《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 正文 第一章 三流剑士=大魔导师? 巴布大陆,埋骨之地。 这里是冰原森林与南大陆的交界区,原本应该人迹罕至的空旷盆地,此刻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人类的断臂残肢随处可见,仿佛刚刚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一头身逾百米的黑色巨龙,静静伫立在这宛如地狱的场景中,身体正微微起伏着,灯笼似的竖瞳散发出危险气息。 黑龙,奥古斯帝尼。 这个立于整个大陆巅峰的王者,眼下的情况却不是很好。 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一处皮外伤,但庞大的身躯仍因为剧痛而不断抽搐。 上个月,他听说南方出现圣药,可以根治女儿的怪病,便不远万里从冰原森林南下,一路上遭遇了十几股围杀,却依旧一无所获。 失望之余,奥古斯帝尼决定回家,结果在埋骨之地又遭到人类的袭击。 与众多典籍中的记载不同,龙作为拥有极高智慧的生物,并不像描述中那样穷凶极恶、残忍嗜血。相反,虽然龙族拥有浩瀚如海的魔力与坚韧无比的强壮身躯,但他们大多数都爱好和平,轻易不会与其他种族产生纷争。 奥古斯帝尼亦是如此。 虽然他一路上击退了数百名冒险者,但没有下杀手,最多只是让他们行动不能。 奥古斯帝尼一直告诫自己,若非必需,没有必要滥杀无辜。 然而,这个约束,今天可能要被打破了。 “他们都是你杀的?” 看着走在血泊中的男人,奥古斯帝尼在这十几天中第一次露出愤怒的情绪。 “是的,尊敬的黑龙殿下。” 男人在他身前百米处停下,轻轻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身子微微一欠,道:“在下斯蒂尔?霍迪,魔法结社‘幻之翎羽’首席魔法师。” “故意放出我的消息把这些冒险者引来,利用提前刻好的魔法阵,血祭他们完成封印我的法术,这就是你的目的?” 一语道破男人的险恶用意,奥古斯帝尼冷哼一声,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败类向来为龙族所不齿,他再善良也不会手下留情,眼中顿时凶光一闪,橙红色的龙息蓄势待发。 “噗——呃!” 然而魔力凝聚的一瞬间,刚刚刻进身体的血咒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奥古斯帝尼心脏上狠狠一捏,让他猛然吐出一大口黑血,原本即将喷涌的龙息也随即瓦解。 “我劝你不要使用魔法为妙哦?” 霍迪露出奸诈的笑容,确认自己的法术生效,便肆无忌惮的走到黑龙脚下,脸上讥讽之意明显: “再怎么不济,我好歹也是特级法师,尤其这个八级亡灵魔法‘死神的拥抱’还使用了如此多优质的祭品,威力已经直逼九级魔法,就算是你,一时半会也别想摆脱束缚。” 尝试调动魔力失败后,奥古斯帝尼确认了对方并非在虚张声势,自己的确短时间内无法再使用魔法。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桀骜地昂起头,麟甲发出铿铿的响声,一脸不屑道:“你以为暂时封住魔力,就可以让我束手就擒?真是笑话!” 奥古斯帝尼张开双翅,身体渐渐脱离地面,在原地卷起一股飓风。 “我等龙族可不只有魔法强大!” 风暴中,黑龙巨躯一闪,眨眼间来到霍迪上方,竟欲直接踩死他。 “动手!” 眼看大难临头,霍迪脸上却没有一丝慌张,狞笑着大吼一声。 周围原本安静的树林中,瞬间亮起四道不同颜色的魔法阵,同时还传来四道吟唱的低语: “焚尽一切的霸主,八级魔法?火焰女王的爆弹!” “万年不化的坚冰,八级魔法?冰封王座!” “撕裂一切,八级魔法?岚鸦!” “大地在召唤,八级魔法?裂碎岩突!” (竟然还有伏兵!) 因为魔力受缚,奥古斯帝尼在四人现身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此刻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四名特级法师包围,他心中顿时出现一种强烈的危机感,顾不上对下方的男人动手,瞬间腾空而起,想要脱离魔法包围圈。 “晚了!” 霍迪也开始有所动作,手上迅速结成魔法阵,对着空中的巨龙大吼道:“归来吧我的勇士,八级魔法?埋葬赞歌!” 同一时刻,这些任何一个都能毁掉小型县镇的八级魔法,竟一齐袭向空中的奥古斯帝尼。 “吼!” 毁天灭地的魔法波动已经来到脚边,奥古斯帝尼不甘地仰天长啸一声,血咒的限制让他无法闪避,很快便被汹涌的爆炸淹没。 整个空间仿佛都跟着颤动了一下,霎时间狂风大作。 几秒后,百米巨躯轰然落地,整个盆地都开始地动山摇,原本平坦的土地瞬间出现一个几百米的巨坑。 “哼哼。” 霍迪对这一击的成果十分满意,冲远处同伴一招手,走近巨坑边缘,想要查看对方的情况。 奥古斯帝尼一动不动地躺坑底,模样十分凄惨。 背上的漆黑鳞甲已经剥落了一大片,左侧翅膀下端彻底消失,腹部更是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汩汩的留着黑血。 这道伤口对于巨龙来说,也绝对算是致命伤。 “龙血!” 刚刚赶到的土黄色长袍男人,看到大量龙血渗进土里,作势就要冲下去。 “停下!” 霍迪伸手一拦,阻止了男人的行动: “他还有气,现在下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虽然几人都是特级法师,从等级上来说谁也无法命令谁。但霍迪在结社中的地位要稍高一些,所以他的话还是有一定作用。 看到男人悻悻点头后,霍迪转向坑底,带着惋惜的口吻叹气道:“为了让你死不瞑目,再告诉你一件事。之前放出大陆有圣药消息的,就是我们‘幻之翎羽’哟。” “你说什——!” 听到这个消息,奥古斯帝尼先是一愣,终于明白这一切原来都是骗局,浑身散发出残暴的气息,想要冲出巨坑,却牵动伤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自知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眼神一黯,愤怒也渐渐化为了绝望。 将奥古斯帝尼的表情尽收眼底,霍迪感觉无比舒畅,他非常享受这种将上位者踩在脚底的感觉,愉悦的大笑道: “你知道,现在黑龙血在市场的价值有多高吗?就连我们结社都拿不出10滴!10滴啊!所以,你能想象当我们得知一头成年黑龙在秘密寻找圣药后,那种欣喜若狂吗?” 由于黑龙血具有修复“魔法之心”与“剑魂”损伤的独特功效,令无数结社公会趋之若鹜。不计其数的冒险者前赴后继冲入冰原森林,其中甚至不乏魔导师、剑神这种顶尖高手,拼上自己的性命,只是为了得到哪怕一丁点的黑龙血。 黑龙一族虽然强大,但也经不住这种永无宁日的猎杀,很快就数量骤减,导致如今整个大陆已经很难见到他们的影子了。 而黑龙血的价格,也因此迅速攀升。 奥古斯帝尼知道自己生机殆尽,长叹一声后,闭上了眼睛。 (奥丽莎,千万要躲好啊……) 生死一念间,他想到的,只有自己的女儿。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下一刻,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爸爸……” “吼——” 奥古斯帝尼瞬间睁开眼睛,回光返照般扭动身子冲出巨坑,在五人震惊的目光中一记摆尾,将来不及反应的土黄色长袍男甩飞,同时冲刚刚从岩洞中走出,约有三四岁大小的粉发幼女大吼道:“奥丽莎,快走!” 霍迪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当他看到粉发幼女头上的龙角时,眼睛陡然射出一道精光,仰天大笑道:“人形黑龙!是个混血儿!奥古斯帝尼,你竟然把女儿带在身边!” 霍迪越来越激动,最后甚至控制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那可是一条鲜活的黑龙幼崽啊! 哪怕是混血儿,也绝对比十只死掉的成年黑龙更有价值。只要稍加驯养,他们就可以获得强大的战力,更会有源源不断的龙血。 看着同伴本能的结起魔法阵,霍迪连忙打断他们吟唱:“抓活的!把她驯养在兽池中,我们就拥有了取之不尽的财富!” “你敢!” 奥古斯帝尼彻底暴怒,强行冲破血咒束缚,发狂的甩动巨尾,想要将霍迪直接镇杀,却被地上突然钻出的土盾困住—— “大地之神的召唤,七级魔法?率土之滨!” 刚刚被甩飞的土黄色长袍男抹掉嘴角的血,狰狞看着陷入石墙包围的巨龙。 “干的好,里奥!” 冲同伴竖起拇指,霍迪扭头看向幼龙,脸上却突然露出古怪的神色。 “爸爸……” 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看到父亲被困,粉发幼女蹒跚的向这边走来,却一不小心被凸起的岩石绊倒。 “哇——” 额头直接撞到地面,幼女忍不住大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哭声,让奥古斯帝尼目眦欲裂,挤出身上最后的力量,怒吼一声,终于将石墙撞断,却正好看到女儿被陌生男人抓住的一幕,顿时眼中失去最后一丝希望,颓然地倒在地上。 “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啊?” 刚刚从走出森林的青年,提起大哭不止的幼女,忍不住挠挠头:“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说完,他随手把幼女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抬起头,才发现对面五人一龙六双眼睛全部直勾勾盯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问道:“是不是……打扰到各位的雅兴了?” 随即,青年像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拿起胸前的魔导表,发现指针已经无情的指向“11”,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懊恼地捶着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又睡过头!约好的9点集合,这不是彻彻底底的迟到了吗!人家都干完架了,我还锻炼个屁的剑术啊!!!” 看着仿佛在表演独角戏的青年,霍迪眉头一皱,一时间竟摸不准他的身份。 (一身破烂骑士装,感受不到剑气,“魔法之心”也没有魔力波动……) 沉思许久也没有得出判断,霍迪稍作决定,才开口问道: “你是哪个公会的?” 既然幼龙在对方手里,又无法确定是否是敌对组织派来的人,想办法套出他的底细才是最正确选择。 青年抬起头,讶异的发现眼镜男是在问自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自以为帅气的将头发一甩,才回答道: “中立都市拜迪所属探险者协会,漆铁级冒险者,迟小厉!记住这个名字,因为我是将来注定要成为剑圣的男——臭小鬼不要咬我的头发!” 帅不过三秒,自称迟小厉的青年突然惨叫一声,两只手慌乱地抓向头顶,想要将头发从幼女口中夺出来。 “哈哈哈。” 这滑稽的一幕让霍迪也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他知道,的确是自己多想了。 看到青年腰上的漆铁牌后,他已经确认,对方根本不是什么敌对势力派来劫掠的高手,就是一个愣头愣脑的新人。 身上披着廉价的骑士长衫,腰间恐怕是从不知何处工坊买来的低劣青钢剑,手上戴着奇怪的护腕,再加上没有任何波动外泄的“魔法之心”,即使霍迪不懂剑术,他也能看出,青年就是一个挂着最低等牌子的三级剑士。 而一想到身为堂堂特级法师的自己,竟然为猜测一个毛头小子的身份,浪费了许多时间,霍迪都觉得有些可笑。 既然确认青年是个没有威胁的菜鸟,他也不再犹豫,直接打破法师不要接近剑士的训诫,走向仍在和幼女“抗争”的青年,眼中寒光一闪: “把她给我。” “这是你家的孩子啊?你倒是好好管管啊呜——” 趁幼女不注意终于将头发拽出来,迟小厉刚想抱怨几句,却感觉胳膊一阵剧痛,再次发出狼嚎: “松口呀——你是属龙的啊,逮谁咬谁!” 霍迪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强行忍下吐槽的冲动。 “小伙子,求你带着我女儿快跑——呜嗯!” 终于看清形势的奥古斯帝尼,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这个青年身上,却刚喊到一半,就被寒冰冻住了嘴巴。 “哈?” 听到巨龙的呐喊,青年表情一滞,再看向似乎不准备放过自己胳膊的幼女头顶,吃惊道:“竟然还真是一头龙!” “快点给我!” 霍迪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伸手抓向青年。 一方面,他的耐心已经耗的差不多了,而另一方面……他确实有点担心再看下去,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那样就着实有些丢人了。 “大叔身手不错啊,会剑术吗?” 令他没想到的是,青年竟然像只泥鳅般轻易躲过自己的手,还饶有兴趣的提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虽然霍迪是个魔法师,但早年也锻炼过身体,身手确实不错。可这话从青年嘴中说出来,无疑是种赤裸裸的挑衅,他的额头瞬间暴起几根青筋,恼羞成怒道:“老子踏马还是剑圣呢!” 说着他迅速接近青年,手中灰光一闪,嘴里已经吟唱完最后一句:“游勇的骑士啊,四级魔法?亡骑的手套!” 虽然用四级魔法对付一个三级剑士有些大材小用,但这已经是霍迪杀伤范围最小的破坏性魔法了,他实在不想让幼龙有任何闪失。 “剑圣?太好了!” 迟小厉顿时来了精神,拔出腰间长剑,也不管仍然挂在胳膊上的幼女了,嘴里“呜呀呀”怪叫着也冲了过去。 “来场男人之间的决战吧!吃我一记平砍——” 话音未落,霍迪手中的魔法阵已经发出耀眼的光芒。 “咦,这不是亡灵魔法吗?还有这么多瑕疵!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办!不行了控制不了我忍不住要纠错——”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化成腐水了吧?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下辈子不要再招惹只能仰望的人了。) 魔法毫无阻碍的释放完毕,霍迪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第二第三咏唱段衔接有瑕疵,魔法阵释放手印也有5个地方需要改进……大叔你听懂了吗?” 灰色光芒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在霍迪错愕的目光中,青年毫发无伤的走出来,只有脸上带着不满的表情: “还有,说好的剑术对抗呢?” ——扑通。 霍迪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刚才……做了什么?) “虽然用魔法起手也是一个不错的……” “啊啊啊——给我动手!” 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霍迪浑身哆嗦着倒退了几十步,对着身后同伴大吼道。 虽然青年身上依旧感觉不到任何气势,但他却在一瞬间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这种感觉,跟自己第一次见到组织中那个最强的老怪物时很像—— 是一种面对自己无法理解事物的恐惧。 其他四人看到霍迪莫名其妙倒退回来,满脸不解地互相看了一眼,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时,却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这小子有古怪!用最强魔法攻击!” 霍迪已经彻底把幼龙的安全抛在脑后,他此刻想的,只是赶快消灭眼前这个正体不明的怪物。 霍迪话中带的明显恐慌让四人瞬间重视起来,虽然他们不懂一个菜鸟剑士有什么威胁,但还是认真摆好架势,快速吟唱起魔法: “火焰女王的爆弹!” “冰封王座!” “岚鸦!” “裂碎岩突!” 一出手,就是自己的最强魔法,汹涌的四色元素呼啸着扑向青年。 “怎么又来啊!你们没有一个剑士吗!” 从四人吟唱开始,迟小厉紧锁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此刻终于受不了般大吼起来: “增幅咏唱段缺了一节,魔法阵浮现速度过快……明明四系魔法都全了,却没一个能看的,为什么总是让我见到这种拙劣的魔法啊啊啊啊!你们都给我滚回学校好好复读去啊啊啊啊!” 抱怨的同时,他双手在空中连续轻点几下,顿时就浮现出四个形态各异的魔法阵,仔细一看,竟然与四人所释放的魔法一模一样! 在对面的混合魔法飞到一半距离时,迟小厉身前魔法阵的光芒也瞬间达到极致,四系魔法同时喷涌而出。 半空中,两道完全相同的魔法集合狠狠撞在了一起—— 却没有发生爆炸。 相撞瞬间,青年这边的魔法柱陡然加粗许多,直接将对面的魔法倾吞下去,然后气势不减的四散射向各自的来源。 “啊——” 四声惨叫同时响起,这些向来眼高于顶的特级法师,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和自己相同却远胜自己的魔法淹没。 离青年最近的霍迪,全程目睹了这一过程,脸上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看着如镜子般反射回去的魔法,他终于知道自己刚刚的恐惧根源是什么—— “亡骑的手套”并没有失效,而是被青年同时发动的相同魔法抵消掉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魔法等级太低,反噬回来的能量微乎其微,想必自己早就成为同伴的前车之鉴了。 (无咏唱?瞬发魔法?同时释放四个魔法阵?兼容四种……不,包括亡灵魔法在内的五种不同属性魔法?轻而易举秒杀四位特级法师?) 霍迪感觉自己整个人生观都被改写了。 如果哪个魔法师能够做到以上任何一条,他绝对能成为一省甚至一国的首席法师,被万人敬仰。 而如果说这些传说中的技巧全部放到一个人身上…… (呵呵,果然是在做梦。) 霍迪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想象了,只能傻笑着安慰自己。 “哎呀!一时生气认真过头了!” 看到四人被轰击的连渣都不剩,迟小厉再次抱头懊恼道:“都怪你们!竟然使用这么拙劣的魔法!” 他是真的这么想。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强迫症患者,但凡看到不顺眼或者不完美的东西,迟小厉一定要纠正过来,心里才会舒服。 所以刚刚看到这些充满瑕疵的魔法,他就忍不住想纠正并示范一下,结果…… “这是在梦里……” 看着一脸被玩坏了表情的霍迪正在碎碎念,迟小厉眼中瞬间重现神采:“还好大叔你在!这下咱俩能一对一比试了,说好这次只用剑哦!” 眼看魔头一步步向自己走近,霍迪终于回过神来,身体猛一哆嗦,发现竟然连舌头都捋不直,只能颤着音问道: “你……不、您是魔导师?” “你说魔法师评定吗?好像很早之前做过,当时是大魔导师……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霍迪彻底绝望的眼睛里,倒映出迟小厉爽朗的笑容:“毕竟,剑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立于魔法师顶点的大魔导师,竟然是个一心想要成为剑圣的混蛋?) “你这个神经病啊啊啊——” 霍迪失心疯般大吼起来,彻底失去理智的他,毫无保留将全身魔力凝聚到手上: “归去的亡魂,八级魔法?死神之镰!” “看我一记升龙剑——咦?!怎么又是魔法?!啊啊啊啊对不起我又忍不住了——‘死神之镰’!” 整个埋骨之地,再次重归平静。 正文 第二章 此心安处是吾家(一) 埋骨之地的南方,毗邻利亚合众国西侧,有一片不大也不小的森林。 这片森林,被称为“巫毒之森”。 因为西部被高大的菲尔利普山脉横断,西部季风无法吹到这里,所以巫毒之森终年被瘴气弥漫,积聚的毒气在上空汇聚成一片覆盖全域的毒云,使得整片森林终年见不到太阳。 能在这种恶劣环境中生存的,只有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生物——魔兽。 它们拥有比寻常野兽更加健壮的身体、更为强大的抗毒性以及更加残暴的本性,甚至还有许多高级魔兽拥有极高的智力,能够使用超过五阶的魔法。 因此,它们也被称为探险者的噩梦。 像现在埋伏在枯树后面的三眼暴熊,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五级魔兽。 已经几天没有进食的它,正死死盯着脚步传来的方向,眼中凶光闪闪,就等着那个可怜的探险者乖乖自投罗网。 任何老练的探险者都明白,在森林中独行,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安静。一旦发出太大的声音,就有可能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即将现身的探险者,却仿佛对前方的危机没有丝毫察觉,不时发出踩断树枝的响声,怎么看都是个涉世未深的新人菜鸟。 果然,树影晃动,露出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的青年面庞。 眼看时机成熟,三眼暴熊“嗷”的大吼一声,瞬间扑出去—— 竟是头也不回地向森林深处跑去。 暴熊边跑边发出哀嚎,脸上的凶煞早已消失不见,仿佛见到了什么怪物,眼中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喂大熊!咱们好久没见了,留下来聊两句啊!” “嗷——” 暴熊的嚎叫断断续续从几百米外传来,其中的意思却很明显—— 谁留下谁傻x! 眼看着暴熊从自己眼皮底下溜掉,迟小厉拍拍干瘪的肚皮,神情十分沮丧:“怎么现在这些鸡腿都变聪明了呢?今天的晚饭还没着落啊。” 眼睛转向右臂,他的心情顿时更加沮丧,叹气道:“我说小祖宗,睡觉都不松口,你是有多想吃肉啊!” 粉发幼女依旧挂在他的右臂上,嘴里发出微微的鼾声。 他的吐槽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自暴自弃地抓了抓头发,迟小厉继续向丛林深处走去。 七扭八拐又走了十分钟后,他的眼前出现一片空地,而空地的中央,静静伫立着一个精致的木屋。 “我回来啦——” 对着木屋大喊一声,迟小厉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刚一迈步,却觉得脚下一沉,接着耳中便传来“咔嚓”一声,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瞬间,一根一米粗的巨木从他的视野盲区急射而来。 生死关头,迟小厉却没有任何慌张,甚至连头都没回,猛一甩手,直接打出一道艳丽的火龙,数吨重的巨木瞬间便化为灰烬。 但整个陷阱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巨木被毁同时,一道隐秘的冰刃从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出,在夜幕的掩护下,让人根本无法察觉。 冰刃转瞬即至,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蛇,就欲切开青年的喉咙,却在半空中被突然刮起的劲风撕裂,霎时间碎成一片片晶莹剔透的冰晶。 而迟小厉从头到尾只是打了个哈欠,缓缓放下弹出的小拇指。 等了半天都没有第三波袭击,他才重新向木屋走去。 就在迟小厉放松警惕的一瞬间,他头顶的树冠略微抖动了一下,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天而降,以完美无瑕的时机发动了致命一击—— “伫目远方的寒冰女王啊——四级魔法?寒冰坠!” 一个晶莹剔透的巨大冰锥在半空中突兀出现,待完全显形时,已经距离地面只剩不足三米。 (得手了!) 就在黑影沾沾自喜的一瞬间,原本应该毫无防备的迟小厉,将扣鼻屎的左手轻轻一弹,身旁立刻窜出一只泥土巨拳,在黑影错愕的目光中,将她和冰锥一起打飞出去—— “迟小厉你这个混蛋——” 空中早已不见袭击者的身影,只是回荡着一句歇斯底里的怒骂。 “魔法发动比蜗牛还慢,还越来越没大没小,看来是我管教太松了。” 迟小厉摸着下巴,认真考虑起加强某不良少女训练强度的事宜。 十分钟后。 木门被“轰”的一声踹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气冲冲走进来,见罪魁祸首竟然懒洋洋躺在床上,更加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 “迟、小——呀!” 被迎面射来的风弹击中,少女话都没说完,就被吹飞出去。 不久之后,门外再次传来少女歇斯底里的怒吼: “迟小——” 眼看着屋里那个可恨的男人又抬起手指,少女浑身一哆嗦,连忙改口:“有你这么对待义女的吗!” “嘿哟,你还知道我是长辈啊。” 躺在床上的迟小厉在研究怎么让幼女松口,头都没抬的回道:“被义女三天两头惦记着脑袋,我也是毫无尊严啊。” 自知理亏的少女眼睛一转,立马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忽闪着大眼睛看向他:“你不是常说,要我在实战中学习嘛,所以我想体会一下全大陆最最最厉害的魔法师实力,可现在你却出尔反尔……” 少女越说越委屈,最后甚至滑下两道剔透的泪珠:“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嫌弃我,只是嘴上不说。算了,就当我父王看走了眼,既然你不欢迎,我走就是。” 说完,少女竟真的转身,大步向森林走去。 如果换成其他人,看到少女这副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就算她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也会一时心软,选择原谅她吧。 可惜迟小厉不是其他人。 “别给我戴高帽子,还玩什么苦情戏。不就是看到我没带食物回来,想去朵蕾丝那里混吃的吗?别说我没提醒你,朵蕾丝昨天去拜迪了,得三天才能回来。” 三年的共同生活,他太了解这个少女的性格了。 果然,原本一副义无反顾模样的少女,双腿一僵,顿时停下了脚步。 “不过莉莉好像今天回来了,她应该很欢迎你去做客。” 少女浑身一颤,想起那连森林中抗毒性最强的涉水猛蛇吃了都昏迷一周的精(毙)心(命)料理,就像心底最深处的阴影被揭露出来,再也不敢迈出一步,立刻转身跑回木屋。 “其实我觉得你还是挺好的。” 少女呵呵一笑,装作无事发生般快速关上屋门。 正文 第三章 此心安处是吾家(二) 摇曳的烛光下,少女姣好的面容才第一次清晰起来。 干净利落的深棕色短发旁,竖着两只尖尖的长耳,明明只有十二岁年纪,脸上就已经开始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意,健康的褐色皮肤更是直接昭示了她的身份—— 黑暗精灵。 见迟小厉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少女有些不爽,灵机一动,立马堆起灿烂的笑容,直接趴到他的腿上,睁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仰头道: “爸比,人家肚肚——噗咳咳咳!” “别恶心我,这是路上采的蘑菇。”迟小厉完全不吃她这一套,毫不客气地将少女推走,同时扔出一个破旧的布包。 被布包正面砸中,弥漫的灰尘让少女剧烈咳嗽起来。 “还有,我不管其他黑暗精灵习性如何,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就开始跟朵蕾丝学那些勾引人的伎俩了?要是在魔法上也能下这么些功夫,你早就晋升成一级法师了。” 好不容易将头上的布袋扯下,少女发梢间还插着几根细小的蘑菇。她刚想发飙,听到青年的话,先是一愣,然后瞬间鼻头一酸,一股无法言语的悲愤涌上心头。。 不想自己的样子被看到,少女慌忙低下头,装模作样收集起散落的蘑菇,泪水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三年前,如果不是迟小厉出手,少女恐怕也难逃和其他兄妹一样的下场。 从那时起,她心中只有一个执念:有朝一日,一定要手刃仇敌,为自己的族人报仇。所以她就发疯般废寝忘食地训练,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提升自己。 和迟小厉三年的朝夕相处,少女虽然嘴上不承认,还经常做出出格的举动,但这些,都是为了掩盖她的小小心思,就好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女儿。 在心中,她已经渐渐把他当成了父亲的替代。 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可就在刚刚,这个自己唯一的依靠,竟然埋怨自己不努力。 其他任何人说出这种话,少女都不会在意。 唯独这个人,她无法接受。 少女是真的真的很努力,但也真的真的很笨拙。即使有迟小厉这个放眼大陆都算最顶尖的老师指导,她还是进步的很慢。 她整整用了三年时间,才成为实习法师,这个速度对于黑暗精灵来说,简直等同于毫无天赋。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没放弃过,因为这已经不单单只是复仇的执念,她更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就像一个女儿拿着精心描绘的涂鸦,期待地站在父亲面前那样。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因为男人的一句话,化为了泡影。 所以她真的很委屈。 这么些年,他还是没有理解她。 就算外表再怎么成熟,少女也只是刚刚十二岁,在黑暗精灵族中,这个年纪只相当于人类的六七岁。看似坚强的笑容下,谁知道是不是藏有一颗渴望关怀与鼓励的脆弱心灵? 所以她哭了,哭的很伤心。 然后她的头,感受到了温暖有力的手。 “对不起,芙蕾雅。我玩笑开过头了。” 不再像平常那样叫着少女的昵称,迟小厉郑重地喊出了少女真名,然后不容拒绝的,一把将仍倔强蹲在地上的她抱入怀中。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 “你知道我有时不会说话,但你要相信,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你怎么可能知道!” 泪水决堤般涌出来,芙蕾雅如同一只受伤的幼崽,双手不停捶着迟小厉的后背,大声哭喊道:“你都不知道我——” “每天晚上在我睡觉之后,偷偷跑到林子中向魔兽挑战;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异族领地,只是想要学习先进的格斗技巧;潜入斗兽场比武,总是落下一身伤回来,还不想被我看到……这些我都知道哦。” 少女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迟小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中却充满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但是我必须要说,这些努力还不够。仅凭这种程度,即使你耗尽一生,也不可能跨过那深渊般的血海深仇。所以,给我更加拼死的努力吧。” 不知不觉间,另一种与悲伤相反的情感,在少女心中迅速蔓延。 “即使前路凶险,也不要畏缩、害怕。因为——我会一直在后面默默注视你的。” 少女再也忍不住,放下故作坚强的虚伪假面,真正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我才是那个没有理解的笨蛋……) 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就像放晴的天空般,烟消云散。纵使泪水横流,少女依旧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自父亲死后,她再也没有这么开心过。 此心安处是吾家。 许久,肩上的抽泣声渐渐消失,迟小厉会心一笑,轻轻压低身子,刚想把少女放到床上,却突然肩膀一疼—— “呀——” 就这样毫无形象的惨叫出来。 “呵呵~” 松开嘴,芙蕾雅迅速从迟小厉身上跳下来,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还是被我得手了吧!你这个笨蛋,彻底被我的演技糊弄了吧!也不想想,本小姐怎么可能会哭,哼。” 看着少女红肿未消的双眼,迟小厉“噗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 “你……你笑什么!”被这种忍俊不禁的目光盯着,芙蕾雅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忙转移话题:“好啦,别笑了!赶紧给我解释解释,这个半精灵是怎么回事!” “哦?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迟小厉竟真的止住笑声,露出意外的表情。他抬起手,甩了甩如水蛭般牢牢附在手臂上的粉发幼女,将她那对长长的耳朵拨拉出来。 可即使像个玩具一样被摆弄,幼女也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废——当然!就算互相再怎么不对眼,我们和精灵也算是近亲,看穿这点小事还不是轻而易举!” 芙蕾雅不屑的哼了一声,眼睛却没有从幼女身上移开:“不用问我也知道,你今天肯定又迟到了,但为什么黑龙没打成,却在半路捡回一个混血精灵啊?” 对于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抚养人,芙蕾雅再了解不过。从认识到现在,他就没有一次能准时参加工会活动过。对于这点,她早就懒得吐槽了。 “哎呀。” 迟小厉露出一副“被看穿”的尴尬笑容,却为了面子强行纠正道:“那不算迟到,最多只是……稍微晚了一丢丢。而且这个丫头可不是半路捡的,她是那头黑龙的女儿。” “别解——什么?!她是一头龙?” 芙蕾雅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虽然精灵理论上能与其他种族通婚,但我可从没听说有和龙交配并生下孩子的例子!这从理论上根本就……” “与‘魔法不共融’原则相悖,是吧?” 迟小厉摇摇头,耐心为她解释起来。 正文 第四章 大陆最强医生?(一) “与人族和精灵的‘魔法之心’不同,龙族的魔力存储在独立器官“魔囊”中,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魔法体系,理论上的确不可能产生后代。”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奇迹。” 迟小厉话锋一转:“如果父系母系皆是君临顶点的强者,在强行压制自身的实力的情况下,可以将两种体系的排斥降到最低,从而创造出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芙蕾雅已经吃惊到说不出话。 “当然,这种强行压制的代价,便是实力再也无法恢复巅峰。那头黑龙就是实力受损后,才会被几个不入流的法师成功偷袭,也是令人惋惜。” 迟小厉仍然沉浸在英雄惜英雄的伤感中,不无唏嘘地看向少女:“你听明白了吗?” 芙蕾雅重重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懂了!就是说你可以和其他种族的异性强者生孩——噗呀!” 少女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制裁的铁拳打断。 “真是对牛弹琴,无法理解你那奇怪的脑回路。” 将拳头从少女头上收回,迟小厉抬起胳膊,将幼女举到她身边:“仔细听。” 捂着头顶的包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芙蕾雅支起耳朵,却很快听出了端倪。 幼女的呼吸节奏有些奇怪,在一呼一吸的交替间,总会掺杂一道极为怪异的颤音。 “她这是……” 芙蕾雅惊疑地抬起头。 “发现了吧?” 迟小厉不知在想什么,脸色凝重道:“虽然这个奇迹的确诞生了,但她体内同时存在两种魔力系统的事实却无法改变。从出生起,两者就在不停地互相攻击。如果不是龙族血脉让她的身体强度超乎寻常,早就被这种自我排斥杀死了。” “那……她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心疼的摸了摸幼女额头,芙蕾雅不禁有些难过。 “等我赶到的时候,她父亲已经奄奄一息了,临死前拜托我照顾她。我本来想拒绝,但仔细考虑了下,反正已经养了一个吃白饭的,也不差再多一个,就当给你做个伴吧。” “谁吃白饭啦!” 芙蕾雅也懒得再吐槽,温柔摸着幼女粉嘟嘟的脸颊,对于这个新加入的家庭一员,越看越喜欢。 (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 想到自己再次当姐姐,少女不禁绽放出笑容,心情大好地看向迟小厉,问道: “那头黑龙的尸体呢?我记得黑龙血好像挺值钱的。” 迟小厉没有多想,脱口而出: “被我烧了。” 芙蕾雅抚摸幼女的手猛然一僵。 感受到一股不妙的气息,他才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圆道:“那个……其实在场还有其他几个法师,他们超级厉害的!我跟他们打有些吃力,情急之下,就用火焰魔法把黑龙遗体烧了。” “鬼才信你啊!!!” 少女一下子跳到迟小厉身上,抱住他的头使劲晃起来,她真想撬开看看手中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不是水: “刚刚某个白痴不是还说‘几个不入流的法师’吗!再者说,就算放眼整个大陆,你打不过的家伙能有几个?当我是弱智吗!” 说完,芙蕾雅觉得还不解气,直接一口啃在迟小厉额头上,后者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呸、呸!你知道黑龙血的价值吗?还有龙甲、龙心……等等等等,这些可都是金光闪闪的硬通货!能换多少钱你知道吗!足够我们在任何国家的任何地方买下最好的房子!听清楚了,是最好的!而不是整年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林子里!” 如同怨妇般喋喋不休地扫射了好一阵,芙蕾雅终于感到疲惫,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到床上,嘴里仍碎碎念着: “全都是钱啊……就这样被你莫名其妙的同情心给毁了,哪怕你当做托儿费留下一些也好……现在呢,不仅空手回来,还带了个饭票,你是真的想让我吃草……” 看着少女哀怨的眼神,迟小厉也有些赧颜,为了保住一家之主的面子,强行辩解道:“以前那些龙鳞鞋不是没人收嘛,我就寻思行情不好……” “验货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芙蕾雅更气不打一处来:“就那几个眼睛长在屁股上的乡巴佬,指望他们识货?你把鞋子送到帝都试试,看看抢购的人能不能挤破头!” 越想越气,她直接脱掉脚上手工缝制的长靴,向迟小厉砸去。 “好好好,是我的不对!别扔了!” 迟小厉举手投降,不敢再刺激这个小祖宗。 他还真怕少女一气之下,连穿在里面的凤羽内甲也扔过来。 见迟小厉这副怂样,芙蕾雅气乎乎哼了一声,扭过身子再不理他。 “那个蘑菇……” 迟小厉小心翼翼的问道。 “自己去做!” 彻头彻尾吃了个闭门羹,迟小厉摇摇头,嘴里碎碎念着“世风日下闺女都敢骑在老子头上”之类的话,老老实实拿起蘑菇,走向锅炉。 不一会儿,整间屋子开始飘起诱人的香气。 “真香啊。” 将砂锅从灶上端下来,迟小厉偷偷瞄了少女一眼,装模作样地自语道:“这么少的量,看来不够两个人吃的。” “哼,谁稀罕吃。” “咕噜——” 虽然嘴上硬,但肚子却很诚实。 “啊——烦死了!” 芙蕾雅“噌”的一下从床上站起,脸上还挂着一抹羞红,杀气腾腾地瞪向强忍笑意的迟小厉。 “怎么也不敢让大小姐饿着,这总行了吧?” 迟小厉冲她挤挤眼,端起碗正准备盛出来,却突然一愣,举着汤匙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因为桌子上的砂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正在勤奋咀嚼的粉发不明生物。 “我的砂锅!” “我的晚饭!” 关注点完全不同的两人,同时发出了惨叫。 最先行动的是迟小厉,颤抖地提起不知何时醒来的幼女,确认她嘴角残留的无疑是砂锅尸体后,顿时眼前一黑,仿佛神情悲痛地哀嚎起来:“这是最后一只砂锅啊啊啊!” 芙蕾雅更直接,上来就扯开幼女的嘴,妄图从对方口中抢出哪怕一片蘑菇。 然而还是为时已晚。 她眼睁睁看着幼女喉头一滑,然后嘴里再没有动静。 (一点……不剩……) 芙蕾雅仿佛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眼神空洞地趴在桌子上。 然而,就在两人欲哭无泪的时候,异变陡生—— 正文 第五章 大陆最强医生?(二) 幼女突然全身痉挛地抽搐起来,在桌子上痛苦翻滚着,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煞白,很快就吐出一大口黑血,直接昏迷过去。 芙蕾雅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道:“迟到笨蛋,你的蘑菇有毒!” “你才有毒!” 迟小厉懒得吐槽,一把将幼女拉到身前,在她身上按了按,,眉头微微一蹙,确认道:“体内魔法流极度紊乱,果然是排斥反应又发作了。” “真的不是蘑菇问题?或者被你的破砂锅划破食道什么的……” 芙蕾雅对迟小厉的判断抱有怀疑。 “有点常识好不好!龙可是拥有绝对免疫力,就算把毒蘑菇当零食吃也不会拉肚子!别废话,给我把手术箱拿出来!” 听到“手术箱”这三个字,芙蕾雅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中断发动一半的水系治愈魔法,慌忙地跑向迟小厉床边,翻箱倒柜找了一阵子,才从床底拖出一个破旧的皮箱。 迟小厉擦擦头上的汗,接连使用了几个小型魔法,总算将幼女体内紊乱的魔法流控制住,抬头看向准备就绪的义女: “通知莉莉他们这几个邻居,明天中午之前不要接近这里。” “她的伤……有这么严重吗?” 芙蕾雅想了想,提议道:“难道圣光术都治不好吗?我记得你以前使用过——” “没用。” 迟小厉直接否定了她的想法,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你以为老黑龙没有尝试过吗?这是天魔法系统缺陷,可不是治疗魔法能医治的,要想真正解决,必须彻底推倒重来。” 随着最后一道紧急魔法发动,幼女的呼吸终于稳定下来,脸上重新恢复了血色。 迟小厉也松一口气,将一丝魔力打入幼女眉心,闭上眼睛,仔细摸索她体内的情况。 然而,随着探查深入,他的表情越发凝重。 害怕打断他的诊断,芙蕾雅已经不敢出声,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紧张地等待最终结果。 终于,在度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后,迟小厉睁开眼,脸色却已差到极点。 “你别摆出这样一副表情,到底能不能救?” 芙蕾雅心中“咯噔”一声,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脏器已经损坏殆尽,‘魔囊’和‘魔法之心’机能不全,而这次排斥产生的魔法浪潮来的无比迅猛,我已经尽最大努力截流,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要立刻手术。” 抬头看了眼桌上的手术箱,迟小厉又补充一句:“改一下刚刚定的时间,三天之内,不要让任何人踏入这附近。” “三天?” 听到这个数字,芙蕾雅手一抖,差点将桌上的蜡烛打翻。 这三年来,她只见过一次迟小厉的手术。 也就是这一次,她才真正见识到,那种简直可以称为“神迹”的力量。 如果非要用词语来形容,只能说是神鬼莫测、逆天改命。 而就是这样的手术,迟小厉上次也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由此可见,幼女的状况究竟有多糟糕。 “有把握吗?” 虽然只接触了半天,但芙蕾雅已经把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小姑娘当成妹妹,此刻自然无比心疼。 “你以为我是谁?” 迟小厉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眼中锋锐一闪而过,身上气势陡然一变:“别忘了,我最初学习魔法的原因,就是想要成为大陆最强医生啊。” 只有在这一刻,他才展露出一丝与大魔导师这个身份相称的霸气。 “这个理想,可比当什么破剑圣强多了。” 芙蕾雅展颜一笑,心中再没有一丝担忧。 她伸出手指摆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静静走出屋门。 (我是知道的,认真起来的你,不会输。) 心中如此念着。 随后,毁天灭地的魔法波动,以木屋为中心,快速席卷整个巫毒之森。 ………… 利亚合众国南部,与中立都市拜迪交界处,有一座面积不大的小城—— 诺尔。 整座城里只有不足二十万人口,却随处可见最先进魔导技术盖成的高楼大厦,繁华程度竟毫不逊于一国首都。 造成这种繁荣景象的原因,源于一个大名鼎鼎的魔法结社—— 合众国公会排名第十位的“幻之翎羽”。 诺尔,便是“幻之翎羽”的大本营驻扎地。那座伫立在城中心的千米高塔“云方”,就是“幻之翎羽”的总部。 正因如此,诺尔很少有流血冲突,治安非常好。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白痴胆敢在这里闹事,那些路边锥形架上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警示。 据说曾经有位只差一步就能晋升的魔导师,因为招惹了“幻之翎羽”的某位长老,而遭到狂风暴雨般的毁灭性报复,不仅妻女被杀,徒弟全灭,就连他本人也在逃亡一个月后,最终没有躲过死神的拥抱。 他的死震惊了许多人,当时还有某些与之相关的组织发声,扬言要进行报复,却在一位大魔导师发话后,彻底销声匿迹。 从那之后,“幻之翎羽”拥有复数大魔导师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再没有人敢轻易挑衅这个组织。 然而此刻,“云方”九十九层的会议厅内,气氛却无比压抑。 十几个身罩斗篷的人围坐在圆桌周围,各个噤若寒蝉。 坐在圆桌最前端的白发老者,整个人都陷在巨大的长袍中,只露出一双狭小的眼睛。 阴翳的目光扫过每个人,他敲敲桌子,低沉的问道: “查到这个人的信息了吗?” 大厅最前方的魔法光幕上,映照着一个年轻剑士的投影。 “回布尔嘉什大人,根据拜迪分部的回信,这个剑士是‘探险者协会’的成员,漆铁级,三级剑士……” 回话的是一位八级魔法师,原本在外界呼风唤雨的他,此刻却像一只惊慌失措的绵羊,不仅额头浸满汗珠,就连身体都在不停抖动。 “够了!一群废物!” 布尔嘉什一声大吼,手中瞬间亮起魔法阵。 “大人!不要——” 魔法阵眨眼间便要完成,男人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何必迁怒他呢?布尔嘉什。” 就在风刃蓄势待发的紧急关头,一个懒散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也只是个传话的,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骗你。” 正文 第六章 幻之翎羽 开口的,是坐在布尔嘉什正对面的红发男人。 “哼,滚。” 见对方开口,白发老者才冷哼一声,手中的青光渐渐消失。 在鬼门关前走过的男人如蒙大赦,踉跄地爬起来,悄悄向红发男人递去感激的目光后,连滚带爬地跑向门口。 “迪米莫斯奇,死的不是你徒弟,你当然不生气。” 白发老者似乎将矛头指向了刚刚开口的男人:“你告诉我,一个三级剑士,就算他手里拿的是最顶尖的秘剑,有可能杀掉霍迪他们五个吗?” 布尔嘉什是霍迪的老师。 虽然这个徒弟使用的是极为冷门的亡灵魔法,但天赋极高,年纪轻轻便以跻身特级法师行列,可谓是前途无限,深得他的喜爱。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得意弟子,却在准备充分的围剿任务中莫名其妙丢了性命,没有留下其他线索,只来得及用魔导装置传回一张照片。 至于同去的其他四人,完全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如果不是存储室中的生命蜡烛熄灭,布尔嘉什都以为是他们合伙谋害了自己的徒弟。 青年的照片很快就散步到南大陆各个分部,收回的消息却令人大失所望。 布尔嘉什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徒弟会被一个低级剑士杀掉,这个青年一定有某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既然各方传回的消息一致,那么他的信息应该属实。我猜测,这个剑士可能只是恰巧路过,被霍迪无意间拍到。而真正的凶手,则另有其人。” 迪米莫斯奇并没有被老者的气势震慑到,他托住下巴,冷静分析着:“但无论如何,这个年轻人一定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如果没有被当场灭口,我们可以抓来审问一下,应该会得到许多有用的信息。” 布尔嘉什的脸色阴晴不定,思考许久,才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派人抓他。” “不用麻烦了。”迪米莫斯奇嘴角微微一翘:“我早就派人去了,这两天应该就能收到消息。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挑衅我们‘幻之翎羽’。” 他眼中流露的,是充满了嗜杀的战意。 “你让谁去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比自己先行一步,布尔嘉什顿时有些不爽。身为整个结社至高的两位大魔导师,他们私下或多或少总会互相比较,而在这件事上,自己无疑矮了对方一头。 “‘爆裂’。” 迪米莫斯奇轻轻说出一个名字,语气中却带着绝对自信。 布尔嘉什瞬间睁大眼睛,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 “你竟然派自己的大弟子……看来这个人情,我欠定了。” ………… 巫毒之森某处,一棵参天古树上,并肩站着两道曼妙的身影。 “莉莉姐,已经过去两天了,怎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芙蕾雅忧心忡忡的盯着丛林深处,局促不安地问道。 “他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吗?没有担心的必要。” 回答的是一个看上去比芙蕾雅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性。 她拢了拢巫帽下的棕色短发,信心十足的说道:“身为他曾经的‘病人’,我可是最好的证明。” “希望如此吧……” 看到少女掩盖不住的担忧,莉莉干脆揽住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些鼓励:“他可是我的徒弟,就算你对他没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啊。” “噗,你还好意思说,”似乎被这句话逗乐,芙蕾雅脸上的阴郁消散了很多,嘴角抿起一丝坏笑:“他到现在还只是个三级剑士,你也算功不可没哟。” 莉莉俏脸一红,故作生气地将少女头发弄乱:“死丫头,那是他太笨,和我这个当师傅的可没关系。” “‘那个魔法白痴,竟然连一个高级法阵都学不会!’,这是他的原话哟,就连推卸责任都一个语气,你俩不愧是笨蛋师徒。” 芙蕾雅躲过对方的“魔爪”,笑嘻嘻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一个是大魔导师,一个是一级剑豪,明明能在自己的领域称霸一方,却偏偏想要触摸与自己不搭的另一个领域。” “那个笨蛋也就罢了,毕竟已经是大魔导师,他想干什么谁也拦不住。可莉莉姐你还离剑圣老远呢,为什么要中途放弃剑术,转而学习魔法呢?” “你不懂的。” 沉默了几秒,莉莉突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成为剑圣是迟小厉一生的梦想,就算他没有成为大魔导师,这个想法也不会动摇。至于我——” 看了手中的法杖一眼,她似乎想起什么,眼神一黯:“我从来都不喜欢剑术,却偏偏生在一个剑圣传承的世家,被逼着修行到这种地步。直到遇见你们,我才真正第一次拥有选择自己梦想的机会。” “抱歉……” 芙蕾雅以为自己勾起了对方不好的回忆,连忙道歉,却看到莉莉轻轻摇头。 “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奋斗这种事情,与天赋无关,取决于信仰。” 芙蕾雅浑身一震,她突然有些理解了迟小厉曾经说过的几句话,犹如醍醐灌顶,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谁?!” 就在她略有感悟的时候,莉莉突然轻叱一声,手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深蓝色魔法阵: “汇聚指尖的海灵,四级魔法?水蛇!” 水汽凝结的长蛇迅速射向几十米外的灌木丛,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突然扭曲起来,就像一块透明幕布被撕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出现在地上。 “六级火系魔法,散折射!” 说出这个伪装魔法的名字,莉莉顿时如临大敌。如果不是刚刚风向改变,她绝对无法察觉,近处竟然潜伏着一个人。 “原来不只是个实习法师吗……” 沙哑的声音从男人嘴中传出,手上红光乍现,轻而易举将激射过来的水蛇弹飞,另一只手同时举向莉莉: “火焰女王的爆弹!” 令人瞠目结舌的快速咏唱后,一颗硕大无比的爆炎弹瞬间释放。 千钧一发之际,莉莉一把将芙蕾雅推开,倒握住手中的法杖,脚底用力一蹬,如同飞蛾扑火般飞向火球。 “樱吹雪——” 法杖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快速扫动起来,表层因为火焰的高温瞬间融化,露出镶嵌在里面的金属光泽。 眨眼间,原本气势汹汹的火球,就被分成无数细小火苗,四散而去。 正文 第七章 爆裂的计谋 “啪、啪啪——” 男人突然鼓起掌,脸上带着仿佛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表情: “没想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能遇到一位八级剑士。”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与他截然相反,莉莉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友善的味道。 “别这么冷淡嘛,小姐。” 男人缓缓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布满烧伤痕迹的狰狞面容:“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是利亚合众国魔法结社、‘幻之翎羽’的魔导师,爆裂。” “魔导师!” 反复咀嚼这三个字,莉莉表情不由凝重许多,眼中射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虽然“幻之翎羽”的名声不小,但对方如此年轻就跻身九级魔法师的身份更让她震惊。 (这种高手来巫毒之森做什么?怎么想都是来者不善吧。) 如此猜测着,莉莉将剑魂调整到最佳状态,以随时应对接下来的突发状况。 “别用那种吃人的表情看我啊,小姐。” 与她的如临大敌完全相反,自称爆裂的男人仿佛漫步在自家后花园,没有一丝紧张的样子,轻松愉悦地说道: “其实我只是偶然来到这附近,本来没有现身的打算,却没想到穿着法袍的实习法师,竟然是个一级剑豪,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还有,如果我没猜错,你手上的应该是‘秘剑’吧?” 爆裂的视线移动到莉莉右手上,那根法杖前端的外皮在刚才的高温下被损毁殆尽,露出里面一截雪白的细长剑身,分外耀眼。 秘剑,即“不传秘法所铸之剑”,被誉为世界最强武器。 它们的来历已无从考证,其中大部分都是极偶然间在隐秘之地被发现,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由某些庞大家系世代相传。 而秘剑被推为最强武器的原因,除了本身就是无坚不摧的神兵,最主要的,是源于它一个奇特属性——认主。 通常,剑士的实力只取决于自身“剑魂”的强度,无法用秘药等外界因素提升,但秘剑是唯一的例外。 当获得某把秘剑承认后,剑士便可以凭借自身剑魂属性,创造出只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秘剑术”,也可以称之为“秘技”。 这种秘剑术,是下至寻常大路货的基础剑术、上至各大家族各大公会珍藏的绝秘剑术,都无法相提并论的最强剑技。而且除了秘剑主人,任何其他人都学不会。 许多大名鼎鼎的剑圣,就是因为年轻时偶然发现一把秘剑,并被认主,才能一路直步青云,踏上无敌强者的道路。 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无数剑士怀揣着一剑成名的梦想,前赴后继涌入隐藏在大陆各处的秘境,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然而他们之中只有少部分人能败兴而归,其余大多数人,都在秘境中饮恨而终。 当然,获取秘剑的方法还有另一种,那就是更为直接的——抢。 认主后的秘剑,只有在主人死亡后,才会寻找下一个合适人选。所以许多人舍不得性命去秘境碰运气,便将目光放在那些实力稍弱、羽翼还未丰满的秘剑剑士身上。 爆裂所属的“幻之翎羽”,虽然作为魔法结社并没有剑士,但也接过几次类似夺取秘剑的秘密委派任务,爆裂有幸参与其中一次。也就是这一次,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当时一共派去五个人,两个七级两个八级,再加上爆裂自己,配置堪称豪华。 爆裂本以为会是场轻而易举的围杀,却没想到,那个拥有秘剑的八级剑士竟然无比顽抗,在身陷重围的情况下依旧接连重伤了两名7级法师,最后才被爆裂抓住机会,一击得手。 自那之后,爆裂就对秘剑使用者拥有了全新认识,也稍微做了些这方面的研究。 而刚刚这个女人,竟然轻描淡写化解了自己的八级魔法,根本不是寻常剑术能做到的,由不得让他怀疑是秘技。 “是不是秘剑,和你有关系吗?” 莉莉冷哼一声,不准备回答对方的问题。 “关系当然不小。” 爆裂越发确认自己的判断,摆出一副深奥的表情:“如果是其他人像这样挑衅我,他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但如果你是秘剑使用者,动手之前,我就得考虑一下了。” 爆裂的语气中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 其实他的脾气非常差,正如名字一样,是个一点即着的主儿。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爆裂根本不会说一句废话,直接以雷霆手段给对方留下悔恨的教训。 今天竟然能心平气和说了这么久,已经是破天荒的奇迹了。 八级秘剑剑士不足为惧,他考虑的,是更深层的东西——对方背后的势力。 上次成为围杀目标的秘剑剑士,只是没有靠山的极个别案例。大多数秘剑拥有者,背后都隐藏着某个巨无霸家族或者公会的身影。 而这种势力,最起码也是和“幻之翎羽”平起平坐的存在。既然是公会都不愿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爆裂也只能强行按下心头的杀意,甚至开始考虑就这么放过她。 ——然而对方却好像不准备善罢甘休。 “‘万分感谢您能放过我’——你以为我会说这种话吗?” 莉莉昂起头,浑身爆出惊人的战意:“这里是我生活的地方,如果你不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可不会放你过去。” “不识好歹。” 忍耐已经到达极限,爆裂额头暴起几根青筋,空气开始因为魔力波动变得躁动不安。 莉莉迅速压低姿态,细剑也缠绕上惊人的剑气。 就在战事一触即发之际,爆裂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翘起: “好吧,我承认你的胆量,但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 男人故意拉长的声音,让莉莉突然有种不祥预感。 下一瞬间,爆裂身前光芒大作,显露出一个巨型魔法阵,利用伪装魔法“散折射”作掩护,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咏唱完毕,一条数十米的火焰巨龙冲天而起。 “你们应该不是一个人吧?就算你能挡下我的攻击,可——她呢?” 戏谑的笑声传来,火龙带着磅礴的毁灭力量扑向她左侧的树林。 (芙蕾雅!) 回头瞄到躲在某棵大树后面的少女,莉莉瞬间反应过来,暗骂一声卑鄙无耻,迅速转过身,手中细剑在空中优雅一旋,掀起一股汹涌的气浪。 “——断龙!” 与刚刚清风拂山岗的阴柔完全相反,此时这一剑如猛龙过江,裹狭着无可匹敌的粗犷力量,狠狠截向火龙身躯。 “断龙?这不是阳刚剑术体吗?!” 爆裂脸上第一次浮现震惊的表情,难以置信的失声道:“刚刚那招秘技明明是阴柔剑术才对……该死,她是双属性剑士!” 瞬间想到这种可能,爆裂的表情更加阴沉。 虽然对剑术不甚了解,但他还是拥有最起码的常识,和魔法“一创四大百万支”的体系相似,剑术也拥有“两属千万魂”说法,而无论是魔法师还是剑士,只要是人族,自出生起,体内就同时拥有“魔法之心”和“剑魂”。 根据天赋不同,他们才会在后天选择学习魔法或者剑术。 “魔法之心”作为魔法的根源,依据先天属性分为风、土、火、水,四大体系,包含了雷、冰、光、暗等无数衍生分支,再加上自成一类的创想魔法,构成了如今世界的基础魔法理论。 而剑士同样依据“剑魂”不同,分为阴、阳两种属性。阴性体质适合修炼绵延不断,如春风细雨的柔性剑技,而阳性体质则适合大开大合,如猛龙断江的刚性剑技。 无论哪个剑士,一般都只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种属性修炼。当然,也存在极少数能够同时精通两种属性的天才,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凤毛麟角。 从刚刚的两招判断,眼前的剑士毫无疑问就是这种天才。 (握有秘剑,又是双属性天才……绝对是某个大家族的继承者无疑,不能杀掉。) 虽然极为不爽,但爆裂还是很快就做出了明智的判断。 当然,这一切的思考,都只是在短短半秒内。 而莉莉这边,终于在火龙到达之前将其拦腰斩断—— 但她也付出了一定代价。 “混蛋……” 喘着粗气半跪在地上,莉莉持剑的手腕鲜红一片,身下已经汇起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莉莉姐!” 刚刚从死亡的恐惧中走出,看到莉莉胳膊上的伤,芙蕾雅不由尖叫起来。 “我没事,别担心。” 莉莉扭过头,回以一个勉强的微笑。 心中,却愈发生气。 明明身为魔导师,却不知廉耻地袭击弱小,莉莉对这个毫无骑士精神的男人,感到无比厌恶与痛恨。 但就是这种下三滥手段,却最为有效。 像这样的高级魔法攻击如果再来几次,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失误。 (如果小厉在就好了,可恶啊!) 眼前浮现出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身影,莉莉摇摇头,挥去不切实际的想法,眼下只能依靠自己。 正文 第八章 芙蕾雅的诡计 “如果你还算个男人,就别拿个小姑娘做威胁,堂堂正正和我打一架。” 用眼神示意芙蕾雅远离这里,莉莉试图将对方的关注点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不由分说先攻击的可是小姐你哟?现在竟然怪我不择手段,你不觉得这种责怪有些太自私了吗?” 对方的指责,对爆裂来说,毫无作用,因为他做事向来只注重结果,不在意过程。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这是爆裂的行事准则,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哪怕再丧心病狂,他也会眼睛不眨地去做,更别说在意什么可笑的尊严了。 当然,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他并不是真想杀掉那个少女,而是想以此作为筹码,占据有利的谈判地位。 眼看时机成熟,爆裂也不再继续刺激她,恰到好处地提议道: “你应该知道,继续打下去只会对你不利,所以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答案让我满意,我就放过那个黑暗精灵。” “什么问题?” 莉莉眯起眼睛,警惕的问道。 她现在骑虎难下,为芙蕾雅的安全着想,实在不敢直接回绝对方。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找一个叫迟小厉的三级剑士。” 男人很快就说出了问题。 莉莉眉头一皱,抬头看了眼对方,脸色古怪地问道: “迟小厉?你找他有什么事?” “你竟然知道?!” 这句反问下倒是让爆裂有些震惊,瞬间精神为之一振,眼中迸出惊喜的光芒。 原本在开口前,他根本就没对女剑士抱有什么希望,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下,不要再对自己纠缠不休。 从“探险者协会”得到迟小厉住处的情报后,他便马不停蹄赶到这里。可在没有详细坐标的情况下,要想从偌大的巫毒之森翻出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本想从当地土著口中得到点情报,可在森林中绕了整整一天,爆裂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只有无边无际的魔兽潮不厌其烦地来了一波又一波。 就在他准备放弃这次任务时,偶然感受到附近有魔法波动,只是因为好奇过来查看一下,却没想到中途意外遇到的两个人,竟然有迟小厉的线索。 “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为了让女剑士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爆裂决定透露一些详细情报: “不妨告诉你,这个剑士与我们组织的五位首席魔法师失踪有关,我的任务就是从他口中得到事情真相。任何胆敢知情不报的人,都会受到身为利亚合众国排名前十公会的我们的疯狂报复,所以奉劝你还是老实交代。” “五位首席魔法师失踪?” 莉莉有些惊讶,眨了眨眼,印象中迟小厉好像没对自己说过这件事。 (看来不是知情者,还是必须要找到那个剑士吗……) 对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爆裂略微思考了一下,正准备再开口,却听到旁边一道声音响起: “所以你是来抓他的?” 远处的大树后面,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竟是刚刚逃跑的黑暗精灵。 “可以这么说。怎么,你也知道这个迟小厉?” 爆裂意外的扬了扬眉,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还敢胆大包天地回来,顿时生出几分兴趣。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少女像是看到了救星,表情瞬间崩溃,眼睛很快泛起泪光,紧抿住嘴唇哽咽道: “太好了,总算有人来制裁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了。你不知道,这个迟小厉虽然只是个不入流剑士,却有一个强大的魔导师朋友,借助人家的威名在巫毒之森兴风作浪,无人敢制止。” “什么?魔导师朋友?” 爆裂眉头一皱,结合之前从附近感受到的强大魔法波动,隐约觉得事情另有蹊跷。 “芙蕾雅,你到底在说——” “莉莉姐,你别拦着我,让我把一切都说出来。” 偷偷冲正用吃惊眼神看自己的莉莉使了个眼色,芙蕾雅鼻子一抽,突然委屈的大哭起来: “这个迟小厉,行事横行霸道又心狠手辣,经常从附近村落抓走年轻的女性带回去调教,以满足他的兽欲。我、我就是上个月被他……要不是偶然经过的莉莉姐,趁他和那个魔导师不在把我救出来,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逃跑的机会了呜呜呜……” 说到这里,少女抱住自己肩膀,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不停抽搐着。 (色鬼吗……感觉不像在说谎。) 虽然爆裂对女色不感兴趣,但他也承认,面前这个黑暗精灵少女已经颇有姿色,就算放到利亚国都诺尔的奴隶市场上,也是贵族争相竞拍的上等货。 以此来看,她的话暂时可信,所以爆裂顺带着问出下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两天前。” 少女猛吸一下鼻子,止住哭泣后,才继续回道:“两天以前,他那个魔导师朋友突然到访,两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就一起离开了。” “两天前……两天前!他们说了什么?!” 爆裂突然激动的提高了嗓门,脑海中那条原本隐晦的线仿佛突然清晰起来。 “我没大听清,他们只是隐约提到了什么黑龙……” 少女皱着眉头使劲回想半天,才不确定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 爆裂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他已经差不多看清整件事情的真相,低声自语道:“看来那个魔导师就是凶手了。” “你……不是来找迟小厉麻烦的吗?” 少女怯生生问道。 “迟小厉?他算个什么东西。” 爆裂冷笑一声:“找他目的就是为了调查凶手,而现在看来,他已经不重要了。那个魔导师才是幕后黑手——不,他的背后可能还有某个组织存在。” “你想找那个魔导师?不要啊!” 火药味十足的话,让少女突然惊慌起来:“虽然你比莉莉姐厉害,但肯定不是那个魔导师的对手!迟小厉曾经得意的说过,他的朋友可是大魔导师之下无敌手!你去找他也是送死,还不如杀了迟小厉泄愤。” “‘大魔导师之下无敌手’?呵呵,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借我手除掉那个三流剑士?” 爆裂冷笑一声,瞬间识破少女的心思,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剑士:“那这位一级剑豪小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即使被提到名字,这个女剑士也没抬起头,只是略作思考后,犹豫地回答道:“我和他交过手,完全不是对手,你应该也打不过他。” “笑话!” 这个回答让爆裂瞬间有些恼怒,大吼一声,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战意。 如果说少女是为了私心故意夸大那个魔导师的实力,那这个剑士的话对爆裂来说。无疑是赤裸裸的侮辱。他原本还打算先将消息送回总部,等支援到来再一起行动,现在却改变主意。 “两个鼠目寸光之辈,身为迪米莫斯奇老师的大弟子,我可以说是接受了整个合众国最好的魔法指导,在同级魔导师中,不可能有人是我的对手。” 爆裂嘴角出现一丝冷笑,说话间脚下火光一闪,瞬间冲天而起,向魔法波动的方向飞去。 半空中,只回荡着这么一句话: “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自称无敌手!” “……” “走了?” 芙蕾雅偷偷放下捂住眼睛的手,看看天空,小声问道。 “已经走远了。” 作出肯定回答后,莉莉终于抬起头,捂住肚子,将憋了许久的想笑冲动一下子释放出来: “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 “莉莉姐,你的演技还有待提高啊。” 芙蕾雅哪里还有刚刚委屈巴巴的模样,脸上挂着一副小恶魔般的笑容:“他刚才问你的时候,你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哎哟,你不知道我忍的有多艰难。” 总算笑够的莉莉将少女拉进怀里,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丫头,个头不大,却满肚子坏水。快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芙蕾雅舒服的在她怀里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回答道: “那个笨蛋前几天不是去围剿黑龙了嘛,可是一如既往的又迟到了,等赶到那里的时候,遇到几个不入流的法师,为什么起冲突我也没细问,反正跟那个正在做手术的龙女妹妹有关。” “后面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无非是他强迫症发作,给那几个法师上了一堂印象深刻的魔法课。” “他这个挑剔的毛病……唉。” 深知迟小厉性格的莉莉不禁扶额,为那几个不长眼的法师感到悲哀。 “本来我还不准备算计他,可这个混蛋竟然敢拿本小姐做威胁,就必须要给他点教训了。” “可惜,你给他这个教训,有点太刻骨铭心了。” 莉莉嗔笑起来,却不小心牵动手腕的伤,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啊,看我这脑子!莉莉姐,你的伤……” 自责地一拍脑袋,芙蕾雅手中迅速浮现出一个淡蓝色魔法阵。 “没事,已经用水疗术止血了。” 莉莉抬起胳膊晃了晃,让少女不必担心。 “千万要好好修复,哪怕留下一丝伤疤,我也会很愧疚的。” 芙蕾雅手中光芒渐渐淡去,语气却仍有些耿耿于怀。 莉莉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抬头看向男人消失的方向,眼中浮现一丝怜悯: “这个叫‘爆裂’的男人的确很强,就算在九级魔法师中也算是高手了,不过可惜了——” 芙蕾雅露出调皮的笑容,接过她的话: ”擅闯迟到笨蛋的‘手术室’,后果可是非常严重呢。” 正文 第九章 值得托付之人 奥丽莎做了一个梦。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一颗颗果实饱满的向日葵随微风轻轻摇曳,在落日的余晖中耀眼而又温暖。 天边,一道巨大的黑影由远及近,在奥丽莎的视野中愈发清晰。 随后,龙啸响彻整个平原,一头高大威严的黑龙缓缓落到她的身边,摇身一变,化成一副英俊的中年男人模样,微笑着走过来。 “爸爸!” 奥丽莎发出惊喜的声音,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晃晃悠悠跑过去,一头埋进男人的怀中。 “莎莎,爸爸不在的时候,你有听话吗?” 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男人身上哪还有一丝睥睨天下的龙王霸气,眼中只剩下满满的慈祥与疼爱。 “莎莎最听话啦。” 奥丽莎像小猫一样,舒服的眯起眼睛,不断用额头摩擦着他的脖子,鼻息中满是父亲身上阳光与微风的香味。 这样一直保持下去——一瞬间产生了这种想法。 “最近肚子又痛了吗?” 男人关切的问道。 “唔……没有,莎莎很久都没痛过了。” 稍微想了想,奥丽莎轻轻摇头。 她说谎了。 父亲一直为自己的身体担忧,整日东奔西走寻医问药,还常常伤痕累累地回家。 所以她不想再看到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莎莎,爸爸治不好你,真是很没用呢。” 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男人微笑的表情中掺杂了一丝悲伤,自责地说道。 奥丽莎顿时有些慌了神,她以为父亲因为自己撒谎才伤心难过,;脸上露出着急的表情,连忙道歉道: “爸爸别不开心,莎莎是撒谎的坏孩子,莎莎不该骗您的……最,最近肚肚的确有些痛痛的。” “不,莎莎是最好的孩子,是爸爸的骄傲。” 不忍心让女儿跟着难过,男人再次将她抱入怀中,迅速调整情绪。再松手时,脸上的愁容已经烟消云散。 在奥丽莎的额头亲了一下,男人伸出手,指着向日葵的方向说道: “莎莎快看,那是谁?” 奥丽莎疑惑地抬起头,发现一个年轻的女性精灵凭空出现,正站在一颗大大的向日葵旁,微笑的看着她。 “妈……妈妈!” 虽然从未见过母亲的样子,但奥丽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一股悲伤瞬间涌上奥丽莎心头,泪水决堤般夺眶而出,她大哭着向母亲的方向跑去—— 却在中途,被自己的父亲拦住。 “对不起奥丽莎,你不能过去哦。” 不解的回过头,在奥丽莎泪眼朦胧的视线中,是父亲那充满歉意、愧疚与不舍的表情。 “爸爸?”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拦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道歉,奥丽莎本能看向母亲,想要寻求帮助,却发现母亲的脸上,不知何时淌下两行泪水。 “爸爸要和妈妈一起去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就要离开奥丽莎了。” 父亲的话,如晴天霹雳炸响在耳边。奥丽莎一瞬间猜到了什么,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任凭泪水断珠般从脸颊滴落。 精致的五官因为过于悲痛完全扭曲到一起,她抓住父亲的衣角,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哭求道: “爸爸要去什么地方……呜,不要丢下莎莎一个人,带莎莎一起走好吗……” “……对不起。” 许久的沉默后,男人轻轻挣脱开她的手,重复着已经不知说过多少次的道歉,缓缓蹲下身,直视她那张被泪水淹没的脸,嘴角哆嗦了半天,才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莎莎其实很聪明吧?应该知道爸爸已经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不,莎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奥丽莎蛮不讲理地哭闹起来,想要像以前一样扑进父亲的怀里—— 即使她亲眼看到父亲倒下的场面,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实在太突然,爸爸来不及给你做完‘血脉觉醒’,剩下的只能靠莎莎自己努力了。” “不要……” 哭到最后,奥丽莎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只能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祈祷父亲能回心转意。 “爸爸也舍不得莎莎呢……但是你放心,会有一个人替爸爸好好照顾你的。” 男人最后一次揉了揉女儿的头,昂起头,轻声道:“那个人,可是个比爸爸年轻时还要厉害的人哦?他一定能保护好莎莎,还会帮莎莎治好肚子里的病,让你快乐幸福的长大。所以,你也相对的要乖乖听他的话哦?” 仿佛想要斩断某些东西,男人收回自己的手,在执念即将消散的尽头,看向遥远到仿佛永远无法再触及的天空。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像是圣洁的贤者,意图看破那藏在星空之上波诡云谲的命运,然后如同得到了什么启示般,瞳孔猛然一缩。 “谢谢你……” 向不知在何处的某人道谢,男人嘴角浮现一丝笑容,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对女儿前途的担忧。 然后,留下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终将改变世界的男人啊。” 回头看了眼奥丽莎,男人便再无牵挂,大步流星地向自己妻子走去,与她相视一笑,消失在灿烂的阳光中。 “爸爸——妈妈——” 恍惚之后,奥丽莎再次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挣扎着想站起来追过去,却感到脑袋突然一阵刺痛,仿佛被强行塞入了许多信息,一瞬间涌入无数零碎的记忆片段,很快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爸爸……” 良久,奥丽莎才从无限的黑暗中清醒过来,嘴里发出轻声的呓语。 血脉觉醒带来的记忆洪流还没有彻底吸收,一些关于整个龙族的秘密,更是如坠浓雾,即使近在咫尺,也无法看清。 但奥丽莎却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爸爸、爸爸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 泪水和悲伤再次涌出,奥丽莎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本能地抓住身前某件柔软的东西,将头埋进去痛哭起来。 脸上传来如同父亲般的温暖触感,不仅健硕的胸肌相似,就连味道都—— “呕——好臭!” 奥丽莎的哭声戛然而止,立刻扭开头,闪到一旁干呕起来。 刚刚的衣服完全没有父亲那种微风与阳光的味道,反而沾满难闻的汗臭,对于感官极度灵敏且爱干净的龙族来说,绝对是地狱般的体验。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以为老子为了谁不眠不休干了整整两天三夜!三天两夜啊!知道维持这么大的魔法阵有多累吗!出点汗还不是理所当然……现在倒好,小王八蛋身上舒服了,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嫌弃我!” 哔哩吧啦连珠炮似的埋怨声从头顶响起,奥丽莎擦擦泪水,抬起头,看到一张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人类青年面孔—— “熊猫……人?” 可爱地歪起脑袋,奥丽莎嘴里发出惊讶的声音,对于无法理解的生物表示疑惑。 “那是什么奇怪品种啦!回答错误!” 毫不留情敲了下幼女的额头,男人朝她翻了个白眼: “给我记好了——我叫迟小厉,从今往后就是你的饲主了。” 正文 第十章 父亲的感觉 “呜——” 冷不丁被敲,奥丽莎瞬间泛起泪光,连忙揉揉脑袋,生气地瞪向下黑手的男人,恶狠狠地呲牙道: “你,坏蛋!” “哟,小鬼还敢冲我呲牙!” 觉得幼女的反应很有意思,迟小厉同样做了个鬼脸,完全没有一个长辈该有的自觉,恐吓道:“你怕是不知道,上一个敢冲我呲牙的人坟头草已经——” “啊呜!” “咿呀——!” 回答他的,是幼女无情的铁嘴。 “臭小鬼,给我松松松口啊!” “噶呼咔嚓……” 又是一连串咀嚼声。 “不、不行!头、头皮绝对要被撕裂了!啊啊啊这可是你逼我的——焚风衣!”感觉意识快消散的迟小厉,仿佛都听到了自己头盖骨发出的悲鸣,为了保住小命,瞬间使用了六级炎系防御魔法,想要用这种方法将幼女从头上逼下来。 “嗝——” 却听到一个饱嗝。 “超级在意你到底在我头上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啊啊啊!还有,为什么六级魔法没效果!” 炎系魔法的火焰风衣在碰到幼女肌肤的瞬间,竟然奇怪的拐了个弯,自动避开,即使幼女主动贴近火焰,也没有任何异样,好像感受不到一丝高温。 “精灵的自然元素亲和与龙族的统御之力结合……吗!总感觉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迟小厉眼中闪起兴奋的光芒,也顾不上在意发梢间淌下的温热液体,究竟是幼女口水还是自己的血,好奇心起,立刻释放出一个更高级的魔法: “海鳗皇!” 几乎完全是场景重现,七级水系魔法在接触幼女的一瞬间,以往就连魔兽都能轻易撕裂的激流,突然变成了淋浴喷头,轻飘飘落在她的身上。 “简直给七级魔法丢人!” 毫不留情对自己释放的魔法吐槽,迟小厉犹豫了一下,手中再次亮起魔法阵的光芒—— “冰封王座!” “唔噢!” 屁股被货真价实的冰系八级魔法戳中,幼女顿时发出可爱的惊叫,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迟小厉头上跳下来。 “哎呀呀痛痛痛……” 疯狂揉着惨遭毒手的头皮,确认头发没有被拔光,迟小厉才松了口气,再看向幼女的眼神,已经完全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她应该不到四岁吧?这么小就已经能基本免疫八级魔法……以后可不得了啊。” 对于龙族动辄千年的寿命来说,四岁的年龄真的最多只能算是婴儿期。迟小厉估摸了一下,不超过二十年时间,恐怕就只有禁咒魔法才能切实伤到她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魔法种类限制在四大基本系。 因为精灵的元素亲和只对四大基本系以及部分衍生系有效,像雷、金这些衍生系魔法,就基本没有效果。 除此之外,奥丽莎应该也无法免疫创想魔法。像之前遇到的霍迪,使用的亡灵魔法就属于这一类,并非以自然元素为基础。但创想魔法一般都是先天天赋,很难在后天学习,所以能掌握创想魔法的魔法师只是凤毛麟角。 (这还是她龙系魔法没有觉醒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就有些期待呢。) 期待着奥丽莎未来的成长,迟小厉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容。 (可惜,没有哪个种族天生自带剑术,否则收养一两个还能锻炼一下我的剑技呢……) 当然,同时也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迟小厉惋惜地叹了口气,却突然发现奥丽莎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涨红,小嘴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很快便一头歪倒在床上,痛苦地干呕起来。 “系统排斥又发作了?不可能,我的改造应该完美无瑕……难道哪些地方修复时不够缜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迟小厉心脏骤然一缩,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他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不禁开始为自己刚刚心血来潮的测试感到后悔。 (要是因为刚才的魔法牵动伤口,我真是……) 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迟小厉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迅速将放在桌上的手术刀拉近,同时,胸前亮起一个五彩的魔法阵—— “呕——” 就在魔法阵即将发动的时刻,一直在干呕的奥丽莎,突然吐出一团黑白相间的东西,脸色瞬间好转许多,甚至还惬意地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 “……” 浮在空中的手术刀,“咣当”一声掉到地上,已经发出绚烂光芒的魔法阵也瞬间失去色彩。 看着产自自己头部的那团东西,迟小厉僵住的脸不由抽搐了两下—— “咕噜” “呜——莎莎饿了。” 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奥丽莎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完全变成行为艺术雕像的男人。 “原来只是卡住嗓子了啊,那就好。” “——咦、咦?!” 突然从男人的干笑声察觉出某些危险,奥丽莎本能想转身往后爬,却瞬间被一只大手抓住后衣领,像小猫一样从床上提起来—— “我的头发噎到你真是抱歉了呢!明明是连罐子都能一片不剩地咽下去,为什么会被区区这种东西打败啊!难道我的头发也会放禁咒魔法?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只是被噎住,就不能给点提示……” “呜。” 虽然年纪小,但奥丽莎还是能从男人的话中听出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顿时委屈地瘪起嘴,眼眶里很快浮现一层水雾。 “……好好好,不说你了。”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迟小厉迅速败下阵来,赶紧擦擦幼女的眼角,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准再啃我的头,听懂了吗?” “嗯。” 抹干眼泪,奥丽莎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可答应了哦?现在告诉我,你肚子感觉怎么样?” 抱怨归抱怨,迟小厉对幼女的状况,还是非常在意的。 奥丽莎低头,摸摸小肚子,然后非常认真的喊出一个字: “饿!” “谁问你这个问题了!我现在也很饿!” 迟小厉差点被气晕过去,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小吃货的脑回路,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 “你之前身体里有魔法系统排斥……反正你也不懂,通俗地讲就是会肚子痛,现在还有这种感觉吗?” “痛痛?痛痛不见了!” 奥丽莎闭上眼仔细感受,脸上很快流露出欣喜的表情,兴奋的回答道:“莎莎肚肚真的完全不痛了!” “确定没有问题?那……这里不痛吗?” 虽然幼女似乎很开心,但迟小厉还是有些顾虑,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这种让心脏跳大绳的情况,他决定谨慎一些,便轻轻按了按她心脏下方的位置。 “不痛~” “这里呢?” 幼女再次摇摇头。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这里呢?” “哈哈好痒~” 似乎被搔到痒处,幼女咯咯的大笑起来,双腿不自觉的上下一蹬—— “呀——” 毫无防备的迟小厉胸口像是被十级巨石魔法砸中,瞬间倒飞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长串惨叫。 “啊咧?迟……吃小梨?” 自知又闯祸的奥丽莎一骨碌爬起来,紧咬嘴唇看向墙角,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担心。 “一头幼龙力量就有这种力量,还念错我的名字……槽点实在太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吐槽什么了。” 掸掉身上的杂物,迟小厉哆嗦着站起来,庆幸自己还好机智的释放了个保护魔法,要不被这货真价实的巨龙一击踢实落了,起码得丢半条小命。 “可恶!别摆出一副‘糟啦,我又闯祸了’的可怜表情!这样让我怎么批评你啊!” 感觉头上的咬伤仿佛又痛起来,迟小厉搓搓自己的黑眼圈,没好气地甩下一句:“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以后少让我操心。” “小梨!” 听到这句关切,奥丽莎怯生生抬起头,眼睛里闪闪发光。 “不准叫这个奇怪的名字!” 对幼女进行严肃的指正,迟小厉抓头想了想,犹豫道:“以后叫我叔叔?算了,还是直接叫爸爸吧。” “爸……爸爸?” 低声呢喃着这个称呼,奥丽莎眼前很快浮现出一个威严的身影,鼻子不由一酸,泪水瞬间从脸颊滴落。 “怎么又哭了啊?!” 完全猜不透幼女的心思,迟小厉的头更痛了,来回在屋子里扫了几眼,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玩具。 (爸爸说,会有一个人保护我的……) 想起父亲的话,再看看眼前手忙脚乱的男人,奥丽莎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泪眼朦胧间,这个蓬头垢面、身上没有一丝威严气息的男人,竟然和父亲的身影渐渐重叠到一起。 悲伤瞬间一扫而空,奥丽莎破涕为笑,像是再次抓住了什么东西,张开双手向迟小厉扑过去—— “爸爸!” 正文 第十一章 剑士or法师? “呜哇!” 幼女突然的动作让迟小厉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扔下刚翻出的不知名海兽牙齿,在半空中将她抱住。 暗松一口气,迟小厉轻轻拍着幼女后背的同时,不禁埋怨道: “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要是摔到地上,我会很心疼的。” “呜呜……” 听到这句话,幼女温顺地在他肩上蹭了蹭,似乎是表达“知道了”的意思。 (突然变得好可爱!不行,心都要融化了……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女儿!看来以前那种操碎了心的疲惫感,才是彻彻底底失败的父亲体验啊!) 将乖巧的奥丽莎与某个叛逆的黑暗精灵一比较……算了,为了避免血压升高,还是不比的好。 但就算小奥丽莎这么可爱,有些原则性问题还是要严肃处理,不能就一句话带过,必须要让她意识到错误的严重性,这样下次才不会再犯。 自己就是以前对芙蕾雅管的太松,才造成了今天这种令人遗憾的结果。 为了避免又一个悲剧,迟小厉思索再三,决定为奥丽莎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以无比郑重的语气教导道: “小莎莎,以后可不要在屋里从高的地方跳下去哦?你可是半龙之躯,一脚下去地砖会很危险的,哪怕踩碎一块,爸爸都会心疼死的。” 是的,“勤俭节约”就是迟小厉为她上的第一课。如果不说出来,奥丽莎可能永远不知道,他刚刚有多么担心——那可都是钱啊。 “啊呜!” “呀!说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又动嘴了!” 肩膀传来被某种凶猛生物咬住的剧痛,迟小厉习惯性的发出惨叫。 (……收回刚刚的话,两个人简直一副德行。) 两个养女,一个想着怎么干掉自己,一个想着怎么吃掉自己。 (我大概是最不幸的父亲吧?为什么要让我受到这种罪孽……) 心中默默流着泪,迟小厉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浑身散发出“丧”的气息,就连原本明媚的阳光也变得昏暗无比。 为将来的黑暗生活默哀一会儿,迟小厉叹了口气,手上亮起魔法阵的光芒,准备用老办法将幼女赶下来,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吐槽——用八级魔法对养女进行教育,全天下恐怕只此一家吧? “呼——” “这就睡着了?!”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让迟小厉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挣扎之意,终于还是忍痛取消了魔法,紧了紧抱住幼女的手,满脸无奈的自语道: “算了,就这样出去找点吃的吧。” 从床上拿起一条毛巾披在幼女身上,迟小厉也懒得再收拾屋内的一片狼藉,就这么晃悠悠地走出门。 可刚出门没多久,他就感受到右侧林子里一丝微弱的气息,虽然距离还挺远,但无疑已经进入了“手术室”的范围,不由眉头一皱: “和丫头定的时间是三天,这才两天半,怎么就——不对,是个男人!” 仔细辨别后,迟小厉确认对方散发的魔法气息与巫毒之森的其他邻居都不同,手上瞬间释放出风系探查魔法,想要得到他的具体信息。 眨眼功夫,探查魔法便带回男人的情报。 (一个魔导师?该说他运气不错吗……要不是提前结束手术,恐怕早就没命了。) 没想到巫毒之森竟然少见的来了客人,还是个高等级魔法师,迟小厉顿时生出几分兴趣,马上改变去吃东西的打算,背上生出一双魔法翅膀,快速向男人的方向飞去。 “在那边!” 由于对方前进的方向恰好是自己这边,迟小厉很快就在树林中发现了他的身影,直接加速俯冲过去,离地面三米高度瞬间减速后稳稳落地,在男人震惊的目光中,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好啊!” ………… 爆裂心情很糟糕。 究其原因,是因为那股强大的魔法风暴突然消失,让他瞬间失去了方向。 而且消失的时机,恰好是在他以为马上要接近风暴中心、心情也因为即将能痛扁那个说大话的魔导师而兴奋不已的时候。 如果非要形容,就和在做某些繁衍后代的运动时明明已经箭在弦上却突然被人强行打断硬生生憋回去的感觉类似。 所以爆裂毫不犹豫蒸发了方圆几十米的树林泄愤,然后展开了疯狂的地毯式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耽误了半天功夫后,他总算大致确定了刚才魔法发动的中心位置,心情因此有所好转,全速向那个方向赶去。 由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赶路上,当他察觉到头顶的魔法波动时,已经太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大意了!敌袭!) 迅速作出判断,既然来不及进攻,爆裂毫不犹豫准备释放自己的最强防御魔法,可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还没等他咏唱完,就已经落到地上。 (糟了,来不及……) 爆裂额头瞬间浸出冷汗,经历过无数厮杀的他再清楚不过,这个魔法发动到一半的间隙,无疑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懊恼,爆裂正准备硬接下对方的攻击,眼前的男人却出乎意料的抬起头,露出一副怎么看都愚蠢无比的笑容,还非常友善的打了声招呼。 “……” (是我听错了吗?他说的应该是“请死吧”?) 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爆裂身体却没有丝毫停顿,趁机赶紧退到后方,拉开一定距离后,才谨慎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奇怪的青年。 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乱蓬蓬的黑白短发和眼睛周围的黑眼圈相得益彰,肩上还挂着一个粉发小孩,上身穿着件不知洗过多少次的破旧骑士短衫,脚上是双手工缝制的不知什么品种的兽皮皮靴,活脱脱一副从难民窟走出的穷人模样。 (为什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莫名其妙产生一种熟悉感,爆裂皱眉想了很久,突然眼睛一瞪,总算将眼前的男人对上号: “你是那个剑士,迟小厉!” “咦?你认识我?” 贫民装青年先露出惊讶的表情,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丝喜色,迅速挑了下刘海,装出一副深沉模样,说道: “果然,我剑士的威名已经开始家喻户晓了吗……也罢,既然被你追到这里,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将来注定会成为剑圣的男人!” “……” (这个人……脑子真的正常吗?) 目瞪口呆看着一副蠢样的青年,爆裂却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不禁脱口道: “你是魔法师?” 正文 第十二章 剑魔双修 爆裂非常确定,对方刚刚使用的无疑是五级风系魔法,“羽翼”。也就是说,这个叫迟小厉的男人,既是三级剑士,也是个至少五级的魔法师。 而如此重要的信息,却没在之前任何情报中有提到过。 (拜迪那帮蠢货!) 爆裂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侧面反映出拜迪支部那些人对待工作的散漫态度。 心里盘算着回去如何整顿这些失职的下属,爆裂目光却没从迟小厉身上挪开,因为他又发觉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对方身上竟然没有一丝魔力流动! 因为需要与外界元素进行交流,所以魔法师身上都或多或少存在魔法外泄的现象。而像青年这样的个例,爆裂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他患有先天性魔法功能障碍,感知元素的通道堵塞,所以没法与外界进行魔法交流这种人的魔法成就,最多也就止步于六级。 而另一种则恰恰相反——达到八级以上的魔法师,对魔力掌控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自然可以随心所欲控制魔力流动,从而彻底阻断魔力外泄。 爆裂想都没想,直接排除第二种可能。 如果青年真是八级魔法师,肯定早就被各大顶尖公会争相拉拢了,财富地位唾手可得,哪里会是现在这副寒酸模样。 更何况他还是个剑魔双修的蠢货。 剑魔双修之人,也被称为“魔剑士”,他们同时精修魔法和剑术,跟同级别敌人交手自然占据优势,甚至还有可能越级挑战而不落下风。 但魔剑士虽强,真正修炼的却寥寥无几。最主要原因,是剑魔双修不仅对天赋要求极高,同时也会消耗大量精力,修炼时很容易顾此失彼,造成哪个都学不好,最终落得一事无成的下场。 当然,世事无绝对,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千年一遇的妖孽存在。 在爆裂认知中,整个利亚合众国,只有那个被称为“风暴女武神”的天才公主,真正做到了剑术魔法双精通,她既是一级剑豪,也是特级法师。 虽然听上去好像只是八级剑士与八级法师的结合,但爆裂毫不怀疑,如果与她交手,身为魔导师的自己绝对撑不过十个回合。 当然,偌大的利亚合众国也只出了这么一个怪物,爆裂除非是脑子抽风,才会相信眼前这个剑魔双修的青年同样是八级魔法师。 既然确定他只是个不可救药的蠢货,爆裂心中的顾虑自然消失,脸上浮现一抹不屑的讥笑,高高在上的质问道: “那个魔导师在哪?” 他的想法很直接,青年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而那个魔导师才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只要将他揪出来,五人被害的真相必然会水落石出。 “啥?什么魔导师?” 没想到蝼蚁般的青年竟然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明显在装傻充楞,爆裂刚平复的心情被再次点燃,手中瞬间出现一个黑焰火球,冷冷说道: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赶快说出你那个魔导师朋友下落,我还可以考虑让你死的痛快点,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自己生于这个世界。” 爆裂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活着,自己身为堂堂魔导师,竟然被一个小人物惊吓到,这件事绝对不能流传出去,否则一定会遭人笑话。 “你这是……改良版‘火焰女王的爆弹’?” 看到爆裂手上的火球,青年瞬间瞪大眼睛。 “哼,倒是有点眼力。” 青年的震惊表情让爆裂很受用,想了想,决定大发慈悲的让他做个明白鬼,傲然解释道: “这是本大人改进的七级魔法‘魔炎弹’,虽然威力不比‘火焰女王的爆弹’,但消耗的魔力只有一半,释放速度更是大幅提升。” “竟然创造全新的魔法,你真是个天才!” 青年两眼放光,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你这个‘魔炎弹’,速度毫无疑问已经接近同级的‘火燕尾’,威力却远胜于它,虽然魔法阵的构成还存在些微缺陷,但已经是可以写入教科书的优秀新式魔法!” “呵呵呵,这句话算你说对了,我的老师正准备将这个魔法写进结社的魔导书中。” 得意之作被如此赞美,让一向淡定的爆裂都忍不住想给他一个赞——这马屁拍的真是准确到位切中要害,让人全身舒爽。 当然,已经飘到天上的爆裂,完全忽略了某个问题—— 一个五级魔法师,可能瞬间识破新型七级魔法的构造,并连魔法阵缺陷都准确无误说出来吗? 就是这个致命失误,代表了接下来悲剧的开始。 (要不要留他一命呢?) 思索再三,爆裂决定改变主意,将手上的火球散去,对青年说道:“看在你如此有眼力的份上,我决定给你个活命机会——现在带我去找那个魔导师,并告诉我他的魔法属性。” 知道了对方的魔法属性,爆裂就能提前做好防范,利用信息的不对等性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魔导师?说的是谁啊……” 青年从刚刚的亢奋状态中冷静下来,邹起眉头想了很久,忽然睁开眼睛,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是找朵蕾丝吧?整个巫毒之森也只有她的实力相当于人类魔导师了。” “那个朵蕾丝,难道不是人类?” 从青年的话中听出些许蹊跷,爆裂有些奇怪的问道。 “对啊,她是黑暗精灵……怎么,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这下,轮到青年露出惊讶的表情。 “废话!” 爆裂突然有种吐血的冲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满脸黑线的吼道:“我要是知道还会问你!赶紧说,那个黑暗精灵杀害我们公会法师的动机。” “朵蕾丝杀人?” 青年疑惑的歪起头,似乎有些无法相信。 “还跟我装傻,你不是亲眼见过吗!” 爆裂手中再次生出火球,毫不掩饰威胁之意,咬牙切齿道:“别告诉我你忘了三天前,在埋骨之地围剿黑龙的行动中,她杀了五个特级法师这件事!” “哈?” 青年挠挠头,一副困惑的样子:“这件事和朵蕾丝没有关系啊!” “和她没关系?!” 爆裂一惊,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急忙问道:“那到底是谁干的!” 青年慢慢抬起胳膊,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脸,非常淡定的回答道: “是我干的啊。” 正文 第十三章 炎龙啸·改 青年淡定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呵呵呵!” 愣了半晌,爆裂突然抽搐地干笑几声,摇头道: “看来对你抱有幻想的我才是最愚蠢的——给我到地狱里忏悔吧!” 下一刻,一只仿佛要熔尽万物的火焰雄狮突兀出现在两人之间,仰天长啸一声,凶狠扑向青年。 一个五级魔剑士说自己灭掉了五个特级法师?这不是赤裸裸的戏弄还会是什么! 爆裂身为九级魔法师的尊严怎么能被这种蝼蚁再三践踏?所以他毫不犹豫再次动了杀心,反正已经确定了魔法源头,就算没有青年带路,自己多费些时间,也定能找到那个躲躲藏藏的魔导师。 “下辈子记得不要试图挑衅一位魔导师,因为你承受不起。” 气吞天地的雄狮已经完全吞没青年,爆裂冷笑一声,留下句迟到的忠告,整整衣领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却看到一幅荒诞的画面—— 原本雄壮的火焰巨狮身形一晃,竟然开始迅速坍塌! 就像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吸住,构成巨狮身体的火焰以某点为中心呈螺旋状向内快速陷落,仅仅三秒钟就彻底消失不见。 青年自然毫发无伤。 而造成这匪夷所思一幕的罪魁祸首,竟是他肩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八级魔法?焰鬃狮……被人吃了?!) 爆裂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嘴巴张得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他恨不得赶紧给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清醒过来,证明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因为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存在将八级魔法当零食吃的怪物。 与呆若木鸡的爆裂相反,迟小厉脸上满是不爽的表情,将幼女提到脸前,忍不住埋怨道: “为什么要把那个魔法吃掉啊,这样不就没法指导了吗!” 迟小厉的确很生气,看到焰鬃狮的瞬间,他就发现了至少三处瑕疵点,顿时心痒难耐。 可他刚想来场亲切的指导,幼女却不知何时醒过来,两眼放光的流着口水,比自己先一步冲过去,一口将火焰狮子吞掉。 “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你张着嘴干什么?” 看到奥丽莎莫名其妙地张开嘴,迟小厉有些疑惑,将脸凑过去想要看仔细点。 “唔——嗝~” “哇呀!” 与可爱的打嗝声完全不符的熊熊烈焰喷涌而出,让极近距离的迟小厉猝不及防,整张脸瞬间变成焦炭色,黑白色的刘海更是直接烧卷成一团。 “呃——不是肉肉?” “肉你个头啦!我可是被火焰烧到脸,难道这时候不该优先关心一下父亲的安危吗!” 完全没有理会迟小厉,奥丽莎脸上浮现出浓烈的悲恸,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伸出粉嫩的手指,指向不远处仍然身体僵直的男人,悲愤道: “骗纸!莎莎的肚肚还是好饿!” “那个是火焰魔法!不是真正的狮子啊——话说你是感觉到有食物才醒过来的吗!” 将脸上黑灰抹净,迟小厉对这个吃货女儿感到无比心累。 (等等,这倒提醒我了!以后可以利用食物为诱惑让她从我身上下来啊!) 迟小厉一拍脑袋,瞬间觉得这个主意不要太妙,忍不住都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咬住不放了~ “不对…正常来讲我应该考虑的是怎样阻止她动嘴吧?!难道说潜意识里已经将被咬这种事当成日常了吗!!!” 猛然反应过来的迟小厉,不禁流出了悲伤的眼泪。 他的吐槽水准已经达到了最高境界——对自己吐槽,还是毫不留情的那种。 “你们两个——” 一直没有动静的爆裂突然抬起头,眼睛不知何时变得通红,如同一头暴怒之至的野兽,嘶吼道: “表演家庭喜剧给我适可而止啊——全都去死吧!” 能够解释刚刚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个幼女是披着人形外衣的、最尖端魔导机器。 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所以爆裂当机立断,立刻释放出自己的最强魔法: “翱翔于天际的火焰之王——九级魔法?炎龙啸!” 随着吟唱结束,地面渐渐浮现出一个直径两米的巨型魔法阵,随着亮起的红光愈发璀璨,磅礴浩荡的魔法波动在整个空间蔓延开来。 接着,十条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巨型炎龙从魔法阵中呼啸而出,很快便在天空盘旋交错,构成一副威严壮观的画面。 整个森林的温度也随之骤升,方圆百米内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熔炉,不断有树木因为高温开始自燃,一时间火光弥漫。 伫立在如同白昼的火光中间,爆裂像一个身披霞帔的君王,狰狞大笑道: “我倒要看看,这个魔导机器能不能挡下我的自创魔法!” 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炎龙啸原本只是一个a阶品质的九级火系魔法,最多能召唤四条火龙,但经过爆裂十数载的苦心钻研与不懈努力,终于成功创造出这个能同时召唤十条火龙的全新魔法。 十条火龙的威力自然不同凡响,直接将魔法品质提升至s阶。 当然,改进后的炎龙啸缺点也非常明显——极度耗魔。 即使是爆裂这种经过最优秀魔法训练的天之骄子,使用一次就差不多会耗尽魔力,一周内也最多使用两次,否则必然会对魔法之心产生不可修复的损伤。 原本他还想将这个杀手锏留到最后,用来对付那个神秘的魔导师,但幼女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惊悚,所以才决定全力出手。 不远处青年似乎完全没有理解死亡临近,竟然还两眼放光的看着天空,一脸陶醉的自语道: “何其美丽的改装魔法……要是能学会就太好了!” “哼!不知死活!” 爆裂冷哼一声,根本没有在意青年的话,手一甩,漫天的火龙便呼啸而下。 “蛇蛇?” 奥丽莎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嘴角流出口水,可这次还没跳出去就被迟小厉一把拉住,严肃的告诫道: “这个等你大一些才能吃,现在交给我。” 说完,他也不顾自己嘴角的哈喇子,就像一个看见绝色美女的痴汉,眼神痴迷的直接扑上去,挺身冲进漫天火龙的中央,失心疯般激动地大吼道: “好想学好想学好想学!就让我近距离好好感受一下这份艺术品的威力吧——” 接着,他的话就彻底淹没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 正文 第十四章 没有存在必要 (已经神志不清了吗……也难怪,说到底不过是个自不量力的弱者,对无法理解的存在感到恐惧也是理所应当。) 青年飞蛾扑火的送死举动,的确有些出乎爆裂的预料,略微有些感慨后,将视线移回地面。 “烟花~” 不远处,幼女正直愣愣盯着上空,脸上一副兴奋的样子,似乎对青年的死没有任何悲伤。 “这个小孩有些麻烦……” 爆裂皱皱眉头,一时间有些纠结。 其实幼女才是他发动九级魔法的主要原因,但没想到青年竟然送死般冲进火龙,使得魔法提前爆炸,倒是让这个正体不明的怪物安然无恙。 (注意力好像不在我身上啊……) 幼女一直在看着天上,这让爆裂稍有安心。 释放炎龙啸·改后,他体内的魔力就已经所剩无几,现在就连发动一个八级魔法都十分勉强,要是这个不明正体的生物纠缠上来,他也有些发憷。 爆裂又谨慎的观察一阵,见幼女确实没有出手打算,才彻底放心,悄悄后撤准备离开这里。 爆炸引发了这么大动静,肯定惊动了那个藏在暗处的魔导师。一旦对方闻讯赶来,魔力空虚的他多半不是对手。 想到这里,爆裂赶紧摸了摸长袍内侧的夹层,确定那粒秘药还在,心里才重新添了几分底气。 (没想到这粒临时起意带上的秘制“巫药”,竟然真要派上用场了。) 爆裂暗自庆幸。 与着重练体的剑士不同,主修精神力的魔法师在魔力匮乏后,没有任何防身手段,完全就是待宰羔羊。 所以,能快速恢复魔力的巫药,就成了魔法师保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巫药,大部分都是品质低劣的下等品,副作用极大,恢复量却少得可怜。而上乘巫药则基本都掌握在大型公会手中,用以奖励核心成员。 爆裂手中的巫药便是最上乘品质,是从他的老师迪米莫斯奇那里获得,珍贵程度自然非比寻常,所以除非是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浪费这颗秘药。 注意力放在了周围陷入火海的树林中,爆裂自然又忽视了天上的情况。 直到感觉身边温度莫名升高许多,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心脏“咯噔”一声,瞬间睁大眼睛—— 头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五条盘旋的火焰巨龙! “是那个魔导师,该死!” 爆裂大骂一声,在生死关头,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吞下那粒珍藏许久的巫药。 很快,在一阵短暂的虚浮感过后,他体内魔力瞬间暴涨。 “竟然敢偷袭,给我留下性命吧——翱翔于天际的火焰之王,炎龙啸!” 对方果然趁自己虚弱时动手,爆裂也顾不得连续使用炎龙啸·改后带来的副作用了,直接以最强手段镇杀。 鲜红的魔法阵浮现,十道长影再次冲天而起,电光火石间便与天上的巨龙相撞,瞬间产生出远超刚刚的惊天轰鸣。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火海,炙热的气浪像是要蒸发大地般一波又一波袭来,就连爆裂自己都有些难以承受。 短暂的交锋后,上方五条更为粗壮的巨龙虽然威力更大,但终究寡不敌众,很快被下方的十条巨龙吞没。 “呼——” 眼看自己的魔法艰难取胜,爆裂这才发现身上的长袍已经被冷汗浸湿,长出一口气后,也不在意优不优雅,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痛……” 猛然爆发的剧痛让爆裂发出一声呻吟,他没想到魔力过载的副作用竟然这么快发作。 身体好像在被无数蚂蚁啃咬,大脑更是头痛欲裂,若有若无的窒息感仿佛随时会剥离自己的意识,就连稍微动一下都如抽髓蚀骨。 “让我付出这种代价……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爆裂抬起头,冲着天空冷笑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彻底凝固—— 爆炸的余波中,竟然再次出现火龙的身影! 而这次,却是比刚刚还多的六条! “怎么可能!” 爆裂失声道。 正常的炎龙啸只有四条火龙,如果刚刚的五条可以算作偶然,那这一次的六条,难道还是偶然? (难道是……在模仿我的魔法?!) 这个荒谬的想法一产生,就再也挥之不去,爆裂瞬间陷入了极度震惊,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除了师傅,没人知道改良版的魔法阵与咏唱咒语……” 如同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重复着这句话,一脸呆滞地看着火龙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 突然消失不见。 “咦?” 从火光里走出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本应化为灰烬的青年慢慢落地,脸上带着一丝意外: “为什么不反击了?别这么小气嘛,我还有些部分没搞懂,再来几次差不多就能完全学会了。” 自顾自说话的青年,在爆裂身上扫了几眼,然后像是忽然想通什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在担心我魔力不够!放心吧,虽然前几天的损耗的确挺严重,但剩下的魔力足够我释放几百个这种小型魔法了。” (这份威压……为什么比老师还要恐怖!) 爆裂的脑子已经完全陷入混乱状态,他不懂为什么那个蝼蚁般的青年,会一跃成为自己都要仰慕的大魔导师,只是不停在心里反刍对方的话: (再来几次就能完整模仿?小型魔法?损耗严重还能释放几百次?) 接连的冲击让他一时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炎龙啸?改可是他耗费了十多年时间才成功完善的精品魔法,就连自己的老师,那个被称为“燃鬃的雄狮”的男人,在得到完整魔法阵与咏唱咒语的情况下,完全掌握都花费了整整两周时间。 而眼前这个男人,仅凭自己释放的两次魔法,就照葫芦画瓢学会了一大半? 如果真是这样,那青年无疑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我知道了!一定是魔法卷轴!对,复刻类的魔法卷轴!) 爆裂从震惊中醒过来,总算得到一个自己勉强可以接受的结论,自我安慰的同时,想到自己竟和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不免大感耻辱,冲迟小厉大吼道: “明明身为大魔导师,却装出一副破落样子扮猪吃虎,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上位者的尊严吗!” “扮猪吃虎?” 迟小厉挠挠头,不解道:“好像从头到尾你都没问过我的实力吧?” “哼!” 爆裂冷哼一声,对于这个毫无底线的大魔导师没有丝毫敬意,朗声质问道:“还在狡辩!想必我们结社那五位特级法师,也是被你用这种卑劣手段袭杀的吧?” “那五个人……” 迟小厉脸颊突然抽搐了一下,露出尴尬的神情,有些惭愧地回答道: “本来看他们的魔法问题太多,我就想指导一下,结果有点认真过头了……我先道个歉,不过最开始是他们先动的手,也不能全怪我。” (一个大魔导师,竟然向我道歉?!) 迟小厉的话让爆裂一时有些震惊,但很快灵光一闪,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他怕了! 自知闯下大祸,害怕组织的亡命追杀,所以才想办法找借口推卸自己的责任! (一定是这样!) 爆裂突然有些激动起来,既然对方对结社有所忌惮,就肯定不敢对自己出手。 确认了这件事,爆裂嘴角不由抿起一丝弧度,没有了性命担忧,说话自然肆无忌惮起来: “你以为这么说,就能逃过我们‘幻之翎羽’的追杀?简直是痴心妄想!不妨告诉你,我们结社至高的两位大魔导师对这件事非常恼怒,他们已经对你下了必杀令!” 说到这儿,他恰到好处的一顿,给青年留下一点不算充裕的思考时间,才接着说道: “本来敢和我们公会作对的人都必死无疑,但我见你还有些实力,倒不是不可以给你个机会——跟我一同回到诺尔,在两位至尊御前诚恳地下跪认错,并发誓为‘幻之翎羽’效命。” “这样,我想两位至尊还有可能网开一面,再加上我这个大弟子的担保,就有可能对你既往不咎。” 先搬出两位大魔导师压阵,达到震慑对方的目的,在他陷入绝望时给出一线生机,就可以彻底摧垮他的抵抗之心。 这种手段爆裂已经不知用过多少次,而且每次都屡试不爽,他已经几乎能看见青年感激涕零答应的画面了。 “所以,你们不打算放过我?” (上钩了!) 爆裂心中一喜,脸上却毫无变化,冷漠的答道: “当然。” “可是我刚刚已经道歉了,难道还不够吗?” (看来他还是没有完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青年的辩解让爆裂有些不满,心思一转,决定让他彻底死心: “你以为一个道歉有用吗!奉劝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认罪,否则真让两位至尊失去耐心,到时候不只是你遭殃,就连亲人、朋友等等一切和你有关的人,都会死!而且死的一定很凄惨!” “亲人?朋友?” 迟小厉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眉毛一挑,反问道:“连他们都不放过?” 青年异样的表情让爆裂的心“咯噔”一声,瞬间忐忑起来。 (不……他这是虚张声势!他不敢对我动手!) 定了定心神,爆裂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强硬回答道: “没错,哪怕是襁褓中的孩子,我们也会斩草除根!劝你别再抱有侥幸,赶紧做决定吧。” 果然如爆裂所料,青年听完这忽然闭上眼睛,眼皮翻动了几下,似乎经历了一场挣扎,才低声道: “你们‘幻之翎羽’的总部在诺尔,是吧?” (呼。) 这句无疑代表了退让意思的话,让爆裂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在心里暗笑一声,点头道: “没错,咱们现——” 然而他的声音到此为止。 (怎、怎么回事!) 一时陷入莫名的巨大恐慌中,爆裂在心底发出了无声的惨叫。 接着,整个世界开始颠倒。 爆裂感觉自己飞到了半空中,视野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在如同隔绝了一切的死寂世界尽头,跪坐着一具无头尸体。 他的尸体。 (他不怕……报……) 不甘、恐惧、懊悔瞬间涌入爆裂心中,但很快就随意识一同陷入无尽黑暗。 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爆裂耳边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公会,没有存在必要。” 正文 第十五章 兽人 “后面的人排好队!轮到你的时候,提前把身份证明拿出来!” “行了,别喊了。” 布莱特接过面前的身份证明,不耐烦道:“你不嫌累,我都听累了。” “这些愚民脑袋都长在屁股上,不多重复几句,保准一会儿就忘。” 弗里希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刚刚就是他在大喊,现在正顺手盖下按章: “下一个。” “你是塞留斯人……好了,去那边缴纳一枚银币。” 布莱特将手中的红色小本扔给弗里希,抬头看了眼绵延几百米的长队,瞬间有些绝望,叹了口气抱怨道: “看这个长度,今天又得干到关门为止。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抽了什么风,好像商量好一样,净挑一个时间点进城。”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弗里希将到手的银币投进桌缝钱箱中,冲同伴神秘一笑。 “死胖子,知道就赶紧说!卖什么关子。” 布莱特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踢到他屁股上。 “干嘛动手——别撸袖子!我说、我说还不行。” 一副受气包模样的弗里希赶紧摆摆手,直到看见布莱特放下拳头,才松了口气,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听说‘异人’又出现了。” “什么?!” 听到“异人”两个字,正在翻阅小本的布莱特瞬间回过头,瞳孔猛然一收,也不管手中的工作了,一把揽住弗里希脖子问道:“胖子,你没开玩笑?” “靠,我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弗里希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赶紧推开他的手,顺道白了他一眼:“昨天你方便的时候,我过了个牧尼人,这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稍微一顿,弗里希抬头看了眼四周,确定值班长官没在附近,才接着说道: “差不多三天以前,‘深渊’又出怪物了,那个牧尼人亲眼看见一个身高几十米的巨汉出现在丛林边,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快就消失了,但他哪还敢再呆下去,直接举家逃到咱们诺尔。” “明明都沉寂了五年,‘深渊’为什么又开始活动了啊……这次一共开启了几个?” “不清楚,但我估摸着数量不少。” “你估摸着?你怎么不估摸一下什么时候能讨到媳妇呢!五年前可才有两处深渊开启,难道这次还能再多一个?” 布莱特不屑的挖苦道。 被戳到痛处的弗里希憋红了脸,立马辩解道:“这次我可是有证据的!咱们公主不是在和魔族谈判吗,听说了这个消息后,马上终止谈判,现在正在赶回盖亚的路上,想必这两天就能回来。” “什么!连那位大人都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布莱特明显吃了一惊,脸色不由加重了几分:“看来这次的问题很严重啊。” “可不是嘛,”弗里希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咱们利亚国境内没有‘深渊’,都惊动了公主,那些有‘深渊’的国家境况可想而知。” “还好咱们诺尔有‘幻之翎羽’这种顶级公会坐镇,也不怕那些异人敢攻过来。” 嘴上这么感叹着,布莱特顺手接下递过来的红本,当看到本子上的“漆铁”两个字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轻蔑,头都懒得抬,直接朝旁边努努嘴:“去那交入城费,下一个。” 等了一阵,手中却没有下一个红本递上,布莱特狐疑地抬起头,却发现刚才的男人依旧站在自己面前,不由眉头一皱,恶狠狠说道:“还在这里干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那个……请问入城费是多少啊?” 剑士模样的青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一个银币。” 布莱特又打量了他几眼,在看到青年被烧卷的衣角与空荡荡的剑鞘后,眼中的轻蔑已经彻底变成厌恶:“拿不出就赶紧滚,别挡住后面的人。” “我出门有些急,没带那么多,你看——” “守卫!把他扔出去。” 布莱特不耐烦地打断他,冲身后挥挥手,很快就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靠近,一左一右走向一脸窘迫的青年。 “等等!” 就在这时,青年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接着就有一个全身罩在斗篷里的男人走到弗里希面前,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银币: “放开他吧,他的钱我付了。” “你?” 突然冒出的男人让布莱特眯起眼,狐疑的盯着他的斗篷:“你俩认识?” “不认识。” “那你是闲的无聊帮他?” 布莱特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因为我的老师曾经说过,要帮助陷入困难的人——你们还不放了他吗?” “有意思。” 嘴上这么说着,布莱特在心里骂了句“白痴”,给两个士兵递了个眼神,青年立刻就恢复自由。 “谢谢!” 青年快步走到斗篷男面前,感激地冲他点点头:“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举手之劳,不用这么麻烦。” 斗篷男摇摇头,礼貌的拒绝了他。 “那这样,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我是探险者协会的成员。” “……好吧。” 看到斗篷男点头,青年微微一笑,这才向城内走去。 “切,这种穷鬼的话也信。” 看着青年的背影,布莱特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过头朝斗篷男伸出手:“身份证明。” 斗篷男在身上摸了一会儿,将一个绿色的本子递到他手上。 “……兽人!” 看到绿色本子的瞬间,布莱特瞳孔微不可查的猛然一缩,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带有明显的敌意:“把斗篷摘下来!” 斗篷男略微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照做,将完全遮住正脸的斗篷向后放倒,露出一张明显异于人族的脸。 “杰诺尔?沙鲁,从库曼王国来的?” “是。” “来做什么?” “拜师学艺。” “拜师?” 布莱特眯起眼盯着兽人看了一阵,才将手中的本子扔回去:“去那边缴费,两个银币。” “什么?入城费不是一个吗?” 杰诺尔接过本子,反问道。 “我说两个就两个,不想交就赶紧滚。” 眼看两个士兵再次准备拔剑,杰诺尔轻叹一声,将两个银币扔给弗里希,最后看了眼得意昂着头的布莱特,向内城走去。 正文 第十六章 萨满 诺尔的正门大街,是一个热闹集市。 “太太,这泰兰森林的不老泉水可是独此一家,喝一口保您年轻十岁!现在只要五枚银币啦~” “刚出炉的熏鱼饼,只要十个铜币咯!”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机械迷城出产的魔导玩具……” 吆喝声此起彼伏,大街两侧排列着各种各样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应接不暇,商人们想方设法吸引来来往往的人群。 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稚童从大街横穿而过,嬉笑着消失在另一头小巷中。也有身着华服的少年,为搏美人一笑豪掷千金,引来周围羡慕的目光。 总之,到处是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然而杰诺尔完全没有融入这种气氛。 他路过的地方,欢笑声戛然而止,原本拥挤的人流就像是躲避瘟神般快速分成两排,留下满是猜忌、疑惑、蔑视的冰冷目光。 (现在还是这种态度吗……) 杰诺尔无奈地摇摇头,抬手准备将斗篷戴上。 (不……这么做才是错误的。) 如果在这种小事情上都屈服,自己的抱负还有可能实现吗? 杰诺尔扪心自问,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于是他放开抓住斗篷的手,对周围如针芒般扎眼的异样目光视而不见,昂起头向前走。 如果自己犯错,当然要改正。 如果这个世界犯错,同流合污是懦弱,逆流而上之人才是勇者。 在忍饥挨饿、随时可能命丧兽口的森林中拼死挣扎;在暗无天日、如蛆虫般卑微的奴隶生活中苟延残喘;在危机四伏、直面魔兽的斗技场中九死一生…… 杰诺尔尝尽人间冷暖后,生出一个愿望——改变这个世界。 他想要改变其他种族对兽人的看法。想向世界证明:兽人并不只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低等种族,相处方式不是只有永无止境的征伐与奴役,我们同样可以平等交流,和睦相处。 他希望有一天,能看到所有种族围坐在一起,大家欢声笑语共同举杯的场面。 但眼下的情景,离这个目标明显差了十万八千里。 (听说这里的公主早就颁布废奴令,现在看来收效甚微啊。) 市场的喧闹已经远远落在身后,杰诺尔经过一栋华丽的庄园,视线穿过层层栅栏,停留在葡萄园中一个佝偻后背的兽人奴隶身上。 “果然,不是任何国家都像库曼那么开明吗……” 想起库曼国内对兽人的态度,再和眼前这副情景相比,杰诺尔顿时有种道阻且长的感觉。 对于这些同族的遭遇,杰诺尔会同情,会愤怒,但不会选择出手相救。 他知道这些兽人已经奴性颇深,就算救出来也没有自由生存的意志,很快就会再次被抓住。所以想救他们必须从思想入手,让他们学会自爱的同时,也要让高高在上的人族放下偏见。 (还是要继续努力啊。) 在心里鼓励了一句,杰诺尔正准备抬脚继续自己的路程,却突然屏住呼吸,歪头仔细倾听。 “你们这群流唔……放手!救唔唔……” 依靠兽人那异常灵敏的听力,杰诺尔总算听清这一声微弱的呼救,很快将视线锁定在来路的某个小巷中。 从声音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年轻女性。 想起老师的话,杰诺尔略一沉思,还是决定过去看一下。 他在嘴里默默念了几句,身上的斗篷就忽然无风自动,带他缓缓离开地面,快速向小巷飞去。 “救命呀!谁来救救我——” “嘿嘿嘿,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滚开——你这个混——不要!” “贱女人,被我索尔斯塔大人看上,是你一辈子的荣幸!还敢给我抵抗!” (又是个败类!) 来到巷口,杰诺尔已经可以清楚听到两人声音,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手中瞬间凝聚起一道风刃,向小巷深处的木门卷去。 “咔嚓” 木门被切成碎屑的同时,杰诺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根本不给守在院中的四个侍卫反应机会,长袍下白光一闪再次释放出无形气旋,精准无比地打在他们头部,顿时让四人失去意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无论是进攻时机还是释放精度,都堪称完美。 “麻烦你们先睡一会。” 杰诺尔没有选择取他们性命,只是在心中默默道歉一句,然后马不停蹄冲向最里面的尖顶建筑,一脚将大门踢开。 就在大门破开的瞬间,杰诺尔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危机感,想都没想立刻侧身闪到一旁,刚才的位置瞬间被成千上万细如银针的箭雨覆盖。 (六级土系魔法,星石雨!) 看着完全没入地面的石雨,杰诺尔心中一凛,他没想到屋里竟然会有一位至少六级的魔法师,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然而对方似乎不想给他反击机会,石雨过后,很快就有一个泥土傀儡从屋内跳出,挥舞着拳头猛扑过来。 (土巨人?看来应该是和我一样的紫袍法师。) 连续两个六级魔法,让杰诺尔大致确认了对方实力。如果对方是七级法师,这第二波攻击就不会只是一个六级魔法了。 想到这儿,他不免安心许多。 侧身巧妙躲过傀儡的攻击后,杰诺尔将身上斗篷向院中扔去,利用土巨人魔法的缺陷,在傀儡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一脚蹬在它背上,借力跳进屋内。 “你……”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用这种办法脱身,屋内的土系法师显得有些惊慌,在看清杰诺尔面貌后,更是脸色骤变,失声道:“萨满!” 他怎么都没想到,闯入屋内的魔法师竟然会是一个兽人! 虽然兽人拥有远超其他种族的强壮体魄,但因为智力程度过低,影响了魔法学习中极为重要的精神力,所以罕有魔法师存在。 但万事都有特例。 兽人中也会偶尔诞生少数高智商个体,在成长过程中会展现出惊人的魔法天赋,最后成为出色的魔法师。 而这些兽人魔法师,被称为“萨满”。 虽然萨满魔法天赋很强,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大多体质平庸,完全达不到正常兽人的身体强度,就算完全成年也较为矮小。 而眼前这个身材只有普通人类高度、还会使用魔法的兽人,无疑是一位萨满。 心中迅速闪过这些讯息,屋内魔法师知道马虎不得,立刻抬手在身边造出一面泥土之墙,想要挡下对方接下来的攻击。 “风系魔法在属性上可是完克土系魔法,而且——” 土墙生成的瞬间,杰诺尔手中的魔法阵也已经完全显形,释放的同时他大吼一声:”这种粗糙的魔法,怎么可能挡住我!” 立刻,一道近两米宽的夸张风刃向土墙席卷而来。 “六级魔法,苍岚飞燕!” 看着迅猛接近的燕形气旋,土系法师瞳孔猛一收缩,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就像后退。 可原本用来防御的土墙此刻俨然变成了围困他的牢笼,土系法师只能眼睁睁看着气燕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没有任何逃命办法。 “咔” “不——” 正文 第十七章 做客 土墙被一刀两断的同时,紫袍法师哀嚎一声,两眼一黑直接倒在地上。 杰诺尔诧异的吊起眉角,走过去才发现他竟然口吐白沫翻起白眼,腿上踢了两脚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禁无奈的摇摇头: “还没死就被吓晕了。” 故意在最后关头改变气燕的方向,地上的男人并没有受到直接伤害,这副模样明显是因为受到了极度惊吓导致的精神崩溃。 (意志力这么弱吗……倒也也为我省了不少麻烦。) 男人的实力并不弱于杰诺尔,只是战斗经验稍逊,如果不是自己放弃抵抗,还是很有可能对他构成威胁。 不再管地上的男人,杰诺尔将目光穿过敞开的内门,落在悄悄转身的青年身上: “你准备去哪儿啊?” 听到这句话,正准备偷偷溜走的索尔斯塔心里一惊,脚下一个趔趄,直接让脸部和坚硬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但这时候他也顾不上疼了,直接连爬带滚跑向不远处的窗户,就在即将碰到窗框的一瞬间,一道小型气刃从他侧脸划过,在空中荡起一丝血色涟漪。 “呀——” “再跑,下一刀就会落在你的脖子上。” 索尔斯塔的惨叫戛然而止,战战兢兢的回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师,我、我只是恰巧路过!” 他现在真是想哭死,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尊面目可憎的兽人萨满了? 就连那个父亲低眉哈腰才请到的六级法师,也在短短几招之内就被干翻在地,身边侍卫全部倒下的现在,索尔斯塔哪还敢有一丝嚣张,没把尿吓出来已经算够勇敢了。 “那个女孩呢?” 杰诺尔对于这种吃软怕硬的纨绔子弟没有任何好感,声音自然充满寒意。 “你、你是来找她、她的?” 索尔斯塔立刻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这个萨满竟然是为那个低贱平民出头,立刻哆嗦地抬手指向屋内一角。 杰诺尔担心还有埋伏,掌心一甩直接将挡住视线的屏风切碎,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伏兵,才将注意力移到墙角的床上。 “你把她杀了?” 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少女,杰诺尔目光中瞬间迸出浓烈的杀意。 “不不不不——” 索尔斯塔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她太能闹腾,我就把她打晕了,但绝对没死!” 听到他的回答,杰诺尔目光中的寒意更甚: “她是你老婆?” “不、不是,是我父亲领地里的农户女儿……” 从小锦衣玉食的索尔斯塔哪见过这种场面,脑子已经因为恐惧彻底混乱,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出来: “今早我出来巡游,正好看到她一个人走在街上——” “够了。” 这一道宛如宣判的定罪之音,让索尔斯塔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兽人,瞬间裤子一湿,边后退边惊惧的大喊: “不、不要过来!我可是迦顿家族的三公子,我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迦顿男爵!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他一定不——呀——” 眼看兽人手中白光亮起,索尔斯塔眼中恐惧已经达到顶峰,话都没说完就一声惨叫,直挺挺向后倒去。 “真是什么主人配什么侍卫,杀你都脏了我的手。” 看着地上积起一摊腥臭液体,杰诺尔啐了一口,厌恶的绕开他,直接走向床边,想要查看起少女的情况。 少女约有十六七岁模样,面目清秀,身上的麻衣已经被撕出几道口子,露出下面一副极具诱惑的胴体。 杰诺尔没有任何旖旎想法,从床上拿起一件衣服盖住少女,却突然发现她身上的几道青紫色痕迹,不由心头一怒,反身向倒在地上的索尔斯塔大腿射入几道风刃。 如果不是答应老师不轻易杀人,这个贵族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稍微平复一下心情,杰诺尔轻轻拍晃动少女的肩,低声喊道: “小姐,能听到我说话吗?” 见对方没反应,杰诺尔又从她鼻子中送入一丝清风,少女这才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 “唔——唔嗯?!” 看清杰诺尔的长相,刚刚还有些迷糊的少女瞬间尖叫起来: “呀——” 犹如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少女以杰诺尔都瞠目结舌的迅猛速度卷起衣服后退,直到退到墙角才停下,瑟瑟发抖的蜷成一团,满眼泪光的看向这边。 “那个……我不是坏人。” 杰诺尔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将手举到头顶,示意自己没有歹心。 “你……你是兽人?” 观察了一阵子,看杰诺尔真的没有什么进一步动作,少女才怯生生开口,目光不经意瞄向一旁,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维尔斯塔,瞬间瞪大眼睛: “他……” “放心,我只是让他昏睡一会儿。” 听到这句话,少女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不少,但眼神还是带有些许惊疑:“请问你……您是谁?” “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听到你的呼救声才过来看看,并没没怀有任何不轨,还请你相信我。” 杰诺尔真诚的说着,目光却不时看向门外:“但我不知道这里是否安全,我建议咱们先离开这里。” “这么说,是你救了我?” 大概是被他真诚打动,少女眼中的惧意总算彻底消失,眼泪瞬间滴落下来:“谢……谢谢您。” 杰诺尔最见不得女性哭泣,顿时有些慌张,连忙摆摆手:“小姐,咱们能不能先离开这里再哭……” ………… “已经这么久,小雅怎么还没回来……” 夕阳下,约翰面带愁容的望着城镇方向,不停在田垄中来回踱步,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担忧。 妻子十年前因病去世,留下当时不到七岁的女儿与自己相依为命。约翰这么些年勤勤恳恳耕地,就是为了让宝贝女儿有一个好的生活。 可男爵家的三公子不知什么时候盯向了自己的女儿,前阵子三天两头派人到家里说媒,本来约翰还有些欣喜,以为自己女儿总算能火过上好日子,却无意间听说索尔斯塔风流成性,已经取了七八个老婆立刻有些恼怒—— 嫁给这种人,女儿会幸福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他便拒绝了这门亲事。 然而这个举动无疑激怒了男爵家里,不但突然提高赋税,还经常派混混来骚扰。 既然惹不起,约翰宁愿躲,也不会选择牺牲女儿的幸福。 所以他准备这几天就带女儿离开诺尔,却没想到丫头上午出门采购,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时辰都不见踪影。 (不对,一定是出事了!我得去趟城里!) 立刻做好的决定,约翰正准备动身,就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喊: “爹——!” “臭丫头,担心死我了。” 没好气的骂了一句,约翰总算放下心,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 因为女儿身边站着一个的兽人。 正文 第十八章 谈 “实在是抱歉,刚刚是我太冲动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约翰将泡好的树茶倒进碗中,满脸惭愧地递给坐在对面的杰诺尔。 看到女儿衣衫不整的和一个兽人站在一起,约翰脑袋瞬间一懵,二话不说抄起锄头就要和杰诺尔拼命,多亏了小雅及时拦下,将事情经过快速说了一遍,他知道是自己完全误会了,万般邀请才将这位恩人请进家中。 “请不用介意,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杰诺尔礼貌的双手接过茶碗,脸上没有丝毫不悦。 “真是万分感谢。” 虽然已经在门外说过无数次,约翰还是再次鞠躬道谢,却无意间看到杰诺尔胸口隐约露出几道伤痕,眼中闪过一丝关心:“不知您胸口的伤是——?” 杰诺尔笑着摇摇头,稍微一拉贴身的棉衣,露出左胸口早已结疤的三道爪痕: “您多虑了,这个伤是许多年前在暴熊手底救人时留下的,和您女儿没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 约翰这才稍微安心:“不知杰诺尔先生来我们诺尔是要处理什么事情?如果有任何需求还请务必说出来,虽然我只是个乡野农夫,但还是希望能尽一份薄力。” “您太客气了。” 看约翰如此热情,杰诺尔也不再推脱,直接答道: “其实我遵照先师的嘱托游历大陆,自库曼出发向西行进,终点暂定在巴布大陆最西侧的玛兰帝国,来到诺尔的确是正好路过。不过游历途中,我也在寻找一个人,需要向您打听一下。” “请讲。” “这个人年龄应该在三十左右,男性,具体样貌我也不太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很多年前就已经成为大魔导师。” “不到三十岁的大魔导师?” 约翰不禁瞪起眼睛。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句话,他一定以为这是个玩笑,但杰诺尔毕竟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他也不认为对方在涮自己,稍加思索后委婉的问道: “您确定没有记错年龄?” “绝对没错,家师对他印象很深刻。” 杰诺尔非常笃定的点点头。 见他这个样子,约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苦笑道: “杰诺尔先生,实话跟您讲吧,我们利亚自建国以来,可能都没出现过这么年轻的大魔导师,就连天赋被认定为千年一遇的公主殿下,想要在三十岁前成为大魔导师,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恕我直言,如果真有这种天才,应该早就名满大陆了。” “是这样吗……” 和之前路过的其他城镇时得到的结果差不多,杰诺尔心里倒没有失望。 就算希望渺茫,他也不会放弃寻找——因为这是老师的嘱托。 约翰倒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自己没有帮上什么忙,便试探性问道: “不知杰诺尔先生找这位大魔导师有什么事情,能不能透露一二,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当然可以,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杰诺尔很快答道:“前年家师寿终正寝,临终前嘱托我游历大陆修行的同时,一定要去找到这位大魔导师,并想办法拜在他的门下。” “拜大魔导师为师……难道您是位魔法师?” 看到杰诺尔点头,约翰瞬间从座位站起来: “天哪,您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萨满吗?难怪言谈举止如此优雅,完全不像外面那些粗鲁无礼的兽人——啊,我不是有意贬低,请您见谅。” 约翰一时有些慌张,正要低头道歉,却被杰诺尔一把拦住: “您不需要道歉,我认为您说的非常中肯。我们兽人中的确有许多鲁莽之辈,和人族的关系也确实不够融洽,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我也希望您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两族会消弭误会,和谐互助的坐到一起——这也是我不断修行,想要达成的毕生理想。” “真是个了不起的想法!” 看着年轻兽人眼中跳跃的火焰,约翰仿佛回到了那个青春悸动的年代,不禁赞叹道:“我相信,只要有杰诺尔先生这样的人努力,这个理想总有一天会实现。” “您过奖了。” 杰诺尔轻咳一声,没想到自己一时兴奋说出的大话竟然被如此夸奖,不禁有些赧颜,连忙转移话题道:“听您刚才提到了那位公主,能不能稍微为我讲讲她的事情?” “怎么,您对泰勒公主感兴趣?” 提到公主,约翰眼中立刻升起一股由衷的敬意: “她是位仁慈而又贤明的殿下,不仅免除了我们许多赋税,还大兴土木,拓辟荒原广开良田,让无数忍饥挨饿的人得到活下去的机会,深受国民爱戴。” “唯一可惜的是,公主无法继承王位,否则她一定会成为整个利亚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王。” (声望如此高吗…) 约翰的态度让杰诺尔有些吃惊,毕竟很少有上位者能如此得民心,尤其是这种底层平民发自内心的赞扬,想必那位公主是真的很优秀。 杰诺尔心中产生敬意的同时,却也不免有些疑问,抬头看向约翰: “既然公主殿下如此受国民爱戴,她发布的指令理应一呼百应,为什么废奴令推行的毫无进展呢?” 这个问题让约翰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眼中隐隐生出一丝怒火,没好气地哼了一句:“还不是那些贵族搞得鬼!” 杰诺尔有些纳闷:“您的意思是?” “公主殿下作出如此多的利民政策,自然损害了许多上流贵族的利益,引起了他们的不满,所以近些年有越来越多的贵族联名弹劾,公然违抗之前公主发布的政令,废奴令就是其中之一。” “权力纷争吗……” 杰诺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种情况在许多国家都会发生,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不过他终究还是有些沮丧,毕竟这种权力纷争注定会持续很多年,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所以关于兽人奴隶的地位问题,短期内恐怕不会改变。 (无论怎么说,还是希望您能克服困难坚持下去,直至取得胜利。) 在心里为这位虽然素昧蒙面但已经颇有好感的公主殿下送上祝福,杰诺尔忽然觉得自己和对方有些相似,虽然地位不同,可都同样身为荆棘道路的开拓者,不免洒然一笑。 又和约翰聊了几句,看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一半,杰诺尔也没有更多问题,便起身准备道别。 “您不留下吃个晚饭吗?” 小雅慌忙从厨房中跑出来,手中还攥着一把野菜。 “真的不用麻烦了,我天黑前还要去到城里办些事。” 看着她失望的表情,杰诺尔只能歉意一笑。 “那让我送送您吧。” 见他去意已决,约翰也不勉强,站起身准备去拿墙上的衣服,却被杰诺尔伸手拦下: “您也不用送了,我出门会直接飞走。” 约翰有些无语,这个理由的确足够充分。 “……好吧,请您路上小心。” 杰诺尔笑了笑,与两人点头道别。 临出门前,他回过头,想了想还是提醒一句: “猥亵小雅小姐的男人应该是某个贵族,我并没有伤他性命,所以请您务必小心对方可能进行的报复。” “承蒙关心,我和小女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 “要走的话……还是越快越好。” 杰诺尔稍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莫名生出的不安说出口,脚下白光一闪,向城镇方向飞去。 (希望是错觉吧……) 正文 第十九章 阴云的前兆 “云方”地下十层,有一个极为特殊的房间。 这里没有放置那些千奇百怪的魔法装备,也不像寻常地下室那样黯淡无光,整个空间被位于最中央的华贵木架上那一排排整齐排列的蜡烛照亮。 这里,就是“幻之翎羽”生命蜡烛的储藏室。 木架共分有五排,只有达到等级六以上的魔法师,才有资格在这里点亮自己的蜡烛。 最下面两排密密麻麻排列了近百盏蜡烛,从第三排开始,蜡烛数就骤减为二十根,第二排只剩五根,至于最上面一排,只有孤零零的两根。 而在这烛光摇曳的木架上,有几根蜡烛却尤为扎眼—— 第三排最左侧五根与第二排最中间那根,都已经完全熄灭。 迪米莫斯奇站在木架前,死死盯着第二排那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蜡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有身后不远处,地上那摊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焦炭,仿佛在悄悄诉说什么。 爆裂死了。 自己最得意、最心爱的弟子,前去执行一个本应该简单的调查任务,结果却死了。 迪米莫斯奇开始有些理解布尔嘉什当时的心情,他克制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将这个整整晚了两天才发现异常的储藏室管理员烧成灰檀。 但他毕竟不是布尔嘉什,在稍微发泄怒火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个徒弟的死,说明了太多问题。 如果那五个特级法师的死还可以归为偶然,那爆裂的死绝对是有预谋的针对。 而谁敢针对整个利亚排名第十的“幻之翎羽”?恐怕只有同样身为前十的某个,甚至某些公会。 剑狮?凤舞团?亦或者流萤? 在心里默默翻过几个名字,迪米莫斯奇也无法确定到底是其中哪个,亦或者也有可能是其他三个明面上摇摆不定、实则已经心有所属的中立公会。 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能确定的——动手的一定是公主派系。 (表面上仁义道德,到头来也不过是个阴险狡诈之辈。) 眼前浮现一位英姿飒爽的女性身影,迪米莫斯奇冷哼一声,瞳孔中寒意愈发明显。 在国会召开这种关键时刻,暗地里削减对手的实力,表面上却仍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既能稳固那些愚民的心,又可以借此示威,真是一举两得的好手段。 明明已经看破了对手的把戏,自己却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迪米莫斯奇从未有如此窝火。 因为在布尔嘉什去盖亚参加会议的当下,整个幻之翎羽只有他一位大魔导师坐镇。 迪米莫斯奇不确定那个才智过人的公主殿下会不会藏有后招。万一自己贸然出去打探消息,很有可能让藏在暗处的那些人有机可乘,到时候趁自己不在直接对“云方”发动攻击,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所以迪米莫斯奇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别以为就这么算了,让你们先嚣张一阵子。) 迪米莫斯奇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一把火将地上的残骸彻底烧成渣子。 “来人。” 话音刚落,门口就闪进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半跪在迪米莫斯奇身后,毕恭毕敬道: “请吩咐。” “通知布尔嘉什,爆裂已死,是公主系动的手,请瓦伦丁阁下为我们做主。” “是,迪米莫斯奇大人。” 黑衣人低头领意,却没有立刻退下。 “嗯?” 被迪米莫斯奇那双看似毫无波动的眼睛一瞥,黑衣人后背瞬间让冷汗湿透,直接将头埋在地上: “回、回大人,还、还有件事要向您禀报。” 迪米莫斯奇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吐出一个字: “说。” “是、是您那位侄子被人打了。” “莫顿?那个废物又怎么了。” 迪米莫斯奇不善的语气,让黑衣人心跳险些停跳,他已经开始后悔多嘴这件事,但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莫顿先生……前一阵子应邀担任迦顿男爵家三子的贴身法师,结果在今天中午被一个兽人萨满袭击,迦顿男爵本人刚刚来到这里,希望我们能为他做主。” “废物!” 迪米莫斯奇身上陡然爆发出汹涌的魔力,整个储藏室都为之震动,直接让最底层的几根蜡烛摔到地上。 “莫顿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竟然为了一点小钱和迦顿这种低级贵族勾搭到一起,简直把我们‘幻之翎羽’的脸都丢尽了!” “大、大人请息怒!属下知道该怎么办!” 黑衣人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下,就要向门外退去。 “等等。” 迪米莫斯奇收敛起气息,略一思考,沉声道:“一码归一码,毕竟这也算是打了我们‘幻之翎羽’的脸,如果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威信全无?” 想到公会最近发生的事,他决定要小事化大杀鸡儆猴,彻底震慑一下那些宵小之辈。 “那您的意思是?” “派人去处理,别让那个人死的太痛快,折磨完挂到锥形架上示众。” “……是!” ………… “原来那个就是‘幻之翎羽’总部啊?” 看着道路尽头的高耸尖塔,杰诺尔顿时有些无语。 作为一位魔法师,杰诺尔自然要拜会一下这里最有名的魔法结社,想要像“幻之翎羽”两位成名已久的大魔导师请教一番。 可从约翰家离开,杰诺尔已经接连问了十几家,每当他说出想去“幻之翎羽”请教的意图,那些原本还算和气的当地居民,就突然莫名变了脸色,嫌恶的将门关上。 最后,还是在帮助一位收拾货物的大叔后,才从对方口中得出“幻之翎羽”的所在地。 (看来这个魔法结社的风评不是太好啊。) 得出这个结论,杰诺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毕竟眼见才为实,别人的话只能作为借鉴。 然而他的这个想法,很快就彻底改变。 来到中心城区的大街上,在已经能隐约辨认“云方”正门的距离,杰诺尔看着从天空飞过的几个魔法师,微微皱起眉头。 (那个方向是……) 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杰诺尔突然有些不安,却也只能用“这是巧合”来安慰自己。 “你们还不知道吗?‘幻之翎羽’半个时辰前对一个兽人下了全城追杀令,听说是伤了一个他们的魔法师,还要逮捕一对父女呢。” 路过几个围在一起唠嗑的妇人,杰诺尔无意间听到了几个字,瞬间停下脚步。 “哼,伤了算什么,杀了他们才好。” “这群畜生,只知道和那些贵族狼狈为奸,这次肯定又要滥杀无辜。” “依我看,肯定是那些混蛋贵族又要抢什么东西才编出这些理由,那对父女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诶,你看什么呢?” 最先开口的那个妇人狐疑的回过头,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才摇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总感觉刚刚这里站了个人。” 不远处,一个发色分明的青年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胡同: “没有斗篷……但气息应该是他吧?” 想了想,青年重新抬起脚,向高塔走去。 “算了,还是先办正事吧。” 正文 第二十章 错误的是? (再快点!) 杰诺尔不断在心中催促自己,身影在七扭八拐的胡同中一闪而过。 事到如今他仍有些难以相信,一个声名远扬的超级工会,居然会为虎作伥,替一个品行恶劣的贵族撑腰,更何况自己并没有实际伤害任何一人。 依那个妇人所说,通缉令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发布的,差不多就是在杰诺尔和约翰刚刚道别的时候。如果“幻之翎羽”真的派出法师去那里,恐怕早就已经到达了。 想起那对无辜父女可能已经落入他们手中,杰诺尔不由将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 诺尔的中心城区范围不大,但由于常年拓建,各种小路横生。它们不但蜿蜒曲折,还有许多是死胡同。 可即使如此,这些路也是通向城外——确切来说,是通向约翰家的最快路径。 杰诺尔不是没考虑过魔法飞行,但天上不时飞过的魔法师让他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在这种特殊时期,一个飞在天上的兽人绝对显眼无比,恐怕连中心城区都出不去,就被闻讯赶来的高手干掉。 杰诺尔不清楚对方会派多少人,但一个排名前十的公会肯定不是自己能正面对抗的,所以他的想法很简单:暗中行动,最好能悄无声息的救下约翰父女。 杰诺尔猜测,在得到自己是六级法师这个情报后,“幻之翎羽”应该不会浪费顶级战力,最多也就派来一位七到八级的魔法师,虽然同样会带来一些麻烦,但他也有与之一战的方法。 (如果发现我不在那里,“幻之翎羽”的人应该也不会和一对平民父女计较。) 杰诺尔如此乐观的估计着。 在经过十多分钟的全速前进,他终于来到主城区边缘,远处已经能看到金黄的麦田,再往前穿过一条开阔的街道,就是约翰的家。 明明目的地就在眼前,杰诺尔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感觉到一丝诡异—— 街道太静了。 整条街道空空如也,不仅没有预想中四处警戒的魔法师,就连本该在这时归家的农户都看不到一个。街道两旁的低矮民居全都大门紧闭,空气中除了不时吹过的风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埋伏?) 杰诺尔耳朵微微晃动,密切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同时降低身体重心,以便能够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慢慢向约翰家靠近。 然而直到走过最后一座房子,他都没有受到任何伏击。 但这都不重要了—— 如血的残阳下,约翰的头孤零零插在离家不远处的空地上。 他脸上的泪痕迹依然清晰可见,眼神空洞而悲恸,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杰诺尔,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自己的绝望。 而在不远处的菜地中,还有另一个遍身血迹的少女。 杰诺尔机械式地走过去,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沸腾。 这个一个小时前还古灵精怪的俏皮少女,此刻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身上不着片缕,下半身的血迹顺着大腿已经汇成一大摊,脸上还带着死前扭曲惊恐的表情,这一切无不显示出她曾遭受过何种惨绝人寰的兽行。 为什么自己明明有不好的预感,却没有立刻带他们走? 如果留下吃晚饭,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甚至哪怕自己当初没有多管闲事,虽然会失身,但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惨死。 杰诺尔麻木的回想着这些“如果”,握紧的拳头让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内心被懊悔的潮水淹没。 “对不起。” 慢慢在少女遗体前蹲下,杰诺尔实在无法再和那双仿佛苛责自己的目光对视,将她的眼睛缓缓盖上。 为她披上一件外衣,杰诺尔转身走向另一边。 (传讯魔法……) 看着约翰头颅下那道被刻意隐藏的魔法阵,杰诺尔眼中的火苗瞬间变成滔天怒焰,毫不犹豫一脚踏了进去。 无论一会儿来的是谁,总要给这对父女一个公道。 这是杰诺尔的决意。 自己不多管闲事,他们也不会死——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就算今天容忍一时,那些品行不端的贵族也一定会变本加厉,到头来结果可能更加糟糕。 弱者没有说话的权力——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制度。 所以他们的死,是因为这个世界错误的制度。 贵族可以为所欲为,甚至能让公会做自己的帮凶,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就好像自己童年斗兽场时,那些坐在看台上观赏人兽厮杀的人,眼中没有一丝悲悯,他们只是为自己的喜乐随意定夺他人生死。 因为有幸遇到老师,所以杰诺尔才有机会站在这里回忆过往。 而那些没有这么幸运的人,就像这对父女,只能沦为错误规则的牺牲品。 (对不起,老师……今天我可能要破例了。) 心中默默向自己的恩师道歉,杰诺尔将约翰和小雅埋进刚刚挖好的洞中,站起身,缓缓转过头。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 “你就是对我们公会魔法师动手的萨满?” 刚刚赶到的赛文打量着身前的兽人,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 身为特级法师的他,自然轻易看出了杰诺尔的实力,一个小小的紫袍法师还入不了他的眼。 本来赛文对留下的传讯魔法根本就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只要那个魔法师有点脑子,在知道自己被通缉后,别说回来,肯定会想方设法从诺尔逃走。 但他没想到,这个兽人竟然真的如此愚蠢。 看来那些关于萨满的流言也不过虚构而已——赛文心里如此想着。 “你是‘幻之翎羽’的人?” 杰诺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指身后的土包:“这对父女是你们杀的?” “是我们杀的。” 赛文突然觉得这个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兽人有点意思,想要稍微激激他,便故意舔舔嘴唇,仿佛回味一般说道:“那个女人倒还有几分姿色,让我们好好爽了一下呢。” 眼看杰诺尔身上的气息陡然汹涌,赛文暗笑一声,手中悄悄聚起魔力,准备在他忍不住动手时给出致命一击。 然而杰诺尔并没有冲过来,只是沉声问了句: “为什么杀他们?你们找的不应该是我吗?” “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赛文先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然后肆意大笑起来,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这个问题把我逗乐了——杀这些贱民还需要理由吗?”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杰诺尔缓缓抬起头,眼睛已经完全变成血红色,身上气势陡然大增。 “可以放心杀了你。” 感受这突如其来的汹涌魔力波动,一直游刃有余的赛文都不禁神色一变,失声道: “兽血沸腾?!”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兽血沸腾与合击魔法 在荒古时期,魔法文明还未兴盛之前,那个所有种族都依靠血肉厮杀的黑暗年代,兽人曾一度统治整个大陆。 他们没有人族的智慧,没有矮人族精湛的冶炼工艺,没有精灵族的自然亲和,没有黑暗精灵族的诡计多端,没有魔族强大的再生能力,没有机械族先进的武器,甚至就连最引以为豪的一身蛮力,在那些高等兽族前也不值一提。 他们唯一拥有的,就是这种独特的种族天赋——兽血沸腾。 这兽血沸腾可以让兽人燃烧自己精血强行激发潜能,在一定时间内获得远胜平时十倍的身体能力。虽然之后会进入一段时间的虚弱状态,但与获得的强大力量相比,这种小小的代价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有部分兽人强者的力量增幅可达数百倍之多,这个恐怖的数字已经堪比巨龙。 借助这种力量,兽人在对抗其他种族的战斗中几乎无往不利,最鼎盛时足迹几乎遍布整个大陆。直至魔法时代开启,人族、精灵族奋起直追,兽人的黄金时代才算告一段落,但关于兽血沸腾的传闻依旧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所以在看到杰诺尔全身上下变成深红色时,赛文几乎瞬间就认出了这种能力。 可这不是让他吃惊的理由。 他真正惊讶的,是对方骤升的魔法波动。 眼看着杰诺尔的气势越来越强,甚至已经隐隐达到和自己平齐的地步,赛文心中的惊讶很快就变成忧虑。 他可从来没听说,兽血沸腾还能增强魔法力量。就算对方是极为罕见的萨满,兽血沸腾也不可能有这种逆天功效。 所以赛文很快得出结论—— 这是虚张声势。 现在杰诺尔这种近乎八级魔法师的气息,一定是使用某种秘法强行燃烧魔力伪装而出的,目的就是让他产生忌惮,从而使自己有逃命的机会。 “一定是这样。” 赛文自以为看穿了杰诺尔的把戏,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然而下一瞬间,杰诺尔手中亮起的繁复魔法阵,让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凝固—— “八级风系魔法,岚鸦?” 难以置信的吐出这几个字,赛文顿时头皮一麻,再不敢有任何轻敌之意,赶在对方魔法完全成型前,立刻吟唱起来: “征战于地狱的君主啊——八级魔法?炎魔之王的铠甲!” 在铺天盖地的夺命气刃到达前,终于吟唱完毕,身上瞬间被层层火焰覆盖。 下一刻,两个八级魔法终于激烈的碰撞到一起,世界被汹涌的狂风淹没,成千上万的气刃乌鸦呼啸着扑向炙炎盔甲,产生的高温气浪立刻将整个麦田引燃。 仿佛过了无比漫长的时间,随着最后一只岚鸦被火焰铠甲吞没,整个世界才重归平静。 “啪、啪啪——” 火焰铠甲渐渐退去,赛文毫发无伤地从铠甲中走出,边鼓掌边称赞道: “不错,不错。你的确让我大吃一惊,一个六级法师却能够使用货真价实的八级魔法,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我承认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说到这里,赛文手中再次亮起红光,笑容变得狰狞无比:“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火系魔法天克你的风系魔法这个事实呢?” 风系魔法天生被火系魔法克制,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从刚刚的交锋中,赛文已经得到一个结论—— 自己也不可能输。 就算这个兽人短时间内得到了特级法师的力量,单凭炎魔之王的铠甲进行防御,他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可即使处于不利,杰诺尔也依旧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担心之色。他只是冷冷看了赛文手中的魔法阵一眼,快速咏唱起下一个魔法: “孤傲于寒风中的骑士——八级魔法?贯穿之枪!” “哼,不知死活。” 看着快速袭来的无形长枪,赛文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早已成型的魔法阵激活:“八级魔法?焰鬃狮!” 滔天的火焰雄狮带着焚尽一切的威势,张开血喷大口扑向长枪。 下一刻,雄狮毫无疑问将长枪整个吞下,并余势不减地冲向兽人,在他绝望的眼神中看着自己被彻底吞没—— 焰鬃狮扑出去的那一刻,赛文就已经预见到了最终结局。 所以一心想着如何回去交任务领赏的他,没有看到火焰雄狮被贯穿的一幕。 就在长枪即将射入赛文那张毫无自知的脸上时,一道冲击波提前击中了他的身体,让他险之又险避过被爆头的命运。 “你太大意了,赛文。” 不远处的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同样全身黑衣的男人。 “舒尔曼!” 赛文这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感激地看了眼刚到的同伴,快速从地上爬起来。 但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相信自己的魔法被贯穿,如果不是舒尔曼及时出手,恐怕真要命丧当场。 “他的魔法纯度远高于你,所以才能突破你的焰鬃狮。” 舒尔曼背后生出一双风翼,缓缓落到赛文身前,眼睛却放在杰诺尔身上: “想要拥有如此纯粹的魔力,单纯的刻苦努力是不够的,背后一定需要一位优秀的老师指导——所以兽人先生,在你临死之前,能否告知一下尊师是哪位呢?如果恰好与我们公会有关系,你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他当然没有放杰诺尔一条生路的想法,这么问只是想调查一下这个兽人的背景,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杰诺尔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个新出现的特级法师,摇摇头,毫不犹豫拒绝了他的提议: “你不配知道老师的名字。” “……好吧。” 被赤裸裸扇了一耳光的舒尔曼终于露出獠牙,手中光芒大作的同时,对身旁说道: “赛文,使用合击魔法。” “就等你这句话。” 差点被一个六级法师击杀的耻辱,让赛文早就等的不耐烦,狞笑一声将全身魔力聚于手中,和舒尔曼同时吟唱起魔法: “奔腾于末世的烈马——” “呼啸而过的寒风——” “合击魔法?岚角巨兽!”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合击魔法与双系魔法师 赛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引以为豪的最强魔法竟然被一个风系魔法击破。 所以当他略有所感的抬起头时,宛如死神之镰无形长枪已经逼到眼前。 (不——!) 赛文心中发出惊恐的惨叫,眼看着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自己真的要死在一个六级法师的手里? 生命的最后时刻,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绝对宁静,时间流逝仿佛变得无比缓慢,赛文心中除了恐惧与不甘,只剩下一个深深的疑问——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赛文准备绝望地带着这个问题屈辱死去时,他的肋下突然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击,带着他的身体微微向侧方偏离了半公分。 而就是这极为有限的半公分距离,让他躲过了身死当场的命运。 长枪在下一刻瞬至,带着无可匹敌的劲风将他整个左半张脸全部搅碎,同时将赛文掀翻在地。 “啊啊啊——” 剧痛迟了几秒才传进险些休克的麻木大脑,死里逃生的赛文这才捂住左脸惨叫起来。 “别叫唤了,只是一张脸而已,比起小命可不值一提。” 舒尔曼缓缓从空中落地,走到在地上翻滚的赛文身边,皱皱眉头道:“幸亏我多心回来看了一眼,要不你死是小,丢我们‘幻之翎羽’的脸才是罪无可赦。” (刚刚的是风系魔法,身上这种气势……又是一个八级魔法师吗。) 面无表情地看着新出现的黑衣人,杰诺尔在心中冷静分析着,并没有因为对方横插一手而产生恼怒情绪。 “混蛋——” 赛文嘶吼一声,总算停止了翻滚,缓缓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左眼与左半张嘴全都消失不见,看向杰诺尔的右眼中闪过一丝癫狂与狰狞: “我要杀了你!” 说话的同时,赛文手中闪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浓烈的红光。 “住手。” 舒尔曼向前一步,毫不犹豫制止了他:“你不是他的对手。” “你说什么?!” 赛文如同一只因为受伤而暴怒的魔兽,以一种仿佛吃人的表情瞪向舒尔曼。 “失败一次还没吸取教训吗?” “不!刚刚我是大意了,只要认真起来,这种垃圾我——” “你的焰鬃狮确确实实被他贯穿,这和大意与否毫无关系。” 舒尔曼毫不留情地断了他的话:“承认吧,你被一个同级——至少现在同级的风系魔法师击败的事实。” “——” 赛文张张嘴,却突然语噎,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闭上眼开始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切。 过了几秒,他才再次睁开眼睛: “是我输了。” “这才是‘幻之翎羽’首席法师该有的样子。” 看着赛文眼中恢复清明,舒尔曼冷冰冰的脸上总算浮现一丝笑容:“你应该想到其中原因了吧。” 赛文扭头看向杰诺尔,眼中带着明显的不甘之意:“他的魔法纯度比我高。” 能够抵消属性相克的桎梏,原因只有这一个。 一个魔法的完整发动,需要经历三个步骤:从魔法之心聚集起相应元素,然后描绘魔法阵,最后吟唱咒语。 魔法之心的强度决定魔法师的等级,而魔法阵与吟唱咒语则影响释放出的魔法强弱。通常来讲,魔法阵描绘越完整,吟唱咒语越准确,释放出来的魔法就越强大。 就好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就算是两个相同等级魔法师释放完全相同的魔法,也会因为魔法阵与吟唱的些微不同,而在威力、释放速度、释放范围等诸多方面产生不同差异。 这就造成了魔法纯度的不同。 如果双方的魔法纯度有一定差距,就足以弥补属性相克的劣势。 “虽然他只是一个等级六的紫袍法师,但魔法纯度已经可以算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强之一,就我都自愧不如啊。” 舒尔曼像是发自内心的称赞了一句,转头看向杰诺尔: “而想要拥有如此纯粹的魔力,单靠刻苦努力肯定不够,你的背后一定有位优秀的老师——所以兽人先生,在你临死之前,能否告知一下尊师是哪位呢?如果恰好与我们公会有关系,你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舒尔曼明显考虑的更深,说出这句话是想摸一下对方的底细。 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能够教出这种实力的学生,其老师一定是位成名已久的大魔导师。如果对方和自己公会有合作关系,的确可以卖一个面子,这样在以后的合作中就可以占据有利地位;而如果对方和他们敌对,就不需要手下留情。 然而杰诺尔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你不配知道家师的名字。” “——好吧。” 舒尔曼脸上依旧带着体面的笑容,只是额头瞬间添了几根青筋:“看来这位萨满先生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既然这样,赛文,咱们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使用合击魔法。” 既然一对一不一定是对手,舒尔曼不介意二对一,毕竟真正的生死厮杀,可不会讲究什么公正。 “就等你这句话。” 赛文不顾脸上的剧痛狞笑一声,将全身魔力聚于手中,和舒尔曼同时吟唱: “奔腾于末世的烈马——” “呼啸而过的寒风——” 红白两色光芒开始慢慢融合,渐渐汇聚成一个直径近五米的巨型魔法阵。 魔法属性相生相克,火克风,却也可以被风助燃。 所以八级风系魔法与火系魔法融合产生的合击魔法,所拥有的力量已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种简单叠加—— “合击魔法?爆岚巨兽!” 身长数十米的熔火巨兽拔地而起,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俯视众生,身上散发的炙热火焰在猎猎狂风中直上云霄。 巨兽散发的滔天气焰,无疑堪比九级魔法。 “风火的合击魔法……不愧是两位特级法师联手,威力真是惊人啊。” 杰诺尔仰起头,看着英武非凡的风火巨兽,露出羡慕的眼神:“总有一天,我也要达到这种程度。” “哼哼,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赛文狂笑起来,带动左半边脸赤裸的鲜红肌肉,显得分外狰狞。 “不对!他在干什么!” 舒尔曼突然眯起眼睛,仔细盯着杰诺尔身前散发出璀璨光芒的两个魔法阵,再没有刚刚的从容淡定,颤抖地尖叫道: “一黄一白——不可能!一个兽人,怎么可能是双系魔法师!” “这个状态已经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我们来一招定胜负吧。” 杰诺尔露出苍白的笑容:“请你们去地狱中,向约翰和小雅忏悔吧——不,他们应该会去天堂,那你们应该碰不到了。” 似乎感觉有些惋惜,杰诺尔摇摇头,将最后的咒语吟唱完毕: “合击魔法——风卷流沙?天罗地网!”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劣行者·舒尔曼 “风卷流沙?天罗地网!” 原本汇聚在熔火巨兽身旁的风开始变得不稳定,就像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吸引,渐渐往杰诺尔方向靠拢。 大地深处传来剧烈震动,无数细小的沙尘颗粒浮到空中,与愈发猛烈的飓风融合到一起,很快就形成一道数百米直径的恐怖沙暴,将舒尔曼与赛文围在中央。 原本气焰滔天的熔火巨兽,在这股铺天盖地的沙暴面前也宛若米粒之光,渺小而卑微。 “虚张声势!” 赛文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身前魔法阵光芒大盛:“爆岚巨兽,给我突破这道流沙墙!” 得到命令的巨兽仰天长啸一声,迅速弯曲后肢,下一刻便如同魔导炮弹般激射出去,张开血盆大口想要撕裂逐渐收缩的沙暴之网。 但两者接触的一瞬间,巨兽身上的燃风之焰就被骤然压缩,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即使它想要奋力冲出去,也只是徒劳无功,只能在刀刃般极速旋转的沙暴中越陷越深。 “这不可能!” 眼看巨兽在几个呼吸间就缩小一圈,赛文脸上的恼怒彻底变成震惊,难以置信地看向舒尔曼: “就算是双系魔法师,应该也只能精通某一系,不可能将两系全部精通!”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舒尔曼从刚刚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现在更是直接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两侧,露出一丝苦笑: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双系魔法师,虽然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但这个‘天罗地网’无疑是由两个八级魔法合成的,也就是说——他掌握的风土两系魔法最少都已经达到八级。” “可他本来只是个六级魔法师!为什么——” “丑陋!” 舒尔曼突然大喝一声,让慌乱起来的赛文如梦初醒:“无论他是什么等级,单就这个魔法来说的确超越了我们。” 他伸出手指,指向沙暴外隐约可见的那道身影:“为了对付咱们,他可是连命都不要了。” 宛如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杰诺尔看着自己第一次成功发动的合击魔法,嘴角浮现一抹艳红的笑容。 鲜血从他的眼睛、鼻孔、耳朵中不断流出,这些都是强行使用双系八级魔法所付出的代价。 如果不是想亲眼看到那两人死亡的画面,杰诺尔早已倒在地上。 就算他依靠兽血沸腾强行提升实力,但身体中的魔力储备量仍然只是紫袍法师的水准,发动如此惊人的合击魔法后,体内的魔力自然完全见底。 而且过负荷的魔力使用加上兽血沸腾的代价,会让他的身体受到极为严重的损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行动,任人宰割。 所以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招定胜负。 “抗住这记魔法,就是我们的胜利。” 已经想到对策的舒尔曼,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如果单论魔法实力,在“幻之翎羽”的二十位首席法师中,他绝对位列末席。甚至可以这么说,在所有特级法师中,他的实力都算是最垫底那类。 但这并没有影响舒尔曼在“幻之翎羽”中的地位——他是所有首席法师的队长,身份甚至比身为布尔嘉什嫡传弟子的霍迪还要高。 而如果让“幻之翎羽”的敌对势力列一张最令他们头疼的对手清单,舒尔曼一定位居前列。 一切原因,就在于他那副冷静睿智的头脑,与深沉似海的心机。 无论是何种战斗何种对手,舒尔曼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用各种卑劣、肮脏、令人唾弃的手段,只求以最小代价获取最终胜利。 他曾经为了任务追捕一个八级魔法师,在对方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依旧不愿正面对抗,卑鄙地绑架了对方的至亲与妻儿逼其就范,又成功抓捕后背信诺言残忍的将他们杀害,手段之恶劣令人发指。 “无所不用其极的战斗美学”——这就是“劣行者”舒尔曼的座右铭。 所以舒尔曼对赛文因为败给低级法师而产生的不甘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战斗过程的得失不无足轻重,取得最终胜利才是王道,只有胜利者才有说话的资格。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命令道: “中断‘爆岚巨兽’的魔力供给,和我一起强化防御魔法。” 赛文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可我们还不一定输!只要再加大——” “我以队长的身份命令你,立刻执行。” 这句话让赛文彻底哑火只能瞪着右眼气哼一声,不情不愿终止了手中的巨型魔法阵,转而吟唱起防御魔法。 “幻之翎羽”等级异常森严,就算赛文再放肆,也不敢违背这个铁则。 随着魔力供给中断,原本还在苦苦坚持的巨兽终于发出一声悲鸣,彻底被呼啸的风沙卷碎,就连最后一丝火光都消失在空气中。 铺天盖地的沙暴罗网再无任何阻碍,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合拢,很快就将舒尔曼与赛文淹没。 天地终于重归平静。 风暴停息后,大地像是被狠狠刮去一层皮,放眼望去满目黄土,方圆百米内一片狼藉。 地面上除了杰诺尔,仿佛再没有任何生命。而舒尔曼与赛文两人,就像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 “解决了吗……” 杰诺尔眯起眼睛,心里有些不怀疑,便想走过去确认一下,可刚走没几步就觉得胸口一堵,猛然吐出一大口血后,直直向后倒去。 ——兽血沸腾的时限到了。 皮肤的血红色快速褪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淡绿色。就连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重新变回正常人类大小。 “呼、呼” 杰诺尔艰难地呼吸着,脸上肌肉因为血液抽离的疼痛而不停抽搐。 (虽然八级魔法很爽,但这种感觉……果然还是不要再逞能了。) 杰诺尔自嘲的笑了笑。 看着澄澈无比的天空,他仿佛忘掉了浑身的剧痛,在心中默念道: “这样,也算是替你们报仇了吧。” “咔——” 一阵破土声传来,在这个寂静空间中显得无比扎耳。 杰诺尔吃力的扭过头,总算看到不远处莫名隆起的土包。 他心中立刻生出强烈的不安,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却最终宣告失败,还差点被肌肉牵动的剧痛陷入昏厥。 “咳咳——比想象的威力还要大啊,都已经到了地下十米,还是差点被波及到呢。” 轻佻的声音响起,随着泥土抖落,两个人的身影彻底从地下钻出。 “哟,这不是兽人先生吗?” 看着地上动弹不得的杰诺尔,舒尔曼轻轻掸去身上的灰尘,将嘴角的血迹一抹:“真是抱歉呢,看到我们没有按照你的意愿死去,就这么不甘心吗?你可是成功压制了两位特级法师哦,现在应该感到自豪吧。” 刚刚舒尔曼灵机一动,想到了对方魔法的一个漏洞——无法攻击地面以下。 所以在沙暴并拢前,他打了条地道出来,再加上防御魔法护身,虽然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些伤,但也算成功躲过了这招。 所以他现在要慢慢享受胜利的喜悦。 但赛文并不是这么想。 他的情况比舒尔曼要糟糕许多,脸上的伤口也因为沾染泥土而被重新撕开,一时间疼的直哆嗦。 所以赛文一见到令自己蒙羞的罪魁祸首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眼中瞬间凶光一闪,立刻就想过去将他烧成灰烬: “还废什么话,直接把他杀了!” “别急,先把他带回去,这个兽人有研究价值。” 舒尔曼摇摇头,一个拥有增幅魔力秘密的兽人,绝对会引起许多高层的兴趣。 但他知道赛文积蓄的不满,所以很快补充道:“不过打个半死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句话听着还算舒服。” 赛文狞笑一声,快速取消手中的魔法,走到杰诺尔身边,舔舔嘴唇: “我说过,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赛文飞起一脚,狠狠踢在杰诺尔脸上,瞬间在空中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血花。 “——” 鼻梁被直接踢断,杰诺尔却一声不吭,死死咬紧牙,抬头瞪向赛文。 “哟?看来你还是很有精神——呢!” “砰”的一声,杰诺尔再次飞出几米远。 这一脚不知踢断了他几根肋骨,但杰诺尔仍没发出一声惨叫,依旧倔强的抬起头。 “我让你看!我让你看!” 赛文对准他的头,使出全身力气狠狠跺了下去,一脚又一脚,直至杰诺尔整张脸都陷入地面,再没抬起头,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就在赛文准备继续对陷入昏厥的杰诺尔发泄时,身后突然响起舒尔曼的惊呼: “赛文!‘云方’有情况!” “‘云方’?” 赛文疑惑地回过头,很快就看到了中心城区上空那一道冉冉升起的醒目红烟,脸色瞬间大变: “十级预警?!”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见证者们(一) 居住在下城区的老乔尼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无意间成为那个被后世称作“引爆合众国内乱的导火索事件”的参与者。 而这一切,都要回到那个平凡而又不凡的上午。 乔尼像往常一样在完工后来到酒馆。 刚进门,他就听到一个男人的洪亮嗓门: “哟,老东西来了。” “早啊,黑心店家。” 朝回形柜台后相熟的光头汉子打了声招呼,乔尼随便找了个墙角位置坐下,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还是老样子。” “看你那颓废劲儿。” 温德故意啧啧舌,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但手里动作却毫不含糊,将装着各种颜色烈酒的玻璃瓶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来回倒腾,柜台上很快就出现一杯乳白色的淡酒。 “你的无冰无糖五分浓度调制椰子酒。” 走到桌前,温德故意将杯子重重一放。 “混蛋,别给我洒了!” 乔尼赶紧舔了舔溢出的淡酒,狠狠瞪向这个认识了二十年的老伙计,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可不给钱了啊!” “看你这副心疼样儿,跟掉了枚金币似的。” “我要是掉了枚金币,能把你这小酒馆翻过来找一遍。” 乔尼笑骂着回了句,美美喝口冰冰凉凉的椰子酒后,打了一个舒爽的嗝。看着店内熙熙攘攘的客人,突然来了兴致: “这几天城里进来不少人啊,都是为了躲那些‘异人’吗?” 温德在店里环顾一圈,点点头:“反正最近住下许多外地人,不但所有客房满员,就连兽厩都临时隔出好几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就算和那些魔兽坐骑搂着睡,也比被‘异人’杀掉强。” 乔尼看着门口新进来的一个青年,朝温德努努嘴:“你看,又一个外地人。” “什么外地不外地,只要有钱就是我的上帝——一会再找你聊。” 捶了一下乔尼肩膀,温德径直走向柜台,对四处打量的青年露出职业式微笑:“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 顶着一头奇怪黑白发色的青年表情一滞,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那个……请问你们这里最便宜的是什么?” (“探险者协会”的成员吗……应该不是来逃难的。) 瞄到青年领口的漆铁牌,阅人无数的温德立刻知道了对方的来历,穷人出身的他理解这些底层落魄剑士的不易,所以没对青年的寒酸装扮生出任何不屑,依旧带着笑容,认真回道: “本店最便宜的酒是姆尔芬苦酒,只要两枚铜币。” “两枚铜币啊……” 看着脸颊微微抽搐的青年,温德的笑脸瞬间有些僵硬,也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不会连两个铜币都掏不起吧?!) 他见过穷的,可没见过穷到掏两枚铜币都费劲的人! “算了,就来一杯你说的那个什么苦酒吧。” 青年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从贴身内兜摸出两枚锃光瓦亮的铜币,恋恋不舍的递向温德,就跟递出的是两枚金币,连手都有些颤抖。 “得嘞。” 温德随手从桌台拿出一杯苦酒,看着手中的两个铜币,还是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兄弟,我开酒馆也得有几十年了,但能反射出人脸的铜币真是第一次见,你到底擦了多少次啊?” “噗咳、咳咳——” 不知是被苦酒呛到还是因为挂不住脸,青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冲他苦笑一下,问了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你是不是没有女儿?” “女儿?” 温德惊讶的睁大眼:“我有三个儿子,但确实没有女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运气好啊。” 青年的样子仿佛突然老了十岁,倚着柜台唏嘘起来:“家有恶女,逼死老父亲哟。” “你这个年龄,孩子最多也就十岁吧?” 温德上下扫了几眼,猜测青年也就三十岁的样子,孩子自然不会太大。 “你不懂,有些守财奴是天生的,跟年龄没关系。” 青年摇摇头,露出一副苦瓜脸:“我被家里的恶女下了通牒,这次出门只带了十枚铜币。” “十枚?” 温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应该是从拜迪来的吧?这点钱连车费都不够啊!” “走……” “什么?” “走过来的。” “……” 温德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好奇道:“那你路上吃的是?” “看林子里有什么了。” “那——诺尔的入城费呢!我记得这两天涨到了一枚银币,别告诉我你是偷溜进来的!” “刚才遇到一个好心人,帮我付了……” “——哈哈哈。” 温德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身体止不住一抖一抖地起伏着,过了很久才总算停下,从柜台后面又拿了两杯酒,拉住一脸尴尬的青年,走到乔尼桌旁: “老东西,这小子有点意思。” “聊什么了,看把你乐的。” 乔尼自然注意到了刚才的事,心里不免也有些好奇。 温德趴下身很快说了几句,乔尼先是瞪起眼睛,随后冲青年伸出大拇指,佩服的说道:“可以的小伙子,穷到这种地步都没有击倒你,你将来必成大器。” 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话,但这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没有任何嘲笑之意。 而青年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一把握住乔尼的手,脸上显露出藏不住的兴奋:“您真有眼光!实不相瞒——我是将来注定要成为剑圣的男人!” ““哈哈——”” 两人再次大笑起来,温德更是豪爽地将刚拿来的酒推向青年:“这杯酒算我请你的——让我们为你远大的志向干杯!” ““干杯!”” 奇怪的老少三人组共同碰了一杯。 “谢谢您的酒。不过我不能再喝了,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一饮而尽后,青年向温德微微低头致谢:“临走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两位。” “不用这么客气,直接问就好。” 温德摆摆手,不知为什么,他越看这个眼里带光的小子越顺眼。 “那我就不客气的问了——‘幻之翎羽’这个公会,在咱们当地风评怎么样啊?” 乔尼和温德脸上笑容不约而同的瞬间僵住。 “看两位老哥的反应,应该不是太好呢。” 青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有些疑惑道:“可诺尔这种规模的小城能如此繁荣,应该和‘幻之翎羽’脱不开干系吧?” “哼。” 乔尼总算开了口,却拉着一副长脸,眼里尽是不屑:“毕竟是威风的‘前十’,驻扎之处肯定会吸引那些贵族苍蝇,带动贸易往来还不是理所应当。” “看来老哥您对贵族的意见很大呢……” “不是我对贵族意见大,而是和‘幻之翎羽’勾搭的贵族,没有一个好东西。” 乔尼眼角隐约浮现一丝怒容,狠狠敲了一下桌子:“你不知道,这‘幻之翎羽’忒不是东西!他们只为上层贵族以及有钱人服务,根本不接受我们这些平民委托,还常常因为私欲而压榨我们!让这种公会进入国家前十,真是老天瞎了眼!” 见乔尼越说越激动,温德连忙拉住他,担心的看了眼门外: “小点声!万一被那群混蛋听见,你可有的罪受。” “小声个屁!” 乔尼直接甩开他的手,一脚踩在凳子上,冲店内几个常打招呼的熟人喊道:“米尔托克、老倭瓜还有小锤头,你们说说,‘幻之翎羽’是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闻言,一个正在喝酒的粗壮汉子站起来,冷哼一声:“老子上半年的收成被这帮混蛋抢了三成,弄得娃娃都没钱上学了!” “几个贵族在我那儿定的山参,说好给十个银币,可运过去就变了脸,只给了一半价钱,我找‘幻之翎羽’帮忙评理,去的那个魔法师老爷却反而说我诬陷,还要再赔一半山参!我真是……这帮助纣为虐的畜生!” “还有我上次……” 店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不仅乔尼点名的几个人,就连其他本地人都开始七嘴八舌的抱怨起来,整个酒馆一时间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好了!让‘幻之翎羽’这帮混蛋见鬼去吧!”温德终于也忍不住骂了几句:“这杯酒我请了——咱们干杯!” 他的话让酒馆气氛进入最高潮,这下不管是本地还是外地人,都将手中的酒杯举到空中,一齐喊道: “““让这帮混蛋见鬼去吧!””” 等乔尼放下杯子时,眼前却已经没有青年的身影。 “那个小子呢?” 他往其他地方看了看,疑惑道。 “他?” 温德指指门口:“刚才问了我个问题,然后就走了。” “什么问题?” 温德挠挠头,不明所以的回道:“情报贩子的聚集地。”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见证者们(二) 诺尔东郊的科威街道,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低矮民居区。 这些修建于几十年前大小不一的诸多民房,就像一块块胡乱堆叠的不规则蛋糕,让整个街区小路纵横交错,不熟悉的人走进去很快就会辨不清方向。 由于地形复杂管理起来比较麻烦,科威街道的治安从很早以前就属于半荒废状态。所以时间长了,这种无法之地就吸引了越来越多从事见不得光行业的人聚集,酒馆、赌场、游乐厅像雨后春笋般越冒越多,让原本破旧落后的科威街道反倒渐渐兴盛起来。 三十七岁的托米尔?沃克,就是众多生活在科威街道的住民之一。 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情报工作者。 自二十年前来到诺尔,心思活络的沃克就被老情报贩子看中,带在身边倾囊相授,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了他。 所以等老情报贩子死后,年仅二十多岁的沃克熟练的将所有工作全盘接手,凭借灵活的头脑与敏锐的嗅觉,联合另外那些独狼创立了自己的情报网,没过几年便成为整个诺尔地下情报界的一哥。 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目前为止他的情报网已经遍布利亚各地,虽然仍不能和那些大型公会的情报部门抗衡,但怎么说也算小有名气,许多没法从官方得到的情报,在他这里都可以找到。 正因如此,那些目的不纯亦或不便透露身份的人,都会到他这里获取情报—— 就像今天刚刚送走的这批客人。 “老板,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头啊,怎么还要请进密会室?” 见沃克从密会室走出,一直候在门口的泰罗连忙走上去,熟练地将茶杯递给他。 “一群只会白日做梦的白痴罢了。” 沃克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他们是来问维丽丝的住处。” “维丽丝?” 泰罗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略微想了下,很快就瞪大眼睛,跟见了鬼一样:“您说的不会是‘幻之翎羽’那位魔导师大人吧?!” 沃克皱起眉,瞥了这个迟钝手下一眼,给他额头来了发暴栗:“不长记性的蠢猪,诺尔城里还有其他人敢用这个名字吗?就算你记不住所有城里人的名字,最起码也给老子把这些重要人物记住啊!” “是、是……” 泰罗委屈地点头,使劲揉揉额头:“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要维丽丝大人的情报有什么用?” “刺杀。” “哦,原来是刺——啥?” 泰罗脸上的疑惑瞬间变成错愕,嘴巴张得几乎要拉到地上:“您说他们想去刺杀维丽丝大人?” “所以他们是群白日做梦的蠢货。” 沃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顺手将墙架上的熏香点燃,整个走廊立刻飘起淡淡的烟雾。 “他们是最近刚刚成立的‘多普兄弟会’,想要对‘幻之翎羽’进行报复,而恶名远扬的维丽丝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噗——‘多普兄弟会’?”泰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我记得成员大部分是过不下去的农户与工人,就凭他们也想跟‘幻之翎羽’斗?” “你笑个屁!上午送来的情报处理完了吗?有空在这笑,还不快滚。” 泰罗的脸瞬间变成猪肝色,蔫的头向门口走去。 走廊重归平静。 只有在这种时候,沃克才会卸下平时运筹帷幄的模样,在沙发慵懒一靠,显露出四十岁男人应有的疲倦。 “上一个‘兄弟会’成立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应该有三四年了吧。” 熏香缭绕的世界中只剩沃克一人,他就这么孤独的自语着:“真是铁打的公会,流水的暴民啊。” 身为诺尔地下情报帝国的王者,沃克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幻之翎羽”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如果他将自己掌握的“幻之翎羽”所有成员信息全部公之于众,估计就再没有人敢生出反抗之心。 当然,像这种没有益处还容易掉脑袋的亏本买卖,他是肯定不会做的。 就像“兄弟会”这种反抗组织,这么些年也不知冒出过多少,但他们都随着时间推移要么被全部剿灭,要么被收买然后分崩离析。 总之,“幻之翎羽”依旧稳稳占据整个利亚的一席之地,而这些反抗者早就不知道消失在何处。 “动动脑子就知道,不可能赢的。” 将手里的金币弹到天上,看着空中缓缓下落的金光,沃克不由想起刚才那个稚气未消的少年。 “南区农户的孩子,应该是十六岁吧?能拿出这个价钱,恐怕把整个‘兄弟会’都掏光了——他们也算是孤注一掷了啊。” 对于穷人来说,他们可能一生都赚不到一枚金币。所以与如此报酬相对的风险,自然也会高许多。 沃克干了这行十几年,很清楚什么情报能说,什么情报不能说。 所以“兄弟会”刚找到他时,他本来不想接这个活。因为“幻之翎羽”的情报部门也不是吃素的,要是查到自己竟敢泄露他们的消息,肯定会毫不犹豫派人过来灭口。 对沃克这种在夹缝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条来说,没有任何东西会比自己的生命更值钱。 “但这个价钱实在是太高了,我还是忍不住呢。” 沃克眼神空洞的笑了笑,金币在指间不停摩擦:“希望维丽丝能干的彻底一点,最好不留一个活口,这样我暴露的风险就几乎是零了。” 他知道“幻之翎羽”并没有掌握“兄弟会”成员名单,再结合一枚金币的高昂报酬,才最终决定将情报卖给对方。 这无疑是件看似危险,但非常划算的买卖。 然而笑着笑着,沃克突然咬住嘴唇,将手中的金币猛然掷向墙边,表情扭曲的大吼道: “这帮混蛋为什么要去送死啊啊啊啊!” 安静的走廊中没有任何人回应。 沃克绝不是一个好人。 实际上正相反,身为情报贩子的他不知道多少次成为那些惨绝人寰事件的帮凶。而就算看到那些因为自己情报而失去丈夫或者父亲的落魄母子,他也不会眨一下眼,心里甚至都没有一丝愧疚。 拿钱、换情报,这就是情报贩子该做的事,也是唯一与他有关的事。除此之外任何与情报相关的后续问题,都与他无关。 但这次,他破例了。 明明是如此诱人的价格,他却一反常态,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半天。 “不要去送死。” “你们都是群垃圾,怎么可能和魔导师作对。” 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一大通,可看到那个少年眼里光芒的一瞬间,他就再也无法拒绝了—— “就像当年的我啊……” 沃克视线穿过弥漫的淡淡熏烟,仿佛看到了跪在师傅墓前,那个痛哭流涕而又无比决绝的自己。 动情是情报工作的大忌。 所以沃克只是沉静了一会儿,便将情绪迅速收敛,走到墙边捡起滚落在地的金币。 当他抬起头时,朦胧的熏烟中依旧停留着一个身穿剑士服的青年身影。 “我当年有这么落魄吗……” 沃克笑着眨眨眼,想要将幻觉驱散掉。 “抱歉,我对你以前的模样不太了解呢。” 青年的声音让沃克身体猛然一颤。 他眯起眼睛,脸上的震惊只持续了不足半个呼吸,下一瞬间便扭头向走廊尽头的密会室跑去。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豆大的汗珠从沃克脸上滴落,他从来没有感觉这条习以为常的走廊像现在这样漫长,仿佛拼尽全力都走不到尽头。 然而时间并没有停止。 他最终还是成功冲进密会室。 反手将门上的七道魔导锁扣上,沃克这才松一口气,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靠着门缓缓滑下。 他不是魔法师或者剑士,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几十年的情报工作让他知道,能够悄无声息瞒过走廊外自己精挑细选的二十名特聘保镖,这个青年一定是绝顶高手。 而这种人,不通过正常途径找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既然是剑士……应该跟‘幻之翎羽’无关。) 回忆着脑海中的情报,沃克确认“幻之翎羽”并没有这样一个黑白发色的成员,总算彻底放下心: “看来并不是‘兄弟会’暴露,来问我要名单的。” “哦?‘兄弟会’是什么?” “——” (刚才是幻听吧?) 黑暗中的密会室安静的可怕,沃克颤颤巍巍站起身,按向墙边的照明按钮,同时自我安慰般笑了笑:“这可是花了三枚金币打造的魔导密室,怎么可能有人能进——” 然后他的声音就突然噎住。 “你是情报贩子,托米尔?沃克吧?” 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微笑的青年,让沃克大脑一瞬间失去思考能力。 “喂喂,你还好吗?是刚刚的快跑造成缺氧了吗……” 见沃克愣在原地,青年惊讶的挑挑眉毛,下一刻就在手中亮起代表水元素的蓝色光芒。 (果然是魔法师吗……) 剑士不可能在不破坏墙面的情况下进来,再加上对方手中无疑是魔法阵,沃克心中最坏的猜测被无情证实。 而拥有如此实力的魔法师,八成是“幻之翎羽”的秘密成员,这也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不知道对方来历。 “该来的总是要来啊。” 想通了这一点,沃克长叹一声,苦笑道:“我是沃克。你可以收起魔法了,我不需要治疗。” “是吗?” 青年将信将疑,手中的魔法阵迅速消失,但脸上仍旧保持着那份笑容:“虽然有些冒昧,但我时间有限,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我想要一份名单。” “你想要那份名单?” 几乎完全相同的话,从两人口中同时说出。 “咦?你竟然猜到了我的来意?” 青年有些意外的瞪大眼睛,点头佩服道:“他们都说你是诺尔的地下情报之王,看来我算找对人了。既然你这么说,想必肯定有我要的东西了。” 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沃克陷入短暂的沉默,慢慢拉出一把椅子坐下。他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许多画面,但很快就发现所有退路都被阻断——被“幻之翎羽”盯上,就已经再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抱歉呢,本来还想替你们照顾家人……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 将口袋中的那枚金币握了握,沃克终于做出了艰难的选择。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里已经只剩下平静。 “我的确有——” 青年脸上瞬间浮现喜色,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后一句冷冰冰的话: “但我死都不会给你。” (这可完全不像情报商的作风啊。) 说完这些话,沃克感觉突然轻松了许多。 青年脸上=浮现一抹短暂的错愕,然后很快便恍然大悟道:“我有听说过你们的情报是要付钱,所以你这算是坐地起价吗?” “坐地起价?不不不,亲爱的魔法师先生。” 沃克洒然一笑,用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一字一句说道:“我的意思正如字面那样——死都不给。” “……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青年沉默了会儿,才不解的问道。 “原因?好,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原因吧——” 沃克突然狞笑一声,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椅子上弹起,一步跨过桌子跳到青年身边,揪住他的剑士夹克,咆哮道:“告诉你,老子就是当年‘普尔托兄弟会’的创始人!” 然而青年只是露出茫然的表情,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 “也难怪你不知道,毕竟是将近二十年的事了。” 沃克轻蔑一笑:“我的师傅普尔托,就是被你们‘幻之翎羽’谋害而死的,而我则是当年‘兄弟会’清剿行动的唯一幸存者!这下你知道我不会给你名单的原因了吧!” 是的,这就是沃克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么些年来,他从未把这个秘密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徒弟。 他是最早在诺尔成立“兄弟会”,反抗“幻之翎羽”暴行的人,而结局自然无比凄惨。 但年轻的沃克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之后又多次组织抗争行动,可最后都宣告失败。 在经历无数失败以及血腥报复后,沃克变得心灰意冷,只能将最后希望寄于“情报”这个武器上,意图借此掌握一些“幻之翎羽”的软肋,从而有机会将这个组织扳倒。 但随着情报网的日益完善,“幻之翎羽”隐藏在冰山下的实力渐渐浮出水面,看着眼前不可逾越的庞然大物,沃克那最后一丝希望也终于宣告破灭。 所以他收手了。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针对“幻之翎羽”的行动,都是幼稚而无用的。 可即使沃克绝望,也不代表所有人都绝望。 就连他都相信,总会有希望之火引燃辽阔草原的一天。 他的生命之火早在当年绝望的时候就已熄灭,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那些未来的火花。 这是对自己当年未竟事业的决意。 “我算是听明白了一些。” 青年好像并不介意自己被揪住领子,脸色如常地抬头直视沃克那双灼人的眼睛:“你的意思是,你和‘幻之翎羽’有深仇大恨?” 被青年这样盯住,沃克陷入一瞬的失神状态。 (眼神如此纯粹之人,竟然是“幻之翎羽”的走狗吗……看来这个腐朽的组织仍然气数未尽啊。) 在心里悲叹一声,沃克颓然的松开手,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踉跄后退了几步撞到桌子上,嘴角抿起一丝嘲弄:“我都说到这份上,装傻还有必要吗?你是想让我把所有脏话骂完,再送我去死?” “无论如何都不给我名单?” “无论如何。” “连死都不怕?” “我敢说出这些话,就已经看淡生死了。” “我还以为情报贩子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呢。” “你们这些败类,永远不懂信念的价值。” 青年脸颊顿时抽搐了两下,皱皱眉头道: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去找别人问吧。” (终于要动手了吗……) 沃克缓缓闭上眼睛,嘴角依旧挂着嘲讽的笑容。 这时的他反倒不像一个即将赴死之人,而是一位将热血洒在沙场的战士。 因为他知道,“兄弟会”成员名单的只有自己才有,就算青年找遍全世界,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份情报。 所以只要自己死了,他们就不会被立刻赶尽杀绝——虽然所做之事注定会引领他们走向灭亡。 而自己付出的生命代价,只是让他们多活一阵子。 值吗? 答案只有沃克自己知道。 耳边传来青年起身的声音,对方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加油。) 这是沃克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是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哎呀,再到哪里去问‘幻之翎羽’成员的名单呢……” (哼,还想着名单。这个世界上只有我——) 沃克猛然睁开眼睛。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见证者们(三) 即使已经步入午后,太阳也依旧活力四射的挂在天边,丝毫没有即将落幕的颓势。整个大地都陷入一种金黄的颜色,仿佛照亮了每个角落,任何阴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这种明媚的阳光,对费伦一行人来说,却无疑糟糕透顶。 因为他们要暗杀一个人。 虽然说是暗杀,但这支由农户、伐木工、铁匠等平民组成的小队,明显对此道一窍不通,仅仅隔着围墙,往这栋差不多有他们田地大小的豪宅里扔了几枚劣质毒气弹,就拿着锄头、锯条以及铁锤这些千奇百怪的工具冲到人家门口。 这种阵容,恐怕连一处普通贵族的家都进不去,更遑谈暗杀一位高高在上的魔导师了。 所以他们的行为,实际上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而主动送死的人,绝大部分都是白痴。 但费伦并不是白痴。 他对自己正在做的事非常清楚,也知道做这种事的后果是什么。 事实上,费伦的父亲就是在上一代“兄弟会”的围剿中被杀的。 父亲临走前,曾经摸着头,对年幼的他说过:“可能在‘幻之翎羽’那些魔法师老爷眼中,我们的反抗只是愚蠢加可笑,就算全诺尔的平民加起来,恐怕也无法伤他们一根毫毛。” “那我们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费伦仍然记得那时父亲眼中的光芒:“这些让诺尔变得乌烟瘴气的蛀虫,忽略了一件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历史是不断推进的,那些腐朽、愚昧的东西可能会闪耀一时,但注定终会淹没在尘埃中。我们虽然卑微,但依旧可以把这份意志传承下去,让所以陷入绝望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仍然有人在反抗。” “希望之火在时间的酝酿中会越来越壮大,无论是几十年或者几百年,走有一天,会出现一个能将这一切终结的人。到那时,阳光就真正能照进我们的家了。” 说完,父亲便微笑着离开——就像一个战士般从容。 现在,也该轮到自己了。 费伦不知道父亲说的那个人是谁,到底什么时候出现。他能做的,只是将这份意志传承下去。 所以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回身看了一眼,冲这些脸上依旧挂着局促与不安的同伴点点头,用笑容鼓励了一下,然后握紧手中的钢叉,义无反顾地翻上围墙。 (有那个大叔帮衬,娘和弟弟妹妹应该生活无忧吧。) 安稳落地的同时,费伦想起那个故作凶恶的情报贩子,笑着摇摇头: “真是个不坦率的人呢。”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费伦也不知道。但每次反抗“幻之翎羽”的组织被镇压时,都会出现一个神秘人,私下帮助这些勇士的家人渡过难关。 神秘人是谁,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所以他们这些第一批“行动”的人,才会放心将所有积蓄交给他。 买情报? 只是个幌子罢了。 (这么安静……是请君入瓮的意思吗?) 费伦看着紧闭的大门,自然不信那几个熏烟真的能伤到一位魔导师。 所以眼下的情况,很有可能是那个“蛇发女妖”的陷阱。 “幻之翎羽”一共有五位魔导师,而“蛇发女妖”维丽丝,就是其中最臭名昭著的一位。虽然其他四人也都不是什么善茬,但唯独维丽丝的所作所为,最令人发指。 因为她的爱好是杀人。 确切来说,她不是简单的杀人,而是在对方跪地求饶放弃抵抗以后,利用层出不穷的手段慢慢蹂躏、百般折磨的虐杀。 所以维丽丝没有仆从,也没有守卫。就算以前有过几个,也都在她一时兴起之下被玩弄致死。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不等身后的同伴拒绝,费伦便一马当先向大门冲去。 (如果有陷阱,就让我一个人承受吧。) 怀着这种心情,费伦一脚踹开大门,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 “妖女,出来领死!” 然而却没有任何回应。 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厅,费伦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人?还是想引诱我上楼?) 没有等到预期的陷阱,费伦又小心翼翼在一楼查看一圈,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心中不免产生几分狐疑: “总不能……真被烟熏到了吧?” 这个理由显然只能骗自己。 嗅嗅屋内几乎已经闻不到的异味,费伦把心一横。反正横竖是个死,既然已经走进来,还怕楼上有埋伏不成? 所以他毫不犹豫窜上楼梯,几步来到二楼卧室门前,依旧是一脚踹开大门,扬起嗓子大吼道: “妖女,快来——” 他喊到一半就顿住了—— 因为屋子里也没人。 几乎顶十个自己家那么大的华丽房间中,摆满了各种费伦从没见过的魔导家具。无论是金灿灿的穹式楼床,还是足有三人高的拱形衣橱,甚至那个用来搭脚的地垫,任何一个恐怕都是费伦努力一辈子也买不起的。 然而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这些眼花缭乱的奢侈品上。 “这是……什么啊!” 费伦快步走向墙角的壁橱,在看清紫水晶橱窗里的东西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壁橱一共有十层,每层都放了十个左右大小不一的水晶罐子。 而罐子里却不是任何寻常物件—— 是一颗颗惊恐绝望、面容扭曲的人头。 “这个败类!” 费伦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他完全想象不出,这些人究竟是遭受过何种虐待,才会露出如此恐怖的表情。 直到此刻他才切实体会到,维丽丝是一个恶魔。 费伦强行按下心中的愤怒,回过头,想在屋子里寻找一些火具,将这个恶魔的房间全部烧掉。 当他走到床边时,却在地摊上发现一团形状奇怪的黑灰。 “这个痕迹是怎么回事?” 费伦不禁发出纳闷的声音,因为黑灰的形状,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人。 他立刻在屋里转了一圈,仔细找了找,可除了床边,其他任何地方都没再有这种与周围情景格格不入的黑灰。 “设定储存值已到极限,如需继续摄录,请补充魔力。” 就在费伦陷入苦思时,一道机械式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他瞬间从地上跳起来: “谁?!” 费伦哆嗦着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请补充魔力……” 直到声音再次响起,费伦才将视线锁定在床对面桌上的一个方盒子上。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想了想,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个小型魔导摄录仪!” 他曾在领主家里见到过这种记录影像的工具,当时领主女儿还让他帮着录过一些照片,所以他知道,摄录仪的存储空间是有限的,刚刚的提示音就是在提醒使用者及时补充魔力。 “突然提示魔力不足……也就是说,刚刚一直都是打开状态?” 费伦犹豫了一下,将摄录仪对准墙面,轻轻摁下回放按钮。 墙上的在短暂的雪花画面后,出现一张充满魅惑力的女性面孔: “哦呀~这里是可爱的维丽丝频道,今天是十五号哦~” 面容姣好的女人,无疑就是维丽丝本人。 (十五号……今天是十二号,所以这应该是上个月或者更早的视频吧。) 虽然女人的笑容让费伦恨不得冲上去横劈几刀,但他还是忍住心中的怒火,继续往下看。 而就在这时,墙上的画面突然一转,雪花闪烁了几下,就变成一张爬满惊慌的脸。 “当当当当~这位就是今天的主角,西蒙小可爱~” 维丽丝的声音从画面之外传来,语气中带着一股狂热的兴奋:“西蒙小可爱上周跟利托姆子爵家大公子拌了几句嘴,所以利托姆子爵花了一笔钱请我稍微惩罚一下~” 看到被绑成粽子一样的男人,费伦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个摄录仪的作用—— 恐怕是维丽丝用来记录自己杀人过程的道具。 而画面中这个男人,如果没记错,应该是罐子里的一员。 “唔唔——”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男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被堵住的嘴里不断发出含糊的哀嚎,扩张到极限的瞳孔将他心中的恐惧显露无疑。 “嘟嘟嘟~这是今天份的刺身大餐~” 画面外,维丽丝兴奋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同一时间,许多头发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出现在镜头中,扭动着向男人爬去。 “唔唔唔——唔!” 头发很快就缚到男人身上,在他的呜咽声中,顺着大腿慢慢爬上肚子、胸膛,最后在眼睛下方停住。 看到这一幕,费伦也不由恐慌起来。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普通少年,就算心智如何坚定,对于这种从未见过的场面,生出恐惧也是情理之中。 见头发没有继续往上爬,额头早已浸满汗珠的男人顿时松一口气,可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这些头发再次行动起来,以摄录仪都无法记录的速度径直插进他的鼻孔。 而男人经过短暂的错愕后,眼中的侥幸终于再次变成深深的绝望。他的头像不受控制般剧烈晃动了一阵,直到眼白完全变成诡异的黑色,才身体猛烈一抽,无数头发从眼眶中射出。 “呕——” 看到这里费伦已经忍受不了,果断将摄录仪关掉。 (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不可名状的恐惧让费伦坚定的心开始产生裂痕,但他还是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一阵挣扎后,颤抖着调出下一段视频。 依旧是开头的自白,然后转换到某个虐杀的场景。 “都是这种?” 费伦快进地扫了一遍,发现之后几部都是维丽丝各种千奇百怪的虐杀视频,不免有些失望。 “这是最后一个了吧?” 看着摄录仪中的进度,费伦想了想,决定还是看完这一段——因为他担心刚刚还在工作的摄录仪,将他的脸留在了画面中。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必须毁掉这台摄录仪。 “呀吼~这里是可爱的维丽丝频道,今天是十二号~” 画面开头,依旧是维丽丝那张摄人心魄的脸。费伦对此也习以为常,正调整好心态,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血腥场面时,却出现了意外的变化—— 场景没有转换。 “嗯?” 费伦发出疑惑的声音,以为摄录仪卡住便使劲拍了拍。 但他的动作很快就停住了。 “请问那个是摄录仪吗?” 画面外突然出现一个男声,让镜头前维丽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个人……不是维丽丝的客人?) 从维丽丝眼中的惊讶,费伦做出了简单的推测。 “真好啊,我家丫头之前就嚷着想要一个,可我去市场看了看,价钱真是能吓死人哟。” 男人轻佻的声音仍在继续,而维丽丝经过短暂的僵直后,很快就恢复神情。她慢慢扭过头,应该是看向男人,嘴角抿起一抹嗜虐的笑容: “哟,看来今天还有开胃小菜呀。” 费伦心里“咯噔”一声——他已经在之前的视频中无数次见过这个笑容,每当维丽丝这么笑的时候,就代表即将出现一个下场凄惨的可怜人。 (快跑啊!) 虽然明知道视频里的是既定事实,但费伦还是忍不住替这个不是什么原因误入恶魔巢穴的倒霉蛋担心起来,在心里发出呐喊。 “虽然我本来想确认一下……但看壁橱里的东西,想必你就是‘幻之翎羽’的‘蛇发女妖’吧?” “是我哦~帅哥你觉得壁橱里这些藏品怎么样啊?” 维丽丝缓缓站起身,性感地舔了一下嘴唇,但无风飘扬的头发却不像她的表情那样温柔。 “嗯——发表评论之前,能请你告诉我这些罐子里都是什么人吗?” 男人似乎没有发觉自己已经陷入危机,依旧不紧不慢的问着。 (这个蠢蛋!) 费伦气的直跺脚,恨不得立刻冲进画面里,揪住男人的耳朵大喊一句“蠢货,快跑!” 不过男人的问题好像引起了维丽丝的兴趣,她那原本已经飘在空中的头发缓缓垂落,脸上竟露出一股兴奋之意: “其实这些罐子里都是平民哦~最多只能算作劣质品,真正高级的货色,我可都放在楼上了——怎么,帅哥你也喜欢这些东西吗?” “不,我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以免杀错人。” 男人的声音一顿,接着说道:“毕竟来你这里是某个情报贩子的请求。他免费给了我一份名单,所以这个请求我也不好拒绝。” “哦?什么名单?” 维丽丝眉头微微向上一扬。 “是‘幻之翎羽’成员的名单。” “你要我们公会的名单做什么?” 维丽丝嘴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一抹危险的弧度,披肩长发再次缓缓浮到空中。 “抹除你们。” “——” 维丽丝表情一滞,随后立刻捂住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能请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吗?” “我是说,抹除——” 男人说话的一瞬间,维丽丝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芒,头发在空中产生一道残影,迅速向镜头外激射而去。 (完了。) 费伦在心中发出一声悲鸣——他已经能想象出男人的下场。 然而下一刻,男人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 费伦大张着嘴巴,心中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 而镜头里的维丽丝,仍旧维持着脸上狰狞的笑容,就像时间静止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创想魔法吗……能将头发这种奇怪的魔法修行到九级,你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啊。可惜——” 下一刻,摄录仪的影像中出现了让费伦永生难忘的画面。 如同血色般的火焰沿着头发,从画面外蔓延到维丽丝全身,这个原本不可一世的魔导师,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成了灰烬。 “走上了弯路啊。” 男人留下最后一句话,然后声音再没出现在摄录仪中。 “所以这团灰……” 低头看着地毯,费伦有一种活在梦中的感觉。 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泪流满面的看着天空,喃喃道:“爸爸,你说的那个人……出现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我来终结你们 “不愧是在整个利亚都很有名气的公会,单就这个总部规模都已经快要赶上‘探险者协会’了。” 迟小厉仰起头,看着眼前这座足有百层高的螺旋尖塔,不禁再次发出赞叹。直到脖子有些发酸,他才心满意足地拉回视线,朝红毯铺地的石阶走去。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就在他即将迈上第一级台阶时,原本立在旁边一动不动的侍卫,突然向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着横眉冷对的侍卫,迟小厉眨眨眼,无辜的说道: “这里是‘幻之翎羽’总部吧?” “废话,要不然这里是哪!” 侍卫将胸前熠熠生辉的七彩羽毛会标一挺,迟小厉立马点点头: “那就对了,我来这里办点事。” “你?来这里办事?” 侍卫脸色愈发阴沉起来,在迟小厉身上来回扫了几眼,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两声:“这里的确是‘幻之翎羽’总部,但不是你这种下等人能来的。” “下等人?” 迟小厉这下就有些不乐意了,刚想开口,却被侍卫不耐烦地狠狠推了一把:“别在这里碍眼!魔法师大人们的宝贵时间可不会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听懂了就赶快给我滚!” “哪里来的乡巴佬。” 迟小厉后退几步才止住身形,回过头,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贵族模样少妇正在捂嘴窃笑。 “夫人说的是。您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就连家里的奴隶穿的都比他,好一定是最近进城那些逃难的。” 少妇旁边,管家模样的尖嘴男人连忙附和了几句。 “哎哟,迦顿夫人来了。” 听到管家的声音,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侍卫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夹着步子跑过来,脸上绽放出一朵无比灿烂的谄媚笑容: “您是来接迦顿男爵的吗?” 尖嘴管家斜眼瞥了他两眼: “废话,我家夫人不是来接老爷,难道是来看你的?” “不敢,不敢。” 侍卫连忙低头哈腰,脸上的笑褶更深了——虽然一个小小的男爵对“幻之翎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他只是个最底层的侍卫,要是敢露出丝毫不敬,哪怕对方只是一个管家,恐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小的给您带路,这边请。” 保持着弯腰姿势,侍卫将少妇一行领上台阶。同时他又不忘回过头,冲依旧留在原地的迟小厉恶狠狠瞪了一眼:“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滚!” “算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迟小厉摇摇头,不准备跟他一般见识,直接向前迈出一步。 “你找——” “哟,夫人来了。” 台阶上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被惹毛的侍卫,都将最后一个字硬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台阶上出现的,是迦顿男爵本人。 “老爷,您辛苦了。” 少妇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笑靥如花的挽住这个刚步入中年就已经大腹便便的男人,就像一根捆在木桶上的绳子。 “你来的正好,让我介绍一下身边这位。” 迦顿男爵不着痕迹的在少妇屁股上掐了两下,拉住她的手,神色恭谨转向身旁的黑衣人:“这位就是尊敬的‘幻之翎羽’首席魔法师——” “尼斯佩鲁?金。” “对,咱们儿子的事就是拜托尼斯佩鲁先生——” 迦顿语气一滞,这才感觉到古怪,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刚刚插话的人竟然是个落魄剑士,瞬间勃然大怒道: “哪里来的贱民,竟然敢不知死活直呼尼斯佩鲁先生的大名!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 候在一旁的侍卫立刻争相冲过去,都想把握这个难得一遇的表现机会。 就在他们即将碰到迟小厉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慢着。” 一直没有开口的尼斯佩鲁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冲这些侍卫挥挥手,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迟小厉:“我平时很少出来,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从刚才出来,这个青年的视线就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就好像认识自己似的,所以尼斯佩鲁有些好奇,想要摸一下他的底细。 “我只是把‘幻之翎羽’所有八级以上魔法师的信息记住而已。” 迟小厉理所当然的这么说着,眼睛在尼斯佩鲁身上扫了几下,很快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低声呢喃道:“风元素如此浓烈……并不是水系魔法师啊,看来那个情报也不是全对呀。” “你——!” 尼斯佩鲁立刻拉开距离,睁大眼睛,脸上浮现一丝警惕:“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自己是风系魔法师这件事,只有公会里极个别长老知道,而眼前这个破落剑士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尼斯佩鲁震惊的同时,突然莫名生出一种不祥预感。 然后,像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剑士平静的说出几个字: “我来终结‘幻之翎羽’。” 刚刚还偶有私语的大厅前门,瞬间鸦雀无声。 迟小厉抬起头,看向周围错愕的人群,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所以与‘幻之翎羽’无关的人,请现在就离开这里,等会打起来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接着,他又看向同样愣在原地的尼斯佩鲁:“对了,既然你在这里,我也就不用上去了,把你们公会的老大叫出来,咱们早结束早回家。” “——噗!” 几秒钟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先笑出来,然后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整个广场,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笑声: “哈哈,这个白痴他刚刚说什么?” “‘把你们老大叫出来’,这句真是逗死我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这个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突然感觉他有点可怜呢。” “你看,这人还傻乎乎跟着笑呢!” “哈哈哈——” 无论是贵族还是富商,绅士还是小姐,广场上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欢笑中。 除了一个人—— 一滴冷汗从尼斯佩鲁额头滴落。 如果离近一点,就会发现他的身体也跟着轻微颤抖。 (他是认真的!) 不知为何,看到青年人畜无害笑容的一瞬间,尼斯佩鲁就产生了这种荒谬的想法。就如同一只蚂蚁面对巨龙,即使青年腰间没有佩剑,身上也没有一丝魔法波动,但尼斯佩鲁还是感到了一种本能的恐惧。 尼斯佩鲁相信自己的本能。 所以他真的很想顺着青年的话,去请出迪米莫斯奇先生。 但广场上的笑声,却无疑彻底堵死这条退路—— (回去的话,一定会被迪米莫斯奇先生当场处决吧。) 被一个破落剑士吓退,一旦这种丢公会脸面的事情传进那位大魔导师耳中,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尼斯佩鲁万般挣扎之后,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不管你是哪里的疯子,胆敢辱骂我们‘幻之翎羽’,都是必死无疑!” 他手中浮现白色的光阵,冲着迟小厉大吼道: “孤傲于寒风中的——” “贯穿之枪。” 尼斯佩鲁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的光阵顷刻间粉碎,无数光粒子随着他的身体一齐倒飞出去。 “唉,为什么不听劝呢。” 看着兀自叹气的剑士,整个广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匹夫一怒 这看似荒诞的一幕,让“云方”前门广场的所有人都懵逼了。 无论是正在讨好身边女伴的绅士,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搔首弄姿小鸟依人的交际花,脸上的表情都一样—— 凝固。 然后变成惊恐。 他们没看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尼斯佩鲁胸前那个汩汩流血的大洞,却是一个刺眼的事实。 “尼、尼斯佩鲁先生——” 最先从震惊状态恢复的是迦顿男爵。 在上流社会混迹多年,这个老油条的眼光何其毒辣,看着自己费尽心机想要结交的“幻之翎羽”特级法师被那个破落剑士举手间灭掉,立刻作出了判断—— 跑。 “有人袭击‘幻之翎羽’的首席法师大人啦!” 迦顿男爵一边装出悲痛的样子,一边撕心裂肺喊道:“赶快去救尼斯佩鲁先生!你们把这个大胆之徒控制住,我去请迪米莫斯奇大人!” 接着,迦顿给自己管家一个眼神,将大肚子一腆,瞬间从所有人眼前消失。 跟了他十几年的尖嘴管家自然能心领神会,拉住一旁仍然痴愣的少妇,一溜烟也跑没了影。 “这边!” 已经开始炸锅的大厅中,迦顿焦急的冲他挥挥手,三人身影很快从侧门消失。 “呀——尼斯佩鲁大人死了!” 广场上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句,终于成为引爆恐慌的导火索,刚刚还欢声笑语的人群瞬间四散而逃,彬彬有礼的绅士一把甩开刚刚还甜言蜜语的女伴,公子哥也顾不上腰间不菲的魔兽核被谁摸走,交际花们更是失去了往日的高贵,像一只只落汤鸡般向广场外跑去。 整个“云方”门前,一时陷入无比的混乱中,就连本应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的侍卫,都纷纷扔掉身上的盔甲,跟着人群向外逃窜。 “早让你们走不听,真是有够蠢的。” 迟小厉摇摇头,走到身体已经僵硬的尼斯佩鲁身边,将他眼睛盖上。 “是哪个不要命的狂徒,敢在这里闹事?!” 如狮吼般的咆哮响彻广场,如同一把无形的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立刻就有不少人喉头一甜,一个踉跄差点跪到地上。 而那些仍未走远的倒霉蛋,更是直接被这一震搞得七窍流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后就再没起来。 “风系衍生魔法?好像名单里是有个魔导师使用这种魔法,叫什么来着……” 就在迟小厉皱眉苦思的时候,台阶上突然出现一个浑身赤膊的大汉,蓄着一脸络腮胡,金刚怒目的看着他。 “是你动的手?” 奥瑞现在非常恼怒。 作为“幻之翎羽”仅有的五位魔导师之一,他本来不需要一直在“云方”待命。 因为需要他出手的任务,几乎没有。 所以奥瑞本来正在家里和几个刚刚入手的黑暗精灵打的火热,却在兴奋关头突然收到迪米莫斯奇的传唤,瞬间吓得一哆嗦,挣扎了半天,还是只能极不情愿的赶到“云方”。 而他刚进内门,就听见前门传来一阵惨叫,抓住神色慌张从侧门逃跑的几个人一问,才知道有人竟然在自家门前挑衅,心中的火气立马窜上来,直接冲到前门,却看到血泊中的尼斯佩鲁,愤怒瞬间飙到极点,对着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像高手的剑士暴喝一声: “说!” 绝高的音波让整个广场陷入地动山摇,地面上产生一道道龟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外扩张—— 除了一个区域。 “还是想不起来啊。” 迟小厉懊恼的摇摇头。 他周围两米范围内的地面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就像傲立于浪潮中的一梭孤舟。 “算了,干脆叫你大猩猩吧!” “大猩猩?” 奥瑞反应慢了半拍,脸色很快就变得铁青,额头瞬间暴起几根青筋。 他猛踏一步从台阶上高高跃起,嘴中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咆哮道: “你找死!” 白色光芒愈发闪亮,很快就凝集起一个蕴含恐怖魔力的精致法阵。 “肆虐地狱的哀鸣——九级魔法?鬼哭!” 接着,无数仿佛地狱般的恶鬼从魔法阵中扑出,惨叫着射向迟小厉。 迟小厉嫌弃地用手挡在脸前,眯起眼睛,抱怨道: “什么破魔法,又吵又刺眼。” 他不耐烦地在身前一挥,随即产生一道薄如蝉翼的风墙,将利剑般急射而来的鬼哭狼嚎完全挡下。 “怎么可能?!” 刚刚落地的奥瑞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哑然失声。 (他、他不是剑士吗?) 这个问题倒不是关键,看着渐渐消失的风墙,奥瑞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刚刚使用的可是货真价实的九级魔法,竟然会被一个看上去一戳就破的风墙挡住? 而这个风墙的魔法自己却见都没见过。 (等等,他刚刚……) 奥瑞像是突然抓住什么东西,一下子愣在原地。 仔细回忆之后,他的眼中瞬间增添了几分惊恐,难以抑制全身的颤抖,哆嗦着嘴唇说道: “无、无吟唱魔法?!” “不是啦,还是有吟唱的,只不过没念出来而已。” 看着迟小厉真诚不做作的笑容,奥瑞脸一黑,气的差点一头撞下去—— xxx! 你当我傻子啊!不念出来的吟唱,那不就是无吟唱魔法吗! 无吟唱魔法,顾名思义就是发动魔法时不需要吟唱,是一种只有极少数天赋异禀的天才才能掌握的秘技。 掌握无吟唱魔法的魔法师与人对战,因为省去了冗长的吟唱时间,不但可以在发动速度上遥遥领先,更能悄无声息的发动突袭。 所以无吟唱魔法可以说,是无数魔法师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顶尖技巧。 奥瑞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他已经在魔导师这个位阶上呆了十五年,而离成为大魔导师更是遥遥无期,很有可能终生无望,所以他对这些能够显著提升现有实力的技巧无比热衷。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自己做梦都想得到的技巧,竟然在一个穿着破落剑士服的青年身上看到。 而这个青年,似乎对自己掌握的这个能力毫不在意。 这是他最无法容忍的事。 “呵呵呵。” 奥瑞冷笑三声,眼中嫉火熊熊燃烧:“为什么偏偏是你这种垃圾——我不服,我不服啊!” 他毫不犹豫从腰间摸出一粒腥红的药丸,仰头服下。 下一刻,奥瑞的皮肤就彻底变成和药丸颜色相同的腥红,身上的魔力气息陡然提升一大截—— “你不配!所以给我去死吧!” 迟小厉瞳孔骤缩。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闪耀银光的手术刀 “感到战栗吧,虫子!” 似乎对迟小厉的表情很满意,奥瑞仰天大笑起来。 他刚刚服下的是名为“破散”的猛药,能够在短时间内巨幅提升魔法师等级。现在的奥瑞虽然仍旧达不到十级魔法师水平,但也可以算是无限接近了。 以现在这种状态,他足以碾压大魔导师外的一切存在。 而利亚国内所有大魔导师的模样都在“幻之翎羽”记录档案中,奥瑞非常确定这个伪装成剑士的男人并不在内,所以对方充其量也就是九级魔法师,就算魔法天赋出众,自己也绝对能够碾压。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有稍许失误。 “那个药丸好像是老巫婆炼的啊?” 迟小厉脸上的惊讶很快变成疑惑。 在他眼前浮现的是一个明明面目可憎,却偏好挤眉弄眼装出一副慈祥模样的老太婆身影。 “不好意思问一下,你这个药丸是从格格大巫那里买的吗?” 仿佛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迟小厉犹豫地说出了某个自己熟知的名字。 “你——你怎么知道?!” 原本气势到达顶点的奥瑞,手中动作猛然一滞,露出诧异的表情。 巫师本是魔法师的一种,却又独立于魔法师范畴。 和大多数魔法师不同,他们并不醉心于提升自身的实力,而是将毕生精力都放在魔法制药研究,现在市面上所有流通的巫药就是出自巫师之手。 而能够制造“破散”这种顶级巫药的巫师,就算放眼整个大陆都是极为少见的存在。除了个别性格孤僻之人,这种级别的巫师大多数都已经声名远扬。 奥瑞刚刚吞下的巫药,其制作者却恰好是那极少数性格孤僻者之一——格格大巫。 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小。 这看似矛盾的对立,却在格格大巫的巫药上获得了完美融合。 虽然她的巫药一现世就成为人人争抢的稀缺品,但格格大巫的来历却罕有人知晓,这位神秘低调的巫师每次都是托人寄售,几乎从未出现在人们视线中。 所以青年如何一眼看出自己手中巫药的来历,是奥瑞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她是我的邻居啦。” 迟小厉很快给出了答案。同时,他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你这枚药花了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吗?” 奥瑞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手中的动作却更加隐晦。 “别这么紧张,只是我在她那里帮过忙,想看看她给的报酬是不是真按照收益比例来分的。” “一枚金币。” “……靠!” 迟小厉嘴角抽搐了两下,想起自己当时接过两枚银币时和个傻子一样上蹦下跳的样子,气的跺了两下脚: “这个不要脸的老太婆,果然黑了良心钱!”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奥瑞身上掩盖的最后一道白光消失,宣告总计四个魔法阵顺利完成。 他瞪着腥红的双眼,阴森的怪笑起来: “你死前的愿望满足,就可以下地狱去了!” “风神加速!” “音障铠甲!” “风压重锤!” “守护庇佑!” 一连四个魔法魔法同时发动。 奥瑞的敏捷,防御,力量与闪避在瞬间巨幅提升,彻底展现出身为一位成名已久魔导师的真正实力。 就连迟小厉都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你的吟唱速度也很快嘛,‘幻之翎羽’的魔法师果然不全都是酒囊饭袋。” 迟小厉眼中流露出的,毫无疑问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你也就趁现在能耍耍嘴皮子了!” 奥瑞只留下一声嘲讽,在“风神加速”魔法对速度的极限加成下,身形瞬间从广场消失。 “鬼哭!” 奥瑞再次现身的位置,已经是迟小厉身后上空的视野盲区。 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所以他这次使用的是与之前相同的魔法,但威力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奥瑞相信,只要迟小厉再敢自大的随意用刚刚那个风墙抵挡,下场就只有一个字。 “既然这样,我就稍微认真点——权当为一会儿跟那两个大魔导师交手前的热身了。” 从背对自己的青年口中听到的,是无比狂妄之言。 奥瑞浑身血管暴起,本就圆睁的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在空中猛踏一脚,留下一道残影,与先前的音波攻击几乎同时到达迟小厉身后。 “胆敢对两位至尊不敬,罪无可赦!” 裹挟着强化力量的迅猛踢击直逼迟小厉后脑,与同时袭向后背的音波形成避无可避的围杀之势。 (得手了!) 奥瑞在心中确信。 已经能清晰看到青年后颈的毛孔,就是到达这种绝对无法躲闪的距离。 一抹欣喜在他脸上浮现。 然后下一刻,青年就毫无征兆的从原地消失。 奥瑞的魔法连同他一起,快速穿过刚刚青年站立的位置,扎进早就破乱不堪的土地中。 所以这不是障眼法,而是彻彻底底的完全消失。 奥瑞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震惊只持续了不到半秒,继而变成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然后世界停滞了。 在漫天飞舞的土石中,在一切都凝滞的空间中,陷入恐慌无法自拔的奥瑞,看到了一条线。 一条缓缓移动的线。 在这条仿佛连世界都一齐切开的线的最左端,闪耀起一抹银色光芒。 (刀?) 奥瑞仔细在脑中翻找,总算想起了这把刀刃只有半截手指长的小刀来历。 ——传自西大陆的一种名为“手术刀”的治疗用器具。 可这本来就属于稀罕物件的手术刀,为什么会诡异的出现在这种生死搏命关头? 奥瑞的思考到此为止。 因为这道银光照到了他的身上。 (死亡是这么温柔的事吗……) 已经意识到发生的事,却没有一丝痛苦。 奥瑞安详的闭上眼睛。 然后世界恢复了正常。纷舞在空中的土石,也终于落地。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清脆的金属颤鸣。 “因为你还不算罪大恶极,所以这个死法也算是种奖励了。” 迟小厉走过去,将泛着寒光的手术刀捡起,小心翼翼擦去沾染的泥土,放回怀中,有些感慨的抬起头: “魔力消耗意外的多啊……还好被丫头逼着在家休养两天,要不现在可会有些头疼呢。” 一道浓烈而醒目的红烟,正从“云方”上空缓缓升起。 “是时候加快进度了。” 即使相隔很远,依旧很容易嗅到空气中那一丝非比寻常的强大气息。 “既然最终boss登场,我就略表诚意,以示欢迎吧。” 迟小厉伸出一只手,身前很快亮起一个黄色的魔法阵。 这是他自进入诺尔以来,第一次需要借助肢体发动的魔法。 “——地陨。” 轻轻吐出两个字。 下一刻,整个世界都颠簸起来。 方圆千米内的大地,带着地上的建筑,开始呈波浪状螺旋内陷。 而作为整个波浪中心点的“云方”,这座自建成起就从未被挑战过的千米高塔,在剧烈的轰鸣声中缓缓下沉。 “尔敢!!!” 渐渐被大地吞没的“云方”之上,一道怒喝响彻云霄。 正文 第三十章 十级对十级 站在空中俯视的,是怒目圆睁的红发男人。 “幻之翎羽”至高无上的两位至尊之一,被敬称为“燃鬃的雄狮”的十级大魔导师——迪米莫斯奇。 然而就算他出现,也未能阻止“云方”陷落的速度。这座拥有对八级魔法免疫抗性的最尖端魔导结晶,在十级土系魔法“地陨”的肆虐下开始分崩离析。 如果布尔嘉什在这里,或许还有办法阻止“云方”崩坏,但迪米莫斯奇所掌握的火系魔法是专精于攻击的极端派,在毁灭方面可能无人出其右,但要是用来保护,尤其面对这种十级攻击魔法,就显得力不从心。 所以“云方”毁灭,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而看清了事实的迪米莫斯奇,头脑很快冷静下来。 他一眼就认出这个黑白发色、一身剑士装的青年。除了腰间缺少那把廉价的佩剑,一切都和之前的投影一模一样。 “地陨”魔法依旧维持后续威力,迪米莫斯奇看着胸口被贯穿大洞的尼斯佩鲁,以及离他不远,身首异处的奥瑞,闭上眼睛沉吟了一阵。 “伪装成低级剑士……身为大魔导师未免把姿态放的太低了些。” “这可不是什么伪装啊,我是货真价实的三级剑士。” 像是证明自己被冤枉,迟小厉在手心中凝聚半天,终于亮起一道完全迥异于魔力的微弱透明波振。 剑气。 迪米莫斯奇自动忽视了这个怎么看都是狡辩的行为。 事实胜于雄辩。 “所以我们公会的四位首席法师,加上后来前去调查的爆裂,都是你杀掉的?” 就算提到爱徒的名字,迪米莫斯奇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唯独眼睛隐隐升腾的火花,就像是藏在火山下的岩浆,静静等待爆发的时刻。 “如果爆裂是那个玩火龙的魔导师的话,的确是我杀的。” “所以是谁派你来针对我们‘幻之翎羽’?剑狮?凤舞团?还是流萤?” 迪米莫斯奇一字一句念出几个名字,眼睛死死盯住迟小厉的脸。 “剑狮?流萤?我好想有点印象……应该是几个比较有名的公会吧,不过我和他们都没关系。” 因为是利亚鼎鼎有名的公会,就连迟小厉都有所耳闻。 “不错,真是好手段。” 没有从对方脸上发现异常,迪米莫斯奇略微有些失望,但仍未改变自己的想法。 “在这个国家会议举办的档口,利用一个来历不明的大魔导师突袭我们总部,不管最终结果成功与否,在事后都可以完全不承认你们之间的关系——看来公主大人对帝王术的掌握越发娴熟了。” 这就是迪米莫斯奇得出的结论。 无论是最开始诱杀四位特级法师,还是后来伏击爆裂,以及趁布尔嘉什去帝都的这个时机突袭公会,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每一步背后都可以感觉到设计者那缜密的心思。 有如此心计,还有能力招募到如此高手,且和“幻之翎羽”有巨大矛盾的人物,在整个利亚乃至整个大陆,迪米莫斯奇只能想到一个人。 “看得出来你好像很用心在分析,但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呢——” 迟小厉摇摇头:“我不受任何人雇佣,来这里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迪米莫斯奇摸着自己下巴的胡子,嗤笑一声,干脆顺着他的话问道: “所以以上都是我的臆想,而你来的目的是?” “通俗一点讲,就是把你们消灭掉。” “这个理由是?” “因为你们坏事做的太多……可以吗?” “所以其实你是正义的使者,太阳神化身?替那些深陷苦难的人打抱不平?” 迪米莫斯奇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捂住肚子大笑起来。 “打抱不平这种事太麻烦,我是不会做的啦。” 迟小厉嫌麻烦般摆摆手,肩膀一耸:“那四个特级法师的死可以算是我失手,但后来那个玩火龙的男人的确是说了一些让我无法容忍的话呢。” 看着仍兀自大笑的迪米莫斯奇,迟小厉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 “他说你们公会不会放过我、我的朋友以及家人——这件事我需要求证一下。” “没错,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不管你今天是不是死在我的手里,就算侥幸逃跑,‘幻之翎羽’也会穷尽一切手段对你进行报复。” “不要以为隐姓埋名就可以安度余生,我们的势力无孔不入,总有一天会将你和一切与你有亲密关系的人抓住,然后给予他们后悔生于世上的痛苦折磨,在尝尽各绝人寰的酷刑后绝望死去!” 这是迪米莫斯奇的激将法。 大魔导师之间的战斗,往往很难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更是几乎不会出现一方战死的情况。迪米莫斯奇判断,那位公主不会让青年成为死士,所以一会动起手对方很有可能趁乱逃跑,这么说是为了截断他的后路。 “虽然很令人遗憾,但我好歹也有几个比较在意的家人,与其让他们陷入不知何时爆发的危险中,不如现在就将你们连根拔起。” 迟小厉自然没有逃走的意思。 “你的故事讲完了?” 感觉时机成熟,迪米莫斯奇站直身子,空气中迅速弥漫起骇人的魔力波动。 “熔火巨人的铠甲。” “温度探知。” 两道颜色略有不同的魔法阵先后亮起,然后慢慢沉进迪米莫斯奇宽大的法袍中。 他不需要任何辅助进攻的魔法加成,作为以攻击力闻名的火系大魔导师,迪米莫斯奇只需要保护自己不被偷袭,然后锁定目标即可。 剩下的事,就交给自己的魔法解决。 “翱翔于天际的火焰之王——九级魔法,炎龙啸?改!” 繁复奥秘的符文亮起,迪米莫斯奇身前瞬间出现一个近百米的魔法巨阵,十条堪比“云方”底层立柱粗细的火焰巨龙从魔法阵中呼啸而出,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远非迟小厉之前见过的几次可比。 迟小厉从头到尾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聚精会神盯着迪米莫斯奇身前的魔法阵,直到巨龙显现,才惋惜地摇摇头: “还是差一点……没有完整的吟唱咒语果然很难学会啊。” “死!” 伴随着迪米莫斯奇的怒吼,十条巨龙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向迟小厉猛扑而来。 与之前所见不同的是,这次每条巨龙的行进路线恰好锁住迟小厉的四面八方,只有面朝迪米莫斯奇的方向,隐约留有一线生机。 迟小厉没有多想,在巨龙到达前的一瞬间展开风翼,冲向漫天火光中的唯一疏漏。 “这是——” 刚刚逃出火龙包围网的迟小厉,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起眼睛。 “至高无上的火焰王者——十级魔法?炎帝!” 下一刻,迟小厉就被宛如烈日般的炙热火焰吞没。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希望之火仍未熄灭 夕阳已经快要沉入地平线,经历了一天疲惫的诺尔,在血色的余晖中显得昏昏沉沉。 世界越发陷入黑暗。 然后,世界毫无征兆被一道炽烈的光芒打破—— 中央城区升起一个太阳。 一颗致密、浓烈到化不开的巨型火焰之球。 这个几乎有三四栋楼加起来高度的的小太阳,将整个天空映照的如同白昼,立刻吸引了全诺尔所有人的目光。 仿佛能焚尽一切的炽热温度持续烧灼着空气,即使相隔千米之远,也能感受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然后所有伫足观望的人们,在惊慌失措的同时,突然发现天空仿佛少了些什么—— “云方”不见了。 那座原本仿佛耸立在云巅永远高高在上的螺旋塔,那座象征不可侵犯的“幻之翎羽”坐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视野中消失。 天空中再也没有遮掩视线的阴影。 温德的酒馆离中心城区相距甚远,所以既没感受到地面震动,也没体会到烧灼皮肤的刺痛,酒馆中的所有人都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但这丝毫不妨碍酒馆中的气氛。 短暂的沉静过后,酒客们像是恍然察觉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互相看了几眼,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喝酒出现了幻觉。 然后整个酒馆爆发出惊人的欢呼。 不论是否相熟,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举起酒杯。 清脆的碰杯声,不绝于耳。 温德倚在门旁,抬头看着远处的火光,眼中流露的是疑惑与惊愕。 以及一丝隐藏在极深处的,微弱希冀。 与他并肩而立的乔尼,这个在儿子葬礼上都没哭过的老头,看着弥漫天地的火光,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祝您武运昌隆。” 科威街道某座废旧房子屋顶,在火光的映照下,拉长了两道孤独的影子。 托米尔?沃克虔诚的闭上眼睛,这个从来不信教的情报贩子,此刻却在心里向不知何处的神明祷告。 他身后跪坐着的,是同样紧闭双眼、双手合十的费伦。 (希望之人,请您务必安康。) 有不知所以之人,肯定也有知其所以之人。 带着杰诺尔这个拖油瓶,赛文和舒尔曼以比预期稍微慢了些的速度,到达中心城区。 但他们不仅没有对自己的迟到懊恼,反而还有些庆幸。 因为他们正好看到了“地陨”发动。 “骗人的吧……” 当“云方”以令人惊恐的速度坍塌,目睹一切的赛文和舒尔曼同时咽了口口水。 这种真正能毁天灭地的力量,毫无疑问是十级魔法。 不愧是需要红色警戒的毁灭性灾难。 也是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不要说与那个青年交手,赛文光是维持自己不至于因腿软而摔倒,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如果不是舒尔曼就在身旁,赛文绝对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他宁肯背负“阵前逃脱”的重罪,之后开启浪迹天涯的亡命生涯,也不愿与这种怪物交手然后当场死掉。 但赛文不知道,舒尔曼心中的想法,其实和他完全一样。 “咳咳……” 受到震动影响,杰诺尔慢慢睁开眼睛,艰难吐出喉咙中的淤血,茫然地看向四周。 他很快注意到远处的变化,视线穿过僵直现在前方的两人,在陷落的高塔上停留几秒,最终定格到广场中心的男人身上。 杰诺尔脸上瞬间浮现出错愕。 即使视野被血污沾染,意识也依旧有些昏昏沉沉,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黑白头发的背影。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一时陷入混乱的杰诺尔,很快听到另一声狮吼般令人胆寒的咆哮: “尔敢!!!” “是迪米莫斯奇大人!” “这下那个狂妄之辈死定了!” 从突然激动不已的两人口中,杰诺尔得到了新出现的红发男人名字,因而陷入了更为强烈的震撼。 (竟然是“燃鬃的雄狮”……那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如城门见面时那样,青年身上依旧是那件翻洗到发白的旧式剑士服,剑匣仍然空空荡荡,那条材质不明的破烂骑士裤也不知缝补了多少次。 就是这样一个连入城费都掏不起的破落剑士,却是位能惊动迪米莫斯奇的大魔导师。 (等等!酷爱剑术的大魔导师……) 杰诺尔灵光一闪。 师父临终前,并没有说出那位大魔导师的样貌,只留下一句“是个想要成为剑圣的笨蛋”这样莫名其妙的评价。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实际年龄也应该在三十上下,恰好符合师父对那人为数不多的一些描述。 (不会这么巧吧……) 杰诺尔这么想着,心中却不免产生些许期待。 就算青年并非自己一直寻找的人,单凭这份对“幻之翎羽”挑战的勇气,也足够杰诺尔为他声援。 广场上很快发生了变化。 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迪米莫斯奇身上很快闪耀起魔法阵光芒。 (预备式魔法……终于要动手了!) 杰诺尔精神为之一振。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两位大魔导师交手场面,哪怕只是领会到分毫,对于自己将来的成长也会产生深远影响。 怀揣着这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就连身上的伤痛仿佛都减轻许多。 可令杰诺尔诧异的是,剑士青年完全没有准备任何预备魔法,甚至连最基本的防御魔法都没有。 而对面的迪米莫斯奇却没有丝毫停滞,行云流水描绘出一幅从未见过的魔法阵。 直到火龙升起,逐渐形成围剿之势,青年才后知后觉行动起来。 但火龙奇怪的合围方式,令杰诺尔产生些许疑问。 在他看来,这种规模的魔法,不应该产生一个如此明显的漏洞。 (不对!这是个陷阱!) 因为完全处于外侧,杰诺尔才能第一时间发现迪米莫斯奇隐藏在火光之下的另一个魔法阵,心中猛然警醒。 下一刻,突围而出的青年,就被如同白昼般的阳炎淹没。 “十级魔法,炎帝……” 杰诺尔悲痛的闭上眼睛。 没有提前发动任何防御魔法,仅凭身上那对风翼,青年绝无可能在火系最强的十级范围攻击魔法中幸存。 (何况还是属性被克制的风系魔法师——不对!刚刚的地陨可是……) 心情低落的杰诺尔,突然发现自己忽略掉了某个问题。 “哈哈哈哈,不愧是迪米莫斯奇大人,就连同级别的大魔导师都只需要一招秒杀。” “战斗经验的差距,可是影响胜负的关键。” 赛文与舒尔曼总算松一口气,心情大好的仰天大笑起来。 舒尔曼更是不屑的瞥了眼地上陷入沉思的杰诺尔: “看到了吗?这就是与我们作对的下场!就算对方是大魔导师,最终也只能被消灭的连渣都不剩!” 仿佛为了体现自己的优越,他又随意在杰诺尔脸上踩了几脚。 “……错的。” “什么?” 脚下传来的嗤笑声,让舒尔曼微微皱起眉头。 “那个人……没有输。” 即使被踩在污水横流的肮脏地面上,杰诺尔依旧露出了胜利般的笑容。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涟漪 “莎莎!我不是说过桌子不能吃吗!” 还没进门,屋内就传来少女筋疲力尽的咆哮。 (真有精神呢。) 莉莉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竹篮放到地上,在虚掩的木门上轻轻敲了敲。 “莉莉姐吗?不用每次都来都这么客气啦。” 芙蕾雅只是稍微回了下头,便继续回到与啃住桌角不放的粉发幼女的斗争中。 “你这个小笨蛋——松口啦呀!” 总算将幼女拉开,芙蕾雅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哗啦”一声—— 屋子内最后一件完好无损的家具也宣告寿终正寝。 将视线下移,幼女啃着的那条桌腿,无论怎么看都十分眼熟。 “完了,啥都没了……” “aa,你不要紧吧?” 看到芙蕾雅如同坏掉的魔导玩具般露出空洞的笑容,莉莉呼唤着少女的爱称,露出担心的神色,安慰道: “毕竟是龙裔,小奥丽莎对于食物的需求应该也和龙族差不多……” “那也不能见什么咬什么吧!迟到笨蛋走后,先是炒锅报销,然后是床、凳子,甚至连我那可怜的梳妆台都……” 芙蕾雅露出肉疼的表情,怨气满满的抱怨道:“那个笨蛋怎么还不回来……至少他在的话,莎莎就有东西啃了……” “总感觉你的想法有些危险呢。” 不知道该不该为远方的迟小厉默哀,莉莉只能苦笑一下,低头在竹篮中翻找起来:“知道你们最近没好好吃饭,我特地烤了一个苹果派——啊,在这里。” 手中出现的,是闪耀着诡异蓝光的不明糊状物。 “那个怎么看都不能归为食物吧?!” 芙蕾雅毫不留情的吐槽,看着不明整体的邪恶“苹果派”,一时间陷入极度恐慌中。 “吃的?!莎莎要~” 粉发幼女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在看到糊状物的一瞬间,原本委靡的眼睛中散发出一道锐利光芒,毫不犹豫吐掉嘴里的木渣,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从芙蕾雅怀中跳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张开大嘴一口将“苹果派”吞下。 “等——” “嗝~” “完了!” 亲眼看着幼女喉咙上下翻动,芙蕾雅发出一声惨叫,连忙冲到她身边,拼命想要打开她的嘴巴: “不、不行!那个东西、赶快吐出来啊!” “哎呀,小奥丽莎就这么喜欢我做的苹果派吗~aa你也是,别和小孩子抢食物呀,我回去再给你做一个。” 看到这幅情景,明显误会的莉莉害羞的捂住脸,露出欣喜的笑容。 “请务必不要!!!” 仿佛听到了世界末日的消息,芙蕾雅摇晃幼女身体的动作瞬间停滞,眼中爆发出深入骨髓的恐惧,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客气什么,我这就回去再给你——” “啊!奥丽莎翻白眼了!” 芙蕾雅突然发出的惨叫,让莉莉脸上笑容开始动摇。 “可能是噎到了,赶紧给她喝点——” “完了!口吐白沫了!” 莉莉终于无力地垂下肩膀。 老老实实和芙蕾雅一起为幼女洗胃,直到奥丽莎把三天前吃下的床板残渣都吐出来,脸上才总算恢复血色。 但她清醒之后眼中流露出的惧意,令莉莉非常受伤。 “唉,继涉水蛇后,就连对毒完全免疫的龙族都倒下了……莉莉姐,你在料理上真的没有天赋——当然,其实也还有很大提升空间的。” 看着莉莉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芙蕾雅终于还是不忍心给出最后一击,连忙改口。 “你说的太对了!” 仿佛受到了救赎,莉莉一把抓住芙蕾雅的手,眼中重现光芒:“我也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名出众的料理达人!” (……没救了。) 芙蕾雅无语低下头,却发现奥丽莎竟然默契的跟着摇头。 “小厉离开也有三天了吧?” 对两姐妹的小动作毫不知情,情绪重新变得高涨的莉莉,转身收拾起地上的桌子残骸,故作随意的提了一句。 “嗯,大前天早上走的。” 芙蕾雅想都没想,肯定的点了点头。 四天前,当她和莉莉赶到火光弥漫的那片树林时,战斗已经完全结束。略显疲惫之色的迟小厉突然说还有些事情要办,将手中的幼女交给她们,就要立刻动身。 还是莉莉好说歹说,才留他在家多休息了一天。稍微恢复体力后,迟小厉在第二天一大早离开森林。 “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安危啊。” 莉莉仍旧收拾地上的东西,没有回头。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莉莉姐你——好像对迟到笨蛋很关心嘛。” 芙蕾雅突然猫到她面前,似有深意的眨眨眼。 “你……你干嘛!” 莉莉瞬间红起脸来,眼神躲闪了几下,故作镇定地解释道: “他可是我的恩人……关心一点是自然的。” “哦?只是关心恩人这样吗?” 芙蕾雅奸笑着点点头,一副“我全都懂”的样子。 看着已经红到耳根的莉莉,她也不愿再乘胜追击,指指靠近门口的墙边一角: “不担心是有原因的——你看那是什么。” “这是小厉海掏的廉价铸铁剑?” 看着孤零零立在门旁的粗糙铁剑,恢复神色的莉莉眼中流露出不解。 “是呀。” 芙蕾雅走到墙边,将铁剑握在手中,在剑身轻轻一弹:“那个剑术白痴竟然会忘记带剑——只能说明,他这次是认真的。” 芙蕾雅嘴角抿起一丝笑容。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这个便宜老爸,认真起来绝不会输。” ………… “如果他真是师父看中的那个男人,就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倒下。” 杰诺尔如此笃信。 即便被踩在地上无法动弹,他还是努力将头扭向广场,期待着那一幕。 “被迪米莫斯奇大人的‘炎帝’完全吞没还能幸存下来的人,只可能是丹尼尔大人那种绝世强者!至于这个不知哪来的三流大魔导师……哼!” 舒尔曼冷哼一声。 他的话与其说是在对杰诺尔解释,反倒更像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 “还跟他废什么话!现在公会这种情况,估计也没工夫处理这种垃圾,让我直接解决掉算了!” 虽然迪米莫斯奇取得了最终胜利,但“云方”被毁的现实依旧让赛文憋了一肚子火,急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 很快一颗火球从他手中诞生,虽然只是个四级魔法,但对于现在毫无抵抗的杰诺尔来说已经是足以致命的攻击。 (可惜看不到了。) 杰诺尔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却略有些遗憾。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静静等待死亡的无尽黑暗中,一道微风刮起的涟漪,吹拂过杰诺尔脸庞。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反扑 (不对,不是风。) 身为风系魔法师的杰诺尔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死亡前的宁静,反而让他精神处于绝对集中,所以才能察觉到这份异样。 与自然中随处流动的风截然不同。空气像是被某种奇怪的力量牵引,正向某一处聚集。 而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也越发明显。 另一件令杰诺尔诧异的事,是赛文最后一击竟然迟迟没有落下。 所以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身体陷入僵直的两人。 “不可能……” 仿佛震惊到无法自拔的舒尔曼,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赛文的表情更加夸张,身体竟然抑制不住恐惧般颤抖起来,手上的火球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样,在空中拉出一道火线,向广场飞去。 不仅如此,就连落下的树叶,地上的砂粒,甚至于路边摆放的货架,都在这股愈演愈强的引力下飞向广场。 “这是……” 杰诺尔看到的,是一个直径不过两米,但存在感或者说异样感十足的黑色球体。 原本近百米的巨型火球诡异黑球的吸引下,已经坍塌到不足十几米,并且余势不减的继续衰退着,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暗系魔法,黑星?!” 舒尔曼的话提醒了杰诺尔。 (果然是十级暗系魔法!) 在库曼的魔法学院进修时,杰诺尔接受了广泛的基础魔法知识学习,对于分类特殊的暗系魔法进行过一段时间的探究。所以经舒尔曼这么一说,再看向与书中描述几乎一模一杨的黑球时,杰诺尔立刻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但这个判断,却又有些让他难以接受。 (身兼土、风、暗三系魔法的大魔导师……竟然真的存在这种人?) 杰诺尔想过青年能够无恙,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对方脱困的方法竟然如此惊世骇俗。 身为双系魔法师的杰诺尔,对于魔法兼修的艰辛可谓深有体会。这不仅需要先天拥有对多系魔法亲和的天赋,更要在精神力有限的情况下,付出比旁人多数倍的努力。 所以双系魔法师虽然令人艳羡,但晋升之路远比那些单系魔法师艰难许多。 在此之前,杰诺尔还曾对自己将双系魔法同时修行到六级有过一阵沾沾自喜,但今天,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目光有多么短浅。 不提风系魔法的等级,单就“地陨”“黑星”两系的十级魔法,青年就已经足以傲视群雄了。 “完了!‘黑星’要爆了!” 舒尔曼的惊呼将陷入沉思的杰诺尔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刚刚还弥漫天际的巨型火球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膨胀到接近五米的黑球,仿佛一个涂满颜料的气泡,不知何时就会爆炸。 将吸收的能量化为己用——这就是“黑星”的恐怖之处。 可想而知,刚刚吸收了整个“炎帝”能量的黑球,究竟能爆发出何种惊人的力量。 (没有用的。) 舒尔曼两人如同小丑般抱头鼠窜,让杰诺尔感觉很滑稽。 将整个“炎帝”的力量全部释放,恐怕方圆千米内都会陷入火海吧?这种范围根本不是几秒钟能够逃离的。 所以本就抱着必死之心的杰诺尔,此刻反倒非常坦然。在这种等级的魔法之下消融,远比窝囊死在两个不知廉耻之徒手中更令人开心。 而且能见到这种程度的对决,他也算死而无憾了。 (可惜没有机会拜他为师了。) 这个念头在杰诺尔心中一闪而过,下一秒,黑球包裹的能量,终于宣泄而出。 …………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看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层层火焰中,迪米莫斯奇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本来他还想借这个机会稍微活动一下手脚,却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堪一击。 “战斗经验的差距,足以致命。” 缓缓飞到火球上方,俯视着满目疮痍的广场,迪米莫斯奇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地陨”的余威已经消退,作为大本营的“云方”却只剩一个破烂不堪的塔顶,静静伫立在地面上,仿佛是对他的无言嘲笑。 特级法师与魔导师的损失接近半数,就连总部都被对方毁掉,元气大伤的“幻之翎羽”,现在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 虽然只要有自己和布尔嘉什坐镇,公会前十的位置依旧无人可动摇。但想要重整旗鼓回到鼎盛时期的实力,所花费的时间与金钱,将是一个无法估量的数字。 所以迪米莫斯奇恨。 恨那个谋划了这一切的女人。 “泰勒!” 迪米莫斯奇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紧紧攥着拳头。他恨不得立刻冲到盖亚,将那位可能正躺在床上偷笑的公主撕成碎片。 一刹那的分神,让迪米莫斯奇反应慢了一拍。 直到空气中的炙热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向流动,他才注意到脚下的变化—— 巨型火球中央,也是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竟不知何时生出一个约有人高的黑色球体。 而随着黑球出现,迪米莫斯奇明显感觉“炎帝”的半径缩小了许多,并且缩小速度越来越快,火焰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拉向黑球。 他想到一种可能,但很快就被他自己掉。 因为理智告诉迪米莫斯奇,能够同时完全掌握土系与暗系魔法的大魔导师,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然而随着“炎帝”彻底被吞没,黑球也膨胀成最开始的四五倍,迪米莫斯奇不得不回到现实。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更为凶猛的反击。 “炎壁!” “火遁!” 已经没有离开的时间,所以迪米莫斯奇又接连用出两道防御魔法,加上一直附着在体表的炙炎铠甲,他上下左右全方位都被坚不可破的火焰之盾覆盖。 下一秒,无数爆裂的火焰元素从黑球中破体而出—— 却不是射向四面八方。 所有火元素如同一支利箭,没有丝毫外泄的射向天空。 目标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人。 远超预料的情况,让迪米莫斯奇脸色骤变。 (为什么“黑星”的反弹能够聚集到一个方向?!)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彼时少年 由于时间仓促,迪米莫斯奇准备的防御魔法只能刚好挡下散射的能量爆发,自然无法应对现在这种集中攻势。 所以魔法盾在接触到化成炎枪的火元素瞬间,像层纸一样被轻易捅破,然后速度稍缓地突破第二层,直逼只剩下一件炎铠的迪米莫斯奇胸前。 “可恶啊!!!” 迪米莫斯奇发出震天的怒吼,在被火光吞噬前,将手伸进怀中—— 下一刻,一双足有四分之一个广场大小的烈焰之手凭空出现,径直撞向急速飞射而来的炎枪,在空中产生一道巨大的冲击波,激起数百米高的火花后,巨手与炎枪同一时刻消失,空气中只留下一股爆裂的炽热风浪。 “魔法卷轴?是禁咒‘召唤?炎魔之王’的简化版本吗……” 随着火元素宣泄完毕,黑球也终于“功成身退”,开始渐渐消失,露出迟小厉那张有些诧异的脸。 “——” 摇摇欲坠落地的迪米莫斯奇,通红着眼死死盯着他,脸色却阴晴摇摆。 他的手中,是一张彻底失去色彩的幻兽皮纸。 虽然在最后关头,迪米莫斯奇忍痛使用了这张自己一直视若珍宝的十级魔法卷轴,但还是因为离爆炸点太近而受到了余势冲击,不仅身上的法袍被毁去一半,就连标志性的红发也因为高温而失去光泽,甚至有一小部分直接被烤成黑丝。 这种狼狈,本来对于迪米莫斯奇是无法容忍的。 但他还是忍住了立刻动手的冲动。 “能够身兼土、风两系的魔法师可能有很多,其中能够修行成为大魔导师的佼佼者也不是没有,但在这两系基础上,还兼容暗系这种四大主系外魔法的大魔导师,就绝对不是可以用‘千年难遇’来形容了——” 迪米莫斯奇非常笃定: “这种人绝对不存在。” 四大主系魔法都以自然元素为载体,所以本质上的魔法形式相同,能够习得其中两系及以上的天才的确存在,甚至其中还有极少数能同时掌握雷、金这些衍生旁系魔法。 但半归为创想魔法的暗系魔法,与四大主系的魔法形式截然不同,在最基础的本质上就不同,又如何能兼容呢? 还有一点令人十分在意。 作为招牌式的暗系魔法“黑星”,在反弹时并不拥有能改变能量释放状态的性质。 所以迪米莫斯奇可以百分百确认,将广域杀伤性魔法“炎帝”的能量收束成一点,刚刚青年使用的绝不只是普通的暗系魔法。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除此之外能造成这种效果的合理解释。 这种对未知事物的茫然,让迪米莫斯奇很不舒服。 他更不愿承认,那一丝在心底扎根的恐慌。 “我的确不是什么多系魔法师。” 惊讶渐渐消退,迟小厉重新换回那份处变不惊的微笑,一步一步向迪米莫斯奇走来。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迪米莫斯奇心脏上重重敲了一下,惶恐间不由也跟着后退。 “实际上我只会一种魔法,其他魔法都只是利用一点手段掌握的——仅此而已。” 迟小厉印证了他的猜测,却让他陷入更为深层的恐慌之中。 (一种魔法?什么魔法能兼容如此多系的其他魔法?!) 迪米莫斯奇嗓子有些发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好了,刚刚的玩闹结束,咱们现在可以正式开始了。” 玩闹? 将自己的十级魔法,当成玩闹? 迪米莫斯奇努力让自己相信这只是对方的虚张声势,但身体后退的速度却无意加快了许多。 “其实我是个怕麻烦的人,而且也不太喜欢打打杀杀。所以在来诺尔之前,我还认真的纠结了好几秒钟……毕竟公会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能仅仅因为某些品性恶劣之辈的一面之词就全部打死。” “本着‘如果是个风评还不错的公会,那就放手’的想法,我在诺尔打听了一下你们‘幻之翎羽’——结果却真的让我有些吃惊呢。” “虽然我因为兴趣只加入过‘探险者协会’这一个公会,对利亚其他公会内部结构也不是非常了解,但你们的所作所为还是令我非常厌恶。” 迟小厉脸上的笑容渐渐冷淡,眼神开始变得犀利。 这种毫不作伪的认真表情,让迪米莫斯奇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自己之前所有判断,都是错的。 一切都是巧合。 根本没有什么公主从中作梗,仅仅只是自家几个特级法师在围剿黑龙的任务中招惹到一个偶然路过的大魔导师,然后被对方找上门。 他早该注意到,如果迟小厉真的有意隐瞒自己身份,就绝不会在“探险者协会”名单中留下真实信息。 “被艰难在底层生活的平民唾弃,让最珍惜生命、最不该拥有信仰的情报贩子愿意为了信仰献身,还有那些明知徒劳无获却还是慨然赴死,只为发出声音的年轻人——” 原本宁静的气氛,被一股猛增的爆裂气息打破。 “他们的选择,让我做出判断。” 迟小厉手中开始凝聚起绚烂的光芒,猛烈的飓风在他身边呼啸。 迪米莫斯奇后退了不知多少步,与迟小厉之间的距离已经接近百米,还是被这股无比强横的威压压的有些站不住脚,就连原本聚集在身边蓄势待发的火元素,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四处逃窜。 而迟小厉突然抬头诡异一笑,更是吓得迪米莫斯奇肝胆欲裂—— “不要误会,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我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好人,这些都只是为了消弭我心中负罪感的手段。” 像是想到什么,迟小厉的笑容突然温和了许多: “说到底,我只是个为不听话丫头操心的笨蛋而已。” “混蛋,别再自以为是的自说自话了!” 压抑到极限的恐惧,终于变成前所未有的怒火。作为大魔导师,作为“幻之翎羽”的无上至尊,作为“那位大人”最忠实的仆人,任何一个身份的尊严都不允许迪米莫斯奇再退步。 空气中散乱的火元素再次聚集。 “不要以为掌握了些奇怪的魔法就可以目中无人!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魔法——” 迪米莫斯奇身前,两个巨型魔法阵同时亮起。 这个真正做到同时吟唱同时发动多个魔法的技巧,被称为“同构”,是迪米莫斯奇经过长达数十年刻苦锻炼才成就的杀手锏。 这不仅需要精神力的绝对集中,更需要对魔法阵与咒语的完全掌握,再经过无比漫长的练习才能真正做到“同构”。 迪米莫斯奇早已经完全掌握二阶同构,虽然同时发动两个十级魔法对于魔力损耗极为严重,在已经使用过“炎帝”的当下并非上策略,但面对仍未彻底展现实力的迟小厉,他不敢再有任何保留。 当然,迪米莫斯奇完全想不到,这个被自己视为秘密武器的技巧,某个躺在地上看向这边的兽人已经使用过。 “至高无上的火焰王者——十级魔法?炎帝!” “盛放于地狱中的彼岸花——十级魔法?焰萝!” 体内魔力如同泄气般疯狂外溢,迪米莫斯奇将两个魔法阵完成时,脸色已经变得刷白。可即使这样,他脸上依旧带着狰狞的笑容。 已经快要六十岁的他,虽然精神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毕竟岁月不饶人,体力流失每况愈下,一场战斗中释放四个十级魔法已经是极限。 所以迪米莫斯奇剩下的魔力,最多只够再使用一次十级魔法,这次的同构合击,可以说是破釜沉舟的决断。 (广域无死角魔法加最强单体炎术攻击,我看你怎么自保!) 炎帝的火焰已经开始烧灼大地,焰萝花瓣如同黑寡妇的微笑,妖艳摄人却又暗藏杀机。一切似乎都和想象中一样,只等待猎物最终落网。 然而下一刻,更加璀璨夺目的光芒从对面亮起。 迪米莫斯奇眯起眼睛,想要透过火焰之墙看清光芒的正体。 那是黄、蓝、白、黑四种颜色的、魔法之光。 “呵——” 迪米莫斯奇颓然跪倒地上。 他的一切高傲、自负与得意,在这一刻全部粉碎。 自己能够辨认出的,只有两种魔法。 金系十级魔法,映日铠。 冰系十级魔法,永冻之湖。 至于其他两色魔法究竟是什么,迪米莫斯奇已经没有猜测的想法,但散发的庞大魔力,毫无疑问也是十级魔法。而仅靠金冰两系魔法,就已经能将自己绝杀之阵彻底瓦解。 二对四。 对方不仅掌握了四阶同构,还拥有远超自己的魔力储备量。 迪米莫斯奇心中已经没有挫败感,甚至连绝望都消失殆尽。如此悬殊的差距,就如同仰望巨龙的蝼蚁,生不起任何对抗之心。 魔法师间的战斗,不会像剑士那样激烈而冗长,在魔法发动时,输赢就已经注定。 败局已定。 迪米莫斯奇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天成为魔法师时,立下的誓言: “我要成为一位人人敬仰的魔法师!不畏强暴,不畏权贵,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永远奋进在追逐最强的征程中!” 那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在全村人的下祝福中,背起那个小小的布包,踏上梦寐以求的魔法之路。 几十年过去,当年的村子早已在战乱中毁灭,那个曾经眼中闪烁光芒的纯真少年,也由青年步入中年,再向老年迈进。 在攀登大魔导师的过程中,这句最初的誓言也渐渐被抛在脑后,青年的野心与实力日益膨胀,在多姿多彩又令人无法自拔的糜烂生活中渐渐失去自我。 大概也是从那时起,才发现自己的实力开始止步不前。 (原来是因为失去了……吗。) 迪米莫斯奇露出恍然之色。 就连不包含任何利益关系的单纯切磋,都是好久以前的事。 所以 “就让我绽放着最后的烟火吧——!” 狂笑着冲向迟小厉的迪米莫斯奇,眼中再次跳动起火花。 一如彼时少年。 带着狂暴气息的焰萝之舞“铿锵”撞在拥有绝对硬度的金色铠甲上,却只是翘起一丝微小裂痕,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而烈阳般烧灼一切的巨型火球,在接近迟小厉身前几十步外便停滞不前,仿佛能冻结万物的寒霜之气迅速从地面蔓延,转眼间将其禁锢在原地,在空气中发出“噗呲”的汽化声音。 “迪米莫斯奇大人……败了?” 赛文如行尸走肉般呆立原地。 虽然“炎帝”依旧在苦苦支撑,但距离完全破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本以为迪米莫斯奇已经稳站上风,可青年却突然恍若神明附体,以碾压之姿彻底反败为胜。 铠甲完全挡下“焰萝”之杀,永冻之湖让“炎帝”收声,甚至还有余裕使用暗系魔法,将数种十级魔法碰撞外泄的毁灭力量围在两人身边不足百米的范围。 至于最后那个应该是风系魔法的白光究竟是什么用处,赛文没有看到,也没有心情去想。 “迪米莫斯奇败了,‘云方’也毁了,‘幻之翎羽’算是彻底终结……咱俩跑吧。” 彻底失去信心的赛文,麻木看向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舒尔曼。 “要跑你自己跑。” 舒尔曼脸色阴晴不定许久,终于仿佛下定决心般咬紧牙,眼中露出一丝癫狂的神采:“这是一场危机,却也是我们的机遇。” 他在赛文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焰萝’第三段第五句之后缺少一段联通语句,这个漏洞让威力大打折扣。” 仿佛永无休止的魔法碰撞之后,半跪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迪米莫斯奇耳边,响起青年一如既往的淡然声音。 “是吗……好久没温习,竟连这种失误都犯了。” 即使身上遍布伤痕,迪米莫斯奇也没有发出一声冷哼,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不过最后这股冲劲,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这才像一个大魔导师该有的样子。” 迟小厉毫不做作的称赞了一句。 “只是一个顿悟之人的临死忏悔罢了。” “所以——就这样结束?” 迟小厉歪起头,脸上浮现一丝期许:“还不准备使用禁咒吗?”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敬意 十级魔法,并非魔法的顶点。 或者说,成为大魔导师,只能算登顶万千峰峦中并不出彩的其中一座。 真正立于群山之上的那颗璀璨明珠,是禁咒。 如果说十级魔法能对限制级地域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那位于魔法之巅的禁咒则可以直接让一整座城市毁灭。 是当之无愧的禁忌魔法。 “禁咒?” 迪米莫斯奇苦笑一下。 以为他是有所顾虑,迟小厉连忙补充道:“如果你担心将整个诺尔毁掉,我可以尽力保证将外散的危害降到最小。” “不,你多想了。” 迪米莫斯奇脸上的苦笑更甚,干脆直接摇摇头:“我不会禁咒。” 并不是每个大魔导师都能使用禁咒。 不如说实际恰恰相反,能够掌握禁咒的大魔导师,才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虽然已经有所觉悟,但迪米莫斯奇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当年没有误入歧途,恐怕穷尽一生也很难达到领悟禁咒的水平。 “可你刚刚使用的明明是禁咒简化版卷轴。” 想起挡下炎枪的炎魔之手,迟小厉有些不解。 “那是瓦伦丁大人赠送给我的卷轴——看你的表情,不会连瓦伦丁大人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很奇怪吗?” 迟小厉不明所以的挑挑眉。 迪米莫斯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 “你是生活在古代的怪胎吗……瓦伦丁大人可是利亚当之无愧的最强公会‘圣瓦伦丁’创始人,同时也是利亚的现任宰相。不仅是能使用禁咒的绝对强者,更是位被称作‘利亚有史以来最有才赋的宰相’的智者。” “‘圣瓦伦丁’我倒是听过,但宰相什么的我就不太关心啦。” 迟小厉恍然的点点头,不过脸上还是难掩一丝失落:“看来你真的不会用禁咒呢……对了,你们公会不是有两位大魔导师,怎么不见他出来?” 从手中的资料上看,那个名为“布尔嘉什”的风系大魔导师成名比迪米莫斯奇更早,也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掌握比后者更为高深的魔法。 (不知道他会不会禁咒呢?) 被勾起战斗欲的迟小厉一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心中又稍微增添了些许期待。 (这下可是彻底确认了啊。) 心中最后一丝猜忌被否定,迪米莫斯奇长叹一声。如果对方是公主派来的人,不可能连布尔嘉什的行踪都不知道,这也和趁机突袭的本质相悖。 而且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泰勒即使才智过人地位超群,也没有能力请动这种级别的魔法师。 所以给自己与公会带来毁灭的,不是他人的计谋,完全是咎由自取。 “他去王都参加国会,所以现在不在诺尔。” 身上的伤已经开始麻木,迪米莫斯奇感觉时机到了,缓缓站起身,将残破不堪的法袍扔到一边,直视迟小厉的双眼: “所以现在能守卫‘幻之翎羽’的,只有残破不堪的老朽了。” 虽然身体已经没有多少魔力。 虽然明知会输。 但找回本心的迪米莫斯奇,还是想要作出最后的挣扎。死在一位不仅比自己年轻,还强大许多的天才手上,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的迪米莫斯奇,突然感觉自己变回当年那个胸怀大志,意气风发的青年了。 “这才是魔法师啊。” 之前的所有愤怒、不满、轻佻,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 迟小厉微微躬身,对这位再次站起来的大魔导师致以敬意。 “最开始见到您,身上还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息……不过现在只剩下让人热血沸腾的斗志了。” 不管对方之前做过什么,对于现在的迪米莫斯奇,迟小厉不吝使用敬称。 “在最后动手前,我想问一下——你准备将‘幻之翎羽’其他成员如何处置?” 这是迪米莫斯奇仅剩的担心。 “我手中有份名单,上面详细记述了几乎所有关于你们公会成员的恶行。” 迟小厉从口袋中取出一卷羊皮,扔向对面:“你看看是否属实。那些圈出姓名的人,我是不会手软的。” “真是民怨沸腾啊。” 看着手中明显精心准备的名单,迪米莫斯奇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一时百感交集。 羊皮纸上罗列了几乎“幻之翎羽”的所有成员,而每一个人的姓名后面,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一笔一划都仿佛能看见记叙之人那颗慷愤悲痛、声嘶力竭的呐喊之心。 大致浏览了一下,迪米莫斯奇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 “基本都属实,没有添油加醋。” 任何狡辩都是无力的,所以迪米莫斯奇也不准备辩驳什么。就算自己否认,只要迟小厉肯耐下性子去查,也一定能查到水落石出。 而这份几百人的名单上,约有八成的人名被划上红圈,迪米莫斯奇看在眼里,一时有些心痛。 所以他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 “这些被圈中的人,都要死吗?其实有许多年轻人只是听我们这些上层指示,至少我认为有许多罪不至死的人。” 曾几何时,笑傲整个利亚的超级公会,可以蔑视任何生命的“幻之翎羽”,也有被人宰割的那一天。 迟小厉犹豫了一下,看出迪米莫斯奇眼中的恳求之意,沉默半晌后终于点点头: “我会再筛选一遍,如果确实有这种情况,我会手下留情——但这个让步仅限于特级法师之下。”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也是对现在的迪米莫斯奇的敬意。 “是吗……也算我们咎由自取。” 迪米莫斯奇没再继续下去,刚刚的恳求已经是底线,也算是他作为大魔导师最后的尊严。 已经没有任何顾虑的迪米莫斯奇挺直身子,缓缓举起右手,掌心朝下放在胸前,眼中闪耀起熊熊燃烧的斗志: “我,迪米莫斯奇,‘幻之翎羽’副会长,请多指教。” “我,迟小厉——” 迟小厉站姿也随之端正许多,歪头想了一下,认真回道:“想要成为剑圣的男人,还请不吝赐教。” 和骑士为荣誉而战前的自报家门一样,这个动作是魔法师间生死决战最高的礼遇,代表双方都认同对手的实力。 “谢谢。” 迪米莫斯奇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的声音,低声说出这两个字。 感谢青年能对自己认同,也感谢他让自己找回自我。 然后,迪米莫斯奇和迟小厉身前,同时亮起魔法之光—— “住手!”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幻之翎羽的终结 迪米莫斯奇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人举动,有些不解。 “赛文,舒尔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自己处于败势的事实,他们应该非常清楚。以迪米莫斯奇对两人的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赛文或许还会有点犹豫,但舒尔曼一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所以他们现在回来的举动非常可疑。 更何况,手中还有一个怎么看都应该是平民的小孩子。 “迪米莫斯奇大人,您的身体无恙吧?” 依旧是令人作呕的谄媚声音。 迪米莫斯奇无悲无喜的看向舒尔曼:“插手两位大魔导师之间的决战,你应该知道自己犯下何种不可饶恕的错误。” “不,伟大的至尊,请听我说完。” 舒尔曼额头淌下一滴汗水,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卑微的笑容。他一把提起手中昏迷的孩童,冲露出不解表情的迟小厉咆哮道: “我劝你放弃抵抗,乖乖束手就擒!否则这个孩子就会因你而死!” 说着,他手上的力道瞬间加重几分。 这就是舒尔曼的计策。 当他看到青年为了防止能量外泄而特地发动一个多余的十级魔法,就认定对方是个自诩正义,爱惜那些愚民的蠢货。 而这种人,不会眼睁睁看着想要保护的对象因为自己而死。 恰好舒尔曼又是挟持人质威逼利诱不择手段的行家。 “我知道你很强!但我警告你,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小动作,哪怕让我察觉一丝魔力流动,这个小孩也会因你而死!” 因某种原因陷入昏迷的男孩脸色,因为窒息而逐渐扭曲、抽搐。 舒尔曼自然不会在意这个一抓一把的平民孩童死活。只要能制住青年,为迪米莫斯奇创造反败为胜的机会,自己在大难之后急需扩建的“幻之翎羽”中地位自然会水涨船高。 “放下他!” 令舒尔曼惊讶的是,出声的并不是青年。 “这是场公平决斗,不要用这种方式来侮辱我。” 迪米莫斯奇阴沉着脸,死死盯向舒尔曼,让后者一瞬间产生窒息感。 “可是迪——” “放下他,然后赶紧跑吧。” 迪米莫斯奇脸色颓唐了许多,带着说不出的沧桑:“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以‘幻之翎羽’的最高领袖身份命令你,放开那个孩子。但凡你还存有一点魔法师的尊严,就在我死之后,向他发起进攻吧。” “大人……” 赛文缓缓跪倒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虽然他说不上对“幻之翎羽”有多么忠心,但身为火系大魔导师的迪米莫斯奇,一直都是赛文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也一直是他苦苦追求的目标。 而这个目标,在此刻突然垮塌了。 “大人,我们还没输!” 舒尔曼似乎仍想要争取一下,却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 “舒尔曼,是吧?” 杀气腾腾的声音,让舒尔曼身体瞬间僵硬,机械式的缓缓转过头。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迟小厉完全转过身,看向一时陷入恐慌的他,嘴角抿起一抹弧度: “我从最开始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喜欢多管闲事、打抱不平的好人,来到这里的原因,只是为了家里几个丫头的安全。” 舒尔曼感觉全身都要因为寒冷而冻僵,就连紧抓住男童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正体不明的恐惧从心底散发出来,他感觉自己就好像那些想要讨上级喜欢,却最终弄巧成拙的白痴。 “所以你以为,我会因为那个小鬼而停手?” “不要想扰乱我的心思!” 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迟小厉,舒尔曼紧绷的身体不由倒退两步,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举起手中的男童,威胁性的挥了挥。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立马杀了他!” 男童的脸色已经由红变成青紫,这是长时间无法呼吸造成的创伤。 可即使这么做,舒尔曼依旧无法抑制声音中的颤抖—— 没有任何理由,他感觉青年的话并非谎言。 正如迟小厉没有丝毫停滞的步伐一样。 (混蛋!那就一起死吧!) 深埋的恐惧彻底爆发出来,舒尔曼自暴自弃般仰天大吼一声,抬起另一只手,瞬间闪起一道白光,向男孩额头拍去。 迟小厉刚要有所动作的手,突然停下,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 “碰” 一个巨大的黑影在舒尔曼手即将落下前,狠狠撞在他身上。 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影响,一瞬间失神的舒尔曼不由自主松开一直钳住男童的手,而后被巨大的惯性带向后方。 他匆忙从地上翻起身,这时才看清令自己失手的正体—— 一个早就被自己抛在脑后的兽人。 “噗咳……” 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挤出体内最后一丝魔力将男孩救下,但杰诺尔相对也完完全全吃下舒尔曼的一击,让他原本就残破不堪的躯体状况更加糟糕,可以说彻底断送了自己生的希望。 “你这个……垃圾!” 男孩落在离自己不到两步之外,但这个距离已经是令舒尔曼绝望的死亡深渊。 青年不会给自己机会。 失去最后筹码的舒尔曼,已经彻底没有以往的清明,癫狂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只想在死亡降临之前,在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兽人身上发泄一顿。 “你可以死了。” 然而在即将把脚埋进兽人身体前的一瞬间,舒尔曼耳边响起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 紧接着,原本安稳的空气变得暴躁无比。 (究竟是什么时候……) 无法理解的风刃贯穿舒尔曼的身体,在空中绽放出一朵绚烂的玫瑰,散落下无数细碎的肉块。 “十级风系魔法,无限切割,还是延时魔法吗……看来这就是刚才消失的第四道魔法。” 心中的疑惑总算解开,迪米莫斯奇看着已经散成一摊的前手下,眼中无悲无喜:“你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吗?” “我没有那么变态啦。” 迟小厉耸耸肩:“这个魔法只是用来防范可能出现的另一个大魔导师——不过你说他去了盖亚,所以我就一直没有发动,这一切也只是巧合而已。不过就算没有预备这个魔法,那个特级法师也伤不到男孩就是了。” 迪米莫斯奇点点头,自己可能做不到这种事,但这个男人一定可以。 (果然还是很在意嘛……) 杰诺尔躺在地上,心中刚刚产生的芥蒂也彻底消失。 自己的举动反而妨碍了他吧?还弄成现在这副神仙都救不了的样子。 不过他没有后悔。 (师父没有看错人。) 意识最终消失前,杰诺尔脸上露出与将死之人完全不同的,舒爽的笑容。 “刚刚的魔法很纯粹啊,虽然是自找的,但这种好苗子死了有些可惜……哎呀真麻烦!” 耳中的抱怨,似乎也只是自己的错觉。 迟小厉回过头,正视迪米莫斯奇的眼睛:“抱歉,那个家伙可能等不了多久,所以我们速战速决吧。” “哦,连这种程度的伤都能救回来吗?” 迪米莫斯奇摇摇头,示意他不用道歉:“你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啊。” 嘴上这么感慨着,迪米莫斯奇手上却在高速翻动,将身体仅剩下的所有魔力汇聚起来: “这是最后一击了——” 迟小厉身前同时亮起四色魔法光阵。 “差点忘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魔法即将发动前,迪米莫斯奇一拍手,好奇的问道:“达到现在这种程度,你用了多久?” 迟小厉捏住下巴思索了下,有些纠结的皱起眉头:“记不太清了,应该有九百多年吧。” “九百多……年吗。” 意义不明的回答,却令迪米莫斯奇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 然后,整个世界陷入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 ? ? ? ——幻之翎羽篇(结束)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风雨飘摇的序章(一) 金雕玉缕的浩大车队在红毯上缓缓前行。 走在整个队伍最前方的,是足有两层楼高的七级魔兽,鹤嘴犀。原本就连特级法师亦或一级剑豪都无法轻易战胜的杀戮凶兽,此刻却在骑士的指示下无比顺从的缓步在人群中央。 鹤嘴兽后面,是两列百人之长的仪仗队伍。他们手中握着各种各样利亚当地的乐器,吹起优雅而清扬的音乐,在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点缀的相得益彰。 而在仪仗队后几百米的距离,有一头令街旁最高建筑都黯然失色的怪物。 这只足有四层楼高、有两根数十米长鼻子和四根朝天獠牙的巨兽,是名为野象犼的九级魔兽。在驯兽人熟练地指挥下,野象犼那三四人才能合围的粗大脚掌丝毫不差地踩在红毯边缘,完全没有一丝越界。 而这种凶兽,却只是用来驮运的道具。 “公主殿下,是接受朝拜的时间了。” 野象犼身上,被琉璃与珠玉镶嵌的简易宫殿中,年轻的剑士躬身提醒道。 “唉,异人……” 伏在桌案前的女性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愁眉不展的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 “公主殿下。” “啊?丽丝贝娜,你说什么?” 泰勒从卷宗中抬起头,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她的脸上带有一丝困惑,除此之外还有一抹隐藏在深处的疲惫倦容。 “利威利先生刚刚提醒您,应该接受朝拜了。” 静候在侧的侍女将温度刚好的红茶递给她,在耳边轻轻重复青年的话。 听到行殿外的欢呼,泰勒这才意识到车队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中城区,连忙站起身,冲宛如利剑般伫立在旁的青年略微一笑: “真是抱歉,利。连夜处理卷宗,脑子里都是那几个惹人讨厌的老家伙,让我神经有些紧绷。” “不,您无需道歉,为公主殿下分担本就是卑职之责。” 利威利一脸严肃的将手捶在胸前。 倒是一旁的丽丝贝娜显得有些慌张: “那个……公主殿下,还请您务必注意言辞……要是某些话被几位会长知道,恐怕国会的推动会更难进行下去。”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可没点明‘老家伙’是谁。” 看到侍女一脸窘迫的样子,泰勒露出爽朗的笑容,将挂在架上的盔甲披风随意一搭,向半虚掩的大门走去。 “对了。” 即将打开大门的泰勒,煞有介事的回过头,冲丽丝贝娜扬扬眉: “记得提醒我,下次修正法案时一定要把国会期间的这场游行去掉。放下手中繁重的工作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体现我们这些愚蠢的上位者地位,对于他们可不是件好事。” “虽然对于其他大臣可能是这样,但对于公主殿下,他们一定是发自内心想要来瞻仰。” 利威利依旧维持着不苟言笑的表情,说出旁人听了很容易理解成谄媚的话。 “你呀——” 泰勒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白了他一眼,转身拧开虚掩的大门。 阳光瞬间照进殿内。 伴随而来的,还有比刚刚热烈十倍的欢呼与掌声。 “谢谢大家。” 在无数热切甚至于癫狂的目光中,泰勒微微捏起披风行礼,脚底用力一踩,盔甲在空中发出“铿锵”的清脆响声,然后干净利落的直接落到野象犼身上,沿着宫殿向周围的民众挥手。 丽丝贝娜与利威利一左一右,与泰勒维持在十步远的距离紧随其后。 “公主殿下不仅威望举国无双,就连美貌都是整个利亚的顶峰。” 极少主动开口的利威利竟然一改常态,看着阳光下笑容洋溢的泰勒,忍不住赞叹道。 当然,他的声音仅限于身旁的丽丝贝娜。 “将心思放在剑上的剑神大人,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拍马屁了?” 丽丝贝娜故意挑挑眉,用同样低的声音调侃。 两人早已是共事多年的伙伴,话语间自然少了几分生疏,多了几分随意。 “我说的可是事实。即使没有任何妆点,身穿单调的盔甲而非华丽彩裙,殿下的容颜依旧美到无可挑剔——不,可能恰好是这身朴素无奇的制式盔甲,才能衬托出殿下那种独特的英姿飒爽。” “最主要的,还是那颗心系臣民的心吧。毕竟能让民众真心笑脸相迎的,也只有泰勒殿下了。” “是我肤浅了——你说的没错,可能这才是殿下如同艳阳般耀眼的原因。” “殿下之前也提过好多次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一板一眼的态度呢?” “……” 不知如何回答的利威利,被恰好回过头,因为过于热烈的呼声而露出困扰神情的泰勒所拯救: “我果然还是适应不了……咱们还是直接回去吧。” ““是。”” 在泰勒要求下,车队加快了前行速度,可还是经过大约一个祈时才总算回到王宫。 王宫台阶前,已经乌压压跪满了迎接的群臣。 “欢迎公主殿下归来。” 一位学者模样的老者位于最前方,抬着头,堆满褶皱的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老师!不是不让您出来吗!” 远远就看到老者的身影,泰勒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焦急,没等云梯完全落下就直接从野象犼身上跳出,丝毫不把几十米的落差看在眼中。 稳稳落地后,泰勒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来到老者身边,撅起一张小嘴,哪还有之前万人敬仰的英姿飒爽,像个闹脾气的小姑娘边将老者扶起,边不满道: “老师!您都这把年纪,就别跟他们瞎闹了!您也知道,我对这些冗长繁重的礼仪很厌恶的。” “咳咳……” 老者笑着咳嗽两声,冲张牙舞爪的泰勒摆摆手:“现在可是国会期间,全国各地的公会会长都聚集于此,绝不能失了礼数。身为‘学殿’之长,我不仅应该迎接您和陛下,就是其他王臣游行归来,我也要在此恭迎——虽然不用跪礼就是了。” “可是——” “正因为是特殊时期,所以殿下更需要注意仪态,像刚刚这种从几十米高处跳下的不雅行为,可不要再犯了哦。” “哼,不听劝这一点,我可是有好好从老师这里学到了。” “……” 被自己的得意弟子噎住,斯古通一下子憋的老脸通红,又不能当着群臣的面作出僭越行为,只能没好气瞪了眼偷笑的泰勒: “行了,知道说不过你,快进去吧——佐伊在里面等你。” “信部的佐伊先生?” 原本还喜笑颜开的泰勒,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风雨飘摇的序曲(二) 在斯古通的引领下,泰勒穿过无数让人很难相信置身在王宫之中的幽暗小道,在一座看看上去死气沉沉的藏青色厚重石门前停下。 “公主殿下应该是第一次亲自来到‘信部’吧?” “老师,您再这么称呼我就真的生气了。” 泰勒做出一副气冲冲的样子,直到老者苦笑地点点头,才放松表情,好奇的看了周围两眼,回答道:“以往都是信使将消息送进宫中,这里的确是第一次来。” 信部是利亚合众国直属情报部门,也是整个利亚最强的谍报组织。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信部遍及全大陆的眼睛总会在第一时间将一切风吹草动上报,没有任何异动能瞒过信部的眼睛。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情报无疑是最重要的武器之一。而对于泰勒来说,信部能够坚决站在父皇身后,丝毫不受瓦伦丁劝诱而变动立场的,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想必是有极为重要的情报,需要殿——泰勒您来亲自处理。” 被泰勒瞪了一眼的斯古通老老实实改口,但后面还是不可避免的使用了敬称,丝毫没有身为老师的自觉。 “能让佐伊先生拜托您传达的,一定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泰勒认同的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材发福,但眼神极为锐利的中年男人身影。 对于这位掌管信部二十余年的父皇忠实拥趸,泰勒几乎没有多少印象。偶尔的几次接触也大多是和父亲一起,像这种单独会面可以说是第一次。 怀着略有些忐忑的心情,泰勒将手放在青色石门上,手中却没有预想的厚重感,轻而易举就将石门推开。 “欢迎公主殿下。” 门后出现的,是一个跪在地上,但无论从身形还是声音都无法分辨性别的黑衣人。 “无需行礼。” “遵命。” 黑衣人从地上站起,躬身将手伸向一旁,摆出一个“请”字: “遵部长命令,卑职特来此地恭候公主殿下。其余人等还请留在原地,由公主独自前往。” ““放肆!”” 一柔一刚两道厉声传来。 如影随形跟在后面的利威利与丽丝贝娜同时上前一步,利威利更是直接将手放在剑柄: “这位可是合众国‘教父’斯古通先生,你是何身份,竟然敢阻拦!” “别大惊小怪,小威利。” 斯古通似乎早就预料到般,亲切拍了拍利威利的肩膀,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打散:“信部是合众国最机密之地,就算是我,没有受到陛下任命也不能随意进出,你也不要为难这位信使了。” “利威利,你在这里等候。” “是。” 泰勒给似乎仍有不甘的剑侍一个眼神,然后转身对斯古通一躬:“既然这样,泰勒就先和老师告别,辛苦您带路了,接下来就让丽丝贝娜送您回去吧。” “遵命。” 领命的丽丝贝娜也不顾老者不服输般嚷嚷着“不用扶我”,强行架住他从视线中消失。 最后看了眼如同利剑般立于门外一动不动的利威利,泰勒在黑衣人的引领下,向幽深的巷道内走去。 “泰勒殿下,欢迎大驾光临。” 经过仿佛时间都静止般永无止尽的岔道,出现在泰勒面前的,是一个几乎有自己寝宫大小的开阔房间。 一个脸带笑意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盘虬错龙的魔导制具旁,微微欠身。 “再次见面,佐伊先生。” 对于这位与夫亲私交甚密的长辈,泰勒略表敬意后,单刀直入切入话题:“既然是特地来找我而非父皇,想必您要说的情报一定跟十大公会有关。” 也只有关于这方面的事情,由泰勒独自应对。 “没错。” 佐伊用一种赞许的眼光看向这位智谋与能力皆称得上天才的后辈,不由感到有些欣慰。 虽然利威利在这里可能会对这种不敬态度直接拔剑,但作为金家族最大忠臣,同时也是现任皇帝普希顿?金的生死之交,佐伊的确有这种资格。 “刚刚从南方传来一个急报——‘幻之翎羽’被人覆灭了。” 然后,佐伊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扔出这个重磅炸弹。 泰勒自然不会跟他一样淡定,瞳孔猛然扩张许多,本应经过严格训练的紧致身躯经过短暂僵硬后,才艰难发出声音: “情报无误?” “您这可是在打属下的脸哦。” “……抱歉。” 相信对方一定反复确认过这件事才会上报,这本是一向深思熟虑的泰勒不应犯的愚蠢错误。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个消息过于震撼。 “具体程度呢?” “正如字面意义,彻彻底底覆灭。除了正在此处开会的布尔嘉什,以及驻留其他地区的两位魔导师,‘幻之翎羽’八级以上所有魔法师全部被抹杀。” “您是说——就连迪米莫斯奇都被杀掉?!” “没错。”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泰勒一时陷入无法思考的状态。 “说来惭愧,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就连属下都吃了一惊呢。” 佐伊的苦笑将泰勒拉回现实。 “什么人——不,什么势力做的?” “十分遗憾,虽然属下动用了诺尔全部人手,但得到的结果却是‘意义不明’。” “意义不明?” 泰勒对这个真正意义不明的说法,有些疑惑。 “实际上,探子们是从一位当地的情报贩子手中得到了并不能辨别真伪的答案,而经过属下分析,这个答案无异于天方夜谭,所以称为‘意义不明’。” “也就是说,是您无法完全否定的答案?” 泰勒一瞬间抓住了要点。 “不愧是陛下的女儿,思维果然迅捷。” 佐伊毫不做作的称赞了一番,回答道:“据这位情报贩子说,是一位装扮怪异的魔法师,独自一人覆灭整个‘幻之翎羽’。” 听到答案的瞬间,泰勒很想大喊一句“这不可能”,但看到佐伊眼睛深处的波澜,还是强行摁下这股冲动,换了一种问法: “多久前的事?” “大约一天前。” “将一位大魔导师,外加复数位八级以上魔法师杀掉,短时间内做到这些的人……存在吗?” 泰勒相信对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印象中,迪米莫斯奇并非掌握禁咒的大魔导师,所以可能做到前两点的人的确存在。但依照目前留在国都的布尔嘉什态度来看,他似乎并未知晓这件事,也就是说“幻之翎羽”内部甚至连消息都没来的及放出,就遭到全军覆没。 拥有这种绝强实力的个体,才是真的凤毛麟角。 “非要举例的话,瓦伦丁一定可以做到。” 从佐伊口中说出的,是令泰勒极为厌恶的名字。 “最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偏偏就是他——所以这下有些麻烦啊。” 看着天边突然飘来的阴云,泰勒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风雨飘摇的序曲(三) “您比我预想中要冷静许多。” “‘幻之翎羽’死不足惜,但偏偏出现在这个敏感时期,就让人有些不快了。” 泰勒拢了拢长发,脸上的慎重表情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变:“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向您确认一下——这件事,应该和‘剑狮’无关吧?” “请公主放心,无论是‘剑狮’、‘凤舞’亦或‘流萤’的任何一位团长,都有不在场证据。” 【圣瓦伦丁】、【绯】、【剑狮】、【凤舞】、【咏月之叹】、【流萤】、【狂野之牛】、【寒潭之涎】、【影流沙】、【幻之翎羽】。 排名利亚前十的公会中,表明自身立场的公会共有七个。佐伊口中的三个公会便是力挺公主改革的“公主派”,而排名第一的“圣瓦伦丁”、第二的“绯”以及第七“狂野之牛”和末位“幻之翎羽”,都是坚决拥护宰相瓦伦丁的“宰相派”。 至于剩下三个公会,目前仍未表明自己态度,也是双方正在极力争取的对象。 “还好。” 泰勒明显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己方势力动手,瓦伦丁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恐怕很难拿此来做文章,也不用担心本就举步维艰的国会向自己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这个消息,是‘信部’最先的得到的吧?” “快马加鞭的第一手信息。” “那您认为瓦伦丁多久能得到这个消息?有没有可能在明天国会之后——果然不可能吗。” 佐伊毫不犹豫的摇头,让泰勒稍有些恢复的心情再次沉下去。 “不提‘圣瓦伦丁’的谍报部门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不是恰好身为‘幻之翎羽’总部的诺尔缺少他们眼线,也就是俗称的‘灯下黑’,消息的传达速度恐怕不会落后我们多少。所以属下乐观估计,最迟今晚,瓦伦丁手中就会收到关于这件事的相近内容。” “听上去可不是什么乐观的推断呢……” 泰勒干脆将背后斜跨的巨剑连同剑鞘一起插到地上,倚在剑身上低头沉思。 每当陷入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就喜欢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冷静。 “殿下,这里的地面由青曜石铺成,有传导魔迅的功能……” “啊,抱歉,不由自主就做出——” “没关系,已经插进去,就不用着急拔出来了,只是希望您以后务必不要再做出这种事。” “我保证。” 虽然泰勒不认为自己会经常来这里,但看佐伊肉疼的表情,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了错误。 “公主殿下是在担心瓦伦丁刁难吗?” “不是担心,而是这件事绝对会发生。” 泰勒头疼的捏住额头两侧:“说到底,无论凶手是谁,反正‘宰相派’那些人一定会将这口黑锅扣到我头上。不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瓦伦丁就不是瓦伦丁了。 之前恨不得这些恼人的公会通通消失,真到了这么一天才发现,原来是块烫手的山芋。” 泰勒自暴自弃般的抱怨,让佐伊露出苦笑:“那您是在担心婚约吗?” 泰勒身体明显一僵,很快摇摇头: “不,这点我倒没怎么上心。对付那些整日只想着酒与美色的无能之辈,可比处理政务轻松多了。就算瓦伦丁想借机逼婚,嘴巴还是长在我脸上,我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搪塞过去。” “可从属下手中的情报来看,甘道夫大公家的长子可是位年轻有为,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更在西部对抗魔族的战争中取得不少功绩。” “好了,我说过这个问题不是问题,我在担心瓦——” “如果作为公主夫婿的考量,这位未来注定能与他父亲同高,甚至更进一步的大公之子实属最佳选择,泰勒殿下难道真的不考虑一下?” “佐伊叔叔!” 被泰勒如同母豹般气势汹汹的瞪着,佐伊只能干笑两声,就此作罢。 “回到正题。您是在担心此次国会提出的‘开放剑术学院’修改条案?” “没错。其他关于‘废奴令’、‘放耕令’等反对声虽然一如既往的高,但短时间内让他们无法驳回——至少在这次国会期间,我还是有信心做到的。所以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学院问题。” 让平民也能够进入皇家剑术学院学习,这是泰勒前几天力排众议强行推上进程的新政策,也是此次国会最主要的争执点之一。 虽然民间有不少无门槛的剑术或者魔法学院,但所教授内容与皇家学院自然有着天壤之别。反对者认为,一旦让平民掌握高端剑术,会对合众国治安带来极不稳定的因素。 当然,这些反对者,绝大部分都是“宰相派”。 “就算‘幻之翎羽’这件事不是您做的,当大多数人都认为是您做的时,就会变成无法反驳的事实——为了防止瓦伦丁借机煽风点火,做出一些恶心人的事情,属下会尽快找到这位‘凶手’。” 一语道破泰勒现在的尴尬处境,佐伊又补充一句:“不过关于国会的事,只能由您一人解决,恕属下不便插手。” “您这是哪里的话,这样已经算是帮了大忙了。” 泰勒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信部不参与政事”是父亲普希顿所订立的新规,她自然不会违背。 “您这么说,倒让属下越发觉得自己无能了……对了,有一点还需要提醒殿下。” 佐伊故意顿了顿,然后将声音拉低许多:“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支持您的几个公会,在得知‘幻之翎羽’覆灭后,还是有可能想做出斩草除根的举动。” “您是说?” “警告他们,不要在这种时候对布尔嘉什动手。如果有必要,您甚至要在关键时刻保他周全。” “……我会谨记的。” “再有其他变动,我会第一时间通报您。” 佐伊抬头看了眼悬挂在高板上的魔法钟表:“现在离晚会开始还有不足两个祈时,您该回去准备了。” 泰勒郑重的点头道别,转身向出口走去。 但走到一半,她就忽然停住脚步。 “您还有什么事吗?” “之前有拜托过信使帮忙调查十年前的‘事件’中,救过我的那位恩人,不知信部有没有线索?” 这是泰勒从政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信部寻求公事以外的帮助。 “实不相瞒,这件事是我亲自去调查的,但由于当年事发突然,罕有证据,所以现在仍未有头绪。” “是吗……麻烦您了。” 泰勒表情有些黯淡,转身离开。 她的右手却不由自主攥住胸前的某样东西—— 那是一串磨光的兽牙项链。 正文 第四十章 风雨飘摇的序曲(四) “公主殿下。” 见泰勒从巷道深处现身,利威利连忙向前一步行礼。 对于这位总改不掉一丝不苟态度的剑侍,泰勒早就习以为常,懒得再纠正,便随意冲他一招手,向外面走去。 “丽丝贝娜还没回来吗?” “回殿下,学府在宫殿最西侧,以斯古通大人的脚程,现在恐怕还在半路上,所以丽丝贝娜回来还需一段时间。” 利威利的回答简单凝练,没有一丝多余。 “有没有关于西南方越境异人的消息?” 这个问题本来可以从佐伊口中得到答案,但泰勒实在不想过于依赖这位长辈,像这种普通情报,能自己解决就没必要麻烦对方。 “没有最新异动,但据说渊域活动较之前更为频繁了。” “‘守墓人’有发来求助吗?” “目前没有。” “这些死要面子的老怪物!” 泰勒难得愤愤不平地抱怨了一句:“都已经发生这么多异人事件,他们还以为自己能解决吗!” “依卑职愚见,他们可能向距离更近也更有余力救援的拜迪求助。” “你是说,‘探险家协会’?” “全大陆唯一实行挂名制,综合实力足以与一国抗衡,成员遍及各个地域且卧虎藏龙的‘探险者协会’无疑是最优选择。” “……这倒是我的思维盲点。” 泰勒若有所思的呢喃了几句,随后对身边的剑侍下令:“利,以我的身份给‘探险者协会’发一封信。” ………… 灯火通明的华美大堂内,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数百道令人食指大开的精品菜肴铺满会场中央的加长酒席,彬彬有礼的绅士与精心打扮的贵妇一起推杯换盏,好一派热闹气氛。 而在离大厅不远处的观景阳台,某个魔灵石灯光都照射不到的角落,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出神的望着天空,阴冷空气与大厅中的歌舞升平形成强烈反差。 “怎么,布尔嘉什大人对晚会不感兴趣吗?” 将静谧到令人恐怖的气氛打破的,是位带着奇特单边眼镜的男人。 “人老了,就不和年轻人一起闹腾了。” 见到来人,布尔嘉什原本阴翳的脸色立马换上一副笑容:“倒是布莱尔先生,不在瓦伦丁大人身边帮忙应酬,来找我这个糟老头有什么事吗?” 对方是瓦伦丁最忠诚的三执事之一,就算布尔嘉什贵为一会之长,也不得不放下桀骜姿态。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布莱尔显露出令人极为舒服的和煦笑容:“是关于您中午的请求。” “瓦伦丁大人这么快就有决定了?!” 短暂的错愕后,布尔嘉什眼中瞬间涌出狂喜。 在今天上午时分,他不远万里来到盖亚的公会传讯者见面,得知公主是幕后黑手的消息,便趁一年一度的皇室游行之际,向瓦伦丁提求助。 本来布尔嘉什对短期内得到回复并不抱希望,却没想到惊喜竟然这么快来临。 (果然,“幻之翎羽”在瓦伦丁大人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布尔嘉什在心里窃喜,但脸上依旧装出一抹风轻云淡的笑容: “不知瓦伦丁大人在何处?” “由卑职为您引路。” “有劳布莱尔先生了。” 在心中盘算如何采取报复行动的布尔嘉什,自然没有注意到布莱尔嘴角抿起的诡异笑容。 “听说迪虎那几个软脚虾倒向泰勒那边了,不知是否有此事?” “布尔嘉什大人消息果然灵通。” “那是不是需要老朽……” 布尔嘉什将手横在脖子上,对身旁引路的布莱尔摆出切的动作。 “这点小事卑职自会处理,就不劳烦您了。” 布莱尔没有停脚,只是将头扭过来笑了笑。 “也对,是老朽僭越了。” 布尔嘉什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眼神在布莱尔腰间若隐若现的剑柄上扫了几眼。 瓦伦丁身边的三位贴身执事实力高深莫测,这在利亚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没人知道他们的真正实力究竟有多强,因为所有有幸见过的人,都没有描述的机会。 “布莱尔大人倒是剑不离身啊,就算在国宴这种场合都不忘全副武装。” “让您见笑了,身为瓦伦丁大人最忠实的仆人,要随时保持警惕,任何麻痹大意都是无可饶恕的死罪。” “应该的,应该的。” 布尔嘉什连连回应,不着痕迹的擦去额头汗水。 刚刚对方身上一瞬间散发出的杀意,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之后的路程,便是长时间沉默。 直到两人来到一个幽静花园前,布莱尔才停下脚步。 “瓦伦丁大人就在里面,卑职就不便进入了。” “这里是……” 布尔嘉什狐疑的看着周围,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里是瓦伦丁大人的某处行宫花园。” 布莱尔稍作解释,脸上却带着明显催促的神情:“还请您不要浪费时间,瓦伦丁大人可是非常看中这点。” “多谢引路。” 想到这里毕竟没有超出皇宫范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布尔嘉什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安,一步迈进花园。 下一刻,他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血。 到处都是血。 就如同踏入另一个世界,原本月光下的宁静花园,突然变成哀嚎遍野,尸骨累累的血色战场,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腥恶的尸臭,就连天空都仿佛被鲜血浸染,成为触目惊心的红色温床。 “空间魔法?!” 这是布尔嘉什第一时间做出的判断。 也只有这种仅在传说中出现过稀有魔法,才可能做到让自己在毫无防备下中招。 但出现在视野中的人物,迅速将这个猜测否决掉。 “密斯达利?!你不是早死了吗!” 突然从尸骨中爬出,浑身血污、脸上只剩一只眼球的男人,正是曾经死在布尔嘉什手上的某组织魔导师。 “我……好痛苦……你……陪我……” “装神弄鬼的混蛋,去死!” 布尔嘉什毫不犹豫动手,瞬间凝成五道风刃向对方脸上甩去。 行动迟缓的男人没有丝毫躲闪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整颗头都被风刃切碎,在空中爆出一团血浆。 然而,还没等布尔嘉什松一口气,无头尸体却诡异的再次从地上爬起。 同时爬起的,还有另外两具很难称作“人”的生物。 “杜丽莎、海森?不、这不可能!” 看着死而复生的两人,布尔嘉什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向后退了两步。 “不对!这不是空间魔法!” 如同噩梦般的地狱景象,让布尔嘉什猛然抓住什么,难以置信的仰起头,失声道:“这个能力是……瓦伦丁、大人?” “呵呵——” 天边响起两声桀桀的怪笑。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密林中的怪物 世界总是存在诸多不可思议之事。 就像在魔法领域与魔导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依旧有着无数无法用既有认知来解释的奇异现象。 如果非要举例,就好比各族所信奉的真神在数万年前的上古时期,是否曾经真实存在过;无人生还的“渊域”之下,异人的诞生之处究竟是什么构造;明明互诉情意、决定相伴一生的异性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生气等等,都是现有技术无法解决的难题,甚至可能永远解决不了。 而走在通往拜迪官道的杰诺尔,此时正被一个类似的问题所困扰。 “怎么想都感觉是在做梦啊。” 杰诺尔如同固有程序编程的魔导机械,不断用右手重复着“张开——攥紧”的动作,相同的自语也已经说了一路。 “明明是粉碎性内质重伤,心、肺也应该受到致命性损伤才对。” 杰诺尔并不擅长体术,但他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把握还是比常人高出许多。 他非常确定,无论是兽血沸腾的反噬抑或两个特级法师对自己的迫害,这些累加于体内的伤势是足以让任何高等级医治魔法都失效的不治之症。 想必就算是人族教廷中最德高望重的圣疗师,见到当时的自己也只会扭头就走。 正因如此,当杰诺尔在诺尔某户平民家中醒来时,曾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死后世界,还是人家苦口婆心的解释半天,才慢慢接受自己活着的事实。 “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到吗?” 脑海中浮现的,是早已刻在心中的黑白发青年。 杰诺尔仔细检查过,自己身体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甚至就连那些旧疾与隐伤都奇迹般消失不见。 拥有这种神乎其技、能与死神抗衡的人,杰诺尔再想不到第二人选。 “这么死掉有些可惜”——回想起意识消散前隐约听到的声音,杰诺尔苦笑一声,在身上摸索起来。 原来的斗篷在之前战斗中早已不知去向,他现在穿的薄麻外套还是那个热情的中年妇人赠送。 没多久,杰诺尔便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着上面寥寥几个字,脸上的苦笑更甚。 “‘作为手术报酬,这些钱我就收下啦~’——不说这个‘手术’究竟是什么东西,您倒是给我留点路费啊……” 这也是杰诺尔走在官道而非搭乘地行龙去往拜迪的原因。 现在的他,可谓是货真价实的一贫如洗。 在检查随身物品时杰诺尔就已经发现钱袋不翼而飞,但直到妇人拿出这张据说压在昏迷不醒自己身边的纸,杰诺尔才恍然大悟。 钱袋中的银币与铜币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一枚金币的价值。虽然对于普通平民已经算是个惊人的数字,但对于上层阶级实在是不值一提。 杰诺尔不认为那位低调的大魔导师会将这点钱看在眼中,对方的目的应该是不想让他亏欠人情,才做出这种看似等价交易,实为恩赐的行为。 记得青年在城门关卡时说过自己是“探险者协会”成员,所以杰诺尔才会改变之前定好的路线,不再北上转而前往拜迪。 “不论能不能拜师,当面道谢还是应该的。” 如此考虑的杰诺尔,脚步却突然停住,闭上眼睛,耳朵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该死!为什么边境会出现这种怪物!” 在密林中穿梭的图内咬牙切齿咒骂了一句。 上半身盔甲到处是触目惊心的龟裂,超出正常规格的出血量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就连双腿都因为长时间全速奔跑恨不得立刻罢工。 但他不敢停下。 “队长,救——” “咔嚓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音替代某个队员的惨叫,成为图内强行鞭策自己的动力。 (前面就是官道!离开这些该死的荆棘林,那个怪物绝对追不上我!) 抬头大体判断出了自己的位置,图内心中涌现出一丝希望,不在关心那些被自己当成诱饵的队员死活,认准某一方向快速跑去。 “吼——” 然而绝不应该出现于此地的黑影,却恍若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图内眼中瞬间染上绝望之色。 “不可能!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两头——” “啊——” “这是队长的声音?!” 与图内逃跑路径相反的另一个方向,面带惊容的娇小魔法师少女连忙看向身下的青年,眼中露出焦急神色:“纳尔夫,咱们去看看吧?” “笨蛋!” 年轻剑士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眼睛只是略微朝惨叫传来的方向瞥了一下,露出痛快的表情:“这种垃圾,死了才好!” 这并非纳尔夫冷血无情,而是他愤于图内抛弃同伴的行为。 这支由十五名漆铁与青铜级探险者组成的小队,原本任务只是简单的巡视拜迪边境,之所以变成眼下这种情况,完全是由身为队长的图内贪婪所致。 处于拜迪与利亚间边境的这片密林,因为归属权争议不休,拥有大量未被开发的魔导矿石资源。 纳尔夫他们这次的巡视边界恰好与密林交接,图内理所当然提出了进入密林的想法,目的不言而喻。 由于“探险者协会”规定,队长拥有对队伍行动的最终决策权,图内以“密林边缘不会有强大魔兽”为由,力压众异将小队带进密林。 而噩梦,也是从这时开始。 因为纳尔夫他们遇到的不是魔兽,而是比魔兽更加凶猛的—— “不好!‘那个东西’追上来了!” 背后的咆哮声,让纳尔夫浑身一紧。 即使毫无保留的全速奔跑,也有少女施加的风行魔法,身后的沉重脚步还是越来越近,眨眼间已经离他们不足五十米。 更糟糕的是,刚刚还偶尔能听到的惨叫,已经彻底绝迹。 “都死了吗……!” 纳尔夫苦涩的抿紧嘴唇,少女仿佛受他情绪感染,身体的抖动愈发明显。 “纳尔夫,咱们跑不掉了吗……” 纳尔夫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薇薇安能活下去的。” 少女陷入短暂的惊讶,想低下头看清青年脸上的表情,却突然身体一沉,下一刻便如同炮弹般向前方飞去。 “前面不远应该就是官道分支,我会尽量拖时间。” “不!” 总算理解对方话中含义的少女,只能留下一声悲痛的大喊,眼睁睁看着纳尔夫爽朗的笑容离自己越来越远。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异人 “至少要有一个人将这份情报送出去。” 耳中仍回响着青年剑士最后一句话,薇薇安边抹着源源不断滑落的泪水,边在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逃亡之路上奔跑。 即使双腿被漫布的荆条刺的鲜血淋淋,薇薇安也没有丝毫踌躇。停下脚步可能就再没勇气向前奔跑,她正是怀着绝不能辜负纳尔夫心意的这种心情,咬紧牙前行的。 虽然身后还没有明显的动手或者惨叫声音传来,但这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亦或惨剧已经发生,只是纳尔夫强忍住疼痛,不想让自己分心。 (请您千万撑住……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会带救兵赶到的!) 即使如此,心中还是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 可这种近乎无理的愿望有一个基本前提——薇薇安能确实逃出密林。 前方不远处树丛中传来的窸窣声音,让薇薇安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跪倒地上,眼中涌出一抹悲痛之色。 (就连这点希望都要扼杀吗……对不起,纳尔夫先生……) 在为辜负青年而感到抱歉的少女面前,树丛终于被彻底拨开——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 估算着少女应该已经与自己拉开一段距离,纳尔夫放弃继续进行无用的牵制,停下脚步拔出腰间长剑,转过身,看着同样停在身后不远处,正饶有兴趣观察自己的怪物。 “听说异人拥有智慧,至少能够做到最基本的交流。” 少女暂时脱离危险的当下,纳尔夫已经无所畏惧,摆出能够随时出招的架势,狠狠瞪着这个团灭自己小队的怪物:“离这里最近的‘渊域’应该在库曼王国境内。侥幸从‘守墓人’眼皮底下遛出,还不远万里来到拜迪边境,很难相信你没有明确目的啊。” “桀桀——” 拥有一副螳螂般巨大镰刀的异人突然怪笑起来,认同的点点头: “你的头脑还不错。” 早有心理准备的纳尔夫,还是被对方极为尖锐的怪异声音吓了一跳。也只有真正与异人面对面,才能切实体会到他们身上那种与魔力、剑气或者其他种族独有能力截然不同的诡异能量。 仿佛被浓到看不开的墨汁浸染,异人的身体被一种令人心悸的黑色浓烟环绕,如同带来死亡的气息让周围温度都下降许多。 “别以为你能稳操胜券,我可未必会输!” 纳尔夫活动一下略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故意作出一副轻蔑的笑容。 与话中内容相反,这么做只是想为逃亡的少女多争取一丝宝贵的时间。 “你是在担心那个女人?” 被说中心事的纳尔夫神情一滞,不可思议的看向正以戏谑目光盯着自己的异人: “你……” “你以为我们会放一个活口出去报信吗?” 注意到对方话中的量词,纳尔夫脸色瞬间变得刷白。 “看来你理解了啊。” 似乎在品尝散播在空气中名为“恐惧”的美味,螳螂异人开心的舔了舔三瓣嘴唇:“作为带我在林中溜圈的回报,我不会立刻杀了你,给予你和那个女人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当然,带来身体的哪一部分,得看那个家伙的心情了。” “混蛋!” 纳尔夫咒骂一句,主动冲向异人的举动怎么看都与自杀无异。 想到少女将会惨死在本该充满希望的逃生之路上,纳尔夫就失去了思考的本能。 “这样才叫人欲罢不能啊。” 纳尔夫的躁动似乎让异人十分满意,轻松避开由斜下方突刺而出的剑尖,仅仅用双臂上的镰刀轻轻一碰,便将这把由精钢制成的长剑击碎。 (不行,等级差太多了!) 将手中只剩一半的剑身握住,纳尔夫眼中闪过一瞬间悲愤,嘶吼一声再次向异人冲去。 然后被毫不留情踹了回去,重重撞在一颗大树上。 实际上这已经是手下留情的结果,如果对方真想取他性命,这一脚就不只是呕血这么简单了。 “干脆点杀了我啊!” 对于纳尔夫绝望的咆哮,异人再次舔舔嘴唇,身上的黑雾仿佛都浓稠了许多: “地上生物的负面情绪,可是我等最美味的食粮。之前怕有人趁机逃跑,所以不得不放弃品尝美味的机会,下手干脆一点。不过失去的这些,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随后,像是为了加深纳尔夫的绝望,异人抬起头,直直看向少女消失的方向:“你应该马上就能和她团聚了。” “看来我的伪装魔法还是有些瑕疵,竟然被直接看穿了呢。” 空气中传来一道似有些惋惜的声音,让异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接着,原本空无一物的树丛像是褪去颜色的画纸渐渐崩溃,露出一高一矮两个人的身影。 “纳尔夫,你不要紧吧?” 直到少女焦急的声音传来,纳尔夫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薇薇安,你没……事?!” 他本来想说“你没死”,但总感觉这么问的自己有些愚蠢。 “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兽人先生……” 纳尔夫将视线移向同时现身的年轻兽人脸上,只见他真诚的笑了一下: “我是杰诺尔。” “啊!我是纳尔夫,感谢您施以援手。” “举手之劳。” (总感觉这种彬彬有礼的打招呼方式有些怪异。) 纳尔夫如此腹诽。 究其原因,就是在这种和睦气氛中,还有一位正体不明的生物。 “真是被彻底无视了呢。” 被杰诺尔视若无睹的态度激怒,螳螂型异人绿色的复眼很快被血红取代,双臂上的镰刀散发出危险光芒。 “不好意思。” 杰诺尔深鞠一躬,老老实实为自己的无礼道歉。 “晚了——” 发出咆哮的异人,在纳尔夫眼前消失,速度快到只留下一丝残影。 “的确很快,不过——还是快不过我的飞燕啊。” 杰诺尔脸上没有一丝慌乱,早已刻好的魔法阵瞬间光芒四射。 “六级魔法?苍岚飞燕!” 无形的涟漪快速在空气中散布,神不知鬼不觉来到杰诺尔身后的异人,刚刚举起硕大的镰刀,就感觉肩膀一痛,手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向外飞去。 “啊——” 自诞生起首次尝到的恐惧,让螳螂异人发出惨叫,身上的黑雾如同漏气般疯狂涌向伤口。 “不会给你恢复的机会。” 接踵而至的第二道风刃,将异人的惨叫彻底打断。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初入探险者协会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这两个异人是怎么来到边境的?” 走在通往拜迪第七区的官道上,杰诺尔从巡境小队二人口中了解了事情经过,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虽然名为“中立都市”,但拜迪的面积已经抵得上一个国家大小。为了便于管理,拜迪“参议院”将整个城市划分为十个区域,分别标以一至十的数字。而第七区正是离三人所在位置最近,且设有探险者联盟分部的辖区。 “抱歉,杰诺尔先生。关于这一点以及对方的目的,我现在没有丝毫头绪。” 纳尔夫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请不用在意。不过既然我已经同行,自然做好和二位一同解释的打算,所以这两个异人的首级就没有带上的必要了吧?” 杰诺尔指指纳尔夫身后的布袋。 “请恕我冒昧,虽然杰诺尔先生贵为紫袍法师实力超凡,但在探险者协会中并不算稀少,更别说我和薇薇安这种水平一抓一大把。所以像异人入侵这种重大事情,如果没有足够证据,仅靠我们三人口述,很难令上面的大人们相信。” 这就是纳尔夫不辞辛苦背着沉重布袋走了这么久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纳尔夫没有说出来——异人首级也可以作为小队覆灭的证据,避免相关人士产生“会不会是发生内讧”这种无端怀疑。 “那个……总感觉杰诺尔先生对异人很了解呢。” 怯生生提问的,是如小猫般安静跟在后面的薇薇安。 “我曾在库曼呆过很长时间,王国东部就有一个渊域,加之老师曾经对我详细讲解过异人的知识,所以对异人算不上多了解,但也绝不陌生。” “您太谦虚了,那两个异人在杰诺尔先生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这两个异人充其量也就是‘狼级’中下水准,如果今天出现的是‘虎级’以上,恐怕我也没有办法轻松取胜——不,这么说实在有些托大,真实情况是我很有可能会败北。” “不知您说的‘狼级’、‘虎级’是什么意思?” “难道探险者协会没有给异人分级吗?” 对于纳尔夫的疑问,杰诺尔露出诧异表情: “在库曼,依照异人实力不同,大致将他们分为三个等级:狼级、虎级、龙级。如果换算成魔法师或者剑士等级,依次代表5-6、7-8、9-10级别。而刚刚遇到的两个异人,在狼级中也是劣等水平。” “您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了……” 纳尔夫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露出赧然的笑容:“关于异人的等级划分,对我们这些青铜级探险者可能并不公开呢。” “是呀,薇薇安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薇薇安局促地拍着看不出起伏的胸口,想到刚刚的千钧一发,心有余悸道:“幸好遇到最弱的异人,要不估计等不到杰诺尔先生,咱们早就身首异处了。” 纳尔夫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这并非运气好。” 杰诺尔将心中的推测说出来:“能出现在离渊域这么远的地方,狼级应该就是极限了。” “您的意思是?” “听说过‘守墓人’吗?” 纳尔夫沉吟一会,不确定的答道: “好像是驻守渊域边境的公会组织?” “与其称为公会,不如说他们更像一个国家。由不同种族强者结成的‘守墓人’终生困守渊域,不放过任何一个企图跨越界线的异人。” “可距上次异人外侵,应该是十年前的事了吧?难道‘守墓人’就这么一直枯等?” “具体情况我也不甚了解,但传闻他们从没离开过渊域。” “可这和您刚才说的‘狼级就是极限’有什么关系呢?” “很简单,因为过于强大的异人,通不过‘守墓人’防线。” 杰诺尔突然低下身,指着路旁一行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的蚂蚁:“就像这些蚂蚁,如果不费精力特地去看很容易忽略掉。而比蚂蚁强大许多的魔兽,却非常引人注意。” “狼级异人就像蚂蚁,可能被‘守墓人’不经意间忽略——您是这个意思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应该离真相相差不远。” 纳尔夫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倒是一旁的薇薇安有些不安的问道: “可我之前听刚从外地赶回的探险者说,他们遇到过能够毁灭一座城镇的巨型异人,难道也是狼级吗?” “毁灭一座城镇吗……” 杰诺尔眉毛微微蹙起,表情瞬间凝重了许多,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这可不是狼级能做到的事情啊……如果不是漏网之鱼,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异人是从正面突围。 也就代表着,对方拥有‘守墓人’都无法制服的力量。 “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 思索再三,杰诺尔决定不将这个无疑会引起两人恐慌的猜测讲出来,含糊道:“或许是你的朋友看错听错了吧。” “既然杰诺尔先生这么说……” “看!前面就是第七区门卡了!” 被纳尔夫的欢呼吸引,将信将疑的薇薇安抬起头,脸上也绽放出绚烂的笑容:“太好了,总算活着回来了!” 之后的进程自然快了许多。 当看到纳尔夫从布袋中取出的异人首级,原本还以为是天方夜谭哈哈大笑的门卫脸色瞬间凝固,慌慌张张跑回城楼中,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飞毯从天而降。 “我是梅里尔夫,三位就是发现异人的小队?” 自称为第七区探险者协会管事的老者进行简单自我介绍后,便立刻对异人头颅进行检查。确认无误后,立刻脸色凝重的带着杰诺尔他们向城中心一座高塔飞去。 对于飞毯这种最新型魔导乘具,杰诺尔抱有极大兴趣,虽然最开始担心会掉下去,但了解飞毯周围设有防护魔法后便彻底放下心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知是不是梅里尔夫赶时间,飞毯飞行速度极快,让杰诺尔根本没有仔细观赏这座被称为“最尖端魔导都市”的姿态。 “哲也先生,几位异人目击者我已经带来了。” 飞毯在不知是哪一层的高台上停下,梅里尔夫将杰诺尔三人领进一个宽敞的办公室中,一位似乎等候多时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对面,脸上展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欢迎来到第七区探险者协会分部,我是这里的总负责人,哲也。”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哲也的邀请 “关于异人的首级,刚刚已经确认过,并非作伪。” “是吗……这就有些棘手了啊。” 梅里尔夫小声在哲也耳边说了几句,让后者露出困扰的表情。 不过哲也很快就恢复精神,抬头看向三人中最独特的一人: “还没请教这位是?” “杰诺尔,现在算是一个流浪者。” 流浪者是对未加入任何公会的探险者统称,通常大多数是些达不到门槛的实力低下之辈,因此这个称呼略带一些贬义,也可以看做是杰诺尔的谦虚自称。 哲也自然也不会将眼前这个能击杀异人的兽人当成弱者。 “能请您将整件事的过程复述一遍吗?” “关于这一点,我想还是请贵公会的两位队员讲述比较好,他们才是目睹整个过程者。”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麻烦两位了。” 由于薇薇安过于紧张导致无法好好说话,不得不让纳尔夫独自一人将整个小队的遭遇复述了一遍。就杰诺尔听来,其中没有掺杂任何水分或者缺斤少两,但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对于队员遇难的悲痛,好像彻彻底底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陈述事实。 (虽然这样言简意赅也不错,但总感觉缺少点人情味呢。) 靠在梅里尔夫搬出的沙发上,杰诺尔一时不知该对纳尔夫的态度做什么评价。 像探险者协会这种记名制的公会组织,有固定成员的团队虽然不在少数,但更多是像纳尔夫他们这种临时小队。这些队员没有长时间行动累积的羁绊,互相之间不会存在太多情谊,甚至还可能因为利益纠纷而反目。 (站在我的角度有些无情就是了。) 如此思考的杰诺尔,开始观察起整间办公室的环境,却发现哲也的视线不知何时转到自己身上。 “大体过程我了解了,不知道杰诺尔先生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由于刚刚的走神,杰诺尔并没有听到纳尔夫后半段讲述,只能一边在心中对他道歉,一边冲哲也含糊的摇摇头。 “好,辛苦纳尔夫先生与薇薇安小姐了,请跟随梅里尔夫到楼下的赏金室领取奖赏。至于杰诺尔先生,如果没有急事,还请稍微留步。” “唔,我倒是无所谓。” 对向自己点头道别的纳尔夫回以微笑,整个办公室只剩下隔桌相对的两人。 刚刚还挂着无懈可击笑容的哲也,在大门关上的瞬间,立刻换成一副严肃表情,语气郑重而又不失尊敬: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杰诺尔先生,关于异人的事情,不知您是否还有隐瞒呢?” “果然是这个问题啊。” 杰诺尔在对方支走其他人时就已经有所预料,所以也没有露出多惊讶的神情:“实话跟您说,我认为‘守墓人’那边可能出了问题。” 哲也的眉毛微微一动: “何出此言?” “在路上听薇薇安小姐提起,有些地方出现了可能达到龙级的异人。如果说狼级异人是‘守墓人’的漏网之鱼,那龙级就应该没这么简单了。” 杰诺尔没有点明,但他相信哲也能领会其中意思。 可令他意外的是,哲也突然话锋一转:“不知您是从哪里来的?” “在库曼呆过很多年,所以对异人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 杰诺尔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原来如此。” 哲也露出恍然的笑容,提出了一个令杰诺尔略感突兀的请求:“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探险者协会呢?” 惊讶只持续了几秒,杰诺尔略一沉思,便简短回道: “如果只是需要异人方面的信息,我可以——” “不是这个原因。您应该清楚,探险者协会的成员遍布世界各个大陆,就算是库曼王国也有不少记名成员,所以我们并不缺少相关知识。” “对于自己的实力我还是有自知之明,想必贵公会不是看中这点,如果以上两个原因都被否定,那我实在想不出您邀请的原因。” 哲也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另一种状态,所以他发出邀请地仅仅只是正常状态下的杰诺尔,这是让杰诺尔最想不通的地方。 “无论您是否决定加入我们,接下来的话,希望您不要对外声张。” 在得到杰诺尔承诺后,哲也从书桌旁抽出一张不知名魔兽的皮纸,双手递了过去。 杰诺尔快速浏览一遍后,露出极为古怪的神色: “给我看这种东西,真的没关系吗?” “无所谓,这只是临摹本,机密信息已经被省去了。” 知道自己又担了多余的心,杰诺尔叹了口气: “异人同一时间集体外侵的情况……应该是前所未有吧。” “没错,而且怎么看都像是一次有预谋的试探。仅仅试探便让‘守墓人’那些老怪物都头疼,真实情况恐怕比信中所写更为严重。” “不过,这样您不是完全了解高级异人出现的情况吗……” 杰诺尔抬起头,眼中的疑惑非常明显。 那还让我解释这么多干嘛——这是能轻易从眼神中得到的问题。 “因为人手不足啊。” “人手不足?” 从杰诺尔嘴中漏出诧异的声音。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整个大陆规模最大的公会竟然会有缺人的一天。 “‘守墓人’信的请求您也看到了,他们希望我们将逃窜在外的异人处理掉。可这次异人外侵的跨度之大实属罕见,各国本土的公会都像是惊弓之鸟,大门紧闭加强防御,甚至都禁止公会成员执行长途任务,就连我们征募记名成员的请求也毫不留情的拒绝。” 哲也边抱怨着“明明没到这种地步”,边对杰诺尔报以苦笑。 这就是“探险者协会”的尴尬之处。虽然公会的正式成员非常多,但大部分都是内陆地区远离渊域,在外地记名成员无法赶到的当下,公会内缺乏对异人了解较深的强者。 “当然,杰诺尔先生不用担心会收到超出您能力范围的委托,您只需要带队处理狼级异人即可。” 看到杰诺尔犹豫的神情,哲也以为他是有所顾虑,便立刻补充了一句。 “记名成员也可以吗?” 听到这松动的语气,哲也立马喜笑颜开。 “可以,我们并不会限制您的自由,但非常时期还请您优先处理异人相关的委托。” “本来我也是通过游历来提高自己的技艺,所以您的邀请我可以接受。但在此之前,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如果是想要通过公会调查某个人,可能需要到任务厅——” “不,我要找的人,是‘探险者协会’的成员之一。”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检测室 “我们公会成员?那就方便多了,您只要告诉我名字就行。” 哲也冲杰诺尔拍拍胸脯,后者却露出为难的表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跟您描述一下外貌。” “没有名字的话……我尽力而为吧。” 哲也不太自信的笑了笑。 整个探险者协会成员何其之多,就连他也不可能将所有人样貌都记下。 “男性,头发是条理分明的黑白双色,身高……与我差不多,看上去很年轻,但已经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黑白双色头发……这个特点算是非常明显了,但很抱歉,我没有什么印象。” 哲也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下,仍然没有丝毫头绪:“您知道他的等级吗?无论是魔法还是剑术等级,亦或者我们公会的探险者等级,任何一样都行。” 探险者协会依照成员实力强弱划分为六个等级,由低到高分别是漆铁、青铜、精钢、秘银、白金和钻石。除白金和钻石单独代表九级与十级,其他四个分别包含两个等级。 “如果我没记错,他身上应该是漆铁级标牌。” “漆……铁级?” 哲也因为过于吃惊而发出泄气般的声音。 就算身为第七区负责人的他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记住数万之多的漆铁级探险者每个人的面孔。 所以对于杰诺尔的问题,哲也只能摆摆手,表示无能为力。 “说来您可能不信,但我要找的这位却是深藏不露的实打实大魔导师。而与这位大魔导师相遇时,不知是兴趣还是其他原因,他身上穿着一套破旧骑士服——啊,这点最多只能当做参考。” 杰诺尔的补充,让哲也半天说不出话。 随后,哲也像是为了确认般从桌下摸出一块巨型记录用魔导结晶,没有避讳杰诺尔,当着他的面快速翻阅起来。 直到结晶流光转动一圈,哲也才重重叹了口气: “很抱歉,关于您描述的大魔导师形象,不只是我的记忆,就连公会记录中都没有。如果您有一张魔法相片,我还能帮忙比对一下……” 还有一句话哲也没有说出口——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这种怪癖的大魔导师吧? 如果不是杰诺尔的眼神非常郑重,他都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是这样吗……还是非常感谢您。” 杰诺尔深鞠一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失落。 “那之前提到的事……” “没问题,我会以记名成员的身份加入你们。” “真是太好了!” 哲也笑着从座椅上站起来,与杰诺尔双手握在一起:“这样我就将您的信息登记在册了,至于标牌与装备,需要您前往地下测验室一趟,还请不要见怪。” “这是应该的。” 杰诺尔点头表示理解。 通过一种名为“测晶石”的稀有矿石检测入会者实力,是每个公会吸纳新人的必要步骤,杰诺尔在库曼就已经屡见不鲜,所以并没有什么反感。 而部分品质良好的测晶石还能够评定被测者的潜力,以便于公会重点培养那些天赋出众的人才。 “梅里尔夫。” 哲也轻轻呼唤一声,身材健硕的老者便出现在门口。 “带杰诺尔先生去测验室,评测完立刻将数据报给我,我会尽快为您安排队伍。” 最后一句话是冲杰诺尔说的。 “好的。” 互相点头致意后,杰诺尔跟着老者走出办公室。 直到两人离开许久,哲也脸上的神采才消失不见,露出充满疲惫的倦意,看着杰诺尔到达前刚刚送到手边的材料,头痛似的揉着额头两侧: “公主大人啊公主大人,您这时候提出援助,拉拢我们站边的意图也太明显了点吧?对手可是那个瓦伦丁啊,就连您国内那几个公会都没确定立场……不行,越想越胃疼了……” 这句抱怨,自然没有任何人回应。 “杰诺尔先生,这边请。” 从魔导旋梯来到地下,又在略显昏暗的走廊中走了几分钟,一路都沉默不语的梅里尔夫总算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下。 (这里就是测验室?) 杰诺尔将信将疑的走近看似平淡无奇的铁门,打开大门的一瞬间,被突如其来的热烈欢呼吓了一跳。 “梅里尔夫先生,这个是……?” “今天是我们公会每月一次的组内测评,刚刚的欢呼应该是对某位有所提升的成员的祝福。不是对您到来的欢迎,还请不要多想。”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欢呼声是从不远处的第二道大门内传来的。 “呃,您倒是直言不讳啊……” 直来直往可能就是老人的风格,何况自己确实有那么一刹那产生了这种想法——杰诺尔如此沮丧的想着,冲梅里尔夫尴尬一笑。 “穿过第二扇门自然会有人为您引路,老朽在这里等候,就不进去了。” 对老人道谢后,杰诺尔推开面前第二道门,视野立刻开阔起来。 眼前是个约有三层楼高的开阔空间,大小相当于一座贵族庄园,明亮的魔晶石光芒让整个地下如同白昼,丝毫没有封闭空间带来的压抑感。 而在场地中央,一根接近十米的七彩巨石尤其引人注目,数十名探险者围在巨石周围,不时传来嘈杂的议论声。 (这些人在干吗啊?) 杰诺尔有些好奇,刚想走过去一看究竟,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杰诺尔先生!” “纳尔夫、还有薇薇安?” 出现在杰诺尔视野中的,正是之前施以援手的二人组。 “听说您要来测试,我和薇薇就毛遂自荐成为您的向导——不会给您带来困扰吧?” “不会不会,有个认识的人反而让我放心,正好我还有个问题想找人问问——” 杰诺尔指指不远处的人群:“难道检测实力会吸引那么多人吗?” “哦,您说这个……” 纳尔夫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自在,声音隐约带着一丝磕绊:“这些是‘青龙’团队的人,今天来进行团体检测……不说这些了,我先带您熟悉一下待会的流程。” (总感觉气氛有些紧绷啊。) 猜测纳尔夫可能与对方有些不愉快的接触,杰诺尔也不再询问,跟着他向登记处走去。 然而事与愿违—— “哟,这是谁来了?” 一道轻狂的声音从杰诺尔背后传来。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挑战、测试 没有在记忆中找到这个声音的印象,杰诺尔略有狐疑的回过头,果然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请问是在和我说话那吗?” 刚走进检测室的塔克,穿着件一眼便能看出名贵衣料的长袍,在杰诺尔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几眼,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巴奇家的吊车尾,已经沦落到和一个肮脏的兽人混在一起了?” 不加掩饰的轻蔑语气,让杰诺尔瞬间皱起眉头。 “我带什么朋友来,不关你的事。” 杰诺尔刚想说道几句,就被纳尔夫抢先一步,回瞪一眼后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向登记处走去。 “这是我个人恩怨,将您牵连进来十分抱歉。” 在杰诺尔耳边低声道歉的纳尔夫,严重带着明显的不安。 巴奇是纳尔夫的姓氏,在拜迪南方的第五区曾经也是一个声名显赫的大家族,但近几年却人才凋零,罕有天赋出众的后辈,就连家族产业也大大缩水,渐渐被当地其他家族赶超。 而塔克所在的家族,便是这些后来居上者之一。 曾经作为巴奇家族附庸的他们,在崛起后对于曾经的老东家不念一丝旧情,不但常常冷嘲热讽,甚至经常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做些落井下石的肮脏手段。 就算在协会中,塔克也常常仗着自己比纳尔夫高一级的身份处处打压他,尤其在得知纳尔夫身边有一个气质出众的青梅竹马,更是三天两头找他麻烦,还私下派人与薇薇安接触,就算被拒绝也不依不饶的死缠烂打。 但无论从背景还是实力,纳尔夫和塔克都有一定差距,对后者做的事,他常常是敢怒不敢言。 所以平时在公会中,纳尔夫一直尽量避免与“青龙”的人接触,就连今天是“青龙”团检的时间也是答应梅里尔夫之后才知道的,只能硬着头皮,在心里祈祷对方不会出现。 但结果却事与愿违。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 眼看登记室近在眼前,纳尔夫却被一双手拦住去路。 跟在塔克身边的四个手下笑嘻嘻挡在三人面前,塔克更是直接走到薇薇安身边,一脸坏笑的低下头: “薇薇安小姐,以您这种美貌怎么能和下等人在一起呢?身边还跟着一个丑陋的兽人,想必十分不安吧?” 说着更是肆无忌惮的想要去牵少女的手,被薇薇安慌忙闪开,然后躲到纳尔夫背后。 “混蛋,别太得寸进尺!” 纳尔夫眼睛通红的瞪着塔克,肩膀因为愤怒而不断起伏,拳头握到快要出血的程度,但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动手。 塔克本人就是一位紫袍法师,就算没有其他四个跟班,纳尔夫也绝不是对手。如果真的被愤怒冲昏头脑,反而会正中对方下怀。 “哟,我和薇薇安小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垃圾插嘴?” 塔克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在基地无端动手,见纳尔夫竟然没有上套,只能无聊的轻嗤一声,耀武扬威般甩了甩胸前的精钢标牌: “怎么,用这种不服气的眼光看我,是想和我上竞技台?不敢就滚回你那个窝棚呆着去,别和你爹一样出来丢人现眼!” “你……!” 任何人都有逆鳞,这句赤裸裸的侮辱便是纳尔夫心底最痛的伤疤。有那么一瞬间,纳尔夫就要答应塔克,上竞技台拼个你死我活。 “纳尔夫,不要……” 然而身后少女泪光闪闪的哀求,让他面容扭曲起来,嘴角蠕动半天,最终将话咽了回去。 “竞技台是什么地方?” 纳尔夫惊讶的抬起头,却立刻看到杰诺尔眼中那一抹遮掩不住的怒火,心里“咯噔”一声,刚想出声制止,就听到一声大笑: “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塔克捂住肚子抬起头,戏谑的看向杰诺尔:“竞技台是公会内部人员用于切磋的地方,怎么,这位兽人朋友想替他出气?” 关于竞技台的用处,塔克省略了一句——还是用来处理内部纠纷的地方。只要有公证员在场,竞技台双方允许做出除下死手外的任何行为。 “杰诺尔先生,他是紫袍法师,实力并不在——” 对于焦急劝阻的纳尔夫,杰诺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他: “不用介怀,这并非为你出头,只是对他关于我外貌丑的评价非常不满。” 杰诺尔抬头看向一脸痞气的塔克:“我是今天刚加入‘探险者协会’的成员,虽然还没进行检测,但应该不影响咱们比试一下吧?” “当然没问题。” 塔克像是找到了一个称心的玩具,眼睛笑弯成一道缝:“隔壁就有一个竞技台,我们可以随时动手。” “等等!这里缺少公正人员,所以你们两个……” 纳尔夫连忙插话,想要避免这场因为自己的争斗。 “梅里尔夫先生,能请您代劳吗?”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老者略微思索一下便轻轻点头,让纳尔夫最后的挣扎破灭。 “不过这样的比试,是不是要带点赌注呢?” 塔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同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 “你想要什么赌注?” 杰诺尔满不在意的问道。 “我们家最近在开垦荒原,正缺一个奴隶——” 说到这里,塔克终于露出自己的獠牙:“如果我赢了,你就要给我当奴隶!” “不可以!” 纳尔夫向前一步,义愤填膺的瞪着正在怪笑的塔克:“只是一场比试,这种赌注——” “没问题,我答应你。” 纳尔夫愕然的回过头,却看到杰诺尔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那你输了呢?” “我输了?” 如同听到笑话般,塔克嗤笑一声:“如果我输了,我给你当奴隶!”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满堂哄笑。 “这个兽人不是傻吧?” “竟然以为自己能赢塔克。” “这种白痴怎么没让我遇到呢。” 杰诺尔似乎并没有受到周围影响,慎重考虑了一下后,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因为不想要个拖油瓶,所以容我拒绝你的提议。这样如何,如果我赢了,你只要向纳尔夫道歉,并保证不再找他麻烦就好。” “拖油瓶?” 塔克额头顿时爆出几根青筋,眼中似乎腾起一股火焰。 杰诺尔却毫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如果你答应,咱们现在就走。” “好,很好。我答应你,但希望你一会也能保持这个自信。” 这种近乎轻蔑的态度让塔克已经濒临爆发边缘,强忍怒意狞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向竞技台走去。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整个检测室的目光,不一会儿,竞技室里就围满刚刚还在测试的成员,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也越来越热烈: “向塔克挑战的兽人是谁啊?” 刚刚赶来的一个女剑士,向身边的同伴询问。 “听说是个新人,好像要替纳尔夫出头。” “新人也敢挑战塔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就是,我可听说塔克已经快要晋升七级,成为黑袍法师了。” 另一个剑士也加入了讨论。 “是吗?那他在咱们队里的位置又要提升了。” 女剑士看向塔克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迷离。 “怎么,想趁早攀附一下?他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哟~” 一旁相熟的朋友揶揄道。 “色一点怎么了?这么年轻有为家境又好的男人,就算当几天情人也不亏啊。” …… 因为大多数都是“青龙”成员,所以竞技台周围也是一边倒为塔克声援的呼声,至于纳尔夫与薇薇安两人的声音,则在完全败给越来越多的冷嘲热讽。 “再次重复一遍,不能做出危害对方性命的攻击,请两位点到即止。” 说完最后一句话,梅里尔夫静静退到一旁。 这个动作也像是一个信号,让整个屋内迅速安静下来。 分立擂台两侧的杰诺尔与塔克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能看到噼里啪啦的火花交错。 “怎么,你不准备点武器吗?就这样赤手空拳和一位魔法师对战,我可不认为你有胜算哦?” 犹有余裕的塔克还不忘“好心”提醒一句。 “武器?” 杰诺尔歪起头,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让你费心了,但其实我也是位魔法师。” “什么?” 塔克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度,眉毛不自觉微微翘起。 他狐疑的扫了杰诺尔几眼,确认对方身上没有魔力外泄的迹象,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一个完全没有——” 然而从耳边擦过的气浪,让塔克的笑声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规定不能杀人,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看到塔克耳边的伤痕,人群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因为没有人看清杰诺尔是何时动手的。 “你……别给老子得意忘形啊!” 耳边传来的痛楚盖过心中的惊讶,然后再次转化为怒火。 塔克陷入癫狂般猛然伸出手掌,张嘴大吼道: “聚集于——” “苍岚飞燕。” 从起手到结束,这个六级魔法的吟唱过程杰诺尔只用了不到一秒。 下一刻,便有漫天飞燕出现在塔克惊恐的目光中。 “不、不可能!” 尽管极力想要否定眼前的景象,但汹涌粗暴的气流让塔克清醒认识到这就是现实。 眼看着数十只飞燕向自己围攻而来,塔克不得不中断魔法吟唱,慌张的向后翻滚。 “好险!” 看着刚刚站立的台面被搅成碎屑,塔克心里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侥幸,刚想松一口气,他就觉得后脑传来一阵剧痛疼,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失去意识。 从开始动手,到塔克倒地,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十几秒,是称之为神速都不为过的速战。 这种近乎梦幻的碾压场面,让整个竞技室都陷入死寂。 “这样应该没有犯规吧?” 杰诺尔扭过头,看着视线从头至尾落都没从自己身上离开的梅里尔夫,脸上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毫无疑问,您没有违背任何规则。不过老朽有个问题,还请不吝解惑。” “请讲。” “苍岚飞燕可是不折不扣的杀人魔法,难道您没有顾虑塔克无法躲开的可能吗?” “正是考虑了他的实力,我才最终选择这个范围性魔法作为诱饵。” 杰诺尔露出无奈的表情:“虽然是个六级法师,但能轻易看出他的实战经验远远不足。而我所掌握的风系魔法大多以速度见长,在这个规则下除了苍岚飞燕,很难再找出另一个能让他躲开的六级魔法。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还特地将落点提前了一些。” “是这样吗……” 老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塔克输了?” 直到这时,台下才突兀响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然后像是打开了开关,整个竞技室马上沸腾起来: “有人能跟我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塔克被什么攻击打倒了?” “一定是偷袭!对,这个兽人一定是用了什么下三滥手段!” “塔克不可能输给一个兽人……” 一时间质疑、谩骂充斥着整个竞技室。 “闭嘴!” 梅里尔夫的一声大吼,让本还义愤填膺的“青龙”成员瞬间安静下来,就连杰诺尔都扬了扬眉。他没想到,这个从接触起就一直彬彬有礼的老者,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老朽作证,杰诺尔先生是完完全全从正面击败塔克,没有做任何手脚。” “可塔克明明已经躲开第一波攻击,又是为什么倒下的?” 人群中冒出一句疑问。 “是五级魔法,气墙。” 梅里尔夫解释道:“利用苍岚飞燕作为诱饵,让塔克不得不作出躲避动作,然后在落点处用气墙的冲击让他丧失战斗能力。无论是魔法发动速度、对战斗过程的精确把握,亦或者高阶魔法师技巧‘同构’,任何一点都是塔克毫无疑问的败北。” 梅里尔夫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意。而本就震惊的人群,则再次爆发出惊呼: “天哪!他掌握了同构?” “真神在上,这个兽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看来那些关于萨满的传说是真的……” “让您见笑了。” 梅里尔夫冲杰诺尔微微躬身,抬起手,指着门口的方向:“既然战斗结束,还请您继续进行检测吧。” “好的。” 在周围震惊的目光中,杰诺尔跟随梅里尔夫走向测晶石,同时不忘回头补充一句:“对了,关于刚刚的赌注,等这个男人醒过来别忘提醒他。信守诺言可是身为探险者的责任,我想他一定不会毁约。” 这句话让原本还以为躲过去了的四个跟班差点吐血,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抬起塔克慌忙从后门溜走。 “杰诺尔先生好厉害啊!” 跟在梅里尔夫身后的薇薇安眼中闪耀着星星,开心地踮起步子。 “杰诺尔先生的强大超乎我的想象,看来是我多心了。” 纳尔夫快步走到杰诺尔身边,满眼感激的看着他,准备郑重的深鞠一躬,却被一双手拦住: “我说过只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不用这样感谢我。” 抬起头,是一双真挚的眼睛。 “……谢谢。” 纳尔夫喉咙蠕动了几下,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两个字。 杰诺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测晶石旁的老者身边。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接下来请允许老朽来为您介绍一下测试方法。” “这个就不用麻烦了,我在库曼做过类似的测试,所以大致了解相关步骤。” “是吗?” 梅里尔夫后退一步,为杰诺尔闪出测试的空间。 而测晶石周围也再次围起一个圈,被数十道敬畏的目光看着,杰诺尔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这么多人看,总感觉自己像是戏团的猴子啊。) 自嘲的摇摇头,杰诺尔轻轻将手按在测晶石面板上——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意料之外 “咚咚” 两道间隔极短的敲门声,并没有让哲也的视线从桌面的文案中挪开,只是轻轻说了句: “进来。” “哲也先生。” 梅里尔夫的身影从门后现身,冲他微微一躬。 “让你特地跑过来报告,测试结果想必有些意思。” 哲也这才抬起头,饶有兴趣的盯着他手中的纸。 对于这个搭档了十几年的老伙计,他可以说再了解不过,如果没有什么重大消息,绝不会在自己办公时间贸然打扰。 梅里尔夫很快便给予了肯定回复: “是的,因为测试结果太过惊人,所以老朽没有通过传讯装置而是亲自前来。” “哦?让你说出‘惊人’两个字,看来萨满先生没有让我失望。” 哲也放下手头的工作,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随手端起茶碗轻抿一口。 “他的实力测试结果为六级魔法师,零级剑士。” “嗯,这个与我所料不差。” “天赋测试结果是:紫。” “——” 哲也吹着茶碗的动作僵在半空中,面部陷入短暂的错愕后,也不顾之前的优雅形象,直接将碗向桌子一扔,震惊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说,他的天赋测试是紫色?” “是的,老朽还特地测试了两遍,确认无误。” “这……” 一时语噎的哲也缓缓坐回座位,将托住下巴的手撑在桌子上,像是在思考什么闭上了眼睛,但不一会儿便发出感叹: “百年一遇啊……赤橙黄绿青蓝紫,我本以为他最多是绿色天赋,但没想到还是看走了眼——他的年龄比外貌看上去应该要年轻许多啊。” 毕竟分属不同种族,所以在辨识度上就有一定困难。哲也最开始以为杰诺尔应该有三十到四十岁的年龄,但没想到自己的判断与事实相差甚远。 毕竟一个三十岁的六级法师,天赋不可能被评为最高等级的紫色。 当然,其实在紫色之上还有一个更高等级,但那是被称为“传说”的评定,通常不会算在等级之中。 “不仅如此,在测验之前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青龙’的塔克和他进行过一场比试。” “塔克?哦,你说那个给咱们赞助了不少钱的家族?” 哲也显然没什么印象。 “是的,同样拥有六级法师水平的他,甚至连释放魔法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杰诺尔击败——这还是在杰诺尔放水的情况下。” “拥有紫色天赋的天才,对上这种靠药物累积的公子哥,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可他还掌握了同构技巧。” 哲也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除此之外,杰诺尔虽然只是个紫袍法师,但魔法造诣绝对堪称顶级,无论是发动速度、威力,都如教科书般准确无误,能让人轻易感觉到那种千锤百炼才能达到的炉火纯青技艺。” “天才加努力,可是与怪物划等号啊……” 哲也露出发自内心的佩服神情,却很快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这么努力,应该早就突破六级甚至达到特级法师的水平都不为过,现有实力与天赋和努力不符啊……总不能告诉我他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吧?” “这一点老朽也想不通,可能是为了精炼技艺而特意压缩提升速度吧?” 哲也一副“应该如此”的表情,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的看向梅里尔夫: “有时间多和杰诺尔接触一下,看看他有什么需求,哪怕是非常不合理的要求也尽量满足,尽力将这种未来注定登顶的天才留在公会中。” ………… 拜迪第七区与第一区交界处,也是和利亚南部的分界线位置,有一片自西向东的狭长森林。 之前纳尔夫小队行动的密林,便是这片森林的东部延伸。由于常有魔兽出没,这片森林平日几乎很少有人进入,偶尔的几个猎人也只敢在森林边缘徘徊。 而今天,在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原本的宁静。 树叶晃动了几下,从中钻出一位浑身是血的老者。他惊恐的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多停留便迅速消失在另一边的树丛中。 过了十几秒,刚刚老者短暂驻足的地方,悄无声息出现三个全身黑衣的男人。 为首带着单框眼镜的男人在一摊极难察觉的血迹前低下身子,用手抹了一下送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对身后的同伴点点头:“是他。” 确认目标,三人立刻朝一个方向奔去。 “这个老不死的,明明都重伤了还这么能跑,让咱们都追了三天。” 穿梭在仿佛没有尽头的树林中,像侏儒一样矮小的男人忍不住抱怨道,不仔细看反而容易将他当成矮人。 “毕竟是个风系大魔导师,逃命的本事还算一流。” 单框眼镜的男人朝另一边指了指:“有魔法加成的你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吧?埃里克背着那么重的剑都没说什么。” 健壮如同小山般的男人只是瓮声瓮气哼了一声,没有参与到两人的无聊对话中。 矮个男人却似乎十分不满的瞪起眼: “布莱尔,你俩都是玩剑的,体力当然——前面!” 几乎在矮个男人出声的瞬间,布莱尔腰间的长剑便已出鞘,以残影都无法看清的速度斜向前方劈去。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却让原本挡在前方的十几颗粗壮大树瞬间被切成碎屑,在漫天飞舞木屑中,露出藏在后面的老者身影。 老者现身的一瞬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大汉埃里克如同利箭般直射出去,手中不知何时握住原本挂在背上的两米巨剑,如同天神下凡,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横斩出去。 可就在剑锋接触老者的一刻,老者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接着整个人便如同漏气的气球般迅速干瘪,随后爆发出一阵璀璨耀眼的白光—— “轰” 浓缩坍塌的裂性能量迅速将埃里克吞没,并余势不减的向周围扩散开来,离得较近的矮树丛在这种毁灭气浪下瞬间被连根拔起。 “这样就除掉一个了。” 躲在远处观察的老者长出一口气,慢慢擦去嘴角的血滴,桀桀的阴笑起来。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能和我分享一下吗?” 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者身体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一股寒流从背脊窜入大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向一旁跳开。 无数细碎的冰晶在贴着他的头皮扫过刚刚所在的位置,留下龙卷风肆虐后的狼藉景象。 “布尔嘉什,你跑不掉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猎物与猎手 布莱尔从扬起的尘霾中现身,矮个子魔法师也已经截去退路,极为不利的处境让布尔嘉什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你不会以为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能让埃里克受伤吧?” 如同回应布莱尔的话,小山般的身影从爆炸余波中走出,正是刚刚处于爆炸中心的埃里克。 令布尔嘉什震惊的是,除去衣物变得残破不堪,埃里克身上没有出现一丝伤痕。 “‘巨塔’埃里克……” 布尔嘉什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很快浮现一抹绝然的笑容:“不愧是瓦伦丁身边的‘三执事’,被十级魔法正面击中都毫发无伤……能让三位一同追捕,也是老夫的荣幸。” “哪里,能从瓦伦丁大人手下逃掉的人,值得我们三人重视。” 布莱尔笑意盈盈的回道,眼中却闪烁着与表情不符的冷漠,如同在看一个即将被处刑的犯人。 “既然诸位不准备放过老夫,能不能在我临死前解答一下,瓦伦丁大人如此兴师动众不惜代价处死我的原因是什么?” 这是布尔嘉什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地方。 两天前,在准确捕捉到瓦伦丁的杀意后,布尔嘉什当机立断,使用了那个年轻时在一场奇遇中获得的传送魔具,总算在受到重创前逃离了瓦伦丁的魔法范围。 而那个珍贵无比的传送魔具,也在瓦伦丁过于骇人的魔力对冲中破坏殆尽,彻底变成一堆废件。 布尔嘉什本以为离开盖亚就能逃出瓦伦丁的魔爪,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派出最忠心的三执事追杀自己。 整整两天时间,三执事从盖亚一直追到边境,完全不给布尔嘉什逃回诺尔的机会,就算几次强行突围也毫无结果,反而弄的自己伤势越来越重。 刚刚的十级魔法便是布尔嘉什最后的抵抗,如今他已经到了魔力见底、山穷水尽的地步。 “抱歉,我都不准备回答你这个死前愿望。” “你们难道不怕‘幻之翎羽’的报复吗!要知道在这种敏感时期,任何一个前十公会改变自己的立场,可都会造成决定性的影响!” 流血过多让布尔嘉什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他还是强行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威胁道。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矮个子魔法师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泄出一丝冷笑:“这样也好,带着不甘心死去总比彻底绝望强。” 同样的笑容也出现在布莱尔脸上,就连不苟言笑的埃里克,眼中都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戏谑之意。 “你、你们什么意思?” 布尔嘉什心底蔓延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然而回答他的,是布莱尔无声的斩击。 “混蛋!” 险之又险避开这道夺命攻击,布尔嘉什却根本没时间停歇,立刻向一旁跳去,而后一根细长冰枪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毫无阻碍地射穿他身后那根粗壮的树干。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头顶便被一道巨大的阴影覆盖,埃里克如同从天而降的金刚,裹挟着开山断水的气势碾压下来。 “风神庇佑!” 生死关头,布尔嘉什身上闪过一道白光,以一种几乎能扭断脊骨的怪异姿势与剑锋擦身而过,但还是无法避免附着其上的剑气,胸前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腥伤口。 “在两位剑圣一位大魔导师的围攻下能坚持这么些天,不愧是前十公会的会长——虽然是个吊车尾罢了。” 嘲弄的声音从布莱尔口中传出。 “呸!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也配说这种话!” 埃里克的一击让布尔嘉什伤上加伤,自知逃跑无望的他干脆撕破脸皮,狠狠在地上吐一口血沫,狰狞的大笑起来。 布莱尔显然被这句谩骂勾起了怒火,额头凸起一条粗壮的青筋: “呵呵……看来你不想痛快的死啊。” “狗仗人势的东——噗呃” 没有给布尔嘉什说完的机会,布莱尔便挥出一道不可视的斩击,瞬间在空中绽放出一朵妖艳的曼陀罗。 毫无还手之力的布尔嘉什倒射出去,如同虾米般落进几十米外的低矮树丛中,然后再没任何动静。 “别擅自出手啊,我和埃里克还没过瘾——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尤其连埃里克都神情紧绷起来,莫尼收起不爽的表情,狐疑的看向两人视线的焦点—— 但还是没有瞧出什么名堂。 毕竟对于气息的掌握,魔法师的莫尼与身边两个剑圣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倒是布尔嘉什倒下的那个方向传来微弱魔力波动,让他微微皱起眉头: “老东西好像还没死。” “不用管他,只剩一口气的将死之人,就算是最强圣疗师都救不了——” 布莱尔眼睛眯成一条缝,如同一头感受到危险的猛兽,刻意压低了声音:“倒是眼下来了个麻烦的家伙啊。” 接着,一股就连莫尼都能轻易感受到的凌厉气息传扩散开来,三执事顿时如临大敌,身体不由自主转换成最佳应敌状态。 “哟,今天是什么日子,让赫赫有名的‘圣瓦伦丁’三执事同时登场啊?” 不远处的树丛微微晃动了一下,走出一个光着膀子的健壮男人。 虽然没有到埃里克那种夸张程度,但男人身上钢筋铁骨般健硕的肌肉依旧能给人留下极为震撼的印象,再加上胸口中央那只栩栩如生的威武雄狮纹身,流露出一股粗犷的洪荒气息。 仿佛只是站在这里不做任何动作,男人那强烈的存在感就已经盖过三执事。 “不知各位有什么开心的事,能和我分享一下吗?” 看着男人如同朋友相见般热切的笑容,布莱尔暗暗握紧手中的细剑,眼中露出明显的忌惮: “‘剑狮’团长,‘狮心’·莱因哈特!” 布尔嘉什凭借仅剩的力气,在树林中狂奔起来。 长时间锻炼肉体的优势终于展现出来。 在魔力彻底枯萎的当下,胸前还带着透过伤口能够看到内脏的重伤,布尔嘉什仍能吊着最后一口气,向自己都不清楚的方向逃窜出数千米。 当然,这些都于事无补。 布尔嘉什对自己的情况一清二楚,突然出现的强者到底是何身份已经不重要,哪怕对方成功拖住三执事,布莱尔的最后一剑已经断绝了自己的生机。 之所以像现在这样逃命,也只是求生的本能使然。 就在布尔嘉什意识即将陷入模糊的时候,一股食物的清香从森林某一角传来。 失去思考能力的布尔嘉什只能顺应大脑两天滴水未沾的渴望,朝香味传来的方向扑去,很快就冲出最后一片树丛,然后—— 一头撞翻了摆在空地上的简易煮锅。 “呀——” 耳边传来男人痛彻心扉的惨叫,布尔嘉什勉强抬起头,隐约看到一个头发混有粉、黑、白三色的奇怪剑士后,彻底失去意识。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大发慈悲? “……食物?” “我倒希望是食物……他是破坏食物的食物怪人啦。” 看着千辛万苦收集起来的蘑菇汤洒落的滴点不剩,迟小厉在心中发出悲鸣。 “食物怪人?咔——那莎莎的晚饭呢?” “晚饭你个头啦,这都是今天的第五顿了,好歹体谅一下养家不易的老爸——还有,不要在说话的时候啃我的头,脑袋都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迟小厉的说话对象,自然是如同抱抱熊般黏在他头上的粉发幼女。 看到这幅场景,外人多半会以为是一对恩爱父女上演的温馨感人家庭喜剧——如果能忽略掉青年额头淌下的血迹。 “哦——咔嚓” 少女老老实实认错,然后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特地在说完话后才狠狠咬了一口。 “呀——!为什么你要给人希望然后若无其事的将之粉碎殆尽啊!这种sm的感觉,难道是我不在的几天被aa那丫头带坏了吗?!” “aa姐?很好啦~” “绝对是被带坏了!” 迟小厉泪流满面的咆哮道:“为什么你总在奇怪的地方显得非常乖巧啊!以前说过不许在肚子饿时啃我的脑袋这件事,拜托你好好记住啊!” “因为……爱爸爸?” “不要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边发出恐怖的磨牙声音!这种反差反而让人更加害怕!” 即使无法抬头,迟小厉依旧准确把握到幼女的表情变化,要不是身体里已经没多少存货,真想吐出一口老血然后当场昏厥过去。 “喂,那边的混蛋!别以为躺在地上就万事大吉,你可是把我的救命——把我女儿的晚饭弄洒了,身上有食物的话赶紧乖乖交出来,否则丫头一发脾气,你的下场可是会——呀!住、住手!不对是住口啊!头皮要掉下来了!” 经过激烈的交战,迟小厉终于从幼女口中保住自己珍贵的头皮,但还是不可避免付出了一些代价。他悲愤交加的走到老者身边,抓起对方的领子咆哮道: “你没看到发生的惨剧吗!我今年才三十岁,这两天掉的头发就已经快要赶上之前三十年的总量了!如果再给我装昏,我保证你会受到比我还残忍十倍的酷刑——” 因为这个动作而露出压在身下的伤口,让迟小厉声音一下子顿住。 “沙地的吸水性太好,所以刚刚没看到血迹啊。” 迟小厉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将手在老者身上拨弄了几下,仔细翻看着胸前那一道最为致命的剑伤,托住下巴思考了好几秒才总算点点头: “嗯,没救了。” 果断放下老者,迟小厉拍拍手转身就走。 虽然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外伤,但胸前那一道从左肩延伸至右胯的剑伤才是断绝老者生机的罪魁祸首。无论角度亦或深度都堪称完美,能轻易看出施剑者冷酷无情的性格,以及一击必杀的决心。 “最多两分钟吧。” 这是老者生命的倒计时。 而能够治疗他的手段,整个大陆恐怕只有一个—— “我才懒得多管闲事。” 发出如同步入中年大叔般的颓唐宣言,迟小厉吹着口哨往外走去,手却忍不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能够施展出那神乎其技一剑的剑士,绝对是位达到登峰造极水准的强者。就算比不上库曼那个与自己八字不合孽缘深重的白痴,在寻常剑圣中也肯定算是佼佼者了。 (与这样的高手交战,应该能快速提升实力吧?) 脑海中突然蹦出这样挥之不去的想法,让迟小厉越来越心痒难耐,不由停下脚步看向树林一角,脸上浮现出挣扎之意。 从刚刚开始,极远处就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强者气息,结合老者出现的时机与身前的剑伤,很难相信两者没有关系。 更何况不知为何,迟小厉总是感觉对方的样子似曾相识,这种熟悉感并非多年以前留下的印象,仿佛就在最近还见过他,却始终都想不起来。 “算了,带着丫头也不方便过去。” 如果是一个人,迟小厉肯定已经向那个方向扑去了。但现在头上还有个拖油瓶,为了奥丽莎的安全着想,迟小厉不得不强忍下心中的渴望。 但这不代表他放弃交手的念头。 “如果把你救活,那个剑圣总会找上门吧?” 望着地上已经没有呼吸的老者,迟小厉嘴角露出一抹充满战意的笑容: “丫头还在身边,可没法酣畅淋漓的打一场啊……咱们就先换个地方吧。” ………… 夜幕降临。 几只乌鸦在没有月色的庭院中喳喳乱叫,配合这个季节少有的北风,给人一种沧桑萧瑟的微凉感。 “大人,我们回来了。” 原本安静的庭院,终于被一道带有明显颤音的声音打破。 “首级呢?” 无比威严的声音,从被假山阴影遮挡住的男人口中发出。 听到这个问题,布莱尔后背顿时被冷汗浸染,喉咙艰难滑动一下,硬着头皮回报道: “布尔嘉什的首级……没能带回来。” 呼啸的风,突然停住。 就连乌鸦的叫声也不知为何中断,让整个庭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大、大人!还请您听我报告整个过程!” 布莱尔“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将头重重磕了下去,身后的两人也立刻跟着作出同样的动作。 “说。” 许久,男人才吐出一个字,却令布莱尔如蒙大赦,那股仿佛被攥住心脏的窒息感也慢慢消失不见。 “前天,我等在南部国境森林中成功将布尔嘉什逼入绝境,并确实给予他必死的重创,但在收尾关头,‘狮心’莱因哈特突然现身打乱了计划,我等与之缠斗许久未分胜负……” “所以,布尔嘉什被‘剑狮’救走了?” 听到“莱因哈特”四个字时,男人周身气温陡然降低许多,许久才冷哼一声。 布莱尔脸色瞬间刷白,忍住牙齿的颤栗,连忙回道:“不、不是这样!属下确认过周围没有其他伏兵的痕迹!所以应该不是‘剑狮’所为……更、更何况布尔嘉什绝对必死无疑,就算被救走也绝无生还可能!这一点属下可以以项上人头保证!” “大、大人!布莱尔的话句句属实,布尔嘉什被‘绝灭’重伤,任何治疗术都无济于事,我和埃里克同样可以担保!” 莫尼与埃里克也将头重重抵在地上。 然而阴影中的男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可名状的恐惧渐渐在三人心中蔓延,如同黑洞般将他们身上的勇气一点点剥离。 就在布莱尔临近崩溃边缘之际,头顶终于传来男人冷淡的声音: “只有这一次。” “谢、谢谢大人开恩!卑职一定谨记在心!” 三道闷声同时响起。 正文 第五十章 不靠谱的三巨…头? “属下有负殿下重托,还请责罚。” 灯火通明的地下会议室中央,身材健壮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 “莱因哈特团长,请您不要这样。” 坐在桌案后的泰勒连忙起身走出来,将刚刚赶回国都的莱因哈特扶起,偶然瞥到对方胸口即将消失不见的伤痕,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明明是我思虑不周,还让您受伤了……” “我说公主哟,大个儿也不是个脆弱小孩,被砍上几刀又不会死。” 身材娇小的红发少女倚在比她还要高半个头的巨剑上,受不了似的耸耸肩,同时毫不客气在莱因哈特的手臂上踢了一脚:“都怪这个笨蛋太笨,要是我早到一天,肯定能把那个老头顺利带回来。” “约翰——” “约翰,你这是对殿下说话的语气吗?” 与泰勒同时开口的莱因哈特,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殿下。属下一时激动将声音拉高,在此连同约翰的无礼一同请您恕罪。” “什么嘛,别摆出一副咱俩很熟的样子。” 名为“约翰”的少女冲莱茵哈特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又踢了他几脚。 “那个……约翰酱,对同伴用剑气可不好,莱因哈特亲的胳膊都被踢肿了……” 一阵软绵绵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一直躲在角落沉默不语的短发少女看到约翰的暴行,终于忍不住从阴影中一点点挪出,怯生生的举起手。 “娜贝!” “咦?啊、啊!是!” 被约翰暴龙般的视线盯住,希尔?娜贝发出一声可爱的悲鸣,连忙将身子坐正,如同一个犯了错等待训话的学生。 “那个老头的生死,连你都没有办法推测吗?” “真是抱歉!真是抱歉!明明我这种人不应该插嘴——” “不是啦,给我冷静下来!我在问你之前的占卜结果!” “啊?占卜结果?” 眼泛泪光的短发少女终于抬起头,不过很快就鼻子一红,彻底哭出声来: “对、对不起呜呜……不、不知道为什么,我也看不见布尔嘉什先生的未来呜……” “唉……为什么你这种性格会是‘流萤’的第一把手啊。” “呜呜呜……是我太笨了真是抱歉……” 约翰像是感到疲惫般轻轻叹了口气,让本就哭唧唧的娜贝声音不禁加重了几分。 (虽然都是些好家伙,但这性格……真是令人遗憾呢。) 泰勒在心里叹了口气,连忙将泪娃娃般抹眼泪的娜贝搂进怀中,用“受不了你”的表情瞪向约翰: “你呀,也就是莱茵哈特让着你,要是换成其他别的男人,谁能看上你这个臭脾气呢?” “咳咳,殿下……” “喂!你你你你你——” 原本气势强硬的约翰瞬间老脸通红,伶俐的口舌也不由结巴起来,就连一旁看不清表情的莱因哈特似乎都有些赧颜,裸露的臂膀皮肤不知是因为被踢还是其他原因显得有些发烫。 “我什么呀,你这个光会欺负娜贝,只长年龄不长身材的老女人。” 泰勒将最后三个字咬的极重,抬起头故意在约翰胸前的平坦大道上扫了一眼,挺起傲人的前胸坏笑地看着她。 如果利威利在这里,对于泰勒这种一反常态的表现,肯定会义正言辞的啰嗦几句“公主殿下还请务必注意形象”之类的话,然后郑重向眼前几位在整个利亚都举足轻重的公会会长道歉。 “泰勒!你个臭丫头竟然——” 脸颊似乎红到要挤出水的约翰气的差点蹦起来,刚要向难得开起玩笑的泰勒扑去,就被莱因哈特喝止: “放肆!如此不敬成何体统,赶快向公主殿下道歉!” 约翰的动作立刻僵在空中。 战战兢兢转过头却看到莱因哈特那张铁青的脸,约翰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气,立马像蔫了的柿子般垂下手,老老实实低头道歉: “刚刚是我得寸进尺了。” 原本欢闹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泰勒直接白了莱因哈特一眼:“你干什么!我和约翰姐闹着玩你也管!” “殿下,可——” “可什么可!别忘了你这次任务可是失手了,赶紧到一边面壁思过去!” “噗——” 约翰忍不住偷笑起来,看着一脸无辜的莱因哈特老老实实挪到墙边,心情顿时舒爽了许多。。 “你还真去啊……” 对于这个世代忠于皇室的家族继承者,泰勒头疼似的将脸埋进娜贝柔顺的头发中,无语道:“本来想放松一下气氛,让你这一弄倒显得我不讲理了。” 深深叹了口气后,泰勒从地上站起来,缓缓走回桌案前,轻轻用手指敲了两下:“算了,咱们正式开始吧——莱因哈特,约翰,娜贝。” 再没有刚刚的嬉笑神情,泰勒一瞬间切换成那个手握重权的公主殿下,神情威严肃穆。 “““是。””” 三道整齐划一的声音同时响起,就连约翰也一改刚才的玩世不恭,和其余两人一同半跪到地上。 “请起。事已至此,咱们要讨论一下此次事件可能会造成的影响。” 泰勒稍微顿了顿,等三人全部站起来,才继续说道:“依照莱因哈特团长所说,动手的是瓦伦丁‘三执事’,这倒和我最初的预料相差无几。可在布尔嘉什失踪之后,就连娜贝都无法占卜出他的生死,就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了——我们要先作出最坏的打算。” “殿下,莱因哈特的实力大家心知肚明,既然他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伏兵,就基本可以排除布尔嘉什被瓦伦丁带走的可能。而能让娜贝预言失效的怪事,此前只在瓦伦丁身上出现过,我想……” 约翰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泰勒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神情不由凝重了几分: “你是说,可能有其他和瓦伦丁实力相当的强者参与了这件事,超出娜贝的认知上限?” “等等!” 莱因哈特托住下巴,转身正对约翰,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虽然我确定布尔嘉什不是被瓦伦丁的手下带走,但并不能排除瓦伦丁本人亲自到场的可能。毕竟要想瞒过我的眼睛的人,应该不是随处可见吧。” “你真是笨。”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泰勒的想法 被没头没脑的骂了一句,莱因哈特忍不住瞪起眼睛: “这可是正式会议,注意点说话的语气!毫不犹豫否定我的猜测,难道你事先调查了瓦伦丁的动向吗?” 替代昂首回瞪的约翰,泰勒委婉解释道: “我想约翰的意思是,如果瓦伦丁亲自到场,您可能……无法平安归来。” “这……” 莱恩哈特一时语噎,挠了挠脸,这才恍然的点点头: “的确,如果当时瓦伦丁在场一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再加上‘三执事’配合,我能逃生的机会近乎为零。” (原来是在关心我吗……) 理解了刚刚约翰话中的隐隐担心,莱恩哈特转过头,对她憨憨一笑。 “你笑个——算了,咱们继续说。” 约翰连忙扭过头,以免微红的脸颊被看出来:“有没有这种可能,布尔嘉什被森林中的魔兽吃掉了?” “不可能。他的血迹是在某片空地突然消失,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爪印的痕迹,而且这个猜测不能解释为什么娜贝的魔法失效。” 做出解释的仍是是莱因哈特。 “那现场有其他人为痕迹吗?” “回殿下,没有任何疑点或者痕迹,但现场太过完美反而让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掩盖。” “就是说,又回到了啊……” 泰勒托住下巴,将羽毛笔尾部咬在嘴里,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值得庆幸的是,这位神秘人明显和瓦伦丁不是一路,也许我们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布尔嘉什。” “那个……殿下,我、我有个问题。” 将脸埋进衣领的娜贝战战兢兢举起手,声音小到险些被泰勒忽略掉。 看着这个害羞的师姐,泰勒鼓励道: “直接说就好。” “为、为什么我们要救布、布尔嘉什呢?他死掉的话不就代表‘幻之翎羽’彻底覆灭吗?这对于公主殿应该是好事才对……” 莱因哈特脸上也露出相同的疑惑表情,虽然他坚决执行泰勒的指令,但关于这点一直没有想通。 只有约翰轻轻嘟囔了句“笨蛋联盟”,受不了似的抬头请命:“殿下,让我来给这两个笨——家伙来解释吧。” “有劳了。” 约翰转过身,站到两人的中间位置:“我问你们,瓦伦丁看中‘幻之翎羽’的什么?” “自然是实力!毕竟在利亚南部的几个省,‘幻之翎羽’还是拥有一定统治力的。” 莱因哈特想都没想回答道。 “那‘幻之翎羽’被灭的当下,只剩一个布尔嘉什,这种统治力还会存在吗?” “没、没有。” 传来娜贝小心翼翼的声音。 “也就是说,瓦伦丁看中的公会影响力已经消失,布尔嘉什身上的利用价值就所剩无几了。” “可他毕竟是个大魔导师……” 莱因哈特皱起眉毛,明显不认同她的观点。 “如果单纯只看实力,像他这种大魔导师别说你我两家公会,就连娜贝的‘流萤’应该都不缺吧?当然,这种人的确是多多益善,可瓦伦丁显然想在他身上挖掘出更大的价值。” 莱因哈特略微思考了一下,先是点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 “的确,如果是‘三执事’这种水平我还会渴求一下,布尔嘉什就……可你说的更大价值和他的死亡有什么关系?” “……朽木!笨蛋!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猪头,真给叔叔丢脸!” “为什么对我的评价越来越低啊!还有把父亲扯进来,我可是会生气的!” 莱因哈特咬牙切齿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却被约翰轻轻一瞪立马收了声。 “就算‘幻之翎羽’的覆灭和我们无关,在这日益激烈、火药味十足的国会期间,布尔嘉什一旦死亡,矛头最先,或者说最可能指向谁?” 莱因哈特终于有些理解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一字一句、晦涩的回答道:“与之针锋相对的、我们皇室一派。” 因为泰勒不喜欢“公主派”这个称呼,所以莱因哈特不忘换个说法。 “尤其最近举步维艰的学院平民化提案,那些个贵族就差跳起来拍桌子了。要是瓦伦丁趁机散播‘公主为推行新政,暗中除掉意见相左的公会’这种谣言,恐怕不仅会让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处于劣势,更会让那些原本支持我们的议员寒心——这才是殿下最担心的事。” “不仅如此,瓦伦丁很有可能借助这个机会施压,暗中抑或正大光明对三位的公会进行报复。” 约翰回到自己的位置后,泰勒又补充道:“毕竟在顶尖战力上,我们处于压倒性的劣势啊。” 经过这么多年的暗中发展,天知道‘圣瓦伦丁’吸纳了多少位顶级魔法师与剑士,损失的‘幻之翎羽’两位大魔导师对瓦伦丁来讲根本不痛不痒。 “请殿下不要灰心,无论如何‘剑狮’都是您手中最锋利的长矛——君之所向,无往不利!” 看到泰勒隐约浮现的憔悴面容,莱因哈特连忙跪到地上宣誓自己的忠诚。 这也是他无数前辈曾经立下的誓言。 “莱因哈特团长,您的忠心我确实感受到了,非常感谢。有您和约翰坐镇,在剑术方面我们自然不惧任何挑战,所以我方现在所急缺的战力,主要是魔法师。” 说到这里,泰勒眼神明显一黯:“尼莫拉老师走后,我们已经没有顶级大魔导师坐镇了。” 听到这个名字,娜贝的身体不由抖了一下: “抱、抱歉,我派不上什么用场……” 说着说着,娜贝便哽咽的低下头,将手捂在嘴上尽量不发出哭声。 “不,娜贝的能力绝非其他任何人可比,请不要自责。” 泰勒给约翰送入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马上低下身将娜贝搂进怀中。 “对、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想尼莫拉老师了……” 身为‘流萤’前任会长,同时也是泰勒与娜贝的魔法老师,传奇大魔导师尼莫拉在一年前因病去世,当时给整个利亚带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大地震,她所提倡的“人人平等”一直影响到今天。 从那之后,“公主派”的魔法师便陷入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 娜贝虽然贵为大魔导师,但能力却是罕见的无法用于战斗;泰勒贵为剑魔双修的天才,成长之路自然极慢,单以魔法来说现在也只是八级而已。 至于三人公会中的其他大魔导师,实力水准也就和布尔嘉什相当,就连能正面对抗“三执事”中那个冰系魔法师的人都没有,更遑谈与瓦伦丁交手了。 “上哪去找这种高手啊……” 泰勒越想越烦躁,轻轻用手揉起眼睛: “还要想个办法应付布尔嘉什带来的后续问题,手头还有异人入侵的案件没处理,这么多事真是让人头大……嗯?” 泰勒猛的睁开眼睛。 第二天,一道昭告传遍全国,在各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寻找龙系魔法师 “为什么感觉今天大街上这么骚动呢?” 看着似乎比往常更加热闹的早市,迟小厉的目光从周围人身上扫过,然后兴冲冲的低头问道: “莎莎,你说会不会是今天市场大减价——算了,认真问你问题的我真是个白痴。” 正在专心致志研究着手上的加大版巧克力曲奇旋风塔的奥丽莎,嘴角一圈都粘上了黑糊糊的巧克力,听到迟小厉自暴自弃的声音歪起可爱的脑袋,忽闪着那双大眼睛问道: “粑粑……是白痴?” “不是啦,爸爸是要成为剑圣的天才。来,跟爸爸一起念:‘迟小厉将来会成为剑圣’——” “莎莎不念!姐姐说,撒谎的孩子会被坏蛋吃掉!” “……呵呵。” 迟小厉眉毛明显跳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的缓缓蹲下身子,正要将黑手伸向花了整整二十枚铜币的巨型冰淇塔,就听到从身旁路过两个妇女的碎碎念: “童言无忌,多可爱的孩子,却有个不靠谱的爹。你看看,他好像还要抢自己闺女的零食。” “是呀,也不看看自己穿的什么样就白日做梦,有这么一个爹,白瞎了这么一个惹人疼的小姑娘。” “吃你家大米了啊!别以为我脾气好就可以乱说话!” 迟小厉忍不住回头咆哮道。 “哎呀,绷带变态男恼羞成怒了!” “快走快走,总感觉他神经不太正常,别一会儿追过来。” 看着两个神色慌张消失在视野内的妇人,迟小厉心中已经泪流满面。 他真的很想揪住她们领子,大声告诉她们: 我这满头绷带的造型就是拜你们口中的“可爱小姑娘”所赐啊!!!让谁养一个每日七顿、顿顿能吃二百斤魔兽、动不动还冲自己龇牙的小怪物,精神状态都不会太好吧!!! “老倭瓜昨天去密林摸宝,竟然一头魔兽都没遇到,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你不说我还忘了,和我挨门的小橙子前天在林子迷了路,可转悠半天都没被魔兽叼走……” “是吗?总感觉这两天林子里的动物少了许多……” 从身边路过两个猎人模样的男人正聊着这两天的怪事,让无意听到的迟小厉一拍脑袋: (差点忘了,附近的魔兽都被吃的差不多了,下一顿得往更外面走……哎哟,越想越胃疼。) 险些再次陷入头皮危机的迟小厉决定今天早点出发,以免遇到上次那种半天没遇到一头魔兽,最后不得不献祭脑袋的悲惨处境。 而且不知什么原因,被奥丽莎咬过的伤口没法用魔法愈合,虽然“手术”多半不会受到影响,但区区一点咬伤还不值得迟小厉如此兴师动众。 可裸露着伤痕密布的脑袋又有些不雅,迟小厉便从市贩那里买了几卷廉价绷带胡乱缠了缠,才得到“绷带变态男”的雅称。 (不过就这样离开,可就又浪费了一天时间。) 抬头看向周围银光闪闪的魔导建筑,迟小厉边嘟囔着“伤脑筋”边抓了抓头。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位于拜迪西北角的第一区。 虽然繁荣程度无法与中心的第四区第五区相提并论,但随处可见的魔导科技还是远超其他国家的城市,彰显出这座经由机械族建造的最尖端魔导都市的风貌一角。 而迟小厉来此的目的,便是想要给奥丽莎找一个老师—— 龙系魔法老师。 虽然迟小厉在魔法领域涉猎无数,可偏偏正巧对龙系魔法一窍不通。而得到龙族记忆传承的奥丽莎正处于掌握魔法的关键时期,迟小厉自然不敢耽误,但上哪找老师倒成了难题。 去冰原直接请教那些巨龙吧,估计话没说几句就得被追着赶出来,剩下的选择,只有寻找那些人族中机缘巧合下学会龙系魔法的高手。 而没有其他地方比拜迪更容易藏龙卧虎。 这个想法在迟小厉到达诺尔的时候便诞生了,后来从杰诺尔身上拿走的钱袋也是为了奥丽莎的学费用途。 (魔法师之间的事,怎么能算是偷呢,何况他应该不会计较……毕竟是换回条命啊。) 迟小厉如此暗示自己,只是为了减轻一些类似行窃后的负罪感。 抛去这些杂念,几天都搜寻无果的迟小厉准备去一趟第一区的“探险者协会”分部,看看能不能从那里得到些有用线索。 “莎莎,咱们走——莎莎?” 想要牵住幼女的右手扑了个空,迟小厉狐疑的回过头,却看到奥丽莎不知何时跑到十几步外的糖糕车边,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插在竹竿上的糕点,嘴里不断咽着什么东西。 “别看啦,等晚上带你吃肉肉。” 迟小厉走到幼女身边,牵起她的手安慰道。 虽然他这次不顾芙蕾雅一哭二闹三上吊将全部家当带来,但考虑到拜师可能要花费比想象更多的金钱,迟小厉还是决定能省就省,之前那个冰淇塔已经算格外开恩了。 “肉肉……” 奥丽莎恋恋不舍的又看了车台一眼,取舍之间最终还是选了迟小厉许下的承诺,慢吞吞跟着他像外走去。 这时,一个男人碰巧从糖糕车旁经过,大腿不偏不倚正好和奥丽莎手中的冰淇塔来了个亲密接触。 “喂” 感觉到腿部有异动,男人缓缓低下头,这才发现整洁的骑士裤粘上某种恶心黑色胶状物,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本大爷刚买的新款骑士裤啊啊啊啊啊——” “啊,抱歉,抱歉!” 看到奥丽莎手中只剩一半的冰淇塔,迟小厉连忙点头哈腰陪笑道。 “道歉?你知道这条裤子多贵吗?” 光头男人一把抓住迟小厉领子,看到他胸口的漆铁牌时,脸上的狞笑更甚几分: “告诉你,本大爷可是‘探险者协会’‘白虎’堂的鲁仁贾!堂堂青铜级勇者,你应该知道惹毛本大爷的后果!” “不,那个——” “呜” 总算弄明白手上的美食为什么消失,奥丽莎委屈巴巴的咬紧嘴唇,悲愤交加的瞪着鲁仁贾。 看到幼女眼中的光芒,被揪住领子的迟小厉突然有些慌张,连忙提醒道: “赶紧道歉!要不就麻烦大了!” “哼,道歉有个屁——” 鲁仁贾手上的力气加大了几分,却发现迟小厉正用怜悯的眼神看向自己,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可能误会了,我是让你赶紧道歉。”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奇怪的眼镜男 “你、你说什么!” 即使脸上依旧凶神恶煞,略带紧张的颤音还是出卖了鲁仁贾内心的动摇。 “我说你放手啦,别拉我和你一起遭殃。” 为了追求剑术而锻炼的力量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亦或者求生本能让迟小厉暂时突破了身体的限制器,总之他轻描淡的在鲁仁贾手腕上一砍,下一刻便出现在糖糕车后边。 “什么时候……” 鲁仁贾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手,但疑惑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甜甜没了!坏人!” 看着气势汹汹扑过来的幼女,鲁仁贾本能伸出右手想要拦下,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件多么蠢的蠢事—— “唔咬——咔” “哇啊啊啊啊啊!” 一声令整条街道都为之同情的惨叫响起。 肩膀以下的整条手臂都被幼女咬进嘴中,让人不禁怀疑如此娇小的身躯是如何装下等同于身长的手臂。 而就算鲁仁贾疯狂甩动胳膊,奥丽莎也像狗皮糖一样死死黏在他身上,喉咙深处不时还传出类似“咔嚓”的不明咀嚼音。 “臭小鬼快给我松口啊!” “唔嗯叽哩咕——嘎?” “不要边做着恐怖的事情边歪起脑袋露出可爱的表情!这不是让人更加害怕吗!还有那是肩胛骨,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要再用力——啊!” (总感觉有点同情呢。) 目睹这场人间惨剧的迟小厉仿佛置身事外般,在一旁为鬼哭狼嚎的光头男默哀,却忘了自己之前才刚刚发表过类似的言论。 被幼女不断摧残的鲁仁贾仿佛想起了什么,泪流满面的转过头,仿佛看到救世主一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跪到迟小厉面前: “大哥,求您——” “帮不了,等死吧,告辞。” 迟小厉毫不犹豫浇灭对方的希望,转身作出向外走的样子,边走还边摇头: “唉,自作孽不可活,被这种史前凶兽盯上……” “大、大哥!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救一下!” “要解此灾,唯有先填饱她的肚子,可我的钱包——” “等、等等!大哥!大爷!我我有钱!” “哦?” 迟小厉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脸上绽放出一朵灿烂的菊花。 …… 吃着刚买到的糖糕,奥丽莎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走起路来还一蹦一跳。至于她身边的迟小厉,正轻轻掂着手中看上去就十分有料的钱袋,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后面。 “没想到小光头还蛮有钱的嘛……晚上可以考虑住在城里了。” 虽然鲁仁贾最后含泪留下“给本大爷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这种意义不明的话,但迟小厉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不紧不慢向中心城区走去。 “这些人围在这里干吗?” 来到“探险者协会”门口,迟小厉却意外发现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立马好奇心起,抱住津津有味吃着糖糕的奥丽莎从人缝中挤进去。 “日前,‘幻之翎羽’遭到异人袭击,整个公会惨遭屠灭,正在国都的布尔嘉什会长听闻此事南下,不幸遭到疑似异人的袭击,现在已经下落不明。公主殿下正派人全力搜寻这位大魔导师的踪迹,同时希望大家尽量减少不必要外出,她也会加紧平民剑术学院的推广,让更多百姓掌握防身之术以免类似惨剧再次发生。” “以上,差不多就是利亚最新的全国通告了。” 站在最前方逮******的男人,敲敲公告栏上一张占据近一半版面的公告,脸上带着几分感慨:“‘幻之翎羽’也算是几十年的老牌公会了,竟然莫名其妙栽在异人手上,真是让人唏嘘啊。” “是啊,而且我听说利亚的公主和‘幻之翎羽’不对付,但现在能不计前嫌施以援手,真是有着圣母般的胸襟。” 另一人的话似乎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很多围观者都深有所感的点点头。 “我倒是对平民剑术学院感兴趣,这种类似的福利制度就连拜迪都没有,也不是人人都能上门拜师学艺……哎呀,越说我越想去利亚了。” “对对,我也……” “什么嘛,原来不是市场大减价啊。” 兴趣乏乏的从讨论愈发热烈的人群中挤出,迟小厉像是感到无聊般打了个哈欠,总算理解之前集市的骚动原因。 (不过那个公会怎么听着蛮耳熟的……) 好像是自己前一阵子“登门拜访”的那个公会耶? 迟小厉皱着眉头想了想,但很快就放弃了——对于已经彻底了结的事情,他常常是事情结束就抛到脑后,更懒得再费精力去唤醒记忆。 (毕竟公告上说是被异人袭击,应该只是名字相似吧,不过——那个人还是蛮有意思的。) 可能没有料到迟小厉会突然回头,并穿过重重人群锁定自己,刚刚念公告的中年眼镜男连忙移开视线,在人群中晃动几下便消失不见。 “好像哪里有点奇怪……算了,先办正事要紧。” 虽然刚刚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怪异气息耐人寻味,但迟小厉发挥了优秀的懒人大法,既然没有后续也不准备进一步深究,牵起奥丽莎的手向正门走去。 结果刚一踏进门槛,就遇到几个凶神恶煞的肌肉男从里面往外走,其中那个胳膊被裹成粽子的光头正不断跟身边的大胡子壮汉哭诉: “大哥,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不就是个小姑娘,你也不嫌丢人。” 大胡子瞥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得了,我给你找这个场子。” “谢谢大哥!您不知道小弟这个月的工钱都被那混——呀!” 突兀看到突然出现在公会门口的父女二人组,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感瞬间被唤醒,记忆深处的恐惧让鲁仁贾下意识发出一声悲鸣。 “你丫鬼叫啥?今天吃错药了?” 大胡子被鲁仁贾这声叫吓了一跳,回过神儿后立马没好气的扇了他一耳光。 在空中旋转一圈才落地的鲁仁贾,捂住红肿的侧脸,泪眼汪汪道: “大、大哥!他们就是那两个拦路抢劫的——” “什么叫拦路抢劫啊,明明是你求着我把钱递到我手上的。” 迟小厉耸耸肩,翻着白眼指出对方的谎言。 “哦?就是你小子?” 大胡子再蠢也反应过来了,立马从背后取下半人高的巨斧,嘴角挂着冷笑走到迟小厉面前:“敢惹我们‘白虎’的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其他几个壮汉也同时狞笑着围了上来,将迟小厉团团围住。 “唉。” 眼看着三言两语没法摆平,迟小厉暗叹一声,刚要让奥丽莎闭上眼睛,却听到不远处一个儒雅的声音制止道: “不要动手!”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古拉多 文质彬彬的儒雅声音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稍有缓和,就连大胡子握住斧子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但在回头看清出声者样貌后,大胡子冷笑一声,眼中明显划过一丝轻蔑: “古拉多,你个狗屁的外围成员也敢惹事?赶紧滚去贴你的公告,把大爷我惹烦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通过大胡子转身的空隙,迟小厉总算看清横叉一杠的男人是谁,心中不由增添几分狐疑。 “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这里是公会大厅正门,内部成员有纠纷可以去竞技台解决,在门口发生流血事件可是会被上面严肃处理。” 即这个使被大胡子瞪视也依旧维持着和煦笑容的男人,正是刚刚在门口引起迟小厉注意的眼镜男。 不过和之前的制式皮夹不同,他身上已经换成了一套轻便外衣,手里提着一个方形挎包,看样子是结束工作正准备离开。 “当然,我这只是忠告,如果你真想在这里打我是不会阻止的。” 说完,古拉多微微一鞠躬,然后径直从大胡子身边走过。 经这么一闹,就算原本没有注意到门口动静的人,也开始将目光聚集过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大胡子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动手机会,只能狠狠剜了迟小厉一眼,留下一句“给我等着”,迅速带着其他几人消失在门口。 “真有爱管闲事的人啊。” 迟小厉看着门口方向郁闷的碎碎念了几句,然后轻轻将幼女抱起来: “莎莎,刚才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 “就是那个带着眼镜的叔叔——不,他的年龄该叫伯伯吧?” 迟小厉觉得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深究,接着补充道:“好好想想,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什么气息吗?” “唔~” 奥丽莎绷起小脸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不一会儿便睁开眼睛,眼中带着一丝惊喜: “莎莎想起来了!好像有一点点熟悉的味道……就和以前爸爸叔叔伯伯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我是不太懂龙族的辈分关系啦……” 迟小厉吐吐舌头。 (能和黑龙奥古斯帝尼拥有相似的气息,就是说我最开始的猜测没错,唯一的疑问只剩那紊乱的魔力流动了……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在心里做出决定,迟小厉连忙将盯着自己脑袋流口水的奥丽莎放到地上,三步并两步跑到任务委托处,对柜台内的精灵族美女施展笑颜: “小姐,帮我挂个委托,指定人员办理。” ………… 随着夜色渐渐加深,边城夜市也渐渐开始焕发活力。 “刚出炉的莲草包子,两枚铜币一个!”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冰原森林陨铁打造的菜刀,百用不缺口!”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接连不断,从衣食到住行,这里几乎涵盖了所有生活用品。 古拉多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偶尔驻足看一下路边的货物,下班后逛逛这条夜市街已经成为他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毛之地最新运到的熏香,只要一枚银币啦——” (熏香?瑟琳娜原来那瓶的好像快要用完了吧。) 古拉多犹豫了一下,掂了掂今天刚刚开到手的工钱,向刚刚卖力吆喝的摊位靠近。 “哟大哥,给爱人买熏香啊?” 见有客人上门,小贩立马热情的介绍起来:“不知您夫人喜欢什么味道?这罐黄色的是不毛之地特产沙棘花粉,味道清新淡雅还有养颜效果;这罐粉红色的迷迭香则特别适合……” 小贩如同变戏法般从桌子底下拿出十几个颜色不一的精致水晶罐,让对此一窍不通的古拉多顿时抓了瞎。 “停、停,还是要最开始那罐黄色的吧。” 古拉多连忙制止正准备掏出更多罐子的小贩,将手伸进钱袋:“这个多少钱?” “一枚银币加五十枚铜币。” 古拉多掏钱的动作停在空中,眼镜后面划过一丝愤懑: “刚刚不是说一枚银币吗?” “这罐沙棘花比较珍惜,价格自然要贵一些,如果您不满意可以换成其他一银币的熏香。” 小贩连忙解释道。 “……就这个吧,我太太喜欢黄色。钱给你。” 古拉多想了想,还是将几十枚硬币放在桌子上。 “能看出来您对夫人非常疼爱呢,这样吧,这对耳坠就算是个小礼物,希望下次您能再来。” “多谢。” 古拉多冲小贩笑了笑,拿起桌上包装好的盒子,再次拐进人流中。 经过几道蜿蜒窄路,古拉多走进一片拜迪现今已经极少见到的旧式住宅区,在一座爬满青藤的老宅楼前停下脚步。 “瑟琳娜,我回来了。” 想到即将能给妻子一个惊喜,古拉多脸上不禁挂起一丝微笑。可就在他刚要踏上围栏的台阶时,一个冰冷的物体突然顶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 阴沉的声音从古拉多背后响起:“把你身上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放在这个袋子中,别想耍什么花招。”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蒙脸男人故意在刀上下了几分力以示威胁。 “好、好的。” 古拉多战战兢兢的掏出钱袋,心里却在想着毫不相干的事情。 (买了不少菜,晚上应该先吃哪样呢……) 见到钱袋的瞬间,蒙脸男本能想要伸手去抓,却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股怪力打飞出去。 “最近治安真是差,看来要提醒瑟琳娜外出注意安全呢。” 一步步逼近的古拉多,脸上的笑容堪称鬼魅。 “等、等等!我们或许有什么误——噗呃” 刚从地上爬起的蒙脸男想要逃跑,却被毫不留情的再次踢飞。 “没有误会。所有可能危害到瑟琳娜的蛀虫,都要清除掉。” 此刻的古拉多如同修罗附体,身上哪还有一丝白天那种和煦的儒雅,铁青着脸一拳拳打在蒙脸男身上。 “嘭” “大、大哥饶命!” “嘭” “求您了,我不——” “嘭” “欧挣的补搞了” “嘭” “噗咳……” “好了,差不多就行了。”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让染满鲜血的拳头停留在半空中。 出现在古拉多通红的视野中的是,白天见过的父女档二人。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夜访 蒙脸男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惊恐过度,口吐白沫翻着白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古拉多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眼中的狠厉暂时隐藏下去,只是脸色愈发阴沉。 “你跟踪我?” 语气中带有毫不掩饰的实质杀意。 “只是有委托找你,然后从公会小姐那里得到了你的住址。” 黑白头发的青年露出真诚笑容。 古拉多自然不相信: “公会不会随便暴露员工的住址。” “大概是我长得比较帅吧。” “呵呵……” 古拉多皮笑肉不笑的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气势陡然犀利了许多: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出跟踪我的目的。” “我没骗人啊,你也别吓唬人,就凭你现在这副空架子,也就只能对付几个没本事的蟊贼,随便来个四五级的剑士就把你打趴下了。” 青年咧嘴一笑,轻轻将幼女抱到肩上,右手从始至终都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地上的血腥场面。 (被看穿了?!) 古拉多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瞳孔猛然一缩,眼中的杀意更甚了几分: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句话我还想问你呢。” 青年露出恶魔般的笑容:“能看穿丫头的身世,并且还能判断出我实力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老老实实粉刷公告的底层男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古拉多产生一瞬间的动摇。 虽然他极力想要掩饰内心的震惊,但身上的气势还是明显减弱了许多。 “当时公告周围少说也有好几十个人,为什么你的视线偏偏锁在奥丽莎身上?别跟我说你是个萝莉控啊,我可是会拔剑的。” 青年看似玩笑的话却如同重锤般一下下敲在古拉多心上,让他心跳迅猛加快: “第二点,在‘探险者协会’门口出声制止那几个人,是因为你看出他们和我的实力差距——从这点上讲或许你真是个烂好人呢,连几个混混都要救。” 古拉多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看到幼女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却没想到青年感觉如此敏锐,几乎在瞬间找出自己。至于后来发生在门口的那一幕,的确如青年所说是为了救那几个不长眼的白痴,却没想到这看似无心的举动竟然被对方全部看在眼里,以至于顺藤摸瓜想出这么多。 (难道真是那边的人?) 这一天果然来了吗…… 古拉多眼神一黯,刚刚那种猛兽般的气息消失不见,脸上只剩下自嘲的笑容:“虽然早做过被找到的打算,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啊。” “是啊,为了找到你这种匹配的强者,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强者?真是个不错的讽刺呢。” 古拉多摇摇头,眼睛却在不经意间扫过近在咫尺的房子。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查出瑟琳娜……不,获取这种情报是轻而易举的吧。) 虽然自己在此隐姓埋名,平日也都谨言慎行,可只要身份被锁定,之前的任何伪装掩饰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毕竟对方拥有近乎国家的力量,就算在中立都市拜迪,这种力量依旧可以翻江倒海。 (抱歉了瑟琳娜……和你的誓言恐怕无法实现了呢。) 千思百转后,古拉多做出了决定。 只有一瞬间,他的眼中流露出儿女情长的柔情。而下一刻,他的气息就猛然膨胀数十倍。 如同一只回光返照的巨龙,发出最后的咆哮。 “你……” 古拉多的举动明显让青年大吃一惊。 “我可以跟你走,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带着某种下定觉悟般的悲壮表情,在青年疑惑的目光下,一字一句说道: “放过瑟琳娜。” 青年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的举动,让古拉多的心一瞬间被揪起来。 在仿佛经历了如同百年的漫长光阴后,青年终于做出了回应—— “瑟琳娜?她是谁啊?” “……” 陷入短暂错愕的古拉多很快就恢复过来,眼中隐隐燃起一股怒火,咬牙切齿的回道:“别装傻!瑟琳娜是我现在的妻子,如果她有半点闪失,就算拼上这条性命我也不会跟你走!” 在古拉多看来,青年明显是装傻称愣,想要借此来开出更高价码。 青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她也是龙系魔法师吗?” 听到“龙系魔法师”五个字的瞬间,古拉多胸口仿佛被电流击中,心脏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呼吸一下子粗重了许多。 “不,她是个普通人。” 好不容易稳住呼吸,古拉多才做出回应。 “哦……那没问题,我只是来找你的。” 青年随意的语气,让古拉多不由睁大眼睛: “你……就这么答应了?” 他甚至已经做好放弃尊严跪求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的松口,当然一时间无法相信。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迟小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在心中腹诽一句:“要是真的一下子来两个龙系魔法师,我还雇不起呢。” 古拉多仔细盯着迟小厉脸看了半天,这才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 “不,没有了。” 古拉多本能的相信了他的话。 对方的表情不像作伪。 而且欺骗自己没有任何意义,不用说现在自己这种报废状态,恐怕在全盛时期,自己都不是青年的对手。 这就是第一眼看到青年时,刻入灵魂深处的定论。 不需要任何理由,对方就是这种异于常理的怪物。 想通这一切,古拉多的心情反而平静许多,唯一的一点遗憾,便是拥有如此实力的青年却属于“那个派系”这一点。 (剩下的路只能让你一个人走下去了。) 心里最后一次向爱妻道歉,古拉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留恋。 “现在可以跟你走了。” “啊?现在?” 迟小厉像是听到什么怪事般,疑惑的挠挠鼻子:“可我们还没谈价钱啊。” “价钱?”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古拉多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犯了某种愚蠢的失误。 “难道你愿意免费教丫头魔法?” “你是来……?!” 古拉多不由睁大了眼睛。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曾经有个传说 十年前,利亚北部城市维尔托,到访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只冰霜巨龙。 这只成年冰霜巨龙究竟为何会离开北方森林,越过被视为分界线埋骨之地进入利亚,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唯一被记录在后世档案中的,便是整个维尔托变成冰狱的惨剧。 整个城市,数百万生命,在短短一天之内从人间消失。 说是消失恐怕并不恰当,因为这几百万居民,还确确实实存在于城市中——只不过是脸上带着狰狞的惊恐,以冰柱之姿立于原地。 随后,不计其数的强者向巨龙发起挑战,但都无一例外成为这些冰柱中的一员。 接着,一位剑圣折戟的消息很快传遍国内。 国民开始陷入恐惧之中。 他们刚刚从异人入侵的阴影中走出,就再次掉入另一个深渊之中。 在不知巨龙何时会南下的惶恐中度日,人们纷纷涌向教廷祈祷。 “全能无上的至高人王,伟大的战神狄叶忒,请您降下神迹讨伐这头亵渎家园的巨龙吧。” 仿佛受到了神的呼唤,利亚上层终于发出声音:不惜一切代价消灭这头巨龙。 数以百计的强者在号召下,带着雄心壮志,奔赴已经成为龙穴的维尔托。这其中,光是大魔导师与剑圣便有足足十人之多,其余强者最低也拥有八级以上的实力。 这个绝对堪称豪华的阵容,就算说成一个最顶级公会都毫不为过。 人们看到了希望。 所有人都认为,这次巨龙这次必死无疑。 他们满怀希望的目送强者们离开,然后翘首以盼英雄们凯旋归来的消息。 终于,前线的战报传回。 虽然的确是捷报,但内容却与人们所想大相径庭。 冰霜巨龙身负重伤,向冰原森林逃去。 而这个结果,却是付出了两位大魔导师、一位剑圣,以及近乎半数成员生命的代价。 “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巨龙,能够将其重伤就已是极限。” 一位从讨伐战中幸存的剑圣如是说道。 幸存下来的强者,却都不敢贸然追进埋骨之地,冰霜巨龙那鬼神般的压制力让他们丧失了最后一丝勇气。 人们再次陷入不安之中。 没人敢想象,伤愈复出的巨龙,究竟会带来何种狂风暴雨般的报复。 这时,人们将最后希望寄托在那个实力君临整个利亚的男人。 希望他能趁巨龙虚弱的时机追进埋骨之地,彻底斩草除根。 然而身为大魔导师,同时也是手握重权的男人,却以之前与异人交手重伤未愈为由,将他们最后的希望连根拔起。 然后—— 国民愤怒了。 整日惶恐不安的尽头,便是无边的怒火。 他们的矛头也由最初的宰相,渐渐转指向整个皇室,以全国各地揭竿而起的游行示威,抒发着心中的不满。 而在日渐激烈的批判声中,从某个名声不显的中型公会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说是年轻人,也只是以魔法师的资历来判断,实际上两人都已经三十多岁。 “我们要去屠龙。” 他们如此宣言。 人群陷入片刻宁静后,爆发出令大地都震颤的笑声。 古往今来独自一人屠龙的勇者的确存在,但他们无一不是位于巅峰的绝对强者。而两个只有九级的魔导师,竟然放出这种宣言,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 在不同时期、不同背景、不同对此、不同心态下,人们的价值观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称其为扭曲都毫不为过。哪怕对方是曾经高不可攀的九级强者,现在也只能沦为笑资。 对于人们的嘲笑,两人只是不发一语的踏上征程。 随后,便杳无音信。 “真是不自量力。” 预料之内的结果,让两人沦为街头巷尾的笑谈。 而时间也不知不觉过去两年。其间,再没有其他挑战者踏上北行之旅。 冰霜巨龙也仿佛人间蒸发般,再没有出现过。 人们经历最初的绝望后终于找回希望,怀揣着“巨龙不会再出现”的美好祈愿,重新开始平静的生活。 而曾经那些为讨伐巨龙献身的勇士,以及两个默默无闻的魔导师,渐渐被抛在脑后。 直到有一天。 重新复兴的维尔托城门,出现两个身穿兽衣的男女。 “我们把巨龙斩掉了。” 展露笑颜的男人,如此对门卫解释道—— 然后就被门卫厌恶的驱赶开。 直到男人从皮袋中掏出一枚人头大小的深蓝色龙晶,围观的人群中总算有人认出了他们。 “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龙晶,就连盖亚国家馆藏内的龙晶都比不了。” 某个当时守城的士兵,如是说道。 于是,男人和女人的名字开始响彻全国。 人们这时却忘记当年自己发出的嘲笑声音,街头巷尾都在传颂这对男女的事迹。 而成功屠龙的两位勇者,不仅受到国王亲自接见,更是一下子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明星,被各大顶级公会争相抢夺。 已经晋升大魔导师的两人,在冰原森林学会龙系魔法的传闻,也是从这时开始传出。 而令人意外的是,两人委婉的将所有邀请全部拒绝,重新回到原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会中,开始低调又稳定的生活。 可树欲动而风不止。 越来越多的强者慕名而来,已经成为会长的男人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拓编现有公会规模。 于是,这个曾经的小型魔法师公会,由原先不足百人的规模一跃变成数千人之多,不但吸引了众多特级法师与魔导师的目光,甚至开始有大魔导师表达自己想要入会的意愿。 经过三年时间,男人所在的公会跻身利亚前十。 如同奇迹般的增幅速度,也创造了利亚史上的一个传说。 又过了两年,这个公会从第十位置一路爬到第五,才终于停下自己上升的脚步。 然后整整三年时间,即使期间内部出现变故,这个公会也一直稳稳霸占着利亚前五的位置,从未下滑。 而公会的名字,叫“咏月之叹”。 那个从冰原森林走出的男人,名字是 多拉贡。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与“妻管严”达成共识? “家里菜不多,小厉你将就一下吧。” 放下手中的玉米羹,瑟琳娜解开身上的围裙,将滑至脸颊的一缕头发梳到耳边,露出歉意的笑容。 “您真是太客气了。” 迟小厉连连摆手,非常绅士的为瑟琳娜拉开凳子。 “谢谢。” 瑟琳娜礼貌的道了声谢,宠溺的揉了揉坐在身边的奥丽莎头头发:“没想到你女儿都这么大了,从外表上可看不出来呢。” “我只是显得年轻而已,其实已经是个三十岁的大叔啦。倒是夫人您才是真的驻颜有方,如果不说年龄,我还以为您只有二十岁——莎莎,你说阿姨漂不漂亮啊?” “漂酿!” 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奥丽莎展露出元气满满的笑颜。 “哎呀哪里的话,都是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来,莎莎慢点吃,不够阿姨再给你做。” 瑟琳娜捂着微红的脸颊,笑吟吟的在奥丽莎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肉。 “阿尼最片娘了!” 奥丽莎骨气腮帮的可爱模样,再次逗得瑟琳娜轻笑起来。 “夫人,我敬你一杯。” “啊,请。” 杯子相碰的清脆声音,勾勒出一副宾主尽欢的其乐融融场面。 至于桌子最角落那个一脸“丧”气的阴沉男人…… 除外。 轻轻抿了口麦芽酒,瑟琳娜余光不经意瞥向古拉多,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脸上却依旧维持着热情的笑容:“好不容易带朋友来家里做客,你不给人家敬杯酒嘛。” 脚背吃痛的古拉多倒吸一口冷气,在太太笑里藏刀的视线下勉强举起酒杯,生无可恋的嘟囔一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一想起刚刚屋外发生的事情,古拉多不由更加沮丧。 得知迟小厉来此的目的后,刚做出最终觉悟的古拉多,险些将手中的挎包砸出去,心态瞬间爆炸—— 你tm不能早点说明吗?!拜个师整的跟探险小说一样跌宕起伏,还没事儿非得露出点神秘笑容,显得自己智商过人才思敏捷吗?!搞得老子跟个啥x似的怀古伤今天人决战了半天…… 这种心情就好像被推到火刑架等死的囚犯,临了火都烧起来了,囚犯也忏悔过,刚想下辈子做个好人,结果宣判无罪的昭告才不紧不慢送到刑场。从地狱到天堂的过程看上去很美好,但要是跳跃速度太快反而会让人积郁难平。 就在古拉多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关键时刻,一旁的房门突然打开。 然后—— 等瑟琳娜伸出头看向外面时,古拉多已经友好的搂着迟小厉肩膀向她招手,就连地上那一滩不成人样的蒙脸男也不知去向。 “已经到我家了,咱们下次再聊,你回去吧。” 如同亲密无间的死党般轻轻捶了一拳,古拉多将目瞪口呆的迟小厉留在原地,径直走向瑟琳娜。 “亲爱的,看看我刚给你买的……” 古拉多正准备掏出熏香,却被瑟琳娜面无表情的白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顿时抽搐了两下。 “一点礼节都没有,朋友来了为什么不请进家里坐坐?尤其人家还带着小孩子,怎么能一直干站在门外?” 瞬间感觉有些不妙,古拉多想要拉住瑟琳娜的手,可还是晚了一步——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瑟琳娜捏起围裙一路小跑到迟小厉面前,施施然一笑:“我家男人就是这个不冷不热的臭脾气……哦,我是古拉多的妻子瑟琳娜,如果不嫌弃的话进来坐坐怎么样?” 视线穿过正在礼貌躬身问好的妻子,古拉多拼命向迟小厉使眼神,同时面目狰狞的作出抹脖子动作,无声的动了动嘴: “敢?答?应?你?就?死?定?了!” 所幸,大概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迟小厉以轻微幅度点点头。 (还好,这小子还蛮上道的……) 古拉多暗暗松一口气,赶紧擦去头上的冷汗。 “很高兴见到夫人呢……我叫迟小厉,是古拉多大哥的好兄弟啦。” (等等……!) 意料之外的话让古拉多擦汗的手僵在脸上,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既然夫人盛情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完蛋。) “古拉多大哥,在想什么呢?” 迟小厉伸手在出神的古拉多眼前晃了晃,给他碗里盛上一勺汤:“嫂子的手艺真是不错呢……哦,我这么叫应该没问题吧?” “为什么你装熟装的这么熟练呢?” 古拉多不耐烦的挥开迟小厉的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就算表示礼节,在瑟琳娜发出邀请的时候,你也应该委婉的拒绝一下——唔?!” 脚底再次传来的剧痛,让古拉多瞬间收了声。 “又在说什么胡话!” 瑟琳娜威严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一年都不带个朋友回来,好不容有人愿意搭理你,你倒蹭鼻子上脸了!赶紧道歉!” “好好好……” 瞬间软了的古拉多连连苦笑,举手表示投降。 “又让你见笑了。” 仿佛刚刚的阴沉都是错觉,与迟小厉轻轻碰杯的瑟琳娜,不知何时恢复了明媚的笑容。 (为什么只有对我这么严格啊,好歹我当年也是……) 愤愤不平的古拉多耳边,再次响起令自己头疼的声音: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点事想拜托老哥。” 迟小厉将杯子放下,然后轻轻抱起正在大快朵颐的奥丽莎:“这丫头其实有一半龙唔嗯呃*#@*¥” 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堵住迟小厉的嘴,古拉多不禁松一口气。 “你干什么!” 瑟琳娜眼中明显生出一丝怒意。 “没什么,我看小厉兄弟嘴角油渍太多,帮忙擦一下。” 古拉多虚情假意的笑了笑,胡乱在迟小厉嘴上抹抹,手上暗暗使劲,将他的身子拉近自己: “不许跟我老婆提魔法的事情,否则甭想让我帮你!” “夫人不知道你是魔法师?” 迟小厉像是大感意外般扬了扬眉,眼珠转了一圈,突然咧嘴坏笑道:“看不出你是个妻管严呢……” “你……你想干嘛?!” 古拉多感觉自己就像落入圈套的肥羊,被迟小厉的视线看得有些发毛。 “我可以装作啥都不知道,但你要免·费·教奥丽莎魔法哦?” 迟小厉故意将两个字咬的极重。 “你……!” “瞪什么眼!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去跟‘嫂子’好好聊聊……” “行行行!我答应行了吧!这事儿以后再细谈。” 背后的视线越来越扎人,古拉多恨恨的剜了这个黑心青年一眼,强忍住胃痛答应下来。 “成了。” 两人不约而同拉开了距离。 “总感觉你俩好像……” 瑟琳娜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狼狈为奸”这个词。 面对妻子狐疑的眼光,古拉多只能干笑两声,眼角却不留意瞥向仍在狂吃的幼女,在心里深深叹一口气: (教导吗……如果我还有这个能力的话。)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与“妻管严”达成共识?(二) “今晚真是承蒙款待,打扰了。” 酒足饭饱后,迟小厉在门口与瑟琳娜道别。 “哪里的话,有空常来玩。” 瑟琳娜脸上依旧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通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攀谈,瑟琳娜便惊奇的发现,虽然丈夫这个好朋友年纪轻轻,穿着也稍显破旧,但眼界开阔绝非常人能比,上至大陆各种族生活习性,下至寻常社会风土人情,从南至北自东向西各地风貌,青年几乎无一不精,真是印证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而对于丈夫能结交到这种人,瑟琳娜还是本能感到开心,虽然她并不奢求古拉多能飞黄腾达,但哪个女人会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更进一步? 而迟小厉,很可能就是那个给丈夫带来质的改变的人。 ——这是瑟琳娜的直觉。 “天黑路窄,路上还请小心。” 见古拉多半天没出来,瑟琳娜立刻柳眉微蹙,掐住腰冲屋里喊了句:“你在磨蹭什么,换个衣服要半年吗!赶紧出来送送小厉!” “来了来了……” 古拉多的身影终于从门口出现,摆着一张臭脸向迟小厉走去。 当然,路过瑟琳娜身边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又被狠狠掐了一下。 “麻烦老哥了。” 迟小厉以丝毫看不出诚意的表情冲古拉多挤挤眼,然后拍拍奥丽莎脑袋:“阿姨给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临走该怎么说?” 奥丽莎玛瑙般的眼珠一转,很快扬起纯真的笑容,冲瑟琳娜挥挥手: “唔……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哎哟,真是让人疼死了~” 瑟琳娜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中抓出一把麦芽糖,跑下楼梯塞进奥丽莎手中,宠溺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不要一下子吃太多哟?” “记住了,谢谢阿姨~” 这次不用迟小厉提,奥丽莎就元气满满的冲瑟琳娜点头致谢。 “看嫂子很喜欢小孩子啊,怎么没和老哥生一个呢?” 免费吃了顿饭又免费给奥丽莎找了个老师,迟小厉心情自然大好,看瑟琳娜又亲又抱的动作,便随口提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正欲拉迟小厉走的古拉多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然后便响起瑟琳娜哀怨的声音:“唉,谁知道这混蛋怎么想的。我俩年纪都不小了,再过几年恐怕也要不了孩子了,所以我一直想趁现在抓抓紧,可你大哥一直不想……为这事儿都不知道吵过多少次了,你可帮我劝劝他吧。” “呃、噢。”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迟小厉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好了,咱们赶紧走吧。” 古拉多不忍心看妻子失落的神情,强行拽着他向外走去。 “已经看不到嫂子了,你可以松手了吧?” 走了将近五分钟,直到彻底看不到那个破落小区,古拉多才停下脚步。 迟小厉苦笑一下,感慨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古拉多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 “我能理解你的痛苦。” 看着迟小厉真挚的眼神,古拉多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好像被挑动了一下。 (也对,能够理解我心情的,也只有他这种强者了吧。) 古拉多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毕竟‘那方面’不行,的确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呢。” 迟小厉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瞬间生出这种感觉的我,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身心俱疲的古拉多甩开迟小厉的手,甚至连大吼的力气都懒得用:“快向差点以为理解你那异于常人脑回路的我道歉啊……” “怎么,老哥你不是阳x吗?” 迟小厉以怀疑的眼光扫向古拉多身体某个区域。 当然,部分少儿不宜的内容,在传进奥丽莎耳朵前被他用魔法屏蔽掉了。 “为什么你的每个动作,都能激起我扁人的冲动。” 古拉多被他看的下身凉嗖嗖的,连忙转过身,气呼呼嘟囔道:“要不是我现在……打不过你,非把你头摁到地上k一顿。” “真的不是这方面问题?我认识几个做巫药的,她们应该有治疗这方面疾病的——” “我说你烦不烦啊!老子脱了裤子比你猛!” 古拉多终于抓狂的咆哮起来:“我一直在被人追杀!要了孩子会拖累瑟琳娜,这下你懂了吧!!!” 这些话刚一出口,古拉多瞬间就有些后悔。 因为这个就连瑟琳娜都不知道的、自己的最大秘密,现在却对一个认识一天都不到的陌生人说了出来。 而这么做的后果,无疑可能为瑟琳娜带来巨大的生命危险—— “不用担心啦,你都答应当莎莎的老师,我是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的。” 一眼看穿古拉多想法,迟小厉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你的魔力流动有问题。虽然没深入查探过,但我想应该是曾经受过某种针对性极强的重伤,使得‘魔法之心’出现裂痕,导致彻底无法使用魔力吧?” “你……” 古拉多顿时睁大眼睛,吃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的“魔法之心”的确曾遭受过近乎毁灭性的冲击,但这种伤害绝对无法从表面看出,面前这个男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只从近乎为零的外泄魔力就能做出准确判断……这种人真的存在吗?) 在古拉多眼中,迟小厉的身上又多了一层神秘光环。 “既然你早知道我魔力尽废,还让我当她的老师?” 现在,古拉多想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 “难道除你之外,这里还有其他龙系魔法师吗?” 迟小厉反而将问题抛回来。 “拜迪应该没有,但利亚——”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古拉多心跳难以抑制的加快起来,那些曾经想要忘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出,带来山呼海啸般爆裂的情感—— 思念。 悸动。 不解。 愤怒。 悲伤。 失落。 最后,心死。 然后再次点亮昏暗世界的,是另一张温柔的面孔—— “喂?你没事吧?” 重新回过神来,瑟琳娜的面容渐渐淡去,最后在极近位置变成一张男人的面孔。 古拉多吓得瞬间倒退两步: “你干嘛?!”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与“妻管严”达成共识?(三) 迟小厉有些受伤,眼神幽怨的看着他:“看你刚才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大变,我还以为是什么病犯了。” “滚滚滚,你才犯病呢。” 古拉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小声碎碎念了几句,迟小厉才回到正题:“刚才你后面想说利亚的什么?” 心底最深处的负面情绪又有抬头迹象,古拉多连忙深吸一口气,这才重新平复心情,马上转移话题方向: “没什么……倒是这丫头的情况,有些特殊啊——她是混血儿吗?” 这话倒有一半是他真心想问的。 虽然成年龙族拥有变换外形的能力,但眼前这个明显心智未开的人形幼女自然不可能达到那种层次,剩下的就只有混血这一种可能。 “不愧是龙系魔法师,一眼就看出来啦。” 迟小厉毫不犹豫点点头。 古拉多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佩服之情:“厉害厉害,我怎么说也在冰原森林呆过几年,遇到不少胆大妄为之辈,但敢睡母龙的你还是第一个——果然高手都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癖好啊。” “哪里哪里,这些都——睡你个头啦!你才把母龙睡了!” 迟小厉差点把鼻子气歪:“这丫头是我捡的!” “别对几百米的身躯就止步不前啊,男人不能失去梦想,要知道龙可是能变成人类大小的。” “就说了她不是我亲生的了!奥丽莎是精灵与黑龙的混血!老黑龙被人害死,只将龙族记忆传承给了丫头,关于龙系魔法的使用可是一点没留。” 迟小厉捂住头,赶紧解释了两句。 “原来是这样。” 古拉多一副总算理解了的表情,,脸上却又很快露出一丝为难:“可我现在废人一个,你让我怎么交她呢?而且别忘了我身上还有一滩烂事,万一你们受到牵连,就算你实力强劲也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 古拉多没有明说出追捕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但他相信这些话足够让一般人知难而退了。 “你还真是个滥好人诶……” 可令他意外的是,迟小厉好像好像完全不担心,仍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个人的事情我不想插手,但相对的,我们俩的安危你就不用操心了。” 古拉多眉头微皱,语气稍带责怪之意::“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劝!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顾虑一下小姑娘啊!那些人可不是寻常大魔导师亦或剑圣能比,拥有着放眼整个大陆都属于顶尖的实力!” “行啦行啦,倒在我手下自称‘大陆第一’的白痴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看迟小厉满不在乎的表情,古拉多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不由摇摇头。 既然人家都不怕死,自己还费什么心? 而且, 古拉多心中一直还残存着一份执念。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仍抱有这种想法,但曾经看过山顶风景的人,就算此生都无法再踏足,心中也会不时怀念起那时的壮阔。 自己没有孩子,可能将来也不会有。 古拉多又不愿自己的一身本领,就这么失传。 自己无法找回的愿望,就让弟子实现好了。 (如果你真的做出觉悟……) 古拉多再次睁开的眼睛,重新燃起一道微光。 “既然你这样坚持,答应你的事我也不会反悔——从明天开始,我会教授奥丽莎龙系魔法。” 就连古拉多自己都没有发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不由自主扬起了淡淡笑容。 ——有个龙裔徒弟,好像也不错。 “你这种状态没问题吗?我倒是可以帮你修复‘魔法之心’啦。” 迟小厉的声音传来。 古拉多先一愣,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他在揶揄自己,立马气哼一声: “废话少说。龙系魔法理论我还是能讲讲的,再加上丫头本身就是头龙,学这种魔法自然是水到渠成,稍加引导就能步入正轨,也不需要我实际演示。” “魔法之心”与“剑魂”是人体最为神秘的两个区域,平日被浓厚的魔力与剑气包裹,很难会受到伤害。可一旦因为某些原因受到重创,即使找来教廷最好的圣疗师也无济于事,被医术魔法师誉为“医疗修补的禁区”。 而迟小厉说出修复“魔法之心”这种绝不可能、同时也是自己软肋的事,自然让古拉多气愤不已。 听了他的话,迟小厉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比我想象要简单一些啊。不过真不用我帮你做个手——算了,当我没说。” 被古拉多虎视眈眈的瞪着,迟小厉只能讪讪的闭上嘴,赶紧在奥丽莎脑袋上揉了揉: “跟你老师问个好啦。” 注意力全程放在麦芽糖上的奥丽莎这才收回视线,歪起脑袋,好奇的看向脸色阴沉的古拉多:“老师?是什么啊?” “就是以后教你魔法的人。” “魔法?哦……莎莎知道了。” 奥丽莎摇摇晃晃的走到古拉多面前,像模像样的深鞠一躬,张开小嘴大喊道: “老师好!” 糯糯的声音让古拉多浑身猛然一颤,脸上的怒容迅速消散,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反倒有些扭捏起来: “行……行了,以后好好努力。” 说着,还忍不住在奥丽莎头上揉了揉。 “真是有些怀念呢……” 看着星光璀璨的天空,迟小厉一时间感慨万千。 不过他很快收回目光,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摸索起来,然后甩手将一件东西扔给古拉多: “虽说没花一分钱就得了个便宜师傅,我是很高兴啦,但拜师礼还是不能省。” “这是什么?” 看着手心里黑曜石般深邃的宝石吊坠,古拉多只能从上面感受出一丝微弱的魔力,不明所以的问道。 “没什么,从一个病人身上搜刮——咳咳,一个病人送给我的,本来是个封有七级魔法的简易魔导项链,我给稍微加工了一下。” 将项链在手中把玩一下,古拉多微微扬了扬眉,面露不悦道:“我一个男人,要这东西干嘛。” “真是个钢铁直男……你到底是积了什么德,才找到那么好的妻子啊……” 迟小厉身心俱疲的扶住额头:“本来就不是给你用的,我加了个防身魔法,你可以送给瑟琳娜。” “你——你难道早就关注注瑟琳娜了?!” 古拉多一阵错愕,瞬间露出从未有过的险恶表情,咬牙切齿瞪起眼睛:“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热情,原来对我老婆呃噗——” 被风系魔法击中腹部,让古拉多不禁发出惨叫。 “再让你说下去,感觉我的风评会一落千丈了……这是我之前心血来潮准备送给家里另一个丫头防身用的玩意儿,哪有你说的那么猥琐。反正东西给你了,记得转交给夫人啊。” 说完,迟小厉也不管仍在地上呻吟的古拉多,牵起奥丽莎的手向大街走去,远远留下一句话: “明天公会见。” 正文 第六十章 聚焦,利亚 “这些钱……都是我的哈哈哈——哇呀呀!” 陷入美梦无法自拔的迟小厉,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惊醒。 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一旁专门安置的小型床垫上空空如也,迟小厉脸色发白的向头上抓去—— “为什么隔这么远你也能啃到这里,下来啦。” 然而头顶的幼女似乎不为所动,依旧维持着均匀呼吸趴在那里,好像还没有清醒过来。 “是到了换牙期吗……总感觉最近被咬的频率已经触及影响生命健康的底线了啊。” 自知没食物就搞不定,迟小厉也不再费力拉扯,只是一边擦去头顶流下的血,一边认真考虑去市场买个宠物咬咬棒的事情。 从巫毒之森出来后,迟小厉几乎每个清晨都是被这种疼痛叫醒,就连多年懒床的迟到毛病都要被幼女治好了,所以这个问题亟待解决。 “不过感觉今天意外的嘈杂啊。” 听着窗外不同往日的鼎沸人声,迟小厉眯起眼睛,决定出去一探究竟。 他住的旅馆与“探险者协会”只有一街之隔,房间也是足以容纳三人的豪华套房,花销自然不是个小数字。 能让一向节俭的迟小厉如此破费的原因,是为了安置另一个从树林里捡到的老头。 当然,房费肯定是由对方“掏”的。 不过昨天回来以后,原本昏迷的老头就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所以最后变成了他和奥丽莎两人住一间超大型豪华房间的奢侈现状。 “跑就跑了吧,反正手术也做完了,这点儿……就当做手术费吧。” 迟小厉掂了掂手中的高档丝绸镶边的钱袋,毫不犹豫塞进口袋,穿上衣服向楼下走去。 说到底,当时将老头救下也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虽然无法与追在屁股后面的剑圣交手让人有些遗憾,但这点小沮丧完全比不上到手的吊坠与钱袋带来的兴奋,迟小厉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旅店一楼是间对外开放的饭馆,迟小厉下楼后随便在角落挑了张桌子坐下,看厅里的人大多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顺手拉住一个路过的伙计:“小哥,那些人都在议论什么呢?” “那个,您的头上……没事吧?” 被拉住的伙计看到迟小厉的样子,明显吓了一跳。 “没事,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迟小厉淡定的擦去血渍。 “您还不知道吗?” 伙计对这个黑白头发的住客有点印象,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能订豪华房间,八成是个低调有钱的主,也不管他头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了,露出谄媚的笑容回道: “昨晚利亚发生大事情了!原本保持中立的‘咏月之叹’在国会最为关键的表决时期,突然将票投给瓦伦丁派系,直接让泰勒公主之前的大部分决议推翻,现在大家伙儿都在讨论这事儿呢!” “‘咏月之叹’?我好像听说过……怎么,一个公会的立场会造成这么大影响吗?” 迟小厉挠挠头,不太理解这件事为什么会让如此多的人震惊。 “‘咏月之叹’可是排名第五的顶级公会,在整个利亚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之前前五名中唯一没有表态的公会。在这种关键时期,他们突然毫无征兆的站到瓦伦丁那边,可算是给皇室重重一击啊。” 说到这儿,伙计左右看了眼,趴到迟小厉耳边小声补充道:“本来‘幻之翎羽’被异人团灭对泰勒殿下是个好消息,这样瓦伦丁那边就少一个公会支持,可现在突然钻出一个更厉害的……我听说‘剑狮’团长当时差点就在国会现场拔剑了,整个利亚现在都处于戒严状态。” “我估计,公主殿下恐怕要败了。” 最后这句叹气倒勾起了迟小厉的兴趣:“你应该不是利亚人吧?之前我就很在意,好像许多人都对那个泰勒公主很爱戴啊,能给我讲讲原因吗?” 伙计赧颜一笑:“让您见笑了,主要是自两年前泰勒殿下参政开始,利亚中下层居民的生活水平有了显著提升,就拿最近热议的平民教书学院提案来讲,就是一项完全为广大平民着想的举措。您可能体会不到这种恩惠,但许多像我一样的穷人,都有攒笔钱去利亚定居的打算呢。” “你说的平民剑术学院,也不算稀奇吧?” 迟小厉有些奇怪:“我以前游历过的几个国家都有类似的教学机构,为什么唯独利亚这里为人称道?” “泰勒公主开放的是皇家剑术学院,与外面那些普通学院可有本质区别!听说不仅教师中有许多闻名已久的剑圣,学院内部还藏有罕为人知的不传剑技,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剑士挤破头也想加入进去,是真真正正的剑术天堂——诶?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看到迟小厉突然目光涣散,眼睛发直的看着自己,伙计立刻有些慌了神,赶紧晃了晃他的肩膀,谁知被一把抓住手: “许多剑圣……不传剑技……” 迟小厉拼命咽了口口水,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你说的是真的?” 伙计被他热切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赶紧抽回手,口不择言道:“大哥,小的只卖饼不卖身……啊不是,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公告都写着呢……” “很好!” 迟小厉极为满意的点点头,从钱袋中拿出十个铜币放到伙计手上,还兴奋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刚想再聊两句,一抬头却已经不见伙计的影子了。 “现在这些人拿了钱就跑,也太现实了点。” 迟小厉也没深想对方仓皇而逃的原因,胡乱往嘴里塞了两个包子,就起身往外走。 (哪天去利亚那个剑术学院看看吧?既然是对平民开放,应该不会收费太高。) 在去“探险者协会”的路上,迟小厉还饶有兴趣的在心里合计着。 没有人知道,利亚之后发生的那场记入史册的“大地震”,竟然就是源于这样一个随意的想法。 正文 无标题章节 奇怪的占卜 时间回溯到一天前。 就在一份昭告传遍整个利亚之际,位于宰相府最中心位置的百层高主楼,罕为人知的地下十八层密室内,两道黑影正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密会。 “小丫头还算有些头脑,在我将‘幻之翎羽’的消息公布前先下一城,不但洗刷掉自己的嫌疑,反而还将了我一军。” 深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如同轰雷滚滚般不威自怒。 “大人说笑了,您的布局何其之广,一个刚刚二十岁的臭丫头如何能跟您相提并论。” 跪在地上的纤瘦身影巧笑两声,声音中带有一丝迷醉。 “她的这步棋下的的确不错,之前追杀布尔嘉什耗的时间也算彻底浪费了……看来趁国会结束前,我得下点猛料了。” “您的意思是?” 女人声音一滞。 “这张大网,到了该收的时候了。” “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纤瘦身影猛一低头,掀起的长袍下,一张姣好的面容一闪而过。 …… 当日国会结束,泰勒的密会厅中。 “玛莎那个混蛋!” 暴跳如雷的莱因哈特一拳打在桌子上,将坚不可摧的密晶石桌面顷刻间化为碎屑:“竟然在这种时候跳出来!” 站在一旁的约翰忍不住走过去,一脚将莱因哈特踹下凳子: “你发什么疯!今天还敢在国会上拔剑,哪还有一点统帅‘剑狮’的团长样子!” 莱因哈特一时语噎,但很快地上站起来,不服气的瞪回去:“哼,你还意思说我!我问你,‘凤舞’暗组这两天跑到哪里去了?!别告诉我她们是到‘咏月之叹’串门喝茶。” “你……” 被点破小心思的约翰瞬间被堵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干脆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两位……还是不要吵了……” 娜贝依旧怯生生的蜷缩在角落里,眼眶闪烁着点点泪光:“都、都怪我不够努力……要是我再、再强一点,也就能提前预知到这种事呜呜……” “跟你无关!” “不是娜贝的错。” 同时开口的两人不约而同互相瞪了一眼,很快就又背过身去。 “行了,这些破事还不够你俩乱的。” 泰勒扶住额头。 她的手边,是十几只被咬秃尾羽的羽毛笔。 泰勒心情烦躁时才会有咬笔的坏习惯,就连原本光彩耀眼的一头金发,也在数十次反复蹂躏下变得凌乱不堪,彻底失去往日的优雅干练。 “‘咏月之叹’在这个时间段表明立场,绝不是心血来潮的突然奇想,很可能是瓦伦丁早就埋下的伏笔。” 泰勒长叹一口气。 几个小时前的国会变故让她大半心血付诸东流,不仅剑术学院提案被无限期搁置,就连之前刚刚落实的几项法案都被驳回。 如果说这一切的背后没有瓦伦丁插手,泰勒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新的第十位没有评定前,能够在国会说上话的只剩下九个公会,现在瓦伦丁手中已经得到四票支持,一旦‘寒潭之涎’和‘影之沙’其中任何一个公会倒向他,加上已经被侵占一半的国议院,父皇就有被架空的危险了。” 这是泰勒最担心的一点。 虽然金家族执掌皇权已经有三百年历史,但利亚的合众国体制使得国家权力很大一部分掌握在国议院手中。随着近些年瓦伦丁的步步紧逼,皇室的地位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只要再有些许闪失,就很有可能大权旁落,被彻彻底底架空。 而令人遗憾的是,即使面对这种危机,泰勒身边都没有能够帮上忙的至亲。 她的几个兄弟都是平平之辈,除泰勒本人外再没有一个能文韬武略,就连她父亲威尼斯执政多年也偏于软弱,缺少一种谋事果决的魄力,这也是导致瓦伦丁权势日益滔天的根本原因。 现在泰勒所能依靠的,只有屋内几个公会会长,以及为数不多仍忠心于皇室的老臣。 “公主殿下,要不要我和这个混蛋亲自去一趟那两个公会探探口风?” 约翰想了想提议道,不过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看向旁边的莱因哈特。 “你倒是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啊!还有,你先把去‘咏月之叹’搞事的手下拉回来再说拜访的事!要不这两家还以为你是去攻打总部。” 自知事关重大,莱因哈特也懒得和她计较,对泰勒微颔道:“殿下,我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拜访两家并不合适,万一操之过急,反而可能会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你说怎么办?国会剩下没几天了,不从这两个公会下手,难道你指望站在瓦伦丁身边的那几个倒戈?”约翰毫不留情的质疑道。 “那个……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泰勒摆摆手:“娜贝会长,都这个时候了,有话直说。” 见泰勒正襟危坐的样子,娜贝也暗暗给自己鼓鼓劲,勇敢走到桌案前,尽量让声音不发颤: “其实在国会后我占卜了‘咏月之叹’的双色卦象,但得到的结果却非常奇怪……” 说到这里,娜贝露出为难的神情,显然对接下来的话有些犹豫,倒是一旁的约翰着急起来,马上催促道:“什么结果你倒是说啊!” “就是……‘咏月之叹’对公主殿下的忠心色,依旧是白色。” 娜贝刚吞吞吐吐的把话说完,约翰就立刻怪叫一声: “白色?以前也才是保持中立的无色,现在不更应该是敌对的黑色吗?你确定没有看错?” “我很确定,因为之后的十次卦象结果相同,但因为结果太奇怪,所以才没有立刻告诉公主殿下。” 娜贝苍白的小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对于自己的占卜表现出十分的信心。 “可这……这件事未免太诡异了吧?” 约翰本想说“是娜贝占卜出问题了吧”,但还是憋了回去。 从以往经验判断,身为大魔导师的娜贝占卜准确率是百分百,除去几次无法看清未来的个例,她的占卜从未失手。 刚从暴怒中冷静下来的莱因哈特,也托住下巴思考起来:“有没有可能……是玛莎对瓦伦丁虚与委蛇,其实心中暗自投向殿下?” 这个猜测让约翰都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只有泰勒依旧愁眉不展,苦笑道:“我和玛莎会长可没什么交集,私下也只是见过两次面,如果她有心潜伏,不可能不主动与我接触的。” “……殿下说的对,而且这个时机对您也太不利了。” 莱因哈特烦躁的敲敲胸口,融合了魔导结晶的盔甲发出“铿铿”的清脆响声:“娜贝的占卜不会出错,那这个结果又是什么原因呢?”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泰勒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束手无策的绝望 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泰勒猛一拍桌子: “娜贝!” “诶、诶诶?!是!” 突然被喊到名字的娜贝,脸上显露出慌乱的神态。 “你的占卜,的确是以‘咏月之叹’这个公会作为基准吧?” 泰勒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中带有一丝焦急。 “是、是的。” “那就是说,你占卜的结果,应该是代表‘咏月之叹’整个公会的意志。” 仿佛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泰勒双手一拍:“也就是说,倒向瓦伦丁很有可能是玛莎的独断专行,并非‘咏月之叹’的所有人都是这种想法。” “可‘咏月之叹’毕竟是前五的公会,怎么可能会有对会长决意如此强烈的反对之声?” 约翰提出自己的质疑。 就像她所在的‘凤舞’,整个公会从上至下情同姐妹,对于会里的长辈也是敬爱有加,公会凝聚力宛如磐石般不可动摇,所以约翰很难想象这种内部矛盾。 没等泰勒回答,从刚刚开始一直若有所思的莱因哈特抢先解释道:“你忘了,玛莎可不是‘咏月之叹’真正意义上的会长啊。” 约翰一愣,很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失声道:“你是说……多拉贡?” 多拉贡。 “咏月之叹”的前任会长、深入冰原森林屠龙的勇士、龙系魔法师……等等等等,这个曾经闪耀整个利亚的男人被冠以数不胜数的美名,深受利亚国民爱戴,更是被誉为除泰勒公主外,唯一有望超越瓦伦丁的魔法天才。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家喻户晓的强者,却在一年前探索魔族边境时意外失踪,至今仍生死不明,不禁令人深感遗憾。 约翰虽然以前与这位会长接触不多,但知道他素来体恤民苦,此时被莱因哈特一提,不免有些唏嘘: “如果多拉贡还在,以他平日的为人,恐怕会毫不犹豫站到公主殿下这边。” “实际上——” 泰勒摇摇头,苦笑道:“一年半前,多拉贡先生曾找到我,私下表露了支持我的意思。” “什么?!” 对于这件从未听说过的事情,约翰不禁漏出惊讶的声音,就连脸莱因哈特和娜贝都睁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咚咚” 正要解释的泰勒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疑惑地望向门口: “进来。” 密会室大门被轻轻推开,身穿女仆装的丽丝贝娜端着盘子走进来,然后迅速关上门,冲泰勒微微一躬: “殿下,已经过了后半夜,奴婢特地做了些点心送来。” 一向极少发火的泰勒,此时却忍不住皱起眉头:“我不是说过,和几位会长商议期间不许打扰吗!利威利忘了我说的话吗?!” 虽然泰勒平日会有些打打闹闹,但其实驭下极严,所以跟了自己整整三年有余的丽丝贝娜犯下这种错误,实在是让她难以忍受。 “殿下息怒。” 丽丝贝娜连忙跪到地上,将茶盘举至头顶,眼中流露出一丝惶恐:“婢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和利威利大人没有关系。” “殿下,丽丝贝娜也是担心您的身体,还请饶恕她。” 莱因哈特自然认识这个贴身侍女,见泰勒隐隐动了真火连忙出声劝阻。 “……只有这一次,放下东西赶紧出去。” 泰勒瞥了不敢抬头的丽丝贝娜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 “谢殿下。” 丽丝贝娜如蒙大赦,赶紧从地上站起,快速将茶盘中的点心一一取出。 “咱们继续。” 泰勒接着之前的话说道:“后来多拉贡会长失踪,我拜托信部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后来又发生许多其他事情,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不过现在看来,多拉贡的失踪可能另有蹊跷。” “玛莎身为多拉贡的战友兼爱人,一定知道当时多拉贡有意站到我这边,却在他失踪一年半后的今天突然改变自己的立场,这种突然转变无论怎么想都不合理。” “而今天娜贝的占卜,让我抓住了什——” “嘭” 放完点心准备出门的丽丝贝娜,不小心将桌边的蛋挞蹭到地上,立刻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对、对不起殿下……” 第二次被打断让泰勒几乎瞬间就要爆发,但听到陪伴自己几年时光的侍女泣不成声的哭腔,又不由心软下来,最后只是感到疲惫般叹了口气:“快收拾好,赶紧出去。” “谢、谢殿、下。” 不去管用衣服擦拭地面的侍女,泰勒抬起头,回到刚才的话题: “玛莎执掌‘咏月之叹’也只有一年时间,虽然也是屠龙英雄,但对整个公会的掌控无疑比多拉贡弱许多。不论她的立场发生多大变化,公会内应该还有很大一部分成员是当年多拉贡的忠实拥趸,肯定或多或少知道他的想法。” “所以当玛莎站出来支持瓦伦丁时,这些人肯定会极力反对,娜贝的卦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殿下的意思是,‘咏月之叹’内,仍然有许多支持您的成员?” 约翰脸上流露出一丝激动:“我们还有可能夺回‘咏月之叹’的支持吗?” “哪有这么简单,主要问题是玛莎啊。” 泰勒苦笑着摇摇头:“无论再怎么意见不合,玛莎终究是一会之长,她的意愿最终能代表公会……唉,要是多拉贡先生仍健在就好了,只要他一回来,眼下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在多拉贡失踪一年的现在,基本已经可以认定他已经不在世上,这句话也只是泰勒为了放松一下压抑的心情而发出的自嘲。 看到丽丝贝娜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泰勒眼角一挑,总感觉自己侍女今天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只能将心思重新放回眼前的难题。 看着桌上的卷宗,泰勒沉吟一会儿,说道: “‘咏月之叹’的事先暂搁,国会只剩下最后三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其他两个中立公会之一的支持。约翰,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趟‘寒潭之涎’总部,至于‘影之沙’,就交给莱因哈特和娜贝了。” ““是。”” “咦、咦咦?连我都要去吗?!” “是啦,听说‘影之沙’那个阴暗的家伙喜欢萝莉型美女,就麻烦咱们娜贝会长了。” 约翰搂住娜贝的肩膀,色气满满的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咦咦咦?!不要啊——” 密会室中回荡起久违的笑声。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欺诈师 “利威利,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殿下。” 利威利一如既往的端正站好,虽然回答异常干脆,脸上却露出犹豫神色。 “有什么话直接说。” “是,殿下。” 得到泰勒许可,利威利微微一低头:“这次出行不带丽丝贝娜吗?关于您的日常生活基本都由她来负责——啊呀!” 肩膀突然被搂住的利威利,脸上露出罕见的慌乱之色,连忙摆脱贴到背上的女性,红着脸强装镇定道:“约、翰会长,公主殿下前还请您注意言行举止。” “什么嘛,跟大个儿学了几年剑,就连性格都变得和他一样无趣了呀……真是浪费了这张英俊的脸,放到我们‘凤舞’可是会被好好疼爱一番的~” 约翰十分可惜的摇摇头,嘴却朝正在固定铠甲的泰勒努了努,小声说道:“丽丝贝娜昨晚没有请示便进了密会室,让咱们的泰勒殿下大发雷霆呢~她没有迁怒你就该万幸了。” “啊……其实昨晚……” 利威利马上陷入了比之前还紧张的混乱——不经过他同意,丽丝贝娜是不可能进入密室走廊的,所以利威利实际上也是这个错误的共犯。 这个耿直的剑侍正想要向泰勒请罪,却被约翰拦下: “别过去啦,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别无聊到让她再生一番气了。” “……是。” 利威利犹豫一下,心里还是对丽丝贝娜一人被骂有些过意不去,想着回来后一定要好好跟殿下道歉。 “传送阵已经启动,咱们走吧。” 丝毫不知两人小动作的泰勒冲他们一挥手,没等他们回应便率先走进魔法阵中心,立刻在扑朔迷离的光影中消失。 “等、等等殿下!让属下先——” 尽忠职守的利威利一脸焦急的追了过去,只有约翰看了眼面前的传送阵,肉疼的咬了咬嘴唇: “明明目的地就在城内,为了秘密出行却用如此破费的传送阵……这可是一次就要消耗整整二十块标准规格魔石的吞金怪物啊。” 嘴上这么抱怨,约翰还是紧跟着走了进去。 经过一段极短的晕眩后,约翰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 (这里就是‘寒潭之涎’在盖亚的庄园吗?) 先到一步的主仆二人组正在不远处等着,约翰不得不放弃查看周围环境的想法,追上他们,向孤立在偌大庄园中的主楼走去。 “泰勒殿下,小人再次恭候多时了。” 门前,一个门童模样的少年,彬彬有礼的向三人躬身请安。 泰勒略感意外的扬起眉毛:“多勒米会长知道我要来?” “既然贵会猜到殿下前来,为什么多勒米先生不亲自迎接?” 利威利眯起眼睛,明显心情不悦。 “具体事宜,还请跟随小人去见会长。” 门童没有被利威利的气势所逼退,仍旧不卑不亢,伸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无妨,本来我们就是不请自来——劳烦小先生带路了。” 泰勒冲还想说什么的利威利比了个手势,跟着门童一起向建筑深处走去。 拐进一道暗门后,约翰突然表情一变,连忙想要拉住前方的泰勒,却看到泰勒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只能强忍下拔剑的冲动装作无事的样子继续走,只是更加警觉周围的环境,身体更加贴近泰勒几分。 走了整整三分钟才到走廊尽头,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整栋楼外观上的长度,尤其出口处散发的炽亮光芒让约翰隐隐有些不安,悄悄将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同时给利威利一个眼神,随时准备应对一切突发情况。 “哟,欢迎公主殿下莅临,让我这个小地方蓬荜生辉啊。” 三人刚踏出走廊,便有一道轻浮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 泰勒抬起头,看着缓缓走向自己的奇装男人,展露出友好的笑容:“一天不见,多勒米会长气色不错。” 约翰倒是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多勒米,最好赶紧解释一下走廊上的东西,否则别怪我把你这里砍成报废房。” “哎哟,约翰小姐有礼了~您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啊,看来莱因哈特殿调教失败了呢~” “哦?看来你是真的皮痒。” 约翰皮笑肉不笑的拔出长剑,多勒米这才连忙摆摆手: “不不不,还请务必手下留情。走廊上的隔离魔法阵是为了避免外界探听到这里的谈话,刚才我是在巩固魔法阵,所以才没有亲自出门迎接啦。” “什么魔法阵需要这么浓厚的魔力?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 约翰脸上的表情越发不善,倒是泰勒看出些许端倪,略一沉吟,以试探的语气问道:“您是在防范……瓦伦丁?” 身为天才魔法师的泰勒,拥有极为罕见的感受魔法阵构成天赋,自然清楚多勒米走廊中的防探魔法阵强度究竟多么惊人。 “不愧是文韬武略的公主殿下,一下子就猜到了呢。” 多勒米佩服的鼓鼓掌:“其实早些时候‘绯’的大当家来过一趟,所以我猜公主殿下应该也要来~又有点担心神通无边的瓦伦丁殿利用安琪拉小姐留下些监听小手段,便做了这么一个结界啦。” “安琪拉也来过?” 约翰吃惊的瞪起眼睛,以一种玩味的目光看向多勒米,不着痕迹的将手按到剑柄上:“看来我们被捷足先登了?” “要是答应了她,殿下就不会在这里看到我啦。” 多勒米摊摊手,摆出一副无辜表情:“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利亚现在的状况确实由不得我继续保持中立,估计‘影之沙’那个阴暗的家伙想法也差不多,所以我想看看——” “看看您两位究竟谁开出的筹码更高。” 说到这里,多勒米脸上仍然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却变得无比犀利。 “以国家名义替贵会对外宣传、拥有从皇家剑术学院及国术学院优先挑选人才的权利、划封西南三个县城作为驻地——这是我目前能开出的所有条件。” 泰勒干净利落的亮出自己的底牌,然后便安静等待多勒米的回答。 “的确是诚意十足呢……” 多勒米先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很快啧啧嘴:“可这些还不够。” “混蛋!” 约翰直接拔出长剑,身上猛然爆发出母狮般的气势:“别太得寸进尺!” “淡定点啦。” 即使被这种猎人般目光盯着,多勒米依旧面不改色,仿佛约翰不存在一样,只是盯着泰勒的眼睛:“安琪拉传达瓦伦丁殿的话,条件可比您给的要丰厚许多——当然,具体内容还请恕小的不便回答。” 泰勒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她知道,如果双方没有合作可能,大名鼎鼎的“欺诈师”多勒米就不会做出如此周全的准备,甚至为了和自己会面特地张开如此强力的结界。 所以他一定另有下文。 “不过我有个心愿,如果殿下能满足,‘寒潭之涎’还是有可能站到您的身后。” 果然如泰勒所想,多勒米诡异一笑,然后淡定的说出令约翰与利威利瞬间释放剑气的下一句话—— “请您和我一战。”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意外的危机 整个密室陷入一瞬间寂静。 “多勒米,我可以把你这句话视为宣战吧?” 约翰铁青着脸瞪向依旧玩世不恭样子的多勒米,垂落身侧的长剑早就处于蓄势待发状态。 虽然为了表示诚意,约翰没有将自己的真正佩剑带来,但她现在仅仅依靠手中的制式长剑,便已经在整个密室中掀起一股爆烈如火的迅猛剑风。 至于一直沉默不语的利威利,随身释放的气势可能稍逊一些,但眼中流露出的凌厉气息丝毫不逊色。 泰勒作为千年一遇的双修奇才,年仅二十岁便已经创下“双八”的奇迹,在整个利亚乃至大陆都算是家喻户晓。 可就算拥有这种无与伦比的天赋,实力强劲到即使面对九级强者也能与之一战,大魔导师终究是无法逾越的门槛。 如果泰勒达到“双九”,还有可能和踏进十级门槛多年的多勒米正面对抗,现在却毫无胜算。 所以多勒米的邀请无疑是对泰勒的巨大威胁,随行两人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我可以接受。” 然而出乎约翰与利威利的预料,泰勒沉吟一段时间后,说出的不仅不是动手,反而还爽快地答应了对方。 “泰勒!” “殿下!” 情急之下,利威利也没心思指出约翰的称呼不敬,连忙想要劝谏却被泰勒挥手止住:“你俩不必多说,这是我的决定。” “可……” “泰勒殿下的勇气的确令人敬佩。” 利威利气愤的瞪向鼓起掌来的多勒米,只听他接着说道: “万物有生便有灭,三百年执掌皇室,从繁荣到衰败,本就是任何生物都无法避免的交替更迭。但能出现泰勒殿下这样一位优秀的后继者,或许金家族气运未尽啊。” ““大胆!”” “住手!” 约翰与利威利身形同时在半空中停下,前者更是心有不甘的狠狠啐了一口,才不情不愿慢慢退回来。 “不知道您是做出何种觉悟,希望交手过后能对泰勒稍微吐露一下。” 看着他的眼睛,泰勒已经能够确认—— 多勒米有某种决意。 不是对自己的杀意,那样密室中就不会只留他一个人。 不是贪图富贵,那样他早就会答应瓦伦丁或自己的条件。 如果非要形容,多勒米的眼中混合了愤怒、不解、绝望、期许等一系列情绪。 所以泰勒很想知道,这个之前和自己私下几乎没有交集的男人,为什么会对她露出这种眼神。 尤其最后的那抹微乎其微、差点就被她忽略掉的情感—— 希望。 对于泰勒的话,多勒米一瞬间露出动容的神情,不过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 “先对您道声歉,因为‘立断’过于巨大,我认为带来拜访并不合适,所以身上只有备用的寻常骑士剑,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还请不要介意。” 全长超过两米的巨型秘剑“立断”,是泰勒自学剑起便形影不离的佩剑,这么解释是为了防止多勒米以为自己轻视他而不使用惯用武器。 “无妨,我和您的战斗并不需要这种东西。” 多勒米无所谓耸耸肩,伸出三根手指诡异一笑:“您只要接下我三招,根据最终结果我会做出选择。” “放肆!你好歹也是位大魔导师,竟然让殿下在没有‘立断’的情况下接你三招?你敢说你没有异心?!” 对于约翰的咆哮多勒米充耳不闻,只是一直似有深意的盯着泰勒的脸。 “约翰,利威利,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们离开这里,时效为从现在起到我允许进来为止。” 泰勒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泰勒!” “殿下!” “执行。” 约翰与利威利扭头向走廊走去,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好像刚刚的愤怒都是假象,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能看出些许端倪。 “公主殿下好手段,这就是所谓的‘帝皇术’吗……就连‘凤舞’的疯丫头都二话不说呢。” 看着离去的两人背影,多勒米冲泰勒伸出大拇指。 “我不太清楚您说的‘帝皇术’是什么东西。” 泰勒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只是把他们当做朋友——利威利也一样。” “是吗……” 多勒米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回轻佻的表情: “您准备好了吗?” “请出招吧。” 泰勒缓缓调动体内的魔力,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身上的盔甲发出“咣咣”的响声。 “这是第一招——咦?您的手下好像又回来了诶?” 多勒米手中的动作一滞,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泰勒也感觉到去而复返的两道气息,眉头微微一皱,刚要训斥几句,就突然感觉到身后剑气大增—— “对不起殿下。” “为了您的安全,属下还是要将他除掉。” 如同流星般一闪而过的两人,在经过目瞪口呆的泰勒身边时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你们……” “喂,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台阶上的多勒米眼中流露出一丝慌乱,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泰勒,手忙脚乱的在身前画起魔法阵。 “住手!” 感受到多勒米眼中的失望,泰勒焦急的大喊一声,却没有阻止两人进攻的脚步。 “影纷乱!” 就在约翰的剑芒即将碰到多勒米之际,他手中的魔法阵终于成功亮起光芒,瞬间便产生出一道铺天盖地的灰质烟雾,将三人身形遮盖其中。 随后,便是一阵不绝于耳的金属碰撞声。 泰勒却不知为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看着眼前的烟雾。 大概经过三分钟的时间,一道浑身是血的人影率先从烟雾中射出,另外两道身影紧随其后也冲了出来。 “被剑圣近身,果然没有胜算啊。” 多勒米狞笑一声,看到不远处的泰勒,眼中凶光一闪,不知使用什么魔法,几乎瞬间贴到她的身边,凝聚着骇人魔力的右手离泰勒后脑不足一指距离。 “住手!” “大胆!” 两道惊呼同时响起。 “抱歉了,公主殿下。” 多勒米阴笑起来:“能请您让那两条疯狗退下吗?” “赶紧放开公主殿下,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多勒米,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是犯下何种死罪!” 约翰与利威利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他,只能出声威胁,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臭丫头,快下令!” 山穷水尽的多勒米不耐烦催促道,就连敬语都直接省去,掌心魔力更是浓厚了几分。 “唉。” 令他意外的是,泰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慌乱: “这就是您的第一招吗?”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欺诈师”的试炼 多勒米冷笑一声:“殿下,现在可是真真正正的修罗场,不是您被众星捧月在宫廷里过家家的日子。如果再不让前面两位让开,可别怪我辣手摧花。” “哦,那你动手吧。” 泰勒依旧没有转过头,语气淡定而从容,好像完全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种态度直接激怒了多勒米。 “你以为我不敢?” 多勒米眼中出现几分狰狞,下一刻手中魔法阵骤然亮起,在及近距离下冲击泰勒的大脑,让她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殿下!”” “别动!” 约翰与利威利同时发出惊呼,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看向多勒米眼神中的杀意近乎实质。 “现在知道害怕了?” 多勒米桀桀的阴笑起来,对泰勒威胁道:“下次我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呵呵……没想到高等级的幻觉之力,竟然连痛感都能模拟,一瞬间的动摇也会被放大无数倍,不过——” 泰勒像是明悟般昂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空无一物的楼梯:“也仅限这一次了,多勒米会长。下一次,我就不会再受伤了。” 这个看似奇怪的动作却让多勒米瞳孔猛然一缩,脸色更加阴沉几分:“既然你想死,就别怪我心狠——” “住手!” “不要!” 约翰与利威利一个箭步猛冲,想要在多勒米下死手前救下泰勒,但原本半秒即至的十米,现在却宛如天堑一般遥不可及,让他们最终还是落后一步。 多勒米的手抢先一步按到泰勒后颈上—— “死亡莲华!” 在魔法发动瞬间,泰勒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平静如水,再不起一丝波澜。 想要获得对方承认,唯有以力破之。 即使多勒米是远强于自己的大魔导师,泰勒心中也毫无畏惧。 (清风徐来,我自盛开。) 泰勒默念着这句话, 然后,她睁开眼睛。 世界静止了。 除了泰勒自己,周围的一切景致都变得一成不变。 无论是飞在空中、面目狰狞的忠心二人组,还是站在身后、面目可憎的多勒米,亦或高高挂在墙壁上的魔导时钟,全部如同画卷般凝滞不动。 然后, 世界传来破碎之声。 如同被打破的水晶镜子般,周围的景象开始崩塌。 泰勒彻底走出“心镜”。 “啪啪啪——” 夺回五感的瞬间,一阵掌声传入泰勒耳中。 “以前只是听说殿下‘千年一遇’的美称,并没有实际概念,现在才算真正见识到,令人自叹不如啊。” 重新恢复刘定的世界中,多勒米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站在台阶上,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您才是不愧‘欺诈师’之名,即使知道刚刚所有景象都是幻觉,我也没有丝毫破解的办法。” 泰勒轻笑起来,同时向前跨进一步。 她和多勒米的距离,只剩两米。 仿佛两人的关系,也更加靠近一点。 “以精神力破掉我的幻境,这种事连许多魔导师都做不到。” 多勒米赞叹两句,接着便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有一点我很奇怪,您是之前就听闻过我的能力吗?” “不,我之前只知道您‘欺诈师’的称谓,并不清楚您具体的魔法种类。” 泰勒摇头否定。 “那您是何时发现破绽的?” 多勒米揉着眉心,有些意外的看着泰勒:“这个‘心镜’魔法虽然只有九级,但我有信心做到完美无瑕。” “您的魔法的确毫无破绽,但有一个细节并没有处理好——” 泰勒笑着向门口看了一眼,眼中的信任溢于言表:“最开始约翰与利威利去而复返时,我就有些奇怪,后来在他俩冲出去的时候我喊了句‘住手’,他们却毫无反应——这时,我就知道两人是假货了。” 泰勒没有将话说透。 多勒米恍然大悟,抚着下巴喃喃道: “原来是御下有方、吗……我倒是小瞧您部下的忠心了。” “并不是您之前说的‘帝皇心术’,我只是信任我的朋友。” 泰勒及时作出纠正。 听到这句话,多勒米如同惊雷炸耳,愣在当场。 创想魔法?精神影韵。 这是多勒米与生俱来的天赋魔法。 也是名副其实的毫无攻击性,同时又比任何其他魔法更有攻击性的精神系魔法。 因为这个魔法,可以发掘人心弱点。 刚刚在多勒米喊出“这是第一招”时,九级魔法“心镜”便已悄然发动,泰勒所看到的的一切景象都只存在于她脑海中,她的意识已经暂时脱离身体,进入精神层面。 这个魔法并没有任何主动攻击性,只能拖住受术者的意识,但背离现实的景象将会让其渐渐崩溃,最终死于精神衰竭。 可如果能看破“心镜”只是个幻影,这种精神压迫自然便不复存在,这也是泰勒可以丝毫不受影响的原因。 “不过‘死亡莲华’,可是货真价实的精神攻击魔法啊。” 想到最后时刻泰勒的淡定从容,多勒米越发折服:“能在最后一击下毫发无伤,您的心志坚定已经远超特级法师——不,甚至可以比肩大魔导师。” “死亡莲华”是多勒米最为拿手的九级魔法之一。 这个魔法可以将受术者心中的负面情绪放大,然后攻击本体,进行反噬。受术者负面情绪越大,所受到的反噬就会越强。 多勒米曾经无数次用这个魔法让对手自取灭亡,除非是遇到实力与自己相当的对手效果稍逊,其他时候,“死亡莲华”一直屡试不爽。 而像泰勒这种实力低于自己,中了“死亡莲华”却毫发无伤的例子,这么多年来,仅此一个。 越是清楚自己的魔法本质,多勒米越对泰勒感到震惊。 整个大陆广袤无垠,步入十级之巅的强者不计其数,可真正能做到无所畏惧的人又有几个? (如果不是生于皇室,泰勒殿下的武道,未来不可估量……可惜。) 这是多勒米单纯作为一个强者,所发出的感慨。 生于皇室,注定要在高台之上勾心斗角,武道之心很难保持如初砥砺,泰勒又是剑魔双修的旷世奇才,修行之难数倍于常人,未来很有可能受此影响,终生无法步入真正巅峰。 就在多勒米出神唏嘘之际,泰勒莞尔一笑: “您说的不全对。或许我的精神力不低,但这并不是我安然无恙的理由。” “哦?那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她的话瞬间勾起多勒米的兴趣。 “那个魔法应该有攻击内心弱点的效果吧?” 多勒米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之前我以言语激怒幻象中的‘您’,便是为了测试这个效果,那次受伤让我察觉到这个魔法的本质,之后变彻底放下心来。” 泰勒正视多勒米的眼睛,神情庄重而真诚:“我对您完全信任,所以这个魔法对我无效。” “……” 仅仅一句话,就让多勒米心中翻江倒海。 (信任?) 对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报以信任? 而且这种信任并非嘴上说说,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多勒米突然笑起来。 “能请您告诉我原因吗?” 面对这个无论年龄还是阅历都远低于自己的小姑娘,他今天已经不知多少次问出同样的话。 可既便如此他也想知道,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公主殿下,究竟是大愚,还是大智。 “因为您的眼神。” 泰勒毫不犹豫回道:“拥有这种看淡一切的决意、同时又对我抱有期许的人,值得我信任,我也不会辜负他们。” 这句像是理所当然的话,在多勒米听来如同黄钟大吕。 (真是……刺眼啊。) 如女神般耀眼的光芒,让多勒米缓缓移开视线,脸上挂起一抹之前从未出现的笑容。 (对我都能抱有这种信任,也难怪莱因哈特和约翰对她死心塌地……这种心志,值得我交付一切吗……) 多勒米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太早下定论。 “毫无疑问,第一招,您破解的非常完美——不过后面可未必会这么轻松了。” “是吗?我可迫不及待等您的第二招了——不过我可记得幻境里‘您’骂了我一句,叫我‘臭…’什么来着?” 泰勒狡黠一笑,故意拉长声音,促狭的看着多勒米僵在原地。 “那个……只是为了配合演技,当然不是我的本意,还请您不要见怪。” 多勒米脸颊抽搐了一下,只能尴尬的笑笑:“公主殿下,请您做好准备,第二招马上就要开始了。” “面对‘欺诈师’先生,我可是随时做好准备了。” 泰勒莞尔一笑。 下一刻,她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 泰勒眉头微皱,淡定的神色第一次产生动容—— 她的眼前,出现一个绞刑架。 确切来说,是个一眼看不到尽头、绝不会存在于现世的诡异绞刑架。 而在绞刑架上,三个瑟瑟发抖的平民分成两拨站好,脖子已经套进绞绳,眼中更是流露出彻底的绝望之色。 满脸笑容的多勒米正站在他们身后,手中还抓着一根连接到地下的绳子。 “殿下,接下来是几道选择题,请您慎重考虑哟——”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选择囚笼 “选择题?” 泰勒眉毛微不可查的抖动一下,不知道多勒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很简单,我手中的绳子直接决定这三人生死,左手边是一个人,右手边是两个人,您现在可以选择救其中一边的人,至于被您抛弃的令一边,则会受到死亡惩罚。” (救一边,另一边会死?) 看着台上三双哀求无助的眼睛,即使知道这些都是幻象,泰勒心脏还是猛然一紧。 她想了很久,才试探性的开口问道:“他们三个是什么人?” “三人都是平民,身份地位皆相近。”多勒米淡然回道。 “……我可以选择全救吗?” 虽然开口问了,但就连泰勒本人都对这个问题不抱期望。 “殿下,你只能选择救一边,这是游戏规则。” 如预想那般,多勒米干脆利落的回绝了她。 (也就是说,救一人还是救两人的问题。) 泰勒再次陷入沉默。 救一个人,会死两个人,而救两个人,只会死一个人。 如果其中有身份地位不同者,或许会增加这种选择难度。 而三人情况完全相同的现在,在只有两种选择的情况下,哪种选择更优几乎一目了然。 如果是其他人在,或许会毫不犹豫选择救右边两人。 但泰勒却犹豫了。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一直无法做出选择。 即使泰勒知道这些人都是自己脑海中的幻象,但她依旧不愿轻易放弃其中任何一方。哪怕为了救另外两个人,她也不愿让这个无辜者惨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最终,泰勒叹了口气。 “抱歉,我无法放弃任何一边的生命。” “是吗?” 多勒米轻笑一声:“那我就视为您放弃回答了。” 接着,他毫不犹豫拉动手中绞绳,三人脚下的活板瞬间消失,架子上的绞绳猛然绷直。 “你……!” 目睹三人死亡的整个过程,泰勒脸上先是浮现一丝震惊,然后很快就转为愤怒:“为什么要将他们全杀掉?” “这就是游戏规则,既然您做不出选择,就由小人来代劳——不过还请您记住,他们的死是因为您的犹豫不决。” 多勒米完全没有受到泰勒视线的影响,甚至还好整以暇的笑笑:“请您调整好心态,准备好回答第二题。” 不给泰勒说话的机会,多勒米随手一挥,台上的三具尸体立刻消失不见,转而出现十一个人同样套着绞绳的犯人。 “这——” 看到再次分成两组的犯人,泰勒睁大眼睛,隐隐已经猜到多勒米的想法。 “条件和上轮完全一样,这十一个人身份地位相同,您只能救其中一组,请尽快做出选择。” 多勒米嘴角噙着很容易让人误解成表态嗜好的笑容,如同勾引凡人走向地狱的魔鬼。 “这次变成了一个人与十个人的抉择吗……” 泰勒喃喃自语。 因为生于皇室,泰勒在很早时候就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宫廷纷争,心智远超同龄人的她自然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事实上,泰勒的处事风格甚至可以以“雷厉风行”来形容,虽然平日平易近人,但办起公事杀伐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否则也不可能以韶华之龄与瓦伦丁分庭抗礼。 然而就是这样的泰勒,却再次犹豫了。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权衡,却如同最难处理政事,令她迟迟无法决定。 “抱歉,我还是无法选择。” 泰勒再次说出同样的话。 而台上的十一个人,也如预料般身子一沉。 这次泰勒没有说话。 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些颤抖。 “又有十一个人因为您的善良而丧命呢。” 像是要把泰勒推进更深处的深渊,多勒米嘲弄一笑,伸手打了个响指:“这次是一百个人与一个人,希望您尽快做出选择。” (一百个人……) 看着排到视野远方的犯人,泰勒紧紧抿住嘴唇,身体轻微颤抖起来。 (为救一百人而牺牲一人,这个代价……究竟值不值?) 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 泰勒赶紧摇摇头,想将一瞬间产生的动摇驱散出去。 但阴影一旦产生,便如跗骨之蛆般再难忘却。 泰勒这次的天人交战,用了足足有之前两倍的时间,然后才颤巍巍的张开嘴,艰难答道:“抱歉,我放弃。” “哗啦!” 不想再看到那副场景,泰勒迅速闭上眼睛,但耳边齐刷刷的空气摩擦声却无论如何都遮不住,如同一道道重锤狠狠敲在她心上。 “说实话,您让我有些失望。” 多勒米叹一声气,面无表情的盯着泰勒隐约开始摇曳的眼睛:“杀伐果断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上位者,现在看来,之前关于您的传闻只不过以讹传讹,声名远扬的公主殿下也只不过是个连一人都不舍得放弃的软弱之辈。不,‘我要拯救所有人’这种想法,应该称为天真吧。” 泰勒眼神闪烁几下,但终究没有反驳。 见她移开目光,多勒米眼中的失望更甚:“接下来是一千人,请告诉我选择。” 绞刑台右边的犯人已经一眼看不到尽头,而左边却仍只有孤零零一人。 “我选——” 泰勒猛一抬头,几乎忍不住就要顺着冲动,喊出那句早在心中萌生的话,却又在最后关头失声。 泰勒的面容如同长年积压的雪崩,在一瞬间迅速扭曲崩坏,充斥着痛苦与煎熬。 (为一千人牺牲一人,明明就很……可这份难以释怀的愤懑,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涌出,泰勒抱住头,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尖叫。 即使面对如此一目了然的悬殊差距,她仍然不忍心放弃那一个无辜者。 (是我还不够成熟吗?) 泰勒一遍遍扪心自问。 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必然要付出另一样东西交换。 这是常理。 就如两国交战,就算双方实力悬殊,强国也要付出一定代价才能赢下战争。 所以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故事中那么完美的结局。 (果然,为了一千人,付出一人的代价,是应该的。) 泰勒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能忍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用“慈悲”来称赞。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泰勒不由将手抱在胸前。 好像这个动作,能平复那股万虫啃噬般的剧痛。 陷入痛苦泥潭无法自拔的泰勒,在挣扎尽头,抱在胸前的手却无意触碰到某样东西。 “这是……?”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我的选择 手中握住的,是一枚兽牙项链。 称之为项链恐怕并不妥当,毕竟项链作为提升个人美感的道具具有一定装饰性,而这个兽牙却只是简单的套了根皮绳,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点缀。 兽牙底端的尖锐部分已经因为常年打磨而光滑平整,就算放在素行节俭的泰勒身上都是过于普通的饰品,好像万千翎鸟中突然插进一只乌鸦,与其他装扮格格不入。 如果是龙王亦或凤凰的牙齿还尚有留存价值,可这个泰勒形影不离贴身带了十年的兽牙项链,毫无疑问取自极常见的暴熊。 是就连最普通的家庭都不会选择作为项链佩戴的下等货。 “已经十年了、吗。” 看着手中的项链,泰勒之前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下的激荡心情,竟然渐渐沉静下来。 然后便是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是至今想起仍然感到战栗、仿佛化不开浓雾般的恐惧。 这是十年前与冰霜巨龙入侵同时间发生的,另一件震惊整个利亚的大事。 不明来历、不明动机、不明去向,只知其名为“不灭信仰”的神秘组织,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世人面前,将当时年仅十岁的泰勒从行宫内劫走。 当然,泰勒很快就被救回。出手的是时任宫廷法师、之后又成为泰勒老师的尼莫拉。 这是世人所知的经过。 至于泰勒被劫走的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无人知晓。 只有少女记忆犹新。 被劫持的不止泰勒一人。 人族、兽人族、精灵族……几乎包含了所有种族的几百名少男少女,被集中安置在某一个巨型地下溶洞中。 年幼的泰勒不知道其他孩子从何而来,直到几年后才隐约想通——他们无已不极小时便展露出极高的天赋,是未来注定会成为强者的人。 而将如此多的少年少女聚集一起,又有什么目的? 无人知晓。 只是,似乎是为了满足设局者的恶趣味,溶洞中出现了绝不该存在于此的生物——魔兽。 起初是一只低阶魔兽,少年少女们在经过短暂的恐慌后,很快便合力将其击杀。 欢呼响彻整个溶洞。 然而这只是地狱的开始。 第二批魔兽出现。 这次一下子来了两只,实力也比之前那只略强一些。但结果依旧很明显,几百人的围攻很快结束,少年少女们再次欢呼雀跃。 第三批魔兽出现。 依旧比上一次多一只,实力也稍稍强大一点。 魔兽倒下后,欢呼声明显低了许多。 许多孩子已经意识到了—— 恐惧开始隐隐扎根。 果然第四批出现,然后是第五批…… 面对源源不断且愈发强横的魔兽潮,绝望像瘟疫般迅猛席卷每个人,欢呼声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日益浓重的血腥味。 在这宛若永无止境的厮杀中,终于出现第一个阵亡者,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几乎所有人都为了生存而疲于应对。 ——除了极少数个例。 泰勒虽然已经学习过基础剑术与魔法,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在响彻溶洞的兽吼中鼓起勇气,像其他人那样勇敢与魔兽厮杀。 她毕竟是公主,就算天分再高,也没见识过这种地狱。 所以泰勒一直蜷缩在角落里。尽量躲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如同受伤的鸟儿一样缩成一团。 连时间感都模糊的漫长等待中,不绝于耳的惨叫,甚至夺去泰勒睁开眼睛的力量,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哭求、祈祷。 (父皇、母后……谁来救救我……) 在这个修罗场中,她不再是原来那个高高在上如众星捧月的公主殿下,只是一个害怕到不敢站起来的胆小鬼。 如同何处的神明听到了她的祷告,嘈杂压抑的溶洞中,突然响起一道兴奋的声音: “出口打开了!” 随后,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寂静,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所有孩子都疯了一样的向那个方向涌去。 (出口……?) 泰勒蓦然睁开眼睛,绝望的脸颊上闪烁起兴奋的光芒。 然后像是神明的玩笑,一个巨大的阴影突然笼罩住她。 “啊、啊——” 泰勒忍不住发出尖叫。 一头足有五六米高的庞然大物,正用冰冷的眼珠看着她,顺着手掌滴落的血珠,如同死亡宣告,再次粉碎泰勒刚刚升起的希望。 “救、救命——” 这道微弱的呼喊稍微吸引了一部分目光,但也仅此而已。 所有孩子都在拼命向出口涌去,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多管闲事。甚至还有不少正在与魔兽厮杀的孩子故意向这边靠近,试图将仇恨转移到瑟瑟发抖的少女身上。 泰勒绝望了。 她也觉悟了。 没人会来救她,任何身份、地位,什么公主天才,在真正的死亡前都不值一提。 暴熊的手掌高高落下。 泰勒闭上眼睛,祈祷一瞬间的死亡不会带来痛苦。 “你在——干嘛啊!” 以为耳边听到的焦虑呼喊是错觉,泰勒坠入深渊的心只是稍起波澜,便再次沉下去。 这种时候,又有谁会来救自己呢? 但突如其来的强大推力,让她不由睁开眼睛—— 眼前是个身材比自己还要瘦弱的兽人少年。 “噗”的一声。 如同气球被戳破的声音,替代泰勒横飞出去的少年,在空中划过一道血线,然后重重撞在墙壁上。 “你……你没事吧?!” 终于理解到发生了什么,泰勒捂住嘴巴,身体却不由自主向墙角跑去,怀揣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抢在暴熊再次落掌前将少年拉离原地。 “没……没事,只是被划了一下。” 兽人少年惨白着脸笑了笑,扶住墙边颤巍巍的站起来,可无论动作还是浸透前襟的腥红,都让他的话毫无说服力。 “对、对不起,都是我……” 泰勒忍不住大哭起来,慌手慌脚的想替少年止血。 “真是没用啊。” 兽人少年只是露出困扰的表情,看了眼似乎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的暴熊,很快将泰勒推开:“赶快跟上他们逃走吧,我会把它拖住的。” “可、可是——” 泰勒直愣愣看着仅仅站住都极为勉强的少年,一瞬间忘掉了恐惧:“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供奉的土地之神,显——切,又失败了吗。” 魔法波动如同脆弱的泡沫,亮起光芒的瞬间就宣告破灭。少年狠狠啐了一口,连忙躲开暴熊接踵而至的攻击,在得之不易的间暇,用仿佛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泰勒:“你问我为什么?” “弱者不配活着——这句话我一向奉为神明,但直到最近才认为是错的。” 明明是随时会倒下的纤瘦身体,胸前也有着称之为致死伤都毫不为过的拖累,少年却总能在暴熊攻击前一刻以毫厘之差惊险躲掉,让泰勒不由瞪大眼睛。 “我感受过这世上的恶意,所以更加珍惜别人的善意。不怕你笑话,就连我这种毫无价值可言的渣滓,都有人愿意付出一视同仁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少年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迅速拉开与暴熊的距离喘口气,便头都不回的接着说道: “‘请对那些身处绝境的人伸出援手’——这是给予我恩惠的那对夫妻所说的话。所以在‘改变兽人被歧视的现状’这个理想之外,我身上又多背负了一条心愿——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放弃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其实说到底,世界上本就不该存在等级阶层之分,就算是弱者,也是有认·真·活下去的资格。” 泰勒愣住了。 少年的一字一句,如钟鸣般敲响在她的心中。 当时的少女完全不知道,自那以后十年,自己的行事准则都或多或少受到这句话的影响。 而正在拼斗的少年,随着时间流逝,体能明显下降许多。 “供奉的土地之神……混蛋!根本没有吟唱时间!” 手中的黄光再次被暴熊打断,少年不禁发出恼怒的咒骂。 他正想后撤躲开下一击,却鬼使神差的脚下一软,好不容易才止住身形不让姿势崩溃时,暴熊的咆哮已经近在咫尺。 “该死!” 少年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风骑士的赞颂——三级魔法·岚花刃!” 死亡没有如约而至。 架开暴熊攻击的,是从侧面发动的魔法。 少年在瞬间迟疑后,分秒必争的从暴熊攻击范围内逃脱,确认自己暂时安全,才诧异的看向身旁。 “这不是挺能干的嘛,爱哭鬼。” 入耳的是宫廷中从未听过的不敬称谓,少女却展露出笑颜。 “没想到吧?我可是个魔法师哟。” “那也改变不了爱哭鬼的本质啦。” 少年揶揄道。 被戳中痛处,泰勒气呼呼的鼓起脸颊:“你怎么——” “好啦,就算是抱怨,也等出去再说。” 少年爽朗的笑容,让少女的心跳不知为何加快起来。 “嗯。” 溶洞外,泰勒用腰间的红缎丝帕为少年简易包扎后,便依依不舍的与少年分别。 “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直到最后都没有互报姓名,少年就像是个过客般,只为泰勒留下一枚作为战利品的兽牙,就这么挥挥手,消失在丛林中。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成为了我吧。) 再一次感受到升华。 重新抬起头的泰勒,看着台上密密麻麻的犯人,眼中没有一丝迷茫。 “对不起,我还是不愿做出选择。” 她的话掷地有声。 明显感觉到泰勒身上的气氛变化,多勒米眼中划过一瞬间惊讶,便再次拉下手中绳索。 “铛” 一千零一条生命,再次消逝。 “不懂得取舍之人,不配成为王者。这一点,你比瓦伦丁落后太多。” 多勒米失望的摇摇头,手中再次响起与之前无差的响指。 “最后一轮,一人与一万人,请殿下做出选——” “答案一样——我放弃。”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泰勒抢在多勒米说完前,做出了回答。 千人选择,她用了比前两轮累加起来还要多的时间,可这最后的万人,她只用了一秒。 “……你确定?” 多勒米微微提起手中的绳索。 “我确定。” 多勒米满眼失望之色,再没有任何犹豫,干净利落的拉下绳索。 ——然而手中却没有像之前三次那样的回荡感。 几乎排满整个绞刑台的犯人,也仍然保留着生命气息。 多勒米抬起手,从根部被切断的绞绳,在空中荡漾。 “你……” 许久,多勒米才看向泰勒,眼中充满了寒霜:“你不仅不成熟,还破坏了游戏规则。” “我只是做出我的选择。” 泰勒放下手,如同凛风中傲然绽放的玫瑰站在那里,脸上浮现出自信而又坚定的笑容: “你可以说我不懂取舍,就算说涉世未深我也不会否认。就算为了一万、十万、甚至百万人,我依旧不会放弃那一个人——” “因为一定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我感受过被放弃那一个人的无助。) 泰勒不由抓住胸口。 “投机取巧就是你所谓的更好选择?” 多勒米冷笑一声,明显对泰勒的话嗤之以鼻:“如果是真实世界,你还有这种捷径可取吗?不过是无用的狡辩而已。” “在这里,决定他们生死的是您,而在外面,决定百姓生死的,是我们这些皇室贵族。” 泰勒的声音不卑不亢却又铿锵有力,隐隐带着一种坚如磐石的执着,眼中更是燃起一道仿佛永不磨灭的光芒: “我不否认,‘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是统御者需要的魄力,但没有必要的牺牲,只能凸显上位者的无能。 如果有一天,我需要牺牲一个无辜之人来拯救其他人,不论这其他人是何种分量,在我需要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因为需要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不配获得人民爱戴,更不是个合格的王者。 我希望在我的统御下,整个利亚的国民都能够获得平等对待,他们不需要为某一天可能牺牲自己以换取更高利益这种事而担忧。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会有人勇敢站到我的对立面,像我对您做的那样,从根源破坏掉这种不公的选择。 虽然这么说,但我会勤勤恳恳,尽力避免这一天的出现。 这就是我的选择。” 整个密室陷入沉静。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多勒米的回忆 片刻过后,世界如同之前那样,再次崩塌。 “该怎么说呢……您已经彻头彻尾超出了我的预料。” 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多勒米一如既往站在台阶上,表情却与幻境中的冷漠失望截然不同。 “我最乐观的估计是,您会在一万人与一人的权衡中做出选择,却没想到您的志眼光如此深远,这份胸怀已经堪比金一世了。” 尼古拉斯?金,终结利亚百年战乱的开国皇帝,因为勇略无双而留名后世,被世人尊称为“金一世”。 多勒米以此形容,可以说是对泰勒的至高荣誉了。 至于听到意料之外的赞许的泰勒,没有表现出即便欣喜若狂都不为过的兴奋,只是微微一笑: “您谬赞了。我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后辈,又如何与雄韬武略的尼古拉斯陛下相提并论?” 泰勒向前迈出一步。 “对于您的夸奖我深表感谢——这也就代表,我通过您的第二招了吧?” 她与多勒米的距离,仅剩一步之遥。 “毫无疑问,如果试卷满分是一百分的话,我都想为您打一百二十分。” 多勒米点头笑道,眼中却闪起一抹不同寻常的光亮:“不过还请您不要松懈,因为最后一招——” 多勒米手中亮起紫光。 “您恐怕无法通过。” 下一瞬间,澎湃无边的魔力,将泰勒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抱歉,如果想要对付瓦伦丁,这一关您必须得过。” 空荡荡的密室中,回荡起略带歉意的声音。 焦虑、懊悔、挣扎,期待。 多勒米看向泰勒的视线中,就是包含着如此复杂的情绪。 即使牙齿因为过于猛烈的咬合发出悲鸣,就连掌心即将被指甲刺破的疼痛,他也毫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人。 任何人心中都有弱点。 作为掌握精神魔法的大魔导师,多勒米对这一点无比清楚。 精神影韵,十级魔法?无限恐惧。 这便是多勒米的最后一招,也是最终试炼。 将人心中最恐惧的那一点无限放大,可能是某物,可能是某人,也可能是某事——总之不论恐惧根源的正体为何物,受术者都将在永无止境的轮回中重复面对惨境,直到在无边无际的地狱中沉落。 亦或完成对自己的救赎。 与之前的“心镜”不同,“无限恐惧”是根据受术者内心投影来构造世界,就连多勒米作为发动者本人都无法干预。 “战胜自己,您至少能获得与瓦伦丁最终决战的资格;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 多勒米仰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屋顶,眼睛渐渐眯成一道缝。 “死在这里,也比将来历尽折磨再死要幸福。” 海纳百川的胸怀,运筹帷幄的智谋,坚忍不拔的心性,见微知著的体恤。 无论是从他人那里听闻还是亲眼所见,泰勒无疑拥有成为最出色帝王的全部条件,也无疑是足以托付一切的明主。 可多勒米仍在犹豫。 只因为泰勒的对手,是那个男人。 “安琪拉的邀请?那种东西,就算您没有登门拜访,我也不会答应。” 多勒米嗤之以鼻的轻蔑一笑。 精神陷入深渊的泰勒自然无法听到,所以他只是在自说自话。 “很抱歉无法当面向您倾诉,就让小人在这里发发牢骚吧。” 如同找到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对象,多勒米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 “您听了可不许取笑。性格如此怪癖的我,也是有一个知心朋友的——哦,应该说是‘曾经’。我这个朋友呢,性格开朗向上,为人热情豪爽,受到很多人喜欢。可在作为人的品质上比我高出一大截也就算了,身为魔法师的实力也都让我望尘莫及,您说是不是让人很气恼呢?” 调笑的声音仍在继续,只不过多勒米脸上又多了几分回忆。 “这个人的名字您也听说过,就是几年前那个臭屁归来的多拉贡啦。” 以玩世不恭语气说出的这件事本身,却从来无人知晓。 从年少时分,在两人还未获得“欺诈师”与“魔焰龙王”称号前的许多年,多勒米与多拉贡便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即使后来两人成为跺跺脚便能震动利亚的大人物,这份情谊也从未断过。 “一年前,就在多拉贡出事前的半个月时间,他曾经找我喝了一杯。” “这个耿直的笨蛋竟然告诉我,‘瓦伦丁对贵族太过于放纵,是时候该让他约束一下自己了’……呵呵,自大也得有个限度嘛,他还真以为被称为屠龙勇者就拥有拯救国家的权力啊。” 说到这里,多勒米像是事情发生在眼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甚至还笑出了几滴眼泪—— 但很快,笑容就渐渐冷却。 甚至在眼眸深处,还暗藏着怎样都掩盖不去、一触即燃的熊熊火焰。 “所以他去找瓦伦丁聊天了。” “然后没过几天就出事了。” 就现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多勒米声音依旧平静,但话语中蕴含的力量却让人无法忽视。 “真是奇怪呢,实力已经莅临顶点的多拉贡,竟然会被偶然路过边境的魔族强者击落?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呢。 虽然是个脑筋少根弦的笨蛋,但他好歹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对付的。这样描述您可能有些疑惑,我就直接举一个实例来说吧——” 多勒米歪起头想了想。 “多拉贡是足以与瓦伦丁抗衡的男人。” “这么说可能有些托大,但请您相信,就算瓦伦丁使出全力,也绝不可能杀掉多拉贡——他就是拥有如此实力的男人。” “基于这一点,虽然我确信是瓦伦丁动的手,但仍然不相信多拉贡会老老实实坐以待毙,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猫腻。所以我用了一年的时间秘密调查,结果却毫无收获,直到最近——” 多勒米脸上露出一丝哀痛。 “‘咏月之叹’突然站到瓦伦丁那边,我终于恍然大悟。” “堂堂屠龙勇者,深受人民爱戴的‘魔焰龙王’,竟然是死在自己曾经最亲密的人手中。” “玛莎背叛了多拉贡。”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吹响号角 玛莎。 “咏月之叹”前副会长暨现任会长,同时也是和多拉贡深入冰原森林直面巨龙,出生入死近十年的战友兼恋人。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背叛,从绝对信任的背后,给予了多拉贡最意想不到的致命一击。 这一切都只是多勒米的猜想,但除此之外,再没有能让多拉贡陷入绝境额的理由。 “为了保持势力平衡而与多拉贡故意装出疏远的样子,这个无聊的花招反而救了我一命呢。如果玛莎知道我与多拉贡私下仍有交集,今天来的恐怕就不是安琪拉,而是瓦伦丁本人了。” 多勒米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感叹。 连瓦伦丁的眼睛都能骗过,果然无愧于“欺诈师”的美称。 “我想要为多拉贡报仇,瓦伦丁的执政理念也令我厌恶至极。可仅凭手中这点力量,让我去和瓦伦丁叫板,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幸利亚还有一位公主殿下。 不是从去年开始,而是更早些时候,您便像一颗冉冉新星般冲天而起,以柔弱之躯撑起皇室大旗,确确实实将瓦伦丁的野心遏制在阴影之中。 可这点星星之火依旧不够,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您的成长。本来以您现在的号召力与影响力,不出十年就一定能获得真正与瓦伦丁对抗的实力。” “可瓦伦丁终究不会给您这么多的成长时间。” 多勒米发出一声长叹,看向泰勒。 泰勒依旧闭着眼睛,只是表情不知何时变得凝重起来,恐怕是受到恐惧的影响吧。 毕竟相由心生,就算隔绝五感,在“无限恐惧”的笼罩下,也可能会有部分强烈情感外泄出来。 “他这次露出獠牙,已经是不准备再留余地的全力以赴了。不提国议院中那半数支持者,在军队很难插手这种层级的战斗当下,仅论手中掌握的公会实力而言,您就处于压倒性劣势。” “从前,尼莫拉夫人坐镇宫中,宫外又有多拉贡与‘剑狮’老团长周旋掣肘,瓦伦丁还不敢如此猖狂。可现在——这些力量都已经消失了。 就算我的‘寒潭之涎’与‘影之沙’加入,您获得五个公会的支持,可也仅仅只能对抗排名第一的‘圣瓦伦丁’与‘绯’,至于实力并不逊于多拉贡几分的玛莎执掌的‘咏月之叹’与佣兵聚集地的‘狂野之牛’,又有谁来牵制呢?” 这是多勒米反复推演过的结果。 虽然他并不擅长计算,但就算由“预视者”娜贝来推演,结果恐怕也是大同小异。 “想要弥补这一差距,只有靠您的智谋了。” 多勒米再清楚不过,只要瓦伦丁在这次国会上取胜,泰勒就将永远失去翻盘机会。 而自己想要为多拉贡复仇的愿望,对瓦伦丁政策的厌恶,也会随之宣告破灭。 可心急归心急,多勒米不能直接站出来——这么做不仅不会改变双方实际的差距,反而会让本在暗处的自己暴露在毫无意义的危险之中。 “如果您无法战胜自己的恐惧,就无法战胜瓦伦丁。” “因为他的创想魔法,是‘梦魇’。” 与多勒米的“精神影韵”同属于精神魔法,但前者却拥有更为恐怖的力量—— 实化。 不知是源于瓦伦丁高深莫测的魔法造诣,还是“梦魇”原本变具有的绝强能力,总之瓦伦丁可以将幻境真实展现于现世,并可以将部分幻境内容实化,使其具有真正意义上的物理形态,实现对受术者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打击。 多勒米的魔法与之进行对比,就有些相形见绌。 而这仅仅只是多勒米所了解的部分,至于“梦魇”究竟是否还有其他更加隐秘的能力,他也不得而知。 “想要直面‘梦魇’,就要做到最起码的无所畏惧。如果您连心中的恐惧都无法征服,真到了与瓦伦丁兵戎相见的那一天,必败无疑。” “所以作为反击的统帅,请您务必坚持下来啊。” 声音的最后,已经彻底变成祷告。 多勒米的眼中,只剩下期许。之前任何的焦躁,惶恐,在这种时候都变得毫无作用。 醒过来,便拥有反击的权力;醒不过来,一切情感都是虚妄。 多勒米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 (已经过去半个祈时了吗。) 在他的估计中,泰勒最多能在“无限恐惧”中坚持一个祈时。 而这只是最乐观的估计。 一旦超过一个祈时,随着时间流逝,泰勒醒来的可能将呈几何倍数减小。 “不行……一个祈时果然太多了。” 虽然事先下定就算泰勒死掉也绝不插手的决心,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临到最后时刻,多勒米还是不忍心眼睁睁这道仅剩的希望之光破灭。 “再有十祈分,如果您还不醒来,我就中断魔法。” 至于之后的事,只能从长计议。 多勒米闭上眼睛,静静在心中倒计时。 “您的心意我确实收到了。” 然后耳边响起了,令人欣喜若狂的声音。 多勒米猛然睁开眼睛,在离自己的极近距离,看到一双明明痕迹斑斑,却仍被刷的锃光瓦亮的骑士靴。 “您愿意站到皇室这边,泰勒深表感谢。” 多勒米抬起头,看到了是一双明亮又充满力量的眼睛。 “不过我有一点小抗议——” 泰勒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既然选择统一战线,就请您给予我更多一点的信心啊。” “您……” 多勒米张了张嘴,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刚才的话,您听到了?” 他那涨红的脸上,依旧维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嗯,差不多从您对安琪拉的邀请不屑一顾那里开始吧。” “哦,原来是从——” 多勒米的脸颊抽出了一下,眼中的情感已经不能称为震惊,而是震撼了。 “那不是几乎从头到尾都听到了?!” “嗯,包括您与多拉贡先生的关系,以及瓦伦丁‘梦魇’的能力……” “为什么……” “嗯?” 泰勒歪起脑袋。 “为什么,您能这么快破除‘无限恐惧’?” 多勒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魔法失效了,毕竟从自己的恐惧中走出来只用不到一祈分的怪物,不该存在于世间。 “‘无限恐惧’?哦,就是刚才那个魔法吧。虽然再次体会一把被绑架的感觉让人不爽,但对早就跨越过去的我来说,也就仅仅停留在‘不爽’这个层级而已。” 泰勒像是理所当然般如此说道。 只有她的右手,紧紧攥在胸前。 “被绑架……” 回忆起十年前的那场事件,多勒米神情凝重的点点头:“就是说‘无限恐惧’真真切切发动成功了。” 那么剩下的解释,就只有一个—— “这算是接下您的三招了吧?” 泰勒展露出无懈可击的笑颜,对身前的多勒米伸出手:“多勒米会长,以后请多多指教——不,该说请祝我一臂之力。” 看着极近距离下的青葱玉手,多勒米像是释放出压抑已久的情绪,开怀大笑起来。 (瓦伦丁,这下该我怜悯你了——你的对手,可是一头怪物呢。) 心里想着如此不敬的话语,多勒米再无任何迟疑,将手伸了出去。 正文 第七十章 失踪的古拉多 拜迪第七区。 象征“探险者协会”的标志性建筑“巴别塔”,位于第四十九层办公室中。 哲也托住下巴,眼神直直的看向前方,手臂旁的红茶仍在冒着热气,给人一种悠闲办公族的错觉—— 然而实际却恰恰相反。 他正对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案愁眉不展。 “真是令人烦躁……烦、烦、烦啊!为什么总部会让咱们第七区派人去!明明秘银级以上的成员都被召集回第四区,却在这种时候下达不合时宜的指令,上面那些人也好歹体恤一下底层执行人员的辛苦啊。” “哲也先生,您可是第七区负责人,如果您都算底层人员,那老朽只能算是编外人员了。” 站在门旁的梅里尔夫一丝不苟的纠正道。 “让我稍微发发牢骚不好嘛。” 哲也狠狠揉了把脸,忍不住大吐苦水:“咱们内部的调查人员确认过,诺尔并没有异人入侵的迹象。可公主殿下这个昭告倒好,自己国内军心稳定了,却给其他人出难题。咱们要是不派人过去,哪怕是面子上的援助一下,就显得太不够意思了。” “可之前泰勒公主还表达过想要支援‘守墓人’的意向,就证明利亚应该不缺人手。” 梅里尔夫提醒道。 “这不是缺不缺人手的问题,而是国家之间的礼尚往来。正是因为泰勒公主之前对咱们表示过善意,如果‘探险者协会’在这件事上选择旁观,无论是风评还是口碑,很有可能会一落千丈。” 哲也点了点桌子上的文案,看向阳台的眼睛里带有些许疲惫:“可就算是走走形式,咱们第七区现在最高也只剩精钢级别的探险者,实在上不了台面。” 友情援助被“异人”袭击的诺尔。 考虑到这是国家级别的交涉,冷眼旁观自然不可取,但如果随便派些精钢级,对方很有可能认为自己受到轻视,留下这种印象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人选啊,人选……” 哲也嘴里不断嘟囔着两个字,看着满桌文案一阵头大,就连最爱的红茶都变得索然无味。 “卑职有个提议,不知可不可行。” 梅里尔夫突然进言道。 哲也抬起头,稍微提起几分精神:“说说看。” “您认为——杰诺尔先生如何?” “杰诺尔?” 哲也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眉毛一扬,眼皮上下翻动几下,开始权衡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梅里尔夫接着补充道: “虽然现在是精钢级,但以杰诺尔先生的天赋想必不出半年便能跻身秘银级行列。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卑职总有种他还隐藏了部分实力的感觉。以此来讲,杰诺尔先生无疑是目前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你说的有道理,但……” 哲也犹豫一下,微微蹙起眉头:“杰诺尔只是记名成员,将他派去总归有些不妥。” “可按照您的吩咐,公会给他的资源与优待已经是正式成员的规格——不,甚至还在这个规格之上,所以杰诺尔先生已经可以算作半个正式成员。更何况这种没有危险性且以宣扬公会为目的的任务,正是拉拢他加入的好时机,同时还能降低被其他公会挖走的可能。” “……我再考虑一下。” 哲也动摇了。 ………… “真是万分感谢,给您添麻烦了。” 一身碎格长裙装扮的妇人微微一躬,再次表达了一路上已经不知重复多少遍的谢意。 “没事,要说添麻烦的人,是那个一声不吭就毁约的混蛋啦。” 迟小厉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 此刻,他正走在拜迪与利亚边境的官道上。 一般来讲,这种一男一女一幼的组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举家出游的温馨夫妻档,不过事实却大相径庭。 “您说多拉贡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了吧?以前就算去打酱油他也会跟我说一声,像这样什么话都没留下还是第一次……” 瑟琳娜的声音中满载着不安与担心。 (你倒是娶了个好老婆啊。) 迟小厉不禁有些佩服古拉多的眼光了。 丈夫不声不响离开,妻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抱怨也是人之常情,就算大发雷霆也情有可原。然而迟小厉却没从瑟琳娜嘴中听到一句埋怨,只是仅仅请求他带上自己,倒确实出乎迟小厉的预料。 “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为了避免瑟琳娜已经显露憔悴之色的脸上再添几道皱纹,迟小厉决定隐瞒部分实情。 “不过明明我难得一见没有迟到,却被人放鸽子,真是有些不爽。” 迟小厉像是终于逮到不是自己这边出现问题的机会,得意洋洋的抱怨着。 今早上,就在迟小厉刚到公会门口时,美丽的接待小姐突然走过来递上一张纸条。 这种酷似告白的展开让迟小厉刚兴奋起来,便被对方接下来的话彻底浇灭。 “‘将这个字条交给一会儿过来的黑白头发、看上去一身破烂跟乞丐无异的落魄剑士’——这是古拉多先生拜托我的原话。” 接待小姐公事公办的放下纸条放下,然后快速回到大厅,徒留目瞪口呆的迟小厉愣在原地。 (“我去利亚处理点事,帮我照顾下瑟琳娜”这种话不应该是对亲友说出的,类似遗言的话吗?为什么要麻烦我这个外人啊。) 想起纸条上的字,迟小厉心中就燃起一股无名火。 “拜托人照顾自己老婆也就罢了,态度端正一点也不是不能忍,但‘一身破烂跟乞丐无异’是什么鬼啊!” 对于这个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龙系魔法师,迟小厉自然不肯轻言放弃当即便决定马上动身去利亚,找古拉多说教说教—— 当然,顺道去剑术学院参观一下,也在计划之内。 不过古拉多在这种时候离开,确实让他非常在意。 “话说回来,夫人和古拉多相识了多久呢?” 大概是没料到迟小厉会突然问这种问题,瑟琳娜先是一愣,然后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红晕:“嗯……差、差不多在一年前吧……小厉怎么问这种问题呢?” “一年前?” 迟小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过头低声说道:“看来是真不知道古拉多从前的事情呢。” “您说什么?” “没什么。” 迟小厉马上缄口,然后话锋一转:“夫人不知道大哥以前的经历吗?” “古拉多从来不跟我说自己以前的事情……无论我怎么问,他都想方设法转移话题。” 瑟琳娜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少许幽怨。 “是这样吗……” 迟小厉冲她笑了笑,一路上便再没开口。 (能让他走的如此匆忙,只剩下那一个原因了吧。) 那个一大早便传遍拜迪的消息。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官道偶遇 “咏月之叹”加入瓦伦丁阵营的消息刚到,古拉多就急匆匆赶往利亚——要说两者之间没有联系,迟小厉就算再天真也不会相信。 (况且被人追捕这件事也让人有些在意啊……那种重伤可不是什么小角色能做到的。) 想到前方将会发生有趣的事情,迟小厉心中不免多了份期待。 “没想到那么一个小地方,还有不少油水。” “那是,老大一出手,那几个乡下农夫还不得乖乖上缴……” 一辆地龙车由远及近,带着几分喧闹从道路尽头走来。几个似乎刚刚结束委托的健壮男人坐在上面,正热火朝天的讨论任务内容。 毕竟官道就这么一条,遇到几波冒险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虽然地龙车这种规格的载具该不该出现在这里有待商榷,但迟小厉也懒得在意这些,稍微侧侧身,为对方让出对方通行的空间。 “咦?等等。” 就在双方擦身而过的瞬间,地龙车上传来一道讶异叫声,随即便是一阵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喂,你小子站住。” 粗暴的吼声从背后传来,迟小厉疑惑的回过头,却看到一张曾经见过的面孔。 “老大!真是他!” 蓄着大胡子的壮汉身旁,还有另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见到迟小厉的脸,他立马兴奋大叫起来:“哈哈哈!真是老天开眼,竟然让我在这里遇见你!” “你是……?” 迟小厉微微皱起眉毛,实在是记不起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又蹦又跳好像在耍猴戏的男人。 “哼,前两天在街上抢了老子的钱,死到临头还想赖账?” 男人恼火的指了指自己头上缠着的几块纱布,迟小厉这才回忆起来,一拍手,恍然大悟道:“你是那个给莎莎买糖糕的大兄弟!” “老子叫鲁仁贾!糖糕也是你抢了钱私自买的!” 被旧事重提的鲁仁贾有些挂不住脸,连忙粗着嗓门吼道。 迟小厉却听岔了他的自我介绍,吃惊的瞪起眼睛: “卤肉家?那个东西莎莎也很爱吃的。” “是鲁仁贾!你的耳朵是不是——啊呀!” 脑袋被突如其来的怪力击中,鲁仁贾惨叫一声,趔趄了几下,最后还是没稳住趴到了地上。 “闪边上去。” 大胡子嫌碍事般又补了几脚,等鲁仁贾连滚带爬跑到路边,才向前走了一步,视线却没放在迟小厉身上,反而被素面朝天的瑟琳娜吸引住。 作为“白虎”堂的二等香主,大胡子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一手甩斧舞的是虎虎生威,实力丝毫不逊色于一位六级剑士。借由不俗的实力,大胡子平日生活肆意荒诞无拘无束,也常常流连于莺莺燕燕的歌舞场所,还自诩为“花丛美髯公”。 不过虽然大胡子阅女无数,涉猎范围下至含苞待放的雏芽,上至浓情蜜意的熟妇无一不通,但像瑟琳娜这种天生丽质、无须一丝妆点便媚意十足的极品尤物却是从未尝过。只看一眼便觉得浑身火热,体内更是有股力量忍不住想要宣泄出来。 如果能将这种女人压在身下,那真是…… 一想到这副场景,大胡子便浑身一哆嗦,眼中淫光大盛。 “本来在工会门前冲撞我,你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但看在你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份上,我可以给你条活路——” 大胡子肆无忌惮的目光让瑟琳娜猛一哆嗦。 “留下她,你可以活着离开。” “旁边那个小姑娘也留下,我要了。” 地龙车上又陆续走下几个大汉,其中一个连忙喊了句。 “怎么,这个年龄你都能下的去手?” 大胡子故意装出干呕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却更甚几分。 “年龄小也可以开发嘛。” 其他人轰然大笑。 瑟琳娜哪见过这种场面,大胡子说话时就差点没站住,现在又被这么多豺狼般的目光盯住,吓得差点就直接发出惨叫。 “小、小厉,咱、咱们还是快走吧……” 瑟琳娜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才发现身旁的男人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眉心肌肉还一跳一跳,好像正在思考什么东西。 (不、不会是想答应他吧……) 想到这种可能,瑟琳娜心中“咯噔”一声,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地上。 说到底,迟小厉也只是丈夫的朋友,为了保住性命而抛弃自己,并非做不出来。瑟琳娜已经开始为自己贸然跟着这样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而感到后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瑟琳娜脆弱的神经即将崩溃时,终于听到迟小厉发出一声叹息: “呼。” 她的心也跟着猛然一跳。 “怎么,考虑好了?” 大胡子狞笑一声,在瑟琳娜惊恐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过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嘴上这么说着,大胡子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握上了斧柄。 从见到瑟琳娜的第一眼,大胡子已经将她视为禁脔,就算迟小厉之前没有得罪他,他也会为了占有这个极品女人而痛下杀手。毕竟这种事并不体面,要是传回公会,虽然不会有什么实质损失,但总归免不了几句训斥。 “是啊,我考虑好了。” 不包含任何感情的回答,让瑟琳娜瞬间瘫坐到地上。 大胡子笑着点头,眼中的戏谑却更甚几分。 他离迟小厉只剩不到五步。 也就是说,只要再往前两步,就是巨斧的攻击范围。 一想到对方捂着脑袋的绝望神情,自己即将到手的美人,大胡子就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夫人。” “呀——” 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瑟琳娜立马像惊起的麻雀,发出一声惨叫。 迟小厉也不管她为什么突然犯神经,直接将奥丽莎丢了过去。 “我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所以一会儿拜托您捂上莎莎的眼睛。” 意料之外的展开,让瑟琳娜只是茫然的点点头,机械式的捂住幼女双眼。 “您最好也把眼睛闭上。” “呃、哦,噢。” 依旧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瑟琳娜只能顺从的闭上眼睛。 然后下一刻,大胡子的咆哮声传来: “给我去死——” “好歹我也是被拜托照顾一下人家的妻子,你们真是不长眼啊。” 不知为何,听到迟小厉一如既往的淡然声音,瑟琳娜瞬间安心了许多。 “啊、为、为什么动不——” 耳边又响起大胡子略带慌张的声音。 “而且罪该万死的是,你们竟然敢打奥丽莎的主意——这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手,你们是禽兽吧?” 刚刚还能听到的几句惨叫也消失不见,除了风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所以对于禽兽,我就没有留手的必要了。” 一道破风声响起。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抵达盖亚 由四十三个大型城邦组成的利亚,城邦之间被一道泾渭分明的边界线分隔。在担任边界线这一功能的道路上,架着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金属制式导轨,被誉为“近代机械族最伟大发明”的魔导列车便由此通过。 而现在,一辆由诺尔始发、穿过近半个利亚版图的长途魔导列车,在盖亚站台缓缓停住。 乘客陆陆续续从车门涌出,两个胸前绣着缩小版列车图案的工作人员,正在为熙攘的人群进行疏导。 “这几天来盖亚的人,比以往翻了好几番啊。” 其中一个男人边翻看入手的登记牌,边对身旁同样忙碌的同伴说道。 “‘国会期间全民皆休’,他们是闲的没事来凑热闹。” 被搭话的男人抬头看一眼,确认是眼前这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和登记牌匹配,便挥挥手让他通过,趁着间隙抱怨道:“说好的‘全民皆休’,可咱哥俩累死累活的在这里忙活,还不多发点工钱,咱们找谁说理去。” “你可小声点吧,要是让老刘头听——” 同伴的声音戛然而止,立马吓得男人手一抖,以为真被他说中了,战战兢兢回过头,却没看到马脸老头的影子,倒是同事正满脸古怪的盯着手中的登记牌。 “你丫吓死老子了!” 男人没好气的捶了他一拳。 等到身前一波人过去,先前的男人才回头白了一眼:“你自己做贼心虚,倒怨我了。” “那你发什么神经,话说到一半就闭嘴了。” “我是被他们吓了一跳——看到刚过去那几个人了吗?” 男人指了指即将消失在出口的几个旅客,小声说道:“为首的是个兽人。” ………… “瑞荷小姐,请不要动不动就做出拔剑行为,会对咱们的行动造成困扰的。” 直到离开站台老远,杰诺尔才松一口气,放开拉住少女胳膊的手,同时在心中暗叹一声。 忠于职守的检查员,想必不会知道自己刚刚差点遭受一场无妄之灾吧? “可是那个人明显对大人不敬,瑞荷认为还是应该给予教训。” 双手重获自由的少女活动一下肩膀,目光阴寒的盯着站台方向,似乎对检票员仍有执念。 “不要叫我大人——这句话我已经说过二十遍了。” 杰诺尔捂住头提醒道。 少女重重点了下头: “好的,大人。” “……算了。” 杰诺尔彻底放弃纠正,转而看向另一边身材高大的健壮男人: “威尔斯先生,咱们这种组合,代表‘探险者协会’真的合适吗?” 拥有甚至比杰诺尔还要高出半个头的身材,男人甩动一下夸张向后竖起的金发,点头回道: “拜迪本来就是非国家性区域,‘探险者协会’也只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公会,结构组成并没有多么严谨,其他国家也都心知肚明,所以请您不要担心。” “是吗……可我都说过诺尔并非异人入侵,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啊……” 这个问题,身旁两人都没有回答,杰诺尔只能独自叹一口气。 剑士,路西法?瑞荷,与魔法师,米迦勒?威尔斯,是哲也派来协助自己的精钢级成员。 前天,听说自己被选为出使利亚的代表时,杰诺尔还曾一阵诧异,本来想直接拒绝,但哲也不屈不挠整整请求了半天,让他最后不得不一口答应下来。 而后介绍给自己的同伴,便是这两位我行我素的怪人。 沉默寡言、半边刘海遮住右眼、身材几乎没有起伏的橘色短发少女,加上身材威猛、因为缺少眉毛而使整张脸都显露一股凶悍之气的男人,这种组合实在是令人敬谢不敏。 但在哲也极力请求下,杰诺尔又不得不与这两位比试了一场,却没想到瑞秋与威尔斯拥有意料之外的强大实力,几个回合下来竟让他陷入苦战,竞技台都被蹂躏成一堆碎屑,最后还是动用了双系魔法才艰难取得胜利。 (为什么那个时候要认真起来啊……) 虽然当时取得了胜利,但没过多久,杰诺尔很快就后悔起来。 展现出双系魔法的实力后,就连哲也都像是看到怪物般瞪大眼睛,更不用说身为对战对手的瑞荷与威尔斯,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实力折服,从那以后两人便一改之前的桀骜不驯,像是跟班一样与他形影不离,态度更是尊敬到令杰诺尔都感到畏惧。 “大人,我们接下来直接去皇宫吗?” 瑞荷的声音打断了杰诺尔思绪。 他想了想,摇头道: “利亚国会还在进行,咱们比预定时间早到了一天,现在去不太合乎礼节——这样吧,咱们就在盖亚歇息一天,顺便也领略一下一国之都的风土人情。” 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 “这里……就是那家伙的驻地吗?” 几乎有公爵宅邸大小的豪华庄园外,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狐疑的看向里面,余光还不时向四周打量,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如果迟小厉在这里,恐怕会忍不住冲上来海扁他一顿—— 因为男人正是消失多日的古拉多。 他已经悄悄围着庄园转了三圈,却仍然不敢靠近大门。 “算了,是死是活赌一把。” 当第四次经过大门门口时,古拉多把心一横,刚想硬着头皮走过去,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侍服的男童从大门走出,立马眼睛一转,改变计划,从侧面靠了过去。 “你好。” 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明显吓了男童一跳,就连手中的钱袋都掉到地上。 “哎呀,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古拉多笑着蹲下帮忙,眼神却一直在男童脸上游离。 “哦,没、没事。” 男童倒也不认生,马上从惊吓中回过神,还礼貌的鞠了一躬。 “我看小朋友是从里面出来的,你是多勒米家的门童吗?” “嗯?是啊。” 男孩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钱带上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古拉多脸上紧绷的肌肉,瞬间松懈了许多。 这一路上,古拉多暗中打听多勒米的在盖亚的暂驻地,但始终无法确定,直到现在才总算有了结果。 “请问多勒米现在在家吗?” 古拉多满怀期冀地问道。 “先生去皇宫了……您是先生的熟人吗?” 男童有些疑惑的抬起眼:“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告诉我,等先生回来我会向他转告的。” “哦,没、没什么事情。” 古拉多轻轻拍了拍男童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开。 只是眼中的失望,却怎样都掩盖不住。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城墙上的熟人 出于安全考虑,在不确定自己是否仍在对方追捕名单里的情况下,留在宅邸等多勒米归来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古拉多考虑的更深。 算上前两天的休会,距离国会结束只剩下三天时间。 进入白热阶段的朝政可谓是风云莫测波诡云谲,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珍贵。 所以多勒米在未来三天一直留在宫内的可能性并不低,如果选择留在宅邸中,古拉多有很大可能白白浪费时间。 他不想将希望压在这种不确定因素极大的博弈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 这就是真正的古拉多。 即使现在比原来收敛许多,但那颗热情跳动的心,从未停止沸腾。 (绝对是最后一次,所以请你原谅我……等国会结束后,我就老老实实回家养老。) 向不知何处的妻子忏悔,古拉多默念了几句,再睁开眼时,已是满目精光—— 视线尽头,是那座虬龙卧虎、气势恢宏的皇宫。 …… “如果决心和自身能力可以成正比,就好了。” 趴在围墙上,望着下面一队队整齐划一、铠甲森严的禁军卫队,古拉多眼中不免染上一抹绝望,忍不住在心中咆哮道: “为什么皇宫外围会有这么多卫兵啊——” 利亚皇宫建在盖亚地势最高的“君岭”上,由下至上共有三道围墙,之后才是整个皇宫的主体,前殿、回廊、议事厅等宫殿呈散射状围在正殿四周。 古拉多计划趁着夜色翻越三道围墙溜进皇宫,却没想到刚起步便遇到无法逾越的难题。 “能在外围城墙这么广的范围内,以这种基数的卫队密度做到滴水不漏,不得不夸一下莱因哈特那混蛋指导有方啊……” 虽然嘴上说着佩服的话,古拉多脸上的表情却一直在抽搐。 “早知道会有今天,当时就不和他喝酒了……” 想起这种“回”字形宫殿巡逻班替还有自己一部分功劳,古拉多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方,古拉多再早就做好觉悟,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这里进不去,大不了换一个地方。 古拉多将视线定在几百米外的正门楼,敲定计划后,开始在城墙上缓缓移动。 城墙顶部每隔十米有一个检测魔晶,每隔五米又有一方高瓴长砖,古拉多尽量避开魔晶的周围区域,遇到偶然射来的勘测光线便将身形藏在长砖后,小心翼翼用了整整半个祈时,才到达门楼下方。 (打晕一个守卫,然后乔装潜入?) 看听着不时走过头顶的卫兵脚步,古拉多有些迟疑。 普通卫兵的身份能否进入皇宫还有待商榷,但他短时间内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动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便有一道黑影从远处飞来。 古拉多瞬间将半起的身子压下,同时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全身罩在黑袍中的可疑人物从空中跃下,轻飘飘落在离他不远处的城墙上,然后缓缓扭过头。 “?!” 对方似乎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别人,看到古拉多的瞬间肩膀明显抖了一下,但马上气势猛增,毫不犹豫向这边冲了过来。 (搞什么啊!) 古拉多暗道一声不妙,想都没想直接从数十米高墙跳下,下一刻,他身后便爆发出一阵惊人的破土声,响彻整个夜空。 “这个疯子!难道不怕把卫兵引出来吗!” 古拉多狠狠骂了一句,也顾不得落地后脚踝受到的冲击,抬头朝周围看了两眼,马上向几百米外的林地奔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地中,城门大楼才逐渐涌出几十个卫兵,狐疑的张望着周围。 “真是个疯婆娘!既然大家都不怀好意,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确认没有人跟来,古拉多总算能稍舒一口气,直接一屁股坐到树枝上,开始揉起红肿的脚踝,口里还不忘补上几句。 “疯婆娘是说我吗?” “呀!” 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到,古拉多差点直接摔下树,只能战战兢兢的回过头,脸上挂起一副牵强的笑容: “当然不是说你,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以尽量不会被误解的轻微动作缓缓抬起头,古拉多在看到女人遮在黑袍下面孔的瞬间,不由瞪大眼睛—— 他见过这个人。 “你认识我?” 黑袍女人对他的表情有所察觉,马上眼睛一眯,浑身散发出宛如实质的杀意。 “等等!”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古拉多抑制住身体的激动,连忙摆摆手:“咱们是自己人!” …… “直到现在,婢都不敢相信您竟然活着。” 通往外城的路上,身着夜行衣的丽丝贝娜,不知第几次说出同样的感叹:“婢一直以为您是被魔族所害……多拉贡先生,请问您当年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时隔一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古拉多一时五味杂陈:“跟魔族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被——” 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依然念不出那个让自己痛彻心扉的名字。 古拉多眼神一黯,不由自主的捂住胸口:“是……是被瓦伦丁迫害。” “瓦伦丁?” 沉浸在伤感中的古拉多,自然没有注意到—— 在丽丝贝娜念出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神采。 “没错,一年多前我曾找过瓦伦丁,希望他约束自己手下贵族的行径,没想到——” 古拉多像一头受伤的雄狮,眼中除却悲伤外,更是隐含着熊熊怒火:“他怕我在国会上公开支持泰勒公主,将我引进陷阱,然后……” 眼前再次浮现出一道身影,古拉多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您这次回来,想要做什么呢?” 丽丝贝娜马上善解人意的改变话题。 “本来打算找以前的某个朋友帮忙,但既然遇到你,就直接去见公主殿下吧。” 古拉多眼中爆出一道精芒:“和殿下商议过后,夺回‘咏月之叹’。” “哦?不愧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魔焰龙王’,您对自己的实力依旧很有信心啊。” 丽丝贝娜笑了起来。 “其实……我现在用不了魔法。” 古拉多老脸一红,如实相告。 丽丝贝娜意外的扬了扬眉: “您用不了魔法?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魔法之心’受损,现在连个一级魔法都用不了。” 古拉多举起手中的眼镜,苦笑道:“要不也不用做这些无用的掩饰,还改掉名字东躲西藏一年有余——不过你放心,我在‘咏月之叹’还是有不少忠实部下的,他们一定会支持我站到公主这边。” 听到这句话,丽丝贝娜笑容更加灿烂:“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您了。” “呵呵。” 古拉多跟着笑了笑,却隐约感觉对方的笑容似乎另有深意,但也没有细想,只是看着周围愈发罕至的人迹,纳闷道: “还没到吗?你说的……公主殿下的密会场所。” “哦,其实咱们已经到了。” 丽丝贝娜突然停下脚步。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瀑布边的碰撞 泰勒的寝宫来了位“不速之客”。 之所以称为“不速之客”,是因为对方出现的时间点实在是不合时宜。 “半夜时分潜入公主卧房,恐怕父皇知道也不会饶恕您吧。” 对于突然在门口出现的男人,泰勒没有表现出过于惊讶的情绪,话中的意思与其说在怪罪对方,不如用“调侃”更为恰当。 “因为有紧急机密之事,所以还请公主殿下原谅老臣的冒失。” 即使犯下足以砍头的罪过,佐伊也依旧面带笑容,恭谨的微微躬身。 “‘信部’暗藏的实力果然惊人,就连利威利都没有察觉到您的出现呢……” 泰勒佩服的点点头,这才将视线从文案上抬起,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旁话不多说了,您有什么重要情报,还请明示。” 事实上,泰勒此时的心情十分沉重。 虽然今天依靠多勒米的协助在国会上扳回一城,但四对四的僵持现状依旧无法改变。莱因哈特与娜贝那边的进展并不顺利,“影之沙”给出的回应仍然模棱两可,甚至还有向瓦伦丁倾倒的迹象。 而这关键一票,很有可能直接决定国会最终走向。 泰勒一晚上都在对“影之沙”开出的条件做评估,但预期结果并不理想,所以她很希望佐伊带来的消息能令人一振。 “老臣接下来说的话,希望您听后能保持镇静。” “第一句话就令人不安呢。” 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泰勒暗自苦笑。 然而即使做了准备,在听到下句话时,她的心跳还是猛然急促起来—— “您身边有奸细。” ………… “不愧是利亚国内数一数二的顶级景观,夜色下的克拉维尔瀑布依然能给人留下宏伟壮丽的印象。” 落差近五百米的悬崖边上,杰诺尔看着身边飞流直下的汹涌湍流,心情也被这种气势感染,舒畅了许多。 “今晚咱们就在河边驻扎如何?” 杰诺尔突然奇想,回头征询其余两人的意见。 “坚决执行杰诺尔大人的命令。” 瑞荷依旧用热切的语气回应,至于威尔斯则无所谓的摆摆手,示意杰诺尔自己定夺。 “你俩也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嘛……” 早就预料到两人的反应,杰诺尔苦笑着发了句牢骚。 在利亚整整游逛一天,即使下达了“自由行动,晚上十时在旅店门口集合”这种指令,两人也寸步不离的跟在杰诺尔身后,端茶倒水之类的杂活来者不拒,让他彻底体会了一把曾经羡慕无比的贵族“享受”。 (看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这种生活呢。) 至少自己不是。 杰诺尔边想着,边随手从树上拽下几根藤条,准备搭建临时篷帐。 “嗯?” 隐约感觉到远处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杰诺尔大人!这种事情就让我来——” 瑞荷想要接过藤条,却很快也感受到那份气息,心脏猛然一跳: “这种魔力波动……是大魔导师吗!” 仅仅只有几秒的功夫,波动便增强了许多,似乎树林深处什么人正在靠近。 “达不到那种程度,但在魔导师中也算是极为强大。” 被轻轻拍了下肩膀,瑞荷总算从被僵直状态中解放出来,感激地抬起头,却看到杰诺尔凝重的侧脸。 “气息是沿着河边过来……你们两人稍微躲一下,我去看看。” 杰诺尔目光闪烁了两下,冲两人做出“回避”动作。 “杰诺尔大人(先生)!” 瑞秋与威尔斯刚要跟上去,地面就突然开始剧烈晃动,汹涌的河水瞬间如同摆脱囚笼的猛兽,肆意向岸边侵袭。 “是土系魔法!来不及了!” 杰诺尔脸上浮现一抹焦急,暴喝一声:“准备战斗!” “是!” 瑞荷与威尔斯不愧是身经百战,杰诺尔出声的同时便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河道尽头的树丛像是受到某种无形的力量挤压,成排成排的倒下,很快,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三人视野中。 “先生,直接动手吗?” 虽然魔力浓度已经达到骇人的程度,但威尔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杰诺尔,随时等待他下达命令。 (面对魔导师还能保持勇气……真是不赖啊。) 杰诺尔赞许的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却落在男人身后的更远处: “他不是魔导师,后面那个才是。” 如同回应他的话,男人身后猛然窜起一个高近百米的土黄色巨人,如同滔天巨兽,压迫力十足的向这边奔来,每一次落地都会引发一场小规模地震。 “这是——什么啊!” 被眼前的壮观景象震惊到,瑞荷回过头,想从杰诺尔这里得到答案,但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不免大吃一惊: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不用惊讶,这只是兽人的一种天赋,让我短时间内稍微变强一点。” 杰诺尔笑着解释道。 这是自诺尔事件后,第二次解放能力。 在看到土巨人的瞬间,杰诺尔便毫不犹豫激发了“兽血沸腾”,力量猛增的同时,他的魔法实力也骤提至八级,充沛的魔力再次席卷全身。 不过随之而来一阵意料之外的畅快感,让杰诺尔微微有些不解。 不但力量增强的数值呈几何倍数猛增,就连肌肉的虚浮感以及“兽血沸腾”副作用的征兆都微不可查的消退了许多,身体中与生俱来的魔法阻碍点都仿佛消失不见,让魔力的传递效率达到了几乎不可能的百分之百。 (是生死关头的历练导致,还是……) 杰诺尔不由自主想到一个人。 (如果说世界上存在神迹,一定出自那个男人之手。) “杰诺尔先生……是个怪物吧?” 威尔斯敬畏的声音,将杰诺尔拉回现实。 “当着别人面这么说,可是很失礼的啊。” 杰诺尔笑着调侃一句,暂时放下无用的想法,将目光重新放回男人身上。 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百米。 大概是之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身后的巨人上,直到此时,男人才像是刚注意到杰诺尔三人的存在,脸上浮现短暂的惊讶后,不知为何突然改变前行的方向。 “他是白痴吗!” 看到男人因为临时改变路线而险些被巨人追上,瑞荷忍不住骂了一句。 “不对,他是想引开土巨人。” 杰诺尔目光闪烁了两下。 拜男人临时变向所赐,原本即将和三人碰面的土巨人也跟着转了个弯,在离他们百米处擦身而过。 “自己都顾不上,还不想牵连别人……真是个好人呢。” 杰诺尔畅快的笑了起来,眼中“忽”地燃起火花:“这样的好人,不该死在这种地方啊。”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黑衣女人的实力 “杰诺尔先生,既然对方主动避开,咱们就没有必要犯险了吧?” 见杰诺尔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威尔斯连忙建言道。 威尔斯看上去身高马大,其实心思无比细腻。对方可是远超己方三人的九级魔法师,就算杰诺尔依靠奇怪的能力瞬间提升实力应该也不是的对手,更遑谈自己和瑞荷两个六级法师,怎么想都不该趟这趟浑水。 然而杰诺尔只是摇摇头,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作为‘探险者协会’的使者,在利亚国内遇到暴力事件理应出手相助。” “可我们并不清楚双方分属什么势力,万一救错了人……” 威尔斯额头流下几滴虚汗。 “那个男人能这么做,我就不相信他是凶恶之徒。” 杰诺尔一挥手,不再给威尔斯开口的机会:“好了,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跟上去看看。” 说完,杰诺尔背部风翼一展,直接向河对岸飞去。 “杰诺尔大人!” 瑞荷见状也想要跟过去,却被威尔斯一把拉住。 “别去!” 身为剑士的瑞荷力量自然高于威尔斯,轻松便挣脱开他的手,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胆小鬼!你愿意留下,就自己在这里吧!” 说着,便再次冲向河边。 “火焰围栏!” 威尔斯默念一句,顿时一道高近十米的火焰之墙拔地而起,直接拦住瑞荷的去路。 “你在逼我动手?” 瑞荷将腰间细剑拔出一半,眼带杀意的盯着威尔斯:“解除魔法,否则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我知道你想从杰诺尔身上发掘出解决‘阿尔迪尼’的办法,一般战斗我也不会阻拦你,但你要清楚——河对岸的修罗场,已经不是你我能参与的等级了。” 威尔斯紧拧眉头,盯着瑞荷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没有做好召唤恶魔的准备,就别过去!” “……可恶!” 瑞荷眼中光芒闪烁了几下,最终不甘地跺了跺脚,咬牙切齿收回细剑。 威尔斯松一口气,这才慢慢散去火焰之墙。 “等他们离得足够远再跟上,在杰诺尔先生受到生命威胁时,咱们再见机行动。” “哼。” 瑞荷冷哼一声,算是变相的同意。 杰诺尔这边,因为风翼在速度上的优势,很快便追上前方的土巨人。 男人此时正在一处毫无遮掩的平地上逃亡,眼看就要被土巨人踩中,杰诺尔瞬间放出一道风刃,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土巨人的巨足削去一小段。 堪堪躲过一劫的男人,趁着土巨人僵直的空隙再次拉开距离,回头看到天上的杰诺尔,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感激的冲他点点头,很快又消失在树林中。 就在杰诺尔准备再次干预土巨人行动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 “你是什么人?” 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杰诺尔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向右方闪去,下一刻,一道黄色残影擦过他刚刚飞行的位置,撞到地面的瞬间,炸出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大坑。 如果刚刚不是心有所感的恰好躲开,被这种东西撞到的话……杰诺尔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这是土系魔法?!) 心存侥幸的同时,杰诺尔不禁产生疑问。 杰诺尔通晓除部分自创魔法外几乎所有的土系魔法,即使受实力限制无法使用九级以上的高级魔法,也不代表他不清楚这些魔法的发动效果。 可刚刚的攻击他却没见过。 他也没听过哪个土系魔法拥有超越风系速度的同时,还兼具不逊于火系魔法的破坏力。 这几乎是不存在的魔法。 如果真有人能做到这点,只能证明对方的魔法造诣已经达到登峰造极。 杰诺尔心跳难以抑制的加快起来,缓缓转过头—— 如蛇蝎般冷艳的黑衣女人,正在他上方不远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明明只是个特级法师,却能躲开刚才那一击……看来不是个因为头脑发涨而多管闲事的白痴啊。” 女人声音寒意十足,语气中的轻蔑显露无疑。 杰诺尔眉头微皱,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尽量平缓的声音问道: “不知您和下面那位先生有什么过节,需要如此置人于死地呢?” “也不是提前在这里接应的人啊……你可以滚了。” 女人低声念叨了一句,抬头望着土巨人追去的方向,再没看杰诺尔一眼。 赤裸裸的无视。 “看来您是不打算回答了。” 杰诺尔眼睛眯成一条缝,左手亮起淡淡白光,渐渐凝集起璀璨繁复的魔法阵:“虽然对女士出手不符合绅士之道,但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杰诺尔身上接连亮起几道光芒,“风神庇佑”、“速度提升”、“坚实风铠”等预备魔法均已发动完毕。 至此,女人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远方。 “请小心了——” 杰诺尔高声提醒,同时左手的魔法阵终于彻底完成:“贯穿之枪!” 直至凝结如实体般的气态长枪逼至面前,女人才稍有动作,轻启秀口,没有任何感情般吐出两个字: “沙盾。” 下一刻,气态长枪渐渐被阴影覆盖,速度骤然降了下来,在女人身前半米处彻底停下,随后彻底消失不见。 “难道……是用散播在空气中的尘土?!” 亲眼见到贯穿之枪覆灭的过程,杰诺尔被这神乎其技的手段震惊到无法自已。 他的老师、库曼王国最高荣誉法师安东尼曾经说过,魔法强度取决于三个因素—— 三分吟唱,三分魔法阵,剩下四分则取决于对元素的控制精度。 就好比一块糖糕,如果整个放入果酱中,只有最外面一圈有果酱。但如果将其分成几小块,分散开所沾取的果酱就比一整块多许多。分出的块数越多,小块体力越小,总共能沾上的果酱也就越多。 所以,一个魔法师能够控制的元素越细,精度越高,所发动的魔法也就越强。 (这种精度……恐怕已经快要追上老师了。) 一个魔导师,却达到无数大魔导师都无法触足的境界,杰诺尔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游戏该结束了。” 女人嘴里淡淡说了句,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依旧是凭借本能反应,杰诺尔下意识张开防御魔法: “岚毯——噗呃!” 然而这次,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杰诺尔猛然喷出一大口血,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胸前射出的狭长土箭,再也控制不住身形,一头向下方的树林扎去。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反击与失手 “杰诺尔大人!” 眼看杰诺尔受伤,站在远处观战的瑞荷再也不顾威尔斯劝阻,径直向落点方向跑去。 “可恶!” 威尔斯咒骂了一句,也开始吟唱魔法,准备为瑞荷作掩护。 “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虫子。” 虽然听不到女人在说什么,对方似乎也没有转头的意思,但威尔斯依旧感到一瞬间的杀意,猛然打了个冷颤—— 怪物! 瞬间做出这种这评价。 女人所散发出的气场,说是一只披着人形外衣的顶级魔兽都毫不为过。 九级魔法师? 别开玩笑了。 他见过不少大魔导师,身上的气势与女人相比,简直就是笑话。 如果说杰诺尔身上被称为怪物的因子占五十,那女人就是百分之二百的怪物中的怪物。 ——不可能打赢的。 威尔斯的理性在告诉自己,手中的魔法之光也随之熄灭。 胆怯一旦开始蔓延,就如同跗骨之蛆般再也甩不掉。 能够直视这种气场的杰诺尔,的的确确值得尊敬。 然而他还是输了。 看着瑞荷消失的方向,威尔斯眼中爬满挣扎之意。杰诺尔的败北已是注定,就算被当场杀掉也是咎由自取,但他不想瑞荷也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不过所幸的是,女人似乎没有在意瑞荷的举动,开始慢慢向犹在行动的土巨人靠近。 然而一道冲天而起的沙幕突兀出现,挡住了女人的去路。 “拒绝绅士的邀请独自离开,并不符合上流社会礼仪吧?” 即使在远处依旧能听见男人的声音,威尔斯先是一愣,脸色瞬间由红转白,立刻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人家都要走了,你为什么还不知死活的出来找事?! 就在他咬牙切齿的功夫,原本看似透薄的沙幕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旋转起来,很快在女人周围圈出一个直径十米的风眼。 “这是……” 浓郁的魔力波动让威尔斯忘掉刚刚的不忿,不可思议的看着天空,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合击魔法?” “不知道这一击,能不能入您法眼呢?” 再次飞上天空的杰诺尔,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只是脸色比之前苍白了许多,胸前的贯穿伤也留下简单处理过的痕迹。 “风、土双系魔法?还有需要同构才能独自完成的合击魔法……” 女人的视线终于落到杰诺尔身上,眼中第一次出现意外的神情:“没想到一个兽人拥有这种天赋,算是我看走眼了。不过——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即使身处沙暴中央,女人依旧面不改色,只有手指微不可查的向前一挥。 下一刻,不可视之箭便会穿过兽人右眼,彻底夺取他的生命—— 这是可预见的结果。 也是双方实力不可逾越的差距。 然后—— 一根箭穿过了杰诺尔右眼。 “螳臂当车。” 女人不屑的笑了笑,但很快就发觉到一丝怪异: “沙暴……没有消失?” 就在这失神的刹那间,一道声音从女人背后响起: “——贯穿之枪!” “?!” 被肆意呼啸的沙暴干扰,女人慢了一拍才察觉到身后的攻击,想要做出躲闪已经来不及,彻彻底底被长枪击中,如同一只断线风筝径直撞上沙暴之墙。 “呃、咳——” “贯穿之枪”与“天罗地网”的双重打击,让女人发出一声惨叫,在空中留下一道血迹,垂直落入树林中。 (看来就算再厉害的人,胜利关头也会出现不该有的破绽啊。) 通天贯地的沙暴旋涡渐渐平息,显现出杰诺尔病态般蜡黄的脸,他盯着下方的树林,心里有些侥幸。 受到不可视攻击时,杰诺尔就已经认清一个事实—— 自己不可能从正面击败她。 所以在发动“天罗地网”后,他特意将一个五级幻象魔法掩盖其中,在幻象魔法与沙暴双重掩护下悄悄来到她身后,等女人以为自己得手的一刹那分神,再突然出手。 不过就算杰诺尔再兴奋,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女人身陨。毕竟对方是超出规格的魔导师,拥有一两手保命手段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杰诺尔也并非真要取她性命,本来目的便是救下那个男人,现在也算达成了一半—— “不对……土巨人仍在行动!” 树林尽头临近悬崖边,本应失去控制的土巨人,近百米身形却没有丝毫崩坏迹象。 杰诺尔暗道一声不妙,女人的伤势恐怕比自己想象要轻许多,当下立刻朝土巨人方向飞去。 “嗡” 下方传来一道微不可查的震动,瞬间让杰诺尔惊出一身冷汗,硬生生在空中停下,迅速向一侧翻去。 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反应已经渐渐能跟上女人的魔法速度。 (不是对我发动的魔法?) 杰诺尔愕然抬起头,顺着魔法气息的方向看去,接着五官便拧到一起: “土巨人……?混蛋!” 看来女人是不准备再和他动手,直接要取男人的性命。 理解了对方的想法,杰诺尔咆哮一声,如炮弹般向悬崖急射而去。 (一定要赶上!) 心思全部放在救人上的杰诺尔,同样没有注意到,在连续发动两个八级魔法与一个合击魔法后,自己体内的魔力储备竟然仍有余裕。 悬崖边上,已经能看到男人退无可退的身影了。 (给我赶上啊啊啊!) 杰诺尔再次发出咆哮,手中光芒大增,以前所未有的吟唱速度完成整个魔法,然后瞬间投出长枪——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长枪射进土巨人身体前的一刹那,另一个魔法抢先一步从土巨人手中发动,精准无误射进已经遍体鳞伤的男人,在空中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后,带着男人一同落下悬崖。 完成使命的土巨人,这才分崩瓦解。 “——你!” 杰诺尔肩膀剧烈起伏起来,通红着眼睛瞪向不知何时飞到身后的女人。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的限制,你已经死了。” 女人眼神阴寒的盯着他,嘴角丝丝血迹仍未干透,与红艳的嘴唇相映,勾勒出一副诡异的面容。 “你的不敬妾记下了,今日且先放你一马,待‘审判日’来临之日,便是你命丧之时。” 留下最后一道冷笑,女人的身影在空中闪烁几下,彻底消失在远方。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树林再会 “没想到地龙看上去挺笨重的,跑起来却这么快呢。” 迟小厉拍了拍地龙的脑袋,视线落在极远处的地平线上。 在那里,盖亚外围城墙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小厉,我们快到了吗?” 瑟琳娜从房车中探出脑袋,也眯起眼睛眺望远方:“我先生……就在那里吗?” 迟小厉摆摆手:“我认为他大概率会到这里,但也不敢肯定。” 他倒没有多担心古拉多的安危,大部分心思都在剑术学院上面。 (也不知道这个皇家剑术学院到底厉不厉害……总之应该比莉莉强吧?) 想到自己极有可能离剑圣更近一步,迟小厉就忍不住有些激动,兴奋地哼起歌来: “啦啦啦噶——咦?” 然而从他嘴中发出的,却是遗憾到以最委婉宽容的态度评判也无法认定为“好听”的声音,尤其在曲调最后还冒出莫名其妙的音符。 “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迟小厉怪叫,瑟琳娜再次车里钻出来。 “嗯——?” 为了证明刚刚一瞬间的感觉不是错觉,迟小厉先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视线最终停留在瑟琳娜丰满的胸前胸前。 “那、那个,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一路的经历让瑟琳娜知道,迟小厉绝不是什么色鬼,但被这种目光盯住隐私部位,仍然免不了有些羞赧。 “我之前给过古拉多一个项链,不知道他有没有转交给夫人呢?”迟小厉问道。 “项链?” 瑟琳娜想了半天,摇摇头:“没有,他离开前最后送给我的,是个熏香。” “真的是他啊……”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脸不由自主的抽了两下:“我猜,古拉多就在前面不远处。” …… (这里是……哪儿?) 古拉多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倒在一条极浅的小溪中。 意识渐渐开始恢复,与之同时苏醒的,还有遍布全身、仿佛所有骨头都粉碎掉的剧痛。 (我应该是摔下悬崖了。) 竭力回想后,古拉多终于勉强记起了一部分。 记忆中断前的最后一幕,是土巨人手中射出的不知名攻击,然后自己便跌入悬崖。 想到这里,古拉多突然愣了下。 不论是女人的最后一击,亦或从落差数百米的悬崖落下,对于已经失去魔法的古拉多来说,都应该能造成必死无疑的致命伤,像这样存活下来反而令人不解。 (是……那个兽人帮忙吗?) 古拉多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于是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想要寻找对方的影子。 可周围除了缓缓淌过的河水以及沙沙作响的树丛,再没有他物。 “救下我后就走掉了吗?” 用这种牵强的理由安慰自己,古拉多小心翼翼检查了下身体,确认没有身上没有致命创伤后,咬牙从水中站了起来。 对于那位出手相助的兽人,他决定以后再报答。 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要赶紧把丽丝贝娜是奸细的这个情报……!” 回想起险些致自己于死地的女人,古拉多不由攥紧拳头,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而在愤怒之外,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懊悔。 “我早该察觉到的!” 恼于自己的迟钝,古拉多狠狠在水面捶了一拳,激起层层涟漪。 其实在城墙上遇到丽丝贝娜时,他就对对方以这种形式外出感到诧异。后来勉强接受了丽丝贝娜所说“公主在外密会协助者,自己外出不能暴露身份”这个理由,才跟着她向人烟稀少的外城走去。 但其实仔细一想,便能发现许多破绽——一向在公主身边如影随形的侍女,为什么偏偏在密会时没有随侍左右?更何况公主挑选这个时间点密会,本身就是足以令人怀疑的地方。 但一切疑点,都因为“丽丝贝娜跟随公主多年”这个根深蒂固的想法,而被选择性忽略。 “选择动手的时机,也恰好是在我说出无法使用魔力的时候……真是心思细腻到令人恐怖啊。” 这点也恰好解释了对方为何没有早动手的原因。 (不惜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也要把我除掉……瓦伦丁是真的准备发动最后攻势了。) 看清隐藏在背后的危机,古拉多眼中增添了一丝焦虑。 ——必须将这个情报传达给公主。 哪怕只是丽丝贝娜身为奸细的这件事,也足以改变当前形势。 在不确定丽丝贝娜会不会放手的前提下,古拉多决定先回多勒米宅邸。 “轰轰——” 一道类似于滑轮滚动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正准备踏上岸的古拉多猛然停住脚步,迅速趴回溪水中,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声音来源。 (不会真有追兵吧?) 古拉多脸色渐渐凝重。 “古……多,你这……蛋,听到赶快……” 伴随着车轮转动,一道断断续续的喊声终于传入他的耳中。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古拉多,还有气儿的话赶快回一声。” 随着距离的拉进,男人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他是——” 短暂的震惊过后,古拉多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句: “迟小厉!我在这儿!” 不知为何,在听到他的呐喊后,车轮声突然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正当古拉多准备再喊一句时,身前的草丛突然晃了一下,露出一张刻满不爽的脸。 “哟,您老人家在泡澡呢。” 即使是这种欠扁的语气,在现在的古拉多听来,也如同天籁仙乐,哪敢有什么意见,连忙陪着笑脸道:“泡啥澡,刚被人修理了一顿,赶紧来帮忙拉一把。” 虽然他有些诧异于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但没有马上问出口。 迟小厉不情不愿地伸了把手,随后很快补了一句:“你老婆也在外面。” “瑟琳娜?在哪儿?” 古拉多拧衣服的动作一滞,惊愕的抬起头。 “在外面的地龙车上。” 迟小厉朝身后指了指:“和奥丽莎在一起,我怕有什么埋伏,就把她们留在那里了。” “靠!” 古拉多马上爆了句粗口,一把扯住迟小厉衣领,冲他咆哮道:“我不是让你照顾她吗!你把她带到这种危险地方究竟是怎么想——不对,说到底你为什么会来盖亚!”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直面过往 “口水都喷到脸上了,给我离远点。” 迟小厉一脸嫌弃的推开他:“好不容易抓到个龙系魔法师,怎么能就这样放跑。” “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古拉瞪着眼睛,依旧不依不饶。 “……项链。” “什么?” “你连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吗?”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指着他胸口说道:“那天晚上托你交给瑟琳娜的项链!” 古拉多连忙拉开前襟,看到原本完美无瑕的黑曜石吊坠竟然裂开一道裂痕,就连晶莹剔透的光泽也变得黯淡无光,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它!” 被土巨人最后一击击中时,古拉多身上曾亮起一道黑光,他一直以为是对方的魔法效果,却没想到竟然是救下自己的稻草。 “里面被我封印了一个十级暗系守护魔法,佩戴者受到九级以上魔法攻击时,会自动发动。” 迟小厉稍作解释后,以一种嫌恶心的眼神看向他:“没想到堂堂龙系魔法师,居然有戴女士项链的癖好呢……看来我要重新思考莎莎的择师标准了。” “不、这这个……” 搞不好可能是一场信任危机,古拉多摆摆手,连忙解释道:“这只是走的太过匆忙,没来得及交给瑟琳娜!放在口袋中我又不放心,所以才——” “行了,别解释了。” 迟小厉摆出“我明白”的手势,让古拉多松一口气。 “你能理解就——” “是个了不起的异装癖呢。” “都说了不是啊啊啊!” 感觉自己人生将要留下污点,古拉多抱头哀嚎起来。 “你的嗜好我不准备插手,但你要怎么和瑟琳娜解释这些事啊?” “不要若无其事的给别人下不实定论后,摆出一脸正经说正事的样子啊!” 古拉多捂住脑袋抱怨了两句,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还是不要让她知道。” “哦,你不是很爱她吗?” 迟小厉不着痕迹地朝旁边瞄了一眼,接着问道:“可瑟琳娜好像连连你以前是魔法师的事都不知道。” “正因为爱她,所以才不能告诉她。” 古拉多眼中浮现一丝悲哀:“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所以才不懂我的苦心。” “没关系,正好今天有时间,你可以跟我说说。” 迟小厉干脆一屁股坐下,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古拉多苦笑了一下,也没有拒绝,只是抬头看着满天星辰,眼中似有星光闪烁。 “我曾经是利亚公会排名第五的‘咏月之叹’会长,是炎龙魔法的大魔导师。一年前,我向现任宰相的瓦伦丁进言,希望他能约束手下贵族的荒诞行为,却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 “之后,为了防止我投向公主,瓦伦丁便想治我于死地——可区区一个瓦伦丁,又怎么可能杀掉我呢。” 敢用“区区”两字作为瓦伦丁前缀的人,整个利亚恐怕也只有一人。 然而古拉多脸上非但没有任何睥睨天下的雄壮气势,反而隐约露出一丝悲伤之意。 “他用我至今都不知道的方式,离间了我曾经最信赖的战友、同时也是我曾经的挚爱——玛莎。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从背后……这就是我落得现在这个下场的原因。” 古拉多惨然一笑,手却不由自主抓住胸口。 仿佛跟“魔法之心”一同碎掉的,还有别的东西。 “那个……玛莎是谁啊?” 然而这份意境,却被迟小厉愚蠢的问题打破。 “你连她都不知道吗……” 一瞬间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古拉多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当年和我一同进入冰原森林,习得冰龙魔法的‘咏月之叹’前副会长,也是现任会长。” 拜迟小厉这么一问,他感觉自己堵塞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就连提到玛莎的名字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痛苦。 “那你以前说‘追杀你的人’,就是那个瓦伦丁?” 迟小厉挠挠头。 总感觉这个名字近期出现的频率很高啊。 “是的。而当我伤心欲绝、奄奄一息时,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瑟琳娜。” 古拉多眼中再次出现光芒。 “她就像包含了世间一切的美好,如春风般吹进我的心中,吹化了我自以为永冻不化的感情,让我重新决定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所以你为了避免瑟琳娜受到伤害,就什么都不告诉她?” 迟小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甩出两个字: “愚蠢!” 古拉多想说什么,喉结蠕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什么‘不想她受到伤害’,全是放屁。人家如果想来迫害你,跟你老婆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虽然我一直听说那个瓦伦丁挺厉害,但这不是你缄口不言的理由——我想,你是不愿对瑟琳娜提那个前女友吧?” 一针见血的话,让古拉多哑口无言。 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说出口。 “你俩的事,自己解决去。” 迟小厉冷不丁喊了句,脸上挂着戏谑的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树:“夫人,出来吧。” 在古拉多无比惊讶的目光中,瑟琳娜捂着嘴慢吞吞从树后走出,两道泪痕清晰可见: “对、对不起……我一直躲在旁边。” “你……你竟然!” 古拉多马上明白过来,咬牙切齿的看向迟小厉,却见他拍拍屁股站起身,一副“深藏功与名”的高人做派,边往外走,边挥挥手: “稍微遮掩了下夫人的气息,你就别谢我了——好好聊啊。” “这个——混蛋!” 恶狠狠骂了几句,古拉多转过头,眼神闪躲了几下。 “瑟琳娜……” “这么快就搞定了?” 看到从树林中走出的古拉多,迟小厉马上露出吃惊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俩最起码情到深处会那个啥一下。” “那你个头!” 古拉多老脸一红,狠狠踢了脚迟小厉座下的地龙,稍微犹豫了一下,以一种请求的语气说道: “我跟瑟琳娜解释了一下,就这样。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还要想办法进皇宫一趟——” “你送死我不管,但我可没有第二个女士项链给你哟!” 迟小厉连忙捂住口袋。 “谁要那种东西!我是想你能不能帮我治疗一下身上的伤!” 古拉多忍不住咆哮道。 “伤?” 迟小厉玩味的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是说这些外伤呢,还是——” “‘魔法之心’的伤,呢?” “废话,当然是——” 古拉多猛然一噎,惊疑的抬起头。 看到迟小厉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突然想起对方曾经也像是开玩笑般说出过同样的话。 即使理性告诉自己这种事绝不可能,但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一份希冀—— (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或许真的可以!) 想到这里,古拉多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接着,仿佛下定决心,在迟小厉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古拉多“扑通”一声跪下,将头抵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请求道:。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请您修复我的‘魔法之心’!拜托了!” “干吗搞得这么庄重啊。” 迟小厉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耀着银光的小刀。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碰撞,国会! “殿下,大臣们都在里面恭候呢。” 丽丝贝娜抬起头,小声提醒道。 “哦、哦。” 泰勒这才回过神,连忙整理一下已经平整到不能再平整的领口,藉以掩盖真正的心情。 只是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在丽丝贝娜身上转了两圈。 (为什么会是……她?) 泰勒心情有些复杂。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个跟随了自己整整四年、情同姐妹、无微不至照料自己起居的侍女,竟然是瓦伦丁派来的奸细。 为此,她甚至都对信部的情报产生一瞬间怀疑。 然而佐伊却拿出了丽丝贝娜前往“绯”驻地的影像,甚至还有一段乔装出入瓦伦丁府上的影像,彻底破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因为那一天,正是泰勒半夜开会,丽丝贝娜中途进来摆放茶点后离开的时间。 毋庸置疑的影像证据,再结合当时丽丝贝娜的反常举动,让泰勒不得不接受这个令她心碎的事实—— 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与丽丝贝娜充满欢声笑语的记忆,只不过是对方为了接近自己,探听秘密而做出的虚伪演技。 悲伤过后,便是铺天盖地,难以遏制的极度愤怒。 如果不是佐伊谏言可以利用丽丝贝娜传递假情报,泰勒早就在当晚亲自提剑将她处决了。 所以早上再次见到丽丝贝娜时,面对她与之前无二的亲切笑容时,泰勒只感觉前所未有的恶心,极力控制情绪,才勉强没有将怒火表现出来。 “呼。” 泰勒深吸一口气,暂时放下这些无用的情绪,轻轻推开面前的大门。 “恭迎殿下。” 打开门,便是一阵齐声问候。 “各位辛苦了。” 泰勒微微欠身,示意各位起身的大臣回到座位上,然后慢慢走到会议桌尽头,对正坐在金色龙椅上的男人请安: “父皇,泰勒来迟了。” 她当然不是真的迟到,只是作为见面的问候。 “入座吧。” 见到泰勒进来,男人威严的脸上总算浮现一丝笑容。 威尼斯·金,利亚建国以来第七位皇帝,也是泰勒的亲生父亲。 “是。” 泰勒在威尼斯右手边第一个座位坐下,在大厅内环顾一圈,不由皱皱眉头。 “父皇,莱利和凯威还没到吗?” 莱利与凯威是泰勒的兄弟,作为皇子理应在国会最后三天出席,但泰勒却在大厅中没有找到两人的身影。 “哼,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 威尼斯像是恨铁不成钢,冷哼一声:“现在还没过来,看来是想死在女人腿上!” 泰勒暗中叹了口气。 如果两兄弟能稍微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哪怕顶一点点用,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整日操劳,一人肩扛重担了。 尤其是自己的修行,也因为政事日益繁多而渐渐停滞不前,已经很久没有再进一步了。 泰勒摇摇头,暂时甩开这些担忧,转头向坐在不远处的莱因哈特几人打招呼。 没聊几句,原本不时还传来议论之声的会议厅,突然安静下来。 “宰相瓦伦丁大人到——” 整个大厅的所有人,齐刷刷向大门看去—— “各位早上好啊。” 如同雄狮般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稍后便走进一个面带微笑、身材健壮的魁梧男人。 “恭迎瓦伦丁大人。” 比泰勒登场时还要热烈的欢迎,有半数以上的大臣起身行礼。 男人剑眉星目,微微一笑却给人庄严肃穆之感,身体如山岳般挺拔,丝毫看不出年近六十的苍老颓势,看上去如同正值壮年。 而最令人瞩目的,却是男人身上那种俯瞰天下的气势,甚至曾经有人第一次见到他,就被男人这种如虎如龙的磅礴威严所震慑,当场失去意识。 这就是有着“利亚开国以来最贤德宰相”之称的,瓦伦丁。 “陛下,安好。” 瓦伦丁龙行虎步走到威尼斯面前,手放胸前微微躬身,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问安。 “瓦伦丁殿,你、你也辛苦了。” 与瓦伦丁的庄重得体相比,威尼斯就明显有些畏缩,脸上的笑容都带有几丝尴尬,伸手指向自己左手边位置: “快请坐。” 瓦伦丁应声入座,同时冲坐在对面的泰勒点头致意: “公主殿下。” “瓦伦丁大人。” 泰勒微微起身,同样一丝不苟的回敬。 “今日能否敲定新方案改革,老臣非常期待呢。” 瓦伦丁把玩着手串,若无其事地的随口提了句。 “只要您松松口,我想不仅新方案,就连许多沉积的旧例都可以一并解决呢。” 泰勒笑靥如花。 “您真是您真是羞煞老臣了。” 瓦伦丁也跟着站起来,只是眼中却隐含着淡淡寒意:“殿下年轻气盛,自然有许多奇思妙想的点子想要实施,也有许多宏图抱负想要实现,这些都无可厚非,但——” 瓦伦丁只是轻轻敲了下桌子,却如同蕴含莫大力量,令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毕竟殿下阅历尚浅,许多决议仍显得不够成熟,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而忠言进谏正是我们这些老臣的职责。那些一味支持您的臣子,却只知附和,完全忘记自己身为人臣所应尽的义务,实在是走失本分啊。” 瓦伦丁做出心痛的样子,鹰隼般的目光却有意无意扫过几个大臣。 被扫到的大臣,无一不是支持泰勒的拥趸,见瓦伦丁看过来,不敢直撄其锋,赶紧低下头,顺道擦去额上的冷汗。 泰勒面色一沉,但很快重新摆出笑容:“想法是否成熟,法案是否可行,追根究底也要看万千子民的反应。泰勒不否认,自己有不成熟的地方需要指正,许多新条案也有待修缮,但与那些令御下臣民深恶痛绝的旧法规相比,恐怕更得民心吧。” 瓦伦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唇枪舌战,刀光剑影。 像这种程度的会前“交战”,已经在会议厅中上演了不知多少次。 “泰勒,瓦伦丁,适可而止。” 威尼斯轻了轻嗓子。 “是,父皇(陛下)。” 见所有人到齐,威尼斯重重敲了敲桌子: “我宣布——国会正式开始。” 最终交锋,正式拉开帷幕。 正文 第八十章 跟踪 “因国会原因,公主殿下最早要中午才能回宫,所以特地吩咐属下为诸位接风洗尘。如果给诸位带来任何不便,还请谅解。” 迎客厅内,利威利深鞠一躬,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如同最精密的魔导工具般无懈可击。 “没关系,处理政事要紧。” 杰诺尔连忙将这位年轻剑侍扶起,笑着摇头道:“倒不如说,公主殿下能在百忙之中还挂心这件事,让我们诚惶诚恐。” 能够注意到这种细节,杰诺尔心中已经对这位素昧蒙面的公主殿下提升了不少评价。 “您这是哪里的话。” 利威利礼貌一笑,随即想要请杰诺尔入座,却突然眉头一皱,鼻子轻轻抽了两下,很快将目光定格在杰诺尔胸前,惊疑的看着他: “请恕卑职冒昧,您——身上有伤吗?” “哦?噢……不是什么大事,无须介意。” 杰诺尔无所谓的笑了笑,倒是他身后的瑞荷忍不住向前一步,气冲冲道: “昨晚我们在克拉维尔瀑布边赏景,偶然遇到一个男人被追杀,杰诺尔大人仗义出手相助,对方却毫不犹豫下死手,使杰诺尔大人受到重伤。在来皇宫前,也只是做了简易处理。” “竟有这事?!” 利威利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满怀歉意看向杰诺尔:“没想到竟有宵小之辈胆敢袭击杰诺尔先生,这是我方的失职,还请您先到‘医厅’处理伤势,稍后卑职会派人彻查此事,一定严惩凶手!” “不,利威利先生,其实……” 杰诺尔刚想婉言拒绝,就看到瑞荷一直不停使眼色,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苦笑一下,改口道:“那就有劳了。” 在利威利引领下,三人很快来到利亚皇宫内专供大臣医治的“医厅”,接受了三位圣疗师治疗后,胸前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就是圣疗术吗……连精神力都有所改善啊。) 因为“兽血沸腾”引起的气血虚浮也奇迹般得到缓解,杰诺尔不由赞叹起圣疗术的神奇。 “杰诺尔先生,能请您描述一下昨晚袭击的凶手模样吗?” 眼看治疗接近尾声,一直沉默不语的利威利适时开口道。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必麻烦——” “杰诺尔先生,还请您务必告知,这不仅关乎您的安全,更是我们利亚的尊严。” 利威利的眼神格外认真。 “有、有这么严重吗……” 杰诺尔都没想到自己受个伤还能上升至国家问题,脸颊不由抽搐了两下,狠狠瞪了眼在旁边幸灾乐祸偷笑的瑞荷,犹豫着说道: “是个穿着黑袍的女人,年龄应该在三十岁以下,身高与我这位同伴相近……关于实力方面,是个实力强劲的土系魔导师……” 杰诺尔简要描述了下女人的特征,利威利边听边点头,眉头微微蹙起,沉吟了会儿,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大致长相我清楚了,只有一点还请让我冒昧的再问一遍——您确定对方是魔导师吗?” “我确定,且实力只高不低。” 杰诺尔笃定的答道。 女人的那招“不可视攻击”,给他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是就连大魔导师都未必能掌握的高深技巧,称其为“神技”都毫不为过。 只是女人最后那句“现在这具身体限制”不明正体的话,一直让杰诺尔有所疑惑,所以他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卑职清楚了。” 利威利踌躇的点点头,脸上闪过的一丝惊讶也很快被微笑掩盖:“请三位稍后在迎客厅休息,卑职这就去调查一下。” 一丝不苟地冲三人行礼后,转身向医厅外走去。 (三十岁以下,实力强劲的土系魔导师……) 利威利反刍着这些信息,同时快速在脑海中回忆。 他早已将整个利亚八级以上在录公会成员的信息全部记在脑子中,从杰诺尔刚描述时就开始比对,可反复搜索了好几遍,怎么都没有相近魔法师的印象。 “是他国最近潜入的魔导师,还是——” 杰诺尔给的信息有误? 利威利不由停下脚步,回头向医厅看了一眼。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从三人进门时,利威利便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实力。虽然他不会因为实力高低而对三人有什么偏见,但他们面对更高级魔法师,能否对对方实力作出准确判断就有待商榷了。 利威利很难想象一位紫袍法师能正确判断一位魔导师的实力,所以他才对杰诺尔的话抱有怀疑,为此还特地重新问了一遍。 但杰诺尔笃定的眼神,让他很难说出“您判断有误”这种话。 同时不知为何,利威利总感觉这个萨满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是连身为剑神的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近似于虚无缥缈的“势”的东西—— 这个萨满并非常人。 “不论如何,还是尝试去寻找一下。” 利威利决定暂时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拐过门廊时,利威利无意间抬起头,正好看到两个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停下脚步 (莱利殿与、凯威殿?) 利威利悄悄将身体藏回墙后,只露出个脑袋,心中无比惊疑。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本应出席国会的两人,在身边没有一个随从的情况下,形迹可疑地走在通往“枢机阁”的路上。 而枢机阁,是整个利亚发布诏令的政治重地,以往都是皇帝威尼斯与公主泰勒才能出入,身为皇子的莱利凯威两人虽有权力进入,却也很少会踏足。 (要、跟上去吗?) 本能感觉到一丝不安的利威利,眼中挣扎了几下。 忠于皇室(泰勒)的决意与跟踪皇子的罪过如同两个小人,在他心中不断交锋—— 最终,前者站了上风。 利威利在心里忏悔了几句,再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身为普通人的莱利两人自然感觉不到身后的异状,只是在枢机阁门前驻足环顾两眼,与守卫说了几句,便迅速推开大门进去。 而在大门即将关闭的刹那,一道人影从门缝一晃而过。 利威利在远处只能隐约看到闪过之人的轮廓,但仍然脸色骤变,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仿佛控制不住内心的震惊,声音都出现一丝罕见的颤抖: “为什么、他、他会在这里!”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真龙归位 盖亚远郊——确切来说,是位于克拉维尔瀑布下方某条小溪旁的树林中,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在不停张望什么。 “已经过了一夜,怎么还不出来呢?” 女人脸上的焦虑清晰可见,一直在原地不停转圈,每每走到某个位置便张望一下,似乎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什么值得挂念的事情。 然而树林中空空如也。 除了树与灌木,再没有其他东西。 如果非要指出某处异常,便是女人每次驻足的位置,地上有一道人为划出的线。 “过线即死。” 这是女人丈夫的朋友,再三叮嘱过的警告。 所以哪怕女人如何心急如焚,也不曾越过这道线分毫。 “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女人将双手抱在胸前,紧紧闭上眼睛,重复着已经说过无数遍的祈祷。 而在一旁的粉发幼女,脸上却没有一丝可以称之为“担忧”的表情,只是忽闪着雪亮的大眼睛,出神看着线后的树林,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就连口中的麦芽糖都一时忘记咀嚼。 “莎莎,你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吗?” 注意到幼女的异常,女人连忙蹲下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唔……看不到!” 幼女元气满满地大喊了一句。 “哦、哦……” 女人略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莎莎知道,爸爸在那里!” 奥丽莎伸出粉嘟嘟的手指,指向空无一物的地方,脸上挂起纯真无暇的笑容:“以前莎莎经常肚肚痛,爸爸就是用这个‘房子’把莎莎治好的!” “是吗?” 这个不算安慰的安慰,让女人情绪稍微激动起来,继续在心里默默祈祷。 升到半空中的太阳,总算穿过层层树林,洒进一缕温暖的阳光。 随之出现的,还有一道拉长的影子。 “为什么没有去睡啊?稍微对你男人有点自信嘛。” 一道令瑟琳娜心安的声音响起。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着沐浴阳光走向自己的男人,泪水不由从眼眶中滑落: “古、古拉多……” “抱歉了,让你担心成这样。” 古拉多温柔的抱住瑟琳娜,在她额上轻吻一下。 “每次都让你这么憔悴,我真是个差劲的丈夫呢。” “为丈夫担心,不是妻子的特权吗?” 在古拉多怀中吸了许久,瑟琳娜抬起头,破涕为笑。 “你的身体……” “搞定了。” 古拉多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 朝阳,微风,和你。 深情对视的两人,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 “还有小孩子在旁边看哦?”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咳咳咳……” 温馨气氛被毫不留情地彻底打破,瑟琳娜悄悄移动视线,发现奥丽莎真的在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不由脸色一红,连忙从古拉多怀中逃跑。 至于古拉多—— “火球术!” “喂!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回报吗?!” 迟小厉慌忙向旁边闪去,堪堪躲过扑面射来的火球。 而失去目标的火球,很快便撞到某棵树上,直接在树林中炸出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坑。 “你告诉我这是火球?!” 迟小厉嘴角抽搐了两下。 如果一个四级魔法能引起这种爆炸,他这辈子的魔法就算是白学了。 “切,刚刚恢复,威力还是有点小啊。” “竟然啐了一口!你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向我攻击的啊!” “没杀掉啊……本来想免了当老师的麻烦的。” “原来是这个动机吗!!!” “果然九级魔法还是不够吗……” “为什么能旁若无人的说出要发动十级魔法这种事!你老婆还在边上呢!” “哦,是啊。” 古拉多一拍手,冲跑到一旁逗奥丽莎玩的瑟琳娜笑了笑:“没事,我和小厉兄弟闹着玩呢。” “看来我对‘闹着玩’的定义,需要重新修改一下啊。” 迟小厉感到身心俱疲。 “下次再打扰我和瑟琳娜亲热,就算是龙我也会杀掉的哦?” “你这威胁太真实了吧!让人怎么都不觉得是个玩笑啊!” 看着露出“温和”笑容的古拉多,迟小厉慢慢将手术刀揣回怀中。 “看来应该是没问题了。” “没问题。甚至可以说,比一年前还要舒适。” 仿佛刚刚的嬉笑都是假象,古拉多捶了下胸口,神情庄严的看着迟小厉:“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啊。” “有你这么评价恩人的嘛。” 迟小厉飒然一笑,拍拍腰间的剑鞘:“只是个想当剑圣的男人罢了。” “除了这一条,其他领域你恐怕都能做到极致了吧。” 古拉多眼中涌现出一丝感激,喉结上下蠕动了半天,最终将千言万语化为两个字: “谢谢。” “以后好好教奥丽莎就行,权当我付学费了。” 到头来,好像还是自己亏了呢。 这么想着,迟小厉轻轻伸了个懒腰。 “这就准备走了吗?” 见古拉多眼闪过现一丝犹豫,瑟琳娜拉起他的手,露出令安放心的笑容: “虽然我很想就这样一直拉着你的手,继续咱们从前悠闲而又平凡的生活,但我想此时此刻,一定有什么地方的什么人,比我更需要你吧?” “瑟——” 古拉多刚要说什么,就被瑟琳娜手指堵住。 “所以赶快去吧,干净利落的处理掉那些旧事,然后一身轻松的回家。不过一定要早回来哦?毕竟我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女人呢,要是丈夫迟迟不归,我可是会生气到跳脚的。” 一如两人初见时,最深沉的告白。 古拉多深吸一口气。 对于瑟琳娜的宽容,这份给予他无限力量的爱,任何话语都无以为报。所以—— “等我回来。” 他只留下这句话。 然后起身,转头看向难得识趣的将脸扭到一旁的迟小厉。 “又要麻烦你照顾瑟琳娜了。” “我拒绝——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龙系法师出手,我可不想错过。” 迟小厉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不过……做一个谁都进不去的结界这种事,我还是比较拿手的。” “谁都进不去嘛……那就这样吧。” 古拉多点点头,随手将挂在衣服上、只剩一半的眼镜丢掉。 下一刻,他猛一蹬地,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以后,请叫回我的真名吧——” 如同龙吟般的轰鸣,在上空炸响。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反目 “必须要将这件事赶快报告公主殿下!” 利威利急匆匆走在宫廷回廊中,脸上挂着怎么都遮掩不住的焦虑。 “为什么、瓦伦丁会在那种地方!” 一想到枢机阁中的人影,利威利就越发不安。 在所有二阶以上大臣参与国会的当下,本应处于风暴中央的核心人物却莫名其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算再愚笨之人,也能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阴谋的味道。 “瓦伦丁根本无权通过枢机阁发布诏令,但莱利与凯威皇子在场的话……” 利威利想到一个最不愿看到,却也是可能性最高的猜测—— 瓦伦丁要借由两位皇子之手,发布某个诏令。 如果在平时,这种行为并不会给整个利亚带来多大动荡,只要泰勒与威尼斯在,就有权取消任何决策。 但现在不同。 公主、皇帝及所有高位大臣都在的情况下,任何一条出自枢机阁的诏令,都可以畅通无阻的传达给下面,甚至在两个祈时之内传遍整个利亚。 这就是流程简化后,恐怖的信息传达速度。 唯一令利威利庆幸的一点是,把守诏令传达最后一道关卡的留审官,并没有参加国会。 而留审官自古以来不参与朝政,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也就不必担心会被瓦伦丁收买,不会放过没有陛下赐给泰勒公主的玉玺扣印诏令。 想到这里,利威利不由加快了脚步,却在拐过宫脚时,突然碰到一个熟人—— “丽丝贝娜?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清来人,利威利停下脚步,眉头微不可查的抖了抖。 本应在会议厅外等候的侍女,此刻却出现在相隔几座宫殿外的回廊中,就算对方是相处多年的共事关系,向来注重礼仪职守的利威利也有些生气。 “公主殿下有令,让我出来办点事。” 丽丝贝娜微微一躬身,然后迅速从利威利身侧走过。 “等等。” 胳膊突然被抓住,丽丝贝娜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转过头,脸上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利威利,还有什么事吗?” “剑侍身份不便进入会议厅,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带下路。” 丽丝贝娜轻轻眯起眼睛: “哦?国会进程中任何人不得打扰,你去那里要做什么?” “会议厅里的瓦伦丁可能是假货。” 见周围没人,利威利毫不保留的将自己刚刚所见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丽丝贝娜一副恍然的样子,只是眼中带有几分不易被察觉的戏谑:“此事事关重大,我就先放下手中的任务,和你一同回去吧。” “那就好。” 利威利脸上一喜,率先向会议厅方向走去。 “对了,丽丝贝娜是土系魔法师,我没有记错吧?” 走在前面,利威利突然问了一句。 “是啊。” 丽丝贝娜随口回了一句,掩盖在侍女服下的两只手却悄悄合拢。 “那你昨晚……是不是出过宫呢?” 利威利突然停下脚步。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丽丝贝娜瞳孔骤然一缩,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你真的……背着公主殿下去做了那些事吗?” 利威利缓缓转过头,肩膀随着粗重的呼吸而剧烈起伏,五官因为愤怒而全部拧到了一起。 “你、你在说什么啊。” 丽丝贝娜嗔怪的笑了起来。 “‘探险者协会’的侍者昨天来到盖亚,为首的是个兽人——我这么说,你应该有印象了吧?” 指甲嵌入掌心,鲜血顺着紧攥的拳头滴落下来。利威利却好像毫无察觉,满脸悲愤的瞪视着她。 “呵、呵呵。” 许久,丽丝贝娜轻笑两声,散去手中的魔法,慢慢鼓起掌来。 “真是不错呢~你是怎么发现的?难道那个兽人有影录仪之类的东西?”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利威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刚刚看到丽丝贝娜的第一眼,他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想过才惊讶的发现,除了时间点不对,丽丝贝娜竟然与杰诺尔描述的那个凶手一模一样。 只是偶然罢了。 利威利在心中安慰自己,但在听完对方解释后,看向她的目光却免不了增添了几分疑惑—— 公主殿下会在国会开始后出来委派命令? 直到丽丝贝娜别在腰间的某样东西一闪而过,这份疑惑才最终变成确信—— “公主殿下不可能连玉玺都交给你。” 诏令欠缺的最重要一部分,也有了。 “原来你才是那颗最重要的棋子啊。” 作为公主殿下最贴身的侍女,丽丝贝娜在皇宫内的行动自由甚至还远在他之上。想出入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起疑,哪怕是公主处理政事、严防死守的行宫,也如入无人之境。 这才是最凶狠的一把刀。 而身为公主的剑侍,将这把刀折断,本就是义不容辞的职责。 利威利睁开眼睛。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情感。 就像他手中的剑,没有迷惘,刚正不阿。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姑且问一下——你愿意加入瓦伦丁大人的阵容吗?” 回应丽丝贝娜话的,只是缓缓举起的剑刃。 “是这样吗……看来瓦伦丁大人的眼光果然没错。” 丽丝贝娜彻底撕破脸上的虚假笑容,露出怜悯的表情:“他很早就说,‘利威利只能杀掉,不能劝诱’,真是一语中的。” “有说这些废话的力气,还不如留着到泰勒殿下面前忏悔。” 利威利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丽丝贝娜背后。 “——破军。” 如同流星般闪耀起亮光,细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冷艳的死亡轨迹,狠狠砍向女人毫无防备的后颈。 “咔嚓” 丽丝贝娜人头应声落地。 利威利脸上却没有任何得手后的兴奋,反而瞳孔骤缩,几乎在瞬间向一旁跳开。 几道锐不可当的突刺,贴着他的腿边拔地射出。 如果利威利反应稍慢,下场可想而知。 “真是不念旧情的男人,如果没有‘土傀儡’,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呢。” 不远处的花园中,突然诡异鼓起一道土石形成的立柱,渐渐化成一个女人的身形。 “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泥土化形的女人轻笑起来:“猜猜看,哪一个是我呢?” 数十道破土声同时响起。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情势急转 所有隆起的土块,很快变成一个个“丽丝贝娜”。 “到底哪个是我呢?” “你可要好好猜一下。” “呵呵呵……” 所有丽丝贝娜一同笑起来。 “混蛋,连气息都能模仿吗!” 利威利迅速贴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从胸口横向劈开,结果却如预料中一样,只是一个傀儡。 每个土傀儡身上都拥有与丽丝贝娜无异的气息,甚至能够同时发动不同种类的魔法,让利威利一时间疲于应对。 “这时候反倒羡慕起那些拿巨剑的家伙了!” 险之又险避过从地面凸起的竖刺,总算暂时摆脱几十个丽丝贝娜的包围,利威利得以稍微喘口气,只是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作为阴属性剑士,利威利所擅长的细剑在面对群体性敌人稍显不足的缺点在此刻暴露无遗,无法像巨剑一样使用范围斩击。 丽丝贝娜与利威利共事多年,自然清楚这位同僚剑术上的优劣点,一出手便是瞄准他的软肋。 当然,如果利威利能更进一步成为剑圣,炉火纯青的剑技自然能弥补这点不足。 “这么快就显露疲态了?这可不像利威利你的风格呢。” “闭嘴!” 丽丝贝娜的调笑声让利威利更加心烦意乱,大吼一声,猛然冲向刚刚开口的其中一人。 “这么急躁,可是很容易露出破绽的噢——” 万年寒冰般冷冽刺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利威利脑后一凉,毫不犹豫放弃蓄势待发的一剑,硬生生改变空中前扑的姿势。 “铿” 一道如同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利威利转过头,赫然发现身后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一面土墙。土墙的中心点布满龟裂,留下如同被利箭猛击的痕迹。 “虽然插手两位的争斗实在不符合骑士礼仪,但还请两位原谅我的任性。” 不远处的高墙上,浑身通红的杰诺尔正笑着看向这边。 “万分感谢!” 利威利如何不知道刚才的凶险,虽然有些诧异于杰诺尔突然提升的实力,但还是心怀感激的冲他点头致意。 至于攻击被阻的丽丝贝娜,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愠色:“又是你!” “看来小姐果然大有来头啊。” 杰诺尔苦笑着感叹了一句。 即使不清楚丽丝贝娜的身份,凭她身上的宫女服,杰诺尔也能大体揣度出一二。 在“医厅”疗好伤后,杰诺尔向那里的负责人提出转一转的请求。 从那里出来溜了没十分钟,他便感觉到一丝魔力波动,在好奇心驱使下跟了过来,却没想到竟然能碰到两个熟人。 “刚刚那个魔法,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不可视攻击’,是漂浮在空中的灰质粒子构成,还请务必小心。” 杰诺尔从墙上跳下,在丽丝贝娜“们”戒备的目光中走近利威利。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刚刚有种奇怪的感觉。” 利威利郑重的点点头。 “对付这种土系魔法,我还是比较擅长的。” 杰诺尔微微一笑,手中光芒大亮: “所以还请小姐你现身吧——狭隘于地间的固土——八级魔法·地动!” 地面开始以某种奇怪的频率震动起来,起初震动幅度极小,但没过几秒便很快化为足以让精岩构筑的回廊都岌岌可危的猛烈波动。 “切——” 地面上所有“丽丝贝娜”在震动中再难保持身形,渐渐重新化为泥土。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抔极不引人注目的土包,突然炸裂开来,一道人影从地下猛然跳起。 “爱管闲事的混蛋!我要杀了你!” 被逼现身的丽丝贝娜怒吼一声,脸上的表情几近癫狂。 无论是之前追杀多拉贡,抑或刚刚即将能分出胜负的必杀一击,一而再再而三被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兽人阻挠,身上更是留下了屈辱的伤,就算她再如何修身养性也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丽丝贝娜将目标转换到杰诺尔身上时,突然发觉头顶一暗,这才惊慌的抬起头,视线正好与利威利冰冷的目光相对。 “——破军·周断!” 银光乍亮,在空中画出一道艳丽的红色。 剑神的最强一击,避无可避。 腹部被重创的丽丝贝娜,脸上却带着嘲弄的笑意,只是瞳孔微微一缩,就这样垂直落向地面。 “嘭” 遍地狼藉的花园中,再次绽开一朵玫瑰。 利威利轻轻落地,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一向尊重骑士道精神的自己,以二对一这种不光彩的行为,对曾是同僚的女性下了杀手。 这把剑,本不应用于此处。 然而他还是逼着自己做了。 “一切都是为了公主殿下。” 利威利在心中默念几句,总算压下郁积在胸口、几乎令人窒息的不畅,将剑紧紧握住,一步步走向一动不动的丽丝贝娜。 “怎么,不是都决定好了,为什么露出这种令人不悦的表情?” 仿佛感受到他的接近,丽丝贝娜缓缓睁开眼睛,嘲弄的笑了笑。 “闭嘴——” 利威利大吼一声,猛然将剑挥下—— 却在丽丝贝娜脖颈外微毫的距离处停下。 “我给你个机会。” 仿佛经历了一个纪元的漫长抉择,利威利那快要咬出血的嘴唇终于动了动,勉强将声音从嗓子里挤出: “现在立刻和我去殿下面前忏悔,我可以……替你求情。” 他终于还是不忍心下手。 丽丝贝娜似乎预料到这个结果,眼神中带着一半失望,摇摇头:“对敌人心软,可是兵家大忌呢——” 利威利猛然抬起头。 “很可惜,你失去了唯一杀掉我的机会。” 下一刻,一道精准无比的剑气贴着丽丝贝娜胸口疾驰而来。 “什——!” 即使已经提前察觉到,剑气的速度与危威力依旧让利威利措手不及,只能强行用剑架住。 “咔!” 由精钢制成的细剑发出一阵悲鸣,总算在彻底折断前将剑气完全挡下。 “喂……你们利亚的皇宫里,都是这种怪物吗?” 帮利威利止住身形,看着不远处现身的两人,杰诺尔抽搐了两下。 “两个男人欺负一个美女,真是有够差劲的。” 带着单框眼镜的男人走到丽丝贝娜身旁,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 至于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则如木雕般静静伫立在一旁。 “‘三执事’的布莱尔与埃里克!” 利威利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那个男人回来了 来人正是瓦伦丁麾下“三执事”其二的布莱尔与埃里克。 利威利下意识向四周看去,心中的警惕升到极点。 “不用这么担心,玩冰的矮子在别的地方办事,就我和埃里克两个人。” 觉得利威利反应很有意思,布莱尔笑了笑,友善的“提醒”了一下:“其实对付你——哦,还要加上一位不知来历的兽人先生,根本不需要我和埃里克一起动手。” 轻蔑之意,显而易见。 但利威利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有说这种话的资格。 整个利亚值得两位执事同时动手的,只有像自己老师莱因哈特这种决定强者。 (直接变成了必死无疑的地狱难度吗!) 利威利紧紧咬住嘴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丽丝贝娜被布莱尔扶起,冲自己同情的笑了笑,简易处理完伤口后扬长而去。 ——不能动。 利威利如此告诫自己。 虽然铁塔巨汉埃里克距离他足有近百步之远,但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如同盯紧猎物的猛龙死死锁定自己。 利威利相信,只要自己注意力有一瞬间松懈,或者从埃里克身上移开片刻,就会如同软弱无力的羔羊,被蚕食的丝毫不剩。 ——束手无策、令人绝望的境况。 利威利不需要回头也能知道,杰诺尔的状态应该与自己相似,被布莱尔静谧如海的汪洋气息锁定而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 “杰诺尔先生是‘探险者协会’的使者,你们要是敢对他出手,势必会遭到拜迪的反击。” 事到如今,让义然相助的杰诺尔脱离危险,是利威利唯一的念头。 他知道对方不会放过自己,也不奢望杰诺尔能将丽丝贝娜叛变与瓦伦丁出现在枢机阁的消息传达出去,只是想尽最大努力保全杰诺尔免遭毒手。 “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位剑圣大人——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打算。” 背后传来杰诺尔的苦笑。 “没错呢~” 布莱尔单手扶了扶眼镜,嘴角的笑容怎么看都不能归为“友善”。 “现在正处于瓦伦丁大人处理要事的关键时期,任何可能破坏大人计划的不稳定要素,都要扼杀在摇篮中。所以——” 布莱尔以快到虚影都看不见的速度将剑拔出,单框眼镜后凛冽的杀意一闪而过。 “请你们去死吧。” “不要被他砍中!他的秘剑?绝灭附有诅咒效果,会让伤口无法愈合!” 担心杰诺尔吃亏,利威利连忙提醒道。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一直保持静止的埃里克,突然动了。 “战斧——” 宛如被炮弹袭击过的巨坑出现在他脚下,借助这股推力,埃里克眨眼间越过近百米距离,在利威利头顶高高跃起,同时手中巨剑势不可挡地从天而降。 “湮灭!” 逼至身前的剑气让利威利心下一惊,猛喝一声,迅速集结体内所有剑气,直接使出最强防御技,在空中幻化出无数剑影。 “璀璨星河!” 下一刻,断龙巨剑与漫天剑光交汇在一起。 “噗” 巨剑势如破竹般突破剑光防御,本就布满裂痕的细剑瞬间断成几截,利威利胸前结结实实受了一击,仰天喷出一大口血,身体如同断线风筝向后倒射而去。 “利威利!” 杰诺尔大吼一声,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细剑逼退。 “战斗时候东张西望可不好。” 布莱尔诡笑一声,手上瞬间凝起磅礴剑气。 “影杀!” “绝灭”闪烁起诡异绿光,在布莱尔手中好似化出千万鬼影,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扑向杰诺尔。 “风卷流沙?天罗地网!” 对于一位顶级剑圣的必杀一击,杰诺尔哪还敢有丝毫懈怠,此刻也无暇关心利威利的安危,出手便是自己的最强一击。 铺天盖地的沙暴涌向布莱尔,立刻将他的身影淹没。 “竟然是土风双系魔法师?真是让我有些意外。” 布莱尔的声音从沙暴中响起。 接着,本应无坚不摧的沙暴之墙突然闪现几道黑光,在杰诺尔震惊的目光中如同豆腐般被切开。 沙暴再难维持之前的迅猛势头渐渐平缓下来,露出布莱尔那张蓄满笑意的脸。 毫发无伤。 (差距太大了。)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最强一击被对方如同儿戏般破解,杰诺尔仍然有一丝不甘心。 (他已经快要触摸到杰瑞先生的境界了吧?) 想起在库曼曾有过数面之缘的天才剑圣,杰诺尔稍微对比了下,随即摇摇头,又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否定掉。 (还是差一些……应该只能和那位剑侍小姐比肩。) 两人无法相提并论。 从刚刚的交手中,杰诺尔已经感受到了—— 布莱尔的极限。 他的剑的确强横,轻而易举击破自己的攻击,是即使在剑圣中也属于顶级的存在。 但他有极限。 有的人不努力就能取得很高成就,还有的人即使再努力也只能毕生徘徊在低阶,这就是神明赐予每个人的上限。 也是极不公平的分配。 毋庸置疑,布莱尔拥有极为出众的剑术天赋,他的上限也比寻常剑圣高出许多,但还没到杰诺尔无法触及的地步。 杰诺尔相信,只要继续努力,自己将来总有一天会超越这个界限。 但杰瑞不同。 即使没有和他真正交过手,杰诺尔也发自本能的感受到,那种令人绝望的差距—— 他的剑术,不可逾越。 杰诺尔十数年游历中,所有遇到过的强者里面,只有两人曾给他这种感觉。 至于另一个人,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死在这里就没法拜在那位大师的门下……真是让人沮丧呢。” 杰诺尔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却再次亮起黄白两色光芒。 “令人佩服的勇气呢。” 布莱尔活动一下脖子,咧嘴笑道: “你是唯一一个见过我的剑技后,还能保持斗志的特级法师。” “没办法,我天生就是个倔强的兽人。” 杰诺尔毫无畏惧的笑了笑,最后看了眼不知生死的利威利,同时对布莱尔与埃里克两人发动攻击: “呼啸的北风——” “嘭!” 一道人影突然从半空中飞入战场,重重砸在花园中央,空气中立刻飘起一股腥臭的焦糊味道。 “是她?!” 看清落到地上的人影是谁,杰诺尔一时有些惊疑不定,缓缓消去手中的魔法。 布莱尔瞳孔骤缩,瞬间来到女人身边,小心翼翼扶起她的头,眼睛却死死盯住身后的方向。 “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仿佛经历过一场火刑,丽丝贝娜遍身焦黑,身体止不住一下一下颤抖着,眼中更是刻满恐惧的神色: “他、他的伤治好了!他、他……回来、了!” “谁?到底是谁?!” 布莱尔俯低身子,想要听清后面的话。 而回答他的,却是身后的一个声音: “我。” 布莱尔瞬间从原地跳起,不知何时已经将绝灭拔出,以最快速度向前一刺—— “嗡!” 布莱尔猛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景象。 本应谁都察觉不到的神速一剑,被一双附满鳞片的火焰之手紧紧攥住,剑尖停留在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脸前,却再难进分毫。 “好久不见,布莱尔先生。” 男人友善的笑了笑。 “你、你——!” 布莱尔如同见鬼一般尖叫一声,毫不犹豫直接松开握住爱剑的右手,再也顾不上之前的风清云淡,连滚带爬向远处逃离。 至于离得较远的埃里克,在最开始见到如同血液般鲜红的火焰那一刻,就已经丧失了斗志,扛起巨剑拔腿就跑。 “两位,老朋友相见,不应该好好聊聊吗?” 男人——多拉贡,冷笑一声。 ………… 与此同时,国会的争论也迎来了高潮。 “泰勒殿下,既然咱俩谁都说服不了谁,就直接举手表决吧。” 瓦伦丁肆无忌惮的笑了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没问题。” 泰勒犹豫了一下,向坐在上席的威尼斯看去:“父皇,请发起表决吧。” 泰勒心中有个疑问。 不知为何,今天的瓦伦丁总是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无论是习惯性的小动作,亦或较之前略有不足的气势,都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应该是错觉。) 反正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举手选举,泰勒便暂时放下,将注意力移回会议桌上。 “下面,开始举手选举。” 威尼斯顿了顿嗓子,面色略有些紧张:“先由内阁大臣开始,支持泰勒关于‘剑术平民化’政策的大臣,请举手。” 约有半数的大臣将手举起。 有两个前一日表明支持泰勒的大臣,却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举起手。 “你们!” 约翰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两个临阵倒戈的叛徒,恨不得直接上去生撕了他们。 “坐下。” 被泰勒这么一训,约翰只能气哼一声,愤愤不平的重新回到座位。 威尼斯数了数,脸色有些发白,艰难说道:“不到半数。下面是九位公会会长,支持泰勒新政策实施的,请举手。” 四双手齐刷刷举起。 看着坐在最末席的蒙面男人没有任何动作,泰勒心中悲叹一声—— 输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国会惊变 对于那两个临阵倒戈的大臣,泰勒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没有多少怪罪之意。 瓦伦丁虎视已久,暗中不知积蓄了多少力量,就算他们今天不叛变,来以后一样会有其他人作出相同的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容忍归容忍,现状却不容乐观。 四十位大臣每人算作一票,泰勒只得到十七票。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剩下二十三人中会有六人以上弃权,也就是说—— 在大臣票数上,泰勒已经落后于瓦伦丁。 剩下的九个公会会长,每人算作五票。如果能得到“影之沙”支持,她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然而事实却有些无情。 “还有……其他公会吗?” 威尼斯擦擦头上的汗,面色苍白的问了一句。 虽然这个问题不符合国会流程,但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些条条框框,只是直勾勾看向坐在末席的男人,期望他的手能突然举起。 “陛下,赶快继续吧。” 瓦伦丁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眼中得意之色不言而喻:“就算再拖时间,既定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可未必,宰相大人。” 一道不高的声音,突然在大厅中响起。 所有人齐刷刷转过头,想要看看是谁敢在这时开口。 泰勒也同样惊讶的伸出头,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瞬间瞪大眼睛: “佐伊……先生?” 她不理解这位信部大佬为何会突然开口。 瓦伦丁眯起眼睛,稍微转过脸,玩味地看向佐伊: “佐伊大人,有何高见?” “宰相大人。” 佐伊大有深意地冲他一笑,说出自今天国会开始以来的第二句话: “您还是不要太乐观的好。” “……你什么意思?” 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劲,瓦伦丁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阴霾,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佐伊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轻敲了下桌子: “马克,计划提前。” “是,大人。” 会议桌末席处,传来一句低沉的男声。 国会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蒙脸男人,突然站起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 “公会‘影之沙’,支持泰勒殿下。” ——寂静。 无论是大臣,还是其他公会会长,除了老神在在的佐伊以外,每个人脸上都刻满难以置信的神情。 “咔嚓” 瓦伦丁笑容渐渐凝固,秘银制成的茶杯竟然在他一握之下碎成几块。 威尼斯与泰勒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脸上的表情很快变成狂喜。 “难道瓦伦丁大人没有怀疑过,一个小小的杀手组织,如果没有任何背景,如何能屹立在利亚前十中不倒呢?” 与瓦伦丁的隐怒恰恰相反,佐伊不慌不忙的抿了口茶:“本来我想在明天的截止日一锤定音,却没想到瓦伦丁大人手段如此之高,竟然笼络住两位大臣,让下官不得不提前动手了。” 瓦伦丁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倒是对面的泰勒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兴奋的问道: “佐伊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殿下,‘影之沙’是属下秘密培养的信部分支,也可以说是规模最大的‘暗部’。这种见不得光的组织,属在不符合殿下与陛下的身份,所以还请宽恕佐伊的欺瞒之罪。” 佐伊起身,隔着会议桌郑重鞠了一躬。 “您言重了。” 泰勒直接离开座位,连忙走过去扶起他。 她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治佐伊的罪。 其他大臣这才反应过来,原本支持泰勒的人脸上自然由阴转晴,几个老臣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至于支持瓦伦丁的其他大臣,尤其刚刚转投立场的两位,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悔意。 当然,气氛最活跃的,当属坐在会议桌末席的会长们。 “你这混蛋!自己人也不知道说一声啊!” 约翰激动的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也顾不上国会仍在进行,毫无形象的搂住马克肩膀:“知不知道当时从你家出来,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她说的,是之前与娜贝一同拜访“影之沙”驻地的事情。 当时约翰几乎用尽了各种办法,甚至都差点想要牺牲娜贝的色相(强行压下本人的哭闹反对),马克却仍然丝毫不为所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却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后手。 “这只是佐伊大人的命令,还请约翰会长见谅。”马克面无表情的回道。 莱因哈特的反应明显稳重许多,却也止不住笑容满面,得意地看向对面阴沉着脸的赤膊大汉: “查尔科夫,脸色不要这么难看嘛。” “狂野之牛”雇佣团团长,“犀牛”查尔科夫狠狠回瞪了一眼,直接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而坐在查尔科夫旁边的旗袍丽人,脸色比他还要难看许多。 “咏月之叹”会长,人称“寒霜女皇”的玛莎,现在心情非常糟糕。本就是顶住公会中的巨大压力强行站边,如果瓦伦丁不能大获全胜,她的处境就会非常微妙,很有可能因此直接被赶下会长之位。 想到这里,玛莎轻捋了下水蓝色长发,目光闪烁了一下,想要从那个令她发自内心屈服的男人身上找到些许安慰。 “啪、啪、啪——” 会议厅中的议论,被一阵扎耳的掌声打断。 所有人几乎同时收声,或疑惑、或希冀的看向声音来源—— 那个位于旋涡中心的男人。 难道他能翻盘? 每个人心中不约而同产生了这种想法。 “很不错。” 短暂沉寂过后,瓦伦丁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回之前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视线轮流在马克、佐伊,以及威尼斯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已经从喜悦中冷静下来的泰勒身上: “真是令人惊叹的翻盘呢,公主殿下。” 瓦伦丁语气中没有包含任何其它情感,就连一丝恼羞成怒之意都没有,就好像真的是发自内心赞叹。 这种反常表现,令泰勒微微皱眉。 “宰相大人,有话直说。” “本来我还想再陪你们玩一玩,但搞成现在这副样子,就没有必要继续演下去了。” 瓦伦丁摇摇头,浑身气势一变—— 泰勒瞬间将威尼斯的护到身后,浑身如同利剑一般站到瓦伦丁面前,大吼一声: “你要做什么?!”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真假瓦伦丁 “瓦伦丁!” “放肆!” 约翰与莱因哈特大喝一声,立刻想要过来护驾,却中途被一道身影拦下。 “两位不要这么冲动嘛。” 绽放出毒蝎般致命笑容的女人,正是位居利亚十大公会次席、身为“绯”首领的安琪拉。 马克、多勒米也迅速离开座位,虎视眈眈盯着几乎同时起身的查尔科夫与玛莎。 会议室的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瓦伦丁,你想造反吗!” 余光瞥见对峙中诸位会长,泰勒用仿佛能冻彻灵魂的阴冷目光瞪着瓦伦丁,紧紧握住备用长剑,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势。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泰勒并不相信瓦伦丁真的敢做出这种事。如果瓦伦丁想凭借武力夺权,不会枯等这么多年迟迟不动手,因为这种手段绝对无法使朝堂信服,更不能使所有利亚国民信服,强行为之必然会遭到巨大的声讨浪潮。 得不到民心的政权自然无法生存,这肯定不是瓦伦丁希望看到的景象。 泰勒表现如此夸张的目的,则是抢先给瓦伦丁扣上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这样无论他之后有什么阴谋,自己都能掌握主动权。 而泰勒能够想到这点,并不代表所有大臣也能想到。 “你、你这样绝对没有好下场!” “瓦伦丁大人,还请不要过、过于激动啊!” “是、是啊,有什么话好好说……” 不论是泰勒阵营还是瓦伦丁阵营,久居高位的大臣们哪见过这种架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得肝胆俱裂,勇敢点的还能站起来犀利批判两句,胆小的则直接一屁股坐到椅子底下,想方设法把自己藏起来。至于剩下的大多数,则抱以哀求语气,不停劝解着。 “不不不,公主殿下,您误会了。” 瓦伦丁哈哈一笑:“现在造反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 泰勒抓住他话中的一个字眼,瞳孔猛然一缩:“那你是想以后造反?” “确切来说,是新皇登基以后。” 瓦伦丁双眼瞬间绽放出绚烂光芒,如同一只露出獠牙的猛兽,一步步向猎物逼近。 新皇? 这个词让泰勒一愣,瞬间想到一种可能,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祥预感—— 难道是……? 泰勒浑身气势一变,焦急地冲旁边吼道:“莱因哈特、约翰!马上突围出去!立刻找回两位皇子!” ““是!”” 两人不约而同高声应道。 下一刻,两道浑厚无比的汹涌剑气猛然劈向周围墙壁。 “怎么可能让你们得手!” 玛莎暴喝一声,棕黑色瞳孔瞬间变成和头发相同的水蓝色,会议厅内温度骤降,接着便出现两道手指粗细的狭长冰晶,赶在剑气逼近墙面前将其拦下。 “轰——” 剑气与冰晶接触瞬间便发生剧烈爆炸,汹涌剑风与无数细碎冰晶同时向四周散射,毫无自保能力的诸多大臣立马遭了殃,整个会议厅一时间血液飞溅,哀嚎遍地。 “安琪拉,你在等什么!我拦不住两个人!” 感受到两人身上再次散发出的威势,玛莎紧皱眉头,向站在后面袖手旁观的艳丽女人求援。 安琪拉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望向坐在首席的瓦伦丁。 “没有必要,让他们砍好了。” 瓦伦丁诡异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轴,毫不犹豫注入魔力。 “十级魔法?噩梦囚笼!” 卷轴中诡异地传出瓦伦丁声音,接着便光芒大振,一道阴影从中扩散而出。 泰勒顿时如临大敌,迅速释放出一阵急速飓风,将自己与威尼斯一同保护住。但阴影好像并不具备攻击功能,很快便从她身上扫过,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 “范围……魔法?” 阴影似乎在扩大至整个会议厅后便马上停止,让泰勒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瓦伦丁究竟在干什么? 新皇登基,难道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的两个兄弟做了什么? 还有明明本人就在这里,为什么要多余的使用一个顶级魔法卷轴?难道只是为了节省实力? 无数疑问渐渐拼凑到一起,泰勒仿佛要抓住什么,却又因为对方种种不合理的反常举动而缥缈如烟,总是看不清真相。 “管他那么多,一剑劈开就是了!” 约翰挥舞起与她身材完全不符的宽大巨剑,对莱因哈特大喊一声:“给我架住她!” 说着,约翰手腕亮起数十道光圈,整把巨剑霎时间光芒大亮—— “狂断!” 玛莎凭空释放出一道冰枪,就欲射向毫无防备的约翰,却在中途被一把分不清光影的细剑打断。 “不要把我当做空气啊。” 莱因哈特直接跳到两人之间,轻轻甩了下细剑,浑身散发出磐石般的浑厚气息。 “混蛋!” 眼见约翰的巨剑即将劈到墙壁上,玛莎暗骂一句,面前的莱因哈特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巨墙令她束手无策,只能愤愤回头,瞪向毫无动作的安琪拉。 然而接下来一幕,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嗡——” 约翰的巨剑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势如破竹将墙壁粉碎,反而如同劈在一道坚韧的蛛网上,只是弹起一阵微小的涟漪,随后便再难没入半分。 “怎么可能!” 被墙壁巨大的反作用力弹回,约翰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巨剑,一咬牙,再次冲过去—— “嗡” 结果却与上次一模一样。 要知道约翰手中握的可不是什么备用剑,而是鼎鼎有名的秘剑?殇,再加上约翰自身顶级剑圣的实力,这一剑下去竟然连一道裂缝都没有劈开,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就连其他会长都仿佛见鬼一样瞪大了眼睛,只有安琪拉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没有显露出多少震惊。 “这可是瓦伦丁大人精心准备的魔法,怎么可能会被轻而易举打破呢?” 坐在上席的瓦伦丁突然诡异的笑起来。 “你的声音——!”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沙哑嗓音让泰勒神情一滞,随后猛然醒悟,大惊失色道:“你不是瓦伦丁!” “哈哈哈!” “瓦伦丁”五官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扭曲起来,就连身高也缓缓降低,没过多久便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看着眼前如同侏儒般矮小的男人,泰勒倒吸一口冷气: “‘三执事’、莫尼!” 正文 第八十七章 陷入绝境 整整一上午时间,坐在会议厅中开会的竟然不是瓦伦丁? 这绝对是令人震惊的事实。 瓦伦丁本人去了哪儿? 他为什么在如此关键的倒数第二天国会中,选择让手下替身前来?是对自己的胜利胸有成竹,还是—— 有比这场会议更加重要的事情? 即使整个会场因为莫尼出现而陷入巨大的慌乱中,就连威尼斯都差点从御座上摔下来,泰勒也依旧保持冷静,几乎在瞬间理清了所有线索,之前的种种疑虑也全部解开。 “这就是……瓦伦丁的目的吗!” 泰勒狠狠捶了一拳。 “哦?公主殿下难道已经领悟大人的意思了?” 莫尼怪笑两声,眼里满是揶揄之色。 “泰勒,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威尼斯满脸惊恐看着大变样的“瓦伦丁”,身体竟然还一抖一抖,丝毫没有一国皇帝该有的尊严。 “父皇,如果泰勒没猜错的话——” 泰勒抿了抿嘴唇,艰难说道:“瓦伦丁想扶持莱利或凯威其中一人上位。”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什、什么?!” 威尼斯张大嘴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其他大臣更是如同见鬼一般,呆立当场。 “泰勒公主何以见得?” 莫尼脸上露出些许意外,赞许地点点头,同时饶有兴趣地盯起泰勒的眼睛。反正“噩梦囚笼”短时间不可能被打破,他有的是时间与泰勒“聊天”,他也很想知道泰勒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猜透瓦伦丁大人如此大费周章的设局。 “瓦伦丁很清楚谋权篡位无法得到民心,尤其在现在新政推行阶段,国民对我们皇室的拥护空前高涨,所以他需要一个正当理由,或者说——需要一个合适的傀儡。” “莱利与凯威缺席国会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可疑。就算我这两个兄弟如何玩世不恭,也绝对不敢忘掉这么重要的场合,所以他们的缺席一定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只是因为国会马上开始,儿臣便没有将这件事细思。” 泰勒阴沉着脸,并非对莫尼,而是对威尼斯解释道: “国会开始后,这个‘瓦伦丁’的种种表现还一度让儿臣怀疑,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然是个假货……” 说到这里,泰勒愤愤的握紧拳头,咄咄逼人的看向莫尼: “在近乎所有重臣都来开会的当下,皇宫中只剩下那些位阶不足的臣子,根本无法阻止瓦伦丁的脚步。我想他现在应该和莱利或者凯威一起,正在枢机阁制造假诏令吧?” “不错,公主殿下果然冰雪聪明,这种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的恐怖推断力,就连瓦伦丁大人都赞叹不已。” 莫尼假惺惺的鼓了几下掌,脸上带着惋惜的表情:“可惜还是瓦伦丁大人技高一筹,估计现在诏令已经填写完毕,不出半天,‘威尼斯陛下病重、大皇子接替皇位’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利亚。” “混账!” 听了这么多解释,威尼斯总算彻底明白整件阴谋的来龙去脉,立马涨红着脸,指着莫尼的鼻子大骂道:“反了!你们这是赤裸裸的谋反!” “不陛下,大人只是挂念您年事已高,想让您颐养天年,我等绝不会伤害您或者其他大臣分毫。” 莫尼微微躬身,脸上却没有丝毫敬意。 “诏令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发布出去!没有玉玺扣印,传诏令绝对会在传令官手中拦下!” 威尼斯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助似的看向泰勒。 “父皇……” 泰勒踌躇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玉玺不是在你那里吗?!” 威尼斯满脸焦急。 “瓦伦丁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所以——” 泰勒深吸一口气,面露苦涩的说道:“玉玺现在应该被丽丝贝娜带走了,她是瓦伦丁派到儿臣身边的奸细。” “奸、奸细?” 看到泰勒艰难的点点头,威尼斯脸色瞬间变得刷白,摇晃着倒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回御座,双眼无神的呢喃道: “我、我的江山……” (ps:小马在这里解释一下,本来我是想用“朕”这个代称的,因为本书是架空西幻,而西方皇帝的自称一般都是“we”,虽然也可以翻译成“朕”,但用在这里感觉有点怪怪的……所以最后决定使用最简单的“我”。) 泰勒也不禁有些捶胸顿足,在心中暗骂自己。 如果不是想利用丽丝贝娜传递假情报,早点将她抓起来,也不会搞成现在这种束手无策的地步。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定有什么办法!” 既然失误无法避免,就只能考虑如何解决问题。 泰勒顾不上安慰失魂落魄的威尼斯,大脑迅速转动起来—— 从国会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个半祈时,这个时间足够瓦伦丁将诏令写好,但应该还没有将其传递出去。所以只要能在诏令飞出军岭前拦下,就有扭转败局的机会。 可谁能够做到这点呢? 泰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那个忠心不二的剑侍,但随即摇了摇头。 利威利九级剑士的实力,根本无法对瓦伦丁形成一丁点威胁。 (所以最后还是只能突围出去吗?) 泰勒看向隐约散发出诡异光泽的墙布,面露愁容。 瓦伦丁精心准备的魔法,就连约翰都只能造成轻微损伤,如果想短时间内突破,只有让几位会长联手攻击才能做到。 但支持瓦伦丁方的其他会长,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泰勒一时间陷入苦思。 “泰勒公主是在考虑从这里突围的方法吧?” 如同猜到了她的想法,莫尼“好心”解释道:“这个‘噩梦囚笼’是瓦伦丁大人花费精力改造而成的,囚笼内壁经过特殊处理,拥有绝强的坚韧性,想从这里出去可是要费不少力哟?” 莫尼越说越兴奋,最后直接嘲弄般大笑起来:“我看您还是祈祷会有哪个实力强劲的剑圣或者大魔导师,从较为脆弱的外面突围进来比较好啊。” “你……!” 泰勒恨恨的瞪了莫尼一眼,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可禁卫军在宫外的当下,整个皇宫上哪去寻找这样的高手呢? 就在泰勒愁眉不展时,整个会议厅突然发生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动——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攻克结界 泰勒本以为又是瓦伦丁的什么阴谋,却见到莫尼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脸色不由古怪起来。 (……这是意外情况?) 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泰勒赶紧给莱因哈特递眼神,后者马上心领神会,不着痕迹的给约翰发了个信号。 配合多年的默契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趁安琪拉与玛莎仍在惊疑的空档,两人同时后退一步,在对方反应过来前暴射向墙壁。 “不好!” 安琪拉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看到两人剑身上的汹涌剑气时面色大变,再想发动魔法却已经为时已晚。 “秘技·袚岩!” “秘技·狮枪!” 两把传世秘剑一阴一阳,属性不同的两股剑气在空中交柔到一起,一往无前地狠狠劈在墙壁上。 大厅再次产生剧烈震荡。 “成功了!” 一道阳光从愈裂愈大的墙缝中射进会议厅,约翰不由发出一声欢呼。 然而没等她高兴多久,墙缝中马上涌出一股淡黑色的雾气,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修补墙体,不一会便将整个墙壁修复如初,没留下一丝缝隙。 “这、这个魔法也太变态了吧!” 刚刚还一脸兴奋地约翰马上换成一副苦瓜脸。 莱因哈特眼珠转了下,以一种不确定的口吻说道: “没有施法者维持的当下,这种愈合能力一定有次数限制,咱们再试几次应该能将这个囚笼打破。” “喂,你以为会让你们再找到这种机会吗?” 看到墙面愈合,玛莎暗松一口气,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两人身上,再不敢有丝毫大意。 “轰——” 又一道巨响从会议室外传来,这次引起的震动比之前两次加起来还剧烈,许多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大臣,再次身体一歪倒在地上,一同落地的还有许多会议厅内用于装饰的挂件。 “有人在攻打结界!” 莫尼附在脸上的淡定终于出现一丝慌乱,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泰勒:“你在外面有埋伏?!” 泰勒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可恶!” 莫尼将泰勒的反应当成默认,狠狠骂了一声,却又对结界外搞破坏的人束手无策。 “噩梦囚笼”在困住皇帝一行人的同时,也让莫尼他们被动陷入无法探知外界情况的境地,就像此时明知外面有敌人在破坏瓦伦丁千辛万苦制成的魔法结界,却只能在屋子里眼睁睁看着。 泰勒自然更是一头雾水,看到莫尼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懒得出口解释,只是在心里暗忖结界外的高手身份。 “轰——” 第三道轰鸣声响起,在叫苦连天的大臣们惊恐的目光中,承受过两次冲击的会议室墙壁终于招架不住,裂开一道与约翰、莱因哈特两人合击造成的差不多大小的裂缝。 “哈哈!这种攻击果然无法彻底破开大人的结界,只要稍过几秒,墙体就会自动愈合,外面的白痴只不过在做一些无用功罢了!” 见结界只是裂开一道缝,莫尼彻底放心下来,洋洋得意的看着泰勒。 “是吗?” 一道富有磁性男人声音,从不知何处传进会议厅。 莫尼心中一惊,突然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声音,但由于时间太长,又怎么都记不起对方的长相。 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让莫尼极为不爽,眼皮跳了几下,怒极反笑道:“不管你是哪里的什么人,等我出去,第一个就把你杀了!” “不用等了,我这就进去。” 男人声音再次响起。 莫尼刚要再取笑两句,却突然发现黑雾弥漫的墙缝竟然不知何时被一层闪耀金光的火焰包裹,不仅没有丝毫愈合现象,反而在火焰烧灼下节节败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渐渐扩张,顿时脸色大变。 然而还有一个比他更加动摇的人—— “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玛莎突然发疯一样大叫起来,眼中尽是惊慌与惶恐。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一个人,一个本应被她杀掉的人。可她确信自己破坏了对方的“魔法之心”,就算还活着也只是个废人,绝无重新使用魔法的可能。 直到那抹金色的火焰燃起。 就如同唤醒沉睡许久的记忆,惊恐、慌乱、不安、懊悔等等情绪一瞬间涌入玛莎心中—— “不可能是他!” ………… “放他们走没关系吗?” 看着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布莱尔、埃里克两人,多拉贡挠挠头,一副惋惜的样子。 “只要玉玺在这里,瓦伦丁暂时就无法行动。” 利威利简易处理了下胸前伤口,目光在丽丝贝娜脸上停留了一秒,便重新回到多拉贡身上:“这次多亏了咳咳,多亏了多拉贡先生及时出手,这样公主殿下就拥有翻盘咳咳……” “你伤的这么重,就先别说话了。毕竟我和这位兽人小哥都不擅长治疗术,让他先把你送到‘医厅’吧。” 杰诺尔点点头,将利威利背到背上。 因为多拉贡出现,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杰诺尔竟然奇迹般只受了轻伤,自然不会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决定有什么意见,况且他也认为利威利的伤需要立刻治疗。 “不、不!请让我带您去会议厅!公主殿下在那里咳咳——” 利威利拉住多拉贡胳膊,却因为撕扯到伤口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虽然一年没进皇宫,主要结构我还是记得的,你就安心去治伤吧。” 多拉贡拍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之意。 明知不可为,却仍然敢于向强者亮剑。拥有这种勇气的剑士,将来注定能成为顶尖强者。 (真不知道该说泰勒殿下眼光好还是不好呢……) 多拉贡看了看地上的丽丝贝娜,摇头笑了笑,在她身上快速摸索了一番。 “这个奸细你们带去‘医厅’,,玉玺就先由我保管,我会直接交给公主或者陛下的。” 出于安全考虑,多拉贡认为玉玺现在由自己保管最为稳妥,也不用担心布莱尔两人去而复返回来抢夺。 “咳……那就有劳您了。” 说完这句话,利威利像是放下了最后一丝忧虑,歪头昏了过去。 “祝您顺利。” 杰诺尔也冲他微微点头,错身走向“医厅”的方向。 “‘会议厅’吗……从刚才开始,好像有些有趣的东西呢。” 多拉贡朝宫殿方向看了一眼,在地上猛蹬一脚。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大人,属下说的句句属实!多拉贡他、他真的复活了!” 枢机阁二楼休闲厅中,半身烧成黑焦的布莱尔满脸惊恐的跪在地上,甚至顾不上身体的剧痛,睁大眼睛哆嗦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和他一同跪着的埃里克同样惨不忍睹,不但浑身仿佛被炙烤过,翻卷起来的血肉更是散发出一股微妙的肉香,令人作呕。 而这个铁塔般魁梧的巨汉,此时却颤抖的将头埋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布莱尔解释完,整个会议厅便陷入漫长的寂静。 静的令人胆寒。 伴君如伴虎——任何光彩照人的身份背后,又有几分苦楚为他人所知? 布莱尔现在就犹如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他只能将头埋的更低,甚至连呼吸声都暂时止住,害怕惊扰到面前的男人思考。 他了解自己家大人的脾气,在这种关键时刻出了这种纰漏,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的心情,现在只能在心里祈祷大人能稍念旧情。 “我没有怀疑你的话。” 许久,在布莱尔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瓦伦丁总算开了口。 “毕竟将你和埃里克两人打成这样,也只有这种等级高手能做到。你们打不过他,我不会怪罪。” “大、大人……” 没有从瓦伦丁语气中听出明显的不满,甚至还有一点并不明显的安慰,布莱尔立刻暗松一口气,这才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只能勉强挤出几丝笑容。 “但是——” 瓦伦丁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上来—— “就算是死,你们也应该把玉玺带过来,或者把他引过来,由我亲自出手。” 不带一丝情感、如同永冻不化坚冰般的寒冷语气,让布莱尔心脏瞬间停跳,浑身抖了个激灵,毫不犹疑用头在地上猛磕起来。 “小人该死!” 布莱尔的头一下下砸在地上,很快便在光滑的地板砸出一个血迹淋淋的坑。 他知道任何狡辩都只会引起瓦伦丁的不满,甚至直接命丧当场,倒不如直接痛快承认错误,反而可能有一线生机。 “行了,我现在没功夫处理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瓦伦丁俯视着地上两人:“现在你们给我滚去国会,把泰勒和威尼斯抓来。另外,告诉莫尼和安琪拉他们,可以不用顾及直接动手了。” “……是,大人。” 虽然身上带着不轻的伤,布莱尔和埃里克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反而还感恩戴德的又磕了几下,连忙从休闲厅中退出。 直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瓦伦丁才慢慢闭上眼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演戏的必要了。” 多拉贡的出现的确出乎他的预料,不过并不会对整个计划产生实质性影响。 “多拉贡……你真是命大啊。” 瓦伦丁啧啧嘴,脸上很快浮现一抹冷笑: “能将这两个废物打成这样,看来你的实力没有退步多少啊。不过——” “不进步就是退步啊。可惜,一年前的你或许还能与我较量几个回合,至于现在——就成为我迈入‘大道’的垫脚石吧。” ………… “好久不见呢,泰勒殿下。” 金色的火焰越烧越旺,很快将整个会议厅一分为二,露出万里无云的天空。 一个浑身附着烈焰的男人从半空中落下,走到泰勒身旁,缓缓收敛起身上的火焰,露出一张平凡却坚毅的面庞。 “我应该没有打扰到您的要事吧?” “多、多拉贡殿?” 看着男人的笑容,泰勒脸上的震惊很快化为狂喜。 “靠!你这个混蛋,真——真没死啊!” 一直与查尔科夫对峙的多勒米也顾不上面前的对手了,推开仍未从千回百转的变化中脱离出来的大臣,三步并两步跑到多拉贡身前,眼眶泛红的给了他一个熊抱。 “你很失望吗?” 多拉贡哈哈一笑,拍了拍这位好兄弟的肩膀。 “你这一年死哪去了,怎么连一点消息也不给我!” 经历过最初的惊喜,多勒米稍微控制了下情绪,翻着白眼怪罪道。 “这些以后再说吧。” 多拉贡耸耸肩,视线穿过多勒米肩膀:“眼下还有其他事要做呢。” 他的目光一一从诸多大臣略过,顺着莫尼、安琪拉、查尔科夫,最后落到玛莎身上。 “呃……你说得对。” 多勒米识趣的站到一边,同时不着痕迹的将泰勒与威尼斯保护到身后。 玛莎已经从最初的癫狂状态恢复过来,双眼毫无情感,不悲不喜的看着他。 “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这个前男友说的吗。” 多拉贡向前走了几步。 玛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感到疲惫般移开目光。 “没什么好说的。” 多拉贡眼神闪烁了一下。 “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就这样?” “就这样。” “……” “……” “好吧。” 多拉贡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神情庄严而肃穆,就像在举行什么虔诚的仪式,仿佛要将心里一切的愤怒、疑惑、不舍、心痛,全部剔除。 短短几句话,他就已经和从前的羁绊,做出最后告别。 再睁开眼时,他的目光清澈无比。 “现在想想,其实我对你没有多恨。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不知道瓦伦丁对你做过什么让你如此死心塌地,也不想知道了。只有一点,我想对你表示感谢。” 多拉贡右手抵在左胸口,轻轻弯腰。 一如当年那个年轻气盛,想博美人一笑的青年。 “这一年时间,我经历了太多事情,也学到了许多东西,最主要的,是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 玛莎眼皮微微闪动了几下,一成不变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认识她,我才体会到真正的爱是什么。所以一会儿打起来,我不会手下留情——希望你也不要。” 多拉贡起身时,脸上只剩斩尽一切的决意。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自以为是。” 玛莎突然摇摇头,似是不屑的轻笑起来,眼中渐渐染上一抹狂热:“瓦伦丁大人的高度,你永远无法体会,只能瞻仰。” 随着两人沉默,会议室再次陷入剑拔弩张的气氛。 正文 第九十章 顶级交锋 这种紧张气氛,很快被一个声音打破: “瓦伦丁大人有令,将公主和陛下‘请到’枢机阁。” 布莱尔与埃里克两人,出现在房顶大开的会议厅上空。 看到泰勒身边的多拉贡,布莱尔眼睛一眯,投鼠忌器的补充道: “必要时候,允许动用武力。” 这句话如同一枚重磅炸弹,整个会议室在短暂沉寂后,立马炸开了锅—— “你什么意思?” “眼看计划败露,瓦伦丁想直接武力夺权?!” “这个狼子野心的混账,亏陛下如此器重他,现在竟然……” 原本就支持泰勒的大臣,像是终于抓住了机会开始声势浩大的讨伐,一时间怒骂声此起彼伏。 就连许多支持瓦伦丁的拥趸,也因为突如其来的信息而方寸大乱,一时间人人惶恐不安: “这、这是真的吗?” 刚刚升职加入瓦伦丁阵营年轻宫廷官员,局促不安的看向另一个老者。 “别问我!瓦伦丁大人之前可没和我说过夺权的事儿啊!” 最早拥护瓦伦丁老贵族也面色苍白,额头上留下几滴虚汗。 “瓦伦丁这个混蛋,有这种打算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这不是拉我们一起下水吗!” 经过短暂的不安后,终于有一个大臣忍不住破口大骂,随即而来的,便是许多其他大臣应声附和: “就、就是!” “我只是为了得到西边的五百亩地,犯不上做这种掉脑袋的事啊……” “五百亩?!为什么瓦伦丁只给我四百亩?就这样还想让我支持?我不干了!” 本就为了利益而集合在一起的阵营,顷刻间分崩瓦解。这些人本就是抵不住瓦伦丁开出的诱惑才选择站到皇室对立面,只是为了眼下的利益,根本就没想过要谋权篡位,所以在瓦伦丁使出这招先斩后奏后,风险与收益彻底失衡,在赤裸裸的“叛国罪”面前,自然不可能坚守什么立场。 当然,也有部分狼子野心的大臣,在听到布莱尔的最终通牒后,眼珠一转,开始慎重思考起瓦伦丁夺权的可能。 “呵呵,一群无能的饭桶。” 将所有大臣的表现尽收眼底,许久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琪拉突然冷笑两声,径直走向那位最先爆发不满的大臣。 “瓦伦丁根本就没想过遵守——你想干嘛?!” 仍在唾沫横飞的大臣很快就注意到安琪拉靠近,慌张的退了两步,又想到对方应该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自己怎样,马上有了些底气,挺直身子向前一瞪:“告诉你,别以为你是什么破公会会长就可以威胁我,我可是——” 然而没等他说完,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阴影,脖子瞬间有种凉嗖嗖的感觉。 “你……”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臣伸手捂住脖子,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肆意喷涌的鲜血,只能不甘的抬起手,指着脸上仍挂着轻蔑笑容的安琪拉挤出一个字,然后带着惊恐的表情向后倒去。 “这种软脚虾,留着也没什么用。” 安琪拉像是嫌脏般擦了擦手,淡漠的视线一一掠过其他大臣脸上:“再有说这种话的人,杀无赦。” 宛如实质的杀意让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大臣们面无血色,死死抿住嘴唇,再不敢有一句废话。 “安琪拉!你竟然敢公然杀害国家重臣!” 由于事发突然,泰勒刚刚还沉浸在布莱尔带来的震撼中,对安琪拉的暴行反应自然慢了一拍,直到大臣倒下才总算回过神,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顷刻间直冲天际。 “约翰、多拉贡、多勒米、马克!即刻将些乱臣贼子拿下,务必保护其他大臣安全!” “是!!!!” 四道回应整齐划一,纷纷进入战斗状态,虎视眈眈的盯着安琪拉几人,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莱因哈特!将守在墙外的禁卫军领进城内,缉拿叛国罪臣瓦伦丁及其党羽,如遇任何阻拦杀无赦!” 泰勒猛然拔出剑,有条不紊的下达了第二条指令,坚毅、沉着的侧脸如同一位英姿飒爽的女武神。 “是!” 莱因哈特抱拳领命,随即猛踏一步,向楼外飞去。 “查尔科夫,拦住他!” 安琪拉见状,立马冲身后吼道。 原本正与多勒米对峙的壮汉,二话不说马上转移目标,跟着一同向楼外跑去。 安琪拉清楚,现在禁卫军被瓦伦丁以安保为理由强行支到第三道围墙外,如果任由兼任皇家护卫队教官的莱因哈特出去,一定能将禁卫军带入城内。到时候势必会破坏瓦伦丁的计划。 “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松追出去——” 一道剑光闪过,让正欲拦住查尔科夫的约翰不得不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布莱尔,就你现在这样子也敢挡我?!” 约翰愤恨的跺了跺脚,抬头怒视着横叉一杠的布莱尔。 “比起被你杀掉,我更害怕瓦伦丁大人的怒火啊。” 布莱尔摊摊手,脸上挂着轻佻笑意:“再说我一个人不行,还有埃里克嘛。” 约翰眯缝起眼睛,环顾场内一圈,看到泰勒微微点头后,冷笑一声,纵身向远处的花园跳去,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出来领死。” 等布莱尔与埃里克离开,莫尼冲身边空无一物的的地方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早就想领教‘影之沙’最强杀手的厉害,马克会长,咱们也换个地方?” 墙角的阴影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下一瞬间,突然化成一道人影,狠狠砸向全身附满冰甲的莫尼,残破不堪的楼墙哪经得起这么剧烈的冲撞,两人的身影立刻从二楼消失。 随着会长们一个个从会议厅离开,另一场交战悄无声息的打响。 “切,真是毫不留情呢,安琪拉。” 多勒米险之又险躲过地上突然冒出的数十道突刺,夸张的咂了咂嘴,冲对方摆了个鄙视手势后,扭头看向站在泰勒身边的多拉贡:“公主殿下的安全交给你了。” 说着,多勒米再次躲过突兀出现在空中的一根长矛,纵身向楼外跳去。 安琪拉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下,也跟着跳了下去。 整个会议厅中,只剩下诸多大臣、威尼斯、泰勒,与娜贝、玛莎、多拉贡三位会长。 “多勒米这混蛋……明知道我的魔法全是广泛围,还让我保护公主……” 多拉贡头痛似的揉揉眉角,冲缩在桌边的娜贝喊了句:“一会打起来,记得保护陛下与公主啊。” “啊!是!” 娜贝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小跑着向泰勒靠近。 “请您小心,无需在意我们。” 泰勒后退一步,为多拉贡闪出空地,同时给娜贝使了个眼色,让她将威尼斯带离这里。 至于其他大臣,早就如同鸟兽散般慌乱的逃离这里,只有佐伊几个最忠心的大臣围在威尼斯身边,护送他下楼。 眼看整个会议厅人去楼空,泰勒也退到出口,抬头看了眼天空。 一片不知何时出现的乌云,遮住了太阳。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查尔科夫 “能麻烦你不要挡路吗?就算我脾气再好,在这种时候也是有限度的。” 已经不知第多少次被拦下,莱因哈特终于停下脚步,抬头正视着眼前的大汉,眼中隐隐显露杀机。 “没有关系,尽管抒发你的怒火就好——” 见莱因哈特总算有和自己打的意思,查尔科夫似乎得到了极大满足,咧嘴笑了笑:“我会一滴不剩全部收下的。” “早就听说‘狂野之牛’的团长有龙阳之好,现在看来流言非虚呢。不过很可惜,我可是有未婚妻的正常男人,你的那份激情,就留着到地狱中释放吧。” 莱因哈特像是看臭虫般嫌恶的皱皱眉,拔出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剑?狮牙,对查尔科夫下达最后通告: “说实话,我不想让利亚再少一个前十公会——哪怕这个公会是个差劲的佣兵团。所以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立刻脱离瓦伦丁派系,回去向泰勒殿下请罪。”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啊,莱因哈特。” 查尔科夫伸出一根手指,在脸前轻轻晃了晃:“我加入瓦伦丁的目的,可不是支持他的政治倾向。” “那是为了什么?他许给你的利益?”莱因哈特反问道。。 “是因为——” 查尔科夫突然拉长声音,瞬间握住背上的巨剑,以令人丝毫看不出这种巨型身材能拥有的灵巧迅猛身姿,快速欺近莱茵哈特身前,斩出雷霆一击的同时心满意足的大吼道: “他答应我,以后可以随意挑战任何强者!” “嘁!” 早有防备的莱因哈特反手递出一剑,却被意料之外的沉重手感震的倒退两步。 “能够痛快厮杀像你这样的顶级强者,我的剑术才能够真正登峰造极啊!哈哈哈哈——” 查尔科夫如跗骨之蛆般紧跟着贴了上来,势大力沉的挥舞着巨剑,脸上带着癫狂若极的兴奋之色。 “疯子!” 莱因哈特怒骂一句。 上、下、左、右,莱因哈特全方位方向都被暴雨般的凶猛打击覆盖。本应以势、力见长的阳性剑术在查尔科夫手中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灵动,让莱因哈特一时间只能招架,根本没有反守为攻的机会。 “疯子?这个词我喜欢!” 剑与剑交汇的瞬间,查尔科夫舔舔嘴唇,眼中露出陶醉之意,脸上的狞笑更甚几分:“舒坦!整个利亚也只有寥寥几人才能让我酣畅淋漓的用出全力啊!” 短暂的力量碰撞后,两人的身影总算暂时分开。 莱因哈特趁机活动了一下微酸的手腕,仿佛第一次见到查尔科夫般在他脸上盯了半天,最后苦笑一声: “原来我们一直都猜错了。” 几回合的交手中,他已经准确无误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查尔科夫是个极度好战分子。 “狂野之牛”是最早加入瓦伦丁阵营的公会,时间上仅仅落后于“绯”。 可这种行为,不符合常理。 “狂野之牛”是利亚最大的雇佣兵团,也可以说是些无政府派阀的闲散之人, 而雇佣兵的本质,是拿钱做事,价高者得。 莱因哈特知道,泰勒曾不止一次私下找过查尔科夫,可无论给出如何高的丰厚筹码,都被查尔科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雇佣兵也会有忠心?这本就是一件让人发笑的事情。 所以莱因哈特对查尔科夫的行为非常不理解,因为他违背了自己身份所应有的本质。就连泰勒都为此找过他好几次,商议查尔科夫如此执着背后的原因,可无论给出何种解释,最后都被一一否决。 直到今天,莱因哈特终于明白了。 禁止国内公会私斗是利亚自古以来的律令,这条律令本是为了防止会长间的矛盾引发公会对立,继而引起国内动荡。 查尔科夫是个天生的狂战分子,却因为这种限制,让这种渴望与强者交手的病态般执着无法释放,日积月累自然会积蓄许多不满。而瓦伦丁很有可能就是看破这一点,适当时机对他许下未来更改法令、允许公会私斗或者允许顶级高手间厮杀这种承诺,轻松为自己的阵营增添一员大将。 “毫无荣辱可言,只是忠于想要变强的执着,醉心于与他人的厮杀——总之,你是个没有信仰的人。” 莱因哈特做出结论。 查尔科夫一愣,突然大笑起来: “没错!我享受厮杀的过程,喜欢倾听那些自以为是的高手倒在我脚下惊恐的哀求,毫不客气的说,我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只有这样我才能一步步变得更强,所以——” 查尔科夫此刻的眼神,如同围捕猎物的虎狼,陡然射出一道精芒: “莱因哈特,号称‘利亚最强剑士’的你,将会成为我登入更高殿堂的垫脚石!” 面对这种“豪言壮语”,莱因哈特只是轻轻一笑,继而摇了摇头。 “说到底,雇佣兵还是雇佣兵啊。” “这是在蔑视我?” 查尔科夫脸上露出明显的愠色。 莱因哈特再次摇头: “不,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你的实力说实话的确出乎我的预料,在和你交手前,我以为你最多就是‘三执事’的水平,现在看来是我托大了。你是位值得我认真起来的对手。” 莱因哈特眼神开始认真起来。 “能将布莱尔他们作为衡量对手水平的标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大啊。” 查尔科夫挥舞起手中的巨剑,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下来:“做好被我踩在脚下的准备了吗?” “有一件事你可能误会了。” 莱因哈特向前一步,身上气势一凛,仿佛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手中“狮牙”直指查尔科夫的心脏: “我是不会败给一个没有信仰的人。” 只是激战中的莱因哈特与查尔科夫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楼阁废墟中,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 “先别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剑圣交战!马上就到最关键时——哇呀!”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却不知为何没有传入两人耳中。 “停、停!别咬了,我知道了!现在就带你吃东西!所以赶紧给我松口啊啊啊……” 两人的身影就很快从废墟中消失。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殇 会议厅主楼东侧的御花园中,约翰与布莱尔两人呈掎角之势站开,虎视眈眈的互相盯着对方,空气中只能听到偶尔刮过的风声。 “大个子那边好像打起来了啊。” 率先打破这份平静的,是约翰。 她稍稍将视线往传来微弱剑气的方向移了移,似乎没有丝毫面对两位顶尖剑圣所该有的紧张感,脸上的笑容甚至还带着一丝揶揄: “你们不着急吗?查尔科夫可打不过那个笨蛋哟。” “我们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功夫去管查尔科夫的安危呢?如果约翰会长能大发慈悲的高抬贵手,我一定会感激涕零感恩戴德的。” 布莱尔顶着半张焦黑的脸,无所畏惧的笑了笑。 约翰像是感到无聊般的甩甩手臂,从地上拔起比自己还要高的巨剑。 “我的实力比莱因哈特要弱一些,这点我不会否认。” 约翰说话的同时,一层蒙蒙的白雾从巨剑身上慢慢散发出来。 布莱尔与埃里克立刻身子一紧,精神力瞬间达到最集中。 “可对付你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更别说是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所以我给你们最后通牒——” “殇”散发的雾气愈来愈浓烈,约翰随手一甩,便在地上砸出一个数米深的大坑。 “现在投降,饶你们不死。” 鲜艳欲滴的红发在阳光下飘扬,宛如开放在战场上的带刺玫瑰,美丽而致命。 约翰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难得一见的‘赤发剑姬’真正姿态,可是把我那身为剑士的战魂之火勾引的熊熊燃烧起来了呢,所以请您务必不要手下留情——呢!” 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还留在原地,布莱尔的身影却已经闪到约翰背后,手中瞬间绽放万千残影—— 绝灭·影杀! 宛如死神镰刀般的细剑藏在暗影之中,如同真正意义上的光速一击,无声无息快速逼近约翰后颈。 这是真正的杀人技巧。 精准,冷酷,迅捷,以及——安静。 布莱尔自知刚正面毫无胜算,便想以自己最擅长的神速取得先机。 以超出人类反射神经的速度,瞬间挥舞出共计三百道不可视斩击,是布莱尔现在剑术所能达到的极限。而这个速度,就连他本人面对都无法招架。 身为巨剑使用者的约翰,虽然在近身的某个范围内具有绝对统治力,但越过这个界限,过于笨重的巨剑反而会失去优势,在极近距离下无法做出细腻操作是永远无法弥补的缺点。 所以布莱尔确信自己这雷霆一剑,哪怕不能立毙约翰,最起码也会使她遭受重创。再加上“绝灭”所自带的诅咒属性能极大限制对方的恢复力,接下来的对战无疑会轻松许多。 眼看剑尖即将碰到皮肤,对方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回避时,布莱尔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轻轻摇摇头—— “凤舞”团长,不过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约翰突然冷冷说出两个字: “无聊。” 下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白雾从巨剑上扩散开来,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覆盖至约翰全身。 与白雾的速度相比,布莱尔的剑技就如同笑话般,整整晚了半个呼吸才彻底落下,如同砍在一朵棉花上,瞬间响起数百道“咻咻咻”的破空声。 随后,原本蕴含杀意的澎湃剑气宛如被某种力量抵消,没有任何一道能够破除白雾的防御。 “剑域?!” 布莱尔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猛然瞪大眼睛,一时间竟呆立原地。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令他感到震撼了。 剑域。 被称为“通往剑圣之巅顶峰的明珠”,地位甚至还远在魔法师的“禁咒”之上。 剑士真正达到人剑合一、剑随心意的地步时,便能够在身体周围自动释放出千锤百炼、无坚不摧的剑气,是为“剑域”。这种剑气领域几乎能够免疫任何外来攻击,同时也能配合剑士增强剑技,使剑技威力瞬间提升数倍。 如果说掌握禁咒便意味着魔法师的水平已经登峰造极,是魔法师中的顶尖精英,那么拥有自己的剑域便意味着成为剑圣顶尖精英中的精英。 就像不在此处的“三执事”另一人,莫尼,就是位掌握禁咒魔法的顶尖魔法师,但他的实力最多也就和布莱尔持平,而布莱尔距离释放剑域,还有不知多远的路要走。 释放剑域的难度可见一斑。 如果说莱因哈特达到了这个领域,布莱尔可能还不会如此震惊,但他从没想过约翰能达到这点,因为他一直感觉约翰距离顶点还有一步之遥。 哪怕白雾就在眼前,布莱尔心中也依旧怀有疑问—— 这是真的剑域吗? “布莱尔!” 直到埃里克一声急吼,布莱尔才如同大梦初醒般从震惊中回到现实,之后便发现眼前一道白雾急射而来,连忙挥剑向前一挡,立刻借力向后跳开,总算暂时逃离了约翰的攻击范围。 “你已经达到‘剑域’水准了?” 不等喘口气,布莱尔便急不可耐的问道。 “虽然我很想说‘是’,但果然还是没有这么厚脸皮。” 白雾缓缓散去一些,露出约翰那张精致而又凛然的脸。 “这是这把剑的附带属性。” “附带属性?原来如此。” 布莱尔紧绷的神情迅速松弛下来,但心中很快又产生一个疑问—— 真的有……这种品质的秘剑吗? 秘剑只是一个笼统的分类,虽然存世量极少,但依旧可以按照品质分为两类——拥有独有属性、没有独有属性。 大部分秘剑都只能提升使用者剑技,没有其他附带加成,像布莱尔手中的“绝灭”,便是另一类少之又少拥有属性的秘剑之一。但“绝灭”的效果也仅仅能提升部分实力,他可从没听过像“殇”这种逆天属性的秘剑存在。 布莱尔相信,约翰没有在这种地方骗他的必要,况且除了这个解释,似乎也没有其他更为合适的理由。 可即使默认这个理由,他也实在想不出哪一把秘剑拥有这种逆天属性。 (不,的确有一些秘剑可能做到这一点。) 布莱尔猛然想到一种可能,看向约翰的眼神立刻增添了几分忌惮。 他深吸一口气,很快在心中做出决意—— “埃里克,一起攻击!务必要将她击杀于此!”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约翰来历的猜测 原本阳光普照的大地,不知何时被乌云铺上一层阴影。 就像布莱尔现在的心情。 最初接到瓦伦丁命令时,他是打算尽全力拖着诸位团长的其中一位,至于究竟由谁将泰勒带到大人身边,并不是负伤的他所能考虑的事情,就让莫尼他们自己头疼去吧。 跟约翰从会议厅出来时,这个想法一直没变。 直到约翰的秘剑?殇以自带属性挡下他目前身体状况下的全力一击,这本不该存在、超出规格外的属性,让布莱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秘剑是怎么来的? 无外乎安静潜藏在大陆各处的隐秘之地,被或有心或无意进入那里的探险者发现,最后闻名于世。 可在人族足迹几乎遍布大陆的当下,还有多少隐秘之地没有发掘?还有多少秘剑等待他人发现? 不能说没有,但绝对少之又少。 所以现存于世、被发掘出的秘剑,实际上占了总数的绝大一部分。 布莱尔仍然清楚记得自己与“绝灭”相识的过程。 那是十五年前,瓦伦丁灭掉西方某个颇有些规模的中等国家后,在国库中寻找到的唯一一把带有属性的上品秘剑。而当时即将踏入剑圣行列的布莱尔,在瓦伦丁招募扈从时幸运的被秘剑选中,自此成为“三执事”其中一员。 然而一国之力尚只有一把如此属性的秘剑,一个仅仅在利亚国内排行第四公会的会长,竟然拥有一把顶级属性的绝品秘剑,这件事太令人匪夷所思。 布莱尔毫不怀疑泰勒手中的“立断”属于这种品质,因为她毕竟是一国公主,又具有如此天赋,威尼斯哪怕倾尽国库也会为她求得这样一把神兵。 但威尼斯不会为约翰付出同样精力与心血。布莱尔对于宫廷利益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哪怕约翰与泰勒情同姐妹,也只不过是个不知从哪来、碰巧被“凤舞”前任团长收为关门弟子的下民,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算有如神助,抛开泰勒的皇室,绝不可能为这样一个外人倾注过多精力。 另一方面来说,连家族历代忠于皇室的莱因哈特的“狮牙”,也仅仅只是上等品质的秘剑。莱茵哈特尚且如此,约翰手中的秘剑就更不可能是来自利亚皇室的援助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得到这种品质的秘剑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某个个人或者实力不足的团体机缘巧合得到一把绝品秘剑,等待他们的将不是名垂千古的机遇,而是在走漏风声瞬间被灭口的悲惨下场。 所以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 顶级家族。 在漫长的历史中,有一些庞然大物凭借自己滔天的实力,没有因世代交叠而湮灭于过去的长河,反而经过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发展愈发壮大,成为跺跺脚便能让整个大陆抖三抖,举足轻重的顶级家族。 在这些家族面前,区区一个国家可能都算不了什么。布莱尔就曾听说在遥远的西大陆,有一个家族统治整个大陆长达千年之久。也只有顶级家族的底蕴,才能拿出“殇”这种品质的秘剑。 想到这里,布莱尔整张脸都青了。 利亚国内并没有顶级家族,就连皇室金家族都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结合约翰并非利亚本国人这点,这个猜测印证的可能性被无限放大。 这可是顶级家族! 布莱尔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颤抖了两下。 他不清楚威尼斯是否知道约翰背后的势力,但从泰勒与其交好以及赐婚于莱因哈特上看,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 也就是说,威尼斯很有可能在背后秘密拉拢某个顶级家族! 这个推测让布莱尔不寒而栗。 如果真的被印证,那瓦伦丁大人辛苦布局数十年的棋盘,将会在顶级家族冲击下顷刻化为湮粉。 所幸的是,这件事目前仍未被他人所知,这就给了布莱尔亡羊补牢的机会。 只要在任何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约翰杀掉,哪怕她背后的顶级家族怪罪下来,也只会将怒火投向保护不力的利亚皇室,瓦伦丁完全可以以“不知情”为由,再添以足够诚意的补偿,应该能平息他们的愤怒。 将所有计划在头脑中理一遍,确认自己的判断无误,布莱尔终于睁开眼睛。 “这个人太危险了!埃里克,一起攻击,务必要将她击杀于此!” 拖延计划,就此彻底变成围杀。 埃里克露出异样的表情,但看到布莱尔坚毅又略带焦急的眼神后,点头表示了解。 由此,两人再次成掎角之势分立约翰两侧。 “哦?准备认真起来了吗?” 对布莱尔心思一无所知的约翰,只是无所畏惧的笑了笑。 身上的白雾渐渐淡去,换了种形式,化为一层无形铠甲覆盖于她的全身。 “埃里克,使用‘那个’。” 布莱尔脸色铁青的犹豫了一阵,然后极为艰难的挤出一句话。 那是犹如奔赴刑场前,犯人留下最后愿望时的表情。 “什——你确定?” 低沉的声音从埃里克嘴里发出,却带有明显的震惊,同时还若有若无隐含着几分惧意。 一向喜乐不浮于表面的他,此时脸上也毫不掩饰的刻着“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对于两人的反常表现,约翰微微皱了下眉,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能提醒自己更加谨慎几分。 布莱尔与埃里克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几分悲壮,同时苦笑一声,然后从衣服中摸出某样东西,仰头吞下。 “秘药?” 看两人的动作,约翰第一反应便是某种秘药。 但到了他们这种程度,任何秘药都无法提升更多实力,至多也只能暂时补充亏耗的剑气与魔力。 可依照约翰判断,两人的剑气仍然还有足够余量,远未到需要靠外力补充的地步,所以对他们的行为有些不解,也没有趁机出手打断。 但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 两股远超之前数倍的威压,瞬间席卷而来。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影魔”马克 靠近皇宫南门的迎宾楼主楼——确切来说,是曾经建有迎宾楼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白色炼狱。 方圆千米内已经没有任何高出视线的建筑,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之上,裹着一层闪闪发光的细碎结晶。即使在没有阳光照射的条件下,这些结晶仍然散发出耀眼光芒,配合上丝丝白气使人恍若仙境—— 前提是有人能承受得了周围如同冰原森林般冷彻刺骨的寒意。 在处处废墟的空地上,矗立着数十个拥有人族外形的冰雕,乍看之下每一个栩栩如生,甚至连脸上的惊恐表情都刻画的异常完美,宛如出自最著名大师之手,令人忍不住想要赞叹。 但如果知道他们数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生命,这种想要鼓掌的想法恐怕也会被恐惧驱逐而烟消云散。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则是个甚至用“侏儒”来称呼都毫不为过的矮小男人。 他此时却在了无生机的冰面上到处搜寻着什么,不时传还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那个混蛋!又躲去哪里了……” 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充满阴森寒意,莫尼全神贯注的盯着茫茫冰场,手中散发出致命的蓝光。 “是在——那里吗!” 微不可查的细碎声音从不足半米的墙壁后传来,下一刻,直径足有三米宽的巨大冰柱拔地而起,将本就破碎不堪的墙壁彻底化为砂粒。 “嘁!和泥鳅一样。” 冰柱上并没有沾染丝毫血迹,便代表着那个男人再次成功脱逃。 莫尼抬头看了眼天空,将精雕细琢镶满宝石的法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两下。 “偏偏在这种时候阴天,真是天不助我。” 作为瓦伦丁“三执事”之一,掌握利亚国内顶级强者的实力可以算是必修课。虽然杀手组织“影之沙”向来以神秘著称,会长马克更是罕在人前出现,甚至几乎没有人听说过这位“杀手之王”的传闻,但莫尼却对他的能力有所了解。 被称为“影魔”的男人。 拥有能操控影子的创想魔法师,其魔法真名就连手眼通天的瓦伦丁大人都不曾知晓,只是了解马克能够灵活自如操控自己的影子,悄无声息的杀人于无形。同时他也可以将自己本人融入阴影之中,真正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就杀手这个职业来说,的确是最为合适的魔法。 所以最开始交手时,莫尼就不惜发动十级魔法,将视野内所有能看到的建筑全部抹除,以此来根除对方遁入阴影的手段。 但他没想到,眼看周围已经尽是平地,马克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整个天空却突然暗下来,一朵巨大的乌云直接让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原本即将陷入死地的马克也冲他一笑,随后整个人便消失在阴影中。 到手的鸭子飞了。 所以莫尼很愤怒。 但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也没有失去最低限度对战场判断的理智—— 自己已经处于劣势。 整个大地都被乌云覆盖的当下,毫无疑问是“影魔”的主场。 莫尼曾听过一个杀手排行榜,上面几乎罗列了大陆各国的杀手,却唯独没有马克的名字。 这当然不是因为马可不够强,事实上,现实的情况可能恰恰相反——利亚国内每年都会有十几例无法查到真凶的重案,其中就包括许多富甲一方的贵族,在守卫森严的自家宅邸中莫名奇妙被杀害,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或者标记,手段之令人匪夷,如同不存在于世间的恶鬼所为。 莫尼自然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因为有一个人,毫无疑问能够做到这些。 至于杀手榜上的那些跳梁小丑,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真正的杀手,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因为所有见过他们行动的人,都死了。 莫尼从没听说过任何凶案与马克有关,而这件事本身,便是足以令他万分谨慎的铁证。 所以接下来,他要全身心防备随时可能袭向自己的暗杀。 莫尼深吸一口气,将之前的浮躁屏除掉,迅速在最开始吟唱的预备魔法基础上,增添了一道新的魔法—— “庇护霜之巨人的战衣——九级魔法?永冻之铠!” 凝结不化的厚重铠甲覆盖于莫尼全身,远低于周围环境的冷气丝丝环绕,排除身高差距这一点,倒和远在另一边的约翰有几分相似。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以寻常人类的视角看,真的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从眼前闪过。但实际上,那道不明整体的阴影速度却远在声音之上,划过空气的尖锐声几乎是在命中莫尼铠甲后才缓缓传来。 随后迟了几微秒便是一声“嘭”的巨响,身负重铠的莫尼如同一颗雪球被轰然击飞。 直到此刻,马克才出现在莫尼刚刚站立的位置,手中攥着一个外形奇特的弯刀,眯起眼追寻他横飞出去的方向。 “不愧是‘三执事’,这种程度的攻击果然不够。” 马克摇摇头,黑布之上裸露的眼睛却没有任何惋惜之意,身影很快再次融入地面。 而就在马克消失的瞬间,数十道细如衣针的狭长冰晶从半空中落下,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射入地面。 “可恶,又被逃掉了!” 过了几秒,莫尼那雪人般臃肿的身影才缓缓落地,看着已经变成刺猬壳的地面,泄愤般抬脚踢碎了身旁最近的那座“人”雕。 在“人”雕碎片四散的刹那,一道微不可查的阴影突然从莫尼被遮挡的视野盲区中射出,狠狠在莫尼尚未收回的腿上划了一下,随后便再次没入地面。 “嘶——” 剧痛稍迟半秒才传入莫尼的大脑,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马上意识到自己脚腱被砍断的事实。 实际上,在那把弯刀飞出的瞬间莫尼已经有所察觉,却已经躲闪不及。马克正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死角,趁自己无法收回右腿的空当给予突然一击。 看着血流如注的右腿,莫尼咧嘴笑了笑。 “刚才那看似凶猛的突袭只是个幌子,让我误以为冰铠能防住你的攻击,然后抓住我轻敌与发泄的机会,给予重创——如此心计,不愧为‘杀手之王’这个称呼。” 自然没有人回答。 莫尼也不在意,用寒冰将伤口暂时堵住,然后缓缓抬起头—— 眼中寄宿着的,是令人胆寒的炽热烈焰。 “既然你喜欢捉迷藏,不知道——接下这个禁?咒?能不能接下呢!” 空气中的寒冰魔法,如同一头发疯的魔兽,开始彻底暴走。 正文 第九十五章 龙系魔法师 VS 龙系魔法师(一) “令人不安的气息……是禁咒吗?” 多拉贡抬头望向天空一角,鼻子因为不悦而轻微皱起。 “莫尼那个疯子,竟然在皇城内使用禁咒,这也是瓦伦丁的命令吗?”多拉贡问道。 语气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用质问来形容更加贴切。 玛莎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瓦伦丁大人的心意岂是我等能够揣测的。” “喂喂,以这种热切的语气在前男友称赞别的男人,虽然从道理上来说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多拉贡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当然,耍嘴皮子归耍嘴皮子,他从没有放松过一丝警惕,注意力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空气中的魔力流动,以便以最快速度对突然袭击作出反应。 这一点,相信对方也是如此。 “口口声声称作是我前男友,眼睛里却充满露骨的杀意,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玛莎冷笑一声予以反击。 多拉贡也摇头笑了笑。 “从以前就没在吵架上赢过你,嘴巴还是和以前一样犀利呢。” 两人间的气氛随着这句话,渐渐变了。 玛莎瞳孔稍微缩了缩。 空气中陡然狂躁的炙热分子让她也跟着进入战斗状态。 “你在这一年找了个老婆?” “嗯……?” 不清楚对方为何会问出这种话,多拉贡只是本能感到有些不安,但想到迟小厉做过的保证便放下心来: “是啊,想来参加我的婚礼吗?那要让你失望了,我可不会邀请你诶。” 玛莎脸上的笑容仍未褪去,只是眼中增添了几分寒意。 “我只是想问一下她的住址,等会儿杀掉你,把头割下来好有地方寄过去。” “有意思的想法。可你是不是忘了——” 多拉贡整条手臂覆满如同烈焰般殷红的鳞片,原本圆润的瞳孔瞬间变成如同爬虫类动物的竖瞳。 “在龙系魔法上,我可算是你的师傅啊!” 绚烂耀眼的金色火球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燃声,来到玛莎眼前只是眨眼功夫。但随后便被玛莎同样覆盖蓝色麟甲的手臂向外一挥,狠狠砸在只剩半边的会议厅墙壁上,造出一个直径半米的窟窿。 “那是一年前的我,‘今非昔比’这个词你懂吗?” 一个光彩夺目的湛蓝旋涡在玛莎右手。 宛若“寒冷”本体的湛蓝色气旋缓缓内陷,稍后便被仍向前方。 (没有感受到浓缩的魔力……这是诱攻?) 从未见过的魔法让多拉贡马上警惕起来。虽然经验告诉他魔法本身并不具备多么强大的破坏力,但多年生死边缘锻炼出来的本能还是在心中对他发出警告—— 躲开! 多拉贡选择相信自己的本能。他的身体迅速裹进金色火焰中,向远离旋涡的上空跳去。 “噗呲” 在已经能俯视整个会议厅大楼的高度,一声类似于水汽蒸发的声音传来。虽然声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但还是被多拉贡准确抓住了。 “这——” 多拉贡睁大眼睛。 脚下的会议厅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眨眼间凝结成一个巨型冰雕,余势未消的寒气快速向四周侵蚀,只有在超低温才会诞生的颗粒从空中砸到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万年寒气吗?!” 多拉贡脸上浮现一丝惊讶与凝重。 即使位于如此高的地方,他身体周围的火焰还是受到了寒气影响而显得有些萎靡。 多拉贡顿时有些后怕,刚刚哪怕自己稍有托大,下场可能就和脚下的建筑一样了。 气态旋涡的确不是什么魔法,所以他第一时间以为缺乏攻击性,然而里面蕴含的远超人类魔法范畴的极度冰寒,让多拉贡确认了心中的判断—— 气态旋涡是冰霜巨龙的吐息。 当然,单纯一头冰霜巨龙,哪怕喷吐一个月都累积不出这种程度的寒气。更何况龙族又是极为高傲的种族,不可能为一个人类出力。 那玛莎释放的寒气从何而来? 多拉贡知道一个地方。 冰霜巨龙的栖息地里有一处面积不大、不知存在多久的小潭,作为巨龙的饮用水源终日受到巨龙气息影响,日复一日的浸染让原本普通的潭渐渐蕴含至极寒意。 也只有这种寒潭中的水,才会饱含这种威力。 (还好泰勒公主提前离开了。) 多拉贡暗松一口气。 如果她仍然坚持留下,面对万年寒意,自己恐怕没有周全的保护手段。 “你又去冰原森林了吗?” 话一出口,就连多拉贡自己都有诧异—— 明明应该已经彻底放下,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呢? 一股窝囊的感觉油然而生,多拉贡不禁对自己有些生气。 立于冰面上的美人微微抬起头,似是有些意外的扬扬眉,但很快就转变成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是啊——是瓦伦丁大人陪我去的。” “哦,这样啊。” 浮躁的情绪被后一句话压下,多拉贡眼中最后一丝火焰彻底熄灭,即使包裹在火焰中,整个人依然散发出一种阴沉的气息。 “当然,这个只是我用来占据地利的手段,这一年中从瓦伦丁大人身上得到的东西,你马上就会领教。” “我真是有些期待——呢。” 多拉贡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作为最后的告别。 既然地面已经变成对方的主场,他不介意保持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应战。作为炎龙魔法使用者,多拉贡对地面地利的要求实在是可有可无,甚至可以说空中作战反而对自己更有利。 “炎龙魔法——” 他的胸前亮起一道赤色光芒——并非是在空气中,而是从他肌肤上直接显露出来的魔法阵。 魔法描绘在身体中进行,魔法咏唱变成几道晦涩难懂的龙吟,这些都是龙系魔法与普通魔法最本质的区别。 多拉贡发出以人类耳朵极难捕捉到的音符,胸前的魔法阵彻底显现,一道刺眼光芒从他嘴中亮起—— “龙炮!” 从嘴中吐出的,是宛如鸡蛋大小的火球。 然而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火球就仿佛快速充血的水蛭,从拳头大小眨眼扩大到人头大小,然后进一步变成直径两米的火球,在接近会议厅时,彻底变成足有三十米的巨型炎弹,庞大的体积几乎遮蔽了三分之一个大楼。 是货真价实、丝毫不污“魔焰龙王”之名的攻击。 然而—— “一年多的时间,你就没有一点进步吗?” 冷淡的声音从火球下方响起。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龙系魔法师 VS 龙系魔法师(二) 声音响起的同时,火球已经重重砸进残破不堪的大楼中。 汹涌的火焰瞬间吞没凝结成型的冰霜,其中蕴含的爆裂元素像是长年淤积在河口的泥巴终于找到宣泄口,争先恐后在空气中发出爆鸣,远超寻常火焰的至高温度顷刻间吞灭一切。 ——剧情本该照此发展。 然而一个奇异的点突兀出现在火球中央。 多拉贡微微瞪大眼睛。 火焰中心的点慢慢在他视野中变大,逐渐变成一根晶莹剔透的冰锥,强行将火球从中间一分为二。 不提冰锥如何能在绝对高温的火球中保持凝结不化,如果只是单纯以力敌力,火球中心的爆裂分子应该会在冰锥穿透的一瞬间四散爆炸。然而紧随其后包裹住整个火球的白雾,确切来说是由寒气引发的空气凝结,在爆裂分子引爆前将其冻结。 最终,火球被彻底冻结,在半空中绽放出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实在是精彩。” 多拉贡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他脸上丝毫没有魔法被破解的沮丧,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就像观摩一件稀世珍品般,围绕着化为巨型冰雕的火球看了一圈。 “你的龙息纯度比一年前有了长足进步啊。虽然这么说让人非常不爽,但不得不承认,瓦伦丁对你提升真的非常大。” “白玫瑰”枝干部分发出“咔嚓”的断裂声,仿佛终于承受不住底部的重量,快速向地面砸去。 “所以你应该切实理解了吧——今天的我远非昨日可比。如果还继续这种半吊子的攻击,就做好被我瞬杀的准备吧。” 玛莎的水蓝色长发被冰锥坠地的形成的风轻轻吹起,宛如伫立在寒冰国都的女皇。 “好歹体谅一下我刚刚恢复的身体啊……” 只有在这一刻,多拉贡露出古拉多时期的慵懒表情,伸直腰活动了一下关节,身体各处传来“噼里啪啦”的舒服呻吟。 “不过你变强了,也不代表你比我强吧?希望这个如同‘属性相克不可逆’一样的事实,你能在接下来几分钟时间内深刻体会一下。” 玛莎以手中的冰焰作答。 “——会死的。” “我也一样。”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动摇的决意,所以这次,是真真正正全力以赴。 多拉贡与玛莎的身影,同时从原地消失。 之后便是不时闪烁的亮光与,响彻天空、犹如某种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 在空中交身而错的一瞬间,两人之间已经交手不下三十招。 与以精神力见长、身体能力孱弱的寻常魔法师不同,龙系魔法为两人带来澎湃魔力的同时还赋予了绝强的肉体强度,让多拉贡与玛莎甚至能够凭借肉身与同等级别剑士相抗衡。 既能释放强有力的魔法,又拥有毫不逊于魔法能力的强健体魄,魔法师“近身即弱鸡”的弱点被毫不留情踩在脚下。 这便是龙系魔法师被世人敬畏的原因。 然而即使拥有能扛下剑圣一剑的身体强度,在与同等级能力者的长时间交战下,受伤还是不可避免。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手,两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增添了几道伤口。 “呼吸已经紊乱了啊。” 多拉贡侧身躲过袭向自己头部的鳞爪,同时向对方肋下踢去。 “这点你也一样。” 与多拉贡略显轻佻的神情不同,玛莎虽然语气依旧寸步不让,但凝重的表情却显露出双方的些微差距。 毕竟在徒手格斗这一点上,男人天生就比女人更有优势。失去魔法的一年时光,更是让原本就注重身体锻炼的多拉贡格斗技巧更加精进,所以两人之间的战斗看上去处于均势,但玛莎最多也只是招架,防御间隙发出的反击也几乎造不成任何威胁,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再这样打下去,你可能会在魔法战前处于绝对劣势哦?” 虽然多拉贡说出这话的本意纯粹是以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身份规劝,但玛莎想当然将其当成对自己的愚弄,拳速瞬间提了上来。 理解到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多拉贡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哪怕现在再解释恐怕也会被当做火上浇油,所以他最终选择不引这把火。 (在要强或者说倔强这一点上,根本和以前一模一样。) 多拉贡与玛莎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的玛莎就已经表现出强硬不服输的性格。即使后来幸运拜在一位魔法师门下,这种暴烈性格都从未改变。 甚至于两人前去屠龙的决定,最初也是由玛莎率先提出。因为她不愿终生卡在魔导师境界止步不前,想要通过九死一生的磨砺,在冰原森林取得传说中曾有人达到过的奇迹—— 成为龙系魔法师。 后来他们从冰原森林凯旋而归,成为整个利亚都举足轻重的强者,玛莎依旧没有停止自己的步伐,常常向多拉贡发起挑战,无论是体术抑或魔法造诣,她一直想证明自己更强,虽然结果总是毫无悬念的败北。 正因为保持着这种向上的执念,她才会离开占据地利的“城堡”,选择直接与自己硬碰硬吧? 多拉贡在心里苦笑一下。 “身体对抗就到此为止吧,既然短时间内决不出胜负,算成平手如何?” 躲过一记犀利的踢腿,多拉贡趁机拉开与玛莎的距离,在半空中提议道。 “……哼。” 玛莎犹豫了一阵,最终没有追过去。 与此同时,一朵看似微弱的淡蓝色火苗在她手中悄然绽放。 “冷焰——” “一上来就是大招吗?!” 多拉贡浑身一绷。 ………… “哎哟……谁能告诉我饭馆在哪里啊……不对,皇宫里是不是该叫‘御膳房’呢?” 因为缺血而头脑发昏的迟小厉,险些停掉身体周围的隔绝魔法,不过好在即使反应过来。 “走了半天全在打打杀杀,也没见到个可以问路的普通人……嗯,那是古——多拉贡吗?” 绕过走廊便看到天上一男一女的身影,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两人迟小厉有所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不上去打扰。 “况且就算问他,他这个外人也不一定知道哪里有吃的啊——嗯?” 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迟小厉擦去顺着额头淌下的血迹,朝与多拉贡截然相反的方向看去,慵懒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一道精光: “有些似曾相识呢……这个力量是——对了,和‘那里’的一样!” 仿佛之前的惫怠全是假象,在回忆起这份气息后,迟小厉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 然后—— “啊呀呀——臭丫头不要磨牙啊啊啊!知道了!马上就去找吃的!” 发出惨叫的他,继续踏上自己的“救赎”之旅。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向前一步 “竟然抽到了最差劲的下下签啊。” 带着一丝戏谑的苦笑,多勒米吐出一口混杂血水的粘稠物。看到附着其中的些许不明碎屑,立马又在心里抱怨一句:工伤也没有人报销啊。 一道数十米长的黄色长鞭打断了他的自嘲。 “嘁——追的这么紧吗!” 以无比极限的精准度躲过劈头砸下的长鞭,多勒米却没有丝毫轻松感觉。被长鞭抽中的地面瞬间裂开一道足有数米深的裂缝,蹦起的土石四散飞舞,打在多勒米身上又造成间接伤害。 (连这种结果都算到了吗?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即使差点毙命当场,多勒米脸上依旧维持着风清云淡的玩世不恭表情,但心中的真实想法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短短半个祈时的交战,多勒米已经深刻领悟到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自己赢不了。 作为精神系魔法的领军人物,多勒米从未感到像今天这样无力。对方并非那些无知愚昧、尚未开化的兽人,也不是缺乏恐惧情感的机械族,只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按理来说不该让他陷入苦战—— 但这只是按常理来说。 然而糟糕的是,安琪拉明显并非常人。 对方是利亚排名仅次于“圣瓦伦丁”的“绯”之首领,所以从作战开始,多勒米就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直接以十级魔法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大意。 然而这些即使面对大魔导师也同样拥有不俗杀伤力的魔法,却在安琪拉面前集体“失效”。无论是能揭开心底伤疤的“无限恐惧”,亦或带受术者感受地狱的“轮狱边境”,对安琪拉竟然不起丝毫作用。 无法造成实体伤害的精神魔法,一旦失去掌控敌人的优势,下场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战局,自然是一边倒的追杀。 (这种时候真有些羡慕瓦伦丁的能力啊……) 想起这位合众国最强大魔导师,拥有的能够将虚拟幻象在一定程度上实化的强大魔法,多勒米就不觉艳羡起来。 现在这样凭借幻象干扰的拖延战术已经快到极限,安琪拉那令人惊讶的洞察力让多勒米的魔法效果越来越轻。不知不觉间,他身上已经累积下即使昏厥都不意外的重伤。 “又来了!” 刚刚形成的幻象再次被识破,由泥土制成却坚韧度远超精钢的长鞭便从头劈下,多勒米不得不解除伪装,狼狈向旁边跳去。 如果不是有意锻炼自己肉体强度,恐怕他早就成为鞭下亡魂了。不过即使再强劲的肉体,受到如此多的累积伤也会变成强弩之末。所以多勒米落地同时,立刻释放出早已准备好的魔法,遍布伤痕的废墟中再次出现二十个与他相同模样的幻象。 (完全无视我的魔法影响……果然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在长鞭无差别挥舞的空隙,多勒米再次思考起之前的问题。 能够完全免疫一位大魔导师的精神魔法,除非是传说中“人王”狄叶忒那把名为【绝对免疫圣铠】的神器,剩下的可能,只有受术者精神力远超于施术者这一种。 身为精神系魔法师的多勒米,精神力远比其他系魔法师强得多,整个利亚能够在精神力上压制自己的,恐怕也只有瓦伦丁一个。 ——这是多勒米曾经的想法。 实际上这并非自夸,即使换做任何一个涉足魔法领域的其他人,恐怕都会对这种判断予以肯定。 多勒米知道自己有些鼠目寸光了。 面对好像永无休止的追杀,自己又只能坐以待毙,多勒米成为大魔导师后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无力感。 以及渐渐被放大的恐惧。 安琪拉是土系魔法师,拥有在地面上战斗的绝对优势。而让多勒米坚持不使用魔法斗篷飞天的原因,是因为刻在斗篷中的飞行魔法发动时总会或多或少外泄魔力。 而这些微魔力,在安琪拉这种程度的高手眼中,简直和暗夜背景下闪烁于天际的流星一样,无疑会成为远距离攻击的极佳靶子。 眼看着二十个分身只撑了不足之前一半的时间,多勒米强行驱散心中的不安,咬牙发动下一个魔法—— “黯日!” 仿佛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绸缎顷刻间包围住安琪拉周围五百米的范围,以螺旋形状渐渐收拢成球形。 当然,在现实中根本没有什么黑球存在,这是直接在对方大脑皮层形成的视觉误导,同时伴以凌乱流动的魔法链,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误导对手做出错误判断。 多勒米如释重负的拍拍手。 “好!暂时限制住她的行动了。下一步当然是溜之大吉——” 既然自己的攻击对对方完全无效,继续拖延时间也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甚至死亡的境地,先撤退然后从长计议无疑是眼下最佳选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撤退,绝对没有人会怪罪,甚至还可能收到“竟然在这种绝对劣势的条件下拖住对方半个多祈时,您的勇气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这样的称赞。 (真是个不亏本的买卖呢。) 多勒米露出一丝苦笑。 “但果然还是不行吧。” (莱因哈特的对手是查尔科夫,那个暴躁狂……八成打不过他,这边应该没问题。约翰对受伤的布莱尔与埃里克……不出意外应该也能解决。剩下的马克和莫尼这组倒是不好说……嗯,多拉贡现在的状态也不能确定是否仍在鼎盛。) 因为受伤过多的缘故,护腕附带的医疗魔法已经用尽,多勒米也懒得再操心流血不止的伤口,强行使自己专心于分析整场战局的胜负。 (最让人在意的,还是不知去向的瓦伦丁啊……哪怕以最乐观的估计,按照瓦伦丁不会插手来计算,优势暂时应该在我们这边。可如果放安琪拉支援其他任意一方——) 多勒米长叹一声。 “咻” 宛如计算好了时机,在他叹气的同时,黑球也终于不堪重负,宣告破灭。 “想我一生放荡不羁——” 看着宛如女皇般静立场地中央的安琪拉,多勒米仿佛颂诗般高亢一声,拖着破烂的身体,抬脚踏了一步—— 向前踏出一步。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想我一生放荡不羁 “——怎么能就这么输给一个娘们儿呢!” 多勒米直视安琪拉淡漠的双眼,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 安琪拉略微歪起头,大概不理解多勒米为什么突然发神经,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 (公主殿下,就让我为您登基路上,多洒一点血吧。) 多勒米做出如此断言。 泰勒·金。 多勒米无比看好,同时也是发自内心敬重的利亚未来主人。 虽然现任皇帝算不上昏庸,但软弱无能的性格让他在政事上越发依赖泰勒,而莱利与凯威本就不堪大用,现在更是大概率投向瓦伦丁,所以未来合众国史上第一位女皇的诞生,不难预测。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皇室取得最终胜利的基础上。 前路漫漫。 眼下的情况是,处于这场风暴中心点的几位会长,全部处于胶着状态,任何一点点的变化,都会刮起摧枯拉朽的飓风。 自己没有对安琪拉造成实际伤害,她的魔法剩余量也远未到无法战斗的界限。如果就这样放任近乎满状态的对方去其他战线,势必将会给其他会长带来致命一击。 这种恶性循环,会直接让整个战局崩溃。 多勒米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平民出身的他,为了到达今天这个地位,更是不知使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 将妨碍自己的人除掉,攀附有利用价值的权贵,威逼利诱那些有名的魔法师,学习他们独一无二的魔法技巧…… 总之说到底,他是一个极为利己的人。 所以即使决定留下,即使发自内心欣赏泰勒,多勒米也没有丝毫为此牺牲性命的打算。 在最低限度保证不死的情况下,尽量拖延时间,以期待莱因哈特或是任何一人赶来援助。 做到这种程度,多勒米都忍不住想为自己鼓掌了。 (都怪泰勒那个小……让我都不像我了呢。) 多勒米吐掉嘴里的血渍,朝安琪拉伸出一根手指。 “猫捉老鼠的游戏差不多也玩腻了吧?接下来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多勒米也没有期待对方会和自己聊两句,说出这种半威胁半打气的话的目的,只是为了暗中抓紧时间挤出附在装备上为数不多的治疗魔法。 “‘欺诈师’。” 冷淡的声音响起,多勒米惊讶的轻轻眯起眼睛。 从会议厅出来后便缄口不言的女人,竟然真的开口了? 安琪拉保持之前的冷漠脸,声音毫无抑扬顿挫: “到这种时候,难道还看不出你和我的实力差距?” 实际上,她的确对于多勒米为何没有趁刚才的绝佳机会逃走而心存疑问。 (臭婆娘,拽什么拽。) 多勒米在心里骂了一句,故意冲她挤挤眼: “面对像你这种程度的美女,就算我再疲软,也很难说出‘不行’这两个字哦?” “……”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琪拉脸颊略微抽动了一下,额头的血管似乎比之前更加明显一些。 (看来也不是根老木头嘛。) 多勒米自然没有放过这些细节。 一个受情绪影响的对手,远比一个没有丝毫情感的木偶好对付。 “黯日!” 安琪拉似乎还要说什么,但多勒米不准备给她开口的机会,缎带般稠密的阴影再次出现。 “哼。” 安琪拉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与之前同样的技巧,她自然清楚破解手段。 安琪拉四周的地面突然高高隆起,在黑球彻底收束前,以宛如切割布匹的剪刀,将本应是幻象的阴影一道道撕裂。 “——嗯?” 与之前不同的手感,让安琪拉第一次皱起眉毛。 而借助俩黑球掩护的多勒米,终于将浮在空中的魔法阵最后一步完成。 “禁咒——” 古井无波的空气突然躁动起来。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超量魔力,安琪拉冷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凝重表情。 即使在大魔导师中也罕有人能使用的最强杀招、被誉为“足以毁灭城镇”的禁咒,终于让这个冰山美人产生动摇。 魔法阵彻底亮起来。 位于风暴中心的多勒米,如野兽般竭尽全力嘶吼一声: “幻梦·破灭!” 多勒米如同一个被掏空的罐子,被魔法阵瞬间夺去近乎四分之三的魔力,让他脸色苍白无比。 一个闪耀着七彩颜色的泡沫球突兀出现在场地中央,宛如童话故事中的梦幻泡泡,给人无限美好的遐想,在空中轻轻摇曳,然后—— 碎掉。 空气再次陷入平静,天空中开始飘落淅淅沥沥的小雨。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都代表魔法发动失败。 然而多勒米苍白虚弱的脸上,却浮现起一抹兴奋的笑容。 (成功了呢。) 安琪拉维持着瞳孔微弱的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多勒米苦心钻研数十年,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精神影韵”的禁咒:幻梦·破灭。 在千米范围内释放抹杀一切生物的精神冲击,是就连大魔导师都无法阻挡的最强杀招。 虽然为了避免远在他处的泰勒等人受到牵连而特地减小范围,但威力并没有丝毫衰退,没有丝毫准备便直接目睹泡沫破碎的安琪拉,至少也会受到重伤。 这是多勒米的自信。 哪怕对方拥有能够破除幻象的诡异手段,面对禁咒的精神冲击,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趁机上去补一刀……果然还是算了。” 彻底脱力的现在,多勒米想要站稳都非常困难,更没有破除安琪拉身上魔导装备的能力。 “能做的都做完了……我这也算功成身退吧。” 做出在对方意识恢复前离开的决定,多勒米艰难的向废墟外走去。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 刚跨出一步,一道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波动,从他背后传来。 多勒米有种被坚冰戳中脊梁的感觉。 “……不可能!” 他愕然回过头。 安琪拉依旧维持着刚刚的样子,只是眉心处突然多出一个奇怪的菱形图案。 看到那个图案的瞬间,没有任何缘由,多勒米心中立刻出现一个声音—— 跑! 快跑! 宛如死神轻抚的恶寒让多勒米牙齿颤抖起来。 就好像低阶生物遇到高阶生物时,那种发自本能的敬畏。 多勒米知道安琪拉快醒了。 同时觉醒的,还有某个不得了的怪物。 再不跑,就再也跑不掉了。 他的腿在地上摆动了好几下。 ——魔力亏空到这种程度,留下没有丝毫意义。 多勒米尽力保持冷静的分析。 最终,他还是遵循了内心的本意。 (公主殿下,我已经尽力了,所以……不要怪我。) 向着远处的公主道歉,多勒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想我一生放荡不羁——”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异常感 “公主殿下,还请您三思啊!” “殿下,瓦伦丁狼子野心,您这么做无异于羊入虎口!” “是啊,还请您随臣下一同先退回边殿,等禁卫军赶到再出来不迟……” 位于整个皇宫中心的主道上,十几个身穿高档宫廷礼服的男人围在一起,满脸焦急的说着什么。 如果放在平常日,负责看守主道的卫兵一定会对这群看似外表狼狈、衣着不整,实则掌握整个国家重权的大人物卑躬行礼。然而今天却不知为什么,贯穿整个利亚中心的八千米长道,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大家的心意我领了。” 泰勒拍拍手,让围在四周的大臣安静下来,目光却放在走在最外围的其中一人: “佐伊先生,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被提到名字的男人这才抬起头,视线缓缓在其他大臣身上扫过,将所有人的表情全部看遍后,才笑着答道: “属下尊重您的选择。” 如果在平日,佐伊的这个动作一定会被认为有不敬之嫌,毕竟信部之长职位虽大,但在场光是受封公爵的大臣便有三位,就等级来说还在他之上。 然而现在却没有一人站出来指责佐伊。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如果不是瓦伦丁不按常理直接掀桌子,这场“宰相派”与“公主派”的交锋,多半会因为他一人的暗中操作而改写。 而自始至终坚定站在泰勒身后的这些大臣,在得知莱利与凯威全部叛向瓦伦丁时,就算再愚笨之人,也能稍微动脑子想想合众国今后的走向,谁又敢说自己心中不会突然产生一丝丝野望? 所有不会有人蠢到在这种时候挑未来一国之主亲臣的刺。 “我是想听您的意见,所以请实话实说。” 对于佐伊的回答,泰勒轻轻撅起嘴巴表示不满。 “是,那就容属下僭越了。” 佐伊知道逃不过去,只能苦笑一下,正正衣领,躬身道:“其实您去不去,对这场‘战争’影响都已经不大了。当然,在臣下看来,您现在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原本还满脸期待的群臣,听到佐伊说出与预期大相径庭的话,终于忍不住七嘴八舌的插言道: “佐伊大人!现在应该规劝殿下回宫等待!” “这不是正称瓦伦丁的心意吗!他本来就想将公主殿下绑去,这样做岂不是羊入虎口!” “克斯维特大人说得对,还请殿下不要以身犯险……” “各位大臣,请保持镇静。” 泰勒抬起手将场面控制住:“让佐伊说完。” 说完,泰勒也不给其他大臣多言的机会,闪身走到最前面。 几个稍年轻的大臣还想说什么,但被一旁的老臣拉了拉袖子,终于没再开口。 (怎么这样啊……不行了,胃好痛。) 被几道说不上不善,但确实含有凶意的目光盯着,被架出来挡箭的佐伊脸颊抽搐了一下,看到泰勒眼中流露出的“拜托”之意,只能不情不愿说道: “瓦伦丁不是愚笨之人,既然他想夺权,就一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对殿下与陛下不利的事情。这么说吧,如果他想对殿下不利,对布莱尔的命令就不会是将殿下带去,而是当场——了。” 佐伊没有将话讲完,言外之意却已经非常明显—— 就算现在与瓦伦丁面对面,泰勒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是冷静下来细想便能推导出的结论。 大臣们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可……殿下这么做,不是正好落入瓦伦丁的本意吗?” “至于这点——我也不清楚,但殿下总归有自己的想法,已经走到这里,你们就不要问了。” 佐伊不再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前方尽头处的恢弘楼阁,眼神有些闪烁。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在前方的泰勒,已经渐渐与他们拉开了小十米的距离。 (殿下啊……您也察觉到了吗?) 对于这些面露不安的大臣,佐伊没有将全部想法说出来。 瓦伦丁的行动,太突然了。 不想给予泰勒成长时间这点可以理解,可在如此有力的条件下突然发动政变,实在不符合瓦伦丁以往的智者形象。 “影之沙”属于信部这件事,被他提前知晓,所以才不得不釜底抽薪? 佐伊摇摇头。 即使在整个信部中,也只有不足五人知晓这件事,且全都是自己的心腹死士,绝无投向瓦伦丁的可能。而且就算被他知晓,应该也会以更委婉的手段来应对,像这样鱼死网破反而会破坏他苦心经营的局面。 那些因为他贸然犯上而选择倒戈的大臣,便是最好例子。 佐伊隐隐有种感觉。 瓦伦丁种种反常的举动背后,绝不只是夺权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武装夺权只是用来掩盖某种其他阴谋的手段。 但有什么东西,会比一国之位还重要呢? 这点,是佐伊无论如何都想不透的事情。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而在此之前数十年,能让这位信部大佬想不通的事情,只有过一件—— (真是令人不悦的感觉啊,就和那时的【不灭信仰】一样。) 十年前,震惊整个利亚的“公主绑架案”。 其幕后主谋,便是是自称为“不灭信仰”的神秘组织。在公主被绑初期,佐伊曾查便所有资料,却没在任何国家、任何文献中发现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就仿佛偌大的组织是凭空出现一样。 而最为可疑的是,在事后调查中佐伊发现对方似乎并非针对利亚,就连许多周边国家也有不少贵族子嗣失踪,甚至在最后被救出的孩子中,还有平民与其他种族的身影。 从这之后,【不灭信仰】便和出现时那样,突然从所有人视线中消失,再也查不出任何下落。 这也是佐伊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在情报战中的失利。 (一下子想远了……) 佐伊摇摇头,将思绪拉回现实。 (公主殿下想必也是对此有所怀疑,担心他还有更大的阴谋,所以才不惜以身涉险吧……) 为了防止未来更大的牺牲,眼下的这点赌注还是值得下的。 想到这里,佐伊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楼阁上方,那块盘虬错龙的牌匾—— 枢机阁。 ………… “还不死心吗?” 莱因哈特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隆起的废墟,使劲握了握手中的长剑,剑身立刻发出一阵清脆的轰鸣。 “咳咳咳……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剑术的确还在我之上啊。” 翻开碾压的石板,从废墟中出现的,是查尔科夫遍体鳞伤的身影。 仿佛被无数细小的箭头所伤,查尔科夫胸前布满几十个大大小小正往外汩汩淌血的伤口,就连站起来似乎都极为勉强。 与之相对的,莱因哈特身上也存在斑斑血迹,但都并非什么致命伤,甚至连深度超过五公分的伤口都没有,与查尔科夫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说过,没有信仰的剑,是无法击败我的。” 莱因哈特向前踏出一步,将“狮牙”举到与肩同高的位置。 既然查尔科夫没有显露出投降的意愿,他也不会心慈手软放对方离开。 “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取胜,实在令人懊恼。” 即使处于如此惨境,查尔科夫依然咧嘴笑了起来。 “——为力量屈服吧。” 说着如此意义不明的话,查尔科夫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仿佛将什么东西咽了下去。 (修补损伤的秘药吗?) 莱因哈特迅速作出判断,不准备给查尔科夫恢复的机会,瞬间发动“狮牙”附带属性“加速”,以无法目视的速度来到他的身后。 “剑技?十道裂!” 莱因哈特家族所独创的单体型纵流分散剑技,足以将查尔科夫仅剩不多的生命力全部夺取。 “铿” 然而剑尖传来的触感,却如同斩在钢铁上。 “什么?!” 交战以来,莱因哈特第一次露出诧异表情。 “狮牙”无疑砍在对方黝黑健硕的后背肌肉上,却只能停留在表面,十道光速挥斩反馈回的坚硬手感令他虎口险些震裂。 (没有剑气反应……难道是卧龙之地那边的“气功”?) 莱因哈特听说过东边大陆有一种奇怪武技,既非魔法也不是剑术,修行此术之人自称为“气功师”,不借助任何武器,凭借肉体便能与剑士抗衡。 虽然目前利亚国内没有听说过什么有名的“气功师”,但查尔科夫现在的表现却和传言中一样,让莱因哈特产生些许疑惑。 “这就是力量——” 查尔科夫扭过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染上一抹令人心悸的癫狂。 莱因哈特本能感觉到危机,立刻发动“加速”远离状态明显异常的查尔科夫。 “刚才打的这么爽,现在该换我了。” “什么时候——?!” 突然传来的阴笑声,让莱因哈特瞬间色变。 接着,从未有过的撕裂感从后背传来,莱因哈特壮硕的身躯如同炮弹般向外射去,在地上连续翻滚出数百米才终于止住。 “噗咳——” 莱因哈特强忍住剧痛想要站起身,却只觉眼前一晃,接着再次被踢飞出去。 (不好,意识……快要……) 超乎寻常的重创让莱因哈特毫无还手之力,眼前闪烁的光影中,充斥着查尔科夫那张狞笑的脸。 “这就是——瓦伦丁大人所给予我的力量啊!” 正文 第一百章 空间裂 原本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的御花园,在经受不知几千亦或几万道剑风的洗礼下,彻底化为一处废土。 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打在泥泞不堪的土地上,同时也落在平地中央两个男人身上,但很快就被他们身上的高温蒸发,两人如同小蒸炉般,在雨幕中形成一道奇异景象。 “这下该解决了吧。” 嘴上这么说着,全身“咝咝”冒着蒸汽的男人却没有丝毫掉以轻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远处。 与他并肩而立的小山般壮汉,将丝毫不逊于他身材的巨剑插入地上,从嘴里吐出一口气: “没有剑气反应……应该是死了。” “能够在咱俩这种状态下坚持这么久……还是小心为妙,毕竟不知道是哪个巨无霸家族的小怪物。”布莱尔提醒道。 与约翰交手的经过仍然历历在目。 就连布莱尔这种沐浴杀戮出来的怪物,都不免有些心悸。 “之前一直以为利亚只有莱因哈特能看,没想到还是看走眼了……不,应该是她故意隐瞒自己的实力吧。埃里克,看出他的剑术所属了吗?” “……没有。” “那种稀奇古怪的剑技,你都没有兴趣吗?” 布莱尔斜眼看过来,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咱们可是服用了瓦伦丁大人从‘神’那里得到的‘神药’,即使不是在完全状态,也不应该浪费这么多时间。可小丫头竟然撑了近半个祈时,要不是属性不对路,我都得眼红她的剑技了。” 布莱尔眼里带着半分认真,半分狂热。 大汉摇摇头,只是低下头,盯着一张一合的手掌,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布莱尔知道埃里克在干什么——连他自己都差点忍不住心中的狂喜,想要做出同样的动作。 感受力量。 “之前战斗时候注意力太集中反而没有好好体会,现在这么一缓,宛如火山般喷涌而出的这个力量……当真可以称作‘鬼斧神工’四个字啊。” 布莱尔一脸陶醉的捂住胸口,感受着胸膛中那股强劲的跳动,暂时放下了如同破烂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 全身的伤口不知不觉间全部愈合,身体中源源不断的剑气又和之前那些强行亏空“剑魂”换取短暂力量的秘药截然不同,甚至于经历了如此长的全力战斗,竟然没有一丝疲惫。 这已经超脱了时间所流传的任何秘药范围。 布莱尔不由想起瓦伦丁大人将那粒深褐色药丸交到自己手里时,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存在神。 如果说当时他还对此抱有些许疑问,现在已经深以为意。 “姑且将咱们完全状态时的水平算作一百分,那边的女人能算一百二十……一百三十分吧,而神药直接将我们提升到了一百五十分——这种奇迹,也的确只有神能做到了。” 听到布莱尔的粗略估算,向来不苟言笑的大汉难得咧嘴笑了笑。 “只是不知道这种力量究竟能维持多久,要不现在就可以去其他地方帮忙了。” 虽然嘴上说着遗憾,但布莱尔清楚自己已经超额完成使命了,心里轻快的都想唱首歌。 “好了,闲话先不聊了。” 布莱尔掸了掸沾染泥水的裤脚,朝约翰走过去,走到一半却不知为何有些不放心,便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抬剑甩手打出一道剑气。 “嗡” 牟足全力的一剑将稠密的雨幕斩开一道水帘,精准无误击中女人的头部。 “——嗯?!” 在溅起的泥水声中,一道怪异的声音传入布莱尔耳朵,让他收剑的动作僵在半空。 布莱尔马上抬起头,却看到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约翰的“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地上“弹”起,全身如同一块不会弯折钢板,四肢的强烈僵硬感简直与木偶戏中的人偶无二。 因为脸上被泥水沾污,布莱尔看不清约翰的表情,但他还是凭直觉感受到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埃、埃里克……” 额头滴落一滴冷汗,布莱尔下意识喊了句,却发现大汉竟然同样面露惧色,不由心下大骇。 (该死!为什么还能站起来,而且这种令人发毛的感觉……现在的我可是无敌的啊啊啊!) 为自己的莫名胆怯感到愤怒,布莱尔强行忽略掉脑海中越发轰鸣的警报,仗着现在体内气势如虹的剑气,冲埃里克喊道: “别傻愣着!直接杀了她!” 被这一声怒吼警醒,埃里克总算恢复神情,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拖着巨剑与布莱尔一同冲向约翰。 双方之间的距离,转眼间缩到不足五米。 这个距离下,布莱尔已经能清楚看到约翰脸上的表情,然而当他看到约翰的眼睛时,心脏猛然一抽—— 那是一双毫无生机的眼睛。 如同身死之人扩张到极限的瞳孔,就这么无神的盯着前方,虽然没有焦点,却给人一种无孔不入的惊悚感。 “故弄玄虚!” 布莱尔猛一咬牙,将背脊的恶寒驱逐掉,在双方距离刚刚踏入三米的瞬间,与埃里克同时跳起,将全身剑气附着于剑上,毕其功于一役。 从站起来后再没动作的约翰,突然动了。 动了两处地方。 无风飘起的满头红发,以及轻轻碰触的双唇。 “空间裂——” 全然没有之前的干净利落,宛如古钟鸣颤的低沉声音,迟了一步,才传入布莱尔耳中。 在此之前,布莱尔眼前闪过数道红光。 “那头红发——我早该想到的……” 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布莱尔脸上客满了懊悔。 随着肉块坠地的声音,女剑士缓缓闭上眼睛,“扑通”一声向前倒去。 ………… “又迷路了啊……” 与御花园一楼之隔的偏道上,迟小厉擦着头上滑下的液体,在雨中绝望的哀嚎起来: “国宴到底在什么地方啊——不,现在哪怕是个厨房都行……咦?” 迟小厉眉毛微挑,抬头向某个方向望去。 下一瞬间,整个人便从原地消失。 “啧啧啧——” 看着地上气若游丝的女剑士,迟小厉难得的撇撇嘴:“竟然真是那个白痴的亲戚啊。” 不过他很快站起来,嘴里嘟囔一句“干我鸟事”,拍拍手转身离开。 可没迈开几步,迟小厉又停了下来,一脸便秘的转过头。 “算了,就当便宜他了。” 雨中响起一声长叹。 正文 第一零一章 剑域觉醒 “怎么绕到南门了?” 看着远处紧闭的城门,迟小厉脱力的垂下肩膀,满眼无奈。 离开红发女剑士没多久,迟小厉沿着看上去还算完好的建筑向西南方向走,却没想到不知不觉又进入另一片战场。 他现在的位置其实离第三道城墙还有不少距离,之所以能如此畅通无阻的一眼望去,全拜眼前一望无际的开阔冰原所赐。 “不能下手委婉一些吗?把宫殿砸成这个样子……万一把食堂之类的地方毁坏就不好了。” 迟小厉忍不住抱怨一句。 雨水落到地面的瞬间就被冻住,与冰层融为一体,一脚踩上去很容易黏住,迟小厉不得不使用飞行魔法从上空飞过去。 腹地的两个黑点吸引了迟小厉的注意,靠近一看,才发现是两个倒在地上的人。 较高的黑衣男人胸口有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血迹因为被寒气冻住仍然保持着鲜红色,男人残破不堪的双腿呈现类似于急冻后的结晶状,手中还握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弯刀,刀尖插在离他不远处身材矮小的男人脖颈上,就好像死前两人依然在缠斗。 而以两人中间位置为分界线,绵延千米的冰面如同被一把看不见的墙壁阻断,凝结在空中的水汽凝结起浪花般的结晶。 “第一个是冰魔法禁咒,绝对零度……另一个人使用的魔法,倒是看不出来呢。” 迟小厉浮在空中,单手托住下巴,将远处景象尽收眼底。 通过地上的痕迹,他大致推导出了整场战斗的经过。 冰系魔法师的矮小男人发动禁咒魔法后,黑衣男以不知种类的禁咒应对,应该是在魔法碰撞的间隙,黑衣男趁机贴近冰系魔法师,出其不意送出致命一击。 “而黑衣男也被对方临死前的反扑重创……这应该是背上贯穿伤的来由吧。” 迟小厉如此断言。 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迟小厉转过身,目光却不经意瞥到冰面上的某个东西。 “咦?” 缓缓落在矮个男人身边,迟小厉捡起离他手指不远的某粒深褐色药丸,放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秘药?味道……不太像啊。” 用鼻子闻了闻,淡淡的腥臭味让迟小厉皱起眉头:“……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东西呢。” 稍微犹豫了一秒,迟小厉张嘴将药丸扔进口中,轻轻咀嚼起来。 “果然是‘底下’的味道啊……呸、呸。” 迟小厉只嚼了一会儿,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迅速将药丸残渣吐出,看向远方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愠色。 “多少年没有嗅到这种味道了……没想到利亚皇宫这趟水这么混啊。” 随手将地上的残渣烧毁,迟小厉扭扭脖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抹除自己的气息,而是大摇大摆直接向皇宫中央的建筑群飞去。 (没想到“那个东西”出现在这里,看来要活动一下了。) 迟小厉目光越发阴冷。 “啊呜——喀——” 头顶传来一份了不得的断裂感,迟小厉的表情瞬间崩溃,哀嚎道: “哇呀不行要死了要死人了——决定了,先找到宴客厅!” ………… “被踩在脚下的滋味怎么样?” 查尔科夫仰天大笑。 莱因哈特半跪在不远处的地上,全身铠甲尽碎,如同从一桶红漆罐走出,浑身的血迹混合雨水,渐渐在周围汇成一摊触目惊心的血河。 “怎么不说话?难道已经连这种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肩膀剧烈起伏、似乎连起身都十分困难的莱因哈特,查尔科夫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神药”太强了。 这是查尔科夫发自内心的感想。 就连他都没想过,自己获得的力量,竟然能将号称“利亚剑术第一人”的莱因哈特轻而易举击败。强烈的虚荣感让查尔科夫深深陶醉。 至于故意给莱因哈特留一口气的原因,便是为了多体验一阵这种感觉。 “这样,我就是利亚最强的剑圣了。” 查尔科夫朝天大吼一声,张开双臂,像是等待加冕的国王,迎接风雨的洗礼。 “呵呵……” 一道不合时宜的嘲笑声,打断了查尔科夫意得志满的心境。 查尔科夫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笑容消失的同时,拔起插在地上的巨剑,一步一步向莱因哈特走去。 “这是时候还能发笑?真是死鸭子嘴硬,差不多该送你上路了。” 借助剑的支撑,莱因哈特总算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仍是满脸血污,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充满光芒。 “我在笑你,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却还沾沾自喜。这种心境,永远无法达到最高点。” “闭——嘴!” 看到莱因哈特无所畏惧的笑容,查尔科夫心中顿时莫名有些烦躁,抬起巨剑猛冲过来。 “败者没资格说话!” 稠密的雨幕被剑气割开一道裂缝,宛如能够气拔山河的巨剑当头劈下。 (挡的下吗?) 雨幕停滞、仿佛时间被永无止境拉长的瞬间,莱因哈特在心中自问。 ——挡不住。 结果是否定的。 莱因哈特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甘心,但查尔科夫现在的力量已经超越了自己。这全力一剑,自己挡不下来。 (所以果然要死在这里了吗?) “呼。” 莱因哈特做了个深呼吸。 犹如人生最后的走马灯,眼前浮现出从前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总是绷着一张脸的父亲,温柔笑容的母亲,公会的朋友……所许多人的面孔在眼前一一掠过,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泰勒,约翰。 莱因哈特身体抖动了一下。 如果在这里输掉,殿下的心愿会不会无法达成呢? 如果在这里死掉,她会不会痛哭流涕呢? (……好像没见过你哭呢。) 想到那个一直闹哄哄,好像永远长不大的红毛丫头,莱因哈特笑了起来。 家族几代戎马,从未令皇室失望。 让心爱的女人哭泣,更是违背男人的尊严。 仿佛某种东西被打破的声音响起。 “——不能死在这里啊!” 莱因哈特灌注全身力量发出一声大吼。 停掉的世界,再次恢复转动。 莱因哈特体内为数不多的剑气,开始肆虐暴走。 “这是——剑域?” 在近到极点的距离下,查尔科夫清晰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剑风洗礼,如同如同针刺般的疼痛让他的面容迅速扭曲: “不、不可能!” 即使是现在的状态下,查尔科夫依然无法觉醒剑域,而奄奄一息的莱因哈特却能做到,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查尔科夫不信。 像是为了否定眼前的事实,巨剑挥下的速度加快了一倍,眨眼间已经来到莱因哈特的头顶。 “不落要塞。” 紧随而来、如同砍在硬结晶的手感,将查尔科夫的虎口震裂,同时也将他最后一丝幻想击碎。 “不可能!明明用了‘神药’,我、我才是最强的剑士——” 查尔科夫惨白的脸上,闪过一道白光,耳边响起今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要赢下这场胜利并活着回去,所以——抱歉了。” 正文 第一零二章 瓦伦丁的目的 如果从上空俯视整个皇宫,可以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东西南北四角周围的偏殿几乎都被毁坏殆尽,不是在剑气洗礼下裂成一道道沟壑,就是被五花八门的强力魔法破坏殆尽,总之全受到了地狱般洗礼。 正因如此,中心区宫殿的完好无损,在四周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怪异。 仿佛以某道看不见的线为基准,即使偶尔横飞过来一道剑气,或者不经意打来的某道魔力,在接近中心区的边缘时,会被一道突然亮起的紫色光罩挡下。 最多泛起几丝涟漪,待剑气、魔法消失殆尽,整个光罩便跟着隐匿消退。 魔法阵的名字,是“山岗”。 三百年前建国初期,刚刚结束内乱的利亚仍处于风雨飘摇的脆弱时期,为了防范毗邻各国的虎视眈眈,金一世召集当时名声在外的二十位大魔导师,苦心研发十年,最终部署了这道名为“山岗”的禁咒。 也是保护皇室安危的最后手段。 “本是用来对付外敌的终结防御禁咒,却在今天因为自己人的内斗而激活,真是有些讽刺啊。” 枢机阁三楼雅室内,坐在华丽皮绒大椅上的高大男人,轻轻抿一口年产量只有不足百斤的顶级树茶,顿时清新余口,茶香四溢。 站在他对面的女剑士却没有丝毫闲情逸致,全程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神情冷漠的反讽道: “内斗的始作俑者竟然敢说这种话,不愧是被誉为‘当世之冠’的国相大人,脸皮和实力一样令人敬佩。” “泰勒殿下,您这就有些抬举老臣了。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个醉心于魔法、同时兼职公干的老头子而已。” 轻轻放下茶杯,瓦伦丁从座椅上站起来。 这个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十岁的男人,让人很难联想到实际年龄已经足有六十岁这个事实。尤其手臂上盘虬的肌肉,其中蕴含的力量,仅凭观感便能轻易体会,与“年老气衰”四个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知道不是针尖麦芒的时候,泰勒只是气哼一声,没有继续逞口舌之争。 进入枢机阁后,泰勒轻而易举见到了瓦伦丁——因为对方像是早已预料到,站在大厅等候——以及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自己的两位兄弟。 多拉贡抢回的玉玺已经事先交给某位没有跟来的心腹大臣藏匿,所以泰勒心中并没有多大负担,同意和瓦伦丁一同上楼,将其他人留在一楼等候。 “好雨,好雨。” 瓦伦丁慢慢走到窗边,看着雾蒙蒙的天空,仿佛突然来了兴致,说道: “公主殿下是不是很想问,我如此心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超出预料的问题让泰勒身体一滞。 她没想到瓦伦丁竟然这么直接,微微皱起眉头,很快回道: “愿闻其详。” “先聊一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吧。” 瓦伦丁眯起眼睛,深沉的望着远方。 “您正式参政,应该是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吧?” 泰勒轻轻点了下头:“是。” 瓦伦丁轻笑了一下。 “我今年六十岁,二十岁开始以下臣身份进入皇宫,过了十五年,终于爬上宰相之位,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尼斯陛下是在我三十七岁时登基,也就是说,在他成为一国之君前,我已经在这座宫殿中兢兢业业十七载。所以有些陈旧的东西,您不知,威尼斯陛下也不知,但我知。” 泰勒眉毛拧的更深了些。 瓦伦丁似是有所察觉,突然转过头,目光中带有些许光彩: “说实话,以您不足五年的政治经历,即使从小耳濡目染宫廷政事,能做到今天这般,和四十年浸淫宫闱的老臣分庭抗礼,我这个‘当世之冠’也真成了个笑话。论天才,无论文武,您都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眼看泰勒想要开口,瓦伦丁抢先一步摇摇手,止住了她的话:“不要谦虚,老臣毕竟也算是学富五车,无论典籍亦或野史都比殿下多通晓一些,所以老臣的称赞并非恭维,而是真正结合历史做出的公正评价。” “那我该要……开心一下?”泰勒面无表情回答道。 和这位野心勃勃的国相对弈,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的时候,泰勒实在挤不出开心的心情。 “当然,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其实我很想给你留出成长的时间。” 瓦伦丁将目光收回,落在泰勒略有些紧绷的脸上:“毕竟想要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实在是太难了。” 能被瓦伦丁作出“旗鼓相当的对手”这种评价,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现在恐怕都已经欢呼雀跃。 然而泰勒却丝毫不领情。脸上不仅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更加阴沉了几分: “让大臣在门外等候,您不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东西吧?” “当然不是。既然不想听这些闲话,我就加快一点进程。” 瓦伦丁也不恼,只是笑了笑,若有所指的向旁边一瞥:“注意到了吗?” 泰勒跟着向窗外看去。 除了灰蒙蒙的天空与淅沥的小雨,还有对面楼阁的外墙,再没有其他景致。 但她很快理解了瓦伦丁的意思。 整个世界,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 ‘山岗’那边,刚刚还不时传来的撞击声,消失了。 这就代表,会长们的战斗应该已经到了尾声。 泰勒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用尽量听不出紧张的语气问道: “全结束了? “差不多了,只剩两人还在打。” “两个……” 泰勒不知道瓦伦丁是如何从开启禁制的“山岗”中探查到外边的气息,但他既然这么说,便九成九是事实。 “实话告诉您,当了二十多年的宰相,我其实已经对权力不感兴趣了。” 沉浸在对几位会长的担心中,没想到瓦伦丁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泰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当她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时,瞬间瞪大眼睛。 “怎么?不相信吗?” 似乎对泰勒的反应很满意,瓦伦丁坐回座位,摇晃起脑袋:“二十年前,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我诞生了篡位的想法。” “某个……目的?” 泰勒艰难咬出几个字。 同时,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 她有种直觉—— 自己离真相不远了。 正文 第一零三章 五神传说 想要从这句话中挖掘出什么有用信息的泰勒,仍然沉浸在回味中,但很快听到对方下一句话: “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神?” 略为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泰勒摇摇头,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回道:“是指神殿供奉的人王?狄叶忒这些神……吗?” 泰勒看不透他说这句话的目的。 “没错。” 瓦伦丁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泰勒瞳孔微张。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感情,如果用“欣喜”来形容恐怕不足,用“狂热”来形容又有些过犹不及,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类似于“向往+敬畏”的情绪。 瓦伦丁不是信徒,至少在泰勒的情报中从没听过这类传闻,所以她对看似内敛沉稳、实则桀骜不驯的瓦伦丁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感到非常惊讶。 难道是自己的情报有误? 泰勒只能这样解释。 将泰勒的疑惑尽收眼底,瓦伦丁笑了笑,“远古时代,结束长达数千年的纷争的诸位王者,如今皆被列入神位。除‘人王’外,矮人族信仰的‘山丘之王’、精灵族与暗夜精灵族同生根源的‘森林女神’、兽人族与兽族的‘兽皇’,以及魔族的‘魔帝’,在大陆各族各处都有自己的信徒。我想泰勒殿下,应该对这些传说非常了解吧?” 泰勒点点头。 关于“五神”的传说,早已被吟游诗人传唱千年,是就连下城区稚童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上古时期,大陆曾存在过数百个种族,随着各族人口的增加,对于领地、资源的需求也愈发强盛,族与族之间纷争越来越多,直至最后终于衍变成空前绝后的“百族之战”。 除身体构造迥异于其他生物构造的机械族置身事外,几乎所有种族都深陷其中,其中大多数在之后的几十年里相继消失,最后只有连同兽族在内总共八族繁衍至今。 而在“百族之战”中,有五位强者展现出压倒性力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带领自己族群走向最终胜利,他们被后世称为“五神”。 泰勒犹豫了一下,回道: “虽然不知道您的用意是什么,但‘五神’只是数千年前的传说而已,究其根本,历史上是否真的存在过这种强者,抑或是认为神化的某种信仰,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质疑,我认为还有待考证。” 瓦伦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就像是在教授无知学生的老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您可错了——‘五神’是真正存在过。” “如此肯定?” “呵呵……我说过,比起您和陛下,我知道的东西可能更多一点。” 瓦伦丁看向窗外的天空,神情有些扑朔:“魔法起源于三千年前,这个说法是错误的。事实上,魔法的最早使用者就是‘五神’。” “什么?!” 被头一回听闻的消息震撼,泰勒微微张大嘴巴。 “您没有想过吗?远古时期可是存在肉体比龙族更加强大的种族,他们为什么没有走到最后?” 看到泰勒若有所思的表情,瓦伦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就是因为他们天生缺少使用魔法的天赋。而‘五神’便是最早觉醒魔法能力的强者,虽然他们当时没有系统的魔法体系,但凭借天赋还是成为了绝顶强者。” “就算您说的是真的,可魔法并不比其他体系能力强吧?处于萌芽阶段的魔法,甚至可能落后于其他种族的独有天赋,我想这并不能成为‘五神’登顶的原因。” 泰勒提出质疑。 瓦伦丁再次笑了笑笑:“这个问题,我想殿下自己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 泰勒下意识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与前胸上。 “试想,当您成为剑圣时,与实力相当的剑士对战,谁能取得最终胜利?” 瓦伦丁抛出一个问题。 “既然是旗鼓相当,那如果单论剑术,我们两个应该不分——” 泰勒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她终于明白了瓦伦丁的意思—— 除了单纯的剑士外,自己还有另一个身份。 “您想到了吧?就算当年各族的顶级强者实力旗鼓相当,拥有魔法天赋的‘五神’,在攻击手段上拥有绝对优势,虽然他们未必都修习剑术,用魔剑士来称呼并不妥当,但无疑皆是双修甚至多修的强者。” “而其他族并没有对魔法的认知,这就给‘五神’提供出其不意的优势,也是让他们最终带领族人走向胜利的法宝。” 泰勒深吸一口气,补充道。 突然得知的秘辛,让她的心情一时间难以平复。 “五神”竟然是最早的魔法使用者,甚至比大陆魔法盛行提早了数千年,这种事情完全颠覆了泰勒以往的认知。 “我说这么多,只是让您相信‘五神’真正存在过,并非吟游诗人杜撰的故事。” “可这些都是您的推测吧?” 泰勒稳了稳突然接受过多消息而糟乱的头脑,提出一种可能:“或许当年的确有少部分人掌握了魔法的奥秘,‘五神’只是对他们的统称,并非真实存在的强者。” “不,这五个人——应该说五位神,的的确确存在。” 瓦伦丁斩钉截铁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 (又是这种眼神……) 第二次从瓦伦丁眼中看到之前那种“向往+敬畏”的情感,泰勒眼皮微微跳了跳。 (不是信徒,却对“五神”拥有超乎寻常的推崇,还有之前那句“为了某种目的而篡位”这种话,让人真的很难不联想到一起去……) 像是快要抓住某样东西却又怎样都抓不住的感觉,让泰勒异常沮丧。 她想了想,问道:“您为何如此确认?” “因为我曾经——接触过。” 瓦伦丁毫无预兆的转过身,眼中寄宿的光芒,让泰勒心脏猛然一跳。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之前一成不变的平淡笑容,没有做更多的解释,扭头看向窗外的雨幕: “最后一对也快结束了。” 泰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他们过来,一起见证这个奇迹吧。” 正文 第一零四章 反转 中心区北部,原本用于授封骑士勋爵的广场,已经以某条界限为中心,一半结成冰原,一半化为火海。 而在这条界限之上,不时响起的轰鸣之声,以及闪烁不灭的炫彩光芒,无一不宣示着这场战斗的剧烈。 “魔炎龙?铠!” “霜寒之枪——” 如同结晶般熠熠生辉的淡蓝色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尖锐轰鸣,重重撞击在燃烧通红赤炎的凝聚铠甲上,本应没有实体的火焰铠甲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魔力波动如潮水般四射,仿佛最强的矛与盾之争,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身为施法者的男女两人,各自以凶狠的目光瞪向对方。 “寒冰吐息终于也像点样子了嘛。” 多拉贡率先开口,脸上带着一抹谑笑。 “只不过比你稍微强一点。” 玛莎仍是面无表情。 “哦?这么有自信?” 多拉贡扬扬眉,藏在铠甲里面的手腕稍微扭动了一下。 跳跃的火焰本应遮挡玛莎的视线,但她还是察觉到这细微动作,顿时心中一凛,按住长枪的右手迅速改变魔法结构。 下一刻,多拉贡身上的魔炎铠甲毫无预兆猛增一倍,体型剧增的同时,整个铠甲渐渐变化成一只长剑模样的巨型锥子,仍旧顶住长枪尖头,只是回击力度骤增几分。 与火锥相比,其实明显弱了几分的长枪也瞬间发生变化。本就纤细的枪身如同剥落的琉璃,如同一把折伞缓缓打开,展开的冰晶以近乎完美的圆形顶在枪前,坚决而坚定的抵住火锥的进攻。 两人之间的攻防转换,瞬间完成。 “做的是比以前漂亮啊。” 本想用这一击决出胜负的多拉贡,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失望。 多拉贡很清楚,如果是一年前,玛莎绝对无法如此完美挡下这种微毫间的攻防转换。其中的原因,不仅只是自己荒废了整整一年时光,实力不增反减,最主要的还是自己这位前女友实力增长到一种夸张的地步。 魔法师一途,共分十级,但大魔导师并非魔法师的止境。就算同为大魔导师,也有只会一种十级魔法的人,与学会多种十级魔法的人,更何况上面还有禁咒这种终极存在,而真正的顶级高手,则可能拥有两种甚至更多禁咒。 龙系魔法算是诸多魔法中的异类。 龙族天生便处于生物链顶端,不仅体魄超乎寻常,龙系魔法更是对其他魔法拥有先天压制力,就像十级炎龙魔法对十级火系魔法,前者必然能取得碾压式胜利。可以说,如果不是生育能力过于低下,龙族早就征服整个大陆,今天可能就没有“五神”传说这些事儿了。 而如此强大的龙系魔法,却并非没有缺陷。 除了魔力消耗远高于寻常魔法外,龙系魔法的最大问题是—— 没有禁咒。 其中的道理,多拉贡也曾自己猜测过,可能是因为龙族天生的种族优势,本就处于至高地位,如果再拥有禁咒这种顶级杀器,势必遭到人神共愤,到最后反而会遭到天灾人祸,一步步走向灭亡。 过刚易折,天妒英才,大抵是这些道理。 但多拉贡眼下最为在意的,却是玛莎实力提升如此迅猛的原因。 多拉贡估算了一下,如果将最基本的大魔导师作为一百点衡量,一年前的他差不多达到一百六、一百七的程度,而当时的玛莎撑死也就是一百三四左右。而现在,两人之间已经几乎没有差距。 虽然自己的实力有所减弱,但被迟小厉重塑过的身体反而比之前更加流畅,就像久堵不疏的淤积河道突然被扩开一条去路,魔力疏导比一年前更有效率。所以战况如此焦灼的原因,并非他多拉贡弱了多少,而是玛莎实打实与之前判若两人。 要知道位于顶峰之上,哪怕再提高些微实力都难于登天,所以玛莎的进步绝对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如果这种进步真是瓦伦丁所为,他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 多拉贡有些担心。 “这种时候还敢分心,我也真是被小看了啊。” 玛莎恼怒的声音从极近位置传来。 多拉贡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对方脸上,刚想说一句,却突然发现玛莎空出的左手突然光芒大亮,瞬间瞳孔猛缩: “同构?!” “大意就该付出代价——” 玛莎面如寒霜大吼一声,放弃右手中化为冰伞的长枪,同时将左手向前一推,释放出刚刚发动的第二个魔法: “冰龙触击!” 将等同于十级魔法的磅礴魔力压缩至一点,在极近距离造成的破坏力可想而知。 多拉贡手臂上的汗毛悚然倒竖,果断放弃硬撼的想法,立刻从魔炎铠甲中脱出,同时在身前快速释放一个火球,借助反向作用力逃离原地。 就在他刚刚拉开五米距离,留在空中的铠甲便已经与指头粗细的冰角撞到一起。原本带给人实质般灼热温度的赤炎,在接触冰角的瞬间立刻如同被碎扑灭的篝火,火苗在空中挣扎了不足半秒便宣告熄灭,冰角更是势如破竹般直接贯穿铠甲前胸与后背,紧跟着多拉贡下落轨迹步步紧逼。 两秒过后,更快一些的冰角已经来到多拉贡身前不足半米的距离。 玛莎脸上露出畅爽的笑容。 但她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住。 因为多拉贡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两秒钟的时间,足够做到太多事情。 “尼尔霍德之盾。” “炎缚。” 多拉贡双手同时亮起光芒。 原本势在必得的玛莎,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脸上的喜色被恐惧代替,再想要闪躲时,已经彻底失去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冰角撞入一面同样小巧精致的盾牌中,然后被另一边散发出危险气息的赤炎缚线捆住。 被制住行动能力的玛莎,想要从炎缚中脱出,却越挣扎越紧,到最后直接被捆成一团线包饭,直直从空中坠地。 面部和广场碎石来了个亲密接触,玛莎愤恨的昂起头,看着从容落地的多拉贡,眼中几乎能够喷出火焰。 “别瞪,能将我压箱底的本事逼出来,你就应该死而无憾了。” 正文 第一零五章 少年少女一二事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见一次打一次!” 少年呲着牙,冲狼狈跑远的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威胁道,还自以为潇洒的双手叉着腰。 大概是觉得人跑的差不多了,少年看看四下无人,便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从容,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刷刷的向下滴落,边哭边揉着红肿的胸口: “这帮王八蛋,疼死老子了……” “哼,让你多管闲事。” 少年赶紧抹去哭花脸的眼泪,一骨碌爬起来,愤愤转过身,指着同样鼻青脸肿的少女骂道:“臭丫头,不是老子看你可怜,你今天可就让那帮混混打死了!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嘴还这么毒!” “谁让你帮了?自作多情。” 少女冷哼一声,如同一只炸毛的小老虎,冲少年翻了个白眼:“别以为自己多厉害,你要是不来,我准把他们打趴下。” “你说什么?” 好心没好报的少年咬牙切齿,甩动着瘦弱的胳膊瞪向少女:“你要是不服,咱俩打一架!” “切,谁怕谁!” 少女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大叫一声,向少年扑去。 年龄皆不足十岁的两人,很快扭打到一起。 那一架,少年大获全胜,在少女面前得意的扭起屁股。 少女拼命噙着泪,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骑在少年头上,狠狠弹他几下脑门,以报今日受辱之仇。 后来,同是孤儿出身的少年少女,在贵族庄园帮工时,被前来拜访的魔法师大人一眼相中,带入一个当时名声不显,但在两人眼中已是天上人物的公会中砥砺。 从学习魔法的那天起,少女便常常找机会和其他同龄人切磋,即使当时输了,也会立刻反省自己的错误与疏漏,之后再次找上门,如此周而复返,直到彻底战胜那个人为之。以战养战,少女凭借惊人的毅力与努力,渐渐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而少年却渐渐变了性子,从最开始与少女一样争强好胜,逐渐变成一个慵懒惫怠的青年,除了主动找上门的对手,几乎很少在公会内与其他人切磋,就连老师传授课业时都一心二用,看着书中的魔法阵,心里却想着最近刚兴起的魔导玩意儿。 可即使是这样,少女也从没赢过少年。 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奋进,懒惰少年总是比她强一点点,这让好胜心极强的少女完全接受不了。 从小的困苦生活,经受过的虐待与凌辱,让少女极度渴望成为强者,就像她的老师那样,即使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见了面也得点头哈腰恭敬有加。 拳头大,才能说话。 这是少女一直秉持的信念。 所以在又一次败给少年后,少女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哭了。 是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偷偷抹眼泪。 她觉得自己的努力白费了。 虽然以前不承认,但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名为“天赋”的不可逾越的高墙,将自己与天才隔绝开来。哪怕老师曾欣慰的夸奖她“天赋异禀”,但和少年比起来,也只不过是个笑话。 有些心灰意冷的少女,攥住自己胸口跳动的位置,边抹眼泪,便发誓: 如果明天还打不过少年,就彻底放弃魔法,离开这里。 当天晚上,少女以比往日更加刻苦的方式,练习了整整一个通宵。 第二天,当少女见到少年时,却发现对方竟然和自己一样顶着两个黑眼圈。 “来吧。” 少年只说了这两个字。 然后这一次,少女终于取得了胜利。 在少年倒下的那一刻,少女仍然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哎呀,明明每晚都偷偷练习,却还是被你赶上来了,你真厉害。” 在少女看来,少年的笑容明明满是不服。 可这个讨厌的笑容,为什么有些好看呢? 原来少年也不是什么天才嘛,只要努力,还是很容易超越的。 少女的沮丧一扫而空。 从那之后,少女与少年的比试愈发频发,两人之间也互有胜负,不过总体来说,少女赢多输少。 后来,渐渐与同龄人拉开距离的少年少女,终于成为魔导师。 这时,少女已经成为散发成熟魅力的女人,少年身上的男人味也越发出众。 但他们毕竟只是个不入流二流公会,无论资源还是储备皆有限,能够踏上九级魔法师的台阶已经算是超常发挥,想要再向前踏出一步,难如登天。 不足四十岁成为魔导师,却今生无望登顶的女人,第二次留下眼泪。 之后,便是冰霜巨龙袭击北边城市的消息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吟游诗人讲述的某个传说—— 在冰原森林中,有着学会龙系魔法的契机。只要讨伐掉巨龙,便有大概率得到这天赐机缘。 心灰意冷的女人,再次心动了。 但很快,联合队伍被击败的消息接踵而至,当听说就连山顶的剑圣都身首异处,女人眼中的希望蒙上一层灰烬。 而后,冰霜巨龙回到北方,再没有探险者敢踏过埋骨之地。 就在女人准备认命时,一向不喜争斗的男人,有一天突然笑着对她说了句: “去冰原森林逛逛吧,运气好说不定能屠龙,回来受到举国拥戴。运气不好嘛……大不了就死在一起咯。” 就是这一句话,让身体日渐消瘦的女人,眼中再次亮起光芒。 真正经过了九死一生,男人和女人终于将当年为非作歹的冰霜巨龙击败。 但随之而来的,是冰霜巨龙族龙王与魔焰巨龙族龙王的围困。 女人再次绝望了。 刚刚成为大魔导师的喜悦,很快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但男人只是站在她身前,对两个龙王说了一句: “放她走,我和你们打。” 出乎预料的是,男人的勇气的得到了两位龙王的赏识。 而它们,本就是为了前来惩罚打破祖训南下的冰霜巨龙。 学会龙系魔法归来的两人,果然受到了举国欢迎,甚至还被国王接见,亲自授予国士勋章。 至于后来拓展公会时,两人发生的唯一一次分歧,便是谁来担当会长的问题。 出乎女人意料,向来温和的男人在这件事上分毫不让,最后两人决定以实力决定。 然后信心满满的女人,收获了多年未有过的惨败。 “哎呀,一不小心比你强了一点点……” 看着男人欠揍的表情,女人暗暗咬紧嘴唇。 正文 第一零六章 骗子 正文 第一零七章 骗子(二)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中回荡。 “不——” 看着漫天飞舞的血花,多拉贡嘶吼一声,颓然跪到地上。 离开前冰原森林前,两位龙王曾叮嘱过—— 不要轻易尝试龙王魔法,人类的身体强度无法承受这种压力。 这么些年,多拉贡一直谨记在心,如履薄冰。 直到一年前的某一天,多拉贡仿佛醍醐灌顶,就如喝水一般自然而然领悟到了。 自己已经到达能够使用龙王魔法的底限了。 正因为有了这份底气,多拉贡才会毅然决然找瓦伦丁“谈心”。而估计也正是因此,瓦伦丁才会感受到些许威胁,才会有之后一系列发生的事情。 但玛莎还远远不够。 即使今非昔比,以她现在的实力,依旧无法承受龙王魔法的反噬。等多拉贡看出她的魔法时,已经来不及制止。 玛莎的皮肤,呈现出令人心动的琉璃色,渐渐布满裂纹。 “我……果然……无法……超越你呢。” 细碎晶莹的结晶从脸上一片片剥落,玛莎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冲多拉贡笑了笑,摇头制止了他张嘴的动作。 “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听我把话说完吧。” 多拉贡面目悲恸,看着她渐渐崩落的身形,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 玛莎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过去,声音愈发空灵: “从十五岁开始,差不多就是第一次赢你的时候起,我就一直有种感觉,跟我比试的时候,你总是在放水。当时我只能安慰自己,这些都是错觉。等长大了些,这种感觉越发清晰,可即使我问你,你也只是笑嘻嘻摇头否认。” 玛莎抬头看了一眼,多拉贡仍是低头不语。 “我很难说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但这些感情在我看来,都比不上成为最强者的诱惑大。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落的今天这个下场,只能说时运不济,我不后悔。所以你也别期望我对你道歉,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 玛莎的五官渐渐开始模糊,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她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随手向多拉贡扔过去。 “这……是瓦伦丁……给的……神药……你一会能……用上。” 多拉贡面如死灰的盯着滚落至面前的深褐色药丸,眼看昔日恋人向前倒下,疯癫般不顾一切的扑过去。 “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个……骗子、呢……” 耳边响起最后一句嗔怪的话。 随后冰晶彻底破碎,摔在多拉贡肩膀上,化为漫天白粉。 多拉贡跪在地上,维持着拥抱的动作,久久不愿起身。 直到几分钟过去,他才慢慢站起,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 “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多拉贡背对着他,摇摇头,只是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 “有句话我得告诉你,刚刚……你们两人最后的话,我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这并非我的本意,实在是觉醒剑域后暂时难以收敛身体的气息,所以还请你见谅。” “没事,本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多拉贡转过身,神色如常。 莱因哈特从地上捡起那里深褐色药丸,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后扔给多拉贡。 “这颗药效果很恐怖……虽然我不知道对魔法师效果如何,但查尔科夫吃了后,实力暴涨一截。” 多拉贡攥住药丸,只是轻轻点头:“嗯。” 莱因哈特一脸便秘的样子,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有几句话,我还是想说说。” “说。” “直到最后,玛莎也没动这颗药的心思,证明她是真的纯粹追寻力量,只不过这种执念让她没有回头路。至于最后说的那些话……我这个悟性低的都能明白,你肯定也能听懂,所以我就不赘言了,希望你能该赶紧恢复过来,毕竟后面还有场硬仗。” 莱因哈特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真没有悔意,真的不想道歉,何必要说这么多话? 只是不想让某个人伤心罢了。 多拉贡勉强挤出个笑脸:“理是这么个理,我多喘几口气就好了。” 见他这么说,莱因哈特也不再啰嗦,只是看向他的右手:“这个神药……你倒是一点也看不上啊。” 多拉贡张开手,让深褐色粉末在空中飞扬。 “不说这种东西有没有副作用,也不提我对玛莎的感情,单单寄人篱下、假借以物的想法,哪怕有一点点,也不可能战胜瓦伦丁。” “理是这么个理,心疼我是真的心疼。” 莱因哈特重复了一遍多拉贡的话,搂着他肩膀,向中心城区走去。 “她怎么样了?” 多拉贡扭扭脖子,瞥了眼昏睡在莱因哈特后背上的红发女性。 “没什么大碍,可能是用了本家的什么后手,但一会儿恐怕排不上什么用场了。” 莱因哈特笑了笑,只是笑容中不知为何多了几丝阴霾。 多拉贡略有所察,原本不想问这些沉重话题,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我这边应该是最后一场打完的吧?其他人……” 既然只剩莱因哈特与约翰,多拉贡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别问我,我也是刚刚打完,其他地方结束的比我早,我也没去。” “这样啊……还好吧。” 多拉贡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没有在话语中显露出来。 他和马克接触不多,所以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但对方毕竟也是前十公会的会长,又是号称“杀手之王”,对付三执事其一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这只是一般情况下。 多拉贡知道莱因哈特的担心是什么。 就连查尔科夫、玛莎这种并非心腹的手下都有神药这种东西,莫尼没有,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多勒米那边—— 说实话,多拉贡非常担心自己这位挚友。对手是从不显山露水的第二公会会长,就连他都看不出对方的底细,多勒米的战斗,恐怕是五组中最为激烈艰辛的。 (打不过就跑啊……千万别硬撑着。) 知道现在担心也没用,多拉贡只能强行驱逐心中的不安,加快脚下的步伐,抬头看了眼前方。 紫色魔法罩已然消失,显露出完好无损的中心城区建筑。 一切结果,都将在那里揭晓。 正文 第一零八章 一触即发 等多拉贡与莱因哈特来到枢机阁时,原本稠密不断的小雨已经渐渐收声,十几位忠心耿耿的大臣正站在门前广场上,满脸焦急,时不时向前方的楼阁看去。 因为约翰伤势不轻,莱因哈特判断多半无法在之后的战斗中派上用场,甚至可能会拖两人的后腿,便在进入中央城区时将她安置在一个不起眼的偏殿中。 “是莱因哈特团长和……多拉贡先生!” 不知是谁先喊了句,见到两人出现在广场,所有大臣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窝蜂拥过来,七嘴八舌讲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两位会长无恙吧?” “泰勒殿下和那个逆臣在一起,已经许久没有出来了!” “其他会长怎么还没有过来……” 一下子被问这么多问题,让本就不善言辞的多拉贡瞬间头大。往往上一个回答还没结束,下三个问题便接踵而来,还是莱因哈特大吼一声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将挤在最后的佐伊拉到身边,从他嘴中大体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所以泰勒殿下已经和瓦伦丁进去半个祈时?” 多拉贡自言自语着,眉头皱了皱,和莱因哈特互看了一眼,接着同时摇摇头。 “虽然身为臣下不能评断的殿下的决策是否冒失,但殿下现在多半还是安全的。” 莱因哈特的想法与多拉贡一样,思前想后,还是直接放弃武力破楼的念头。 见两位会长如此快便理清现状,佐伊又低声补充了句: “殿下推测瓦伦丁的目的绝非夺位这么简单,背后甚至可能隐藏着更为惊险的计划,所以这才以身犯险,试图看清瓦伦丁的想法。” 多拉贡点点头,抬眼在广场扫了一圈,也低声问道: “其他会长还没回来吗?包括瓦伦丁那边的。” 广场上除了身边诸位大臣,便只剩远处蹲在地上、精神萎靡的两位皇子,再没有其他人影。 佐伊摇摇头:“两位是最早来到这里的,其余会长,包括‘三执事’在内,没有一人回来。” “我……我知道了。” 多拉贡失神的点点头,眼中现出一丝灰霾。 他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回过头,是一脸劝慰的莱因哈特。 “早点做好心理准备。” “……嗯。” 多拉贡深吸一口气,冲他勉强一笑,眼里已经恢复了些许光泽。 先是曾经的矮人死在眼前,现在又得知挚友可能凶多吉少,饶是再坚毅之人也会被这一连串打击摧残的体无完肤,多拉贡还能保持现在这种稳定,已经极为不易。 多拉贡甩甩头,见周围还少了一个人,便将视线转回到佐伊身上,问道:“娜贝去哪了?” 他记得很清楚,这位不善争斗的会长与公主和大臣们一同撤走,现在却没在广场上现身,实在有些奇怪。 佐伊面露一丝苦笑:“娜贝小姐……受伤了。” “受伤?还有其他高手?” 多拉贡顿时如临大敌,莱因哈特更是剑气溢出,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佐伊一愣,随即明白两人的误会,连忙摆摆手,解释道:“不是其他人干的,是娜贝小姐自己……占卜受的伤。” 原来在泰勒决定与瓦伦丁面对面时,娜贝主动提出占卜吉凶,却在发动十级魔法“阴阳”后,不知看到了什么,惨叫一声,接着便七窍流血倒地不起,最后被几个大臣送往医厅。 听完解释,多拉贡不由又和莱因哈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娜贝可是实打实的大魔导师,虽然因为魔法属性原因,至今没有领悟属于自己的禁咒,但仍不妨她毋庸置疑的实力。 作为前宫廷传奇法师尼莫拉最得意弟子,在泰勒拜入师门前,这个性格腼腆的女孩一直被视为整个利亚魔法天赋最为出众者,是以年仅三十三岁便登顶大魔导师的天才。 而能让这样一位优秀的大魔导师,承受如此大反噬的未来,多拉贡与莱因哈特不敢想。 “难道瓦伦丁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多拉贡苦笑一声,看向对面的莱因哈特,后者翻了个白眼: “强不强都得打,现在想这么多吓唬自己干嘛。”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这么久都没人来,该敲门了吧?” “该敲了。” 多拉贡叹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只剩坚毅与隐怒,冲枢机阁方向大喊一声: “瓦伦丁,出来受死!” 声音震耳欲聋,回荡在整个广场,经久不衰。 枢机阁顶楼的隔窗,悄然打开。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不愧是‘魔焰龙王’,底气果然不同凡响呢。” 莱因哈特与多拉贡同时回过头,虎视眈眈看着刚刚走进广场的女人,尤其是多拉贡,眼睛瞬间闪过一道暴芒,强忍住心中的杀意,如同一只隐而不发的远古凶兽,低声嘶吼道: “多勒米呢?” “死了。” 安琪拉荡了荡一头金发,极具魅惑的伸出诱人香舌,舔舔嘴唇,巧笑嫣然。 “找死!” 多拉贡暴吼一声,体表瞬间覆满麟甲,火甲涌现,莱因哈特甚至来不及制止,便如同一颗陨石急射而出。 陨石轰然撞在保持笑容的女人身上,没有丝毫停留,直接穿身而过。 被五马分尸般的四肢百骸飘向天空,最后化成一抹黄沙,随风消逝。 “可惜,接下来的主场不是我的,要不我不吝和龙王先生比试一下呢——” 重新出现在枢机阁天台上的安琪拉,依旧维持着魅惑笑容:“毕竟只是杀掉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垃圾,实在是不过瘾呢。” “别冲动!” 莱因哈特焦急万分,连忙出声制止,生怕这个战友意气用事,一言不合直接冲上去,到时候真中了瓦伦丁的圈套,很可能雪上加霜。 “——呼。” 一直冲到广场边缘才止住身形,多拉贡重复今天不知多少次的深呼吸,目光渐渐澄澈下来,只是隐藏其中的怒火依旧熊熊燃烧。 “这样,活着的都来了。” 一个威武的声音,从楼顶传来。 正文 第一零九章 医厅老人 当医厅接二连三涌入大量伤员时,杰诺尔坐不住了,不得不为哀嚎惨叫的伤员让出座位。 当认清这些伤员中大部分都是参与国会的大臣时,利威利坐不住了,直接强行中断医疗师的恢复魔法,提起身旁的长剑就向门口跑去。 当利威利冲到门口时,刚刚还和杰诺尔聊天的老头也坐不住了,原本弯腰驼背佝偻肩膀的身材瞬间挺直,以谁都看不清的速度冲过去,一榔头将利威利敲晕过去,拖着他身上的绷带,生生给拉回医厅。 “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要是再死在外面,人家还以为是咱们医术不行,坏了名声可不好哩……” 老人边走边叹气。 杰诺尔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看着这个刚才还和颜悦色人畜无害的老头从眼前走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至于从会客殿赶到这里的瑞荷与威尔斯,将老人出手的一幕看在眼中,更是大气不敢出,赶紧让开通道,却没想到老人经过身边时还亲切的笑了笑,吓得两人差点发出惨叫。 直到老人的身影从后门消失,威尔斯总算松了口气,抹抹头,心有余悸道:“实打实的九级剑士,又不是路边的歪瓜裂枣,一榔头下去,说敲晕就能给敲晕……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糟老头还有把刷子啊。” 身为剑士的瑞荷,更明白利威利那副千锤百炼身段的是何种强度,直到现在还有些眼神发直,不敢开口说话。 “你俩至于吗……” 杰诺尔摇摇头,却没想到两人直愣愣看着自己,眼神写满“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立马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老人家作为偌大皇宫医厅的当家人,要说实力没到大魔导师,别人听了都掉价……不过毕竟是医疗方面的魔法,老人家战斗力应该不高,刚刚那一下应该混合了精神力的一些手段。” 听了杰诺尔的解释,威尔斯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刚要放下心,却马上被后面一句又吊起来: “我也说了,老人家精神力非常强大,所以你刚刚的最后一句……” 杰诺尔露出同情的笑容。 瑞荷偷笑起来,威尼斯哭丧着脸,差点直接晕过去。 伤员安置没多久,如雷鸣般的震动接踵而至。 杰诺尔走到门口,看着遥远空中不时亮起的紫色光芒,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我们利亚皇宫的守卫大阵,名字是……对,是叫‘山岗’,这么些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看来要变天咯。” 刚刚带利威利进去的老头,不知何时走到杰诺尔身边,抬头看着天空,啧吧啧吧嘴。 瑞荷与威尼斯两人,在老人出现的第一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恩斯莱特先生。” 杰诺尔礼貌的打了声招呼,眼神却悄悄向后门看去。 “让利威利那个臭小子先睡一会儿,杰诺尔先生有什么问题,就让老朽解答一下吧。” 名为副院长、实为整个医部最高领导人的老人笑了笑,算是回答了杰诺尔的问题。 “不、不必劳烦老先生了。” 杰诺尔哪敢劳烦这位大神,刚要客气两句,却被老人拍了拍肩膀: “外边的事儿我掺和不了,你又是‘探险者协会’的使者,就让老朽替那个小子尽尽地主之谊吧。” 话说到这份上,杰诺尔也不好再拒绝,听着远处传来的轰鸣,干脆硬着头皮问道:“其实按道理我不该多嘴贵国政事,但实在架不住有些好奇,所以请老先生告知一二,今天这场变故究竟是怎么回事。” “内部纷争罢了。” 恩斯莱特捋了捋下巴的胡子,长叹一口气,浑浊的眼睛穿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下子清明许多。 “这事儿得从许多年前说起……” 已有花甲之年的老人自然对利亚近几十年的国情了如指掌,几句话的功夫便将国内纠纷简要叙述了一遍,详略得当,让杰诺尔在最短时间内大致理解了今天这场“叛变”的来由。 当然,部分隐秘消息,老人绝口不提,只是换种委婉的方式一带而过。 对利亚这场纷争大体了解后,杰诺尔神情越发复杂,眼中隐隐带有一丝怒火。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权当一个年轻人与一个老头的笑谈。” 老人摆摆手,一抹无形的精神力覆盖在两人周围,熙攘的大厅再没传来任何声音。 杰诺尔犹豫一下,但还是很快回道: “虽然晚辈资历尚浅,但也算周游了许多国家,像贵国这些事情,说到底应该是两个阶级之争。代表贵族利益的瓦伦丁,与一心为民的公主殿下,必然会产生剧烈摩擦,而皇室的威严又不足以弥合这道裂缝,久而久之,这种‘反叛’可以说是必然。” 杰诺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啊,这些都是无心之谈,我并非是说皇室昏——不作为,还望老先生不要介意。” 恩斯莱特笑笑:“说了是咱俩的闲谈,无妨。” 见对方没有怪罪,杰诺尔稍微放下心,接着说道:“这些可以说是国家矛盾的必然结果,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哦?哪一点?” 老人深邃的眼神,第一次出现异样光芒。 杰诺尔对此毫无察觉,只是回道:“宰相先生动手太……仓促了,如果按照刚刚所说,他预谋已久,我认为占有如此优势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实在有些不理智,所以是不是背后有什么……” 杰诺尔没再继续说下去。 老人突然转过身,直直看着他:“贸然问一句,杰诺尔先生,如果让您选择,您会支持哪一边?” 老人的问题让杰诺尔有些惊讶,稍微想了下,给出早已写在心中的那个答案。 得到答案后,老人欣慰又欣喜的笑了笑。 “您有什么请求,还请直说。” 老早就觉得突然找上自己,还给自己解释这么多的老人另有所图,杰诺尔只能苦笑一声,干脆开门见山。 “医部和许多部门一样,政治立场必须保持中立,所以有些事情老朽无法出面。” 老人突然从腰间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眼神庄重而恳切:“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正文 第一一零章 二对一 当男人的声音响起时,整个广场陷入短暂的沉寂。 明明音调不高,却有着某种无法言语的吸引力,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攫在自己身上。 瓦伦丁缓缓走上天台,坦然接受着下方或惊恐、或震怒、或敌意的视线,最后在多拉贡与莱因哈特身上短暂停留,摇摇头: “就你们两个?比我预想的要少一点……波鲁什家的丫头呢?” 莱因哈特肩膀稍微有些动摇,但很快恢复镇定,狠狠瞪向瓦伦丁:“杀你不需要更多人。” “我先解决那个女人,你自己小心点。” 多拉贡低声道,视线死死盯住天台另一侧的安琪拉。 “嗯,我尽量多拖一会儿。” 莱因哈特清楚自己和瓦伦丁之间的差距,哪怕是领悟剑域的现在,也依旧不是据传能够三重同构、近乎成神的瓦伦丁对手,所以只能期望多拉贡尽快解决另一边,然后两人联手,或许还有一定胜机。 “你们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呢?” 瓦伦丁瞥了两人一眼,如同看到犹自挣扎的虫子般嗤笑两声:“安琪拉可不会出手。” 安琪拉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咱俩是彻底被小瞧了呢。” 多拉贡活动一下肩膀,目光灼然:“希望一会儿被摁在地上揍的时候,你也有这种底气。” 莱因哈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举在身前的长剑作出回答。 “可笑,可悲。” 瓦伦丁摇摇头,丝毫没有在意剑拔弩张的气氛:“你们可能有什么误会——” 瓦伦丁倏而睁大眼睛,整个人气势一变,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是小瞧两位,我只是将两位当做虫子看。试想一下,你们会将虫子放在眼里吗?所以希望两位有点自知之明,现在马上夹着尾巴跑掉,或许我心情好还会放过你们。” “那我们真是要感恩戴——德呢!” 前一秒还站在广场的多拉贡,在最后两字落下时,已经来到瓦伦丁身后,附着麟甲的手臂前端燃起映照天空的赤色火焰,渐渐化为一只巨大的龙爪,朝瓦伦丁后心位置刺去。。 在多拉贡动身的同时,莱因哈特也猛一踏地,瞬间留下一个数米深的巨坑,如流星般高高跳起,转眼来到瓦伦丁身前,秘剑“狮牙”闪烁着白光,发出一声震天狮吼,在空中留下一道绚丽的轨迹,狠狠劈向瓦伦丁腰间。 两人一前一后夹击,出手便是自己的最强一击,配合默契犹如搭档多年的同伴,直接封死了瓦伦丁所有退路。 而所有这些动作,都几乎发生在一瞬间,速度之快,在场除了侧立在旁的安琪拉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看清两人的身形。 “梦魇诸相?御雷塞。” 势不可挡的一爪一剑,在碰到瓦伦丁身体前,被一道突兀出现的蓝色光盾挡下。破除光盾最外面两层后,爪剑攻势也到了强弩之末,只在最后一层光盾上破开些许裂缝,便再难进入分毫。 “什——?!” “怎么可能!” 多拉贡与莱因哈特同时瞪大眼睛,可还来不急收敛吃惊的表情,便听到下一句吟唱: “梦魇诸相?奔雷。” “不落要塞!” 莱因哈特后背陡然一凉,千锤百炼锻造的直觉让他瞬间激活剑域。多拉贡同样心中警钟大响,直接放弃近身格斗的想法,甚至来不及吟唱防御魔法,只能双腿一蹬,急退而去。 下一刻,凝聚于瓦伦丁周身的蓝色光盾发出一声脆响,铺天盖地的电弧如同一尾尾追逐饵食的游鱼,瞬间便追上两人,在空中绽开两朵妖艳的玫瑰。 “咳噗——” 从爆炸中甩出的多拉贡,浑身冒着散发焦糊气味的黑烟,径直摔在地上,猛然呕出一大口血。向来引以为豪的麟甲在数十道电弧面前犹如纸糊,五脏六腑像是被刀劈剑砍刺了个穿透,每呼吸一次都会引起剧痛。 如果不是龙系魔法锻炼出的强健体魄,换做其他一般魔法师,受到这种重击恐怕会当场死亡。饶是这样,多拉贡也挣扎了好几下,才从地上站起。 另一边的莱因哈特,虽然提前释放剑域,但仍有几道见缝插针的电弧穿过层层防御,打在胸腹等部位,没有多拉贡受伤那么严重,但也同样疼痛难忍。 “莱因哈特团长!” “多拉贡先生!” 直到这时,目瞪口呆的大臣们才纷纷回过神,一脸担忧的向这边跑来。 “站住!” 多拉贡提起气大吼一声:“离开这个广场!快!” 被这一声吼震慑,大臣们纷纷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所措。 “听多拉贡的话!留在这里会死!哪怕为了公主殿下,诸位也要活着!” 见识到瓦伦丁的实力,莱因哈特彻底打消战斗途中保护这些大臣的想法,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向广场出口指去。 直到最后一个大臣消失在广场上,莱因哈特才收回视线,和多拉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凝重。 以及一丝不解。 为什么他会雷系魔法? 这是两人共有的疑问。 “会不会是别的?” 警惕天台的同时,莱因哈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不会,货真价实的十级雷系魔法。” 多拉贡笃定的摇摇头。 莱因哈特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他知道瓦伦丁的创想魔法名为“梦魇”,属于精神系魔法范畴,所以事先也对此多加防范,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多系魔法师,而且两系都已经修行至顶级,无疑对不利的战况雪上加霜。 “我可不是双系魔法师哦?” 将两人的忌惮看在眼里,瓦伦丁轻笑一声:“从头到尾,我只会‘梦魇’这一个魔法。看在你们将死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稍微解答一下吧,也好让你们死的瞑目。”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突然响起,两人顿时如临大敌。 “别这么紧张。” 瓦伦丁挥挥手,脸上噙着笑意:“你们没有发现,从进入内城区开始,就已经走进我的魔法中了吗?” 又一道惊雷响彻天空。 正文 第一一一章 惨败 莱因哈特和多拉贡不约而同抬起头。 极具压迫感的厚重乌云,不知何时压到千米高空处,一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仿佛有条盘虬千米的巨龙畅游云海,随时会裹挟着毁灭雷击一拥而下。 “感受自己的渺小吧!” 瓦伦丁仰天大笑。 随着隐匿魔法撤去,浩瀚如海的磅礴魔力开始肆意翻涌,早先便有所察觉的多拉贡,在感受到空气振动的瞬间,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莱因哈特无法直接感受对方魔力的凌厉,但本应牢不可破的剑域,突然变得摇摇欲坠,让他心下大骇,身体不由紧绷起来。 “这是……什么魔法?” 多拉贡咬紧牙问道。 瓦伦丁没有急于出手,反而像是在等他们询问,面露一丝陶醉的笑容,如同欣赏一件稀世珍品,回答道: “‘梦魇’最强禁咒魔法,‘万象世界’。” “‘万象世界’?” 多拉贡跟着念了一句,隐晦的看了一眼向莱因哈特,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 莱因哈特阴沉着脸,低声道:“信部都没有关于瓦伦丁禁咒的情报,这一招……恐怕是第一次用。” 仿佛听到莱因哈特的话,瓦伦丁主动开口道:“我也是最近才彻底完善这个魔法,你们可以当做这个领域是我的梦境。既然在我的梦里,我自然是神一样的存在,不只是雷系魔法,任何魔法都可以信手拈来,比如——” 瓦伦丁手指轻轻向下一按。 空气瞬间为之一滞,原本轻拂的微风骤然化做杀人利剑,随着瓦伦丁手指方向席卷而来。 “尼尔霍德之盾!” “不落要塞!” 毕竟之前吃过一次亏,多拉贡与莱因哈特一直密切注意瓦伦丁动作,在风刃呼啸的同时,一面巨大的炎盾与剑气领域出现在广场,与风刃狠狠撞到一起,惊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整个广场顿时被烟尘覆盖。 藉着尘土作掩护,莱因哈特与多拉贡汇合到一起。 莱因哈特活动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向一旁问道: “能估算出魔法的释放半径吗?” “差不多能算出来,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多拉贡面露愁容:“从回应的探查魔法判断,大约有一千米的范围吧。” “一千米?别告诉我在这一千米内,瓦伦丁想用什么魔法,就能用什么魔法。” 莱因哈特咽了口口水:“那他不是无敌?” “还不止这样,你没注意到吗?不止这个风系魔法,包括之前那个雷系魔法,瓦伦丁的吟唱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多拉贡挠挠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忌惮。 “这不是没有胜算?” “也不算没有吧,要维持这样巨大的禁咒,所消耗的魔力一定也远远超出其他魔法,我想瓦伦丁应该无法坚持太久。”多拉贡略一沉思,答道。 “如果这样……倒不是无法承受,我的剑域应该还能撑几次,打消耗战吧。” 莱因哈特点点头。 “来了!” 多拉贡心有所感,冲着烟尘中某个方向打出一道火球,然后迅速躲到莱因哈特身后。 火球并没有挡住多长时间,三把气态长枪从烟尘中刺出,留下一道尖锐的爆鸣,转眼来到两人身前。 “不落要塞!” 密集的剑气瞬间将两人围住,接连发爆发三道凶猛碰撞声,莱因哈特双脚前后叉开踏进地面,饶是这般防御,仍然被逼着后退了三步。 “能撑住吗?” 看着莱因哈特嘴角流出的血迹,多拉贡担心的问道。 “没问题!” 收到一个坚定的眼神,多拉贡不再犹豫,顺着刚刚气枪射出的方向,猛冲出去。 “炎龙吐息!” 两人一攻一守,分工明确,默契的配合让人很难相信是第一次联手。 不知何时出现在广场中央的瓦伦丁,只是淡然看了眼扑面而来的赤红焰潮,手掌向上一提: “梦魇诸相?叠山。” 自瓦伦丁脚下开始,十道闪烁金属光泽的泥土之盾拔地而起,层层叠叠将他围的密不透风,如同一只倒扣在地上的碗,保护瓦伦丁不受一丝火焰伤害。 直到第九层土盾炸裂,多拉贡的攻势也已到尽头,第十层土盾自动裂开,露出瓦伦丁毫发无损的身影。 “梦魇诸相?刺方。” 一道巨型岩突从地面竖起,眼看着就要将缓缓下落的多拉贡扎个透心凉,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直接将突刺斩成无数小块。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多拉贡以莱因哈特肩膀为跳板,同时释放加速魔法,在空中轰然发出一声爆鸣,超越音速的速度让多拉贡瞬间来到瓦伦丁身前,覆满鳞片的手臂狠狠插进他的胸口。 (得手了!) 湿润的液体顺着手臂淌下,手掌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多拉贡欣喜若狂。 说到底,瓦伦丁再强也只是一个魔法师,身体自然是最大弱点。多拉贡故意在空中露出破绽,勾引瓦伦丁主动出手,趁他在第二段魔法吟唱前给予致命一击。 下一刻,以多拉贡为中心,整个广场被汹涌的爆炸淹没。 “多拉贡!” 意料之外的展开,让莱因哈特只是愣住一秒,脸上的喜悦迅速扭曲,径直向爆炸中心扑去。 “你还有时间管他吗?” 耳畔突然传来男人的谑言,莱因哈特心脏猛然一跳,没有丝毫迟疑,瞬间展开剑域。 然而一道远超目视的雷光,在以比剑域合拢更快的速度贴近莱因哈特,径直从他后背射进,在前胸炸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洞。 “你们以为‘万象世界’只能发动十级魔法?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风烟过后,完好无损的瓦伦丁出现在莱因哈特视野中。 (连这种事都……) 震惊过后,莱因哈特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懊恼。 无论是他还是多拉贡,都没想过瓦伦丁竟然能在维持禁咒魔法的同时,还能释放另一个禁咒。 而这个失误,实在是太致命了。 莱因哈特拼命想要爬起来,却反而因此牵动伤口,加快了生命力流失,视线与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是……什么?) 视野中最后出现的,是一道从天而降的灿烂光芒。 接着,莱因哈特便彻底失去意识。 正文 第一一二章 英魂融合 伫立于广场中央的,是浑身散发柔和光韵的女性。 仿佛整个天空都被照亮,如同缎带的金色长发在微风中摇曳,整个世界的风元素山呼海啸般前赴后继的涌来,英姿飒爽的身姿宛若古代传说中降临于世的女武神。 最后一击被横插一手,瓦伦丁脸上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还带着一丝喝醉酒般的红晕,声音都因为兴奋而颤抖起来: “这就是‘英魂融合’吗?令人战栗的魔法波动……不愧是举一国之力锻造的最强杀器,这份力量太令人陶醉了。” 泰勒没有搭理他,手指一抬,将倒在远处的多拉贡拉到莱因哈特旁边,确认两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一口气,用一道柔风将两人送出广场。 瓦伦丁似乎没有将两人留下的意思,就这么看着泰勒做完一系列举动,没有插手。 “这就是利亚的战略级魔法?” 安琪拉落到瓦伦丁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气势大变的泰勒。 “利亚建国前,金一世手下曾有一员天才魔法师,在与敌对派最强大魔导师的最终决战中同归于尽,金一世为了表彰这位手下的忠心,便以整个国家气运为本,耗时十年时间完成这个名为‘英魂融合’的魔法,能够将远超大魔导师的实力凭依在受术者身上,级别甚至还在‘山岗’之上。” 瓦伦丁托着下巴,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惜因为英魂过于强大,对受术者的天赋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自魔法阵建成之日起,没有一人能够承受‘英魂融合’的反噬,所以这个魔法被视为失败品,至今已经罕为人知,我也是偶然从某本古籍中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失败品吗……” 安琪拉美目流转,嘴角轻轻扬起:“能将一个特级法师提升到这种地步,堪称神迹呢。” 瓦伦丁哈哈一笑:“是啊,谁能想到金家族竟然真的出了一位千年难遇的天才,原本我是想将十大公会会长作为加入‘神使’的敲门砖,觉得分量还有些不够,这下子应该没问题了吧?” 瓦伦丁语气中,竟然带有些许期盼。 安琪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语道破天机: “她的融合还不完全吧?” 瓦伦丁目光闪烁了一下,马上回道:“您说的没错,虽然泰勒这丫头天赋够了,但毕竟太年轻,硬实力只有区区特级法师的水平,与英魂的融合只有八成左右,而且身体的耐受程度……不过暂时用来当试金石应该也足够了。” 安琪拉闭上眼睛,许久才点点头: “可。” 仅仅只是不咸不淡的一个字,在瓦伦丁听来却如闻天音赦令,眼中顿时爆出异彩,脸上浮现出怎样都掩盖不住的狂喜,仿佛得到夸奖的稚童,仰天大笑起来。 过了许久,万伦丁总算平复下心情,转头看向一直盯着这边的泰勒:“怎么样,公主殿下,这份力量您还满意吗?” 泰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阴沉的看着他。 她听不到两人刚刚在交流什么,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泰勒到现在仍然猜不透瓦伦丁的目的,或者说,这种疑惑反而比之前更深。 枢机阁顶楼,第一次听到关于“英魂融合”这个魔法的信息时,泰勒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个骗局。她也算熟读国内文史,可从未在任何篇章中见过关于这个魔法的描述。 虽然瓦伦丁解释说“只有金家族的后裔才能发动这个魔法,且对于天赋的限制使得魔法本身被视为失败品,而流逝于历史长河中”,但泰勒怎么想都认为他是另有所图。 将自己引到枢机阁,只是因为这里是“英魂融合”的阵眼? 别开玩笑了。 这是泰勒的直观想法。 直到莱因哈特与多拉贡出现在广场,瓦伦丁将启动魔法的方法告知后留下一句“信不信由你”,便下去迎战,泰勒犹豫再三,即使明知对方怀有某种阴谋,最后还是按部就班的启动魔法阵。 (无论如何,这份力量……是货真价实的。) 似乎整个世界都被掌握在手中,那些从前看不分明、摸不透彻的流动宛如一条条清晰的线呈现眼前,五感前所未有的扩张开来,甚至连千米之外的微风吹拂都能洞察分毫,仿佛身体每一处都在欢呼雀跃。 尤其是充沛全身,甚至将要满溢出来的魔力,更让泰勒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满足。 没有任何依据,泰勒突然有“凭借现在的自己,能够打败瓦伦丁”这种直觉。 但她还是极力克制住心中的冲动,没有动手。 “怎么了?明明眼神恨不得把我吞掉,是在担心有什么陷阱吗?” 见泰勒没有出手的意思,瓦伦丁眼中露出些许意外。 “你究竟想干什么?” 泰勒沉声问道。 “战胜我,我就告诉你。” 瓦伦丁邪魅一笑:“连同我这么些年苦心经营的原因,以及如今突然急切政变的目的,全部原原本本告诉你。怎么样,是不是蠢蠢欲动了?” 站在一旁静观其变的按起来,破天荒开口道:“不用猜忌,你现在的力量集合了一国之力,绝对远超寻常的大魔导师,也是你眼下翻盘的唯一机会,如果不抓住,就算你再奋斗十年,也不可能达到这个高度,更遑谈到时候找瓦伦丁报仇了。” 充满魅惑的声音,如同引诱迷途者陷入深渊的毒蛇。 即使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摆明是在故意勾引自己动手,但面对这种阳谋,泰勒别无选择。 莱因哈特与多拉贡重伤的现在,整个利亚已经没有人能限制瓦伦丁。泰勒也不清楚“英魂融合”究竟能持续多久,如果因为犹豫而错失这个机会,就将失去最后一丝胜算。 泰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彻底适应魔力暴增的身体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右手举过头顶,按到背后的剑柄上。 “这才对嘛,你就在这份绝望中,努力挣扎出一丝希望的曙光吧。” 瓦伦丁咧开嘴角,畅快的笑了起来。 微风拂过。 正文 第一一三章 老人的请求 傍晚将至的天空,依旧被稠密的乌云覆盖,呈现一种病态的灰黄色。 细雨停歇许久,拜时而猛烈时而温驯的东风所赐,空气中并没有黏腻的潮湿感,反而给人一种干净的清新,只是宫廷道路上的水渍仍未干透,不少平日看不出高低的坑洼在接连不断的雨水面前原形毕露,如同一面面平铺在地上的镜子,不时被微风掀起涟漪。 位于枢机阁与各职能偏殿中间的走廊上,屋脊下积蓄出的一方方镜子,倏而闪过一个兽人的身影,仅仅只闪停不足一瞬,便急急向远方跑去。 作为“探险者协会”使者前来、现在又肩负另一个重任的兽人青年,按照老人给出的方向前行,之前那身破烂行头在医厅就被扒下,现在身上的装束已经换成一套崭新的高领棉绒夹衣。 听着前方隐约传来的动静,虽然相隔仍然甚远,但依旧能让人依稀分辨出战况的激烈焦灼,只是空气中些微起伏的魔力波动,就让杰诺尔头皮发麻,苦笑着自嘲道:“也不知道爱管闲事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 眼看还有些许距离,兽人青年脚步不停,开始慢慢回忆到目前为止这一趟利亚之行的经历。 (……好像一直在打打打呢。) 摸着胸口已经快要看不出痕迹的伤疤,杰诺尔觉得有些赧颜。 先是瀑布那次动手,虽说最开始出手相助的大部分原因,是男人明明身陷险境却不愿牵连他人的品格让他有所动,但后面女人的心狠手辣与诡谲手段倒也让他打出了真火,不过还是留有一线余地,没有对女人痛下杀手,在长枪射击要害前偏移了半分。 只是杰诺尔没想到女人杀心之重,竟然拖着重伤也要将男人抹杀,顿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心慈手软。不过即使后来知道女人是自己所看好的公主身边的奸细,他也没有过多懊悔,哪怕回到过去,他也不会修正那半分偏移。 说到底,帮人帮人,不是为了杀人。 后来与号称“三执事”的两位极强剑圣过招,本来抱着必死决心,却破天荒只受了些许轻伤,杰诺尔不由感叹命运无常。 虽然不知道那位自称多拉贡的大魔导师之前有过怎样经历,为何会被一位魔导师狼狈追杀,又是怎样从山崖下逃出生天,但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多此一举的相助,恐怕也就不会有后来多拉贡及时出现败退两位剑圣的事儿了,自己也会死在那个花园。 因为这件事,他越发对恩师安东尼所言的“因果”之说深信不疑。 即使一个人的力量再小,但也架不住日积月累的持之以恒,毕竟滴水亦能穿石,杰诺尔相信总有一天,能够看到兽人与人族毫无芥蒂的举杯共饮、开怀大笑的欢畅场景。 ——所以,“闲事”还是该管就管。 确认怀中的裘锦小袋没有因为一路颠簸移位,杰诺尔便再次加快了步速。 ………… 看着老人恳切的目光,杰诺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在解释之前,先提了一个问题:“杰诺尔先生,您既然在库曼呆过不少时间,是否对库曼的战略级魔法有所耳闻?” 战略级魔法,顾名思义,耗费十数位甚至数十位大魔导师多年时间,苦心钻研磨合后联合刻画的巨型魔法阵,代表整个国家的最强魔法。依照魔法的不同性质划分,战略级魔法分为维持性与固有性两种。两者各有利弊,不分高下。 像今天所见到的防御魔法“山岗”,便是固有性魔法,不需要特定魔法师发动,在某些情况下会自动激活。 而库曼的战略级魔法,却是需要作为“枢纽”的强大魔法师主持的维持性魔法。 所以对于老人的问题,杰诺尔感到有些为难。 他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的恩师便是利亚前任战略级魔法的“枢纽”吧?这可是涉及了国家根本的秘密,就算当年安东尼并未吐露太多,大都没有涉及到隐秘问题,杰诺尔也不会随便将自己知道细节跟一位交涉尚浅的老人讲述。 有着几十年人生阅历的老人,对人情世故自然知之甚深,见到杰诺尔露出尴尬表情,马上醒悟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一拍额头: “您看看,老朽一时心急,让您产生误会了。您放心,老朽没有探查库曼王国隐私的意思,之所以这么问,其实就是想知道您对战略级魔法是否有一个笼统的概念……不过看您的反应,像是对此了解不少,这样就省去些许解释的麻烦了。不过冒失之过,还请您见谅。” 见老人准备鞠躬,杰诺尔哪能这样受礼,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抬抬手:“恩斯莱特先生言重了,还请继续您刚才的话题。” 看出杰诺尔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刚刚还担心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的老人松一口气,慢慢直起后背,将掌心的裘锦小袋打开,露出一枚古色古香的棕黑色药丸,一下子便吸引了杰诺尔的目光。 老人解释道:“您可能有所不知,其实利亚‘君岭’之上,除了‘山岗’这个护宫魔法外,还有另一个战略级魔法。” 正在仔细端详药丸的杰诺尔闻言,猛然抬起头,挑了挑眉毛:“第二个战略级魔法?” 话一出口,杰诺尔便觉得有些不对,面色一变,刚要再说什么,就被老人一手拦下: “老朽知道您想说什么,既然是老朽主动开这个口,就不担心您将这件事说出去,不只是对您的人品信得过,只是估计这事儿过不了多久便会外传,所以保不保密便已经无足轻重,您不必如此紧张。” 杰诺尔稍安,点点头,示意老人继续说下去。 “这另一个战略级魔法,事实上几乎罕有人知晓,老朽也是在担任医部职位之后,偶然从某部存世二百余年的古典中挖掘出一点痕迹,后来收集起许多与之看似无关实则密切联系的消息,一一拼凑之后,才总算稍微看清这个被认为是‘失败品’的遗弃魔法。” “‘失败品’?遗弃魔法?” 杰诺尔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战略级魔法都能和这两个称谓挂钩了? 老人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也没有多意外,继续解释道:“这个被称为‘英魂融合’的战略级魔法,据记载是将数百年前某位魔法大家的精神力召唤至现世,再加以国力傍身,能够将一个人的魔法修为巨幅提升,哪怕原本是个一窍不通的普通人,被英魂成功融合之后,在魔法时限内都能够获得近乎大魔导师的力量。” (将普通人……直接提升为大魔导师?!) 杰诺尔张大嘴巴,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普通人尚且如此,换成紫袍法师呢?特级法师呢? 又或者……大魔导师呢? 身为魔法师的杰诺尔,对实力提升之路的艰辛可谓感慨颇深。如果老人所言非虚,或者说那本古籍所写为实,名为“英魂融合”的魔法真有如此逆天的效果,甚至用“神迹”称呼都毫不为过。 杰诺尔稍微思考了下,开口道: “我想……这个魔法应该有很大的限制吧?” 老人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反问道:“您是如何猜到的?” 杰诺尔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点点头:“如此逆天效果的战略级魔法,如果随便挑一个人都能成为受术者,不是近乎于无敌的存在吗?这就和您所说的‘失败品’截然不符了。所以我想这种限制不但存在,而且非常苛刻。” “没错。” 老人叹了口气:“‘英魂融合’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受术者必须拥有皇室,也就是金家族的血统,否则魔法无法发动。这是开国皇帝金一世在魔法创研初期下达的要求,可以理解为一种帝王心术,为了荫庇子孙后代,自私一点也无可厚非。” 杰诺尔已经不敢插话了。 实际上,他已经有些后悔听老人讲这么多了。 这可是关乎利亚开国皇帝的秘闻,听老人的语气,还稍微带有些谪贬之意。自己听了也就听了,自然不会出去声张,但要是随便发表点意见,别看现在老人和颜悦色,万一帮着办完事儿被过河拆桥,随便扣上顶帽子,到时候被举国通缉,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杰诺尔对老人的观感也非常不错,但在外游历这么多年,杰诺尔也不是没少见帮完忙倒打一耙的主儿,所以善良归善良,好事该做就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人没有注意到杰诺尔的谨小慎微,或者可能注意到了也没有在意,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可是当魔法阵全部完成,进入试行阶段时,金一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构建时加入太多功能性要求,使得‘英魂融合’对受体的天赋要求极其高,甚至可以说超乎想象的高。” 老人瞥了眼门外的天空,不知察觉到什么,语气莫名加快了许多:“据那本古籍记载,所有参与‘英魂融合’的金家族后裔,在魔法启动的瞬间便爆体而亡,就连金一世最为喜爱的次子,当时号称‘百年一遇’的魔法天才,也没有撑过五分钟,稍后便七窍流血,等被救下来时,已经变成不清人事的……” 说到这里,老人有些感慨:“悲痛欲绝的金一世,一怒之下下令永久封锁这个魔法,同时将所有相关文献全部烧毁,老朽所查阅的那本古籍,便是某个胆大之徒冒死留下的。” “因为战略级魔法耗费巨大,在利亚刚建国时期绝对算是笔天文数字,最结果却搞出这么一个笑话,为了避免民生哀怨,金一世又下令,所以参与设计的魔法师不得对外吐露半句,谁敢将这事流传出去,必被株连九族——” “咳咳,那个……” 听到这里,杰诺尔突然呛了一下,饶是他心大也给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打断老人。 这都闹到诛九族了,再听下去,自己是不是连医厅的门都走不出去了? “您不用紧张。” 看杰诺尔脸色不好,老人立马领悟,连忙摆摆手:“是老朽没讲清楚。一世皇帝不愿再有后人步次子后尘,所以对后来登基的太子下令,不准让金氏后人再启用这个魔法。所以老朽猜测,现任的威尼斯陛下,应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魔法存在。” “欲带皇冠,必承其重。想要使用超出规格的力量,就要承受与之相应的代价。” 杰诺尔若有所思的自语道。 其实说到底,“英魂融合”和自己的“兽血沸腾”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虽然规格不同,但都是要耗费一定代价换取力量,只不过前者的收益与索取都要高许多许多。 “不过您是怎么知道,这个魔法没有在皇室中流传至——” 话问到一半,杰诺尔脑海中灵光一闪,随后恍然大悟。 如果说真的有人能承载这个魔法,除了现今被誉为“千年难遇”的公主殿下外,还会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恐怕再过三百年,金家族都不会再出现这样一位天才。 而国相谋权的现在,如果皇帝威尼斯,或者说泰勒公主知悉这个魔法,还会一直隐忍不用吗? 答案还是否定的。 然而老人的下一句话,让杰诺尔有些愕然。 “老朽一直是这么想的,之前也从未将这件事诉于他人。可是……就在刚刚,公主殿下启动了这个魔法。” 老人的脸上,忧心忡忡。 “已经,启动了?” 杰诺尔这才想起刚刚老人一直向外看的反常举动,对方身为大魔导师,可能战斗力不强,但精神力绝对超出自己一大截,所以他绝对是察觉到某些自己触不到消息。 “是的。也就是在这股强大气息出现后,我才意识到另一股之前一直掩藏在水面之下的气息。” 老人眼中浮现一丝焦虑:“如果说整个利亚内还有谁能有这种惊人的气场,除了瓦伦丁外,再无他人。” “您是说——发动‘英魂融合’的公主殿下,正在和瓦伦丁交战?” 杰诺尔艰难的咽了一口。 “是的。” 精神矍铄的老人一下子萎靡许多,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露出这个年龄本该有的疲态:“虽然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但……但如果那本书的记载不错,哪怕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也承受不了这个魔法的反噬……” 说到最后,老人的语气已近颤抖。 “之前也说过,老朽无法插手这种国事,可眼睁睁看着泰勒殿下因为反噬身亡……老朽实在做不到。所以杰诺尔先生,老朽恳求您,能否将这枚药丸送到公主殿下身边,至少还能保她一口气……” “虽然这样讲有些强人所难,而且可能会让您深陷危险之中,但您是‘探险者协会’派来的使者,我想瓦伦丁也不会为难……老朽眼下实在是找不出其他人选,您——” “我知道了。”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抬手止住老人的话语。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老人要问自己关于利亚的政治倾向了。如果当时自己回答的是瓦伦丁,恐怕就不会有之后这些详谈了。 从老人的语气中也不难判断,公主与瓦伦丁应该交战了一段时间。而老人依旧能耐下焦躁不安的心情细说,就是为了让自己有充足的判断与选择时间,甚至可能还包含不想让自己过早去,直到两人分出高下、危险性大大降低后再抵达的想法。 如果瓦伦丁胜了,万事休矣,早送完送都一样,对方也可能看在自己背后势力的份上不予计较。 如果公主胜了,瓦伦丁就肯定身首异处,那时候自己再送上能够吊住性命的药,才算真正的胜利。 而且老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谈报酬的事情,即使再心急,也依旧以商量、恳切的语气交谈,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不过就算老人如何对自己脾气,公主殿下的政策如何深得民心,说到底,这一切其实都与杰诺尔无关。 之前险些陷入死地的两场战斗,已经算是超出规格的仁至义尽了,自己还有必要再冒险吗? 还有一点,杰诺尔只是隐约有所感觉—— 老人对公主能否取胜,并不乐观。 这点和老人的行为,有些出入。 为了解开心中最后一份疑惑,杰诺尔思虑许久,缓缓问道:“能问您个问题吗?” “请说。” 大概是意识到这将是决定对方选择的问答,老人的神情中,掺杂着一份罕见的紧张。 “您为何想要救公主殿下?” 老人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问题,但只是犹豫了两个呼吸,坦然答道: “因为我不想这么好的姑娘死掉。” 目光真诚而慈祥。 “……了解了。” 杰诺尔愣了半秒,随即大笑一声:“请老人家知会一声和我同来的那两个家伙,让他们在这里老实呆着,就说我出去溜达溜达,一会儿回来。” 说完,他一把接过老人双手递在空中的裘袋,一头扎进显露出倦意的夜色中。 只是因为老人的回答,超过了他最好的预估。 “……谢谢。” 老人右手捂住胸口,看着兽人背影消失的方向,默默念了一句。 老人并无子嗣,孑然一身。 唯一的发妻,也在几年前因病去世。 老人抬头看向天空,突然有些想念自己那个先走一步的糟老太婆。 想着想着,便觉得天又要下雨了,慌忙眨眨眼,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老太婆子,你倒是走的利索,留下这么个可怜的小丫头片子不管不顾……” 昔年,一位以救死扶伤为毕生宏远的年轻人,第一次走进金碧辉煌的殿堂。 在走廊的拐角,有些紧张的年轻人,不小心撞到一位同样年轻的女士。 “哪里来的笨蛋啊?疼死我了……” “对、对不起!我是刚刚进入医部学习的恩斯莱特……” “算了,下次小心点,万一撞到什么大臣,你可是会被责罚的。” “嗯,好、好的……等、等一下!” “嗯?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啥?你这是搭讪吗?真老土。” 年轻人怅然若失的垂下头。 然后从极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风铃: “我叫尼莫拉。” 正文 第一一四章 战术 广场之上,光芒大振。 自战斗开始,两人在短短十息时间内已经交手不下七次。实力大增、已经完完全全成为顶级大魔导师的泰勒,举手投足之间皆有风暴呼啸,怒卷苍岚,手中名为“立断”的绝品秘剑挥动如风,大开大阖,每一剑都携带力拔山河的气势,就连瓦伦丁都只能暂避其锋,不敢正面相抗。 令瓦伦丁稍感意外的是,明明整个广场都在自己的魔法范围之内,本应与外界气息隔绝,但“英魂融合”的泰勒却能硬生生在自己的结界上打开一个缺口,接引外界的风元素流入,丝毫不被自己结界的限制所束缚。 偏不信邪的瓦伦丁,接连在风系魔法对抗中吃瘪后,已经累积了不少外伤,不得不承认在风系魔法上自己已经落于下风,连忙调整心态,在下一道紧随其后的剑气中利用土系魔法脱身,暂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击落空,泰勒也没有着急追上去,缓缓调整呼吸,将脸上那抹病态的红晕强行压下去,就这么与瓦伦丁隔着百米遥遥相望。 瓦伦丁脸上战意盎然,率先开口道:“虽然我早对战略级魔法的威力有所估计,但不得不说,你展现出来的实力还是让我刮目相看。能够这么快适应超乎自己想象的力量,不愧是妖孽般的天才,‘风暴女武神’这个美称不是白叫的。” 这句称赞是瓦伦丁发自内心的。 对于一位特级法师而言,突然获得超出自己极限的数百倍力量,就如同一个蹒跚学的步孩童突然拥有成熟大人的身体,怎么样都该有些不适应,需要一定时间磨合。 所以瓦伦丁故意为在开始时收敛魔力,也有试炼之意,想要让泰勒尽快掌握自己现在“身体”,哪怕只有七八成,最起码也能在“英魂融合”结束前能让自己酣畅淋漓的放手打一场。 可令他意外的是,从起初的生涩运用,到后来浑然天成的熟能生巧,泰勒仅仅只是用了不到五招,这之后便是毫无心理准备的瓦伦丁遭殃,接连在魔法对碰中吃了几个亏,才好歹将战局拉平。 事实上别说刮目相看,一向自诩甚高的瓦伦丁自己都不愿承认,对于泰勒的天赋,他其实是有些妒忌的。 他能想象到,如果真给对方二十年,很有可能会成长为令整个大陆俯首的顶峰。 不过,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虽然在心里念叨着可惜,但瓦伦丁可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 如果说有,也只剩久居高位无敌手、早就古井不波的心境,突然因为好对手的出现而重新雀跃。 瓦伦丁擦拭掉嘴角的血迹,嘴唇微微上挑。 受伤这种事,究竟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 因此,瓦伦丁越发确认一件事—— 经此一战后,自己定能跻身到“那些人”的行列中。 想到即将能真正见识到传说中的“神境”,瓦伦丁嘴角的笑意更加盎然。 瓦伦丁时而蹙眉时而大笑的怪诞画面,让泰勒心中的不详愈加浓烈。趁着这短暂的喘息机会,她确认了自己身体的情况,虽然并无大伤,但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虚浮感,仿佛即将透支的旅人,看似体格健壮,实则随时可能倒下。 (是“英魂融合”的副作用吗?) 泰勒很容易想到其中的缘由,也大略能猜到继续撑持下去的下场是什么,但终于有能和瓦伦丁正面硬撼的机会,而且除此之外也已经山穷水尽,没有其他办法,即便对方怀有仍看不分明的阴谋,也只能咬紧牙坚持下去。 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泰勒开始思索后面的战斗。 从之前的交手判断,如果瓦伦丁没有藏掖太多,那精研风系魔法的自己在速度上占据绝对优势,即使被对方那个“万象世界”的禁咒有所压制,也依旧能取得先机。 而身为魔剑士的泰勒,自然不会舍弃这份独有的优势。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虽然“英魂融合”给予了她远超十级的魔法水平,但剑术仍是之前的八级,与动辄十级的魔法相搭,就好像规格不一的魔导齿轮绞合,总是有些不顺畅。 好在“立断”作为一顶一的极品秘剑,能稍微缓和这种阶级差距,让两者的搭配不至于太过别扭,而且因为自带“断裂”属性,非常契合风系魔法加成,所以几个来回下来,倒也让瓦伦丁吃了不小的亏。 可即便如此,泰勒也只能将剑术作为锦上添花之用,在真正硬碰硬的魔法对轰中,仍然只能以单纯的魔法抗衡,些许的马虎也会给瓦伦丁找到破绽的机会,所以她只能谨慎,再谨慎。 至于自己的劣势,便是如同身体定时炸弹般的状态,如果拖得太久,不说之后狂风暴雨般的反噬会如何,那唯一一点战胜瓦伦丁的希望也将荡然无存。 几个呼吸间,泰勒已经将之前的战斗总结完毕,优劣之处分辨清晰,简单做完了接下来的计划。 等到泰勒再次看向瓦伦丁时,却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中充满揶揄,泰勒顿时有些心慌,只听他一字一句说道: “想要依仗着速度上的优势,继续维持之前那种配合剑术的骚扰攻击,对我造成累加伤的同时,尽量减少正面硬刚,看似为了拖夸我,实则是想要尽量避免消耗,延长可能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然后瞅准时机,在我以为要陷入持久战时,出其不意全力一击,反而迅速结束战斗——大致是这些想法吧?” 一眼看穿。 泰勒瞳孔微缩,不由咬住嘴唇。 仍未开战就被对方看穿战术,已经可以算是输了一半。 泰勒有些懊恼,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既然“英魂融合”是瓦伦丁通风报信的,他自然对这个魔法的优劣势知之甚详,肯定早就想到对应手段,很有可能就连自己的思维都是被他故意引导。 自责归自责,泰勒很快从震惊状态中走出,飞快思考着该如何做出改变。 如果被瓦伦丁拖入持久战,战局将对自己压倒性的不利。 所以还是要速战速决。 泰勒抬起头。 以为她要说什么的瓦伦丁,笑着开口道:“您不必太在意,毕竟这个战术是眼下最——”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泰勒的身影,瞬间跨过百米距离,已经近在眼前。 瓦伦丁笑意盎然,也不再废话,双袖轻轻甩起。 又是一道震天的轰鸣。 正文 第一一五章 智胜 既然原定计划被看穿,这第二场战,泰勒便打定主意速战速决,所以起手便是一记禁咒。 魔剑士最强之处便是在于,使用魔法的同时附带剑技,两者互不影响,甚至于实力强劲之后可以一心二用,同时也能将魔法融入剑技中,剑锋一出,既带剑气也附魔法,诡谲莫测使人难以招架。 剑芒闪过空中,直逼瓦伦丁眉心而来。 瓦伦丁微微皱眉。 泰勒这缩地成寸的一剑,在瓦伦丁看来,堪称完美,却又有些不合常理。 附于剑身的“空间断裂”是名副其实的禁咒魔法,作为之前还是八级法师,甚至连十级魔法都未触摸过的泰勒,能够仅凭书中所写加以自己领悟,第一次使用便能将这个禁咒发挥出近乎圆满的威力,即使是他瓦伦丁都忍不住想称赞一句。 再配合秘剑那名为“断裂”的属性相辅相成,所散发出的威力令人不寒而栗。瓦伦丁几乎可以确定,即使自己使出相同等级的禁咒魔法防御,也会被对方一剑劈开,最起码得受不轻的伤。 然而奇怪的一点,或者说令瓦伦丁皱眉的地方,却是明明可以达到令自己难以避开的速度,这一剑却画蛇添足的附加上剑气,虽然会提升些许威力,但只有八级的剑术在这道风系魔法面前无疑有拖累嫌疑,速度压低不少,使得瓦伦丁堪堪能够躲开剑锋。 当然,这点速度的微小差别其实不大,如果是寻常的魔法师,哪怕刚刚步入大魔导师的门槛,这一剑依旧快如闪电,别说躲掉,就连看出剑技延缓的这一点速度都不可能。也只有同级相对,生死搏杀时,才能注意到这些差别。 依照瓦伦丁之前的判断,泰勒应该觉察到正面对轰时剑技反而会成为拖累,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仅仅这微小差别,便是自己能不能躲开的关键分水岭。 从小聪慧过人、心思细腻的公主殿下,竟然会犯这种失误? 换做别人可能会窃喜。但瓦伦丁不信。 他不信这个从十四岁起便没事瞅自己两眼,盘算着自己的心思,还能一脸笑容灿烂打招呼的小姑娘,事到如今却马虎大意。 尤其当泰勒毅然出剑时,瓦伦丁其实已经做好互换一招的准备,毕竟他早就心中有数,只要速度落下风,无论如何躲闪最后都会受伤,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放弃放手,直接以攻对攻,大不了拼个两败俱伤。 可现在突然多了一个选择,犹如原本后路被截、只能破釜沉舟的军队,突然发现敌军边线有一道疏漏,不用付出代价变能突围出去,甚至还可以趁对方排兵布阵无法腾挪的间隙发出反击,即使再坚毅的将领,之前下定的决心恐怕都会有所动摇。 瓦伦丁现在便是面临着这种选择。 是维持之前的判断,还是兜住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直接掉头躲开? 可即使老人思绪飞快,终究还是来不及面面俱到,考虑通透。 因为剑来了。 泰勒这一剑,虽然速度较原本有所缓和,但还是极其迅猛。 等瓦伦丁略微察觉出一丝端倪,终于抓住那一条藏在迷雾之后的线时,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凭本能向后偏移。 一步之差。 瓦伦丁暗骂一声,也没有再后悔的时间,只能顺势向后跳到更远处,同时双手结印,亮起两道截然不同的光芒。 瓦伦丁猛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双手。 见瓦伦丁终归还是躲开,泰勒一直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总算稍有安稳,嘴角微翘,眼看他堪堪躲过这一剑,脸上并未有任何怅然,也不急于抽回强弩之末的剑锋,反倒凌空前跨一步,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终于向前推出。 剑锋之后,又是一道精光。 缠绕于“立断”之上的“断裂”属性早已将瓦伦丁身前斩出一抹真空,就如一块从未洗练的白帛,不染丝毫元素之力。 纵使瓦伦丁能够毫发无伤的躲开,并且在之后立即作出反应,也会因为这一瞬间的元素阻隔,而让手中魔法慢一步成型。 所以瓦伦丁纵然能够做到极速吟唱,也来不及在泰勒提前同构的另一个禁咒到达前将其拦下。 “厉害。” 瓦伦丁面露苦笑,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就被随后猛扑过来的狂暴风刃呼啸掠过。 血花漫天飞舞。 当地面传来一阵重重的摔落声,泰勒再难按下胸中那份悸闷,仰天吐出一大口血,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禁咒的消耗远超想象,就算是最顶级大魔导师,在同一场战斗中也很难释放出两次。这不仅因为禁咒本身极其繁复,更主要的是消耗巨大,也就只有瓦伦丁这种剑走偏锋的魔法路数,可以不按常理出来,在禁咒中释放另一个禁咒。 对于泰勒来说,同时释放两个禁咒,绝对算是赌命行为。毕竟还要将其中一个禁咒隐藏在另一个禁咒之后,还要暂时瞒过瓦伦丁的眼睛,所付出的代价已经不只是巨量魔力那么简单。 泰勒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甚至可能不用等战略魔法的反噬到来,自己就因为大量生命力流失提前倒下。 不过即使如此,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畅快的笑意。 这一次,她赌赢了瓦伦丁。 如果刚才瓦伦丁选择正面抗衡那一剑,选择两败俱伤的凶狠打法,那自废生命的泰勒必然会先一步倒下。 亦或者瓦伦丁选择最蠢笨的防守,稍微在这一击上吃点亏,自己后面这一招也不会达成如此效果。 她就是赌瓦伦丁那一瞬间的躲闪。 以瓦伦丁的心性,纵然想到自己掺杂剑技的打法可能有诈,他也可能自恃吟唱速度更胜一筹的优势选择以退为进,但那时,被“立断”所切断的魔法联系就会短暂停滞,像是空有一身本领的武人被缚住手脚,只能硬生生吃上一记。 这次心计的较量,泰勒终于占了上风。 但泰勒很快擦干嘴角,没有过多沉浸在之前的喜悦中,颤巍巍从地上站起,冷冷盯着不远处仿佛置身事外的安琪拉。 注意到泰勒的视线,安琪拉嘴角一挑:“怎么,想趁着最后一口气,把我一块解决掉?” 泰勒没有回答,只是狂风大作。 “别分心了,你还没打完呢。” 安琪拉耸耸肩:“没注意到吗?瓦伦丁的‘万象世界’还没解除呢。” 泰勒身体一震,就连周围的空气流动都仿佛受到影响。 然后,她听到一声阴森森的桀笑—— 正文 第一一六章 神使 “不可能……” 泰勒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原本已经倒下的瓦伦丁,那具残破的“尸体”突然诡异的颤抖起来,发出几声“嘣嘣”的脆响,浑身上下皮肤迅速龟裂,如同一条蜕皮的蛇,很快便钻出一个面目俊朗的中年男子,眉眼与之前的瓦伦丁有八分相似,却年轻许多,仿佛只有三十岁,正值壮年。 终于,彻底脱胎换骨的瓦伦丁从地上站起来,抖擞掉一身老皮,左右看了眼手臂,眼中带着成功后的狂喜: “不错,远比想象中要好许多。” 瓦伦丁张开双臂,瞬间有无数魔法元素从天地间疯狂涌进他的身体,估计很宽便能彻底回复巅峰状态。 不,是攀上更高一层楼。 泰勒好歹从震惊中拉回,挣扎着想要站直身子,咬牙抬起手,想要竭泽而渔,却被瓦伦丁轻而易举重新打翻在地。 再次吐出一大口血后,泰勒彻底失去站起来的力气,只能不甘的抿起嘴唇,死死盯着他。 在掌握这具身体的力量后,她的感知力也如春汛江河的流量般猛增,如果瓦伦丁使用了土系或者其他系的替身魔法,她一定能觉察到,可刚刚的手感毫无疑问正中靶心,瓦伦丁并非借助某种魔法脱离,那又如何解释这个现象呢? “想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吗?或者说,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年轻?” 瓦伦丁慢慢走近,浑身气势凌厉,如同一位昂首挺步的君王,脸上带着由内散发的红光:“你应该听说过,我可以三重同构吧?” 看着瓦伦丁戏谑的眼神,泰勒猛然想到一种可能,嘴唇哆嗦两下,失声道:“难道你一直在维持……两个魔法?” 但她很快摇摇头,否定道:“不可能!包围整个内城区的魔法算作一个,如果你还维持另一个魔法,之后最多只能使用一种魔法了!可在和莱因哈特他们打的时候,你明明使用了两种魔法!” 瓦伦丁究竟使用了何种魔法,已经不是问题的关键了,如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种事,才是泰勒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除非……你已经掌握四重同构了?” 泰勒说出一个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解释。 瓦伦丁摇摇头,似乎心情大好,笑着解释道: “再过二十年,我可能就能掌握四重同构了。你也不用乱猜,实际上‘万象世界’这个魔法相当于一个蛋壳,而让我起死回生的‘绝死’则是蛋清,这两个魔法本来就是一体,不过是衍生而来,只能算作一个魔法。” 泰勒满目寒霜,只当瓦伦丁在拿自己开玩笑。 “怎么,不相信?” 瓦伦丁脸上笑意更浓:“你的决策没有问题,不如说……十分出色,虽然我是故意引你全力出手,但也没想到你思维转变的这么快,甚至被你刚才出人意料的破釜沉舟搞得有些狼狈,值得夸奖。” 泰勒悚然。 直到现在她才回味过来,自己之前那些看似明智、果断的决定,其实很大一部分是被这个男人故意牵引。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瓦伦丁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刚刚也说了,‘万象世界’像是个蛋壳,在这个蛋壳中,我拥有近乎于神的力量,只要魔力充沛,我就可以无所不能。可是你永远想不到这个魔法的真正用处—— “这是我的‘茧’。” “二十年前,我用‘梦魇’对自己做了一个暗示,在‘魔法之心’上悄悄附加了一层遮掩,就像一层看不见的网,能够让身体储存更多魔力且不易流失,魔法转换效率更快,所以我的魔法造诣才会突飞猛进,达到今天这种地步。” 像是在感受死战后源源不断重新补充进来的魔力,瓦伦丁闭上眼睛,一脸陶醉:“可惜这种画地为牢的做法终归有弊端,到达我之前的境界后,‘蛋壳’就不再是保护我成长的臂弯,反而成为限制我更进一步的桎梏,而且是我自己无法突破的桎梏。” “所以……需要有人帮你打开?” 泰勒已经大体猜到了瓦伦丁的意思,面色阴沉道:“你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帮你打开这个瓶颈,而那个名为‘绝死’的衍生魔法便是保证你生命的一道锁?” 瓦伦丁扭扭脖子,点头道:“没错,这就是你无法察觉到‘绝死’的原因。” 说着,瓦伦丁有些感慨的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远方的宫殿,眼神深邃而宁静: “其实我原本的计划,是用那几个会长破境,可惜中途出现些许意外,他们的成长不尽如人意,最有希望达到我目的的尼莫拉又突然死掉,多拉贡勉强算中规中矩,但以他那不思上进的性子,再过二十年也未必能超越我。” “如果实力不足以威胁到我,又怎么能将我的瓶颈打破呢?所以我只能放弃这个计划,将视线放到您的身上。这是个不小的赌注,因为没人知道这个战略级魔法究竟够不够强,亦或者您能否承受住这份力量而不至于过早崩溃——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是赌赢了。” 瓦伦丁开心的笑起来。 “所以——你只是想要获取更强的力量?” 泰勒狠狠攥紧拳头,努力支起上半身,不顾随之而来的剧痛,以仿佛吃人的气势,质问道:“那谋权篡位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从瓦伦丁的眼睛中能看出,他没有撒谎。 而且到了现在这种地步,瓦伦丁也没有必要撒谎。 而这也是泰勒最无法忍受的地方。 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理解,对方将整个国家搅的翻天覆地的目的何在。 在枢机阁中,瓦伦丁曾和她说,答案马上揭晓。 现在自己已经完败,瓦伦丁的目的已经达成,可结果依然在云里雾里。 哪怕自己马上要死,她也想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 听到泰勒的质问,瓦伦丁一拍脑袋,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笑意盎然:“你说这个啊?还记得之前跟你说的‘五神’吗?” 泰勒神情一滞,没有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是下意识点点头。 瓦伦丁向旁边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答道: “利亚是我为了加入‘神使’的彩头。” 正文 第一一七章 不灭信仰 “哦,我说的可能不够准确。” 瓦伦丁沉吟一会儿,补充道:“应该是添头才对。” 泰勒面露茫然。 这么多年的从政经历,早就将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磨砺成一个眼光毒辣的上位者,所以泰勒能够看出,瓦伦丁并非无病呻吟,也不是故作淡然,他是真真正正认为篡位这件事无关紧要。 瓦伦丁痴迷魔法,可不代表他对世俗权力看的风轻云淡,否则他也不会在利亚任职四十余年。 所以是什么东西让他做出了这种改变。 泰勒注意到之前一个名词—— 神使。 她突然不寒而栗。 将一国作为添头? 即使是瓦伦丁这种强者,都需要露出神往态度的存在,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 魔法有十境,剑道亦如此。 泰勒曾经认为大魔导师就是魔法师的顶峰,但现在看来,大魔导师或许只是万千山巅最微不足道的一座小峰,虽然下限不低,但上限无穷。 泰勒感觉自己窥见了某些秘密。 “你说的‘神使’,究竟是什么?” 抛开国仇家恨,这是泰勒身为一位魔法师提出的问题。 瓦伦丁目光灼灼,感受重新充沛全身力量的同时,露出一抹禅机般笑容,微微侧过身: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泰勒挑起眼角,看向瓦伦丁的眼中含有怒火,只当他在敷衍自己。 可惜泰勒没有注意到,瓦伦丁闪过身,与她呈一条线的不远处,刚好能够看到半个身形的安琪拉,嘴角不着痕迹的咧了咧。 知道泰勒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瓦伦丁也没有好心到费口舌解释,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泰勒,或者说这个国家的生死已经和他没有关系。 “‘不灭信仰’——公主殿下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泰勒微微睁大眼睛。 她当然记得这个名字。 这个在她十岁那年,将仍然年幼的公主殿下,连通附近诸国的许多孩子一同绑架,在山东中进行着不明所以的“实验”,最后在多国联合围剿中销声匿迹的神秘组织。 即使已经过去多年,自己的心病也早已祛除,但泰勒还是下意识感到一股恶寒,如同被蛇咬过的人总会留下心理阴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也仅此而已。 看到泰勒并未表现出太过剧烈的反应,瓦伦丁玩味的搓了搓下巴:“哦?本以为你会表现的更加慌张一些,没想到心境远比我想象的要坚韧许多……有点可惜。” 瓦伦丁眼中划过一丝失望,眼底却升起一道微不可察的杀机。 身为精神系魔法“梦魇”的大魔导师,瓦伦丁天生具有看清人心的天赋。他无法看透别人的想法,但能体会到他们的情绪,所以他知道泰勒并非是强装淡定,而是真的心静如水。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回顾的往事,这些平时被放在最深处的阴暗面,虽然平时看上去安安静静,却很有可能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发难。 而能够克服自己最恐惧事物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瓦伦丁故意吐露“不灭信仰”的信息,其实有两个原因。 一来他想稍微泄露点天机,让泰勒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就和获得最高魔导成就的研学者,想要得到领奖台下那些对自己成绩一无所知的凡人恭维,不得不稍微讲解一下,让他们真正领会到“这个人真厉害”一样。 毕竟自己取得了算是前无古人的荣耀,极有可能得到诸神的首肯成为“神使”,作为唯一观众兼见证人的泰勒却对此一无所知,这份喜悦不免会掉色许多,算是半点虚荣心作祟。 至于第二点,和泰勒的看法差不多,瓦伦丁未尝不想保住这份滔天权势。他本想在成为“神使”以后,将泰勒作为自己的傀儡,所以故意试探她的心境,却没想到少女坚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即使自己动用了“梦魇”都无法趁虚而入,精神力之强远远超乎自己预料。 至于其中原因,瓦伦丁稍加猜测便能大体得到结果。 八成是那个同样拥有精神系魔法的“寒潭之涎”会长从中作梗,提前给泰勒做过训练,让自己没法为所欲为。 想到这里,瓦伦丁不免有些愠意。如果不是多勒米已经被安琪拉解决,他不介意自己再亲自动手处理一趟。 既然无法控制,那就干脆毁掉。 可惜是可惜了点,但替代品也不是没有,瓦伦丁打定主意,从那两个废物兄弟中选一个,至于老皇帝威尼斯,早就是该进棺材的人。 就在他刚做好决定时,一旁的安琪拉突然出声:“不要浪费时间。” 瓦伦丁背对着她点点头。 这是让自己赶紧动手的意思,同时也在提醒不要过多透露关于组织的秘密。 瓦伦丁向前迈出一步,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改用一副敬重的语气,眼含期许的问道: “不知以我现在的实力,能否入的了那些大人的眼中呢?” 安琪拉眯起眼睛,一瞬间仿佛将他从头到尾看透一遍,然后闭上眼略作沉吟,像是在和某处进行沟通般神情微变,在瓦伦丁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终于慢慢点头:“算是勉强达标,但还需要进一步历练。之后的事,等你到达‘那边’,自会有人帮你。” “万分感谢!实在是太、太感谢——” 瓦伦丁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满脸通红的跪下身,刚想念出某人的名字,就被安琪拉狠狠瞪了一眼,瞬间神情一滞,立马收声,只是不断冲某个方向磕头。 泰勒何等聪慧,看到瓦伦丁反常的举动,尤其安琪拉那一眼冷若寒霜的视线,马上隐隐有些猜测,内心瞬间犹如万马奔腾,翻江倒海。 (她……到底是什么人?) “绯”的会长? 如果单单只是这一个身份,绝对不会让瓦伦丁如此恭敬有加。 泰勒想起刚刚瓦伦丁的侧身。 如果只是在夸耀自己,这个动作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而安琪拉正在那条直线上。 (不可能……她的实力明明……) 泰勒赶紧再看一眼,“英魂融合”的强大精神力仍在,她确认自己之前的判断没错,脸色不免古怪起来。 安琪拉的实力,比瓦伦丁化茧之前还要弱。 这种人,可能是瓦伦丁口中至高无上的“神使”? 瓦伦丁一步步向这边走近。 泰勒暗叹一口气,这些疑问,只能带进地下了。 虽然心中仍然有着对父亲、大臣与其他会长的愧疚,但现在已经回天乏术。 泰勒慢慢闭上眼睛。 就在她已经能感受到逼近身前的魔法波动时,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带着某种坚毅情绪: “住手!” 正文 第一一八章 间暇 对于这个陌生的声音,泰勒有些疑惑。 在脑海中搜寻许久无果,泰勒睁开眼睛,费力的扭过头,想要看清这个刚刚出现在广场的男人是谁。 仅仅只是这个轻微的动作,她做起来都无比辛苦,仿佛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被撕裂,一会儿像是在火炉中炙烤,一会儿又如同跳入冰窟。 泰勒知道,“英魂融合”的副作用即将显现。 然后,她总算看清那个广场边缘的人影。 “兽……人?” 喊完那句话的瞬间,杰诺尔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虽然来之前战斗已经结束,广场上的局面也非常清晰,但杰诺尔看到男人走向少女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不由喊了出来。 而更让杰诺尔意外的是,男人听到他的话,竟然真的停下脚步,抬起头,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会被杀掉。 这是看到男人眼神后,杰诺尔的第一反应。 虽然之前未曾见过,但能够散发出这种气息的男人,想必就是武力夺权的宰相,瓦伦丁。而躺在地上的金发少女,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即使不用特地分辨,男人无意在周围四散的气息已经让杰诺尔感到呼吸困难,汪洋般的魔力如同如同针芒刺痛皮肤,心脏猛然跳动起来,竟然下意识要激活“兽血沸腾”进行抵抗。 (不行——在这里显露出任何敌意,都一定会被毫不犹豫干掉的!) 自己和男人的差距太大了。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总算压下即将爆发的临界点。调整完心态,杰诺尔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不发一语的男人,微微鞠躬: “十分抱歉打断您,瓦伦丁先生。我叫杰诺尔,是‘探险者协会’的使者。” 尽管从之前的种种传闻中,杰诺尔非常厌恶瓦伦丁的为人,但眼下天壤之别的差距,不容他作出更多僭越行为,而且要想救泰勒公主,首先得保证自己能活着,所以杰诺尔一开口便是道歉,同时搬出自己的身份,以期待之后谈话能有一个相对合适的地位。 听到年轻兽人的自我介绍,瓦伦丁缓缓散去手中的魔法阵,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冷冷问道: “有什么事?” 实际上,在年轻兽人刚刚跨入“万象世界”时,瓦伦丁已经心有所感,但当时正是与泰勒激战正酣之际,无暇分心,便没有在意这个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小虫。 至于刚刚为什么停手,就连瓦伦丁自己都解释不清,只是心中突生灵犀,想要看看这个兽人究竟要干什么。 杰诺尔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回道: “实际上,我是受一位医厅的老者托付,将一枚救命药送给泰勒殿下。” “老人?救命药?” 瓦伦丁微微皱眉,似是在脑海中寻找相应的人选,但很快露出一丝恍然,讥笑道:“原来是那个老不死的……没想到他也知道‘英魂融合’的秘密……不过还算没白活这么些年,能研究出抵抗魔法反噬的秘药。” 瓦伦丁沉吟一会儿,冲杰诺尔伸出手:“把那个药给我,你可以走了。” 他对那个药有些兴趣。 “这是救公主殿下的药,还请让我亲自为她服下。” 杰诺尔直视瓦伦丁的眼睛,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来,表情不卑不亢。 “什么?” 瓦伦丁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刚刚安定下来的魔力元素瞬间狂暴起来:“你再说一遍?” 杰诺尔站直身子,全力抵抗扑面而来的杀意,仍是寸步不让: “……请让我亲自为公主服下。” 其实来到广场之前,杰诺尔曾想过泰勒战败的情况,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做。其实说到底,利亚的生死权斗与杰诺尔无关,能够替老人送来这枚秘药已经仁至义尽,犯不上和瓦伦丁起冲突,更别说这种冲突很有可能搭进自己的小命。 但杰诺尔还是放不下。 不说别的,单单只是解放奴隶的法案,就已经造福诸多同族。还有其他许多正在试行或者即将实行的法案,都与自己的观点不谋而合。 (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吧……) 杰诺尔突然笑了起来。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与泰勒不足十米的位置。 “兽血沸腾”状态下,结合速度最快的风系魔法与占尽地利的土系魔法,是不是能够抢在一位至强王者前做点事? 不知道自己这条命,值不值公主殿下这条呢? 有一点杰诺尔能确定。 如果泰勒活下去,未来所造成的影响力绝对比自己要强。 (希望你能带着我那份愿望活下去。) “英魂融合”的持续时间还有一点,恢复行动能力的泰勒想必能够从瓦伦丁手中逃掉。虽然杰诺尔不了解泰勒的为人,但如果自己用性命换取的一线生机,这位公主殿下应该不会轻易浪费,哪怕只是承自己的情,也选择活下去吧。 甚至连公主的为人都算计在内,感觉没有遗漏后,杰诺尔抬起头,等待一个机会。 “如果我硬抢呢?” 瓦伦丁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 一个“探险者协会”的使者,他还是杀的起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微妙。 就在杰诺尔即将释放“兽血沸腾”的瞬间,从始至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女人,突然开口道: “等等。” 这句话如同蕴含魔力,将剑拔弩张的气氛打破。 瓦伦丁马上回过头,眼神略微有些不解。 安琪拉咧咧嘴,脸上罕见的增添了几分笑意:“让他把药送过去,再和丫头打一架,我想看看你破茧后的全力。” “就这种事?就算吃了药,她最多也就只能维持一击。” 瓦伦丁像是感到无聊般摆摆手,突然舔舔嘴唇,眼中增添几丝赤裸裸的战意:“如果……真想看看我的实力,您亲自来检验一下如何?” 安琪拉扬扬眉,丝毫不为所动:“现在这个状态还差得远,等‘她’回来,‘我’取回真身,那时候想怎么试都行。” 说着,安琪拉将视线转向一旁,眼底划过一丝光彩: “倒是这个兽人……我有点兴趣。” 正文 第一一九章 结束? 瓦伦丁睁大眼睛,在杰诺尔身上更加仔细的打量一番,啧啧嘴,吃惊道: “兽人嘛……没想到您竟然有这种爱好?” 安琪拉微微一笑,目光却瞬间阴寒无比,瓦伦丁只能悻悻闭上了嘴。 “他是土风双系魔法师,这个年纪已经快要突破七级了,还是双系并驾齐驱,没有偏移。这样的好苗子,可不比那边的公主差多少。” 瓦伦丁闻言,略微惊讶的又看了杰诺尔一眼,却听到安琪拉接着说道:“而且……娜贝之前追杀多拉贡的时候,就是这个兽人横插一手。” “什么?!” 瓦伦丁仿佛受到了极大震撼,声音不由提高了许多:“我记得您的那个——娜贝小姐有魔导师水准,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六级法师给……啊!” 瓦伦丁瞬间想到什么,收住声音。 “没错,他有办法提高自己的实力,能够直接到达特级法师的水准……不,之前和娜贝战斗时,已经触摸到魔导师层级了。” 安琪拉舔舔嘴唇,看向杰诺尔的目光,就像在欣赏一件心仪的玩具。 两人之间的谈话没有丝毫遮掩意思,所以一字不落全部落在杰诺尔耳中,年轻兽人顿时冷汗直流,尤其安琪拉仿佛吃人的视线,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这种底牌被看光的感觉,让杰诺尔非常不爽。 更是非常紧张。 杰诺尔不知道女人是用什么手段得到这些信息,也不知道能让瓦伦丁都恭敬有加的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好在瓦伦丁已经有松口迹象,至于后面是否有更大阴谋,也得等活到那时候再说。 “你去把药给她。” 见瓦伦丁没有制止的意思,杰诺尔冲女人点点头,全身紧绷的从瓦伦丁身边走过,来到泰勒身边。 ——好美的人。 这是杰诺尔的第一反应。 即使脸上被血污沾染,脸色也呈病态般苍白,依旧遮掩不住泰勒姣好的容貌,尤其那双清澈又包含坚韧的眼睛,使她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 (总感觉有些……熟悉呢。) 杰诺尔一时陷入失神,但很快清醒过来,摇摇头,蹲到泰勒身前: “这是恩斯莱特先生让我带来的——” “请您……赶紧离开这里。” 对于兽人刚刚露出的诧异表情,泰勒没有思考的余裕。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些微声音,低声说道:“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这是利亚内部纷争,还请您不要插手。” “可是——” “拜托了。” 看着面如金纸,唯独眼神异常坚毅的泰勒,杰诺尔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从怀中摸出裘袋,缓缓放进泰勒手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杰诺尔微微颔首,在泰勒耳边留下这句话,退到一旁。 泰勒心怀感激的冲他点点头,一口将拇指大小的药丸吞下。 仰俯间,泰勒胸前的吊坠跟着回荡了一下。 低垂着头,对少女选择有些伤感的杰诺尔,自然没有看到这一幕。 “希望老家伙的药,能够稍微管点用。” 瓦伦丁冷笑一声,冲泰勒招招手:“赶紧点。” 大概是老人的药确有奇效,只一会儿功夫,泰勒脸上已经恢复些许血色,能够慢慢撑着地面站起来。 泰勒深吸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击了。) 老人的秘药,说到底也只是用来维护“魔法之心”不至崩碎,勉强能让泰勒再使用一次“英魂融合”的力量,所以她要慎重考虑究竟是用何种魔法。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偏偏这时候想用就捉襟见肘……) 思考一阵,泰勒不禁有些叹气。 即使熟读典籍,拥有得天独厚的魔法资源,她能熟记的禁咒也只有区区三个。 一来禁咒本就珍惜无比,被大魔导师们视为压箱底的手段,收集三个已经极为不易,二来之前泰勒只是八级法师,什么时候能晋升大魔导师还是个未知数,根本不需要记住太多禁咒,这三个也只是泰勒用来作为参考,闲暇时间记住的。 可无论是哪一个,面对现在的瓦伦丁,都没有取胜的可能。 “英魂融合”的持续时间马上要到极限了。 没有更多时间犹豫,泰勒从地上拔出爱剑,一步步走向瓦伦丁。 风,开始呼啸。 瓦伦丁抬起一只手,兴致乏乏道:“别说我欺负你,咱们一招对一招。” 言外之意,他不会使用同构。 或者说,不值得他使用。 “风神——”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泰勒的眼睛逐渐变成淡金色,散发着璀璨光芒。 一头长发眨眼间变得黯淡无光,原本明媚耀眼的金色渐渐枯萎,如同耄耋老人变得苍白无力。 “不——” 目睹泰勒变化的杰诺尔忍不住想要冲过去,却被瓦伦丁轻轻一挥手定在原地,连同嘴巴一起封住。 “化身。” 吟唱完最后一句,整个空间瞬间一滞,接着风元素便铺天盖地的涌入泰勒身上,在她背后渐渐浮现出身着盔甲的女神身影。 看到隐约浮现的风神轮廓,瓦伦丁瞳孔猛缩,就连安琪拉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自创禁咒……区区一个八级法师竟然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了不起的天赋。” 不过安琪拉很快摇摇头:“可惜了。” “在我面前,一样不堪一击。” 瓦伦丁狞笑一声,用力在身前一抓,带有毁灭力量的黑色元素渐渐凝聚于指尖。 泰勒抬起巨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眨眼间闪到瓦伦丁身前。 她身后的虚像,同样高高举起长矛。 “万法皆破——湮灭!” 面对呼啸而下的长矛,瓦伦丁暴喝一声,将手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球轻轻推出去。 短暂的寂静后,凶悍无匹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肆虐,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整个天地,广场像是被连根拔起,瞬间毁于一旦。 杰诺尔直接被爆炸弹飞出去,瓦伦丁的束缚也随之消失,余光看到倒射出去德瓦身影,杰诺尔猛一咬牙,强行压下涌上喉头的血,“兽血沸腾”骤然发动,在余波中勉强站稳脚跟,向某个方向掠去。 结果毫无悬念。 “哈哈哈——” 瓦伦丁在尘雾中大笑三声,瞬间冲出爆炸圈,向泰勒砸进的宫殿追去。 “当我的试金石,也算是辛苦你了,我这就送你去——” 在楼顶落下的瓦伦丁,猛然收声。 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正文 第一二零 变数 对视只持续了短短两秒,黑白头发的男人率先败下阵来,脸上迅速浮现一抹惊慌: “完了!被发现了!” 说着,男人连忙扔掉手中吃到一半的鸡腿,胡乱抹抹嘴,冲不远处正在烧鹅身上奋斗的粉发幼女喊了一句: “别吃了,皇宫这边来人啦!走晚了要被扣饭费的!” “咕噜嘎吱——” “你倒是听我说话啊!” 见幼女根本不点自己,迟小厉哀嚎一声,心虚的向刚刚塌开大洞的楼顶看去,发现那个一脸凶相的男人仍在盯着自己,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完了完了完了,被人抓了个现行,吃这么多好东西得赔多少钱……) 迟小厉有些后悔没有见好就收。 经过千辛万苦的漫长寻找,走近内城区的迟小厉,总算凭借敏锐的嗅觉来到这处藏匿于众多楼阁之中的宴会厅,好歹为自己免了更加深痛的血光之灾。 只是来到大厅后,迟小厉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看到,只有中间摆满一长桌的精美食物,当时他还有些狐疑,但奥丽莎可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在他脑袋上踹了一脚,借力跳到半空,饿虎扑食般冲进小山一般的美味佳肴中。 不对,是饿龙扑食。 迟小厉可拉不住看到食物的奥丽莎,干脆也开始动起手来,只是在周围设了个隔离魔法,让外人无法察觉。可他没想到的是,皇宫这边不知怎么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竟然派人从天而降,尤其最后到的那个凶脸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商量的角色。 (看来只能交钱了。) 掂了掂手中干瘪的钱袋,再回头看看满目狼藉的餐桌,迟小厉叹了口气。 下一刻,迟小厉的身影出现在十几米外的奥丽莎旁边,一把抓住幼女: “臭丫头,快跑啦!” “等、等一下!师父!” 正准备跑路的迟小厉,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称呼,诧异的回过头,看了眼第二个进来的兽人,伸手指指自己:“你在叫我?” 杰诺尔满脸通红,连忙摆摆手:“不、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在叫您,其实是……” (完了!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杰诺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追着泰勒来到宴会厅的杰诺尔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之前有过救命之恩、且想要投拜到其门下的那位大魔导师,心情瞬间激动无比,这才语无伦次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那个……咱们认识吗?” 好在男人似乎忘了自己,杰诺尔松一口气的同时,连忙解释道:“咱们之前在诺尔见过,当时在‘幻之翎羽’总部,您还……” 杰诺尔突然停口,悄悄瞥了一眼上方,不想在瓦伦丁面前过多暴露这位恩人的信息,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哦、哦……原来你是那个……” 迟小厉挠挠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其实他心里慌得不行。 年轻兽人后面省下的话,不是在故意提醒自己拿了他钱这件事吗! 竟然为了那么一袋子金银币从诺尔追到盖亚,难道一条命还不值那一袋钱吗! 迟小厉有些看不起对方。 好吧,自己收费可能确实……有点高? 毕竟只是随便将伤口处理一下,也没有费多大功夫,只有消除积蓄的隐伤时稍微浪费了点时间,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过也能值一点钱……吧? 将自己的手术估了个价,迟小厉总算略微有了些底气,立马对这位债主和颜悦色道:“不知道小哥想要多少赔偿呢?” 虽然迟小厉可以选择赖账,或者立刻逃走,但他对这个兽人青年印象还不错,尤其当时还给自己垫了入城费,不想再欠下更多人情。 “赔偿?” 感觉对话莫名其妙向着奇怪的方向进展,杰诺尔眨眨眼,没想明白其中的误会,干脆先暂时放下,再次悄悄抬头看了眼,发现瓦伦丁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作,才稍微放心,想着对方一定是被自己的恩人所震慑,连忙跑到昏迷不醒的泰勒身旁,冲迟小厉喊道: “恩人,这位是利亚的泰勒公主,求求您救救她!” 迟小厉有些不解:“救她?不用……还钱吗?” “还钱?当然不用!” 杰诺尔突然灵机一动,猜到这位未来的老师可能喜欢钱物,连忙补充道:“如果您救了她,利亚皇室一定会以重金感谢的!” “哦?” 迟小厉双眼陡然射出精光,立马将视线移到少女身上,但只看了一眼,便面露苦色,惋惜的摇摇头:“生机断绝,没救了。” 杰诺尔一时有些恍惚:“连您都救不了吗?” “你以为我不想赚这笔——救她吗?她失去的是生命力,你可以理解为提前衰老,所以手术救不了他。” 迟小厉摊摊手,露出心痛的表情。 “没有其他办法吗?” 杰诺尔不死心的问道。 迟小厉刚想回答,却突然犹豫了下,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有一个方法,但可能性太低了,而且这里也没有合适的‘载体’。” 听到还有希望,杰诺尔马上想问出下文,却被上方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 “你是谁?” 这是自来到宴会厅,瓦伦丁第一次开口。 他有些不爽。 不是因为两人无视自己,而是自己竟然看不出那个男人的底细。 尤其令瓦伦丁震惊的是,男人明明早就来到内城区,也就是“万象世界”的范围内,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甚至在追来之前都不知道宴会厅竟然藏了两个人。 就像一盘稳操胜券的棋,突然生出一个不安定的变数,这种无法掌控一切的感觉,让瓦伦丁非常不爽。 在自己即将步入“神使”的当下,更是无法容忍这种变数发生。 所以他最开始没有出声,只是默默观察,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些许猫腻。 但瓦伦丁失望了,青年就如同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任凭他怎么试探,都无法窥视藏在水面之下的内容。 瓦伦丁只是隐约感觉,这个男人很强。 当然,即使再强,也不可能有破茧后的自己强。 所以瓦伦丁不再等待,直接开口。 然后他听到了男人的回答。 “我叫迟小厉,一个注定要成为剑圣的男人。” 正文 第一二一章 试刀石 “……” 瓦伦丁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头一次怀疑自己眼光出了问题。 ——这个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瓦伦丁不禁多看了两眼,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 抛开最初的那种震惊,单从青年装扮上来看,的确是一副剑士打扮,中古骑士服加破烂收束长裤,就算瓦伦丁对剑术不甚了解,但还是能轻易分辨出,他腰间别着的那把怎么看都像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低廉铁剑,绝对不是什么样式古怪的秘剑。 即使这样也就罢了,有着独特爱好、装束特立独行的魔法师瓦伦丁也没少见,但青年喊出“成为剑圣”这种话时眼里的认真绝非作假,至少凭借瓦伦丁几十年阅人无数的老辣眼光都看不出瑕疵,实在是很难想象成对方在演戏。 (真的只是个剑士?) 就在瓦伦丁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的“万象世界”出了什么纰漏时,青年的一个动作,让他瞳孔骤缩。 瞬间如临大敌。 “多么优秀的姑娘,可惜……眼下确实没有办法救她,但既然有缘,我就给她稍微维持几天性命,看看在这段时间内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迟小厉伸手在泰勒身上一点,流露出长辈的痛惜表情,冲杰诺尔摆摆手,一副风清云淡的高人模样。 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样把少女救下来,赚取那一大笔报酬。 这可是一国公主啊! 要是能把她救活,皇帝一高兴,不得把国库分一半给自己? 有了这笔钱,还用受家里那恶毒丫头的气?随手一挥,大把金币一甩,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用得着像现在一样低声下气,连带奥丽莎出门拜师都被克扣路费? 美滋滋计划着家庭地位上升的事宜,迟小厉仍旧维持着“高人风范”,只是半天没有听到兽人青年有什么反应,脸上便有些架不住,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这样子做的不够好,最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 “嗯?你在干什么?” 看到兽人青年僵在原地,身体还止不住有些颤抖,迟小厉狐疑的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 “咦?” 要不是拼命咬紧牙,挺直身子,杰诺尔已经要跪在地上了。 刚刚,自己这位未来老师在给泰勒施加某个魔法时,一股恐怖的气息便从头顶袭来,虽然自己不是首要目标,但杰诺尔仍然被这种强大到荒谬的威严震慑到无法动弹。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切身体会到两人的差距。 人神之别。 而且最恐怖的是,瓦伦丁是否仍有保留,还是个未知数。 杰诺尔突然有些后怕——如果当时自己真的想要强行将药送到泰勒嘴中,恐怕动身的瞬间,就会被对方抹杀。 可越是体会到瓦伦丁的强大,杰诺尔对自己身边这位明明受到杀气的直接侵袭,却还能面不变色、谈笑自如的“老师”越发崇拜。 杰诺尔觉得自己眼光真的不错,也有一点自豪。 能够让瓦伦丁如临大敌的人,整个大陆能有几个? 迟小厉当然不知道杰诺尔的想法,只是苦巴巴看着仿佛随时准备动手的瓦伦丁:“你这个人也忒小气了,不就是吃了……点东西,至于发这么大火吗?我又没说吃霸王餐,你看大家都是魔法师,要不给我个面子,打个折扣?” 迟小厉捏了捏钱袋中的银币,还是有点不舍。直接跑吧,估计就彻底失去从公主身上捞一笔的机会。左右权衡下,迟小厉干脆一咬牙,忍痛把袋子里的钱全部拿出来:“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桌子上吃掉的食物,你看这些够了吧?” 皇帝的报酬,怎么都该比这些钱多吧? 迟小厉觉得这笔买卖不亏。虽然公主的问题很严重,要是放在其他地方,迟小厉是真的没有办法,但巧在皇宫里可能有救命的方法。 ——如果他之前的感觉没错。 可让迟小厉没想到的是,在听完他自认为“公道的价格”后,楼阁上气势汹汹的男人脸色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愈发铁青。 迟小厉心脏“嘭”的跳了一下,悄悄向华丽长桌瞥了一眼,咽了下口水。 ……难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食物的价格? 不该啊。 迟小厉回忆了一下,自己吃了半只七星魔兽剑齿猪的后肘,几盘不知道星级的魔兽内脏,喝了碗深海旗鱼汤,还有些长在灵潭边上的绿叶蔬菜,都是些往林子深处走走就能打到的猎物,也没什么稀奇的。 至于桌子中央那几盘装饰最华丽的烤肉,足有半个人那么高,一开始他还好奇是什么珍馐,结果尝了一口才发现,竟然是埋骨森林特有的蛟龙肉,气的迟小厉马上吐了出来,大骂皇宫厨师黑心。 虽然蛟龙也挂着一个“龙”字,但外貌却是和卧龙之地流传的东方长龙相近,味道和一些魔蛇近似,肉质晦涩难咬,比起冰原森林那些真正的巨龙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费了这么多功夫烹调的美食竟然只是几条蛟龙,希望落空,迟小厉自然有些生气。 奥丽莎倒是来者不拒,大概是看中蛟龙肉块大量足,一会功夫已经消灭两盘了,剩下的烧鹅等常见肉食也吃了一点,其他的瓜果蔬菜倒是一样未动。 所以迟小厉这么折算下来,就算奥丽莎饭量有点……超出她这个年龄,但两人加起来也就吃了那么些东西,至多算是家常菜,十枚银币已经非常公道了,要是给他这么些钱,他都愿意从冰原森林抬一只龙回来给人下饭。 为了避免更加激怒对方,迟小厉还是明智的没有将抱怨说出口。 也幸亏迟小厉没说出来,要不杰诺尔估计得被他这番物价准则吓得瞪爆眼珠。 至于瓦伦丁,已经气得须发皆扬、七窍生烟。 刚刚青年对泰勒使用的那个魔法,瓦伦丁几十年的阅历都没有看出其中的古怪,直接就印证了青年的实力。 至于那些古怪装扮、什么狗屁剑圣,还有那几枚明晃晃的银币,面对自己的震慑还嬉皮笑脸,对于这些挑衅还能心平气和,他瓦伦丁就不是瓦伦丁了。 不过很快,瓦伦丁笑了。 怒极反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多了一块试刀石。 正文 第一二二章 求死心切 “喂,好歹给个反应啊?”迟小厉忍不住问道。 他有些担心,对方不是想要坐地还价吧? 不过很快,瓦伦丁大笑起来。 “很好,既然你敢一再挑衅我,我就给你正面挑战我的机会。” “啥……意思?” 迟小厉挠挠头。 “用你的最强魔法,试试看,能不能打败我。” 瓦伦丁摊开双手:“放心,我会给你准备的机会。” 言外之意——我不会偷偷动手,你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虽然青年总是给他一种看不清的感觉,但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瓦伦丁有绝对自信能够瞬杀他。 同级魔法师之间交战,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魔法威力,而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吟唱时间。或者说,即使魔法威力不如对方,只要吟唱速度更快,比对方更早构成魔法,就能取得更高胜算。 至于青年的吟唱速度如何,瓦伦丁没有兴趣,因为他再快也不可能比自己快。毕竟在破茧前瓦伦丁就掌握了“极短吟唱”技巧,实力更进一步的当下,吟唱速度更是达到一种惊人的地步,甚至差一点就能与无吟唱魔法媲美。 至于那个传说中的技巧,瓦伦丁行走大陆几十年,也没听说过有谁能真正掌握。所以与青年的对战,瓦伦丁不奢望对方吟唱速度有多快,只求他的魔法强度能稍稍让自己提起兴致。 刚刚一击击破泰勒的魔法,瓦伦丁只用了不到七分力,所以哪怕青年能够逼他使出八分力,他也就很满足了。 “不打不打。” 战意盎然的瓦伦丁耳边,突兀响起两个字。 瓦伦丁一愣,很快看向下方的青年,却看到青年兴致乏乏的摆摆手: “只不过一顿饭钱而已,至于动手吗?或者……你想让我指导两下?不过昨晚为了个手术一整宿没睡,现在困得不行,就算你有这个想法,也得等我精神好些的时候再说啊……不过你的水平挺高的,就算我指点两下估计也提升不了多少。” 瓦伦丁怔怔的看着他,额头渐渐冒出几根青筋。 迟小厉暗道一声不妙,连忙又解释了一句:“我说的是真心话,真的没骗你。你的魔法造诣已经很高了,没有必要追求那么极致吧?” 迟小厉不知道,自己又给这把火浇了一桶油。 瓦伦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如果不这么做,他怕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出手抹杀掉对方。 瓦伦丁一再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冲动,想要再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感觉到威胁的人,实在是难于登天。在对方真正出手前,一定要克制下心中的杀机。 全程目睹两人对话的杰诺尔张大嘴巴,对迟小厉的景仰早已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真是痛快! 能够这样当面侮辱瓦伦丁,还让瓦伦丁忍气吞声不敢动手的人,除了自己这位未来老师,还有谁? 杰诺尔早在心里打定,之后无论怎么死皮赖脸耍泼打横,务必要拜在这位恩人的门下。 不过痛快归痛快,杰诺尔隐隐有些担心,万一瓦伦丁到最后都不敢动手,怎么办? 依着自己这位未来老师的脾气,只要瓦伦丁不主动出手,很有可能不跟他计较。虽然站在自己的立场,很希望迟小厉能直接解决掉这位祸患利亚的国相,但他又不敢开口劝说,毕竟这位老师还没有认自己的意思,万一多说了话让对方不喜,就是搬石砸脚了。 杰诺尔暗叹一口气,至少迟小厉已经有救治泰勒的意思,所以无论他最终怎么选择,杰诺尔都会尊重他的意思。 只是就连杰诺尔本人都没发现,自己在潜意识里,已经将迟小厉的胜利当成必然。 宴会厅中,各怀心思的三人,久久不语。 还是瓦伦丁率先开口。 “一再挑衅我,还不准备动手,你是一心想死吗?” “什么挑衅啊?” 迟小厉一脸莫名其妙。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准备打了?” “我说你好烦啊,你要是个剑圣我还有点兴趣。”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突然想起自己来盖亚的另一个目的,喃喃道:“话说那个皇家剑术学院在哪里啊?找了这么多宫殿都看不到半点影子。” 杰诺尔听力出众,将迟小厉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去,连忙解释道:“师——恩人,皇家剑术学院建在君岭山脚,与盖亚的中心城区接壤,这里是皇宫重区,自然见不到。” “哦。” 迟小厉露出恍然的表情。 杰诺尔稍微犹豫了下,低声补充道:“您可能不知道,泰勒殿下之前颁布了法令,允许平民进入皇家剑术学院学习,同时免除高昂的学费,但……但被国相瓦伦丁带领大臣否决了。” “什么?‘免除学费’这种深得民心的政策竟然还有人否决?!” 迟小厉眉毛一瞪:“告诉我——” “是!” 被这种气势感染,杰诺尔下意识站直身子。 “那个瓦伦丁是谁啊?” “这件事最早——咦?” 杰诺尔目瞪口呆的抬起头,却看到迟小厉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以为对方会问其中的内幕,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问题。 “……呵呵。” 就在杰诺尔不知怎么开口时,站在上方的瓦伦丁突然冷笑两声。 “你以为我的耐心与脾气很好?” 凶猛的灵压瞬间覆盖全场。 这次,愤怒至极的瓦伦丁,没有任何保留。 整栋楼都在骇人魔力的席卷下发出“嘎吱”的悲鸣,杰诺尔更是险些跪到地上,即使“兽血沸腾”全开,仍然感到全身刺痛,呼吸困难。 瓦伦丁动真格的了。 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杰诺尔想要提醒迟小厉,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其实说到底,打与不打,只是我精益求精罢了。” 瓦伦丁抬起双臂,两个饱含毁灭力量的光球在手心缓缓盘旋。看着手中醉人的光芒,瓦伦丁脸上笑意纵横。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能够与我瓦伦丁看齐的,只剩下那几位‘神使’——哦,差点忘了,再过不久,我也将迈入他们其中的一员,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说着,瓦伦丁低下头,俯视宴会厅中被威压压制无法动弹的青年,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也能想像到对方此时脸上的懊悔与惊恐,满意的点点头,嗤笑一声: “本来给你一个挣扎的机会,是你自己不把握,怪不得别人,现在就在恐惧与忏悔中消失吧——” 一黑一白两个光球愈发明亮,眼看就要彻底完成,整个天地都被过于浓郁的力量影响,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原本维持“万象世界”的同时,同时释放两个魔法,对瓦伦丁来说并非难事,可在两个光球即将完成的现在,“万象世界”竟然摇摇欲坠,隐隐有崩坏的迹象。这并非是瓦伦丁三重同构出了问题,实在是即将完成的两个魔法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连瓦伦丁自豪的原创魔法都被波及。 深刻体会到光球中带来的毁灭气息,直觉告诉杰诺尔——不能让两个光球触碰到一起! 否则别说小小一个宴会厅,估计到时候整个君岭,甚至整个盖亚都将灰飞烟灭。 即使对自己这位未来老师再有信心,看着从头到尾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想要出手迹象的迟小厉,杰诺尔也不由着急起来。 “咔哧咔哧” 一阵不合时宜的咀嚼声传来,让注意力全部放在瓦伦丁身上的杰诺尔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却发现原本被迟小厉夹在胳膊下面的幼女,不知何时爬回被吹到墙角的长桌上,捧着比自己还高的一团烤肉大快朵颐。 杰诺尔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为什么一个看上去最多三四岁的小孩子,竟然不受如此强烈的威压影响? 看着不知何时解决掉手中的肉、在餐桌上灵巧翻滚寻找下一个目标的幼女,杰诺尔感觉自己三观崩碎了。 好在今天已经吃了太多惊,看到幼女与气氛不符的行为,杰诺尔反倒安心了许多。 (不愧是我认定的老师,带在身边的小孩子都是这种怪物……) 杰诺尔如此安慰自己。 瓦伦丁自然也注意到幼女的动作,顿时有些骇然,连忙仔细分辨,确认幼女并非加持了伪装魔法的高手后,才稍微安定下来,只是心中仍然有些好奇。 什么种族的小孩子,在这种年纪,竟然能抵抗自己的气场? 瓦伦丁生出几分兴趣。 “原来你就是那个讨人厌的瓦伦丁啊。” 迟小厉总算抬起头,只是眼中增添了几分淡漠。 只是对视一眼,瓦伦丁便没来由有些心悸。 (这是……恐惧?) 自己竟然会感觉到恐惧? 瓦伦丁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在诺尔,我和一个大魔导师交过手。虽然他之前做过不少坏事,但最后倒是惊醒过来,恢复了几分魔法师该有的样子,也算值得尊敬。他在临死前告诉我,自己是被一个叫瓦伦丁的人误导,所以走上了不归路,现在有些后悔。” 迟小厉的声音依旧不高不低,仿佛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刚才这位兽人小哥提到你的名字,我还觉得有些耳熟,直到你那番狗屁不通的话,我才总算想起你这么个人,所以我对你的印象更差了很多。但是这些都无所谓,毕竟和我没什么关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提到那两个字。” 迟小厉眼神陡然犀利无比。 刚刚将心境平复的瓦伦丁,瞬间感觉一股恶寒爬遍全身。 迟小厉突然笑了。 “在外面迷路的时候,我就略微感受到一点……令人不悦的气息,不过那股气息的主人,不是你。” 即使手中握着足以毁灭一城的魔法,瓦伦丁还是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仿佛被猛兽盯住的羔羊。 “弥漫着那些恶心气味的‘东西’,就在皇宫里。而你却口口声声喊着要加入他们。当然,无知者无罪嘛,我给你个机会,最后问你一句——” 迟小厉收敛笑意,整整衣领。 “你想死吗?” 青年身上没有散发任何气息,甚至连一丁点魔力都没有。 但瓦伦丁仍然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被死神扼住了咽喉。 “开——开什么玩笑啊啊啊!” 想是为了驱赶心中的胆怯,瓦伦丁怒吼一声,满脸狰狞:“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白痴,胆敢侮辱神明,侮辱即将成为‘神使’的我,我会让你粉身碎骨!” 将胸中的积郁吐出,瓦伦丁感觉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那种缠在身上若有若无的压制也消失不见。尤其手中已经渐渐融合到一起的黑白光球,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强大气息。 魔法已经完成的当下,就算青年有滔天本事,也无法扭转败局。瓦伦丁知道大局已定,彻底松一口气,故意向墙边看了一眼,冷笑两声: “呵呵,刚才点被你给唬住……那边那个是你的女儿?我对那个小丫头很感兴趣,所以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好好‘照顾’她,顺带着研究一下她身上的猫腻。” 别想这么痛快的死。 瓦伦丁看出幼女和青年之间关系匪浅,所以想要让青年在临死前,彻底体会一把绝望与无助,带着悔恨的泪水死不瞑目,以报刚刚自己的失态之仇。 看到青年果然低下头,似乎在懊悔自己的行为,瓦伦丁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唉。” 迟小厉抬起头,脸上却仿佛褪去颜色的衣料,没有丝毫表情。 那是一种在看死人的灰暗眼神。 “你真是不想活了。” “哼!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瓦伦丁强压下心头越发清晰的不安,怒哼一声,再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黑白闪电游离的光球举到头顶:“原创魔法,阴——” 声音戛然而止。 就连一直在周围肆虐的威压,也在这一瞬间,突然彻底消失不见。 在此之前,迟小厉只是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默默念了两个字: “封闭。” 从头到尾,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 随后,迟小厉身前同时亮起四道光芒。 如同被定格在天上的瓦伦丁,维持着高举光球的动作,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在四道疾驰而来的魔法冲击下,消失于天际。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瓶,陡然放晴。 正文 第一二三章 小鱼与大鱼 杰诺尔有些懵。 其实在迟小厉弹指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动了。瓦伦丁那种令人肝胆俱裂的威压,就像是被一张无形大网收住的鱼,任凭之前如何兴风作浪,下一瞬间突然就偃旗息鼓。 可即使身体恢复知觉,杰诺尔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屋顶大洞,眨了眨眼。 ……就这么没了? 之前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模样的瓦伦丁,连同那个散发山呼海啸般波诡能量的光球,被指头这么一点,然后“坐”着四色光消失了? 杰诺尔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扭头看了眼轻松拍着手的迟小厉。 好像在诺尔,自己也见过相似的场景? 在诺尔醒来后,杰诺尔就发现自己失去了部分记忆,算是重伤后留下的后遗症,所幸忘掉的东西不多,也没怎么在意。 直到看见迟小厉身边骤然亮起的四道光芒,他才回忆起来。 四重同构,无咏唱魔法。 当时在诺尔对阵“幻之翎羽”迪米莫斯奇时,迟小厉在最后所展现出的碾压实力。虽然刚才的四种魔法与那是有些微不同,但就水准来说,绝对只高不低。 即使能熟记整个库曼魔法书馆的内容,对大多数魔法的构造与样式都有所涉猎,可面对迟小厉刚刚发动的四种魔法,杰诺尔依旧无法分辨。 实在是因为发动时间太快。 等他注意到时,魔法已经结束,没有留下丝毫多余的气息。 杰诺尔只能模糊的感觉到,四种魔法里,至少有两个禁咒。 至于更早那个定住瓦伦丁的魔法,便是彻底没有头绪,就连近似的魔法都没有记载。 只剩下一个解释。 自创魔法。 只有学究天人、造诣跻身的顶级魔法师,通过不计其数的尝试后所独创的魔法招式。 瓦伦丁的黑白光球便是其中之一。 确切来说,这个魔法是瓦伦丁在“梦魇”基础上,构建出一个能让自己为所欲为的结界,之后又虚构出光、暗两种元素糅合的复杂魔法,已经远远超出寻常自创魔法的强度。 可还是被黑白发青年一指定住。 所以就算瓦伦丁的“万象世界”消失,结局已定,杰诺尔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整个过程,实在是太……风清云淡了。 “那个……瓦伦丁死了吗?”犹豫了一下,杰诺尔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仿佛之前的冷漠都是假象,迟小厉又恢复回那副轻佻的样子,抬头朝洞开的房顶看了眼,仿佛事不关己的拍了拍屁股: “不知道,看命吧。” “呃,哦……” 杰诺尔迷糊的点点头,心想“看命”是什么鬼,嘴上却不敢继续问下去。 好在迟小厉伸了个懒腰,很快又补充了句: “再怎么说他也挺厉害的,想要杀掉得费点功夫,而且也不是什么大鱼,我嫌麻烦就把他打发走了。那四个魔法应该要不了他的命,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能不能控制好他自己那个马上就要爆炸的魔法了。” 迟小厉没有讲明,但杰诺尔已然明白了其中意思。 只是瓦伦丁究竟会不会自食恶果已经不重要,杰诺尔从他的话中,隐约听出了一些其他意思。 “您说……瓦伦丁不是大鱼?” “他只是个看不清局面的小鱼罢了。” 迟小厉没有回头,继续活动着身体。 他背后的杰诺尔,胳膊不由颤了一下。 这场风波的主导者、独断专横政权几十年的瓦伦丁,竟然不是主导者? 连这种魔王都称不上“幕后黑手”? 那真正的大鱼又是谁? 杰诺尔一怔,突然想起一个女人。 那个之前在边旁观战,不发一语的女人。 难道……? 他想起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稍微回味一下,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在杰诺尔陷入沉思时,他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抬起头,迟小厉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看你人还不错,所以给你个忠告——” 迟小厉收敛起笑意,眼神略显凝重:“赶紧带着那边的什么公主离开,一会儿打起来我不一定有空保护你们。” 杰诺尔脸色一变。 能让轻易将瓦伦丁摆平的迟小厉说出这种话,将会是何种严峻的事态? 所以,哪怕杰诺尔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还是毫不犹豫点点头,也不多问,赶紧跑到墙边抱起呼吸渐渐平稳的泰勒,只是在离开前转过头,看向另一边墙角,伸手指了指: “老——恩人,那个……需要我把她带上吗?” “啊,差点忘了这个丫头。” 迟小厉一拍脑袋,想了想,苦笑道:“算了,这丫头皮糙肉厚的,稍微锻炼一下应该不会有事。” 亲眼见过幼女如何在瓦伦丁威压下行动自如的杰诺尔,自然不会对迟小厉的决定有任何疑义,只是最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欲言又止。 迟小厉直接问道:“还有什么事?” 调整了几次呼吸,杰诺尔咬咬牙,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这次战斗结束后,能、能不能请、请您当我的——” “不好。” 迟小厉突然眉头一皱,没等杰诺尔把话说完,抬手一扫,瞬间将他吹向楼梯。 下一刻,几根闪着寒光打的纤细地刺猛然破“毯”而出,刚刚好将杰诺尔原本的位置扎了个透心凉。 杰诺尔这才从恍惚状态回过神,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刚刚地刺突袭前竟然连一点魔力波动都没有溢出,如果不是迟小厉施以援手,自己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杰诺尔知道继续留下只能成为累赘,更何况肩上还有一位无论如何都不能死的公主,抬头最后看了迟小厉一眼,得到对方点头后,再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在墙壁上凿出一个大洞,张开风翼迅速向楼外飞去。 就在他离开大楼的一刹那,几道不易察觉的细箭,追着杰诺尔后背急射而出。 “欺负一个年轻人可不好,咱俩玩玩就是了。” 迟小厉冷笑一声,抬手将三枚追魂箭打掉。 一阵微风拂过,整个宴客厅的楼顶便仿佛沙漠中风吹日晒万年的石块,风化成一堆堆亮闪闪的粉末,洋洋洒洒从天而降。 而伴随着晶沙飘落,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已经没有房顶的大厅中。 巧笑嫣然。 正文 第一二四章 真正的神使 没有阴云遮蔽的夕阳,柔和,却带有一丝哀伤。 在晶莹闪耀的流沙映衬下,女人如同天女下凡,笑靥如花。 “那个兽人可是我看中的好苗子呢~随意打断一位美貌女士的兴致,可不是绅——” 施施然行礼的女人,整个上半身突然爆裂,四散的土块飞溅的到处都是。 “哎呀,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粗暴~” 被打散的晶沙如同时光倒流般飞速回流,很快便再次勾勒出女人摄人心魄的胴体。 女人咬了下嘴唇,脸上丝毫看不出对迟小厉辣手摧花的幽怨,眼如秋水,微微闪动,声音魅惑而致命: “可像你这样的男人,妾身并不讨厌哟。” “我把你的小男友打飞,你好像也没有多生气嘛。” 迟小厉皮笑肉不笑的调侃着。 一次出手失利,迟小厉已经大致摸清了女人的深浅,想了想,没有继续动手,趁这个难得的机会稍微套一下对方的情报。 “你说瓦伦丁?” 女人的笑容更加灿烂,却带有一丝嘲弄,鲜红的嘴唇仿佛能挤出水来:“他哪配得上妾身呢,只不过是个预备役小角色罢了。” “预备役?看来你们的动作不小嘛。” 迟小厉眯起眼睛,玩味的笑了笑。 女人拢拢头发,朝迟小厉眨眨眼: “不知道这位大人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呢?” “连人家的底细都不知道,就轻易邀请一位陌生男人——小心引火上身呢。” “一回生,二回熟。妾身和先生多交流几次,自然就知?根?知?底?了嘛。” 女人笑容愈发灿烂。 担心再说下去对奥丽莎的早期教育产生奇怪影响,迟小厉苦笑一声,率先败下阵来,摆摆手:“作为礼貌,邀请别人前最少要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是妾身失礼了呢。” 女人捏起裙摆,优雅欠身行礼:“妾身是‘不灭信仰’所属,‘十二神使’其中一员,大人可以称我为安琪拉。” “哦,你就是安琪拉……” 迟小厉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安琪拉美目流转,脸上增添了几分喜色:“哦?看来大人听说过妾——” “没听过呢。” 安琪拉无懈可击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些许裂痕。 迟小厉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其实你们这些狗屁神使的名字,我一个都记不住,也不打算记住,刚才浪费了你一点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安琪拉眼底,一抹怒意转瞬即逝。 不过很快,她就再次恢复完美无瑕的笑颜:“看来大人对我们神使有些误解呢……不知大人是不是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某些不实言论呢?” 迟小厉像是想起什么,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没好气回道:“以前在库曼,遇到一个自恋狂加神经病的剑圣,他和我聊起过你们的事。” 有一句话,迟小厉并没有说—— 其实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神使的存在。 安琪拉目光闪动,笑问道:“不知那位剑圣,可是妾身的兄弟姐妹之一?” “嗯……说出来你可能不认识。” 迟小厉人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那个白痴的名字我给忘了,人长得……挺磕碜的,也没啥特点,就是有一头跟在燃料桶里泡过似的火红色头发——嗯,一头假发。” 说到这里,迟小像是积蓄已久,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你怎么都想不到吧?他、他那头晃眼的鸡毛是假的!跟他打了几架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在场的还有几个贵族小姑娘,那个白痴当时就脸绿了,说我毁坏他形象,结果追着我砍了一个月哈哈哈——” 相对于笑弯了腰的迟小厉,安琪拉脸上的表情渐渐覆满寒意。 “哦对、对了!差点忘了说正事。临走之前的最后一次喝酒,那个白痴无意提起过,几个月前,就在他刚刚从魔族边境凯旋归来没几天,一个叫古什么什么玩意儿的男人莫名其妙找上门,还自称是神使——你猜哪个白痴怎么做的?” 迟小厉嘟起嘴,像是在模仿某个人的语气:“‘当时看他那副得瑟的样子我就不爽,所以干脆扁了他一顿,谁知道这家伙不经砍,一不小心给宰掉了。’我当时看他那副得意样子也挺不爽的,所以又扁了他一顿。” “咔” 话音未落,宴会厅的墙壁突然传来一声悲鸣,原本充斥整个空间的晶沙也不知何时停止流动,如同上满弦的弓弩,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 迟小厉咧咧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故意冲脸色阴寒的女人挑了下眉毛:“哟?怎么,听到我扁了那家伙一顿你心疼?难道你俩是相好?” “——” 安琪拉瞬间就要冲过去,想立刻撕碎这张欠揍的脸,但理智让她强行平息下心中的波澜,深吸几口气,逐渐从从震怒中冷静下来,重新恢复淡然从容。 只不过,之前那抹灿烂笑容,再也不复存在。 “古里古波依办事不利,有辱神使之名,就算活着回来,也会被我们处决。只不过你搬出波鲁什家的剑圣,是想为自己撑腰?” 安琪拉冷笑两声:“还是觉得,妾身脾气好,看中你的身手想要招徕你,多半不会对你动手,所以就敢肆无忌惮的挑衅?” “不不不,你错了。” 迟小厉伸出食指使劲摇了摇,郑重其事道:“我这不是挑衅,只是在戏耍。” 安琪拉一愣,脸色瞬间升温,呼吸陡然粗重许多。 不过她很快低下头,轻笑起来:“呵呵呵……好吧,是妾身搞错了。” “原来你从最开始就想死。” 重新抬起头的安琪拉,眼中再没有一丝情感。 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见对方撕破脸,迟小厉干脆也收敛起笑容,眼神阴寒:“令人作呕的东西,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却偷偷摸摸干些腌臜事情,就这样也敢自称神和神使?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 安琪拉气的浑身发抖,指甲狠狠嵌进掌心肉中,死死瞪着迟小厉,再说不出一句话。 “省省力气,别演这些猴戏了。我给你时间,赶紧把那些分身找来。” 迟小厉百无聊赖的吹了吹指甲,一语道破天机:“就凭你现在这半瓶子的大魔导师实力,我一巴掌就能扇死。” 安琪拉瞳孔微缩,看着迟小厉嘲弄的表情,慢慢垂下手。 整个人气势陡变。 之前的一切愤怒、颤抖,全部如同假象般,烟消云散。 然后,一道宛如地狱般低沉的声音响起—— “有点意思。” 正文 第一二五章 十人 中央城区,数十偏殿的其中一座。 在皇城中“神仙打架”前便被聚集于此的宫女们,听着不绝于耳的颤栗轰鸣,“哇呀呀”的尖叫着挤成一团。 几十名身穿深褐色铠甲的持剑武士将整个偏殿围的水泄不通,许多宫女已经害怕到两股战战,下肢失禁,却仍然拼命堵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这些平素从未在宫中见过的狠辣剑士一剑了却小命。 之前有十几个不听劝的宫女,哭闹着要留在宫里等候主子,结果被这些剑士二话不说削去脑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这些自幼便入宫的宫女哪见过这种架势,骨子里最后一点反抗的勇气也被消磨殆尽,只能顺从这些刽子手的意思。 也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千方百计想要从褐甲剑士口中套出点东西,却没想到这些剑士各个表情木讷,丝毫没有搭理她们的意思,只是但凡有宫女想要逃跑,便会毫不留情一剑砍下去。 当偏殿内挤满密密麻麻数百名宫女,且一路不见原本镇守各处的守卫时,即使资质再愚笨的宫女,也差不多琢磨出一点味道了—— 宫里出大事了。 而且很有可能是皇帝陛下都处理不了的大事。 部分随侍权臣的宫女已经隐隐猜到,这场变动大概是跟当今国相瓦伦丁大人有关,所以宫女们除了最开始还有零星期待,会有禁军来救她们,到后来干脆就彻底放弃这些想法,反正那些褐甲剑士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她们也稍微安心,静静听着楼外响彻天的爆炸。 也等待着自己最后的命运。 宫女中不乏有些修习过魔法或剑术者,大多是主人家境殷实,又比较得宠,所以略微掌握一些门道,但比起守在殿外的剑士还是天壤之差,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位于所有宫女最前方的,是一个十数人的小团体。 这个小团体与其他宫女并无太大区别,之前也分属不同地方,只是因为都或多或少掌握一些自保手段,而被其他宫女推举出来,作为褐甲剑士突然发难的最后防线。 而围在十几人最中央的,是位扎着麻花辫的高个侍女。 与其他宫女的惴惴不安相反,高个侍女脸上没有任何紧张的神色,淡定而从容,眼神平静,看着门口方向不知在想什么,倒有些与周围格格不入。 “蔷薇姐,你……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事啊?” 站在高个侍女旁边的一人问道。 “呵呵,不会有事。” 仿佛为了安抚娇小宫女的情绪,蔷薇笑了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只是最后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低低念了两个字:“应该。” 大多数宫女都用侍名,蔷薇自然也不是高个侍女的本名,只是在入宫后被本家所赐,之后便一直沿用。 只有极显贵,或者深的宠爱的侍女,才有可能使用自己的本名。 被蔷薇这么一说,名为“蛐蛐”的宫女显然松了口气,再看向高个侍女时,眼里多了几颗星星。 自己什么时候能像蔷薇姐一样,成为八级法师这种顶厉害的魔法师呢? 高个侍女自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目光,只是突然眯起眼睛,皱皱眉,低声念了句“奇怪……” 注意力都放在侍女身上的蛐蛐,自然没有放过这微不可察的两个话,当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立马惊奇的瞪大眼睛,下意识喊道: “那些侍卫怎么不见了?!” 话刚说完,娇小宫女才注意到自己声音有些大,连忙害怕捂住嘴巴。 不过拜她这么一喊,相邻的几个宫女都抬起头向门口看去,这才发现原本一丝不苟立在门外的剑士,竟然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马上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整个大厅的宫女都注意到这件事。 起初宫女们都不敢出声,生怕这是什么陷阱,但不知谁突然喊了句“怎么连天都放晴了”,等了半天也没有守卫进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视线放在最前方的十几人身上。 “蔷薇姐,你看……” 十几人的小团队都盯着中央的高个侍女,想听听这位实力最高的意见。 “再等等。” 高个侍女不温不火的吐出三个字,然后便闭上眼睛,像是陷入沉思。 其他侍女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有些焦急,但还是老老实实等在原地。 又过了十几分钟,就在几个胆大宫女忍不住想从侧门试探一下,高个侍女终于睁开眼睛,冷笑一声: “果然出问题了。” 蔷薇一反常态的语气,让所有宫女皆是心脏一揪,莫名有些不安。离她最近的娇小宫女蛐蛐,好歹鼓起勇气,怯生生问道: “蔷薇姐,你……你说出什么问题了?” 高个侍女没有说话,一如刚才那样将手搭在蛐蛐头上轻抚。 只是她脸上的笑容,突然让娇小宫女有些心悸。 “没什么事,就是——需要大家帮一点小忙。” 蛐蛐下意识想问要帮什么忙,可话还没出口,就感觉一股剧痛从下体蔓延,她徒然的张着嘴巴,想要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喉咙中钻出一根漆黑的长刺,就这么瞪着眼睛死掉。 同一时间,蔷薇周围多出十几根立柱。 “需要你们把那一点可怜的魔力交给我呀。” 大笑着走向宫门的侍女,皮肤愈发吹弹可破,妖艳动人。 而被立柱洞穿身体的十几个宫女,姣好面容迅速枯萎,仿佛在日光下曝晒数月的刑民,变成一具具表情狰狞的干尸。 直到高大侍女的身影从偏殿消失,其他宫女刚刚才回过神,尖叫响彻云霄。 同一时间,皇宫各处都上演了相似的情景。 一名其貌不扬的侍服男人,从某座偏殿中走出,他身后,几十名宫内扈从死相可怖,形如枯槁。 第三道城墙外,最西侧边巡的一个五十人小队,被发现死在集合的庭院中。所有队员维持着死前姿态,骨瘦如柴,只是微风一吹,便有黄沙般的碎屑从身上飘扬。 身份、地位皆不同的男女十人,齐聚宴会楼门口。 正文 第一二六章 迟小厉的秘密 落叶归根。 十道不可视的能量瞬间淌遍全身,安琪拉舒服的呻吟一声,再睁开眼时,之前那种凌厉的气势荡然无存。 返璞归真。 现在的安琪拉,皮肤就如同一只完全密封的罐子,没有丝毫魔力外泄,看上去和一个普通人无异。 迟小厉也只能看出一点端倪,就好像隔着一层不算稠密但足以遮掩视线的雾气,只知道对方实力暴增,但究竟如何却看不分明。 “要知道,自负的人,往往死的很惨。” 安琪拉声音如同神言敕令,浑身散发一层淡淡金光,犹如威严不可侵犯的女神。 迟小厉淡淡回了四个字:“狗屁不通。” 安琪拉也不恼,就好像恢复真身后的同时斩断悲欢离合诸多情绪,语气平淡道:“本来将我这副主身躯毁掉,或许还有一点胜算,但你偏偏故意给我时间,这算是强者的执着?真不知该说是你狂妄自大,还是……有那么几分底气呢?” 安琪拉摇摇头,盖棺定论: “果然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废话真多。” 迟小厉打了个呵欠,随手一甩。 空气毫无预兆的剧烈翻涌起来,一道足有宴会厅长桌宽度的风刃向安琪拉来。 “大地魔法?盾。” 安琪拉轻描淡写的抬指一弹,巨型风刃在她面前不足半米处硬生生止住,接着便滑稽的四处乱飞,最后撞毁一面墙壁消失在天边。 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的试探。 “利微尘扰乱空气流动,改变风刃方向,相当于在周围构成铜墙铁壁的绝对防御……就魔法操控的细度来说,确实很厉害呢。”迟小厉忍不住称赞道。 “你也不差啊,无吟唱魔法……就算是我那几个兄弟姐妹都无人掌握的神技,已经千百年未曾出现过,没想到今日竟然让妾身撞见,真是荣幸呢。” “想知道其中的技巧吗?” 迟小厉挤挤眼。 即使知道对方在涮自己,安琪拉脸颊仍然下意识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冷淡。 即使心性坚韧如她,在面对可以算是每个魔法师都梦寐以求的至高技巧时,依然无法避免的产生了动摇,无吟唱技巧就是拥有如此诱人的魅力。 “别一脸不信的表情啊,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哟。”迟小厉如同引诱人步入深渊的恶魔,嘴角咧成一个大大的弧度。 安琪拉仍面无表情,只是呼吸略微比之前急促一点。 “将同一个魔法重复练习一万遍,就能学会无吟唱魔法了。” 青年笑容诚恳。 佳人脸若凝霜。 迟小厉旁若无人的接着说道:“这是真的,但也不是说一定要练习一万遍,当你觉得魔法阵和咒语已经熟练到印在脑子里,怎么都忘不掉时,发动魔法的时间自然可以浓缩到忽略不计。当然,还有一个前提,便是魔法阵与咒语都要完美无瑕,任何一点瑕疵都会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安琪拉神色恢复如常。 因为没有真的报以期待,所以她也不曾失望与恼怒。 一万遍? 哪怕是最基础的前三级魔法,发动一万遍需要多少时间?更遑谈八级、九级、十级乃至禁咒魔法,不但耗费魔力巨大,恐怕任何一位大魔导师,终其一生都无法发动这么多次高级魔法。 知道自己白费了口舌,迟小厉叹了口气:“我是看你对魔法操控的精度已经达标,才好心提醒的……哦对了,就算你记住,也没机会回去尝试了。” “这就是你的遗言?” 安琪拉张开双臂,宴会厅中瞬间多出十一个“她”,每人手中亮起的魔法阵皆不相同。 既然吟唱速度比不上,就用数量压制。 十一个化身吟唱魔法的同时,安琪拉没有放松警惕,全神贯注盯着迟小厉。 因为他还有四重同构。 当时瓦伦丁横飞的场面,安琪拉记忆犹新。 虽然十一个化身看上去气势惊人,但这些只是安琪拉所拥有的大地魔法专属能力,并不代表她能同时释放十一个魔法。 瓦伦丁便是败在这一招之下,所以她要小心任何意外的发生。 只是安琪拉没注意到—— 当时瓦伦丁身上,不只有四种魔法。 “捏泥人?这个魔法有点意思啊。” 迟小厉摸着下巴,露出兴致盎然的表情,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自觉。 直到十一个化身,连同安琪拉本人共十二道魔法同时发动,迟小厉才脚尖一点,低声道: “化为尘土的勇士啊——” 安琪拉眼睛微眯,略微有些惊讶。 虽然迟小厉的吟唱极短,但还是被她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 明明掌握无吟唱技巧,为什么突然多此一举? 这些疑问也只是一瞬间功夫,之后便是汇集到一处的十二道魔法猛然炸裂,汹涌魔压瞬间席卷四面八方。 本就摇摇欲坠的宴会楼终于不堪重负,在璀璨光芒中四分五裂,彻底化为齑粉。 待烟尘散去,废墟残骸中隐约站着数道人影。 安琪拉眉头渐渐拧到一起。 “哎呀,真是复杂的魔法,没有参照,学起来有点麻烦啊……” 迟小厉拍掉头上的灰尘,一脸沮丧的走出来。 “是你太笨了——不对,这样好像在骂我自己耶?” “大家都是笨蛋啦。” 神态、模样皆相同的“迟小厉”接二连三走出来,最后算上本人,共有五个“迟小厉”站到安琪拉面前。 五对十二。 安琪拉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这可不是简单的数量运算,安琪拉心中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风清云淡。 不说迟小厉只看一眼便将自己这个自创魔法模仿出一大半,仅仅那四个分身能够对话,就已经是件骇人听闻的事。 这一点,安琪拉的十一个分身都做不到。 这说明什么? 越往深处想,安琪拉越感觉体内有股恶寒微微流动。 “虽然刚刚夸你魔法精度很高,但我的精度也不赖啊……可能学的不太像样,但应该能勉强和你那十一个打一场了。” 其余四个“迟小厉”,都深表赞同的点点头。 看着这副略显荒诞的场景,安琪拉突然打了个冷颤。 她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掉、却是最本质的问题—— 这个人,掌握的究竟是什么魔法? 正文 第一二七章 杀局与杀局 如果说之前四道魔法还算正常范畴,甚至承认这个狂妄之辈是闻所未闻的四系魔法师也并非难以接受,但安琪拉天赋觉醒的大地魔法,却并非包含在主系魔法中,虽然与土系魔法多有共通之处,但归根究底仍是截然不同。 所以迟小厉这一手照葫芦画瓢的模仿,安琪拉有些难以接受,关键还学得有模有样,这就令她有些惶恐了。 像瓦伦丁的“梦魇”,其实已经算是极其稀有的创想魔法,尤其他独创的“万象世界”,自成一片元素混合的小天地,身处其中能够随意使用其他属系的魔法,就连安琪拉都另眼相看。 可说到底,瓦伦丁在“万象世界”中只能使用那些主系魔法,像自己的大地魔法,瓦伦丁即使有心也模仿不来。就像最后自创完成的黑白光球,依旧脱不开光暗魔法的桎梏,并非重新领悟某种创想魔法。 创想魔法之所以成为创想魔法,便是因其独一无二的性质,旁人就算通晓魔法原理,熟识魔法阵,魔法吟唱也一字不差,也无法将这些魔法学会。 而眼前这个青年,却做到了。 并且是……只看了一眼。 事情不再像自己预估那样完美无瑕。 就仿佛圆滑的蛋壳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缝,即使仍能阻挡蛋液流出,却是让人提心吊胆,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崩开。 瓦伦丁已经具备成为神使的潜质,安琪拉多年前边看出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大费周章铺衬布置,在利亚谋划如此多年。只是她没想到眼看收成时节到来,瓦伦丁却被人一巴掌呼到不知何处。 安琪拉自然将目光放在这个青年身上。虽然之前从未耳闻,但这并不妨碍她的拉拢之意。毕竟那个位置不是独属于某个人,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她不介意将之前的努力全部推翻。 只是没想到青年展现出来的实力太过骇人,并且似乎只是露出冰山一角,安琪拉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将最后的后手也施展出来。 迟小厉自然没这么多想法,见安琪拉伫立凝思,不耐烦的打了个呵欠:“赶紧打完,我想睡觉了。” 这话如同一个信号,安琪拉倏而睁开眼睛,其余十一分身同时抬起手,似是想通某件事,不再犹豫,身前再次光芒大做。 “这就对了!” “总算不婆婆妈妈了,打完收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你有老婆?我怎么不知道呢?” “这是比喻,比喻懂吗!真想不通你这种榆木疙瘩怎么会和我是同一人。” 叽叽喳喳,犹如精神分裂的荒诞场景显得有些滑稽,但四名“迟小厉”分身只是嘴上打打架,眼睛却全神贯注紧盯对面十一人,在对方出手的瞬间,四人身前皆亮起两个迥然不同的魔法阵,竟然后发先至,抢先一步轰击过去。 迟小厉也跃跃欲试,只是下一瞬间,对面的安琪拉突然凭空消失,等迟小厉察觉过来时,只能苦笑一声,不去管身侧激战正酣的分身,扭头看向废墟某处。 “你这样子就没意思了啊。” 安琪拉恬淡一笑,不说话。 她的手上,拎着一个仍兀自与剔骨肉奋战的粉发幼女。 ………… “为什么老师……恩人,算了,还是叫老师吧。” 独自穿梭于门廊间的年轻兽人,啧吧啧吧嘴,还是觉得这个称呼顺口。 背上的公主殿下仍然没有清醒迹象,杰诺尔也不敢随意停脚,想了想还是去医厅比较稳妥,只是心中一个疑问怎么都挥之不去。 “老师把那个孩子留下,究竟有什么深意呢?” 杰诺尔苦思冥想,仍是分不出幼女来历,只是感觉目光无意间交汇时,即使幼女没有恶意,自己仍是感觉到一丝胆寒。这与实力高低无关,就好像面对比自己更高阶生物的本能反应。 如此想着,杰诺尔脚下步伐稍有放慢,偶一抬头,却发现不远处的宫廷一角有道人影晃过。 “应该是……眼花了吧?” 杰诺尔摇摇头,不相信对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悄悄追过去,也好拜摆脱心中疑虑。 只是就在他刚刚拐过墙角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轰鸣,杰诺尔回过头,看着远处烟尘四起的方向,确定是迟小厉与那女人所在的宴会厅。 “之前的被毁坏的广场也是……看来‘山岗’只能对外防御,中央城区内部破坏便不会激活魔法。” 杰诺尔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是就这么短短一瞬失神,一个黑影便不知不觉来到他身后。 “嗡” 数道破空声响起,确切来说,在声音传到杰诺尔耳中之前,空气中那些微不可察的涟漪便已先至。 “哼!” 之前故意露出破绽的杰诺尔,暴喝一声,藏在袖中的手轻轻一弹,早已凝聚的风刃陡然射出,同时他身体微斜,堪堪躲过最先袭来的不可视箭簇,随后另一只手猛然开张,铺满地砖的路面立刻如同盘虬长龙顶起一道长长的轨迹,对准黑影方向狠狠咬去。 一切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等到杰诺尔落地时,最先打出的风刃刚好和后三道箭簇接触,黑影那边则竖起一道土墙,看似薄弱,身形迅猛的土龙撞在上面,却发出一声闷响,整个身形瞬间崩溃,土墙却也只是微微晃动,生出几丝裂痕。 烟尘落定,显现出一道曼妙的身影。 杰诺尔轻吐一口气,心里却有些侥幸。要不是怕路上遇到意外而强行维持“兽血沸腾”状态,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以双方立场来说,就算杰诺尔不追过来,已经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女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杰诺尔想了想,率先开口: “竟然能从医厅偷跑出来,看来你的伤还是太轻了。” 身上缠满白布的女人从阴影中走出,冷笑一声:“不错嘛,已经能游刃有余躲过我的攻击了。” “毕竟吃一堑长一智,我再愚笨也是会成长的。” 杰诺尔冷冷回了一句,同时不着痕迹的观察者周围动静,确认没有其他伏兵,才移回视线,凛声道:“不知丽丝贝娜小姐带着如此重伤,是想去做什么呢?” 正文 第一二八章 杰诺尔之死 杰诺尔突然有些想笑—— 自己和这个女人好像挺有缘的? 从昨晚开始,这已经是两人第三次碰面了,好像每次见面都会拼个你死我活…… 杰诺尔心里生出些许郁闷,早知道会遇到她,就选另一条路好了。 自己只是个六级法师,就算最近突然有点摸到七级门槛的感觉,也比对方整整差了两级,若放在平时,杰诺尔连一丁点试探想法都不会有,说不定还会掉头就跑。 但眼前的女人另当别论。 既然遇见了,就算杰诺尔想自欺欺人装作没看到,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 无论怎么想,丽丝贝娜出现在这里都非常怪异。 而且不用猜,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不过说到底,利亚政变与杰诺尔其实没有丝毫关系,他完全可以从始至终置身事外,之所以让自己处处涉险,往大了说,是为那些身受重赋贵族剥削的平民,自私一点讲,又何尝不是为了与这位志向相投的公主殿下结缘,以便于未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经此一役,一旦皇室真的逆转败局,必定会对他这位完全不需要置身其中的外国使者感激有加,杰诺尔不擅权术,但这点浅显道理还是心如明镜,也不认为自己这点明谋有任何不妥,只是整件事稍微利用了“探险者协会”做庇护,让杰诺尔有一点点愧疚,也决定回去以后认真考虑,正式加入作为报偿。 想了这么多,最后结果还是逃不开一个字——打。 杰诺尔深呼吸一口,快速在心中权衡双方优劣势。 “兽血沸腾”状态已经快到强弩之末,最多还能释放两次八级魔法。这还是在保留体能前提下的乐观估计。毕竟连同昨晚算上,杰诺尔已经在一天内连续使用了三次,就算现在没有不良反应,但谁都不知道之后会不会迎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的反噬。 除此之外,自己身上还背了个拖油瓶,这点也需要考虑在内,尤其带上这百十斤重量,杰诺尔风系魔法速度上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可又不能将泰勒扔在一旁,着实有些进退两难。 丽丝贝娜的状况自然也不是多好,披风下隐约露出的绷带依旧渗着血迹,受到多拉贡龙系魔法影响,伤口至今都难以愈合,实力肯定也是大打折扣。 (所以要两招之内结束战斗,吗……嗯,还是有胜算的。) 杰诺尔快速做出决定。 也不再废话,反正对方肯定不会告诉自己有用的消息,干脆先下手为强,固定好泰勒的位置,出手便是已经越来越驾轻就熟的合击魔法—— “天罗地网!” 瀑布边第一次交手时,杰诺尔便是用这招配合另外一击风系魔法重创丽丝贝娜,然而此时魔力即将枯竭,杰诺尔实在挤不出余力做更多谋略,只能希望对方重伤之下无法像之前一样安然应对。 地面上的石子渐渐浮到空中,很快便只留下无数残影,隐匿于飓风之中,暗藏杀机。 丽丝贝娜眼睛微眯,大概是知道这招范围极广,以现在的身体状况难以强行突围,脸色不由凝重了许多。 眼看魔法成功发动,杰诺尔这才抹去掌心的汗,粗重的喘了几口气,脚步有些虚浮。 难受归难受,杰诺尔目光依旧紧盯丽丝贝娜,只是右手悄悄摸向怀中。 临走前最后一次回头时,杰诺尔手中便多了一枚硬质物件,当时迟小厉偷偷冲他眨了下眼,杰诺尔震惊之余还是心领神会,将想要问出口的话憋了回去,头也不回离开宴会楼。 至于这个之前别在幼女头上的发卡究竟有何玄机,杰诺尔一路也没研究明白,只能理解成一个保命符。 不过看丽丝贝娜焦灼的模样,这个发卡多半是用不到了。 沙暴之围越缩越短,眨眼便只剩最后十米。 就在杰诺尔忍不住想要松口气时,被逼到绝境的丽丝贝娜,脸上的一切表情突然消失不见,浑身散发出一种超脱的漠然气息。 她向这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杰诺尔瞬间如遭雷击,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笼罩全身,从怀中抽出一半的手再次猛地一攥。 “真扫兴,原本还以为你能第一次那样耍点花招,妾身很失望啊。” 寒冷刺骨又兴致乏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注意力全部放在前方的杰诺尔悚然一惊,没等回头便感觉胸口一凉,接着整个视野上下颠倒,向着侧方翻转过去。 (大、大魔导师?!) 抓住空气中那一丝微弱气息,杰诺尔猛然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以至于又过了一秒,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另一幅更为荒诞的场景—— 离自己不远处,有一具孤零零的尸体,整个胸口以上的部分全部消失不见,切口平滑整齐,犹如被极锋利刀刃割裂。 杰诺尔想起刚刚的触感,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我死了……) 另一个丽丝贝娜,或者说身为本体的丽丝贝娜,站在半身尸体后面,笑靥如花。 生命尽头,杰诺尔没有看到传闻中将死之时的走马灯,只是因为某件事,略微有些懊悔。 (连带着公主殿下也……) 绷带一层层剥落,丽丝贝娜重新系紧胸衣,无论是波澜壮阔的胸前风光,亦或光滑如玉的诱人锁骨,无论哪里都看不到一点伤痕。 重获新生的丽人一拍脑袋,看着地上已经咽气的兽人青年,柳眉微蹙: “哎呀,好像另一个‘我’还挺看重这个兽人的,不知道把这两半带回去能不能弥补些损失呢……” 犹豫了一会儿,丽丝贝娜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不愿让纤手染上血污,干脆将两人的尸体留在原地,拍拍手,消失在宫墙拐角。 只是在某一时刻,空气中响起一道极轻的脆响,如同琉璃破碎的声音,之后便再无动静。 杰诺尔至死都按在胸前的掌心中,一个不起眼的发卡,彻底断成两半。 ………… “打不过就耍赖,难道这就是你们神使的风范——吗?” 正在谩骂对方无耻的迟小厉,突然语气一滞,脸上浮现些许惊讶,偷偷向外瞥了一眼,小声嘀咕了句:“竟然发动了?” 正文 第一二九章 笨老师与笨学生 与此同时,安琪拉眉角微微一翘,似是同样有所感应,眼中再没有之前的忌惮将手中幼女往上提了提,笑容玩味: “这是你女儿?还是亲属朋友家的晚辈?” 小丫头对自己所处的险境一无所知,仍旧聚精会神的忙着嘴里的东西,只是领子被这么抓着稍微有些呼吸不畅,便在空中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 “算是我领养的丫头吧。” 迟小厉耸耸肩,脸上却没有明显的担忧。 难道自己猜错了? 看青年的态度,似乎对幼女不太上心,安琪拉觉得自己可能高估了两人的关系。当然,对方也有可能是故意摆出这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想趁自己不注意出手救下。 不过无论是哪种可能,对于现在的安琪拉来说,都已经不重要。 哪怕迟小厉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幼女被杀,也不会影响到这场战斗的最终结果了。 因为就在十几秒前,另一件事的完成,让幼女这颗砝码变得可有可无。 既然人质已经失去价值,杀掉便是。 就在安琪拉暗起杀心时,迟小厉忽然开口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没让那个兽人小伙带她走吗?” 安琪拉在心里冷笑一声,暗忖要是真这么做,幼女现在已经和那个兽人一样下场了,脸上却强行绷紧不露出笑意,只是顺着问道:“为什么?” “丫头体质有点特殊,本来需要去冰——需要一点磨砺打结实些,但她老爹走的早了些,这个问题就得我来解决了……难得遇到个厉害点的,干脆让她在旁边感受一下,也算能锻炼一下筋骨。” 如同昆虫化蝶前的破茧过程,龙族虽然拥有绝强体魄,但也并非生下来就这样,也是需要一步步打磨。原本冰原森林的恶劣环境就是最好“磨刀石”,龙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在此栖息,但奥丽莎眼下自然没有回到那里的机会。 当然,其中绝大部分原因,还是迟小厉不愿去那个地方。前些年在大陆游走的时候,迟小厉没少得罪龙族,甚至曾被四位龙王联合“通缉”,时间长了才不了了之,他可不想现在自己“送货上门”。 安琪拉自是不信这些话,以为迟小厉想拖延时间寻找办法,促狭的看了他一眼: “这么说,小丫头身份还不一般了?” 本来只是戏谑之言,却没想到迟小厉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她爹还挺厉害的,只可惜为了丫头东奔西走受了不少伤,最后又被人暗算——这点我是蛮佩服的。不过你也别觉得她爹死了就好欺负,就算我不扁你,让她生母知道了你也没好果子吃,我记得……好像是某个精灵部落的公主?要不就是女皇,反正她妈也挺厉害的。” 关于奥丽莎的母亲,迟小厉只是在奥古斯帝尼临终前听了三言两语,对于对方的详细身份也不甚了解,也不知道她的部落究竟在巴布大陆哪个位置,亦或根本就在其他某个大陆上。 安琪拉越听越感觉荒谬,要知道精灵族与人族不同,以部落作为社会团体生活在森林深处,每个部落都是庞然大物,规模绝非利亚这种人类国家可比。 所以相对的,精灵部落的国王拥有远超人类君王的地位,无论公主还是王子,从小享受的呵护与爱戴远非其他种族可比,要说自己手中衣衫朴素、吃相难看的丫头是位精灵族皇室子嗣,安琪拉差点就笑掉大牙。 不过离“那个”彻底完成还有些许时间,安琪拉也乐得迟小厉这么拖着,想了想,试探的问道: “既然她父母这么……厉害,我到不是不可以考虑放过她,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掌握的,究竟是什么魔法?” “不告诉你。” 毫不犹豫被拒绝了。 安琪拉竟然一时语噎,眼底浮现一抹愠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迟小厉倒是没在意安琪拉的表情,只是看了眼差不多快把手中食物吃完的奥丽莎,突然有些想念家里另一个更闹腾的丫头。 自从两年前救下芙蕾雅,像这样离家超过三天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之前“一时冲动”收下奥丽莎,迟小厉便一门心思考虑为她之后如何铺路,无论是寻找老师还是锻炼体魄,都放在了优先的位置。 迟小厉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最近确实有些冷落了另一个丫头。芙蕾雅早慧,对待奥丽莎像一个亲姐姐般疼爱,但这不代表她心里没有不满。 毕竟再聪慧,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刚刚从灭门的阴影中走出,体会到一点点温暖,另一个横刀夺爱的小孩子就出现了,偏偏身世还和自己差不多惨,不满的同时,自然也会感到同病相怜。 可有些事情,迟小厉不好开口,即使芙蕾雅误会,他也很难在这件事上解释清楚。 抛开先天排斥的身体缺陷,奥丽莎本身便继承了强大的血统,魔法天赋高到骇人听闻,学习魔法自然是水到渠成。 可芙蕾雅的情况正好相反,虽然也是黑暗精灵公主,身份不差,但天生……缺乏魔法天赋。 当然,笨一些倒没什么问题,因为迟小厉自身天赋也很差,全凭一步一个脚印努力爬上来的,甚至可以说,他教起笨学生来反倒更加得心应手。 可问题是—— 笨也需要有个限度。 两年间,迟小厉已经不知发出过多少次相同的感叹。 实在是太笨了。 迟小厉常常想,如果能把过溢的智商稍微分一些给魔法天赋,芙蕾雅早就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师了。 即使以迟小厉的水平,两年时间也仅仅提升了芙蕾雅一级。 不是八级到九级,九级到十级。 是令人绝望的三级到四级。 迟小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骗她还不够努力,但以芙蕾雅的聪敏,大概早就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甚至可能背着自己偷哭过不知多少次。毕竟换做其他任何人,得知自己某方面笨到无可救药,偏偏这个某方面还关乎能不能报仇雪恨,估计早就心灰意冷了。 “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啊……”迟小厉自言自语着,感觉有点头疼。 “什……么?” 安琪拉一怔。 本以为迟小厉沉默那么久,是改变主意在考虑自己的话,却没想到……他好像只是单纯的分神了?! 怒火瞬间上涌。 安琪拉手中立刻多了一把四棱尖刺,对准幼女脖颈,皮笑肉不笑道:“看来你是真不关心她的死活。” 迟小厉这才抬起头,突然想起还在对峙,一拍脑袋,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刚刚分神了。” 安琪拉冷笑一声,就要将尖刺按下—— “奥丽莎,咬她。” 一股钻心剧痛袭遍全身。 正文 第一三零章 定风波(一) 迟了半秒,安琪拉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去。 “小畜生!” 抓住幼女的右手手腕整个被咬去大半,安琪拉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左手迅猛按下,闪着寒光的尖刺冲着幼女头顶扎去。 但在即将到达前,尖刺尖刺突然如入泥泞,强行推进下也只获得更大的挤压,最后堪堪停在幼女头顶不足一指距离。 安琪拉紧随其后又递出一脚,只是和普通的武技不同,脚尖散发的犀利气势,以及在空中划过留下的锐鸣,明显裹挟了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仿佛一脚便能踢碎楼阁。 然而这一脚仍然踢空了。 本还在低头咀嚼的幼女,突然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经被迟小厉抱在怀中。 堂堂神使,连续两击,竟然连一个到手的小姑娘都杀不掉,甚至还让对方偷袭……这种耻辱,令安琪拉面若癫狂,嘶吼一声,抬起手就要做些什么,却突然一愣,猛然转过头,才发现那十一个分身已经损毁殆尽。 当然,与之对战的四个“迟小厉”也全部倒在地上,一副同归于尽的样子。 安琪拉差点气到吐血,自己的分身竟然真被区区四个仿制品报废,震怒之余,猛然有些惊悚—— 接近三比一的优势竟然仅仅打了个平手,这不是证明……青年的魔法造诣远高于自己? 意识到这个问题,安琪拉古井无波的心境陡然起了一丝涟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愤怒与骇然,抬手准备下一道魔法,却感觉有些异样,这才低下头,看到手腕的状况时,再次睁大眼睛—— “看来我的猜想没错呢。” 迟小厉稍微扯了扯奥丽莎的嘴巴,换来幼女不满的声音,手指差掉就被咬住,吓得他赶紧缩回手,不过好在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虽然没见过其他神使,但你们这些人应该都差不多吧……嗯,都是由元素能量构成的。” 安琪拉脸色阴晴不定,竟然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死死盯着迟小厉。 捂住手腕的指缝中,露出些微晶莹剔透的光泽。 “是不是不理解为什么手腕没有复原?” 安琪拉瞳孔微张,双手不由攥紧,心里如同翻江倒海。 身体构造可以说是神使的最大秘密。 经由“神”净化的这副躯体,甚至可以直接称为“能量体”,是“神”所赐予的最高馈赠。因为没有寻常生物的身体限制,对于魔法的亲和与传递能达到恐怖的近乎百分之百,所以神使才能俯瞰众生。 除了魔法运用方面的得天独厚,纯粹能量构成的身体几乎不会受到损伤,无论何种形式伤害都能够极快弥补损伤,哪怕是暗属性魔法,其根本也是能量构成,依旧无法伤到“能量体”的本源。 超乎规格的魔法能力,绝不会受伤的身体,本应没有任何弱点。 ——那为什么手腕的伤没有愈合? 安琪拉想不出其中的原因,就像第一次面对挫折的孩子,面对未知的境况,开始感到恐惧。 迟小厉将从奥丽莎嘴里抢出的晶状物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这丫头的父亲是头黑龙,还不是普通的黑龙,是现任……不,应该说是前任黑龙之王,所以她继承的‘吞噬’与‘诅咒’属性远比那些旁支纯粹。” “黑龙……?” 安琪拉一怔,艰难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虽然绝强的体魄与顶级魔法天赋是所有龙族的共通处,但不同的龙种却拥有各自独特的属性天赋,如同冰龙的“冻结”、炎龙的“炙灭”,甚至部分龙系拥有复数属性—— 比如黑龙。 “一般手段应该很难直接破坏你的身体,但丫头嘛……因为天赋还没觉醒彻底,没法凭本能控制这些能力,只能靠吃吃吃来不断加深体会,在吃的过程中无意便会带上‘吞噬’的属性,像你这种纯粹能量体自然吃一口少一口,又因为‘诅咒’没法从其他地方汲取能量修复伤口。” 说完这一长段,迟小厉又嘀嘀咕咕抱怨了句“害的我脑袋上一排牙印至今都好不了”,只是声音极低,没有让安琪拉听到。 “唔……好好吃,莎莎还要!” 将嘴里最后一点能量消化掉,奥丽莎不满足的舔舔手指,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迟小厉。 “嗯……在你嘴里应该跟棉花糖差不多吧……” 迟小厉亲昵的拍拍幼女脑袋,倒是有些佩服。如果换成其他人,将这种纯粹能量吃进肚子,就像一口气接受了远超承受范围的营养,身体多半会承受不住,甚至可能直接爆体而亡。 听到这种“评价”,安琪拉气的浑身发抖:“你、你竟然……” “哦,对了。” 迟小厉抬起头,看向安琪拉的目光,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差点忘了,这下子那个快没命的公主也有救了,这么些纯粹能量,用来缝缝补补最合适……到时候我就真成为有钱人了哈哈哈……” 迟小厉脸色愈发温柔。 明明只是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听在安琪拉耳中,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她莫名想起那些被圈养的猪。 饲养他们的人,在出栏前脸上的笑容,似乎……跟眼前的青年一模一样。 “爸爸,口水……口水流下来啦……” 直到奥丽莎嫌弃的扭动身子,迟小厉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抹抹嘴。 感觉气势莫名被压制,安琪拉兀自昂起头,咬牙切齿道:“别在那里表演话剧了,不管你有什么企图,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都已经化为泡影了。” “因为泰勒已经死了。” “身体断成两截,死的不能再死了。” 说完这些话,安琪拉觉得痛快许多,放松下来,稍微用晶沙填补住手腕的伤口。 只是这种轻松,很快又被另一种令人窒息的惊悚替代—— “只是身体断成两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随便修修就好了。” 迟小厉洒然一笑,神情淡定,就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是个医生啦。” 正文 第一三一章 定风波(二) 将腰斩之人救活? 安琪拉很想笑,想要嘲笑青年的狂妄无知。 可是看着青年清澈无垢的眼睛,如同一泓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清泉,安琪拉又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如果—— 如果他是、认真的呢? 如果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那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狂妄无知? 这些想法如同一滩急流,盘旋着冲刷进安琪拉紊乱的脑海中,原本微荡的涟漪在这迅猛攻势下掀起重重巨浪。 惊涛骇浪。 ——不行。 不能继续想下去。 安琪拉猛力摇晃起头,想要将心中的不安甩掉。 面对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将这份恐惧彻底扼杀。 大地动了。 并非脚下数十米的范围,也不是先前被瓦伦丁掌控的内城区,而是背负整个皇城的君岭,仿佛一只伏延千里、刚刚苏醒的巨龟,开始缓缓活动起来。 安琪拉抬起头,整个人散发出朦胧光芒,裸露在外的皮肤陡然浮现出一层繁复花纹,没过多久,这些原本只是隐约可见的花纹便愈发清晰、稳定,金黄色光芒由暗到亮,再到刺眼。 极远处隐约已经能够听见嘈杂的呼喊,应该是先前被瓦伦丁制住的宫里人,以及被挡在外的禁军终于交汇到一起,面对这场地动山摇的灾难,一时不知所措。 大地震动进一步加深,作为震中的内城区,不少宫殿都已开始摇摇欲坠。对于这场震动最为直接的观感,便是之前消失不见的“山岗”再次激活,淡紫色的防护罩一直笼罩于上空,却只是徒劳无功,根本无法阻止灾害进一步恶化。 先前一直淡定从容的迟小厉,脸上难得换成一副凝重样子,就连怀中的奥丽莎,似乎也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使劲往迟小厉衣服里钻了钻,没有再撒娇。 “聚灵魔法?似乎又不太像呢……” 看着突兀浮现于天空中、将整个君岭围成一圈的十二根金色光柱,迟小厉嘴里念叨了几句,不时抬头看一眼,摇摇头,又看一眼,又摇摇头……如此重复了几遍,最后还是没想明白,只能叹一口气: “这个魔法,你提前准备了多久?” 如此规模的魔法,可以说已经超出了禁咒范畴。迟小厉知道这个女人有后手,却没想到竟然能搞出这样一个麻烦,现在便有些后悔,之前就该像某个剑痴一样,二话不说直接全力将对方轰杀,也不会搞成现在这副棘手的烂摊子。 “三年?四年?还是更早一些呢……” 天摇地动中,一个身穿华丽宫服的女人缓缓落地,托着下巴努力思考,以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了迟小厉的问题。 她的模样倒和一旁的安琪拉有几分相像,迟小厉只是看了一眼,疑惑道:“你的最后一个分身?” 飞到空中、遍体金光的安琪拉没有回答,倒是刚刚落地的女人捏起裙角,微微行礼: “妾身名为丽丝贝娜,可不是那些低级分身哟?如果非要说的话,妾身和安琪拉可是姐妹花呢,只不过妾身实力稍微低一点,对于真身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一具身体,两个人格吗?” 迟小厉点点头,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对方体内的能量形式与那个女人相同,却拥有和之前那些从皇城各地回归的分身截然不同的明确思维。 地面震动愈发猛烈,终于开始有宫殿分崩离析,而天空中十二道光柱更加璀璨,在君岭正上方渐渐合围成一个点。 光点诞生的同时,原本间隔甚远的光柱突然向两边扩张,渐渐将整个君岭围住,宛如一个倒扣在地面上的碗,将点点夜色映照的如同白昼。 之后,地面的震动反而渐渐平复,只是四通八达的路面增添出无数缝隙,不久便伸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土黄色触须,很快分化成一双双诡异曲折的手,在虚空中胡乱挥舞。 迟小厉倒退两步,躲开摸上自己鞋面的手,然后狠狠踩了一脚。再看向丽丝贝娜时,眼里充满厌恶: “你们倒真是没让我失望……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 光罩出现时,迟小厉便已经隐约觉察到这个魔法的真正效果—— 汲取。 将他人能量夺为己用,是不折不扣的邪恶魔法。一旦被这些看似无害的触手抓住,恐怕不出片刻便会被吸成人干。迟小厉估计,之前回归的十道分身应该也是使用了相似的魔法。 迟小厉之前也听闻过某些邪术,能够强夺其他人辛苦提升的魔力,但从未听说有哪个能做到这种程度。毕竟吸取一两个人倒也不算什么,可如果将整整一座城化作祭坛,可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量变产生质变。 自称丽丝贝娜的女人,之前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本体,应该是去激活位于皇城中的十二座魔法阵。 进一步想,对方在利亚布局多年,看中瓦伦丁的原因,可能不只是他实力出众,背后很有可能存在更大阴谋—— 又有谁知道,包围皇城的这种魔法阵,在利亚各地究竟有多少? 迟小厉隐隐有种感觉,笼罩皇城的魔法并不完美,有种仓促执行的感觉。其中原因,多半应该是自己的出现,让对方不得不提早启动魔法。 如果魔法真的完美激活,估计从裂缝中钻出的就不是这些慢吞吞的触手,而是迅猛如电的尖刺了。 一旦这种魔法布满整个利亚,那时利亚就真的会变成人间地狱。 迟小厉并不知道瓦伦丁曾经真有献出整个利亚的想法,否则这些猜测也就变成确信了。 丽丝贝娜已经回归安琪拉的身体,在脑后隐约浮现出一张女人脸,如同书画中的双面人,即使面容楚楚动人,整体看上去却格外惊悚。 彻底融合的安琪拉在光芒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睁开的眼眸散发出刺眼光芒,看着面色阴沉的迟小厉,浑身似乎都散发出一种绝望气息,不由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知道与妾身为敌的后果了吗?准备承受神的愤怒吧!” 越来越多的金色丝絮飘至天空,代表着越来越多的人受到毒手。每吸收一道金丝,安琪拉身上的光芒便更亮几分,在璀璨耀眼的光罩中,宛如一位出尘脱俗的女神。 只不过这位女神,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死亡。 安琪拉不再关注迟小厉的动静,在这个天地间,她已经和大地融为一体,不论迟小厉怎样折腾,都已经无济于事。 虽然迫不得已提前激活皇城内的魔法阵,但遍布整个利亚的主阵并未受到影响,等这场战斗结束,皇城就会变为死城,到时群龙无首的利亚定会发生动乱,到时其他几个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人物注意力就会分散,自己便能趁机完善整个大阵。 等到利亚被血祭之后,自己便真正成为无所畏惧的最强者,在神使中的地位自会一步登天,甚至还有可能…… 安琪拉越想越觉得开心,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只是她的笑声,很快被一阵叹息打断。 “我跟家里的丫头说过,学魔法,最主要的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别想些旁门左道一步登天。就算将来变成顶厉害的魔法师,也不要无故欺负别人,因为善恶终有报。” 迟小厉将奥丽莎放下,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我痛恨你们这些神使的最大原因。无论剑术亦或魔法,修习途中切记怀有敬畏。要知道,你在凝望虚空时,虚空也在凝望你。” 迟小厉目光深邃,如同一把利剑直插心脏。 安琪拉没来由浑身战栗一下,本能感到深恶的恐惧,再没有之前的悠然表情,开始疯狂汲取飘散在各处的金丝。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迟小厉缓缓抬起手,并没有什么激烈动作,仅仅只是弹起一根手指—— 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了半天,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安琪拉总算松一口气,隐约有种被耍的感觉,刚想出声嘲讽,却看到迟小厉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定。” 正文 第一三二章 定风波(三) 迟小厉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比寻常街邻间的攀谈还要低许多,更像是说与自己听的私语,位于百米开外的安琪拉,讲道理本应该听不到。 可安琪拉还是准确无误的听到了。 就好像声音并非通过两人间的距离传到过来,迟小厉张嘴的一刹那,整个天地间便都只剩这个字。 再没有任何杂音。 人们通常先是看到,然后才会做出思考,所以视觉冲击总是比其他感官要提早一步。 天上的光罩仍在,地上的触手也没有丝毫破坏痕迹,远处摇摇欲坠的楼阁依旧摇摇欲坠,仿佛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 的确没有什么改变。 因为所有景象,都停住了。 “开、开什么、玩笑——!” 原本漂浮在空中的金色丝絮,甚至已经快要触碰到身体,却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定住,即使主动身手抓取,这些本该为自己所用的纯粹能量也不像之前那样瞬间入体,反而如同镜花水月,只可远观却无法触及,就这么径直从手掌穿过。 巨大的冲击瞬间夺取安琪拉的思考能力,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只是一遍遍重复尝试恢复与金丝的联系,却又一遍遍徒劳无功。 在几十次失败后,安琪拉终于冷静下来,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刚才一直被忽略的某个问题,惊恐的看着手臂:“为什么、这么重——?” 从刚才抓取金丝时,手臂便渐渐传来沉重的压迫感,而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清晰,安琪拉又尝试了一下,确认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有这种感觉,就像整个人陷入一摊浓稠沼泽中,行动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限制,越动弹便陷得越深。 “这种小问题——” 一股憋屈感油然而生,安琪拉暴喝一声,身上诡秘而繁复的花纹骤然增亮,竟然硬生生凭借魔力加持,强行挡下四面八方的压力,渐渐恢复行动。 “啪、啪啪——” 掌声传来,在这方面死寂的天地中显得尤为突兀。 即使恢复行动能力,那种始终压在胸口的沉闷感依旧不曾衰退,安琪拉咬紧牙齿,恨不得立刻动手,将下面那个男人撕碎。 “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 声音隐约有些褒奖之意,但在安琪拉听来,却像是受到最恶毒的挑衅与侮辱。 “我之前也在其他地方游历过不少年,差不多稍微出徒之后,就很少跟人打架了。毕竟打架之前就知道输赢,那打架过程的趣味与惊险便少了许多。现在嘛……有些后悔,要是当年去学剑术就好了,现在估计差不多也能当个剑圣什么的。” 男人声音依旧缺少起伏,没有掺杂多少情绪,就好像说的是某个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故事,跟自己毫无关系。如果换一个人,用这种语气谈论自己的过去,恐怕听的人会不由翻个白眼,认为他太能吹牛。 安琪拉第一时间也是这个想法。 打架之前就能知道输赢?学剑术就能当剑圣? 别闹了。 安琪拉不愿这时候输气势,想要嗤笑一声嘲讽一番,话到嘴边,却又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她不想承认。 但心中,却是默认对方真的能够做到这些。 “这么些年以来——其实也没多少年,我真正打过的人里,能够在现在释放的这个魔法内行动不受影响,你是第三个。” 安琪拉听闻,没来由生出一份自豪。但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这份情绪,短暂一愣,之后便陡然有些怒不可遏。 竟然因为敌人的夸奖而开心? 这种近似辛勤的努力被长辈看到、然后得到肯定的兴奋,最多只出现了一瞬间,但已经足够让安琪拉暴跳如雷。 恼怒至极,反而能将心中的忌惮与不安压下。安琪拉通红着眼睛,连同脑后的丽丝贝娜一起嘶吼起来,两道魔法阵同时亮起,汹涌的魔力强行暂时破开周围泥泞般的阻力,原本静止不动的地面再次发出悲鸣,数十个身披黑质铠甲的武士从裂缝中爬出,与天上骤然降临的寒光,一同扑向男人。 “给我死!” 还想继续说几句的迟小厉,见安琪拉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心里倒有些纳闷,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只能叹一口气,先应对眼前的袭击。 以合拢之势包围上来的武人明显与寻常土系魔法中的“土傀儡”近似,但那反射出黑光的铠甲却是明显的高级货,迟小厉心里生出几分兴趣,放弃已经抬至一半的右手,转而径直扑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武人,手上裹起一道风刃,劈头砸下,却只听“铿”的一声脆响,全力使出的风刃竟然只在黑甲上砍出几道裂痕,甚至连本体都没破坏,武人更是在硬抗这记攻击后迅猛抬手,冲着迟小厉回避的位置抽刀砍去。 只是在长刀触碰至衣服前,便再难前进分毫,如同撞在一面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上,巨大的反作用力反倒让武人握刀的手从虎口处崩坏,长刀弹起径直落入后方。 这边的武人看似凶悍无匹,操纵它们的安琪拉却非常难受。她大致猜到这个限制行动的场域功能,却没有丝毫破解办法。即使以这么多年的神使阅历,安琪拉依旧想不起任何相关的魔法。 至于之前的愤而出手,安琪拉反倒有些后悔。武人行动看似行云流水,其实都是她在耗费比以往多出数倍魔力的巨大代价下换来的。如果不这么做,仅凭场域的拘束便能让武人动弹不得。 在天上寻找机会的同时,安琪拉将半数精力用在回溯相关魔法上。毕竟想要真正取得胜利,必须破掉男人这古怪的魔法。 在彻底与包围君岭的大阵失去联系前,安琪拉大致感受过这个魔法的范围,最起码也覆盖了整个皇城。瓦伦丁的“万象世界”也仅仅是影响一个内城区,青年又不像自己一般提前做过准备,按道理来讲不应有如此大威力。 如此想来,青年应该是在强行透支魔力,以达到魔法短时间超出原本范畴的威力,而支持如此巨大的魔法,所耗费的魔力自然是天文数字。 所以青年看似风清云淡的背后,应该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想通这一点,安琪拉渐渐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正文 第一三三章 定风波(四) 迟小厉正与武人打的不可开交,虽然也提防安琪拉突然下黑手,但并没仔细到注意她此时的心境变化,大部分心思还是落在武人的铠甲上。 “这种硬度,已经不单单是自然元素堆叠了……” 迟小厉已经尝试过四五次反击,每次都使用了不同种类的魔法,却没有真正破坏掉武人的铠甲,一具都没有。 即使途中几次将其中一个武人打到浑身龟裂,眼看就要将铠甲彻底粉碎,其余武人便配合默契的上来阻挠,等到迟小厉摆脱掉纠缠时,最先那个武人已经恢复如初,铠甲上没有一丝裂痕。 就在迟小厉落地空当,沙地中猛然暴起四道黑影,竟然是自始至终按兵不动埋伏的武人,一直等到迟小厉踏入攻击范围,才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手,四把长刀同时看向迟小厉颈间。 “十六具傀儡!” 迟小厉大叫一声,眼看长刀逼近,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带着一种欣喜语气,眼中陡然射出两道精光,身影一晃,凭借骤然加速从两位武人缝隙中堪堪钻过。四把刀在地上劈开一道深坑,自知失手的武人迅速调整身姿,其中一个更是仿佛拥有自主意识,竟然好似感觉到危险逼近,脚踝关节处凭空发出一声“吱嘎”的悲鸣,硬生生扭转上身,以人类绝对做不到的姿势躲过背后射来的一记长枪。 突围途中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击的迟小厉,眼看没有得手,不但没有丝毫沮丧,反而像是发现某些有趣的东西:“并非自律型魔法产物,竟然还知道躲避?” 原本近战是魔法师的禁忌,但迟小厉自恃学过几年剑术,身手还不错,尤其对这些看似平凡实则超凡的武人生出极大兴趣,便数次以身试险,虽然至今没有击破一个武人,但也大约能评估处这些武人的强度了。 所以他刚刚反身递出的长枪,依照之前的判断应该足以将武人盔甲洞穿,却却没想到之前从不知闪避,只会硬碰硬的武人竟然选择躲开,而且明显并非安琪拉出手调整,其中门道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在应用魔法上加入规避机制吗……不对,这就无法解释之前的行为,应该是对超出铠甲所能承受上限的魔力产生规避……” 抬脚踢飞侧方袭来的一个武人,迟小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将魔力掌控的精度提升到极限竟然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自身还具有远超寻常魔法的强度,之前确实没想过……可以作为以后的研究方向呢。” 迟小厉声音不高,但借助武人传导,还是被安琪拉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对于他的这些自言自语,安琪拉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将纯粹能量混入杂糅土、金、木等元素的大地魔法中,构成的手法与之前使用的“不可视箭簇”相似,都是由细微到无法察觉的最精细粒子组成,互相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这也是武人铠甲如此致密的原因。 迟小厉对魔法的领悟能力,安琪拉在之前的模仿中便深有体会,但她想不到迟小厉竟能这么快发现武人的秘密。 现代魔法师基本都会将精力放在如何使魔法阵与吟唱咒语做到完美无瑕,元素精度的掌控反而是一个极易被忽略的盲点。倒不是没有人曾在这方面下手,但最终还是因为砥砺精度需要极高天赋,同时后天也要付出无数努力,还未必能取得确实成绩,所以最后大都中途放弃。 迟小厉之前将精力放在广度上,即广泛学习其他种类魔法,很少在魔法精度上深究,现在看到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门路,效果可以说精彩绝艳,自然眼前一亮。 “无论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你给我打开了另一种思路。” 迟小厉扫视一圈,双手扣到一起,将关节按得“咔咔”作响,然后伸了个懒腰:“玩的也挺尽兴,不过差不多该结束了。” 安琪拉神情紧绷,眼看迟小厉竟主动停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直悬停于胸前的立锥瞬间启动,如同张满弦的弓,向着被困于武人包围的迟小厉凶狠砸下,竟是想要连同武人一同消灭。 在这过程中,安琪拉几乎将魔力释放至最大值,使直径近四米、本该受到强大拘束力的立锥速度达到极致。 “手术室——” 立锥之下,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甚至盖过空气中摩擦响起的轰鸣。 恍惚间,数道银光一闪而过。 原本来势汹汹的立锥突然悬停于半空,已经快要触及迟小厉衣袖的武人也猛然停止了动作。 随后宛若静止的时间再次恢复。 只是无论泰山压顶的立锥,还是身披致密黑甲的武人,都如同豆腐般被大刀阔斧斩成数十段,哗啦啦从四散空中落下。 只因为迟小厉手中,多了把精致小巧的刀。 “竟然没有趁机偷袭奥丽莎,我倒是挺意外——的?” 迟小厉笑着看向天空,却猛然发现本该凌驾在那里的女人消失不见,心中猛生警惕的同时,后背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肌肤的剧痛。 “呃——这、这个……有点厉害呢?” 一口鲜血喷出,迟小厉缓缓低下头,看着左胸口露出的黑色刀尖,眼神有些茫然。 “当然厉害啦。” 如同诱人毒蛇的甜腻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道血迹从安琪拉嘴角淌下,皮肤上原本明亮的花纹此时也变得黯淡无光,腹间更是添了几道几乎能看见肠胃的狰狞伤口,模样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唯独她的脸上,挂着胜利者般的笑容。 “噗咳……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传说中的空间魔法呢,真是让人惊讶……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这把匕首,是那、那位大人赐予妾身的‘毒罔’,用你们的话讲,可是不折不扣的神器呢……不过能够逼迫妾身使用它,你也算死得其所了呵呵咳……” “不惜拼着两败俱伤,竟然在我攻击时候与其中一个武人调换位置……咳咳咳……你也算艺高人胆大呢……” 迟小厉声音越来越轻,似乎语气中带有一丝佩服,之后便再无言语,就这么径直向前摔去。 正文 第一三四章 定风波(五) 男人死了。 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凝固在整个空间的泥泞感渐渐消失,便是最好的证明。 意识到这点,安琪拉紧绷的身体才第一次放松下来,拖着重伤的身体一屁股坐下,仍然有些不真实。 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反倒填满了劫后余生的侥幸。 恍如隔世。 因为能量体的特殊构造,安琪拉的衰老速度远比寻常人缓慢,虽然看上去年纪韶华,但实际上已经八十有余,见识与阅历自然超出绝大多数人。 对于各种传闻秘辛,她自然也遍阅不少。 但空间魔法,即使在稀奇古怪却又异常强大的极小部分创想魔法中,也算是凤毛麟角,至少已经有数百年未曾出现过。 空间魔法又只是一个非常笼统的统称,现在遍布大陆各地的传送门,据说便是数百年前那位空间魔法师创建,这种“传导”的能力便是空间魔法其中一种。 至于迟小厉掌握的空间魔法,应该是偏向于创建某种场域的能力,具体是否还有其他功能,安琪拉也不好猜测,毕竟能够作为借鉴的资料太过稀少,而能够做出解释的人已经死了。 在立锥被切割的瞬间,安琪拉才恍然分辨出对方的魔法,心思震撼之余,迅速生出一份铤而走险的大单想法。 虽然之前未曾与空间能力者交手,安琪拉也不难猜测,要想在对方的场域中取胜,无异于陆上魔兽下海去挑战海兽,天时地利都是对方的,想要取胜难于登天。 之前安琪拉考虑过,最稳妥的做法便是拖入持久战,无论男人有多强,要维持如此范围的魔法,自然消耗剧烈,等到对方魔法维持不住时,便是出手的好时机。但这个想法有个致命缺点,安琪拉无法准确判断男人力尽的时机,对方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很可能在最后关头暴走,和她拼个鱼死网破。 所以当两人间的视线陷入短暂盲区时,另一个想法渐渐浮出水面。 时机转瞬即逝,安琪拉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瞬间与被斩断的武人其中一个同调,这也是作为能量体最大的优势。 在安琪拉看来,迟小厉为人张狂自大,依仗空间魔法的逆天能力便有恃无恐,包括之前与武人交战时的“胶着”,都是故意为之。而这种自以为是的性格,最容易被抓住漏洞。 所以安琪拉承受住原本应该劈在武人身上的最后几刀,在迟小厉以为大局已定时出其不意从背后使出致命一击。 这个过程中,只要迟小厉稍微察觉到一丝魔力外溢,或者对身后有所警惕,计划便无法实施,安琪拉反倒会白白受到重创。 所以实际上,也是一次很凶险的赌博。 “不过还是赢了。” 安琪拉擦干嘴角,笑容灿烂。 腹部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迟小厉的攻击没有那些诡异的诅咒,自然恢复迅速。 原本插在迟小厉背上的“毒罔”,如同蜡烛般渐渐融化,看的安琪拉柳眉紧蹙,一阵肉疼: “可惜大人赐予的神物只能使用一次。” 关于“毒罔”的具体情况,安琪拉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这把匕首一旦沾血,便会迅速腐蚀掉对方生命力,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无计可施,只能痛苦的坐以待毙。 对于“那位大人”的话,安琪拉自然深信不疑,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还是特地将匕首刺穿青年心脏,做到双重保证。 等到身上的伤基本痊愈,安琪拉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离对方魔法彻底消退还有一点时间,但身上的压抑感已经越来越轻,原本悬浮于空中的金丝也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咕咔——咔哧咔哧。” 安琪拉表情一凝,迅速回过头,却发现原本躲在远处的幼女不知何时来到近前,手里捧着一根武人被砍碎的手臂,嘴里不停地啃着。 “……竟然能把‘精铠’咬碎?” 安琪拉心中有些震惊。 她所说的精铠,自然是披覆于武人身上的铠甲,之前还给迟小厉带来些许“麻烦”,幼女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将之嚼碎,令人啧啧称奇。 “黑龙与精灵的后代……确实很惊奇呢,只不过……不会产生一些问题吗?” 安琪拉眯起眼睛,来回打量着幼女。之前注意力全部放在战斗上,所以没有细思迟小厉的话,但现在想起,安琪拉自然发觉出其中怪异,两种魔法体系截然不同的种族,诞生的后代应该会有巨大缺陷,至少魔力系统不相容的矛盾无法解决。 可看幼女的表现却不像身体有疾,安琪拉思虑一阵,决定将幼女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慢慢走过去。 幼女只是开心的啃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安琪拉临近,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悲伤。 “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死了也不会伤心吗?还是年纪太小……又或是真的无情?” 总觉得将“无情”这种心性放在一个幼女身上有点怪异,安琪拉笑笑,也不深究其中原因,伸手向幼女头顶抓去—— “咔!” “嘶——” 安琪拉倒吸一口冷气,迅速抽回右手,中间三根指头连同根部竟然被一齐咬断,晶莹剔透的截面传来钻心剧痛。 “你这个该死的——!” 五指连心,剧痛难忍。安琪拉捂住手指,面若癫狂,双眼散发出诡异的红光,一切兴趣想法都在暴怒下烟消云散,抬脚冲幼女面门狠狠踢去,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幼女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轨迹,最终在百米远处停下。 “呜、呜呜——” 哭声传来,奥丽莎坐在地上捂住鼻子,眼睛里扑闪扑闪噙满泪水,又委屈又愤怒地看向这边。 “什、什么?!” 这下轮到安琪拉目瞪口呆。刚刚那一脚她可是下了死手,甚至在盛怒之下动用了魔法,结合远超肉体强度的能量体质,就算一个剑圣挨上也该受不少伤,可幼女竟然还能哭出来,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流。 “是、是身上穿着史诗级防具吗?” 幼女身上的衣服在地上摩擦数百米也没有丝毫破损,安琪拉像是找到原因,如此安慰自己。 只是心中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如果真的是…… 安琪拉不敢想下去,只是看向幼女的目光,已经杀意毕露。 不能留。 安琪拉抬起手,天地能量开始疯狂肆虐。她下定决心,不惜浪费禁咒,也要确实轰杀这个令人胆寒的怪物。 只是魔力凝聚到一半时,安琪拉猛然瞪大眼睛,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因为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唉。” 正文 第一三五章 定风波(六) 错觉。 这是错觉。 安琪拉如此安慰自己。 魔法已经吟唱完毕,剩下的,只是将那个小怪物除掉,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那个男人,不可能活过来。 因为刺穿他心脏的,是真正的神兵。即使只能使用一次,所具有的效果也和本体一样。 那位大人如此说过。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除了偶尔吹过的风声,再无其他声音。安琪拉笑了笑,自己怎么突然变得神经兮兮,将高举的右手落下。 如同神明审判的重锤。 泥泞感瞬间涌来。 安琪拉猛然睁大眼睛,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以及深入骨髓的惊恐。她身上的纹路发出迄今为止最强烈的光芒,汹涌的魔力将周围地面全部掀翻,烟尘大作。 然而无论怎么挣扎,安琪拉都像是被封在冷却铁水中的雕像,无法动弹分毫。 “咳咳……” 烟尘中,一连串孱弱的咳嗽声传出。 安琪拉无法看清烟幕后的身影,只是听着如同梦魇般的声音,身体愈发颤抖。被这种情绪控制,安琪拉迟了半拍,才隐约发现之前没有的异常感—— ……烟尘? 为什么会有烟尘?! 安琪拉在心里大吼起来。 这个疑问,甚至已经比探究对方为什么还活着更加优先。 这里可是那个怪物的场域,为什么自己能够扬起烟尘?!所有东西不是应该保持原状吗?难道是对方垂死挣扎,力有未逮?不对,这样无法解释自己受到比之前更强烈拘束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安琪拉痛苦的在心中呐喊,却不愿触及那灵光一闪、隐约明悟的答案。 “这是……什么刀啊,有点难受。” 视野渐渐清晰,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影,身形依旧有些不稳,左胸口也血迹斑斑,只是之前那把融化成黑色液体的匕首已经消失不见。 迟小厉粗重的喘了几口气,这才站直身体,将抓在右手的球状物抬到眼前,仔细端详: “负面气息浓郁……从没见过这种材质,嗯……原本那种消磨生命的力量消失了?看来是某件武器的仿制品……” 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迟小厉抬头看了眼,确认安琪拉真的被制住,这才将右手贴近左胸,捂住伤口,表情陡然狰狞:“出——” 随着一声嘶吼,几道微不可查的黑色细丝被迟小厉扯出,直到这时,迟小厉才彻底松口气,脸色苍白的擦了擦他额头汗水,坐在地上喘息一阵,直到呼吸恢复正常,才缓缓站起。 看着迟小厉转来的视线,安琪拉瞬间如坠冰窟。 “你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以后跟其他什么神使打架上点心,要不还真容易在阴沟里翻船。” 男人一步步向这边走来,安琪拉忍不住想要发出尖叫,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徒劳上下蠕动。 迟小厉在离她三米远的位置停下,脸上突然挂起赞许的笑容,抬起手,在大拇指与食指之间比了个距离: “刚刚小看你了,你就差一点,这么一点点,就能杀掉我了。” 安琪拉满脸惊悚,想要奋力挣扎却仍只能定在原地,看向迟小厉指间微不足道的距离,恍若隔了一个星辰。 “之前纳乌拉那个混球,跟我吹嘘杀掉古什么……反正就是另一个神使,没提过对方有这种匕首,所以我就没怎么上心,见到你的魔法如此出彩,不免生出一些兴趣。” 迟小厉笑容不变:“现在想想,要么那个人确实没有这种后手,要么就是纳乌拉没给他使这招的机会……不过归根究底,还是我自己轻敌大意,甚至差点死掉,也算是吸取教训了。” 安琪拉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能左右晃动,也早已填满惊恐。 迟小厉瞥她一眼,晃晃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问题有点多,我就看心情回答了。之前你没猜错,我掌握的确是空间魔法,这也是我唯一、真正拥有的魔法。” 听到这句话,安琪拉暂时放下强行破开禁锢的努力,怔怔看着青年。 “不要不信,我确实只会这一种魔法。你可能好奇为什么我能使用其他系魔法,原因嘛……跟那个瓦伦丁其实差不多。” 迟小厉伸出食指,在已经完好如初的左胸口那里点了点:“这里有个领域。” 安琪拉眼中先是露出一丝茫然,但很快像是明白了什么,再看向迟小厉的脸时,只剩下难以抑制的惊恐。而这种惊恐,并非是寻常的害怕情绪,更像面对未知、神秘的事物,或者置身于广阔无垠的星空下,认知到自己渺小的茫然。 感受到安琪拉的情绪波动,迟小厉欣慰的点点头,就像一位谆谆教导的老师见到了学生开窍。 “看来你是明白了,我的身体、或者说我的‘魔法之心’,本身就是一个空间魔法。至于那些光啊暗啊风水火土等等,也只不过是散漫于空间内的属性,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整个空间的属性,自然能使用这些魔法了。至于你刚刚那一刀,确实是插在我的心脏上了,只是我的身体本能将刀刃上的侵蚀隔断,所以才捡回一条命。” 听了这些解释,安琪拉甚至忘了恐惧,心里只剩一种想法—— 这也行? 在自己体内隔出小空间,然后改变属性就能释放相应的魔法? 空间魔法……是这样用的吗? 安琪拉在心里摇摇头,别说千年内,就算整个大陆闻名的历史上,都未曾听说过这种事。 这个男人……是个天才。 不,是个怪物。 或许,他已经达到了…… 安琪拉猛一激灵,毫不犹豫掐灭心中升起的火苗。 这种人,怎么可能与那些大人比肩?! “给你解释这么多,是想拖延时间,怕你一怒之下自爆,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具身体。” 男人的声音将安琪拉从思绪中拉回,她稍微一愣,目光迎向对方,却看到一抹玩味的笑容。 “咯噔”一声,仿佛某样东西碎掉,安琪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调动魔力了? “别挣扎了,刚才这阵功夫我已经把你身体隔成二十段……当然,互相之间还是有联系的,要不你早死了。” 迟小厉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眼角微微跳动,竟如同隐忍许久的火山,终于在这一时刻爆发: “刚刚踢了丫头一脚,是不是很爽?” 已经连自爆都做不到的安琪拉,只是茫然看着眼前的男人,甚至连思考这种能力都失去了。 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 “丫头哭的这么厉害,要是让她爹知道,我这个监护人不得被追着满世界砍?” 迟小厉前踏一步。 “你该怎么赔偿呢?” 一只手摸了上女人的腹部。 “我看,就用这副身体偿还吧。” 正文 第一三六章 救赎与恶意 “这里是……?” 杰诺尔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隐约分辨出自己所在的地方。 “洞穴?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 停了半晌,待意识彻底恢复后,杰诺尔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记忆中的最后一幅画面,是自己被拦腰斩断。只是当时并未有太大的痛苦,反而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忆起来。 杰诺尔敲了敲墙面,依靠整个空间传回的闷响判断出这个洞穴的大小,随后向声音最薄弱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找到一个不足两米高的出口。 贴近出口时,杰诺尔隐约听到了某种生物的咆哮,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甚至有种熟悉的感觉。与此同时,部分更加微弱的哭泣与吼叫也传入耳中,杰诺尔猛然睁开眼睛,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他突然想起之前的熟悉感究竟是什么。 判定声音正是从出口尽头传出,杰诺尔立刻向那个方向赶去。随着步伐加快,耳边的嘶吼与惨叫也愈发清晰,杰诺尔的心跳也越来越急。 “这——”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看着眼前的场面,杰诺尔不禁倒吸一口气。 他面前是个极为开阔的巨型溶洞,脚下的出口在数十米高的位置,而之前的声音来源则是溶洞地面上的—— 孩子,以及魔兽。 “这是……走马灯?” 杰诺尔皱起眉头,回忆了下,自己死前确实没有重温这一生的经历。难道冥界也有自己的规矩,死后还体贴的补上,好让自己放心上路? 杰诺尔在广场上仔细寻找,不久便在某个角落中找到目标。 “哟,这个笨蛋还在哭呢。” 看到儿时朋友,杰诺尔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不知道这是第几天,离‘我’出现还有多久呢?” 既然想不通这一切的原因,杰诺尔干脆一屁股坐下,静静看着底下的厮杀。他不是没有想过出手,凭现在自己的实力,这些魔兽随便几下就能搞定。可只要他向前迈一步,身体就像是撞在一面看不见的墙上,再无法前进分毫,仿佛冥冥中有某种限制,让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杰诺尔倒是没有多沮丧,毕竟这些事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就算自己能够出手,也不可能改变那些被杀的孩子命运。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波魔兽兽潮来袭,杰诺尔突然提起精神,因为他听到有人喊了句“出口打开了”。 再向下看时,一个瘦弱的少年正在横穿广场,与面前的一头魔兽周旋,不知不觉便靠近那个少女的角落。 接着,好不容易解决面前问题的少年,像是突然发现少女的存在,眼看另一头魔兽已经扑了上去,少年一咬牙,拼着受伤撞了过去。魔兽的利爪这才偏移了半分。 接着便是少年与少女的对话,少年独自与魔兽周旋,眼看快要撑不住时,那个胆小的少女突然出手,随后便是两人联手,终于将那个在当时看来算是庞然大物的怪物解决。 整个过程充满惊险与刺激,少年往往是贴着魔兽利爪堪堪躲过去,步步踩在鬼门关边缘,就连杰诺尔自己都不由心跳加速,有些佩服当年的自己。 “这样倒有点自吹自擂的感觉……哈哈。” 杰诺尔自嘲的笑了笑。 原本与少女向外奔跑的少年,突然鬼使神差的向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歪起头,似乎在困惑什么,但很快便放弃这些想法,继续向出口跑去。 被挡在空气墙后的杰诺尔,身体却猛然停住。 刚刚的一刹那,他与少年自己四目相对。 对方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 杰诺尔突然有些沉默。 他再次看到了自己曾经眼中的火焰。 那是某种为了理想、为了信仰而奋斗的希望之火。 杰诺尔扪心自问了一下。 这么些年过去,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当时的本心呢?有没有让这世间最纯净的火焰蒙羞? 杰诺尔抓紧胸口,半晌,睁开眼睛时,脸上已经噙满笑意。 “至少没给安东尼老师蒙羞,可惜……理想没办法实现了。” 杰诺尔能够坦然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同时又在心里祈祷,希望那些与自己又有相同理想,前路布满荆棘的人,能够最终心想事成。 结束这种类似“托孤”的想法,杰诺尔感觉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是视线不由又放到下方的少年身上。 如果真的存在另一时空,这个少年一定也会不辱现在的理想,咬牙拼搏下去吧。 杰诺尔笑了笑,转身准备回到洞里,却突然发现身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无声无息犹如一个黑暗中的魔鬼,瞬间便头皮发麻,下意识摆出迎战状态。 “有意思……” 黑影张了张嘴,杰诺尔一愣,竟然在这种距离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不过还是从对方嘴型分辨出话的内容。 见黑影一直注视下方,丝毫没有理自己的意思,杰诺尔尝试向前走了一步,结果在离黑影四米原的位置时再次遇到空气墙,这时才恍然大悟—— 黑影是当年恰好站在这个位置的某个人。 “这……孩子……都很……十年……那时候就……” 黑影又说了一连串的话,只是周围没有其他人,这种自言自语的感觉倒令杰诺尔有些毛骨悚然,由于速度太快,他也没法将整句话辨别出来,只是跟着念出零星几个字,却猜不透其中意思。 直到现在他才有些恍然,刚才少年杰诺尔并非看向自己,可能是注意到自己身边这个黑影,眼中的疑惑多半也是来源于此,只是距离太远,所以自己产生了误解。 没过多久,广场上已经空无一人,黑影这才转身,向杰诺尔所在洞穴的方向走来。 在错身的一刹那,杰诺尔终于看清了黑影的面貌,身体猛然一抖,呆若木鸡,同时第一次清楚听到黑影的声音—— “‘神’终将降临。” 过了许久,杰诺尔终于从僵直状态中清醒,战战兢兢回过头时,通道尽头早已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刚刚那份恶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杰诺狠狠攥紧止不住颤栗的手,通红着眼睛,用仿佛从腹部挤出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安琪拉会出现在十年前的绑架案中!” 正文 第一三七章 回归 汹涌的怒意席卷而来,整个视野都变成血腥的殷红。 杰诺尔勾着身子喘着粗气,就这么死死盯向通道深处,不知过了多久才肩膀一抖,整个人坐到地上。 “不管她当年有什么阴谋……现在的我也管不了,只能希望恩人将她除掉了。” 杰诺尔叹了口气。 他很少会如此愤怒,尤其对一个了解不深的陌生人,不会轻易对对方下定论。 但刚才的女人不同。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深入骨髓、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杰诺尔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描述,就像这份恶意本身就代表最纯粹的恶意,无论怎么描述都不贴切,仿佛像无边无际的触手,拼命想要钻进心中那份代表美好的净土。 也就是这种感觉,让杰诺尔陡然升起怒火。 无论之前在宴会楼还是更早时候的广场,安琪拉身上都没有这种恶意的感觉,但杰诺尔无比确认,刚才看到的黑影就是这个女人本人,至于气质大相径庭的原因,应该是对方故意掩盖。 “‘神’终将降临……到底是什么意思?” 杰诺尔反复咀嚼女人的话,对于“神”这个代名词,联想了许多人或物,却都感觉不贴切。 如同萤火虫般的点点微光缓缓聚在一起,因为思考过于投入,杰诺尔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变化,等意识到视野比之前明亮许多时,才猛然抬头,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女性飘在空中。 同样是无声无息出现,但这次杰诺尔却没有惊悚的感觉,反而看向对方时,越发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一直在找你……”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看不清面庞的女性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但比起之前靠唇语猜测对方意思,这种更为直接的听觉还是让杰诺尔理解了面前的女人想说什么。 “你是……哪位?” “谢谢你救我……也谢谢你对我说的话……受益匪浅……直到今天,我的许多行为准则依然受到这些信念的影响……” “是……我以前救过的人吗?抱歉,我实在记不起您是哪位……不过心意我还是领了。” “我们……还会有见面的……一天……” “嗯,后会有期。” 虽然在心里嘀咕着死了还怎么见面,杰诺尔还是笑着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 光影面部动了动,似乎是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 杰诺尔也爽利的伸出手,只是在即将与对方握住的瞬间,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握手的动作随即停在半空。 “呃,那个……您刚刚是不是?” 见光影歪起头,似乎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杰诺尔摸了摸脸颊,倒是没有任何肿起来的迹象,仿佛刚才的触感都是假象,便自嘲的笑了笑,重新握向对方的手。 “啪” “……” 这次,不止火辣辣的触感,就连声音都清晰的响起。 杰诺尔伸到半空中的手抽搐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刚想说点什么,就接连听到“啪啪啪”的响声,脸上传来一连串痛感。 “为、为什么打我啊啊啊——” 明明是你想和我握手的啊! 杰诺尔悲愤的想着,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委屈,身体猛然向前一挺,刚要好好理论理论,却感觉视野突然明亮起来,一时间被灯光闪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啊。” 耳边传来男人筋疲力尽的声音,杰诺尔想要揉揉眼睛,却觉得视线被某种粉红的颜色堵住,随手往身前一抓,好像抓住一件衣服,还没弄懂是怎么回事,脸上再次挨了一巴掌—— “哎哟——” 远超之前几次的疼痛让杰诺尔哀嚎一声,整个身体都被这股巨力掀起,在空中翻了两个圈才落地,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前全是亮闪闪的小星星。 “都醒了就别打他了。” “……痴汉?” “他脑子都是懵的,痴什么汉,人家只是想把你拨弄开而已。” “那、那就是……变态?” “刚才就想吐槽了,这些词你跟谁学的啊啊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芙蕾雅那个白痴!竟然给四岁的小孩子灌输这些词汇……看我不回去把她吊在树上打一顿!” “呜……鬼父?” “……” “呜呜呜呜啊噶呼咿——” 耳中净是些意义不明的对话,杰诺尔甩甩头,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无可恋,至于另一边的女声,声音稚嫩,应该还是个幼童…… 嗯?嗯嗯? 为什么幼童最后发出惨叫? 游历大陆这么些年,杰诺尔也在不少贵族宅邸中看到那些受尽凌辱的幼女,知道有些人有这种丧尽天良的爱好,火气瞬间就上来了,魔法阵骤然生成,猛地从地上爬起,睁开仍有些模糊的视线,咆哮道: “混蛋!给我住——呃?呃呃?恩、恩人?!” 看到眼前的一幕,杰诺尔有些懵逼。 倒是迟小厉回头看了眼,拧紧的眉头稍微松动一些:“你醒啦?看看身体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刚才也是疲劳作业,不敢保证完美,如果发现某个部件有异常,等我教训完丫头再给你解决。” 说着,迟小厉神情变回之前的恼怒,高高举起手,一下一下拍在奥丽莎有些红肿的屁股上,嘴里还嘟囔着“让你不学好、让你鬼父……”这类奇怪的话。 杰诺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悻悻放下手,挠着头在一旁坐下。 (不知道小姑娘犯什么错了,让老师发这么大火……不过老师果然是个心口不一的温柔长辈啊,看上去打的狠,手底下却不知道省了多少力,要不小姑娘屁股早就高高肿起来了。) 自以为对老师有了进一步认识的杰诺尔,却不知道迟小厉是下了十二分力气,只是奥丽莎……小屁股太硬了,接连扇了十几下,她倒是没啥事,行凶者的迟小厉却有些吃不消了,整个手掌火辣辣的疼起来。 “那个恩人,咱们差不多也该消消火了……毕竟只是个小孩子,教训一下就好。” 杰诺尔适时的给了个台阶,心中早已泪流满面的迟小厉这才顺着停了手,只是看到幼女仍不慌不忙啃着嘴里的东西,气的又狠狠扇了几下。 “哎——” “哇——” “嘶——” 下手越狠,迟小厉惨叫的越厉害。 杰诺尔脸颊抽搐了两下,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神情一怔,犹豫的问道: “那个……恩人,你……你也死了吗?” 迟小厉闻言,眉毛微微一拧,冲这边甩了个白眼,视线中却又带着几分怜悯:“你怕是被丫头扇成脑震荡了哟。” 正文 第一三八章 拜师 等迟小厉简单讲了讲,杰诺尔才大体明白了整个经过,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位恩人。 “这么说,公会‘绯’的会长安琪拉才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 迟小厉仍在研究手中那团黑色结晶,听到杰诺尔的问题,头都没抬的回道:“应该就是了,我没找到其他更厉害的家伙。” “那、那我这是又被恩人救了一次……可当时我明明已经被拦腰……” “临走时给过你一个发卡,里面有我封印的空间魔法,你在受到致命伤的时候魔法会自动发动,所以在被砍的时候应该不会觉得痛……反正具体原理跟你讲你也听不懂,简单来说就是类似一个大型积木,你的身体在被砍之前已经被分割成一块块,但互相之间仍有联系,之后只要将零落的积木再拼起来,就还是一个完好无损的身体。” 杰诺尔露出茫然神色。 “这个魔法算是小型的‘手术室’了,总之会稳定受术者当时的状态,在魔法释放时间内,即使整个脑袋被砍烂,我也能够复原——懂了吗?” 杰诺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稍微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 “能够复原受术者状态……要是用于和敌人正面对抗,岂不是等于拥有不败之身?” 迟小厉总算抬起头,回头瞥了眼:“你以为真的这么便利吗?不说维持这个魔法耗费魔力的多少,‘手术室’还是有一个致命缺点的——遇到魔法造诣比我高的人,很容易就能轻松打破这个结界,所以你别想的那么厉害。对了,厉害点的剑圣也能做到这点。” “哦,原来遇到——” 杰诺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脸色很快古怪起来。 魔法造诣比恩人高? 呃……有这种人吗? 至于“厉害点的剑圣”这句话,恩人口中的“厉害点”到底要多厉害呢? 杰诺尔仔细回想了一下,虽然无法评定迟小厉的真实水平,但以瓦伦丁为基准,搜遍整个脑海也没找到几个更厉害的人。 (安东尼老师……比瓦伦丁强,但应该也只是强一点,而且如此推崇恩人,多半是不如他的。纳乌拉先生……对,纳乌拉先生是有可能达到这个层级的,就算两人间存在高低,应该也相差不远了。) 思前想去,杰诺尔也只能摘出那位库曼王国大名鼎鼎的剑圣,可能和迟小厉真正打成五五开。 想着这些事,杰诺尔心情不免愈发放松,刚想活动活动身体,脸色猛然一变,急忙看向迟小厉:“恩人,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现在在哪里?” 印象中,背在身后的泰勒公主应该和自己一样下场,杰诺尔暗骂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脸上有些焦急。 “那个公主情况比你复杂,好在刚刚得到一些顶级修补材料,我就先给她复原了,现在应该躺在医厅中。” “原来是这样。” 杰诺尔松一口气,自动忽略了迟小厉后面几句“那可是棵摇钱树,怎么可能不好好上心”这类意义不明的话。 “您之前不是说,她的问题比较麻烦吗?就是关于生命力流失之类的,现在……已经解决了?” 迟小厉耸耸肩,将一旁的幼女拉过来,趁其不备从她口中夺下啃到一半的结晶状物体:“一般的手段确实解决不了公主小姐的衰老,但那个安琪拉整具身体都是纯粹能量体,非常适合用来修补器官衰竭,我给她用了一半,虽然寿命还是会有所损耗,但活过六十岁应该没什么问咿呀——” 听完解释,杰诺尔心中的担忧也彻底消退,却听到迟小厉这时哀嚎一声,整只手都被幼女咬住,疼的呲牙咧嘴,直到将结晶重新塞回幼女口中,才免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想起刚才的话,再看幼女津津有味啃着本该是女人身上某部分的“残肢”,杰诺尔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你也想来一块?”见杰诺尔盯着幼女,迟小厉疑惑道。 杰诺尔喉咙有些发干,连忙摆手:“不不不——” “你想吃也不行,这种东西看上去和果冻似的,却无法被身体直接消化,也就是丫头的胃异于常人,换做其他人这么吃,早就爆体而亡了。” 迟小厉以为他心口不一,还是耐心解释了下,杰诺尔只能苦笑着点点头,见对方心情不错,稍微挣扎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到迟小厉面前,郑重的跪了下去。 “咦?你这是……” 没等迟小厉开口,杰诺尔倏的俯下身,将头抵在地上:“请您收我为徒。” “……哈?” “学生名叫杰诺尔,之前在库曼王国呆过很长时间,曾经拜安东尼先生为师,受到老师无私的解惑授业,只是几年前老师寿终正寝,临终前嘱托我可以去西边寻找另一位先生……之前在诺尔偶遇恩人,杰诺尔便知道您就是先师嘱托之人……还请您收我为徒,学生愿鞍前马后,勤奋努力,定不辱老师之名。” “安东尼……” 迟小厉露出追忆的神色,脸色愈发沉重,许久才叹了口气:“老家伙,你就这么走了啊。” 对于迟小厉的称呼,杰诺尔最开始还有些不悦,但很快便眉头舒展,也听出他声音之中的些许悲伤,就像好友间的追悼,想必之前两人关系不错,所以才会使用这种称呼。 迟小厉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杰诺尔:“你是安东尼的学生?” “是,八年前拜入老师门下。” “哦,刚好在我离开之后……你现在是六——不,已经晋升为七级魔法师了吧?” 被迟小厉这么一问,杰诺尔眨眨眼,这才体会到体内变化,多半是近期的生死磨练将实力拔升,脸上很快浮现出喜色:“是、是七级了。” “二十多岁的年龄,七级,还是双系魔法师……老头子的眼光和手段果然不错啊。” 杰诺尔低着头,不知道迟小厉是怎么看出自己双系魔法师的身份,只能想成之前动手时被对方看到,略有些紧张的等待最终结果。 “嗯,资质这么好,收做弟子倒是稳赚不赔。” 杰诺尔心情陡然激动起来,连忙抬起头,却正好与迟小厉视线相撞,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 “你之前说什么鞍前马后……” 迟小厉诡异一笑,眼睛如同深邃的夜空:“那么,我要让你去杀人,你愿意做吗?” 一股恶寒陡然爬遍全身。 正文 第一三九章 老师与学生 “再问一遍——成为我徒弟,我叫你杀人,你会去杀人吗?” 迟小厉眼中闪烁起危险的光芒。 杰诺尔脸色变了变,咬牙回道:“如、如果是该杀之人,我、我愿意……” “该杀之人?什么是该杀之人?” 迟小厉猛然低下头,目光咄咄逼人:“我叫你杀的,就是该杀之人!不管对方是妇孺、老人,也不论对方是平民、贵族,哪怕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让你动手就不能有丝毫犹豫!老师的命令就是准则,你不需要考虑他们的身份地位亦或曾经干过什么,只要愿意无条件听从我,我就可以收你为徒!” “可、可是——” “没有可是。连老师话都不听的学生,收来有什么用?或者说……之前在安东尼那里,他派给你的任务你也同样能拒绝?” “不、安东尼老师……” “嗯?你只要回答我,拒绝过没有?哪怕是一次?” “……没,没有。” “那不就简单了,你现在答应我,我立马当你老师,两年内一定让你晋升八级。” 杰诺尔身体抖了一下。 两年晋升八级,放在任何一个魔法师面前都是赤裸裸的诱惑。不知多少天赋出众的魔法师,只用了短短十几年便穿上象征七级的黑袍,却终其一生都无法再向前踏一步。 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人,说出两年内将学生提拔至八级,杰诺尔都会嗤之以鼻,因为这种事,连安东尼老师都做不到。 可迟小厉说出这种话,杰诺尔反倒感觉理所当然。 没有实力,何谈理想。 如果不能拜进迟小厉门下,不是说未来达不到大魔导师,只是这个过程恐怕会无比漫长。 到那时,垂垂老矣的杰诺尔,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杰诺尔笑了笑,从地上站起来,对迟小厉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您的要求我恐怕无法做到。” “……原因?” 迟小厉脸上爬满失望,杰诺尔心中微痛,苦涩的解释道:“当年安东尼老师收我为徒时说过,‘不要受他人影响抛弃自己的信念’,没有信念的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深受启发。后来有一次,老师与国内某位会长产生分歧,对方竟然恬不知耻的拿老师家人做威胁,虽然最后毫发无伤,但我们这些弟子气不过,就想报复回去,绑架对方的家属,也让他尝尝被威胁的滋味。” “然而在离开皇城前,我们就被老师拦住了。当时老师批评我们,争议只是两人之间的事,与双方家庭、亲属都没关系,哪怕对方做错,我们也不该波及无辜,他说‘对手无寸铁之人行凶不是你们的本愿,如果为了我抛开自己的本心,便是老师教导无方了……’,所以从那之后,我做任何事都遵从本愿。” 说到这里,杰诺尔目光有些黯淡:“我小时候是个奴隶,见过太多族人的悲惨遭遇,也更加能理解生活在底层究竟有多么艰难。后来幸运的成为魔法师,我就想努力改变这个世界对兽人的看法,也为那些水深火热中的人略尽微薄之力。我是怀着这种信念,一步步往上爬的……” “所以您的要求,我不能答应。我一直认为拥有力量,是该去守护某些东西,而不是毁坏。如果我答应您,我不认为您真的会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不敢保证哪一天您会下达……与我信念相悖的命令,到那时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为了提升实力而对那些想要守护的东西出手,就是本末倒置了。” “所以请原谅我无法答应您,也感谢您能给我这个拜师的机会,以及先前的两次救命之恩杰诺尔无以为报……如果以后您有什么困难,杰诺尔能够帮忙,且不违背本心,就算十死无生,杰诺尔也不会拒绝。” 将胸中所有的话一吐为快,杰诺尔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之前压在心头的沉重感消失无踪,仿佛整个人都经历一场洗涤。 只是嘴上说的痛快,真要拜别时,杰诺尔还是有些难受。 再次对迟小厉深鞠一躬,杰诺尔后退两步,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这么走了吗?” 杰诺尔脚步停了停,但很快又向前迈下。 “我还没拒绝你呢。” 杰诺尔身子一震,慢慢转过头。 迟小厉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轻轻打了个呵欠:“有点想法是好事,安东尼老头人还是不错的,我相信他的学生也不会太差。之前那个问题算是替他为你准备的结业考试,明明是个水平差劲的老头,却在传授为人处事上面蛮有一套的……” 杰诺尔心跳加快了一些。 “关于为人师表这方面,我没太多经验,这么些年也只收了嗯……半个徒弟吧,家里另一个丫头不算,就只有一个明明剑术天赋让人羡慕、却偏偏死心塌地想学魔法的笨蛋,交了一年多都没什么进步,也算是很失败。好在你的底子不算太糟糕,能看出下了一番工夫,无论魔法阵还是咒语,完整度与准确度比很多大魔导师都高。” 迟小厉从椅子上站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以前我倒没想过正式收学生,毕竟当老师想想都很麻烦……不过之前在诺尔时我欠你一个人情,应该说过‘答应为你做一件事’这种话。” 杰诺尔眨眨眼,隐约回忆起入城时的事,连忙摆手道:“不,那种小事……再说您已经救过杰诺尔两次,该欠人情的是我。” “救你是我自作主张,又没经过你同意,你可以赖账不承认嘛。” 迟小厉白了他一眼,颇有“不成器”的感觉:“想当我学生,必须要学会赖账这个基本生存技巧——听懂了吗?” “啊、是!” 杰诺尔下意识答道,好像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别磨磨唧唧,快点回答——想当我弟子吗?” “想!” “会拖地做饭洗衣服吗?” “会!” “饭量大吗?” “大——呃,不大!” “会照顾小孩子吗?” “呃,这个……我可以学!” “行了,以后我是你老师了。” “是……啊?” 杰诺尔愣在原地,感觉像是在做梦。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压抑住喜悦的同时,试探性的问了句: “那个……老师?” “嗯?” “我有个问题……” “快说,我有些困。” “学生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迟小厉打哈欠的手停在半空,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正文 第一四零章 后夜谈 七日后,傍晚。 整个利亚飘荡着欢庆的氛围,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原本昏暗的下城区也难得灯火通明,住户们不再吝啬平日节俭的魔导光源,走上街头,与左邻右舍开怀大笑。孩子们穿梭于街头巷尾,脸上洋溢着本就属于这个年纪的笑容。 突如其来的叛变,在大多数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最终以皇室胜利宣告结束,瓦伦丁被驱逐。 直到事后才了解整个情况的国民,并没有第一时间欢呼雀跃,因为公主殿下在叛乱中勇敢对抗瓦伦丁,至今重伤昏迷。 好在四天后,泰勒苏醒的消息传来,人们心中那块巨石总算落地,许多以泪洗面的妇孺总算换上笑容,如火如荼准备着接下来的国庆节日。 当然,有人欢喜,自然便有人心忧。 在这场叛乱中,莱利、凯威两位王子因为串通瓦伦丁意图谋反,被盛怒之下的威尼斯罢免皇室身份,贬为最低等庶民,其余积极支持瓦伦丁的重臣也悉数伏诛,但因涉及人员太多,最后在带伤恢复政事的泰特提议下贬谪三级,剥夺一切爵位与继承权,但依旧维持当前职务,算是戴罪立功,以观之后的表现。 至于那些国会中立场摇摆不定的大臣,职位没有变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后的仕途已经止步于此。而曾经在各地兴风作浪的贵族,除却那些罪大恶极、或明或暗站定立场支持瓦伦丁的直接被连根拔起,大部分都受到严重警告,或削领地或征重税,相信在未来十年都会夹起尾巴做事。 同时,那些先前被瓦伦丁挡下的政令也一道道传遍利亚,只是稍微作了变动,对于贵族利益的损害比之前要减轻许多,同时又加大平民利益的保护,可谓是皆大欢喜,反对之声渐渐消失。 至于参与斗争的几大公会,也得到截然不同的奖励或惩罚。 为国捐躯的两位会长,“寒潭之涎”的多勒米与“影之沙”的马克,被追封为利亚最高荣誉“国士”,泰勒力排众议,带伤坚持为两位英雄守灵祈祷。莱因哈特、约翰、多拉贡、娜贝四人,也受到同样表彰,泰勒特地为早已接受过“国士”荣誉的多拉贡提出世袭公爵的意思,但被他婉言谢绝,而认为自己不足以承受如此奖励的娜贝提出了反对意见,也被泰勒直接无视。 另外四个听命于瓦伦丁的公会,除“咏月之叹”由多拉贡亲自清理门户,其余三个都被彻底遣散,经过信部缜密调查将涉及的高层人员抓捕,按罪定刑。为此空出来的前十位置,短期内无法填补,也是利亚皇室目前最为头疼的事情。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热闹非凡的国宴已经进入高潮。 大厅外的花园中,两个人走在紧急翻新的花间小路上,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 “干嘛走的这么急,迟小厉这混蛋……” 将一块碎石踢到花丛中,多拉贡恨恨骂了句。 杰诺尔马上露出难为的表情:“多拉贡先生,那个……我好歹也是老师的学生……” “我还是他闺女的老师呢!骂他两句你有意见?” 秀才遇到兵,杰诺尔只能悻悻的垂下肩。 “什么‘我怕再拖几日家里闹翻天’,他这一溜倒是万事大吉,剩下这些破应酬全落在其他人身上了,这个王八蛋。我说,他会不会是嫌麻烦,所以临时收了你这个徒弟,给他收拾这些破事?” “呃……替老师分忧也是学生的义务。” “你倒真是好脾气嘛。” 多拉贡叹一口气,颇有怒其不争的意思,抬头看着月亮,稍稍眯起眼睛:“不过这次没有他,利亚真的要完……没想到瓦伦丁背后竟然还有另一只手,现在国家高层百废待兴,也没时间追查那个‘不灭信仰’的事情,有时间我得去找小厉聊聊,他可能知道不少事。” 想了想,多拉贡突然笑骂道:“这混蛋也真有意思,那些名号、荣誉一个不要,偏偏对真金白银执念颇深……泰勒殿下倒是想当面跟他道谢,你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杰诺尔挠挠头:“这个……老师嫌麻烦,要不还是算了吧。” 多拉贡受不了似的摇摇头:“行吧,反正我也没抱期望。他要是想出名,恐怕早就扬名大陆了。这点我倒是有些羡慕,没有什么拖累,我还得回去整拾公会的烂摊子,现在前十位置又有这么大漏洞,一时间也推不了位,想回去和老婆滚被窝都难哟……” “咳……哦、对了,老师说公主殿下伤在根本,近期还是要注意休养,请多拉贡先生转告。” 杰诺尔有些赧颜,连忙岔开话题。 多拉贡斜瞥他一眼,神情暧昧:“怎么,拒绝了册封侯爵的封赏,不好意思见泰勒殿下?还是……其他原因?” 杰诺尔身子一抖,连忙摆摆手:“哪、哪有什么……” “别慌啊。” 多拉贡啧啧嘴,眼神玩味:“我可是感觉泰勒公主看你的眼光……” “多拉贡先生,请……请别胡思乱想!” “别害羞嘛,要知道女人的心思很难猜懂的,就像瑟琳娜为什么会看上我,我现在都想不懂呢。” “对、对了!搜寻瓦伦丁行踪的队伍,进展如何了?” 杰诺尔打出一记烟雾弹。 兀自大笑的多拉贡神情一凛,倒是认真起来:“这个现在还没有结果,不过被小厉如此重伤,就算活着,短时间内也翻不起浪花,如果再出现,正常状态下,我们几个联手也能解决掉。” “嗯……不过多拉贡先生还要努力啊,离最顶级高手还是有点差距的。” 杰诺尔笑道,模仿迟小厉的动作在大拇指与食指间比了个距离,结果被多拉贡毫不留情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 “臭小子,好的不学学他臭屁,欠打……”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 ………… 时间回溯三天前 就在泰勒苏醒的喜讯传遍利亚,盖亚北部,与埋骨之地接壤的一处森林,一个衣衫不整的老人正艰难穿越灌木丛。 “那个……混蛋!竟、竟然让我受到如此侮辱!等、等我痊愈回去,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从中年姿态跌回耋耄模样的老人,正是先前搅得满城风雨、现在被秘密通缉的瓦伦丁。 被迟小厉那个奇怪魔法拘束后,瓦伦丁横穿五个城市,最后落进这片森林中,好不容易在四道魔法与自己的黑白球合击下幸存,但也免不了实力大减,直到今天才刚刚恢复行动能力。 在心里合计如何报复的瓦伦丁,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侧面的动静。 “谁?!” 直到一个人影出现,瓦伦丁才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摆出迎战状态。 “嘻嘻嘻——” 看清来人面貌,瓦伦丁表情一滞,失声道:“布、布尔嘉什?你、你不是死了吗!” “啊哈哈嘻嘻嘻——”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满脸笑容的一步步走近。 “等、等等!我现在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明显感觉到对方状态不对劲,瓦伦丁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不禁暗松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布尔嘉什八成是脑袋出了问题,否则见到自己第一面,恐怕就会痛下杀手。 以现在这种状态,他连跑都跑不掉。 瓦伦丁心思一转,心生一计,笑着劝诱道:“布尔嘉什,你不认识我了吗?咱俩可是朋友啊!你难道噗呃——” 瓦伦丁茫然的捂住脖子,却止不住四溅的鲜血,只能缓缓向后躺去。 “嘿嘿嘿……” 看着逐渐远去的布尔嘉什,瓦伦丁就这么睁大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 、 、 、 第二卷利亚风云篇(完) 正文 第三卷 异人来袭 第一四一章 天级 夜深了。 库曼王国南部,一片略显荒凉的森林中央,林林总总亮着几处篝火。 波尔像往常一样在“深井”边巡逻,偶尔抬起头向旁边瞅一眼,确认没有异常才走向下一个固定点。作为十人小队的侦查手,这是每晚必须的任务。 虽然以前这份工作是个闲职,但从“渊域”出现骚动后,侦查工作便成为重中之重,工作量剧增的同时,人手不足问题也愈发凸显出来。在平安无事的年代,或许侦察兵不需要太多,但眼下却是人心惶惶的“特殊时刻”。 三天前,另一小队的侦查手在午夜时分被异人偷袭,虽然成功将信号发出,但等支援部队赶到时,还是没能救下这位勇敢的侦查手。 高危、重压,侦查任务一时间与死亡挂钩。 但波尔没有抱怨,包括其他所有侦查手在内,没有一人抱怨。 因为他们是—— “守墓人”。 作为镇守“渊域”的“最强之矛”,每位“守墓人”都以死在与异人抗争的战场上为荣。 “今夜也无事呢。” 波尔抬头看了眼天空,月亮已经跨过最高处的界限,开始向西落下。最危险的午夜已过,波尔不由松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放松警惕的一刹那,左边草丛突然暴起一道身影,一只锋锐的利爪刺破夜幕,在月光下泛着寒意,无声无息逼近年轻人毫无防备的后背。 “哼,果然藏不住尾巴!” 故意露出破绽的波尔冷笑一声,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如同通背猿一般矫健扭动身体,待利爪从腰际穿过,才猛然发力,长剑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鸣颤,毫无阻碍穿过毛茸茸的臂膀,直接将整个手腕切断。 “叽——” 痛苦的嘶鸣响起,波尔一击得手,马上弯低身体,待背上凉风扫过,暴喝一声,全身肌肉瞬间爆发出极致力量,右脚如同利剑般射向后方,立刻传来踢中重物的触感,波尔嘴角一挑,迅速调整身姿,剑气在这一刻覆盖全身,抬起右手狠狠拍在剑柄上,长剑如同蓄满力的弓,在空中仅仅留下一道幻影,速度犹在倒射出去的黑影之上,只听“噗嗤”一声,剑与黑影重叠到一起,接连撞倒几棵巨木,最后踩在一面围墙上钉住,黑影身体抽搐两下,最后彻底一动不动。 “波尔!” “今晚钓到鱼了!” “妈的,老子等了这么多天,竟然被你小子抢先了!” 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丛林另一侧的篝火营地传来男人的呼喊,不一会儿,几个身材、年龄皆不相同的剑士从树林中钻出,闪耀的火把下,是一张张或兴奋或沮丧的脸。 “你们出来的太早了。” 波尔皱起眉头,看着围拢过来的同伴,明显有些不悦:“前天漏网三条鱼,这才是其中一条,我本来还想勾引一下,你们这么一闹,算是彻底泡汤了。” 小队成员中最壮实的光头男人两三步走过来,在波尔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笑道:“别在这里摆张臭脸,纳斯特刚才侦查过了,附近的陷阱魔法没有触动,今天只有一条鱼。” 波尔看向男人身后,见戴着眼镜的瘦高青年点点头,才气哼一声,走近激活的陷阱墙,将佩剑从酷似猩猩的异人身上拔下。 “什么等级?” 光头男人举着火把走近,在猩猩异人身上翻弄了一下。 波尔在剑身上哈了口气,仔细用丝绢擦拭上面的血渍,只是随口回了句:“玄级。” “真没搞头。” 光头男人翻了个白眼,冲身后众人扬了扬手:“走啦走啦,质量太差。” 天、地、玄、黄,是“守墓人”对异人实力的等级划分。黄级代表最弱小的异人,通常相当于人族中的四级以下,玄级则略高一筹,最多可以达到七级的实力。地级以上的异人,实力便已经不容小觑,基本只有八、九级的高手才能正面抗衡,天级异人更是强悍无匹,丝毫不逊色于大魔导师或者剑圣。 不过实力越强的异人,受到的限制越大,越难从渊域冲出来。所以哪怕近期渊域有些蠢蠢欲动,也基本见不到地级以上的异人。 波尔本人便是八级剑士,他所在的这个小队平均实力也在七级以上,对付玄级异人绰绰有余,甚至与地级异人也能旗鼓相当。忙活一阵布置围捕,结果却是个玄级实力,小队成员自然有些失望。 玄级异人身上没有值得搜刮的东西,波尔直接把尸体扔进不远处的“深井”,同时将佩剑收入鞘中,波尔最后再回头看一眼,确认周围没有异常的风吹草动,才迈步追向前方的小队。 “不知道其余两个异人是什么实力呢……” 前方已经隐约能看到营地的篝火,波尔漫不经心的将一截干树枝踢飞,打了个呵欠,耳边却突然传来同伴的尖叫。 “嗯?!” 波尔精神一震,迅速驱散掉临近的睡意,脚下猛然发力,整个身体急射出去,百米距离转瞬即至,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剑士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营地周围的结界被破掉了,布朗尼他们被……该死,刚才那个异人是诱饵!我们中计了!” 先一步回来的光头男人满目狰狞,手里死死攥着半截衣袖。他周围那些四散的尸骸,全部属于留守营地的同伴。 鼻腔被血腥味冲击,波尔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沸腾起来,刚想回头冲进森林,盛怒下那仅存的一丝理智却忽然响起警报—— 为什么布朗尼他们死的如此悄无声息?甚至连求援信号都没有发出?最大的问题时,能够承受地级异人的结界,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破坏? 波尔猛然止住脚步。 “不对!大家小心!可能有天——” “咻——” 然而警告还是晚了一步。 剩下的时间,便是残酷无比的屠杀。 肉眼看不到的残影来回穿梭,身旁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 天级……还是两个…… 波尔绝望的靠在树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杀,身上最后一丝斗志也彻底消失。 然而某时某刻,波尔听到了、某个人的临死呐喊—— “快、无论是谁……一定要有、有一个活着出去……把消息噗啊——” 波尔猛然抬起头。 一定要有人活着将天级出现的消息带出去—— 波尔咬紧牙齿,终于动用起全身力量,最后回头看一眼同伴,毅然决然向森林深处跑去。 (对不起。) 比起同伴的性命,这个消息更加重要。 波尔死命忍住即将夺眶的泪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逐渐远离身后的地狱。 可能会被追上,但不能被追上。 因为这是同伴用生命换来的情报。 波尔再次突破了自己的速度极限,而森林边缘的出口,已经近在眼前。 视野尽头的光芒越来越亮,波尔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再次拼命冲刺。 “咻——” 剧烈的刺痛从后背传来,波尔身体一软,折断的脊椎再也无法支撑起如此迅猛的速度,接连撞断几根树杈,最终狠狠落在地上。 距离森林出口,只差百米。 波尔大口呕着鲜血,拼命伸长手臂,想要抓住那抹近在咫尺的光芒。 “消、消息……要……” 耳边响起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波尔意识越来越模糊,仅凭着最后一丝执念不断嘟囔着:“天级……异人……出现了,务必要……” “接受讯息,中枢系统处理中……处理完毕。‘天级异人出现,务必将这个消息传达出去’——问题受理。” 略带无机质的女声传来,只可惜男人已经听不到了。 正文 第一四二章 邻居(一) 天气分为很多种,依照阳光强度可以分为晴朗、阴天、晴转多云等等,依照气候变化可以有小雨、暴雨,飓风,大雪等等,可谓是千变万化。 但有一个地方的天气,只存在两种变化。 昏暗,非常昏暗。 步入秋天的东南季风,会吹散菲尔利普山脉东部瘴气,这个时候便是巫毒之森天气最晴朗的日子。当然,这种晴朗只是相对于终年不见阳光的以往,意味着原本可能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深处也能稍微看清自己手指——仅仅是这种程度。 “真是令人惊讶的天候呢,不管看多少次都非常……新奇。” 清晨时分,杰诺尔维持着往常精准的作息起床,来到木屋不远处的池沼旁晨练,虽然空气中的雾瘴对身体有害,但出于今后可能长时间在此定居的考虑,杰诺尔还是没有使用风魔法驱散,尝试着适应这些问题。 “瘴毒可以增强魔法疏导的连通性,坚持在这种环境中锻炼,可以强化自身魔法使用效率,至于身体上的不适,等对毒素产生抗性后就会消失。” 想起老师昨天说过的话,杰诺尔深以为意的点点头,张大嘴巴来了几次深呼吸,朝气满满的开始身体锻炼。 只是迟小厉后面那句“住在这里不用交税啊”的嘀咕,没有传进年轻兽人的耳中。 不多时,池沼对面响起“铿锵”的打铁声音,只是隔着厚重的雾气看不分明,做完最后一场运动的杰诺尔小跑过去,很快便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前几日刚来到这里时杰诺尔就已经拜访过周围邻居,所以对对方身份并不陌生,此时走过去,笑着冲对方招了招手: “早上好,冈本先生。” 蓄着山羊胡子的矮人铁匠抬起头,用粗糙的手套胡乱抹了抹乌黑的脸,冲这边点点头:“早啊,杰米尔,这么早就出来晨练?” “是啊,以前养成的习——” 杰诺尔声音一顿,脸颊立刻有些抽搐,纠正道:“冈本先生,我叫杰诺尔。” “哦,你看我这记性,真不好意思,杰诺米。” 冈本哈哈笑了起来,甩动起手臂粗的锤子在铁架上敲了一下,“你可比小厉强多了,那个懒蛋要是能有你一半勤奋,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打光棍。” “冈本先生,我叫杰诺尔!不是杰诺米、杰米尔或者米诺尔!从前天起您没有一次叫对过我的名字!这已经不是记性差的问题了吧!我和那个用来作为主食的粮食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勤奋应该跟是否单身没关系吧!我现在也是光棍一条,请不要趁机贬低老师啊……” 杰诺尔扶住额头,身心俱疲。因为槽点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哈哈哈……” 冈本挠挠乱蓬蓬的头发,干笑两声。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杰诺尔又聊了两句便和矮人告别,准备去向自己老师请安,却在半路上遇到另一个邻居,当即停下脚步。 “哟,小子,起这么早是去见情人吗?” 面对这位同族的打趣,杰诺尔只是笑笑:“去老师家请安,加鲁鲁先生又要去探宝了吗?” “嗯,一想到那些闪闪发光的金山银海宝珠灵晶仍然埋藏在世人所不知晓的地方,静静等待有缘人发掘,仿佛就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快来啊,都是你的,全部都是你的——就是这种火热的心情,让人怎么能够颓废在床褥之中!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杰诺尔!” “呃……应、应该是吧。”杰诺尔象征性的应和道。 眼前这位身材健壮的兽人,便是迟小厉的邻居之一。相对于身材“娇小”的杰诺尔,加鲁鲁拥有兽人典型的特征——身高马大,肌肉盘虬,刀削斧砍般的线条充斥着呼之欲出的力量。 而与寻常兽人不同的是,加鲁鲁属于为数不多的“开智者”,即与杰诺尔相似,都拥有远超同族的智力,否则也不可能短短十几年间便挖掘出数不胜数的宝藏,成为整个大陆都鼎鼎有名的“宝藏猎人”。 只是这位酷爱探宝的兽人先生,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孤僻性格——他只是醉心于寻找宝物的过程,对于真正藏在大门后的宝藏反而没有多大兴趣,往往只是看一眼,确认自己成功完成探险,便心满意足的将宝库再次封闭,消弭掉所有可寻的痕迹。 所以这位本该富可敌国的兽人,现在仍然住在巫毒之森边缘的破旧木屋内,身上也都是翻洗过不知多少次的旧衣,也从不对外公布自己探索过的宝库具体位置,只是以摄录仪作为自己成功的证据,不知道令多少别有用心的人捶胸顿足。 杰诺尔以前便听说过加鲁鲁的事迹,曾经还想过与对方取得联系,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下他的想法,哪怕只是从那些宝库汇总取出部分宝物,也足够接济生活那些在最底层的同族。 在得知加鲁鲁住在巫毒之森后,杰诺尔将这个想法先与迟小厉聊了聊,希望得到他的意见,当时迟小厉想了想,难得说了一长串话,劝他放弃这个念想。 “不说加鲁鲁会不会答应,其实你的想法本质是好的,但你对人性理解的仍然不够,试想一下,如果真的将财富一下子给予那些底层兽人,可能短时间内能够改变他们的生活,但无形之中是不是可能助长他们不劳而获的念头?反正不劳动也会有好人献爱心,为什么还要累死累活疲于生计呢? 一旦这种事情发生,他们就会越来越懒惰,财富终有穷尽时,当你不能援助他们时,已经忘掉‘努力’、只会享乐的兽人,还能活下去吗?所以你还是要坚持之前的信念,从想法上改变他们的认知,只有发自内心好强,学会尊重自己,他们才会获得别人尊重。” 杰诺尔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天真,便没有再对加鲁鲁提过,况且在真正接触这位同族后,他也被那种“为冒险而冒险”的纯粹精神打动,从宝库获利的行为反而是在侮辱这种精神。 “行了,我得赶紧去菲尔利普那边看看,听说下雨滑坡露出一个山洞,就不和你在这聊了。” 加鲁鲁紧了紧背上的布包,挥手告别。 杰诺尔点点头,目送这位兽人前辈远去,转身继续自己的路程。 正文 第一四三章 邻居(二) 距离利亚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两个星期的时间,抛去头七天留在盖亚,以之后回到“探险者协会”交接任务的耗费,杰诺尔来到巫毒之森已经正式度过五天时间。 在这五天里,迟小厉没有开始传授魔法相关技艺,反倒乐此不疲的介绍同住在巫毒之森的几个邻居,同时热心帮杰诺尔挑选住处,最后总算选定离他较远的一个池沼边大兴土木。至于选址理由,迟小厉留下“你起的太早,离近了会影响我睡觉!”这种理直气壮的借口,让杰诺尔颇有些无奈。 “由于巫毒之森并不适合居住,所以住在这里的居民,通常都在某方面有些……异于常人,反正你之后就会见到,都是些怪家伙,我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以后大惊小怪。” 这是迟小厉的原话,看到他露出头痛的表情,杰诺尔很想脱口而出一句“您不也是一样的吗”,但考虑到可能会引发某些严重后果,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抛开老师家里的芙蕾雅,莉莉小姐、冈本大叔、加鲁鲁先生我都已经见过,剩下的三位里……格格大巫女士好像住在这附近啊。” 因为不确定老师何时起床,杰诺尔本着“晚到无所谓,早去一定会挨批”的理念,同时也为探索这个今后长时间居住的新环境,故意绕了一个大圈,不知不觉便来到一片荒木丛生的树林。 在树林口犹豫了一下,杰诺尔还是决定前往拜访一下。 关于格格大巫的传闻,实际上比加鲁鲁还要有名,杰诺尔早在库曼学习时便曾不止一次从安东尼那里听过,所以对于这位差点改变整个巫药史,却仍旧保持低调的女巫充满敬佩。 “不过……格格大巫女士的真名到底是什么呢?总不能跟老师说的那样吧……” 杰诺尔一边踩碎枯枝,在林子中寻找道路,一边回想着前几日老师偶然聊起时的那句“老巫婆以前叫格格巫,后来年纪大了便成了格格大巫,不知道年轻时是不是叫格格小巫呢哈哈哈——”,想一想,八成应该是老师的玩笑。 “嘭——” 树林右侧突然传来震天爆炸,杰诺尔惊疑的抬起头,视线穿过没有树叶遮掩的树杈,很快便锁定某个正冒浓烟的方向,更加疑惑起来。 “能在这种雾气下产生如此醒目的浓烟,爆炸的声势不容小觑……难道是敌袭?糟了!” 杰诺尔猛然反应过来:在这片枯林生活的,不正是格格大巫吗! 因为功效比其他同类型秘药更为强劲,副作用更低,格格大巫的秘药向来是魔法师追捧的抢手货,许多人千方百计想要与这位制药大家取得联系,却始终不得法门,自然会生出一些心怀不轨之徒。 联想到许多佣兵团惯用的绑架伎俩,杰诺尔顿时有些心急,皮肤迅速由绿转红,整个人的身材瞬间高达一倍。激活“兽血沸腾”后,几乎可以与魔导师媲美的汹涌魔力喷涌而出,杰诺尔身如流星,急射向浓烟所在方向。 “住手!” 几步来到浓烟发源地的木屋,杰诺尔大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破墙而入,立刻在屋内发现一个人影,正要将高举的某物砸下。 杰诺尔救人心切,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细思,抬脚踢起地上的木板,在六级魔法“风翼”加持下木板如同离弦之箭迅猛射向正在行凶的人影,随后便听见“嘭”“哎哟”两声,人影应声倒地。 虽然对对方如此不堪一击心存疑惑,但眼看火势愈烧愈旺,杰诺尔只能先将凶手放在一边,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几句,指尖很快亮起魔法阵光芒。 “风卷流沙!” 相当于弱化版“天罗地网”的合击魔法骤然发动,以杰诺尔为中心,支离破碎的木屋内渐渐卷起呼啸的尘暴,散落于地面的碎屑也被卷到空中,不时与周围炽烈的火焰相碰,肆虐的焰潮在接连不断的风沙冲刷下再难支撑,不出半分钟便彻底偃旗息鼓,只剩乌黑焦灼的木屋残骸不时散发出黑烟。 大功告成的杰诺尔拍拍手,转头看向凶手所在的地方。 “啊、啊咧?” ………… 被从床上粗暴拉起的迟小厉,顶着浮肿的眼眶,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生无可恋的听着面前那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婆抱怨: “这就是你收的好徒弟!看看你的好徒弟!趁我调配药品失败,不小心引燃房子的时机,突然冲进我家给我脑门上来了一下!看!就是这个地方,整个脑袋都肿起来了!” 格格大巫咬牙切齿的掀起头发,将红肿的额头露出来。 杰诺尔连忙摆摆手,解释道: “不、不是这样!刚才就一直跟您道歉,您误会了!我只是看到那个方向冒出浓烟,想到可能是您遇到绑架者,所以情急之下……” “绑架个屁!屋里就老娘一个人,你要是真是来救人,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我看你是对我最近研究的‘究极无敌男人吃了沉默女人吃了流泪魔法师吃了欧k超级无敌大力丸’心怀不轨!对了,迟小厉!老实交代,是不是你这混球下的命令,派这么个傻不拉几的徒弟方便撇清关系!别跟老娘装傻,赶快给我可怜的脑门做出解释!” 带着头罩的小老太太越说越凶,最后差点就贴到迟小厉脸上。 迟小厉果断翻了个白眼,将鼻屎轻轻往外一弹:“对于你那贫瘠又自觉良好的取名怪癖我也见怪不怪了,关于脑门问题,我记得你原来脑袋就不小,现在也看不出啥分别嘛。” “你这——” “还有,别老是用‘老娘’这种不符合自身定位的自称,如果是朵蕾丝那种风骚——风情万种的性感美女,这么说还别有风味,像你这种磕磕绊绊的干瘪老太婆,还是自称‘老身’好一点,实在不行用‘老婆子我’凑活一下,总是‘老娘’‘老娘’的,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你、你——” “好了,我还有其他事,就不出门远送了。芙蕾雅,送客——” “小丫头,你敢咿呀——” 格格大巫下意识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下一瞬间,整个人便被一股气流卷出门外,在空中留下一连串哀嚎,就此消失在视野中。 “那、那个老师,这样是不是不太……” “有啥不好的,老太太心胸宽广,等气消了就不会计较了。” 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杰诺尔突然有些自责,在心里为那位秘药界鼎鼎有名的大佬默哀。 正文 上架感言…… 上架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下午在外面合计去哪吃个面,却突然收到一条推送,“你的作品《…》将于本周周五中午12点左右开通上架,请……”然后查了一下今天是周几,当时我的表情是(o灬o?)……之前刚提过,因为作品太扑街,我一直没跟编辑聊上架的事,反正月初月中月底上架都一样,这月也拿不到全勤,干脆便想等到月底再上架,却没想到编辑大大直接就……果然字数过三十万只要没太监都得宰了。 算了,我也不好意思麻烦编辑延后上架(扑街作者的悲哀555…),所以……就是这样吧,突如其来的明天上架。 之前刚写书时,曾经梦想第一本首订一千,emmm……不慌,第二本肯定会成功滴(自信脸)!不过扑归扑,明天首订还是希望大家订一份……只订一章就好嘛,后面就无所谓了,毕竟首订可能是这本书的巅峰订阅量,如果只有一两个小马还是会有点难过……所以恳请大家花几分钱就好。 上架后应该也是每日两更,一更也会是长章,之后可能会维持这个更新速度直至完本,如果有嫌慢的读者,可以养一养然后……毕竟是正文章节,我就不在这里明目张胆鼓励盗版之风了。 说了这么多,好像自己是个收藏破几万的作家(笑),其他人都在上架感言感谢支持,感谢编辑,感谢云云,其实我也想……但奈何成绩“喜人”,我也没啥脸面这么写…… 不过感谢还是要感谢的,之前说过,人家感谢打赏,我这里感谢推荐嘛。 首先感谢一下打赏,【第二针】【千年酱油瓶】【李大王lcs】三位童鞋,不论打赏多少,小马都万分感谢,是你们给了我额外的惊喜与鼓励,谢谢。 其次感谢一下书单单主,十几万字时四处去打广告,到后来也渐渐认命……不过还是要感谢一下收录拙作的几位【林司风】【洼雾猫】【龙之黑羽】【醉鱼清风】【星羽之子】,以及曾经有幸上过书单的【三世明达】,不知道有多少读者通过这几个书单点进这本书,总之也深表谢意。 最后,也得感谢一直投推荐票的大伙,无论是惊鸿一瞥,留下身影后姗姗离开,亦或从头至尾都在默默支持,也不论给出的是一票或者十票,小马都非常感谢。翻看曾经的推荐票记录,不知有多少位读者是从一月起便陪着小马成长,给予小马鼓励,亦或中途偶然点进这本书,翻读两章觉得勉强入眼,之后便与小马风雨同舟,小马都是要郑重感谢的。下面是推荐票名单,因为过于仓促,而且名单只能手动打,小马便按时间顺序排列了,其中使用默认昵称的书友xxxx,小马只取了后四位数字,以及部分书友名字里的符号实在找不到,小马便用*代替,还望见谅。 阿伏伽德罗na,破晓辰光,才子不酷不行,书友25211,tw2004,独木南支,你看岁月饶了谁,孤独@剑客,clarent,书友3768,澄清水离,书友5751,冥夜幕,鲲鹏明,书友1693,书友6099,兮云飞,飞行失事的猪,瘾朔,有人叫我流氓,穆羽扬,书友4750,start60,贱是一种生活,书友1801,星羽之子,千年酱油瓶,第二针,荒天皇,天魔九黎,书友2628,七月narcissa,书友5751,不灭匪哥,征服世界中,怒你忘,恺撒他爷爷,我发际线高也是对不起党了,闪耀的金色,雪缘loli,!!!!!,实在不会打符号的*(帝),书友3976,职业挖坑十八年,*/mg龍/mg/*,混沌雷鸣,银星123,孙孩,书友1020,李大王lcs,浩天,琰血;‘星寒,梦中天羽,点点灬滴滴,wired,真人不可欺啊 感谢以上所有书友,谢谢大家的陪伴。 正文 第一四四章 日常与教训 “那是……什么啊?” 莉莉疑惑的看着天边,刚才一道黑影从屋里急射而出,还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声,想来可能是迟小厉研究的新奇魔法,便不再关注,熟练拉开虚掩的房门,笑着冲里面喊道: “小厉,早上刚刚烤的奶油蛋糕,我特地给你和aa送来一些……啊,杰诺尔也在,早上好。” “早上好,莉莉姐。” “正好你今天在,一起尝尝蛋糕吧。” “这……麻烦您了,非常感谢。” 杰诺尔礼貌的欠了欠身,笑着接过对方递来的篮子。虽然莉莉比他大不了几岁,但作为能与老师平辈相称的“前辈”,杰诺尔最开始是想使用敬称的,只是莉莉一再拒绝,最后便只能以“姐”相称。 因为莉莉与迟小厉家住的很近,所以在刚来到巫毒之森的第一天,杰诺尔就已经见过这位性格开朗的邻居了,之后几次见面,一直听莉莉说自己厨艺了得,杰诺尔也渐渐有点期待。 “真是香气扑鼻……” 即使还没打开篮子,一股独属于热奶油的香味便迫不及待的四溢出来,杰诺尔用力吸了口气,不由赞叹了句。 至于空气中莫名多出一些淡淡的酸臭,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将篮子放在桌上,杰诺尔马上走进屋里,“老师,是莉莉姐带着早餐来——啊咧?老师?老师——” 屋里哪还有迟小厉的身影。 杰诺尔看了一圈,最后走到大开的窗户边,试探性的往外喊道:“老师——” “我想起早上有点事要做,那个你先吃着——” 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迟小厉明显没走远,只是用魔法掩盖了自己的身形。杰诺尔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闹哪出,脸上有些纠结:“可芙蕾雅和奥丽莎晨练还没回来……” “不用管她俩,莉莉的黑暗——不,是奶油蛋糕,你全吃掉就行。” “怎么啦?小厉出去了?” 莉莉轻轻敲了下房门,走进里屋。 “哦、哦!老师刚才出去,说是有点事,莉莉姐先坐吧。” 杰诺尔耸耸肩,既然老师离开,自己就要承担起接人待物的礼仪,连忙为莉莉清出坐下的位置,煮上一锅果奶后,将桌上的篮子提进来,再次对对方表达谢意后,拿起一块看上去就十分美味的三角形蛋糕,一口塞了进去。 ………… “呕——呃——” 看着趴在水池边干呕的杰诺尔,迟小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脸上满是敬佩之意:“没想到我迟小厉收了位勇士啊,厉害,厉害。要知道奥丽莎那种胃吃了莉莉的食物都差掉躺过去,你竟然能撑到现在,感觉在某些方面我要向你学习啊。” 杰诺尔哪还有精力回答,接连泛起的呕吐感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脸色已经变成灰蒙蒙的惨白,浑身虚浮无力,简直比早期“兽血沸腾”的后遗症来的还要猛烈。 “老、老师……为什么明知……莉莉姐的手艺……也不提醒一下弟子呢……” 即使尊师如杰诺尔,此时也不禁对迟小厉的意图产生动摇。 毕竟这已经算是赤裸裸的……见死不救了。 “年轻人还是要吃些苦头的。” 迟小厉仰起头,语重心长说道:“如果不让你切身体会莉莉的厨艺,你永远无法知道原来自己离死亡往往只差一线……这样之后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哪怕身处绝对安全的环境,你都能学会保持警惕,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原来、原来是这样!学生铭记在心!” “嗯。而且直接回绝莉莉的食物很有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总是要挑一个炮灰出来……” “咳噗——老师、您、您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啊、啊咧!是这样吗!” 杰诺尔生无可恋的趴在地上,颤巍巍举起手:“老师,要、要是还有其他学生没见过、并且如此有‘个性’的邻居,拜托您提前说一声呕……” “其他人?” 迟小厉歪头想了想,“冈本、加鲁鲁、格格大巫和莉莉你都见过了,剩下的……那个机器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朵蕾丝去城里卖酒了,估计明天才能回来,除了性格跳脱,倒是个难得的美人……不过你别被迷惑住,黑暗精灵没法从外表判断年龄的,她的真实年纪估计得有你两倍。” “黑暗精灵?” 杰诺尔暂时止住呕吐,恍然大悟道:“我之前还在好奇芙蕾雅的母亲是谁,原来——啊呀!” “母你个头,芙蕾雅和奥丽莎一样,都不是我生的。” 迟小厉收回拳头,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过两天我要带奥丽莎去利亚一趟,差不多是时候让多拉贡兑现承诺了,而且我也很在意那个剑术学院……听说最近要正式开学了。” 杰诺尔早就从芙蕾雅那里听说过自己这位老师与总不同的爱好,但想法却与芙蕾雅的嗤之以鼻截然不同。老师如此年轻便已经在魔法领域登顶,剩下的时间,去追求其他方面的极致不是理所应当吗? “那我和老师一起……” 杰诺尔刚想开口,就被迟小厉打断:“不,这次我只带奥丽莎,你跟着我也没事干,还不如回‘探险者协会’做做任务,锻炼自己的同时,也能稍微补贴点家用……哦,把芙蕾雅也带上吧,这丫头实力不行,但脑子鬼精鬼精的,遇到不好解决的问题可以问问她。” “老师,学生实力低微,我怕遇到危险无法保护好芙蕾雅。” 老师的任务就是命令——杰诺尔自然不会反对,可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便把忧虑说出来,却没想到迟小厉直接对他翻了个白眼: “出事自己保护自己行了,你以为没后手我敢让那个惹祸精出去?她身上带了十几个魔法卷轴,真要遇到危机,你小心别被误伤就好。” 杰诺尔陡然想起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发卡,便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对了,差点忘了给你这个。” 迟小厉一转身,随手扔过来一个小本子,杰诺尔连忙接住,眼神有些疑惑。 “毕竟当了老师,还是要教你点东西,后面又得在利亚呆一阵子,便稍微准备了一下,上面是我结合你具体情况总结的短期训练技巧,记得坚持做。” 杰诺尔呆愣片刻,马上将本子塞入怀中,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只是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动的卷入一场险些撬动整个世界的危机。 正文 第一四五章 紧急备战 “针对‘守墓人’传来的情报,诸位有什么看法?” 泰勒看着桌上的最新情报,神情严肃。 刚刚才经历“大清洗”,即使采取软性政策,给予部分曾支持瓦伦丁的大臣戴罪立功的机会,但利亚高层仍处于捉襟见肘的地步,往常座无虚席的会议室,此时竟空出三分之一的座位,这个数量还是算上了原本无权利参与议会的诸位公会会长。 (擢升大臣的工作迫在眉睫啊。) 冷清景象让泰勒暗中叹一口气。 “殿下。” “佐伊先生,请讲。” 泰勒抬起头,作出“请”的动作。 佐伊站起身,朝这边深鞠了一躬,“根据信部调查,此次关于天级异人出现的消息,最早是从某位机械族口中传出,所以关于消息准确性……恕老臣直言,恐怕仍有待商榷。”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 “竟然是机械族?” “为什么机械族会出现在‘渊域’附近呢?” “情报可靠吗?” 坐于末席的莱因哈特托着下巴,听着身边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紧皱眉头思考着什么,不久便站起来:“佐伊大人,能请您将机械族传递此消息的经过细说一下吗?” 佐伊点点头,转向泰勒解释道:“此事是由库曼内部的情报人员传出,据说之前库曼王国曾向机械族购进一批新型魔导人偶,交接完成后,机械族使团提出拜访国内的‘守墓人’——众所周知,‘守墓人’组成复杂,基本包含了大路上所有智族,却唯独没有机械族的存在,其中原因……想必大家也都知晓。” 说话间佐伊朝旁边扫了一眼,见一部分大臣面露疑惑,只好稍微解释道:“‘守墓人’最早是各国罪民的流放之地,后来是在几位大魔导师与剑圣的联合领导下渐渐拧成一个整体,逐步发展壮大,最终成为守护大陆关隘的‘最强之盾’,至今仍然维持着只接收戴罪之人的传统,而机械族因为精准规范的思维模式,几乎没有罪人产生,因此……从古至今没在‘守墓人’团队中出现。这种事,只要稍微关注战事新闻就能得到,希望各位能在处理政务同时,也不要忘记博闻强识。” 最后一句,讽刺之意分外明显。 被暗讽的几个大臣面带赧颜,在心里骂了一句,悻悻低下头。 “机械族和‘守墓人’毫无瓜葛,为何突然询问这些?”莱因哈特再次提出疑问。 “因为机械族出了罪人。”佐伊答道。 整个会议室陷入死静。 不仅莱因哈特,就连一直兴致乏乏的多拉贡与不善言语的娜贝,都瞬间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泰勒同样也难掩心中的震惊,几乎下意识想说出“不可能”这三个字,却被约翰抢先一步,狠狠一拍桌子,毫不客气的问道: 实行统一的思维模式,个体差异大同小异,怎么可能会有‘罪犯’这种事?” “稍安勿躁。” 佐伊抬手向下压了压:“诸位的反应在我预料之内,其实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和大家一样,又启用多条密线证实,确认消息准确无误,库曼皇室似乎并没有严密封锁的打算。” “即使思维模式的相同,但机械族成年个体也会依照生活环境不同而分化出各自独有的特点,放在我们人族身上便是‘性格’,虽然概率很低,但某些极端情况下或许能够产生阴暗特点——只能如此解释那位机械族罪人的成因了。”泰勒揉着眉心总结道。 “所以说……” 多拉贡正坐起身子,轻轻敲着桌面:“因为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机械族不知该如何处置那位罪人,便想干脆将他送到‘守墓人’那里。” 作为罪民接受地,现如今“守墓人”的筛选却比想象中更为严格。通常来讲,普通罪犯会被国家斩首,但不排除某些犯人拥有强大影响力,亦或者背后有着某些势力支持,前者多为名声在外的剑士与魔法师,后者则暗指某些大型家族成员,对待他们不能杀掉了之,否则很有可能引起各方利益纠纷、流放便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佐伊点点头,肯定了多拉贡的回答:“正如多拉贡先生所说,机械族想与‘守墓人’商讨这位罪民的流放问题,然而中途却出了点小差错,无意间放跑了罪民。之后,作为东道主的库曼皇室展开地毯式搜寻,毕竟放这么一位前无古人的‘大佬’在自己国内乱窜,谁都会不放心。然而搜寻工作进行了三天,那个罪民像人间蒸发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 佐伊顿了顿,重新组织语言:“直到第四天,搜查队突然被那个罪民袭击,说是袭击恐怕并不恰当,因为那个罪民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留下某位‘守墓人’成员的话,将可能属于传话者本人的佩剑放下,才再次消失在所有人视野中。” “难道——” 某位大臣捂住嘴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佐伊朝他看了一眼,从袖中摸出一叠纸:“没错,天级异人的消息就是从这位罪民口中传出的,库曼王国经过多方认证,确认那把佩剑主人是驻守南疆的‘守墓人’小队其中一人,且这个小队在第二天被发现时已经惨死密林中,这才确认罪民所传情报为真。” “有可能是那个罪民动的手吧?”大臣中的一人提出质疑。 “不,既然库曼确认,应该错不了。” 泰勒闭着眼睛,左手握爪,右手握拳:“不同种族的战斗风格自然差异很大,只要验明‘守墓人’小队身上的伤痕,便能大体确定凶手。”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泰勒睁开眼睛,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夜空,脸色隐约有些憔悴:“刚经国难,又遭横祸。” 深吸一口气后,泰勒脸上的动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果决: “通告全国,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在整个利亚陷入人心惶惶前,远在天边的迟小厉,同样遇到了一个问题—— 正文 第一四六章 收拾烂摊子 通往利亚的官道上,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并肩行着。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男人肩上还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秋风凉爽,阳光正当,勾勒出一幅其乐融融的场面。 如果临近一些,还能听到两人之间融洽的聊天—— “我说,为什么你要跟过来啊!” 迟小厉一脸嫌弃的样子,脚下故意加快步子,却很快又被追了上来。 “最近你哪次出门不是要十天半个月,这么长时间我找谁学魔法去!这次说什么都要和你一起。” 莉莉脸上满是大义凛然,天经地义,就好像那些享受春闺后站在床边大笑,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情夫拍拍胸脯“你可要对老娘负责哟”的妇人。 “我不是说了,这次去找那个喷火男给奥丽莎上课,我也趁机去剑术学院瞧瞧,你不是放弃剑术了吗?跟来也没什么意思的,还不如和杰诺尔去拜迪,‘探险者协会’里又不缺厉害的魔法师。” 迟小厉脚下变光闪动,悄悄使用了风魔法加速,只不过这个小动作仍是被莉莉发觉,干脆一把拉住他的衣角,在脚底形成一层结晶冰面,借力在地上滑动前行。 “那些人我又不认识,肯不肯教我还另说。不过就算他们愿意,水平能跟你比吗?而且……” 莉莉脸上突然有些羞愤:“那个破剑术学院有什么新奇的,能有我教的好吗!” 迟小厉歪头白了她一眼:“最起码肯定有剑圣当老师,请问莉莉小姐现在是什么水平呢?” “呜——” 只有这句话莉莉无法反驳,却还是不肯轻易认输,咬着嘴唇辩解道:“虽然我现在九级,但……但我好歹家学渊博,以前家里那些底蕴可不是外面的三流剑圣能比,接受的是最纯正、最系统的剑术训练,真要论教授指导,我绝对比他们更强!” “是啊,教了我两年,现在还是个三级剑士,真厉害呢。” “这、这明明是你天分太差了好不好!竟然把锅甩给我!” “我努力吗?” “不要说那么多客观——呃,你说什么?” “我问你,我努力吗?” “嗯……是挺努力的。”、 想起迟小厉常常练剑到深夜,莉莉实在无法否认。 “你看,我都这么努力了,再笨也该有些进步吧?可剑士最基础,也是进步最快的前三阶我竟然这么久都没跨过,你没反思一下子自己吗?” “呜……” 莉莉颓然垂下头,虽然怎么都想不出自己之前的教授方法有什么问题,但迟小厉的进步速度实在是……惨不忍睹,使得她已经不止一次产生动摇了。 “算、算了!不说这个!我问你,为什么要把蛋糕放在头顶啊?这可是我精心烘焙,准备在路上吃的。” 莉莉赶紧岔开话题,抬头望了眼迟小厉头顶。 “为了防止丫头突然肚子饿这种意外,这个算是保命手段。” 迟小厉平拍了拍跨坐在脖子上的幼女,冲莉莉伸出大拇指。 莉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点点头,如果知道自己的食物被拿来当做武器,恐怕就不是现在这种和睦气氛了。 还有半天路程就能到达诺尔,想让莉莉回头也基本不可能了。知道劝不了对方,迟小厉干脆不再浪费口舌,想了想,提议道: “我是肯定要去剑术学院看看的,你如果不感兴趣,我可以拜托多拉贡就近给你安排住处,到时候是请利亚有名的大魔导师过来,或者你去剑术学院找我,应该都很方便。” 莉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到了诺尔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帮忙把奥丽莎带去盖亚,找到我之前说过的‘咏月之叹’会长多拉贡,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我一周内就会回去。” “离开?你还有其他事吗?” 莉莉有些愕然,能让这个剑痴排在剑术学院前的事,绝对不简单。 迟小厉只是摇摇头:“算不了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些好奇罢了。” “好吧,你自己小心。” 见他不想说,莉莉不再追问,但神情免不了有些沮丧。 迟小厉也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解释。 之前与名为安琪拉的“神使”战斗,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风清云淡,尤其最后对方那一记鱼死网破的匕首,即使被提前隔开,身体还是略微沾染了上面的死亡气息。为此迟小厉费了好大功夫在总算将体内的残留祛除,但之后接连为利亚公主与杰诺尔手术,又耗费了所剩不多的精力,身体已经非常虚弱,这才提前离开盖亚。 或许利亚皇室以及其他相关人员对自己心怀感激,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也不排除暗中存在视自己为眼中钉的人,迟小厉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菜鸟,拖着疲惫之躯留在他们视线里终是下策,但这样一走了之却也留下不少问题。 关于这场战斗,受伤归受伤,迟小厉还是得到了不少收获。不提之后赠与的财物与名誉,单单从安琪拉的战斗中感悟到的“见微”,这种对魔法操控达到极致的精度操作,便让他感悟颇深,本以为再难前进的魔法道路竟然硬生生有又破开一道岔路。 除此之外,对于安琪拉当时激活的十二道光柱大阵,迟小厉心中仍然抱持疑问。虽然安琪拉大地魔法拥有种种奇异属性,但那种夺取他人魔力的魔法明显不属于这个范畴,当时迟小厉便有些疑惑,但在安琪拉死掉后,光柱大阵便彻底消失无踪,没留下一丝痕迹。 但迟小厉没有气馁,毕竟一个在利亚蛰伏十数年的神使,不可能仅仅只布置这么一丁点大的魔法阵,之前匆匆离开,他也没时间去其他地方寻找残留的阵法,此次重回利亚,至少有一半的原因便是摸清这个魔法阵的底细。 迟小厉猜测,这种魔法阵应该大有来头,至少不是安琪拉的程度能够掌握。之后可能会面对一些未知的风险,迟小厉不愿莉莉受伤,这才选择隐瞒下来。 “这算是收拾烂摊子吧……想想就麻烦啊。。” 迟小厉抱怨了句。 与莉莉分别后,他继续西行,准备从最西边的城镇入手,不多时,便抵达了小城城下。 看着血迹斑驳的城门,迟小厉愕然停下脚步。 正文 第一四七章 寂静的小镇 “这是什么情况?” 跨过断成两截的路障,迟小厉走到城下,仔细辨别城门中央被强行破开的巨洞,又从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中抹了下,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种破坏力……如果说是魔法造成的,切口不该如此粗糙,边缘似乎是被锋锐的爪牙刺破……是魔兽潮暴走吗?” 迟小厉转身登上城楼,虽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还是朝门卫驻守的侦查室走去,结果果然如之前所料,偌大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迟小厉走进室内,随手捡起地上一把破碎的砂锅,见过的还有些许食物残渣,仔细嗅了嗅,“时间是两天前……嗯,和地上的血渍差不多。” 除了这个砂锅,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生活用具,横七八竖的筷子,歪倒在盆栽中的水杯,粗暴撕裂的绷带……诸如此类,使得整个屋子混乱不堪,明显是许多人在极度慌乱下逃离留下的痕迹。 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迟小厉走出屋子,沿着屋子走到后面。 夜色下,本该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小镇,此时却是死一般黑暗,甚至没有一丝光芒,凉风吹过,还夹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 “城守全灭的情况下,普通人应该活不了了,但镇里总该有其他公会驻守的剑士、魔法师,竟然也都全灭了吗……” 迟小厉皱着眉头,不多时便从城楼上跳下,数十米高的距离丝毫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如果说是魔兽潮,地上的脚印也太稀疏了——嗯?” 迟小厉快走了几步,在路边一处深坑前蹲下,伸手比了比长度,又比了比深度,面色愈发古怪起来。 “这么重的身体,脚印却极小,身体比例严重不协调啊……” 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测,迟小厉向四周望了望,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类似的脚印,才缓缓站起身,走到街旁半毁的民居前,手指摩擦墙面上的痕迹,又快速退屋旁的大树边,将后背贴近树上的被重物砸出的深坑,随后身体一振,风翼加持下来到下一座民居屋顶,目光眺望镇中方向。 刚刚一系列见微知著的观察,迟小厉已然心中有数,对小镇这场灭顶之灾有了大致还原。 入侵小镇的不是什么魔兽潮,这从城门处稀疏的痕迹便能看出,而能造成那种脚印的生物,至少在迟小厉认知中不存在,结合之前在路上偶然听闻的传言,答案便呼之欲出—— 异人。 具体原因不明,但毫无疑问,是由强力的异人入侵了这座边陲小镇。 路边留下的那一个脚印,应该是异人在突破城门后,遇遇过激烈抵抗,抵抗者甚至一度将异人压制,由此由此留下如此深的脚印。只可惜那人耐力不足,没多久便被异人挣脱,缠斗过程中渐渐处于下风,甚至接连被打飞到树上,后来大概自知不敌,抵抗者便踏上屋顶,向镇中心方向逃去。 如果过程只是这样,迟小厉倒也不会太上心,他在意的,是几个比较有意思的点。 首先,那位抵抗者身份恐怕不一般。从战斗痕迹上看,存在火烧、风斩两种魔法,以迟小厉严苛的要求来评定,都算是极为完美、或者说完成度极高的魔法。之后在战斗末期又使用剑刃一类武器,怎么看都像是剑魔双修。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迟小厉有些不解,现场只有那头异人的黑色血迹,却没有抵抗者的血。依照之前推断,那个抵抗者应该受了不少伤,却不知用什么法子没有流出丝毫,遗留的破损衣物上也没沾染分毫。 “绝对不止一头异人……但数量也不会太多,能将整个镇子屠灭,应该都非常厉害。” 迟小厉如此断言,之后从屋上跳下,拍拍手,神情有些唏嘘:“可惜,要是早来两天,他们或许能活下来。不过利亚附近应该没有‘渊域’吧?难道是从库曼……?” 迟小厉摇摇头,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做不了什么改变,想了想,还是向城镇中心方向飞去。 毕竟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寻找安琪拉留下的魔法阵。 虽然魔法阵在未激活状态下很难被发现,但迟小厉将空间魔法散射出去,便能将潜伏于暗处的些微异常揪出,就像是多了一双火眼金睛,一旦遇到排斥性魔法,绝对能第一时间发现。 可即使是这样,在飞行一段时间后,差不多快要来到小镇尽头时,迟小厉才猛然停下,惊疑的回过头,之后全力朝来时的某个方向飞去。 “应该不是错觉……” 迟小厉拧起眉头,快速回到之前忽略过去的某地,就这样悬停在上空,俯视下方。 一个毫不起眼的寺庙。 不是因为经历过惨烈战斗,寺庙单纯因为年久失修而破烂不堪,遮挡屋顶的砖瓦都已经风化破损,露出一个直径半米的破洞。通过破洞向下看也只是黑漆漆一片,迟小厉缓缓落在洞边,神情凝重,朝里面喊了句: “能躲过我的眼睛,也算你厉害。” 之前的空间魔法,可不仅仅只能搜索魔法阵。 迟小厉本就怀着试试找找幸存者这个想法,特地注意活物的反应,同时也为了防范虽然概率极小、但仍潜伏在小镇中的异人。路过寺庙上空时,底下有些动静,迟小厉确定不是活物便没在意,只是快出小镇时才察觉不对,这才回到这里,想要揪出对方真身。 “怎么,不准备出来吗?” 迟小厉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下面是擅于隐藏的异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既然不听话,他不介意稍微帮个忙。为民除害这种事很麻烦,但遇上了,迟小厉也不会当做看不到。 “出来!” 迟小厉大吼一声,手腕一抬,连同整座寺庙连根拔起。 “嘶——遇到敌袭,启动中——” 一道黑影从寺庙中钻出,向这边急射而来。 迟小厉嘴角一挑,对小镇遭遇深表同情,自然不会对凶手手下留情,见对方主动冲过来,双手一张,身边骤然亮起两个魔法阵—— “嘶——能量不足,需要……需要休息。” 眼看黑影飞到一半,迟小厉正要迎上去,对方却突然身形一晃,朝着地面落下去。 “救、救命——编号零零一试图向您求助——” “……啊?” 正文 第一四八章 少女零零一(长章) 虽然心里满是问号,迟小厉还是果断动了,整个人如同加速猛冲的鹰隼,在黑影落地前,抢先一步将对方托起。只是在施救过程中,迟小厉仍保持高度警惕,毕竟拥有高度智慧的异人也不是没出现过,现在还无法断定是不是对方给自己下的圈套。 不过事实证明,迟小厉还是多虑了。 将腕中略显僵硬的身体轻轻放下,迟小厉随手点起一个火球,这才看清地上那团黑影的面孔,表情登时古怪起来。 一头翠青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额头两侧立着两只尖尖的耳朵,鼻梁挺拔,脸颊是近乎完美的瓜子型,肤色洁白胜雪,不需任何表现便能带给人清尘脱俗的气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正值芳龄的精灵族少女。 然而少女近乎完美的容貌里,却偏偏有一丝违和感。 眼睛。 火光交映下,少女眼睛如同一颗黑曜石般闪闪发光,仿佛将最美好的事物装在一起,令人只看一眼便再难忘怀。只是这份美好之下,暗藏一份极难察觉的冷漠,那是如同无机质的雕塑一般的感觉,眼眸尽头,满是空洞。 这绝不是一个少女能拥有的感情。 就这么四目相对注视了半晌,少女首先动了,仍旧维持着扭头姿势,却缓缓闭上眼睛,从嘴里发出略显生涩的声音:“感谢,以及,请求解释。” 迟小厉清楚对方的意思,但暂时不想解释,只是蹲下身,目光挪到少女腹部:“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不觉得……自己伤的很重吗?” 如果换作其他女性,被一位陌生异性如此肆无忌惮打量私密处,肯定会引起误会,就算没有破口大骂,至少也会翻个白眼马上转身。但少女没有任何回避,仍然保持斜立上身的姿势,低头看了眼,脸上依旧无悲无喜: “机体受损严重,但仍在自我修复范围内——代号零零一答道。” 接着,少女望向迟小厉:“重复问题,请求对之前的突然袭击作出解释,根据回答,零零一或许会采取应激手段。” “果然……” 迟小厉点点头,总算消弭掉那一丝违和,确认了心中的猜测:“你是机械族啊。” 少女歪起头,眉毛动了动,似乎是想表达疑惑情绪:“显而易见的事情。对于该问题的提出,零零一表示不解。” “你的父母……不对,机械族的生产方式好像是人工制造……创造者,这个称呼应该没问题……” 迟小厉组织好词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的创造者将你造成精灵外貌,谁能一下子看出你和那些方头方脑的机器人之间的联系。老实说,要不是你肚子里露出的金属结构,我还真不好判断……不过这下也能解释为什么之前会把你忽略掉了……” “‘之前把你忽略掉’是什么意思?零零一提出疑问。” “那些东西没关系了,我问你,是你击退了入侵小镇的异人吗?” “零零一给予肯定答复。” 迟小厉点点头,之前推演城门那场战斗的疑点也解释通了。毕竟是个机械族,即使外表伪装成精灵,身体里也不会有一丝血液。 想了想,迟小厉也不打算追问这种装扮的原因,只是问出之前就已经在反复思考、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那些异人是怎么来的?” “从库曼南部‘渊域’追来,回答完毕。” “追来?” 迟小厉拧起眉头,对这个词有些疑惑:“他们是……被你引来的?” “答案是、肯定。鉴于过程复杂,以投影形式传达——” 机械族少女维持半躺的姿态,眼睛闪烁起光芒,在地上投射出一个画面。 “要……要将天级……” 青年的声音从少女口中传出,迟小厉略微有些惊奇,静静看着地上的画面。后背染血的青年似乎在交代遗愿,很快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时镜头切换,两个几乎有十米高的黑影从树林中闪出,眨眼间来到近处,速度之快甚至让迟小厉都产生动容。 这时,他才理解青年口中那个“天级”的意思。 不过令迟小厉意外的是,应该是少女本人的画面拥有者,竟然以更胜一筹的速度躲掉两人围击,倒飞的同时手中响起机械独有的转轴声,接着整个画面便被铺天盖地的赤炎填满,等回复视野时,两个异人已经消失不见。 “焚烧炼狱……不,应该是这个十级魔法的改良版,突出了单向威力。” 迟小厉啧啧嘴,虽然他对机械族了解不多,可没听说过哪个机械族使用改良后的魔法,面前这个少女无论从外表亦或内部结构恐怕都与寻常机械族不投,这倒激起迟小厉的兴趣,聚精会神的继续看下去。 之后画面一转,少女见过几个身穿官服的人,迟小厉曾在库曼呆过不少时间,虽然距今已经有好几年,但官服并没有多大变化,所以一眼便看出那些人是库曼官员,且官位不低。少女将之前青年的话一字不落的原样转达后,几个方头方脑的标准机械族出现,镜头便剧烈摇晃起来,双方短暂交手后,少女趁机脱身,向更北边飞去。 画面再次变化,这次是来到小镇外的城门前,当时还有零星居民出入,但很快,少女似乎意识到身后跟了什么人,转头时已经有团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从身型上看,正是之前曾被少女击退的异人。 仓促间,少女手臂变形成两把利刃,与异人缠斗在一起,却被潜伏在暗处的另一只偷袭后背,最严重的腹伤便是那时留下的。 看到这里,迟小厉冲少女招招手:“大体经过我了解了,可以停下了。” 画面中断,迟小厉按住眉心,有些头疼。之前他猜测抵抗者是剑魔双修的高手,现在看来少女身上同时装备了魔法与剑术,这已经不是闻所未闻的问题了,少女很有可能是机械族创造的最新尖端产品,或者说是同类。 尤其中间几段与其他机械族的画面,对方明显想要生擒少女,否则她怎么可能从那种包围圈中逃脱。迟小厉本以为少女是村里幸存者,想要出手帮她治伤,但现在看来,对方不仅是造成屠镇的元凶,身份似乎还非常特殊,突然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迟小厉挠挠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说到底,还是你害了这个镇子啊……不过你是机械族,应该不会有愧疚感吧……” 只是没想到这句无心的话,竟然让少女身体一颤。 “呜——” 迟小厉微微张大嘴巴,满脸震撼—— 一道泪痕,自少女脸颊滑落。 “机械族……竟然也会哭?” 迟小厉有些不知所措,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接过那滴即将落地的泪珠,刚想用舌尖尝尝,一阵狂风便从侧脸扫来。迟小厉弹了一下手指,袭来的手掌便悬停于半空中。 “警告,对于你的轻薄行为,零零一采取——” “警告,能源不足,即将解除武装。” 没等少女说完,另一个更为冷淡的金属音响起,少女竟然人性化的露出“尴尬”这种情绪,随后手臂便无力的落到地上,抿起小嘴巴,一下子别过头去。 “真是……奇怪的机械族啊。” 对于少女的突然袭击,迟小厉心中的震惊其实远大于愤怒。如果说刚刚自己提到小镇居民被牵连时,少女露出悲伤的表情是个意外,那这次轻薄举动受到近乎人类女性羞愤的报复,就让迟小厉惊为天人了。 与其他各族的生存模式不同,机械族行事以严格的标准著称,虽然拥有其他种族所不及的创造性思维,但不知因为生命体本质区别,还是其他原因,机械族欠缺一种在迟小厉看来极为重要的天赋—— 情感。 虽然机械族在自主升级过程中会渐渐衍生出各自的性格,但这种性格也只是相对而论,在千篇一律的机械族社会中,些微不同便能造成巨大差异,也不需要过于强烈的个体特征,或许能够表现出开心这种简单情绪,但像爱情、亲情、愧疚这种复杂情绪几乎是天方夜谭。 迟小厉关于机械族的认知,除早期曾在机械族最大聚集地——机械迷城逗留短暂时间外,大部分斗来自于巫毒之森的一位邻居,他便是最典型的机械族代表,拥有睿智到冷酷的智慧,却很少与他人接触,总是围绕着自己的想法行动,即使像莉莉这种性格开朗的人,都很难与他交流。 换句话说,就是不近人情。 “没有察觉异人尾随是巨大失误,对于小镇居民被害深表愧疚——零零一懊恼回答道。” 少女声音不高,也不知是不是出现幻听,迟小厉感觉她的声音包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抑。 已经不用猜了。 迟小厉下了定论—— 少女确实拥有近似人的感情。 或许在表达上仍有欠缺,但复杂情感的萌芽已经根植于少女行为中。 “现在的机械族,都和你一样有这么……丰富的情绪吗?” 如果少女是正常人,恐怕已经泫然欲泣了,既然她表现出这种情绪,从刚才的影录中看来确实不该怪她,迟小厉不想继续站在人族立场指责她。 “做出解释——零零一是新型泛化机体,采用模拟其他智族情感的思维模式,并拥有强化学习功能,基础设定:用于与他族交流,基本目的:为了拉近机械族与他族联系,创造更好合作前景。” 迟小厉挠挠头,忍不住想要吐槽:既然是要用于交流,为什么还画蛇添足的设计上这么强力的攻击模式……这种极易引起误会的设定,怎么想都是乱来嘛。 “像你这种新型……机体,现在已经广泛发布了吗?” 迟小厉有些不敢想象这种身兼十级魔法的暴力少女与其他族“和睦”交流的场景,不过好在少女摇摇头,“零零一是唯一设定成功的机体,其余机体皆存在性格缺陷,无法投入使用。” “那还好。”迟小厉拍拍胸口,想起之前看过的围捕场面,好奇道:“你那些同族为什么要抓你?” 长发遮掩下,少女的表情若隐若现,在阴影中看不分明,沉默了半晌,才回答道:“因为零零一是失败个体。” 迟小厉眉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 没有任何依据,甚至可能是迟小厉自己的臆想,但他从少女的话中,还是听出了一丝极其特殊的情感——孤独。 秋风吹过,月光下的少女,仿佛真的成了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精灵。 “因为过于特殊的情感,零零一被定为‘罪人’,此次前往库曼是被流放至‘守墓人’营地……” 少女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能源不足,支撑不起更多的消耗。 “罪人啊……” 反复咀嚼这个极其敏感的名词,迟小厉感觉自己触及到某些暂时无法理解的领域,细想之下似乎全是迷雾。其他族想要流放的罪人或许都有各自的原因,但机械族万年以来首次作出这种决定,背后的原因,迟小厉这个外族人自认无法揣摩。 “回答完毕,重复之前的问题:请求解释袭击零零一的原因。” 迟小厉从沉思中回到现实,有些佩服少女的死缠烂打,只好解释道:“把你当成异人,所以动手了。” “信息处理完毕,鉴定:无妄之灾,需要道歉以及补偿。” “噗——” 听到少女一本正经的声音,迟小厉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歉倒是没问题,但那个补偿是什么鬼?” 少女歪过头,只是动作有些勉强,但眼神依旧平静:“将零零一带离此地,补充能源。另附一个请求。” 迟小厉想了想,毕竟是自己理亏,而且少女的要求也不过分,便点点头:“带你走没问题,说说后面那个请求是什么。” “推测异人等级:天级,若在能力范围内,请除掉。” “你……没搞定那两个异人?” 迟小厉脸色顿时古怪起来:“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能量殆尽,机体活性降低,异人目标转为人族。” 少女声音未变,只是微微垂下眼睑,让人再次难以看清表情。 迟小厉啧啧嘴,无论少女怎么解释,小镇居民确实是因此受了无妄之灾。不过之前已经确认镇内没有异常,迟小厉摇摇头:“那两个异人已经离开了,我也很难摸清他们的——” 话说到一半,迟小厉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山脉。 刚刚一瞬间,他的侦查魔法传回轻微反馈—— “收回刚才的话,这个请求我答应了。” 正文 第一四九章 魔法阵引发的血案 少女一时没有理解青年的意思。 “就是说,那两个异人回来了。” 迟小厉伸了个懒腰,左右抱臂活动起身体,没有回头看她:“还有,刚才一直觉得别扭。零零一……应该是你的编号吧?这么叫感觉怪怪的,你没有正式一点的名字吗?” “给予否定,姓名,零零一。” 少女歪起头,顺着迟小厉先前的视线望去,空泛的眨了眨眼:“对于上述信息进行纠正,侦测系统未发现异常嗡——嗡——再次纠正,侦测系统因能源缺失陷入休眠,无法探测周围环境。” 似乎对自己被光速打脸感到羞赧,少女轻咬住嘴唇,作出近似人类“生闷气”的表情。 (好像有点可爱啊……) 一瞬间被戳中萌点,迟小厉不自觉咧起嘴角,想了一阵,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这样,我给你取个名字,以后你就叫依依吧。” 少女猛然抬起头,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睛第一次现出光芒,但没多久就再次垂下头:“毫无意义的行为,予以驳回。” “别这样子嘛,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叫什么‘零零一’,多煞风景。” 说这句话时,迟小厉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右侧的树林中,在心里双方之间的位置,自然没有看到少女脸上转瞬即逝的动摇。 “对于这个提议,仍然予以——” “就叫依依了,再废话我就不带你走了。” “……提问,是否属于威胁?” “这么想也行。” 少女陷入缄默,许久才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声音似乎犹有不甘:“鉴、鉴于维持生命为第一要义,被迫接受此提议,零零一——纠正,依依作出回答。” 说完,少女身体颤抖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丝极难被发觉的弧度。 “切,和芙蕾雅那丫头一样,傲娇小鬼。” 迟小厉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随口提的名字让少女如此开心,只是看着这种笑容,会让人产生一种做了什么了不起事情的感觉,成就感爆棚。 少女的表情变化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恢复之前的冷漠,仍旧用无机质的声音说道:“两只敌对个体,其中一只拥有火系抗性,焚烧炮对其无效果。” 说完,少女像是想起什么,马上补了句:“依依试图给予我方有利消息。” 三百米、二百五十米…… 在心里估算出双方间的距离,迟小厉走到少女身边,小心避开腹部伤口,轻轻将少女夹在腋下。 “看起来你还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嘛。” 双方距离一百米。 “纠正,处于胁迫原因,并非本人意愿。” 虽然少女低垂着脸,但迟小厉估计八成已经染上红色了,哈哈一笑:“真是奇怪,明明连眼泪这种东西都模仿出来,却不把血液也设计上吗?” “纠正,并非眼泪,是润滑——” “砰!” 树林中射出小山一般的巨石,在空中晃过一道虚影,迟小厉几乎瞬间后撤,待石块落地时已经跃到空中。 “警告,人族无法飞行,不利于空战,请尽快落地。” 少女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大概是觉得现在帮不上什么忙,想要用自己的方式给出建议。 迟小厉笑着摇摇头,扬起下巴朝地面点了点:“自己看。” 以巨石为中心,方圆百米范围内,整个地面如同刺猬后背,地刺丛生,再没有丝毫立足之地。如果刚刚躲避巨石采取后撤或向左右躲避,现在已经被地刺穿成人柱。 少女沮丧的低下头,“——收回建议。” 迟小厉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你也没错,空中并不是安全的。” 尖锐的爆鸣声由远及近,待少女抬起头时,只看见一道虚影闪过,下意识想要做出回避动作,却想起自己已经能源耗尽,正在绝望关口,只觉得侧脸骤然亮起刺眼光芒,下一刻,如同火蛇般灵动的火箭与虚影激烈碰撞到一起,整个天空仿佛都被点亮,爆发出璀璨星火。 “火系抗性!”少女急忙提醒一句。 “拥有抗性,不代表能完全免疫。” 男人笃定的声音传来,少女睁大眼睛,透过逐渐消散的烟尘,看到黑影落向地面的一幕,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早已满是震惊。 已经收到如此效果,男人却似乎仍不满意,摇摇头,小声嘀咕了句:“细处还是差许多……换做安琪拉的操控能力,这一击已经致命了。” 从利亚回去后,迟小厉一直在精益求精,想要将魔法掌控更进一步,所以在两个异人袭击时,没有选择使用空间魔法,毕竟实战是检验进步的唯一标准,可惜结果不甚满意。 “二对一竟然还用这种联动手段……真是卑鄙呢。” 迟小厉摇头笑了笑,俯视下方一高一瘦的两个异人,眼底却满是冷漠,“天级异人……已经多久没遇到过了呢?从‘渊域’爬出来费了不少代价吧?有没有兴趣把自己的目的说一下?依照实际情况,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个痛苦哟。” 两个异人对看一眼,身上杀意骤增,不由分说向两边跳开,再次展开围剿。 “异议,激怒对手是愚蠢行动唔——” 少女捂住头,鼓起腮帮怒视偷袭自己的“元凶”。 “机械族脑筋都不转弯吗?从‘守墓人’阵地离开后,你去了库曼国都,这俩异人怎么可能一路尾随——噫,好险。” 迟小厉猛然躬身,将少女向远处推去,自己则以毫厘之差躲过两人一上一下夹击,背后双翼一振,在空中借力打出一拳一脚,配合金系魔法的硬化,两个异人瞬间遭受重击,如炮弹般射向地面。 雷霆交手后,迟小厉虚空一蹬,再次出现在略显慌张的少女身边,带着她向下方落去。 “回到原话,从国都逃走,再到利亚西南部这段距离,你至少得经过十几个大小城镇,他俩怎么可能一直追在后面?所以——” 少女肩膀一抖,似是想到什么,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却恰好与迟小厉的温柔目光交汇:“虽然之前我也在猜测,但见到他俩后才确认——他们不是冲你来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只是碰巧和你在这里撞见。” “换句话说,他们的死,不怪你。” “砰” 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如同春汛决堤的洪水冲破淤积在心中的堵塞,却又带着炙热温度,填补心中那份愧疚。 在许久之后,少女才渐渐理解。 名为“救赎”的心情。 几乎在迟小厉落地瞬间,被砸出的两个大坑便传来一声爆轰,如同猿猴般灵活的身影从天而降,四只手臂上覆盖着如同熔岩般火热通红的铠甲,霎时间大放异彩,似活物一样缠上异人全身,带着势不可挡的劲头狠狠砸下。 另一边,迟小厉身后的土地陡然崩裂,一道蜿蜒蛇道从地底快速逼近,竟在距离迟小厉二十米处骤然停下,随后再无动静,如蓄势待发的毒蛇,让人反倒生出一份不安。 待熔岩异人压至头顶,地面才再次传来动静,以迟小厉为中心方圆二十米的范围,竟然同时崩坏,如同在装满水的桶底凿开一个洞,即使想要向左右跳去也没有立足点。 上有泰山压顶,下有地洞深渊,两个异人无声无息间的精妙配合足以称得上绝杀。 少女张开嘴巴,想要说点什么,青年的眼睛却忽的浮现于脑海,心中便莫名多了一份安心,再没有任何惊慌失措。 (他一定能解决。) 就连少女自己都不知道,这份自信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坚定。 随后,仿佛为了回应这句心声,绝境之中的青年只是抬手轻轻一挥,如同夏日驱赶蚊虫般的娴熟动作,却瞬间激起四个魔法阵。搭载同构系统与瞬发机制的少女,猛然睁大眼睛,正因为清楚青年做出了何种惊世骇俗的举动,才越发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五彩斑斓的景象,恍如梦境。 “想学吗?” 少女只是下意识点点头,迟小厉低头看了眼,便哈哈大笑起来:“我不教。” 随后,剧烈的轰鸣充斥天地间。 少女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气恼地鼓起腮帮,愤愤看向犹自大笑的青年,甚至对四道十级魔法同时碰撞的壮观景象视而不见。 “就是这个表情,总感觉你做起来比我家丫头还可爱呢。” 青年趁机捏了捏少女脸颊,引得少女费力挣扎了几下,却怎么都逃不开对方的魔爪,最后只能红着脸任由拿捏,只是在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在恢复后让这个轻佻的人类付出代价。 嗯,人类都是这种毫无礼节的混蛋。 无意间将本族评价拉低的迟小厉,自然不知道少女心里在想什么,仍旧沉浸在超乎寻常的柔软触感中。不过就算知道恐怕他也不会在意,将个人评价上升至整个种族的程度,想想都觉得好笑,何况自己也不是真的多么轻薄。 风波消退,显露出异人残破不堪的身体。迟小厉满足的松开手,将气鼓鼓的少女放到地上,在长蛇型异人起身前冲过去补了一脚,这次没有附带任何魔法,起到的效果却同样出众。 长蛇异人被踩住脖子,几乎遏制不住浑身的战栗: “你、你是什么人?!咳呃……” 迟小厉脚上添了几分力,缓缓蹲下身,眼神冰冷:“现在开始问答环节,我问你答,多说一句废话,我砍掉你一截身子,听懂了吗?” “我杀噗呃啊啊啊——” 长蛇异人惨叫一声,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倒旁边。 “第一个问题——” 趁青年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熔岩异人强行愈合伤口,六肢沉地,身体猛然涨大一倍,如同陨石般暴射而出,竟抢在声音之前扑到青年背后。 “这么急着找死吗?” 冷淡声音响起,熔岩异人心中警报陡升,几乎下意识想要逃走,但眼见离成功只差一步,狠狠一咬牙,速度愈发迅猛。 一步,只差一步! 异人眼中陡然射出精光,如此近的速度,即使是剑圣也无法躲开,大局已定。 然而下一刻,腹部传来的刺痛,让他眼中的希望瞬间变成绝望。本该对冲击拥有极高抗性的身体,在突如其来的地刺前如同纸糊般碎裂,熔岩异人就那么睁大着眼睛倒下,致死都难以相信。 目睹整个过程的长蛇异人,眼睁睁看着同伴偷袭被反杀,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再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 迟小厉拍拍手,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剩下的问题就简单多了。 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长蛇异人便老老实实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甚至在迟小厉还没提问时,连从“渊域”逃脱的过程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我、我把所有事都说了,请,请不要杀我……”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省事。话说,你们高等级异人都这么识时务吗?” 青年笑眯眯点点头,在长蛇异人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随后站起身向远处走去。 直到青年再次抱起少女,长蛇异人才颓然瘫在地上,浑身冷汗涔涔,劫后余生的大口喘着气。 “果然是为了那些魔法阵吗……” 迟小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轻轻打了个响指。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长蛇异人顿时被滔天火焰覆盖,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没发出,就彻底化为灰烬。 “这才刚杀掉那个女人多久,竟然就被发现了……看来这几位‘神使’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呢。” 根据长蛇异人交代,他们是为了回收数个散落在利亚各地的魔法阵,迟小厉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安琪拉,只是依照这些异人向北搜寻无果后折返回来的行动看,他们也不清楚魔法阵的具体位置,这倒是给自己在下一批天级异人出现前找到魔法阵的时间。 这次来的两个天级充其量也就算是刚刚达标,依照“渊域”限制衰减的速度来看,后面恐怕很快就会出现足以硬抗禁咒的狠厉角色。 “当务之急还是搞清楚魔法阵的猫腻啊。” 如果说之前迟小厉对安琪拉遗留的魔法阵只是感兴趣的程度,在异人插手后,这件事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恐怕魔法阵隐藏着远超他想像的秘密。 确认接下来的行程后,迟小厉想了想,还是没有处理小镇剩下的残局,毕竟应该过不了多久会有利亚官方过来,到时看到焚烧痕迹,反而会增加勘破难度。 只不过就在迟小厉准备动身时,突然遇到另一个麻烦—— 少女昏厥了。 正文 第一五零章 前仇 中立都市,拜迪。 虽然是以“城市”自居,但实际面积已经赶超许多中型国家,由许多大小不一却规划整齐的区域构成,绝对可以算作一个联合性质的国家。 因为相对自由的贸易与政治结构,拜迪成为集合大陆诸多国家文化、经济、魔法、剑术等交流的平台,因此带来的巨大贸易使拜迪部分区域拥有远超国家首都的繁华,也吸引越来越多的相关人士入驻。 作为拜迪乃至大陆最大的公会,“探险者协会”建立初期的目的是协助维护拜迪安全,但随着整个城市扩张,大陆对自由制度的渴望,“探险者协会”渐渐成长为巨无霸式的庞然大物,并率先实行“记名制”会员模式,更加扩张了整个公会的潜在实力。 与如今大陆对个人实力划分十级的方式不同,“探险者协会”独创“铭牌”等级,以漆铁、青铜、精钢、秘银、白金、钻石作为公会成员等级标识,如果按照十级制对比,白金、钻石分别代表九级、十级,其余四种铭牌则平均代表一至八级。 从登记处出来后,杰诺尔朝三楼某间办公室走去。 之前的铭牌已经被留在登记处,全新的秘银铭牌还未发放,所以现在他右胸口处空无一物。 由于在利亚晋升七级,在回到“探险者协会”交差时,七区负责人、同时也是杰诺尔引荐人的哲迫不及待就要为杰诺尔提升铭牌,但当时杰诺尔急于赶往巫毒之森,这件事便暂时搁下。 直到今天,杰诺尔再次报到时,待命许久的梅里尔夫强行拉着他先去更改公会记录状态,后续事情便全部由老人处理,只是在他想离开时表达了哲也见一面的请求,杰诺尔自觉受了不少优待,便欣然答应。 实际上,在收到老师指派的任务后,杰诺尔将芙蕾雅也带到了拜迪第七区,之所以急着离开,是想趁天黑前为暂时在旅馆等待的少女定下住处。因为进入“探险者协会”不久,虽然似乎此次出使利亚让公会上层非常满意,但在杰诺尔看来,自己其实没有真正做出什么贡献,所以最开始不想将这些私事麻烦哲也,但现在对方点名想见自己,杰诺尔考虑了一下,为了少女的安全,还是决定请他帮个忙。 走上三楼楼梯时,迎面下来四个人,杰诺尔也没注意,只是侧身给他们闪过距离,心里仍在考虑一会儿如何开口。 “是你?!” 就在双方间只差两阶的距离时,四人中的一个突然大叫起来,面目慌张的后退了一步。杰诺尔抬起头,以为遇到什么熟人,却看到四个没有一点印象的陌生人,细想之后,确定之前应该没见过,才犹豫的问道:“各位是?” 刚刚发出尖叫的男人拉住身旁另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青年,尖声说道:“大、大哥!就是这小子!给巴奇出头的那个人!” 青年侧过脸,似乎在回忆什么,不多时才点点头:“想起来了,是上次秒杀你的那个兽人?” “这……嗯,嗯。” 男人一阵羞恼,却还是咬牙点点头。 “秒杀?” 因为两人都没有刻意拉低声音,杰诺尔将对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反复在心里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又和人比试过,再看向那个男人时,才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混蛋!老子是巴兹文?塔克!” 见杰诺尔似乎将自己忘了个彻底,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吼道:“你不是给纳尔夫那个废物出头吗!今天我老大在这里,算你——”、 “闭嘴。” 口罩青年冷冷瞥了一眼,名为巴兹文的男人立马收了声。 “纳尔夫?塔克……哦。” 杰诺尔总算回忆起来,在刚刚来“探险者协会”时,曾经救过两个被异人袭击的公会成员,后来在评定测试时遇到一个男人挑衅,只记得姓塔克,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后面便被他随意打发掉,所以没留下什么印象。 “我想起来了,不打不相识,没想到这么巧。” 杰诺尔抬手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向楼上走去。 “是啊,真是——巧你个头!混蛋,以为装傻就能蒙混过去吗?” 巴兹文言辞激烈的喊着,眼角却偷偷瞄向身边的青年。口罩青年目不斜视,似乎不为所动,只是在杰诺尔擦身而过的瞬间,藏在袖子中的手猛然发力,径直朝他脑侧抓去。 常年历练磨出的警惕,让杰诺尔在对方发难的瞬间做出反应,身体却没有太大活动,只是颈部肌肉紧绷,将前倾的额头拉回,青年的手擦过他的鼻尖,最后狠狠钉入墙中。 青年缓缓将手拔出,整个过程中,杰诺尔没有后退一步,两人间的距离伸手可触。 “为他报仇?” 杰诺尔斜着眼睛,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刚刚青年动手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杀气,却是朝着最要害的地方发难,如果不是提前感受到风元素的警报,加上敏锐的反应力,只要稍慢一步,杰诺尔恐怕就和留下五个大洞的墙面一样。 这种完全遮掩杀意的手段,只有常年经历过生死搏杀之人才会领悟,直到此时杰诺尔才对身旁的青年开始重视起来。 “报仇?我没有那种兴趣。” 青年眼神平静,丝毫没有前一刻狠辣出手的犀利:“这种废物,死了也没人收尸。” “——!” 正在狂喜的巴兹文瞬间如坠冰窟,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青年的后脑,却在片刻后颓然垂下肩膀。 至于同行的其他两人,在青年说话时一直低头不语,脸上满是忐忑。 杰诺尔皱皱眉:“不为报仇,那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正正领口,右手轻轻点在右胸上:“在协会内部行走,却不佩戴铭牌,又没有公会内部人员带领,依照规定,我有权将你控制起来。” 巴兹文抬头看了眼,羞愤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哈、哈哈!你这个兽人垃圾,竟然被协会回收铭牌!你死定了!” 虽然巴兹文不知道兽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作为身份象征的铭牌被没收,这个兽人便不再受到公会保护,即使自己召集其他人动手也不会受到惩罚,随即便在脑海里构思对付的策略。 “哦,你说这个啊。” 杰诺尔耸耸肩,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不远处门轴转动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正文 第一五一章 内部纠纷 刚刚处理完杂务,哲也突然听到走廊的动静,出来便看到这副剑拔弩张的气氛,眉头不由皱了皱。 “分部长。” “哲也先生。” 两人间的微妙敌意总算稍有缓和,杰诺尔后退一步,正要解释,却被青年抢先开口:“在协会内部见到未佩戴铭牌的身份可疑者,正在排查。 “身份可疑者?” 哲也眨巴眨巴眼,这才注意到杰诺尔右胸口空空如也,再加上墙壁的拳印,大体清楚了来龙去脉,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这位杰诺尔先生是我们公会的正式成员,刚刚完成任务,新的铭牌正在制作中……烈威,是你冒失了。” “知道了。” 青年扭过头,盯着杰诺尔眼睛看了一阵,说了句“抱歉”,便带着其他三个向楼下走去。 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杰诺尔摇摇头,恐怕事情不会就这么揭过去。如果青年没有道歉,反而证明他也就是这种水准,不足为惧,但现在…… “不好意思,杰诺尔。” 哲也向下走了几步,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同时低声在杰诺尔耳边说道:“烈威是‘青龙’的分队长,金系魔导师,性格有点……孤僻,你还是小心一点。” 对于哲也的好心劝告,杰诺尔领情的点点头,但没将他的话真正放在心上。单纯只论实力的话,在尚未突破七级前,“兽血沸腾”状态下杰诺尔已经能与丽丝贝娜交手,所以一个九级法师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算什么,但青年身后的力量却让人无法小觑。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是“探险者协会”内四个庞然大物,也是规模最大的独立结社。因为自由的制度体系,也便于管理手下底层人员,“探险者协会”允许内部成员组成各自团体,“青龙”即便在四大结社中也算是名列前茅。 无论成员实力,亦或人数分布,“青龙”都拥有极强的力量。不过若只是这样,杰诺尔也不会有太多担忧,但这次他可不是一个人过来,自己可以不怕,但芙蕾雅的安全确实是无法忽视的问题。 (有必要认真和哲也先生谈谈了。) 作出决定后,杰诺尔跟着走进办公室。 把之前的工作稍微交代一下,杰诺尔很快将话题引到芙蕾雅的身上,不过没在两人关系上说成是好友女儿,被托给自己带出来长长见识,也不清楚哲也是否察觉到什么,只是听完想了一会儿,慢慢给出解决方法。 “这件事,我会让梅里尔夫亲自处理,尽量在协会产业中找一个安全的住处,不过我想‘青龙’不会对一个小姑娘下手,这点还请杰诺尔先生相信我会的规章。比起这件事,其实我更担心您的个人安全,作为前段时间事件的功臣,利亚皇室方面还特地对公会表达了谢意,我们受之有愧,更不能因为内部摩擦让您受伤,所以公会方面可以安排一些人手——” “您的好意杰诺尔心领了,但是没有必要。” 杰诺尔鞠了一躬,不等哲也再开口,继续说道:“只要来的不是钻石级,我还算有一些应对手段,这点就不劳烦公会了,只要将小姑娘安顿好就行。” 哲也咀嚼一阵,眉头微蹙,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有什么话,还请直说。”杰诺尔笑道。 “既然这样,我就冒昧的问了。” 哲也笑了笑,心里越发对这个年轻兽人感到满意,“之前我便有些好奇,杰诺尔先生是不是还有什么嗯……隐藏在表面实力之外的手段?当然,如果触及到隐私您可以不必回答,这么问只是想在今后的任务中给予您更准确的定位。” 杰诺尔早就料到会有这种问题,按照预想中答道:“只是能短时间内提升实力,不过有一定副作用,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哦,原来是这样。” 哲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虽然对方没有细说,但凭之前无惧烈威的威胁来看,这个“提升实力”绝对没有像说的那样轻描淡写,甚至还将副作用这种短处也说出来,即使没点明,也足以表现兽人对“探险者协会”的诚意与谢意。 作为“探险者协会”的老人,哲也见过无数同样天赋异禀的年轻人,但他们大多恃才傲物,年少有为便自视甚高,经常不服从公会管理,罕有像杰诺尔这种懂进退、识大体之人。 所以仅从今天的谈话中,哲也已经决定,给予杰诺尔足够的培养空间。从利益角度讲,这种人才是能给协会带来巨大收益的潜力新星,无论是以后的知恩图报亦或利益交换,“探险者协会”定会收到远超投入的收益,比将精力投在那些庸才身上不知划算多少。 “既然这样,算是我多心了,但还是请杰诺尔先生小心一些,毕竟公会这种规模,冷不丁也会有几个不听规定的人,很难全盘掌控。” 之后,两人又就关于近期异人出没的消息进行探讨,因为杰诺尔曾在库曼呆过一段时间,也因身份便利而常常出没皇宫,对异人方面拥有独到见解,尤其在听闻天级异人出现后,在防卫与搜寻方面,给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让哲也对他越发另眼相看。 不多久,时间已近中午,两人的谈话也接近尾声,哲也客套性的挽留两句,将杰诺尔送到门口。 “再不走,小姑娘要饿坏了,就不在哲也先生这里吃饭了。” “那就下次再说。”哲也笑着点头,“等会儿我就让梅里尔夫着手住处问题,争取下午给你答复。” “哟,有客人在啊。” 背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杰诺尔猛然一惊,赶紧回过头,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老人竟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正笑眯眯看着这边,却没有寻常老人那种孱弱的感觉,薄衫之下结实的肌肉仿佛在宣告着超乎寻常的力量。 令杰诺尔震惊的是,老人身上没有一丝气息,无论是魔力还是剑气,甚至连呼吸这种空气流动都毫无察觉,就像一个人形雕塑般立在那里。 很强。 这是杰诺尔的直觉,即使没有丝毫缘由,他也知道,面前的老人很强。 看到老人的瞬间,哲也脸上竟然挂起一丝罕见的敬意,两三步走到老人面前,笑问一句“您怎么来了”,然后转头介绍道:“这位是公会元老,同时也是钻石级冒险者,‘铁拳’刘传宏。” 正文 第一五二章 卧龙之地 钻石级、刘传宏? 杰诺尔偏了偏头,略微有些惊奇。老人身上穿的并非常见长袍,双袖口径奇大,胸口中央由上自下缝制了一排扣子,长衫下摆甚至超过股间,在现今百花齐放的衣样中也属怪异。 至于老人的实力,虽然他之前便有很强预感,但听到哲也的介绍,还是不免吃了一惊。而且看这位第七区负责人的态度,老人的身份恐怕还不止寻常钻石级那么简单,甚至可能是整个“探险者协会”拔尖的人物。 另一件让杰诺尔比较在意的事,是老人的名字。虽说如今大陆各族兴盛,往来之间会有许多文化交流,但关于名讳之事还是大多依照祖籍,至于老人“铁拳”的名号,在来拜迪之前,杰诺尔是未曾听过的,至于与现今姓名结构不符的本名,更是闻所未闻。 但像这样姓氏在前的名字,杰诺尔倒不是没听过。 (总感觉和老师有些像啊……) 低头思考不知是不是错觉的事情,杰诺尔脸上仍挂着不失礼节的微笑,走到老人身前,恭敬的躬了躬身:“您好,我是杰诺尔,最近才加入公会,请多指教。” 哲也抬抬手,为老人补充道:“这位杰诺尔先生是近期代表我方出使利亚的使者,在利亚皇室纷争中为我会争取了诸多利益,在魔法造诣上更是天赋惊人,是不可多的青年俊才。” “利亚的纠纷……老夫前一阵子也听过,没想到原来小杰先生竟然是代表。” 听完哲也的话,老人由上到下看了杰诺尔一圈,身上散发出些微凌厉气势,年轻兽人却仍不卑不亢,昂首挺胸,老人在心里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果然是年少有为啊,也该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您谬赞了。” 杰诺尔摆摆手,暗中出一口气。刚才一瞬间,老人身上散发的实质杀意令他差点下意识激发“兽血沸腾”,但在之前的多次战斗中得到的经验让他即使控制住这种冲动。 毕竟哲也故意将自己介绍给对方,甚至还不吝赞美之言,其中肯定有什么其他原因,杰诺尔自然不会辜负这份好意,但第一次见到老人,对对方也不甚了解,反而在报出名号后自己仍是一无所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杰诺尔的尴尬,哲也不着痕迹的侧过身,面带笑意:“不知刘老亲自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最近听闻东边异人闹事,甚至还有传言出现足以抗衡大魔导师与剑圣的天级,老夫在拳馆闲来无事,又想到多受协会照拂,就来看看有没有能够帮上的忙。”刘传宏笑道。 哲也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有劳您费心了,不过这件事眼下还在商榷之中,可能过不了多久便会召开‘集结会’,如果刘老现在有空,可以先就部分细节商议。” “本就是为这事而来,哲也先生不必客气。” 老人拱拱手,同时又看向杰诺尔:“不知小杰先生对此事有无兴趣?和其他的老家伙呆长了,老夫也很想听听年轻人的意见。” 见老人和蔼有加,丝毫没有架子,杰诺尔更是毕恭毕敬,低头答道:“此事晚辈先前已和哲也先生谈过,现在还有其他事在身,就改日再和老先生叨扰。” 哲也走近,拍了拍杰诺尔肩膀,笑道:“杰诺尔先生先前曾在库曼呆过,对异人之事倒是给出不少建议,哲也也深受启发,一会儿可以与刘老进一步商榷。” 刘传宏也不在啰嗦,点点头,与杰诺尔致意后向屋内走去。 临近回屋前,哲也转过身,轻声对杰诺尔说道:“新铭牌应该已经铸造完毕,梅里尔夫现在应该在大厅等候。另外,关于刘老的事情,也可以向他询问。” 杰诺尔略表谢意,和哲也告别。 既然对方如此暗示加明示,杰诺尔也对老人的身份好奇起来,在大厅中寻到梅里尔夫的身影后,短暂客套几句,便谈起这位“铁拳”。 听到老人名字后,向来喜行不于色的梅里尔夫竟然愣了半晌,随后才恢复正常,将杰诺尔引到旁边的接见室,将门关好,才坐回座位。 “在介绍刘老前,请容许卑职问题——杰诺尔先生对刘老的第一感觉如何?” “第一感觉?” 杰诺尔扬起眉角,想了片刻答道:“虽然应该年事已高,但……总感觉非常强,明明身上没有丝毫气息,却给人一种没有理由的压迫感……哦,这些是在哲也先生介绍老人是钻石级之前的观感,接触之后,才知道是个非常……怎么说呢,是个非常和蔼的老人。” 梅里尔夫点点头,“您的感觉非常敏锐。这位‘铁拳’不只是钻石级那么简单,更是我们协会排名第三的强者。” “第、第三?!” 杰诺尔张大嘴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问了一遍,待得到肯定答复后,顿时难掩心中的惊骇。 整个“探险者协会”的第三!这是什么概念? 杰诺尔思绪飞速翻转,依照先前的调查,“探险者协会”何其庞大,钻石级成员少说也有百人之多,放眼整个大陆也不会有第二个如此规模的公会。而在这百人的顶级强者中,那个和蔼老人竟然位列第三,如果不是梅里尔夫亲口所说,杰诺尔会以为这是天方夜谭。 无论剑道还是魔法,都有日积月累、厚积薄发之说,所以那些声名显赫的顶级强者,年龄大多在不惑之年以上,甚至有许多年轻时名声不显、却中途发力的大器晚成之人,真正登顶时年纪更大。 但这也有极限。 在杰诺尔印象中,之前遇到的强者里,“幻之翎羽”的布尔嘉什六十之龄已经算是极限,再往后无论魔法如何精进,都会随时间增长,体力流失,精神力大不如前,最后是免不了实力衰减。 想起之前见到老人时的红光满面,杰诺尔心中越发好奇:“冒昧的问一句,刘老今年的贵庚?” 梅里尔夫托住下巴,略一思索:“前年刘老曾登过记,卑职记得当时是……七十八岁。” “已经八十的高龄了吗……” 杰诺尔倒吸一口气,微微攥起拳头,佩服道:“这种年纪竟然仍能保持巅峰……刘老的剑术造诣恐怕已经登峰造极。” “刘老可不是剑士。” 梅里尔夫摇摇头,脸上浮现一丝罕见的笑容:“这一点,您可猜错了。” 杰诺尔一愣,眨了眨眼:“不是剑士?可我之前未曾在刘老身上感受到丝毫魔力……虽然也没有剑气,但我在魔法方面还算比较了解,对方是不是魔法师还是能够一眼辨出,所以您说他不是剑士……” 梅里尔夫摆摆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这个世界,强者林立,可不是只有剑术与魔法两种力量体系。” 杰诺尔微微睁大眼睛。 “您听说过,卧龙之地吗?” ………… “卧龙之地的气功师……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传闻中的强者……”走在平坦宽阔的大道上,杰诺尔神情肃穆,嘴里念念有词,仍在回忆刚才梅里尔夫的话。 在库曼学习时,他就听过“气功”这个来自神秘的东方大陆的传闻。当时皇宫曾经来过几个气功师,但杰诺尔未曾有幸见到,也只是从旁人嘴中听到只言片语。据说这种依靠激活人体潜能的力量,练至大成时可以将名为“元气”的能量外放,以扰乱对手体内气机流动为杀招。 而且气功师皆为炼体之人,因为不假外物,在肉身强度的追求上甚至超越剑士,大成者能够以掌接剑,以腿迎刀,还能凭借气息流转紊乱魔法构成,使得原本致密相连的魔法失效。 诸如此类传闻比比皆是,但大多出自吟游诗人之口,真正的气功大师却罕有人见过。杰诺尔之前还对这些传闻嗤之以鼻,认为多是无事之人添油加醋,将气功之能神化,但在见过老人之后,又从梅里尔夫口中得到许多秘不外宣的消息,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依梅里尔夫的话,名为刘传宏的老人年轻时外出历练,九死一生穿过巴布大陆与卧龙之地间的“天堑湍流”,游历诸多国家后,渐渐依靠一身武技打出“铁拳”的威名。但这些事都在几十年前,后来异人进犯,也就是十年前那次,退居二线的老人在前线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依靠一身趋于臻至的气拳,仅凭一人之力硬生生将数十位天级异人打退回去,甚至枭首其中十数人,可谓力挽狂澜。 但老人心性淡薄,在击退异人后默默离去,门下弟子也不愿多做宣扬,所以至今大陆上已经罕闻老人名讳。至于老人加入“探险者协会”,也是为报年轻时协会的鼎力相助之恩,平日很少在公会出现,也几乎不参与公会会议,所以许多公会老牌成员都对这位“第三强者”知之甚少。 杰诺尔以光复兽人地位、扶助弱者为己任,对于像老人这种淡泊名利却心系大众的强者自然十分敬佩,听梅里尔夫讲完后,即使之前没有哲也的暗示,也会主动拜访,只是靠哲也好意牵线,这种拜访也不会显得多么突兀。 虽然其中或许有哲也希望借杰诺尔向老人传达求助的私心,但无论如何,杰诺尔还是心怀感激。 “小杰哥,你都念叨一路了,到底在说什么啊?” 正在考虑何时拜访老人的杰诺尔,被一阵抱怨声打断,马上歪过头,露出一丝笑容:“在想之前的一些事。对了,刚才和你说的话,听进去了吗?” 芙蕾雅鼓起腮帮子,蹙起精致的鼻梁,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啦,不就是可能会有人找麻烦嘛,到时候他们敢来欺负我,我就用迟笨蛋给的‘烟花’招呼。” “不,那个毕竟是老师让你危急时候防身的……对付一般的小鱼小虾有些过了……” 杰诺尔扶住额头,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拜迪作为贸易来往频发的大都市,不仅与各个国家有经济往来,大街上也随处可见其他族商人,偶尔也能见到暗夜精灵族,所以少女也不用再特地遮住耳朵,可以以真面目在大街上走动。 也因为如此,芙蕾雅的心情似乎比平日高涨了不少,饶有兴致瞅着街边五花八门的摊车。 “小杰哥,我知道‘探险者协会’很厉害,里面是不是有比迟笨蛋更强的魔法师啊?” “叫义父啊……” 杰诺尔低声嘟囔了一句,一路上也不知纠正了少女多少次,但都毫无效果,现在也算放弃了这个念想,摇头道:“中午刚刚见过一个据说是公会第三的老先生,确实深不可测,我也说不准,但老师……应该还是更强一点,至于上面的第一第二,确实有一位魔法师,但具体的实力强弱,是个未知数。” 少女顿时撅起嘴,不屑的哼了一声:“真差劲,偌大一个公会,连比那个笨蛋厉害的都挑不出来,还好意思自称什么‘规模最大’。” “……其实是老师太强了。” 就连向来脾气好的杰诺尔都忍不住想翻白眼,实在是有些搞不懂这位大小姐心里的恒定标准是什么,要是比老师厉害才算强者,估计整个大陆的强者都得绝迹。 “他要是有那么厉害,为什么我现在还停在四级?” 芙蕾雅突然生起气来,不满的盯着杰诺尔侧脸:“我看小杰哥干脆也换个老师,不要明珠暗投,别等过几年才发现止步不前,到时候后悔莫及。” 对于少女的抱怨,杰诺尔只能心虚的笑一笑。临出门前,迟小厉曾找他专门谈过芙蕾雅的事情,他也在之后的接触中确认了少女在魔法上天赋几乎为零的事实,倒不如说在这种资质下,老师能将少女硬生生提升一级,已经是令人称奇的事情了。 所以迟小厉将某个想法跟杰诺尔说了说,希望他能在拜迪这段时间内锻炼少女。 “术业有专攻,没必要在一根绳上吊死啊……” “嗯?小杰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杰诺尔抬头看看阳光,心里却在想自己的老师现在正在何处。 正文 第一五三章 生意临门 清晨时分,太阳还未升起,街上已经开始响起摊贩的忙碌声,新的一天便在他们的吆喝中拉开序幕。 作为利亚东南部有名的大城市,陆曼西南的几个县镇外便是库曼国土,常有外商来此贸易,经贸发展迅速,又不必担心东北部魔族袭扰,可谓是安居乐业的绝佳选择,繁华程度丝毫不逊于首都盖亚。 东城区一家旅馆,一身整洁麻衣的小二来到一楼最偏侧的客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想起掌柜交代的任务,尝试性的敲了敲门。 “呼——” 门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倒没有其他客房那种扰人的呼噜,但明显仍在酣睡,未被吵醒。小二深吸一口气,又在门上重重敲了两下。 “呼——”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小二,咬咬牙,冒着被其他客人投诉的风险,牟足全身力气捶了下去。 “咚、咚!” “呼——” 小二捏在半空的拳头颓然垂下去,准备回身时,想到老板那张比驴还难看的脸色,不禁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再次重重捶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呼——噗……嗯?” 听到门内终于有了动静,小二暗松一口气,连忙清清嗓子:“客人,小店为您准备了免费的茶点——” “哦,放门口行了,我再睡一会儿……困死我了……” “先生!其实还有其他事情,那个……我们老板想托我给您带句话,您看看能不能让我进去……” “有什么事等中午再说……” 一再碰壁,小二涨红着脸,也不愿就这么放弃,干脆一咬牙,说道:“先生!关于入住本店的房费以及餐费,如果您让我进去,可以给予极大的折——” “扣”字还没说完,房门就“刷”的一下弹开,在小二瞠目结舌的视线中,一头凌乱的黑白发青年笑意盎然的伸出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将他拉进屋内。 随后又是“砰”的一声关门,青年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结果茶盘,等到小二回过神儿时,已经坐在屋内唯一一张圆桌旁,对面的青年正在穿上衣,两眼放光的问道:“不知道具体是几折呢?一?二?三折我也可以勉强接受。放心,以后会介绍其他朋友来捧场的。” 小二咽了口口水,心道你都住这最便宜的包间了,本来也花不了几个钱,真要打折又能便宜多少?不过在这行浸淫多年,小二知道有些客人确实会难以理解的怪癖,不可以貌取人,甚至很多声名显赫的富豪,出行不愿住那顶级包厢,反而去住不起眼的小房间。 或许眼下这位就是这种怪人。 小二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倒在墙边的少女,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脸上堆起菊花般灿烂的笑容:“关于折扣的事情,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么早前来打扰,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不不,咱们先把折扣谈好,这件事我觉得就很重要。” 小二脸颊抽搐了一下,不过用笑容很好的掩盖掉:“是这样,如果这件事谈好,您可能获得本店客房长时间的免费使用权。” “免费使用?” 青年突然凑过脸来,让小二有些措手不及:“说说是什么事,我很感兴趣。” “呃、哦……” 小二慌张的拉开距离,又看了一眼墙边,侧到青年耳边,低声说道:“那个……小店是想和先生做笔买卖。” “买卖?”青年愣了愣,歪头说道:“我身上没什么能卖的啊。” “不,我的意思是……那个,就是您懂的。”小二眨巴眨巴眼,神色不安的向墙边挑了挑。 “哦。”青年露出恍然的神色,拍拍腰间的剑鞘,低声问道:“你们惹上麻烦了?隔壁那间的住客有问题,想让我出手?” “对,就是这个——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二气的差点拍桌子,还好及时忍住这种冲动,强行压低声音:“您就别装糊涂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么好成色的货,小店想问问价格。” 见青年仍然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小二咬住嘴唇,知道这些奴隶贩子各个老奸巨猾,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想想老板之前交代的内容,尽量放低姿态,说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您就别在这儿遛弯了。实话跟您讲,小店除了面上这些买卖,其实私下里也做走私人贩的行当,小的不是吹牛,您在陆曼打听打听,凡是干地下营生的,谁不知道我家老板?就拿奴隶贩卖来说,最远的都能做到盖亚……咳咳,总之请您不要抱持这么大的警惕心,小的是真心来和您做生意的。” 迟小厉挠挠头,总算听懂了小二的意思,往昏迷不醒的少女那边看了一眼,“所以你……是想买她?” “没错。” 小二满意的点点头,既然把话说开了,剩下的就好办了。 “您也清楚,国相瓦伦丁大人倒台后,公主一系列废奴令彻底实施,咱们的奴隶买卖算是雪上加霜,小的不清楚您准备卖到哪里,但这一路上关卡严守,恐怕越往北越难行,所以您还不如就近出手,咱们店一定能给个公道价。” “怎么,这个机……这个‘货’的成色很好?”迟小厉强忍住笑意看着小二,但这种表情在后者眼里便成了坐地起价,小二在里骂了句奸商,脸上仍只能维持住笑脸,就是为了把这单生意谈妥: “您这就有些明知故问了。虽然带到咱们利亚的精灵不少,但像这种肤质如玉、比例协调的精灵就不多了,最重要的是——” 即使房内没有其他人,小二依旧将声音压得更低:“依小的眼拙,这个‘货’应该还没被**吧?” 迟小厉越来越想笑,对方将他当成人贩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把这个全身铜皮铁甲的机械族当成精灵,虽然外貌看上去确实是这样……但他也不知道机械族有没有那些东西,只能含糊的回道:“应、应该是……没有。” “那就好。”小二忍住喜色,试探性说了句:“说实话,像您这种敢扛着‘货’正大光明从城门进来的贩……商人,整个陆曼都找不出几个。” “是废奴令?”迟小厉也笑起来,倒是配合着自己的“身份”舔舔嘴唇:“还是……城里有人黑吃黑?” 正文 第一五四章 白虎 小二不置可否的摊摊手:“咱们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我是真的不明白,”迟小厉有些哭笑不得:“看小哥的反应,看来原因是后者。实不相瞒,我这是第一次来陆曼,对于城内的一些势力确实不太了解,如果小哥愿意讲讲,我倒是洗耳恭听。” 小二皱眉看了他一眼,想从青年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心道莫非真是个刚到的新人?亦或者北方某些大势力,被废奴令逼得走投无路,来南方拓然业务,先踩踩点?还是单纯的想试探一下这边的诚意? 小二快速权衡,还是决定认真回答,不过先问了个问题:“先生是从北方来的吧?不知道对于东南方这边的公会了解多少呢?” “嗯……勉强算是从北方来的吧。” 迟小厉想了想,巫毒之森确实大半部分毗邻利亚北部,虽然自己住的偏南,但这么回答应该也问题不大。 至于后一个问题,迟小厉对本地公会的认知,大部分停留在参与盖亚风波的那几个里,当时杰诺尔还略微提过,迟小厉虽然没有认真听,但也还记得一些,多拉贡的公会应该在利亚中部,其他几人公主派的似乎大部分驻地都在北部,而瓦伦丁的拥趸倒是很多都在南方,未曾见过的佣兵公会“狂野之牛”,以及总部设在诺尔的“幻之翎羽”,都在此列。 所以迟小厉如实回道:“南方我只听过‘狂野之牛’和‘幻之翎羽’,不过现在都已经没了。” “没错。”小二点点头,“实际上,陆曼这边的地下市场原本归‘狂野之牛’管理,但在出了那件事后,一个多月的清洗,‘狂野之牛’已经差不多分崩离析,所以现在被另一个公会接手了,而这个公会您一定听过。” 看到小二神秘兮兮的笑容,一副“赶快猜猜看”的表情,迟小厉差点就想翻白眼,“是‘剑狮’?” 小二摇摇头。 “‘凤舞’?” 再次摇头。 “总不能是‘咏月之叹’吧。” 想起那个刻板又偏执的男人,迟小厉倒不觉得他会做这种不光彩的勾当。其实想想也知道,其他和公主对着干的公会已经被清洗的一干二净,而原本支持的公会也不可能做这种违背她政令的事。 “也不是。”果然,小二予以否定。 迟小厉心思一转,眼下这种时刻,利亚国内应该没有公会敢接这盘烫手山芋,所以……接手的或许是他国的公会。 “别告诉我是‘探险者协会’。” 利亚毗邻的人类国家也就库曼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中立都市拜迪,迟小厉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小二竟然使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佩服之意:“厉害,就是‘探险者协会’,,没想到这么快您就理清楚其中的关键了。” “怎么可能?”迟小厉眨眨眼,脸颊抽动了一下:“拜迪可是严禁奴隶买卖的,不要以为我读书少就骗我。” 说着,迟小厉从口袋中摸出那枚协会颁发的漆铁铭牌,在小二眼前晃了晃。 “呃……原、原来您是协会的漆铁级成员啊,真、真是……厉害呢。” 看青年洋洋得意的举着牌子,小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下总算确定了,对方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屁点本事没有,恐怕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捡到这种好货,估计什么时候被人吃掉都不自知。 小二已经打定主意,这种新人最好糊弄,在心里将老板给出的底价压了三分之一,面上仍摆出恭敬的笑容:“您说的没错,‘探险者协会’官方确实不经手奴隶买卖。但偌大一个公会,光大大小小的独立结社少说也有几百个,您可没法保证他们都能经受这种暴利的诱惑。” “哦?我倒是很好奇,协会里哪个结社把手伸到了这边。” “‘探险者协会’鼎鼎有名的四大结社之一,‘白虎’。” “‘白虎’?” “没错,虽然奴隶买卖利益丰厚,尤其在公主废奴令施行的当下,货源越发紧俏,利润却越发高涨,如果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公会,很容易被黑吃黑,也只有‘白虎’这种规模丝毫不逊于利亚前十公会的结社才敢接手。听您的语气,难道之前和‘白虎’有过什么往来吗?” 小二看似无心的问了一句,其实暗暗有些紧张。如果青年真和‘白虎’有什么直接交情,那这单私活就无论如何都不敢吃下去了,毕竟他们老板再厉害,也不敢虎口夺食。 “交情算不上,以前倒是起过一点冲突。” 迟小厉笑着摇摇头。 早些时候加入“探险者协会”时,迟小厉接任务就常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不容易出动一次还往往睡过了头,等到到达目的地,人家已经拍拍屁股做完任务了,所以对协会内结社的了解少得可怜。 不过他对“白虎”倒是有些印象。一个多月前,在和多拉贡妻子瑟琳娜赶往盖亚的途中,偶遇了几个不长眼的痞子,似乎就是自称‘白虎’的人,所以迟小厉对这个结社观感极差。 “原来是这样……那您上街可要小心一点了。” 小二关切的提醒了句,却在心里窃笑起来。竟然还有把弱点告诉交易对象的蠢货,这不是摆明让他坐地起价吗?自己只要稍微提点几句,青年就会投鼠忌器,到时就不得不按自己的价格来忍痛割爱了。 毕竟挣钱再多,也要有命花才对。 在心里打好算盘的小二,却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大客户”竟然从头至尾没有一丝和他做生意的打算。 “好了,陆曼的大致情况我了解了,感谢你的说明,没什么其他事就请出去吧。” “关于价格方面——嗯?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奴隶贩子,这边这个是非卖品。” 迟小厉指指墙边,顺手从茶盘中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如果你实在感兴趣,等她醒了,我会问问她有没有卖自己的想法。现在我还有点其他事,就不奉陪了。” 还没正式谈价钱,就被下逐客令了? 小二愣了。 正文 第一五五章 黑市(一) “等、等一下!如果是关于价钱价钱方面,我想——” “不是价钱的问题。”迟小厉摆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奴隶贩子,这点希望你能明白。至于这个小姑娘,倒的确是我捡来的,不过带着走来走去也不方便,毕竟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是、是啊,眼下查的严,出了陆曼您可是寸步难行。” “找个地方卖掉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 “我保证,小店开出的价格一定能让您满意。” 眼看峰回路转,小二连忙谄媚的凑上来,低声说出一个数字。 迟小厉微微睁大眼睛,颇有些惊讶的说了句“这么多啊”,就在小二喜出望外的以为他改变主意时,却见青年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倒是很想应下这笔买卖,可没办法,之前发生了些误会,所以作为补偿答应带她走,现在反悔就……不合道理了,你说是不是?我这个人呢,平时也是很懒的,非常讨厌麻烦事,可答应人家的事还是会尽力去做到。” 小二脸上的笑容略有些不自然,眼底浮现一抹阴沉: “这么说,您确定不卖了?” “本来也没准备卖的。” “不改主意了?” “没什么好改的。” 青年扬扬手,又没心没肺的塞了块糕点,还不忘称赞道:“这个甜点真的不错,谢谢了。” 小二沉默了半晌,看着若无其事消灭掉剩下糕点的青年,心中已然拿定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将空出来的茶盘夹在腋下,临出门前,回过头,皮笑肉不笑的提醒了一句: “那您可小心点,身边带着这么高级的货,可是容易遭人眼红的。虽说咱们陆曼治安向来很好,但架不住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或许城区角落、街头巷尾会有些危险,稍不注意可能就把命丢了,这点您一?定?上?心?啊。” “好的,感谢忠告。”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小二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地下世界,走私买卖,无论是奴隶贩卖亦或禁品销售,杀人越货,同僚相残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有时候为了暴利甚至还有手足相残的事情。这些人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实则是走在钢丝之上的谨小慎微。 大鱼吃小鱼,本就是这种买卖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在青年拒绝旅店给出的提议后,在小二心中已经归为死人了。 老板看上的“货”,无论如何都会得到。昨天青年刚进店时,虽然穿着寒酸,但出于谨慎考虑,老板没有选择夜里动手,毕竟这年头谁也不清楚路边的乞丐是不是某个走私团伙的头头,所以才监视了一整晚,保证对方没有摸黑离开,便一大早派他来探探底。 在知道对方只是个自大无知的愣头青后,这点顾忌便烟消云散了。小二跟着老板浸淫多年,对这种黑吃黑的事情早已驾轻就熟,还没到桌台旁,便在脑海里思考出三四种方法,最后来到扒拉算珠的老板身前时,便定下了最好的一种。 约有四十岁左右,身材略显发福的老板头都没抬,只是耷拉着眼问了一句:“结果?” “肉鸡,低级剑士。” 将青年无背景无势力无实力的情报说完,小二给出建议:“虽然咱们可以直接吃掉,但您也知道,精灵族南迁后,这种货源实在是太稀缺了,‘白虎’那边都在到处高价收购,所以您看要不要用点手段,逼他说出得到精灵的渠道……” 扒拉算珠的手停下来,老板抬起头,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不多时点点头:“可以,不过别想借‘白虎’的手,不说他们之间的过节,吉米尔斯最近收了不少精灵,要是被他知道,咱们可就没赚头了。” “知、知道,小的这就去办。” 纵然只是听到这位“白虎”分队长的名字,小二的腿还是下意识抖了抖。 这位来自国外的年轻大魔导师,来陆曼仅仅两周时间内,就已经接连虐杀女奴数十人,甚至有部分是抢夺平民人家的妻女,仗着当下没有其他公会的制约,在整个陆曼横行无忌,闯下赫赫凶名。 像他们这种做地下生意的散户,是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即使老板不提醒,他也不会蠢到去招惹对方。 “建议不错,事成之后,你可以多得一份。” “多谢老板!” 小二又谄笑又哈腰,等老板挥手后,美滋滋向后门走去。在那里,有几个专门养来做这种事的“打手”,小二在心里挑选了几个人,又忍不住为自己如此轻松便大赚一笔感到兴奋。 只是他没想到,这笔怎么看都稳赚不赔的买卖,竟然很快演变成震动整个城市的大事件。 ………… 房门关好后,迟小厉回到座位,轻笑了一下。 小二最后留下的那句,几乎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也清楚这些混迹地下黑市的商人为了利益多么不择手段,想必之后会有麻烦主动找上自己。 迟小厉笑倒不是因为小二的无知,只是觉得自己运气有够差,随便找了一家旅店竟然就是干黑市买卖的。至于小二提到关于“白虎”的事情,算是一堆废话中为数不多让他感兴趣的点。 “应该只是个人行为……嗯,要是‘白虎’从上到下都这么堕落,让老头知道了,肯定得把整个结社掀起来打一顿。” 迟小厉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有一位倒是和“白虎”有些关系。依照那人的脾气,如果知道脱胎于自己弟子手下的结社已经变得如此乌烟瘴气,恐怕会亲自清理门户。 迟小厉倒是想将这些当做个例,但官道上那几个调戏瑟琳娜的垃圾,又让他很难认为是“偶尔几个”。 考虑了一会儿,迟小厉暂时放下这边,毕竟这些事眼下和他没什么关系,就算想跟那位朋友说一声,也得等回去之后。 “所以趁着这点时间,还是赶紧把她处理一下吧。” 迟小厉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墙边。 那个造成他一大早被吵醒、甚至可能之后带来一些麻烦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安安静静斜靠在地上,睫毛长而弯,轻阖双眼,如同话中的睡美人。 正文 第一五六章 黑市(二) 时间回溯到两天前。 检查完两具异人的尸体后,昏迷不醒的少女倒成了迟小厉面临的难题。短暂犹豫后,迟小厉决定先处理少女的伤口,对少女使用空间魔法,将她身体如同变形玩偶般打开,正准备修复的时候,却傻了眼。 作为机械族特向化的产物,少女的身体构造已经无限接近于寻常人体,这倒是让迟小厉省了不少功夫,很快在钢筋铁骨模拟的脏器中摸清伤势,暂时隔断应该是模仿血液却具有奇特凝聚性、且更为浓稠的橙黄胶状物,将患处以分毫之差祛除,由于不清楚机械族的自愈方式,所以暂时利用空间魔法消弭伤口间的距离,连接成功后将打开的身体合拢,让少女从里到外都重获新生。 只是在做完这一切后,少女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虽然刚做完手术不可能马上活蹦乱跳,但迟小厉清楚,少女的情况和以往手术成功后不同,身体上的问题已经修复,但似乎还是缺少某种关键的东西。 ——能量。 想起少女曾经说过的某个名词,迟小厉沉吟一会儿,还是搞不太清这种应该属于机械族秘密的产物究竟是什么,他猜测,能量或许就是寻常生物的生命力,只不过这种东西可以由外界补充,只要能量不枯竭,就能一直存续下去,这应该也是为何许多机械族“老人”能存活数百年的原因。 考虑到眼下还有勘察魔法阵这种迫在眉睫的事儿,迟小厉实在是不想带上一个拖油瓶,但总归是答应人家带她离开,他便考虑先带着少女到附近最近的某个大城市,找找城里的机械族,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得到能量。 可是进了陆曼后,迟小厉接连辗转了几处城区,都未发现机械族的踪迹,后来稍一打听才知道,售贩魔导石的机械族商队前一周便离开这里,而当地并没有机械族的驻点,而要等到下一波商队,最起码还得一个月后。 听到这些,迟小厉已经有些绝望了。本来来到陆曼已经大大拖延了他北上的行程,现在恐怕要耽误更多时间。但当时天色已晚,怀揣着这种心情,迟小厉随便进了家看上去平价的旅馆,却到今早才知道自己竟然挑了家“黑店”。 当然,迟小厉没有将和黑市贩子之间的摩擦放在心上,他又不会在陆曼呆多久,眼下还是先处理少女的问题要紧。 将少女扔到床上,迟小厉抬起她的胳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再次张开空间魔法。 在这一刻,整个客房已经脱离了原本世界的范围。 “之前只顾着修补创伤,倒是没有仔细检查,现在想起来,有几个点确实令人蛮在意的啊……” 迟小厉自言自语了几句,右手在空中虚晃一下,已然多出一把银色的小刀。 “这次就从前臂入手吧。” 先前在南方小镇逗留时,迟小厉便发现冰火两种魔法的痕迹,后来在少女的影像中得到确认,他对少女如何能同时兼容两种相克的人类魔法很感兴趣,现在既然对能量束手无策,不放从其他角度入手,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将前臂展开后,类似于人体脉络的密制金属细线占满视野,如此精湛绝妙的手艺,再一次印证了机械族“科技第一”的实力。 就连精通人体构造的迟小厉,在稍微彻查后都不得不承认,这些“脉络”根根联系紧密又各具功效,已经完全超越寻常生命体的构造,摒弃了许多无用且繁复的连接,没有一丝赘余,如同艺术品般完美。 要知道任何生物种族在经历万年洗礼,能够生存至今不被淘汰,便证明其构造已经趋于完美,或者以最佳形态适应了严酷的生存环境。可即使这样,他们也只是达到“趋于完美”这种程度,而少女却更进一步。 这种惊叹在先前治疗伤口时已经产生,现在理清少女手臂的构造,则更让迟小厉感到惊艳。 这已经是堪称造物主的手段了。 只是在如此众多复杂的钢筋结构中,迟小厉发现了一根极易被忽略、却明显多余的脉络,如同十全十美的锦绣画卷中沾惹一抹不起眼的污点,没发现则已,看到便让人觉得十分不爽。 迟小厉皱皱眉头,他不相信能够完成这种杰作的机械族会犯这种失误,稍作思考后,顺着这根脉络向肩膀梳理,随着手术刀的前行,终于在脖颈下方的“骨架”上,发现一个藏于内侧、半个拳头大的小包。 “这是什么?” 第一次发现与寻常生物体、确切来说是少女模仿原型的精灵相异的地方,迟小厉试探着戳了戳小包,却惊讶发现,整条手臂的脉络竟然跟着一起颤动,甚至许多并不直接连接的脉络也跟着抖动。 迟小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右手轻轻摩擦着小包,随后缓缓注入一丝魔力。 令人惊讶的是,一根由胸腔通上的最粗“血管”猛然收缩了一下,迟小厉马上顺着血管寻找,在几乎将少女半边身体打开后,甚至将位于心脏部位的圆球切开研究,前前后后耗费了数个小时,才总算在临近中午时分大吼一声: “我明白了!” 如果不是客房被提前隔开,这一声大吼,恐怕会让旅店中许多人吓个激灵。 迟小厉难掩兴奋之色,一边小心翼翼为小包注入魔力,一边喃喃自语道: “原来是这样……竟然能是这样……心脏位置的空心圆球就是存储那种‘能量’的地方,完美的脉络联动甚至能模拟剑气发动……两侧肩膀的小球则负责储存魔力……只要注入不同种类的魔力,就可以使用相对的魔法,魔法阵与吟唱咒语应该存储在大脑或者某处记忆系统中!” “以精灵为原型就是看中他们对于魔法的亲和……但什么材料能储存如此多的魔法,且在转换途中几乎达到零损耗?” 两个小球的魔力趋于饱和后,迟小厉大致估算出了存储量,但少女丝毫没有苏醒迹象。 “果然,那种‘能量’才是驱动生理及一切其他行动的关键啊。” 虽然仍未让少女醒过来,但取得眼下进展,迟小厉还是兴奋不少。在思考能量问题时,某个想法忽然一闪而过。 “既然能量相当于生命力……” 正文 第一五七章 黑市(三)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 任凭一个城市建设如何发达,光鲜亮丽的豪华住宅旁,总会有一些阳光照不进的暗巷。 就如同此时下城区的某处,正传来令人心悸的女性惨叫。 “求、求求您——啊——” “啊哈哈哈——就是这样,继续叫!” “不、不要——谁来救啊——” 施虐声、狂笑声反复交替,在暗无天日的小巷深处蔓延。 守在巷口的几个人,百无聊赖的依靠在墙上,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甚至在听到女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娇喘以及哀嚎时,互相之间还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时值正午,大街上依然有不少往来的行人,他们对街巷中的惨叫当然心知肚明,但看到巷口几个凶神恶煞的恶徒,尤其他们那种令人发自心底胆寒的噬人目光,心底那一丝丝好奇连同正义感全部烟消云散。 每当有路人仓皇而逃时,这些人都会大笑起来。 “啊、你们这群败类!我要杀了你们——” 不远处的人群中,一道异声响起。 一个浑身是血、衣衫破损的男人瘸着条腿,手里举着一把铁锨向这边跑来,本就稀疏的人群立刻作鸟兽散,生怕被男人找死的行为波及到。 “哟,还没死啊。” 壮汉的其中一人嘲弄了一句,冲迎上去同伙吆喝道:“别把他弄死了,带到老大面前,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老婆被玩,老大会更爽。” “畜生——” 听到对方放声大笑,嘴角淌血的男人狰狞吼了一声,高高举起铁锨,对准迎上来的壮汉劈头砸下,却被轻松躲过去,壮汉抬手打出一道火球,将男人整个胸前全部点燃,在他的痛呼声中伸出手,一把攥住男人的头发,将他甩向巷口。 “老大,那个娘们的丈夫过来了。” 巷道里到处弥漫着混合了粪便臭味的旖旎气息,正在做起伏运动的男人抬起头,脸上带着癫狂的笑容:“正好,我这边快结束了。” 如同一滩烂泥的男人被扔到女人旁边,舌头被拔掉的当下,甚至连咒骂都发不出来,只能流着血泪,眼睁睁看着妻子浑身颤抖的动来动去。 “没想到下城区还有这种货色,被我看上是你们家的荣幸啊。” “呜呜呜——” 男人继续身下的动作,狞笑着舔起嘴角:“你看,你老婆现在的淫~荡~样子,欲仙欲死,被电刺激过的身体可是非常敏感哟?不过可能玩的有点过,大小便失禁倒是让人有些不爽呢……” 趴在地上的男人徒然哀嚎着,几乎快要将牙齿咬碎进肚里,妻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侧面,浑身还不自觉的抖动着,甚至下意识迎合着身后男人的动作。 “嘶——啊。” 终于,痛苦而漫长的时间过去,男人浑身一抖,将浑身散发焦臭味的女人扔到地上,心情舒畅,带着满足的笑容向外走去。 “最近生意有些冷淡,外地的掮客手头越来越紧,你们看着从下城区入手,挑点成色看得过去的,北面那些有钱人巴不得赶紧囤上几百个奴隶,咱们也就能赚这一段时间了。” “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其中一个壮汉招呼上几个人,向下城区方向跑去。 “对了,最近刚到的几个精灵怎么样?” 剩下的几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其中一个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回、回大人,两公两母,但……但两个女精灵成色都不好,一个缺胳膊,一个瘸了条腿……” 走在中间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 “大、大人息怒!您、您也知道,精灵族南迁后,想要找到好的货源只能从往来的商队下手,但这些年他们的护卫越来越多,又大多走官道,实在是不好下手,有时候为抢几个奴隶付出的代价,甚至比他们本身的价钱还高……” 男人微微侧过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所以你是想说,咱们以后搞不到好货色了?” 所有壮汉都浑身一紧,几乎异口同声的答道:“不是!” “那就行,如果你们干不好,我可以……换一批人。” 所有人脸色已经变得惨败,如同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男人满意的拍拍手,终于重新迈开步子,随意说道:“最近这些女人玩腻了,找到好一点的货,先送到我那里。” “明白。” 壮汉中的一人,略微犹豫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大人,如果遇到利亚官方的护卫队,咱们该……”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男人轻笑一声:“利亚刚刚重新洗牌,国内公会百废待兴,也抽不出手管这种边远地方,就算真来了前几的公会调查,你们老大也能摆平,更何况咱们‘白虎’背后可是有那位大人撑腰,所以做事给我大胆一点。” “是!” 男人点点头,想到接下来几天下城区注定要发生的惨事,心情无比舒畅,忍不住大笑起来。 ………… “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 “确定他没出过门?” “您放心,屋内就一个窗户,小的在窗外派了人,确定他一上午都没出来。” “这倒有些奇怪……” 清晨敲开迟小厉房门的小二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不吃饭也就罢了,竟然都不出来联系下家……算了,既然暂时摸不出关系网,就按原计划实行。把他带到地下,拷打一遍就知道了。” 小二看看周围几个人,满意的点点头,这些旅店豢养的打手,平均实力都已经达到了三级剑士,甚至还有一人是五级的准剑豪,对付一个二级剑士绝对堪称豪华。 也正因为这种绰绰有余的配置,小二从头至尾都没有丝毫担心,也懒得再保持客套,带人来到偏角的客房前,一脚踹开大门,狞笑道:“臭小子,爷爷现在来——” 话说到一半,小二便瞪大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内,瞬间有些茫然,而后片刻工夫惊跳起来,随手对身边一人甩了个耳光,大骂道:“人呢?你告诉我人呢?” 被甩到地上的男人捂住侧脸,慌张的站起来,无辜的解释道:“可、可小的确实——妈呀!” 小二被这一声尖叫给下了一跳,刚想再甩他一耳光,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身后,眼神如同见了鬼一样。 小二咽了口口水,正准备战战兢兢回头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一会儿工夫不在,来了这么多人啊?” 正文 第一五八章 黑市(四) 突然出现在房中的男人,正是先前消失不见的迟小厉。 实际上,在小二还未接近客房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周围有人在靠拢,不过当时正在为取名为“依依”的少女进行尝试性试验,本来不想搭理这些人,但贸然让这些普通人进入扭曲空间,会引发某些意想不到的后果,他们死了是小事,但打了小的引来老的,就像蚊子一样,总感觉很麻烦。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迟小厉还是先解除了魔法,把这些人打发走再继续。 虽然没有看到青年是怎么出现的,但从身边其他人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小二吓得倒退了两步,咽了口口水,心中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似乎某些东西超出了自己想象,但想到任务完成能得到的丰厚奖励,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你、你刚才去、去哪儿了?” 心里想的永远和实际做的有出入,即使小二刻意拉高声音,还是掩盖不住其中的一丝颤抖,尤其被青年这么笑眯眯看过来,更是差点直接发出悲鸣。 “稍微有点事。” 青年慢悠悠走到桌边,在屋内屋外近十人的注视下,从容拿起茶杯,轻抿一口:“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干奴隶买卖吗?带这么多人来,是想威胁我,还是开个午餐聚会?” “当、当然是……” 小二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却还是没有勇气大声喊出来,多年的察言观色能力让他感觉青年不像是在装腔作势,但要说具体有什么本事,却又实在是看不出来。 难道他不只是二级剑士这么简单? 至少剑术不会让一个人凭空出现,非要解释的话,或许某些魔法能够做到。 小二这边还在惊疑不定的时候,与他同来的人里,最高最壮的那个男人向前迈出一步,“铿”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刀:“跟他废话这么多干嘛,一个不入流的小剑士,会些掩人耳目的戏法罢了,看我先把他腿打断!” “迈特,小心点!” 见同行中实力最高的剑士出动,小二心里倒是安稳许多,既然他都确认没有猫腻,那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这个青年在故弄玄虚。 “嘿,对付这种弱鸡,就算闭着眼让他砍,老子也不会受伤!” 名叫迈特的壮汉哈哈一笑,狰狞着扑向青年。 迟小厉拍了下剑鞘,轻叹一口气:“五级剑士……如果不是赶时间,我倒是想和你过过招。现在嘛……还是算了。” 就在他说话期间,迈特已经个高举长刀力劈下来,刀身隐隐浮动红光,正是使用了剑技的体现。只不过考虑到老板要活人,要是全力劈下,估计青年得当场死掉,所以迈特以刀背为锋,也并未瞄准要害,只是如之前所说,冲着青年的大腿砸过去。 危急时刻,青年突然打了个响指,迈特暗笑一声,莫不是这小子吓得失了智?然而下一秒,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陡然激遍全身—— …… “别忘了赶紧把午餐送上了,我有点饿了。” 迟小厉摆摆手,对毕恭毕敬退到门口的小二几人说道:“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那、那是!您在这里稍后片刻!” 小二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脸上带着和身边其他人相同的笑脸,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就这么轻轻退到屋外,将门关上。 带上门的一刻,所有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强忍住胃部的不适,一屁股瘫坐在走道中。 “那、那个,麻烦你跟掌柜的说一声,我、我不干了,这个月的薪水也甭给了,我马上就走!” 迈特几乎是抖着牙齿说出这句话,接着便不等小二回答,连滚带爬向走到尽头跑去。 “我、我也走了!” “那个不好意思……” “惹上这种怪、怪物,不行,我得往北方跑……” 眼看着手下一个个跑掉,小二想要伸手阻止,但稍后片刻,便陡然下定决心,跟着一块向店外跑去—— “我、我也不干了……” 在临近门口的地方,小二被老板逮了个正着,看着街上的背影,纳闷问道:“他们一个个都怎么了?这么急着跑去哪?还有,怎么脸色都跟吃了……不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小二煞白的脸色,老板马上知道出事了,朝店内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怎么,点子有点硬?” 小二抖着牙点点头。 老板马上白了他一眼:“那你害怕个屁!老子这么多年都白培养你了!迈特罩不住,可以去叫赛斯来嘛,总之这一单——” “别、别!” 小二慌张的挥了挥手,脸上都快哭出来了:“老、老板!咱们招了个佛啊!他、他刚才打了个响指,就把我们十几个人的内脏给、给……呕——” 似乎想到什么恐惧的场面,小二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痛苦的呕吐起来:“肝、肺、肠子、甚至还有大便……就和积木一样被抓出来,满天飞啊……不行了,老板,我、我也得跑了!我劝你也赶紧跑路吧!” 小二用尽浑身立起挣脱开老板的手,不顾嘴上还挂着呕吐物,跌跌撞撞向远处跑去。 “满、满天飞?” 老板呆立在原地,几乎是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 “唉,早知道就不逗他们了……这下子午餐没人送了。” 迟小厉满脸遗憾的摇摇头,轻轻摸了摸肚子,向前一迈,寂静的空气便产生一丝螺纹般的涟漪,原本处于客房中的青年身影再次消失。 “算了,饿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到少女身前,迟小厉观察了下填塞进心窍位置的“能量”。这些从安琪拉身上取下的能量体,被他突发奇想用来尝试。 “似乎有点效果啊?” 淡黄色的胶状液体开始散发出莹莹光泽,内部渐渐开始有脉络般的流体流动,让迟小厉有些啧啧称奇。 没过多久,待这种光芒散播至全身,迟小厉将少女打开的胸膛合拢,彻底将其恢复如初。 做完这一切,迟小厉拍拍手,带着少女回到真实世界内,等待最终结果。 不多时,一阵紊乱的机械音响起: “呲——个体重启中——” 正文 第一五九章 黑市(五) “‘……近期城区内发现疑似异人踪迹,现在彻查下城区各处,望大家配合,阻挠者一律按叛逆罪处置’——吉尔米斯先生,您看这样行吗?” 任陆曼市长的普尔西侯爵擦去额头的汗珠,放下手中刚刚修改的通告,毕恭毕敬递给坐在两个衣衫不整舞女中间的男人。 “既然是普尔西大人亲自发布,我相信一定没什么问题。” 吉尔米斯脸上挂着笑意,没有接过通告,只是往抓在胸脯上的手使了几分力,舞女因为疼痛而发出娇呻,进而换的更加沉重的揉捏。 “当然,从下城区得到的收益,咱们二八分账,也不需要麻烦大人派兵帮忙,我手底下那帮人够用了。这笔买卖,您可是怎么算都不亏啊。” “是、是,您真是太客气了……” “你也不必太局促,外面那些关于我的讹传,大多是一些没本事来复仇,只好搞点下贱动作的小虫子,对于朋友,我可是会掏心窝的来往。就像这次,市长大人如此配合,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哪怕以后上面察觉到什么猫腻,大不了放手不干就是了。侯爵俸禄才多少钱?这段时间赚的钱,绝对比你勤恳工作数十年都多。” “您说的对……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见吉尔米斯心情不错,普尔西总算松一口气,不像之前那样如履薄冰,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送走普尔西后,吉尔米斯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下来。 “大人,真的要给他两成分润?”一个斜背巨剑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朝门口看了一眼。 “你说呢?” “属下不敢揣摩大人意思。” “以往咱们都是怎么做的?” “事成之后吃掉。” 男人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恕属下多言,这次对方毕竟是利亚一市之长,如果和之前那样……属下以为或许会有点麻烦。” 吉尔米斯突然笑起来:“你呀,白长这么大个,有时间多读点书,别光长肌肉不长脑子。” 男人躬了躬身,没说话。 吉米尔斯端起仍未冷却的茶,啜了一口:“对付小角色,直接吃掉就行,但想吃掉这种稍有些背景的大鱼,就得动动脑子。你以为这种任职十余年的官员,手头没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那是没遇到咱们这种转专业黑吃黑的,这些软肋便足以要他的命。” “至于道义上,普尔西看上去对我恭敬有加,谁知道这老狐狸心里是不是做着做完生意就求助高层摆平我们的打算?就算最开始没这种想法,等到时候见了那么多钱,怎么都该有点心动了。虽然我们现在是这里最强的势力,但真要让利亚派人过来,如果是那几个有名的会长,我也未必兜得住。” “一旦真的撕破脸,普尔西硬着脖子说自己是被威胁的,又有谁能给咱证明呢?所以为了免去这一系列的后患,我在找他来之前,就已经摸清了他背地里的勾当,什么农收、贡品、赋税等等,就差明着和人抢钱了。等到利亚废奴令彻底普及全国,强硬实行的时候,估计也该有像样的公会接管西南方这片地了,奴隶生意做不了,咱们就抽身而出,临走再从普尔西身上捞一笔。” 男人沉默半晌,钦佩道:“……大人高瞻远瞩,属下佩服。” “呵呵,这算什么。” 吉尔米斯伸了个腰,朝沙发上眼神迷离的舞女走去:“咱们这行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不吃别人,就得被别人吃。所以要想干下去,就得狠一点。” 就在背刀男人准备告退的时候,另一个便服侍卫走进来,单跪到地上: “大人,城南旅店的亚曼求见。” “亚曼?” 重新将注意力转到女人身上的吉米尔斯眉头一皱,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么一个人,不悦的冲手下挥挥手:“那个小商人是吧?我现在没空,让他等着。” “可……” “嗯?” “可是他说,可能有一批上等货色的精灵资源……想要尽快和您见面。” 吉尔米斯停下肆意侵略的双手,缓缓转过头,眉角轻轻挑起:“上等货色?” “是!他是这么说的……” 吉米尔斯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危险,他手下的这支“白虎”分队,在两周之内几乎将整个陆曼的地下市场控制在手中,自然对当地走私贩子的渠道也有所了解,未曾听说这几天有大量货物进城,所以对对方的话有些不信。 不过想了想,他又转为笑意:“谅他也不敢骗我……大不了浪费点时间,就去看看吧。” 在侍从引路下,吉米尔斯来到一楼某间迎客室,在那里见到了正局促坐在沙发上的矮胖男人。 “吉米尔斯大人!”听见门口的动静,男人马上起身迎了上去。 吉米尔斯正眼都没看男人一下,直接在沙发上坐下。 “你手头有精灵?” “回、回大人,有……” “哦?有多少?” “一、一个。” 吉米尔斯眼神第一次将视线瞥过来,瞳孔内寄宿的却是如同冰窟般的寒意。男人瞬间哆嗦了一下,抖着牙齿说道:“请、请您听我说!实际上,是我店里来了一个掮客,带着的精灵品质属于最上级……小、小的本想将他拿下,问出货源的所在,然后把精灵送到大人这里,可、可这个人是个硬点子,小的手下那些不中用的东西被打跑了……” 以蝮蛇般的目光盯着男人看了许久,吉米尔斯总算移开视线,嗤笑一声:“所以你是吃了瘪,自己吞不下肚,才来找我帮忙?” 被一针见血的点破,男人吓得马上跪下:“大、大人!小的说的句句属实!真的没想过自己——” “行了。” 吉米尔斯摆摆手,这些黑商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搞不定,才来找他分享情报,赚取些许零头报酬,也总比分文捞不到强。 “如果不是最近缺货,像你这种垃圾早被我打死了。” 男人紧紧将头抵在地上,抖如筛糠。 “今天给你个机会,如果结果让我满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吉尔米斯哈哈一笑,转身走出房间。 正文 第一六零章 黑市(六) 少女做了一个梦。 实际上,对于“梦”这种定义,少女仍然不太了解,大脑中也没有关于这个词的明确描述,她只是本能有种感觉,自己现在看到的画面,就是被称为“梦”的东西。 宽敞明亮的大车间内,耀眼的魔导灯具散发出无机质光泽,几个方头方脑的“人”正在上方注视自己,七八只手臂在空中挥舞着,似乎在组装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大脑。 少女察觉到了。 很快,作为梦境载体的大脑,或者称为“魔导中枢”的记忆记载工具完成,包含魔法、剑术、医学乃至厨艺等等各方领域知识的集合体正是生效,在那一刻,代表少女这一个体的特征算是初步完成。 然而如果只是这样,少女也将会和其他族人一样,成为方头方脑的模样。 “情感载体实验,启动。” “一级交接完成,实验体体征稳定。” “脉流对冲中——” “警报——负荷过载——” 一系列声音如同熙来熙往的潮水般涌耳中,看着眼前插满导、仅仅初步维持大脑外形的集合体,少女突然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住手。 她想要大喊出来以发泄这种情绪,然而梦中的场景仍在继续,随着各种警报轰鸣,方头方脑们开始产生慌乱,四处奔走查看手中的数据。不多时,连接大脑的机器陡然发出悲鸣,下一刻,便产生惊天动地的爆炸。 就在这一刻,导管陡然增粗许多,就好像那种看不见的、名为“情感”的东西一下子过载注入,原本毫无反应的大脑第一次出现面部变化,虽然仍然没有彻底完成后的精致,但还是能够看出其中蕴含的痛苦。 ——咚。 少女感觉什么地方跳动了一下。 “实验出现意外,无法确定机体零零一现状。” “修正——或许注入过多情感,建议对零零一留守观察。” “全员赞同——创新生于意外。” “提议,优先组装成品,后续实验体研发暂停,待机体状态稳定再做决定。” ““同意。”” 随后,画面如同加快进程的影录机,转眼便来到一座锥形塔前。 这里,是机械族最新产物——或者称为“创造性后代”——机体零零一作为一个成品,第一次苏醒的地方。 头一次见到阳光的少女,无意识的笑了。 ——开心? 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站在少女身旁的少女,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在那时笑过。 随后,第一次矛盾出现。 机械族所使用的能源中,含有提纯自其他生物的部分,第一次进入能源生产基地的少女,在屠宰场见到了那些动物的末路,听到不绝于耳的惨叫,产生了一种情绪—— 怜悯。 当她将自己的感觉诉与身边的观察员时,对方只是歪着头,表示不解。 回去之后,方头方脑们凑在一起讨论自少女身上诞生的“怪异”,最后一致得出结论—— 这个情感有害于种族进步。 物竞天择的世界,不需要怜悯、同情,如果不能严酷对待竞争者,等待自己的便是灭亡。 理所当然,少女被要求删除这种情绪。 本就是试验体的少女自然应允,但在之后的时间内,当她再次走进屠宰场时,心底仍然生出与之前相同的感觉。 当她想要再次向身边的观察员表达、就在即将说出口时,却下意识闭上了嘴巴。没有任何理由,她知道他们无法理解自己。 她,与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然而少女虽然未曾开口,但还是很快被其他族人察觉,当得知少女无法彻底删除情绪时,最优秀的几个几个族人、亦是少女的创造者,也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他们加入情感的初衷,便是获取有益情绪,摒弃有害情绪,使千年未曾再进步的机械族重新打开大门。但这种想法,最后还失败了。 从那以后,少女便被孤立,在最终决定下达前,她不被允许接触任何人,以防止将有害情绪传染给其他族人。 少女再次获得一种情绪——孤独。 并非是独自一人面对天花板的茕茕孑立,而是明明身处同族中,却没人理解自己的、那种精神上孤独。 少女在梦境中与另一个自己并肩坐下,同样抬头看着天花板,回想当时自己在想些什么。然而情感这种东西最为神奇,即使身处一模一样的环境,少女也无法重现当时自己的想法。 自己是谁?为什么诞生在世上?自己真的不正常吗? 即使脑海中有这世上一切的知识,无法回答的问题却同样有无穷多个。 当时具体所想已无可考证,少女只知道,不久之后,自己便产生了“寻找一个理解自己的人”这种奇怪的念头。 所以在被流放到名为“渊域”的地方前,少女越狱了。 “越狱”这个词汇,也是少女搜索记忆后得到的结论——自己正在做的,确实是这种事。 少女漫无目的的走着,却在中途遇到一个身负重伤的人族。 这是少女第一次与其他种族交流。 ——大概是很愉快吧。 虽然男性人族很快就死了,但少女还是对这种第一次尝试感到兴奋,并决定实现他的愿望。 所以少女再次回到北边,将消息带给族人,然后凭借高人一等的最新科技,成功再次逃脱。 然而在北行的过程中,梦境第一次出现与记忆相悖的场景。 这次,少女不再是原来的“她”。 陌生的脸,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声音。 铺天盖地的讯息涌入大脑,少女捂住头部,痛苦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神的力量!” 身处金色的金色的光圈中,女人放声狂笑,少女的记忆中便多了几段,或是担任卫队的护卫,或是某位权臣的小妾,或是公主的侍女……总之,千奇百怪的人或事,如同狂风般席卷而来。 ——出去。 ——不要。 少女发出悲鸣。 正因为拥有被赋予的、最为敏锐的情感功能,她才会如此反感这份突如其来的记忆。 其中包含的那份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让人心惊胆战、存在本身即是最纯粹的“恶”,仿佛要将少女的意识吞噬掉。 ——救救我。 少女再次哭诉起来。 “不错嘛,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你就杀掉我了。” 男人的声音响起,少女觉得有些耳熟。 随后,仿佛恶痛被止住,少女猛然睁开眼—— “哟,你醒了?” 梦境与现实重叠。 正文 第一六一章 黑市(七) 梦中的脸与眼前之人重合。 花了好久功夫,少女才晃了晃头,知道自己这第一次梦结束了,而先前于记忆中看到的人或物,依然残留在心底,一切梦中情感都留有余味,仿佛自己真的成为那个有血有肉的“人”,唯独那份令人心悸的恶念忽然消失不见。 (为什么呢?) 少女抬头看了看,似乎找到了答案。 “怎么?意识不清吗?” 青年像是注意到少女的异样,微微蹙起眉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犹豫不定:“不应该啊……体征什么的都很正常……难道机械族重启需要一段时间?还是停机时间太长,跟人缺氧一样,变成傻子了?” 听到最后一句,少女心底那份安宁霎时荡然无存,被另一种之前便存在过的,名为“羞愤”的情绪代替:“驳回,对本机拥有这种认知的人,才该被定义为傻子,依——” 顿了顿,少女脸颊染上一丝绯红,终是闭上了嘴巴,没有将后一句说出来。 即使听到这种反驳,青年却依然是那副欠揍的表情,甚至还莫名哈哈大笑起来,使得少女一度认为自己一语成谶,对方脑袋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连被骂都能如此开心。 抑或是……某些知识里,名为“受虐狂”的一类人? 少女抖了抖肩,下意识拉开与青年之间的距离。 “你真的很喜欢‘依依’这个名字啊?” 丝毫察觉不到少女内心变化的青年,没心没肺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女又想反驳些什么,可看到对方的笑容,心里却被一种其妙的情感洋溢,最后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啊?你笑什么?” “拒绝回答。”少女斩钉截铁。 “嗯……看你的状态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是不是比以前话多了一些呢……” 青年挠挠头,仔细端详起少女的眼睛:“关于能源问题,我没找到机械族的人,所以用另一种东西代替,也不知具体效果如何,你看看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直到现在,少女才想起自己为何从昏迷中清醒,迅速检查过身体后,重庆年摇摇头:“没有异常。” 犹豫了一下,少女又接着补充道:“但——请求提问。” “嗯?什么问题?直接说就行。” “休眠时做了一个梦。” “哦,做了一个——什么?!” 青年淡定的挥挥手,但很快动作变僵在空中,夸张的张大嘴巴,眼神古怪的看过来:“你做梦了?” “如果按照既定知识理解,该情景确为‘梦’——依依作此回答。”少女赧了赧颜,最终还是小声说出最后一句。 迟小厉在心里啧啧称奇,他以前也曾与机械族接触过,后来更是有一位机械族邻居,可从未听说机械族做梦这种事。因为“梦”这种东西,通常是睡眠中聚现先前所想之事,而向来按照既定规则执行命令的机械族,不该有这种想法,进而也不该会做梦。 如果非要解释,便是少女已经或者说快要脱离机械族的定义了。 迟小厉开始有些理解机械族为何要放逐她了,当自己族内出现完全迥异于其他个体的特例时,定然会受到排斥,乃至恐惧。至于没有将少女直接处理掉,又或者从本源上讲,为何要创造出少女这种全新个体,或许是机械族内部出现问题,少女身上寄宿着他们的某种希望,想要长久观察得出进步与结论,因此才只是选择流放这种惩罚。 “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对于这一点,迟小厉稍有些好奇。 “从诞生起的经过。” “哦……出乎意料的……正常嘛。” “作出补充——还有第二个梦。” “嗯?” 少女眼睛向上翻了翻,仔细回想后,答道:“女人,士兵,小妾,侍女……许多人,依依如实回答。” “……哈?”迟小厉歪了歪头,正在疑惑之际,突然心有所感的向窗外看了一眼,而后便听少女接着说道:“更正——浑身金光的女人,圆形的金色光罩,以及……” 少女伸出食指,指指迟小厉:“你。” 迟小厉收回视线,暂时不管外面的动静,对于少女的话,张了张嘴,听到“金色光罩”时,一个猜测便产生于脑中。 “对于这个梦的意义,依依表示不解,请求解答。” 迟小厉略微沉吟一阵,从腰际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团淡黄色的果冻状物体,递到少女面前:“这是用来代替能量的东西。” 少女伸出手指,尝试性点了点,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纯粹精华后,猛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青年。 迟小厉解释道:“这是之前从某个人身上得到的……大概就是你梦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身体由能量体构成,虽然这个能量与你们机械族作为生命力的‘能量’定义不同,但效果恐怕大同小异。至于其中的具体联系,我不了解,但你梦到那个女人的记忆,或许和体内流淌着她身体一部分有关。” 这是迟小厉的猜测,对于安琪拉这些手段通天的神使,即使死后在身体内残留部分记忆片段也并非不可能的事。而之前食用过这些能量体的奥丽莎,凭借“吞噬”自然能连同记忆一起咬碎,而借此恢复生命力的泰勒公主没有出现记忆紊乱的现象,或许是与不同族间的构造有关。 常人形成独立三观的过程是数年乃至数十年积累,而依依诞生恐怕没有一年,所有常识都是被强行灌输的,就连情感都能植入,像记忆这种东西自然也有可能。 “理解了吗?”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过你能获取那个女人的记忆这点倒是让人有些意外……或许……” 迟小厉托着下巴,眼神渐渐亮起光来,看的少女浑身不自在。少女在数据库里搜索了一阵,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龇着牙,轻轻吐出两个字: “……变态。” 然而下一刻,少女脸色变了变,目光迅速挪向窗外,而后看向门口:“警告——有不明数量人族接近中。” 迟小厉从思绪中回过神,似乎仍没意识到严重性,随意冲如临大敌的少女摆摆手:“没事,送午饭的来了。” 正文 第一六二章 黑市(八) 迟小厉并未多解释,只是坐在凳子上缓缓啜着茶水。 少女心有疑惑,但见青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只是之前的魔力储存已经见底,正思考如何应对这帮来势汹汹的人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吆喝:“就是这里?” 接着,房门便被轰然踢开,一个斜背长刀的疤脸男人走进屋内,第一眼便看到立于墙边的少女,脸上浮现刹那的喜色,却很快又恢复冷漠,转头看向坐在桌旁的青年。 “我是——” “午饭呢?” 男人刚要开口,却听到青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不由皱起眉头,心底却暗暗燃起一把火来:“我是‘白虎’吉尔米斯大人麾下近卫队队长,普罗斯塔。听闻你这里有精灵货源,特来此地取货。” 语言之中,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口气。 青年扶住额头,叹了口气:“原来不是送午饭的啊……早跟你们说了,我不是奴隶贩子,我和这个丫头也没什么关系。如果你们想买,可以直接问问她本人的意见嘛,或许出价高了,她愿意卖自己呢?” 普罗斯塔冷笑一声:“这么说,我把她带走也和你没关系?” 青年拱拱手,表示请便。 “算你识相。” 普罗斯塔嘴上说着,却未卸下紧绷的防御姿态,虽然他实力已至剑神,但多年养成的谨慎习惯还是让他对这个亚曼口中的“硬点子”保持警惕。不过见青年还算懂事,普罗斯塔也倒不急于出手,边向少女走去边注意身旁变化,保持背后长刀能够随时出鞘的状态。 然而正因为注意力全部放在青年身上,普罗斯塔忽视了正面的袭击—— “启动:焚烧炮——” 耳边传来奇怪的机械声,待普罗斯塔将注意移回面前时,顿时被扑面而来的耀眼火球惊得肝胆欲裂,刚刚握住长刀,炙热的温度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便被汹涌的火光吞噬。 从头至尾,只过了不到一秒钟。 将男人上半身吞掉后,浓缩了十级魔法的火球像是并未受到阻碍般一往无前,沿着一条笔直轨道,接连射穿两人及其背后的墙壁,最终消失于天际。 “高温警告——右腕过载,失去神经连接——” 空气中弥漫起难闻的焦糊味,却没人对此作出反应。不只是幸存下来的“白虎”成员,就连造成这一“杰作”的依依本人都呆愣在原地,就这么举着融化成一滩铁水的右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走来时,自己只是下意识启动魔法武装,可魔力储存明明已经见底,刚刚发动的攻击又是怎么回事? “哦,忘了告诉你,我稍微改良了一下你肩膀上的那个……就是储存魔力的装置,虽然还有一些瑕疵,但眼下短时间我也改良不了……总之,输出功率比之前提高了半倍,以后记得调整一下,别再像这样把手烤化了。” 青年是屋内唯一动了的人,走到少女身边,轻轻抓起她的手臂,弹了个响指,原本滴落到地上的铁水便如同时光倒流般回到原处,彻底冷却后,再次恢复如初。 “怪、怪物——” “啊啊啊——” 除了被吓至昏厥的矮胖老板,其他跟随普罗斯塔过来的手下,也不知究竟是被少女还是青年吓破了胆,全部跌跌撞撞哀嚎着向门口跑去。 一位九级剑士,竟然在眨眼功夫被秒杀,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如同天方夜谭的场景将会成为梦魇,伴随他们一生。 “提问——魔力来源?”依依抬起头,想要从青年身上寻找答案。 “当然是我给的。”青年耸耸肩,轻描淡写的样子,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对了,你另一只手的冰系魔法我也调整过,不想让关节冻僵的话,也得调整功率。” “……了解。” 少女点了下头,她对于实力强弱并没有确切的界定,虽然拥有关于等级分类的知识,但记忆中的空泛文字很难给人具现化印象,这里便是理论与实践的差距。不过即使如此,少女还是能够理解一件事—— 眼前的青年很强。 “不过到底还是饿着肚子了……” 迟小厉轻轻嘀咕了句,看少女想什么东西入了神,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你从小镇带出来,给你治疗伤口,该做的我都做完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少女眼中闪过短暂的茫然,讷讷开口道:“……不知道。”不过很快,少女又以探询的目光望向迟小厉。 “本来在这里呆不久,我是不想动手的,但看刚才的声势,估计一会儿还得来个厉害点的。”迟小厉一副嫌麻烦的表情:“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种事真的很烦啊。不过这个组织倒是和我一个朋友有关系,现在堕落成这样子,就这么一走了之好像也不是办法……” “算了,等会他们的老大来,我和他好好谈谈……至于过了今天,我得去更北边的城市,沿着利亚边境走一圈,找一些感兴趣的东西——所以现在咱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本来迟小厉没准备说这些,但少女身上似乎散发出一种伤感氛围,自己的去向倒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所以才一下子讲了这么多。 只是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少女的身形仿佛又矮了一截。 “提议——” 沉静了几秒,细弱蚊蝇的声音才从少女嘴里发出:“带上我……” “呃……” 对于少女眼中的哀求,迟小厉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跟着我?” “想、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也没必要跟着我吧?你自己应该能够应付各种危机。” “那、那是因为——” 少女突然激动起来,微微攥紧的拳头有些颤抖,话到嘴边却突然说不出口,又黯然低下头:“不、不想回答。” 迟小厉腹诽一句“不该是‘拒绝回答’吗”,还是不解少女所表现出的情绪,但想到先前冒出的一个想法,即少女拥有的安琪拉记忆,或许会有关于魔法阵的内容,犹豫再三,终于做了决定。 正文 第一六三章 黑市(九) 对于亚曼的情报,吉米尔斯本就没有太上心。或许真有新人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进陆曼,但也绝不会是什么大客户,如果真像亚曼所说,对方掌握大量精灵的进货渠道,其背后的势力就绝不简单了,凭他一个开黑店的绝对惹不起。 但另一方面,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对于现在市场中的供不应求,一个上等规格的精灵就能解决一些问题。这种小事不值得吉尔米斯亲自出手,再三考虑后,才选择普罗斯塔这个老手。毕竟是他身边的老人,对于如何威逼利诱,普罗斯塔早就驾轻就熟。而且他还是一位九级剑士,放在现在的陆曼,基本没有对手。 “时间差不多了。” 吉尔米斯躺在靠椅上,瞅了眼墙上的钟表,心里想着这个精灵该送到哪个下家手里时,大门忽然被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推开。 “大、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看着手下焦急的脸色,吉尔米斯皱起眉头,放下茶杯,缓缓坐直身体。 “普罗斯塔卫队长——他、他——” “遇到对手了?”吉尔米斯瞳孔散发出危险的光芒:“是普尔西提前翻脸,还是利亚政府派人来了?” 他已经从手下的神情中看出了大概,多半是普罗斯塔遇到了麻烦,将各种情报迅速分析后得出的,便是这两种可能。但究竟是亚曼联合普尔西给自己下套,亦或利亚上边恰好在这个时机来人,现在还不清楚。 只是手下的回答,大大超乎了吉尔米斯预料—— “普、普罗斯塔大人死了——” “咔” 吉尔米斯手中的茶杯发出一声脆响。 “你再说一遍?” “普罗斯塔大人死了,被、被人连着上半身……” 吉尔米斯缓缓并起手,交叉托在下巴上,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沉声问了一个字:“谁?” “噗呲”的电流声响起,跪在地上的侍卫吓得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捋直舌头,带着抖音回道:“据、据回来的兄弟说,是那个掮客的精……精灵动的手……” “精灵?” 吉尔米斯“刷”的站起身,一拳打在桌子上,沉木制成的结实桌面瞬间碎成粉末。 “你告诉我一个精灵把普罗斯塔杀了?一个剑神就这么死了?对方是十级魔法师?” “这件事,很多兄弟都亲眼所见,他、他们说……那个精灵只是用了一击,便将普罗斯塔大人给……甚至后续的余波将整栋楼都给射穿了,离得稍近点的兄弟也都受了重伤……” “一击……” 经历最初的震怒后,吉尔米斯迅速冷静下来,脸色阴晴不定。作为“白虎”黑市买卖的领袖,浸淫这行这么些年,吉尔米斯性情暴戾,却绝非冲动鲁莽之辈。普罗斯塔的死,背后或许暗藏许多问题。 这个近卫队长的本领,吉尔米斯再了解不过,绝不会被同等级的魔导师一击杀掉,所以对方实力定然超出一截。可近期陆曼城内并没有这种狠角色出入,至少负责监管城区的手下没传回任何情报,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 这个精灵是秘密潜入,专门派来对付自己的。 对方抓住近期精灵货缺的空当,知道自己这边听闻消息一定会过去查看,所以暗中埋伏,先杀掉普罗斯塔,算是斩去自己的左膀右臂,然后迅速潜伏回城内的阴影中,步步蚕食驻扎于此的“白虎”阵地。 “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盯上了呢……” 吉尔米斯冷笑一声,眼底隐隐燃起火焰。在精灵族中,达到十级能力者,往往被称为“森林祭祀”,颇受族人尊崇,而能够命令这样一位祭祀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这算是给我提个醒吗?” 利亚政府、“探险者协会”其他竞争结社、利亚本土黑市势力……将种种可能一一在脑海里过一遍,吉尔米斯摇摇头,走到窗边,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竟然真敢出手,我是被彻底小看了呢——” 落日的余晖撒进室内。 只听“轰”的一声,墙壁上扩开一个大洞,吉尔米斯的身影已然跃至数百米外。 “摸了老虎屁股还想跑,这个世界可没这么友好——” 如同一抹流星划过空中,转眼间,吉尔米斯已经跨过半个城市,被锁定为目的地的外城区酒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猛放大。 吉尔米斯几乎是以全速抵达这里,虽然从普罗斯塔出门的时间算起,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半祈时,行凶者多半已经藏到某处角落里,但现场总会留下些许痕迹,吉尔米斯便是打算得到尽量多的情报,而且那里一定会有留守的手下,也能从他们口中得到更为详尽的信息。 “这还真是……显眼啊。” 距离很远时,吉尔米斯便已看到那条自旅馆射出、横穿街道后接连毁掉两座楼顶的焚烧轨迹,估算出大致长度以及破坏痕迹后,心里已经对对方实力有了猜测,确认是十级魔法师无疑。 “人向哪个方向跑了?”在旅店门口降落后,吉尔米斯马不停蹄向驻守在街边的成员询问道。 对于这位分队老大,大多数成员还是认识的,脸上的焦虑不安迅速转化为喜悦,但很快又忐忑起来,其中像是领头的一人凑上前,小心翼翼回道:“大人,普罗斯塔队长他……” “我知道他死了。”吉尔米斯头都没回,声音冰冷:“凶手朝哪个方向跑了?” “凶、凶手现在还……还在店里。” “什么?” 正在触碰墙面的吉米尔斯动作猛然一滞,再向店内看时,眼神爆出一抹寒光。 “从普罗斯塔队长牺牲后,他……不,那个男人和精灵一直在房间里坐着,不知道在做什么……弟兄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这个店围住……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祈时。” “只有两个人?” “千真万确。” 吉尔米斯嘴角一扯,向旅店尽头看去,笑容玩味。 “这是‘请君入瓮’的意思吗?” 吉尔米斯稍微活动一下手腕,没有丝毫迟疑向店内走去。 “大人请小心——” “那个精灵会火系魔法——” “大人注意安全啊……” 劝阻、担心、焦急……各种声音都有,却没一人敢跟着进去。 “真是可悲呢……” 叹息声从耳畔传来,吉尔米斯头皮一紧,下意识从原地跳开,身体仍滞留在空中,便迅速甩手向声音来源打出一记电光。 电光毫无阻碍的击穿墙壁,除此之外,却再无他物。 “电系魔法师吗……确实很出众呢。” 吉尔米斯扭过头,终于在相隔不远的餐桌旁,看到一个男人身影,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性精灵。看两人的动作,竟然似乎正在用餐。 一击未中,吉尔米斯本就极度恼火,现在看到对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漫不经心吃饭,额头顿时胀满青筋,身上紫光一闪,下一刻便来到桌旁,凝结成实质的电刃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向着两人颈部刺下。 然而就在电刃即将碰触到两人皮肤时,吉尔米斯忽然心中警报狂鸣,几乎毫不犹豫放弃近在咫尺的猎物,骤然向侧方滑去,同时在身体周围升起一个包裹全身的光罩。 在他离开餐桌的瞬间,背后猛然迫近的炙热火球呼啸掠去,穿过青年与精灵的身体,在墙上破开一个大洞后,余势不减的继续猛冲,形成一个数百米长的火焰通道。 至于青年与精灵的身影,在火焰通道上愈发模糊,很快消失不见。 “幻像系吗!” 吉尔米斯心有余悸的大口喘着气,刚刚瞬间的爆发对他造成不小损耗,电系魔法的速度甚至还在风系魔法之上,但刚刚火球袭来的时刻,他竟然差点就没躲过去。调整呼吸的同时,吉米尔斯越发对自己麻痹大意的懊恼。 另一侧,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射偏了啊……虽然我也没指望你能打中,不过机械族难道没有攻击修正这种装置吗?或者类似预判敌人走位的功能……” “依依做出纠正——并未装载这种功能,同时出于对这句话的理解,依依认为你对机械族的理解许有偏差。” “是吗?可是我一个邻居说可以设置这种功能,还可以一机搭载十种魔法什么的……总之听上去就很厉害。” “依依采用最先进技术,却未搭载其上任何一项。对于该邻居所言,作出判断——骗子。” “是吗?可我觉得那家伙不会骗人啊……” “你们两个——” 两人的对话回荡在空阔大厅中,吉尔米斯感受到莫大的羞辱,如同暴怒的狮子通红着眼睛看向四周,却仍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仰天大吼道: “躲躲藏藏的混蛋——给我去死!” 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暴戾魔力在空气中肆虐,粗如手臂的电光将店内一切事物粉碎殆尽,整个地面都被密密麻麻的电网覆盖,如果从上空看,整个旅店乃至相邻的几间店铺,都被蓝紫色的电光覆盖。 “天空之王的愤怒——十级魔法?雷域!” 最后一句吟唱落下,铺天盖地的紫电光波在五百米范围内无差别落下,无论是街上行人,亦或房屋砖瓦,在接连不断的侵袭下都化为湮粉。 “知道惹到什么人了吗?” 电光散去,不时有爆炸响起,空气中飘荡着高温电击引起的烧灼气味。旅店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夷为平地的废墟中,吉米尔斯站在中央,向四周环顾一圈,冷笑道:“差点忘了,死人是无法回答问题的。” 至于街上被波及的行人,以及守在殿外的手下,吉尔米斯丝毫都不在意。反正都是些一抓一把的无用之人,想要补充还不是轻而易举。 “还好我早做了防备……要不得死不少人啊。” 吉尔米斯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一股恶寒冲天而起—— 声音的来源,近在咫尺。 “把他冻住。” 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吉尔米斯下意识想向天上飞去,然而脚边刚擦起电花,洁白的冰霜便如跗骨之蛆般爬上脚踝,将小腿之下冻在地上,只要他想离开地面,就会立刻失去双脚。 眼看着冰霜以惊人速度向上攀爬,既知这样下去将会彻底变成冰雕,吉尔米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嘶吼一声,猛然向天空飞去。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吉尔米斯小腿以下的部分齐根断裂,大概是过冷的温度麻痹了神经,未有想象中的剧痛。 仅仅一个照面,自己便被夺去双脚,这种屈辱让更甚于疼痛,让吉尔米斯状若疯癫,整个眼球全被鲜血填充,就要释放另一个魔法时,周身电光未起便骤然熄灭。 “什——” 慢了一拍,吉尔米斯才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行动了! “别闹腾了,下来聊两句吧。” 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在吉尔米斯听来却如同地狱中的鬼嚎,在无数次白费力气的尝试后,终于被心中的恐惧击败。 “不、不要——” 地面的水汽散去,旅店中见过的那个黑白发青年再次现身,只是弹了个响指,定在空中的吉米尔斯便瞬移至他面前。 “知道差距了?” 吉尔米斯茫然地看着青年,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仍然无法理解,只是下意识点点头。 青年拍拍手,露出一丝笑容:“那就好,闲话不多说,问你几个问题,好好回答就能活下去。” 面对这个身上没有丝毫气息的青年,吉尔米斯甚至提不起任何反抗的意志,因为对方给他的感觉,就像……就像“白虎”背后的那位大人一样。 “‘白虎’里的几个分队,都和你一样插手黑市买卖吗?” “是、是……大部分都有……” 青年微微蹙起眉毛。 “谁允许的?或者说,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是上面的人……” “给我个名字。” “……提波利斯大人。” “提波利斯?”青年歪头想了想,“没听过。” “他、他是我们‘白虎’的总队长,人称‘切割者’的十级禁咒魔法师……”吉尔米斯连忙补充道,心里却有几分震慑对方的意思——我是这位大人的手下,你要做什么事,也得掂量掂量。 “死在我手上的禁咒法师太多了,所以我向来不太关注别人的名字……”青年说出一句令吉尔米斯瞪爆眼珠的话,马上又若无其事的说道:“算了,直接问你个最关键的问题——” “刘老头知道这件事吗?” 正文 第一六四章 魔族交锋 距离瓦伦丁被放逐,已经一月有余。 随着这场震动半个大陆的篡权失败,利亚皇室在近三十年后再次迎来崭新的高度集权。新令实施没有任何阻碍,切实惠民的政策正有条不紊的开枝散叶,即使部分利益受损的贵族巨贾,在这种一边倒的趋势下,也只能忍气吞声,甚至主动迎合政策做出改正,以期待上方褒奖。 国民拥护的浪潮,达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然而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欢快氛围—— 利亚西北部,喀斯特罗高原,艾米特城外。 嘶吼声响彻云霄,身着精钢盔甲的士兵跟着将领的步伐,在军中魔法师掩护下一次次将驰援的敌人击退。 被冠以“阴险、狡诈、嗜血”之名的魔族,以其天生的侵略性,自古以来便是人族谈之色变的大敌。几乎每一个与魔族毗邻的国家都会受到持续不断的侵扰,犹如不死之身的恢复力,不知疲倦的旺盛斗志,魔族在战场上绝对是最恐怖的对手。 有人说,若非生育能力低下,魔族恐怕早就征服整个大陆了。 而面对这种敌人,喀斯特罗高原上的战士们却没有丝毫胆怯—— 利亚不像库曼王国的军政体系,因而国内未有太多部队,取而代之的,则是以敕封公会形式保护国家安全,这也是为何高等级公会会长能直接参与国会的原因。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利亚国内没有军队这种存在。 喀斯特罗高原,与魔族接壤的国境线上,便有这么一支身经百战的王者之师—— 隶属于甘道夫大公麾下的“西军”。 这支自诞生起便为对抗魔族的军队,已经在喀斯特罗高原活跃近百年,尤其在甘道夫大公掌权后,西军彻底迎来脱胎换骨的变化,战争的天平开始渐渐向利亚倾斜。 艾尔西城外。 战斗号角响起,为夺回艾尔西城的第五次战斗,再次打响。 最先交锋的,是两方的骑兵。 利亚骑兵的坐骑名为“特洛伊马”,是某种魔兽与军马的结合,不仅身材高猛,还去除了魔兽的暴戾天性,同时拥有不俗智力,能够准确理解骑士的意思,即使面对魔族最著名的狼骑兵,短兵相接间,也能丝毫不落下风。 “保持队型!” 将一队敌军冲散后,乌尔大喊一声,快速收拢己方阵型。 作为甘道夫大公麾下“西军”骑兵队三队长,乌尔对战场的临时应变能力堪称精妙,几个来回的交锋中,竟然硬生生将对方前锋撕开一道口子。 占领一处高坡后,乌尔举目远眺,将大半个战场尽收眼底,眼看西边阵地一队魔族骑兵似乎想要迂回到后方,偷袭位于步阵中的魔法师,当即下令道:“第三小队听令!随我拦截西角骑兵队!” “是!” 身着黑衣的人族骑兵如同洪流般一拥而下,接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将沿途拦截的魔人骑兵尽数斩杀,在付出轻微代价后,终于抢在这队约有千人的狼骑兵前回防。 “呜其!” 眼看对方的魔法师阵地近在眼前,却突然横生一支骑兵队,像是对方首领的魔人不知骂了句什么,气急败坏的举起长枪向乌尔冲刺过来。 “好!” 乌尔暴喝一声,向对方直冲过去,剑刃与枪尖碰撞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重的轰鸣,却没有一人落马,两人互送一招后错身而过,奔出数十米后迅速调转马头,继续第二次冲撞。 “去死——” “吼呀——” 一支阴险的毒箭从背后射来,乌尔侧身躲过后,浑身肌肉如同充气的气球,瞬间绷紧,剑气流转全身,抬脚在马背上一蹬,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射向魔族将领,待对方慌乱招架时,两人相距已不足两米,接着便是泰山压顶的巨剑砸下,灌输了一位剑神十成力量的倾轧瞬间破开魔人的防御,连同那把漆黑的长枪一起劈成两段。 “杀!” 将这支狼骑兵的首领斩首,乌尔在地上借力一点,重新回到坐骑身上,仰天大吼。 “杀!” 肃煞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人族战士士气大增,不多时便将局势拉至优势,剩下的狼骑兵明显战意乏乏,他们本就为奇袭而来,在遇到如此激烈的反扑后,终于选择退去。 乌尔嘴角一咧,正要下令乘胜追击时,右侧方位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吸引了他的主意。 “又是奇兵?” 转过头,看到已经进入交锋的己方步竟被破开一个大口,刚刚逼退的敌魔人再次反击回来,乌尔暗道一声不妙,瞬间作出决断,放弃了追击打算,举剑一挥,带头向战场中央杀去。 “哟——被我找到一个厉害的将领啊——” 阴森森的笑声从耳畔传来,乌尔猛一个激灵,战场历练出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反应,几乎毫不犹豫从马背上翻下。 “嘭——” 失去骑手的战马毫无预兆炸成了血沫,乌尔接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好不容易站稳,一道阴险的斩击紧随而来,乌尔头皮一紧,下意识抬剑抵挡,却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震得险些脱手,整个人向后飞去。 “队长!” “不错——嘛!” 尘土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将几个驰援过来的骑兵斩杀后,迅速逼近倒地的乌尔,身影交叠间,竟是不给他丝毫喘息机会。 乌尔怎么都算是身经百战,在千钧一发之际,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既然已经躲闪不过,便将巨剑抡起,迎着对方的长矛扑上去。 “跟老子一起死吧——” 大概是被这种鱼死网破的气势震慑,高大魔人片刻犹豫后,选择了主动避开,矛与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后全部挥空,乌尔则趁机摆好架势,终于将先前被偷袭的劣势扳平。 “不错,你是个出色的将领。”对面的魔人桀笑两声:“可惜今天你们所有人都得死。若你投降,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乌尔不屑地冷哼一声:“艾尔西马上就会被我们夺回来——当然,你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是吗?”魔人玩味的笑了笑:“可怜的虫子……你们还不知道吧?奥古斯都大人已经赶赴艾尔西了!那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乌尔瞳孔猛然一缩。 正文 第一六五章 艾尔西之围 艾尔西城。 大约一年前,魔族十万大军发动闪电袭击,守城将士殉国后,这座喀斯特罗高原上规模最大的城市,宣告陷落。 一年的时间,魔族将这里化为人间地狱。除掉最开始斩首的近三分之一人口,剩下的人族都成为奴隶,过上了猪狗不如的生活。在这段时间内,因为疾病、伤患等各种原因,又接连死掉了一半。到今日人族大军再次破城之时,城内剩余人族已不足最初的四分之一。 即使如此,节节败退的魔族也未放过这些人,将骨瘦嶙峋的孩子、老人以及妇女压往城楼,威胁人族军队退去。双方胶着中,站在楼顶的人质传来一句“不要管我们,杀光他们”的呼喊,紧接着便是数道人影从城墙上跳下。 魔族似乎被这些人质的自杀行为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兵临城下的人族军队看到这一幕,心痛之余,却再没有任何犹豫,将这份愤怒转化为力量,展开了一场迅猛而凶悍的攻城,竟然在短短四个祈时内将城楼攻陷。 之后便是街头巷尾的混战。 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刻,缺乏自保能力的魔法师已不敢深入险境,反倒致使原本优势的战局迟迟无法倾轧。 城内某处。 断壁残垣之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小心翼翼藏匿自己的身形,待路过的魔人士兵离去后,才轻轻拍了拍胸口,攥紧脏兮兮的小拳头,继续向东边方向跑去。 “娘……一定坚持住……” 到处都是哭喊与嘶鸣,少年抓了抓裤兜,确认放在那里的药没有遗失,双腿便像是注入了力气,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许多。 军队破城后,魔族已经开始无差别杀人了。除了少部分幸运逃到城门的住民,艾尔西城内仍散布许多因为各种原因而难以逃离的普通人,少年木塔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长期的过负荷劳作使得她染上严重风寒,本来只能坐着等死,却听到了军队破城的消息,木塔当机立断,不顾母亲让他独自离开的哀求,跑到城西魔人的医馆中,找到能够为母亲续命的药。 因为在砖厂工作,木塔身手非常灵活,借着身材瘦小的优势,一路上躲躲藏藏,竟一次都没被路过的魔族士兵发现。 躲过最后一波士兵后,已经远远能看到母亲藏身的小院外墙,木塔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全力跑过去,推开大门喊了一句:“娘——” 三道冰冷的视线看过来,木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脑袋里一片空白——为什么院里出现魔人? 然而还没等恐惧袭来,木塔浑身一颤,抖着声音,撕心裂肺的向屋内喊了一句—— “娘——” 没有回答。 攥了一路的药“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少年倚着门框缓缓跪倒,一个装束明显异于其他三人的魔人从屋里走出,向木塔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便失去兴趣,对三人说了几句,用的竟然是人族语言。 “城内现状?” “半数以上沦陷,但仍在可控范围内。” “血祭大阵进展如何?” “已经达到发动的最低标准,但……负责吸引对方注意的小队,传回了并不乐观的讯息……” “还要多久才能把人引到位?” “这个不好猜测……” 或许真的不在意门旁的少年,魔人讨论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被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木塔一字不落听了进去,虽然不知道其中一些名词的意义,但能确定是些不好的事。 ——报仇。 母亲遇害,少年心中的野兽嘶吼起来,他已经看出最后走出的魔人应该有着不俗地位,甚至可能在对城内的军队谋划什么,杀了他,既为母亲报了仇,或许也能为城内的大家做出一份贡献。 瞅了眼立在墙边的铁锨,少年缓缓站起身。 “……援军已在近处,只要城内战事结束,我们就能反向包围,将这些‘西军’精锐一网打尽。” “大人说的是。” 四人似是没有发现这边的小动作,仍在讨论中。少年咽了口口水,咬紧牙关,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那些人族以为自己把握机会夺了城,殊不知正中大人下怀,故意引他们入瓮,到时将这部分精锐吃掉,短时间内西军便再无威胁可言……” “不愧是奥古斯都大人,早在一年前便已布局……” 十步、九步…… 木塔绕了个大圈,在阴影中摸进异装魔人背后。 “可惜……这次前来的西军不是那人带队,没办法和他正面交锋这一点,让我有些遗憾——” “去死啊啊啊!” 木塔猛然跳起,牟足全身力气,将铁锨扇向魔人后脑,只听“嘭”的一声,少年脸上刚露出喜色,下一秒,便因为虎口传来的剧痛惨叫起来—— “啊——” 铁锨断成两截落到一旁,木塔爬过去,想要抓住锨头,手臂却被一只脚狠狠踩住,紧接着便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行了,你们去执行各自任务吧。” 异装魔人从少年身上踩过后,却没有后续动作,仍旧语气不变的发号施令,仿佛地上只是一只虫子,连踩死的必要都没有。 木塔忍着剧痛,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抓住木柄,挣扎者着想再次站起时,胸口猛然遭受一股巨力,几乎瞬间夺去了他的呼吸。 “大人不想动手,你却不知好歹……” 断断续续的轰鸣伴随着声音传入耳中,木塔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向自己走来,想要起身,却好像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整个人如同一滩软泥倒在废墟中,只能凭借最后一丝力气,撕心裂肺的嘶吼道:“杀了你们啊啊啊——” 人影越来越近,然后在某一刻,突然倒飞出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木塔隐约有种感觉,自己好像被抱起来了。 “娘——娘死了——” 如同找到了温暖的港湾,少年心中的委屈、悲伤,瞬间决堤。 “……是我的错。” “杀……杀了他们……他们有阴……” 喉咙传来甘甜的味道,累加许久的伤痛,终于彻底夺去少年的意识。 刚刚落到院内的男人,为少年喂下一粒药丸后,将他放到身后的草垫上。 看着男人的背影,异装魔人瞳孔缩了缩,不顾一旁被斩成两断的手下,脸上浮现出嗜虐的喜色,忍不住放声大笑道: “哈哈哈——你竟然来了!皮尔?甘道夫!” 正文 第一六六章 龙骑士的烦恼 “差不多应该到了吧……”看着艾尔西方向,乌尔嘟囔了一句,回头对魔人将领笑道:“你刚才说奥古斯都在那里?” “你说什么……谁应该到了?” 看着乌尔游刃有余的笑容,魔人心底生出一份荒唐的不安,却又不知这份不安来自何处。 作为“推进城”四大将军之一,奥古斯都在魔族中拥有“军师”的美称,是位谋略与实力同样出众的天纵之才。有他坐镇并主导艾尔西城的战役,本应有备无患才对,对面的人族一定非常清楚奥古斯都大人的可怕,可这份淡定又让魔人将领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故弄玄虚?装出这种样子,只是为了让我产生动摇? 越发笃定这个想法,魔人将领冷笑一声,嘲弄道:“死到临头,还想乱我——” 天空滑过的一道阴影,止住了他的声音。 魔人将领浑身触电般抖了一下,难以置信的仰起头,看清正在逼近艾尔西城的那个近百米长庞大身躯时,几乎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张大嘴巴,失声道:“不、不可能——” 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发自灵魂的恐惧—— “为什么、‘龙骑士’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 艾尔西城战役过后。 仍旧冒着黑烟的废墟中,人族战士正有条不紊的搬运伤员,除了偶尔回荡在空气中的呻吟,整个世界只剩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位于中心城区的市政楼,作为战后临时指挥所,齐聚了参与此次战役的诸多将领。他们中的许多人,身上都缠着绷带,直到现在还向外渗血,明显只做了临时处理。 屋里回荡着热烈的争论,即使已经取得了大胜,将领们依旧认真的讨论着这场战斗中的不足与缺憾,当发现自己在某些地方马虎大意时,还会有懊恼的叹息传来。 不过气氛大体上还是以轻松、喜悦为主。 “谢尔逊!你的第五队为何会迟了三刻!知不知道北城那个魔法阵险些就发动了!” “半路上遇到一个硬点子,稍微费了点功夫……” “狗屁!难道不是贪功去打主街道了!” “你怎这样污人清白……” 听到高个将领底气不足的反驳,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刚想揶揄几句,站在边上的乌尔眼间的看到正向门口走来的人影,连忙清了清嗓子,“别吵了,将军来了!” 原本热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众人整齐划一的转过头,端正身姿,冲刚刚走进室内的骑士敬礼道:“将军!” “大家辛苦了。” 皮尔点头致意,走到墙边卸下自己专属的焰金铠甲,将爱剑“曙光”重新别回背上,以轻装姿态坐到主席位,示意众人坐下。 看到其他将领规规矩矩的最下,年轻将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这帮老油子,别在我这演戏了,打完一场大仗,大家随意点就好。” 其他人相视一笑,坐的也就没有那么拘谨了。 “先说说城内损失吧——多少无辜平民死于这场攻城战?” 一个将领起身,说出一个的数字。 皮尔沉吟片刻,面上露出些许悲伤:“虽然低于预估,但……但要是能早点到,或许还能救下更多人,唉……” “您别自责,从阵地千里奔袭至此,弟兄们已经铆足全速了,即使是特洛伊马也不可能在这种距离下跑的更快,更何况还要照顾后方魔法师的体能……” 皮尔点点头,眼下也不是沉浸在伤感中的时候,便又接着问了城内损毁以及诸多其他情报。 下达了几道临时命令后,皮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奥古斯都的追杀进展如何?” 说这句话时,皮尔语气中流露出明显的不甘。 作为双方的领军人物,皮尔与奥古斯都已是数年之久的老对手,然而自上任至今,两人间真正的面对面交锋还是第一次。 以往战役中,皮尔还常常披甲上场,而奥古斯都却往往躲在幕后,运筹帷幄,将整个战局操控在手中。即使是被誉为“用兵如神”的皮尔,在与奥古斯都的几次交锋中,胜负也仅有五五开。 两人指挥风格迥异,各具特色。皮尔擅长化繁为简,化整为零,将数万人部队划分成一个个小战场,利用天时地利人和为局部打开优势,最后将各小队集结,小优势也凝聚为排山倒海的风暴,将敌人一鼓作气彻底粉碎。 对于小分队的指挥,皮尔甚至能在数十万人的战场上最低分化至十人小单位,军令上传下达,将数万分队指挥的滴水不漏,这种一心多用的本领,即使在整个大陆的将领中,都无人出其右。 而奥古斯都则擅长整体迁徙,大开大阖,往往不战则已,战则破釜沉舟,直接进行最终决战,利用魔族异于常人的恢复力以及苦心经营的伏笔,将胜利的天平以势不可挡之势倒向自己。 在作出进攻艾尔西城的决意时,皮尔便感觉到背后许有奥古斯都的后手,干脆将计就计,利用前线部队混淆对方视线,自己则率一队骑兵,从后方阵地敌人的眼皮底下奔袭,意图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策略明显是成功的,当皮尔赶到城内气息最强的地方时,终于与这位“军师”面对面,两人并未多言,直接开打。 令皮尔意外的是,向来以智者著称的奥古斯都竟然拥有同样恐怖的实力,虽然早就听闻对方文武双全,但在实际交手中,皮尔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可怕。 数百招硬碰硬的交锋下,双方竟打了个平手,但皮尔毕竟常年亲赴战场,身上的肃杀气势更胜一筹,在激活剑域后总算打开优势,接连重创了奥古斯都几下,却没料到对方竟提前准备了传送魔法阵,在皮尔被其他将领纠缠时,从艾尔西城逃出生天。 至于后续的追击,因为城内仍分布众多未知作用的魔法阵,皮尔不得不留下亲自指挥,只能派遣数队骑兵追击。 对于追回奥古斯都,皮尔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听到意料之内的结果后,也没多沮丧,点点头:“奥古斯都手段诡谲,一旦让他脱逃,再想抓回来就难于登天了……可惜我还是大意了……” 其他将领听了,不由苦笑起来——对上魔族最出彩的“军师”,能够取得如此大胜,甚至还险些生擒对方,这种战绩换做其他人任何人恐怕会引以为毕生骄傲,也只有自家将军才会摆出一副苦瓜脸。 由于城内仍残留不少魔族余孽,担心平民会受到威胁,皮尔简要总结了几句,便遣散众人回到岗位。 待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屋内只剩最后两人。 在先前城外的攻防战中,受了不轻伤势的乌尔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阵,向聚精会神在沙盘上推演的皮尔走去。 “大人。” “唔——嗯?有什么事吗?”皮尔抬起头,大概讶于乌尔竟然没有离开,轻轻挑了挑眉,也没有上下级间的隔阂,笑着问道:“刚才就想问问,你是怎么受的这么些伤?” 因为年龄相仿的原因,在军中一干老将领中,皮尔与这位第三骑兵队统帅关系不错,两人虽然身份有差,但对于一些战局思路却出奇一致,再加上乌尔也算是不可多得的智将,皮尔自然青睐有加,私下常常相互探讨。 “不是什么大事……城外遇到一个厉害点的,本来打不过,但报出你的名字后,大概是被吓到了,战意没有最初那么凌厉,几百个来回下来被我逮到破绽,给一剑砍翻了。” 乌尔说的轻描淡写,皮尔自然不会真的天真相信,对于这位手下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放在剑神里都是排名靠前的人物,再加上战场厮杀磨砺出的杀气,寻常角色哪会让他重伤? “还是小心一点,军伍交战,将领的性命可关乎战局成败,别不当回事。” 知道这位上级在关心自己,乌尔讪讪一笑,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言归正传,有点事要跟你说。艾尔西打下后,夹在中间的魔族恐怕这几天就会撤退,自东往西的战场便重回咱们手下了,奥古斯都负伤逃跑的当下,短时间内魔族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皮尔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这可不好说……魔族恢复力惊人,奥古斯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保不准趁我们不备再来一次闪电战,不可掉以轻心。” “寻常时候或许是这样。”乌尔神秘一笑:“可最近库曼那边也有动作,听说波鲁什家的剑圣跑到推进城,在魔族的首都大闹了一番,最后扬长而去……当然,我估计这不是库曼官方的意思,纯粹是那个任性剑圣心血来潮所为,不过倒是闹了魔族一个鸡犬不宁,库曼也不得不出兵去接应这位问题儿童,双方就这么打了一阵……反而让咱们这边轻松许多。” “库曼动手?”皮尔有微错愕,而后脸上渐渐浮现笑意:“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大礼’啊……诶,不对,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个情报?” 乌尔“噗哧”一声笑出来,差点牵动伤口,只能止住笑意说道:“前阵子你待在房里推衍战局,送过去的情报快堆成山了……” “可我分明看过啊……” “你只挑了与艾尔西相关的内容。”乌尔耸耸肩,“反正短时间内,魔族应该暂时空不出手向咱们东边进军。” “嗯……所以?” 乌尔翻了个白眼:“我的大将军啊,你多久没回国都了?” “呃……”经这么一提,皮尔托起下巴,认真思考了一阵:“好像……好像快三年了。” “就是嘛,公爵大人都回去领命过两次,你却一直呆在前线。” 皮尔挠挠头:“这不是……魔族攻势猛烈吗!一年前丢了艾尔西,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被杀,我都很不得……” “是是是,所以连一个月前瓦伦丁叛乱您都没回去。” 皮尔难得沉默了一阵,摇摇头:“你以为我不想吗……当时在谋略夺回艾尔西的关键时期,要是连我这个主帅都离开,我怕……不过我在心底还是相信泰勒的,她肯定有办法能够解决。” 提起这个名字时,皮尔脸上不自觉挂起笑容。 平辈之中,能够直呼泰勒名字的人,除了已经被处决的两位皇子,剩下的,恐怕只有皮尔一人。 这并非他身为公爵继承人的特权,而是得益于另外一个身份—— 泰勒的未婚夫。 看到皮尔的表情,乌尔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大将军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倒是和当年遇到我内子时的一样呢。” 被揶揄了一句,皮尔难得有些脸红,马上轻轻嗓子,正色道:“想一定是想的……当年回盖亚,泰勒才十七岁,我也只待了三天时间,互相之间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所以啊——”乌尔十分有僭越嫌疑的拍了拍这位军衔比他高、感情等级却远低于常人的好友肩膀,语重心长道:“赶紧趁这个功夫给自己休个假吧。” “可是——” “可是啥?西军离开你两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就不会打仗了?”乌尔擤了下鼻子,故作生气道:“老爷子肯定也支持你回去看看,就暂时放下手边工作,回去一趟吧。” 皮尔似是有所意动,脸上浮现出动摇的神色,乌尔赶紧又添了把火,附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大人,女人这种生物,如果男人不主动点,可是不会动心的……就连泰勒殿下也不能免俗呢。” “那……那我回去几天?”皮尔试探性的问道。 虽然在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泰勒时,他就对这位年纪轻轻却能独挑大梁的未婚妻一见钟情,但对方似乎对自己没有那方面意思,也算是他的一个心结。后来在军事空隙中,偶尔想起来,皮尔仍不知所措,只能将这份烦恼发泄在敌对的魔族军队中。 “多呆几天,你也该放松放松了。” “……那好吧,我回去跟父亲商量一下。” 见这位拥有“龙骑士”美称的“利亚军政第一人”终于在情感方面迈出一步,乌尔开心的笑了起来。 “对了,你刚刚说的正事是什么?” “就是这件事啊。” “啊?” 正文 第一六七章 上阵父子兵 回到西军大本营的曼哈特城,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这个兼任一年总指挥部的北方城市,在重新夺回艾尔西城后,气氛已然不同往日了。 原本驻扎城外的魔族军队,在艾尔西战役败退后,为了避免被前后包夹的艰难处境,没有选择趁艾尔西城驻军不稳发动反击,而是主动放弃了侵蚀一年有余的土地,向更北方退兵。 而从前线哨兵传回的信息看,让他们做出这种决断的主要原因,还是据闻在艾尔西中重创“军师”的那位人族将军。 既然连四大将领之一的奥古斯都都无法直撄其锋,拓展军的魔族将领当即选择避战,况且前阵子推进城被某个人族剑圣闹了个鸡犬不宁,魔族上层不得不紧缩防线,向外伸展数十年的魔爪第一次停滞不前,甚至还有收拢迹象。 只是没有任何一个魔族知道,令他们闻风丧胆的“龙骑士”此刻已经悄悄回到曼哈特。 在侍卫引领下,皮尔在即将搬空的军政楼中,见到了父亲。 “父亲,我回来了。” 正在地图前思考的老人回过头,看到门外的皮尔,笑着冲他招招手:“结束了?” “城内清理已基本结束。” “外面的魔族没撤干净,可能还留下了不少耳目,这一路没被人发现吧?” “为了行踪隐秘,孩儿将因塞斯留在了艾尔西。” 因塞斯便是是与皮尔缔结契约的炎龙。 龙族本为高贵生物,素来轻视其它种族,能够与他们缔结契约的人族,整个大陆恐怕都不会超过三人。凭借多年配合,一龙一人早就心意相通,在战场上无往不前,魔族已经不知有多少顶级强者死于他们手下。 甚至在某些时候,当天空滑过那道巨大的影子时,就能让魔族士兵士气锐减,人族战士却愈发勇猛。 而将因塞斯留在艾尔西,不仅可以造成他未离去的假象,也能随时应对城内突发状况,他本人则可以金蝉脱壳,秘密回到曼哈特汇报军情,以及商讨下一步计划。 当然,除此之外,此次回来还有另一个目的—— “父亲,将战线如此外拓,是否有些仓促?尤其艾尔西刚刚打下,城内百废待兴,城外的魔军还未撤离太远,您直接将驻军基地迁至那里,孩儿有些难以苟同。” “你是担心魔族趁机打回来?” “是有这方面的顾虑。” “知道库曼那边的动作吧?” “……已经听说了。” “那还担心什么。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就看咱们能趁机夺回多少土地了,现在不贪更待何时?” “可、可魔军中未必没有兵行险着的将领……” “比如?” “魔军将领中,要说剑走偏锋的路数,奥古斯都——呀?” 突如其来的暴栗让皮尔猝不及防,只能捂着头,呆呆看着眼前鬓角已白的老头子。 老甘道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好意思说?到底是谁临行前,信誓旦旦要把他头提回来挂在城头的?结果呢?现在还要担心对方恼羞成怒打回来?我要是你干脆一头撞死算了,丢不丢人啊。” 皮尔悻悻的缩了缩肩,想要反驳几句,又怕惹老爷子发更大的火,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虽然在西军中,皮尔已是实权将军,老甘道夫退居二线,但在某些重大决策中,他还是要与自己父亲商讨后再下定夺。 哪知老头子像是开闸的洪水,看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鼻子骂道: “本来嘛,咱们家世代出武夫,想把你培养成智将,在后面运筹帷幄,可你这臭小子偏偏喜欢舞刀弄枪,非要亲自上战场……行,这我也同意了,可好歹拿出点成绩来啊,你不是号称百年一遇的剑术天才吗?我呸!除了前两年斩首的几个小角色,厉害点的人里,就拿魔族四将来说,你拿下过谁?” “没、没有……” “是不是被外面那些吹嘘捧得飘飘然了?” “不、不敢……” 结果两人的对话最后便成了一人质问、一人道歉的形式了。 骂了一阵,老头子终于有些口干舌燥,却还是鼓着眼睛,不依不饶道:“别为眼前的荣誉沾沾自喜,或许你在用兵上已经入道,但剑术方面,仍离真正的顶级高手还有一定距离……我说这个你可能不服气,你是觉醒了剑域,就算在剑圣中都是那一小撮拔尖的人,但仍不是天下无敌,你的目光应该看得更长远……” “如果你是醉心于指挥的幕后将军,不需要个人实力多强,我也不会对你要求那么高。但既然决定在剑术上下功夫,你也不是没有这个天赋,就该向更高点看齐。像波鲁什家那位剑圣,敢孤身一人在推进城杀个来回,没人留得住,这才是真本事。等你到达这种境界,结合出色的军事指挥,别说什么奥古斯都,哪怕四大将全军出击,也不是你的对手……” “父亲说的是,孩儿受教了。”皮尔如何不知老人的心思,连忙诚恳低下头,若有所思。 “……多说无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自满,时刻上紧心弦。” 接下来,父子两人又就艾尔西的几个问题互通了一件,差不多拟定好初步策略后,已经是下午时分。 “军政转移的计划,这样就差不多了……” 老人掸了掸手中的羊皮纸,满意的笑了笑,扭过头,却看到儿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父亲……其实这次回来,我还有个请求。” 看到皮尔吞吞吐吐的样子,老甘道夫皱了皱眉:“有屁快放,怎么突然婆婆妈妈的。” 皮尔吞了口口水,似是下了不小决心,艰难回道:“我想回盖亚一趟……” “就这点破事——啥?” 老头子一愣,随即从愕然状态转为笑脸,上下打量了略显局促的儿子一眼,不知是看出了什么,欣然道:“不错,我准——不对,你小子现在是最高领导人,想去哪还用向我汇报吗!” “可、可这边刚刚平定,我怕魔族……” “你怕个屁!”老爷子跳起来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气哼哼道:“你以为西军离了你就不会转了?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可是……” “滚滚滚,赶紧从我面前消失。” 老头子一脚踢在这位“最高长官”的屁股上,将他赶出门口:“现在就滚,一个月内别回来!” 皮尔悻悻的从走道上站起,瞪了眼守在门外憋笑的侍卫,却又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好好和泰勒那丫头处处,别失了礼节……” 皮尔只能落荒而逃。 正文 第一六八章 官道偶遇 第二天清晨,换上便服的皮尔悄然离开住处,来到东城门,与事先在这等待的商队汇合,低调前往盖亚。 想必魔族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位令他们闻风丧胆的西军将领会在大战结束后不久离开艾尔西。 在临行前的头一晚上,皮尔又与父亲商讨了许久,都认为奥古斯都应该不敢趁机反扑,即使生出过这种想法,也会在“对方会不会设计等着我回去”这种反逻辑下选择保守处理。 如果在往常时候,这种可能倒只能算五五开,眼下魔族南部被库曼所扰,如果再被埋伏无疑是雪上加霜,而且冬季快要临近,魔族高层应该也会选择守成战法,利亚这边能够获得不少休整机会。 抛开军事层面,老甘道夫本身也非常支持儿子回去。他在年轻时便与皇帝威尼斯关系莫逆,与泰勒的婚事便是他俩定的娃娃亲,只不过后来威尼斯政治上的主见越发怯弱,让他非常失望,可又苦于西北战事无法回去。而且老人戎马一生,对政权的勾心斗角反倒并不擅长,即使回去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过好在公主泰勒极早便展现出众的天赋,在年仅十二岁时便开始尝试参与政听,此后更是在短短数年内组织起足以对抗瓦伦丁的党羽,乃至在数月前将这位蓄谋已久的国相彻底扳倒。向来对晚辈要求苛刻的老甘道夫,在听闻这个消息后,难得破戒饮了酒,也不知是为利亚的未来还是自己的眼光高兴。 只是随之而来的消息中,两位皇子似乎因为叛逆罪被斩首,老甘道夫不由产生了些许焦虑。 依照泰勒的脾性,未必会真舍得对两位兄弟下手,但哪怕不像官面上的斩首,二人此生恐怕也再难以出现于大众面前。威尼斯一共就这两个儿子,失去继承权后,皇位理所应当落到这位锋芒毕露的女儿身上。 或许利亚即将诞生史上第一位女皇。 对于利亚来说,有一位贤明的女王是件幸事,但对于甘道夫一家却未必如此。不提由驸马升为亲王的外部压力,单单两人的婚事,对于现在的泰勒来说,已经拥有否定的权力。 当然,老甘道夫脾气倔强,却非拘泥于形式之人,如果公主看不上自己儿子,他也绝不会拉下脸强行逼亲,只是觉得身为利亚年轻一辈最璀璨的两颗明珠,两人的结合天经地义,除此之外,互相之间应该都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所以临行前,向来干脆的老人难得婆婆妈妈嘱咐了许久,待天色快亮时才将皮尔放走,看着儿子的背影,脸上的皱纹都笑出了褶。 “老头子越来越啰嗦了……” 乘上马车后,一身麻衣的皮尔总算松了口气,躺在货箱间的草堆上,惬意的看着天空。 紧张刺激的沙场经历太久,偶尔放个假,体验一把轻松的平民时光也是种享受。 “老板,咱们是马不停蹄直接去盖亚,还是在沿途收放货,稍微欣赏一下景致?”商队为首的男人靠近车厢,对皮儿说道。 “沿途短暂停留吧。”皮尔笑着回道。 出于保密考虑,他此次是以城内某大家族公子身份东行,所以商队这些人都以为他是个出来历练的公子哥,除了疑惑于对方竟然如此大胆的不带随从,以及身后那个缠满布条的巨剑形状物品,心中有着“或许是个爱好剑术的少爷”这种猜测,倒也未起更多疑心。 “没问题。如果您还有其他需求,尽管跟小金他们说。”男人点了点头,继续回到队伍前列。 等到中午时分,车队已经远远能看到下一个城镇的轮廓了,为首的男人在征询皮尔意见后,选择暂时在官道旁停驻,让大家稍作整顿,享用午餐。 商队本家明显也是富硕之人,随车携带的食物中竟有精炼肉之类的高级货,当男人将最上乘的食物送过来时,皮尔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和其他人吃一样的就好。 “应该不是老头子特地关照吧……嗯,他才不会这么好心。” 在心里腹诽着自己的父亲,皮尔吃着豆子汤,随意向周围看去。 此时正是金秋时节,装载着各类果树皮货的商车从官道上呼啸而过,也有几个商队在离他们不远处驻扎停歇,互相远远望一眼,也都会笑着点头示意。 “嗯?” 所有停驻的车队中,有一个两人构成的小队,引起了皮尔的注意。 其他车队都是货物满满、成员少说也有十数人,而这两人旁边的马车上却空空如也,放在众多商队里分外显眼。 “是被盗匪洗劫——果然应该不是吧……” 看着两人面前火堆上炙烤的那条酷似某种七级魔兽的大腿,皮尔打消了这种想法。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两人中的女性抬头看了一眼,皮尔这才发现对方竟是一个精灵,惊奇于她如此敏锐的感觉之余,礼貌的点头笑了笑。 女性精灵扭过头,向身边的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便也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再次低头啃起手中的食物,竟是对这边的示好视而不见。 皮尔眨眨眼,对于刚才男人的视线,纳闷的嘀咕道:“总感觉被鄙视了……大概是错觉吧……” “提问——对于妙龄女性投来猥琐的视线,这类人便是被称为‘变态’的生物吗?” “总感觉你对‘妙龄女性’这个词有什么误区……放心啦,对一个机械族产生‘兴趣’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变态,只是单纯的白痴而已。”迟小厉埋头于手中的大腿肉,口齿不清的答道。 少女歪着头,又向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为什么你会露出‘不屑’的眼神——依依无法理解。” “唔——”险些被噎到的迟小厉连忙拍了拍胸口,总算咽下去后,白了少女一眼:“要是你能将那变态的敏锐感觉用到正处就好了。” “你还没有做出正面回答。” “你知道扮猪吃虎吗?”迟小厉抹了抹嘴,痛心疾首道:“那个男的看上去穿着麻衣,像是车队里的下人,可却能坐在装满货物的车上用餐,其他人还隐隐以他为中心,身份就绝对不简单了。更何况他身后缠着布条的那把剑,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杀气,绝对是经历过刀山血海的宝剑,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了的……” “所以?” 迟小厉没好气道:“所以他是个有钱人,而我最痛恨有钱人了。” 正文 第一六九章 拼图其一 “理解了。” 少女点点头,作出定论:“是名为‘嫉妒’的情绪。”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纠正——依依没有进食的必要。” “……” 迟小厉被堵的说不出话,只能翻个白眼,从怀里摸出几张纸,一声不吭的看了起来。 少女也凑过头来,对这个迟小厉研究了一路的东西充满好奇。 从陆曼离开后,两人一直向北走,按照同行的男人所说,他们是要去找一些可能残留在外围城市的魔法阵遗址,但中途穿过的两个小型城镇都一无所获,男人也问过诸如“有没有关于某些魔法阵的印象”之类的问题,似乎是源于那个奇怪的梦,少女只能遗憾的摇摇头。 不过在第三天、也就是前天的正午时候,他们抵达了第三个、也是离开陆曼后最大的城市,终于有所发现。 在这座城市边缘的某处废弃寺庙中,迟小厉率先发现了异常,使用了一系列少女看不懂的魔法后,原先平平无奇的寺庙顿时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一幅表面封了蜡花的图片,将作为伪装的外表撕掉后,一个偌大的魔法阵出现在两人面前。 即使少女对魔法构成不甚了解,仅仅只停留于脑中既定知识,但亲眼见了那个尚未激活便散发诡异气息的魔法阵,仍然下意识感觉到危险。整整一个下午加傍晚,迟小厉都在魔法阵旁走来走去,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偶尔还用脚小心翼翼踩踏魔法阵边缘,直到午夜来临,他才猛然一拍手,不知从哪拿出几张蜡黄色的纸,在上面勾勾画画,不一会儿便完成如今看到的图案。 确定手中的图案没问题后,迟小厉便将地上的魔法阵销毁掉,少女本以为会继续北行,却听到改变形成的消息。以迟小厉的话来说,这种魔法阵之间间距不会太小,再往北走便是利亚与魔族的战乱之地,魔法活动频繁对于魔法阵的隐藏十分不利,施术者不会蠢到容许被人误打误撞毁坏伪装这种事发生。 基于上述两个原因,迟小厉推测下一个魔法阵应该在北边稍微往东的地方。 不过对于那个魔法阵的具体作用,迟小厉只是含糊的解释了几句,而少女也没从莫名多出的零星记忆中找到相关信息,不过她同行的初衷不在于此,所以也没有多失望,反倒觉得一路上的见闻十分新奇,比起机械族繁华却死气沉沉的城市,人族的城镇似乎更有意思。 看了一会儿,少女疑惑的眨了眨眼,歪起头问道: “提问——依照记忆判断,图纸上的魔法阵与之前所见出入很大,是否是你记错了?亦或者这便是名为‘老年痴呆’与‘记忆衰退’的——啊,为什么打我,依依提出严重抗议!” “这是对你断章取义脑袋里的知识做出的惩罚。以我现在的年龄,离‘老年痴呆’的范畴还早的很。”迟小厉收回右手,将几张纸叠到一起,举过头顶。 原本毫无联系的线条,透过阳光照射,竟然在地上隐隐印出一个与之前相仿的魔法阵。 “这个魔法阵蕴含的力量太大,虽然只是整个大阵的一部分,却已经没法直接在纸上描绘,即使用这最顶级的龙皮纸也不行。只能用分层叠构的技巧,将这个魔法阵解析成八个小阵,才勉强记录下来。” “解析魔法?”少女愣了愣,很快在脑海中搜索到这个词的意义,不由瞪大眼睛:“依照现有知识,能够进行魔法解析之人,尤其对未曾见过的魔法分步解析,要求对魔法结构与阵法理解登峰造极——依依改变看法,为之前认为你是个单纯的笨蛋而诚恳道歉。” “为什么赞美的话在你嘴里听来有点刺耳呢……有点想知道你之前那个看法的来源……” “魔法学造诣与魔法实力并不划等号,许多魔法学者甚至能够解析十级魔法,自身等级却只有五级。以此类推,实力强的魔法师脑袋不一定灵光,甚至可以说在魔法学造诣上非常糟糕,只靠死记硬背成为大魔导师的人比比皆是——依依如此解释道。”少女挺起小小的胸脯,说的理直气壮。 “所以你想说我是个只会放魔法的笨蛋吗?!” “纠正——此为先前印象,毕竟思维正常之人不会无缘无故袭击失去战斗能力的少女,嘤嘤嘤——” “仍在为小镇的事记仇吗!还有,不要偏偏在这种时候露出可怜少女的表情!还有那恶心的声音是怎么回事!给我记起一炮干掉魔导师的人设啊——” 迟小厉抱住头,带上少女同行的决定再次产生了动摇。 这种说不过对方的无力感,像极了家里与那个混世魔王斗嘴时的场景。 “提问——是将魔法阵解析成八个小阵吗?” 以为少女要夸自己厉害,迟小厉猛地抬起头,捋了下头发,淡然道:“没错,就是极其厉害的八个。” “可是你手中……只有六张纸。” “……”迟小厉脸颊抽动了两下,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有两个魔法阵记在脑袋里就行。” “原来如此。”少女恍然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总算让迟小厉松了口气。 (要不是只带了六张纸,谁愿意费力用脑子记下来……) 这些话自然不会说出来,迟小厉赶紧整理好纸张,重新放回别在腰间的剑鞘中。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怎么看都是最低级的橡木剑鞘上,竟然刻了连同空间魔法在内的五个魔法,平日放剑之余,也被迟小厉当作口袋,将随身物品扔到里面,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同时为了防止剑鞘损坏,还加固了硬化等几个魔法,即使是剑圣的全力一击,也无法将其砍断。 对于安琪拉遗留的魔法阵,他已经有了些眉目,不过可惜手中的魔法阵只是总阵的一部分,管中窥豹未见全貌,仍旧有些疑惑无法解决。 “那种心悸的感觉还在……只能希望下个魔法阵离这不远了。” 看着远处城镇的轮廓,迟小厉的脸在阳光照射下,竟显得有些晦暗。 正文 第一七零章 接触与分离 这两天的路程,迟小厉一直被某件事困扰。 在毁掉魔法阵的过程中,因为没有提前防范,直到魔法阵消灭殆尽时,迟小厉才发现自己似乎触发了某种传递魔法,将魔法阵被毁的消息传达至未知的一个地方。等他张开空间魔法拦截时,传递魔法已经超出了探知范围,最后也只是徒劳无功。 为自己麻痹大意懊恼的同时,迟小厉也有些好奇,作为魔法阵主人的安琪拉身死的当下,这个传递魔法的去向又是何处? 或许自己的不小心,已经惊动了某些藏在黑幕之后的猛兽。 迟小厉倒不怕被找上门,他唯一担心的是,真正操控魔法阵的幕后黑手会提高警觉,甚至不惜代价抢在自己之前回收剩余的魔法阵。就像西南小镇遇到的两个天级异人,在安琪拉死后没多久便行动起来,费劲千辛万苦、越过大半个库曼来到利亚,要说两者之间没有关系,迟小厉是不信的。 不过有一点值得高兴的是,对方似乎只能被动接收魔法阵传回的消息,无法主动探测魔法阵所在地,那两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北部山区转了两天的异人便是最好证明,这便给了迟小厉较为宽裕的时间。 将剩下的肉塞进嘴里,迟小厉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向少女招呼一声,将半路遇到的一伙劫匪“孝敬”的地龙牵来,准备继续向下个城市出发。 至于火堆上那半只没有吃掉的兽腿,迟小厉自然不会浪费,将火熄灭后,正想把兽腿收进剑鞘时,一个声音从路对面传来:“嘿,朋友。” 迟小厉回过头,竟是先前“偷窥”少女的男人,提着一个罐头向这边走来。 “什么事?”迟小厉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依依倒是从地龙旁探出脑袋,好奇的转着眼珠。 “你好,我是来自曼哈特的皮尔。” “哦。”迟小厉仍在整理地龙车,头都没回的应了一句。 皮尔扬了扬眉,青年的态度反倒更加激起了他的兴趣,摇了下手中提着的罐头,笑着说道:“两位是准备继续赶路吗?已经烤好的兽腿应该难以保存,不知道能不能跟我换一下?” 他提来的罐头是北边某座城市的特产,全利亚仅此一家,价格自然不菲,在商队老板的库藏中都算是上等货,不过被他要来与青年交换,也是付了相应的价钱。 “罐头?我不喜欢。”将绳索系紧,迟小厉这才回过头,上下打量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眼,见他自始至终都噙着笑容,倒也没那么惹人烦,便将兽腿从架子上取下,直接递了过去:“想吃就送给你。” 皮尔有些意外,下意识接过兽腿,却见青年坐上地龙一副要走的样子,连忙放下罐头,招招手:“不不、那怎么好意思——” “说送你就送你,别这么啰嗦。把手从马车上松开啦,我还急着赶路。” “啊、不好意思……不过两位是要去卢登堡吗?” 皮尔笑着摸摸头,想要多搭点话,却换来青年毫不留情的一个白眼:“这条官道难道还通往别的地方吗?” “哈、啊……”皮尔突然语噎,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在心里笑了自己一番,等再回过神儿时,地龙车已经离开数十米了。 坐在车后的少女正在看着这边,与皮尔视线相接时,礼貌的笑了一下。 “突然放松下来,人都变蠢了吗……” 既然知道两人的去向,皮尔也没有去追,提着兽腿回到自己的车队中,递给车队老板后,两手一垫,躺回车上的草堆中。 “真是两个……有趣的人呢……”回想起先前短暂的接触,皮尔扯了扯嘴角。 在见到青年的第一眼,依照长年累月战场磨砺的直觉,皮尔便马上认定对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或许是出于将士的本能,亦或对利亚的责任感,皮尔有些好奇这个两人组的目的是什么。毕竟瓦伦丁风波才过去一个多月,依然存在不少狂热的拥趸,如果真的遇到一些对皇室不利的阴谋,皮尔不介意顺手解决掉。 不过在短暂接触青年后,皮尔觉得自己似乎想岔了,虽然不知为何好像对自己有所抵触,但对方身上没有明显的恶意,甚至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让过惯军旅生涯的皮尔反倒有些欣赏。 不过除此之外,皮尔还发现了一个意外收获。 “那个女孩竟然是机械族……无论是外貌、神情还是行为动作,几乎和寻常精灵一样啊……现在机械族都这个样子了吗?” 探查气息可以算是剑士必修的技巧,尤其是像皮尔这种千锤百炼锻造的高手,通过对敌人气息的掌握,可以提前预估对方的攻击以及躲避,以至于在无数次洗练后,成为一种本能。 在接近两人时,皮尔对少女并未太在意,顶多只是觉得蛮漂亮,直到临近后才惊然发现,少女竟然没有呼吸! 这种气息全无的感觉不是故意收敛所能达到的,在迟疑片刻后,一个猜想诞生于皮尔脑海——也就只有机械族才会产生这种古怪现象。 “一个人族,一个机械族,凑到一起会做什么啊……”皮尔挠挠头,刚好看见车队老板从旁边走过,便轻声叫住他,问道:“穆恩大哥,问你个事儿——卢登堡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事情?不知道您指的是哪方面?” “那些不同寻常、或者重大的事情。” 老板抬眼想了想,犹豫道:“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哦对了,索菲娅郡主跟随公爵夫人回家省亲好像在近几天……啊,公爵夫人的母亲就住在卢登堡内。” “索菲娅?玛索?”皮尔眼前很快浮现出一个小姑娘的模样。 许多年前,他曾随父亲一起见过玛索公爵,对那个怯生生躲在老人身后的小姑娘倒是有些印象,现在想来,应该也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美女了。 “那个……您还是不要直呼郡主大人的名讳……”老板连忙压低声音,神情略显窘迫,明显对这位公子哥的不敬行为有些担心。 皮尔爽朗一笑,也不多解释什么,对老板表示感谢后,重新躺回草堆,只是看着天空在心里想着,那一对怪异的组合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正文 第一七一章 省亲 金秋十月。 气温已不像早些时候那样炙热,偶尔出来的凉风反而带给人一种舒爽的感觉。卢登堡的农收工作已经结束,居民们都将谷仓堆得满满的,在经过繁忙的劳务后,终于迎来短暂的休憩时光。 当大街上充斥着祥和欢快的气氛时,不少居民,尤其以平民为主,纷纷自发带着各自的礼物,登门拜访城内一座不起眼的小庄园。 这里,是那位与人为善的老巴特利侯爵遗孀的住处。 作为卢登堡城曾经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巴特利侯爵在整个利亚都算是风云人物。原因无他,这位侯爵大人在年轻时作风激扬,不拘一格,大胆实行了“包产到户”的分配制度,以个人劳务为基准由政府直接发放土地,只收取少量赋税,取消了贵族抽丝剥茧的佣佃模式,增进了平民生活水平的同时,还大大提升了农业出产效率。 毕竟先前作为佃户,大部分收成归地主贵族所有,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不高,当土地属于自己时,工作效率自然突飞猛进。 这种政策实行,自然也会损害城中部分贵族的利益,不过巴特利侯爵想了个办法,鼓励拥有丰厚资产的贵族对外贸易,将卢登堡作为中转站,降低商税,打开一条东西互通的商路,将西部盛产的矿物、魔导器具与东部质优价廉的作物产品交换,试图让卢登堡成为利亚东部的经济枢纽。 在商路已成规模后,原本颇有微词的贵族尝到了甜头,也就将视野从土地上移开,尽心尽力打点商贸道路,使得卢登堡的贸易往来与人流量每年增长一大截。如此良性循环的结果,便是商税虽然头两年亏损,但在几年后便成倍增长。 现今泰勒实行的部分土地政策与城市建设,便借鉴了早年巴特利侯爵的思想。 只不过有一点令人遗憾,便是卢登堡作为一个经济城市实在是规模太小,即使扩建数次,依然无法满足与日俱增的人流,最后只能由利亚皇室出面,给予部分贵族好处后,将他们迁离至附近城市,这样原先的承受压力一点就成了整个面,卢登堡也重归稳定繁荣的发展。 而除了这位令人敬仰的侯爵大人,作为巴特利背后的女人,埃菲夫人也以贤良温婉的性格,深受大家爱戴。侯爵夫人年轻时便常常微服私访,询问改革落实状况、城内生活质量等等问题,如果发现某些谋私欲的贵族,温婉的夫人则会以最雷霆的手段给予惩罚。 在侯爵去世后,年事已高的埃菲夫人执意搬出最好地段的豪宅,遣散家仆,只带着两个侍女来到这略显偏僻的小庄园,不再插手城中政事,算是要安享晚年了。 即便如此,念侯爵夫妇好的人们,依然不时带着各自的心意登门拜访,陪老人聊天解闷。 白发苍苍的老人从来没有拒绝过,笑呵呵的与他们攀谈起来,都是诸如今年收成、各家现状的家常,往往一聊便是数个祈时,气氛融洽。直到旁边的侍女使眼色,大家才想起老人年事已高,略带自责的纷纷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事实上,独居的老人育有一儿一女,只不过很早以前,小侯爵在一场与魔族的战争中牺牲,女儿则与一位游历的青年俊彦相恋,后来才知对方竟是鼎鼎有名的玛索公爵家长子,再后来远嫁西方,便难以常常回家省亲。 虽然公爵夫人不知多少次想将老人接过去,但都被老人拒接,对于这座与丈夫一同辛勤耕耘的城市,看着它一天天繁荣壮大,就和自己的孩子一样,老人已经不想走了。 好在魔导科技突飞猛进,在出行工具的设计上更是添加了魔法辅助,使得原本需要半月的车程,现在短短三天便能赶到,比寻常的地龙还要更快一倍,公爵夫人得以更加经常探望母亲。 而改良魔导车具的技师,据说便是公爵夫人的女儿,也是老人疼爱有加的外孙女,索菲娅?玛索。 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郡主,没有继承父亲强大的剑术天赋,反而对魔法兴趣浓厚,自年幼起便对机械族的魔导科技深深着迷,十岁时便能独自装卸影录仪,更是在游历“机械迷城”的几年中博闻强识,开始着手设计各种新型魔导工具,使得利亚的魔导技术有了长足进步。 不过对于这位郡主的才能,也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传闻说,是因为魔法天赋不够出众,才只能转为研究魔导科技。 其中的根据,便是小郡主现今只有五级的实力。 虽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二十二岁的年纪已经达到白袍法师,算是非常优秀了,但想到对方是公爵家的千金,从小接受的资源注定雄厚无比,不提同龄人中的天纵之才泰勒,哪怕是其他地位稍低的贵族子弟,多花点功夫也能达到这种程度。 虽然人们嘴上不信,但心里还是对这个说法有些认同,不免也有些惋惜。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作为话题主人的索菲娅,从来没有对自己的魔法水平烦恼过。 “快到外婆家了。”一辆外观看来平平无奇的地龙车,正在大道上行走,面容姣好的少女将头探出窗外,看着不远处的城门,脸上尽是兴奋之意。 坐在少女旁边的妇人微微一笑,爱怜地抚着女儿的头发:“这话你已经说了三遍了,都二十岁的人还没个坐相,快把头缩回来。” “我再看看景。” 妇人摇摇头,挠了下少女的肋间:“是谁临走时不情不愿的?” 少女吃痒,赶紧缩起身子,冲母亲挤了挤眼:“能量石的完成只差最后一点点,眼看着就完成了我却不在跟前……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为此费了多大功夫。” 索菲娅随即又笑道:“不过还是看外婆要紧。” 妇人轻轻在她头上一敲:“还算有点良心。不过你父亲说了,不少人在垂涎这个能量石,咱们娘俩这次出门可能不太平……在城内记得不要乱跑,更不要像以前那样玩闹,脱离侍卫的视线。” “知道啦。”少女撅撅嘴,重新看向窗外。 手上的蓝色晶石,在青葱指尖把玩下,发出点点光亮。 正文 第一七二章 酒馆闲语 傍晚时分,皮尔搭乘的商队正式进入卢登堡。 将自曼哈特军方手里收购的魔族器具倒卖,作为老板的穆恩在征求他的意见后,选择在城内停驻两日,准备收一些谷物与树茶,然后在更西方城市出售,再收购当地的特产,如此云云,这种名为“行商”的沿途买卖模式已是屡见不鲜。 皮尔这边倒也乐得四处逛逛,难得给自己放个假,倒不急于几天就得赶到盖亚,沿途体验一下普通生活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趁着商队收购商品的功夫,皮尔委婉拒绝了穆恩派人保护的建议,独自一人在卢登堡内闲逛起来。 对于这个离曼哈特最近的大型城市,皮尔也因辎重事宜往来过几次。之前军情紧张的时候,城内大部分物资便是由卢登堡运来,可以说是为东军的征战作出了巨大贡献。 而关于巴特利侯爵本人,皮尔也曾见过几次,至今仍记得这位身材干瘦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与站在一旁反倒显得年轻的父亲一同商定物资运输问题,每每都能切中要害,给予建设性意见。 除了为抵挡魔军作出的贡献,皮尔更对老人的管理谋略佩服有加。 能够将一座原本规模不大的城市发展成东北部经济枢纽,并且妥善解决了城内的阶级矛盾,这种本事绝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几年前老侯爵去世时,皮尔的父亲甘道夫大公,便亲自赶往卢登堡为其抬棺,当日东军更是降半旗默哀。 除此之外,皮尔还依稀记得,父亲曾提过的关于侯爵长子的事。在自己尚未正式入伍前,这位小侯爵曾在东军任过要职,不过可惜在一次魔族突袭中,为掩护魔法师部队撤离壮烈牺牲。 当时刚刚成年的皮尔,从父亲谈起此事的悲伤神情中,体会出一种深深的愧疚。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卢登堡,城市依旧散发着蒸蒸日上的气息,比之前更加繁华,只是那位和蔼的老人已经不在。 而那位侯爵夫人,虽然短期内要尽量不暴露身份,但皮尔还是想见一见的。毕竟丈夫儿子都为东军做出了巨大贡献,身为现任东军最高指挥,于公于私,他都该登门拜访。 不过商队抵达时已近傍晚,又费了些时间在城内安顿,等皮尔出门时夜色已深,实在不适合拜访老人。 皮尔想了想,反正后日启程,倒也不急在今天与老夫人见面,便来到城中繁华的商业区,也只有这里,在夜晚仍然焕发着自己的活力。 长近两米的“曙光”不便携带,皮尔便将爱剑放在旅馆中,轻装走在大街上,看着路边鳞次栉比的摊位,享受着身边热闹的气氛,心情舒畅之余,竟有些想喝酒了。 东军治军严格,上至老甘道夫本人,下至底层士兵,战时绝不允许饮酒,就算偶尔空闲也只敢啜饮些许,因而曼哈特城内罕有酒肆存在。不过在繁华的卢登堡内,随处可见装修精致的酒馆,像是诱人的糖饴,皮尔挣扎了几下,掉头走近人声最鼎的一家酒馆。 “客人,里边请——”衣着干净的小二在前面引路,倒没有因为皮尔身上的麻衣露出不屑情绪,毕恭毕敬将他引到座位后,递出一张装饰精美的菜单:“请问您要吃点什么?” 看着左侧琳琅满目的酒水,皮尔喉咙滑动一下,面上更加纠结了,蹙眉想了好一会儿,只能先从菜品上浏览一遍,在单子上点了几下:“爆炒涉水蛇、白芍木丝,再来个烟熏暴熊掌——” 见男人突然收声,以为对方是有什么顾虑,小二连忙解释道:“您放心,本店使用的魔兽食材都经过严格处理,绝对食用安全。” “哦……我没有担心这个。”皮尔笑了笑,终于在纠结许久后忍住没点烈酒,“还有一杯树莓酒。” “好的——啊,非常感谢!” 小二开心的接过赏钱,对这位大方的客人鞠了一躬,快步向柜台跑去。 上菜前的空余,皮尔环顾了圈店内,便将注意放在附近几桌食客的谈话上。这倒不是他有心想听,只是作为剑圣,又常在沙场厮杀,探查力几乎成了身体本能,想要避耳不听都难。 “听说今天老夫人的女儿回来探望了?” “嗯,除了那位公爵夫人,好像郡主也来了。” “是那位顶有名的索菲娅郡主吗?我家小子喜爱的魔导玩具,设计者好像就是她呢。” “你可真没见识,小小一个玩具算什么……听说咱们用的魔导水渠、纺纱车等等,都是这位郡主改进的。” “是吗?原来这么厉害……” 之后便是大致相同的赞美声,皮尔笑了笑,正好小二此时将酒端上来,便倒了一杯,慢慢啜饮起来。 对于这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郡主,皮尔其实并未有太多印象。曼哈特城内也有不少改装的魔导器具,惠及各方各面的行当,只是皮尔向来深居简出,心思多在战场之上,并未对这些事了解太多。 不过今天听到附近几桌人谈起,才知道这位小妹妹竟然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提高生产效率、丰富娱乐生活等等,不一而足。甚至于近期艾尔西大捷的讨论,这种极令人振奋的大事,都隐隐有些被压下。 皮尔自然不会对这种事失落,也能体会这些百姓的心情。与魔族的战事关乎国家命运,可能对大多数人来说相隔太远,但索菲娅的研究却不同,是实实在在利民的举动,贴近生活,自然更加受人喜爱。 不过想着想着,皮尔突然感觉到一丝异常,笑容渐渐有些不自然。 对于那位老夫人的性格,他还是有所了解的,平易近人、低调朴素等都是极恰当的形容,按理说不会宣扬女儿省亲的事,甚至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免得城内举行自发的欢迎仪式,让大家破费。 但毕竟是一位公爵夫人回家,沿途走漏风声也在所难免,不过应该不至于闹的满城皆知。尤其最早时,皮尔是从穆恩口中首先得到这个消息的,当时穆恩的车队可是从曼哈特城出来,一个刚刚经历完战事的要塞中竟然会有这种消息,并且轻易到连一个商人知都能知晓,这就有些引人深思了。 皮尔脸上终于彻底冷下来。 “不太对劲……” 正文 第一七三章 卢登堡的暗流 公爵夫人省亲,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沿途经过那么多城镇,想将行踪严苛保密多半是做不到的,何况老夫人在卢登堡深受爱戴,大家爱屋及乌,对公爵夫人关注度高一些也勉强说得通,但就连曼哈特都传来这种消息,就让人很难认为只是巧合了。 眼下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有人在故意散布消息。 皮尔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放下酒杯,托着额头,开始闭目沉思。 谣言,无论使用在何处,都是兵不血刃却卓有成效的攻心手段。 以战场来说,两军交锋前,常常会派诸多死士打入对方内部,以半真半假的信息,配合有意引导的心理,煽动身边士兵的负面情绪,从而能够有效打击敌方军队的士气,算是非常常见的战术策略。 皮尔虽然向来推崇正大光明的战术思想,但也不会拒绝这种不光彩却十分有效的宣扬手段,而且深知所有故意放出的流言,都有一个共通点—— 明确的目的性。 只不过不同立场,目的性略有差异。战场上要打击对方士气,商场上为打压竞争对手销量,官场上则是损人利己的向上攀爬…… 而令皮尔不解的是,眼下城内散播关于公爵夫人省亲的消息,并未掺杂任何明显的目的,仿佛只是单纯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完全背离了宣扬、蛊惑、以及引导的初衷。 眼下的情况时,大家都知道老夫人的女儿要回来,街头巷尾也都是关于此事的议论,即使少部分不知道的,也在家长里短中获悉。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似乎散播这个消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讨论。 “不对,总该有其他原因……”皮尔眉头紧锁,心思已然不在刚刚上桌的佳肴上了。 思绪杂乱无章,根本找不到问题的切入点,皮尔渐渐有些急躁起来。依照身边食客所说,大约在傍晚时分,乌尔莉亚夫人便已抵达卢登堡,虽然车队从西门的一个偏僻小路入城,但还是被少部分住民看到。也就是说,距离他们入城已经过了两三个祈时,在这段时间内,或许已经有些事情发生了。 皮尔一瞬间想要立马赶去老夫人的住处,提醒他们可能被不怀好意之人盯上了,做好防范,但转念一想,万一自己的贸然举动反而打草惊蛇,让对方暂时隐下去,之后再想调查,可能就难于登天了。 焦躁是战场大忌,皮尔自然清楚这个道理,马上平稳心境,待放空思绪后,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既然一下子想不到对方要干什么,不妨以各种可能的情况假设一下,通过倒推来试着筛选出最大的那个可能性。 “最坏情况……应该是想要谋害乌尔莉亚阿姨的性命……”皮尔托住下巴,沉吟一阵,很快摇摇头:“玛索大公一定派了高手保护,想要明目张胆的刺杀明显不现实……而且完全没必要广而告之,让整座城乃至周边地区的人都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应该更难动手……” 反复思考后,皮尔排除了这种可能,正想换一种思路时,偶然听到旁边另一桌食客的攀谈,握住酒杯的手瞬间僵在原处。 “今晚没见到小姐与小郡主倒是有点可惜。” “怎么,你们去西门了?” “是啊,大家伙想搞个欢迎仪式,去了不少人,把整个大街都堵了,却没想到小姐从小门进的城,所有人都扑了个空。” “哈哈……看来小姐也不想大家破费,真是够体恤的。” “是啊,前几次小姐就是悄悄回来又悄悄回去,大家伙也没个准备……这次好不容易提前知道了消息,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小姐偷偷‘跑掉’了。” “怎么,你明天还要去啊?” “嗯,这次区长亲自组织了欢迎队伍,听说还有其他城区的人,就等明天早上一起去拜访一下。” “总感觉会人山人海啊……不会给老夫人带去麻烦吗?” “没事,大家也只是想见见小姐与小郡主,老夫人脾气那么好,肯定能理解……到时候如果能有幸受到小姐接见,那真就值得和别人吹嘘一阵啦……” “祝你好运……” 后面的话,皮尔已经听不到了。 欢迎仪式、亲自接见、大张旗鼓的宣传……一个个散乱的线索如同珍珠般串联到一起,原本隐藏在水面之下虎视眈眈的猛兽,似乎也即将露出真容—— 皮尔缓缓松开酒杯,在桌上扔下几枚银币,转身走出酒馆。 “这帮混蛋……究竟在谋划什么!” ………… 东城区,夜市大街。 迟小厉无精打采的走在街上,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小吃,咽了咽口水,竭力不去闻那散播在空气中的食物芬芳,只是这种努力在发出响声的肚子前,似乎失去了效果。 “根据生物理论判断,你已经进入亟待补充能量的临界点状态,竭力遏制自己作为生物的本能,依依对此无法理解。”说话的,是跟在后面的少女。 迟小厉回头瞥了她一眼,“你知道‘饿’是什么感觉吗?” 少女略微歪起头,似乎在从脑海里翻找相关的概念,认真回道:“由名为‘胃’的脏器,在缺乏营养摄取条件下发生痉挛……” “停停停。”迟小厉打断她,有些无语:“关于人体构造,我比机械族更了解。总之你应该知道,这是种很痛苦的感觉。” 少女点点头。 “但是当‘饿’这种感觉面对名为‘穷’的怪物时,只能选择屈服。”迟小厉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似乎说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少女犹豫了下,稍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你干嘛?” “……依依获得了名为‘丢脸’的全新情感。” “你还好意思说!”迟小厉神情陡然凶悍起来,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为你多掏了份入城费,我至于连一个包子都舍不得买吗!话说我现在才想起来,为什么是我掏钱啊!” “因为依依没钱。”少女昂首挺胸,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那就别跟着我啊!”想到之后或许会有同样的惨剧发生,迟小厉越发痛心疾首。 “寄存在旅店的车上,好像还有一点食物呢……” “别想岔开话题!现在正在和你进行严肃的——呃,你说哪里有吃的?” 少女嘴角微微翘起:“中午在官道遇见的人族男性,发生货物交换后放置于车内的罐头,依照常识判断,应该是足以补充人族能量的食物。” 迟小厉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路边不远就是树林,不缺吃的,他便没放在心上,也没注意男人有没有将罐头扔进车里。 “决定了,改变计划,咱们先回旅馆一趟。”迟小厉拍拍手,转身向来时方向走去。 “魔法阵……?” “找什么魔法阵,先填饱肚子再说。” 眼看毫无原则性的青年越走越远,依依叹了口气,加快几步赶了上去。 他们下榻的旅馆,位于东城区的边缘位置,距离市中心很远,价钱自然也便宜许多。其实卢登堡的改革制度实行多年,真正的贫民已不多见,只有极少部分好吃懒做,将耕地分配到手中都不愿耕耘的闲人,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定居。 回到旅店后,迟小厉果然在车后找到了那个罐头,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总算是缓解了饥荒。 楼下大厅中,几个酒徒喝着劣质兑水的米酒,咋咋呼呼大声讨论着什么。迟小厉正准备出门,却听到几人对话中的某些词汇,顿时产生几分兴趣,倚在门口静静听了下去。 大抵是闲散人士的几人,一直在热火朝天讨论着某位公爵夫人入城省亲,前半段倒没什么营养,基本是各种酒话吹嘘,不过聊到后面,其中一个酒槽鼻的男人,大概是喝的尽兴了,晃晃悠悠站起身,一边拍着桌子一边说道: “说点你们这群乡巴佬不知道的事儿、嗝……同行的那位郡主,可是个了不得的任务……咱们用的很多魔导工具,据说就是出自她的手……” 其余酒鬼轰然一笑:“切……这种事谁不知道。” “我还没说完呢。”酒槽鼻端起碗喝了一口,一脸不屑的看着他们:“听说最近这位小郡主又研究了个什么……什么石头,好像是仿照机械族的技术,能存储各种形态的能量体……” 旁边一个胖子叫住他:“你先等会,那个能量体是什么玩意儿?” 酒槽鼻有些语噎,他也只是听别人这么说过,对于具体门道根本不了解,但又不愿在酒友前薄了面子,只能乱解释了一通:“就是什么魔力啦剑气啦这些东西,反正你们知道很厉害就好。” “那这个什么什么石头有啥用处啊?” 酒槽鼻脸色一红:“呃……大概是当做炮弹扔出去……” “我看是你瞎编的吧?” 质疑声响起,酒槽鼻急了,好像连酒都醒了一些,说话利索了许多:“这可是从区长那里听说的!前几个祈时西门有个欢迎,我也去凑了个热闹,是区长说给大家的听的,他总不能骗人吧?” 迟小厉回过头,看向身边露出不解神色的少女:“怎么,你肩膀里那两个储存魔力的玩意儿很稀奇吗?” 依依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魔具’的技术并非绝密,人族应该早就掌握了,寻常规格的‘魔具’并不稀奇。只是依依身上搭载的特制版,能储存十级魔法,算是最尖端魔导技术结晶,外族目前应还未掌握此种技术。” “也对……以前倒是没听说哪个机械族能用人类的十级魔法……”迟小厉若有所思,“所以那个小郡主把你身上的……叫什么‘魔具’对吧?把这个东西仿制出来了?” 少女沉默片刻,再次摇摇头:“最新技术不会外泄。” “这就奇怪了,那个储存能量体的石头……”迟小厉挠挠头,念到“能量体”三个字时,猛然睁大眼睛,与同样露出惊讶表情的少女视线相撞。 “……你也想到了?” 少女点点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捂住胸口:“应该是这里。” “这就……有点意思了。” 迟小厉啧啧嘴,先前酒槽鼻的描述误导了他的思维,或许人家制造的能量石根本不是用来储存魔力的。为了信息的准确,迟小厉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沿着旅店门外的街道一路问过去,结果却出乎意料,竟有半数人都知晓这件事,大体上与酒槽鼻男人的描述一致,迟小厉心里便有了答案。 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或许这些平民不清楚那位郡主做了些什么,迟小厉却知道,如果真像自己所想,那位小郡主堪称绝世天才了。 最初接触魔法时,迟小厉便以成为圣疗师作为最终目标,所以在医术方面下了不少功夫,虽然后来发生一系列事情改变了这个初衷,但累积下来的知识与空间魔法的灵活运用,让他对大部分生物的身体结构了如指掌,就算随手用黏土捏一个心脏,也能将极复杂的脉络表现的分毫不差。 但是对于少女心脏部位放置能量的器皿,迟小厉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即使后来找到了能量的替代品,他也对器皿如何将其转化的过程一无所知,连他这种通晓器官构造的人都理解不了,那位郡主的本事便不言而喻了。 不过迟小厉在意的,并非郡主能仿制出机械族“心脏”这件事本身。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知道……”迟小厉蹙起眉头,自言自语了几句,看向少女:“制造‘心脏’——就是你胸腔里的那个东西——的技术,在此之前有其他种族仿造成功过吗?” “没有——至少我的记忆中没有。” “所以这个技术算是被垄断了吧?” “垄断……哦,这个词语蛮恰当的。”少女点了点头。 “这就很奇怪了……一个本应严格保密的新产品,怎么会连这种下城区的居民都知道呢……” 迟小厉抬头看向远处的夜空,目光深邃。 说到底,这件事本该跟他毫无关系,他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如果放在往常,即使想到其中一些问题,多半也会因为嫌麻烦而置身事外。 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迟小厉总是有种……必须横插一手的感觉。 正文 第一七四章 入城 时间稍稍向回推移。 离卢登堡西门还有小半个祈时的车程时,公爵夫人的车队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突袭。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车旁的路面突然发生爆炸,漫天尘土中,几个黑影闪现,目标明确的冲向队伍中央搭载了公爵母女的地龙车。 只是几道黑影还未来得及接近车驾,就被隐藏在周围树林中的十数名侍卫摸近身旁,丝毫没有因突发状况而产生的慌乱。最快一人几乎眨眼便冲进劫匪圈中,甚至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剑光一闪,空气中接连传来几道噗哧声,随后便是收剑入鞘的声音。 待烟尘散去,地龙车已经被十几个侍卫围的水泄不通,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周围,保持随时能够出鞘的状态。 距离十米外的空地上,先前躲在地下的七个黑衣人尽数伏诛,侍卫模样的男人在他们身上摸索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才走到车边,低声说道: “夫人受惊了。” 应对危机时刻的防护罩消去,车窗的帘子翻动了一下,露出一张保养精致的妇人面孔,对男人笑了笑:“辛苦你了,南丁格卫队长。” 男人将压得更低了些:“恕卑职无能,本来留下一个活口,却没想到嘴里塞了毒药……现在连对方底细都查不出,请夫人责罚。” “这么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啦。贝伦先生。” “小姐……” “打能量石主意的‘家伙’就那么几个,就算不查也无所谓。”索菲娅从车门走出,灵巧地落到地上,来到南丁格身边,冲他笑了笑:“先前我还在想,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事倒是怪无聊的,结果马上就来人了,哈哈……对了,他们都是什么水平的?” “四名八级剑士,三名八级魔法师,其中一人使用土系魔法,其他两人……因为杀的太快,卑职也不知晓。”南丁格认真回答道。 “这么点实力就敢来劫车……”索菲娅摇摇头,满脸遗憾的说道:“下次再有人来别急着动手,我想看看他们有些什么手段……” “小姐,这一点实在是……” “爱莉,别胡闹。”乌尔莉亚故作生气的喊着女儿昵称,待索菲娅吐吐舌头回到车内,对露出感激表情的南丁格摆摆手:“不用听丫头胡闹,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谢谢您的理解。”南丁格微微颔首,正巧刚刚外出侦查的侍卫赶回,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南丁格便再次回到窗边,询问是否继续启程,亦或者通知卢登堡的公会,让他们派人迎接。 “只是回家省亲而已,就不要麻烦当地的官员了——当然,如果卫队长对保护我们母女俩没有自信的话……” “卑职明白了。”南丁格?贝伦,这位曾任玛索大公贴身护卫、现在受命保护夫人郡主的卫队长轻鞠一躬,冲其他人摆摆手,原本围在车驾周围的侍卫便立刻无声无息退下,重新隐匿回路旁的树林。 接下来的路程倒是没再有变故,来到城门下时,天空已经染上点点星光。 因为得到先一步进城的侍卫报告,城内有些居民自发组织了欢迎仪式,乌尔莉亚夫人便调转车队,选择从小门入城。南丁格自然双手赞成,作为卫队长,未经提前布置、安插人手的熙攘人群,几乎与危险划等号,这样选择反而让他省了不少力。 好在老夫人的住宅里西门不远,长达十余辆的车队在略显狭小的街道前行一阵后,很快便来到了小庄园门外。 虽然老夫人家里只有两个侍女,但住宅周围的安保倒还做的不错,现任卢登堡市长、托马斯侯爵也为老夫人配置了三十名身手高强的保镖,在车队到达前,已经将周围街道清空,只留寥寥几位官员在门外迎接。 “夫人难得回卢登堡,实在是有失远迎啊。” “托马斯大哥,好久不加了。” “伯伯好~” “哦!我都没注意,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长得这么俊俏。” “伯伯,我今年都二十二岁啦,还说什么小姑娘。” “哈哈……” 乌尔莉亚与托马斯算是儿时玩伴,两人碰面自然没有多拘谨,并不在意身份差别,再加上索菲娅这个惹人爱的后辈,气氛更加热络许多。两人攀谈一阵,待车队安置的差不多,便一同走进庄园内。 临近宅门,乌尔莉亚稍微压低了声音,“大哥,一会儿见到母亲,还是不要提起……路上的事。” 托马斯耸耸肩,笑着摇头道:“怎么,怕老夫人担心?” 乌尔莉亚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她嘛……对家里两个小东西多么上心,尤其爱莉这丫头,更是疼的不行,要是知道丫头研究的东西遭人惦记,恐怕会担心的睡不着觉。” “是啊大伯,别和外婆说哦。”索菲娅眨眨眼,引得托马斯一阵苦笑,冲两人点点头:“行啦,我知道了……不过在你们住下的这几天,我会加紧派人盯着,虽然卢登堡向来治安好,但还是防患于未然……你们要想去什么地方,记得跟我留在这里的护卫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做点准备。” 说到这里,托马斯转向跟在后面的南丁格,微微笑了笑:“当然,我不是在质疑贝伦先生的实力,只是多尽一份保护,多一份放心。” “劳您费心了。”南丁格也笑着回道,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 对于夫人与小姐的安全,即使做到百分之二百,也毫不为过。 等三人进楼后,南丁格便带着几个侍卫沿庄园视察,与负责庄园安保的领队碰了个面,大致了解周围布置后,将自己的人手安插在可能存在漏洞的地方,等脚步声消失,庄园重归平静,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铜墙铁壁了。 负责保护老夫人的这些人自身实力都不错,在卢登堡也算是些好手,但在见到南丁格手下的几十人后,还是有些相形见绌,对这些公爵手下的护卫赞叹不已。 只是在做完布置后,南丁格从安保领队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不免皱起眉头。 “明天?欢迎会?” 正文 第一七五章 聊 “推掉不行吗?”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安保队长面露难色:“你应该听说过老夫人的脾气,但凡有人来拜访,除了礼物不收,向来是愿意坐下聊聊的……最开始我们也很紧张,害怕有不怀好意的人掺在其中,不过时间长了,来往的客人也都客客气气,实在不好驱赶……” 南丁格凝重的看着他:“没法劝老夫人改变主意吗?” “老妇人说,很多街坊都是看着公爵夫人长大的,大家也好久没见面,既然这次被他们知道了,就干脆在院子里摆个宴会,好好聊一聊……我们只是些看门的,实在是没有话语权,还望您能体谅。” 安保队长在城内的职位并不低,否则也不会被安以保护老夫人的众人。不过面对南丁格时,他还是情不自禁的使用了敬语,因为这个看上去随和的卫队长,总是不经意间给他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而且随侍在公爵夫人身边的护卫,拥有极强实力的同时,一定也地位不俗。 “好吧……”南丁格扶住额头,就算现在去和夫人谈谈,估计也改变不了老夫人的想法。 只能加强戒备了。 “明天会有多少人来?” “这个……少说也得两三百吧,多的话可能四五百……” “四五百——”南丁格脸颊抽了抽,看了眼面积不算大的庭院,很容易能想象出明天人满为患的场景,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安保队长招招手:“咱们好好讨论一下明天的区域规划与保障措施……” 就在南丁格绞尽脑汁安排的时候,主楼内,许久不见的祖孙三人,正在温馨而祥和地聊着天。 “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外婆啊?” “当然想啦~”索菲娅靠在老太太身上,凑上脸狠狠亲了一口。 虽然从小生活在父亲的辖区,极少有时间来东部探望,索菲娅仍然对这位慈祥和蔼的外婆亲近有加。小时候或许还能随时跟着母亲回来,但后来在魔导科学上崭露头角,索菲娅的空闲时间便越发紧迫,常常十天半个月呆在实验室中,别说横跨半个国家了,就连回家的次数都减少了许多。 老人摸着少女的额头,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是吗?外婆可觉得不是呢,莉亚回来这么多次,你为什么都没跟来啊?” 索菲娅抿抿嘴,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老人,拉着袖子撒娇道:“外婆~您也知道,我不是一直在研究魔导科技嘛……像河边的水轮、加了风魔法的魔导载具等等这些,都是我改进的哟!之前几次我也想跟妈妈一起回来,但总是遇到技术改进的关键时期,实验室实在是离不开我……” “所以研究那些比外婆更重要咯?”老夫人哼了哼鼻子。 这句话自然是玩笑,不过索菲娅听了却有些难过——好像自己确实太沉迷于工作了,上次回来探望还是两年前,这么久的时间,就算老太太真的怪罪,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种毫无怨言的态度,反而让索菲娅更愧疚了。 大概是察觉到少女的心情,老太太知道自己无心说了句错话,连忙拍拍她的后背,改变话题:“跟外婆说说,你最近又在捣鼓什么新奇玩意儿啊?” 提到这件事,索菲娅一下子来了情绪,先前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兴奋的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 “外婆你看!” 老太太凑近,仔细端详了少女手中那块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石头一阵,笑问道:“看着挺漂亮的,这是干什么用的啊?” “它可不只是漂亮哦。”索菲娅眉飞色舞的解释道:“这种石头的原料名为‘硭’,是种极为神奇的矿物,只会在魔导水晶矿的附近存在,结构非常复杂,我就不和您详细说了……总之,经过几十道加工后,这种石头能够作为一种能量储存装置,可别小看这些繁复的工序,机械族所使用的‘心脏’,虽然存储的‘能量’不同,但装置大致是同一种东西,已经沿用数千年却没被任何其他种族仿制出来,您外孙可是第一个成功的哟~” “哦?我们小爱莉这么厉害啊。”老夫人拍拍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笑容可掬的问道:“那这个石头叫什么名字啊?” 索菲娅晃晃头,“暂时还没想好,就先叫它‘能量石’吧。” 听到“能量石”三个字的瞬间,原本满脸笑容的老太太突然身子一震,表情僵硬了片刻,瞳孔中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坐在旁边的母女俩竟没有一人发觉异常。 之后,老太太仿佛格外有精神,拉着母女两人又聊了许久,直到过了午夜,说完中午在庄园摆宴的事宜后,乌尔莉亚担心老太太的身体,便中断了聊天,带着索菲娅从卧室离开。 回到佣人整理好的房间,乌尔莉亚有些嗔怪的说道:“忘记外婆的年纪了吗?” 索菲娅撇撇嘴:“又不是我想耽误休息的……从头到尾都是外婆在问,难得她这么高兴,我又不好不回答。” 实际上,经过一天的车马劳累,又接连聊了几个祈时,就连索菲娅都有些疲惫,好几次想要抽空提议休息,但今天的老人不知为何特别有兴致,问了她许多关于工作上的问题,尤其是能量石相关的事情,老人问的最多,似乎莫名感兴趣。 甚至于到了后面,许多技术上的专业问题,就连母亲都未必理解,老太太竟然听的津津有味,索菲娅甚至有种错觉,老人好像真的能够理解自己说的话。 越想越觉得有些怪异,索菲娅干脆坐起来,向身旁的母亲问道:“外婆以前对魔导科学有过研究吗?” “应该没有吧……”乌尔莉亚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不觉得外婆今天问的问题有点多吗?我是说关于魔导科学方面的。” 乌尔莉亚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好久没见到你,自然想和你多聊聊,这有什么奇怪的,别多想了,赶紧睡吧。” 索菲娅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也说得通,便将这件事放到一边,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功夫就沉入梦乡。 正文 第一七六章 遇刺 “客人,您的午餐已经送到。”侍者彬彬有礼的敲了敲门。 “哦,十分感谢。”男人接过餐盘,随口问道:“那边的庄园在办什么活动,聚了许多人啊。” 侍者笑道:“您是外地来的游客吧?这座庄园的主人是前任前任卢登堡市长巴特利侯爵的夫人,她的女儿回家省亲,大家在办欢迎宴会。” “哦,原来是这样。”男人露出恍然的表情:“不知道他们要办多久,我想用完餐去凑个热闹。” “这个……可能有点麻烦。” “怎么,参加这种宴会需要一定身份吗?” 侍者面露窘意,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其实参与这次宴会的,大多是城里的平民,并没有什么门槛,唯一一点要求,是在卢登堡常住的居民……听说是为了保护老夫人她们的安全,安保的审查还蛮严格的,估计您应该进不去。” “……好吧。”男人想了想,冲侍者点点头:“麻烦你了。” 视者行了个礼,将房门带上。 侍者离开后,皮尔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将餐盘放到桌上,走到窗边,注视着不远处庄园内的一举一动。 昨晚经过一系列慎重考虑后,他还是决定暂时不与乌尔莉亚夫人接触,虽然不想这么考虑,但对方身边很有可能有内奸,敌在暗我在明,贸然接近并非上策。 所以在勘察了附近地形后,皮尔选择了这家庄园后方三百米远的旅馆下榻,还挑了间最上层的客房,原本一身麻衣也换成城内常见的开衫装扮,如果不带着“曙光”到处晃,几乎很难引人注目。 在这个距离下,一旦庄园真的发生什么变故,皮尔能在第一时间赶到,而且以这种从上到下的视角,能够轻易掌控大部分宴会的状况,避免了当局者迷的困境。 不过三百米的距离,即使是皮尔全力冲刺,也需要数秒时间,如果遇到的是暗杀,依然存在来不及救援的风险。 不过在先前推衍中,皮尔几乎能够否定对方目的是谋杀的可能,虽然宴会上可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夫人,但相应的安全保护一定也比平日提升数倍,公爵手下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突然发动袭击成功的可能甚至远低于平日。 想要谋杀,反而选在来时的路上下手更容易。 除了这种可能外,其他所有状况皮尔都自信能在第一时间赶到,而且从昨日寻找合适酒店时,在后街遇到的几个便衣护卫身手来看,安保力度还是能让人放心的,公爵夫人身边更会有最强的几个贴身保护,足以应对大部分状况,至少给自己拖延几秒还是足够的。 将房门反锁后,皮尔扒开缠在爱剑身上的布带,轻轻敲了下剑身,发出熟悉的脆响后,将剑背到背上,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坐回桌前,快速将餐盘中的午饭解决掉。 待吃的差不多时,庄园里的宴会正式开始。 ………… 作为卢登堡的代表,在宴会上致辞的却并非托马斯侯爵,而是另一位昨晚在场的官员。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毕竟庄园里的宴会属于私人性质,托马斯侯爵到场就未免有些太正式,这种小事也不该麻烦一市之长。 不过没有了太多政要人员在场,客人们自在了许多,等新老两位夫人致谢后,宴会便算正式开始。 坐在各处的客人以桌的形式轮流到老夫人面前,作出感恩的谢词,气氛融洽无两。 到场的客人大致有三百人,这还是在南丁格极力恳求后才控制的数量,要不让所有闻讯而来的居民进来,整个庄园估计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作为卫队长的南丁格自然站在老少夫人身后,聚精会神的盯着每一个前来致谢的客人,无形中给他们一种“生人勿近”的威压,尤其被这位气势惊人的侍卫盯着看几秒,所有人的腿都会下意识抖两下,那些早就想好的冗长谢词也变成短短几句。 乌尔莉亚也不只一次提醒他别吓到人,但在这点上南丁格毫不退让,好在老夫人的和蔼冲淡了这份威严,客人们大致还能正常聊上几句。 不远处,被替换回来的守卫刚刚巡视完街边,冲南丁格点点头,示意一切正常,南丁格便重新将目光移回,只是看到郡主那边时,仍不免头疼起来。 “这个犁车的用法大家清楚了吗?” “原来是这样……” “耕地的效率能加快一倍啊。” 不少对家里新买的魔导耕具不解的农户,趁着宴会的时机向这位天才少女提问,被对方简单扼要的解释了几句后,皆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后便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南丁格保持对夫人这边的警惕,快步走到索菲亚身边,在她耳畔低声提醒道:“郡主,请不要过多与陌生人接触……” 索菲娅看了一眼,调皮的挤了挤鼻子:“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带着什么,就算真有坏人,不用你出手,我自己就能解决掉。” 南丁格想再说些什么,索菲娅已经重新把头转回去,兴致勃勃的为其他人讲解了。南丁格在心里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主桌旁,只是用眼神示意附近的护卫注意郡主的周围。 没过多久,老夫人跟女儿耳语了几句,接着便起身,在侍女搀扶下向楼内走去。正要派人跟去的南丁格被乌尔莉亚拉住:“母亲去方便……就不要派人跟着了。” “哦、是。”南丁格面色一窘,点点头。 反正主楼外有侍卫守护,也不会出现什么危险。而且南丁格保护的对象,主要还是以公爵夫人母女为主。毕竟可能存在的假想敌中,多半是盯上小姐最近研发的“能量石”,老夫人反倒应该不会有多大危险。 只不过出乎南丁格预料的是,老夫人离开许久后,竟然迟迟未归。越反感到不对,南丁格也顾不上礼仪问题,直接派人进到主楼中,结果进去勘察的侍卫神色慌张的跑出来,手上还染着触目惊心的血。 南丁格脑袋轰的一声—— “老、老夫人遇刺了!” 正文 第一七七章 惊魂未定 “保护好夫人小姐!” 说话的同时,南丁格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风一样的出现在大楼门口。 “老夫人!” 南丁格两步冲上楼梯,副队长也神情紧张的跟在后面,却被他回头吼了一句:“跟来做什么!回去保护小姐和夫人!” 将守在那里的侍卫推开,南丁格总算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老人,毫不犹豫蹲下身,在老夫人胸口位置点了几下,想要止住血流,旁边侍卫赶紧报告道:“腹部有一道十公分长的刀伤,并未伤及内脏……” “刺客呢?!” “这……没有发现。” “废物!”南丁格狠狠骂了一句,好不容易将血止住,但老人状况仍然非常糟糕,也没有时间生这些下属的气,便抱起老人,边向楼下冲去,便冲身边喊道:“加紧防卫!给我把随队的圣疗师——噗咳!” 即将跨过大门的南丁格骤然止住身形,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去,看到胸口位置插着的那把通体漆黑的短匕,眼神闪过一丝茫然,喉咙涌上一股火辣辣的感觉,接着便两脚一软,跪到地上。 ““队长!”” 后边的侍卫发现状况不对,立马冲到南丁格身边,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 “队、队长!” “你在干什么……” “嘻嘻嘻——” “问题——”南丁格含糊不轻的说了一句,右手紧紧攥住老夫人的脖子,却仍止不住老人嘴里发出的奇怪笑声。 看着嘴角淌出乌黑鲜血的南丁格,以及兀自在地上挣扎的老夫人,所有侍卫都呆愣在当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南丁格!你要干什么!” 这边的状况惊动了席位上的客人,人群中产生了一阵骚动,乌尔莉亚与索菲娅几乎是跑着过来,见到他竟然胆大包天的按住老太太脖子,当即勃然大怒,可随后便发现两人的状态不对劲,尤其在看到蔓延在南丁格身下的血泊后,乌尔莉亚面色“刷”的一下变成惨白,差点尖叫出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护夫人小姐——”南丁格通红着眼睛,仿佛挤出了所有力气,歇斯底里大吼道:“老、老夫人咳……有问题……有人变装混进来了……” 说完最后一句,南丁格肩膀一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就这么向下倒去。 “队长!” “贝伦先生!” 副队长眼疾手快,几乎在南丁格倒下的瞬间冲过去,犹豫了下,还是将想要弹起的老人按住,顿时感受到一股绝不该出现在这种年纪的老人身上的巨力,心下大骇,却又不敢松手,只能维持着这种姿势,向索菲娅母女看去。 “别过去!” 索菲娅伸手阻止了想要冲过去的母亲,一瞬间发生了太多事,让她仍有些搞不清状况,只能尽力保持理智,一咬牙,下令道:“马上把圣疗师找来!莱特先生……先不要松手!其他人把贝伦先生翻过来!” “不要松手”四个字,索菲娅几乎是咬着舌头发出来的。即使她如何不信,但南丁格的话实在太耐人寻味,自己的外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尤其现在这种张牙舞爪的奇怪状态,明显有些异常,而且南丁格这种实力顶尖的剑圣,竟然会在无声无息间遭受重创,甚至于现在生死未知,怎么想都让人匪夷所思。 “到底是……” 索菲娅抿紧嘴唇,将神经拧成一根线,大脑急速飞转起来,直到侍卫报告“卫队长还有气”的消息,才稍微松了口气。 “爱莉,究竟是……” 看着老人在地上挣扎,乌尔莉亚也知道自己母亲有异,作为女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免捂住嘴痛哭起来。 索菲娅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看到南丁格胸口的那把短匕时,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可能。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客人围拢过来,索菲娅回过头,也顾不上郡主礼仪了,冲维持秩序的侍卫吼道:“遣散所有人!立刻、马上把庄园清空!” “是!” 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护卫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疏散人群,不过还是有不少先一步冲上来的居民看到前面的景象,拉住护卫的手臂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夫人怎么受伤了!” “我看到了好多血——” 很快,老夫人“受伤倒地”的消息传遍整个人群,这下便想炸了窝的马蜂,原本还井井有条的秩序顷刻间翻覆。 “老夫人受伤了!” “让我过去看看!我是医生!” “啊——不要挤——” 许多人心急之下,想要冲过护卫防线,却与严格执行任务的护卫产生了摩擦,渐渐便有嘶喊与咒骂响起: “老夫人出事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看看!” “你们这些守卫到底在干些什么!” “有空拦我们,怎么不去抓凶手!” “够了!”索菲娅大喊一声,却被铺天盖地的声音淹没,眼看人群越来越激愤,只能示意火速赶到的圣疗师先为两人处理伤势,正要亲自过去遣散众人时,突然察觉到一丝魔力波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天空倏而暗了下来。 不好—— 索菲娅心生警惕,刚要回身提醒,掺杂着浓稠黑暗气息的红光便照亮整个天空,原本平整的路面骤然亮起令人眼花缭乱的条纹。 “……这是什么?!” 索菲娅大惊失色,就算她在魔法上造诣不高,平日却没少在上下功夫,学习过极为丰富的相关知识,对于诸多魔法阵的图案了然于胸,可今天这个遍布庄园的魔法阵,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图案。 “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呀——” 阴惨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索菲娅头皮发麻地转过身,老人的侍女竟不知何时来到近前,脸上带着超出五官容许的夸张笑容,一步步向她走来。 “副队长!侍卫!” 索菲娅焦急地喊着,却发现周围的护卫竟纹丝不动,像是定住了身体,只有嘴角咧到耳根的侍女慢慢逼近。 “别过来!” 索菲娅慌张的向后退了几步,将手伸进口袋,就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反击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紧张,放松。” 如太阳般耀眼的亮光划过天际。 暗红色的世界,就此一刀两断。 正文 第一七八章 救场 金色的光芒,在暗红的世界撕开了一道口子。 眼中的色彩渐渐明亮,凝滞不动的景物如同慢镜头般开始流动,随后越发快速,最终彻底恢复到正常的轨迹。 索菲娅晃晃头,从精神禁锢中醒过来,眼前却陡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背影。 “你是……” “大概是精神类的魔法,魔法阵提前刻在了庄园内……不知用什么手段瞒过了你们队内的魔法师,除了队内的剑圣与大魔导师,几乎所有人都中招了。老夫人多半也是之前受到这个魔法的影响……” 温和的声音传来,男人并未回过头,只是简要分析了眼下危机的可能性。明明身处险境,周围到处是未知的危险,索菲娅却没有先前的慌张,在听到男人声音的一瞬间,只觉得心脏“嘭”的跳了一下,紧随而来便是充实的安全感。 男人握着一把几乎有人高的巨剑,面对脸色渐冷的侍女,声音却仍是对着身后:“敌人数量不明……至少应该有两个,外面这些平民受到控制,我暂时也没有解决办法,你们的卫队里有多少好手?” 索菲娅思忖,这位突然出现的“大侠”口中“好手”的定义应该指的是十级,便压低声音快速回道:“除了倒在地上的卫队长外,还有两位大魔导师与剑圣随行……不过其中一位是圣疗师,不能算在战力里,还有一位剑圣在托马斯侯爵那里……” “所以在场的只有两位吗……” 男人转了转头,似乎是在寻找两人的位置,站在对面的侍女却趁机发难,没有华而不实的假动作,只是凭借惊人的速度,几乎瞬间贴近男人身前,手中抓着一把不知从何掏出的黑色短匕,冲准男人胸口位置狠狠扎去。 “小心——” 索菲娅的尖叫与金光同时绽放,下一刻,浑身裹狭着暗红魔力的侍女倒飞出去,男人如同天神下凡般身披金光,在侍女划过半空的空隙,甩手递出一剑,璀璨的剑气钉入侍女身体,将她砸进远处的院墙中。 一旁守护公爵夫人的副队长马上想要追过去,却听到救下郡主的男人大吼一声:“她只是个傀儡——小心!” 作为护卫队的副队长,莱特的实力虽然略逊于南丁格,但也是实打实的剑圣,在男人的提醒下,此刻也顾不上尊卑礼仪,拉住夫人的胳膊向旁边跳去,之前所站的位置便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回过头,几个外貌奇特的侏儒在地上抓出一道深坑,闪着寒光的爪子整个没入地面。 “还有人!” 莱特刚刚站稳脚步,正对那几个侏儒严加防范时,忽然脑后生风,再想拉开夫人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拔剑,准备硬接下那未知的攻击。 不过就在他即将出剑时,半空中的黑影突然被一团疾驰而来的火焰裹住,在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烧灼声,惨叫着倒向地面。 “恩波!” “不好意思,在那边被缠住了!”刚刚从屋后现身、带着薄框眼睛的男人,正是护卫队中的火系大魔导师。 这样一来,庄园内的护卫基本到齐,那些先前受到精神影响的普通侍卫,也在时间推移下恢复自由,只不过原本处在暴走边缘的客人却未能苏醒,各个眼中泛起红光,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毫无顾忌扑向艰难维持阵型德瓦侍卫。 “副队长!这些人……” “我们快顶不住了!” 防卫圈越缩越小,看着周围状若癫狂的客人,自小娇生惯养未受过多少惊吓的公爵夫人早就哭的梨花带雨,只能由索菲娅站出来,却又不想伤害这些无辜的百姓,便对身边的侍卫下令道:“退回宅楼——” “不行!” 呵断声响起,索菲娅愕然抬起头,金光散去、一直在警惕周围状况的男人回头,露出半张刀削斧砍的坚毅面孔:“对方摆明是要把我们逼近楼中,里面一定有什么陷阱!” 索菲娅这才悚然,暗骂一声自己,就想再找其他方法时,半空中突然回荡起先前听到的阴沉女声: “桀桀桀——破坏人家的计划,真是个讨厌的男人哟——” “那里!”男人暴喝一声,在莱特与恩波尚未反应过来前,朝着右向空地斜劈出去,金色的剑光像是滴入水面的水滴,在空气中荡起层层涟漪,竟像是斩在某个无形的软体上,光影崩碎后,显露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 女人现身的瞬间,所有人都毫无来由的感受到一股恶寒。纤细如同手工艺品的四肢,暗红色的旗袍,女人身上似乎处处彰显着不祥,尤其戴在脸上的覆面面具,甚至连眼睛的空隙都没有流出,整张面具雕琢着千奇百怪的花纹,只看一眼,便让人浑身不自在。 不知是声音原本如此,还是经过面具的特殊处理,女人的嗓音尖锐而高亢:“我道是谁横插一手……本以为把南丁格摆平,其他的人都好对付,却没想到竟然会出现您这样的大人物……看来今天的计划不一定能顺利完成了……不知能不能请您网开一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让我等将这位郡主带走,‘龙骑士’大人?” 索菲娅一愣,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看向身前的男人—— “可以呀。”皮尔笑道,下一瞬间,整个人气势大变,如同温养在鞘的宝剑出锋,势不可挡。 女人骤然被这凌厉的杀气侵袭,下意识后退几步,接着便听到男人的声音:“——如果你能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即使站在旁边,甚至根本不是这股杀气的目标,莱特还是汗毛倒竖,不由吞了口口水,再看向男人时,眼中已经只剩下敬佩:“真的是……皮尔将军!” “皮尔哥哥……”索菲娅呆呆的念了一句,她刚刚便觉得男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尤其那道标志性的金光,像极了秘剑“曙光”……只不过索菲娅无法相信对方会离开曼哈特,直到女人点破身份,才总算确认下来。 “好久不见了,爱莉。” “可是东军那边……你怎么会……”索菲娅甚至忘了周围的凶险,难以置信的问道。 皮尔爽朗一笑:“哦,我只是路过。” 正文 第一七九章 第四人 “路过?”女人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怪异的嘲弄:“看来是东军大捷,咱们的将军大人得了休息的空闲,没事出来溜达溜达,巡视一下未来自己的领地?毕竟败退魔军的军功再高,也不如世袭的爵位来的直接嘛。” 甘道夫大公只用皮尔一个儿子,而皮尔的母亲又去世的早,所以未来的公爵爵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在女人口中说出,倒是别有用心。 皮尔自然不是那些混吃等死的纨绔,在东军中的升迁也完全凭借个人实力,老甘道夫从来没有开过特权,也非常欣赏儿子自力更生的决心。 被这么嘲讽一番,皮尔反而笑了笑,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是啊,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得休息嘛,好不容易把艾尔西夺回来,怎么都得给自己放个假。” 说话的同时,在女人看不到的地方,皮尔对侧面的莱特发了个信号。 “这才打下艾尔西几天呢,你说……要是我把主帅离开东军的消息散播出去,魔族会不会趁机打回来呢?”女人面具下的脸笑意盎然。 “兵不厌诈,就算你真的散播出去,魔族里但凡有点脑子的将领,也得掂量掂量其中的真假,或许是我有意放出的呢?”皮尔将“曙光”插到地上,伸出手指在头侧比了个圈:“而且你似乎想错了一件事。” “哦?不知道将军大人有何见教?” 皮尔双手合十,伸了个懒腰:“你得能活着把消息带出去。” “盛放于地狱的彼岸花——十级魔法?焰萝!” 绚烂的魔法阵亮起,一旁暗中蓄力的大魔导师终于撤去伪装,在皮尔话音未落的瞬间朝女人汹涌卷去。 与此同时,先前给皮尔信号的莱特无声无息闪至女人侧方,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轨迹,对准女人的腰际横扫而来。 至于正面的皮尔,更是暴喝一声,插在地上的巨剑金光大亮,无数道裂缝沿着地面延伸,以掎角之势袭向女人。 “三打一,你们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女人轻笑一声,声音却带着一份游刃有余,仿佛面对不是三个顶级强者,没有一丝慌乱,修长的十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弹,渐渐有胶状的黑雾升起。 “暗系魔法,小心!”恩波出声提醒道。 即将与黑雾接触的莱特手上力度加重了几分,火光、剑光、金光三道一齐撞入黑雾中,却没有预想中的爆炸,黑雾如同流沙般凹陷进去,将数道攻击一并吞没,只是颜色变淡了几分,摇晃几下后消失不见,成功挡下了三人联手攻击。 “切——” 险些被吞掉爱剑的莱特哼了一声,忌惮的向后退去。与此同时,一直站在原地的皮尔突然拔出巨剑,身上金光再现,只是这次却并非针对女人,而是出人意料的向身后挥去—— “铿——”清脆的金属碰撞音响起,皮尔暴喝一声,剑身上的光芒陡然粗壮了几分,连同刚刚从阴影中现身的男人一起打飞出去,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收回巨剑,摆出防御姿态,寸步不离的守在索菲娅身边。 “暗系魔法的女人,这个剑客,还有不知躲在何处的精神系魔法师……”皮尔鹰隼般的目光环视着庄园,对退回来的莱特提醒道:“至少来了三位高手,甚至可能更多,不要恋战。” “是我大意了。”莱特咬牙切齿的盯着新出现的男人,刚才若不是皮尔反应及时,出现在郡主极近距离处的剑士很有可能已经得手,这种耻辱感让他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将对方撕碎。 被斩飞出去的男人明显受了伤,捂住嘴巴缓缓站起来,脸上同样带着刻满不详花纹的面具,抬起细若银针的长剑,对皮尔深鞠一躬:“不愧是……令魔族胆颤的‘龙骑士’……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恐怕已经超出那位‘剑狮’团长许多了……” “哦?你认识莱因哈特吗?”皮尔笑了笑:“他现在多厉害我还真不知道,倒是想切磋一下……不过你这样的,他打十个应该没问题。” 面具男人身上气势一变,如同一枚蓄势待发的毒箭,明显被皮尔的调笑所激怒。 “你打不过他,别上去送死了。” 使用暗系魔法的女人向前走了几步,制止了男人的冲动,边把玩着头发边笑道:“明明刚才有机会杀掉我,却能忍住诱惑守在原地,不愧是运筹帷幄的将军大人呢……身手又厉害,头脑又聪明,真不想和这种人作对呢……” 实际上,在刚才皮尔拖延时间等待其他两人配合的同时,女人又何尝不是等候队友就位,甚至主动以身犯险,如果皮尔亲自冲过来,或许她会受到重伤,但趁着这个机会,藏在暗处的剑士便能成功得手。一旦将郡主挟持走,计划便算是成功了。 只不过现在看来,自己这边的小心思,似乎从头到尾都被看穿了。 “既然不想,大家何不各退一步,你们从这里撤走,我也免去了许多麻烦。”皮尔淡然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凝重。虽然单从实力上讲,他比这两人高出许多,但有索菲娅这个负担,总会显得束手束脚,很难对两人造成实际伤害。 对于皮尔的提议,女人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空气一时陷入沉默。 侍卫仍在竭力阻止疯狂的人群,但碍于无法还手,渐渐有些抵挡不住,终于在某一刻,防线被撕开一道口子,几个人瞬间钻了进来,朝索菲娅的方向扑去。 “滚开!” 位于圈中的几个侍卫马上顶过去,不再留手,几下便将他们制服,只是其中一个女人怀中的襁褓在争执中飞上天空,眼看就要落地,索菲娅一咬牙,向前快跑两步,总算成功接下了孩子。 “还好……” 索菲娅长出一口气,正要查看婴儿状况时,襁褓突然亮起红光,索菲娅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意识到中了陷阱,立刻想松手,却为时已晚,红色光芒罩遍全身,闪烁了几下,整个人从原地消失不见。 “空间魔法!”稍慢一步反应过来的皮尔,整个人如同饕餮巨兽,浑身散发出澎湃杀意,恶狠狠看向主楼方向:“……第四人!” 正文 第一八零章 瞬杀 先前的战斗中,与敌方剑圣对峙之余,有个疑问一直在皮尔脑海中挥之不去—— 对方是如何贴近到索菲亚身边的? 男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若不是皮尔全神贯注提防周围,在气息出现的瞬间出手,索菲娅可能早就被对方劫走。 当时正值形势危机,皮尔也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本能以为对方的精神系魔法师动了什么手脚,遮蔽了自己的感官,而男人又拥有极高的隐匿身法,因而才能瞒天过海。 “不止三个人……”看着索菲娅消失的位置,皮尔很饿很难攥紧拳头,终于明白了之前疑问的答案—— 空间魔法。 无论是男人现身的方式,还是索菲娅触发的陷阱,都是对方阵营中那位空间大魔导师的杰作。 “所以其他人都是障眼法吗!”皮尔通红着眼睛瞪视着前方,女人歪着头,即使看不清面庞,却给人一种在笑的感觉。 “郡主!” “不好!” 稍迟半步,莱特与恩波发现异常,顿时脸色大变,发现小郡主消失的其他护卫,马上有些慌乱起来,本就精神深受打击的公爵夫人,见女儿消失无踪,两眼一黑,直接向后仰倒过去。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赢过了大名鼎鼎的小甘道夫先生。”女人仰天大笑起来,语气中更像是在炫耀: “原本的计划是废掉南丁格后,用武力劫走那位小美人……只不过没想到竟中途杀出一个麻烦的家伙……对于‘龙骑士’的威名,我等还是有所耳闻的,正面交锋恐怕很难将人带走,所以才用了点小计俩,精神魔法也好,暗系魔法也好,那边的白痴剑士也好,都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真正的杀机可不会轻易显露给你哟?哈哈哈……” 皮尔眼里几乎要冒出火花,如果眼神能杀人,女人早就死掉一万次了。 其实并非是皮尔做的不够,索菲娅被转移的原因,还是在于有心算无心,即使再如何谋略过人,皮尔也无法算到所有事,尤其在对方实力、背景皆不详的情况下,想做到面面俱到,实在是力有未逮。 而造成索菲娅被当场转移的契机,却还是那个用来勾引她主动出来的襁褓,敌人甚至将索菲娅的善良都计算在内,如果当时她没有离开皮尔身边,眼睁睁这个婴儿惨死,那他们便很有可能满盘皆输。 ——出色的谋略。 若是站在将领的立场,皮尔甚至会为这个看似赌博、实则算无遗策的计谋拍手叫好,这才是真正将自己与对方完美融入棋盘中的杀招。 只不过作为敌人,皮尔只能咬牙切齿,独自体会着心中的懊恼。 一方知己知彼、蓄谋已久,对目标的了解已经到达一种恐怖的程度,而一方仅仅是中场加入,知之甚少,实在无法说成是对等的博弈。 只不过皮尔的自尊不允许他为自己找开脱的理由。 这一局,自己就是输了。 哪怕空间魔法师在整个利亚都极为罕见,实在太难将其纳入对方所能动用的可能性中,皮尔还是产生了深深的自责。 只不过这种自责,很快便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后悔懊恼已经于事无补,自己该做的,是如何弥补失误。 皮尔在脑海中快速翻找起空间魔法的信息,为了针对魔军中的魔法师而努力学习的知识,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空间魔法是一种笼统说法,只不过将诸多运用空间能力的创想魔法归纳成一类,互相之间还是存在许多差异。以皮尔的判断,将索菲娅转移的空间魔法无疑属于“传送”类,现今大陆各处的传送门便是出自千年前的某位传送魔法大师之手。 一位十级传送魔法师所能进行的位移距离极远,但这是在做足准备的情况下。自己的出现应该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索菲娅受到的强制转移魔法,应该是仓促之间准备完成的,传送距离未必会有多远,现在追过去,或许还有可能将对方堵住。 想到这里,皮尔抬起头,冲女人笑了笑。 “不知道——” “嗯?” “你们有没有给自己准备传送魔法呢?” 话音未落,女人瞳孔皱缩,一抹金光冲天而起,在她眼中越放越大,几乎片刻便冲至身前。 在极近距离下,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散发出宛如实质的浓厚杀意,女人浑身抖了一下,双手合十,以最快速度结成魔法阵,却在完成前被一道犀利无比的剑光打断,一口艳红的藤萝在空中绽放,女人如遭雷击,整个腹部被余百斤的巨剑砍中,整个肠肚被凶悍无匹的剑气搅烂,身体呈“弓”状向后倒射出去。 “让剑士近身,便是魔法师的死期。”皮尔将巨剑一甩,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男人,眼神如同地狱中的修罗恶煞: “下一个。” “杜欧蕾!”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男人猝不及防,担心地看向埋在废墟中的女人,却在这刹那失神儿工夫,后背猛然一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激遍全身,男人大骇之余,只能仓促出剑,好在细剑的优势便在于细微之处的辗转腾挪,男人的剑术本也以速度见长,即使对方实力强劲,也绝不可能在速度上胜过自己,当即便判断出能够挡下这一击,正要松一口气,却悚然发现——剑技所向之处竟空无一人! “你比光更快吗?” 如同死神般的冰冷声音在而后传来,男人瞳孔先是猛缩一下,继而彻底扩散开来,嘴巴开阖了几下,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向前倒去。 “你们保护好夫人,小心藏在暗处的那个精神系魔法师,我去追郡主。” 展现出真正实力瞬杀了二人的皮尔,没有丝毫停留,只留下一句话,不待莱特回答便径直向庄园外冲去。 与此同时,卢登堡西城区的某片废弃庄园中,被传送到这里的索菲娅,紧紧攥住口袋中的能量石,看着不远处似乎正在争吵些什么的男女——确切来说是男人和女精灵的二人组合,好像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 “这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一八一章 依依的疑惑 正文 第一八二章 讲道理 “我知道,机械族的思维模式与人族不同,或者说是与所有其他种族都不同,你们做事,往往会选择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毕竟拥有发达的计算能力,或许你们的选择在通常意义上讲是最优的,因此也并不需要备选计划…… “然而这种最优方案,有时或许存在某些问题,你们机械族无法理解的问题。人族社会中存在名为“情理”、“道理”这种规矩,和你们严格执行最优方案的‘规矩’不同,是有很大弹性的。而这种弹性,会影响人们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往往经过各种权衡,最终做出的决定,未必就是你们会选的‘最好方法’。” 迟小厉敏锐的察觉到了少女疑惑的根源,作为机械族“仿生”的创新产物,少女仍残留着机械族墨守成规的条框,却渴望理解更多人的行为,就好像前进道路上出现了分岔路口,凭她现在的思维,很有可能走向机械族的那条老路。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情感机能随着时间流逝消失,少女也能重新融入族人。 迟小厉不应该、也没权利为她做选择,但在和少女接触渐深后,还是很容易能察觉到少女渴望理解“情感”的心,或者说,在体会过开心、幸福、惬意乃至悲伤这些情绪后,她已经不想回到机械族了,那里太过死气沉沉,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只是在这些情感外,机械族给予的思维模式还是限制了她思考问题的广度,或许离真正答案只隔了一层窗户纸,但却无论如何都戳不破。 基于少女本人的意向,或者也可以说是愿望,本打算袖手旁观的迟小厉,还是决定帮个忙,在这个分岔路口上,帮她朝想要前往、却找不到路的方向推一把。 可话是这样说,具体该讲什么,灌输什么,迟小厉犹豫了很久。 少女现在像一张白纸,人生观价值观有着极大的可塑空间,任何人都能在上面随心所欲的勾画,简单的举动可能都会造成深远影响,因迟小厉不得不慎重起来,虽然平日自在放荡惯了,但和少女一起时,还是尽量避免显露太多陋习,让她接触广义上讲更加优秀的品质。 不过就算迟小厉如何面面俱到,所言所行也都是基于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很难说有无偏差,甚至自己的理念正确与否,也没有人能判定,只有在这一点上迟小厉仍心存疑虑,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究竟对不对。 不过这种对错,跟其他任何人无关,无论是机械族还是少女以后会遇到的其他人,哪怕以后少女将机械族覆灭,迟小厉也都问心无愧,他所在意的,是少女自己怎么想。 如果将来有一天,成为“人”的少女对自己做出的事感到后悔,那他迟小厉一定会很难过,因为他的初衷不是这样的。从这点上讲,迟小厉算是个极负责的老师了。 不过迟小厉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以后的事情,得以后再看。刚好今日少女对自己的行为提出质疑,便趁着这个时机,为她简单讲讲“人”的行为模式。 在教育方式上,毕竟家里有几个小的,迟小厉也算摸索出一些心得,大致清楚如何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接着说道: “关于‘最优方案’问题上,我不能说机械族的行事准则不对,两者都有其一定的道理。就比如两军开战,一方撤离,对于那些伤员,或许你们会选择舍弃,因为带着他们能否救活不说,自己也有被追上的风险,结合各方面考虑,这种选择是利益最大的。不过换做其他族,很有可能冒着巨大风险将这些伤员带离,摒除人性,他们的行为是极其愚蠢的,但他们做错了吗?我觉得未必,只是将自己生还的希望分给那些受伤的同袍,让他们不至于在绝望中死去。” “而这种行为,是有其潜在意义的。机械族没有‘绝望’、‘士气’这种东西,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的作出最有价值的选择。而其他族不同,如果大家知道,自己受了伤不会有人来救,每个人都只作出认为的‘最优选择’,让别人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了,谁还会拼在前面呢?这样内部团结出现裂痕,长此以往,便会像一把毒刀插在胸口,慢慢蚕食掉军队以及个人的灵魂。” “这种‘灵魂’,就是你所追求的东西,而这种‘最优选择’,放在广义的社会生活中,就是自私。” 少女眼睛抬了抬,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主要内容讲完,迟小厉拉着少女重新回到大街,“回到最初的问题。庄园的事情,我是想帮一下那个郡主,但也无法否认有蹭饭的心思,你可能会觉得让我出手,一顿饭绝对物超所值,可真实情况是不能这样衡量的。这些想法都是我本人的意愿,人家可从没开口寻求帮助,所以不欠我什么,也就不存在什么理所当然的蹭饭。” “我想进去,就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因为在蹭饭这点上,我是请求的哪一方,而那些门卫驱赶,也是他们的本职,我若因此把他们打一顿,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再者说,你问明明想帮忙为什么不潜进去,刚才我也提过,判断那位郡主被人盯上、并想提供保护的人是我,不是对方提的请求,互相各不相欠,为了这种强加的原因而潜入对方家里,这和街边吃霸王餐有什么区别?那我还费力跨过半个城市做什么,直接找个近处酒家,溜进去猛吃一顿就是了。” 大路快要走到尽头,前面不远处,已经能看到西郊外那些废弃庄园的围墙。 迟小厉伸了个懒腰,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 “这样一来,我就变成了只考虑自己利益的自私鬼,虽然我迟小厉算不上什么好人,剑术差劲,只有魔法还马马虎虎,凭这点确实能做不少事,但我还是给自己定了一个框框,做事尽量不逾矩,因为随心所欲的肆意妄为,这种人已经不能称作人了……啊,一不小心讲多了,这方面我倒不担心你,毕竟机械族死板归死板,某些规矩定的还是蛮好的,你有这份基础在,做事应该也会慎独省己,所以只需要听前面那些关于行事选择的话就好……听懂了吗?” 少女迟疑片刻,似是仍在消化理解前面的意思,迟小厉倒也不急于得到答案,想了想,点到为止就好,不再继续探讨更深的问题。 少女先前一直跟着迟小厉步伐,心思全部放在他的话上,此时抬起头,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变了模样,暂时放下仍想不懂的问题,四处看了眼,问道:“这是哪里?” 迟小厉观察着前方,随手从剑鞘里摸出几张白纸,在上边轻轻一掸:“做我们原本该做的事。” “……魔法阵?” “找找看吧,这里距离上一个已经很远了。” 迟小厉突然停住脚步,让跟在后面的少女有些措手不及,一头顶到他的后背,正想表达不满,却看到迟小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过了几秒,迟小厉指了指废弃庄园中的一座宅楼:“里面有五个人。” 少女顺着手指方向望去,搭载了声波魔法的探测装置却毫无收获,反复尝试多次后,不解的抬起头,迟小厉像是提前猜到她的问题,翻了个白眼:“都是些高手,要是能被你察到,那就太丢脸了。” 依依恍然的点点头,不过随即便意识到被顺带嘲笑了,鼓起腮帮子瞪向迟小厉,后者却假装看不见,一心一意注意着宅楼的方向。 “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怎么想也不会有人来度假吧。” “原住民?” 迟小厉笑了笑:“谁会住在这种荒废不知多少年的园子里,除了那栋建筑,其他地方再没有人了。而且对方这种配置,组建一个公会都绰绰有余,聚在这种旮旯地方,说没有阴谋诡计,你会信吗?” 少女明显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想方设法找茬道:“既然他们能够阻碍探查,你是怎么得到如此准确的信息?” “探查魔法的老祖宗可是空间魔法。”迟小厉吸吸鼻子,露出一副高深模样:“反探测魔法的原理也差不多,挡挡一些笨蛋还有点作用,在我面前可就班门弄斧了。” 不等少女抗议,迟小厉接着说道::“不过周围的几个结界,倒是有些意思……这些人里应该有个会空间魔法的,但对空间布置方面并不擅长,可能想弄几个迷宫结界,但实在是有些粗制滥造,漏洞百出。” “不擅长空间布置的空间魔法师……这是什么意思?” 迟小厉蹙眉看了少女一眼,像是遇到笨学生的老师:“空间魔法只是个笼统说法,实际上包含很多种类,例如传送魔法、场域魔法、转换魔法……等等,我擅长的是场域魔法,在传送魔法的运用上就差了很多,可能费半天力才能离开十米远,里面那人的情况也类似。” “火系、冰系、空间魔法……”少女自语了几句,马上惊奇的歪起头:“你是多系魔法师?” “为什么你思维跳跃的这么快……”迟小厉笑着摆摆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是多系魔法师……至于原因,其他时间再告诉你吧。” 少女快步跟了上来,没有刨根问底,而是换了个问题:“不进去吗?” “先在周围看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多事。” 刚才观察的时候,迟小厉大致确定了对方的警戒区范围,现在便是沿着边缘向周围探索。 这几天的功夫,依依也渐渐摸清了迟小厉的脾气,知道他能省事绝不多事,但想到一种可能,还是不由问道:“他们是否也为魔法阵而来?” 迟小厉停步,眨了几下眼,“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可能性很小,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而且应该都是些真正厉害的高手,他们还差些火候。不过外面要是没有发现,也只能进去看看了。” “敲门进?”少女试探性的问道。 迟小厉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敲门进。” 在搜寻了废园内的其他地方后,迟小厉一无所获,只能将目光转回“警戒区”。虽然迟小厉想要避开对方的监测轻而易举,但刚跟少女讲完那些话,这么做实在有些不合适,最终选择了正大光明的走进去,和和气气的跟对方解释。 不过接下来的事,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往宅楼方向踏过半程距离时,少女无意间触发了某个陷阱,结果两人瞬间被传送到某个陌生地方,五个脸罩面具的人站在周围,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在心里暗骂一声少女的笨拙,迟小厉挤出笑容,对气势汹汹的几人摆摆手:“几位,我想这可能是个误会……” 五人都没说话,凭借精神魔法无声交换着彼此意见。 “那边的行动已经开始。” “是计划暴露了?” “不太可能……杜欧蕾传回的消息中,只是说明‘龙骑士’插手,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 “那这两个人……” “马上便是关键时刻,还是杀掉稳妥。” 其余四人皆点点头,在心中默数后,同时暴起,整个宅楼瞬间被绚丽光芒照亮。 “所以都说是误会了,你们为什么不听人话呢?知不知道这样会给小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迟小厉叉着腰,对地上昏厥过去的五人气呼呼骂了一阵,然后转过头,笑着对少女解释:“有时候……你的行为可能会引起别人误会,虽然我之前讲要和气,但过度忍让反而是种纵容。道理咱们还是要讲的,只不过先让对方冷静下来,心态放平,他们才能把你的话听进去……这就是我动手的原因,你能懂吧?” 少女瘪了瘪嘴,看上去极不情愿的点点头,迟小厉这才满意的拍拍手,“好了,咱们到后院——” “噗” 地面突然亮起一道红光,显露出一个正在被激活的魔法阵,迟小厉扬了扬眉,顿时来了兴趣,啧啧称奇道:“刚才竟然没注意到……这是个强制转移魔法?会有什么东西传送过来吗?” “强制转移魔法?”依依也好奇的看过来。 下一秒,女性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正文 第一八三章 逃离计划 “是个人族。”少女以略显奇怪的语调说道。 “竟、竟然……”旁边的男人不知为何露出失望表情,走到几人堆叠的“肉山”旁,对着其中一人踢了两脚:“耗费一个如此精致的魔法阵,竟然只是送来个人,你这魔法师当的也太没出息了吧……” “你这算是贪念得不到满足而发泄怒火吗?依依时机恰当地提出质疑。” “我可不是那种因为看到传送过来的不是什么值钱财宝,所以大失所望、进而恼羞成怒的男人哦?” “想法全部暴露出来了。” “咦——” 强制传送带来的晕眩感消退,看着眼前宛如表演喜剧的双人组,索菲娅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没有一个人为她作出解释。 青年正肢体动作夸张地向少女灌输什么,脸色或许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涨红,少女则对比鲜明,只是表情冷淡的反驳几句,回应不算多激烈,却似乎稳占上风。 (他们……是想这次绑架的参与者吗?那地上的那几个又算什么……) 索菲娅遏制住想要从近在咫尺的大门逃出去的冲动,努力思考着眼下的情况。 陷阱是面具女人一伙设下的,所以自己被转移到的这个地方,一定是敌人阵营,这点绝对不会错。而地上那几个昏厥过去的人,脸上带着与女人相似的面具,大致也能印证这种想法。 只不过令索菲娅奇怪的是,面前争执的两人没有覆面,或许是在先前的争斗中遗失,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但这些都不是关键——从现场的痕迹判断,屋内并没有明显打斗痕迹,所以地上的人应该是在没有警戒的情况下被击倒,这种方式多发生于同伴之间的背叛,所以索菲娅大致猜测,可能是对方生了内讧,而眼前两人是最后赢家。 至于完全不理自己,索菲娅只能认为对方拥有绝对自信,毫不担心她会溜走。索菲娅倒是希望对方托大,不过更大可能则是两人确实拥有绝对实力,如果是这种情况,那自己逃走的希望将会十分渺茫。 但无论怎样,还是要尝试一下。 索菲娅握紧口袋中的能量石,一边留意着二人动向,一边偷偷打量屋内环境。大门在背后五米的距离,路径上没有明显的障碍物,或许可能存在隐藏起来的魔法阵,但这种距离下,索菲娅还是有信心在魔法阵触发前逃离出去。 或许对方以为自己只是个五级法师,因而没有看在眼里,可一位优秀的魔导技师,又怎么可能没几手保命手段呢? 索菲娅不着痕迹的激活了身上的装置,静静等待机会降临。 一秒,两秒…… 终于,在男人因为羞恼而走动的刹那,机会来了。 当三人呈一条直线,少女的视线被男人身体遮挡住时,索菲娅迅速从虚坐姿态站起,脚底狠狠一蹬,浓缩了高爆燃料的喷射器骤然爆发,在地板上轰出一个大洞,整个人便如闪电般射向门口。 (成功了!) 预料之外的顺利让索菲娅欣喜若狂,藏于袖口的推进辅翼完全打开,几乎瞬间便穿过大厅,却没有选择从正门逃脱,而是从楼梯口正冲的窗户破出。 荒凉的庄园景象在身边化为虚影,高速疾行下,索菲娅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对方还没追出,总算松了口气。 或许敌人刚愎自用,但总不会毫不设防,刚才没有选择从正门离开,便是她担心会有什么陷阱。 只不过这份庆幸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索菲娅便发现了问题—— 跑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离开庄园! 明明几百米的距离,以现在这种速度,也就几秒的功夫,可索菲娅感觉自己仿佛进了一个怪圈,虽然不停的向庄园大门行进,距离却丝毫没有缩短,就像一直在原地踏步。 “怎么回事……是空间类的魔法吗?!” 想到敌阵中拥有一位空间魔法师,索菲娅咬了咬牙,心想果然不可能这么轻松跑掉。对于这种状况,索菲娅早有心理准备,再次回头确认没有人追出来,停下脚步,将衣服上的金属装饰拆下,又从鞋跟处摸出一把形状怪异却精巧绝伦的螺丝刀,眨眼间组装起一台类似喇叭的装置,然后从口袋中摸出那颗握到发热的能量石,将其安置在尾部。 如果迟小厉在这里便会惊讶的发现,索菲娅手中的装置,竟与依依肩膀的两个储存魔力的容器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依依使用的魔力来自提前储存,而索菲娅的装置则是摄取能量石,利用其中的能量转化成魔力。虽然转化效率低,却拥有不可小觑的威力。 “完成!” 将最后一个部件组装好,索菲娅立刻抬起手,将“喇叭”对准面前的方向,双脚前后踏稳,迅速按下手中的按钮。 “嘭”的一声巨响,纯粹的魔力浪潮如同海啸般扑向四周,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少女虎口发麻,若不是提前打开推进器,很有可能会被这股力量震向后方。 不过索菲娅来不及关心双手的剧痛,看到前方空气中起了一层涟漪,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打开了!” 这种利用魔力冲击破坏魔法阵的方法,是索菲娅临时想到的,本来还有些忐忑,不过见效果达到预期,欣喜的同时,加速前冲,在经过某个点时突然有种从水面破出的感觉,知道自己离开了魔法范围,刚想大笑一声,却突然神情一滞—— 本该在屋内的两人,竟守株待兔般站在魔法阵外,尤其那个青年,以一种古怪的眼光看向自己,好像在看什么稀有生物,让索菲娅刚刚兴奋起来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索菲娅咬紧牙,勉强抬起仍未恢复的手臂,想要对两人来一发魔爆冲击,正要按下按钮,手中的重量却突然消失,抬起头时,魔爆装置已然落入青年手中。 “咦……好神奇的东西……” 杀手锏被收走,索菲娅彻底绝望了。 绝望之际,索菲娅想起皮尔的劝告,不由悲叹一声,正准备束手就擒,一道雄浑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放开她!” 正文 第一八四章 剑士间的较量 阴沉的天空被一道金光点亮。 看到天空迅猛闪过的人影,索菲娅难掩激动的心情,挥舞双手大喊道:“皮尔兄长!” 男人如同流星般从天而降,引得地面猛烈震动了一下。 “别怕,我来了。”皮尔冲索菲娅一笑,当看到她身边的男人时,瞳孔猛然一缩,皱眉道:“果然在庄园门口看到你时就该拦下……你真的是为索菲娅而来。” 迟小厉仍在专心摆弄手里的“喇叭”,直到皮尔说话,才抬起头,冲他翻了个白眼:“怎么什么地方都能碰到你……每次还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别解释了。”皮尔冷笑一声,甩动巨剑直指对方,散发出洪荒猛兽般的杀气:“放开索菲娅,然后离开这里,我可以不追究。” 说出这种话,却是皮尔的无奈之举。并非他不想直接动手,只是三人间的距离实在太近,贸然行动很有可能误伤到索菲娅,所以他只能先用言语控制住对方,然后想办法找机会救下。 “兄长……”对于皮尔的及时赶到,索菲娅自然心花怒放,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甜腻,就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立马捂住羞红发烫的脸,偷偷看向皮尔,好在他似乎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男人身上,没有注意到这边,不禁暗松一口气。 只是放心的同时,一份莫名其妙的失落油然而生。 迟小厉这边,面对皮尔天神下凡般咄咄逼人的气势,仍是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只不过听到“索菲娅”这个名字,迟小厉感觉挺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便看向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依依:“这个‘索菲娅’是谁啊?” 先前视线全部落在“喇叭”上的少女,缓缓抬起头,以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向迟小厉:“早上还想去人家家里蹭饭的人,倒是有些健忘呢。” 迟小厉张了张嘴,回头看了眼刚刚在迷宫魔法中绕圈圈的少女,惊讶道:“她就是那个魔导技师?” 依依一脸鄙夷:“没有想过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吗?” “不、不是魔法卷轴或者能够存储特定魔法的魔法石……吗?”经依依这么提醒,再看向“喇叭”时,尤其尾部镶嵌的那块散发蓝光的宝石,迟小厉总算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只不过被少女的视线看的有些痛,便佯装回过头,轻咳一声:“那屋里的几个人……” “应该是绑匪——依依经过缜密判断后作出回答。” “什么嘛,到头来我还是帮了她一把……现在回去蹭饭还来得及吗?” 两人的交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皮尔听的清清楚楚,却越发搞不懂他们想要干什么,什么“绑匪”“帮忙”,说的好像和自己一样是来救索菲娅的。 “你们两个……这是看不起我吗?” 见两人说个没完,皮尔忍耐了半天,终于爆发:“这是最后通牒——离开索菲娅,然后马上从这里消失,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皮尔架起巨剑,摆出战场上最常用的攻击姿态,整个人如同一把紧绷的弓箭,先前散发的气势全部收敛,酝酿着接下来的惊天一击,仿佛只要男人敢说个“不”字,下一刻就会被剑气枭首。 迟小厉原本还想解释几句,可见到皮尔的进攻姿态,虽然看不懂其中的玄机,但还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兴致瞬间提上来,忍不住想要切磋一番,便将“喇叭”扔还给索菲娅,在她呆愕的目光中,拔出那把怎么看都像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旧剑,像模像样的也摆出架势,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说道: “来吧,让我们来一场真正的剑士交锋哎呀——你干嘛打我!气势一下子没了!” 迟小厉揉着胳膊,咬牙切齿的瞪向突然出手干扰的依依。 少女毫不输气势的回瞪了一眼:“为了阻止你做出自杀的举动。” “什么!你竟然觉得我会输……” “你是指剑术吗?” “当然!赶快收回你刚刚的——” “别送死了。” “为什么你能毫不犹豫的说出这种违心言论!难道良心不会痛吗?我知道了!你是想要借此机会贬低我的能力!对,绝对是这样!” “……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句话我觉得很好。” 对于莫名自我感觉良好的青年,少女摇摇头,别开了视线。 “兄长,那两个人到底是……” 在两人说话的功夫,皮尔已经神速的将索菲娅拉至身旁,对于她的问题,他也有些困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抢占先机动手,就连剑拔弩张的气氛都冲淡了许多。 “那个……我说……”犹豫了下,皮尔缓缓放下剑,向前走了一步:“既然你们识相,我身为东军主帅,说出的话自然不会食言,你们可以离开,不过若是以后被我碰见,就不要再抱有这种侥幸了。” 见皮尔解除了进攻姿势,迟小厉立马有些着急:“怎么不打了?” “啊?”皮尔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懵,下意识回答道:“不、打了啊……” “别啊!”迟小厉跺了跺脚,“好不容易遇到个水平不错的剑圣,不切磋一下就走,你不会不甘心吗?” 皮尔彻底懵了,明明自己都说要放过他们,怎么听这意思,这个男人还想和自己打一架? “你是剑士、吗?”这个问题皮尔问的有些艰难,以他多年的沙场经验,从男人身上的姿势与气势判断,对方怎么都不像一个剑圣,甚至别说剑圣,恐怕连高级剑术都不会。如果说是故意隐匿了气息,那男人未免有些太……“深藏不露”了。 皮尔自认不会看走眼,男人百分百不是个剑术高手,可为何要坚持与自己交手,难道其中有什么阴谋? 或者是缓兵之计,想要拖延时间,等帮手赶到? 想到这里,皮尔面色不由凝重了许多,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僵硬:“你是在等帮手?” “帮手?什么帮手?” “对索菲娅还不死心吗?” 明白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迟小厉摆摆手,指了指废弃阁楼的方向:“我不是绑匪,你说的那些人都在里面。” 皮尔又愣住了。 正文 第一八五章 第二个魔法阵 “所以……这样就可以了吗?”看着倒在地上的迟小厉,皮尔有些纠结。 “哈啊……真是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你果然很强……”迟小厉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胜利者般的笑容:“怎么样,感觉我离剑圣是不是很接近了?” “呃……大概是吧……”皮尔艰难的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只用了千分之一实力的残酷事实。 迟小厉满脸喜色,腾身从地上站起来,大笑道:“哈哈……我就说莉莉那个笨蛋,还说我什么天赋愚笨,这下可被打脸了……” 皮尔忽略掉他那奇怪的自言自语,将巨剑背回身后,问向旁边的依依:“除了这五个人,附近没有其他可疑人员了吗?” 少女摇摇头,扬起下巴,指了指兀自大笑的迟小厉:“他说没有,应该就是没有了。” 皮尔眼神收敛,虽然仍不清楚这个迟小厉究竟有多强,但从能将五位强者不费吹灰之力的控制住来判断,恐怕魔法造诣已经登峰造极。 至于剑术方面……皮尔就完全不考虑了。 刚才迟小厉不经意说出的话,让皮尔感觉事有蹊跷,详细询问下,才知道庄园内竟有五人埋伏,他们才是真正想要劫持索菲娅的凶手,而两人只是因为其他原因赶到这里,阴差阳错下将五人制服。 对于这个回答,皮尔开始还将信将疑,但真正见到屋内不省人事的五人后,尤其对方身上的穿着与那显眼的面具,才总算确定下来。 而最后一个疑问,则是迟小厉为何会上午出现在庄园门外。对于这件事,迟小厉有些支支吾吾,倒是一旁的少女毫不客气的说出缘由,不过这次嘴下留了情,没有点明迟小厉蹭饭的没出息想法,只是将他先前从居民口中得到讯息,而后判断出有人打那位来卢登堡的小郡主主意,而自己身为机械族自然也对能量石兴趣浓厚,所以两人想要赴宴暗中保护。 得知迟小厉察觉到自己,所以才会放心离开时,皮尔半分惊讶,也有半分惭愧。惊讶于对方身为一名魔法师,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惭愧则是自己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好索菲娅,若不是两人恰好来到这个废弃庄园,索菲娅很可能已经被敌人带走了。 作出由衷感谢后,皮尔答应了迟小厉比试的要求,一开始倒也带有几分认真,但在真正交手后,很快便发现对方剑术实在是……不堪入目,最多也就是个寻常士兵水平,就算他手下最低级的将领,都要比他厉害许多。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对方毕竟帮了这边一个大忙,要是如实相告,实在有点太残忍了。 两人“比试”后不久,跟随乌尔莉亚一行的护卫队收到皮尔消息很快赶到这里,展开了详细的搜查,确认周围没再有其他异常,才将不久前苏醒的公爵夫人带来,抱着女儿失声痛哭,倒让索菲娅有些不自在,只能拍着母亲的后背安慰。 趁着母女俩交流的空隙,皮尔走到莱特身边,关切的问道:“老夫人和南丁格卫队长怎么样了?” “啊……皮尔将军。”见皮尔主动询问,莱特明显有些激动,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利亚英雄,自己竟然能有幸搭话,先前因为情势紧急倒是没多想,现在小姐安全了,自然有些兴奋与局促: “老夫人暂时还在昏迷……不过腹部的伤患已无大碍,倒是南丁格队长……受到的伤非常古怪,似乎在抑制身体恢复,队里的圣疗师用了各种方法,都收不到很好的效果……” “这样啊……”皮尔微微蹙起眉:“是什么人伤了他?” “是、是老夫人……” “什么?” 以为他不相信,莱特连忙解释道:“先前老夫人被对方的精神系魔法师控制,南丁格队长在毫无防备下被老夫人刺伤。” “不,我不是问这个。”皮尔摆摆手,脸色有些凝重:“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位队长的实力,但应该不弱于莱特先生吧?” “是的,南丁格比我厉害很多。” “那老夫人之前习过体术吗?” “这个……卑职倒从未听说过……啊,您的意思是?”莱特像是想到什么,睁大眼睛。 皮尔点点头,沉声道:“你我都是剑圣,应该很清楚,就算再疏忽大意,被有心算无心,身体本能也会做出防备,不可能让一个孱弱且从未修习过体术的老人所伤,而且你说的伤势……知道是什么武器造成的吗?” 莱特仔细想了想,猛然一拍手:“对了,当时队长刚刚倒下时,胸口插着一把漆黑的匕首,不过后来却找不到了。” “问题应该就出在那把匕首上。”皮尔眉目渐舒,“若是普通武器,怎么可能在一位老人手中突破剑圣的本能防御,能够抑制伤势复原,可能是某种魔法……你们队里的魔法师怎么说?” “连同之前在托马斯侯爵办公的那位大魔导师,三人都束手无策。” “三人都没见过吗……这倒有些难办了。”皮尔抬头看了眼天空,对于魔法方面,他就算了解再多,恐怕也比不上专业的大魔导师,肯定帮不上什么忙,南丁格的问题眼下恐怕暂时解决不了。 “将军大人,还有个问题……”莱特犹豫了一阵,还是小声问道:“那位精神系魔法师抓到了吗?能确定是在这五人之中吗?” 皮尔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如果那个魔法师不在其中,不说老夫人可能仍被控制,之后或许也会发生之前的状况。 不过这五个人眼下仍在昏迷,其中有两位魔法师,他也判断不出对方的魔法属性,不过灵机一动,走到正在没有出息的询问报酬的迟小厉身边,指了指地上五个人: “问你个事,他们里面有没有精神系魔法师?” “一个空间魔法,一个精神魔法。”迟小厉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却很快转过脸,搂住皮尔的肩膀,笑的像菊花一样灿烂:“那个……关于救下郡主……你们是不是应该……” “莱特先生,精神系魔法师在里面,这下可以放心了。” “喂,听我把话说完——” “报告!西南方向发现异常!” 就在迟小厉死缠烂打的时候,一个神色匆忙的侍卫从远处跑来,在莱特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莱特走过来,向身为职位与实力皆最高的皮尔报告道:“那边发现了一个隐匿结界。” “是陷阱魔法吗?”皮尔以为和先前那些被破除掉的迷宫魔法一样,不过莱特却摇摇头:“好像不是……恩波——就是之前那位火系大魔导师——破不开这个结界,所以才派人回来上报。” “连一位大魔导师都破不开?”皮尔深感意外的眨了眨眼,却没想到旁边突然凑过来张脸,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结界?具体描述一下。” “呃,迟小厉先生。”莱特冲他点点头,从先前皮尔的话中,他们已经知道郡主实际上是被这位神秘的魔法师所救,此刻自然恭敬有加,见皮尔点头,便一五一十的将侍卫报告的内容和盘说出。 迟小厉听完,脸上瞬间浮现喜色,一拍手:“就是它!” “你知道那个结界?”皮尔好奇的问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结界……不过真正重要的,还是藏在结界下面的魔法阵。”迟小厉伸出食指,故作高深的摇了摇:“也难怪你们的魔法师解不开,那个结界是融合了空间魔法与土系魔法的产物,符文藏在结界中央,很难逆推分解,想要暴力破除更是难上加难……” 皮尔灵机一动:“你来这里,是不是就为了这个魔法阵?” “嗯。”迟小厉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反正即使告诉他们魔法阵的构成,也理解不了其中的作用,当即看向刚刚回来的侍卫:“走,带我过去看看。” “这边处理完,赶快带她们去托马斯侯爵的宅邸,接下来的时间里,还是住在那边比较好,等老夫人醒来,好好规劝一下。”皮尔拍了拍莱特的肩膀,留下嘱托后,也跟了过去。 “看来咱们运气不错啊。”临近先前还未成探查过的西南角,也就是宅楼屋后百米左右的位置,迟小厉已经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需要侍卫引领,径直向隐匿结界的方向走去。 恩波正在和同伴交流意见,突然看到一个未曾见过的男人走来,当下便有些警觉,不过随后见到不远处的皮尔,才隐约猜到对方就是救下郡主的恩人,将试图上前阻拦的侍卫撤下,主动走过去,笑道:“迟小厉先生,您好。” “你好。”迟小厉冲他点了点头。 “关于这个结界,我和两位同行的大魔导师交换了意见——”恩波正要讲解两句,青年却已经绕过他,兀自走近魔法阵,吓得他连忙出声提醒:“请小心!这个结界有很强的排——斥性……” “哦,我知道。”迟小厉毫无阻碍的踏入魔法阵中,弹了个响指,便将令恩波几人束手无策的隐匿魔法消去,显露出一个纹路诡谲、直径足有十米的巨型魔法阵。 “这、这是——”恩波几人身为大魔导师,立刻被这从未见过的纹路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魔法阵看,不多时却觉得头昏脑涨,似乎被重锤敲了下脑袋,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头。 “这个魔法阵我都只能分解研究,若是作为一个整体,看久了会损害精神力的。” 经青年提醒,恩波几人连忙移开视线,头痛欲裂的感觉这才缓缓消退。 “这个魔法阵是那些人留下的?”皮尔走过来,冲魔法阵看了一眼。 “你说那五个人?他们可没这么厉害。”迟小厉掏出几张白纸,围着魔法阵比对了一下,思考片刻,便在上面勾画起来。 不过在最后一笔即将落下的时候,白纸突然发出一阵撕裂声,仿佛承受不住魔法阵的侵蚀,不多时便化为无数碎屑。 迟小厉啧了啧嘴:“果然,独角马的皮纸还是太差了……” 他之所以最近手头拮据,这几张价值不菲的幻兽皮纸可谓功不可没。 先前在记录第一个魔法阵时,迟小厉用完了身上所有的龙皮纸,本想在后面的几个城市中买一些,却只在某个城市中寻到一张,价格还贵的吓人,迟小厉只好退而求其次,仍是花了不少钱才买入这些独角马的皮纸,不过眼下看来还是浪费了。 他不是没想过去林子里碰碰运气,但利亚国内的深林,最多也只有些高级魔兽,要想找到一条龙,几乎是天方夜谭。 迟小厉想了想,灵机一动,向恩波问道:“你们手里有没有龙皮纸?最好多来几张。” “龙、龙皮纸……”恩波瞬间有些头大,怎么听这位的口气,好像龙皮纸是街边不值钱的豆皮,还得多来几张? 要知道一头成年巨龙身上能够制成顶级皮纸的部分,也就是包裹魔囊的皮肤,做多也只能做出十来张,又有谁会将这种顶级材质随身携带。就算他手中那些珍贵之至的魔导书孤本,也只在关键的两页采用了龙皮。 恩波跟几位同伴交换了下视线,只能摆摆手:“实在是抱歉……我等手中没有。” “唉,那算了,节约利用一下吧。” 迟小厉收回独角兽皮纸,从剑鞘中摸出先前使用过的龙皮纸,将纸张翻过来,在背面的空白地方描绘,看的恩波几人目瞪口呆。 竟然真有人随身带着龙皮纸…… 最过分的是,这人还暴殄天物般在反面刻阵,难道不知道一张卷轴无法搭载两个不同魔法吗? 恩波看的眼皮直抽抽,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先生,您这样记录相异的魔法阵,会破话皮纸材料的……” “哦,我知道。”迟小厉头都没抬的回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停歇,就在恩波以为纸张即将因为魔法相斥而破损时,迟小厉的最后一笔完成,龙皮纸却毫发无损。 “好啦,第一张搞定。” “这、这怎么可能……” 恩波几人被眼前一幕所震撼,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迟小厉取出第二张纸,正准备动笔,却猛一抬头,神色凝重的看向斜前方。恩波几人还在疑惑时,皮尔已经脸色大变。 正文 第一八六章 歼灭战(一) 迟小厉与皮尔的异常举动,让恩波几位大魔导师有些茫然。 “怎、怎么了?” “异人。” 回答他们的,是站在护卫圈外的少女:“数量十——不,十一只。” “异人?这里可是利亚内陆,怎么可能会出现异……”皮尔脸上的凝重神色,让恩波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作为魔法师,感知能力完全无法与剑士相提并论,从皮尔的表情判断,恩波便知道少女的话很难相信,但或许是真的。 只不过在他心中,有个疑问一闪而过——为什么同样是魔法师,迟小厉却几乎和皮尔同时做出反应? 只不过这个疑问存在一个误区,而恩波本人并未发觉——迟小厉是在皮尔之前察觉到了异常。 “以咱们现在这个阵容,还有皮尔将军坐镇,就算来一百一千只异人,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前提是没有天级异人。”皮尔打断了某位大魔导师的话,脸色愈发沉闷,转头看向迟小厉:“六只?” 迟小厉点点头。 “皮尔将军,您说的六只不会……不会是……” 皮尔沉默的点了点头,立刻引起恩波几人的惊呼: “怎么可能!” “这里可没有渊域——” “赶快回去保护夫人小姐!” “别紧张。”迟小厉从地上站起来,最后看了眼魔法阵,将龙皮纸收入怀中。即使不用特意探查,这个距离下,也已经能清楚感受到异人的气息了。听到迟小厉的声音,所有人同时望过来,却见青年毫无紧张感的伸了个懒腰,脸上竟像是带着几分遗憾。 “它们不是来攻城的,应该是为了这个魔法阵。” “魔法阵?”皮尔皱皱眉。 “现在没时间解释了,先把他们打退再说。”迟小厉摆摆手,又低声自语了一句:“希望其他地方的魔法阵还能保存住……” 皮尔自然没有听到后面一句,将巨剑甩至身前,对恩波几人下令道:“索菲娅那边应该快到侯爵宅邸了,暂时不用担心,两位大魔导师负责在后方支援,其余侍卫以两人为中心摆铁桶阵,圣疗师随时医治伤患,我和迟小厉负责正面迎击,听明白了吗?” 这时皮尔便展现出自己身为一军之长的统御力,三言两语便将在场战力分配的均匀合理,即使有些人未曾受过军事化训练,在他有条不紊的命令下,竟也自然而然找到自己的位置,执行起来丝毫不逊于训练已久的士兵。 所有人动起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例外,表现出了明显不满—— “喂!为什么你自作主张就把我安排在最前面!难道不需要经过我同意吗!” “我相信你的实力。” “别露出‘交给你了’这种不负责任的表情!我又不是免费的苦力——” “可你不是说这些异人为了魔法阵而来吗?” “这个没关系,那边的机械族丫头记性好,已经把魔法阵记住了,就算现在毁掉也不要紧。” “那真是可惜了……我原本还对你的剑术抱有极大期望,既然你不愿意展示,看来只能找别——” “没问题,交给我了。” 迟小厉拍拍胸脯,一副战意盎然的样子。 “……白痴。”依依受不了的摇了摇头,将视线别开,却听到迟小厉喊道:“你也别偷懒,趁机试试全功率焚烧炮,上次在陆曼把手都给烧坏了,我给你改了几个配件,看看效果怎么样。” “若是持续使用全功率武装,会大幅度损耗能源——对此建议,依依提出抗议。” “没关系,反正造能量石的人就在这里,哪怕停机也有办法搞定,实在不行我这还剩下一点那个女人的身体,够你凑活一阵子了……” 眼看退路被截断,受到迟小厉影响,染上些许慵懒坏习惯的少女只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来了!” 皮尔大吼的同时,地面明显颤了一下,先前隐匿气息的异人暴然从庄园后的密林中窜出,为首的是两道速度极快的狭小身影,之后便是如同犀牛般头顶独角、身形健硕的强壮异人,而最引人瞩目的,还是跟在最后的那个如同小山般高大、很难以具体形容描述的怪物。 “那是什么——”后方传来窒息般的惊呼,看到高耸入云的怪物时,所有人心底都跟着地面颤抖了一下。 “这还是天级异人吗!” “总感觉禁咒都未必能伤的了它——” 皮尔听着身后两位大魔导师的议论,却没有功夫安稳“军心”,全身金光绽放,以雷霆之姿扑向抵达眼前的狭小身影,这才看清竟是如同四脚蛇般的异人,以最快速度斩出一剑,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将其一刀两断,而是被对方银白色的麟甲抵住,剑甲相撞间经发出金属般的脆鸣。 “小心!打头阵的两个速度型异人是天级!” 皮尔向旁边提醒道,魔法支援也在此时赶到,漫天火雨与冰暴构成的冰火两重天成功将战场划分,暂时阻隔了后方的异人,给皮尔专心应对的机会。 “剑域?溢彩——” 皮尔改为双手握剑,手臂上的肌肉瞬间隆起一倍,丝丝七彩光芒缠上“曙光”剑身,四脚蛇异人明显感受到了危机,毫不犹豫从侧方突袭,而巨剑也已经从天而降,它便准备像之前一样硬抗,以重伤换一命,事态却大大出乎预料,缠绕着流光的巨剑竟毫无阻碍透过它的身体,直接将其从中一分为二。 四脚蛇异人大睁着眼睛,直到临死前,依然无法相信自己的下场。 “我来帮你——”将异人斩于剑下,皮尔略作修正,想要支援迟小厉,回头却见到对方正故作潇洒的将剑抵在已然四分五裂、死的不能再死的异人脑袋上。 感受到皮尔惊讶的目光,迟小厉缓缓收剑入鞘,风清云淡的笑了笑:“很可惜,在我剑下,它没有撑过十秒。” 看着异人尸体上怎么都不像那把中古二手剑能砍出来的伤口,皮尔只能跟着牵强笑道:“哈——确实很厉害呢……” “皮尔先生,它们冲进来了!” 后方传来恩波的提醒,皮尔赶紧集中注意,正要拉近和突破冰火幕墙的犀牛异人间的距离,却听到迟小厉突然喊了句:“就是你了——上吧,依依!” 正文 第一八七章 歼灭战(二) 在皮尔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道曼妙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等意识到那是外表为精灵的机械族少女,皮尔下意识惊呼道:“小心——” “焚烧——” 少女的肩膀传来“吱嘎”响声,如同机械元件转动了轴承,接着整个掌心便被炽烈的火光覆盖,甚至超过皮尔身上的金光亮度,空气开始因为高温变得躁动不安。 “吼——” 横冲直撞的异人丝毫没有减速,轰踩着地面快速逼近少女,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面前的柔弱躯体碾成碎屑。 然而少女就像扎根在地上,双脚前后踏出,另一只手反背在身后,渐渐也亮起稍逊一些的火光。眼看双方即将接触到,甚至于少女身上的长裙都被异人冲击的风压掀起,皮尔也没时间考虑为什么迟小厉要让她送死,想要冲过去撞开少女时,悬在她手心的火光终于燃至顶峰,皮尔下意识眯起眼睛,在炙人的光芒中,只听到气势十足的一声大吼: “——炮!” 如同瀑布从百米高出砸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突如其来的暴风险些将皮尔掀翻,待站稳身姿才抬起头,少女看到难以忘却的一幕—— 阴暗的天空在火光下映衬的如同白昼,宛如实质的火柱足有数米宽,以少女掌心射向数十米外,将沿途一切障碍全部扫清,之前近在咫尺的犀牛一人早已不知去向,甚至连后方跟随的两个异人都被火焰波及,自手臂以下整个消失。 “咝——噗——” 不协调的泄气声响起,将皮尔从震惊中拉回现实,火光闪烁了几下,最后彻底熄灭,少女不知为何脸色有些发红,甩了甩发烫的双手,快步跑了回来,只留下身前一道数米深的沟壑。 “噗哈哈——”看到少女涨红着脸回来,迟小厉忍了半天,还是捂着肚子笑了出来:“你、你最后那个声音——真的很像放啊呀——” 依依毫不留情在他屁股上蹬了一脚,似乎还想再补两拳,无奈过热的双臂仍然没有恢复,便只能气鼓鼓盯着脸埋在地上却仍止不住笑声的迟小厉。 “没事……不用担心,可能是魔力传输轴承进了空气……你也知道之前给你改装时已经很累了,难免会犯点小错误噗……哎哎哎,别踢了——” “这、这个威力……”恩波目睹了整个过程,即使身为火系大魔导师,仍然被少女那惊为天人的破坏力震撼,看着先前还气势汹汹,现在已经人仰马翻的异人们,嘴巴张了老半天,还是旁边的同伴晃了晃他的肩膀:“这是……十级的火系魔法吗?” 恩波咽了口口水:“不是……早就超过十级的规格了,但范围又赶不上禁咒……若、若要形容的话,应该是十级与禁咒之间的等级。” 听到这句话,皮尔忍不住又多看了少女一眼。先前他只是主观觉得少女这招很强,直到听了这位火系大魔导师的评价,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厉害,震惊之余,却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机械族竟然能使用如此高等级的魔法了吗? 虽然机械族很少与其他种族产生摩擦,但并非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弱鸡。事实上,就连侵略性最强的魔族,都不敢随意招惹他们,因为机械族的魔导武装冠绝大陆。这是一种联动机械与魔法的魔导产物,还杂糅了炼金化合技术,因势利导利用某些单独拆分极其普通、融合到一起便会产生毁灭性杀伤力的材料,威力绝不逊于顶级强者的全力攻击。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魔导武装并非单纯只有一种,在杀伤范围、携带体积等诸多方面都有不同规格,上古战争时,便曾有一个种族妄图攻陷机械迷城,结果在一个月内被机械族二十多种魔导武装接连轰炸,最后落得消失在历史中的下场,也是从那时起,其他所有种族都不敢再小觑他们。 不过在纯粹的魔法方面,机械族却始终停滞不前。魔兽有魔囊,人和精灵有“魔法之心”,凡是能使用魔法的种族,都会存在协调魔力的器官,而这种器官,机械族研究了许久都没有进展,最多也只能存储相当于六级魔法的魔力。 因为这种限制,即使掌握十级魔法的咒语与魔法阵,也会因为魔力不足以及器官协调性问题而无法成功释放。 在皮尔印象中,至少几年前还是这种情况。而少女展现出的实力,明白无误证明了机械族已经能够装备发动十级魔法的“器官”,如果让痴迷魔导技术的索菲娅知道,恐怕会缠着少女想要研究她的机能吧? 想到这幅场景,皮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这份短暂的空闲,很快被越发猛烈的地震驱走。 “这种大家伙,还能归在天级范畴内吗?” 皮尔抬起头,眯着眼睛感慨了一句。拜刚刚少女那一炮所赐,加上之前被自他和迟小厉斩杀的两个,六只天级异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除了最后面这个高逾百米的庞然大物,其他的已经不足为患。 也是在近处,皮尔才发现这个怪物竟然有脚,虽然与那大到不像话的身躯极其不协调,两条前肢最高也就五米,但在普通人面前,已经算是泰山压顶了。 不过好在似乎因为身躯过于庞大,小山型异人的移动速度并不快,皮尔命令众人后退,自己却大胆贴近它的脚边,隔着几十米仰起头,对同样因为好奇而贴过来的迟小厉问道:“这种体格,你说会有什么进攻方式?” “光凭这块头,一脚都能踩死好几个人。”迟小厉耸耸肩,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开茶话会,没有一丝面对这种怪物该有的紧张感。 “吼——虫子——” 震耳欲聋的声音席卷而过来,几个撤的不够远的侍卫当即被震的七窍流血,迟小厉堵住耳朵,皱皱眉头:“原来这傻大个会说话啊。” 皮尔同样一脸不爽:“好烦啊,我去把他舌头割下来。” “这么大范围,能找到吗?” “从下往上找找,实在不行就全砍开,总是能找到的。” “混蛋——” 似乎被两人的对话激怒,异人发出远比之前更为洪亮的怒吼,以令人难以想象是由这种体格作出的灵活动作,抬脚向两人踩下—— “去死!” 正文 第一八八章 歼灭战(三) 即使在与魔族的战争中,皮尔也未曾迎击过这种规格的敌人,所以在初次见到这个巨型异人时,他还是有些动容的。 不过犹豫也仅仅只限于一瞬间。 作为一军统帅,若是在战场上见到这种敌人,或许还要考虑如何以损耗最小的最优方案解决对手,但作为一位醉心的剑士,他只要凭着一颗本心,一往无前就好。任何障碍,在自己的剑面前,都只不过形同虚设。 现在的皮尔,便是以一位纯粹的剑士面对敌人。 ——这个超乎规格外、不曾与之厮杀的恐怖敌人。 从未有过的兴奋感冲遍大脑,全身难以抑制的抖动着,手中的爱剑发出一声脆鸣,仿佛因为即将痛饮敌人鲜血而欢呼不已,手臂、大腿、胸腹,全部肌肉进入最佳饱和状态,澎湃的剑气萦绕皮尔身体,渐渐在周围刮起一阵触之即碎的旋涡。 (他应该也是这种心情吧。) 异人前足如同泰山压顶,倾覆而下。皮尔暂时无暇关注迟小厉的表情,但想来应该和自己一样,都是满脸兴奋吧? 至于近在眼前的异人—— 是趁机向腹部突进,还是暂时拉开距离? 对方还有后续攻击吗? 我的剑能劈开它厚实的皮质铠甲吗? 这些问题都不重要。 皮尔记得第一天学剑,自己满眼放光的摸着练习用的木质长剑时,老师说过的话—— 剑士嘛,跟人打架就是要有股冲劲,打架前不要瞻前顾后,什么对方是不是比我强啊,我会不会输……这些想法,一个不要有。你要做的是什么,剑在手,哪怕对方是剑圣,你也要冲过去试试,若是想的太多,畏手畏脚,开打前气势先输了,就百分之百赢不了。只有心无旁骛,敢于向对方亮剑,这样原本可能为零的胜算才会涨到百分之一……别小看这百分之一,长年累月积累下来,将会给你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你若是想成为站在顶峰的人,这一点一定要牢记。 说来可笑,在之后十几年中,皮尔有过多位老师,他们全部都是鼎鼎有名的剑圣,却反而对这第一位籍籍无名、至今仍不知对方名讳的老师印象最深,或许是因为他带给皮尔的理念,实在太过根深蒂固。 (老爹一直不肯说那位老师的名字……看来有必要查一下了。) 心里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皮尔身体却如同本能反应般自己动了起来,原本笼罩全身的金光散播开来,在他周围形成十米见方的光域,又很快合拢聚集,于皮尔剑尖收缩成仿佛照亮整个世界的光点。 “剑域?流光!” 金色光点在异人粗厚宽广的脚掌前,如同沧海一粟,仿佛摇摇欲坠的烛光,却在接触一刹那炸裂开来。 绚丽夺目的光耀中,幻化出十数道快如闪电的剑影,只在半空中显现一瞬间,便毫无阻碍的射进异人前肢中,随后整个世界黯淡下来。 在恩波等人的视角中,异人仍旧毫发无损的向前踏下,仿佛根本没收到先前皮儿攻击的影响,而皮尔本人在一击未果后,果断后撤,与异人拉开近百米距离,在恩波他们诧异的目光中,将巨剑向后一甩,潇洒收剑。 “大人,那个异人……需不需要我们准备布置大阵?”恩波尽量以委婉的语气问道,免得伤了这位东军统帅的自尊。 皮尔摆摆手:“不用了,它能用语言交流,留个活口好问话。” 恩波有些错愕——怎么听上去就像已经摆平一样呢? 正在思考要不要偷偷准备布阵,身旁的同伴却轻轻戳了戳他:“看——”恩波抬起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站稳点,这么大块头摔下来,整个卢登堡都得震一震。”皮尔淡定提醒了一句。 异人刚刚着地的前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下至上开始龟裂,金色光芒从裂缝中绽放,如同异人体内发出的光泽,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轰然炸裂,异人百米高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就这么径直向前倒下。 “冰域城墙!” 随着一声仿佛将大地震裂的巨响,自异人倒下的位置,冲击波裹狭着漫天尘土向四周扩散,在抵达侍卫组成的防线前,一道洁白的冰晶之墙拔地而起,在冲击的余震下摇摇欲坠,却最终成功阻止了震动蔓延。 待震动消失后,恩波激动的走到皮尔旁边,语气充满钦佩与仰慕:“大人真乃神人也……这种规格的异人,竟然都……” “别急着恭维我,你看那边。”皮尔打断了他的话,努努嘴,恩波抬头看去,却见逐渐消散的尘土中,一个头部粗大、底部纤细的怪异轮廓显现,不由大吃一惊,下意识说道:“还有异人活着!” 皮尔摇摇头,哈哈一笑:“哪是什么异人,你仔细看看。” 怪异轮廓越来越大,恩波这才隐约看到旁边还跟着一个人的身影,等对方走近,才发现是迟小厉与那个同行的精灵,只不过在精灵头顶,顶着一个大到不像样的圆柱形物体。 “这是……异人的前肢?”总算理解那个“物体”是什么,恩波瞪着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哦,我看它腿上肉蛮多的,寻思切下一些当晚饭吃。”迟小厉掸掸身上的尘土,冲恩波笑了笑,一旁少女却露出明显的不满表情:“提问——为什么你的食物要由我来抗?” “因为你力气比较大嘛……喂、喂!不要做出投掷这种危险的动作——啊呀——” “真正厉害的可是他啊。”看着“圆柱”齐根断裂的伤口,皮尔冲恩波苦笑了一下。 “大人您要是认真起来的话……” “我也做不到。”皮尔果断摇摇头,目光中却充满盎然的战意:“我只是以点破面,而他是整个砍下……两者的差距还是不小的,我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啊……” 不过想到事情还未解决,皮尔暂时放下这种其妙的对抗心理,冲仍在逃窜的迟小厉招呼一声,径直向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异人走去。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正文 第一八九章 重重谜团 西郊废弃庄园的动静很快传遍整个城市,就在人们纷纷议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时任卢登堡市长的托马斯侯爵,已经亲自带领卫队赶往事发地,见到了刚刚结束问讯的皮尔等人。 而那座山一样骇人的异人慢慢消散的画面,也被他成功印入脑海,这位自上台以来政绩如同前任一般卓然的市长,竟第一时间吓晕过去,又麻烦圣疗师稳定心神,确认无大碍后,才将他唤醒。 “那……那是……” “请放心,已经消失了。”皮尔指指身后,那里已经看不到令人心悸的身影了。 “风化”是异人死后的特性,在彻底断绝生机后,异人不像其他种族一样慢慢僵硬,而是渐渐由内向外纤维化,仿佛本身的存在并不被这个世界所允许,甚至连尸体都不允许留下,最终消散于天地间。 只不过在杀掉这只异人时,迟小厉稍稍提出了抗议,理由是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取下的大腿也会跟着消失,不过在恩波等人极力劝阻下,还是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 待托马斯渐渐接受现状后,皮尔将庄园内发生的事简要陈述了一遍:“所以事情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老侯爵点点头,脸上带着些许惋惜:“没能得到它们背后的目的,确实很可惜。” 皮尔也叹了口气:“这些怪物比想象中更坚韧……话还没怎么问,竟然自杀了……这点倒是我疏忽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无法幸免,塔山型异人在失去双足后,面对皮尔的质问一直缄口不答,直到皮尔在它身上捅出几个通透的窟窿,才仿佛抑制不住疼痛,毅然决然断绝了自己的生机。 结果到现在为止,皮尔依然不知道,这些异人究竟如何来到利亚腹地,又是怀有什么样的目的。 不过或许有一个人对此有所了解。 皮尔回过头,却没找到迟小厉的身影,连忙拉来路过的侍卫问道:“迟小厉——那位帮了大忙的大魔导师去哪了?” “去魔法阵那边了,大人。” “皮尔将军,这位迟小厉先生,难道就是救下郡主小姐的勇士吗?”托马斯走上来,皮尔冲他点点头:“没错,而且他可能对这些异人的出现有什么线索……您可以和我一起去问问。” 屋后的废墟中,两人很快便找到迟小厉,正在专心致志描绘魔法阵,即使身后有人靠近,都没抬起头,皮尔也没有贸然打扰,只是安心等待。 直到最后一张龙皮纸画完,迟小厉才心满意足的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变戏法般将纸张收起,掌心浮现一个皮尔从未见过的魔法阵,地上那些先前无法损毁的阵纹竟如同浸水的饼干,渐渐模糊起来,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果然是这样……来不及了啊。”迟小厉若有所思,脸上露出些许凝重,托马斯侯爵虽然未曾涉猎魔法,但耳濡目染下,也能感觉出刚才的魔法阵非同小可,尤其还是在自己管辖的城市中,当即便有些着急:“迟小厉先生,这个魔法阵……” “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迟小厉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眼睛却看向一旁的皮尔,皮尔马上会意,介绍道:“这位是卢登堡市长,托马斯侯爵。索菲娅和乌尔莉亚阿姨都已安全,他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过来支援的。” 托马斯庄重的行了个礼,算是对他救援索菲娅与摆平异人做出感谢,迟小厉却只是嫌麻烦的摆了摆手,在老侯爵略显讶异的目光中,皮尔笑着解释了句,“他就是这么一个不拘礼节的人,您也别太客气了。” 不过随后皮尔又转向迟小厉,面色渐渐严肃起来:“这些异人……真的是为那个魔法阵来的?” “嗯。”迟小厉斟酌了下,答道:“我知道你们很好奇这个魔法阵究竟是做什么的……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如果非要形容,这个魔法阵的作用,是以整个利亚作为祭品,夺取一切力量的献祭魔法。” “以整个利亚……作为祭品?”托马斯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布满难以置信的惊恐神色。 皮尔倒没有如此反应过度,只是皱起眉,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沉吟了一会儿,对其中一个名词感到好奇:“这个‘一切力量’是指什么?” “就是表面意思,生命力、魔力、剑气……等等所有力量。” 皮尔的表情愈发凝重:“先不说是否存在这种可怕的魔法,如果真像你所说,这种集合一国的综合力量……最终谁会受益?” 迟小厉沉默一阵,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皮尔眼皮倏而跳了一下—— “大概是所谓的‘神’吧。” “神?不会是教廷信奉的那些神吧……”托马斯侯爵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却看到迟小厉视线移走,望向远方:“这一点……现在我还不敢确定,只是有些想法……” 皮尔觉察到他似乎不想细说,便换了个问题:“这个魔法阵是谁布下的?” “一个女人,实力非常恐怖。”迟小厉从不知何处摸出一图胶状物,递过来,在皮尔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这就是那个女人‘遗体’的一部分。” “遗体的一部分……听上去有些恐怖啊。”皮尔大胆的捏了捏,“可这不像是人肉啊。” “严格来讲,那个女人已经不算‘人’了,她的整个身体都被‘能量化’,几乎是纯粹的能量源——你可以当成那个郡主研制的能量石内部填充的物质。只不过她的是人工合成,而这个女人却浑然天成。” 迟小厉接着说道:“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人活着世界上任何种族的能力范畴,包括这个魔法阵,那个女人应该也是从其他地方得到的,她只不过是个用于布置的棋子。所以她的背后,还有一个隐藏的庞然大物。” “至于这个女人的身份,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就是前阵子大闹盖亚的罪魁祸首。”迟小厉稍一停顿,补充道:“而她自称‘神使’,身后的组织名为‘不灭信仰’。” “不、不灭信仰?!” 正文 第一九零章 结尾与衔接 皮尔诧异的扭过头,刚刚发出这声惊呼的人,正是身边的托马斯侯爵。 对于托马斯意料之外的反应,迟小厉生出几分兴趣:“你听过这个名字?利亚官方应该没有对外宣扬才是……哦,对了,好像那位公主小时候被这个组织绑架过,你知道也不稀奇。” 没想到老侯爵摇摇头:“不,这个名字……之前莱特带回去的五个人,他们便是自称‘不灭信仰’……只是当时我只是耳熟,且这边动静不小,便没有细思,现在才想起来……你说的没错,十年前绑架公主的组织,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看来自己反而给了老侯爵启示,迟小厉笑了笑,对那五个人的身份突然有点好奇:“他们自称是‘不灭信仰’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老侯爵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屑神情。 “是,还威胁我说什么不把他们放了,会受到神的惩罚……呵呵,一群没脑子的家伙,大概是玛兰帝国那边的人,被教廷洗脑了。” 虽然之前也有崇拜不同信仰的宗教,但大多都是些地方性的小团体,随着大陆种族间的战争销声匿迹,迎来近千年的和平发展时间,那些曾经在疾苦年间散播的信仰便借机重新生根发芽,自玛兰帝国兴起的“五神教”便是其中规模组大的宗教。 玛兰帝国在整个巴布大陆西北方,与巫毒之森和利亚之间隔了一座菲尔利普山脉,大陆最近渐渐兴起的崇拜文化,那些由教廷散播的传教士,便是从玛兰帝国翻山越岭而来。 “无神教”以出人意料的迅猛速度很快浸入各个国家,不过在部分国家高层担心自身利益会受到波及的前提下,发展状况一直不尽如人意。利亚国内近几年也才刚刚开始兴起这种宗教,前些年还有传教士与托马斯见面,宣扬爱与美好与敬神,结果被重于实业的卢登堡市长拿着掸子赶出屋门。 试想,一个凭借自身创新与实践精神,逐步成长为繁华大都市的城市,早已没有困苦不安、担惊受饿需要信仰支撑的人,又怎么会欢迎这些唯心主义的神棍呢? 尤其继承前人市长衣钵本领的托马斯,虽创新不足,但守成有余,这些年卢登堡状况也蒸蒸日上稳步提升,现在更有统合朝政的公主坐镇,相信以后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所以对这些自称“神的侍者”、颇有妖言惑众之嫌的传教士,没有一个好脸色。 “这些自称‘不灭信仰’的人,莫非是那些传教士秘密组织的不法结社……若是这样,有必要赶紧向公爵……啊,差点忘了,皮尔将军就在这里,那就好办许多,我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全市——不,全国范围内排查一下这些相关人员……再怎么说也是胆敢冒犯公主的不法分子,宁可错杀——” “那个——”迟小厉叫住情绪激动的老侯爵,扶住额头:“虽然你可能说的有道理,但那五个……应该不是‘不灭信仰’的人。” 此言一出,皮尔与托马斯惊诧的回过头,脸上都写着大大的问号。 “怎么说呢……档次差太多了。” 迟小厉将“果冻”抛了抛,笑着说道:“这个女人——就是我说之前祸患盖亚的元凶——是个自称‘神使’的自恋狂,不过实力是有的,非要形容一下,这位皮尔将军在她手上撑不过一百回合。” 托马斯眉毛登时皱了起来:“无知小……” 皮尔神情凝重的摆了摆手,示意老侯爵听下去:“这么确定?” “嗯……反正那个叫莱什么哈的剑圣,加上多拉贡两个人都打不过瓦伦丁,那个女人比他还要厉害一些。” 前阵子,盖亚风云的结局传回东军,皮尔是知道一些内幕的,此时听到迟小厉的描述,便认定对方所说不假,只是猛地想到另一个问题,愕然抬起头:“那你……” “嗯?”迟小厉睁了睁眼。 “你是……那位……功成身退的救国英雄?!”最后四个字,皮尔说的有些艰难。 因为连他都有些难以相信。 身边这个看上去朴实无华,吊儿郎当的大魔导师,竟然就是那个只在极少数高层中知情、真正力挽狂澜的英雄? 迟小厉收起“果冻”,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怎么,突然开始崇拜我了?” 皮尔险些就想翻白眼,不过想到对方多半真是那个人,嘴上不承认,心里却确实有些抑制不住的敬佩。 “所以瓦伦丁背后实际上是那个……安琪拉对吧?我记得她是第二公会的会长……是她在操纵?她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迟小厉指指身后,那个先前存在魔法阵的地方:“献祭利亚,得到或者将这份力量交个某个人。” “是这样啊……”皮尔深思的点点头,又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当时回到盖亚,抛开你的帮助,有没有可能和其他人解决掉安琪拉?” 在得知对方曾经干过何种惊人的举动后,无形之中,向来高傲的皮尔,已经将迟小厉作为某种权威问询了,这点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注意到。 迟小厉想了片刻:“全力状态下,你、那个莱什么,再加上多拉贡三人,或许有机会,但胜算不大。” 这只是他的估算,对于多拉贡的实力,迟小厉还是有所了解的,皮尔这两位剑圣,他也只能粗略估算一下,不过得到的结果应该与实际情况出入不大。 皮尔“嗯”了一声,接着便低头不语起来,不知是不是被打击到,一旁的托马斯则趁机问道:“迟小厉先生……您还没解释那五人不是‘不灭信仰’成员的原因……” 不知不觉间,他也用上了敬语。 “已经解释了啊。”迟小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安琪拉自称是‘不灭信仰’,我信,这种程度的高手有着自己的骄傲,不会乱报家门。而且根据她自己所说,相当实力的还有十来个人。至于那五个,档次实在差太多了,肯定算不在这十个人里,不过既然敢用这个名号,应该也并非毫无关联……” 迟小厉思索了会儿,以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或许是这个组织的下限人员,用来跑跑腿什么的,算不得大鱼。” “只是跑、跑跑腿吗……” 托马斯竟有些语噎,好像几个剑圣大魔导师在对方嘴里,跟路边的土豆番茄一样普通。不过想了想,对方是个深藏不露的英雄人物,有这种气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没看皮尔这个年纪轻轻便名声在外的将军不都沉默了? “那关于‘不灭信仰’的事——” “稍微查查也行,但别涉及太多,真要遇到那些厉害角色,你们可惹不起——至少现在惹不起。”迟小厉回道,眼神却意味深长的看向旁边。 皮尔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脸色很快恢复平静,冲他点了点头。 托马斯有些不甘心:“那我们利亚难道就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人物?皮尔将军都不行吗?公主呢?” 迟小厉心道怎么把我当成评测机器了,本来不想回答,但看到对方一脸忐忑的样子,只能摇摇头:“我的剑术比他差远了……你让一个魔法师评价剑士,不觉得有些为难我吗?那位公主我倒是见过,天赋真的很好,估计三十前都有可能登顶大魔导师,只要在这之前没有早夭,跟那些神使掰掰手腕应该没问题,至于他嘛……” 迟小厉看向略显局促的皮尔,眼含笑意,抛出一个看上去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纳乌拉吗?” 皮尔怔了片刻,很快想起这个名字,呼吸陡然粗重许多:“未曾见过……但早有耳闻。” 如同一颗最闪耀的新星让周围一切都显得黯淡无光,货真价实压在这个时代所有剑士头顶的、那位库曼王国的剑圣。 迟小厉的话,如同鼓槌般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上:“知道就好,虽然不想承认,但那家伙很强……如果有一天,你想去找那些神使‘谈心’,最起码要达到他那种程度。” 火焰渐渐开始燃烧。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托马斯侯爵讪讪笑了笑,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既然迟小厉先生参与过那场战斗,应该亲眼见过泰勒公主战斗的飒爽身姿了吧?听闻她凭借自身实力击败了瓦伦丁……” “没有,瓦伦丁是被我拍飞的。”迟小厉扣着鼻孔,毫不留情揭露道:“那个小姑娘差点死了,本身实力不达标,非得冒险尝试那个什么大阵融合……要不是正好有合适的素材,就算救过来应该也跟个八十岁老太太一样了。” “啊、啊,原来是这样……有劳您了。”托马斯擦擦头上的汗,虽然先前他也怀疑这是官方为了宣传而增色的消息,不过突然被当事人如此露骨的揭露,还是有些下不来台面,倒是一旁消沉的皮尔突然抬头,神情有些紧张:“泰勒她……她怎么样了?” “好歹用安琪拉的身体补上了亏空,再活个五六十年没什么问题。”迟小厉古怪的看他一眼:“怎么,看你一副紧张的样子,她是你情人?” 长出一口气的同时,皮尔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还是一旁的托马斯察言观色,连忙站出来,不让这位看似沙场坚毅果决、实则在某些方面纯情的将军更加难堪:“……咳咳,皮尔是泰勒公主的未婚夫,也是咱们利亚未来的……驸马。” 托马斯险些说成“亲王”,好在及时改口,倒是惊了一身冷汗。 “是吗……”迟小厉眉头不易察觉的挑了挑,在他印象中,自家那个便宜徒弟似乎从盖亚回来后就不太正常…… 不过想了一会儿,迟小厉也不准备细问,毕竟这些都是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等等—— 为什么自己好像一个老神在在的过来人? 我迟小厉才而立之年啊!可不是什么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老头!对面这个将军可能都比我大……从生理年龄上讲。 “你的心率骤降……想到什么沮丧的事情了吗?”自始至终保持沉默、如同一尊精致瓷器端坐一旁的少女,适时补上了一刀。 “都怪你们这些丫头……搞得我还没结婚已经像个老人了……”险些泪流满面的迟小厉,选择将心中的不忿发泄到身边的少女身上。 远在拜迪玩的正嗨的芙蕾雅莫名打了几个喷嚏,擤擤鼻子,奇怪的看了眼天空:“也不冷啊……” 迟小厉回头便忘了这份失落,又简要跟皮尔两人说了自己的猜测,最后暗示了下这些异人或许与“不灭信仰”有关,不过领到的任务不同,一个是劫持郡主,一个则是回收魔法阵,恰好撞到一起罢了。 起初皮尔两人都很难相信这件事,毕竟异人入侵也不是这几年才有,可从未听说过它们听从谁的命令,只不过迟小厉说的笃定,而异人出现的时机与位置实在无法说成巧合,至于对方如何从最近的库曼渊域远赴千里赶到这儿,中途还不曾被人发现,就不得而知了。 而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也印证了迟小厉的猜想,不过都是后话了。 ………… 入夜,刚刚处理完关于午后西郊动荡的安抚工作,托马斯便急急忙忙赶到城内最豪华的酒楼,参加在顶层景观餐厅举办的答谢宴。 只不过到哪里时,迟小厉已经将半只烧鹅塞进肚子,没有丝毫等他讲话的意思,除了家教良好的乌尔莉亚夫人外,其他人倒对迟小厉这样也见怪不怪了,推杯换盏间,气氛融洽,主宾尽欢。 公爵夫人略作感谢后,拿出几箱托马斯侯爵提供的金币,不过被迟小厉艰难、不舍、痛苦的拒绝了,取而代之的,是向小郡主索要了那颗带在身上的能量石。 “还算守信用。”少女依依一脸得意,毫不客气的将能量石收入口袋中。虽说之前的战斗损耗不少,但余下的能量仍够维持一段时间。对于离开机械族后难以补充的问题,还是能节省便节省。 酒宴将散之际,一个侍从神色慌张的跑进大厅,将一个重磅炸弹带了进来—— 一个祈时前,利亚周边十三个城镇,同时遭到异人突袭。 正文 第一九一章 大清洗 入夜。 在其他地方的工作都接近尾声时,内城区酒坊一条街,开始散发出真正的活力。 近几年刚刚兴起的彩色晶石标牌,随着人造光源摇曳,映照出绚烂缤纷的光芒。街道上飘荡着麦芽、树莓、冰果等诸多美酒的气味,酒过三巡的男人勾肩搭背,讨论着各自相中的女人,尽量压低声音却又显得肆无忌惮,偶尔还会传来略带一丝放荡的大笑。 街道上过往的也并非全都是男客,偶尔会有女伴跟随朋友又或是先生一起,在那些酒后暴露本性的贪婪目光中,惴惴不安快步走过去。 作为一国首都,盖亚的治安自然是不错的,那些蹲在路边眼神发直的酒客,最多也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嘴里嘟囔两句荤的,不高不低恰好能被对方听到,看着女人落荒而逃的身影,也乐得哈哈大笑。 只不过纵然如此,在这种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也罕有女性独自一人的孤单身影,除了自酌自饮缺乏兴致外,或许缺乏安全感才是最主要原因。 偶尔路过几个浑身散发胭脂气的浓妆女人,带着挑衅意味冲路边的男人笑笑,与其说在观察,不如用“审阅”形容更恰当。若是互相都看对眼,或许今晚便会有一场令人沉醉的好梦。只是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僧多粥少,对于这些买醉的男人,自然要碰碰运气。 所以当一个身材标致、面貌清秀又带有一丝魅惑的女人孑然一身走过大街,手上还提着只剩半瓶的冰果酒,几乎所有男人眼睛都直了。 仿佛酒一下子醒了。 几个带着女伴的男人都忍不住偷偷向旁边瞄几眼,直到胳膊被掐疼了,才悻悻收回目光。 “小姐,一个人出来喝酒……不寂寞吗?” 女人走过一段距离后,身边已经围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大概是头目的年轻却已有些谢顶的男人,搓了搓被酒精浸红的脸,眼神肆无忌惮的在她胸口瞄着。 眼看美人被人捷足先登,不少酒客立马捶胸顿足,但看清为首那人的长相后,刚想破口而出的不满,亦或假借英雄救美然后窃玉偷香的算计,全部烟消云散。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争抢的想法。 因为这个拦路的纨绔,有位谁都惹不起的爹。 “不寂寞……会一个人出来喝酒吗?”女人顶了顶遮住小半张脸的巫帽,眼波含笑,棕黄色的齐肩长发在周围灯光映衬下空灵却又不失俏皮。 女人略带慵懒的笑意险些把男人的魂儿勾去,当即便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在那饱满的胸口上多看了两眼,一想到不多时这副魔鬼般的胴体将会在自己身下起伏,男人身子一抖,感觉两头都有些发热了。 “那……那小姐想去什么地方玩玩?”男人强忍住心中的征服欲,偷偷示意旁边的壮汉退下去:“实不相瞒,我爹可是内政大臣,在盖亚这块地方还是有发言权的,只要小姐你开口,哪怕是皇宫国宴,我都能带你进去哟。” ***晌已满足不了男人的欲火了,拿出父亲的身份,便是想将这个尤物牢牢掌控在手心,毕竟政局重新洗牌的当下,先前便死心塌地站边公主的父亲注定会成为权倾朝野的重臣,作为长子的自己,哪怕做些出格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敢指指点点。 至于这个女人的下场……先玩一阵子,等玩腻了,就像先前那几个一样,随手扔掉便是。 “我这个人蛮随便的……去哪里都行哟?”女人巧笑嫣然,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简直要把男人的眼睛吸出来。 “那、那就……”男人已经开始口干舌燥了。 “在外面也不错哦?”女人眼神晃了晃,暗示味十足的向旁边瞄了一眼:“那边的暗巷……” 男人露出恍然表情,笑着吸了吸鼻子,“原来你喜欢这口……” 女人不说话,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快步向暗巷走去。 勾魂夺魄的背影,让男人再次吞了口口水。 “女魔法师……啧啧,这种品质的好货真是不多见呢。库斯,她没什么问题吧?” 壮汉其中一人摇头道:“只是个三四级的魔法师,公子您有口福了。” “哈哈——”男人大笑一声,心中最后一丝顾虑消除,迫不及待追进暗巷:“美人,我来——” 湿漉漉的滴答声响起,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冰凉的触感抵在脖子上。 “你来干什么?来玩的吗?” 依旧是女人的声音,只不过现在听来,哪还有先前的妩媚,仿佛冻彻灵魂的寒意让男人如坠冰窟,一边哆嗦着身体,一边在心里祈祷外面的手下发现这里异常。 “你、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我爸是内政大臣,将来、将来很可能册封国相,你这么做可是相当于绑架未来国相的公——啊——” 男人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接着嘴中便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咸腥味直冲脑髓。当意识到嘴里那块空缺是什么后,男人再也维持不住站立的姿态,捂着鲜血喷涌的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啊唔噶——” “是不是这张嘴,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人家家破人亡。” 女人缓缓踏出一步,藉着暗巷中微弱的光,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 “公子?”似是察觉到些许不对,巷外传来男人的呼喊,不多时便有一颗圆头探进巷内,当看到地上扭曲翻转的男人时,脸色瞬间大变:“快过来——公子遇袭了!” 于是原本就昏暗的巷子,被黑压压一群人堵住,更是暗无天日了。 “啊啊啊啊——” 更为猛烈的剧痛从下体传来,男人哆嗦着手摸过去,险些当场昏过去——却最终没有昏过去。 因为女人突然掐住他的脖子,不知按住了什么地方,让男人即将消散的意识重新拉了回来。 “给你去势,是为了小梅。”女人音调依旧毫无起伏,像是在诉说意见与自己无关的事。 谁他妈认识什么该死的小梅——男人痛的想要骂人,原本一桩风流事就这么变成了丧事,肠子都快悔青了,刚要这样吼出来,却喉咙一堵,意识险些被紧随而来另一份更加迅猛的窒息感打击的支离破碎—— “我们的杰洛公子好记性啊,前些天,就在这条街上,一个卖酒女孩哭喊着,被一帮人拖进像这样的暗巷中,第二天发现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女人松了松手,杰洛这才有大口喘息的机会,涨红着眼睛吼道:“你他妈到底是谁——唔!” “住手!” “你敢——” “放开他!” “找死——” 围堵在巷口的护卫们纷纷谩骂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生怕贸然举动激怒了这个明显有备而来的女人,若是主子因此多受了半点伤,等待自己的将是成百上千的惩罚。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只不过与护卫的紧张不同,女人挡在巫帽下的脸,一直噙着冰冷而漠然的笑:“因为最近朝局变动,你担心对方家里人告发上诉,便干脆杀人灭口……活生生的八条人命,还有不满周岁的小孩子……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还让你继续活着的话。” 杰洛痛的快要失去直觉,奄奄一息道:“我、我老爸可是——” “内政大臣对吧?”女人玩味笑了笑,在黯淡的光影下,显得诡异又惊悚:“我要是杀了你,他不会放过我?” “你死定了……啊——” “我要是你,可能会选跪下来求饶哦?” “求、求求你了,我错了……我、我保证不追究,放过我吧……”先前的嚣张气焰彻底消失,若不是膝盖被挑断,杰洛真的可能跪下。 只是嘴上这么说着,他还在心里恶毒的发誓,只要自己活着出去,一定让这个不知从哪来的疯子体会这世界上最痛苦的刑罚,好好折磨一番,再让父亲将对方背景调查的明明白白,在半生不死的时候,将她家人拉到眼前,让她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折磨致死。 “那个女孩,在我来盖亚的第一天,送了我带来的小不点一件衣服……还热情的请我们到家里吃饭。” “是、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杰洛痛哭流涕,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对方有个孩子。 “小丫头挺喜欢人家的,尤其她家的腊肉……可惜我没敢告诉她,要不你可能死的能痛快点。” 杰洛身体一凉,这次不再是演戏,而是真的止不住颤抖起来:“不、不要杀我……” 围拢到几米外的护卫也觉察出些许不多,为首名为库斯的男人当即厉声道:“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臭婆娘,放开我家少爷——” “杰洛家完了。”女人竟真的放开手,从地上站起来,随意甩出了个重磅炸弹:“你们该跑就跑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相信吗?”女人摩擦着手中的爱剑,轻笑道:“私下里派人接触瓦伦丁,站定立场只是想要谋取更大利益——等将来关键时候反水,给皇室沉痛一击,也好坐高自己价码,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可惜瓦伦丁谋簒太突然,打了你爸一个措手不及,而瓦伦丁的失败更是让他诚惶诚恐,只能仓促处理掉先前与对方接洽过的人,表面上则装出一副劳苦功高的忠臣模样……只可惜泰勒公主更聪明一些。” 杰洛浑身都感到冰冷,他并不知道自己父亲做过的事,或者说因为无能,这种事父亲向来都不会与自己商讨,从主观意想上更愿相信这只是个疯女人的疯言疯语,但在心中,他已经认定这大概率是事实,像是欺骗自己般喃喃道: “不、不可能……我父亲是护国重臣,将来甚至可能加封公爵,金家……皇室不会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 杰洛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不顾身上的剧痛,挣扎着向自己护卫的方向爬去。 “杀、给我杀了她!杀了这个疯子!” 犹豫只是一瞬间的事,几个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女人的话确实对他们造成了冲击,但眼下还是选择服从主子的命令。好在不知为何女人并未动手,就这么看着杰洛爬过去,库斯已经拔出长剑逼至身前。 “差点忘了,这件事你们可能也参与了……”女人仿佛对自己的处境毫不自知,剑已到眼前,却作死的拍了拍额头。 就在库斯以为已经得手时,眼前突然晃了一下,剑便戳在空气中,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樱吹雪。” 库斯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副春樱绽于傲雪中的画面,那漫天的花海,渐渐与眼前纷乱明亮的剑光重叠到一起。 ——好美啊。 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收回剑,莉莉将“魔杖”别到腰间,拎起只剩一口气的杰洛,从暗巷中走出。 原本热闹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几个身穿华丽铠甲的侍卫站在外边,见她走出来,为首的高大男人点点头:“有劳了。” “不,该感谢的是我这边。”莉莉深深一礼,“替我向泰勒殿下表达谢意,能让我亲手为那一家人报仇……也麻烦您跟来了,莱因哈特团长。” 莱因哈特爽朗一笑:“小事一桩,原本他也是要缉拿归案的……其实直接杀掉也可以。 对于这份善意,莉莉婉言谢绝:“这样就好,已经这么任性了,也不能给你们添太多麻烦。” 莱因哈特也不再多说什么,示意手下接过这位小公子,边往回走,边对莉莉说起这次清洗行动的进程。 “莉莉只是外人,您不必对我说这么多的。”对于莱因哈特的热情,莉莉还是有些不自在。 从前一周来到盖亚,找到那位迟小厉指名的多拉贡起,莉莉便受到利亚官方超乎寻常的招待,甚至于当天傍晚便见到了匆忙赶来的泰勒公主,攀谈中,大致才明白迟小厉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只不过当时正处于利亚内部清洗的尾声,泰勒毫不避讳的讲了些本该是机密的事,因为繁事缠身,第二天便又匆匆离开。 而杰洛祸害那户接待过自己的善良人家的事,也是前天传来,本想避开这种国家内政的莉莉,还是忍不住提出请求,想要亲自为他们报仇。 现在仇已报,沉闷的心情也算舒畅一些,但看着漆黑的夜空,莉莉眼神还是有些惆怅。 ——怎么还没回来呢。 正文 第一九二章 莉莉的新老师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使者已经候在门外多时了。 “泰勒殿下要见我?”莉莉歪头想了一下,也没琢磨出对方的意思,便应了一声,简单梳妆后跟着使者走进皇城。 奥丽莎跟多拉贡去北边学习的当下,她是一个人住在盖亚的。虽然之前皇宫方面多次提议让她在君岭住下,但都被莉莉婉言谢绝了。她清楚自己现在受到的待遇全部得益于迟小厉,浪费掉对方的人情,莉莉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 而且从自身来讲,莉莉对这些雕栏玉砌的宫殿有些抵触,住在里面怕是会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 至于奥丽莎那边,当见到那位龙系魔法师说明来意时,对方几乎毫不犹豫便点头答应了,据说为了砥砺体魄,一定要去冰原森林一趟,莉莉本来是想跟着去的,但多拉贡给出了两个理由,让她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别怪我说话直啊,你现在也就是个剑神的实力,在外面还算不错,但到了冰原森林……可能有些不够看,我不一定有闲暇照顾你,其次吧……你不是说迟小厉之后要来吗?在这里帮他铺垫铺垫,尤其那个剑术学院,他好像很上心……不过就算没什么准备,他来了泰勒殿下肯定也会大开绿灯,不过你留下总归是好的……权当监督他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难怪迟小厉敢把奥丽莎交到对方手里,看来这位多拉贡团长和他交情匪浅,连迟小厉跳脱的性格都了如指掌……得到这些信息,莉莉就没再坚持,既然迟小厉都放心,她也没什么立场赘言。 后来莉莉受到泰勒公主的热情接见,还是对方主动登门拜访,受宠若惊倒不至于,但意外免不了有一些。当泰勒询问是否有什么需求时,莉莉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迟小厉回来之前在当地拜访几位名师,却没想到这个要求倒让泰勒有些纠结,细问下才知道利亚现在处于比较尴尬的时期,前几位的大魔导师在上个月差不多都被干掉了,尤其前两位公会,直接迎来了世界末日般的洗牌,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大魔导师里,有能力教人的老字辈几乎绝迹。 现在利亚能叫得上名字的大魔导师,只有娜贝、多拉贡寥寥几个,多拉贡已经带着小姑娘离开,娜贝正担着重组魔法结社的重任,一时半会儿也挤不出空闲。莉莉又是迟小厉的朋友,关系看上去还不一般,肯定不能随便拖来个一般的大魔导师,所以这个问题泰勒也没法直接答复,虽然莉莉示意自己只是随口一提,但看样子还是被泰勒提上日程,而且是最前列那种。 对于昨日大清洗的最终结果,或者关于魔法老师的问题——走在进宫的路上,莉莉猜想此行的目的大概是就是两件事。 果然,到了会议室后,泰勒一如前几日那般热情请她入座,不多时便谈起关于杰洛家的处决: “……其实父王对这件事蛮心痛的,老杰洛大人曾经也算他的左膀右臂,不过这些年渐渐开始不思进取,腰包鼓了,野心也起来了,其实本来若是没有瓦伦丁这些事,过些年或许还真会被父王加封公爵的……不过错就是错,虽然他请求看在戎马半生的份上,留家里一个后,父王有些心软,不过被我劝谏回来了……” 这是说那位小杰洛已经问斩了,莉莉知道对方在表露善意,虽然或许掺杂一些政治成分,有故意拉拢的意思,但这些话从面前比自己小不了两岁的公主口中说出,反而没有让她感到不适,不得不佩服这位将来注定继承王位的公主手段高明。 “第二件事……”泰勒示意宫女给莉莉递茶,顿了顿,笑着说道:“关于合适的魔法老师……这边已经有些眉目了,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愿意帮忙。” 察觉到泰勒表情里的不自然,莉莉马上委婉又不失认真的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的……这个要求只是随口一提,您不必这么认真。” “没关系,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再不活动活动,恐怕就真的活动不了了。”爽朗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两下敲门声过后,一位身材瘦小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冲莉莉笑着点点头,走到泰勒桌前,微微行礼:“殿下。” “师公,您这样就折煞我了。”泰勒连忙起身,笑着将老人迎到座上,同时对莉莉介绍道:“这位恩斯莱特先生,是我们利亚的首席圣疗师……家师尼莫拉便是这位的妻子。” 听到尼莫拉的名字,莉莉便知道泰勒费了不少心,竟然连这一位老人都请出来了。虽然她来到巴布大陆才两年多的时间的,但西大陆上也早有尼莫拉的传闻,就如同当今的库曼剑圣,都是名声在外的山巅级人物。 老人的身份不能怠慢,莉莉连忙站起来,冲对方恭敬行了一礼:“麻烦您了。” 恩斯莱特和蔼的点点头,浑身上下朴实无华,如同街头巷尾手谈的老翁一般,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三人就这么闲聊了几句,大抵是迟小厉匆匆离开后去了哪里,莉莉也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回答了下,只是令她意外的是,在后面的聊天中,老人竟提到了杰诺尔。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回到‘探险者协会’后便没了消息,摆宴那天老朽被各种事缠身,遗憾没和他当面道个谢……要不是他冒死送药,丫——泰勒可能也等不到迟先生救场了。” 看来杰诺尔没把拜师的事告诉他们——莉莉从老人的表情中判断出来,或许这是迟小厉的授意,想要低调一些,便犹豫了下,没将两人的关系说出来,只是含糊的暗示一下他们认识,以后杰诺尔可能还会来利亚。 这个消息明显让老人与泰勒高兴了一阵,至于这位心思细腻的公主殿下能不能从自己话中听出蛛丝马迹,反正也只是些小事,莉莉倒不怕之后被迟小厉骂几句。 只是融洽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进宫内—— 异人入侵了。 正文 第一九三章 连锁反应(一) “什么时候的事?” “回殿下,两天前,安木城发现了异人踪迹……过了没多久,西部的维斯、北部的冬岛也传回同样讯息。” “为什么会是这三个地方……”泰勒咬了咬嘴唇,视线缓缓扫过大厅,被紧急传召进宫的大臣们,和泰勒一样,全部都是凝重表情。 “东南诸市有传回类似的情报吗?” 次席的佐伊起身答道:“没有,信部的探子也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信息,就好像……” “什么?” “就好像这些异人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佐伊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虽然这三个城市都在利亚边陲,但维斯与冬岛离最近的‘渊域’几乎隔了一个利亚,就算是入侵安木,最起码也得穿过七个城市,这还没算库曼王国内的城市,而且这次袭击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实在很难让人当成巧合。” 泰勒点点头,眼神闪烁了几下:“异人的实力如何?” “……各地都出现了天级异人的踪影。” 泰勒眉毛颤了一下:“……伤亡情况?” “暂时还未统计完毕,但似乎……伤亡不大。” 泰勒顿时松了一口气,既然话从佐伊口中说出,与那些只知道强撑笑脸报喜的大臣不同,多半不会掺假。 不过很快,泰勒马上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佐伊像是早就预料到,抢先一步答道:“天级异人出现,却未造成巨大伤亡……这件事臣下正在查,目前已经有了些眉目……” 佐伊左右看了一眼,泰勒心领神会,从座位上站起来,示意其他大臣留在原处讨论对策,径直走进一旁的单独隔间中,佐伊跟着走了进去。 “什么事还不能当着其他大臣面讲?”泰勒声音低沉,略微表达一下不满。毕竟朝政的大清洗刚刚进入尾声,留下的大臣几乎百分百没有问题,在这种时候,佐伊的避谈明显不利于凝聚人心。 佐伊苦笑道:“殿下,您先别急着怪我……主要这件事,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其实在安木这三个城市外,还有一个城市也遭到了异人袭击,而且据说还有超越天级异人的怪物出现。” 泰勒脸色瞬间僵硬起来,双眸微瞪,险些压不住声音:“为什么刚才不说!什么地方?” 佐伊维持着躬身姿态:“请殿下息怒……是卢登堡。” 听到这个名字,泰勒神情一滞,脸色马上变了变。 “这个消息其实还未传回盖亚,只是信部的人提前半天传到……不过请您放心,进犯的异人已全部伏诛,没有造成丝毫破坏,玛索母女也都安然无恙。” 泰勒再次舒一口气,却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微恼道:“佐伊叔叔……咱说话能不大喘气吗?我还以为玛索阿姨与索菲娅妹妹出事了……还有,既然平安无事,有什么不能当着其他人面说的?” 佐伊抬了抬眼:“您没有……其他问题吗?” “还有什么其他——”泰勒很快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谁把那些异人解决掉的?我记得卢登堡没有什么厉害的公会常驻……” “皮尔。”佐伊淡淡说了一个名字。 “哦,原来是——怎么会是他?!” 泰勒险些把刚要咽下的茶饮喷出来,脸上带着震惊的表情。得亏是在佐伊面前,这点失态倒也没什么,要是被那一小撮拥护皇室的老顽固看到,少不了又得挨一顿帝王学的“谆谆教导”。 佐伊挤了挤眼,含笑道:“这不是艾尔西大捷,库曼那边又把魔族闹了个鸡犬不宁,咱们东军总算有了一段喘息时间,所以咱们的将军大人趁此回盖亚一趟,交代一下近几年的军情,您觉得有何不妥吗?” “呃、不……没什么不妥的。”泰勒难得有些慌张,佐伊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的那位未婚夫回都看你了。 关于这个婚约,泰勒实在是有些为难,两人见面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之前她醉心精进剑术魔法,现在又忙于政事,就算见了面也往往和对方聊不上几句,互相都不算了解,自然没有什么感情。 甘道夫家族对利亚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而婚事又是父亲当年钦定的,瓦伦丁就曾想要将泰勒逼嫁至东北,若不是佐伊等人强烈反对,还险些被他办成了。不过后来即使泰勒开始执政,对于这件事也不好太强硬,只能装作忘在脑后,稀里糊涂的忙其他事。 朝局稳定后,大臣们倒是挺想撮合此事的,一位是能力出众的君主,一位是戍守边疆、荣誉满载的将军,两人都是对方的最好选择,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虽然有些声音隐晦的表达过,若是让皮尔成为亲王,甘道夫家族的力量可能超越皇室,未来利亚的主人可能会易主,但大多数人都表示相信公主的能力,即使皮尔“嫁”入,也能妥善处理好两个家族的关系。 而且依照现今的情况来看,两家都算是一脉单传了,将来若要结合到一起,或许会融合成一个崭新且更为强大的皇室。威尼斯陛下近期倒是频繁出入后宫,可哪怕多出几位皇子,等他们长大成人时,泰勒殿下也早已掌权多年,就算想退任,大臣也会站出来反对。 综合种种考虑,两人的结合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平庸守成的威尼斯也难得因为这桩婚事而受到国民的一致赞誉,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 只有泰勒除外。 或许其他人是对的,或许在与皮尔接触多了,发现对方为人不错后,这种抵触会渐渐消失,但这些都只是“如果”与“之后的事”,眼下,泰勒还是想要收获自己的爱情。 以前身为公主,婚姻可能无法自己做主。 ——但现在不同了。 “因为皮尔将军的行踪暂时还处于保密——殿下?” 佐伊清咳了两声,泰勒这才想起还在讨论异人的事,连忙收敛一下思绪,冲他点点头:“我懂了,就算是其他大臣,在皮尔真正进都前,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有他在那里,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佐伊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的玩笑僭越了,恭敬的答道:“除此之外,据说——那位迟小厉先生也在卢登堡出现了。” 正文 第一九四章 连锁反应(二) ——那位迟小厉先生也在卢登堡出现了。 泰勒怔了怔,很快换上难以掩饰的喜悦:“恩人在利亚?” 对于这位挽救了自己,也拯救了利亚的大魔导师,泰勒实际上只见过一面,还是刚刚苏醒时对方前来问询身体状况,后来到泰勒能下地时,才知道这位恩人已经悄悄离开利亚了,临走只带了一箱金币,对于早已暗示的爵位、布马、女人等一概拒绝。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吧——泰勒当时就这么想,不迷恋权势,只带走最俗白的财物,既算是接受了心意,又委婉表达不愿居功自傲的风度,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种处事风格让泰勒再次对攀登巅峰燃起极大激情。 至于那一箱金币,迟高人自然不会放在眼中,或许在离开利亚后,便遣散给了需要帮助的人。 这么一想,原来的感激便渐渐转化为崇敬,如此实力强大人品又高的人物,不知不觉间便被泰勒奉为人生目标。 当然,这些事身为主人公的迟小厉全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舍不得把藏在床下那箱金币布施出去。 名声什么的,能有金灿灿的金币值钱? 开玩笑。 佐伊也能体会泰勒的心情,受到感染一样轻快的笑了笑:“卢登堡运气好,有这两位高手坐镇,听说将本该是四地中最犀利的攻势打了个落花流水,而关于异人们的目的,迟先生说了些自己的判断……” 佐伊顿了顿,似乎想要组织一下语言——因为接下来说的话实在有些敏感。 “之前的叛乱……那位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在瓦伦丁之外,还有其他布置。” 泰勒神情微凛:“安琪拉?” 佐伊点点头,走到墙边,在利亚地图上指了几处位置,全是这次被异人突袭的城市,画了一个类似方形的轮廓,最后重新汇聚到盖亚。 “这是迟先生对托马斯侯爵的解释……收拢瓦伦丁只是其一,安琪拉的真正目的,是在利亚布置一个巨型魔法阵,将整个国家献祭。只不过魔法阵还未完成,瓦伦丁发动政变,最后凄惨收场,而这些魔法阵便遗落在国内各处。” 看着地图上那个虚画的方形,尤其听到“献祭”两个字时,泰勒不由打了个寒颤,仿佛身后突然出现一股强烈的恶意,只差一步就将她——将整个国家——拉入深渊。 在部分魔法禁书中,一些被严厉封禁的邪恶魔法,就有关于献祭的描述,泰勒也曾涉猎少部分,但从未听说过有以国家这种规模发动的献祭魔法,所以从常识上讲,她很难接受这件事。 不过若话是从迟小厉口中说出,可信度就太高了。没有任何理由,哪怕违背常识,泰勒还是毫不犹豫相信了。 “所以……那些异人可能是为了魔法阵而来?” 泰勒敏锐察觉到了佐伊的话外音,却又有些难以相信:“可是异人不是向来单打独斗……之前千年都是这样,怎么可能组织起如此目的性的行动?而且它们和魔法阵又有什么关联……” “不灭信仰。”佐伊只说了四个字,便引得泰勒瞪大眼睛:“您是说,背后有这个组织的身影?” “这个目前只是猜测,无法确定,但迟先生是这样认为的。” “看来卢登堡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复杂……” “是的,在此之前,索菲娅郡主险些被人绑架,不过被皮尔将军与迟先生轻松化解……据说也是‘不灭信仰’所为。” 两个消息都是信部内部渠道抢先传回,所以泰勒还未收到卢登堡方面的急报,现在听说这件事,脸色马上青了青:“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算上当年的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受到瓦伦丁事件波及,利亚国内的战力亏空巨大,短时间内或许都难以补充,原先公会镇守的模式也得推倒重来,难免会有不怀好意之人趁机兴风作浪,最近便有许多早该绝灭的非法组织死灰复燃,想要处理他们,都有些力不从心,更遑谈“不灭信仰”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庞然大物。 这也是泰勒迫切感念迟小厉的原因—— 久病初愈的利亚,太需要一个能够压场面的人物。 抛开个人感情,皮尔的归来算是给现在动荡的局势一剂强心针,若再能将迟小厉留下,利亚想要度过眼下的难关便会轻松许多,甚至于处理“不灭信仰”这个顽疾,都会增添几分底气。 “‘不灭信仰’想要回收这些魔法阵,所以以某种方式支配那些异人……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或许真的能够做到……对了,各地传来的情报中,有描述那个魔法阵相关的信息吗?” “……暂时没有,也许那些异人已经得手了。” 泰勒想了想,凝重之余,也有一丝困惑:“虽然先前库曼传来了天级异人出现的消息,但并未有大规模突袭的预兆……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进入国内的呢……” “传送阵。”佐伊说出了一个大胆推测。 “——什么?”泰勒满目愕然。 佐伊有条不紊的解释道:“异人的魔法虽然和我们略有不同,但大多数还是有共同之处……既然天级异人出现,未必没有能使用空间魔法的存在。” “可是再怎么说这个距离也——”泰勒噎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动。 佐伊点点头:“长距离做不到,可以分成一段段,想来躲过视线也并非不可能。” “最远路程可是要跨过数十个城市,哪有那么好躲——不,若是有内应的话……”泰勒心渐渐冷下去,脸色铁青的看着佐伊,咬紧牙关:“有内应。” “看来清洗的还不够彻底啊。”佐伊感叹一句,同样目光阴寒:“‘不灭信仰’存在太久……手已经伸的太长了。” “……不知皮尔和迟先生什么时候到?”泰勒攥紧了拳头。 “这个无法确定,传回的报告中称,他们已经动身前往其他三处城市了。” “那好。”泰勒松开手,走到壁橱前,指尖在不落纤尘的铠甲上轻轻敲了一下:“组织卫队,我亲自去一趟。” 正文 第一九五章 连锁反应(三) 清晨时分,三辆装饰朴素的马车自西门出发,悄然驶离盖亚。 前后两架拉的都是柳木箱装载的货物,由几根发黄的兽筋绑牢,偶尔颠簸一下,还得担心会不会把货物甩出来。 中间的马车倒是拉了个车厢,但没什么装饰,作为窗帘的也只是块简单的白布,底轮用的还是上一代纯手工木轮,无论减震性还是流畅性都无法与现今开始普及的魔导橡轮相提并论。 头驾的马夫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顶稻草编织的阔帽,身上的破旧衬衫像是几个月没洗,嘴里喊着赶马的号子,想要让略显瘦弱的老马加快步程。 跟在后面的两辆马车倒是没有这么凄惨,马夫都是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体格明显比前面那个健壮一些,但身上的打扮差不多,都是一看就没什么钱的下人。 寥寥数人的护卫大都打着哈欠,心不在焉的跟着马车前进,身上装扮看着像是从什么二手市场淘来的老货,全然一副衰兵样子。 这么一队人走在路上,想不引人注目都难,那些早起入城的行商,往往看一眼便摇摇头——又一家在盖亚碰壁的商户。 走了一个多祈时,路上渐渐起了雾气。为首的马夫抬头看看天,骂了句“晦气”,用力在老马身上甩了两鞭,又示意身后两驾提点速,想要趁这场雨下来前抵达下一个驿站。 “怎么了?”白布窗帘动了动,却未完全掀开,只是传出一个婉转的女声,旁边原本兴致乏乏的护卫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凑近窗边,低声道:“公——小姐,雾起的有点快,看这天还得下雨,老马夫想加快点步程。” “起雾了?”窗帘又动了动,随后便是一声略带惊讶的轻叹:“早上出门还一点兆头都没有。” “这种天气谁知道呢。”护卫笑了笑,见窗帘没再有动静,继续摆回刚刚的垂头姿态。 “哟呵,这怪雾怎么越起越大。”老马夫皱了皱眉头,驱赶马鞭的手慢慢停下来。现在已经看不到几米远外的景象了,再这样下去,连路在哪个方向都分辨不出,老马夫想了想,冲身后吆喝了一句,小心翼翼将马队带到路旁,翻下马车,向后面跑去。 “小姐,这天儿实在没法赶路了,您看咱们在这里停驻,等雾过去再启程?”老马夫提出了建议,窗帘先是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在考虑什么,接着又响起之前那个女人的声音:“那就停下吧,麻烦您了。” 老马夫点点头,也不论对方能不能看见,转身想要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刚迈开步子,就感觉脖颈一凉,一道阴冷低沉的声音紧随而来:“别动弹,敢说话就要你命。” “……”老马夫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即身子一抖,要不是对方架住,恐怕会直接跪到地上。 “别、别杀——” “闭嘴!过来——” 嘴巴被堵住,老马夫不敢反抗,由着对方将自己拉到一旁。 相同的情景,也发生在后面两个年轻马夫的身上。只不过借着浓雾,从始至终都没有护卫发现身边的动静。 “人都控制住了吗?” “三个下人而已,他们也不过是出现意外的自保手段。”两个戴着白色口罩的男人迅速交流一下,抬头看了眼已经被孤立的车队,冲身后比了个手势。 “上!” 数十名同样装扮的白衣人从浓雾中现身,迅速围拢上去,这时终于有护卫发现了不对,大喝一声“谁”,接着便是数道出鞘的声音,只不过为时已晚,再想突围出去,已然被白衣人密密麻麻围在了中央。 先前交流的两人中,那个高一点的向前走了一步,冲中央的车厢喊道:“贵安啊,泰勒殿下。” 车厢中没有任何回答。 男人也不恼,大胆靠近神情紧张的侍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没想到您竟然敢离开盖亚……甚至连莱因哈特和约翰都没跟着,就凭身边这些小鱼小虾,您是真的以为利亚已经四海升平、万心归一了吗?” 不等车厢回应,男人语气一变,略带戏谑:“看来是之前的狗屎运让你有些洋洋得意了呢……唉,瓦伦丁大人竟然败在你这种黄毛丫头手上,真是天妒英才……不对,是天要亡他,时运所致,非人力所为。所以大人的意志,由我等来继承。” “你们是‘圣瓦伦丁’的余孽?”终于,车厢中传来冷淡的声音。 男人咧嘴笑了笑:“不,现在我们是‘新瓦伦丁’。” 似乎是想法得到了印证,一声轻叹传来,好像还带有一丝不甘:“明明是昨天做的决定,知情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你们今日就已经布置好了,这场隔绝感知的浓雾,应该费了不少手笔吧?照这么看来,我身边还没清干净啊。” 男人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不过很可惜——你没机会回去了。”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哪位‘忠臣’透的密呢?” 男人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等你快要死的时候,我会满足这个愿望。” “呵。”一声轻笑传来,带着一丝嘲弄:“你真的这么自信?虽然最近荒废了不少,但我好歹也是有点实力的。” “恐怕不止如此吧?或许在车厢中,或许在这几个侍卫里,总是会有几个我们没掌握到的不安定因素——我说的没错吧?”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男人目光一凛,快而有力的向前一挥:“——杀。”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离车厢最近的那名侍卫瞬间脸色大变,暴喝一声“保护公主——”,在车厢猛踏一脚,拔出腰间长剑,作势就要冲上厢顶—— 白光依旧倾泄而下,将整个车厢淹没,受到一丝阻碍。 一抹喜色从男人眼底浮现,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僵硬起来—— “伪装这么久,辛苦你了。” 化为废墟的车厢旁,剑只出到一半的侍卫,愣愣低下头,看着胸口突出的剑尖,眼神有些茫然。 “你……什么时候……” 在他旁边,同样一身侍卫打扮的泰勒,灿然一笑:“能笑着和‘我’聊天的侍卫,你觉得正常吗?” 正文 第一九六章 连锁反应(四) 公主殿下对待他人可以做到亲近不端身份,但一个小小的侍卫,总是要有些自知之明。 想起刚刚的对话,这名千辛万苦混入护卫队的刺客,总算知道自己疏忽在了哪里。只是在临死前,有一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泰勒从最开始便混在卫队中,先前与自己对话的那个人又是谁? 正是在确认车厢中的声音是泰勒本人后,刺客才向埋伏的同伴发出信号,消耗那个据说由“上层”大人恩赐的“神的裁决”,将马车连同里面的人一同消灭。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这位潜伏者已经做出献出生命的打算,在白光显现的一瞬间冲向车厢,看似为了挡下攻击,实则是封死泰勒的逃生路线,只要泰勒离开车厢,等待她的,便是猝不及防的杀招。 而现在,这些计划全部落空了。 刺客最后向化为黑灰的马车残骸看了一眼,瞳孔渐渐扩张,就这么一头倒了下去。 意料之外的展开,让先前还胸有成竹的男人愣在原地,看着突然现身的泰勒,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躲回手下身后,表情晦涩难明。 “……收回前言,你还是有些小聪明的。”男人交扣的十指关节发出“嘎嘎”响声,脸上的笑容早已淡去,只剩赤裸裸的寒意:“既然这样,看来其他护卫也都不是简单身份了……不知混杂了几位剑圣与大魔导师?” “现在投降,并把盖亚残留的同伙爆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个痛快。”一身男装的泰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英气十足。 男人眼皮跳了跳,本来这次计划仓促执行,他是有些反对的,但朝内那位联络人信誓旦旦的保证,泰勒此次算是微服出访,没有带任何一位会长,兴许身边有几个人,也不会是太厉害的角色…… 然后今天一个照面,苦心安排的棋子与杀局,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对方破解,男人已经不敢猜测对方是否还有后招,哪怕没有,现在也要按照最坏情况打算了。 作为圣瓦伦丁的分部长,男人前段时间处理周边国家的谈判,等回到国内时,瓦伦丁败亡的消息才传来,男人侥幸未被请查部队查到,从此苟且偷生,养精蓄锐,以期某一天能带着大人的遗志卷土重来。 对于泰勒这个大敌,男人未有掉以轻心,事先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虽然从未正面接触过,但对于她的手段与能力也算了如指掌。这场计划开始时,他觉得顺利的出人意料,可仗着准备充分也未曾多想,却没想到果然还是棋差一步。 男人向四周看了眼,浓雾已经有些微散去的倾向,恐怕撑不了太久,若是失去了这层防护,再想留下对方,就难如登天了。 男人当机立断——杀! 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男人手势作出的一瞬间,三十名刺客全部一拥而上,一场血战正式开始。 “保持好阵型。”泰勒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躲在护卫后面,对于这场刺杀,她又何尝没有历练自己的意思。 近一年多的时间以来,为了应对瓦伦丁日益强硬的逼宫,泰勒已经很少有修行的时间了,实力也停滞不前许久。许多年前,尼莫拉就曾说过,“寻常人毕生忠于一件事,能做到极致便十分了不起,你能同时兼修剑魔,固然是天纵奇才,但若是再加上朝政的重担,就很难做到心无旁骛了。” 好在瓦伦丁事件终于迎来了尾声,虽然这段时间较之前更加忙碌,但以后的安定指日可待,泰勒也重新将修行提到日程上。 而锻炼一个人,最简单快捷又有效的方法,自然是生死磨砺。 “来吧。”泰勒在心中默念一句。 最少有五人同时向她冲来,从队形上判断,明显是队有熟练配合的小组。为首一人明显以速度见长,几乎快了一个身段,手中宛如细针的长剑隐藏在浓雾中,如同隐而不发的毒蛇,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发难。 跟在后面的两人身高马大,巨剑拖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竟然没有落后前一人太多,隐隐以合围之势包裹上来。 至于最后的两位,与前三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嘴中念念有词,明显是作为后援的魔法师。 “没有十级……正好。”泰勒暗自庆幸,对方或许只想试探一下,倒是给了她独立应对的机会。辨清场上局势后,“立断”猛然出鞘,带着与柔弱气质截然相反的暴戾,呼啸着扑向已经冲至面前的刺客。 剑身划过空中,原本浓稠的白雾竟然出现短暂的错层,如同被斩断一般,最前方的刺客瞳孔骤缩,没想到泰勒一上来便使用“魔剑”,在风系魔法加持下,本该笨重的巨剑甚至比他还要快上一些。 不敢直撄其锋,刺客不得不放弃袭扰正面的打算,手腕一扭,侧身躲过这凌厉一击,胸前的衣襟却被剑气划开,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不对——截住她!” 侧身而过的瞬间,一股不和谐的感觉涌上外围观战的男人大脑,马上便猜到了泰勒的意图,当即对后面两人下令。 “晚了!”泰勒暴喝一声,在一横一纵两道寒光斩下之前,六级魔法“风翼”加成全开,以比之前还快一倍的速度突破两人包围,笔直冲向刚刚完成魔法阵的两位魔法师。 “唔——!” 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只身突破三人围剿,两人脸上瞬间浮现一丝慌乱,好在魔法已经吟唱完毕,魔力翻涌间,炽热的火箭与密密麻麻的地刺喷射而出。 “去死——” 眼看空中的泰勒无处可躲,就要被漫天箭雨射成筛子,两人眼中燃起一抹狂喜,可就在下一刻,令他们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 泰勒只是轻轻一挥,稠密的箭雨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出一道空白,连同掺杂其中的白雾一起消失不见! 恐惧涌遍全身,两人下意识想要向回跑,还没等迈出一步,世界便彻底颠倒过来,就这么带着绝望倒了下去。 “‘立断’的……该死!”男人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先前他也了解过这把秘剑的属性,却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恐怖,片刻间就痛失两名同伴,恼羞成怒的冲另一边三人吼道:“给我把她围死!让她冲出来就别想回去!” 听到命令,正在与护卫纠缠的三人暂时撤开,由另一名同伴顶上,和先前失手的三人一同,以掎角之势围向泰勒。 虽然泰勒所带的护卫实力更强,但这些白衣人最低也是七级实力,或许还有几个剑圣掺杂其中,一击得手,泰勒面对六人围攻也不敢恋战,架开斜刺里偷袭的匕首,抬脚在对方横扫过来的腿上一蹬,配合的“风翼”,借力越过六人头顶。 “哪有这么容易!” 新加入的其中一人脚底用力,瞬间在地上踩出几道裂痕,整个人如猛虎扑兔般紧随其后,紧身衣下摆飒飒作响,竟也是加持了风系魔法。 泰勒向旁边看了一眼,使用风系魔法的人就藏在那边,不顾被这奇怪的浓雾遮掩,无法准确判定位置。在心中估算下距离,泰勒不敢像之前那样深入敌阵,稍一纵身,躲过紧贴后背射来的暗箭,手腕扭转,马上挡下跟在身后的一剑,因为落地仓促,被对方的势大力沉逼得后退两步。 其余五人也趁机围上来,剑光闪现,想要趁泰勒换气的空隙动手,其中那个隐藏实力的剑神眼看时机成熟,在空中留下一道爆鸣,抬剑直逼泰勒面门。 “你躲不掉的!” 在先前的交手中,他已经将泰勒的实力大致估算出来,自信这一剑对方绝对躲不掉,而泰勒也如想象般露出凝重神色,看来是想要以伤换伤,正在窃喜之余,心神却分散了一些,待注意到眼角闪起的剑光时,心下大骇之余,已然躲无可躲。 “铿——” 金属断裂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男人瞪大眼睛,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爱剑,死命捂住溢血的喉咙,却无法阻止生命流逝。 在他最后的视线中,剑光闪烁间,又有两位同伴来不及反应便已倒下,突然杀出的年轻人躲过剩下三人的合击,潇洒回到重整旗鼓的泰勒身边。 “抱歉,殿下。”利威利弹了下溅在身上的血污,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敌人,却是对身后说道:“虽然殿下先前下令不要插手,但卑职实在无法容许殿下受伤,若要惩罚,还请之后决断。” 泰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骂道:“行了,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了……是不是被多拉贡先生带坏了?” 利威利脸色一窘,本来就不善言语,干脆不回答了。 “利威利……不对!怎么会这么厉害!” 男人狠狠捶了一下,他知道这个贴身侍卫一定藏在护卫中,甚至会在关键时候为泰勒以命换命,所以定下了应对策略,却没想到对方一个照面便将本该实力相当的刺客秒杀,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远远超乎了先前预估,这个变数甚至可能影响到之后的计划。 男人不知道的的是,经过先前的瓦伦丁事件,尤其在直面“三执事”中两位强大的剑圣险些身死后,利威利算是收获颇丰,破而后立,在剑术上的精进一日千里,虽然仍未突破十级,却也已经算是剑神中的顶尖战力。像刚刚那个刺客,哪怕不是偷袭,正面对抗下,应该也撑不过十招。 男人已经开始焦虑了。 其他地方也都战况激烈,虽然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但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拿不下那些侍卫,若是拖久了,这个迷雾结界消散掉,盖亚那面很可能会发现端倪,甚至支援的队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到时别说取泰勒性命,想要金蝉脱壳可能都难于登天。 ——不能拖了。 男人一咬牙,下定决心,也不管泰勒是否还藏有其他后手,冲混乱的战场大吼一声:“米奇亚、拜顿,别再留手了!速战速决——” 这两人,确切来说是两位剑圣,才是男人真正的杀手锏。 “圣瓦伦丁”与“绯”覆灭后,男人用尽各种手段,总算救下了险些被处决的两人,加上先前一直跟随自己的雾系大魔导师,构成了今天这副杀阵。 原本男人计划勾引藏出泰勒所有手段后才让他们动手,但眼下情况已经开始向不利的方向倾倒,只能孤注一掷,就此一搏了。 然而令男人意外的是,命令下达后,两人竟然仍在缠斗,当即便勃然大怒:“你们两个没听到吗!不用手下留情!赶紧去杀泰勒——” 男人倏而停住声音,瞪大眼睛,已经发现不对了—— “你是谁!”因为分神而被砍了一剑的米奇亚,咬牙切齿瞪着眼前样貌平平的侍卫,握剑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 “只是个小人物而已,估计你们也没听过。”侍卫笑了笑,从脸根部撕下一层淡淡的薄膜。 “剑狮副团长——”见到对方真貌的瞬间,米奇亚倒吸一口冷气,远处的男人更是瞠目结舌,片刻便明白自己上当受骗,莱因哈特的确没有跟着,只是派了自己的副团长来,还故意做了伪装。 心知米奇亚不是对方的对手,男人愤恨的咬咬牙,看向另一边,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那位副团长先生,麻烦你动手快点——”同样做过伪装的女性略有些艰难的挡下拜顿攻击,向旁边喊道:“让我对付一个剑圣,还不一定能撑多久呢。” 女人明显实力差了一截,在拜顿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却总在紧要关头利用层出不穷的奇怪剑技死里逃生,如同一条浑身滑溜的毒蛇,砍也砍不到,却能在你想要转移目标时阴上一剑,几个回合下来,倒是急于脱战的拜顿身上受了几处伤。 “她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啊——”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就快进入癫狂状态了。 险之又险躲过横劈过来的斩击后,女人得空冲这边一笑:“我也没什么名气,是个小人物。” 想了想,自我介绍道:“只不过是个想要成为大魔导师的女人。” 正文 第一九七章 连锁反应(五)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男人已经想骂人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个实力高强的剑神,竟然号称想成为大魔导师? 若不是对方说的很认真,他真的以为这是在涮自己。 而不论真相如何,女人的实力却是实打实的,带给他的冲击,甚至比胡夫现身还要猛烈。 拜顿本身就以速度见长,一手剑技快如闪电,瓦伦丁甚至都做过评价,若是给他一把趁手的秘剑,甚至可以与布莱尔比肩——当然,这或许是为了收拢人心而做出的过誉称赞,但其中意思也足以证明拜顿的实力。 然而在女人诡谲莫测的剑术前,拜顿向来引以为傲的速度却有些束手束脚。那把通体雪白的细剑犹如鹅毛般纷纷扬扬,看似软弱无力,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四两拨千斤,架开致命一击。论综合实力,女人自然差了一大截,但剑术造诣却完全凌驾于拜顿之上,驳杂无章却又暗含玄妙的剑术是男人从未见过的,至少在利亚境内,任何公会与剑术学院都未曾出现过。 拜顿这边似乎也感到很棘手,一时间竟无法突破。堂堂一位剑圣,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剑神挡下,本人更是恼火无比,甚至不惜以伤换伤,想要快速打开一个突破口,多次故意卖出破绽,吸引对方上钩,女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就像打定主意拖延时间,即使获得“天赐良机”也没贸然跟进,流畅的剑光从始至终都有条不紊。 “你一个堂堂剑圣,打个剑神,竟然还故意卖破绽,知不知道丢人啊。” 拜顿更恼火了,结果气息流转不畅,剑气一瞬郁结,被莉莉偷袭得手,在手背上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倒也不算什么大碍,却让拜顿的火气燃到最顶峰,直接放弃脱身去找泰勒的想法,如同一头手上的魔兽,嘶吼着扑过来—— “宰了你啊啊——” “拜顿!任务要紧——” 男人着急的大吼一句,明显没传进状若疯癫的拜顿耳中,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气的跺跺脚,扭头看向另一边。 “怎么,‘圣瓦伦丁’都是你这种弱鸡吗?” “嘶——” 胡夫狂笑一声,抡起足有两米长的巨剑,如同旋转的风暴,将米奇亚打的节节败退。米奇亚倒是想要反击,但同为巨剑士,在刚才的力量比拼中已经落了下风,此刻节奏全乱,对方又气势正盛,一步败步步败,想要翻盘实在难于登天。 眼看两边都指望不上,围在泰勒身边的那些废物还不够利威利一个人打的,男人闭恨得牙根痒痒,只能冲身后无人的方向喊道:“莫比先生,在维持这个大雾结界的基础上,您还能提供点助力吗?” 没有回答。 相当于拒绝了。 男人在心里骂了句,莫比明显是看局势不对,想要留些余力好方便逃生。这个雾系魔法师原本是“圣瓦伦丁”的挂牌执事,在瓦伦丁倒台后,树倒猢狲散,好不容易许以重金重新拉拢回来,却不愿多出一点力。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男人示意身旁的护卫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护卫便向树林后方跑去。 “我想——大家可以先停一下。” 男人拍拍手,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原本混乱的场面出现暂时凝滞,米奇亚率先与胡夫拉开距离,他等这个命令已经很久了,巴不得双方立马停战,拜顿也从先前的暴怒中清醒一些,知道对方故意激怒自己,想了想,也放弃了继续缠斗,和其余白衣人一同缓缓退回来。 泰勒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大部分是其他人的,只有右臂有一处寸许长的伤口,看上去如同一朵妖艳玫瑰。 “怎么,准备投降?”泰勒将长剑纵立,嘴角一歪,嘲讽道:“先前说的条件,现在还算数。” 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男人笑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阴寒:“看来今天的准备不够充分……这点,我认了。不过你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什么人在我们手里?” 泰勒眉头一拧,随后瞳孔微缩:“你……” 男人笑道:“我们仁义无双的公主殿下……总不会对那三个无辜的车夫见死不救吧?” 泰勒微微握了握拳,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看到这一幕,男人放下心来,笑的更加开怀:“微服出访……好一个微服出访,为了可笑的掩人耳目,偏偏去找几个下人,你说你要是带来皇家卫队,还会这么束手束脚吗?” “……你想怎么样?” “你留下,我把那三个车夫放回来。”男人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摊摊手:“如果不这么做,我保证那三个——” 说到一半,男人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静。 太静了。 甚至连最耿直、最直接的利威利,本应二话不说站出来斥责,现在也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男人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泰勒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淡定了。 嗯……嗯?为什么隔这么远距离都能看清? 男人身子一僵,终于发现了那份异样感的来源—— 雾气开始消散了! “莫比!你踏马到底在干什么!”男人瞬间慌乱起来,若是失去如同迷宫般的雾气袭扰,泰勒便有突围的可能,更甚至盖亚那边会察觉到异样,到时随便来几个人,自己这边就招架不住。 然而依旧没有回答。 即使再迟钝,男人也意识到不对了,脸色煞白的扭过头,正巧与泰勒的目光相撞。 “你的提议很正确,所以我没找普通人赶车。”泰勒笑了笑,如同阳光般灿烂,在男人眼中却如坠冰窟。 “本来莱因哈特是想担当这个职位的,不过他来了就达不到引蛇出洞的目的,所以把两位副团长都派来了。” “查克理夫?!他不是在——” “在库曼出访?”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男人最后的幻象破灭。 树林中走出的男人,有着一张与矮小身材不符的坚毅国字脸,一手托着长剑,另一只手似乎拉着什么东西。 “那个雾系魔法师找到了。” “撤、撤退——” 男人绝望的喊了一句,掉头就跑。 正文 第一九八章 连锁反应(六) 名为斯达克的男人自然没跑多远便被抓住,其余同党也纷纷束手就擒,虽然最开始一副“打死不说”的样子,但被随后赶来的约翰带下去,没一会儿功夫便交代了个明明白白,甚至连仍潜伏在朝堂中的两个棋子也和盘托出,只是哀求给个痛快。 泰勒犹豫了下,为了避免听到过于惨绝人寰的描述,还是没有问约翰刚才用了什么手段。 与约翰一同赶到的,除了补充的护卫外,还有娜贝与恩斯莱特。 老人跟来是为了防范“泰勒受重伤”这极其微小的可能,而娜贝只是单纯的有些不放心,实际上,这次计划最终能顺利实行,还是拜于她的占卜,若非结果大吉,莱因哈特这些人也不会放心。 泰勒所在的这个小型马队,其实是为了引蛇出洞的“诱饵”。在与佐伊稍作商量后,两人一拍即合,都认为这是引出国内剩余逆贼的绝佳机会,故意放出泰勒微服东行的消息,另一股大部队跟在后面,以备不测。 只是在“诱饵”车队的人选上,泰勒稍微头疼了一番。莱因哈特、约翰这些人太过显眼,自然是不能带的,他们要是跟来,对方恐怕不敢下手。所以莱因哈特推荐了自己公会的两位副团长,在此之前泰勒也曾见过面,瓦伦丁事件发生时两人都不在盖亚,虽有名望,却很少在大众面前出现,的确是最佳人选。 至于利威利,实力较之前有了长足进步,彻底痊愈后,自然跟在泰勒身边,算来算去也只有莉莉是“临时人员”。本来莉莉跟这个计划毫无关系,只是当晚恰好在“剑狮”公会中观摩,碰巧遇到了乔装前来的泰勒,可能是基于对迟小厉的信任,泰勒没有对她隐瞒,只是委婉表达了让她在盖亚等待的意思,可莉莉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玩”的事,各种请求下,又受到莱因哈特的保证,才最终“入选”护卫队。 泰勒是没有亲眼见过莉莉的身手,只是从莱因哈特口中了解过一些,本来还有些担忧,示意利威利关键时刻帮把手,却没想到她竟然能独挑一位剑圣,要知道十级和九级之间的差距可是如同天堑一般,能做到这一点,绝非寻常的“天才”二字能够解释。 “她的剑术……至少有一半,卑职从未见过。”打扫残局的时候,泰勒拖着利威利,就刚刚莉莉的招式讨论,年轻剑侍直言不讳。 “拜顿的斩击每次都能被巧妙化解……也难怪他会失了本心,就像一只灵活的蚊子,虽然一根指头就能摁死,却总是抓不住——啊,这么形容不好。”泰勒吐了吐舌头,朝正在和约翰交流的莉莉那边看了一眼,做贼心虚的拍了拍胸口。 “如殿下所言,就像……看似杂乱无章、满是破绽,却能够弥补双方之间实力差距的剑技……或者说将对方引入自己节奏,哪怕对手是一位剑圣,短时间内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总之无疑是某种非常高深的剑技。” “要是你和她交手呢?谁能赢?” 利威利想了想,摇摇头:“卑职实话实说,若是按照刚才的表现来看,卑职应该能小胜,但……卑职做不到在那个剑圣手下撑这么久,或许是因为她的剑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但这只是卑职的推测,实际上,莉莉小姐很可能还藏了几手。” 泰勒挑了挑眉:“还有?” “至少卑职没见她使用那把秘剑的属性。”利威利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那把剑……恐怕和殿下的‘立断’一样,都是顶级属性。” 泰勒张了张嘴,再看向莉莉的眼神,已经产生了些许变化。 顶级秘剑,在整个大陆上都寥寥无几,即使是她手中这把,也是威尼斯耗费近乎当年一整年的国库重金买下,这还是卖家实在找不到能够让“立断”认主的剑士才最终出手,恐怕也是利亚国内唯一一把顶级秘剑。 正因为这种稀有性,泰勒眼中莉莉的身份开始有些扑朔迷离。 某位权倾大陆的王公贵族公主,偷偷出来游历?亦或哪个怪物家族走出的妖孽…… 总之,这位女剑神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庞然大物。 只不过既然是那位迟小厉先生的朋友,就算有这种身份,似乎也是理所应当——泰勒如此解释。 而且对方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抛开剑魔双修的身份,若只醉心精进剑道,泰勒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自信比她更厉害。 被誉为“千年一遇”的泰勒,头一次感受到来自同龄人的压力。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明明拥有如此高超的剑术天赋,再过几年问鼎剑圣也并非不可能的事,莉莉却反而对魔法兴趣浓厚,至少在利亚这段时间,没表现出一丝砥砺剑术的意思。 剑术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寻常剑士哪个不是刻苦锻炼,就连利威利和泰勒自己也不例外,莉莉这种情况,若不是偷偷在人后努力,就应该有什么难言之隐。 应该是第二种…… 泰勒凭直觉判断,或许是发生过什么事,让这位本该在剑术上璀璨耀眼的明星心灰意冷,失去了那颗追求更高的本心。 证据便是—— 莉莉的魔法天赋,其实是很差的。 (不知道迟小厉先生是不是了解……) 单纯因为对方这种“浪费”的行为感到惋惜,泰勒叹了口气,正巧莉莉与约翰一起向这边走过来,冲她招招手:“泰勒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逆犯抓的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出发了。”泰勒调整一下心态,下令道:“拜托胡夫先生将他们押解回去,交由刑部判刑处决,至于大臣中的残党,师公……麻烦您回去和佐伊先生商讨一下,确认无误后,自行处理便好。” 泰勒将斯达克招供的名单交到老人手中,也是不想让他长途跋涉这么远。恩斯莱特当然能理解,没有坚持留下,对约翰叮嘱几句后,跟随胡夫的队伍一同返回。 “我们出发。” 在泰勒一行重新上路的同一时间,远在拜迪的杰诺尔,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正文 第一九九章 连锁反应(七) 作为巴布大陆中部最大的四个国家,利亚、玛兰、库曼、加上中立都市拜迪,在许多年前——确切来说是上次异人入侵事件前后——签订了一项合作协议:一旦某国受到异人侵袭,无论当下是否处于战时,其他国与受害国是否存在敌对关系,都要暂时放下恩怨,携手出兵,共同退敌。 这条协议的最大受益方是库曼,因为只有他们国内存在“渊域”,玛兰帝国则恰恰相反,坐落于大陆最西部,再往西便是汪洋大海,占据地利优势,在协议中出兵的比重理所当然是最低的。 而拜迪与利亚的处境相仿,两国都夹在大陆中部,一南一北,互相之间多贸易往来,利害关系大致相同,因此合作关系紧密,互相都是寻求救援的最佳选择。 所以当看到桌上新送来的那份密报时,第七区负责人哲也,这位以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著称的“探险者协会”话事人,马上翻了个白眼躺回沙发内,甚至连刚刚沏好的上等树茶都没碰一下。 “利亚又出现异人了?”一身管家装扮的梅里尔夫站在桌旁,少见的笑了笑。 哲也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一副头痛的样子:“你这个‘又’用的很精辟啊。” 这份刚刚送到的密报,是“探险者协会”设在利亚的分部传回的,相同的信息应该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送到了盖亚。本来对于异人入侵的事,利亚有请求,拜迪这面是不好推脱的,但上次诺尔的“诈骗”事件才过去没多久,虽然大家明面上没捅破,但谁都知道“幻之翎羽”和异人沾不上半点关系,所以这次是可以找理由拒绝的。只不过上层担心会影响双方合作,可能主要看中了泰勒将来执掌利亚的前景,所以经过认真商讨后,一致决定—— 将这个问题交给之前任务完成出色的第七区解决。 “什么狗屁理由!”一想到这儿,哲也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拍了拍桌子,如同老妇人般幽怨道:“再过几年我就退休了,就不能让我最后这段时间安稳点……上面那些混蛋就知道把锅向外甩,还有那什么‘派最少的人手,还要让利亚说不出坏话’,这种狗屁倒灶的要求是怎么回事啊——” 是的,在任务传达下来前,上面还留了句话,大体意思是:这事儿到底怎么做呢,你要是耗费太多公会资源我拿你是问,但也别让利亚埋怨,具体怎么实施你看着办,我只看结果。 “吃最少的草,下最多的奶?” 哲也给忍俊不禁的管家翻了个白眼:“这回利亚总不能还是忽悠人的……嗯,咱们下面的人被收买的可能性也不大,你给出个主意?” 梅里尔夫犹豫一下,回道:“杰诺尔先生……” “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哲也眼睛一亮:“毕竟在上次事件里,杰诺尔好像和利亚皇室取得了友谊,相互之间也了解,就算少派点人泰勒公主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连续两次让他以使者身份出使,确实有点难为人呢,杰诺尔不一定答应,我得给他做点工作……送点什么东西,还是许诺公会里的资源呢……” 哲也托着下巴仔细想了会儿,暂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报酬,便抬头看了一眼:“你别光皱眉啊,帮着想想。” “哲也大人,杰诺尔先生他……” “对了!曼森泽遗迹最近出土了一本魔法残卷,等级不高,但听几个老狐狸说,里面有不少失传的风系魔法,你觉得杰诺尔会不会感兴趣?”哲也一拍手,想到了一个不错的点子,眉头顿舒。 “是不错,和杰诺尔先生的属性也吻合,只是……” “那就这么定了。”哲也大手一挥,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心情舒畅:“现在去把杰诺尔请过来吧,咱们早点定下。” “杰诺尔先生回‘巫毒之森’了。” 茶杯停留在嘴边,哲也表情僵硬的抬起头,额上渐渐冒出一根粗壮的青筋:“你说什么?” 又是同样的回答。 “嘭”的一声,茶水溅了整个桌面。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梅里尔夫无奈的耸耸肩:“一直在说的,只是您没有给机会。” 哲也向后一靠,满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去干什么了?不是早就把那个小姑娘安顿好了吗?” “听说那个小姑娘前阵子惹了‘青龙’某个分队长,事情闹得有点大……具体情况卑职也不知道。” 梅里尔夫实话实说,因为“探险者协会”相对自由的规章制度,即使是身为高级管家的他在不损害公会利益时,无权随便干预公会内部成员的纷争,除了必要的任务外,也不限制成员出行,所以杰诺尔和“青龙”间的矛盾,他知晓的也只有一点。 “‘青龙’?” 哲也皱了皱眉,他知道杰诺尔刚入“探险者协会”时和“青龙”闹过矛盾,前些日子更是直接在办公室外发生了些摩擦,现在想想便有些后悔,当时应该稍微调解一下,毕竟“青龙”在“探险者协会”内部都算是最大的团体,就算杰诺尔天赋出众,终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万一“青龙”真的坏了规矩,无论最后杰诺尔是死是伤,在公会来说都是巨大损失。 想到这里,哲也隐隐开始有些担心。 现在援助利亚是小,哲也更看重杰诺尔将来的发展潜力,若在中途被自己人折损,实在是得不偿失。沉吟片刻,他下令道:“不能放任他们胡来……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巫毒之森’离咱们第七区不近,看看能不能从第一区抽调人手,在半路截下他们。” “是。” 梅里尔夫行了一礼,很快消失在门口。 过了一个祈时左右,当梅里尔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外时,与他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哲也区长,我是路西法?瑞荷。”背着魔剑的少女恭敬答道。 半刻后。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办公室中传出,响彻整栋大楼—— “给我把那群混蛋抓回来!” 正文 第二零零章 连锁反应(八) 事情要从几日前说起。 在为芙蕾雅搞定住处后,杰诺尔与瑞荷、威尔斯两人见了一面。他们两个虽然没有实际参与这场名义上的皇室与权臣纷争,但在之前初入盖亚时,曾在瀑布边为多拉贡仗义出手,凭借这点,利亚皇室也表达了感谢,因而在回到公会后,被破格提拔为高级成员。 要知道,这种荣誉一般都是秘银级以上冒险者才能获得的,瑞荷与威尔斯自然对杰诺尔感激有加,而杰诺尔也真的将两人当成朋友,为他们介绍了芙蕾雅,不过没有提迟小厉,只说是位前辈的女儿跟来拜迪暂住些日子。 之后杰诺尔向两人询问了最早来拜迪时结缘的那对年轻情侣,因为之前在利亚时也提到过,瑞荷并不陌生,甚至还特意打听过,所以将两人的现状说了一下,大致还算稳定,只不过最近出去完成任务,想来短时间内应该是见不到了。 之后两天,杰诺尔便跟着瑞荷,把第四区逛了个遍。其实这个要求是芙蕾雅提出的,虽然杰诺尔曾告诫过她,自己在“探险者协会”惹了些人,还是呆在公会内部比较安全,但芙蕾雅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自然不肯答应,甚至还挺起贫瘠的胸脯,理直气壮说出“你自己看着办,反正要是我受了伤,回去就和迟笨蛋告状”这种话。 当然,就算真的发生这种事,杰诺尔也不担心老师会怎么处置自己,只是既然都跟老师答应下来,让芙蕾雅受伤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整个白天杰诺尔都在一丝不苟的关注周围情况,连瑞荷的热情讲解都没听进去。 午饭后,芙蕾雅情绪明显高涨了许多,哼着小调在前面走着,比起瑞荷反倒像是个引路的。三人从中心城区出发,在芙蕾雅的“带领”下,渐渐往西行进,不知不觉间身边已经是鳞次栉比的豪华住宅群。 “这里是第七区的‘上城区’,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每栋宅楼都采用尖端魔导科学,外侧的储能板可以调节室内温度,还自带防火防水机制……” 因为地少人多的限制,拜迪很少有庄园这种奢侈存在,瑞荷简单介绍了些,听得芙蕾雅两眼放光,追问见这么一栋楼要花多少钱。 不过在听到瑞荷报出的数字后,黑暗精灵少女立马像蔫了的茄子,朝地上啐了一口,气呼呼嘟囔两句“万恶的享乐主义……”,转头就要往回走。 杰诺尔有些奇怪,在芙蕾雅耳边低声问了句:“我记得老师从利亚带回来一箱金币,盖这么一栋楼应该够了,你要是真的喜欢,老师心痛归心痛,应该不会拒绝的……” 这么些日子来,杰诺尔早就对这位老师的性格喜好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才加了“心痛”二字。 谁知道这么一问,换回来一个白眼:“谁、谁说我喜欢了!也就听上去还……还不错,但也就是‘还不错’这种程度哦?要用好不容易赚到的钱来换,我可舍不得……” 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家伙——杰诺尔想了想,似乎这种性格称为傲娇?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芙蕾雅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难道是反悔了? 杰诺尔正要打趣两句,却发现小丫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先前的闲适瞬间一扫而空,杰诺尔警惕的看向四周,全身进入紧绷状态。 “这个气味……” 芙蕾雅鼻子动了下,看向相隔不远处的那栋宅楼:“那里——” “退后。”杰诺尔向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左右手腕活动了下,准备随时发动魔法,一旁的瑞荷还是蒙圈状态,但看杰诺尔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下意识也做出了应战姿态。 芙蕾雅戳了下杰诺尔后背:“你干嘛?” 杰诺尔一愣,回过头:“呃……不是有埋伏?” “哪有什么埋伏……就算有,你不应该比我更早知道吗?”芙蕾雅皱起眉,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不过神情很快又黯淡下来:“先前没注意,空气中……有血腥味。” “血腥味?”杰诺尔扭了扭鼻子,深秋的空气干燥中带着一股麦香,甚至还掺杂了点不知何处传来的饭香,可就是少女所说的血腥,不免挠挠头:“你是不是搞错了?” 兽人的嗅觉远超其他种族,所以杰诺尔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无误。 芙蕾雅摇摇头,眼中带着一股惆怅:“你闻不到的……黑暗精灵血液里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只有本族人能闻到。” “你是说……” “里面有黑暗精灵族的奴隶。”芙蕾雅说的有些艰难。 在这种富人云集的住宅区,传出黑暗精灵族特有的血腥味,总不可能是某位居住于此的黑暗精灵在家自残吧?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杰诺尔想要安慰一下,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里是拜迪的合法住宅区,他们总不能公然闯进人家家里抢奴隶吧? 芙蕾雅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只是垂着头,想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 “等等。” 瑞荷突然拉住芙蕾雅胳膊,神情凝重:“你确定里面有奴……黑暗精灵吗?” 芙蕾雅愣了愣,下意识点点头。杰诺尔从瑞荷表情中觉察出不对,事情或许有些转机,忙问道:“怎么了?” 瑞荷咬咬嘴唇,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但看到杰诺尔坚定的眼神,还是没忍住:“其实……拜迪很多年前就禁止城内出现奴隶。” 芙蕾雅眼睛倏的亮了。 “因为拜迪有着整个大陆最大的贸易往来,各族都经常出入,以前经常发生某一族商队遇到同族奴隶,然后与奴隶主大打出手的情况……所以后来为了避免相似事件发生,公会干脆颁布了禁奴令,比利亚还要早许多年。” 说完瑞荷就后悔了,因为她从杰诺尔眼神中看出了跃跃欲试的征兆,马上劝阻道:“杰诺尔先生,住在这里的富人大多都是有身世背景——” “放心,我是这么冲动的人吗?”杰诺尔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瑞荷暗松一口气,说点什么冲淡尴尬气氛,就听到下一句话—— “我还真是。” 笑容僵在了脸上。 正文 第二零一章 连锁反应(九) 瑞荷僵硬扭过头,懊恼自己多嘴的同时,试图最后挽救一下:“杰诺尔先生,关于这件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既然已经确实把握了他们违背公约的事实,干脆先向哲也大人报告一下……” “是个好主意。”杰诺尔点点头,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身份,若是硬闯,即使在情理上能站住,却也违背了公会条例……由利亚官方出面,的确更合适。” “是吧?而且一旦打草惊蛇,哪怕把人先救下来,等利亚官方赶到时,他们一定也把所有证据抹消掉了,到时反咬我们一口,就真的百口莫辩了,所以……” “可那个奴隶等不了——或许还不止一个。”杰诺尔神情严肃,俨然一副马上动手的样子,瑞荷只能拉住他的胳膊,劝说道:“只不过是个奴隶的性命,哪能比得上——” 瞬间意识到说错了话,瑞荷懊恼的想扇自己一耳光,她知道这位年轻兽人的理想是什么,刚刚情急之下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忐忑的向上看去,只是见到杰诺尔神情有些哀伤,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愤怒。 “对、对不起——” “不,其实你说的对。”杰诺尔摆摆手,看了眼抿紧嘴唇不说话、眼睛泛光的芙蕾雅,叹了口气:“存在阶级差异的地方,就会有奴隶,这种事凭个人是无法解决的。甚至还有人为了能活下去,自愿为奴——不自爱,别人能救得了吗?这种事我见过太多,也从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真正拯救他们,或者说是改变这种现象。” 杰诺尔的话让瑞荷心里一揪,不由握了握拳头。 她想到了自己的故乡,那个大陆南部、现在已经落入魔族领地的小村落。 当魔族大军来犯时,一位将领来到村长,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抵御外犯,可是那时所有人都已经被魔族势如破竹的攻势吓破了胆,哪怕村长已经做了拼死相搏的打算,依然受到了绝大多数人反对。 结果在某一天夜里,几个被魔族收买的村民摸进村长屋里,将这个阻挡大家投降的绊脚石杀掉,同样的情景也发生在其余几处人家。 天亮后,魔族发动突袭,原本已经撑了多日的防线被身后反水的村民打破,将领悲壮殉国,只有少数几人带着不愿投降的村民离开。 其中一个小女孩,便是那位被害的村长女儿。 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少女回到版图拓展一大块的魔族边界,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当年选择投降的村民过上了怎样的生活,十不存一,即使艰难活着,子孙后代恐怕永生永世都要为奴。对于这种下场,少女说不上痛快或者憎恨,只是后来常常想起,若没有那件事,大家万众一心,或许能活下来的人还不如现在多。 好死不如赖活着。 只是苟且活着,真的比站着死好吗? 有些人扶不起来,就没必要强行扶了,弄不好可能就会受到拖累,沾染一身泥。 家乡的事,瑞荷从没和别人提起,哪怕是多年的搭档威尔斯,也并不知晓。所以威尔斯无法理解瑞荷对杰诺尔的崇拜,因为那是自己曾经想要去做、却最终败给现实的理想。 瑞荷退缩了,杰诺尔却一直在披荆斩棘的道路上走下去,而且丝毫没有动摇。 她有些羡慕。 “……既然你都清楚,也知道这么冲动并不理智,为什么还要坚持?”瑞荷本想问“每个见到的奴隶你都会去救吗?”,不过转念一想,杰诺尔这么多年游历,又如何不理解这个道理,便干脆选择了直接一点的问法。 “因为……”杰诺尔朝略显局促的芙蕾雅看了一眼,露出足以打破这份沉重的爽朗笑容:“我的老师会这么做。” 瑞荷愣了愣:“老、老师?” 杰诺尔笑而不语,走到芙蕾雅身边,按了按明显松一口气的小丫头口袋,将她攥紧的手掏出来。 “在这里用老师的卷轴,会造成不得了的影响的。” 瑞荷还是没想明白,只是以为杰诺尔再说那位鼎鼎有名的库曼宫廷法师,心想那种地位的人想做什么自然随心所欲,只是这种解释,放在这里,总感觉有些……言不对题。 那么这位暗夜精灵族的小姑娘,其实是那位法师的关门弟子? “……嘛,这还有点迟笨蛋的样子。”芙蕾雅明显开心的不得了,却还是绷着一张小脸,做出“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表情。 杰诺尔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对瑞荷说道:“能不动手解决,我就尽量不动手,不过这个可能性很低……所以要麻烦你回去找协会的相关负责人,别麻烦哲也先生,他的事情太多,按照正常步骤找人就好。” 瑞荷已经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能叮嘱他小心一点,很快从街道尽头消失。 “还活着吧?” “……啊?哦、嗯。”芙蕾雅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再次确认空气中那几乎微不可查却又确实存在的气味,用力点点头。 杰诺尔神情有些严肃,不放心的嘱托几句:“为了安全考虑,本来我想让瑞荷把你带回去……别瞪眼,这不是让你留下了嘛,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一会儿你就别进去——别急着掏口袋!那是老师留给你防身的,用在这上面太浪费了。” “万一你打不过呢?”芙蕾雅毫不退让。 杰诺尔捂住额头,一副头痛的样子:“谁说一定要打……可以先礼后兵嘛,瑞荷不是也说了,这里早就禁止奴隶买卖,现在被咱们点明,对方应该也不敢翻脸,‘探险者协会’的金字招牌还是有用的……退一万步说,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剑圣大魔导师我打不过,他们出来我立马跑,那时你想扔点什么我不会拦着……不过在这之下的就没什么问题了,所以你放心在旁边看着,别被误伤就好。” 芙蕾雅像是第一天认识杰诺尔,狐疑的打量了他两眼:“真的?” “……”杰诺尔有些理解为什么老师喜欢弹小丫头的脑瓜崩了,有些时候……她的表情真的挺欠揍的。 “咱是文明人,能不动手不动手。” 在心里默念一句,杰诺尔示意芙蕾雅留在原地,独自敲响宅楼的大门。 “你是?”门打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侍女探出头,眼神有些警惕。 “我是‘探险者协会’监察部的,有人举报这里非法藏匿奴隶,请开门配合我们的检查工作。” 一气呵成。 说完,杰诺尔自己都愣了愣——我什么时候谎话都能编的这么流畅了? 相较于从前那个做事认真严谨、为人诚实勤恳的年轻兽人,杰诺尔感觉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向某个奇怪的方向偏移。 看着躲在角落里向这边竖大拇指的少女,杰诺尔勉强笑了笑。 应该是错觉…… “‘监察部’?”侍女先是愣了愣,随即痛快的打开门,换上一副嗔怪笑容:“进来吧,怎么这次‘突击’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句话倒是把杰诺尔整蒙了,突然有些担心是对方的圈套,一时不敢进去:“我应该……提前说一声吗?” 侍女理所当然般点点头:“上次检查才过了半个月……不是说好一个月一次吗?” “是、是哦……” “以前都是舍尔先生过来,他是有什么事吗?”侍女边问边向屋里走,发现杰诺尔没跟上来,疑惑地回过头:“你杵在那里干吗?” “不……你可能没听懂,我刚才在说奴隶的问题……” 侍女好像突然有些生气,翻了个白眼:“怎么,科尔夫部长对上次的货不满意?那些可都是主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质品,现在风头这么紧,想搞到这种品质已经很难了,你们好歹体谅一下。” 侍女似乎觉得有些失态,整了整衣裙,语气重新平和起来:“抱歉,是小奴失礼了……” 杰诺尔沉默片刻,试探性的问道:“科尔夫部长让我问问……上次你们送来的货有多少?之前的负责人把明细弄丢了。” 侍女看了他两眼。 就在杰诺尔以为她已经起了疑心时,侍女缓缓说道:“这个应该只有主人清楚……” “那……我现在能见见你家大人吗?”杰诺尔收敛了下气息。 ——关键的问题来了。 从刚才侍女的对话中,他已经大致猜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因为来到“探险者协会”时日不多,杰诺尔对很多公会高层都不了解,只能猜测那位“监察部”部长正是侍女口中的科尔夫。想来这家主人背后有着不小实力,与那位部长官商勾结,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做着奴隶贩卖的买卖。 随之而来的,杰诺尔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 瑞荷很有可能回去向监察部举报,若两家真是狼狈为奸,这件事恐怕会非常复杂。 所以要改变计划,在公会相关人员到来前解决这边的事,虽然杰诺尔不想太过麻烦哲也,毕竟欠的人情总是要还的,但这次事件恐怕也只能由他出面,才有可能办妥。 否则到时哪怕真的救下那个奴隶也无法说明问题,反而可能被对方反咬一口。 要快点了。 杰诺尔在心里合计着,装作自然的走近大厅中,悄悄观察起四周布置。 “主人现在不方便出来,请稍等片刻。” “原来是这样。”杰诺尔笑着应道,不管侍女是否起了疑心,现在都不重要了。 “对了,舍尔之前还跟我说过,大人家的护卫和其他那些人的不一样,各个威风凛凛仪表堂堂,我还想这次来见识一下,怎么一个人都没看到呢?” 侍女脸上添了几分得意:“算那家伙有眼光……今天上午来了批货,他们和公子一起去了码头。” 杰诺尔露出恍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不过所有人都去了,万一来了不怀好意的人,谁来保护大人安全呢?” “不怀好意?”侍女嗤笑一声,“这可是第七区最安全的地方,谁敢在这里撒野?何况我家主人可是‘青龙’分队长杰克先生的堂兄,真有不长眼的,也得从门前绕着走。” “原来是‘青龙’的人。”杰诺尔暗笑一声,连最后一点担忧都消失不见。反正已经和“青龙”结下梁子了,债多不痒,大不了再添几笔账。 “好了,麻烦小姐带路,我去见见你家大人。” 侍女眉头微皱:“我不是说了,大人他——” “可能我说的不够透彻。”杰诺尔的笑容渐渐冷却,随手将厅中的水晶桌台一切两半,吓得侍女瞬间花容失色:“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之后的发展顺利的出奇。 原本杰诺尔还担心屋内藏着什么机关,一路跟随侍女向地下室走,小心翼翼观察着沿途的墙壁,待路过一个挂满近似刑具器具的屋子时,差点以为中了圈套,还是侍女煞白着脸色解释了一番,才知道这里是她家主人“特殊癖好”的收纳室。 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杰诺尔离着老远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原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在看到几乎不成人样的黑暗精灵时,差点没忍住当场把旁边那个肥肠满肚的胖子砍了。 屋内一片狼藉,血污掺杂着排泄物流了一地,角落里还叠着几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全部面黄肌瘦伤痕累累,也不知是饿死还是折磨死的,总之再晚来一会儿,这个黑暗精灵恐怕也要成为墙角的一员。 “你、你是什么人!竟然敢闯到这里,知道我——” 杰诺尔甩手扇了男人一耳光,被血腥气这么一刺激,几次想干脆杀了他,又担心真撕破脸会让芙蕾雅陷入危险,便强忍下心中杀意,只是将男人打晕,连同侍女一起锁在地下室,背起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女奴迅速离开。 “杰克……”回到大厅中,杰诺尔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之前他也见过“青龙”的分队长,那个叫烈威的金系魔导师,想来两人身份相同,实力应该也差不多。 “如果是这样……应该能应付得了。” 只是杰诺尔不知道的是—— 这次,他猜错了。 正文 第二零二章 连锁反应(十) 将奄奄一息的女奴送到救助站,几位当值的大夫眼光都有些复杂,杰诺尔知道他们是把自己当成“凶手”了,也懒得辩解,暂时也不能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只是留下足够数目的治疗费,尽快抽身去找瑞荷。 不过令他略有些意外的是,芙蕾雅这个小守财奴竟然主动垫付了钱,没让杰诺尔破费,不过随后想想也就明白了。 眼下有两件事亟待解决—— 一个是瑞荷的去向,若真的去了监察部,就得先给自己找好说辞,另一个则是要赶紧去找哲也,把这件事说清楚,哪怕对方趁这段时间销毁了证据,最起码也要做到不被倒打一耙,落个强闯民居的罪名。 不过有芙蕾雅跟在身边做事总会束手束脚,杰诺尔干脆先把她送回住处,那里是“探险者协会”高层管理的民区,严禁任何形式的争斗,比跟着他安全许多,瑞荷说过,就算“青龙”也不敢在这里造次。 接下来杰诺尔便准备去找哲也,不过出乎预料的是,在临近公会大楼的街口,意外与瑞荷带领的一伙人相遇。 看着走在最中央那个满脸油腻、神情倨傲的中年人,杰诺尔已经有了猜测,示意旁边拼命使眼色的瑞荷放心,走过去,一如平常一样笑着问道:“这位是监察部的大人吗?” “杰诺尔先生,他是……”瑞荷压低声音想要解释,却被后面的男人打断:“鄙人监察部部长,科尔夫,看来您就是瑞荷小姐提到的检举人……杰诺尔先生。” 男人伸出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杰诺尔淡定握了握,点点头:“是我。” “听说杰诺尔先生在城内发现了藏匿奴隶的非法窝点……有这么回事吗?” 科尔夫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杰诺尔装作没看到,从容答道:“本来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没想到这种小事竟然惊动了部长先生。” “这可不是小事啊。”科尔夫皮笑肉不笑道:“拜迪早就禁止一切奴隶贸易,我们几乎每个月都要到各家审查一遍,一旦发现违规的事,绝对从严处理,不过……” 科尔夫抬起眼,略有深意的打量了他一番:“最近也接到不少虚假举报……毕竟拜迪这么大,保不准就有些不怀好意、无中生有的人,看不得别人生活好,造谣生事,结果到了事发地,没查出任何问题,杰诺尔先生知道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恐怕会受到不少惩罚吧?”杰诺尔摊摊手,做了个心悸的表情。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好了,聊了这么多,别耽误正事,请杰诺尔先生带路吧。”科尔夫摆了个手势。 “哎呀,其实我急忙赶回来,就是想拦下瑞荷的。” 杰诺尔一拍手,歉意一笑:“本来在大街上遇到一个衣着不整的女人,她说自己是好不容易跑出来的……当时有些误会,还以为有人买卖奴隶,便让瑞荷回来找人,结果后来我先去了一趟那户人家,原来只是夫妻间闹了些矛盾……” 科尔夫眉毛挑动一下:“所以……没有奴隶买卖?” “没有,只是个误会。”杰诺尔笃定的摇摇头。 科尔夫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冷了:“那不知道……杰诺尔先生有没有规劝一下那对夫妻呢?” 杰诺尔眼神开始锐利起来:“谎报‘军情’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总归罪不至死……我只是略微‘批评’一下,稍微让他们长个教训。” “只是‘批评’一下……”科尔夫跟着念了一遍,很快,脸上便恢复热情的笑容:“既然只是个误会,杰诺尔先生也代我们批评教育过了,这件事我们监?察?部?就当没发生过,不过以后还是希望杰诺尔先生调查清楚再举报,免得出现……这次这样的尴尬。” “一定,一定。”杰诺尔笑了笑,两拨人就此分别。 转过身的科尔夫,脸上立刻冷若冰霜。 “大人,这小子想坏咱们的事,您就这么放过他?”走远后,一个手下忍不住问道。 科尔夫扭了下脖子,冷哼一声:“没听到刚才说的话?他已经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人了……所以斯维尔没死,不过现在想反悔也晚了,就算咱们不动手,杰克也不会放过他的。” “可……可若是我们把他做掉,还能卖那位分队长一个人情。” 科尔夫瞪了他一眼:“这种事你以为我想不到?来前我已经查过了,这个兽人身份不简单,之前哲也派去利亚的就是他,现在算是风头正盛,动了他会有麻烦,或许得不偿失……所以我说‘咱们监察部’不追究,这种麻烦事,让杰克自己解决就好了,依他的脾气,这个兽人活不了。” “大人远见,真是高啊……” 其余几人也跟着吹捧起来,科尔夫满意一笑,一行人渐渐消失在大街尽头。 “对不起,我没想到……”等科尔夫离开,瑞荷不停低头道歉,解释了来龙去脉。 在科尔夫出现时,她就已经觉察出事情不对,瑞荷也算见识过不少黑暗面,马上明白对方可能已经被收买了,不过话都说出口,再想反悔也难了,科尔夫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她只能带着人在街上遛弯,尽量拖延时间,实在拖不下去的时候,终于遇到了杰诺尔。 至于刚刚两人针锋相对,瑞荷着实捏了把汗,不过好在杰诺尔提前洞察,事情没向最坏方向发展,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果监察部与“青龙”联手,抹消证据,使用正当途径申饬杰诺尔,哲也也不好出面,最后一定是这边吃亏。 杰诺尔安慰了一阵,还是没让瑞荷从自责中脱离:“这件事已经打草惊蛇,现在向哲也大人举报也晚了,他们不会蠢到露出破绽,刚才科尔夫也说了,只是他们‘监察部’不追究,‘青龙’——尤其是那位杰克分队长,听说睚眦必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杰诺尔笑笑,没有丝毫担忧:“他们不会立刻动手的……至少这种敏感时期,在城里报复,不就相当于告诉别人自己做贼心虚吗?真做到这样,公会到时候也会追究的。” 瑞荷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不过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他们……或许在这里不好动手,但……您的家人呢?” “家人?” “不是说芙蕾雅,而是您正式加入公会时上报的个人信息……虽然理论上这些信息都是隐私,但‘青龙’在公会内部人多势众,保不准就有途径获取。” 杰诺尔仰头想了想,好像这次回来的确填了个什么表,不过当时没当回事,梅里尔夫也不在意,就胡乱填了填,个人经历那里填的是在库曼呆过一段时间,具体住址则是巫毒之森。 杰诺尔心道他们总不能去库曼惹事吧?要真是这样,就凭库曼彪悍的民风,能不能被抬回来都难说。 至于住处,杰诺尔完全不担心,偌大一个巫毒之森,住户何止几十家,何况老师与奥丽莎都不在,他们找到天荒地老估计也没啥结果,最多……可能恼羞成怒把那家屋子砸了? 想到这里,杰诺尔突然记起件事—— 里面可还藏了老师一箱金币呢! 杰诺尔立马慌了。 不知道芙蕾雅这次带出来多少,但肯定大部分都留在那里,万一老师回来发现屋没了,钱也没了,到时候找来“探险者协会”……真能把这里捅破天。 想到那副场景,杰诺尔便有些愧疚,至少哲也他们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从始至终,他都没考虑迟小厉真要找上门,打不过,反倒被公会的人扁一顿怎么办。 那可是老师诶,认真起来,也就只有芙蕾雅能硬刚。 哦,还有个粉头发的小丫头。 这么一想,好像老师也不是真无敌啊? 瑞荷自然不知道杰诺尔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脸色一会阴一会晴,一会煞白一会又想笑,吓得以为真被自己说中了,马上慌乱起来:“杰、杰诺尔先生,是不是事情很严重呐?你看需不需要我把威尔斯他们叫来……” 杰诺尔回过神儿:“啊……没什么,刚才再想别的事情,让你多心了。” 瑞荷狐疑的看着他:“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我向来都是独身一人,他们有本事凭空给我变个亲人出来……只要保护好芙蕾雅,让他们瞎闹好了。” “那您还未婚娶吗?”瑞荷突然有些紧张。 杰诺尔略微一愣,只是疑惑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也没多想,笑着答道:“当然没有,我现在也才二十三……嗯应该是二十四岁,加上兽人本就比人族长寿一些,在我们族里,二十四才算刚刚成年呢。” “哦……是、是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瑞荷看上去有些小开心,杰诺尔想了想,大概是她对这些兽人轶事感兴趣,以后有时间可以多聊聊,毕竟人家帮了不少忙。 “瑞荷。” “嗯、嗯?!” “你对兽人的生活很感兴趣吗?” “啊、啊——稍、稍微有一点点……” “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朋友嘛。” “朋、朋友吗……” “嗯——不过今天还是麻烦你了,我看也不早了,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啊!杰诺尔先生要、要和我吃饭吗!” “怎么?你不方便?那就改天——” “不不不不不不!特别方便!非常方便!方便的不行!” 总感觉瑞荷今天有点奇怪…… 杰诺尔困惑的笑了笑,找了一家看上去人气很高的馆子,吃饭的功夫,真给瑞荷讲了许多兽人族内的风俗。 只是不知为什么,杰诺尔这边讲的津津有味,瑞荷看上去却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好像……还带有那么一丝丝小失望。 饭后,两人仍像刚刚那样边走边聊,不过这次换成瑞荷为杰诺尔介绍近些年“探险者协会”的趣闻,不多时便来到住的地方。 杰诺尔笑着问要不要上来喝茶,本来只是句客套话,却没想到瑞荷欣然答应,结果就真的把人带上来,只是在开门的一瞬间,杰诺尔表情突然凝固下来。 “哦,你回来啦?”芙蕾雅听到动静,从里屋走出来,接过杰诺尔打包的晚饭,对他笑笑:“闻着真香……你在看什么?哦……我这是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 看着少女红肿的侧脸,杰诺尔咬紧牙,拼命压住即将溢出的怒火,沉声问了句:“谁?” “啊?” “谁打的。”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阴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夹杂着一份戏谑。 杰诺尔回过头,看着出现在楼梯口尽头的男人,没有说话,眼睛瞬间充血,皮肤由绿转红,杀意不言而喻。 烈威眼皮跳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兽人实力突然从七级涨了一大截,忌惮的同时,态度开始认真起来:“小姑娘在街上撞到了人,被人批评一顿,也是理所当然的。” 杰诺尔向前走了一步。 如同被捕食者盯上,烈威感受到许久未有的危险,战意瞬间被激起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怎么,想在这里动手?” 瑞荷慌张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在这里动手可是犯了大忌,她太担心杰诺尔一怒之下真的失去理智,还好芙蕾雅小声说了句:“不是他。” 杰诺尔站定,芙蕾雅犹豫一下,接着说道:“是个叫杰克的……” “他在哪儿?”杰诺尔瞪向烈威。 知道应该打不起来了,烈威兴致乏乏的伸了个腰,转身向楼下走去。 “本来还想看场戏,真是没劲……那家伙下午已经走了,你要是快点,保不准还能给那几个朋友收具全尸。” 杰诺尔一愣,他能听出来烈威是凑热闹的,但后一句话什么意思?我的朋友? “兽血沸腾”冷却下来,杰诺尔也恢复了冷静,挠挠头,还是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难道他们知道自己和老师的关系了? 若是去找老师的麻烦,那……只能祝他们一路走好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了,除了“巫毒之森”的一帮邻居,几乎没人知道他和迟小厉的关系。 就在杰诺尔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幽幽传来一句:“是我告诉他们的……” 正文 第二零三章 连锁反应(十一) 杰诺尔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芙蕾雅:“什么?” 芙蕾雅走到窗边,向外面看了一眼,确定烈威已经走了,冲杰诺尔眨眨眼:“进来说。” 杰诺尔关上门,迫不及待的问道:“‘我的朋友’是怎么回事?你和他们说什么了?还有你的脸到底……” 连珠炮似的问题,让芙蕾雅翻了个白眼,将右手食指抵住左手掌心:“停——我从头说起。” 杰诺尔离开没多久,芙蕾雅在宅区大街上溜达,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披风的男人,她也没在意,稍微往旁边让了让,却没想到擦身而过的瞬间,男人突然贴近,狠狠在芙蕾雅肩上撞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一巴掌扇在脸上。 到了这时候,芙蕾雅哪还不明白对方就针对自己来的,大概是杰诺尔照拂的缘故,宅区的护卫很快就赶到,其中有人认出了男人身份,“杰克”这个名字也是从这里知道的。当时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却没想到男人甩了甩手,留下句“走路小心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就这样?”杰诺尔狐疑的打量了两眼。 芙蕾雅一脸诚恳的点点头:“就是这样。” 看来那个杰克也不敢公然动手——杰诺尔暗忖,却仍然心存疑惑,不相信对方竟然会只做这种低级的威胁。 看来小丫头还隐瞒了什么。 “瑞荷,麻烦你把当时在场的护卫请过来吧。” 瑞荷笑着点了点头,作势要离开,芙蕾雅立马急了,清了清嗓子:“还在吃完饭呢,就别麻烦他们了吧?” 杰诺尔斜瞥一眼:“那要不……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这件事,他一定要追查到底。 事情起因是因为自己,杰诺尔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若对方真的派人在城里动手,他不介意大家流点血。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打算求助哲也和协会这边的,对方态度不明确倒是其次,对杰诺尔来说,人情债是能不欠就不欠的。 至于最后是怎么结尾,杰诺尔想的也很开,自己在做或者说要做的事,每步都危机四伏,哪怕哪一天真的死在什么地方,也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但这次不同。 他们没有对付自己,而是把手伸向一个小姑娘。 老师放心把人交个自己,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了,现在人被打成这样,要是杰诺尔不做点什么,他都没脸再去见迟小厉。 只不过有一点,杰诺尔还没有意识到—— 跟了迟小厉这么多年,又是个从不肯吃亏的性格,被人打了,芙蕾雅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忍气吞声? 他不知道的是,稍早时候,有个玩火的魔导师去了巫毒之森,当时的莉莉还没成为剑神,对方拿芙蕾雅当人质也毫无办法,结果呢? 那人被骗到迟小厉面前,死的老惨了。 “哦,我想起来了。”芙蕾雅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辜:“后来我气不过,追上去骂了几句。” “你骂什么了?”杰诺尔嘴角抽了抽。 “我说……我就说你敢这么欺负我,我的那些朋友亲戚不会放过你的。”芙蕾雅压低下巴,由下向上可怜巴巴的看着:“就是这样,没别的了。” “亲戚?你报老——你父亲的名字了?”突然意识到瑞荷还在旁边,杰诺尔连忙改了口。 “呃……差不多吧。”芙蕾雅支支吾吾点点头。 “瑞荷,还是去把人帮忙叫来……” “好啦好啦,我说。”芙蕾雅收敛起装可怜的假态,眼睛看着天花板,手指不经意的点着:“当时他转过身,问我什么亲戚敢去找他,看他那副嚣张的样子,我一生气,就……就……” 杰诺尔皱皱眉:“就什么?” “就跟他说……我有个打铁很厉害的矮人伯伯,有个剑术高明的姐姐,有个爱喝酒、明明年纪不小了却让我叫姐姐的阿姨、有个会炼药的婆婆……” 杰诺尔眨巴眨巴眼,一时间没想明白,不过很快灵光一闪,一拍脑门—— 这不是巫毒之森的大家吗! “我就说怎么这么耳熟……”杰诺尔翻了个白眼:“你把他们名字报出来干嘛?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也没法给你撑腰,或许格格大巫女士还有些名气,但你这么表述谁也不懂啊……” 芙蕾雅腼腆的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晃了晃双腿,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要是迟小厉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警钟大鸣,提高十二分警惕——鬼丫头又不知道在算计谁了。 可惜杰诺尔没有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只是看着她这幅样子,高肿的半边脸更加明显,好不容易克制住的火气再次涌上,既然现在事情知道的差不多了,转身向门外走去。 “杰诺尔先生!” “你去哪儿啊?” “我去公会一趟。”杰诺尔微微伫足,又补了句:“顺便找那位杰克谈谈心。” 瑞荷连忙跑过去:“请不要冲动……” “放心,我不会动手的。” 瑞荷差点就想吐槽,上次某人还信誓旦旦保证,结果后面就来了句“我还真是”,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再跟上句“不出意外的话……”? 还是芙蕾雅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别去啦,没听刚才那个男的说嘛,杰克他们已经走了。” “走?去哪儿?”杰诺尔疑惑的回过头,却马上想到什么,突然一怔:“不会是去巫毒之森了吧?” “嗯。”芙蕾雅晃荡着笔直的小腿。 “因为你一句话?他们就傻呵呵的去巫毒之森了?”杰诺尔满脸不信:“那么大个地方,离这里又不算近……不对啊,你跟他们说自己住在哪儿了?” “这怎么可能,就算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会信啊。”芙蕾雅叹了口气:“毕竟一个小丫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的。” “那他们为什么还去?” “你的档案上有啊。” “档案?那个都是胡乱填的信息,也没有具体位置……” “不,有具体位置的。” 杰诺尔一愣,张了张嘴,另一边的芙蕾雅倒是笑容灿烂:“你不知道吗?那个档案楼离这边很近的。” “这个那个有关系吗?” “忘记说了,在你走之后,我去了趟档案楼。” “所以?” “给你的档案做了点修改。” 芙蕾雅一脸淡定的啃了口刚带回来的苹果派,杰诺尔克就没法淡定了,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你都改了些什么——不对,为什么你能去改我的档案!这些信息不都应该是严密保管吗!” 芙蕾雅似乎被噎了一下,赶紧拍了拍胸口,好不容易咽下去,喝了口水,继续淡定道:“我跟你打过招呼的那两个护卫一起去的,他们给我作证咱俩的关系,那些负责的人便没问什么。” “那你改了什么?” “就是亲属那里添了几个名字,还留下了他们的住址。” 杰诺尔瞬间感到头大,声音不免提了许多,带着些焦急与责备:“为什么做这种事!你以为那些人真的不敢动手吗?这里是拜迪,在公会眼皮底下,他们或许还有几分忌惮,但离开这里……你这是在害人啊!怎么能这样……” 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到这种地步,杰诺尔急的想要抓狂,难怪刚才烈威的表情那么奇怪,像是想看笑话一样,杰克已经走了至少四个祈时,他不敢在拜迪动手,便把心思打在了几位邻居的身上,即使现在追过去,恐怕也来不及抢在前面拦下。 最糟糕的是,杰诺尔不知道对方到底带了多少人,也没法指望巫毒之森的恶劣环境能让这些人知难而退,就他所认识的人里,恐怕只有冈本大叔常年打铁有些自保能力,最有希望成为战力的那位同族探险家,也已经离开巫毒之森,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根本挡不住这帮有备而来的混蛋。 “你、你……”杰诺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芙蕾雅平日喜欢搞怪也就罢了,杰诺尔向来本着包容的态度,但这次她做的实在太出格了,怎么能将那些无辜的邻居牵连进来……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杰诺尔也不想再多怪什么,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现在做的,就是想办法如何弥补。 就在他考虑该怎么挽回时,一旁的瑞荷突然出声:“那个……打断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问芙蕾雅妹妹。” 芙蕾雅咧咧嘴:“问吧。” “‘青龙’的人想查档案,肯定是轻而易举……但他们应该也能知道你在之前改过一次档案的事,这种时候,难道就不会猜忌你故意写了虚假信息误导吗?” 杰诺尔稍舒一口气,觉得瑞荷的问题很有道理,若是自己想去报复,对方公然把自己的住宅说出来,他一定会怀疑其中有诈,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芙蕾雅就是打了这种反心理的主意? 可是烈威的话不似作假,或者说,他应该就是故意来告诉自己这件事,毕竟两人之前有过冲突,想看这边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的沮丧模样。 这丝疑惑,很快被芙蕾雅轻快的声音打破。 “如果只是简单的修改,他们肯定会怀疑的,所以我先在原版上用力写了一遍,然后把那张档案撕下来,在下面重新写上原本档案里的信息……” “这……有什么用处吗?”瑞荷柳眉微蹙,完全没有听明白。 “……印痕。” 杰诺尔张了张嘴,无比震惊的看向芙蕾雅,他已经明白少女做了些什么,只是不敢相信这么小年纪的姑娘,竟然能考虑的如此周全。 直到此刻,他才隐约感觉到事情没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这一切不是意气用事。 “哎呀,跟着迟笨蛋却没学笨,你也很不容易啊。”芙蕾雅开心的笑了起来,向仍感觉莫名其妙的瑞荷解释道:“档案可是有几张备用纸的,我撕去上面一张,自然会在下一张留下印痕,哪怕再添上其他字掩盖掉,只要稍微处理下,很容易便能看到被撕掉那张的内容。瑞荷姐,你要是‘青龙’的人,听说我刚刚来过一趟,又发现档案缺损一页,而新页上的文字与之前的印痕不符,你会怎么想?” 瑞荷眨了眨眼睛:“我会猜……你撕掉的那页才是真正不想被看到的信息。” 将剩下的苹果派塞进嘴里,芙蕾雅满足的拍着小肚子,伸了伸胳膊:“对啦,所以他们才会坚定不移的去巫毒之森。” 听完整个解释,瑞荷不由得想说一句“厉害”,这种将对方完全玩弄于鼓掌的聪慧,实在是太令人叹服。只不过……再看这个比自己小近十岁的少女时,她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可怕。 杰诺尔依旧紧皱眉头,脸色甚至比刚才还凝重:“这么千方百计把他们引到巫毒之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有一个猜想,但又觉得不太现实—— 老师回去了。 若是老师坐镇,哪怕整个“青龙”都出动,也得站着过去躺着回来。可是老师说过短期内会留在利亚,去剑术学院学习。而芙蕾雅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哪怕老师突然改变计划,也应该是自己这边先知道。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杰诺尔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总不能巫毒之森还有几个自己没见过的高手吧? 身在局中,思考的时候就很容易“灯下黑”,往往那些最简单、最直接的答案,反而容易被忽略掉。 芙蕾雅奇怪的看了他两眼:“你还没想明白?” 小姑娘的眼神让杰诺尔有些不爽,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点点头。 芙蕾雅“呵呵”的笑出声来,如铃铛一样清脆悦耳。 很久之后,杰诺尔才深切体会到,这种笑容背后隐藏了什么—— 不知又是哪里的倒霉蛋要被坑了。 “其实在巫毒之森的大家伙儿,不算上我,莉莉姐算是实力最差的啦——哦对了,现在又多了个你。” 杰诺尔愣了一会儿,才消化掉其中的意思。 迟了片刻,一道略显呆板的讶异声在屋内响起—— “什么?!” 正文 第二零四章 连锁反应(十二) 杰诺尔决定回去一趟。 虽然芙蕾雅信誓旦旦的保证,但杰诺尔始终是放心不下,毕竟这些邻居们,他满打满算也就相处了一周时间,究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是安居乐业的普通人,杰诺尔也没有把握,芙蕾雅的话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他的担忧。 至于就算现在出发,估计也拦不下杰克一行人这种考虑,杰诺尔暂时不去想。 “都和你说过好多次了……不用这么急的。”芙蕾雅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冲前面目不斜视驾车,装作没听到的杰诺尔翻了个白眼。 抬头看看满天星光,芙蕾雅打了个呵欠,闷闷不乐的拿起苹果啃了一口,灵机一动,一拍手:“哦——我知道了!你是担心他们被修理的太惨,到时候不好向‘探险者协会’交代?这个可以放心,那几个大叔阿姨年轻时候可能还比较冲动,现在嘛……最多就是略作惩罚。” 杰诺尔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消停点吧,小祖宗。不说别的,你知道那个杰克是什么等级吗?土系大魔导师!别跟我说‘感觉不厉害’这种话,你那是用老师作为标准来衡量的!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巫毒之森的大伙搞不定吗?” 看来有必要向老师反应纠正一下小姑娘的价值观啊…… 杰诺尔暗叹一口气,想了想,又在车身周围释放了一层用于减震的魔法。虽然身下这头地龙算是公会里最快的一只,车身还装有先进的风魔法装置,周围的景物幻象一样“嗖嗖”向后掠去,他还是嫌有些慢。 “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小姑娘一晚上没合眼,杰诺尔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都说了留下,不知是谁非得带上我……”芙蕾雅幽幽的抱怨了一句,将苹果核一扔,随手扯过一个麻袋,拍拍躺了下去。 “把你留那里我不放心……这事也不能麻烦哲也先生,主要是证据没有抓住,他就不好出面,而且事情太紧急了,我实在等不到天亮,所以你别生气……芙蕾雅?” 杰诺尔轻声唤了句,听到均匀的呼吸,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出声。 黎明时分,整个世界仍然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黑暗中,只有天边一线隐约露出白光。 经过魔导改装的地龙车比原先快了一倍,再加上杰诺尔增添的风魔法辅助,本来要一天一夜的车程硬是缩短到一晚。 巫毒之森的边界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从远处看,森林依旧如先前一样,沉寂而静谧,看不出任何不寻常的迹象,只是杰诺尔知道,杰克他们早在多个祈时前已经到达,路上的车辙印还未消去,紧赶慢赶,他还是不出意料的晚了一步。 (只能希望芙蕾雅没有夸大其词了……) 临近森林边缘,杰诺尔愈发忐忑不安。 因为瘴气的缘故,越靠近巫毒之森,天色越发阴沉,能见度低的吓人。 若不是路边突然传来一声呻吟,杰诺尔根本就发现不了倒在灌木丛中的人。 “嘘——” 被突然刹车导致的惯性惊醒,芙蕾雅朦胧着眼睛,抬头看向四周,刚想问怎么回事,就被一双手捂住嘴巴。 “到家了,别出声。”杰诺尔低声说了两句,小心翼翼从车上翻下,慢慢靠近刚才声音来源的地方。 “诶唷……救命呀……谁来帮个忙……” 从声音中判断,对方应该是个成年男人,杰诺尔回想一下,确认之前没听过,不是自己人,这才放心下来,只是仍保持警惕,无声的拨开灌木—— “哟,那边的小伙子!就是你!过来帮个忙!” 对方竟然像是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还没等杰诺尔出来就大声吆喝了一句,吓了杰诺尔一跳,差点就要把手里的魔法弹扔过去,不过还好留心多看一眼,这才发现一个矮壮的大胡子老头被捆在树上,满脸欣喜的看着自己。 “太好了,等了大半天,总算遇到个人了……小伙子,帮把手,把我放下去。” 是个矮人? 因为视线太差,杰诺尔走近才注意到,对方不是个人族,而是一个矮人,看长相略微有些眼熟…… (跟冈本大叔有些像啊……) 杰诺尔不确定是矮人族样貌都这样,还是两人确实相像,只是树上的矮人,长相似乎比冈本……猥琐很多?小鼻子小眼,尤其那种谄笑与挤眉弄眼的表情,让人看了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杰诺尔摇摇头,将脑海里对对方不敬的想法摒除,因为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么个黑不溜秋的半夜,一个样貌猥琐的矮人族老者被绑在森林入口,怎么看怎么诡异。 (难道是杰克带来的人?) 杰诺尔有些犹豫不决,看他站住不动,老头那边急了,知道他心存疑虑,连忙解释道:“小兄弟,我家就在这片林子里,不是什么坏人!你把我放下来,我请你进去喝酒,还有美女相伴哟——” “哦。”杰诺尔点点头,冲他一笑,转身就走。 “诶——诶?!你别走啊!”老头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急的直蹬腿:“回来——” “巫毒之森的居民我都认识。”杰诺尔远远留下一句。 回到地龙车旁,就要准备启程,芙蕾雅从后面探出脑袋,好奇的看向那片灌木:“我好像听到谁在喊?” “不知道从哪来的老头,被绑在树上,还自称住在这里,多半是杰克带来的。” 小丫头明显来了兴趣,搓搓手:“老头?被绑在树上?” 怕她偷溜过去看,杰诺尔稍微解释了句:“是个矮人族,长得跟冈本大叔挺像……” 芙蕾雅一愣,眨了眨眼:“是不是很猥琐?” “嗯——嗯?”这下杰诺尔惊了,回过头,却看到小姑娘莫名其妙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认识?” “哈哈——让我先笑会儿。”芙蕾雅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半天才收住声:“去、去把他放下来吧,他是冈本老头的哥哥,估计又是偷看朵蕾丝阿姨——姐姐洗澡,被吊在树上了。” 杰诺尔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想起矮人那张猥琐的脸,又觉得这件事八成是真的,还是不放心问了句:“真的不是外人?” 正文 第二零五章 连锁反应(十三) “你看我都说了自己是好人……” 从树上解放出来,名叫冈门的矮人族老头活动了下手腕,嘴里低声念叨着“现在的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芙蕾雅似乎和他很熟,俏皮的拍了下他的肚皮,牵动了刚刚被荆条勒出的伤,疼的老头呲牙咧嘴,骂骂咧咧道:“你个臭丫头片子越来越没大没小……” “你又去偷看朵蕾丝洗澡啦?” 芙蕾雅一句话便把冈门的气焰打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我这种正人君子……”矮人老头老脸一红,贼兮兮的往杰诺尔那边瞄了一眼,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这位小哥难道就是最近加入的那位?” 不知道森林里的大伙是怎么介绍的,杰诺尔只能点点头:“您好,我是杰诺尔。” “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朵蕾丝没事就跟我说,新来的那个小伙子如何帅气……”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朵蕾丝没见过他呢。”芙蕾雅毫不留情揭露了老头的胡言乱语,笑眯眯道:“之前他在的时候,朵蕾丝去城里卖酒了,时间刚好错开。” “啊、啊——你看我这记性,人老了不中用了。”冈门一拍脑袋,冲杰诺尔憨憨的笑了笑。 “满嘴跑火车的老淫棍。” 出于礼貌,杰诺尔仍然板着个脸,但心里却非常认同芙蕾雅的评价。 冈门眼一瞪:“你这个骗人精,又想诬陷老头子!” 说着又偏过头:“杰诺尔小兄弟,你可不要听小骗子的胡言乱语,我被绑树上是因为……对了,是因为先前来了一拨人,那气势可凶了,见了面二话不说就上来动手,可怜我一把老骨头……” 杰诺尔的笑容瞬间僵了僵,急切的问道:“来了多少人、都是什么实力?他们现在在哪里?” 冈门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杰诺尔反应这么大,简单说了几句:“差不多十来个人?打头的是个魔法师,里面也有几个剑士,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绿衣服,上面还雕了个龙头……怎么,他们是你朋友?” 冈门突然有些紧张。 杰诺尔摇摇头,如实道:“不是朋友,是敌人——他们没动手?” 这么问,是因为冈门的表情不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而关于他刚才说自己被绑的理由,杰诺尔自然是不信的。 “那就好。”冈门放下心来,顺手从苹果堆里拿起最大最红那颗,无视掉在一旁张牙舞爪的芙蕾雅,“吭哧”一口啃了下去:“他们动手了,现在可能还在里面动呢。” 杰诺尔这就紧张起来了:“还在里面?” 回头瞥了眼芙蕾雅,小丫头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停下挠老头的手,“不应该啊,早就该结束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冈门啃着苹果,满不在意的抠了抠鼻子。 结果—— “这是怎么回事?”杰诺尔大张着嘴巴,站在车上,有些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 “哟,你就是杰诺尔吧?”林地中,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冲这边招了招手,黑暗精灵特有的肤色让杰诺尔马上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姐姐~”芙蕾雅甜腻腻喊着,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飞扑过去,朵蕾丝也笑着把她搂进怀中,亲昵的揉了揉小脑袋,说了两句悄悄话,气氛融洽无两。若是旁人看了,还以为她们真是姐妹俩。 至于刚刚还在车上的冈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人影,连带着不见的还有那半箱路上给芙蕾雅解渴的水果。 杰诺尔也不去管他,朝前走了两步,礼貌的回道:“朵蕾丝小姐,你好……” “长得挺帅嘛……啊,不小心说出来了,这句话当做没听到——吃早饭了吗?” “……还没吃。” 朵蕾丝嘴角微翘,立马笑靥如花:“一路上辛苦了,正好我也没吃,来我家吃饭吧?” “啊,这怎么好意思,不用麻烦了……” 被这么一笑,杰诺尔脸色马上红了,略微慌乱的摆摆手,在心里腹诽着——真的有四十多岁了吗?尤其那团耀眼到仿佛在宣示存在感的丰实胸脯,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女人的下坠,滑嫩的皮肤宛如二八少女。 不对……好像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杰诺尔猛然回过神,刚才莫名其妙被对方带偏了,想起本来的目的,指了指她的身后:“冒昧的问一句……他们是怎么回事?” 稀稀疏疏的晨光透过浓密的瘴气,在树叶缝隙中洒落大地,前面不远处,明显被人工开垦的荒地上,十几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在孜孜不倦的劳作,一旁歪歪扭扭插着几把长剑与魔杖,看这些人的动作,竟像是在…… 种树? 朵蕾丝的回答,印证了杰诺尔的猜测。 “哦……这些人大晚上不睡觉,溜进咱们林子里,也不知道想干什么……结果被加兹的警报器发现了,那个大喇叭吵得……唉,搞得老娘——妾都没睡好觉,自然要惩罚他们一下,正好老巫婆说最近缺麻籽,想自己种吧还缺人手,这下正好有人送上门了……” “那个……” “你想问警报器是什么?我也不太懂,反正是加兹那个铁疙瘩捣鼓的——加兹那个机械族来的笨蛋,小厉应该跟你说过吧?” “老师上次说过,不过还没见过……其实我想问的是——” “怎么,你想知道老巫婆在做什么药?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整天躲在那个阴森的屋子里,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杰诺尔苦着一张脸:“问题是——” “臭丫子,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不远处,板着一张褶脸、像是吃了一筐苦瓜的格格大巫,拄着小拐杖,踩着小步走过来,呲着满口黄牙骂道:“你个整天勾搭男人的狐媚子,不知道嘴下留点啊呀——” 这下摔得可够狠——拼命忍住想笑的冲动,杰诺尔赶紧跑过去,把一头摔进泥里、脑袋还不偏不倚顶到石头上的巫婆扶起来。 “行了,老巫婆来了,你们先停手,让她看看种的有没有问题。” 朵蕾丝拍了两下手,十几个人便停下动作,机械式的向这边走来。 (走在前面那个……是杰克吗?为什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杰诺尔摇摇头,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正文 第二零六章 连锁反应(十四) 从科尔夫那里得知堂兄斯维尔被人举报的消息,杰克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疑惑。 作为“青龙”中老资历的分队长,杰克身为大魔导师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在公会内的人脉更是远非烈威这些年轻后辈可比,所以虽然两人在组织中职位相当,但真正的权力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对于公会颁布的禁奴令,面上人人遵纪守法,可私底下,大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没人会和利益过不去,就算有些跳出来嚷嚷的,也只是蛋糕分的不够,把这些相关人士喂饱,他们也就心照不宣了。 守城官员大开绿灯,监察部配合伪装,各地商人秘密联络,这种密集复杂的关系网牵扯到太多人,所以相对也就牢固无比,毕竟没人希望事发自己受到牵连,这种默契配合也安安稳稳度过好多年。 随着贸易量越来越大,这张关系网也如同饕餮巨兽,逐渐向“探险者协会”上层吞噬,早些年行政处的加入,让这个本就坚实的网络更加固若金汤,连负责秘密督查此事的官员都是自己人,还有谁能阻止呢? 所以这次的事件,让杰克很难认为是个偶然。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些自己仍未触及的上层,甚至是哲也亲自派人,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毕竟关系网拓展的同时,不免会产生枝节末端,被人发现端倪也并非不可能,而敢插手这种事的,一定是不惧相关利益集团威胁的大人物。 所以现在要做的,首先便是斩断那些早就备好用于做弃子的诱饵,然后快速收拢贸易规模,停止向城内运输“货物”,将还未出售的处理掉,杰克甚至找出秘密调查的部分官员把柄,万一真的是哲也或其他区同级负责人亲自查处这件事,他不介意将这些“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推出去。 至于将他抖出来这种鱼死网破的可能—— 杰克一点都不担心。 他找的这些替罪羊,,都是有各自家庭或者弱点的,到时候只要稍微“提点”两句,他们就会心甘情愿背起这口黑锅。 半个祈时内便将所有准备做好,杰克这才去了趟堂兄家里,从科尔夫那里得到的消息,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一个公会新人,小小的秘银级冒险者,仗着是哲也的红人,就敢断自己这些人的财路? 杰克不由为先前的紧张感到可笑。 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止不住要溢出的怒火。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踩到老子头上了? 看来在城内安稳太久,许多人已经忘记“血手碟杀”的凶名了。 不论那个兽人是否受到什么人指使,杰克决定这次做的彻底一点,权当给那些诞生可笑想法的幕后杀鸡儆猴,免得他们胆子越来越大。 所以他找到了芙蕾雅。 稍微教训了下,杰克便失去了兴趣,一个屁大点的小孩,除了装腔作势的威胁几句,明显对这些暗流毫无知晓,还真犯不上让他堂堂大魔导师动手,等什么时候找个枪手,在城内处理掉就好,到时候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不过对方威胁的那几句话,倒是给杰克提供了些信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说出的气话往往有八九分真实性。所以杰克马上派人去档案部,调出杰诺尔的信息,果然档案缺了一页,而且小姑娘下午刚刚来过,明显是那个兽人感觉不妙,派她过来销毁证据。 不过千算万算,他还是算漏一茬。 杰克觉得对方天真的有些可笑,马上派人把新页上的字痕处理一下,很快便得到一份较为详细的相关人脉名单以及各自住址,接着便带上亲卫队的十几个人,连夜赶往巫毒之森。 既然已经决定把事情做绝,自然不会嫌弃路途遥远这种麻烦。 午夜将过,一行人便来到巫毒之森的外围,杰克大致看了下地形,与那份档案作比对,更加确定了档案的真实性,嘴角咧了一下,带头向里面走去。 只是杰克从来没想过,那片森林入口,竟然是地狱的大门。 行进一段距离后,一段大到惊人的噪音莫名其妙响了起来,侦查魔法却没有传回任何异常,杰克和手下一样,一脸懵逼的看着四周。 “去把声音来源找到,马上给我关了。”杰克堵住耳朵,不耐烦的说道。 这时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毕竟一位大魔导师带队,手下的十几人最弱也是黑袍法师,这种近乎中型公会的配置,怎么会因为一段除了声音大再没有其他威胁的喇叭而退缩? 难道是对外来客人特殊的欢迎仪式? 声音很快消失,杰克嗤笑两声,示意手下继续走,结果—— 一个脸盆大的火球马上出现在眼前。 因为事先没察觉到丝毫魔力波动,周围又是即黑暗的环境,所以明亮耀眼的火球出现的突兀又诡异,就连经验十足的杰克都免不了吓一跳,下意识以为中了埋伏,甩手便是三道土壳护盾。 “什么嘛……虚惊一场。” 火球只在土盾上烧出个黑印,没有什么其他后续攻击,杰克瞬间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窝火——自己竟然被一团普通火球吓到? 杰克哪还能不知道,无论是刚才的喇叭,还是现在这个火球,都是森林里那伙人做出的“恐吓”,而这些简单幼稚的手段,竟然真的挡住了他们一阵。 不能忍。 绝对不能忍。 不仅杰克,就连他手下这些人,现在心里也都是一个想法。 等见到那些住民,一定要用最惨绝人寰、最丧心病狂的手段折磨他们。 只是这种想法刚刚生起,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骤然明亮起来,如同先前一样,火球再次无声无息的出现。 只不过这次,从脸盆大小变成直径近两米的大型火球,数量也由一个增至数十。 “队、队长——” “哇啊——” 有人开始慌了,还有人被火球打到捂住胳膊哀嚎,总之一时间各种魔法齐放,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面的剑士只能躲在后面,心惊胆战地看着周围爆炸四溅的火花。 杰克也急了,虽然火球比先前威力只提升了一点,他的土盾完全能够挡下,但架不住数量多啊,稍微疏忽便有人中招,仿佛无穷无尽的火光将整片森林照亮,没完没了。 杰克感觉自己像只狮子,耳边不断有苍蝇嗡嗡叫,偏偏又打不死,气得让人发狂。 “维持防御魔法,从这里突过去!我倒要看看,这些火球究竟能射多远!” 杰克一声令下,所有人从先前的慌乱中安静下来,这才反应过来,匆忙跟着他向前转移。 没过多久,也就跑出几百米远的距离,火球便销声匿迹,灯火通明的林子再次黯淡下来。 杰克不屑的一笑,正要安慰几句灰头土脸的手下,耳边突然响起“咻咻”的破空声,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产生,没等杰克回头,手下的哀嚎声便传进耳中—— “啊呀——” “小心暗箭!” “我的屁股——” 屁股被射中的倒霉蛋,忍痛拔下那支防不胜防的“暗器”,觉得手感不对,定睛一看,连忙向身边喊道:“不是寻常的箭,是冰箭啊呀——” 说话的时候,另一半屁股也遭了殃,疼的男人哪还敢站在原地,箭都没拔直接趴到地上。 “呼……这下总射不到了吧……” 男人刚要松口气,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地面突然轻微颤了一下,接着便听到老大杰克喊了句“小心——地下有埋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身子一轻,整个人愣了下,接着便哀嚎着掉进裂开的缝隙中。 “小心点!别掉进裂缝——” 风中掺杂着某人的呼喊,其他人在心里骂了句“这不是废话吗”,想要站稳身子,却被接踵而至的飓风刮得东倒西歪,又有几个人不小心被冰箭扎中,或者被狂风刮进缝隙中,直到最后彻底消停为之,只剩下杰克一人还站在原地。 将土盾破除,看着半埋在土里的手下,杰克肺都要气炸了,走近一个正在哀嚎的亲信身边,照着他那中了一箭的屁股狠踢一脚:“废物!一个魔导师竟然被这种低端魔法搞成这样!你学的魔法是装饰?赶紧给老子滚起来,别他妈丢人现眼!” 接连又有几人屁股上挨了一脚。 杰克怎么能看不出来,刚才风火水土四系魔法都有了,随便把哪个魔法提升些等级,自己这边恐怕就得伤亡惨重,哪像现在这样只是些皮外伤,对方明显就是把他们当猴耍。 越想越气,杰克一掌拍断了身旁的树,冲旁边的林子吼道:“一帮躲躲藏藏的混蛋,别让老子找到,到时候——” “呵啊——嗯?哪里来的野猴子啊……” 慵懒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下意识抬起头,藉着微弱的火光,这才看到前方不远处最粗的那颗树上,多了个一脸倦意的女人。 “咕嗯。” 无数咽口水的声音响起,甚至连屁股中了两箭的那位都忘了哀嚎,眼神发直的看着树上的女人。 黑暗精灵独有的暗雅肤质在夜色衬托下极具诱惑力,与那副纤瘦躯体极不协调的“汹涌”景观,在充满**气息的薄纱睡衣下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哟,原来是群鸟袋发热的白痴啊。” 另一道沙哑干枯的声音传来,一个满脸褶子、身材矮小的巫婆从林子里冒出来,身边还跟了两个更矮的白胡子男人,其中一个往树上瞄了眼,眼睛眯成一条线:“老巫婆,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追求美好事物可是所有生物的本性,尤其像小丝这种近乎完美的美女,总能吸引雄性的目光……他们又不蠢,总不会把眼往你身上凑呀哟——” “闭嘴。”老巫婆瞪了眼,收回钉在矮人脚上的拐杖。 “不可理喻!我还是看看心爱的小——” “再用你那恶心的视线看我,我就用痒痒藤把你绑在林子外面哟?”女人的笑容如同绽放在夜间的玫瑰,极具魅惑,却又莫名蕴含着危险。 两面吃瘪的老头只能悻悻缩回去,只是贼心不改,仍不时偷偷向上瞄两眼,结果被旁边另一个矮人拿铁锤敲了一下:“别丢人现眼了。” 憋了一肚子火,又看了半天戏,对方硬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杰克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爆发般大吼道:“都给老子闭嘴!给我听好了——今天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而且是受尽百般折磨后绝望的死掉!” ………… “然后呢?”杰诺尔迫不及待的想听接下来的发展。 “然后……然后……”杰克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画面,身体突然抽搐起来,险些牵动缠着绷带的右手,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擦了擦顺着高肿的嘴角淌下的口水,担惊受怕的向旁边看了一眼,确认那几个人没在意自己,才继续哽咽道: “他们四个就笑起来了……尤其那个老巫婆,笑的最恶心——不不不,是最开心,我一时气不过,就冲过去想……结果旁边那个拿铁锤的突然钻出来,我都没看清动作,脑袋上就挨了一下,瞬间天旋地转,你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的……总之差点当场挺过去。” “噗——咳,你继续说。”杰诺尔强忍住笑意,若不是对方对芙蕾雅动过手,他还真会生出些同情。 “后来另一个老头也上来踢了一脚,然后树上的女人也下来了……” “怎么?他们把你群殴了?” 杰克一瘪嘴,满脸委屈:“哪有群殴……那群混——大人们划拳决定谁上,结果最后是那个女人赢了……我这胳膊和腿就是她……” 杰诺尔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你一个大魔导师……单挑被打成这样?” “大魔导师算个屁!”杰克突然捶了下桌子,义愤填膺道:“那个女人……朵蕾丝大人可是比我厉害不知多少倍的水系大魔导师……” 杰诺尔下意识向旁边看了眼,正好和朵蕾丝视线相撞,莞尔一笑间,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看来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这几位邻居了…… 正文 第二零七章 连锁反应(十五) 杰诺尔本来还想多问两句,结果格格大巫那边可能又有新“任务”,朵蕾丝过来把人带走了,他也不好拦下,只是在如何处理这十几个人的问题上,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定主意。 不论现在的下场如何可怜,他们最初可都是抱着杀人的目的而来,单凭这一点,杰诺尔就有将他们葬在这里的打算,只不过杰克在“白虎”中的地位不低,要是连同十几人一起失踪,无论如何都会引起轰动,而短期内和他们有过摩擦的自己,自然摆脱不了最大嫌疑。 可如果就这么把他们放回去,刚才谈话中杰克看上去低眉顺眼,谁知道心里是不是在做脱困后找人荡平这里的打算,放虎归山,终归会留下巨大隐患。 “果然还是要杀掉……” 杰诺尔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被一旁的芙蕾雅听到,小丫头立马猜到他在想什么,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平时看上去还是个温和的小哥哥,没想到做事这么狠辣。” 被芙蕾雅夸张的表情逗乐,杰诺尔笑道:“原来我给你的是这种印象啊?” “是啊,感觉什么事情都和和气气……不过有些时候还是蛮有原则的,该站出来绝不缩着。” 芙蕾雅伸了个大拇指。 杰诺尔抬头看了眼远方,目光有些深邃:“和和气气吗……其实我的脾气很差的。” 芙蕾雅歪了歪头。 “别不信啊,我小时候嗯……过的挺苦的,身材也瘦小,经常被人欺负。后来被奴隶贩子抓住,带到城里,却没人买,气的他没事儿就在我身上抽鞭子。后来建了座斗兽场,我就被卖到那里,好几次都差点死掉呢……” “唔……好像是很悲惨。”突然听到杰诺尔过去的故事,芙蕾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的点点头。 “是吧?现在想起来我都佩服自己,竟然能在那种环境活下来呢。”杰诺尔苦笑一声,感慨道:“当时我就暗暗发誓……等我获得自由那一天,这些打我骂我欺负我的人,我要一个个报复回来。” “然后呢?” 一般的小姑娘,听到这种黑暗故事,不说会多害怕,至少应该没什么兴趣,但芙蕾雅……一脸期待的抬着脑袋,眼里快要闪出星星了。 杰诺尔摊摊手,带着几分追忆:“后来我从斗兽场跑出来,想去报复吧,又觉得自己不够强,过去也是送死,干脆就到处游历,增长点实力与见识,等羽翼丰满了,再回头找他们算账。不过后来遇到了安东尼老师……算是我人生第一个转折点吧,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不仅仅是魔法,也将我扭曲的性格纠正过来……总之,今天的我,有很大一部分受到了安东尼老师影响,也多亏了他,我才有现在的梦想。” “这位安东尼老师看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芙蕾雅感慨道。 杰诺尔笑着纠正了一下:“我的两位老师,都是很了不起的人,这算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芙蕾雅的脸色立马臭下来,嗤之以鼻:“哼,那个笨蛋算什么了不起……” “其实最佩服、最喜欢老师的就是你吧?” “噗咳——你你你你再说什么!谁佩服那个笨蛋了!” 芙蕾雅像只炸毛的小野猫,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杰诺尔只能笑着举手投降,悄悄念叨一句“真是个不诚实的小姑娘”。 关于芙蕾雅的身世,杰诺尔是知道一些的,清楚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少女,肩上背负着的是何种沉重的血海深仇,如果憋太久,会对她的性格造成难以修复的影响,所以偶尔发泄一下是非常必要的。 等芙蕾雅闹完,杰诺尔才讨好的递过一个透红诱人的苹果,结果小丫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毫不给面子。 “哟,冈门大叔来了……”杰诺尔装模作样的喊了句,芙蕾雅神情一紧,二话不说将苹果揣进怀中,之后才抬起头,发现自己被骗了,气势汹汹瞪着忍俊不禁的杰诺尔,突然泪光闪动,像个幽怨的小媳妇似的:“你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又不是石头。”杰诺尔根本不吃这一套。 “我要跟迟笨蛋打小报告,说你欺负我……” “老师不会信的。” “他会的。” “朵蕾丝小姐还有其他几位,以前都是干什么的?” “朵蕾丝阿——姐是前木藤部的战斗副总长,听说过木藤部吗?告诉你哟,木藤部可是我们暗夜精灵族最大的部落之一,向来以武力著称——不对!被带偏了,你为什么能毫不犹豫的转移话题!” 阴谋被识破,杰诺尔脸上毫无赧意,无视掉后半句话,恍然的点点头:“怪不得能把杰克打成这样……之前早就听说过,木藤部的暗夜精灵各个骁勇善战,今天才算真正见识到了……那冈本大叔他们呢?都这么厉害吗?” “不要无视我的抗议啊……算了,不和你计较。”芙蕾雅垂下头,狠狠咬了一口苹果,小小的腮帮马上鼓起来:“冈本大叔也很厉害……好像是矮人某个冶炼部落的副部长,不光铁打的好,自身也有相当于剑圣的实力呢。” “那……” “老巫婆就没那么厉害啦,充其量也就是个九级水平,不过她总是带着些奇怪的药,还会许多失传的巫咒,能让人生不如死……总之打那个杰克是没什么问题的。剩下的人里,那个兽人族的探险家小哥我见的不多,听迟笨蛋说,是个……霜什么部落首领的儿子。” 杰诺尔瞳孔一缩:“霜狼部落?” “诶……对,好像就是霜狼部落。”芙蕾雅一拍手,好奇道:“这个部落在你们族里很有名吗?” “哪里是很有名——”杰诺尔倒吸一口气,“就和你们暗夜精灵的木藤部一样,不过霜狼部落出名的原因,是那里盛产萨满——萨满就是我这种擅长魔法的兽人的称呼,备受兽人推崇,所以那个部落的首领……地位已经接近你们的女王了。” “原来那个探险狂这么厉害?”眨眨眼,芙蕾雅也有些惊讶。 “嗯……应该算是个王子吧。好了,先不说他了。”杰诺尔努力放平心态,想起另外一个人:“还有那位加兹先生……姑且这么称呼吧,朵蕾丝小姐说林子里的机关就是他安置的,这次回来也没见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芙蕾雅这次干脆摆摆手:“铁脑袋的事我也不清楚啦,谁知道这些机械族整天想些什么……一直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里,偶尔现身两次,也是测试那些稀奇古怪的研究。总之是个奇怪的家伙。” 看来有时间真的要登门拜访一下啊——杰诺尔暗自腹诽,能被鬼丫头说成“奇怪”的人物,绝对很有趣,怎么也要结交一下。 至此,巫毒之森南部这片的住户杰诺尔也认识的差不多了,再往北边似乎也有几家,不过迟小厉和那些人没什么来往,所以杰诺尔就不打算主动拜访了。 吃过早饭后,林子的瘴气已经消退许多,当然,这种“消退”是相对而言,阳光稀稀疏疏的洒在林间,给死气沉沉的气氛增添了几分活力。 杰克等人自然是没有早饭的,只能看着朵蕾丝坐在藤椅上,一边翘着笔直的大长腿,一边吸溜着喷香的面条。 饿了一晚上,胃里早就咕咕叫了,面前又是这么一位穿着暴露的大美人,还要遭受下半身火热的折磨,真的好气啊。 不过没人敢提半点意见。 “老巫婆的麻籽树种好了吗?” “种好了!”异口同声的回答,不少人眼含希冀的瞅着那只瓷碗,暗暗咽了口口水。 “干得不错,作为奖励——”朵蕾丝将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心满意足的站起身,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粲然一笑:“去林子西边的铁矿,冈本老头准备在那儿建个冶炼炉。” 眼中的火花熄灭,希望瞬间转化成绝望。 看他们没反应,朵蕾丝将碗放下,右手不经意摸上腰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如同一朵带刺玫瑰:“怎么,有谁累了吗?” 所有人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杰克摇的尤其迅猛。 几个祈时前,就是这种笑容,同样的动作,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腿就已经被打断了,更过分的是,在彻底失去战斗力后,只不过是骂了她几句,这个狠毒的女人竟然用水系治愈魔法把断腿给接上了,杰克当时还有些得意,以为对方被自己的话吓到,结果…… 还没跑两步,马上又被敲断了。 接连便是惨绝人寰的接腿、敲断、接腿、敲断…… 总之,连杰克这个受害者都不得不对方医术高明,换做其他医生,哪怕是圣疗师亲至,想把断了几十次的腿接上都没这么容易。 从那之后,杰克哪还敢有半句废话,朵蕾丝指东他绝不敢往西,带头起了表率作用,倒确实少受了许多皮肉之苦。 “不过看你们累了一晚上,在这么干下去可能会撑不住……算了,给你们点东西吃吧。”朵蕾丝转身走进屋内,没过多久手上便多了个半人高的篮子,里面是十几个香喷喷的面包。 “不许多吃,一人一个。” 篮子被扔进人群,所有人都感恩戴德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一窝蜂扑上,忙不迭将面包塞进嘴里。 “唔——真是太好吃了——” “朵蕾丝小姐简直就是天使啊!” “我快要幸福死了……” 已经没人记得面前的女人是造成他们又累又饿还满身伤痛的罪魁祸首,言语中满是赞美与感恩。 过来商量事情的杰诺尔正巧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愣,再看向旁边满脸笑容的女人时,浑身抖了一下。 “哟,杰诺尔来啦。”朵蕾丝笑着朝这边打了声招呼,杰诺尔僵硬的咧了咧嘴,“啊……朵蕾丝小姐,不好意思打搅了……你在忙吗?” “没什么,只是犒劳一下这帮小弟。”朵蕾丝打了个呵欠,慵懒的睡眼带有一丝妩媚,刻意的趴到杰诺尔耳边,调笑道::“怎么,昨晚上姐姐说的事……想通啦?” “啊,不不不——”耳根子一下红透,杰诺尔触电般连着退了三步,惊慌的摆摆手:“我是想来问问关于这些人的处置……” 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向这边看过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朵蕾丝眼含笑意。 敛了敛神色,杰诺尔正色道:“这件事本身因我而起……虽然最后被各位轻松化解,但毕竟还是带来了不便,本该由大家自行处置……不过他们在“探险者协会”内的结社还算有些名气,就这么杀掉,我担心会给各位招来不必要麻烦……” “但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啊,要每次犯错都只是挨顿揍,他们不会长教训的。”朵蕾丝轻笑一声,吓得杰克这帮人皆是身子一颤,把头压得能多低就多低,生怕她一会直接上来砍人。 杰诺尔倒是注意到更多,看到朵蕾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便有了底:“您是已经有什么主意了吗?” 朵蕾丝顺手抄起一个面包,“也不算什么主意,只是冈本老头说这件事你可能比较难办,从轻从重处理都不舒服,所以让老巫婆做了点‘好东西’,掺进这些面包中,反正是些不听话就得死翘翘的药,到时他们动了歪脑筋,死了也跟你没啥关系。” 朵蕾丝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在杰克他们耳朵中,简直如同惊雷一般,天都塌了。得知那位巫师就是鼎鼎大名的格格大巫时,杰克连死的心都有了,这位巫药界的大佬,做出的“好东西”,那可真的是好东西…… ………… 之后的过程顺利无比。 知道那份秘药效果后,杰诺尔彻底放下心来,任凭杰克他们从森林离开,只要他们还爱惜小命,就不担心敢回来报复。 在巫毒之森呆了一日,杰诺尔也重新上路。 和上次不同,扬眉吐气的芙蕾雅主动要跟他一起走,一路上开心的不得了。估计连杰克自己都忘了,这一连串倒霉事的开端,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姑娘。 等重新回到拜迪时,一个消息让杰诺尔惊讶无比—— 杰克没有回来。 没过多久,在拜迪第一区与巫毒之森中部位置,有人发现了部分人类残骸。 经过公会内部鉴定,正是杰克一行人。 拥有一位大魔导师、数位魔导师的豪华阵容,竟无一幸免。 “异人……全面入侵。” 这是杰诺尔与再次哲也见面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一场联动利亚、拜迪,库曼的战役,就此爆发。 正文 第二零八章 安木少年 十六岁,在安木这种偏远的北方城市里,已经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北泽这个来自在安木都算落后村落的少年,今年也要参加成人礼了。实际上,虽说生活贫困,但北泽在更小的时候,已经去过盖亚了,这种看似寻常的远游经历,对于附近几个村落来说,都可以算是一顶一的大事了。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一个人。 六年前,城里一位剑术教头外出寻找苗子,偶然路过北泽所在的村子,当时只有十岁的北泽拿着比自己还高的钢叉,追着一头幼年啮齿鹿,被这位剑术教头看到,立马有些啧啧称奇——那可是三级魔兽的幼崽,竟然被一个刚到腰高的少年追赶,便决定跟上去看看。 没想到追进林子里后,少年展现出更为矫捷的身手,灵活的就像一只猴子,而那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钢叉,在他手中更是舞的虎虎生风,竟然三两下就破开啮齿鹿坚实的皮肤,手劲已经远超同龄人。 剑术教头当即就看出少年有练剑天赋,等北泽好不容易把鹿拖出来时,走过去问了一句。 之后便是在安木剑术馆三年的刻苦练习。 在此之前,北泽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剑术,对这些也并不感冒,是被剑术教头的一句话所打动—— “学好剑,将来可以挣很多钱。” “能挣……很多钱?有多少咧?” “如果你最后能成为剑圣,会赚到数不过来的金币……差不多能把村头那户屋子填满。” 村头住的二哈,是整个村子最有钱的,他家的房子也是最豪华的。 “那……娘能买好看的衣服了?” “当然能,而且还能去盖亚住最好的房子。” 少年当时就两眼放光,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当几位师兄被这个年仅十岁的乡下少年步步赶超时,私下里也曾讨论过他的天赋,唉声叹气为什么这样一个傻小子运气这么好,却自动忽略了少年多出一倍的努力,也永远想不到少年想要成为剑圣的真正原因,和他们是有些不同的。 后来剑馆得到了一个机会,可以带人去盖亚参观学习,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北泽却没有进第一名单,后来才从发掘自己的那位教头口中得知,另一个家里有钱的少爷把他的名字顶了去。 不过这件事没有影响到北泽,或者说没法去盖亚,他还是有点开心的。 毕竟离家太远,娘会担心的。 不过那位剑术教头倒是义愤填膺,去找北泽的母亲做思想工作,得到她的点头后,不惜得罪了好几位同门教头,硬生生将少年重新填进那份名单。 所以北泽心里多了个感恩的人。 到了盖亚,见识了远比安木更加繁华的街道,更加高耸的楼阁,北泽便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娘接到这里住。 参观的三个月时间,北泽惊为天人的晋升了一级,被当地的剑术学院老师看中,在参观期结束后,将少年留下,又悉心培育了两年。 北泽仍然记得,听到他被留下的消息时,周围师兄眼里赤裸裸的嫉妒,以及那位教头眼里激动的泪光, 众人临行前,北泽破天荒的第一次喝了酒。已经有些酩酊的教头笑声从头到尾都没停过,搂着已经初显大人身材的北泽肩膀,说的不外乎是“没想到老子也能教出个这样的学生”、“值了值了”、“你可别给你娘丢脸”这类的话。 等北泽回来时,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已经算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了,跟母亲好好聊完,便找老教头去城里最豪华的酒楼喝了顿。 这次,是北泽掏的钱。 “你小子……哎呀,已经快比我厉害了,怕是以后没法拿竹竿敲你咯……你不知道,从你回来后,以前那些摸黑使拌的,整夜都睡不好觉,老子倒是神气了,这个算是小人得志?哈哈哈……” 北泽只是敬酒,笑而不语。 已是三级剑豪的青年,在安木当地的年轻一代中,确实算是无敌手了。 老教头的确有吹嘘的资本。 要知道天才中的天才、被誉为“千年一遇”的那位公主,是在十四岁晋升六级剑士,但人家从小接受了最好的剑术培训,北泽呢?只不过是个十岁开始练剑的穷小子,练剑六年,平均下来每年一级,简直可以算是妖孽了。 不过剑术一道,和魔法一样,都是越往后越难提升,老教头不敢把话说太满,怕北泽年少得志,意气风发迷失了本心,那就是在太令人痛心了,所以他要提点几句。 “臭小子,给老子记住……不管将来你多厉害,别忘了本,想想你娘,想想你为什么摸剑……心胸也大度点,那些给你使过拌的,咱要是没吃太多亏,也就别和他们计较了,毕竟都是穷苦人……别这么看我,老子的事你也甭操心,就我这暴脾气,那些挤兑过我的人,谁还能得了便宜?管好自己就行了……” 北泽知道当年为了提携他,老教头有段时间不太好过,但既然话都说了,他自然会听,把秋后算账的想法抛出脑后。 有这么一位好师傅,还有疼爱自己的娘,有时候北泽想想,真的挺满足的。 日子会越来越好。 要是一直这么样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件事情发生的话—— 成人礼结束,北泽告辞了母亲与老教头,重新踏上返回盖亚的路。 安木已经找不到能教授他的老师了,他必须得回去。 只是在刚离开半天,一个噩耗传来—— 异人入侵了。 北泽疯了似的往回赶,赶到城门时,半个城市已经陷入火海。街上到处是惨叫与人的残肢,北泽通红着眼睛,一路杀回去,等看到母亲所在的村落时,一切都晚了。 老教头圆瞪着眼睛,只有上半身躺在他家门口,至于母亲…… 已经找不到完整的身体了。 后来的事,北泽记不清了。印象中好像剑砍了卷,他便拿起手边一切锋利的武器,就这么不知疲倦的杀着,受了什么伤都毫不在意,就这么一路杀下去,直到遇见几个不太一样的异人,北泽明白,自己要在这里倒下了。 然而他还是嘶吼着扑了过去。 耳边隐约传来异人的怪笑,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记忆最后,是一道照亮天空的金光。 北泽倒下了。 正文 第二零九章 救还是不救 “既知双方实力悬殊,却直愣愣的冲过去,意义对这种自杀行为表示不解。”看着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块好地方的青年,依依歪了歪头,结果被一记手刀毫不客气的砍中。 “痛!依依瞪起眼睛表示抗议,并要求解释!” 迟小厉扣着鼻孔,顺手拍断某个冲过来的异人脊椎,冲呲牙咧嘴的少女翻了个白眼:“我这一路都白教你了——没注意他刚才的表情吗?” 依依眼珠向上翻,想了会儿:“他哭了?” 迟小厉肩膀一抖,没忍住将脚下的异人脑袋踩成稀巴烂。 “你真是……没救了。你体会过绝望吗?就是那种拥有的幸福被夺走,由心底最深处散发出的黑暗愤怒。” 依依果断摇头。 迟小厉捂住脸。 “……怎么说呢,每种生物都有限制器,能约束我们平时不做出超越身体承受能力的行为,用在你们机械族身上,应该就是‘过载按钮’。当某些事情发生时,这种限制器就会被打破,具体来说,会发生诸如瞬间魔法晋升、剑术提高、力大无穷这类事。这种状态下,理智会被缩减,就像这个少年,应该明白双方战力差距,但还是义无反顾的上了,这就代表他的愤怒已经超过了求生本能……” “大体明白了。”依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很快又一瞪眼:“不过还没解释打我的理由。” “不论他是不是失去理智,这种敢于向强者拼命的精神,都值得尊敬——怎么,还理解不了?我不介意再多打你记下……” 依依赶紧摇摇头,又马上点点头。 “正事儿忙完了吗?你就在这里闲聊。”一个近十米高的熊型异人轰然倒下,震得地面都颤了一颤,浑身金光的男人甩甩剑身的血,向这边走过来。 迟小厉打了个呵欠:“还能忙啥,魔法阵都被他们毁掉了,或者被带走?反正一点痕迹都没了。” 这次异人入侵,最先遭殃的几个城市,无一例外全部都有遗留的魔法阵,只是迟小厉快马加鞭,也还是晚了半步,来到这个最近的安木城时,最开始还能察觉到一丝丝不寻常的气息,但等找到那边,地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那后面的城市……” “没用了。”迟小厉摇摇头,叹了口气:“竟然真的能控制异人,算是打了我个措不及手……他们同一时间发难,这时候魔法阵都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就算去了,也找不到任何线索——这事以后再讨论,城里的异人清理完了吗?” 将“曙光”插在地上,皮尔活动了下手腕:“城内的差不多了,像这种周边小村落或许还残留一些……他状态怎么样?” 皮尔朝地上看了眼。 刚刚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这个少年剑士已经遭遇毒手了。 “怎么,你很关心他?”迟小厉扭过头,奇怪的看了一圈,到处都有受伤哀嚎的人,也没发现少年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刚才晋升了。”皮尔蹲下身,边查看少年身上的伤口,边答道:“应该不会错……刚刚晋升没多久,二级剑豪……啧啧,你看他才多大?” 迟小厉随意看了眼:“骨骼年龄判断,应该十六七岁。” 这便是多年治人的眼力了。 皮尔认同的点点头,感叹道:“十六七岁……当年我也就五级吧?或许到了六级,却还是矮他一头啊。” “可能是至亲死了吧……在这种生死绝望间激发出潜力,才有跳跃性的提升。”迟小厉想了想,做出判断。 清点完少年身上的伤口,皮尔皱皱眉,不想这么一个好苗子死掉,抬眼看了下迟小厉。 “你干吗?” “护国大英雄,看到这么可怜的孩子,不伸出一下援手?” “到处都是伤患,我难道要一个个治吗?”迟小厉翻了个白眼:“这种事做了也没回报,我才懒得管。” “可他就在你眼前!” 皮尔有些气结,刚要站起身理论,迟小厉嫌麻烦的挥了挥手:“别冲我瞪眼,不服咱俩就打一架,但先告诉你,这次我可不一定用剑了。” “你怎么……” “什么怎么,你会救人吗?你懂个屁。” 被这么莫名骂了顿,皮尔有些发愣。 还是依依站出来,解释了句:“‘限制器’被打破,对身体损耗很大,同时会产生许多隐疾,这些伤口相当于划开囊肿,将里面积蓄的隐患释放出来,贸然愈合反而不好,后患无穷。” 迟小厉没好气的又补了句:“要是想他一辈子停在七级上,我现在就可以帮忙。”” “原来是这样……” 皮尔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在骂道:你就不能好好解释下?非得说什么没报酬不干活这种话…… 不过想想,他就是这种性格,皮尔也就释然了。 “那这么放着他不会死吗?” “我是个摆设?” 行了,虽然吃了不知多少个白眼,但能得到迟小厉保证,皮尔也就彻底放心下来。 不过少年的问题解决,他又很快想到另一个隐患,神情不免蒙上一层阴霾:“如果真像你所说,这些异人被‘神使’——或者说是‘不灭信仰’掌控,他们回收魔法阵,会不会再对利亚有什么阴谋?” “暂时应该不会……你们又不是傻子,这种事发生一次,难道不会做出防范吗?另一方面,短时间内想再埋下这些极耗时间的大规模魔法,很难做到。” 迟小厉这么说,皮尔便有些放下心来。 “不过那些‘神使’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或许能做出点不同寻常的事,比如一个月内建造同等规模的魔法阵之类的……” “……能不说话大喘气吗?” 皮尔揉了揉眉间,心里最后一丝担忧却消散许多——毕竟迟小厉说的是“或许”,以他对他的了解,可能性就算是微乎其微了。 只是感觉再待下去会被对方气死,皮尔拔出“曙光”,拍拍披风,最后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少年,对依依而非迟小厉说道:“麻烦照料一下。支援城里的护卫队应该也差不多收尾了,我去看看情况。” 仍然昏迷的北泽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天发生的事,救下他的这些人,将会影响他的一生。 正文 第二一零章 公主入城 两日后,泰勒即将抵达安木的消息,在城中传开。 做完收尾工作,准备离开的皮尔一行,不得不放弃原本的计划,留在城中接驾。 乌尔莉亚与索菲娅母女没有一起跟来,老夫人刚刚苏醒,身边需要人照顾,而且皮尔也有些担心安木的状况,带上她们或许会有危险,所以双方在卢登堡告别。 安木城外。 远远已经能够看见尽头的车队,辨别清楚队头的旗帜,皮尔冲身边的塞恩伯爵、也是现今安木最高负责人点点头,城门的铁桥便在轰鸣中缓缓落下。 因为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斗,牺牲巨大的当下,安木城内够身份出来迎接的官员实在是不多,只有寥寥十几人。 皮尔左右张望一下,微微皱起眉头,向站在最后方的少女走过去。 “迟小厉怎么还没到?” “睡觉。”依依简单回了两个字,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两天路上没睡好,要补一补,我就不去了,反正也见过那位公主,要是皮尔倔脾气上来,就说你替我’——原话。” 皮尔瞬间有种想要掐死人的冲动,那个混蛋昨晚还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今早一定到,果然是不能信…… “他不是回去的挺早吗?睡了这么久,还不起来?”皮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回去早,和睡得早,没有必然联系。”依依一板一眼纠正道。 “那这么些时间他都干嘛了?!” 依依没有回答,只是两只手在空中虚画了几道,皮尔马上明白了:“画魔法阵?他睡前……在练习魔法吗?” 少女点点头:“每晚都是,还常常到半夜。” 皮尔不禁有些愕然,算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虽然他很早之前便有些奇怪,相处这么久都没见迟小厉战斗之外使用过魔法,还以为是这种层级的高手已经无法提升自己,也不屑于寻常的练习,却没想到……他竟然晚上偷偷努力。 原来这种顶级高手的训练也很普通啊,没有什么进步的诀窍。 这么想着的皮尔,却忘记了自己在别人眼中有着同样的评价。 说起来,迟小厉白天总是萎靡不振的样子,也是事出有因啊…… 皮尔突然有些赧颜,从曼哈特出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晨练了,以往在军伍中每日不倦的挥剑练习,也在“这是放假,可以适当放松一下”的心理暗示下,心安理得的偷懒。 就这个样子,还怎么去超越波鲁什那位剑圣! 皮尔暗下决心,开始快速制定起接下来的训练计划,甚至连即将见到泰勒的喜悦,也暂时冲淡许多。 不过要是迟小厉在这里,知道皮尔因为自己莫名受到鼓舞,估计能笑趴到桌子地下。 “隆隆——” 十二辆地龙车鱼贯进入城门,在居民的拥护中,留着络腮胡子的塞恩满脸堆笑,走到为首那辆雕龙画凤的栏车旁,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属臣塞恩,携安木民众,恭迎殿下。” “伯爵大人有礼了。” 车门打开,一袭轻铠的泰勒走出,将塞恩扶起后,向四周看了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皮尔身上。 已经看呆了的皮尔还是在侍从提醒下回过神儿,统帅千军万马、令魔族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竟然在对视中瞬间脸红到耳根,忐忑的向前走了几步,却怎么都想不起私下排练过无数次的问候。 还是泰勒先开了口。 “许久不见,皮尔将军。” “啊、啊……好久不见,泰勒——殿下。”皮尔慌乱的行了一礼,如同最忠心的臣子。 至于什么未婚夫的立场,早就被抛在脑后了。 “艾尔西城大捷,辛苦将军了。” “您过誉了,只、只是我分内之事……”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毕恭毕敬。 “城内伤亡如何?” “啊,殿下,这个由——” “我在问他。”泰勒目不斜视,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塞恩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了,似乎从进城后这位公主殿下就没有好脸色,又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干脆悻悻闭上嘴,略带不安的躲到一边。 皮尔稍微恢复了思考,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主城区损毁状况较轻,但……周边村镇比较严重,人数方面……伤亡过半。” 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了,实际上像北泽家所在的那几个村落,几乎没有人生还。 “哦?那重建工作进展如何?” 经过最初的忐忑,主要是泰勒的语气让皮尔彻底清醒过来,他已经能察觉到她心里那股怒火来源,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答道:“前日才将城内所有异人清除,主城区刚刚开始重建……” “周边呢?那些损毁最严重、家破人亡的平民。” “……还未展开。” “铿”的一声,泰勒拔出身边护卫的剑,甩手抵在偷偷躲到后面的塞恩肩上,早已感到不妙的伯爵大人当即跪到地上,颤巍巍喊着:“殿、殿下请息怒……” 泰勒眼中似有火光闪动,抬起下巴指了指周围强装笑颜的民众,无一例外不是穿着最华美的衣服。 “要不是知道被异人袭击,我还以为进了某个海晏升平、安居乐业的大都市呢……家都没了,还让他们来欢迎?欢迎我这个不知疾苦的愚昧公主?” “不不不、您怎么可能是……” “城内的公会呢?皮尔到这里之前,你们难道什么都没干?”泰勒语气愈发阴冷。 塞恩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他们……他们自然是第一时间出动,但实在是……人手不足,可这不能怪属下啊,殿下……” “人手不足吗?我看城里保护的还不错。”抬了抬头望了望,冷笑道:“伯爵大人,请问一下,异人入侵的重灾区,是城里还是周边村落呢?” “……城里的少。”塞恩心里已经凉了一半,却又不敢欺瞒,真怕这位殿下一怒之下手起剑落。 泰勒转头看向皮尔:“到这里之后,有在村里看到公会成员的影子吗?” 塞恩拼命向这边使眼神,满脸乞求之意,皮尔只能轻叹一口气,移开视线:“没有。” 这句话如同宣判了死刑,塞恩眼中满是绝望,颓然垂下头。 正文 第二一一章 放飞自我 “不去劝劝?” 拿着最喜欢的树莓果奶,约翰走到前面,一条胳膊十分男子气的搭在莉莉身上,略感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泰勒最终还是没有杀掉塞恩,毕竟眼下安木百废待兴,短时间内再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还要非常熟悉当地政务,的确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不过严惩还是免不了的,待到事后,才可能会依后面的应对结果酌情考虑。 莉莉不客气的拿过牛角壶,仰头喝了一口:“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个外人,连你这位好友兼公会会长都不过去,谁有本事管咱们的公主大人。” 约翰哈哈笑了两声,不过是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程度。 “就是因为熟,我要过去的话,她还没消气,肯定得甩些脸色,你就不一样了,是咱们堂堂护国大英雄的好?朋?友?呢……就算不给别人面子,泰勒殿下也会给那位一个面子的。” 莉莉已经听出来了,约翰哪是找她当和事佬的,纯粹就想拿她开涮。路上这几天,性格相似的两人也算是相见恨晚,关系已经到了可以随便开玩笑的程度,既然知道对方“心怀不轨”,莉莉也不甘示弱,“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诶、你……” 牛角壶厚厚的肚子快速瘪了下去,约翰发出一声哀嚎,好不容易从莉莉手中抢回来时,原本满当当的果奶,只剩不到六分之一了。 莉莉模仿她豪爽的打了个嗝:“谢谢款待。” “你这个无耻的小偷——”约翰作势就要扑过来,莉莉马上神色一凛,眼神撇了撇旁边:“殿下回来了。” 凌空状态的约翰一愣,在接下来短短半秒内,先后做到了空中急停、骤然落地、摆正姿态、恢复神色一系列高难度动作,等泰勒走近时,脸上已经是担心中透着关心:“处理完了?” 泰勒揉了揉太阳穴:“嗯。” “把人散光了?” 约翰说的是那些被“请”来欢迎泰勒入城的人群,在侍卫的示意下,已经开始各回各家了。 “他们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泰勒点点头。 “怎么没杀他?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安木这么乱,不适合立刻换人,先让他戴罪立功吧……不过我还是很想杀了他的。” “行啦,你别再说着说着反悔了。”约翰向外面看了一眼,突然贼兮兮的问道:“那个是小甘道夫吧?好久没见了,不愧是在与魔族抗战的第一线,浑身的精气神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而且似乎比以前帅了很多……” 正经没两秒,马上又原形毕露了。 被这么一打岔,泰勒又气又想笑,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整天光想着男人,不怕我和莱因哈特打小报告?” “那个榆木脑袋,要是我真看上了别人,他估计都……”本来想说“不会在意的”,但想了想,如果真发生了,恐怕莱因哈特会提剑过去把人砍了,约翰便没说下去。 莉莉朝四周看了好几圈,确定没有那个人的身影,才找了个机会插话:“泰勒殿下,那个……小厉不是在这里吗?怎么没看到他?” 泰勒似乎也是突然想起来,走到还在发愣的皮尔面前,语气缓和了许多:“迟小厉先生在哪里?” 她没有问“为什么迟小厉先生不在这里”,是因为在泰勒意识里,这位英雄兼恩人没有来这里为自己接驾的必要。 皮尔尴尬的笑了笑,正不知怎么开口呢,旁边一个女声便抢先回答了:“在家里睡觉。” 泰勒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女性精灵,似乎从刚刚便一直站在那里,人群遣散后也没有离开,也不像塞恩手底下的人。 看出泰勒眼中的疑惑,皮尔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和迟小厉同行的机械族——” “依依。”少女自我介绍道。 泰勒有些惊讶的多看了几眼:“竟然是……啊,不好意思,失礼了,我是泰勒?金。” “你好。” 握住对方的手时,柔软温热的触感再次让泰勒大吃一惊,她越发难以相信眼前的少女竟然是个机械族。 “时间差不多了……” 少女嘴里轻轻念了几句,泰勒下意识想问“什么差不多了”,就听到附近上空传来一声悠扬的嚎叫:“啊呀——”,紧接着便是轰然一声爆鸣。 “有刺客?!” 护卫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朝天空望去,却发现刚刚传来声音的地方,竟然闪耀起白天都能看到的烟花。 只是在烟花中心,一个格格不入的黑点越来越大,在众人眼中逐渐显现出一个人的轮廓。 “有刺客!” 第二声警告响起,护卫们已经看清向这边飞来的是个活人,不用任何人发令,迅速有条不紊的结成防御圈,神情紧张将泰勒围在中间,静静等待对方的攻势。 就连约翰也走到泰勒身边,保持应战状态,只有莉莉站在原地不动,张了张嘴,神情有些呆滞—— 诶?怎么这个身影好像有些眼熟? 皮尔也有有同样的感觉,他眯起眼睛朝黑点看了半天,突然一愣,扭过头,惊讶的望向少女:“那个……不会是迟小厉吧?” “是的,毫无疑问。” 依依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因为说过要叫他起床吃午饭,所以依依在床底设置了定时爆炸按钮,不过手头缺少素材,只能临时以烟花作为动力源,附加导航信号。再经过缜密计算修正,时间一到,他便会飞上天,朝我所在的位置飞过来,免去了万一事情缠身而不便回去叫醒他的麻烦。” “……不用担心,是自己人。” 皮尔连忙冲严阵以待的护卫摆摆手,又看了眼“空中飞人”,强忍住想笑的冲动,朝一脸淡定的少女伸了个大拇指。 难得让那个臭屁的混蛋出糗,怎么感觉就这么爽呢? “这么棒的设计,取名字了吗?” 依依歪头头想了想,很快认真答道:“就叫‘放飞自我现象级超级无敌螺旋飞天闹钟’吧。” 皮尔“噗哧”一声,伸出另一个大拇指:“高。” 正文 第二一二章 泰勒的惆怅 “臭——小——鬼——我饶不了你啊啊啊——” 伴随着这句并没有多大威慑力的恐吓,迟小厉最终以头部着地的方式降落。如果要准确形容,就是一个身上只穿了裤衩的变态,以令人羞耻的姿势怪叫着插进大街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抽搐了一阵,才总算将头拔出来。 “依、依——”嗓子中发出如同野兽的嘶吼,迟小厉揉着高肿的额头,环视周围目瞪口呆的人群一圈,总算看到了躲在皮尔身后的那道影子。 “呵呵呵……你过来一下……”迟小厉咧着嘴走过去,脸上的笑容与其说怪异,不如用恐怖来形容。 或许这种愤怒,其他人很难理解。 对于一位有点嗜睡症的患者来说,做着做着梦,突然就“轰隆”一声,等迷糊的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飞上了数百米高的半空中,正在莫名其妙呢,突然菊花一紧,随后便是漫天烟花,仿佛在向世界炫耀:看这边看这边!然后在所有人目光中,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回归大地母亲怀抱。 换个脾气好的人估计也受不了。 迟小厉在空中飞翔时已经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学过的无数魔法里,并没有哪种能凭空变出衣服……所以作为奖励,他决定强制让依依休眠一阵子。至于什么时候把她弄醒,看自己心情了。 知道躲不过去,依依干脆从皮尔身后走出,一脸理直气壮:“叫你起床是你自己的要求。” “我是让你用这么‘普通’的方式来叫我吗?”迟小厉满脸笑容,但额上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小厉——”莉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迟小厉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多了几副熟悉的面孔,不免有些愕然。 “你怎么来了?” 莉莉指指身后:“听说安木这边受到异人袭击,你和皮尔将军都在,泰勒殿下便赶过来看看。” 泰勒笑着走向前,行了一个非常隆重的躬身礼,略带一丝紧张的说道:“贵安,迟小厉先生。” “你好,公主殿下。”迟小厉简单的回了一句,马上回过头准备找依依算账,却已经看不到少女的影子了。 皮尔指指城里的方向,嗤笑道:“小姑娘去买点东西。” “……算他跑的快。”迟小厉气呼呼的拍拍手,泰勒向手下示意,马上便有一个侍从托着一袭翎绒风衣走上来。 “哦,谢谢。” 换上衣服,约翰几人轮流上来打了声招呼,还有两个先前未见过,听说是莱因哈特手下副团长的剑士也走过来,互相认识了下,之后便是皮尔引路,众人前往塞恩准备的休息处。 听到关于魔法阵的消息,泰勒脸色瞬间变了变,不过既然迟小厉说没事,她也就暂时放下心,只是就“不灭信仰”与“神使”问了几个问题,迟小厉也详细的解答了一遍。 “看来‘不灭信仰’也分为很多层级,那些‘神使’才是最麻烦的存在……”泰勒神情肃然,安琪拉伏诛后,杰诺尔曾在事后单独与她见过一面,曾提及过十年前那场震动全国的绑架案,可能幕后就是这些“神使”在操控,虽然泰勒有些惊讶于他为何对那件事知道的如此详细,但当时也未多想,毕竟“神使”与“不灭信仰”在之前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结合今日迟小厉所说,两者关系才慢慢水落石出。 而关于索菲娅险些被绑架的事,泰勒听完也是一阵心惊,不禁为那位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小郡主捏了把汗。虽然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但这次绑架总不会是与她的郡主身份有关,在能量石研发完成的这个当口,其实不难猜出对方的意图。 “难道没有办法揪出这些人吗?”泰勒问道:“我倒不奢求能找到那些‘神使’,最起码将其余那些残党身份查明……” 迟小厉摇摇头:“我也是前几年才听说这些‘神使’的存在……所以他们应该是近些年突然有了些动作。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泰勒一愣,却发现迟小厉看的不是自己。 跟在后面的约翰也是神情一滞,伸出手指点了点:“我?” “嗯。” “离开家……哪个家?能说的具体点吗?”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库曼。” “咚”的一声,如同重锤敲击在心脏上,约翰瞳孔一缩,自己最大的秘密被如此轻而易举说破,除了难以置信,心中瞬间升起一丝警惕。 就连一旁的泰勒都张了张嘴巴,勉强保持平静的问道:“迟、迟小厉先生……您、您知道约翰的身份?” 迟小厉倒没意识到自己放出了多么重磅的炸弹,指了指约翰的头发:“这么显眼,剑术又和那个白痴那么像,认不出来才怪。” 约翰怔了怔:“您认识家兄?” “和那个秃子不熟。”迟小厉扣着鼻孔,没好气的哼了一句。 这句话听在约翰耳中,引起的震动,甚至还远远超过刚才。从迟小厉的语气中,明显能感觉到他对自己那位天才兄长没有一丝敬畏,甚至连兄长最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竟然都敢随便说出来…… 如果不是两人真的很熟,兄长恐怕会横跨半个大陆杀过来。 “秃子?”泰勒疑惑的眨了眨眼,她是为数不多知道约翰真正身份的人,却从未听过关于那位的这种描述,但看约翰的表情,很快便明白了什么,震惊的捂住嘴巴。 约翰尴尬的冲这边笑了笑,眼神暗示:“别说出去,要不老哥真的会杀过来。” 实际上,作为波鲁什家族的女儿,约翰的立场比较尴尬,虽然她的家族不需要听从库曼指示,但像这样直接跑到邻国担任重要位置的会长,还是极为不妥的行为。若传出去,很有可能引发一系列外交上的争端,这也是她与泰勒最初从迟小厉嘴中听到时担心的问题。 不过看来迟小厉只是与约翰那位兄长有些私交,并不涉及更深层次的问题,两人这才放下心。 既然身份已经被知道,约翰干脆也不藏着掖着,回忆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是八年前来的。” “够早的,难怪你不知道。”迟小厉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点点头:“差不多就在你走后没多久,库曼出了点儿事……具体经过我就不详细说了,总之是个叫古里古波依的搞的鬼,最后被你哥干掉了……这应该是我听说的最早关于‘神使’的事件。” “库曼竟然也发生过……”泰勒脸色变了变,迟小厉说的轻描淡写,但过程中的凶险可想而知。只是同样面对“神使”的阴谋,比起利亚的凶险,库曼竟然连一丝消息都未曾传出过,只能证明那个古里古波依在目的实现前就被干掉了…… 其中的差距,让泰勒不免生出挫败感。 不过既然是那位剑圣出手,这种结果又似乎是理所当然。 “你后面说的,想查明那些喽啰的身份……这个也不太容易。”迟小厉挠了挠头:“拿卢登堡里落网的那些人来说,光大魔导师与剑圣就有好几个,这种实力的人怎么都该有些传闻吧?可在拜迪或者库曼,我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甚至连皮尔也不认识——你觉得是为什么?” 泰勒心思玲珑,马上有了答案,却又有些无法相信:“他们不是巴布大陆的——或者是最近才晋升?” 迟小厉满意的点点头:“应该是后者。他们说的都是利亚当地语言,没有一点口音。” 停了停,迟小厉看着泰勒,眼神有些犀利:“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泰勒脸色变了。 先前因为被“不灭信仰”的消息震撼到,所以没有在其他方面多想,经迟小厉这么一提醒,她才注意到最严重的一点—— 新晋的十级强者。 因为政务需要,泰勒几乎记住了利亚国内所有大型公会的上层成员,以及部分仍未决定所属的强者,可对于迟小厉提供的几个名字,没有丝毫印象。这些人就像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一样,直接跳过八级、九级,最终以十级身份出现。 “的确……在老夫人庄园里,我斩杀过一个剑圣一个暗系大魔导师,虽说算是有些实力,但总感觉对战经验不足……” 皮尔稍微回忆了下,笃定的说道:“那个剑圣个性冲动,身上剑气外泄,对于战斗没有丝毫帮助,好像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至于另一个大魔导师,自恃黑暗魔法的特殊性,甚至敢和我近身,对于我的斩击连躲都不躲……完全就像是个没有经验的新手。” “穷人乍富。”迟小厉跟着形容了下:“就好像突然得到了力量,而且是凌驾于大多数人的十级力量,难免会心态失衡,做出许多自以为是的白痴事情。” “您是说,他们使用了秘药?” 迟小厉摇摇头。 泰勒有些不明白:“那还有什么方法能短期内提升个人实力?” “那些‘神使’吧。”回答泰勒的,是从刚才便皱紧眉头的皮尔。 迟小厉笑了笑:“差不多吧……我说过的那个魔法阵,功能就是强行夺取能量,既然连这种几乎不可能存在的魔法都有,反过来将力量灌输进个体的方法也一定存在。” “神使”当然做不到这种事。 但迟小厉还是顺着皮尔的话说了下去,现在把“神使”背后还有幕后黑手的消息告诉他们,除了引起恐慌外,毫无益处。 即使如此,带给泰勒的震撼依旧无语伦比。 “连这种事都能做到吗……” 其中的恐怖,恐怕没人比她更有体会。 泰勒不是个沾沾自喜的人,也极其厌恶在其他人面前炫耀自己,但对于其他人安在自己身上的“天才”之名,还是没法否认的。她几乎可以代表现今世上最具潜力那批人,更是有希望成为三十岁前魔剑登顶的第一人。 可这也只是“有希望”而已。 要想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将魔法与剑术从八级提升至十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哪怕有一项达到,也可以算天赋异禀了。 现在有人告诉泰勒,有方法能短时间内将人提升至十级,哪怕他原本就是九级,也足够耸人听闻了。 因为这个答案,相当于直接抹杀了“努力”、“勤奋”这些词。 “就当提个醒,已经和他们正面交锋了,你最好别太轻敌,哪怕抱着最坏的揣度都不为过。怕她多想,迟小厉又补了句:“包括身边的人,哪怕是贴身的亲信,也要提防。” 泰勒收拢心绪,庄重的点点头:“泰勒谨记。” 之后便是一路沉默。 待到临近塞恩准备的庄园门前,先一步赶过来布置的利威利早已静候在一旁,见泰勒出现,连忙走上来行了一礼,同时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塞恩伯爵已备好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这时候我还有心情吃饭?”泰勒眉毛一挑,马上有些恼火:“他现在在干什么?” “回殿下,塞恩伯爵已经带人去往周边村镇,酒宴是之前准备的。” 泰勒面色稍缓:“……我没胃口,把酒宴撤了吧。” “等等。” 正要领命的利威利肩膀一沉,回过头,视线正好与一脸严肃的迟小厉相撞。 看到迟小厉的表情,想起刚刚他才说过的“提防身边人”,泰勒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担心的看了眼利威利:“有、有什么问题吗?” “有。”迟小厉叹了口气,满脸痛心疾首:“公主殿下,你没有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进步了吗?” 泰勒一下子提起精神:“您、您看出来了?” 对于这件事,泰勒一直有些苦恼,也不知该怎么办。手头的工作实在太多,而且往后很有可能会越来越多,留给自己修炼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长此以往,别说两个十级,就算晋升九级都难如登天。 现在迟小厉突然提起,想必是有了什么独到见解,虽然他不擅长剑术,但能在魔法方面提点自己几句,或许就有突飞猛进的效果。 泰勒马上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迟小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人是铁,饭是钢。” 正文 第二一三章 酒宴惊魂 在迟小厉的“点拨”下,酒宴如期进行。 因为入城时发生的那件事,陪坐的当地官员,笑容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生怕这位公主殿下一个不悦就脑袋不保,哪还有心思动桌子上的菜。 泰勒也没什么胃口,大多时候都托住下巴,静静想着一些事,查克理夫几人见状也没了用餐的想法,只有约翰与莉莉不受影响的吃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既不属于安木也不来自泰勒车队的迟小厉,正抱着面前的涉水蛇羹咕咚。 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莉莉扯了扯迟小厉的衣角,让他稍微注意点形象。 “门口都能听见你喝汤的声音。” 迟小厉放下锅,回头抹抹嘴:“有吗?” 坐在对面的几个当地官员连忙移开视线。 关于这位身份似乎大有来头的青年,在没搞清楚对方脾气前,还是少接触为好。 “你看,没人在意嘛。” 莉莉捂住额头,有些无语:“懒得说你,”她又看向一直站在后面的少女:“真的不吃点?” 依依摇摇头:“虽然有能量转化功能,但效率过于低下,没有必要浪费食物。” 从迟小厉嘴里了解了少女的经过,莉莉对这位外表独特的机械族“罪民”产生了不小的同情,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多余”的关心,反而让少女有些困扰,但又能感觉到对方的好意,也不知该怎么拒绝,只能不厌其烦的解释。 坐在另一侧的皮尔,面前的碟子也几乎是空的,从入座开始,他的视线几乎就没离开过泰勒。偶尔泰勒抬起头,他便会装作夹菜,过一会又重新偷偷移回目光,如此往复。 “皮尔。” 泰特突然抬起头看过来,吓了皮尔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只能反射性回了句:“在!” “怪叫什么,我又不是在下令。”泰勒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想,正色道:“刚才我一直考虑针对异人的对策,想出了几条,你帮着看看。” 原来虚惊一场…… 皮尔暗松一口气,笑道:“没问题。” “从库曼传出的信息判断,渊域的爆发也就在这一个月了……到那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几个城市遭到入侵,很有可能将会面临四面皆敌的状况。然而现今国内公会的重建工作还未完成,不一定能接下大规模战争。” 泰勒分析了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局势,皮尔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听完后,认同的点点头:“的确,之前的战役让我们丧失了太多战力……你的计划是?” “首先,引援。”泰勒伸出食指:“真正爆发异人战争,库曼那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拜迪应该会有多余的人手,双方向来关系也不错,又有条约这方面的义务……只是这次和以往不同,我想向他们要些高层管理人员,与部分八级以上的正式会员,临时补充国内公会的空缺——” “不行。”皮尔毫不犹豫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想将‘探险者协会’的成员作为预备人选,这样或许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但你无法保证战争会持续多久……一旦这些人接触到公会高层,权力与影响越来越大,将来想将他们遣散都会是个大问题。防人之心不可无,或许现在‘探险者协会’没有吞并的想法,但你无法保证当他们发现自己手下的人掌握足以动摇利亚的力量时,会有怎样的抉择。” 皮尔一顿,考虑到一种可能,试探性的问道:“你不会是想许以重金或回报将这些派来的人留下吧?” 泰勒坚决的摇摇头:“如果是这种考虑,我就不会让他们派正式成员了……” “那——” “并非联盟,而是以雇佣形式,先许下报酬,让‘探险者协会’的成员自己决定是否过来。当然,选拔的标准还是把握在咱们利亚手里……这样我们就有理由削弱他们实际的权利,待到战争结束,应该可以避免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 皮尔沉思了一阵,有些纠结:“可是……这样不说拜迪那边能不能答应,这些被雇佣的高手愿意使出几分力还未可知……万一到时真的正面交锋,他们扭头就跑,那时后悔都来不及……总感觉有些冒险。” 泰勒苦笑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我请那边派高层管理过来,也是这个原因。比起记名成员,正式成员总归可靠一些。反正现在面前只有两条路,比起战后可能造成的国家分裂,我宁愿选择后一种。” 皮尔一时无语,算是默认了这个决定。 “等回去后,我立刻找几位大臣,拟定具体条规与奖赏政策,越快送到拜迪越好。”泰勒轻轻嗓子,抬起中指:“第二点……等那边的人手过来,我想将盖亚等几个主要城市的公会,遣散到周边。” “非常时期,确实要非常对待。”皮尔点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没有什么异议。 作为首都,盖亚城内大大小小的公会加起来足有数百,其中还包括了“剑狮”、“凤舞”这种顶级公会,放在平日倒也没什么,但在这种人手不足的时刻,就显得非常浪费了。 “第三点……” 泰勒刚要说下去,旁边正在大快朵颐的迟小厉突然抬起油腻的手,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嘘。” 见过他这种表情,莉莉与皮尔几乎下意识离开座位,一左一右站到泰勒身边,将手放在剑柄上,开始全神贯注探查周围情况。 泰勒有些茫然,但看这几人的样子,也知道可能要发生什么事。 这边的动静,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迟小厉擦擦手,与皮尔做了短暂的眼神交流,确认对方会意后,才缓缓站起身,咧咧嘴:“怎么,既然来了,不坐下吃点?” 皮尔张开全身气场,死死盯住周围的风吹草动,只要泰勒身边有任何异常,哪怕是只蚊子,出现的瞬间也会被斩成两段。 “呵呵呵——” 凄厉的怪笑回荡在大厅中,所有人皆是汗毛一凛,仿佛被一双冰冷的手拂过皮肤。 空气中荡起一丝涟漪。 正文 第二一四章 第十神使 首先出现的,是一头过于耀眼的靓丽紫色短发,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如玉般端正的面庞,被形状奇怪的白色面具覆盖,只露出左半张脸,仿佛是为了遮掩过于惊艳的容貌,令人颇感遗憾之余,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引力。 之后显现出高领旗袍下的紧致身材,更是近乎完美,配合上周身隐隐散发的微光,如同一位天女下凡。 迟小厉对面坐着的那位官员,发现所用人都在看着自己,愣了一下,面色“刷”的就白了—— 自己身后有东西。 “能麻烦你——让个座位吗?”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与先前的凄惨不同,这次换成了柔弱温和的大姐姐,让人如沐春风,只是在这位官员听来,简直让人肝胆俱裂,紧绷的神经终于支撑不住,眼睛一翻,就这么向旁边栽了下去。 “谢谢。” 女人礼貌的弯了弯腰,将椅子向后一拉,旁若无人的坐了上去。 一道金光从侧面迅猛袭来。 女人目不转睛看着迟小厉,眼含笑意,似乎对侧面的动静毫不在意,只是在金光临近时,像是活动肩膀那样随意挥了挥手,裹狭着恐怖气势的剑气无声无息被挡了下来。 “这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啊。”女人巧笑嫣然,看着桌上的果盘,眼前一亮,竟旁若无人的拿起一枚葡萄吃了起来。 皮尔瞳孔猛然缩了缩。 刚刚这一剑,他可是用了七成力,放在寻常剑圣身上,别说这么轻描淡写的接下,能在如此短的距离下反应过来都极为不易,而女人从头到尾却连动都没动,甚至连挡下剑气的衣服都毫发无损。 这是什么实力? 令皮尔最惊骇的是,他到现在为止,在对方已经出手的情况下,甚至都不清楚她究竟是剑士还是魔法师。 “别冲动。” 迟小厉以眼神告诫皮尔,随后重新看向女人,咧嘴一笑:“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位‘神使’?” 听到“神使”两个字,泰勒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对于这些人的恐怖,她实在是记忆犹新。 女人笑了一下,手指轻轻点在右半张脸的白色面具上—— 那里刻了一个数字。 “第十‘神使’?图依,妾身有礼了。” 迟小厉笑容更灿烂了,点点头,伸出大拇指:“面具真丑——不过和你很配。” 女人面色不变,声音如同先前那样柔柔弱弱:“前阵子安琪拉的‘神牌’碎裂,倒是让我们大吃一惊呢……妾身便想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位高手,今天真是荣幸呢。” “既然见过了,那见面礼呢?刚才你不还说‘妾身有礼了’,这个‘礼’我可没看到。”迟小厉从桌上拿起半截香肠,捏起手指塞进嘴中,竟是在模仿女人先前的动作。 只不过马上他的脸色变了变,将小拇指伸进嘴里,似乎是肉塞到了牙缝,抠了半天才舒爽的打了个嗝。 女人笑容终于淡了一些,不过很快又找回状态:“见面礼自然是有的,不过还请您稍等片刻,妾身一会儿揭秘。” “那我可拭目以待了。”迟小厉笑着打了个响指,眼睛眯了眯,神情玩味:“既然‘礼’谈完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谈谈‘兵’了?” 先礼后兵。 “您这是哪里的话。”图依捂嘴笑了笑,明明是个如此妩媚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反而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对于我等继承神谕的使者来说,为了信仰而牺牲可是无上光荣的事……”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光荣’一下?”把玩着手边的餐刀,迟小厉打断了她的话,故意叹了口气:“你也太任性了……不知道我很忙吗?要是所有人都来求我杀了他,我不是要累死?不过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个请求吧。” 皮尔身体下沉,全身剑气流转,只等一个信号。约翰、查克理夫几人也悄悄向这边靠拢,哪怕在这种程度战斗中无法提供太多帮助,也要尽可能保护其他人员。 女人终于不笑了,脸上的温度渐渐降下去。 空气中,开始散发火药味。 “既然迟小厉先生不想多谈,妾身就直说了。” 想要得到自己的名字,对于这些神通广大的“神使”并不非难事,迟小厉也不奇怪,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几位大人非常欣赏你的才华,现在破格给予你一个机会——加入我们,成为‘神使’的一员,你将获得无上的荣誉与难以想象的力量,而之前与我们敌对的问题,全部既往不咎。” “几位大人?到底是哪几位啊?”迟小厉皱眉做思考状:“既然想让我给你们打工,最起码说的明白点吧?什么上司啊、待遇啊……” “几位大人的名讳,可不是我等凡人能——” “说出来我好拒绝嘛。”迟小厉故意拉长尾音,拖了半秒才把话说完,恰到好处又一次把她的话打断。 图依缓缓闭上眼睛,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的心意,妾身明白了。” 图依站起身,行了一礼:“既然这样,想必先前被你毁去的魔法阵也不会归还了吧?” 迟小厉装作听不懂:“什么魔法阵?” 图依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环顾了整个大厅,最后将视线落在泰勒身上,意义不明的说了一句:“原来是你……还不错呢。” “你想干——” “好了,妾身该走了。”不等皮尔说完,图依微微一笑:“这是先前说好的见面礼,请笑纳。” 巨大的危机感响彻脑海,皮尔条件反射的后跳一步,金色剑域瞬间张开,将泰勒几人保护在中央。 下一秒,超乎寻常的热度引燃了空气,仍旧满脸笑意的女人身体骤然爆裂,汹涌的波动甚至将整个空间扭曲。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就在皮尔准备硬抗这股冲击时,仿佛能融化天地的高热突然消失不见。 “没事吧?” 撤去剑域,迟小厉淡定的看着这边,只是眼中那抹凝重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还是莉莉先发现了异常:“你的手……” “没事,稍微受了点伤。”迟小厉满不在乎的擦去掌心的血,喃喃低语了一句:“这下有些麻烦了……” 正文 第二一五章 两个 除了泰勒身边的少部分人,酒宴上大多数普通官员,甚至都不清楚刚刚自己命悬一线。即使是百里挑一、拥有一定实力的侍卫,也只是感觉到大厅中突然热了一瞬,接着那个女人就和出现时那样,凭空消失。 “严重吗?”确认已经没有危险,皮尔才稍微卸下防备,看了眼迟小厉的手。 “只是威力有点出乎预料……小伤而已。”毛巾放下,迟小厉手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 “……能追上吗?” “没用的,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来这里。”迟小厉摇摇头,苦笑一声:“连我都没察觉到,刚才面对的竟然是个火药桶。” 迟小厉嘴中的“火药桶”,没有任何深意,仅仅就是字面意思。 皮尔神情微滞,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无论从外貌、气息、还是谈吐,完全和寻常人一样的女人,竟然根本就不是个人类! 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可想而知。 不过这倒也印证了他的一个疑惑——难怪看不出女人究竟擅长什么。 可随之而来的,有一点,皮尔想不通。 “既然不是魔法师本人……那她刚刚如何挡下我的攻击?难道在这个……暂且称为‘替身魔法’吧,在此之外,她还使用了什么其他防护魔法?可哪怕如此,我记得间接释放魔法,也必然要有合适的载体,才能减少损耗……何况她没有使用卷轴的动作啊。” “别想那么复杂。” 迟小厉摩挲着掌心,看着桌前的高脚酒杯,打了个响指。 酒杯便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 “去哪了?”迟小厉问道。 通过先前战斗,已经对迟小厉掌握的魔法知晓一二,皮尔很快反应过来,愕然道:“你是说……” “就和我把那个‘炸弹’运走一样——虽然我的空间魔法也不擅长传送就是了。之前不是还讨论过,那些异人如何避开沿途警戒,长驱直入利亚境内吗?当时的结论,就是对方有一位擅长传送的空间魔法师。当然,我可能没法做到将你的攻击转移到其他地方,但对方未必不能。” “所以她不是挡下我的剑气,而是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吗……”皮尔做思考状,眼中仍带着些许疑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迟小厉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她是怎么过来的?” 女人的出场方式,就是最好答案。 皮尔瞬间恍然,脸上浮现一丝窘意——堂堂一军统帅,被誉为“智将”的东军领袖,面对这么明显的问题,为什么突然就变蠢了? 大概在女人出现的时候,心思没有放在对方身上吧…… 这么想着,皮尔偷偷向旁边看了一眼。 “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以为那个图依就是空间魔法师?” 皮尔反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刚刚消失的那个酒杯,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桌上,被迟小厉拿在手中把玩:“她要是空间魔法师,刚才的自爆人偶威力就有些太恐怖了……我猜她的能力和火有关,至于将她传送过来,并挡下你攻击的空间魔法师,另有其人。” 没等皮尔问,迟小厉看了眼泰勒,接着说道:“再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对方的那位空间魔法师,个人实力很可能在我之上。” 这句话,让泰勒一众人全部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其中最了解迟小厉的莉莉,心中更是“咯噔”一声—— 从两人相识以后,虽然嘴上不说,迟小厉也常常不思进取,但在莉莉心中,他绝对是整个大陆数得上的强者。 就连与自己家里的那几位比,恐怕都不遑多让。 她有些希望迟小厉和往常那样在搞怪,但看他的表情,实在让人很难这样想。 不是开玩笑,那问题就大了。 “刚才在和她谈的时候,我试着把整个大厅与外界隔开,但结果……对方还是轻易发动魔法,将剑气转移。当然,空间魔法也存在克制的情况,并不是说他就比我厉害多少,只是关于闭锁空间这方面,他的造诣更高。如果真的面对面交战,我自认还是不会输的。” 听完这句话,莉莉神色稍缓,却又见迟小厉自嘲的笑了笑:“不过让一个专精于传送的魔法师跟人硬碰硬,对方又不是傻子……哪怕真要碰上了,打不过,他还不会跑吗?” 皮尔深吸一口气,作出结论:“所以这次是两位‘神使’联手吗?” “应该是两个人,一个负责将‘炸弹’送来,一个负责谈判,谈不好顺便恶心咱们一下……”迟小厉站起来,走到略有所思的皮尔身边,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你小子感觉到差距了?” 明明是副欠揍的语气,皮尔这次却难得没有瞪眼反驳,气势稍矬的点点头:“确实有点差距……至少那个爆炸,如果没有你在,我得受些伤,而这应该只是对方随手所为,根本没有认真。” 其实他要是缩短防守范围,想要做到无伤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身后还站着泰勒,而他距离爆炸源又非常近,这种情况下还要将防守面拉伸,自然会分散精力。 “这算是宣战吗?”莉莉脸上有些不安,眼中却寄宿着莫名的兴奋。 “嗯,就像‘我马上就要杀过来啦,你就尽最大努力抱头鼠窜,做好被我干掉的准备’这种嚣张至极的宣言呢……真是让人不爽。” 说着说着,迟小厉自己就笑了起来,稍微有些沉重的气氛也被打破。 泰勒勉强一笑,到了现在,酒宴已经完全进行不下去了,干脆拉着皮尔到旁边,低声讨论今后可能面对的急转直下的事态。 至于约翰等人,哪怕有心理准备,大概也还是受了不小打击,沉默不语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莉莉悄悄他吐吐舌头。 她可太了解迟小厉了。 当这个混蛋装作开玩笑说出“不爽”两个字的时候,他就是真的不爽了。 别看刚才说的轻描淡写,估计心里还在对刚才空间魔法的较量上落了下风耿耿于怀。 有个叫烈威的魔导师,打了芙蕾雅一下,迟小厉不爽,灭了人家一个公会。 现在被一个“神使”毫不客气的踩在脸上…… 正文 第二一六章 龙王老师 寒风吹过嶙峋的山谷,白雪皑皑的世界,没有一丝温度。 这里是整个巴布大陆最寒冷的地方。 终年冻土,附着在峭壁上的坚冰数以万年保持不变,只有在接近南部的地方,分布着生命力惊人的耐寒针叶林,也是整片冰原为数不多的色彩。 然而今天,森林的平静被一阵连续不断的轰鸣打破。 耀眼的火光直射天际,紧接着便是成片倒下的树木。大地在震颤,一道格外渺小的身影纵然在树梢中穿梭,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只仿佛要吞并天地的庞然大物。 龙。 “吼——” 远比寻常龙族更为庞大的巨龙仰天发出一声长啸,粗壮的颈间开始汇聚红色光芒,似乎是预感到身后的危机,前方逃亡的男人在急速行进的状态下,以本该完全超出人类身体承受极限的姿态,硬生生作出九十度回转,激起漫天雪幕。 下一刻,原本男人前进方向的位置,被足直径有二十米的巨型炎弹略过,与雪地接触的瞬间,将方圆百米范围引燃,成为一滩冒着气泡的沸水。 一击未中,巨龙迅速调转身姿,却没想到先前急转的男人并未继续逃窜,反而趁依靠临海掩护摸近它的身边,待发现时,双方已经不足百米。 这个距离,几乎转瞬即至。 闪烁着诡异黑焰的长枪覆盖上男人右臂,随着一声惊天暴喝,雪地中陡然炸开一个近十米的深坑,在漫天飞雪映衬下,男人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冲向巨龙。 “吼——” 巨龙周围瞬间产生弥漫天际的烈焰风暴,竟是丝毫不甘示弱,迎着男人猛扑过去。 就在双方即将碰撞的刹那,数道冰墙拔地而起,将男人连同巨龙一道封锁,冻结成一个严丝合缝的方形体。 过了半秒,剧烈的震动传遍整个大地,一道道裂缝沿着方形体脚下向外延伸,直到千米之外才渐渐衰弱。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先前伏在地上的冰霜巨龙抖掉身上的雪,从容站起身,坐在她头上的粉发幼女开心的拍着手,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形体破碎,衣不蔽体的男人与红色巨龙一道从里面走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些伤。 “臭小子,这么几年一点长进没有。”尼尔霍德冷哼一声,语气里颇为不屑。 “没办法,确实荒废了很长时间。”多拉贡只是“嘿嘿”的笑着,也不反驳这位可以算作自己半个老师的炎龙。 “两个玩火的蠢货,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体型稍逊一筹的冰霜巨龙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真是笨蛋师傅教出来的笨蛋徒弟。” 脾气火爆的尼尔霍德不干了:“阿黛维,把话给老子说清楚!这小子蠢是他自己的问题,别连带着损我……而且你也好意思的,自己的那个都——” 阿黛维狠狠瞪了一眼,尼尔霍德也意识到不对,马上收声,转着那对灯笼似的眼睛,偷偷向下看。 “没事,玛莎最后落得这个下场,虽然我有很大责任,但这也算是她自己的选择……放心,我还是想得开的。”多拉贡淡然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却也仅此而已。 看他确实没受太大影响,尼尔霍德这才放下心来,转动巨大的翅膀,将阿黛维头上的幼女接过来,覆盖麟甲的粗犷脸上,立马笑开了花:“小莎莎,老子——老爷爷的火系魔法是不是很厉害?” 幼女在翅膀上蹦蹦跳跳,伸出短短的大拇指,开心的嚷道:“最~厉害了!” 感觉自己受了冷落,阿黛维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小子,走,跟我过两招。” 莫名遭殃的多拉贡一脸苦色,干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一副“打死我都不起来”的样子。 这可是两位龙王争风吃醋,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多么好的孩子……奥古斯帝尼走的太可惜了,唉。”尼尔霍德轻轻叹了口气,将面前几棵树吹得东倒西歪。 “谁让他不听劝,非得去找什么精灵族,结果最后两边都没得到善终。”阿黛维说的生硬,但语气中却不免带上几分惋惜。 同为龙王,哪怕互相之间接触不多,不算太熟,还是会为对方的遭遇感到唏嘘。 尼尔霍德突然气哼哼道:“奥古斯帝尼这家伙,眼光真是从头至尾都差到不行……看上精灵公主也就罢了,临死托孤的对象,竟然是……那个混球,真是倒霉透顶。” “是啊,多好的孩子,放在他手里,底子再好也得被教坏。”极少显露情绪的阿黛维难得气的跺了跺脚。 “……可是多亏了迟小厉,才把奥丽莎体内魔法不兼容的问题解决啊。”多拉贡弱弱的说了一句,结果换来两对令人发憷的灯笼眼瞪视。 “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他能做到。” “就是,大不了召集巨龙大会,大伙一块儿商讨。” 两位龙王难得意见一致。 多拉贡哪还敢再说什么,只能苦笑着在心里骂了句:“你以前到底造了什么孽……”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迟小厉不愿亲自带奥丽莎来北面了,什么“事务繁忙”,全是狗屁。 记得刚刚带奥丽莎来冰原森林,无意间聊到迟小厉,两位原本还笑眯眯的龙王瞬间勃然大怒,尼尔霍德也就罢了,多拉贡却从来没见阿黛维表现出如此愤怒的情绪。 龙本是高傲的生物,能被龙记住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可迟小厉这种被几位龙王“记挂”的待遇……多拉贡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同情。 而其中原因,为了小命着想,他果断选择缄口不问,最多等以后见到迟小厉,再好好问问。 过了几天战战兢兢的日子,尼尔霍德与阿黛维倒是对奥丽莎爱不释手,毫不吝啬的倾囊相授,哪怕多拉贡好心提醒过犹不及,也被炎龙瞪了一眼,一脚踢下山崖。 龙族内部的传承,或许自己理解不了。 多拉贡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空气中微微躁动起来,多拉贡抬起头,虽然以人类的耳朵接收不到这个声音,但他在冰原森林呆了这么久,知道这是龙族用于传达紧急信息的呼叫。 出了什么事…… 多拉贡正疑惑着,刚刚还喜笑颜开的两位龙王,脸色猛然大变。 正文 第二一七章 失踪的幼龙 “一只岩龙幼崽失踪了。”没等多拉贡开口问,尼尔霍德主动说道。 “失踪?”多拉贡皱皱眉,虽然龙族天生拥有强大的体魄,但幼龙相对还是要脆弱许多,而龙族的生长周期又比其他种族长,在生育能力低下的情况下,每一只早夭的幼龙在龙族都是非常严重的事件。 不过尼尔霍德用的是“失踪”两个字,多拉贡就有些不解了—— 通常幼龙不会单独出行,身边必然跟随着成年巨龙,而且往往不会跨过冰原森林的南境……难道有人胆大包天敢在这里狩猎?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月,已经有四只幼龙失踪了。”阿黛维阴寒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多拉贡惊了,失声道:“四只?!难道最近龙族有大型迁徙——” “异人。”尼尔霍德打断他:“这件事可能和异人有关。四只幼龙失踪时,监护者明明就在身边,但无一例外都在眼皮底下突然消失……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凭空消失,哪怕搜遍整片森林也没有踪迹,龙族特有的共鸣也感觉不到他们的位置,如果不是距离太远,就是被什么秘法遮掩掉。” “第三次失踪发生时,阿黛维的族人碰巧在附近的树林中休憩,大概是冰霜巨龙天然的肤色,几个异人竟然没有发现,从他眼皮底下走过……这也是近十年来第一次在这里发现异人踪迹,时间点又如此巧合,虽然没发现消失的幼龙,但要说两者没关系,谁都不信。” “从那以后,我们往外派出四条龙打探那些幼龙下落,同时将警惕提升至最高,每天都有近十条成龙在森林边缘巡逻,本以为安全无虞,却没想到……今天又发生这种事了。” 多拉贡不明白为什么幼龙失踪会和异人有关,但既然两位龙王都如此笃定,或许还有些信息是自己不知道的。 尼尔霍德话中的一个词,倒是让多拉贡略有所思。 “怎么,你有什么线索?”看他的表情,尼尔霍德连忙问道。 四头幼龙失踪,在龙族中已经算是顶天的大事,结果却连对方用的手段都还不知道,哪怕是向来古井无波的阿黛维都失去了往常的淡然。 多拉贡不确定的摇摇头:“不……只是利亚前阵子的变故两位也都知道了,我在想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巧合……而且关于幼龙‘凭空失踪’的说法,我想应该是空间类魔法。” 尼尔霍德略作沉思,深以为意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接着这位炎龙之王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果然是迟小厉那个混球搞得鬼吗!” 多拉贡一阵汗颜,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虽然空间魔法非常稀有,但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迟小厉一个人会,而且据我所知,他擅长的空间魔法应该是领域控制方面,并不擅长传送……两位仔细想想,以前他来冰原森林时,有用过传送魔法吗?” 想起几年前那个男人被撵的鸡飞狗跳的场面,如果真的会传送魔法,至少不会那样狼狈。 尼尔霍德勉强点了点头。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异人里会有能使用传送魔法的存在呢……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虽然我也不太相信,但不能否认这种可能。至于他们将幼龙带走究竟要做什么,我就不妄下定论了。” 此时的多拉贡还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事实。另一边的迟小厉,甚至刚刚与对方的魔法师打了个照面。 阿黛维沉吟一阵,“姑且先认同这个结论,被劫走的四只幼龙分属不同族系……看来他们不是特向针对哪一族系,只是单纯需要幼龙,也不像要挟持谈判……” “会不会想要驯服?”多拉贡提了句。 两位龙王同时低下头,以一种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神情盯着他。 “呃……我说错什么了么?”多拉贡挠挠头,尴尬道:“之前我们利亚的皮尔,不就和一位巨龙签订契约了吗?” “皮尔?那是谁?”尼尔霍德歪着脑袋,还是阿黛维解释道:“就是拐走金龙家那小子的人族……好像叫因塞斯吧?当时气得杰利把阿尔斯山头给踏平了。” 尼尔霍德露出恍然神色,接着白了多拉贡一眼:“你以为跟我们龙族签订契约很容易吗?不说能获得我等认同的人少之又少,作为刻印载体的灵魂必须异常强大……若是想要强行签订,哪怕只是一只幼龙,灵魂的反噬也会将契约者直接杀死。别小看我们啊臭小子,不会存在驯服这种可能。” 关于龙族契约的事,多拉贡了解的不多,但想来两位龙王说的是事实。可若不是为了获得强大的坐骑,对方将幼龙劫走又有什么意义呢? 作为魔法素材,虽然龙族身上有许多令人垂涎的“宝物”,但一头未成年的幼龙身上所能得到的少之又少,以这种微小的收益,承受激怒整个龙族的风险,实在是不值得,而且作为最好素材的黑龙在,至今还未有失踪发生,所以对方目的不在于此。 思路陷入僵局,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许久,多拉贡开口道:“……我要回一趟利亚。” 他隐隐感觉到,不止是冰原森林,可能已经有很多地方发生了变故。 “嗯,你离开后,我就要封锁整片冰原森林,短时间内别回来。”尼尔霍德点点头,用那巨大的爪翼轻轻碰了碰兀自玩耍的幼女:“她也要带回去吗?” “嗯……哪怕在两位身边不会有危险,但毕竟毕竟受人所托,还是带在身边好一点,不过关于记忆觉醒……” 两位龙王互相看了一眼,由尼尔霍德开口:“再等两天吧,我们尽量将底子给她打好,离开冰原森林,就再没地方能做到‘升华’了。” 刚出生的幼龙,体型其实和寻常人类无异,却最终能长成百米长的巨龙,其中名为“升华”的过程至关重要,这个龙族的种族秘技,便是多拉贡来此的最主要原因。 既然是为了奥丽莎好,多拉贡自然不会拒绝。 两日后。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在白雪皑皑的森林中。 正文 第二一八章 嗜血的恶女 回到拜迪的当天,杰诺尔在第七区城门处,意料之外的见到了梅里尔夫。 “哲也大人派我在此等候。”身为管家的老人如此说道。 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十个身着统一的公会成员。这些人胸前的标牌,最低也是秘银级,甚至还有两位白金级高手。 一路上,这十个人隐隐将杰诺尔围在中央,半数时间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既像在监视,又像是在保护。 “出了什么事吗?”刚见面时杰诺尔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但出于对哲也的信任,更何况是以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迎接,想来应该没有恶意,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和杰克与“白虎”有关。 难道是先一步回来的杰克,在公会中散播了什么谣言?有格格大巫的秘药制约,他们应该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杰诺尔怎么都没想明白。 梅里尔夫脚步不停:“请不要多问,到了公会,哲也先生自然会为您解答。” 果然出事了…… 杰诺尔从梅里尔夫的表情中得到结论,不过也没有太担心,只是悄悄看了眼跟在旁边的芙蕾雅。 “一会儿别捣乱。” “放心啦。” 眼神交流完毕。 进入“探险者协会”大楼后,确切来讲,是进入哲也办公室后,杰诺尔感觉梅里尔夫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像是卸下了某些重担,冲他点头后,慢慢退出房间。 “哲也先生。” “辛苦你了,杰诺尔。” 办公室一如以前那样整洁,桌上的文案一丝不苟摆在两侧。哲也将事先准备好的茶杯推向两人,笑道:“这个小姑娘就是芙蕾雅吧?” “伯伯您好。”芙蕾雅乖巧的行了一礼。 “真是个惹人爱的姑娘。”哲也笑意更甚,随意的问道:“走了这么多路,累不累啊?” “不累,杰诺尔哥哥驾车技术很棒。”芙蕾雅像同龄少女那样,元气满满的回道。 哲也点点头,视线却已经转到杰诺尔身上:“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让梅里尔夫带她去餐厅吃点儿?” 杰诺尔心领神会,冲芙蕾雅示意:“饿了吧?出门找刚刚带咱们进来的爷爷。” “哦。”少女乖巧的走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哲也马上换了副表情,开门见山:“杰克死了。” 杰诺尔愣了愣,“谁?” 哲也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虽然我原本就觉得跟你有关的可能性不高……看来还是多想了。” 杰诺尔眼神凝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昨天,离第一区北面官道不远的林子里,发现了杰克一行的尸首,像是被什么魔兽袭击,几乎没有一具全尸。”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杰诺尔还担心是格格大巫的秘药出了问题,不过听到他们的死状,总能算松一口气。 哲也转着笔头,顺手将面前最近的一沓报告递过来:“看看。” 杰诺尔快速浏览了一遍,看到其中几张现场图时,忍不住背脊发凉—— “好惨。” 哲也苦笑一声:“是啊,最先发现的是一个商队,当场就晕过去五个。根据前去调查的人员传回的报告,散落的尸体碎块最远在千米外,而周边并没有什么魔兽踪迹。” “就算有,应该也找不到能灭掉包括大魔导师在内十数位高手的魔兽吧?” “这就是问题关键了。” 哲也没说破,但杰诺尔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魔兽,是异人。 “还真是个大问题……” 杰诺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主动讲述整件事的经过,包括时间在内几乎精确到祈时,同时也把杰克几人服用秘药的事说了,只隐瞒了巫毒之森那几位的身份,模糊的替换成“几个厉害的朋友”。 反正事情不是他做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哲也只是想借此推断出杰克他们遇害的原因,杰诺尔就尽可能详尽的还原整个过程。 “……经过就是这样,杰克他们先走一步,我在那里逗留了一天才离开。那位被我救下的女性黑暗精灵,应该还在医馆中,如果您……” “不,关于奴隶买卖的事,我差不多都了解清楚了,这方面倒是我们对不住你。”哲也伸手打断了杰诺尔,仰头靠在背椅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消化刚收到的信息。 半晌,才继续道:“这件事影响很大,如果坐实是异人所为,很可能会引起城内恐慌……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库曼那边没有丝毫警示,那这些异人从哪来的?而且能够杀掉杰克,想来不止一个天级……” 哲也的意思很明显,天级异人出现,可能还数量不少,这边却没有任何征兆,不是库曼那边出了问题,就是异人学会某些瞒天过海的手段。 进一步想,如果某一天,天级异人神不知鬼不觉摸进城内,那时死的可就不只是十几个人。 除此之外,杰克的死,对于杰诺尔来说,或许也有些麻烦。 哲也犹豫了一下,开口提醒道:“这几天你最好还是呆在公会。” “您怕我遇到异人?” “不是,是关于杰克……不,‘白虎’的问题。”哲也脸上竟多了几丝愁容:“其实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而且是‘白虎’这边犯错在先,公会也已经着手开始整顿,但有一个麻烦……你了解‘白虎’的结构吗?” 杰诺尔略微思考,点头道:“听瑞荷提过,社长是整个结社最高领导人,放在寻常公会中,便算是会长的存在了。其手下独立出运营部,负责交际、经济等日常问题,其余则为战斗组,由各分队长指挥……” “没错——但你知道,在社长之上,还存在一位隐秘的‘负责人’吗?” 杰诺尔果断摇摇头,确实没听说过。 “你以为为什么协会会允许内部存在这种超出规格的大型结社?”哲也歪着头,语气颇为无奈:“因为最初创建这些结社的‘负责人’,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而‘白虎’的创建者,就是现今‘探险者协会’排名第二的……“嗜血的恶女”,狄丽希亚?暴龙。” “麻烦的是,这位大佬最近恰好来了第七区。” 正文 第二一九章 凯德尼尔 杰诺尔还是第一次从哲也口中听到“大佬”这个词,虽然这位第七区负责人平常总是笑呵呵的,为人低调,但实际地位在“探险者协会”却绝对不低,哪怕是和排行榜上的前列也能平起平坐,现在却这样说,想必那位“暴龙”身份不同寻常。 “第二位?”杰诺尔突然想起一个人,有些好奇:“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位老人……刘老先生,应该是第三位吧?不知这位狄丽希亚女士……” “别抱幻想。两人性格天差地别,刘老实力超然又淡泊名利,为人和蔼也乐于助人,我倒是很希望你能与他结交……但狄丽希亚……这么和你说吧,之前‘白虎’南方的贸易商队被一个恶贯满盈的死灵法师劫了,虽然没死人,但还是引得这位女王勃然大怒,最后这位逃窜十余年、令各国都头痛不已的恶犯被发现时,四肢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一根光秃秃的身子,瞪大眼珠看着天空,面目极其扭曲……” “睚眦必报、脾气火爆?”杰诺尔做了下总结,淡定的表情引得哲也不禁失笑:“你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啊。” 杰诺尔无所谓的摆摆手:“为什么要担心?杰克他们又不是我杀的,证据方面那份报告写的也很清楚,配合我讲述的时间线,还我清白是没问题的……既然是第二位,想来总不能无缘无故冤枉好人吧?” 顿了顿,想到一种可能,杰诺尔面色一滞:“难道奴隶交易的幕后主使是她?这样倒是有些麻烦……” 哲也敲敲桌子,打断了他的臆想:“只是单纯的护短,跟奴隶交易无关。依照那位的性子,她才不会在乎这点收益……而且要是她真想,跟公会上层提一句,估计也就都心照不宣了,没人敢拦着。” “杰克确实不是死在你手上,但追根究底,他是因为你去的巫毒之森……若放在平时,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但好巧不巧,狄丽希亚前几天刚刚来到第七区,就碰上这种事,像是被人在脸上打了一耳光……” “那我能怎么样?她会真的来杀了我?”,莫名多了一场无妄之灾,杰诺尔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总算明白之前梅里尔夫为何专程带人到城门接自己了,一来算是象征性的保护,二来也能表明哲也——确切来说是公会方面的态度—— 这个人你不能动。 “不好说,暴龙的脾气没人能猜透,心情好或许打一顿完事,心情不好……”哲也干脆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近几天减少外出吧,在这里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好吧,那麻烦您了。”杰诺尔犹豫了一下,点头致谢。 能让哲也苦口婆心劝半天,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哪怕杰诺尔最开始不以为意,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接下来,两人又针对近期的异人问题交流了一下,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哲也暂时停下,抬起头:“请进。” 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 “哲也先生,老朽叨扰了。哦,杰诺尔小兄弟也在。” “刘老。” 杰诺尔连忙站起身,为老人闪开座椅,刘传宏背着手,推让了几下,还是坐了下来。 哲也也离开座位,走到桌前,亲自沏了壶茶:“不知刘老登门有什么事?” 同时,隐晦的给杰诺尔一个眼神,后者马上心领神会:“正好我与哲也先生谈完了,就不在这耽误两位了。” “不好意思了。”刘传宏站起身,略表歉意,目送杰诺尔离开,待他走后,才重新坐下,眼神一改刚刚的和善:“老朽就直说了——是关于‘白虎’的问题。” 哲也眉毛一跳,脸色不变道:“不知刘老指的是?” “奴隶买卖。” 刘传宏声音不变,却带有一种凌厉气势,不怒自威:“杰克的事情我听说了……好像就是刚才的小兄弟检举的吧?如果没有他,不知道这件事要多久才会昭告天下呢?又或者……公会内部,究竟有多少成员和这件事有瓜葛?” 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 哲也暗自苦笑道,从左手边一叠文案中年抽出一份,双手递过去:“这份名单本来是机密,但既然您过问了……” 老人快速翻看一眼,接着又听哲也说道:“还请先不要声张,也尽量不要私下以个人方式解决,具体处理方法上层也在商讨中,相信很快就有答案。当然,我不是质疑刘老的能力与公允,但牵连太多,涉及太广,实在是不好硬来。” “放心,老朽知道轻重。”看完名单,老人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其实关于‘白虎’的事,老朽本来不该过问……只是老朽无意间得到了一个消息——‘青龙’也有人参与其中。” 哲也微微一怔,而后很快恍然。 面前这位老人,是“青龙”创建者,也是第一代‘青龙’负责人,虽然早已退居幕后,但对于这个相当于自己孩子的结社,老人心里还是有着一份责任的,至今对整个“青龙”还是具有极深的影响力。 “前阵子,去往利亚进行长期贸易的‘青龙’分队——就是吉米尔斯带的那一队——传回一些消息,说是被利亚当地的势力砸了场子,损失惨重,甚至连吉米尔斯都身负重伤,需要援助……” 哲也表情凝重起来:“吉米尔斯?是那位电系大魔导师吧?竟然会被人打成重伤……” 老人点点头:“老朽当时也有些奇怪,虽说许久没参与过任务,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了解,吉米尔斯身边可带了不少好手……所以老朽就稍微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另一件奇怪的事。” “按照原本的贸易路线,他们这队人应该在利亚中部驻扎,可事发地却是利亚东南的城镇。本来临时改变路线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最近‘白虎’这边事发,牵连出一条未登记在结社账册上的贸易路线,目的地竟然就是吉尔米斯出事的那个城镇。” 说到这里,老人的声音已经带着一丝明显的震怒:“今天来这里,就是想麻烦哲也先生调查一下,‘青龙’是否参与其中,这条秘密商路是不是奴隶买卖。” 对于这件事,刘传宏真的非常生气。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一生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早已养成了修身养性的平稳心态,内里却仍然有着年轻时的火爆与刚烈,尤其无法容忍关于人口、人种的买卖,早年不知亲手端掉多少地下黑市,甚至连拜迪当年的废奴令,部分强硬执行都是由老人上阵。 而自己最痛恨的事情,竟然悄悄滋生在辛苦创建的结社中,老人在武馆里自然坐不住了。 听完他的话,哲也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当即保证道:“没问题,这件事协会这边一定严肃彻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会如实向您老反映,不过……” 犹豫一下,哲也略带纠结的说道:“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青龙’八成脱不了干系。或者说,‘朱雀’、‘玄武’肯定也有份,只是之前尚未事发,官官相护,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当一个组织发展到一定规模,实力增长的同时,贪婪的欲望也一定也会越扩越远,由此诞生的无法见光的阴暗,也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对了,临来这里的路上,我看到了那个脾气暴躁的小姑娘,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第七区?看面相倒是有些不善……”大概觉得耽搁了太久,老人又聊了几句,起身准备离开前,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句。 哲也微微一愣,马上知道老人说的是谁,笑容当即就僵在了脸上:“您、您是说狄丽希亚?” “嗯,她是来处理奴隶买卖的?”刘传宏笑道,捋了下长长的胡子,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她也意识到结社出了问题……也是该亲自管管了,不能老是麻烦哲也先生你们……” “您想错了。”哲也头上立马淌下汗来,也不管手头的文件了,起身就向门外跑去。 “她是来找杰诺尔的。” ………… 夜幕降临。 淡淡云雾遮掩的天空,偶有星光闪烁。 凯德尼尔,这座位于库曼内陆的东部小城,规模不大,却在整个大陆都极为有名。 因为它是距离“渊域”最近的城市。 “地狱之眼”——这是这座城市的别称。 城门外,守门的卫兵正在忙着将路障收回城内,偶然抬起头,才注意到两个身影从大街上靠近。 “关门了,今晚别出去了。”卫兵冲两人吆喝了一声,看他们穿着普通,也没太在意,接着便重新埋头打扫。 “哟,这么晚还在收拾啊。”令他没想到的是,两人非但没有转身回去,反而走近城门,其中那个男人还十分自来熟的问了句,语气就像是邻里间在打招呼。 卫兵本就对值夜班有些不情愿,听到男人这么说,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寻思你这不是废话吗?当即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哎呀,老哥你怎么不说话啊?”男人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嫌弃,依旧自说自的:“一般的城镇一个祈时前就关门了,为什么这里关的这么晚——诶,老哥你别过头去干吗?” “……会有‘守墓人’来交换物资,所以延迟关门。”卫兵没好气的回了句。 男人不依不饶又转到卫兵面前,笑容灿烂:“原来如此……我就想问问,能不能通融一下,有点急事,要出城。” “不行。” “别啊,通融一下……” “不?行!赶快闪开,别耽误我工作。” “老哥,你看那边……”男人突然拉低声音,朝身后指了指:“那个娘们儿身材不错吧?你要是让我出去……” 卫兵看了眼和他同行的女人,瞬间紧张起来,立马按住腰间的剑,质问道:“奴隶贩子?!” “别听他放屁。”带着面纱的女人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照着男人额头狠狠敲了一下,巨大的动静震得卫兵心里颤了颤。 不理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男人,女人转向卫兵,以略带中性的嗓音说道:“麻烦您了……我们是从西面来的,今天刚刚进城,结果耽误了些时间,搞得现在才离开……还请小哥方便一下。” 看样子两人是相熟的,卫兵稍微放下心,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劝道:“这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东边稍远点就是‘渊域’,最近一直有异人躁动的传闻,除了‘守墓人’,是不允许这个点出城的……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嘿呀,老哥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男人晃晃悠悠站起来,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拍拍腰间的剑带:“异人而已,要是真遇到了,倒霉的可是他们。” 男人神气的擦了下鼻子,突然拉低声音,附到卫兵耳边:“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是纳——” “嘭” 男人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他有间歇性精神失常。”女人收回不知从哪掏出的棒子,认真道歉。 卫兵心惊胆战的点点头,悄悄在男人鼻子上试了试—— 还好…… “既然如此,就不给小哥添麻烦了。”女人微微点头,拖着男人向城内走去。 “怎么了?”几个同班的被声音惊动,跑过来,好奇的看着街道方向。 “一个神经不太正常的剑士……”卫兵想了想,身体抖了下,补充道:“和一个更不正常的疯婆子。” ………… “哈哈哈——” 几个卫兵说话的同时,远在他们上方的城楼楼顶,刚刚消失在街道上的男人,正捂着肚子,几乎笑趴在地上。 “‘疯婆子’……这个评价很中肯啊……” 女人有些气恼的看了他一眼,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谁让主子是个疯子……” “喂!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啊!” “快走吧。” “转移话题这么生硬吗!还有,刚才不是你说要走正门吗!” “招呼已经打完,就无所谓了。” “怎么会有这么随便的评定标准!我现在有理由怀疑,外面一些关于我的不好风评,都是被你误导后散播的!” 女人表情肃穆,身子站的笔直:“属下宣誓过,永远忠于波鲁什,绝不会作出任何有损波鲁什家族的事情。” “别一下子这么正经啊,我都不好意思涮你了……” “时候不早了,少主。” “嗯?” “赶紧赶路吧。” “啊?啊呀——” 第二天清晨,城门外的空地上莫名多了一个大坑,据当晚职守的卫兵说,似乎还听到了男人的惨叫,结果被怀疑有异人入侵,全城戒严多日。 正文 第二二零章 “守墓人”少年 “守墓人”都是罪民。 来到这里的人,无论男女,无论长幼,皆为被诸国流放的恶徒。兴许那个蹲在路边玩泥巴、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真正身份却是残忍杀害数十人的凶犯。 他们在这里戴罪立功,期待着有一天能够重新踏上故乡的归程。 然而真正能活到那时候的人,几乎没有。 “守墓人”——守的既是异人的坟墓,也是自己的坟墓。 镇守“渊域”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在睡梦中,偷偷潜上来的异人已经摸到床边,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会搬了家。所以许多罪民最初被流放至此,都是不情愿的,想方设法要从这里逃跑,只不过几次被抓回来毒打后,渐渐也都放弃了这种想法。 作为补偿——或者说是被逼无奈,在长期生死一线的交锋中,为了自保,“守墓人”渐渐砥砺出更加强悍的实力,许多来此时仅有六七级实力且天赋平庸之辈,兴许一生的极限也就在此,可最终战死时,他们已经达到了八级甚至更高的层级,这在外面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提升。 由此,贴在“守墓人”头上的标签,除了“罪民”以外,多了一个“强大”。 当然,或许“守墓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这里,但并不影响他们如正常人一般生活。甚至有不少人在这里找到另一半,开枝散叶,而对于他们的孩子,“守墓人”在与各国商议后,争取到了宽容—— 可以允许他们成年后自行决定去留。 十三岁的泽米尔,便是这样的身份。 “老爹三年前就走了……当时一队地级异人趁夜摸上来,结果放哨的那个笨蛋偷懒打瞌睡,等发现火光时,营地已经死了一半的人。”泽米尔在前面走着,表情淡定,好像在说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一男一女跟在少年后面,听完他的话,皆是沉默了一会儿。 “抱歉啊,小弟弟。” “没事,在这里,每天都会死人,没什么好难过的。”泽米尔笑了笑。 一旁戴着面纱的女人突然开口说:“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还没想好呢,再说吧。”突然转折的问题让少年挠挠头,似乎有些赧颜:“很久以前,我娘让我成年后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不过后来老爹死了,我娘就成了孤身一人,她又老是上前线,平常根本见不了几次面,可我知道,我要是走了,她就真的没牵挂了……我想让她活久一点。” 生死一线的历练,提升的不只是实力,还有少年远超同龄人的心智。 有些沉重的气氛,让向来少言寡语的女人不知该说什么,就连男人都难得没有开那些低级的玩笑,只是重重拍了拍少年肩膀:“那你就努力变厉害一点,变得能保护你娘。” “是吧?告诉你哦,我已经快要成为五级剑士了。”这句话似乎让少年兴奋起来,自豪的拍了拍腰间那和他身高不符的长剑:“乌伦塔尔大叔都夸过,我将来一定能成为剑圣呢——啊,乌伦塔尔是这里的分队长,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剑圣。” 似乎是担心对方听不懂,少年又补充了句。 “乌伦塔尔?”男人一愣,失笑道:“这家伙……他原来在这里啊,真是巧了。” “大叔,你认识乌伦塔尔吗?就是长得和头黑熊一样……” “叫大哥,我可不想和那个邋遢的混蛋一个称呼……”男人轻轻敲了下少年额头,抬头看了眼前面:“当然认识,而且不仅认识,见到我,他能高兴的扑过来……对了,他现在还和原来一样喜欢喝酒吗?” 泽米尔偷偷多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眼,怎么都不像是能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呀,不禁生出几分好奇:“他早就戒酒了……最初来时,还因为酒后打人,被收拾了几次,然后就再也不敢喝了……大叔——大哥,既然你认识这么厉害的人,自己的实力不会差吧?” 泽米尔放缓几步,来到男人身边,端详起挂在腰间那把平平无奇的剑。 男人干脆把剑袋摘下来,递到少年手中,臭屁的说道:“我当然很厉害,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没事溜溜巨龙、到推进城喝杯茶这些还是轻而易举的呀哦——” 还在摩挲长剑的泽米尔,突然听到一声怪叫,疑惑的抬起头,才看到男人不知为何歪着身子,脸颊抽搐的冲自己笑。 “没……没事……闪着腰了。” 少年当即翻了个白眼,将除了比自己的佩剑略重外再无特殊的长剑递回去:“就这还高手呢……” 说完,再次快走几步,到前面探路了。 男人气势汹汹的扭过头,满脸悲愤:“我堂堂……竟然被一个小屁孩鄙视了!给我好好解释下,为什么无缘无故戳我伤口!” “不就是去‘喝杯茶’嘛,少主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哪里来的伤。”女人面不改色的说着,或许也可能咧了咧嘴角,因为戴着面纱,从外面看不出来。 “……我早晚要辞退你!” 男人气哼哼的骂了几句,正想踹一脚路旁的树,突然身体一僵,脸上迅速换了副表情。 紧接着,先前少年消失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 “啊!” 发出尖叫的瞬间,泽米尔就已经后悔了。 临近营地,他原本是想先来通报一声,毕竟这里会有外人到访并不多见,结果在赶到哨岗时,才发现不对劲—— 竟然没有人? 地上零星的鲜血更加印证了他的不安,这时少年已经本能想要转身离开,但前面不远的营地,可是乌伦塔尔那几个实力高强的老手坐镇,怎么想都不该出事,所以泽米尔强行压下恐惧,悄悄摸了过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脑陷入空白—— 营地中的大伙全部倒在地上,甚至连乌伦塔尔都半跪着,浑身浴血,看不出死活。 营地中央,几个奇形怪状的异人围在一起,似乎正在说什么,其中一个异人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泽米尔的目光相对。 异人嘴角翘起的瞬间,泽米尔本能的发出了惨叫。 正文 第二二一章 协同作战 ——快跑。 大脑在嘶吼,在咆哮。 然而泽米尔却迈不开腿。 在与异人对视的瞬间,他就已经不能动了。 肌肉渐渐变得僵硬,身体仿佛陷入泥沼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除了那一声尖叫外,已经做不到任何事情了。 听到这声呼喊,乌伦塔尔的身体猛然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手足无措的泽米尔,如同回光返照般轰然站起,嘴里喊道“走!”,拔出身边断成两半的巨剑,朝正转向那边的异人扑过去。 手脚皆为剑形的异人轻轻一挥,空气中便绽开一道血雾,乌伦塔尔整个前襟都被破开,歪着身子向一边倒去。 (大叔——) 泽米尔在心里嘶吼着,亲眼看着乌伦塔尔身下渐渐汇集成一滩血水,目眦欲裂,恨不得亲手把那个异人杀掉。 然而现实却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依然无法动弹。 窸窣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别过来啊,蠢货!) 脚步的主人不难猜测,泽米尔顾不得沉浸在悲痛中,只能默默祈祷那两个跟着自己的外地人,能够提早发现这边的异常,哪怕可能性很低,或许还能逃过这些异人的追杀。如果因为自己的愚蠢害了他们,泽米尔无论如何都无法谢罪了。 “小米尔~你在哪里啊?” (这个白痴——!) 泽米尔在心里骂了一句,唯一还能动弹的眼珠急的四处打转,拼命蠕动喉咙,却像是塞了团棉花,无论怎么努力都喊不出声。 (别过来!赶快逃跑啊——) 焦急之外,便是极度懊恼。 那个看上去轻佻的男人,虽然喜欢吹牛,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坏人,那个姐姐还大方的给自己一包糖…… 他们本来不用死的。 这里可是整个大陆最危险的森林,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引路呢?别说普通人,就算是厉害的剑士或者魔法师,来这里都不敢保证没有危险。 更何况前面的异人,可是能打败乌伦塔尔的怪物。 “哦,你在这里啊。” 灌木丛被拨开,露出男人一如既往的笑脸,毫无危机感的掸了掸衣服,小心拔下蹭到衣服上的荆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另一边的危险。 “你蹲在地上干吗?还老是转悠眼珠……怎么,眼睛不舒服吗?” 泽米尔急的快哭出来了,他就没遇过这么蠢的人,如果能说话,早就破口大骂了—— 乌伦塔尔倒下后,异人们又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或许已经往这边靠过来了,男人却像嫌自己声音小似的大大咧咧喊着,不是明摆着暴露自己的位置吗? (完了。) 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像自己招手,泽米尔万念俱灰间,想起了森林另一边的母亲,心里满是愧疚,眼泪一下子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娘,对不起……我要先走——嗯?” 异常感袭来,泽米尔张了张嘴,泪珠还挂在脸上,慢慢伸出手,有些难以置信的摸了下喉咙—— “我、我能动了?” “大概是什么魔法吧?异人里也有些懂这个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近处,淡定的拉起泽米尔,顺道还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向他先前窥视的方向看了眼,不耐烦的嚷道:“阿汶,快点解决掉,救人要紧。” 他在说什么? 泽米尔痴痴的转过头,大脑已经跟不上思考,只是下意识也往营地方向望了眼—— 有一道黑色的闪电。 确切来讲,是一道几乎捕捉不到的身影,如莲花一般优雅,却又有捷豹的迅猛,在阵型散乱的异人中间翩翩起舞,刮起一道死亡涟漪,身形所至,必有血花四溅,接着便是七零八落的闷声。 “这是什么怪物!” 不知哪个异人吼了一句,虽然泽米尔听不懂,却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 它们慌了。 原来异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悲伤、愤怒、憎恨,抑或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在某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泽米尔眼睛一下子红了。 “杀了他们——” 他不知道那个戴着面纱的姐姐究竟是谁,也看不懂场上的局势,就是本能感觉她会赢。 “吼——” 或许是才想起这边还有人,那个将乌伦塔尔击倒的异人猛然扭过头,不顾身旁肆虐的黑色风暴,举起前肢的双剑,嘶吼着扑过来。 “小心!” 泽米尔想都没想往前踏了一步,鼓起勇气拔出腰间的剑。在他思想中,这个一脸玩世不恭的男人一定是来自某个大家族无疑了,所以身边才跟了这么一位身手高强的姐姐。 相对的,既然有了这么厉害的护卫,男人自己肯定不厉害。 泽米尔咬咬牙,不知道自己能挡下几回合,只希望那边的姐姐在自己倒下前能赶回来支援。 异人跑了起来,几乎眨眼间便来到泽米尔面前。 (不行、太快了!) 脑海中警钟大响,泽米尔凭本能将剑挡在眼前,“铿”的一声,手上顿时传来一股剧痛,巨大的力量险些让剑脱手。 “别停,腋下。” 就在泽米尔庆幸抗下一击时,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他想都没想,倒转剑身,向空无一物的肋间砍去。 “嘶!” 异人的腿剑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来,阴险而诡毒,竟是借着攻击手段多的优势,想趁泽米尔喘息空当乘虚而入,却被他提前落下的剑挡住攻势,只能连同人一起撞飞。 “咳、噗——” 泽米尔从灌木中爬起,喉头一甜,猛的吐出一大口血。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至少活了下来,不禁有些后怕,幸好刚刚即使出剑,要是这一击捅实落了,自己非得来个透心凉。 至于为什么男人能看穿异人的攻势,泽米尔根本没时间考虑。 因为他失去了武器。 先前的碰撞中,佩剑终于扛不住如此巨大的损耗,彻底断为两半,现在泽米尔手边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 异人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泽米尔猛吸一口气,准备拿起身边的断裂的树干时,男人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借你用。” 一道破空声响起。 正文 第二二二章 纳乌拉·波鲁什 泽米尔想都没想,朝前猛踏一步,在空中接过飞来的剑袋,“铿锵”一声,泛着银光的长剑彻底出鞘。 先前并未真正拔剑的泽米尔眼前一亮:“原来是把好剑。” 男人嘴里叼了根不知哪来的稻草,听到这话,当即翻了个白眼:“废话。” 泽米尔自己都没察觉到,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拼命关口,自己的心情反而没有太过沉重。 或许是被这个男人影响了? “找死!” 剑形异人第一次口吐人言,声音尖锐,像是指甲划在玻璃上,令人头皮发麻。特化型的身体注定他在对战剑士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包括先前的乌伦塔尔在内,自离开渊域后,已经有不知多少剑圣倒在它的“剑”下。 毕竟剑圣再厉害,也只有一把剑,与自己能随心所欲操纵的四肢,高下立现。经过强化的肢节硬度远非寻常铁剑可比,即使与秘剑相碰,也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缺口,这也是剑形异人自豪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竟然被一个剑技拙劣的少年接连挡下两击,这对它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耻辱。更有甚者,旁边那个年纪稍大的男人似乎根本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还把自己的剑扔给少年,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既然你想死,那就先杀了你。 剑形异人马上转移了目标。 对于少年留给他的耻辱,远不如男人的轻佻来的猛烈。 “咦?看我干吗?” 男人夸张的耸了耸肩,引得剑形异人双臂在空中颤了一下,发出“铿”的脆鸣。 下一瞬间,两道沟壑纵深百米,剑形异人猛然冲到男人身前,高高跃起,双臂张开,像是要给他一个热情拥抱—— 如果双臂的剑尖没有反射寒光的话。 (我的速度,对于这些废物,果然还是太快了。) 剑形异人在心里有几分遗憾,让对方就这么痛快的死掉了,手上动作却不停,剑尖已经快要碰到男人的肩膀时,一道银光陡然在耳边绽放。 “别碰他!” 在剑形异人的意识中,从来就没将少年放在眼里,哪怕他凭狗屎运躲过自己两剑,想要杀掉也只是挥手之间,先杀男人或者他只是次序问题,身后正在与同伴纠缠的那个女人,才是真正要认真的对手。 自然而然的,它根本没想过少年敢主动冲上来。 少年的时机把握很好,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一击已经可以决定胜负了。 但很可惜,双方之间还是存在着难以弥补的实力差距。 剑形异人冷笑一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只是轻轻抬起右脚,左脚在地上一点,整个身体瞬间如同螺旋般旋转起来,少年甚至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被凛凛寒光打飞出去。 确实是命中的手感,但这一次,剑形异人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 太重了。 几乎压上了少年自身重量的冲击,在被劈中时,自己带着莫大力量的腿剑,本该连着那把剑一道一劈两半,然而实际传回的手感却只是撞上重物的闷响,没有一点游刃有余的斩断感。 ——真是把秘剑? 剑形异人马上做出判断判,那把其貌不扬的长剑恐怕不一般,心中顿时一喜——本以为“守墓人”都是穷鬼,这趟任务捞不到什么好处,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中了奖,哪怕只是把品质一般的秘剑,也足以领功受赏了。 “嗯?” 如此想着的同时,剑形异人突然察觉出一丝异样,待双脚剑尖落地后,稍微一愣,才发现怀中空空如也。 本该被搅成碎屑的男人,不见了。 “哎哟,昏过去了。” 依然是那副欠揍的声音,剑形异人猛然回过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断木间的少年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才放心下来。 一滴冷汗从剑形异人后背滑下。 这是多远的距离? 从自己的位置算起,加上少年倒射出去的跨度,至少有百米以上。 他什么时候过去的? 好像就在自己失神的刹那,或许连半秒都不到,人就消失了。 剑形异人吞了口口水。 其实这些都不是让它恐惧的真正原因。 速度有这么快的,他的同伴比比皆是。 仿佛在灵魂深处敲响的警钟,令它真正毛骨悚然的地方,是男人从头至尾,身上没有泄露出一丝气息。 无论剑士、魔法师,抑或是只听说没见过的气功师,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带有些微不可查的气息,哪怕是剑域剑圣、禁咒大魔导师,也很难完全遮掩掉。 而遮掩气息是件极其出力不讨好的事,本身不会带给自己任何益处,最多只能在与同级较量中先示敌以弱,可若是真正地高手,还是能一眼看出猫腻。 正因如此,剑形异人从一开始就没将男人看在眼里。 一个普通人族,和路边的虫子没有区别。 然后它忽然又想到,少年的秘剑,好像就是从这个“普通人”手里接过的。哪怕是个世家公子,若是一点剑术不通,能奢侈到将秘剑作为装饰挂在腰间吗? 综合一系列蛛丝马迹,剑形异人背上已经满是冷汗了。 现在的男人,哪怕是随意的一举一动,在它眼里都和刚刚完全不同了。 “咦?”见它僵在原地,男人似乎有些诧异,从地上站起身:“我还以为你会像刚刚那样冲过来的……哦,看来你是察觉到什么了,不是个笨蛋呢。” 男人嘴角咧了咧,在怀中摸了摸。 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剑形异人如临大敌。 “别紧张,只是个疗伤的药。” 男人将指尖的药丸挥了挥,转过身,就这么背对着它,为地上的少年服下。 ——这是唯一的机会。 没有任何理由,剑形异人如此意识到—— 再不动手,自己会死。 秘剑在男人十几米开外的距离。 能抢先杀掉他。 剑形异人眼神一凛,毫无征兆的在原地爆起一声轰鸣,手脚并拢,全身笔直,如同一根首尾纤细的针,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向男人刺去—— 成了! 放慢数倍的世界中,男人才刚刚站起身,却没有如预想般扑向那把剑,而是从嘴角拿下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还剔牙? 剑形异人狰狞的笑了,同时又觉得自己似乎多想了—— 原来真的就是个普通人啊。 所以当那根稻草逼近眼前时,剑形异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哪里来的稻草? 剑形异人想了想——原来刚才他不是在剔牙啊。 不过这算什么的?针尖对麦芒? 自己现在的形态,倒确实很像一根针。 不过是一往无前、能斩断一切的死亡之针。 然后在剑形异人的视野中,稻草与“针尖”接触了。 没有一丝触感,毫不真实的画面,在它眼前展现—— 从稻草碰触的点开始,并拢的双臂如同豆腐般散开,随后眼前便闪过一道光,整个世界好像都随着被一刀两断。 稻草还停留在剑形异人眼前,所以它看到了—— 原来是剑气啊。 浓密到仿佛化不开的剑气,将纤细的稻草团团裹住,样子就像是一把剑。 无限拉伸的世界破裂,被斩成两半的异人睁大着眼睛,倒了下去。 “哎呀,还是给弄坏了。”看着手中炸成菊花的稻草,男人心疼的叹了口气,随手扔到地上。 森林再次安静下来。 男人将剑捡起,重新挂回腰间,然后走到气息已经稳定下来的少年身边,单手将他抱起。 拨开灌木,另一边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黑色闪电已经停步,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紧身衣,在经过剧烈运动后依然没有丝毫凌乱,映衬出女性姣好的身材。 “还没解决啊?留了几个活口?” 阿汶扔掉抓在手中的模糊肉块,用略显诡异的红色弯刀点了点面前的异人:“就剩这一个。” “哟,他们还会自杀?” 男人啧啧嘴,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地上整个下巴都被撕裂、正呜咽哀嚎的异人。 “还有几个活人?” “差不多都死了。”阿汶将刀收回背后,“……除了他。” 男人朝乌伦塔尔看了一眼,走到阿汶身边,冷不丁弹了下她的额头:“既然活着,还不赶紧救。” 阿汶撇撇嘴,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住了,气鼓鼓走到尚有一丝气息的壮汉身边,粗暴扭过他的头,也不管能不能咽下,将药塞进去就算完事。 “怎么,还耿耿于怀啊?” 阿汶也不否认:“他就是该死。” 眼看这位的架势就像随时会补上几脚,男人赶紧把她拉到旁边,有些头疼的劝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以前是犯了天大的罪,但现在成了‘守墓人’,就该对他宽容一些。” “……那可是三百条妇孺的命。”阿汶沉默一阵,紧紧攥住拳头:“我当时就该杀了他。” “喂喂喂,别以为现在厉害了些,就开始吹牛……当时我没赶到,你就成了那第三百零一人了。” “少主……” “嗯?” “当时为什么不杀了他?”阿汶神情有些复杂:“我从不怀疑少主的决断,但……但您明明可以在皇室求情前把他……” “这种人,死了可赎不了罪。”男人语气稍微认真了些:“单从实力上讲,乌伦塔尔也算是剑圣里的中上游了,还不是被那个四肢剑的异人捅了个透彻?当然,那个异人也不算很厉害,估计是和其他人配合,把这家伙磨死的……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天级异人出现的频率已经大大超乎往常了,甚至于超越十年前的规模。”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当年异人还没有……” “预估啊,笨蛋。”男人又弹了下她的额头,“当年那个古里古波依跳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太对了,虽然那时离上波异人入侵已经过了几年,但我总是有种直觉,他和这些异人有关……具体来说,就像是他们身上有相似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而抵御异人第一线的‘守墓人’,是需要补充生力军的,从各方利益角度讲,乌伦塔尔被流放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那也没必要特地救啊。”阿汶仍是不甘心,尤其想到自己拼命厮杀,最后只是救了这个恶徒的性命,更加愤愤不平。 “如果非要说,这里全是罪民,没有一个人值得去救。但刚才泽米尔小弟呼救的时候,他想拖住那些异人,从这点来讲,就足够保他自己一命了。” 男人笑了笑,却和先前的轻佻截然不同,眼睛深处闪着寒光:“当然,也别觉得是你家少主同情心泛滥,这种垃圾……让他活下去,才是最好的惩罚,兴许多杀几个异人,还能间接保住不少无辜人的性命。” “反正‘守墓人’的宿命,最终还是葬在这里。” “……受教了,少主。” 阿汶低头行了一礼,一双手突然就按到她的头上,一顿乱揉,待她迷茫的抬起头,男人一如既往的欠揍表情便出现在眼前。 “就是嘛,这种迷糊的表情,可比义愤填膺可爱多了。” 阿汶猛吸几口气,才总算将拔刀的冲动压了下去。 “唔……” “哟,泽米尔小弟,你醒了?”男人没心没肺的跑到少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脸颊,直到泽米尔吃痛的挥开手,才呲牙笑道:“嗯,手上还蛮有劲的,看来没什么内伤。” 意识清醒后,泽米尔猛一个激灵,原地做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警惕的看向四周。 “安啦,那些异人都被干掉了……哦,还留了个活口。” 被周围的血腥景象吓到,少年缓了好一阵子才接受眼前的事实,赶紧跑到血泊中的壮汉身边,神情有些焦急。 “其他人都死了,就他还活着,已经喂了药,死不了的。”抢在泽米尔开口前,男人已经做了回答。 阿汶气呼呼的将头扭到一边。 确定乌伦塔尔的鼻息稳定,泽米尔松了口气,却很快想起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冲两人瞄了一眼:“大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来这里……总不会是真的探亲吧?” 这是最早遇到两人时,他们给出的理由,现在泽米尔已经完全不信了。 两个人,或者是一个人,将横扫营地的异人全部消灭…… 这种实力,即使在高手遍地的“守墓人”中,恐怕都挑不出几个。 男人咧嘴笑了,走到尚在挣扎的异人身边,将它绑了个结实,最后才一招手,回答道:“我是来找你们老大的,谈论点关于异人的事。” “对了,我叫纳乌拉。” 听到名字的瞬间,泽米尔彻底痴了。 正文 第二二三章 进击、剑术学院! 与泰勒一同返回盖亚的迟小厉,难得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为什么——异人还没有动静啊!” 距离安木等地入侵事件已经过去近一周时间,在疑似两位“神使”联手出现后,异人与“不灭信仰”竟没有丝毫后续动作,仿佛先前的宣战只是玩笑,雷声大雨点小。 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当时在场的少部分人,泰勒已经亲自下令封口,严禁安木当地官员外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同时自己迅速赶回盖亚,着手开始准备应对异人的措施。 如果说先前的举措偏于防守,现在在已经确认对方身份与目的的情况下,再考虑时便要准备主动进攻了。 只不过将利亚日前发生的问题,最主要还是对方存在强大空间魔法师的消息传送给库曼后,就在整个利亚高层陷入紧张的备战状态时,如此平安无事的过了几日,却给人一种不现实的感觉。 迟小厉待不住了。 虽然皇宫里的膳食远非外面可比,但整日呆在宫殿里,饿了就吃,吃完就睡,偶尔耍耍剑的日子,总感觉……有点不爽。 当然,趁着现在这段悠闲时光,手头的两份魔法阵拓印也一直在研究,但似乎是与现今魔法截然不同的体系,迟小厉绞尽脑汁,还是无法解读核心的那部分内容。 这种停滞不前,已经持续了两天。 唯一一点算是值得开心的事,从安琪拉魔法中领悟到的“极致”,迟小厉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了。虽然将魔法以元素这种最小单位掌控极为不易,也无法显著提升魔法威力,但在持续性与稳定性上远非寻常魔法可比,而且因为极端的魔力利用率,使得迟小厉原本就庞大的魔力储备,在真正战斗中,已经近乎无限。 先前在与安琪拉决战最后险些耗空魔力的尴尬处境,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这对于接下来可能面对复数“神使”,将会是极大的保证。 只不过相对于已经达到一定界限的魔法,迟小厉更加在剑术上上心。 “决定了,明天去剑术学院看看。” 没和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迟小厉做出了打算。 虽然只要跟泰勒说一声,恐怕就会有最好的剑术老师来到宫中,但迟小厉不太想因为自己影响人家平日的教学,同时也想体会一下普通剑士从无到有一步步提升的感觉。 毕竟自己在三级停滞不前很久了。 至于身边的人,自然不乏实力高强的剑圣,但自身厉害和会不会教人绝对算是两码事。以见多识广来说,莉莉算是他见过的佼佼者,从个人实力来讲,皮尔更是利亚最强的那一撮,但他们两个都不算好老师,至少迟小厉感觉他们没给自己太多启发。 所以还是要向专门的老师学习。 明日是剑术学院第二次公开收人,也不需要拜托官方的关系,迟小厉自然乐得去试试。上一次招人还是在一个月前,瓦伦丁刚刚倒台不久,整个利亚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原本那些天赋不错、却出身贫寒的少年少女也终于得到了机会,据说从中还发现了不少好苗子,也算是为上一战的亏空做出了及时补充。 想到自己可能很快就会有突破,几日闲来无事的烦闷似乎也一扫而空,让迟小厉激动了一阵子。 理所当然的,第二天—— 太阳当空,阳光明媚。 “完了啊啊啊——” 宫廷一角传来一声惨叫。 当守卫慌乱的跑进来时,那位公主殿下好生交代要以最高礼仪相待的“重要人士”已经消失不见。 “完了……”人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想到即将收到的额惩罚,当值的守卫两眼一黑,硬挺挺躺了过去。 顶着一头炸裂的毛,迟小厉如同闪电般冲出皇宫,风系魔法、炎系魔法同时发动,在空中呼啸而过。 前一晚上还下定决心不能迟到,然而现实总是无情的给人一耳光。 报名的截止日期,是中午十二点。 “还有一点时间!能赶上!” 坐落于北面的剑术学院,经过一番重修后,已经拓展成足有近百个庄园大小的建筑群,在附近的楼房中分外显眼。 ………… “真的……没有身份限制吗?” 身着朴素长衫的少年站在偌大的学院门前,袖口还打了几个补丁,手中攥着街坊邻居砸锅卖铁凑出来的那枚金币,咬住嘴唇,明显有些不安。 正门附近零零落落散布着十几个报名点,相较于上午的人山人海,临近结束,大部分已经空空荡荡,只有三个桌前还有像少年这样的人在咨询。 报名处的老师脸上挂着微笑,指指立在旁边的公告,温柔说道:“这是泰勒殿下的意思,不论贫富,有教无类……如果想报名的话,可赶快决定哟?等过了十二点,下一次招生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少年抬抬手,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将金币放在桌上,却又有些不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姐姐……啊不,老师,学费能不能便宜一点?我只有这么些钱……” 早就听说国都花钱如流水,少年从最东面的城市赶来,一路上带了足足百斤的干馍馍,渴了找个泉眼,省吃俭用,除了必要的车费外,硬是没多花一分钱。现在攥了一路的金币要交出去,难免会有些不舍。 桌后的两个老师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将金币推回来:“没仔细看公告吗?未满十六周岁、且是利亚居民,只要提供个人身份证明,可以减免学费。当然,在学院中还是要付食宿费的,只不过这些钱不由我们来收。” 少年眼睛亮了。 小心翼翼将金币收进口袋,怀揣着难以平复的激动心情,少年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木塔。 “那个……”少年突然抬起头,像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挠挠脸:“我只会写名字。” 后面便由女老师代笔。 “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马上就要到十六了。”说到这里,木塔有些紧张的望了一眼:“应该还可以免学费吧?” 对面的男老师忍不住笑着点点头,接着问道:“把身份凭证拿出来……家乡是哪里?” “艾尔西。” “哦,艾尔——”女老师默念着,笔尖突然一顿,随即惊讶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你是从……艾尔西来的?东边刚刚收复的艾尔西吗?” 木塔眨眨眼,有些疑惑:“难道还有第二个叫艾尔西的城市吗?” 桌子对面的两人对望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才十五岁的孩子啊。 被魔族统治了足足一年时间,城内大部分同胞被屠戮,苟延残喘下来的,也在过着暗无天日的奴隶生活,身上的一切性格都被消磨殆尽,甚至在东军重新夺回城市后,不少人仍眼光呆滞的重复着先前的工作,在他们脸上,除了被苦难磨平的麻木,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情感了。 在那种地狱中,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十分不易,但要想少年这般眼神澄澈、身上仍有希望光芒存在,没有迷失在绝望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以前有学过剑吗?”女老师忍不住问道。 木塔茫然的摇摇头:“家里穷。” 接着,少年马上攥了攥拳头:“但我会比别人更努力的。” “……好好学,你会成为出色的剑士的。”女老师突然擦了擦眼角。 少年身上的光芒,有些耀眼。 那些真正从苦难中走出,却仍保持本心的人,注定将来会成为那颗最明亮的星星。 旁边的男老师似乎也有些感触,但更多了几分理智,忍不住问道:“问个和报名无关的问题……木塔,你为什么会想来这里学剑?” 少年光芒的背后,一定有什么比痛苦更为强大的东西在支撑着他。 木塔眼眶一下子红了:“娘……娘死了,被那些魔族杀了。” 女老师脸就青了,愤怒的向旁边瞪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看你问的什么蠢问题! 男老师苦着脸,也没想到会牵出对方的伤心事,只能安慰道:“对不起哈……所以你是因为恨那些魔人才来的吗?” “是……也不全是。”少年猛一吸鼻子,牵强的笑了笑:“当时我准备和他们拼命,但根本打不过啊,一下子就飞出去了,我就想自己可能死了……但后来,来了个军人叔叔,金光闪闪的从天而降,我当时哭的有些厉害,问了些过分的问题……其实我是知道的,他们也很努力才打回来。” “说完我就后悔了,不过那个叔叔很认真的对我道歉,本来我都不哭了,结果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那些委屈、伤心,全都消失不见了。” 似乎是憋在心里太久,少年眼眶闪闪的,干脆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然后他站起来,对着那个似乎是什么将领的魔人说了句‘受死’——就是这种感觉,一眨眼,其他几个魔人就倒下了……我当时就有些愣,原来剑士这么厉害啊。” “后来那个看起来最厉害的魔人也败下阵来,不过跑的很快,叔叔追到一半又回来了……可能是不放心我吧,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的。”木塔擦了擦眼睛,扬了扬拳头:“我当时就问他,我要是学剑,能像叔叔你一样厉害吗?结果他摸了摸我的头,指着天空——” “‘一定可以的,以后那个跑掉的魔人,就由你来杀。’” 木塔笑了,笑的很灿烂:“两位老师,叔叔没骗我吧?我也能像他那样,‘咻’的一下,金灿灿的从天而降吧?” “真是位了不起的叔叔……金灿灿的呀。” 两人心里暖暖的,想到少年心中的动力不只是仇恨,一上午的疲劳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木塔重重点点头:“嗯,光芒万丈,像个太阳一样。” 两位老师不由对那位不知名的士兵肃然起敬。 他是从真正意义上,救下了这个少年。 “唉,不过我恐怕到不了那么厉害。”木塔突然叹了口气,引得两人有些错愕。 “他来的时候骑着一头龙,可威风了……但也就是看着帅,真要坐上去,身边的风差点把我掀下去……当时我就想,以后可不能骑这种东西。” 女老师愣了。 男老师咽了咽口水。 “真的是……金灿灿的啊?” “是啊,就是从头到脚,浑身都发光。”少年满眼星星。 原来不只是想象的啊…… 每个少年少女心中或许都有个“金灿灿”的人物,但要是这个人骑着头龙,就真是字面意义上的“金灿灿”了。 两人干巴巴的笑起来,刚才还想着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士兵”呢,搞了半天竟然是位天大的人物。 这么说起来,少年的目标倒真是宏远呢。 剩下的流程很快,等少年完成所有内容后,场上只剩他们这一桌仍在办理了,便收拾收拾文件,正准备离开,天空突然亮起一道光芒,接着便是“咚”的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敌袭?” 男老师好歹也是现役某公会成员,堂堂七级剑士,一把将两人护在身后,全神贯注盯着四起的烟尘。 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站住!” 人影愣了下,摆了摆手:“我是来报名的。” 男老师拔剑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哈?” ………… “抱歉抱歉,起的有些晚,所以登场方式有些迫切。”爆炸头的青年笑眯眯道着歉,重新回到座位的两人朝着不远处那个大坑看了眼,“迟小厉……是吧?不说报名迟到的问题,关于公物损毁,你得先赔偿。” 提到钱,迟小厉脸色马上苦了下来:“……修复一下不行吗?” 男老师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是能恢复原样,自然没问题。” 地面铺设的可是强化过的混合材料,为的就是防止剑术学院动静太大,损毁周围道路,用剑砍都不一定能留下痕,虽然不知道青年是怎么能砸出这么一个坑的,但没有原材料,想要修复哪有这么容易。 结果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原本坚固无比的路面就像是活了一样,慢慢向大坑方向蠕动,很快便完好如初。 “见鬼了……” 正文 第二二四章 大叔的往事 走在学院中间的宽敞大路上,迟小厉心情不错,嘴里哼哼唧唧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 先一步报名的少年木塔,有些局促的跟在他身后,不是抬头朝前看一眼,神情复杂。 怎么看都不是个正经人啊。 刚刚报名处的两个老师都看愣了,虽然木塔不懂魔法,但想来能让两人摆出那种表情,肯定是很厉害的。 木塔本来还有些崇拜,但没一会功夫,男人就原形毕露了—— 为了避开关于年龄界限的学费,男人竟恬不知耻的自称“今年刚好十六岁耶”,只不过在两位老师一丝不苟的坚定态度下,又墨迹了半天,男人最后才老老实实掏出了身份证明。 嚯,三十岁的人呢,这么不要脸。 在艾尔西见惯了阿谀奉承的小人嘴脸,也见识过不少为了一枚铜币而大打出手的恶徒,对魔族低眉顺眼,对自己人却心狠手辣……男人的形象在木塔心中一下子差了许多。 只不过两位老师保持了较高的素养,没有在面上表现出什么,等男人手续办妥,为两人指路,接了下来在正式入学前,还要进行天赋、等级检验,将学员分化,对症教学。 和男人一起走,木塔是有些不情愿的,故意拉后了几步,但似乎对方没有自觉,反而没事跟他搭两句话。 “小弟弟,你是哪里的人啊?” “看样子年纪不大啊,这么早出来学剑?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家也有个丫头,可能比你小不了两岁,太能闹腾了……” 看男人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木塔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家里人都死了。” “我和你说,我——呃,不好意思啊。”迟小厉摸摸脑袋,尴尬的笑了笑。 男人的道歉将形象拉回来不少,木塔倒也没和之前一样冷着脸,毕竟是个少年心性,看离大楼还有不远距离,提了提肩上的斜包,犹豫了下,说:“你会魔法吧?” 迟小厉点点头:“嗯。” “三十多了吧?” “……也没多多少,刚刚出头。”迟小厉一丝不苟的纠正道。 “这么老——这个年纪,怎么突然想学剑了啊?”艾尔西未沦陷前,也曾有几家剑馆的,少年木塔好几次都眼巴巴趴在院墙上朝里面瞅,差不多都是同龄人,所以对迟小厉来这里的原因感到好奇。 少年的本意自然没有恶意,但迟小厉听来就有些不爽了:“什么叫这个年纪啊?大叔我——大哥我很老吗?!你知不知道,历史上许多有名的剑圣,都是少年时期平平无奇,三四十岁才突然发力,一举超过那些领先了他们几十年的‘天才’?懂不懂什么叫大器晚成啊?” “那你举几个例子呗。”木塔是真的想听。 “呃、这个……”迟小厉一时语噎,他是随口扯的,哪知道什么有名的晚成剑士,要是莉莉在,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 想了想,迟小厉说道:“安东尼听说过吗?就是一个胡子到肚子这里的老头,老家伙年轻时不显山不露水,在库曼皇宫勤勤恳恳当魔法学徒,就这么过了几十年,突然有一天魔族南下,势如破竹,一连赢了十八场仗,一路打到首都威斯坦,气势嚣张的不行……为首的那个将领还站在城下叫嚣,结果走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年男人,当着所有人面把他脑袋削了,从那之后魔族五将就成了四将……算了,说多了你也听不懂,总之明白这个老头是很好的代表就行了。” “我懂的。”木塔满眼放光,脸上却有些疑惑:“咱们和魔族的一些事,我还是听说了不少的……那位安东尼我也是知道的,不过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个大魔导师吧?和剑士有什么关系呢?” “……”迟小厉已经在心里骂了——你个利亚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怎么库曼的事都知道这么清楚? 当然,安东尼本身算是上时代最出名的大魔导师之一,虽然后来渐渐深居简出,但仍会留下不少传说。另一方面,木塔本身也有些特殊,在艾尔西沦陷后,私下偷偷跟着想要反抗的大人们一起活动过,但凡是魔族吃瘪的故事,在那时都是极好的兴奋剂,口口相传间,自然也听了不少。 “诶唷,不知道他们的天赋检验是个什么流程呢。”感觉再说下去面子不保,迟小厉主动岔开话题。 单纯的木塔自然被带跑了,“听门口的老师说,好像要用到什么测……晶石?对了,大叔你现在是几级剑士啊?” “说出来怕吓到你,就先不告诉你了。”迟小厉故作神秘的捋了捋头发。 忘了说,经过坚持不懈的一路梳理,那头爆炸发型总算是暂时被压了下去。 “切。”木塔撇撇嘴,心里倒是对男人的偏见更轻了。 好像他除了贪财外,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嘛。 毕竟一路都是自己走过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跟自己聊天打诨的成年人,印象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来学剑……是为了报仇?”迟小厉像是随意提到,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 “嗯……也不全是。”再说一遍那个金光叔叔的故事就太羞赧了,木塔就简单回了句。 “那怎么不学魔法啊?” “那大叔你为什么来学剑啊?” “因为用剑多拉风啊,跟敌人正面硬碰硬,针尖对麦芒,为了心中的信念,将肆意挥洒鲜血与热情……想想就觉得兴奋啊,这才是男人的浪漫。魔法师就只能躲在后面,时不时放两个火球,实在是有些逊呢。”早就习惯举着火球贴脸砸人的迟大魔导师,如此义正言辞的说道。 “男人的浪漫……这么想想好像也是呢。” 木塔想了下那幅画面,有些庆幸,当时救下自己的还好是位剑士大叔。要是个魔法师,自己现在或许已经开始学魔法了,到时候真上了战场,远远躲在后方提供支援,虽说是一样打魔族,但怎么想都不过瘾啊。 “所以大叔你是魔法学不好,才来学剑的吗?” “你的脑回路是怎样啊,才能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上来!”迟小厉白了他一眼。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学剑呢?不是魔法没学好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木塔察觉到异样,回过头,却看到黑白头发的青年表情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了,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怯生生问道:“大叔?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回过神儿,迟小厉摇摇头,笑了笑,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没有,刚才想起别的事情了……其实啊,大叔我——不对,大哥我最开始出来闯荡时,比你还小很多呢。” 对于这些个人的“江湖”故事,少年自然是极感兴趣的,看男人来了兴致,自然迫不及待的想听下去。 或许这个大叔身手不高,喜欢吹牛,还贪财,但这么有趣的人,他的故事应该也不会差。 “不过和你不一样,我从小就是个孤儿,被街坊看大的,最开始的梦想……是当个医生,因为那时大家伙老是生病,也没钱去看。后来离了家,跨过很远很远的海,来了这里,也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人……” “那为什么现在没成为医生啊?” “谁说我不是医生的?”话被打断,迟小厉没好气看他一眼。 木塔愣了愣,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个圣疗师啊?” 在少年印象中,会医术的魔法师,就是圣疗师。 可是好像不对啊……圣疗师应该很有钱的。 少年思路陷入了僵局。 “也不能算圣疗师啦……虽然确实会些光系疗伤魔法。”迟小厉摆摆手,回忆的闸门打开,干脆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多讲了些:“当时还是想当医生的,但后来发现,就算成了顶天厉害的医生,也会有许多人救不了的。” “如果按照寻常发展,接下来就该是弃医从武的故事了……当时我也想的,也在学剑和学魔法间犹豫了很久……对了,其实我们家乡那里还有一种武技,叫做‘气功’,不过我没那个天分就是了。”迟小厉自嘲的笑了笑。 “所以最后大叔你选了魔法?” “不是,我当时就想学剑,但阴差阳错下……”迟小厉无奈的叹了口气,“总之后来遇到些事,我被打的半死不死,被逼无奈只能学魔法保命。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世事难料,如果没有当年那些事,现在大陆已经多了一位所向披靡的剑圣了,什么鼓吹的‘大陆最强剑圣’,那种秃子,在我面前也就一剑的事。”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针对某个人,木塔没听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原来大叔你剑术天赋那么高啊?” “那必须的。” ………… “嚯——” “哇哦——” 从检测室走出,还没等迟小厉看结果,围在另一边的同批学员已经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作为第二次开放报名,今天的数量已经远少于第一次,但偌大的场地中,仍密密麻麻站满了数百位神采奕奕的新生。 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有四五十岁,按理说这个年纪本该超出接收限制,想必是家中有关系打点。除了这些极个别的,大多数学员,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 首先进行的是天赋检测。 虽然大多数人早在几个祈时前就已经结束检测,但仍不免不少好奇心重的,仍留在这里,想看看其他人的结果。 像迟小厉这种“超模”的“老人”,更是受到了额外的关注——因为来到这里的“高龄”,大多是些年轻时家境不好,后来渐渐富有起来,才心血来潮学剑的人,天赋不错的确实有几个,但剩下的多数总归是不太好的。 原因无他,剑气的凝结太需要时间积累,如果没有在少时重视这方面练习,等人到中年,再想像年轻时那样顺利运气提气,就算曾经天赋再好,也会在时间流逝中消磨殆尽。 所以很多检测结果不理想的大龄学员,难免受到其他人的嘲笑。 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非得来和我们这些年轻人凑热闹,图啥呢? 但迟小厉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些冷嘲热讽。 “天哪!” “他、他竟然——” “这个结果、应该是今天第一个——” 享受着身边的惊呼,迟小厉不禁有些飘飘然,倒不急着去看结果了,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睥睨着四周——呵呵,被我的天赋征服了吧?我就说嘛,莉莉根本就不是当老师的料,还是这里才能挖掘出自己的真实价值。 他已经看到未来那个站在众山之巅、发髻飘扬英姿潇洒的剑圣,正在向自己招手。 “哈哈哈——” “大叔、大叔你没事吧?”同时与他出来的木塔,有些担心的晃了晃迟小厉手臂。 “哦、没事,我只是在享受周围的欢呼——对了,你的结果出来了?” “应该在大叔后面吧?我还没去看。” 木塔小心翼翼朝周围看了眼,听这些私语声,心里想着——大叔果然厉害啊,都在说他是今天第一个呢,之前最好天赋的才是青色,难道大叔是蓝色?总不能是最厉害的紫色吧? “啧啧啧,今天第一个赤色呢。” “真是厉害啊。” “上次恐怕都没出现过赤色吧?” 迟小厉得意的冲少年看了眼:“怎么样,我是赤色哟?” 木塔刚想恭喜一下,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代表七个评级,应该是越往后越越好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感受到周围越来越多的怜悯视线,木塔赶紧拉了拉仍兀自得意的迟小厉:“大、大叔……” “干嘛啦,我正享受他们崇拜的目光呢。” 少年已经快待不住了,小声说道:“那个……赤色好像是最低评级哟?” “哦——嗯?什么?” “……”木塔没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贴在墙边的告示。 迟小厉的笑容僵了。 “你们别说了,看他都这么可怜,万一承受不住疯掉呢?” “可是赤色天赋……噗,真的忍不住啊。” “这该是学院世上最低的评分了吧?” “中年男人也不易呢,你看他头发都愁白了。” 迟小厉忍住泪流满面的冲动,颤巍巍走到检测台前—— “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正文 第二二五章 校霸 “殿下,当值的护卫已经逮捕,关于这次擅离职守,属下一定会……” “算了,小事而已,迟先生要是不想让人知道,莱因哈特守在门外也没用。”泰勒笑了笑,下令释放那个莫名遭殃的护卫。 宫廷卫队长诚惶诚恐的退下后,泰勒转过头,看向刚刚来传达军情的皮尔:“你觉得迟先生会去哪里?” “虽然他很多时候不靠谱,但守信这方面还是不错的。既然答应留下解决异人问题,至少不会离开盖亚吧……可能就是在宫里呆烦了,出去透个气。”皮尔给出了意见。 自安木一路同行,与泰勒共事几日后,皮尔再面对这位未婚妻时,已经没有最初那样的紧张了,神情也能自然而淡定。只是关于婚约的问题,两人都极有默契的闭口不谈,在皮尔这边,是对双方未来身份的担忧,至于泰勒在顾虑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到达盖亚之后,出于礼节,皮尔还是先去拜访了已经放权的威尼斯,这位在任期间政绩平庸的皇帝倒是对眼下闲适的生活极为满意,除了游山玩水外,最近又添了几房妃子,倒是没少被泰勒的生母凯特王后嚼耳根子。 不过这位基本等同于退居幕后的皇帝陛下似乎真的不打算插手女儿的婚事了,在皮尔送上父亲的问候后,即使隐晦提及曾经的婚约,威尼斯也选择避左右而言他,总归没有给个正面回答。 或许即使他点头,在现今泰勒权集一身、朝野上下同心的情况下,也没法逼迫她做什么。 不过私下里支持皮尔的大臣倒是有不少,在他们眼中,这位战功卓绝的未来公爵绝对是泰勒公主夫婿的最佳人选,虽然依照先例,驸马不能干涉朝政,但作为利亚建国以来第一位亲王,其中能做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像皮尔这种文韬武略的天纵之才,要是真的当个闲散亲王,估计全国上下都不会答应。 前日父亲来信,东军事态稳定,让他放心在盖亚多呆些时日,所以现在皮尔也不急于求成,准备慢慢培养感情。 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与此同时,另一封信也在前几日飞到盖亚。 索菲娅母女准备启程返回了。 经过多日治疗,老夫人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公爵夫人说什么都要带着她一起回家,老夫人难得没有拒绝。不过有一个问题,身为卫队长的南丁格虽然在迟小厉的帮助下度过危险期,但恢复速度极为缓慢,现在仍然无法担负守卫重任。 因为外婆同行的缘故,索菲娅在信里委婉的表达了此行的担心,泰勒倒对此十分重视,可苦于手头紧张,约翰、莱因哈特这些重要战力眼下都还不能离开盖亚,皮尔又要负责巩固王都卫戍,其他有闲的又都实力不足。 还是皮尔提了一个办法。 “让因塞斯去吧。” 在夺回艾尔西城后,为了迷惑魔族,皮尔将这位生死搭档留在那里,独身一人西行。眼下东防稳定,自己的行踪也差不多暴露了,就没必要继续这样伪装。 不过巨龙的骄傲自然不允许契约者外的其他人踩在自己身上,索菲娅他们依旧只能乘地龙车西返,只是天空中多了个庞然大物随行。 “作出那样的宣战言论,却这么久都没有动作,换做是谁会无聊的……”泰勒咬了咬指甲,目光凛然:“或许这是对方的迷惑手段,等我们放松警惕再突然袭击……皮尔,不要掉以轻心。” “放心。”皮尔郑重的点点头。 “关于城防布置,你比我有经验,这方面我就不插手了……对了,佐伊叔叔,拜迪回信了吗?” 坐在角落里、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佐伊,这才站起身,“回殿下,暂时还没有。” “不应该啊,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新要求?” “听说是‘探险者协会’内部出现了分歧,而且事态有些严重,具体情报还有待确认。” “关于异人的?难道有主和派?” “不,从传回的信息看,是两个结社首领间的矛盾,原因现在还不知晓,好像为此都惊动了整个协会上层,现在正出面协调呢,所以咱们的回复可能还要多等几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 午后,一份快报递到泰勒餐桌旁。 泰勒拿起看了一眼,随即放下刀叉,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腮帮鼓鼓的约翰好奇的伸过头,结果被旁边的莱因哈特生生拉回了座位。 结束上午的公会训练,两人正准备进皇宫向泰勒汇报进展,连带着偶然碰到的莉莉一起,变成了“三人行蹭饭小队”。 “……剑术学院登记处,出现了迟小厉先生的名字。” “和你猜的一样呢,莉莉。”被制住的约翰不忘向这边伸出大拇指。 莉莉淡定的喝了口果汁:“他脑子里也就剩这点东西了……” 在刚与泰勒见面时,她便被问到这个问题,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只不过看泰勒现在表情,倒是有些出乎预料的惊讶。 “他又惹什么事了?” “不、不是惹了什么事……”泰勒抬头看了一眼,纠结了半天,艰难的问道:“莉莉小姐,迟小厉先生的剑术天赋……怎么样啊?” 莉莉愣了下,结合先前听说过关于剑术学院招生步骤的传闻,有些猜到纸上写的是什么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没见过比他还笨的人……是检测结果出来了?” “……嗯,结果不太好呢。” “我猜猜……是‘橙’?” 泰勒摇摇头,莉莉马上恍然:“原来是‘赤’啊——真是比我想的还要笨呢,这下可怪不到我头上了。” 泰勒瞪了眼不是莱因哈特捂住嘴已然笑出声的约翰,马上结束这个话题:“咳……既然迟先生没问这件事,想来是不准备让官方参与,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可是约翰莱因哈特好管,莉莉却没法管啊,万一消息传到迟小厉耳中,再被她添油加醋嘲笑一番,护国英雄一怒之下离开利亚该怎么办…… 泰勒突然好惆怅。 ………… 迟小厉自然不知道皇宫已经传回了自己的消息。 他现在很惆怅。 “……木塔啊。” “嗯,大叔……” “能告诉我这张纸上的颜色是什么吗?” “大概……是青色、吗?” 迟小厉抱头掩面,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为什么一个小鬼天赋会比我高这么多啊啊啊——” “一定是那块石头出了问题!对!起来、让我去‘修复’一下!” “大叔你别冲动啊!”木塔死死抱住他的腿。 大叔因为太多的打击已经神志不清了啊,不能让他因为闹事再被赶走…… “人贵有自知之明,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要脸。” 嘲笑声响起,在嘈杂的人群中都分外扎耳。 迟小厉动作停了下来,循声望去,人群自动分到两边,走出几个华衣长服的青年。 “怎么,我说的有问题吗?” 为首的青年走到迟小厉面前,肆无忌惮的打量了几眼,随后便失去兴趣,扭过头: “听说你是‘青’?” 木塔茫然的看着对方,不知该不该回答,只能求助的望向迟小厉。 “他是……米尔豪斯?勒夫!是‘兄弟会’的会长啊!” 人群中发出惊呼,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议论声: “真的是他?听说是学院的风云人物……” “可不是嘛,以前学院还没对外开放时,他就已经有些名声……不只是因为家里的侯爵背景,不到二十岁已经是七级剑士了……整个学院的上层都对他很关注。” “他不是‘老人’吗?怎么回来这里……” “大概是发掘新人吧?很多贵族都会拉拢天赋出众的新人,为将来自己上位做铺垫……” 通过周围的话,迟小厉已经大致了解了面前的青年身份,估计是哪位侯爵的公子,在学院里拉帮结派,看木塔天赋不错,这是来挖人了。 不过你拉人归拉人,骂我干嘛啊? 迟小厉这边还在闷闷不乐,米尔豪仍在斯自顾自说着:“自我介绍一下,学院内最大社团‘兄弟会’,米尔豪斯。这次来是发掘一些有天赋的新人,虽然原本你这种下民是不够资格的……不过既然学院都开放了限制,我们相对也会放宽一些,所以你就感恩戴德的接受——” “喂,小子。” 米尔豪斯眉头跳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你呢,一上来就骂人,不准备给个解释吗?” 迟小厉歪着头,一脸不爽。 周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站在米尔豪斯后面的两个青年,已经向前走了两步。 感觉到气氛不对,木塔着急的扯了扯迟小厉衣角:“大叔……” “看我干吗?瞧不起天赋差的人吗?”迟小厉摆开他的手,瞪了眼青筋绽现的青年:“大家都是来学剑的嘛,就算笨那么一丢丢,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啊,没有谁生下来就会握剑,所以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某个跟班气势汹汹的向前一步:“你说什——”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拦住。 作为坚决拥护泰勒的“公主派”,米尔豪斯的父亲勒夫侯爵,在瓦伦丁彻底倒台后,地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理所当然,本就受到学院重点栽培的米尔豪斯,更是直接成为整个学院的风云人物,被不知多少女生爱慕。 对于眼下自己的地位,米尔豪斯一清二楚,却看的很淡。有天赋,有地位,这位小侯爵更有野心。 他想更进一步。 父亲只做到了侯爵,在这之上,还有公爵。 泱泱利亚,幅员辽阔,却只有四位公爵,他们才是真正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所以他要在学院内,在这个因为泰勒开放门槛、注定会为未来利亚提供源源不断生力军的地方,在那些将来可能成为名震一方的剑士少年时期,将他们拉拢到麾下。 虽然与这些平民同伴相称令人恶心,但这是大势所趋,或许今天某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以后会成为封疆大吏。 听闻新人中又出现一个“青”色等级,已经斩获颇丰的米尔豪斯不打算放过这条漏网之鱼,没想到竟然遇到一个胆敢顶撞自己的平民。 已经多久没有发生这种事了呢? 感觉有些好笑,米尔豪斯制止了准备动手的手下,饶有兴趣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我是骂你了——所以你想干什么?” 他不介意亲自动手,在这些新人面前立威。 意料之内,男人率先移开目光。 果然还是没意思啊。 正想着随便叫个人给他点教训,男人却突然开口了,像是叹了口气:“算了,跟你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 “……” 男人转过头,无视了米尔豪斯冷彻的目光,对束手束脚的木塔说道:“这种不懂礼貌的人,你还是别加入了,身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啊?好、好吧……”木塔愣了下,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铿” “老大——” “会长!” 眼看米尔豪斯拔剑,后面的跟班慌了,连忙上来劝住。 虽然“兄弟会”在学院内地位超然,但也无法打破学员不能用剑私斗的规定,万一米尔豪斯冲动下把这个男人杀了,处分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给我申请斗技场。” 米尔豪斯怒极反笑,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过了测试,他就算正式学员了吧?找个老师随便批一下。” “另外——”米尔豪斯剑指旁边的木塔,居高临下道:“一等班我不想见到他,你们想办法解决。” 被这份气势压制,木塔有些喘不过气,他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心里倒没有对给自己挖坑的大叔多么埋怨,只是在魔族统治活下来的少年,怎么可能没有倔脾气,愤怒间瞪着米尔豪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抢先一步: “米尔豪斯,好大的势力啊……第一天就要对新人下手,难道剑术学院是你家开的?” 正文 第二二六章 争端 人群再次让出一条路。 一个脸色带着些许苍白的少年,斜背着一把大剑,粟黄色的风衣束在不知材质的皮带里,脚上一双布鞋,走的有些不稳,浑身气势却凌厉的如同一把尖刀。 看到来人,米尔豪斯脸色瞬间难看不少,不过一个手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表情马上开朗起来,眼神中带着几丝嘲弄:“北泽,放着你的‘联盟’不管,来这里找我喝茶啊?” 剑术学院严禁学生间私斗,同时却又鼓励学员以公开的方式决斗,甚至还为斗技场的胜出者准备了丰厚奖励,因此不少学员自发组织起来,形成一个个小团体,学院方自然也乐得这种良性较量,可以提前让学员适应公会模式的运营,渐渐推出“团队战”这种斗技形式。 而米尔豪斯带领的老牌团队“兄弟会”,是斗技场上的常胜将军,只有少数几个组织能与之抗衡。 “联盟”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早期学院收人条件苛刻的缘故,“兄弟会”只允许家境良好的学员加入,少部分有天赋,却出身贫寒的学员只能被压着忍气吞声,好在泰勒公主将限制下调,越来越多穷人家的孩子进入学院,当时天赋最好的几个学员,在北泽联动下组成了“联盟”,接连几次挫败“兄弟会”,名声大响,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代表完全不同两个阶级的首领碰面,自然不会有什么融洽的气氛。 “虚情假意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不嫌恶心吗?”北泽走到人群中央,站在米尔豪斯面前,神情凛然:“公平对抗无可厚非,但学院是给予学员自由学习剑术的地方,你不该利用卑鄙手段逼迫新人加入自己阵营。” 米尔豪斯嗤笑一声:“呵呵……嫉妒了就明说,你是看‘兄弟会’这次斩获颇丰,自己的‘联盟’却没有人去,所以来诬陷我?你说的什么‘卑鄙手段’,可以自己去问问嘛,之前加入我‘兄弟会’的哪个不是你情我愿。” 不等北泽反驳,米尔豪斯接着说道:“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好像心情还不错啊?啧啧啧……要是我家里发生那种事,现在还不得抱头在床上痛哭啊?” “不愧是‘联盟’的老大呢,心肠真硬呢。” 后面的跟班适时补了一句,引得米尔豪斯一众人哄堂大笑。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在口耳相传后,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安木的事。 北泽握拳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开始颤抖。 安葬母亲后,北泽拒绝了当地官员的挽留,怀着一腔愤恨,跟随泰勒车队回到盖亚,化悲痛为力量,发誓要成为最出色的剑圣,有朝一日将异人赶尽杀绝。 关于安木的事,就连他身边的朋友都知晓甚少,所以渐渐在周围传播开的消息,必然是有人故意放出。 至于米尔豪斯是从哪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 “……斗技场。” 北泽松开手,只留下一句话,转身向外面走去。 “嚯,还真以为自己是老大了。”见对方正中下怀,米尔豪斯忍不住放声大笑。 ——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 虽然斗技自由,但学院有规定,为了避免不正当对抗,高等级学员不得主动向低等级学院发出挑战,反之则没有限制。 北泽是学院中最年轻的六级剑士,天赋出众,被学院极其重视,平日没少给“兄弟会”添堵,米尔豪斯早就想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却无奈手底下和他同级的都是些不堪大用的蠢材,每次都被对方打的找不着北,高出一级的米尔豪斯又不能亲自下场,只能眼睁睁看着北泽越来越闻名。 不过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既然是北泽主动提出,就连教员都不能说什么。 如果不小心在切磋中把他打成残疾,自己应该也不会受到太多处分吧? 毕竟到时候人已经废了,哪怕先前再多人看好,最后也只会怜悯的叹息一番,掂量掂量他米尔豪斯身后的势力,就此作罢。 想到北泽趴在地上哀求自己的场景,米尔豪斯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心情舒畅。 人群沸腾了。 不少提前了解过学院的新生,听说两位团体大佬单挑,或兴奋、或担忧、或窃喜,总之怀着各种心情,闹哄哄随着两人一起向外移动。 木塔回头看了一眼,咬咬牙,“大叔……我也去看看。” 说完跟着跑了过去。 最后热闹的场地中,只剩下孤零零一个身影。 “喂……实力检测还没做完呢。” 迟小厉伸出手抓了抓,少年却已经跑远了。 回过头,负责检测的老师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就……走了?” “怎么会这样啊!” 迟小厉耷拉着肩膀,深深叹了口气。 知道自己没剑术天赋也就罢了,大不了去皇宫大吃一顿转换一下心情,可后来突然出来个毛头小子挑衅,他就不痛快了,有这么往伤口撒盐的吗?这要是换做个哪里来的剑圣大魔导师,迟小厉当场就得把他们办了。 可事实不是这样啊。 你说跟个小孩子较真吧,实在有些掉架,万一到时让莉莉他们知道了,那几个毒舌还不得把自己糗死? 这时候迟小厉就有些想芙蕾雅了,要是那丫头在这里,只要不动手,保管能把这几个混小子堵得几天吃不下饭。 心里想着快算了吧,结果突然出来另一个小子,还是个之前见过的,迟小厉还在考虑要不要打声招呼呢,人家已经下了挑战书,带着一堆人走了。 这就走了? 你来帮忙我能理解啊,但最起码看一眼吧? 越想越觉得不爽,,明明事情是因为自己引起的,最后莫名牵扯出什么小团体,然后变成两位首领单挑了。 关键是还把老师都引走了。 那自己这算是正是入学了? 迟小厉干脆走到登记处,拿起自己那份档案,“当前等级”那一栏填上盖了一个“六”,这才心满意足的塞回去,拍拍手,向刚刚人群消失的方向走去。 “天赋差一点,实力还是有的嘛。” 这么一想,迟小厉心情又好了起来。 正文 第二二七章 赌 “大叔,这边!” 看到场边向自己招手的少年,迟小厉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纠正这个称呼的打算,带着几分挫败感走过去。 “好像他们都是名人呐,不知道谁会赢……”多少从周围打听到消息,木塔不安的攥了攥手。 迟小厉好奇看着他:“又不是你上场,这么紧张干吗?” “可是……刚才那个黄头发的,明明是针对我们……”见识过不少勾心斗角,木塔还是能轻易分辨出好坏,看场中的眼神里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刚才从其他人那里听说,那个“见义勇为”的小哥似乎要弱一点,双方以前就不太对付,现在黄头发算是逮到了一个机会,利用这件事刺激了下前者,结果就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了。 这种决斗似乎是学院方面承认的,看场地中央几个正在对双方说明规则的老师就知道了。问题是黄头发的好像要在决斗中下死手,木塔不免就有些慌乱,要是那个黑头发的真被打成重伤,他会非常愧疚的。 “替北泽担心?” 迟小厉朝场中央望了望,作为裁判的老师已经向旁边退下,似乎快要开始了。 木塔点了点头。 “那个米尔豪斯,应该是七级剑士吧?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木塔茫然抬起头,不知道大叔哪来的这份底气。 “下注了下注了——” “米尔豪斯对北泽、马上封盘——” 隐约有吆喝声传来,迟小厉惊讶的向那边看了一眼:“怎么,学院里还有搞这种彩头的?” “那是,每场斗技其实都有赔率,但很少有今天这样精彩的——”旁边最近的一个学员解释道,说完才发现刚刚问话的就是中午挑衅米尔豪斯的男人,吓得赶紧后退好几步,像躲瘟神一样。 “赔率也太低了吧。” “没办法,谁会去买北泽啊……” “我倒是挺看好他的。” “那你买米尔豪斯是什么意思?” 来到这里的大部分学员家境其实都不错,拿出点小钱赌个彩也不心疼,更主要的,还是这场赌博甚至已经上升到关乎学院内规模最大的两个团体排名,败北的影响太大,提前买定,也算是选择立场了。 所以除了部分坚定支持北泽的“联盟”成员外,绝大多数人都站到了对面。 赢多少钱不重要,现在可是表忠心的最好机会,许多想要加入“兄弟会”却没被看上的新生,已经自发组织呐喊助威了,万一这位会长碰巧看到自己呢?有了“兄弟会”这棵大树傍身,以后哪怕自己能力有限,身后好歹也算有依靠。 “木塔。”在心里暗暗为北泽打气的木塔,冷不丁被拍了下肩膀,回过头,就看到迟小厉一张奸笑的脸。 “你好像有一枚金币吧?” 本能感觉到不妙,木塔下意识捂了捂:“呃、嗯。” “支持谁赢?” “当然是那个北泽啊。” “那你不做点实际行动吗?”迟小厉笑容更加灿烂,像极了用糖果拐骗小孩的坏蛋。 “什、什么意思啊?” “现在赔率可是一比八,再过半分钟就要封盘了……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想赚一笔吗?” 明白了坏蛋大叔的意思,单纯少年连忙后退几步,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不不……这可是街坊的大家伙给我凑出来的,万一赔了……” “不会赔的。”迟小厉突然换了副表情,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相信我,好人总会赢的。如果你还是不放心,这一枚金币就当咱俩共同买下,赔了我给你一半,赢了咱们也是对半分,这样你怎么都不会血本无归了。” “输了赔一半,赢了一枚金币可就变成四枚了,难道你都不心动吗?” “可……”特殊的成长环境,木塔自然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博弈,被迟小厉一同忽悠搞得晕头转向,脑海中的两个小人已经打在了一起,一个说赌吧赌吧,另一个说好呀好呀。 “封盘咯——” 看着手中的凭证,木塔突然有些茫然—— 我……这就买了? 迟小厉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年轻人就是要有这种拼劲。” “大、大叔……” “嗯?” “你买了多少啊?” “我没买啊。” “啊?” “我穷成这样,哪有钱玩这个。” “可你刚刚不是说输了赔一半吗?!原来你没钱啊!” “放心,不会输的。”迟小厉换了副笑容:“到时候别忘了分我四枚金币。” 在周围一片看白痴和冤大头的怜悯眼神中,少年感到很绝望。 “哟,那个小子压了你一枚金币呢。” 最后时刻出现的一枚金币还是引起了不小轰动,米尔豪斯自然看在眼里,在心里冷笑一声,冲对面揶揄道:“看你这样子,被异人打伤了?还没好啊?那可就没意思了,我不太喜欢单方面的虐杀——”喂,吓傻了?” 迟迟没听到回答,米尔豪斯扭过头,却发现对手正一脸兴奋的冲场外招手。 谁啊?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看了半天,米尔豪斯差不多能确认,北泽就是在跟黑白头发的男人打招呼,忍不住嗤笑一声:“呵,原来你和那个人认识啊?放心,刚才他惹到我了,等你被抬下去,隔床就是他——怎么,不服气?” 被北泽莫名其妙的视线看的毛骨悚然,米尔豪斯突然有些发冷。 怎么……他好像在同情我? “原来你惹了他啊。”北泽移开目光,老成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迟先生脾气真好。” 没等米尔豪斯开口,一个声音插进来: “喂——小鬼!我在你身上压了一枚金币,别输了!” “知道了。” 北泽笑着回了句,待转回头时,眼里已只剩寒光。 “为了迟先生,也为了母亲——” 宽大的剑鞘脱落。 裁判的老师举起手。 “等——” 如同被最危险的猎手盯住,米尔豪斯浑身一颤,灵魂深处仿佛都被冻僵,本能想要阻止那双手落下。 “这一剑,你吃定了。” “开始!” ………… 半分钟后。 整个斗技场,鸦雀无声。 只有一个人兴高采烈的走到托举赌盘的学生身边:“八枚金币!” 正文 第二二八章 奇怪的伤 米尔豪斯下场了。 是被人抬着下去的。 听临场的医生说,伤的不重,只是被剑气冲击昏厥而已,身上甚至连一处破损都没有,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捧着沉甸甸的四枚金币,木塔有些茫然。 拿着彻底变成白纸的凭证,那些支持米尔豪斯的学员,就这么默默看着他被抬下去,全场鸦雀无声。 太快了。 几乎在“开始”的刹那,甚至于米尔豪斯还没有外放剑气,北泽就已经逼至眼前,挥舞起本应与灵活、速度这种形容不符的巨剑,劈头砸下。 力拔山河的气势。 站在米尔豪斯背后的围观学员,一瞬间以为自己都要被劈成两半。 “……是谁说,他只有六级的?”许久,一个声音才慢慢响起。 没有人回答。 就连那些闻讯而来、支持北泽的“联盟”成员,兴奋之余,也有几分疑惑:老大是什么时候晋升的? 没记错的话,最多两年前,老大才刚刚成为六级啊。 知道部分内幕的,已经隐约猜到,北泽实力提升和这趟回家有关。 细心的将剑用布缠好,背到身后,北泽从台上走下来,脸色比起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 “联盟”成员一窝蜂围了上去。 “老大——” “真厉害啊!” “一剑!一剑就把那个可恨的黄毛砍倒了!” “什么砍倒,明明就是被吓晕了,哈哈……” 想的多的,忍不住松了口气:“不过老大留手也是对的,要是真把那个混蛋砍残,咱们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闻言,其他人脸上的笑容皆是一滞。 虽说学院宣扬平等理念,但真正要做到公正,哪有这么容易。就像今天,如果北泽被米尔豪斯打伤致残,最多也就是被学院警告批评,检讨一下,随便赔偿点就完事,可如果反过来…… 恐怕北泽会受到更加血腥的报复。 “赢了是好事,大家不要这样。” 北泽笑了笑,眼神中的阴翳一闪而过。 “老大、你不要紧吧?” 终于有人发现他的气色不对。 “脸色怎么这么白……” “难道刚才受伤了?” 北泽摇摇手:“没事……是之前回家时受了些伤。”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他们已经知道安木发生的事,那现在是该兴奋呢,还是该表达安慰? “节哀啊,北泽。” “伤的重不重啊?去医厅看看吧……” 周围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出了口恶气的喜悦也被冲刷掉不少,只剩下关怀与担心。 “谢谢大家……我会化悲痛为力量的。”北泽自嘲的拍了拍胸口,拉开衣襟一角,露出胸前的绷带:“伤……不算轻,但也说不上多严重,只是刚刚那剑牵动了伤口……医厅就先不去了,一位前辈告诫我,不要找人用魔法加快愈合,说是可能会影响‘剑魂’……” 说到这里,北泽才想起来那位前辈就在场边,赶紧从人群里出来,四处望去,却已经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 “大叔啊。” “嗯?” “还有心情哼小曲,看来蛮开心的嘛。” “那是,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怎么也得庆祝一下……说起来中午还没吃饭呢,走,我请客,咱们去吃顿好的。” 木塔翻了个白眼,眼神幽怨:“我才反应过来,大叔你明明就是空手套白狼……那四枚金币本来就是我的啊。” 迟小厉斜瞥一眼:“不是我循循善诱,你连手头那四枚金币都赚不到。” 少年也就嘴上说说,最多再加个心口疼,倒是没想真的要回那些钱,尤其又遇到迟小厉这种赖皮,进钱容易,出钱比登天还难,能混顿饭都算是很不容易了。 “我一直没明白啊,大叔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北泽会赢啊?我看连他们‘联盟’自己人,好像事先都不知道他晋级了呢。” “我知道啊。” “哦……啊?” “吃面不?” “啊?吃!” 在之前的扩建中,剑术学院收并了附近的商业街区,改装粉刷后,成为了整个学院最受欢迎的地方,不少餐馆坐落其中,不过因为学院内禁酒的原因,倒是没有酒馆存在。 迟小厉带着木塔走进一家生意不错的面馆。 两人走的早,再加上消息传出还有些延迟,所以北泽与米尔豪斯对决的结果还未传出,周围倒是有不少正在热议这件事的学员,大多也都是不看好北泽。 撒着葱花肉片,喷香四溢的面端上来,木塔却没有急着动筷子,而是一脸焦急的拍着迟小厉的手:“大叔,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什么话?哦,你说北泽。”迟小厉吸溜一口面条,却被烫的直吐舌头,赶紧喝了口水:“之前在安木,就是我把他救下来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七级了。” 木塔睁圆了眼,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听说那里让异人祸害的不轻……原来大叔你真的很厉害啊?” 不等迟小厉吹嘘,少年接着又换了副疑惑表情:“可是这也不对啊,那个米尔豪斯也是七级,还比北泽早晋升不知多久,为什么一个照面就被打倒了?按理说,他们最少也该是五五开啊……” “同等级间实力差距的问题,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迟小厉吹了吹面,夹起一筷子,边吃边答道:“虽说那个小鬼比黄毛晋升的晚,通常来讲应该更加劣势,但两人实际的战斗经验天差地别,呋呋……一个经历过生死血战,一个只是在温室里生长,对战斗的理解差距太大,而且——” “他们的老师应该也有差距。” 木塔眨眨眼:“北泽是‘蓝色’天赋,确实比米尔豪斯高一级……但都是学院里最出众的一小撮,教员的水平应该也相近吧?” 因为自己就是“青”色天赋,木塔特地打听了自己将来的分班,不出意外肯定是“最上级”,只是因为当前等级问题不能和北泽他们一批,所以不理解迟小厉的意思。 “不是说学校里。”迟小厉抬起筷子,朝视野尽头处点了点:“之前在安木,有个家伙把他收了当徒弟,顺便指点了两招,之前那剑就是他教的。” 木塔看了眼远处的君岭,仍是一头雾水,嘀咕道:“连人都没伤到,也不怎么厉害嘛……” 迟小厉笑笑,没说话。 ………… 北泽挑战米尔豪斯成功的消息,如同春日的柳絮,快速在学院里散播开来。 成为八级剑士后,学院的课程便告一段落,开始在各公会中担任职务,所以眼下这场“七级”之争,算是一个重新分割学院内部势力的分水岭。 事先被广泛看好的米尔豪斯,其领导的“兄弟会”。想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被“联盟”压一头。 不过这出乎预料的结果,除了眼下造成的轰动,暂时还很难看出有什么深层影响。 至于整件事情的起因,那个敢跟米尔豪斯叫板的青年,早已被所有人忘在脑后。 ………… 盖亚城西,有一片最近才修建起的人工林,亭台楼阁,水榭假山,样样齐全。至于外围靠近城镇入口的位置,则是一座占地辽阔的庄园。 这里的主人,便是眼下政绩斐然、大红大紫的勒夫侯爵。 听说长子在学院内出事后,正在拟定与拜迪贸易协议的侯爵大人,当即放下手头的工作,马不停蹄的赶往学院,了解完事情经过,脸色立马阴暗下来,二话不说将米尔豪斯接回家中。 “被一个没背景没身份的平民打晕,还有脸大喊大叫?真给我丢脸……老老实实在屋里反思吧。” 老勒夫只留下一句话,便再没有搭理他。 “让我出去!这次我一定杀了那个小子——” 被关在卧室整整一个祈时,米尔豪斯像一头暴跳如雷的狮子,对着门连捶带踹,几乎快要将厚重的门板拍碎。 屋里遍地狼藉,能摔的都摔碎了,米尔豪斯还嫌不过瘾,干脆拔出挂在墙上的装饰剑,对准书橱狠狠刺了下去—— “混蛋,去死去死去死——那种垃圾竟然这么快晋升七级!如果不是没防备、我怎么可能……” 发泄累了,米尔豪斯将剑一扔,倒头躺到床上。 “吱嘎。” 房门转动了一下,米尔豪斯头都不抬,咆哮道:“滚、都给我滚!” “……哥、哥哥。” 稚嫩的声音响起,米尔豪斯愣了下,这才看到门后弹出的小脑袋,语气立马温柔下来: “莫斯,你怎么进来了?” “哥哥……” 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怯生生走进来,小心避开地上散落的残片,手里还端着一个碗:“我看哥哥叫的那么大声……就让佣人煮了碗姜汤,嗓子不会痛吗?” “……吓到你了,莫斯。”米尔豪斯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从床上一骨碌爬下来,接过姜汤,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还是你心疼我啊……老头子呢?” “爸爸刚才出去了,要不我是不敢进来的……”莫斯冲他眨了眨眼,看米尔豪斯喝下姜汤,开心的笑了。 “哥哥,还生气吗?” “哦,不生气了。” 莫斯站了一会儿,大概是在确认米尔豪斯是不是骗他,最后才指指门口:“那我先回去了……老师还在花园里等我呢。” “老师?”米尔豪斯歪了歪头,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有些激动:“是老头子给你找来的那个剑士?他回来了?” 因为莫斯太小,还达不到入学的年龄,老侯爵也不放心小儿子一个人在外面,便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位剑术老师,专门指导幼子早期的剑术启蒙。米尔豪斯因为住校,平时很少回家,所以没怎么见过这位老师,不过之前他修行遇到瓶颈时,就是被这位不知名的剑士随手指点了一下,才顺利晋升七级,所以在米尔豪斯眼中,这位老师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 只不过去年,这位老师突然提出要暂离一段时间,之后便下落不明,却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回到侯爵府,倒是让米尔豪斯喜出望外。 “嗯,剑鬼老师是上个月回来的。”莫斯用力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要去见他。”米尔豪斯已经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了。 虽然嘴上不服气,但先前的战斗,米尔豪斯再清楚不过—— 根本不是自己大意。 就算事先知道他成为七级剑士,那一剑,米尔豪斯自忖也防不下来,乃至于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明明没有碰到,自己到底是怎么晕过去的。 所以他需要提升。 贵族的尊严,绝不容许一个贱民践踏。 既然那个剑士当年能给自己点步,想必现在一定也有办法让自己超越北泽。 “他在花园是吧?” 说话的功夫,米尔豪斯已经走出房门,侯爵不再的情况下,门外的佣人自然不敢阻拦这位少爷。 “真够急的。” 莫斯脸上的笑容渐渐冷淡下来,双手提了提裤子,正要往外走,动作停了一下,看了眼抓空的右手,才想明白怎么回事,自嘲的笑了下,干脆将手背到身后,在佣人略带诧异的注视中走了出去。 “剑术学院……看来还是有不少猎物啊。” ………… “剑鬼前辈——” 水池上的凉亭内,看到那个遍身黑衣的身影,米尔豪斯兴奋的跑了过去。 面水而向的男人正闭着眼睛,双手背在身后,即使米尔豪斯接近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睡着一样。 “前辈?”见对方没反应,米尔豪斯小心翼翼绕到侧面,又试探性的喊了句。 “有伤。”男人嘴唇突然动了,米尔豪斯一愣,下意识反问道:“您、您在说什么?”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脖子没动,只有琥珀色的瞳孔向这边转来:“你身上有伤。” 米尔豪斯低头看了眼,全身上下好好的,哪里来的伤? “这一剑……很厉害啊。”男人这才转过身,缺乏感情起伏的五官,微微皱了一下,随后把手贴到米尔豪斯胸口,轻轻点了点。 “这里。” 暖暖的感觉传遍全身,米尔豪斯正在陶醉时,一股钻心的剧痛来的毫无征兆。 拉开衣襟后,一道先前没有的青黑色的细线,由脖颈向下延伸至腹部,正是剧痛的来源。 正文 第二二九章 异常的学院 米尔豪斯一下子慌了:“前、前辈,这到底是……” “这是种特殊的剑气运用手段……以前在军伍之中常用语审讯犯人,最初并没有什么直接伤害,最多只能致人昏厥,不过随着剑气叠加,会牵动越来越多器官,差不多在第五道剑气后,受刑者所有脏器会全部撕裂,不过这一过程极其缓慢,随着疼痛增加,就算再嘴硬的犯人也会最终崩溃。” 米尔豪斯脑袋“轰”的一声炸了。 虽然米尔豪斯自幼练剑,但却从未真正与人有过搏命厮杀,即使遇到同等级的对手,大多也估计他的身份而留有余力。所以在听到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浑身抖了一下,再看向胸口的黑线,已经止不住颤栗了。 “前辈!求您救救我……” “别害怕,我说了,这只是第一道剑气,没有什么大碍。”男人笑了笑,挥手轻轻一弹:“这样就抹消了。” 仿佛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离出来,胸闷过后,米尔豪斯的呼吸顿时顺畅起来。 再低头时,黑线已经消失不见了。 “十分感谢——” “最近和什么人动过手?”男人打断了米尔豪斯的话,语气不是疑问而是确认:“这种手法可不多见,而且收效很慢,一般不会用来对战,如果说是想对你不利,也不合理,毕竟还需要后续攻击……” “就是今天和一个同校的学生……打了场,结果一个照面我就被放倒了。”米尔豪斯说的不情不愿,很快露出恍然表情:“我知道了!肯定是他动的手!这个贱民……他是怕我当场出事自己会受到牵连,所以用这种类似慢性毒药的手段,他知道在学院中一定免不了摩擦,到时候动起手来,神不知鬼不觉再用这种手段……” 男人思忖半晌:“好毒的手段……那个学生很有心计,背后有什么高人吗?” 米尔豪斯正在后怕,听到这个问题,犹豫了下:“之前我也调查过……就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从安木回来一下子升了一级……” “安木?”男人眼睛亮了一刹,却没被米尔豪斯发觉,很快便恢复如常:“他在那里遇到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他妈被异人杀了……应该就这件事。怎么,前辈有什么头绪吗?”米尔豪斯眼神期待起来,如果北泽真的是靠什么手段提升了一级,而这位前辈正巧知道,自己未尝不能用同样的手段晋升。 男人笑了笑,视线重回湖面:“头绪算不上……大概是破而后立的道理,看来他确实是遇到贵人了。” 米尔豪斯有些急了:“前辈……” “我知道你找我想干什么。” 男人伸出一只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另一只手在怀中摸索起来。 “你缺乏真正的战场经验,即使晋升时间早,同级对战,吃亏也是情有可原。至于你想要的……要知道七级和八级间可是有一道天堑,多少剑士终生都卡在这个门槛上,就算是我,用寻常的办法,也不可能帮你做到。” 米尔豪斯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不过很快猛然抬起头,像是抓住一根稻草:“您、您说的是‘寻常方法’——也就是说并非完全没希望吧?难道还有什么不寻常的方法?” 男人笑了:“不错,你的才智与天赋都很出众。” 一个黑色的影子扔了过来。 米尔豪斯慌忙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未曾见过的水果,比掌心略小,近乎球形,外表缠绕着肉疙瘩似的褶皱,握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沁着一丝凉意。 “前辈,这是……” “见过异人吗?” 犹豫了下,米尔豪斯摇摇头。 “那你总该听说过异人的传闻吧?尤其最近出现了天级,利亚这边应该都在惶恐不安……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太可怕?”米尔豪斯试探性的回了句,本来都没抱希望,却没想到男人欣然点头:“没错,就是因为他们太强,我们能够与之匹敌的强者,那些剑圣大魔导师都是有限的,但异人却是无限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从‘渊域’中钻出的怪物,为什么,或者说凭什么能这么强?” 米尔豪斯下意识看了眼手中的果实。 “你已经猜到了。”男人习惯性的拍了拍腰际,让悬挂在侧的剑鞘发出叮咚响声,随后将双手背到身后:“一次偶然机会,我救下一个奉命探索渊域内部的剑士,虽然后来还是不治身亡,但临死之前,他将这个果实交给我……” “经过一系列研究,我终于从果实中提取出某种神秘的原液,姑且称为‘黑液’吧,因为颜色确实很深……这种‘黑液’能够激发人体潜力,也包括部分动物在内,可以永久性提升个人实力。” 永久性提升个人实力? 还有这种神药? 感觉自己像是在听故事,米尔豪斯愣了半天,免不了担心起来:“既然这个果实这么厉害……一定有不小的副作用吧?” 在米尔豪斯的想法中,已经将这个果实与秘药放在了一起,效果越出众,持续性越长,之后带来的隐患也将越严重。 可令他意外的是,男人果断摇了摇头:“你觉得,我会给你这种残次品吗?虽然听上去很梦幻,但这就是‘黑液’的真是效果……当然,非要说副作用的话,还是要有一点的。” 男人突然撸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臂:“这个姑且算吧。” 在他手腕处,有一圈和果实颜色相同的墨色,宛如带了一个手环。 男人接着解释道:“这种力量也是需要沉淀的,因为用剑的原因,沉淀便落在惯用的这只手上,不过没有任何危害,我做了无数实验,可以保证。” “原来前辈也吃过这个……”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凉意,米尔豪斯开始心动了—— 如果真有副作用,他总不能害自己吧? “怎么,还有顾虑吗?”见米尔豪斯仍然在纠结,男人眉头一皱,语气立马变了,伸出一只手:“算了,既然你不信任我,这种果实我手里也不多,就还回来吧。” 米尔豪斯下意识后退一步,终于咬咬牙,做出决定:“吃了这个,我就能晋升八级?” “以你这种天赋,板上钉钉。”男人笑了:“甚至可能更进一步——当然,不是说可以直接跳到九级,只是能快速适应一级剑豪的力量,在同级中一步跨到中上游。” “不用不用,只要能将那几个贱民除掉,我就心满意足了。”米尔豪斯眼里开始放光,狠狠心,将整个果实塞进口中,瞬间满口芬芳,只是没等细嚼,原本填满整个口腔的果肉突然如蒸发般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股暖流沿喉咙滑下,缓缓充斥腹腔。 “前辈,那、那个果实——嘶啊!” “别说话,慢慢体会就好。”男人只留下一句话,背着手,转过身,嘴角抿起一抹弧度,逐渐消失在凉亭外。 ………… 在安排好的临时居所呆了一下午,直到第六遍数墙上的裂缝,迟小厉才收到正式入学的通知。 “还真是‘最下级’……啧啧,一下子失去干劲了啊。” 意料之内,因为过于“出色”的剑术天赋,迟小厉手中的纸上写了极醒目的两个字。 “这种班级的教员,应该教不了什么东西吧……” 虽然听说部分天赋出众的学员,拥有学院专门匹配的一对一老师,但人数众多的低级班别说这种待遇,恐怕连教员水准都是天差地别。 想到很有可能跟一些十来岁的小屁孩一起练剑,迟小厉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只不过…… 自己来学院的消息,恐怕早就传进利亚皇室了,那份屈辱的天赋认定表估计也被很多人看过,其中尤其可恶的莉莉多半已经笑到肚子抽筋了,若就这样愣头愣脑的回去,还不得再被她笑破了天? 想想那副场面,迟小厉救觉得不能忍。 哎呀,突然有点生气,好想射点什么…… “嗯——嗯?这是什么味道……”某种诡异的气味从街道上传来,迟小厉皱起眉头扫了扫手,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正手痒呢,沙包就送上门了。” 总算想起味道的来源是什么,迟小厉纵身从床上翻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因为劳累而先睡下的木塔,自始至终躺在旁边,没受到半点影响。 ………… “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是我的错觉吗?”街道路口,一路追来的迟小厉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四周,尝试许久,仍无法追寻到先前的气味。 “这么宽敞的大街……看来不是异人。”瞄了眼街边走过的熙攘人群,迟小厉心里便有了定夺。 既然线索断掉,再追查下去多半也没有结果,不如将计就计,等对方再次出现露出马脚,到时候一网打尽。 “好累啊,该去睡觉了。” 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某人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懒才就此收工。 “那、那个……先生,冒昧打扰一下。” 怯生生的女性声音从背后响起,迟小厉转过头,揉了揉眼角浸出的泪,竟然是个包着头发、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少女。 有点眼熟啊…… 这么想着,迟小厉随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家的宠物走丢了……不知你有没有见到。” “什么宠物?” “就是……大约这么高。”少女在自己头顶比了下,思考片刻,继续说道:“脾气乖戾,性格不算好……动不动就发脾气,不过毛色挺好看的,黑底白花……” “哟,现在富人家都养这么奇怪的宠物了啊?” “是啊是啊。”少女不知为何有些开心,不过很快又拉下脸来:“本来把他关在家里,结果又偷偷跑出来……最可恨的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太让人费心了。” “是啊,这种宠物不太好养呢……”迟小厉四处张望着,像是随口提了句:“我说依依啊——” “在——”少女马上捂住嘴巴,接着便感觉脑袋上狠狠挨了一记手刀。 “呜……” “别装可怜,就你那个铁疙瘩,敲得我手生疼。” 见下一记手刀又要落下,少女才撤去表情,轻巧的躲开,头巾一扯,连同脸上的胶体面具一起剥下,露出一张拥有完美五官的精灵面孔。 “你是怎么发现的?依依不解的要求作答。” “还是这种语气适合你……”迟小厉小声嘀咕了句,指了指路边经过的几个学员:“没看出不同?” 少女摸了摸耳朵:“外貌?” “你涂了胶体面具。” “不懂。” “是剑啊,笨蛋。”迟小厉失笑道:“这里可是剑术学院,怎么会有不带剑的学生?” 依依想了想,恍然的点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存在将剑放在住所的可能,依依寻求真实答案。” 竟然没有骗到,迟小厉有些意外:“看来这几天学了不少东西啊……进步了,不错,不错,没以前好骗了——把手放下,这里可是剑术学院,要是被莫名其妙的魔法攻击了,会引发问题的。” “铿” 看着少女关节处弹出的钢刃,迟小厉挠了挠头,这才想起这位小祖宗可是手刃过异人,剑术魔法样样精通,赶紧解释道:“活人和‘死人’的‘味道’差异都感觉不出来,我也别研究什么魔法了……对了,刚才关于宠物的话题,我觉得咱们可以好好聊聊……” 在迟小厉“和善”的沟通下,少女说出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原来自从跟着来到盖亚后,依依便一直呆在皇宫内,出入倒是非常自由,但身边都是些战战兢兢的侍女,莉莉跟着约翰不知去了哪里,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自然会非常无聊。 “所以就是想我了嘛,真是个不诚恳的小姑娘啊。” 迟小厉自动忽略了少女的抗议。 若是按照之前的计划,高高兴兴在学院里练剑,顺便带着依依转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眼下的情况有些微妙…… 异人沉寂这么久,突然在学院里露出踪迹,怎么想都不会是出来逛逛。 稍做思考,迟小厉准备给少女一个任务。 “依依,拜托你件事……” 正文 第二三零章 再战 等迟小厉回到临时安排的住处,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令他意外的是,屋里多了位“不速之客”。 “迟先生!” 听到门外的动静,北泽马上站起,绷直身体,神情显得很郑重。 “哟,什么时候来的?”放下为木塔带回的夜宵,迟小厉走进屋,立马闻到了浓厚的药材味道,不免打量了他两眼:“伤还没好利索,就敢用那种剑技,你小子也是不要命啊。” 北泽略有些赧颜,挠挠脸:“这不是以前一直被那个混蛋压着……这点小伤无关紧要,能给他点‘教训’,再严重些也值。” “小孩子的意气用事。”迟小厉打了个呵欠,倒不算批评,最多只是感慨一句:“年轻人有点冲劲,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了,你这次来,是想拉木塔进那个什么结社的吧?” “嗯,但也不全是……”北泽正了正神色,眼睛里有些期待:“不知道您来剑术学院,是担任老师吗?” 不等迟小厉回答,北泽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渴求道:“皮尔老师近期军务繁忙,让我暂时留在学院跟随高级班学习……可是那些老师跟皮尔老师差距还是太大了,既然您来了,能不能抽空指导一下我呢?” 在安木做事后处理的那几天,皮尔看中了这个少年的天赋与努力,也同情他的遭遇,便将他收做自己的第一个弟子,这件事迟小厉是知道的,不过对方现在突然来求他,不免有些意外:“你想跟我学?” “嗯!” “对魔法感兴趣?” “是——不是,啊?”北泽歪着脑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您刚才说什么?” 果然…… 迟小厉叹了口气,哀怨的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魔法我倒是可以教你,剑术就算了吧……我是来当学生的。” 看清楚纸上那个大大的“赤”色评级,惊得北泽下巴半天合不拢。 “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是个剑士啊?难道你听说过哪个剑士会治伤?”迅速把“耻辱”收回兜中,迟小厉有些气笑—— 安木的收尾战,伤势过重的北泽一直陷入昏迷,等醒来时,异人已经消灭的差不多了,确实应该没见过他动手,可能看自己和皮尔走的近,便想当然以为自己也是个剑士。 “所以……您……” “我也想自己是个剑圣啊。”迟小厉拍了拍失落下垂的北泽肩膀,心道我还没人安慰呢,想了想,又告诫一句:“你母亲的事我很遗憾,心情我也理解,但不要急功近利,刚刚才突破七级,身体仍然处于亏空状态,别太勉强自己,也不要觉得见过皮尔这种顶级剑圣就瞧不上那些老师,至少目前来说,你还是能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更何况——” 迟小厉故意拉长尾音,表情突然有些不爽:“皮尔也不算最厉害的剑士……如果不是身处军伍,心无旁骛,他可能比现在更强一点。所以不要把皮尔当成最终目标,因为就算是他,也有仍在不断努力追求的东西。” 北泽眼睛一下子亮了,点点头:“您是说那位鼎鼎有名的库曼剑圣吗?” 库曼的剑圣很多,但如果将“库曼”和“剑圣”连用,所指的只能是一个人。 “……就那样吧,他也不是多厉害。” (似乎心情突然变差了……) 看着迟小厉别扭的表情,北泽有些苦恼,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 “木塔呢?我走之前他还在睡觉。”迟小厉没解释,朝里屋看了眼,床上的被褥已经叠的整整齐齐。 北泽解释道:“因为想邀请他加入‘联盟’,所以我送了一把长剑作为见面礼,是去年学院奖励给我的,还没开刃,本想明天陪他一起去,结果刚才就迫不及待到锻造科去了……” 迟小厉轻笑一声:“看来现在小孩子间也兴收买人心了。” 北泽脸红了下:“这不是……现在学院竞争激烈嘛,除了‘兄弟会’外,还有几个结社实力也非常强,像木塔这种‘青’色天赋,可是争相拉拢的人才……啊!” 不停顿也就罢了,被北泽尴尬的目光看着,迟小厉立马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道:“我知道我的天赋很差了,不要用这种怜悯的目光看我!” 不行,回头得跟皮尔商量下,给这小子“加点营养”…… “心胸宽广”的迟小厉,正合计着怎么打击报复,虚掩的屋门突然被推开,跌跌撞撞跑进一个看上去跟北泽差不多大的少年。 “不、不好了……” 北泽扶住他,这才注意到衣服上的血,表情一下子变了:“这伤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木塔一起去锻造科了吗?他人呢?” 新进来的少年喘着粗气,带着些哭腔:“对、对不起老大……我、我没能保护好他……” 原来两人离开住宿区,还没到锻造科,在半路便被一伙人突然袭击,不但将他打伤,还把木塔给带走了。走之前,为首的那个人还留下一句:“让北泽到南后区来领死。”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个的声音绝对是米尔豪斯!老大,明明是你交代的事,我却没干好,真是没用……” “别自责,打不过他不怪你……”稍微安慰几句,北泽深吸一口气,拳上青筋暴起,目光变得凶戾:“米尔豪斯……这个混蛋,真是不长教训。” 犹豫了一下,北泽转过身,面向迟小厉:“迟先生,您看……” “你们自己的事,我就不插手了,就算动手我也只会用剑。”迟小厉耸耸肩,摆出一副“自己解决”的态度。 毕竟参与这种小孩子的纠纷,在迟小厉而言实在是太掉架了,况且让这些少年经受点挫折总是好的,免得他们以为什么事都可以简单的用武力解决。 看懂了迟小厉的态度,北泽咬咬牙:“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毕竟皮尔老师教的那一剑还是太残虐了,我怕到时候真的忍不住下第二剑、第三剑……”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您在场,还能制住我。 虽然因为阶级差异,两人在各方各面都有很深的矛盾,但北泽和米尔豪斯仇恨远远还未到伤及性命的地步,与异人之间的血海深仇更是不能比。 之前冲动之下递出那一剑,北泽事后已经开始后悔了,再加上刚刚迟小厉的“提醒”,北泽不想冲动之下一错再错,到时坏了学院的规矩是小,耽误自己剑道的心境才是大。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之前那个黄毛小子也不是毫无顾忌,他不敢公然伤害木塔的。”迟小厉稍微分析了下,看向另一个少年,顺口问了句:“对了,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被劫的?” “离商、商业区南街不远……” 北泽正准备动身,一扭头,却忽然看到迟小厉表情变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道:“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沉思了半晌,迟小厉抬起头。嘴角带着莫名的笑容:“算了,我改变主意了,和你一起去一趟吧。” ………… 深夜,南后区。 作为学院内尚未开发完毕的部分,整个南后区计划建造一个大型训练场地,工程才进展到一半,在月光不显的夜空下黑漆漆一片,从远处看上去,如同吞噬光芒的怪兽,阴森而诡异。 秋风吹起,带着丝丝凉意,引得不少坐在台阶上的少年搓起手臂。 看着前面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背影,少年们感觉更冷了。 当晚,当自己老大在据点出现时,“兄弟会”的成员们都十分意外,也多少有些尴尬,毕竟那场耻辱的败北已经传遍学院,几乎所有学员都知道米尔豪斯被人一剑砍晕的事,听着身边的风言风语,向来趾高气昂的“兄弟会”,一下子变成了所有人的笑料,甚至不少上午刚刚被劝进来的新人,也偷偷或干脆正大光明提出退会。 整个结社上下士气正处于最低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老大。 “你们觉得我输了?” 淡漠的声音响起,所有人抬起头,却发现米尔豪斯脸上浮现出了诡异笑容:“输给一个一直被我们压一头的垃圾结社……所以有些人坐不住,准备离开?” 说话的功夫,米尔豪斯视线缓缓扫过后排,几个原本计划退会的老成员,在鹰隼般的目光下,瞬间如坠冰窟,慌忙将头低下去。 老大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或者说,眼前这个人的目光,是从前的米尔豪斯做不到的。 “其实你们的担心没错,北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晋升七级,甚至已经比我厉害——这是事实,但……也仅限今天中午了。” 米尔豪斯张开手臂,突然大笑起来—— “我,已经涅槃重生。” 略带沙哑的笑声回荡在室内,听在耳中,却如同拉锯般尖锐,寒彻心底。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今天中午北泽给我的耻辱,现在就要讨回来。还想继续呆在‘兄弟会’的,依然是我的兄弟,你们跟我来。” 说完,米尔豪斯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口。 经过最初的愕然,成员们开始动了。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开,那些本来打退堂鼓的,也咬咬牙跟了上去。 而后,在路过工事区的大街,他们遇到了“联盟”的人,其中一个貌似还是中午引发两人争端的那个少年。 走在最前面的米尔豪斯,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已经出剑了。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神速。 故意放跑那个“联盟”的成员,米尔豪斯带着昏迷过去的木塔,来到南后区。 期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显得压抑而紧张,终于有大胆一些的,忍不住提醒道:“老大……学院不允许私斗……您这样邀战,还把那小子打伤了,恐怕不符合——” 被米尔豪斯冷漠的视线一瞥,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做,需要你来教我?” 那个先前开口的人呆立当场,瞬间满头冷汗,直到米尔豪斯移开目光,才一下子瘫软到地上。 会、会死…… 这是刚才一刹那的感觉。 之后,再没人敢出声劝解。 半个祈时过去,远处终于亮起了朦胧的灯光。 米尔豪斯睁开眼睛,看着来人,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看到地上的木塔仍在昏迷,北泽将灯笼交给身边的同伴,向前一步,冲米尔豪斯伸出两根手指:“一打二,你选人。” 霸气无匹。 米尔豪斯谑笑一声:“是我打你们两个吧?不过怎么不找别人,他可是刚刚被我一剑砍了肚皮,你这个老大也太不懂得体恤成员了。” 北泽只是阴沉着脸:“你这样可是违反了学院规定,侯爵大人来了都不好保你。” “少废话,胜者为王——”米尔豪斯弹了下剑鞘,周安静的空气瞬间肆虐起风暴:“你该多带些人的,要不今晚死在这里,可没人知道是我干的。” 本能感觉不对,北泽还是没有退缩,顶着剑风再踏一步:“不长教训。” “铿”同时响起两道出鞘声。 夜空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剑光四耀。 剑与剑相抵的一瞬间,北泽便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手中的力量远比今天中午超出好几分,仅仅一个照面,自己的虎口就开始发麻,势大力沉的猛击与米尔豪斯原本的细剑剑技截然相反,凶猛程度甚至与北泽的巨剑不分伯仲。 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中午那一剑有部分运气成分,但按道理来讲,自己的实力确实在米尔豪斯之上,哪怕伤势未愈,在经过皮尔老师的点拨后,也应该拥有碾压的资本。 然而交手十回合,北泽已经开始渐渐落于下风。 越想越觉得不对,再一次交锋过后,北泽猛然拉开双方间的距离,试图调整呼吸,却看到米尔豪斯眼中闪过一道光,当下心中大警,本能又向后拉开一段距离,接着眼角隐约闪过一道黑光,似乎只是米尔豪斯手腕动了一下,腹部便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嗤——” 血花四溅,北泽猛一咬牙,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受了伤,甚至连低头查看的时间都没有,毫不迟疑向侧面跳去。 刚刚位置后面的立柱,瞬间被切成两段。 拉开足够距离后,北泽终于得到暂时喘息的机会,捂住伤口,看着米尔豪斯手中隐约缠绕黑气的剑,眉头微微抖了一下。 正文 第二三一章 乱局 “我不会出面插手你和那个黄毛的恩怨,木塔少年也由你来救,我要去做点别的事情……” 想起临行前迟小厉的话,北泽咬牙从地上站起来。米尔豪斯暴涨的力量确实出乎他的预料,眼下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救援,所以只能靠自己来克服眼前的难关。 “惊讶吗?” 戏谑的笑声响起,米尔豪斯似乎觉得稳操胜券,不再像先前那样暴风骤雨般的猛攻,反而开始闲庭信步,耷拉着手臂,一步步靠近。 可越是这样满是破绽的动作,北泽越觉得他身上好像无懈可击,在脑海中先后规划出七、八种进攻路线,接连被一一否决,好像所有攻击都会被米尔豪斯轻而易举挡下。 明明同样是七级,双方中午时实力还有一定差距,现在却突然反转,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正常现象。 北泽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拉开双方距离,微微眯起双眼:“你吃了秘药。” 米尔豪斯笑了,眼神却是猎手看着猎物: “离答案很近咯~” 见对方承认,北泽却丝毫不觉得轻松—— 这个回答,太轻易了。 “任何能短暂提升实力的秘药,都会伴随着剧烈副作用,冒着留下终生后遗症的后果,只是为了打倒或杀掉我,值得吗?” 北泽开始尽量拖延时间,虽然他对秘药的了解有限,但这种急性起效的药,想来持续时间应该也是有限的,米尔豪斯更不可能真的吃那些效果猛烈兼副作用极大的的猛药,所以只要将时间拖长,药效过去,不用等老师到场,自己也能解决问题了。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一定是最艰难的时刻,米尔豪斯一定会在药效彻底失去前,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如何防下最后的反击,将是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 先前被震颤的手臂已无大碍,北泽稍安,暗中提气,冒着撕裂腹部伤口的风险,让整个人出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米尔豪斯没有丝毫焦急神色,像是根本不在意时间限制,依旧漫不经心的一步步走过来。 “让我猜猜——你在想为什么我不马上杀过去?” 北泽瞳孔缩了缩,没有回答,只是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 那道缠绕在剑上的黑气,似乎比刚刚更加浓郁了。 注意到北泽的眼神,米尔豪斯主动举起手,耀武扬威般挥了挥剑:“观察力不错嘛……是不是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既然你马上要死,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 话说到一半,米尔豪斯眨眨眼,突然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告诉你嘛,就带着不解和悔恨下地狱,然后死不瞑目吧。” 话音未落,猛烈的恐惧感袭遍北泽全身,甚至比先前还要浓郁的黑气漫布视野,北泽本能举起剑想要挥开迫近眼前的黑幕,但在剑尖即将接触的一刹那,心脏莫名颤了一下,结果手臂下意识回缩,而也就是这瞬间的犹豫,救下了他的性命。 “嗖!” 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迟了半拍,血肉撕裂的剧痛才从手臂传来,辛咸的液体涌上喉头,北泽强行咬住牙,右手已经失去知觉,只能用左手接过剑,倒握剑柄,立刻向侧身挡去。 “乒乒乒” 接连三声脆响,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黑色利箭带着巨大惯性,将北泽整个人向旁边推去。 待站定细看,出自学院锻造科、采用坚固的曜石材质精心制成的巨剑剑脊,已然多出三道微小的裂缝。 落在地上的黑箭,如同完成了使命,边缘开始模糊起来,最后化为一道黑雾,再次与背景融为一体。 “不是实体……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亲眼见到黑箭消失,饶是经历过多次大场面的北泽一也不禁惊骇万分,他原本还以为是米尔豪斯使用的暗器,却没到将剑击出裂痕的,竟然只是散布于四周的黑雾。 这不是说,米尔豪斯可以近乎无限使用这种黑箭? 彻底陷入绝境,北泽一边心急如焚的想着对策,一边还要警惕暗中袭扰的黑箭,尤其在这种没有月光的夜晚,想要从不知伸展到何处的黑雾中突围,实在是难上加难。 “嘶……唔?” 右臂的痛感越发强烈,北泽低头瞥了一眼,却悚然发现,被黑箭所伤的部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蛛网般的黑色脉络向周围延伸,现在已经爬到肩膀的位置。 “诅咒一类的东西吗……可恶!” 虽然眼下还不清楚这些“蛛网”究竟有什么副作用,但想来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等到发作,再想处理就来不及了。 北泽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眼看蛛网马上就要爬到颈部,咬咬牙,抬起巨剑,对准肩膀砍了下去。 “噗哧——” 如同气球被戳破的声音响起,巨剑依旧停留在半空中。 北泽茫然低下头,视线正好与脸上同样布满蛛网的米尔豪斯相对。 手中的剑,已经有半截没入自己身体。 “算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达到今天这种地步……就当临死前的馈赠好了,告诉你个秘密哟——” 米尔豪斯咧着嘴,食指轻轻点上北泽额头,将他向后推去。 “我现在已经是一级剑豪了。” “以后学院中,只会有我一个天才。” “任何胆敢与我作对的,也只有一个下场……” “哈哈哈……” 意识渐渐远去,北泽努力伸长手,最后只能徒然跌落到地上。 黑幕撤去,原本还焦急等待结果的“兄弟会”众人,看到老大走出来,却没人敢上前祝贺。 北泽的出血量,已经超乎寻常了。 一位备受关注的天才学员被杀,哪怕是侯爵出面,恐怕也难以保全自己儿子。 因为学院的上级,是现今掌握整个利亚大权的泰勒公主。 然而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指责。 从黑幕中走出来的米尔豪斯,全身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黑色纹路,浑身散发的不详气息更是远超之前,将所有人冻在原地,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看我赢了不开心?” 米尔豪斯扫视一眼,被看到的赶紧低下头,慌张鼓起掌来。 “老、老大神威盖世!” “不愧是老大!北泽这种贱民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 米尔豪斯脸色稍缓,微微翘起嘴角,抬起手臂,端详着皮肤上的纹路,眼神渐渐迷离起来:“这份快要跃动在肌肉中、仿佛快要抑制不住的力量……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现在的我,哪怕是面对剑神,也绝对有一战之力!” 仰天大笑了一阵,米尔豪斯突然低下头,身形一晃,出现在最近的一个少年身边,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伍兹,你现在是五级剑士吧?不行,太弱了,我的‘兄弟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看着米尔豪斯狰狞到癫狂的笑容,被抓住的少年止不住抖动起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求道:“老、老大……我给大家丢脸了,我这就退会——” “嗯?” 米尔豪斯眯起眼睛,满脸阴寒,一字一句道:“你想退会?” 少年险些吓得当场昏厥过去,裤子瞬间就湿了,拼命晃起脑袋: “不不不……我、我哪敢——啊——” “咯喀。”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米尔豪斯松开软成一滩泥的少年,双目寒光四射:“如果有谁再说出‘退会’这种话,我都理解为对我的背叛。” “对于叛徒,我绝不姑息。” “现在,还有人有疑问吗?” 没人回答。 米尔豪斯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手中的力量……这份货真价实的力量,可不是日以夜继拼命努力所能达到的。那边的贱民,下场都看到了吧?就算天赋高有什么用,在我面前只不过是随手碾碎。”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重新脱胎换骨的机会。” 米尔豪斯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扔到地上,滚落出几个拳头大小的黑色果实。 “这里面便是我突然变强的秘密——‘神果’!可以永久性提升你们的实力,而且与秘药不同,没有任何副作用!看看我,看看这份力量!难道你们不心动吗?能够进入我‘兄弟会’的,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但眼看北泽这些贱民不费多大功夫却能高高在上,你们不会感到羞辱吗?” “醒悟吧!你们的青春不该浪费在日没夜在的修习中,学院这种舞台,对于我们实在是太小了!” “‘神果’所赐予的这份力量,早已超越学院能给予的一切恩惠了!” 米尔豪斯脸上闪耀起诡异的光泽,附着在皮肤上的纹路仿佛活过来一般,无形渗透进空气中,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皆是心头一震。 老大说的……好像有道理啊? 凭什么那些贱民能拥有超越我们的天赋? 凭什么他们可以获得和我们同样多的资源? 凭什么…… 我就不能和老大一样强? 凭什么这个破学院能关住我的脚步? 贪欲、野心,一瞬间被放大。 所有人看向布袋的眼神,开始火热起来。 米尔豪斯张开双臂,眼中光芒万丈:“加入我,同伴们——今天,便是我们统领学院——不、统领这个世界的荣耀日!” ………… 同一时刻,剑术学院东部,旧训练场内。 金属交碰的脆响震耳欲聋,整座训练场都已经残破不堪,墙面到处是触目惊心的剑痕,场地中央剑光闪烁间,两道身影错身而过。 “扑通”一声,身材更为健壮的男人直直向前倒下。 “你还以为,我是那个能被你随意踩在脚下的软柿子吗?”黑影渐渐凝结,走出一个整张脸布满黑纹的纤瘦男人。 先前倒下的男人勉强撑起身体,捂住嘴巴,却还是挡不住指尖淌下的鲜血。 “艾什……为什么、要袭击我?” “摩力克!”纤瘦男人突然激动起来,闪身至摩力克面前,抬脚将他踢到墙上:“别装蒜了!明明是个下民,却能担任高级班的教员,而我只能去管那些垃圾!凭什么!整天还厚颜无耻的和我‘兄弟想称’,你以为自己是谁?学院上层那些混蛋,只会刚愎自用,以为你比我强,其实他们根本就发掘不出我的真正力量!现在看到了吧?真正拥有力量的,到底是谁?!” “咳……呵呵……” 艾什面容瞬间扭曲到一起:“死到临头,你还笑!” 摩力克扶着墙想站起来,试了几下,却最终还是失败了:“我是在笑自己愚昧……原来你一直是嫉妒我的,我还拿你当朋友……这份力量,已经达到剑圣了吧?敢吃这种秘药,不怕死的快吗……” “真是无知呢。” 艾什嗤笑两声,怜悯的看着前‘兄弟’:“不要拿秘药这种垃圾侮辱‘神果’,这可是神明赐予我的力量!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掌握!” 摩力克艰难的摇摇头:“可惜最终也不是你的力量……哪怕你恨我,但靠着外物提升,即使赢了,真的会开心吗?而且杀了我,学院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的……” “学院?” 艾什眼神玩味的看着他,默默拔出插在地上的剑,一步步走过去。 “在你临死前,不妨告诉你个秘密。” “从今夜以后,这个垃圾学院,将不复存在。” ………… 与此同时,学院内最高建筑楼顶,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栏杆上,双脚荡啊荡,眼神发光的看着底下嘈乱起来的学院。 到处都有惨叫,到处都是剑光。 男孩天真的脸上,噙着陶醉般的笑容。 “真是……美丽呢。为了追求自我欲望而甘愿献身的人,果然是伟大的。” 这句话带着几分感慨,明显是自言自语,却莫名其妙被另一个声音接上:“有吗?我怎么觉得很无聊啊。” 不断晃悠的两条小腿瞬间停住。 一身便服的青年走到栏杆旁,眯起眼睛向下看,啧啧嘴:“一片乌烟瘴气,动静真不小呢……看来潜入了不少人——不对,要是这样我应该早就发现了,是用了什么方法吗……” 男孩侧过头,友好的笑了笑—— “你他妈是谁啊?” 青年也跟着笑了,抬起手,像是打招呼一样—— 然后毫不客气扇了他一耳光。 “小孩子不要骂脏话哦?我是注定要成为剑圣的男人。” 正文 第二三二章 乱局(二) “你……”男孩满眼愕然,一手捂住脸,一手指着迟小厉。 “看来你真的不认识我啊。”迟小厉打了个呵欠,伸出手,男孩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结果只是擦去眼角的湿气:“我还以为是条大鱼呢,连我都不知道,看来你在‘不灭信仰’的地位不高啊。” 迟小厉有点不满,上次两个“神使”来打招呼,他还以为之后会有针对自己的行动,最起码自己的名字在“不灭信仰”也该人尽皆知,却没想到今天藏在幕后的黑手竟然都不认识自己。 迟小厉一脸失落的样子,被男孩看在眼中,眉头当即拧到了一起。 黑雾开始蔓延。 “不管你是谁,既然知道我们组织,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男孩桀笑起来,眼中的恨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也不知是因为刚才的一耳光,还是秘密被知晓。 虽然这副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使用起来不怎么得心应手,但对付这个平平无奇的剑士,还是绰绰有余。 迟小厉又抬起一只手,男孩脚步微顿:“怎么,想求饶?” “别急着送死,不先看看下面的好戏吗?” 男孩冷笑一声,眼角随意向栏杆外瞥了一下:“从今夜之后,这个剑术学院将成为我等‘不灭信仰’的预备队,天赋出众的学员都会为成为我等同伴而倍感荣耀,利亚高层,连同那个公主在内,马上就要——” 散播整片大地的黑雾,如同墨池被倒进牛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开一个大圈。 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不可能!” ………… “啊——” 如同野兽的嘶吼,几十名吃下“神果”的“兄弟会”成员痛苦的捂住脸,越来越多的黑色纹路爬上他们四肢,等全部浸染后,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我感受到了!” “这难以置信、货真价实的力量!” “啊啊啊——” 看同伴一个个站起来,眼中闪烁着黑光,米尔豪斯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你们都已经接受了神明的恩赐,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注定要成为改变世界的力量!” “谨遵老大命令!” “老大!那个和北泽同来的贱民似乎回去求救了,要不要半路拦下他!” 米尔豪斯摆摆手,脸上噙着冷笑:“没必要,现在整个学院已经乱成一锅粥,教员们都自顾不暇,不会有人过来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去帮助学院内其他同伴,将学院占领后,再对整个利亚发动挑战——” “吼——” 高亢的欢呼响彻夜空。 米尔豪斯一马当先,转身向北边的城区走去。 为什么要占领学院、为什么要推翻利亚统治……这些疑问只是在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甚至连短暂的停留都没有,然后便烟消云散。 因为这份力量,就是要用来完成这种惊世骇俗的大事件。 “咳咳……” 极细微却又极清晰的咳嗽响起,在这高涨的欢呼中有些扎耳。 “真是命大啊,这样都没死?” 看着缓缓从地上爬起的北泽,米尔豪斯停住脚步,脸上闪过一瞬的疑惑,不过很快就对身边的手下颔首:“把头割下来。” “是!” 领命的青年化为一道黑色闪电,眨眼来到北泽身前,抬剑就对还未完全直起身的北泽脖颈砍下去。 “焚烧——” 不带丝毫感情的机械音回荡在场地中,极远处亮起一道炽烈光芒,而后越来越大,直至眼前时,已经彻底化成光柱般的火焰,将青年连同半空中的剑一起贯穿。 身上被开了个大洞,青年痛苦的挣扎了两下,最后终于一动不动,皮肤上的黑纹也如潮水般迅速褪去,溶解在周围的黑暗中。 “女人?”米尔豪斯眯起眼睛,一个曼妙的身影走到北泽身边,在他胸口摸了两下,似乎在确认什么事情,之后毫不犹豫,将贯穿北泽身体的长剑拔出。 “噗咳……” 剑拔出的一瞬间,北泽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太踏马疼了。 整个身体的力量都被抽走,仿佛内脏、肠子一起被挂在钢锯上来回摩擦的痛感,倒是令人清醒的最好催化剂。 苏醒后,北泽第一时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想要站起来却浑身无力,尝试了半天,最后才惊讶的确认——自己没死。 为什么会没死? 胸口处还插着米尔豪斯的长剑,身下的出血量怎么看都不像是安全范围内,更何况还有奇怪的诅咒在身上…… 任何一项恐怕都是足以致命的伤害,但自己却仍然活着。 以不被察觉的轻微动作扭过头,肩膀的黑色纹路还在,甚至已经攀爬至胸口中央,但奇怪的是,在靠近左胸的位置,纹路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避开了某个区域,形成一个极为诡异的圆。 就好像心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保护了起来。 没等北泽有细思的功夫,米尔豪斯那边已经说完了,眼看就要向商业区前进,即使仍不清楚学院中的状况,北泽还是本能想要拦下他。 然而出乎预料,虽然心脏仍在跳动,但也仅仅是保住一条性命,与北泽想象中的行动力相差甚远,刚刚撑起来,身体被撕裂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呻吟。 致命的失误。 黑光闪烁,北泽懊恼的闭上眼睛,却久久没等到那一剑,慢慢睁开眼时,身边竟然出现一个面容冷淡却貌若天仙的精灵。 女性精灵在他胸口碰了几下,嘴里念叨着诸如“结界确认”之类意义不明的话,不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搭在插进身体的剑柄上了,北泽身体一抖,想制止却慢了一步,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释放出毁天灭地的疼痛,如同心肝肺被按在砂纸上打磨,差点直接夺去他的意识。 “明明长得这么可爱……动作却这么粗暴……” 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北泽碎碎念了一句,捡起散落在旁边的剑,伸手拍向女性精灵的肩膀:“感谢你的救助,小姐……不过这里由我来挡着,麻烦你去城里啊噗——” 突如其来的肘击,配合势大力沉的过肩摔,北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视野便天翻地覆起来,等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放倒在地,巨大的冲击将肺中本就不多的额空气挤出,连同伤口牵引,让北泽再次呕出一大口血。 “‘男女授受不亲’——这是迟小厉的告诫,所以请不要作出逾矩行为,依依如此解释道。” 躺在地上的北泽已经想哭了—— 还有这种道理? 自己只不过是下意识想拍肩膀,就算是授受不亲了?那个什么狗屁迟小厉到底交给人家了些什么—— 等等…… 似乎听到了个耳熟的名字? 北泽瞳孔一张,神情有些呆滞:“你、你是迟先生的人?” “给予肯定答复。”少女点点头,精致的面容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感情。 不顾疼痛,北泽挣扎着站起来,语气有些激动,下意识想要拉住她的手臂,但再快抓住时及时停住,讪讪的收回手:“迟先生知道这件事吗?学院内似乎也出了问题,他是不是已经出面解决了?还有……” “喂。” 米尔豪斯阴沉着脸,向前走出一步:“你们两个过家家玩完了吗?是不是可以看一下我呢?那边那个女人,杀了我一个手下,以为自己还能活着离开?” “杀了她!” “让我去!” 米尔豪斯背后开始骚动起来,依依叹了口气,像提宠物般抓住北泽肩膀,将他扔到身后。 “他的结界不知能持续多久,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躺在地上——依依送上真诚的劝告。” “可是你一个人——” 依依不再搭理他,转过头,面对米尔豪斯,声音如同宣告判决般冷淡:“任务其二,清除与异人相关的事态。” 异人?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头好痛……米尔豪斯脚步虚晃了一下,目光中闪烁起一丝挣扎,不过很快又黯淡下来,重新变回空洞的虚无。 “杀。” 米尔豪斯将手一挥,早已迫不及待的手下便如同一头头饿狼,嘶吼着奔涌出去,一时间涌起遮天蔽日的黑幕,将整个世界隔绝。 站在黑幕外,米尔豪斯木然的看了眼天空,结局已定,在这里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便继续向商业区前进。 “焚烧——” 然而本该安静漆黑的夜幕,在一道不大的声音下,骤然被撕破。 “什么?!” 如同罩在烛火上的蛋壳被敲裂,密密麻麻的裂缝迅速蔓延至整个黑幕,在某一刻,彻底崩碎,高温热量席卷向周围,连同天空一起,映照的如同白昼。 “这、这绝对不是学生的力量!” 米尔豪斯被惊得说不出任何话,仿佛身上的衣服都要燃烧起来,看着一步步从火光中走出的少女,圣洁而冷漠,如同天使般美丽,却又像地狱中的刽子手带来死亡。 这是怪物——不可能战胜的。 作为生物的本能,米尔豪斯想要逃走。 “啊——” 剧痛袭入大脑,米尔豪斯哀嚎一声跪到地上,身上的黑色纹路如同活过来一样,疯狂蜿蜒攀爬,不多时便彻底将所有皮肤覆盖。 眼睛、鼻子、嘴巴……五官全部被墨色侵染,再没有一丝人类的特征。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原本被火焰驱散的黑幕,像是找到了寄宿一般,从四面八方向这边靠拢,沿着地面,一丝丝传入米尔豪斯体内,使他身体越来越大,最后彻底成为一个身逾十米的怪物。 “桀——” 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吼,令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 ………… 隐约能看到巨人的轮廓,男孩恢复了最初的笑容:“萤火之光,最终也逃不过被黑夜吞噬的下场。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内,这个学院今夜就将终结,这个国家也注定走向灭——” “啪!” 被巨大的惯性打在地上,男孩滚了两下才止住身形,捂住高肿的侧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仍在原地的青年—— 怎么可能! 注意力明明一直在他身上,到底是什么时候…… 青筋暴起,因为过于愤怒与屈辱,男孩整个身体开始发起抖来。 “小角色就老老实实看戏,哪来那么多废话,不知道扇你手掌会痛吗?”迟小厉闷闷不乐的抖着手臂,给了这边一个白眼。 “我杀了你!” 男孩暴喝一声,从栏杆后拔出提前准备的匕首,遍体如墨,在夜色掩护下,带着诡异光泽向迟小厉刺来。 “在地狱中后悔惹到我吧!” 在男孩原本的计划中,这把匕首是用来针对可能赶来救场的莱因哈特或者约翰,以现在这副身躯,想要正面战胜他们绝无可能,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做了两手准备。 然而青年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让他终于忍无可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个混账杀掉。 电光石火。 男孩展现出足以超越寻常剑圣的速度,双方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青年依旧维持着散漫的动作,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果然冲动了……”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如此浪费,男孩心神松懈的刹那,却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 自己的速度是不是变慢了? 眼看匕首就要插进青年胸口,甚至已经能看清对方衣襟的绒毛,但两者之间却仿佛隔了一座泥潭,男孩身体渐渐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在无声的恐惧中,终于静止在空中,彻底无法动弹。 迟小厉轻轻捏住身前的匕首,看了眼,在男孩几乎要瞪爆眼眶的注视下,随手将其握碎。 “比安琪拉那把还是差很多……嗯,倒是跟卢登堡那个卫队长中的一样,这种东西果然可以量产啊。” 迟小厉走到栏杆旁,也不知是自语还是对男孩:“先煽动学员,又在教员中安插叛徒……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将反抗扼杀在摇篮中?” 男孩咬紧牙,眼中闪过一道阴翳,冷笑道:“你阻止不了!这是大势所趋!我们注定会赢得最后胜——”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响彻夜空,一朵蘑菇云在绚丽的背景下冉冉升起。 巨人的上半身彻底消失不见,颓然倒在地上,引起不小的震动。 迟小厉笑着回过头,拍了拍目光呆滞的男孩肩膀:“你刚才说啥?” 正文 第二三三章 乱局(三) 时间稍稍向前回溯。 新近成立的皇城卫队总部,正在检阅部署的莱因哈特,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 “皮尔将军,好久不见啊。” 莱因哈特与皮尔面对面坐着,笑着将桌上的杯子推过去。因为军中禁酒,所以桌摆的是一壶清茶。 “上次见面,应该还是四年前,回都汇报战况那时候吧?”皮尔朝窗外看了眼,点点头:“很不错。” 虽然两人年纪相仿,但和出身贫寒的莱因哈特相比,皮尔这位战功卓绝的未来公爵身份还是略高一点,即使先前盖亚保卫战立下大功,莱因哈特也注定达不到公爵的高度,不过两人又都是洒脱之人,也不在意太多繁琐礼节。 被这位“军神”称赞,莱因哈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唯独眼神间多了抹苦涩:“谬赞了……毕竟我只是个公会会长,在城防布置这些方面,跟你这种专业人士比还是差了不少……而且要是早点布置,就不会让殿下陷入那种危机了。” 皮尔稍稍沉默了下,他已经听说了泰勒以身犯险启用战略级魔法的事,即使过去这么久,第一次听闻时仍然捏了把汗……大概也只有瓦伦丁这种疯子,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这种事确实意料不到,你也不要太自责,权当长一个教训,只要根绝以后再发生类似的问题就好。” 皮尔敲了敲桌子,视线锁定铺在桌面上的城防地图:“君岭的具体布置你比我清楚,所以这次联合卫队,无论是人选还是实际操作,都由你来主导,我在旁边辅助……不要推脱,这也是泰勒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多说了。” 见皮尔说的坚决,莱因哈特咽回推辞的话,趁着机会难得,就部署时遇到的几个疑问,和皮尔热烈讨论起来。 “关于城西兵力,之前是由‘圣瓦伦丁’的卫队值守,现在仍然空缺,我想……” “皇城内的部署也有待商榷……” “内城区的战略级魔法,如果巧妙运用……” 两个祈时后,一份关于预防异人兼“不灭信仰”入侵的方案部署初稿拟定完毕,两人又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确认没问题,才舒活一下筋骨,从座上站起来。 “听说之前和查尔科夫的战斗,你领悟剑域了?”皮尔走到窗边,发梢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扬起。 谈完公事,剩下的时间,自然就可以谈谈私事了。 莱因哈特也走到另一边,咧咧嘴:“算是因祸得福、破而后立吧,不过跟你的‘光域’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可不带这么埋汰人的……或许两年前我还敢自称利亚最强剑士,但现在嘛……” 皮尔转过头,抬起眼,挑衅味十足:“我觉得还是。”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争斗的……不过能和‘龙骑士’较量一番,绝对是难能可得的宝贵经验啊。” 莱因哈特挺直胸膛,同样战意盎然。 两人一个重剑一个细剑,都算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虽然属性不同,但达到这一级别的强者,阴或者阳,差别已经不大了。 就像皮尔的‘曙光’,明明是重剑,却能发挥出令细剑都望尘莫及的速度,莱因哈特的“剑心”同样可以使出势大力沉的轰击。 既然双方都有意向,当即便拍定去演武场比试一下。 只不过中途,出现了点“意外”。 “那是什么?” 极远处的天空亮起一道微光,起初极其遥远,不过很快,便在两人的视线中越来越大。 “魔法师?”皮尔眯起眼睛,隐约看清火光中有道人影,不免有些惊疑:“应该不会有人蠢到在这种时候袭击……不过还是要防患于未然,我过去看看。” 金光拔地而起。 莱因哈特对刚刚进来的副手吩咐了几句,也跟着金光冲向那道人影。 “你是……”看到浮在空中的精灵少女,皮尔发出惊讶的声音。 ………… 将男人手中的剑打飞,莱因哈特走到墙边,扶起血泊中的壮汉。 “你、啊……您是……” 摩力克认出眼前男人的模样,瞬间激动起来,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红润,被莱因哈特即使按住,往嘴里塞进一颗药丸。 “平缓呼吸,你伤的很重。” 狠厉的风声逼近,莱因哈特头也没回,周身瞬间激起无形剑域,将突袭而来的利剑挡下。 “他是学院的老师?” “是,刚刚……突然袭击我。” 看着拼命突刺剑域的男人,莱因哈特眼神有些凝重:“身上那些黑斑是怎么回事……让人很不舒服啊。”“嘶啊——滚出来滚出来!莱因哈特我要杀了你!那样我就是利亚最强的剑——” “不落要塞?犀牛。” “啪叽。” 如同肉泥摔在粘板上的声音,被突然外扩的剑气冲击,男人如同激射的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后,狠狠砸进墙壁。 “莱、莱因哈特先生……还有很多教员和学员,他、他们现在……” “好了,我大致清楚状况,那些地方有别人在帮忙,别说话了。” 大概是心神彻底松懈下来,摩力克倒头昏了过去,莱因哈特轻轻将他放到地上,抬剑在墙上一挥,立刻破开一个数米高的口子。 “带这位教员去医厅,检查另一个人身上有没有有用线索,你们两个小队去住宿区,帮助那些学员……凡是身上带着黑斑的,可以认定为敌人,允许当场格杀。” 刚刚处理完周边残局的几个小队领命,四散而去。 “竟然在毫无察觉间搞出这么大动静……果然要动真格的了吗?” ………… 圆月从乌云后艰难爬出,将柔和的月光洒向大地。 遍布学院的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哦,看来救兵到了。” 远处亮起一片夸张的金光,将最浓稠的黑雾打散,也狠狠敲在被限制行动的男孩心头。 “怎、怎么会……他们为什么……” “别问这种低级的问题了。”迟小厉走到男孩脸前,笑眯眯道:“我觉得现在还是谈点有意义的话题比较好,比如说——” “你们老大在哪里?” 正文 第二三四章 宝宝心里苦 “你们老大在哪里?” 迟小厉故意含糊了一下,男孩的直属上级可以算老大,那些“神使”更可以算老大,他也不清楚这次事件幕后究竟是谁在筹划,干脆让对方自己说。 男孩嘴角翘起,满眼揶揄的看着他:“你觉得我会说吗?” “会的。”迟小厉跟着笑道。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杂毛小子。” 男孩语气突然老成起来,圆润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绽出精光:“这次的耻辱与失败,我记下了,就暂且再给利亚一点苟延残喘的机会吧……” “‘剑鬼’——这是我的名字,记住,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了。” 说完,男孩脑袋一歪,彻底昏迷过去。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侯爵宅邸,刚刚恢复意识的男人活动一下僵直的手臂,面色铁青,眼神阴寒的看看窗外,起身向门口走去。 “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混蛋……之前的资料中可没有他,可恶……” 男人眼皮剧烈跳动着,越想越气,抬手将身边的柱子打断。 这条铺垫两年的引线,本就是为了防止瓦伦丁事败而做的后手,却没想到就这样被连根拔起。 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出的纰漏? 男人想不通,似乎一切的问题症结,全部集结在那个谜一样的男人身上。 从他后面的话中判断,莱因哈特与皮尔并非事先便在学院中埋伏,他们只是接到情报才火速赶来,以此来讲,原本潜伏在城中、直到今日才发难的棋子也并非身份泄露,计划怎么想都应该完美无缺。 难道问题是出在自己的闲来之笔? 男人停住脚步,咬紧嘴唇,突然发现这个可能性反而是最高的。 作为身份伪装的侯爵府上的剑术老师,本身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这在几年间已经证实过,倒是那个米尔豪斯,自己心血来潮想要在既定计划中添一笔,将利亚下一代苗子尽量抹杀,出发本意或许是好的,但过程中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米尔豪斯被人察觉到异常,所以才会有所防范。 男人眼前不禁又浮现出青年贱笑的表情,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嘎吱作响。 “下一次,不要让我再碰到,否则——” “否则请我吃个饭?” 冷不丁在身后响起的声音,让男人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回过头,看到身后空空如也,才拍拍胸口,重新转过身,长出一口气:“果然是幻——” 近在咫尺的熟悉贱笑,让男人心脏停跳半拍。 “是幻觉……” “是真的啊。” “不、不可能——” “啪!” 迟小厉揉揉手,冲摔到地上的男人翻了个白眼:“这下还是幻觉吗?” 男人脸上一瞬间闪过无数情绪,最后眼神一凛,带着视死如归般的气魄,“铿锵”一声拔出长剑,一个后空翻从地上站起,狞笑道:“既然你急着送死,我就大发慈悲的满足这个愿望!” 黑雾闪动,男人的身影开始渐渐模糊。 “这是我苦心孤诣砥砺十年的影刃,做好被凌迟的觉悟吧。” “你不该惹我的。” “到地狱中后悔去吧。” 黑雾凝集,男人化成三个,如同影分身般,却说着截然不同的话,脸上还带着不同的戏谑表情。 “这招有点眼熟啊……哦,那个神使也会,不过你和她比,火候差远了。” 三人将迟小厉围在中央,正准备猛攻过来,突然见到青年身前亮起四道颜色不同的魔法阵,动作瞬间僵在空中。 “……” 错觉。 怎么可能有人会四重同构?还是四种属性不同的魔法? 而且他刚才有吟唱吗?是我眼花了? 总不会是无吟唱魔法吧? 所以肯定是错觉啊。 笑容重新出现在三个男人脸上。 “别耍这些无用的花招了。” “我早就看破了。” “拿命来吧!” 三道黑影同时激射而出,裹挟着浓稠而不祥的黑雾,带着粉碎一切的气势朝迟小厉扑来。 下一刻,便是震耳欲聋的两声闷响,无形的冲击卷起漫天尘土,让月光都黯然失色,整个花园地面皲裂开来,所有景观瞬间被破坏殆尽。 一道黑影突围出来,眨眼间消失在假山群中。 “什么怪物……那个到底是什么怪物!” 男人头也不回的向外逃窜,齿缝间仍留着颤音,如同被惊扰的兔子,哪还有一丝先前的嚣张气焰,脸上只剩遮掩不住的惊慌。 刚刚的进攻只是幌子。 即使嘴上如何不信,男人在内心深处,几乎是第一时间确认了——自己遇到的,是个怪物。 他有些理解最初见到青年时,对方说的那句“连我都不知道,只是个小角色罢了”的意思了,原本他还以为是对方不知天高地厚,这种想法甚至在附身被擒后也未改变,但真等到全力应对时,那份深深的恐惧才刻骨铭心。 差距实在太大了。 所以在领悟到自己无法战胜后,男人果断选择逃走,但对方那种诡异的束缚魔法却又极为棘手,所以他只能借助分身剑技掩护,在其余两道假身前冲的同时,真身稍慢一步,等到青年避无可避,再迅速转身逃跑。 “看来是没追过来。” 已经离开侯爵府范围,男人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安全,才从房檐上落下,开始调整先前紊乱的呼吸。 “跑累了吗?” “——”没有任何准备动作,男人如同爆竹般拔地而起,几个腾挪间,已然消失在结构复杂的街区中。 “这样你还能追上?” 没有留任何余力的全力飞奔后,男人终于力截,再次确认身后没人跟来,倚着墙壁大口喘起粗气。 “累了吧?” “……”男人几乎是哭着起身,也不管东西南北了,手脚并用在楼阁间攀来附去。 彻底用尽力气,男人脚底一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两眼一黑,从墙上摔了下来。 “要不要喝口水?” 睁开眼睛,依旧是那张怎么看都欠揍的脸。 男人茫然的看向四周,亭台楼阁,水榭假山,一如战斗前那样。 “你用那个三道分身的时候,我就把这附近的空间隔开了,所以刚才你一直在原地跑哦?” 男人哆嗦着接过水杯,喝了口。 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正文 第二三五章 意外来信 月色褪尽,天边隐约现出鱼肚白。 整夜风云过去,学院内的收尾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在乱战中受伤的教员与学生都被第一时间送至最近的医厅治疗,趁乱混入与原本就掺杂在教员中的“不灭信仰”成员除极少数外,尽数伏诛。 因某些原因而临时倒戈,或者受人蛊惑加入敌营的教员与学生也有不少,不过在被控制住后,接近天亮时分,所有服用过所谓“神果”的人,在某一时刻,身体如同泄气的皮球,迅速干瘪下去,毛发皮肤全部加速衰老,不多时便成为一具具干尸。 根据现场的医者判断,这些人的死因似乎和身上的黑色纹路有关。 至于闻讯赶来的学员家人,尤其是被蛊惑叛变的那一小撮,在经过一夜忐忑,四处寻求关系赦免后,突然听到自己孩子不治身亡的噩耗,当场便晕过去十几个,其中也包括了侯爵夫人。 “一、一定是他们把米勒害死了……呜呜呜……你这个当爹的到底管不管?你的儿子被他们构陷害死了!你还站在这里无动于衷,好狠的人啊……” 侯爵夫人拉住丈夫的衣襟,不断用手捶着他的胸口,几度哽咽,差点又晕过去。 “救不了的,救不了的……”原本精明矍铄的勒夫侯爵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稠密的黑发一夜白头,嘴唇干裂出血,却也只是直愣愣看着学院门口的方向,托住妻子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妻子。 因为身份原因,勒夫几乎在第一时间收到学院出事的消息,本就为最近贸易计划殚精竭虑的老侯爵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赶来,却从莱因哈特率领的亲卫队那里听到了不好的消息—— 米尔豪斯作出叛国行为。 想都没想,勒夫第一反应便是儿子被人利用,他不会怀疑莱因哈特说的话,但要让那个虽然不上进却也不敢惹大麻烦的长子作出这种事,他更不信。 勒夫马上想要找学院上层谈,却很快知晓另一件事—— 连教员内都掺杂了叛徒。 整个学院已经进入最紧急状态,亲赴现场的“龙骑士”下令,对所有沾染“黑气”的人员杀无赦,绝不能心慈手软。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老侯爵身子一晃差点坐到地上,眼看将消息带出的卫队成员就要转身回去,向来行事硬朗的侯爵大人当即就跪到地上,恳求留他儿子一条性命,结果闹了不小的动静,最后甚至由副队长出面,才总算将他拉起。 不过关于皮尔的命令,除了莱因哈特外,现场也没人敢更改,好在救援及时,经过最初的乱战后,学院已经基本控制住,皮尔也撤销了先前的命令,改为暂时控制住异变的学员,留待后续观察。 现在正是异人相关事件最敏感的时期,这些“留待观察”的学员,即使死罪可免,也绝对会被从严处理。勒夫本来打算,哪怕摘掉头顶的爵位,也尽力不让儿子留下污点,然而…… 后来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平息叛乱后,莱因哈特亲自来到外面一趟,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下,同时也委婉的提了米尔豪斯等人的死因。 除此之外,莱因哈特派了些人手,准备将侯爵夫妇“护送”回去。 至于真正意图,勒夫已经在对方的字里行间中察觉出了丝毫。 作为学员内部叛变的小群体发起者,米尔豪斯几乎百分百与“不灭信仰”接触过,勒夫侯爵自然无法摆脱干系,近期接受调查几乎是必然事情,所以名义上的护送,其实不过是监视罢了。 本以为经过瓦伦丁事件的洗礼,已经迈入人生巅峰,却没想到事态急转直下,不仅长子莫名死掉,就连自己焕发第二春的仕途,恐怕都要就此彻底断送。 勒夫自己心中的苦,远比妻子更多。 在佣人搀扶下,侯爵夫妻两人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已经在临时据点换回便服的皮尔,走到莱因哈特身边,听着不绝于耳的哭泣声,揉揉眉间,感叹了一句:“今晚的事,不少人要遭殃啊。” 莱因哈特脸色有些苦,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便回头看了眼:“里面的那些处理好了?” 皮尔摇摇头:“好不容易活捉的几个,全部服毒自杀了,倒也算有骨气,根本防不胜防。剩下的干尸,也没法开口讲话。” “事情没这么简单,潜入的奸细数量,已经超出学院教员的能应对的范畴,我不信没有几条大鱼。” “当然有,刚才我就差点走眼,剑技古怪的很,几乎能贴着影子走,实力在剑圣里也算不错了,还有东边最开始突击的地方,也有个蛮厉害的重剑士……不过活捉是痴心妄想,看到我出现,没打几下就自己抹脖子了。” 皮尔挠挠脸,语气颇为不爽。 “情况都差不多,我也遇到个稍微棘手的,不过最后也是服毒了……能让人这么毫不犹豫的舍掉性命,‘不灭信仰’的洗脑,实在是太恐怖了。”莱因哈特也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你的那个弟子怎么样了?” 在前来的途中,皮尔不经意间提过北泽的事情,莱因哈特便稍微上了上心,可是直到最后也没有遇到那个少年,现在想起,自然有些的担心。 “没事,那小子运气好,出事的时候和迟小厉呆在一起,心脏上挨了一剑,不过被魔法保护着,没死成……后来依依赶过去,把他救了下来。”皮尔摆摆手,示意放心。 莱因哈特笑了笑:“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如果不是迟先生正巧在学院内,提前察觉到对方的阴谋,咱们来的稍微晚几步,损失就远不是现在能比了。” “嗯……虽然不想承认,这次也还是多亏了他。”皮尔抬头,即使知道没有结果,也还是象征性的四处望了望:“不过那个混蛋去哪了?自始至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唔,谢谢,剩下的给轻伤的教员与学员送去。” 接过手下递来的面包,皮尔分给莱因哈特一半,正准备咬下去,手里的重量突然消失,低下头,面包已经消失不见。 “唔嗯……味道还不错。” 狼吞虎咽的声音出现在头顶,不用猜便知道是谁。 皮尔气笑道:“补给处有的是,为什么非要拿我的?” “让你背后说人坏话,这是惩罚。”迟小厉三两口将面包填进嘴中,纵身从树上跳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被扔向皮尔。 “这是什……什么人?” 本来以为是什么下作的“武器”,结果没想到是个活人,皮尔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本能想要挥拳的手,将口吐白沫、明显晕过去的男人放到地上。 “自称叫什么‘见鬼’,大概是这次事件的次要主使,还没怎么细问,剩下就交给你们了。” 莱因哈特与皮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激动。 “这份礼……真是太好了。” 莱因哈特连忙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开始摸索起什么东西,迟小厉见了,不解的歪歪头:“干什么?他身上可没钱了。” 皮尔决定不去想为什么迟小厉会知道这种事,从兜里摸出半个被咬碎的薄膜:“他们牙缝中都藏着毒囊,见势不好便马上自杀,你带回来这个,是唯一还活着的。” 不多时,莱因哈特直起身,随手向外扔了什么东西,冲这边点了点头。 “多此一举。”迟小厉摇摇头,有些想笑:“这个人可没多少骨气,被我逮到后,还没等逼问,自己就先说了一大堆,什么个人来历,身份背景,在‘不灭信仰’里的任职……就差把族谱给我背一遍了。” “……这么容易吗?” “干嘛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皮尔犹豫了一下:“权当我好奇,能不能讲讲,什么魔法适合逼供啊?” 迟小厉再迟钝也明白他的意思了,当即翻了个白眼:“既然你这么好问,我不介意让你亲自感受一下。” “那还是算了。” “依依呢?之前她应该在南边处理‘小鱼’,回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她?” 莱因哈特指指前面:“带着伤员去医厅了,还要谢谢她救下了不少无辜学员的性命。” 迟小厉一拍手:“对了,那个北泽还活着吧?要是脑袋被砍去,我也救不了。” “多亏了你的魔法,又有依依及时赶到,好歹活了下来——”皮尔刚要感谢几句,突然看着迟小厉奸笑的表情,立马警醒起来,免得被他狮子大开口,连忙改口道:“不过也多亏这小子身子硬,等他醒过来,让他捎点水果登门拜访,好好谢谢你。” 小算盘被识破,迟小厉直接甩了个臭脸色:“小气鬼,留着自己吃吧。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说着,伸了个懒腰,向学院外走去。 结果一不留神,正好和一个着急向里面走的卫兵撞到一起。 “不好意思啊。”虚情假意的道了个歉,迟小厉打着哈欠,继续闷头走自己的。 结果没走两步,又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等等……您是迟小厉先生吗?” “你认识我?”迟小厉回过头,有些诧异。 装扮与周围略有出入的卫兵大喜,从斜跨在肩膀的布袋中,摸出一个信封:“泰勒殿下给我看过您的画像,这次来是专门给您送一份消息。” “泰勒殿下?”迟小厉抬起头,却看到莱因哈特与皮尔都晃晃脑袋,这才打开信封,随意看了两眼,脸色就立马变了。 “出了什么事?” 皮尔迅速围过来,却看到迟小厉皱起眉头,摆了摆手:“是一点私事……我恐怕要离开利亚几天了。” ………… 洁白的病床上,芙蕾雅安静的躺着,如同一位沉睡的公主,只不过这份本该优美的画面,却被她脸上罩着最新型医疗装置破坏,将少女本就病态的小脸印的更加惨白。 床尾站着两个人。 杰诺尔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死死攥住拳头,看着少女,不说话。 哲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是我的疏漏……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对小芙蕾雅下手。” 杰诺尔张了张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沙哑:“我知道您尽力了……自然不会怪您,不过希望您能如实告诉我,‘那位’动手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想报复,应该也是针对我吧?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 后面的话,因为过于愤怒,而变成了低沉的嘶吼。 哲也面露几分难色:“据说是……询问关于你的事,小姑娘便撒了个谎,结果被识破了,‘那位’的脾气又不好……” “所以就要对这么一个小孩子下重手吗!”杰诺尔忍不住吼了出来,不过马上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抱歉,我有些激动过头了。” 杰诺尔清楚,现在暂时不是追究的时机,他也没有实力与资格追究,所以如何让芙蕾雅转危为安,才是当务之急。 小姑娘已经昏迷两天了,期间哲也找来了各种医师,几乎用遍了不同种类的治疗性魔法,却没有丝毫成效。 杰诺尔仍有些不死心:“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听说西大陆的手术治疗效果不错……” “没用的。”哲也忍不住打断他,满目愁容:“这不是寻常医疗方式能解决的……先前的效果你也看在眼里,除非那位‘女王’亲自动手解开,其他方法都无济于事。” 杰诺尔颓然垂下双手。 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 甚至连一个信誓旦旦保护周全的小姑娘都救不了。 办法不是没有,就算对方的魔法再厉害,如果老师赶到,应该也能轻易解决。 只是一旦将这边的事告诉老师,老师恐怕会对自己非常失望。 思前想后,杰诺尔最终还是在怀中摸了摸。 将那封早就写好、却迟迟未决的信交到哲也手上。 “麻烦您帮我寄到利亚,很急。” 正文 第二三六章 病重 “这是……”哲也皱皱眉头,隐约猜到了这封信的去向。 杰诺尔阴着脸:“给那位前辈……虽然辜负了他的嘱托这点让我无地自容,但事态已经超出我能掌控的范围了,必须由他出面解决……” 哲也很少从杰诺尔空中听说这位前辈,只知道每次一提起,他的脸上便会浮现由衷的敬佩,想来也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那位‘女王’没有下死手,我觉得问题还是有腾挪的余地……” 哲也也有些顾虑,万一杰诺尔的前辈,这个小姑娘的监护人是个暴脾气,有些实力倒罢了,双方旗鼓相当,自己稍微周旋一下,估计也打不起来,就怕他实力不济,还不知死活去找事,倒是被轻易打退,再下点重手,事情就不好收尾了。 然而一向深明大义的兽人,这次却直截了当的摇头拒绝:“您的意思我理解,但这已经不是我个人的恩怨了。如果暴龙现在就把芙蕾雅身上的魔法解开,我可以不向老师汇报,这件事私下解决……但有可能吗?” 听到“老师”两个字,哲也心中的疑惑稍稍解开一些,不过后面的问题却很难回答,只能轻轻摇头:“再乐观估计,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 狄丽希亚可是君临拜迪的女王,钻石级冒险者榜上第二位的存在,让她来这里为一个小姑娘解开魔法? 不把医厅拆了就不错。 杰诺尔的心意已经表露无疑,哲也知道再劝也没有用,走出门外,将信交给守在门口的梅里尔夫,顺便交代了几句,老人点点头,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谢谢。”冲哲也笑笑,杰诺尔给芙蕾雅捏捏被角,视线一转,犹豫道:“您一直没说,她究竟中了什么魔法。” “记得狄丽希亚的外号吗?” “‘嗜血的恶女’?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因为她真的嗜血啊。”哲也苦笑一声:“狄丽希亚的魔法名为‘血舞’,具体描述连协会内部资料都没有登记,大致知道是和血液操控相关的魔法。” “血液操控?这算是水系魔法?”从未听说过相似的魔法,杰诺尔仔细回忆了下,以不确定的口气问道。 “不,虽然和水系魔法相近,但无疑是创想魔法,实际效果只有那些受过暴龙攻击的人才清楚。” “不过被暴龙盯上的,基本全都死了。”哲也又补了一句。 杰诺尔眉头紧皱,看了眼床上的芙蕾雅:“听起来很麻烦……至少能让圣疗术都无效的魔法,没有那么简单啊。” 哲也叹了口气:“小姑娘应该短期内不会有大碍……我试着努努力,看看能不能跟‘第二位’沟通一下,尽量在你那位老师到达前解决……唉,这话我自己都不信。” 杰诺尔跟着苦笑了一下。 如果是在半年前,遇到这种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找对方算账,哪怕双方实力悬殊,杰诺尔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这半年的经历,让曾经冲动热血的兽人,变得如同河床上被水冲击的鹅卵石,坚定的信念未变,处事已然圆滑许多。杰诺尔非常清楚,一个丧心病狂到对牵连小姑娘下手的女人,绝不是寻常讲道理能够摆平的,愣头愣脑的去了,不说讨回公道,能不能留个全尸还是未知数。 还是只能由老师解决…… 想到这里,杰诺尔又有一种无力感。 总而言之,是自己太弱了。 “咚、咚——” 听到敲门声,杰诺尔回过头。 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站在门口,对哲也点头,又冲他笑了笑:“老夫能进来吗?” “刘老先生。” 杰诺尔连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果说杰诺尔对“探险者协会”钻石榜的厌恶心理出自那位未曾见过的暴龙女王,那与之相反的亲近感,则全是拜这位老人所赐。 “刘老……”哲也迎上来,正要解释,刘传宏伸手止住了他:“大体经过刚刚已经从梅里尔夫那里听说了。” 走到床边,看着小姑娘的睡颜,老人在芙蕾雅头顶位置伸出两个手指,扭头看向杰诺尔:“我可以试试吗?” 猜到老人过来的目的,杰诺尔感激的点点头:“麻烦您了。” 两根手指轻轻触上芙蕾雅额头,一瞬间,小姑娘浑身轻微抖了一下,原本拧紧的表情突然舒展许多,就连苍白的脸色也恢复几丝红润。 看到这一幕,杰诺尔马上有些激动:“刘老……” 话刚出口,老人就已经将手抬起,对他轻轻摇头:“确实是暴龙那个小姑娘的血魔法,老夫也无能为力。” “……真的没办法了吗?”虽然相信老人的为人,但杰诺尔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 “小姑娘体内血液流动阻滞,估计几天后就会彻底凝固,老夫用气疏导了一下,效果不大……想来两位也试过其他手段了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您估计……还能撑多少天?” 老人捋了下胡子,沉吟道:“少则三天,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天。” “三天吗……”杰诺尔的心沉了下来。 老人既然身为偌大协会里的第三位,实力自不用说,这种估算想来有着很大可信度。但将信送到利亚就需要将近两天的时间,只剩下一日路程,老师能赶到吗? “果然还是不能这么干等……” 听到杰诺尔的低喃,哲也脸色马上变了:“不行!就算我和你一起,都无法保证暴龙不会动手……这种级别的成员,哪怕是协会出面,也无权干涉太多,再加上那位的脾气……你这样太危险了,简直是羊入虎口。” 杰诺尔苦笑道:“可她对芙蕾雅出手,不就是为了把我引出协会吗?万一老师来的稍晚一步,我不能冒这么大风险。” 因为破坏了她的生意,所以那位暴龙借着手下离奇死亡的事故,想要除掉自己—— 这是杰诺尔所能想到的,对方如此紧逼的理由。 哲也仍然想要阻止,两人一时间争执不下。 “正巧老夫也有些事找暴龙小姐谈谈,就由老夫和杰诺尔小弟一起去如何?” 两人同时转过头。 正文 第二三七章 侠义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穿梭在医厅走廊中。 “麻烦您了,刘老先生。” “哪里的话,本来老夫也有些问题,想要当面问问,只是正好和你顺路罢了。” 老人嘴上这么说着,杰诺尔自然不会天真的这么信了。 虽然“白虎”内部出现的奴隶贸易纠纷,确实可能和“青龙”有关,但老人这个时间点同去,明显是有保护的心思,杰诺尔也不再推辞,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份恩情,等以后再报。 至于老人的实力,用哲也的话来讲,便是“老骥伏枥、养精蓄锐”,因为年事问题,老人早在很久前已经不出面与人争斗了,平日也是呆在武馆传道授业,但这么些年过去,没人能猜出老人的实力又精进了多少,也没人敢小觑。 而气功似乎与魔法和剑术又有些不同,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呈现颓势,反而因为日积月累的沉淀,会变得愈发强盛。 至于“第三位”与“第二位”之间的差距,其实并没有那么严格的界限,只是因为两人过往的任务完成以及战斗成果,综合考量后得到的结论。如此想来,一向待人和善、与世无争的老人能坐到“第三位”的交椅上,已经足以令人惊叹了。 不过在与哲也私下的交流中,杰诺尔得知协会的前几名因为性格问题而少有往来,虽然隶属同一公会,但交集不多,平素井水不犯河水,老人的行为表面上是私事,实则已经站定立场,公开与狄丽希亚撕破脸皮。 锦上添花未必可贵,但雪中送炭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而老人选择站出来,哲也在立场上就不好出面与表态了,毕竟双方都是公会中流砥柱,即使他有心帮杰诺尔,也只能私下走动,最多不让双方彻底撕破脸。 至于老人为何会为自己冒这么大风险,甚至不惜与同等阶级的第二位站到对立面,除了哲也曾经提过的“侠义”为怀外,杰诺尔认为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想了想,干脆直接问出来: “刘老这次愿意帮忙,杰诺尔感激不尽,但还是不太理解其中原因……还望您能明示,也好让晚辈报恩。” 老人胡子一动,笑了笑:“不用这么诚惶诚恐,老夫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这点放心好了。” 杰诺尔连忙摆手,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说呢……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老夫当年。”老人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着天空,脸上生出几分追忆:“我也是在你这个年纪出来闯荡的,误打误撞穿过东海来到这片大陆……毕竟年轻热血嘛,看到什么不平的事总想插一手,为此也吃过不少亏。” “后来年纪渐渐长了,身手越来越厉害,慢慢就很少遇到打不过的对手了,可那份路见不平的古道热肠,却也基本消失殆尽……毕竟世上这么些不平事,一个人又怎么解决的完?所以后来我隐退下来,教人打打拳,第一教条就是不能伤及无辜,不畏权重,救人于水火……可惜很少有弟子能做到,这也算是一件老夫的憾事。” 老人转过身,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之意:“从哲也先生那里听说了小弟你的事,老夫还是非常敬佩的,能够像你一样怀着远大目标,且不畏险阻践行的年轻人,现在实在是太少了,这份热情不该被浇灭……况且‘青龙’那位分队长的事,确实跟你无关,无妄之罪,老夫自然看不过眼,这便是和你同行的原因之一,就当是一个半截身进土的老头子,心血来潮为年轻时的热情蓄一分力,不必记在心上。” “您实在是过誉了……” 被如此称赞,杰诺尔一下有些脸红。从先前的话中能够知道,似乎不止“白虎”的努力问题,老人连自己在利亚做过的一些事也都知晓,能被这样一位传奇人物记住,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 老人爽利的拍了拍杰诺尔肩膀,哈哈一笑:“别不好意思,我刚才也说了,这只是其只一个原因……不怕小弟你笑话,老夫算是‘白虎’的创建者,虽然早不担任监管人了,但多多少少有些记挂也在所难免。而奴隶买卖向来是老夫最不能容忍的禁区,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向狄丽希亚讨个说法。” 顿了顿,老人接着说道:“如果是‘白虎’自身的问题,老夫有义务清理门户,也不会产生争执,但如果狄丽希亚暗中扶持这种生意……” 无论语气、神情,老人似乎都和先前无异,但浑身的气势如同一把出鞘半寸的利刃,有种隐而不发的锐利。 杰诺尔心神触动,感觉稍微窥见了老人实力的一角。 “那就多谢前辈了,只是希望不要因为晚辈而与那位暴龙产生争执,我想……还是尽量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比较好。” 杰诺尔没有把话说的太明。 现在老师未到,芙蕾雅的危机就解决不了,可能还要指望对方解除,一旦真动起手,不说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芙蕾雅的安全也无法保证,更会对哲也,对协会的内部团结造成困扰。 但如果老人因为奴隶问题而擦出火花,杰诺尔也没权利拦着,那时候只能希望老师尽快赶到了。 ………… 第七区城东,希瑞酒楼最上层。 墙面镶嵌宝石的顶级包间内,身着白衣的四名魔法师规规矩矩半跪在金丝棉绒的地摊上,神态谦卑,几乎要将头抵到地上。 他们正前方,一个体态娇小的红发女人,穿着几乎有她身高两倍长的长袍,倦懒的打了个呵欠,随手将一本厚厚的账簿扔到地上。 “这就是今年的总帐?” 符合身材的稚嫩声音响起,却让跪在下面的众人皆是一震,冷汗立刻留了下来。 这些本该在各地叱咤风云的“青龙”分队长,在女人面前,却如同一只的鹌鹑,浑身发抖。 “我要的是这些东西吗?”女人端起酒杯,视线透过红色的液体,晦暗难明:“杰克那个废物之前在做什么,你们不准备汇报一下?” 正文 第二三八章 女王问训 房间内孤零零回荡着液体碰撞酒杯的声音。 依旧没人回答。 “是不是我离开协会太久,你们连自己给谁效命都忘了?”女人扫视一圈,冷笑道:“看来时间长了,连我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女人将翘起的腿放下。 仅仅这一个动作,最前排两人撑住地面的手,就不自觉抖动了一下。 早已过了可以称之为炎热的气候,但几位分队长身上的白袍,却早就被汗水打透。 通风良好的豪华包间内,反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在这个关头,敲门声响了。 “狄丽希亚~提波利斯队长到了。” 面容精致,梳着两个小羊角的少女从门后探出头,脸蛋红扑扑的,圆滚滚的眼珠在几位分队长身上溜了一圈,然后蹦蹦跳跳走进来,没有一丝胆怯与畏惧,与地上抖如筛糠的分队长们形成鲜明对比。 “哦?他竟然还敢回来?还以为听说我过来,那小子提前跑路了。”狄丽希亚嘴角翘起,眼睛却眯成一道缝,如同一只瞄准猎物的母豹,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那我让他进来咯?”小姑娘歪起头,仍是一脸嘻嘻哈哈的跑到门口,向外喊道:“白头发的小哥哥,进来吧。” “有劳希亚小姐了。”温雅的声音响起,一个浑身散发柔弱书生气息的男人走近屋子,身材高挑却又略显瘦弱,身上也是与发色相同的干净白衣。 看到地上整整齐齐跪着的众人,男人明显有些意外,小心从他们身边走过,对着坐在前方的女人深鞠一躬:“狄丽希亚大人,贵安。先前属下在外处理一点纠纷,未能及时赶回迎接大人,还望恕罪。” “处理纠纷?没想到竟然还有需要堂堂‘青龙’总队长亲自出面的纠纷,我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呢?”女人从座位上起身,也没有搭理男人的行礼,端着酒杯,径直走到窗边。 西下的日光透过酒杯,在地面上映射出一抹腥红。 “您说笑了,属下也是结社一员,自然有义务为结社利益奔走。”提波利斯依旧弯着身,跟着向前走了两步。 “是吗?我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呵呵……” 屋里回荡起女人的笑声。 “属下自然不敢……还不知大人这次来到第四区,是有什么吩咐?” 狄丽希亚抿了口酒杯,沾染液体的红唇更添几分妖娆,眼波含笑的看着男人:“先起来吧。” “多谢大人。”男人抬起头,正好与狄丽希亚的目光相撞。 那是何种冰冷的眼神。 男人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趁机调整下刹那紊乱的气息,抢先开口道“容属下猜测一番……大人是为了杰克的事情?” “人我都伤了,再在这里装傻……你真觉得我脾气很好?” 狄丽希亚冷笑一声,酒杯中的液体立马诡异的飘浮起来,渐渐在空中化成一把弯刀模样,刀尖直至男人眉心,仿佛下一刻就会激射出去。 “大人请息怒……属下的确刚刚从国外回来,对于近期发生的事不甚了解,只知道杰克离奇死掉,就急急忙忙赶来见您了。”即使刀在眼前,提波利斯脸上也没有一丝慌张,有条不紊的解释。 至于真实想法是否和表面一样淡定,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当你真的不知情好了。”狄丽希亚葱削般的手指轻轻在空中虚点一下,致密有形如同实质的血色匕首便再次化为软踏踏的液体,飘过一段距离后,重新回到酒杯中。 提波利斯暗中松口气,刚要继续开口,突然感到脖子一凉,身体猛然立在远处,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大人,您这是……” 一道几乎看不到的纤细红线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如同漂染过的发丝项链,却带着冰冷的光泽。 “大、大人请饶命……” “求求您……” 与提波利斯的处境一样,所有跪在地上的分队长,稍迟一步,也感受到了喉咙上的异样,瞬间哀嚎四起。 正坐在先前狄丽希亚座位上的小姑娘,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小脚丫在空中荡着,与其他人的恐惧形成强烈反差。 一边是磕头如捣蒜的众人,一边是因为果香而露出满足笑容的少女,被构在同一副画框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要撒谎哟~狄丽希亚会生气的。” 唯一还保持镇静的提波利斯,稍稍转过头,干净的脸庞上浮现一丝笑意,眼神中带有些许求助。 少女可爱的蹙起眉,向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干嘛啦,人家可不管这种事……算了算了,狄丽希亚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撒谎,要不我也救不了你的。” 提波利斯又转回头,牵强的笑道:“请您发问吧。” 干脆一屁股坐到窗框上,狄丽希亚半倚着沉木窗户,略显慵懒的打了个呵欠:“只给你们一次机会——所有没在这份账簿上填写的内容,全部给我说一遍。” ………… “所以除了杰克外,做奴隶买卖的还有三个?” “是,他们都在周边国家铺展关系网,所以暂时还没有回来。”将无法放在明面上的地下生意和盘托出,说完最后一个字,提波利斯笑容不变,但整个人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对于这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龙”名义上最高负责人,共事多年的提波利斯仍然拿捏不准她的脾气,甚至在成为总队长后,实际已经相当于一个顶级公会会长的他,也是能避免双方碰面,就尽量不碰面。 关于黑市生意,在狄丽希亚成为“青龙”监管人之前便已经存在,并且稳定发展了数十年,早就遍及大陆各地,只不过后来盖亚政策转变,断绝了许多黑市交易,使得本地的部分渠道遭受重创,不得不将重心转为国外。 而许多关于黑市的事,狄丽希亚是不知道的。 这位性格怪异的暴龙小姐,自成为家监管人起就秉持放养态度,任由实权指挥提波利斯经营,却又时不时会心血来潮插手询问。所以为了避免无意触碰到她的禁区,提波利斯选择隐瞒部分贸易状况,只将寻常或者能呈上表面的账目表现出来,倒也如此相安无事许久。 只不过这次杰克死掉,牵扯出背后的奴隶贸易,提波利斯能感觉到她的愤怒,却不知这份愤怒根源究竟来自何处。 是对自己被隐瞒而恼怒? 还是反感这种黑市买卖? 亦或者手下惨死,想要追究真凶? 之所以有最后一种可能,是因为狄丽希亚虽然性情古怪,甚至一怒之下对自己人都毫不留情,但同时却又是个极为护短的人。 大概在她的想法中,我手下的人就算再蠢,也是属于我的东西,想打想骂看我自己的心情,但永远轮不到别人来插手教育。 以前曾经有个蛮有名气的大魔导师,被某个商队许以重金担任护卫,结果与“青龙”的一支分队发生争执,最后获胜,有两人重伤,倒是没人死亡,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商队摩擦也是常有的事,可这个大魔导师为了进一步提升的名气,竟然到处鼓吹自己完虐了“青龙”的分队长,结果正好被路过那座城市的狄丽希亚听到,最后第二天被人发现挂在城头,死状可怖,身体像是风干的腊肉,眼眶深凹,彻底成为一具不折不扣的干尸。 然而提波利斯不敢拿自己的命冒险。 实际上,在几日前,他曾一度认为狄丽希亚愤怒的原因是前者,甚至已经做好了离开盖亚逃命的准备,不过近期发生的一件事,让他略微改变了想法,最后大胆作出决定,回到这里当面向她解释。 那个检举杰克的兽人,身边跟着的小女孩,受伤了。 虽然具体过程不明,但提波利斯通过医厅的关系了解到,从症状中判断,八成是中了狄丽希亚的血魔法。 不过即使如此,狄丽希亚肯定对被瞒这件事极为不满,撒谎或推脱责任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提波利斯干脆趁她思考的空当,当场屈膝半跪,诚恳认错道:“关于这方面事情……隐瞒大人,属下难辞其咎,但也请大人能明白属下的苦心……毕竟黑市贸易被协会官方明令禁止,一旦露出破绽,大人并不知晓,自然也不会受到牵连……” 说话的同时,提波利斯不断在心里暗示——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全部是为了公会的发展,以及狄丽希亚大人的名誉,没有一点私心。 “至于在场的其他几位分队长,的的确确和此事无关,还望大人网开一面,只惩罚属下就好……” 不能露怯。 任何失误,下场都会很惨。 小女孩依旧坐在沙发上吃葡萄,睁着大大的眼睛,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提波利斯的后背。 短暂沉默后—— “结果?” 小姑娘揉揉酸涩的眼睛:“嗯……应该都真的。” 听到这话的瞬间,提波利斯心神差点直接松懈下来,还好脖子上的凉意仍在不断提醒他:不要放松,不要放松…… 狄丽希亚收回视线,轻轻抬了下手指。 异样的感觉消失,先前不敢有任何言语的分队长们,都像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对狄丽希亚感恩戴德的同时,还不忘感激的看最前方仍跪在地上的男人一眼—— 如果不是总队长求情,今天一定会有人遭殃。 “别以为瞒过希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提波利斯心头瞬间一紧,接着便听狄丽希亚继续用冰冷的声音说道:“这次姑且就放你一马,但……” “若是以后再有任何知情不报,我不会每次都这么有耐心。” “……绝对不敢。”提波利斯诚惶诚恐的站起身,迟疑一下,小心问道:“大人,那这些黑市买卖……”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你们自己看着办。”狄丽希亚走回桌边,从小猫般护食的少女手中抢下一颗葡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被协会抓到把柄,自己看看到底是断手还是断脚,别指望我来救……还不够那些秃顶老头烦的。” “属下谨记。” 正在张牙舞爪的小姑娘突然停下来,愣愣的看向地板:“有人来了。” “哦?” “两个人,其中一个很强呢……”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小姑娘闭上眼睛:“到楼底了……来者不善呢。” 提波利斯微微张了张嘴,但很快低下头,掩去眼中的震惊。 关于小姑娘的来历,似乎一直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提波利斯暗中调查过很久,都没有头绪,她就像是在某个时间点凭空出现一样,跟在狄丽希亚身边这么多年,却没有丝毫变化,能力至今未明,只知道应该和心灵感应有关,或许是精神系方面的魔法。 而小姑娘口中的“来者不善”,绝对不会是什么空穴来风。 可什么人敢到这里,来“探险者协会”第二位的地盘麻烦? “楼下的守卫是什么情况?”狄丽希亚仰头饮尽酒杯,饶有兴趣的勾起嘴角。 “主力是三个魔导师,两个剑神,还有一些小喽啰。” 提波利斯不禁咽了咽口水。 少女口中的小喽啰,可是足有数十位八级剑士与魔法师构成的卫队,加上整整五名九级,这种阵容可能许多皇家卫队都达不到,在她语气中竟然好像不值一提。 “是结社的人?” 见狄丽希亚望向自己,提波利斯连忙回道:“由新晋分队长烈威带队,各个都是同级别中精挑细选的菁英。” “一个魔导师担任分队长……现在人才这么匮乏?” “回大人,烈威是属下破格提升的,别看现在实力不高,却是拥有‘蓝色’天赋的天才,今年还未到三十岁,未来潜力无穷……” “‘蓝色’天赋很稀奇吗?”狄丽希亚哼了一声,嘴上这么说着,脸色却稍有回温。 “哎呀……”少女突然怪叫一声:“那个烈威,头发是不是和刺猬差不多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感觉到不妙,提波利斯犹豫着点了点头:“……是。” “他天赋很好?” “……是。” 小姑娘撇撇嘴:“狗屁……已经被人扁了一顿啦。” 偷偷向旁边瞥一眼,发现狄丽希亚表情没变化,提波利斯赶紧解释道:“虽然他天赋好,但毕竟还需要多磨练,现在只是个魔导师,从其他分队长中随便挑一个都能轻松完虐……” 小姑娘鼓起腮帮,不满的大声说道:“我当然知道啦!可扁他的那个人,才只是个黑袍法师而已。” 提波利斯一愣,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惊讶,瞪大眼睛:“七级?” 正文 第二三九章 新魔法 “喂!那边的两个,你们是干什么的!” 门外传来手下的呼喊,烈威皱皱眉头,略微有些不满,但最终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 应该不会影响到顶楼的大人物们开会吧? 得知“青龙”监管人狄丽希亚大人莅临第七区时,才升任分队长半年不久的烈威,与其他人的忐忑不同,心里其实是有点激动的。 以前只能仰视的存在,现在已经可以有机会跪到对方脚下,这种等级提升带来的满足感,让烈威愈发兴奋起来。 他才二十九岁,已经是实力不俗的魔导师了,有人会怀疑他能四十岁前登顶大魔导师吗?如此出众的天赋,如此具有潜力的成员,相信即使是眼光颇高的狄丽希亚,也会欣然认同,甚至主动提拔也未必不可能。 若是能成为狄丽希亚的心腹,自己的人生,将一飞冲天。 所以在近些天,烈威以比寻常努力百倍的辛勤刻苦锻炼,就是为了在难能可贵的短暂接触中,为这位大佬留下深刻印象。 然而当上面下达的指示中,自己只能担任护卫工作时,烈威在训练室里发泄了整整一个下午。本以为杰克猝死的当下,自己能取代他接触真正核心贸易,结果到头来仍然只能做些最低级的工作,分队长的名号倒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对于上面的指示,烈威也只敢怒不敢言,毕竟获得狄丽希亚青睐只是概率事件,真正掌管自己前途的,还是提波利斯。 好在这次护卫工作也算是极受重视,总队长特地分拨了不少好手到自己手下,虽然没有十级强者,但也足够有排面了。作为“青龙”总部会议的安保,上面便是那几位鬼神般的人物,这些护卫也只是做做样子,没有哪个脑残真会挑这种时机找死。 出状况的可能性为零。 转念一想,或许这个任务也算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 所以烈威不再闷闷不乐,积极参与酒楼周围的布防,既然要做,哪怕是面子上的安排,也要将它做到极致。 整个酒楼已经变成一个铁桶,固若金汤。 “喂!你们两个再敢向前一步……啊!” 突兀的惨叫声传来,已经意识到不对,烈威扔掉打发时间的书,猛然从休息室的大门撞出去。 “怎么回事!” 一出门,一个护卫跌跌撞撞跑过来:“分队长,有、有两个人从正门冲进来,我们阻拦无果,还打伤了格兰他们几个!” 烈威眉头一紧:“两个人?他们是疯了?敢在这种时候挑事?查出身份了吗?” “具体身份不明……一个老头留着长胡子,另一个是个兽人……” 烈威脚步一顿,扭过头:“兽人?” 看着上级眼神中散发出的危险目光,护卫脖子一缩,担惊受怕的点点头:“对、就是个兽人……” “我知道是谁了。”烈威嘴角翘起,脸上浮现一抹欣喜:“竟然在这种时候送上门……看来是老天助我!” 杰克的死亡与杰诺尔有或多或少的联系,狄丽希亚大人似乎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可限于协会的保护,那个兽人又整天呆在分部里,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而这次主动上门…… 不正是向狄丽希亚大人示好的良机吗? 烈威脚步越来越急促。 拐过通道,在大厅正门,他终于看到那个即将成为自己登云梯的兽人。 “果然是你。” 年轻兽人看到他,明显也有些意外,松开手中的护卫,脸色阴沉道:“我是来找狄丽希亚谈话的,不想惹什么麻烦,请你让这些人闪开条道。” 烈威嗤笑一声:“不想惹什么麻烦?开口就要见我们老大的老大,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又打伤了这么多人,我可没从你身上看出一点想要谈话的意思呢。” 气氛渐渐冷下来。 “再说……之前杰克的事情,已经惹恼了狄丽希亚大人,就算我网开一面,不计较现在打伤我手下的事,狄丽希亚大人那边也不会放过你……” “所以没的谈?” “脑袋留下再谈。”烈威狞笑道。 杰诺尔向旁边的老人点点头:“刘老……我和他有些个人恩怨,还请您不要插手。” “哦,年轻人嘛,稍微热血冲动点也不是坏事……放心,我在旁边等你。” 两人私语几句,白胡子老头竟背着手走到一旁,看样子像是要置身事外。烈威没从老人身上察觉到任何气息,以为是杰诺尔找来保命的协会方官员,也没当回事,给手下示意眼神,不要对老头轻举妄动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兽人身上。 其他护卫自觉为两人隔开一大片空地。 “不管你身上还有什么手段,打倒你,只要十招。”烈威伸出食指,轻蔑的摇了摇。 杰诺尔耸耸肩,一改往日的温和,眼神变得凶戾起来:“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正巧今天心情不好,等会被打惨了,你可要赶紧找其他人帮忙。” 烈威眼角跳了一下,浮出青筋:“等会被我摁在地上的时候,希望你还能这样嘴硬。” “咔咔”无数道筋骨碰撞的声音响起,烈威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光泽,摩擦间竟发出金属的铿锵脆音。 杰诺尔眼睛瞬间充血,整个人的身材胀大一倍有余,皮肤由翠绿变成红色。 “这是……”一旁观战的刘传宏微微眯起眼睛,捋了捋山羊胡子,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受死。” 杰诺尔身上的气势逐步攀升,烈威心下大警,兽人果然还藏有秘密手段,当下不再有丝毫犹豫,脚底猛然发力,瞬间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勾爪如剑,带着寒光扫向杰诺尔咽喉。 “率土之滨!” 地面开始颤动,渐渐以杰诺尔为中心,形成螺旋形的沙暴旋涡,眨眼间凝结为实体,将两人隔开。 “这种垃圾土盾,怎么可能挡住我!” 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烈威暂时也没多想,冷笑一声,钢筋铁爪便狠狠刮过土墙,留下四道触目惊心的爪痕,瞬间将其瓦解。 然而土墙内已经没有兽人的身影了。 烈威一愣,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呼啸的空气撕裂声,已近在耳边。 直到此刻,烈威才总算想起,之前的异样感究竟来自何处—— 这个兽人,是风系魔法师! 无论从协会内部的资料,还是私下派人做出的调查,都只说明了杰诺尔掌握的是风系魔法,没有任何一处提过他会土系魔法! 然而刚刚眨眼造成的土墙,虽然被烈威轻易破除,但品级绝对不低。 所以…… 他是双系魔法师? 这个判断无疑是重磅炸弹,在烈威心中引起不小轰动。 二十多岁的双系魔法师,虽然本身实力只有七级,却有秘法能突破九级…… “这就是顶级天赋吗……” 耳畔的风声已近在咫尺,烈威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整个人被打进地面,将大厅砸开一个数米深的巨坑。 “队长!” “混蛋,你竟然……” 周围的护卫经过短暂愕然后,就要做事一股脑扑过来。 唯有站在角落的额老人,眉头轻轻一挑,低语道:“还不够。” 一击得手,杰诺尔没有向旁边看任何一眼,仍旧全神贯注盯着不远处的坑洞。 “——都给我退下。” 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厅微颤了一下,一道黑影从坑洞中跳出。 “我有那么弱吗?你们这是急着哭丧?” 凛凛的目光扫视一圈,所有人低下头,慢慢退回原地。 烈威撕掉半毁的上衣,掸去沾染在身上的灰尘,盘虬健美的鸡肉在灯光下反射出金属般光泽,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血迹。 “不错……说实话,你有些让我刮目相看了。” 即使背后中了一击,仍然毫发无损的烈威,咧嘴笑了起来:“可是这种程度还不够呢……要是杀伐最盛的火系魔法,或许我就要受一点点伤了,可惜……无论是你的风系魔法,还是土系魔法,连我的防御都突破不了。” 杰诺尔神情丝毫不变:“金属魔法……土系魔法的分支之一,不过像你这种能将自身转化硬度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的确很硬,不过……也只是比较方便被揍,能多挨几下。” “……收回前话,‘十招’算是我预估不足,不过……” 烈威双臂前伸,食指中指、两条小指并拢,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双腿一前一后分叉而立,身子微躬,将重心放低,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猛兽。 散落在地上的砖石碎屑,开始微微颤抖。 “为惹恼我而后悔吧。” 凌厉的气势袭遍整个大厅,周围的护卫不知为何瞬间慌乱起来,连忙劝阻道:“队长,在这种地方使用这个魔法……会把整个大楼根基打穿的!” “上面还有总队长和狄丽希亚大人……” “如果惊扰到他们,恐怕所有人……” 对于手下的劝告,烈威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的视线中,只有面前的兽人。 “真是……净惹出不小动静呢。”杰诺尔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垂落的双手。 像烈威这种近战法师,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虽然时间尚短,还没摸清对方所有的攻击手段,但从现有的交手感觉中判断,已经与剑士截然不同,不必担心势大力沉或宛转诡谲的剑气,反而需要提防陷阱魔法后的真正攻势。 如果有可能,杰诺尔还想多与他对战一番,以砥砺自己近身战的不足,也可以从对方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不过看来……眼下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烈威引起的空气乱流,突然平息下来。 一白一黄两道光芒,同时出现在杰诺尔掌心。 “毕竟是来谈判的,还是不好把这里拆掉……所以就让我尽量用温柔的手段结束这场战斗吧。” 如同骑士长枪的风刃缠绕在杰诺尔的左手,右手则刮起黄色的沙暴,逐渐形成角度颇深的锥形,最终收敛成一枚箭头的形状。 “同构…还有合击魔法!” 眼看杰诺尔左右手靠拢,两道魔法渐渐糅合成一柄长枪形状,烈威眼底瞬间划过一抹深深的忌惮—— 这个兽人,绝不能留! 如果今天不能当场格杀,任凭这个一再超乎自己预料的兽人成长,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从兽人身上散发出的魔力判断,这一击,自己未必能安然无恙。 除此之外,同样身为天才的烈威心底,生出的那一丝罕见的嫉妒,也是让他决定下死手的原因。 比自己更优秀的人,不应该存在。 眼看合击魔法完成在即,烈威怒号一声,再不留任何余力,如同瞄准敌人心脏的利箭,想要在魔法完成前结束战斗。 “晚了。”坐在场边的老人淡淡说了一句。 “风卷流沙范围破坏力太强,不适合在这种狭小的地形展开——” 手中的光芒瞬间攀升顶峰。 杰诺尔将造型奇特的长枪向身前轻轻一送。 “你是这个‘枪箭’面对的第一个敌人,牟足全力,不要轻易死掉啊。” 爆裂无匹的激荡气流席卷全场,所有护卫都下意识后退一步,被动激起魔力与剑气保护自己,离两人最近的几个甚至来不及做出防御,就被风暴波及到,狠狠撞在外围的同伴身上。 只有老人饶有兴趣的站起身,随手攘了攘身前的气流,啧啧嘴:“动静倒是不小,可是‘枪箭’这名字……取的也太随意了一点。” 这还只是无意被波及造成的影响。 直面枪锋的烈威,一瞬间被吓得肝胆俱裂—— 会死! 千锤百炼而出的强健体魄,引以为豪、本该在硬度上无出其右的金系魔法,在眼前仅仅由风沙构成的长枪面前,竟然岌岌可危。 皮肤传来的剧痛让烈威瞬间清醒过来,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得不放下傲慢,强行扭转身体,改变了前冲路线。 然而长枪速度实在太快,瞬间的犹豫,足以致命。 做了最大努力仍无法避开,长枪在烈威眼中越放越大,鼻尖甚至已经感受到锋锐的切割,逐渐变换成一个大大的字—— 死。 正文 第二四零章 雷声大雨点小 斗志损耗殆尽,再加上死亡的恐惧,烈威干脆直接晕了过去。 “不好!” 在杰诺尔原本的计划中,即使烈威无法完全抗下自己的魔法,只要做出最大防御,至少能保证不会受到致命伤,然而对方的意志力……似乎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低很多,竟然在生死关头直接昏过去,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枪箭”就足以成为夺命之枪了。 虽然两人先前曾有过摩擦,但杰诺尔并非真的想致他于死地,何况在敌人大本营杀掉一位分队长,可不是什么友好的表现,刘传宏也提醒过不要太冲动,若是惹得狄丽希亚火上浇油,双方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改变魔法轨迹,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逼近烈威—— 预想中的血花四溅没有出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插入两者中间。 “咳咳。” 前一秒还站在场外的刘传宏,不知何时出现在场地中央,握成虎爪的手掌上裹着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轻轻在长枪上一抓,暴烈无匹的枪刃瞬间支离破碎,炸裂的风沙乱流打在周围其他护卫身上,立时响起一片哀嚎。 “杀掉他恐怕会有些困扰,还请允许老夫自作主张了,杰诺尔小弟。” 拎着昏迷过去的烈威走到场边,将他扔向人群,老人拍拍袖口,笑眯眯回到杰诺尔身边。 “帮大忙了,还是多亏了刘老……”杰诺尔连忙点头致谢,眼中却不论如何都藏不住那份震惊。 老人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却能在分毫之间横跨如此远的距离,抢在长枪之前救下烈威,甚至连自己眼下所能使用的最强合击魔法都禁不住轻轻一握,而老人的气息没有丝毫紊乱,如呼吸般平常自然……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刘老实力超凡,但第一次见他动手,杰诺尔心中还是不禁产生了巨大的震撼。 至于缠绕在老人手上那惊鸿一瞥的白气,莫非就是传闻中的气功? 这边杰诺尔仍在回味刚才的战斗,一道稚嫩的少女声音突然在大厅中响起:“我还在想到底是谁来了呢~原来白胡子老爷爷是‘铁拳’先生啊,楼下那些笨蛋若有得罪,还请见谅哦~我家狄丽希亚说了,既然是刘老爷爷亲自到场,就请上楼一叙吧。” 不少护卫仍是茫然的看着四周,显然之前没有听过少女的声音,一时不知该怎么做,还好剩下的四个九级都听说过暴龙身边那个小姑娘,又听到“铁拳”的名字,再看向老人时,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连踢带踹为老人让开一条路。 “刘、刘老先生……楼上请!” 戴着单边镜框的男人诚惶诚恐从后门走出来,点头哈腰为老人引路。他是这家酒楼的负责人,本来今天被“青龙”包场,一切打点妥当,没什么地方需要他出面,但谁料想“第三位”莫名出现在这里,双方只是稍微打斗了一番,都险些把大厅毁掉,要是这两位协会榜上的大人物在酒楼打起来,恐怕方圆几里都得化为平地,那自己真是无处诉苦了。 一边在心里祈祷不要出大乱子,一边勉强挤出笑容,这位可怜的负责人感觉胃都快要搅在一起了。 “有劳您了……放心,我们今天是来和谈的,尽量避免对贵酒楼造成损坏。如果真的不小心出点意外,时候老夫会原价赔偿。” “铁拳”的名号还是非常可信的,负责人心中的大石头算是一下子落了一半,脸上的笑容这才真诚起来:“您哪里的话……能有两位协会大人物莅临,小店才是蓬荜生辉……啊,这边请。” 虽然不知道杰诺尔的身份,但从先前他一个人压制了大厅中的护卫判断,又是和刘传宏同行,想来身份不会太简单,负责人哪敢怠慢半分,以同样的敬意为杰诺尔摆了个“请”的手势。 “麻烦您了。” 三人穿过大厅,乘着魔导扶梯直上顶楼。 镶满七色宝石的房门打开,视野一下开朗起来。 豪华到奢侈的偌大房间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墙边一排整整齐齐站着的白衣人。只一眼,杰诺尔便迅速判断出,这些人各个都是十级强者!尤其站在最前方那个面容清秀的男人,虽然低着头,但身上的魔力却浓郁到令人感到窒息,这种阵容放在任何国家,都绝对是奉为上宾的超级公会。 屋内另一角的四脚沙发上,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正坐在桌边吃着葡萄,见杰诺尔视线扫过来,抬起可爱的小手挥了挥,嘴角弯成一个小小的月牙。 这应该是刚刚传话的小姑娘吧? 纵然少女浑身散发出惹人怜爱的气息,杰诺尔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反而更加警醒起来—— 刚刚大厅中的声音,可是直接传进大脑里的。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杰诺尔礼貌的冲她笑了下,很快转开视线,落在屋内最后一个人的身上。 如同红宝石般璀璨耀眼的波浪长发,精致到像是只存在于书中描绘的精致面庞,自胯部分叉的夸张黑色长裙下,映衬出娇小而曼妙的动人曲线,配合上女人略带慵倦的神情,清纯中带着一丝强烈的魅惑,如同一个矛盾体,让人只看一眼,就再难移开目光。 面对如此尤物,杰诺尔却没有任何欣赏的额想法,后背早已是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她在看他。 仅仅对视一秒,强烈的刺痛便袭入大脑,杰诺尔脚步虚晃一下,咬破舌尖,总算清醒几分,好不容易站定,却再也不敢与对方相视了。 女人的气息与身旁的老人又是截然不同,若有若无间带有一丝致命的魅惑,并未完全遮掩,却更加让人警惕。 能够做到这种无形的威慑,能让如此多的强者俯首称臣,女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第一次见面还能保持心智……果然是个人才呢。” 清脆而又冰冷的声音响起,杰诺尔身体颤了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 对面,女人脸上浮现出危险的笑容。 冰冷的感觉再次爬上全身,仿佛一双无形的冰手扼住咽喉,就在杰诺尔感到快要窒息时,一只手突然拍上他的肩膀,瞬间一股暖流流遍四肢百骸,先前的不适立刻烟消云散。 “……”杰诺尔感激的朝这边看了一眼,刘传宏摆摆手,捋了下胡子,转头对向沙发上的女人:“好久不见了,狄丽希亚,你还是这么爱捉弄人呢。” 女人打了个呵欠,脸上带着几分不满:“你也是和原来一样爱多管闲事呢,老头。怎么,这次是来给人出头当打手的?” 说着,狄丽希亚不经意又向旁边扫了一眼,杰诺尔立刻如临大敌,紧绷起身体,随时准备应对防不胜防的精神袭扰。 被他这副模样逗乐,女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不过越是这样,越让我想……杀掉你了。” 狄丽希亚舔了舔嘴唇,愈发增添几分妖艳的气息。 “来这里找我,是做好被杀掉的准备了吗?” 杰诺尔面色一冷,正要说话,却被刘传宏拉住:“在聊芙蕾雅小姑娘的问题前,能不能先让我这个老头子说两句呢?” “……刘老请说。” 犹豫了下,杰诺尔点点头,退后一步。 狄丽希亚从沙发上站起,朝提波利斯看了一眼。 “既然是刘老先生出面,两位请慢聊,属下就不打扰了。”虽然贵为“青龙”总队长,但和两人之间还是有着不小差距,这点提波利斯心知肚明,马上给手下一个眼色,带着他们从大门离开。 等人都散去,狄丽希亚才咧起嘴角,目光灼灼的盯着刘传宏眼睛:“你要当出头鸟?” “如果你是说先前对那个小姑娘下手,老夫的确有些不忿……不过这件事容后再叙,今天来到这里,还有其他原因,老夫想先和你聊一聊。” “哦?说来听听。”狄丽希亚扬扬手,坐在一旁的小姑娘立马端着一杯红酒送过来。 “老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青龙’之前的奴隶买卖,你是否知情?或者说——”温和如玉的老人眼神骤然犀利起来:“这件事背后,是不是你在默许或者支持?” 屋内开始刮起看不见的气流,缓缓围绕着老人身体盘桓。 杰诺尔心神一振,抛开先前楼下大厅中不算出手的出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气功”,似乎与剑域相似,老人周围催生起类似的气场,即使看不到,也能隐隐感觉出不同寻常的威严。 只是明明先前还告诫过自己保持理智,脾气和善的老人却突然一反常态,做出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好的举动,这点让杰诺尔有些不解。 不过稍迟一步,他便想通了—— 老人可能是想将对方的仇恨拉到自己身上,算是变相的保护他。 “刘老……”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即使现在劝阻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杰诺尔只能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中。 “你这是在质问我?”酒杯中的液体不断荡着,狄丽希亚眯起眼睛,同样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如果我说,是我指使的呢?” 火药味一下子充斥整个房间。 老人的挑衅果然激怒了暴龙。 眼看双方似乎要大打出手,杰诺尔顿时焦急起来,他倒不是担心老人会吃亏,亦或自己受到波及,只是眼下芙蕾雅的状况尚不明朗,即使老人是好意,但若双方真的撕破脸,救命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老师身上了。 不过从刚才的情况看,哪怕杰诺尔从头到尾保持谦卑的态度,想要让这位暴龙去解除魔法,恐怕也难如登天。 或许是察觉到这种发展,老人才会最开始就摆出如此硬朗的态度。 杰诺尔暗中思忖,同时再次退后两步。 无法帮忙,至少也不要成为老人的累赘。 “小姑娘这么暴躁可不好。”刘传宏笑道,身上的气势却不减反增:“老夫再怎么说也是‘白虎’的创建者,有责任有义务纠正这个结社的弊病……老夫生平又最痛恨这种泯灭人性的买卖,前阵子偶然发现一些端倪,不知道是不是和‘青龙’有什么关系呢?” “要打就打,废这么多话做什么?”狄丽希亚轻笑一声,斜瞥向门边的杰诺尔:“趁着这段时间赶紧逃跑吧,等把老头做掉,下一个就是你了。” “啧啧啧,这还真是……”刘传宏抚了下胡子,浑身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被轻视了啊。也好,好久没有活动一下,身子骨都快生锈了,顺便让冲动的年轻人学学该如何尊老爱幼,也算是老头子我的义务。” “第三位就该有第三位的自觉啊。” “是吗?可是老夫在这个位置已经几十年了,很久没动手,位置自然没什么变化……倒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水平都怎么样了。”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 “好、好!打起来~”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兴奋的拍着手。 杰诺尔有些头大,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深不可测,自己又向门边又靠了靠,同时在心里默默对那位可怜的负责人道歉—— 恐怕不止整层大楼,这两位打起来,真的要连地下室都掀翻…… 不过就在杰诺尔以为两人即将动手的时候,欢呼雀跃的小姑娘却突然安静下来,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浮上一抹很难想想这个年纪所能拥有的阴寒:“……来了。” 已经抬起手臂的狄丽希亚动作一滞,缓缓侧过头:“这个时候?” “嗯。” 似乎有些不甘心,狄丽希亚冷哼一声,收起身边汹涌肆虐的魔力波动,冷冷看了眼两人,然后转身走向窗边。 “今天就先放过你们。” 说完,在杰诺尔惊疑的目光中,纵深跳出窗外。 “怎么回事……?”杰诺尔不知所措的看向老人,却发现对方脸上同样也带着疑问:“老夫也不知道……” 两人同时看向跟着跑到窗边的少女。 “哎呀~你跑那么快干嘛!人家跟不上啦!” 少女有些沮丧的嘟起嘴,回头却看到两双眼睛盯着自己,眼珠溜溜的转了一圈,似乎是想到什么,一拍手,笑嘻嘻道:“我走路慢,你们要是带我过去,我就告诉你们出了什么事。” 与老人对视一眼,杰诺尔点点头。 正文 第二四一章 北门突袭 在报备处登记完毕,将收获的材料上交,任务便算彻底完成了。 掂着刚刚到手的赏金,纳尔夫从协会大楼走出来,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一路哼着小曲,走了不短距离,来到城北一家中等档次的首饰店。 任务顺利完成的确值得高兴,但这显然不是让纳尔夫如此兴奋的最主要原因。 他要结婚了。 新娘是他从小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家道衰落后依然不离不弃的薇薇安。作为一个下层的探险者,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娶得自己的心上人,便已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了。 虽然他没法像那些贵族一样,给予未婚妻令人艳羡的奢侈生活,但两人共事多年,既是恩爱有加的情侣,亦是同生共死的同伴,纳尔夫知道薇薇安不会在意这些浮华的物质,也从来不会要求这些超出自己能力范畴的奢侈品。 但哪个女人不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更漂亮呢? 受于实力限制,协会的工作虽然稳定,日常开销也能有结余,但并不足以支撑两人追求更高的物质享受。 在纳尔夫印象中,薇薇安身上的法袍还是前年从一位同伴中收来的,刻在法袍上的符文在常年穿戴下,几乎要消失不见了。至于那些手镯项链,更是一件没有,使得本来天生丽质的薇薇安,却总是会在那些戴满宝石吊坠的贵妇对比下黯然失色。 所以今天,是时候给妻子添一件像样的首饰了。 他选的这家首饰店位于第七区北郊,离更北方的官道相距不远,规模算不上多大,价格合理,那些贵族老爷自然是不会光顾,但在平民圈中口碑很好,款式也大都新颖,算是眼下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好选择了。 “您好,我想为妻子买一条项链……”走到柜台前,纳尔夫略显些局促,可能是午后的原因,店里的客人不多,他之前也没进出过这种场合,结果一进门就被墙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珠宝看花了眼,只能开口寻求帮助,将自己的要求讲给店员。 没过多久,四个装饰精美的首饰盒便被摆上柜台,打开是颜色不同的的宝石吊坠项链。 店员解释道:“这是施加了四级防护魔法的魔导项链,是眼下最流行的一款,外观精美还具有实用性……” 犹豫了一阵,纳尔夫稍微回想一下,似乎之前在街上确实见过一些贵妇带着相似的项链,虽然人家的肯定高级很多,但外观上几乎看不出差距。 “薇薇应该会喜欢……” 纳尔夫沉吟片刻,最后看了眼标签上的价格,略微小贵,但比起妻子的喜欢自然不算什么,便点点头:“就是这条了。” 拿着包好的项链,纳尔夫回到大街,向西面的城门走去。 薇薇安去执行一个护送任务,现在应该在回城的路上了。纳尔夫算好时机,提前半天回来,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现在项链买好,纳尔夫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想着干脆去城门接薇薇安,却在临近路口处,突然看到好多人慌张的向自己这边跑。 那是城门方向…… 预感到事情不对,纳尔夫逆着人流向前,途中拉住一个路过的商人模样男人:“大哥,前面发生什么事——” 没等他问完,一阵低沉的闷响从天边传来,本就慌乱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伴随着妇孺的惨叫声,一窝蜂似的散开。 “异人来了!赶快跑吧!” 男人脸色惨白的回头望了眼,不等纳尔夫继续,便挣脱开他的手臂,向城内逃去。 “异人?”纳尔夫脸色瞬间变了,眼看越来越多的人从前方跑回,脑袋“嗡”的一声,再也做不出任何思考,下意识向城门方向跑去。 “喂!那边有异人!赶快往城里跑啊!” “疯了吗!” “赶快回头!” 不少从城门逃回来的路人,见到竟然有人神经病似的往外跑,忍不住出声提醒,却没有丝毫作用,干脆也不管了,自顾自的继续逃跑。 “薇薇安……千万别出事啊!”直到现在,纳尔夫脑子仍然是乱的,他不愿相信异人会在这个时间点入侵,但身边过往的呼喊却又不断印证这个事实。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他地方也遭到入侵了吗? 从什么地方来的? 异人的等级如何? 一系列亟待解答却又无法解答的问题让纳尔夫头痛欲裂,之前的欣喜全部烟消云散,变为对妻子安全的担忧与祈祷。 “等我……绝对绝对不要出事……” 然而未及赶到城门,纳尔夫就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大街上已经出现怪物了。 看着远处不断蚕食尸骸的异人,纳尔夫的心一下凉了。 这里都出现了异人,那城门呢? 还可能有人坚守在那里吗? “吼——” 震天的嘶吼将纳尔夫拉回现实,前面的街边已经没有活人了,继续留在这里,绝对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与这些异人作战……曾经的经历告诉他,除非侥幸遇到最弱的“黄”级,否则自己连一丝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城门处的情况不明,如果不出意外,薇薇安这时应该已经快要抵达了,就这么扭头逃命,很可能…… 纳尔夫的心,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已经有异人注意到这边了,扔掉手中的断肢残骸,以贪婪的目光审视他。 就像在看一顿可口的晚饭。 踩踏地面的声音响起,眼看最近的异人已经来到数十米外,纳尔夫咬咬牙,纵身向旁边的小巷跑去。 不熟悉周围的路况,纳尔夫只能瞅准一个方向狂奔,在七扭八拐的小巷中保持大体方位正确,以迂回的方法慢慢接近城门。 纳尔夫已经想通了,如果见到的是妻子的尸体,自己独活也没有任何意思,大不了跟着殉情。可如果妻子还活着,哪怕拼上性命——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也要将她安全送走。 纳尔夫知道,无论哪一种情况,自己都不太可能活着回去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拐过一道巷口后,双方的距离可能已经不足二十米了。 然而城门依旧很远。 “如果倒在路上,可是最憋屈的死法啊……”本想利用狭小的巷道摆脱追兵,但现在看来这些异人似乎有特殊的追踪方法,不是简单能够甩掉的。 拐过下一个巷口前,纳尔夫回头看了一眼,几个身材矮小的异人在楼房间跳来跳去,如同猴子般敏捷,速度着实比自己快了不少。 快速在脑海中回忆北门的城防部署,纳尔夫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协会一个代理点设在附近,应该就在离自己这片楼房不远的地方。 那里一定有储备成员待命,拥有最起码的防备力量,遇到这种情况,无疑是北门最安全的地方。 目的地变更,纳尔夫咬紧牙,短距离的爆发式行动让他身体承受了不少负荷,现在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却不敢有丝毫卸力,瞅准左侧的民居,纵身从窗户跳了进去,也顾不上在心中道歉了,一脚踹开大厅正面的房门,重新回到直通北门的大街上。 “就是这——”看着眼前宛如人间地狱的场景,纳尔夫木然停下脚步,纵使身后暴躁的碰撞声越来越近,也无法再迈动任何一步了。 原本应该是安全据点的地方,俨然已经成为异人欢享食物的天堂了。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整个大街,远比后方多出数倍的异人聚集在原本的代理点门口,周围散布着不知身体哪个器官留下的残骸,成河的血泊中勉强能认清“探险者协会”的统一长衣,放眼望去满是狼藉,却唯独缺少活人。 听到动静,附近大街上的异人齐涮涮扭过头,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被成百上千的怪物盯着,纳尔夫眼神呆滞的笑了起来:“不可能吧……为什么连公会的据点都……” 已经没有活着去城门的希望了。 或者说,连这里都被占领,去不去城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咣当”一声,包装精美的紫色小盒撞到地上。 被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捡了起来。 一想到妻子成为众多血泊残骸中一员的画面,纳尔夫脑袋又是“嗡”的一声,浑身肌肉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几个粗重的呼吸过后,如同野兽般嘶吼着向对面扑了过去。 悲伤、恐惧、愤怒,情绪在一瞬间爆发。 “我要杀了你们啊啊啊——” “吼。” 面对这自杀式行为,首当其冲的异人眼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轻蔑,毫不在意的打了个呵欠,然后抬脚一踢,将纳尔夫连人带剑一起踹回大街对面。 呕出一口血后,纳尔夫速度不减,通红着眼扑了回去。 然后再次被踢回来。 回去。 回来 …… 似乎将他当成了取乐工具,异人一时间没有下死手,只是以最轻的力度将纳尔夫踢来踢去,使得他身上的伤越来越重,却一直没有死掉。 “撒、撒了内门……”牙齿打落、下巴断裂的纳尔夫再次撑起身体,拖着断掉的左腿,一瘸一拐再次走了过去。 大概对这场游戏感到了厌倦,先前参与踢打的几个异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向不知是凭借意识还是本能前进的纳尔夫走去,张开镰刀型的前臂,对准他的额头砍了下去。 “对不起……薇薇安……” 说好的惊喜……我却不能亲自给你戴上项链了。 意识的尽头,纳尔夫紧握住手中的礼盒,身边似乎刮起一阵凛冽的风。 “坚持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这句话,纳尔夫已经听不到了。 而围在周围的异人,也在一瞬间被击毙。 “好像有点意思啊。” 代理点屋内,一个有着八只脚、全身布满倒刺的异人,坐在原本登记信息的柜台上面——确切来说是“趴”的姿势,看着从天而降的老人,咧嘴笑了笑,冲身边点了点头:“这个老家伙肯定很难吃,你们自己分吧。” “吼叽——” 立刻,几十道黑影扑出店外,带着兴奋的吞咽音,朝老人扑了过去。 事实上,他们才是将这个据点攻陷的“功臣”,外面那几个,只不过是负责清理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人。不过即使如此,能将近十个玄级异人秒杀,老人的身手也算是颇为不俗了。 至于老人使用的手段,蛛型异人根本就没有在意,或许是在哪里藏着一把剑?毕竟那几个手下脑袋全被齐刷刷砍掉,想来魔法应该是达不到这种程度。 蛛型异人没有轻视老人的打算,所以才一下子派出所有精锐,就是为了避免无辜的低等级异人死亡,毕竟再弱小的“黄”级,要想通过渊域的限制也是十不存一,来到这种地方,还是要避免无谓的伤亡。 下令的同时,蛛型异人也在心里想着下一步行动。已经照原定计划攻占北门,相信其他三处应该也差不多的手了,剩下最难对付的,还是位于城中那个协会的分部,听说有不少厉害的人族都在那里,至于他们的味道……想来应该不错。 蛛型异人下意识擦了擦嘴角,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会说人话……看来你是这群畜生里的头子啊。” 没有丝毫迟疑,蛛型异人左侧的四条钢锯般的长腿,如同弹簧一样猛然发动,照准声音来源激射而出。 刚刚就是凭着这一击,蛛型异人秒杀了据点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剑圣。 所以老人的下场,已经注定。 只不过唯一的疑惑是,对方究竟什么时候贴近自己的? 还没等想通这一点,令人昏厥的剧痛袭遍蛛型异人全身,让它忍不住惨叫起来:“啊——” “咳咳……本来想着问问情报,不过……和畜生废话好像有些蠢。” 剧痛加恼怒让蛛型异人癫狂起来,仅剩的四条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越过它的头顶,向另一边直刺过去。 然而依然是同样的下场。 坚硬无匹的外壳,在老人手中却宛如玩具,轻描淡写便被折断,随手扔到一旁。 “你到底是什……”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只剩一个身子的异人额头,后者只是颤了下,便彻底低下了头。 走出店外,异人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沾染了不少异人体液的杰诺尔正在收拾残局,见老人出来,连忙上前一步:“刘老,附近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正文 第二四二章 希望破灭 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疼痛难耐。 意识仍然半模糊半清醒。 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混杂着妇孺的哭泣与男人的惨叫,只能大致知道自己应该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这里是地狱吗? 想来应该不是,地狱恐怕没有这么安逸,身边不时响起的惨叫倒是有几分符合。 理解了自己还活着,再结合眼下身体感觉的反馈,纳尔夫能想象出自己浑身缠满绷带的滑稽样子,忍不住想笑一声,却发现面部肌肉和大脑失去了联系。 对了,下巴似乎在先前的战斗中被打断了,不知道有没有接好…… 想要睁开眼,眼皮却如同吊了个千斤坠,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做到。 对了,那些异人后来又如何了? 血腥的画面浮现在脑海,意识渐渐清醒过来,身上的痛感也随之愈发强烈,然而一下子接收到如此清晰的疼痛,让纳尔夫险些承受不住又昏厥过去。 好想多睡一会儿…… 就在意识再次远离时,纳尔夫的手被握住了。 虽然是随时昏过去都不奇怪的状态,纳尔夫咬紧牙竭力保持着一丝清明,因此才能清晰感受到手部传来的温柔触感。 这种细腻的感觉……是薇薇安吗? 印象中只有妻子才会有这样的柔软。 纳尔夫下意识想要回握,却不知为何被对方躲开了。 “他好像……醒……” 耳畔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稚嫩的语气和妻子却是截然不符。迟缓半拍,纳尔夫才悚然一惊,猛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挣扎着睁开双眼—— 一张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庞映入眼帘,似乎被他睁眼的动作吓了一跳,整个人夸张的向后仰去。 “哎呀~” 一道身影闪了过来,在少女落地前接住了她。 “别在这里添乱了,赶快回去吧。” 似乎对兽人的轻斥不满,少女纵身翻落在地,顺便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然后连忙跳开,气嘟嘟的鼓起腮帮,在门口做了个鬼脸:“哼!利用完人家就赶人家走,我看错你了!负心汉!” “你……” 不等兽人开口,少女已经从大厅消失了。 “恩人……” 愣了半晌,纳尔夫才回过神,刚刚就觉得眼熟,现在才真正想起来,眼前的兽人,不就是几个月前在官道旁救下自己与薇薇安的恩人吗? 纳尔夫挣扎着想要抬起身,腹部却如触电般传来一股剧痛,还好被杰诺尔即使按住:“别做这种危险的动作……你现在情况还不稳定,安心休养。” 直到纳尔夫乖乖躺下,杰诺尔才咧起嘴角:“好久不见了,纳尔夫先生。” “果然……又是被您救了吗?” 杰诺尔查看他的伤势,听到这句话,摇摇头道:“不是我救的,当时现场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天级异人,我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把你救下来的,是协会第三位的刘传宏老先生。” “刘传宏……”纳尔夫眼中闪过一瞬间疑惑,似乎在回想这个名字,很快就张大嘴巴:“您、您是说……第三位的‘铁拳’吗!” 见到杰诺尔点头,纳尔夫仍处在极大的震惊中不能自已:“救下我的竟然是……” “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趋向了,现在人手不够,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别再做刚才那种激烈的动作。”检查完毕,杰诺尔小心翼翼放下纳尔夫的手,问道:“不过没想到你会去那种地方……当时真是千钧一发,如果刘老晚到一步,恐怕你已经……喂喂喂,刚说了别动!” 纳尔夫半抬起脖子,抓住杰诺尔的手,也不管他的劝阻,通红着眼睛问道:“我的妻子……就是当时一同被您救下的薇薇安,她……您有没有看到她?就是一头蓝色长发……” “放轻松,我记得她的样子。” 杰诺尔安慰一句,抬头环视一遍大厅,稍作犹豫,还是如实回道:“这里收容了北门附近的幸存者,大部分的伤患我都见过……但确实没看到薇薇安小姐。” 眼看纳尔夫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眼眶立刻湿润起来,杰诺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或许她在其他安全的地方……” “北门失陷了吧……” “呃……嗯,最开始时被异人攻陷了,不过现在刘老正在带人夺回,除此之外还有协会第二位的狄丽希亚……小姐,在另一边帮忙。” 提起狄丽希亚的名字,杰诺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却又不好在纳尔夫面前表现出来。 突然发生异人入侵的紧急事态,两边仇恨可以暂时放下,但芙蕾雅的病情却拖不得,只是现在也不知道狄丽希亚身在何处,或许那个名为希亚的少女知道,但小姑娘一直嘻嘻哈哈不肯说明,杰诺尔也毫无办法。 “没用的……薇薇安她……” 稍微岔了会儿神,纳尔夫就要坐起来,杰诺尔一把把他按住,却止不住对方眼角的泪水:“她去城外做护卫任务……今天下午就该回来的……不,现在应该是昨天了……肯定是从北门入城……” 说到后面,纳尔夫的声音逐渐嘶哑起来。 “护卫任务?”杰诺尔眉头一挑,赶紧问道:“什么护卫任务?” “就、就是给城西的一家布匹商队……” “你等一下。”说完,杰诺尔飞快的朝大厅另一边跑去。 不一会儿,一个头上印着血渍的中年男人被带了回来。 “这位是维斯布行的伙计。”杰诺尔介绍道:“不知道是不是薇薇安小姐受雇的那一家?” 纳尔夫愣了愣,看着男人胸口绣的标致,死灰般的眼神瞬间恢复光彩,激动的一把拉住男人衣角:“没错!就是薇薇安的雇主!你们都安全进城了?!那我的妻子呢?就是你们护卫队中最年轻的魔法师……” 男人脸上带着一丝犹豫,看了眼杰诺尔。 杰诺尔当即心里“咯噔”一声,事情恐怕不妙。 果然,男人似乎有意躲闪纳尔夫的视线,磨蹭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们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 纳尔夫满脸期待:“所以薇薇安安全回来了?” “护卫队……他们留在官道上……断后了。” 瞬间,破灭。 正文 第二四三章 “王” 第七区,北部。 利亚与拜迪交界的官道上,一队队身形奇特的异人,保持着整齐一致的步伐,向某个方向进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背在异人肩上的布袋,不时会显现出挣扎的人形,被捶打两下后就又变得安静下来。 道路尽头,不知何时搭建于官道中央的叠型楼阁中,位于最上层的王座上,一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台下的一切,不断有新进的异人走到大厅中央,将背上的口袋倒入深不见底的方形坑洞中,不时还会有惨叫与哀嚎从里面传出。 “……还差多少?” 正在忙着计算的独眼异人,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账簿,毕恭毕敬跪到座前:“尊敬的王,距离预期中的‘血池’储备,还有大约一半空缺。” “一半?” 座上传来一声冷哼,独眼一人连忙将将头压得更低:“请王息怒……散布各地的同伴正在加紧掠夺,只是受到的抵抗超出预期,还请您稍等片刻。” “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们玩闹。”坐在王座上的“王”站起身,从台阶上一步步跨下,向着中间的深坑走去。 所到之处,异人无不匍匐跪地。 “将你们从渊域中传送出来,费了莫达里克大人多大心力,你们最好心里有数……如果不能如期完成大阵,下场……你们应该清楚。” 独眼一人跪着挪到跟前,犹豫了下,汇报道:“尊敬的王……我们在第七区遇到了些麻烦。” “嗯?” “王”转过头,昏暗视线下是一张与常人无异的面孔,除了收敛在背后流光溢彩的羽翼,完全就是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类。 “第七区不是最先攻占的地方?怎么还没有拿下?” 冷汗顺着独眼异人脑侧留下,它已经听出了“王”语气中的不耐烦,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是……是这样的……作为先锋的奈尔兀斯大人,势如竹攻下北门后,突然莫名失去了联系。而从其余同伴传回的情报判断,奈尔兀斯大人八成是被……” “废物。” 羽翼异人仅仅说了两个字,就让在场所有异人险些吓得肝胆俱裂。 “我记得第七区只有一个人还算有些身手……为了避免意外,我还特地让奈尔兀斯不要深入,这个废物……” 独眼异人暗自吞了口口水,悄悄把脑侧的冷汗擦去。实际上,它还有另一个坏消息没说,但看“王”现在的心情,说出来……后果恐怕难以想象,干脆就先憋在肚子里,祈祷什么时候“王”火气褪去,再如实说出来。 “如果只有北门出现问题,进度不会差这么多……” 羽翼异人的下一句话,吓得独眼一人心脏险些跳出来:“所以第七区应该不止一个地方出了问题……你敢瞒我?” “咚”的一声,独眼异人狠狠将脑袋磕进地面,带着颤音哀求道:“请您息怒……请您息怒……属下哪敢欺瞒您……只是、只是……” “嗯?” “啊!其实在第七区中,除了先前调查中的那个‘第三位’,钻石榜上的第二位,狄丽希亚?暴龙似乎也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而且连同‘探险者协会’内部一个大型组织的高级成员在内,全部齐聚第七区……原本应该最先拿下的战场,结果却成了最惨烈、抵抗最凶的恶地……” “‘嗜血的恶女’?在加上‘铁拳’……”羽翼异人沉默半晌,最后缓缓踏上台阶,重新回到王座。 仿佛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独眼一人悬着的心总算稍微安稳下来,却仍然不敢抬起头,依旧维持着头抵地的恭敬姿态。 “如果这两个人联手,倒是情有可原……”羽翼异人抬头望向远处,慢慢眯起眼睛:“可是莫达里克大人的计划不能有半点差错。告诉各分组的首领,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在终结时刻到来之前,将任务完成。” “““是!””” 山呼海啸的回应,响彻整个空间。 ………… “头好痛……” 从昏迷中醒来,薇薇安感觉身上压着什么东西,下意识想要拨弄开,却抓住了某种柔软的触感,缓缓睁开眼,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球直愣愣盯着这边,让她下意识发出惨叫:“呀——” 过了半晌,等适应周围昏暗的环境后,薇薇安才发现,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早已气绝多时。而在自己附近,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哀嚎惨叫的人类。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如同人间炼狱的景象,让薇薇安快要哭出声来。 在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中,商队快要已经能看到城门,却突然遭到了异人袭击,作为护卫的职责,薇薇安选择和其他人留下断后,为雇主争取时间。 然而异人仿佛无穷无尽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力量薄弱的护卫小队就像一叶扁舟,没有支撑多久便彻底沉没,薇薇安也在救助同伴的途中被击中后脑,再醒来时,自己已经在这个鬼地方了。 好不容易将身上的尸体推开,没等薇薇安站起身,身边马上“噗通”一声,像是砸下了什么重物,吓得她差点又叫起来。 “救命啊……” “好痛……谁来救救我!” 定睛一看,薇薇安才发现,刚刚落下的不明物体,竟然都是活生生的人! “到底是哪里啊……” 为了不被接二连三的“肉弹”砸到,薇薇安鼓起勇气,一边道着歉,一边踩着脚下的人向墙边爬去。 看着头顶仿佛遥不可及的方形洞口,身边又到处都是地狱般的惨叫,甚至还有受了重伤、腰部以下全部消失不见的男人在眼前咽气,薇薇安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纳尔夫……救救我……” 薇薇安已经猜到,自己大概也像空中这些人一样,被异人从上面扔了下来,至于它们究竟要干什么,她猜不到也不想猜。 因为无论如何乐观,异人的目的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孤独,恐惧,绝望—— 不断摔落的肢体,痛苦的惨叫,渐渐侵蚀着薇薇安的精神。 就在她要彻底崩溃时,一道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甚至略显怪异的声音,传入耳中—— “哎呀!睡过头了!” 正文 第二四四章 老人的直觉 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原本宽阔的入城通道,现在已经被尸体堆满,散发着臭味的血污横陈纵列,流淌的到处都是,几乎将整个路面全部浸染。 堆叠在路边的尸体中,既有人类,也有不少奇形怪状的异人,少部分则是逃跑不及遭殃的其他种族。 呼喊从刚刚开始渐渐衰弱,除了极个别狡猾躲藏在楼宇中,或者自身实力过硬的异人仍然在负隅顽抗,北门附近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刘传宏站在北门城楼上,双手背身,举目眺望城外,神色有些凝重,周围到处都是异人的断肢残骸,作为入城首当其冲的关隘,城楼先前的战斗也是最为惨烈,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身处肮脏的环境中,老人身上的衣袍却没有沾染一丝污秽,眉宇间依旧锐利如锋,仿佛只是个路过的路人,哪里有半分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后的疲惫模样。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师父,北区附近的异人已经清理完毕,幸存伤员也全部转移至安全地带,二师弟他们现在已经去其他地方支援了。” 双腕绑着缎带,一身武者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后面不远处,神态恭敬,微躬身体抱拳行礼。 作为老人的大弟子,在收到关于异人入侵的传讯后,杰斯便迅速召集师弟师妹,火速赶来北门支援,在与“探险者协会”增援部队会和后,又有刘传宏镇场,在三个祈时内便将本该是最为严重的受灾区压制完毕,之后的收网便轻而易举,零落四散的异人已然不成气候。 “……嗯,伤亡情况严重吗?”因为单独去追击几位头领级异人,老人也是刚刚回到北门,所以对现在的进展不是十分了解。 犹豫了下,杰斯才缓缓汇报道:“附近的居民死伤超过八成,先一步赶来支支援的协会成员几乎全军覆没,不过在师父赶到后,情况大大改观,后面基本没再有死亡事件发生……” “八成啊。”老人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血流成河的城市,脸上显出些许悲恸:“尼波斯那边有回信吗?” 大弟子摇摇头:“三师弟跟踪那些撤离的异人,还未回来。” 老人额上的皱纹深深陷在一起,眼中染上几分凝重:“免得出现意外,你亲自去一趟,这次异人的动作怎么想都很古怪……” 在击杀掉蛛型异人后,其余异人群龙无首,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只不过在追击战中,老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附近城区内的人类尸体,大部分都是普通居民的,死相可怖,很多身体残缺不全,明显被异人啃食过,却极少有前来支援的公会成员尸体。 起初老人只是以为这是偶然,但在追杀掉一个小型头目后,老人不知不觉来到城外的官道,碰巧遇到一队奇怪的异人小队,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个或数个大大小小的口袋。在尽数消灭后,老人打开口袋,竟然发现全部都是重伤昏迷或者奄奄一息的人类。 更为诡异的是,这些人,恰好是在城中消失的协会成员。 异人想要做什么? 老人马上觉察到不对,因为救下的成员中没有一个普通人,全部都是拥有一定实力的魔法师或剑士,而身上受的伤虽然严重,短时间内却不足以毙命,考虑到拼死反击的可能,异人应该最先排除掉这些对自己有威胁的人,而不是冒着巨大风险背着他们走来走去。 真正原因老人暂时还想不通,但时间紧迫,只能掩护这些伤号先返回城内,交由支援部队接管后,因为城内仍存在不安定因素,老人便留下来,派了一位身手敏捷的弟子回去,让他寻找那些形迹可疑的小队,尽可能摸清他们的最终动向。 “是。”杰斯领命,正准备出城,又被老人伸手拦下。 “狄丽希亚那边怎么样了?你应该和‘青龙’的人接触过吧。” “是,弟子先前遇到‘青龙’总队长提波利斯先生,听他所言,西门的异人数量只有这边一半,镇压比这边进展顺利许多,至于狄丽希亚女士……西门安定后,已经赶去南门了。”杰斯快速而简略的汇报道。 “这样的话……”老人眯起眼睛,向城楼外官道尽头望去:“我去找尼波斯,遇到麻烦,他应该会留下记号……你留在城内,马上去找狄丽希亚,如果南门的事态稳定,让她尽快向北面赶。” 老人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我觉得……那边或许有什么问题。” “弟子领命,师父还请注意安全。”杰斯告退,快速消失在城楼上。 刘传宏纵身一跃跨上城墙,踮起脚尖在损坏严重的墙砖上点了点,苦笑道:“看来你要彻底报废了。” 长袍无风自动,老人脸上瞬间浮现一抹红润,整个人如同鼓风气球般胀大起来,精悍的肌肉线条隐隐在衣襟中显现,只听“砰”的一声,足有数十米高的城墙轰然倒塌,老人如同一道白色闪电向道路尽头疾掠而去。 ………… “这是老头的原话?” 虽然对面前女人的口气不满,杰斯还是压抑住恼火,尽可能平静的重复道:“这是家师的原话,在下已经带到,至于如何选择,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告辞了。” 看着男人走远,一旁背着长弓的分队长马上走近,毕恭毕敬道:“大人,属下总感觉这人是来挑衅的,用不用……” 男人本来想做个抹脖子的手势,但见狄丽希亚阴冷的目光望过来,惊出一身冷汗,立马闭上嘴巴,诚惶诚恐的低下头。 “别耍你那点小聪明。”狄丽希亚冷哼一声,优雅又不失魅意的擦了擦手指:“你以为老家伙脾气很好?要不是异人横插一脚,刚才我就和他打起来了……能这样派人叫我过去,恐怕是那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态。” “那您的意思是……”男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看看好了。” 狄丽希亚长裙一摆,留下一句话,转身向通向北街的大路走去。 “带上其他人把这里处理好——还有,告诉哲也那个白痴,城里有内奸。” 正文 第二四五章 穷途末路 收到杰诺尔来信的清晨,一夜未睡的迟小厉只能打起精神,跟皮尔简答说了两句,便马不停蹄向南方赶去。 盖亚在利亚偏北方,和拜迪差了近乎大半个国土,两地还是间隔了不短距离的。 本来皮尔给他准备了品种最优良的地龙车,但迟小厉嫌慢,就干脆谢绝了。 毕竟以那个便宜徒弟的慎重性格,竟然会在信中说出“情况紧急”这种话,就证明了芙蕾雅真的遇到什么大麻烦。 至于那个“嗜血的恶女”,迟小厉在“探险者协会”挂名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但了解的并不深入,所以也没办法判定芙蕾雅可能出现什么问题,只是从杰诺尔描述中,大概猜测出应该是关于诅咒之类的魔法。 不过虽然“第二名”的名号响当当,迟小厉的担心却没有太过强烈。临行前他便已经给芙蕾雅带足了各类魔法卷轴,甚至还准备了几个万一来不及主动释放,可以被动激活的防护性魔法。 想来就算对方再厉害,这些防护魔法应该也能起到一定效果,杰诺尔不知情,可能会过于担心,在信里将情况描述的严重了些。 不过路还是要尽快赶的,迟小厉耗费了一个白天,配合着辅助性的火系魔法,利用风系魔法从盖亚硬生生飞到了诺尔,速度之快,路程之远,足以让绝大多数风系魔法师望尘莫及。 不过就算他魔力储存再充足,跨过这种距离也不免会产生疲乏,再加上整整两天一夜未合眼,对于患有严重嗜睡的迟小厉来说简直比被几十头巨龙围追还难受,剩下半天路程打死都拔不动腿,好在遇到一队刚刚出城的大型商队,目的地正是拜迪,稍微协商下,大方的雇主便免费让他搭了个顺风车。 商队的行进速度自然是不能和地龙车相比,不过迟小厉现在需要的是修整时间,算一算,等到车队进入拜迪,自己恢复也就差不多了,哪怕是慢于预期,以充足的状态迎接之后可能遇到的麻烦,也算应该考量的事项。 算来算去好像都没有问题,迟小厉胳膊一身,大咧咧在运送皮草的货箱躺下,一觉睡到昏天黑地。 ………… “所以之后的事……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看到男人淡定的点点头,像是说的和自己无关一样,纵使在这种情况下,薇薇安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吐槽一句:怎么会有这么心大的人啊! 莫名其妙被扔进一个莫名其妙、到处是伤员和尸体的深洞,却没有一点点紧张情绪,真不知道该夸他勇敢还是愚蠢。 不过大概是受到青年的影响,先前的恐惧与紧张被莫名冲淡了许多,薇薇安缓了口气,咬住嘴唇,仔细想了想,分析道:“稍微说一下我的判断……你搭乘的那个商队,应该是在半路遇到了异人袭击……然后他们就丢下货物各自逃命了……不过商队一般都会雇佣护卫,难道你之前都没听到打斗声音吗?” 青年挠挠脸,尴尬的笑了笑:“可能睡的比较死……完全没听到哦。” 薇薇安又问:“那被人装进口袋,又被人扛了这么远,总归有感觉吧?” “是有点感觉,不过你也知道,就和坐车打盹一样,些许颠簸有助于睡眠的……” “……”薇薇安拍了下脑袋,彻底无语了。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问啊!”薇薇安忍不住吐槽了句,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微红着脸解释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哎呀,小心点!” 又有“肉弹”从天而降,险些砸到坐在外侧的青年,薇薇安连忙将他拉过来:“这个大洞得有近百米深呢,用来做什么也不知道……反正不断有人被扔下来,可能是异人的大本营?” 说到这里,薇薇安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恐怕就没法或者出去了. 可是还没有跟最喜欢的纳尔夫结婚啊,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那些贵妇带着的镯子项链可好看了,早知道狠狠心,让他给我先买一条好了。 纳尔夫呆在城里,应该没事吧……嗯,他没事就好了…… “异人的大本营……”迟小厉站起身,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果然在洞口看到几个不断扔人的“小鬼”。 “天都亮了……这里应该离拜迪不远,怎么会有这么多异人出现……应该和那个会传送魔法的‘神使’有关——不对,这个地方以前也没听说过啊,什么时候建成的……” 刚刚在盖亚经历一场变乱,拜迪这边又莫名遭到异人入侵,怎么想都不是偶然事件。 迟小厉估摸了一下,单凭这个深洞的范围,以及洞口处隐约传来的光线与离顶角度,敲敲墙壁也是半空阔的回音,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个规模不小的建筑。 “啊——” 一阵格外响亮的惨叫传来,大概是风系魔法师的男人哀嚎着从空中坠下,砸在底部的肉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结界?”看着洞口处渐渐褪去的的黑色花纹,迟小厉摸摸下巴,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看来刚才那个人想要从洞口冲出去,结果被封在顶部的“黑网”挡下,似乎还受到了反噬…… 不知道周围的墙壁,是不是也有这总布置呢? 迟小厉好奇心起,在指端注入一丝魔力,轻轻点在黑黝黝不知材质的墙壁上,登时亮起一道波纹,紧随其后便是一阵猛烈的反震。 “所以这是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口袋’吗?”迟小厉点点头,转身问道:“小妹妹……嗯?你哭什么啊?” 薇薇安赶紧抹了抹眼泪,似乎听到了他刚才的自言自语,边吸鼻子边说道:“我观察过了,被扔进这里的,都是剑士或者魔法师……不少人都尝试逃出去,甚至还有合力攻击墙壁的,但结果都无一例外被挡回来。” 说着说着,少女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没人能从这里跑掉的……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纳尔夫呜呜……” “咔” 轻微的断裂声让薇薇安缩了缩肩膀,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却发现身边本该坚不可摧的墙壁,不知为何多了一道缝隙。 一只手按在那个地方,然后轻轻一推—— 如同推的是一道门,墙上瞬间多了个大洞。 薇薇安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要做,就不在这里安慰你了。” 依旧是那副轻佻的语气,青年冲这边笑了笑,潇洒从洞口跨出。 然后—— “啊呀——” “忘了这不是楼底了——” 正文 第二四六章 我是注定要…… 桌上文案几乎堆叠成山,全部都是关于异人入侵的事件。从昨日午后到现在,情报像是无数分流,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输送到这里,经过处理后,几经辗转送往第四区总部。 “我们的人中有内奸吗……”哲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暂时放下手头几份紧要的文件,走到窗边,看着人迹罕至的街道,沉吟片刻后说道:“可能性很大,狄丽希亚小姐倒是点醒我了……先前忙于处理各种事,让我有些焦头烂额,反而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十分感谢你特地来一趟,毕多斯先生。” 哲也走到男人身边,轻轻鞠了一躬。 “这是我身为协会成员的职责,您不必这样。”被狄丽希亚派来传递情报的毕多斯连忙将哲也扶起来,虽然他在“青龙”已经是老资格的分队长了,但面对这位看似平易近人,实际却是掌管第七区生杀大权的中年男人,还是有些诚惶诚恐。 “我也是奉狄丽希亚大人命令行事,如果您非要坚持,等大人回来直接向她致谢就好。” 哲也笑着点点头,带着毕多斯走到门边:“既然这样,等事情过去,我一定为狄丽希亚小姐请功,也辛苦你来一趟了。” “我还有其他任务,就不多叨扰了。”毕多斯读懂了哲也隐晦的意思,赶紧起身告辞。 “慢走——梅里尔夫,你替我送送毕多斯先生。” 待两人出门后,哲也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下来,在不算宽敞的桌前过道中来回踱步,似乎在想什么问题。 片刻过后,一拳狠狠捶在桌子上。 刚刚回来的梅里尔夫恰好看到这一幕,默不作声的迅速带上门,轻轻走到桌边,为哲也冲好一杯花茶,也不多问,待他接过后便退到一旁。 幽兰花的清香冲淡了哲也烦闷的情绪,稍呼几口气后,总算把心态平静下来,开始翻看面前的情报。 “想到什么‘合适’的人选了吗?” 梅里尔夫稍稍低了低头,慢慢开口道:“有嫌疑的人选太多,卑职也无法断定。” 哲也将手中的纸一扔,仰头靠在椅背上:“异人来的这么快,尤其北门沦陷的速度,竟然连预警都来不及发出,要不是狄丽希亚在那里安插了‘心眼’,刘老又及时到场,恐怕对方都打到家里了,咱们还不知道。” 沉默一阵,梅里尔夫才犹豫的说道:“北门沦陷速度的确不正常,不过……死人中是不会有叛徒的,只有还活着的人才会有嫌疑。” “问题就是到底现在谁活着,咱们都不知道。”哲也暴躁的抓了抓头发,也不管原本井井有条的发型变成一窝稻草,抿一口茶说道:“现在大量公会成员失踪,还有许多驻扎在当地的其他公会队员,也不知道被那些畜生带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桌上第二份情报,便是刘传宏徒弟送来的,内容很简单,记录了异人绑架剑士与魔法师的怪事,哲也也派了不少人跟踪,但对方似乎非常警觉,沿途埋伏了数量惊人的帮手,使得追踪小队损失惨重,不得不暂时放弃追本溯源的打算。 “以前出现过这种案例吗?”哲也问道。 梅里尔夫想了一阵,摇摇头:“从未听说过,至少近百年内的入侵资料上没有记载。” 哲也眉头几乎要扭在一起,轻轻敲着桌面,低声念叨着:“怪异怪异怪异……他们究竟要干什么……甘愿冒着中途被反杀的风险,就证明这件事背后收益,要远远高于可能造成的损耗……对了!” 哲也猛一拍手:“还没收到库曼的警告吗?” “没有。” “果然有问题。” 哲也露出恍然的表情,挥了挥手:“来帮我找找前几天利亚送来的,那份关于‘神使’的情报。” 梅里尔夫走到桌边,快速而准确的从桌边一叠纸中抽出一张:“大人,是这份吗?” “没错。”哲也接过来,快速看了一遍,“再帮我找找更早一些时候,库曼王室送来的那份秘案——就是由总部转手分发的那份。” 老管家依旧迅速准确找到了哲也想要的东西。 将两份情报放在一起,哲也手指在上面划了划,豁然开朗的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了!之前库曼王室透露过那位剑圣‘失踪’,或许是前往渊域边境,与守墓人会谈……想来跟早前异人空袭利亚有关。有那位剑圣的帮忙,强强联手,渊域现在的警戒,恐怕是空前绝后。” “您的意思是……” “这些异人和之前利亚那次一样,都是突然兵临城下。”哲也拿起利亚那份情报给梅里尔夫看:“两个‘神使’胆大包天的出现在盖亚——确切来说是一个,不过另一个空间魔法师的身份也能够确定。渊域被严防死守,所以出现在拜迪的,都是由这个魔法师输送过来的。” 老管家处变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讶神情:“如此数量的异人……您是说,凭一个人就能……?” “不要小看这些‘神使’的实力。”哲也严肃的点了点头:“瓦伦丁事件背后的黑手就是这些人,如果不是最后那个不明身份的高手出现,恐怕偌大一个利亚真的会被颠覆。所以宁可多想,也不要轻视。” 梅里尔夫敛了敛神色:“属下明白。” “不过你的想法也不无道理。”顿了顿,哲也继续道:“就算他们手眼滔天,终归也只是‘人’的范畴,毕竟已经有人证明他们并非不可战胜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那个空间魔法师也有极限?这点从它们的进攻方式也能判断出来——最开始攻势何等猛烈,仿佛不要命的打法,后来却突然萎靡不振,越来越疲软,反而开始着重‘绑架’,会不会是后继支援不足呢?” “卑职认为您的判断非常准确。”梅里尔夫神色郑重,语气中没有丝毫谄媚恭维:“卑职认为,从这个角度出发,异人将伤员带走,而且全是拥有一定实力的剑士与魔法师,会不会用来作为祭品,完成某种魔法阵?” 哲也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自语道:“魔法阵……渊域……达到极限的空间魔法师……” “能够摆脱‘守墓人’的纠缠,像这样直接空降目的地,还不必考虑从渊域束缚中挣脱的损耗……如此简洁高效的方法,相信他们不会只用这两次。” “所以增强那个空间魔法师的魔法效果,可能是敌人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哲也猛然睁大眼睛,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知道了!他们想要献祭那些伤员,构建出一个巨型增幅魔法阵!梅里尔夫,立刻去找刘老与暴龙,拜托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抢在完成之前找到这个魔法阵,并将其粉碎掉!这可能关乎整个大陆的安危!快去!” “是。” 声音传入哲也耳中时,梅里尔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不过没过多久,老管家便折返回来。 哪还有心思处理文案的哲也不停在厅中走来走去,见他突然回来,下意识问道:“怎么?” “哲、哲也先生。”一个喘着粗气的中年男人,从老人后面闪出来。 “你是……哦,刘老的大弟子,杰斯先生?”哲也惊讶的看着他:“怎么,北门的镇压完成了?可就算如此,你也不用这么匆忙……” “不,我刚刚从南门返回,这是特地来向您汇报情报的。” “南门?为什么会去……” “是家师嘱托,让我找狄丽希亚女士帮忙,师父在北门外发现一些端倪,可能是跟异人此次怪异的举动有关……‘第二位’已经去了,我是来跟您通报一声,免得影响城内防御的部署。” 与异人既激战后不久便马不停蹄的全速辗转,又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饶是杰斯身体素质惊人,现在也有些眼冒金星。 “太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悬在哲也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了一半,走上前,亲自扶着杰斯坐下,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这个情报太重要了,我也是刚刚想通其中的蹊跷……该说不愧是刘老吗?关键时刻站出来,甚至很早就已经识破敌人的目的……恐怕整个大陆都要欠他一个情了。” ………… “尊敬的王,神殿西南方向不远处,发现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族老者,实力强劲,已经打伤了我们不少人。” 王座之下,负责监管神殿防御的方头异人跪在地上,将刚刚传回的情报呈上。 “老人?呵呵呵……肯定是第七区那个‘铁拳’。”王座上的异人看都没看,直接将手中的纸撕碎,桀笑一声,下令道:“将‘双巨神’放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方头异人身子明显一抖,不知在害怕什么,哆嗦着回道:“是……” “祭池的进展还差一些,人族的反击却比预料中要早……既然已经察觉到这边的动作,或许来的就不只他一个人。让外面负责守卫的瞪起眼睛,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出现问题立刻上报。” 想了想,没有其他要吩咐的,羽翼异人挥了挥手,让手下退下。 “果然来横插一手,呵呵呵……这下子,耗费莫达里克大人如此多心力运送出来的‘双巨神’,能够派上用场了。” 羽翼异人自言自语了几句,眼角不经意瞥过正下方的深坑。 刚刚还不时亮起的黑网渐渐没了动静,想来是那些垂死挣扎的虫子耗尽了力量。 “可不要死掉啊……虫子们。活着的能量,才可以最大化利用。” 羽翼异人打了个呵欠,一直坐在这个地方,时间长了,任谁都会感到无聊。刚刚听到那个老人追来时,羽翼异人实在是心痒难耐,如果不是要主持大阵,它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出去了。 “算了,等这边事情结束,回去把那个剑圣杀了,也免得诸位大人浪费心血……嗯?” 羽翼异人眨了眨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从刚刚开始,深坑中的人族数量……似乎越来越少了? 这个临时搭建的“神殿”虽然只有两层,整体高度却达到惊人的两百米,这还没有计算向地下延伸的深度。位于二层的深坑只是露出一个洞口,其余地表的部分则暴露在下面一层。 越发感觉到不对,羽翼异人瞬间跳到深坑边缘,正在向里面投掷的几个异人明显吓了一跳,就要准备跪下,却被示意继续工作。 “我只是来查看一下,不要停。” 中断的投送又继续进行起来,但就刚刚一会儿工夫,深坑里的高度明显又下降了一些。 羽翼异人有些懵:“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还在不间断的向里面添人,人数却越来越少了? 以精神力覆盖整座神殿,祭池下方也没出现任何异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口,又有几声惨叫跌入坑中。本来只是见无关紧要的小事,羽翼异人刚想深入洞中一探究竟,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刚刚……掉进去的,好像是自己人? 又是几声惨叫,几个扭曲的身影被扔进洞中,这下羽翼异人看的明明白白:不就是自己的族人吗! 仔细扫视坑洞边缘的同伴,羽翼异人终于在位于拐角处看到一点与众不同的额颜色—— “嘿呀,嘿呀~” 一个黑白头发的青年,嘴里哼着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的调子,一手一个异人,极有节奏的向洞里扔去,动作与周围无异。 略显荒诞的画面让羽翼异人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混蛋是谁? 难道是哪个白痴闲得无聊化装成人类? 不对啊,他手里扔的的的确确是自己人…… “哟,早啊。”似乎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青年抬头笑了笑。 他还友好地打招呼呢…… 羽翼异人一愣,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面目瞬间狰狞起来,咆哮道:“你他妈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蛋!” “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呢……感觉好多人都问过同样的问题啊。”男人挠挠头,顺便将脚边剩下的异人踢进坑,脸上带着几分苦恼:“最后再说一遍好了,听清楚——” “我是注定要……算了,同样的台词,说太多就没格调了,这次换一个。” 顿了顿,男人脸上笑容未变:“我是来打死你的人。” 正文 第二四七章 双雄vs双巨神 震天的脚步从远处传来,刘传宏心有所感,抬头向远处望去,不知何时浓郁起来的林雾中,显现出一个看不分明的高大轮廓。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呢,咳咳……”刘传宏捋捋胡子,看着周围同样被震动吸引,很快露出惊惧神色的异人,宽大的袖袍再次滚动起来,丝毫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精悍手臂陡然胀大一圈,所到之处,异人如同隔空遭受重拳,向后倒飞的同时,胸口深深凹了下去。 瞬间解决完围攻的异人,老人通红的肤色渐渐恢复正常,抖抖袖子,背着手向阴影方向走去。 “拜托稍微体谅一下我这个老人啊……不过既然来了这种大家伙,就证明离得很近了。” 老人抬起头,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过层层浓雾,看清里面的景象。 “嗤——” 大概是受到浓雾影响的缘故,一道略显沉闷怪异的嘶吼从前方传来,即使相隔甚远,仍然让身边的树丛向后方倒去。 “如此雄厚的声音……不只是魔法那么简单呢,看来异人也藏了不少秘密武器啊。” 老人步伐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稳健的向前走着。 在离浓雾一定距离后,双方同时停下脚步。 一个硕大的眼睛从浓雾中显现出来,焦黄色的竖瞳如同巨龙一般,抿成一条线,目不转睛的审视着下方的人类,渐渐流露出仿佛孩提看到新玩具的欣喜神情。 “看来你很兴奋呢……能商量个事吗?看在我是个老人的份上,麻烦闪开一条路,让老夫过去如何?” 回应他的,是竖瞳中戏谑的眼神。 “看来是行不通呢……唉,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尊老爱幼了。” 老人扭了扭胳膊,肩膀立刻发出咔咔的响声,两个先前隐藏在宽袍下的负重带“咚”的掉落在地上,将松软的泥土砸出一个近半米的坑。 “看来我也要认真起来了。” 看到将地面被砸出深坑,巨眼终于生出一丝淡淡的忌惮,轻轻向后退了退。 紧接着,一个近百米高的灰色巨人终于彻底从浓雾中现身,几乎一步便跨过两人之间的距离,抬起足有斗技场大小的手,狠狠冲老人扇了下去。 “嘣!” 大地像是中了震动魔法,迅速皲裂起来,不多时方圆百米的土地猛然下沉半米。 “吼——” 抬起手掌,却没有老人的尸体,巨人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正要转身,突然腰部一沉,一股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传来,将它整个身体无法控制的带向前方,最后猛然砸向树林。 不知何时出现在巨人背后的老人,一击得手,在巨人倒地的同时借力再次跃到空中,握爪如鹰,纵身来到巨人裸露的后颈,轻描淡写在上面一抓,本该是悬殊的体型对比,巨人却再次不可控制的头颅一扬,整个脖颈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与此同时,脖颈上近半数的血肉被老人硬生生撕开,随手扔到旁边,然后在巨人恼羞成怒的拍打下,闲庭信步般穿过它的指缝,再次落地时,已经在百米开外。 遭受重击的异人发出凄厉的嘶吼,捂住后颈,痛苦的在地上撕扭起来,每动一下,整座森林也跟着颤一下。 轻揉着刚刚发力的右手,老人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凝重。 “表皮比想象中还要坚硬。” 时间紧迫,老人可不会手下留情,刚才那一击,他可是抱着直接将对方脖子拧断的想法,却没想到真正接触后,竟然只是撕裂伤口,与预想中的结果相差甚远。 而现在,那道触目惊心的裂口,竟然在巨人指缝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没过多久,等巨人再次站起来时,脖颈上的伤已经彻底恢复如初。 “能够支撑这副身材的骨骼皮肤结实点也就罢了,再加上如此惊人的恢复力……异人还真是搞出了个不得了的怪物啊。不对,是那些‘神使’的小动作吗……” 先前没有趁巨人恢复时发动攻击,是因为老人隐隐觉察出了一丝不安,虽然没有任何来由,但却是几十年生死激战所锻炼出的本能。 所以老人选择在旁边观察巨人的行为,从举手投足间判断对方的力量、速度、身体强度与恢复能力,将这一系列整合后,在脑中迅速而准确的分析,最后得出最优对应策略。 这便是“气功师”的恐怖,通过敏锐的洞察,将敌人的身体机能、行为习惯、出招方式等等信息尽数掌控,在战斗尚未胶着时便已经预判一切,以此来达到规避风险与痛击敌人的双重效果。 只是这种预判方式,若非数十年如一日的勤苦锻炼,根本无法做到老人这样的准确与迅速。 在现在的老人眼中,灰色巨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大个的人偶。 眼看巨人终于直起身,目光凶狠的盯向这边,老人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依旧是先迈常用的右脚,和上次一致挥出左拳,只是角度由上至下变成左至右,略微收缩的右手应该是想延后出击,目标……大概是身后吧?这是防范我从背后偷袭吗…… 不出半秒,老人已经将巨人接下来数十步动作尽数分析完毕,然后在巨人抬脚的刹那,身影再次从原地消失。 预期中的左拳落到一半,却突然改变方向,以先前未有过的灵巧动作,狠狠抓向跳在空中的老人,然后狠狠一握—— “噗” 如同泄气气球的声音响起,却没有血花四溅的场面。察觉到手感不对,巨人缓缓松开手掌,却只剩下一件宽袍。 “预估敌人的预估,也是很重要一环呢……” 老人的身影出现在巨人脑后,赤裸的上身如同堆叠的岩石,健硕而坚挺,紧握成拳的右手瞬间打出,隐约间带起一阵呼啸的白雾,如同一根针般扎进异人后脑。 “后颈并非要害,那这里总该是要害了吧?” 迟了片刻,巨人脑袋诡异的向前一探,腥臭的液体自口鼻喷涌而出,宽大的身躯来回晃了晃,最终彻底失去平衡,如同软泥般瘫软倒下,将大面积的树林压毁殆尽,卷起的气流甚至在浓雾中造出一个真空带。 “看来也不是一点用没有。” 冷漠却带有一丝媚意的声音自雾中响起,刘传宏跳下地面,看着刚刚出现的女人,堵着嘴轻轻咳了几声:“不行了,一把老骨头,还是有些不中用了……后面的战斗,还要拜托暴龙小姐打主力呢,也让我这个老家伙休息休息。” 狄丽希亚裙摆一扭,从鼻子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后面的我全部解——小心!” 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刘传宏身后,虚无的雾气中突然出现一条鞭腿,在狄丽希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将老人狠狠踢飞,碰撞声直到很远才停下。 “哎呀不好意思,打断了两位的谈话。” 从雾中献身的,是一个身体如同面条般纤瘦的异人,细弱的胳膊甚至比体型娇小的狄丽希亚还要瘦一倍,浑身软绵绵的荡来荡去,丝毫看不出刚刚将老人踢飞的凶狠。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狄丽希亚还是非常清楚老人实力的,如果单从近身战来讲,恐怕连第一位的那个家伙都不是老人对手。可是就是这样一位近身战高手,刚才竟然在毫无察觉间被对方从背后偷袭,从结实的撞击声判断,即使老人不死恐怕也得受不轻的重伤。 对于气功,狄丽希亚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她知道探查周围情况是老人的拿手好戏,可纵然有如此敏锐的感察能力,仍然被对方偷袭,包括自己也是直到它出现在视野中才发觉,如果不是拥有特殊的隐匿身法,就是速度达到某种极致。 不过在稍微分析后,狄丽希亚排除了第二种可能。单从速度上讲,就算对方达到极致,也难免会在接近时留下气息,老人不可能全无察觉,再结合刚刚他是从浓雾中一点点现身,想来应该是某种魔法造成的效果。 面条型异人耸耸肩:“不要这么凶的看着我嘛,人家会怕怕的,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张俊脸……不过你也够冷血的,不准备去救那个老头吗?” “那个老家伙还没弱到被人一脚踢死。”狄丽希亚嘴唇微翘,小巧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眼底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腥红:“与其去管他的死活,我倒是对杀掉你更感兴趣呢。” “哎呀呀,还真是个好战分子……‘王’的情报中可没说会有其他麻烦的角色,这下倒是让人伤脑筋了。喂,别再旁边装死,这个女人我搞不定,起来干活了。” 面条异人在巨人的手掌上跳来跳去,动作诡异至极。 狄丽希亚瞬间警惕起来,扭过头,脸上被开了个大洞的巨人竟缓缓起身,伤口处钻出许多恶心的肉芽,缓缓蠕动结合到一起。 不多时,巨人又重新复活过来。 狄丽希亚可是亲眼目睹了老人的最后一击,换做任何人,哪怕是恢复力最强的魔族,被这么一拳打中,也绝对会死的不能再死,可眼前巨人的恢复力,明显已经远远超出了常规,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面条异人直起身,虚情假意的欠了欠身:“作为绅士,还是要自报一下家门——我和这边的大块头,算是此行的先锋队,你可以称呼我们为‘双巨神’,不知道小姐名号是……” “我没兴趣和死人废话。” 狄丽希亚脸上浮现一抹邪魅的笑容,晶莹闪耀的红色脉络在皮肤下缓缓流动,渐渐爬遍全身。 “那真是太可惜了……” 面条异人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瞬间,狄丽希亚一惊,后背陡然生寒。 “我的收藏品中,又要多出一个无名氏了。” 细弱无力的鞭腿闪着诡异的银光,冲着狄丽希亚后心狠狠踹去。 “血之罪?浮华。” 隐藏于皮肤下的脉络瞬间散发出耀眼红光,狄丽希亚瞳孔已被红色浸染,一层淡淡的护盾萦绕在她身体表面。 然而面条异人的鞭腿还未及碰上红光,便被另一道更为强劲的力量打断。 “咚——噗!” 仿佛凌乱的线条在空中划过,面条异人的身体装上巨人后,余势不减,带着它一同向后倒飞出去。 “不好意思,这两个异人还是让给老夫吧。”刘传宏从背后走出,精健的曲线给人一种原始的粗犷之美。 看着老人完好无损的身体,狄丽希亚微微缩了缩瞳孔,但很快恢复正常,语气冷淡道:“原来没死啊。” “嗯,老夫也被吓了一跳……真是千钧一发啊,差点就要受伤了。” 掸去身上沾染的泥土,老人将破烂的长裤从膝盖下方撕去,又紧了紧腰上的布带。 “亏你能反应过来。” 老人摇摇头,苦笑道:“别埋汰我了,刚才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挨打的瞬间,身体本能作出防御罢了。” 狄丽希亚眼神闪烁了一下:“本能吗……这可不是什么简单锻炼就能达到的,难道你以前受过类似的袭击?” 老人捋捋胡子,神情中带上了几分追忆:“算不上什么袭击,只不过以前跟一位小友切磋,他是空间魔法师,还会各种奇怪的魔法,喜欢从各种意想不到的位置发动攻击……切磋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算是挨打练出的本能?” 说到最后,老人自嘲的笑了起来。 “空间魔法师?还会其他种类的魔法?”狄丽希亚眉头微皱,她倒不是不相信老人的话,毕竟‘铁拳’的口誉人尽皆知。只是符合这种条件的魔法师,在整个大陆都没有听过,更何况还能够资格与老人切磋,这个人引起了狄丽希亚极大兴趣。 “你说的那个魔法师,现在在哪里?”已经许久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大魔导师了,狄丽希亚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期待。 然而不等老人回答,一个粗暴的声音横插进来:“我?说?两?位,闲话聊完了吗?” 刘传宏转过头:“其他事先一放……老人家还是很记仇的,等我把他俩解决掉,再和你聊。” “呵呵。”狄丽希亚冷笑一声,也跟着向前一步:“不好意思,老家伙就该有老家伙的自觉,在旁边看着就好。” “那……一人一个?” “那就勉为其难的一人一个吧。” 面条异人的怒吼再次响起:“你们找死!” 正文 第二四八章 魔法无效化 神殿内。 停了半晌,羽翼异人突然大笑起来。 “你刚刚……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要打死我?” “有问题吗?” 迟小厉无辜的耸耸肩,引得异人笑声更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 迟小厉摇头。 “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怎么会知道啦……一觉醒来就到了这种鬼地方。”迟小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忿。 “所以你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大言不惭的说要杀掉我?”羽翼异人微微眯起眼睛,虽然脸上仍然蓄满笑意,眼神中的杀机却毕露无疑:“原来是个对力量一无所知的蠢货。” 先前之所以第一时间没有察觉到男人,是他近乎完美的遮掩了自己的期许,所以羽翼异人先入为主的认为,男人是精心谋划后潜入神殿,自己这边的行动已经被“探险者协会”发现,如果是这种情况,就必须要警惕可能已经潜入神殿的人类高手。 不过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已经被派出的双巨神解决,从资料中判断,短时间内应该没有足以令人警惕的高手能赶到,只是男人身上略显诡异的气息让它不得不留了个神。 只是稍加试探后,才确定是个根本分不清眼前状况的白痴。或许是手下无意间搞混,将一个普通人带到这里?总之不是足以让它警惕的对象。 想到这里,羽翼异人便失去了兴趣,转过身,冲不远处待命的手下点了点:“打死以后,扔出殿外。” 现在的首要问题,还是解决祭池底部可能的异常。 只是刚刚转身,双翼异人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隐约像是男人的样貌。 ——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羽翼异人一愣。 另一边,领命的殿堂护卫气势汹汹的逼近男人,虽然它们对男人能混入神殿感到惊奇,或许带回去会成为一个不错的玩具,但“王”已经下令,那他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本想套点情报的……好歹我也是忍住恶心跟你们聊了这么久,真是让人失望呢。” 男人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下一秒,总算想起在何处见过他的羽翼异人悚然大吼道:“离开他身边!他是——” 话音未落,红蓝两道绚烂的光芒照亮整个大殿,炽热的滔天烈焰与急冻的严寒冰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冷一热,两道属性相异的范围魔法将视线中一切异人吞没。 半壁炼狱、半壁冰原的大殿中,迟小厉踩在泾渭分明的中心线上,轻轻呼了口气。 “还是有些玩过火了……冻在冰里的那些人,等之后再挖出来吧。” 刚才释放魔法时,他有意避开身上扛着布袋的异人,不过还是有少部分异人慌乱下一头扎进本来波及不到他们的魔法中,倒是让迟小厉有些哭笑不得。 “呋、呋呋——” 振翅的声音从上空传来,迟小厉抬起头,目光与杀意四起的羽翼异人相对。 “哟,原来那对翅膀不是摆设啊。” 羽翼异人满目霜寒,看着被烤成焦炭与冻成人棍的同伴,不只有那些不成器的废物,还有不少地阶以上的殿堂护卫,心中隐隐在滴血—— 任何一个可都是莫达里克大人耗费心血送出来的! 竟然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而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 羽翼异人周围刮起黑色的旋风。 只是纵然如何暴跳如雷,羽翼异人依旧与迟小厉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保持理智的悬在空中,死死盯着下方,没有马上冲下来。 见对方迟迟未动,迟小厉打了个呵欠,无聊的抠起鼻子:“还以为你会立马冲下来拼命呢……看来比我想的要理智一些啊。对了,刚才你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认出我了……” 男人挠了挠头,羽翼异人瞬间警惕起来,以为他终于要发动进攻了,以此为信号,注意力全神贯注起来,防备着随时可能从其他地方突如其来的袭击—— 然而迟小厉又挠了挠脸。 “哎呀,原来我这么有名啊,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 “咦?为什么感觉你好像有些失望啊?羞耻心嘛,人之常情。” 黑色旋风越来越浓郁。 羽翼异人有些不敢相信,下面这个吊儿郎当、看上去颇为惫懒的男人,竟然是危险级最高、甚至让几位大人都着重提醒务必严加防范的魔法师? 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可是看他的样子,与记忆中的样貌完全吻合。更何况刚刚瞬间发动的双系魔法,其中蕴含的力量也是货真价实的。 所以男人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 “喂,你还要飞多久,再不下来我可就要上去了。” 迟小厉不耐烦的喊了一句,弯下身,将裤脚挽起一截,活动一下筋骨,看样子竟是在做准备运动。 “的确该摒弃这些无用的想法呢。”羽翼异人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它的眼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籍籍无名的空间魔法师……从来未在大陆上出现,却将安琪拉大人陨落,同时还身兼多种不同系魔法,以及四重同构能力……” 迟小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看来你们了解的还不少呢。” “这样的对手,我已经好久没遇到过了。” “是吗?为什么刚才感觉还很慌张呢?” “慌张?”羽翼异人先是轻轻摇头,漆黑的肌肤因兴奋而鼓动起来,随后很快便放声大笑:“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羽翼异人朝祭池方向一指:“我想那里的问题,就是你搞出来的吧?” 迟小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因为事关未来大计,在你出现时,我非常担心大阵出现问题,不过……”黑色旋风越刮越快,羽翼异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狰狞起来:“转念一想,如果能在这里除掉你,哪怕大阵被毁,也算是物超所值吧?” “上一个说要杀掉我的,已经被我做成能量素材了——遗言说完了吗?” 迟小厉随意扬起手,指尖诞生一个几乎微不可查的蓝色光球,缓缓向羽翼异人飘去。 在飞出一定距离后,蓝色光球陡然震颤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下一瞬间便骤然消失,只在空中留下一道光影。 紧接着,羽翼异人所在的位置,突然绽现声势惊人的巨幅爆炸,接近十米的夸张电光在整个大殿炸裂开来,甚至于神殿屋顶都被波及,轰击出一道道纵深极长的裂纹,看上去仿佛随时会塌陷。 “雷系魔法……大人给的信息中可没说明你会这种魔法啊。” 电光中传出羽翼异人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道猛烈的黑风,将充斥整个大殿的蓝光一扫而空,先前将双翼笼罩全身的异人淡然落地,身上竟然毫发无伤。 “这么多未知的危险,引得我更想杀你了。”羽翼异人荡了荡翅膀,舔舔嘴唇,脸上满是享受的笑容。 这个异人…… 迟小厉眉头一拧,露出自进入神殿后第一次的凝重神色。 刚才对方消除自己魔法的方式,让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作为能够统领如此多异人的“王”,迟小厉表面吊儿郎当,实际却从未轻视它,刚才的球状闪电可是经过压缩的十级魔法,虽然只是用来试探对方身手的,但也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真正想要接下来,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可羽翼异人应对的如此从容,让迟小厉难免生出几分疑惑。 要知道作为施术者的魔法师,在魔法释放后,会随时关注后续的反馈,以确认自己的攻击是否命中。而刚刚球形闪电毫无疑问击中了对方,却在接触后的极短时间内消弭掉大部分魔力,并非在某种对抗中的自然抵消。 “是暗系魔法吗……” 无法确定对方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迟小厉决定再试探一下。 五指张开,双臂举于胸前,汹涌的魔力开始翻滚,迟小厉面前的地面显现出一个直径两米的魔法阵,待最后一丝纹路显形时,魔力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开始喷涌,十二条炎龙从魔法阵中呼啸而出。 眼看带着巨大能量的炎龙向自己扑来,羽翼异人竟不躲不闪,再次合拢双翼,将自己包裹成一个球型。 又是一声轰鸣,原本被冰冻的半片神殿,在四溅的火花中开始融化。 可没过多久,纠缠在“黑球”周围的十二道炎龙渐渐虚弱下来,在接连碰触黑球之后,终于维持不住形状,重新化为散落的元素。 “声势这么浩大,我还以为是什么禁咒呢……结果却只是个稍微强一些的九级魔法?难道你只有这种程度吗?” 羽翼异人抖擞翅膀,傲然站立在火光中,神情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如果是这样,就太令我失望了。” 迟小厉笑了笑。 刚刚他使用的,确实是九级魔法?炎龙啸,对于连十级魔法都能完美防御的羽翼异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效果。 他只是在测试某个猜想。 “十二道炎龙,从四面八方攻击,收到的反馈却如出一辙——就好像你的身体表面缠绕着某种暗系魔法,能够抵消我的攻击。” “观察力还不错,可惜猜的方向还是有偏差呢。”羽翼异人挺立身体,戏谑的看着他:“别把我的能力,和暗系魔法这种垃圾混为——” “一谈。” 最后两个字,是在迟小厉耳边出现的。 带着寒光的四道利爪对准迟小厉后颈扫来,毫无阻碍的深深陷了进去。 一转,一拧。 迟小厉头颅维持着惊悚表情,高高飞了出去。 然而太过轻易的结果让羽翼异人陷入瞬间惊疑,再看向那具尸体时,男人的身形竟不知不觉开始融化,很快化成一抔黄土。 “傀儡吗!” 不等羽翼异人转身,远比之前猛烈的洁白光芒从背后亮起,一道光柱瞬间越过数十米距离,打在它的翅膀上。 “嘶——” 这一次,羽翼异人身形明显晃了一下,但很快就将翅膀收缩,再次折成一个球形。 “十级光魔法?诛神之枪都没什么效果,看来确实不是暗系魔法啊。” 迟小厉伸手挥了挥空气中的尘土,看着羽翼异人悲伤微不可查的伤口,略有所思:“不是暗系魔法,却能够吸收其他魔法的冲击……还存在其他类似效果的魔法或者防具吗……不,难道是——” 看到迟小厉满脸愕然的表情,羽翼异人半惊讶半赞赏的的点点头:“没想到你竟然听说过。” “能够抵消魔法冲击的,不只有‘吸收’这一种方法。”迟小厉眼神一凛,神情复杂的说道:“……魔法无效化。” 羽翼异人不置可否,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戏谑的看着他。 迟小厉叹了口气:“本来我还以为这只是传说中的能力……据说在魔法起源时,作为这种新兴能力的创造者,在将其传授族人时,为了防止将来反受其咎,特地留下一个‘漏洞’,使得这些后来逐渐发扬光大的魔法对其无效,就和担心被徒弟超越的师父一样……而今天所衍生出的万千魔法,大部分也是源于那几位创造者。” 这些秘闻,是迟小厉许多年前初入巴布大陆时,偶然从一卷秘本中看到的,当初他只是当成笑谈,毕竟种类如此繁多的魔法,属性、威力天差地别,怎么可能会有能够同时将所有这些抵消的能力呢? 只是今天羽翼异人所展现出来的“异常”,在经过多次试探后,迟小厉不得不确认—— 对方的确疑似拥有这种能力。 “不错,我拥有的,确实是魔法无效化能力。”羽翼异人终于点头承认。 既然这个男人了解相关秘闻,也不用它再多费口舌了,只是作为对手,能够欣赏对方得知真相后的绝望表情,才是最大享受。 “清楚这点后,你应该知道,我就是你们这些魔法师天生的克星。所以这场战斗,结果早就已经注定了。” “遇到我,是你最大的悲哀。” 羽翼异人忍不住冷笑起来。 然而出乎它预料的是,迟小厉不但没有想象的惊恐,反而跟着笑了起来。 “……自暴自弃了吗?”羽翼异人心中隐隐燃起怒火。 “就算真的有这种能力,假设这个能力可以传递赠予,那你身上也只是简化版吧?”迟小厉眼神渐渐犀利起来:“否则刚才的诛神之枪,怎么能伤到你呢?” 正文 第二四九章 酣战 羽翼异人突然陷入沉默,不发一语死死盯着迟小厉的脸,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线。 这个男人的洞察力…… 实际上,迟小厉的猜测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魔法无效化”并非听上去那么强大,或者说羽翼异人获得的这份能力,还打不到传说中那种夸张的程度。 天生拥有更为坚韧的麟甲、更加敏捷的速度,双翼异人可以在与剑士对抗中旗鼓相当,却缺少针对魔法师远程攻击的手段。虽然近战算是魔法师的最大弱点,但人族的魔法师通常不会有落单的情况,采用与剑士混合的形式,便可以弥补这种不足。 所以作为同类中的佼佼者,羽翼异人不满足于现状,为了获得能够应对魔法师的能力,接受了“神”的改造。 宛若百爪挠心的剧痛,让人生不如死,无数次失去意识,又被痛醒,然后再次失去意识,周而复返。 在同批实验者全部暴毙后,羽翼异人成为唯一一个改造成功的案例,由此获得的仿制版“魔法无效化”能力,算是苦尽甘来的最好回报。 而在之后的试验中,附着了“魔法无效化”的双翼展现出了预期中的效果,不过就在羽翼异人洋洋得意之际,负责实验的大人告诫它:能力并非完美无缺,现阶段只能抵消九成半的魔法效果,所以在面对禁咒大魔导师时,还是不要直撄其锋。 极度膨胀的羽翼异人自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超越十级的强者,即使没有“魔法无效化”,凭借得天独厚的身体素质,正面抗下一发禁咒都不在话下,那微乎其微的“半成”,又能给自己造成多大伤害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受了些伤,对方能保持如此长久并且同等程度的攻击吗?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魔力亏空力竭吧? 早就在渊域底下跃跃欲试,羽翼异人终于接到了获得能力后的第一个任务,作为统领“突击军”的“王”,攻陷强者如云的拜迪诸区,完成几位大人交代的大阵,为族人将来冲出渊域奠定基石。 本来羽翼异人以为,这次行动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任务,遇到的就是曾经杀害安琪拉、被诸位大人划为必杀名单的男人。 而在真正接触后,羽翼异人越发感受到对方的可怕,原本志在必得的信心也不由蒙上一层尘。 看似凌乱无章的攻击,却是在测试自己的能力,如此短时间内便判断出自身能力的缺陷,一针见血的点出,这份怪物般的洞察力,甚至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更令羽翼异人惊愕的是,直到男人提起,它才想到自己刚刚的确受了伤,而令自己受伤的,竟然仅仅只是一个十级魔法。 虽然伤势不重,甚至于先前都被羽翼异人忽略掉,但也已经远超魔法试验中的结果,十级魔法本该不会对自己造成这种程度的损害才对…… 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的魔法精度与强度远超试验中的对手。 要想在同等级魔法对抗中取得优势,无外乎发动更快、吟唱更准确、魔法阵构筑更完整,借以提升魔法速度、精度以及强度。而在已知拥有无吟唱能力的前提下,速度自然达到了极致,男人的魔法几乎可以算是同等级中最强的存在。 既然是最强,那…… 不知想到什么,羽翼异人突然大笑起来。 “难怪能让一位大人陨落……无论是判断力还是行动力,你在人族——不,整个大陆的魔法师中,应该都是顶级存在了吧?” 这种异常表现,让迟小厉暗暗提高了几分警惕,表面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个可不好说……等我把那些‘神使’全干掉,或许就知道结果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把你杀了,是不是就相当于凌驾在所有魔法师之上了!” 看着羽翼异人狰狞的笑脸,迟小厉总算弄清了对方身上那份跃跃欲试的气势来源,不免失笑道:“就当你是在夸我好——” 黑风骤临,羽翼异人突然发动袭击,阴寒的勾爪自视线死角探出,带着仿佛要将空间撕裂的气流,直逼迟小厉面庞。 迟小厉双手捏印,三根指头点在一起,隔空划出一道弧线,生出一条仿佛能将光都吸进去的黑色鞭刃,与羽翼异人勾爪正面撞去。 嗅到黑刃中的危险气息,羽翼异人在空中急停,猛然收回勾爪,右侧翅膀同时向前弹出,在黑刃彻底切割前将半个身体挡住。随后一股巨大的引力传来,硬生生将它向前挪了半个身位后,力量才缓缓消退。 “暗系魔法——看来对你不能有丝毫大意啊!”借势落地,羽翼异人张开翅膀,看到迟小厉已经退到十米开外,眼中绽起更为兴奋的光芒:“就是这样,杀掉你才更让人更加享受!” 迟小厉也不甘示弱的点出来:“看来你的能力也没有全身化,应该只限于那对翅膀吧?所以把那对翅膀卸掉,你就是只无毛鸡了?” 说着,迟小厉手中再次亮起光芒。 四道不同属性的魔法阵在空中显现。 先前已经了解过对方的实力,这次的四道魔法,羽翼异人不敢像刚刚那样正面冲突,瞬间架好翅膀,将身体包了个密不透风。 至于刚才男人的话,它只当做一个笑话。 想要将这对翅膀斩掉? 这可是“魔法无效化”的根源,对魔法抗性几乎满级,羽翼异人实在想象不如果是用魔法攻击,无异于洒下一阵毛毛雨,甚至还不如直接用剑砍来的实际。 只是哪怕放着让一位剑神砍,多半也不会让经过硬度强化的翅膀有多少损伤。 想到这里,羽翼异人突然生出一丝担心——难道在魔法师之外,他还是个剑圣? 可是那把挂在男人腰间的剑,怎么看都粗制滥造,更何况几位大人给出的信息中,明白无误确定对方只是一个大魔导师,所以这份隐忧也渐渐消除。 重新变得信心满满,迟小厉的魔法也在同时降临。 “焰萝。” “霜之哀伤。” “无限切割。” “诛神之枪。” 四道各属性中单体威力最强的十级魔法,同时从四个角度扑向羽翼异人,在空中留下绚烂轨迹,短暂寂静后,接连便是震天动地的剧烈爆炸。 神殿顶部瞬间分崩瓦解,毁灭性的冲击将整个神殿二层夷为平地,就像一个露天的天台,毫无阻碍的直对天空。 在四道魔法发动的同时,迟小厉脚下也浮现出一个魔法阵,以土系魔法将地面固定住,免得仍在祭池中的伤员受到爆炸牵连。 十数秒后,爆炸终于停歇。 烟尘中出现一道阴影。 “咳咳……还不准备用禁咒吗?这种程度的攻击,再来一千次,也不够杀掉我。” 羽翼异人从中走出,脸上依旧是狰狞的笑意,线条分明的皮肤上,却隐隐淌下了灰褐色的血迹。 “这不是受了不少伤吗?我看也就是嘴比较硬吧。”迟小厉故意啧啧嘴:“本来还以为你会选择躲开呢。” “我有那么天真?如果飞上天,受到的可是四面八方的攻击,在地面的话,至少你会估顾忌边的虫子,至少我就不用费心防御下面了。” “切,比想象的要聪明嘛。”迟小厉啐了一口。 羽翼异人也冷笑几声,翅膀却在偷偷抚拭血流不止的后背。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承受四道魔法攻击时,预料之外的威力还是让羽翼异人大吃一惊。 四道分属不同系的魔法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而是如同合击魔法般巧妙将各自特点融合到一起,发挥出远非简单叠加能比的效果。 “不过这样的损耗,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羽翼异人伸出手,冲迟小厉勾了勾。 虽然没有说的一千次那么夸张,但再承受几十次同等程度的攻击,它还是有信心能够抗下。 而这种合击魔法,威力强劲的同时,注定也伴成正比的消耗,就算对方再厉害,难道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所以羽翼异人已经看到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或许男人在最后关头拼死释放的几个禁咒,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一些麻烦,不过也只是强弩之末,挺过去,便是自己任意揉捏的时候了。 现在所要防备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男人不计后果疯狂使用禁咒。不过从刚才的表现判断,对方还是顾忌祭池中同族的,这份天真将极大限制他的行动,到时只要自己稍加利用,想必不难作出防御。 将后续的各种可能推衍完毕,羽翼异人自认无懈可击,看迟小厉的眼神,已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了。 “杀掉你,或许我就有机会得到‘主’的青睐,甚至可能填补两位大人的空缺……” “看来在‘神使’之上,还有更厉害的家伙啊。”从羽翼异人话中察觉些许端倪,结合之前在安琪拉那里得到的判断,迟小厉几乎能确认,这些近乎妖孽的“神使”背后,还存在着更为深不可测的黑暗。 无论是安琪拉曾经使用过的那把“毒罔”,还是对面异人身上“魔法无效化”的能力,很有可能就是来自更高层的那个黑手。 难道真的有“神”存在? 这个问题让迟小厉有些头疼,不过没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破风声传来,羽翼异人再次从原地消失。 “你可真烦。” 迟小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四道与先前无异的魔法阵再次浮现在身前。 只是这次,迟小厉同时将双手举刀身前。 从正面冲过来的羽翼异人,维持着前冲动作,同样将身体再次团成一个球。 爆炸再次响起。 羽翼异人无法再向前一步,死死踩住地面,抵抗巨量冲击,少量无法抵消的余波顺着羽翼缝隙射入身体,让它呼吸陡然一窒—— 好像威力比之前更强了? 能量消去,羽翼异人低头查看胸前,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身上的伤势较前一次更严重。 难道是自己的防御衰弱了? 羽翼异人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魔法无效化”的能力绝非消耗品,已经与四肢一样根植在双翼中,绝不可能因为长时间防御而损耗。 那会是什么原因…… 就在羽翼异人思考的片刻功夫,前方再次亮起光芒—— “什么?!” 几乎没有任何间隙,第三波攻击转瞬即至,羽翼异人脸上第一次出现愕然表情——就算拥有无吟唱能力,难道魔力流转不需要时间吗!在刚刚释放完四个十级魔法的巨大亏空下,竟然还能维持如此高强度的攻势? 确定这次攻击和前两次一样,羽翼异人咬紧牙,在心里安慰自己对方承受的负荷更大,将身体包裹的更加严密。 然而这次对撞,让愕然彻底变为惊恐。 不需要细致感受,在接触到魔法的一瞬间,羽翼异人浑身一颤,远超上一次的冲击如刀锋般刮在翅膀上,魔力像是无孔不入的气刃不断扎进内部身体中,羽翼异人再也忍不住,猛然呕出一大口血。 看着地上的血迹,羽翼异人终于领悟了—— 不是自己防御变弱,而是男人的魔法更强了! “不可能!”粘稠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下,终于扛过这一击,羽翼异人抬起头,通红着眼睛咆哮道:“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魔法……!” 在它眼中,前方男人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 恐惧一点一点不断扩大。 迟小厉呼了一口气,放松紧绷的身体,略有所思的审视着已经增添惧色的羽翼异人,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心爱的玩具。 “这是从安琪拉那里学会的‘入微’,之前一直没有时间锻炼,正好拿你做试刀石——嗯,看来效果不错。” 所以……刚才是在拿自己试验? 羽翼异人脑袋一懵,又听男人接着说道:“不过眼下最多也只到这种程度了……等再熟练一些,威力还能提升一点。” 还能……再提升? 而且这份游刃有余的神态,接连释放十多个魔法,难道他的魔力储存是无底洞吗? 什么杀掉对方、什么野心,这类想法通通从羽翼异人脑海中消失不见。 现在,它只剩一个想法—— 跑。 这是个怪物,货真价实的怪物。 然而不等这个想法付诸行动,在羽翼异人惊恐的目光中,迟小厉像是感到疲乏般伸了个懒腰。 “算了,再这么磨也是浪费体力……不过我对你那对翅膀很感兴趣,留下吧。” 响指声起。 正文 第二五零章 败局已定 一朵血色玫瑰绽放于林间。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连串乒乒乓乓的踢斗声。 十二面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圆形平面环绕在狄丽希亚周围,每当条型异人神出鬼没从死角发动攻击,就会有一扇圆盾紧随其后,及时将伤害抵消。 狄丽希亚本人则不断变换手印,嘴里的吟唱从未中断,在条型异人攻击的空当,时不时穿插犀利的反击。 条型异人鞭腿扫过,对准狄丽希亚额头,却在接触前被圆盾挡下,而后无数条发丝般纤细的红线如跗骨之蛆般爬过来,试图沿着脚踝爬上身体,被条型异人矫捷的躲了过去。 “‘嗜血的恶女’——果然很难缠啊。” 战斗打响后不久,条型异人就已经知道了女人的身份,那独特而醒目的攻击方式,专属于名单上标注“极危险”的“探险者协会”第二位。 仿佛工艺美术品精致的瑰丽红色,举手投足间令人陶醉,却是不折不扣致人死地的毒药。 对于这个“第二位”,条型异人手中的信息也并不完整,原因无他,能够见识这位暴龙出手的人,大部分已经下了地狱。所以条型异人极其小心那些难缠的丝线,哪怕现在看上去柔软无害,谁知道一旦上身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庆幸的是,虽然女人作为魔法师来讲有着异常敏捷的身手,但仍然不足以完全捕捉到自己的动作,最好的证明,便是每一记鞭腿过后,女人总会慢半拍才跟上反击,所以看上去双方你来我往,其实只是单纯自己这边尝试突破,而对方只能被动防御。 所以现在的最大问题,便是漂浮在女人周围那圈烦人的护盾。一旦将这层防御突破,女人将再无还手之力。 “喂,稍微撑一会儿,等我把这个沙袋打完,就去帮你。” 以及其不协调的比例,将小山般壮硕的巨人踹飞,老人趁着落地空当,向狄丽希亚喊道。 作为精炼体魄的强者,老人早就看出双方之间速度的差距。不过这并不代表狄丽希亚太弱,事实恰恰相反,因为条型异人诡异的身法,远距离魔法攻击几乎很难击中,狄丽希亚主动选择了对魔法师不利的近身战,试图在接连不断的猛攻中抓住对方破绽。 “是吗?我想我这边可能结束的比你早。”狄丽希亚冷笑一声,突然收缩十二面圆盾,躬身躲过以为有机可乘的条型异人掌刀,在它调整身形的一刹那,原本坚不可摧的盾面猛然炸裂开来,激射出无数水滴一般鲜红欲滴的“炮弹”。 “太天真了!” 面对铺天盖地的“血雨”,条型异人狞笑一声,白雾凭空出现,身形瞬间恍惚起来。 “小心身后!”刘传宏暴喝一声,就要向另一边冲去,却被一只巨手横在前方,不得不立刻停下脚步。 “吼——” 身中无数攻击却仍然毫发无损的巨人仰天大吼一声,猛然吸了一口气,将周围浓雾吸进嘴中,身体鼓成一个球性。 “还是个沙袋!” 被巨人的身体挡住,老人无法看到另一边战斗的情况,上臂青筋暴起,掌印在前,勾手在后,双腿前后叉开,在地上陷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劲?道。” 与白雾截然不同的气流狂涌起来,老人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巨人腹前半空中,对准那胀大一倍的肚子,一掌拍下。 整套动作从容不迫,甚至连普通人都能看清老人的出掌,仿佛绵软无力的轻轻一推,巨人却整个弓起身子,背后像是射出一股无形之气,将后方百米直线上的树木尽数折断。 腥臭的液体从巨人嘴角流出,伴随轰然一声巨响,巨人鼓起的身体如同撒气的气球般快速干瘪,原本收进腹中的白雾一下子弥漫开来。 眼看巨人倒地,老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要上前乘胜追击,身形却突然一滞—— “嗯?” 如同泥泞般的压迫感刺激着全身每寸肌肤,在跑出几步后,身上的压迫越发沉重,渐渐让老人动弹不得。 “是不是很疑惑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白雾飘荡,条型异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狄丽希亚……”见对方毫发无损,老人心中咯噔一声,想要透过视线寻找某个身影,却只看到一片血迹。 而异人血液的颜色与人类不同,所以…… “你说那个女人吗?已经被我杀了。”条型异人狞笑起来,伸手抹去溅在脸颊上的鲜红,一步一步向老人走来。 “不用着急,我马上送你下去和她团聚。” 老人活动了一下身体,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而刚刚被重伤的巨人,也缓缓站起身,脚步仍有些虚浮,想来是腹部的伤还未痊愈,但眼下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二对二,狄丽希亚被杀,算是最糟的事项了…… “看来败局已定呢。” 老人闭上眼睛,神色趋于平静,身体也不再挣扎。 条型异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绝望了吗?不必懊恼,能将我们‘双巨神’逼到这种程度,你们两个也算很不错了。要知道这道白雾可是莫达里克大人特地恩赐下来的圣物,其中还包括了另一位大人的‘拘束’能力,死在我们手上,你该感到荣幸。” 或许这些白雾在巨人身体中发生了什么质变,所以拥有了拘束他人的能力? 老人在心底默默想着,同时将对方提到的名字暗暗记下—— 这个莫达里克,莫非是利亚提到过的‘神使’之一、那位未曾露面的空间魔法师? 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得通条型异人瞬间移动般的能力。 “所以这些白雾,值得好好研究一下啊……” 条型异人拧起眉头,老人莫名其妙的话,让它突然生出一丝警惕:“还想挣扎吗?我这就送你下去——” “本来还想着为你报仇,现在看来,倒是老夫瞎操心了。” 老人再次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说了句话,条型异人猛然惊觉,背后瞬间爬满冷汗,还没等回头,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臭老头,有空担心别人,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正文 第二五一章 战局的反转 条型异人下意识向旁边跳开,迅速扭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你在看哪里?”同样的位置,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些许戏谑。 “不可能!” 条型异人瞬间抬腿向后扫去,却再次扑了个空。 寒意渐渐蔓延全身。 “出来!躲躲藏藏的虫子——”条型异人暴跳如雷,声音中却带有一丝颤意,开始向四面八方进行无差别攻击。 “不可能——为什么你还活着!” 条型异人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即使是它,在这种连续不断的高频率攻击后,也难免产生疲乏。 “那你以为我是鬼吗?”女人阴涔涔的笑起来,任凭条型异人如何转身,都无法看到她的影子。 直到这时,条型异人才终于察觉到不对—— 对方声音如此接近,以自己的速度,怎么会完全捕捉不到? 先前的一幕重新浮现眼前。 漫天血雨后,条型异人诡异的出现在背后,当女人发现自己、想要重新构筑圆盾时,却已经为时已晚,拳头毫无阻碍的没入她身体,伴随着喷薄而出的血花,女人满脸难以置信,身体摇晃了几下才倒在地上,没过多久便彻底一动不动。 皮肤与血肉的摩擦绝对不会出错,女人毫无疑问是被自己贯穿身体,甚至现在手中还残留着捏碎心脏的爽快感,证明刚刚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虽然同类中存在像搭档这种拥有无限愈合能力的个例,但条型异人可从未听说有谁受到多处致命伤还能活过来。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人,那他绝对是怪物。 “是不是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啊?” 女人的声音如跗骨之蛆,令条型异人浑身一抖,眼看紧绷的心神就要达到极限,便歇斯底里的冲巨人喊道:“不管那个女人,先把老头杀掉!” 同样警惕周围的巨人闷声哼了一下,抬起右脚,冲着仍然束在原地的刘传宏踩下去。 “求救一下,我不介意伸出援手哦?” “老夫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还是不劳暴龙小姐大驾了。” 遮天蔽日的巨足踏下,最后一瞬间,老人猛然睁开双眼,原本盘虬的肌肉上到处都是凸起的血管,皮肤如同被烈日曝晒般通红无比,身上开始冒着丝丝白气。 “嘭” 巨足落下,然而紧随其后的异样感觉,让巨人错愕的瞪起眼睛。 站在下方的条型异人,不禁吞了口口水—— 如果仔细看,巨人的脚与地面之间,存在着一道约一米高的空隙。 本该无法动弹的老人,不知如何摆脱了束缚,半跪在地上,双手抗在头顶,竟以一人之力顶住了巨人全身重量。 “这下……有点找回年轻时的感觉了。” 巨人迅速将身体前倾,想要施加更大的力量,彻底将老人碾碎。 “当时和那头龙王打架,情形倒是和现在差不多……真是怀念呢。”老人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痛苦,反而带着几分游刃有余,在条型异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竟缓缓直起身,而后突然向前一倾,全身力量压在脚上的巨人被这一晃,彻底失去平衡,径直向着前方倒去。 随着巨人落地,整个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 “这、这是什么力量——”条型异人大张着嘴巴,被眼前荒诞的一幕震慑到,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然而更令它惊恐的,还在后面。 “既然身体这么经打,老夫就不客气了。” 随着一声暴喝,在条型异人险些瞪爆的眼球中,巨人身体以诡异的角度忽然直起来,接着又向另一边狠狠摔去。 “咚” “咚” “咚” 地面连续不断开始震颤起来,跟着一起颤抖的,还有条型异人的心—— 自己遇到的,究竟都是些什么怪物? 不是说这次行动轻而易举吗? 不是早就将对方的信息调查无误,甚至连弱点都一清二楚吗? 那眼前的景象又该怎么解释! 条型异人已经想要骂娘了,心底头一次生出逃跑的念头。 “怎么,害怕了?”女人的笑声适时响起,似乎也在注意另一边的动静,轻嗤一声:“看来那个白雾的拘束还是不够强呢……连一个老头都锁不住,真是太丢人了。” 条型异人瞬间涨红脸,却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 “既然那边玩的开心,这边也该解决战斗了。” 条型异人猛一个激灵,心底瞬间生出巨大的危机感,哪还管什么同伴,拔开双腿以最快速度向外面逃去—— 然而刚刚迈出一步,条型异人便一个踉跄,胸前瞬间涌起仿佛被撕裂般的剧痛。 低下头,一双纤长的玉手缓缓拨开皮肤,在条型异人眼皮底下伸出来。 然后是手臂、脚、腿,直至视野被一头鲜艳的红发占满,女人慵懒的伸了个腰,仿佛是从家里走出来般自然。 而条型异人大开的前襟,身体内已经空空如也。 “啧啧啧……无论尝试几次,异人的血还是这么难喝呢。”将嘴角最后一点灰血舔掉,女人皱皱眉头,摸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擦擦手,如同用晚餐的优雅贵妇。 “记得不要随便溅到别人的血哦?” 渐渐空洞的瞳孔中,映衬出女人越来越远的背影。 “哦?从那个异人身上找到容纳白雾的器皿了吗?”仍在做甩臂运动的老人,见女人走过来,笑着问道。 狄丽希亚伸手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全身上下都检查过了,干干净净。” “那就在这个沙包身上?”老人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巨人甩到一旁,高高跃起,手掌结印,隔空对着它的肚子接连打了几下。 “噗哧” 巨人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很快便再也没有动静。 老人捏住鼻子朝里看了看,摇摇头:“大概是一次性使用的道具。没法回收这种奇怪的东西,倒是有些遗憾呢。” “转移魔法倒是在预料之中……那个白雾的拘束力量很大吗?” “一般般吧,也就几千斤重。”老人找回自己衣服的碎片,披到身上,神态自然:“不过原主的能力恐怕要强很多。” 狄丽希亚点点头:“接下来往哪走?” 老人刚要指方向,一阵响彻云端的爆炸便从远处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 “倒是让老夫省事了。” “走。” 正文 第二五二章 打完,收工 夹在拜迪与利亚之间的狭长树林,追本溯源,是菲尔利普山脉的一个分支,自西向东延伸,穿过巫毒之森,又将两个国家隔开,最后直到更东方的库曼,才与南部山脉相融。 拜迪北部的官道,便是与这片森林毗邻。 两个人影在树影间穿梭。 “有发现什么吗?” “我又不是探路的,自己看。”狄丽希亚不爽的哼了一声,快速从老人头顶飞过。 刘传宏摇摇头,脚下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爆炸声又接连响过几次,两人不断修正方向,没过多久,便在树林中发现了许多惊慌逃窜的人族。 老人拦下其中一人,这才了解所有人都是从异人大本营中逃出来的,而那座样式古怪的建筑,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丛林中。 “你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救的?” 几乎所有逃难者的回答都一样,老人越发有些惊奇,看向正在皱眉沉思的狄丽希亚:“据说那个大本营中有个祭池,异人似乎在准备什么大阵,老夫倒是很好奇,究竟是哪方势力如此迅速而强硬的出击……应该不是协会的人吧?” “那帮废物,连城门都守不住,你还指望他们先到?”狄丽希亚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过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变了变:“难道是他……” 老人投来询问的视线,狄丽希亚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可能是他……是我多想了。” 狄丽希亚脸上罕见的多出一丝惆怅,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老人不经意捕捉到。 能够让这位性格暴力、狂傲不羁的第二位露出这种表情…… 老人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就是还在两人之上、被称为拜迪最强战力的钻石级“第一位”。 据说第一与第二位之间似乎有过什么瓜葛,很多人也只当做空穴来风,只是从狄丽希亚的现在反应来看,或许这个说法并非毫无来由。 不过也许对方想的根本就不是他呢? 老人对这种八卦新闻不感兴趣,既然狄丽希亚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反正敌人的大本营就在眼前,到时候就知道究竟是哪方势力出手了。 临近中心,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出现,甚至有不少从惊慌中恢复理智的轻伤员,正在组织人手,准备向敌人的大本营展开反击。 因为大多都是拜迪当地的探险者,两人出现时,很快就被认出了身份。 “这不是‘铁拳’大人吗!” “天上那个冷脸女人……啊,难道是‘嗜血的恶女’?” “协会第二位和第三位联手出动了!” “我们安全了!” 人群渐渐喧闹起来,刘传宏稍微安慰两句,现在敌人主要目的还未摸清,他也不能停留太久,问了问那座宫殿的内部情况,顺便看看有没有谁了解正在拖延敌人主力的势力。 本来老人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报太大希望,却没想到一个正在帮忙疗伤的蓝发少女突然站起来,怯生生的举起手。 “那个宫殿应该是上下两层,中间的祭池开口在第二层,但我们都是从第一层跑出来的……许多伤势较轻的人主动留下为其他人争取时间,而祭池底部的洞,是个黑白头发的男人打开的,应该是个魔法师……不过腰间挂了把剑,反正有些奇怪……至于是不是他正在拖延异人主力,我就不知道了……” 少女尽量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老人听完,整个人愣了愣,脸颊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狄丽希亚瞥他一眼,皱皱眉:“怎么,那个人你认识?” 过了半晌,老人突然笑了两声:“这个描述,倒是和我认识的一个人一模一样……好了,如果真是他在那里,咱们就不用急着去了,这里伤员这么多,还有不少身受重伤的,是需要帮帮忙。” 狄丽希亚眼神瞬间凶戾起来:“不用急着去?老头,害怕就直说,你留在这里就好。” 说完转身就走。 眼看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老人摇摇头,拦在她身前。 “让开,我不和胆小鬼废话。” “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评价呢……唉,老了老了。”老人唏嘘了一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是那位迟老弟在那里,就算咱俩现在过去,战斗应该也结束了——不是好久没听到先前那种爆炸声吗?与其过去浪费时间,还不如留在这里救治伤员。” 狄丽希亚眼睛里还是带着几分不善,不过没有再继续向前走。 老人走向最近的一位剑士,轻轻抬起他向诡异方向折去的胳膊,“嘎嘣”一声,在男人还未来得及惨叫前,便将骨头正了回来。 “如果还不信,你就亲自去看看吧……不过那边有几个重伤患,在这里缺少圣疗师,仅凭几个业余的水系魔法师根本救不了,也只有你的血魔法能帮他们了。” 几个围在地上的冒险者,本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死掉,听到老人的话,止住哭泣,渴求的看向这边。 狄丽希亚鼻子一挺,冷笑道:“你觉得我很善良吗?” 老人不置可否的笑笑:“至少你能过来,就是想帮忙的……我相信凭你的能力,哪怕将在场所有人治好都是轻而易举,不过这当然看你心情。虽然不救他们也不会有人怪你,但伸出援手,或许这些人就会对你多一份感激,无论对近来‘青龙’跌至低谷的口碑,还是你个人的声望,都会有巨大的提升。” 狄丽希亚闭上眼睛,似乎有些被老人说动。 “……你就这么肯定,那人能解决问题?” “比老夫只强不弱。” “哼,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真是奇迹。”狄丽希亚扭过头,向回走去。 “就当是给你们的施舍,给我感激涕零的好好收下。” 女人身上瞬间迸出无数红色细线,射进周围所有伤患体内。 为剑士疗好内伤,老人站起身,朝那边看了一眼,笑着自言自语起来:“真是个爱闹别扭的家伙……如果脾气收敛点,别钻牛角尖,会成为个不错的姑娘。” 一道怒吼从远处传来: “臭老头,你想死吗——” ………… 几分钟前。 男人响指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畔,羽翼异人颤抖将身子紧紧裹住,等待着下一道随时会降临的攻击。 一切认知、预判,似乎在男人身上全部被打碎。 担惊受怕的同时,羽翼异人不禁想到一个问题—— 他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难道安琪拉大人的陨落,真的并非意外? 好在男人的话让他添了几分勇气。 既然对方暂时无法提升更多威力,自己就能够撑更多时间。羽翼异人不敢再将希望寄托在持久战上,从男人闲庭信步的态度中便能看出,如果不是在演戏,那自己多半会在对方力竭前先倒下。 所以现在的希望,只能放在迎击“铁拳”的双巨神身上。 结合长久以来的数据,拥有无限恢复、瞬移与拘束能力的两人,对上年事已高,无论敏捷、力量还是耐力都大不如前的老人,将会取得毫无疑问的压倒性胜利。 距离它们出击已经过了半个多祈时,虽然有些拖延,但想来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只要撑过这段时间,等两人赶到,一对三,就算男人有天大的本事,也必死无疑。 逐渐看到胜利的曙光,羽翼异人信心大增,回过神,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什么事都没发生? 透过羽翼缝隙,可以看到男人仍旧站在原地,身前也没有隐藏任何魔法阵,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一样,似乎刚刚那就是记普通的响指。 被耍……了? 一瞬间闪过的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羽翼异人否定掉。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魔力气息,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被它精准捕捉到。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未知的恐惧冲刷着羽翼异人刚刚重建的信心,这种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干什么的感觉,远比面对数道与先前同样猛烈的进攻,更加折磨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羽翼异人紧张的注视下,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哦?这么乖乖的站在原地?” 似乎真的只是小憩一会儿,男人伸了个懒腰。 然而羽翼异人注意到,他右手指尖,似乎有道银光一闪而过。 “魔导器具吗……果然还是魔法攻击!” 以为猜到了男人的想法,羽翼异人得到结论,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如果只是魔法,自己还能撑很久一段时间。 祭池底部已经听不到哀嚎了,想必那些人族已经逃的七七八八,这次大阵的计划,因为男人横插一手而彻底宣告失败。 如果就这么回去,等待自己的绝对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 这也是羽翼异人没有当场逃离的原因。 将男人的首级留下,或许自己还能将功补过,甚至更上一级。 “准备就那样被动挨打吗?” 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嘲弄,羽翼异人咬咬牙,憋屈到不行,但还是选择默不作声。 “难道是在等什么帮手?” 羽翼异人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看穿,立马慌乱起来—— 如果男人因此警觉,甚至直接撤离……到时候大阵被毁,人又消失无踪,等待自己的,不还是死路一条? 正当羽翼异人心急如焚地想着如何拖拖延时间时,男人再次开口道:“算了,如果真是这样,解决掉你,我再在这里等一阵子吧。” 羽翼异人一时间没理解他的话—— 再等一阵子?解决掉我?难道还想再对双巨神动手? 莫名的恐慌敲击着心脏,冷汗从头上留下,想到自己被赋予的使命,羽翼异人强撑起勇气,冷笑道:“解决掉我?好大的口气!你以为就凭先前的魔法,真能对我造成——啊!” 脊骨传来痛彻灵魂的剧痛,羽翼异人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扭过头,却眼前银光一闪,紧接着便是男人的声音:“反正你都要死,我就懒得隔开痛觉了,稍微忍忍,很快就结束了。” 还在反刍这句话的意思,羽翼异人忽然身体一轻,周围的视野立刻开阔起来。 “翅膀我收下了。” 直到看清男人手中握着的东西,羽翼异人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接踵而来的痛处,连同崩溃的情绪,让它倒在地上,止不住惨叫起来:“啊啊啊——” “果然……魔法无效化的能力还在上面。”轻轻弹了弹羽毛,立刻便有一层淡蓝色的光盾显现,迟小厉满意的点点头,手腕一晃,原本人高的翅膀便消失不见。 “不可能——不可能!”羽翼异人在地上痛苦扭曲着身体,确认身后已经空空如也,经过短暂的沉寂后,歇斯底里大吼起来:“为什么!那把刀到底是什么东西!明明拥有无效化……” “只是把普通的手术刀而已,精钢锻造,从西边大陆传过来,这里确实少见罢了。” “别想骗我!那把刀绝对是神兵——” “别吼了,是空间魔法。” 迟小厉抬腿就是一脚,将羽翼异人踢懵后,蹲下身,翘起嘴角:“真以为‘魔法无效化’是无敌的吗?至少我掌握的空间魔法,可不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产物。” 曾经的魔法创造者,在流传后世的魔法中设下漏洞,所以才能对自己无效。 换句话说—— “魔法无效化”,只对他们自己创造的魔法有效。 想通这一点,羽翼异人瞬间睁大眼睛,扩张到极限的瞳孔中满是惊恐:“不可能……” 空间魔法,就算在创想魔法中,也是极其罕见的种类。 然而男人所拥有的,却是与任何历史、任何记载都不同的魔法。 是啊,历史上又有哪一位空间魔法师,能够同时使用种类如此繁多的魔法呢? 如果男人创造了一种全新的魔法—— 那他就是怪物。 羽翼异人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从最开始,自己就输定了。 那先前的多次攻击,其实全是男人在拿自己练手? “混蛋啊啊啊——” 带着最后一丝愤怒,羽翼异人咆哮着冲了过去,然后—— 碎成无数块。 “打完,收工,去吃饭咯~”迟小厉打了个呵欠,向着宫殿边缘走去,忽然一拍脑袋。 “哎呀,差掉忘了臭丫头的事。” 正文 第二五三章 生死未卜 等狄丽希亚与刘传宏赶到神殿时,眼前只剩下大量散着水汽的被烧灼痕迹。 神殿的整个上层都消失不见,如同一个露天的平台,剩余少量仍在负隅顽抗的异人,在两人联手下,一会功夫便被尽数消灭。留下的几个活口,也和从前一样,在自知逃生无望后,果断选择了自杀。 不过在狄丽希亚的魔法下,本该当场死亡的异人诡异般又活了过来,经过一系列惨无人道的折磨后,几个曾经服侍在“王”左右的护卫,干干脆脆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了出来。 因为渊域的规则限制,天级异人想要入侵大陆,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而纵使那位空间魔法能力的“神使”本领逆天,也无法将数量如此庞大的异人转移出来,所以就需要借助增幅魔法,而它们这些先遣队,便是来为增幅大阵做准备。 了解了异人此行的目的,同时也能解释为什么会有先前的奇怪举动,现在之剩下一个问题—— “老头,那个人在哪里?”狄丽希亚走上平台,举目望去,撅了撅嘴巴:“难道和异人所谓的‘王’同归于尽了?” 进入神殿后,唯独最为关键的两个人,消失了。 从伤员营地赶往这里,两人也就耽搁了十几分钟,到达时现场却早已结束战斗,甚至连留下的余烬都是很早之前的。 老人在一处坑洼地蹲下身,探手抹了抹:“十分钟前确实应该还在这里……狄丽希亚,能判断出附近都用过什么魔法吗?” “以为我是随叫随到的百科全书吗!之前去救人,现在辨别魔法?!”不知为何,从刚刚开始态度就恶劣起来的狄丽希亚,骂骂咧咧了几句,哼的一声扭过头去。 不过很快,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惊讶。 “怎么,是不是有很多种魔法痕迹?”看到她的表情,老人心中已然有数。 犹豫一下,狄丽希亚没好气回道:“至少四种……覆盖地面的火冰之外,还有风魔法与光魔法的痕迹……你确定这都是一个人留下的?或者是那个所谓的‘王’,可以同时使用种类如此繁多的魔法。” “不,就是我说的那个人,这是他的手法。” 老人非常笃定的摇摇头。 狄丽希亚微微蹙眉,表情有些不悦:“我只是随便一看就发现四种,现场可能还有更多没注意到的痕迹……有人能掌握这么多类不同系的魔法?你当我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孩?” “具体的情况我不便头透露,毕竟这也是隐私。”老人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烬:“况且老实说,老夫也不是很清楚那位小友的能力……总之他好像会各种各样的魔法,真是很神奇呢。” 狄丽希亚盯着老人的脸看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才移开视线,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继续在平台上寻找线索。 “姑且信你一次——可那两个人去了哪里?” “既然战斗已经结束,异人的‘王’估计被消灭掉了,而那位小友——”老人一捋胡子,忍不住笑道:“恐怕打完肚子饿去找东西吃了吧?” 狄丽希亚扭过头,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别用这种视线看老夫……嗯?那堆残骸……” 老人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掀起一块碎石,便看到无数大小规则的血肉碎块堆叠在深坑中,先前因为角度问题并未发觉。 “这种血液颜色……” “估计就是那位‘王’的下场吧。” 狄丽希亚指尖射出一根红线,在肉块中翻滚几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皮肤强度很恐怖,却被切成这么稀碎……恐怕不是某种效果惊人的风魔法,就是一类特化性的创想魔法。” 说着,狄丽希亚直起身,双手叉在胸前:“现在讲讲你的那位小友吧——真有这号人物,我不会一点都没听过。” “其实老夫了解的也不多……”看狄丽希亚又瞪起眼睛,老人连忙咳嗽两声,摆摆手:“年轻人不要冲动,听人把话说完……啧啧,快收起那份杀气来,吓坏老人家可不好。” “从头说起吧。” “近十年前,差不多就在老夫退居二线那会儿,距离上次异人入侵也差不多接近尾声,所以老夫趁着闲下来的时间周游各国,结果途径某地时,遇到一个因为吃不起饭而卖艺的年轻人……啊,反正就是偶然遇到了他。” 老人清咳了两声,赶紧将这段一带而过:“之所以会有后面的接触,是因为这位小友和老夫一样,都来自东方的卧龙之地。” “卧龙之地?”狄丽希亚眼中晃过一丝惊讶,很快又问道:“他也是气功师?” 老人摇头:“不,当时老夫也很奇怪,为什么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气’的存在。直到后来,临近村子遭受残存转移的异人侵袭,老夫与那位小友联手将它们打退,这才知道他根本不会气功,擅长的只是这边的魔法。”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他掌握的魔法种类繁多,而且每一个都不是浅尝辄止,单单老夫见过不同种类的十级魔法,就不下七八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现在年轻人极度缺乏的古道热肠。明明有着强大实力,却从不骄奢纵横,为人十分低调,甚至还常常为一顿饭苦恼……咳咳,说远了,总之就是十分对老夫胃口。” “后来老夫便邀请他加入协会,当时他说还有些其他事,所以过了几年,才来拜迪找我,算是在协会挂了个名——” “等等。”狄丽希亚打断他:“在协会挂名?” “是的,不过他是以剑士的身份挂名,你没听过不奇怪。” “剑士?”狄丽希亚这下真的受到了不小震动:“难道他是位魔剑士?!” 老人连忙摆手:“呃、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他的剑术……只有那些学徒的水准。我不是说他为人低调嘛,近些年大陆上发生过许多事,背后或许都有他的影子,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狄丽希亚有些无语,实在是想象不出“大魔导师+三级剑士”的奇葩组合。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老头,你嘴里的小友……那个人现在多大了?” “小友”、“小弟”等称为只不过是老人的口头禅,狄丽希亚判断不出对方的年龄,只是从先前的话中分析,十年前已经达到多系十级的大魔导师,想来至少也要四五十岁。 “哦,最早见面时,他才二十出头吧?现在应该三十岁了。”老人想了想回道,结果又看到狄丽希亚关爱傻子的眼神。 “这种眼神看老人家,可不太尊敬啊。” “……如果不是‘铁口’的名声在这里,我肯定把你打到不能自理。” “那老夫还要感谢一下了。” 狄丽希亚扭过头,干脆不理他。似乎在这个看似面容和蔼的老头身上,自己总是讨不到好处。 老头依然不像是在骗人,但一位二十岁的大魔导师,这种可以说惊爆性的消息,还是让狄丽希亚不能接受。要知道她二十岁时,还跟在老师后面问这问那,离大魔导师的高度不知隔了几座山。 心里那股兴致被提起,狄丽希亚决定眼见为实,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人现在住在哪里?” “你想去拜师哦?” “……” 狄丽希亚额角瞬间凸起一根青筋,暗暗握起拳头,耐着性子答道:“只是好奇这么厉害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样子。” 老人一副“我懂”的表情,气得狄丽希亚忍不住就要出手了。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他提过自己现在住在——” “轰轰轰——” 老人冲向自己的瞬间,狄丽希亚下意识作出防御动作。 然而仅仅过了几微秒,她便理解到发生了什么,可身体这时已经来不及应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将自己推开,然后响起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一道黑影直直划过天空,重重摔到远处。 灼热温度炙烤着狄丽希亚的皮肤,被爆炸波冲击到,她在地上滚了几下才止住身形。 不远处,即使遭到巨人几次重击都毫发无损的老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浑身上下被鲜血覆盖。 狄丽希亚眼眶瞬间化为恐怖的红色—— “啊——!” 烟尘中传来脚步声。 一个带着半张面具的女人,出现在老人身边,紫色的短发在日光照耀下,显得诡异莫测。 只见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恬淡的说道:“就是你们把‘翼’干掉的吗?” 与女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狄丽希亚瞬间悚然——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怪物。 仿佛直击灵魂的战栗感,是之前几十年从未有过的体会。 甚至超过了那个人…… 知道自己恐怕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狄丽希亚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打量了女人几眼,心中很快又有了答案,目光更加阴寒。 “‘神使’。” “噢哟,你认识我吗?”女人没有否定,捂嘴笑了起来:“看来是利亚那边传的消息呢……你们两个就是拜迪的二三位吧?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狄丽希亚没有说话,周身缓缓飘起无数血丝。 既然确认了对方身份,双方之间就没有商谈的余地了。 更何况竟然被那个臭老头救下,如果不能把心中快要烧到喉咙的火气发泄掉,她就不是“暴龙”了。 “怎么,你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这个老头吗?”女人调笑道,同时抬脚就要对着老人额头踩去。 “找死!” 狄丽希亚暴喝一声,万千血丝如同触手般向女人疯狂涌去。 空气突然响起一声爆轰,女人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老骨头还没死呢,不用麻烦你报仇。”老人放下拳,擦去脸颊的鲜血,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女人先前所在位置背后的天空,云彩间多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圆洞。 狄丽希亚顿时松了口气,只是仍然嘴硬:“哼,谁理你死活,我只是不爽那个女人嚣张的态度。” “不要大意,图依。” 女人的身影在远处出现,一同响起的,还有另一个冷峻的声音。 “哎呀,没想到老家伙这么经打,谢谢你啦。”女人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咳咳咳……没想到竟然遇到传闻中的两位‘神使’一同光临,看来今天的欢迎仪式要热闹了。”老人扭动肩膀,擦干全身血迹,将彻底碎成布条的衣服扔到一边,对身后说道:“多谢了。” “只是暂时止住血,脉络恢复还要一些时间。”狄丽希亚收回血线,脸上渐渐浮现出冷笑:“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在一边休息吧,这两人,我一起搞定。” “这话老夫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呢,好不容易有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吃独食是不对的。” 女人只伸出两个手指,朝自己勾了勾:“来吧。” ………… “纳尔夫——” “薇薇安!” 历经九死一生,终于重新见到爱人,两个年轻人人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旁若无人的激吻起来。 正在旁边帮忙的杰诺尔脸颊不由红了起来,尴尬的向对面看去。 嗯……嗯? 门外路过的那个人,为什么这么有点像老师? 杰诺尔赶紧揉揉眼,却已经看不到刚刚的人影了。 “一个黑白头发的男人把我们救了出来……”背后响起薇薇安略显激动的声音。 “……” 不用想了。 等纳尔夫回过头时,杰诺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整整追出两条街,杰诺尔总算在协会门外追上正在问路的迟小厉。 “老师!这边!” “哟,杰诺尔,正巧要去找你呢。” 迟小厉看上去和以前一样,脸上挂着笑容,衣服没有留下丝毫战斗过的痕迹,不过杰诺尔知道,救下那些人的肯定是老师。 但现在不是询问先前战斗经过的时机。 “老师,芙蕾雅她……”快速将经过讲完,杰诺尔愧疚的低下头,等待迟小厉的训斥。 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别露出这种表情啦,带着那个惹事丫头,你也不容易。” 杰诺尔抬起头,咬紧嘴唇:“可是确实是弟子……” “行啦,她身上还有不少救命的魔法,别自责了,先带我去看看。” ………… 两人离开后不久。 一个斥候模样的男人,慌张的飞进北门。 “不好了!‘铁拳’与‘嗜血的恶女’遭到神秘袭击,生死未卜——” 正文 第二五四章 重伤噩耗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屋内。 小麦肤色的少女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眉目舒展,看起来就像睡着一样。 鼾声微起。 “老师……” 床边的男人晃了一下头。 “咳咳……老师!” “嗯啊嗯嗯?” 迟小厉猛然抬起头,却因为向后倾仰的动作过猛一下子失去平衡,座下的方凳一歪,整个人伴着一声“啊呀”像八爪一般仰到地上。 杰诺尔连忙过去,扶他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窘迫:“实在抱歉,让您受惊了!” 其实迟小厉来医厅有一阵子了,牵着芙蕾雅的手,像是在辨别病情,很快便闭目思索,杰诺尔知道老师医术高明,以为是某种厉害的治病手段,也不敢贸然打扰,就这么大气不敢喘的在旁边站了半个祈时。 直到鼾声从迟小厉鼻中响起…… “明明老师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身心疲惫,还要处理弟子留下的烂摊子,杰诺尔实在是无地自容……” “好了好了,这套说辞都说了一百遍了,都说了不怪你。”迟小厉打了个呵欠,冲捶胸顿足的杰诺尔摆摆手:“就当是命令好了,以后跟我别说这么多虚的,真要是反省,就该拿出点实际表现来……” 迟小厉捻了捻手,颇有深意的看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你老师我最近穷得响叮当嘛,弟子孝敬老师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这番话在杰诺尔耳里,却成了别的意思—— “弟子明白了!”年轻兽人瞬间斗志满满,拍了拍胸口,眼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请老师放心,杰诺尔会加紧苦练,争取一年内——不,这个好像还是太难了……两、两年内,晋升为特级法师!绝不会再辱没老师的教诲!” 迟小厉愣愣的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师看过后,芙蕾雅的病情如何了?” “哦,已经没什么事了,睡着前给她驱散了那种抑制血液流动的‘诅咒’。” “果然是诅咒吗……”杰诺尔暗自握了握拳,随后又放下心来,发自肺腑的敬佩道:“不愧是老师,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将圣疗师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轻易摆平。” 似乎这个便宜弟子很喜欢给自己带高帽子啊…… 迟小厉也懒得纠正这份“热情”,给芙蕾雅捏了捏被角,轻轻拍打起她的手背:“不过这个魔法倒是蛮奇特的,似乎能够直接作用在血液中……难怪丫头身上的防御魔法没有起效,我要是再晚来几天,可能就有危险了。” 说着,迟小厉突然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那个施术者在哪里,我有点想见他一面呢……还有整个过程的来龙去脉,你给我简单讲一讲吧。” 杰诺尔心中一凛,突然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上次在利亚,面对那个安琪拉,老师也露过这种笑容? 反正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是这样的……” 杰诺尔顿了顿,从回到拜迪后,第一次与烈威发生争执说起,一直到后面营救奴隶事件,杰克找上门,带人去巫毒之森惨遭蹂躏,以及归途中被异人袭击,再到最后“青龙”的女王驾临兴师问罪,毫无遗漏的复述了一遍。 迟小厉听完,微微扬起眉角,脸上现出一丝意外,低喃道:“没想到刘老头竟然出手了……不过你这性格倒确实挺合他胃口的。” 杰诺尔好奇的问道:“老师认识刘老?” “挺熟的,很早就有交情了,我俩故乡都是卧龙之地。” 杰诺尔心道“果然如此”,从听到老人名字时,他就隐隐感觉和老师有些相似,却没想到两人真的同出一脉。如此说来,老人间接性为芙蕾雅出头,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很久没见老头了,有时间找他一起喝一杯吧。对了,那个什么恶女,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杰诺尔犹豫一下,不确定的说道:“先前城内灾情紧急,‘青龙’的人应该都去各城门帮忙了——” 没等他说完,医厅外忽然响起一阵轰动。 “不好了——协会第二、三位大人身负重伤……” 隐约传来的声音,让杰诺尔不由瞪大眼睛。 见他这表情,迟小厉便明白那“二三位”到底说的是谁了,一摆手:“出去看看。” 抵达“探险者协会”大楼时,楼外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的群众。 杰诺尔亮明身份,负责维持秩序的守卫也知道哲也身边最近有个备受青睐的兽人,便向里面请示。 不一会儿,梅里尔夫匆匆走出来。 “杰诺尔先生,现在事态紧急,哲也先生恐怕没有空闲接见你……” 从老人脸上凝重的神情便可看出一二,杰诺尔连忙摆摆手:“不是来麻烦哲也先生的……这位是我的老师,医术精湛,冠绝大陆,听说刘老身受重伤,特地赶来看看。” 梅里尔夫这才看向杰诺尔身旁,一个从未见过的青年,虽然头发有些古怪,但想来年纪应该不大,顿时生出几分疑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么年轻……也能成为他人的老师?还“冠绝大陆”? 梅里尔夫觉得杰诺尔有些夸大了。 实际上,从接到两人重伤入城的消息后,哲也迅速调集了周边所有医生、圣疗师,连八级以上拥有恢复能力的魔法师也找来,甚至还向周边城市请求援助,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两人所受的伤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现在正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 如果此时带一个不知身份的人进入,哪怕信任杰诺尔,也不能保证青年不会让现场更加混乱,反而帮倒忙。 在心里做出决定,梅里尔夫尽量不失礼节的回道:“感谢两位的好意,不过现在这里聚集了周边最好的医生,想来他们足以解决——” “拳和魔法……真是奇怪的组合呢,比起魔剑士,使用起来应该更加的心应手吧?” 青年突然开口,梅里尔夫一愣,惊讶的看着他。 迟小厉笑笑:“不过长期强行将魔力注入双臂,取代魔法阵的使用,对身体造成的负担可是无法消弭的……现在上了年纪,是不是胳膊每天都会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劝你一句,如果不想成为残疾,以后还是别出手了。” 困扰多年的症状全部被说中,梅里尔夫再难掩饰心中的震惊,一旁的杰诺尔笑道:“老师真的很厉害。” “是我失礼了……未请教您高姓大名?” “迟小厉。” “迟小厉先生。”梅里尔夫深鞠一躬,让出一条通道,摆了个请的手势:“再次为我先前的无礼怀疑郑重道歉,也感谢您愿意伸出援手,请随我上楼。” 知错就改,老人要是连这种豁达都没有,又怎么能跟在哲也身边这么多年呢? 迟小厉笑了笑,走过老人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瞬间,梅里尔夫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隔绝,身边的人、物、声都陷入刹那的停止,汹涌无边的魔力呼啸着向自己袭来,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 下一秒,心神俱惊的老人抬起头,却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原地。 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梅里尔夫下意识活动了下肩膀,随即瞪大眼睛—— 原先困扰多年、无数圣疗师看过都无可奈何的累积伤,竟然奇迹般恢复了! 难道是…… “不用谢,看你蛮顺眼的,这次就当免费了。” 已经走远的青年,朝身后挥了挥手,态度嚣张。 梅里尔夫苦笑起来,感激之余,快步跟了上去。 走廊内,他向两人简单介绍了现状,听完后,迟小厉微微皱起眉头:“全身大面积烧伤……这个圣疗师或者水疗师都能解决,但身体器官损害严重……甚至连那些医生都束手无策?没记错的话,刘老头身体应该很硬朗吧?到底是人能把他打成这样?” 梅里尔夫恢复了之前的凝重表情,摇摇头,显得有些不确定:“之前异人入侵的尾声,刘老先生通知我们在北面或许会有敌人的大本营,抢先一人出发了,暴龙小姐随后也赶了过去。根据逃回的伤员所说,两人当时还状态正常,是在赶赴神殿后受到了袭击……” “神殿?”迟小厉歪了歪嘴。 梅里尔夫立刻解释道:“似乎是异人完成某个大阵而临时……” “不不,这个我知道,不用解释。” 迟小厉打断他:“我之前就是从神殿回来的,非常确定那里没有危险。” 这下轮到又梅里尔夫讶然了:“您、您是从神殿回来的?” “嗯,总之说来话长。”迟小厉顿了顿,看梅里尔夫的表情也问不出什么,又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人声,干脆一挥手:“算了,直接问刘老头吧。” …………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坐在桌后的哲也,一改往日和煦的笑容,满脸通红,身前是被撕成无数条的纸屑,怒不可遏的冲着周围大吼道:“你们不是拜迪最好的医生吗!特等圣疗师?嗯?迪恩,你那些名号都是吹出来的?” 白发稀疏的老人搓了搓手,满脸赧颜:“哲也先生,实在是他们两个的伤势……‘铁拳’还能撑一阵子,或许能等到我等研究出对策,可另一位……” 哲也一把推掉桌上的一摞纸,怒目圆睁,咆哮道:“我不要听你说什么狗屁‘或许’、‘可是’,我只要结果!结果懂吗!这可是协会的第二位、第三位!要是他俩有任何闪失,你们都给我把脑袋拧下来!” 过了半晌,哲也坐回椅子,揉揉眼角,语气稍微平静了些,却还是难掩沮丧:“抱歉……我刚刚太冲动了。” 两人刚被送到时,他就赶赴了现场,差点当场晕倒—— 伤成那样还能活着,简直堪称奇迹。 所以他知道这些人尽力了。 只是心中总是会有不甘,哪怕直到现在他还想不懂,这样两位顶级强者联手,究竟遇到了什么恐怖的敌人,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顿了顿,哲也又补了句:“还是那句话……不惜一切代价,尽最大努力,哪怕要从库曼请人,我也想办法满足,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将两人救回来。” 没过多久,梅里尔夫进来了。 “大人,杰诺尔先生带来一位据称是他老师的……医生。” “杰诺尔的老师?”哲也疲惫的抬起头,记忆中似乎有听到过对方提起,但从未见过真容,便问道:“很厉害吗?” “仅仅拍了下肩膀,卑职的旧伤就康复了。” “哦。” 哲也轻轻挥了下手,但不出半秒,“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你、你说的陈伤好了?!” 梅里尔夫点点头。 哲也连爬带跳从桌后出来:“赶紧带他去——” “两位已经先过去了。” “很好!” 哲也立刻向楼下冲去。 ………… 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两人,迟小厉微微蹙起眉头,久久不语。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烤肉味道,老人自左胸口下方的腹部起,直到左腿膝关节,全部血肉消失不见,白森森的肋骨突兀立在空中,分外吓人。 至于另一边的女人,情况更加严重,整个右脸几乎被烧毁殆尽,肚子中央敞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两条腿自膝盖一下全部消失不见。 两人身下刻满繁琐的魔法阵,散发着莹莹微光,但看起来效果甚微。 一个红头发的少女正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女人腹中,不知在做些什么。 杰诺尔刚到现场时,曾想将少女带离,不过马上被迟小厉阻止下来。 “她在进行某种魔法,没看到这人受伤这么重,体表却一点血都没流吗?把她带走,女人估计当场就要翘辫子。” 迟小厉的话当即引起周围诸多医生的不满,但很快被他接下来的话震惊的哑口无言:“这些外伤倒是小事,旁边这群人又不是吃干饭的,真正出问题的,是这里。” 迟小厉指了指老人腹部中心点,又指了指女人右胸口,目光灼灼:“作为气功师发力根源的‘丹田’,以及魔法师的‘魔法之心’,都被重创了。看来下手的人对他们很了解,攻击都是冲着这些要害地方。” “有些麻烦了。” 正文 第二五五章 见死不救 见迟小厉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杰诺尔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连老师都觉得棘手,整个大陆恐怕就没人能救得了了吧? 再看向地上的呼吸困难的老人,杰诺尔咬咬嘴唇,恳切道:“老师,刘老先生侠义情怀,为人仗义,之前也帮了学生很多,您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谁告诉你我没办法了?” 被迟小厉白了一眼,杰诺尔愣了愣,疑惑道:“可是您刚刚不是说‘丹田’和‘魔法之心’被损害……所以很麻烦吗?” “哦,你说这个啊。”迟小厉最后在老人身上摸了摸,站起身:“我说的麻烦,是指能将两人打成这样的敌人,至于这些伤……你忘了多拉贡是怎么好的?” 这么一说,杰诺尔一拍脑袋,脸上很快浮现出喜色:“对啊!竟然忘了这件事……是弟子太过担心了。” 杰诺尔能理解迟小厉的话,但周围其他圣疗师与医生可就不屑一顾了: “竟然说能治好‘魔法之心’的伤……老夫从医多年,从来没听说有人敢夸下这种海口,可笑至极。” “怕是想出名想疯了吧?” “先前没见过他啊,到底是哪来的小鬼?护卫呢?赶快把这个妖言惑众的登徒子轰出去!” 杰诺尔立马有些不忿,刚想开口辩斥,却看到人群自动分成两列。 “哲也先生来了!大家安静一下。” 哲也急急忙忙走过来,冲周围招呼一声后,马上便有人打报告:“哲也先生,这两个刚刚进来的骗子扬言能治好二位的伤,还请您赶紧将他们抓起来,不要耽误我等商议对策……” 哲也已经看到正前方黑白发的青年,刚要上去打招呼便被这些声音拦下,顿时眉头一皱:“听诸位的意思,刘老与狄丽希亚的伤治不了?” 原本义愤填膺的气氛顿时尴尬不少: “不,我等也在认真商量对策……” “那有结果吗?” “暂时没有,不过请您放心——” “既然自己做不到,别人就一定做不到吗?”哲也一席话,瞬间让现场鸦雀无声,他瞪着眼扫了一圈,冷笑道:“或许这位迟先生真的有这个能力呢?耽误治疗的,或许就变成了叽叽喳喳的诸位吧?” 在路上,他已经从梅里尔夫那里听说了杰诺尔这位老师的名字。 目光所到之处,无论是闻名已久的十级圣疗师,还是擅长外科疗伤的医生,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哲也对视。 哲也没有多停留,迅速走到两人身边,见迟小厉仍维持站立不动的姿势,也不知该怎么打招呼,只能先向杰诺尔点点头:“辛苦了,这位迟先生……” “老师已经在做准备了,先不要打扰。”记起路上迟小厉专门的嘱托,杰诺尔冲身边摆摆手:“等会儿老师开始手术,这栋楼里就不要留人了,否则可能会……误伤。” 哲也张了张嘴,本来想试探性的问问这位“老师”师从何处,大陆上的名号是什么,毕竟就算再信任杰诺尔,梅里尔夫伤愈是何等奇迹,也要眼见为实。 这可是支撑公会排行榜的两位重要人物,有任何一丁点闪失,对协会,对即将与异人展开战事的人族都是无比沉重的打击。 将希望全放在这样一个陌生人身上,实在是难以令人放心。 不过见杰诺尔眼神如此笃定,哲也犹豫一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不再多问,站在一旁默默等待青年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哲也快要沉不住气时,成为焦点的青年,终于动了。 “问题差不多理清了。” 仿佛只是从愣神状态恢复过来,青年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起伏,哲也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偏偏又不知该怎么问,结果没等他开口,青年先转过头,问了句:“你是这里的老大?” 哲也下意识点点头。 “让周围这些看戏的赶快离开。还有,楼上楼下的最好也清理走,免得一会儿出什么事故,还要怪我没事先提醒。” 见青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哲也稍作犹豫,便对梅里尔夫耳语几句,待管家老人匆匆离开后,冲周围招手道:“大家听到了吧?先从这里出去。” 仍有些抱持怀疑态度的,忍不住劝道:“哲也先生,您真要相信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 声音戛然而止。 哲也惊愕的抬起头,发现刚刚说话的圣疗师凭空消失不见,而他周围的医生,也全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再不走,我就把你们一个个从这里扔下去。”迟小厉毫不客气的说道,拍拍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精致小刀。 哲也哪还不知道是青年出手,震惊之余,心底多少也生出一份信心,当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大家都赶快离开。” 屋内只剩下六人。 先前一直蹲在地上,从未有过其他反应的少女,突然站起身,直愣愣看向迟小厉:“可怜的小狄丽怎么办?” 迟小厉看都不看她一眼,擦擦手,冷漠道:“我有说过要救这个女人吗?” 正准备离开的哲也瞬间一愣,神情立马慌张起来:“迟、迟先生——” 迟小厉撇过头:“刘老头人品好,性格也好,我和他关系不错,就算不用别人求也会救。但这个女人……” 迟小厉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女,轻笑一声:“不好意思,我和她认识吗?” 不等哲也开口,迟小厉接着说道:“而且前阵子她伤了个小姑娘,好巧不巧,我就是监护人。如果晚来几天,丫头恐怕就要凉了。” 哲也瞬间想起杰诺尔拜托寄出的那封信,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复杂关系,在心中暗暗叫了声苦。 好不容易等到有可能救下两人的医生,却是其中一人伤害过的长辈,就连他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杰诺尔也垂下头,虽然狄丽希亚在先前的守卫战中功不可没,但说到底,她也是伤害芙蕾雅的元凶,这点是如何都不能功过相抵的。即使自己有些不忍心,,老师恐怕也不会原谅她。 如果放在平常,芙蕾雅转危为安的情况下,老师未必会杀掉对方,顶多动手教训一顿,但像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也不可能伸出援手。 “别这么看我,刚才你维持女人血液循环的魔法,和芙蕾雅体内的很像……如果没猜错,你和地上的女人,恐怕同出一体吧?或者干脆就是她分化出来的另一人格?” 少女眼神微微动摇了一下,迟小厉见状,摇摇头:“所以她做过的事,你应该全都知道,我没把你打到爹妈都不认识,已经是出于人道考虑了,就心怀感激的赶紧离开吧,别让我改变主意。” 杰诺尔已经听出迟小厉语气中的不善了,暗叹一口气,上前一步,准备将少女带走,却没想到一拉之下,少女仍倔强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迟小厉眼神忽的冷了下来:“怎么,真觉得我脾气好?” 眼看气氛越来越沉重,哲也也不知如何是好,狄丽希亚个性是暴躁了些,可怎么说都是公会砥柱,他自然不想放弃,但另一方面,关于那位黑暗精灵少女的问题,的确是狄丽希亚犯错在先,就算因杰克的死迁怒杰诺尔,也不该对一个无辜的小姑娘下手。 至少不能看着青年真对希亚动手。 哲也感觉遇到了上任以来最难调解的矛盾,想了想,正要将少女拉到一边,还没付诸行动,就听“咚”的一声。 少女跪了下来。 “求求你……救救她。” “可以啊,等我心情好的时候。”迟小厉不耐烦挥开少女乞求的手:“可惜不是现在。我看你刚才调理的有模有样,继续给她续命啊,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我只有很少一部分力量……刚刚那样维持血液循环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可这样下去狄丽还是会死的……”少女已经隐隐有了哭腔:“我替狄丽向你道歉,求你高抬贵手,救救她吧。” 眼看迟小厉不为所动,哲也终于忍不住了,为难的劝道:“迟小厉先生,这件事的确是狄丽希亚不多,希亚作为她的另一半,已经是这种态度,想来也非常后悔……您看能不能给她一次机会呢?‘探险者协会’这边,一定会非常感谢您施以援手的。” “为什么你还是听不懂?”迟小厉不知第几次放下手术刀,扭过头,灼灼的盯着哲也:“芙蕾雅体内的‘诅咒’,可不是那种对小孩子的惩罚,而是的的确确能够杀掉她的程度!虽然丫头经常惹事,但多少还会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去招惹那个女人。无论是不是因为杰诺尔的行为导致,这个狄什么亚对芙蕾雅下了狠手,就没有原谅的必要了。” “可您也说,狄丽希亚的诅咒是慢性的,不是当场将芙蕾雅重伤,是不是——” “不是,她只是想逼杰诺尔现身,绝对没考虑过丫头的死活。”迟小厉指指身后:“至于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没有发现那个小姑娘一声不吭?她可是知道一切,最有发言权了。” 哲也抬起头,希望少女能说出不一样的回答。 然而希亚只是抓紧裙角,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你看。”迟小厉摊摊手:“连她‘自己’都觉得理亏,你还要我不计前嫌?当然,要是这个女人和刘老头一样,没事老爱多管闲事,偏偏口碑还很好,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帮忙——那请问一下她的风评如何啊?” 哲也一下语噎,狄丽希亚向来以脾气暴躁闻名,行事我行我素,从来不会顾及其他人,确实罕有正面的风评。 “时间不多了,我不想再废话。”迟小厉伸了个腰,看向另一边:“这样,杰诺尔,你来说说,该不该救她?” 少女与哲也同时看过来,一个是乞求,一个是期待。 没想到老师竟然将这个问题抛给自己,短暂纠结过后,杰诺尔深吸一口气:“弟子不敢妄加干涉,还请老师定夺吧。” 少女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泪水无声的滴落到地上。 “算了,看你这么可怜,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少女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正好与迟小厉视线相碰,连大气都不敢出,紧紧攥着手,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说一件她做过的事,打动我,就救她。” 少女抹抹眼泪,低头拼命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件可能会打动对方的事,咬牙说道:“……狄丽救了老爷子一命。” 迟小厉眉毛瞬间挑起:“刘老头?什么时候?” “就是之前……他们在那个神殿里,遇到一个戴面具的女人,还有另一个没现身,但会空间转移的魔法师……最后时候,如果不是狄丽把他推开,也不至于失去两条腿……” “‘神使’!”迟小厉脸色终于变了:“果然是他们……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和地上的女人连视野都能共享?” 少女摇摇头,目光恳切:“只是一种联系……你可以理解为血脉,总之我确实能看到那场战斗发生的事,请你相信我。” “那他们是怎么逃回来的?这种伤……我不相信那些神使会手下留情。” 少女眼中出现一阵茫然:“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他们马上要撑不住的时候,那个女人不知为何停止了攻击,像来时一样消失不见了。” 迟小厉拧紧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过多久,他一挥手:“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把她带走。” 少女一下子瘫坐到地上,眼里满是死灰。 “不过让她死在那群自以为是的‘神使’手上,更让我不爽……仅此一次,提前告诉你,等她醒过来,让她自个到芙蕾雅跟前道歉,否则我能医人,自然也有办法让她死的不那么痛快。” 少女捂住嘴巴。 哲也松了一口气。 杰诺尔暗想:果然是老师的风格。 “赶紧带他俩滚蛋,因为要救这个女人,我现在心情很糟糕。”迟小厉不耐烦的摆摆手,杰诺尔连忙应一声,一手夹起少女,一手抓住哲也,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背后接着响起一声弹指。 正文 第二五六章 利亚的动作 深夜,盖亚皇宫。 清晨返回的多拉贡,在将奥丽莎交给莉莉后,急匆匆入宫求见。 刚刚平复剑术学院引起的轰动,许久未睡个好觉的泰勒明显有些萎靡不振,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在寝宫旁的会议厅中接见了他。 一起被拖来的,还有皮尔与约翰,莱因哈特因为要夜巡,所以没有出现。 多拉贡简单介绍了在冰原森林发生的变故,以及两位龙王关于近期事态的推测,泰勒听完便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短暂沉思后,皱眉道: “所以这次异人不仅仅在利亚生事,连那边都有行动了?能不能知道失踪的幼龙,会被用来做什么?” 多拉贡摇摇头:“目前没有头绪,但两位龙王说过,龙族不会在非自愿情况下被强制缔结契约,所以用于坐骑的目的暂时可以排除。” “那是用来制作什么兵器?或者秘药?” “虽然失踪的不只有药用价值最高的黑龙,但无法排除这或是对方障眼法的可能。” 多拉贡扭过头,看向已经互相寒暄过的皮尔:“我觉得这件事很诡异,就算那帮‘不灭信仰’野心很大,也不该像这样与整个大陆为敌,招惹实力强劲的龙族……你怎么看?” 泰勒也看向皮尔,想要听听这位现役龙骑士的意见。 “确实,多拉贡团长所说关于契约的问题,通常情况下是无法强制执行的,龙族天生具有更高阶的魔法能力,如果想要违背他们的意愿,即使是幼龙,契约者也会受到极大反噬。不过,这只是一般情况。” 皮尔从座位上站起,眉宇间多了一丝凝重:“但我听因塞斯说过,远古时期,曾经有位痴迷亡灵魔法的人类,经过难以想象的试验后,将一头早就死掉的龙骸复活,并顺利与其签订了契约。” 在场中最吊儿郎当的约翰往嘴里塞了一颗枣,好奇的问道:“还有这种事?” “我在《魔法外史》中有看到过,八百年前的亡灵法师梅捏斯,确实有一头令人闻风丧胆的骨龙。” 经皮尔这么一提,泰勒才想起来,确实有过这么一个记载,当时亡灵魔法还属于异端,而那头骨龙据说比生前还要强大,在梅捏斯被众多强者围剿时,大展身手,重伤了几位大魔导师后,顺利带着梅捏斯逃之夭夭,之后再没有下落。 因为以失败告终,为了顾及颜面,当时的魔法协会便将这件事封锁,以至于现今只有个别书籍还保留着相关记载。 “亡灵魔法复活的生物,应该是没有理智的行尸走肉吧?”约翰又问了句,却看到泰勒摇摇头:“关于亡灵魔法的秘辛实在太少,我也没有深入研究过。” 约翰又看向多拉贡。 “别看我,我是个炎龙魔法师,也没研究过这个。”多拉贡连忙摆手,不过马上又一拍桌子:“既然在场没有了解这方面的,为什么不找个专家来问问呢?” 迟疑片刻,泰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道:“你是说迟小厉先生吧?” “是啊,他会的东西那么杂,保不准就知道。不过从回来后,我好像就没看到他……” “前天晚上刚走,好像是拜迪那边出了什么事,也没说多久回来。”回答的是皮尔。 大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泰勒冲利威利做了个手势,年轻剑侍点头后,从门口消失,不多时,便再次回到大厅中,只是手中多了张折叠整齐的皮纸。 “说到拜迪,这是今天中午刚刚送到的急件。”泰勒将纸递给多拉贡。 皮尔两人早就知道了纸上的内容,并没有凑过来,多拉贡快速浏览一遍,很快露出讶色:“第七区竟然险些沦陷……从哪冒出这么多异人?” “那位龙王不是推测过,对方阵营中有空间魔法师吗?想来应该是那人的‘杰作’。”泰勒摊摊手,端起利威利泡好的花茶,轻抿一口。 放下纸,多拉贡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再怎么说,能够同时攻破四座城门的数量也太夸张了……这可是拜迪啊,单单一个城市的冒险者数量,恐怕都有咱们四分之一的国力了。” 多拉贡的估算其实很保守。 瓦伦丁风波后,利亚的综合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而作为整个大陆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公会,又是多元化经济贸易中心,拜迪这个中立都市究竟潜藏着多少力量,没有人能说出来。 然而就是这样的拜迪,也在第一时间陷入苦战,虽然最后还是成功退敌,但异人这次的攻势绝对不能小觑。 如果换做是之前的安木诸市,后果恐怕难以想象。 “事情发生在这个时间点,或许迟先生也被波及,以最坏打算考虑,短时间内他可能都要留在那边了。”放下茶杯,泰勒视线缓缓移向窗外:“这次入侵受挫,或许会延缓异人下一步动作,库曼那边已经与‘守墓人’联手,由纳乌拉亲自坐镇‘渊域’,我不相信那个空间转移能力的‘神使’能接连不断送出这么多人,所以接下来,我们可能会有一段较长的休整时间。” “波鲁什家的剑圣也出动了吗……”多拉贡轻声嘟囔了一句,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看来在离开的这段时间,大陆上发生了不少变故。 皮尔听出了泰勒的言外之意:“你是有什么计划?” 泰勒点点头,又反问道:“东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皮尔果断说道:“放心,魔族最近很老实,甚至退到了波尔特线外……不过父亲担心有诈,所以仍日夜不懈的派人监视,想来短期内,还不需要我回去。” 泰勒稍微安心,有了皮尔的助力,她的下一步计划将会顺利许多。 “库曼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也不能落后。” 泰勒敲敲桌面,笑容中带了一丝难得的狡黠:“被他们烦了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们反击一下了。”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出国一趟呢?” 正文 第二五七章 小事 魔导灯具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屋子。 桌子中央是张半米长的方格皮纸,上面立着几个样貌奇特的士兵,莉莉与依依坐在两侧,聚精会神的看着棋面,似乎战局已经进入关键时期。 漫长沉思后,莉莉面带犹豫,还是缓缓落下了手中的士兵。 “你输了——依依用笃定的语气宣告胜利。” 无机质的声音响起,看着对面少女迅速放下的位置,莉莉瞬间露出懊悔的神情,抱住头发出惨叫:“啊啊啊——为什么没有想到这步啊!太可恶了!” 依依歪起头,不忘给她补上一刀:“同样的话已经说过二十八次。” “你还有脸说!这是作弊、作弊懂吗!从开局第一步起,你就算好了之后所有的可能吧?这不是耍赖是什么!” 不理会嫉妒到不行的女人,依依面无表情的摆着棋盘:“再来一局?” “不来了!输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以后再也不和你玩了。”莉莉气恼推开她的手,“哗啦啦”将所有棋子堆进小盒,然后用力盖上。 忍住将盒子扔进火炉的冲动,莉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眼睛瞄向内屋:“不过一个小姑娘,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鼾声,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极有频率的鼾声如同打雷,将茶碗中的水震出一圈圈波纹。 “龙族特有的呼吸器官,与人类不同,发出这种声音并不奇怪——依依为莉莉匮乏的知识进行科普。”少女淡定的说道。 莉莉一下子扑过去,狠狠揉了揉少女的头发:“跟你说过多少遍,叫姐姐,莉莉姐!还有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好的不学,偏偏学那个白痴的说话语气!不知道这样出去很容易被打吗!” 脑袋被晃来晃去,依依的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提问——这样真的容……易被打吗?从先前的……数据库中,并未……发现类似事件,依依对……你的表述产生怀疑。” 莉莉松开手,气哼一声:“你没见过是因为那个混蛋太厉害,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如果禁止使用魔法,你看看多少人想扁他。” 重获自由的依依,整理一下发型,歪起头:“你也想打他吗?” 莉莉撇撇嘴,做出咬牙切齿的样子:“我恨不得打死他!就知道把小丫头扔给我,自己闲的没事到处溜达,我是他家保姆吗!” “情感分析启动——分析完毕,这句话中,包含五分之一幽怨、七分之一愤怒、九分之一孤独、六分之一喜悦……融合之后所导向的最终感情是——” “快把你那莫名其妙的什么分析关掉!不要随便乱猜人家话的意思!”莉莉通红着脸扑过去,想要堵住少女嘴巴,这次却被对方轻易躲掉。 “继续报告最终结果……” “都说让你住口啦——” 两人追逐着跑出门外。 与此同时,在两人注意不到的内屋中,正在熟睡的奥丽莎,突然散发出耀眼光芒,瞬间将整个屋子照亮。 幼女的身体渐渐发生变化,黝黑锃亮的麟甲悄悄爬遍全身,原本短小娇俏的四肢竟然开始生长,连容貌都愈发舒展,很快变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 然而变化没有持续多久,映照满屋的光芒开始闪烁起来,奥丽莎身上的麟甲迅速褪去,整个人如同缩水的玩偶般快速变小,等光芒彻底消失时,已经恢复成曾经的幼女身材。 屋子再次黯淡下来。 而先前的一幕,却没有任何人看到。 ………… 库曼南部,凯德尼尔镇。 清晨的阳光洒进城内,原本安静的大街,渐渐响起人声。 克罗尔打着呵欠走下城楼,目光落在进进出出的卫队身上,显得有些幽怨。 “哟,瞌睡虫起来了!”楼下的健壮男人打了声招呼,带着一丝揶揄,明显关系不错。 下到最后一级台阶,克罗尔毫不犹豫给他一个白眼:“离替班还有半个祈时呢,你要是有意见,我可以先去喝杯茶。” “别别别,站了一晚上,老子腰都快断了。”男人立刻怂了下来,赶紧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卷,克罗尔笑了一声,捶了下男人肩膀,两人就这么在城门下抽了起来。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眼前鱼贯而出的卫队,克罗尔随手翻起桌上的记录:“就算是和‘守墓人’那帮怪胎结盟,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吧?他们又不是纸糊的,需要咱们派这么多人。” 旁边的男人吐了口烟圈,啧啧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昨天还是前天来着,拜迪被异人偷袭了!” 克罗尔立马瞪大眼睛:“还有这事?不对啊,它们怎么出来的?” “听说好像敌人有个厉害的空间魔法师,将一堆异人凭空变到拜迪去了。”男人晃晃手指,看克罗尔立马一副担心表情,忍不住笑道:“不用这么害怕,拜迪那边打赢了,可能异人短时间内没法通过同样的方式出来,所以咱们这边就得严防死守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家睡觉,这边交给你了。” 烟卷正好烧到尽头,扔到地上,男人拍了拍克罗尔肩膀,不等他多问,便打着哈欠向城内走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克罗尔只好对着大街骂了句:“混蛋,就只有溜的快。” “哟,这么巧啊。” 男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克罗尔回过头,却看到城外走近两张陌生的面孔,微微一愣:“你是……” 红发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很快变成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你竟然把我忘了……” 克罗尔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方,见男人悲伤的真切,只能愧疚道:“真不好意思……最近睡得不好,记忆力比较差,你看要不要给我点提示……” “你忘了?那天晚上,快要关城门时……咱俩……聊了很久呢。” 被男人幽怨的眼神看了个激灵,克罗尔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连忙摆手道:“大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虽然我不歧视有‘那方面’兴趣的人,但我本人是个正正经经取向正常的男人啊……” 男人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刚一张嘴,却被旁边一记直勾拳打飞。 在克罗尔愕然的目光中,蒙着白纱、动作利落的女人径直走到桌前,扔下两枚银币:“别理他,我们入城。” 正文 第二五八章 令人绝望的战况 空间能力的男人并未出现,所以现在场面上依旧是二对一。 坚持传统绅士风度的刘传宏,其实对现在的局面有些不满。作为对决,以多打少实在是不符合他心中的标准,对手又是一位女性,如果放在平常,他可能会退到一旁观战。 但问题时,这个女人的身份太过特殊。 虽然现在还无法评断她的真实实力,但从从之前利亚传回的战局来看,这些“神使”的能力恐怕远超寻常强者,即使是现在二对一,他和狄丽希亚也未必能占得多少便宜。 何况一旁还有个神出鬼没的空间能力者,或许先前传送那些异人耗费了巨量魔力,但配合女人行动想来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 “如果另一位还不出现,那就别怪老夫开始这种不对等的对决了。” 旁边立马传来狄丽希亚的声音:“臭老头,和她废什么话,刚才不声不响从背后偷袭的帐还没算呢!” 老人笑着摇摇头:“无碍。” 只是身体里的现况,可没有表面上这么轻松。 两根肋骨被打断,险些戳进肺中,肝脏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绝不是区区“无碍”两个字能够掩盖的。 好在狄丽希亚没有继续多问,或许她知道老人在强撑,默不作声地率先冲了出去。 老人稍慢半步,也跟了上去。 红色闪电直射而来,十二道血盾将狄丽希亚包裹的密不透风,表面到处是张牙舞爪的红线,密密麻麻,蠕虫般向女能人抓去。 “爆裂。” 女人轻笑一声,纤指轻轻一点,身前瞬间产生一股强烈的爆冲气流,将缠绕过来的触手全部击飞,狄丽希亚强行踩住地面,才没有跟着被吹飞。 与此同时,骤然发力的老人已经来到女人背后,粗壮的手臂肌肉青筋暴起,拳头如同铁锤摆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直直砸向女人颈间。 “人偶碎片。” 骨肉尽断的触感不但没有带来一丝喜悦,反而让老人有种不祥的预感,脑内警钟疯狂作响,几乎是下意识提拳,在半空借力向后蹬去。 女人的身体如同干瘪的气球,瞬间内缩,然后很快散发出耀眼的红光。 “退后!” “小心!” 狄丽希亚与老人同时大喊一声,十二道血盾外再次蒙上一层鲜红,老人周围的气流也骤然狂暴,在他与女人之间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之墙。 几乎将天空照亮的火光,带着无与伦比的狂热气流席卷整个神殿,原本承受多次攻击依旧毫发无损的地面瞬间出现无数裂缝,整个第二层终于承受不住冲击,四分五裂,向着地面坠去。 即使提前防御还是受到些许冲击的老人,想要在下坠的空中调整身姿,却突然后背一凉,接着便听到女人细腻的声音:“这一拳,可是还礼呢。” 耳畔生风,老人想都没想微微侧过头,火辣辣的触感贴着侧脸皮肤向前击出。 一击不成,修长纤细的玉手换拳成爪,对准老人双眼抓来。 身为气功宗师的老人怎么会被这种攻击打到,当下收敛内臂,屈肘前伸,调动起全身内力,在女人勾爪袭来一刹那狠狠向后顶去。 这是一击两败俱伤的动作。 如果女人勾爪抓实,老人最起码也得失去两只眼睛,不过同时,对方无法后退的身体也会狠狠挨上这一肘击,至于最后受伤孰轻孰重,老人认为自己应该不会吃亏。 而且老人抓住的时机非常巧妙,就在女人发力,全身陷入僵直的瞬间,即使想要回撤,也很难将老人的肘击完全抵消,而彻底失去攻势的勾爪,对老人自然造不成损害。 所以老人就是要让她作出没有选择的抉择。 重伤换重伤,除此之外,就是你受伤,我无恙。 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如果能将敌人主要战力制服,哪怕一命换一命,剩下那个躲躲藏藏的男人,想来也没有什么直接攻击手段,狄丽希亚足以应付。 怎么算都不亏。 然而老人还是算漏了一笔。 “让图依不得不和你互换一击,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男人的声音响起,一语道破了老人的意图。 下一刻,已经近在眼前的勾爪凭空消失,而老人势大力沉的肘击也打在空气中,将远处的墙壁破出一个大洞。 重新站定,女人已经出现在第一层的另一边。 “莫达里克,为什么要干涉我的战斗?”女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要记住你是个魔法师,而对方是擅长格斗技的人类宗师。” “怎么,你质疑我的近身战?” “不是质疑,而是刚刚那一击,他会失去双眼,而你整个腹部都会被搅的稀烂。不要小看肘部的力量,运用得当,这可是人体发力最强的地方。刚刚那一击,确实是你输了。” 犹如盖棺定论,男人的声音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女人不满的撅撅嘴,也没有再反驳什么。 “那个老家伙很危险,战斗经验丰富,好在之前受了伤,优先解决掉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另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两位聊的很?欢?乐?呢。” 额头暴起青筋,面容如同修罗般狰狞的狄丽希亚,双眼已经变成触目惊心的血红,嘴里一声嘶吼,瞬间便有无数血雨箭矢射向女人。 “我也是被彻底小看了啊!” 血箭以恐怖的密度漫天射来,使人根本避无可避。 然而女人只是轻笑一声:“创想魔法,和血液有关……所以只要不被碰到,你就没有任何用处咯?” 瞬间识破狄丽希亚的能力,眼看血箭倾盆而下,女人挥舞衣袖,如同艺伎般翩翩起舞,身上不时亮起微弱的光芒,就这么在血雨中摇摆,身上却不沾丝毫鲜红。 舞蹈完毕,整个地面已经被蚀的千疮百孔,然而女人依旧毫发无伤。 老人注意到了先前的异常,连忙提醒道:“攻击落到她身上的瞬间,落点那里会亮起闪光,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抵消了血雨的伤害。” “将每个落点都准确掌握……真是令人震惊的魔法驾驭力呢。”狄丽希亚似笑非笑的看着女人,对方也恰好在这时转过头,向这边笑了笑:“理解了实力差距,就应该明白,你的魔法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哦?” “是吗?” 狄丽希亚几乎要将眼睛瞪出来,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下快速淌过触目惊心的红色,双手指向女人,冲一旁怒吼道:“老头,最大力量,扁她!”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老人还是本能选择信任,脚下一沉,再次提起紊乱的气,猛然蹬出,缠绕于双臂的气流缓缓化成长龙,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 “声势蛮大的嘛——” “躲开!” 女人刚刚抬起手,就听到男人略带焦急的呼喊:“那个女人……限制了我的能力!” 女人这才悚然,细看之下,原本蚀穿地面的血雨竟然挥发到空气中,隐隐形成一个碗状,将她扣在里面,如果不是仔细分辨,根本察觉不到。 “这还真是……被摆了一道呢。” 女人叹了口气,临时吟唱的魔法也没能阻止老人前进的步伐,呼啸的双龙几乎转眼间已逼至面庞。 下一刻,宛若龙卷风袭过,整个大殿一层地面被损毁殆尽,宽阔的墙面消失一半,哪里都看不到女人的身影。 “打中了吗?”似乎承受了巨大负担,狄丽希亚突然呕出一口血,双臂陡然坠下,只是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 老人喘了口气,擦去额上淌下的汗珠:“确确实实命中的手感,但……总觉得她没这么容易赢——” 话音未落,老人突然心生警觉,一股莫大的恐惧袭来,毫不犹豫向向前扑倒,一道劲风紧贴着他的后背,射向远方。 “轰——” 神殿外的树林瞬间燃烧起来。 老人掌心拍地,立刻转移位置,原本所在的地面瞬间又被火焰覆盖。 “火系魔法?” “没这么简单!” 眼看老人动作迟缓下来,即将被第三道光柱打中,狄丽希亚关键时刻凭空出现,站在两者之间,十二道血盾飞速旋转,接着就被打飞出去。 “哎呀,本以为会是趟轻松的任务,却没想到连真身都被打出来了……妾身有些生气哟?” 漫天火光中,一团诡异的橙红色胶状物慢慢蠕动,渐渐幻化成一个女人的身影。 来不及向狄丽希亚道谢,老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这是什么……” “能量体。” 十二道血盾被打裂,狄丽希亚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咬紧牙关,死死盯着空中的女人。 “利亚的密报中有提过,那个‘神使’就是拥有这种变态般的身体结构。” 老人沉默一阵,因为已经很少参与协会的会议,他倒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 “这个能量体,有什么特点?” “太多了,一下子说不完。”狄丽希亚面色凝重,如临大敌:“总之你知道她的魔法会比之前更强,身体几乎不会受到物理攻击的损伤就好。” “那真是有些头疼……看来老夫的大多数攻击都无效了。” 狄丽希亚撇过头,忍不住笑道:“从你脸上可看不出一点‘头疼’的样子啊。一大把年纪就别逞能了,小心死在这里。” “人老心不老,老夫是越活越年轻啊。” 两人会心一笑。 其实老人已经隐约感觉到—— 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不过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也做了许多想做的事,死在这里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可是另一边的小姑娘可不同了,这么年轻,无论如何都该见见更多、更广阔的天地。 所以接下来的战斗,老人有意无意冲在最前面,为她挡下更多伤害。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自己的体力渐渐跟不上了,狄丽希亚似乎也快要魔力见底。 然而戴着面具的女人攻势依旧犀利。 还有另一个许久未曾说话的男人,不知隐藏在哪里,暗中密谋着什么。 因为将心思分散出一部分,所以女人不知第几次出现在背后时,老人终于慢了一拍。 红光璀璨,老人摇了摇头:“还是老了……” “老东西……别给我装死啊!” 老人瞬间睁大眼睛。 因为狄丽希亚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紧接着,女性独有的柔软触感,撞到老人后背,带着些许温热,缓缓向下滑去。 回过头,狄丽希亚膝盖以下消失不见,腹部也多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你……” “你个屁,赶紧跑吧。” 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狄丽希亚抬起手,流淌出来的血液结成一道网,将女人整个罩住。 然后就彻底昏了过去。 老人咬咬牙,抱住仿佛没有重量的狄丽希亚,双腿一蹬,闪身间出现在数十米外。 “别想跑——” 好不容易挣脱血网,女人怒吼一声,抬手又是一道红光。 已然逃出百米外的老人肋部瞬间触痛,但只是身形一晃,脚下速度更加快了几步。 世界开始摇摇晃晃。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为何女人没有追来,老人终于来到城门前,却脚下一软,彻底摔倒在地。 看到有人呼喊着向这边跑来,老人强行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懈下来,两眼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 脸颊传来一阵痛感。 开始时只是轻微的碰触,到了后来便成了火辣辣的掌捆。 许久没有被人扇过耳光,老人迟疑片刻,缓缓睁开眼睛。 “刘老头,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啊?赶紧给我起——哟,醒了啊。” 最先进入视线的,是张略显欠揍的脸。 青年顶着俩黑眼圈,慵懒的打了个呵欠,冲旁边招招手:“好了,那边那个差不多也该醒了,没什么事我回去啊呀——臭老头,你打我干吗!” 老人缓缓收回手,闭上眼睛,嘀咕道:“原来不是做梦。” “这种时候不是该掐自己吗!为什么会变成打我?!你这混蛋分明就是在报复——” “诶诶、老师!刘老刚刚醒过来,您不要冲动!” “放开我!我要把这个恩将仇报的老头痛扁一顿!” “狄丽希亚如何了?她救了我一命,自己却受了不少伤……”既然他在,老人语气中没有多少担心。 “别想岔开话题!” “说来惭愧,跟那个‘神使’交手,是老夫惨败了。” 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正文 第二五九章 苏醒 听说手术完毕而匆匆赶来的哲也,微微瞪大眼睛,脸上带着一抹凝重。 杰诺尔则是看了看迟小厉的表情,没有露出明显的担忧。 其余来到屋内的几位圣疗师,听到“神使”两个字时,脸色瞬间慌了,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算是在预料之内的结果,迟小厉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的情绪。 刘老头的实力他是了解的,又不是水果,时间长了就会缩水,再加上一个排名还在他之上的魔法师,两人联手,绝对能应付绝大多数对手了,最不济也能全身而退,而不是像这样狼狈。 在他知道的人中,即使是一对一,也很少有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高手,所以剩下的选择范围就非常小了。 只是先前刚刚在利亚见过那个自称图依的神使,迟小厉以为对方会将重心一直放在那边,却没想到打了个声东击西,反而对最难啃、最容易忽视的拜迪下手。 不过为了确认,迟小厉还是问了句:“几个神使?”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老人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女人的魔法应该跟火系有关,男人是空间魔法师,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 是了,就是那两个人。 迟小厉点点头,又问道:“他们有没有透露过为什么到这里?” “大概是因为你?”似乎在适应恢复中的身体,老人表情有些苦涩:“你之前是不是那个神殿打了一架?” “嗯,杀了一个背上长着翅膀的异人,似乎是这次入侵的异人头目。” “这就对了。我和狄丽希亚本来就是要寻找组织这次入侵的元凶,不过在从神殿逃出来的那些人口中得知你在那里,我就觉得问题不大,所以去的稍晚了些,结果碰巧遇到了赶来的那两人。” 老人抬抬手想要站起来,旁边的哲也连忙劝道:“刘老,您现在重伤在身,还是不要……” “没事,老家伙身子骨硬。”迟小厉晃了晃手指。 见这位主治都不反对,哲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担忧的看着老人坐起身。 “看来我是该在那里多留一些时间的……”迟小厉托着下巴,想起羽翼异人曾提到过的“帮手”,不免有些后悔。 从老人的话中可以推断,两人正是这次入侵事件的主使,而在这边现身并非知道自己来了拜迪,所以当时如果多等片刻,。或许就能有心算无心,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老人摸了摸腹部,眼神稍微有些诧异:“老夫的……” “再怎么说我也是卧龙之地来的,对丹田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你试试有没有问题,哪里不对劲就赶紧说,免得之后再来麻烦我。”迟小厉打了个呵欠,一副“不许说有问题”的表情。 老人捏拳推掌活动了几下,确认无碍后,点点头:“没问题。” 随即又感慨道:“真是运气好呢,如果小友不在这里,恐怕老夫真的要先走一步了。” “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迟小厉抠了抠鼻屎,冲他翻一个白眼:“真要是有诚意,直接表示一下啊。我可听说你在这边开了好几家武馆,还接收了不少贵族富贾的弟子……” 刘传宏脸色立马变了变,正襟危坐,凝重的看向旁边:“不知暴龙小姐怎么样了?如果不是她为我挡下一道致命伤,老夫也难以活着回来。” “一提钱就转移话题!你这抠老头——”迟小厉气的咬了咬牙,扭过头去:“你不知道?和你同行的女人,就是把我家丫头打伤的凶手。” “你家丫头?” 刘传宏眼中闪过一瞬疑惑,随即睁大眼睛:“所以芙蕾雅小姑娘是你的……” 再看向杰诺尔,只见他笑着点点头:“这位就是晚辈提过的老师。” “原来是这样……”刘传宏面露一丝难色,迟小厉知道他担心什么,干脆哼了一声:“放心,本来我是不想救她的,不过听说她救了你一次,就大发慈悲的出一次手吧。” “这个老夫倒是从不担心,毕竟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性格。”刘传宏捋了下胡子,眼神古怪的看着他:“不过这么一说,老夫确实该表示一下……” 迟小厉脸色瞬间舒展了许多,拍了下老人肩膀:“我就说嘛,老头你也不是个小气的人——” “毕竟小友什么时候婚娶老夫都不知道,还有了这么大的孩子,确实欠一个红包。” 迟小厉的手定格在空中。 “噗哧——”杰诺尔拼命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只能对瞪着自己的迟小厉连连摆出抱歉手势。 见现场的气氛不对,刘传宏马上反应过来,犹豫道:“难道老夫哪里说错了?” 迟小厉攥了攥拳头,咆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那个丫头是我亲生的?难道看不出她是个黑暗精灵吗?!” “可是外貌特征完全趋向父母某一方的例子也是存在的……” “咱俩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几年前?老夫有些记不得了……” “那那个丫头多大了?” “看上去十几岁有余……”老人瞬间一拍手,面上现出一丝愧色:“原来是这样,看来的确是老夫唐突了。” “我还是单身呢,别给我造谣。”迟小厉总算松一口气,好不容易保全自己的清誉。却紧接着又看老头压过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没想到小友你还有私生女,这种事的确不好对外人说……但老夫不是多嘴之人,也不知会一声,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说完,老人还摆出一副“你懂”的笑容。 迟小厉也笑了。 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咿?老夫身体应该无碍了,小友不必再浪费精力……” “没事,我觉得老头你的脑回路有些问题,有必要再进行一点小小的手术,放心,不会痛的……诶,你伤还没好利索呢,别跑啊!” 看着一溜烟消失在屋外的老人,哲也愣了片刻,慌张的追了出去:“刘、刘老——” 迟小厉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杰诺尔拼命拦着,他真得追出去。 至于另一边的狄丽希亚,没过多久,也醒了。 正文 第二六零章 女王的屈服 希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拽了拽仍和杰诺尔纠缠在一起的迟小厉,指指里面:“狄丽醒了。” 迟小厉这才收回手术刀,一摆手:“进去看看。” 掀开内屋帘子。 “哼。”已经坐直身体的狄丽希亚,朝刚刚进来的迟小厉瞥了一眼,随即不屑的扭过头去。 “……”迟小厉。 “……”杰诺尔。 “老师!冷、冷静!您怎么又把刀掏出来了!” “让开!对待救命恩人竟然是这种态度,看来我不计前嫌的宽宏大量是让狗吃了!我现在就给她恢复到刚送来时候的状态,爱谁救谁救!” “切,谁让你多管闲事。” 迟小厉额上顿时又多出几道黑线,面容渐渐扭曲起来:“很好……看来有必要把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眼看现场火药味十足,一旁的萝莉开口了:“别和狄丽计较啦,她就是个死要面子的笨蛋,嘴上不承认,其实心里还是非常感激你的。” 迟小厉动作一滞,眼神古怪的看向萝莉,见她非常笃定的点点头:“我可是和她同心的哟?不用怀疑我说的话,她就是个死傲娇啦。” 杰诺尔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恰好看到狄丽希亚背对这边,身体抽搐了一下,突然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 竟然是这种性格吗! “其实狄丽也没有那么坏啦,只是脾气不太好,还死要面子,身材和思想和都和小孩子一样哦?有时候会闹闹性子,但总归还是爱憎分明,对自己不好的人就会打击报复,遇到厉害的人就会两眼放光,还很容易害羞——” “闭——嘴!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 狄丽希亚似乎恼羞成怒,回过头,身上弯弯曲曲爬出许多血线,遮掩住了大半张脸,却还是很容易看到下面通红的皮肤。 希亚吐了吐舌头,无视掉抓狂的狄丽希亚,很快恢复郑重的表情,转身对迟小厉鞠了一躬:“十分感谢您的出手相救,迟小厉大人。” “哦、哦……” 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迟小厉木然的回了句,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清清嗓子:“我救你,是因为你给刘老头挡了一击,不需要你感谢,但……芙蕾雅的伤,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狄丽希亚抬起头,脸上红润未消,眼神却有些犀利:“我做什么,还需要给你解释?” “需要。”迟小厉表情渐渐消失,一字一句说道:“我可以救你,自然也能杀你。” “我可没让你救我。”狄丽希亚扶着床沿站起身,衣摆无风自动,眼神清冷:“而且……你以为自己是谁?想杀我就杀我?这样吧,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用实力让我信服。” 顿了片刻,迟小厉笑了:“本来呢,你老老实实道个歉,认个错,这事也就这么算了。既然非得找揍,就满足你的愿望——不过这次,我会把你的‘魔法之心’破坏殆尽,保证任何一个人都没法治好。到时候没了魔法,我看看有多少人会上门报复。” “狄丽希亚,老师可是认真的!”杰诺尔有些焦急,他太了解迟小厉脾气了,平常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真要触碰到逆鳞,就算对方是一国之力,也挡不住这位老师的怒火。 而眼下,对方的态度,明显让迟小厉真的动怒了。 杰诺尔担忧的看向希亚,小萝莉也有些慌了,恼怒的剜了狄丽希亚一眼:“明明知道是自己不对,认个错这么难吗!” 接着她又转过头,对跃跃欲试的迟小厉说道:“其实就是被那个小姑娘嘲笑了下身材,狄丽知道她和这个兽人有关,所以下了重手,但我保证,冷静下来后,她有想过给小姑娘解除魔法的……” “这话让她自己说。”迟小厉一把推开希亚的手。 “可她刚刚清醒——” “血舞。” “狄丽!” 伴随着小萝莉的尖叫,七道雾状的血色圆环径直射向迟小厉。 迟小厉冷笑一声,双手握拳,掌心向上,抬起大拇指与食指,在身前画了一道圆: “混乱空间。” 瞬间,一切运动中的事物,无论微风吹拂的窗帘,划过轨迹的血刃,还是正对面的狄丽希亚,全部静止不动。 迟小厉伸出中指,又画了条竖线。 “割裂。” 狄丽希亚的身体仿佛被无形利刃从头劈下,沿着中线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平整,甚至能看到正在跳动的心脏,却没有流出一丝血迹,断开的动脉仍生机勃勃的运输着血液,运行如常。 总之,除了左右半身中间那道缝隙,狄丽希亚似乎没受到一点伤害。 第一次见老师这种手段,就连杰诺尔都张大嘴巴,希亚更是满脸泪水,看到狄丽希亚被一分为二时,差点当场昏过去。 作为当事人的狄丽希亚,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眼里第一次出现惊恐的情绪。 “割裂。” 迟小厉又划过手指,每动一次,狄丽希亚便有一部分肢体脱离身躯。 到最后,手、前臂、左右各半边的脑袋…… 总共十八段大小不一的肢体飘在空中,营造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场面。 “别说我欺负你,就算你鼎盛时期,也不是我的对手。”迟小厉揉了揉眉心,脸上显出疲态:“从利亚连夜跑到这里,又和这次的异人老大打了一架,接着又给你们两个手术……我的消耗,是你难以想象的。现在你觉得,我能不能杀掉你呢?” 狄丽希亚闭上眼睛,脸色阴晴不定起来,似乎经过了艰难的挣扎,最后通红着脸,咬紧嘴唇,以几乎听不到的微弱声音说了句:“我输了。” “嗯?没听见。” “我输了……对不起……” “原来也怕死啊。”迟小厉揶揄的看着她,狄丽希亚瞬间瞪起眼睛,咬牙切齿道:“谁怕死——” “早点道歉,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迟小厉一挥手,狄丽希亚的声音瞬间消失,徒留她张牙舞爪对着空气嘶吼。 接着他又转过身,对瘫坐到地上的希亚说道:“让她去芙蕾雅跟前道个歉,这事就算了了。” “唔唔嗯呜——” 希亚向那边看了一眼,点点头:“没问题,那现在……” “先让她冷静一会儿,半个祈时后自己就拼好了。” 说完,迟小厉快步向门外走去。 杰诺尔一愣,马上跟了过去,问道:“老师,是不是还有什么要紧事?” 迟小厉欣慰的点点头:“还是你懂我。” “请您下令,弟子立刻去办。” “去睡觉。” “是——嗯?” 正文 第二六一章 凯德尼尔传送阵 “我说,为什么最后是我请你俩吃东西啊。” 看着面前正对烤鸡痛下杀手的红发男人,以及桌上奢华到不像这家小酒馆能做出的琳琅菜肴,克罗尔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连同一起抽搐的,还有那脆弱的钱包。 虽然凯德尼尔作为离渊域最近的城镇,伴随着相应危险的薪水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但相对的,这里的物价也要高出寻常城镇,就像男人点的这桌怎么看都会浪费一半的菜,就要让克罗尔吃五天的土。 “吸溜……唔嗯……嘎吱嘎吱……” 仿佛十天未进食的饿死鬼,男人的吃相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形容了,克罗尔哪还有吃下去的兴致,只能捂住额头,幽怨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再次遇到两人,在城门处纠缠一番后,被男人热络无比的客套一番,克罗尔不知不觉就中了套,鬼使神差答应当他们的向导,跟班头请了个假,带两人进入市区。 不过男人除了口才以外,似乎还见识颇多,一聊起来便滔滔不绝,什么冰原森林、莫斯利峡谷、机械迷城甚至于魔族首都推进城,总之天南海北,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权当听故事的赏钱了…… 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克罗尔稍微盘算一下:还好前阵子刚刚发放薪水,这一顿饭倒也在承受范围内,至少给心爱的雪莉买首饰不成问题。 “唔咕——喂,你不觉得这个烤鸡超好吃吗!”男人放下鸡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 “呃、呃……” “你看,你也这么认为吧?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呢。老板,再来两盘烤鸡!记得多放孜然,少放辣!” 听到问题时已经觉得不对,但还没等克罗尔阻止,男人的声音便传到了后厅。 颓然放下伸到一半的手,克罗尔一头扎在桌子上—— 看来要把曜石吊坠的规格重新计算一下了…… 干脆破罐子破摔,克罗尔从男人手中一把夺过刚上来的鸡腿,也不管对方一副要拼命的样子,自暴自弃的啃了起来。 “你不吃吗?已经有个饿死鬼了,不差一位女士的饭钱。”克罗尔抬起头,对从始至终一直站在桌旁、没有动筷子的女人说道。 “多谢挂念,我一会儿简单吃点就好。”女人拍了拍背囊,似乎自己带了些食物。 “你这混蛋就不能学学人家吗——把那个鸡翅放下!那是我的最爱!” 两人的pk最终以男人捍卫失败告终。 啃着喷香的鸡翅,克罗尔翘起二郎腿,看着门外,随口问道:“前几天夜里,你们出城是想干嘛?”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克罗米,要是从头说起——” “我叫克罗尔!给我好好把请客的金主名字记住啊!” “啊,抱歉了克洛米,我这人记性不大好……” “错的更多了!这已经不是记性不好的问题了吧!” “无所谓了,名字只是个代称嘛,别那么麻烦,我就叫你小米好了。” 克罗尔差掉就要掀桌了:“你到底是对‘米’这种东西抱着多大热爱!我的名字从头到尾跟这个字有半毛钱关系吗!再给我叫错,这顿饭你自己买单!” “……”男人叼着根香肠,生硬的看向其他地方,想要装作听不见。 对待这种无赖表现,克罗尔忍不住想骂一顿,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走了这么久,他还不知道男人的名字呢! 聊了这么长时间,都快把自己家庭住址告诉对方了,却连人家姓甚名甚都不知道,克罗尔一下子感觉自己蠢得不行。 “……你叫什么?” “唔——”男人吸了口凉面,头都没抬:“纳乌拉。” “哦,原来你这混蛋叫——”克罗尔张了张嘴,瞬间睁大眼睛,声音几乎盖过整个酒馆:“你叫什么?” 男人歪起头,奇怪的看他一眼:“纳乌拉啊,怎么,很奇怪吗?” 看着男人一副淡定的表情,克罗尔好歹压下想要扁他的冲动,瞅了眼对面那头显眼的红发,确定了—— 又是个狂热的追随者。 作为库曼乃至整个大陆历史上,前无古人,甚至也可能后无来者的最强剑圣,纳乌拉?波鲁什的大名,从十年前的异人剿灭战起开始扬名天下,很快便人尽皆知,不知被多少立志成为剑圣的少年视为偶像,更有许多狂人分子干脆改名为“纳乌拉”,连头发都染成波鲁什家代表性的红色,似乎这样让自己的剑道一路顺风。 克罗尔也是这位最强剑圣的粉丝,不过没有那么狂热,虽然也曾借休假的时机赶去王都威斯坦,想要一睹偶像的真容,但很可惜对方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那几天不知道又去了什么地方,让他扑了个空,也为王都之行留下了不少遗憾。 至于对面的男人会不会真是本人,这种可能,克罗尔甚至一点都没考虑过。 至少那位剑圣大人,不会这么无赖的坑他一个小守卫一顿饭。 甚至连鸡翅都抢不过我呢。 这么想着,克罗尔突然又有些遗憾,要是对方真的是本人也好,这样自己就能出去吹嘘,不仅请了那位剑圣一顿饭,还从他手上抢了鸡翅,这种成就,恐怕会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过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看着狼藉的桌面,克罗尔翻了个白眼,干脆不理他,转头向女人问道:“敢问这位小姐的芳名?” “叫我阿汶就好。” 得,连那位剑圣的贴身剑侍都有了。 克罗尔彻底无语,怎么连这个女人也办起过家家了?真当自己的二人组是那两位呢? 克罗尔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感觉再聊下去,恐怕连男人腰间那把破剑都要多出个名号,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吃完饭去哪?提先说好啊,我可不会再当冤大头。” 将最后一根面条吃完,纳乌拉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嘴巴一抹:“这里有座传送阵吧?” 克罗尔找来小二,心疼的掏出钱包,边付钱边回答道:“废话,这里可是渊域外的第一座关卡,为了防止异人突袭,当然要有随时抵达的方法,要不城里这些卫队是怎么过来的?” “应该能去很多地方吧?” “怎么,你想走捷径?”克罗尔斜看他一眼,摇摇头:“前几天刚刚下了戒严通知,停止一切民用目的的传送,恐怕短时间内没法用了。就算在平时,传送一次的费用也贵的吓人,你不一定支付得起。” 克罗尔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而不是直接告诉他:你这个穷鬼,别妄想去坐那种高级货啦。 自己的钱包还在那里哭泣呢。 走出酒楼,克罗尔安慰道:“别太伤心,现在魔导力学这么发达,地龙车都能装配风翼了,只要不是去太远地方,其实传送和陆路差不了太多时间,如果你想到什么地方,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当地的商会,看看有没有顺路的。” 纳乌拉笑着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想去那个传送阵看看,暂时不会去其他地方。” 克罗尔不再说什么,带着两人继续向北走,沿途经过几条商业街,就三言两语的稍微介绍一下。 “这边是第三道防区,由克里米亚公会主持,也是我们凯德尼尔最后一道防线,如果真的发生异人入侵,被打到这里,城基本就要丢了。不过十年前异人也没攻陷这里,所以不用担心会有危险。” 因为建城初期便是为了抵御异人入侵,凯德尼尔总共有三道防线,整个城市如同一个横倒的月牙,凹陷部分对准丛林深处的渊域,每道防线都是近似半圆的弧形,这样可以全方位随时支援中心线。 除了分散在各处的守卫,防线底部也埋有不知多少魔法阵,平日隐藏在城市楼阁中,常人根本难以察觉,只有遇到险情时,才会瞬间激活,成为保卫城市的最强之盾。 来到一处十字路口,纳乌拉停下脚步,低头用力跺了剁脚,克罗尔便有些奇怪:“你干什么?” “这里结界布置的不错嘛。”纳乌拉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剑侍:“你觉得能挡住什么规模?” 犹豫了一下,阿汶才回道:“不好说,差不多十只天级吧。” “你俩在说什么?”克罗尔走过来,一脸疑惑。 纳乌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你家在这里吗?” “废话,不在这里难道能在林子里?” “那老婆孩子呢?” “……你问这个干吗?”克鲁尔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干脆反问一句。 “那就是还没娶咯。”纳乌拉一副“我懂”的样子,让克罗尔差点忍不住想扁他。 “没娶好,这样离开也不会有太多顾忌。” 纳乌拉的笑容中,多了一丝意义不明的凝重。 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克罗尔一愣,很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却又听他接着说道:“下次异人入侵,恐怕比十年前还要严重,到时候凯德尼尔恐怕挡不住,哪怕有‘守墓人’和官方的军队,依旧挡不住。所以要是爱人亲人在这边,可以考虑让他们准备准备了。” 突然沉重起来的话题,让克罗尔产生了一丝错觉,好像这个话多的青年一下子变了个人,虽然他不信凯德尼尔会失守,却没法无视掉对方眼中的郑重,下意识点了点头:“好的。” “不用谢我。” “谁要谢你啦。”难得的正经气氛被打破,克罗尔在心里骂了一句,不再理他,脚下加快了几步。 不多时,三人来到道路尽头的最高建筑下。 “这就是凯德尼尔的中心大楼,传送阵在第一层。” 数千米直径的巨型广场上,一队队装备整齐的军队与佣兵不时走过,还有许多武器精良的探险者聚集,想来是收到库曼官方的召集令,闻讯赶来的。 三人沿着广场边缘向更北方走去,直到来到大楼后门,才停下脚步。 “进去需要通行证,咱们在外面看看就行了。”克罗尔指指门口的几十个护卫,言外之意是“你可别乱来”。 纳乌拉笑了笑,走到围栏边,一步跨了上去。 “前两天拜迪被入侵的消息,听说了吗?” 克罗尔点点头:“当然听说了,似乎差点把第七区攻陷,不过最后还是多回来了……你说这个干吗?” “那你知道,有两个神使出现在那里了吗?” “神使?那是什么东西?”克罗尔摇摇头,一脸茫然。 纳乌拉与阿汶对视一眼,苦笑道:“看来王室不准备把这些消息告诉大众啊。” 关于“神使”的消息,目前似乎还只局限于各国上层知晓。 “就算告诉他们,也只是平添恐慌,不会有丝毫正面效果,我认为这个决策没有问题。”阿汶一丝不苟的回答道,接着又抬头看向门口:“你认为他们会来吗?” “这个谁又能说定呢。”纳乌拉从墙边掐下一根野草,在手心捻了捻:“从接到消息后直接往这边赶,理论上说,应该来得及。想想看,‘探险者协会’那两人,为什么能活着回去?你以为是他们不想追吗?不是的,这种高手,他们肯定想要斩草除根,可没办法,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也不是神,将那么多异人送过去,已经够惊人了,要是还能像没事一样活蹦乱跳,那才奇了怪。” “可是他们……没必要用这么危险的方法吧?” “危险吗?要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纳乌拉狡黠一笑:“这次就看谁运气好了,难得有份大礼,怎么也要争取一下。” “您这么有自信?” “有心算无心,他们又不是铁打的,刚经历一场大战,要是这样都赢不了,我就丢掉剑,去跟那个白痴学魔法好了。” “那个……”两人谈话的内容像是天书一样,彻底把克罗尔整蒙了,就算想问,一下子也不知从何开口,干脆就不问了,可和他们这么干站着也有些蠢,正犹豫要不要离开,就听到男人忽然低声说了句:“大礼来了。” 克罗尔抬起头,一个紫发女人正从大门中走出。 正文 第二六二章 第一剑圣 女人右眼到嘴角上方覆着一张面具,但从露出来的五官判断,毫无疑问是个美人。 “认识的人?” 克罗尔问了一句,同时朝旁边打量一眼,见阿汶没什么反应,心里暗忖:看来不是什么狗血三角恋。 “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很久之前就互相知道了。”纳乌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克罗尔有些不爽,感觉这个动作就和长辈欣赏晚辈一样,登时挥开的手:“你们接到人了,还要不要我当苦力啊?不用的话,我就先走了。” 本来这只是句气话,却没想到男人认真的点点头:“辛苦老哥了,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一些事,能跑多远就就跑多远吧。” “啊?”克罗尔愣了愣,却发现阿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去。 纳乌拉也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留下句“你可以和别人炫耀说请我吃了顿饭哟”,也向着快要离开广场的女人走去。 克罗尔总算反应过来,想了想,还是没有追过去,只是留在原地气呼呼骂道:“混蛋!说好的向导费用呢!我还炫耀,炫你个大头!白亏了一顿饭!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当然,也就是在嘴上这么说说,克罗尔倒是没真生气,毕竟这一路走下来,男人说的话比他还要多不知多少,略有些烦人,不过还算有趣,而且内容详尽,整的他都快成大陆游历经验丰富的专家了。 这份见识钱,怎么都不会亏吧? 既然人家用不到自己,克罗尔也不是个墨迹的人,想着还有半天假,干脆趁着这个功夫去给女朋友把项链买了,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聊的挺开心嘛。” 纳乌拉背对着这边,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倒是那个从大门走出来的女人,嘴角一直挂着笑容,想来应该也是意外会在这里碰到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总之看上去气氛相当融洽。 就在克罗尔这么想着的功夫,整个广场地面震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爆炸,掩盖掉整个广场嘈杂的声音,稍缓片刻,终于响起妇孺惊恐的尖叫声,却侥幸没有人受伤。 克罗尔愣愣的看着爆炸发生的地方。 “喂喂喂,小姐,哪有刚见面就送这么豪放的礼物的?”纳乌拉咳嗽两声,将眼前的浓烟挥开,又向着另一个方向喊道:“阿汶,注意保护无关人员~” “是。” 干净利落的回应,紧接着便是几声刀剑碰撞声。 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马上便有一个人影倒退出来,衣衫破损,略显狼狈。 “阿汶,要漏春光了哦。” 从地上站起来,阿汶没有搭理他,只是不着痕迹的整了整衣服,手中握的却不是曾经在渊域边缘大显身手的弯刀“歃血”,而是一把手臂长短、精致无双的细剑。 “‘蜂刺’突破不了她的防御。” “意料之内的事,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个神使……受伤了吗?” 阿汶掩了掩袖口,摇头道:“没事。” 纳乌拉点点头,看向从布满龟裂的广场大坑中走出来的女人。 “能够在这里遇到您,妾身真是倍感荣幸呢。” 图依脸含笑意,向这边走过来,在十米外停住。 “我也很荣幸呢,好久没有和你们打架了,今天可别让我失望呢。”纳乌拉扯了扯嘴角,吐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稻草,右手慢慢按在剑柄上。 图依失笑道:“看来您是有备而来的……既然总归要打,能不能先回答妾身一个问题呢?” 纳乌拉迅速回答道:“现在单身。” 图依愣了下,眼底瞬间闪过一道狠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看两位的架势,不像是偶然路过这里,那么就该是在等妾身了。妾身有些好奇,您是怎么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纳乌拉抠了抠鼻子,漫不经心回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是正好路过这里?前两天刚和‘守墓人’接触过,我在凯德尼尔出现,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您又何必狡辩呢?” “知道上次那个用剑的,是怎么死的吗?”纳乌拉突然问了个问题。 图依眯起眼睛:“您说的,可是古里古波依?” “嗯,就是块头很大,看上去傻不拉几的那个。”纳乌拉敲了敲剑鞘,仍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上次他问我要不要加入你们,被我拒绝了,又接连问了好几遍,最后实在烦的不行,我就把他砍了。” 图依的笑容中渐渐蒙上一层冷意,语气却还是和先前一样平淡:“妾身没有听懂您的意思呢。” “你怎么这么笨呢。”纳乌拉摇摇头,像是老师遇到了笨学生,一脸鄙视的看着她:“意思就是——老子和你们说得上话吗?还问我怎么料到你出现在这里,老子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一下?” 突然转折的语气,让气氛瞬间冷下来。 图依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 “看来你是准备充分呢。”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渴望风评的政员吗?对付你们,不需要什么准备。” 依旧是懒洋洋的语气,但从纳乌拉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带了滔天的嚣张与霸气—— 神使又怎么了? 老子还不是想打就打? 图依突然笑了起来。 “不愧是剑道第一人呢,连说话都和剑一样咄咄逼人——不过像这样二打一,恐怕有损你的名声吧?” 纳乌拉摆摆手:“这种事你跟家里的老古董说,他们遵照什么狗屁的‘骑士精神’,或许还有点用,但……我可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声,杀人就是杀人,要是为了什么公平最后嗝屁,这破名声还有什么用?所以剑士之间的事,怎么能叫以多欺少呢?你看我就不介意多来两个神使,反倒让我省事了,大不了一锅端嘛。况且我记得还有个传送男应该跟在你身边吧?让他一起上啊,二对二,这你就没话说了吧?” “是哦,妾身都差点忘了。” 图依长袖一挥,脸上却不知为何显出几分遗憾:“能够与堂堂第一人聊这么久,妾身感到十分荣幸,手都有些痒了……但可惜,今日妾身还有其他事,恕不能奉陪,只好下次再登门领教。”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迅速透明起来,像是被冲掉颜色的图纸,眼看就要消融在空气中。 一个响指弹起。 即将消失不见的图依,轻轻笑了一声。 但很快,这份笑容就定格在她的脸上。 “每次看那个混蛋摆这种动作,就恨得牙根痒痒,凭啥我这么帅就没有看上去酷毙了的动作呢?现在这么一试,果然很帅啊。”纳乌拉摆了个抚头发的动作,神情飘然,另一只手却悄悄扔掉已经化为废纸的卷轴。 阿汶低声提醒道:“小心把假……” “额咳咳咳!”纳乌拉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缓缓放下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朝旁边看去,最后又回到身影实化、满脸震惊的图依身上:“别在那愣着了,跑不掉就打呗。” 接着,他又转过身,对木然站在远处的克罗尔吼道:“你也别傻站着了,看不到这边马上要开干了吗?赶紧疏散一下人群,还有,让旁边那些雇佣兵和卫队也滚蛋,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如果有人不听,就报我的名字。” “啊?哦……” 克罗尔下意识点点头,吞了口口水。 他不会真的是那位大人吧…… “没听到吗?那些人的生死就交给你了,赶快去执行!” 一股巨大的荣誉感袭来,让从小就想成为剑圣、却限于资质与家境最终只能当一个小小的门卫的克罗尔浑身一震,用力点了点头,飞快朝闻讯赶来的队伍跑去。 “阿汶,注意保护一下周围。”又说了遍之前说过的话,纳乌拉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空间封锁。” 阴沉的男声响起,图依脸上的震惊才缓缓褪去,转而变成一份疑惑:“还有其他空间能力者?” “就算真有,也不可能封锁我的能力。这种程度的魔法师,只有一个。” 图依瞳孔猛缩:“他也在?” 一股焦虑瞬间在心头产生。 因为某些限制,先前在拜迪时又耗费了不少体力,甚至不得不动用真身才打赢那两人,结果又在回来时碰上这个最不想遇到的男人,如果连另一个空间魔法师都在场,那接下来的战斗恐怕会无比艰难。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空间能力者都会互有感应,但我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想来应该是他留下的卷轴类魔法,而且这种规模,估计只能使用一次。” “在利亚时他都拦不住你,一个小小的卷轴怎么可能有这种威力?” 图依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此一时彼一时,我的消耗还是太多了。”男人顿了顿,改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有限制在身,不要和对方死斗,等我稍微恢复体力,再将你送走,想来这种不需要施术者就能自动释放的顶级卷轴,对方身上不会有太多。” 图依脸色阴沉的闭上眼睛,许久才勉强点点头:“好吧……不过这样看来,他和那个迟小厉是有联系的。” “是啊,之前的情报可没有提过两人认识。” 最后两句话,图依和男人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纳乌拉很轻易就能听到,当即就吊起眉毛:“谁和那个白痴有联系啊,要是让我遇到他,见一次扁一次。” 图依向前跨了一步。 纳乌拉人仍一脸不屑,手却慢慢搭上剑柄。 “既然被鼎鼎大名的‘唯一’盛情挽留,妾身就稍微活动一下吧。” “别废话,吃剑。” 阿汶退后一步,为两人闪开空当,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把没有剑格的宽背巨剑。 “歃血”主杀伐,“蜂刺”主袭杀,“无锋”主防守。 身负三把秘剑的剑侍,整个大陆,恐怕也只有波鲁什家才能拿出这样的手笔。 战场中心。 样式古朴,不带丝毫装饰的长剑划过空中,不带起一丝波动,没有一点光芒,就这么平平无奇的刺向女人,却让她如临大敌,身前瞬间显现四道相同的魔法阵,剑锋与火光相交,接着就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轰鸣。 “果然不是单纯的火系魔法。”沉重的手感传来,纳乌拉冷哼一声,歪头躲过从烟幕中精准袭来的光柱,脚步一点,手臂肌肉隆起,像是轻描淡写的在空中一划,四散的尘埃瞬间诡异的被斩成两部分,将隐藏其中的女人显露出来。 “连剑域都不需要,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就太让人失望了。” 一抹愠色浮现在图依脸上,然而还没等她反击,三十六道剑光转瞬即至,挡在周围的魔法盾触之即破。 “隔绝。” 空气渐渐掀起一丝涟漪,仿佛空间错位般,剑光在图依身前半米外忽然消失不见。 但此时,纳乌拉已经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背后,抬起手中长剑,对着毫无防备的脖颈立劈下去—— “铿”的一声金属脆鸣。 纳乌拉眉毛轻轻一扬。 女人的手背挡在剑锋前,光滑细嫩的皮肤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坚硬触感。 同时,女人手掌周围的空气,因为高温而模糊起来。 炙烤之风扑面而来。 “连你那几乎能扭曲空间的狂猛剑气都能完全遮掩,这就是最顶级秘剑‘无痕’的属性吗……神出鬼没,真是最糟糕的对手呢。” 危险的感觉。 纳乌拉微凛,立刻就要像后退,却没想到图依竟然调转掌心,主动抓住剑尖—— “不知这把名剑,能承受多高的温度呢?” 冷笑响起。 自剑尖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高热迅速传递至剑柄,纳乌拉神色瞬间浮上一抹惊慌,用力拔剑想要远离对方,却依旧纹丝不动。 “你竟然——” 图依对纳乌拉的慌乱非常享受,嘴角刚刚咧起,却突然看到他眼神中的那份戏谑,瞬间头皮一麻,男人焦急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快放手!” 然而还是晚了。 “连我的剑都敢握,是谁给你的勇气?” 朴实无华的剑身,第一次亮起光芒。 “转移!” 男人一声暴喝,强大魔力波动席卷,图依身影从瞬间消失。 “跑不掉的。” 手起剑落。 龙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道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声女人的惨叫,一只断臂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纳乌拉敲了敲剑身,笑道:“有一点你说的不对,我的剑气不是‘几乎’能扭曲空间。” “我这么厉害,当然能斩断空间。” 正文 第二六三章 折剑 “既然敢来这里,就留下吧。”纳乌拉脸含笑意,眼中却杀机四伏。 被砍掉的手臂没有流出一滴血,诡异的在地上扭动几下后,渐渐失去皮肤的颜色,最终变成一滩蓝绿胶状液体。 图依在远处现身,捂着断臂,脸色阴晴不定。 附近渐渐嘈杂起来,越来越多的卫队与佣兵聚集到广场周围,想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克罗尔仍旧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但效果似乎不佳,甚至被一个身材健壮的光头笑着推倒,又引起其他人哄堂大笑。 纳乌拉没有回头,却还是能洞察整个广场的动静,郑重中甚至带了几分严厉,当即对阿汶下令道:“让他们滚蛋,不听话的都打折。” “他们……” “跑不掉的,那个男人短时间内用不了魔法了。” 女剑侍点点头,向着越过克罗尔朝里面进军的众人走去。 “哟,小妞。”先前将克罗尔推开的光头笑咧咧走过来,摸着下巴,打量了几眼:“大爷我是蒂克佣兵团的,那边到底是怎——呀啊啊!” 眨眼间,男人伸出的手就向着某种诡异角度弯折,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瞬间蹲下来,通红着眼睛,对施施然走过身边的阿汶咆哮道:“你找——” “啊——” “呀——” 一把宽背重剑无声出现,女人只是挥着划了一圈,原本平静的空气瞬间暴烈起来,将前面十数人硬生生砸飞。 “铿”的一声,阿汶将剑抵在地上,视线扫过东倒西歪呻吟不止的众人,语气冰冷:“少主说了,谁敢再向前踏一步,死。” 看着同伴被莫名其妙的击倒,一肚子火的光头刚刚站起身,正想扑过去,却突然被一股凛冽刺骨的赤裸杀意包围,瞬间如坠冰窟,手中的剑“咣当”一下掉到地上。 会死。 看着女人的背影,光头生硬的咽了口口水,几乎就要止不住发出哀嚎,连滚带爬赶紧向广场外跑去。 “喂喂,有些过头啦,而且我原话也没说要杀掉他们吧?” 纳乌拉的声音传来,阿汶收回剑,面无表情的回道:“意思差不多就够了。不过连这种程度的杀气都承受不了,实在是没法指望他们在面对异人大军时派上什么用场。” “正因为战斗力没法和‘守墓人’比,所以才许下足够的报酬与承诺嘛,有了动力,他们才会拼命。而且今天运气好,把这个女人干掉,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咱们都可以休息了。” “请让阿汶助少主一臂之力。” “我一个人就够了,你过来,兴许还会帮倒忙。”纳乌拉耸耸肩,注意力从头至尾都没从图依身上离开。 蓝绿色的触手从断臂口慢慢延伸,不多时便重新化为一条手臂。 “竟然没有趁机攻过来,妾身倒是有些意外。” “我还是很绅士的。” 图依冷冷笑道:“我可没从你身上感觉到这种气质,恐怕是想观察我的恢复速度?” “哎呀,被发现了。”纳乌拉吐吐舌头,走到已经化成一滩水的断壁旁,用剑戳了戳:“能量体的结构真是方便呢,像这种重伤都能瞬间恢复……不过既然被你发现了用意,刚才的观察肯定就不作数了,真实恢复速度,应该比你故意给我看的还要快一些。” 图依笑而不语,缓缓解开上衣扣子,纳乌拉见状,连忙用手挡在眼前:“你干嘛?这算是美人计吗?告诉你啊,我可不吃这一套……” “少主,请把手指间的缝并拢。” “为什么你在我身后还能知道啊!” “原来真的在偷看!” “啊啊!被你套路了!”既然被发现了,纳乌拉干脆将手拿开,正大光明的盯着女人一丝不挂的胴体,剑气却隐隐在周身流转。 “啧啧,这副身材……如果不是对手,或许咱们可以交个朋友,促膝长谈一番。” “如果没有那么强烈的杀气,或许更有说服力哦?”图依巧笑嫣然,身体的轮廓却渐渐变淡,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蓝绿,如同顶级工艺的水晶,流光溢彩。 “斩裂空间……这才是那把剑的真正属性吗?这样看来,莫达里克暂时指望不上了,妾身想要不战而退也几乎是不可能,真是让人苦恼的局面……将妾身逼到这种程度,你还是这百年内的第二个。” 纳乌拉眉角轻扬:“哦?那个有幸和我齐名的家伙是谁啊?” “安东尼。” “原来是那个老头子。”纳乌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道还好不是另一个白痴。 作为整个库曼历史都能排到前列的大魔导师,安东尼几乎可以算是引领了一代魔法师的成长,将曾经散乱的魔法教学统筹兼顾,梳理成今天井井有序通俗易懂的学术模式,单单旗下弟子,很多都已经成为各国各公会的扛鼎支柱,对于整个大陆的影响都极为深远。 他与利亚的尼莫拉,被称为上一世代最伟大的两位魔法师。 “所以在老头走后,你们这些小丑跳出来,以为没人管,就想要蹦跶几天?”纳乌拉笑着向前走了一步,“无痕”再次散发出荧光,剑身轻颤,如同应和般发出一声脆鸣。 “只是时机正好,妾身倒是有些可惜,如果安东尼还活着,妾身就可以亲手将他杀掉了。” 图依脚下的地面渐渐变得通红,整个广场温度开始上升。 “所以人就是这种脆弱的生物,即使是那些龙族,最多也就几百年寿命,即使生前如何风光,死后也不过一抔黄土,再过几年,甚至就被忘得一干二净。这个世界上,只有神才可以永生,而我等神使,则承蒙众位神大人的厚爱,也获得这种永生之体。所以最后问你一次,纳乌拉,是否愿意成为我等神使的一员,成为神的仆人?以神大人的胸怀,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的冒失之罪。” 纳乌拉脚步一顿,抬起头,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让我猜猜,这句话,你是不是和另一个白痴说过?就是在利亚干掉一个神使的魔法师。” 图依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纳乌拉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身形骤然加速,长剑拖过地面,卷起一道气浪,眨眼间拉近两人的距离,手臂一晃,接着便是满天剑光,如暴雨般袭向女人。 “炼狱。” 女人低声吟唱一句,通红的地面瞬间崩出无数裂缝,温度开始急剧上升,很快便成为滚滚热浪的熔岩地狱,每道裂缝中似有火光绽现,甚至连远处的中心大楼外墙都开始缓缓融化。 炼狱之中,纳乌拉身体周围剑气疯狂流转,不断将四面八方的热浪抵消。 “哟,学聪明了,不像刚才那样用手啦?” 说话同时,七十二道剑光穿过层层叠叠因高温而扭曲的空气,精准无误射进女人体内,马上引起地动山摇的猛烈波动。 挥剑将身前的气浪斩断,纳乌拉眉头一皱,脚下轻轻一点,立刻扭转身形,一道自背后袭来的光柱紧随其后刺穿了他原本可能踏上的位置。 “这环境……还真是让人不爽。” 暂时脱离熔岩范围,纳乌拉赶紧张大嘴巴,喘了几口气。 呼吸可不能用剑来保护。 在先前的环境中,炙热的空气绝对会灼伤肺部,刚才被剑气斩碎爆炸的也并非女人本体。 空气过热环境中会引起视觉扭曲,甚至连感官都会受到限制,所以纳乌拉第一时间没有察觉到女人金蝉脱壳,直到她下一个魔法发动,才堪堪躲过攻击。 将地面都熔化的炼狱中,女人却闲庭信步般走到向这边,脚底所踏之处,立刻便形成与身后相同的灼热气浪。 “怎么躲得那么远?刚刚不是势头很猛吗?” 纳乌拉忌惮的表情引得图依捂嘴轻笑起来,随意从地上捞起一滩岩浆,在手心把玩。 “放心,马上就让你哭。” 纳乌拉再次调整呼吸,双脚前后站成一条线,中心下压,左手缓缓搭在剑柄上,改为双手握剑。 危险的感觉袭来,图依眼睛下意识眯起,身前多出两道魔法阵,脚下的岩浆立刻扭动起来,缓缓变为两个人形,并且很快长到近十米身高,大约是头部的位置裂开一道口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连滚带跳向这边冲来。 “既然你不出来,我就把你的龟壳敲烂。” 纳乌拉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双臂肌肉猛然粗大一圈,从原地暴射而出,手臂在空中抡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剑光如同彗星般从天而降。 诡异的寂静。 没有任何征兆,从正面飞扑过来的熔岩巨人瞬间一分为二,原本凝固的身形崩塌开来,重新化为一滩岩浆。 图依脸上现出一丝惊慌,身形暴退,却在即将脱离炼狱的瞬间,头部不自然的向前一仰,如同受到什么重击,整个身体像虾米一样后缩,在空中留下一道金灿灿的液体,猛烈摔了出去。 弥漫整个广场的热浪,立刻消失不见。 被融化的地面,依旧因为余热而呈现液态,但先前的熔岩炼狱已经不见踪影。 剑气直到广场边缘就戛然而止,仿佛经过了精准计算,没有丝毫逾越。而自纳乌拉起步的位置,直到女人的落点,这道直线距离的上空,体积巨大的雨云被一分为二。 “咳咳……” 图依勉强撑起身体,冷眼看着纳乌拉走近。 “你那位伙伴呢?这么久还不出手,真要眼睁睁看你死?”纳乌拉吹了个口哨,揶揄的问道。 “使用转移魔法,让你再多砍几剑?”图依冷笑道:“我承认,你的剑术的确烁古旷今,如果死在你手里,也不算多么丢人的事。” 纳乌拉摇摇头:“别这么早放弃嘛,这可不像你们神使的风格。而且这么抬举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什么阴谋呢?” “妾身可不会认输,这是作为神使的尊严,绝对不能为大人们抹黑。” 纳乌拉耸耸肩:“那就看你这能量体可以坚持到什么程度了。” 手起,剑落。 又是“铿”的金属脆鸣。 图依两根指头捏住剑尖,周围空气再次变得燥热起来。 纳乌拉扬了扬眉:“怎么又忘了——” 剑光闪动,一只纤细的手飞到远处。 然而不等纳乌拉下一剑,图依的左手再次握住剑尖。 尚未冷却的剑身,变得更加炙热。 纳乌拉摇头道:“准备融化我的剑?这种笨办法,可不算明智哦。” 剑气回荡。 这次,女人整条手臂从左肩处齐根断裂。 然而失去的右手仍然尚未复原。 握着已经烫手的剑柄,纳乌拉叹了口气:“看来你的恢复力,撑不到那个时候呢。” 图依没有回答,身前现出几个魔法阵,十道火柱向纳乌拉打去。 瞄准的依旧是他手中的剑。 纳乌拉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愠色,将火柱尽数斩灭,连同斩断的还有图依的右腿。 滚烫的剑柄必须包裹剑气才能握住,纳乌拉眼睛渐渐眯起来:“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你比那个古里古波依弱太多了。如果只是想毁掉我的剑,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就算再来十次相同的攻击,你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是吗?”图依嘴角一咧,明明失去了大半身体,突然露出胜利者般的笑容,遮住右脸的面罩缓缓飘落到地上。 看到那半张苍白如雪、面若冰霜的脸,纳乌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的魔法,和火系可没有半点关系。”图依大笑起来,周围的热度被瞬间抽离,原本燥热的空气瞬间如同隆冬寒风。 “——冻结。” 岩浆地面迅速覆盖上一层冰霜,纳乌拉悚然惊觉,想要将剑扔出去寒风范围,却还是晚了一步。 “咔嚓——” 如同冰面被踩碎的声音响起。 热冷瞬间交替下,光滑的剑身上出现寸寸裂纹,范围越来越大,最终彻底蔓延到整个剑面,随后化成无数碎片。 纳乌拉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右手仅剩的剑柄。 图依疯癫的笑声传来:“就算是最顶级名剑,也承受不住我的温度调控!没了这把剑,无论是空间斩还是隐藏剑气的手段,都彻底没用了!纳乌拉,你还拿什么和我打!” 正文 第二六四章 剑道第一,何需秘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陆最强剑圣”的名号有了主人。 年轻、嚣张、家世显赫。 无数标签被打在这位风头正盛的剑圣身上,既有褒奖,亦不乏诋毁。 然而无论是何种评价,无论评说者身份是朋友还是对立,有一件事,是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的—— 强。 名为纳乌拉?波鲁什的剑士,绝对是站在剑术顶点的男人。 没有之一,无出其右。 而当他的第一次获得这种评价时,尚未而立。 因此有人曾断言,未来四十年,剑道一途,艳阳高照下,群星黯淡。 可关于这位家喻户晓的剑圣,世人所知的却又很少。 无论是他狂放不羁的行事风格,还是神鬼莫测的恐怖实力,都让纳乌拉耀眼的光芒下,蒙上一层看不分明的光晕。 很少有人见过他,更别提亲眼见到这位剑圣出手。 据说纳乌拉扬名后,大大小小千场战斗,无一败绩。见过他出手的敌人,大多已经不在世上,剩余少数活下来的,除了自身强大,更是被其无与伦比的实力折服,甘愿成为波鲁什家的客卿,试图以他作为目标,成为剑术第二人。 也因此,战无不胜的纳乌拉,那把跟随多年的佩剑“无痕”,也成为众多人口耳相传中的神器。 所有人都认为,只有最高品级的秘剑,才能配得上这位剑圣大人的实力。 而作为后盾的波鲁什,身为巨无霸似的超级家族,想要从大陆搜寻一把顶阶秘剑,想来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 所以“无痕”在纳乌拉屡战屡胜的战绩中,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传言,逐步登上神坛。 什么“轻而易举斩断其他秘剑”、“附着的剑气能将山脉劈断”、“将魔法阵斩断”等等,明明几乎都是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却被人们深信不疑。 因为他是纳乌拉。 “无痕”是他的佩剑。 因为不计其数的各种真假消息,就连具有恐怖的信息搜集能力的“不灭信仰”,都没有关于这把秘剑的确切属性。 这也是古里古波依被杀后这么多年,他们迟迟未曾报复的原因。 不论是波鲁什家族,还是纳乌拉本人,在“不灭信仰”情报中仍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像是潜藏在海面下的巨兽,一旦轻举妄动,或许就会遭到满船倾覆的回击。 但今天,在这个尤其不想与对方发生摩擦的时间点,双方还是碰面了。 由此,图依便知道了“无痕”的真正属性。 单从显现出来的表现判断,将剑气隐藏只是其中一个小属性,真正恐怖的,是能连同空间一起斩断的能力。 甚至于莫达里克的传送魔法,在发动瞬间都会被打断。 虽然莫达里克从未现身,但在这位名声赫赫的剑圣面前,恐怕魔力波动荡起的一刹那,就会被察觉。 想要从他手上逃走,实在太难了。 拥有这种堪称变态的属性,难怪古里古波依会败北。 但也正因如此强大的属性,或许纳乌拉本身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强。 假借外物获得的名声,会使人渐渐沉迷在虚假的自我满足中,反而会对其真正的剑术砥砺产生负面影响。 更何况对方是个未及三十便扬名立万的超级天才,就算心境再好,怎么也会产生些许洋洋得意吧? 所以他的命门就是这把剑。 在确定无法避战而走后,图依很快得到了这个结论。 所以要想战胜他,正面硬碰绝对是下策,任何攻势在斩裂空间的剑气面前,都不堪一击,必须想办法将那把剑破坏掉。 但坚不可摧的秘剑,又哪是这么容易损毁的? 好在图依的“温度掌控”魔法,拥有做到这点的可能。 无论品质多高,硬度多强,秘剑终归也是一把剑,只要拥有实体,就不可避免会受到热胀冷缩的影响。从战斗开始,图依便有意迷惑对方,将自己的魔法伪装成类似火系的能力,从而让纳乌拉放松警惕,甚至不惜耗费大量生命力,以伤换取剑身高热,表面上好像失去理智想要融化它,暗地却在悄悄等待时机。 好在最终,即使有剑气包裹,那把剑还是在冷热交替下化为湮粉。 失去了跟随身畔十数年的爱剑,不说纳乌拉的心态起伏,哪怕是在正常情况下,也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所以即使半个身子都被砍掉,图依还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这样一来,哪怕无法当场手刃他,自己这边安然离开也不再是问题了。等将来时机成熟,身上的限制祛除,再卷土重来,报现在的断臂之仇。 没有“无痕”的纳乌拉,就不再是第一剑圣了。 看着蹲下身,默默收拢碎片的男人,图依啧啧嘴,戏谑道:“只是一把破剑而已,有必要这么伤心吗?大名鼎鼎的‘唯一’,应该不是靠剑的属性才能扬名立万吧?” 纳乌拉抬起头,眼里有愤怒、悲伤,以及—— 一点点幽怨。 “就算是破剑,也花了我十个银币啊!哎哟疼死我了……” 图依的笑容逐渐僵硬。 她眼睁睁看着纳乌拉在地上哀嚎,同时碰了下戒指,手中立刻多了把与先前无二的长剑。 “……” 图依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那把剑是从哪儿摸出来的?不对——为什么会出现和刚才那把一模一样的剑?! 虽然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像街边铁匠坊锻制的长剑,但那不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伪装手段吗? 那可是能斩断空间的秘剑“无痕”啊! 为什么会有第二把? 一时陷入混乱,先前的自信仿佛笑话一样,图依的脸色瞬间狰狞起来:“不可能!我明明把那把剑给——” “都说了是十枚银币啦。”纳乌拉耸耸肩,带着一丝愤懑说道:“我可从来都没有什么秘剑,就连‘无痕’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传开来的。” 图依愣了愣,立刻想到一种可能,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如坠冰窟—— 如果他用的,一直都是普通的铁剑…… “至于你说的什么隐藏剑气、空间斩这些,为什么会联想到和剑的属性有关呢?我也是被小看了呢。” 纳乌拉摇着头,苦笑起来。 但在图依眼中,这个笑容,宛如恶魔。 先前一切的谋划,简直可笑又幼稚。 所以所谓的隐藏剑气与“斩断空间”属性,只是这个男人炉火纯青到恐怖的技艺? 别说笑了,人类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图依本能想要否认这种想法,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不该有体液流出的后背也仿佛裹了一层冷汗。 这种带来无尽折磨的恐惧,最后终于转换成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混蛋!如果是百分百状态,这种程度的垃圾——” 本想依靠对方心态失衡乘胜追击,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先崩溃。 纳乌拉站在原地,眼神冷漠。 胜负已定。 虽然女人较之前受了不轻的伤,但如果真的殊死一搏,依旧能造成不小的威胁。 但很明显,她已经彻底失去战意了。 这种歇斯底里的状态,或许是为了宣泄心中的不甘,看似气势惊人,但实际上已经在心里承认了自己败北。 经历无数战斗,纳乌拉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了。 无论对手多强,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就再也不可能取胜。 对于这些神使,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剑尖在地上拖动。 图依如同受惊的鹌鹑,浑身一抖,下意识从地上跳起来,艰难的用仅剩的一只脚站稳,几个杂乱无章的魔法阵显现出来,毫无气势的向纳乌拉袭去。 手臂轻轻一挥,剑锋所到之处,魔法全部破坏殆尽。 不行的。 这种人赢不了。 不,至少现在这种状态赢不了—— “莫达里克!” 不断后退着拉开与男人的距离,图依向着不知何处的同伴吼道:“让我离开!”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空气卷起微不可查的涟漪。 纳乌拉冷笑一声,身体重心下移,剑气流转,整个人如同一支绷在在弦上的箭。 “别走了,留下吧。” 破空声响起。 朴实无华的一剑,带着点点荧光,缓缓划开紊乱的涟漪。 看着剑光越来越近,图依眼中逐渐爬满惊恐,却什么都做不了,即使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但与转瞬即至的剑气相比,还是像乌龟一样慢。 眼看曾经的一幕又要上演,空中却毫无征兆亮起一道黄光。 稍作错愕,图依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狂喜。 突然出现的魔法波动让纳乌拉立刻警觉起来,原本垂落的剑势瞬间重回轨道,脚下土石崩碎,又是三道剑气打过去。 呈现出三角形的四道剑气将图依上下左右所用空间都封锁住,然而在即将斩到那具半透明的躯体前,黄光陡然大亮,只听“嗖”的一声,最前端的剑气登时便消失无踪,紧随其后的三剑也是同样下场。 没有任何轰鸣,也没有任何剑气相撞后喷涌四散的波动,完全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凭空消失”,仿佛四道剑气只是幻灯片中的投影,卸掉能源后,彻底无影无踪。 “今天的耻辱,妾身记下了,咱们后会有期。” 异象发生的同时,图依怨毒的看了这边一眼,留下这句充满寒意的话,最后彻底消失。 “少主!” 离战场最近的阿汶跑过来,看着女人消失的位置,眉心几乎堆在了一起,脸上刻满错愕:“她、她是怎么……” 身为纳乌拉的随身剑侍,阿汶对他了解程度远比任何人都多。 他究竟有多强? 外界那些看似夸大其词的传闻,其实完全不够。 正因为对这位少主的了解,阿汶才会表现出如此震惊的情绪。 “不能确定是什么魔法。” 纳乌拉微微蹙起眉头,眼睛盯着渐渐淡去的黄光,若有所思:“刚才完全挡下了我的剑气——也不对,总之完全没有命中的触感,但又确确实实让剑气消失了,而且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魔法气息,看来有其他人插手。” 阿汶眼神一凛,视线瞬间扫过广场边缘。 “别看了,不在这里,可能是那个空间魔法师搬的救兵,他知道单纯的转移魔法带不走女人,所以找来另一个人。” 确认周围再没有女人的气息,纳乌拉啧啧嘴,抬脚踢起一块碎石,将剑收入鞘中。 阿汶面色有些难看起来:“所以您的意思是……又出现一位‘神使’?甚至连您的斩击都能挡下?” 纳乌拉吊起眉毛,无奈的看她一眼:“这话说得好像我已经天下无敌了一样……别忘了,几年前那个白痴的‘多重构空间’我就斩不断,没什么好奇怪的。” “……所以这次也是空间魔法?”阿汶有些迟疑。 “手感完全不一样。” 纳乌拉果断摇头,一手伸掌,一手握拳,轻轻抵在一起:“刚才我说了,剑气是‘凭空消失’,而不是‘确实命中后抵消’,这一点,哪怕是那个白痴也做不到。虽然比我弱一点,但他也算魔法师里顶厉害的了,连他都做不到,更别提其他空间魔法师了。” “阿汶相信少主的判断。”女剑侍点点头,随即有补充道:“可是有一点阿汶想要提醒少主。” “嗯?” “之前几次决斗,少主可从来没有占过上风,关于‘弱一点’这种判断,恕阿汶无法苟同。” “看来你的程度还是不够。”纳乌拉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语重心长道:“虽然看上去势均力敌,但最后还是我占了上风,要不你以为他会心甘情愿给我们两个空间戒指?” “不是因为假……被无意间碰掉,所以少主哭天抢地要求精神赔偿吗?” “……阿汶。” “在的。” “很久没有给你进行特化锻炼了……” “是阿汶多言了,请少主恕罪——关于此次战斗,虽然最终敌人逃走,但仍留下非常多的宝贵信息,阿汶准备汇总一下,向族长传报……” “别转移话题。” “……” “我和那个白痴,到底谁强?” “当然是……少主。” “嗯,很好,我的剑侍还是一如既往的诚实呢。” ………… 千里之外的拜迪第七区。 躺在床上的迟小厉,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 “又是哪个混蛋在骂我啊!” 正文 第二六五章 解析 两日后,一则重磅消息在各国上层传开—— 纳乌拉于凯德尼尔阻击“神使”,成功重伤一人。 有资格知道这条情报的人,经历过最初的喜悦之后,也不免生出一丝遗憾,如果那位剑圣大人再努努力,或许结果就不是重伤逃走,而是斩首一人了。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存在片刻,各国高层便如火如荼开展对库曼官方发布的关于神使能力的情报探究,想要找到应对方法,等之后卷土重来时,能够做出最优对策。 芙蕾雅两天前就已经醒过来,迟小厉本想直接回到利亚,试试看能不能再找找魔法阵残留的痕迹,却在哲也盛情挽留与邀请下,多过了两天。 而当库曼消息传来后,又理所当然的被哲也请到议会大厅,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私底下哲也向杰诺尔请教过这位名不见经传却深不可测的老师过往,却没有得到太多信息,只好又向似乎和迟有关系的刘传宏请教,老人也只是说对方比自己强,并推测先前解决利亚那个神使的可能就是他。 如果说前一句哲也还能当成是老人的谦辞,虽然之前弹指便压制了狄丽希亚,但那也是在后者重伤刚醒之时,胜之不武,未必能证明他的实力,后面的推测才真正让他了解到对方的深浅。 身为协会牌面的两人联手作战,最后却落得重伤败逃的下场,足以证明这些神使远比想象中要强,而能够单枪匹马挑落这种存在的人,就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了。 所以哲也当即便起了拉拢之心,私下向杰诺尔表示了协会方面的意思,只要这位大魔导师点点头,哪怕只是在协会挂个名,便能享受协会最顶级的待遇,无论是魔法资源还是人力物力,至于要一句话,协会定然全部办妥。 当然,唯一的一点要求,便是在协会遇到棘手的问题时,他能出手帮衬一二,也算是尽一下会员最基本的义务。 除此之外,哲也还连夜上报总部,经过几位区长与核心高层商讨后,又开出了足以令任何探险者疯狂的筹码—— 如果对方答应成为正式成员,除了现在最顶级的待遇外,还能获得对“魔法之泉”的永久使用权,以及上古卷轴文库无条件、无时限阅览的权力,甚至可以调动除钻石排行榜前十位外任何公会成员或团体出动,哪怕是去盖厕所,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魔法之泉”是位于拜迪第四区、也是总部所在地的中心城区一处天然泉眼,泉眼周围遍布自然形成的聚灵魔法阵,使得泉眼中的水拥有提升魔法储备力、活化魔力传输速度的神奇效果,几乎是每位魔法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只可惜,“魔法之泉”的产量实在太低,每一滴几乎都会被卖出天价,甚至于不到一定身份,连竞拍的资格都没有。 “永久使用权”其中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身为迟小厉弟子的杰诺尔也会得到远超现在实力层级的优渥待遇,不过因为之前就受到哲也的重点照顾,所以新增的优待倒是并没有太过惊人,权当是拜托他传话的报酬。 不过在将所有条件复述后,杰诺尔的回应很简单:“需要请示老师,自己无权决定。” 这种顶级高手哲也自然不想放过,毕竟库曼王国仅仅依靠波鲁什家那位剑圣,便震慑的魔族十年不敢妄动,其中的影响力与后续连锁效应实在难以想象,所以又诚恳的请求杰诺尔给一些意见,看看什么才能打动这位大魔导师。 这倒是让杰诺尔有些为难了。 虽然哲也开出的条件有着巨大吸引力,但这只是对于一般的魔法师而言。 就拿“魔法之泉”举例,每年产量极少,流出拜迪的每一滴,几乎都会在黑市上拍出天价,甚至有一段时间,杰诺尔在遇到瓶颈时不止一次想过这种神液。 可对于老师,似乎……没什么吸引力啊。 就拿增强魔力储备的效果来说。 一个人想要增强自己体内的总魔力,必须经过漫长的艰苦训练,才能不断拓展“魔法之心”的深度,而天赋在这个方面几乎没有作用,所以许多大魔导师在一定境界后,想要在拓展自己的魔力储备几乎难于登天,这时魔法之泉便会成为他们最渴望的东西。 但问题是,杰诺尔从来没有见过老师魔力枯竭的情况。之前还未曾多想,但现在细思之下,许多次接乱不断的高强度战斗后,老师最多只是显出疲态,魔法波动却没有丝毫萎缩的痕迹,无论是利亚接连与瓦伦丁和安琪拉对战,亦或连夜赶来后摆平异人问题,接着又进行一整晚的手术,这种高强度消耗,换做寻常大魔导师,早就该累死了。 老师的魔力储备没有极限——这是杰诺尔最后得到的结论,虽然听上去无比荒谬,但暂时又只能这么解释。 所以魔法之泉最吸引人的地方,对老师而言完全是鸡肋。 至于活化魔法传输…… 就算提到极限,恐怕也比不过“无吟唱”的速度吧? 又是一个鸡肋的效果。 就算真给老师喝,想来也跟白开水一样。 至于调动协会力量…… 老师就更不缺了。 能随手灭掉一个公会的人,自然不需要太多手下,杰诺尔也从未见过自己老师和谁联手作战过。换句话说,真要有能和老师旗鼓相当的对手,就算来一万个人,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至于协会许诺的名声……要是老师想扬名,想来早就传遍整个大陆了。 直到哲也询问的关于老师的喜好,杰诺尔就有些纠结了—— 总不能说老师喜欢点……实在的‘东西’吧? 身为一名称职的弟子,应该避免任何可能会有损老师威名的话。 杰诺尔这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在哲也看来,怎么都像是条件不够,当即便苦着张脸,想让他给点明确提示。 毕竟受了对方不少照顾,杰诺尔想了想,还是委婉的说道:“老师之前似乎在协会挂了个名,不过是以剑士的身份,也参与过不少任务……我想这件事您也不必强求,以老师自由自在的性格,想让他留下希望不大,但如果真有什么协会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类似异人这些事,毋需报酬,老师也会主动帮忙的。如果协会方面之后想要表示感谢,随便摆桌宴席,赠与点财物就够了。” 哲也眼里瞬间生出几分失望,不够很快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佩服道:“既然杰诺尔先生这么肯定,想来迟先生对这些报酬确实看不上,也是我们鼠目寸光了。如此高人作风,实在是令哲也钦佩。” 在哲也看来,连“魔法之泉”这等顶级宝物都看不上,反而只需一顿饭、一点最俗气的黄白之物,明显是不在意这边的回报,只是象征性的随便收一点,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高人风范,又想到对方确实无偿为刘老两人治疗,心中的钦佩不禁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既然是这样一位高风亮节的人物,再以先前的条件攀谈不免落入俗套,哲也干脆就不去问了,免得让这位大魔导师对协会生出几分偏见,那才是搬石砸脚,所以在召开关于“神使”情报应对的会议时,直接上门邀请,果然迟小厉没有一点推脱,爽快的答应下来,让哲也对他又多了份“为万民开泰为己任”的尊重。 当然,崇敬感爆棚的哲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迟小厉如此干脆赴约的原因,是会议之后的自助午餐。 宽敞的会议室内,迟小厉、刘传宏、利波利斯以及几个“探险者协会”分部的高层人士围在圆桌周围,每人面前都有一份相同的情报。 哲也扫视一圈,看向空位旁的提波利斯:“提波利斯队长,暴龙小姐怎么还没到?” “大人今日身体有恙,所以不能前来赴会,特让我转告一声,请哲也先生包涵。”提波利斯站起身,恭敬行了一礼:“不过狄丽希亚大人还是将自己的分析判断交给在下,以供大家探讨。” “有劳了,希望狄丽希亚小姐早日痊愈。”哲也接过提波利斯递来的羊皮纸,偷偷看向旁边兴致乏乏直打哈欠的迟小厉,不免在心中苦笑。 身体有恙吗…… 似乎在那天之后,凡是这位大魔导师出现的场所,都不会有她的身影呢。 哲也当然没法强迫什么,也不好对两人之间的问题插嘴,只是听说前一天狄丽希亚确实去了趟医馆…… 既然这位小姐能拉下脸,总归问题应该不大。 “各位都看过手中的情报了,想必也都知道前几天在凯德尼尔发生的事,我就不多赘述了,咱么直接进入正题。” 哲也站起来,轻轻敲了下桌子:“‘纳乌拉’先生提供的情报分析十分详尽,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前阵子出现的两个‘神使’所擅长的魔法领域,关于这方面,我想迟小厉先生肯定有些想法……” 哲也笑着举起手,所有人都向另一边看去。 “呼——” 哲也的动作有些僵硬。 “老师、老师……” 站在后面的杰诺尔一脸窘迫,看着周围目光都聚拢过来,赶紧推了下迟小厉肩膀。 “唔——嗯?到吃饭时间了吗?”迟小厉晃了下脑袋,揉了揉眼睛,瞬间来了精神。 “咳……那个迟先生,关于两位‘神使’的能力,您对这份情报中的描述有什么意见吗?” “情报?哦,你说这张纸啊,我还没看呢。”迟小厉打了个呵欠,随意的态度,当即让几位刚刚赶到的协会高层有些不满,纷纷看向哲也。 虽然听说第二位、第三位都是拜这人所救,但想来是第七区的圣疗师水平有限,本来就对这么年轻的大魔导师感到质疑,此刻又见他这副德性,自然有些不愉快。 不过对于这些目光,哲也选择忽视掉,静静站在桌旁,等待迟小厉看完。 “靠,那个白痴还是一如既往的废物啊,竟然能让那两个人跑掉。”随意看完情报,迟小厉一脸不屑的将纸握成一团,丢进身后的垃圾桶内。 众人皆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话中“那个白痴”是谁,脸色立马变了,瞬间多了几道不善的目光。 纳乌拉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大的,就连哲也也略微动了下眉头,但还是非常客气的问道:“以一敌二并将对方重伤,私认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战绩了,不知迟先生何出此言?” 迟小厉摆摆手,往椅子上一靠:“不要把他们当成神,以为是什么不可战胜的存在,也别太高估纳乌拉的实力,将他神化。如果不是先和刘老头打了一架,身上又有某种限制,那两个神使联手,纳乌拉能够不落下风就不错了。” “好大的口气!”终于,几位高层中的一人拍着桌子站起来,怒气冲冲瞪着迟小厉:“你以为自己是谁?仗着掌握点医术魔法,就能对纳乌拉大人指手画脚?你有直面过那些神使?你知道他们到底有多恐怖?” 迟小厉挠挠头,有些无语:“难道你亲眼见过?” “我……我当然没见过,但从利亚传来的数据以及分析,都可以判断他们的强大。”男人一副“我就是权威”的样子,神情高傲。 “那就是了。”迟小厉转过头:“杰诺尔,后来的情报整理,是你做的吧?” “是的,老师。” “你是不是有些夸张那个女人的实力了?” “这个……应该没有,但毕竟一部分是由利亚官方整理,也包含了莱因哈特先生、多拉贡先生等几位的意见,或许他们是以较高的标准作出判断。” “你们到底在装腔作势些什么——” 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哲也直接打断男人的话:“这位迟小厉先生,就是在利亚斩落神使的那位大魔导师,我想他应该有这个资格作出评价。” 男人瞬间张大嘴巴,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迟小厉耸耸肩,没有搭理男人,继续先前的话:“不过有一点勉强能称赞一下,那个白痴的确预判到了他们的动向,以当时的状态,如果不是发生些意外,或许他真的能成功。” 点了点桌子,迟小厉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所以现在的最大的问题,是那个横插一手的‘第三人’。” 正文 第二六六章 第三人的身份 此言一出,大厅立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情报的最后,在即将斩首那个神使时,一道诡异的黄光出现,将纳乌拉的剑气挡下,从而让对方成功逃走。 “虽然那个白痴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这种需要认真的时候一般不会掉链子,更不会出现大意的情况,所以在没有分心的情况下,从他手中救走人,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 迟小厉碰了碰茶杯,眼神玩味,扫了圈,最终定格在刚才站起来的男人身上:“既然这位先生很了解纳乌拉,起来说一下吧。” 被这样点名,男人脸上立马青一块红一块,但还是咬牙站起来,哼了一声:“还能意味着什么,就是有心算无心,纳乌拉大人也无法做到全知全能,自然没有料到还会出现第三者,攻击被拦下有什么奇怪的。别忘了,对方可是有位传送魔法师,想要随时将谁送过来还不是轻而易举?所以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这是先前他们几个高层私下讨论得到的结论,所以男人自觉分析在理,刚才的颓势渐渐就消失不见,趾高气扬的看着迟小厉,眼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还有什么话说? “或许有这方面的一丁点原因,但你还是把重点搞错了。” 迟小厉摇着手指,男人立刻恼火起来,拍着桌子吼道:“这可是我们几人经过反复推敲得到的结果!你是想说我们几个全都错了吗?” “别激动,放轻松。”迟小厉招招手,轻轻一笑:“在回答之前,我先重现一下当时的情况。” 迟小厉站起身,绕着圆桌缓缓走着,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在利亚见到那个女人——确切来说,应该是她的的分身时,我就有种感觉,她的力量似乎被压制了。与此相对,另一个传送男却没有这种感觉。其中缘由现在也无法弄清,就先放在一旁。 刘老头的身手我知道,如果她还是利亚那时的程度,你俩绝对能够应付。但最后结果却是一场毫无疑问的惨败,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她的力量在不断变强,或者说在不断恢复。” 顿了顿,迟小厉走到刘传宏身后,双手搭在老人座椅背上:“不过如果从这里往下推,有一点就说不通了——想过没有,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他们放弃了乘胜追击?以你俩当时的状态,应该是跑不掉的。” “老夫也一直很疑惑。”老人根本没有因为被提到败绩而表现出不满,从头至尾都在认真倾听,沉思片刻才回答道。 “因为他们也到了极限。”迟小厉伸出手,在头顶与腹部间比了个距离:“那个男人一下子运了这么多异人过来,消耗量几乎大的恐怖,甚至连追击的能力都没有了,这点也可以从他们为何会使用魔法阵去凯德尼尔来解释。” “至于那个女人,作为攻击的主力,同时也要承受刘老头他们的直接攻击,就算实力恢复许多,也肯定会有些吃不消。换句话说,要是这点程度都做不到,刘老头就别开什么武馆了,还教什么人,赶快解甲归田回家种菜吧。” “真不知道你是在夸老夫还是在损。”刘传宏苦笑一下,捋了捋胡子:“不过这个分析还是有道理的,确实能够解释为何没有追上来……不过这和他们最终逃离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暂时失去了长距离传送的能力,如果想去其他地方,除了现成的传送阵,还有更快的捷径吗?而且会去的地方极为有限,秃……纳乌拉应该就是进行了这种推测,又抱着赌一赌的心态,看看能不能正巧截住他们。” 走了一圈,迟小厉回到座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所以在对方实力大打折扣的前提下,纳乌拉这边可是提前做好准备,真要说有心算无心,也是这混蛋算计他们,自然不会疏忽大意,这种情况下,任何魔法波动绝对避不开他的感官,就算真有人插手,想要从他手中救走两个‘残疾人’,恐怕在动手的瞬间就会被他察觉。” 正在聚精会神听着的哲也,微微皱起眉头:“迟先生,您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既然您不认同麦姆的观点,也分析了纳乌拉先生不会犯疏忽或者被偷鸡的失误,那造成这个结果的,又是什么原因?” “这就是我最开始说的,那个‘第三人’很厉害。”因为刚刚亲手丢进垃圾桶,迟小厉干脆拿过旁边一人的情报,在下半张纸上弹了弹:“看到这里了吗?传送男使用魔法时,纳乌拉全力砍出四剑,重点是全力哦?结果最后被突然出现的黄光截胡,瞬间消失不见,使得斩击没有打断传送魔法。” 迟小厉扫了一圈,最后又点在被“堵”了两次的男人身上,笑道:“这位非常了解‘纳乌拉大人’的兄弟,请你形容一下,纳乌拉全力的一剑到底强不强?” 被鞭了两次尸,男人心道小祖宗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慢吞吞站起来,强行板着一张脸,有些犹豫道:“纳、纳乌拉大人的全力一击当然很厉害……” “有多厉害?” “有……反正就是很厉害!”男人几乎要抓狂了,他又没见过纳乌拉本人,只是从传闻中听说过各种事迹,自然也不法具体形容这位剑圣有多强,毕竟在这种严谨的场合,总不能说些听来的故事吧? 男人在心里求着别再问我了,迟小厉好像真听到了他的心声,没有选择继续逼问,反而转向哲也,点点头:“虽然比我弱那么一丁点,但纳乌拉也算是剑圣里面顶厉害的了。你们应该知道,我擅长空间魔法,可面对那混蛋全力一剑,想要完全挡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是无吟唱,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连挡掉四剑。所以情报中有一点说的很对,这个‘第三人’不是什么空间魔法师,其中原因,我这个姑且算是空间魔法权威的人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暗系魔法?”哲也托着下巴,缓缓说道:“能够完全抵消攻击,想来暗系魔法是可以做到的。” 迟小厉果断摇头:“不可能,不说魔法发动的颜色不对,如果真是暗系魔法,秃——纳乌拉好歹也打过不少架,怎么会连暗系魔法的属性都认不出来?再退一万步,那个混蛋的剑术可是连空间都能斩断,区区暗系魔法也很难挡住……嗯?你们为什么都是这种眼神?” 哲也尴尬一笑:“虽然我们都听说过‘唯一’剑圣的大名,但无论是库曼那边那边还是波鲁什家族,几乎将关于他的详细情报封锁住,所以不太了解这位剑圣的真正实力……所以听您言之凿凿的描述,甚至连‘空间斩断’这种……听上去几乎不可能的事都一清二楚,我在想您……是不是和纳乌拉先生很熟?” “不熟。”迟小厉翻了个白眼,毫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否定。 哲也脸颊淌下一滴汗。 “那您刚才……” “我俩打过几次,自然了解一些。”迟小厉摆摆手,想到那个人就来气,便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讨论下去:“反正你信我就对了。我会的魔法很多,但实在想不出哪一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而且是在那一瞬间作出判断,证明对方的实力也是超乎寻常。” 哲也点点头,看着面前的情报,神情凝重:“所以库曼才断定是第三位神使出现,想来的确有道理。” “这也只是一种可能。” 哲也眉毛一跳:“难道还有其他……” 迟小厉看着吊顶上描绘的彩陶画,嘴角一咧:“别忘了,这些所谓的‘神使’,背后还有老大。” 话音刚落,大厅中似乎飘过一股凉气,使整个气氛瞬间冷下来。 “您认为是那个幕后黑手出现了?”哲也眯起眼睛,按住茶杯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青。 一个未展现全部实力的神使,不费多少代价,就能将协会二三位的联手攻势击溃,他们背后的老大又得有多厉害? “别哭丧着个脸,我都说了,这只是一种可能,或许出手的只是一个能力奇特的神使。”迟小厉打了个呵欠,拍拍肚皮,从座位上站起来:“好了,关于这份情报的内容,我的意见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你们自己讨论吧——杰诺尔,咱们吃饭去。” 冲身后一招手,迟小厉向哲也点点头,算作告辞,不等对方开口,就径直向门外走去,转眼便没了人影。 “啊,老师您慢点……不好意思,哲也先生,老师就是这种……无拘无束的性格,各位还请见谅。” 哲也这才合上大张的嘴巴,心道这位大魔导师果然够特立独行的,苦笑一声:“言重了,单是迟先生给出的意见,就弥足珍贵,我们会认真探讨的。” 杰诺尔歉意一笑,略微欠了欠身,向门外追去。 “吃饭饭~有饭饭~” 很快,杰诺尔就追上了走在前面哼着奇怪小调的青年,只是看着过道中侍者忍俊不禁的表情,年轻兽人难免有些尴尬。 想了想,干脆问了一个先前就好奇的问题::“老师,您真的和纳乌拉先生交手过?” 因为之前在库曼跟着安东尼学习,皇宫之中,杰诺尔曾见过这位鼎鼎有名的剑圣两次,虽然没有和他真正交谈过,但也近距离感受过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看似平淡却睥睨一切的自信,偏偏为人平易又没架子,算是他半个粉丝,刚才听说老师竟然与这位偶像交过手,难免有些兴奋。 然而迟小厉的回应却很冷淡:“提他干吗?” 感受到一丝不和谐的气氛,杰诺尔心里“咯噔”一声—— 看来老师似乎和这位剑圣之间发生过某些不算愉快的事? 暗道一声糟糕,杰诺尔正想着如何弥补尴尬的气氛,就听前面又接着说道:“以前去库曼的时候,跟他打过几次,反正我和他有些合不来,你也别好奇了,等以后有心情再告诉你。” 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 抛掉两人你死我活的决斗场景,杰诺尔刚松一口气,就看到迟小厉突然停下身,回过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当即就慌乱起来:“老、老师,有、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大问题。” 迟小厉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渐渐眯起来,从头到尾的打量,让杰诺尔越来越发毛—— 没有“大问题”,就是有小问题咯? 果然还是不该问…… 一滴冷汗流下,杰诺尔当即躬身道:“如果弟子哪里做了什么错事,还请老师明示……” “别紧张。”迟小厉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见过纳乌拉吧?” 杰诺尔不敢隐瞒,连忙点点头。 “那你觉得我和他谁厉害?” “啊……这个……纳乌拉先生毕竟是扬名大陆多年的人物……”杰诺尔本想说自己也没见过纳乌拉出手,并不清楚两人谁更厉害,但看迟小厉的表情,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但即使如此,弟子觉得还是老师更厉害一些。” “很不错,知道当时为什么我会收你当徒弟吗?” 眼看迟小厉眉目瞬间舒展起来,杰诺尔庆幸的松了口气,回道:“弟子不知。” “就是因为你诚实嘛。现在很多年轻人,遇到稍微厉害一点的人,动不动就花言巧语,恨不得为人家鞍前马后,马屁震天响,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谢,谢谢老师夸奖,弟子会继续努力的。” 拐过前面的弯就是餐厅门口了,空气中已经隐隐飘起食物的香味,迟小厉脚步不由加快了许多。 “在拜迪这段时间,有没有松懈训练啊?” “弟子不敢松懈。” “可我看你没什么进步呢。” “老师,咱们分开才半个月……” “是吗?半个月也不短了,最起码也该有一丢丢进步吧?这样,一会吃完饭,咱俩比划两下,我亲自给你指导指导。” “那真是太感——呃,我看还是不必麻烦老师了。” 看着迟小厉似笑非笑的侧脸,杰诺尔莫名感到一种危机,最终选择了听从本能。 “那好吧,既然你没这个想法,下次再说吧。” “……” 两人吃饭的同时,远在千里外的利亚,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未察觉到的事—— 正文 第二六七章 留守者们的日常 学院风波已经过去一周,天气渐渐开始转冷,隐约向冬季又迈进了一步。 新开辟的演武场内,作为剑术训练的临时场所,北泽一如既往重复着每天不知要练习几万遍的挥剑。 “哟,老大,起的还是这么早啊?” 一个男生打着呵欠走进训练事,想来是“联盟”的成员,见到衣服已经被彻底浸湿的北泽,抬手打了声招呼。 “已经因为受伤耽搁了训练,必须尽快恢复状态。”跟男生聊了两句,北泽立刻又将心思放回练剑。 北泽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这还是在他以“应该优先治疗伤势更重的伤员”为由,婉拒了医厅后续的康复训练,完全凭自愈能力达到的。 除了个别险些丧命的重伤患,大部分学员已经陆陆续续恢复健康,开始在这个临时的“新学院”展开学习。 虽然后来赶到的皮尔等人尽量将损害降到最低,但仍不免对刚刚建成的学院造成短时间内难以复原的损伤,无论是教员办公楼还是教室,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所以在经过深思熟虑后,皮尔借出自家庄园,临时改造成了学院教学点,略显拥挤,但好歹也能让学员恢复正常课程。 当然,因为先前的叛乱者一小部分是伪装多年的学院教员,在他们被坚决清理后,整个学院的师生比例便有些倾轧,好在“剑狮”与“凤舞”两大公会派出了几位分队长支持,总算勉强满足教学要求。 而之所以如此迫切的恢复剑术学院机能,是泰勒连同诸位会长商议后的决定。当时拜迪被入侵的消息刚刚传来,泰勒明显感受危机越来越近,已经没有太多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国家急需能够派上用场的人才,所以即使有可能揠苗助长,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不过为了安抚心存动摇的学员家长,利亚皇室也相应开出了更为优厚的条件,不仅承诺免除一切学员在校的花销,只要在毕业后加入新成立的卫队,除原本不菲的薪酬外,更能让家人享受赋税减免的待遇。 这种条件在民心不稳的风波过后,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不但本来就是学院学生的家庭坚定了信心,就连许多出身贫寒、先前未敢尝试的贫民也跃跃欲试起来,使得本该减员的学员数量反倒增长了不少。 前任院长引咎辞职后,院长位置暂且由约翰代替。 关于这一点,约翰已经向泰勒抗议过好几次,不过最终都被斩钉截铁的驳回。其实原本院长的人选由皮尔担任最为合适,毕竟在目前来说,他的剑术是整个利亚最顶点,而且老公爵也传回东部军情稳定的报告,暂时不需要他回去震慑魔族。 不过因为后来的某个决定,皮尔要跟随泰勒出行,一道同行的还有莱因哈特与多拉贡,近乎利亚大半的顶级战力离开,虽说异人接连不断的碰壁应该短期内不会再有大行动,但还是要防患于未然,所以商量过后留下看家的任务,就落到了约翰头上。 虽然还有娜贝陪着,但这位生性跳脱、喜欢冒险的校长大人难免心怀怨气。 所以—— 刚刚练完一千组挥剑训练,北泽刚想喘口气,就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回过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立马恭敬行礼道:“早上好,校长大人。” “嗯,蛮刻苦的嘛。” 约翰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冲他一笑,在训练用人偶身上看了几眼,指了几处痕迹较深的地方:“这几剑还是用力过猛,虽然你用巨剑,但也要谨记,能够收放自如、做到极致处皆是细节,才是巨剑真正的精髓……关于掌控力度方面,皮尔应该传授了不少,我就不多赘言了。” 北泽连忙将头压得更低:“感谢您的指导,北泽受益匪浅。” “‘龙骑士’弟子”这个身份,经过上次风波后,已经渐渐在学院中流传开来,北泽一下子便成为了诸多学员羡慕嫉妒恨的对象,甚至于偷偷塞情书的女生也呈几何倍增长。 当然,北泽一直谨记皮尔的告诫,从来不会因为这个身份有任何优越感,反而多了份无形的压力,时刻告诉自己,身为“龙骑士”的弟子,一定不能作出任何让老师脸上无光的事,对自己的要求简直到了严苛的程度,比其他人不知努力多少倍。 当然,在“兄弟会”彻底倒台的现在,身为“联盟”盟长,又是学员中最厉害的一撮,北泽的人气空前暴涨,又是“龙骑士”弟子,自然会有学员慕名来请教。 对于这些同学,北泽总是会悉心认真的讲解经验,将自己一路如何晋升的心得体会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而他的一些经验确实给了不少人启发,毕竟大家都是同龄人,在某些问题的见解上,甚至比教员更有优势。 “听说你最近私下给一些学员开了‘小灶’?” 约翰的声音传来,北泽赶紧收回思绪,认真答道:“是的……因为现在教员人手紧缺,一部分同学没法当堂受到亲自指导,所以来找我,也算大家互相学习进步。” “互帮互助自然值得称赞,但你只是个七级剑士,即使天赋再好,对剑术的领悟肯定也有疏漏,所以交流时注意尺度,不要将那些自己都模棱两可一知半解的知识胡乱解释。” “是,北泽谨记。”北泽用力点了点头。 校长的话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总是感觉…… 似乎有些严厉? 北泽也没有细想,只是当对方故意用这种口气告诫自己。 “斗技场是不是很久没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转到这个问题上,看着约翰嘴角一丝笑意,北泽莫名有点发毛,但还是如实回道:“因为学员中没太有愿意和学生交手的,所以近期没有上过斗技场。” 北泽倒是没有想抬高自己的意思,学院内比他厉害的人还是有的,但基本都是些老学员,他们大多已经开始接触各公会与卫队的职务,几乎不太在学院中出现了。剩下的新成员中,能够与他旗鼓相当的就少之又少了。 斗技场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让学员在磨砺中互相学习,但如果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那还学习什么? 如果让北泽放水,反倒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这件事其实也让他苦恼了几天,毕竟老师现在已经离开盖亚,虽然学院的教员对自己很照顾,但也仅限于能够单独请教这种程度,在现在这种“供不应求”的状况下,想要让他们抽空为自己实战指导一天半天,实在是难上加难。 而且学院本就打着“人人平等”的口号,要是自己真受到这种不平等照顾,即使其他人不说,难免也会在心中留下不好印象,甚至会对公主殿下的政策感到失望。 这点是北泽最不愿意看到的。 “闭门造车是不行的,身为一个剑士,就是要在接连不断的战斗中砥砺剑技。”约翰拍了拍他的肩膀,眉毛一跳,怂恿道:“所以你想不想打一场啊?” “啊?”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北泽愣了半天,才瞪大眼睛说:“校长,您的意思是……” “就是由本校长我来亲自指导你一下啊。”约翰拍了拍贫瘠的胸脯,一脸“别太感动哦”的表情。 北泽眼中立马闪起光来—— 对方可是鼎鼎有名的“凤舞”团长啊!一人将瓦伦丁手下最有名的两位执事斩落,而且同样是位巨剑士,对剑道的理解想来一定有地方和老师不同,绝对能够带来更多的启发。 北泽自然而然的将刚刚头皮发麻的感觉抛诸脑后,一脸感激的鞠躬道:“当然愿意!真是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你是皮尔的弟子嘛,我会‘手下留情’的。” 略微有些奇怪的语气,让北泽不禁抬起头,却马上看到一抹剑光—— “呀!” 狂躁的剑风瞬间将北泽打飞出去,重重砸进百米外的围墙中,几乎将他肺中的空气全部挤走。 约翰甩了下剑,微微皱起眉头:“你以为我会说‘小心了,现在开始’这种话吗?真正对战,敌人可不会这么好心。” “……是学生大意了。” 似乎是断了一根肋骨,北泽按了按胸口,勉强站起来,明明呼吸仍有些喘,眼中却燃着明亮的光。 “眼神很好。”约翰翘起嘴角,将原本两个手指捏住剑柄的姿势换成正式的握剑:“放心吧,如果失去意识,我会送你到医厅的。” “请多指教!” 北泽猛踏一步,带着兴奋的心情,咆哮着冲了出去。 ………… 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但头依旧很痛。 北泽晃了晃脑袋,看到周围环境,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被送到这里了…… 经历了长达半个祈时的‘毒打’,咬牙坚持的北泽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活动下手脚,似乎是被圣疗师医治过,内伤已经基本消失,只剩表面一些皮肉还在隐隐作痛。 虽然这位校长的“教育”方式有些特殊,不像寻常指导那样将自己的实力控制在学员能接受的范围,北泽几乎从始至终都在被单方面殴打,不过也拜这种毫不留情的训练方式所赐,他先前还百思不得其解的“入微”剑技,已经隐隐有些开窍了。 至于战斗途中掺杂的“让你抢我位置”、“你们都去玩把老娘留下”等等诸多不明所以的抱怨,北泽还是选择性忽视掉了。 虽然下手有点重,但自己这不是好好挺过来了吗? 北泽扶着床沿正想起来,门外突然晃进一个少年的身影,见到他一脸惊喜:“北泽哥,你醒了?” 进来的正是刚刚加入“联盟”的木塔。 虽然两人年龄差距不大,但北泽的实力要超出后者一大截,又是学院的前辈,木塔自然而然就用这个称呼来叫他了。 看少年手上还提着水果,北泽笑道:“你怎么来了,下午不用训练吗?我记得这周的基础课程可就剩下午的那节了。” 将水果放到桌子上,木塔明显愣了愣:“基础课程?前天就已经上完了啊。” 这下轮到北泽瞪起眼睛了:“前天?不对啊,我记得艾斯纳教员这周还有一个课时……等等,我躺了多久?” 瞬间想到某种可能,北泽脸颊抽搐了一下。 木塔吊起眼睛想了想,回道:“算上今天有三天了,当时送来的时候泽法医生都吓了一跳,不过校长大人说你身体硬朗,没什么大问题,后来果然只用一天就抢救回来了。” “……” “北泽哥?为什么突然翻白眼了,哪里还不舒服吗!” 北泽捂住脸,悲伤的朝少年晃了晃手。 “如果什么时候校长找到你,主动提出陪练,还是谨慎考虑一下再答应吧……” ………… 回公会的路上,心情大好的约翰边吃着刚买的热乎乎蛋卷,边哼着小调。路过街道口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转过头,一个混着棕色与粉色头发的不明生物出现在身后,吓了约翰一跳,直接向后退了一步:“哪位妖怪!” “妖你个头。” 拨弄开额前的刘海,莉莉那张顶着死鱼眼、明显睡眠不足的脸露了出来,冲她翻了个白眼。 至于上面那个粉色的生物,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哟,原来是莉莉大美女啊,吓我一跳,刚才还以为商业区那边的杂耍团走丢了宠物呢。”约翰捂住嘴巴,却还是憋不住笑了起来。 莉莉几乎快把眼珠白到天上去了,毫不客气夺过对方手中吃了一半的蛋卷,朝脑袋上一送:“小祖宗,吃这个。” “咔嚓——咕嘟——” “天哪……总算松口了。” 趁机将进食的幼女从头上抱下来,莉莉疲惫的叹了口气,引得约翰又大笑起来:“小丫头对那位迟先生的脑袋有种奇怪的执念,这个我知道,可除他之外,还真没见过别人人能引起小丫头的注意呢……你是怎么招惹她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头发落进牛奶里了……” “……那是挺悲哀的。”约翰深表同情。 “不说这个了,我找你有点事。”莉莉晃晃头,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最近有见到依依吗?” “依依?那个机械族?”约翰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已经失踪五天了。” 正文 第二六八章 奋进者们的动向 “这么早来喝酒……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啦,我这个代理校长其实就是个闲职,到处溜达的。” 约翰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轻轻弹掉酒坛的塞子,将碗倒满,仰起头一饮而尽。 “呼——” 看她那副满足的样子,莉莉扮了个鬼脸,端起碗在嘴边沾了沾。 “怎么喝酒时就是一副贵族家小姐的模样,这可和你平常的人设不符哦?” “在你那奇葩的脑回路中,我平常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 “哎哟,别急眼嘛……小奥丽莎,这个吐司蛋糕给你。”摸了摸幼女的脑袋,约翰扭过头:“刚才不是说到那个机械族吗?到底怎么回事。” “又想转移话题……算了,先不和你计较了。”莉莉摇了摇头,从奥丽莎嘴里夺出咬到一半的包装纸,继续先前未说完的经过。 她和依依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五天前的夜里。 当时迟小厉刚走两天,莉莉下完最后一局棋便熄灯睡觉,不需要睡眠的机械族少女则和往常一样出门闲逛。 可直到第二天中午,本该早就回来的少女依然不见踪影,莉莉这才意识到有问题,便去了几个对方可能出现的地方,可还是毫无结果。 莉莉倒不是担心她出什么意外,毕竟虽然依依看上去柔弱娇俏,真实身份却是不输寻常大魔导师的怪物,甚至连剑术都非常精通,在如今治安严备的盖亚内,想要找到能对她造成威胁的敌人,几乎难于登天。 因为之前也有过几次隔天才回来的例子,莉莉也只能当成她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没有麻烦皇室这边,却没想到两天后依旧毫无音讯,莉莉这才感觉到事情不对,再想找人帮忙时,泰勒公主与几位会长已经秘密离开,所以只能来约翰这边,看看她有没有线索。 听完整件事,约翰想了想,问道:“这两天有没有认识的人见过她?” “没有,相熟的我都问过了,甚至连常去的花店都找过,但没有任何人在这几天见过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所以和往常不同,这次她没有去熟人家……一个社交圈不算广的机械族,确实也很难锁定去向。” 沉思片刻,约翰拍拍手:“这样吧,等回去我问问守城的,看看有没有谁见到她出城。” “那就麻烦你了。” 喝了口酒,约翰脸上多了几分八卦的神情。 “话说这个机械族到底和迟先生什么关系啊?听说是在东南边‘捡’来的,实力倒是蛮厉害的,也和以前见过的那些铁疙瘩不一样。” “依依倒是跟我说过。”莉莉放下筷子,将嘴里的花生咽下,才接着说道:“她好像是机械族那边的‘试验品’?反正就是类似的身份,本来是为了探索机械族进化方向,第一次加入了情感系统,但最终结果似乎是失败了……后来被族人判定为‘罪民’,在送往渊域的途中逃走了。后来辗转北上进入利亚,在边境碰到了小厉,就一直跟着他了。” “‘罪民’吗……我倒是觉得她蛮正常的。” “是啊,与她接触久了,其实很容易发现她的真正情感,和正常人无异。”莉莉叹了口气,眼中流出几分惆怅:“但有些想法还是太过天真,毕竟缺少了漫长打的成长经历……我都有些担心,是不是机械族那边发现了她的行迹,所以来盖亚抓人。” 约翰嗤笑一声:“别傻了,铁疙瘩真要来,凭他们循规蹈矩的方式,肯定会先通报一声,然后要求我们这边交人,绝对不会秘密潜入啦。”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这可是第一次这么久没回来。” “为什么你这么爱操心啊,说到底那个机械族和你也没多少关系吧?” 莉莉瞪她一眼:“别说风凉话,不说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大家关系都还不错,换做是你,如果莱因哈特先生的朋友遇到危险,即使你不认识,难道会冷眼旁观吗?” 约翰歪头想了想,好像有几分道理。 “这么说也对……不过……” “嗯?” “傻大个好歹也是我的未婚夫啦,虽然说出来羞人,但我俩也算一家人了,可你跟迟先生……又是什么关系啊?” “咳咳——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吃饭。” 莉莉使劲拍了拍桌子,眼睛看向其他地方,只是脸颊已经染上一抹绯红。 如果不是被瞪了几眼,约翰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又会带孩子,又会操持家务……抛开厨艺这一点不提,你还真是个贤妻良母的模范呢。要是我会做这么多事,我家那个能高兴疯了。” “好啦,知道你们俩恩爱。”莉莉皱起鼻子,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眼睛不经意瞄到身旁的幼女身上:“说到孩子,有没有发现小奥丽莎比以前能吃了?” 正捧着鸡腿猛啃的幼女身旁,堆的盘子几乎快要高过头顶了。 约翰一脸淡定:“有吗?记得之前打瓦伦丁的时候,小丫头差点把二十人份的晚宴全吃掉,毕竟是龙裔嘛,胃口大点也正常。” “不,以前那是控制不住黑龙的吞噬属性,所以进去的食物一大半没到胃里,但多拉贡先生带她觉醒血脉记忆,按理说应该能够收放自如了……而且你看吃了这么多,个头还是这么小,真不知道营养都被吸收到了哪里。” “小点可爱啊,要是再大点满地乱窜,那时候可够你受的。”约翰从桌上撕下一块肘子,在幼女眼前晃,奥丽莎的小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哈喇子快要流到地上了。 莉莉连忙提醒道:“小心手——” “咔嚓——” “……好险。” 看着手中只剩半根的骨头,约翰有些后怕的晃了晃手,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剑圣吧,差点就被个小姑娘咬到……迟先生身边尽是些怪物啊。” “就当你是在夸我啦。” “你只是个外人,不算在内。” “喂!就算咱俩关系好,这话也过分了……” “难道你是内人?” “……吃饭。” 酒馆里又响起一阵豪放的笑声。 ………… 拜迪最顶级酒楼内。 迟小厉一如既往的在午饭时间醒来,伸了一个懒腰。 绵软的床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人起来的欲望死死拉住。 “杰诺尔——” “弟子在。” “今天吃什么啊?” “依旧是和先前一样的自助,不过多了几道新菜,百味鹅、深水剑鱼刺身以及红烩双角兽肉。” “双角兽?那玩意儿肉发酸,不好吃啦。” “听说是从西大陆特聘的厨师,对于这类食材处理有着独到心得,弟子建议可以尝一下。” “西大陆?”迟小厉突然睁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眼皮陡然跳了一下:“那就更敬谢不敏了。莉莉的厨艺你是尝过的……” “原来如此……是弟子疏忽了。”杰诺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刷刷”在上面记了起来。 “老师要先沐浴吗?” 见迟小厉起床,杰诺尔立马将鞋拿过来:“浴池的水已经放好,还有专门的搓澡——” “行啦,偶尔享受一下这种生活就好,别被糜烂的物质蒙蔽双眼啊。”迟小厉挥挥手,让他把鞋放下,将被子叠好后,随意洗了把脸,看都没看放在一旁的锦缎华服,重新换上了自己原本的装备。 “这两天有没有偷懒啊?别和我一样,光顾着享受生活了。” 杰诺尔难得笑了笑:“弟子自然不敢偷懒,不过老师也别太谦虚,每晚熄灯后,弟子可都知道您会拿出几本魔法书,一直看到深夜呢。”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好小子,竟然敢监视我。” “弟子哪里敢啊,就算真有这个想法,又怎么可能逃过老师的法眼呢?”杰诺尔知道迟小厉并不在意,所以一点也没发憷。 “……有时候太聪明可不好哟。”迟小厉轻轻捶了他一拳,打了个哈欠,像是突然想起来,在怀里摸索一阵,将一个金属圆环扔了过去。 杰诺尔小心接过,这才看清圆环的本貌—— 一个朴实无华的戒指。 “这两天给你打了个戒指,被我封了一个半永久性的魔法阵,可以用来装东西,材料是很早之前从冈本老头那里弄来的,好像叫什么‘艾德曼钢’,似乎还挺贵的,别弄丢了。” 双手捧着这个小巧的戒指,经过短暂的错愕后,杰诺尔脸上很快浮现出欣喜若狂的表情:“老、老师!这个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这可是传闻中的空间戒指啊! 就算在历史上,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空间魔法师能够制造空间戒指,可以装包括生物在内的任何东西,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了这件装备,无论是在生活还是战斗中,都会提供巨大的便利。试想一下,一位拥有空间戒指的魔法师,在战斗的关键时刻,掏出源源不断的卷轴,对手该是多么绝望。 因为数量实在太过稀少,所以空间戒指仅限于传闻之中,如果哪个国家的黑市上传出空间戒指的消息,立刻就会引起整个大陆轰动。 所以对于这份重礼,杰诺尔实在有些诚惶诚恐。 “既然你不想要,那我送别人好了——” 迟小厉刚要伸出手,本来还一脸“受之有愧”的杰诺尔立马向后退了一步,毫不犹豫的戴在指头上,义正言辞道:“弟子想了想,既然是老师的心意,就不能拒绝……弟子以后会加倍努力,不让老师失望。” 杰诺尔斜瞥一眼,忍俊不禁道:“以后再这么假,我可真不给你了。” “嘿嘿……” 两人很快下了楼,却在餐厅门口,遇见了正要上楼的梅里尔夫,杰诺尔左右看了眼,上前打了声招呼:“梅里尔夫先生,您是来找老师的?” “迟先生,杰诺尔先生。”老管家行了一礼,看向迟小厉:“哲也先生派卑职来请您去一趟分部,有位您的朋友拜访。” 迟小厉惊讶的扬起眉毛:“我的朋友?是谁啊?” “是个绿头发的兽族少女,名字没有透露,但能准确说出您和身边几位朋友的关系网。” 迟小厉古怪的往旁边看了一眼:“情人?” “老师……别拿弟子开涮了。”杰诺尔摊摊手,一脸无奈。 “可是我真不认识什么几个兽人啊……难道是加鲁鲁的妹妹或老婆?”回想着自己相熟的兽人,迟小厉觉得也就这种可能最大,便冲梅里尔夫点点头:“本来想先搞定午饭的……既然这样,就去看看吧。” ………… 库曼王都,威斯坦。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泰勒端起刚刚沏好的香茶,轻抿一口。 她的背后,莱因哈特、皮尔与多拉贡分立三侧,神情严肃。 许久,坐在对面的庄严老人才轻咳一声。 “好久不见了,泰勒。威尼斯近来安好?” “回陛下,父皇身体无恙,也托儿臣为陛下送上祝福。”泰勒起身行了一礼,眼波含笑,皇室礼节无懈可击。 琼斯十三世、也是库曼现任皇帝的老人,从座椅上站起来,看着泰勒身后的三人,笑道:“恶徒瓦伦丁受到应有制裁,又有如此才俊,再加上泰勒你天纵之才,利亚的未来一片光明啊。” “您过奖了,比起库曼稳定繁荣的发展,利亚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皮尔等人马上行了一礼,泰勒轻笑道:“因为这次泰勒的任性,让陛下屈尊在这里接见,请您见谅。” 琼斯摆摆手:“哪里的话,无论在正殿还是偏殿,都只是个形式。不过既然秘密到访,想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商议吧?就不要太多客套了,直入正题吧。” “既然陛下这么说,泰勒就不拐弯抹角了。最近异人的一连串行动,使得各国损失惨重,甚至于拜迪那边险些丢掉城池,不过好在纳乌拉先生将那个神使重伤,想来短期内应该会安定许多。” 琼斯扬起眉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泰勒笑道:“挨打不还手,可不是我的习惯。所以这次前来,泰勒是想和贵国商讨—— 反攻渊域的事情。” 正文 第二六九章 反攻计划 泰勒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个库曼大臣脸色瞬间变了。 “泰勒殿下,您说的是‘反攻渊域’?”琼斯左侧,据说是财政大臣的矮胖男人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狭短的眉毛几乎要凑到一起,脸颊上的肌肉不停抖着,一看就知道是个急性子。 “殿下可知道这渊域入口是什么样的?” 莱因哈特上前一步,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道:“德米拉先生,您是在质疑泰勒殿下的见识?” “不不,这怎么敢……”一滴冷汗流下,德米拉连连道歉,同时又有些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后悔。 这可是未来的利亚国君,并且已经开始掌握实权,就算德米拉身为库曼重臣,也依旧没资格站出来指摘,更别提质疑了,他只是乍听这个震惊的消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才稍微冲动了些。 泰勒摆摆手:“无妨,德米拉先生心存疑虑也是应该的,皮尔。” 皮尔向前一步,接着答道:“虽然形成原因至今未知,但渊域内部环境与大陆相差甚远,这点早就被无数前辈以血肉教训得以证实,因而其中生存的生物身体构造也与大陆其他生物相异,所以称为‘异人’。而作为分界点的渊域口,不仅能阻断异人来到大陆,同时也对大陆生物进入渊域存在着强大阻隔,仿佛一层无形的护盾,将地上地下两个世界分隔开……我方掌握的这些情报,应该没有疏漏吧?” 德米拉与旁边一个面容黝黑的将领模样男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没错。从几百年前开始,我国就已经多次组织探险队,想要深入渊域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根绝异人的袭扰,但最终结果各位也都知道,全部以惨剧告终。” “说来惭愧,无论哪个时期的探险队,都是由当下的顶尖强者组成,虽然他们能够强行破开渊域入口的限制,但之后就再杳无音讯,从来没有一人活着逃出来,以至于直到今日,我们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渊域的全貌。” 琼斯十三世叹了口气,指着墙壁上分挂的相框:“这些肖像就是当年的领队人物,是真正的勇者,但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缅怀了。” “‘寒冰先驱’布兰茨,‘流光剑’爱尔生?茨秘,‘电击狂人’勇信?阳……都是些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啊,可惜再也没有回来。” 看着一张张肖像,多拉贡有些感慨,向琼斯行礼问道:“陛下,不知这些前辈在临走前,是否留下过类似手记的东西?小人知道这些情报弥足珍贵,但在眼下这种特殊时期,还是希望陛下能拿出来共享,借此也好完善下一步的计划。” “这个……”琼斯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点点头:“确实留下了不少研究笔记,都是各位领头人在临行前作出的研究,其中还有不少是靠鲜血与性命换来的……除此之外,我们库曼也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观察研究渊域的动向,算是有些心得,不过——” 琼斯话锋一转,盯着泰勒:“虽然这次异人入侵不同往常,我方公布这些情报也无可厚非,但……你们是不是先讲一下完整的计划?” “这是自然。” 泰勒挥了挥手,皮尔迅速从背包中拿出一张卷起的皮纸,递给走过来的侍卫。 展开一看,是巴布大陆中部的地图,主要标记出利亚、拜迪与库曼三国位置,还在几处地方画了几个红点。 琼斯托住下巴,半天没有看出猫腻,只能微微皱眉:“这份地图……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标注红点的位置,是异人凭空出现的地方,包括我利亚的安木四市、拜迪第七区,地图背面还标注了事后统计的异人等级与数量。” 泰勒早已将地图内容连同数据都熟记于心,根本不需要走过去,在原地解释道:“拜迪那边的数据是官方提供的,泰勒不敢保证无误,但安木四市是我亲自统计的,准确性绝对有保证。得到结果后,我专门咨询了几位魔典学者,将这些数据整理后,逆向推导,便可大致推算出敌方那位空间魔法师的能力范畴以及传送时的位置。” “当然,陛下也可以找来几位专业人士,依照这些数据重新推算一遍,看看得到的结果是否和泰勒相同。关于那位神使的真实实力,无法从这些有限的数据中得到绝对正确的结果,所以这里只能当做参考。” 琼斯想了一阵,冲身边侍卫招招手,耳语几句后,侍卫迅速点了下头,带着地图从大殿中离开。 接着,琼斯重新转向泰勒:“泰勒殿下的切入点的确很有新意,我们库曼暂时还没想到这点,很有研究价值……不过说了这么多关于数据的问题,和你的计划有什么关联吗?” 泰勒笑道:“自然有关。请陛下想想,之前进入渊域的探险队,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琼斯沉思片刻,答道:“现在想来……还是渊域口的限制吧,实力越强,受到的排斥力越大,所以每次探险队想要深入,都会先耗费巨大代价,强行破开一道裂口……还未遇敌便自损八百,可能也是导致失败的重要原因。”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进入渊域的办法了吗?”泰勒问道。 “自然没有,渊域不只是地面之下这么简单,它的正体应该是一个独立空间,而每个空间之间都有某种通道,使得大陆各渊域间都存在联系。百年前的几位皇帝也曾试过使用土系魔法探寻,可无论深挖多远,哪怕离渊域口再近,也只是毫无价值的黄沙,除此之外也试过其他办法,但最终都宣告失败。” “我们遇到的难题,想必异人也会遇到。”泰勒站定,意味深长的看了琼斯一眼:“但这次,异人却用了我们没想到方法来到大陆。” “你是说那个空间魔法师?” “没错,既然对方可以用空间魔法送人出来,我们一样可以送人进去,这样一来,就只有发力的空间魔法师会有消耗,其他人却能保存实力……” “朕明白你的想法。”琼斯摇摇头,直接打断了泰勒,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刚才或许没说清楚……历史上有两位空间大魔导师曾经尝试过,藉着数十位增幅魔法师的辅助,想要在大陆与渊域内连接一个通道,但还是以失败告终。其中原因,便是渊域作为一个完整的空间,切入点极难定位,就和摸奖一样,纵使耗费一生精力,也未必能中一次。” “所以如果泰勒殿下的计划只是借助空间魔法师进入渊域,朕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无法找到正确的传送点,就到不了目的地,这是空间魔法不可违逆的铁则。” 琼斯本身也是位九级魔导师,库曼又有数不胜数的魔法典籍供他阅览,自然对这些魔法知识有着极深造诣。 本来泰勒突然秘访,又提出了进攻渊域的想法,琼斯十三还怀着极大的兴趣,但听到后面就越来越失望,竟然想用曾经失败过的方法,看来这位名声在外的天才公主也不过如此。 就在琼斯准备客套两句,将泰勒几人带去宴席时,年轻的公主又说了一句:“既然空间魔法最大的问题是传送点,我们想办法算出这个点不就好了?” 琼斯眉头微皱,刚想说“哪有这么容易”,却看到泰勒脸上信心满满的笑容,登时有些犹豫起来,思考片刻,猛然瞪大眼睛:“刚才的数据……” 泰勒点点头,眼中闪过一道光:“没错,虽然异人出现的地方分布在各处,但它们的始发点,一定只有一个。或许那个神使都没想到,自己的能力会被我们反过来利用。” “当然,要想真正倒推出渊域下方那个起始点,施行起来可能会有些难度,需要几位强大的空间魔法师联手,依据已经得到的那个神使的实力范畴,结合每次出现的异人数量,想来能大致得出结果……哪怕只能将范围缩小到三位数,比起以前无头苍蝇般碰运气,也算是前所未有的进步了。” “好!” 琼斯满脸红润,猛一拍桌子,激动的站了起来。 泰勒的全部计划已经展开,曾经限制空间魔法这个方法的最大问题,在这次的异人入侵中竟然能够得到解决,只要稍加分析,便能判断出泰勒计划的可行性非常高。虽然现今空间魔法师极为稀少,但只要各国通力合作,想来还是能够请到几位,到时一旦确定下渊域中的传送位置,借着现在异人元气大伤的时机,绝对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即使无法取得想象中的成果,通道已经打开,探险队也绝不会像之前那样有去无回,见势不妙退回来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还会有无数机会。 泰勒带来的计划,绝对是渊域探索历史上的一个崭新尝试。 或者说,打开了一个全新纪元。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需要尽快推算出这个传送点……我会立刻发布诏令,在国内寻找够资格的空间魔法师,不知泰勒殿下这边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呢?” “有。”泰勒笑着点点头,正准备继续说下去,殿外突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一个红发青年无视掉门外的侍卫,径直走了进来。 “我就说人都去哪里了嘛,你们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啊?竟然不带上我。” ………… 拜迪第七区“探险者协会”分部,哲也办公室内。 哲也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梅里尔夫将人带到便自动退回门边,杰诺尔也处于尊重和他站在一起。 除此之外,屋内还有一个人—— “你是……” 迟小厉终于见到了这位自称是“熟人”的“兽族”少女,不由错愕起来。 两只犬类动物的耳朵耷拉在脑侧,头发是如同玛瑙石般的绿色,娇俏的五官点缀在白质细嫩的脸上,手臂上覆着兽族特有的绒毛,年纪不大,却有一张令人感到惊艳的面容。 然而迟小厉还是一眼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机械族。 不需要使用魔法辨别,少女那虽然明亮却毫无感情的眼神,将真正的想法显露无疑,简直就和第一次见到的依依一模一样。 “你是依依的朋友?”迟小厉半信半疑的问道。 虽然迟小厉也有过短暂怀疑,眼前的兽族少女就是依依本人的恶作剧伪装,但她身上的气质还是有些不同,这种冷漠感也不是轻易能够模仿出来的。 既然不是本人,如此“逼真”的机械族,迟小厉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一个,恰好对方又指名道姓要见自己,想来定是和另一个有关系。 “辨别系统启动——确认为目标本人。” 少女从上到下扫了迟小厉一眼,像是确认了身份,才继续说道:“称谓‘依依’修正为代号零零一……现在开始回答问题。本机代号零七五,‘朋友’这种形容并不妥当,‘姐妹’一词更加合适。” 虽然少女的话有些磕碰,迟小厉还是明白了其中意思,只是对于话中的几个词感到不解—— “代号零七五?” “给予肯定答复。” “也就是说——抛开外观差异,像你这样的机械族,至少有七十五个?” “给予肯定答复。” 迟小厉眉毛微微扬起,也不管桌上那杯茶是泡给谁的,端起来喝了一口,想要消化一下心中的诧异。 记得第一次见到依依时,对方自称是机械族“罪民”,作为新生代失败品而被放逐。 既然是失败品,理应不会有后续同类才对,可眼前这个少女的代号又让人不得不将两者联想到一起。 为了确认,迟小厉试着问道:“你也搭载了情感系统?” “是的。” 和先前的僵硬回答不同。 迟小厉这下确认了,对方和依依应该是同批,或者说同类型的机械族。 这就更奇怪了。 依依肯定不会骗他,所以至少当时她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些同类。 也就是说,这些“代号”系列,都是之后才诞生的。 可依依现在应该在利亚才对,又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接触到对方的? 就在迟小厉陷入沉思时,兽耳少女从衣服中摸出一张纸:“代号零零一请求转交的信息,现在送到。” 迟小厉打开一看,眉头瞬间紧缩。 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 救我。 正文 第二七零章 兽耳少女 非常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从握笔手法与那和胡乱涂鸦没两样的字迹上看,可以确定是本人所写。 所以迟小厉第一反应是——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法?” 一路同行,少女在学习情感机能的过程中,似乎还不知从哪里沾染了戏弄人的坏习惯,这让迟小厉从没承认、却在心里想过的“养成计划”倍感挫折,甚至不止一次骂过那些将少女带到莫名其妙歪路上的人。 当然,少女的恶作剧也多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比如之前那个“定时起床装置”、还有什么奇怪的“饲主身份反转计划”等等,虽然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但反过来想…… 未尝不是一种情感流露的体现? 至少做的这些事情,让她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人”了。 所以在最初看到两个字时,迟小厉首先想到的,便是少女又在打什么鬼点子。 看到兽耳少女眨巴着大眼睛,迟小厉摇摇头,躬下身,贴近她的脸:“已经被我识破了,就别装傻啦。言归正传,那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总不能从盖亚跑到拜迪吧?” 兽耳少女歪着头,稍稍翘着眉毛,做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疑惑”表情:“问题不明确,难以做出回答。” “还不承认,行。”迟小厉直起身,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那我问问,你从哪里来的?” “机械迷城,代号零七五——” “无用的后缀给我省略掉。”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迟小厉眉毛不经意挑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你从机械迷城来的?” “给予肯定答复。” 迟小厉向后一仰—— 似乎和他想的……不大一样? 进入盖亚之后,依依甚至已经能够做到“开玩笑”这种人性化的表现,撒谎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眼前的少女明显是依依早期的状态,对待接人待物仍然非常生硬,想来还没学会“撒谎”这个高级功能。 “依依现在在哪里?”迟小厉马上问道。 “无法给予准确答复。”兽耳少女抬起手,指指他手中的纸:“与代号零零一分别,是在三天前的机械迷城。现在零零一的动向,无法回答。” “三天前……机械迷城……” 迟小厉托着下巴,眉毛几乎都拧到了一起。 他现在已经差不多能确认了—— 这张纸,恐怕真不是什么恶作剧。 机械迷城,与其说是一座城或者一个国度,不如用“岛”来形容。 作为机械族自诞生起一直繁衍至今的故乡,机械迷城位于巴布大陆东南端千里之外的海岛上,中间隔着喜怒无常的东海,所以基本没有外来种族登岛,在诸多童话传闻中,机械迷城也渐渐成了神秘莫测的世外桃源。 虽然故事与实际有出入,但关于这座岛的部分描述还是正确的。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机械族想要登临其他大陆,依靠的主要手段,就是传送阵。 而在迟小厉印象中,利亚是没有直达岛上的传送阵的。 为了确认,迟小厉特地走到阳台,向在那里避嫌的哲也询问道:“跟你打听个事,利亚国内有没有能去机械迷城的传送阵?” “之前确实没有,不过……”哲也顿了顿,以不确定的语气答道:“瓦伦丁事件之后,利亚的贸易飞速发展,听闻那位公主大人有意拓展与机械族的往来,似乎正在联系创建传送阵的事宜。” “那现在建好了吗?” “这个……自然不可能这么快,您也是空间能力者,对于建造永久性传送阵的复杂性,想必比我这个小白了解的更多。” 哲也后一句非常笃定,让迟小厉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接着问道:“那离利亚最近的通往机械迷城的魔法阵,在哪个国家?” “库曼和我们这里都有。”哲也毫不犹豫的说道。 迟小厉点点头,朝身后瞥了一眼:“哲也先生,麻烦你件事……帮忙查查这个女孩是不是通过拜迪这边的传送阵过来的。” 哲也微微侧目,脸上有些惊讶:“她?她不是兽族吗?” “她是机械族,外表只是一种拟态罢了。如果没猜错,应该和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有关系,所以我要确认她是从哪里来的。” 哲也没再问什么,用力点点头,“我立刻去问问,不过通往机械迷城的魔法阵在第四区,反馈需要一些时间。” “十分感谢。” “小事而已,您不必客气。” 哲也直接向门外走去,没有招呼梅里尔夫,看样子竟是要亲自去询问。 等他走后,迟小厉才回到屋内,盯着安静的少女,沉默许久。 从离开利亚到现在,总共没有超过十天,如果依依真的去了机械迷城,肯定是在自己离开后不久出发的,而且没在拜迪出现,想来是去了库曼的传送阵,只有这样,才能勉强与时间吻合。 至于她为何会去那里,这张纸条背后又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眼前的少女知道。 只是被盯了这么久,兽耳少女仍然神色不变,保持着缄口不言的状态,似乎只要迟小厉不问,她就不会主动开口。 “……” “……” 终于,还是迟小厉沉不住气了。 “好吧,我相信你从机械迷城来的,这也不是什么恶作剧,所以你不准备主动说点什么吗?比如依依让你传达的话?” “……” “我都主动问了,你怎么也该回一下吧?” 少女睁着眼睛看向前方,甚至都没有扫一眼迟小厉。 “如果不是还有呼吸,我都以为你挂……了?”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迟小厉走到少女眼前,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滞。 “老师,出什么事了?”像守卫一样笔直站在门边的杰诺尔很快发现他表情不对,立马询问道。 仔细端详起少女的眼睛,迟小厉确认心中的猜测,不禁叹了口气:“真是……犯了个蠢啊。” 不等杰诺尔走过来,迟小厉冲他摆摆手:“告诉哲也先生,暂时别回来了,我要再做一个手术。” “虽然生命体征仍在,但……她已经进入休眠了。” 正文 第二七一章 建造工厂 就连迟小厉自己都大意了。 因为身体构造的特殊性,即使拥有高仿生性能的依依,也不存在心跳、体表循环等诸多在其他种族看来理所应当的体征。 唯一类似的,只有系统循环代谢所必须的呼吸。 所以在兽耳少女保持呼吸的状态下,迟小厉先前根本就没发觉到异状,只是奇怪于对方久久没有回复,直到凑近观察,才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猫腻。 “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既然是和依依同类型的机械族,能量源应该也是类似型号才对,怎么会莫名其妙进入休眠状态?” 杰诺尔走后,迟小厉关上屋门,在楼内人员尚未驱散完毕前,只能围着少女打转。 因为曾经亲自为依依替换过能量源,迟小厉对机械族的身体构造也有一定了解,通常情况下,像她们这种最先进机体,拥有自主循环充能设置,几乎不需要更换能源,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强制进入最低损耗的休眠状态。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机体曾进行过过载消耗。 就和当时在东南小镇,依依对抗两个天级异人一样,迟小厉推断,在来到拜迪前,兽耳少女恐怕也经历了某场规格外的战斗,使得她的损耗超过自我恢复力,所以才毫无预兆的强制待机。 只是—— “既然都快不行了,好歹刚才表现一下下啊,你不说谁知道出问题了……或者至少把话传完再晕过去啊……” 虽然没人听,但迟小厉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不说少女从自己出现后一直展现出的淡定,就刚刚那一问一答的形式,不紧不慢,还要自己脑补许多内容,哪有半分“想要传达紧急信息却身负重伤的传令兵”样子。 依依那边八成是遇到问题了,不过这个唯一的“联络员”又是这副状态,迟小厉挠挠头,也只能先想办法把她弄醒。 好在安琪拉的能量体还剩一点点,依依之前没有全部用完,现在倒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手术室。” 确认大楼上下两层内已经被清空,迟小厉响指一弹,手中瞬间多了一把手术刀,一道隐秘却强烈的魔法波动向四周蔓延开来。 有了依依的前例,再为少女“开膛”时,迟小厉三下五除二便搞定,将少女像一个盒子般从内部打开。 只是真正拓展开来,他才发觉更多先前未曾注意到的事情。 “这是记忆金属吗……手臂有过断折痕迹,肋骨也与自然状态的兽人排列有异,第三、第四脊椎受过重创……连魔力储备装置也消耗殆尽,看起来阵仗还不小呢……” 兽耳少女的骨骼金属与依依有些许差异,想来或许是机械族后续版本进行的增幅改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做到自主复原,不过离完美恢复还是有些差距。 迟小厉切下一段骨骼,握在手心,确认硬度后,重新为少女装回胸腔。 “骨骼伤痕并不整齐,看来是被蛮力撞断……啧啧,连这种硬度都能撞断,你不是去和那些蠢龙干架了吧?” 大致评估一下伤势后,迟小厉决定暂时不管,虽然骨骼自动修复并不完整,但不会有什么大碍,眼下他也没工夫做这些美工的活儿,干脆切开胸膛最中央的“心室”,经过一番调整后,将仅剩的能量体塞进去。 有过之前的经验,迟小厉这次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不出半个祈时,已经将少女恢复如初。 魔法解除后不久,熟悉的机械式女声响起:“系统启动——” 兽耳少女眼睛微微动了一下,随后慢慢直起身,抬起手臂,像是在确认身体情况。 接着她又看了眼腹部,缓缓抬起头,神情淡漠,冲迟小厉说了两个字。 “变态。” “突如其来的重击?!为什么你醒过来会对恩人说出这种话!给我感恩戴德的道谢啊!还有,明明情感技能都不健全,为什么会有这种像是看脏东西的蔑视眼神!把造出这种奇葩脑回路的罪魁祸首找来,我要心平气和的和他谈谈!” 迟小厉捂住胸口向后仰去,满脸悲痛欲绝,少女的眼神却毫无变化,指指自己胸前:“提出问题——衣服的去向?” “……”看着散在旁边,切成两半的布片,迟小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的,少女现在的状态,是上半身全裸。 在给她更换能量源时,为了方便,迟小厉直接连同衣服一块斩开了。 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的风评恐怕会遭到有史以来最大的重击,迟小厉额头瞬间浸出一层冷汗,连忙解释道:“这个……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刚才为了给你换能量源……” “并不理解更换能量源与撕碎衣服之间的必然联系。” “不是撕的!是用刀划开的!不要进行多余的脑补!而且如果我真的动手脱掉,好像问题更大啊!再说我对你这种完全没有发育的贫瘠身材怎么会感兴趣!”迟小厉抱头咆哮道。 “……觉醒新的癖好?” “啊啊啊——为什么区区一个机械族,会懂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词!” “重新确认,代号零零一给予的评价准确无误。” “等等!那个混蛋跟你说了什么!” “……” 盯。 “好了不用回答了!”迟小厉马上明悟了导致这场个人名誉危机的元凶是谁,一脸疲惫的从地上拾起衣服,扔给少女。 “你就当我是个变态,现在开始谈正事。” “同意,变态。” “……” 只有在这种词汇上表现出惊人情感能力的少女,想都不用想,是受到了某个“人”的影响。 迟小厉已经决定了,就算是为了个人名誉,他也要找到那个散播谣言的混蛋当面谈谈。 “说说机械迷城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依依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跑去那里。” 利用曲别针将衣服别好,兽耳少女从地上站起来,表情总算恢复了先前的平淡,简单说了几个字: “建造工厂遭袭。” “……详细一点。” 少女竟然做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呼吸动作,脸上第一次表出淡淡的悲伤,惊得迟小厉瞪大眼睛。 “代号零零一,袭击了姐妹们的建造工厂。” 正文 第二七二章 目标:最强魔剑士 库曼皇宫侧殿。 琼斯十三世还有政务要忙,所以先行离开,留下一位军政大臣负责商讨拟定,又应纳乌拉的请求,特地撤去了周围的守卫。 所以现在的大殿内,只有泰勒一行、一位库曼官方的代理人,以及纳乌拉与阿汶这共计七人。 “进攻渊域……听上去很不错啊。”纳乌拉倚在沙发上,双腿叉开,手中拿着一颗苹果,边啃边说道:“如果不介意,这事算我一份好了。” 一旁静立的阿汶连忙侧弯下身,低声道:“少主,这件事恐怕还要征询一下老家主的意见……” “征询个屁。你看我哪次听老家伙的话了吗?” “可是毕竟没有任何生还的先例……您这样贸然决定,恐怕……”阿汶眼中露出为难之意。 “如果纳乌拉先生愿意鼎力协助,自然再好不过了。” 泰勒站起来,笑着走到纳乌拉面前,伸出手:“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气宇轩昂。” “哪里哪里,外面的那些都是谬传啦,其实我本人……要更帅一些的。” 纳乌拉马上站起身,双手搭在泰勒手上,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泰勒公主才是远比传闻中更加倾国倾城,‘才貌双全’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制的赞美!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殿下应该才刚刚二十出头吧?如此年纪就已经独挑大梁,甚至将瓦伦丁这条老狐狸都拉下马……果然是人中龙凤,天纵之才。就是不知道您现在是不是仍然单身呢……” “咳咳……少主,请您注意仪容。” 在阿汶阴冷逼人的目光中,纳乌拉不情不愿的送开了早已超出交际礼仪市时长的握手,而泰勒只是优雅一笑:“您过奖了,泰勒只是将自己该做的事尽量做到最好,至于个人问题……我现在确实单身。” “是吗!”纳乌拉眼神一亮,刚要凑过去,就感觉背后似乎有道快要形成实质的冷漠杀意,当即止住身形,讪讪的耸耸肩:“咳……那您在忙于政务的同时,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们库曼这边倒是有许多年轻俊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借您吉言,我会考虑的。” “还有,阿汶也就算了……似乎从刚刚开始,您身后那位体格粗壮的小哥,就在不时朝这边散发出让人很不安的敌意诶……感觉是个很厉害的人啊,莫非我们之前认识?” 泰勒回头瞥了一眼,柳眉微蹙:“皮尔,不要失礼。” “原来是鼎鼎有名的‘龙骑士’啊,我就说嘛,能散发出这种杀气的必然是经过修罗场的高手。” 纳乌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走到三人身边,轮流握了握手:“这位没猜错应该就是‘狮心’莱因哈特团长了,这位魔法师先生……” “多拉贡。” “哦,‘魔焰龙王’的大名在这里都流传甚广,能够见到利亚的‘国士’,是我的荣幸。” “这边才是荣幸。” 最后,纳乌拉走到皮尔身前,没等开口,就被后者抢先道:“家父曾经多次提过‘唯一’的名字,并要求我以你为榜样,今日得见,一时抑制不住激动,所以有些冒犯,还请纳乌拉先生见谅。” “没事没事,我是个粗人,不会在意这么多啦。不过刚才我还以为‘龙骑士’先生是因为谈到泰勒殿下的个人问题而生气呢,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 皮尔的笑容抽搐了一下,马上有种想要拔剑的冲动,不过还是在泰勒严厉的目光下,克制住自己,与明显憋笑的纳乌拉“礼貌”的握了握手。 “刚才在来的路上见到的那条黄金龙,气势逼人,想来就是皮尔先生的搭档因塞斯吧?” 提到老搭档,皮尔面色才自然许多,自豪的点点头:“当然。” “所以四位是搭乘这条巨龙来库曼的?” “有什么问题吗?”皮尔稍稍侧目。 纳乌拉摇摇头,“只是好奇而已啦,琼斯陛下说你们是秘密前来,可……用这么拉风的搭乘方式,应该做不到‘秘密’吧?” 一头展翼近百米的巨龙在天上飞过,就算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啊。 回答他的是多拉贡。 “这点还请放心,来的路上,我扭曲了因塞斯周身的空气折射,只要不与我们距离太近,仅凭目力是无法发觉的。” 纳乌拉恍然的点点头,感慨道:“魔法真是便利的东西呢……要是换成我,恐怕得为隐藏踪迹这种简单的事头疼很久呢。” “纳乌拉先生,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泰勒在旁边提醒道。 “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容易跑题。” 纳乌拉一拍脑袋,歉意的笑了笑,示意泰勒继续说下去。 “因为有过这么多先例,谁也不知道渊域底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进入渊域自然存在巨大风险,您背后的波鲁什家族有顾虑也是理所应当……” 纳乌拉脸色稍凛,摇头道:“不,我的行动完全是自己说了算,不要在意刚才阿汶——” “所以为了表示诚意与消除顾虑,作为利亚方的代表,我也会亲自进入渊域。” 此言一出,不仅纳乌拉脸上现出震惊的表情,就连与泰勒同来的三人也愣在原地,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种决定。 皮尔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了,直接走到泰勒身边,拉住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可和原来的计划完全不一样!你可是利亚未来的君主,不要私自作出这种不像话的决定,给我摆清自己的立场!” 莱因哈特和多拉贡也向前一步,劝道:“殿下,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还请三思……” “别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泰勒一摆手,毫不犹豫打断三人的话,回过头,目光灼灼,脸上却又带着一丝歉意: “这件事的确是我的任性,我向你们道歉,但……现在形势危急,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哪还能顾得上个人安危?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此次异人入侵,和这千年来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危险程度可谓空前绝后。罪魁祸首,就是那些来历不明的神使,他们蛰伏这么久才现身,一定不会轻易罢手,而最可怕的是,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未来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如果不能趁这次空当反戈一击,或者进入渊域的探险队再次失败,我想……就算我活着,也没有能力保护利亚了。如果连未来都不存在,又怎么去守护呢?” 多拉贡与莱因哈特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唯独皮尔仍不死心,苦苦劝道:“可问题是……算了,我就直说吧,哪怕你去了,仅仅一个八级魔剑士,对整个探险队的实力不会有任何提升,反而还有可能成为累赘。至于领导能力,我想我、莱因哈特团长或者库曼方的代表,都足以胜任,且未必做的比你差。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你的加入都不会有任何帮助。所以——” “这是士气问题,更是我的决心。如果我这位发起者加入队伍,或许没有办法完全消弭大家的内心的恐慌,但无疑能鼓舞士气,这是其一。” 泰勒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呼吸,咬紧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其二,是源于我心中的不甘……即使在加持战略级魔法后,我依旧不是瓦伦丁的对手,更别提他背后的神使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权力真的只是一个笑话,哪怕我未来成为君主,如果不做出改变,再次面对这种情况,依旧会感到无力。” “我在,各位会长都在,我以甘道夫家的名誉担保,相同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皮尔捂住胸膛,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意。 然而泰勒还是摇头。 “皮尔,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能打败神使吗?” “这……”犹豫一下,皮尔握紧拳头,沉声道:“没有正式交过手,我不敢保证,但怎么也该有一战之力。” “如果是两个神使呢?” “那……”皮尔一时语噎。 即使如何自信,他也不敢做出这种保证,所以只能换一种方式:“如果真的遇到多个神使,我们这边也不会只有一个人……” “皮尔,这些都是未知的。我相信,你和各位会长都会全力以赴,但敌暗我明,我们甚至连对手的具体情报都一无所知,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强。” 泰勒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意:“相信之前的惨败,莱因哈特与多拉贡都深有体会,所以他们在牟足全力奋进。” “我也要变强,既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领袖,也要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士。战场是砥砺身心的最好手段,想要在未来更大的风暴中激浪,我必须努力,必须更加独当一面。” “可你现在只不过二十二岁……”皮尔仍在坚持,只是气势较之前明显衰弱许多。 泰勒摆摆手,脸上绽起一抹灿烂笑容: “年轻又如何?别忘了,我可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啊,既然都成了‘前无古人’的标榜,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不过分吧?两年——就这两年时间,我要成为十级魔剑士。” 泰勒眼中的光芒令皮尔感到无比耀眼,实在是无法再与她对视,只能败下阵来。 “温室里的花朵长不成参天大树,是时候经受一些风雨了。因为时间紧迫,要想达到这个目标,眼下去渊域的机会就弥足珍贵,所以……我心意已决,你们不要再拦我,就让我稍微任性一下吧。” 话已至此,泰勒的心意表露无遗,就算皮尔仍然一腔排斥,也找不到任何话语能够反驳。 多拉贡与莱因哈特更是沉默不语。 曾经他俩联手与瓦伦丁交战,虽然事先已经受过不轻的伤,但最终结果还是一边倒的惨败,这件事对两人的心境影响巨大,那个轻佻闲适的龙系魔法师消失不见,再次找回青年时的紧张与压迫感,于死地觉醒剑域的男人,更是为了融会贯通,而每日冥想到深夜。 正因为体会过双方之间的差距,他们才会更能理解泰勒的心情。 作为利亚有史以来,甚至可能连同未来在内最优秀的君主,泰勒拥有远超年龄的成熟与睿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未来成就无限,却偏偏生在这种个混乱的时代,见到了更加深层的黑暗,自然会为现在的无力感到愤怒与不甘。 更为可惜的是,留给她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如果能够再给她十年,相信三十岁的泰勒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戴上王冠,迈入十级,无论心智亦或实力,都足以游刃有余的应对铺天盖地的浪潮。 可惜敌人不会等。 所以纵然可能揠苗助长,他们也无法开口反对。 而泰勒展现出来的气势,已经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君王了。 “啪、啪——” 孤独的掌声在大殿里响起。 纳乌拉满脸笑意,依旧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眼中显露出的,却是毋庸置疑的敬意:“真是让我看到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说实话,如果不是立场不允许,我简直都要爱上你了。现在我才确信,那些关于你的传闻的确是真的,甚至还远远不够……仅凭这份魄力,我相信这次行动绝对能够成功。” 说着,纳乌拉拍了拍皮尔肩膀:“这样一位明主的执意,你们还要反对吗?要知道说完刚才那番话,我家阿汶都难得没有吃醋,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呢。” 站在后面的剑侍明显身形一晃,甚至连一向冷淡的额语气都显出极大动摇:“少少少少少主!这这可是正正正式场合,请您不要夹、夹杂私事……” 皮尔终于叹了口气,像是彻底放弃般低声道:“……好吧。” 泰勒感激的向纳乌拉看了一眼,后者轻轻摇头,笑道:“这可是你的个人魅力,不用感谢我。言归正传吧,关于魔法阵的人选,我有个问题——” 纳乌拉表情一变,玩味的说道:“你心目中的那个人……应该不会叫迟小厉吧?” 正文 第二七三章 机械族来访 回到寝宫后,琼斯十三世并未停留太久,便带着少数几名贴身护卫,放弃辇车,转而与财政大臣一同从后门步行出去,方向却是西南角的迎宾殿。 “他们又来干嘛?” 路上,琼斯眉头紧皱,问向旁边不断擦汗的财政大臣。 “回陛下,具体事宜那几个使者并未说明,只是以‘事态极其严重’来形容……” “偏偏挑这么一个时间点……幸好纳乌拉回来及时,要不利亚这边都不好脱身。”琼斯脸上显出几丝怒气:“这群混蛋,现在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包括上次那个‘罪民’的事,明明自己处理不好,还得让我们擦屁股……要不是仗着掌握能量矿脉,他们哪这种态度?” 财政大臣陪着笑脸劝道:“陛下请息怒……那帮铁疙瘩哪有这么高的情商,从来都是循规蹈矩,行事作风免不了迂腐过度……不过他们也有一点好处,就是许下的承诺从不食言,无论是之前的新式魔导武器,亦或现阶段的能量矿脉,运到咱们库曼的可是不掺一点水分。” “如果没有这个优点,朕哪还会隐忍这么久。”琼斯叹了口气,步伐稍顿,回头看了眼侧殿方向:“话说回来,德米拉,你认为利亚那个小丫头的计划,可行性有多高?” 财政大臣随侍在侧十几年,哪能猜不到主君的意思,当即笑道:“恕臣真言,这位公主殿下的计划,确实具有极高的创造性,甚至于‘渊域研究院’的老古董们,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方法。如果真的能顺利实施,出入渊域将不再是难题,不过……” “不过什么?” “依照泰勒殿下的构想,在找到渊域定位点后,可以制造一个半永久性的传送阵,但问题是……如果真的能做到,为什么那个神使不使用这种方法呢?为什么要不惜耗费力气一遍遍将异人送往各处?如果是为了防止我方反攻,大可以在运送完毕后摧毁传送阵,也远比这种消耗所付出的代价小许多。” 琼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你是说……没有办法建立传送阵?” 财政大臣点点头:“应该是这样,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就算找到那个传送点,想带人进出,恐怕也只能让空间魔法师一遍遍构筑魔法。至于其中的损耗,因为老臣并非专业人士,所以无法评估,但想来应该不会太少。而空间魔法师本来就少,哪怕集两国之力,也未必能找出几个大魔导师,要是想带大量人员进入,恐怕是个不小的问题。” 琼斯沉默一下,叹了口气:“所以还是有可行性的,只是难度不小。” 身为库曼的国王,琼斯最大的梦想,就是彻底铲除异人这个祸端。 库曼作为巴布大陆上离渊域最近的国家,在之前千年时间里,饱受异人的侵扰,即使后来“守墓人”成立,对渊域的监管有了巨幅提升,却还是会时不时发生‘疏漏’。 虽然这次异人入侵罕见的没有波及到库曼,但也不是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因为无论异人现在是使用什么方式,都无法保证将来不会重新打渊域口的主意。 所以泰勒的提议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正中琼斯下怀,虽然仍有许多未知的风险,但比起连理论上都无法实施的可能,已经算是向前迈进一大步了。 “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具体数据已经送到研究院,相信他们能够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财政大臣劝道。 “希望吧。”琼斯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 迎宾殿到了。 守在门外的护卫行完礼后,为琼斯等人让开一条通道。 几个方头方脑的机械族,正坐在殿中的椅子上,双手摆放在腿上,动作一致,一丝不苟,哪怕琼斯走进来,也是整齐划一的扭过脑袋。 “没想到短短几日,又见到诸位了。”琼斯笑着走上前,哪还有之前半分的惆怅,与戴着紫色项圈那个为首的机械族“亲密”的握了握手。 “琼斯陛下,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 几乎听不出任何别扭的流畅口音从紫圈机械族口中发出,琼斯笑着点点头,松开手,示意齐刷刷站起来的诸人坐下。 “哦,这几位是……”琼斯视线扫过尽头,最终落在末席上,脸上浮现一丝惊讶。 三个分别是精灵族、黑暗精灵族以及矮人族的少女静静坐在桌旁,和其余机械族动作一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紫圈介绍道:“这是我族最新一代机体。” “她们也是机械族?”琼斯微微睁了睁眼睛,像是想起什么,疑惑道:“如果没有记错,之前那个送来的贵族‘罪民’好像……” “陛下所料不错,那台便是这些新机体的初始机。不过遗憾的是,零零一的性格、情感设定上存在巨大缺陷,而这些后续机体完美摒除了潜在的模拟危险,将正确的情感信息录入系统,未来很有可能成为我族发展的方向。” 说着,紫圈招了招手,少女们便整齐的从座椅上站起,微微侧过头,嘴角抿起一抹笑容:“陛下您好。” “啊……果然是惟妙惟肖。”琼斯略显僵硬的跟着笑了笑。 她们的笑容的确很自然,但不知为什么,琼斯总是感觉有些诡异,就像照镜子时无意间用余光看到镜中人物在对自己发笑,正视过来才发现是错觉,但免不了会让人头皮发麻。 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琼斯接着问道:“短短一个月内,贵使已经来到我库曼两次,不知这次是什么原因呢?” 琼斯用余光瞥向少女们,紫圈点头答道:“陛下明鉴,的确和她们有关。” “哦?她们不是成功的机体吗?难道是派来抓捕上次潜逃的那个‘罪民’?” 紫圈摇摇头,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仍然能清楚感觉到他的语气阴沉了下来:“事实上,代号零零一,已经于日前找到了。” “那该恭喜你们了……所以已经将她送到‘守墓人’那里了?抑或是回炉重造?” “三天前,代号零零一袭击了我族最核心、最严密的建造工厂,并将大量未修正完毕的机体带走,现今仍下落不明。” 琼斯眉头一扬,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建造工厂?难道是‘她们’的生产线?” “正是。” “如果没记错,机械迷城拥有现在最尖端的魔导科技,攻防兼备,又是这种最重要的生产工厂,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罪民’袭击?难道她还有帮手?” “我族的防备系统的确拥有识别敌外的能力,但……代号零零一配备了最先进的拟态仿生能力,本质上又是我机械族同胞,因而完美骗过了辨别系统,直至警报响起,却已经为时已晚。” 琼斯忍住笑意,感慨道:“没想到号称固若金汤的机械迷城也会被自己人入侵……啊,朕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这个‘罪民’为何明明逃走,却又冒着如此大风险回去呢?” 紫圈摇摇头:“这点关系到我族最尖端科技的机密,请恕臣使无可奉告。” “那好吧……说说你今天的来意。” 紫圈向前一步。 “从工厂逃走后,零零一带走了某样核心机密……具体细节不便奉告,但有一点——这个机密杀伤性巨大,很有可能会对整个大陆造成威胁,所以我族不能置之不理。” “核心机密?杀伤力巨大?”琼斯微微眯起眼睛,常年位居高位所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让他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能让擅长制造魔导武器的机械族说成“杀伤性巨大”,那个“罪民”带走的,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虽然紫圈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动作,甚至连语气也恢复平淡,但直觉告诉琼斯,对方现在非常焦虑,否则也不会在如此段的时间内二次登门。 既然情形非常危急,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提出的请求一定亟待解决。 这种机会如果都不狮子大开口,他就不是库曼国王了。 思考片刻,琼斯迅速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眼中隐隐带着一丝担忧:“听上去好像很严重……不知有什么是我库曼能够帮忙的?” “经事后调查,零零一潜入国度的方式,八成是通过贵国的传送阵。工厂遇袭后,因为暂时找不到零零一藏匿的地方,所以我族只能先将传送阵控制起来。此次前来,便是希望贵国能暂时中止传送阵的使用,等将罪民抓捕后,再重新打开。” “不可能。” 不等紫圈说完,琼斯当即拒绝道:“虽然朕能理解你们的苦衷的,但请别忘了,贵族可是刚刚与我国签订合作协议,许多魔导装备还没有送达,而且最重要的能源矿脉贸易刚刚起步,突然关闭传送阵,将会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机械族的目的的确有些出乎琼斯的预料,原本他还以为最多就是希望协助搜查,却没想到是这种过分的要求。 至于刚刚的话,的确是事实,但不是最主要原因。 贸易往来中断确实会造成巨大损失,但想来机械族敢提这种要求,自然是带着足以弥补的诚意,琼斯抢先开口拒绝,便占了先机,可以更好为后面的条件谈判做铺垫。 至于另一点,琼斯真正感兴趣的,还是那个“极度危险”的核心机密。 甚至于在刚刚短短几秒内,他都想过完全拒绝机械族的请求,或者将封禁传送阵无限期延后,如果那个“零零一”真的逃到威斯坦,一旦得到这个核心机密,恐怕库曼将一跃成为人族中最强大的国家。 这种巨大的诱惑面前,机械族的补偿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不过凡事不能做绝,毕竟无法确定那个“罪民”是不是真的会来库曼,一旦她被提前抓住,或者从其他路径逃走,到时候还是这边吃亏。 左右权衡一下,琼斯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先谈谈条件。 “关于贸易的损失……这点我方自然会给予补偿。” 预料之中的回答。 琼斯暗笑一声,稍稍昂起头,冲一旁的财政大臣看了一眼。 德米拉马上心领神会,向前一步,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这样的话……如果条件合适,我方自然是愿意提供协助的。您也知道,最近我国开始推行魔导科技,虽然便利了生活,但也免不了浮出许多问题……最大的一点,就是核心产物的能源石,仅凭贵族协议提供的那些,实在满足不了日益庞大的需求,您看……” “其实我正要提到这点。”紫圈点了点头。 眼看对方这么上道,德米拉心中一喜,正合计着要不要把刚想好的数字再提高一点,紫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喜悦凝滞下来: “就算找到零零一,事件结尾,也有很大可能让部分未完成机体散播至大陆各处,想要回收她们几乎难于登天。所以为了根绝后患,我族决定暂停一切能源石的相关贸易,直到确认所有机体停止运转,无可备能源替换,自会重新开放贸易通道。” “你什么意思!” 不等他说完,琼斯便猛拍一下桌子,“噌”的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明显动了真怒。 德米拉脸色也立刻阴沉下来,沉声道:“暂停能源石贸易?如果没有搞错,是贵方来请求帮忙的吧?现在竟然变本加厉提出这种要求?是不是一天确认不了她们停机,能源石通道一天不会开放?” 紫圈语气依旧平淡:“这点请放心,在先前的战斗中,每台机体都消耗了巨大的能量,想来在没有外界补充的情况下,毋需多久,便会全部陷入休眠。至于中断能源石供给与关闭传送阵的补偿,全部在这张清单上,请贵方过目。” “不用了,如果连能源石供给都中断,就算再多补偿,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德米拉,带几位使者下去吧。” 琼斯大手一挥,看都不看,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出殿外,琼斯脸上的恼怒迅速消退下去,转而换成一副冷笑,冲左侧最近的侍卫招招手—— “通知迪亚莫,去机械迷城,带一个‘人’回来。” 正文 第二七四章 目标,机械迷城 敲门声响起。 “老师,厨房准备了海鲜粥,弟子拿来一些,您看要不要当宵夜?” 迟小厉暂时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辛苦你了,进来吧。” 杰诺尔推开门,小心避开散落在地上的图纸,将盘子放到桌上,就听迟小厉问道:“那个‘代号零七五’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哲也先生单独在分部划出一个隔间,并派专人全天保护。”看看地上桌上的图纸,杰诺尔忍不住问道:“老师,还在为她说的事烦恼吗?” 迟小厉先是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确实和这事有关,但我现在考虑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喏,这几张是我依照那个机械族的身体构造描绘出来的模型,这一张是依依的身体构造,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杰诺尔结果图纸,仔细看了几遍,面露难色:“老师,弟子对生理结构不太了解……实在是看不出其中的差异。” “那我简单给你讲一下。”迟小厉站起身,活动了下因为久坐而酸痛的肩膀,弹了弹纸上的一处:“拿依依来说,她的模型是依照精灵族建成的,单从这点来说,确实要佩服机械族的鬼斧神工,竟然真的能仿生出精灵族天生的魔法亲和性。因为这种设定,使得依依虽然也搭载了剑术系统,但还是更为擅长魔法攻击。” 迟小厉又举起另外几张纸:“至于这个模仿兽族的小姑娘,身体比例较依依更为粗犷,看上去比依依更小,但拟态肌肉的占比却远高于她,这也很符合兽族的设定,虽然搭载了魔法系统,但擅长的应该还是近身格斗或者剑术。” 杰诺尔挠挠头,又在纸上看了一圈:“这些不都是不同种族之间固有的差异吗?机械族的技术让人佩服,但考虑到他们的发展历史,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似乎也不是多么令人惊奇的事。”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这里。” 迟小厉从下面抽出两张纸,纹路精密,甚至连各处骨骼图案都依照比例放大,可以一眼看出是头部的内部构造。 “看出不同来了吗?” 杰诺尔眨眨眼,有些不确定道:“好像……大小不太一样?虽然外面轮廓看上去一样,存在的差异也是精灵族和兽人族固有的,但内部却差距很大,一个脑腔大,一个脑腔小。” 迟小厉点点头,笑道:“总算不是太笨。既然连你也能轻易看出脑容量不同,就证明这不会是技术上的失误——至少在细节到魔鬼的机械族那里,绝不会出现这种失误。” “所以您的意思……这是机械族故意设定的?”杰诺尔顿了顿,面露一丝迟疑:“脑容量应该跟智慧成正比吧?虽然身为兽人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我的族人中,确实有很大一部分蒙昧无知,比起天生拥有高等智慧的精灵族来说,确实不够聪明……” “这里的‘不够聪明’可是和脑容量没有直接关系的。兽人族再愚蠢,也是历经万年衍化至今的智族,智力水平就算比其他种族低一些,也不会有这么夸张的比例。况且无论是哪种生物,真正的大脑使用率都不过十分之一,所以不会有太明显的差距——嗝,味道不错。” 迟小厉端起海鲜粥,“咕嘟”了几口便见底,一抹嘴,接着说道:“之前我也治过不少兽人,很清楚你们脑部的容量,而这个‘代号零七五’的机械族脑容量明显低于正常。他们这批机体,既然在各处细节都模仿到极致,为何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犯如此大的失误?” “呃……” “问你也是白问,明说吧,既然依依仍在正常范围内,就证明这批机体最初的设定没有问题,而是后续型号做出了更改。至于其中原因……我猜测可能和依依的情感系统有关。” “依依之所以会成为‘罪民’,是因为她的学习能力‘来者通吃’,既能吸收正面情感,也能容纳负面情感。而哪怕是‘同情’、‘恐惧’这种在我们看来习以为常的情绪,对于机械族而言,似乎都是无法理解、理应摒弃的‘退化’,所以依依才会被归为失败作品。” 迟小厉点了点纸上偏近后脑的位置:“影响情感的系统,大致是在这里。而另一边的兽耳少女,脑容量缩减的地方恰恰也是这里。” 杰诺尔露出惊讶的表情:“所以……那个小姑娘的情感系统,是‘缩水’版?” “嗯,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行为会比依依生硬许多。” 迟小厉点点头,眼中却多出几分凝重:“可奇怪的是,她最后表现出来的情感,明显多了许多在机械族看来‘无用’的东西,甚至可能是依依主动教导的成果。这就证明,这些新机体依然存在一定无差别的学习能力,但这一点就让我想不通了……” “既然有依依这个‘失败’的前例,在制造新机体时,机械族也特地缩减了情感系统,可最终还是出现这种情况……而且既然初始机存在这么大的问题,向来以严谨著称的机械族又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建造新机,这些反常的举动,我只能想到一种解释——” 杰诺尔心领神会,抢答道:“就是依依入侵工厂,带走的那个‘核心机密’?” 迟小厉有些欣慰的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膀:“很好,跟在我身边,你也开窍了不少嘛。” “老师教导的好。” “咳……言归正传,那个丫头绝不会无缘无故出去惹事,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会如此紧迫的行动。从零七五的话中也能知道,依依只是救出少部分机体,其余大部分同伴则成为了‘追杀者’。明明是同款型号,却出现了相反的立场,也是值得深思的事情。” 杰诺尔沉思片刻,问道:“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呢?” 迟小厉抬头看了眼窗外,皎洁的月光被云层遮掩,有些看不分明。 “计划倒是算不上……但机械族如此急切生产新机型的目的,依依手里那个连兽耳小姑娘都不清楚的‘核心机密’,还有他们同类相残的原因……这些我都很感兴趣。所以——” “去一趟机械迷城吧。” 正文 第二七五章 深夜密令 深夜。 哲也坐在大厅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睡衣,明显刚刚醒来。 他面前的茶桌上,摆着一张印有“探险者协会”专用密纹的皮纸,是梅里尔夫刚刚送来的。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响着,树茶在杯中翻飞,原本滚烫的热水也渐渐冷却下来,不再冒着热气,哲也却连碰都没碰,只是盯着那张纸,久久不语。 许久,疲惫的声音才打破这份平静:“这下麻烦大了。” 梅里尔夫静静站在旁边,几乎要与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没有回答。 哲也揉着眉心,带着几分烦恼向后倒去,让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今天下午机械族来人了,到总部商议,说是内部发生叛乱,有一个重要嫌犯逃离,希望咱们这边关闭传送阵,并协助他们搜查可能逃窜出来的新型机。” 用一句话将整篇密令概述完,哲也叹了口气,像是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 附在密令背后还有几张图片,上面印了由机械族提供的可能逃窜机体样貌。 其中一张,他今天中午刚刚将见过。 “都快愁死我了,你就别装哑巴了,给点意见。” 梅里尔夫这才从雕像状态复苏,稍微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哲也身边,微微躬了躬身:“关于这件事,卑职就不方便多嘴了,不过您请放心,无论最终决定如何,卑职绝对会站在大人身后。” “……唉。” 哲也从沙发上起身,端着茶杯,来到窗前,推开窗户。 眼看就要步入冬季,夜间的气温已经带了明显的凉意,北风一吹,能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微凉的风同样也能让人清醒许多。 “机械族追查的那个‘嫌犯’,八成就是向迟先生寻求帮助的人。从我个人角度来说,迟先生救了刘老与狄丽希亚,是我们协会的恩人,自身又是实力超群、能斩落‘神使’的大魔导师,无论什么时候、从何种方面考虑,都是我们需要极力拉拢的存在。” “然而问题是,这次的对立面,却是整个机械族。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形,但从机械族如此迫切的行动来看,想来一定是发生了极为严重的状况……一旦选择包庇,事后追查下来,恐怕我这个区长都抗不下。” 哲也非常纠结。 其实在见到那个少女时,他就有一种感觉——这会是个大麻烦。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半天,总部密令连夜下达,哲也这才知道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机械族追查的嫌犯之一就在自己这里,甚至还大摇大摆来到分部找人,想来许多协会成员都见过她,一旦将这份密令下达,就算他想要掩盖,恐怕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如果如实上报,且不说刚刚与迟小厉建立的良好关系将会付之一炬,如果迟真的愿意协助也罢,就怕他站在那个嫌犯的立场,真正与机械族这边撕破脸,到时候协会的立场就非常尴尬。 最麻烦的是,就算最终协会选择出手,刘传宏与狄丽希亚多半不会帮忙,恐怕还真没有人能拦住迟小厉离开。 所以现在哲也有些骑虎难下,知情不报不行,如实上报也不好。 吹了半天寒风,哲也也没拿定主意,倒是冻得差点打喷嚏,只好先关上窗,回到沙发坐下。 “如果大人真的拿不定主意,为何不找人帮忙呢?” 哲也挑了挑眉:“这种事除了你,我能去找谁?我敢再去问谁?” “或许……杰诺尔先生能够帮忙。” 哲也顿时睁开眼,扭头看向他:“那不就等于和迟小厉直接谈吗?” “您自然可以理解为这个意思。如果卑职猜的没错,您现在的矛盾点,是不便违抗上面的命令,但又不想和迟先生交恶。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找到对方,将上面下达的指示如实说出来,隐晦的表达一下您的难处,看看他会作何选择。这样,相信既能表达足够的尊重,最终应该也能找到应对上层的办法。” 哲也沉思了一下,点点头,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这个提议不错……最好情况,就是让他带着那个机械族离开,然后我再上报,等总部的人过来时,早就找不到他们的影子了……这样我们也不用夹在中间,还可以保持良好的关系,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拿定主意,哲也当即站起来,让候在门外的女佣拿来出门的行头,冲梅里尔夫招招手:“走,咱们现在就去找他。” 然而到了迟小厉下榻的酒楼时,哲也敲了半天房门,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最后,不得不找来负责人员,使用备用钥匙将门打开。 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哲也愣了片刻,抓住守在走廊的护卫领子问道:“迟小厉先生呢!他什么时候走的!” “大、大人!从六时以后,迟先生就再没出过门,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大人,您看这个。”梅里尔夫从内屋走出来,手中多了一张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方正小字。 “杰诺尔的字迹……” 哲也迅速浏览一遍,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最后平静的走到墙边,将纸扔进火炉。 “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冲梅里尔夫使了个眼色,哲也率先向楼下走去。 纸是留给哲也看的,内容看似繁多,其实大部分篇幅都是杰诺尔对近日招待的谢词,只有在最后才少许提到,机械族现在的问题或许不便再“叨扰”他,老师也决定带着那个机械族离开,如果后续上面追查下来,可以不用顾忌,如实上报。 与护卫拉开一段距离,梅里尔夫才低声问道:“用不用再去分部一趟……” “没必要了,如果他想带人走,谁都察觉不到。”哲也摇摇头,守在隔间外的护卫,恐怕现在都还没察觉到少女已经不见了。 “走了也好,这样倒也省了不少事。” 经过一晚的思想争斗,哲也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也会考虑的如此周全,没让我们难做啊。” “卑职觉得,或许这是杰诺尔先生的建议……” “无所谓了……别忘了明天一早向总部汇报。” “如果上面询问迟先生的动向……” “谁知道呢。” 正文 第二七六章 索菲亚的危机 盖亚北部,有一片面积不算广的丘陵,山上大多都是裸露的岩石,只有寥寥几棵树偶尔能出现在视野中,也因为冬天临近而败光了树叶,变成光秃秃一片。 这样萧条的景色,自然不会吸引多少游客观光,不过还是免不了会有攀岩爱好者来此挑战。 只是在接近丘陵中的某座山峰时,就连这些登山客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本笔直的攀爬路线会总莫名其妙向旁边偏去,即使他们主观意识中仍是在沿着一条笔直的线路,直到登顶山巅时,才会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来到另一座相邻的山峰之上。 其中原因,便是埋藏于山林之间的那座“驱散”魔法阵。 这座魔法阵没有任何负面作用,所拥有的功能,仅仅只是扭曲接近之人的方向感,使得他们不知不觉间远离大阵的中心。 不过偶尔也会有拥有一定魔法实力的登山客发觉这座最中央丘陵的猫腻,仅仅一座普通的“驱散”无法遮蔽他们的感官,在这时,第二座魔法阵便会发挥作用—— “迷幻”。 相较于“驱散”,“迷幻”已经接近于九级魔法,在使人产生明显幻觉的同时,还会破坏大脑中维持人体平衡的接收器,使得受术者产生强烈晕眩感,有点类似于剧烈运动后的缺氧状态,并不由自主想要向山下逃离。 一旦脱离“迷幻”范围,受术者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但残留在大脑中的痛感让他们不会再登山。 如果以上两座魔法阵仍不能阻止外来者,那接下来的“待遇”,将不会再这么“和善”。 突破“迷幻”魔法阵后,如果成功登上山顶,在没有身份认证的情况下,将会自动激活三级戒备,同时第三、第四道魔法阵开启,以冰、火双系魔法的联合攻击模式,将入侵者击退。 “这种时候还不退的,就可以百分百确定是敌人,依照后续的危害程度,研究所的防御等级会不断提升,最高的特级戒备甚至能够——” “等等……” 莉莉伸手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索菲娅,看了眼屋外的护卫,面上露出一分尴尬,小声问道:“将这些事情告诉我真的没问题吗……好歹我也是个‘外国人’,总感觉知道太多会有不小的麻烦……” 她是真的有些怕对方连研究所具体防御布置都告诉自己,这可是关乎整个利亚魔导科技最尖端科研部的安危,一旦外泄,恐怕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也不知道听没听出她话里的担忧,身为讲解人的索菲娅只是没心没肺的笑了两声,摆手道:“放心啦,真正需要保密的核心东西,我是不会说的。只是这点外围防御,对稍微厉害点的人也构不成麻烦,讲给你听也不要紧。” “可……我还是觉得不妥,咱们换个话题吧。” “好啦,难得能找到个陪我聊天的人。”索菲娅拉了拉莉莉的袖子,扭着身子撒娇道:“你是不知道研究所那帮榆木脑袋,整天有多无聊,见了面就是数据数据数据,每次进实验室开头总是‘所长,这一部分的设计好像还有瑕疵’巴拉巴拉之类的……不止男部员,连为数不多的几个女部员也这个样子,还都是些四五十岁的学术派,想找个人聊聊城里新来的马戏团都有代沟。” 索菲娅做了个鬼脸,莉莉忍不住笑道:“大家都是学术人员嘛,一心放在工作上有什么不好。” “可我也在认真工作啊,又不是没有休息的时间。”索菲娅撇撇嘴,两条腿在椅子下晃来晃去,不满道:“每天看他们忙啊忙啊,要是真的能加快进度也好,可每次等来的结果都是‘延期延期’,最后还得让我亲自上手。” “你呀,别对人家要求那么严格,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厉害……你能轻松做到的事,对于许多人来说,或许要付出很久努力。”莉莉劝道。 这算是……天才的烦恼? 因为从小便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天赋,身边没有人能够跟上自己的想法,哪怕在后来的工作中也是一枝独秀,产生的孤独感也不是无法理解。 莉莉看了眼立在墙边的“法杖”,颇有些感同身受,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将祖母接回后,因为先前的袭击,索菲娅身边的守备力量增强了不知几倍,甚至于南丁格被特派到研究所内,全天守在她身边,防卫工作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 与此相对,索菲娅的出行也受到了一定限制,回到盖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埋头改进能量石,直到三天前将结构优化,才要求外出休息一阵子,好在泰勒临行前特地做过指示,在神使应该暂时失去行动力的前提下,允许索菲娅外出,不过随时要做好防备工作。 而这个重任便落在约翰身上。 只是同时兼任剑术学院校长、皇城特卫队临时指挥、以及各工会的协调工作,现在再加上一个重要人物的护卫……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约翰忙的,只能派两位副会长协助南丁格增强护卫工作。 至于莉莉与索菲娅的相遇,则是一个“偶然”。 当时约翰正在调人前往索菲娅的临时宅邸,莉莉正好进宫询问依依的搜寻进展,被约翰连哄带骗带到那里,充当起一个免费的“苦力”,既给索菲娅找了个说得上话的人,又解决了皇城人手紧缺的难题,可谓物尽其用—— 不,是一举两得。 本来莉莉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心里还有些不忿,不过她也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加上索菲娅学识渊博,两人难得有一些共同话题,不知不觉便熟络起来,乃至于最后甚至都聊起那些本不该外传的研究所机密。 “说句老实话,莉莉姐,你比我想象中的形象要好许多。” 冷不丁听索菲娅这么说,莉莉有些奇怪,笑着问道:“什么意思?你以前听说过我?” “是啊,当时和迟先生同行,他可真是阅历丰富,一路上说了许多听都没听过的故事,还聊起过身边的朋友,其中就有你呢。” 莉莉心头一跳,顿时脸上有些发热,尽量放平心态,却还是难掩期待的语气:“他……他是怎么说我的?” “呃……你要听实话吗?” 索菲娅似乎有些为难。 莉莉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本能不想听下去,但最后还是败给了心里那中莫名其妙的好奇,点点头:“实话实说。” “‘厨房杀手’、‘魔法白痴’、容易冲动、还是个八匹地龙都拉不回的倔脾气……”索菲娅掰着指头说道,却突然听见茶杯碎裂的声音,赶紧抬起头,只见莉莉脸色已经彻底青了,瞪着个大眼睛,茶水顺着手臂乱淌,连忙补救道:“当然,见了你的真人,我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啦,迟先生也太能开玩笑了……” “嗯,那个混蛋就是骗子,不要相信他——不,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别信。” “好、好的,我知道了……” 感觉自己不点头会有危险,索菲娅吞了口口水,看着莉莉如同母豹子般的表情,本想提醒一下桌子可是刚刚组装好的高级货,别一冲动给砸坏了,但想一想……还是算吧。 好在莉莉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厨房的方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为了证明我的实力,现在给你做一个苹果派吧。” 想到迟小厉描述过的散发着蓝光的食物,索菲娅作为生物的本能发出了强烈警惕信号,连忙追过去,一把拉住莉莉的手,非常恳切的说道:“这个还是算了吧……我最近在减肥,晚饭过后,实在是不想再吃别的东西了。” “真的?”莉莉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视线由脖子下移,狡黠一笑:“偷偷告诉你,我的苹果派可是有丰胸的效果哦。” 看着莉莉胸前两座存在感十足的“山峦”,索菲娅下意识抱住胸口,脸一红:“莉莉姐你欺负人——” “欺负人”三个字说出口的半秒内,发生了几件事—— 大厅的木门炸裂。 四名护卫几乎在同一时间从窗户倒飞进来。 南丁格的呼喊自屋外响起。 一道黑影从天花板坠下,伸手抓向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的索菲娅。 就在即将得手时,一抹光芒从旁边亮起,黑影迅速停住身形,使得那道寒光紧贴着额头擦过,手心立刻浮现出一个魔法阵的图案,炽热的火焰瞬间袭向刚刚作出干扰的目标。 莉莉轻叱一声,将手中的水果刀用力掷出,同时低身躲过喷涌而来的火焰,重心下沉,一把拉过惊魂未定的索菲娅,向大门方向猛然甩去,接着利用回旋力量调整身姿,抬脚挡下黑衣人紧随而来拳击。 拳脚相交的一瞬间,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莉莉咬牙忍住剧痛,另一只脚朝对方身上一蹬,借势滚到墙边,将法杖握住,手心一扭,“铿锵”一声,洁白无瑕的剑身出鞘。 就在索菲娅即将落地的时候,南丁格的身影总算出现在门外,当即一个飞扑接住,将她拉至身后,围在数十名身手高强的护卫中央。 莉莉轻轻晃着脚尖,眼睛却死死盯住中间的黑衣人,漠然道:“什么人?” 耳边仍能听到护卫的嘶吼与武器碰撞声,证明对方并非单枪匹马。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抬起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指粗细的长剑。 “保护索菲娅离开,约翰应该很快就来。” “请小心——你们留下帮忙。” 南丁格冲这边点点头,留下几个护卫队成员,缓缓朝屋外退去。 脚心的疼痛略微缓解,莉莉抖了抖肩膀,对从始至终不发一语的黑衣人冷笑道:“怎么不去追?难道外面还有更多的帮手?” “妨碍者,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响起,莉莉微微皱眉,总感觉在哪里听过这种无机质的语气。 不过对方显然不准备给她多思考的时间,说完这句话,猛然一个加速,瞬间来到莉莉身前,狭长的剑身带着危险光芒自上劈下。 好快! 莉莉顿时有些悚然,勉强跟上对方的速度,堪堪架开突如其来的一剑。 先前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疏忽,但直到正面应对,才确认到一件事—— 黑衣人从头到尾,无论是自二楼发动突袭,亦或现在加速冲击,完全没有泄露过半点气机! 就算对方是剑士,想要在如此短的距离内骤然加速,一定会在起步时泄露剑气,然而这一点从黑衣人身上完全察觉不到,就好像对方凭空提升了速度,打了莉莉一个措手不及。 短暂的几次交手后,莉莉已经确认,黑衣人拥有某种诡异的身法,行动时无论耗费多大都不会泄露气机。 不过虽然对方剑术很强,甚至可能已经步入剑圣的境界,但莉莉还是能够勉强应付,甚至在某些时刻还能占据上风。 究其原因,是因为黑衣人的剑技实在……太死板了。 仿佛教科书中的范本,虽然每一招都带有极强的杀伤力,但宛如精雕细琢过的精准轨迹都瞄准莉莉身上各处要害,总是试图一招毙命,反而给了她从容躲闪的空隙,而且没有一点变通的意思,从始至终都不断冲着头、胸等几点攻击。 再加上留下支援的护卫们也都是剑神级别,几轮交战,莉莉反而占了上风。 “呼——” 就在即将转守为攻的时候,黑衣人空余的手臂再次亮起魔法阵纹路,红光乍现,莉莉连忙提醒一句“小心”,立刻抬剑连斩五道。 剑气与喷薄的火龙相撞,将整个屋内的温度迅速拉升,掀起的剧烈气浪瞬间打碎残存的窗户,一时间响起各种杂音。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莉莉从掀飞的沙发后站起,看到是索菲娅一干人退了回来,唯独没有南丁格的身影,当即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护卫呼喊道:“莉莉小姐,外面的敌人实在太多,队长让我们先退回来!” 眼看索菲娅回来,黑衣人立刻想要转移目标,却在中途被莉莉挡下。 “对方有多少人?” “至少有二十人,并且各个实力高强,兄弟们实在有些顶不住……” “这些人是从哪里潜进城的!” 莉莉忍不住骂了一句。 因为曾经跟约翰巡视过城防布置,她无比清楚,现在的盖亚绝对是个刀枪不入的铁桶,可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高手,之前甚至毫无察觉,这件事本身实在是细思极恐。 然而不等莉莉深思,一道身影从大门倒射进来,重重摔在地上。 “南丁格队长!” 正文 第二七七章 将计就计 如果之前黑衣人带给莉莉的感觉只是“棘手”这种程度,当南丁格倒射入屋的时候,她才隐隐发觉,自己似乎还是轻敌了。 或明或暗隐藏在宅邸周围的九十八名护卫中,抛开层级最高的南丁格,还有约翰特派的两位“凤舞”副会长,一位剑圣一位大魔导师,在同阶中也算一把好手,再加上其余十数位八级到九级不等的“暗哨”,又有皇城金禁卫军随时待命,索菲娅的安保本该固若金汤。 然而最能打的南丁格被人打了回来,身上还中了四道深浅不一的剑伤,虽然没有伤及根本,但不想办法止血也会是个大麻烦。 “外面还有高手?” 一边紧紧盯住黑衣人动向,莉莉退到南丁格身边,从怀中摸出一粒红色药丸,塞进他手中,小声说道:“这是快速止伤的药,格格大巫做的,没什么副作用,但有点疼。” 南丁格用眼神道谢,也没空考虑为何对方身上会有那位鼎鼎大名的巫师秘药,囫囵吞下,稍缓一口气,百爪挠心的剧痛便返上来了,不过伤口确实有种痒痒的感觉,剑气流转也比之前流畅许多。 南丁格警惕的看向门口,手中牢牢抓住剑柄,忍住痛回道:“总共二三十人,至少七个剑圣,还有不少大魔导师。” 莉莉立马悚然,难怪就连南丁格这种上阶剑圣都吃了大亏,对方竟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些十级强者,想来刚刚突袭大厅的这人,也是特化隐匿身法的高手,门外人作掩护,门内则使者偷袭,如果事不成,偷袭就变成正大光明的攻楼。 如果当时自己恰好就在索菲娅身边,或者说反应慢半拍,现在这位利亚的天才魔导学家,恐怕已经不知踪迹了。 想到刚刚感受到的不协调,莉莉犹豫了一下,多问了句:“外面的袭击者,有没有跟她一样的魔剑士?” 从身体特征判断,黑衣人是名女性无疑,不过莉莉不太想用“魔剑士”来形容她。 虽然对方同时熟谙魔法与剑术,且都达到了不低的成就,但她从来没有同时发动过两种攻击,总是独立使用某一种,这点让莉莉百思不得其解。 换句话说,没有真正将魔法与剑术糅合到一起,即使身兼两种技艺,也不能算是魔剑士。 最好的例子,便是之前常常见面的泰勒,她才是真正将魔法与剑术融会贯通,互相裨益,使得两种技艺一加一,产生远远大于二的效果。所以虽然泰勒只是个八级剑士与魔法师,却能够在与身为顶尖九级剑士的莉莉交锋中有来有回,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如果黑衣人也能够掌握这种手段,哪怕剑术如何生硬死板,在出其不意的魔法辅助下,也决不是莉莉能够招架的,哪会像现在这样反而被压一头。 门口附近的气势越来越近,南丁格稍稍蹙眉,做了个手势,让原本簇拥着索菲娅的护卫便迅速转换阵型,接着又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关于这点我没注意,所有人都是一身相同的打扮,不过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回答的是莉莉先前的问题。 同时身兼魔法与剑术,又拥有伪十级的实力,口音还是那样奇怪…… 莉莉心中隐隐有了判断,却又觉得这个猜测很荒谬。 但如果不是,仅仅“双八”的泰勒已经闻名大陆,这种“双十”的高手,哪怕不是魔剑士,也应该略有传闻,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籍籍无名。 而与以上条件完全符合的人,莉莉恰好认识一个。 而那个人前些日子才从城里消失。 莉莉听迟小厉提过关于依依身体的问题,虽然之前进行了能源补充,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大碍,但安琪拉的身体毕竟与机械族真正的能源石有些差异,想要最终解决,恐怕还是要找机械族。 不过他后来才知道,利亚这边出了个天才少女,竟然将这种被机械族视为绝密的核心产物仿制成功,所以带依依来到这边,也有等待对方将能源石改进完毕,好将问题彻底解决的心思。 不过因为这些事都不紧要,迟小厉只是随口一提,莉莉自然也没有多想。 可是现在看来,依依的失踪,这些明显与机械族有瓜葛的黑衣人,以及选定索菲娅作为目标,将这三点联系起来,莉莉便大致能够梳理出整件事情的脉络了。 对方不是先前严加防备的异人,而是从来都没想到的机械族。 难道是索菲娅制造能源石的事让机械族感到危机,所以准备撕破脸痛下杀手? 可能性并非没有,但莉莉总感觉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也解释不了依依失踪的事。 不过想了想,她决定在事情真正水落石出前,还是先隐瞒这个猜测。 门外的厮杀依旧激烈,时不时闪过刀光剑影。 距离黑衣人出现已经过去整整十分钟,然而本该早就增援的禁卫军却还没有一丝影子,只能认为派出的哨兵被半路截杀。 不过这边动静不小,就算没有人传信,想必约翰也会很快发现异常,估计现在增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门口走进五道黑影。 莉莉摇摇头,倒握剑柄,另一只手轻抚剑身,摆出一个古怪的剑势。 “估计增援就快到了,对面也该放大招了,队长,咱们可能要苦守一阵子了。” 南丁格站直身体,原本汩汩流血的前襟早已恢复如初,站到卫队最前方,哈哈大笑起来:“莉莉小姐还是往后退退,刚才的秘药多谢了,等事情结束,我会向大公请示,为您做补偿的。况且您是小姐的朋友,万一受些伤,老爷可是会怪罪卑职办事不利的。” 一句话,一打六。 “那我辅助,切记小心。” 两人互换一个眼神,点点头。 莉莉清楚他的伤根本没有痊愈,就算格格大巫手段通天,在摒除强大副作用的前提下,秘药的效果总会受到影响。 刚刚他一个打七个,被捅了四剑,现在伤势未愈,就算加上莉莉,恐怕也撑不了多久,而其他护卫又不能离开索菲娅,防止那个身法诡异的黑衣人趁乱偷袭,所以提供不了多大帮助。 门口进来的五人同时抬剑。 南丁格身体下沉,剑面气息流转,整个人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几乎在屋内刮起一阵飓风。 “如果事情不妙,还请您带着小姐撤退。” 侧身而过的瞬间,南丁格以微不可查的声音留了句话,不给莉莉任何拒绝的机会,径直扑向五人。 莉莉握紧拳头,下意识想要跟上去,但听出南丁格话中的绝意,一咬牙,退到索菲亚身旁。 只能在心里祈祷这位尽忠职守的队长了。 刚冲进人群,南丁格便成了一道黑色旋风,以滴水不漏的姿态将周围斜刺过来的细剑挡下。 因为担任玛索大公贴身护卫多年,南丁格不知遇到多少次袭杀,往往为了掩护公爵撤退而独自身陷重围,不知立下多少以少胜多的战功。 不过纵使拥有一对多的丰富经验,想要对抗单体实力仅仅稍逊自己的五位高手,南丁格还是感到非常吃力。 先前在屋外就已领教过对方的合击之术,本想防守反击,却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所以这次刚开始,南丁格就选择先发制人,以简单粗暴的方式主动扑上去,虽然看上去并不明智,却能够有效妨碍对方以既定阵术合围,只能各自为战,反而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不过双拳难敌四脚,南丁格自认无法在力竭前拿下对方,屋外的现状又不明朗,也不知其他两位副会长能否增援,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身为护卫的最优先任务,就是保证索菲娅安全离开。 相信女剑士能够听懂自己话中的意思,在招架的空当,南丁格向后方瞥了一眼,却看不到本该在护卫中央的索菲娅身影,甚至连同莉莉也消失不见。 南丁格顿时明了,彻底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对方使用什么手段瞒过了那个迟迟未出手的黑衣人,但应该能够保证小姐的安全。 负担消失,南丁格气势陡然高涨,双手架剑,竟硬生生抗下五道剑气,同时暴喝一声,剑身发出一声脆鸣,锋锐无匹的白虹一闪而过,瞬间没入正前方一人胸口,将其掼出门外。 “一个。” 南丁格嘴角微翘,剑身一甩,整个人气势空前强大,如同一尊战神,只是手指悄悄按住侧肋,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刚刚那一剑,南丁格算是以伤换命,看上去将五人的攻势挡住,却故意漏了个破绽,引得其中一人趁势突进,然后将早已蓄力的剑气一股脑释放出来。 “可惜,要是能够领悟剑域……” 南丁格深吸一口气,不想那些无用的事,压下体内紊乱的气息,再次激发剑气,却是不计后果的勉强。 “队长,我们一起——” “只要我没死,你们就别出手。” 南丁格大手一挥,坚毅的摇了摇头后,再次转身面向黑衣人。 ………… 距离杀气盈天的宅邸千米之外,花园的树丛突然晃了一下。 两个人影从暗道中爬出,稍微辨了下方向,迅速向远处逃去。 月光下,裙影依稀闪过。 不多时,肃杀的吼叫从远处响起,想来应该是约翰带领的禁卫军赶到,正在狂奔——确切来说,是一个被另一个牵着跑的两人停下脚步,向宅邸方向看去,犹如劫后余生般,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一道人影在路口出现。 拿剑的法袍女人立刻站到前面,警惕的看着他。 不多时,黑影临近,略显方正的脑袋,在月光下散发出金属光泽。 “真是可惜,如果两位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现在恐怕已经安全了。”机械族的男人耸耸肩,笑道:“耍这种小聪明,最终还是要自食其果。” “果然是你们……竟然连这条密道都知道。” 女人后退一步,脸色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分明,却能从声音里听出明显的怒意与些许懊恼。 更多人影出现在周围。 “放弃抵抗吧,这里有六架机体,根据之前收集的数据,你根本不是对手。将背后的女人交出来,我能考虑放你一条生路。”男人劝道。 “放我?”女人嗤笑一声,手中剑光凛凛:“既然不避讳被我看到,你就根本没有放过我的打算……不过派这么多战斗机型过来,你以为不会被发现吗?劫走索菲娅,难道你们不怕挑起人族和机械族的事端?” 女人的质问铿锵有力,男人却只是摇摇头:“放心吧,今日参战的机型全部都是之前未曾面世的新机,恰好和逃窜的那台初始机相同,又恰好需要这位小姑娘的研究成果……所以一切罪责都会被推到她身上,我们官方已经出面,寻求利亚的帮助,相信等那位公主回来,发生这种恶劣事件,就算想要不信都难。” “什么初始机……”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好了,闲话不多说,你是准备毫无痛苦的死去,还是负隅顽抗一下?” 男人招了招手,六道影子立刻围了上来。 “我、我也能战斗的!” 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躲在女人背后的少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剑,持剑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 男人摇摇头,毫无顾忌的向前走去:“我带目标离开,你们杀掉她。” “做梦——”女人暴喝一声,竟欲直取男人首级,却在中途被另一道剑光挡开,接着又是几剑,使得她不得不倒退几步退,被迫拉开与少女的距离。 “你、你别过来!我会杀了你的——”长裙少女威胁道,颤抖的声音却毫无威慑力。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又有什么危险呢? 男人走到剑前,看着少女无力的剑势,敲了敲手臂,发出“铿铿”响声:“虽然没有这些机型强悍,但好歹我也搭载了旧式战斗机甲,为了不弄疼你,还是乖乖——” 白光闪过。 男人怔了怔,抬起截面整齐的双臂,一时间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乖乖干什么啊?” 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冷淡声音,带着几丝嘲弄,从面前的少女口中发出。 莉莉手腕扭动,男人便又矮了一截。 “你是她们的老大吧?乖乖束手就擒,免你一死。” 正文 第二七八章 鱼死网破 约翰赶到后,战局变成了毫无悬念的一边倒。 南丁格身中三剑,斩杀两人,直到约翰出现,才力竭倒下。 换上一身普通护卫装扮的索菲娅被簇拥出来,向约翰讲述了先前发生的经过。 “所以莉莉穿走你的衣服,和另一个护卫从地道离开了?”毕竟是泰勒钦点的禁卫军,战力自然不俗,收尾工作进入垃圾时间,约翰便留在宅邸中,只是听了莉莉的计划,不免有些惊叹。 “本来我是想走地道的,但莉莉姐觉得有些不对劲,让我留在护卫中等你们来,她去负责引蛇出洞……约翰姐,我这边没事了,你赶快派人去帮莉莉姐吧,我怕她有危险。”索菲娅脸上现出一抹担忧。 约翰点点头,迅速招来一位小队长,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男人立刻带着一队人消失在大门口。 接着她又转头安慰道:“放心,莉莉好歹也是个剑神,既然以身试险,她肯定心里有数。不过敌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城内,目标是你,又对这里的布置了如指掌,的确很大可能也掌握了地道的位置……” 约翰沉思片刻,拉住路过的一个医生:“南丁格队长和其他受伤的护卫情况如何?” “都无大碍,只有四人伤势较重,不过也都及时接受了治疗,请您放心。” 约翰点点头,冲刚刚走进来的高大女性招招手:“爱雅,受伤了?” “小意思,比起南丁格先生还差远了。”爱雅笑着拍了拍肩头的绷带。 刚才她和另一位副会长负责解决庄园里的刺客,也陷入了一番苦战,不过因为场地开阔,也不需要为宅邸那边费心,所以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约翰犹豫了半天,还是稍稍有些不放心,“收尾结束,你和几位队长保护好索菲娅,我去另一边看看。” ………… 在莉莉现身的一瞬间,“男人”便已经想通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本以为自己才是谋划全局的掌舵者,却没想到被对方将计就计,反而让计划付之一炬。 目标人物现在已经被带走,这次失败,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失落、懊悔,肯定都没有。 虽然男人搭载了一小部分情感系统,但这种不利于机体运作的情绪自然被排除在外。 即使脖子上架着一把冰凉的剑,男人仍在快速思考可行的解决方案。 事先也考虑过任务失败的可能,所以男人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费思绪。最糟糕的是,刚刚因为自己的自信,计划真正的目的被对方知晓,如果传出去,利亚这边的协助肯定破裂,甚至于对方还会主动包庇那个初始机。 “让她们停手。” 换上法袍的护卫被六人围攻,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莉莉手上立刻增了几分力气,让男人赶快下令。 已经得出最优方案的男人,轻轻抬起手,嘴角抿起一抹极具人性化的嘲弄: “强制提升——最终指令,杀掉在场所有人。” “你——” 莉莉瞬间感到不妙,回过头去,夜幕中的黑衣人,眼睛开始绽出一道诡异的红光,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齿轮转动从他们体内传出。 “小心!” 莉莉连忙提醒,然而话音刚落,节节败退的护卫便冷不丁被一剑挑中,六个黑衣人的身法明显比之前迅猛许多,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你想死吗!让她们住手!” 莉莉额头青筋暴起,几乎是咆哮着攥住男人衣领,手腕一扭,正要砍掉他仅剩的两条上臂,却没想到剑身一沉,男人竟主动将头靠向剑锋。 在莉莉愕然的目光中,男人的头就像皮球一样滚到地上,嘴角依然挂着那副嘲弄的笑容。 “停不掉的,你们必须死在这里。” 男人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计划败露,就要将损失降至最低。 知道己方身份的,只有眼前两人。 杀掉她们,就没有证据证明,机械族参与了这场绑架。 泰勒秘密出行库曼的事,男人是知道的,或者说正因为这个机会,他才临时筹备了这个计划。想来在那边,库曼国王应该或多或少会透露一些信息,只要泰勒回来,看到遍地新机体的尸骸,肯定会将此事与那个“罪民”挂钩。 等己方的正式公文发布,稍微提一下这些“叛徒”缺乏能源供给的现状,以泰勒的智慧,相信很容易就能梳理出“真相”—— 前阵子从机械族叛逃的“罪民”,因为能源石,意图绑架索菲娅,最终事败逃走。 借刀杀人,天衣无缝。 栽赃嫁祸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只要能将这个“支线”完成,任务就不算失败。 当然,前提是这两个女人必须死。 自己也必须死。 莉莉瞬间明白了男人的想法,懊恼之余,却看到那截倒在地上的躯体不自然胀大,想都没想立刻向后急退。 “轰”的一声巨响,男人的身体炸裂四射,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将跃至半空中的莉莉推向更远处。 好不容易站定,莉莉捂住胸口,焦急的向回看去,却再没有那名护卫的身影。 几道破空声迅速逼近,莉莉骂了句“该死”,想要向着宅邸方向逃,身后却不知何时多了双腥红的眼睛。 “真够麻烦的。” 莉莉朝地上啐了一口,环视着周围的六人,顺手将头上的绒帽扔到一边,深吸一口气。 “约翰那边……应该来不及呢。” 六人开始缩小包围网。 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恐怕等不到约翰的支援了。 莉莉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亲自以身犯险了。 剑尖已经离她很近了。 “没办法,总不能死在这里吧。” 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莉莉自嘲一笑,在心里默默道了声歉,缓缓将戒指摘下。 然而在戒指即将脱落指尖的刹那,瞳孔渐渐变成碧蓝色的莉莉却神情一滞,抬头看向天空。 然后又重新将戒指戴了回去。 因为天边划过一道极快的金光。 莉莉瞬间松了口气,抬剑径直向左边的黑衣人砍去,同时卯足力气冲天上喊道:“救命呀——” 正文 第二七九章 焦点 “刚从传送阵出来,我就感觉到气息不多,第一时间就往这边赶,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实在抱歉。” 将六人歼灭,皮尔扶着腹部受伤的莉莉往宅邸方向走,眼中满是愧疚。 莉莉冲他摆了摆手,即使因为疼痛而满头大汗,还是勉强笑道:“我这边感激都来不及,您有什么好道歉的?只是一点皮外伤嘶——没、没什么大不了的。” 莉莉嘴角抽了抽,眼神却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惜……那个女护卫死了,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想起刚才那具被砍的支离破碎的尸体,皮尔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略加安慰:“先别说话了,赶紧去医厅。” 没多久,两人就和约翰的小队碰面,受伤不轻的莉莉最终还是晕了过去,不过好在有位圣疗师跟队,及时为她处理了伤势。 确定莉莉无碍,约翰才松一口气,轻轻捶了拳皮尔肩膀:“得亏你到的及时,如果不是爆炸,我都找不到方向。” 皮尔耸耸肩,眉眼间有些严肃:“究竟是怎么回事?” “索菲娅被袭击了。” 皮尔马上就变了脸色,约翰赶紧解释道:“放心,她没事,倒是南丁格他们几个护卫受了不轻的伤。” “敌人身份呢?” “现场的尸体,全部都是机械族。” “机械族?”皮尔微微皱眉,想起刚刚斩断六人时的那份异样手感,终于恍然大悟。 “为什么对索菲娅下手?” “这谁知道,具体原因现在还不清楚,我还在调查。”约翰摆摆手,表示自己只知道这么多,接着又贴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从威斯坦的传送阵。” “这么正大光明?不怕行踪泄露了?”约翰有些讶然。 因为是直通两国首都,战略意义实在太过重大,所以这个传送阵通常不会开放,只有在紧要关头才会启用,且要越过多重防御魔法,启动时声势浩大,这也是泰勒没有选择这种方式出行的原因。 “谈成了,当然就没有之前的顾虑。” 约翰啧啧嘴:“看你这脸色,可不像说的这么顺利。” 皮尔失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其实双方大致都谈妥了,只是……那个纳乌拉提了点小小的要求,泰勒还在考虑。” 只是在提到“纳乌拉”的名字时,皮尔眼中隐隐露出了一丝不满。 这点情绪被约翰捕捉到,当即皱起眉头:“怎么,那个混蛋对小泰勒不敬?” “不,这倒没有……” “调戏她了?!” “不、这个真的没有!还有你为什么拔剑啊!” 被皮尔按住剑柄,约翰气哼哼的喘了几口,终于松开手:“也是,那个混蛋就敢口花花,真要说做点什么实际行动,谅他也没这个胆。” “认识纳乌拉?” 约翰脸色一窘,眼神不由向其他方向撇开:“不、不认识啦。” “是吗……那可能是我多想了。”皮尔托着下巴,有意无意的向前瞅着。 “你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最后要离开时,纳乌拉拉住莱因哈特,两人说了很久,我问他,他也没透露内容,不知道……” “和我没关系啦!走,去泰勒那边,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索菲娅这件事搞清楚!” 看着约翰略显慌乱的背影,皮尔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猜测,笑了笑,加快两步跟了上去。 ………… 灯火通明的密会室内,泰勒坐在桌后,前面坐着的是一同回来的莱因哈特与多拉贡,还有佐伊在内的几位大臣。 询问完袭击细节后,泰勒依然理不出任何头绪,直到约翰带着几具尸体回来,事情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每具尸体都是机械族无疑,却拥有包含人族在内诸多种族的外表,如果不是伤口露出的金属光泽,仅从外观上很难看出其真实身份。 而拥有这种外观的机械族,泰勒之前只见过一个。 结合琼斯十三世有意无意透露的机械族秘访请求,即使泰勒不想相信,但也开始有些怀疑那个少女的身份了。 几乎算是拯救了整个利亚的迟小厉自然不必怀疑,但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依依,究竟是否有问题,泰勒现在也有些拿捏不准。 不过这份纠结,很快就因为莉莉的加入而烟消云散。 “……事情就是这样。” 醒来后,莉莉拒绝了静养的建议,急匆匆赶到王宫,将自己从男人那里听说的一字不落复述了一遍,泰勒也将得到的消息说出来,双方情报一交换,瞬间便真相大白。 莉莉总算知道了依依的失踪原因,也理解了男人话中关于初始机那部分的含义。 但泰勒仍然心存疑问。 “不论依依做了什么,机械族想要逮捕她,寻求我方协助,根本没有必要作出绑架索菲娅然后栽赃嫁祸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完全可以直接声明,何必冒如此大的风险?一旦事情败露,甚至可能会引发两族间的矛盾。 这种情况我只能想到一种解释——绑架索菲娅,原本就是他们的目的之一。佐伊叔叔,您是怎么想的?” “能源石。” 佐伊只说了三个字,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到泰勒桌前。 “殿下,这是刚刚从库曼以及拜迪传回的情报,机械族突然单方面减少了能源矿产的供应,我国因为没有直接相通的传送阵,所以暂时还没受到影响,但应该也维持不了太久。” 能源矿产,仅由机械族掌握发掘的能源物质,是维持各类魔导驱动结构能量的主要来源。 其中,能源石的制造技术更是机密中的绝密。 “您的意思是……他们想要灭口?”泰勒脸色阴沉下来。 异人这边的问题还没解决,又冒出一个机械族来,这种时候任何变动,都会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诡谲。 佐伊摇摇头:“这未必是机械族全体的意志,或许只是少部分激进派的独断专行。真相如何,恐怕要找到那个成为焦点人物的少女才会知晓。” 正文 第二八零章 不合 库曼西部,毗邻国境线附近,有个叫墨兰多的边陲小镇。 小镇面积不大,却车水马龙,经济繁茂,每天都有无数来自不同地方、不同种族的商人,通过这个中转站,向库曼中心进军。 临近入城口的一座酒馆,门口立着块不知多少被风吹打过多少年的标牌,明明是大白天,却已人满为患,穿着长裘的兽人、骂骂咧咧的矮人、沉默不语的精灵等等,除了不受待见的魔族,这里几乎是排坐了每个种族,屋内充斥着天南海北的不同语言,吵闹非凡。 “老板——没酒啦,赶快上酒~” 纳乌拉坐在最靠墙边的位置,仰头倒出酒壶中最后一滴酒,失望的看着瓶底,拍着桌子吆喝道。 本来他坐在最中间那张干净的方桌上,谁知半路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兽人,面向一看就不善,背上的长刀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纳乌拉这张桌上,提了提刀,意思再明显不过。 小二察觉出气氛不对,连忙过来打个圆场,他还真怕这个浑身上下只带了把破剑、喝最便宜劣质酒的剑士一时犯轴,把自己命赔进去,商量着在墙角给他找了个位置。 知道小二是好意,纳乌拉便懒得和那几个兽人计较,乖乖挪到拥挤的内室,又点了几壶救,开始自酌自饮起来。 可能是觉得对不住这边,没过多久,小二便从柜台挤进来,手里提的却是更高档一些的梅子酒,陪笑道:“遇到这种事,实在不好意思。” 纳乌拉接过酒,笑道:“没事没事,我有没吃亏。” “不用杀掉他们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小二惊讶的回过头,这一下就看呆了——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手上绑着缎带护臂,上下身皆是紧身衣,身材修长,最关键是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丝英气,让小二不由在心里赞了句“好俊的人”,他可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不是不让你跟来嘛……先警告你啊,别随便动手。” “是,少——” “换称呼。” “是,公子。” 看上去两人似乎认识,小二转了转眼珠,没敢再多瞅几眼,识趣的带着托盘离开,只是在心里想着,这两个大男人会不会是那种…… 等小二走开,纳乌拉才嘴角一挑,忍不住笑道:“你说你跟过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穿男装?这下可好,人家都要以为我有某种特殊癖好了。” “带着面纱终究不方便,所以卑职想换个造型……如果给公子带来困扰,我现在就改回去。”阿汶站在桌旁,也不坐下。 “不用,这样也挺好看的。” 纳乌拉指指座位,阿汶才慢慢坐下。 “老家伙让你来追我?”纳乌拉打开一罐新酒,给阿汶面前的碗添满。 “是。” 阿汶干脆的回道,将酒碗向外一推:“任务在身,不能饮酒。” “不喝的话,一会儿我就把打晕。” “……” 阿汶脸颊抽了一下,端起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纳乌拉满意的笑了笑,伸手阻止了正想开口的阿汶:“不用说,我知道老家伙不同意我下渊域,但这事我已经和利亚那位小公主议定了,所以再劝也没用,你回去跟他说,要不找人把我绑回去,要不就给我准备好行李和欢送仪式。” “可是三代当家的……” 纳乌拉不耐烦的摆摆手:“我知道,太太太爷爷当年走了就没回来,所以家里就定了不能进渊域的规矩……不过这次不一样。” 纳乌拉换了副认真的眼神,突然抓住阿汶的手,让后者有些措手不及:“阿汶,你也知道,那些神使再次出现,就说明他们准备动手了,不提异人,整个大陆上,够格和神使交手的人有几个?我?姓迟的那个白痴?或许几个老家伙也有这个本事,但他们差不多都走了,剩下这些,是绝对不够应付对方所有人的。” 阿汶慌张的抽回手,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纳乌拉接着说道:“如果上次能杀掉那个女人,或许这个探索渊域的计划可以放一放,但……事实是人家跑了,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反戈一击,将来让他们准备完备,卷土重来,就凭我们几个,是挡不住的。” 沉默半晌,阿汶才犹豫的问道:“少主,能允许阿汶问个问题吗?” 纳乌拉点头。 “从以前开始,虽然您嘴上如何不屑,但其实心里……还是对那个迟小厉认同的吧?” 纳乌拉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如果只是从个人实力来讲,他确实很厉害,这点我不会否认。我们打过十次,却没有一次真正分出过胜负,如果不是性子淡薄,他早就成为公认的‘魔法第一人’了。” “那……”阿汶从座位上站起来,眼中满是不解:“既然您认同他的实力,又为何在渊域这件事上,向泰勒公主提出‘拒绝和迟小厉合作’的要求?在阿汶看来,放眼整个大陆,恐怕都没有比他更合适、更优秀的空间魔法师了。如果您两位联手,想必就算是家主也会认真考虑的。” 阿汶一反常态,不给纳乌拉说话的机会,双手撑着桌子,继续说道:“如果放在平常,这样难能可贵的对手,以少主的性格,想来早就成为朋友了吧?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您对他有这么大的排斥?” 说完,阿汶才调整一下呼吸,微微躬了躬身:“抱歉,阿汶僭越了。” 纳乌拉喝了口酒,指尖轻轻敲在剑鞘上,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酝酿半天,才开口道:“刚才说过,我认同他的实力,但……我不认同他的处事风格。既然你今天问了,我就好好和你说说。” “你可能不了解,或者说其实我也不了解,迟小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遇到他以前,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厉害的天才,却没想到在意得志满的时候,遇见这么一个‘怪物’。” “或许你会觉得我们这种程度的高手,互相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这么多次交手,生出一些惺惺相惜,是理所当然的。但我告诉你,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交手的第一刻起,我就不喜欢这个人。” 纳乌拉微微眯起眼睛,一身剑气不经意宣泄出来。 酒客们瞬间身子一抖,汗毛倒竖,如同一只只惊弓的鸟,吓得四处张望,却再也找不到那股充沛气机的来源。 纳乌拉换了个问题。 “阿汶,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别有顾虑,畅所欲言。”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女子剑侍还是犹豫着点点头,回道:“少主……生活中有些慵懒的小毛病,可在剑术上却比任何人都努力,虽然看上去有些跳脱,还常常惹事,不守规矩,但其实内里是个极有责任感、心怀天下的真英雄……” 说到后面,阿汶低下头,声音都微不可查:“哪怕是街边的乞丐,少主也能放下身份和对方打成一片,即使他们不恭,也不会在意。可面对王公贵胄的谄媚,少主又常常不屑一顾……” 后面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阿汶捏了捏拳头,眼前却不由浮现出一个小乞丐的身影。 那年冬天,即将饿死的她,遇到了因为无聊,从武馆偷溜到后巷的佩剑少年。 从那以后,她的身前,便多了一个坚实的背影。 “你这么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思绪被打断,阿汶赶紧拍了拍脸,调整好情绪。 纳乌拉摩擦着手上的戒指,笑容渐渐淡去:“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无论是保护弱小还是反抗强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都是我的义务。” “因为我出生在波鲁什家。”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就是我几十年来一直奉行的处事原则。” 纳乌拉紧紧攥住拳头,又缓缓松开,眼中隐隐带上一丝火焰。 “可是那个家伙不是。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 “我轻佻,我张狂,我骄奢不羁,我表现出来,都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我为幼童折腰,也可以剑挑魔族,因为这些都是我觉得必要的。然而——那个家伙,他只有自己。” “纵然拥有天大的本事,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迟小厉也不会插手和自己无关的事。看上去很好相处,性格平和,其实内在却是个冰冷的石头,在他眼中,或许整个世界都是冷淡的。” “当然,他有时候也会‘多管闲事’,不过也仅限于他感兴趣的事。我和他就是两个极端,你看我整天嬉皮笑脸,其实心里为各种事发愁,身上的担子重的不行。他就不会顾虑这么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你惹我,我就搞你。” “我觉得这是不对的。明明拥有这么厉害的身手,明明可以兼济天下,为什么非要去独善其身呢?” “这种‘避世’心态,或许可能出现在一个历经世事、看透人情的老人身上,却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所以我看不惯他,觉得这是逃避责任,他也看不惯我,觉得我爱瞎操心。” 纳乌拉端起酒碗,笑了笑,嘴里却没了味道。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自然不该存在高下与对错之分,但纳乌拉就是不爽迟小厉这种性格。 第一次知道真相,阿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法理解这种心情,最后只能劝道:“虽然性格不符,但总归在异人这件事上,您二位是站在相同立场的。” 纳乌拉晃晃手指:“不不不,正因为迟小厉对异人的反常态度,才让我最终选择拒绝与他联手的。” 阿汶微微睁大眼睛。 纳乌拉揉着额头,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一直没想通……明明是个喜欢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为什么在异人问题上,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态度?死在利亚的神使,之前肯定没有得罪过他……他更是因为这件事,打破没人知晓的‘隐身’状态,彻底从自己的小庙中走到台前,不惜和我一样成为对方的眼中钉,怎么想很都反常。” 纳乌拉抬头,看到阿汶茫然的眼神,又悉心解释道:“这么想,如果没有神使的事情,迟小厉可能出现在各国上层的视线中吗?就算是咱们库曼,之前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安东尼死了,我家老爷子算一个,就再什么人了。” “如果放在平常,就算真有什么行动,哪怕灭掉一个国家,他也会做的不声不响,但这次却明目张胆,就像是故意成为众矢之的,引起躲在暗处的黑手注意……其中原因,我想不通,所以我不敢将性命交到他的手里。” “少主是怕其中有什么内幕?或者……其实他只是假意做出这些,真实身份却是神使中的一员?”阿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结果被纳乌拉狠狠弹了个脑瓜崩。 “你这笨蛋,就算我不喜欢他的性格,但人品终归还是没问题的,认识这么多年,我还真不信他跟那些神使有瓜葛。他对异人的态度,对神使表现出的痛恨,反而远远超乎寻常,这点才是最让我困惑的。” 看看门外的天色,纳乌拉站起来,在桌上留下一枚银币,转身向门外走去。 阿汶愣了片刻,赶紧跟上去。 “听说过皮影戏吗?听说在拜迪很流行,表演者躲在柜子下,观众看不到真人,只能通过柜上,观赏那几张栩栩如生的纸画投在幕布上的表演,好像蛮受老人和小孩儿欢迎的呢。” “少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阿汶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本能觉得背后发凉。 走到门口,纳乌拉掐着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当皮影戏的表演者,从幕后走到台前时,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阿汶茫然的摇了摇头。 纳乌拉回过头,嘴角上挑,眼中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怅然—— “意味着谢幕。” 正文 第二八一章 抵达第一区 “这是非法拘禁!你们这帮铁脑袋,能看懂纸上写的是什么吗!库曼官方印证!与你们机械族的协议中,我有权利自由出入第一区!然而至今都没有任何关于此次扣押的解释!” 机械迷城北部,第一区传送阵门口,男人狠狠踢了一脚身旁几乎有两层楼高的货物,然后再次回到窗口前,眼中冒着火,伸出手,几乎就要扯住表情木讷的机械族办公人员衣领:“再问一遍——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行!” 然而回复他的,依旧是与先前无异的答案:“传送阵出现故障,正在加紧排查中,具体恢复时间尚不明朗,对您的工作造成不便,还请谅解。” “见鬼!” 艾德蒙狠狠拍了一下桌面,攥紧拳头,最后瞪了一眼,拿起桌上的凭证气冲冲离开。 “该死的机械族……把货运回仓库!” 货物旁边的工人耸耸肩,不敢触这位老板的眉头,沉重的货箱开始缓缓向门外移去。 “还不行吗?”穿红裙的高挑女性从门外走进,眼中些许无奈,一边看着货箱移动,一边向艾德蒙问道。 “这帮混蛋……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艾德蒙四下看了眼,低声在女人耳边说道:“我派人溜进去看过,根本就没有人在维护传送阵,不止咱们库曼这边,就连拜迪、黑暗精灵那几个,也都进行了封闭。” 爱莉亚惊讶的瞪大眼睛,很快现出一抹担忧:“他们封岛了?” 因为机械迷城坐落在大海中央,四周没有通往大陆的道路,所以许多人都喜欢称这里为“机械岛”。 艾德蒙叹了口气,“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已经几天已经没有外人登岛了,这里的也都出不去,除了他们自己。你不知道,昨天我让猫子盯梢,他就看到一队穿着整齐的铁脑袋从后门进来,直到现在都没再出去,就这么大个地儿,总不能凭空消失吧?八成是通过传送阵离开了。” “可咱们这批货……要是议院那边怪罪下来,咱连可承担不起啊。” 爱莉亚眼中的担忧越来越浓烈,艾德蒙搂住她的肩膀,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放心,咱们这都失联三天了,议院不可能察觉不到异常,或许现在正和机械族沟通呢。” 艾德蒙是库曼宫廷商队的领队,刚刚升任不久,主要负责新开拓的机械族业务,这是他第三次亲自带队来机械迷城,本来一切正常,机械族提供的货物也没有问题,谁知即将离开的当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先是城门封闭,不许任何人出入,接着传送阵也莫名其妙进入维修状态。 直到昨天,城门才再次开放,不过传送阵依旧不能使用。 本来艾德蒙就怀疑,这两件事间有某种关联,所以通过各种方式查探,总算确认了传送阵机能没有问题。 那出问题的,就是机械族单方面了。 虽然表面上表现出极大的愤怒,不过艾德蒙内心却有着其他算计。他这次负责交易的,是机械族最新产的魔导载具,速度上已经能够和地龙匹敌,却没有地龙需要休息的弊端,只要燃料足够,可以不知疲倦的驰骋千里。 因为之前大陆并未有过相似的产物,所以这次的贸易受到很大重视,这次传送阵的问题,已经可以算做变相拖延交付,往大了说就是机械族单方面毁约,艾德蒙有权利,更有资格要求机械族作出补偿。 如果补偿得当,或许自己不仅不会受到上面惩罚,反而可能多出一份嘉奖。 何况从个人角度来讲,艾德蒙对机械迷城的观感还是不错的。仅拿所在的第一区举例,因为大部分魔法阵建设于此,所以有不少外族成员留在这里常驻,无论是娱乐设施还是住宅条件,丰富的多样性甚至比王都威斯坦还令人惬意。在这里多留几天,其实也不算遭罪。 艾德蒙干脆转换心情,牵起爱莉亚的手,安慰道:“别多想了,不会有事的,咱们去喝杯茶吧。” 爱莉亚点点头,两人向着门外走去。 结果迎面撞上了刚跨进大门的两个男人。 “哎哟——” 为了护住爱莉亚,艾德蒙下意识向前半步,结果画蛇添足,本来对面已经避开了,让他这一步又给结结实实撞到了一起,身材偏瘦的艾德蒙自然被顶到地上。 “不好意思,没事吧?” “是我的问题……” 艾德蒙摆摆手,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这才发现刚刚撞到自己的竟然是个兽人。 兽人戴着一副刚刚在城内兴起的黑框眼镜,看上去年纪不大,身材却不像其他兽人那么强壮,只比正常人高一点点,艾德蒙立马有些侥幸,要是撞到那些肌肉盘虬的“大汉”,这一下恐怕就不只是屁股疼了。 不过很快,艾德蒙的注意力就转移到旁边另一个人身上。 约么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下巴上一堆夸张的大胡子,鼻梁同样架着一副眼镜,却是镜面全黑的太阳镜,头发有着黑白两种颜色,身上穿着怎么看都该是在海边度假的短袖,在这种场合显得非常扎眼。 大概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男人微微侧起头,笑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不……只是之前没见过两位。”注意到自己失态,艾德蒙尴尬一笑,马上转移话题:“看两位的样子,不是常驻在这里的居民吧?” 大胡子点点头:“的确,我们是昨……前几天刚到的。” “我还以为你要说昨天刚到呢,那就有意思了。” 艾德蒙哈哈一笑,却没看到墨镜后的眉毛动了一下,继续说道:“让我猜猜……二位是生意人?” 仍是大胡子笑着回道:“算不上,来这边找个人。不过听说这几天传送阵封闭,不知是什么原因啊?” 艾德蒙叹口气,看眼前两人蛮有意思的,干脆解释道:“不瞒两位说,我也正为这事儿发愁呢……本来货物早就该运走的,让机械族这么一弄……啊,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艾德蒙,这位是我的妻子爱莉亚,我们是库曼的商人。” “杰诺尔。” “我是亚历山大,拜迪来的。” 兽人伸出的手轻轻抖了一下,脸上差点没崩住,好在艾德蒙没有察觉到,相继握手后,露出恍然表情:“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二位,原来是从拜迪来的。” “艾德蒙先生,刚刚的问题……”兽人提醒道。 “哦对,说到这个传送阵……”艾德蒙将手放到嘴边,压了压声音:“我之前调查过,这里的传送阵都很正常,关闭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设备故障,昨天我手下就见过机械族出入呢,肯定是去了什么地方。” “那最近几天,这边有没有发出什么通缉令,或者机械族的戒备较往常严苛了许多?”大胡子追问道。 艾德蒙想了想,不确定道:“通缉令倒没见过,机械族这边好像就没有这种东西。不过大前天,就是传送阵封锁之前,整座城市戒严了,昨天才刚刚放开。” “原来如此……” 大胡子嘀咕了几句,不知道在说什么,接着又望向兽人,两人眼神交流后,重新回过头,由兽人开口道:“艾德蒙先生,我和老……老板第一次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带个路呢?” “没问题,小事一桩,两位想去什么地方?”艾德蒙拍拍胸口,虽然一瞬感觉自己这种热情有些古怪,不过很快就忘在脑后了。 “先逛逛这座城市吧。” “好,那咱们从前面的中央大街开始。” 艾德蒙笑了笑,搂着爱莉亚率先走出大厅。 两人走出几步后,确定听不到,兽人才奇怪的问了句:“老师,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热情啊?” 大胡子扯了下墨镜,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晃了晃:“这是老巫婆配的‘宇宙无敌乖乖听话魅惑迷香’,能让陌生人自动卸下防备……别吐槽名字,她自己起的。” “总感觉这么做不太好……”小声嘀咕了句,兽人挠挠头,又问道:“老师您以前不是来过机械迷城吗?干嘛要找他俩当向导。” “你笨啊,机械迷城的戒备可是所有国家里最严的,又是在这种特殊时期,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他俩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出入任何地方应该都方便……要不你以为这些伪装用来做什么?” 兽人沉默片刻:“……其实老师只是想混顿午饭吧?” “咳咳……这自然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真实身份正是迟小厉的“大胡子”,挺起胸膛,说的理直气壮。 他俩在昨晚就抵达这边了,不过没有立刻在城内搜寻。机械迷城的规划和拜迪类似,都是将城市化为一个个方正的区域便于管理,只是面积更大,所以拥有十个城区。 以迟小厉的考虑,作为商路往来频繁的第一区,自然没有机械族的工业基地,事发后肯定会作为重点防范城市,在这里多半找不到依依的踪迹。 所以眼下的任务,还是要先收集情报,至少搞清楚依依是从哪个区逃走,从千丝万缕的线索中理出一条。 “这边是第一区的商业街,开店的基本上都是我们这些外族人,机械族的铁疙瘩可不感兴趣。” 艾德蒙边走边讲解,大街上很少有机械族的身影,让人不禁都有些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机械迷城。 迟小厉漫不经心的四处瞅着,杰诺尔倒是在很用心听,当做增长见识,时不时还会提出几个问题。 “艾德蒙先生,我看街边的建筑大多都超过百米,墙面多是金属与混凝土材质,减震效果应该很差吧?” 艾德蒙敲了敲墙面,笑着解释道:“这里的建筑基本都融合了最尖端的魔导技术,虽然看上去缺少韧性,但内部掺杂了名为‘高分子’的材料,大大提高了抗震能力,同时比旧识墙体拥有更强保温隔音效果,除了这里和你们拜迪第四区,其他地方暂时还没有应用到此类技术。” 杰诺尔恍然大悟,正想问下一个问题,迟小厉突然从旁边插进来:“小哥,你说传送阵是三天前关闭的吧?” 艾德蒙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这几天基本没人进城吧?”想到自己就是个“特例”,迟小厉故意用了“基本”这个词来修饰。 “通道都关闭了,哪还有人能过来。”艾德蒙耸耸肩,语气十分笃定。 “是吗……”迟小厉若有所思的嘟囔了一句,杰诺尔有些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耳边响起一道极轻的声音:“别问问题,也别转头,继续和他聊。” 这种传音的手段是风系魔法中的一种,杰诺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立刻换上一副笑容,继续和艾德蒙聊起来,只是心思完全放在了另一边。 “咱们左边二十米远的酒馆内,靠近柜台的那一桌,有个穿灰格衫的男人……他的感觉很敏锐,视线随意点,装作看风景,别定在他身上。” 杰诺尔非常自然的环视了一圈,确认迟小厉所说的那个男人,却没发觉任何异常,只能悄悄在心里问道:“老师,他有什么特殊的吗?” “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你应该没从他身上察觉到任何气息吧?我也是,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死人,满大街的普通人,就独独这么一个特例,你觉得正常吗?” 杰诺尔瞬间悚然。 迟小厉面色不变,视线飘忽不定,声音却源源不断:“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掩盖气息……举个例子,皮尔身手算很不错了,但他也只能掩盖剑气,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普通人,却做不到将所有气息隔绝。而那个男人,如果不特地注意,就算他坐在身边,你也感觉不到。” 将气息掩盖成普通人,和完全屏蔽气息,仿佛整个存在消失,两者之间还是差距很大的。 “如果没猜错,那个人,是个顶尖杀手。”迟小厉脸上现出一抹笑容。 …… 四人走远后,正在吃面的男人才抬起头,目光向远处一掠,眉宇间生出一丝惊疑。 正文 第二八二章 观察者 入夜,繁华的大街上依旧灯火通明,滞留多日无法回去的商人和旅客,大多也习惯了这种无奈,干脆放松心情,尽情享受这难得的异域风情。 歌舞声、欢呼声,往来之人大都衣着华美,来自不同种族,却在这里放下隔阂。整条大街反倒看不见多少机械族身影,使人不禁都产生怀疑,这里的主人究竟是谁。 当然,机械族还是有的。 巷檐底下的砖缝间,门坊招牌的彩灯里,看门护院的石狮…… 在各种难以察觉的地方,隐秘着外界所不知晓的精缩镜头。 位于市中心那座最高的建筑内,负二层,这个只有极少数高层才会知晓的“不存在楼层”中,四个拥有十双眼睛的观察员正在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上的动静,一根数米长的金属线连接着他们与屏幕,使得所有出现在画面上的影像能毫无遗漏的呈现在他们大脑中,通过比对,一一筛选所需的目标人物。 城市中的各个角落,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在监视之中。 “亲爱的。” “嗯?”艾德蒙从菜单上抬起头。 “那两个人呢?” 解决完生理问题,爱莉亚从后门走进来,却只看到艾德蒙孤零零坐在桌旁,不免有些疑惑。 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艾德蒙扔下菜单,夸张的从椅子上站起,瞪大眼睛朝四周看去:“这、这……他俩去哪了?” “你问我吗?”爱莉亚瞪他一眼。 艾德蒙狐疑的看了一圈,完全没有那两人的影子,蹙起眉毛,挠挠头:“他、他们刚刚还在的……亚历山大说要加个甜点,我刚把菜单拿过来……真是的,就算有事要走,也该说一声吧?” “算了,不用想了。”爱莉亚拉开椅子,看了眼菜单上的图片:“给我点个。” “我的荣幸,女士。”艾德蒙眨了眨眼,伸手弹了个响指,在服务员耳边低语了几句。 很快,几乎要两只手合抱的超大冰激凌被端上桌面。 艾德蒙与爱莉亚相视一笑,同时拿起叉子,正要开动,表情却突然变了。 如梦初醒,一个个疑问渐渐浮现,艾德蒙放下叉子,轻轻拧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话说……那两个人……咱们不认识吧?感觉我今天热情过头了……还有,为什么会请他们吃晚饭啊?” ………… 就在艾德蒙反思的时候,千米之外,一幢高耸楼阁内,两个脸上除一只眼外再没任何五官的奇怪生物,正紧盯着男女的动向。 许久,其中一只大眼怪才退回屋内,对着桌上那堆散乱的零件汇报道:“目标失踪,请求两人身份确认。” 没有回复,只是原本安静的屋内突然响起“沙沙”的摩擦声,不多时,罩在桌上、类似一口大碗的古怪机器翘起上盖,里面是张印有密密麻麻小字的纸。 “艾德蒙,男性人族,三十五岁,库曼王国宫廷商队负责人……” 无机质的声音从纸上传来,将内容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信息详实,甚至连为艾德蒙与爱莉亚证婚的牧师身份都罗列出来。 然而将所有信息阅读完后,大眼怪摇摇头。 “未能从已知关系网中检索出目标人物,现在开始上传谈话内容,请求分辨解析。” “沙沙”的声音再次响起,大眼怪将身上的一根金属线插进“大碗”顶端,样式古怪的机器便重新扣回桌面,直到声音结束,都没有再次打开。 与城市中表面的安详气氛不同,机械族的特别行动队,已经在整个城市中展开了紧锣密鼓的搜捕,无论是无处不在的针孔监视器,疑惑遍布各地的观察员,严密把控任何往来于大街上的人员。 然而就在今天中午,一向正常的监视器却突然发出警报,两个先前从未确认身份的“未知人员”出现在库曼传送阵大厅门前,并与两个记录在案的人族接触。 负责这一辖区的观察员迅速行动起来,想要确认两名人员的身份,但哪怕将信息检索至二十年前,都没有相配的人物。 “信息收集确认。” 无机质的声音再次响起:“谈话内容确认完毕,多为当地风景讲解,以及各城区特色,并无异常。系统判定,百分之九十概率为‘偷渡者’,百分之十概率为‘伪装者’。” 想要登岛,传送阵可不是唯一的办法。 虽然机械迷城四面环海,与大陆相隔遥远,横亘在中间的东海又浪涛汹涌,寻常船只极易倾覆,但每年都有不少铤而走险的探险客或别有用心的密探乘坐船只登岛。他们大多都身份特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海路中伤亡八九后,总会有那么一小搓顺利上岸。 而这些并非官方途径潜入的人员,被机械族称为“偷渡者”。 至于另一种“伪装者”,则是真实信息已经录入系统的访客或住民,身兼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毕竟外族对机械族的核定标准与检验方式并不明确,如果只是简单改动外貌,断然逃不过观察员的眼睛。 另一只大眼怪也从围栏上下来,走向旁边的桌子,拿起昨晚关于库曼传送阵的异常报告。 “观察员一六四八进行汇报——两人是否与昨夜传送阵异常有关,目前仍无法确认。鉴于目标失踪,存在极大不安定因素,请求在第一区加派人手。” 许久,一个声音响起:“准许。” ………… 楼顶的七十二个微型监视器,以及十二个对魔法剑气波动的特化探测仪仍在正常运作,没有任何异常。 旁边,已经摘掉大胡子的迟小厉躺在砖面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正津津有味的听着下方的对话。 “嚯,看来机械族这次的动作真的不小呢……” 杰诺尔正襟危坐,只是面上仍有些疑惑:“老师,既然您已经发现了机械族的监视,学生认为就该将计就计,让他们调查一番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像这样贸然失踪,反而会引起麻烦……” 迟小厉打了个呵欠,闭眼解释道:“我倒没考虑那么多……没发现吗?从咱们进酒楼起,就有三个伪装过的机械族在外面等着了,多半没怀好意,索然做掉他们也简单,不过真要动手,咱们没事,事后机械族调查下来,那两个人肯定得遭殃……好歹人家也请了一顿饭,就别过河拆桥了。” 杰诺尔这才恍然,不禁为老师的善意感到钦佩,不过除此之外,他确实完全没注意到有人监视,为此又不免产生些许失落。 看来自己的历练还远远不够…… 不过眼下可不是反省的时候,杰诺尔想到一件事,虽然知道周围张开了结界,但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老师,他们刚才提到的昨晚传送阵异常,难道和中午那个杀手有关?” 迟小厉坐起来,摸摸下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八成是……不过或许还有其他人混进来,这个没法确定。” 杰诺尔奇怪道:“可是他是如何躲过机械族追踪的?老师您掌握空间魔法自然不在话下,但中午那个杀手明显是用剑的行家,用什么办法避开外边成千上万的监控器锁定?” “还是气息。” 迟小厉伸直手臂,掌心立刻浮现出一道魔法阵,淡紫色的魔力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缓缓绕着他的臂弯流淌,如同一条流速缓慢的小溪。然而在某一刻,另一道魔法阵突兀亮起,淡紫色的魔力瞬间消失不见,甚至连两个魔法阵也随之消失,迟小厉身上再没有一丝魔力流动。 “看到了吗?这是我用空间魔法遮掩的效果,应该和那个男人的手段类似。你要知道,机械族这些监控器,可不是简单的传输图像然后辨别面部特征,毕竟只要稍微化妆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那些特殊的魔法更不用提。 它们的真正作用,是接收常人难以察觉的人体波动,无论是魔力、剑气,哪怕是你的呼吸,都能够快速而准确辨别。别觉得天方夜谭,当成千上万个监控器同时传输信息时,得到的结果几乎是百分百正确的。每个人的信息都是不同的,屏幕后这些观察员,就是将它们一一辨别,然后打上各自标签。 比如你在他们的分析报告上,标签的应该是‘未知身份,兽族,二十至三十岁,风土双系、六至七级魔法师’,至于我……差不多就是‘人族,三十岁左右,火系特级法师’这些信息。” 杰诺尔脸色变了变,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打断他:“老师,弟子有个问题……他们连我的魔法属性和实力都能了解的这么清楚?来到机械迷城后,弟子可从未使用过魔法啊。” 迟小厉白了他一眼:“这很难吗?我看你一眼,照样什么都知道了。” 杰诺尔面露窘色:“可他们和老师……” “别小看这些机械族。”迟小厉眼中露出几分郑重,伸出一根手指,严肃的说道:“别以为他们都是些不懂变通、循规蹈矩的顽固。要知道,生物繁衍的本质是‘进化’,能从上古时期惨烈的百族争霸中延续至今,你以为这些铁脑袋真的一成不变?别觉得依依就代表机械族目前的最高结晶,或许在很早之前,机械族的上层,那些真正统领一族的领袖,已经试验过相似的配置了。” “何况机械族的魔导技术领先大陆数十年,可以说一骑绝尘,也就近些年利亚出了个天才,咱们才将将赶上一些。杰诺尔,记住,研究对手要以最坏的预估来判断,行动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拿这件事举例,你只觉得我能看穿你的实力是理所当然,却忽视掉机械族科技能做到同种程度的可能。这种想当然的想法,会让你丧命的。” 杰诺尔心神一凛,低头道:“弟子受教了。” 迟小厉摆摆手,“只是这么一说,至于这些监控器具体的运行方式,我也一窍不通,真要研究明白,恐怕得带一点回去让利亚那个小姑娘搞定,所以这是后话……我让那个报信的休眠,也是担心机械族对她们这些机体动过手脚,能够轻易追踪到,免得咱们啥事都没做呢,就被人满世界追着撵。” 清清嗓子,迟小厉从屋顶上站起来,看着天上银盘似的月亮,伸了个懒腰。 “言归正传,你不是疑惑那个男人怎么躲过监测吗?道理我说的差不多了,监控器是通过收集各项气息来勾勒——或者说描绘一个人的特征,因为外貌可以改变,气息无法伪装。但如果这人能够完全隐蔽掉气息,监控器自然无法捕捉到他,就相当于报废了最重要的机能,只剩一双眼,即使偶尔能捕捉到他的影像,稍微改一下外表也能蒙混过关……当新的外表被识破后,又会出现更新的伪装。,监控器的搜索速度永远赶不上他换装的速度,自然无法抓住他。” 杰诺尔总算恍然大悟,并且很快融会贯通,轻轻一拍手:“老师,既然那个男人是昨晚才到,又拥有这种诡异的身法,明显对机械迷城这边的防备非常了解,如此有备而来……会不会是冲着依依?” “总算开窍了。” 迟小厉欣慰的笑了笑,杰诺尔有些小开心,就想着赶紧继续说点自己的推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暴栗给打懵了。 “真以为夸你呢?”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废话,如果不和她有关,我没事观察一个男的干吗?这么简单的问题,当时你就该想到。” “……是弟子愚钝。” 杰诺尔马上蔫了下去,恨不得找个砖缝钻。 跟了老师这么久,竟然连一点点皮毛都没学到…… 碎碎念了几句,好在杰诺尔是个越挫越勇的脾性,不多时便重整旗鼓,想着接下来一定要好好表现,便兴奋的问道:“老师,既然那个男人和咱们目标一致,是不是可以跟着他,顺藤摸瓜……” “嗯。” “那我们现在——” 想到即将要跟踪一位感觉敏锐的高手,这种极具挑战的任务,杰诺尔就有些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出发。 “睡觉,明天中午出发,他跑不了。” “……弟子知道了。” 正文 第二八三章 书架 书。 全是书。 几乎有十层楼那么高的书架上,横陈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有线装本,也有皮纸做的,甚至还有不少早些时候的骨文,就那么静静躺在书架上,等待阅读者的临幸。 每个书架侧面,都贴着一张写满近百种语言的标牌,却都是同一个意思,表明书架上的书籍类型。 无论是孩童喜爱的连环画、情节跌宕的小说、感人肺腑的戏剧,亦或外界不曾见过的剑术孤本,先贤呕心沥血描绘出的法典,这里都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然而终其一生,耗费百年,或许都不会有人读到其中一本。 甚至于连这个书架都未走到。 因为在不知多宽广的空地上,放眼望去,满是紧密排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相似书架。 或许仅仅从空间这头走到那头,就会耗费多年时光。 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穹顶上永远是柔和温婉的白光,时间也仿佛静止一般,无论是年代多么久远的书籍,哪怕是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化为湮粉的孤本,也依旧保持着完好无损的原型,直到某一天被路过的什么人拿起,书中内容被牢牢记下,这样才算是完成使命,彻底消散于空气中。 书架间的宽阔空地上,一个青年靠在墙边,百无聊赖的翻着手中的绘本,随意看了眼两眼,就扔到旁边,接着拾起另一本,打着哈欠继续读。 迟小厉站在青年旁边,看着他暴殄天物的行径,不觉苦笑起来。 或许在另一个时空的青年,许多年后,也会和自己一样看到这副场面,不知会不会一样生出心痛的感觉? 如果可以,他多想走进梦中,揪住那个一脸疲惫的青年耳朵,指着他鼻子骂道:“臭小子,给我认真的看啊——” 迟小厉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不过想归想,他其实不怪他。 当年那个背井离乡、九死一生才来到另一片大陆的毛头小子,原本就身心疲惫,又经历了一系列险象环生、历尽冷暖,早就心灰意冷,向死之时却又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哪还会有心思看书呢? 青年最初的梦想,只是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啊。 迟小厉走过去,从地上拾起那本被青年扔掉的书。 《经脉注解》。 再回过头,青年身边的书籍,也大多是类似的内容。 因为实在太过久远,迟小厉已经快要忘掉自己最开始选的是什么了。现在重新回顾,青年的选择,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迟小厉放下书,眼角的余光却瞥到被青年用来垫腿的那本散发着古朴气息的线装书,登时愣了愣。 书的侧封只印着简单三个字:《水疗术》。 “这是我读的第一本魔导书?” 迟小厉歪歪头,嘴里默默念了几句,却是与书中的内容完美无差。 虽然以现在的角度来看,这只是一本关于水系治疗魔法的不入流书籍,上面许多内容太过肤浅,甚至还有不少勘误之处,或许是作者故意卖弄,明明自身实力不够,偏偏又喜欢在几处本该浅显易懂的讲评添加大量个人见解,看上去好像高山仰止,实则狗屁不通。 迟小厉笑笑,就算是并不精通水系魔法的杰诺尔,让他掌笔,随便写一些,恐怕也要比这本强百倍。 不过笑归笑,迟小厉心中还是有一些感激的。 因为这本书,或许就是自己的魔法启蒙。 虽然知道青年感觉不到自己,迟小厉还是轻手轻脚的放下书,慢慢退后,待离开一段距离后,才直起身子,顺着书架向前走。看着那一个个曾经熟悉的名字,迟小厉默默在心中背诵着,时不时会因为遗忘而露出困扰表情。 不过脸上更多的,还是感慨。 “为什么会想起这里呢?” 走过不远的路,迟小厉停下脚步,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是因为来到机械迷城? 迟小厉蹙眉细思。 许多年前,刚刚掌握空间魔法的青年,曾经特地来过这里。 虽然“传送阵”这个概念是由很早之前的某位空间魔法大师提出,不过真正完成实践的,却是机械族。 对此一直好奇的青年,非常想探究其中的奥妙,看看能否学以致用,顺便弥补一些上未提过、困扰至今的问题。 不过那个时候,因为魔导科技的兴起,机械迷城外“偷渡者”盛行,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被遣送回国,机械族也对各处重要场所严防死守,迟小厉很难从他们眼皮底下接近。 好在很快,他对空间魔法的掌握愈发娴熟,躲过这些耳目便不在话下了。 将传送阵的原理搞清楚后,迟小厉惊叹于那鬼斧神工的魔法纹路之余,也敏锐的发现了一点点漏洞,就像一张洁白无暇的纸,细看之下,存在许多微不可查的黑点, 利用脑海里不计其数的知识,迟小厉查漏补缺,渐渐将留有微小瑕疵的细节补完,不仅提高了传送的稳定性,还大幅缩减了使用间隔,偷偷将自己的“改良版”替换后,被一直没有察觉的机械族沿用至今。 所以迟小厉对这些传送阵再了解不过,像偷偷潜进来却完全不被发觉这种事,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和机械迷城的缘分也就到此了。 之后青年随便在城里逛了逛,因为没有故意遮掩气息,所以很快被机械族发现,被打上“偷渡者”的标签,乘着一艘破船向巴布大陆驶去。 对待这些遣送的偷渡者,机械族自然不会大方的使用传送阵,至于会不会死在海上,和他们又没有半点关系。 回想上次的旅程,迟小厉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虽然曾经见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印在脑海,但千丝万缕的线中,那道最为关键的一根,却陷入云里雾里,仿佛近在咫尺,又无论如何都捕捉不到。 不会无缘无故做起这个梦。 一定和这里有关系。 迟小厉干脆一屁股坐下。 原本他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救助行动,现在看来,好像还藏着更多隐情。 只不过还没有想通答案,迟小厉就猛的睁开眼睛。 高耸的书架不见,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让他惊醒的原因,是那个藏于空间戒指中的兽耳少女。 醒了。 正文 第二八四章 钢铁丛林 迟小厉对魔导科技了解不多,虽然之前已经为少女做过全身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防止被机械族那些莫名其妙的勘探设备察觉,还是选择让她进入休眠状态,等找到依依可能的所在地,再将她放出来。 所以按照常理来说,没有迟小厉的帮助,少女不会苏醒。 只是从戒指中传来的强烈情感,又确实代表了少女的明确意志。 想了一下,迟小厉响指一弹,周围的空间便立马隔绝开来,就连近在咫尺的杰诺尔,也察觉不到这边的动静。 隔绝掉一切气息,迟小厉才轻轻触碰了戒指,屋顶上就凭空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危机——” 刚刚落地,兽耳少女就一把抓住迟小厉的手,琉璃色的眼瞳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犹如警报灯似的一闪一闪,视线与迟小厉相交,却略显空洞,不知在望着什么。 “什么危机?”少女的状态明显不对,迟小厉沉声问道,另一只手轻轻点在少女头顶,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微光闪过,少女的神情却毫无变化,迟小厉不禁有些愕然,随即又点了几下,却还是没有任何作用,他这才深深皱起眉头,暂时想不出原因所在。 少女眉宇间似乎更紧迫了些,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细腻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惊慌:“系统重置——警告——即将进入不可逆设定——” 少女的皮肤开始发烫,甚至升起丝丝水汽,迟小厉吹了吹手,当即释放了几个小型水系与冰系魔法,免得她因为过热而自燃。 只是即使不断降温,少女的状况也未有改观,甚至越演越烈,全身难以抑制的痉挛起来,声音也模糊起来:“倒计时——五——四——” “到底怎么回事!” 迟小厉难得急躁起来,狠狠跺了一脚地面。他刚刚已经给少女做过全身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完全无法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高温来源。至于少女空洞的眼神,以及古怪的话语,迟小厉只能认为她接收到了某种信息。 但问题是,在这个空间中,本该能够隔绝任何信息,无论是剑气、魔力、温度、湿度还是其他各种东西,都无法传递出去或者传递进来。 可如果这样,少女又在看什么? 迟小厉只能认为,是某种自己所不知晓的传递方式。 “二、一——” 倒计时结束,迟小厉瞬间警惕起来,已经做好发生任何异状,便立刻将少女全身分解的准备。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读秒结束,少女眼中的光芒陡然黯淡下来,接着就身子一软,垂下头去。 “身体机能……还在运转,温度也降下来了。” 确认少女无恙,似乎只是再次陷入休眠,迟小厉松一口气,眉头却仍在紧蹙,仍旧想不通刚刚发生的事。 他有一种直觉,这件事肯定与不知何处的依依有关。 “不能浪费时间了。” 做了决定,迟小厉将暂时安定下来的少女重新收入戒指,抬手一挥,解除了周围的结界。 大概是听到动静,杰诺尔从沉睡状态中苏醒,伸了个懒腰,看到迟小厉站在不远处,这才慌张起身,有些惊讶道:“老师,不是中午出发吗?您怎么起的这么早……” “出了点状况,要抓紧时间了。”迟小厉整整衣服,重新戴上大胡子。 看他凝重的神情,杰诺尔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有多问,只是迅速收拾起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让嗜睡的老师起早,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 “接下来去第八区,风龙可能会有些颠簸,你坐稳了。”迟小厉回头提醒一句,他马上要使用的风系魔法,从严格意义上讲并非用来乘行的,是一种攻势迅猛的单体魔法,不过胜在速度极快。 杰诺尔连忙点头,只是心里又不免生出几分佩服—— 不愧是老师,竟然能将魔法如此活用。 不过在迟小厉抬手前,杰诺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停下加固身形的魔法,问道:“老师,那个杀手……不需要盯梢了吗?” 迟小厉回过头,反问道:“你以为咱们为什么要去第八区?” “不是因为……那里是机械族的重工业基地吗?” “那个男人已经到了。” 迟小厉眯起眼睛,眺望远处:“或者是在更远的地方……总之我留在他身上的那一丝印记已经失去联系了,最后的方向就是第八区。” 杰诺尔微微睁大眼睛,迅速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是他昨天依照艾德蒙的口述手绘出来的,按照比例测算后,杰诺尔有些难以置信:“老师,这种距离,就算是风系魔法都要很长时间……区区一个剑士,怎么可能在一晚上横跨——” 说到一半,杰诺尔突然收声。 他想到一种可能。 迟小厉咧咧嘴,笑容玩味:“机械族的这些城市之间,或许也有不为外人所知的传送阵……连这种事都知道,那个男人不简单啊。” “坐好了。” 一条白龙冲天而起。 ………… 整座机械迷城,偌大版图,实际对外开放的,却只有前五个城区。 作为商路往来的第一区、用于外族定居的第二区,以及其他职能各异的三个区……呈现在世人眼中的,是机械迷城繁华而奇特的异域风情。 然而后五区的真貌,几乎罕有人知。 与前五区的版图划分相同,却设有截然不同的工业基地。铁管丛生的高楼工厂,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巨型建筑,机械族的尖端科技,几乎都是在这里诞生的。 几乎相当于机械族命脉的根源之处,自然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从几百年前起,已经有不计其数的密探,前赴后继扎进这座钢铁丛林中,试图探索机械族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时至今日,也没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 无论是登峰造极的大魔导师,亦或独步天下的剑圣,但凡陷入这滩不知深浅的泥泞中,就没人活着出来。 这就是机械族真正的实力。 经历无数惨痛折损,再没有人敢贸然进犯。 只是今天—— 一道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正文 第二八五章 身世疑云(一) 错综复杂的钢筋铁管下,一个男人从远处走近。 周围都是散发着冰冷灰意的建筑,路面整洁无瑕,甚至几乎达到了纤尘不染,整个世界除了规律的脚步声,仿佛再没有任何声音。 迪亚莫抬头看着天空,非常享受现在这种静谧。 不要说老鼠,甚至连蚊虫飞蝇的振翅都没有,到处都是死物,不存在一点鲜活的气息。 迪亚莫突然停下脚步。 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左右两侧的小巷被林立的高楼阻挡,漆黑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 迪亚莫眯起眼睛,耳朵微微动了动,稍作犹豫后,朝右手边走去。 只是再抬步时,虽然动作幅度与先前无异,却没有发出任何落地的响声。 周围仍安安静静,迪亚莫也听不出任何异常,之所以选择右边这条路,纯粹是因为—— 这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监测器。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迪亚莫嘴角轻抿,在心里不屑的骂了句“愚蠢的机械族”,继续旁若无人的向更深处走去。 虽然机械族的监测器拥有强悍到令人惊恐的辨别能力,但对于他这种永远行走在黑夜中的人,形如摆设。 就算再高明、再尖端的科技,也无法发现“不存在”的人。 迪亚莫像是观赏艺术品般巡视着周围。 平整的地面实际上是由一块块极难分辨的重力感应块组成,同时还兼备温度感知与震动反馈;磨砂墙面上,分布着仔细看都极难发现的成百上千的豁口,其中传来的淡淡魔力很容易被墙体本身的温控调节装置混淆;至于头顶、看似与外面无异的钢管丛中,闪着寒光的黑箭隐匿在绝对的黑暗中,静静对准下方通道…… 短短十数米,迪亚莫已经发现了不下七种暗藏的机关,魔法、冷兵器应有尽有,相信只要监测器稍有异常,这些致命的“礼物”便会倾巢而下,将闯入者射成一堆肉泥。 不过越是这样,迪亚莫越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 如此严苛的防备,不恰恰证明自己离目标很近了? 本来刚接到这个任务时,迪亚莫内心是拒绝的。 从本质上说,他是个杀手,是个刺客,收到的任务应该是敌人的性命,带回的是他们的头颅。 而不是像一个保镖,将活着的目标送回来。 但深入号称“从未有外族能活着出来”的机械族重工区,这个极富挑战性的任务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所以经过再三考量,脑海中的小人打了个昏天黑地后,他总算做出决定。 只不过唯一遗憾的一点,就是哪怕任务成功,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那些名留青史或者遗臭万年,至今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刺客、杀手,抑或是登临什么“杀手榜”的“名人”,每当迪亚莫听到年轻后辈热切的讨论,以及他们眼中崇拜的目光,他都有种想笑的感觉。 真正的杀手,没有人知道。 这些追求名声的跳梁小丑,只不过是一些笑谈而已。 当一个杀手被阳光照到,就意味着死亡。 不是肉体上的死亡,而是身为“杀手”这个身份的本质,消散无踪。 这么些年,作为只听令于库曼王室的暗部部长,迪亚莫不知经手过多少被视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见过几个勉强能入眼的同行,不过也多是些追求可笑名望的庸俗之人。 遇到这些人,迪亚莫无一例外,都会身体力行的为他们“上一课”。 他唯一正视过的,还是曾经在利亚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位杀手。 那时名为索菲娅的天才少女开始崭露头角,所仿制的魔导动力机几乎可以与原版媲美,震动了整个大陆。迪亚莫领命前往利亚,想要获取关于这款机械的制作原理,任务完成后,将目标抹除。 临行前,正值巅峰的迪亚莫自然没把利亚的守备当回事,甚至于漫不经心的考虑着,事成之后要不要将同样初绽光彩的那个公主顺带做掉。 只是没想到,这次任务,却成了他唯一的一次失败。 虽然他也曾揣测过利亚暗部的存在,但无论怎么推敲,似乎都没有什么隐秘在水面下、实际却惊为天人的举动,所以最终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潜入盖亚。 几乎在进城的一刹那,迪亚莫就敏锐感觉到—— 自己被盯上了。 迪亚莫这才稍微提起一点兴趣,开始施展真正的手段,没过多久,便成功将“尾巴”甩掉。 稍稍对利亚暗部的印象有所改观,迪亚莫心里却仍未真正重视起来。 直到迈入那片山脉,一个人出现在他身后。 杀手的最高准则,便是“背后无人”。 所以即使尚未动手,迪亚莫也不禁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虽然是对方的主场,自己有着天然劣势,单从这点根本无法证明谁更厉害,但迪亚莫不想用这种话来安慰自己。 逃离利亚后,他用过无数手段,想要探查出那个人的身份,可惜对方就像自己一般,没有出现在任何有迹可查的档案中。 直到今年,利亚那场风波过后,迪亚莫才从记缅名单中,找到了那人的身份。 明面上的第十公会会长,却是真正的“杀手之王”。 迪亚莫不禁有些可惜——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对决,永远没有结果了。 想着这些无用的东西,迪亚莫再次来到一个狭窄的三岔口。 又一个问题出现在面前。 这些工厂后门的道路,本就不是用来供人行走的,经过冗长巷道的收缩,又化为两条岔口后,墙与墙间的距离不过只手。 这次迪亚莫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整个身体如同缩水的人偶,仿佛连骨头都缩了一圈,朝着左边的岔口走去。 微热的风从前面不远处吹来,迪亚莫神情不变,手臂与墙面之前始终隔着一段微小的距离,直到深入近百米后,整个胡同才豁然开朗。 一座快速旋转、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巨大风扇出现在面前。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潜入了。 迪亚莫下意识回过头。 看着空空荡荡的身后,迪亚莫自嘲的笑了笑。 这次可不会再有人了。 ………… “‘权力’这种东西,就是因为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才令人向往与着迷。如果每个人都拥有同等身份、同等地位,大家团结一心,和和睦睦……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嘛,阶级差距肯定是要存在的,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上位统治,又怎么体现那些蠢货的价值呢?” 大厅中回荡起男人的笑声。 近乎有广场大小的房间内,摆满了各种工学美感的金属家具,整个穹顶由五颜六色的贵金属雕刻而成,在七彩宝石的灯光照耀下,整间屋子都沉浸在梦幻的光照海洋。 空荡荡的大厅中央只摆了一张桌子,满头银发的男人笑意盎然,看着对面整张脸罩在宽大长袍中的“访客”,摊摊手:“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个地方,我就是唯一的神。所以咱们放心的合作,不用担心那帮蠢货反对……要是谁敢有任何异议,我保证不出半个祈时,就会让他重新回到锅炉母亲的怀抱。” 说着,男人弹了个响指,立马便有一个身穿黑白女仆装的少女走上来,为两人的茶碗添了一杯。 “母亲这个词……用的倒是很形象。” 低沉的男声从斗篷中传出,礼貌的对女仆点点头,然而不等他拿起茶杯,一道黑影便从眼前晃过,只听“嘭”的一声,站在旁边的女仆瞬间消失不见,迟了半秒,另一面的墙壁上才传来重物相碰的闷响。 银发男人甩甩手,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这帮不中用的玩意儿,都给她们搭载了情感系统,竟然连回谢都不知道,真是太失败了。” 长袍男人笑笑:“其实来这里之前,我从没想过,君临机械族的王,竟然是如此一位……” 男人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引得对面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想说,我和其他那些种族一样?或者在你印象中,我们机械族都是方头楞脑、表情木讷的迟钝铁块吗?这都是伪装,伪装啦。” 长袍男人耸耸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银发男便解释道:“刚才跟你提过‘权力’的问题,你可能想象不到,相较于人族的君权体系,我们机械族的阶层意识更加强烈。现在散布在大陆各处的机械族,其实都只是些,嗯……就是外界所说的‘下民’,而真正的核心成员,比如你刚刚见过的几个手下,他们都搭载了完美版的‘大脑’。不要觉得惊讶,我们好歹也发育、进化了几万年,怎么可能只停留在表情木讷的铁疙瘩这种程度。” 男人敲了敲自己脑袋,神情玩味:“这里面,不仅包含了完整的情感系统,还有更多各族的优良性状,比如魔族的恢复力、兽族的力量、精灵族的魔法亲和……等等,甚至连起死回生这种事也易如反掌。当然,这种力量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就好,那些愚民就该有愚民的样子,不需要太聪明太厉害。” 长袍中的男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看对面似乎讲完了,才佩服道:“长见识了……所以其实外界对机械族死板的印象,都是你们故意放出的,像你这种真正的上位者,秘密的在幕后操纵一切……不过如此一说,我倒是有个问题。” “让我猜猜……你是想说,既然我们拥有如此高智能、高同化能力,为何要与你合作?” 银发男人眯起眼睛,不等对面开口,便自问自答:“其实我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就跟直接把弱点暴露出来一样……不过为了表示诚意,我还是破例一次,你不要告诉别人哟。” 虽然周围没有其他人,唯一一个仍陷在墙面里面,但银发男人还是将手放在嘴边,装模作样的压低声音:“你不知道,最近几天,我们相继中断了能量矿物的出口,外面那些蠢驴就快急疯了。他们才不知道,中断贸易的真正原因,可不是那个小丫头潜逃……” 银发男人突然站起来,眼睛逼近兜帽,墨绿色的瞳孔似有光泽散发:“真正原因是——能源矿脉已经快要挖见底了。” 爆炸性的信息。 然而长袍男人只是歪歪头,没露出丝毫惊讶。 “真没意思。” 银发男人无趣的摆摆手,重新回到座位,叹了口气:“好了,别装蒜了。我们寻了几百年,整个大陆都快踏遍了,甚至连卧龙之地和西边那两个都去过,却没有找到机械迷城外的第二条矿脉。” 长袍男人这才抬起头:“那你就确定,我们这边有矿脉?” “再装可就没意思了。” 银发男人向后一仰,伸了个腰,神情慵懒,眼神却陡然犀利起来:“非要我点破吗?你们这些神使……身体是从哪儿来的?” 长袍男人沉默不语。 银发得意的笑了起来:“不要藏着掖着了,大家敞亮点才好嘛。你们现在的状况我也清楚,前一阵子,那个纳乌拉不是差掉就——” 毫无预兆,银发面前的茶杯眨眼间便化为一堆粉末。 知道对方动了怒气,银发识时务的收了声。 “能量源的事,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们提供的‘货’,可是已经逾期很久了。” 银发这才敛起笑容,脸色很快阴沉下来,“本来那个初始机就是带到渊域给你们验货的,谁成想我们这边负责开发的老头脑袋进了水,竟然开放那台机的自主意识,所以才有了后面这些波折。不过你放心,后续这些机型不会再出现相同的问题。” 长袍摇摇头:“但从之前的战斗数据中看,后续这些性能,可是比那台初始机弱化了许多……你不准备给点解释吗?” 银发顿时苦起脸来:“没办法,那个负责‘大脑’规划的老头不知道抽了哪根筋,不愿意制造这些杀戮机器,怎么商量都不听,我就只好强行报废他……可恨的是,这死老头死前留了个心眼,将一部分核心记忆抹除,虽然最后找回了一大半,但还是有些损失……结果就是除了那台初始机,其他后续机型都有点‘缩水’。” 正文 第二八六章 身世(二) 长袍人沉默半晌,冷冷开口道:“我们不要残次品。” “已经很好了。”银发男人笑着回道,只是眼神中散发出一丝冷意:“就算赶不上初代机,这些后续机型也搭载了完善的魔法与剑术系统,按照你们的等级标准判定,最起码也是十级,这种惊人的战力,难道还满足不了你?不要太吹毛求疵了。” “初始机的原作者在哪?” “不都说过嘛,已经被‘回炉重造’了。” 长袍从座位上起身,银发也跟着起来,和他一起走到墙边。 将昏迷的少女拉出来,长袍敲一敲她的手臂,又摸按住肩头下方的一个位置,摇头道:“既然有更好的,为什么还要容忍劣质品呢?偌大一个机械族,难道核心工艺就只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你们其他技术人员都仿制不出来吗?” 银发翻了个白眼:“在回答你问题之前,我要先给你科普一下——在制造新机体时,你知道最难的一步是什么吗?不是什么狗屁情感系统,是记忆!记忆!为机体凭空制造一段记忆所耗费的精力与时间,几乎等于其他一切配置的总和。所以为了省事,我们大部分都会接受记忆传承……你也可以理解成龙族的‘血脉觉醒’,总之就是将已经报废的旧机体记忆安置在新机体上,虽然新旧的性格会有所差异,但大致上还是同一个人。” 顿了顿,银发抬手一滑,反衬着金属光泽的墙面立刻流动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影录仪接收屏,快速闪过几个外貌迥异的机械族人像。 银发解释道:“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屏幕上罗列的,是我们机械族历代最优秀的工匠,他们自然无一例外都搭载最完整的‘大脑’,各个都是千挑万选、最具创造力的天才。因为拥有记忆传承能力,所以我们的技术从上古时期代代相传,能够一直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随着记忆累积量的加深,冗杂的储备会加快机体损耗,所以为了减少无端浪费,也为了减少外泄的风险,一些关键技术从来都是由单个机体传承,他们一辈子都呆在这片钢筋丛林中,没有欲望,不接触外界,自然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如果是这样,那个初始机又该如何解释?”长袍再次摇头,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银发脸上现出一抹愠色:“完整‘大脑’有着一个算不上缺点的缺点——存在极小概率的创造偶然性。在对那个老头回炉重造的解析中,我们发现他诞生出了本不该存在的‘怜悯’,他可怜这些生来便是为了杀戮的机体,也同情那些身处底层的下民……他把自己当成了‘父亲’!你说好不好笑,一个机械族诶,竟然会诞生这种想法……” “为了让女儿能过上幸福生活,独自一人抗衡暴政……听上去会是个不错的故事。”长袍拍拍手,轻笑两声,只是语气很快又冷下来:“所以就没有其他办法修缮这些机体的缺点了?” “没有啦,这点我也很苦恼呢。” 银发无奈的耸耸肩,眼睛转了一圈,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表情一滞:“不……或许还有一个人……” 长袍扭过头:“谁?” 自两人见面后,银发第一次露出犹豫的表情,眉毛微皱到一起,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其实在我还没接任之前,似乎有个老头的双胞胎机体离开机械迷城,不过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或许他也拥有老头传承的记忆。” 说到这里,银发果断摇了摇头,换成一抹自嘲的笑容:“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毕竟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听说他的消息,或许早就在什么地方生锈了……就算他活着,想要找到他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劝你别抱希望。” 长袍的脸被兜帽遮掩,看不出表情,不过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半晌才问道:“有没有可能……你说的这个人,躲在利亚?” “你怀疑族那个小姑娘是受了他的帮助?前阵子我派人去过一趟,本来想把她绑回来,顺便也测验一下这批后续产品的战斗力……结果你也知道了。当然,失败的原因不是她们太弱,只是利亚的防备做得好,不过虽然任务失败,我还是得到了一部分她研发的能量石结构图,和我们机械族的‘正品’还是有很大差异的,肯定不是那人在背后指点。” 长袍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头又看了眼地上的少女,便重新回到座位。 银发走过来,撑住他身后的椅背:“不过既然想到他了,我这边会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如果他真活着,后续机性能上的缺陷就能弥补了……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只是尽力而为。” 长袍点点头,话已至此便不再强求,只是抬起略显苍白的手,轻轻拂过桌面,原本已经变成一堆粉尘的茶杯就奇迹般恢复原形。 重新添上一杯茶,长袍才开口道:“修缮的问题就先这样吧,虽然有所欠缺,但平心而论,这批后续机的性能也算很不错了。不过你能保证,后续机不会出现初始机那种‘叛逆’的行为吗?” 举起的茶杯在嘴边停住,银发挠挠头,重新放回桌上,轻叹一口气:“其实呢,最好的战士,是不需要情感的。不过按照你们的要求,情感系统又是必须的,可这种东西偏偏是最不稳定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特地开发了一个‘中央系统’,你可以称之为‘总脑’,它能够连接所有后续机型,并对她们发号施令。” 长袍啧啧嘴:“‘总脑’就相当于将军,其他机体就是士兵,所有士兵都会忠于将军的指令?” 银发笑笑:“没错,这样一来,因外界变化而产生不稳定因素的可能便会大大降低,她们都会成为最忠诚的士兵。” 长袍恍然大悟的拍拍手:“不愧是以严谨著称的机械族,果然思虑周到呢……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了。” 银发男人表情不变:“放心,‘总脑’还在做最后调整,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同时大笑起来。 “合作愉快。” “这时候不应该喝点酒吗?” “我讨厌酒精,会腐蚀机体的……你就客随主便吧。” “那好吧,合作愉快。” 茶杯见底,长袍像是随口提到:“不知那个初始机,贵方什么时候能够回收呢?” “这可难说咯。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好歹也是搭载了完整大脑的尖端配置,外面这些花里胡哨的监视,对她可没什么作用。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还呆在这个岛上,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你们现在连她在哪都不知道咯?”长袍笑了起来。 银发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 ………… “啧啧,还真是不得了的工艺啊。” 趴在距离地面百米高的镂空穹顶上,迪亚莫看着下方井井有条的流水线,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他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却好像被身边紧密排列的监视器彻底忽略掉。 从通风管道潜入,再辗转经过几个鼠洞大小的排气口,迪亚莫最终潜入了这座第八区工业核心基地的内部。 只是来到穹顶后,迪亚莫就陷入了一个困境。 他没法下去。 虽然仅仅百米高度,他落地都不会发出一丝声响,甚至有办法让地面的重力感应器察觉不到,但问题是—— 有一道无形的“盾”,挡在他和底下的流水线之间,如同一只大碗倒扣在地面上。 这个“玩意儿”,可是情报中从未提及过的。 如果仅仅凭感觉判断,“盾”似乎只是由单纯的气体构成,其中也没有魔力或者其他任何波动,可迪亚莫偏偏就觉得怪异。 这种最最机密的地方,可能会有一个多余的气盾当摆设吗? 当然不可能。 迪亚莫估算了下面积,气盾刚好完美的将所有角落罩住,甚至连一处落脚点都找不到,他只能在金属雕框上待机,本来想看看气盾会不会像一些结界般,存在周期性的转换空当,结果却让人失望,从始至终,气盾的流转都没有任何变化。 下方的流水线上,几个动作单一的“铁脑袋”重复着组装动作,转带上运送的是类似手臂的结构,经过一系列锻造、烘烤、拆分,最后进入尽头的巨大铁箱内。 即使隔着百米远,迪亚莫依旧能清晰看到机械臂上繁琐的纹路,其中明显有些是魔法阵的组成部分,而组成手臂内部的金属“筋骨”,也远比之前见过的所有机械族复杂百倍。 仅仅从这点判断,流水线配备的机体,应该和他的目标有所关联。 找到线索了。 迪亚莫犹豫一下,还是不愿冒险突破气盾,顺着穹顶爬到另一端的换气口,慢慢卸下金属页,只是在钻进去之前,迪亚莫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空空如也。 “为什么总是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只能当成是自己多心,迪亚莫摇摇头,转身钻进管道。 然而短短三秒过后,迪亚莫的脸再次从管道口探出,眼神漠然,浑身气势一变,整个人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瞪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冷笑道:“出来吧,躲躲藏藏的老鼠,跟了我一路,不觉得很无聊吗?” 漫长的寂静。 一分钟后,迪亚莫眼中的警惕才彻底消去,很快消失在管道内。 离管道口近在咫尺的地方,迟小厉打了个呵欠,拍了拍后背已经浸满冷汗的杰诺尔:“别紧张,只是诈人而已。” 杰诺尔稍缓一口气,勉强笑道:“老师……刚才我真以为被发现了。” “好歹也对我有点信心嘛。” 迟小厉白眼一翻:“这个结界能够完全隔绝气息,别说是他了,就算纳乌拉那混蛋也很难察觉到……你觉得这人有他厉害?” 杰诺尔深以为然的摇摇头,又听迟小厉接着说道:“不过是该称赞一句,这人的感知力的确很强。从还没进楼时,他就开始提防,似乎问题出在咱们的视线上……不过厉害归厉害,人还是笨了一些。” 杰诺尔立刻有些茫然,眼中现出一抹忧郁,低喃道:“这也算笨吗……您的标准是不是有些严苛啊……” 如果连这样的高手都能叫做“笨”,恐怕自己这辈子都当不成“聪明人”了。 莫名生出些伤感,杰诺尔正自怨自艾呢,额头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嘀咕些什么呢,我说的是下面那个气盾。” 迟小厉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脚下:“你不也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吗?” 杰诺尔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具体构成,但想来是机械族用于警戒的武器吧。他应该也没有找到破解方法,所以才会远路,试着寻找其他出口……老师,难道您看出气盾的真身了?” “就是一面气盾而已。” “啊?” “没听懂吗?就是个吓唬人的玩意儿,根本没有任何猫腻。”迟小厉轻弹响指,手中瞬间多了一团与下方无异的白色气体,被他揉捏成各种形状:“这些白颜色应该是某种质量轻的石灰粉,就是为了让你感觉其中藏有什么东西。” 杰诺尔张大嘴巴,眼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可是在这种机密要地……” “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敢下去。” 迟小厉伸了个腰,眼睛看向窄小的通风口:“这就是‘气盾’的目的。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看似简单的未知事物,其实才是最危险的。这道气盾的设置者是个高手,至少很会揣度人心。他清楚,能够潜入这里的人,绝对都拥有通天手段,寻常警戒肯定无效,那么为了保护机密,最好同时也最无懈可击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自己吓自己。” 杰诺尔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满是震撼。 迟小厉散去手中的气团,站起来,嘴角微微翘起:“既然配备了这种‘武器’,反而说明这里没有那么简单……先不跟他了,咱们下去看看。” 正文 第二八七章 身世疑云(三) 入夜。 宫殿大道上,一道人影急匆匆走过。 来到近前,人影被护卫拦下。 “帮我通报一声,就说巫毒之森的莉莉求见。” 守卫应诺,暂时消失在门口。 不多时,泰勒便出现在正殿内,冲莉莉招招手:“进来吧。” 泰勒身上仍旧穿着白天的朝服,想来是一直忙于政务,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回过寝宫,莉莉心里便不免有些愧疚,这种时候拜访,又得耽误她不少休息时间。 “泰勒殿下,这么晚打扰,实在是抱歉……” “行啦,听了一整天官话,你也让我放松放松吧。”泰勒嗔笑道,三言两语便消除了莉莉心中的愧疚。 让侍女备茶后,泰勒拉着莉莉的手来到偏殿,堆满公文的桌案上竟然摆了不少零食,略显凌乱。 坐下后,泰勒笑着解释道:“都是些烦死人的公文,如果不准备点吃食,我都怕自己睡着。” 说着,她撕开一包葵花籽,给莉莉倒了一些。 “殿下——” “和约翰一样,叫我泰勒就行。” 莉莉笑笑,只好改口:“那我就僭越一下啦,公主大人~其实今晚来打扰,还是关于依依的问题。” 泰勒没有显露出多少惊讶,大概是早就猜到了她的来意,在半人高的文案中翻找一顿,很快抽出一封鎏金雕绘的信,递了过来。 “这是我询问后库曼官方的回信,你看看。” 知道内容是和机械族有关,莉莉也不拘谨什么礼节了,道了声谢便接过来,小心翼翼展开,看过之后,抬头与泰勒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 “这分明就是打太极嘛……” 莉莉有些微恼,信中根本没有正面提到机械族上次密会的内容,反而大吐苦水,数落机械族私自毁坏协议,让他们受到了多少损失云云。 泰勒像是早就习惯了,端起刚刚泡好的茶,轻笑道:“琼斯这个老油子,之前故意将一些信息透露出来,现在又装作守口如瓶,如果不是内容太过机密,就是库曼要有什么动作了……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咱们仍然不清楚那个机械族少女做了什么。” 泰勒说着又拿出另一封。 机械族的檄文昨天已经传到利亚,早就将依依定为“违背全族意志”的罪人,希望大陆各国能够积极响应,尽快将这个盗取某项核心机密的叛族者抓捕归案,通力合作的一方,将会获得机械族最先进的魔导技术支持。 “‘最先进的魔导技术’……啧啧,好大一张饼。”莉莉放下信封,摇摇头,边嗑瓜子便说道:“机械族的报酬确实很诱人……但这么做不会搬石砸脚吗?回报都这么夸张,那依依带走的‘核心机密’不是价值更高?他们就不怕一些人心怀不轨,表面上响应,实际却准备暗地里截胡?” 泰勒摇摇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按理说机械族应该不会犯这种失误,唯一一种解释,就是他们故意放出这种消息。” 莉莉眉头一皱,略一细思,很快便恍然大悟:“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勾起各国的兴趣?” “这应该只是一种手段,真正目的还是抓回依依。”泰勒托住下巴,目光深邃起来:“如果象征性的帮忙被欲望熏染,这些国家恐怕都会不遗余力的积极配合……当然,这是个提高效率的好方法,不过也大大增加了依依落入他人之手的额风险。如果真是这样,反而就本末倒置了,所以机械族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 “或许那个‘核心机密’即使落进其他人手里,也发挥不了作用。”顺着泰勒的思路,莉莉灵光一闪,补充道。 泰勒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像以前的一些贪官,为了贪腐,故意将国家的物资被劫匪劫走,之后再带人围剿,到时上报一个‘嫌犯尽数伏诛、物资下落不明’,事情一了百了,那些金币便都落进他们口袋里了,最可悲的就是那些一无所知的劫匪,自己被利用了,死前还在沾沾自喜……这些贪官都知道,他们‘消化’不掉所有物资,所以这种‘变现’的法子才会屡试不爽。” “可要是像泰勒你这样能够洞察全局,这点小计谋就不算计谋了。”莉莉捂嘴窃笑起来。 泰勒嗔怪的瞪她一眼:“怎么你也学那些老臣拍马屁了?” 莉莉连忙摆手,一脸正色道:“这可是肺腑之言,不掺杂任何谄媚的。” 泰勒也绷不住了,只能跟着笑起来:“好啦……就当你是真心真意,这种实话实说的拍马屁,我就心安理得的受用了。” 两人都笑起来。 半晌,莉莉慢慢敛起笑容,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索菲娅这件事,仍旧是个悬案。” 泰勒有些默然,沉思一阵,才开口:“那种情况下,那个领头说的多半是真的,至于机械族绑架索菲娅的原因,定然是和能量石有关,要不早就动手了,绝对不会等这么久。可索菲娅自己都承认,就算是改良版的能量石,也无法和机械族的‘真品’媲美,所以‘机械族因感受到技术被超越的威胁而下手’这种解释说不通。” 莉莉揉着太阳穴,似乎也有些头疼,干脆摆摆手:“算了,别想这么多了。小厉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如果依依真遇到什么问题,他不会不管的,所以暂时就交给他吧……对了,现在索菲娅那边的安防怎么样?” “约翰全天跟着,皮尔也派了几个特训成员严密监控,加上一部分禁卫军,现在就就算是只苍蝇都进不去。”说着,泰勒脸上现出一丝幽怨,鼓起腮帮子,闷闷不乐道:“她的安保等级,都比我高了,真是让人嫉妒呢。” 莉莉直接被逗乐了,不禁在心里腹诽,要是她现在这副可爱样子传出去,恐怕会粉碎不少人心目中雷厉风行的女武神形象。 “处理完公务了吗?” “差不多吧,剩下的都是可看可不看的……你有什么事?”泰勒眨眨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之前收获的几句尸体,应该都被送到索菲娅的研究所了吧?”莉莉记得泰勒之前提过这事,有些好奇道:“研究进展如何?能带我去看看吗?” 泰勒才明白她的小心思,瞪了一眼,故作严肃道:“这可是国家机密。” 莉莉早就摸透了这位平易近人的公主殿下脾气,拉过她的胳膊,将尚未嗑完的瓜子放撒进她手心:“好啦,贿赂你已经收了,不能耍赖。” 看着失而复得的瓜子,泰勒真是哭笑不得,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样吧,我可以破例带你进去,不过等迟先生回来,你要帮我个忙。” “什么忙?”莉莉警惕的问道。 但凡牵扯上迟小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厨”可是有自己的底线的,就算对方是关系不错的公主,原则性问题也要该拒绝拒绝。 “你帮我求一本风系魔法的魔导书,不需要品秩多高,只要符合我个人风格就好。” 泰勒这个要求不算高,当然也不算低。 不算高是因为她也表明对品秩没要求,但另一点“符合她个人风格”的要求,换言之就是必须能够和剑术相辅相成,想要找到这样的魔导书就不算容易了。 莉莉倒是相信迟小厉能搞到这种魔导书,可也没办法一口答应下来,只能如实回道:“这件事……等小厉回来我会跟他提的,不过给不给,我就不敢保证了。” 本来泰勒只是随口一提,因为尼莫拉逝世后,她在魔法方面确实停滞不前太久了,国内数得上名的大魔导师中,多拉贡、娜贝等几人都不适合,自然眼馋迟小厉这位“空降”的完美人选,所以就算莉莉不敢保证,有这么一个承诺,她也非常开心了。 如果再进一步,真能得到迟小厉的指导,那才是最值得兴奋的事。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现在就走。” ………… 昏暗的工作台前,头顶照灯的索菲娅全神贯注控制着机械臂,将金属外壳的螺丝一根根卸去,小心谨慎的避免节支碰触到金属神经,即使额头浸满了细密的汗珠,也毫无察觉。 屋内另一角,一张被收拾整齐的书桌上,约翰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只是嘴刚张到一半,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之前这位小祖宗可特地提过,贴身保护可以,但千万千万不要在她认真工作时发出一点声音。 所以向来大大咧咧、我行我素的约翰不得不“改头换面”,就连哈欠都不敢出大气。最遭罪的还是正吃着饭呢,索菲娅就突然来了灵感,然后她就不得不扔掉刚刚开动的饭盒,陪着小祖宗辗转于实验室。等到工作结束,都已经到晚饭的点儿了。 就在约翰快要憋不住的时候,索菲娅突然将机械臂一摆,兴奋的大叫一声:“成了!” 约翰顿时来了精神,一跃从桌上下来,样子好像比索菲娅还兴奋:“成了吧?总算成了吧?小祖宗,你这边搞定了,咱们赶紧回去睡觉——” “别急呀,约翰姐。”索菲娅正在兴头上,拉住正想往门外走的约翰,指着分解成一个个零散部件的手臂,笑道:“我这只是将上臂解析完,还有一整只下臂和手没完成呢,只能算是刚刚开始,要知道手指的关节可是非常多的……” “……行,您老人家继续,我在旁边等着。”约翰哭丧着脸,垂头丧气的回到书桌。 “你先别急嘛,我跟你讲讲刚才的新发现……” “别别别!等其他技术人员来了,你跟他们讲去!”约翰惶恐的摆摆手,眼中竟然浮现出几分害怕,这在她身上可是破天荒的表情,要是被泰勒撞见了,绝对会拿这事笑话半年。。 当然,连续几天被这种变态级且拥有强大倾诉欲望的技术员缠上,跟你不断讲那些听到就头痛的奇怪知识,恐怕换谁都接受不了,更遑谈约翰这种看书都犯难的粗人了。 索菲娅仍然不依不舍,毕竟这里也没有别人,她又刚刚发现了新知识,自然想找一个人分享。 “求求你,我去给你找个人行吗?只要能换个人,我就满足你任何要求,哪怕你说现在就想见泰勒,我也保准把人找来。” 约翰情急之下随口提了句,却没想到紧闭的实验室大门突然打开,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外。 “为什么听到了我的名字……你俩在聊什么啊?”泰勒走进来,看着约翰一副“死里逃生”的欣喜表情,免不了一头雾水。 “泰勒殿下,莉莉姐。”索菲娅礼貌的行了一礼,向两人问好后,研究员的本质便再次显露出来,一把拉住莉莉的手,兴奋道:“莉莉姐,赶快过来,看看我刚发现了什么……” “机体的解析完成了?” 泰勒也走过来,好奇的看着摆满工作台的零件。 索菲娅仍旧戴着那双跟手腕相比略显臃肿的手套,拍拍胸口:“主要部分都解析完毕,只剩下这左臂下端,再给我半天时间就能搞定。不过若想追本溯源仿制回去,暂时还做不到。” 索菲娅说着打开了早就褪去皮肤伪装的头颅,露出里面严丝合缝、充满机械与规则美感的大脑:“机械族的控制系统和我们一样,也是由头部发号施令,虽然我已经搞清楚各个部分的具体作用,但因为工艺程度过于复杂,以咱们目前的技术,还远远做不到如此精细。” “那能不能读取一些关键记忆?”泰勒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索菲娅撇撇嘴:“有尝试过,但这些机型的设计者在记忆存储区设过保险,之前已经报废了好几台,所以在破解保险以前,暂时不要打这些记忆的主意了。” 泰勒点点头,表情略微有些遗憾,莉莉从旁边凑过来,追问道:“那能不能找到这些机型的命令中枢?因为之前那个领头的一声令下,所有机体都顺从的改变了行动,我在想是不是存在什么控制器——” “嗡——” 莉莉话话未说完,整间实验室便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所有人表情皆是一愣—— 正文 第二八八章 无情剑士 警报声突兀而刺耳。 四人的表情迥异。 索菲娅听到警报,身体明显抖了一下,不由又想到上次的劫持事件,虽然最后安然无恙,但还是心有余悸。 莉莉与泰勒倒是没有多慌张,皱起眉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些许疑惑。研究所的警报自然是因为外敌入侵,不过她们有些想不通,之前刚刚发生过劫持事件,哪怕是白痴也知道这里会是怎样的铁桶阵,又有谁会会不长眼往枪口上撞? 虽然机械族的袭击出乎预料,甚至差点就被他们得逞,但那也是泰勒将皮尔几人带离的空当,约翰又忙于公事,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空当。至于现在,就算再来两倍的人,也不会对索菲娅构成任何威胁。 开玩笑,这可是皇帝等级的防护力量,再有任何疏忽,恐怕整个利亚都会被当成笑话。 所以袭击者要么是脑袋不灵光,要么就是小看利亚这边的准备。 不过不管哪一点,泰勒都想不出对方的身份。“不灭信仰”早就动过手,前一阵子又差点损失一位神使,想来这断时间内翻腾不起多大的浪花,而机械族前几日刚行动过,虽然有打反逻辑卷土重来的可能,但那晚之后泰勒已经严令彻查城内,几乎搜遍了每一个角落,就算对方有伪装也绝对藏匿不住。 没有人手,机械族单兵作战能力又不强,所以再次动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莉莉走过去安慰不安的索菲娅,“这里不是你的大本营吗?怎么也该有些奇奇怪怪的魔导武器吧?皮尔先生、约翰、还有禁卫军都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 索菲娅苦笑一下:“莉莉姐……其实也不没有多害怕,就是跟有后遗症似的,连续两次差点被绑走,哪怕知道外边滴水不漏,心里仍不太安稳。” 约翰那边正在联系地面的护卫,交流一番后,走到三人身边:“我刚刚问过,警报的原因是第二道迷幻大阵被破除了,皮尔已经带人过去,暂时还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没有发现?”泰勒柳眉微蹙,觉得有些不对,回头问向索菲娅:“如果没记错,迷幻大阵是固有型、半永久性的魔法阵吧?” 索菲娅点点头,泰勒抿起嘴,在屋里踱了两步,认真思考起来:“这种大阵极难被破坏,更不会有故障停用的可能……约翰,你跟皇宫联系一下,让莱因哈特过来。” “问题很严重吗?”约翰有些不明所以,赶紧跟外面联系了一下。 “可能很严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摸清对方的身份。”泰勒没有做更多解释,拉住索菲娅的手,冲约翰点点头:“咱们先上去,这里虽然是研究所最下层,但防备力量不够,等莱因哈特赶到,你和他一起去皮尔那边。” ………… “将军,第三、第四小队都已经搜查完毕,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的踪迹。” 皮尔蹲在地上,听完小队长的报告,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 半晌,他才松开手里的细沙,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看着远处的山林,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 从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他就带人将整座山丘围住,派出十个小队展开地毯式的搜寻,甚至连灌木的折损、林地中的脚印都不放过,却依然毫无收获。 而负责维护大阵的魔法师也很快赶来,跟他说了一件“怪事”: “魔法阵损毁严重,却不是利用解析魔法按部就班反向逆推,而是凭借一股蛮力硬生生将阵纹劈成两半。” 皮尔不懂这个解析魔法是干什么的,不过还是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思:“所以破坏大阵的刺客,是个剑士?” “从现场痕迹判断,的确如此,不过小人对剑术并不精通,所以看不出这位剑士的深潜。”魔法师毕恭毕敬答道。 “直接将魔法阵破坏掉……水平绝对不差。” 皮尔沉吟一阵,眼下搜查工作没有进展,还不如去那边看看。 冲魔法师一挥手:“走,带我去看看。” 来到山顶,皮尔看着魔法阵上的剑痕,抬手比对了下,又稍稍拉开距离,在数十米外停下,抬手一挥,摇摇头,接着走向远处,如此反复比对,最终在百米外、接近山坡处的一棵大树旁停下。 “细剑士,斩击距离过百米……当时应该就是站在这棵树上。” 皮尔心里已经有了结果。 在这种距离,仍然能保持丝毫不差的精准,同时还完美隐藏掉剑气,用剑之人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会不会……来的只是一个人呢?” 皮尔忽然产生了这种想法,只是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掉。就算对方和自己实力相当,面对严防死守的研究所,或许能够全身而退,但绝不可能有任何得手的机会。 想要以一人之力,对抗山呼海啸般的守备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 皮尔摇摇头,正准备往回走时,鬼使神差的抬头看了一眼。 脚步就忽的一滞。 树冠之中……好像有张人脸? 半秒后,一道金光刺破天际。 ………… 收到约翰的联系,莱因哈特当即调动近半正在值守皇宫的禁卫军,马不停蹄向北部的山区赶去。 然而到了那边,令他意外的是,外围只有几个小队长警戒,却没有皮尔的身影。 莱因哈特招来异人,疑惑道:“听说这边状况,皮尔将军呢?” 小队长也一脸茫然,摇摇头:“回队长,卑职是刚刚回来,也没有见到皮尔将军——” “报——” 一个慌张的人影从远处赶来,几乎是飞扑到莱因哈特脚下:“莱因哈特队长,刚刚北部山坡上亮起剑光,应该是皮尔将军在和什么人交手——” 莱因哈特“哦”了一声,点点头,把气喘吁吁的护卫扶起来:“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急,既然皮尔去了,肯定不会有问题。” “可、可是——”护卫仍是满脸焦急,憋了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几个队员赶过去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皮尔将军却不在那里……” “大惊小怪。” 莱因哈特训了一句,边走边说道:“多半是追人去了,你们赶紧带人跟着,看看需不需要帮助。” “可、可将军的佩剑留在了原地……” 莱因哈特身子一顿,缓缓回过头。 “你说什么?” ………… 看着斜插在地面上的“曙光”,莱因哈特眯着眼睛,脸色阴沉的可怕。几个护卫也密切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眼中却带有一丝难以掩盖的紧张。 剑已经验过了,是真品无疑。 莱因哈特绕着场地勘察,手指拂过刻在地面与树干上的剑痕,想要推演之前的战斗场面。 现场留下的痕迹屈指可数,根本不像经过了剧烈厮杀,而这也是最令莱因哈特奇怪的地方。 约翰可是位重剑士,抛开怪胎般的速度外,他的剑技走的仍是大开大阖的路子,再辅以极速,真要动起手来,估计这座山头都得被他削平,绝不可能连树都没倒几棵。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对手实力太弱,根本提不起皮尔的战意,所以胡乱挥了几剑,然后去追其他人了。不过若是这样,现场应该会有俘虏或者尸体,实际情况却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所以应该可以排除。 至于第二种可能…… 莱因哈特摇摇头,不愿去想,却总是挥之不去。 “想找到能够轻易碾压他的人,更不可能吧……” 如果皮尔是被压制的一方,甚至连剑都出不了几下,倒是能够解释现场的痕迹,以及为什么人不在却将剑留下。 剑士,剑士。 离了剑,就和失去灵魂一样。 莱因哈特内心焦灼无比,他很想相信其他暂时没想到的可能,但理智却告诉他—— 事实或许就是这样。 享誉利亚乃至整个大陆的“龙骑士”,就这么无声无息被人干掉了? 最好情况是他还活着,但被人带走了。 如果对方有着这种实力,并且还未走远…… 莱因哈特悚然一惊,瞬间扩大感知范围,警惕周围的同时,快速思考着拥有这种实力的高手。 因为和皮尔私下切磋过多次,莱因哈特清楚他的实力,确实比自己高一些,但还未到触不可及的地步。 如果拿曾经遇到过的对手举例,全力状态下的皮尔,不需要因塞斯配合,差不多相当于瓦伦丁的水平,或许稍逊一筹,但终归差距不大,哪怕面对神使,就算不敌,也绝不该如此快速的败下阵来。 如果再往上想,应该就是曾经斩杀过神使的迟小厉与纳乌拉了,但两人都立场坚定,和利亚关系又不错,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剩下的可能,就只有迟小厉曾提过的—— 神使背后的人了。 想到这里,莱因哈特哪还有空担心自己,他已经从约翰那儿知道泰勒过来的消息,当即抓住身边两个人,大吼道:“你俩以最快速度去把多拉贡和娜贝找来!就说有最紧急事态,火速支援!其他人收缩警戒圈,和我退回山顶!” 莱因哈特同样担心皮尔的安危,不过眼下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只能祈祷他平安无事。 看到两个斥候的身影在丛林里消失,莱因哈特一挥手,拔带上皮尔的剑,正欲向回赶,刚抬脚,便硬生生止步。 林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腰间挎着一把剑,举手投足间却毫无气息,宛若一个幽灵。 ………… “什么?莱因哈特也失去联系了?” 约翰愣愣的倚在墙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用力到发青的手指几乎快将通讯符石握碎了。 泰勒明显也有些焦急,担心的看着她:“到底怎么回事?皮尔和莱因哈特怎么会无缘无故……” “肯定出什么事了,你们呆在这里,我去看看。” 仿佛挣扎了很久,约翰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泰勒身上,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如果我没回来,你们也不要出去!尤其是你,泰勒!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等多拉贡他们赶到,或者利用实验室的短途传送门,确认安全后再离开。” 泰勒一把抓住她的衣服:“你要干什么!事情还不清楚,别这么冲动——” 约翰苦笑着摇摇头:“皮尔与大个儿都不是莽夫,追起人来就什么都不顾了。放在平时,他们要是发现任何异常,绝对会第一时间上报的……像这样莫名其妙失联,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不等泰勒开口,约翰又转头看向莉莉:“帮我照顾一下她俩。” “别露出一副从容赴义的表情啊,有什么事自己做。” 莉莉瞪她一眼,两三步走到门前,“嘭”的一声按下开关,大门无声打开。 “你——” “冷静点,就算是小厉,也很难做到让他们无声无息的消失。所以上面还不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至于你怎么安慰她俩,我就不管了。” 莉莉反倒是四人中最放松的,她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更近乎于一份盲目的信任—— 如果迟小厉做不到,别人就肯定做不到。 这么一想,皮尔和莱因哈特就算被各个击破,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她有些好奇,山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万一是那个混蛋回来捉弄人呢……” ………… 莉莉还是猜错了。 从研究所隐蔽的出口出来,她就一眼看到了站在层层包围圈中的黑衣男人。 仅从身形上判断,他就不是他。 地上插着两把剑,明明被几十个身手高强的护卫包围,更有十几位魔法师将法杖对准他,黑衣人却好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闲庭信步,即使隔着面罩,也能感觉出他身上的悠然闲适。 这种诡异的气氛,倒是无故给人一种错觉—— 被围攻不是男人,反而是他周围的一众护卫。 大门再次打开,约翰三人也出现在山顶。 看到地上那把细剑,约翰表情瞬间消失,然后慢慢、慢慢凝集起一道黑气,手臂上的肌肉立刻凸显出来,眼中已经不是杀意了,而是赤裸裸的利刃。 黑衣人抬头,视线穿过众人,最后落到了约翰身上。 “那个大块头是你情人?” 约翰不说话,默默向前走了一步。 “别这样嘛,他还求我放过你呢。” 最后一根弦绷断了。 “死——” 约翰大吼一声,如同野兽般扑了过去。 正文 第二八九章 兄妹 一层淡淡的、似雾非雾的气体慢慢在场地中央扩散。 秘剑“殇”的属性,是能够制造出遮掩气息的力场,实体化后形成的便是这道屏蔽神识的雾气。 在与瓦伦丁手下那两位执事交手时,约翰用的就是这招,两人对此毫无办法,如果不是最后关头服下“神药”,恐怕早就被她斩于剑下。 借着雾气掩护,约翰顺利摸到黑衣人身边。 虽然平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又是个男孩子性格的倔脾气,还常常奚落莱因哈特木头脑袋,但内心深处,约翰对这位人高马大却心思极细腻的未婚夫,存在一份依赖感的。 当年约翰第一次来到利亚时,孑然一身,身边除了这把跟随多年的秘剑,再没有任何朋友。结果因为路见不平,救下一个被某个公会追杀的女人,反而惹祸上身,被数十位高手追杀,刚刚迈入剑圣行列的约翰自然是狼狈不堪,就在快要山穷水尽时,遇到了出使邻国刚刚回归的莱因哈特。 当时莱茵哈特还不是“剑狮”的团长,可问明事情经过后,还是毅然决然站到了约翰身后,带着寥寥数位亲信,将几十人杀了个溃不成军。 后来在莱因哈特引荐下,约翰又见到了当时稍显稚嫩的泰勒,又在他的穿针引线下,破天荒以外国人身份加入了利亚国内鼎鼎大名的“凤舞”公会,甚至最后成为公会会长。 时间长了,约翰自然对这位做事稍显死板,却粗中有细的大块头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已近成年的泰勒反倒旁观者清,看的一清二楚,向威尼斯请示,力排众议,为两人定下了婚约。 虽然暗地里开心,但约翰心里却始终有一个结。 她的身份太特殊了。 当时来到利亚,也是因为家里的永无止境的对比,纵然她在剑术上拥有极高天赋,可与上面那位兄长相比,仍是不值一提。 年轻气盛的约翰自然忍受不了,她也非常清楚,只要留在家中一天,自己就永远被兄长压着,所以才会远赴他乡,寻求更高剑道的契机。 然而虽然与家中断了这么久联系,约翰仍十分清楚,以家族的手段,如果想要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道自己在哪里。 因而与莱因哈特的婚约,也绝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虽然莱因哈特在利亚拥有不低的地位,极受这位公主殿下的青睐与信任,可说到底,他也是平民出身,哪怕剑术通天,只要达不到兄长的程度,就不会被家族看在眼中。 就算以莱因哈特现在的会长加团长身份,甚至将来有望加冕公爵,在家里那些老人眼中,仍是门不当户不对。 这件事倒是让约翰苦恼很久,也不止一次跟莱因哈特私下里暗示过,恋人的回答倒是让她感动:“将来我会亲自去你家提亲的,如果有人反对,哪怕是你那位哥哥,我也会用实力让他闭嘴的……嗯,现在估计还打不过他,不过你放心,我会更努力的。” 约翰心里便生出了淡淡的期待。 所以当看到“狮牙”被扔到地上时,约翰脑袋“嗡”的一声,整个视野都变成了血红。 带着狂怒的杀气,仿佛将空间都要切断,“殇”笔直的劈向黑衣人脑袋。 “哎呀呀,杀气都快扑到鼻子中了,难道你没学过跟人对战要保持平稳心态?冲动是魔鬼,只会带你走进地狱。” 男人不慌不忙的声音传来,约翰甚至已经能够看清他衣服上的绒毛,“殇”却在最后的半公分处被硬生生挡下。 止住剑形,男人只用了两根手指。 流溢激荡的剑气在男人指尖像是被关进牢笼的野兽,只能徒然嘶吼,却对笼外的猎物无可奈何。 约翰脚尖一挑,重新撤回巨剑,身影在浓雾中一晃,再次消失。 黑衣人笑道:“没用的,你的气息早就被我锁定了,如果不能遏制那股杀意,你就无所遁形。”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男人第一次抽出腰间的剑,向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随手一挥。 浓雾顿时现出一丝涟漪,接着便是金属交鸣的脆响。 男人闲庭信步的向那边走去。 “看来那个男的真是你姘头呢……啧啧,可惜,被愤怒与仇恨遮蔽了双眼,本来你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更是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一样,甚至不用动脑就能看穿你的剑。” “去死!” 斜刺中几道剑光骤然闪起,男人嘴角一翘,上半身向后一探,手中长剑却行云流水,只听“乒乒乓乓”几道撞击声,轻描淡写间便将所有剑气挡下。 “从战斗开始,你依仗的就只有这把秘剑的属性……属于你自己的剑技呢?难道堂堂一位剑圣,竟是靠一把破剑上位?要知道剑士剑士,能够驭剑才叫剑士,虽然你这把秘剑属性极好,但如果以此为依仗,反而忽视了自身的锻炼,你的剑道是走不远的。” 顿了一下,男人摇摇头,微不可查的低喃道:“太令我失望了。” 雾的另一边没有回应,只是多了几道剑光。 “算了。” 男人轻叹一口气,躲过新来的几剑后,双腿微弯,双脚骤然发力,竟主动冲进雾中,抬剑一挥,被另一边挡下后,虚掩在身后的左臂此时才探出,在约翰胸口狠狠印了一掌。 就在约翰倒飞出去的瞬间,男人身上剑气翻涌,高高跃起的同时,向天空一剑劈去。 登时,笼罩在地面上的浓雾像是一个被切开的馒头,从中间一分为二。 眼看男人从雾中现身,所有护卫皆是一凛。 “这么打下去也没意思,所以这位公主大人的项上人头,我就收下了。” 男人眼中杀机一闪。 护卫潮水般涌了上来,但在男人眼中,却视若无物。 泰勒仰着头,神情淡然的盯着他。 索菲娅藏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抖,正要按下某个按钮,却被另一只手抓住。 索菲娅愕然抬起头,与莉莉目光相对。 剑气从天而降。 就在即将抵达三人所在的位置时,一道白光横亘出现,硬生生砸在那道咄咄逼人的剑气上,紧接着便是轰然一声,沙土碎石乱飞,地面被炸开一个大坑。 男人轻轻眯起眼睛,半晌才笑道:“哟,你竟然能跟上来……这点倒是值得夸一句,不过……还是不够。” 男人的身影倏而消失。 “你还是太弱。”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约翰条件反射的向前一躬,一道寒光便贴着她头皮略过。 约翰后脚一蹬,被男人挡住,便趁机借力拉开一段距离,重新回到泰勒身边。 男人掸掸衣服,翻手将剑架在肩上,啧啧嘴:“男人被干掉,主子也护不住,你以为这是小孩子打架?如果只有这种程度,我劝你还是扔掉剑,滚回家抱着玩偶哭吧。” 约翰握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男人径直向这边走来,眼中带着一丝不屑。 “退后。” 莉莉低声说了句,拉着泰勒与索菲娅迅速与两人拉开距离。 下一刻,约翰抬起剑。 一个朴实无华的基础动作,手腕翻转,剑术最初级的平砍式。 步子散漫的男人,瞳孔却猛然皱缩。 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凌厉剑气喷薄而出,甚至将周围的护卫打散,男人如临大敌,第一次以双手握剑,低吼一声,剑锋闪过一道诡异的白光,瞬间向着空无一物的身前劈去。 短暂的平静后,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抖了一丝涟漪,之后便再无异常。 仿佛两个外行人隔空对着舞了一剑。 约翰手臂落下,脸上的悲愤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一抹极复杂的情绪。 男人也抖了抖手,身上气势全无,收剑入鞘,轻笑起来:“实话实说,离家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没有领悟剑域,确实太让我失望了。不过刚才这一剑,竟然已经有半分空间斩的味道了,甚至让我不得不稍微动点真格的,勉强值得的夸奖一句。” 摘掉面罩,男人的脸庞露了出来。 见约翰毫无反应,纳乌拉苦笑道:“臭丫头,见到老哥,都不会打招呼了?” “莱因哈特呢?”约翰冷着脸问道。 “这才不是时隔多年兄妹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吧?书上那些感人肺腑的场面呢?”纳乌拉苦着一张脸,看妹妹眼中的寒意越来越深,只好没趣的摆摆手:“放心,我没对他怎么样,怕控制不住下重手,所以让阿汶跟他过招。” “大个儿不会输给阿汶的。” “确实,他俩实力倒是差不多,不过见到我这位大舅子,总归有些放不开手脚。” 纳乌拉轻笑一声,从明显松一口气的约翰身边走过,来到泰勒跟前,一改先前的吊儿郎当,郑重其事行了一礼:“让您受惊了,泰勒殿下,这趟不请自来完全是我的任性所为,跟库曼这边无关,如果给贵国造成了任何困扰,还请见谅。” 泰勒微微摇头,笑道:“无妨,不如说多亏了纳乌拉阁下,反倒让我们看到防护工作仍存在不少漏洞。” 两人又聊了几句,最后纳乌拉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莉莉:“这位是……” “” “我的朋友,莉莉。”泰勒如此解释道。 莉莉笑着伸出手:“久闻‘唯一’的剑术通神,今日得见,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哪里哪里,感到意外的其实是这边啦。”纳乌拉笑着握了握手,像是随口提及:“不知莉莉小姐是哪里的人?看您气息平稳,剑锋隐而不发,想来定是师从名家吧?” 这当然不是说莉莉身上有杀气,而是对剑的领悟达到一定层级后,即使宝剑不出,也会给人锋芒毕露的感觉,之后依照个人的剑风不同,会演变成独一无二的气息。 纳乌拉所擅长的便是“隐”,层级之高,甚至让那位神使误以为是秘剑自带的属性,而莉莉所修习的,恐怕是蓄势待发的“蓄”,即使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也能瞬间出剑。 纳乌拉之所以会这么关注莉莉,是因为刚才的战斗中,她是第一个发现自己身份的人。 说来也奇怪,明明双方之前从未见过,对方就凭借那漫不经心的几剑识破了自己身份,否则也不会及时阻止另一个小姑娘发动大阵。 “只是偏远小地来的剑士,不值得让纳乌拉先生上心。”莉莉笑容可掬。 纳乌拉也笑笑,既然对方不愿回答,便换了个问题:“我想咱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吧?不知道莉莉小姐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 莉莉也不好装糊涂,摊摊手:“只是从逻辑上推断的,能接连战胜皮尔将军与莱因哈特团长的剑士,甚至对上约翰都如同闲庭信步,放眼整个大陆,也只有一人能够做到了。” 莉莉在这里撒了个谎,虽然这个推断没问题,但真正让她确定的,还是纳乌拉的剑术。之前两人未见过不假,不过关于纳乌拉的传闻可是传遍了大街小巷,即使当时黑衣人剑术散漫,但莉莉还是从中看出了真意。 那道狂狷不羁的剑气,巴布大陆上只该有一人。 至于这个解释纳乌拉信不信,就是仁者见仁,心照不宣了。 “那我真是有幸呢。”纳乌拉哈哈大小起来,眼睛却瞟过莉莉腰间。 粗布缠绕下,只露出剑柄一点洁白。 能够仅凭几招剑技看穿自己身份,还是个九级剑士,这份敏锐的洞察力甚至还在被称为“千年一遇”的泰勒之上…… “真是卧虎藏龙呢。” 纳乌拉在心里想着,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很久之前在某本探险志中读到的话: 西有名剑,精工十三, 魁者嗅雪,天下无双。 “应该只是我想多了吧。” “嗯?” 泰勒扭过头,纳乌拉脸上已经换回先前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了:“没什么,只是在自言自语……我这次来,倒也不仅是为了看这个不成器的妹妹,真正的目的,还是想看看你们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纳乌拉低下头,压低声音,在泰勒耳边说道:“神使又有行动了。” 正文 第二九零章 解剑 半山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皮尔静静坐着,身边放了一壶酒,时不时拿起小酌一口。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皮尔没有回头,仍旧望着夜空,来人便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下。 “这里不安全的,你应该回去。”许久,皮尔才说了一句。 索菲娅晃着腿,也看着星空:“有你在,这里应该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皮尔苦笑一声,摇摇头:“别埋汰我了……或许以前我还能这么说,但……唉。” 皮尔又抱起酒壶。 “别喝了,一会儿还要开会呢。”索菲娅嘟着嘴,一把抢过酒壶,装作生气的打了他一下:“不就是输了嘛,哪个人敢说自己从小到大没输过?而且刚刚纳乌拉也说了,他是提前做了准备,有心算无心,如果真刀实枪的正面相争,你不会这么快败下来。” 的确,在那棵树下,当皮尔察觉到不对时,就已经陷入了无可挽回的被动。一方面是纳乌拉隐蔽气息的本事太过厉害,另一方面,还是皮尔潜意识中认为敌人不可能留在原地,就算真敢反其道行之,自己也绝对能发现。 所以在斩出第一剑后,皮尔就只剩招架之力,面对纳乌拉急如暴雨、料敌机先的肆意建起,甚至都没有撑过五回合便败下阵来。 虽然之前便知道自己与对方有差距,但真正面对这场惨败,皮尔才知道两人之间差距有多大。 什么“东军军神”、“智勇双全”、“利亚最强”……这些称号曾经带给他多少荣誉,现在就带给他多少痛苦。 皮尔拨开索菲娅的手,眼神黯淡:“输了就是输了,只有弱者才会寻找客观原因安慰自己,你想让我当那种懦夫吗?” 索菲娅抿抿嘴:“可是……” “真正的战场,敌人可不会事先告诉你自己在哪儿,况且明明离得那么近,我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如果遇到的是那些神使,我甚至连在这里沮丧的机会都没有。 以前嘛,老头子总是啰嗦,让我以纳乌拉作为目标,虽然我嘴上应承,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直到前阵子和泰勒去库曼,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确实比我厉害,因为我看不出他的深浅。 不过厉害也分不同程度,当时我只觉得他在触手可及的高度,甚至还有过私下向他挑战的想法,可惜当时行程紧凑,实在挑不出时间……现在想起来,如果当时就打一场,或许我心中这份傲气还会早一点浇灭。” “他真的有那么厉害?”索菲娅问的小心翼翼。 皮尔惨笑一声:“就拿今天举例,如果纳乌拉真的是敌人,我和莱因哈特已经死在外面了,至于泰勒和你……我不知道研究所的魔导大阵能不能顶住,其他护卫就更不用指望了。‘万军从中敌将首级’,并且还能够全身而退,他就是拥有这种程度的实力。以前我还当是夸大的说辞,现在知道了,孤身一人大闹魔族还安然离开,这种事真的有人能做到。” 皮尔接着又叹一口气:“就好比现在,直到这种距离,我才发觉他接近。” 索菲娅一时还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耳边就冷不丁响起一道轻佻的声音:“还是夸张了,我可不是孤身一人,同行的还有阿汶。” 索菲娅吓得从原地跳起来,转身才看到一张不正经的笑脸,立马瞪起眼:“随便偷听别人聊天,难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纳乌拉先生的爱好?看来你的人品与剑术成反比啊。” “牙尖嘴利的丫头……不过我不讨厌。”纳乌拉笑着伸出手,想要摸摸索菲娅的头,却被另一只手抓住。 “你来干嘛?”皮尔冷冷问道,只是眼神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纳乌拉悻悻收回手,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下:“泰勒殿下太客套了,我不太习惯,让阿汶在那边应酬,我出来溜达溜达,这不正巧碰到你们了。” “鬼才信。”索菲娅又瞪了他一眼,气冲冲道:“如果是来耀武扬威的,这里不欢迎你!” 接着她又转过头,犹豫了下,拉起皮尔的手,脸色微红道:“皮尔哥哥,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其他人有多么厉害,在我心中,你、你永远是……是……我的英雄。” 实在是觉得难为情,索菲娅说到最后,声音几乎细弱蚊蝇,然后便落荒而逃了。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受欢迎的。”看着小姑娘逃走的背影,纳乌拉打趣了一句。 “如果你是来羞辱我的,无所谓,但索菲娅是我妹妹,你敢乱说,我会和你拼命。” 看着皮尔眼里的杀气,纳乌拉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一句“不识风趣的笨蛋”,赶紧摆摆手:“开个玩笑而已,别激动,坐下,坐下,咱们喝酒。” 嘴上这么说着,纳乌拉非常自然的拿起皮尔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哦……嗝。嗯,味道不错,可惜量太少了,就算是借酒消愁,也应该多带一些吧?” 喝着别家酒却还品头论足,同时面不改色,也就这位剑道第一能做出来。 皮尔没有搭理他,抬起头,继续看着夜空:“如果你是想找人闲聊,那我只能告诉你选错人了。” “如果我是想找你聊聊剑术呢?” 皮尔身子一震,缓缓转过头,看着纳乌拉微翘的嘴角,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这本来就是我来的目的之一。” 纳乌拉换上一副认真表情,盯着皮尔眼睛说道:“看妹妹只是顺道的事,主要为了监督一下你们进渊域的准备工作,毕竟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还是要亲眼见见好……同时也可以顺道检查一下你们几个的实力,能提点意见最好,毕竟以后大家同行,你们强一点,我的负担就轻一些。” 如果换做其他人,说出这种话绝对会有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但话从纳乌拉嘴里说出,从头到尾都显得平淡,在皮尔听来,就像是阐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实,不会让人有任何不适与质疑。 皮尔没开口,纳乌拉便接着说道:“我那个笨蛋妹妹呢,天赋不错,可惜不用功,虽然比我差点,但放到外面绝对也算是个天才。可惜以前老是被家族里的白痴拿来比较,我还有些担心她一蹶不振,好在来了利亚后,遇到的人都不错,她的心情也很快转换回来,我也看着开心,当时家里曾想把她抓回去,是我最后阻止了……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废话,不好意思。总之,今天交过手,我就知道她找到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了,虽然格局不大,将来多半也超不过我,但作为哥哥,这种进步已经很满意了。” “再说说我那个妹夫……虽然这么叫有些让人不爽,但没办法,谁让我那个妹子喜欢呢……他的出身很差,天赋也很差,能走到今天这步,真的全凭努力,再外加一点点运气。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觉醒剑域后,他的进步空间就已经不大了,我也给不了更多建议,或许在约翰遇到生死危险时,能够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战力。” 说完两人,纳乌拉歪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皮尔:“你呢?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 皮尔眼中总算亮起一道光芒,不再像之前那样无神,纠结一番后,认真回道:“洗耳恭听。” 在这一刻,他放下了一切骄傲,像是一个虚心听讲的学生。 “很好,就是要这种眼神,明明想吃掉我,却能好好隐忍下来。之前我还在想,如果你因此大受打击,或者怀恨在心,我会立刻走人,也不会多跟你讲一句废话,不过现在看来,‘龙骑士’倒也不是徒有虚名。” 纳乌拉畅快的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仰头躺下:“哎呀,这样我可就头痛了……以后说不定真会多出一个不得了的对手。” 皮尔静静听着。 “好了,咱们进入正题。实话实说,你的剑术天赋,真的不比我逊色多少,比我那个妹妹高出一截,就连你们这位天赋异禀的泰勒殿下,单单摘出剑术或许也不及你……最起码是旗鼓相当。” 纳乌拉眼神渐渐犀利起来:“说这些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拥有如此出众的剑术天赋,又在边关沙场打磨这么多年,按理来讲,你的实力绝不该只有这种程度。” 整个大陆,有资格对“龙骑士”说出这种话的人,绝对只有纳乌拉。 皮尔眼神微凛,心中开始有些躁动。 察觉到他的心境变化,纳乌拉满意的笑了笑:“很好,相信在很早之前,遇到某些瓶颈时,你已经想过这些问题了,偶尔会彷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没关系,毕竟当局者迷,人们最难看清的,就是自己。” 纳乌拉侧侧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其实你问题的症结,在与缺乏目标。” “目标?”皮尔有些茫然。 “对,就是目标。” 纳乌拉突然坐起来,掰着指头说:“你看,约翰作为一个女儿家,这辈子也不需要有太高的理想,以前或许还逼着自己向我努力,现在有了爱人,有了情同姐妹的闺蜜,守护他们就自然成为了她的目标,所以当他们遇到危险时,她会逼迫自己挺身而出,就跟她之前对我递出的最后一剑,绝对是向死而生时的觉悟。” “这一点,同样适用在莱因哈特身上,当然除了这些,他或许还多背负一些家国使命,也因此虽然进步缓慢,但仍像不知疲倦的蜗牛,纵使速度慢,持之以恒,也未必追不上时不时放纵自己的兔子。” 纳乌拉话锋一转,直直看向皮尔:“至于你……我还没有发现这种为之奋斗的目标。” “可——” 皮尔刚想反驳,就被纳乌拉挥手打断:“不用争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论是国家大业,家族使命,虽然开始时能推动你前进,但到达一定高度后,便无法再给予你任何动力。换句话说,你缺少一个更有分量的目标。” 皮尔沉默下来,脑海中闪过自练剑起的一幕幕,久久不语。 “你有恋人吗?”纳乌拉两根手指撵动着身边的杂草,像是不经意提起:“我听说过你和泰勒的婚约,之前在库曼时,也能感受到你对她的心意,但这只是单相思,恋人之所以称为恋人,是要双方互相爱慕。这种恋人,你没有吧?” 皮尔神情有些黯淡,苦笑道:“泰勒确实不喜欢我,你说的没错……难道我要找到一个彼此心仪的女人,剑术才能更进一步?” 纳乌拉用力摆摆手:“当然不是,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在这种关系中,你对自己的定位并不明确,对于泰勒,你既有爱慕之心,又有君臣之意。举个例子,如果在危机关头,泰勒与国家危亡只能存一样,你会选择哪个?” “……没有泰勒的利亚,是没有未来的。”皮尔认真思考着,缓缓说道:“如果一定要选,我会选泰勒。” “你看,你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将泰勒放在了‘拯救利亚’的天平上,而不是单纯只以一个恋人的想法做决定。” 皮尔登时愕然纳乌拉晃晃头:“先别急着顿悟,如果刚才的问题再加上一个选项,就是牺牲你可以保全两者,你会怎么做?” 这次皮尔毫不犹豫:“当然是牺牲我。” 纳乌拉伸出大拇指,佩服道:“很好,不愧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接着又语气一变:“不过在我这里,你的回答完全不及格。” 皮尔皱起眉:“为什么?” 纳乌拉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先换了个话题:“我这个人吧,从小被老爷子寄予厚望,想要让我将波鲁什发展成天下第一的望族……可惜的是,我天生比较懒散,也很怕麻烦,这种听上去就头疼的事做不来。我的眼光很窄,窄到看着小巷中的乞丐能够吃上一个馒头,就开心的不行。所以当一个魔族奸细踢翻了那个小姑娘好不容易求来、准备拿给生病娘亲的剩菜时,我就做了决定,去他老家,让他们家里也吃不安稳。” 纳乌拉稍出一口气:“别觉得我这是见义勇为,其实呢,如果为她打抱不平会死,我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死了,就永远不能为她打抱不平了。所以在作出一个选择前,我会明确自己的极限,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最好不要做,心知肚明。你可以说我怕死,不过这种怕死,是源于我不想让那些渴求援助的人,彻底没了希望。” 纳乌拉笑了,“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是我选择……我哪一个都不会选。人生不是只有这些既定选择,我可以要求我变得更强,强到不用患得患失,足以靠实力碾压给我出这种难题的敌人。牺牲自己,才是最蠢的行为。像我,像迟小厉,都能作出更不讲道理的选择。你和我们的差距,就在这里。” “所以如果暂时没有目标,就为了某一天不用做这种抉择而变强吧。” “为了自己变强。” 夜幕下,巨大的岩石上,只剩一个人的身影。 正文 第二九一章 辰小姐的夜谈 皓月当空。 已经临近十一月,微风已经开始带上了丝丝凉意,尤其到了夜晚,袭人的气温已经让薄衣单裤穿不住了,也再难像之前那样拎一条小凳,坐在院中与人唠嗑。 不过这种温度对普通人或许是种困扰,但对于以淬炼体魄为底的剑士,几乎就不算什么了。 北山行宫外,苗圃花园中。 莉莉坐在一条藤制的吊椅上欣赏风景,细长的爱剑静静躺于身侧,看着她蹬着腿,一前一后的荡来荡去。 秋天将过,花园中自然没有什么百花盛开的景象,就算经过精心打理,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枝雏菊还坚守在枝头上。 远处走来一个身影。 认出对方身份后,莉莉礼貌一笑。 “莉莉小姐好雅致啊,这种时候还在花园赏景。” 明明是赞叹之意,可从男人空中说出,就好像变了味道,莫名其妙带上了几分调侃。 莉莉点点头:“里面太闷,泰勒殿下也在商讨重要的会议,我一个外人进去也不方便。不知道纳乌拉先生出去是了干什么?我可是看到索菲娅满脸通红的跑进去……” 莉莉笑容玩味。 “哎呀呀,这可跟我没关系,只是出去溜达,正好碰见皮尔和小姑娘说些悄悄话,你知道我这人爱凑热闹,想加入他们吧,小姑娘似乎对我有意见,说了几句就落荒而逃,大概是被我的风采所倾倒?毕竟有很多人称我为少女杀手呢……” 纳乌拉甩甩头,一脸淡定的说出极不要脸的话。 莉莉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吐槽,而是抓到他话里的重点:“皮尔将军如何?以他的心性,应该能很快走出来。” 纳乌拉眼中闪过一丝赞意,在心里不免又对莉莉高看一截,点头道:“的确,不愧是从生死沙场走出来的大将,虽然最开始还有些芥蒂,不过稍微聊聊,他就醍醐灌顶了……哎呀,这么说有些自夸,不过莉莉小姐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我也就不用整那么多虚情假意了。” “这我可当不起。” 莉莉从藤椅上下来,转头看了眼行宫方向:“不过纳乌拉先生此次前来,应该也是为了之后的渊域作战吧?泰勒他们似乎遇到了瓶颈,你不进去提点意见吗?” “我只是来甄别一下行动人选,毕竟将来作为同伴,还是提前摸摸底细的好。关于计划制定上,我是个粗人,实在给不了意见。” 纳乌拉耸耸肩,表情十分坦然。 莉莉叹了口气,拿起剑,向花园中走去,“所以……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别露出一副不待见的样子啊,这样会让我很受伤的。” 纳乌拉装模作样的捂住胸口,泫然欲泣,不过莉莉明显不吃这一套,头也不回的说道:“如果纳乌拉先生只是想找个人聊天,那我只能表示遗憾,莉莉可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 两人之间很快拉出一段距离,纳乌拉苦笑一下,马上追了过来:“好了,既然你不不喜欢插科打诨,咱们就言归正传。” 莉莉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和迟小厉是什么关系?” 纳乌拉脸上仍是一副轻佻样子,唯独眼神里带着十分明确的认真。 莉莉垂下眼睑,想了想:“谁提过这件事?” 纳乌拉摆手道:“别误会,泰勒殿下他们没有透露过,只是我个人做出的判断。” 说着,纳乌拉抬右手。 中指关节上,一枚银色戒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莉莉下意识向手指摸去,失笑道:“好眼力。” “这枚戒指还是当年我们互赌赢来的,能从那个铁公鸡身上拔毛,可是太不容易了。所以当见到你手上的戒指时,我就非常诧异,以你的实力,断然没法和我一样,所以只能说明你俩关系匪浅……啊,别误会,没有妄加揣测的意思。” 纳乌拉笑了起来,眼中露出几丝追忆,感慨道:“虽然我们俩脾气不太对付,不过说到底,互相之间还是欣赏对方实力的。虽然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多半都是玩笑话,希望你不要当真,也稍微收敛一下从最初见到我时就持续不断的敌意。” 莉莉盯着他的眼睛,摇摇头:“你误会了,小厉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任何关于你的事情,偶尔几句,也是掺杂在骂骂咧咧中,但能看出并不是真心的。” 纳乌拉挑起眉:“哦?那原因是什么?” “因为你的性格。” 莉莉重新迈开步子,纳乌拉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明明平日都是屁股后面跟着无数人,甩都甩不掉,今天却成为了“跟屁虫”,且对方的姿态又是如此自然。 纳乌拉觉得很有意思。 “你也说过,和小厉之间互相不对付,其中原因,就是你们性格本质的不同。” 纳乌拉顿时凛然。 同样的话,他之前才刚刚对阿汶说过,本以为这个世界上能够理解的只有他与迟小厉两人,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人。 这也越发笃定了他先前的某个猜测。 “或许在你心里,是看不上小厉的。你觉得他是那种不负责任、明明能够兼济天下,却独善其身的自私者,或者也能称为没有责任感的懦夫。” 语言犀利,却一针见血。 纳乌拉没有辩解,静静听她说完。 “如果换做其他人,这种评价倒也没什么问题,甚至我也会看不起。不过放在小厉身上,可就大错特错了。” 莉莉抬头仰望月亮,眼神却像是在看更远处:“我在他身边呆了两年多,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我都可以说了如指掌,所以知道的,比你这位自诩‘知己的对手’更加了解他。怎么说呢……他就像一块浸泡在河床中、被河水打磨光滑的石头,看似不愿再掀起浪花,可如果真要等到洪水泛滥的一天,他绝对二话不说,会成为阻挡激流的第一线。” 纳乌拉陷入沉思。 他不太认同这句话,不过既然对方认为她更了解迟小厉,那或许就有什么是自己没有察觉到的。 莉莉接着说道:“虽然说出来很难相信,甚至连我都不止一次动摇过,但他对世界的这种‘冷漠’,并不是狭隘的仅仅为了自己,而是那种遍历苦难后,看透一切的顿悟。我认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不过大概在小厉看来,那些苦难并非无法忍受,受苦之人也还未到需要施以援手的时候,他对责任的理解更深。” 纳乌拉第一次摇头:“我也想过这种事,毕竟想要拯救所有身陷困境的人,仅凭我一个是远远不够的,我只能看到目所能及的地方,或许解决了眼前穷人的温饱,千里之外还会有更多饿死的贫民……一想到这点,我就不得不驱使自己,强迫自己做的更好,可看的越多,就会有越多遗憾。” 纳乌拉叹一口气:“如果说迟小厉是个耄耋老者,他有这种心态,我不会意外,毕竟这是看破一切的睿智,我也相信,如果真有世界生死危亡的一天,他会挺身而出。” “可这只是如果。” “我不相信,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人,会有这种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心态。” “你这么想,只是因为你自己做不到。” 莉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有些冰冷,让纳乌拉神情微愣。 她回过头,目光如炬,眼瞳中似乎带着一丝火焰:“你看不破,所以只能为那些自认不平的事而东奔西走,身心疲惫,可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知道小厉之前经历过什么,尤其是二十岁之前的事,我从来没听他讲过。” “不过这不妨碍我喜欢他。” 莉莉神色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件普普通通的事,眼中的火焰却跳跃个不停:“我知道你好奇我的身世,应该也或多或少猜到一些……我的确是从西大陆来的,不夸张的说,从小身边就是天才云集,最不缺像你这样以天下为己任的白痴。所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对你有敌意吗?因为我厌恶那种环境,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所以顺带着对你也没有好感。” “自以为是吗……”纳乌拉仰起头,若有所思,最后自嘲的笑道:“这么说好像也对……所以你才对迟小厉有好感?” 莉莉点点头:“我被他救过,从见到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那副慵懒厌世的样子背后,其实也曾是一腔热血,只不过渐渐被外面那层石灰包裹住,寻常的人间疾苦已经打动不了他了……我不知道这种心态是如何磨砺的,在与你相遇时就已经形成了吧?所以肯定是在更早之前。至于真正原因,等某一天他想说了,我们也就知道了。” 纳乌拉久久不语。 两人就这么漫步在颜色凋零的花园中,随着月亮升至头顶,又向西落下,纳乌拉才轻轻叹了口气。 “不虚此行。”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经没有那份怅然的表情。 “虽然仍有些不信,但我认为你对迟小厉的评价,或许是对的。我的志向不会动摇,至于到底是不是自以为是,希望时间能印证,也希望我没有说大话。” 莉莉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许久,脸上才噙起笑容,先前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氛消失不见。 “这句话倒是让我对你的感观改善了不少。” “当然,再怎么说我也是大陆最强的剑士嘛。”纳乌拉重新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不过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试试看,你们西大陆的年轻佳彦,到底有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是吧?辰小姐。” “……我果然还是讨厌你。” ………… 机械迷城,第八区,未曾在任何地图标注过的工厂中。 杰诺尔正以一个非常奇葩的姿态站着。 双臂在身体两侧,一上一下,摆出一个大大的“s”,同时头部又极为扭曲的向后仰去,偏偏一只脚悬空,呈现出金鸡独立的姿势。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下,杰诺尔小心翼翼活动着脸颊,将这滴汗挤进嘴中。 “老、老师……我快撑不住了。” “再坚持一会儿嘛,男人可不能说随便说不行。” “可这里的陷阱也太多了……” “如果太少,对你可就没有锻炼意义了——诶诶,脚落得太低了,那条热感线可离你不足半公分。” 杰诺尔赶紧将腿部肌肉绷紧,重新拉高了一些距离。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离地面百米深的地下。 数个祈时前,迟小厉觉察到工厂下方藏有猫腻后,便带着他向更深处前行,坚硬的地面与阻隔,对于空间魔法来讲自然不算什么,所以两人很快就来到整栋建筑的最底层。 进入这个地下空间后,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足有地上工厂两倍的面积让杰诺尔啧啧称奇。 流水线依旧在不停运转着,方头方脑的机器人也在不知疲倦的重复同样装卸动作,只是转台上的产品,换成了一种圆滚滚的球状。 “这是大脑,依照完成度判断,应该是整座工序的最后一步了,再往前,就剩下机体组装与伪装喷漆了。” 迟小厉解释道。 整座地下空间都是蜿蜒曲折的流水线,可以看到万台工作相异的机械臂不断运行着,但除此之外,却再没有其他异常。 迟小厉本以为这里会藏着更多秘密,等确认一圈后,不免有些失望,完全没有依依或者后续机型的踪迹。 不过可以推断,穿过流水线尽头那个房屋大小的方盒出口,应该就是新机体的最终产区了。 迟小厉检查了一下,发现这里的监控力度没有地面那么多,稍微想想便理解其中原因了—— 不是谁都能够穿过层层监管,来到这种地方的。 要想来到最底层的这个空间,本身就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来了也不能白来……” 看着迟小厉说这话时瞄向自己的眼神,杰诺尔就心里一颤,知道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果然,迟小厉奸笑着一脚将他踢出空间,大吃一惊的杰诺尔总算在触及地面前成功释放风魔法,这才没有触发重力感应器。 之后迟小厉让他凭本事走到出口,就是“方盒子”那里。 所以才会出现上面一幕“妖娆”的姿态。 “肌肉不要萎缩……魔力输出要稳!这才一会功夫,怎么就撑不住了?” 看着杰诺尔哆嗦的样子,迟小厉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真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 话音刚落。 整个地下空间便传来一声震动。 霎时警报大响。 杰诺尔愣了愣,看着迟小厉皱起眉头,苦着脸解释道:“老师,这可和我没关系!” 正文 第二九二章 制造混乱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是你。” 迟小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侧过头仔细辨别方位后,指指斜上方:“那边出事了,但这建筑物隔绝感知,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老师,会不会是那个男人被发现了?” “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个爱闹腾的家伙。”迟小厉了犹豫一下,看着流水线上照常运行的传送带,狡黠一笑:“咱们上去看看——稍微化一点妆。” “诶?老师,那我还用这样……”看迟小厉向“方盒子”走去,杰诺尔连忙喊了一声。 他可还在“金鸡独立”呢。 “行啦,警报都响破天了,也不差你这一点。” ………… 银发男人坐在桌前,看着屏幕中那个仿佛凭空出现的男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嘴角微微上扬。 “警报可真够响的。” 长袍男人走近,看着屏幕上的画面,问道:“需要我帮忙吗?作为合作诚意,这次免费。” 银发男人笑了笑:“一只老鼠而已,恐怕是之前放出的消息上饵了,就不劳烦你出手了。不过说归说,能到这种地方,证明这老鼠还是有些本事的,正好拿来评测一下改良机型。”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长袍男人拉过一条椅子,在银发身边坐下。 银发弹了个响指:“启动γ小队。” ………… 事实上,警报响起的一刹那,迪亚莫最先想到的不是逃走,而是…… 为什么会这样? 顺着通风管道攀爬,在经过近百米长的狭小道口后,他很快来到相邻的另一个车间。 在这里,对上一车间组装完成的机械臂进行喷漆处理,然后由几个动作笨重的机器人安插在倒模中,随后被一个样式奇特的机械“怪兽”运走。 这里的已经没有之前那层诡异的白盾了,不过迪亚莫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小心试探了一下,直到整个人距离地面不足二十米都没任何异常,才放心的落下来。 虽然这些装卸机器人多半没有智慧,也不具备监察预警能力,但迪亚莫还是谨慎行事,尽量小心避免被他们的眼睛看到。 靠近门的位置,停着几辆待机状态的机械“怪兽”,迪亚莫判断,这些手臂的目的地,多半与那些新机体有关,便悄悄摸上其中即将发动的一辆,整个身体架在底部,缓缓驶出了车间。 怪兽行驶的空当,迪亚莫默默记下了行动路线,藉着周围建筑物,大致将这条路线摸了个清楚。 随着时间流逝,路上的审查也越来越严格,机械怪兽已经在中途停留过多次,几个标准机械族模样的“安检员”爬上车厢,用手中一个条状的奇怪器物扫描,确认无异常,才重新放行。 这些探测生命体征的装置,对迪亚莫来讲,自然是小事一桩。经过几道盘查后,“怪兽”最终来一个空旷的场地,进入既定位置后,便彻底停了下来。 之后便是货物装卸的声音。 迪亚莫悄悄躲到侧面,抬头观察这个新地方,却惊讶发现,负责警戒四周的,竟然是几个兽族与精灵族少女! 不过很快,他就看穿了她们的身份,惊讶于机械族技艺的同时,心中警惕更甚了几分。 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她们,或许就证明自己离“目标”不远了。 想到这里,迪亚莫从怀中摸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神情淡漠的精灵族少女,手上还带着一副巨大的镣铐,是当时那个机械族被押送往“守墓人”时,被有心之人抓拍的。 “果然……没有这么幸运呢。” 环视一圈,迪亚莫也没能发现相似的面孔。 因为之前没有见过目标,迪亚莫便无法根据对方气息判断身份,这时想要大海捞针,就必须尽量模拟对方的想法。 事实上,在行动之前,迪亚莫做过大量假设,目标从机械迷城逃离的可能性很低,依照机械族的缜密思维,在一个岛上,想要找到一个人应该不难,然而这么久都一无所获,只有一种可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或许机械族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布防严密的工厂内,才是最容易疏忽的地方。 不过想来就算目标真的躲在这里,她也绝不会以原貌示人,毕竟对于机械族来说,改头换面只不过是一道工序而已。 所以手中的照片并没有多少参考价值,或许不远处那个矮人外观的少女,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猎物呢。 这么想着的功夫,迪亚莫已经顺便将整个空间的布局记在心里。 右侧,离自己现在位置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处货物堆叠的阴影,直线路途中,三个巡视的机械族错身而过时,会有半秒的盲区,地上的重力感应器与温度测控器可以忽略掉,剩下的五十米距离,就要等那十几个机械族无规则运动的空当了。 确定好撤退路线,迪亚莫才稍稍抬起头,越过机械“怪兽”,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悄然无声的搞定一台机体,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然而就在他视线刚刚越过顶端,就与一双无神的眼睛四目相对。 几乎只有半秒考虑,迪亚莫瞬间改变自己的气息,呼吸、心跳全部消失不见,体温也很快与周围无异。 依照他对机械族检测系统的了解,这一系列伪装,足以让自己瞒天过海。在这些榆木脑袋分析中,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台机械“怪兽”的一体。 “发现外敌。” 无机质的冰冷声音响起。 迪亚莫瞬间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立刻便多了无数红点,同时震耳欲聋的警报在整个大厅中回响。 “该死!” 迪亚莫骂了一句,仍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被发现,刚刚那个精灵少女已经消失不见,远处亮起无数道炙热的光芒。 当一个杀手被发现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目击者抹除,如果做不到,就必须迅速摆脱监控,然后重新进入阴影中。 原先的撤退路线已经没有意义,迪亚莫直接登上怪兽头顶,在魔法抵达的瞬间猛力一跳,同时腰间银光一闪,手中便多了一把做工精致的细剑,对准前进路上最近的拦路者轻轻一甩,就像是与河床融为一体的毒蛇,手中残影闪过,那个机械族少女便身首异处。 “动作也太迟钝了。” 迪亚莫摇摇头,只是短短接触后,他已经摸清了这些机体的实力。心中大定。 虽然魔法攻击不能小觑,甚至能直接射穿那台精钢铁骨的机械怪兽,但速度实在太慢,躲避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又接连毁掉两台机体,迪亚莫距离出口只剩不到二十米,几乎下一步就能逃出生天。 然而就在即将接近大门的刹那,迪亚莫突然汗毛倒竖,心中警钟大响,立刻改变前进路线,在即将出门的瞬间扭转姿态。 一柄明晃晃的剑划过他先前所在的位置,千钧一发。 迪亚莫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大门外,原先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十数个少女的身影。 虽然她们与门内这些看上去无异,但直觉告诉迪亚莫,两者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单单就凭刚才这一剑,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甚至已经达到了剑圣的水准。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啊。” 迪亚莫轻叹一口气。 身后的守卫也渐渐围了上来,加上面前密不透风的十数人,几乎完全陷入了死地。 迪亚莫嘴角微微翘起。 “不过这种挑战,我喜欢。” 大笑的同时,迪亚莫冲墙角的监控器竖起一根中指。 画面就此中断。 银发扬了扬眉,狠狠拍了拍屏幕,却仍然只有凌乱的雪花。 “其他监控呢?赶快给我把画面调出来啊。” 嘴里嘟囔着,银发在桌边上摁了几个按键,屏幕略微闪烁了一下,却还是一片雪花。 “看来所有视频源都被毁掉了。”长袍的声音响起。 银发耸耸肩,放过了几乎快被拍烂的屏幕,向后一仰,双脚蹬在桌上:“算他有点本事……这样看来,γ小队或许也搞不定呢,得出动更多人手……可惜,接下来的战斗没法实况转播了。” 银发满脸遗憾的抬抬手,长袍笑道:“无所谓,她们的大致水平我已经清楚了。不过你不奇怪吗?那个人似乎对你们的检测系统了如指掌,能够一路躲过这么多监控,甚至来到核心车间……” “能人异士可多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像这样的高手,我以前可见多了,最后还不是被我们肢解研究,或者扔到海里喂鱼?”银发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长袍摇摇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既然这人能够潜藏这么久,又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失误?难道那个车间的监测设施与其他地方不同?” 银发眉头微皱,笑容渐渐凝滞。 半晌,才开口道:“给我把之前的画面调出来。” 雪花闪动几下,重新出现了影像,正是警报发生前的车间。 银发眯起眼睛,盯着画面,手指不断滑动。 画面被分割成一块块大小相同的方格,其中的人物简直比蚂蚁还小,寻常人别说分辨,仅仅看着屏幕就会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然而银发却神情淡然,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同时接收着三百二十个镜头的内容,在不到半秒时间内,便归纳出所有信息。 然后他在屏幕上一点,一个方格被瞬间放大。 “就是她。” 画面中,载具车顶,一个精灵模样的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银发脸颊抽动了一下,很快便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被摆了一道啊,你竟然藏在这里!” 录像中的少女仿佛听到一半,抬头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消失在画面外。 长袍从椅子上站起来,歪着头:“这算是灯下黑吗?” “就别挖苦我了,谁会知道她进化的这么快,甚至连这种小聪明都有了。”银发向后一跳,落地时,已经出现在十米外的衣架旁,胳膊一甩,将闪亮亮的银色长衣便披在身上。 “走吧,这次算你优惠,带你看一场戏——我亲自出马。” 说着,银发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 长袍嘴角一扯,跟了上去。 ………… 趁乱离开车间,依依跟在仍按照既定路线护送货物的机体后面缓缓前进,在穿过走廊时,样貌再次发生了改变。 “差不多已经发现我了。” 算了算时长,依依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方盒,打开前胸,将里面的旧款替换掉。 方盒中刻有机械族的身份编码,也是监测器用来辨别身份的最主要方式,将原先的方盒扔掉后,即使重新锁定身份,在监控系统中,她也和身边这些机体无异。 之前几天,她都是用这样的方式隐藏自己,也一直没有被发现。 原本这种状态还会持续很久,但今天突然出现的“闯入者”,让依依临时改变了计划。 能源问题已经在这几天内解决,包括外面接应的“姐妹们”,足够大家使用很长时间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从机械迷城逃离。 无法找到自己,机械族一定会封锁岛上的传送阵,并在各区关隘布下天罗地网,所以正面突破无异于以卵击石。 即使眼下,她已经摸索清楚监控系统的运行原理,并能完美遮掩自己的机体特征,却还是感觉希望渺茫。 对手实在太强了。 他们是自己的制造者,是掌握整个机械族的上位者,是无所不知的贤者,甚至于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面对这样的对手,能够最终取胜的可能,近乎为零。 如果放在以前,得到这样的结论,依依肯定会放弃无用的抵抗,甚至于…… 根本就不会有这一趟“死亡之行”。 然而事实却是—— 她不仅成功潜入了严防死守的“核心区”,甚至在众目睽睽下,抢走了那个能够掌握所有“姐妹们”命脉的“主脑”。 所以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依依想起了教给自己这个道理的人,暗暗攥了攥手—— 你会帮我吗? 正文 第二九三章 主脑 自诞生起,少女心中就有了疑惑—— 自己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尖尖的耳朵,奇怪的肤色,这些外貌的异样暂且不说,通过一段时间的交流,少女发现了,自己能够理解其他人的思维模式,他们却很多时候无法理解自己。 千篇一律的木讷表情,日复一日的评测检验,少女渐渐厌恶了这种无聊的周而复始。 她想要看看工厂外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一个样子与其他机械族不同、表情也更为丰富的“老爷爷”走进来,少女很快意识到,对方就是自己的创造者。 “你是完美的……也是我们的希望。” “老爷爷”拍着她的肩膀,如此说道。 少女突然感觉心中好像重了一些。 然而之后过了很久,她都再也没有见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创造者,孤独感再次涌上心头。 ——果然还是想去外面看看。 直到某一日,在惯例的功能评测中,警报器第一次发出声响。 茫然无措的少女,就这么被推上实验台,不知休眠了多长时间后,才再次醒来。 身边已经不再是工厂的风景了。 颠簸的车厢中,她从“同伴”口中得知了,自己是个失败作品,成为了外人口中的“罪民”,要被送到很远的地方。 然而这些押运的“同伴”却不知道,少女休眠中的记忆,复苏了。 原来是身为创造者的老人,在少女脑部施加了特殊的保密方式,任何人想要更改记忆,或者增删少女的情感系统,都会被拒之门外。 几个负责修正的研究员没有一个能破解老人的加密,所以对于少女不必要的情感删除,显得束手无策,但若是就此销毁,少女身上搭载的尖端配置就会损失宝贵的实战数据,因而机械族某位上层决定,将少女放逐边境。 在记忆的最后,少女看到了那个一头银发、样子却与之前见过的所有同类都不相像的男人。 直到后来,少女才知道—— 原来那种样貌叫做“人族”,而自己的外貌,却是仿照精灵族。 想起那位与众不同的老人说过的“你是完美的”,身边这些人却又说自己是“失败品”,两相权衡后,少女决定相信那位老人。 所以她逃了。 自己是从南边来的,所以少女向着北方逃去。 一路上,她见到只在记忆中印刻的景象—— 葱翠的树木,低矮的楼房,自由自在飞舞的蝴蝶,河水中游曳摇摆的鱼。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甚至伸手就能触碰到。 不过令少女没想到的是,之前曾经击退过的两个“怪物”,竟然尾随自己一路向北。 或者说,其实怪物并非冲着自己来,而是恰好目的地与她冲突了。 之后,在那个边陲小镇中,少女见到了哀嚎哭泣的人们,见到只剩半截身子、却还挣扎着抱住自己,求她救救自己孩子的女人。 少女觉得有些愧疚。 第一次见到那些怪物时,她就生出几分厌恶,现在又是这般地狱场景,不禁想到—— 如果当时自己杀掉它们,或许就不会有眼前的悲剧了。 所以少女出手了。 只可惜评测与实战还是相差深远,更何况两个怪物的实力太过惊人,一番苦战后,竟是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甚至于少女还伤的更重。 紧随而来的能源问题,让少女渐渐陷入绝望,也体会到了懊恼的滋味。 她有些不甘。 那些人还是没有救下。 自己才刚刚看到这个世界,却要再次休眠了。 然后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不仅击退了两个怪物,还将自己身上的伤治好,又替换了崭新的能源。 少女觉得很开心。 就像第一次听老人说,“你很完美”时那样开心。 所以她想跟他走,总觉得在他身边,会有一种“安全感”。 这种感觉,曾经短暂出现在那位老人身上,后来少女检索词库,最终找到的最近似的解释,是“父亲”。 后来跟着男人走过很远距离,见到了更多的人,更多不同的风景,少女也在不断吸纳成长着。 甚至学会了恶作剧。 当看到男人佯装生气的样子时,她觉得很开心。 只是某一天,她的脑袋像是要炸裂般剧痛起来。 那是一段老人事先放置的录像。 在录像中,老人对少女低头致歉,然后很快,少女就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在改造试验中曾出现在现场的那个银发男人,就是机械族现在的最高首脑。而机械族目前面临着能源枯竭的问题,所以银发决定与某位“大人物”合作,制造一批杀戮机器,以此换取源源不断的能源。 而她,就是这批机体的初始机。 作为创造者的老人,在得知自己的作品竟然被当做商品出售时,内心备受煎熬,在无数个夜晚的挣扎后,终于决定遵从本心,偷偷为少女安置规格外的完整“大脑”,对于制作要求中的“恶意思维”,反其道而行之,将少女的情感设置成“绝对善良”。 少女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渊域边缘答应那个斥候的请求,又为何会在见到那位母亲时,生出那么大的怒火。 兵器是不需要善意的,但人需要。 接着,老人又提到了一个被称为“主脑”的装置。 他推测,即使自己“回炉重造”,即使出了少女这么一个“失败作品”,“杀戮兵器”计划也不会就此停止,还会有更多的后续机型被制造出来,不再像少女这样充满感性,而是带着毫不留情的“恶”。 同时为了保险起见,会有一个“主脑”统一控制她们,一旦“主脑”启动,这份录像便会自动解禁。 最后,老人恳请少女能够回到机械迷城,如果有可能,将“主脑”毁掉,也免得她的“姐妹们”沦为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我们机械族,也该有心灵的。” 最后,老人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所以少女当晚就出发了。 ………… 从记忆中回到现实,运载货物的队伍已经快要抵达门口。 眼看即将逃出生天,依依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反而越发有些不安。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不安,就在即将离开出口时,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小猫咪,你想去哪里啊?” 正文 第二九四章 想干架? 记忆中的银发男人从天而降,笑意盎然。 车队停了下来。 银发挥了挥手,所有运送成员便迅速向外排开,空出一个巨大的圆形。 依依盯着银发,向后退了两步。 “别看了,你的监测系统可是由我发明的,老师傅可都会留两手的,要是这么轻易被你看出深潜,我就太没面子了。” 被男人说中,依依脸色迅速暗了下去。 她确实无法辨别男人的实力,无论是机械族特有的“气息”,还是其他力量波动,男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未知数。 银发倒是不急于动手,不紧不慢说道:“我是没想到,你竟然真敢躲在这里……这点值得称赞。不过很可惜,因为进来了只苍蝇,就让你误以为有机可乘,甚至还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趁乱逃走,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 依依盯着男人,余光却一直在寻找出口。 银发继续说道:“本来呢我准备让后续机型‘γ’围剿你,看看到底要报废多少台,才能拿下你这个原型机……不过想了想,似乎有些残忍,而且资源这么紧缺,还是能节省就节省,所以就由我亲自来处理了……别找出口了,就不能稍稍尊重一下人家吗?在我面前,你能逃走的可能性,为零。” 既然小动作被发现,恐怕所有出路已经被切断,依依果断放弃了边打边撤的想法,微微压低身子,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银发笑了起来:“不错,现在这个眼神我很喜欢……只不过作为机械族,这种明确的意志,可是会妨碍我们发展的。你还没有掌握‘主脑’吧?要不现在这些机型对准的就是我了,真可惜……不过不得不佩服臭老头的未卜先知,竟然在‘主脑’上留了个后门。” 依依紧盯着他,双臂收敛,进入随时应战的状态。 “别这么紧张,既然没有在我出现时当场毙命,就证明我想和你聊聊。” 银发抖了抖亮闪闪的披风,摩挲着手指笑道:“但老头有一点太过自大,你知道是什么吗?算了,想来你也不知道,我就揭晓答案吧——” 银发向后一仰,眼神陡然犀利起来:“就是他对自己的‘作品’太自信了!他以为自己天纵奇才,集结了机械族史上各位能工巧匠的智慧,就可以为所欲为?他竟然把启动‘主脑’的钥匙放到你身上!区区一台初始机而已,他让你回来,想带领这些机型掀起革命?别笑人了,就凭你,我一根手指就能摁死。” 男人突然狡黠一笑:“你知道吗?能够带走‘主脑’,可不是你的本事有多大,而是我故意下令放行的哟?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个‘钥匙’完全不合格呢,我还想等你解除了‘主脑’的加密再动手,只能说是我高估你了。” “给予纠正。”依依低着头,突然开口。 “嗯?”银发微微扬眉。 “本先生给我的任务……是毁掉‘主脑’。” 依依眼睛瞬间绽放金光,平稳运转的动力系统瞬间超负荷,两道火龙顺着手臂呼啸而出,撕裂沿途的货箱,向着男人汹涌扑去。 “哎呀,竟然还留有魔力储备吗?” 男人明显有些意外,面对扑面而来的火龙,不慌不忙的抬起手,轻轻向外一挥。 立刻,手臂上浮现出一道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淡蓝色光盾,在接触火焰的瞬间,如同同性相斥的磁铁,竟然硬生生将火龙改变了轨道,砸向外侧。 “初始机,代号零零一,精灵族仿制型,魔法特化性机体……虽然这么说有些无情,但你数据库中所有的魔法类型我全部了如指掌,以你所剩无几的魔力,这种攻击还能发动……两次?” 虽然能量源可以通过抢夺其他机体获得,但魔力与剑气的灌输却只能依靠固有工厂进行。 银发非常确定依依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再结合先前的战斗判断,很容易便能得出她现在的状况。 或许接下来,就只能使用自己不太擅长的剑术了吧? 银发向前走了两步。 “拼尽全力的反抗吧,否则如果连你这台初始机都只有这种程度,恐怕会让金主失望哟。” 依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感知中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长袍人。 只是一眼,依依就感觉恶寒爬遍全身。 这个人,几乎和银发一样,深不可测。 银发仍在向前走,双方的距离不断缩进。 电光激射,被他一根指头挡下。 白雾翻涌,却在还未凝型时,就被更猛烈的风暴吹散。 果然如银发所说的,自己所有魔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各种尝试无果后,依依眼中现出几分挣扎,终于叹一口气,然后伸直手臂,掌心向外,手指向下,另一只手搭在上面,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银发目光闪动了几下,却不知道少女想要做什么,停下脚步,戏笑道:“怎么?准备放弃——” 少女缠结在一起的手指,发出黯淡的光芒。 “不好。” 就在长袍出声的同时,银发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身前瞬间浮现七十二道五颜六色的透明光盾。 下一秒,带着不详黑色的微型圆球自少女手心的魔法阵中显现,在接触空气的一刹那,立刻变的暴戾无匹,疯狂攫取着周围的一切。 “暗系魔法?” 银发脸上第一次出显现难以置信的神情,维持着即将破碎的光盾,再没有之前的闲暇,咆哮道:“不可能!她的设计中没有搭载过这种魔法……而且这个‘湮灭’的等级也太高了!她哪来的这么多魔力——” “喂,你再不搞定,她就要逃走了。” 即使在这种巨大的引力场中依然站定自如,长袍指指门口方向:“真的不用我动手?” “别小看我——啊!” 银发脸上的肌肉立刻扭曲起来,竟然主动解除光盾,向着黑球扑去,在即将能够碰触到的距离上,毫不犹豫探出右手,用力一握—— 黑球竟像是承受不住力量,瞬间崩碎。 强行握碎这种等级的魔法,自然不会毫发无损,银发缓缓活动着右手,眼中几乎要喷出火花:“肯定是什么人动过手脚!不要让我找到他,否则——” “否则干吗啊?” 银发神情微愣,向门口方向看去。 本该逃远的少女不知为何又出现在视野中,旁边还站着一个黑白头发的青年。 迟小厉咧嘴一笑:“怎么,想干架?” 正文 第二九五章 仇人? 银发直起身,看着这个之前未曾见过的男人,稍稍露出困惑的表情。 “话说……你谁啊?” 开口的是迟小厉。 银发愣了愣,失笑道:“竟然把我的问题抢了……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这座城市的主人,机械族的领袖,你可以称我……” “算了算了,名字就不必说了,反正我也记不住。” 迟小厉打了个呵欠,歪歪头,瞥一眼神情略显激动的依依,在她希冀的目光中,狠狠敲了一个板栗。 “呜——” 少女当即瞪起眼,幽怨不已。 “没事就爱瞎跑,还喜欢捅娄子,关键是自己擦不干净屁股,非得让我大老远跑过来……敲你一下算轻的了,我是两天没睡好觉。” 迟小厉说的大义凛然,眼睛又向银发那边瞥去:“那个……什么领袖,这丫头我带回去了。” 说着迟小厉就要转身,不过又想起一句,补充道:“对了,要是她砸坏了什么东西,或者这几天闯下什么祸,全记在她头上啊,我可没钱,也没义务给她赔。” 说话的同时,迟小厉拉着依依向后退去。 半秒后,两人原本站立的位置,突兀钻出数十根指头粗细、闪着寒光的钢箭。 迟小厉皱起眉头:“这就不好了吧,说话归说话,为什么要动手呢?” 银发甩动手臂,冷却一下过热的魔法系统,笑着向这边走了两步:“莫名其妙跑到人家地盘,还一直自说自话,到底有没有问过我这个主人的意思呢?你和另一个剑士是同伙?也不对……看她表情,你俩应该是认识的吧?难道刚才那个暗系魔法就是你改装的?你们是在外面认识的?带走初始机有什么目的?哎呀呀……问题太多了,能不能麻烦你先留下,好好谈一谈呢?”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个漂亮的姑娘,或许我还能将就将就,忍着性子和你聊聊,不过……这副半人不鬼、不阴不阳的样子,还是敬谢不敏了。” 银发笑容不变,低头看了眼,摊摊手:“没办法,这是结合了各种族身体优点,经过精密计算得出的最适合战斗的样子……至于性别问题嘛,你跟机械族谈这些有意义吗?我倒是觉得这个外观更像一个男人……” 迟小厉猛然躬身,堪堪错过一道毫无波动的气刃,然后叹了口气:“看来是不想让我走了?” 银发整整衣领,笑容玩味:“像你这么厉害的素材,可是非常罕见的,我想那些研究员很乐意解剖一下,或许一个不经意的发现,又能引领我们向前迈进一大步呢。” “他很厉害,依依给予谨慎的建议。”少女抬头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结果又被迟小厉弹了一下额头。 “我当然知道他厉害,所以看看能不能不打,要不你以为我说这么多废话干嘛?”迟小厉挠挠头,有些困扰的看向银发:“有什么办法能不动手吗?” “把初始机留下……看起来好像不可能呢,那就没办法了。” 银发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迟小厉眼神一凛,再没有任何轻佻浮躁,低吼一声,迅速将少女推开,在空中滞留的瞬间,手中已经亮起两个魔法阵。 “不动之墙。” “焰萝。” 迟小厉身前的空气陡然凝滞,接着只听“铿”的一声,极近距离下,一道闪着银光的怪异金属剑突兀出现在面前,距离他脖颈只有不足二十公分。 “无吟唱魔法?厉害,厉害啊。”银发面露惊讶,佩服一声,同时右手化为残影,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气墙便传来“铿铿铿”的响声,不多时,就布满裂痕。 然而明明下一剑就能彻底破防,银发还是陡然暴退,先前所站之地突然破出一个大坑,一朵妖艳的火焰之花带着死亡气息翻涌而出,一击落空,又迅速调转方向,朝刚刚稳住身形的银发扑来。 之后,银发整个人便被赤炎之花吞没,燃烧蒸腾许久,室内温度才缓缓降下来。 火焰褪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赤红色的透明光球。 迟小厉确认了心中的猜测,略微有些惊讶,眼中第一次显现凝重之色。 银发完好无损的走出来,掸去披风上仅剩的火焰,轻笑道:“不用摆出这么忌惮的表情,这个‘魔法无效护盾’只对四大主系魔法有效,要不你以为刚才为什么我会徒手去捏黑球?” 迟小厉恍然大悟,点点头:“我还以为是你太蠢了……原来如此。” 银发眉毛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不过随即就恢复如常,笑道:“其实说起来,这边才更加惊讶呢。‘无吟唱魔法’、‘三重同构’,我可是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能同时掌握这么多技巧……而且三重不是你的极限吧?真是让我越发期待了。” 迟小厉笑而不语。 在刚刚的两道魔法之外,他的确还使用了另一种土系魔法,将焰萝隐藏在地下,并且隐匿掉大部分魔法气息,想要出其不意阴一把,却还是被银发敏锐的发现了。 虽然一直呆在机械迷城,但银发却对整个大陆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在青年展现身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银发有些玩味的看了旁边一眼。 从始至终,长袍一直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银发重新面向迟小厉,拍手称道:“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大陆上突然出现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空间大魔导师,不仅实力强劲,还特别爱管闲事,好像前一阵子才刚刚灭掉了一位神使,震惊了不少人呢。” “这个马屁拍的还不错,我会考虑一会只打你个半死。”迟小厉扯扯嘴角,拍着胸脯保证道。 银发却赶紧摆摆手:“不不不,本来呢,你闯到这种地方,我怎么都该赶尽杀绝,不过既然你是那个人,而今天恰好又有一位客人在场,我想……就轮不到我动手了。” 银发耸耸肩,笑着向后退了两步,拍手道:“约瑟夫先生,仇人就在跟前,您还真能忍得住啊。” 正文 第二九六章 第八神使 迟小厉微微皱起眉头,看向早就注意到、却迟迟拿捏不了对方身份的长袍男人。 约瑟夫…… 仔细再脑海里寻找,也没有类似名字的人,迟小厉差不多能够确定,如果不是化名,之前自己应该没有与对方接触过。 事实上,在进入车间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半数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形迹可疑的男人身上,甚至于与银发交手的时候,仍不敢全力以赴,随时提防着那人突然动手。 因为长袍男人的气息太奇怪了。 他不像迟小厉一路尾随的那个杀手,能够将自己气息毫无保留的全部遮掩,反倒是流露出极其浓郁的魔力波动,却又没有到太过惊人的地步,如同他本身实力就是如此,如果非要做个比较,或许比多拉贡还要弱上一截。 当然,在大魔导师中,多拉贡绝对算是比较顶级的存在了,面前的长袍也是标准的中等水平,如果按照平常,迟小厉遇到这样一位大魔导师,或许不会起疑。 但这里是机械迷城。 而且是从未对外人开放的秘密核心区域。 一个实力并不突出的大魔导师,有资格和这位自称是机械族首领的银发同时出现? 反正迟小厉是不信的。 就凭银发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戾脾气,能够容忍这么一个弱者留在身边?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 这个长袍很强。 如果单单只论魔力掌控,恐怕就不输给迟小厉,否则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在听到“仇人”两个字时…… 迟小厉有些懵。 他平时行事已经够低调了,即使在大陆游历这么久,若非被人主动找茬,基本上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所以真正有机会结仇的也没几个。 就算这零星的几个,也全部去见那不知是不是真存在的神了。 除非—— 迟小厉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脸上的轻佻消失不见,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锋芒的气势。 银发赶紧又向后退了两步,啧啧嘴:“哎呀呀,看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刚才都没有拿出真本事呀。” 直到迟小厉将目标对准自己,长袍才终于离开墙面,发出一声晦涩难明的轻叹。 “冤家路窄。” 仅仅一句话,迟小厉便确定下对方的身份,眼中不再有丝毫感情,冷笑道:“是啊,虽然我早就想过你们之中肯定有更厉害的,今天真见面了,还是不免有些吃惊,就是不知道……你是第几位‘神使’啊?” 长袍男人终于摘下衣帽。 一头亚金色的短发,在风中摇荡。 迟小厉觉得男人的样子有些眼熟,却又非常确定之前没有见过对方。 难道是那个从未见过的空间魔法师? 迟小厉只能如此推测,毕竟与他有过接触的另两位……都是女人。 眼看两人对上了,银发冲墙边招招手:“你和他打着,我去回收小猫咪。” 然后再次从原地消失。 迟小厉盯着男人,右手却向旁边甩去,指尖一点,平静的空气立马现出几丝涟漪,银发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距离大门不足两米的地方。 杀气腾腾的两道气枪呼啸而去。 踪迹被发现,银发也不托大,只能放弃前冲的想法,脚后跟一点,掌心再次浮现一面淡淡白色的透明薄盾,与激射而来气枪相撞,掀起一阵狂岚后,气枪破碎,薄盾也消失无踪。 银发怨恼的瞪了一眼:“你俩好好交流,管我干嘛?” 迟小厉放下胳膊,没有转头,“其实之前我对依依闯了什么祸不感兴趣,毕竟是小孩子,谁没闯过祸呢?吃一堑长一智,好好道个歉就是了。不过既然和这些神使扯上关系,想来……就不是她的问题了,你这位首脑先生,不准备解释解释?” “‘姐妹们’是特化攻击性能的新型机体,被卖给那个人用于换取能源。”依依简明扼要的补充了一句。 迟小厉心中了然,盯着对面两人的动作,低声问道:“你抢了什么东西?” “‘主脑’。” 依依跟着又稍微解释了下这个装置的用处。 “喂喂喂,他俩都开起茶花会了,你还不准备动手吗?事先说好,解决那个男人可不在协议之中啊,如果真让他带着初始机逃走,就不能怨我了,毕竟我对空间魔法可是毫无办法。” 银发干脆蹲到地上,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长袍这才抬起头,盯着迟小厉,却是对银发说道: “你去逮小鬼,咱们上面见。” “嗯?” 银发的疑问声还在空中回荡,整个人却已经从原地消失。 迟小厉心中一凛,响指弹起。 然而下一瞬间,身边的依依竟然也凭空消失。 偌大一个工厂空间,除了周围的机械族外,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 迟小厉终于变了脸色。 阴晴变化了许久,迟小厉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不是传送魔法师。” 实际上,从始至终迟小厉都在提防对方的魔法,甚至先前明明已经展开结界,依依却还是消失了,甚至于他都没有察觉到任何魔法波动,若是那位传送魔法师,绝对做不到这种事情。 迟小厉非常确定,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魔法,甚至能够无视他的空间禁锢。 果然,长袍点点头,将身上的长袍脱下:“自我介绍一下,约瑟夫,神使第八位。” 想来就算被擒,在不知道那个“主脑”下落的情况下,依依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迟小厉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先搞清楚对方的猫腻。 “你比我之前遇到的那几个都强……第八位,所以你们是按照实力排名的?” “还以为你会直接动手,看来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约瑟夫神情淡漠,眼中露出些许失望,摇摇头:“排名是‘神’大人的指示,并不代表我等实力强弱,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的确比之前那几位同伴更强。” “所以你们真的是捉襟见肘,所以来机械族搬救兵了?”迟小厉继续试探道:“不过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或者跟你很像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话音刚落,迟小厉便敏锐感觉到男人身上第一次出现了杀意。 “我有个妹妹,叫安琪拉。” 正文 第二九七章 危机迫近 “巴布大陆可以大致分为三部分——以埋骨之地为界限的北部,人族聚集的中部以及其他种族聚居的南部。 冰原森林是巨龙及诸多魔兽的主要聚集地,中部则主要包括了玛兰帝国、利亚合众国、库曼王国和中立都市拜迪,以及诸多幅员狭小的属国,这些都基本属于人族。对了,差点忘了魔族的‘炼狱国度’也在西北,和利亚、库曼都有接壤。 至于库曼南方的泰兰,则是精灵与矮人族的聚集地。更往南一些,主要分成了两个部落,黑暗精灵族为主的‘月神森林’及兽人族的‘荒境’,若是再往南,一直到终年结冰的南海,就是魔族的第二大分布区‘南渊’了……不过听说之前他们与黑暗精灵闹了矛盾,结果被掐断了许多物资途径,现在似乎过得不太舒服。” 纳乌拉脸上噙满笑意,似乎非常开心,又照着手里的苹果狠狠啃了一口,继续唾沫横飞道:“说完巴布大陆,咱们再聊聊西边的不毛之地与东边的卧龙之地……” 眼看他没有要停下的一意思,莉莉终于忍不住了,赶紧比了个手势,让他就此打住:“行了,大剑圣先生,对于这些地方,我了解的肯定比你更多。” 纳乌拉囫囵的将苹果啃完,憋着脸,硬生生咽下去,才脸色稍缓:“别这么说,你也没去过那两个大陆吧?道听途说终究比不上亲眼所见,两者之间还是存在很大差异的。就像你来到这边,总归会有许多事,是之前的游志故事中闻所未闻的吧?” 莉莉打了个呵欠:“难道你去过那两个地方?” “当然……没去过。”纳乌拉神色不变,正想对另一个红粉诱人的桃子下手,却被莉莉抢先一步,立马哀怨起来:“君子可不夺人之美啊。” “我是女人。” “……” 纳乌拉翻了个白眼,只能退而求其次,捡起旁边那个稍小的桃子,边啃边说道:“所以咱连都没见过,是不是可以交换一下情报,看看你们西大陆的消息,和巴布大陆这边有什么出入……修正得到的真实情报,说不定将来某天或许就会用到……喂!不要露出那么享受的表情啊!那颗果然很甜吧!为什么我这颗会又小又酸!给我切一半、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也行……” 眼看着莉莉将剩下的桃子一口塞进嘴里,只吐出来一个核后,纳乌拉跪在地上捶胸顿足。 莉莉粲然一笑:“让我猜猜你的目的吧?是不是想依着交换情报的借口,趁机打探一下西大陆的事?想知道那边的剑士到底有多强,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当得起‘天下第一’这个名号?” 纳乌拉的哀嚎戛然而止,悄悄抬起头,看到莉莉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泄了气,垂着头从地上站起来,赧然道:“哎呀,又被你猜到了……算了,我就明说吧,我确实很想知道那边的情况,毕竟卧龙之地不谙剑术,除了巴布大陆,也只有西大陆剑士辈出了,虽然偶尔也会过来几个,剑术奇特归奇特,但却没有太厉害的。” 顿了顿,纳乌拉神色收敛,眼神颇有些认真:“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大陆第一’这种名号,我从来没有看在眼中……因为这顶帽子太大,只会成为枷锁,却没法帮我更进一步。所以我问你的目的,纯粹是以一位剑士身份,渴求更强大的剑术。” 莉莉怔了半晌,脸色有些晦暗难明,仿佛再想什么事情,过了很久才叹一口气:“仅在我所知范围内,整个西大陆,至少有三人的剑术能够与你比肩。” 莉莉没有再细说,只是用“比肩”这个词来形容。 到了纳乌拉这种层级,已经无法以单纯的强弱恒定,如果不实际交手,谁也无法保证谁更厉害。 或许换做其他人,听到莉莉这句话,都会对她嗤之以鼻——和纳乌拉旗鼓相当的剑士,找出一个也就罢了,还能一下子多出三个? 但纳乌拉不是别人。 他信。 沉默片刻,纳乌拉问道:“只有三个?” “说了,仅在我所知范围内。”莉莉的表情较刚才稍有好转,“不过……我知道的,就已经算很多了。” “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剩下一位……不知道是谁?” 纳乌拉神情有些期待,不过看到莉莉又阴下脸来,随即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正准备改口,就被莉莉伸手阻下了:“没关系,是我个人的问题……除了这两人,西大陆还有位老……剑士,为人低调,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也是这两人的老师。” 莉莉仰着头,阳光透过树杈照耀在脸上,留下点点斑斑。 纳乌拉心中了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从莉莉的语气中,他已经大致知晓了四人的境界差距。 或许自己和那两个年轻人旗鼓相当,但想要超越最后一人,仍是一道天堑。 不过这个答案倒是让纳乌拉轻松了许多。虽然他之前便猜到过,但直到亲耳听到自己并非站在顶端的那个人时,才彻底放心下来。 第一是很孤独的,这份孤独,在于不知道自己和之前相比,有没有变强。 快速想过这些事后,纳乌拉又不免有些可惜。 人人有本难念的经。 就像他知道,莉莉明明有着极高的剑术天赋,说成才华横溢都不为过,却在这无数人梦寐以求、拼尽一生却终究无法触及的最后一道门槛前停住。 她是可以轻松跨过去的,却选择转身走下阶梯。 或许这就是生于大家族的悲哀? 想到自己那个妹妹,纳乌拉不禁失笑起来,发现莉莉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盯着自己,连忙解释道:“放心,关于你的身世,我不会向第二个人透露。” 莉莉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其实我早就有些好奇了,你和身边那位剑侍到底是什么关系?” 纳乌拉哈哈一笑:“只是主从关系啦,家里老爷子不放心我乱窜,所以派个跟屁虫监视,你不知道,我都快烦死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莉莉耸耸肩:“刚才和你聊天的时候,她眼中的杀意,就差没化成箭射穿我了。” “哪里?!” 纳乌拉肩膀下意识一抖,赶紧向行宫方向看一眼,随即拍了拍胸口:“别乱说呀,吓死我了。” 莉莉叹了口气,指指他身后,眼神有些怜悯:“看来这位剑侍小姐深得纳乌拉先生的真传啊,隐匿气息的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纳乌拉脸色立马绿了。 “少主,泰勒殿下让我转告一声,今天后厨失火,午饭改成溪水配大米,管饱。另外还有件小事,等您用过午饭,请尽快前往东门偏殿,泰勒殿下已经拟定好计划,人手也召集完毕,想要听听您的意见。” “后一句才是重点吧,不要给我主次不分啊!还有,私自克扣少主粮饷的不称职剑侍,出门可是会踩大便的!” 纳乌拉一边义正言辞的抱怨,一边赶紧偷偷向莉莉使眼色—— 如果不帮衬两句,自己今天铁定要白水干饭了。 莉莉忍不住笑了出来,冲阿汶点点头:“关于进入渊域的人手问题……泰勒殿下找到合适的空间魔法师了?” 阿汶脸上终于有了些温度,微微欠身,声音仍有些冷淡,却不失礼节的回道:“是从拜迪与玛兰帝国找来的帮手,至于实力……阿汶不敢妄断,还要请少主亲自去鉴别。” “还鉴别什么,玛兰那个我以前听说过,十次传送能有九次歪到其他地方,剩下那次落地时还头脚颠倒。至于拜迪的……以前都没怎么听过,想来肯定也不咋地。” 纳乌拉嗤之以鼻,不过很快又认真起来,看着莉莉眼睛:“虽然以前抱怨过,但听了你那些话,我觉得迟小厉好像也没那么不顺眼了……不过你也别开心,只是稍微顺眼一点,如果他求我的话,不是不能考虑带他进渊域。” “少主,您不必委屈自己,听说还有三位空间魔法师也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对泰勒殿下开出的报酬很感兴趣,表示愿意竭尽全力,您看要不要……” “不用了,我是个深明大义的人,这次就退一步吧。” 纳乌拉一脸大义凛然。 却在心里嘀咕着:大陆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空间魔法师了? 想想都可怕…… 算了,面子怎么都没小命要紧。 莉莉无奈的看了眼这位脸皮和剑术一样深厚的剑圣,转头望着南方,低喃道:“如果要等他,估计还得一段时间吧……” ………… 机械迷城,第八区。 听到“安琪拉”这个名字时,迟小厉就已经恍然大悟了。 他总算明白对方这种明明没见过、却又非常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了。 如果单看五官,眼前这个自称约瑟夫的神使的确和那个女人非常像,只是先前因为性别原因,迟小厉自动忽略了莫种可能,所以想当然的以为对方是那个神出鬼没的传送魔法师。 “原来你们之中也存在‘兄妹’这种联系啊,我还以为神使都是些自命不凡、冷酷无情的混蛋呢。” 摇摇头,迟小厉笑道:“不过妹妹可比你这个哥哥弱很多啊,虽然那个大地魔法确实很新奇,不过也就如此了。我差不多用了……一半的实力?就把她摆平了,不知道你会不会让我更加意外一些呢?” 迟小厉眯起眼睛,他是故意这么说,想要在男人动怒的一瞬间,觅得一丝破绽,也好摸清那个古怪魔法的底细。 然而约瑟夫只是冷眼看着他,一动不动。 迟小厉心里有些失望,脸上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叹气道:“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如果实在想她,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下去和她团聚的。” “为‘神’大人贡献出自己的生命,是我等神使无上的荣耀,况且死在你手里,只能证明安琪拉自己实力不济,所以我会有些生气,不过是气她自己能力不足,有辱神使之名。” 约瑟夫终于开了口,双手隐藏在长袍中,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情绪。 魔力如常波动,无懈可击。 “看来你是个不太爱聊天的人……既然这样,我也少说两句,省的自讨没趣。” 迟小厉摇摇头,终于放弃了试探。 拖得越久,依依那边出问题的可能性越大。 既然没办法套出更多的情报,那就一如既往的用武力说话吧。 迟小厉抬起右手。 “你抓不住我的。”约瑟夫突然说了一句。 迟小厉瞳孔微缩,动作却毫不迟疑。 一个响指。 无形的空间之力迅速向男人蔓延。 然而就就在这几微秒的时差中,男人忽然从原地消失。 叠层空间张开,然而却没有男人的气息。 “我说过,你抓不住我的。”声音响起,不远处的货架上,男人双腿悬空,神色冷淡的看着这边。 迟小厉咧嘴笑笑,心却不免沉重了几分。 几乎和之前银发与依依消失时一模一样,明明已经张开结界,对方却还是能够抢先一步,利用某种奇怪的手段瞬间消失。 现场只有一种魔力波动,所以可以排除帮手的可能。 事实上,因为拥有无吟唱技巧,迟小厉的空间结界展开近乎在一瞬间就能完成,然而无论是依依、银发还是约瑟夫,都是在触碰结界前消失的。 就好像对方逃逸的速度,超过了结界展开的速度。 迟小厉心中的第一个推测,就是这位第八神使的魔法,和速度有关。 不过若只是这样,也无法解释银发与依依的问题,况且银发在消失前留下的那句“嗯”的疑问,足以证明他并非施术者。 “所以……是比速度的猫捉老鼠游戏吗?”迟小厉低声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你又拿什么伤我——” 迟小厉瞳孔骤缩,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去。 胸口位置,一柄明晃晃的钢钎,只剩半个握柄。 同样的钢钎,在约瑟夫右手边,还有三根。 刚才明明是四根的…… 迟小厉视野摇晃了一下,隐约看到对面的男人好像轻轻翘起嘴角—— “不过如此。” 剩下的钢钎,也消失不见。 正文 第二九八章 死局 库曼东部,一座边陲小镇上。 相对偏远的地段,有没有拿得出手的特产,使得小镇终年都罕有客人到访。 所以从身材火辣的红发女人踏进小镇起,这个消息几乎就传遍了整个城区。 “老板,两壶麦酒。” 女人拨弄了下大波浪般的长发,站在柜台后面的中年男人才咽了口口水,赶紧“嗯”了一声,从柜子地下掏出两坛没有掺水的酒,屁颠屁颠的送了过去。 和镇上那些五大三粗的娘们比起来,这个红发女人可好看多了,那小胳膊细腿,别提有多水灵了,尤其夸张的,还是那高耸的胸前风景,男人提酒过去,站在桌边愣了半天,硬是没能将眼睛从她胸口里拔出来。 “随便再来两盘菜。” 另一个声音响起,老板回过神,吓了一跳。 女人对面的空位上,凭空出现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跟变戏法一样。 “有什么问题?” 长袍男人抬起头,老板只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睛,立马打了个哆嗦,先前的旖旎想法瞬间消失不见,连连点着头,逃也似的回到柜台。 女人空干碗里的水,提起酒壶满上。 “你伤还没利索,喝酒可不好。”男人毫不客气的抢过酒碗,一饮而尽。 女人翻了个白眼,干脆提起酒壶,咣咣就是两口:“有意思吗?反正只是个分身,还不能让我发泄一下?” 长袍笑起来:“看来你还是耿耿于怀。” “没有。”嘴上这么说,女人眼中却有了几分火气。 “没办法,毕竟有规则束缚,在没法用全力的情况下,输给他很正常。况且咱们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这位纳乌拉的深潜,总比古里古波依那个废物,到死都没留下任何有用信息强。” 杀气陡生。 图依眯起眼睛,冷笑道:“莫达里克,你这是在指桑骂槐?” 男人赶紧摆摆手,“这我可不敢,毕竟我只是个‘送货员’,跟你们这些战斗狂比起来,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弱鸡,赶紧收敛一下你的杀气,没看到人家都吃不下饭了吗?” 原本还在偷瞄这边的其他几桌,在图依释放杀气的瞬间,就面色惨白,甚至部分精神力弱的,更是干脆当场晕过去。 莫达里克接着说道:“况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这么声势浩大的动静,要是小镇藏着几个老怪物,真把他们惊动了,以这两具分身的战力,恐怕招架不住呢。” 图依冷哼一声:“别这么多废话,让你做的事,做完了吗?” “当然做完了,我可是个劳碌命,兢兢业业,哪像你,随便找个地方买醉。” 眼看图依的视线又瞥过来,莫达里克赶紧摆摆手,进入正题:“差不多能确认了,纳乌拉已经离开库曼,至于去向……不外乎利亚与拜迪,利亚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哦?这是棋子给的信息?” 莫达里克摇摇头:“棋子死了,就在泰勒回去的当晚。这帮蠢货还是小看纳乌拉了,人家刚一走,就想把情报送出来,死不足惜。” 图依抿了口酒:“还剩几颗?” “零,恐怕之前他们一直在放长线,这次一下收网,一个不漏。” 莫达里克耸耸肩,脸上却没表现出多少失望。 “所以……这是要有大动作了?”图依莞尔一笑,将整壶酒喝了个底朝天,然后从凳子上站起来。 “对了,约瑟夫那边进展如何了?” “暂时还没有回信,不过以他的实力,在‘完全降临’状态下,想来不会出什么问——哟?” 莫达里克话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住,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闪闪发光的紫色水晶,冲图依摆摆手:“看来是出状况了。” 短短几句交流后,水晶的光泽便黯淡下去。 中断通讯,莫达里克将水晶塞回兜中,眼神玩味的看着图依:“猜猜看,刚刚的是什么消息?” “废话多的男人,可是会早夭的。” 图依甜美一笑。 莫达里克扶住额,苦笑道:“好吧,你赢了……约瑟夫遇到迟小厉了。” 图依脸上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似乎是在消化这个信息,眉毛微蹙,问道:“他怎么会在那里?” “谁知道,反正也无所谓了。”莫达里克放肆大笑起来,引得酒馆中所有人都侧目。 “约瑟夫已经把他杀了,哈哈哈……这下你该承认,他比你厉害了吧?” “……” 图依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转身走出酒馆。 “喂,你钱还没付呢。” 莫达里克在身后喊道,却已经看不到女人的影子了,只能叹一口气,在怀中摸索一阵。 刚将几枚铜币放到桌上,莫达里克突然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那个臭女人……” 下一瞬间,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几秒后,这座边陲小镇,也从版图上消失了。 ………… 中断联络,约瑟夫随手将水晶一丢,最后看了眼被数十根钢钎插在墙上的男人,冷笑一声,向门外走去。 “你……别……走……”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约瑟夫脚步一停,没有转身,略微抬手便挡下了呼啸而来的冰枪,轻轻摇头道:“说实话,你让我很失望。安琪拉死的不值。” 约瑟夫走出大门,每跨一步,都会踏过近百米的距离。 几秒后,由坚硬且耐腐蚀的合金铸成的车间轰然倒塌,如同被风化一般,最终变成一堆细碎的钢沙。 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约瑟夫跨上最后一级台阶,银发正坐在沙发上,微笑看向这边。 在他身边的“水晶棺材”中,精灵族外貌的少女紧闭着眼睛,大脑位置插满了样式古怪的导管。 “解决掉了?”银发问道。 约瑟夫点点头,没有多说,走到少女跟前,仔细端详起她的容貌。 银发“啪啪”的拍了两下手,脸上带着几分佩服:“那个大魔导师我可是有所耳闻,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搞定,让我越发觉得自己最初的选择没有错啊。” “找到‘主脑’了吗?”约瑟夫没有搭理他,盯着少女问道。 “马上就能破解她的记忆,稍等片刻。”银发笑了笑,走到实验台前,毫不犹豫按下了某个按钮—— 正文 第二九九章 行踪暴露 依依的身体触电般猛然抽动了一下。 桌前缓缓降下一块幕布,银发脸上噙着笑容,有条不紊的摆弄着各种机关,依依的反应也跟着越来越大。 最终,银发重重在台面上一拍,屋内瞬间火花闪烁,原本空无一物的幕布上开始闪现细碎的花纹。 银发解释道:“这是直接连通她大脑的投影装置,掌握‘主脑’的钥匙部分暂时还无法解析,不过至少我们能知道‘主脑’的位置。” 银发脸上挂着笑容,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得意作品,指着屏幕,右手轻轻在桌面上一敲:“好了,现在——” 屏幕上仍是雪花一片。 “嗯……嗯?好像哪里出问题了……”笑容渐渐褪去,银发脸颊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又连着拍了几下,却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约瑟夫侧过头看着他。 “那个……似乎出了点小问题。” 银发尴尬一笑,手指飞速在实验台上敲击起来,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约瑟夫走到墙边,把玩着一颗鎏金雕刻的珠子,眼中却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因为有了之前几次意外,所以约瑟夫是以真身现身,目的就是为了力保这次合作不会有任何疏漏。然而迟小厉的出现确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或者也可以说是幸运,竟然在这种地方顺道解决了其中一个心腹大患。 虽然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轻松,但毕竟是全力以赴,取得这种效果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在先前的战斗中,约瑟夫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从最开始就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实力,看似短时间内决出胜负,其中的凶险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魔法能力特殊,一旦被迟小厉的空间魔法“抓住”,就算是他,也会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这些现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但魔力的亏空倒是货真价实的,约瑟夫可不像在这种时候再出现任何疏漏,否则就算回去,自己也很可能受到几位“神”的罪罚。 毕竟像这样真身降临,眼下要付出的代价还是太大。 银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实验台上,手上动作不同,头也不回的说道:“针对老头的加密系统所特制的解析程序失效了……这不是技术上的问题!我们机械族大脑都会有传输信息的通道,然而她的通道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解析程序根本进不去!” 银发似乎有些抓狂。 “堵住?”约瑟夫眯起眼睛,沉思片刻,问道:“是不是就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 银发想了想,点头道:“你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能确定通道没毁,也不存在什么物理上的堵塞……你知道原因?” 沉默半晌,约瑟夫才点点头:“是空间魔法。” 银发手中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回过头,脸上有些惊讶:“你说那个男人?他不是已经死了?” “死是死了,但这个魔法多半是之前埋下的,就是为了防止强制读取。” 约瑟夫脸上第一次浮现恼怒的表情,手腕一抖,掌心中的珠子瞬间化为一抔齑粉。 这就像千辛万苦找到了宝藏所在地,到最后一步,却发现自己没有开宝箱的钥匙,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气的跺脚。 “喂喂喂,那可是……算了。”银发心痛了一阵,才重新问道:“破解魔法可不是我的领域,所以现在你想怎么做?” 约瑟夫沉思片刻:“获取不了任何信息吗?不一定非得是记忆,任何东西都行。” “我试试。” 银发重新转回去,在台子上敲了半天,原本雪花闪烁的屏幕忽然抖了一下,接着慢慢出现一幅摇晃的画面。 画面是以第一视角呈现的,一个年轻的兽人不时进入画面,从背景来看,似乎仍在这座工厂附近。 “还真有漏洞!” 银发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兴奋的拍着手:“之前初始机入侵‘主脑’工厂时,激活了少数几台机体的‘后门’程序,应该是利用了‘主脑’钥匙与她们产生联系,跟着一块叛逃了。至于这段画面,应该是当前某台叛逃机体的视角,不知为什么没有被那个空间魔法保护起来……” “他们现在在哪儿?‘主脑’会不会就在那里?”约瑟夫打断了银发的滔滔不绝,指着屏幕问道。 “工厂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如果没有明显的特征……等等,我倒回去看一下。” 银发一挥手,屏幕上的画面便快速倒退起来。 在某一时刻,银发虚点一下,屏幕便彻底定格住。 “这台监测器是旧款的……他们在东区厂房!”对着背景里的一个小点研究半天,银发才笃定的点点头。 “给我地图和坐标。”约瑟夫伸出手。 银发两指往外一划,虚空中立刻显现出第八区的立体场景。 位于地图左侧的一片低矮厂房内,一个鲜红的亮点正不断闪烁。 “这个地图可是绝密,不要对外声张哟?” 约瑟夫默默记下了地形,转身向门外走去。 “需要帮忙吗?”银发虚情假意的说了一句。 “不用,做好你该做的,迟小厉已经死了,这个空间魔法不会持续太久,希望我回来时,你已经把解密工作做完了。” 银发背靠着座椅,盯着屏幕:“这个兽人之前可没见过,应该是跟着那个男人一起进来的,说不准就有什么古怪,你还是小心一点好……对了,就算‘主脑’不在那里,你也动静小点,毕竟我们上层也不是钢板一块,反对这次合作的可大有人在。” 约瑟夫突然伫足,转过头:“如果你说了不算,我不介意换一个合作伙伴。” 银发微微眯起眼睛。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僵硬起来。 半晌,还是银发先笑了起来,摆手道:“行了行了,当我没说可以吧?你去搞定那边,我呢继续任劳任怨……” 再抬头时,约瑟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银发摇摇头,手指一晃,画面立刻切换,是最早那个触动警报、现在仍在逃亡的男人。 银发嘴角一扯。 “要不我也去……找点乐子?” 正文 第三百章 惊不惊喜? “所以那个‘主脑’到底是什么东西?”走在空旷的钢筋大楼之间,杰诺尔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问向身边的兽耳少女。 原本杰诺尔是想跟着老师一起上去的,不过在到达地面前,迟小厉给他交代了另一个任务,虽然没法亲眼见到老师战斗的英姿有些遗憾,不过杰诺尔还是毫不犹豫的照做了。 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整个工业区偏东部的一片废弃厂房群中。用少女的话说,就是之前发生过原料泄露,使得这里不再适合精密的装配工作,因而也就渐渐被机械族废弃了,除了偶尔来这里回收废料的机器人,再没有任何监控。 当然,杰诺尔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全程加持着老师给的隐匿卷轴,直到远离核心工业区,才转为飞行,在极短时间内到达这里。 “‘主脑’是姐妹们意志的统合系统,同时也是加密管理的控制程序,可以对姐妹们发布不可违逆的指令——代号七十五如此解释道。” 兽耳少女微微侧过头,脸颊动了一下,像是在问“理解了吗”。 杰诺尔晃晃脑袋:“不,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主脑’到底长什么样子?” 找到被依依藏起来的‘主脑’,或者与和兽耳少女一样意识解脱的机体汇合——这是迟小厉交代的两个任务。 当然,其实还有一个“额外任务”,不过迟小厉讲的很模糊,只是说“以防万一的手段……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所以虽然杰诺尔不太理解,但还是没有多问。 至于两人现在要去的地方,便是第二个任务中,那些“姐妹们”的所在地。 虽然迟小厉只要求他完成其中一个即可,另一个任务等他回来再说,但杰诺尔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既然老师提出来了,就尽量做到完美,所以他想试着顺带将第一个任务也完成。 少女歪头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形容词,伸出两只手,在身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圆:“对于答案进行修正——从外观上看,主脑是直径一米的球状物,外层由致密合金包裹,还配以中级‘魔法无效化’防御系统,对于十级以下的四大主系魔法拥有免疫效果,同时内层的记忆软沙可以有效防止剑气深入……内部结构以信息传导线路为主,搭载的信息传送器与姐妹们大脑直连——” “等等。”杰诺尔忍不住再次打断她,耐心的又解释一遍:“我想知道的,只是这个‘主脑’的外观!你刚刚的话中,真正对于我有用的只有‘这是一个一米直径的球体’,至于其他什么‘魔法无效化’、‘记忆软沙’等等,虽然听着很有吸引力,但我又不是要去破坏它,你跟我说了也没用啊!” 兽耳少女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不解:“那你想要什么?零七五充满疑惑的问道。” “比如说具体一些的特征,像是颜色啦,重量啦这些情报,总不能我看到一个一米长的球体就抱着走吧?虽说有老师的空间戒指,但有详细情报总归还是会省不少力……啊,这里蛮开阔的,你稍微等一下。” 杰诺尔将少女留在原地,走到几十米外的角落,使用了个小小的土系魔法挖出一个坑,然后从怀里摸出某样东西埋进地下,最后重新填平。 之后他又在另外三个角落做了同样的事,直到最后一个坑天平,才拍拍手,重新回到少女身边,迎着少女奇怪的目光解释道:“不用在意,是老师之前交代过的一件事,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好了,你继续说吧。” 少女点点头,正想开口,却突然脑袋一晃,整个人蹲了下去。 “怎么了?” 杰诺尔连忙将她扶起来,却惊讶的发现,少女眼睛不知为何亮起淡淡的黄光,无数影像在眼瞳中一闪而逝。 “代号零零一……强制连通了。” 少女无神的看着天空,语气中不带丝毫感情:“我的视野被共享了。” 杰诺尔瞬间紧张起来,虽然他不理解“强制连通”的意思,但刚刚瞳孔中的变化绝对不正常,立马问道:“是对方主动与你联系吗?” 少女摇摇头:“不,是非正常手段……我能感觉到零零一正处于休眠状态……有人要来了——代号零七五作出警告,同时提出转移建议。” 少女咬紧牙齿,似乎试着闭上眼睛,但脸上很快就露出痛苦的神色。 杰诺尔当即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在少女眼上缠了一圈,然后迅速背起她,只是在起步的一刹那,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后脑,杰诺尔甚至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当即改变路线,背后双翼猛然加速,直直向着地面扑去。 一道黑影转瞬即至,几乎是贴着少女的后背擦过,狠狠撞进远方的大楼之中。 伴随着一声轰鸣,近五十米高的楼房瞬间倒塌。 杰诺尔额上已经浸满冷汗,双眼瞬间充血,站掌心拍地,在周围筑起数道围墙的同时调转身姿,虎视眈眈的盯着不远处突兀出现的男人。 男人似乎对一击未中有些意外,稍稍扬起眉毛:“哟?原来不只是个七级法师……是什么秘术吗?” 杰诺尔咬紧牙齿,竭力遏制住身体的颤抖。 ——怪物。 虽然仅从气息上判断,男人只是个寻常的十级大魔导师,按理来说,在经受老师这么长时间的教导下,找准机会逃跑应该不是难事,但杰诺尔有种直觉,在自己转身的一刹那,就会身首异处。 这种感觉看似很没有道理,好像更近乎一种本能,但杰诺尔仍是深信不疑。 对方的实力,恐怕超过之前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对手,甚至也包括曾在利亚见到的那位神使。 见杰诺尔没有回答的意思,男人耸耸肩,接着问道:“‘主脑’在你这里?” 果然是冲着“主脑”来的! 杰诺尔眯起眼睛,结合先前少女爆出的那个惊天消息,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猜测:“你是神使?老师呢?” “老师?”约瑟夫脸色一滞,随即大笑起来:“说的是迟小厉?你是他的学生?那我只能告诉你个好消息——他已经死了。” 杰诺尔站在那里,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只说了七个字: “老师是不会输的。” 黄白双色魔法阵同时亮起。 约瑟夫再次吊起眉角,啧啧嘴:“双重同构,看来你真的是他徒弟……不过可惜了,再加上双系魔法师,明明有着这么好的天赋,却跟错了人。” “闭嘴。” 杰诺尔目光冰冷,寂静无风的空间突然刮起猛烈的风暴,无数沙石被卷到空中,渐渐在杰诺尔周围形成四柄急速旋转的长枪。 “枪箭。” 土风双系合击魔法,威力甚至已经远超同等级别的任何九级魔法,也是杰诺尔目前所能使用的最强单体攻击。 约瑟夫摇摇头,抬起一根手指。 在空中只留下残影的长枪便开始急剧减速,直到距离他不足十公分处时,彻底停下。 然后男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不见。 “连你的老师都被我杀了,你觉得自己有反抗的余地吗?”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杰诺尔悚然一惊,然而还不待有任何动作,男人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微微一笑。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剧痛从手腕传来,杰诺尔拼命咬紧牙齿,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同时左手凝成风刃,瞬间向男人脖颈劈去,却再次划过空气。 约瑟夫重新出现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扔掉几根断肢,将一枚沾血的戒指放在手心把玩,嘴角翘起:“以为我注意不到你的小动作?看来这就是你真正的杀手锏了……咦?这么强烈的魔力反应,难道是空间戒指?” “还给我——” 杰诺尔通红着眼睛,放下背上的少女,捂住伤口,咆哮着向男人冲来。 然而约瑟夫只是轻轻抬手,就将他隔空打飞出去。 “不许——碰——” 杰诺尔满脸是血,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却还是癫狂的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再次向这边扑来。 约瑟夫摇摇头,干脆掌心虚晃一下,杰诺尔便整个人都被按到了地上,任凭他怎么挣扎,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压住,无法动弹分毫。 强烈的魔法波动使得空气都开始产生扭曲,戒指上传回的意料之外的强力抵抗,让约瑟夫兴趣愈发浓厚:“哟,这么繁琐的保护……我倒要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猫腻——” 戒指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在约瑟夫手中瞬间绽放出绚丽的银光。 然而不久之后,银光便迅速衰退,同时戒指周围的空间突然扭曲起来。 约瑟夫眯起眼睛,开始猜测一会儿出现的会是某个上古卷轴,或者魔法联动式? 总之应该是某种威力巨大的攻击性物品。 戒指内的空间终于彻底崩碎,约瑟夫面前的空气开始剧烈扭曲,渐渐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影子。 然而没等约瑟夫看清那是什么东西,脖子就被一只手抓住,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狠狠掼到地上。 视野中出现了一张轻佻的笑脸。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等约瑟夫做出反应,迟小厉手指微挑,两人瞬间脱离了现实空间。 “三十六重叠构。” 响指声起,如同尘埃落定的钟声。 一切就绪,迟小厉才重新低头看向身下的男人,笑容灿烂:“你不是很快吗?总算被我抓住了,这次再躲给我看看啊。” ………… 随着约瑟夫消失,杰诺尔身上的桎梏也消失不见,先前被扔出去的少女小跑过来,迅速为他止血,眼中却带着几丝茫然,仍有些搞不清刚刚发生的事。 杰诺尔边缠绷带,边呲牙咧嘴的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不过照做了老师临走前交代给我的第三件事。” “之后或许会遇到一个很厉害的人,在别人的地盘,我又对人家一无所知,很有可能打不过,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带着小姑娘去其他地方,差不多在半个祈时后,找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将这四枚地标埋在周围,或许会有人追上你们,肯定比你厉害,所以别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尽量保住小命,然后想办法让他得到这枚戒指,之后的事就由我来搞定。” 这是迟小厉的原话,当时杰诺尔听了还一头雾水,直到男人现身,又听到老师被杀的消息,才有些豁然开朗,不动声色的“表演”起来,成功引诱男人抢下自己的戒指。 直到现在为止,一切计划似乎都在老师掌控之中。 杰诺尔不由想要感叹一句,却被粗手粗脚的少女触动神经,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这点伤应该也在老师考虑之中吧?” 虽然能帮到忙让杰诺尔很开心,但断指之痛…… 是真的痛啊。 尤其看到地上那枚被彻底破坏的戒指,杰诺尔更加心痛起来。 “这点损失老师一定会补偿的……” ………… 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在全速奔跑了。 看着空中四处乱窜的飞行器,以及屁股后面怎么看都不像要“友好”谈判的机器人,迪亚莫莫名有些憋屈——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还有身后这群追击者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记忆中,自己明明已经成功从天罗地网逃出,正准备转移阵地,一眨眼的功夫,莫名其妙就又被包围了? 躲过几道角度刁钻的射线,迪亚莫终于隐隐感觉到不对—— 自己似乎缺失了某段记忆。 或者说,在逃出厂区的时候,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然而不等他更深入思考,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迪亚莫赶紧集中精力,却发现前方百米外的通道上,突然站了一个银发男人。 见他看向这边,银发招了招手,非常友好的笑道:“小老鼠,咱们终于见面了。” ………… 被列为绝密的实验室内,插满导管的巨大“水晶棺”旁,空气突然扭曲起来,一道类似“门”的图案缓缓显现,很快便走出一个男人。 迟小厉挠挠头,看了眼水晶棺中双目紧闭的少女,咧咧嘴,自嘲道:“我果然不擅长传送。” 正文 第三零一章 时间掌控者 约瑟夫的脸上开始有些晦暗难明。 迟小厉活着这件事,既让他意外,似乎有在情理之中。虽然之前也耗费了不少力气,不过整个过程还是有些太轻松了。 不过即使感觉有些不对劲,约瑟夫也只是归为自己真身降临,所以才能取得如此迅捷的大胜。 归根究底,还是作为神使的自信,让他忽略掉了一些细节。 看着一脸淡然的迟小厉,约瑟夫哑然失笑:“果然还是被你算——” 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完,便被震天动地的轰鸣遮掩掉。 说是“震天动地”似乎并不贴切,因为两人现在所在的空间,早已与真实世界分割开来,整整相隔了七十二个维度,就算里面打的如何山崩地裂,也不会对外界有丝毫影响。 迟小厉毫不手软,一上来就连用了两发禁咒,还是在极近距离下,绝无失手的可能。 因为杰诺尔事先埋下的四根地标,迟小厉在构建独立空间时省了不少力气,就连现在身处的场景也和外界一模一样,所以当两发禁咒同时释放时,地面迅速分崩离析,方圆千米内的一切事物全部夷为平地。 一道寒光自尘土中激射而出。 迟小厉侧头躲过去,反手又是一记光筑长枪。 对面也不甘示弱,立刻以数十根钢钎作为回应。 迟小厉身前同时亮起四道魔法阵,因为禁咒的损耗太大,而刚刚在那种距离下都没有一击必杀,迟小厉不准备太早浪费,所以用的都是十级魔法。 又是一轮对轰。 不过明显是迟小厉这边占优,很快,百米远外又响起轰然巨响。 “果然……除了最开始的两次,之后没有一次命中吗……” 迟小厉嘟囔了一句,脸色有些凝重。 之后便是短暂的寂静。 很快尘埃落定,男人的身影也从对面显现出来。 原本光洁亮丽的长袍只剩下半截,亚金色的头发变得黯淡无光,但约瑟夫本人却好像毫发无伤。 “不,是能量体的自我修补。” 迟小厉恍然的点点头,同事也放心下来,既然自己的魔法能够造成伤害,就算男人有天大的本事,在自己的主场,也得老老实实挨打。 约瑟夫自嘲的笑起来:“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在两发禁咒之下安然无恙啊,所以别露出那种失望的眼神。不过相较起来,我这边才更应该吃惊吧?虽然知道你之前是金蝉脱壳,但我一直想不明白,到底用的什么方法?” 迟小厉挑挑眉:“是从安琪拉那里学到的分身魔法,当时只是觉得好玩,便拿来我改良了一下,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用场了。” 约瑟夫眼睛一眯,瞬间杀气弥漫,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的大地魔法可做不到这样惟妙惟肖,让分身与真人无异……你到底做了什么?” 迟小厉冲他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是‘改良’嘛。如果单单只是一个分身,确实做不到瞒天过海——尤其在你这种高手面前。所以之前和你打的那个,是真的‘我’哦?” 约瑟夫沉默片刻,低声道:“空间魔法。” “没错,在咱俩见面之前,我提前埋下了几个‘坐标’,第一次和你打时,因为摸不清你的底细,所以输的很惨……那些钢钎刺穿身体的痛感可是货真价实的啊,稍微回想一下我都能疼的打哆嗦。本来嘛,你要是亲自给我最后一击,就算之后会让你警惕起来,我也只能当面逃跑了,不过嘛……你最后将那个工厂毁掉,甚至都不回头看一眼,帅是帅了点,倒是给了我一个不用暴露的机会。” 约瑟夫失笑道:“那这个教训我可得好好吸取了,这次一定亲眼看你咽气再离开。不过说了这么多,又打了这么久,你到底有没有看穿我的魔法呢?” 迟小厉耸耸肩,如实回道:“当然——还没有,不过在这个空间内,无路可逃,摸清你的底细也只是时间问题。” 迟小厉从地上拔出一根钢钎,在手中颠了一下:“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只有这一种攻击手段吗?而且事先都藏在哪里啊?不过这金属的纯度的确蛮高的……金属系能力者?应该也不是,要不无法解释那个诡异的速度……或者你是多系魔法师?” 约瑟夫微微一笑,身边凭空出现十二根钢钎。 “多亲身体会几次,或许就会有新的发现哟?” “那我还是敬谢不敏——” 话音未落,十二根钢钎尽数插入迟小厉身体中,只不过很快,整个人的身形模糊起来,渐渐化为一堆细碎的泥沙。 另一边,已经来到男人身后的迟小厉,瞬间释放手中的魔法。 “——风动之羽。” 然而没等魔法击中目标,约瑟夫的身影再次从原地消失,接着又出现在先前迟小厉所站的位置,就好像两人来了一次互换。 约瑟夫微微皱眉,察觉到一丝不对,问道:“一个五级魔法?你在想什么?看起来也没有后手,不像是藏着什么猫腻,那就单单为了挑衅?” 迟小厉思索一阵,似是有所明悟,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在做一个测试。” 刚刚他使用的,的确只是一个五级探测魔法,也没有任何附加的后续魔法攻击。 “测试?”约瑟夫心中生出一份不祥的预感。 “是啊,只是在测试你的魔法效果,这下我总算能够确认了——” 迟小厉咧咧嘴角,像是发现新大陆的探险家一般,两眼发光:“你的魔法,并不是没有轨迹可寻的。如果是传送魔法,只会瞬间从某处到达某处,而不会在路径上留下痕迹,但你不一样,就算速度快到夸张,甚至能够做到瞬间移动,依旧在沿途留下了痕迹。” 迟小厉握拳,在空中虚划一下:“简而言之,你是用两条腿,达到了近乎瞬移的程度。但这样就会有一个问题,我读过的魔法书,可能比你吃过的大米都多,却从未在任何一本上看见能够达到极速的魔法,而且如果单单只是个人的速度,还无法解释那几根钢钎为何越过几十米的距离,凭空出现在我身体里。” 约瑟夫脸色越发阴沉,他有种感觉,如果再打下去,对方或许真的能够识破自己的魔法。 迟小厉盯着他的眼睛,手指虚晃一下,笑容更加灿烂了:“‘不能拖下去了,要么速战速决,要么暂时撤离’——你应该是抱着这种想法吧?怎么,底细要被看穿,所以开始紧张起来了?放松一点,这里好歹是我精心布置的‘牢笼’,想要逃走……我只能说,你可以试试看。” 声音中满是自信与笃定。 迟小厉拍了拍脸,又换回一副轻佻的笑容:“言归正传。就当我的思维陷入僵局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让我顿时豁然开朗。” 约瑟夫眼神明灭,问道:“什么事?” “就是你毁掉工厂那次,虽说我很快就转移走了,不过当时的场景倒是让人记忆犹新。” 迟小厉蹲到地上,随手抓起一把沙,“整个工厂,包括一切的机械装置、沙石土粒,甚至连室内的装饰物,都如同被万千蛀虫横扫而过,全部化为了细碎的齑粉。虽然过程很短,但我还是捕捉到一个细节——” 迟小厉一顿,将手中的沙散开:“所有沙化的物品,都有一个极其迅速的衰败过程,就拿我身上那几根钢钎举例,几乎在毫秒之间从光亮如新变得腐锈不堪,就好像……需要数年的腐蚀过程被一瞬间浓缩了一样。” 说到这里,迟小厉抬起头,挑衅似的看向约瑟夫。 两人的神情大不相同。 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情绪变化,迟小厉终于笃定下来,轻笑一声:“真是没想到……虽然以前在某本犄角旮旯的书里看过,但因为实在太过荒谬,当时我还嗤之以鼻,骂了几句那个写书的混蛋。直到今天亲眼所见,我才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说的没错吧,时间魔法师?” 沉静了许久,约瑟夫才总算抬起头,笑着拍拍手,佩服道:“你是第一个看穿我魔法本质的人。” 能够操控时间的魔法。 如此匪夷所思,却是的的确确、真实存在于眼前。 迟小厉缓缓凝神:“虽然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但应该有着不小的限制吧?” 约瑟夫笑道:“你以为我会把自己的弱点说出来——吗!” 最后一个叹词,是在迟小厉耳边响起的。 下一刻,八九根钢钎同时插进他的脑袋。 不过结果却与之前相同,迟小厉身形渐渐模糊起来,很快化成一滩细沙。 “这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是你更改了自身时间流速,所以或许我眼中的一秒,对于你来说是足够闲庭信步跨过这段距离的十几秒。” 一个土包在不远处鼓起,渐渐化成了迟小厉的样子,然而还未待彻底成型,又有两个钢钎射穿了他的眼睛,顿时土石崩碎。 “至于这些钢钎,应该是改变了土壤结构之类的方法……总之借助时间之力,提取出有用的金属物质。” 迟小厉再次出现在极远处的工厂楼顶,坐在台檐上,托着下巴念念有词:“不过既然是这么方便的能力,为什么不干脆对我使用呢?将我的时间停住,这样不就可以为所欲为……所以多半是做不到吧。” 因为对方使用的是时间之力,已经不是仅靠预判就能躲闪的,哪怕稍稍作出变更,对方也一定会以更快的速度修正,所以迟小厉干脆将真身隐藏,反正这里是自己的领域,掩盖气息什么的易如反掌,大不了就耗着,看看双方谁的耐力更强。 大概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接连毁坏三具泥身后,约瑟夫终于停手,眼神阴翳的看着周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迟小厉”重新出现在屋顶上,继续叉手分析道:“不过先前对依依和那个银头发的有效果,‘无法对人使用’这种可能已经可以排除了。所以只剩下受术者的差异性了。” 迟小厉纵身从台檐上跳下,向着这边一步步走来。 “如果没猜错,受术者越强,施行起来就会越难,耗费的魔力也会越多。那个银发同样很强,甚至不比我弱,但他还是被你成功‘加速’,这么一想,或许跟受术者的意志也有关系。” 在离男人十米远的地方,迟小厉停下脚步,站定看着他。 约瑟夫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既包含了忌惮,又有些许佩服。 “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够分析到这种程度……缜密的心思、精准的判断力、,以及最令人恐怖的强大执行力……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呢。” 约瑟夫轻轻笑起来:“现在我释怀了,安琪拉死在你手上,的确不冤。” 迟小厉跟着一笑:“当你是在夸我好了。不过现在说这种话……你是准备投降?免得你后悔,所以还是先知会一声,我这里可没有‘投降不杀’的怀柔政策。” 约瑟夫神情不变,继续道:“你说的很对,虽然时间魔法很强,但如果想要作用在对方身上,还是限制太大。拿你来说,如果想控制住一秒钟,恐怕就会耗费我所有的魔力,就算这样,我都无法保证能够杀掉你……所以比起活物,我更喜欢使用这些死物,不需要浪费多少魔力,还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说着,约瑟夫手中就凭空多出一根钢钎,被他握在手中把玩。 “搞到现在这种地步,还是怪我最开始的大意,如果不是那枚戒指,你也不可能将我关在这种地方。” 约瑟夫摇摇头,环顾四周,自嘲一笑:“在这里,想要杀掉你,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我准备暂时撤退了。” 迟小厉眼睛一眯,瞬间打了个响指:“空间压缩。” 原本广袤的重构空间立时开始坍塌皱缩,不多时,便只剩以两人为中心的百米范围。 迟小厉笑起来:“我倒是想看看,这么小的空间里,你怎么逃走。” 魔法阵光芒亮起。 约瑟夫摇摇头:“可惜,四重同构是‘抓’不到我的。” 话还没说完,约瑟夫的瞳孔就猛然一缩—— “谁告诉你,四重同构是我的极限?” 笑意盎然的迟小厉身前,亮起了第五道光芒。 正文 第三零二章 横插一手 第五道光亮起,约瑟夫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实际上,经过反复试探、确认无法在这个异空间中杀掉迟小厉后,约瑟夫已经打定了撤退的主意。 这就像跟一个水系魔法师在雨天交战,天时地利都在对方那边,要想正面取胜,除非自身实力比对面高出一大截。 如果换做其他人,即使是对自己不利的环境,约瑟夫也有轻易碾压的自信。 只不过这次的对手是迟小厉。 这个人实在是手段通天,掌握的魔法层出不穷,甚至于在众位神使私下里的探讨中,商议再议,也没有得出完美的对应手段。 所以刚一见面,约瑟夫就直接动用全部力量,务求一击必杀,就是担心对方那些莫名其妙的手段,却还是棋差一步,没料到他提前做好了布置。现在自己被困在这方空间中,就相当于游入浅滩的龙蛟,纵然对方是条泥鳅,却能在淤泥里钻来钻去,总是抓不到,时间长了,自己反而还有搁浅的风险。 考虑好脱身计划,约瑟夫本以为万无一失,甚至就算迟小厉将空间压缩,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约瑟夫缜密的计算过了,虽然只剩不足百米范围,但凭借时间魔法的诡异身法,就算是四重同构,四种不同属性规模的魔法同时袭来,自己也能游刃有余的躲闪。 只是他没想到,迟小厉还藏了一手。 “五重同构……之前的情报中可没有这一条啊。” 一滴冷汗从约瑟夫头上滴落,他迅速在心中推倒重算,依据对自己最具威胁的五种魔法的威力,最终得到结果—— 自己还是能够安然无恙。 只是没等约瑟夫稍缓一口气,第六道光芒亮起。 这次,就连摆在脸上的风清云淡都做不到了。 “不可能!” 约瑟夫眼中终于现出一丝惊慌,甚至有过一瞬间怀疑,这第六道光是迟小厉做的手脚,目的就是让他自乱阵脚,然而从魔法阵中传回的清晰而又庞然的魔力波动,让这种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约瑟夫立刻抬起双臂,开始描绘起一道繁复而精密的魔法阵,同时眼睛死死盯着迟小厉那边,好在不知是不是同时构筑太多魔法,原本应该瞬发的“无吟唱”像是失去了效果,魔法阵仍在不紧不慢的勾勒,至少还有两秒才会真正发动。 到那时,自己已经逃去无踪了。 约瑟夫不想在迟小厉面前暴露这张底牌,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但眼下情况危机,也由不得他的各种顾虑了。 精雕细琢的魔法纹路渐渐在空中显现,很快便形成一个完整的圆,由内而外趋于完美,在约瑟夫手指勾勒下,一个内外双环、中间似有一只眼睛的古朴图案终于彻底完成。 “好了!” 眼看大阵完成在即,约瑟夫总算松一口气。 完成大阵只用了一秒的时间,剩下的时间足够充裕。 “骗你的啦。” 迟小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约瑟夫心中“咣当”一声,立马生出一种不祥感,抬起头,却发现迟小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 而本该在半秒后才完成的魔法阵,已经不知为何提早完成,蓄势待发。 约瑟夫强行压下不安,双手迅速结印,待大阵启动后,冷笑一声:“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迟小厉,我们下次——” 自地面射出的两发炎弹彻底打断了约瑟夫的话。 在他惊骇的目光中,原本即将发动的大阵被射了个对穿,辛苦描绘的复杂纹路就此消散于空中。 “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可以同时发动八个魔法。” 这句话过后,便是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咆哮轰鸣。 炎系单体魔法,焰萝。 风系范围魔法,无限切割。 光系单体魔法,诛神之枪。 暗系范围魔***狱边境。 冰系单体魔法,霜之哀伤。 土系范围魔法,地陨。 整整六道十级魔法,碰撞在一起,产生了足以震动整个空间的力量。 一口气消耗如此数量的魔力,就连迟小厉都有些招架不住,捂着胸口,压下经脉几乎要搅在一起的剧痛,仍旧全神贯注的盯着空间中的风吹草动。 视野已经被激起的尘霾遮蔽,不过毕竟是由他构筑的魔法空间,闭上眼睛,一切就尽在掌握之中。 迟小厉能够确认,这次,六发魔法全数命中了对方。 其实“无吟唱”跟同构数量没有任何关系,先前迟小厉是故意拖延了魔法发动时间,他知道约瑟夫还留有后手,所以想借此引诱他提前露出尾巴。 直到那个魔法阵生成,迟小厉之前从未见过,不清楚其中的具体作用,便暗暗记下,同时瞬间激活隐藏在下方空间中的两道魔法,将魔法阵打碎。 虽然六道魔法或许仍然杀不掉他,但就算拥有能量体的自愈手段,这么一套下来,约瑟夫肯定也会吃不消。 “时间——回溯。” 近乎于野兽的低吼从对面传来,迟小厉微微皱起眉头,随手驱散了眼前的尘霾。 几乎不着片褛、从头到脚一身金色血液的约瑟夫抱住双臂,神情狰狞的嘶吼起来。 空气中飘荡起令人头皮发麻的魔力,迟小厉心中一惊,立刻做好防御姿态,却看到令人惊讶的一幕—— 原本洒落在地上的金色血液,竟如同受到召唤般“活”了过来,迅速倒流回约瑟夫体内,甚至连化为灰烬的衣服都重新出现在他身上,那些阴森恐怖的伤口也快速愈合。 不多时,约瑟夫就回到战斗前毫发无伤的状态。 迟小厉看的一愣一愣的,啧啧称奇道:“还能这么用啊?” 只是虽然看上去伤势痊愈,但还是能从约瑟夫略显虚浮的脚步中察觉出一丝不同。 迟小厉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就说嘛,这么犯规的能力,一定也伴随着巨大的限制与代价……而且刚才那股魔力也太骇人了,如此大的消耗,想来这个魔法短时间内应该无法使用第二次吧?” 约瑟夫双眼已经被金色的血丝爬满,就这么瞪着迟小厉,不发一语,眼眸深处的杀意却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不过迟小厉对这种杀意毫不在乎,已经彻底压下心绞痛,便活动胳膊,轻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杀不掉我的样子。说实话,刚才那个魔法真的惊艳到我了,如果有可能,我还想看第二次呢……不过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迟小厉面色一凛,手中再次现出一红一黑两道魔法。 他可不会好心到给对方从僵直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时间。 “啊啊啊——混蛋——” 火系与暗系魔法交相辉映,在约瑟夫不甘的嘶吼中,散发出最为璀璨的亮光。 然而下一瞬间,迟小厉突然后背一凉,如临大敌—— 就在两道魔法即将撞上约瑟夫的刹那,原本密闭的空间突然激烈震荡起来,迟小厉心口一甜,立刻呕出一大口血,震惊的抬起头,却看到一只枯槁大手从天而降,将约瑟夫整个人抓住后,向上一提,便彻底消失不见。 “别想跑!” 到了嘴边的肉怎么能轻易放跑,迟小厉当即弹了下响指,想要追上去,却因为先前的反噬再次呕出一大口血,等待他调整好呼吸时,那双大手早已不见踪影。 “……” 迟小厉坐在地上,看着穹顶之上那个支离破碎的大洞,脸色难明。 ………… “老师!” 见到迟小厉从空间结界中出来,杰诺尔立马赢了上去,却发现他胸前沾了不少血迹,当即担心起来:“老师,您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我已经处理过了。” 迟小厉摆摆手,犹豫了一下,问道:“刚才在外边,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景象?” 杰诺尔疑惑的抬起眼,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异常。” “果然……” 迟小厉心中了了然,却又很快陷入另一番沉思。 从他的表情上,杰诺尔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小心谨慎的问道:“老师,出什么状况了?” 关于那只手,迟小厉现在依然没有任何头绪,但有一点能够明确—— 七十二重叠构空间,可是连纳乌拉都束手无策的“铜墙铁壁”,竟然被只手破除,那只手的主人,肯定比他迟小厉厉害。 “看来幕后的人坐不住了……” “啊?您在说什么?”杰诺尔没有听清。 迟小厉摇摇头,对于这种等级的敌人,杰诺尔目前还太弱了,过早接触不是好事,想了想回道:“本来差不多已经要杀掉那个神使,结果最后又被他逃走了。记住他的气息,如果以后遇到,我不在场的情况下,千万记得避战。” 随后迟小厉简单说明了战斗经过,只是将最后横叉一杠的那只手略去。 听完,杰诺尔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竟然存在操控时间的魔法……” “确实非常强大,不过相对而言,也具有很多限制,杀伤性不足的缺点也非常明显,不过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抓住他,恐怕就难于登天了。” 说到这里,就连迟小厉自己都不禁叹一口气。 约瑟夫的能力实在太过特殊,这次要不是他贸然大意,将那枚戒指握在手中,迟小厉根本抓不住他。 至于另外那只手,迟小厉暂时没有头绪,不过对方之所以没有对自己出手,恐怕是因为存在诸多禁锢,或许这些神使就是为了打破禁锢而存在的。 不过更多的事情,迟小厉眼下也只能猜测,没法做出结论,干脆就先放到一旁。 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迟小厉回过头,冲杰诺尔伸出手:“断指呢?我给你接上。” 兽耳少女立马走上来,将两截已经清洗完毕的指头递上。 迟小厉摸出手术刀,三两下便结束战斗,同时不忘提醒一句:“虽说接牢了,但最好还是暂时不要过度使用……这次也辛苦你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为老师服务本就是弟子的职责!”杰诺尔立马有些诚惶诚恐。 迟小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想起一事,说道:“空间戒指我会再补给你一个,不过现在身上没有合适的材料,恐怕得等一阵子了。” 杰诺尔连忙摆手:“弟子不急。” 想想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迟小厉点点头:“你带着她,继续先前的计划,另一边还有些工作没有完成,我得去一趟。” ………… “真是个不错的猎物呢……” 把玩着手中的珠子,一头银发的男人边哼着小调边往回走。 “珠子”的正体,是十分钟前刚刚从一个男人脸上挖出来的眼球。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纯粹是男人使用了银发意料之外的“遁术”,并非借助魔法,完全依靠技巧的一种逃脱方法,甚至险些就能将他甩掉,这让银发感觉很没面子,就稍稍“玩弄”了一下,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最后丢到海里喂鱼了。 至于男人供出的那几个奸细,银发暂时不准备追究,毕竟杀掉他们还会有下一批,不如就放在眼皮底下,也好随时察觉风吹草动。 银发看看时间,嘟囔道:“那边或许也差不多结束了……得抓抓紧,要不人家还以为我消极怠工呢。” 回到实验室。 看着坐在椅子上、神情自然的青年,银发微微愣了一下,掐着自己的脸问道:“错觉?” “如果你把那边丫头脑袋里的‘多余的东西’解除掉,我就会是一场错觉。” 迟小厉打着呵欠说道。 银发点点头,从门口走进来,笑道:“那就不是错觉了……能问一下,约瑟夫那个白痴死到哪里去了吗?” “这么称呼合作伙伴可不太好啊。”迟小厉从座位上站起身,含笑的盯着他:“废话就不多说了,那个神使被我送回老家了,如果你不想跟他一样,最好合作一点,这样大家都省事。” 在与约瑟夫战斗的同时,迟小厉的一个分身也顺着之前送给依依的空间戒指找到了这个实验室,不过或许是银发又做了什么手脚,就算离开那个水晶棺,依依依旧没办法醒来。 银发听完,叹了口气:“所以你是把我的金主赶跑了?” 迟小厉笑而不语。 下一秒,整个实验室便陷入滔天火海。 正文 第三零三章 不要脸 如果有可能,迟小厉是不想动手的。 毕竟之前在约瑟夫身上耗费了太多魔力,之后又被那只大手破开结界,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反噬,再加上安琪拉的分身魔法,使用起来也不像表现出的这样游刃有余,实则极其损耗精力,几者叠加所累积的损伤,就不只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了。 迟小厉本想利用那个杀手做幌子,趁机将依依带走,等伤势恢复一些,再登门算账。 毕竟对方胆敢与这些神使狼狈为奸,或许这并非机械族所有上层的意思,迟小厉就更得查清真相了。 不过他有些没想到,银发竟然在离开之前给依依的大脑上了一层“锁”,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实物,而是在她大脑内部安插了加密程序,使得除了银发本人外,没有人能够唤醒少女。 迟小厉只是尝试了几次,就选择放弃。 虽然他对生物构造有着极深造诣,但依依大脑中的加密系统已经远远超出了生物界限中的“微末”,就算他展开结界,也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这份加密几乎与依依的脑波紧密相连,甚至可以说成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迟小厉医术再厉害,也不能治疗看不见摸不着的伤。 所以他只能等待银发归来,最初是想着见机行事,稍微利用约瑟夫做一下文章,最好能顺道套出两人之间合作的具体细则,借此反过来揣摩“不灭信仰”下一步的动作。 只不过令迟小厉没想到的是,这位自称机械族领袖的银发,竟然也是个暴脾气,只不过稍微挑衅了一番,就二话不说直接动起手来,反倒使得结果与预期背道而驰。 当然,受伤加损耗,不代表迟小厉只能站着挨打。 在躲过银发先发制人的两连魔爆后,迟小厉也开始了反击。 因为对方身上有着对四大属性魔法无效化的护盾,所以迟小厉使用的大多是分支魔法,以及少部分创想魔法。 冰、光、暗……等等诸多魔法在不大的房间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迟小厉甚至还在其中穿插了自己并不擅长的精神系魔法,妄图扰乱银发的防御,却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 银发似乎总是能够抢先一步,预估到迟小厉的进攻方式,迅速作出对策的同时,甚至能够在固若金汤的防守空隙进行反击。 这边一发光弹拍起,另一方面立刻以暗系魔法还以颜色,或者对面射来漫天冰箭,这边就成了火海怒焰。 虽然一个是通读无数魔导书,一个是脑海中刻录了成千上万个魔法阵,两人学习魔法的方式不同,却殊途同归,都算是在魔法领域中拥有极深造诣的佼佼者,战斗场面自然异常激烈,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这边魔法阵刚刚亮起,对面就已经想出了最佳对策,属性相克的魔法碰撞,反倒没有激起多大的魔力冲击。 而且两人都几位默契的达成一个共识,无论这边打的多凶残,都绝不影响到另一边的水晶棺。 甚至有好几次,风刃与箭雨离水晶棺最近不过半寸距离,却险之又险的堪堪避过。 不足百平的实验室中,又要空出这么大一个地方,仅在剩下的空间中进行十级之间的魔法对轰,且双方没有半点留余力的打算,只能惊叹于两人对魔法精度的恐怖掌控力。 激烈到近乎惨烈的魔法对轰,在持续了整整五分钟后,骤然停歇。 两人极有默契的同时收手。 结合最先进魔导科学的实验楼,早在战斗开始后的半分钟内就轰然倒塌,仅仅只剩水晶棺下面孤零零的一小段,在风中摇摇欲坠。 两人就这么飘在空中,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遥相对。 迟小厉筋疲力尽的喘着粗气,银发却从容不破许多,好整以暇的看着这边,笑而不语。 迟小厉笑骂道:“装什么大尾巴狼,早就到极限了吧?我见过依依的魔力装置,就算你比她更先进,也不可能装下二十人份的魔力吧?有那副装腔作势的功夫,还不如好好休整一下……喂喂喂,你还来劲了啊?有本事再打一发魔爆看看,我就站在这边,要是闪躲一下,我就是你孙子。” 本来已经准备拉下脸休整的银发,听到最后一句,当即笑了两声,拼着机体受损,打出了一发原汁原味的魔爆弹。 迟小厉毫不犹豫掉头就跑,连滚带爬才躲过这发魔爆,之后又一脸正义凛然的站起来,极为不屑的冲银发竖了竖小指。 “有本事再来一下,打中我就跟你姓。” 银发摊摊手,一脸钦佩道:“甘拜下风,我算是深刻领教了,你们人族不要起脸来,真是天下无敌。” 迟小厉淡定的扬了下头发,笑道:“别急着崇拜,如果我告诉你,下一发攻击我就能取你小命,你信不信?” 银发的眼神立马变得凶险起来。 这次换成迟小厉笑而不语。 对峙半晌,银发干脆的举起手,洒然一笑:“我信,你赢了。” 迟小厉放开并拢的两根手指,指指旁边的水晶棺:“该怎么做,我就不废话了,要是你敢动任何小心思,我一定把你的头接在牛屁股上。” “可是岛上没有牛啊。” 银发叹了一声气,走向水晶棺,在空中虚划了几下。 连接在水晶棺壁上的众多导管同时发出一声近似皮球泄气的声音,纷纷从少女头部脱落。 不多时,依依的睫毛动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眼睛。 少女左右看了一眼,没有理会一脸衰色的银发,按住太阳穴的位置,作出一个思考表情后,向迟小厉问道:“校正——请求对当前局面进行解释。” “还解释个屁啊,当然是老子把这位小弟弟痛扁一顿,所以你才从待机中醒过来,快点给我心怀感激的磕头道谢。” 迟小厉随口打趣了一句,依依难得笑了笑,从水晶棺里出来,一步步走向他。 一抹寒光亮起。 看着手中长刃出鞘的少女,迟小厉茫然的捂着脖子,缓缓向后倒去。 “不好意思,看来最后……是我赢了。” 正文 第三零四章 追随 确认男人已经没有了呼吸,银发心中的大石头才总算落下,笑着走到少女身边,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忍不住感叹道:“虽然不想承认,但老头的技术真是令人无话可说,仅凭这份完美的情绪模仿能力,就足够甩研究院那帮废物二十条街了。” 银发又摇摇头,惋惜的叹了口气:“如果老头脾气不那么倔,再将武器系统拓展一番,或许这批机体的杀伤力还能提升老大一截……甚至可能能够稍微摸到我的脚后跟呢。” 银发说着兀自大笑起来。 挥出那出其不意的一刀后,少女便再没有任何动作,眼神淡漠的盯着前方,像是对银发的笑声视而不见。 笑了很久,银发才转过身,轻轻提起男人的头颅,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越发感到心情舒畅:“说实话,其实我对你的观感不错,如果不是那几个神使先找上门,或许咱连都能成为朋友呢。不过可惜,咱虽然没有‘心’,但总归答应了人家,就不好背信弃义了,要不败坏了机械族名声,将来就没人敢和我们合作了。” 银发突然凶起脸,“啪啪”几下,扇了男人几耳光:“本来解决你是那边的事情,结果呢,最后还要老子来擦屁股,亏本的买卖咱可不做,让我想想……嗯,果然还是要狠狠敲他们一笔。决定啦,就用你的头当做‘敲’门砖,相信这个冤大头,‘不灭信仰’肯定当得心满意足。” 大概是对独角戏感到厌烦,银发又随手一挥,将人头扔到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揉揉眼道:“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破解老头的加密,我怎么可能放心从实验室离开呢?所以要怪就得怪你自己蠢呢。” 其实早在与约瑟夫重新见面之前,他就已经解决了少女最后一步的加密程序,当时便留了个心眼,没有透露给这位合作伙伴,本来是怀着坐地起价的目的,却没想到最后竟成了对付迟小厉的奇招。 “你应该也想不到,老头设计的情感系统,不仅能够吸收积极向上的正面情绪,同样也能模仿那些深不见底的阴暗吧?想想看,数千台意识中只存杀戮的后续机体,身为‘钥匙’的她,在接通‘主脑’的一刹那,所接受到的情绪,又会是什么呢?” 银发忍不住大笑起来,抓起少女一缕头发,放在鼻尖闻了闻,瞬间满脸陶醉。 “我可要好好感谢你,也得感谢那个早就回炉重造的老头,给我带回了这么完美的作品!只要稍加改造,她就能成为控制‘主脑’的主机,成为最棒的杀戮机器——” 银发稍稍一顿。 少女的眼角,竟然涌出了一滴晶莹的泪。 “喂喂喂,还有主观意识吗?”银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绕着少女看了一圈,啧啧称奇道:“竟然没有被杀戮的情感彻底吞并……难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如果真是这样,稍微吱一声啊。” 少女的眼瞳竟真的抖动起来,似乎在与一股巨大的力量相抗,最终成功转向银发。 “我、不想——” 少女只能勉强说出了三个字,看着倒在地上身首异处的青年,满脸悲痛欲绝。 “不想做傀儡?不想杀人?” 银发对着地上的尸体又跺了两脚,冷笑道:“别做梦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是为了杀戮而诞生的特化型初始机!只不过老头做了些无用的手比,所以让你误以为自己是特殊的……结果到头来,还不是屈服于浸染鲜血的快感中?至于那些同情、怜悯、慈悲,都是懦弱的表现,放心,我很快就会为你剔除。” 少女不再说话,顽强的晃动着手中长刃,眼中第一次散发出如此明确的杀意。 银发丝毫不怵,甚至还主动走到长刃旁边,轻轻弹了下剑刃,笑道:“真是令人胆寒的杀意……这就是数千台机体的联合效果吗?不错,非常不错……你越是这样,与‘主脑’同步的速度就会越快,放弃挣扎吧,不要在做些无用功了。” 即使拼劲全力也不能将长刃挪动半分,少女终于放弃了尝试,痛苦的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却仍然拼尽全力的吼道:“迟、迟……说过……没有……注定……命运、掌握在……” 少女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 她的眼前,再次浮现起朝阳下的一幕。 “‘代号零零一’?怎么会有这种名字啊,算了,以后我就叫你依依吧。” 那个人这么说道。 也是从那天起,第一次拥有了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少女很喜欢这个名字,喜欢到当场就想欢呼雀跃。 那时她就在想——如果跟着他,这种喜悦会不会延续下去呢? 肆无忌惮的享受悲欢离合,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和被送往渊域,等待审判时的茫然不同,少女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将未来掌握在了手中。 只是那个一直站在前方、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的男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凶手是自己。 直到男人血溅当场,仿佛被关在屏幕后的依依都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是自己下的手,不敢相信他死了。 那个名为期望的泡沫,也终于被戳破了。 无限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看着遥不可及的那道光亮,依依甚至连伸手的勇气都失去了。 (对不起……) 泪水滴落在地。 “为什么哭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依依却只是抱着膝盖,哽咽不已。 “因为杀了我,所以觉得愧疚?所以就干脆放弃抵抗了?” 声音似乎又近了些,严厉中又带着一丝温柔。 依依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总觉得这句话不像是我的风格啊,你是不是跟别人搞混了?” 依依抽了下鼻子,突然有些生气,干脆扭过头去,不想再搭理对方。 “真要我说,命运掌握在其他人手里更好,什么时候觉得不爽了,直接一拳打上去,连同那张臭脸在内砸个稀巴烂,这才过瘾嘛。” 一只手搭了上来。 依依扭了扭肩膀,却最终没有舍得摆脱这只手。 “别跟个小孩子一样……你自己也清楚吧?幸福、愿望,这些东西都是要自己争取的,跟其他人无关。哪怕有一天我真死了,消沉一阵也就罢了,之后该怎么生活还是要怎么生活,毕竟除了你自己,没人能陪你一辈子。” 依依仍然不愿抬头。 那人气笑道:“算了,你愿意在这里哭就哭吧,我可要走了。” 声音越来越远。 “……等等我!” 依依赶紧抹抹眼角,冲着渐行渐远的那个背影,奋力追了出去—— 少女睁开眼睛。 银发本来还是一脸笑意盎然,却瞬间凝固。 正文 第三零五章 一位邻居 看到少女睁开眼睛,银发属实愣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 “主脑”的同步完成了? 只是少女眼中寄宿的明确意志,直截了当的打破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银发神情狰狞,咆哮道“不可能!主脑可是汇合了三千二百五十一台机体的意志!就算老头在你身上下了血本,就算给你搭载最强大的学习系统,也绝对做不到这种事——我知道了,一定是老头又对‘主脑’动了什么手脚!” 银发的声音渐渐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最后直接弹出手腕上的臂剑,面容扭曲的扑向少女。 魔力耗尽的当下,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虽说更擅长于魔法,但银发在剑术上面也并非一窍不通,毕竟是搭载了机械族最前面的‘大脑’,几乎拥有大陆上通用的各种剑术体系。 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在寻常人眼中,银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剑圣。这种对于其他种族近乎苛求的剑魔双精,对于机械族来讲,却只是件非常普通的事。 拥有剑圣威力的神速一剑晃过虚空,转瞬即至。 然而在依依眼中,银发的动作就像是调慢了发条的玩偶,迟钝而又僵硬,仅仅只是抬手一架,便轻松挡掉了剑锋。 一个仅凭资料库按部就班、照葫芦画瓢的剑圣,与历经多长厮杀,同时又接受过诸多指导的剑圣,两者孰高孰低,立下分晓。 “你的剑太慢了。” 学着迟小厉的样子不屑一笑,依依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便引得银发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嘶吼着再次扑了过来。 相同的情景再次重演了一遍。 不仅没有造成丝毫损伤、反倒在几次交锋中令自己伤痕累累,银发拉开距离后,总算冷静下来,瞪着少女,眼中怒气翻涌,又带着一丝不甘:“明明都是最新的剑术体系,为什么你会比我更快!” “实战,朋友。” 依依只说了四个字,。 沉稳内敛、责任感极强的皮尔,善解人意、见多识广的莉莉,脾气火爆却又粗中有细的约翰…… 每一位都是剑术超绝的一流高手,有了这些人喂招,再加上几次三番的实战,凭借强大的学习能力,就算依依这种魔法特化的精灵型机体,依旧能够在剑术上有了长足的进步。 而这三人的指导又在其中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不提皮尔与约翰,三人之中,依依和莉莉的关系最好,相处时间也是最长。 虽然莉莉比其他两人单从剑术上来讲或许稍逊一筹,但眼光之毒辣,以及剑道的理解方面完全不输前者,甚至于两人传授的诸多晦涩难懂的技巧,在莉莉这边,都能化为通俗易懂的三言两语,反倒成了对依依帮助最大的人。 在这种良性氛围下,就算依依没有将太多精力放在剑术上,但凭着出色到变态的学习能力,以及潜移默化的影响,实力在不知不觉间飞速猛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甚至连依依都能明显感觉到,先前常常无法判断出对手下一步的攻势,现在就已经能够将眼花缭乱的组合技剖开分析,迅速得到最有对策。 至于银发的剑术,在她眼中,就已经显得非常死板了,虽然或许比自己那些后续机型出色,但也仅仅只是高了一点点而已,根本还是在照葫芦画瓢。 银发都快气炸肺了,千辛万苦才干掉那个人族,刚以为可以松口气,现在初始机又“叛变”了,而且在魔法技能不调的情况下,仅凭剑术竟然被稳稳压一头,这让向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银发非常憋屈。 而且他至今都想不通,为什么少女能够在如此强烈的杀戮欲望中保持本性,甚至于重新夺回意识。 如果搞不清楚这件事,无法弄清真正原因,哪怕对少女彻底洗脑,也不能保证相似的事情不再发生。 到时交货,万一在关键时候倒戈…… 想到后果,银发咬咬牙,在心里骂了几句,只能想办法从心理上瓦解少女的防御。 他看了看远处的尸体,计上心来,啧嘴笑道:“我承认,你让我大吃一惊,能够拒绝那么多意志的融合,这份心性,已经远超常人了。不过你怨恨我也好,归根究底,迟小厉还是你亲手杀的,这个事实是无法否认的。就算你不想承认,你的内心也已经被‘主脑’潜移默化影响到了,哪怕从这里跑掉,逃得远远的,总有一天,这份杀欲也会重新浮现,到时候——” 银发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笑:“那些所谓的‘朋友’,你珍重的存在,当你对他们兵刃相向的时候,当他们察觉到你的真正嘴脸时,还会像以前那样热情相待吗?” 少女脸上终于现出一份挣扎之意。 银发心中大喜,咄咄逼人:“放弃吧!退一步说,就算他们原谅你,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克制不住冲动,对他们下手的。到时当你双手重染鲜血,才会再次领悟这就是你的宿命。” 银发大笑起来,盖棺定论:“认命吧!你生来就是为了杀戮,一台冷血无情的机器,渴求那些虚假无用的温柔做什么!你的使命就是除掉敌人,只有沐浴鲜血,才能体会到真正的——” “闭嘴。” 火球迎面袭来,被及时显现的淡蓝色护盾挡下。 魔法无效化的防护还在,银发不担心少女的魔法,只要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意料之外的暗系魔法,他都能应对自如。 依依抬起手,眼中的光芒却一如先前那样坚定不移,竟未受到丝毫影响:“迟小厉说过,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也能拥有自己的梦想。” 少女慢慢攥紧胸口。 “什么杀戮、使命,这些都只是你们强加给我的狗屁东西……我已经决定了,为了那个给予我生命的老爷爷,也为了仍深陷苦海的‘姐妹’们,‘主脑’的桎梏,由我来打破!” 依依情绪越发昂扬起来,抬手在空中虚砍一剑,“我们不是要送给那些神使的‘傀儡’吗?将来无论是谁,但凡与他们作战,我和姐妹们一定会冲在在第一线——杀掉他们。” 闻讯而来停在楼下的十数台机体,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头,原本漆黑而又淡漠的眼神,第一次现出挣扎的情绪。 银发也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大惊之余,咬牙切齿道:“给我杀了她!” 面露挣扎之色的诸多机体,同时飞到空中,颤抖着抬起手,对准站在水晶棺旁的少女。 一时间,天空被数道魔法阵的光芒覆盖。 “我知道你们也不想成为傀儡,所以——暂时就先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依依闭上眼睛,轻轻动了动嘴唇,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却准确无误传达到了每台机体的大脑中。 这些肤色、样貌各异的少女瞬间绷直身体,在空中抖动几下后,手中的魔法渐渐散去,脸上带着一份安详,缓缓落向地面。 眼看所有机体竟然开始对少女的指示惟命是从,银发心中早就掀起了轩然大波,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银发低下头,不多时,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依依冷眼看着他。 银发捂着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你真是每次都能让我吃惊很久……没想到区区一把‘钥匙’,竟然能接通‘主脑’,甚至开始学会使用它发号施令了?这么神速的进步……实在太可怕了,而且这么看来,我的想法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 银发突然收敛笑容,神情淡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无法控制的‘钥匙’,就已经失去作用了——我该早点杀掉你的。” 依依摇摇头:“已经晚了。” 银发冷笑一声,玩味的说道:“那可未必。” 他抬起手臂,表层皮肤迅速消融下去,很快裂开一道狭口,弹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方形芯片。 “你觉得,我会蠢到制造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 银发轻轻晃着手腕,注意力全部落在少女身上,免得她突然出手,接着说道:“就连老头都不知道,早在‘主脑’制造之前,我就已经设定好了自毁程序,就是担心某一天你们这些傀儡不听话,或者‘主脑’落进其他人手中,到那时,只要轻轻一按,程序就会自行启动。” 依依的表情立马变了,缓缓眯起眼睛,瞳孔中似要喷出火花。 银发摆摆手:“别动那些小心思了,这段编码被我安插在老头的设定程序中,就凭你是找不到的。这么说吧,除非老头活过来,就算是我本人,都没法解除掉这个程序。当然,我是个大度的人,可以提前透露一下程序的效果——” 银发的表情越发舒展开来,对这个重磅炸弹的效果非常满意,看着依依脸上那一丝极力掩饰的慌张,促狭笑道:“因为连接着所有机体,所以自毁程序启动后,不只是你,那些后续机体也全部会‘嘭’的一下,炸成粉末。” 银发单手一张,做了个爆炸的动作,又自顾自笑道:“——当然是不可能的,耗费这么多财力物力,我怎么舍得让她们变成废渣呢?只是将你们的记忆模块销毁而已,等重新回收后,再进行修正,虽然会有很多麻烦,但总比从头再来强。” 依依突然捂住头部,整张脸都抽动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痛苦。 银发嗤笑一声:“真是姐妹情深呢,我都快感动死了……不过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只是一把‘钥匙’而已,竟然妄想切断‘主脑’和她们的联系,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银发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那些姐妹们能够免受回炉重造的命运,就看你自己把握不把握了。” 虽然没有说明,但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放弃抵抗。 依依从地上站起来,盯着银发手中的芯片,眼神毅然。 那个人说过。 如果命运被其他人握住,不用犹豫,抢在对方下手之前,先照着他脸上狠狠来一拳。 依依准备照做。 少女动身的瞬间,银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叹了口气:“算了。” 握在右手的“冒牌”芯片,被一道精准而又神速的冰箭射穿。 只不过银发左手早已伸到背后,在相当于人族第五截脊椎的位置上,轻轻按了下去。 真正的启动装置,怎么可能让你看到呢?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在心里这么感叹着,慢了半拍,银发才注意到直逼脸前的拳头,当即一愣—— 难道程序有延迟? 巨大的力量掼上脸颊,银发带着这个疑问,在空中旋转七百二十度后,径直撞到地上。 难以置信的从大坑中爬出来,银发深吸一口气,刚抬起头,又被人一脚踩回泥里。 “我应该跟你说过,只要稍微勾勾手指,就能让你身首异处吧?” 银发愣了愣,只觉得脖颈一凉,视野竟真的“浮”了起来。 眼前出现一张欠揍的笑脸。 是那个早就该死透了的青年。 银发向下看了看,心中了然。 脖子以下的身体还老老实实陷在坑里,被男人踩在脚下。 “为什么你没死——这种问题我就不问了,成王败寇嘛,没有什么看不开的,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懂——难道你连这最后的后手都算到了?”银发自嘲的笑了笑。 迟小厉拎着他的脑袋转了两圈,兴致乏乏的打了个呵欠,看了眼站在远处双手掩面的少女,苦笑道:“别把我想的那么厉害,虽然确实有防备过,如果没出意外,我也确实会在按下之前出手,但有了某个人的帮忙,我就稍微更改了下计划。” 银发皱皱眉,疑惑道:“帮忙?谁?” “你觉得谁有本事更改那个程序呢?” 银发一惊:“老头没死?” 迟小厉耸耸肩:“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沉默半晌,银发才摇摇头:“如果他确实死了,就没人能破解那道程序……啊!” 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银发猛然一睁眼,失声道:“难道是他?” 迟小厉挠挠头,向远处看去:“其实我也很意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这位老邻居——是吧,加兹?” 正文 第三零六章 加兹 化为废墟的大楼外,一个样貌奇怪的“人”从远处走来。 事实上,将对方用“人”来形容,都有些勉强。 方正的脑袋、穿着厚实羊绒衫却依旧能轻易看出的畸形身体,尤其胸前那诡异的两道凸起,就像是在衣服下面藏着根铁棍。 下半部分身体更是干脆用两组机械轮轴代替,两条看不出材质的履带捆绑在轮轴上,碾过泥地发出“嘎嘎”的声响。 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坐在微型运载装置上的怪人。 “别套近乎,搞得咱俩很熟一样。” 男人一开口,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妩媚女声,这就不只是视觉与听觉上的冲击了,几乎都快要影响生理反应,当即引得迟小厉翻了个白眼:“确实不熟,我认识的那个可没有这么娘娘腔……不行了,越想越恶心,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迟小厉赶紧揉了揉胳膊。 在三米外停下,脸上带着两道近似动物抓痕的金属光泽伤口的男人神色淡定,看了眼只剩一个头的银发,解释起自己的声音:“我是从南渊过来的,可惜那里的魔族不太友好,稍微打了一架,不小心把声带搞坏了,这一路又走的急,只能临时修了修,所以才会……” “打住,原因我知道了,所以别说话了。” 迟小厉又抖了抖身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算了,你言简意赅的说说吧,不是不准备回这里了吗?” “我和墨菲算是同心异体机,他‘死’了,我自然能感应到。虽然我对这座岛没有好感,但老头是个例外,我总得回来给他料理后事。” 加兹边解释,边向另一边的依依走去,后者立刻警觉起来,不过看到迟小厉给了个“放心”的眼神,就卸下戒备,由着男人对着自己脑袋敲敲打打。 眼看对方动手,估计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迟小厉干脆搬来一块大石头,拍拍屁股坐下。 “你说的墨菲,就是这家伙嘴里的老头吧?”迟小厉提溜着手中的脑袋问道。 加兹背对他点点头,扒拉几下少女的眼睛后,指尖弹出一根极细的螺丝,在她太阳穴两边按了下去。 “先睡会儿,那小子还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给你取出来。” 依依瞳孔很快就涣散开来,稍微现出一丝不安后,慢慢闭上眼睛。 边做着调整,加兹边继续说道:“本来墨菲就反对‘等级划分制’,觉得这种名义上的藏拙手段,只不过是他们这些自诩‘上层’的家伙维护权利的手段。毕竟我们机械族可以做到普通意义上的‘永生’,在几千甚至几万年的演化中,难保不会有滋生‘野心’这种东西。” 将少女后脑打开,加兹手中动作不同,却微微叹了口气:“这也是我离开的原因,或许你想不到,我们机械族上面的勾心斗角,甚至比你们人族的帝王之争还要波诡云谲,虽然也有反对之声,但终归挡不住大多数人的意志。” 迟小厉扭扭脖子,拎着手中的脑袋转啊转,笑道:“以前光听你说,但确实没想到,这次算是亲身领教了。” 加兹回头白了一眼:“看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嘴上这么说,其实根本没往脑袋里进……也对,你又不需要在意这些,谁惹了你,揍一顿就好了,还要讲什么道理。” 迟小厉当即瞪起眼来,作势就要撸起袖子:“喂,我可是很讲道理的,能不动手就多说两句……你知道那些肆意贬低我人格的混蛋,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加兹眯起眼睛,挑衅一笑:“怎么,你觉得现在我打不过你?” 装腔作势被识破,迟小厉立马泄了气,干脆往石头上一靠:“行了行了,你也就趁现在摆摆威风,有本事等我——” “嗯?” 加兹扭过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迟小厉立马正襟危坐:“咱们聊些正经的……咳咳,这次回来,你总不能只是给老头收尸吧?我都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别说你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动作当然有,要不你以为我会这么好心?” 加兹停下手上的动作,指了指迟小厉拎着玩的脑袋:“把他留着,我得和上面那些混蛋交涉,保不准就得用到。” 迟小厉眉头一扬,八卦心起,乐呵道:“哟?难道这银毛还是某个老不死的私生子?我就说嘛,你们机械族繁衍这么久,怎么都该造出胎生的装置……” 加兹直接抄起一个扳手,在手里掂量两下,迟小厉才悻悻闭上嘴。 “盖因斯是现任统筹委员会会长,在那些老古董推选出新任委员长之前,就算只剩个脑袋,也是有话语权的……这次你横插一手,那个神使败走,这小子又被打了个半死,和‘不灭信仰’的合作算是黄了,估计现在上边已经闹翻了天,倒是给我不少的转圜余地……所以无论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迟小厉笑容暧昧:“好歹听了句舒服的话,也不枉费我筋疲力尽累了个半死。不过关系好归好,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不能一句谢谢就打发了事,你看我大老远来一趟,就没有点什么……表示?” 迟小厉满脸猥琐的搓搓手,然后果然吃了一扳手。 “铁疙瘩!你这就过分了!” 迟小厉揉着鼻子,大怒道。 将少女后脑外壳一盖,加兹吹了吹仿造头发,一脸鄙夷:“你是来拯救机械族的?” “这……虽然本来目的或许不是这样,但再怎么说也间接帮了大忙,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吧?” “从某方面角度来讲,盖因斯想要拯救机械族的想法是没错的,毕竟能源问题迫在眉睫……不过话是这么说,但丫头的确也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加兹收起地上的工具,底盘没有动,只是将上半身扭过来:“这样吧,你可以把她带走,至于那些后续机型,暂时就别想了,要等委员会决议后再做定夺。” 迟小厉打了个呵欠,冷笑道:“仗着自己脸皮厚,所以就可以不要脸了吗?难道你不说,我还带不走她?这么理所应当的事,你怎么就说的好像施舍一样,最后让我赚了大便宜?” 面对迟小厉的冷嘲热讽,加兹面不改色,只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本来还觉得你没这么笨,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迟小厉立马探过脑袋,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怎么说?” 加兹没有直接回答,反倒问了个问题:“你觉得她战斗力如何?” 迟小厉看了眼尚未醒来的依依,摸了摸下巴,实话实说:“不咋地。” “……那是你的标准太高了。” 加兹立马有些脸黑,闷哼一声:“如果放在普通人视角里,她绝对算得上一流高手了。魔法方面自不必说,墨菲仿照的精灵族魔法供给体系近乎完美,魔力转换率甚至比大多数大魔导师都高。至于剑术方面,虽然只是个锦上添花的作用,但怎么也有一般剑圣水平吧?续航方面你应该也清楚,不是三两下就筋疲力尽的便宜货,这么一个宝贝,你还能摸着良心说‘不咋地’吗?” 迟小厉眉毛一皱:“你先等等——说来说去,不还是我把她带走的附加条件吗?我要其他的‘表示’啊!” 加兹摆摆手,斜瞥一眼道:“要不说你笨,她是‘主脑’的‘钥匙’,技术层面的知识我就不和你说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知道,她有三千多个后续机体吧?” “这个当然知道,不过银毛说她们只植入了杀戮情感,难道你们不准备回收?”迟小厉又问道。 “回收是肯定要回收的,但肯定不会回炉重造,毕竟耗费了这么多资源,或许稍微调整一下情感装置……我在这方面也算是个专家,没了墨菲,都能当那些半吊子研究员的师爷。” 加兹拍拍胸口,笑道:“想想看,到时调整完成,有了这么一把‘钥匙’,就相当于同时拥有了三千多台后续机体,每台都相当于一位大魔导师或者剑圣,这种战力恐怕都能够抹平任何势力了,你还觉得不满足?” 迟小厉这才恍然大悟。 他之前只将注意力放在了依依身上,却无意间忽略了背后的这股力量。那些仿生少女的实力他已经见识过,虽然相较于依依来说明显有些粗制滥造,但胜在人多势众,如果同时有成千上百台一拥而上,就算是他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换句话说,这是一股能令所有种族、所有国家都动容的力量。 迟小厉认真想了想,沉吟片刻后,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把她们留在这里,或许反而会加大你们上层的权力争夺……不过从现状来看,我还没有需要用到这份力量的地方,而且退一步讲,你们这边也不会放手吧?就算内部矛盾分歧严重,这些后续机体总归是机械族的资源,他们不会答应交到一个外族人手中的。” 加兹笑笑:“这就是我的问题了。” “可你离开这么久,还有话语权吗?”迟小厉眼中多了几分质疑。 “墨菲‘死’了,等将来再给盖因斯洗脑,能够解析‘主脑’的人,就只剩我一个了。到那时,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听我说话?” 迟小厉摊摊手,心里的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放下,笑道:“成了。我倒不是稀罕这几千个‘问题少女’,你尽力而为,最低限度不能再让‘不灭信仰’插手,如果还有想和他们合作的,你可以列个清单,我帮你搞定,保证无声无息。” “别小看我啊,混蛋。不过如果真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 加兹轻轻一笑,又指指他手里的头颅:“该把他弄醒了,有些事还需要提前准备一下。” 迟小厉点头,手指轻轻在银发脑袋上点了下,结界便自动消除,银发凝滞的表情重新活动起来。 “喂——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加兹,你这混蛋竟然还没唔唔——” 银发正准备破口大骂,嘴里便被塞进一个扳手。 加兹低下头,冷笑道:“我问你答,有一句废话,我就卸你一段记忆。” 后脑被摸着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对方还不只是威胁,盖因斯吓得连连点头。 “委员会中,支持你的都有谁?” 盖因斯露出思索的表情,见状,加兹指尖一抖,直接用力一抓—— “唔唔唔——” “你的某段记忆失去了十秒钟,这只是警告。” 看加兹三两下就把银发搞得点头如捣蒜,迟小厉摇摇头,腹诽着这几年他都在大陆上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兴趣继续看下去,干脆走到依依身边,轻轻捋了捋她的头发。 “以前莉莉就吐槽过,我是不是喜欢什么养成类游戏……之前我倒没这么觉得,毕竟家里热闹起来也不是坏事,不过现在嘛……确实得承认,看到你从束缚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我很开心。” 迟小厉在她身边坐下,抬头看着天空。 “以后,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少女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只不过在即将抓住身旁男人衣角时,对方忽然站起身。 “哟,你们过来了。” 杰诺尔和兽耳少女从远处跑来,迟小厉冲他们摆摆手。 刚刚醒来的少女,第一次觉得,那个兽人很讨厌。 全然不知自己被人在心里记恨,杰诺尔跑到迟小厉身旁,见他没有大碍,才松一口气,扭头看向周围:“老师,问题都解决了?”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啊。” “那位是……”杰诺尔瞥向加兹。 “你上次去巫毒之森,已经见过那几个邻居了,有一个机械族当时不在,你应该从朵蕾丝那里听说过。” 迟小厉扬扬下巴:“就是他了,加兹abc,我都直接叫他加兹,以前是机械族的技术派,跟上边闹矛盾,所以出来周游大陆了。” 杰诺尔立刻露出恍然的表情,之前配置在巫毒之森的那些魔导武具就给他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现在见到本人,不免肃然起敬。 “对了,空间戒指的材料也得需要他搞定,一会儿自己去问。” 迟小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也不管目瞪口呆的杰诺尔,就地躺地下,两腿一蹬:“可累死我了,睡醒之前,谁都别叫我。” 正文 第三零七章 风起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皇宫内的演武台上已经有了不小的动静。 皮尔赤裸上身,腰间绑了一段粗布缠成的腰带,正一遍一遍重复着剑术基础动作,手中挥舞的也不是享誉利亚的名剑“曙光”,仅仅只是一把没有锋芒的粗制木剑。 进入初冬,利亚的昼夜温差极大,尤其在这种尚未日出的时分,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都会让鼻腔隐隐作痛。 皮尔却好像全然察觉不到周围的温度,全身上下竟是大汗淋淋,每挥动一下木剑,明明只是些剑术入门的基础动作,甚至于剑术学院中年级的学生都不会重复训练,却被他练得无比认真,每每手臂挥动,总能让空气发出一声爆鸣。 索菲娅躲在演武场旁的凉亭中,偷偷看着一遍遍挥剑的皮尔,手中提着一篮仍冒热气的面包。 “化繁为简,返璞归真……哪怕只是一个最基础的动作,在高手手中,也会是恐怖的杀人技。” 背后冷不丁响起声音,索菲娅肩膀一抖,险些夸张的跳起来。 回过头,微红着脸,半嗔怪半恼羞道:“莉莉姐!下次不要突然出现在人家背后!” 莉莉今天一改平日的巫女装扮,换成一身碎花蓝格的西域风长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以为躲在这里,他就不知道了?这么冷的早晨,你又不是剑士,就算要出来,也多穿两件衣服。” 说着,莉莉将身上的披肩搭在了她身上。 索菲娅脸色立马更红了,偷偷向场上瞥一眼,连忙转移话题:“没事啦……我就是看皮尔哥哥最近天天起早贪黑,训练的那么辛苦,所以想送点早饭……对了,莉莉姐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啊?” 莉莉朝那边努努嘴:“你不是剑士,所以察觉不到。上次和纳乌拉交手后,皮尔似乎有了些心得,如果说他的剑技原本是锋芒毕露,现在就已经有点内敛圆润的味道了。” 索菲娅有些茫然:“难道锋芒一些不好吗?” 莉莉摇摇头,耐心解释道:“以前他身处沙场,身为一军统帅,自然需要杀气腾腾,既可以鼓舞士气,也能令敌人忌惮。但若只从一位剑士身份来讲,太过锋锐就未必是件好事了。尤其皮尔虽是巨剑士,走的却是粗中有细的‘微毫’路数,或许是为了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但这样就与大开大阖的巨剑本意不符了,再维持之前那种横冲直撞,会产生越来越大的矛盾。” 看索菲娅一副担心的表情,莉莉安慰道:“放心,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毕竟皮尔天赋实在太好,瑕不掩瑜,就算有这么一点点问题,也被他强行按照自己的理解融会贯通了,对身体不会有任何负担。只是到了现在这种高度,这些小瑕疵的弊端就开始显现了,本来这种事只能靠自己领悟,不知道纳乌拉和他讲了什么,这么快就有明悟的迹象了。” 莉莉左手握拳,右手执掌,将两只手叠在一起作打磨状:“他现在做的,就是将以前的剑术一一拆开重解,是个极耗耐心的水磨工夫,不过一旦完成,剑术绝对会比现在上升整整一个台阶。就算是现在,他的剑气也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了。” 听完解释,索菲娅虽然仍一知半解,但大概还是知道了皮尔正在向更高的地方攀登,且很有可能实现,心里不由跟着高兴起来,只可惜没法直接看到莉莉描述的“圆润”剑气,倒是让少女有些沮丧。 挥完基础七十二式,这一早上的晨练便宣告结束,皮尔缓缓收剑,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刚刚的领悟。 半晌,他才重新睁眼,脸上已是略有所得的满意模样,跃下演武台,向两人这边走来。 索菲娅突然就紧张起来,扭捏起身体,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莉莉看了在心里一笑,帮着打了圆场:“这么冷的早上,索菲娅可等你半天了,就算剑术再重要,是不是也该稍微怜香惜玉一点啊?要是真让这位小国宝生了病,泰勒绝对不会放过你。” 皮尔挠挠头,接过篮子,对索菲娅赧然一笑:“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没没、没事的。” 索菲娅偷偷抬起眼,却正好看到皮尔浸满汗珠的结实胸膛,脸上立刻烫到不行,嘴里胡乱喊着“实验室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一路小跑,很快消失在大门口。 莉莉笑着目送少女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转过头,略带几分揶揄道:“恭喜啊,看来过不了多久,鼎鼎大名的‘龙骑士’就会更进一步了,到时是不是再去挑战一下?” 皮尔往柱子上一靠,苦笑道:“略微有一点点心得体会,只是让我和纳乌拉之间的距离从十万里拉近了一米,随着实力提升,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你也别谦虚了,至少在我看来,这些进步只是滴水穿石的开始,后续的提升空间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大。要知道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停留在某个高度,缺少的就是那一点玄之又玄的契机。” “那就借你吉言了。” 皮尔笑笑,从篮子中拿出一个金黄诱人的面包,刚要送进口中,动作却突然一停,引得莉莉疑惑侧目。 “那个……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问一句。” 皮尔缓缓将面包放下,小心翼翼问道:“这些面包……是索菲娅烤的吧?” 莉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奇怪道:“当然是她烤的,要不还会是谁?” 皮尔像是松了一口气,再没有任何犹豫,大口咬着面包,迎着莉莉狐疑的眼光,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 莉莉表情一滞,很快就怒气冲冲,毫不客气的抓住皮尔领子:“喂,迟小厉那个混蛋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不实评价?例如对我精湛厨艺的否定……” 皮尔赶紧摇头:“绝对没有!我以人格保证,他才没说过奥丽莎食物中毒的事!” 完了!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皮尔在心里叫了声苦,实在是因为当时听说拥有吞噬属性的奥丽莎竟然都无法承受莉莉料理时太过震撼,太过印象深刻,直接将这件事列为最高禁忌。 “咔嚓”一声。 皮尔胆战心惊的低下头,莉莉脚下的石砖已经裂出无数道缝隙。 “这个混蛋……” 莉莉捏着拳头,面若修罗,不过很快又恢复成一脸笑容:“身为泰勒身边最值得信赖的人,皮尔你肯定能能够明辨是非吧?” 这话问的刁钻,就算皮尔感觉不妙,还是得硬着头皮回道:“是、是吧?” 莉莉微微一笑:“那你肯定不会相信某些人信口开河吧?” “啊、基本上应该是这样……”皮尔咬了口面包,后顺道擦了擦额上蹭蹭往外冒的冷汗。 莉莉点点头,“为了消弭误解,所以有必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实力——” “对了,刚刚想起来,还有份排兵报告没有送到泰勒那里,我得赶紧去了!” 不等莉莉说完,皮尔猛一拍脑袋,拿起篮内剩下几个面包,头也不回的向大门跑去。 直到没了人影,莉莉才回过神来。 “诶、诶?!” ………… 拜迪第七区。 市中心那座最繁华豪奢的酒楼内,灯火通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用餐几乎成了身份与地位的象征,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的华美装饰,动辄便是数枚乃至两位数金币的昂贵菜系,足以顶的上普通人家数年的开销,也因此成为了当地富绅最喜爱出入的地方。 只是与往日的门庭若市不同,今天酒楼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道路尽头,一辆几乎占了三排道的豪华马车缓缓驶来,接近酒楼门口时,坐于车前的马夫拉了拉马绳,当看到门外立着的那块牌子时,眉头微微一皱,立刻回过头,冲帷帐里毕恭毕敬道:“老爷,到地方了,不过……他们今天好像暂停营业。” 车厢中的靡靡笑声戛然而止,接着又是一阵窸窣的衣服摩擦声,不多时,一个满脸油光的胖子探出头来,两只小眼睛微微一眯:“怎么?今儿个他们不做生意了?不对啊,楼上可亮着灯呢,姆夫,去问问。” 车旁的高个剑士躬身领命,径直踏上台阶,却在进门前被守在两侧的门卫拦下。 “今日暂停营业,请回吧。”其中一人淡淡道。 姆夫当即拧起眉头,稍稍放出剑气,剑神的气息瞬间显露无疑。 能够有一位剑神级别的贴身护卫,车厢中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姆夫本想让他们心中有数,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两名护卫竟是简单的瞥他一眼,却再没有任何动作。 姆夫微微一愣,立刻感觉到事情不太对,但老爷早就答应过新夫人要来这里进餐,他总不可能就这么回去,当下沉吟片刻,低声道:“你们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管理第六区、第七区瓷器贸易的温斯莱特先生!他和你们老板可是旧识……” 姆夫点到为止。 话说到这个地步,对方要是还不能明白,就太过分了。放在平常,那些护卫早就恭敬有加,低眉颔首为他引路,也不知道今天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如此不识抬举。 “今日有贵客莅临,恕不接待任何外客,这是老板的原话。” 侍卫两人依旧面不改色,目视前方。 姆夫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手指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把你们老板找来!我倒要看看,什么地方来的贵客,还能比我家老爷更尊贵!” “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其中一个门卫似乎认出了台下的马车,对姆夫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正因为是老板的朋友,我才说这么多,里面那几位,可是你们得罪不起的。” “姆夫,你跟两个看门的废话什么呢!让他们把老约克叫出来!” 胖子再次探出头,不满的冲这边吼道。 姆夫正要推开两个护卫,一个身形颀长的银发青年已经从门内走出来,抬眼看了看他:“你是谁?” 一身平平无奇的法师装扮,姆夫只是随便打量了几眼,就大致猜到对方或许是那所谓的“贵客”护卫,也没有感受到多强的魔力,便拍了拍剑柄,冷笑道:“里面被你家主子包下了?” 男人微微皱起眉头,直接忽略掉姆夫的问题,看着台下的那辆马车,随手向旁边一挥:“把他们赶走。” “嘿,你当老子细声细语跟你说话,脾气很好是吧?” 自从晋升剑神后,身为温斯莱特家门客的姆夫,已经很少被这样挑衅了,看到男人转身时,微微一愣,额上很快暴起几根青筋,拔出腰间长剑,直接对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法师后心刺去。 一阵诡异的风袭来。 没等姆夫搞清楚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手腕一痛,低头看去,右手连同中指在内的上三根指头竟然不翼而飞,切口光滑整齐,甚至于过了足足半秒,才有鲜血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姆夫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当他愣愣的回过头去时,原本霸气豪奢的马车已经成了一堆烂木头,受惊的马儿抬起前蹄,“蹬蹬”的消失在大街尽头。 姆夫当即跪坐到地上,冷汗很快就浸湿了整个后背,忍住指端传来的剧痛,战战兢兢看向重新走进大门的男人。 “把门外的垃圾清理干净。” 提波利斯嫌恶的扔掉仍光洁如新的手套,又从怀中重新摸出一副:“狄丽希亚大人警告过,不许滥杀,所以随便断几条胳膊或者腿就行。” “是。” 刚刚从楼上赶到大厅的的护卫低头应道。 “对了,如果下次再有这种蚊子,不要废话,直接扫出去,万一惊扰到上面几位大人们开会,你们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顶楼旋转餐厅内。 原本能够容纳三十张座椅的大厅,已经被收拾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位于中央的一张桌子。 桌边坐着男女老少共计四人—— 以及一张空出来的座位。 正文 第三零八章 回归 听到楼下的动静,守在门口的酒楼老板约克下意识擦了擦汗,赶紧找来一个手下,心惊胆战的询问起下面的情况。 得知是温斯莱特家的胖子撞在了枪口上,约克只能为这位老朋友在心里默哀两声。 银发男人已经从楼下上来,约克立马轻手轻脚的踱过去,一脸谄媚道:“总队长大人,那头蠢猪没有惊扰到各位大人吧?” “没事,这次哲也先生不让声张,所以有人不知情也无可厚非,不会怪你的。”提波利斯眼神冷淡,语气却稍微缓和了些。 约克暗松一口气,里面可都是整个拜迪都响当当的大人物,要是稍有闪失,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您看……要不要再让后厨添几道菜?”稍微心安了些,约克便动起了小心思,提议道:“最近我家厨子刚学了几手据说传自西大陆的名菜……” “做好你自己的事,没有吩咐就别多此一举。” 被斜瞥一眼,约克立马收声,冷汗又顺着额头往下流了。 提波利斯没心思搭理他,轻步走到门边,像个护卫一样站的笔直,再不发一语。 屋内。 管家梅里尔夫静候在大门旁边,整间屋子已经被隔绝魔法屏蔽,就算是最擅长窃听的禁咒大魔导师,也无法查探屋内动静分毫。 哲也环顾一圈,轻轻敲了下桌子:“关于这份利亚发来的‘密文’,诸位有什么看法?”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份使用隐秘药水写成的皮纸。 刘传宏捋了下胡子,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闭着眼睛,似乎仍在认真思酌。 坐在她对面的狄丽希亚则是拢了拢一头红发,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哲也的问题。 至于最后一个小不点,只有少女体型的希亚,正对着面前的水果沙拉大快朵颐,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 哲也眉毛跳了跳,在心里悲叹一声,哀怨不已。 每次总部总是将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工作交给自己,就像这次召集前三位开会,排名第一的欧尔迈干脆就找不到人影,剩下两个,或者说三个也都特立独行,就算是向来极好说话的刘传宏,在听完整件事之后,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哲也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向总部提出退休建议时,刘传宏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看向对面的狄丽希亚:“你是怎么想的?” “欧尔迈要是去,我就去。”狄丽希亚稍稍打了个呵欠,兴致乏乏道。 哲也连忙坐正:“第七批联络欧尔迈的通讯员已经出发了,想来很快就有他的消息,以他的性格,我想肯定会答应。” 狄丽希亚瞥他一眼:“你想有什么用,这都两年没见到人了,你能找到他再说。” 哲也苦笑一声,感觉胃又有些痛了。 和身兼“青龙”“白虎”负责人之职的两人不同,现役“探险者协会”第一人的的“影剑”欧尔迈一向都是独来独往,行踪不定,虽然是协会当家招牌,却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短则几个月,长达数年时间不在公会中出现,甚至都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次利亚通过极其秘密的途径,向拜迪这边发来求援,等级堪称绝密,知道这份密文信息的,在整个协会上层都不超过十人。 而密文信息也足够震撼,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 出征渊域。 同时文中还提到了来自库曼方的援助,甚至连“唯一”纳乌拉都加入进来,而且已经拟定好周全的计划,现在正在向各方调集人手,希望大家团结一心,鼎力合作,一举铲除这个为害多年的“毒瘤”。 只不过虽然几人都是协会招牌,但到了这个层级,接不接受任命完全凭借他们个人意愿,没有谁能够调遣。 利亚这边开出的条件与报酬又足够坦诚,所以协会高层就将劝告的任务,交给了之前异人保卫战中表现优异的哲也来处理。 不过鉴于历史上进入渊域的探险队无一生还,这次动员恐怕是举步维艰,哲也之前也做好了准备,毕竟是近乎于送死的行为,哪怕只说动一位成员,就算非常成功了。 只是没想到会议开展的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哲也在心里正阻止着词汇,刘传宏又开口道:“密文只简单介绍了计划,却没有具体的人员名单,现在只知道泰勒殿下与纳乌拉都会亲赴,至于空间魔法师的人选……不知道哲也先生有没有耳闻?” 哲也苦笑道:“你是想问迟小厉先生吧?” 老人点点头,哲也叹了一声:“实不相瞒,迟先生离开之前,似乎并不知道利亚那边的动静,所以恐怕并不在出行名单之列。” “问他干什么。” 看着窗外,狄丽希亚嘟囔了一句,脸上露出不忿的神情,明显是对之前发生的事仍然耿耿于怀。 哲也与刘传宏相视一笑,后者摇摇头,打趣道:“你都不确定去不去,还在意这些干嘛?” “你……哼。”似乎是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狄丽希亚最后只是狠狠瞪了老人一眼,便再次扭过头去。 一旁的希亚鼓着脸颊,笑嘻嘻道:“唔……你们不要欺负小狄丽啦,她嘴上说着不去,心里可恰恰相反哦……欧尔迈只是个借口罢了。上次被打的那么惨,小狄丽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唔嗝噶——” 后面的话,被面色发红的狄丽希亚用一颗苹果给堵了回去。 刘传宏和蔼一笑,稍稍向椅背上靠了靠:“其实这件事,老夫已是半截黄土的人,那些弟子也算是不丢老夫的人,所以没有什么顾虑的……” 哲也眼神一亮,却看老人又摆摆手:“只不过‘不惧死’和‘送死’可是两码事,前者是勇士,后者是蠢货,老夫可不想被后人挂上‘蠢货’的标牌。现在大陆上,叫得上名号的空间魔法师几乎没几个,虽然各国都在加紧培养创想魔法的人才,但还是收效甚微,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说这么多,并非是老夫想夸大其词,但渊域的凶险,在做几位也都心知肚明,以老夫这么多年的经验判断,能够在此事做到尽量万无一失的人,恐怕只有迟小厉小友了。虽然他曾言自己不擅长空间魔法,但绝对也比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新手’靠谱许多。” 顿了顿,刘传宏又转向若有所思的狄丽希亚:“狄丽希亚小姐应该也清楚,在这种关乎所有人安危的关键人选上,绝对马虎不得,况且除了将大家送进渊域外,迟小厉本身的实力也堪称顶级,想来就算和纳乌拉比也不遑多让,之前又有过斩落神使的战绩,在渊域之中,绝对是最可靠的伙伴。至于你们两人之前的恩怨,以老夫对小厉小友的了解,他说过去了,就是真的不准备再追究,你大可不必担心。” “臭老头,你什么意思?”狄丽希亚一掌拍在桌子上,瞪起眼睛:“你觉得我害怕他?” 希亚腮帮子一鼓,眼看就要笑出来,结果被狄丽希亚抄起一根鸡腿又给摁了回去。 老人自然心思透彻,笑而不语,不再关注两人闹腾,重新转向哲也:“小厉的去向,真不能告知一二?” 哲也苦笑着摆摆手:“您就别难为我了……这事牵扯的各方理由实在太多。” 近十天前,迟小厉带走那个实体为机械族的兽耳少女后,除了梅里尔夫外,整个拜迪再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 虽然哲也知道刘传宏和迟小厉关系莫逆,他也相信刘老的人品,但出于对上层的考虑,以及察觉出机械族隐隐藏在背后的惊涛骇浪,哲也还是决定不要插手此事,毕竟他还是要代表协会一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老人意气用事,也跟着去了机械族,那这件事很可能就会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了。 哪怕之后跟对方解释,这是刘传宏自己的独断行为,恐怕人家也不会信,谁叫他是协会的“第三位”呢。 见哲也面露难色,刘传宏便没有继续追尾,斟酌一番后,说道:“这件事……老夫认为,还是等小厉回来再商讨吧。至于利亚方面的回复,哲也先生也不用为难,大可以如实相告,相信泰勒殿下也不急于出发,还是应该能理解的。” 哲也点点头,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又试探着向另一边问道:“那狄丽希亚小姐?” “以后再说。”狄丽希亚冷哼一声。 ………… “刘传宏你认识吧?不认识?那没关系,我正好介绍介绍,是个打拳很厉害的老头,好像在协会里排名第三,还管着个叫‘白虎’的结社……总之跟我关系老铁了,很多人想托我结交一下,我都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你今天可走运了。” “哦。” “不是,你这个回答什么意思啊!这可是协会第三位呢!算了,当你有眼不识泰山,我再跟你说个人——哲也,这人你总认识吧?他可是整个第七区的负责人,应酬都能排到下个月……跟我——不,跟我的徒弟关系很好,这可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买卖,答应我这笔买卖,我就穿针引线,让你们认识一下,倒时有了这层关系,你还用在这里摆什么包子铺……诶诶,好好说话,你抄砖头干嘛!” 忍无可忍的包子铺老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对着摊前嘟囔了一刻钟的青年就是抬起一脚,却被对方轻松躲了过去。 老板拿着板砖骂道:“你认识哲也?老子还和纳乌拉是兄弟呢!你怎么不说自己是‘探险者协会’老大!没钱还想吃包子,老子又不是做善事的财主,你给我哪里来的滚回哪去!” “诶,原来你认识纳乌拉啊!早说嘛,我和他也……” “快滚!” 拳头大小的板砖凌空飞来,迟小厉连忙蹲下,悻悻的在心里骂了几句,赶紧小拍拍屁股溜走。 “明明跟他实话实说,反倒不相信,真是世风日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跑出包子铺很远后,迟小厉才停下脚,边喘气边叹息。 依依的问题解决后,迟小厉又在机械迷城呆了两天,一来让加兹多检查几遍,也好做最后的调整,二来也正好趁机恢复耗损的魔力,等到时机差不多,才启程回到拜迪。 “老师,咱们以后……不要为了两个包子,随便搬出哲也先生他们了……”杰诺尔赧颜道。 先前他站在街道的拐角看了整个过程,实在是觉得自己老师的行为有些……掉架。 一旁的少女倒是毫不客气的跟了句:“丢人。” 迟小厉当即斜瞥一眼,对两人嗤之以鼻:“两个小屁孩,哪能知道持家的苦,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生活不易了。再说与人结交为了什么,不就是哪天吃不上饭的时候,名正言顺拿来用嘛。” 迟小厉语重心长的说着,颇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样子。 除了那一声响亮的“咕噜”。 杰诺尔憋笑憋的很辛苦。 迟小厉瞪他一眼,不过很快就泄了气,抱怨道:“也不知道刘老头和那个笑眯眯的区长去了哪儿,想找个蹭饭的人都没有……就连芙蕾雅被安排在哪里也不清楚,这些当官的,临走之前不能跟下面交代好吗……” 三人从传送阵出来后,直接去了趟协会大楼,结果直接被挡在了门外面,接待小姐似乎是个新来的,无论怎么解释都不信他们和哲也的关系,最后还是杰诺尔拿出了协会颁发的铭牌,对方态度才稍缓一些,但也只是告知了哲也出门的消息。 “你说你个笨蛋,在这边混了这么久,竟然都不认识几个人,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被迟小厉这么抱怨,杰诺尔有点委屈,其实他认识的人着实不少,但都是哲也、梅里尔夫这种层级的,中下层管理认识的反倒要少很多,结果就遇到了眼下的尴尬境地。 “那边那个,看了咱们很久了,你认识吗?” 突然被迟小厉拍了下肩膀,杰诺尔转过头,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后面不远处的小巷中一闪而逝。 不过还是被杰诺尔看到了 “还真是个‘熟人’。” 正文 第三零九章 “老朋友”相见 “跟上来了吗?” “就他一个人,另外两个留在原地。” 小巷内,两个黑衣人正在窃窃私语。 听到手下的汇报后,烈威深吸一口气,眼中陡然绽出浓烈的仇恨光芒。 身为“青龙”最年轻的分队长,受上级赏识,又拥有出众的天赋,晋升大魔导师几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烈威本来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然而事情却在半个月前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因为一个人。 十几天前,就在那场异人入侵的前夕,烈威奉总队长提波利斯之命,堵截那个自己早就想下手的兽人。堂堂一位九级魔导师,对付一个七级黑袍法师,在烈威看来,只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简单差事。 然而结果却是足以粉碎他一切自信的惨败。 烈威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有着某种奇特的方法,能够短时间内迅速提升自己的实力,而且竟然整整提升了两个等级,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个名为杰诺尔的兽人甚至还是土风双系魔法师,而且能够使用双重同构技巧,毫无心理准备的他自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若只是一次失败,倒还不至于让他落得现在的境地。 问题时后续的连锁反应。 被打成重伤后,烈威只是做了简单处理,便迅速赶回总部,想要将兽人的情报上报给提波利斯,同时也证明自己的确已经尽了全力,自然也掺杂着将功补过的心思。 虽然事先烈威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见到提波利斯,他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超乎了自己想象。 跟在兽人身边的那个老头,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铁拳”刘传宏,整个协会排行第三的强者,仅仅比狄丽希亚低了一位,此次直接打上门来,似乎是要为那个兽人出头。 不过好在很快发生了异人入侵的事件,两人没有真的打起来,也让胆战心惊的烈威暗自松了口气。 本来这件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烈威自忖已经尽心尽力,虽然对杰诺尔恨之入骨,但眼下明显不是报仇的时机,所以暂时只能隐忍一段时间。 再往后,刘传宏与狄丽希亚败归的消息传来,已经重回分部的烈威原本也没放在心上,静静养伤,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过多久,提波利斯竟然亲自找上门,二话不说就打断了他的两条腿,并且直接剥夺了他分队长的身份以及在结社中的一切权利。 换句话说,烈威现在只是“青龙”普通的一员了。而且从提波利斯临走时的态度看,恐怕没有机会重新爬上之前的位置了。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烈威自然无法接受,多方打听,才从几个相熟的分队长口中得知,那个兽人背后似乎还有靠山。 而这位靠山,前几天亲自找上门来,似乎与狄丽希亚商谈了很久,之后便是一顿雷厉风行的内部整风,而自己便成了首当其冲的倒霉蛋。 这个结果烈威自然无法接受,自己明明只是按命行事,虽然确实掺杂了一些私心,但总归没有做过对结社不利的事情,再加上这么多年的付出,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临到现在出问题了,你们说扔就扔? 烈威不知道那位靠山究竟有什么通天手段,竟然让向来脾气暴戾的狄丽希亚都忍气吞声,但对于自己被当成弃子这件事,实在是难平心中的恶气。 不过他很清楚,和提波利斯作对无疑是找死,对方担任青龙总队长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自己一个小小的魔导师能够对付的。 所以烈威自然将这份恨意落在那个引发这一切事件开端的兽人。 接二连三受到重创、地位被剥夺、本该璀璨的前途变得黯淡无光,心如死灰的烈威只剩下一个执念—— 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报复。 他私下游走各处,利用曾经搜敛的财物,在第七区拉拢了一批亡命之徒,四处打探杰诺尔的下落,准备以最血腥的手段将自己的恨意宣泄出来。 直到今天,放出去的眼哨终于有了消息,杰诺尔带着另外两人出现在传送厅,烈威当即组织人手,在沿途进行布置,利用伪装魔法,让一个手下扮成自己的样子,装作跟踪他们,却是为了引那个兽人上钩。 果然,在发现这边的踪迹后,杰诺尔离开两人,径直向胡同走来。 侦查魔法中能够清楚看到向这边走来,烈威站在屏幕后面,呼吸越来越粗重起来,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冷笑。 他曾不止一次想过,要是一个月前,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兽人时,自己果断出手永绝后患,是不是就没有后续这些遗恨了? “那个小丫头被哲也全天严密保护,我下不了手,不过……嘿嘿,今天他们全都不在,看谁还能来保护你!” 烈威对身后几人做了个手势。 一个刀疤脸舔了下手中的三棱尖刀,阴笑道:“老板,行动之前咱们不妨敞开了说,你以前是干嘛的咱们都知道,说这个猎物背后没靠山,傻子才会信,不过你开的价钱够高,所以兄弟们愿意干。不过说好了,干完这一票就送我们出去,毕竟夹着尾巴做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如果被区长大人发现,到时候你可不要将大伙抖出来,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屋内其他几人也都抬起头,意思一目了然。 烈威眯起眼睛,“这个破地方我也不会呆了,等把他做掉,我就去投靠西边几个小国,在那里说不定还能混个将军当当,总比在这混吃等死强。所以各位放心好了,敞开手脚大干一场。” “我只要他的魔法之心。” 阴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烈威抬起头,看着那个长发遮脸的瘦削男人,还是免不了有种发毛的感觉,只能牵强一笑:“当然,答应各位的条件不会变,也希望其他几位注意动手时避开那里。” 这个怪人是刀疤脸推荐的,第一次见面时,烈威就从对方身上感觉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却无法准确形容,总归就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于这种不明来历、无法掌控的人,烈威就算再报仇心切,也不敢妄用,还是身为当地雇佣兵团名人的刀疤脸极力推荐,说他是什么“截退伏杀的高手”,有了此人加入胜算会大出许多,烈威才勉强答应。 “目标即将进入伏击地点。”通讯石中响起。 将无用的想法抛在脑后,烈威拍了拍手,迅速下令道:“你们两位去把留在大街上的一男一女抓回来,其他人跟我下去。虽然做了万全准备,但还是提醒各位一句,不要将对方当做一个七级法师看,要是一不小心被挠两下,可就不痛快了。” 刀疤脸哈哈大笑,嘴里嚷着“知道了知道了”,径直向楼梯走去。 倚在墙角的长发男也默默起身,跟着走下去。 其他几人都各就各位。 最后看了眼屏幕,烈威扯起嘴角,面容渐渐扭曲起来,咬牙切齿道:“我要让你后悔惹到我!” ………… 在进入巷子的一瞬间,杰诺尔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直到这时,他才体会到之前在机械迷城,迟小厉利用那里天罗地网的监视器,对自己进行的“地狱式训练”有着怎样的好处。 即使在尚未激活“兽血沸腾”的状态下,杰诺尔依旧能清晰察觉到覆盖在小巷内的探测魔法,以及隐藏在角落中的诸多针眼大小的监控器。至于另外一道专门用于隐蔽的魔法,在现在的杰诺尔眼中,完全形同虚设。 先前那个酷似烈威的身影,在拐入小巷后便消失不见,却没有明显的魔法波动,想来应该是附近有什么机关。 看穿了这是个故意引诱自己上钩的陷阱,杰诺尔干脆将计就计,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他倒是有些好奇对方想要做什么。 虽然有一瞬间考虑过芙蕾雅的安危,但临行前特地嘱托过哲也,又有刘老帮忙照看,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眼下很可能是单纯的报复行为。 杰诺尔稍稍有些兴奋,之前跟着迟小厉去机械迷城,从头到尾就打了一架,还是一位实力超出自己许多的神使,虽说之后收获颇丰,但总归有些不过瘾,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地方,结果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其实放在以前,在未探清对方虚实时,杰诺尔或许不会贸然深入小巷,现在却不同了,一方面是对自己的实力与随机应变能力有了更多信心,另一方面则是…… 迟小厉还在大街上站着呢。 有了这么一位老师当靠山,真到了与人死战时,甚至可以忽视掉受伤轻重,也不用考虑对方的后招,动起手来能够更加肆无忌惮一些,只要保证还剩一口气,就绝对死不了。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杰诺尔心里还是非常清楚,但能够自己解决最好还是自己解决,不要过度依赖老师,否则自己很难走的更远。 很快,在拐过下一道巷口,前面突然多了三道气息。 杰诺尔立刻提高十二分警惕。 “来了!” 破空声响起,一道寒光急射而来,速度快到出奇,还好杰诺尔早有防备,以风刃挡下后,这才看清寒光的正体,竟是一片薄如发丝的半圆刀片。 “不借助魔力或剑气,就有这种力道……是个高手!” 杰诺尔迅速作出结论。 对方却好像不准备给他喘息的机会,接二连三又是数道飞刀,只是这次后面还多了几发来势汹汹的火球。 杰诺尔双眼瞬间充血,皮肤立刻胀大近一倍,同时左手向前一抬,平整的地面就如同烫红的钢条,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波动上下起伏,将分段攻击尽数挡下。 与此同时,杰诺尔空出的右手缠上一层风刃,迅速远离崩塌的墙面。 “杰诺尔,咱们又见面了!” 烈威从墙壁另一侧撞过来,狞笑着大吼一声,钢化的掌刃直直插向杰诺尔胸口,被他即时挡下。 两人错身的瞬间,接连响起“乒乒乓乓”的金属脆鸣。 “这么些天,可是让我好等啊!” 烈威疯狂挥击着杰诺尔身前的风盾,凭借全身硬化的能力,硬生生承受住了掺杂在交手间隙的反击。 杰诺尔清楚烈威金系魔法的特点,在这种近身战中自己讨不到便宜,所以多次尝试与他拉开距离,不过有了上次惨败的教训,哪怕受到足以致伤的魔法攻击,烈威依旧紧追不舍,丝毫不给杰诺尔释放合击魔法的机会。 眼看暂时摆脱不掉,杰诺尔只能利用附近地形,尽量贴近墙面周旋,凭借灵活的身法,一次次躲过烈威不计后果的疯狂攻击。 虽然对方是近战法师,但身体素质也仅仅比普通魔法师高出一点,远远比不上着重炼体的剑士,这点杰诺尔心知肚明,所以准备打持久战,等烈威体力不支时,再给予反击。 “兽血沸腾”的副作用,已经在迟小厉“改良”下降到最低,同时持续时间也大大增长,所以杰诺尔对自己的耐力很有信心。 只不过这次,他的对手远远不止一个人。 就在杰诺尔退到一面墙角时,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气息,杰诺尔心中一惊,这才发现墙壁上竟然趴了一个精心伪装过的人,此时正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如果不是提前泄露了杀气,或许真能得手。 暗骂自己一句不够谨慎,杰诺尔当即行动起来,借助风系魔法的灵活,在烈威攻击的空当,趁机与他调了位置,使得那名趴在墙上的刺客彻底失去了动手的机会。 之后,杰诺尔又接连躲过数道冰枪与飞刀,却渐渐被逼至一个开阔地。 烈威终于停下脚步。 其余五人也从各个角落走出来。 目光扫过几人,杰诺尔轻笑道:“报复?” 烈威眯着眼睛,谑笑道:“当然没这么简单,不仅是你,我还要杀掉所有与你有关联的人!” 杰诺尔皱了下眉头——和我有关系的人? 见他终于表情变了,烈威感觉浑身都舒畅起来,大笑道:“后悔吧!不过求我也没用的,你也不用挣扎……就先拿外面跟你同行的两人开刀好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见杰诺尔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烈威微恼的同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杰诺尔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活着不好吗?” 正文 第三一零章 成长 周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刀疤脸颇有深意的看了烈威一眼。 烈威当即有些恼怒,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开始惴惴不安。 如果杰诺尔表现出来的淡定并非作伪,难不成外面那两个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短短几秒内,烈威思绪飞转。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让“暴龙”都忍气吞声的“神秘靠山”。不过从先前的监控来看,那个剑士年纪不大,身上的装扮也破破烂烂,甚至还被包子铺老板撵着跑,明显不是什么狠角色。 所以问题出在另一个精灵身上? 烈威有些不确定,因为精灵的寿命比人族更长一些,且及时到了晚年,依旧可以保持年轻时的样貌,所以虽然那个女性精灵外观上看是个少女模样,或许内里却是个活了几十年的老妖婆。 不过精灵向来高傲孤僻,如果真是那个神秘高手,自然会有不同寻常的表现。但从三人刚刚前行的位置判断,那个女精灵甚至还稍稍落后于剑士,身份至多与两人平等,甚至可能是奴隶或者附属之流。 想来想去,烈威依旧没能找到心中那份不安的正体,而派去抓两人的剑士也都是好手,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见刀疤脸眼中渐渐起了疑心,烈威也不好再沉默下去,微不可查的做了个手势,又轻轻摇头。 意思便是他也不清楚那两人的底细,但毋需担心。 刀疤脸眼神变换了好几次,最终才点点头,重新将杀气对准面前的兽人。 他是这次烈威找来的“车头”,几乎半数以上的人都是经由他介绍来的,干这行久了,除了自身实力过硬,自然也需要一定的信誉。 死亡对于雇佣兵几乎是家常便饭,但那些能够保证一定存活率的“车头”自然更受亡命之徒的欢迎。毕竟不怕死归不怕死,可没人真的想去送死。 刀疤脸在行里口碑不错,且因为常常亲身赴险,且重情重义,从不轻易放弃队员,所以虽然佣金抽成比其他家高一些,但还是免不了极为抢手。 这次烈威找上他,刀疤脸一开始是准备拒绝的,他不知道风光无限的年轻“青龙”分队长被罢免的内幕,但浸淫这行多年,嗅觉绝对足够灵敏,深知这种情况,绝对是惹上了大麻烦,贸然进来,或许半条鱼摸不到,反而招惹一身腥。 但烈威开出的价格实在是太诱人,让向来以稳妥考虑的刀疤脸都忍不住动了心,不过还是事前约法三章,其中一条便提过,他们只对兽人出手,若是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会毫不犹豫撤退。 所以在烈威提出将另外两人带回来时,刀疤脸本想拒绝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约定中只要将那个兽人打到半死,最后一刀留给烈威就成,不过金主坚持,事已至此刀疤脸就不好在开口了。 但默许归默许,一旦去抓人的那些手下出现意外,他会立刻中断合约,马上闪人。 杰诺尔自然看到了烈威与那个脸上有疤的光头秘密交流,大体猜到对方或许就是其他人的领头,心思翻转,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开口先问了句:“打之前,能不能先告诉一声,哲也先生他们去哪里了?” 烈威冷笑一声:“你还有心情关系其他人?” 杰诺尔摇摇头,对方态度这么硬,已经没有交流的余地了。 空气短暂一滞。 像是收到信号,围攻的五人同时动身,三人向着杰诺尔扑来,另外两位魔法师则迅速拉开距离,在远处支援。 杰诺尔重点将注意力放在了刚刚现身的刀疤脸身上,只有这人给他一种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头混迹草原的老豺狼,或许实力未必多出众,但却每每能从狮口中夺出肉。 至于另一边的烈威,在经过先前的一对一高强度对抗后,虽然略微喘息了一阵,但速度还是有明显下降,杰诺尔早就熟悉了他的进攻节奏,应对起来反倒比其他两人更加自如。 刀疤脸使用的是一把弧度很大的弯刀,有些像收割稻田的镰刀缩减版,但刀刃上闪烁的锈红光芒,证明这把看似迷你的弯刀,实则是饮人无数的死亡之镰。 贴近杰诺尔身侧,刀疤脸也觉察到了他的忌惮,没有贸然动手,只是不是甩出几枚薄如蝉翼的飞刀,配合另外两人的贴身战,自己却始终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踩着奇怪的步子,不断在杰诺尔周围环绕。 担任主攻的另外一人,是个握着两米多长巨剑的剑士,每次挥舞手臂,巨剑都会刮起一阵劲风,杰诺尔试着以风刃格挡过一次,即使在兽血沸腾的加持下,力量暴增,依旧感觉手臂有明显的阵痛,足以看出这位巨剑士膂力何等惊人。 不过将训练重心放在了力量上,对方的剑术与其说是砍,或许用“砸”来形容更为妥帖。除了力量惊人外,剑术笨重粗糙,缺乏细腻处理,挥剑之后的空隙也远比寻常剑士更长。 渐渐摸清剑士的挥剑习惯,杰诺尔从先前的狼狈躲闪,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还能同时避开刀疤脸暗中扔来的飞刀和烈威时不时的骚扰。 就在巨剑士再次挥空的空当,杰诺尔瞅准时机,将早已蓄好力的风枪迅速甩出,眼看就要射穿他的脑袋,中途却被飞来的炎弹击中,虽然没有完全抵消力道,却稍稍砸偏了距离,使得风枪最终在剑士肩膀上凿了个通透。 杰诺尔只是稍稍有些遗憾,倒没有多么沮丧。毕竟他是同时面对五个人,还是实力不输于兽血沸腾后自己的高手,如果仅仅一次空当就斩杀一人,未免也太理想化了。 不过其他人就不是这么想了。 将杰诺尔出手的动作从头看到尾,刀疤脸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他事前已经在烈威那里听说过,这个兽人不仅掌握了双重同构,同时也是双系魔法师,刀疤脸也大体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怎料真正到了实战,随着战况愈演愈烈,兽人面对五人围攻竟然仍能游刃有余,展现出来的丰富战斗经验甚至不逊色于自己,甚至能够算出三人围攻的空隙进行反击,而魔法释放速度之快,也远超他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位魔法师。 如果不是有魔法师在外围掩护,刀疤脸自忖,就算已经看到兽人抬手,从自己现在的位置动身,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恐怕也很难救下那名剑士。 刀疤脸看了眼那个血淋淋的伤口,脸上隐隐浮现愠色,没有转头,却是对烈威说道:“你的情报不足,要加价。” 烈威瞪他一眼,咬咬牙,只回了一个字:“行。” 其实就连他都很诧异,仅仅十天未见,兽人就比之前还要强了,倒是更加坚定了必杀决心—— 这种耸人听闻的提升速度,如果不能尽快扼杀,留给自己的将是无穷后患。 刀疤脸也想到了这点。 他们这种职业佣兵,最忌讳的就是养虎遗患,既然已经站到了对立面上,就必须立分生死,绝不能让对方有逃走的机会,否则或许短期内相安无事,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就会有莫名其妙的麻烦找上门。 而这些麻烦,往往都是的灭顶之灾。 到了这一步,刀疤脸也不能光看不干了,从腰间拔出另一把样貌奇特的三棱短刀,倒握弯刀,替代正在止血的剑士,缓缓向杰诺尔逼近。 对方身上暴涨的杀机,让杰诺尔瞬间警惕起来,既然对方开始动真格的,他也不敢再有所保留,手中迅速亮起几道魔法阵。 “风神庇佑”——增加闪避能力。 “垒铠”——提升力量与防护能力。 “风翼”、“滑行”,巨幅增强陆战与空战的机动力。 迟小厉曾经就这些基础的增幅魔法对杰诺尔进行过特训,训练方式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不过收效也非常明显。到了最后,杰诺尔已经能够在短短半秒内完成足足八道增幅魔法的构筑,无论是速度还是数量,都比之前提升了近两倍。 眼看杰诺尔身上光芒不断,烈威再难掩心中的惊愕,两条粗厚的眉毛渐渐拧到了一起。 倒不是因为增幅魔法的数量或者速度太过惊人,而是他完全没想到,先前与自己一对一时,杰诺尔竟然没有加持任何魔法,仅凭肉身就与几乎是完全体的自己硬抗,并且完全不落下风。 自己认真打了半天,在对方看来竟然就是一场热身,这件事让他感到非常耻辱。 “混蛋——给我去死吧!” 烈威咆哮着冲了出去,刀疤脸本想劝阻一声,但估计说了也没有用,便果断放弃,正好趁着杰诺尔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的空当,向着某处比了个信号。 除了出现在这里的五个外,其实还有一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就连刀疤脸都不知道那人的具体位置,不过他相信对方一定看到了自己的手势,便又冲着身后的两位魔法师点头,安排妥当后,嘴角一扯,悄无声息的绕到杰诺尔侧面,身形犹如鬼魅。 只不过在接近杰诺尔之前,他就被突然出现的三道土盾硬生生挡下。 暂时分割了战场,利用这个空隙,杰诺尔终于可以全身心对付烈威。有了增幅魔法的加成,杰诺尔一改先前的避战策略,直接展开了迅猛暴力的反攻。 接连打出了三道八级魔法,等刀疤脸破除土盾的阻碍时,烈威全身上下已经被鲜血浸染。 眼看情况不妙,刀疤脸可不想在剩下一半佣金到账前这位金主死掉,立刻贴近杰诺尔后背,逼迫他不得不放弃乘胜追击,转而面对自己。 挡住迎面射来的风刃后,刀疤脸看了仍不死心的烈威一眼:“连风系魔法都防不住,你的身体硬度已经到达极限,再上来可就是送死了。” “……” 烈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仍旧非常不甘,不过最后还是向更远的地方退了两步。 其中一位魔法师,从口袋中摸出一瓶墨绿色的液体,扔过来被烈威稳稳接住,没有半点犹豫,拧开盖一口喝了下去。 好不容易将对方打伤,杰诺尔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恢复,正想故技重施,暂时拦住刀疤脸与外侧两位魔法师的攻势,优先扑杀烈威时,刚刚迈出一步,却没来由后颈一凉,几乎是本能的向前倾倒。 下一秒,背后便瞬间刮起一阵劲风,如同被砂纸摁在皮肤上使劲擦过,整个后背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痛。 杰诺尔却顾不得背上的伤,迅速从地上弹起,目光凛凛的盯着远处一面平平无奇的石墙。 “哟,连这种攻击都能躲过去,你可真是个怪物啊。”刀疤脸啧啧嘴,笑着冲旁边拍了拍手:“既然一击未中,人家也发现你了,就直接出来吧。” 杰诺尔眯起眼睛,似乎是刀疤脸的话起了作用,不多时,一个长发遮面的男人竟然从墙里走出来。 并非进行了伪装,男人就是真真正正从墙里走了出来。 刀疤脸笑道:“老鬼,这家伙可还满意?” 长发男人点点头,声音像是围了一层纱布,朦朦胧胧:“……还不错。” 杰诺尔立刻将注意力放在新出现的男人身上,先前对方的魔法攻击,明明是自己擅长的风系魔法,发动之前竟然全无预兆,甚至没有泄露一丝魔法气息。 这种诡谲的攻击方式他之前见过。 虽然实力有着天壤之别,但这个长发男人,与那些神使很像。 远处石阶上,伤口正在迅速结痂的烈威扯着嗓子大吼道:“最后一击留给我!” 这种仇,还是要亲自报才痛快。 刀疤脸舔舔弯刀,嗜虐的笑了起来,长发男人则是如同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的遁入地面。 远处的两个魔导师,则是用炎缚封锁了天空,想要将他困在地上。 就在杰诺尔终于有些焦虑时,地面却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震动,紧接着,刚刚遁入地下的长发男便破土而出。 杰诺尔正要做出防御,却忽然发现,对方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哟,原来这里这么多人啊。” 迟小厉从地洞中爬出来,笑着拍拍手。 正文 第三一一章 审问 男人现身的一瞬间,烈威脑袋就“轰”的一声,顿感不妙。 刀疤脸离得近,反应更加迅猛,竟是在长发男尚未落地前不见了踪影。 再出现时,已经跑出近百米距离。 虽然对长发男了解不多,但刀疤脸可是见过他出手的,血腥程度暂且不提,但论实力来说,绝对是整个临时小队排在第一的高手,甚至比他还要厉害一些,否则也不会成为围杀兽人的“秘密武器”。 只是这样的高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人击飞,而且恰恰是之前街道上见过的一男一女其中一人。 先不提为什么他会从地下出来,对方能够在这个时间点赶到这里,前去抓捕的两人绝对已经遭了不测,在巨剑士受伤、烈威暂时行动不能、长发被制住的情况下,身边能够行动的只有那两位魔导师与刀疤脸自己了,天平明显已经发生了倾倒,这就让刀疤脸不得不作出决断,当即放弃其他人。 虽然这么做,事后一定会大大有损他的声誉,但名声臭总比丢了小命强。 好在刀疤脸作为指挥者,战斗力或许不是最突出的,但逃命能力,其他几人却是望尘莫及。 早年间在西部诸国当雇佣兵的时候,刀疤脸曾受过重伤,脸上的疤痕也是那时留下的。当时一名僧侣救了他,当然也是个顶着名号烧杀淫掠之辈,看他底子不错,就传授了他一套据说来自东海小岛的体技——“忍术”,先前那神鬼莫测的飞刀,便是脱胎于忍术的一种。 不同于剑术,忍术主要是激活自身的潜力,通过舒展身体关节,增强肢体柔韧性来达到某些不可思议的动作,在某些特殊技巧上,还会借用到外物辅助,实战过程中却不会流露出丝毫气息。刀疤脸也凭借这一技巧,不知暗杀了多少人。 在逃跑方面,忍术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刀疤脸刚刚使用的,便是其中名为“缩地成寸”的技巧。 眼看脱离战场在望,刀疤脸心下一喜,正准备再次施展“缩地成寸”,耳边却冷不丁响起一个轻佻的声音:“难道这就是忍术?” 刀疤脸吓得虎躯一震,后背顿时沁了层冷汗,头都没回,甩手扔出一枚球状物,炸开后立刻散起浓密的烟尘,同时脚下一踩,借着周围的掩护,整个人再次从原地消失不见。 耳边响起一声弹指,刀疤脸也没当回事,他以前可是曾在某位鼎鼎有名的风系大魔导师手下金蝉脱壳,对自己的水平那是非常自信,根本不担心会被人追上来。 接连三次“缩地成寸”,刀疤脸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差不多已经过了至少五百米的距离,眼看即将脱出之前布置好的范围,想来那人孩子啊烟尘中乱转,便准备停下缓口气。 只是还没等刀疤脸张嘴,身后再次响起那个梦魇般的声音:“怎么不跑了,这就累了?我还没看明白呢,稍微再加把劲啊!” 刀疤脸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还缓个屁的气,直接掏出十枚与先前无二的黑球,往身后使劲一丢,直接向外面飞奔。 只不过这次,在烟尘散播的同时,还响起了数声爆炸。 十个一模一样的黑球中,还掺杂了几个装满尖锐铁屑的爆炸球,且上面都抹了能够短时间内麻痹身体的毒药,在浓烟掩护的情况下,想要躲掉绝非易事,只要对方被任何一片划伤,刀疤脸就有自信能够逃脱。 又跑出五百米的距离,这次刀疤脸是真的坚持不住了,不得不停下脚步,捂着胸口大喘起来。 虽然下意识有些担心,那个声音会鬼魅般再次响起,不过等了两秒钟,确定身后再没动静,刀疤脸才真正放心下来,暗笑一声,转过头去,想要看看身后的情况。 然后他就在极近距离下,看到了一张脸。 “呀——” 纵使见过无数大场面,又是在刀山火海中实打实走出来的硬汉,刀疤脸还是没忍住,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破了音。 迟小厉也被他吓了一跳,当即一个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刀疤脸直接倒飞出去。 “突然鬼叫什么,吓死个人。” 脑袋斜插进地面中的刀疤脸,听到这句话差点就泪流满面,明明被吓到的是自己好吗!为什么反而会被吐槽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虽然不清楚青年为什么能够追上来,但刀疤脸好歹也是个狠厉之人,眼看逃不掉,干脆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刀光一闪,手里已经多了那把精致小巧的弯刀,径直挥向青年喉咙。 这么多年的对战经验,让刀疤脸早就看出来,青年腰间那把佩剑明显是个摆设,对方真正身份是魔法师,所以一上来便拉近距离,同时迅速在脑内计算好所有躲闪方向,空出的左手中三棱剑早已蓄势待发。 “为什么不跑了……这就没意思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青年竟然叹了口气,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打呵欠般抬手轻轻一挥。 刀疤脸还在疑惑中,却突然看到青年身前亮起一个魔法阵,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这是什么释放速度?! 刀疤脸自认为交手过的魔法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见过释放快的,却从未遇到连吟唱都省去、只是抬抬手便能发动的魔法,片刻之后便想到了一种可能,但这个想法实在太过惊悚,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魔法阵几乎子啊瞬间完成,绽放出绚烂光芒后,一道凌厉无匹的风刃破空而来,在这种速度下,刀疤脸就算想要改变方向也躲不过去,只能一咬牙,迅速抓住衣服,向前轻轻一扯—— 风刃过去,刀疤脸却从原地消失,只剩下一块被砍成两截的半米高圆木。 迟小厉微微睁眼,多了几分兴趣,再次弹了一下指,已经从视野中消失的刀疤脸便重新回到面前。 身上只剩一件内衣的刀疤脸维持着狂奔的姿势,只觉得视线一晃,周围环境便变了样,稍微愣了愣,艰难的扭过头,看到青年笑眯眯的表情时,终于脚下一软,一头栽进地里。 士可杀不可辱。 刀疤脸深谙雇佣兵的行规,也见识过一些同行落到敌人手里,那叫一个生不如死,自知逃跑无望,在心里愤恨的骂了一遍烈威祖宗十八代,带着不甘的心情,咬破了藏在嘴中的毒药。 然而预想中的腥臭味道迟迟没有出现,刀疤脸茫然的舔了舔嘴角,彻底愣住了—— 毒药呢? “我又没说要杀你,这么着急干吗?” 青年的声音响起,刀疤脸生无可恋的抬起头,发现那枚不翼而飞的胶囊果真出现在对方手里。 见他一脸玩味的表情,刀疤脸立刻背脊发凉,“咚”的一声重新栽到地上。 “给、给我个痛快吧……” “老师。” 杰诺尔从后面跟了上来,看着趴在地上欲哭无泪的刀疤脸,倒是没表现出多么惊讶。 迟小厉转过头,笑道:“本来我不打算出手,毕竟这种锻炼的机会不多,哪怕受点伤,对你也是极好的。不过那个长头发的有些问题,而且这个光头的身法也很有意思,我就忍不住手痒了……其他几个人解决了?” 杰诺尔点点头,“两个魔导师直接投降了,巨剑士想逃走,被依依给打晕了,还有一个藏在附近的剑士,也被她拎了出来。” “那个金系魔法师呢?他似乎和你有仇?”迟小厉问道。 杰诺尔挠挠头:“依依进巷子时,可能想将她当做人质,就直接扑了过去……” 迟小厉嗤笑一声,摆摆手:“好了,不用说了。” 恐怕这人的下场,是所有人里最惨的。 默默听完己方全军覆没的消息,刀疤脸内心倒是没起多大的波澜,只是在听到连那个精灵族女孩都不是个省油的灯时稍稍意外了下,除此之外竟是觉得理所当然。 “对了,那个长发男受伤挺严重的,老师您看要不要先处理一下?”杰诺尔问道。 迟小厉摇头道:“没必要,我故意下的重手,他身上沾了些‘下面’的气息,恐怕和‘不灭信仰’有关,一时半会估计撬不开嘴,先晾在那里好了。” 杰诺尔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现身时,弟子还有些奇怪,感觉跟那些神使很像……” 迟小厉稍稍露出些意外的神情,打量了他一眼,赞许道:“不错啊,竟然能够分辨出这种气息了?” 虽然被夸有些开心,但杰诺尔还是实话实说:“其实只有一点点感觉,弟子也不能确定……老师,这种气息和渊域有关吗?”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暂时不用放在心上,随着你实力提升,领悟力也会水涨船高,别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看出杰诺尔眼中的凝重,迟小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老师我还没挂呢,轮不到你个毛头小子操些多余的心,记住‘欲速则不达’,可以时刻勉励自己,但不要太过强求。” 杰诺尔认真点点头,心里却免不了仍然在想如何尽快提升实力,至少也要在下次遇到神使时,真正能够为老师帮上一些忙。 因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两人的谈话被刀疤脸全程听了进去,满脸震惊的抬起头,下意识道:“‘不灭信仰’?你说波特和那个组织有关?” 青年扭过头,刀疤脸便立马有些后悔,不过也已经晚了,对方笑眯眯的走过来,蹲下身:“你果然是这群人的老大。” “……嗯。” 事已至此,刀疤脸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迟小厉拍拍手,脸上笑意更浓:“太好了,本来我只是好奇忍术,不过既然你知道那个长发男的事,就先说说吧。” 刀疤脸犹豫了下,最终了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对方的事和盘托出。 其实两人是在一次委托中认识的。 当时刀疤脸负责暗杀西部某个小国的首领,可到了现场,才发现整间屋子的人都死光了,目标人物也被开膛皮肚。 刀疤脸当时就无比震惊,因为从事先的情报中看,对方身边有不下五个达到九级的护卫,竟然全部死在了屋子里,而且死相惨烈,全部被剜去了魔法之心。 离开现场后,刀疤脸迅速调集人手,想要将那个实力强悍的刺客找出来,毕竟这种高手可不是处处都能见到,接触一下,或许双方以后能有合作关系,最不济也可以避免兵戎相见。 其实后者成分占了更多。 屋里的惨烈景象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刀疤脸不想以后与这样恐怖的敌人交手。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先一步找上了自己,并且直截了当说明来意。原来长发男的雇主出尔反尔,在他完成任务后没有如约给予既定报酬,长发男当场就就把这位雇主杀了,结果便引得对方全员追杀。 而刀疤脸是附近势力中最强的一股,他找上来就是为了合作,将后面的追兵做掉,至于收益则全部归刀疤脸,自己只要那些人的魔法之心。 刀疤脸当时就有些悚然,这个提议虽然诱惑很大,他们也有足够实力截杀对方,但对方最后的条件实在是耸人听闻,尤其看到长发男张嘴时那口铁锈般暗红的牙齿,就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合作。 利益倒是其次,能够拉拢这位连他都看不出深潜的高手,对于他以后的发展,会很有裨益。 事后长发男果然遵守承诺,只挖出了所有魔法师的魔法之心,至于财物则分文未动。刀疤脸也干脆的提出邀请,两人自此便正式搭上线了。 不过对于这位半路“捡到”的高手,刀疤脸始终有些不放心,曾私下探查过长发男的底细,却没有任何线索,又舍不得将他踢出队伍,干脆只让他参加某些危险性高的任务。 而长发男每次的要求很简单,只需少量的佣金,但魔法之心却必不可少。 雇佣兵以利益为重,这种有实力又不贪心的人,几乎是每个“车头”最钟爱的队员,所以刀疤脸也乐得双方保持一定距离的合作,同时小心谨慎不要有任何克扣,免得重蹈他之前那位雇主的下场。 之后一直相安无事,刀疤脸也从没问过那些魔法之心的用处,只要任务顺利完成,他才不会在意别人奇怪的嗜好。 直到这次任务,遇上了迟小厉他们,才真正碰了钉子。 听完刀疤脸这一通,迟小厉微微皱起眉头,忍不住又给了他个爆栗:“说了半天废话……这不是完全不清楚他的底细吗!” 正文 第三一二章 忍术 刀疤脸真是敢怒不敢言,不过见对方不像是要严刑拷打的样子,眼珠一转,只能忍着脑门上的疼,陪笑道:“您说的是……可小的只是个雇佣兵,只要手下人听话会做事,自然不会在乎他们的来历……这也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互相之间还是留一线。” 迟小厉摸着下巴,狐疑道:“那有没有知道他来历的人?” 刀疤脸赶紧摇头,那叫一个配合:“我和他联系大概两年时间了,除了一块出任务,平时基本互不干涉,小的也不清楚他私下接触过什么人。” 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刀疤脸又连忙补充道:“不过从第一次见面起,小的就感觉波特——就是那个长发男——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小的倒是说不上来,就是有些阴森森的,加上他又喜欢收集魔法之心……直到现在小的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不灭信仰’地余孽。” 迟小厉有些惊讶:“你知道‘不灭信仰’?” “您这话说的。”刀疤脸趁机从地上坐起来,见对方没有反应,便安下心来,一脸正义凛然道:“‘探险者协会’早就发布了‘不灭信仰’组织的信息,只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没用在平民间流传罢了。虽说小的是个不入流的雇佣兵,但好歹也知利害,和异人沾上边,这些人自然该死,要是小的知道波特是他们的人,肯定早就除之而后快了。” 这话有一半谄媚,也有一半真的。 刀疤脸年轻时候,曾经爱上过一个姑娘,可惜她的村子被异人屠灭,刀疤脸自那以后再也没能见到这位心上人。 所以他对异人,怀有一种刻苦铭心的痛恨。 迟小厉沉吟片刻,也看出刀疤脸的真情流露,便没有再多问,也不准备再管这件事了,只是让杰诺尔自己定夺,自己则朝着长发男那边走去。 眼看生杀大权落到了另一半的兽人身上,刀疤脸眼珠一转,赶紧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说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听信烈威那小子的花言巧语,干抹几下眼泪的同时,还不忘表忠心,以后再也不干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云云。 杰诺尔刚才也只是受了一些轻伤,本来没想追究,但看到刀疤脸这幅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种人手上肯定不干净,只要给钱,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会毫不犹豫痛下杀手,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想了想,干脆说道:“既然老师发话了,我就给你个机会,带着你手下其他人去协会总部自首,把这些年犯下过的勾当讲讲清楚,之后戴罪立功,嗯……去找一位叫瑞荷的女剑士,听从她安排的任务,等什么时候我觉得差不多了,你就可以离开。” 刀疤脸茫然抬起头,试探道:“就这样?” 杰诺尔笑笑,在怀里摸索半天,拿出一瓶深褐色的药丸,朝他脸前晃了晃:“你说呢?” 刀疤脸哭丧着脸接过瓶子,杰诺尔解释道:“这是慢性毒药,一个月后没有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死,劝你不要想着私下寻找解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是独家秘方,整个大陆独一份。” 眼看刀疤脸面露犹豫,杰诺尔神色一凛:“不吃,我现在就打断你两条腿,你下半辈子就可以坐在椅子上安享晚年了。” 刀疤脸眼中现出一抹绝然,点点头:“好,我吃。” “还有你那些手下,我知道你们也不是一心的。”杰诺尔不忘提醒。 刀疤脸点头应诺,当即朝嘴里塞进一颗药丸,心里却在暗笑,这种忽悠人的把戏他可是见多了,心理战而已,谁会真的恰好随身带着没用的慢性毒药?还什么“独一份”,如果不说这话,刀疤脸或许还会有几分忌惮,这么一画蛇添足,反倒暴露出对方底气不足了。 “他刚才吃的什么?”似乎已经搞定另一半的迟小厉走过来,向杰诺尔问道。 “上次格格大巫女士给的审讯药,本来是为了防止杰克翻脸,不过后来他们被杀了,药就没用上。”杰诺尔解释道。 刀疤脸眼中的嘲讽瞬间愣住了—— 格格大巫? 杰克? 前者的大名可谓是人尽皆知,她所研制的秘药的确称得上“独一份”,是其他任何巫师都比肩不了的。 而后者则是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凶案被害人,一位“青龙”分队长被杀,还是引起了不小轰动的。 这么想着,刀疤脸脸色就青了,他总算知道了眼前这个兽人的身份—— 不就是前阵子和“青龙”打了个热火朝天的愣头青吗! 这么一想,整件事的条理立刻清晰起来,刀疤脸顿时后悔不迭,这可是惹了整个“青龙”却仍然活蹦乱跳的主儿啊,自己还想着干掉人家,当即又在心里将烈威族中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想通这一层关系,刀疤脸摸摸肚子,突然就感觉不是那么舒服了。 “那个……药丸真的是格格大巫做的?”刀疤脸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杰诺尔歪歪头,奇怪道:“刚才就告诉你了啊。” 刀疤脸面如死灰,缓缓站起身,生无可恋道:“我这就去找那位瑞荷小姐……” “先别急。”迟小厉招招手。 刀疤脸下意识抖了下身体,僵硬的转过头,尴尬笑道:“这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从杰诺尔的态度与称呼中,刀疤脸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先前戏耍了自己一顿的青年,才是真正的高高手,甚至可能是传闻中那个让“暴龙”都缄口的人,态度当即放低到不行。 “不用担心,和长头发的无关,他的事我已经解决完了。”迟小厉笑着走到墙边,捡起地上那截被斩成两断的木头,一脸兴趣浓厚:“这应该是忍术吧?” 刀疤脸放下心来,点点头:“回大人,的确是些不入流的忍术皮毛,如果您感兴趣,小的知无不言。” 刀疤脸正要简单介绍一下,却听到奇怪的“咕噜”声,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眼。 迟小厉一脸从容不迫,大手一挥:“先去吃饭,边吃边聊。” ………… 去往饭店的路上,刀疤脸开始详细为迟小厉讲解忍术的技巧。 到了最后,迟小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中又不免露出些许失望:“所以无论是那个‘缩地成寸’的身法,或者替换术,其实都是借助环境布置的障眼法?” 刀疤脸不敢有隐瞒,连忙应承道:“小人所学的忍术就只有这些……其实说白了,忍术就是借助天时地利以及事前布置,达到这种不明觉厉的唬人效果。” 迟小厉笑笑:“障眼法归障眼法,你那手飞刀和刺杀技巧,可不是花架子吧?” “小的怎么也是个雇佣兵,总要有几手谋生的手段。”刀疤脸挠挠头。 拐过街角后,向远处一指:“大人,再往前走三条街,就是第七区最豪华的酒店了。” 迟小厉点头,上次哲安排的住处就在那里,所以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眼看这位爷表情愈发舒展,刀疤脸心里才安稳一些,关于忍术的讲解也告一段落,终于有空向身后偷瞄两眼。 只有两个魔导师还低眉顺眼的跟着 “看什么呢?” 刀疤脸赶紧回过头,笑道:“没、没什么,只是看看那位精灵族的小姐有没有跟上来……” 杰诺尔斜瞥他一眼,“你是关心那个长发男吧?” “呃……”刀疤脸不敢欺瞒,只能点点头,小心翼翼问道:“小的就是有些好奇他的下场……” 杰诺尔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刀疤脸略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杰诺尔接着说道:“烈威、其他两个剑士,以及去找老师麻烦的两人,都还在巷子里,你等一会回去给他们松绑,然后带他们去总部,这些事我就不再赘言了,你记着就好。” 其实长发男没有死,只是被迟小厉关进了空间戒指中,留待后续审问,当然这种事杰诺尔是不会跟刀疤脸实说的。 没过多久,几人就来到了酒店门口。 “怎么今天这么多护卫?”离得老远,刀疤脸就看到了门口那一堆着装统一的护卫,当即心生疑惑。 迟小厉倒是毫不在意,眼看酒店近在眼前,脚下步子反而加快了许多,让还在犹豫的刀疤脸不得不马上跟了过去。 越临近,刀疤脸越能感觉到这些护卫的不同寻常,几乎就没有六级以下的剑士,甚至在大厅里还有几股完全不弱于自己的气息。 拥有这种护卫规模,就算在整个拜迪恐怕都没有几人。 到了这一步,傻子都能看出酒店被人包了,而且是某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刀疤脸本想劝两句,但看迟小厉兴致勃勃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硬着头皮走上台阶。 守在正门的两个护卫伸手一拦。 “今日停业,去其他地方吧。” 刀疤脸从怀里摸出两枚银币,笑呵呵的想往护卫手中塞去,小声道:“两位兄弟,一点小小的心意……今天我也是陪一位大人物来的,实在是不好败兴而归,你看看能不能给我找个位置……” 没想到护卫眼都不斜一下,不仅没有伸手,反倒给身后做了个手势,表情也迅速严厉起来:“赶紧滚蛋,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在迟小厉面前忍气吞声也就罢了,被一个六级剑士这么呵斥,刀疤脸哪里能忍,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意,只是在感受到涌向大门的数道气息后,当即放弃了动粗的想法,干笑了两声,立刻走下台阶。 “大人,今天这里好像被包场了……人家也不给通融。”刀疤脸摆出一副“我已经尽力了”的样子,心里倒是有些期待他能直接上去砸了对方的场子。 果然,青年一语不发的登上台阶,那两个护卫明显也提高了警惕,身后立马多了无数影子,门外的气氛一时间充满火药味。 “又是谁不长眼?”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从门里走出,尖着嗓子吼了一句,边擦着汗边对身后一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刀疤脸眯起眼睛,心中多了几分好奇。 这个男人他认识,就是这栋酒楼的老板,在拜迪上层社交圈也算很吃得开,可能让他摆出这种姿态,后面那人又会是谁? 很快,一个面容冷峻的银发男人从门中走出,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刀疤脸的脸色就“刷”的白了—— 竟然是“青龙”总队长、提波利斯! 冷汗顺着脖子就流了下来,刀疤脸咽了口口水,这人的冷酷残虐可谓是如雷贯耳,如果包酒楼的人真是他,自己这边恐怕…… 想到那些生不如死的场景,刀疤脸正准备转身就跑,却突然发现旁边的兽人竟是一脸淡定,犹豫了一下,为了肚子里那颗药丸,赶紧提醒道:“那人是‘青龙’的提波利斯……” “我知道啊。” 这个不慌不忙的回答,让刀疤脸愣在当场,还没等再次开口,却看到一个更加难以置信的场面—— 气势凛凛的提波利斯,在见到青年的一刹那,竟然一把推开了身边的胖子,两三步跨上前去,毕恭毕敬的低下头,脸上罕见的添了几分笑意。 刀疤脸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说好的杀伐冷酷呢?面前这个态度和善、低眉顺眼的男人,真的是那位“青龙”总队长? 看刀疤脸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杰诺尔摇摇头,也没有做太多解释,跟着走上了台阶。 “哲也大人、刘传宏先生以及狄丽希亚大人都在楼顶,早就静候您的归来了,您看是不是现在跟随卑职上去……”稍微客套几句后,提波利斯直接点名了主旨。 在这里碰到迟小厉也让提波利斯大感意外,同时又庆幸自己刚好出来巡视,否则万一这些蠢货不长眼,引得这位大人震怒,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 迟小厉倒是不在意上面那几个人在干什么,他只关心另一个问题:“有吃的吗?” “呃……宴席早已备好,如果有别的需要,您可以随时吩——” “没别的了,赶紧领我上去。” 迟小厉迫不及待的说道。 提波利斯不再赘言,赶紧在前面领路。 杰诺尔、依依紧随其后,刀疤脸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招呼着两个魔导师,立刻跟了上去。 待酒楼门前重归平静,远处一个不易察觉的拐角,一道身影晃了晃,然后就此消失。 正文 第三一三章 拍板定论 听到上楼声,哲也与刘传宏不约而同的朝门口望去。 “哟——”迟小厉抬手打了声招呼,径直朝桌子走来。 哲也脸上迅速浮现出意料之外的惊喜,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刚准备客套两句,迟小厉就就直接越过他直奔桌子。 “烧鹅肝、西式秘法烤鸡、涉水蛇羹、渡边鸭粉丝汤……哇,竟然还有利齿鱼!你们这也太腐败了,不行,我要代表万千苦难的人民对这种糜烂的生活进行批判!” 刚才在楼下就已经被香味馋的不行,现在见到琳琅满目一大桌子菜,迟小厉哪还有空跟人客套,毫不客气坐在哲也刚刚空出来的地方,抓起一根鸡腿就往嘴里塞。 “都似积极银,我揍不阔气嘞……” 迟小厉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又猛灌了口奶茶。 狄丽希亚干脆撇过头去,不知是因为这过于难看的吃相,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刘传宏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几人中他可是最了解迟小厉的,跟哲也目光碰了一下,后者苦笑一声,悻悻的走到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很快,杰诺尔也上了楼,不过却是站在门口,礼貌的与哲也和刘传宏欠身行礼。 哲也笑着回应:“赶快进来吧,不用这么客气……正好人多热闹,我让人再添把椅子——不,添两把。” 看到杰诺尔后面的少女,哲也连忙改口。 杰诺尔还在犹豫,迟小厉已经咽下嘴里的东西,得空回过头,大大咧咧喊了句:“进来吧,别在那傻站着了,依依也不用吃东西……对了,后面那个刀疤脸,要不要一起吃啊?” 只是上楼便已经两腿发软的刀疤脸,眼看顶楼聚了这么多大人物,笑的比哭都难看,摇头都快摇出残影了。 刀疤脸心里可和明镜一样,别看现在身边这些护卫恭敬有加,就连区长大人都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自己要真不识好歹的过去,别说答应兽人的“戴罪立功”,恐怕连这栋楼都出不去。 迟小厉发话,杰诺尔便走进大厅,对搬来椅子的侍者道了声谢后,在刘传宏身边坐下。 “那位就是先前闹出不小动静的……?”朝门外看了眼,见少女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哲也便不再强求,只是压低声音问道。 迟小厉正忙着狼吞虎咽,杰诺尔就担当起了解释的重任:“没错,不过已经解决完了。” 杰诺尔将机械迷城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除了一些迟小厉特别提醒过、类似“主脑”这种需要隐瞒的部分,几人差不多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机械族现在正在内部整顿,相信过不久就会有新的合作政策,您也不必担心。” 最后杰诺尔还特别补充了一句,因为银发转正独断因,机械族单方面中断了与其他国家的部分合作关系,临行前加兹曾特别交代过,希望他们回来能顺便将这些消息通告诸国,至于具体内容与补偿,会在众议院商定后以公告形式发往各地。 谈完这些冗杂的事物,哲也又寒暄了几句,表达一下自己以及协会这边对几人的担忧,还非常小心的避开了之前被杰诺尔刻意省略或者回避的内容,不愧为担任一区之长的大人物,礼节方面做的滴水不漏。 中途迟小厉也难得插了一句,是问芙蕾雅的位置,哲也笑着说已经在请来的路上了,迟小厉点点头,就又开始对眼前的蛇羹下手了。 哲也也对他的随意习以为常了,并不催促,只是等迟小厉终于放下碗筷,才适时的提了句:“不知道迟先生是否知晓反攻渊域的事?” 迟小厉抹嘴的动作一顿,歪起头,不解道:“反攻渊域?” 看他的表情哲也已经了然,便解释道:“在您走之后,利亚方面就发来一条密报,正是关于反攻渊域的事情,今天我们正是在讨论这件事。” 哲也说着将面前的纸推了过来。 看完整篇密报,虽说只是精简版,但迟小厉还是理清了整个计划,弹了弹手中的纸,笑道:“所以是想我当个‘车夫’?” 哲也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呃,不全是。”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还要让我担任战斗员?” 哲也挠挠头,陪笑道:“能者多劳嘛。” “可这份求援应该只是对你们拜迪的吧?他们可没提到我的名字。” 迟小厉点了点最下面几行,又在某个名字上画了个圈,眉毛忽的一挑:“哟,那个混蛋竟然会去?” 哲也微微一愣,一下子没明白这个称呼指的是谁,只能由杰诺尔略带尴尬的小声解释一句,他才恍然大悟。 迟小厉纠结了一阵,叹气道:“那就没啥好说的了,有他在,我就不去了。” 哲也哪还能听不出其中语气,当即心里一沉,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迟先生和纳乌拉先生有……” 迟小厉摆摆手:“不用担心,我俩没有过节。” 哲也刚要松一口气,又听他补充一句“不过只是互相看不顺眼罢了”,立马有些哭笑不得,心情却不免沉重下来。 这种层级的危险任务,任何细节性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更遑谈身为绝对主力的两人之间,若是有任何不合,会引发何种严重的事态。 哲也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可关于两人间的关系,以他的立场也不好多问,最后只能将求助目光看向一旁的老人。 刘传宏明白哲也的意思,其实他之前也隐约听迟小厉说过,和纳乌拉之间的关系不算恶劣,但具体有什么问题就不清楚了,斟酌一番,还是开口问道:“不知道小厉你和那位剑圣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呢?” 看哲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迟小厉就知道他们误会了,当即叹一口气:“我俩真的没矛盾,之前就是打过几场,倒是没分出胜负,所以不存在什么仇恨,只是互相有些看不惯对方的性格,差不多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感觉吧。” 这次不等哲也开口,迟小厉就接着补充道:“别误会,其实这种事我是无所谓的,关键得看那个秃子,他八成不会愿意和我一起行动。” 对于迟小厉嘴里时不时冒出的奇怪称呼,哲也已经见怪不怪了,稍作思量后,试探着问道:“所以……如果纳乌拉先生同意和您同行,您这边不会再拒绝吧?” “没问题,我心胸很宽广的。” 迟小厉笑笑,视线却重新回到纸上,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哲也正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与利亚方面沟通,自然没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 “喂。”一直望着窗外的狄丽希亚冷不丁喊了一句。 迟小厉斜瞥她一眼:“干嘛,小鬼?” 仅从外表上看,狄丽希亚的身材几乎和旁边的希亚无异,如果不是那过于成熟的浓妆和大波浪似的红发,确实很容易被人当作小孩子。 不过除了迟小厉,估计也没人敢当面叫“小鬼”这个称呼。 果然,狄丽希亚立刻就像炸了毛的猫,怒气冲冲的扭过头,狠狠瞪着他。 就在哲也担心这位“暴龙”忍不住动手时,狄丽希亚却意料之外的重新坐下,只是冷哼一声:“事先声明,我可不想去送死,所以如果你没本事带人进去,就趁早离开,别到时候害人。” 迟小厉向后一仰,嘴角一扯,摊摊手:“那行啊,既然你对这些听都没听过的空间魔法师更有信心,到时候就由他们送你进去哈。” “你……” 狄丽希亚被呛的不轻,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干脆又扭过头去,再也不说话。 哲也无奈的笑着,刘传宏却是注意到一个细节,微微有些诧异:“小厉,你对进入‘渊域’不担心吗?” 毕竟有着“无人生还”的前例,迟小厉看完密报,就算实力在出众,应该也多少犹豫,却只是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脸上没有任何担心与忌惮,这让刘传宏很不解。 “嗯……也不是不担心,只不过既然是那位公主殿下拟定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眼下的时机也确实千载难逢,找来的肯定都是好手……” 迟小厉说的头头是道,刘传宏却能感觉到其中带了些敷衍与含糊,想来是有什么隐情,但既然他不想多说,老人也就不继续问下去了。 迟小厉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在机械迷城也遇到了一个神使。” 端起茶碗的老人,差点没直接喷出来:“什么?!” ………… “情况就是这样。” 这次迟小厉倒没有偷工减料,讲了整整十分钟才结束,将对方的外貌、身体特征,以及魔法特点尽可能说了个详实。 不过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迟小厉也有些口干舌燥,直勾勾盯着希亚面前小山一样高的冰淇淋塔,引得小姑娘大惊失色,端起碗就向大厅跑。 其他人自然没有他俩这么没心没肺,哲也和刘传宏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就连狄丽希亚都转过头来,一脸复杂的咬着指甲,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魔法……竟然真的有这种存在。”最先开口的是狄丽希亚。 身为三人中唯一的魔法师,她比其他两人更清楚对方的可怕,单从迟小厉的描述,狄丽希亚就大致估摸了一下,如果换做自己,恐怕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刘传宏则是从这个魔法本身进行思考:“既然能改变土石之类的时间流逝,那会不会对刀剑也有同样的效果?秘剑呢?” 哲也脸色顿时变了变:“您的意思是……” “……有可能。” 迟小厉也是第一次想到这方面,认真思考了一阵,还是无法确定:“机械族那些全金属厂房都能被他化成粉末,保不准对秘剑也有这种效果。” “所以如果剑士遇到他……反而有些不利了。”刘传宏叹了声气。 “暂时先不需要担心,那人是真身出现的,被我伤的很重,短时间内应该没法蹦跶了。只要不是落单,应该也不会出危险。” 迟小厉安慰道:“这样一来,算上被纳乌拉打伤那个,已经有两个神使陷入行动不能的状态,至少最近是这样……剩下的那个传送男,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现在进渊域,风险确实降低了不少。” 三人脸色这才稍微改善了一些。 “不过也别掉以轻心,要知道神使可不只有他们几个。” 迟小厉又适时的泼了一盆冷水:“虽然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那些神使应该是受到某些限制,他们从渊域出来要付出一些代价,但在下面,可就不好说了……这一趟,还指不定会死几个人呢。” 刘传宏点点头,摸着胡子,洒然一笑:“老夫倒是无所谓,已经是把老骨头了,死在哪里不一样。” 狄丽希亚则是斜着眼,大有一副“你再敢乱叫我就和你拼命”的样子。 迟小厉没有再去刺激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腰:“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至于拜迪的人选,你们肯定早就安排好了,我就不多赘言,至于利亚那边……我还得回去一趟,有些事情必须交待一下。” 迟小厉想的是奥丽莎,这丫头之前被多拉贡带去冰原森林,也不知道觉醒了记忆没有,而且这次行动多拉贡多半也会参加,没了免费的监护人,就必须再拜托莉莉照顾一阵子了。 哲也问道:“您是准备立刻出发?” “不急,过两天再走,之前也多亏区长先生照顾芙蕾雅了,这次我会带她一起去。” 这么大的一次行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迟小厉不得不尽可能将各种事情安排妥当。他已经决定了,如果到时候莉莉万一不答应,就让杰诺尔带着两个丫头回巫毒之森,那里也算眼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想想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迟小厉便不再在这件事上费心,响指一弹,大厅中便多了一个人。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长发男人,哲也讶异道:“这位是……” 迟小厉嘴角一扯,冲着男人腰眼踢了两脚:“临走之前,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呢……” 正文 第三一四章 隐藏在街角的黑暗 喧闹的夜市上,男人脚步匆匆穿过熙攘的人群,免不了会与路人发生碰撞,被撞者每每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竟然空无一人,只能摸摸脑袋,瞪一眼毫不相关的其他人。 拐入一条昏暗的小巷后,男人才撤去身上的隐形魔法,跨过污水横流的路面,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下,极有规律地连敲三声。 “吱嘎”的门轴转动声,一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女人探出头来,没有说话,只是左右望了眼,然后才放男人进来。 门后就是一段冗长昏暗的过道,黑黝黝的洞口向下延伸,不知通往哪里,男人却像是驾轻就熟,没有丝毫迟疑就向下走去。 直至一处分叉口前,男人正准备拐进最右边的路口,女人才出声提醒道:“密室位置变动,走中间那条。” 男人跨出一半的脚立刻在半空停住,回头瞥一眼:“下次想让我死,你可以说的再晚一些。” 女人耸耸肩,“队伍里出了奸细,昨天才排查干净,所以头让更改路径,你一直在外面,自然传递不到。” 男人这才收起脸上的不满,揉了揉眼窝:“是协会派来的?我的行踪应该没有暴露……” “是艾夸克那边出的问题。”女人说道。 男人眼神瞬间凶险起来,压着嗓子吼道:“你们背着我还派了其他人?” “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也不能派一群废物去画蛇添足!”男人越发恼怒,狠狠捶了一下墙壁:“肯定是这群草包没擦干净屁股!我早就说过,有我一个就够了,人多反而不是件好事。”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甬道中,显得格外刺耳,女人却依旧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这种事你和我吼也没用,有本事和上边提意见去。” 只是一句话,就将男人一腔埋怨堵了个结实,最后不冷不淡的哼了一声。 女人又笑道:“看你气焰这么嚣张,是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了?” “废话,要不我闲的没事回来干嘛。” 男人依旧粗着嗓子,不过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略有些得意的说道:“协会最近在搞的小动作,我已经查清了。” 女人微微睁了睁眼,笑容玩味:“哦?这可是大功一件啊……不过你最好先印证来源,否则像莱布尼茨上次那样,搞了半天竟然是个烟雾弹,就由不得老大发火了。” “别把我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只是探查一个小姑娘的藏身地而已,如果换作我,早就连人都给绑回来了,结果那个废物差点被‘铁拳’顺藤摸瓜查到这里,连这种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简直是我们‘神仆’的耻辱。” 男人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语气颇为不屑。 “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贝斯。” 甬道深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贝斯脸上的轻浮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换成一副恭敬的样子,立正身子,向尽头的暗处深鞠一躬:“大人。” “说说看吧,协会又在搞什么鬼?” 甬道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一手托腮,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台上的男人身影。 贝斯个赶紧回道:“事情的起因是利亚传来的一封密信,不过因为等级太高,我们安插在内部的眼线层级不够。不过就在今日,哲也与‘铁拳’、‘暴龙’进行了一场秘密会议,我们酒楼内的眼线成功送出了情报,竟是在讨论进攻渊域的事情。” 阴影中的男人动了动,声音立刻变得威严起来:“进攻渊域?你确定?” “千真万确,属下可以以性命担保。”贝斯拍着胸脯保证。 甬道再次沉寂下来,男人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半天没有说话。贝斯又接着补充道:“除此之外,卑职在撤离之前,还碰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谁?” “迟小厉。” 话音刚落,甬道中突然变得杀气腾腾。 贝斯赶紧弯下身,接着说道:“除他之外还有其他几人——那个叫杰诺尔的兽人,拜迪当地的一个雇佣兵头子,以及他手下的两个魔导师,还有另一个之前未曾见过的女性精灵。” “杰诺尔……呵呵呵……” 甬道中响起一阵阴森的笑声,让贝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男人继续问道:“那个佣兵头子叫什么?” “他们这一行向来不用真名,这人的外号是‘刀疤脸’。”贝斯毕恭毕敬答道。 “刀疤脸?” 男人声音中掺杂了几分惊疑,贝斯慌忙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大人?” 沉吟片刻,深处才继续传来声音:“波特死了。” 贝斯一愣,很久才想起这个人来,脸上不免现出几分惊讶:“是那个用来作为测试的棋子?” 也不怪贝斯一时想不起来,这种杂牌小卒,只是上面用来进行测试的编外人员,和他们这些核心成员地位差了不止一个层级,记不住很正常。 男人点点头:“就是他,之前他加入了一个佣兵团,‘车头’恰好就是这个刀疤脸。而在今天下午时分,他的气息毫无征兆的突然消失,我还有些奇怪……现在看来,是碰到了迟小厉。” 贝斯恍然的点点头,却也没想更多,只是轻笑一声:“一枚小卒而已,死了就死了,大人不必觉得忧……” “你这蠢货。” 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让贝斯直接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心里却在想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属下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男人摇摇头,手指在石台上轻轻点了点:“这人的危险性,已经不用我多提了,虽然波特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但他身上可是有着那几位大人的‘测验成果’,以迟小厉的洞察力,未必不会嗅出什么,保不准已经发现了咱们秘密进行的工作……而且他出现在酒楼外,多半也要掺和一脚进攻渊域的事情,以现在诸位大人的状态,也的确不方便应战……” “那您的意思……”贝斯微微抬起头。 “与其等他上门,还不如主动出击——” 说到一半,男人突然抬起头,大喝一声:“谁!” 贝斯与女人茫然的互看一眼,还没理解怎么回事,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笑声:“哎呀,被发现了。” 正文 第三一五章 死灵魔法 贝斯悚然一惊,这个声音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先前却没有丝毫察觉,立马惊了一身冷汗,赶紧双手结印,整个人消失在甬道中。 背后那人饶有兴趣的啧啧嘴:“哟,先前还以为是风系或者火系的错视魔法,原来是专精于隐匿的创想魔法啊。” 魔法被识破,贝斯心中顿时焦急起来,借着昏暗的烛光,他已经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正是曾在酒楼外有过一面之缘的迟小厉。 不用考虑,对方能够追到这里,肯定是自己泄露了行踪。 虽然仍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但犯下这么大的失误,就算能够从他手下逃走,将来组织也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那些生不如死的酷刑,贝斯一咬牙,眼中凶光闪过,无声无息的冲了过去。 这一击其实带着几分悲壮之意,作为拜迪硕果仅存的几名核心成员之一,与甬道深处那位“空降”的大人不同,贝斯早就将所有敌人或者潜在敌人的情报烂熟于胸,又怎么会不清楚迟小厉这种被标注的重点人物何等强悍,所以根本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冲上去,若是侥幸不死,希望组织能看在这份勇气上网开一面。 所以当手刀毫无阻碍的划过青年脖颈时,贝斯愣了几秒,直到对方轰然倒下,才发出一声惊疑:“嗯……咦?” 贝斯赶紧转身观察周围,却再没有任何气息,不远处的女人也一脸震惊的看着这边。 “只是一个分身。” 甬道深处的男人再次出声,解开了两人心中的疑惑。 果然,血溅当场的尸体很快化成一堆湮粉。 自以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贝斯长出一口气,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跟踪的失误根本没有解决啊! “先转移,你的问题,以后再谈。” 男人阴沉的声音传来,贝斯心中悲叹一声,刚刚还在骂那些蠢货,到头来,自己竟然也成了其中的一员。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酒楼门口那惊鸿一瞥暴露了自己,果然对上这种大人物,甚至连一瞬间的掉以轻心都不能有。 不过因为事前就做过放弃这个基地的打算,清理起来也没有费多大功夫,将最后一份名单销毁后,贝斯赶紧跟上女人的步伐,按动墙上一处隐秘的按钮后,甬道瞬间陷入火海,两人则是沿着另一条通道返回地面。 从一处民居的地窖中爬出,贝斯正准备前往下一处备用地点,房间的们却忽然打开了。 一个精灵族少女走了进来。 ………… “没用的废物。” 从另一条通道返回地面,兜在黑袍中的男人骂了两句,赶紧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迟小厉现身的瞬间,他就已经知道,千辛万苦搭建而成的第七区网络,彻底宣告报废。 虽然之前两人未曾真正交过手,但男人心知肚明,仅凭自己手下这几个人,连和对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所以干脆理由那些废物作掩护,或许还能给自己争取一丝逃命的机会。 如此想着,男人藏在长袍地下的手又紧紧握了握,一边加快着脚步,一边在心里祈祷接应人员能够先对方一步赶到。 城门就在眼前,然而一个女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份侥幸。 看到那头耀眼的红发,男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转身向来时的方向撤去,却被另一个兽人拦住了去路。 “别挣扎了。”杰诺尔说道。 男人向旁边望去。 低矮的民居楼顶,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正坐在房檐边,手里捧着一大杯冰激凌,边吃边好奇的看着他。 街道另一侧,水果摊旁,穿着练功白袍的老人正蹲在地上,拿起一个苹果仔细端详。 将前后左右看了个遍,男人笑道:“迟小厉呢?” 杰诺尔耸耸肩,一脸认真道:“别误会,你还配不上这种阵容,他们几位只是来观战的,跟你打的只有我一个。” “哦?就凭你一个‘兽血沸腾’后才将将卡到魔导师水准的弱鸡?我也是被小看了啊。”男人桀笑起来。 杰诺尔面色一沉,诧异于对方竟然连这个秘密都知道,当下也不再遮掩,立刻激活兽血沸腾状态。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在之前迟小厉下达指示时也曾提议过,将自己和依依负责拦截的人调换一下,但迟小厉坚持这样,他也就只能当做是对自己的历练,硬着头皮上了。 至于旁边观战的三人,狄丽希亚不用多说,肯定不会帮忙,刘传宏则是被迟小厉特意嘱托过,就算他命悬一线,也不能出手帮忙。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认真起来,快速吟唱完风神庇佑、垒铠这些增幅魔法后,见对方竟然仍站在原地,心里顿时多了一丝疑问,也不敢贸然突进,只是试探性的使出一记八级魔法贯穿之枪。 先前迟小厉曾经提过,他现在所掌握的两种合击魔法,虽然一个是范围攻击一个是单体够攻击,但对于魔法的精度掌握依旧不够,所以这次闹市之中的战斗,将会是很好的锻炼。 男人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风系长枪击中身体,发出一阵爆鸣后狂风大作,竟只是退后两步,没受到丝毫损伤。 原本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对,随着这一阵轰响,周围的人群终于尖叫着逃离。 “不痛不痒,差的太远了。” 男人掸掸胸前,怪笑一声:“如果只有这种程度,只能证明是我以前高看你了。” 杰诺尔微微皱起眉头,从这句话中他几乎已经确定了,对方不仅了解自己,两人之前肯定也见过面。只不过因为男人整张脸都罩在阴影中,杰诺尔无法看清他的面貌,仅凭声音根本无法断定身份。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惊疑,男人冷笑道:“别想了,很快你就会直到我是谁了。” 杰诺尔立刻提高十二分警惕,却见到男人长袍抖了一下,随即传出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 像是响应这边的行动,城镇中心方向,一道深褐色的光芒直射天空,覆盖了一整片区域。 “这是……死灵魔法!”狄丽希亚难掩震惊,失声道。 正文 第三一六章 死灵龙 因为极其特殊的效果以及难以预估的危害性,死灵魔法虽然已经从禁忌魔法中解封,但仍然不被魔法界接纳,寻常人更是谈之色变。 毕竟提到死灵魔法,总是不免与瘟疫、灾难、尸体等不详的词汇挂钩,再加上亡灵生物的可怖模样,更加剧了普通大众对这种魔法的恐惧。 现在大陆上几乎罕有死灵魔法师,不被大众欢迎、亦不被同行接纳,是最重要的两个原因。 在见到散播天空的那团黑气时,狄丽希亚便第一时间认出了这种魔法,立刻就感到有些不妙。 她之前便猜到事情不会太简单,却没想到竟然会如此棘手。 酒楼里,迟小厉将拜迪仍潜藏着“不灭信仰”奸细的可能说了出来,哲也当时就非常重视,在得到确定地点后,立刻派人前往搜捕,而迟小厉只跟杰诺尔和依依吩咐了几句,便从大厅中离开。 狄丽希亚当时有跟上去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拉不下脸面,便跟着刘传宏一起来到这个临近北门的街道,美其名曰“守株待兔”。 结果猎物出现,却是一只会咬人的兔子。 黑烟浮到空中后,很快便笼罩一大片区域,这种夸张的规模,明显已经超出个人魔法的能力范畴。不过因为相隔甚远,狄丽希亚只能判断是男人发了某种信号,让远在其他地方的帮凶激活了事先准备的魔法阵。 如果被哲也看到这一幕,明明已经严加防范,却还是在眼皮底下被人搞了小动作,还是危害性最高的死灵魔法,恐怕心里会很不是滋味。 与其他魔法不同,死灵魔法多以持续性伤害为主,像“瘟疫之源”这类的范围魔法,往往具有极强的传播性,很容易一传十,十传百。身为上位者,一般又很难对这些深染顽疾的居民痛下杀手,或许稍许犹豫,瘟疫便再也控制不住,历史上因为死灵魔法而灭城的例子实在是数不胜数。 “我去那边看看。” 狄丽希亚斟酌片刻,对旁边的刘传宏点点头,不等他回答,整个人化为一团血雾,快速向黑烟方向飞去。 “看起来问题不小呢。”老人眯起眼睛,虽然不太了解这类魔法的危害,但看到狄丽希亚一反常态的整整模样,也能推断一二,犹豫片刻,对仍在紧盯男人不放的杰诺尔说道:“看来发生了特殊情况……杰诺尔小友,老夫恐怕得破例和你一起拿下这人了。” 杰诺尔自然清楚远处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态让他也焦急万分,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当即向老人点点头。 “虽然我也很想领教一下大名鼎鼎的‘铁拳’之威,不过可惜……现在你可能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去做吧?” 就在刘传宏提气迈步时,男人突然阴森的笑了两声,晃了晃手中已经碎成两半的晶石管,指着城外方向说道:“看看那边。” 远处天空,几个不起眼的黑点正向这边飞来。 随着距离临近,原本只有米粒大小的黑点快速放大,渐渐能够看清是类似飞鸟的生物,却有着更为健硕的身体。双翼展开,竟然有数个身体的长度。 杰诺尔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这些“黑点”是什么,瞬间脸色一变,失声道:“龙——” “不对,不是寻常的龙。” 老人眼力更为毒辣,紧锁眉头,道:“它们的飞行方式与寻常巨龙不同,体型似乎也更小一些……还有翅膀上那些破损的洞……” 杰诺尔想到一种可能,脸色愈发难以置信:“难道是……死灵龙?” 龙族作为最高阶的生物,拥有最纯粹也最暴烈的魔力系统,通常来讲无法成为死灵魔法的素材,但凡事都有例外。 据说很久之前,曾经有位实力强大的死灵法师,就在各处山川大泽的墓穴中发掘出四头巨龙的尸体,之后苦心钻研十数年,终于成功将四头巨龙以死灵生物的形式复活,便在大陆横行无忌,令许多公会苦恼不已。 原本死灵生物复活后,都会失去原有的大部分能力,这个死灵法师厉害之处便在于,他不仅成功复活了巨龙,甚至还让这些巨龙近乎百分百保留了生前的实力,这才是让其他魔法师最为头疼的一点。 后来诸国公会联手,组成了阵容豪华的讨伐队,想尽一切办法,终于斩杀了四头死灵龙,最后将这位死灵法师逼至绝境,正准备永绝后患时,对方却突然凭空消失,之后便再也没有他的踪影,这件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从那之后,死灵魔法便被列入禁忌魔法,直到近百年前才重新解禁,却还是免不了偏见,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不过除了那位最有名的死灵法师,之后再没有任何人达成过复活巨龙的壮举。 所以当杰诺尔确定天边的巨龙正是死灵龙无疑时,心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最为关键的是,出现的死灵龙并非一只两只,仅从目力所视,就至少有七个黑点,这种规模所造成的冲击,甚至远超两倍数量的大魔导师。 戍守城门的护卫自然也发现了异状,信号魔法的炫彩光芒照亮了昏暗的天空,城门上下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士兵,城楼上的炮车也都对准天空,气氛一时无比紧张。 第一声炮响,同时还有数道炎术弹射向空中,然而仅凭这种防卫力量,在这些死灵龙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死灵龙甚至躲都不躲,承受住所有的攻击后,突然调转方向,向更高处飞去, 眼看它们就要俯冲下来,刘传宏不敢再有任何耽搁,只是给了杰诺尔一个眼神,就向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空旷的大街上,只剩两人。 确切来说,还有一个在旁边吃着冰激凌的小姑娘。 不过两人谁都没有去管她,互相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 “你的老大是谁?”杰诺尔冷不丁冒出一句。 “哦?”男人声音中带着几分玩味:“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身后有人?我就当不了幕后黑手吗?” 杰诺尔摇摇头:“你没这个能力。” 通过刚才的试探,杰诺尔已经大致推断出了对方的实力,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大魔导师,可跟狄丽希亚想比都有一定距离,更不用提老师了。 杰诺尔对死灵魔法了解不多,但也不算少,至少清楚能够驾驭如此数量的死灵龙,最起码也得是狄丽希亚这种程度的高手,眼前的男人还远远达不到。 男人听完倒是不恼,轻笑道:“你的头脑还蛮灵光的……操控这么多死灵龙,我确实没这个本事,不过……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了。那几个家伙倒也放心,就这么把你留下,到底是我被小看了,还是你有什么秘密手段呢?” 这种互相试探的话,杰诺尔自然不会搭理,朝远处瞥了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顿时露出恍然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哦?你又想到了什么?”男人似乎觉得胜券在握,没有急着动手,反而笑着问道。 “这几条死灵龙……应该是前阵子冰原森林失踪的那些幼龙吧?” 男人叉手的动作一滞。 虽然只是极轻微的举动,却还是被杰诺尔看在眼中,顿时了然,笑道:“多拉贡先生在情报中提过,冰原森林屡屡发生幼龙失踪事件,我还在想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果然是你们‘不灭信仰’搞的鬼。” 杰诺尔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是在看到死灵龙的体型后才刚刚想到,可惜了这些幼龙,现在只能成为任人摆布的工具。 “能够复活巨龙的死灵法师,整个大陆历史上也只有一位……” 杰诺尔摩挲着下巴,思虑片刻,很快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传闻在那场围剿中,这位身负重伤的死灵法师突然就从众多高手眼前消失……能够做到这点,恐怕是借助了空间魔法,而神使中恰好又有一位精通传送的魔法师……可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不可能有人能活这么久——” 杰诺尔微微皱眉,显然在思考这一点,只是没过多久便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既然都能够做到复活巨龙,将自己转换成死灵生物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也只有这种手段,才能拥有如此长的寿命——所以那个死灵法师加入了‘不灭信仰’,而这场灾害的元凶,也是他——我说的对吗?” 最后这句却是问向对面。 男人微微皱起眉,没有做出回答。 事实上,就连男人自己都不知道那位手段通天的死灵法师来历,所以在听到杰诺尔的推断后,他心中也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高。 杰诺尔将男人的表现理解成为默认,心里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反而更加沉重了一些。 如果真像自己的推断一样,对手是那位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发生在城镇中的灾害恐怕就不会轻易了结。 不过狄丽希亚已经第一时间赶去了那边,老师虽然没有言明去向,但也应该有其他打算,刘老也已经赶赴城门,依照目前的情况来说,暂时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所以只需要完成交给自己的工作就好。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本就呈现墨绿的皮肤颜色更加深了几分。 男人轻笑一声:“这么急着送死吗?反正现在时间很充裕,不准备再多聊两句了?” 不等杰诺尔回答,男人又自顾自的拍手道:“我知道了,你是担心城里的安危?放心吧,那个死灵魔法只是最简单的散播瘟疫,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驱散开,就算真有人中招,也不会死太多。” “所以那个魔法只是障眼法,你们还有其他目的?”杰诺尔已然听出了男人的话外之音,握了握拳头:“将这种情报告诉对手,你还真是大方。” “死人又不会讲出去。”男人耸耸肩。 “可是还有一位在这里呢。” 杰诺尔指指楼上。 小姑娘正在忙着舔勺子,见男人看过来,立马抱住碗里的冰激凌,像是护食的猫咪,冲这边呲了呲牙。 男人声音一怔:“这倒是忘了……她俩心意相通——” “征服天空与大陆的骑士——枪箭!” 就在男人分心的一刹那,杰诺尔将早已蓄力完毕的合击魔法瞬间释放。 魔法释放速度与吟唱以及魔法阵熟悉程度都有着直接关系,想要提升速度,一般都离不开日以夜继的刻苦锻炼。而杰诺尔这次使用的,却是迟小厉新近传授的增幅技巧,也是只有他才能使用的“秘密武器”。 “兽血沸腾”的原理就是短时间内激活兽人身体潜能,通过一定的代价,换取强大战斗力。迟小厉便是根据这种技巧,举一反三,尝试着让杰诺尔试着同时加快魔力疏导,虽然这样免不了加大魔力传输时的损耗,并且会对魔法之心施以更多负担,但却能极限压缩魔法释放速度,获得近乎于“无吟唱技巧”的效果。 因为“兽血沸腾”是兽人的种族技能,且只有杰诺尔这一个特例能够增强魔法能力,所以将这个技巧称之为“独属”也毫不为过。 释放魔法的瞬间,杰诺尔立刻就感觉到一阵缺氧般的窒息感,不过好在魔法顺利发动,而男人分心之余,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防范,结结实实被沙暴聚集的枪箭命中,和之前轻而易举的挡下不同,这次直接被射了个对穿。 眼看攻击有效,杰诺尔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能够一击必杀,连忙调整呼吸,准备乘胜追击,手中魔法阵刚刚亮起,却看到男人如同诈尸般从地上弹起,随手向这边挥了一下。 一道黑色的气刃穿过沙幕迅猛袭来,杰诺尔本想以土盾挡住,却在最后关头心生警惕,临时改变了注意,借助风翼堪堪躲过了这记攻击。 黑色气刃击中街边被遗落下的水果车,却没引发任何声响,只是那些水果迅速干瘪下去,皱巴巴的表皮浮现出一层霉菌般的灰色。 杰诺尔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刚才哪怕沾染上一点,恐怕自己都会落得和那些水果一样的下场。 男人腹部的贯穿伤很快便消失不见,身上的长袍却因为先前的攻击而碎成了布片。 “不可能!” 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杰诺尔却再也维持不住先前的淡定。 正文 第三一七章 三个空间魔法师 就在拜迪戒严的前一天晚上。 盖亚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内,摇曳的烛光里,三个高矮、身材各不相同的男人围坐在四角桌边,脸上的表情也和烛光一样,晦涩难明。 许久,三人中最高的那个轻轻敲了下桌子。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其他两人瞬间抬起头,眼中带着不安与忐忑,还有一丝希冀。 “已经失败两次了。” 高个阴沉着声音,其他两人闻言,脸上再次浮现出一丝苦色。 高个继续说道:“你们也清楚,泰勒殿下就要失去耐心了,如果我们还不能做到哪怕一次成功,估计他们二话不说就会把咱们踢开,然后去找其他人……到那时别说荣华富贵,咱们不被灭口就是万幸了。” “空间魔法师又不是烂大街的白菜,他们想找就能找到吗!”终于,那个较胖的秃顶男人忍不住反驳。 这三人正是被泰勒从大陆各地找来的空间魔法师,最先开口的高个男叫乌力歇夫,也是三人中最厉害的一个,已经达到了魔导师水准,另外两人,胖的那个叫莫扎黑,瘦一点的那个叫贝卢斯科,都是七级黑袍法师,跟乌力歇夫还是有不小差距,所以三人议事向来以后者为主导。 原本三人互相之间都不认识,在各自国家中也混得不温不火。 别看空间魔法非常稀有,但因为需要考虑坐标、空间距离等问题,操作难度远高于其他任何魔法,所以空间魔法师想要变强,付出的努力也要比其他人多更多。 三人都是传送系的空间魔法师,乌力歇夫能力稍强一些,再怎么说也是个魔导师,在原本待的小国里也混了个宫廷魔法师,其他两人就比较惨淡了,因为空间魔法的特殊性,任何一点微小的误差都会在实际操作中产生深远影响。哪怕是短途传送,两人十次中也只能成功个两次,如此高的失败率,自然不会有多少人找上门。 原本当泰勒派人找上门时,三人皆是心头大喜,都看出来这是个荣华富贵的好机会。两个黑袍法师自不必说,乌力歇夫考虑的却是更多一些。 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一辈子也成为不了大魔导师,与其呆在一个没有任何前景的弹丸小国混吃等死,还不如出来搏一搏,再怎么说,利亚也是大陆最强的四个国家之一,此次他泰勒许下的报酬更是足以让他什么都不干也能一辈子丰衣足食。 不过与这种超规格的报酬相对,一定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利亚方面没有将任务具体内容说出来,但乌力歇夫可以想象到,想要拿下这笔报酬,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富贵在前,乌力歇夫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连夜从小国赶往利亚,到了盖亚才发现,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两位“同行”。 不过这两人水准较自己低了许多,乌力歇夫便放心下来。之后三人核实完信息,便被直接带到了皇宫里,由泰勒亲自接见。 只不过直到这时,乌力歇夫都不清楚任务的具体内容,泰勒也多是含糊其辞,只称需要先检验他们三人的水平,经过一番测试后,才会最终将任务内容相告。 之后进行的检验,对于乌力歇夫来说没什么难度,都是些隔空取物的把戏,但另外两人实行起来,似乎却是遇到了不小的问题,莫扎黑失误了两次,贝卢斯科更夸张,只是转移一个水杯,竟然接连尝试五次才成功。 看着两人满头大汗的样子,乌力歇夫还在心里嘲笑了好一阵子,不过很快,下一个任务下达,就让他也笑不出来了。 下一个目标,竟然是活物。 看着摆在屋子中央的瞪羚羊,就算是乌力歇夫都有些抓耳挠腮。 传送活物所耗费的精力与魔力,跟死物可是有着天壤之别。抛开大小问题,转移活物的最大难点,就是一个“活”字。 传送魔法的原理,是先掌握目标物体的空间位置与坐标,然后计算出目的地的坐标以及这之间的距离。而活物在转移过程中,却并非静止不动的,哪怕只是轻轻动了下四肢,也必须重新计算坐标,而且一定要做到精准无误,否则传送魔法根本发动不了。 莫扎黑与贝卢斯科连死物都掌握不好,这种更高难度的挑战自然束手无策。乌力歇夫倒是尝试了几次,但也不知是不是利亚方面故意的,偏偏找来最好动的瞪羚羊。 好不容易计算好位置,正要发动魔法,结果人家就开始摇头晃脑,再重新计算,位置又变了,如此往复,乌力歇夫的运算速度远远跟不上瞪羚羊的移动,结果一连尝试了十次,全部以失败告终。 当时负责记录的官员没有说话,但看三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乌力歇夫就感觉那些金山银山要和自己说再见了。 可是实力的不足不是短时间能够提升的,乌力歇夫抓耳挠腮也没有想到对策,这才连夜召集其他两人,就算从心里看不起他们,还是不得不耐下心,看看这两人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听了莫扎黑的问题,乌力歇夫在心里骂了句“蠢货”,面上仍耐心解释道:“你以为整个大陆只有咱们三个空间魔法师?别天真了,就在前一阵子,我还听说这边出现了一位实力强劲空间魔法师,甚至可能是大魔导师的级别。” 贝卢斯科不以为意的笑道:“都是谣言。要真有这种人,还轮得到咱们几个半吊子来?而且乌力歇夫你之前一句话也言重了,就算咱们最后还是达不到标准,也不会被追杀吧?毕竟任务的具体内容咱们都一无所知,泰勒殿下也是位宅心仁厚的明主,想来不会做这种卸磨杀驴的事。” “不清楚任务内容,反倒是不幸中的万幸咯。”莫扎黑又补了一句,显然对自己安全无虞感到很开心。 “两个没出息的废物!” 乌力歇夫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几句,脸上仍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这话是没错,但富贵就在眼前,或许稍稍努力就能够到,两位难道一点都不心动?” “废话,不心动谁闲的没事来这里。” 莫扎黑翻了个白眼,贝卢斯科也一脸看白痴似的看着他:“钱、名誉、地位,这些谁不想要,问题是咱们没有这个能力啊。就从这两次测试来看,利亚的最终目的,恐怕是让咱们传送一些人,而且距离绝对不会太短,否则也用不上咱们。” 贝卢斯科竟然能把事情看的这么透彻,倒是让乌力歇夫有些刮目相看,不过也仅此而已,还是没法改变他是弱鸡的事实。 “正因为这样,我才连夜将两位找来,商讨一下有没有好的对策。” ““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互相诧异的看了一眼,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乌力歇夫捂住额头,感觉把他们找来的自己才是个蠢货。 既然指望不上这两人,乌力歇夫只能自己想办法,沉吟片刻,走到窗户前,观察了一下屋外的情况后,才重新回到座位,神秘兮兮说:“你们听说过‘神药’吗?” 莫扎黑与贝卢斯科皆是一愣,纷纷摇头。 乌力歇夫有些犹豫,见两人催促的眼神,才低声道:“这事你们不要外扬……几个月前,利亚发生过叛乱……” 莫扎黑抢着回道:“这事我知道,不就是宰相瓦伦丁谋权篡位嘛,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用得着这么神秘吗?” “你小声点。”乌力歇夫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事你们都知道,可你们应该不清楚其中的一些战斗细节吧?” 贝卢斯科皱皱眉:“什么细节?你说泰勒殿下最后激战瓦伦丁的那场?” 利亚对外放出的公告中,没有任何关于安琪拉的消息,像贝卢斯科这些人自然不清楚内幕,只以为最后一战,是泰勒借助战略级魔法才战胜瓦伦丁。 乌力歇夫晃晃头:“虽然最后一战也有蹊跷,但我现在要说的却不是这件事。瓦伦丁这一派高手可不少,除了他的亲信‘三执事’外,还有以‘绯’为首的诸多公会,这些人的战斗过程,你们应该从未听闻过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公主派再不济,也有莱因哈特、约翰、多拉贡这些人,放到外面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仅从个人实力上讲,恐怕还要高出瓦伦丁手下的这几位……不过那位‘绯’公会的会长,我了解的不多就是了。”莫扎黑觉得乌力歇夫有些大惊小怪。 乌力歇夫摆手道:“公主派还是死了好几个人,这事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吧?” 贝卢斯科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记得是两个会长战死,最后被追封国士称号……不过这也很正常啊,战场无情,双方实力差距又不大,总不能只死瓦伦丁的人,公主这边却毫发无损吧?”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乌力歇夫神色陡然慎重起来,左右看了眼,将声音压得更低:“后来有个瓦派的残党被我无意间救下,作为报酬,跟我讲了一些当时的内幕……” 乌力歇夫三言两语便讲完了听到的秘闻,莫扎黑与贝卢斯科听完,皆是沉默了一阵。 “甚至能将大魔导师的实力提升一截……这种秘药可真是闻所未闻啊。”莫扎黑说。 乌力歇夫所讲的,正是几场战役中,本该不敌的几人,在服用那个神药后,竟然逆转局势,虽然最终有莱因哈特几人技高一筹,但还是成功斩落了两位会长级的人物。 贝卢斯科脸色则是阴沉不定,始终有些不信:“可这种秘药存在吗?连十级强者都能使用……不会是那个人骗你吧?” 乌力歇夫坚定的摇摇头:“我最开始的反应和你一样,不过后来稍微调查一番,确实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印证了那人所说的真实性。” 莫扎黑眼中瞬间亮起光芒,迫不及待的问道:“所以你找到了这种秘药?” “没有。” 乌力歇夫否定的干脆利落,不过很快又笑道:“那人伤愈后,临走前给了我一块传讯石,说是日后来到利亚,可以去找他。这次来盖亚前,我留了个心眼,把石头带上了。” 说着,乌力歇夫从怀中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袋,打开一看,确实是块传讯石,却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连大魔导师都有效果,如果我们服下这种秘药,岂不是能够提升的更多?”一想到还有机会得到利亚许下的报酬,莫扎黑就感觉心痒难耐,恨不得直接打碎面前的传讯石。 不过最终被贝卢斯科拦下。 “我还是觉得可疑。” 贝卢斯科撑在桌子上,盯着布袋中的石头,皱眉道:“就算这种秘药是真的,副作用一定也非常恐怖,如果为了报酬丢掉小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乌力歇夫叹气道:“虽然那人没有明说,但副作用想来肯定不小,不过富贵险中求……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也不会提这件事,可是两位明显也没有其他提议吧?” 见两人没有回答,乌力歇夫点点头:“现在机会摆在咱们面前,向前一步,或许会落个终身残疾,不过后半生享进荣华富贵,停驻不前,现状却不会有任何改观,利弊权衡,两位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放在以前,这种可能会对自身产生严重损害的任务,他们连想都不用想。可利亚这次开价太高,报酬太丰厚,哪怕任务之后成为一个废人,后半生也可以无忧无虑。 只不过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几人都将“服下秘药一定能完成任务”作为先决条件。 终于,几分钟后,莫扎黑一咬牙,狠狠拍了下桌子:“老子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就是图个富贵,既然机会摆在眼前,大不了以后当个有钱的普通人!这票我干了!” 乌力歇夫心里早已有了打算,转头看向贝卢斯科。 “一样。” 正文 第三一八章 加强城防 已经进入深夜,本该是宵禁的时间,盖亚南门的城楼上却依旧灯火通明。 随处可见护卫忙碌的身影,或几人合力搬运罩着白布的巨大货箱,或抱着数根等身长的金属钎匆匆而过。除了脚步声,整个城楼上再没有任何声音,呈现出一种井然有序的宁静。 “大人,城楼的改装炮塔已经装配完毕,请验收。”指挥室内,一名军官模样的士兵走到桌前,等待下一步指示。 “我去看看。”莱因哈特冲士兵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无奈的给了已经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约翰一个板栗。 “呜——有敌袭!”约翰吃痛,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习惯性的摸向身后,却抓了个空。 莱因哈特将“殇”扔给她,顺便翻了个白眼:“连武器什么时候被人拿走都不知道,你是来度假的,还是保护索菲娅?我看真得跟泰勒殿下提议,让你继续回去当校长,免得在这里吊儿郎当。” 约翰呲着牙就要扑过来,莱因哈特闪身一躲,就让她扑了个空。 “好好瞪大眼睛,我去城楼那边看看。” 不给约翰发飙的机会,莱因哈特只留下一句,就从门外闪走。 约翰气冲冲的跺了跺脚,旁边的房门却忽然打开了。 “怎么,自己玩忽职守,还想抱怨人家?”莉莉笑道。 自知理亏,约翰干脆就不回答了,只是冲莉莉挤挤鼻子,而后向门内望了一眼:“索菲娅呢?” “睡了。”莉莉轻轻带上门,走到桌边坐下:“为了强化城防,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得知泰勒即将带人进攻渊域的消息后,索菲娅当即便提出了利用最新魔导科技巩固城防的建议。 毕竟这次行动会带走国内大部分高级战力,且归来时间未知,虽然现阶段消息仍处于极度保密,但一下子离开这么多人,就算再愚笨的对手,也会察觉出什么,到时候趁虚而入,可能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泰勒对于这个建议非常赞同,事实上她也一直在苦恼之后一段时间国内战力空虚的问题,当即就给索菲娅调拨了一大笔资金,几人便连夜在各个城防展开布置。 忙碌两日,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南门了。 而从头至尾没合过眼的索菲娅,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约翰也知道她这几天很辛苦,便压低了嗓音,走到墙角,轻轻敲了敲暂时堆放在地上的一人高箭矢:“话说回来,忙了大半天,这些东西真的靠谱吗?” 作为对魔导科技一窍不通的“文盲”,约翰向来对这些新奇的产物抱持质疑态度。 “靠不靠谱,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莉莉脸上现出一丝坏笑,怂恿道:“这不有现成的武器,你到城下评测一下呗。” “说的有道理啊。”约翰点点头,正准备向门外走,却看到莉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顿时就有“中计了”的感觉。 “为什么笑的这么猥琐?如实招来,到底有什么猫腻!” 莉莉从地上抓起一根箭矢,对着约翰做了个投掷的动作:“昨天的护卫是皮尔,他也和你一样,非要亲身体会一下,结果差点就被射成筛子。” 约翰脸色终于变了,吃惊的看着墙角,将信将疑道:“这些铁箭真有这么厉害?” “要是一般的铁箭,怎么会和魔导技术搭上边呢。” 莉莉嘴角一扯,突然右脚后踏,右手拉向身后,用力抛出手中的箭矢。约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不过好歹也是位剑圣,瞬间反应过来,迅速拔出背后的巨剑,对准急射而来的箭矢劈去。 只听“当啷”的清脆一声,箭矢打着旋飞了出去,直接将旁边的墙壁凿穿,好在约翰有意卸去大部分力,使得箭矢最终没有射出屋外。 “你干什么啊。”约翰佯怒的看着她,重新将剑背回身后。 莉莉挑挑眉,笑道:“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吗?” “不声不响就射过来,我看你就是想趁机打击报复!” 约翰不爽的哼了一声,就要作势扑过来,莉莉只好摆摆手,指向墙壁:“你看那根箭。” 约翰扭过头:“怎么了?” “就算你没有附着多少剑气,应该也不是寻常铁器能够挡住的吧?” 经这么一提,约翰总算发现了问题所在。 插在墙里的箭矢,竟然毫发无损! 约翰啧啧嘴,将箭从墙里拔出来,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任何裂口,犹豫一下后,又抛给莉莉:“再扔一次。” 莉莉应言。 约翰这次却是彻底激活剑气,对准飞来的长箭就是狠狠一劈。 结果依旧和先前一样,“当啷”一声,箭头对准墙壁飞了过去,早就准备好的莉莉则抢先一步,在即将射出屋前抓住了它。 重新检查一遍,这次箭身上终于出现一条微不可查的裂痕。 只是这样的结果,依旧让约翰震惊不已。 要知道虽然在屋内,不好施展出全力,但刚才一击好歹也有着五成力量,竟然依旧没有斩断这根箭,坚硬程度可想认知。 莉莉适时的解释道:“我听索菲亚说,所有最新装备的魔导武器,都添加了一种合成金属,硬度几乎能够碾压当今的所有材料。我的力量有限,肯定没法跟发射器相提并论……试想一下,真到了战场,被成千上百这种硬度的箭矢齐射,是种什么感觉?” “原来如此……”想到那副万箭齐发的场面,约翰就有些头皮发麻,只能尬笑道:“看来强度还可以。不过若是遇到了以速度见长的剑士,或者能够操控金属的魔法师,应该不好对付吧?” 莉莉摇摇头,又从地上拾起一根箭,指着前端说道:“当然没这么简单。除了硬度外,箭头部位还埋了一个微型识别装置,具体原理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能够甄别敌人,并且可以自动追踪,任凭对方速度再快,也无法躲开这些箭,这才是魔导武器的厉害之处。至于你说的金系魔法师,或许可以对箭矢造成影响,但真到了战场,漫天箭雨,他们又来得及操控几个?” 约翰不由点点头。 的确,就算是大魔导师亲至,在绝对的数量差距前,也会感到绝望。 “而且武器又不止一种。” 莉莉伸了个腰,在墙上的地图随意点了几处:“除了这种特制长箭,还有热源炮、爆裂弹等等,哪一个不是威力惊人,敌人总不可能挨个将对应的法师拉出来吧?” 约翰不禁瞪大眼睛,她本来就对这些魔导产品不感兴趣,之前索菲娅四处奔走的时候基本都在走神,哪知道竟然还有这么多花样。 莉莉忍不住笑道:“你呀你,有空多跟索菲娅了解一下,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不定将来就会用上。” 约翰嘴上喊着“知道了知道了”,倒是没有多往心里去。这些魔导武器威力确实不错,但终归是个死物,发挥出的效果好坏,还要取决于使用者的水平,同时也会受到天气等外物影响,别看皮尔被搞得灰头土脸,要是认真起来,恐怕也只能造成一点点麻烦。 见约翰这副样子,莉莉就知道她没听进去,只能摇摇头,正准备出去透透气,眼前却突然多了个人影。 好在莉莉提前感受到了气息,向左跨出一步,才没有与这个急匆匆进来的冒失鬼撞到一起。 “啊——十分抱歉!” 斥候模样的卫兵叫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连忙向莉莉道歉。 约翰眉头一拧,就要开口训斥,却被莉莉伸手制止。 “有什么急事?”莉莉将人扶起来,耐心问道。 经过莱因哈特的整风,现在盖亚的戍守部队暂且不提战力,至少在军风方面,已经做到严谨端正,像这种不经汇报就擅闯的行为几乎不会发生,对方又是一副传令兵的样子,莉莉便猜测或许是有什么重要情报传达。 果然,传令兵慌忙从口袋中摸出一封信,毕恭毕敬递到约翰手中,然后再次对两人道了声歉,离开时还自觉带上了门。 “是泰勒。” 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记,但从外表判断,几乎和普通信件无异,只不过封口描龙绘凤的戳印,以及萦绕信封的那一丝淡淡的魔力,还是让约翰立刻就作出了判断。 如果有人想要强行撕开信封,附着的魔力就会瞬间将信销毁,只有特定的魔法石才能解除这种封印。 “非要搞得这么麻烦,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让人通报嘛。” 约翰抱怨了一句,起身走向内屋,不多时手中便多了一块紫色的石头。 “既然泰勒殿下用这种方式,就说明内容属于绝密,怎么可以让外人知道。”莉莉走到门口,向旁边看了一眼,确定没人窃听才回到桌边:“而且在这个时间点,又是绝密的内容……肯定和‘行动’有关了。” “还真是。” 将信取出,约翰看了一眼便递过来:“不知道那三个半吊子又搞出什么事。”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说的是三位空间魔法师连夜进宫,想要展示一下这几日的成果。 泰勒的意思则是让莉莉过去,毕竟她跟在迟小厉身边这么久,对空间魔法师的水准评判,至少比利亚这边更权威一些。 莉莉有些哭笑不得:“你抱怨个什么劲,信上只是让我过去,你要不想去,就留在这里陪索菲娅,要不剩莱因哈特一个男人在这里,确实不方便。” “皮尔在宫里,有他保护泰勒就够了,我还真懒得过去。不过我有点好奇,两天不见,几个弱鸡能翻出什么花来。” 约翰打了个呵欠,兴致乏乏道:“我是真的讨厌那三个人,或许是迟小厉这个珠玉在前,把我眼光吊高了?明明屁本事没有,还有脸要这要那,要不是泰勒挡着,我早就一脚把他们踢出去了。” “空间魔法的使用难度可比其他魔法多得多,他们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莉莉回道。 “这还不错呢?你是没看那个胖子,叫……莫扎黑来着?只是一个水杯,竟然失败了九次才成功!就这水准,真要到了渊域,你能放心?” 莉莉摇摇头,三人实力不济,达不到要求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既然泰勒叫她过去,想来三人应该是有了和之前不同的表现,思索一阵后,拿过蜡烛将信烧毁,然后在约翰肩上亲昵的敲了一下。 “不和你多说了,我先去看看情况,万一过了两晚,他们的实力猛增呢?” ………… 莉莉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了。 在利威利带领下,莉莉跟着走进罕有人知的地下室,却很快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立于左侧墙根的百斤重方鼎,就在她眼前凭空消失,瞬间出现在右侧。 “莉莉,你来了。”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泰勒招了招手,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兴奋。 “这是……他们做到的?”走到泰勒身边,即使亲眼所见,莉莉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场台下站着的,确实是乌力歇夫三人,就连身上的装扮也和前日一样,精神状态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改之前的忐忑与紧张,眼中流露出的,是绝对的自信。 “殿下,小人觉得可以进行下一场测试了。” 场地中央的乌力歇夫回过头,同时向莉莉示意问好。 即使站在台上,双方之间隔了近五十米距离,莉莉还是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身上流露出的强大魔力,而且不止他一个人,就连旁边的莫扎黑和贝卢斯科,也是同样的感觉。 莉莉转过头,震惊的看向泰勒:“他们吃秘药了?” 这种突飞猛进太过匪夷所思,绝对不是短短两天能够达到的,莉莉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请继续吧。” 泰勒冲台下招招手,同时低声道:“我也有过怀疑,但从他们过来,已经一个多祈时了……很少有秘药能够维持这么久,你觉得呢?” 莉莉眯起眼睛,看着跃跃欲试走向瞪羚羊的三人,心底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先看看吧。” 正文 第三一九章 力量的代价 力量! 这就是力量! 望着血管暴起的手臂,感受着自魔法之心传导出的源源不断的魔力,乌力歇夫心潮澎湃,已经激动到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先前几轮测试的表现,远超预期效果,让乌力歇夫本着实有些喜出望外,实力更弱的莫扎黑与贝卢斯科也是一样的心情。 敲碎那块传讯石后,过了不到一个个祈时,就有一个神神秘秘的黑跑男出现在门口,让三人又兴奋又紧张,尤其是乌力歇夫,他可非常清楚清楚对方的身份,要是让利亚直到自己与瓦伦丁的余孽接触,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富贵险中求,乌力歇夫一咬牙,简单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这块通讯石的来意,本以为对方会小心谨慎的回去证实,却没想到竟然直接干脆的同意了他的请求,留下三粒黑不溜秋的药丸后便扬长离去。 这下轮到乌力歇夫傻眼了,黑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走的更是干净利落,想要找回来再问几句,也早已不见踪影。 莫扎黑与贝卢斯科看了眼桌子上的药丸,越发觉得可以,但又舍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由得望向乌力歇夫。 犹豫半天,乌力歇夫还是拿起一粒药丸,冲其他两人点点头,本想先观望一番的莫扎黑与贝卢斯科也不得不拿起药丸,在倒数三秒后,三人同时服下。 不出半秒,乌力歇夫就感觉腹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随着那粒药丸的深入,整个身体都燥热起来。 紧接着,腹部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绞痛,乌力歇夫暗道一声糟糕,赶紧找出提前准备的催吐药,正要服下,那阵绞痛却突然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仿佛微风拂过五脏六腑的舒适感,魔法之心更是剧烈跳动起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这种破境前的征兆让三人一愣,抬起头,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同时大笑起来。 之后整整半个祈时,三人的实力都开始急速增长。 乌力歇夫直接提升了一阶,从魔导师晋升为大魔导师,其他两人更夸张,提升了两阶半的程度,堪堪在即将摸到大魔导师的门槛前停下。 起初三人还有些担心紧随而来的副作用,结果提心吊胆等了一刻钟,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而体内那股澎湃的魔力没有丝毫衰弱的迹象,这才总算放下心来。 至少这秘药不是短时间内爆发的类型。 经历过最初的狂喜后,莫扎黑与贝卢斯科两人稍稍有些遗憾,适应了前所未有的强横力量后,又有些嫉妒乌力歇夫的实力,如果他们也能一下子提升到大魔导师就好了。 乌力歇夫从表情中也大致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仍喜笑颜开,拉着两人赶紧实战一下,果然,无论是释放速度,还是魔法坐标的准确性,都有了十足的进步。 三人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皇宫,虽然力量短时间内没有衰弱迹象,但谁也无法保证能够维持多久,还是要趁早表现一下,拿到那笔丰厚的报酬再说。 新的试验品被送上台来,正是让三人先前无比头痛的瞪羚羊。 只不过这次…… “我来!” 莫扎黑一马当先,迫不及待想要展示自己的身手。 之前的测验中,他的表现可是三人里最差的,甚至还犯了一些根本不该出现的失误,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表现一下自己。 乌力歇夫和贝卢斯科对视一眼,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给莫扎黑留出足够的空间。 莫扎黑朝看台上点点头,泰勒示意可以开始后,便有专人重新为三人讲述了任务细则。 魔法释放速度并无要求,只要能够将瞪羚羊准确转移到相隔二十米外的目标地点,就算成功。 不等对方说完,莫扎黑抬手随意一挥,瞪羚羊瞬间从原地消失,精准无误出现在目标位置。 一次成功,而且近乎完美。 “好!” 看台上,泰勒忍不住鼓起掌来,视线却在留意莉莉的表情。 “魔法释放没有任何问题,精准度也很高。至于魔力传导这些更深层的东西,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 莉莉托着下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在魔法方面,她的见识肯定不如剑魔双修的泰勒,所以只对莫扎黑空间魔法的表现作出评价。 泰勒心中有了想法,转头对另外两人示意:“下一个由哪位来?” 贝卢斯科向前一步,稍行一礼后,直接动手,这次却是把目标位置上的瞪羚羊传送回原点。 也是一次成功。 泰勒再次拍拍手,冲乌力歇夫点点头。 身为三人中实力最强者,乌力歇夫的表现更加无懈可击,甚至在传送途中,瞪羚羊像是受惊一样突然跳起来,大大增加了测试难度,却依旧被乌力歇夫完美化解。 “很好,三位这次的表现,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泰勒笑着走下台阶,称赞道:“看来这两天三位也是有什么奇遇……具体内容想来是不方便多问了,不过我还是要提前说一下,后面还有几场测试,而且距离我们真正的任务还有一段时间,希望几位到那时依旧能保持这种状态。” 这是提示,同时也是警示。 就算向三人询问,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泰勒干脆的放弃了探查三人突然变强的原因,但还是不忘提醒一句,意思便是如果你们是服用了秘药,最好趁早承认,免得到时候麻爪。 乌力歇夫脸色不变,自信道:“前两日我们三个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第一次来到利亚这种大城市,免不了紧张忐忑,所以发挥失常。殿下请放心,再过多久我们的实力也不会有任何缩水,所以下面还有什么测试,请赶快进行吧。” 泰勒点点头,也不多说,径直向门外走去。 来到宫殿北部的演武场,泰勒指指百米开外,站在角落的一个士兵:“这一场测试,你们的目标是那个人。” “殿下,请恕我直言,这种小儿科的测试完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干脆直接进入最后的测试如何?” 乌力歇夫却是向前一步,自信满满的提议道。 另一边,贝卢斯科身前已经亮起魔法阵的光芒,角落的士兵从原地消失,再次准确出现在目标地点。 这一手,就是在证明三人的实力。 泰勒沉思一会儿,看莉莉也没有意见,便冲身后招招手,利威利马上递来几份材料。 泰勒甩手扔了出去,方向却不知为何有些偏差,眼看就要落地,在半空中突然光芒一闪,神奇的出现在乌力歇夫手中。 泰勒点点头,面不改色道:“我相信几位的能力,既然这样,咱们就进行最终测验。这次,你们要将目标运送到五百米外的哨塔上,具体的位置明细,已经在你们手中的地图上标记出来。” 经过多位研究员的计算校准,渊域之下的传送点已经大致确定下来,距离渊域口约有四百米的距离。 当然,这个结果最终有待商榷,还需要进一步检验,所以泰勒给几人出的最终测试,稍微比真正的要求更高一些,也好有备无患。 乌力歇夫看完地图,斟酌一阵后,问道:“这次的目标是什么?还是人吗?” “是它们。” 泰勒朝身后挥了挥,立刻就有士兵牵着十几只大小不一的瞪羚羊走来。 三人皆是一愣,乌力歇夫皱眉问道:“这些……都是目标?” 泰勒点点头。 乌力歇夫试探地问道:“不是要同时传走吧?” 泰勒笑而不语,眼中的认真却证明这不是在开玩笑。 复数的目标传送,所要耗费的精力可远超同等数量分批次传送,毕竟要在一瞬间计算好多个坐标,十分考验魔法师的水准。十个死物尚且不易,更遑谈这些不安生的瞪羚羊了。 所以纵然之前如何自信,在知道这场考验的具体内容后,三人脸色还是一下子难看起来。 五百米的距离倒不算什么,可这个数量实在是有些夸张,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其他两人视线都落在乌力歇夫身上。 意思很明确,如果连他都做不到,他们就更做不到了。 乌力歇夫在心里骂了几句,只能咬牙硬上,向前一步:“我先试试。” 远超之前的强大魔力席卷整个演武场,泰勒惊讶的发现,乌力歇夫实力提升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单凭现在流露出的气息,绝对已经达到了大魔导师的程度。 莉莉明显也看出了这点,脸色愈发惊疑不定,小声问道:“殿下,你听说过这种拥有恐怖效果的秘药吗?” 莉莉没有言明,但泰勒还是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轻轻摇摇头:“闻所未闻。” “我认识一位非常厉害的巫师,实力不用多说,只要她的秘药一面世,就会被各大公会抢购一空,甚至还为此发生过不少恶行争抢事件。” 乌力歇夫仍在描绘魔法阵,短时间内没有动静,泰勒便稍稍侧过头,没有询问这位巫师的名字,“你的意思是……” 莉莉眯起眼睛,紧盯着场内的一举一动:“我非常确定,就连她的秘药都做不到这种程度,甚至可以说是相差甚远。所以我觉得,他们吃的不一定是秘药。” 不等泰勒追问,场内就突然爆发一声巨响,两人迅速将注意力移过去,却发现瞪羚羊仍在原地,脚下的区域却现出一个大坑,而乌力歇夫也浑身大汗的跪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气,魔法阵也消失无踪。 “失败了。”莉莉摇头道。 泰勒也有些遗憾,乌力歇夫却突然开口道:“殿下,以小人的实力,最多只能将一半目标转移走,不过若是加上另外两位,我们三人通力合作,想来应该能够做到。” 泰勒犹豫片刻,点点头:“那就麻烦三位一起试试吧……不过乌力歇夫先生,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多谢殿下美意,不过这点损耗不算什么。”乌力歇夫抱拳,跟身后两人低语几句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事,重新回过头:“殿下,我们三人需要几分钟的准备时间。” “我不着急,时间很充裕。” 得到泰勒准许,三人便围到一起,展开了具体分工。 泰勒则再次回过头,问道:“你刚刚说他们不是用的秘药,那会是什么东西?” 其实在纳乌拉对迟小厉的抵触消弭后,空间魔法师的最佳人选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这三人是之前找来为了以防万一的替补人选,如果迟小厉迟迟未归,或者不愿答应这份请求,再作为备选考虑,所以泰勒对三人实际上并没有抱多大期待,现在反倒更想搞清楚三人实力骤增的原因。 莉莉考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殿下可能比我更清楚。” 泰勒露出惊疑的表情,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莉莉继续道:“瓦伦丁事件过后,小厉从利亚回来,曾经去格……那位有名的巫师那里,拿出一粒奇怪的药丸,拜托她检验一下其中的成分,我当时刚好在场,听小厉说,这枚药丸是从瓦伦丁某位手下手中得到的,似乎能够将个人实力提升一大截,就连剑圣或者大魔导师也有同样的效果。” 经这么一提,泰勒瞬间回想起来,好像约翰、莱因哈特都提过这件事,说是对手在战斗途中吃下秘药后实力暴涨,而那枚药丸,恐怕还是多拉贡送给迟小厉的。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解释。 泰勒正在惊疑不定中,被台上一阵欢呼惊醒过来,抬头望去,原本积聚在墙边的瞪羚羊都消失不见,而乌力歇夫三人则是一脸得意的看着这边。 “去看看。” 利威利领命,不多时,便将瞪羚羊准确无误移入哨塔的情报带回。 乌力歇夫笑道:“殿下,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不算合格?” “唔……” 泰勒仍在考虑那个药丸的事,被这么一问,反倒一下子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在纠结时,却听到莉莉一声惊呼:“不对——” 话音未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莫扎黑,脸色很快由红转青,接着又变为触目惊心的黑色,整个人迅速胀大起来,如同一个充气的气球般,不多时,便彻底炸裂开来。 正文 第三二零章 异变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乌力歇夫还在自信满满的邀功,想着有没有可能稍微再提高一点报酬,就听到身后“嘭”的一声,接着就被浇了一头温热的液体。 用手抹一下,竟然是如墨汁般漆黑、散发臭味的浓稠液体。 乌力歇夫一愣,回过头去,在看到几乎溅满整个演武场的“泼墨画”,一时间竟不知发生了什么。 “莫、莫扎黑他——” 就站在旁边的贝卢斯科,自然目睹了莫扎黑爆炸的整个过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结结巴巴指着地上那滩勉强能看出人性的尸骸,脸上满是惊恐。 然而下一秒,贝卢斯科的脸颊也迅速膨胀起来,血肉如同腐败的烂泥,抖一下便掉落一大块,几乎和莫扎黑如出一辙,肤色很快由红转黑。 “不要——救救我!”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贝卢斯科惊恐万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乌力歇夫的袖子,却在离他只剩两米的位置,身体猛然一抖,双眼翻白,然后便化为漫天飞屑。 乌力歇夫整个人愣在原地,哪怕被贝卢斯科身上不知哪个部位的器官迎面砸中面庞,也依然不躲不闪。 完了—— 乌力歇夫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仿佛面对深不见底的渊域,让乌力歇夫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从莫扎黑身体的异变发生,到贝卢斯科爆体而亡,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十几秒,却好像有几十年那么长。 对于两人的暴毙,乌力歇夫心里已然有了某种猜测,想到自己恐怕也难逃这种下场,双腿瞬间晃了两下,一股温热的液体沿着裤管流到地上。 乌力歇夫抬起头,看着已经乱作一团的台上,脸上只剩下苍白的惨笑。 他的脸也迅速鼓胀起来。 十秒后,地上又多了一具死相可怖的尸体。 血肉、内脏全部化为黑水,只剩一副残败不堪的乌黑骨架。 看台上,被卫兵团团护住的泰勒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赶紧着人下去勘察,提醒他们小心不要碰到那些尸液后,望向一脸深思的莉莉:“这难道就是那个所谓的‘神药’的副作用?” “恐怕不是。”莉莉摇摇头,虽然她也非常震惊,但通过缜密的观察,还是从一些细枝末节中看出了猫腻,推测道:“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服用的是假的‘神药’,功效或许和真的一样,却有着更强副作用;二是他们的确吃了真货,却因为实力不济,无法承受过于强横的药效,所以接连爆体而亡,这也可以从三人死亡的顺序中印证——胖的那个最弱,死的最早,而最强这个却死的最晚,应该不只是偶然。” 泰勒也是心思细腻之人,只不过先前一直在考虑神药的事情,所以忽略了一些细节,此时听莉莉这么一说,立刻认同的点点头,只不过看她依旧愁眉不展,疑惑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是单纯的‘魔法之心’爆裂,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声势……这点,同样身为魔法师的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 泰勒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莉莉接着说道:“而且在临死之前,他们皮肤全部变成了黑色……这一点也非常可疑,通常只有中毒或者中咒才会有这种现象——” “啊!” 场内忽然响起一声惨叫,一个正在处理残骸的士兵,裸露的手臂一不小心溅上了尸液,伤口顿时“咝咝”的冒起黑烟,不多时,整条胳膊都转为青色,且颜色越来越深,很快就蔓延上士兵的肩膀。 “砍掉他的手臂!” 情急之下,泰勒直接拔出了护卫的剑,牟足全力向台下扔了出去,士兵惨叫一声,手臂齐肩断断裂。 不过纵然泰勒果断出手,依旧晚了一步,伤口的溃烂已经蔓延至肩膀,很快爬上这个倒霉的士兵脖子,又挣扎了几下,没过多久就步了乌力歇夫三人的后尘。 眼看连这个士兵也要爆体,莉莉连忙冲台下吼道:“赶快散开!别被尸液沾到!” 场内立刻作鸟兽散,随后又是“嘭”的一声,这次有了防备,没再出现什么意外。 “赶快请恩斯莱特老师过来。” 利威领命,利很快消失在看台。 泰勒接着下令道:“所有人离开演武场,将这里封锁,严禁任何人进入!” 对于这沾之即死的尸液,泰勒暂时也没有好的处理办法,只能将师公叫来,看看能不能分析出尸液的成分,再彻底将这里烧毁。 没过多久,多拉贡便匆匆赶来。 皮尔负责外围皇城安防,他则是一直呆在宫内,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所以在听到那几声不同寻常的动静后,直接火速赶来。 “殿下,您没受伤吧?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场内一片狼藉,多拉贡皱起眉头。 他知道那三个空间魔法师上午入宫,说是有了什么进展,却没想到竟然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泰勒仍在对护卫下令,一时脱不开身,便由莉莉解释了一遍,包括三人可能服下神药的推测,以及最后爆体而亡的下场。 多拉贡眉头拧的更深了:“‘神药’?就是我给小厉的那个?” “应该是。”莉莉点头。 在瓦伦丁之战中,玛莎战败后,没有服下那颗可能会扭转败局的“神药”,就那么死在了多拉贡怀里。 所以再次听到相关事件,多拉贡整个人瞬间沸腾起来,眼中开始弥漫起强烈的杀意:“他们是瓦伦丁余孽?还是‘不灭信仰’的同党?皇宫内还潜伏着其他可疑分子吗?” “您先别激动。” 泰勒总算空出来,拍了拍多拉贡的肩膀:“这件事尚有很多可疑之处,不过几乎可以确定,这三人不是奸细,毕竟这次行动刚规划不久,又是绝密,敌人不可能如此短的时间内埋下这些棋子。我想,他们应该是受到了蛊惑。” “所以还是有余孽潜伏在城内。”多拉贡眯起眼睛,紧紧攥着拳头,对泰勒微微躬身:“殿下,我这就出宫,彻查此——小心!” 多拉贡手臂瞬间覆盖麟甲,在泰勒身前一挥,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道黑光折向另一个方向。 多拉贡盯着台下,眼中战火翻滚。 “滚出来!” 正文 第三二一章 史上最强死灵法师 说话的同时,多拉贡有些意外的向旁边看了一眼。 莉莉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一半,此时正一脸警惕的盯着台下。 刚刚,几乎就在多拉贡出声示警的同时,莉莉也作出了反应,不过或许是看他有了动作,便没有冲上前来,免得画蛇添足。 要知道就连泰勒都迟了半拍,才察觉到黑光的袭击,而莉莉的洞察力竟然不必自己逊色,实在是匪夷所思。 多拉贡心下有些震撼,虽然他之前听皮尔无意间提过,莉莉的身份恐怕不一般,实力也远不止看上去这样,多拉贡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见到她刚刚一瞬间的反应,心中对她的评价不免又高了许多。 “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剑神……” 心里这么想着,多拉贡对演武台的警惕却没有半分松懈,见台下迟迟没有动静,手中升起一团火焰,冷笑一声:“想当缩头乌龟?那我就把你打出来!” 多拉贡在栏杆上一踩,身上瞬间裹起火焰,如同炮弹般射进台内,双爪如钩,只是在台面上轻轻一挥,便造出三道米数深的裂坑。 原本附着在地面上的黑色液体,在沾染火焰的一瞬间,如同活过来一般,剧烈的翻滚挣扎,似是想要扑灭火焰。 但“魔焰龙王”的火岂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多拉贡沉喝一声,深吸一口气,腹部瞬间胀大如鼓,在到达临界点后,胸前浮现出一道妖艳的赤红魔法阵,嘴中翻腾的炽焰泄洪般喷涌而出。 即将蠕动积聚到一起的黑色液体,顷刻间被炎龙吐息吞没,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烧灼声后,嘴中化为一缕缕黑烟,向空中逃窜。 多拉贡甩手又是一道炎刃,那些黑烟却如同拥有智慧般迅速闪开一道缝隙,刚刚好让炎刃穿身而过。 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攻击落空,多拉贡稍稍一愣,却错过了追击的最好时机,眼看黑烟就要消失不见,一声娇喝从他身后传来: “哪里跑!” 莉莉一脚跨出栏杆,半空中剑光一闪,通体狭长、犹如羊脂玉般洁白无瑕的“嗅雪”出鞘,本就带着寒意的气温霎时又低了几度,剑光交辉间,如同漫天飘雪,到处都是点点白光,已然快要逃出生天的黑烟突然传来一声痛呼,被看似散漫却凝如实质的剑气追杀的无路可走,最终重新落回地面。 多拉贡赞许的朝天上看了一眼,将负隅顽抗的黑液烧毁殆尽后,指如闪电,一把抓住了从空中摔落下来的三道黑影。 定睛一看,竟是三只手指长短的袖珍黑老鼠。 “吱——” “铿——” 三只老鼠拼命挣扎,抬起长长的獠牙,对准多拉贡的虎口狠狠咬了下去,致密的麟甲上顿时火星四溅。 多拉贡啧啧嘴,感受着手上的力量,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怪物?好生猛的牙齿……要不是提前覆上麟盾,这一口下去,整只手都得玩完。” “小心一点,真被它们咬伤,恐怕就和那几具尸体一个下场了。” 莉莉缓缓落地,看着三只负隅顽抗的老鼠,眼中无比凝重。 多拉贡赶紧又强化了一下麟甲,又从掌心抽出一条火焰凝结的线,在三只老鼠的脑袋缠上几圈,动弹不得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是些什么东西?”多拉贡重新翻上看台,将五花大绑的老鼠递到泰勒眼前,仍紧紧攥着,不敢有任何大意。 “奇怪的魔力波动,还有这种气息……让人很不舒服。”莉莉也跟着回到看台,厌恶的皱起眉毛。 “这好像是死灵生物。” 泰勒露出一副沉思状,不确定道:“单从这种阴寒的气息上判断,应该正是死灵魔法,不过……按理说被复活的死灵生物,大都是残破不堪,不该这么生龙活虎,跟活物无异。” “这些老鼠怎么处理?”多拉贡问道。 泰勒想了想,“暂时留着,我觉得这件事不会太简单……乌力歇夫三人的死,实在是疑点重重,需要好好调查一番。为了保险起见,赶紧召集一些光魔法师进宫,光系魔法对死灵生物具有克制作用,有备无患。” 召集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利威利身上。 年轻剑侍刚刚带着头发花白的老人过来,又匆忙离开。 老人正是医厅荣誉副长恩斯莱特,不愧是见多识广,看到多拉贡手中的老鼠,立刻有了判断:“死灵生物?” “师公,您来了。” 泰勒赶紧走过去搀扶,却被老人笑着摆手拒绝,走到栏杆边,看着台下的狼藉,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泰勒将先前发生的经过讲了一遍。 恩斯莱特挠挠腮帮,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最后感叹了一句:“烧的真干净啊。” “嗯……”多拉贡歪起头,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这么问,只能如实回答。 “那几具尸体也烧成灰了?” “呃……我怕再发生感染,所以……”多拉贡挠挠头,差不多理解了老人的意思,先前确实忘了留一些做研究,只好赶紧补充道:“不过多半是这些老鼠作祟,也许是某种传播性极强的瘟疫?” “之前有感受到魔法气息吗?”老人看向泰勒。 “没有,就是在三人死后不久,突然发生的异变。”泰勒移开目光,想要征询莉莉的意见。 莉莉点点头:“确实没有预兆,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以三人的死为契机,提前准备的触发式魔法,这三只老鼠甚至能够化成黑烟。” 最后一句,只是莉莉无意间的补充,恩斯莱特听完,却瞬间变了脸色。 “师公,有什么问题吗?”泰勒立马紧张起来。 恩斯莱特难掩眼中的震惊,深吸几口气才平静下来,面色已然凝重许多,低声嘟囔道:“实物化虚……你们能确定,这些老鼠能够化为黑烟?” 泰勒和莉莉同时点头,仍是一头雾水。 恩斯莱特叹了口气,脸上显出几分复杂的情绪:“你们或许不知道,化实为虚,是传说中死灵魔法的最高境界,放眼整个大陆的历史,也只有一个人曾经做到过。” 三人皆瞪大眼睛。 老人缓缓念出了一个名字:“史上最强死灵法师——‘亡者送葬’哈涅斯。” 正文 第三二二章 躁动 看台上瞬间冷了下来。 倒不是温度突然降低,而是每个人心中都凉了许多。 哈涅斯。 活跃于数百年前,为大陆带来无数腥风血雨的最强死灵法师,以操控死灵龙闻名后,带着瘟疫与绝望,如同蝗虫般肆虐整个大陆。 在不断的征战中,哈涅斯的死灵魔法也日益精进,渐渐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已经没有人能够准确评估出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甚至有传言称,当年围剿最后失败,是因为哈涅斯重新换了一个身份,在众人眼皮底下金蝉脱壳,或许至今还潜伏在大陆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当然,大多数人对这个说法都嗤之以鼻,平安无事过了这么些年,也早就忘记了曾经那个几乎与死神挂钩的男人。 只是再听老人提起,所有人都感觉胸中有些沉闷。 半晌,泰勒才吞吞吐吐道:“师公,能做到这点的死灵法师,真的只有那一位吗?” 利亚三百年前建国,从时间上看,恰好是在哈涅斯销声匿迹后,但泰勒曾在家族中阅览过部分秘闻,上面曾提及,正是因为哈涅斯的缘故,使得大陆人口锐减了四分之一,所以利亚前身的王国才会孱弱不堪,给了金一世翻身上位的机会。 所以说起来,利亚和哈涅斯之间并非全无干系,不过在泰勒心中,对这位滥杀无辜、嗜虐成性的死灵法师,只有深深的厌恶。 恩斯莱特捋着胡子点头:“虽然老头子我大半时间都在医厅,但对外界的新旧更迭还是有所掌握的,单单只提死灵法师,大陆上近些年确实没出现过什么厉害人物。不知道殿下对‘幻之翎羽’还有没有印象?如果老头子没记错,有个叫霍迪的年轻人,只有特级法师的实力,却差不多是咱们利亚最强的死灵法师了。” 或许八级法师在一般百姓看来,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但在泰勒他们面前,确实就有些不够看了。 恩斯莱特扭过头,看向另一边:“西大陆来的小姑娘,你应该也听说过哈涅斯的名字吧?” 莉莉知道这位老人在利亚的地位,点点头,恭敬回道:“略有耳闻。家族密卷中,收集过各个大陆的奇闻异事,其中就有过对这位死灵法师和他所做之事的记载,据说当时死了不少人,而对死灵魔法长达百年的封禁,根源也是此人。不过关于您刚刚所说的‘化实为虚’,这种魔法技巧却从未提及过。” 恩斯莱特叹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情:“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就连我也是从其他人那里他听来的。” 泰勒难得露出惊讶神情:“难道……” “就是尼莫拉告诉我的。”老人追忆道:“年轻时我只是个乡野小子,阅历跟你这个出身名门的老师可没法比,而她的家族历史上,就有一位祖辈,曾经参与过围剿行动。外界所不知道的是,哈涅斯在最终一战,使用了之前从未显露过的技巧,打了围剿队一个措手不及,这才出现一丝空当,给了哈涅斯乘虚逃走的机会。” “这个技巧就是‘化实为虚’?”泰勒问道。 莉莉则抓住了另一个重点,连忙问道:“所以哈涅斯真的逃走了?” “逃走这个说法倒是不太恰当,根据尼莫拉家族留下的描述,当时面对四面八方的攻击,哈涅斯或许最终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但因为没留下任何能够证明死亡的痕迹,所以参与围剿的强者不敢妄下定论,最后只能如实上报,也是为了避免各国掉以轻心。” 恩斯莱特先对莉莉做了解释,然后转向泰勒:“当时围剿队伍中,有近三分之一的光系魔法师,就是特地针对哈涅斯的,却没想到哈涅斯的死灵生物,在接触攻击的一瞬间,自动化为将凝不凝的黑烟,安然无恙的穿了过去,令讨伐队损失惨重。当然,事后部分强者分析过,若是攻击达到一定强度和密度,一定能对这些黑烟造成实际伤害。” 泰勒与多拉贡不约而同看向莉莉。 “你们看我干吗……”莉莉有些摸不着头脑。 泰勒深吸一口气,眼中却有些跃跃欲试:“看来皮尔说的没错,你的剑术确实很厉害呢……有空咱们一定要切磋一下!” 多拉贡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称赞道:“原来不光是好看,实用性也很强呢。” 莉莉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剑匣,谦虚道:“刚刚只是运气好……” 泰勒笑了笑,很快回到正题:“师公您认为,这三只老鼠,或者说三个人,和哈涅斯会有什么关系?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人物,如果能一直活到几天,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不要小看死灵法师的能力,历史上也有过魔法师将自己变为死灵生物的例子,多活几百年不是什么问题。” 老人沉吟一阵,缓缓回道:“问题恐怕还是出在那个‘神药’上,他们服用的多半和之前带回来的那种不同,至少被动了什么手脚,让三人在全力以赴后爆体而亡,成为具有极强传染性的温床。这三只老鼠,应该就是埋在药丸中的‘引子’。具体事宜,还要让我带回去研究一番,才能作出结论,不过在这段时间内,你们最好严加防范。” 莉莉也叉着手,一脸严肃道:“对方多半知道这三人是要进宫,所以才动了这个手脚……不过就这种强度,恐怕也不是抱着袭击殿下的想法,我感觉示威的成分更多一些。” 这个推测,多拉贡稍做思考,也觉得很有道理。 除了最开始那道黑光外,这个死灵魔法好像没有其他的主动攻击能力,只能被动等待别人不小心沾染,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引发更多混乱。不过在军纪严谨的皇宫内,想要扩大危害实在是有些困难。 至于最初那道攻击,哪怕他和莉莉不在身边,泰勒依旧有能力独自应对,所以敌人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刺杀。 “或许对方也是借此想要拖延我们行动的脚步。”泰勒思忖片刻,补充道。 四人交流时,看台周围已经隔绝了一道风系魔法,确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 多拉贡皱皱眉:“您是认为,行动已经泄露了?” 泰勒点点头,从现有的线索判断,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这次行动如此严密,信息传递环节也几乎做到完美无缺,如果真出了问题,会在哪个步骤?难道……知晓行动的人里有奸细?”多拉贡有些不确定。 泰勒果断摇头:“这种可能性很低,毕竟清楚行动计划的人,都是经过严格审核、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你也不要小看敌人,别忘了,我们现在都还不清楚‘不灭信仰’这个团体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少高手,更遑谈那些深不可测的神使了。或许他们之中,就有擅于推演运筹的高人,仅从一些蛛丝马迹就能窥探全貌。毕竟准备物资,调集人手这些事,都不是能够秘密进行的。” 泰勒如此笃定,让多拉贡稍微放下心来,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去怀疑队友呢? “或许对方认为,杀掉这三个空间魔法师,就会对行动产生巨大的麻烦,反而短时间内不会进行更多骚扰,有可能给我们准备的时间。”莉莉分析道。 “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泰勒揉揉太阳穴,着实有些头痛。 “不灭信仰”就如同跗骨之蛆,想要排除掉却举步维艰,说不定就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时不时出来骚扰一下,不一定能造成多大的为危害,却足够恶心人,偏偏又不能置之不理。 就像盖亚的内外清洗,已经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却依旧有漏网之鱼,除了加大力度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认定这是对方用来恶心人的小手段,泰勒便和多拉贡与恩斯莱特商讨起下一步搜查计划。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的后续发展,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 走在君岭外围城墙上,皮尔盯着下方的林区,脑中却在回忆今早练习时的心得。 不过当极远处闪起火光时,他还是第一时间察觉,顿时停下脚步,驻足远眺。 “怎么回事……” 因为地势高,皮尔能够清楚看到,在城西民居区的方向,似乎发生了非常严重的火情,竟然将披上夜色的天空都照亮。 皮尔立即从城墙上下来,火速赶回一二道围墙间的通讯站。 “给我联系西区守军,搞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通讯员没有多问,立刻拿起通讯台最左侧的一块灵石,接通另一块认证晶石后,注入魔力,便对着灵石喊道:“这里是君岭外围通讯处,西区通讯处听到请回答——” “滋滋啦啦……喂!这里是西区!” 响过几声嘈杂的噪音,终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灵石中传出,却带着明显的紧迫:“请求支援!重复一遍,请求支援!我部遭到未知敌人袭击——” “什么?”皮尔一把夺过灵石,大吼道:“敌人配置与数量如何?能否判断身份?” “吱啦——啊噗——” 灵石中只剩下一阵撕咬与惨叫。 “到底怎么回事!喂!” 重复问了几遍,却依旧没有回答,只能听到背景嘈杂的奔跑与呼喊,似乎驻军处都发生了意外。 皮尔将灵石扔回通讯员手中,“立刻通知殿下,就说西区有变,敌人身份数量暂时未知,我现在带人火速赶去!” 说完,皮尔的身影已经从通讯室消失,拉上一队巡逻至此的卫队,留下一名卫兵去通报其他守军提高警惕,然后便直接向西区进发。 “因塞斯!” 皮尔跃上城墙,在空中大喊一声,径直向山下跳去。 “吼——” 大地猛的震了一下,原本静谧的树林顿时炸开了锅,树木不断倾倒,一道巨大的身影拔地而起,在半空中接住皮尔,朝着火光方向疾驰而去。 这头身逾百米、体型健硕的黄金巨龙,正是皮尔亲密无间的搭档,因塞斯。 在老甘道夫来信,确认魔军暂时不会进犯后,皮尔便将这位搭档招来,以随时应对突发状况,不过先前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所以因塞斯便在君岭旁的密林中休眠,直到皮尔呼唤,这才第一次将身姿展现在盖亚民众面前。 看到天空中一闪而过的巨大身影,不少居民都张大嘴巴,小孩子更是兴奋不已,奋力的朝着天空挥手。 不到万米的直线距离,在因塞斯全力飞行下,几乎转瞬即至。 “死灵魔法的味道。” 在相隔千米的距离上,因塞斯突然开口道。 身为黄金龙,因塞斯的魔法属性自然偏向于光系,所以对暗系和死灵系魔法非常敏感。 皮尔顿时诧异万分,中午时分,他已经从多拉贡那里听说过演武场发生的异变,得到的结论也和泰勒他们一样,认为是对方为了拖延行动进度的示威手段,却没想到晚上就出了问题。 距离火光越来越近,皮尔眯起眼睛,总算看清了大街上的情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随处可见衣衫不整的居民,如同游行般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然而神态与动作却和平日不同,面容狰狞可怖,高举着双臂,嘴里还发出叽里咕噜的嘶吼。 “这是——”皮尔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他们已经死了,全部都是死灵生物。”因塞斯在街道上方翱翔,适时的补充道:“能够造成这种规模……敌人的实力,不可小觑。” “别说这么多了,赶快下去救人!”眼看道路尽头有几个还未被感染的居民正在奔逃,皮尔就欲从龙背上跳下,却被因塞斯及时制住,提醒道:“那些是诱饵!” “我知道!但现在哪还能管这么多!” 皮尔自然看出了几人是被赶到那个方向,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命,正准备再次跳下去,脚下却忽然一震,竟是因塞斯在空中翻了个身。 迟了半秒,一道黑光从它先前的位置穿过。 皮尔稳住身形,看向先前攻击袭来的方向,瞬间愣住—— 几头体型略小一些的幼龙,在数百米外的空中,分外扎眼。 正文 第三二三章 混乱的街区 黑点越来越近,细数之下,竟有足足十条飞龙。 “全都是死灵龙吗!”直到现在,皮尔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因塞斯没有回答,而是以一声嘶吼发泄心中的愤怒。 作为龙族的一员,看到同类竟然被死灵魔法支配,心中自然是翻涌起滔天的怒火。 不等皮尔出手,对面的攻击却抢先袭来。 三道龙息从不同角度袭来,因塞斯以与那巨大身形完全不符的灵敏轻松躲过,并同时还不忘回击,张口一喷,几乎有车辇大小的圣洁龙息,朝最近的死灵龙迅猛射去。 “有人!” 直到死灵龙翻身躲避,皮尔才看到龙背上竟然也站着一个人,顿时惊讶无比。 令人吃惊的却不只这一点,皮尔又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这些死灵龙,与书中记载的样貌有些许不同。 死灵生物,顾名思义,都是在本体死亡后,通过死灵魔法重新复活的生物,因为死亡不可逆,所以在这一过程中,尸体难免会因为自然原因受到损害,而且失去了自我恢复能力,在通常情况下,死灵生物大都残破不堪,有的甚至只剩一副骨架,样貌也很难维持原状。 对面的十条死灵龙却截然不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损伤,如果不是浓郁的死灵气息,根本与活着时无异。 只能解释为这些幼龙刚死,就被死灵魔法复活,所以身体并没有太多腐化现象,仍能保持足够的完整程度。 “难道是龙族的埋骨地被侵占了?”皮尔嘀咕道。 埋骨地与“埋骨之地”可不是一个地方,后者是间隔冰原森林与中部大陆的界限,而前者则是冰原森林北方一处秘境,自古以来都是龙族的永眠之处,拥有者难以想象的龙骸。 敌方的死灵龙已经一字排开,看样子竟是想围上来,因塞斯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借助速度优势,不断从包围网中突围。 虽说光系魔法对上死灵魔法具有天然优势,对方也只是幼龙,但数量还是太多了,就算是因塞斯,也没办法同时抗住四面八方的攻击。 “就算是埋骨地,也不可能有如此多数量的幼龙同时死掉,除非我们族内发生了某些大震动。” 暂时与敌人拉开距离,因塞斯终于有空和皮尔交流一句:“而且我观察过,他们的种类完全不同,单单已经出现的,就有炎龙、冰龙、黑龙等不下四个种类。这已经不能用单纯的意外死亡来解释了。” 皮尔瞬间点点头,他知道巨龙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不同种甚至常常会发生撕斗,所以各种族间极少有了联系,更遑谈死在一起这种事情。 “多拉贡上次去冰原森林,回来时提到过幼龙失踪的事情。”皮尔一拍脑袋,侧身躲过迎面扑来的风刃,对因塞斯说道:“据说龙王们为此极度震怒,几乎将冰原森林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找到凶手,最终只能不了了之。现在看来,那些失踪的幼龙,是被改造成了死灵生物……” “吼——” 因塞斯再次发出一声咆哮,调转身姿,径直冲着一枚炎弹扑过去,依靠麟甲硬生生挡下后,趁着那头死灵龙换气之际,两条巨大的龙爪直接扯住它的翅膀,“嗤啦”一撕,尚未发育完全的幼龙又岂是成年巨龙力量可比的,当即哀嚎一声,盘旋着落向地面。 “去死——” 骑在龙背上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果断舍弃坐骑,拔出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匕,嘶吼着扑向因塞斯。 “螳臂当车!” 因塞斯怒吼一声,刚要挥动钩爪,却被皮尔抢先一步,金光一闪,男人胸前顿时血花四溅,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毫无反抗的跌向地面。 “小心那把刀。”皮尔提醒道。 “一把小匕首而已,怎么可能伤到我。”因塞斯有些不满。 “不是普通的匕首,我以前见过。”皮尔却非常笃定,只不过刚刚出手太快,没来的及去捡那把匕首,现在已经掉在下方的密林里,想要再找到,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之前索菲娅家的一个护卫队长被相似的匕首刺伤过,一切医治手段都无效,最后还是迟小厉动用空间魔法,才将匕首造成的伤彻底根除。他还特地提过,这种匕首是‘不灭信仰’特制的,上面附着了诅咒魔法,所以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皮尔反复强调了几遍,因塞斯才略微提高警惕,表示会注意提防。 以雷霆之势击杀一头后,其余几条幼龙又拉开了一段距离,提防因塞斯像刚刚那样扛着伤害冲过来,以魔法对轰的手段,想要将战斗拖入持久战。 因塞斯尝试靠近了几次,结果对方第一时间便拉开了距离,其他幼龙则趁机攻击,几道吐息射来,逼得它不得不重新退回原点。 眼看一时间无法取得有效的进攻手段,皮尔不禁着急起来,虽然他和因塞斯配合默契,空战更是驾轻就熟,将对方尽数消灭只是时间长短问题,但这么拖下去,地面上的普通居民就要遭殃,他们可撑不到那个时候。 眼看瘟疫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皮尔只能一咬牙,拍怕老伙计的背脊:“你先和它们周旋,我下去救人……注意小心暗处的攻击,还有那黑色的匕首。” 因塞斯心领神会,找准一个时间,用翅膀将皮尔送向地面。 “想走?” 一个黑衣人发觉了皮尔的动机,乘着幼龙狞笑着扑下来,结果被因塞斯一个光弹击中后背,落地前又吃了皮尔迎面一剑,当场连人带龙一劈两半。 解决到屁股后面的追兵,皮尔却不敢放松,连忙向驻军处跑去。 路上到处都是化为死灵生物的居民,皮尔只能忍痛对他们下手,想要救活是不可能了,如果放任他们继续游走,只会传染更多无辜的人。 在连翻砍倒数十人后,皮尔终于来到驻军处的大门,看到中央几个即将被包围的士兵,接连几剑挥出,立刻将广场扫开两片空地。 “是皮尔将军!” 一个眼尖的士兵看到大门外的皮尔,奋力的冲这边招手。 其他士兵皆是精神一振,身体里好像重新注满了力量,嘶吼着将剩下的死灵生物砍倒。 “只有你们活着吗?”周围的死灵生物被清理干净后,皮尔边问着,便查看起几位重伤员的伤势。 “还有两个小队去救人了,不过……”所有士兵皆是眼神一黯。 现在街上到处都是活死人,他们自然清楚,这些同僚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皮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不要放松警惕,将大门守好,我出去救人。” “将军,让我们一起去吧!”一个士兵吼道,眼里满是悲痛、愤怒以及不甘。 其他人也都是相似的眼神。 皮尔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们知道这场灾难的起因吗?” 众人摇头。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绝对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想要反败为胜,就要合理利用当前的一切条件,现在你们刚刚经历恶战,基本都有伤在身,跟我出去也只会拖我后腿,还不如巩固这里的防卫,至少我救下人后,还能有一个暂时的安庇之所。” 为了避免加剧这些士兵心里的恐慌,皮尔没有将死灵龙的消息透露出来。 见众人重新提起精神,皮尔点点头,“离这里最近的公会是哪一家?我想那边应该还有幸存者。” 得到具体方位后,皮尔又嘱托几句,让通讯兵联系皇宫内,将这边的具体情况上报,他自己则火速离开,赶往不远处的公会驻地。 瓦伦丁事件过后,利亚的公会排名发生了不小的变动,隔除了几个相派的公会,自然会有新的公会顺位补充。 皮尔前往的,就是新晋第十位的公会“火龙堂”。 据说这位公会会长,是多拉贡的狂热崇拜者,本身也是个火系魔法师,所以才将公会名字取做“火龙堂”,期待有一天能够得到偶像的青睐。 只不过经历一番大清洗后,国内顶级强者十分匮乏,即使“火龙堂”晋升为前十,公会中也只有会长一人是大魔导师,皮尔甚至有些担心他们能不能抗住这轮袭击,虽然这些活死人攻击力不高,但数量却足够压死人,就算再厉害的高手,也会有力竭的时候,如果被这种人海战术拖死,恐怕都会死不瞑目。 不过在到达目的地后,看见将街道围的水泄不通的活死人,皮尔总算松了口气。 “杂碎们!常常烤全羊的味道——” 汉密尔顿骂骂咧咧的吼着,手中动作不坠,接连几道炎弹,将新一波涌入院子的活死人轰出去。 街上相继出现活死人后,汉密尔顿第一时间便召集人手,将附近的平民聚集起来,本想着前往驻军处求援,谁知半路上死灵生物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各种凶猛的魔兽,想要突破重围,明显是痴心妄想,只能边打边退,一路上又收拢起不少逃民,最终被困在这个围墙高筑的庭院内。 “老大,后门有几条死灵犬冲进来了!”一个大汉吼道。 “给老子顶住!平时在妓院不是都很有能耐嘛,要是现在连几条狗都搞不定,回头老子就把你们那活给剁了!”汉密尔顿擦去头上的汗珠,高声回道。 院子里立刻响起一阵笑声,接着就是一阵紧锣密鼓的打斗声,不是还能听到几句污言秽语。 “老大,汉克这小子快不行了,他托你照顾好他娘!”又是一人的声音传来。 “让他赶紧去死,老子连他妹妹也一并收了!”汉密尔顿笑骂道,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悲哀。 “那可不行!俺妹妹还要嫁个好人家呢,可不能便宜了老大!”一个略显苍白的声音传来,在嘈杂的环境中断断续续,却还是引得不少人大笑起来。 汉密尔顿嘴角一扯,稍微活动一下因为过度消耗而抖得厉害的双臂,竭力大喊道:“都给老子顶住了!泰勒殿下的支援已经在路上了,不想自己老婆跟了别人,就拼命活下去!” 虽然嘴上这么喊着,但看着门外一望无际的活死人,汉密尔顿心中只剩下一声叹息。 恐怕自己这班兄弟,今天都难逃一死了。 其实死倒没什么,让汉密尔顿难过的是,如果他们倒下,楼里那些瑟瑟发抖的平民,下场也会非常凄惨。 “还是实力不够啊。” 汉密尔顿悲叹一声,如果自己有多拉贡先生那份实力,想必一定能够救下所有人吧? 既然自诩为“魔焰龙王”的小弟,最起码在气势上不能丢人。 想到这里,即将枯竭的魔力又被他硬生生榨出几滴,奋力将破门而入的死灵熊击倒。 “虽然你们这帮混蛋都是弱鸡,倒是还不算丢老子的人。” 汉密尔顿感慨了一句,脸上却挂起满足的笑容。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身后的平民,以“火龙堂”的配置,还是足以杀出重围,逃到安全地带的。 当汉密尔顿作出决定后,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这一路杀过来,即使死伤惨重,也从来听不到任何一声后悔或者抱怨。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砍卷了剑的剑士,干脆直接抱着爬进来的敌人撕咬,魔法师们也搬起石块,一边哀叹平日缺乏锻炼,一边毫不犹豫砸向对方的头颅。 汉密尔顿在用尽最后一丝魔力后,头痛欲裂,却还是竭力保持清醒,想要找一把趁手的武器,周围却已经被手下捡空了,只能轻叹一声:“可惜了,到死也没跟多拉贡大人切磋一下……踏马的!” 汉密尔顿闭上眼睛,骂骂咧咧的向大门扑去,想要用肉身做最后一丝贡献。 然而预料中的撕咬并未出现,直到被门框绊倒,汉密尔顿才茫然的睁开眼睛。 原本成山的活死人,已经齐刷刷倒在大门两侧。 一个全身金光的剑士站在他面前。 “切磋而已,会有机会的。”皮尔冲他笑道。 正文 第三二四章 再战查尔科夫 皮尔赶到时,院子已经进入随时会被攻陷的境地,尤其大门处已经涌入不少死灵生物,不得不赶紧出手。 从死神手下捡回条命,汉密尔顿一瞬还有些恍惚,皮尔又砍倒两个先前藏在墙头、伺机偷袭的死灵恶猿,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别在这愣着,还没到松劲的时候。” “真、真的是‘龙骑士’吗!” 汉密尔顿这才如梦初醒,抑制不住激动的大笑起来,冲身后喊道:“兄弟们,皮尔将军来支援了,都给老子打回去!” 皮尔连忙制住他:“别贸然扩大防卫圈,大部队支援还未赶到,我只是抢先一步过来,你赶紧收拢人手,驻军处那边已经清理完毕,暂时是安全的,带人往那个方向突围。” 汉密尔顿连忙点头,又用最大嗓门喊道:“收缩防线,将楼上的平民保护好,咱们咱们准备突围!” “哦——” 大概是听到皮尔支援的消息,所有人都精神大振,气势也空前高涨。 将大门附近的活死人清理完,皮尔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其他三个方位,看见那些魔法师搬着石头、剑士和活死人扭打在一起,一股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这些人,都是好汉。 围攻庭院的死灵生物,以活死人为主,中间还掺杂了一些中小体型的魔兽,像暴熊这类的大型魔兽却不多见,总体战斗力不算多高,只是前赴后继,仿佛永无止境般的填海战术,让皮尔都费了一番功夫,最后干脆连同围墙一道斩断,狼藉的大街上顷刻又多出几道纵深数十米的裂坑。 暂时将通往驻军处大街的道路清理干净,皮尔赶紧招呼“火龙堂”众人,皮尔一马当先开路,仍有战斗力的成员走在最后,适时的对漏网之鱼进行补刀。 “除了你们‘火龙堂’,附近还有其他公会驻地吗?或者你觉得拥有对抗这些死灵生物力量的贵族?”皮尔不忘继续打听可能的生还者聚集地。 汉密尔顿已经从最初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冷静下来,思考片刻后,摇头道:“公会绝对没有了,附近多是平民居住区,倒是有几家贵族,但爵位不高,家眷的实力也一般般,如果遭到袭击,恐怕撑不到这个时候……皮尔将军,这场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说是瘟疫?”皮尔有些奇怪。 汉密尔顿惊讶道:“您不知道吗?最开始出现活死人的地方,就是西大街尽头那座医厅,当时我会里有个剑士,去进一点跌打伤药,亲眼看到一个伤患全身抽搐,很快就像发狂一般袭击周围的人,力量还奇大无比,两三个人都拉不住。那些被咬死抓死的人,没过多久也像之前那些一样,开始到处咬人……” “而剑士或者魔法师被咬,就很少出现丧失理智的情况吧?”皮尔问道。 汉密尔顿点点头。 皮尔心中确定下来,笃定道:“这是死灵魔法的一种,能够散播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实力越强,越不容易被感染……待会检查一下你们公会的成员,尤其那些重伤号,虽然这么说不好,但如果有病变的征兆,还是要忍痛下手,要知道魔法师或者剑士转变成的活死人,危害性也远比那些普通人高许多。” 汉密尔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街道尽头已经能够看到驻军处的大门,远远的有几个士兵向这边招手。 剩下的路程已经没有危险性,皮尔准备离开,空中忽然传来几声巨响。 “吼——” “咚——” 因塞斯巨大的身影划过夜空,火光交织下,接连撞落了两只死灵幼龙,掉落方向恰好就在诸人前进的路线上。 皮尔蹭蹭几步踏上旁边建筑的屋檐,在幼龙落地前,抬手几道金光,连人带龙斩落到远处。 与此同时,因塞斯的声音也皮尔脑海中响起:“支援来了。” 抬眼望去,远处天空的尽头亮起一道绚烂的红光,一面宽逾百米的巨大扇面,如同浇了油的路面,被火引燃后,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很快便将周围照亮的如同白昼。 几只幼龙躲闪不及,被这道火扇击中,-双翼顿时燃烧起来,在空中扑腾几下,哀嚎一声,最后径直向地面跌去。 “多拉贡!” 皮尔眯起眼睛,虽然看不清天际那道米粒大小的人影,但仅从刚刚声势浩大的火焰攻击判断,就是“魔焰龙王”无疑。 “杀——” 肃杀的吼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几道铁骑洪流如同利刃般插进外围的死灵生物群里,一时间嘶吼震天。 大部队赶到,皮尔和汉密尔顿告别,全速向那边赶去,准备将刚刚得到的情报传达出去。 死灵龙、如此大规模的瘟疫袭击,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死灵法师,在整个魔法史上,恐怕也只有一人。 穿梭在楼阁之间,即将与大部队汇合之际,皮尔却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不对。 有什么地方疏忽了。 皮尔一拍脑袋,猛然止住脚步。 “地面的袭击太平淡了……” 如果真是那个几百年前的老怪物,既然连死灵龙都出动了,为什么地面上却只有单纯依靠瘟疫魔法掌控的死灵生物? 这一路上,皮尔遇到的最强死灵圣物,也只不过是几头高等级的魔兽,横行无忌的根本,几乎都是依靠数量。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虽然会造成一定牺牲,但却仍是在可接受范围内,甚至不会对利亚当前的战力造成多少影响。 考量到对方在这个时机动手,绝对不会只是示威这么简单。皮尔试着转换思维,如果让自己来做,绝不会这么雷声大、雨点小。 所以一定还有后手。 “如果是故意引起这么大动静……” 皮尔皱起眉头,看着夜幕下的铁骑洪流,几乎以碾压之势将街道上的死灵生物镇压,突然灵光一闪,随即脸色大变。 “不好,难道是想——” “咻!” 一枚暗箭无声无息从角落射出,皮尔心中大警,顺势就是一剑,黑暗之中只听一声金属脆响,皮尔手腕一紧,立刻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力量,竟第一时间无法完全抵消,接连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屋檐边缘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而不等他调整好姿态,接二连三又是数道破空声。 皮尔就地翻过几下,躲过暗处袭来的箭矢,却找不到任何反击的空隙,只能不停进行闪避。皮尔一直在等待对方换气的时机,对方却像不知疲倦的机器,始终将箭雨维持着惊人的密度,没有丝毫停滞。 更严重的是,这些暗箭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完全不输给索菲娅最新研制的守城驽。 对方一直躲在阴影之中,却如跗骨之蛆,无论皮尔躲在哪个角落,都会以种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进行压制,又保持足够远的距离,甚至于直到现在,皮尔都没有看清对方的样貌,只能隐约看出一个高大的轮廓。 对方的目的是想拖延时间,皮尔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便不再保留实力,剑气涤荡,力量在,彻底激活剑域,昏暗的屋顶霎时被金光照亮,整个人如同天神仙般光芒万丈。 原本犀利无比的暗箭,在接触金光的一瞬间,竟然仿佛撞上一面无形的墙壁,硬生生止住不前,随后箭身剧烈抖动起来,不出半秒,便被充沛的剑气斩的粉碎。 和寻常的剑域不同,皮尔的“曙光剑域”并不具备任何属性,却能够全方位增幅个人实力,无论是力量、速度亦或反应力,都会提升整整一个台阶。 确认剑域能够抗住攻击,皮尔便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暗处的敌人身上。对方大概也察觉到了危险,箭雨的密度顿时更加恐怖。 皮尔轻轻抬剑,精准无误的击中藏匿在箭雨中,几乎与周围无二的那根漆黑长箭上。 “别耍花招了。”皮尔冷笑一声。 刚刚那一支特别的“箭”,材质和之前那些幼龙骑手的短匕一样,皮尔从激活剑域后就一直小心提防,果不其然,对方真的耍了这么一个阴招。 漫天箭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 沉默半晌,砖石碎裂的声音响起,一个身逾三米的壮汉从阴影中走出,肤色苍白,却并非因为这黯淡的天色,加上周身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身份呼之欲出。 然而看清男人的样貌,皮尔却是心下一惊,难以置信道:“你是……‘狂野之牛’的查尔科夫?!” 男人眉毛一跳,瞳孔中显出一抹诡异的红色:“哟,没想到竟然能被大名鼎鼎的‘龙骑士’记下,真是我的荣幸。” 皮尔深吸一口气,缓缓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没记错,你应该死在莱因哈特剑下了。” 瓦伦丁的拥趸之一、被肃清的前十大公会“狂野之牛”会长查尔科夫,在君岭一战中,被觉醒剑域的莱因哈特击毙,却又重新站在这里。 感受到对方身上浓郁的死灵气息,皮尔隐隐有了猜测,却仍然震惊不已。 查尔科夫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狞笑几声:“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死了,不过现在又活过来了,而且还获得了远超之前的力量!” “是哈涅斯的魔法?”皮尔留意着周围情况,想要试探着套出更多信息:“他现在是‘不灭信仰’的人?” 查尔科夫大笑:“这些事,等你进了地狱就知道了。” 皮尔眉毛一挑:“就凭你这张嘴?还是刚刚那几发软弱无力的橡皮箭?” 查尔科夫身后,还躺着几个射空的箭筒,仅从外观上判断,倒是与索菲娅的守城驽有几分相似。 “你确实很厉害,甚至比之前的情报还要厉害,本来在计划中,仅凭这些弩箭,就足以挡下你的脚步了,看来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有奇遇。”查尔科夫毫不在意皮尔挑衅,语气淡然,又带着几分不以为意。 皮尔神情微凛。 查尔科夫的这句话倒是事实,在和纳乌拉交手后,皮尔化整为零,从最基础的剑技开始磨砺,将之前因为过于追求速度而忽略的一些细节查漏补缺,就好像一盆干沙,重新倒入水后,虽然从外面看和之前毫无变化,内里却已经扎实无比,否则依照皮尔之前的剑域强度,还真的未必能够硬扛下这密集的箭雨。 “看来你们的调查工作,做得蛮细致嘛……不过通常来说,死灵生物复活后,实力都会比生前大打折扣,不过从你身上的气息判断,这个‘常理’似乎有些不通,可能真像你说的那样,比之前甚至还要强了不少。”皮尔踩着碎砖,向前走了两步。 查尔科夫摸了摸光头,从阴影中摸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巨剑,脸上笑意狰狞,“强了可不止一点点哟?这次回来,我就是要报先前的饮恨之仇,不过在杀掉莱因哈特前,我不介意先热热身。” 皮尔笑容顿时更加灿烂:“决心与勇气很不错,可是……你就这么笃定能够战胜我?” 下一瞬间,整条街道都被金光照亮。 查尔科夫猛踏地面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抡圆手臂,巨剑刚刚举过头顶,却突然停滞不动。 皮尔重新出现在查尔科夫背后,漫天金光却已被收入鞘中。 “我还赶时间,所以就不在这儿陪你瞎闹了。” 皮尔甚至都不回头看一眼,径直向着远处的街道奔去。 “喂,我可不是这么容易——” 查尔科夫转过身,话刚说到一半,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凝固。 刚刚一瞬间,他总共中了三十六剑,其中致命伤就有十二处,其余二十四剑则分别砍在手腕、脚踝等关节部位,技艺之精准甚至足以媲美最优秀的细剑士,查尔科夫自认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种程度。 然而和以往不同,化身成死灵生物的他,已经成为货真价实的不死之躯,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会毫发无伤的恢复如初。 然而—— 直到流转自如的剑气开始支离破碎,查尔科夫才觉察到不对—— 自己身上伤竟然没有恢复? “光属性——嘛。” 不甘。 真的好不甘。 查尔科夫怒吼一声,彻底坍塌下来,最终化为一堆无法恢复的肉块。 皮尔压下翻涌的气血,牟足全力向着大部队方向赶去,眼中满是焦躁: “不能让他们过来!这是一个陷阱——” 正文 第三二五章 玛莎? 接到通讯处的情报,多拉贡在第一时间联系了正在外围城区巡视的莱因哈特与约翰二人,同时带着宫廷卫队火速赶往西城区支援。 因为事发突然,多拉贡有些怀疑是敌人的疑兵之计,想要声东击西,所以将留下了部分精锐部队,又将担任女官的娜贝找来,加上几位实力高强的副会长,确保泰勒身边万无一失。 泰勒本来想亲赴现场,被多拉贡好说歹说才劝下,毕竟从情报中看,对方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死灵法师,还不清楚他的目的,就让主将以身试险,实在不是多好的主意。 结果赶到现场,看到漫天的死灵幼龙,及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多拉贡还是不免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实在是太多了。 其中那道明显打出一圈的身影,肯定是皮尔的搭档因塞斯,眼看它有被合围的风险,多拉贡二话不说,直接飞上天空,双眼立刻化为竖眸,将胸腔中的火源一泄为快。 因塞斯趁机脱出重围,退到多拉贡身边。 “我刚听皮尔说过,冰原森林幼龙失踪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多拉贡盯着对面的天空,简单解释道:“上次回去,我见了尼尔霍德跟阿黛维,各个支族都发生了幼龙失踪事件,敌人非常狡猾,且来去无踪,几位龙王认为跟‘不灭信仰’有关,且多半有神使里那个空间能力者的帮助……这些死灵龙,都是什么族系的?” 因为天色黯淡,且化为死灵生物后原本的肤色会有极大改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多拉贡根本分辨不出幼龙的不同,不过在因塞斯眼中,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有黑龙,火龙,冰龙,风龙……至少四系。”因塞斯回道:“多半就是失踪的幼龙。” “……嗯。” 多拉贡听出了因塞斯话语中的愤怒,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僵硬的回了一声。 对手却不会给他们闲聊的时间,刚刚多拉贡的突然插手,使得幼龙军团又损失两骑,剩余幼龙直接改变目标,同时从四个方向发动袭击。 多拉贡暴喝一声,身后突然现出一条十数米长的虚幻龙尾,在空中猛烈一扫,将幼龙的吐息悉数拦下。 “皮尔去哪了?”战斗间隙,多拉贡还不忘问道。 “去街上救人——小心!” 因塞斯大声提醒,多拉贡瞬间警觉,龙尾猛然立起,精准无误朝着某一方向刺去。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顿时掀起一丝涟漪,借助风系魔法隐去身形的幼龙终于显出轮廓,被龙尾刺中,此时正痛苦万分的不停扭动,嘴里起青光亮起,竟是想在极近距离下释放龙息。 多拉贡自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当即双手握爪,由两侧向中心一滑,两道犀利的火光径直向幼龙射去,在空中留下一道绚烂的轨迹后,如同切豆腐般将本该坚硬无匹的幼龙皮肤切碎。 幼龙皮肤下显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红光,半秒后,便如同一个火球自爆开来。 只是在爆炸的一瞬间,幼龙背上突然跃起一道身影,在空中轻轻一点,竟骤然加速,向多拉贡这边冲来。 多拉贡冷哼一声,浑身麟甲发出“铿铿”的声响,二话不说直接迎面冲了过去。 只是在即将交手的一瞬间,多拉贡猛然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古井无波的心境顿时被打破,骤然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只是这一瞬的恍惚,对手就已经吗,摸至身前,高高举起手臂,多拉贡只能下意识格挡,只听“碰碰”两道声响,手臂顿时如坠千斤,多拉贡竟然一时无法阻止下坠的速度,就这么被压着落到地面。 附近的民居顿时因为这道凶猛的地震倒塌无数,多拉贡接连释放两道炎弹,才总算从对方手下脱身。 从大坑中离开,多拉贡暗暗扭动着微微作痛手腕,盯着对面的黑衣人,久久不语。 虽然对方脸上蒙着面纱,但从交手的一瞬间,多拉贡还是判断出了她的身份。 “玛莎——” 多拉贡深吸一口气,脸上终于现出一分苦涩。 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代表着太多的回忆。本来以为在君岭一战中,已经彻底将这份桎梏摆脱,却没想到竟然又在这里遇到她。 黑衣人沉默一阵,轻轻将面纱揭开,依旧是那张绝美的面容,只不过肤色略显苍白,倒是和那双水蓝色的眼睛相得益彰。 “这都被你认出来了。”玛莎轻笑一声,干脆将罩在身上的黑袍脱下。 月光下,裸露在外的曼妙胴体上,却满是大大小小、丑陋不堪的烧痕。 因塞斯依旧在天空盘旋,它已经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却暂时被其他的幼龙拖住,无法分心顾忌这边,只能咆哮一声,尽快解决眼前这些烦人的“蚊子”。 空中的打斗声越来越远,多拉贡盯着玛莎,半晌才轻叹一口气:“你不该来的。” “总是输给你,怎么会甘心啊。”玛莎眼波流转,笑容妩媚:“我还以为你会好奇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能够做到这一点,除了那位臭名昭著的哈涅斯,恐怕没有第二个死灵法师了。” 玛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不过转瞬即逝:“哦?你们就这么笃定吗?那个老家伙,如果活到现在,最起码也要几百岁了吧?” “对于死灵法师来说,活这么久,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多拉贡摇摇头,眼中却渐渐燃起汹涌怒火。 玛莎微微挑眉,冷笑道:“真是绝情呢……再怎么说以前也是情人,好不容易再见,话不说几句就准备动手,这么想再杀我一次吗?” 多拉贡眼中顿时现出几分痛苦的神色,原本缠绕在周身的火焰也一瞬间黯淡了不少。 就像是在等待这个时机,玛莎眼中杀意陡生,身形一晃,顷刻间便出现在多拉贡身前,毫不犹豫刺下手中那把缠绕着黑气的匕首。 没有传来命中的手感。 眼看着“多拉贡”摇晃几下,化为一道虚影,玛莎面色大惊,尚未来得及转身,耳畔就听到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别侮辱玛莎,她可不会这么下作。” 正文 第三二六章 连环计 玛莎眼中现出一丝惊慌,想要作出防御,汹涌的怒焰就已经接踵而至。 “嘶啊——” 火光之中,竟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多拉贡似是早已料到,脸上哪还有痛苦纠结,只剩下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霜,仿佛之前的表现都是假象。 事实也的确如此。 虽然不直道对方用了什么伪装气息的手段,让多拉贡第一时间都误以为他是复活后的玛莎,甚至连细节动作都模仿的惟妙惟肖,近乎做到了完美的地步,却还是百密一疏—— 多拉贡和玛莎可谓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的了解绝非一朝一夕的模仿能够相提并论的,对方模仿越像,在多拉贡眼里反倒越漏洞百出,尤其是那道似有似无的妩媚眼神,或许对方以为两人之间爱恨情仇缠绵不断,却不知道玛莎果决的性格,一旦真的决心决裂,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而在临死之前,玛莎没有留下多少遗憾,输了就是输了,也不屑于服下使用那个可能会扭转败局的神药,就这么干干脆脆的死在多拉贡怀里。 报仇这种事,和敢爱敢恨的玛莎完全沾不上边。 这也是多拉贡如此恼怒的原因。 因为对方伪装成了他曾经的爱人,还以这种令人作呕的借口,企图扰乱自己的心神。 这是对他多拉贡的侮辱,更是对玛莎的侮辱。 所以多拉贡将计就计,干脆表现出对手期待的样子,却在他自以为得手而分神的一刹那,布下真正的杀机。 一击命中后,多拉贡根本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接连又是几道龙息,配合着强化过的龙铠,无论从魔法还是物理上,都持续施加着迅猛的攻势。 终于在某一时刻,男人几乎快要被捶扁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随后如同气球般迅速鼓胀起来,多拉贡早有预警,马上收手,迅速与对方拉开距离,后撤之余不忘又扔出几道炎弹。 只听“嘭”的一声,男人彻底爆裂开来,无数黑色的液体在火海中扭曲挣扎,不多时便被消灭殆尽,只有部分黑烟飘到上空,企图趁机溜走。 “还想跑!” 多拉贡怒喝一声,有了之前在演武场的经验,自然不会放对方逃走,当即背生火翼,双脚猛踏地面,如同一颗扇形陨石,快速冲向空中。 黑烟见势不妙,立刻分散成两拨,向着不同方向逃去。 这点把戏自然在多拉贡的预料中,将头一低,突然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双臂双腿全部蜷于胸前,后背顷刻间被火光覆盖,随着身体起伏,竟像是有个火人要从他后背钻出。 “炎龙分身!” 随着多拉贡再次张开双臂,火人终于彻底脱出,回头与多拉贡对视一眼后,直接朝着其中一道黑烟追去。 这招炎龙魔法秘技,却不同于寻常火系魔法中的“召唤炎魔之王”,除了战斗力有着天壤之别,最大特点便在于召唤出来的分身,拥有一定程度的智力,可以审时度势,根据场面灵活改变自己的战斗方式,而且能够使用本体的魔法,只要构成身体的龙炎不灭,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魔法。 没过多久,多拉贡就追上了前面的黑烟,另一边的分身也很快得手。 “嘶吼吼——” 黑烟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周身的炎缚,最终长啸一声,竟然口吐人言:“凡人!赶快放了我!否则接下来你将面临神的——” “啪叽” 多拉贡懒得废话,直接招出一个火球,将黑烟全方位包裹住后用力一拍,男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数里外的某处密室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接着便有一个阴森的声音低吼道: “混蛋——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刚刚解决掉黑烟,立刻又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正快速朝这边袭来,多拉贡马上提高警惕,不过在看到来人的样貌后,顿时松懈下来。 正是先一步赶到西街的皮尔。 “出了什么事?” “赶快将援军撤走!” 两人的声音几乎重叠到一起,多拉贡惊讶万分,但看皮尔一脸十万火急的样子,二话不说立刻掉头,一同向着大军方向飞奔。 “怎么回事?” “幕后黑手多半就是哈涅斯,不知道这个老怪物究竟要做什么,但西街的袭击恐怕只是一个诱饵,目的是引大军前来!”皮尔连珠炮似的快速说了一通。 多拉贡终于色变,瞳孔微张:“引诱卫队过来?难道他想——” 话还没说完,两人脚下的地面突然猛烈震动了一下,接着便有数道诡异的紫色光芒破土而出,渐渐在空中汇成一个圆圈。 “魔法阵!” 对于这幅情景,多拉贡再熟悉不过了,当时安琪拉在君岭就曾激活过献祭大阵,虽然和眼下的大阵在魔法性质上截然不同,但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真的有大阵!” 皮尔则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感到吃惊。 之前他已经和莱因哈特将盖亚里里外外搜索了个遍,就是为了防止献祭大阵这类事情再次发生,确认没有遗留任何魔法痕迹,可今天这个大阵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临时性质的,应该是最近才埋下的,不过威力不可小觑。”多拉贡做出了判断,眼里生出有一丝浓重的担忧。 先前西街的瘟疫只对普通人有效,结合皮尔的猜测,多拉贡忍不住怀疑,难道这个大阵,就是针对剑士或者魔法师而准备的? 当然,就算哈涅斯再强,也绝对达不到操控像他和皮尔这种强者,可刚刚赶来支援的卫队,实力明显要逊色许多。 “不好,来不及了!” 紫色魔法阵眨眼间光芒大放,就连空气中都好像飘荡起若有若无的紫色烟气,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败味道。 皮尔跃到高处,远处,原本井然有序的卫队果然发生了混乱,似乎有部分实力较弱士兵已经中招。 多拉贡飞到空中,朝着地面试着朝地面发动攻击,紫色光芒却未有丝毫减弱。 “可恶!必须要找到阵枢!” 多拉贡狠狠啐了一口,和皮尔对视一眼,正准备分头寻找,大地却再次一震,原本弥漫天际的紫光瞬间变淡了许多。 “谁?” 两人心头一震。 正文 第三二七章 剑士克星 从震感上判断,距离应该没有多远。 皮尔与多拉贡对视一眼,瞬间做出了判断—— “是纳乌拉吗!” 能够将剑气压制到这种程度,既将损害降至最低,又不失原本的强横,在目前的利亚中,只有纳乌拉一人可以做到。 而让两人如此确信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原本萦绕在空气中的紫烟,仅仅因为这一剑就变淡了不少。要知道在这种既成的魔法阵中,想要造成破坏十分不易,多拉贡刚刚可是牟足全力打出了一击,却没有分毫效果,纳乌拉这一剑能够凌驾于他力量之上不算意外,不过应该也是找准了大阵的要害,才会如此立竿见影。 “真是太及时了!看样子他找到阵枢了!” 随着大阵魔力中断,远处大军的混乱得到控制,皮尔总算暂时松一口气,举目远眺:“可是我看不到他的位置……他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多拉贡摇头。 之前纳乌拉嫌弃皇宫内的生活沉闷,婉拒了泰勒委派的随行人员,带着那位沉默寡言的女剑侍到城里游玩,已经几天不见,多拉贡也不知道他的行踪。 纳乌拉的剑气又极难寻觅踪迹,结果两人向周围看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第二击。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大阵虽然中断了魔力供给,明显因为刚刚一剑受损不轻,但漫天的紫光却依旧未有衰减,证明真正的核心部位尚未被破坏。如果纳乌拉找到了阵枢,在没有彻底毁掉之前,应该不会收手。 可那一剑后再无动静,只能有一种解释—— 他被牵制住了。 皮尔赶紧以心声向因塞斯询问道:“看到纳乌拉的位置了吗?” “没有。”因塞斯回答的异常迅速。 在刚刚多拉贡横插一手后,空中的战局已经趋于明朗,因塞斯乘胜追击,又接连打落了两骑,使得剩下的死灵龙数量只手可数,再也构不成先前的合围之势,彻底解决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饶是如此,因塞斯也不敢大意,毕竟有了先前那个气息诡异的黑衣骑者,谁也没法保证剩下五骑中没有藏着高手,它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所以只在刚刚地动时向下瞄过一眼,其余时间则仍是放在天上。 皮尔思忖片刻,既然暂时无法把握纳乌拉的动向,就先做好能做的事,大阵这边有纳乌拉盯着,想必暂时不会再出问题,干脆就趁机将大军引过来,彻底清扫一遍附近街区,赶紧将剩余的生还者救出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皮尔冲多拉贡点点头:“我先去和大军汇合,你在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因塞斯这边不用担心,我已经问过它,不出意外,一刻钟时间就能解决战斗。” “平民都救下来了吗?” 多拉贡点点头,朝后面的街道看了一眼。 几个活死人正慢吞吞从半毁的房屋中走出来,看到大街上的两人,立刻像是闻到血肉味的豺狗,突然加速,嘶吼着向这边扑来,不过半道就被一束炎枪打了个对穿,烧的连渣都不剩。 皮尔“铿”的一下从地上拔出长剑,“驻军处已经清理完毕,还有‘火龙堂’的一干人守在那里,大部分平民都救下来了,不过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你可以注意一下。” 分工完毕,两人便调转方向出发。 多拉贡沿着先前皮尔的路线,试着寻找纳乌拉踪迹之余,顺带也解决了几波沿途遇到的死灵生物,多是以鬣狗凶猿为主,想来是附近丛林中的原住民,力量与速度却比生前还要提了一个档次。 令多拉贡更为惊奇的是,在遇到的第三波死灵生物中,他竟然还看到了一头金纹剑齿豹,货真价实的八级魔兽,尤以速度见长,就算是八级的剑士或魔法师遇到也会非常头疼,更遑谈死灵化后实力诡异的不减反增,几乎只有魔导师和剑神以上才能应对。 而这种高级魔兽绝不该出现在盖亚城内,周边森林最多也就只有四五级的魔兽,想来是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秘密将这些凶兽带入城内,目的就是为了猎杀那些拥有一定实力的反抗者。 “除此之外,查尔科夫也是确确实实复活过来了……”多拉贡一边注意周围,一边试着将杂乱的情报理顺起来。 分别前,两人最后互换了一波情报,这次知道原来都经历了一场战斗,过程说不上多曲折,但却足够令人吃惊。 既然查尔科夫都可以重生,那君岭一战中,其他死掉的瓦伦丁余孽呢? 想到这里,多拉贡又有些庆幸,玛莎的尸体在战后由他亲手烧毁,断然不可能由死灵魔法复活,虽然即使真的复活,以她那倔强的性格,也绝不会如傀儡般惟命是从,但终归还是免不了魂飞魄散,还不如像这样一直长眠。 至于其他几人,安琪拉下场最惨,直接被迟小厉拿来作为素材,断然无法复活,其余“圣瓦伦丁”与“绯”公会的高手,在负隅顽抗被杀后,也大多集中烧毁,算来算去,也只剩下下落不明的瓦伦丁本人,以及尸体被相党余孽带走的“三执事”最有可能。 按照迟小厉的话,对瓦伦丁的那道合击魔法最多只是将他重伤,不过魔法之心受损严重是免不了的,就算侥幸活下去,后半辈子也要当个废人。 依照瓦伦丁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果真的转换为死灵生物,这场动乱绝对会以最雷霆、最直接的手段展开报复,而不是像眼下这般躲躲藏藏,所以多拉贡断定这次的敌人中,应该没有他。 “所以唯一需要当心的,就是‘三执事’了吗……” ………… 西街,某处平平无奇的民居内。 两个男人分立于东西两侧,昏暗的光线中,久久沉默不语。 整间屋子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淡紫色烟气,如同一个结界,纵使屋内动静如何夸张,也不会有一丝一毫传到外面。 纳乌拉最先动了。 对面的男人如临大敌,身前瞬间召唤出两头浑身散发腐败气息的地狱犬。 结果纳乌拉抬起手,并没有摸向腰间的长剑,只是轻轻打了个呵欠。 男人动作一怔,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脸上瞬间现出一丝恼怒。 “搞了半天,你不是哈涅斯。” 纳乌拉斜瞥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男人再次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身份这么快就被识破,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慌,虽然立刻就被他遮掩住,却还是没逃过纳乌拉的眼睛,不禁叹了口气:“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本来以为守在阵枢的会是那个老怪物,结果却是个冒名顶替的混蛋……而且看这架势,明显是摆了我一道啊,也亏他舍得下血本做出这么个结界,虽然很不甘心,但确实够我砍几剑的。不过这样一来,你也跑不出去了啊?你可是被彻彻底底当做了弃子,弃子啊,难道心里不会不甘吗?” 纳乌拉展开嘴遁模式,抢在男人开口前,自顾自又说道:“就算你甘心当炮灰,也拦不了我多久,年纪轻轻何必将生命浪费在这种无用的使命中呢?你没有家人吗?没有?那女朋友呢?啊,你不会还是个处男吧?这就太可怜了,人生的乐趣可就在吃喝玩乐上,年轻人,听我一句劝,把哈涅斯的计划和盘托出,我相信你知道的不多,但也聊胜于无,毕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放心,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唯一’,信誉自然响当当的,保证不会过河拆桥。” “啊——别想从我这里套出任何情报,去死吧!”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眼中带着几分悲壮之意,咆哮着扑了过来。 “这可是最差的选项啊。” 纳乌拉装模作样的摇摇头,似乎在为他的选择感到可惜,抬手就是一剑。 “噗” 男人毫无反抗余地,被完美的一分为二。 只是在两半身体倒下前,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紫烟疯狂涌入伤口,男人就如同时光倒流般慢慢立起,最后两边身体重新合二为一。 “呵呵呵……在这里,我就是不死之身。” 男人低头看了几眼,似乎放心下来,大声笑道:“纳乌拉,就凭你那把剑,是杀不掉我的!授首吧!” “哦?” 纳乌拉微微睁了睁眼,脸上露出一丝兴趣,抬手又是两剑。 几乎和上次如出一辙,紫烟涌入,被分成四份的男人很快复原,脸上的狞笑也更甚了几分:“别挣扎了,我——” 完全不给他废话的机会,“嗖嗖”又是四剑。 男人也和之前一样,如同斩不断的黏土,拼拼凑凑,又恢复成一个整体。 “如果你想坚持这种无用功,那就尽管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剑气持久,还是我的恢复力更强。” 男人似乎越来越自信,掸掸一并复原的衣服,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 虽然最开始身份被看穿让他有一瞬的惊慌,但“那位大人”曾在临行前保证过,只要对方是剑士,哪怕强如纳乌拉这种级别,也无法真正杀掉他。可以说,这种脱胎于顶级死灵魔法、近乎无限的再生能力,就是剑士的克星。 当然,要想仅凭这点打败纳乌拉,纯属痴心妄想,男人心知肚明,所以他的任务只是借助这个伪装的阵枢拖住纳乌拉,暂时隔断他与外界的联系,没有最大的麻烦,“那位大人”在外面进行下一步行动,就会更加如鱼得水。 在纳乌拉出第一剑时,男人还有些顾虑,不过随后就彻底放下心来。 一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与大陆最强剑圣旗鼓相当,男人就忍不住想要再嘲讽几句,只是见到纳乌拉神色如常,明明面对如此困境却没有一丝焦虑,顿时生出一份不安。 “哦?害怕了?”纳乌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男人心下一惊——何等敏锐的洞察力! 自己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甚至连眼神都未有变化,却仍旧像是被看穿了心事。 如此敏锐、甚至可以称得上恐怖的洞察力,证明这大陆最强的名号,果然并非虚名。 未战先怯可是大忌,男人赶紧压下心头的慌乱,面上强撑出一副冷笑:“不要再故弄玄虚了,其实你心里已经很着急了,对吧?” 纳乌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了下眼。 男人继续笑道:“实话告诉你,‘那位大人’正在外面呼风唤雨,虽说未必能将利亚的高手金属围剿,但这一番乱战后,定然会让利亚一蹶不振,你只能呆在这个精心准备的陷阱中,眼睁睁看着外面形势恶化,这种滋味不少受吧?” 纳乌拉闭上眼睛,像是在思酌什么事情,许久才轻轻点了下头。 男人嘴角一扯,刚以为他要承认自己束手无策,眼前却忽然剑光一晃,视野再次颠倒开来。 这次一出手,便是十六剑。 男人甚至数不清身体裂成了多少块,短暂的修复后,再次重归完好。 男人摇头道:“就算你同时出一百剑,也未必能够杀的了我。” “是吗?难道你没有发觉,随着我出剑增多,你的恢复时间越来越长?” 纳乌拉轻轻弹了一下剑面,嘴角挂上了往日那副轻佻的笑容。 男人眉头一紧,经这么一提醒他才悚然发觉,虽然每次恢复的间隔只有微小差距,但的的确确是不断延长。 “就算这样,又如何?”男人反问道。 “跟你聊了将近十分钟,想知道的情报差不多也到手了,是时候给你个痛快了。” 纳乌拉打了个呵欠,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却好像踩在男人心上,让他身体不由一颤,只能强装镇定道:“情报?呵呵……你以为你能出去吗?” 纳乌拉摇摇头,“确实要谢谢你,之前我提到哈涅斯的时候,你虽然没有承认,但言语之中已经默认下来,倒省去了我进一步验明幕后黑手的时间。至于哈涅斯是否加入‘不灭信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都要砍翻。” 纳乌拉再次前踏一步。 “你刚刚说,同时出招一百剑,也未必能够杀了你?” 正文 第三二八章 紫烟困境 无形的气势让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随即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有本事你就杀掉我啊——” 最后一个“啊”仍旧回荡在屋内。 男人身上却已经闪过百道剑光。 成千上万的肉块四散开来,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不过很快,紫烟疯狂从四面八方涌入男人体内,眼看就要将飞散到各处的血肉聚集起来。 又是一片剑光,如同一面过滤网,瞬间将即将积聚成型的肉体打的更散。 紫烟再次涌起。 只不过这一次,肉块聚集的无比艰难,几乎用了之前加起来的两倍时间,才将将有些恢复人形。 结果又被剑光打散。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微的震动,如同水泡破裂,这一次,成片的肉渣只是蠕动了几下,就彻底化为一滩腥臭的液体。 纳乌拉啧啧嘴,嫌恶般向后退了几步,小心避开溅到黑液。 “还以为要一千剑呢,也太不经砍了。” 其实在西街发生异变前,纳乌拉刚好正在附近的一家面馆里吃面,所以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顺藤摸瓜,找到这个“阵枢”——假阵枢。 之前因为身份问题,纳乌拉身为库曼王国的第一剑圣,不方便私下随意出入他国,唯一一次来到盖亚,还是很早以前跟随前任波鲁什家族长——也就是纳乌拉的爷爷,以公开身份出访,根本没有机会到处乱逛。 所以趁着这次行动,纳乌拉赶紧弥补一下之前的遗憾,痛痛快快的在城里疯玩了两天。 第一剑圣的名气确实很大,不过因为库曼皇室有意封锁消息,包含库曼王国在内,也只有极少数上层知晓他的样子,所以在盖亚的这两天,完全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这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纳乌拉本来的计划,就是吃完晚饭回皇宫看看,却没想到大街上陡然散播开一阵强烈的魔法波动,紧接着便有许多平民倒下,浑身抽搐,没过多久终于安定下来,皮肤却变成了一种惨淡的灰白色,开始疯狂向其他人袭击。 还是阿汶见多识广,第一时间便指出这应该是某种死灵魔法。 纳乌拉最开始以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但除了零星几个无差别袭击的活死人外,等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埋伏的迹象,才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有误,恐怕敌人真正的目标是盖亚,眼下的骚乱或许只是障眼法,后续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所以这次他算是歪打正着,敌人有很大概率不知道自己就在现场,现在最好的选择,无疑是按兵不动,等待真正的幕后黑手出现,或者在更大阴谋施行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受到魔法影响的无辜平民也在以几何倍数增长,纳乌拉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再三思虑后,让阿汶火速救人,尽量将损害降到最低。 这样虽说会暴露自己就在附近,但也有好处,至少敌人施行下一步计划时会投鼠忌器,能够给利亚方面更多反应时间。 没过多久,紫色光阵映照天空,一直按兵不动的纳乌拉终于抓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顺藤摸瓜找到了阵枢,却没想到竟是对方设下的陷阱,干脆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男人来套出有用的情报。 关于男人的身份,纳乌拉确实有几分兴趣,不过想来也问不出结果,就懒得浪费时间,没有手下留情。 不过这种近乎无限的修复力,和曾经听闻的关于哈涅斯的死灵魔法又有些类似之处,真要是被其他剑士遇到,砍不死又斩不断,的确会有些束手无策。 “既然背后真是那个老怪物在捣鬼,这个‘陷阱’应该也不容易对付。” 纳乌拉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尝试着推了推门,手上立刻反馈回一股力量,就像是橡皮的弹性,怎样都无法真正触碰到门把手。 挥出一剑,剑气毫无阻碍的斩开了紫烟,但随后就如石沉大海,房子依旧毫发无损。 纳乌拉微微蹙眉,深吸一口气,双腿前后迈开,长剑上登时亮起一道光芒,汹涌的剑气猛然斩向墙面。 正是纳乌拉的独门剑技,空间斩。 这次屋子终于有了变化,原本连绵不断的紫烟如同被淤泥堵塞的河道,渐渐凝滞不动,剑光闪过,直接破开一道狭长的口子,连同外面的墙面一起斩断。 纳乌拉瞅准时机,想要从缝隙中冲出去,结果刚一迈步,紫烟就迅速围拢上来,就像是先前复原男人身体那样,几乎一瞬间便将破开的狭口闭合,纳乌拉就像一头撞在果冻上,直接被弹回屋内。 “可恶!” 纳乌拉揉揉屁股,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站起来,发泄似的挥了几剑。 “为了困住我,真是下了血本啊……这种时候,反倒有些想念那个混蛋了,对付这种魔法,他才是行家里手。” 确切来说,围绕在屋子里的紫烟并非隔离了空间,只是以一层致密的物质包裹起来,纳乌拉的剑气可以穿透,甚至直接对外界的墙壁造成伤害,可架不住紫烟修复速度惊人,几乎剑光刚过,裂口就迅速堵住,甚至远超男人的愈合速度。 其实这倒不难理解,毕竟修复男人这种“外物”,远不如修复自身来的得心应手。 纳乌拉又挥出几剑,每次出力都有差别,渐渐摸出了紫烟防御的承受上限。不禁松了一口气。 “果然用不到空间斩这种程度……” 不过纵然如此,想要像杀掉男人那样,依靠接连不断的斩击赶超紫烟的复原速度也着实有些难度,尤其刚刚才打出几百剑,即使消耗不打,也需要一定的喘息时间。 纳乌拉正在犹豫要不要再用这种拼速度的“笨办法”时,眼睛扫过屋内,却忽然发觉,紫烟似乎比刚刚要更淡了一些。 只不过仅仅一一眨眼的功夫,紫烟就恢复到刚才的浓度。 纳乌拉确定这不是错觉。 因为就在刚刚一瞬间,他觉察到了一股从远处而来、隐藏极深的魔力波动,像是为耗损的紫烟进行补充。 纳乌拉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大笑道:“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存在永动的魔法!” 正文 第三二九章 攻防 就在西街火光漫天之际。盖亚另一边。 一片贫民窟内,某个极不起眼的破旧茅屋中。 一顶棕黄色窄边羊粘帽、背上披着一件深灰色满是破洞的外套,站在桌边的男人,如同从上个时代走出来的巫师,此时正紧紧盯着桌上大碗中的水面,眼中不是闪过奇异的色彩。 月亮已经爬上天空,本该是附近孩子出来游玩打闹,或者街坊邻里出门散步的时候。 然而整片区域静悄悄的,除了呼啸而过的北风外,竟再没有一丝动静。 屋内,看不清样貌的奇怪男人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又一圈,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水碗。 直到某一刻,水碗突然散发出诡异的紫光,男人神情微动,念叨一句: “查尔科夫死了……嘛,时间稍微早了一些。” 低沉的声音中,只带了一丝惊讶,除此之外并无太多情绪起伏,就像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男人用手杖轻敲了下桌面,那道光芒便暗淡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紫光再一次亮起。 男人步子一滞,似乎有些意外,连忙结了几个手印,小声嘟囔道: “哦,‘镜像’也死了?这可比预估的要早许多……看来那个‘魔焰龙王’比想象中还要厉害……嗯?竟然连‘死气’都被一网打尽了?看来某个人要吃一番苦头了,呵呵呵……” 男人像是看到了饶有兴趣的东西,阴沉的笑声回荡在破旧小屋内。 自然不会有人听到。 “不过既然多拉贡到了,泰勒的支援也应该差不多就绪,是时候启动那个大阵了……” 男人轻咳了两声,从怀中摸出一张画满雕文的白色灵符,指尖一点,顿时生出一股蓝色的火焰,将灵符点燃。 西边的天空,随即被紫光点亮。 灵符烧尽,男人又抬起手臂,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手杖在虚空中一点,顿时投射出另一个画面。 画面中,一个男人正坐在桌边,身旁萦绕着淡淡的紫烟。 “接下来就看那位‘大陆第一’什么时候上钩了。” 男人睁了睁眼,端起一旁的青铜方杯抿了一口。 还没等放下杯子,空中的画面却突然抖动起来,只看到某个人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就彻底消失不见。 男人轻“咦”了一声,手杖再次在虚空中一点,画面亮起,却没有撑过半秒,就宣告破灭。 这次他终于可以确定,刚刚那道看不清样貌的身影,就是纳乌拉本人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小气,只不过观一下战,又不会少块肉,干嘛做的这么绝情……” 男人摇摇头,嘴里嘟囔着着“世风日下”这类的碎碎念,干脆走到墙角,拖来一张椅子坐下。 “小气就小气吧,反正惹祸精已经入了瓮,暂时也翻不了天,老夫就赶紧趁机布置一下……” 嘴上这么说着,男人却慢慢闭上眼睛,脑袋一歪,之后就如死人般彻底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 男人甚至一颤,猛然睁开眼睛,如同做了噩梦的小孩子,差点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下来。 “替身死了?” 男人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如此明显的震惊情绪,瞬间掐起几个手印,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多时,仿佛确定了某件事,男人轻叹一口气,破口大骂道:“真是个废物,竟然连这么一小会儿都撑不住,枉费了老夫的一番心血……算了,好在多留了一手,那个结界应该还能撑一阵子,得抓紧时间了。” 说着,男人在怀中摸索起来,掏出一块造型精致的通讯灵石。 “你们三个小家伙,可以开始行动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按计划行动,不要想着先去报私仇,否则可别怪老夫不客气……等任务结束,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会拦着。” 不等另一边回话,男人就收起灵石,正想再端起桌上的方杯,动作却突然一滞,啧嘴道:“看来确非浪得虚名,这么快就打出了一个窟窿……不过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松的逃出去。” 男人手腕一扭,空气中顿时掀起一丝涟漪。 那个精心准备的“复原”结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剑士的克星,即使强如纳乌拉也不例外。男人有足够的自信,仅凭这个结界,就足以困住纳乌拉半个祈时。 失去了他的协助,利亚方面定然会举步维艰。 当然,结界的魔力并非无穷无尽,也会因为受到攻击而有所损耗,所以就需要男人不时查漏补缺,随时维护结界的强度,避免纳乌拉钻了空子趁机逃走。 将结界修复完毕,男人伸手抓向方杯。 只不过杯子刚刚举到嘴边,还没等喝一口,男人就再次心有所感,眉毛忍不住轻轻挑了一下。 结界又被砍破了。 男人摇摇头,二话不说,和先前一样晃了晃手。 空气再次平静下来。 “这下应该吸取教训了吧?” 等了几秒,结界没再受到更强的攻击,男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从“合作者”的情报中,他着重关注过两个人。 一个就是已经被困住的纳乌拉,另一个则是仿佛近些年突然冒出来的空间大魔导师,不过听说最近不在利亚,所以可以暂时一放。 刚刚他有些担心纳乌拉察觉出结界的破绽,所以才尽可能压制住魔力波动,再加上这种远程修复手段,魔力的散播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想必对方应该察觉不到。 然而情报中没有提及的是—— 隐匿气息,可是纳乌拉最为擅长技巧。 仅凭这种对细微感官严苛到恐怖的控制,纳乌拉就拥有远超常人的洞察力。甚至可以说,单从感知气息方面,纳乌拉甚至比迟小厉更胜一筹。 所以这种小动作,又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男人正准备再次神游,下一秒,却忽然睁开眼睛,脸上满是错愕。 结界又被打破了。 这一次,却不只是一剑。 而是几十剑。 男人终于恼羞成怒,“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迅速结印,立刻将结界修复完毕。 “难道不知道斩击没用吗?这个木头脑袋!” 就在男人以为纳乌拉不会再做无用功时,下一波剑气纷至沓来。 男人阴沉着脸,双手化为残影。 然后又是数十剑。 接连几波拉扯,男人终于觉察出不对劲——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结界的秘密? “这是在跟我比拼实力吗!” 正文 第三三零章 三怪客 就在男人与纳乌拉进行你来我往的“拔河”之际,已经烧毁殆尽的空旷大街上,三道人影缓缓走过。 路过其中一座与周围无异的民居时,三人同时停下脚步。 紧接着,数道凌厉的剑气从他们身前略过。 带着巨大毡帽的老者歪了歪头,看着街道对面已经被砍得稀烂的商铺,啧啧称奇道:“看来这个现代的‘大陆最强’也有两把刷子啊,竟然和那个老家伙掰起手腕来了,这下可好了,光是修补结界漏洞,估计就无暇分心启动另一个大阵了。” “你倒是会说风凉话,就这么看着他俩你来我往,不准备帮个小忙吗?”老人旁边,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剑士似笑非笑道。 老人赶紧摆摆手,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都一把老骨头了,我可没兴趣和年轻人计较。再说要是真的出手,那就成两个老怪物欺负年轻人了,传出去可是会诋毁我名声的,就让哈涅斯自己折腾去吧。” “可再怎么说,咱们都是协助者啊?就这么干看着合适吗?”男人又问了一句。 老人瞥他一眼:“咋了,你害怕被秋后算账?如果想帮忙,我又不会拦着,自己上就好了。” “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先把这个结界劈开,然后和那个纳什么拉真刀真枪干一架,可这样一来,估计哈涅斯先得气个半死……你看怎么样?”高大剑士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看行。” 回话的是三人之中最靠近民居的那个矮小剑士。 在两人拌嘴的时候,他一直死死盯着剑气传来的方向,眼中一片火热,听到高个剑士的提议,立马双手赞成。 老人当即翻了个白眼:“哪凉快哪待着去!” 高大剑士或许只是嘴上说说,但这个战斗狂可真的能够说到做到,要是不及时喝止,等会儿还真能作出帮着里面剑士摆脱结界的蠢事。 高大剑士也察觉到了同伴蠢蠢欲动的目光,冲老人尴尬一笑,立刻按住他腰间的剑,胳膊一伸,架着他肩膀就朝前面走:“我说咱们还是赶紧去办正事吧,受人之命,也不能太怠惰了。” 只是两人前脚刚迈,屋里又有数十道剑气接踵而至。 高大剑士本能的伸手去挡,只听“噗哧”数声,凝聚着黑气的掌心瞬间被切了个粉碎,引得他当即怪叫几声。 “呦呵,这小子剑气还真硬,被老骷髅的结界削弱一层,还能有这种威力……别说贝德维尔,我都有些手痒了。” 被他架住的矮个剑士趁机撺掇道:“是吧?这么些年没打过架,要不咱俩先把小鬼放出来,然后轮流切磋一下?” “你俩都给我滚!” 眼看高个剑士有些松动迹象,老人甩手一挥,直接卷起两道飓风将两人送走。 “诶!我的手——” 高个剑士不忘回头大喊一句。 老人朝地面一点,地上那些被切碎的血肉便化作一道黑烟,追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飞去。 待三人离去,纳乌拉喘息之余,略有些疑惑的扭过头,看着已经完美修复的墙面怔怔出神。 思量片刻,他最终摇摇头:“应该是错觉……吧?” ………… “第三、第四纵队,沿着北爱尔大街向南西亭包围,务必将残留的死灵生物经历干净!” “第一纵队还没有回信吗?我要立刻知道蝴蝶大街的损害情况!” “还有……” 莱因哈特骑在一头精壮的地龙身上,迅速而又有条不紊的发号着一道道指令,不时还有斥候模样的士兵从四面八方赶回,将各处形势一一上报。 “成功和驻军处的守军汇合了?”听到最新一条消息后,莱因哈特严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喜色,“既然‘火龙堂’也在那里,之前皮尔又将大街上的死灵生物清理过一遍,这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约翰那边呢?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斥候摇头道:“暂时还未收到约翰会长的消息。” 莱因哈特微皱眉头,倒不是觉得约翰会有危险,只是奇怪她为何没有按照事先的计划定时回信,考虑了一会儿,冲旁边一招手:“地图。” 身后的士兵赶紧将标有西区各街道明细的皮纸铺展开来。 莱因哈特在纸上点了几处,从约翰出发的地点推算,一路向东,最后在某片街区停下。 “就是这里,派两个身手机灵的看看情况。” “是。” 负责联络的卫队长领命退下,莱因哈特正要下达其他指令,就远远听到一声呼喊:“队长!约翰会长比尔街……遇袭……” 抬头望去,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冲进驻地,踉跄了几步,直接倒在接应的其他人怀中。 “圣疗师!” 莱因哈特大吼一声,在地龙背上一踩,越过几十米距离直接来到那个传令兵身边,眼看出气比进气多,赶紧按住他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队长……”传令兵一把抓住莱因哈特的胳膊,嘴里不住往外呕血,艰难道:“是、是……三、三执……” 没等说完,男人就身子一抖,彻底没了气息。 “坚持住!圣疗师——”莱因哈特轻轻晃了晃,焦急的向周围大喊。 带着白色圆帽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赶来,立刻为传令兵进行恢复。 没过多久,圣疗师手中的柔光缓缓散去,轻叹一声,“队长……人已经死了。” 莱因哈特沉着脸,慢慢合上传令兵的眼睛。 “三只……三只什么呢……” 让人将尸体带下去,莱因哈特在原地踱了起来,反复念叨着,最后猛然一睁眼睛:“三执事!难道他们也被复活了?” 从传令兵的伤势来看,是被人从极远处一剑命中肺腑,就算当场死亡也不奇怪,或许是被背上的剑延缓了一下,这才顺利撑到将情报送回。 至于出手的那人,明显是位剑术精湛的的高手。 “混蛋!” 莱因哈特狠狠跺了一脚,恨不得马上飞过去。虽然这个猜测有些荒谬,但却是眼下最符合实际的可能,也就是说,约翰眼下的处境,或许真的非常危险。 不过就算再着急,身为援军统帅,莱因哈特不能离开驻地,眼中明灭变换了许久,还是将查克理夫和胡夫两位“剑狮”副团长叫来:“派人去找多拉贡和皮尔,让他们火速到比尔街帮忙!你们现在立刻带两支小队过去!!” ………… 比尔街外。 “喂喂喂,老朋友见面,不该好好叙叙旧吗?” 空旷的街道上响起男人的笑声。 一道人影略有些狼狈的从街巷中窜出,手中巨剑一甩,格挡掉背后袭来的剑气,却并不恋战,大致看了个方向,便朝着更远处跑去。 “真是令人感动呢,不惜让自己陷入危险,也要保住那些没用的手下……啧啧,那就如你所愿吧。” 后面不远处,一高一瘦两道身影紧紧跟着,放肆的笑声正是从瘦一些的男人口中发出的。 约翰脚步不辍,一个纵深踏上屋顶,闷头朝着更远处跑去。 “有本事先追上我啊,你们两个废柴。” 这句挑衅外带着还附送了两道剑气。 布莱尔与埃里克一人一剑挡下,速度却未有丝毫停滞,也跟着上了屋顶,同时不忘斩出几剑,却都被约翰轻易躲过。 在经过一座钟楼时,约翰身影一晃,等布莱尔两人追过去,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里与利亚支援的方向相背,不会有埋伏的。”埃里克提醒道。 布莱尔环视四周,嘴角轻轻翘起:“离那帮累赘够远了,她是想在这里动手——” 话音未落,两人脚下的屋檐瞬时崩塌,浓稠的白雾冲天而起,眼看就要将两人围住。 “同样的招式,就别再用了!” 布莱尔冷笑一声,同时和约里克急退,两人都在君岭领教过约翰手中那把名为“殇”的秘剑的厉害,自然不会轻易踏进这片白雾之中。 “切。” 白雾之中传来一声轻啐,接着原本已经蔓延到极限的白雾再次滚滚向外翻涌,同时隐约可见一道人影从下方袭来,目标直指布莱尔。 “几个月的时间,你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布莱尔嘴上笑着,提起那把冒着黑气的古怪长剑就向白雾中央刺去,只听“铿”的一声交刃,两人终于正面碰到了一起。 “你倒是比活着时候还厉害一些,说起来应该谢谢我啊。” 约翰从白雾中现身,右脚向后一退,架开布莱尔的攻势,同时趁机借力扭动手腕,剑气瞬间提到最盛,宽阔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甚至让空气都产生一丝涟漪,带着莫大的力量狠狠砸向布莱尔。 这一剑可以说是将巨剑士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就算布莱尔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彻底挡下,毕竟在接近战中,如果细剑士无法发挥自己灵活的优势,就会成为一个任人宰割的靶子。 君岭之战时,布莱尔的实力就稍逊约翰一筹,即使被死灵魔法复活后,在哈涅斯鬼神莫测的能力下实力提升了一截,但从短暂的交手中判断,依旧不是约翰的对手,所以才会被抓住这个将退未退的时机。 然而毕竟布莱尔不是一个人。 眼看这一剑就要压在布莱尔肩上,约翰右侧一阵破空声响起,如同巨象般暴烈的风压几乎要将白雾吹散。 约翰不敢硬抗这一剑,只能强行中断剑技,空出的左脚向外一崴,整个人几乎是以与地面水平的角度躲过从天而降的一击。 随后埃里克这一剑狠狠砸进地面,瞬间裂开无数道缝隙,牵连到周围几栋民居一齐崩塌损毁。 只是未等约翰调整好姿势,布莱尔像是早就预判到这边动作,时机刚好的出现在她的落点,约翰仓促之间抬剑,直接被漫天剑光吹飞,身上顿时多出数道极深的伤口。 “可惜了,要是我的‘绝灭’还在,刚刚这几剑,就够要她命了。”布莱尔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失望。 君岭一战后,瓦伦丁派系的一切资源都被利亚王室收拢,包括这些战斗遗留的秘剑与卷轴,所以纵使布莱尔他们复活,也没办法拿回自己的爱剑。 他现在手中这把剑,和埃里克的如出一辙,都是由哈涅斯亲手派发的“亡灵剑”,据说是以那些腐朽的秘剑为原体精心改良而成,虽然失去了本来的属性,但更符合死灵生物的身体构造,使用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 埃里克依旧面无表情,提醒道:“小心那个奇怪剑技。” 在服用神药后,两人一度占据绝对上风,却最终败给了约翰的最后一剑。至今想来,仍让埃里克心有余悸,因为无论他怎么推演,最终得到的结果,竟然都是无法躲掉。 布莱尔神色稍敛,刚刚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也是在防备那诡异的一剑。 “虽然我很想独立杀掉你,但恐怕有些难度……况且我也是受人之命,不好太任性,所以你可不要抱怨我们二打一哟?如果还有什么后招,就赶紧使出来吧,也好让你死的瞑目。” 约翰服下几粒秘药,暂时止住了伤势,抬眼盯着两人。 她也想用出那一剑,之前在和纳乌拉伪装的袭击者交手时又成功了一次,此刻却像是健忘症患者,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到当时的感觉。 刚刚突袭失败,再想正面战胜两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要是这么逃走,约翰又对布莱尔口中的“受人之命”有些不好的预感,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说什么也要拼一下。 眼看约翰重新调动起白雾,仍是如同先前一般的状态,布莱尔眉头一皱,与埃里克对视一眼,渐渐有些回过味儿来—— 难道那一剑,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布莱尔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给了埃里克一个眼神,两人同时绷紧手臂,全身剑气疯狂流转起来,竟是要直接以雷霆之势合力围杀。 “真够不要脸的!” 约翰心头一紧,却还不忘骂一句,正想着不惜代价迫出潜力抗下两人这一击,就看到天边红光一闪,接着“轰”的一声,对面顿时尘土飞扬,布莱尔更是整个人倒飞出去。 接着又是一阵紧锣密鼓的刀剑碰撞声,不多时,埃里克也后退了几步。 约翰这是才看清来人的身影—— 一袭简约的黑色风衣,修长如同男子般的身材,脸上罩着一张雪白的面纱。 阿汶收起弯刀,向这边躬身行礼: “小姐,让您受惊了。” 正文 第三三一章 阿汶的援助 约翰眼中的喜色只是维持了一瞬,就被很快掩饰下来,不以为意的说道:“你来做什——小心!” 布莱尔不声不响冲过来,死灵剑横扫一圈,阿汶维持着前倾的身体,刀尖着力点地,整个人几乎与地面平行,布莱尔的剑锋几乎是贴着她后背擦过。 与此同时,阿汶空出的左手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细如麦芒的短剑,在布莱尔错身而过的瞬间,手臂虚影一晃,对准他的心脏直插下去。 布莱尔见势不妙,以掌成剑对准地面狠狠一拍,破体而出的剑气硬生生将他拉高了一段距离,恰好躲过了阿汶的反击。 与此同时,埃里克也斜冲过来,抡直右臂,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前踏,竟直接将那把几乎与他身体等长的巨剑投掷而出,在空中留下一串震耳欲聋的爆鸣,直逼仍未起身的阿汶。 眼看阿汶躲闪不及,另一道身影及时出现,白光闪过,直接与拥有力拔山河气势的巨剑撞到了一起。 死灵巨剑斜飞出去,被埃里克跃到空中接住。 约翰也被震退了数步,以剑抵地才好不容易止住身形,最后在地面留下一道近十米的长痕。 “多谢小姐。”阿汶转身道谢。 约翰看她一眼,闷哼一声:“彼此。” “小姐受了内伤?”阿汶抬起头,从约翰的气息中听出了些许异样,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先前接连不断的几波攻势,除了布莱尔造成的几处外伤,剑魂自然免不了受到些许震动,不过约翰不想在阿汶面前显露出来,便轻咳了几声:“没事,已经吃药稳住了。” 其实对于阿汶,约翰是有些纠结的。 因为家族内的比较,约翰自小就对纳乌拉这位兄长既讨厌,又有些向往,讨厌完全是因为族人的原因,向往,则是因为他确实很强,无论是天赋还是实力,大陆第一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 可单就纳乌拉本人来说,其实对于她这个妹妹,还是非常疼爱的,至少纳乌拉讨厌家族束缚这点,就和约翰不谋而合。至于他身边的这位剑侍,约翰或多或少也带有一些牵连的情感,之前未离开库曼时,两人关系说不上近,也说不上远。 阿汶平日里沉默寡言,待人处事方面倒是滴水不漏,并且非常遵从家族的命令,除此之外还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剑道苗子,自然身手老族长——也就是约翰的爷爷——的喜爱,所以才会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担任纳乌拉的贴身剑侍。 约翰之所以对她有些排斥,明面上是因为阿汶大致还是站在家族的角度,对待一些问题的观点略显迂腐沉闷,不过真正原因,或许还是因为她深得兄长的信赖,掺杂了些许类似妹妹闹别扭的情绪。 毕竟能够心安理得的呆在仰慕的兄长身旁,甚至被所有人称赞,是件非常令人嫉妒的事。 当然,这一点约翰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不过无论约翰这边是什么态度,阿汶对她一直都是恭敬有加,这一点倒是稍微减轻了她的抵触心理。 离开库曼后,约翰倒是看开了许多,尤其在认识泰勒和莱因哈特之后,几乎将之前的心结完全打开。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随着纳乌拉的突然到访,尤其当他表明支持自己的婚事,以及肯定自己的努力时,饶是以为心性已经足够坚韧,约翰还是差点忍不住情绪失控,但还是无法彻底冰释前嫌,所以对待两人的态度只是有所好转。 不过眼下没有机会给她多想,约翰向四周望了望,小声问道:“纳乌拉呢?他在附近?” 阿汶轻轻摇头,“少主去找大阵的阵枢了。” 约翰了然,刚刚那道不同寻常的紫光,甚至连她同队的不少士兵都中了招,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如同发狂的野兽,无差别袭击其他人。好在没过多久紫光迅速黯淡下去,疯狂的士兵也渐渐恢复理智,想来就是纳乌拉插手阻止的。 这边两人的交流都只有互相之间才能听到,布莱尔则站在远处,表情开始有些阴沉不定,竟然放弃了趁机偷袭。 从阿汶现身的一刻起,他就在猜测她的身份,看到那把特点鲜明的猩红弯刀,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应该就是传闻中波鲁什家那位剑圣的剑侍。 在部分传言中,这位剑侍极少出现于人前,仅有的几次也是以面纱示人,搞得甚至比纳乌拉神秘,真容更是罕有人知。 而这位剑侍之所以出名,抛开纳乌拉的光环外,另一个原因则是—— 她拥有三把秘剑。 这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只是其中之一,据说杀人饮血,绝不会外泄丝毫。除此之外还有两把,其一应该就是先前险些刺伤他的狭长短剑。 至于另一把,传闻中似乎是一柄巨剑,但布莱尔观察了半天,对方身上没有藏匿巨剑的地方,想来应该为了行动方便而只带了两把。 对方的身份已经明白无误,布莱尔顿时紧张起来,毕竟这位可是纳乌拉的贴身剑侍,既然出现在这种地方,纳乌拉或许就在附近。 二打二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如果纳乌拉在这里,布莱尔绝对想都不想,直接转身就跑。 不过谨慎观察了半天,周围都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布莱尔仍不敢轻举妄动,小心探查之余,突然又想起阿汶之前对约翰的称呼—— 小姐? 布莱尔神情一怔:难道说约翰和身为纳乌拉之间有婚约? 可如果这样,称呼就该是“少夫人”。 随时盯着二人动态,布莱尔视线不经意定格在约翰的头发上,突然生出一个猜测—— 同样的发色……难道两人是兄妹? 这个想法有些荒诞,毕竟约翰是利亚前十公会的会长,还是未来君主泰勒最信赖的人,怎么会是库曼波鲁什家族的次女? “你姓波鲁什?”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布莱尔干脆问了出来。 回复他的,是一道犀利至极的红光。 恍若闪电的速度让以敏捷见长的布莱尔都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这个女人之前竟然还保留了实力,虽然之前早就听说过身负三剑的剑侍剑术惊人,还以为是那些纳乌拉的拥趸夸大其词,直到亲身体会,才明白那些传闻所言非虚。 一剑将布莱尔击退后,通往东面的街道便闪出了空隙,阿汶趁机回过头,低声道:“小姐受了伤,还请先行离开,这里交给阿汶处理。” 约翰把剑一架,斜瞥一眼,只说了两个字:“滚蛋。” “小姐,随意爆粗口可是会惹家主大人生气的。”阿汶背对这边说道。 “老家伙又不在这里,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约翰冷笑一声,心里却是踏实了许多。 “我会如实上报的。” “嗯?” “如果因此而造成家主对您婚事的态度转变,还请小姐见谅。” “……本来还有的一丝好感全部消失不见了。” “那真是遗憾呢。” “喂喂喂,你俩在唱双簧呢?”布莱尔阴沉着脸,先前因为将部分精力用在防备周围,所以在阿汶这一剑下吃了个小亏,心情越发不爽。 不过这么久都没感受到异动,想来纳乌拉是真的不在附近,倒是让布莱尔恢复了不少信心。 “这可是光荣的复仇之战,别给老子当成家庭聚会啊!” 布莱尔暴喝一声,黑气不断从身上下涌出,将他除了头以外的部位全部覆盖起来,远远看去,就如同穿了一身连体装。 另一面的埃里克也如出一辙,披挂上黑气后,本就见状的身躯再次膨胀了一圈。 二人身上爆发出先前未有过的惊人气势,就连空气都开始微微颤抖。 约翰嘴角向上一扯,“笨熊交给我,你先应付那边的猴子,等我把他干掉就支援你。” “小姐尽量防守就好,阿汶这边很快就能解决。”阿汶也毫不相让。 半秒后,背靠背的两人,同时向自己的目标冲去。 ………… 君岭之上,皇宫外的第二道围墙之前,已经成了一片冰天雪地。 冰原上,三个身影重重叠叠,不断撞击奋力,不时闪过几道剑光,或者无数冰箭从天而降。 城墙之上,泰勒站在众多侍卫身后,视线紧紧盯着下方的战况。 “娜贝,莫尼的实力是不是比以前更强了?” 身材娇小的少女一改往日的怯弱,认真关注着下方的动向,眉眼间有些凝重:“之前没有亲眼见过他出手,但从佐伊先生后来的报告中,差不多也能推测出大概……至少几个月前,面对这两位副队长合力出手,他做不到如此游刃有余。” 泰勒也点点头,与她的判断出入不大。 半个祈时前,大约在莱因哈特带人出动后的十几分钟,皇宫外的第一道围墙受到了袭击,等到“剑狮”两位副团长赶到,敌人已经突围到了第二围墙前。 泰勒这才认出,对方竟是早已死亡的“三执事”之一,冰系大魔导师莫尼。 关于这人的实力,泰勒了解的也不多,在君岭之战中,“暗之沙”的会长、同时也是佐伊手下暗部成员的马克,最终与莫尼同归于尽,得到的信息也多是由佐伊整理而来。 今天再次见面,却明显感觉到已经死灵化的莫尼比之前更为强大,竟然让两位副团长一时之间陷入苦战。 要知道魔法师与剑士交手,本就有先天的劣势,一旦被近身就极为不利,所以如何拉开双方的距离,尽量以远打近,是每个魔法师的必修课。 而这场战斗刚开始,莫尼就一反常态,主动与两位副团长拉近距离,这种看似送死的行为,却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渐渐露出了端倪。 莫尼身上始终缠绕着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烟,配合着披满全身的冰铠,竟然在两位剑圣的合击中毫发无伤,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而失去了近战这一弱点,莫尼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一边应对着两人的攻势,一边不断释放大规模冰系魔法,使得两人越来越寸步难行,时不时就得转移战场,避免在莫尼占据优势的冰原上交战。 不过两道围墙之间的空地有限,随着战斗时间增长,足够两人腾挪的地方越来越小,渐渐的竟有些被压制住。 “不行,我要帮忙。” 眼看战况越来越不利,泰勒轻轻捶了一拳,就要从围墙上跃下,被利威利为首的一干护卫连忙拉住。 “殿下,请不要冲动!” “两位队长只是暂时落于下风,还请您不要担心。” 泰勒将众人一推,“娜贝不是占卜过我不会出危险吗?你们担心什么!” 利威利一脸苦色,可怜兮兮道:“可是……娜贝会长同样也无法看出这场袭击的根源,说明存在某些不确定因素,还请您不要轻举妄动。” 娜贝瞬间恢复原来的怯弱模样,眼中很快泛起泪光,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太弱了……” “啊——不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利威利慌了,赶紧安慰道。 “唉。” 泰勒正要开口,却听到背后一声叹息。 回过头,莉莉刚从哨塔走下来,脸上现出几分无奈。 “要是多拉贡在这里就好了,冰火相克,解决这个莫尼绝对轻而易举……你们有在这里争吵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叫几个人回来,我在上头看了看,西街那边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人手应该已经有了空余。” 利威利赶紧找来一人,吩咐几句后,两道绚烂的魔法弹便升上天空。 泰勒还想再说什么,被莉莉抢先道:“我的殿下,您也别给这些护卫出难题了,如果两位副团长搞不定,大不了退回来便是,反正第三道围墙上有索菲娅的魔导武装,把他引到那里,也能轻松搞定。” 利威利马上插了一句:“这可不行!如果被人单枪匹马闯入第三道围墙,日后让外界知道,绝对有损殿下的威名!” 泰勒憋住笑意,看向泰勒。 “……算了,那就先等等吧。” 泰勒也露出几分无奈,自己这位剑侍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直,偏偏又不好批评。 这种程度的战斗,只有同级别高手加入才能改变战局,若是贸然派人下去,只会造成无故损失。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下方时,三道身影划过天空,静悄悄落在哨塔之上。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莉莉。 “什么人?!” 正文 第三三二章 梅林与二骑士 莉莉这突然一声大喊,让泰勒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回过头,顿时有些后背发凉—— 哨塔之上,什么时候出现了三个人? “什么人?” 利威利一步跨到泰勒身前,作出随时战斗的姿态,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哟?小丫头洞察力不错嘛。” 说话的是三人中间,那个带着帽子的老人。 他没有理睬利威利,而是看向一身巫女装扮的莉莉,旋即像是发现了什么,轻轻扬起眉头:“原来不是个魔法师……哦,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好歹也有三级学徒的实力……不过你一个剑士,干嘛穿一身魔法师的装扮呢?难道这年头流行异装吗?” 另一边的高个剑士托着下巴,眼睛也在莉莉身上游走,却没有一丝旖旎之意,像是单纯的在欣赏一件物品:“确实让人有些意外,一个剑神而已,嗅觉却这么灵敏,看来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让我试试——” “你闭嘴。” 矮个剑士眼神还没等热络起来,就被老人抬手卷到天上。 看着三人荒诞的表现,莉莉却没有任何想笑的冲动,甚至感觉嗓子有些干。 太强了。 三人没有刻意掩饰气息,所以很轻易就能够有一个直观的判定,左右两人皆是剑圣,中间的老人则是一位大魔导师。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第一感观,三人流露出来的气息并非多么强烈,甚至还不如场下正在激战的莫尼与两位副团长,但莉莉能够确定,这是一种返璞归真、步入臻境的表现。 虽然三人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死灵气息,但自身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却远比死灵之气更甚。 这是三个怪物。 莉莉立刻做出了判断。 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反倒让莉莉很快冷静下来。 虽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让泰勒赶快跑,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这三人的目标真是这样,就算拼尽城墙上的士兵,恐怕也拖延不了几秒。 看三人不徐不疾的表现,似乎并不想直接动手,而刚刚求援信号已经发出,想必皮尔几人应该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所以眼下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拖延时间。 利威利正想劝泰勒后撤,就被莉莉抓住手腕,轻轻摇了摇头:“别轻举妄动,跑不掉的。” 泰勒也非常镇定,她同样察觉到了三人非比寻常的气息,以眼下城楼上的部署,是绝对没机会逃走的。 而且既然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想必是有周旋的余地,只是她有些想不通,利亚什么时候又潜入了这么多高手? 而且三人的面容,泰勒总是觉得似曾相识,却绞尽脑汁都发掘不出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泰勒困惑之余,另一边,莉莉主动向前一步,冲三人欠了欠身:“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三位前辈。” 此话一出,老人的眼睛顿时眯了眯,将在半空中咕嘎乱叫的矮个剑士放下,饶有兴趣道:“哦?你认识我们?” 泰勒也看向她,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 老人的这句反问,无疑相当于默认,使得莉莉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倒吸一口凉气之余,压下心中的震惊,笑道:“其他两位剑圣有些不确定,不过您的身份……还是太容易认出了。” 老人捋了捋胡子,一脸淡然道:“嗯,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老夫的名声……” “纵然再过千年时光,梅林大师的声明也会一直流传下去。”莉莉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如果对方真是她想的那个人,这种评价就一点都不夸张了。 “嗯,我的眼光果然没错,你这小丫头不光剑术天赋好,就连拍马屁的本领都这么让人受用……可惜了,要不是没有魔法天赋,我还真有些想要收你为徒。”老人一脸遗憾道。 两人寥寥几句,便惊得其余一众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泰勒,当听到莉莉口中说出“梅林”这个名字时,内心瞬间激起千层浪,久久不能平息。 因为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震耳欲聋了,以至于现代的许多魔法典籍中,都印着这位老人的头像。 所以泰勒才会觉得如此眼熟,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千年以前,当时的巴布大陆可不像现在这样,玛兰、利亚、拜迪、库曼四足鼎立,而是由一个拥有绝对实力的庞然大物——斐列帝国支配,周围所有小国全部俯首称臣,在近两百年内,都是整个版图上最耀眼的明星。 而斐列帝国的开国皇帝,正是号称“千年之君”的亚宾王,手下拥有十二个名赫一时的骑士团,驰骋大陆无往不利,甚至连魔族都无法直撄其锋,一时风光无两。 除了实力强横的骑士团外,这位霸主身边还拥有一位据说活了上百岁的大魔导师辅佐,在亚宾王很小时就为其出谋划策,之后更是一路陪伴,直到亚宾王完成统一中部大陆的伟绩,他才功成身退。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他的辅助,亚宾王恐怕也无法开创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霸业。 这位大魔导师的名字,叫做梅林。 当然,扶龙之臣的身份只是梅林如此有名的原因之一,在朝政之外,梅林同时也是那个时代最强的魔法师,没有之一。 千年之前,战乱年代,自然有不少天才枭雄崛起,同时期的大魔导师也如漫天星光一般灿烂,只可惜在梅林这尊皓月面前,实在是有些黯淡无光。 根据野史记载,亚宾王加冕之后,不完全统计就有一百四十多次暗杀,且每次的刺客都是当时一顶一的高手,却无一人成功得手,其中最大的功臣,自然也是名退之后深居简出的大魔导师。 在大陆统一后的数十年,梅林彻底醉心于魔法研究,将许多埋藏于历史缝隙被人遗忘的魔法典籍查漏补缺,拼拼凑凑,并潜心钻研,将其中繁琐赘杂的糟粕去掉,加入了自己的一些见地,为后世留下了不少珍贵的参考文献。 可惜亚宾王病逝后,梅林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再有新的魔法书流传出来,大陆上便开始传言,这位百岁高龄的大魔导师也魂归天地,渐渐被人们所接纳。 泰勒从小接受的帝王术教育中,自然少不了这位亚宾王的事迹,发自心底敬佩不已。只可惜现今大陆局势趋于稳定,各国之间也算是相互掣肘,除了西边的玛兰帝国少有来往,利亚与拜迪、库曼的关系基本保持友好,所以这些事迹也只能当做参考,根本无法实践。 而且战争会给底层百姓带来沉重的负担,这一点,是泰勒最不愿看到的。历史也已经证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者朝代能够长治久安,永生永世流传下去,随着时间流逝,国家内部总有分崩离析的一天,而且通常是面积越大、内部阶级矛盾越深,国家瓦解的速度就会越快。 斐列帝国就是最好的例子,纵然亚宾王天纵之才,高瞻远瞩,也无法约束后人的行为,帝国的光辉只维持了不到二百年,便在宗室纷争与人民起义的双重重击下,轰然倒塌。 为斐列帝国的崩塌惋惜之余,泰勒也在心中引以为戒,只是有些可惜,身边少有像梅林这样出色的辅臣,就连才华横溢的瓦伦丁,晚年还是露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虽然其中确实有威尼斯性格上怯弱不作为的因素,但还是有些令人惋惜。 抛开家国历史,泰勒同样也从诸多魔法书籍中发现过梅林的影子。 相传这位大魔导师不仅在理论上独树一帜,更是精通各类魔法,无论是风火土水四大主系还是旁支分系,乃至于部分创想魔法,梅林都拥有极深造诣。 这件事倒困惑了泰勒许久,因为人的精力终归有限,就算再天才的人物,也不可能将所有种类的魔法全部掌握,或许存在双系、三系甚至被喻为万年才出一个的四系魔法师,可涉猎如此广的范围,又拥有这种高深见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直到遇见迟小厉,亲眼见到他能够随心所欲的使用各系魔法,泰勒才稍稍有了答案。虽然这种秘密不好多问,但既然身边就有人达成了这种壮举,就证明这件事并非谣传。 对于这位整个大陆历史上都排得上名号的大人物,无论是从君主的角度,亦或魔法师的角度,泰勒都是非常敬仰的。所以在听到莉莉点破对方身份的时候,除了吃惊外,她反倒没有多少害怕,更多的还是类似见到偶像般的激动。 “您真的是梅林大师?”泰勒好歹平复下心情,满怀期待的问道。 “他们身上可都有死气,明显是被死灵魔法复活的,无论是不是本人,还是小心一点,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不代表对方怀着善意。” 虽然觉得在这种等级的魔法师面前,就算声音再小恐怕也没什么用,但莉莉还是小声提醒道。 她可不像泰勒一般激动,毕竟三个人在这种时间点出现在皇城,实在不能说是巧合。 “老头子我就是梅林,如假包换。”梅林摘下帽子,轻轻向这边躬了躬身:“作为几百年前的老怪物,还是应该向现代的君王行礼的。” 老人身边的两个剑士依旧站的笔直,纹丝不动。 老人直起身,瞪了两人一眼,嗔怪道:“你们好歹也是骑士团的人,死了几百年,连宫廷礼仪都不记得了吗?” 高个剑士伸了个腰,似笑非笑的看着老人:“别整这些没用的,我加赫里斯一辈子只忠于一位君王,别说一个没登基的小丫头,就算她现在统一大陆,我也不会抬头看一眼。” 矮个剑士干脆搓搓手:“这话说得在理,不过也不是不可以通融……要不这样,让我和这小丫头比试比试,如果她赢了,我就行君臣之礼,如何?” “欺负人家一个九级剑士,贝德维尔,你也算是越活越倒退了。”加赫里斯冷笑道。 “我也限制在剑神的实力,这样总行了吧?要不你让我和另一个小姑娘打,她也蛮厉害的……咦,这把剑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两人在哨塔上干脆吵了起来,全然没将下方的众人放在眼里。 泰勒与莉莉却好像对此全无察觉,脸上只剩下掩饰不住的震惊。 加赫里斯、贝德维尔。 亚宾王麾下的十二荣光骑士团中的两位团长,同样也是那个时代最强的剑士之一,虽说地位不如梅林,但常年跟随亚宾王征战,立下的赫赫战功却丝毫不逊色,甚至在当时的寻常百姓中,十二位团长的名望除了亚宾王外无人能及。 曾经的最强魔法师,加上同时代两位最强的剑圣,这种组合,绝对能让所有敌人失去战意。 泰勒的异样自然逃不过利威利的眼睛,虽然他不清楚亚宾王的那段历史,但看到泰勒这种不同寻常的反应,心里也是沉重起来,再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至于一旁的娜贝,梅林的名字自然是听过,轻轻抿起嘴唇,手指掐印,借着身旁卫兵的掩护,快速在身前结出一个小小的魔法阵。 然而咒语只吟唱到一半,娜贝脸色迅速苍白下来,浑身猛一抽搐,当即就呕出一大口血。 “娜贝!” 泰勒回过神,却看到娜贝眼角、耳朵不断向外溢血,当即也顾不上三人的身份了,迅速退回去查看情况。 莉莉面色凝重,盯着哨塔之上的梅林,老人连忙摊摊手,苦笑一声:“刚刚夸完我,就用这种眼神看我啊?老头子还不至于背地里对一个小女娃下黑手……如果没猜错,这个小女娃是占卜类魔法师吧?她自己不知轻重,非要推衍和我们有关的未来,结果水平不够,就被反噬了……这下可伤的够呛,搞不好‘魔法之心’都有损害。” 泰勒从怀中摸出一个金属盒,交给利威利让娜贝服下,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微微欠身: “娜贝唐突,泰勒在这里赔不是,还请三位前辈见谅。” “没事,都是几百上千岁的人了,当然心胸宽广。”梅林笑道:“不过道歉还是要有些诚意的,这样吧,你和我们走一趟如何?” 正文 第三三三章 惊鸿一瞥,可见一斑 老人话音刚落,气氛瞬间僵硬起来。 娜贝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利威利的手按在剑柄上,表情如同一只吃人的老虎,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 护卫更是干脆将泰勒围了个水泄不通,刀剑全部出鞘,后方的魔法师也都举起了法杖,身前亮起魔法阵的预兆光芒。 莉莉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难明,看着皇宫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下。” 一声平静却不失威严的轻喝响起。 “殿下……” “都退下。” 泰勒认真盯着利威利,年轻剑侍只能不甘的使劲踏了一脚,收剑入鞘的同时,将护卫遣散开。 泰勒从容走到前面,老人的目的倒是在她意料之内,沉默了片刻后,试探性的问道:“三位前辈已经加入‘不灭信仰’了吗?” 面对这三人,说不害怕是假的。 泰勒之所以还能保持这种淡定,完全是因为老人的表现。如果他们的目的仅仅只是袭杀,根本不会浪费这么多久,在现身的第一时间直接动手就好。 可一直到现在,除了那位以好战著称的贝德维尔之外,另外两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所以泰勒想要搞清楚他们来此的真正目的。 “‘不灭信仰’?哦,你是说那些小家伙搞出的组织吗?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就不和年轻人一起瞎折腾了。”梅林笑道。 泰勒点点头。 老人的语气十分坦诚,无论是从“梅林”这个人的名望,亦或个人主观猜测,泰勒都认为他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况且“不灭信仰”行事作风都极为不齿,和三人如此正大光明的出场方式十分不符。 “既然前辈并非‘不灭信仰’的人,又为何会盯上晚辈呢?” “没办法,我们也有些身不由己呐,毕竟是近千年以前的人了,突然被人叫醒,虽然也想到处玩玩看看,但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要帮忙处理一下……如果这还不明白,我就再告诉你们个秘密——哈涅斯可是已经成为所谓的‘神使’一员了。” 梅林叹了口气,脸上却没有表现出话语中的那份困扰:“我们三个的重生,可都拖了这家伙的福,身为死灵魔法的施术者,他的话我们也不好违背呢。” 加赫里斯突然冷哼了一声,似乎极为不屑,另一边的贝德维尔则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只是盯着莉莉的眼光有些危险。 泰勒眉头微蹙,因为梅林的话中提供了太多先前无法确定的情报。 例如这场袭击的幕后黑手,已经可以确定正是哈涅斯,至于老人隐隐表现出的无奈,暗示自己被胁迫,泰勒自然不会相信。 原因无他。 因为他是梅林。 死灵魔法师对死灵生物具有绝对的控制力,这是一条恒定不变的真理,试想一下,如果连自己复活的死灵生物都无法命令,那这种魔法未免也有些太鸡肋了。 不过这种控制力,也因复活的死灵生物强弱而有巨大出入。 像那些没有智力的骷髅遗骸,或者低阶魔兽,对施术者必然是言听计从,但拥有一定实力的魔法师或者剑士,在被复活之后,虽然依旧会受到一些制约,不过却已经可以不完全按照施法者的要求行动。 而被复活的目标生前实力越强,所要消耗的魔力也就越多,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只有哈涅斯一人成功完成将龙骸死灵化,其他死灵法师却相去甚远的原因。 在见到三人后,泰勒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挥之不去,不提其他两位同样声名煊赫的剑圣,单单要复活梅林这位教科书级的魔法大师,仅仅只是魔力的消耗,恐怕都会是个天文数字。 如果历史上的那些传言不假,这位大魔导师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能够立于金字塔顶尖的高手,或许哈涅斯能够轻易复活巨龙,但想要将梅林复活,恐怕仅凭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更遑谈还有其他两位同样强大的剑圣。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哈涅斯借助了其他神使的力量,还找到了三人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埋骨地,最终成功将三人复活。 第二种可能,面前的三人根本就是个假货,但即使如此,他们的实力却不掺任何水分,绝对是实打实的高手。 从老人的表现、态度来看,确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与睿智,这可不是简单的模仿能够表现出来的,所以泰勒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至于老人说的话,可信,却不可全信。 即使他们真的是被哈涅斯复活,但死灵生物与死灵法师这种近似主仆的关系,在三人身上也绝不可能实现。 现今遗留的许多死灵魔法典籍中,也都有梅林的影子,证明这位大魔导师在死灵魔法方面有着极深的见地,自然知晓如何破除这种被制约的关系,所以“受制于人”的说法,是绝对站不住脚的。 泰勒思忖了半天,才恭敬回道:“如果梅林大师以及两位骑士团长有什么难言之隐,泰勒或许能够尽一份绵薄之力,还请明示。” “呵呵……我就说这套说辞唬不住人嘛,你这个小娃娃看着年轻,头脑倒是蛮灵光的……嗯,单就作为一个君主来说,已经算合格了。” 梅林抚着胡子,像是寻常的长辈指点后辈,点头笑道:“其实我们本来的目的,的确是受人所托带你走,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些改变注意了……” 一旁的加赫里斯闻言,耳朵动了动,眉头立即拧的更深:“老头,你不会真改变主意了吧?” “反正都是‘观察’,为什么不给她们一个机会呢?” 梅林极为自然的拍了拍加赫里斯的肩膀,却被后者毫不客气的抖掉。 加赫里斯皮笑肉不笑道:“给她们机会?你觉得她们可能会赢吗?”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像当年你们都认为斐列帝国能够名垂千古,结果呢?还不是和老头子我说的一样,两百年就覆灭了。”梅林叹了口气,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唏嘘的表情。 “你——”加赫里斯额头顺价鼓起几根青筋,作势就要去拔剑,立刻就被贝德维尔拦了下来:“都是几百上千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你和一个老头置什么气?况且你也打不过他……” “诶,小矮子这话说的在理。”梅林抚须笑道,结果自然引来两位剑士豪放的杀意,只能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和你们两个打可就没意思了,权当老头子胡说的。” 泰勒在下面全神贯注听着三人的对话,却还是搞不懂其中的意思。 “观察”是什么? 又给我们什么机会?难道是指此次围剿渊域的行动吗? 冥思苦想的功夫,哨塔上的三人似乎终于做出了最终结果。 “你们暂时可以缓口气了,在哈涅斯引起的这场骚乱结束之前,我们不会动手。” 全然不顾身旁眼里冒火的加赫里斯,梅林泰勒招招手:“我身边这两个可都是好战分子,你还是让藏在屋里的那几个娃娃退开些,免得真把他俩惹火了,到时候动起手来,老头子可不好拦着。” 泰勒心中凛然,连忙给屋内几个眼神。 四个穿着与其他人无异的士兵,互相看了一眼,稍作犹豫后,向泰勒微微行礼,直接退到城楼之下。 皮尔、莱因哈特等主力离开,自然不会只留下两位副团长保护泰勒与皇城的安全,四人之中两位是“凤舞”的副会长,一位是“咏月之叹”的祭祀,剩下一人则是佐伊暗部之中,极为擅长隐匿身法的高手。 四人自始至终都隐藏在城楼的护卫中,即使下方的查克理夫两人陷入苦战,也不曾出手,就是为了防止任何突发事件。不过如此精心的布置,又有一位擅长隐匿的高手,四人还是被梅林发现,又间接证明了他的实力。 如果先前三人直接动手,这些藏在暗处的高手自然会蜂拥而出,不过既然梅林如此明确的表明了意图,泰勒也只能暂且相信,毕竟在皮尔等人回来之前,她可不想造成任何无谓的损失。 “还有另一个小女娃。”梅林再次开口。 泰勒一惊,这次却是真的有些纳闷,直接转向利威利,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还布置了其他人手? 利威利非常无辜的耸耸肩,茫然的向周围看去。 泰勒正想解释,却看到梅林转向了另一边:“诶,说你呢小娃娃,都说了暂时不会动手,你还一直看着皇城那边,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莉莉收回目光,礼貌的笑道:“您也说了‘暂时不动手’,并不是放弃动手的打算。晚辈只是在想,万一一会打起来,不知道皇宫内的战略级魔法阵能否对抗三位呢?” “你倒是挺诚实的。”也不知是不是信了莉莉的话,梅林向皇城内看了几眼,胡子捋了半天,才开口道:“防备大阵做的倒是马马虎虎,不过另一个‘降临’属性的大阵倒是有点意思,看起来应该出自不少大家之手,要想破解,可能得费一些功夫。” 莉莉有些震惊,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够看破君岭大阵,心中的警惕瞬间加深了几分。 其实刚刚莉莉一直在考虑如何将三人引到第三道围墙,那里有索菲娅设置的魔导武备,就算对方实力再强,也毕竟是古代人,想来对现今的魔导武器并不熟悉,倒是可以用来做文章。 不过这只是最终手段,而且不能保证一定有效,莉莉也只是作为备选。真正想要解除危机,还是只能等皮尔他们回来。 莉莉和泰勒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想要试试看能否套出更多的情报。 “哎呀,哈涅斯那边怎么这么慢!下边这场都快打完了,他还没有动静……” 矮个剑士贝德维尔看着城楼下的战斗,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两位副团长仍在下面浴血奋战,立刻围到墙边,这才发现战斗确实即将进入尾声。 整个地面都变成白茫茫一片,莫尼却被两人逼到墙角所剩不多的空地处,接连经受两位剑圣的挥砍,缠绕在身上的黑色烟气眼看就要消失殆尽。 “队长加油!” “杀了他!” 查克理夫与胡夫终于占得上风,楼上的士兵立刻激动起来,不住的加油助威,竟一时忘记了身后哨塔上的三人。 如果能够踏上冰原,就是莫尼的主场了,可查克理夫两人明显不会给他这个几乎。 眼看再这样下去必败无疑,又听着楼上山呼海啸的呐喊,莫尼心情愈发恼怒,偶然间瞥到最高点的哨塔,发现三人身上竟然缠绕着死气,立时大喜过望,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大吼道:“那边的三个,你们是哈涅斯大人派来的帮手吧!还不赶紧下来帮忙!” 众人齐刷刷回过头,再次紧张起来,立刻做好备战状态。 加赫里斯眉毛轻轻一挑。 梅林抚须的动作微微一滞,向身边打量了几眼:“这小子说的不会是我们吧?” “还不动手!”莫尼看不清三人的面貌,但还是能大致看到他们在说话,心中恼火万分,当即又吼了一句。 天边划过一道黑光。 所有人只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下一秒,前面的城墙就如同豆腐块般被切成好几段,瞬间垮塌。 看着屹立百年的坚固城墙轰然倒塌,每个士兵心中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查克理夫队长!胡夫队长!” 半晌,才有士兵回过神来,两位副团长还在下边呢,立刻慌乱起来。 “爱雅!立刻下去救人!” 泰勒一边组织人手救援,一边震惊的看向哨塔。 加赫里斯面无表情的将巨剑重新挎回身后,迎着梅林的目光,轻轻挑了下眉:“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说话……看他不顺眼,所以砍了。” 梅林捂着额头:“好歹也是哈涅斯计划中的棋子……” “你不是说无所谓吗?” 老人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 “你看清了吗?”莉莉趁机走到泰勒身边,从对方的眼神得到答案后,跟着叹了口气:“他还是位巨剑士……但也太快了。” “和皮尔比呢?”泰勒一边挂念着两位队长的安危,一边小声问道。 “……恐怕是纳乌拉和小厉这种等级的。” 正文 第三三四章 城楼之上(一) 斐列帝国开创了一个全新的世代,自然有无数大小文献、正纪野史歌功颂德流传下来,而十二骑士团又作为亚宾王麾下最强大的一支军团,事迹更是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不过这些记叙毕竟是千年之前的文献,根据历史的发展,时代与社会总是在不断进步,剑士与魔法师的整体实力也在不断提升。一般而言,同样是剑圣,普遍认为现代的比古代的更强一些。 所以纵然有这么多参考,泰勒也只对两位骑士长的实力有一个模糊的了解,仍是停留在“很强”的范畴,潜意识中仍是认为那些传言少不了夸大其实的成分。 毕竟历史是留给胜者的后人看的,免不了有一定水分。 直到加赫里斯雷霆出手,又有莉莉之后下的定论,泰勒才真正意识到,那些传闻中的事迹,并非言过其实。 虽然她没有看清加赫里斯出手,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泰勒还是相信莉莉的眼光。纳乌拉与迟小厉谁更厉害,泰勒无法断言,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两人都可以算得上当今大陆,乃至整个人族中最顶尖的强者。 莉莉与迟小厉相处的时间更长,肯定比自己更清楚这位大魔导师的强大,却还是作出如此高的评价,着实有些出乎泰勒的预料,不过也并非无法接受。 她现在更担心的一点,则是这三人的真正目的。 先前冗长的交谈中,梅林的回答过于油滑,常常顾左右而言他,将泰勒的试探岔到另一个话题上,真正的意图却从未展现出来。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梅林三人的确和此次其他袭击者不同,否则也不会对本该身为同伴的莫尼痛下杀手。 一队士兵已经赶到城下,拼命挖掘废墟,泰勒最开始还有些担心加赫里斯会再次出手,一直关注他的动向,不过好在那一剑之后,高个剑士倒像是平息了怒火,再没有更多的动作,不禁松了一口气,又派了一队人加紧支援。 泰勒回想起传闻里的一些描述,据说在十二位骑士团长中,加赫里斯虽然极少言语,却是脾气最爆烈的一位,常常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为此倒是让不少大臣吃了苦头。 贝德维尔则性格跳脱,性子有些直,同时也极痴迷剑术,看到剑术高强的剑士,常常会忍不住冲上去跟人打一架。抛开这样的性格,贝德维尔却是亚宾王最忠心的骑士,相传在一次刺杀中,他冒着生命危险为亚宾王挡下了必杀一剑,虽然最终抢救过来,但这一剑的遗患,还是间接埋下了他后来伤病缠身的伏笔。 但从现在两人的表现来看,倒的确和传说中相符。 而性格、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人,却有一个相同之处—— 英年早逝。 贝德维尔的死,跟连年征战积累的伤患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再加上替君一剑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算是荣耀一生,并不令人意外,但加赫里斯的死就有些蹊跷了。 正史流传这位脾气火爆的团长,是在将魔族赶回炼狱之地的最后一战,与当时的魔族鬼王同归于尽,死后被亚宾王追封“烈王”,将名字加入英灵殿。不过许多周边小国的野史却记载,加赫里斯是被某位大臣暗中下毒,在最终一战时毒发身亡。 泰勒倒是没有刨根问底、追究真相的打算,毕竟是千年之前的历史,想要查清实在是难于登天。 不过除了这两位团长外,骑士团的其他十位都算是安享晚年,所以泰勒有些怀疑,之所以是这两位出现,或许跟死亡时的年龄有关。 众所周知,死灵魔法可以改变重生者的状态,给予枯骨鲜活的肉体,却无法改变死者的年龄。 也就是说,复活后的死者,依旧维持着生前的年龄样貌。 梅林活了上百年,虽然相传能够随意改变自己的面貌,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以老者的样貌示人,反倒让人无法揣测他的实际年龄。而另外两位团长,看上去最多也就四十岁出头,的确与传闻中死亡的年龄相仿。 或许寿终正寝者无法利用死灵魔法复活? 或者说,这些寿命走到尽头的人,即使复活过来,也只是一副没有思维能力的骷髅,根本和普通人无异。 泰勒越发肯定了这种推测,要不现在出现在面前的应该就不只是两位骑士团长,而是十二位了。 至于梅林这个例外,身为怪物级的教科书,有什么不传之秘的手段,泰勒丝毫不感到意外。 关注下方救援进展之余,泰勒仍在观察哨塔上的三人,思忖这么多,她的最终目的还是想要摸清三人的目的,可惜仍然毫无头绪。 “找到队长了!” 城楼下传来一声呼喊。 泰勒连忙中断思绪,向下方看去,几个士兵正将浑身是血的两位副团长搬出石堆,圣疗师也加紧开始了治疗。 “受伤严重,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圣疗师的诊断,泰勒总算松了一口气。 至于另一边,莫尼的尸体也已经被找到,不过早已化为两滩触目惊心的黑水,只能隐约可见几块腐朽的枯骨。 幸好加赫里斯的目标是莫尼,两位队长只是被剑气牵连,这要是实实在在吃上一记,恐怕就不只是重伤这么简单了。 不过庆幸之后,难免会生出一股恶气。 毕竟是自己人被伤,这要是一般情况下,泰勒肯定早就群起而为之了,不过眼下皇城内的战力实在是无法保证能够稳吃三人,贸然行动只会造成更多无谓损失,所以眼下只能暂且忍气吞声,等待事情转变。 哨塔上,三人倒是没有注意下方的动静。 梅林一直望着远处,又看了看天色,轻轻嘟囔道:“已经过了这么久,哈涅斯怎么还没动静……” “看来那个纳乌拉有两把刷子啊,竟然真的硬生生把怪老头拖住了,引得我都有些手痒……不行,我回去看看。” 贝德维尔早就坐不住了,刚想趁机溜走,就被梅林一个魔法卷上天空,只能留下一句并没有多少威慑力的咆哮:“老头!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 “有人来了。” 同一时间,加赫里斯目光微缩,看着夜空中快速由远及近的那道亮光,嘴角微微翘起:“终于来了个有意思的家伙。” 正文 第三三五章 城楼之上(二) 与多拉贡分别后,皮尔沿直线向大军方向进发,却在半路碰到一队行色匆忙的士兵,一番交流才知道,约翰那边也出了问题,对手正是此前多拉贡猜测过的“三执事”,当即调转方向,临行前倒不忘吩咐一句,将哈涅斯准备对大军下手的情报传达回去。 然而等皮尔赶到比尔街时,只碰到了死伤惨重的小分队,却不见约翰的影子,小队成员只知道约翰将两人引走,却不清楚现今的具体位置。 皮尔给小队指了一条较为安全的撤退路线后,正准备向更西方出发,却不料君岭那边突然升起求援信号,虽然从颜色上判断只是中等程度,但应该也是发什么什么状况,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支援约翰。 不过当皮尔终于找到约翰时,她这边的战斗却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虽然有些诧异于阿汶会出现在这里,但当时并不是多问的好时机,布莱尔与埃里克见皮尔赶到,当即放弃继续苦撑下去,直接掉头就跑。 约翰与阿汶继续乘胜追击,皮尔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立刻向君岭方向奔去。 好在因塞斯也同时传来了信息,纠缠许久的空战终于结束,死灵龙连同那些黑衣骑士已经尽数伏诛。 待一人一龙汇合后,皮尔才发现因塞斯受了些伤,不过不算严重,对战力没有多大影响,便直接骑着老搭档,以全速向着君岭进发。 距离君岭还有千米远时,皮尔就已经发现了异样,顿时大吃一惊—— 第一道城墙面北的这一段,竟然整个消失不见了! 近百米宽的方形豁口在夜色中依旧非常扎眼,就如同被餐刀整齐切开的蛋糕,皮尔几乎瞬间判断出这是剑气所致,心中的震惊立时更甚了几分。 要知道第一道城墙虽没有后两道坚固,但也有着近十米厚度,不要说寻常剑士,就算是剑圣的全力一剑,一般也只能斩开一道裂口,像这样直接将正面城墙挖去,皮尔自忖自己都未必能做到。 他甚至一瞬间怀疑,是不是纳乌拉正在城边战斗,所以才会造成如此夸张的场面。 “泰勒!” 最后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皮尔在因塞斯背上用力一踏,背后“曙光”出鞘,整个人以螺旋姿态冲向第二道城墙。 在墙头站稳后,皮尔看了眼下方忙碌的士兵,视线在查尔科夫几人身上逗留了片刻后,终于抬起头,望向自始至终都站在哨塔顶端一动不动的三人。 确切来说,他的目光锁定在梅林身旁的加赫里斯身上。 虽然其他两人的气息同样非比寻常,但皮尔能够断定,切断城墙的两剑,就是出自于这位巨剑士之手。 “什么人,竟敢擅闯皇宫。” 到了这种级别,虚张声势的大吼没有任何效果,所以皮尔的语气异常淡定,只是右手从在落地后就没离开过剑柄,双腿一前一后微微张开,与三人保持着进可攻、退可守的微妙距离。 “你……还不错。” 三人之中,竟是最为沉默寡言的加赫里斯率先开口。 他整了整后颈的披风,和皮尔相同,目光也一直在他身上游离:“剑,是把好剑,人,水平也不差……看来现今的剑士也不都是酒囊饭袋,还是有几个有些水平的。” 这种长辈般居高临下的态度让皮尔有些不爽,却听到泰勒在身后小声说道:“别冲动,这个人是加赫里斯。” 加赫里斯? 皮尔稍稍一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正在抓紧回想,又听泰勒补充道:“中间的老者是‘大法师’梅林,另一边的剑士是贝德维尔。” “大法师”这个称谓可不是泛指,在千年历史中,只有一人能够享受此殊荣。 三人的名字堆叠在一起,就算是平民,也会在口口相传的故事中有所耳闻。 “怎么可能……”皮尔这下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袭击皇城的刺客,竟然是三位历史上响当当的大人物? 泰勒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而且三人身上也的确飘荡着死灵气息,抛开外貌的相似程度,仅凭能够斩断城墙的两剑,就已经可以印证这种说法了。 不过和泰勒先前的表现一样,皮尔最初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不过毕竟是统帅一军的大将军,很快就将心境平复下来,心思流转,挺高警惕之余,小心谨慎的问道:“不知三位前辈驾临有何指教?” “当然是带走你身后那位小公主了。” 贝德维尔抢先开口,见皮尔身上杀气陡然高涨,正中自己下怀,立马兴奋起来,赶紧撺掇道:“自己的君主要被人带走,身为臣子,是不是应该挺身而出?我看你身手不错,这样吧,给你一个单挑的机会,只要能战胜我,不是不可以考虑哎呀——臭老头我跟你没完——” 老人抬抬手,就用一阵风将贝德维尔送上天空凉快去了,接着又对皮尔笑道:“不用这么警惕,老头子我先前已经保证过,在这次事件结束之前,不会对这位泰勒殿下出手的。” 皮尔眉毛微扬,不着痕迹的关注着远处大军的动向,在心中估算起莱因哈特回援的时间,一边笑问道:“哦?不知道前辈所说的‘事件结束’是以什么为基准?或者说,会根据最终什么结果,作出不同的选择吗?” “你也不要想着从老头子这里套情报啦,时机到了,自然会知道。”梅林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话里打着机锋:“不过哈涅斯那边耗了这么久,应该快失去耐心了。” 皮尔心头一惊。 之前和阿汶碰面后,对方有说过纳乌拉正在城内寻找阵枢和幕后黑手,正好印证了皮尔之前对紫光中断原因的猜测,不过现在听梅林话里的意思,似乎哈涅斯还有其他动作? “比起和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这里磨时间,有功夫还是去城里转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外’。”老人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其实本来老头子也是有活动一下的打算,可惜那个叫迟小厉的小朋友不在这边,倒是有些遗憾呢。” 莉莉登时心里一紧—— 为什么他会知道小厉的名字? 正文 第三三六章 城楼之上(三) 之前拜迪方面曾经隐晦的传回过消息,大致内容则是和迟小厉的行踪有关。不过这次传讯却并非以官方形式,而是私下里越过泰勒直接送达到莉莉手中。 据说这也是迟小厉的意思,而且哲也似乎有一些难言之隐,没有留下任何证明身份的内容,不过结合索菲娅遇袭的事件,莉莉不难想到是和机械族那边有关,而拜迪身为一个中立都市,哲也又是一区之长,在这件事上确实不方便表明立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之所以越过泰勒,也是不想让利亚这边两难,但迟小厉当时却不知道,机械族已经作出了公然的绑架行为,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依照机械族如此大动干戈的表现来看,这次关于依依的风波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就算迟小厉再厉害,短时间内应该也无法回来。 可令莉莉没想到的是,竟然会从梅林口中听到迟小厉的名字,当即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虽然三人表明并未加入“不灭信仰”,但绝对脱不开关联者这层身份,所以能够得到迟小厉情报也在意料之内,可迟小厉已经离开近半月时间,期间除了最开始托哲也传回的信息,再没有任何通信,这几人又如何确定他的位置呢? 难道仅仅只是在利亚中安插了眼线? 并非没有可能,但莉莉总感觉对方知道小厉的确切位置,才会以这种肯定的语气回答。 “难道机械族异常举动的背后,也和‘不灭信仰’有关?” 莉莉暗自揣度,如果真是这样,迟小厉那边的动态倒确实会被对方掌握。 “梅林前辈,不知道您是从什么地方听说迟小厉这个名字的?”想了片刻,莉莉一改刚刚的冷淡,以一种较为尊敬的态度试探道。 “哦?你和他很熟吗?”梅林笑道。 “不算熟,不过他在利亚很有名气,所以晚辈有些好奇。”莉莉自然不能承认两人有关系,毕竟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无端送情报给对手,只会增加自己的危险。 “我也是听几个神使说的。” 梅林似乎没起疑心,也没有一丝想要遮掩的意思,干脆回道:“几个小家伙将这个人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颇有我当年的风采’,一手空间魔法使用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同时还掌握了其他多系魔法,实力可谓是深不可测……” 莉莉突然很想翻白眼,那些神使不将小厉剥皮吃肉就谢天谢地了,还会大加称赞? 明显就是老人瞎诌的。 “前辈说笑了,如果没记错,小厉可是杀了一个神使,早就被那些家伙视为眼中钉,就算真是这么和您说的,恐怕多半也是想借您之手……” “老头子又不笨,当然能明白他们的弯弯肠子。”梅林摆摆手,脸上却仍挂着一丝兴趣:“不过我也私下打听过,他们说的内容倒是与实际相符,至少他真的掌握许多不同系的魔法吧?” 莉莉一怔,这点确实没法否认,只能点点头。 “所以我才有些感兴趣,没想到这么些年过来,竟然还能遇到一位和老夫相似的魔法师……” 一旁刚刚落地的贝德维尔当即就不乐意了,掐着腰骂道:“老头,你这就没意思了,既然自己都手痒,为啥还要妨碍老子和他啊呀呀——” 不出所料,贝德维尔又被吹上了天空,不过这次却比先前还要迅猛,让他甚至连咒骂的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魔法师之间的事,能叫打架吗?这叫切磋,有益于相互促进的,哪像你们这些脑袋里都是肌肉的粗俗分子,整天只想着打打杀杀,既分高下又分生死。”梅林不屑的说道。 加赫里斯轻咳了一声:“剑士里像他这样的笨蛋,也是不多见的,所以别开地图炮。” “你要是聪明点,就不会中了那个大臣的计了。” 梅林随口提了一句,加赫里斯瞬间杀意满溢,脸色变得铁青起来:“老头,你是想被切成肉条吗?” “咳咳……下面还有人看着呢,咱们就别内斗了。” 梅林面不改色的转移了话题,冲莉莉微微一笑:“想找这样一位对手实在是不容易,也是当年我的一个遗憾……这下你应该明白,我找他的目的了吧?” 明白你个头—— 莉莉很想这么吐槽一句,老人说了变天一直没有个核心重点,让她听的云里雾里。 “‘大法师’之名可不是白叫的,据传梅林掌握的魔法足有数百种之多,这已经超出了多系魔法师的范畴,古往今来也只有他一个人做到过……可能正因为这样,才会对迟小厉先生如此感兴趣。”泰勒在后边解释道。 莉莉这才恍然,虽然她对斐列帝国的历史非常了解,但并没有太多关注梅林本人,先前见老人一直使用风系魔法,想当然就以为他是个风系魔法师。 不过这样一来,莉莉心里又产生了一个新问题:“他为什么能掌握如此多魔法?” 魔法不共融。 这是魔法师不可违背的铁则,通常情况下,每个人从出生开始,“魔法之心”的属性就已经注定了,也有不少天赋异禀者,能够同时精通两系甚至三系,虽然可以依靠后天的努力来学习更多系魔法,但非本系魔法,一般都只能停留在三级之前。 莉莉学习魔法以后,对这些事情还是做过一番研究,所以也曾问过迟小厉为什么能够掌握如此多的魔法,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不知道迟小厉和梅林两人的魔法,是否有什么共同性? 泰勒面上现出一丝思酌的表情,沉吟片刻后,低声回道:“据说是和梅林的魔法有关。不少野史中记载,梅林自身其实只掌握了一种魔法,这种魔法的特性就是可以融合其他魔法……不过说法是否属实,我也不能确定。” “差不多属实哦?” 上方传来一道声音,莉莉与泰勒一惊,抬起头,却看到梅林笑眯眯的看着这边。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不过亚宾王不想让那些对手得知我的实力,所以下令封锁了消息。” 老人眼中露出几分唏嘘:“实际上我只掌握了一种创想魔法,你们可以称之为‘共融魔法’,之所以取这么一个名字,就是因为可以违背‘魔法不共融’的原则,效果倒是和这位公主殿下的描述差不多,能够兼容其他各系魔法,从理论上讲,只要是我学习接触过的魔法,都能够掌握与使用。” 莉莉心中一凛,这倒是和迟小厉有些相似,因为他也是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学会某些崭新的魔法。 “不过‘共融魔法’也不是完美的,因为绝大多数创想魔法是无法学习的。”梅林眼中像是闪起一道光,一字一句道:“例如——空间魔法。所以老夫很好奇,除了‘共融魔法’外,还有什么魔法能够做到这一点。” 莉莉开始有些理解老人的心情了。 作为研究了一辈子魔法的学者,老人对所有新魔法都报以浓厚的兴趣,或许终其一生都在想方设法解除无法使用创想魔法的壁障,现在见到有人竟然能够做到,自然会想要弄清真相。 “听您先前的语气……莫非您知道迟小厉先生现在在何处?”泰勒问出了莉莉同样关心的问题。 “知道,他现在正在拜迪忙着呢,暂时是回不来了。”梅林倒是直言不讳。 “老头你说的有点多了。”加赫里斯斜瞥一眼,梅林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让莉莉精神一振。 如果迟小厉真的回到拜迪,就说明依依这边的问题已经处理完了,那么无论背后是否有“不灭信仰”的影子,恐怕都占不了什么便宜。 而这边没有接到拜迪的讯息,只能证明他刚回来没多久,至于老人故意泄露错误信息的这种可能,莉莉也有想过,但实在想不出对对方有什么益处,所以这个信息多半是真的。 至于老人无意透露的另一点,倒是让莉莉有些重视。 “拜迪那边恐怕也出了什么事。”莉莉与泰勒对视一眼,两人明显想到一块去了。 “哈涅斯还不动手吗?再这么等下去,利亚这边的人都快回来了。”加赫里斯突然出声。 皮尔眉头一挑,先前他一直在关注城内的动向,君岭这边发出信号后,自己第一个赶到,其他人应该也能看到,想来再过不久,莱因哈特的大部队就会赶回。 城内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只不过那道紫光之后再没有其他动静,让皮尔心里有些惊疑,总感觉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来了。”梅林突然神情一变,视线转向远方。 泰勒与莉莉也下意识回过头。 大地突然毫无预兆的震了一下。 ………… “这个老怪物,魔力倒是够充裕的……” 被隔绝开来的密室内,纳乌拉仍在不断对紫烟发动攻击,只是长达半个祈时的高强度输出,就算是他,也不免有些疲惫,攻势渐渐缓慢下来。 不过这么久的奋斗也不全是无用功,纳乌拉同样明显感觉到,字眼的恢复速度也较最开始慢了许多,证明躲在幕后的哈涅斯应付起来也越来越吃力。 这就是一场毫无技巧可言的消耗战。 纳乌拉不信自己一个正值当打之年的年轻人,还耗不死一个老怪物,手中动作瞬间又加快起来。 “混蛋,等我出去,一定把你头砍下来当夜壶——” 另一边,哈涅斯通过水镜将纳乌拉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了上来,紧接着就看到他的剑技又加快了几分,郁气当即憋在了胸中,赶紧加紧恢复紫烟,不忘骂道: “这个臭小鬼有病吧!难道真想耗到底吗……” 他已经百分之百确认,纳乌拉发现了紫烟的秘密,所以才会如此疯狂的攻击,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激活下一个大阵。 或许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哈涅斯恨得牙根痒痒,却有些无可奈何。 这个“牢笼”是他亲手制作的,绝对能够抗住纳乌拉好几剑,哈涅斯本来的预计,是纳乌拉在看到斩击无效后会坐等支援,却没想到他的洞察力如此敏锐,竟然发现了自己那微弱的魔力补充,结果最后反倒是作茧自缚,自己被拴在这里进行毫无意义的消耗战。 随着时间流逝,城里本来的大好局面也渐渐被镇压,哈涅斯看的是心里着急,真想干脆放弃拉扯,直接将对方放出来,自己也好去进行下一步计划,可这样一来,又不能保证纳乌拉不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插手,万一被顺藤摸瓜找上门来,哈涅斯就算有几张王牌,也有些不堪骚扰。 所以他最开始想用笨办法,跟纳乌拉消耗到底,可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对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拉扯,虽然对面的剑气已经不如最初犀利了,但自己这边也损耗严重。 对哈涅斯来说,这种亏空的感觉,在这么多年、这么多对手以来,还是第一次。 之前听说古里古波依死在对方手上,哈涅斯还有些嗤之以鼻,觉得是他太弱,哪怕图依狼狈而归,也只认为是她无法现出真身。 在哈涅斯看来,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即使拥有得天独厚的修行条件,也只不过是温室里的花朵,终归缺少大风大浪的洗礼,什么“大陆第一”的名号,也多半是波鲁什家族造势的结果。 就是这种轻视心里,使得哈涅斯的计算出现了失误,才最终导致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纳乌拉的剑气极度刁钻,时快时慢,往往以为他力尽的时候,就会突然冒出几剑快如闪电的袭击,搞得哈涅斯不得不提起精神,这么一来二去,竟渐渐有些疲于应对。 “混蛋——” 哈涅斯一个失神,险些就让纳乌拉将紫烟破开,只能赶紧加速魔力输出,原本稳定的魔力流动也因为这一击产生了些许紊乱。 不能再等了—— 哈涅斯甚至已经开始想到自己率先力竭的可能,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咬咬牙,带着无比的愤恨,一掌拍碎了桌上的水镜。 霎时间,整个大地都震动了一下。 正文 第三三七章 献祭大阵·改 城西,毗近城门大街的一条小巷内。 穿过最后一条巷道,眼看就要抵达城门,面对布莱尔突然停下脚步。 约翰一直跟在后面紧追不舍,见他停下来,立刻警惕的探查四周,确认没有异样后,才拉近距离。 “怎么不跑了?我这里可没有投降不杀的说法。” 约翰嘴角一扯,余光却悄悄瞄向远处的城楼。 在皮尔出现后,布莱尔与埃里克转身就跑,干脆利落的样子,倒是让约翰有些目瞪口呆。 不过原本两人就已取得上风,自然不需要皮尔的援助,三人合计后,皮尔火速赶回皇宫,阿汶则去追赶埃里克,布莱尔则是交给约翰解决。 单挑情况下布莱尔肯定不是对手,不过约翰还是想要省些力气,不远处的城楼上,魔导武器已经装备完毕,所以她有意调整了追赶路线,想要引诱布莱尔向城楼方向逃跑,却没想到最后关头对方突然停脚。 难道是发现了城楼上的杀机? 约翰生出几分狐疑。 城楼的守军与城内纵队分属不同,唯一的任务就是严守城门,即使周边发生了紧急事态,也不允许随意出动,所以现在仍然有不少守备力量在城楼之上,约翰先前故意引起了一些动静,想来已经做好了防范准备。 “呃——” 谁知布莱尔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接着就捂着喉咙慢慢跪到地上,虽然在后面无法看清表情,但仅从背影中,依旧能感受到痛苦。 约翰微微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谨慎的靠近两步,随时提防着他突然暴起。 然而直到约翰踏入五米范围,布莱尔才忽然身体猛一抽搐,就在约翰以为会有什么偷袭而严加警备时,却见到布莱尔整个人趴到地上,手肘关节竟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扭曲,边痛苦惨叫边来回翻转起来。 “嘶——” 看到布莱尔此时的面容,饶是约翰心大,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整张脸的血管如同被烫皱一样凸起,皮肤之下爬满绿色的蛛网状血管,原本只是稍显灰色的眼睛,眼白与眼瞳竟然诡异的重叠到了一起,不断有黑气从布莱尔身上冒起,丝丝缕缕拧结成线状,向城中某个方向飘去。 “好痛苦……救我……” 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大面积溃烂,布莱尔伸长手臂,眼中满是惶恐与绝望,不断向着这边求助。 “又是什么新花样?” 约翰不由倒退了两步,皱眉盯着空气中那道越飘越远的黑气。 起初他以为是布莱尔玉石俱焚的手段,不过现在见他这副痛苦的表情,如果说真是想要同归于尽,演技未免也有些太真实了。 “我不想死……啊啊啊——” 犹豫的功夫,布莱尔再次发出一声惨叫,竟是插在他身后的那把死灵剑自己飘到了空中,在约翰震惊的视线下,对准布莱尔的心脏直直插去,只听“噗哧”一声,布莱尔身体一躬,彻底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死灵剑上的黑气却越来越浓烈,直至最后,整个剑身都化为一团浑浊的气体,沿着先前天空中那道黑线迅速飘远。 这就死了? 事态的发展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看着已经化为一滩黑液的布莱尔,约翰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嘴里喊了一句“别想走”,脚下狠狠一踩,跃到空中对准黑烟的方向就是一剑。 虽然约翰不清楚这些黑烟的去向,但刚刚布莱尔的死法绝对不正常,没准就是那个哈涅斯在进行更大的阴谋。 秘剑“殇”自身的属性“白雾”瞬间激活,如同一个罩笼想要倒扣在黑烟之上。 然而令约翰万万没想到的是,黑烟竟直接无视了白雾的围堵,轻易从中穿过,而后越飞越远,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可恶!”约翰狠狠骂了一句。 泰勒之前说过,黑烟需要一定频率的攻击才能造成有效伤害,所以约翰这时候倒有些恨自己不是细剑士,只能望着黑烟越来越远。 眼看已经没有追回的机会,约翰跺了两下脚,准备回头与阿汶汇合。 地面却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震动。 ………… 多拉贡同样也看到了君岭上空的求援信号。 从颜色上判断,戒备等级并不严重,多拉贡思索一阵,想来皮尔应该正在朝那个方向赶去,所以干脆就留在这边,将剩下为数不多仍没有逃到安全地带的居民安置好后,才转身向回赶去。 “查尔科夫、胡夫、爱雅几个副会长都在皇宫内,加上索菲娅的魔导武器,就算‘三执事’齐聚,应该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思考过程中,多拉贡余光扫过路边,在经过一道路口时,无意间瞥到一堆废墟,竟像是被无数剑气所砍,登时停下脚步。 “这是……” 多拉贡蹙起眉头,朝前走了两步,正想蹲下身查看地上切口整齐的墙砖时,背后突然刮起数道劲风,一股危险的气息瞬间临近。 “谁!” 多拉贡暴喝一声身上红光一闪,瞬间覆满麟甲,脚下生风,迅速向一边翻滚而去。 数道凌厉无匹的剑气掠过多拉贡先前所在的地方,再次造出一堆废墟。 “臭老头,你的魔法怎么供应不上了?” 多拉贡正准备反击,一道声音从街对面那栋平平无奇的茅屋中传来,当即一愣—— 这个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不等他多想,又是接连数十道剑气从同一个方向斩来,这次多拉贡看了个一清二楚,那面看似普通的墙壁,竟然在裂出十几道豁口后缓缓闭合,其间似乎还有紫烟缠绕。 “是……纳乌拉吗!” 多拉贡大吼了一句。 下一秒,正面墙壁轰然倒塌,一个人影从烟尘中走出,边走边放声大笑:“哈哈哈,臭老头总算被我耗死了——嗯嗯?谁在外面埋伏!” “是我,多拉贡。” 多拉贡连忙出声,制止了纳乌拉的拔剑动作。 “早说嘛,吓我一跳。” 纳乌拉长出一口气,收剑入鞘,又贼眉鼠眼的朝左右瞄着。 “你在干嘛?”多拉贡好奇道。 “就你一个人?” “谁知道你会在这种地方。” 多拉贡向后边望去,刚想问纳乌拉为什么会在这里,却看到他拍拍衣服,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里嘟囔着:“可累死我了……” “……” 看到这位大陆第一剑圣毫无形象的喘着粗气,多拉贡一时有些无语—— 原来你刚刚是在担心有其他人看到啊? 这么腹诽了一句,多拉贡倒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恢复冷静,警惕的望向那间屋子:“哈涅斯在这里?” 能让纳乌拉露出这种疲态,绝对是个高手。 “不在,不过刚刚和他隔空比试了几下。” 歇息的功夫,纳乌拉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多拉贡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在外边感受不到一丝战斗的波动……竟然会有这种结界。不过也就只能针对剑士了,如果遇到魔法师,持续的范围攻击,估计就能让对面应接不暇。” “现在还不是闲聊的时候,那个老头突然停止了魔力供应,我怀疑是有什么其他目的。”纳乌拉从地上站起来,表情已经恢复到严肃状态:“先前我一直尝试锁定他的位置,可是这个老鬼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狡猾的很,察觉到我的意图后,竟然不惜浪费许多无用的魔力,也要混淆我的感官……” “所以具体位置在哪里?”多拉贡毫不犹豫打断了他。 相处这么些天,多拉贡多少也摸清了这位第一剑圣兼话痨王的尿性,要真的一无所获,他才不会浪费这么多口舌称赞对手,这种情况只能是为了衬托自己有多厉害。 果然,纳乌拉头发一甩,脸上一副臭屁的笑容:“嘿嘿,看来你还是很了解我的实力的嘛,老鬼再狡猾,也终归百密一疏,还是被我抓住了马脚,根据我细致入微、无孔不入的洞察力,他的确切位置应该是在——喂,我头上有东西吗?为什么这么看我?” 多拉贡赶紧收回视线,摆摆手:“没什么,你继续说,继续说。” 只不过同时又在心里腹诽道:小厉不是说他是个秃子吗……这样甩头都没事? 纳乌拉摇摇头,“总觉得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算了,老鬼的确切位置在边城附近。” 看着纳乌拉指的方向,多拉贡眼睛一眯:“没记错的话,那边应该是片贫民窟……” “甭管是什么,先去看看,去晚了老鬼可能就逃的没影了。”纳乌拉脚尖一点,直接跃上屋顶,冲多拉贡招招手。 然而不等两人走出多远,突然袭来一道无比迅猛的地震。 极远距离外,一道紫光冲天而起,声势竟比之前那道大阵更为夸张,直接将整个盖亚成围拢其中。 “老鬼果然还有后手!”纳乌拉怪叫一声,刚想提醒身后加快速度,回头却见到多拉贡脸色大变,吓了一跳:“没有这么夸张吧?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这个魔法阵……我见过!” ………… “晚宴的钟声,终于要敲响了。” 夜空被紫光照亮,梅林眯缝起眼睛眺望远方,仿佛在确认某件事情,许久才以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就让我看看,你们所说的‘新世界秩序’,究竟是为何物吧……” 莉莉极力想要听清梅林说的话,试着看看能不能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紫光从某一点起始,几乎在转瞬之间将整个盖亚围住,如果从上方观察,可以隐约看出一个精密的魔法阵轮廓。 在圆周重合后,魔法阵也愈发清晰起来,无论是闹市、街坊、贫民窟、贵族领地,一个接一个亮起繁复的花纹。 “这是什么魔法阵……”莉莉被眼前的景象看呆了。 跟在迟小厉身边这么久,她在魔法方面也算是有些见识,却第一次见到如此复杂的魔法阵。 “这、这是——” 莉莉回过头,却看到泰勒脸色“刷”的一下变成了惨白色,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你认出这个魔法阵了吗!” “虽然颜色、规模不一样,但我能够确定这个魔法阵和那个一样。”泰勒点点头,眼里罕见的带着一丝惶恐,话语中却有些怒气:“之前君岭之战……那个叫安琪拉的神使曾经使用过一个献祭大阵,阵纹和眼前这个如出一辙。” “献祭大阵?” 莉莉试着回忆迟小厉曾经讲过关于那一战的细节,猛然想到他重回利亚时,去做的第一件事似乎就是回收某个大阵的残骸,想来就是泰勒口中的献祭大阵。 “不对……迟先生说过,这个大阵的布置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不灭信仰’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 之前那个险些夺取一城生命的惨剧仍然历历在目,眼看对方竟然故技重施,泰勒心急如焚之余,不免生出一个巨大的疑问—— 不说其他地方,单就都城盖亚,从君岭一战后泰勒已经下令搜查了无数遍,根本不可能给可疑人员安插大阵的机会。 更何况迟小厉曾经亲口说过,除了被对方回收地两个分阵,利亚国境内的其余分阵都已经被破坏掉,而且绝对不可修复。 可眼下的情况又如何解释? 心烦意乱之余,泰勒偶然抬起头,却看到大阵的纹路显现到一半后,忽然停滞不动。 最开始她以为是错觉,但仔细观察后,才最终确认下来—— 大阵没有彻底完成。 “发现了吧?这个献祭大阵只是一个极端简化版,不仅在精密程度上不如原体,就连持续时间都少的可怜,不过能借助遍布各地的死灵气息作为勾线,倒也算是非常绝妙的创意了。” 解答泰勒心中疑惑的,竟然是极目远眺的梅林。 老人或许只是自顾自的点评,根本没有看下方一眼:“可惜了这么精致的阵法,却被如此粗糙的使用,实在是暴殄天物……不过单就释放时的威力,应该会有一瞬间足以媲美原阵。利亚的小公主,面对这种危机,你该怎么解决呢?” 梅林终于将视线压低。 与泰勒对视的瞬间,老人的眼中却仿佛藏着星辰,深邃悠远。 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相信‘神’吗?” 正文 第三三八章 一线生机 过于突兀的问题,让泰勒微微一愣。 君岭之战,瓦伦丁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也是泰勒第一次听到关于“神”的言论。自那之后,随着与“不灭信仰”不断接触与摩擦,“神”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最开始泰勒还以为是那些自封为“神使”的家伙,想要依靠早就没落的神权信仰,试图推翻现今大陆的皇权制度。 毕竟在千年之前,的确有人做过这种尝试,不过最后自然以失败告终。 随着混乱时代结束,大陆各族逐渐平息战争,开始在各地建立起稳定繁荣的社会,古老的神学信仰也宣告淘汰,取而代之的,是魔导时代的降临。虽然仍有一小部分宗教流传下来,不过规模都小的可怜,仅有为数不多的虔诚信徒布教,那些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之辈,则早早就在皇室一轮接一轮的清洗中消灭殆尽。 早期之所以会有这种清洗行动,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神”在普通百姓中,的确拥有不俗的号召力。 作为传说中创世之战的五位英雄,同时也是现今魔法体系的开创者,“山丘之主”、“自然女神”、“兽皇”、“魔帝”以及“人王”并称为“五神”,是货真价实曾经活跃于历史之中的伟人,自然不乏有无数推崇者。 不过作为上层管理者,自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臣民信仰这种不稳定因素,如果任由这些宗教发展下去,未必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生出异心,到时神权威胁皇权,就真是养虎为患了。 正因有过这段历史,泰勒最初以为“不灭信仰”是曾经被驱逐的信徒卷土重来,借着神祇的名号蛊惑人心,完成统一大陆的野心。 不过随着了解的深入,尤其在后续一系列行动中,出现了越来越多之前闻所未闻的高手,泰勒才发觉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越来越多的线索,都间接或直接证明,这些神使口中所谓的“神”,或许并非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安琪拉自以为稳操胜券时,曾经无意间透露过,神使一共有十二位。 拥有这种顶尖实力的强者,不是三四个,而是整整十二位。 结合当时的情境,泰勒认为安琪拉多半不是夸大其词。 如果只有少数几人,泰勒倒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还是迟小厉这样大隐于市的强者,毕竟整个大陆幅员辽阔,一些小国或许都是卧虎藏龙,有几个隐姓埋名的高人并不奇怪。 可“十二”这种数量,实在是太夸张了些。 要想成为顶尖强者,抛开必要的天赋外,经验与历练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因而大部分高手都是成名于中年以后,而像迟小厉与纳乌拉两个怪才,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 三十岁成为剑圣或者大魔导师,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但这也只是一个开始,想要进一步登上更高的山巅,就是一个漫长的时间积累。 所以外表上仅有二十多岁的安琪拉,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真实年龄恐怕会是个很恐怖的数字。 不过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泰勒自然而然忽略掉了战胜安琪拉的迟小厉。或许在这么一段时间的接触中,泰勒已经将这种事当做理所应当了。 不过仅就实力来说,安琪拉绝对是泰勒生平所见能够排进前五位的魔法师。 之前两位,一是恩师尼莫拉,二就是迟小厉,除此之外,利亚国内恐怕再难找出能够相抗衡的魔法师,就算是状态恢复巅峰的多拉贡,应该也和安琪拉差了一个层阶。 至于国外,仅从传闻中判断,泰勒也只能想到库曼的安东尼这一位,拜迪那位排名第二的“暴龙”,由于了解不多,泰勒也不好下断言,不过前阵子听说她和第三位的“铁拳”联手对抗两位神使,结果铩羽而归,甚至差点丧命,才会有后来纳乌拉前往凯德尼尔“截胡”的事情。因此也基本可以断定,这位“暴君”和神使之间也有一定差距。 当然,如果抛开魔法师的范畴,还可以加上拜迪那位极少现身、甚至于许多“探险者协会”高层都没见过的“第一位”。 而随着尼莫拉与安东尼离世,能够与这些神使抗衡的高手屈指可数,就算抛开被迟小厉与纳乌拉灭杀的两个,剩下的神使也有十位之多,现在能够知晓情报的也只有两位,就算算上哈涅斯也还不足三分之一,而这边的实力却已经被对方摸了个透彻,实在是有些不乐观。 泰勒实在想不出,大陆上哪个势力能够凝聚如此数量的高手。 而且能让这些高手死心塌地献出忠心,这位幕后黑手的实力又该多么恐怖? “虽然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你最好还是加紧点思考,要不就来不及了。” 梅林的声音,打断了泰勒的思绪。 覆盖整座城市的魔法阵已经描绘完毕,虽然仍有些模糊不清,但一股惊人的魔力波动渐渐涌向四面八方。 泰勒心脏猛然一揪,转头看向皮尔。 “我马上去,你小心点。” 皮尔纠结了一阵,便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梅林,略带一丝警告意味:“希望你说话算话。” 老人点点头,笑而不语。 “因塞斯!” 皮尔大吼一声,猛然跃上城头,在空中跨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随着一阵劲风稳稳踩在黄金巨龙的背上,向着大阵中央急掠而去。 虽然他极其不放心泰勒的安危,但眼下还是要先解除大阵。 空中的影子很快消失不见,梅林收回实现,重新望向泰勒:“小公主,你还没有回答老头子的问题呢。” “我不信神,而历史上每次神权运动,最终都会以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告终,而神存在的意义,应该就是为了保护信仰他的民众不受伤害,不受疾苦,能够安居乐业。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要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泰勒目光炯然,回答的异常坚决:“就像这些神使,嘴里宣扬着神的美好与强大,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无辜百姓,如果真的存在这种统治,迟早也会被推翻,身为亚宾王的最杰出谋士,您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 梅林轻叹一口气,眼中现出一份复杂的情绪,“历史想要进步,世代想要更迭,总是免不了要伴随牺牲,而适当的牺牲,往往是为了更大的利益着想。” “可在我看来,‘不灭信仰’的所作所为,只有无谓的牺牲。历史更迭也好,世代交换也罢,总归是以一个混乱迂腐的背景作为开端,可您看看现今这片大陆,哪里不是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景象?乱世出枭雄没错,但想要在安世搅风搅雨,就没有任何道义或者名理可言了,您又怎么能将‘不灭信仰’的所作所为,与世代更迭相提并论呢?” 梅林眯起眼睛,与泰勒饱含强烈意志的视线对视几秒后,失笑道:“好一个巧舌如簧……偏偏又让老头子我无话可说,好像怎么解释都是狡辩。不过这样一来,倒越发让我认定,自己更改决定的做法没有错。” 梅林指着城中方向,既像是在和泰勒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曾几何时,我也站在峰顶远望,想要寻找一个长治久安的办法……结束纷争、统一大陆只是一个开始,真正难做的,却是如何维持这座大楼长久矗立,笔挺不倒。可惜,直到最后我都没有找到……”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不可避免的历史规律,强求不来的。只有严于律下,克己慎独,保持风气醇正,才有可能让薪火长时间延续下去。”看着老人脸上的神采,泰勒也有些感触,轻轻说道。 “历史的规律未必注定,我们也可以开创历史。”梅林神情肃然。 “您已经开创了历史。” “可我想见证心目中的理想乡。”梅林收回视线,脸上的唏嘘渐渐消失不见,“生前留下了遗憾,却没想到现在重新获得了机会,所以我想亲眼看一看……那些‘神’的做法是否正确,就交由你来验证了。” 由我来验证? 泰勒有些迷茫。 大概看出了泰勒的疑惑,梅林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这个魔法阵的复杂程度就连老头子我都有些佩服,一个简化版都是这种程度,实在是很难想象原版又是何等壮观情景……普通人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就算是低阶剑士或者魔法师,也只会成为大阵的饵粮,这种危机,该怎么解决呢?” 泰勒紧紧抿起嘴唇。 一旁的贝德维尔趁机插话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整座城的人都死光,我们也会保证你的安全的,毕竟还要带着你回哎呀啊啊——” 空中又是一连串咒骂。 梅林甩甩手,打了个呵欠道:“像你这种脑袋里也全是肌肉的白痴,怎么会明白为政者的心情。” 另一边的加赫里斯倒像是习以为常,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对于他们这些万人敌的将军来说,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这种场面实在是太常见了,单是加赫里斯亲手屠的城就已经数不胜数,心里自然不会有任何起伏。 “会有办法的。” 大阵即将彻底启动,泰勒握了握拳,与其说是在回答,倒更像是给自己打气。 皮尔已经赶往城中,寻找阵枢的所在,纳乌拉或许正在和哈涅斯交战,莱因哈特、多拉贡和约翰肯定也有所行动,至于其他人,在这种层级的战斗中提供不了什么帮助,这也是泰勒没有大规模调动人手的原因。 不过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泰勒想了想,还是吩咐利威利立刻带人疏散城门附近的民众,不过魔法阵覆盖范围实在太大,如果真的彻底启动,这边的行动多半是来不及。 “如果迟先生在就好了……” 泰勒一边在心里祈祷皮尔他们能够力挽狂澜,一边忍不住眺望远处,希望能够在天边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然而这种愿望终归还是有些不切实际。 某一时刻,大阵突然空前明亮起来,将整座城市的街道照应的灯火通明,随后便是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 与此同时,极远处一角,几道剑光冲天而起,竟将空中那片积压的雨云一分为二。 泰勒心中一喜,却听到梅林轻叹一声:“还是晚了一步。” 下一秒,无数光点从城市各个角落浮上天空,犹如点点荧光,在紫光中缓缓飘荡。 原本聚在大街上交头接耳看热闹的居民,眼看自己身体里突然冒出一个个发亮的光球,不免大吃一惊,可很快就感觉浑身像是被夺去了力气,纷纷倒在地上,不多时便彻底晕厥过去。 “不——”泰勒绝望的伸出手,像是要去抓住那些越飘越远的光球。 安琪拉激活大阵时,也曾出现过这副场景,每个光球代表的都是生命力,如果照此下去,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然后是低阶剑士与魔法师,最后整座盖亚都会变为一座死城。 “放开我!” 泰勒恨不得立马冲进城内,被一干护卫拉住。 “殿下,请您冷静啊!” “皮尔将军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那边的小丫头,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再用魔法了,真的会死的。”梅林突然出声。 泰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回过头连忙按住娜贝的手。 “殿下,我没事的……就让我试一下吧。”娜贝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坚定,想要占卜一下整座城的命运。 “不许。” 泰勒的回答同样异常坚决。 她理解娜贝的心情,却不允许再进行无谓的牺牲。 “嗯……?” 加赫里斯突然转过头,朝外城某一个方向看去,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那是……精灵族?” 黑暗中,一道瘦削的身影划过天空,几乎转瞬间便登上城头。 “不,机械族。” 看到出现在城楼上的少女,梅林眼中划过一丝意外,没想到竟有如此仿真的机械族。 “依依!” 泰勒愣神的功夫,莉莉已经惊喜的叫了出来,冲过去扑到少女身上:“你没事了?” 旋即又向后边望去,想要寻找某个人的身影:“小厉也回来了?” 正文 第三三九章 苦练的成果 时间回到一天前。 拜迪第七区,继“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黑衣男人被依依一干截胡后,胜负几乎在转眼间便见了分晓,就算男人有些阴暗诡谲的手段,也大多都是对人对活物的死灵魔法,遇上依依这个铜皮铁骨的机械族,可谓相性差到了极点,手段尽出都没讨到一点便宜,倒是接连挨了几拳。 之所以没有直接灭杀,还是因为从机械迷城回来,依依的身体经过加兹调整,虽然性能上有了更为精进的提升,但因为之前耗损过多,又有那个银发男盖因斯设下的小手段,就算全部剔除,在短时间内最好也减少魔法的使用。 所以和黑衣男的战斗没有任何观赏性可言,几乎就是异常拳拳到肉的武夫打架,硬是将本该无痛不死、身体坚硬的黑衣男捶了个哭天抢地,最后不得不缴械投降,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暂时难分胜负的,则是刘传宏与杰诺尔两场。 和黑衣男类似,老人虽然拳法高深,但面对近十只盘旋不落的死灵龙,还是有些束手无策。 这倒不是说老人没有对空手段,否则他也不会自告奋勇支援城门这边,气功一门毕竟有“隔山打牛”、“隔空打物”这些高深手段,但终归还是越近威力越大,在老人高高跃起几拳打落一只死灵龙后,其他骑手瞬间警惕起来,直接将高度拉到几百米,脱离老人最大的攻击范围后,轮番朝着地面释放魔法。 这些死灵幼龙年纪尚轻,但终归也是巨龙一脉,龙炎吐息自然非同小可,多个方向同时发动攻击,纵然老人身手敏捷,也无法面面俱到,仍时有不少炎弹冰枪砸中城楼,幸好融合了最新魔导材料,城楼坚硬程度非比寻常,短时间内倒是无碍。 不过刘传宏心知这么拖着不是办法,就算再坚固的城墙,只能被动挨打,也总有倒塌的一刻,总不能等这些死灵龙魔法耗尽吧? 老人左右看去,城楼上倒是布置了些守城防具,射程最远也有五百米,可这是就平地而言,如果对空射去,距离肯定会大大缩减,就算真的摸到死灵龙边上,也多半是强弩之末,轻轻碰一下就会跌落下来。 守成的卫兵,早在一轮接一轮的魔法炮轰下抱头鼠窜,最近也躲在后方的哨楼之中,看着天上飞来飞去的死灵龙,气的牙根痒痒,却又束手无策。 老人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一架魔导炮台,灵机一动,对后方的士兵喊道:“你们过来帮个忙,把这门炮支起来。” 闻言,几个士兵神情有些复杂,刚刚他们已经试过,这门魔导炮根本连几只龙的脚趾都摸不到,支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毕竟是第三位发话,几人咬咬牙,冒着头顶落雷的风险飞快窜到炮架旁边,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妥,正想问下一步怎么做,就看到老人自顾自的爬进炮口。 “把我打上去。” “……” 三个人目瞪口呆,互相看了一眼,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赶快,他们下一波攻击就要到了。”老人又催了一遍。 小队长打扮的男人咬咬牙,提醒一句:“刘老,这可是军用级的魔导炮,您可坐好了!” 老人没说话,只是摆了个“放心”的手势。 “轰”的一声,火炮炮口冒出浓烈的黑烟,老人如同一颗流星般迅猛射向天空。 这门魔导炮原本的规格是发射近百公斤的溅射型炮弹,换成一个更轻的老人,射程自然有了提升,不过仍是不足以达到几头死灵龙的高度。 尤其在见到下方一系列举动后,死灵龙立刻又提升了高度,使得老人在冲劲力尽时,距离上方还差了近百米的距离。 “哈哈!这个老头上来送死!给我打——” 某个骑士大笑一声,招呼着同伴向空中如同活靶子一样的老人发动攻势。 在他们看来,没有任何落脚点的情况下,老人又不是魔法师拥有滞空能力,这种行为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差点让所有骑手瞪爆眼珠—— 老人眼看就要下落,却有一只鹰隼恰好飞过,明显也被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了一跳,慌张之中就想掉头,却被老人隔空打了一拳,整个人不偏不倚落向鹰隼上方,接着就脚尖轻轻一点。 “对不住了,借力一用。”老人道了声歉。 接着就听那头鹰隼怪叫一声,盘旋着向地面坠去,不过在下落百米后总算调整好姿态,迅速向远方逃窜。 上方的老人则是借力瞬间又拉高百米,直接来到一头死灵龙身下,未等对方反映过来,铁钳一样的双手直接握住飞龙小腿,用力一掷,整个人借势跳到了龙背上。 “你好啊,再见。” 老人礼貌的朝呆若木鸡的骑手打了声招呼,接着不等他有任何动作,直接一拳打出,黑衣骑士如同虾米一般倒射出去,甚至发不出一声惨叫,就径直向地面跌去。 “散开!” 眼看同伴被杀,其余骑手立刻慌张起来,就要拉开与老人所在这骑的距离。 “啊——” 前一秒还在龙背上的老人,下一刻就已经消失不见,等惨叫传来时,所有人才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就见到留一个同伴哀嚎着跌落下去。 至于前一头死灵龙,整个脖子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不声不响的落向地面。 “他是什么时候动手的!”有人惊呼,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 这可是一头货真价实的死灵龙啊!就算只是幼龙,但加上死灵魔法的硬化效果,体魄强韧程度绝对堪比寻常巨龙。 如果说老人的速度已经让他们肝胆俱裂,那这头死灵龙的死,就是压倒恐惧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让他靠近!快逃、全部散啊——” 又是一声惨叫,正在发号施令的骑士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和之前两位同伴如出一辙,被一拳灭杀。 当然,抛开老人自身的实力外,这些骑士大多都是些魔法师,为了配合死灵龙进攻而挑中的人选,被老人贴身,自然难逃厄运。 老人就如同寻常邻里间的走街串巷,在几骑之间来回跳跃,不多时便连人带龙一网打尽。 城楼上的战役告捷,杰诺尔这边却仍打的火热。 或许用“火热”这个词形容不太恰当,因为杰诺尔一直在被单方面碾压。 与烈威不同,杰克生前就是货真价实的大魔导师,依靠死灵魔法复活后,也违背了“死灵生物必然衰退”的铁则,实力不减反升,几个回合下来,就让杰诺尔陷入了苦战。 前期杰诺尔还有信心能够至少保持不败,但随着杰克攻势愈发迅猛,他的反抗也渐渐变为招架,身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不过好在都避开了致命部位,所以还能坚持一阵。 接连挡下了杰诺尔最擅长的两个合击魔法,杰克的笑容愈发狰狞,手中黑风阵阵,几乎化作一道残影,周围被卷入的街道早已成为一片废墟。 “别光顾着抱头鼠窜,也稍微让我愉悦一下啊!” 杰诺尔对这种挑衅充耳不闻,一边竭尽所能抵御步步紧逼的黑色风刃,一边绞尽脑汁,思考取胜的办法。 “打败他。” 迟小厉临行前只留下了这三个字,除此之外连一句类似“双方实力有差”这样的废话都没有,也没有提点一两句取胜之道,连之前交给他防身的魔法卷轴也收了上去,完完全全摆明了让杰诺尔自己看着办。 魔导师对大魔导师。 但凡是个脑袋正常的,都能一眼看到最终结果。 就算实力达到九级巅峰,魔导师终归还是魔导师,哪怕对上实力垫底的大魔导师,也绝难以下克上,这就是阶层之间的差距,除非使用强大的魔法卷轴作为辅助,否则根本弥补不了。 不过对于老师的命令,哪怕是这种看似脑袋进水的送死行为,杰诺尔相信也一定有深意,温室里的花朵终究只能插在花瓶中,要想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师,生死历练、绝处逢生都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与杰克交手,杰诺尔不仅没有一丝忌惮,反而从始至终都抱着取胜的心态,,哪怕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也都冷静处理,不显丝毫慌乱。 成为师徒关系后,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迟小厉并未传授杰诺尔哪怕一个魔法,只是指导他勤练基本功,不断夯实基础,将他本就厚实无比的魔法积累敲打的更加纯熟。 用迟小厉的话来说,熟能生巧,打磨基础就等于婴儿学步,为什么同样都是鹰,有的飞的快有的却飞的慢,差距就在于那些习以为常、最为根本的动作之中。 魔法也是同样的道理,哪怕你学的再多,涉猎再广,如果连最基本的吟唱与构阵都做不好,就算用出十个魔法,效果也赶不上人家一般的数量。 底子打好,除了魔法威力会大大提升外,吟唱速度自然会水涨船高,魔法阵的描绘时间同样也能大大缩减,当释放魔法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习惯时,自然而然就能做到同构,在这之上的三重同构、四重同构亦是同样的道理。 起初杰诺尔还对迟小厉要求的减慢吟唱与构阵速度有些奇怪,因为市面上流通的大部分魔导书都是讲究如何提升速度,但如此坚持了一个月,杰诺尔就渐渐感受到了其中的妙处。 由慢入快,才会越来越快。 就像骑独轮车,能够做到极速不难,可要是将速度放低下来,和寻常普通人走路一样,维持平衡不倒就是一门更高深的学问了。 像这样将本可以半秒释放的魔法阵,反复推敲,打碎了一笔笔勾勒,整整延伸到数十秒才彻底完成,自然会对其中的精妙之处有更深的体会,甚至于发现之前许多不曾注意到的细节,之后再重回原速,哪怕不刻意提升,也会不知不觉缩短时间。 最令杰诺尔振奋的,则是迟小厉的一句话—— “‘无吟唱技巧’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不清楚,我只是将吟唱时间缩短到微乎其微的程度,就像呼吸一样,心随意动,根本不需要刻意为之。别的我不敢保证,但你要是能一直按照这个方法训练下去,总有一天,你也能做到我这种程度。”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杰诺尔—— 如果吟唱速度快到极致,不就相当无“无吟唱”吗? 所以从那之后,杰诺尔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终于彻底打消,日复一日的遵照迟小厉要求,不疾不徐打磨基本功,将那些低阶魔法师都懒得翻的基础魔导书吃进去吐出来,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隐隐有些要触碰到八级的门槛。 要知道几个月前,杰诺尔还是一个六级法师,这才刚刚晋升七级没多久,就有如此迅猛的提升,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恐怕会当做一个笑话。 虽说层级越低,提升的速度越快,但六七八三级,可谓是向高阶法师晋级的门槛,成为特级法师后,就已经算得上真正登堂入室了,又不是烂大街的白菜,几个月就能提升? 别开玩笑了。 杰诺尔欣喜之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迟小厉更是不咸不淡评论了一句“还凑合”。 这话得亏没让其他人听到,否则一定觉得这对师徒在装逼。 正因为有了这一系列的提升,杰诺尔现在才能坚持这么久,凭借更快、更多的魔法,以数量勉强撑住场面。 杰克虽然脸上笑意狰狞,心里却是越来越急躁,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区区一个七级法师,哪怕通过古怪手段提升了实力,也只不过是个魔导师的程度,怎么能在自己全力围攻下撑过这么久? 而且这眼花缭乱的释放速度,实在是快到匪夷所思,杰克哪怕从头至尾占了上风,都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还只是一个七级法师,如果让他升到八级,自己岂不是会输? 同构技巧、双系魔法师、再加上现在这种快到诡异的吟唱速度,杰克眼中的杀意越发强烈。 拼着受伤硬接下一发合击魔法后,杰克咆哮一声,手中黑光闪现,空前强烈,正欲以最雷霆的手段结束战斗,却突然发现眼前多出一道风刃,瞬间心中一惊,眼中已满是难以置信—— “三重同构?!” 正文 第三四零章 三重同构 其实在这场战斗之前,杰诺尔也尝试过三重同构,却全都以失败告终。毕竟许多人终其一生,甚至连双重同构都无法掌握,想要攀登更高一层,自然绝非易事。 而杰诺尔之所以能在如此年纪掌握二重同构,除了自身天赋出众外,也少不了已故恩师安东尼的悉心教导。 作为整个当代整个大陆资历最老、辈分最高、同时也是实力最强的大魔导师,安东尼对待这位关门弟子可谓是尽心极力,毫无半点藏掖的倾囊相授,与迟小厉异曲同工之处就在于,他在初期对杰诺尔的要求,也是反复练习那些基础技能,甚至于许多同龄人都已经开始接触高级魔法,杰诺尔仍在反反复复练习着吟唱技巧,一遍遍画着早已印入脑海的阵图。 这才有了迟小厉在诺尔第一次见到杰诺尔使用魔法时的眼前一亮,当时他就有过评价,无论是魔法吟唱速度,还是魔法阵精密程度,甚至堪比许多成名的大魔导师。 当库曼同期的其他年轻人已经晋升为五级法师时,杰诺尔仍不疾不徐的卡在三级。 但一年之后,其他人仍在五级的泥泞中艰难挣扎时,杰诺尔已然成为了六级白袍法师。 一年时间,连跃三级。 虽然有大器晚成的说法,但达到这个程度时,杰诺尔才刚过十八岁。 这种攀升速度,就算放在历史上那些惊才绝艳的天才魔法师身上,也足够夺目,更何况。双系法师的晋升难度绝非寻常魔法师可比,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种简单的叠加,其中艰苦更是可想而知。 除了晋升迅猛、魔法吟唱更快、同级同属性魔法威力更强外,杰诺尔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中,加以安东尼有意引导,很快又掌握了双重同构的技巧,可谓是轰动一时。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百岁高龄的安东尼身体日益衰弱,终于在某一天病倒,无论库曼王室使用何种方法,都遏制不了病情的恶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明星般照亮一个时代的老人愈发枯槁。 已经见过无数风雨的老人倒是看得很开,只是唯独惋惜,没法看到自己最欣赏也最喜爱的小弟子,独当一面的那天。 所以他临终前留下嘱托,让杰诺尔去寻找平生所见最强的一位魔法师,砥砺技艺的同时,亦能够学习如何做人。 之后游历大陆,杰诺尔也经历了不少事,由最初那个意气用事的愣头青,渐渐变得成熟了不少,对于自己的磨练更是从未忘记,尤其在拜迟小厉为师后,经过一系列锻炼后,除了实力更上一层外,还隐隐感觉到三重同构的门槛。 只是这最后一丝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 在接连尝试过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后,迟小厉难得做出了一些评价,“说实话,你的底子够好,安东尼老头锤炼的真心不错,所以能够早早掌握许多人一辈子都摸不到的同构技巧,但现在要想更上一层,还是有些勉强,毕竟最为重要的精神力,是随着时间增长而不断累积的,也只有这点,不是刻苦努力就能短期内完成的。所以你的重心最好还是放在提高吟唱速度与精度上,至于极费心力的三重同构,最多两年时间,哪怕不用刻意练习,也能够水到渠成。” 当时杰诺尔有些不服,试探性的问了迟小厉掌握几重同构,当听到那个数字时,纵然杰诺尔无条件相信自己这位老师,仍是有一瞬间陷入动摇。 不过很快杰诺尔就回过神,反问他既然精神力需要随着年龄积累,老师又是如何达到这种程度的时,得到的答案,却更加耐人寻味。 也就是那次之后,杰诺尔暂时放下了三重同构的执着,转而安心训练其他技艺。 直到今天面对杰克,在一切手段都无效后,杰诺尔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再次使用出了之前从未成功过的技巧。 如果这次再失败,恐怕就要直接面对杰克狂风暴雨般的进攻,而且因为反噬原因,精神力一定会受到巨大损耗,甚至可能连兽血沸腾状态都维持不住。 所以这次失败,几乎就等于死亡。 不过也就是在这种时刻,杰诺尔心中却没来由生出一份信心—— 我能做到。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沉下心境,摒除一切杂念,杰诺尔逐渐拉远自己的视线,如同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整个世界越来越慢,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原本势头锐不可当的杰克,手里还挂着黑色旋涡,却突然变成了乌龟慢爬,一点一点,十分艰难的向自己靠近。 除此之外,原本散乱在空气中、不经调动极难发觉的魔力线也清晰呈现在杰诺尔眼前,尤其是白黄两道象征风系与土系魔法的细线,如同欢快的精灵在空中来回翻转跳跃。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旋转飞舞的精灵却没有消失,渐渐拧成三股更粗一些的线,与此同时,三个功能各异的魔法阵雏形也浮现在线的开端,渐渐勾勒出一个模型。 简单来说,双重同构就是将精力一分为二,同时发动不同魔法的技巧,以此类推,三重同构则是将精力分成三部分,要想保持魔法威力,每一部分都不能有一丝失误。 之前杰诺尔总是在保持两个魔法的同时,强行勾勒第三幅魔法阵,结果往往只进行到一半就头痛欲裂,三个魔法阵同时崩坏。 不过在进入仿佛时光长河的这种境界后,看着那一条条清晰明亮的魔力线,杰诺尔确信,这次能够做到。 其实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诺尔面对“幻之翎羽”两位特级法师的围攻,第二次则是在盖亚对战丽丝贝娜。 不过这两次仅仅只是进入了时间拉伸的状态,却没有见到如此缤纷繁复的魔力细线,其中原因杰诺尔暂时不清楚,但或多或少能够猜到,应该与自己的实力精进有关。 这里的精进,却不是单纯指阶级提升,而是对于魔法的理解,于细微之处更细,于大开大阖之处更广。 不过就算以三重同构迎击,对于死灵化的杰克来说,恐怕依然构不成多少威胁,最多只是受一些轻伤,之后再想对已经提高警惕的杰克发动偷袭,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也就是说,机会只有一次。 所以杰诺尔将第三道合击魔法隐藏在前一道土系魔法之后,先用风系魔法佯攻,待杰克上钩后,自以为破除掉所有手段,中门大开之际,以最雷霆的速度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最终结果也如杰诺尔所料,杰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暴戾的风沙骑枪硬生生从身上碾了过去,整个人横飞出去近百米远才堪堪停下。 结束这一击后,杰诺尔也很快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走出,看到杰克倒地不起,心中的欣喜反倒没有预想那样强烈,更多的则是有些遗憾—— 如果能够再保持一阵那种状态就好了。 杰诺尔看着双手,努力想要寻找那些消失不见的小精灵,但尝试了一会儿后,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杰克动了。 “噗——咳咳——” 整个胸膛被破开一个大洞,侧腹只剩寥寥几丝血肉牵连,杰克却仍缓缓从地上撑起身,眼中带着令人心悸的仇恨,一边呕着浓稠的黑血,一边尝试从地上站起来。 “杀……了你……” 越来越多的黑气在他体内翻涌,仅仅数秒功夫,杰克胸前的洞就缩小了不少,不过终究因为受损严重,距离完全恢复恐怕还要好一阵子。 杰诺尔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稍稍估摸了一下体内所剩不多的魔力,就迅速调动起来,准备一口气将他打散。 “游勇于林间的勇——嗯?” 魔法刚刚吟唱到一半,杰克前进的动作突然停住,接着身体就猛然抽搐了一下,很快整个人的面容都扭曲起来。 杰诺尔停下吟唱,看着趴到地上痛苦扭动的杰克,有些莫名其妙——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很快,杰克发出最后一声惨叫,然后彻底一动不动,化为一滩腥臭浓稠的黑水。 而那些原本在伤口蠕动的黑气则纷纷涌上天空,向着城中心的方向飘去。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杰诺尔还是本能的立刻跟了上去,毫无保留的释放最后的魔力,将所有黑气消灭殆尽。 做完所有事,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杰诺尔解除了兽血沸腾,身上瞬间袭来一阵酸胀无比的疼痛感,险些让他忍不出叫出声来,干脆仰头直接倒在地上。 早就结束战斗的刘传宏,这时才从远处的街道走过来,还未等开口,就被杰诺尔抢先道:“前辈,看戏不用花钱啊。” “哎哟,我这不也是刚赶过来。” 刘传宏捋着胡子笑道:“况且小厉小友特地提过,不准插手你的战斗,虽然老夫在旁边看的都有些紧张,但最终结果还算有惊无险,不错,不错。” 老人倒是不在乎自己的话前后矛盾。 杰诺尔失笑道:“刚刚我都感觉到前辈的气息了,恐怕真要有了危险,您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吧?谢谢您。” 最后的道谢,杰诺尔说的很诚恳。 否则以刘传宏的实力,要想真正掩盖气息,他是断然觉察不到的。 而三重同构的最后一击之所以超乎预料的成功,自然也有杰克将部分心神落在老人这边的因素。 “最后还是老夫画蛇添足了,小厉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老人感叹了一句。 虽然胸口仍然有些堵塞,但杰诺尔还是坚持站了起来,看着地上一滩黑水,神情浮现出些许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大地突然传来一阵明显的震动,数道紫光拔地而起,瞬间射向高空,以第七区城中心为圆心,快速向四周扩散。 同时袭来的,还有一浪接一浪的魔力涌动。 “魔法阵!” 杰诺尔与刘传宏对视一眼,老人立刻心领神会,提起他肩膀,就向紫光的起始点进发。 半路上,浮现于空中的魔法阵越发清晰起来,杰诺尔只觉得有些眼熟,思忖半晌,眼中迅速涌上一丝难以置信:“献祭大阵?!” “你认得这个魔法阵?”刘传宏侧头询问道。 术业有专攻,虽然老人阅历丰厚,也见识过不少奇奇怪怪的特殊魔法,但这个魔法阵还是第一次见。 杰诺尔心中仍存惊疑,但已有七八分肯定,脸上现出一抹焦急:“之前在利亚见过,就是被老师消灭的那个神使,最后时刻激活了一个献祭大阵,效果是汲取阵中所有生灵的生命力转化为自身力量,虽然眼下这个似乎更为粗糙一些,但我能确定,两者同根同源。” “献祭生灵?”刘传宏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对于杰诺尔的眼光,或者说迟小厉开山大弟子的眼光,老人还是十分信任的,当即皱眉道:“竟然有如此恶毒的阵法……难道第七区也混入了‘不灭信仰’的奸细?这种大阵应该需要提前布置吧?” 老人嘴上说着,脚下的速度却更快了几分。 杰诺尔点点头,迟了片刻,又摇了摇头:“这个大阵有些古怪……面积未免有些太大了,安琪拉精心布置了十数年,才刚刚覆盖整个盖亚,利亚其他城市则只有阵枢,就算第七区真有奸细,时间上也解释不通……” 杰诺尔又仔细分辨了一番,才猛一拍手,确定道:“我知道了,这个大阵只是一个极度简化版,为了降低布阵难度而大大减弱了威力,同时也提高了成型时间!刘老,咱们再快一些,或许能够在大阵彻底成型之前——” “不用了。”老人冷不丁插了一句。 杰诺尔一愣,刚要脱口而出“为什么”,一抬头,便知道了答案—— 原本铺展开来的紫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空气中涤荡的魔力,也如湖水倒流般纷纷涌回前方。 极远处的道路尽头,闪过几道人影,像是在仓皇而逃。 一条大到夸张的火龙紧随其后,很快追了上去,伴随着几声相隔老远都能听到的惨叫,狠狠炸裂开来。 刘传宏笑道:“咱们倒是干着急了。” 正文 第三四一章 幌子 本该十万火急的危情,最后竟以一种超乎预料的简单姿态收尾,颇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当然,虽然上层已经知晓不会再有后续灾害,但大街上依旧骚动不止,不明真相的群众仍然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无论是刚才接连的地震,亦或昙花一现般的耀眼紫光,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事件。 所以哲也在接下来一个祈时的时间里,忙得几乎焦头烂额,虽然事发夜间,但如此大的声势仍然惊醒了绝大多数人,寻常平民倒是容易安抚,随便找个“协会内部实验,惊扰到诸位休息,万分抱歉”为借口,再提供一些补偿即可,但另一些富贾贵族却不好应付,简单的理由极难搪塞过去。 可关于整件事情的内幕,不说保密条例,就连哲也本人都还搞出个所以然,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真是有苦说不出,还必须得安抚这些对当地经济贡献极大的富人,最后终于败下阵来,干脆找了个借口避不见客,本人却从协会大楼后门悄悄离开,拐进一家极不起眼的酒馆。 除了地震与紫光外,其他战斗大都发生在城市另一边,所以附近倒是没受到多少影响,原本就开张一整晚的酒馆,很快就恢复了营业。 不过经过刚刚一场诡异的变动,酒馆内的生意较往常却是冷清了许多,除了大厅内几个醉生梦死不问世事的酒鬼外,就只有拐角内的一桌,帘幕地下亮着灯火。 “哟,老板您来了,想喝点什么?店里刚进的上等贡酒,是用孟德特产的妮黄豆精酿而成,劲头可足啦。” 正在打呵欠的小二,见到新客人进来,连忙提起精神,屁颠屁颠的走过来。 哲也拉了拉头上的帽子,朝身后看一眼,有环顾一圈屋内,冲唯一亮着的那个单间抬抬下巴:“我和那桌客人一起的。” “原来是这样,小的带您进去。” 一听是那桌客人的朋友,小二笑容更甚了,本以为今天生意不景气,谁知道来了一桌花钱极为大方的客人,就连他的赏钱都给了整整一枚银币,只是千万不能让老板知道,否则肯定得让他剜去一大半。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哲也谢绝了小二的热情,径直向帘幕走过去。 只是哪怕已经走到门前,屋内也依旧没有半点动静,除了明亮的灯光外,仿佛空无一人。 “迟先生,是我。”哲也压低声音冲着帘内说道。 灯光一瞬间似乎摇曳了几下,帘子很快被拉开,探出一张年轻的兽人面庞。 杰诺尔笑道:“刚刚刘老还在打趣,说您今晚有的忙活,估计来不了了。” 哲也脸上涌现几丝苦色,跟着杰诺尔往里走,叹息道:“唉,都是些小鬼老鬼,担心自己安危是假,其实一个个算盘都精着呢,真正目的还是想趁机捞些油水。” 刘传宏与杰诺尔的战斗倒是没有造成多少影响,就算在和杰克对轰时,杰诺尔也有意避开了周围的屋舍,倒是几头从天而降的死灵龙压塌了几间屋子,责任虽然不在老人,但事后还是独立承担了修缮费用。 不过狄丽希亚这边就不太温柔了。 她奔赴的正是魔法阵中心位置,一人面对诸多原本潜藏在城内的袭击者,出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几个来回就将周围的楼宇扫荡一空。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几十间黄金地段的楼阁,哲也还是赔的起的,可接下来出现的三个死灵法师,却是有些真手段,原本没放在心上的狄丽希亚不小心吃了一个暗亏,受了不足小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伤,当下恼羞成怒,直接火力全开,硬生生将方圆数百米夷为平地。 要知道这可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任何一间屋舍楼肆背后可都有各自的金主,一下子折损这么多,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跟“暴龙”算账,所以将这口锅强行按在协会身上,才有了之前那些不厌其烦的骚扰。 走了几步后,屋内的视野豁然开朗,哲也却知道,就这短短的数米,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和之前在市中那家最豪华酒楼时相比明显小了一圈的桌子上,迟小厉一手提着鸡腿,一手抓着紫薯团,正狼吞虎咽的忙活着,一旁耳朵尖尖的黑暗精灵少女则不住翻着白眼,似乎对他这副吃相极为不齿。 刘传宏则坐在小希亚旁边,帮她将远处的那碗冰激凌端过来,见哲也进来,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狄丽希亚自然不在场,其中原因哲也也心知肚明。似乎是替她到场,或者护送希亚赶过来的提波利斯则全程神情紧绷,以最标准的坐姿坐在椅子上,除了哲也进门时恭敬的行了一礼外,视线再也没有离开过对面的墙壁,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为紧张的一个。 联想到之前这位总队长的风评,哲也有些人俊不禁——恐怕就连他本人也没想到,会有作陪还如坐针毡的一天吧? 杰诺尔撤去空出的三张座椅中的一张,笑道:“本来梅里尔夫先生也会和您同来,所以多准备了一个。” 哲也道了声谢,坦言道:“这种时候太显眼了,那些富商恨不得把我吃了,所以必须留一个人维持局面。” “哲也叔叔好。”芙蕾雅乖巧一笑,安安静静等哲也说完,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捏裙,极有礼貌的问了声好,看的迟小厉直翻白眼,小声嘟囔了句“装模作样”,结果被少女在桌子面下狠狠拧了一下,当即疼的直吸气。 因为之前一直在协会内生活,都是这位据说身份很高的中年大叔照顾,可谓有求必用,所以芙蕾雅对哲也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 “小芙蕾雅也来了?你不是不喜欢这种酒席吗?”哲也难得舒缓了面容。 芙蕾雅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没办法,迟笨蛋非要求着我过来,我就大发慈悲的答应了一次。” “也不知道是谁说想吃西街的粘牙糕,死皮赖脸跟着过来的。”迟小厉毫不客气的揭了短,同时又拿着啃完的鸡腿骨在少女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好歹也把你对外人装模作样的客气礼貌稍稍用在我这个饲主身上啊,你这个混账丫头。” “呜啊——都说了不准敲头,会长不高的!我和你拼了——” “哼哼,别说我看不起你,就凭你这两下子,我放着让你打哎呀——混蛋,竟然敢用老子给你的卷轴!气死我了——” 屋内瞬间风卷流沙,火花迸射,哲也是看的心惊肉跳,刘传宏倒像是习以为常,神情不变的为少女夹着菜,偶尔伸出手挡下溅射过来的魔法。 提波利斯则维持原样,只是悄悄向哲也这边挪了挪,也不想被卷入这场滑稽的战争。 杰诺尔耸耸肩,安慰道:“您放心,店里被老师布置了结界,打不穿的。” “那……那还好……” 看着最终将少女按在座椅上正洋洋得意的迟小厉,哲也嘴角抽搐了两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这才收敛起其他情绪,赶紧问道:“迟先生,关于这次的袭击,虽然已经确认是‘不灭信仰’搞的鬼,但关于其中一些细则,还请您不吝解惑。” “人不是都被你们带回去了吗?难道还没有审?”迟小厉吐出一块骨头,精准落进桌边的垃圾桶内。 “人是带回去了,可大部分都是些一问三不知的小喽啰,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仅剩的几个干部也还在治疗中,到现在都没脱离危险,而且负责维护的圣疗师也私下透露,这些死灵化的人身体构造已经与常人不同,很可能救不回来……” 哲也总算逮到了机会大吐苦水,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朝吃的津津有味的希亚那边看了一眼,颇有幽怨。 小姑娘今天扎了两个马尾辫,显得食欲很旺盛,从头至尾都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感受到哲也的视线,立马鼓起满满的腮帮子辩解道:“这可不能全怪小狄丽,是那些人太弱了,还不知死活非要凑上来找打,小狄丽也只能满足他们的愿望了。” 虽然从头至尾都在观战杰诺尔,但希亚显然对另一边的战斗情况也了如指掌。 哲也知道这件事没法追究,毕竟无论站在哪种角度,都不能认定狄丽希亚当时的判断有误,所以只能求助似的看向迟小厉。 迟小厉灌了一大口椰奶,无奈的摆了摆手:“算了,实话跟你说吧,拜迪这次的动作,从头至尾都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盯着的可不是这里。所以你们搜遍全城,都没有找出几个厉害的角色,最多就到和杰诺尔对战的杰克这种程度。” 哲也眨眨眼:“可那些死灵龙都是货真价实的啊,而且时候清理现场,狄丽希亚小姐灭杀的袭击者中,确实有一位实力强大的死灵魔法师,难道他不是整场事件的幕后黑手吗?” 迟小厉摇摇手指,“我检查过了,那个人确实是个死灵魔法师,但实力最多也就是个寻常的大魔导师,跟哈涅斯的水平隔了十万八千里,只是一枚替身的棋子,和其他活死人一样,也是被复活过来的。至于你说的死灵龙,这倒是货真价实的,不过也是作为障眼法,将‘探险者协会’的目光停留在国内,以此掩盖另一边的真正意图。” “连死灵龙都只是幌子?”哲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震惊道:“这个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牺牲都这么大,他们的所谋所需只会更大。”迟小厉敲敲桌子,眼神玩味。 哲也想了半天,还是没搞懂他打的什么机锋,只能苦笑道:“您就别卖关子了。” 看到迟小厉给了个眼色,杰诺尔主动开口道:“数个月前的君岭之战,名为安琪拉的神使最后使用的献祭大阵,哲也先生应该有所耳闻吧?” “自然听说过。” 哲也点头,随后一愣:“难道今天那个紫色光阵就是……” “只是一个简化版。” 杰诺尔快速将一个祈时前,刚从迟小厉那边听来的经过重复了一遍。 在城内发现“不灭信仰”的踪迹后,迟小厉就已经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对方的暴露太过轻易,哪怕事先不知他归来,也不该只派那种程度的眼线。 与其说是迟小厉嗅觉敏锐,不如说是对方故意泄露行踪。 当然。或许那个盯梢的男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环环相扣中专门用来牺牲的一枚炮灰。 所以迟小厉当即就断定,“不灭信仰”的真正意图是在其他地方,这里只不过是场引人耳目的小打小闹。 哪怕狄丽希亚与刘传宏两人不在,单凭第七区的协会力量,也足以应付这场袭击了,所以迟小厉将任务布置完毕后,独自潜入城中暗巷,果然发现了几个正在布置阵轴的活死人,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安安静静等他们激活大阵。 “可在大阵激活之前制止不是更好吗?”听完杰诺尔的描述,哲也不禁问道。 “之前在利亚回收了部分未完成的大阵,后来研究了一段时间,做了几个逆推魔法阵,正好拿这个大阵练练手。”差不多吃了七八分饱,迟小厉随手拿起一个苹果,边啃边说道:“最后的结果还不错,预先准备的四个逆推魔法阵中,三个都有效果,是个很不错的参考。如果以后再遇到‘完整版’,想要解除大阵,就不只有打败施术者这一种方式了——依依怎么还没回来?” 最后这一句,问的却是杰诺尔。 “您要求的物品实在太多,当时该让弟子同去的。”杰诺尔看了下时间。 “你就省省吧,刚打完一架,赶紧休息休息,今晚就准备出发。” 哲也微微一愣:“您有什么需求吗?杰诺尔又要去哪里?” “这不是看你忙嘛,本来不想麻烦你的。” 嘴上这么说着,迟小厉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张怎么看都不像刚刚才准备好的清单:笑眯眯道:“逆推大阵需要一些魔晶,我之前带的都用光了,你看看能不能两个祈时内准备妥当,杰诺尔今晚就启程,和依依一起去一趟利亚——那边或许才是真正的战场。” 正文 第三四二章 狡诈老乌龟 一天后。 经由加兹改良,机动性能得到空前提升的依依,横跨半个大陆,终于在预定时间内抵达盖亚。 少女的出现无异于一针强心剂,让城楼上焦虑不安的众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只不过接下来少女的回答,又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 少女神情淡定的回答了莉莉之前的问题,干脆利落到让人没法怀疑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泰勒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许多。 “先别急。”莉莉攥了攥她的手,赶紧安慰一句。 对于少女的性格,她比在场所有人都更了解,所以知道依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但她更了解迟小厉的性格,绝不会无缘无故单独让依依回来。 “真是可惜。”梅林突然叹了一句,视线始终锁定在少女出现的方向,过了半晌,脸上才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 抛开立场,他还是非常希望与这位据传是当代最强的大魔导师过过招,或许仅从他一人身上,就能体会到这千年以来魔法界的进步与变化,甚至于心满意足之际,也不是不可以在最后指点两招,帮这位年轻人更上一层楼。 本来听到莉莉喊出迟小厉的名字,老人还以为对方真的千里迢迢赶了过来,结果将探知遍布整个城市,都没有觅到另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便知道这次出行多半是要无功而返,委实是有些遗憾。 至于两人真正交上手,孰胜孰负,老人从来没有考虑过,或者说—— 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 接连见过那几位神使后,老人心中已然有了判断,对于当代魔法师水准的顶峰算是大致摸清了,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真的放开手脚,不计后果的与这些神使厮杀,最终胜负,多半是在七三与八二之间。 当然,这也只是理论上的评估,毕竟每个人都有几手压箱底的本事,未到真正的生死关头,还是无法准确判断。 莉莉却不理会老人的自言自语,拉起依依的手,急切道:“小厉让你回来,是有什么计划吗?” 她没有问迟小厉是否清楚这边的情况,虽然事发只有不到两天时间,利亚甚至还没有向外发出求援,按理来说外界应该还对盖亚这边的异状一无所知,但莉莉却几乎能够肯定,依依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和眼下的事态有关。 依依点点头,尝试性露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拜迪也发生了死灵生物袭击事件,不过已经被主人解决,猜测到利亚这边才是真正的目标,所以让我带着杰诺尔连夜过来。” “总感觉你说话比以前顺溜了,一下子没了口头禅,还真有些不适应……不对!”莉莉神情一怔,目瞪口呆:“你叫小厉什么?” 少女歪起脑袋,眨眨眼:“主人?” “不要对我用疑问句!为什么称谓会发生这种变化!我知道了!那个混蛋禽兽一定对你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吧!没想到他竟然连一个机械族都不放过……”莉莉瞬间陷入了妄想,恨不得立刻把迟小厉抓来审讯一番。 尤其少女闻言突然低下头,脸颊涌上两抹绯红,更是直接让莉莉炸开了锅:“我就知道那个色鬼,表面看着正人君子,其实背地里总是在筹划些龌龊事……原来芙蕾雅说他动手动脚的事都是真的,枉我还错怪了小丫头……怪不得每次见到朵蕾丝,他总是愿意多聊几句,恐怕眼睛早就埋在那对大胸脯里出不来了……” “那、那个你先冷静一下……” 泰勒赶紧拉住上蹿下跳的莉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暴走,眼睛却看向依依:“你刚刚说,杰诺尔也来了?” 身处不同位置,两人的侧重点果然也不一样,泰勒敏锐抓住了依依话中真正的重点。 “来了。” “他现在在哪里?” 依依侧过头,指向远方紫光最盛、同时也是剑光火光汹涌滔天的地方:“那里。” ………… “炎龙之王?唤醒!” 一道高逾百米的火龙冲天而起,呼啸着扑向百米外全身覆盖黑甲的重装剑士,两者接触的一瞬间,天地间立刻被灼热的气浪涤荡。 “小心身后!”皮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晚了——” 宛如地狱幽魂的阴寒声音响起,多拉贡影子中突兀冒起一个快如闪电的虚影,手中的寒光划过空气,径直逼向多拉贡毫无防备的后背。 “不落要塞!” 千钧一发之际,莱因哈特从天而降,带着剑阵瞬间激发,将伺机偷袭的黑衣人直接震飞出去。 “多谢了!” 多拉贡头也没回,道了声谢后,再次扑进火海之中,与只受了轻伤的重装剑士再次展开厮杀。 莱因哈特则将注意转移到刚刚偷袭的黑衣剑士身上,此刻对方仍未调整好身形,刚欲直冲过去,侧面突然飞来七道黑色魔弹,直接妨碍了他先下手为强的打算,不得不执剑横在身侧,剑气爆发,将魔弹在身前引爆。 “哈哈——中招了吧!这可是能够腐蚀生命力的死灵气息,只要沾染上一点,你就完——” 声音戛然而止。 横纵而来的两道金光剑气,将洋洋得意的黑袍魔法师斩为四段。 眼看数道黑烟从黑袍中涌向天空,隐约有一个惶恐的人头急速向远处撤离,皮尔冷笑一声,在心湖交流了几句,因塞斯仿佛突然凭空出现,突然横立于黑烟逃窜的路径之上,不等那张脸露出惶恐绝望的表情,就被一口纯净的吐息消灭殆尽。 皮尔回头,魔弹爆裂后的黑烟已经消散无踪,看到剑阵傍身的莱因哈特毫发无损,才微微松一口气,笑道:“如果不是你的剑阵特殊,换一个人,恐怕真得中招。” “如果你早点解决掉他,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莱因哈特嘴里抱怨着,脸上却也挂着笑容。 “看来那头黄金龙要优先解决啊。” 一道阴惨惨的声音突兀出现,却非源于某个地方,而是直接响在脑海里。 皮尔神情一凛,急忙对因塞斯发出警示,同时立刻和莱因哈特、多拉贡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点点头,暂时放弃乘胜追击,警惕的看向四周。 “看来黑暗骑士还不足以对你们构成威——混蛋,竟然敢偷袭老夫!” 声音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紧接着不远处便是两道剑气冲天而起,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窜上天空,回身打出两道紫色闪电,这才稍稍阻止了后方追来之人的步伐,身形很快模糊起来,渐渐消匿于空气中。 “老鬼,你是属地鼠的吗!有本事真刀真枪的正面干一架啊!” 纳乌拉气急败坏的多了两脚,一撇头,正好看见不远处愣愣出神的重装剑士,当即抬剑斩出一道气刃,经受多拉贡炎龙灼烧都无恙的剑士本想依仗厚重的铠甲硬挡下来,却连一丝阻碍都没做到,直接被剑气贯穿而过,当场一分为二,化为一道黑烟向空中逃去。 多拉贡立刻跟上一道火蛇,将逃窜的黑气吞噬消灭。 “你们这边怎么还没搞定?”多拉贡斜眼看向另外几个黑衣人,目光所到之处,如一把锋锐无匹的利刃,未有任何动作,就足够让人闻风丧胆。 “还是要先解决哈涅斯。”皮尔脸上现出几分无奈,趁机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紧绷而有些酸胀的上臂:“这些活死人杀了一批就会有新的出现,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十八个剑圣,九个大魔导师了,天知道这个老怪物还有多少手下。” “可这老乌龟也太难逮了,明明实力很强,却猥琐无比,怎么样不敢出来和我应战,我这蹲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丝气息,结果刚出了两剑,就又被他跑掉了,我看干脆别叫亡灵法师了,直接改名‘缩头龟王’吧。” 纳乌拉嘴上骂骂咧咧,神经却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密切留意着周围,只要哈涅斯有任何气息起伏,他就能立刻扑杀过去。 之前两次觅到哈涅斯藏身之处,都是拜这些垃圾话所赐。就算哈涅斯历尽百年,心境早已磨砺的坚如磐石,几乎不会起涟漪,却还是被纳乌拉一通挑衅给激的漏了气机,吃了两次不小的亏,早就在心里把这位大陆第一剑圣骂成大陆第一废话王。 不过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次纳乌拉费了半天口舌,几乎将哈涅斯从祖宗骂到曾孙辈,甚至连一切可以骂人的动物都轮流上阵了一遍,老家伙还是没有漏半点气息。 在这段时间里,皮尔三人已经除掉阴沉不散的一众黑衣人,却还未等喘口气,又有源源不断的死灵生物破土而出。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光点飘上天空,像极了冬日的大雪,只不过一个落下,一个则逆空而上。 皮尔眼中现出一抹焦急:“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人命,就算毁掉大阵也无济于事了——纳乌拉,赶快找到老鬼的位置!要不连这些活死人都摆脱不掉!” “老乌龟是打定主意缩壳了,哪有这么容易找到!” 骂了半天,纳乌拉越发口干舌燥,赶紧润了润嗓子,就听到哈涅斯的戏谑笑声:“哼哼哼,吃一堑长一智,老夫可不会再上当了。你刚刚口气不是很大吗?抓我呀——” 声音依旧是直接传入脑海,根本无法寻觅踪迹。 前一秒仍在喘着粗气的纳乌拉,脸上瞬间浮现一丝“上钩了”的坏笑,猛一跺脚:“哈哈,老家伙你还是开口了!总算又给我抓住马脚了!” 哈涅斯的声音中立马生出一丝动摇:“不可能!我的传音声波辗转了三个替身,就凭你——啊,混蛋!” 哈涅斯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中计了—— 刚刚动摇的瞬间,他的魔力供给出现了极轻微的涟漪,如果放在平常,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在那个嗅觉比天行犬还灵敏的剑圣面前,就如同在漆黑夜空中点亮了一颗星星。 哈涅斯几乎瞬间就放弃了侥幸心态,当即从新的藏身点转移,结果还未等离开地面,就被数道剑气迎头压了回去。 “红毛小子,老夫和你拼了!” 哈涅斯大吼一声,手中绽起一道耀眼的黑色光球,散发出浓烈的危险气息,眼看就要冲上去鱼死网破—— 纳乌拉却冷哼一声,不退反进,迎着黑光冲了过来。 哈涅斯当即骂了一句,仓皇的丢掉手中看似浓烈的魔法弹,本人却身形一闪,朝着相反方向暴退。 “老东西,这种小把戏,我十岁的时候就玩腻了!” 黑球被纳乌拉甩手打飞,随即爆裂开来,却只有寥寥几道黑烟,哪有一丝先前流泻出的惊人气势,竟然是个伪装的空包弹。 “左右护法!” 眼看纳乌拉逐渐逼近,哈涅斯一咬牙,捏碎了黑袍中所剩无几的口袋之一,身后立刻拔地而起两个身逾十米的巨人,正好挡在纳乌拉前进的道路上。 看着两个皮肤散发灰质光泽的巨人,纳乌拉脚下速度不减反升,浑身剑气流泻,手腕青筋瞬间暴起,自战斗开始第一次全力以赴,长剑迎着两个巨人的指尖划过,在空中留下一道隐约可见的轨迹。 下一秒,两个巨人动作一滞,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自腹部一分为二,倾斜着向两侧倒去。 远在皇城的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心有所感,同时望向城中,即使这么远的距离下看不到任何景象,依旧神采奕奕,向来沉默寡言的高个剑士更是忍不住赞叹一句:“好剑。” 看到被视为王牌的两个傀儡竟然不堪一剑,哈涅斯吓得浑身都抖了一下,不过随即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还是输了!” 纳乌拉正准备一剑刺过去,却猛然感受到空气中的变化。 “不好!” 大阵突然散发出绚烂的光芒,不再是之前那单调的紫色,越来越多的光球汇聚到上空,渐渐组成一个如太阳般明亮的巨型光球。 哈涅斯肆无忌惮的大笑道:“大阵已经彻底激活,谁来都救不了——” 然而未等他把话说完,罩于头顶的巨型光球就毫无征兆的炸裂开来,向着来时的方向飘落回去。 与此同时,围绕整座城市的紫色光圈也迅速黯淡下去,哈涅斯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却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千米之外,杰诺尔擦去头上的汗珠,呈一个“大”字躺到地上,长出一口气:“总算赶上了。” 正文 第三四三章 是友是敌 “大阵……怎么会……” 哈涅斯像是丢了魂,失神看着已经恢复黯淡的夜空,脸上的震惊久久难以平息。 就算在难以置信,哈涅斯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大阵已经因为某种原因而中断。 这却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根源。 要知道眼下虽然只是一个简化版的献祭大阵,但在低阶层面,绝对有不输于原版的效果,阵法之根本更是和原版一模一样,只不过在阵纹方面进行了缩水,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人破除? 哈涅斯在脑海中一一甄别可能的人选。 想要解除掉已经激活的大阵,从原理上来讲几乎是件不肯能的事情,就算如纳乌拉这种顶级剑圣,对大阵阵枢进行直接攻击,也只能造成些许延滞,而不会让大阵瞬间消失。 难道是逆推……? 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出来,就被哈涅斯自己否决掉。 魔法阵的吟唱与阵纹,都是按照一系列顺序有加的咒语与纹路构成,如果能够完全掌握其中构造,倒是可以逆推回去,推导出能够完全抵消效果的“逆推魔法”。 但逆推魔法不是简单的在原版上按部就班反过来,而是要经过缜密分析与推衍,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魔法形态完成,甚至可以说,每一个逆推魔法,都是一个独立的新型魔法。 而想对魔法逆推,就必须要魔法师在魔法层次的理解上达到某种高度,因为哪怕只是一个三级的火球术,进行倒演逆推,甚至都会用到部分十级火系魔法相关的知识,不是随便一个魔法师就能完成。 令哈涅斯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正在这里。 根据事前调查,在尼莫拉病逝后,利亚的魔法界就一蹶不振,此前更是经历了一场宰辅叛乱,死在这场战争中的魔法师更是不计其数。 现在整个利亚数得上名的顶尖大魔导师,就只有“魔焰龙王”一人,“流萤”会长娜贝虽然实力也不错,但没有一丝实战能力,至于那些个公会副会长之流,距离顶级还有不小的差距,不足为患。 可现在多拉贡就在身边,又是谁破坏了大阵?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有人能够找到精心藏匿大阵阵枢,在这极短时间内,别说如此规模、如此复杂的大阵,就算是个八级魔法,都来不及进行逆推,时间上根本不允许。 哈涅斯心知肚明,最有可能、而且有能力做到这点的,只有一人。 可迟小厉前一天刚刚在拜迪解决了那边的问题,之后的一天时间一直呆在“探险者协会”分部,直到现在也未离开过,应该是没有意识到利亚才是这边真正的意图。 之所以对拜迪的动向了如指掌,是因为先前的袭击中,哈涅斯并未启用所有棋子,仍有少部分扎根数年的暗子按兵不动,再结合他的秘法,能够在第一时间了解到拜迪的动向。 而眼下如此急迫的动手,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迟小厉回来的太早,一旦让他与泰勒接触,很可能会即刻执行进攻渊域的计划。 所以上面才会启用哈涅斯这个唯一还在大陆潜行的神使,在得到准确消息后,延缓迟小厉与泰勒接触的时间,如果有可能,最好将泰勒生擒回去。 不过后一点,在确定纳乌拉仍然滞留盖亚后,可能性就大大降低,只能审时度势,伺机而动了。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哈涅斯就已经开始对利亚进行布局,原本最多再花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将所有细节布置妥帖,同时还会有一批战力强盛的“人形兵器”加入,却没想到机械族那边竟出了问题,而跟在迟小厉身旁的少女又恰好是那批机型的先行机,结果最后彻底失去了这一大股战力。 如果损失仅只如此,倒还不是无法接受,可就连事先被认为不可战胜的约瑟夫都败退而归,甚至险些身死,就彻底打乱了哈涅斯的计划。 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又加剧了泰勒这边的行动节奏,加上迟小厉提前归来,让哈涅斯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提前展开行动。一方面利用诱饵将迟小厉拖在拜迪,利亚这边则是抓紧展开行动,哪怕最终无法中断他们的计划,也能延缓进攻渊域的脚步。 至于那三个复活过来的“大人物”,就连哈涅斯这个施术者都有些毛骨悚然,别说对他们进行掌控,就连拜托他们提供协助都难如登天,所以哈涅斯自始至终都没将三人的战力计算在内。 然而到了现在,随着大阵覆灭,计划已经彻底宣告失败,在被以纳乌拉为首的四人围攻下,别说搞其他小动作,就算想要安然逃离可能都是妄想,哈涅斯哪还有时间思考究竟是谁破坏了大阵,一边踅摸着退路,一边祈祷梅林几人能够应事先的约定,将那位公主带走。 这样一来,自己还不算彻底失败,只是原本被视为无用的计划,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哈涅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老乌龟又在耍什么花样?”纳乌拉嘀咕道。 哈涅斯来回表情变化,再加上刚刚魔法阵毫无征兆的突然消失,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对方还有更深一步的计划。 “大阵确实被解除了,应该不是老家伙的计谋,而是有高人相助。” 多拉贡见过完整版的献祭大阵,所以现在十分笃定,而且看哈涅斯的表情,那一瞬间确实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惊慌,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纳乌拉目光闪烁了几下,已然听出多拉贡的言外之意—— 能够如此短时间内解除这种规模的大阵,除了那个惹人厌的混蛋,还会有谁? “每次都在快要掉下悬崖时勒住缰绳……这个迟到混蛋。” 纳乌拉骂了一句,同时立刻对其他三人提醒道:“别掉以轻心,老乌龟肯定在合计着怎么逃跑。” 被一下点破了心事,哈涅斯把纳乌拉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旋即捏碎一颗事先藏在袖中的墨玉珠子,整个人霎时化成一团黑雾,就要往天空逃窜。 皮尔当即追了上去,和多拉贡、莱因哈特一起三路围剿,试图将黑烟困住。 纳乌拉眉头一挑,没有跟着追过去,却是盯着先前哈涅斯站立的地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狡黠一笑:“老乌龟,又使这些声东击西的把戏,看我这次不把你揪出来!” 话毕,抬手就是两道剑光,目标却不在天上,而是瞬间没入地面。 接着就听地底传来一声“哎呀”的惨叫,一个身影破土而出,气急败坏的大吼道:“红毛小鬼,老夫一而再再而三不与你计较,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别怪老夫以大欺小了!等将你人头斩下,先以秘法吊住你的性命,然后在毒虫鬼盅里泡上个七七四十九天,受尽百虫噬骨的剧痛,到时就只能哭喊着求爷爷我哎呀——竖子尔敢偷袭!” 面对疾驰而来的一剑,哈涅斯匆匆化为雾气,却还是险些被砍到屁股,当即又爆了诸多更为污秽的粗口。 纳乌拉一边打着哈欠,另一只手却快若闪电,瞅准哈涅斯重新出现的位置狠狠刺去:“别说什么偷袭,就算明着干你又如何?” “可恶!好歹也是身为现今大陆最鼎鼎有名的剑圣,竟然连一点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都没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你要是别一边说着硬气话,一边忙着准备逃跑用的分身,话中的气势还能再提几分。” 纳乌拉根本不吃哈涅斯这一套,直接点破了他的小心思。 与此同时,追出去的三人在发现目标是假身之后,也迅速赶了回来,和纳乌拉一同,将气到脸色发紫的哈涅斯团团围住。 眼看三人就要动手,哈涅斯大手一挥:“慢着!” “有屁就放。”纳乌拉戏谑的看着他。 哈涅斯一脸正色:“你们也都是名声显赫的剑圣大魔导师,四个打一个,这种事情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有本事咱们就捉对厮杀,你们轮番上阵,若是老夫输了,任凭宰割,我要是皱一下眉,就不叫哈涅斯。” 纳乌拉眉头一拧,似乎有所意动,有些犹豫的看向其他三人。 哈涅斯顿时喜出望外,刚要再添油加醋几句,就看到纳乌拉点点头:“这么说也不无道理……看剑!” “炎龙之怒!” “斩光——” “崩山!” 四道迅捷而猛烈的攻击,同时从四个方向袭来。 处于中心位置的哈涅斯差点没直接气吐血,搞了半天,原来这小子刚刚是在给其他三个发信号,准备一起动手! “老夫从未见过如你们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 君岭之上,一直在隔岸观火的梅林啧啧嘴,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可惜见不到这个大阵正式启动……这个迟小厉果然有些真才实学,甚至毋需本人现身,就轻易解除掉这个大阵,越发让老夫心痒难耐了。” “将大阵逆推,对你而言应该同样也是轻而易举吧。”加赫里斯道。 梅林摇摇头:“可没这么简单,就算是我,在只见过一次大阵全貌的情况下,想要逆推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别聊些有的没的,哈涅斯快撑不住了,咱们就这么干等着?”贝德维尔突然插道。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到夸张的远望镜,此刻正对准火光冲天的城中看去,嘴里不时还会漏出两句“好剑”、“妙啊”的感叹。 梅林抚须笑道:“虽然近身战斗能力一般,但死灵魔法好歹也是最耐打的一类魔法,尤其像哈涅斯这种佼佼者,就算有那个让你俩都赞不绝口的剑士在场,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危险。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们是在这里呆了太久,也该做些什么了。” 梅林有意无意向泰勒那边看了一眼。 先前一直关注城中动态的护卫,见此情景立刻紧张起来,再次将泰勒围拢到中心。 城楼上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泰勒拨开身前的侍卫,大胆走到前面,冲梅林笑道:“梅林大师,看来盖亚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 梅林点点头,笑而不语。 “那三位如果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可要抓紧动手了,否则一会等大军归来,恐怕就不好脱身了。” 泰勒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动摇。 加赫里斯微微眯起眼睛,右手无声无息摸上剑柄,明明依旧面无表情,却在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凌厉逼人的气息。 梅林拍了拍加赫里斯的肩膀,又看了泰勒一眼,失笑道:“你个小公主,真敢就这样试探我们的底线啊?不怕万一赌输了,当场身首异处?” 直到听到老人这句话,泰勒紧绷的神情才一下子松懈下来,兀自喘了几口气,假笑也终于换成了真意:“归根究底,还是泰勒相信梅林大师的人品,如‘不灭信仰’这种腌臜结社组织,又怎么可能获得您的效忠呢?只是不知道大师最初所说的‘看一看’,可有了结果?” 梅林沉思片刻,抬头望向远方的夜空,眼中涌现出些许复杂的神色。 最终,老人点点头。 “这次就先这样吧,不过我依然不看好你们。” 泰勒表情变了变,正想在说些什么,就见梅林摆摆手:“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哈涅斯呢?”贝德维尔问了一句,眼中有些期待。 “他最擅长的就是跑路,不用咱们操心。”梅林还能不知道这个好战分子的想法,当即便绝了他的念头。 老人拍拍手,脚下顿时浮现出一个光圈,三人的身影就此模糊起来。 “希望下次见面,你能给老夫带来更多的惊喜。” 泰勒点点头,行注目礼。 加赫里斯却突然将视线转向莉莉,确切来说,是她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根“法杖”,突然冒出一句:“希望你不要辱没这把剑的名字。” 莉莉瞳孔骤缩,心中瞬间掀起滔天巨浪,不过好在被她即使压下,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丝毫。 “追?”察觉到身旁的异样,依依只问了一个字。 莉莉摇摇头,看着三人身影彻底消失在空中,心湖震撼却久久未能平息。 三人的出现,从头至尾,都莫名其妙。 “希望将来是友非敌。”泰勒感慨了一句。 正文 第三四四章 事定 加赫里斯最后一句话,没有故意压低声音,泰勒朝莉莉那边看了一眼,想到之前纳乌拉与皮尔曾隐晦提过她的身份不一般,略有所思。 三人走后没过多久,皮尔与多拉贡就率先赶了回来,在听闻梅林他们竟真的老老实实遵约离开后,皆是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半晌,纳乌拉与莱因哈特也回到君岭,纳乌拉嘴里一直骂个不停:“什么‘史上最强死灵法师’,全是狗屁,我看就是个逃跑厉害的臭老头!” 莱因哈特苦笑,向泰勒简单讲了哈涅斯负伤逃跑的消息。 三番两次被纳乌拉揪出来,哈涅斯倒是动了真火,突然召唤出两头形态模糊,只能隐隐看出龙形的气态生物,本来四人都不以为意,结果真正交起手来,才发觉这黑烟巨龙的强横,不仅能够免疫剑气,甚至连多拉贡的火系魔法都失去了最初的效果。 皮尔让因塞斯协助战斗,结果本来对死灵魔法具有天生克制的光系吐息,也只对黑烟巨龙造成些微损耗,甚至于几个冲撞来回,反倒是因塞斯受了不轻的内伤,黑烟似乎具有极强的腐蚀性,竟然能对本该具有极强魔法抗性的黄金龙都无可奈何。 纳乌拉见势不妙,选择擒贼先擒王,结果第三条精缩版的黑烟龙出现在哈涅斯手中,虽然只有不足两米高,但实力却几乎与其他两条相等,纳乌拉不得不使用招牌剑技“空间斩”,这才将烟龙彻底斩断,只是很快又复原如初,重新纠缠上来。 哈涅斯则趁着这个时间,一边源源不断的提供魔力,一边瞅准时机,终于在某个空当溜之大吉。 三头烟龙也随之消失,皮尔和纳乌拉当即追了上去,结果却再也觅不到任何踪迹。 “那头烟龙,应该是死灵魔法一门极高深的‘幻化’手段,是用精粹的魔力凝聚实物而成,理论上只有旗鼓相当的光系魔法才能有效杀伤,只要施术者魔力供给不断,这些烟龙就永远杀不掉。”多拉贡在事后总结道。 虽然最终没有留下哈涅斯,不过四人的心态却是完全不同。纳乌拉更多的是遗憾与惋惜,而出自利亚的三人,庆幸的成分更多一些。 多拉贡打趣道:“单从魔法的纯度来说,他的实力的确当得上这个名号,在我见过的这么多魔法师里,估计也就只比小厉差一点……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你帮忙,恐怕今天这场仗想要以这种局面收尾都是妄想。” “多拉贡会长说的没错,虽然最后稍稍有些遗憾,但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局了,泰勒代表利亚,对您施以援手,表示由衷的感谢。”泰勒对纳乌拉认真行了一礼。 “那我却之不恭了。” 纳乌拉笑笑,没有推脱,欣然受了这一拜,只是脸上仍旧带着一丝不甘:“可惜了,虽然算是误打误撞,但今天我们四人合力围杀失败,今后想要再抓到这么一个机会,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对方准备如此齐全,能够保盖亚无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泰勒倒是非常乐观,但很快又想起一件事,向城内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几位有遇到杰诺尔先生吗?” “回殿下,没有遇到……难道杰诺尔也回到盖亚了?”多拉贡神情一怔,随即有些恍然:“莫不是先前破坏大阵的人,就是他?” 泰勒点点头,将站在护卫后方的依依拉到身边,“是迟小厉先生猜到这边的阴谋,所以将逆推魔法阵交由杰诺尔,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我还以为你们在那边碰过面。” “果然如此。” 多拉贡恍然,先前也猜测过一二,这场事件的转折点,多半和迟小厉有关,现在果然印证了猜测。 纳乌拉一脸好奇,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问道:“杰诺尔是谁?” 这个问题倒把多拉贡问住了,这才想起来纳乌拉之前没有见过这位小兄弟,思忖半天,还是选了个最容易解释的身份:“迟小厉的弟子。” 其实在君岭之战后,他就有过这种猜测,也曾问过杰诺尔,当时年轻兽人还不肯承认,不过后来接触时间长了,这件事也就渐渐被大家所知晓。 纳乌拉闻言,立刻挑了下眉,笑容玩味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个懒散混蛋竟然还会收弟子?我真是有些好奇,这位杰诺尔小弟——不对,不能这么叫,要不就比那个白痴矮了一辈——这个叫杰诺尔的人,究竟是何等惊才绝艳、天赋异禀呢?” “他可不是个‘人’。”多拉贡摆摆手,“他是个兽人。” 纳乌拉脸上的表情立马精彩起来:“兽人?会魔法的兽人?竟然是一个‘萨满’?那他现在是什么实力?” “六级……不,应该是七级魔法师了。” 多拉贡稍作思酌,笑道:“说起来,我之前‘魔法之心’受损,还被他救过一命。” “杰诺尔先生为人正直,乐于助人,还有一副侠道热肠,数月前的君岭之战,更是救过我一命,可以说是我利亚的恩人了。”泰勒补充道。 “一个七级法师,竟然敢参与到这种层级的战斗……看来的确有两把刷子啊。”纳乌拉托着下巴,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 接着他又突然转头,看向城门方向:“阿汶她们也回来了。” 夜色下,两道瘦削的身影的,带着两队士兵缓缓登上君岭。 在解决掉两位执事后,阿汶与约翰再次碰头,本想直接去城中异象最盛的地方,却偶然遇到正在疏散人群的利威利。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荡平的街道再次出现死灵生物的踪迹,眼看情形紧迫,约翰便顾不上与皮尔等人汇合,和阿汶一起留下,帮着掩护市民撤退。 而约翰很快发现,这些死灵生物的实力,与跟城中心之间的距离有关,离得越近越强大。 所幸她们都是在外围行动,遇到的死灵生物大多比较弱小,寻常护卫也能解决,不过架不住数量太多,就算约翰和阿汶出手,一时半会也清理不干净,结果直到纳乌拉这边战斗结束,哈涅斯败逃,这些死灵生物失去了能量供应,才重新化为一滩灰粉。 接下来就剩安顿居民这一系列繁琐的工作,一来二去,自然比皮尔几人更晚回来。 在两支小队进入城门时,泰勒眼尖,一下便认出了跟在约翰身后的身影,当即迎了过去。 约翰擦了擦被灰尘沾染的脸,冲阿汶得意洋洋笑道:“我就说吧,我在咱们公主殿下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他们可受不到这种出门迎接的待遇。” “谁迎接你。” 泰勒白了她一眼,随后笑脸迎向后方一人:“这次可多亏了您及时赶到。” 杰诺尔连忙将准备行礼的泰勒扶住,赧颜道:“殿下,您这就太客气了,杰诺尔只是遵照老师的嘱托,如果非要感谢,就请在老师回来后向他道谢吧。还有,您贵为一国公主,杰诺尔只是寻常魔法师,还请不要再使用敬语了。” “那……我就直接叫你杰诺尔?” 杰诺尔点点头,泰勒笑道:“与之相对的,请你以后也不要再加上‘公主殿下’这种后缀,直接称呼泰勒名字就好。” 杰诺尔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摆手:“不不不,殿下这怎么能行……” “你俩打什么哑谜啊,我怎么听不明白。”约翰终于忍不住了,狐疑的打量着杰诺尔:“杰诺尔小弟是在回来的路上捡到的,虽说帮忙照应那些市民,但也不用让你这么客气吧?” “你呀,真是笨的可以。” 泰勒亲昵的点了下约翰的额头,三言两语将经过讲了一遍,约翰这才恍然大悟,走到杰诺尔身边,对着他的肩膀豪气的拍了两下:“可以嘛,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 “谬赞了,还是老师神机妙算。” 杰诺尔谦让道:“而且之前虽然情况紧急,但我能够感觉到,大阵的力量非常衰弱,想必是跟另一边战场几位的牵制有关,哈涅斯疲于应付,根本抽不出空协调大阵……就算杰诺尔未能及时到,想必灾害程度也会降到最低。” “就算损失降到再低,也终归会让许多无辜人丧命,所以还是要感谢杰诺尔先……你全力赶来,刚刚听依依说,昨日在拜迪你们已经经历过一场苦战,想必是连夜未休吧?”泰勒关切道。 “这倒没什么,路上有依依帮忙,没有费什么力气。” 泰勒观察了一番,看杰诺尔气色尚好,也没有明显的外伤,这才放心下来,莞尔笑道:“这次利亚又欠了迟先生一个大人请,泰勒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谢意。” 杰诺尔推辞道:“这我可拿不了主意,老师平素淡泊名……声,美食倒是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想来殿下只要准备几桌精致的吃食就好。” 嘴上这么说着,杰诺尔却不免在心里犯嘀咕: 这么说只是为了不损老师的形象,总不能直接开口要些黄白之类的谢礼吧?希望泰勒殿下别信以为真,真以为老师视金钱为粪土……到时候老师来了,发现只有一顿接风宴,以及一些足以让外人眼红的名誉丰碑,却没有任何实际一点的“意思”,绝对会海扁自己一顿。 杰诺尔边寻思着,冷汗就流下来了,正合计是不是要暗示的稍微明显一点,却看到泰勒嘟起腮帮子盯着自己,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殿下,难道刚才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叫我什么?”泰勒气势汹汹靠上来。 杰诺尔张了张嘴,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极为别扭的轻轻喊了一声“泰勒”,这才算通关。 泰勒恢复先前的笑容:“迟先生现在还在拜迪吗?” 杰诺尔点头,随后将拜迪前一天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泰勒略有所思,不多时睁开眼睛,一丝佩服油然而生:“迟先生果然高瞻远瞩,不仅一针见血的看破了整件事的阴谋,还将计就计,猜到敌人还会有眼线在那里,所以自己留下,让你和依依回来,‘不灭信仰’却还以为迟先生没有丝毫察觉,这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杰诺尔尴尬一笑,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就听到上方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得了吧,就那个白痴的尿性,肯定是累了一天所以懒得奔波,干脆就让自己的倒霉徒弟代劳。” 杰诺尔心中一惊,倒不是因为声音突然出现,而是对方所说的确与实情无异。 迟小厉觉得利亚这边人手足够,只缺个解除大阵的方法,所以在哲也备齐相关物品后,自己回头补觉,让杰诺尔赶过来救场。 不过这种话自然不能说出来,杰诺尔心中有些微恼,正准备看看这个不留老师面子的家伙是谁,就觉得眼前一道红色人影晃过,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年轻剑士出现在面前。 “你就是迟小厉的那个徒弟?”剑士漫不经心的问道。 杰诺尔猛然想起对方的身份,当即认真行了一礼,“见过纳乌拉先生。” 纳乌拉眉毛一挑,从杰诺尔的举动中察觉到一丝不同,好奇道:“你认识我?” “只是很早以前远远见过几眼,可惜未曾有幸与‘唯一’先生说上话。” 不等纳乌拉细问,杰诺尔接着解释道:“先师是安东尼。” 纳乌拉顿时露出恍然的表情,一拍脑袋:“我知道了,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老头子收的关门弟子就是个兽人,没想到竟然会在利亚这边见面。不过看你的年纪,应该也就二十出头吧?这么年轻就达到七级法师,也算是极为不错了。” 纳乌拉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作为老头子的关门弟子,加上那个混蛋的首徒,这份实力就有些不够看了,怎么说你也得在三十之前晋升大魔导师吧?而且还不能是那种拉低平均水平的混子,达到多拉贡这种层次才勉强凑活……” 恰好走过来的多拉贡莫名中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感到荣幸还是沮丧。 泰勒连忙打圆场,神色却渐渐认真:“纳乌拉先生只是开个玩笑……对了,不知道迟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完毕了。” 正文 第三四五章 晚宴 翌日傍晚。 皇宫内,晚宴大厅灯火通明,头戴锦纱的舞者在台下翩翩起舞,管弦丝竹之乐不绝于耳,显现出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氛。 佐伊位于右侧首席,向外依次是军政大臣、财政大臣等一干朝堂重臣,至于皮尔、莱因哈特几位队长,则通通落座于左侧,首席位置本来是让杰诺尔与纳乌拉同坐,结果还没等杰诺尔谢绝,纳乌拉就摆摆手,表示自己身份特殊,不便出现在这种国家性质的晚宴上。 这是不可抗因素,泰勒想了想确有道理,便着人将吃食佳肴送至纳乌拉的临时宅邸,至于杰诺尔的请求,则推了个一干二净,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最终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坐在了首席之上。 对于这个决定,莱因哈特一干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只苦了杰诺尔一人,对面落座的皆是利亚朝堂重臣,自己这边就连最末席都是某位公会的副会长,自己一个小小的七级法师,却离泰勒最近,越发有些坐立不安。 “权当替师赴宴了。”杰诺尔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如果老师在场,不说首席,就算被邀请坐在主席之侧,恐怕都会毫不动摇吧? 看来自己的心境还是需要锻炼啊。 “诸位。” 将舞女声乐遣散下去,泰勒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大厅之中立刻安静下来。 “昨日发生的袭击事件,根据最终调查,确为‘不灭信仰’所谓,其目的便是在于阻挡我们进攻渊域的脚步,不过有幸于诸位队长奋勇杀敌,以及纳乌拉先生与杰诺尔先生鼎力相助,才得以最小的损失平息这件事。” 今早朝堂之上,泰勒将进攻渊域的计划公布后,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除了极少部分事先便知情的大臣外,几乎所有人都劝谏泰勒从长计议,不要以身犯险云云。 这些话泰勒自然无动于衷,压下满堂议论,将早已准备好的自己走后的利亚规划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几乎涵盖了政治、经济、外交等方方面面,甚至自己无法活着回来的最坏打算都罗列其中,一时又引起了不小轰动。 对于这件事,佐伊最初是极力反对,不过在确认了泰勒的决心后,便不在阻拦,只是对于朝堂之上的劝谏,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从心里还是极为认同。 君岭一战后,威尼斯彻底甩手朝政,每日流连于后宫别院,彻底成了一个颐养天年的富家翁,与此同时,后宫又传来一则喜讯,似乎是某位妃子已然确认怀孕,皇室得以又添一丁。 也正因如此,泰勒才能放心当个“甩手掌柜”。在权谋上,虽然泰勒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大清洗过后广纳人才,又施行一系列利民利国的优政,利亚国力反倒比君岭之战前更为强盛,民心更是空前高涨。 但实际上,这一切不过是形势所逼,她宁愿自己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不必每日与人勾心斗角,每天只需要醉心于魔法与剑道的砥砺,偶尔帮着处理一下政事就好。 所以在听闻自己将添一位新的弟妹后,泰勒更加坚定了亲赴渊域的决心。哪怕真的死在那里,就凭现今的朝堂环境,诸多大臣他同心协力,只要父亲不下几道昏令,还是能够安保数十年。 至于更后面的事,就交由那位皇弟或者皇妹解决好了。 没了后顾之忧,泰勒只感觉通体舒畅,所以这个晚宴也是真正乐在其中。只可惜其他大臣就有些难受了,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泰勒环视一圈,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威严:“我知道,在坐的诸位,对于这个计划仍是有许多抱持反对意见,但身为发起者,在关乎整个大陆乃至整个世界的这个问题上,在对异人——或者说‘不灭信仰’的战争中,我们务必要和其他各国通力合作,若是相互之间存在猜忌,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泰勒笑道:“而且由我带队,也会省去诸多决策权上的纷争,库曼、拜迪各国也会真心实意合作,而不是藏着掖着……大家也知道,虽然库曼方面的最终人员名单还未定下,但纳乌拉先生已经确定参加,而拜迪这边,据我所知也有数位好手自愿参与……杰诺尔先生,我应该没说错吧?” 杰诺尔慌忙起身,行礼道:“回殿下,老师正在与‘探险者协会’交涉,最终人员还有待商榷,不过已经能确定,协会第二位‘暴君’狄丽希亚与第三位‘铁拳’刘传宏都会加入。” 在这种正式场合,两人都还是以敬语互称。 听到两人的名字,大厅中立刻响起一阵短暂的惊呼。 “探险者协会”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绝对是整个大陆最强的公会,没有之一。而“钻石级排行榜”更是权威中的权威,位列其上的皆是各个领域的顶尖高手,虽然时不时会发生变化,但前三位却始终高高在上,没有任何动摇。 可以说单单就是这两位出手,就足以证明拜迪方面的诚意与决心。 泰勒点点头,请杰诺尔入座,再次看向群臣:“试想一下,如果不是我亲自带队,不说能否邀这几位,恐怕就算在之后通力合作的协调方面,都会有不小的问题。” 大臣再次小声议论起来。 的确,越是高手,就越不喜欢听命与人,尤其像“暴君”这种据说向来桀骜不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大麻烦”,还真不好找一个约束的人选。作为利亚公主兼未来国君,泰勒的才智早已被世人认同,极为出色的领导与决断能力,担任这个位置,倒是再合适不过。 “所以关于进攻渊域的异议,自今晚起就此打住,此后休要再提。至于这场晚宴,一来算是提前为行动顺利庆祝,二来也是感谢诸位会长在昨晚的付出,如果没有他们,盖亚或许已经变为一座死城。这杯酒,我敬各位。” 泰勒举杯一饮而尽。 大臣纷纷起身,无外乎说些马到成功的好话。 泰勒又讲了些官面上的客套话,晚宴这才算正式开始。 “奥丽莎怎么样了?”见莉莉回到座位,杰诺尔为她添了一杯果奶。 “还是睡得很沉。” 莉莉伸了伸腰,突然想起这是个正式场合,连忙收敛幅度过大的动作,小心谨慎的朝四周看,见无人关注这边,才松了一口气。 杰诺尔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记得临走前她还挺能闹腾的,怎么突然这么嗜睡了?” 莉莉摇摇头,目光中也有几分疑惑:“原来小丫头一天最多就睡五个祈时,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吃饭上面,现在倒反过来了,一天能睡近二十个祈时,刚刚我还把一盘烤鸡端到她面前,那香味隔着两间屋子都能闻到,结果小丫头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这要是在以前,不等端到眼前就得跳起来。” “难道到了长身体的时候?”杰诺尔问道。 “虽然不清楚龙族的生理特点,但精灵族和人族差不多,她现在才四岁,远远不到发育的时候。而且就算真的在长身体,也不该食量大减。”莉莉摇头道。 杰诺尔若有所思,朝侧方看了几眼:“那……会不会和之前去冰原森林有关?” 莉莉神情一怔,嚼着一颗葡萄,点点头:“别说,这个嗜睡症状好像就是从她回来以后发生的……等会我去问问多拉贡,他应该对这方面很了解。” 莉莉端着果奶就要起身,杰诺尔连忙拉了拉她:“不用这么急吧,等晚宴之后再问更合适。” 莉莉指了指对面,狡黠一笑:“没看到那些大臣准备过来寒暄两句吗?我去约翰那桌,咱们的‘护国功臣’就在这里好好跟人家客套吧。” “诶!这可都是老师……” 杰诺尔这才看到,以军政大臣为首的几人正向自己这边走来,先一步察觉的莉莉,早就已经跑到约翰身边了。 “唉……” 杰诺尔叹了声气,知道这些官场的客套在所难免,马上换了一副笑脸,起身迎向几位大臣。 “你怎么坐的这么靠后?”莉莉拍了下约翰肩膀,不客气的夺过她手中那把瓜子,坐在旁边嗑了起来。 “之前几次泰勒都是让她坐在上席,每每有些难缠的大臣,就都甩给她,自然吃一堑长一智。”隔桌的莱因哈特笑着解释道。 约翰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没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要有休息的空闲嘛。” “得了吧。” 莉莉轻轻推了她一下,无意中瞥到不远处墙柱边的女子剑侍,自始至终如同护卫般笔直站在那里,便站起身,端起一杯水酒走过去。 “不入座吗?” “卑职只是下人,没有这个资格。” 阿汶婉拒了莉莉递来的酒杯:“谢过您的美意,不过任务在身,实在不宜饮酒,还请见谅。” “你别管她了,老家伙教育出来的笨蛋,脑袋里只有一根筋。”约翰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莉莉嗤笑一声,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 “对了,迟小厉什么时候来啊?这次计划,他可是重中之重,那些渊域内的坐标,还要等他过来才能彻底定下。”约翰问道。 “瞧把你急的,这才刚刚打完一架,就等不及了?这可不是郊游,要知道历史上凡事深入渊域的探险队,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就算这次有小厉加入,能够顺利进去,里面的情况恐怕也是危机四伏,所以还是好好珍惜现在的悠闲时光吧。” 莉莉笑着笑着,眼神忽然认真起来,附到约翰耳边小声说道:“不过这次你和纳乌拉一起进渊域,你们家族恐怕不会同意吧?” 不等约翰回答,莉莉就自问自答道:“不过这些日子我算是发现了,你还真是亲兄妹,倔驴脾气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估计就算家里制止,你俩也没一个听的。” “老家伙要是能管住我,十年前我还能来利亚?”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行了,说点正经的。” 莉莉收敛笑容,喝了一口果奶润润嗓子,“利亚这边的最终名单确定下来了?” 就算关系再亲近,莉莉也终究是外人,像这种极机密事件也是无法参与讨论的,也只有现阶段可以问问,毕竟或许再过几天,这份名单就会公布出来。、 当然,这种公布,也仅限于参与计划的各国上层。 “差不多吧,前排名单基本定下来了,只剩一些辅助人员,还要再商议商议。”约翰如实说道。 莉莉扳起手指,边想边说道:“让我猜猜……你、多拉贡、皮尔、莱因哈特这四人组,最起码要留下一个,不能将大将全部带走,否则利亚国内就太空虚了。至于各位副会长,恐怕会集合一半或者三分之二的人手,剩下的医疗人员以及后勤之类的,总数倒不会太多,毕竟真要是遇到连这么多高手都无法解决的危险,来再多的圣疗师都没用……喂,我猜的对不对,你倒是说句话啊。” 约翰笑道:“后面的差不多都猜对了,只是我们四个……都会参与这次行动。这可是机密哟,千万不能传出去。” 莉莉瞬间睁大眼睛,下意识朝左右看了一眼:“你们都去?万一敌人趁虚而入又该怎么办?” “泰勒判断过,‘不灭信仰’那边接连受挫,各处计划都被破坏,还差点搭上几个神使,现今应该是自顾不暇了,咱们这么多人手下去,能够专心应对都不错,哪还找的出人手偷袭?” “可是不怕一万……” “放心,我们又不是笨蛋,其实泰勒最早是想留下一个的,但我们四个都不肯,最后只能将本该同去的几位副会长从名单中划去,作为离开后的守备大将。”约翰叹了口气:“其实原本娜贝也想跟着去,她的占卜魔法在下面绝对会用得到,可惜之前反噬受的伤太过严重,恩斯莱特老师严禁她出行,最终也只能划去了。” “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莉莉叹了口气,一抬头,却看到利威利从后殿走出,神色匆匆的在泰勒耳边低语了几句。 泰勒点点头,吩咐了几句话,待利威利下去后,轻轻压了压手,大殿瞬时安静下来。 “库曼的使者到了,我先去正殿接见一下,各位继续。” 泰勒走后,莉莉微微扬了扬眉。 “走的这么匆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正文 第三四六章 库曼使团 “小姐,我也过去看看。” 阿汶请示了一句,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殿。 “感觉真的出了什么事啊。”看着阿汶的背影,莉莉琢磨出了一些味道,想了想,干脆拉住约翰的胳膊:“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好奇就自己去,干嘛拉上我。” 约翰当即翻了个白眼,撇开莉莉的手,摆出一副打死不去的姿态。 库曼这种时候来使者,八成是与计划有关,保不准随行人员中就混了家里派来的说客。眼下约翰的行踪双方都心知肚明,但至少没有在明面上戳破,就算对方要人,泰勒也可以干脆否认,如果真跟着莉莉过去,不就是自己送上门吗? 莉莉气鼓鼓捶了她一下:“我又不是你们利亚的人,一个人过去实在是不合规矩。” “那也别找我啊,万一使团里有几个旧识,或者老爷子派来的说客,我去了更不自在。”约翰猛灌一口酒,打定主意坐到晚宴结束了。 旁边不远处,皮尔从几位大臣的“围攻”中好不容易脱逃出来,走到约翰这桌旁边,笑道:“你就别为难她了,刚好我把‘麻烦’推给莱因哈特和多拉贡了,要不跟我去看看?” 莉莉一拍约翰肩膀,哼了一声:“那就先放过你了。” ………… 十数人组成的使团站在殿中,静静等待。 泰勒微微皱眉,沉默不语。 许久,使团中一个身形欣长的剑士向前一步,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后说道:“殿下,还请您不要误会,库曼并非不相信您的计划,但毕竟是足以动摇国家力量的赌注,琼斯陛下有些顾虑也是理所应当。 况且此次多国合作,来的皆是一等一好手,大都名声在外,如果不能事先协调好具体分工与等级阶层,一旦进入渊域,却因为各自心气与个性等原因而不服从管理,势必会对计划顺利推行产生影响,严重的更是可能直接导致计划失败,所以还请您三思。” 泰勒沉吟半晌,冷淡问道:“所以贵国是对泰勒作为讨伐队指挥有异议?” 高大剑士连忙低头:“关于您的领导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琼斯陛下更是赞不绝口,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方完全赞同。只是除了您作为最高指挥者外,整个讨伐队预计人数最起码也要超过百人,其中不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之流,若是同宗倒还好说,但各国融合起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管理了,尤其在分权一事上,极难做到让人人满意,若是几位主要战力因此而心生罅隙,恐怕是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确实很难做成面面俱到……可仔细一想,又为何要融到一起分层立位呢?既然大家来自不同国家,总归有一个带队的话事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各国队伍各自管理,只是在大方向上,我与几位话事人共同探讨再定出结论,也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泰勒回道。 “各自管理纵然会省去不少麻烦,但真正到了执行时,各国之间的合作恐怕极做不到亲密无间,上传下达之间更是存在一定时间差,而渊域之下诡谲莫测,任何微小的失误,或许都会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再者……” 剑士向前踏出一步,将头压得更低:“请恕卑职僭越——不知殿下有没有想过,万一您出了什么意外,之后的指挥又该如何进行?” “放肆!”军政大臣大喝一声,正要训斥,却被泰勒抬手拦下,“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泰勒起身,拿起桌上的密函走下殿内,“的确,这种分级制度,一旦作为凝聚点的核心成员出现意外,整个队伍就会陷入一团乱麻,而且各国队伍分管,信息传达的速度肯定也比统一管理慢上许多……不过看贵使侃侃而谈,想必是已经有了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吧?” 剑士笑道:“算不得什么好的办法,只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想让我们这些粗人听话,还是要看谁的拳头更硬。卑职倒是有个提议,可以让各方选出几个代表,友好切磋一下,这样决出胜负,就可作为未来团队职权层级的参考,殿下以为如何?” 泰勒瞬间眯起眼睛。 “看来大名鼎鼎的‘王者之盾’是有备而来啊。” 皮尔从侧殿走出,笑着来到泰勒身边。 先前他在旁边观察,看到库曼使团里几道身影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大致推测,此时听到对方干脆提出来,也就直接现身,反正这么一个大殿,对方肯定也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气息。 “原来是‘龙骑士’到场,泰武穆德早就听闻过您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仪表非凡。”剑士笑着应承道。 “‘王者之盾’?”听到这个名字,泰勒明显吃了一惊,虽然先前就已经觉察出对方身上那不同寻常的气息,却没想到竟然是库曼殿前护卫总长。 和威尼斯一样,库曼皇帝琼斯十三世也是个不谙武道的普通人,尤为重视护卫任务。而库曼皇宫内的一切守卫布置,据闻全部由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护卫总长一手操办。 这么多年以来,库曼皇宫经历过数十次暗杀,却没有任何一次得手,甚至于所有杀手都还未见到内殿围墙,就被尽数剿杀,“王者之盾”的名号便是由此而来。 抛开不俗的领导指挥能力,泰武穆德自身更是一位顶尖剑士。甚至有传言称,纳乌拉之外,泰武穆德便是整个大陆第二强的剑士。 当然,对于这个称呼,库曼之外皆是嗤之以鼻。 一位是统帅一军的元帅,一位是总管宫内安保护卫的总长,两人在各自国家都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级人物,首次见面,虽然看上去和气有佳,言语之中却包含了十足的火药味。 不过作为东道主,皮尔还是能够拿捏好分寸,知晓点到即止,视线很快从泰武穆德身上移开,看到后面一人,咧嘴笑道:“贵国这趟出使阵容还真是豪华……如果没猜错,这位身穿白袍、手握黑色法杖,面容俊朗的魔法师,应该就是库曼魔法协会副会长,人称‘黑执事’的枚德菲尔先生吧?” 白袍魔法师摘掉头顶毡帽,微微点头,算是对皮尔德回应。 听到这个名字,泰勒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库曼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中央高度集权,所以国内零散公会极少,取而代之的,是名为“魔法师协会”的官方机构,其库曼国内绝大多数魔法师都挂靠在其下,综合实力虽不及“探险者协会”,但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庞然大物。 “魔法师协会”同样也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根据魔法师实力高低排序。安东尼病逝后,协会的会长位置便一直空缺,身为三位副会长之一的枚德菲尔是继任会长的热门人选,实力自然可见一斑。 令泰勒感到棘手的是,枚德菲尔与泰武穆德一样,向来深居简出,轻易不踏出库曼,现在却出现在这里,看来是铁了心要以武力高低划分讨伐队权力阶级了。 更何况在场的高手,并非只有两个。 皮尔转头又看向另一个身材矮小、貌似侏儒的剑士,身高只到泰武穆德大腿,腰间却背有一把粗布缠绕、长近两米的巨剑,与他“精致”的身材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甚至都有些怀疑他是如何拔剑的。 皮尔笑道:“这位剑士的特征就更好判断了——两年前,曾在阴山与魔族的大战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仅凭一人之力便震退上万魔军,‘狂牛’之名可谓实至名归。” 矮小剑士向前一步,两撇小胡子微微一翘:“这可就谬赞了,比起‘龙骑士’重伤四魔将之一的奥古斯都,凯德拉这点战绩,实在是拿不上台面。” 说着,凯德拉又转过身,对泰勒拱拱手:“殿下。” “凯德拉先生客气了。” 泰勒笑着回应。 一众使臣中,她最先认出的便是这位“狂牛”,只不过看到矮个剑士和煦的笑容,似乎与传闻之中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的形象天差地别,不免有些疑惑。 皮尔附到耳边,低声说道:“这家伙你留点心,所有人里属他最不好对付。看着忠厚,其实是个阴狠角色,夺回艾尔西之前半年,我和他有过一次合作,当时他眼睁睁看着两千铁骑被包,却迟迟不动,直到对方后备大军赶到,才下令围剿,虽然最终大获全胜,但……那两千骑生还不足一二。” 泰勒心中了然,再看向凯德拉的笑容时,莫名感觉有些阴寒。 “啪嗒”,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从使团方向传来,接着就有一个慌张的身影赶紧蹲下,捡拾起一块类似数根的条状物,却不知从哪又掉出两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长袍底下传出一阵涓涓细流的孱弱女声,还掺杂着哭腔,慌手慌脚的想要拢起地上的树根,结果不只是因为身体协调性太差,还是成员之间站的过于密集,手忙脚乱的女人竟然一头撞到前面的同伴,顿时一屁股坐到地上,头上的连衣帽也顺势滑下。露出一头翠绿的长发。 “呜呜……对、对对对不起——” 令皮尔意外的是,少女看上去极为年轻,皮肤水润饱满,仿佛吹弹可破,碧绿色的眼瞳中挂满泪珠,如同惊慌失措的小鹿,眼中流露出一股惹人疼爱的气质。 只不过这样人畜无害的少女,却出现在使团之中,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森加,赶快收拾好。” 枚德菲尔语气中倒没有任何训斥之意,少女眼泪却如断线珠子般,扑闪扑闪落了下来,一边抽着鼻子连答了几声“好”,手下的动作却越发慌乱起来,一不小心又将本已收进怀中的数根抖了出来。 “殿下,属下管教不严,让您见笑了。”泰武穆德有些歉意道。 泰勒目光中闪过几丝惊疑,悄悄望向旁边,却看到皮尔轻轻摇头,似乎同样对少女一无所知。 想了半天,泰勒干脆直接问道:“不知这位年轻的魔法师是……?” “是卑职的弟子,第一次出远门,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殿下见谅。”枚德菲尔解释道。 见对方不愿细说,泰勒便不再追问下去,重新看向泰武穆德,回归正式话题:“如果能够明确各级分工,倒确实能省不少事,也会减少出现问题的风险。你刚刚说的‘切磋’,具体是指什么?” 泰武穆德欣然回道:“只是简单的比试而已,场地由您选定即可,规则也不必太复杂,剑士对剑士,魔法师对魔法师,双方派出三人,先取得两胜的一方,即为最终赢家。当然,比试过程中自当竭尽全力,只分胜负,严禁生死。” “赢得一方,则可以拥有讨伐队中更高的权力——我说的没错吧?”皮尔顺着他的话补充道。 “明察秋毫。” 泰武穆德笑笑,“相信在公平公正的对决下,得出的结果,双方都会认同,也可免去之后许多麻烦。” “可是就算决出胜负,拜迪那边的人员又该如何分配?”泰勒问道。 “两两相抗,不过拜迪要先战胜失败一方,才可挑战胜出一方,其间自然也要留出相应的修整时间。”泰武穆德回道。 泰勒思忖半晌,可这件事终究不好直接拿主意,便想要征询皮尔的意见。 “没问题。” 收到的却只有三个字。 虽然没有问过莱因哈特等人的意见,但皮尔相信,他们也更愿意用这种方式提前解决未来可能遇到的麻烦。 “好,那就两天之后,皇城西侧演武场内进行比试。”泰勒点头答应。 至于为何要选在两天之后,还是因为前一夜刚刚经历大战,想要给皮尔几人一些休息时间。 泰武穆德突然问道:“不知殿下可决定好出战人员名单了?” 泰勒一怔,随即摇头:“还要回头商议……怎么,贵方已经定夺好了?” 正文 第三四七章 第三位人选 关于此次切磋的人选,虽然泰勒这么回答,但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根据库曼使团的配置,基本可以认定是泰武穆德、凯德拉与枚德菲尔三人出战,即两位剑圣与一位大魔导师。 而在目前利亚的顶级战力中,皮尔,莱因哈特,多拉贡,约翰四人无疑是最为拔尖的,若是再要继续细分下去,皮尔的实力应该略高于其他三人,之后便是多拉贡,约翰垫底。 虽然近期在接受纳乌拉或明或暗的指点后,约翰的实力有了十足的进步,更有之前在研究所门前那“惊鸿一剑”,但没有领悟剑域却是个极大的弊病,比起莱因哈特或许上限更高,但不稳定性因素实在太大。 而且约翰又是纳乌拉的妹妹,波鲁什家族次女,追根究底还是库曼人,若是代替利亚出战,恐怕会让她本就尴尬的身份更加难堪。 何况这场切磋直接关乎讨伐队中各国队伍的话语权,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根本不能儿戏,所以泰勒综合各方面考虑,思虑再三,最终拟定的名单,便是皮尔、莱因哈特与多拉贡三人。 至于约翰的情绪,只能事后再照顾一下了,相信她也能够理解。 泰勒现在担心的一点,是库曼方面的人选,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例如纳乌拉。 虽然泰武穆德三人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但泰勒依旧有一战的信心,可若是算上纳乌拉,战局的天平顷刻就会向库曼那边倾轧。 不过从既有表现来看,纳乌拉,或者说他背后的波鲁什家族,对于库曼王室的任命并非言听计从,这自然也是大家族的底气,不过在部分符合切身利益的任务上,双方还是会进行亲密无间的合作。 泰勒打定主意试探一番,给了皮尔一个眼神。 皮尔同样想到了纳乌拉这个大问题,虽说自己的实力也有所长进,但看的越多,就越会明白,现在和纳乌拉的距离仍是隔了一个境界,心有不甘,还是不得不承认。 如果非要挑一个能和纳乌拉旗鼓相当的对手,皮尔能想到的,也只有迟小厉一个。不过他并非利亚人,现在更是远在拜迪,就算有意帮忙,等这边信函发过去,一来二回,在路上就得耽搁至少两天时间,泰勒又刚刚定下切磋时间,实在不好改口。 思来想去,最好的方法还是要阻止纳乌拉出战。 组织好语言,皮尔刚准备开口,就有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见过殿下,见过诸位大人。” “阿汶小姐,您怎么来了?”泰勒回头,看到女子剑侍站在偏殿门外,心脏猛然一紧。 难道库曼使团已经与纳乌拉接触过了? 原本泰勒以为依照纳乌拉的脾性,不会接下这种比试,但凡事都有万一,此刻阿汶突然出现在大殿,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泰武穆德眼中明显多了几分欣喜,客气的欠了欠身:“剑侍大人,不知纳乌拉先生近况如何?琼斯陛下与老家主都非常挂念。” “承蒙关心,少主近来游山玩水,心情不错。”阿汶回答的滴水不漏。 不过这种略显生疏的语气,倒是让泰勒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不禁暗自猜测:难道他们之前没有接触? “那就好,其实这次卑职带团出使,除了切磋一事,也受陛下与老家主之名,向纳乌拉先生传达几句话。” 泰武穆德这句话,立时又让泰勒紧张起来。 女子剑侍的覆面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嫣然一笑,极为郑重的回了一礼:“少主托我出来,也有几句话想要传达给各位大人。” “哦?看来纳乌拉先生已经洞察我等的来意了。”泰武穆德笑道:“不只是哪几句话,泰武穆德洗耳恭听。” 阿汶顿了顿,故意掐起嗓子:“‘第一,老子渊域去定了,老家伙让你们来做说客就免了,有本事就靠实力把我扛回去;第二,这种小屁孩打架别找老子,有能耐自己解决;第三,不见。’” 全场寂静。 阿汶微微颔首:“以上便是少主的原话,阿汶只是如实转达,若是有何僭越之处,还请殿下与各位大人包含。” 泰武穆德一干人脸色瞬间僵硬起来,硬的都有些发绿了。 泰勒强忍住笑意,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早就憋不住笑趴到地上了。 尤其最后那句“不见”,阿汶模仿的真是惟妙惟肖,泰勒甚至能够想象出,当时纳乌拉嘴里叼着鸡腿,一边翻白眼一边摆手的情景,不禁有些感慨,纳乌拉不愧是纳乌拉,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泰武穆德虽然事先做过心理准备,明白仅靠自己未必能请得动这位第一剑圣,可万万没想到,这还没见面,就被直接拒之门了。 泰武穆德有些急,“剑侍大人,老家主有几句话让我转告纳乌拉先生,还请您帮忙通报一声,看看是不是能当面……” “实在抱歉,总长先生。”阿汶干净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话,歉意道:“阿汶只是一个下人,忠于波鲁什家族,但现在家主大人不在,少主便是最高命令者,的只能依照他的指示办事,先前少主的话也已转述完毕,其中意思,总长大人应该明白,也知道少主的脾气,还请不要为难阿汶。” “可……”泰武穆德张了张嘴,想到阿汶先前果决的语气,最终还是放弃游说,只是轻叹一声:“那好吧,不过这有一封老家主的书信,还望剑侍大人代为转交。” 阿汶犹豫一下,走到殿中,接过信,对泰勒行了一礼,“那卑职就不打扰殿下与各位大人议事了。” “慢走。”泰勒彻底放下心来,目送阿汶离开后,转向泰武穆德:“刚刚问使臣先生关于人选的问题,不知可有结果?如果同样还未定下,可以改日再议。” 泰勒本以为对方会回去再议,却没想到泰武穆德躬了躬身,直接回道:“回殿下,我方的人选已经定好。” “哦?” 泰勒微微眯起眼睛,这倒是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依照泰武穆德所说,琼斯十三世与波鲁什家主都有话传达,明显是想让纳乌拉出战,可当这条路被堵死,泰武穆德却没有受到半分影响,直接应答下来,就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泰勒不禁有些疑虑,如果说纳乌拉出手,库曼方自然占尽优势,可既知他当个甩手掌柜,虽然泰武穆德三人实力同样强劲,但胜负也仍未可知。可看泰武穆德自信的表情,似乎没有丝毫顾虑,实在是有些反常。 难道还有什么后手? 泰勒冲皮尔招招手,视线却望向使团后方,低声问道:“是不是还藏了什么高手?” 皮尔也面露疑惑:“后方都是些正常使臣,实力出众的,就这前面四人……” “哦……嗯?” 泰勒刚想点头,却忽然一愣—— 四人? 迟了半秒,泰勒猛然抬头,望向缩在枚德菲尔身后的那个少女,心中不禁有些惊讶:自己之前倒是把这个小姑娘忽略掉了……难道杀手锏是她? 注意到泰勒的视线,名为森加的少女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呜呀”一声,吓得赶紧往枚德菲尔身后缩了缩。 泰武穆德笑道:“殿下心思缜密,可能已经猜到了,我方此次出战的人选,由卑职、凯德拉和森加组成。” ………… 晚宴过后,佐伊被利威利带到内殿。 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听利威利说过关于切磋的事,此时见到皮尔、莱因哈特一干人都汇聚一堂,不禁生出些许疑惑:“不知殿下深夜召老臣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佐伊叔叔,此次库曼使团中,有一个名为森加的女魔法师,不知您是否有印象?” “森加……”佐伊默念了几句,摇摇头,“老臣没有印象,不知殿下是否有此人拓印影像?” 泰勒招招手,利威利立刻将桌上一张人物绘相递了下去。 这些魔导影录装备,原本是索菲娅无聊时打发安在宫里的小玩意儿,却没想到在此时帮了大忙。 端详了一遍绿发少女的模样,佐伊仍是摇头:“老臣可以确定,潜于库曼的碟子,从汇报过此人。” “那就奇怪了,库曼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个年轻的大魔导师……”泰勒咬了咬嘴唇,轻轻叹一口气:“麻烦您赶紧去调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搜集到关于这个少女的信息。” “老臣立刻去查。”佐伊拜了拜,迅速离开殿内。 “简直就是凭空多出这么一个人。”皮尔感叹一句。 “枚德菲尔说她是自己的门生,可魔法协会里也有咱们的人,从来没有汇报过这么一个大魔导师……况且她的年龄,实在是太年轻了。” 泰勒转头:“莉莉,你当时也在场,估计她有多大?” “最多二十出头,感觉和殿下一般大小。”莉莉耸耸肩。 先前跟皮尔进入偏殿后,她站在一干侍卫身旁,虽然距离不近,但也足够看清使团成员的样貌了。 “纵观大陆历史,都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大魔导师吧……难道是用了什么遮掩容貌的秘术?”多拉贡始终有些不信。 因为规则限定,魔法师对战魔法师,所以这个代替枚德菲尔出战的少女,将会是他未来的对手,因此多拉贡也比其他几人更为重视。 “殿下,能将枚德菲尔的信息给我看看吗?” 因为之前有近五年时间未参与国事,所以多拉贡对魔法协会这位副会长了解的也不多,只是想既然无法直接得到对手的信息,何不换一个角度,试试看能不能从她这位老师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一个侍女将来自信部的密报呈交给多拉贡,泰勒简要介绍道:“枚德菲尔,库曼魔法协会现任副会长,暗系魔法大魔导师,平素极少出手,为人低调,不过根据仅有的几次战斗判断,应该极擅长范围性攻击魔法,安东尼大师生前曾与他切磋过两场——当然,这只是我方确定的次数——虽然两场都以枚德菲尔失败告终,但安东尼事后曾笑着坦言,枚德菲尔手下留情,不想他一把老骨头折腾,所以没有使出全力。此话不论真假,都能够反映出枚德菲尔实力确实不俗。” 多拉贡点点头,注意力却被记录中的几场追杀所吸引:“‘盗伐者’霍戈斯?这个人我有些印象,五年前一人灭了库曼格斯曼公爵全家二十八口,负责护卫的剑圣两人与大魔导师一人甚至毫无还手之力,事后扬长而去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被枚德菲尔杀掉……” 后面还有几人,皆是恶贯满盈的凶犯,却都在梅里尔夫手下成了亡魂。 多拉贡沉默一会儿,合上手中的密档,眼中已然有了答案:“此人的实力我大致知晓了,单从密档上的记录判断,应该与卑职五年前相当。” “哦?那你现在比五年前要厉害了吗?”约翰直接从座位上跳出来,笑嘻嘻问道。 “毕竟荒废了五年时间,现在嘛……”多拉贡轻叹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色,在指间比了个距离:“只比那时强一点点。” “……靠。” 看着几乎将两指伸到极限的长度,约翰立马翻了个白眼,回到座位上,决定不理这个自大的混蛋。 多拉贡耸耸肩,笑道:“可你别忘了,枚德菲尔比密档上的实力只强不弱,至于到底藏了多少拙,就只能真刀真枪打上一场才知晓了。” 约翰继续翻白眼:“反正又不上场,研究他也没用。” “那可不一定。” 泰勒点点桌子,眉宇间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万一就是故布疑兵呢?随便找来一个看不出底细的小姑娘,让我们费尽心力研究她,结果到时候还是枚德菲尔上场……不过这种可能性很低。” 多拉贡也表示赞同:“如果真正目的就是这个,总感觉多此一举……不过我也摸不准,保险起见,还是将那个少女至少看做与枚德菲尔对等的存在。” “绿头发,年纪这么轻……” 几人议论的过程中,莉莉突然托着下巴自言自语,似乎略有所思。 “有什么线索?”泰勒立马提起精神。 莉莉不确定的说道:“我刚刚想起来,以前小厉跟我讲大陆趣闻时,曾经提过库曼一个混血儿……” 正文 第三四八章 混血精灵 “混血儿?” 泰勒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这个森加是人族和其他种族的混血儿?” “我只是觉得有可能……” 莉莉闭上眼睛,似乎在认真回忆:“殿下应该知道,小厉很多年前曾经去库曼游历,也在那边呆了两年,和纳乌拉之间的些许纠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啊,抱歉,一不小心说跑题了。” “他跟我说的这件事,就是发生在第二年。当时他恰好在安东尼大师府邸做客,期间来了一对兄妹,带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求见安东尼大师,这个少女从外貌上看,与一般人无异,唯独眼睛和头发都是不同寻常的绿色。” 莉莉顿了顿,泰勒和皮尔几人一怔,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绿色头发、绿色眼眸,而且年龄上也极为相符! “所以这个少女……” “是个人与精灵的混血儿。” 莉莉点点头,“您也清楚小厉医术高超,更是对其他各族的身体构造了如指掌,当时就看出少女的不俗,明明从外观上看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皮肤下的骨骼形状却有些奇怪,待到兄妹两人陈述,才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两人还有一个妹妹,之前偶然在南部森林边境救下一个奄奄一息的男性精灵,后来悉心照料下,精灵逐渐痊愈,两人却也暗生情愫……只不过精灵族想来严禁与外族通婚,而这位男性精灵似乎在部落中地位不低,两人的事情很快就被他族人发觉,与库曼交涉后,直接拆散两人,将男性精灵带回部落。” “之后没多久,妹妹就发觉自己怀孕,后来不顾家人阻拦,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结果孩子安全诞下,自己却死在了分娩台上。之后婴儿便由这两位兄姐照看,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少女渐渐展现出极高的魔法天赋,却无法随心所欲掌控,之前更是烧掉了村里的粮仓。” “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村长只能婉言相劝,两人便带着这位侄女到城里拜访各处公会学府,希望能找一位魔法老师,帮助少女控制自己的力量。可不幸的是,在测试水准的时候,少女因为紧张,力量再一次失控,当场杀掉了监管的几位老师。” “这下直接让少女上了各个学府的黑名单,再也没有任何一家敢收留。无奈之下,两人只能不远万里来到王都,求助于魔法协会后,又几经辗转,才最终找上安东尼,希望他能伸出援手。” 一口气讲完这么多,莉莉不免一些口干舌燥,赶紧端起桌上的水碗喝了几口,泰勒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后来呢?” 莉莉继续道:“安东尼大师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答应下来,收了少女作为弟子。” “如果我没记错,杰诺尔才是安东尼大师的关门弟子吧?” 多拉贡面露疑惑。 莉莉摇摇头:“关门弟子可跟年龄没有关系。小厉游历库曼时,杰诺尔还没有拜师呢,所以这个小姑娘有可能是他的师姐。” 泰勒灵机一动,招来利威利:“赶紧去杰诺尔先生住处,若是还未就寝,请他来这里一趟,就说泰勒有急事相问。” 利威利领命,立刻消失在大殿中。 “您是觉得杰诺尔可能知道森加的底细?”皮尔恍然。 泰勒点点头,重新转向莉莉:“之后呢?” 莉莉回忆了一下,“时候安东尼大师拜托小厉检查了一遍那个少女的身体,结果却有些出乎预料。” 莉莉盯着泰勒的眼睛,指了指城内某个方向:“奥丽莎的情况您应该也有所听闻,像她这种异族混血,身体构造很容易出现排斥,差异越大,排斥也越大。即使是结构近似的人与精灵,所诞下的混血儿也会存在某些问题。” “而彻查少女身体后,小厉惊奇的发现,无论是各处脏器,亦或‘魔法之心’,全部浑然天成,如同完美无瑕的艺术品,不但没有丝毫矛盾,反而弥补了许多人族或精灵族的先天缺陷。” 泰勒不解道:“不是说混血儿多有缺陷吗?又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也是小厉所疑惑的,原本他以为是被人为改造,不过随着检查深入,小厉越发惊讶,少女体内每一处器官组织,衔接之处严丝合缝,许多本该产生矛盾的地方,皆被错综复杂的结缔组织融合,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小厉当时还感慨,就算由他亲自操刀,也绝然做不到如此鬼斧神工。” 泰勒瞳孔微张,若有所思:“如果连迟先生都做不到……” 莉莉笑道:“殿下猜的没错,小厉最后的结论,就是既然混血儿的身体兼容性因人而异,天生便有这么一副完美无瑕的玲珑身躯,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余,只能说她运气太好了。” 泰勒眼中生出几分怜悯,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自出生起就没了爹娘,还被村里人视为瘟神……命运终归是公平的。” “这也不对啊。” 约翰托着下巴,突然站起来:“你刚刚不是说,小姑娘是因为无法控制魔力,所以才被带到安东尼那里吗?这么严重的问题,又怎么会是‘完美无瑕’呢?” “她之所以无法控制力量,是因为她的力量太强了。” 此言一出,殿内其余几人都愣了一下。 莉莉赶紧解释道:“根据小厉所说,精灵本身就有魔力亲和的天赋,再加上少女特殊的身体构造,使得原本凝聚与释放就极为迅捷的速度,更是如同并入大江的溪流,再无任何阻碍。不过这样一来,也有一个坏处,那便是——思维跟不上行动。” 莉莉看向多拉贡:“多拉贡先生和殿下都是魔法师,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多拉贡眯起眼睛,思索一阵后,恍然大悟:“其实在吟唱之前还有一步,就是先要在识海中具现魔法阵,不过这种入门技巧对于魔法师来说,已经是一种习惯,所以反而不被列在步骤之中。消耗精神力得到这种模糊的具现,之后才有吟唱与描绘魔法阵的过程。” “这个少女的问题在于,因为魔法天赋太好,魔力传导太快,所以最初在识海具现魔法时,甚至还来不及主动进行下一步吟唱与描绘,魔法就已经水到渠成的释放出来,就好比一块材质极佳的精钢,纵然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却直接跳过中间一系列锻造的步骤,最终握在剑士手里,便极难操控。” 泰勒补充道:“想必那些事故也是无心而来,比如小姑娘最初只是想帮忙引火,结果却因为无法控制,而失手烧了整座粮仓。” “可她一个十岁多点儿的小丫头,之前也没有接受过专门的魔法训练,连一点基础魔法都没有学过,又如何在识海中具现?”约翰忍不住问道。 “要不精灵怎么会被称为‘自然的孩子’呢?” 泰勒解释道:“精灵天生就能掌握四大系魔法,虽然和人一样通常只能掌握一种,但优势就在于可以无师自通,即使没有受过任何魔法教育,也能依靠本能使用。” “这种天赋还真是令人嫉妒啊。” 想到自己累死累活才训练到今天这种程度,某个天才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超越,约翰不禁感慨一句。 莉莉拍了下她的肩膀,嗤笑道:“行了吧,小厉说过,一百万个混血里,都未必能出现这么一个幸运儿。” “那后来是怎么解决问题的?”皮尔比较关注结果。 “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是很早之前的事,小厉也没怎么关注后续的发展。” 莉莉耸耸肩,表示后面就爱莫能助了。 “安东尼大师学贯古今,肯定有办法解决她的问题。” 泰勒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库曼使团里的森加……要真是你所说的这个人,除了魔法天赋出众,还要再加上‘安东尼’学生这个头衔,确实很棘手。” “殿下,杰诺尔先生到了。” 利威利走近大殿,在御前报告。 “赶快请他进来。”泰勒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 没过多久,杰诺尔走进大殿,看到皮尔几人都在场,不免有些意外,躬身行礼道:“不知殿下连夜招我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泰勒立马鼓起脸:“嗯?” 杰诺尔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困扰的看着皮尔几人,张了半天嘴,才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泰……泰勒。” 泰勒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从桌上抽出那张照片,递给杰诺尔。 “殿——这是何意?”杰诺尔迷茫的抬起头。 “你认识这个人吗?”泰勒问道。 杰诺尔果断摇头。 “事情是这样的……” 泰勒将今夜使团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杰诺尔听完后,才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殿下觉得这人就是那位少女?” “依照莉莉所言,可能性很高。” 杰诺尔犹豫一下,回道:“既然老师说过的话,自然不会掺假,不过杰诺尔确实未曾见过此人。” “安东尼大师的弟子里也没有吗?”莉莉问道。 “这个……我没法确定。” 杰诺尔坦言道:“先师桃李天下,门下弟子不计其数,几乎遍布于大陆各地,不过常年陪伴在身边的却只有几位师兄,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杰诺尔倒是极为熟稔,可从未见过特征如此明显的师姐,或许是在我拜入老师门下前,就已经离开。” “那你听过大师提及此人吗?”泰勒试探的问道。 杰诺尔微微蹙眉,想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回道:“老师病逝前,倒是曾偶尔提到过,还有一个不太放心的弟子,身世有些可怜,暂时寄居在魔法协会内……至于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泰勒叹了一口气:“所以还是回到了原点……你和枚德菲尔熟吗?” “见过两面,不过枚德菲尔先生并非老师的弟子,所以交情不深。”杰诺尔摇头,随即像是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如果真有这么一位师姐,又是如此天赋出众,至今未曾扬名,恐怕也是老师的授意,或许有什么苦衷,所以不想让她过早曝露于人前。只不过此次枚德菲尔先生带她来,八成是琼斯陛下的意思,有可能违背了老师的初衷。” “你的意思……” “如果真的违背先师本意,杰诺尔就不能不管了。” 杰诺尔斩钉截铁道:“我明天去一趟使团驿馆,看看能不能与这位‘不存在’的师姐私下接触……不过殿下放心,杰诺尔只是以个人名义,不会影响到利亚方面的计划。” “小心一些。”杰诺尔确实不是利亚人,所以在这件事上,泰勒也没法说出阻止的话。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生硬,多拉贡走到殿前,爽朗笑道:“殿下不必头疼,各位也不必纠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她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却也不过二十岁,再加上此前从未扬名,肯定极少与外界接触,缺乏历练的手段。空有一身实力,却没有经验,这种对手并不难对付,卑职获胜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小心一些好。” 泰勒思酌片刻,从座上站起来,“这之后的两天,你们抓紧恢复,约翰辛苦就一下,担任陪练,和皮尔莱因哈特练练手……至于多拉贡,我会派几位副会长过来,再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暗系魔法师,毕竟枚德菲尔出战的可能性并非为零,还是做两手准备为好。” “是。”四人异口同声。 “两日后的对决,将直接关乎到讨伐队指挥地位,诸位务必谨慎。” “是!” 待所有人散去,泰勒叫住了准备回家的莉莉。 被泰勒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莉莉干脆道:“殿下,您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呗。” “都没人了,直接叫我泰勒呗。”泰勒学着她的语气。 莉莉“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好了,到底有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泰勒突然吞吞吐吐起来:“是这样的,我想拜托你……去纳乌拉那里一趟。” 正文 第三四九章 安排 “火苗太高了!重来!” “这次又低了,你没吃饱吗?”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欲速则不达,地基都没建好,你就想到十层楼以外了,一口能吃下个胖子吗?” “看我干嘛,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上!” “精度!给我控制好元素聚合,慢点……对,就这样……” 院内断断续续传来迟小厉的呵斥声,刘传宏提着一小壶酒,摇摇头,笑着推开门:“小厉小友,芙蕾雅不过才十四岁,有时候还是不要太过严——” 看着正围在火堆前的两人,刘传宏脸上的笑容莫名抽搐了一下。 “哟,你来的真是时候。” 迟小厉从火架上提起一根竹竿,上面还穿着两只鸡翅,不客气的结果老人手中的酒壶,又将竹竿塞进他手里。 “刚烤好的,尝尝看怎么样。” 仍在火堆旁不住添火的芙蕾雅,抬着沾满炭黑的笑脸,泪眼汪汪道:“说好那是给我的!” “你刚刚又烤焦了两只,还有脸吃。”迟小厉漱出一根骨头,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砸到黑暗精灵少女的头上。 “啊——气死我了!我不干了!” 芙蕾雅跺了跺脚,直接扇灭了手中的火苗,抓起火堆上剩下的鸡翅,一溜烟向后门跑去。 “诶——你这死丫头!” 迟小厉正要追上去,被刘传宏笑着拉住:“算了算了,就当给孩子一点奖励嘛。” 迟小厉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唉,我这为了督促她练习魔法,真是用尽手段,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丫头不感激不说,还一直都吊儿郎当,太让我伤心了。” 刘传宏心想你要是把嘴角的油光擦掉或许还有点说服力。 “我记得芙蕾雅天赋是水系魔法,为何要教她火系魔法使用?” 像火苗术这类只要凝聚元素即可完成的低阶魔法,无需吟唱,所有魔法师都能掌握,不过一般也只有最开始学习魔法时才会拿这些练习。 刘传宏记得芙蕾雅已经过了学徒阶段,虽然也只有三级,但也没必要重温才对。 “为了烤鸡翅啊。”迟小厉回的理所应当。 “哦、哦……看来是老夫想多了。” 刘传宏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开玩笑的。” 迟小厉从屋里拿出两个碗,给自己和老人各倒了一杯,眼中却多了几分认真:“这丫头虽然是个黑暗精灵,但魔法天赋却出奇的差,而且和身体构造什么无关,我也没法解决。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大不了安安稳稳过这一生,问题是她……是个小公主,部落被魔族灭掉,身上带着血海深仇,偏偏又倔得像头驴,这么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飞蛾扑火。” “那小友怎么不帮她解决掉仇人?”刘传宏眯起眼睛。 迟小厉笑道:“老头,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吧?” “之前纳乌拉就只身一人杀了魔族一个七进七出,老夫想小厉小友怎么都不会屈于其下吧?”刘传宏笑着抿一口酒。 迟小厉吊起眼睛,阴阳怪气道:“诶我说老头,以前没看出来啊,你这人看着老实,内里却蔫坏蔫坏的,还会玩激将法了?” 老人笑而不语。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这种寻仇的麻烦事,对方找上门也就罢了,让我主动出击,不是跟从我手底下抠出一枚银币一个难度?而且‘南渊’可是魔族历来的老巢,北边的炼狱国度才有几百年历史,你让秃子去南渊杀一个来回试试……况且小丫头也明说了,自己的仇自己报,我懒得给自己添堵。” “既然魔法天赋不好,你没有让她试着练练剑?”刘传宏问道。 “怎么可能没试过。” 迟小厉摇头:“莉莉虽说只是个八级剑士……不对,现在该叫剑神了,或许实力算不上多顶尖的,但在剑道理解上,却是个实打实的天才,而且教人水平也极高。之前好长一段时间,天天往我家里跑,每天太阳没亮就带丫头去林子里练剑,结果三个月下来,甚至连个初等剑士都没入门。最后莉莉都忍不住感慨一句,丫头算是她平生所见,在剑术上第二笨的人了。” 刘传宏捋捋胡子,若有所思道:“也对,毕竟黑暗精灵还是以魔法见长,熟谙剑术者少之又少,种族天赋就这样,也怪不了她……不过老夫有些好奇,莉莉小姐平生所见第一笨这个荣誉,又是花落谁家?” 迟小厉嘴角一扯,指指自己,一脸自豪:“正是本人。” 刘传宏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伸出大拇指,“高!” “嘿嘿,低调。”迟小厉摸摸头,笑容微赧。 刘传宏笑着摇摇头,不过随即敛了敛目光,看着芙蕾雅消失的方向,神情有些复杂:“这丫头越看越可怜啊……对了,你不在的时候,她倒是常常溜去协会藏书馆。” 迟小厉端碗的手一滞,生出几分兴趣:“哦?这丫头良心发现了?我倒是没听她说这件事,不知道看的是哪本魔法巨著?” 老人笑着摇头。 迟小厉面露疑惑:“剑道方面的书她向来不感兴趣……哦,我知道了!” 迟小厉一拍手,恍然大悟道:“这丫头肯定又去看那些连环画绘本了,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勤奋,要真私底下偷偷学,早就邀功似的跟我说了。” 老人哈哈一笑:“这你可就错怪她了。” “也不是?”看到老人点头,迟小厉终于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那还有什么?” “卜术推衍,兵法布阵,权谋详解。”老人回道。 迟小厉愣了愣,“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你呀,有时间也该看看魔法以外的书了。” 老人用手指点了点他,从怀中摸出一本看上去有些破旧的线装书,介绍道:“这是斐列帝国十二骑士团之长、开国将领兰斯洛特所著的兵书,内涵沙场上排兵布阵、以及两军对垒时的诸多计谋,可谓是现代诸多战法的鼻祖。” 迟小厉随手翻了翻,面色古怪道:“这丫头想去当将军?” “兵法可不只能用来打仗。” 刘传宏笑笑,转而问了个问题:“抛开魔法或者剑术,你难道不觉得芙蕾雅很聪明吗?” 想起小姑娘以前的诸多“劣迹”,迟小厉瘪瘪嘴,不屑一顾道:“就算有也只是些小聪明,要不每次闯祸,就不用我擦屁股了。” “还是那句话,她才十四岁。”刘传宏看着他:“你十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你这可问错人了。”迟小厉扬扬手,一脸骄傲:“我八岁离家,十岁遍访名师,十二岁横渡东海不远万里来到巴布大陆,过程中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磨难……跟我比经历,再放她五十年也不够格。” 这倒有些出乎老人的预料,只能虚情假意的股了两下掌:“不错不错,所谓天道酬勤,能站到这种高度,果然要经受常人所不能忍的苦难。” “行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迟小厉轻笑两声,很快又正经起来:“不过能学一些东西总是好的,很早之前我和她吵过几架,当时还有些怕丫头死钻牛角尖,非要在魔法上耗一辈子。现在看来,让她学学这种算计诡谋也不错,反正天生一肚子坏水,吃不了亏。以后真要面对魔族,也能有转圜腾挪的余地。” “要不之前怎么能坑那个杰克一把。”刘传宏也笑道。 “是啊……而且我也不能陪她一辈子。” 迟小厉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怔怔出神。 刘传宏斜起眉毛:“我怎么感觉你这像是托孤呢?” 迟小厉瞪他一眼:“要托孤也不会跟你这半截身埋黄土的糟老头废话。” “哈哈,你还是一点都不留情面……”老人笑意盎然,丝毫没有不悦:“来,喝酒。” “干。”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待到酒壶见底,迟小厉从石阶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来找我,不会就只是聊聊丫头,喝喝小酒吧?” 之前解决了死灵事件后,虽然哲也有意控制,但还是漏出一些风声,使得各户大家都知道城里来了位手段通天的大魔导师,然后那些贵族富贾便天天堵在协会大门前,美其名曰想要拜谢这位大师的大恩,实则为了身后大人物或者财团试着拉拢关系。 迟小厉对这些事情极为反感,本想让杰诺尔出去应酬,结果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徒弟已经去了利亚,无奈之下,只能让哲也秘密换了个住处,来到这偏居小院,耳根一下清净了许多。 因为知晓这个地方的人极少,所以除了梅里尔夫私下来过一次,老人算是第二个登门到访的客人。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人这时候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是有点小事。” 刘传宏也站起来,朝屋里望去:“不过在说之前,老夫有些好奇,小友可是备好新型逆推魔法阵了?” “哪有那么容易。”迟小厉摇摇头。 之所以搬到这里,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了更新这个献祭魔法阵的逆推魔法。 先前在城内激活的大阵,正是曾经安琪拉潜伏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大阵简化版,这点已经毋庸置疑,只不过当时迟小厉只回收了两个大阵残部,剩下两个被“不灭信仰”夺走,缺乏完整版阵图,逆推魔法自然不完美。 尤其在观察简化版大阵时,迟小厉还发现了几处明显改动,像是对方在原版基础上更新过,更加剧了他研制新型逆推魔法的决定。 或许这次能够靠不完整的逆推魔法解决问题,但敌人相对也会知道这边有所准备,下次再出现,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破解了。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想要查漏补缺不难,却极难面面俱到。 迟小厉有些好奇:“怎么突然问这个?” “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要出发了,保不准这个大阵就能用上。”刘传宏如实答道。 “这个我当然清楚,所以才加班加点赶工,你是不知道我这两天睡得有多晚……” 迟小厉假模假样的打了个呵欠,眨眨眼睛,“所以你是来催工的?” “当然不是。”老人摇头,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这是‘探险者协会’暂定的讨伐队名单,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迟小厉赶紧抽开手,连连摇头:“别给我看,哲也倒是小算盘打的挺响,这种检查内应的事甩手就让我来做了?我又不蠢,不干。再说我也不是拜迪的人,这份名单现在还是机密,更不能随便看了。” 见他这打死不接的态度,刘传宏只能放弃,扔到余烬未消的火堆中。 “那我跟你稍微说说……我这边的人选已经定了,道场得留下几个徒弟看管,还有几个成家立业的,我也不让他们跟着,最后能够当上主力的,老大、老三和老四。至于‘暴龙’那边,提波利斯留下,带上了‘青龙’几位分队长。” “你那几个徒弟我也不认识,不过这提波利斯……”迟小厉摇摇头,脑海里浮现出跟在狄丽希亚身边那个恭敬有加的魔法师,笑道:“这小子不去也是个好事,趋炎附势的主儿,万一真进了渊域,保不准就能做出叛变的事。” 刘传宏也点点头,想来极少在人后议论的老人破天荒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老夫也觉得此人不善,实力的确是出众,要不也做不到‘青龙’总队长的位置,可骨子里似乎有些野心,只可交浅不可言深。” “管他呢,反正是那个红毛婆娘自己的事情。”迟小厉划了划火堆,确认里面的名单已经烧成灰烬:“在人员遴选上,有你和哲也看着,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探险者协会’也不都是酒囊饭袋,你们自己搞定就好,我一个外人就不插手了。” 刘传宏点点头,“这样也好,人员的事我再抓抓紧,咱们先不聊这个了。” 老人从怀中掏出第三份文告,上面雕着一朵淡蓝色的花。 迟小厉眉头一挑:“利亚的?” “刚到的消息,昨晚深夜库曼使团到访,还提了个有趣建议。” 正文 第三五零章 我得过去一趟 “有趣的建议?” 迟小厉接过文告,快速看了一遍。 刘传宏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泰勒殿下连夜送来的加急信报,哲也先生托我转交给你。” “切磋决定讨伐队地位?” 迟小厉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讥讽:“也就是那个皇帝老儿野心大,有本事御驾亲征啊,人家泰勒不畏死,他躲在老窝里舒舒服服,竟然还想在这种地方分一杯羹……不过泰勒这丫头也鬼精鬼精的,名为给你们送信,实则就是为了让我看到。” 刘传宏跟着笑了笑:“殿下可没有要你帮忙的意思,只是让协会这边提前有所准备。” “她要真没别的心思,就不会特地把对方的人选名单罗列出来了。” 迟小厉敲了敲中间部分,“纳乌拉不会代表库曼出战,这点倒没出乎我的预料,毕竟那个混蛋也早就看琼斯不爽了,能推就推,况且在利亚呆了这么久,又帮着处理了不少事,泰勒肯定以礼相待,更舍不得作对手了。” “至于这个泰武穆德,最早一次游历库曼时,他就已经是皇宫侍卫副长,之后没多久就晋升为总长,实力嘛……虽说比秃子弱,但数十年如一日的刻苦磨炼,哪怕天赋再差,也能有所收获,所以这‘库曼第二’的名号倒也实至名归,至于纳乌拉之下第一人……听听就罢了。利亚那边估计得让皮尔出战,才有取胜的希望。” “你这里就没有点接待客人的吃食?” 迟小厉说话的功夫,老人已经走到大堂内,在桌子上翻找起来,“照你这么说,这第一个就得让利亚派出大将,后面两个还怎么对付?” “又不是吗每个人实力都算顶尖……别翻那里,我藏了三个银币,要是少了你这老头可得翻倍赔,墙角壶里还有点水,灶台边应该还剩点花生。” 没过多久,刘传宏一手提水壶,一手端着一叠少的可怜的花生,冲迟小厉翻了个白眼,就地在他身边坐下。 “也就你这个地方敢用这种东西招待老夫,要是我那几个徒弟,早就一脚踢到墙根了——诶诶,你干什么!” 老人赶紧罩住花生米。 迟小厉收回手,皮笑肉不笑道:“老头,是你突然登门,又不是我请客,有意见自己带吃食。” “我那酒可是五十年陈酿……”;老人辩驳几句,看迟小厉眼神不善的盯着碟子,赶紧摆摆手:“行了,赶紧往下说。” 迟小厉这才作罢,倒了碗水润润嗓子后,接着说道:“那个凯德拉,是最后一次去库曼时,才听到关于他的传闻,似乎是平民出身,在军中摸爬滚打数十年,凭借悍不畏死的冲劲,以及心狠手辣的剑技,最终爬上了一军之将的位置,可谓是努力型的典范。” “某次打完,纳乌拉提过此人,说是或许因为早年家贫,缺乏名师教导,所以剑术底子并不如其他人那么稳固,但在沙场砥砺这么些年,最擅长的就是以命搏命,极爱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从来不顾忌个人安危,反倒真让他在剑道上独树一帜,琢磨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路数。” 刘传宏微皱眉头,“这么拼死的打发,确实不适合切磋,想必库曼皇帝应该也知晓此事,却偏偏派他进入使团……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利亚除了皮尔,还有其他人能够接下此人吗?” “你也太小看利亚这些人了。”迟小厉啄起一粒花生,咬在嘴里嘎嘣脆:“别以为只有沙场之人才能对沙场之人。‘剑狮’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常年担任利亚皇室安保的公会,私下却也经常派遣成员去周边小国,与那些视生命如草芥的雇佣兵真刀真枪的厮杀。作为‘剑狮’的团长,莱因哈特看上去沉稳内敛,实际却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嗜杀性格,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就像潜藏在阴暗处的恶魔,只有真正见血的时候,才会露出獠牙。” 刘传宏有些不信:“这位团长的风评,老夫也略有耳闻,和小友所说出入很大啊。” 迟小厉摇摇头,轻笑道:“看人可不能光看一面,当内心有所牵挂时,这种‘恶魔’未必不能成为动力。之前在君岭之战,他的对手是一个挺有名的佣兵团头子,那人追求的目标,就是最极致的杀戮,结果被莱因哈特打的节节败退,哪怕最后服下所谓的神药,还是不敌觉醒剑域的大个子。” “你当时在现场?”刘传宏问道。 “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就走了。”迟小厉点点头,“这个人剑技普普通通,内里却是一个极有责任感的忠诚之人,他也是平民出身,得到泰勒赏识,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高度,虽然和凯德拉一样,心里都潜藏着名为杀戮的恶鬼,但因为这份想要报恩与守护的执念,反倒让他和后者成了两个极端。” “所以这莱因哈特和凯德拉打,也旗鼓相当?”老人问道。 “抛开无关因素,单从我所了解的两人实力,莱因哈特还是打不过凯德拉。” 出乎刘传宏预料,迟小厉说出与他所想截然相反的话:“这就要看泰勒的顺位决定了,莱因哈特属于典型的在逆境中成长之人,如果他是第一个登场,心理压力或许小很多,以弱胜强就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将他放在已经输了一战的第二战,或者一胜一负的第三战,想来会以下克上。” 刘传宏恍然的点点头:“如此说来,这位‘剑狮’团长,才是利亚真正的压胜之人……那第三场呢?既然这场是魔法师之间的对决,你应该最有发言权了。” “这还真不好说。” 迟小厉突然犹豫起来,看着纸上的名字,眉头微蹙:“利亚这边魔法师比较稀缺,所以肯定是多拉贡出场,‘魔焰龙王’的名字你也听说过,既然我都放心把另一个丫头交给他,实力就不用多赘言了。” “勇斗恶龙,孤身潜入冰原森林,为人正派,利亚国士……虽未有幸见到,但老夫对此人观感不错。”刘传宏点点头,视线也跟着迟小厉的手落在某个名字上:“所以你担心的,是库曼这边的人选?” 迟小厉点头道:“这信上说暂时不能确定对方出战人选……” “枚德菲尔老夫倒是有所耳闻,库曼魔法协会副会长,也是暨安东尼死后呼声最高的继位者之一。” 不等老人继续说下去,门外便响起另一个清冷的声音: “暗系大魔导师,曾经只身潜入‘无涯荒漠’,用了七天时间将名震一时的‘沙匪’一网打尽,明面上诸如此类的战绩不多,但许多无头事件的最终指向都是这位副会长,且每件都在当时引起过轩然大波。据说从未有活人见过他出手,只知道每一个死在他手下的人,无不死相可怖,甚至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狄丽希亚倚在门边,眼睛却看向天空。 老人笑道:“没想到‘暴龙’小姐对枚德菲尔如此了解。” 狄丽希亚轻哼一声,扭过头,似乎不想看到更里侧的迟小厉:“在泰兰附近的森林,我和他交过手。” “哦?结果呢?”迟小厉插问道,脸上带着一丝兴趣。 “当然是我赢了。”狄丽希亚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也不知是对所说之人,还是对话之人。 “传闻还挺厉害,没想到原来也是个弱鸡啊。”迟小厉叹了口气。 “你……!” 狄丽希亚额头立刻暴起几根青筋,抿紧嘴唇,恨恨地剜他一眼。 “狄丽希亚来这里,肯定也是为了交换情报,你就嘴下留情吧。”刘传宏乐得当个和事佬,站起身,拉狄丽希亚进来。 迟小厉也收敛了神色,眼神认真起来:“枚德菲尔我倒不担心,别看顶着那么多名誉,真要动起手来,和多拉贡至多五五开。爬山谁都会,厉害的是从山顶摔入深渊,见过地狱后还能爬出来,这种人才是最无敌啊。” “那你还担心什么?”狄丽希亚冷冷问了一句。 她本来是极其不愿意见到这个男人的,不过拜迪这边最终人员名单即将敲定,却突然收到利亚来信,哲也的意思是以防万一,怎么都要挑出三人以备比试,刘传宏和她自然都在其中。 经过之前和神使那场败北后,狄丽希亚心态上倒是改变了许多,所以纵使心里极其讨厌迟小厉,但耻辱终归抵不过对胜利的渴望,这才违背心意来到这里,“师夷长技以制夷”,以期未来某一天,能够一雪前耻。 迟小厉要打败,那些神使更该死。 “你没看后面吗?”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将信扔过去,“还有一个备选的人,而且泰勒还极为‘细心’的留了这人的画像。” “我当然知道。”狄丽希亚任由信纸落地,瞪起眼睛,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老虎:“我让提波利斯查过,没有任何关于此人的信息,出现则何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此人太过籍籍无名,要么就是个人信息达到最顶级保密程度。从画像与描述中,可以看出这个森加年纪不大,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就算是块绝世好玉,又能有多厉害?” 狄丽希亚语气虽然冲了些,但还是完整将自己想法说了出来,刘传宏深以为意的点点头,却看到迟小厉依旧眉头不展,不免有些好奇:“小友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个人……我可能见过。” 过了半晌,迟小厉才摇摇头,“应该是十年前了吧?我第一次去库曼游历,在安东尼那里,遇到过一个小姑娘,和画像上一样,同样都是绿头发绿眼睛。” “哦?还有这种事?”刘传宏微微坐正身体,就连狄丽希亚也转过脸来,似乎对迟小厉所讲有些好奇。 毕竟这种发色与虹膜,放在精灵中或许还算正常,但有这种特征的人就极为罕见了。 “当时她是被一对兄妹带来的,只有十岁左右,具体身世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她父亲是一位精灵,小姑娘的身体特征却罕见的没有继承精灵的尖耳朵,四肢也不似他们那样纤弱,如果不深入观察,从外表上看很难辨别出是个混血儿。” “难怪有如此特征,如果是混血儿,倒是能够解释了……”刘传宏恍然道,示意迟小厉继续说下去。 “这小姑娘天赋太好,却无法控制自身的魔力,已经误伤了不少身边的人,两兄妹无奈之下,才求助上门,希望安东尼能有解决办法。” “所以安东尼后来收她为徒?”狄丽希亚眯起眼睛。 “当场就收了。”迟小厉笑道:“说起来当时我还帮了个小忙,倒算是小姑娘半个恩人。一段时间后,我就离开了库曼,之后几次回去,也没有见到她。” 刘传宏托着下巴,问道:“能够让小厉你留下如此深的印象,看来是不简单啊。” 迟小厉点头,“你都想不到,她魔法失控的根本原因,是天赋太好,还不及在识海中聚现魔法,身体就自动释放出来,而且我当时特地查看过,小小年纪,魔力储备就已经相当于寻常魔法师苦练数十年的程度,想要不印象深刻都难。” 迟小厉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天边说道:“这么些年过去,安东尼老头的水平又不低,如果这个森加就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实在很难想象已经达到什么程度了……而且多拉贡又有那些狗屁的骑士风度,面对这么一个年轻后辈,恐怕无法伸展出全力。” “所以你担心的是多拉贡不能取胜?”刘传宏道。 “当然不是,利亚和库曼谁赢,虽然从情理上讲,我更偏向于前者,但根本上其实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迟小厉揉了揉手腕,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语气一变:“可是我好歹以前也受过安东尼老头的帮忙,要是他的学生出了问题,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我总感觉,库曼这次出使,有什么内幕。” 迟小厉转身向内院走出,只留下一句话:“我得过去一趟。” 正文 第三五一章 第一战,打响 皇宫,演武场。 泰勒提前半个祈时到达,却没想到库曼使团到的更早。 “不知这两日诸位住的可还习惯?” 反正不急着正式开打,泰勒笑着走过去,象征性的嘘寒问暖几句。 “承殿下记挂,宫内无论是衣食住行,都照顾的极好。”泰武穆德鞠躬行礼。 趁着这段时间,两人稍微聊了聊,无外乎关于渊域方面的研究,以及暂定讨伐队成员分工。 因为分级还未决定,所以只是浅谈即止。 至于情报方面,库曼作为巴布大陆距离渊域最近的国家,自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琼斯十三世也难得大方了一回,事先将手中的研究报告尽数送到利亚。 当然,是不是还有保留,这种时候再计较也没有任何意义,泰勒干脆托泰武穆德,再次对琼斯十三世表达感激。 之后便是些官方的赞美之词,大都没有什么营养,泰武穆德对皇城布置的魔导武备倒是极有兴趣,尤其听说是由索菲娅改装而成时,惊讶之意溢于言表。 “早就听闻贵国这位小公主天赋异禀,和这些魔导武具相比,我国那些从机械族引进的装备,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值一提。” 泰勒笑道:“总长先生谬赞了,索菲娅也只是根据机械族流露出来的科技,稍微改进了一番,毕竟立场不同,机械族肯定不会将最先进的魔导科技出售给我们,和他们真正的最新产品相比,索菲娅这些或许才是不值一提。” “您太谦虚了。”泰武穆德连忙摆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话锋一转:“现在异人卷土重来,又有‘不灭信仰’这个神秘组织搅风搅雨,如果各国仍旧各自为战,恐怕很难在这场战争中独活。” 泰勒目光闪动了几下,笑道:“的确需要加强合作……所以泰勒才会在这种时候组成联合军,虽然仍然具有极大风险,但富贵险中求,或许这次主动出击,真能够一劳永逸呢?” “这是自然。” 泰武穆德点头赞同,又突然叹了口气:“可是咱们这次讨伐队,几乎集结了各国精锐力量,就算说成调集半数战力都毫不为过,如果事不能成,我等身死事小,待异人和那些神使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国家可就危险了。” 泰勒眉毛一挑:“哦?看来总长对这次讨伐抱持悲观态度啊。” 泰武穆德连忙招手:“不不不,您误会了,卑职只是在想,如果我国也能装配这种先进的魔导武备,甚至直接在渊域外布置,肯定能减轻不小的压力。” “原来总长先生是这个意思。”泰勒恍然的点点头,抿嘴笑道:“既然是非常时期,大家又有共同的敌人,资源的确应该尽可能共享,利亚这边魔导技术略有所成,藏着掖着也确实不好,这样吧,你看看要不要让索菲娅亲自去一趟,帮贵国匠人手把手指导一番?” 泰武穆德下意识就要说“好”,但看着泰勒小恶魔般的笑容,及时止住了这个冲动。 “您的美意卑职心领了,但索菲娅小姐毕竟是大公之女,身份高贵,同时又是贵国魔导技术的领袖人物,如果就这样跟着卑职归国,恐怕许多方面都有些不妥……所以卑职只是希望能从贵国采购一部分尖端魔导武器,以巩固我国防备力量。” 虽然不知道这位执政的公主殿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泰武穆德还是决定小心为妙,赶紧收回贪念。 毕竟这些小利益都是其次,重中之重,仍是稍后这场决定分权的切磋。 渊域里蕴含着无数珍奇异宝,这一点各国从很早之前便已知晓,可惜苦于没有深入的手段,渊域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恶鬼,不断吞噬妄图从中得到财宝的探险者,从未有人能够活着回来。 渊域最边缘的矿石魔晶很早就被开发完毕,之后如何深入谋取更大利益,便成了各国秘而不宣一直在研究的问题。 所以这趟讨伐之行,除了根除异人这个心头大患外,如何切分渊域这块大蛋糕,便成了各国关心的重中之重。 临行前,琼斯十三世几乎下了死命令,让泰武穆德务必夺得切磋的最终胜利,甚至为此不惜破坏与安东尼之前的协定,将那个“不存在之人”私自带离魔法协会。 泰勒清楚琼斯十三世的想法,恼怒之余,却又无法指责对方什么。 从使团带来的暂定名单也能够看出,许多库曼有名的高手都位列其上,证明琼斯还是拿出了诚意,除了御驾亲征,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指摘。 只是这种大团结前提下的小心思,仍是让泰勒感觉有些不舒服。 不够已经答应了比试,况且除了利亚由自己这位公主亲自带队,其他各地也都是派出顶尖战力,去赴这九死一生之局,谁都不欠谁的,提前计划蛋糕的分发又有什么不妥? 泰勒突然有点心累,也懒得和泰武穆德勾心斗角,干脆挥挥手:“我会和索菲娅商量一下,除了一批最新型魔导武器外,或许还能再给你们一些能量石。” 泰武穆德微微愣住,向来淡定的语气第一次出现难以置信的情绪:“殿下所言当真?” “你以为泰勒是什么人?” 泰勒伸了伸腰,回头看了下时间,制止了一脸狂喜、想要表达谢意的泰武穆德:“你也说过是特殊时期,大家应该通力合作,越是亲密无间,就会越坚不可摧,希望总张先生能将泰勒的心意带给琼斯陛下,也请他……少一些算计,多一些真诚。” 泰武穆德神情有些复杂,兴奋的心情冷静下来,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这位年轻殿下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高大。 “请容卑职僭越,刚刚一瞬间,卑职简直要被殿下迷倒了。”泰武穆德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如果再年轻二十岁,就凭殿下这份胸襟,卑职或许就会不顾一切的转拜到利亚这边了。” “就算现在,利亚也随时欢迎总长先生哦?”泰勒笑道,心中的阴郁同样一扫而空。 “可惜卑职老了。” “那待会跟皮尔交手,总长先生可要手下留情啊。” “这句话不该是卑职说吗?” 两人相视一笑。 泰勒走到演武台中央,向两边各看了一眼。 左侧,皮尔站在最前方,回以一个放心的笑容。 莱因哈特与多拉贡走下台子,擦身而过时,分别拍了下他的两边肩膀。 “打个开门红。” “是时候展现一下咱们利亚第一剑士的实力了。” 泰武穆德站在另一边,与皮尔遥想对望。 这个对战人选,双方都无异议。 泰勒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能清楚传遍整个角落:“规矩就不多说了,虽然是关乎讨伐队分级,但比试中点到为止,圣疗师随时在旁边待命,不允许任何伤及性命的招式,违规者直接认定失败。 规定时限为每场半个祈时,到时未分出胜负,则以受伤程度判定。一旦一方失去意识或者主动认输,另一方直接取胜。为了公平起见,由我与阿汶两人作为裁定,两位应该都没有意见吧?” 皮尔点点头,早就知道这个消息,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倒是泰武穆德对阿汶担任裁定有些惊讶,见到罩着面纱的剑侍果真从入口走进来,稍作犹豫后,便猜测出泰勒或许本意是请纳乌拉裁定,只不过这位剑圣不愿出场,所以才由阿汶代劳。 “卑职信得过殿下公平公正,一人裁定也无妨。”客套一句后,泰武穆德冲两人点点头,示意自己也准备好了。 “双方准备——” “铿” 两道几乎重合的出鞘声,回荡在演武场上空。 “开始。” ………… 偏殿中,莉莉在门前走来走去,不时看看天空,脸上现出一抹焦急。 殿内不远处,纳乌拉坐在蒲团上,手里掐着一串葡萄,闭眼斜靠在立柱上,神情悠闲自得。 莉莉看他一眼,略有些不耐烦道:“你还没琢磨完?这比试都要开始了。” “别急嘛,就你刚刚说的那一套剑技,实在是巧妙绝伦,应该夸一句不愧是西大陆老牌名门望族,这‘流星’可真让人回味无穷,越想越忍不住惊叹……” “成成成,您老人家在这里慢慢琢磨,我去演武场了。”莉莉翻了个白眼,正准备踏出门外,就感觉身后一阵清风,纳乌拉便出现在大门边上。 “一场比试而已,看不看损失不大。”纳乌拉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副可怜相:“况且别忘了,我可是把森加的底细告诉你们,帮了这么大一个忙,难道你好意思弃我而去?” “你还好意思说!” 一听这话,莉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拧起眉毛:“如果生辰、三围、穿着爱好这些也能算做底细,那些谍报人员恐怕得省不少事!” 前夜,泰勒在散会之前,单独留下了莉莉,就是求她到纳乌拉这边打探一下森加的消息。 当然,这种行径到也算不上作弊,毕竟利亚这边上场三人的情报,库曼手里肯定得有一沓,既然是公平对抗,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莉莉本以为是件轻松差事,便答应下来,结果到了纳乌拉这边,非得让她露两手自己家族的剑技才肯透露情报,莉莉纠结了一番,便使了一套保密等级不低、仅供中上等家族子弟练习的剑技。 纳乌拉看完这套新奇剑技后,颇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遵约将自己所知的信息说出来,结果却险些没把莉莉气吐血—— “这些情报同样也重要啊,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万一这两天正是森加‘那个’的时候,多拉贡岂不会占一些便宜?” 纳乌拉摆摆手,一脸正气道:“而且知道这么少也不怪我,都是安东尼老头搞的鬼,一直让魔法协会封锁消息,就算这些,还是我无意间从老头嘴里听到的。” 莉莉不由叹了口气。 虽说这位剑圣平日办事极不靠谱,经常满嘴跑火车,但在正经问题上绝不会开玩笑。 “不过……” 纳乌拉眼神一凛,不过也只是一瞬功夫,就又重新恢复先前的迷糊样儿:“老头临终前,嘱托过我的唯一一句话,便是将来若有可能,希望能够照顾他一个可怜的混血徒弟,就算不能回去与亲生父亲相认,也要保证她无忧无虑过一生。” 莉莉眉头一紧:“既然有这句话,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说不定第一场就是她……” “你怎么知道这趟出使,不是森加自愿呢?”纳乌拉反问道。 莉莉语噎。 “而且单凭老头徒弟这一个身份,枚德菲尔也不敢强迫她来,我又猜不到家里老头子和皇帝私下里到底做过什么,贸然插手,反而不是件好事……而且你好歹也体谅一下我的苦衷,我是个库曼人、库曼人诶!” 纳乌拉赶紧吐了吐苦水,见莉莉暂时放弃了离开的打算,才从门边移到内殿,“而且第一场肯定不是多拉贡和森加,让我猜的话,‘龙骑士’对‘王者之盾’可能性最大。三场里唯独这场最没意思,所以我才懒得去看。” 莉莉疑惑道:“为何这么肯定?就算你猜对了,这场难道不应该是最有看头的一场吗?”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纳乌拉从桌上拿起两个一般大小的苹果,举至眼前相同高度:“这种三局两胜的回合,第一场压力说大可大,说小可笑,所以一定要找个最为稳妥之人,森加算是秘密武器,要是放在第一场未免太过浪费,自然要用在决胜局。所以剩下的两场剑士对决,莱因哈特属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士,守成有余杀力不足,上下限极高,自然不如皮尔稳定。” “这么一说,好像还挺有道理。” 莉莉心思敏捷,很快便理解了其中意思,认同的点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觉得这场最无聊?” 纳乌拉嘴角一扯,反倒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和迟小厉打,会不会很精彩?” 正文 第三五二章 评说 莉莉一愣,面色古怪的看他一眼:“为什么问这个?” “不要多想,你就只管回答。”纳乌拉摆摆手。 莉莉仍旧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回道:“这还用说,如果要评定整个大陆最让我期待的一场战斗,绝对是你和小厉。” “为什么呢?”纳乌拉又问。 “当然是因为你俩都算最强。”莉莉不假思索答道:“小厉曾经说过,游历大陆这么些年,只有你纳乌拉一个人值得他全力以赴,能从这家伙嘴里听到如此的赞赏之言,简直是不可思议。” 莉莉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点,则是因为你俩分别作为魔法与剑道的佼佼者,交手肯定是惊天动地,绚丽多彩,虽说一般情况下魔法师对上剑士有着天然劣势,但小厉这种怪胎几乎可以无视近身的弱点,这种硬碰硬的对撞,更是增添几分激烈。” 纳乌拉摸摸下巴,脸上略有些惊奇:“没想到那家伙背地里竟然还会说我好话,真是不简单……你说的这两点的确对,但又不是全对。” 纳乌拉抽出腰间长剑,看着精光湛湛的剑身,目光有些发愣:“我和他打,精彩归精彩,但其中的根源,不是什么‘皆为最强’,也不是什么魔法师与剑士的碰撞,只是因为性格。” 莉莉眉角微蹙,有些不解。 纳乌拉收剑入鞘,眼神渐渐锋锐起来:“在想清楚这个问题前,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和他能够达到今天这种程度吗?” 莉莉陷入沉思,既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天赋、努力……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纳乌拉点点头:“没错,天赋只是世人为了安慰自己,逃避勤奋而找的借口,现今大陆惊才绝艳之辈难道少吗?有多少高开低走,最终泯然众人? 至于努力,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一点,但能够登上十层台阶的剑士或魔法师,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刻苦有加?这两点只能让人达到一个高度,却无法让他们做到极致。” 莉莉突然灵光一闪:“你们两个很像……虽然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但性格却有些相似。” “都是不按常理出牌之辈。” 纳乌拉满意的点点头,像是老师对学生终于开窍般感到欣慰:“魔法师我了解不多,就不多置喙了。现在大多数剑士,都在循规蹈矩的按照老路前行,早就不是那个另辟蹊径、百花齐放的战争年代了,所以虽然安稳有余,下限极高,但上限也极低,甚至可以说是在‘画地为牢’。” “既然有现成的阳关大道可走,又为什么要披荆斩棘呢?”莉莉已经有了些想法,却还是想听听纳乌拉的见解。 “阳关大道很好,很安逸,很稳妥,而且每个人都知道,这条路确实能够通往山顶。可实际上,每个人因为天赋、性格、努力、身世等等诸多因素不同,并不都适合走这条路,许多人明明更适合、也有这份能力走自己的羊肠小路,却给自己附加了条条框框,画地为牢,使得原本应该耀眼绽放的个人特色泯灭殆尽,又如何能够达到极致呢?” “所以这条大道既是捷径,又是桎梏。它能让人少走弯路,尽快到达山峰,却无法带他们领略一路上的奇珍异景,永远也看不到另一侧那条真正通往山巅的幽静。” 莉莉身体一震,如惊雷贯耳,醍醐灌顶。 纳乌拉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却没有打扰,仍自顾自说道:“而我和迟小厉,骨子里都是极不服输的人,根本不安于现有的任何一条大道,既然你们都觉得这是通往成功的捷径,我就偏偏不走,哪怕要重新开一条路,哪怕头破血流,也绝不妥协与这份安逸。” “这才是我们高出其他人的原因。” 纳乌拉用力握了握剑柄,“我不敢保证我走的路正确无误,但我能拍着胸脯说,这条路绝对是最适合我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倒是越来越能够体会到那个白痴为什么这么想学剑了。” 莉莉心神一动,下意识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已经做到极致,所以想要走走另外一条路?” 纳乌拉摇头,笑道:“恰恰相反,因为我们见过更多的风光,所以更能明白,距离真正的顶峰还有不知多远距离,可我们偏偏又走的是小路,没有前人拓展,越到后面,就会越发艰难,这时候试着探索一下另一条道路,看看能不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好让自己这条路更顺畅一些,才是真正的原因。你可以回想一下,即使如何勤于练剑,迟小厉有过一天放弃魔法的温习吗?” 莉莉想了想,摇了摇头。 以前在巫毒之森,迟小厉常常日上三竿才起床,哪怕是接一些公会任务也常常迟到,其中原因虽然有嗜睡的成分,但莉莉清楚,巫毒之森每晚最后一个熄灯的,永远是迟小厉那间屋子。 有一阵子她很好奇,便偷偷溜到窗下,想要看看迟小厉究竟在做什么,结果却发现他就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如同打坐一般双眼闭合,后来当面问起,迟小厉只说自己是在回忆和构思魔法。 当时莉莉还嗤之以鼻,笑他连借口都不会找,要真是研究魔法,怎么能离开魔法书呢? 那样子怎么看都是在打瞌睡嘛。 结果迟小厉指了指自己脑袋,笑着说所有魔法都装在里面,自然不需要魔法书赘余。 后来莉莉就慢慢忘了这件事,只是此时听到纳乌拉所说,才再次记起,越发感觉迟小厉当时的神态,不似作伪。 纳乌拉转过脸,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莉莉,笑道:“说句题外话,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离开西大陆,也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原委,但明明有着这么好的天赋和资源,就这么放弃剑道实在有些可惜。” 莉莉扯了扯嘴角:“谁说我放弃了?这不是刚刚晋升剑神吗?” “这种事不是水到渠成吗?只要你想,成为剑圣都不是问题。”纳乌拉笑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从第一次见到莉莉,他就有种惊艳的感觉,当然不是指外貌上的出众,而是她对剑的理解,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乃至于即使并非本意,举手投足之间都会流露出剑意。 纳乌拉少年时便听老师提及过,世上存在一类人,或者说极少数天才,兴许千年才会出一个,天生就对剑术敏感,即使没有任何老师前辈相授解惑,也能无师自通,哪怕不付出一点辛劳,境界也会一步步稳固上升,甚至比那些兢兢业业之辈提升更快。 这类人,便被称为“先天剑胚”。 当时纳乌拉还不以为意,觉得是老师编了个故事,好让自己切忌轻骄妄纵,之后许多年也确实从未见过比自己天赋更好的人,所以这件事也就渐渐被搁下。 直到泰勒扬名,他才重新拾起这桩陈年旧事,只不过见面之后才发觉,这位公主殿下的确足够天赋异禀,但也只是在剑魔双修这个整体为前提下,如果单论剑术天赋,比自己还是稍逊一筹。 不过意外见到莉莉出剑后,纳乌拉顿时惊为天人,虽说境界不高,而且剑术之中饱含散漫之意,但那份浑然天成的剑意却是货真价实的。 方信曾经那位老师所讲。 最好的证据,便是莉莉明明放弃剑道,若非紧急时刻甚至都不会碰那把大有来历的秘剑,剑术却依旧水涨船高,甚至寥寥几场战斗过后,竟然直接提升了一个台阶。 这种令所有剑士都垂涎的天赋,在她手里却弃之如履,纳乌拉着实有些心痛,却又清楚自己无法插手人家的家事,因而才找这么一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 这样未来就会多出一个强劲的对手,自己也不用在剑道山峰上孤身前行了。 莉莉的眼神只是亮了一瞬,随即就黯淡下来,摇摇头:“言归正传吧,聊聊皮尔和泰武穆德这场比试。” 纳乌拉暗叹一口气,再多言就没意思了,还是等迟小厉来让他劝劝,或许会有一些转机。 “皮尔与泰武穆德身份相似,实力也旗鼓相当,只可惜两人都是年少扬名、手握重权的人物,性格上也都沉稳内敛,剑术也自然而然也受到了影响,最擅长防守反击,能够做到固若金汤滴水不漏,主动进攻上却稍逊一筹。” 纳乌拉点点桌子,盖棺定论:“两个实力相当又都擅于‘守’的剑士,互相知根知底,也不会贸然露出马脚,所以这场比试,半个祈时内绝对分不出胜负,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互相试探以期抓住破绽的过程中,自然不会太精彩。” 莉莉这才恍然大悟,虽说她对剑术敏感,但单论看人的眼光,确实远逊于经验更胜一筹的纳乌拉。 “那这场战斗比的就是谁受伤更少了。” 莉莉看向门外:“你认为谁会赢?” ………… 演武场上,即使相隔百米之外,依旧会感受到阵阵劲风,宛如一张张砂纸袭面,擦得脸颊生疼。 许多士兵都禁不止这剑气冲撞带来的余波,早已面露苦涩,恨不得掉头跑到更远的地方,却又苦于不能擅离职守,只能咬紧牙关硬抗。 “殿下下令,所有护卫退至演武场外。” 直到利威利带来新的口谕,侍卫们才如蒙大赦,表达完对殿下的体恤谢意,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人都散了?” “只留了几位分队长。”利威利回道。 泰勒点点头,注意力重新移回演武台。 两道身影你来我往,不时有剑气流泻而出,将混合材质铺成的坚实地面砍出一道道裂痕,甚至险些波及到远处的看台。 “多久了?”泰勒问道。 “已经有一刻钟了。”杰诺尔回道。 “半个祈时分不了胜负。”泰勒做出判断,随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沮丧。 两人从战斗开始就全力以赴,攻守交换之迅速,就连泰勒都有些眼花缭乱。 往往一方逮住时机占据上风,持续强攻却打不破另一方面的防守,反倒是换气之际被抓住机会,由攻方转为守方。如此一来二去,双方终归都有些损耗,但却迟迟没有足以决定胜负的一击。 如果这样下去,最终或许就得按照各自伤势评定胜负了。 皮尔与泰武穆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攻势不停的同时,都想方设法改变剑技,希望能够破开对方的防御,结果却往往背道相驰,不仅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反倒自己先露出破绽。 又是一轮贴身攻防后,两人终于暂时拉开距离,调整气息。 看着刚刚被划伤的左臂,皮尔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比试剩下的时间不多,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将是致命的。 刚刚他想要铤而走险,更改策略,冷不丁以下路攻击,确实打了泰武穆德一个措手不及,但还是被他以更胜一筹的速度化解,同时顺势作出了反击。 虽然身为巨剑士,但皮尔想来对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之前交战过的对手中,即使是细剑士,也罕有比他更快者,再加上具有力量上的优势,几乎是所向披靡。 然而泰武穆德却几乎将出剑速度磨练到了极致,这也是皮尔第一次感觉道,自己在速度上被压了一头。 纳乌拉的剑之所以神出鬼没,并非因为速度,而是那变态般的剑气掌控,让人根本无法察觉。泰武穆德的速度更是远在其上,单独一剑的攻势未必多猛,但架不住以数量取胜,别人出一剑,他已经出了十剑,哪怕事先已经有过准备,真正面对这种速度,皮尔还是感觉到一些吃力。 泰武穆德又极擅防守,几轮交锋,细数下来,竟是自己这边受伤更多。 再这样下去会输…… 皮尔咬咬牙,面对泰武穆德新一轮铺天盖地的剑光,心下一沉,打算破釜沉舟。 “曙光”剑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泰武穆德瞬间提高警惕,挥剑速度更是达到极致。 然而下一刻,泰武穆德手中一沉,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愕然—— 刺中了? 正文 第三五三章 卑鄙的龙骑士 泰武穆德佩剑“纷雨”,是琼斯十三世十年前御赐的顶级秘剑,当时一伙名为“燎原之火”的起义军攻入皇宫,结果多大十数位剑圣组成的豪华阵容,硬是连第二道防线都没有突破,就被皇城卫军尽数剿灭。 作为最大功臣,泰武穆德原本的佩剑却在于敌人头目碰撞中,与对方的秘剑同归于尽,之后琼斯感念他的忠心,才赐下这把国宝级的秘剑。 “纷雨”通体长一米有二,剑身宽度为寻常细剑,剑槽却成菱形沟壑状,也正因为这种特殊构造,使得“纷雨”在牺牲力量的极速下,依旧能对目标造成可观伤害,一旦确实造成创伤,伤口便极难愈合,并且伴随着撕裂疼痛,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累积伤的优势也会越来越大。 这种特质只是“纷雨”的基础构造,而但凡顶级秘剑,定然会有独属于自身的属性,例如约翰那把“殇”的白雾、泰勒“立断”的风暴领域。 不过从交战至今,泰武穆德都展现过“纷雨”的属性。 因为皮尔也仍留有余力。 所以在见到“曙光”乍亮的瞬间,泰武穆德的第一反应,就是皮尔要释放剑域了。 所以他当机立断,手中剑光更加纷乱,试图以进为退,强行用剑技将对方避开。 只不过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本该轻易躲掉这一剑的皮尔,竟然毫无躲闪,像是故意冲向剑锋。 泰武穆德一瞬间以为这是疑兵之计,结果直到剑尖确实没入皮尔身体,才震惊无比—— “你要干什么!” 剑尖距离心脏只差几公分的距离,就连泰武穆德本人都吓了一跳,脑海中竟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难道他是想故意求死,让自己违规,从而取得这场胜利? 这种想法也只是闪过一刹那,就被泰武穆德驳回。 单从目前的伤势判断,如果一直纠缠下去,自己会获得最终的胜利,想必皮尔也是发觉了这一点,才改变之前的策略。 可就算讨伐队权力分级事关重大,也远远比不上皮尔这样一位国之重臣,两者甚至完全没有可比性,泰勒公主也绝不会做这种愚蠢之至的交换。 所有想法都只是一瞬间,泰武穆德果断做出决定,不论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天赐良机,自己也绝不能放过。 然而当泰武穆德想要收剑时,剑身却传来一股强大的阻力。 泰武穆德一愣,抬头却见到皮尔手中的“曙光”,已经顶在“纷雨”剑身的凹槽上面。 除此之外,还有一抹自信的笑容。 “你……!” 泰武穆德面色大惊,终于理解了皮尔的目的,脸色陡然狰狞起来,咆哮道:“你这是在找死!” “既然速度这么快,就只能用笨办法砍掉一条腿了。” 明明胸口血流如注,皮尔眼神却依旧散发着光芒。 泰勒也看到了刚刚那惊险一幕,几乎下意识就要叫停,却被莱因哈特制止:“殿下,还没到分生死的地步,请您不要让皮尔心血白费。” “……” 泰勒咬咬牙,不忍地放下了手中的白绢。 迟迟无法拔剑,“曙光”剑身的光芒却愈发耀眼,泰武穆德神情一凛,眼底闪过一道狠戾,手腕一扭,顿时一股磅礴的剑气喷涌而出。 他要激活剑域。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激活剑域很可能会杀掉皮尔,泰武穆德也知道,皮尔就是料定自己不敢拿此来赌,所以才会主动以身犯险。 只不过决定胜负的条件,可不只有一种。 既然皮尔敢赌自己不敢用出必杀一剑,那他泰武穆德又为什么不敢赌,泰勒公主不敢让自己彻底激活剑域呢? 狂乱的剑气将整座演武场地砖掀起,噼里啪啦砸到皮尔身后的看台上。 泰勒再次攥紧拳头,手中的白绢也跟着微微颤抖。 阿汶也一改先前的冷淡,微微前倾身体,目不转睛的看着场内动向,右手已然摸上戒指,如同一只伺机待发的猎豹。 作为评定,任何一方遇到生命危险,她都会毫不犹豫进行打断。 场内,披头散发的泰武穆德抵住皮尔胸口,咆哮道:“赶快认输!我是不会给你激活剑域的时间的!” 皮尔笑笑,用眼中的决意代替回答。 泰武穆德瞳孔一缩,再没有任何犹豫,将早已蓄势待发的万千剑气齐射而出。 “暴风骤雨——” 狂乱的剑气风暴顷刻间淹没整座演武场。 泰勒捂住嘴巴。 “胜负已定。” 阿汶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身影却早已不见踪迹。 尘埃落定。 泰武穆德半跪在地上,手中“纷雨”不断滴着血,在地上汇聚成滩。 他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本该被剑气搅成粉末的皮尔,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他身后,身上的铠甲已然被浸透,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曙光”顶在泰武穆德后心,与他只有一剑之隔。 一把细如匕首的精致短剑抵在“曙光”剑锋前,将两人隔开。 阿汶抽回短剑,声音平淡道:“这场比试,利亚胜。” ………… “谁能赢?”纳乌拉将下巴抵在桌子上,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是皮尔赢。” 莉莉脸上浮现出刹那的喜色,毕竟她和泰勒、约翰一干关系不错,所以更亲近于利亚,不过随即就冷静下来,有些奇怪于为何纳乌拉回答的如此干净利落。 “我对泰武穆德了解不多,可也听说他是琼斯最信赖的手下,又担任宫中侍卫总长这么些年,再怎么也该是旗鼓相当吧?刚刚你不是也分析过,两人性格相似,剑术也多有共通之处,就算任何一方取胜都不奇怪,你又为什么突然如此笃定?” 纳乌拉直起身子,微微晃着脑袋,“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皮尔喜欢泰勒?所以甘心为她赴汤蹈火,哪怕献出生命也毫不犹豫。” 莉莉立马白他一眼:“既然能够代表库曼出使,就证明泰武穆德深受琼斯赏识,又有这么多年的君臣之恩,他对琼斯的忠诚,肯定丝毫不逊色于皮尔,所以别用这种理由搪塞我。” 纳乌拉哈哈一笑:“果然骗不了你……其实是因为皮尔常年身处战场,身上自然而然会磨砺出肃杀之气,这点泰武穆德无论如何都没法比较。” 莉莉反驳道:“一对一切磋,和沙场厮杀根本就是两码事!况且你以为我不了解库曼皇室什么情况吗?当年为了袭位,琼斯可是杀了好几个兄弟,又血洗了朝堂,那些残党对他恨之入骨,刺杀接连不断,说是三天一小刺、五天一大刺都毫不为过,泰武穆德可能缺动手的机会?” 莉莉眼神中带着一丝质疑,觉得纳乌拉还是在敷衍自己。 这要是迟小厉,早就用一块热乎乎的馅饼治的服服帖帖的。 不对,说得好像自己料理真有那么恐怖似的…… 思路一下子飞到十万八千里外,莉莉暗暗决定,以后有机会让纳乌拉品鉴一下,既然他和迟小厉不对付,肯定会对自己的料理有着正确而正面的评价。 纳乌拉莫名打了个冷战。 为啥突然有些头皮发麻? 想了想,这里是利亚皇宫,哈涅斯被打了个屁滚尿流逃走,“不灭信仰”短时间内哪还有人手出来闹事,便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说正经的。泰武穆德会输,多半是在谋略上。” 纳乌拉挥去不妙的预感,从桌子后面站起来,临走之前不忘抄起一串荔枝,边吃边说道:“一个是边军统领,一个是皇宫侍卫,两人虽然官阶相等,但面对的敌人可不一样。泰武穆德只需要考虑如何加强防守,保护好整座皇宫,至于追击凶手或者漏网之鱼,这些事交给其他人就好。皮尔就不一样了,既要面对敌人的攻势,同时也要谋划进攻策略,单从这一点上,他的思维就更加全面。” 纳乌向大门走去,莉莉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魔族的阴狠狡诈,我是切身体会过的,前阵子去推进城耍了耍,结果差点就没出来……咳咳,言归正传,和魔族打了这么些年,这位‘龙骑士’可不光涨了实力,阴人的手段肯定也层出不穷,我比他水平高一点倒是无所谓,碰上泰武穆德这根榆木脑袋,就要占优势了。” “这也能算胜负手?”莉莉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任何一场战斗,决定胜负的关键,单纯的实力强弱从来都只是占一小部分。” 莉莉站在原地,略有所思。 一抬头,却看到纳乌拉已经走出殿外,不由一愣。 “你要去演武场?” 纳乌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差不多快打完了,就算皮尔取胜,恐怕赢得也不会太漂亮,场地估计也被破坏的零零散散,下一场肯定要换地方。” 莉莉跟上来,笑道:“看你说的那么轻松,一点都不在意库曼输赢吗?” 纳乌拉打了个哈欠,冲她挤挤眼:“你这问题很无聊诶,讨伐队分级,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征伐渊域后的那一大块蛋糕,想要谋取利益而动脑筋的,只有琼斯和我家老头,干我鸟事?” 莉莉彻底放下心来,笑了笑,走到纳乌拉前面,指着南面某一个方向:“宫里一共有四个演武场,副场在那边。” “你不跟着去?”纳乌拉诧异道。 他有些奇怪,刚才还坐立不安,怎么现在突然变性了? “我去医厅看看。” 先前就注意到了宫内侍女的动静,结合纳乌拉的推测以及现在的时间,莉莉几乎能够确认,第一场比试已经分出胜负了,而且动静还不小,不是现场就能处理的伤势。 所以比起还未开始的第二场,她更担心皮尔的伤势。 纳乌拉耸耸肩,径直朝着通往副演武场的大道走去,临走前嘟囔一句: “这场该是小矮子与大块头打了……” 莉莉已经迈开步子,听到这话不由停下来,转身又跟了过去。 “你知道库曼的安排?” 虽然交战对手在事前就已经确定,但上场顺序,则是泰武穆德决定的。 这是泰勒为了公平起见而做的,泰武穆德也不谦让,毕竟没有主场优势,这种决定权也是理所应当。 纳乌拉将吐出的荔枝核扔向十几米开外一座假山的圆洞,精准入洞后,才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得意笑了两声,“如果泰武穆德第一场赢了,这第二场上的就是森加和多拉贡。” 莉莉刚想问为什么,却忽然灵光一闪,下意识说道:“你是说莱因哈特?” “聪明啊。”纳乌拉赞许的点点头,不忘伸出大拇指。 莉莉对这种类似长辈称赞晚辈的态度极为不满,当即翻了个白眼。 纳乌拉清清嗓子,笑道:“确实是因为莱因哈特,别看这家伙办事挺沉稳,实际却是个比我妹妹都不稳定的家伙,上下限都极高,要是皮尔第一场输了,第二场由他上,身上的压力就会迫使他超常发挥,这点显然是泰武穆德不愿看到的。 但反过来讲,若是皮尔第一场胜利,他的压力就会小许多,至少不是生死存亡那么严重,不说会掉以轻心,可最多也就能发挥百分之百的实力。所以在第一场输掉的情况下,泰武穆德一定选择让莱因哈特上。” ………… 医厅大殿,身着白衣的圣疗师与医生进进出出。 因为伤势过重,皮尔在战斗后就被送到医厅进行紧急治疗,并且是由荣誉厅长恩斯莱特亲自动手。 在经过精心检查以及一系列修复后,皮尔最终被裹成了一个粽子。 相对而言只受了皮外伤的泰武穆德,在经过简单包扎,也跟着来到医厅,跟粽子形状的皮尔大眼瞪小眼。 这是从演武场下来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一个在床上不能自理,一个能蹦能跳,谁受伤更重,一目了然。 然而最终的胜者,却是这颗粽子。 看着躺在床上的皮尔,泰武穆德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怒火。 不过很快,这份愤怒就变成了一种无奈。 “堂堂‘龙骑士’,被誉为利亚最强的剑士,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沉默许久,泰武穆德才冷哼一声,“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卑鄙的混蛋。” 正文 第三五四章 出人意料的速战 “哦?总长先生这是想抵赖吗?”皮尔笑眯起眼睛。 “……哼。” 看到皮尔似笑非笑的样子,泰武穆德就恨得牙根痒痒,交战之前那种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也荡然无存。 不过担任琼斯贴身侍卫这么多年,泰武穆德深受这位暴躁陛下赏识的原因,除了个人实力强横外,最重要一点,还是这位侍卫总长从不参与党派之争,向来独善其身,以前甚至有过将朝堂大臣派来谄言的师爷暴打一顿的壮举,可以说是耿直到有些迂腐。 这种不攀炎附和的孤臣,令很多人头疼,却反而会受到皇帝的青睐。 不过除了耿直端正到不近人情这一点,泰武穆德的人缘倒也不算差。虽然无法通过他向皇帝美言几句,但凡是不涉及立场问题的求助或者帮忙,泰武穆德只要答应下来,就会言出必行。 至于事后的礼尚往来,泰武穆德向来都是弃之如履,熟悉之人也就不会强求,渐渐在库曼形成了“君子自交淡如水”的清流。 所以纵然答应过琼斯定能取胜,但在这场胜负上,泰武穆德还是很干脆的认了输。 在最终决定胜负前,一直都是他占优,但如果当时阿汶没下场,或者抛开不能伤及性命的规定,最终死掉的,同样也会是他泰武穆德。 沉默半晌,泰武穆德已经调整好情绪,只是声音还是带有一丝失落:“你算到我会出手。” 皮尔点头,如实道:“只是结合你之前的传闻,赌了一下。” 泰武穆德目光有些复杂:“就不怕我那一剑直接刺进心脏?” 皮尔笑道:“且不说你没有杀机,我怎么也不可能把身家性命全寄托在对手身上吧?和你打了这么久,那一剑的角度,我已经预估到了。” 泰武穆德叹了一声,再没言语。 剑域激活、阿汶入场的一瞬间,方知道自己上当了。 皮尔中剑不假,却不是赌他不敢下死手。 早在“曙光”光芒初绽时,皮尔的剑域就已经彻底激活,之后的一系列动作,都只不过是障眼法。 故意让泰武穆德以为自己在赌,从而发动剑域。 在“暴风骤雨”席卷的一刹那,隐藏在幻光之下的皮尔真身,接着滔天剑气掩盖了自身气息,神不知鬼不觉转到泰武穆德身后。 整个过程只有一刹那的功夫。 然而对于同样擅长速度的皮尔来说,已经足以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而阿汶入场,只不过是为了防止皮尔因伤势过重而无法精准控制剑域,将泰武穆德重伤。 所以说从“曙光”发动剑域时,他就已经中了陷阱,之后的心思更是被皮尔准确拿捏,借助自己的剑气悄无声息地欺近。 “那个幻觉分身,是你剑域的能力?” 这种事关个人手段的秘密,泰武穆德知道多半问不出结果,但还是没有忍不住。 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皮尔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笑着解释了一番:“只不过是‘曙光’自身的属性罢了,通过扭曲光线而达到隐藏真身的效果。因为没有附着剑气,所以战斗时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些小手段,真要是从头至尾激烈对抗,也就是个鸡肋。” “可还是骗过我了。” 泰武穆德苦笑一声,握了握纷雨的剑柄,感慨道“我练剑近四十年,苦心孤诣,只追求一个‘快’字,本以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今天却还是被一个首次交锋的对手轻松破解了。” “你是要贬低自己,还是在褒奖我啊?” 皮尔笑的脖子抽动,结果不小心拉到伤口,顿时疼的直吸气,却又不忘认真评价道:“别太妄自菲薄,好歹我也算利亚头号剑士了,输给我一次,也不算丢人吧?而且实话实说,你是我平生所见,出剑最快的剑士。” 说到这里,皮尔不由苦笑一下:“你也能看出来,虽然我是个巨剑士,但剑走偏锋,不追求排山倒海的势大力沉,反倒追求速度……不怕你笑话,之前我还一直觉得自己剑足够快,甚至在这一点上,连纳乌拉都比不过我。直到遇见你,才知道人外有人,别说旗鼓相当,单单接下你那袭入牛毛却凌厉至极的剑气,就已经自顾不暇了,最后才只能用这种笨办法限制住你的速度。” “输了就是输了,而且被你这个胜方安慰,怎么总是有种被居高临下的感觉呢?” 泰武穆德摇摇头,脸上却没有先前那般阴沉。 “这次只能算是侥幸,如果再来一次,胜负就难说了。” 皮尔倒没有谦让,而是真的这么想。 泰武穆德的速度远超他之前的认知,如果不是紧要关头灵光一闪,利用秘剑术性取巧取胜,真要让两人激活剑域捉对厮杀,最终胜负犹未可知。 “不,就算再来一次,输的还是我。”泰武穆德却认真的摇摇头,目光中燃起一抹挑战的火焰:“阿汶进场之前,我完全没有察觉到眼前的只是一个幻象,甚至连你绕到我背后都全然不知,这种对剑气的精妙掌控……之前我只在纳乌拉身上领教过。” 皮尔一愣,微微张了张嘴。 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在接近泰武穆德时,全身上下所有气窍犹如一个个千锤百炼的士兵,甚至不需要发号施令便行动起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直到听泰武穆德提及,皮尔才愕然想起,当时那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却又仿佛灵光一闪,再想抓住,就已看不分明了。 皮尔努力抬起被绷带缠成“柱子”的手,怔怔出神。 将剑气操控到极致,是纳乌拉的拿手好戏。 此前在研究所外的树林中,皮尔被纳乌拉在头顶十数米的距离偷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度过了一段沮丧期,重新振作后,皮尔便改变了之前的练习方法,从最基础做起,夯实每层境界的同时,于细微之处却见到了更广的世界。 为了备战这场比试,泰勒组织他们三个进行了为期两天的“特训”,在随后的测试中,皮尔惊喜的发现,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在潜移默化间不断增长,除了之前迎战哈涅斯带来的感悟,多半还是要归功于更早之前的训练。 至于剑气掌握的精进程度,皮尔倒是没有太多直观感觉,若不是泰武穆德点明,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间,还是受到了纳乌拉的影响。 皮尔握了握拳,苦笑道:“还以为自己早就把心态放平……果然还是有些不服气啊。” “以纳乌拉大人作为目标,可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泰武穆德不由感慨一句,记得纳乌拉名声刚显时,自己同样极不服气吧? 可是见到那种剑技后,任谁都会生出一种绝望,甚至有许多同僚因此而灰心丧气,彻底断绝了剑途。 和天才生在同一个年代,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泰武穆德感同身受,因而越发对皮尔身上那份争胜之心感到敬佩。 看来回去后,肯定要被琼斯陛下骂个狗血淋头了…… 泰武穆德自嘲一笑,伸出手,“不论这场战斗最终结果如何,希望都不会影响到之后的合作……抛开个人立场,能够和你在未来成为同伴,我深感荣幸,‘龙骑士’先生。” “能够有‘王者之盾’作为后援,才让人倍感安心。”皮尔跟着笑了笑,接着眉头一挑:“不过握手就算了。” 泰武穆德微微一愣,视线下移,才想起来这根“柱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皮尔对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极为不满:“你也就现在乐吧,看第二场莱因哈特赢下来,你还能不能这么开心。” “凯德拉输不了。” 泰武穆德走出大门前,只留下一句话。 ………… 在路上,莉莉已经从路过的宫女嘴中听说了第一场比试的胜负,虽然有些担心皮尔,但想到纳乌拉之前的分析,还是决定先去演武场。 然而等她到了那里,第二场比试已经结束了。 看着被抬下场的莱因哈特,以及稍有些狼狈、却几乎没怎么受伤的凯德拉,莉莉有些发愣。 “他们……打了多久?” 看看时间,距离第一场才过了不到半个祈时。 这还是算上了中途专场的时间,如果细算下来,恐怕连十五分钟都没有。 “十分钟。” 纳乌拉的回答,印证了莉莉的猜测,却让她更加震惊:“十分钟?怎么会这么短?” 场内,身材矮小却挺胸昂头的凯德拉,经过简单包扎后,径直走向泰勒与阿汶。 莉莉抿紧嘴唇,明显看出泰勒拳头紧攥,脸上却仍勉强保持笑容,与凯德拉聊了几句,虽然听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是恭贺之类的客套话。 “他比以前强了。” 莉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纳乌拉是在对自己解释,却仍有些无法相信。 在利亚这么久,她对泰勒手下这几位队长的实力一清二楚,莱因哈特虽然在皮尔之下,但放在整个剑圣层级中,依旧是高手中的高手。 纳乌拉事前也说过,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没有太大压力,莱因哈特至多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胜负五五开。 根据泰勒手中的情报,莉莉也对凯德拉的水平有大致了解,单论战场杀敌来说,或许凯德拉会有一定优势,但也绝不该赢得如此轻松。 莉莉突然灵光一闪,想起纳乌拉之前介绍凯德拉战法特点,其中提过一条“不择手段”,再与眼下这种出人预料的结果相比,结合琼斯对这次比试的重视,眉头渐渐蹙到了一起,一种想法油然而生。 难道…… “咚” 冷不丁被敲了一下,正在脑补阴谋论的莉莉立刻被拉回现实,赶紧捂住脑门,一脸震怒的看着纳乌拉。 “你——” “想什么呢。” 对气息分外敏感的纳乌拉,早就注意到莉莉眼神的变化,几乎瞬间就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不由嗤笑道:“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突然就会犯蠢?” 循着纳乌拉指的方向,莉莉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失误—— 如果凯德拉真的有什么不轨行为,不说后方的约翰与多拉贡会第一时间冲上来,作为裁定的泰勒与阿汶,肯定会立刻终止比试。 可现在看泰勒的样子,虽然脸上的笑容牵强附和,但终归带着几分真诚与承认。 “就算能想办法逃过泰勒的眼睛,阿汶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就算天赋再笨,也早就见微知著了,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虽然立场比较特殊,但她也绝不会作出偏袒的行为。” 纳乌拉生怕她继续钻牛角尖,继续解释道:“我到的时候,战斗就已经快结束了,前面的经过不太清楚,却能脑补一二。两人剑术上差距不大,尤为有趣的一点是,身材高大的莱因哈特使用细剑,而五短身材的凯德拉却用将近两倍身长的巨剑,两人交战的场面倒是有些滑稽……” 纳乌拉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结果与看到莉莉不善的眼神对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又跑题了,赶紧敛了敛神色,一本正经道:“莱因哈特输在秘剑的品秩上。” “秘剑品秩?”莉莉先是一愣,没过几秒,便诧异的看向仍在与泰勒交谈的凯德拉。 确切来说,是他背上那把重新缠进白布中的巨剑。 “顶级秘剑,‘粉碎’。”纳乌拉点了点手指,啧啧嘴道:“琼斯也算是下了血本了,这把剑可是国库里最贵重的藏品之一……凯德拉原本的佩剑叫做‘冲角’,中级品秩,离顶尖还是有一些距离的。凯德拉也够阴险的,白布就是为了遮掩,估计在战斗之前,莱因哈特还以为他手里握的是‘冲角’。” “……原来如此。”莉莉叹了口气。 虽然她没听说过这把秘剑的名字,但“顶级”两个字,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顶级秘剑,整个利亚现已知晓的也只有三把,分别在泰勒、约翰和皮尔手中,约翰那把还是从家族中带出来的。 莱因哈特的“狮牙”虽然在中级品秩中也算上游,可真要和同等水准却拥有顶级秘剑的剑士作战,尤其事前还完全不知情,战败也在所难免。 当然,并不是说秘剑品秩高低一定决定胜负。 毕竟还有一些变态强到完全不需要秘剑,或者说……秘剑的属性反而会成为拖累。 莉莉不由向身边看了一眼。 纳乌拉警惕的侧过头,疑惑道: “总感觉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诶……” 正文 第三五五章 元素亲和 莉莉只能冲他笑笑。 纳乌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我是因为找不到属性相合的秘剑,所以干脆就用普通铁剑代替,所以在秘剑品秩影响战斗这一问题上,你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 其实后面还有半句话,纳乌拉没有言明。 但莉莉还是理解了其中意思,下意识握了握剑柄,眼神有些晦涩难明。 好在凯德拉似乎与泰勒两人完毕,又朝着我两人这边走来,莉莉便挥去了那些无用的想法,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纳乌拉大人。” 莉莉有些促狭的看着纳乌拉。 “大人”这个称呼,这两天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了。 虽然纳乌拉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但因为身份与地位特殊,身为侍卫总长的泰武穆德以及军伍出身、向来拮据傲慢的凯德拉都毫不犹豫以“大人”敬称,且是发自肺腑,没有半分不情愿。 “看来还是小看了他在库曼的影响力呢……” 莉莉如此想着,就听凯德拉眼含热切的说道:“没想到您竟然会亲临观战,实在是令卑职荣幸之至……不知对于卑职的剑术,纳乌拉大人可能指教一二?” “挺厉害的,不过让我一个细剑士指教巨剑士,就有些牝鸡司晨了。你可以没事去找阿汶谈谈,虽然她也不比你厉害多少,但至少也接受过老头的亲自指导,对剑道的理解还是很不错的,应该能给你不少启发。” 凯德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本就浓缩的五官都快要簇到一起,很难和那位阴狠果决的沙场将军联系到一起。 又感恩戴德了几句,凯德拉终于将视线放到一旁的莉莉身上。 “不知这位是……” 对于这个气息虽然有些古怪,但又不过是九级水准的女人,凯德拉并未多关注,随口一句也只是象征性的问问。 莉莉正要自报家门,就听纳乌拉抢先一步,笑道:“我女朋友。” —— 空气一瞬间陷入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 莉莉目瞪口呆的看着纳乌拉,后者还洋洋得意地向她使眼色。 同时,一股杀气从某个方向源源不断袭来,浓郁到不需要特地感受便如芒在背。 泰勒早就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心境,可听到这句话,收张自如的脸上仍是瞬间露出错愕。 “那个……” 看着杀气腾腾的阿汶,泰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规劝。 “你发什么神经?”莉莉终于回过神,感觉再不解释几句,恐怕今晚就得被某位剑侍摸上床,赶紧瞪了纳乌拉一眼。 “为什么会是一副嫌弃的表情啊?”纳乌拉一副很受伤的样子,瘪瘪嘴道:“知道外面有多少妙龄少女,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兴奋得不能自已吗?知道多少少妇因为见了我的照片,而与自己丈夫决裂吗?这可是一件无比荣幸的事情诶。” “滚蛋。” 莉莉只回了两个字。 凯德拉站在两人中间,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了想,认定可能是这位少夫人害羞,所以才会如此驳纳乌拉的面子,心思一转,立刻谄笑道:“少夫——” 还没等把“人”字说出来,凯德拉就感觉心头一紧,一股莫名的杀气突然袭向自己。 不等他回头,就被一股巨力揪住领子,瞬间向外边扔飞出去。 “凯、德、拉、大、人——” 如同地狱般的修罗声音从背后传来,“您也受了些伤,还请不要大意,尽早去医厅复查一下为好。” 凯德拉当即放弃了强行落地的念头,心里只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想法,就这么斜飞向医厅。 看到女子剑侍一步步走来,眼中似乎还闪着诡异的光芒,纳乌拉的笑容顿时抽搐了几下,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阿、阿汶,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阿汶顿了顿脚,扭头看向莉莉。 莉莉耸耸肩,意味深长的看了纳乌拉一眼,随即抽了抽鼻子,眼神迅速黯淡下来:“纳乌拉他……他……” 如此委屈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孤苦无助的少女。 阿汶重新扭回头。 眼里的杀气,将“你死定了”这个意思显露无疑。 纳乌拉一拍大腿,下意识又退了两步,指着犹自拉着衣领的莉莉,咬牙切齿道:“喂喂喂!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最多就想恶心一下迟小厉,你怎么能这样害人……” “纳乌拉大人。” 阿汶踏出一大步,瞬间来到纳乌拉身前,直接断了他的话。 “您身为波鲁什家族长子、下任家主继承人,同时还拥有‘大陆最强剑圣’的名号,竟然在如此公众场合下,公开羞辱一位芳龄少女……” “她才不是少女!她是恶魔!恶——” “所以您是死不承认咯?” 阿汶的眼神又冰冷了几分,像是在看一只蚱蜢。 “人家的家务事,咱们还是别插手,赶紧准备最后一场比试吧。” 莉莉在心里笑了几声,拉起泰勒的胳膊就朝演武场台走去。 “喂!你赶紧回来解释几句——”纳乌拉哀嚎一声。 “不敢正面回答,就代表您默认了。”阿汶顿了顿,眼中没有一丝情感。 纳乌拉感觉自己的形象,彻底降至臭虫级别了。 “天作孽犹可恕……” 远处飘来莉莉的声音,似乎还伴随着几声笑。 阿汶默默摸着戒指,声音中毫无起伏:“家主大人自小教育阿汶,敢作敢当方是立人之本,阿汶向来奉为圭臬,也兢兢业业恪守慎独,却没想到少主竟然不知何时成了一个始乱终弃、肆意妄为的小人,无论原因如何,都是阿汶的失职……” “阿、阿汶,你先冷静一下……” 感受到危险迫近,纳乌拉的求生本能让大脑飞速旋转,瞬间就要转移话题:“你看!森加他们马上上场了,你还要进行裁定工作——” “这些都是小事,阿汶的本职工作,除了照顾少主衣食住行,更要引导您回归正确的道路,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阿汶摩挲戒指的动作越发频发。 纳乌拉咽了口口水。 即使隔着面纱,依旧能感受到那副空洞的笑容。 ………… “纳乌拉呢?”见阿汶一个人回来,泰勒好奇的问道:“他不看最后一场?” “少主正在面壁思过,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阿汶一本正经回道。 泰勒忍俊不禁的点点头。 这位第一剑圣嚣张了这么久,还不是被人治的服服帖帖? 见多拉贡从准备室走出来,泰勒向后面看了一眼,低声问道:“莱因哈特怎么样了?” “伤倒是不算重,基本都避开了要害,只是……心理上有些过不去。”想起莱因哈特沮丧自责的样子,多拉贡忍不住叹了口气,“约翰在旁边照顾,恩斯莱特先生也盯着,殿下不用担心。” “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小心谨慎即可。”泰勒鼓了鼓劲,向另一边看去。 枚德菲尔正在对森加说些什么,面容严肃,双手不时还会挥舞两下,绿发少女紧绷着小脸,频繁点着头。 “关于安东尼大师弟子的身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再加上她一半精灵血统,对魔法天生的亲和性,我怀疑他甚至可能掌握不只一种自然魔法,否则枚德菲尔也不会将她推出来……” 泰勒又说了几句,直到自己都觉得有些啰嗦,才拍了拍多拉贡肩膀。 双方准备就绪。 面露怯意的少女小心翼翼登上演武台,半天才鼓起勇气,抬头看了多拉贡一眼。 “你好。” 多拉贡挥挥手,笑道:“我是利亚‘咏月之叹’公会会长,同时还兼任宫廷护卫任务的多拉贡,一会儿还请高抬贵手。” “魔、魔法协会会员……”森加咬着嘴唇,怯生生回道:“这、这边才是……请多多关照。” 看台上的枚德菲尔冷不丁说道:“‘魔焰龙王’,事先提醒一句,森加的魔法有失控的可能,请务必小心谨慎,毕竟如果你被杀掉,两边都会有损失。” “还是多为小姑娘操心吧。” 多拉贡笑道,心里却更加谨慎起来。 “开始。” 没有更多赘言,泰勒话音落下的瞬间,多拉贡身后骤然爆起一团火焰,巨大的反冲击力掀起一阵狂风,整个人化作一道火线,向仍站在原地的少女扑去。 如果放在平常,让他和这么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女交手,多拉贡是打死都不愿意的,不过这场比试事关重大,胜负直接关乎讨伐队的分配,而且对方还如此自信,甚至“好心”提醒一句,他就更不会放水了。 起手便是一个道龙息,同时多拉贡皮肤也全部覆上麟铠,手指握爪,缠绕着跳动的火焰,准备在对方防御龙息的同时从侧面进攻。 面对铺天盖地的龙息,刚刚还一副担惊受怕模样的少女,神色突然变了。 冰冷的气场与先前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脸上早已失去所有表情,只是盯着越来越近的火海,眼中似乎闪起一道光芒。 “这就是龙系魔法吗……果然和普通的火不一样呢。”森加呢喃道,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像是要去抓住汹涌的火焰。 少女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吟唱的迹象,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站在原地,眼看就要被龙息淹没,多拉贡眉头一皱,在最后关头,临时改变了主意,收回已经贴到侧翼的勾爪。 万一。 万一她真的控制不了魔法呢? 虽然在比试前就下过绝不留情的决心,但看到少女的表现,多拉贡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要知道这可是全力以赴的炎龙吐息,就算是顶级剑士也不敢徒手去接,更不用说身体素质更弱的魔法师了。看少女反常的样子,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紧张而导致魔力失调? 要是不收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到两击,就算不死也会受重伤。 决定暂且观望后,多拉贡下意识就回退两步,谨慎看着被龙息吞没的少女。 却不知道这个选择,反倒让他逃过一劫。 “元素……在跳动。” 一声低语传来。 多拉贡心头一跳,瞬间麟甲倒竖,一股强大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下一秒,本该消散的龙息骤然爆炸开来,带着撕裂的劲风,迅速向周围席卷。 多拉贡下意识叉开双臂架于胸前,却连半秒都没有坚持住,直接被带着炎刃的风浪吹飞出去。 待火焰旋涡消失,偌大的演武场台,一半尽毁。 多拉贡从废墟中爬起,因为有麟铠保护,只受了一些轻伤,但看着站在中央的森加,仍是满眼愕然。 身为炎龙魔法师,他非常确定—— 刚刚反击自己的,正是炎龙魔法。 “镜面魔法?” 多拉贡下意识想到一种创想魔法,据说能够将魔法原原本本复制后进行反击,却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森加回击的魔法,更加纯净、澄澈。 炎龙在众多龙属中,都算是脾气最暴烈的一类,再加上火系的攻击性,炎龙魔法天生就带着一种狂暴与桀骜,就算多拉贡心性沉稳,释放魔法时也避不开这种性质。 可是刚刚少女的反击,虽然仍具有炎龙魔法的侵略性,却独独少了一些狂暴,如同被剔除掉杂质的木炭,仍然旺盛燃烧着,却不会有噼里啪啦的杂音。 当然,多拉贡不认为自己的魔法存在缺陷,两者就像是通往终点的两条路径,没有优劣之分。 但少女刚刚徒手就将自己的魔法改造,然后在一瞬间融会贯通,创造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魔法,这种天赋才是最令多拉贡震惊的。 “精灵的自然亲和,连我这龙息魔法都能搞定吗……真是够棘手啊。” 多拉贡扯扯嘴角,心念道——这种转化攻击的能力,总该也有上限吧? 那就打破你的上限吧。 从这一刻起,多拉贡彻底决定,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 一个淡淡魔法阵,浮现于他的胸口。 即使面对哈涅斯那些手下都没有使用过的魔法,渐渐汇起成一道强劲的魔力气流,连地上的沙粒都开始阵阵作响。 然而不等多拉贡吟唱完毕,突然出现一道横跨整座演武场的气刃浪潮,瞬间将他吞没。 正文 第三五六章 四系天赋 “风系!” 看着多拉贡瞬间被汹涌的气刃淹没,泰勒忍不住尖叫一声。 她的吃惊源于两点。 第一点既在意料之内,也算在意料之外。刚刚多拉贡的吐息被森加转化反击后,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她对火元素亲和,所以当见到第二种风系魔法时,虽然不事先做过多系亲和的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震撼。 至于第二点,则是森加的魔法发动速度。 泰勒的天赋受到大陆一致肯定,之前又有名师指导,对细微的魔法感知虽然不及迟小厉这种变态,但就算放在一众大魔导师里,也算是极为突出的。 然而刚刚森加不但没有任何抬手勾勒魔法阵的动作,更没有丝毫吟唱的迹象,仿佛这些风刃是凭空出现,并且速度还快到不可思议,以至于多拉贡魔法刚吟唱到一半,就被毫无防备的吹飞出去。 泰勒有些担心的看向另一边。 原本仅剩的一半演武台,也在这场风刃涤荡下变成一片狼藉,就连后方的看台都几乎损毁殆尽。 这种威势,已经不只是打断魔法吟唱这么简单了。 废墟动了一下。 下一刻,红光如同七彩球般直射而出,多拉贡在化为焦炭的漫天碎石中,缓缓走出。 泰勒刚要松一口气,看到他的样子,心立马又揪了起来。 多拉贡受伤了。 即使相隔老远,也能看到他胸前一团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双腿缓缓流下,每走一步,便会形成一个血脚印。 泰勒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在有麟铠保护的情况下,敢用双手接下剑圣一剑的多拉贡,竟然被一道本是为了用来打断魔法的攻击给伤成这样,就算是猝不及防,这种流血量也已经远远超过正常情况了。 就连从头至尾保持沉默的阿汶,也忍不住问道:“这种杀伤力……应该已经超过风系魔法的上限了吧?” 最后一句却是问向泰勒。 作为风系魔法师,泰勒自然极有发言权,这才注意到先前忽略的问题,眯起眼睛看着演武场的痕迹,越看越是心惊:“精灵魔法和人族不同,不过她刚钢使用的,类似于十级风系魔法‘无限切割’,但威力都快要达到禁咒级别了。” 当然,十级魔法跟禁咒还是无法相提并论,后者最强的地方,还是在范围上的优势。 不过泰勒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她甚至自问,就算将来踏入大魔导师,再在魔法精度上磨练十年,恐怕也打不到这种威力。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巧可言了,风元素的操控量直接决定魔法威力,人族看来难如登天的极限,在拥有精灵血脉的森加看来,或许只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多系魔法师,再加上远超同级的元素掌控天赋…… 回忆起枚德菲尔比试前那句看似挑衅的话,泰勒越发觉得其中或许真有几分善意。 一想到多拉贡会输,泰勒咬咬牙,再看向缓缓走回演武台中央的那道身影,忍不住喊道:“多拉贡先生,请务必量力而行!只是一场比试,如果……” “放心吧,殿下。” 不等泰勒说完,多拉贡就背对这边挥挥手,伸出一根大拇指。 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那份轻佻的语气,以及略微起伏的肩膀,泰勒几乎能想象到他此时脸上的战意。 事实上,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多拉贡真的在笑。 痛快。 之前在面对哈涅斯的袭击时,他更多时间还是困于对方的诡计多端,至于那些重生的死灵生物,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像这种在实力上旗鼓相当,甚至隐隐有些被碾压的对手,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 而这份跃跃欲试的心态又与当日跟瓦伦丁对战时不同,那时候实力刚刚恢复,虽然先打败了玛莎,也算是热了热手,但离巅峰还有些差距,甚至都无法看清瓦伦丁实力的全貌,感觉更类似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甚至无法准确评估出双方之间的差距。 面对森加时,这份感觉又不一样了。 不是第一次直视深不见底的深渊那份恐惧,也不是轻易能够看穿对方底线的无趣。 是货真价实、实力在自己之上的对手。 多拉贡隐约能够看到她的上限,就如同一团围簇在一起的火焰,火焰范围有多少,火焰温度有多高,火焰之芯有多明亮,全部能够感受到。 这是暨君岭之战后,多拉贡再次明显感受到提升。 炎龙魔法以暴烈为核心,免不了在某些精细方面存在不足,而这一战——或者说刚刚那一道风刃,让他莫名其妙提升了自己的感知能力。 用“莫名其妙”来形容或许不太恰当,毕竟针不是一日磨成的,或许之前就已经有了提升的契机,森加这个对手,却是捅破窗户的那根指头。 “谢谢你。” 森加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对面的男人为何突然道谢,冷淡的表情显出一丝疑惑。 多拉贡笑笑,没有更多解释。 从刚刚开始他就已经觉察到,进入战斗状态的少女,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怯弱、小心翼翼,不安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份自信内敛的冷淡,以及面对魔法时眼中的光芒。 多拉贡脑海里不由想到一个形容。 天生的战士。 “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真让人羡慕……” 多拉贡自嘲一句,总算有些体会到当年玛莎在身边时,眼中那份复杂的感情了。 森加看着重新摆好架势的男人,淡淡说了一句:“会死的。” “这份自信倒是让人不爽。” 多拉贡啐了一口,用火焰将胸前的伤口临时处理掉,伸出食指晃了晃:“不过璞玉终归是需要打磨的,这场失败的经验,回去之后可要好好反省一下哦?” 少女默不作声。 下一秒,多拉贡猛然冲向天空。 两根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几乎贴着他脚跟穿刺而过。 阿汶肩膀一震,小声道:“第三系……” “还不止!” 看着不知何时凝聚到上空的阴云,泰勒难掩震惊,失声道。 正文 第三五七章 近战取胜? 像杰诺尔这种双系魔法师,在整个大陆的都算是极为少见了。 至于三系魔法师,至少在近十几年内都少有耳闻。 所以在见到天空那抹摇摇欲坠的雨云时,泰勒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火、风、土、水—— 这个精灵混血儿,竟然是四系魔法师! 就算放在整个历史上,这种天才都绝对算得上凤毛麟角,在泰勒印象中,上一个拥有这种天赋的怪物,还要追溯到三百年前。 更令泰勒震惊的是,无论最初反击多拉贡的火系魔法,还是之后的风刃,单凭魔力波动判断,绝对都是货真价实的十级魔法。 至于那两道藤蔓,以及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的箭雨,魔法波动明显要弱上一筹,可也至少是八级的水准。 两系精通,两系高水准。 虽然乍听上去不会带来太多震撼,但要知道三百年前那位四系魔法师,临终前也不过才有一系达到十级,其他三系最多也止步于八级。 反过来再看森加的年纪,结合莉莉之前的描述,现在能有二十五岁? 短短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泰勒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个少女身上,把一年的惊讶都耗尽了。 四系魔法天赋,精灵族得天独厚的魔法亲和……就算抛开这些,森加也绝对算得上近代最年轻的大魔导师了。 泰勒甚至很难想象,之前库曼是用了何种方法将森加的少女封锁到如此严密,同时也很难想象此人的成长速度,究竟达到何种夸张的地步。 本身就是天才的泰勒都有这种感觉,更遑谈其他资质更差的魔法师了。 杰诺尔同样震惊不已,一想到自己这个双系法师连八级的门槛都没摸到,顿觉羞愧难当。 几秒后,细如银针的箭雨噼里啪啦砸下,却完美控制在演武场范围内,如同砍瓜切菜般将本就破败不堪的武台直接斩成一滩碎石,多拉贡起初还能在空中躲闪,不过伴随着箭雨密度越来越大,最终干脆将双手举到头顶,拉扯出一道一米长的火盾,生生硬抗过去。 “好在只是个八级魔法。” 箭雨过后,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多拉贡不禁有些庆幸,这要是换成同等攻击密度的十级魔法,恐怕就不是一面火盾能够解决的了。 “这是……安东尼大师的手法吗?”趁着两人调整的间隙,泰勒赶紧向身边问道。 杰诺尔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因为老师博学多才,所以我们这些弟子几乎涵盖了成千上百种不同系的魔法,仅凭这几招,根本无法判别。” 泰勒略有些遗憾的点点头,如果身为安东尼个关门弟子的杰诺尔能够辨别出森加的手法,说不定就可以为多拉贡提供一些参考。 武场内,多拉贡调整呼吸的同时,一直在观察森加的动态。 就算天赋再好,一口气释放四个魔法也会产生疲惫,少女同样也不例外,虽然头上并未出汗,却能明显到呼吸的频率较之前加快了许多。 多拉贡默默在心里计算着距离。 既然知道对方掌握了如此多种不同类别的魔法,隔空对轰肯定是这边吃亏,经验上的优势也完全展现不出来。 至于刚刚被打断的禁咒级魔法“龙魂”,虽说吟唱时间不长,但要在少女眼皮底下重复一遍,就凭她那敏锐的嗅觉以及恐怖的魔法释放速度,结果恐怕也是重蹈覆辙,除非是被逼入绝境,多拉贡不准备再像刚刚那样当一次活靶子。 所以剩下可供选择的获胜方式,只有一个。 多拉贡深吸一口气,麟甲渐渐泛起红光,双手各浮现出一个小型魔法阵。 绿发少女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瞬间钻出无数岩突。 “叱——” 多拉贡暴喝一声,双脚猛踏地面,两道魔法却没有指向森加,而是背到身后,在两股蓬勃的火焰爆轰加持下,如同一颗流星般直射向对面。 几十米的距离几乎被瞬间拉近,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岩突直接被冲的七零八落,甚至连一点点时间都没争取到。 既然其他方法不行,就干脆进行近身战。 这就是多拉贡的策略。 就先前展现出的实力,少女仅仅在火风双系达到了十级水准,进攻一端自然犀利无匹,可最适宜防守的水土双系魔法却稍逊一筹,这应该也是她自始至终与多拉贡保持距离的原因。 “近战疲弱”这个问题,就算是天赋再好的魔法师,也无力改变。 如此说来,敢于和恶龙、剑圣肉搏的多拉贡,反倒是个异类。 不过就眼下这种情况,近战反而成为了最有效的进攻手段。 突破重重屏障后,两人的距离仅剩不到十米。 森加微微睁大眼睛,终于意识到多拉贡的企图,脸上罕见的现出一丝慌乱,下意识后退两步,同时一条火龙、一道气浪旋涡分别攀上双臂,毫无凝滞的对准多拉贡宣泄而出。 两道魔法离手后便迅速纠缠到一起,火借风势,顷刻间变成了一条直径数米的巨龙,张大嘴巴就朝多拉贡狠狠咬下。 “合击魔法?!” 多拉贡心中一惊,却很快翘起嘴角,速度不减反升,迎着巨龙直扑而去。 “可不只有你一个人会因势利导。” 火龙之中传来多拉贡的笑声。 森加脸上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等周身缠遍火焰的多拉贡从龙尾中窜出时,再想释放魔法,却已经为时已晚。 一只闪着寒光的鳞爪已经来到眼前。 多拉贡主动偏移了一下,让鳞爪擦过少女脸庞,重重拍在她的肩膀上。 本就孱弱的少女顿时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留下一道血线,向着后方倒飞出去。 “魔法切换速度太慢,续航能力不足,战斗经验更是太少……不能太依赖天赋,这些方面都需要加强。” 想到未来可能会成为讨伐队的同伴,多拉贡手下留情之余,看着倒在远处一动不动的少女,还不忘提醒两句。 不过久久没有听到枚德菲尔认输,让多拉贡有些惊疑,回过头,却看到他咬紧嘴唇,一脸凝重的盯着仰躺地上的少女。 难道是我下手太重了? 这个想法刚浮现出来。 下一秒,多拉贡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正文 第三五八章 两个怪物 本该陷入昏迷的森加,突然毫无征兆的从地上弹起,身体绷直成一条线,右肩还挂着惨不忍睹的伤痕,空洞地看着前方。 “退开!”枚德菲尔突然大吼起来,拉着使团成员迅速远离演武台,又隔空对泰勒喊道:“殿下,请离开看台!” 泰勒微微一愣,看向旁边,却见到阿汶也是一脸莫名其妙,茫然的摇摇头。 不过见枚德菲尔煞有介事的样子,泰勒当机立断,朝仍滞留在场地内的菁英护卫挥手:“你们赶紧撤——” 不等她说完,演武台突然绽放出一道耀眼的绿光。 多拉贡站在另一边,也觉察到事态不对,刚准备先下手为强,森加空洞的眼眸瞬间流光溢彩,如同体内升起一个绿色的火炉,光芒普照的同时,一股绝强的魔力迅速席卷开来。 仅仅被魔力乱流划过脸庞,就是一阵阵刺痛感,多拉贡悚然一惊,再不敢有任何拖延,双手瞬间翻了几十个复杂的结印,麟甲很快也泛起一抹红光。 与此同时,森加的身体也渐渐发生变化。 原本血泗横流的肩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其他那些细微的伤口,更实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森加的身体越发晶莹剔透,没有任何魔法加持,却缓缓离开地面,飘在离地十米高的空中,冒着绿光的眼睛依旧直视前方,却没来由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藐视感。 地面上、看台边,那些细碎的沙石土粒如同响应君王的号召,在地上颠簸几下,缓缓飘向天空,在森家周围环绕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巨大的离心力将所有完整的石块碾压粉碎,以细沙形态,最终形成一道飞速旋转的黑色圆环。 “啊——” 某一时刻,森加突然大吼一声,却不是曾经那种软糯的少女声音,更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吼。 整个世界都静滞下来。 飘荡在天空中的黑环、闪动着雷光的雨云、在石阶上留下刻痕的飓风……仿佛时间静止一般,所有一切都全部停滞不动。 除了场地另一边,那抹跃动的火焰。 枚德菲尔从看台最高阶走下来,绕到场边,神情严肃的吼道:“多拉贡,赶快认输吧!你是不可能战胜‘女神’状态下的森加的!” “‘女神’?” 多拉贡抬头看了眼天空,扯了扯嘴角:“别说,披头散发的样子倒真有些感觉。” “你会死的。”枚德菲尔叹了口气。 “那也是利亚赢。” 多拉贡轻笑两声,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枚德菲尔的建议。 “殿下,这是卑职最忠心的劝告。” 劝说无果,枚德菲尔迅速落在泰勒身边,希望能说动这位公主殿下:“森加体内的‘魔法之心’,可以算作一颗极不稳定的浓缩魔力源,在受到生命危险时,会自动激发身体潜能,之后发动的每一记魔法……都相当于禁咒级别。” 听到最后一句话,泰勒脸色终于变了,冷声问道:“禁咒?她自己无法控制吗?” “一旦进入这种状态,森加就会失去意识,暂时……只能靠外力制止。” 枚德菲尔摇摇头,迅速而精简的解释道:“殿下应该清楚,每个人生来就有限制器,为了避免作出超乎自身承受能力的行为,而强制性约束自己。” 泰勒点点头,尼莫拉以前也曾提过此事,所以她印象还比较深刻。 就好比一个大魔导师,体内所有的魔力储备或许能够支撑他释放十个十级魔法,但真正到了实战,最多能使用的上限或许只有八个。因为一旦将所有魔力一滴不剩的榨个干净,对于身体的损害将是不可逆的,所以为了保护自身,限制器定下的硬性限制。 当然,在某些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人的潜力会被迫发出来,限制器的也会被打破,这时常常能够表现出远超平日的水准。 “难道她没有限制器?”阿汶在旁边提了一句。 枚德菲尔一边盯着场内动向,一边回答道:“恰恰相反——森加的限制器下限太低,所以在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后,就会自动激活保护状态,在力竭或被彻底打倒前,不会主动停下……” “你说什么?!” 泰勒瞬间怒不可遏,也顾不上什么主宾礼仪,一把揪住枚德菲尔的领子:“既然知道这么不稳定,为什么还要派她出场!琼斯究竟要做什么!” “殿下请息怒,琼斯陛下也只是想要物尽其用,与其让她在魔法协会颓废终老,不如试试看能不能作为讨伐异人的尖兵……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殿下认输,卑职就会立刻——” “你竟然还想着胜负!” 泰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转头冲台下喊道:“多拉贡,这场比试取消,立刻——” “殿下是想抵赖吗?” 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泰勒恨恨的回过头,瞪视着刚刚入场的泰武穆德,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泰武穆德活动一下脖子,朝场内看了一眼:“双方出场的名单,两天前就已经拟定完毕了吧?” 泰勒面色一沉,犹豫片刻,还是点了下头。 “那在比试过程中,可出现任何违反规则的情况?”泰武穆德又问道。 “这种不安定因素难道还算正常吗?!”泰勒指着天空的森加,咬牙切齿道。 “如果您将信息不对等也算作‘不安定因素’,我想凯德拉那场战斗也算作负好了,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泰武穆德气势汹汹道。 “这根本就是两——” “都是一回事。”泰武穆德晃晃脑袋,打断了泰勒的话:“既然莱因哈特这场胜负都能坦然接受,森加只不过是可控性更差一些,却没有违背事先定立的任何规则吧?” 泰勒不禁语噎。 仔细回想下来,库曼确实没有做出任何违背约定的行为,却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可在这种比试中使用禁咒,难道不会太过分了吗?万一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又由谁来承担?” “殿下,规定中可没有不许使用禁咒。”枚德菲尔适时提了一句。 泰武穆德乘胜追击:“您不会天真的认为,区区几个禁咒,就能将‘魔焰龙王’抹杀吧?” 泰勒神色变了变,突然灵光一闪:“可这里是我利亚的皇宫,贵胄之地,一旦发动禁咒,你们怎么能保证不会波及到周围?” 枚德菲尔笑笑,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问题,抬手打了个响指。 淡淡的黑芒凭空出现,迅速覆盖到演武场周围。 “卑职会用暗系魔法,在二位的监控下,保证不影响场内的战况,同时将损害控制到最低。” 泰武穆德回头,眼中的意思很明显,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泰勒火气腾的一下上来了,瞪了两人半天,最后扭过头,冲台下的多拉贡喊道:“必要时候……可以下死手。” 泰武穆德与枚德菲尔对视一眼,泰勒已经走到了后方,根本没有再沟通的打算。 多拉贡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森加迟迟没有进攻,但“龙魂”魔法已经吟唱完毕的现在,他已经没有输的理由了。 禁咒级强化魔法——龙魂。 与龙族“血脉觉醒”一脉相承,通过复苏远古龙魂记忆,以达到在短时间内身体各面素质的迅猛提升,同时连魔力的最大疏导量,也会提升整整一倍。 只不过与强大效果相伴,总是会有一定的副作用。 君岭之战中,和玛莎硬碰硬交手时,多拉贡使用的便是不完整版“龙魂觉醒”,之后就产生了强大的困倦感,乃至于在瓦伦丁手下甚至都没有撑过一招。 当然,以他当时的实力,就算在完全状态下,也很难多撑几秒。 在充足的吟唱时间下,多拉贡眼下所使用的“龙魂”却是百分百的完整版,整体提升效果和之前那次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因而后续的副作用肯定也更加严重。 不过在加持的这段时间内,多拉贡有自信能够解决战斗。 其实他还有很多其他选择,不过在见识到森加近乎统治力的射程后,多拉贡便将目光锁定在对自己有利的近身战上。 “……呼。” 天空中的少女突然吐出一口气,像是故意等待多拉贡魔法吟唱完毕后,手指才微微动了一下。 顷刻间,空中生出无数面宽逾数米的通明结晶刃,围绕在黑圈周围,又有几簇火焰自少女指尖诞生,离开皮肤后便化作一个个欢呼雀跃的精灵,黑圈之上跳来跳去。 多拉贡心中一凛,之前见过的最强合击魔法,还要属迟小厉曾经使用过的四重同构。 就算少女没有掌握同构的技巧,这种奇妙的魔法组合方式,所产生的威力,应该也和前者相差不多。 虽然之前森加默默等他吟唱完毕,但多拉贡可没有傻到原地干等,只是在心里道了声歉,在原地炸出一个数米深的巨坑,如一根魔导箭矢般,直逼森加面门。 就在他动身的一刹那,原本凝滞的时间仿佛突然被打碎,黑环瞬间恢复转动,那些透明冰刃也跟着旋转起来,化作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刀片,顶端偏偏还闪着炽热的火焰光芒,从天而降猛然砸下。 多拉贡双臂成刃,脚底生出两个魔法阵,面对呼啸而来的圆环,毫不犹豫直插其中,双臂上的麟甲瞬间受到一股猛烈的冲击,风火水土四系魔法各具特色,又完美融合到一起,直接掀起一大片麟甲。 如果不是“龙魂”强化过的近乎变态般的肉体,这一瞬间的接触,掉的恐怕就不只是一块肉了。 绕死如此,多拉贡仍然喉头一甜,咬着牙拼命抵抗。 终于,血肉模糊的双臂在黑环上撕开一道口子。 万事开头难,多拉贡大吼一声,整个人瞬间提速,眨眼间便突破了黑环束缚,正想冲向森加,却忽觉头顶一黯。 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黑圈,不讲道理地压了下来。 “靠!” 多拉贡掉头躲闪,根本来不及细思这个魔法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当即就和黑圈巨大的吸引力拔起河,想要逃出这个范围。 虽然他不是没有余力再硬突一次,但这种损耗实在太过巨大,天知道这第二个黑环之后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女神化”的森加明显对多拉贡的近身有所忌惮,眼看他即将脱出第二道黑环的控制范围,立刻向更高处飞去。 “别跑!” 不惜浪费一个爆炎弹拉开与黑环之间的距离,多拉贡注意到森加的动向,奋起直追。 结果头顶再次一黯。 这一次却不是四道魔法合击的黑环,而是铺天盖地、足有一米长的黑色藤蔓,像一阵暴雨般倾盆砸下。 “‘炎帝’!” 巨大的火球在演武场上空爆裂开来,顷刻间将漫天藤蔓烧灼殆尽。 还没等多拉贡松口气,又是数十块直径近五米的巨大冰锥从天而降,在火焰外壳上砸出一个个大洞。 多拉贡好不容易躲闪过去,一道横向风刃其后,以腰斩姿态将整个火球斩为两半。 “这也太过分了吧!” 毫不喘息的魔法攻势让多拉贡都忍不住骂了一句,不过风刃只有横向一道,稍微向天上诺低昂一段距离便能轻松躲掉。 “轰——” 然后他就被迎头一道两米粗的闪电劈中,头发瞬间变成了鸡窝。 “第五系?”阿汶眼中现出惊讶。 泰勒果断摇头,全神贯注盯着天空中的战场:“只是利用水系魔法引来了闪电……不过手段也算是闻所未闻了,恐怕只有精灵才能对水元素达到这种掌控程度。” 雷击伤害不大,不过却有效阻止了多拉贡的速度。 森加趁机又拉开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多拉贡又追了上去。 之后的战斗,很快变成了一个朝身后扔魔法、一个不断躲闪趁机追赶的循环。 眼看战斗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两人之间却仍然保持着一定距离,泰勒揪着心,忍不住吐槽道:“她的魔力储备是无底洞吗!” 另一边,枚德菲尔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天空:“挨了这么多攻击还跟没事人一样,他还是人吗!” 在这种魔法密度下,别说魔法师,就算体魄再强横的剑士,恐怕都撑不过十分钟。 泰武穆德沉默半晌,淡淡道:“两个怪物。” 正文 第三五九章 擦屁股 “离结束还有五分钟。” 阿汶的声音响起,如同一架精准的计时器,分毫不差。 泰勒微微一愣,目光中再次生出几分担心。 抛开最初的惊艳表现,森加后续的魔法虽然也力量十足,而且无论从数量还是速度上都压迫感十足,但总归是魔力的堆叠,除此之外竟再没有可以让人惊叹的地方。 枚德菲尔先前的宣言让泰勒好一阵不安,不过见多拉贡也使出了压箱底本事后不落下风,这种担心便减轻了许多,而且至少能够确定,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多拉贡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在追赶过程中,多拉贡身为进攻的一方,受到了太多干扰伤害,虽然他能凭借强悍的体魄极大的降低损伤,但时间一长,累积的轻伤也会变成一个惊人的数量。 反观森加,在枚德菲尔口中的“女神化”后伤口急速愈合,就连之前最重的那道肩伤都已经不存丝毫痕迹。 按照胜负判定的其中一条规则,如果在剩下的五分钟内,多拉贡还不能取得决定性突破,根据两人的伤势,胜利的天平毫无疑问会向对方靠拢。 泰武穆德与枚德菲尔明显更加清楚这件事,脸上的表情也越发轻松起来。 虽然多拉贡的肉体对抗能力大大超乎了他们之前的预计,但终归无法在短时间内接近森加,如果不出意外,这最后一场胜负应该会稳稳收入囊中。 “只可惜这种情况下,无法训练更多的合击魔法,终归达不到预期计划。”枚德菲尔密切关注着空中的动向,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差不多能确定胜负后,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泰武穆德笑道:“‘磨刀’的机会未来还有的是,不要太贪心了。” “当然不能算是毫无收获,毕竟‘魔焰龙王’的龙炎,和普通火系魔法不同,对她的元素亲和掌控有很大帮助。”枚德菲尔耸耸肩,表示自己并非贪得无厌。 多拉贡依旧在全力以赴的追赶,但两人之间不到十米的距离却仿佛是个天堑,无论怎样都无法更近一步。 泰武穆德估算了下这场交锋消耗的魔力,一时间竟然得不到准确结果,只能扭头问道:“如果是你上场,有没有赢的信心?” 枚德菲尔沉默半晌,轻轻晃了晃头:“如果是之前的情报,我有信心能赢,可看了他现场的战斗……胜负最多也就五五开吧。” 泰武穆德挑挑眉,有些意外道:“没想到向来自负的‘黑执事’,竟然也会有承认自己不敌的一天?” 枚德菲尔面无表情的瞪他一眼:“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打不过他?而且不该趁着这个机会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们的情报与实际差距这么大?” 在来盖亚之前,泰武穆德一众就已经收到皇室传来的利亚各大高手的详细情报,甚至包括诸多副会长以及新晋公会成员,名单内容一应俱全。 像皮尔这些顶级战力,自然是泰武穆德一众重点关注的目标,枚德菲尔对同为魔法师的多拉贡的研究也是最多的,自认有八成胜算,若不是琼斯下旨务必要求森加出战,这最后一场就该是他上了。 直到多拉贡使出这招强化体魄的魔法,枚德菲尔才不得不承认,之前是自己托大了。 泰武穆德皱起一张沧桑脸,无奈的耸耸肩,叹口气道:“你也知道,瓦伦丁战败后,利亚在国内展开了一场大清洗,咱们的探子大多被‘请’出利亚,剩下几个夹头藏尾,你又指望他们得到什么有用情报?” 枚德菲尔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眼中现出一抹凝重:“就算如此,他们的进步速度也太快了……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提升的就不只一个档次。” 泰武穆德深以为意的点点头,不禁想起和第一场皮尔交手的经过。虽说其中有一定取巧成分,但最后那隐藏剑气的技巧,泰武穆德能够确定,绝对是在纳乌拉来利亚后才学会的。 “确实快的恐怖。” “得亏不是敌人,”枚德菲尔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作为同伴来讲,这种进步倒是蛮值得欣喜的。” 泰武穆德扯扯嘴角,看着天上仍然进行的“追逐游戏”,估算了一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阿汶冷淡的声音:“剩余一分钟。” 作为裁定,女子剑侍忠诚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赢了。” 泰武穆德稍稍松一口气。 作为使团长,同时也是身负陛下信任的侍卫总长,却在最关乎士气的第一场战败,泰武穆德心中不知积聚了多少压力。 不过好在同伴发挥出色,就连不确定性最大的森加也出色完成了使命,同时又间接达成了磨砺原石的“支线任务”,最终结果也算是比较圆满了。 就在泰武穆德安心等待结束时,枚德菲尔却脸色一变:“不对……森加的状态,有些不对!” 泰武穆德心脏下意识跳了一下,还未等抬头,就已经感受到一股弥漫天际的狂放魔力气流,顿时大吃一惊:“多拉贡还有后手?!” “不是!” 枚德菲尔说话的同时,已经从原地消失,双臂缠绕着仿佛连空气都能侵蚀掉的黑气,一跃跳入场内,瞬间激活先前备下的防御术式。 “森加的魔力——要暴走了!” 绿发少女不知何时停在半空中,面容痛苦的蜷缩起身体,突然仰天嘶吼了一声,本就晶莹剔透的皮肤,瞬间生出无数血管般细碎而又蜿蜒曲折的绿色纹路,慢慢爬遍全身。 多拉贡本就被这最后的时间急的焦头烂额,却没想到少女突然停下,下意识也跟着停在原地。 因为离得最近,多拉贡对少女身上的变化也感受最深。 如果说之前“女神化”的森加,魔力释放如同泄洪的堤坝,虽然凶悍无匹但也能够有效控制,现在给多拉贡的感觉却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本该能够限制泄洪量的堤坝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大水冲垮。 危险。 很危险。 直觉与本能提醒多拉贡迅速撤走,跑的越远越好。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比试了。 然而想要取胜信念,身为臣子的责任感,让多拉贡最终选择迎难而上。 多拉贡动了。 枚德菲尔额上已经浸满汗珠,看到多拉贡不退反进,眉角下意识一跳,再没顾之前温文尔雅的形象,狰狞的吼道:“你疯了!森加已经暴走了!不想死就赶快离开!” 多拉贡充耳不闻,如同一道赤色流星,狠狠撞向少女。 一层淡绿色的魔力屏障出现在两人之间,与摇曳着火线的勾爪相碰,顿时火花四射,莫大的反作用力将多拉贡重新推了回去。 “好硬!” 腕部反馈回的阵痛让多拉贡倒吸一口凉气。 绿色纹路顺着脖子爬上森加脸庞,每挪动一寸,少女散发出的魔力便会增强一分。 枚德菲尔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再次吼道:“你这个疯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这种状态下森加受到任何伤害,这里所有人都要陪葬!” 多拉贡正准备进行第二波尝试,闻言立刻止住身形,一脸诧异的看着下方。 “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枚德菲尔脸上的紧张不似作伪,空气中的魔力波旋甚至开始隐隐暴乱起来,泰勒不顾护卫的组织,从台上冲到泰武穆德身边,大声质问道:“泰武穆德卿,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殿下……”泰武穆德咬咬牙,想到唾手可得的胜利,眼中现出几分挣扎。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请您……中止比试,然后赶紧离场吧。” 不等泰勒回答,远处的枚德菲尔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踩着一道黑环升入空中,来到多拉贡身边:“比试中止!接下来配合我对附近领域进行封锁,务必要将魔力外泄控制到最小!” 多拉贡回头望了眼,想要征询泰勒的意见,后者当即点了点头。 枚德菲尔迅速讲出下一步计划:“我会在森加周围设下一个魔法吸收环,你负责将外部流泻的魔力集中在一个范围内,同时尽可能消除散播出去的魔力!” 说完,他又不忘跟着补了一句:“千万不要试图伤害她!一旦受到冲击,积蓄在她体内的魔力极有可能彻底爆炸,到时候别说这个演武场,整个皇城都会有危险!” “如果不管她,会发生什么?”多拉贡心下一沉。 枚德菲尔手中已经亮起灰色的魔法阵,简短而迅速的回道:“同样是爆炸。” 多拉贡面色瞬间变得铁青,咬牙切齿道:“所以你们带了个‘炸弹’来我们利亚?!” 看枚德菲尔如临大敌的样子,森加的变故明显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可控范围。如果不是眼下分秒必争,不是起争执的时候,多拉贡已经对枚德菲尔出手了。 “这……”枚德菲尔自知理亏,选择缄口不言。 “之后再和你们算账。” 多拉贡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化作一道红光,在枚德菲尔构成的黑色光圈外,形成一道由火焰组成的球状盾,不断将外溢的魔力收拢进来。 “泰勒。先撤离这个地方。” 见众侍卫劝说无果,莉莉走上前来拉住泰勒的臂弯,泰勒仍旧纹丝不动,站在原地瞪视着泰武穆德,似乎他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就不会离开。 “泰武穆德先生,还是说点什么吧。”莉莉叹了口气,只能看向这位侍卫总长。 泰武穆德眼中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道:“菲尔森林那场爆炸,就是森加引起的。” “什么?!” 泰勒与莉莉对视一眼,面色大惊。 两年前,位于库曼东部的最大原始森林发生了一起大爆炸,直接使得方圆数千米的树林损毁殆尽,继而又引起了一场大地震,使得库曼东部诸城损伤惨重。 当时库曼给出的解释是“天陨袭击”,根据之后的影响以及现场痕迹,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此时听到泰武穆德说出这个内幕,两人震惊之余,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种规模的爆炸……就算是禁咒都不可能达到吧?”泰勒自语了一句,同时抬头看向空中。 森加脸上的绿纹已经爬到眉梢的高度,双眼都已经被绿光覆盖。 泰武穆德叹了口气,“其实那次……是琼斯陛下的要求,对森加进行测试,想要弄清楚她魔力储备的上限,结果……” “结果限制器解除,你们却没想到,‘女神’状态一旦激活,就再被控制起来了。” 纳乌拉不知何时出现在看台上,眯起眼睛盯着天空。 泰武穆德一脸震惊:“您是怎么知道……” “魔法协会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结果甩到魔族头上,我当时就感到奇怪,还特地调查过……果然都是在放屁。” 纳乌拉脸色有些寒意,“既然死过那么多人,就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咱们那位皇帝陛下把她送过来,到底是想比试还是杀人啊?” 泰武穆德脸色大变,赶紧摇头,紧张道:“陛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森加这枚利刃或许对这次讨伐行动有利,所以想趁机试炼一下……谁能想到‘魔焰龙王’的实力远超情报中描述,使得森加耗费了太多魔力,超过了失控的上限,结果就……” “别废话,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安东尼老头的弟子?”纳乌拉逼近泰武穆德的脸,质问道:“老头临终前,有没有留下‘不许利用’的遗言?” “这……”泰武穆德再次支支吾吾起来。 “不好——控制不住了!” 众人一愣,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到原本将少女整个包裹的半透明黑球猛然膨胀起来,枚德菲尔身前瞬间浮现出一个魔法阵,才将将延缓黑球破裂的时间。 “她比之前那次还强……” 泰武穆德擦去额头的汗珠,恳求道:“纳乌拉大人,只靠枚德菲尔和‘魔焰龙王’已经控制不住,您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擦屁股知道找我了?”纳乌拉眉头一挑,脸上带着愠色,反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一剑劈上去杀了她,然后这里炸成灰?” 泰武穆德面色一僵。 眼看黑球快要膨胀到极限,枚德菲尔立刻冲下方大吼道:“赶快离开这里!” 泰勒重新看向纳乌拉,忧心忡忡道:“没有办法制止了吗?” 不到最后关头,她仍然不想放弃。 “这种打不得的炸弹,我是没办法的。”纳乌拉耸耸肩,顿了顿,突然一脸不爽道:“不过有一个混蛋倒是很适合擦屁股。” 正文 第三六零章 恶龙咆哮 泰武穆德第一时间没有听懂。 泰勒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似乎又不能确定心中的猜测是否正确。 莉莉眯起眼睛,视线早已不在森加身上,而是转向遥远的天边。 即将消逝的晚霞中,似乎隐约出现一个黑点,正朝着这边靠近,越来越大。 “真的是他!” 莉莉双颊泛红,激动的拉着泰勒的胳膊,兴奋不已:“迟小厉来了!” 纳乌拉眉毛抖了一下,想要说点什么,但看着前面激动的二人组,最终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枚德菲尔也注意到另一股力量靠近,怔怔的抬起头,心中不觉有些紧张起来。 作为魔法协会副会长,单就魔法师的身份,枚德菲尔在库曼的地位仅次于国宝级的安东尼,自然拥有极高的情报权,也能够知晓许多常人闻所未闻的事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枚德菲尔闲暇之余,常常将利亚、拜迪这些与库曼旗鼓相当的国家作为假想敌,在库曼强大的情报网支持下,除了极少部分身份绝密的魔法师,其余大多都有一定了解。 而在所有记录在案的魔法师中,只有一人的信息,被从信息网中抹去。 兼任情报勘察职责的枚德菲尔查到这里,非常不解,立刻向下达命令的安东尼质问,却得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鉴于安东尼超然的地位,枚德菲尔只能私下向几位相熟的弟子询问,才总算得到这个名为迟小厉的游历法师一些情报。 安东尼的大弟子,同时也是枚德菲尔同僚、现任魔法协会三位副会长的其中一人,只用了“深不可测”、“闻所未闻”几个形容。并稍稍透露了安东尼之所以抹除情报的原因—— 失去真实性的情报,不能称之为情报。 这位大弟子没有进一步解释,枚德菲尔事后推敲也没有得到个所以然,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一次酒会上,枚德菲尔与一些军中将领闲聊时,听其中一人问起,之前似乎有个神秘的魔法师跟纳乌拉打过,却不知道结果如何,就想问问擅长操纵情报的枚德菲尔这个谣言的真实性。 枚德菲尔当时就打了个激灵,酒意顿消,几乎下意识就想到迟小厉这个被特地抹除的魔法师,此时再回味大弟子的话,只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纳乌拉赢了这么一个无名之辈,倒是没什么可宣张的,毕竟在之前的异人入侵保卫战中,纳乌拉已经锋芒毕露,甚至隐隐有了大陆第一剑圣的姿态,波鲁什家族本身也是个庞然大物,不需要更多促进名望的手段。 所以抹除信息,只能是因为…… 这场比试纳乌拉输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枚德菲尔就遍体生寒。 如果在一颗注定要成为太阳的新星刚刚崭露头角时被一棒子打下,虽然不会影响它发光发热,但这种消息一旦散播出去,恐怕会极大损耗得来不易的声望。 所以这种不利的情报,无论是波鲁什家族还是皇室,都要拼命掩盖。 抛开两者的利益关系,那位大弟子传达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在暗示迟小厉并没有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实力,因而才不能其称之为“真实情报”。 所以从那时起,枚德菲尔就将迟小厉这个名字记在心底,如果将来有幸见到也好结交一番,最起码不能成为针锋相对的敌人。 此刻听到下方莉莉的呼喊,枚德菲尔难免心神震荡,一个失神,本该稳定的魔法防罩立刻出现了漏洞。 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火球已经擦过眼前,将呼之欲出的浓郁魔力硬生生推了回去。 枚德菲尔顿松一口气,冲多拉贡点了点头。 “别分神!” 多拉贡也早就注意到天边的黑点,只不过他比莉莉几人更为冷静,和迟小厉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看都觉得黑点飞行速度有些迟缓,不像他的水平。 正在疑惑之际,黑点终于在视野中越来越大,已经慢慢能够看清四肢轮廓。 还有背后那一双等身长的翅膀。 “翅膀?!” 多拉贡不禁一阵错愕,却不想重蹈枚德菲尔的覆辙,手下魔法丝毫不缀,同时挤了挤眼,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 地上的莉莉也发觉出了不对,愣愣道:“他又从哪搞了一副翅膀?” “为什么……我感觉他的四肢有些短……”泰勒犹豫一下说道。 莉莉擦了擦眼,点点头:“比例是有些短……还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人的头发……好像是粉红色?” “粉红色?” 泰勒面色一滞,几乎下意识和印象中某个人的形象重合到一起。 莉莉也扭头望过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两人极有默契的同时说道:“奥丽莎?!” 泰武穆德有些犯愣:“奥丽莎是谁?” “迟小厉捡来的姑娘,好像是黑龙和精灵的混血。”纳乌拉打了个呵欠,脸上处变不惊,似乎早就猜到了一切。 泰勒下意识看向宫殿,“她应该在睡觉啊……而且那副翅膀是怎么回事?” 黑点已经越来越近,虽然还未达到看清脸的程度,但那肉嘟嘟的四肢已经彻底将她的身份暴露出来。 莉莉猛然一惊,已经来不及思考粉发幼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急躁地朝天空喊道:“多拉贡!那个是奥丽莎!别让她靠近!” “怎么是这个小祖宗!” 多拉贡一阵头大,就算莉莉不说,他也早就认出了幼女,当即就想要将她半路拦下。 枚德菲尔的黑球却越发漏洞百出,渐渐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多拉贡哪还能脱开身,拼命查漏补缺,趁机向越来越近的奥丽莎喊道:“奥丽莎听话,赶紧回宫里!” 枚德菲尔不清楚多拉贡口中的“小祖宗”是谁,只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艰难的喊道:“总长先生,快带泰勒殿下撤退!已经要控制不住了——” “恶龙咆哮——”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奥丽莎非但没有听多拉贡的话,反而在临近时速度更快了一些,奶声奶气的“啊呜”一声,从嘴里吐出一个指头大小的黑色珠子。 几乎在转眼之间,黑色珠子便膨胀了数千倍,并且从中间分裂开来,如同一只黑布口袋,以倾轧之势倒扣下来。 枚德菲尔眼珠都快瞪爆了,手下却突然一紧。 “不好——要爆了!” 多拉贡背后一凉,果断道:“撤退!” 一红一黑两道光芒瞬间撤离了“黑色口袋”的范围。 失去魔法加持,堆积的魔力轻易突破了两道防线,如同春汛泄洪般向四面八方肆虐。 然而还没扩散多远,黑色口袋当头罩下,直接将汹涌的魔力吞了个严严实实。 多拉贡与枚德菲尔已经回到地面,马不停蹄的构筑防御魔法。 然而预想中的大爆炸没有出现。 本就十分巨大的黑色口袋,在吞没魔力浪潮后,又膨胀了足足一圈,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即将破裂时,突然又迅速向内坍塌。 没过多久,口袋恢复成两米直径的黑球,却突然一顿,接着莫名抖动了一下,很快又裂开一道缝隙,像是挑食的孩子,将一道人影吐了出来。 多拉贡眼疾手快,径直飞向场内,在森加落地前将她接住。 之后黑球继续缩小,直至恢复成原本指头粗细,才被慢吞吞跟上来的奥丽莎一口吃掉。 “嗝~”幼女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这就……结束了? 看着缓缓落地的幼女,所有人一瞬都陷入了沉默。 “您刚才……说她是什么来着?”泰武穆德神情复杂的看向纳乌拉。 “黑龙和精灵的混血。” 纳乌拉也有些无语,扭头看向莉莉:“就算黑龙拥有吞噬属性,但这也太夸张了吧……迟小厉对她做了什么?这个禽兽,不会是把一个空间结界安在她肚子里了吧?” 莉莉茫然的耸耸肩,心想你问我我问谁? 多拉贡轻轻落在奥丽莎身边,放下陷入昏迷却毫发无伤的森加,试探性的摸了摸奥丽莎背后的翅膀。 因为之前一起去过冰原森林,奥丽莎对这个中年男人并不陌生,乖巧一笑,大方的让他摸了个爽。 “真是……龙翼……” 多拉贡啧啧嘴,心情复杂到不知该怎么形容。 莉莉愣了片刻,赶紧跑下来,摸了摸奥丽莎额头,关切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吃饱了~很舒服~” 幼女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又用小手拍了拍看不出任何鼓胀的肚子。 确认少女没有异常,莉莉才放心下来。 “她的翅膀是怎么回事?” “这是龙翼。”多拉贡纠正道,随即又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按龙翼可是纯种龙族的象征,现在的情况……恐怕是记忆觉醒给她带来了某些改变。” 作为支撑那副庞大身躯的主要动力来源,龙翼与其他飞行生物的翅膀不同,除了要承担更多的压力外,还兼有协调魔力的功能,同时又能作为直接攻击武器与防卫之盾,可以说是龙族除了大脑和心脏外,最重要的身体结构。 在此之前,多拉贡可从没听说有哪个龙裔长出翅膀,而且他非常确定,即使在去往冰原森林之前,奥丽莎背上没有类似翼骨的结构。 “她最近几天有什么变化吗?”多拉贡问道。 莉莉想了想,摇头道:“睡眠时间比之前多了不少,胃口却差了很多,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莎莎有些困……” 奥丽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把后方的泰武穆德与枚德菲尔吓得如临大敌,生怕她再吐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黑球,连他们这些人一起包饺子。 莉莉本想问问翅膀的事,但看奥丽莎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一下子就心软了,正要将她抱到怀中,一直乖巧的幼女却反常的挣脱了她的手,扇动起翅膀向演武场外飞去。 “……” 莉莉保持着张开怀抱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 两分钟后。 御膳房门外。 听到一声熟悉的惨叫后,莉莉不由放缓了脚步。 推开门,一个略显狼狈的背影正坐在琳琅满目的餐桌前,不停试着拔掉头上的粉发幼女,嘴里不断哀嚎:“臭丫头给我松口啊啊啊——为什么总是改不掉这个恶习!放着眼前这么多美食不啃,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呼——”幼女神色安详,发出均匀的鼻息,如同一只挂在树上沉眠的树袋熊。 一番挣扎后,迟小厉终于死了心,默默擦去顺着脸颊淌下的血,回头却看到门外一众目瞪口呆的身影,赶紧抹抹嘴角的油光,笑道:“都来吃饭啦?” “老师!” “迟小厉先生!” 杰诺尔与泰勒赶紧打了声招呼,正想进门,就被一道人影抢先。 “啦你个头!” 莉莉气势汹汹的冲上来,又气又觉得好笑,干脆倒提着魔杖,狠狠戳了下他的肩膀:“什么时候来的?” “十分钟前。”为了掩盖偷食的时间,迟小厉信誓旦旦道。 莉莉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不去演武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里发生了多严重的问题。” 迟小厉干笑两声,摆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我刚过来,当然不清楚你们在做什么……” 眼看莉莉瞪起眼来,迟小厉连忙改口:“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很多人聚在那里,还以为是日常训练,所以就没过去打扰……再说纳乌拉不是在那个地方嘛,我觉得怎么都不会出事。” 莉莉有些分不清这最后一句的真假,想了想,还是先放到一边,转口问道:“那奥丽莎是怎么回事?” 迟小厉指指头顶,一脸委屈:“你问她啊,天知道我的脑袋有什么好咬的,我这饭吃的好好的,就莫名糟了毒口……” “我说的是她的翅膀!” 莉莉夺下迟小厉正准备塞进口里的鸡翅,愤愤扔回盘内,将先前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迟小厉摸着下巴“哦”了一声,笑道:“这事我也只有个大体猜测,说来话长,先不急着解释。” 迟小厉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视线穿过门外:“眼下还是先处理其他更重要的事吧。” 莉莉下意识回过头。 门外,红发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泰勒身边,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这里。 正文 第三六一章 止损 大厅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泰勒有些担心的看着两人,虽然之前从莉莉那里听说过只言片语,似乎纳乌拉和迟小厉之间有一点不和,因为讨伐队两人又迟早会见面,但却没想到来的这样突兀,一时之间竟不知说点什么来暖场。 泰勒求助的看向莉莉,如果说在场有哪个人能调和一下气氛,非她莫属了。 “咳咳……” 就在莉莉扯起笑容,准备先将两人拉到桌边坐下时,纳乌拉轻轻挑了下眉,率先开口:“哟,迟到混蛋。” “哟,秃头剑圣。”迟小厉吐了根骨头,不甘示弱。 “杀了你哦。” “这种话一般都是用来开玩笑的装饰性威胁吧?而且通常都会是商量的疑问语气,你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肯定句了啊……而且屋里人这么多,麻烦你收起杀气好吗?” 迟小厉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呵欠,“而且咱们这么久没见面,这种对话方式可与我想象中的热泪盈眶、惺惺相惜有些出入啊。” “是吗?我倒是激动到想要用剑好好欢迎你一番。” “在这么多人面前输给我可不好看啊。” “你倒是很有自信嘛,是不是在那个犄角旮旯的林子里瘴气吸多了,所以口气也变大了不少?”纳乌拉向前一步。 泰勒感觉整间楼阁都震了一下。 迟小厉也离开座位,嘴里叼着根牙签,似笑非笑的迎面走过去:“不敢打就直说,回家里当个乖娃娃。” 莉莉连忙插到两人中间,做了个“停”的手势,各瞪了一眼:“你们两个白痴给我适可而止!森加和奥丽莎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完,等办完正事,你俩愿意上哪打就去哪儿打!” 纳乌拉冷哼一声,扭头走回去:“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迟小厉嘴角一扯,正要跟上一句,就被莉莉一巴掌摁在脸上。 “你闭嘴。” 泰勒连忙出来打圆场,笑着冲身后众人拍拍手:“既然各位都到了,咱们不妨就在这里设个晚宴,也好商讨一下关于场比试的最终结果。” 泰武穆德与枚德菲尔同时看向纳乌拉。 红发剑圣白了他们一眼:“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你们老大,自己决定去。” 说话的同时,纳乌拉立刻调转方向,朝着迟小厉对面那桌走去。 饭总是要吃的嘛。 使团一干人默不作声的走到纳乌拉这桌坐下。 泰勒吩咐了几句,便有几个侍女端着做工精美的金银碗盘从后厨走出,让本就丰富的菜色更加华丽起来。 泰勒解释道:“本来晚宴设定在一个祈时之后,所以还有部分菜品没有上齐,各位慢点用餐。” ““没关系。”” 两人的声音重合到了一起。 迟小厉回头瞪了一眼,将本是用来挂在胸前的手绢拧成一根绳绑在头上,既止血还能固定奥丽莎的脑袋,减缓一下疼痛。 “我吃的差不多了,去一趟医厅。” 虽然没有人提及,但迟小厉还是准确说出了森加的位置。 莉莉刚刚坐下,又迅速起身,叹了口气跟上去。 “我也去看看。” 泰勒连忙着人引路。 泰武穆德几人从始至终都一声不吭,规规矩矩坐在桌前,哪还有皇帝亲信的侍卫总长、万人敌的军中大将、魔法协会继任会长的热门人选的气势。 阿汶默默从酒桌端来纳乌拉最爱的樱桃酒,添满酒杯后,没有坐在纳乌拉旁边的空位上,而是退到身后。 纳乌拉突然笑了笑,举起筷子,挥挥手:“都这么严肃干什么,吃饭啊。” 桌上这才有了动静。 纳乌拉举起酒杯,轻抿一口,随意说道:“关于比试的胜负……应该是利亚这边赢了。” 面前十一人的动作同时停住。 泰勒心神微动,示意约翰几人不要插言,静静听隔桌的动向。 森加的问题,可大可小,往严重里说,甚至可以给库曼栽一口谋杀当权王储的黑锅,绝对能让利亚在讨伐队的分权问题上占有绝对上风。 不过这种手段有些投机取巧,毕竟当时的战局,如果森加没有出现异常,多拉贡应该也很难在结束前拿下她,不出意外本应是库曼获胜。 事发突然,确实是库曼有错在先,可在眼下这种需要精诚合作的关键时期,拿来指摘两句也就罢了,真要动摇根本性的利益问题,恐怕会使双方的合作出现裂痕。 泰勒一路上一直在思考结束之后的问题,想来想去都没有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方法,甚至还做过事后再比一场的打算。 所以在听到纳乌拉的话后,泰勒顿时有些兴奋,确实以他的立场,如果做出任何有利于利亚的发言,就算是琼斯也没法置喙什么。 泰武穆德更加清楚其中利害,立刻放下碗筷,神情凝重:“纳乌拉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是那个问题,安东尼老头有没有说过,不许以任何形式利用森加?” 纳乌拉神态自若的嚼着羊肉,眼睛却看向枚德菲尔。 作为魔法协会掌权者,琼斯或者家里老头下达命令,肯定是这位副会长亲力执行。 被这双冷淡的眼睛盯着,枚德菲尔感觉嗓子都有些干,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强行保持一副笑脸:“这、这件事……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又被下了禁口令,实在是不方便多说……如果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随卑职一干回到利亚,当面向陛下或者贵家主询问。” “所以老头子真和这件事有关?”纳乌拉眯起眼睛,狭长的双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枚德菲尔心脏怦怦跳了起来,“不,卑职可没说……” “别给我打马虎眼,我家老头子虽然有些事情混账,但为人还是有点信用的,最重要一点,是知恩图报。安东尼对我们波鲁什家族有恩,所以这件事老头子多半没有掺和,你在这里混淆视听,是什么意思啊?” 纳乌拉笑容玩味,看的枚德菲尔越来越心虚,只能咬紧牙道:“纳乌拉大人,虽然您地位超然,但关于陛下的任务,还是不要插……”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一句话,让全场都静了下来。 枚德菲尔面无血色,战战兢兢抬起头,却与一双冰冷的视线相对,顿时如坠冰窟。 纳乌拉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指尖轻轻敲打着剑鞘,“如果这件事有我家老头参与,我不会为难你们,大不了回去指着他鼻子骂一顿忘恩负义,可是你们撒谎,想要借着老头的名号压我,单凭这件事……我就算把你们杀了,你们的皇帝陛下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甚至于我家老头还会找上门说道说道。” 没有人怀疑纳乌拉的话。 作为使团代表,泰武穆德现在的心情,甚至比枚德菲尔还紧张。 这件事从头至尾,确实没有波鲁什家族参与,甚至于他都不清楚对方是否知晓此事。 超级家族从古到今,都是一把双刃剑。 既能作为一颗定心丸,稳定国局,同时却又掣肘朝纲,使得当权者在作出重大决定前,不得不征询这些家族的意见。 临行前,琼斯曾经特地嘱咐过,若是出现变故,纳乌拉插手,就先搬出波鲁什家的名号,等他回国再做权宜之计。 本来泰武穆德就对这个安排怀有不安,此刻被当面戳破,实在是很难将纳乌拉的话当做单纯的威胁。 如果这件事波鲁什家知情也就罢了,毕竟之前数十年,在某些重大决策上,皇室与波鲁什家都配合默契心照不宣,完全可以当做是那位老家主默许。 可万一波鲁什家不知情呢? 纳乌拉动怒也就罢了,一旦事发,皇室恐怕不仅要接受波鲁什家族的狂风暴雨,甚至还会引起安东尼系的轩然大波。 毕竟森加是安东尼正式收下的徒弟,为了将她带出国,琼斯几乎动用了各种手段,尤其要躲过同为魔法协会副会长的另一位高徒,甚至排除了擅长易容之术的高手假扮,这才成功逃过所有人眼线。 当然,原本这些严重后果发生的概率极低。 泰武穆德常年随侍在侧,所以知晓更多琼斯的心思。 这位皇帝陛下,对这块原石垂涎太久了。 库曼国内不乏优秀的魔法师,甚至可以说库曼的魔法界,曾经能够与以纳乌拉为首的剑道界分庭抗礼。 但自从安东尼病逝后,这种平衡便被打破了。 虽然不乏枚德菲尔以及安东尼一干嫡传弟子这些大魔导师,但他们最多也只是“足够强”,却达不到定海神针的程度。 这就像原本一枝独秀的高峰突然倒下,虽然周围山势的海拔也不低,可终归是缺了那根尖顶。 这也是魔法协会会长一直空缺的原因。 琼斯想要找到一个像之前的安东尼那样,能撑起一片天的魔法师。 这样库曼魔法与剑道两界都有顶级存在,库曼依旧是各方面足以称霸的最强国家。 森加便是被他挑中的继任者。 安东尼生前曾经提过这个弟子,所以给琼斯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安东尼甚至直言不讳称,只要稍微指导一下,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后,森加绝对会成为整个大陆最强的魔法师。 作为老师,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弟子成为顶出色的魔法师,可另一边,安东尼又怜悯少女的身世,也清楚她的性格,实在是不适合踏上争锋之途,所以只是简单帮她学会如何控制自身的力量,再没有更多的要求。 泰武穆德现在想起来,恐怕安东尼不倾囊相授的真正原因,恐怕也是担心自己死后,少女会被皇室利用,成为强盛国势的剑刃。 所以在临终之前,安东尼还特地嘱托过,希望琼斯不要强迫森加去做任何违背她本人意愿的事。 琼斯自然是满口答应。 可个人信誉,在国家繁荣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次启用森加,本就是一场博弈,一旦成功,收获将远远超乎想象。 如果森加最终取胜,不仅会帮库曼赢得讨伐队中的主动权,还能在历练自身的同时,试探波鲁什家的动向。 到时候满载而归,生米已煮成熟饭,琼斯也能证明森加真正的价值绝不应是烂在无人知晓的花园内,就算波鲁什家感念安东尼,恐怕也会仔细思索,最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后再与安东尼一系弟子们解释,只要能保证森加安全无虞,想来他们最多也就是有些抱怨,不会生出更多抗议。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发生意外。 眼下承受纳乌拉的怒火事小,一旦森加出现意外的情报传回国内,到时候无论这场比试成功与否,琼斯恐怕都要受到两方的巨大压力。 “泰武穆德卿,您意下如何?” 泰武穆德现在满脑子都是不久之后朝堂之上的狂风暴雨,冷不丁被提到,这才回过神来,迎着纳乌拉的冷笑,留着冷汗道:“您指的是什么?” 纳乌拉摩挲着剑柄,道:“我想了想,把你们都杀了还是有些麻烦,但总有一个人要背锅吧?看来看去,枚德菲尔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气都不敢喘的枚德菲尔,心里顿时凉了一半。 纳乌拉看着这位肩膀发抖的大魔导师,冷哼一声:“也别让我动手了,你找个地方自裁,然后这场比试算负,之后我跟使团回去,帮着牵扯一下家里和安东尼那些笨徒弟,再让琼斯做出保证以后别对森加动心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泰武穆德咬咬牙,不甘道:“纳乌拉大人,你这个提议……会让琼斯陛下颜面尽失的,最起码这场比试……” 纳乌拉眉角一翘,冷笑道:“怎么,还想谈条件?后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琼斯还在乎那点脸?难得我愿意出面调和,你要是不愿意就拉倒,我还懒得管了。” 枚德菲尔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了整早已湿透的法袍。 泰武穆德目光闪动,眼下确实是最糟状况,而纳乌拉出面,也的确能够解决之后国内的问题。 但就这么彻头彻尾的败退而归,他实在是没有脸面再见琼斯陛下。 犹豫一下,泰武穆德小声说道:“要不等晚宴之后,我等去您的住所,再详谈事宜……” 毕竟这里还有泰勒一干人,就算要止损,也不能在人家眼皮底下吧? 纳乌拉笑了两声,摆摆手,在泰武穆德不解的目光中站起来,走到门口:“是我想简单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 正文 第三六二章 陈年旧事(一) 入夜。 回到库曼驻盖亚的使馆内,泰武穆德一行皆是大大松了口气。 流了一整晚汗的枚德菲尔干脆将法袍扔给侍女,一边揉着因为过于紧绷而隐隐发痛的眉心。 这顿晚饭,可以说是几十年来最令人坐立不安的一顿了。 躺在鹅绒绵软的大床上,枚德菲尔闭着眼睛,哪怕现在回忆起纳乌拉当时的眼神,仍然让他不寒而栗。 别看魔法协会副会长、情报科负责人之一、琼斯亲信这些天花乱坠的身份,在纳乌拉面前全是狗屁,真要是惹到他,甭管谁来,都是一剑。 凭借他第一剑圣的名望,加上波鲁什家族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就算真的平白无故杀掉他,最多也只是欠皇室一个人情,断然没有闹翻的风险。 更何况这次事件不是无的放矢,虽说背后主使是谁大家心知肚明,但真要出事,背锅的肯定是他们这些践行者,甚至于那位最看重利益的皇帝陛下,不但不会为他们这些为国捐躯的“黑锅侠”伸张,反而还会落井下石,同时为如此轻易就得到一份人情而欢呼雀跃 兔死狗烹,物尽其用,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悲哀。 至于垂死挣扎,和纳乌拉掰掰手腕,枚德菲尔甚至连一丝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从若干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位声名鹊起的剑圣,枚德菲尔就已经知晓——又是一个和安东尼一样,自己终生都无法超越的怪物。 而且是个年轻到过分的怪物。 敲门声响起。 泰武穆德带着一瓶清酒和两只杯子走进来,看到床上四仰八叉的枚德菲尔,轻笑道:“难得能见到‘黑执事’如此不堪的一面。” 枚德菲尔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是从鬼门关走一遭还能神态自若,我就服你。” 泰武穆德拧开瓶塞:“刚才没心情吃东西吧?我后厨准备了几样下酒菜,咱们走一个?” “命悬一线,哪有心情吃东西。”枚德菲尔坐起身,不客气的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 两个侍女端着餐盘走进来,将三样小吃食放下后,迅速而安静的退出屋子,临走还不忘带上门。 泰武穆德给空了的酒杯重新添上,“你觉得纳乌拉今天真的动了杀心?” “你见我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枚德菲尔反问道,接着又叹了口气:“打又打不过,原本引以为豪的声望,在这种怪物面前更不是对手……这些都不是关键,生死险境我也遇到过不少,如果换一个对手,就算真要死在这里,我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泰武穆德神情有些复杂:“还是咱们的皇帝陛下。” “是啊,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后还落不得一个好名声,最终被陛下为了安抚安东尼那些徒弟,打上一个‘独断专行’的不臣之名,这顶帽子能把我棺材板压断。” 枚德菲尔摇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这位侍卫总长打心里看不起我们这种玩弄权势的人,可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有安东尼、纳乌拉这些人在,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当不了最强,所以才格外重视声誉一类的东西……” 泰武穆德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说。 人各有志,有些话说白了,伤感情,也就没意思了。 泰武穆德拾起一粒花生,扔进嘴里,移开了话题:“纳乌拉最后那几句,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晚宴上,当泰武穆德提议之后再详谈时,纳乌拉突然一改之前的态度,莫名其妙扔下一句“这事我不管了”,就直接离开大厅,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人。 枚德菲尔也有些不解:“当时我都以为死定了……总不能是你这位侍卫总长面子大,所以改变了他的主意?”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泰武穆德抓了抓头,“我倒是愿意往好处想,可一个祈时前,我特地登门拜访,结果吃了个闭门羹,看阿汶说的那么坚决,证明这事是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要么就是纳乌拉已经拿定了主意,任谁去说都没用,要么就是他真的准备不管了。” 枚德菲尔心思流转,冷静下来后,看问题也比之前澄澈也许多:“前者的可能性不大,要不以他的性格,恐怕当场就会说出来了。至于后一种可能……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准备插手,倒是给咱们帮了天大的忙。” 泰武穆德深以为意的点点头,纳乌拉置身事外,那这件事就好解决许多,虽然仍免不了安东尼那些弟子的麻烦,但至少波鲁什家的态度不会那么强硬,皇室也能有更多转圜余地。 “不过他口中的‘那个人’,会是谁?”枚德菲尔摸着下巴道。 “霍弗?” 泰武穆德说出一个名字。 霍弗是魔法协会三大副会长之一,同时也是安东尼大弟子,之后皇室要面临的安东尼一系的声讨,多半是以此人为首。 “他的分量还不够,至少不值得纳乌拉单独摘出来。”枚德菲尔摇摇头,脑海中飞快闪过许多人,最后目光一怔。 泰武穆德眉头一皱,同样想到一个人,道:“不会是他吧?” ………… 医厅。 皮尔在侍卫搀扶下,走到最里一间单独隔开的屋门前,正准备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吧。” 皮尔朝侍卫招招手,示意他等在外面,随后一个人扶着墙进去。 屋内的空间不大,墙角立着一个奇怪的圆柱形装置,透过透明的玻璃罩,能够看清浅绿色的胶状液体中,全身赤裸的绿发少女正紧闭双眼,头部还插着一个导管,用来与外界换气。 “这是索菲娅之前想要推行、却因为制作工艺太过复杂,以及部分关键零件所需矿产过于稀罕而没有投入使用的治疗仪?” 皮尔一瘸一拐的靠近圆柱,啧啧称奇,结果脑袋忽然就被一块毛巾砸中。 “你们也太没心没肺了吧?人家可是女孩子,把眼蒙上。” 皮尔回过头,看到双手叉腰、一脸凶相的莉莉,尴尬的挠挠头,老老实实背过身,问道:“不看总行了吧?迟小厉呢,我找他有事。” 不等莉莉回答,身边的空气就突然起了涟漪,接着钻出一个粉发幼女,随后才是迟小厉那张睡眠不足的鱼泡眼。 皮尔正要开口,就被迟小厉一只手拦下。 “事先说好,你这点伤我懒得处理,所以要是为了这事,就趁早滚蛋,我这里忙着呢。” 皮尔立马有些不爽,白他一眼:“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虽说我来是为了其他事,但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 迟小厉懒得废话,抬起手就要回去,皮尔赶紧拉住,说起正事:“其实是殿下担心奥丽莎和森加的状况,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让你一个残疾人过来,泰勒殿下也够狠心啊。”迟小厉故意视线下移,盯着两条缠满绷带的腿,幸灾乐祸道:“哎哟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龙骑士’竟然也有今天的下场。” 皮尔又翻了个白眼。 奥丽莎依旧稳稳咬在迟小厉脑袋上,单从均匀的鼻息就能听出睡得有多安稳。 迟小厉习淡定的走到桌边坐下,自觉背对着治疗仪,指指身后,打着呵欠道:“情况很稳定,不用担心。” 皮尔欲言又止。 迟小厉嗔笑道:“藏不住狐狸尾巴了吧。什么泰勒安排,明明就是你担心这次比试的最终排名,所以先来问问我的想法……” 皮尔干脆也不演了,如实道:“确实是有些担心,毕竟讨伐队出征在即,人手都调动的差不多了,库曼还搞些小动作,这要放在军中,可就是动摇军心的大罪啊。” “纳乌拉不是说算你们赢。” “可他——” 迟小厉摆摆手,打断了他,语气坚定道:“我不是利亚人,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不想太多涉及你们两家的勾心斗角。” 见迟小厉眼神坚决,皮尔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又聊了几句后,起身告辞。 迟小厉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补了一句:“不过我和安东尼老头算是有些交情,这次库曼违背了老头意愿,我会追究到底的。” 皮尔脸上这才有了喜色。 待皮尔走后,迟小厉总算有了放松的闲暇,朝靠椅上一躺,看着莉莉问道:“杰诺尔呢?” “他连着两天都没睡好,我让他早点休息了。”莉莉回道。 “依依呢?” “索菲娅对她的身体构造很感兴趣,晚宴之前就拉她去研究所了,估计今晚上回不来了。”莉莉无奈的摇摇头,又有些奇怪:“你找他们干吗?” “拜迪那边也差不多准备完毕了,估计这两天就要来使者,之后一阵子肯定事情不少,有些东西还是要提前安排一下。”迟小厉道。 “那我去把他们找来?”莉莉起身。 “算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迟小厉摆摆手。 莉莉重新回到座位,见他没有其他问题,便主动开口:“给奥丽莎检查完了?是好是坏?” “不用太担心,算是好事。” “算是?”莉莉挑起眉毛。 迟小厉笑道:“时间还是有些仓促,我只是大致检查了一遍,这对翅膀可不是凭空长出来的,她的血路、经脉以及魔力疏导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动。而通常来讲,这种变动在婴儿时期就已经定型了,加上之前我给她做过手术,器官组织本应非常稳定,唯一的合理解释,应该就是和龙族的血脉继承有关,也可以称作一种返祖现象。” “会产生什么问题吗?”毕竟照看了奥丽莎这么久,感情也培养了不少,莉莉自然有些紧张:“会不会发生之前魔力系统排斥那种状况……” “暂时不会,龙翼的生长似乎伴随着‘用进废退’原则,完美的将各处器官和血路连接,魔法疏导也没有问题,不过还是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迟小厉没有把话说满。 莉莉稍微松一口气,想起演武场上的场景,问道:“今天她吐出的那个黑球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应该是龙族的魔法,我问过多拉贡,他也不太清楚,或许是黑龙特有的招式。” 迟小厉歪歪头,脸上满是浓郁的好奇:“等这丫头醒来我再好好问问,能够将那种分量的魔法消弭殆尽,效果几乎都快赶得上我的‘异度空间’了……” 莉莉瞪他一眼:“森加暴走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到场了吧?所以奥丽莎是被你叫醒的?” 迟小厉苦笑道:“我哪有本事叫醒这个小祖宗,我早到不假,不过奥丽莎是自己飞过去的。” “所以你在不清楚她身上发生什么变化的情况下,就敢让她接近演武场?”莉莉声调不由高了许多,眼底已经生出几分怒意。 “就算真爆炸,那种程度也伤不到她。” 迟小厉抓了抓头顶的幼女,一脸自豪道:“你是不知道,之前和安琪拉打的时候,这丫头可是生吞了一个魔法,惊得那个神使眼睛差点——” 看到莉莉想要生吞他的眼神,迟小厉猛然打了个冷战,赶紧改口:“不不不,我怎么舍得让她挨打……对了,你不是好奇森加的事情嘛,咱们聊聊她。” 迟小厉说着就要回头,结果瞬间被一条毛巾击中,连同余烬未消的两个字: “戴上。” “又不是没看过……”迟小厉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蒙上眼睛。 先前给森加检测的时候,不光外表,就连内脏各各器官都看的明明白白,加上过目不忘的本事,迟小厉闭着眼都能数轻她身上的汗毛。 “不许胡思乱想。” “你是我的蛔虫哟?!” 莉莉又从不知道哪个地方摸出一床薄被,虽然屋内有火炉,还是给奥丽莎围上一圈。 结果迟小厉的脑袋就变成了一个形状奇怪的“球”。 迟小厉直接放弃了抵抗,任由莉莉在自己头上搞来搞去,一边解释道:“重复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之前给你讲过,现在说说后来安东尼是怎么解决森加魔力失控的……” 莉莉正认真听着,迟小厉却突然没声了,不由有些好奇:“接着说啊。” “有客人到了。” 迟小厉嘴角一扯。 正文 第三六三章 陈年旧事(二) 莉莉眉头一皱,很快反应过来:“是库曼那边的人?” “除了他们还有谁,肯定是借着探病的名头,想要把森加带走。” 迟小厉说着就要伸个懒腰,不过手举到一半,想起后背还挂着一个吉祥物,只得悻悻放下,嘴里抱怨道:“那个秃毛混蛋倒是算计的好,自己当个甩手掌柜,把麻烦全抛到我身上了。” 莉莉纵使再聪慧,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联所在,干脆摆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迟小厉看着医厅门口,言简意赅道:“我跟安东尼关系不错,但还算不上生死之交的好友,纳乌拉更多则是因为家族原因,别看他老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不得不说责任感还是蛮强的……” “比你强多了。”莉莉趁机嘀咕了一句。 迟小厉面不改色,装作没没听见,继续说道:“所以这件事如果没被我俩碰上,也就罢了,毕竟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更多的还是一种尊重,可向今天这样撞个正着,于情于理都该管管。” 迟小厉摆出一丝不爽的表情:“纳乌拉宴会上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混蛋其实不是针对泰武穆德他们,而是说给我听的,意思就是‘老子处理起来有些麻烦,所以这个皮球就踢给你了’。” 莉莉脑补了一下纳乌拉斜眼插腰说这话的场景,突然有些忍俊不禁,打趣道:“这么老实入套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怎么不干脆也当个甩手掌柜?” 迟小厉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进入医厅、正在和恩斯莱特客套的泰武穆德一干人,目光有些闪动:“这事我还真不能甩手……因为森加算是严格意义上,我用空间魔法进行手术的第一个病人。” 莉莉微微张了张嘴,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心中不免有些吃惊。 不过见泰武穆德靠近,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迟小厉先生,莉莉小姐。” 泰武穆德露出豪放的笑容,冲莉莉点点头后,对迟小厉伸出手:“早就听闻利亚出现了一位不得了的大魔导师,琼斯陛下早就心神往之,此行还特地要求卑职务必要与您结交一下……结果晚宴上的相遇有些突然,所以现在特来拜访一下。” 莉莉在旁边听着,脸色不变,心中却有些惊疑—— 为什么听泰武穆德的意思,似乎并不认识迟小厉呢? 要知道迟小厉出入库曼的次数应该不少,又和安东尼这样的大师来往密切,单是与纳乌拉几次交手,应该也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为什么这位侍卫总长却摆出第一次见面的表情呢? 难道是装的? 莉莉暗忖,却又觉得这样没有任何价值,反而不如用来多拍几句马屁。 不过这种事不需要细想,反正也得不到答案,等到私下问问本人就好。 枚德菲尔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走上前来,完全看不出丝毫晚宴上的失态,同样同样伸出手,道:“魔法协会副会长,枚德菲尔,久闻迟小厉先生的大名,琼斯陛下也托我向您问好。” “嗯。”迟小厉敷衍道。 枚德菲尔挑了挑眉,迟小厉的表现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要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中,可是暗示了皇帝陛下拉拢的意思,这要换作其他魔法师,不说欢呼雀跃,至少也不该这么心不在焉。 眼下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迟小厉已经打定主意加入利亚阵营,要么就是他自视甚高,完全不在乎一国之君的橄榄枝。 这种展开,可不是个好兆头。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于接下来的谈话都很不利。 枚德菲尔稍微侧侧头,与泰武穆德眼神交流了一番,快速交换意见后,笑道:“听恩斯莱特先生说,我方有一位使团代表在您这里接受治疗,不知情况如何?” “还算稳定。”迟小厉不咸不淡道。 泰武穆德接过手下手中装饰华美的锦缎方盒,举到迟小厉眼前:“森加的事情让您费心了,这是我们一点小心意,还请迟先生不要拒绝。” 泰武穆德说着就拉开方盒,露出其中一脚。 一股微妙的魔力波动瞬间散播开来。 枚德菲尔解释道:“这是在泰兰森林的遗迹中发现的上古魔法书,卑职不才,和其余两位副会长研讨过一番,确定应该是出自千年之前的精灵族勇士、同时也是斐列帝国十二骑士团之一的兰斯洛特亲手所写。” “兰斯洛特?!” 一旁的莉莉惊讶道:“那位号称十二骑士团最强的魔剑士?” 史书上记载,亚宾王手下十二位骑士团团长,各个都是顶尖高手,之前哈涅斯引发动乱时出现的梅林三人,其余两位便是其中之二,加赫里斯一剑断城墙的壮举仍然历历在目。 现在出现的却是比加赫里斯更强大的兰斯洛特遗本,珍惜程度不言而喻,怎能让人不惊叹。 迟小厉远不如莉莉激动,朝盒子里瞅了两眼,便失去了兴趣,摇头道:“无功不受禄,这种东西你们还是自己留着看吧。” 枚德菲尔赶紧补充道:“您别误会,我和其余两位副会长只是对这本魔法书进行鉴定,至于其中内容,却并未查看丝毫,之后更是被作为顶级国宝置于皇室宝库中,此行是琼斯陛下特地下令,让我等带来……何况宝剑配君子,兰斯洛特所写的精灵魔法并不适合我等修习,听闻迟先生擅长各系魔法,想必这本书只有在您手中,才能发挥出原本的价值……” 枚德菲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差没有直接把书塞进迟小厉手中。 “那我……手下?”迟小厉挑了挑眉,看向身边的莉莉。 泰武穆德面上一喜,连忙将方盒塞了过去。 迟小厉一甩手,方盒便不见了踪影,对泰武穆德笑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您不必这么客气。”枚德菲尔笑道。 “我记得泰勒就是魔剑士吧?等我回去研究一下,写一点攻略,看看对她有没有帮助。” 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许多。 莉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正正神色,冲两人欠了欠身:“我替泰勒谢谢两位了。” “呵、呵……” 泰武穆德干笑两声,本来想要送佛的花,却被转手送给另一座做了点缀,而且看迟小厉那样子,没有一点其他的表示,他就知道这顿肉包子已经让狗吃了。 “这里是医厅,还有不少伤患需要休息,两位要是没事,就回吧。”迟小厉煞有介事道。 “不、那个……”泰武穆德连忙招招手,心里骂着娘,嘴上还得挂着不失礼貌的笑容:“我们想要看看森加的伤势……” “这不合适吧?”迟小厉微微皱眉。 枚德菲尔脸色僵了僵,声音立刻多了几分强硬:“迟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穿衣服。” 枚德菲尔愣了半晌,才漏出一个字:“啊?” 事先便猜到这趟不会太轻松,所以他和泰武穆德事先已经构思过对方拒绝的各种理由,可唯独没有考虑过这种奇葩借口。 莉莉解释道:“小厉早就检查完了,森加因为魔力大量流失所以还在昏迷,为了保险起见,就将她放在特殊的治疗仪中,现在不着寸缕,两位这么进去……确实不方便。” “蒙着毛巾也行哦?”迟小厉举了举手中的毛巾,友好提醒道。 “那……你俩进去看看吧。”泰武穆德轻咳一声,朝身后同来的两位个女性成员招招手。 探望本就是个借口,他们的真正目的还是要探探迟小厉的口风。 两人很快回来,如实描述了一遍。 “连这么珍惜的治疗仪都用上了,真是给利亚添了不少麻烦。” 泰武穆德笑道,同时不着痕迹的观察迟小厉的表情,试探道:“以迟先生判断,森加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这可说不定,毕竟之前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迟小厉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枚德菲尔很想骂一句“睁眼说瞎话”,好在最终忍住了,也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叹了口气:“比试最终变成这个结局,确实是我方监管不力,所以我等准备这两日就回国请罪……既然这样就只能让森加带病上路了。” 迟小厉笑道:“那这场比试的结果怎么算?” 泰武穆德摇摇头,“虽然最后一场本该是森加取胜,但怎么说都是我方出现问题,如何结算暂时也没有头绪,我等准备回国之后,请示完陛下的意思再做决定。” “所以利亚还得谢谢你们让胜了?”迟小厉神情玩味。 泰武穆德面不改色:“这倒不用,不过兹事体大,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为了不耽误行程,我等今晚就准备接森加回去……在这里还是要对两位再道一声感谢。” “不用谢。” 迟小厉摆摆手,“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那……” 事情太过顺利,反而让泰武穆德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迟小厉突然打了个响指。 磅礴的魔力只散播了一瞬间,还未等泰武穆德拔剑、枚德菲尔的魔法阵成型,两人就从原地消失。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他俩一见如故,所以准备促膝长谈。” 迟小厉冲手足无措的其他成员摆摆手,接着身影一晃,重新出现在泰武穆德与枚德菲尔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泰武穆德铁青着脸,之前的和气不留分毫。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们早就动手了。 只不过这次的对手是迟小厉。 一个打败了神使的大魔导师。 近十年前,也就是在异人保卫战后不久,有一个强大到过分的剑士,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单枪匹马接连屠灭了库曼几座城镇,之后还是纳乌拉出手,经过一番大战,才最终斩杀此人。 不过外人所不知道的是,虽然取得了胜利,纳乌拉却同样身负重伤,接连治疗了近一个月才能够下地。 皇室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所以将这个消息封锁,对外只言称是干净利落的大胜。 泰武穆德当时就在宫中,所以对传达回的神使实力有非常清楚的认识,枚德菲尔掌控一部分情报网,自然也对此知之甚详。 所以面对这位同样能够击败神使的大魔导师,两人自认就算全力出手,应该也不是对手。 尤其迟小厉弹指间便将他二人隔绝到另一个空间,这种手段实在是太过骇人。 迟小厉又打了一个响指。 枚德菲尔与泰武穆德下意识做出防御动作,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张椅子。 迟小厉摆摆手,示意两人入座。 “别这么紧张,就是有几句话,想和两位单独聊聊。” 两人静静等下文。 迟小厉也给自己添了个椅子,翘起二郎腿说道:“我这个人呢,其实很讨厌麻烦的事。” ………… 半个祈时后。 仍留在原地等候的使团一干,眼前突然出现三道身影。 “总长!” “副会长!” 泰武穆德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回去,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冲迟小厉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我会将您的意思传达给琼斯陛下的。” “那就有劳了。”迟小厉打了个呵欠,笑意盈盈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出门送了。” 泰武穆德仍旧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给同伴做了个手势,然后带头向门口走去。 “你跟他们聊了些什么?”看着两人落寞的背影,莉莉忍不住好奇问道。 “只是跟他们说了说我和安东尼的关系。” “只是动动嘴?”莉莉将信将疑。 “呃……当然也要稍微‘动手’劝道一下。” 迟小厉没有明说,不过莉莉已经能想到两人看着自己的器官满天乱飞的惊恐表情了。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莉莉憋着笑,回头看了里屋一眼:“比试的结果呢?他们就这么把森加放在这里?还有你让他们传达给琼斯什么话?还有之前说的第一个手术是怎么回事……” “你是提问机吗?”迟小厉翻了个白眼,“比试算利亚赢,森加留在这里,给皇帝老儿的是句废话。” 顿了顿,迟小厉走向内屋。 莉莉跟了上去。 “至于这丫头……” 正文 第三六四章 陈年旧事(三) 十二年前。 年纪约莫四五岁样子的小童,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一圈的迷你法袍,急匆匆跑过白雪皑皑的院子,边跑边喊道:“老师——有客人拜访啦~” 院子最里面那间造型古朴的屋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轻叱道:“什么事慌里慌张?难道师父没有教过你不要大声喧哗吗?” 本来还一脸兴奋的小童立马像是蔫了的茄子,垂下头认错道:“对不起,大师兄。” 被称作大师兄的中年男人本想再训斥几句,身后就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阿瑟正是贪玩的年纪,别这么严肃。” 中年男人这才面色稍霁,恭恭敬敬的冲屋里欠了欠身,再对小童招招手:“进来吧。” “好嘞。” 刚刚的诚恳自责立马消失不见,阿瑟两三步跨上台阶,临进门才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在门槛上踏干净雪,又趁机对中年男人吐吐舌头,才蹦蹦跳跳进了屋。 青石围砌的火炉旁,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坐在桌后,手里捧着一本比墙砖还厚的书,听到小童的动静,才微微抬起头,将鼻子上厚重的眼镜摘下来,伸手点了点他,和蔼笑道:“你个皮孩子,刚才又去哪里疯了?是不是又忘了昨天交给你的功课?” 小童脸上立马现出苦色,偷偷回头看了眼最可怕的大师兄,发现他仍然站在门外,才松了一口气,冲老人憨憨笑了两声。 “老师,阿瑟可没有偷懒,不过您昨天给的魔法新章实在是太难背了,我年纪又这么小,字都还识不全呢……” 老人合上书,往桌上一拍,气笑道:“你这臭小子,理由都被你说去了,是不是还要怪为师下的课业太重?” “弟子不敢,不敢哟。”小童将脑袋晃成拨浪鼓,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刚刚阿瑟在第五街溜达,碰巧遇到一队卫兵,和一男一女两兄妹起了争执,听他们说话,似乎是来拜访您的……哦对了,他们还带着一个差不多这么高的绿头发小姐姐。” 阿瑟在自己头上比了一下。 老人眼角的褶皱松了松,略微直了直身体:“那他们现在去哪了?” “被卫兵赶出去了。”小童如实回道。 虽然老人谢绝了皇室特地修建的豪华宅邸,执意留在这略显破旧的小院,但终归仍在皇城之内,再加上老人的身份地位,寻常人想要拜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人手指在书上点了点,略作沉吟后,冲门外轻声道:“霍弗,你去看看。” 中年男人很快消失。 “阿瑟,你也回去吧。”老人挥挥手,从桌上几乎半米高的一叠纸中抽出一张,向前轻轻一抛,就准确落进小童手中。 “这是专门为你改进的简化版本,上面都标了注释,你读起来应该不会再有障碍,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多问,来找老师或者你的几位师兄都行。” 阿瑟赶紧点点头,正要走,又听老人说道:“老师不要求你像那些师兄一样,整天抱着啃啊啃,他们把书读死了,嚼不透里面的精华也是没用的。可也不能过于贪玩,交给你的功课一定不要落下,学会劳逸结合才是上策。” 小童“哦”了一声,默默记在心里,眼珠一转,临走前忍不住问道:“老师,在偏院住下的那个大哥哥,每天从早睡到晚,也没见他多努力啊……难道这就是老师说的劳逸结合吗?” 小童一脸认真。 老人和蔼的表情第一次生出破绽,脸颊不由抽动了几下,赶紧用咳嗽掩盖,对小童挥挥手:“有些人的努力不会让别人看到,所以不要总是拿别人和自己比,你真正的对手,是昨天的自己。” 小童一知半解的点点头,边琢磨边行礼告退。 虽然有些听不懂,但老师打的机锋,总归是有道理的。 小童走后,老人脸上突然现出几丝气愤,拿起火钳狠狠戳了几下炭堆,冲不知道何处的某人嘀咕道:“这个臭小子,在老夫这白吃白喝也就算了,还差点带坏老夫的弟子……不行,得赶紧想个办法把他赶走。” 没多久,先前离开的中年男人再次回来,在门口恭敬的弯了弯腰:“老师,事情经过已经查清了,和卫队起争执的兄妹想要拜访您,那个绿色头发的小姑娘是他们的侄女,身体似乎有些问题,希望您能帮帮忙。” “怎么不去医厅?”老人缓缓问道。 老人的慈善是出了名的,而且无论是王宫贵胄还是底层平民,向来都是一视同仁,所以常常会有不少人登门拜访,希望得到这位传奇级的大师帮助,老人也都来者不拒,凡是认为该有所为的事情,从来不会推脱。 可老人毕竟年事已高,许多繁琐事情处理起来,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近些年已经很少亲自出面处理。 像这对兄妹的情况,如果医厅能够解决,自然是不用麻烦老人出面,倒时只需要跟相关负责人打声招呼,放他们进去治病就好。 “根据这对兄妹所说,他们已经拜访了无数医生,都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中年男人眉头动了动,摇摇头:“学生不才,刚刚已经为那个小姑娘探过病情,着实……有些古怪。” 老人快要合在一起的眼皮顿时睁了睁,放下手中的茶碗,脸上生出几分兴趣:“哦?什么古怪?” “这个……”中年男人斟酌了一下,道:“她是人和精灵的混血儿。” “带进来吧。”老人挥挥手,立刻做了决定。 “对了,把偏房那家伙也叫过来。” 中年男人转身的动作瞬间一顿,迅速转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忿:“老师,您叫他干嘛?” “不涉及人品的话,仅仅只谈医术,他可是比绝大多数圣疗师都厉害。” 中年男人还想再说两句,就被老人赶走:“快去。” 不多时,一个一身中古剑士装、打扮邋遢的青年打着呵欠走进来,毫不客气的在极地鹅绒地摊上蹭蹭脚,然后一屁股坐在老人对面的皮椅上。 “什么时候开饭啊?” 老人刚想开口,就被这一句给堵了回去,立马翻了个白眼,手指微动,将青年准备塞进嘴里的苹果吸到自己手中。 迟小厉当即拍了下桌子,吹胡子瞪眼道:“我说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每天一个苹果,远离疾病——这句话你没听过吗?”老人摆出一副享受的表情,美美地咬了一口:“你看看这屋里的装饰,还得点着火炉,像我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更是要调养身体哟。”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伸手抓向盘子里另外一颗。 然后抓了个空。 “这颗留着明天吃。” “安东尼!” 看着斜斜飞向老人的苹果,以及那副笑眯眯的欠揍表情,迟小厉顿时火冒三丈,眼看苹果就要落进老人手中,立马弹了个响指。 老人桌上瞬间少了一本书。 迟小厉脸颊抽动了一下。 “啧啧啧,看来你这空间魔法火候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哟。”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精心梳理过的胡子跟着到处乱晃。 传奇级的大魔导师露出这种表情,如果被其他弟子看到,恐怕会惊掉不少人下巴。 迟小厉额头瞬间暴起几根青筋,两只手同时伸出,对准老人的方向就是一抓。 然后手中又多了两张纸。 “这么喜欢学习,就送你好了。”老人大方的挥了挥手,同时将那颗鲜红欲滴的苹果在袖子上擦了擦。 “有本事别用干扰魔法!”迟小厉瞪着眼。 老人淡定的啃了口苹果,脸上带着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挑衅意味。 “好你个老家伙。” 迟小历怒极反笑,食指对准老人一点。 不好—— 老人下意识想要站起来,结果还没等起身,就感觉屁股底下一烫—— “诶唷——” “老师!” 霍弗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看着连同座椅一块跌入火炉的安东尼,瞬间眉毛倒竖,地面如同活过来一般卷向老人,迅速将火堆熄灭后,接着就化作无数长剑向迟小厉刺去。 迟小厉嗤笑一声,身前顿时显现一黑一白两道魔法阵。 不过未等两道魔法正面冲撞,另一道淳朴而浓郁的魔力气息扑面而来,两人的魔法瞬间消失无踪。 同时抵消三个魔法的冲击。 在场只有一人能够做到。 安东尼拍拍屁股,略显狼狈的站起来,在霍弗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我和小厉正常切磋,你跑过来插什么手!” 霍弗有些不甘:“老师,这混蛋也太过分——” “你是想说我老了,到了需要让你们这些笨徒弟出头的地步?” 安东尼瞪着眼,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大弟子的话。 “就是就是,老头身体可硬朗了。”迟小厉趁机补充道:“就连屁股被烧,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 安东尼眼皮跳了一下,赶紧停下偷偷给某个部位施加水魔法的小动作,轻咳一声,带着一丝胜者的笑容:“不过说到底,这次小切磋是老夫——” “嗯?” 迟小厉抛了抛手中完好无损的苹果,翘着二郎腿看向这边。 “咳……霍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忘了说?”安东尼干脆转过身,不去看那张欠揍的脸。 毕竟人越老,越是要面子嘛。 霍弗又瞪了旁边一眼,放了两个小魔法,将刚刚掀起的地面恢复原状,才躬身汇报道:“那对兄妹带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安东尼点点头,“去看看,连圣疗师都束手无策的混血儿,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说话的同时,安东尼侧耳倾听,确定咀嚼苹果的声音慢了半拍,嘴角才晃过一瞬老狐狸般的笑容,知道鱼饵上钩,便大步迈了出去。 等到了大厅,兄妹俩一番解释与感激涕零过后,安东尼为这个目光露怯的少女检测一番后,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严肃。 因为少女的身体没问题。 她的身体构造介乎人与精灵之间,却摒除了全部无用的细枝末节,宛如一个最完美的艺术品,不仅新陈代谢效率达到一种恐怖的地步,就连魔法通路都畅通无比。 寻常人的魔法通路就像车水马龙的大街,熙熙攘攘,平日或许往来畅通,但偶有欢庆节气,便会出现短暂拥堵。 不过这反而是正常现象,毕竟越是缓慢的人流,发生碰撞事故的概率就会越小,也越容易控制。 而少女的通路却像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旦放开栅栏,魔力便会像脱缰的野马,直到筋疲力尽前不知停歇,而且在这种横冲直撞下,往往会因为超过身体负荷,而产生诸多负面影响。 甚至于最严重的情况,便是将整片草原踏成寸草不生。 安东尼为少女的身世扼腕,同时也对她如此出众到过于极端的天赋心生怜爱之心。 只不过术业有专攻,哪怕是学富五车、被誉为“行走的教科书”级的大魔导师,也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老夫可以收她为徒。” 兄妹两人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想感恩戴德就被老人拦下:“不过我只能传授她控制力量的方法,至于她魔力失控的根本,老夫也没法解决,如果一直这么拖着,恐怕活不过而立。” 兄妹两人一愣,立刻感觉从天堂跌入地狱,眼中不免生出一丝绝望。 虽然他们对魔法一窍不通,但从老人严峻的目光中,还是觉察出一些不好的迹象。 在他们心中,如果连这位大师都束手无策,大陆上恐怕就没有人能救森加了。 “我知道有一个人能救她。”安东尼朝后门方向瞥了一眼。 兄妹也跟着向后方看去。 迟小厉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带着一抹不爽:“臭老头,你又算计我。” 安东尼根本不接他的话,转而介绍道:“这位可能是整个大陆最有本事的医生了。” “把‘可能’两个字去掉。” 迟小厉看着就要开口的兄妹二人,嫌弃的摆摆手:“行啦行啦,我答应了,还不一定成不成,你们先别感谢。” “老师,为什么这小子这次心甘情愿入套?”霍弗有些纳闷,小声问道。 “因为他是个医生。” 正文 第三六五章 陈年旧事(四) 安东尼作出保证后,兄妹俩再次感恩戴德一番,最后看了眼森加,便快速里开。 虽然他们不知道那个看上去过于邋遢萎靡的青年是谁,但这位传奇大师亲自做的保证,想来这位侄女会有一个光辉的前程。 只是经此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安东尼倒是挽留过两人,不过贫苦出身的善良兄妹还是婉言谢绝,一来安东尼不仅答应治病,还直接将森加收为弟子,已经是超乎预料的天大恩情,兄妹俩自忖无法偿还,难以再承受更多;二来因为失控问题,本就怯弱的少女在诸多口诛笔伐中更加自闭,如果留下,虽然是个念想,但难免不会让她触景生情,回忆起那些不好的记忆。 最重要一点,还是两人相信安东尼人品,不会亏待自己这位可怜的侄女。 两兄妹走后,霍弗立刻召集人手,开始准备手术的一干事宜,森加已经成为小师妹,就是自家人,自不必客气。 只不过一想到负责主刀的是那个混蛋,霍弗脸色就一直不太好,使得召集来的众位师弟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引爆了这位脾气火爆的兄长。 寝室内,刚刚大哭一场的少女架不住一路疲惫,缩在角落里昏睡过去,被安东尼亲自抱到床上,盖好被角后,留下一个女弟子看护,静静退出门外。 老人来到书房,发现迟小厉仍像离开时那样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修长的白眉轻轻一挑,微微抬手,两个小火球就安静而又迅速的飞了过去。 “哎哟——” 眼看火球视若无物的穿过迟小厉,将后方的皮椅引燃,安东尼哀嚎一声,立刻掐了个水魔法将火焰扑灭,可就这一瞬的功夫,原本光洁的皮面仍是被烧的黯淡无光。 “没事烧自己的家具玩,真是有钱人的玩法。”迟小厉鼓着掌从书架后走出,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原本在椅子上鼾声如雷的另一个“迟小厉”,很快消失不见。 老人顾不上心疼自己的宝贝椅子,心里已经被勾起了好奇:“这是什么魔法?能够骗过老头子的眼睛,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幻象魔法。” “我最近刚刚研究的新玩意,取名为‘真实镜像’,八级而已,等级不算高,但除了没有实物外,能够完全模仿活人的声音、样貌,气息以及魔力波动。” 安东尼眼睛一亮,迟小厉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赶紧摆摆手:“你就别想了,这是空间魔法的衍化魔法,而且只能复制施术者本人的样貌,现在的释放距离也只有十米,仍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老人有些遗憾,不过关于空间魔法,他就算再想学也无济于事,只能收敛起见到新奇事物的兴奋,轻咳两声,进入正题:“关于森加的身体,你找到解决办法了?” “混血儿不太常见,我翻了翻书,也找不到相似的病例。”迟小厉摇摇头,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惆怅:“如果只是单纯的精灵或者人,我一只手都能给她治好,但问题是这个混血儿的身体结构有些太……浑然天成了,放在我们这些医生眼里,就好像艺术家眼中的工艺品,达到一定完美程度时,就算不惜暴殄天物忍痛修改,也无法保证能够做的比之前更好。” “用空间魔法也不行?”安东尼提了一句。 迟小厉脸上多了几分认真,斟酌片刻,破天荒的有些踌躇:“这个我不敢保证……毕竟之前虽然也用空间魔法在动物身上试验过,但你让我一下子在对人的手术中使用,还是这种‘特殊病号’,会有什么意外,全部都是未知数。” “如果你都不行,大陆就没有医生能帮忙了。”安东尼哀叹一声,“可怜我这刚收的徒弟,身世已经够可怜了,刚刚看到希望,又被下达死亡通告,我这个信誓旦旦做过保证的老头脸面倒是没什么,就怕那些年轻人言而无信,心里过不去哟……” 迟小厉白了一眼,直接扔两个火球过去,被老人轻易化解。 “空间魔法的一个好处,是打开她身体后,如果遇到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还可以原样闭合。” 安东尼一拍大腿,欣慰笑道:“这样就提供了反复尝试的可能……哪怕中途某些地方不对,也可以复原重新再来。只要不是断头路,终有一天能够到达终点。” “你以为这是韭菜啊,没事割两茬,还能接着长?”迟小厉眼珠都快翻到天上了,恶狠狠道:“空间魔法的原理你不懂?像身体这么精细的构造,要完全记住,恐怕得有上万个坐标点,更遑谈每动刀一次,就至少有成百的坐标变动,万一我记错一点,或许一丝瑕疵,就会让这小姑娘变成废人。” 越是完美的机器,对于零部件的精致程度要求就越高,一旦任何一处有异,哪怕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齿轮,都可能让整个机器报废。 这也是迟小厉最头疼的一点。 换做其他正常人,根本不需要劳心劳力记住这么多,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干就是了,哪怕有些地方瑕疵,身体的容忍度与适应性也会自动掩盖掉。 像森加这种情况,不是不能动刀,只是每一刀都需要谨慎再谨慎,虽然有空间魔法这么一个规格外的“复位键”,但也不能太过依赖,因为人力终有失误时,迟小厉可不想在即将成功的关头功亏一篑。 “这是个水磨功夫,不能急于一时。”安东尼轻抚长须,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勾勾画画,不多时便有一个大致的人形飘浮而动。 “根据老夫先前的判断,森加身体改造的重中之重,一是脑部负责掌管‘限制器’的区域,二是‘魔法之心’的魔力传导脉络,如果能够解决这两部分问题,其他地方也就会迎刃而解。” 随着老人手中动作加快,空中的人形越来越清晰,尤其是头部与胸部两处,更是细致到薄如发丝。 迟小厉聚精会神的看着,虽然老人在医术上造诣不深,但毕竟是传奇级的大师人物,对于魔法疏导方面的理解无人能出其右。 老人一边画一边讲解自己的建议,不多时,空中人形慢慢淡去,迟小厉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略有所思。 老人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木炭。 “你找个时间,等小姑娘情绪稳定下来,我亲自上手试试。” 迟小厉伸出一根指头,接着又伸出第二根:“大致判定出方向后,我需要一段时间研究,中间的一些要求,你要尽量满足。” “没问题。”老人毫不犹豫的答应。 迟小厉再伸出第三个指头:“最后,如果确定方案,我要你做副手。” 老人迟疑了片刻,不过还是很快点头。 作为库曼最顶级的魔法大师,虽然在家抱病养老,借此推脱了不少朝堂应酬,但毕竟身为人臣,还是有一些场面需要出席,所以闲暇时间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充裕。 在其位,行其事。 不过安东尼很快又想通了,毕竟是自己刚刚收进门的弟子,虽然拜师的时候小姑娘有些不情愿,但无论如何自己都该尽到老师的责任,更何况能够亲身体会一下迟小厉的空间魔法,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一周后。 迟小厉彻底解析了少女身上的器官脉络。 在这段时间内,安东尼通过循循善诱,将一些肤浅的操控魔力技巧传授于她,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虽然仍有些怕生,但少女已不像最初来时那样躲躲藏藏了。 又过了一周。 期间几经简单的尝试,迟小厉总算大致确定了手术方向,不过因为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为了保证精力充沛,迟小厉大睡了三天三夜后,才挑了个清晨,开始对少女进行手术。 ………… “后来呢?”见迟小厉突然停住,莉莉下意识问道。 “后来她就好了啊,你还要听什么?” 迟小厉关怀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莉莉愣了愣:“手术过程呢?难道一点意外都没有?” “呵,你也不看看是谁出手。” 迟小厉鼻子一甩,正想吹嘘一番光荣事迹,结果被莉莉以一种刺痛的眼神盯着,立马有些不自在,轻了咳两声,改口道:“其实也算不上波澜不惊,中途也出现过不小的意外……但你知道结果是好的就行,毕竟关于人体结构的一些专业性术语,就算跟你讲,你也听不懂。” 迟小厉顿了顿,从戒指中取出一颗拇指大小、亮晶晶的淡灰色石头,放在手心轻轻摩挲。 “这是森加给的,据说是她那没见过面的父亲,在临行前交到她母亲手中,后来又到了她身上。” 莉莉好奇的接过石头,拿近到眼前,在灯光下一照,顿时流光溢彩。 只不过除此之外,却也没有更多出奇的地方。 “是作为谢礼给你的?” 莉莉用力捏了捏,看不出什么名堂,随手将石头抛还回去,却发现迟小厉正盯着自己,不免摸了摸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说莉莉大小姐,你好歹也是名门出身,竟然连这块宝石都不认识?” 迟小厉摇摇头,将宝石放回戒指中,“精灵中地位最高的祭祀一脉,拥有将月光凝结聚力奇异天赋,耗费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凝结成一块米粒大小的‘月光石’,效果就类似于机械族的‘能量石’,只不过其中蕴含的浓郁力量远非后者能比。” 莉莉脸上这才多了几分震撼,又有些疑惑:“我听说过月光石,但记忆中的描述和你手中这块差别太大了,而且没有任何能量感应……” “被秘术封禁起来了。”迟小厉解释道。 “可这么大一块……就算是祭祀一族,恐怕也得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吧?”莉莉仍是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说这丫头的老爹是个大人物啊。” 迟小厉摆摆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以为有了线索,安东尼会不查吗?其实手术成功后,安东尼就亲自去了泰兰一趟,结果赶到那里时,有一脉的精灵已经被异人屠戮殆尽,事后经过确认,森加的老爹确实身份不低,是那个部落祭祀的长子,不过已经和族人一起死掉了。” “异人……”莉莉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轻叹一声:“正好是上一次异人入侵刚开始的时候。” 迟小厉点点头,“所以老头责任心一下子上来了,越发觉得要照顾好这个父母双亡的可怜丫头,乃至于每次我重游库曼,他都会不厌其烦的拜托一遍,生怕自己死后小丫头还照顾不好自己,结果被心怀叵测的人利用。” 迟小厉点点戒指,“至于这块月光石,本来我是不想收的,虽然帮小丫头治好了病,但其实是我这边收获更多。不提别的,单是人体改造这一点,时至今日,我的诸多习惯与经验,还是脱胎于这一次手术。” “那你还不是收下了。”莉莉做了个鄙视的动作。 迟小厉白一眼:“别看只有拇指大小,这块月光石蕴含的力量如果瞬间爆发,足以将整个盖亚炸毁,不过因为施加了祭祀特有的秘术,只能由祭祀一脉打开,安东尼担心森加带着会有危险,所以才让我收下。” 迟小厉叹一口气,嫌麻烦般晃了晃脑袋:“正因如此,碰到这种事,我才不能撒手不管。” “不对啊,如果真像你说的,手术完美无缺,森加为什么会出现今天这种暴动?”莉莉突然回过神来,狐疑的看着他。 “人力终有穷尽时,想和这种浑然天成的完美身体对抗,总归会有破绽。”迟小厉摇摇头,“我给她设定的‘限制器’,已经足够应对多拉贡这种程度的大魔导师了,上限绝对不低,可谁又能想到这丫头的成长大大超乎预计呢?” “没办法解决吗?”莉莉担忧道。 “还是要靠她自己。安东尼死后,估计霍弗这几个知情的徒弟就把她雪藏起来,虽然本意是为她好,但也间接导致小姑娘的魔法控制力停滞不前,而她的身体特性决定她会不知不觉间成长。就好勒马的缰绳,随着小马长大,原本的粗细就渐渐心有余而力不足,早晚有一天会被大马挣脱。” “所以……她现在是缺一个优秀的老师引导。” 莉莉恍然的点点头,眼神意有所指。 “不可能!别想!没门!”迟小厉义正言辞地拒绝。 正文 第三六六章 收还是不收 翌日。 库曼使团回国。 临行之前,泰武穆德私下与泰勒见了一面,至于双方聊的内容,只有当事人清楚。 不过在泰武穆德离开密会室后表情平静,之后出来的泰勒脸上那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讶形成鲜明对比。 之后一行人便毫不拖泥带水离开了利亚。 早朝过后,泰勒召集了一干队长以及几位核心大臣。 “是关于泰武穆德突然离开的事情吧。”来到密会室,皮尔左右看了一眼,莱因哈特、多拉贡也深以为意的点点头。 “泰武穆德认输了。” 泰勒从书架后走出,手上拿着一叠秘案。 皮尔脸色一变,只是一瞬间的惊喜,之后便换成一抹惊疑:“就这么干脆的承认败北?这可不是他们的作风,背后肯定有什么猫腻……” “最开始我也是这么觉得。” 泰勒在长椅上一靠,揉了揉眉心:“可是上午师公找到我,说昨夜泰武穆德去了趟医厅,似乎是想接走森加,不过被迟先生拦下,之后更是和枚德菲尔‘消失’了一段时间,等离开时,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所以是小厉跟他们聊了什么。”多拉贡摩搓着下巴,胳膊上还缠着几圈绷带。 之前和森加的战斗他受了不少外伤,但对于圣疗师来说,这点伤不过举手之劳,是多拉贡执意拒绝了治疗,只换了简单的创伤药,等待自然恢复。 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一个细节,愣了半拍,连忙问道:“那森加最后被他们带走了吗?” 泰勒摇摇头,脸色有些古怪:“没有,这也是我觉得最惊奇的地方。泰武穆德没有明言认输,只说这是他自己的判断,还要等回国之后,抱与琼斯再做最终决定。可按照那位锱铢必较的皇帝脾气,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又怎么可能把作为秘密武器的森加留下……” “所以是多半是小厉的功劳。”多拉贡哈哈一笑,心中已然有了判断:“这混蛋平日蹭吃蹭喝,没想到关键时候又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皮尔更为理智一些,沉吟片刻后问道:“那泰武穆德有没有提出什么条件,或者留下关于森加的处置方法?” “没有,他甚至连森加的名字都没提。”泰勒苦笑道。 “会不会又是库曼做的一个局?” 一直沉默不语的佐伊突然发声,冲泰勒微微行礼,道:“殿下,迟小厉先生的能力自然不必多说,可毕竟不是咱们利亚人,就算真的和泰武穆德达成了什么条件,也不要盲目乐观,毕竟留下这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炸弹,未必是件好事。” “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向迟先生问清。”泰勒抬头看了一眼。 多拉贡起身,主动请缨:“就让卑职去吧。” 随即又补充一句:“不过以我对迟小厉的了解,他做事情向来干净利落,如果真有什么附加条件,绝对会提前通知咱们的,所以还请殿下和佐伊先生不必太过担心。” 泰勒点点头,笑道:“迟先生的人品我是信任的,不过这毕竟是利亚自己的事情,总不能每一次都麻烦他,之前就已经欠下天大的人情,要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会越积越多,到时想还都还不上了。” 众人会心一笑。 ………… “咚咚。” “呼~” “咚咚咚!” “……谁啊!大早晨不睡觉,跑来扰人清闲!” 迟小厉一脸愤懑的推开门,正准备臭骂一顿,看到莉莉提着一个熟悉的篮子,微笑着站在门口,先前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毫不犹豫就要关门。 “喂!你这样也太失礼了吧!”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一根拐杖——确切来说是魔法杖——插入门缝中,制止了迟小厉的意图。 莉莉气势汹汹的推开门,不管地上一脸绝望的迟小厉,将篮子放在桌上。 “都已经过了中午,你还在睡觉!” 迟小厉心惊胆战的望了篮子一眼,似乎隐约能够看到一丝丝诡异的蓝色气息从遮布中冒出。 迟小厉一拍脑袋,从地上爬起身向门口靠近,急中生智道:“没想到睡了这么久,我得赶紧去饭厅……” “嘭” 莉莉一脚把门关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不用去了,我来之前,饭厅已经关门了。知道你起床会肚子饿,所以特地在烘培坊烤了一个苹果派。” 迟小厉在心中为烘培坊默哀三分钟。 估计从今天起,皇宫内就会多一处被视为“无生之地”的禁忌宫殿了。 莉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表情,哼着小曲掀开遮布,小心翼翼端出一块足有两只手掌大小的蓝绿色不明固体。 为什么会是蓝绿这种奇怪到爆炸的颜色啊! 你们家的苹果都加了色素吗! 迟小厉在心里疯狂吐槽,勉强挤出笑容:“莉莉小姐,请允许小的多废话一句……您做的是苹果派吗?” “是啊,我可是用了十几个苹果呢,就连饼皮都是最上等的黄金小麦芯磨制。”莉莉自信满满的介绍着得意之作,端起苹果派,缓缓靠向迟小厉:“来,张嘴~” “等等!” 生死关头,迟小厉一把拉过仍在打呼的奥丽莎,也顾不上小丫头严重的起床气——主要是莫名其妙的啃头习惯——用力把她摇醒:“莎莎,莎莎,快醒醒!” “唔……粑粑?”奥丽莎揉着眼睛,在他怀里蹭了蹭。 “你看谁来了?”迟小厉换上老父亲般的笑容,循循善诱道:“莉莉姐可是来看你咯?还特地给你带了好吃的……” 对不起了,奥丽莎。 看着幼女天真无邪的笑脸,迟小厉的良心隐隐作痛。 不过死道友也不能死贫道。 “吃的?!” 奥丽莎瞬间来了精神,忽闪着大眼睛扭头看去,然后—— “呼——” “喂——喂喂?!”看着脸色苍白、翻着白眼晕过去的奥丽莎,迟小厉感到一阵绝望—— 连号称能够吞噬一切的黑龙都被吓晕过去了吗! “莎莎怎么了?” 莉莉一脸担心的靠过来。 迟小厉瞬间如临大敌,快速向后挪了几步,像避瘟神一般挥手道:“别过来!你这罪魁祸首!” “你在说些什么啊。”莉莉一脑门黑线,也没有继续靠近,叹了口气:“看奥丽莎这样子,就让我想到另一个小姑娘……” “森加拥有精灵血统,只是看上去年轻,真实年纪还不一定比你小呢。”迟小厉忍不住插一句。 “所以才更可怜啊。” 莉莉摇摇头,“安东尼大师逝世后,就算有他的几个弟子照顾,终究会有所欠缺,所以才会形成今天这种内向自闭的性格。‘女神化’的那种形态,应该就是小姑娘给自己建立的堡垒,避免受到更多伤害的同时,却也彻底阻隔了与外界沟通的可能。” 迟小厉眼皮跳了一下。 莉莉果然转过头,笑眯眯的看过来:“你看她都这么可怜了……” “不可能!” 迟小厉一溜烟从地上站起来,将头晃得像个拨浪鼓:“昨晚不是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了吗!我已经有三个问题儿童要照顾了,再多一个绝对会累死的!” 莉莉瘪瘪嘴,装出一副可怜相:“芙蕾雅已经快十四岁了,心智更是远超同龄人,算不得小孩子……机械迷城那边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我记得你信中说过加兹也回去了,所以依依也没有问题。剩下的就只有奥丽莎一个,就算再加一个森加,对向来以仁义著称的游侠迟小厉先生来说,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每一个人问题都很大好吗!三天不看着,你口中那个十四岁心智成熟的混蛋丫头就能把天捅破!依依虽然情感系统比原来丰富许多,但还是一个生活白痴!更何况她背后还有三千架实力恐怖的姐妹机体,万一引起暴动,谁能收场!最后——别给我乱扣帽子!我什么时候成仁义的游侠了!” 迟小厉疯狂吐槽,说着说着感觉自己的辛酸泪都要留下来了。 几年前那个纵情山水、放荡不羁的帅气小伙子去哪了? 为什么会变成现今这个黑眼圈浓郁、衣衫不整、胡子拉碴眼角还常伴泪水的沧桑大叔? 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世界的不公? 从机械迷城回来后,迟小厉就已经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再多管闲事,就算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推在悬崖边、摁在火山口,也不会改变主意。 “把苹果派吃了,或者收下森加,自己选吧。”莉莉揉着眉心说道。 迟小厉目光坚定的看着苹果派,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动作略显僵硬的走向桌子。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迟小厉嘴角一扯,露出了风清云淡的笑容,手臂有些颤抖的端起苹果派,送到嘴边—— “其实我想了想,安东尼老头对我还是很不错的,如果就这么看着他徒弟孤苦伶仃,未免有些太不够意思了。更何况森加还是我利用空间魔法进行的第一例手术病人,把她收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迟小厉淡定的放下苹果派,一脸情深义重。 “千万不要勉强啊。”莉莉劝道。 迟小厉一挥手,目光坚定:“纯粹肺腑之言,绝不勉强。” 莉莉这才展露出笑容,“我就说嘛,宅心仁厚的迟小厉先生怎么可能拒绝。” 莉莉起身,向门口走去:“作为奖励,我再回去烤一个香蕉派给你送来,这个苹果派赶紧趁热吃了。” 迟小厉瞬间汗毛倒竖,一把拉住莉莉,强颜笑道:“这个……就别麻烦了,一个苹果派足够。” “是吗?”莉莉狐疑的打量几眼,随后耸耸肩:“那我去医厅一趟,看看森加醒了没有。” “慢走不送。”迟小厉猛松一口气,感觉像是将将在悬崖边上止住。 “不许把它倒掉!”临出门前,莉莉不忘回头补了一句:“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烤的,说什么也要吃掉哦?” “……” 回想起上次“销毁”莉莉大厨的食物被发现后的惨状,迟小厉感觉自己又被一脚踢下悬崖。 “哟,刚起床啊。”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多拉贡走进来,看了眼桌边发呆的迟小厉,笑着坐下:“我刚才看莉莉出去,脸上笑容明媚,似乎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你吃过午饭了吗?”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多拉贡一愣,随即摇头道:“刚从殿下那边过来,还没来得及吃……怎么,你良心发现,想请客了?” 迟小厉一瞬间觉得多拉贡的身影高大了许多。 ………… “唉。” 须发皆白的老人摇了摇头,面容有些严峻。 不久前才从“雕像”中解脱的皮尔,急匆匆冲进来,看了眼病床上脸色发青、口吐白沫的多拉贡,紧张的问道:“恩斯莱特先生,他中的毒很严重吗?” “倒不至于危及生命,不过这毒有些蹊跷,老朽至今都无法准确判断。”行医近七十年的老人,破天荒有些束手无策。 “没事啦,放心。”迟小厉拍拍他的肩膀,“刚晕倒时,他嘴里还喊‘瑟琳娜’的名字来着,证明意识还是正常的。” “到底是谁下的毒!”皮尔面容有些严峻。 迟小厉尴尬一笑,挠挠脸:“也不是什么毒啦……就是……他把莉莉做的苹果派囫囵吃了下去。” 皮尔眼皮猛然跳了一下,身体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像是回忆起某些恐怖的画面,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是、是莉莉小姐亲手做的?” 迟小厉点点头。 “整个吞下去?” 迟小厉再点头。 皮尔沉默一阵,转过头,对病床上仍在抽搐的多拉贡行了一礼,感慨道:“勇者。” 敢于挑战莉莉的料理已经是勇者了,敢于将料理吃完的人,更是勇者中的勇者。 迟小厉也叹了口气,神情低落道:“你说你们开个会,非要挑在饭点,就算国家大事重要,也不能牺牲健康嘛……多拉贡也是,让他慢点吃,非要一口填进嘴里,生怕我跟他抢……唉。” 仿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病床上的多拉贡猛然弹起来,双眼布满血丝,嘶哑的吼道:“迟小厉害我——” 然后“噗通”一声,再次昏了过去。 “……”皮尔。 “……”迟小厉。 正文 第三六七章 森加苏醒 经历了一场仿佛永不停止的噩梦后,森加缓缓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 一抹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地上,拉出一条斜斜的影子。 头好痛—— 森加张大嘴巴,用力深吸几口气,才将那股仿佛要再次吞没意识的疼痛驱散。 记忆的最后,是一张血迹斑斑的男人面庞,身上还缠绕着炙热的火焰。 对了,自己应该是和什么人打了一场吧? 森加终于回过神来。 所以……他死了吗?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每当自己失控,总是会让许多无辜的人遭殃。 又杀人了。 痛苦、悔恨。 先前让人头痛欲裂的黑暗再次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两行清泪顺着少女脸颊滑落。 (我果然是个被诅咒的不祥之人。) 从记事起,邻居们便这样评价。 身边的同龄人愉快的在田间玩耍,每当自己跑过去时,却会被投以各种伤人的视线。 “你走开!” “我们不和怪物玩!” “妈妈说了,要离森加远一点,否则会被吃掉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一次又一次失控事件发生,类似这种的评论,渐渐演化成了过街老鼠般的咒骂。 “你这个妖女!不许靠近我们家!” “滚出我们的村子!” 最后干脆从口头谩骂,演变成大打出手。 所幸小姨与舅舅没有抛弃自己,带着少的可怜的家当,一路跋山涉水遍访名医,希望能够治好少女的“病”。 然而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少女也在一次次失望中,渐渐将自己封锁进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看着日渐消瘦却仍四处四处奔波的两位亲人,常常会想到—— 如果死掉就好了…… 直到遇见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另一个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年轻男人。 同样是场漫长的沉睡,森加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逸舒心。 再次醒来时,虽然没有明显异常,但她知道,身体已经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临走之前,最亲近的小姨和舅舅留下嘱托,让她好好跟着老人学魔法,等到将来有一天学成,再回到原来的小村子找他们。 本来少女以为自己终于被彻底抛弃了,私下里偷偷哭过好几次。 只是每次老人都会走过来,笑眯眯的讲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想要逗乐自己,结果总是被另一个青年嘲讽取笑。 森加却莫名感觉到一种温暖。 之后青年走了,只剩老人以及其他一些名为“师兄”的叔叔阿姨照顾她,给她讲解一些控制体内魔法流的技巧。 久而久之,就几乎再也没有失控的事件发生。 然而好景不长。 某一天,师兄们突然面色悲恸的过来,告诉她师父逝世了。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感受过伤心的少女,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之后那位面色凶神恶煞、却是最照顾自己的大师兄过来,带她匆匆跟师父的遗体见了一面,就将她送到另一片森林中。 每天和花鸟鱼兽为伴,听微风吟唱,赏天边晚霞。 虽然偶尔会有其他师兄师姐过来看她,但少女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悠闲快乐时光。 就这么过了许多年。 直到一个身穿黑色衣服、表情冷淡的男人突然出现,自称是大师兄的同僚,希望少女能和他走一趟,实现老人的临终嘱托时,少女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 只不过多年未曾踏出森林,外界的一切事物,对于少女来说,都是一种新奇却又危险的尝试。 最让少女不安的是,这个自称为“库曼使团”的团队中,每个人都紧绷着一张脸,只有那个领头的高大剑士偶尔还会露出一些笑容。 就连照顾她起居的两个侍女,眼神中也多是畏惧如虎。 这种眼神,像极了曾经那些邻居看自己的目光。 少女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就一直呆在那片树林好了。 至少松鼠和青蛙不会这么看自己。 不过想到是老人的遗愿,少女就鼓起勇气,哪怕在听到需要和一个陌生人交战时,也只不过是些许犹豫,便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老人曾经说过,相信她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 可是…… 最终还是失控了。 那个仿佛化身成滔天猛兽的男人,实在是太强了,几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灵魂深处就发出悲鸣。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如同童年时那般。 少女躲在黑白色的屏幕之后,捂住眼睛小声抽噎。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躺在这个地方了。 “想回家……” 森加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对着天花板,伸长了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 “提问——你在干什么?” “呜呀——”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略显困惑的声音,吓得少女夸张的从床上跳起来,然后迅速躲到床底。 依依保持着坐姿,将头探到床底,还没等开口,就看到少女猛的一跳,却像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处,直接一头撞在床底板上,顿时发出一声更加响亮的哀嚎。 “呜呜呜……” 少女捂着头爬到墙角,瑟瑟发抖的看向这边,抽泣道:“我不是故意杀他的……别打我别打我……” “无法解读你的诉求,请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进行交流——依依试图进行沟通。” 依依歪着头,脸上有些不解。 虽然在人类社会中呆了不少时间,加上加兹的最后调试,依依的语言及读取能力已经完全达到、乃至超越普通人,但她还是更喜欢这种将自己意图表达出来的说话方式。 森加偷偷打量了一阵,发现对面那个发色与自己相近的少女似乎真的没有敌意,才稍微大胆一些,颤颤巍巍抬起手臂:“耳朵……很像爸爸。” 森加记得小姨和舅舅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精灵,拥有一头如星星般耀眼的秀发,以及两只修长尖翘的耳朵。 依依动了动耳朵,道:“依依的原型是模仿精灵族,外观相似度近乎百分之百——所以你的父亲是精灵吗?” 森加怯怯的点点头,小声问道:“所以你爸爸也是精灵吗?” “不是。”依依果断摇头。 想了想,突然掐着腰,挺起并不伟岸的胸脯,一脸骄傲道:“是个人族。” 正文 第三六八章 三人行 经过一番催吐治疗后,多拉贡终于恢复意识。 “我好像死而复生了……” 多拉贡感慨道。 一睁眼,迟小厉那张饱含关心之意的大脸就停在面前。 “……” “你可总算醒哎呀——” 迟小厉哀嚎着与墙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收回手臂,多拉贡一骨碌爬下床,结果因为腿软差点摔到地上,还好被皮尔撑住,只能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这混蛋,到底给我吃了什么鬼——” “哎呀,多拉贡先生醒了。” 不待迟小厉解释,门外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连皮尔将军都在啊!我刚从烘培坊回来,听说多拉贡先生莫名其妙住院,特地烤了个香蕉派过来探望。” 迟小厉与皮尔面色瞬间一僵。 “莉莉小姐,你太客气了。”多拉贡暂时忍下怒气,笑着就要接过莉莉手中的篮子,却突然觉得这个篮子有些眼熟。 似乎……和迟小厉桌上那个有些像诶? 只是片刻思索,多拉贡就打了个寒颤,伸到一半的手猛地僵住。 “莉莉小姐……您刚才说,篮子里的是什么?” “香蕉派啊。”莉莉眨了眨眼,也没在意多拉贡的异常举动,笑着走到桌边:“中午的时候给小厉送了一个,他可是很喜欢呢。正好你和皮尔都在,大家趁热分了吧。” 皮尔难以置信的望向迟小厉,像是在问:这种违心的话你也能说出口? 迟小厉哭丧着脸,只是单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举动。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泰勒还有一些军务让我处理,就不多逗留了。”皮尔连忙摆摆手,维持着笑容向门口靠近。 “你不是说泰勒公主找我有些事嘛,咱们一起走。”迟小厉的求生欲更强。 莉莉奇怪的看了眼二人,摇摇头,再回过头时,多拉贡已经把衣服收拾妥当,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哦,中午吃的不好,所以有些食物中毒,短期内只能喝点小米粥,而且身上确实还有要务在身,莉莉小姐的美意我心领了,这个……香蕉派就送给有缘人吧。” 多拉贡在心里为下一个受害者默哀,打着哈哈向门口靠近,看到两人几乎消失不见的身影,小声骂了句“没义气”,赶紧追了上去。 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莉莉,看了眼桌上的篮子,狐疑道:“都这么忙吗?” ………… “所以你该吸取教训,吃东西的时候不能狼吞虎咽……” “该吸取教训的是你好吗!谁会将那种‘炸弹’当成食物放在桌子上!” “所以都说了让你慢点吃啊!” “这是慢不慢的问题吗!喂,皮尔,你给评评理!” 回正殿的路上,迟小厉与多拉贡争论不休,齐齐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皮尔。 心有余悸的剑士挠了挠头,“我觉得根本问题……还是让莉莉小姐远离厨房吧。” 其余两人深以为意的点点头。 多拉贡倒也没有真生气,吵闹了两句,便换了个心情,看着身边两人的样子,忍俊不禁道:“这还没出征呢,咱们三个就都挂彩了。” 皮尔也盯着迟小厉的脑袋,啧啧称奇道:“没想到黑龙的诅咒这么厉害,连圣疗术都不起作用。恩斯莱特老师都感慨,要想恢复正常,至少得要一个月的时间……最可怜的是,期间还指不定要再被咬几次呢,到时候新伤加旧伤,将脑袋包成一个球,可就像极了西域来的商人。” 多拉贡哈哈大笑。 迟小厉瞪了眼揶揄自己的二人组,没好气道:“如果你俩来找我只是为了拉呱,我现在就走啊。” 多拉贡赶紧正正神色,摆手道:“别别,咱们说正事。” 皮尔也收敛表情,压了压声音:“之前送到你那里的坐标,研究好了吗?” “虽然我不擅长传送,但这种人数、目标确定的定向位移还是没问题的。”迟小厉打了个呵欠。 多拉贡继续道:“那森加的去留……” 他没有直接问泰武穆德如此干脆利落离开利亚的原因,如果迟小厉想说,这个问题就足够了。 “你不就想知道库曼这些人为什么甘心就这么走吗?”迟小厉白了他一眼,竖起食指:“第一个原因是纳乌拉。别看他嘴上说袖手旁观,无形之中肯定会给泰武穆德不小压力,尤其是他身后的一整个家族,琼斯背地里搞这种小动作,事发后还是要想想怎么解释。” 迟小厉接着伸出第二根指头:“其二嘛,我之前在库曼呆过几年,纳乌拉这些人接触了不少,和安东尼关系也不错,手里或多或少有些皇室秘而不宣的把柄,森加又是安东尼的徒弟,同时也是我某些意义上第一个手术病人,所以就稍微劝了泰武穆德几句,他们也挺善解人意的,大家一拍即合,好聚好散。” “……” “……” 皮尔与多拉贡面面相觑。 “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琼斯反悔,或者库曼有什么后招,毕竟纳乌拉没回去,本身就表明了一种立场,说不定这位皇帝老儿还得忍痛赔给你们一笔补偿。” 迟小厉停住脚步,将手架在脑后,露出些许头疼的表情:“不过关于森加的着落……这事我也犯愁,莉莉的意思是让我收下照顾,如果放在平常,多一个麻烦我也认了,但现在眼看就要进入渊域,我都没想好怎么安置芙蕾雅和奥丽莎,再多一个就更头疼了。” 迟小厉揉着眉心,抬头看向两人:“对了,你们的最终名单决定了吗?如果多拉贡留下,倒是方便许多……” 在利亚,迟小厉信得过且有这个实力的魔法师,只有多拉贡一人。 “厉害的魔法师本来就少,你觉得这趟会缺席我吗?”多拉贡苦笑:“你这么一说,我还在头疼怎么跟瑟琳娜解释呢。” 皮尔微微睁大眼睛:“你一直没跟嫂子说?” “哪敢啊,之前去了趟库曼,她都担惊受怕了一天。”多拉贡摇摇头,抬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宫殿大门,“算了,不说我了,一会进去给你看看讨伐队的最终名单。” 迟小厉点头,“正好跟你们聊聊机械迷城遇到的那个会时间魔法的神使,还有——” 迟小厉嘴角一翘:“我对那个复活的梅林很感兴趣。” 正文 第三六九章 约瑟夫详解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泰勒埋在堆积如山的文案里笔耕不辍,却突然心生所感,下意识抬起头。 迟小厉、皮尔和多拉贡三人已经不知何时站在大殿中央。 “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泰勒略有嗔怪的瞪了左右一眼,赶紧从桌后站起来。 迟小厉冲身边两人哈哈一笑:“过了三十秒,这算我赢吧?” 多拉贡先是冲泰勒报以一个歉意的笑容,接着不满道:“怎么就算你赢啊,你赌的明明是四十秒,要我看,咱们全都输了。” 离正确答案最远的皮尔默不作声,看着两人争吵。 迟小厉有些急眼:“多拉贡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怎么还带耍赖的!又没说一定要准确无误,稍微有些偏差也在情理之中,你俩一个赌一分钟,一个赌十秒钟,当然是我离正确答案最近。” “那也不能算你赢……” “别啰嗦!快掏钱!” “你们在说什么啊?”泰勒仍是一头雾水。 皮尔苦笑着摇摇头,从口袋中摸出两枚银币放入迟小厉手中,解释道:“先前在路上我们打了一个赌,让迟小厉用空间魔法传送进大殿,看看你多久才能反应过来。” 泰勒有些哭笑不得,佯装生气问道:“你俩谁赌的一分钟?” 皮尔连忙指指另一边。 多拉贡不情不愿的掏着钱,见泰勒目光转过来,立马辩解道:“我没有看轻殿下的意思,只是这混蛋掩盖气息的本事和纳乌拉旗鼓相当,如果真拿出百分百的实力,恐怕您一分钟都反应不过来。” “啧啧啧……看来我在你心目中评价很高嘛。”迟小厉美滋滋数着钱,还不忘讥笑一句。 多拉贡咬牙切齿道:“我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最后是不是你故意泄露了气息,所以才让殿下发觉?”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朝皮尔那边努努嘴。 皮尔佯装不知情,抬着眼看穹顶上的浮雕。 多拉贡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捶了下他的肩膀,也不知用了几分力,总之皮尔立马疼的呲牙咧嘴。 “之前和泰武穆德打的时候也是,你小子掩盖剑气的手段见长啊。” 虽然表面上带着嗔怪之意,但多拉贡眼中的欣喜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人总是要有些成长嘛。”皮尔揉着肩膀,笑道:“好了,咱们也该聊聊正事了。” 泰勒脸上的笑容也收敛几分:“是关于传送起始点的商定,以及人员名单的事情吧?我这里刚刚准备好。” 泰勒从桌上成山的文案中抽出一沓。 迟小厉摆摆手,“这些事也很重要,不过不急,眼下先聊点别的。” 迟小厉环顾大厅,问道:“约翰和莱因哈特去哪了?” “索菲娅刚刚改良了魔导箭炮,约翰正陪着她到处安防新装置。莱因哈特则带着几队卫兵,抓紧修补之前哈涅斯事件时西城区的损耗。”泰勒言明两人的去向。 迟小厉点点头,沉吟片刻,道:“那就不等他们了,咱们先聊。” 不等泰勒发问,迟小厉弹了个响指,手中立马多出一张人物照片,递给三人。 照片中是个年约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神情冷淡,全身罩在一袭长袍之下,有些看不出身材,只是眼睛格外锋锐,即使照片是死物,盯久了依旧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多拉贡抖了一个激灵。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皮尔微微蹙眉,同样有些寒意,一语道破:“这就是出现在机械迷城那个掌控时间魔法的神使?” 迟小厉点点头,“时间魔法神使,名字是约瑟夫。这是依依手绘的,和真人几乎分毫不差。当然,照片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天知道这些甚至能不能随意改表容貌,给你们看看,只是为了多留点神儿。” 迟小厉收起照片,又弹了下响指,空气瞬间掀起一丝涟漪。 一道略微有些摇晃的方形画面漂浮于半空中。 “这是和他交手时的一部分画面,不是原版,只是我用机械族影录的工艺重现出来。”迟小厉说完,又感叹一句:“魔导科技真是方便啊。” 三人没有回话,全部聚精会神的睁大眼睛,想要将这难能可贵的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印在脑海中。 画面视角距离两人战斗现场有一定距离,不过依旧能清楚看清约瑟夫衣服上的褶皱。 “这是我第一次‘被杀’时的战斗画面。”迟小厉讲解道:“注意看下一秒的钢钎。” 画面中的迟小厉身前已经聚集起四个魔法阵,在场三人都无比清楚,拥有无吟唱技巧,下一秒四道魔法就会骤然发动。 然而约瑟夫突然抬了下手,画面中顿时银光一闪,就此定格。 觉得时机差不多,迟小厉又弹了下手,画面再次流转起来。 然而钢钎已经从约瑟夫手中消失。 与此同时,四道魔法呼啸而出,迟小厉本人却已经倒飞出去,如同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重击,径直钉在墙上。 “到底……是怎么过去的!”泰勒惊呼。 “没有运行轨迹。”皮尔一脸凝重的托着下巴,笃定道。 “就像是一下子出现在小厉身前。”多拉贡挑挑眉,“这就是时间魔法吗?为什么感觉和你的空间魔法很像。” “时间与空间,本来就是紧密相连的。” 迟小厉没有做更多解释,仍旧指着画面:“继续看。” 四道魔法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围拢,几乎没有任何死角,眼看就要将约瑟夫淹没。 之后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 然而待烟尘过后,原地除了一个近百米的大坑,却已经不见中年男人的身影。 镜头瞬间调转,重新回到被钉在墙上的迟小厉那边。 泰勒三人顿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约瑟夫竟然完好无损的站在迟小厉对面! “这……”皮尔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画面明显是被迟小厉慢镜头调试过,因而更能感受到先前四道魔法合击时的迅猛。 皮尔自忖,如果换做自己面对这种攻击,躲掉绝对是痴心妄想,就算想要硬抗,恐怕也得受不少的伤。 “和钢钎一样,约瑟夫调快了自身的时间流动,所以才能在几乎不存在死角的攻势下安然走出。”迟小厉解释道。 “可就算调快了时间,终究也应该有中间的过程才对,”皮尔一脸不解,仔细回忆刚刚的画面,摇头道:“就算将画面放慢十几倍,我也没有看出他的行动轨迹。” “很难理解吗?” 迟小厉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白痴,扭过头,对若有所思的泰勒说道:“还是让咱们的公主殿下解释一下吧。” 突然被点名,泰勒明显有些措手不及,犹豫片刻,以不确定的语气道:“我是这么想的……空间魔法的本质,是坐标与坐标之间的转换,迟先生能够隔离出异空间,本质上也只是在现有空间中重新塑造了一簇坐标点。” 多拉贡奇怪道:“可这与时间魔法有什么关系?” “迟先生不是说了,空间和时间,本就是紧密相连的关系。” 泰勒朝旁边看一眼,发现迟小厉轻轻点头,似乎是认同自己的说法,语气更加坚定了一些:“而时间魔法的本质,并非过程,而是因果。” “因果?” “举个例子。” 泰勒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纸,举到眉心高度后,任其自由下落。 “在我松手的那一刹那,纸的状态是恒定不动的,而随着时间推移,纸会慢慢落到地上。而在落地的一刹那,纸已经完成了‘下落’这一过程,最终的结果,仍是静止不动。” 泰勒又从桌上拿出两张纸,分别举在眉心与腰间的高度:“如果将刚才的过程定格成三份,下落前、下落中、下落后,纸便有了三种不同的状态。约瑟夫应该是单独截取了其中两个时间点,使得纸张从下落前直接来到下落后,因而下落中的过程才会消失。” 觉得这么解释仍有些复杂,泰勒又补充道:“或者说,当我松手的一刹那,它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时间点落地,这就是因果关系。就像图像中那样,约瑟夫只要作出投掷钢钎的动作,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点,钢钎就会射入迟先生的体内,他只要将过程中的时间省略即可。” 皮尔露出恍然的神态,随即又皱了下眉:“但目标不是死物,不可能一直留在原地,他又怎么确保钢钎不会射空?” “你有发觉他魔法发动的时机吗?”迟小厉突然问道。 皮尔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从头至尾,约瑟夫好像都没有进行任何吟唱! 不需要吟唱,就代表没有拖延,钢钎穿梭的过程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谁又能在“一瞬间”作出躲避行为呢? “难道……他也会无吟唱技巧?”多拉贡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我也不确定,或许只是改变了自身的时间流速,将吟唱化作一瞬间的事。”迟小厉耸耸肩,“公主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了,你们可以这么理解——只要约瑟夫作出攻击行为,就一定会命中,因为没有人快的过时间。” 顿了顿,看着面容严峻的三人,迟小厉笑道:“不过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虽然躲不掉他的攻击,但还是有应对方法的。” “你可别说是等你到场处理。”皮尔苦笑一声。 “嗯,这是一个好办法。”迟小厉赞同的点点头,看向多拉贡:“时间魔法虽强,但也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极度匮乏攻击力。从图像中你们应该也能看出,约瑟夫从头到尾,都只有钢钎这一个进攻手段。当然,不是说他没有别的攻击技巧,或许钢钎是最容易操控、也最容易造成直接伤害的武器。” “有一点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迟小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多拉贡坚实的胸脯,搞的后者一脸莫名其妙。 迟小厉笑道:“他虽然能更改时间流动,却无法更改既定事实,比如你的‘龙魂’状态,那变态级的防御力,即使站在那里让他用钢钎戳一万年,也捅不穿。我第一次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既无法限制他行动,又缺乏有效防御他攻击的手段。” 多拉贡握了握拳头,兴奋道:“那我不是可以单方面扁他?” “人家是傻子啊?能站在那里让你捶?”迟小厉瞥他一眼,气笑道:“别的不说,单论逃命能力,他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或许也是以后会遇到的所有人中最强的。所以说这么多,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做好防范,要是真想杀掉他……只能由我出手。” 三人纷纷点头。 想要杀掉能够操纵时间的神使,只有掌握空间魔法的迟小厉,有这个能力。 影像继续流动。 当看到整个工厂化为湮粉轰然倒塌的壮观场面,泰勒满目震惊:“这是……加快了风化速度?” 自然状态下,一块石头彻底风化成砂土,恐怕得要成百上千年。 而影像中的工厂倒塌,却只有一瞬间的事。 皮尔眯了眯眼睛:“如果连个体的成长时间都能操纵,他不是可以直接对人使用?” “这就是活物和死物的区别了。” 迟小厉润了润嗓子,认真解释起来:“像钢钎这种结构稳定的死物,时间的对它自身结构的影响很小,因而更加容易操控。活人却不一样,尤其是剑士魔法师之流,自身已经存在极大的不稳定性,可以说未来是有无限种可能……想要让一个人从壮年直接衰老致死,所要消耗的魔力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泰勒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所以他的魔法,无法作用在人身上?” “自己除外。” 迟小厉点点头,“不过虽然无法直接作用到敌人身上,但可以想办法变通一下,比如将对方所站的区域更改时间流速,从而让目标被动转移……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是能够做到。” 迟小厉又弹了个响指,空中的影像便消失不见。 他看向三人:“关于约瑟夫这个神使的能力,你们应该大致都了解了,关于更详细的针对方案,还要回去好好讨论一下,每个人条件不同,因而方法肯定也不同,我就不多赘言了。” 迟小厉又想了想,感觉这件事上没再有什么遗漏之处,便敲了敲桌子,正色道: “现在,跟我说说梅林这个人吧。” 正文 第三七零章 目标的选择 听到这个名字,泰勒脸色瞬间变了变。 “您想知道些什么?” “细节。” 迟小厉走到大殿中央,认真道:“外貌、身高、体型、魔法性质、出现时间、对话内容等等,所有一切和梅林相关的信息,哪怕是他带来的一条狗,最好也能复述一遍,越详细越好。” 多拉贡从始至终都未见过这位名留青史的大魔法师,皮尔倒是见过,但也仅是匆匆一面,之后便去制止魔法阵,对于另外两位剑士的关注更多一些,对梅林印象也不够深刻,仅仅只停留在“很强”这种模糊的概念中。 所以这两人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莉莉之前倒是主动聊过关于梅林的事,内容也足够详尽,但对待这种似敌非友的人物,再怎么提防都不为过,所以迟小厉准备再听听泰勒的描述。 “他们出现的时间大约是在……” 泰勒整整用了一个多祈时的时间,将梅林从出现到离开、从头到脚所有情报,事无巨细的全部说了一遍。 迟小厉边听边点头。 虽然内容与莉莉所说重合度极高,但也其中也掺杂了许多泰勒独有的视角。 别的不说,单在评价梅林的魔法造诣时,泰勒身为一位准魔导师,所拥有的见解自然高出莉莉不少,让迟小厉对这位传说级的人物有了更深的理解。 “斐列帝国的传闻我也听过不少,有一件事有些好奇。” 迟小厉摩挲着手掌,似乎仍在消化泰勒所说的内容,道:“大多数的关于这位护国法师的传闻中,都有描述他能够使用上百种不同系的魔法……在皇城时,有见过他动手吗?” 泰勒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只是来去时使用过风系魔法……除此之外,再没见过他使用其他系的魔法。” 皮尔问道:“你是怀疑他和你一样,是多系魔法师?” 此言一出,旁边的多拉贡忍不出嗤笑一声,拍了拍一脸莫名其妙表情的皮尔肩膀,道:“别把魔法师想的太厉害,历史上最夸张的多系魔法师也才四系。” 皮尔微微蹙眉,不解道:“那迟小厉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多系魔法师了?” 迟小厉摇摇头,犹豫了一下,道:“如果要彻彻底底解释一遍会花太多功夫,总之你只要知道——我本质是一个空间魔法师,至于其他那些魔法,只能算是一些投机取巧的手段。” “会上百种魔法,不代表他就是百系魔法师。”多拉贡补充道。 迟小厉同样没有跟他解释过自己的魔法,但多拉贡游历大陆多年,连龙系魔法都能掌握,在魔法的理解上远非皮尔与泰勒能比,又是三人中跟迟小厉接触时间最长的人,对于答案,心中早就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这种属于个人机密的问题,就算关系再好,多拉贡也不会主动去问。 就算问了,多半也学不来。 如果掌握上百种魔法的技巧简单易懂,一学就会,整个大陆早就妖孽横生了。 “梅林大概率应该是单系魔法师,只不过和我一样,用了取巧的手段,才能习得其他系的魔法。” 迟小厉盖棺定论,随即又挠了挠头,轻叹一口气:“可惜,不知道他掌握的魔法正体是什么,就做不了针对。” 皮尔三人也面色一凛,很快理解了迟小厉的担心。 不同系的魔法,多有相生相克关系。 以往迟小厉遇到的对手,即使是双系乃至三系魔法师,都可以使用相克远离进行针对。 火系魔法师就使用水系冰系针对,暗系魔法可以用光系针对,诸如此类。 当然,魔力差异与魔法精度等其他因素同样会影响魔法威力,这种相克关系并非绝对。 就好比释放同一个魔法,魔导师和大魔导师就会天差地别。 如果对手实力过强,属性相克自然也发挥不出多少优势。 不过总体来讲,如果两个实力旗鼓相当的魔法师对战,克制的一方取胜的可能绝对超过七成。 多系魔法师的优势也体现在这里。 “拿杰诺尔为例,掌握了土风双系,如果遇到火系魔法师,就可以用土系防御,属性克制的劣势也就荡然无存。” 迟小厉一手握拳,一手呈剪刀状,双手抵在一起:“以此类推,掌握的魔法越多,被克制的可能性就越低,这也是我和其他人交手的最大优势。” 多拉贡深以为意的点点头,不过还是很想吐槽,就算抛开这个优势,单凭那几乎超出人类范围的魔法储备量、无吟唱技巧,或者多重同构任何一个,都足以睥睨其他魔法师了。 平日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有在这种细思的情况下,才会越发觉得他是个怪物。 迟小厉向这边瞥了一下,奇怪道:“为什么感觉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哦,我知道了,你是还对之前那个赌约不服!不是我说你,一个堂堂国士,至于为两枚银币耿耿于怀吗!” “那你还给我啊。” 多拉贡很想吐槽一句这说的哪跟哪,不过见迟小厉捂着口袋,一副铁公鸡的警惕模样,便作势挥了挥手。 迟小厉赶紧后退了两步,顺便把话题带回去:“梅林名号这么大,绝对不会只是虚名,在没有掌握他确切的实力前,还是最好当成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强魔法师对待。” “甚至在我之上。” 迟小厉又补了一句。 这不是什么谦辞,对付那些神使,他还可以仗着魔法数量进行压制,聚少成多。 但面对同样掌握三位数以上级别的梅林,迟小厉并没有战胜的自信。 “如果没记错,被复活的生物不会强于施术者……这是死灵魔法的限制。” 多拉贡沉思片刻,道:“既然梅林是被哈涅斯复活的,按理来说,他应该比哈涅斯更弱才对……我和皮尔都跟哈涅斯交过手,更多的感觉是难缠,却没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当然,有可能是哈涅斯没尽全力。” “不,虽然我无法形容梅林具体有多强,但只凭直觉,他绝对不比哈涅斯弱。”皮尔立刻摇了摇头。 作为唯一同时见过两人的当事人,皮尔的确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迟小厉摸摸鼻尖,轻笑道:“不用纠结,作为活了百年以上的老怪物,就算拥有什么保持躯体的手段也不奇怪,复活起来或许更加容易……再者也不能确定是哈涅斯独自一人完成整个过程,毕竟还存在增幅魔法这种辅助手段。” “还是那句话,把他当成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厉害的对手,也不要心存侥幸,觉得这次没有做出什么危害的举动,下次也会发生同样的好事。” 缓了口气,迟小厉走到桌边,灌几口凉茶润润嗓子。 梅林在君岭出现的目的,迟小厉一直没想通。 按照泰勒所讲,梅林的原话是要带走她,只不过后来莫名其妙做了个赌约,最后更是干净利落的离开,种种异常举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先不考虑放弃的原因,他为什么要抓你?” 迟小厉抓起一枚坚果在眼前抛来抛去,露出一副伤脑筋的困惑表情。 见泰勒三人也没有答案,干脆自言自语道:“是因为公主的身份?应该不会,没有明显的利益可得……难道你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被迟小厉狐疑的视线游来游去,泰勒感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却也只能尴尬的耸耸肩。 “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掌握着什么上古遗迹的线索?” “当然没有。” “或者是某部魔法典籍孤本?” 泰勒再次摇头。 见迟小厉还想再问,泰勒干脆主动开口:“我确实掌握着一些古迹位置,但都是从信部或者其他大臣那里知晓的,如果是这方面原因,除我之外,一定有更好下手的目标。” 迟小厉表情一滞,点点头:“也对。” 泰勒猛然回忆起一件事,犹豫道:“我十岁的时候,曾经被绑架过,当时的幕后黑手就是‘不灭信仰’……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关系?” 十年以前,那场绑架案可谓是轰动一时,至少有两位数的国家被牵扯其中,被绑走的王宫贵胄子嗣更是达到百人之多。 后来在诸国联手下,终于找到困住孩子们的洞穴,却还是有超过半数的孩子死于魔兽之口。 这件事自然引得各国震怒,纷纷派遣精明强将,意图围杀身为幕后主使的“不灭信仰”。 然而这个组织却如同出现时那般消失无踪,再也没有任何线索可查,自然也没有人知道这场绑架案的最终目的。 之前因为忙于异人以及神使引发的事件,泰勒一时便忘在脑后,直到迟小厉再次提起,才猛然回忆起这件事。 “十年前的绑架案?我有点印象。”迟小厉点点头。 当时他第三次重回库曼,碰巧遇到几家子嗣被绑走的贵族,恳求安东尼出山,对这件事印象蛮深。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刚刚听过另一件关于这场绑架案的线索。 “杰诺尔之前跟我提过,他也是十年前那场绑架案的孩子之一。” 迟小厉沉浸在回忆中,所以没有注意到泰勒的眉毛轻轻挑动了一下,目光中更是多出了几分惊讶。 杰诺尔也是被绑走的孩子之一? 应该只是巧合吧…… 泰勒摇摇头,继续听迟小厉讲下去。 “在几个月前的皇城之战末尾,他被丽丝贝娜重伤,不过因为我的魔法保护,只是陷入濒死状态,那时他做了一个梦。” 迟小厉对着空气随意挥舞了几下,立刻便有几团散沙飘到空中。 “梦里他回到了那个山洞,当时救援队还没有赶到,场中被放出大量魔兽,而安琪拉就站在靠近顶部的某个洞窟中,视线看着下方某处,临走时说了一句什么,梦中没有声音,自然无法听到。” 几团散沙在迟小厉的操控下,很快便形成一个立体的画面,球型山洞中,位于场地中央的黑点代表着孩子与魔兽,而偏上方的某个位置,着重画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画面有些抽象,泰勒却没来由有种熟悉的感觉,她甚至能大致找到当时自己和那个兽族少年相遇的位置,一时间思绪飞起。 “有什么想补充的吗?”见泰勒有些出神,迟小厉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泰勒这才收拢心神,摇摇头,苦笑道:“记不得了……那个时候光害怕魔兽去了,哪还有心情观察上面是不是有人在监视。” “毕竟只是一场梦,估计连杰诺尔本人都无法确定真实性吧?咱们是不是有些小题大作了。”皮尔说道。 “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件事如果白天想多了,晚上就算睡觉,也会情不自禁的梦到,所以梦里的情景大多都是无稽之谈。” 迟小厉笑笑,话锋一转:“但你觉得我这个笨徒弟会在快要死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梦到十年前的事情吗?更何况这个梦,恰好还跟敌人紧密相连。” 皮尔一时陷入沉默。 迟小厉接着说道:“而且青少年时期的记忆力远超成年,或许许多事情当时只是一晃而过,甚至连自己都没注意,但过了几十年,在某一个契机下,就会突然回想起来。” “所以你觉得,杰诺尔当时不经意瞥到上方的那个洞穴,并且看清了安琪拉的容貌,才会在濒死状态下重新回忆起来?” 多拉贡摸了摸下巴,脸上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信。 “可就算当年安琪拉真的在场,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皮尔提出质疑:“这件事本身就是‘不灭信仰’所为,她在现场也能解释得通,可这又与现在他们想抓泰勒有什么关系?要知道当时被绑架的孩子至少有几百个……” “重点不是安琪拉出现在那里,”迟小厉摇摇头,“杰诺尔说的很明确,安琪拉从头至尾一直在盯着某个人,临走时自言自语了一句话,脸上还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说到这里,迟小厉猛然抬起头,紧紧盯着泰勒,嘴角一翘:“如果……当时她关注的人就是你呢?” 正文 第三七一章 狮鹫木雕 库曼,威斯坦。 皇宫大殿内,气氛安静的可怕。 群臣站在台下不发一语,全部低眉顺耳,心中所想的都是怎样独善其身,如同等待暴风雨来临的蝼蛄,各自为战。 大殿之上,琼斯十三世面色阴沉,死死盯着跪在下方的泰武穆德,手中两颗龙凤珠飞快盘桓。 许久,一声叹息传来。 “退朝。” 宫廷内侍赶紧宣报一声,大臣们如蒙大赦,拭去额上的汗珠,纷纷告退。 一时间大殿内全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去后殿。” 琼斯冷哼一声,径直向侧门走去。 泰武穆德与枚德菲尔、凯德拉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苦涩,摇摇头,缓缓从地上起身跟了过去。 内殿面积不足三百方,向来是琼斯处理军务,或者私下面见朝臣的密会室,隔音效果绝佳,又有魔法屏障隔绝窃听,确保屋内所谈不会被外界获知。 已经开始步入冬季,库曼虽然身处大陆中部,但气温也渐渐带上一丝凉意。 屋内四角以及中央的热炉都已经添上魔晶,一进门,便能感觉到和外界截然不同的温暖气息。 只不过这种温度,仍是让泰武穆德感到遍体阴寒。 待内侍关上大门,三人不声不响再次跪下。 琼斯站在桌前,背对这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许久才有“啪”的一声巨响,那对价值连城的龙凤珠被狠狠拍在桌上,将沉木制成的桌面砸出两道浅浅的坑洼。 “一帮废物!” 琼斯骤然转身,满脸震怒,眼睛像是要瞪出眼眶,甩手抄起桌上的方砚砸向泰武穆德。 这位侍卫总长没有任何躲闪,也没有调动剑气,就这么硬生生被砚台砸中面庞。 顿时眉骨血流如注。 琼斯喘着粗重的呼吸,三两步走过来,对着三人胸前各踹了一脚,咆哮道:“朕是让你们去争光夺利,不是去丢人的!临走之前你们是怎么保证的?啊?一个个信誓旦旦,最后像一坨屎一样被人赶了回来,还有脸在大殿上汇报这件事!” 虽然森加一直都是个秘密,但泰武穆德带队出使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得知泰武穆德归国的消息,琼斯还特地派仪仗队前去迎接,却没想到换回了这种结果。 尤其之前他这位皇帝陛下在众臣面前夸下海口,却最后闹了个灰头土脸,这口恶气又无法在朝堂上发作,只能发泄在三人身上了。 连打带踹,琼斯仍觉得气不过,干脆转身拔出墙上的佩剑,周围几位内侍立刻慌乱起来,连忙跪下拉扶。 “滚开!” 琼斯几脚就将内侍踢开,气势汹汹的走到泰武穆德前,低沉道:“把经过给朕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泰武穆德平静的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然后就重新低下头。 随侍多年,他太清楚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气了,别看现在暴跳如雷,其实更多是为了表明一种态度,却并不会作出更加出格的事情。 在这种用人的关键时期,就算如何盛怒,也不会将作为肱骨之力的三人斩首。 果然,在听完泰武穆德的讲述后,琼斯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抬剑砍向泰武穆德,在内侍们的低声惊呼中,却没有血花四溅的场景,只是用剑背狠狠敲了两下。 “你们都下去。” 琼斯回头瞥了一眼,内侍们赶紧告退。 屋内便只剩四个人。 “继续说。”琼斯冷声道。 先前有外人在场,泰武穆德故意隐去了关于森加的细节。 “最后一场比试,前期如预料那般,森加进入‘女神’状态后,几乎以碾压之姿取得优势,不过多拉贡随后展现出远超事前情报的实力,结果……最后关头,森加的魔力消耗超出预期,进入暴走状态。” 琼斯表情一凝:“暴走?那个小公主受伤了?” 仅仅一句话,琼斯脑中就联想到无数种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态,其中最严重也是最不想看到的,便是泰勒受伤。 如果有可能,他当然希望这位未来注定会成为心头大患的异国公主早点死掉,却不希望看到死在和库曼相关的事件中。 “没有,泰勒殿下安好。”犹豫一下,泰武穆德提了提奥丽莎出现的事情。 琼斯听完顿时有些吃惊,同时眼中也多了几分兴趣:“之前安东尼不止一次提过,森加的魔力暴走是个极恐怖的事情,一个混血的龙族幼女竟然能做到这种事?” 泰武穆德苦笑一声。 琼斯皱纹一挑,他就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在想什么了。 “那你们没有想办法把她带回来?就算带不回来,也不能留在利亚任其成长。” 琼斯眼中闪烁起危险的光芒,说出完全在意料之内的话。 对于这种极具天赋的天才——或者说鬼才,他向来是贪得无厌的。 如果得不到,就宁可毁掉。 泰武穆德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如同决心赴死的壮士:“回陛下,这个幼女的身份有些复杂,实在不好动手……除此之外,森加……也留在利亚了。” 琼斯一愣,微微歪起头,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森加留在利亚了。”泰武穆德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 琼斯眉毛动了一下,脸颊却慢慢松弛下来,先前的怒气仿佛凭空消失一般荡然无存。 然而泰武穆德却清楚。 这是皇帝陛下愤怒到极点时,才会显露出的状态。 “继续说。” 仍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语气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城欲摧的威势。 “比试结束后,纳乌拉曾经找过微臣……进行了一番谈话,表达了一些……陛下不愿听到的意见。” “哼。”琼斯冷哼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他将森加留下的?” “不是……” 泰武穆德斟酌着措辞,“纳乌拉没有给太多阻力,真正形成阻碍的,是……另外一个人。” 泰武穆德给了枚德菲尔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从怀中摸出一个方盒,毕恭毕敬递了过去。 琼斯接过布包,放在手里,意外的感觉有些沉。 布包中有个造型古朴的小盒,里面端正摆着一个鹰身狮面的猛禽木雕,通体黝黑,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材质。 “这是什么?”琼斯掂了掂木雕,抬眼看向泰武穆德。 泰武穆德露出意外的神情,愣了愣,反问道:“难道陛下没有一点印象吗?” 琼斯本就一肚子火,哪还有耐心玩这种字谜,正要发怒,瞳孔却猛然一缩—— 这个猛禽的样子,似乎确实在哪见过? “安东尼……这是狮鹫族徽!” 总算想起木雕的来历,琼斯的表情瞬间变了,语气中竟然带了一丝罕见的紧张:“这个木雕是从哪里来的!” “是之前在利亚声名鹊起的大魔导师,迟小厉手中得来的。”泰武穆德回道。 当时在那个异度空间“友好”交流了一番,泰武穆德就知道,想要强行带走森加恐怕是痴人说梦了,所以只能被动接受迟小厉的条件,这个木雕也是那个时候得到的。 关于这个狮鹫形象,泰武穆德也只是略微有些了解,似乎是位居巴布大陆最西侧的玛兰帝国里,那个丝毫不逊于波鲁什家族的神秘大族族徽。 所以当迟小厉拿出这枚木雕时,泰武穆德的第一反应,便是迟小厉出自那个家族。 不过迟小厉并未多言,只说让他们把这个木雕送到琼斯眼前,这件事就算完了。 在见到琼斯的表情变化后,泰武穆德才略微松一口气,至少可以证明迟小厉没有在忽悠他们。 “陛下,请恕卑职僭越,这枚狮鹫……有什么说法吗?”见琼斯沉默许久,泰武穆德忍不住问道。 “这是慕斯家族的族徽。”琼斯摩挲着手中的木雕,眼底现出几抹复杂的情绪。 整个巴布大陆只有两个顶级家族,库曼的波鲁什,以及玛兰的慕斯。 只不过这两大家族风格迥异,一个出世,一个隐世。 波鲁什家族拥有数百年从政历史,同时在商贸方面也延伸极广,剑术天才更是层出不穷,现今库曼诸多将领都是出自这个家族之门,甚至可以说,以纳乌拉为代表的波鲁什年轻一辈,已经渐渐在库曼剑术界占据了半壁江山。 反观慕斯家族,却和波鲁什走了另一个极端,几乎罕有什么消息流出,基本参与玛兰帝国的军政要务,商贸往来更多的是对西大陆与蛮荒之地,就连本国的居民都对这个家族知之甚少。 虽然慕斯家族不常出现在大众面前,但没有人会怀疑这个超级大族的底蕴。 “这枚木雕使用的材料十分珍贵,是慕斯家族独产的‘龙畲木’,硬度堪比精钢,可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整个大陆也只有两块,是慕斯家族最高身份的象征。” 泰武穆德抬了抬眼,几乎就要认定迟小厉的身份,却听到琼斯突然叹了口气:“近二十年前,安东尼在外游历时,曾经救下一个身负重伤的年轻人,在击退五位大魔导师与剑士组成的追杀队后,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出国历练的慕斯家长子,德伦斯?慕斯。” 琼斯抬手示意三人起身,走到椅子边坐下,脸上的怒气也不知何时消退下去。 “后来德伦斯伤势痊愈,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试着邀请安东尼担任慕斯家族的顶级客卿,被拒绝后,便将这枚代表身份的木雕赠送给他,明言若是有一天遇到困难,凭着这枚木雕,慕斯家族定会全力援助。” 说到这里,琼斯眼中现出几分唏嘘:“多少年之前的事了……安东尼回国后跟朕提过这个插曲,朕当时还很高兴,本想借机结交一下这个家族,结果被那个顽固老儿严词拒绝,说是只当成一个朋友赠送的礼物……” 三人默默站在桌前,听琼斯继续讲下去。 “后来过了很多年,有一天安东尼突然找到我,说是将这个木雕送人了,当时朕就一阵肉疼,干脆给他扣了个‘送财童子’的帽子。” 琼斯突然笑起来,脸上带着几分追忆,又莫名叹一口气:“我问他这么贵重的礼物送谁了,他说是个交情不错的年轻人,却没有直言那人的名字身份。 若将来某一天,有人带着那个木雕找上门,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最好都答应下来。” 说到这里,琼斯眼中陡然绽出一抹精光,突兀从靠椅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朕当时很生气,直接质问,如果那人要取朕的性命,朕也要答应吗?” “你们猜安东尼怎么说的?” 不等三人开口,琼斯便苦笑一声,自问自答:“这混账老头竟然说,这枚木雕反而是保护库曼的护身符,那人愿意拿出木雕,就代表还有和谈的余地,也是给双方各一个缓冲的机会,如果把他惹急了,恐怕整个库曼都要鸡犬不宁。” 说完这句,琼斯像是用尽了力气,颓然向后靠去,摇头道:“朕当时问他,那个年轻人值得如此重视吗?他只说了一句话——” “和纳乌拉五五开。” 泰武穆德瞳孔缩了缩,心中却没有想象那般震惊。 或许从见识到迟小厉的手段起,他就已经有过这种心理准备了。 枚德菲尔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陛下,许多年之前,卑职曾经接到过一个情报,言说纳乌拉私下与某位魔法师切磋过几回,各有胜负,当时情报部一干同僚都认为是无稽之谈,便没有重视……还请陛下责罚微臣的失察之罪。” 琼斯摆摆手,不予追究。 “别说你们,就算朕当时听了,也以为是安东尼夸大其词,现在看来……” 琼斯重新盯向泰武穆德:“跟朕说实话,他有那么厉害吗?” “有。” 泰武穆德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接着将迟小厉先前所提的条件,一字不落复述一遍。 琼斯面色来回变缓,手掌一直在摩挲着木雕,纠结之意甚浓。 许久,才衣袖一挥,声音带着些许低沉:“这件事既然已经变成这样,就按他说的做吧……同时面对波鲁什和霍弗这一票弟子,压力确实也太大了。不过关于讨伐队的分权问题,你们还是要尽可能操作一下,就算是输,也不能输的太难看。” “关于迟小厉这个人……尽可能多的打探,但不要触及底线,虽说这枚木雕的情分已尽,也未必不能拉拢。” 正文 第三七二章 拜迪到访 琼斯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揉着眉心,一脸疲惫的起身,将狮鹫木雕收入兜中,看了眼不远处的地面。 凯德拉心领神会,赶紧将滚落到一旁的龙凤珠捡拾回来,双手递上。 “本来你们临走之前立下军令状,结果闹成这样,本来是万死难逃其咎……”琼斯顿了顿,背过身去:“不过鉴于情况特殊,现在又是用人之际……所以死罪就免了,尔等要戴罪立功。” “还请陛下明示。” 琼斯回头瞪了一眼,气哼道:“既然纳乌拉承诺不插手此事,就可以当做他与那个迟小厉之间达成某种默契,所以波鲁什那边不会施压,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安抚一下以霍弗为首的那帮魔法师,办的干净利落些,朕可不想明天的早朝再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进谏。” 琼斯正要让他们退下,突然又记起一事,沉吟半晌,下令道:“再派一队人,带一些金帛珠玉之类的礼物,送到利亚。” 泰武穆德抬起头:“您是想送给……迟小厉?” 琼斯点点头,嘱托道:“这次办聪明点,就说是让泰勒受惊的补偿,不过要由迟小厉代为转交……你再挑两个贵重的礼物,私下里送给他,不用太刻意,只要稍微提几句这是我个人的心意就好。” “卑职明白。” ………… 泰勒自然不知道库曼皇宫发生的这一幕。 或者说,她想不到那位最看重利益、锱铢必较的皇帝,竟然愿意在吃这么大一个亏后偃旗息鼓。 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最终利亚这边不仅没有损失任何东西,还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好处。 单就讨伐队的分权方面,如果泰武穆德临走时所言为真,那利亚将会在最终的分润上占去绝大部分,而且在深入渊域后,决策权上的问题,也全部由己方定夺。 除此之外,只有留在利亚的森加是一个变数。 关于森加的去留,迟小厉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说还要再想想。 这种模糊的答案让泰勒有些拿不准,她已经从迟小厉那里听说了森加的来历,纳乌拉甚至还下过断言,认为琼斯是想要将森加培养成下一任安东尼。 拥有这样的特殊身份,泰勒就不太好拿捏对待森加的态度了。 一方面,她倒是希望森加能够真正留在利亚,毕竟恩师尼莫拉逝世后,利亚的魔法师界就只剩多拉贡一人独挑大梁,娜贝又是非战斗系的特殊魔法师,不能计算在内。 虽然“咏月之叹”以及其他几个前十公会中,也有不少大魔导师,可连多拉贡的脚后跟都摸不到,断层太过明显。 更别提那些颇具潜力的新人,都需要一些时间磨砺,未来定会发光发热,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像森加这种实力强大、潜力更恐怖的现成苗子,未来几乎注定会成为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明星,泰勒自然扫榻欢迎,甚至如果有可能,她还会倾尽全力提供帮助,让她早日恩师尼莫拉和安东尼这种层级的人物。 只是另一方面,泰勒又不禁有些担心,这种关乎国力的人才,琼斯会干脆利落的放手吗? 虽然迟小厉再三保证,库曼那边不会继续纠缠,但泰勒仍抱持疑虑。 这不是对迟小厉的怀疑,而是不放心琼斯的为人。 不过很快,泰勒就不得不暂时放下这边的事—— 因为拜迪使团到了。 ………… “师父,迟先生。” 金发蓝眼的男人在门外行了一礼,一丝不苟的将鞋摆到门边,才躬身进屋。 因为身高原因,男人不得不略微弯腰,才能保证不碰到屋顶的吊灯。 坐在桌边斟茶的刘传宏指指男人,笑道:“我的大徒弟杰斯,你们之前见过。” 迟小厉冲对方点点头,拍了拍身旁的蒲垫:“一起坐吧。” 杰斯立马摆摆手,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辈分有别,我站着就好,不敢和师父及迟先生同坐。” 迟小厉又劝了两句,男人仍是不为所动,礼貌拒绝,也只好作罢。 迟小厉端起茶碗,突然笑道:“我看你这大徒弟,简直和杰诺尔一样,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斤斤计较,死板的很哟……你说这是不是大弟子的通病?” “别说,还真有可能。” 刘传宏哈哈一笑,给迟小厉倒满刚沏好的茶,放在鼻下闻了闻,感叹道:“早就听闻利亚宫廷的花茶乃是一绝,每年只有数百斤的产量,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刘传宏轻抿一口,“初闻会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却又没有其他花茶那般浓郁,如同清晨的朝阳。舌尖初碰,却又像一朵盛开的恰到好处的牡丹,给人一种爆裂的冲击,待到余味散至舌苔,便会急流直下……得,我这是对牛弹琴了。” 刘传宏一睁眼,迟小厉早已将碗里的茶水牛饮下去,先前的意境瞬间被破坏的支离破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为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感到心疼。 “喝茶就喝茶,搞那么多名堂干嘛。”迟小厉笑道:“泰勒给我送来好几大包,你要是喜欢,走的时候捎一些。” 刘传宏心中一喜,本想说些“君子不夺人所好”的谦辞,不过一想到迟小厉先前的“暴行”,就懒得跟他客气,直接让杰斯拿走两大包。 迟小厉又倒了一杯茶,在刘传宏肉疼的视线中一饮而尽。 “不过话说回来,你来我这里,留那个红头发小妞一个人应付泰勒,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迟小厉从老人带来的一盒精美糕点中拾起一块,边吃边问道。 刘传宏抚须笑道:“谁让她是协会‘第二’呢?第一位不在,那个话事人又撑不起场面,自然由她代劳了。何况我一个糟老头子,和那些年轻人凑什么热闹,还是来这里和你聊天更闲适。” “也对。”迟小厉点点头,嚼着嚼着却忽然回过味来,一拍桌子:“对个屁!他们是年轻人,难道我就很老吗!” “你当然也年轻,只不过为人处事比他们成熟太多,说起话来更有哲理,更能让人受益匪浅。”刘传宏笑道。 迟小厉摸摸下巴,吊着眉毛上下打量了老人几眼,揶揄道:“我说刘老头,几日不见,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 刘传宏故意压低声音:“还不是跟你那好闺女学的。” 迟小厉立马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变着法骂我呢……她那些溜须拍马、狗屁没用的小聪明可不是我教的。”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怪声。 接着便响起一声微弱的猫叫。 迟小厉面色不变,往火炉里加了两块炭,突然感慨一句:“天是越来越冷,河面都快结冰了,咱们在屋里烧着火炉倒是暖和的很,就是可怜了那些流浪的小猫小狗……不过那些和饲主怄气的蠢蛋冻两天也好,让他们涨涨教训。” 刘传宏强忍着笑意,低了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芙蕾雅路上让我别声张,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提到她……别让她在外面挨冻了。” “喜欢在外面,就让她冻着呗。” 迟小厉故意拉高嗓门,瞥了眼门口,继续道:“说正事——我还以为这趟哲也会亲自过来,没想到只是随便找了一个手下。” “哲也先生去总部进行讨伐队的最终讨论,所以由下属的盖莱茨先生带队。而且这次出使也只是走走形式,我和狄丽希亚都在,难道阵仗还不够吗?”刘传宏笑道。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我接待。”迟小厉耸耸肩,很快又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们挑这个时间点来,皮尔他们几个刚打完一场,伤还没好利索,不会是想趁人之危吧?” 刘传宏立马瞪他一眼:“老夫会做这种事吗?” “您老人家当然不会,但保不准哲也他们是怎么想的。”迟小厉漫不经心的抠着指甲,意有所指。 刘传宏干脆把话讲明白:“临走之前,‘探险者协会’就已经决定好了,不会和利亚与库曼举行什么以分派指挥权为目的的切磋。” 迟小厉瞬间挑了挑眉,露出极为感兴趣的表情:“哦?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刘传宏笑笑:“毕竟拜迪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你可以看成当做一个经济共融体,对于一些利益纷争,协会向来看的很淡,毕竟无论这块蛋糕由谁来来切,经过一系列辗转,最终都会有绝大部分流入拜迪。” 迟小厉摇摇头,虚情假意的叹了口气:“要是琼斯老儿也有这么豁达就好了。” “国家性质不一样,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会不同。”刘传宏不置可否。 “所以你们这次就只是单纯的来送名单,以及谈一些细节?”迟小厉问道。 “最终名单已经定下了,除了欧尔迈至今仍没有消息,其他的人员准备都已就绪。” “欧尔迈?就是那个排名第一的剑士?”迟小厉若有所思:“我在大陆游走这么久,都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名字,还是之前听皮尔提过几句,却也知之不多,这人似乎有点神秘啊?” 刘传宏略微蹙起眉毛,想了好一阵,才开口道:“老夫加入协会差不多有三十年的时间了,无论是协会管理层还是其他成员,不敢说都见过,但也想差不多了。唯独欧尔迈这个人,从他加入协会起,总共也只有过两次碰面,前前后后交流不超过十句话。” 迟小厉越发有些惊奇,以刘传宏这种性格,在协会中可谓是大小通吃,除了极个别像狄丽希亚这种性格别扭的家伙外,基本都相处融洽,很难想象还会有他不了解的人。 老人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后来我向哲也先生问过,没想到他也对欧尔迈了解不多。” 迟小厉有些奇怪:“你们之间没交过手吗?要不排名是怎么来的?” “没有交过手。” 老人摇摇头,“但协会内部有一套衡量标准……你知道我对这些排名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太多关注,至于狄丽希亚和欧尔迈之间有没有交过手,我就不清楚了。总之这个人行踪向来不定,就连协会上层都没有联系他的方法。” “喵~” 一声猫叫突然响起。 刘传宏朝门口瞄了一眼,笑着看向迟小厉。 迟小厉翻了两下白眼,极为生硬地转变话题:“芙蕾雅没有跟来吗?” “跟着一起来了,刚才我还看见她来着,人呢?”刘传宏故意朝门外高声道:“杰斯,芙蕾雅去哪了?” 话音未落,门口出现了一只一脸凶相的“小猫”。 “哦?原来你在门外啊。”迟小厉嘴角一扯,一脸意外道。 芙蕾雅狠狠瞪他一眼,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毫不客气的抢过他面前的茶碗,“咣咣”两口下肚。 刘传宏眼皮一跳,在心里感慨着,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迟小厉伸手打了个呵欠,撇撇嘴道:“之前跟你说了,利亚这边事情比较急,也有危险,所以不方便带着你。如果因为这事还在怄气,院子里的北风随时欢迎你。” 拜迪的死灵事件平息后,迟小厉在杰诺尔离开没多久也动了身,当时芙蕾雅也想跟着去,被迟小厉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所以在察觉到院里的气息时,迟小厉立马就明白丫头片子闹哪门子情绪了,却也懒得理她。 芙蕾雅没有接话,沉默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我要去渊域。” 刘传宏眉角微微跳了一下。 芙蕾雅之前可没说过这件事,却没有出声,仍旧默默啜着茶。 “好啊。”迟小厉笑着点点头,几乎没有片刻迟疑。 芙蕾雅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试探性的问道:“你……同意了?”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孩子大了,也该给他们一点自由翱翔的空间。” 迟小厉感觉有些好笑:“怎么,你是想让我拦着你?” “当然不是!” 芙蕾雅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丝喜色,赶紧摇摇头:“那就说定了!” “说定什么?” “你带我进渊域啊!” 迟小厉歪歪脑袋,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只是答应让你去渊域,可没说‘带’你去。” 正文 第三七三章 芙蕾雅的选择 芙蕾雅有些懵:“迟小厉,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笨呢。” 迟小厉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拍拍少女脑袋,被后者闪身躲了过去。 芙蕾雅眼里仿佛能够射出寒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眨眨眼,嘴角挂上一抹虚伪的讨好笑容。 “老爸~你可是教过我,做人一定要言而有信哟?千万不要食言,这样你在我心中伟岸高大的形象可是会轰然倒塌的。” “咦~真够恶心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还是跟原来一样叫我名字吧,这种语气我可受不了。” 迟小厉夸张的摸了摸胳膊,抬眼看她:“我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 “你刚刚同意我去渊域,可不许反悔!”芙蕾雅昂起头。 “我是同意啊,但没说要带你去。” “所以这话是什么意思!”芙蕾雅感觉快要气炸了。 迟小厉不紧不慢的朝嘴里塞进一块枣糕,含糊不清道:“进入渊域的方法有很多种,最早时候的探险队,都是直接硬闯渊域口的结界,死伤惨重就不用我多说了。 这次泰勒想了个主意,利用对方那个传送魔法师留下的坐标痕迹逆推过去,这样就能确定渊域之下某个安全区域,避免了跨越结界屏障时造成的巨大损失。” 芙蕾雅眨眨眼,仍是不明白:“所以?” “所以你要下渊域,就自己想办法,比如试着穿过结界屏障……反正别想让我带你下去。” 说话的功夫差点被噎到,迟小厉赶紧喝了口花茶,对着胸口拍打了两下。 芙蕾雅瞪着眼睛站在原地,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看样子就好像马上要哭出来。 “迟、小、厉!你这个混蛋!让我从入口下去,不就等于让我去送死吗!” “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从渊域出来,你以为有新方法,就能保证万无一失?” 迟小厉表情突然阴沉下来,怒视着被这种转变吓一跳的芙蕾雅:“你以为我们是去春游?告诉你,所有讨伐队的成员,上至大魔导师剑士,下至那些辅助人员,全部都做好了死在下面的觉悟!你又是抱着什么心态下去?” “我……”被这种气势吓住,芙蕾雅支支吾吾起来。 迟小厉狠狠瞪她一眼:“觉得好玩?觉得无聊?你见过异人的凶恶吧?渊域底下可就是他们的老巢!像你这种没有丝毫自保能力又喜欢自以为是的笨蛋,下去除了给对方提供口粮,给自己人提供累赘外,还能有什么帮助?” “我可以帮着出谋划策……”芙蕾雅咬了咬牙,好不容易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 迟小厉怒极反笑:“好好好,你这么说,我倒是想问问芙蕾雅大军师,您是在军事方面拥有丰富的指挥经验,还是战略术算上有运筹帷幄的能力?我知道你有些小聪明,但对方可是毫无悲悯之心、只知杀戮掠夺的异人!” “或许稍微一点失误,就会将讨伐队所有人推入深渊!更何况它们背后还有‘不灭信仰’,那些实力超出规格的神使,可不是一些小聪明就能对付的!以力破局懂吗?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不过是块微乎其微的绊脚石。所以不要再那么天真了,其他事我可以由着你性子来,但这件事,免谈。” 看着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的少女,迟小厉叹了口气,眼神温柔了一些,这次没再让少女躲掉,将她拉到身边,轻轻揉了揉头发。 “下面形势未知,我都不敢说能够保护好你,更遑谈我还要对讨伐队其他成员负责,所以……” “可是我真的很想去。” 芙蕾雅突然抬起头,眼眶中满是泪水,“爸爸妈妈是被魔族杀掉的,但三姨临终前说过,那些魔族士兵并非本土的任何一支……他们是被豢养的鹰犬。” 迟小厉眉头一皱,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立马神情严肃地盯着芙蕾雅的眼睛:“为什么以前没告诉我?” 少女吸了两下鼻子,道:“我连那些魔族都对付不了,就算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又有什么用……” “你能不能对付,跟告不告诉我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迟小厉真的有些生气了。 当时他救下芙蕾雅时,她正在被一队魔族士兵追杀,之后回到芙蕾雅的故乡,的确是被魔族扫荡过后的一片狼藉。 因此迟小厉只当做是一场普通的魔族侵略战,那位送她出来的三姨,没过多久就重伤去世,他才收留了受惊过度的少女。 只是没想到,这件看似普通的侵略事件,背后竟然还另有隐情。 最让他不爽的是,小丫头明明知道,竟然还瞒了他这么久。 不过接下来一句话,就让迟小厉心中的这份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我也不是不想告诉你,只不过……我怕你知道后会去找他们……我不想再失去一个亲人了。” “……” 迟小厉突然有些不忍心再批评她,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别告诉我,那场侵略的幕后黑手,其实就是‘不灭信仰’。” 少女微微抬起头,以一种惊诧的眼神看过来。 迟小厉捂住额头:“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是为了进入渊域而编了个故事……” 芙蕾雅立马嘟起嘴,恶狠狠瞪过来。 迟小厉挠了挠头,其实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少女说完那句话后,他就已经彻底相信了。 父母之仇,族人之仇,确实是足够支撑她下渊域的理由。 在之前的计划中,迟小厉原本打算让杰诺尔带她回拜迪,交由哲也照顾,不过突然多出这么一段波折,要想实行,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迟小厉纠结再三,还是觉得不能带她下去。 因为他真的没有自信能够保证芙蕾雅安全。 如果多了这么一个软肋,依照那些神使的阴险,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阴谋诡计。 所以—— “丫头,你听我说。” 迟小厉将少女拉近身边,老人在两人争吵之前就已经离开,所以现在屋子里没有别人,迟小厉也就不用刻意压低声音:“之前隐瞒的事,我就不和你追究了,但要记住,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量力而行,自己解决不了,就一定要跟我说,哪怕我不插手,只是出出主意也好。” 芙蕾雅点点头。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再说去渊域的事。行,现在你有一个正当理由,也不是因为贪玩好奇,但你也要知道,讨伐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或许之前不认识,但进了渊域后,大家就互为手足,所以我也要为他们的安全负责。” “我保证会乖乖听话,不添乱的。”芙蕾雅哪还有往日的顽劣小魔女形象,通红着眼睛保证道。 “仅仅不添乱是不够的。” 迟小厉摇动手指,拉少女坐下,缓缓说道:“渊域作为异人的老巢,或许还是‘不灭信仰’的藏身之地,讨伐队未来将要面对的敌人绝对是个极恐怖的数字,俗话说双拳难敌四脚,正因为敌人数量众多,所以讨伐队也需要足够强劲的阵容。” “但有些时候,也不是人越多越好。” 迟小厉话锋一转:“假如那些神使突然出现,队伍中的顶尖战力就很难全力以赴,因为他们要照顾身后那些自保能力不够的同伴。圣疗师这类的辅助人员越多,讨伐队的软肋就会越明显。所以我们只能在保证战斗人员数量的前提下,携带极限少的辅助人员。” “如何均衡这种人员配置上的比例,是泰勒他们头疼的事情,不过有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队伍中战斗员的实力下限,是——” 迟小厉伸直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八级。” 迟小厉感慨道:“如果可能,我倒是想队伍中全部都是大魔导师或者剑圣,不过毕竟再孤注一掷的行动,也需要抱持最坏结果的可能,所以各国肯定会留下一小部分中坚力量,一旦讨伐队无法平安归来,等到异人卷土重来,至少……他们还有反抗能力。” “说这么多,就是让你知道,八级是一个不可动摇的下限。就算你心情如何迫切,也无法改变现有的实力问题,所以就听我的话,好好跟杰诺尔去拜迪,多学多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时机成熟,再动手也不迟。”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芙蕾雅抿抿嘴,昂起小脑袋:“‘君子报仇,一天嫌晚’——你一直都是身体力行的。” 迟小厉突然有些曝汗,想想,似乎自己确实是这么做的…… “咳咳……这事再议,不过就算你心意够了,也完全达不到讨伐队的录人标准,负责筛选的皮尔与泰勒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迟小厉只能搬出其他救兵。 芙蕾雅眼珠一转,如同看着鱼咬钩的垂钓者,脸上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所以——如果我能过了他们这关,你就同意带着我?” “这……”迟小厉神情一滞,本能觉得这话背后有什么阴谋,不过想来想去,就算不打招呼,在这件事上,泰勒他们也不会允许芙蕾雅胡闹,便干脆点点头:“当然可以,讨伐队成员都是有各自价值的人才,如果你能证明自己,取得泰勒的统一,我当然答应。” 迟小厉一把拉住忙不迭想要跑出门的芙蕾雅,郑重其事道:“严禁你打感情牌,或者动用一切阴谋诡计。” “没问题。” 芙蕾雅留下一个灿烂笑容,很快消失在门外。 “这丫头……到底想搞什么鬼。” 迟小厉摇摇头,虽然小丫头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但无论怎么思考,泰勒和皮尔在这种事关重大的问题上,也绝没有放水的可能。 可……心中这份不安又是怎么回事? 刘传宏一直站在院子里,见芙蕾雅蹦蹦跳跳出来,还兴高采烈的喊了声“刘爷爷好”,就觉得事情有些古怪,连忙进屋,看看坐在桌边沉思的迟小厉:“你和她聊什么了?走的这么开心,这一声‘爷爷’可是差点把老夫的骨头甜散咯。” “谁知道又搞些什么阴谋诡计。” 迟小厉哼了一声,简单说了说两人之前的对话。 刘传宏啧啧称奇,捋着胡子笑道:“看来小姑娘是有备而来啊。” “这件事泰勒不可能通融的,就算芙蕾雅去找莉莉说情,也没得商量。”迟小厉说的非常肯定。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虚张声势呢?” 刘传宏露出仿佛洞穿一切的笑容。 他太了解迟小厉的性格了,从来都是嘴上花花,手下沉稳。 只有极少情况下,遇到心里没底的事,才会不断重复某些话,仿佛为了安慰自己,或者说骗自己相信。 “既然担心,干脆就先去跟泰勒殿下叮嘱一番,让他坚决不要答应便是。。” “这不就成作弊了吗?” 迟小厉白他一眼,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目光闪动了一下:“如果她有本事说动泰勒,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迟小厉很快调整心绪,道:“暂时不说她了,聊点正题。你跟我讲讲拜迪的人员配置……挑一些我不认识的讲。” ………… 御花园。 森加怔怔看着压在枝头的梅花骨朵,脸上带着一丝怅然。 依依和莉莉一左一右站在后方,静静看着少女的背影。 “我……不用住在林子里了?”森加犹犹豫豫的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颤音。 自从安东尼逝世后,森加就被众位师兄安排在一个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的密林中,虽然有花鸟鱼兽相伴,但森加偶尔仍会感到孤独。 就算是再贴近大自然的精灵,也需要一个对等的沟通对象。 莉莉笑着拍了拍少女肩膀,虽然知道对方的年纪未必比自己小,但还是以一种宠溺的语气说道:“放心,我们会陪着你的。” “听说你们要走了……” 森加突然转过身,脸上带着些许不安。 莉莉表情一滞,尴尬笑道:“是、是要出去一阵,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我能一起去吗?” 莉莉犹豫一下,轻轻摇头。 森加咬咬嘴唇,“我能见他一面吗?” 她的手心中,摩挲着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灰色石头。 一道翠绿光芒一闪而过。 正文 第三七四章 老师的苦恼 送走刘传宏,差不多也到了午饭时间,迟小厉合计着拜迪师团的会面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便准备去一趟饭厅。 虽然刘传宏将近四十人组成的主力名单大致说了一遍,包括个人所长、性格特征等等,但迟小厉还是想亲眼见一下,也好为这场大型转移魔法做准备。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利亚、库曼以及拜迪的主力人员差不多都是四十左右,绝大部分都是十级的剑圣或者大魔导师,只有少数八九级成员,都是拥有特殊性技能的人才。 加上其他辅助人员,讨伐队预估人数应该在二百上下。 要知道之前历史上最大一次讨伐队的规模,数量足足有五百之众,只可惜最终结果和之前一样,所有讨伐队成员,没有一人活着从渊域出来。 鉴于渊域底下形势不明,泰勒没有过于追求人数,求精不求量,所以别看总量不多,顶尖战力却可以称为历史上最强。 甚至于泰勒私下与迟小厉交涉过,询问如果遇到突发事急,能否将讨伐队成员送出的可能。 说明在完全准备工作之余,泰勒也做好了后路的准备,哪怕失去这次绝佳机会,也要保证讨伐队的有生力量。 对于这件事,迟小厉也不敢保证,虽然从空间魔法的理论来说,能够进去,就必然能够出来,之前大多数作乱的异人便是用传送魔法送上来的。 但有一点,迟小厉依然心存疑虑。 那个控制温度魔法的图依,从始至终都没有以真身显现,因而实力大损,甚至于险些被纳乌拉击杀。 非是不愿,实为不可。 所以迟小厉最初猜测,渊域或许有某种限制,跟入口的“规则”一样,实力越强,想要传送出来的难度就越大。 可之后在机械迷城遇到的约瑟夫,迟小厉非常肯定,对方是以百分百的真身出现,否则也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苦战,最后还让他溜之大吉。 两者之间为何会有这种差别? 总不能说图依比约瑟夫强太多吧? 这件事迟小厉想了很久,也没有得到答案,只能用约瑟夫魔法的特殊性来解释。 或许他以真身突破渊域的限制后,凭借时间魔法,快速将之前的损耗消弭,所以才会有那种力量。 以此类推,将低阶成员送出来或许不难,但作为主力的剑圣、大魔导师之流,迟小厉不敢保证。 还是那句话,他擅长的不是传送魔法。 迟小厉将如实这件事跟泰勒讲了讲,让她有心理准备,同时又叮嘱几句,不要将留有后路的事情公布出来,以免影响士气。 毕竟这种九死一生的行动,还是要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才有可能成功,如果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有退路,即使再小的波澜,也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不过话虽这么说,迟小厉还是准备做两手准备。 如果真的遇到无法挽回的局面,能够送回多少人,将直接关乎之后大陆的安危。 迟小厉正准备去饭厅收集情报,迎面就遇到了将近一天未见的杰诺尔。 “老师。” 看杰诺尔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未等他开口,迟小厉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果断摆摆手:“不行。” 杰诺尔抿了抿嘴,似乎早就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却不想放弃,又向前跨了一步:“老师,我想加入讨伐队。” “不行。” 迟小厉打了个呵欠,回答依旧和上次一样。 杰诺尔目光郑重,“学生知道此行危机重重,哪怕有老师保驾护航,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那你为什么要去?” 迟小厉终于转过脸来,感觉有些心累。 刚送走一个小的,又来一个大的。 杰诺尔直视迟小厉的眼睛,伸出两根手指,认真道:“两点。一是您之前的教诲——‘真正的高手,从来都是一次次生死拼杀中磨练出来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一个层级,对于这句话,学生深有感触。” “生死拼杀不是让你去送死,凡事都要量力而行。”迟小厉没有丝毫动摇。 杰诺尔有些着急:“可是讨伐队的最低标准是八级,在‘兽血沸腾’状态下,学生已经能达到魔导师的水平,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顿了顿,杰诺尔继续道:“甚至不夸张的说,如果真到了搏命厮杀,学生有自信,比队伍里任何一位魔导师都更强。” 迟小厉陷入一时的沉默。 这句话确实不是傲慢自大。 作为杰诺尔的老师,迟小厉非常清楚这位弟子拥有何种让人艳羡的天赋,双系魔法师、同构技巧,以及现在正在训练的“简略版”无吟唱技巧。 最过分的是,杰诺尔身为天才的同时,又是一个绝对踏实肯干的勤勉家。 在这一点上,迟小厉不得不称赞安东尼教导有方。 作为杰诺尔的第一位引路人,安东尼几乎做到了所有老师应该尽到的责任与义务,无论是杰诺尔夯实的魔法基础,还是谦逊温和、刻苦努力的性格,都几乎都有老人的影子。 天才不可怕。 可怕的是明明天赋这么好,却还比别人更加努力。 这种人,足以让同辈感到绝望。 就拿杰诺尔三个月从六级晋升七级的“壮举”来说,虽然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但早就在一小部分圈子里引发了轩然大波。 除了远在天边的库曼外,利亚与拜迪两方全部不遗余力的拉拢这么一位现阶段只有七级的魔法师,足可见得杰诺尔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至于库曼…… 想必没有谁比安东尼那些弟子更清楚这位同门的潜力,如果不是因为志向不同,绝对会想方设法将他留下。 更难能可贵的是,杰诺尔虽然现在性情温和,但骨子里却仍是少年时那个悍不畏死的混小子。 这种人,在真正的生死关头,绝对会发挥出远超平日的水平。 迟小厉想了一圈,或许一直有意压境的泰勒,在破境后能够与兽血沸腾的杰诺尔旗鼓相当。 但也要配合剑术才行。 除此之外,确实没再有任何一位魔导师,至少在生死之战上百分百能够胜过杰诺尔。 哪怕在同级的剑士里,迟小厉所有认识的人中,只觉得莉莉有一定胜算。 当然,迟小厉没有见过莉莉全力以赴时的样子,所以也不好判断两者高下。 所以单论实力来说,杰诺尔完全符合讨伐队的标准。 之所以不想让他去,说到底,还是迟小厉的私心。 迟小厉不像其他魔法老师,恨不得将所有东西撕碎喂到学生的嘴里,他对杰诺尔的教育,基本的等于“放养”,只有在关键的一些节点上,稍加提示,之后就凭借杰诺尔的悟性自己走。 但这不代表他对杰诺尔不上心。 事实恰恰相反。 最初将杰诺尔收入门下,迟小厉看的可不是安东尼的面子,而是他那颗百折不挠的赤子之心。 无论是最早在诺尔和“幻之翎羽”之间的争执,还是之后利亚事变的施以援手。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 这小子很合他胃口。 笨蛋有笨蛋的学法,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教法。 杰诺尔属于那种聪明人中的佼佼者,所以迟小厉果断抛弃了传统的填鸭式教学,在杰诺尔本身强大的自律性上画龙点睛,加上几场生死攸关的大战砥砺身心。 事实证明,效果卓群。 不过虽然鄙视“温室养花”,但在渊域这颗不稳定的炸弹面前,迟小厉还是犹豫了。 是让杰诺尔跟着,一路上披荆斩棘更快提升自我好,还是杜绝风险,养精蓄锐更佳? 最终他选了后者。 万一。 万一杰诺尔死在渊域。 迟小厉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其实在杰诺尔来之前,迟小厉就已经想好该怎么拒绝了,甚至必要时候直接以老师的身份命令。 但真正见到杰诺尔,看着他眼中的那份决意,迟小厉再次动摇了。 杰诺尔和芙蕾雅不同,他是有能力进讨伐队的。 迟小厉内心五味杂陈,深吸一口气,问道:“第二点呢?” 见他似乎有动摇倾向,杰诺尔面上一喜,立马答道:“您也知道弟子的理想……现在异人肆虐大陆,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被波及,背井离乡,妻离子散……现在有这么一个根绝后患的机会,弟子实在不想放弃。” 杰诺尔没有问迟小厉为什么不让他同行。 因为无论拒绝的理由有多少个,点头的理由,只需要一个。 迟小厉叹了口气。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可能会死的。” 杰诺尔身体站的笔直,想要严肃些作出承诺,却还是没忍住笑容:“学生也不是第一次在刀尖上游走,早就当做家常便饭了。” “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杰诺尔心中一暖:“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看杰诺尔一副得意劲儿,迟小厉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起就是一脚,笑骂道:“赶紧滚!” “我去和公主殿下报告!”杰诺尔装模作样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像是怕迟小厉改变主意,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没过多久,皮尔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杰诺尔是想加入讨伐队吧?你同意了?”来的路上碰到一脸兴高采烈模样的杰诺尔,皮尔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孩子大了,管不住咯……站在老师的立场,我当然不想让他冒这么大风险,不过又不能遏制他的责任心……算了,他想干嘛就干嘛吧。” 迟小厉很没形象的抽过来一个垫子,也不管天气寒冷,直接四仰八叉的躺了下去。 许久未听见动静,迟小厉一抬头,见皮尔眼底有些疲惫,惊奇道:“怎么,拜迪那边不是不准备比试吗?你还一副头疼的样子。” “不是因为这事。” 皮尔揉了揉脸,溜达着走进屋,不多时端着一杯茶出来,唏嘘道:“你还好一些,再怎么说杰诺尔实力也足够自保。我那个徒弟就不一样了。” 迟小厉想了想,稍微有点印象:“你说的徒弟……是剑术学院那个北泽?” 之前学院风波,这个年轻剑士受伤最重,当时皮尔还怕留下什么后遗症,特地请迟小厉检查了一番。 “就是那小子。”皮尔叹了口气。 “他怎么知道的?”迟小厉表情一变。 虽说从上次哈涅斯事件中就可以看出,“不灭信仰”已经大致获知了这边有所行动,但讨伐队依旧处于绝对保密状态,外界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一个小小的剑士学员,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别想多了,这小子不知道咱们要去渊域。” 见迟小厉一脸疑虑,皮尔摆摆手,解释道:“前阵子这小子报名加入了莱因哈特手下的皇城护卫队预备役,这两天见不少高级军官出入匆忙,猜到有什么大行动,所以来找我,看看能不能走走后门。” 迟小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差事还要走后门……你干脆告诉他实情好了。” “那他更得去了。” 皮尔白了捂着肚子笑趴到地上的迟小厉一眼:“他家人都死是在异人手下,听到这种行动,可能会放弃吗?” 迟小厉好半天才收敛笑容,“那你干脆告诉他,这是个机密行动,参选人员至少也要一级剑豪的水准,相信以那个行事规矩的少年性格,肯定不会再强求。” “这么说是没问题,可我担心真等讨伐队出征,事情总归会暴露出去,到时候回来,我这个师父又该怎么面对他?” 迟小厉咧咧嘴,从地上爬起来,进屋给自己添了一杯水:“这么说来,我还不是最惨的……心里一下子平衡了许多。” 迟小厉将碗里最后的花茶一饮而尽。 皮尔嘴角一扯,就这么看着他。 迟小厉莫名生出一些不安,抖了抖肩膀,瞪他一眼:“你看我干吗?” “上午的时候,芙蕾雅去了趟皇宫。” 皮尔一开口,迟小厉心中的不妙感觉就浓厚了几分。 “她来找泰勒,说是想成为讨伐队一员。”皮尔眼中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迟小厉把杯子一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告诉我你们答应了?!” 正文 第三七五章 你懂个屁 皮尔只是“嘿嘿”的坏笑,也不回答。 迟小厉板起脸来,认真道:“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多带一个累赘,讨伐队就会多一层危险。” 原本迟小厉是很有信心的,只不过皮尔的表情有些诡异,让他不由联想到之前那份不安。 “虽然你很厉害,但也别太小看身边的人啊。” 皮尔收敛起笑容,斟酌了片刻,问道:“芙蕾雅的运筹排布是跟谁学的?” 迟小厉眉头一蹙,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运筹排布?你是说军事上的?” “果然不是你。” 皮尔啧啧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感慨道:“我就说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学那些阴谋诡谲的伎俩。” 迟小厉有些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刚刚芙蕾雅找到泰勒,说是想以‘谋士’的身份加入讨伐队。本来我以为她是开玩笑,泰勒为了小姑娘的自尊,随便问了几个关于排兵布阵的基础问题,却没想到芙蕾雅不仅对答如流,甚至还举一反三,引申出了细化分支,提出了不少独到见解。” 看皮尔一脸认真的表情,迟小厉硬生生憋回去一句“别开玩笑了”。 芙蕾雅懂军事? 迟小厉想了半天,芙蕾雅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在巫毒之森时,没事就爱到处乱窜,其他几个邻居倒也不嫌烦,经常会留她吃饭。 朵蕾丝曾经任黑暗精灵木藤部落的战斗总长,整天“咣咣铛铛”不停的打铁老头冈本,以前也是矮人部落的门神,似乎就这两人能跟军伍谋略挂上钩,除此之外,像格格大巫和加鲁鲁这些,都是只沉迷于某一行当的“怪才”。 迟小厉偶尔会去接一些低级公会任务贴补家用,只是得到报酬后,芙蕾雅就会像个催债鬼一样,使用各种手段抢去大半部分,然后从城里带回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书或者绘本。 一来二去,迟小厉知道她不会乱花钱,便懒得管她买什么。 现在想起来,或许堆满掏空树干做成的书架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书里,有一些是军事兵法类的? 迟小厉有些不确定,虽说芙蕾雅魔法方面是个百年难遇的“废材”,但论心思活络,倒也算是他所见之人里的佼佼者。 再加上芙蕾雅记忆相当不错,可以说只要她想学,除了魔法之外,任何东西都上手很快。 “就算芙蕾雅真读过一些兵法,但也只是纸上谈兵,再说讨伐队中的剑士很多都是各部队将领,你们根本就不缺军事型人才吧?” 迟小厉决定从另一个方面打破小丫头不切实际的幻想。 谁知道皮尔摇了摇头:“如果只是用兵排兵,或者战略指挥的问题,我一个人就能胜任,当然不让这个小不点胡闹了。” 听到“如果”两个字,迟小厉眼皮不由跳了一下。 听这意思,怎么还有下文? “虽然芙蕾雅的表现超出预想,但讨伐队这种问题不能儿戏,泰勒惊艳之余,也明说队伍中不缺谋士。” 皮尔顿了顿,身上摸出一本外皮有些脱落的装订本,纸质都有些发黄了,一看就是被翻过无数遍。 “这个本子是芙蕾雅自己写的,你先看一看。” 迟小厉接过来,看着封面上那个张牙舞爪的手绘异人图案,带着几分疑惑,缓缓翻了几页。 纸上的文字工整娟秀,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倒确实是芙蕾雅的字迹。 在看到第三页时,迟小厉脸色就彻底变了。 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震惊。 因为这本书记载的,是数百种曾经出现在大陆上的异人详细情报! 几乎近百页的线装本按照异人等级分成了四个部分,前两部分低级异人数量最多,却只占了不到两成篇幅,大多都是简单的外貌与特性描写,几笔带过。 至于地、天两阶异人,虽然只有数十之重,却足足占据了八成篇幅。 每段文字旁边,都准确描绘了异人的素描像,以便于读者更好理解文字内容,单就迟小厉随便翻过的几页,画像准确度可以说是极高。 除此之外,还记载了每个异人的特性以及优劣点,例如几个夜行性的异人惧怕火和光系魔法,哪些综合防御力强的异人更适合剑士对付。 在每段文字最后,都会有一个简短的点评,虽然语气稍显稚嫩,但几乎都针砭时弊,甚至考虑到时间乃至环境带来的影响,给予最优解决策略。 更难能可贵的是,芙蕾雅给予的诸多对抗方法,都是以较低的视角考虑,单就讨伐队下限八级为考量,每个人都可以适用。 虽然像迟小厉、纳乌拉这种顶级战力,完全可以无视敌人的特点进行碾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脚,大部分的异人都要由其他队友解决,他们的目标,主要还是可能伺机而动的神使。 对于那些实力稍逊的队友来说,对付高阶异人是充满风险的,有了这本“异人详解”,就等于提前获悉了对手信息,大大提高生存的可能。 迟小厉的视线已经离不开手中的线装本了,手中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直到翻完最后一页,才猛然合上,抬起头看向天空。 “怎么样?”皮尔理解他现在的感受,所以只问了一句。 迟小厉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半晌,才睁开眼睛,“去机械迷城前,杰诺尔就报告过,芙蕾雅常常跑去图书馆,一呆就是一天,偶尔也会找梅里尔夫和哲也问一些问题……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看了她的自学能力。” 迟小厉甩了甩手中的笔记,失笑道:“这些异人,有一小半连我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偷偷翻了多少古典记录……” “之前库曼官方出过几本关于异人的书,虽然号称是十几位大魔导师与剑圣联合编撰,但内容却不够详实,而且在很多高阶异人的描述上,缺乏最关键的应对策略。” 皮尔轻笑一声,感慨道:“看你表情就知道,芙蕾雅是背着你研究这些东西的吧?我都难以想象,一个从未真正和异人厮杀的小姑娘,是靠什么写出这些东西的。” 如果说芙蕾雅在迟小厉指导下,写出了这本堪称“异人百科全书”的笔记,皮尔倒还不会太震惊。 毕竟单论对异人的见多识广,整个恐怕也只有纳乌拉比迟小厉了解更多。 可在迟小厉没有提供意见的前提下,芙蕾雅仅凭以前的文献,再加上对一些相关人士的问询,结合自己大胆的想象,最终写完这本笔记,就已经不能只用“天才”两个字来形容了。 迟小厉摸着破损的封皮,完全能够想象昏暗的灯光下,那个略显瘦小的背影埋在如山一般的文献中奋笔疾书,不时还停下咬着笔头思考问题的情景。 或许在知道自己的真正仇人是异人那时起,小丫头就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努力吧。 或许芙蕾雅故意躲着他做这些事,但迟小厉仍免不了生出一些愧疚感。 不是为自己的失察,而是从来没想到芙蕾雅会有这种决心。 当她来找自己,提出希望加入讨伐队时,该是何种兴奋激动的心情? “怎么,第一次见到小姑娘远超自己预期的表现,所以生出了挫败感?” 皮尔拍了拍迟小厉的肩膀,揶揄道:“虽然我没有孩子,不过还是能理解这种心情的……就好像辛辛苦苦撑起家庭的父亲,某一天突然发现孩子已经可以远走高飞了,不再需要自己的呵护,高兴的同时又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迟小厉架开他的手,白他一眼,奉还四个字:“你懂个屁。” 皮尔悻悻的收回手,“不过说实在的,你可能都想象不到这本笔记的价值,真的可以说史无前例,虽然仍有不少疏漏,但也只能算是美中不足,只要稍微补全一些,甚至能直接当做异人的攻坚秘籍,而且是每个人都能使用的秘籍。” “尤其对于那些八九级的低阶战斗人员,至少能规避一半风险。” 皮尔在这边滔滔不绝,毫不吝啬对于芙蕾雅这本笔记的赞美。 迟小厉紧握着笔记,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收了那个丫头的好处了?” 皮尔指了指他手中的笔记,反问道:“还有比这更大的好处?” “所以你来是想劝我带上她?” 迟小厉吊起眉毛,扬了扬手:“就凭这本笔记?” “你这是胡搅蛮缠了啊,什么叫‘就凭’。” 见迟小厉仍没有松口的迹象,皮尔在怀里摸索了起来。 迟小厉立刻眼皮一跳:“你别告诉我还有一本啊。” 本来手中这本笔记所蕴含的强烈意念就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如果皮尔在掏出什么远超他心理承受范围的东西,迟小厉感觉自己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当然不是。” 皮尔笑着摇摇头,递过来一张同样字迹工整的任命书:“就凭芙蕾雅在军事和异人两方面的认知上,泰勒完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甚至可以说巴不得让她给讨伐队成员开小灶讲课,只是顾忌你这边的想法,所以还没有做出最终决定。” 迟小厉瞟了一眼,泰勒那一栏仍然空着,只要签上字,芙蕾雅就算是正式的讨伐队成员了。 “我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皮尔坐到迟小厉身边,“不过若是站在我的角度……非常欢迎小姑娘加入,以她的聪明才智,和对异人的了解,说不定在情况未知的渊域下,遇到一些突发情况,能够给予一锤定音的宝贵意见。” “真正的战场可不是几个文字就能解决的,你指望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十来岁小丫头出主意?”迟小厉反驳道。 “单是纸上谈兵就能写出这种程度的东西,很难想象当她亲身经历一番后,又会有什么样的成长……再说,你也不能一辈子保护她不是?”皮尔给予会心一击。 迟小厉面色突然狰狞到一起,一把将笔记扔过来,掉头冲向门框,拿脑袋“哐哐”砸了几下。 “啊——” 迟小厉感觉胸口有股郁气无处发泄,多希望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神使,让自己痛快扁一顿。 芙蕾雅没有直接将这本笔记交给他,其实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意。 你说我不够资格加入讨伐队,那我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不但有这个能力,甚至还远超你的想象。 再加上皮尔最后的话,迟小厉不得不承认,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阻止芙蕾雅,就完全是私心了。 可有私心又如何? 对芙蕾雅的感情,和杰诺尔是完全不同的。 作为一个老师,见到自己的学生是个有勇有谋、铁骨铮铮的汉子,是件极为欣慰的事,甚至于哪怕未来杰诺尔死在为了理想、为了目标挑战自我的路上,迟小厉更多的也是一种自豪。 所以他可以答应杰诺尔冒险。 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 虽然迟小厉平时经常数落芙蕾雅,但心里还是不希望她遇到一丁点危险。哪怕这就是她本人的意思,也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做了充足的准备。 迟小厉还是不想答应。 “你这个当爹的也够辛苦。” 皮尔走过来拉住迟小厉,“撞两下就行了,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门框呢。” 迟小厉颓然坐到地上,这次连垫子都没铺,就硬挺挺向后躺去。 皮尔叹了口气,将笔记和任命书收进怀中,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的心情能够理解,我会跟泰勒说的……至于芙蕾雅那边,我就去当这个坏人吧。” “等等。” 皮尔已经走出门,却听到一声呼喊。 迟小厉揉着额头走出来,眼中有些疲惫,“翅膀硬了,笼子已经关不住了。” 皮尔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喜色,大笑着揽住他:“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放心,到了下面,芙蕾雅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把脑袋给你。” “我要你脑袋干嘛?当夜壶吗?” 迟小厉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觉得就算不让她去,以这小妮子的性格,恐怕也会想方设法混进队伍里……与其那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盯在眼皮底下安稳。” “哈哈……我都懂。” “你懂个屁。” 正文 第三七六章 外援 黄昏时分。 利亚皇宫西侧,即将要抵达第三道围墙的偏殿群中,某间单独开辟出来的雅阁内。 纳乌拉坐在桌案边,面前七零八落摆着几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线装书,举着其中一本边看边抓耳挠腮。 喜好男装的女子剑侍端着一盘果点走进来,因为泰勒的命令,雅阁方圆几百米内都没有任何侍卫侍从,所以难得没有戴着那个几乎算得上如影随形的面纱。 “少主,从正午开始您就滴水未进,也该休息一下了。”阿汶忍不住劝道。 上午早些时候,纳乌拉突然提出要看看利亚近年关于拜迪的谍报。 如果放在别处,这种事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无论怎么说,纳乌拉总归是库曼的人,更遑谈要的还是一国对另一国的调查情报,几乎可以算是秘密中的秘密。 阿汶本来也是报着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去的,却没想到泰勒只是随便问了几句,甚至没有提什么要求,就直接着人将几本厚厚的谍报送来。 这既是泰勒对纳乌拉的信任,同时也算再次表明了利亚的立场。 当然,这些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就像纳乌拉同样也不会矫情。 阿汶小心清理出一个位置,轻轻将果盘放下,看着依旧埋头于书案中的少主,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再多言,默默站到一边静候。 又过了十几分钟。 纳乌拉翻完手中的最后一页,才慢慢合上,轻轻揉了下眉心,低声自语道:“还是没有……” “恕阿汶多言,您到底是在找什么?”女子剑侍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关于那个‘影剑’的情报。” 纳乌拉摊摊手,指向桌上某本带着彩绘肖像的书:“拜迪这次带来的人员名单我已经看过了,大部分人都有一定的了解,只有这个‘第一位’,很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我游历大陆这么些年,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信息。就连这张彩绘是不是他本人,我都没法确定。” “影剑”欧尔迈。 “探险者协会”钻石级排行榜第一位,力压狄丽希亚与刘传宏的神秘剑士。 午宴过后,刘传宏和狄丽希亚一起来过一趟,算是代表拜迪与这位第一剑士打声招呼。 虽说在十年前的异人入侵战中,纳乌拉和刘传宏作为同一战线的战友也见过几次,但站在各自立场的正式见面今天还是第一次。 作为讨伐队中最顶级的战力,三人所聊的话题无外乎都是关于渊域下可能遇到的情况,或者危急时刻队伍中具体成员分配策略云云。 之后纳乌拉便提起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第一名”,想着或许排名接近的两人会有更加准确的情报。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刘传宏直言交涉不深,和欧尔迈不过寥寥几面,倒是狄丽希亚情绪突然有些起伏,似乎知道一些内情,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来。 阿汶有些奇怪:“少主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虽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陆就盛传纳乌拉“第一”的名号,但阿汶非常清楚,自家少主绝不是那种沉迷战斗的狂热分子,哪怕遇到上门挑衅的剑士,也是能避战就避战。 一方面,不能来个阿猫阿狗就应战吧?到时候就算赢了,也只不过是给对方增长名气,美其名曰“惜败于大陆第一剑圣”,甚至还有不要脸的直接自封为“大陆第二”。 另一方面,纳乌拉性格就是这样,向来对名利这些问题看的很淡,哪怕有一天有人找上门,说你不和我打这个第一的名字就得换人,估计纳乌拉屁股都懒得挪一下,说送就送了。 在阿汶印象中,只有一个人让纳乌拉如此重视过,双方交手不下十余次,至今都没有分出胜负。 难道这个欧尔迈真的那么厉害? 阿汶腹诽的同时,纳乌拉终于开口解释道:“我对这个人感兴趣,纯粹是因为这次行动的特殊性,要知道就算有皮尔、泰武穆德、刘传宏这些放在外界都能以一当千的顶级高手,真正面对那些神使时,仍是不够看的,至少在一对一较量中,除了我和迟小厉,没有一个人能够占据上风。” 最顶尖战力的差距。 或许讨伐队的规模足够抵抗渊域下如潮水般源源不断的异人,可一旦那些神使加入,战局恐怕会瞬间逆转。 迟小厉曾经推断,“不灭信仰”——或者说那些神使的大本营就是在渊域之下,这就等于是对方主场作战。 先前遇到的图依等人是以不完全的形态显现在大陆,一旦回归主场,实力恐怕还要高出一截。 之前和狄丽希亚与刘传宏见面时,纳乌拉做过评判,如果两人在联手的情况下,应该足以对抗一位神使。 之所以会有第七区郊外的那次惨败,主要还是两个原因。 表面上看,是图依在以一敌二,实际却得到了另一位空间魔法师很大的帮助。在二对二的情况下,刘传宏和狄丽希亚自然处于下风。 至于另一点,则是两人刚经过与异人的厮杀,损耗不小,再加上对对方实力不甚了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现今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就算再遇到上次那种情况,相信会有不同的结果。 至少不会输得那么惨。 但即便如此,能够二对一对抗神使的战力还是少之又少。 “虽然不知道探险者协会的评测机制是什么,但既然他的排名比刘传宏和狄丽希亚都高,就证明实力最起码不弱于他俩,如果真有单独对抗神使的能力,对整个讨伐队的提升都有深远影响。” 纳乌拉拍了拍桌上的谍报,叹气道:“可惜这些情报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行踪,就连拜迪他们自己人都一问三不知,鬼知道这人去了哪里。” 拜迪的名单上,欧尔迈那一栏里填的是“待定”,原因便是无法联络到这位行踪诡秘的剑士。 纳乌拉托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才猛然搓搓脸,拿起果盘中分割成小块的水果塞进嘴里:“不管他了,到时候主动现身咱们自然欢迎,就算当个缩头乌龟,也没必要指责人家……你中午时候来找我,是不是老头那边来信了?” 听到半句,阿汶瞬间敛了敛神色,点头道:“家主确实来信了,不过我见少主在忙,就没有打扰。” “让我猜猜,是不是又催我回去?”纳乌拉手上提着一串葡萄,摆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阿汶笑道:“知父莫若子。” “除此之外,是不是还问我能从琼斯老儿手里捞到多少好处?”纳乌拉说道。 阿汶再次点头。 在森加这件事上,纳乌拉没有表态,便是最大的表态了。 虽说波鲁什现任家主,也就是纳乌拉的老爹,常常到处抱怨自己这个不听话的混小子,不过说归说,作为既定的下任家主,同时又顶着“大陆第一”的名号,纳乌拉的话语权在整个家族中,甚至不输于老爹。 所以纳乌拉不予追究,就能代表整个波鲁什家族的意思。 可不追究归不追究,这件事总归是皇室错误在先,依照老家主老谋深算的脾气,怎么会如此轻易放手,从其他角度做做文章? 至少也要让琼斯出点血,之后合作共事才能更加诚信嘛。 纳乌拉太了解自己老爹的尿性了,就算钱多到说不过来,出门买菜时,依旧会和商贩计较半天。 最后揣着省下的一枚铜币能高兴半天,就跟捧着的是那几把最喜爱的秘剑。 纳乌拉抱怨的时候,阿汶只是静静在旁边听着,完全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到了最后,纳乌拉都说的口干舌燥,端起阿汶适时递来的茶杯,灌了几口后,抹嘴道:“给老头的回信……你就说从渊域凯旋归来前,我是不会回去的,也别拿其他无关紧要的小事烦我,这是临行前最后一次回信。” 阿汶点点头,正要离开,却发现纳乌拉从垫子上站了起来,像是要跟着出去。 “您这是……?” “去见迟小厉。” ………… 来到迟小厉那间偏僻院子外,纳乌拉意外碰到莉莉三个人正从大门往外出。 走在最后的绿发少女似乎有些怕生,朝依依身后躲了躲。 纳乌拉冲莉莉笑道:“让我猜猜……是森加想要跟着去渊域?” 莉莉朝身后看一眼,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还没定下,她想见见小厉,不过……” “哦,你怎么也来了。” 皮尔从内屋走出来,一脸无奈道:“迟小厉两个祈时前出去了。” “去哪儿?”纳乌拉有些好奇。 在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抓紧对传送坐标的确认,或者研究尚未彻底攻克的献祭大阵吗? “他没跟我说。” 皮尔摇摇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混蛋只说出去办点事,快则一天,慢则两天就会回来,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拉援兵去啦。” 一个女声突然插进来。 看着从窗框中弹出的那颗小脑袋,纳乌拉只是稍微想了下,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冲她一笑:“你就是芙蕾雅吧?” “你是迟笨蛋常说的那个……剑圣吧?”少女眨眨眼,灵巧的从窗户中翻到院中。 纳乌拉总感觉少女那一丝微妙的停顿……有些欠扁。 “真是近墨者黑。” 在心里腹诽一句,纳乌拉决定以大人宽广的胸怀,不与这个小丫头计较,便看向另一边的皮尔。 “迟小厉已经答应让她加入讨伐队了。” 皮尔知道他想问什么,主动回答道:“而且可不要小看芙蕾雅,她现在可算得上一本‘会动的异人百科全书’。” 芙蕾雅得意洋洋的昂着小脑袋,似乎对皮尔的赞赏非常受用。 然后就被莉莉笑着弹了下额头,疼的直接蹲到地上龇牙咧嘴。 “你刚才说小厉去拉援兵?这是什么意思?”莉莉问道。 关于迟小厉的神经质,莉莉再了解不过,这种突然失踪一两天的事情常常发生,除了他本人之外,别人还真猜不到他的行踪。 之前她们过来时,院子里就只有芙蕾雅和皮尔两人,芙蕾雅还是被皮尔叫来的,没有在迟小厉临行前见过他。 莉莉有些好奇,既然皮尔都不知道,芙蕾雅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猜的啦。” 黑暗精灵少女脸上挂着笑容,心情明显很不错,一屁股坐在门外的石沿上,将双腿荡来荡去:“这种时间点玩突然失踪,肯定是去处理讨伐队相关的事情,而没有通知其他人,就证明这件事跟这里包括拜迪成员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关系。” 见众人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芙蕾雅嘴上没有说出来,但眼神已经明白无误的表达了“真笨”这两个字的意思。 “除了你们这些人,迟笨蛋还是认识不少朋友的,除了龙族之外,可以说是遍及大陆各个种族……要知道异人,可不只是人族的敌人啊。” ………… 菲尔利普山脉。 这座从南至北将拜迪、利亚与玛兰帝国东西分割的天然屏障,终年白雪皑皑,如同一条盘卧在大地上的东方巨龙,几乎罕有人迹。 数百年前,为了贸易往来方便,玛兰帝国与拜迪联手,在几处海拔低矮的山脊贯通隧道,将本该耗时两天且凶险异常的山路,直接缩减到半天。 随着贸易来往越发密切,原本荒凉的隧道口逐渐人闹起来,演变成一座座小巧却又繁华的小镇。 两国的商人常常在小镇就地交易,节省路程的同时,还能免去不少税款。 不过也正是这个原因,小镇成员可以说是鱼龙混杂,黑白两道,走私交易屡见不鲜,兴许街头卖混沌的那家商贩,背地里就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大盗。 泰格镇是菲尔利普山脉最北边的隧道口小镇。 再往北一些,就是号称飞鸟都无法通过的巫毒之森。 因为每天都有大量的商人进出,所以当一个骑着毛驴、腰间别着两个大酒壶的邋遢剑士穿过大街时,没有引来多少注意。 “呼……” 剑士如同喝醉一般趴在毛驴背上,任由身下的老伙计慢无目的的走着。 没过多久,毛驴转进一个胡同,在一家门头标牌烂了一半的铁匠铺门口停了下来。 正文 第三七七章 邋遢剑士 “唔……到酒馆了吗?” 大概是觉察到身下不在颠簸,剑士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的抬起头,想要从驴身上翻下来,结果一脚踩空,当即甩了个狗啃泥。 “诶唷……” 剑士哀嚎的同时,毛色锃亮的老驴也跟着“唷唷”叫了几句,像是在对主子表示默哀。 “是哪家老板大驾光临啊?” 听到门外的动静,很快有一个五短身材、高度只有常人一半的矮人老头笑眯眯走出来,一脸谄媚:“本店可是开了一百年的老字号,手艺自不必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主要承接盔甲刀剑的锻造修补……” 看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剑士,以及他旁边那头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的老驴,矮人眼珠一转,连忙补充道:“当然,若是牲口的蹄铁也没问题……” 老驴直接朝这边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面前地上还趴着饲主,早就一蹄子蹬过去了。 “这里不是酒馆啊?” 剑士揉着脑袋从地上站起来,取下腰间那个大号的酒袋,轻轻在耳边晃了晃,脸上布满失望:“这可怎么办……酒都喝光了……” 看清剑士身上破烂的衣着,一看就是个没钱的主,刚刚还春风满面的矮人马上变了脸,嫌恶似的挥了挥手:“还以为一个闲了一个星期,终于有活上门了,结果是个酒鬼……去去去,喝酒到村口老乔克的酒肆,别在这里耽误老子的生意。” 剑士被身材短了半截身的矮人推出门去,脸上仍然迷迷糊糊的:“这里不是铁匠铺吗?” “都和你说了,买酒去——” 矮人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男人的问题。 而是男人腰间别的那把剑。 墨黑色的剑柄散发出一种古朴的气息,矮人老头凭借多年经验,一眼就看出这把细剑的剑柄并不是由金属制成。 虽说为了减轻整体重量,许多剑士的佩剑都是木柄钢身,但像这种材质的木料,矮人老头铸剑多年,竟是从未见过。 再往下看,便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柳木剑鞘,无论雕文还是描绘,都显得粗糙无比,甚至连店里最低劣的剑鞘都赶不上。 只是这剑鞘中散发出的气息…… 矮人老头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原本被酒精熏红的眼睛陡然绽出一道精光,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看似和普通人无二的酒鬼剑士。 “这里是铁匠铺吧?”剑士又问了一句。 离开了老头推搡,反倒要靠着毛驴才能站稳。 矮人老头似笑非笑道:“所以你到底是来买酒,还是打铁的?” 剑士摇了摇头,让脑袋清醒一下,慢慢悠悠从衣兜中摸出一个钱袋,“啪”的一下甩到身前地上。 矮人老头眼皮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从钱袋的大小以及砸地声音判断,里面最少就有五十枚金币。 五十枚金币! 这是个足以令许多贵族都眼红发狂的数字。 如果让大街上那些伪装成寻常商户的佣兵大盗知晓,就算冒着被小镇联合工会镇压的风险,也要在光天化日下动手了。 “这些只是订金。” 邋遢剑士再次开口,明明神态表情都和先前一般无二,在矮人老头眼中,却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本来我是想去酒馆买上两壶最好的酒当见面礼,可惜我这头蠢驴脑筋不灵通,直接就把我带过来——诶唷!你这蠢驴竟然敢造反!” 剑士捂着屁股作势就要拔剑。 矮人老头谑笑道:“别装模作样了,你那剑……拔不出来吧?” 邋遢剑士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 虽然仍是胡子拉碴,但先前那种迷糊劲如同幻影般烟消云散,双眼散发出一种极为锋锐的光芒,盯着矮人老头半晌,笑道:“看来我没找错地方。” 不等矮人老头说什么,剑士就兀自跨过大门,随意观看挂在墙壁上琳琅满目的各类铁铁具,一边点头,一边评判道:“明明是最普通的铁质,却锻造出了一股神韵。” 他取下挂在最低端那把造型粗糙的宽柄砍刀,轻轻用手指弹了弹,立马回荡起一阵令人赏心悦目的脆响,与那粗鄙简陋的外形截然不同。 剑士感叹道:“就连这种漫不经心的随手之作,都能够做到‘声如洪雷,质若合一’,整个大陆恐怕都找不出第三个人……不愧是当年号称‘火神’的矮人双子。” 说完最后一句,剑士抬头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脸含笑意。 然而矮人老头从头至尾都一脸淡定,好像事不关己一般,连气息都没有丝毫起伏。 然而剑士却越发笃定,猛然向矮人老头一躬身,语气恳切:“请冈门先生帮我。” 被朵蕾丝许以“色老头”名号的矮人老者,脸上却没有一丝嬉皮笑脸,全程目光肃然,盯着剑士的脑门看了很久,最后才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之前游历途中,结交了一位喜爱探险的好友,是他介绍我来的。”剑士抬头解释道。 冈门瞬间就想通了剑士口中所言之人是谁,当即翻个白眼:“加鲁鲁那臭小子……” 冈门甩手冷哼一声:“我跟那小子不熟,他和我弟弟关系更好,你怎么不去巫毒之森?” 剑士笑道:“冈本先生的脾气火爆是出了名的,封器之后,除了熟人,一概不予接见,我也是没办法,才只能先到这里拜访。” 冈门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砍刀,拭去上面的指纹,气笑道:“所以你小子是觉得我脾气好,好说话咯?” 剑士面不改色:“确实有这一部分原因,既然你没有直接把我赶出去,就证明这笔生意有谈下去的可能。我知道这一袋金币算不上什么,但眼下时间紧迫,我实在找不到更合适、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剑士朝铺内看一眼,“或者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只要不违背我给自己定的规矩,作为等价交换,我都能帮你办到。” “什么规矩?”冈门有些兴趣。 剑士笑着摇摇头:“只是些约束自己的条条框框,不值一说。” “我要是让你去杀个皇帝,算不算违背规矩?” 剑士想了想:“那要看是哪国的皇帝了,例如利亚最新掌权的泰勒公主,我还是比较喜欢她的政策,如果是杀她,我就不太情愿了。” 冈门微微眯起眼睛。 不情愿,不代表不能。 这个邋遢剑士从头至尾都神情淡定,语气轻松,好像杀一个皇帝完全是凭借自己意愿,完全没有在意做这种事情的难度。 敢于说出这种话的,大多数都是口气冲破天机的愣头青,剩下的极少数,才是—— 真有这份底气。 冈门将目光重新移向那把剑,捡起地上沉甸甸的钱袋扔了回去。 “进里屋谈。” 将毛驴拴好,冈门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接着将大门关好。 邋遢剑士自来熟的拿起倒扣的两个水杯,从柜橱中拿出袋包装劣质的茶叶,屋内很快飘起一股淡淡的茶香。 “走了一天路,光顾着喝酒,也该清清口了。” 邋遢剑士笑着端起茶杯。 “这是利亚皇室的御供花茶,一杯五枚金币。” “噗——” 邋遢剑士直接喷了出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杯底,“这明明是树茶!” “哦,是我记错了,这是库曼王室御用的树茶,每杯十金。”冈门抠着露在鞋外的脚趾,还面不改色的闻了闻。 “……没事,只要能修好我的剑,就算一百枚金币也没问题。”邋遢剑士嘴上说着,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说说你的剑。” 大概是抠脚抠爽了,冈门露出一副满足的神情,从桌边抄起一根铁锤,朝这边勾了勾手,“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只指尖仿佛沾着不明深色物体的手,剑士眼皮不由自主跳了一下,硬着头皮取下腰间的剑袋,忍痛推了过去。 冈门满不在乎的接过来,上下打量一眼,轻轻抚摸着剑柄,啧啧称奇道:“这种材质……明明应该是某种木料,却有堪比金属的清脆质感,坚硬度也极为惊人……嗯?” 冈门在剑柄端轻敲了一下,听到回声,瞬间皱起眉头,诧异的看向剑士。 邋遢剑士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脸上带着一抹苦笑:“拔出来看看吧。” “铿”的一声,宝剑出鞘。 然而却没有剑光一闪。 自剑柄以下,本该散发银光的精致剑身,此刻却布满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小裂痕,甚至于一些细枝末节只有头发丝粗细。 可奇怪的是,明明剑身有这么严重的损伤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碎,却依旧顽强地保存着整体性。 刚刚冈门轻敲一下剑柄,本来是为进一步感受剑柄材质的特殊,却没想到从剑身底部传来了一阵奇怪的断续音。 这种声音或许许多经验丰富的老铁匠都无法分辨,但在冈门耳中却极为刺耳,仿佛一个身患肺痨的病人,虽然咳嗽听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早就病入膏肓。 一把剑的好坏,有许多判定标准。 最基本两点,是锻造工艺与剑本身的材质。 锻造工艺不必多说,是实打实的手艺活,一个铁匠的手艺好坏,取决于所铸之器锋锐程度与稳定程度,尤其像刀剑这种经常损耗的武器,出自好的铁匠和出自劣等铁匠,哪怕材质相同,交战时也会有天壤之别。 而刀剑锻造的最顶级工艺,便是一门号称“入神”的技术。 真正的剑术高手,杀敌靠得往往不是各自武器的优势,而是自身剑气。 这就好比魔法师交战,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魔法传输速率越快越占优势。放在剑士身上,如何能够更快、更完整的将剑气宣泄而出,其中考量的便是剑的传输能力。 “入神”的精髓便是在于铁匠会在工艺的最后一步,进行“唤醒”锤炼,将剑身中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微小通路贯彻打通,如同大江大河流入农田的分支,保证能够畅通无虞。 这种主流和分支细流,统称为“剑路”。 而剑路的好坏,也直接决定剑的品质高低。 除了锻造工艺外,对剑影响最大的,当然还有材质。 最下等材质便是锻造不够充分的生铁,不仅质软,还容易锈蚀,所以只有那些最底层的穷困佣兵才会使用。更往上一些,便是质感较轻、却又有足够韧性与锋锐程度的精钢,这也是军队士兵的标配。 再往上一些,是加入各种晶矿的合成钢材,不仅坚硬程度更上一层楼,宝剑还往往带有一些属性,往往在对阵杀敌时会有出人意料的表现。到了这种层级的剑,大多是有一定身份的将领才能使用。 至于更往上,便是号称诞生于神迹的秘剑,几乎每把秘剑的材质构成都不同,但却有一点共通性—— 无坚不摧。 秘剑的剑路不用多说,都是一顶一的鬼神之作。 至于制作工艺,则早就失传多年,许多著名铁匠穷其一生,想要重现秘剑的材质,最后却只能抱憾而终。 奇货可居,这也是现今秘剑如此抢手的原因。 好在因为强大的坚韧性,秘剑极少会出现折损情况,因而能够代代流传下去,不至越来越少。 接触铁艺这么多年,冈门用鼻子都能嗅出一柄剑的材质好坏。 所以在拔剑出鞘的一刻,他几乎瞬间就知道—— 这把样貌古怪的长剑,绝对是最顶级的秘剑。 当然,前面要加上“曾经”两个字。 因为现在这把剑正如其外观那样,离彻底支离破碎相去不远了。 如果只是剑锋自身受损,问题倒也不大,一位优秀的铁匠,更是一个最顶级的修补匠,缝缝补补再擅长不过。 哪怕无法找到完全一样的材质,也可以用稍逊一筹的替代品补过。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 这把秘剑的剑路也彻底断了。 剑路就相当于一把剑的灵魂,或者说人的心智,受点皮外伤无所谓,可一旦精神受损,或许终生就只能当一个白痴了。 因为剑路的形成有一定浑然天成的意思,甚至不是铸剑者能够完全掌握的,所以一旦受损,就连铸剑师本人都很难修补。 更遑谈秘剑了。 所以冈本干脆把剑一插,扔回去,摇了摇头:“修不了,没救了,不送。” 正文 第三七八章 神秘魔法师 邋遢剑士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紧张,只是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其实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既然连‘火神双子’的冈门先生都无计可施,那我的这把剑恐怕……” 剑士收回爱剑,作势要走。 临出门前,才将后半句说完:“只有去找号称技艺比兄长更高的冈本先生试试了。” 正在喝茶的冈门脸颊忽然抽搐两下,茶杯一扔,起身猛拍一下桌子:“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邋遢剑士慢慢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歉意,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啊,不是心里话,我的意思是,冈门先生你的手艺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冈门额上瞬间浮现出几根青筋,终于忍受不了邋遢剑士越描越黑,怒气冲冲的大吼道:“全都是谣言,谣言!就我那个榆木弟弟,当年的手艺还是我手把手教的!现在躲在那片林子里,整天饱食终日,手艺早就荒废了!上次去找他,竟然还在给人做马鞍!昔年的顶级锻造师竟然落得这个下场,真是自甘堕落……” 邋遢剑士瞥了眼墙上成排的蹄铁,以及店内萧瑟破旧的景象,最终还是明智的选择闭口。 矮人老头又吹嘘了好一阵,才总算缓了口气,邋遢剑士趁机凑上前来:“所以如果连你都没有办法,就算我带着剑去找冈本,也依旧不会有结果?” “当然。”冈门拢了拢乱蓬蓬的胡子,一脸不屑的点点头。 “可我听说——”邋遢剑士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冈本先生似乎曾经修复过顶级秘剑。” 冈门眼中一瞬间射出一道锋锐的寒光。 邋遢剑士承受着这份视线,神情淡然。 许久,先前的冷滞气氛才消失不见,冈门迅速换了个面孔,哈哈大笑道:“修复秘剑?还是顶级秘剑?小伙子,不知者无罪,我不会笑话你,但你这话要是传到外面去,恐怕会被人当成是个傻子哟。” “哦?修复秘剑很难吗?”邋遢剑士笑问道。 冈门突然感觉有些看不清他眼里的想法,不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一无所知。 犹豫一下,解释道:“秘剑之所以无法被复制,一是所使用的材质独一无二,坚硬非凡,却早就失传于历史之中,就算真的出现微乎其微的损耗情况,想要修补起来,也很难找到旗鼓相当的材料。” 冈门伸出第二根手指:“二是剑路的复杂程度。剑的剑路如同人的指纹一般皆不相同,就算是铸剑师本人,也无法完全锻造出两把剑路一模一样的剑。想要修复一把剑的剑路,是件极耗功夫与耐心的活计,而且就算铸剑师愿意浪费如此多心血,因为剑路的多变性,想要恢复到一模一样,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修复剑路,尤其是秘剑的剑路,向来是铸剑一脉的笑话。” 冈本一口气说完,拍了拍邋遢剑士的肩膀,“你这把剑,不仅材质崩碎彻底,就连剑路也裂成了上万段,就算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过修复秘剑,对你这把几乎可以算作是废铁的剑也会束手无策的。” 看出了冈门眼中的认真,邋遢剑士眉毛微微皱了一下,问道:“真的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我知道让一把秘剑认主很不容易,而且许多剑士的剑技都会根据秘剑属性而发生改变,相当于又生了一双臂膀……让你一下子斩断这左膀右臂,的确是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冈门安慰了两句,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不知道你能不能解答一下。” “请问。” 冈门深吸一口气:“单就这把秘剑的材质而言,应该算是最上级了,通常来说,就算和同等程度的秘剑激烈相碰,也不会出现如此大的损耗,更遑谈连剑路都变得支离破碎。可除此之外,我又想不到任何方法能造成这种结果。” 邋遢剑士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答。 冈门也不再多问,静静等待。 许久之后,邋遢剑士才苦笑道:“一个月前,我在玛兰帝国北境,接近冰原森林的山麓中,遇到了一个高手,因为一些原因而打了起来,纠缠了一番也没分出胜负,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了。” 邋遢剑士突然表情一变,目光中隐隐燃起了一丝火焰:“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人掌握着一种奇怪的魔法……起初并未发觉,直到交战后的第三天,我才突然发现——剑路竟然被破坏了。” “奇怪的魔法?”冈本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秘剑并非是在战斗途中损毁的?” 邋遢剑士点点头,身上的怒气仿佛一晃而过,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再次苦笑道:“是啊,像我们这种剑士,对剑看的比命都重要,哪怕出现一丝问题,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所以我非常确定,剑路的异常就是在交手后的第三天。” 邋遢剑士拿起桌上的茶碗,视线有些游离起来:“就好像慢性毒药一般,服下时毫无察觉,却会在在某一时刻突然发作,然后迅速腐蚀掉你的五脏六腑……从第三天后,剑路的崩坏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连外面的剑身都受到影响,渐渐出现裂痕。” “所以到了现在这种程度,是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冈门问道。 邋遢剑士点头:“期间我试过各种办法,都没法阻止剑路的侵蚀,最后才不得不找上门来,希望曾经的传奇铸剑师能够帮忙。” “你再把剑拿出来给我看看。” 冈门沉默一阵,伸出手。 重新拉开剑鞘,虽然已经变得如此残破,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剑意,仿佛是这把剑自身的灵魂,在拼命抵抗命运。 其实对于这个邋遢剑士的身份,结合他之前所说的话,冈门已经有了猜想,而且肯定八九不离十。 大陆上关于此人的传闻不多,因而冈门也不是非常了解,也不想过多参与到这种层级的争斗中,毕竟曾经有过血的教训,他和弟弟冈本早就决定封炉,也只有过两年前那唯一一次破例,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当一个陋巷打铁的色老头。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道身为铸剑师的灵魂,眼看着如此一把宝剑陨落,在冈门脑海中不断发出悲鸣。 就好比将一件本该完美无缺的雕塑碎片放在艺术家面前,怒号暴殄天物的同时,肯定会忍不住想要修复一下。 所以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告诉自己,直截了当的拒绝对方,让他彻底死心,冈门还是忍不住又看了这把秘剑一眼。 如同长辈看着一个即将早夭的孩子,心疼不已。 尤其剑士口中那个“奇怪”的魔法师。 如果对方真的是自己想的那个身份,那和他交手的魔法师,又该是什么程度的实力? 那种能够腐蚀剑路的魔法更是闻所未闻。 不过冈门关注的重点,还是放在手中的剑上。 常年打铁而变得粗糙厚重的手,摩挲着剑身,如同触摸琴弦的乐者,瞬间行云流水般弹奏起来。 “剑路果然有些古怪……” 冈门神情肃穆,第一次拔剑时,他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听声”,没有做更加细致的监测。 一番感受之下,才越发觉得,原本看上去凌乱不堪的剑路裂纹,实则却有一定规律可寻。 “大致可以确定三处破坏点。” 冈门闭眼冥想半天才抬起手指,分别在剑尖、剑身和剑柄下方不远处点了点:“这三处关要之地,相当于剑路的‘大江枢纽’,牵一发而动全身……真是好手段。” 正因为剑路复杂错综,构造天差地别,所以除了剑的主人,外人想要洞悉剑身弱点,和铸剑师修补剑路一样难如登天。 做了这么多年铁匠,过手的铁器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这种稳准狠针对剑路的攻击魔法,冈门还是第一次见到。 沉吟片刻,冈门说出了心中的估算:“不出一个星期,这把剑就会彻底碎掉,再无修复可能。” 这还是一个乐观估计,如果不是这把秘剑品质绝佳,换做其他秘剑,或许连着一个月都撑不到。 邋遢剑士眼中精光一闪:“所以在这一个星期内,还是有可能修复的?” “如果是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到。”冈门摇摇头。 邋遢剑士脸上浮现出喜色,然而不等开口,就听冈门又说道:“先别高兴太早。” “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看剑士又要去掏那个钱袋,冈门直接甩了一个白眼,“这不是报酬的问题。两年前,我确实和冈本修复过一把秘剑,不过那时正好有合适的材料,而且那把秘剑的完整度可比你这高了不知多少倍。” “需要什么材料,我可以去找。” 冈门歪嘴一笑:“跟你这把同等品质的秘剑碎片,能找到吗?” 邋遢剑士硬生生憋回去几乎脱口而出的“能”,思考片刻,终于苦笑道:“这事还真不好搞定。” 且不说这种顶级秘剑,就算寻常秘剑,也几乎不会出现破损,碎片又从何而来。 “只能用同等级的秘剑碎片代替?我的剑没有缺损,不能单纯依靠锻造技艺修复吗?”剑士又问道。 “如果只是修复外形当然没问题。” 冈门将剑放回桌上,“但剑路的修复只能依靠外物补充,如果你认为修复后剑的品质下降也无所谓,当然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 “那还是算了。” 邋遢剑士果断摇头,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一副头疼的样子。 冈门清了清嗓子:“其实上次修补后还剩下一些碎片……” 邋遢剑士瞬间回头,一脸惊喜的看了过来。 冈门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过这些碎片在一个混小子手中,他可是个铁公鸡,想要从他手中抠出一星半点,可得做好放血的准备。” “那他喜欢什么?” “钱。” 冈门回答的过于直截了当,反倒让邋遢剑士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愣了半晌,才指了指自己的钱袋:“这个?” 冈门点点头:“够了。” “太棒了。” 邋遢剑士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下意识就摸向腰间,结果才想起来酒已经喝完,挠了挠头发,笑道:“那就劳烦冈门前辈带我去一趟了。” “听到能补剑就叫前辈了?你倒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嘛。”冈门揶揄道。 “哪里哪里,跟前辈比起来,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我可没答应你要铸剑。” 邋遢剑士的表情瞬间僵硬起来。 冈门看着大门方向,眼中多了几分唏嘘与怅然:“当年我和冈本之所以封炉,就是因为所铸之器大多被用来无谓的厮杀,不同种族之间的掠夺,同族之间的反目,看着那些死在刀剑下的无辜者,心里的愧疚也就越来越多……” 停了半晌,冈门才收回视线,“问你几个问题,如果回答的合我心意,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帮你。” 如果换做其他人,被这么一个刁钻古怪的老头三番两次戏弄,恐怕早就翻脸了。 不过邋遢剑士从始至终没有生出丝毫不悦,仍像是最初进门时那样淡定从容。 “请问吧。” “和你交手的那个魔法师,是什么人?”这是冈门最为关心的一点。 “具体来历我也不清楚,不过放在整个大陆,都算得上是最顶尖的大魔导师。” 邋遢剑士简单描述了下对方的体貌特征,略作沉思后,再次开口:“至于他的魔法种类……至少是我没见过的,魔法波动所到之处,草木全部都会迅速枯萎,就算用剑气抵挡,也是险象环生。” 剑士指了指自己腰间缺损的衣角:“这个地方就是被他的魔法蹭到,如同风化一般迅速消失了。” 枯萎草木?风化衣料? 再加上连秘剑的剑路都能侵蚀…… 冈门微微眯起眼睛,这种魔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如果照你所说,这么厉害的魔法师,之前绝不该一直籍籍无名才对……”冈门托着下巴,一脸不解。 邋遢剑士突然笑了笑,轻轻晃动手指:“还真有这样的高手,他们有一个共通的称号——‘神使’。” 正文 第三七九章 进攻巫毒之森! 菲尔利普山脉东侧,有一幕奇景。 当南方的湿润气息遇到横断山脉阻隔时,积压不散,渐渐形成一片中年被烟瘴笼罩的森林。 再加上伸出熔岩地带的硫磺气息,以及许多以此为食的毒虫啃食后释放出更多的瘴气,这片森林渐渐成为了人们谈之色变的恐怖之地。 这就是巫毒之森。 之所以称之为“奇景”,是因为在横断山脉顶端,可以惊奇的发现,明明向南向西都是一片晴空万里,偏偏北方浓烟密布,如同一块沾满灰尘的棉花堆积在上空,可谓是泾渭分明,形成两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明与暗的交汇口,离巫毒之森入口百十米外的距离,原本空无一物的额地方突然扭曲变形,走出一只全身布满麟甲的丑陋蜥蜴人,以及一条手足上千的爬虫型异人。 “他们没有发现咱们?”爬虫异人口吐人言。 “老子的伪装色可是连上面的大人们都赞不绝口,区区跟踪这种小事当然不在话下。”蜥蜴人一脸不屑。 思维清晰,语言通顺,是两只天级异人无疑。 “你说他跟那个矮子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吗?”爬虫异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挠了挠身子。 上千只触手一齐蠕动,场面十分惊悚。 蜥蜴人翻起竖瞳,冷笑道:“你这呆子,听说过曾经号称大陆最强的两位铸剑师吗?” 爬虫异人果断摇头。 虽然身为天级异人,但它的资历在一众同伴中,只能算是一个新人,对一些传闻轶事知道的自然也就不多。 蜥蜴人解释道:“人族流行着一个说法——‘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铸剑这个行当上,本来是很难有一个明确的恒定标准的,也几乎不可能决定出谁是第一人。可近四十年前,矮人族一对兄弟横空出世,出道即巅峰,所铸之器堪比神作,令所有心高气傲的铸剑师都甘拜下风。” “但凡是这两兄弟出品的刀剑,哪怕材质是最低劣的生铁,所展现出来的力量都毫不逊于精钢,在战场杀敌有如神助,因而一时间,大陆上几乎所有剑士、将领,都对两兄弟的作品趋之若鹜。他们两人,便是后来号称‘火神双子’的冈门、冈本兄弟。” 爬虫异人有些不解:“兄弟二人?那他们没有分个第一吗?” 蜥蜴人直接瞪了一眼:“这种事我哪会知道?矮人多善铸造,‘火神双子’更是矮人部落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兄弟二人水平多半不相上下……不过后来兄弟二人不知为何分道扬镳,哥哥冈门隐姓埋名不知所踪,弟弟冈本则在众目睽睽下封炉,不再对外承接任何铸造工业。” 爬虫异人似乎有着不懂就挠身子的习惯,万千只细如发丝的出手动来动去,忍不住又问道:“是不是他们因为分赃不均所以闹翻脸了?” “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这样的蠢货?为了一点点食物自己人都能打起来?” 蜥蜴人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踢了它一脚,随即又露出沉思表情,小声嘀咕道:“确实有传言两人后来渐渐生了较量之心,都认为自己才是最强铸剑师,结果才闹得不欢而散……” “那你还踢我……” 爬虫异人委屈的抱怨了一句,结果又换来两脚。 “不跟你这呆子废话了。” 蜥蜴人微微眯起眼睛,两只竖瞳死死盯着瘴气弥漫下的森林:“如果没猜错,那个矮人老头应该就是传闻中的火神双子之一。” 爬虫异人瞬间变了脸色:“所以他是想要修复秘剑?!这可不行!那位大人辛苦布局,以重伤才换取那把秘剑报废,如果让他修好,大人的心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哎哟!你为什么又打我?!” 蜥蜴人哼了哼鼻子:“如果不是你这白痴跟丢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还是借着那位大人的手段才重新找到,咱们早就在镇子里做掉那个矮子了!” 爬虫异人自知理亏,只能讪讪的笑了笑。 自从剑士和那位大人交手后,共有四组它和蜥蜴人的这种跟踪组合,就是为了保证准确把握到对方的动向,一旦有什么变故,便迅速上报请求支援。 失去了秘剑的剑士,就算原本手段通天,现在实力也会大打折扣,如果有可能,就将他直接抹杀。 这便是这它们的任务。 之前整整三个星期的时间,因为无法确定对方秘剑的损毁情况,这几组异人都不敢贸然接近,而是秘密跟踪,不断将最新坐标发送回去。 没想到在一个星期前,那个剑士与一个兽人碰面后,突然改变行踪,不是通过便捷的隧道,而是循着山脊,直接横穿菲尔利普山脉。 爬虫异人的敏锐嗅觉在极度严寒下大打折扣,因而很快便失去了剑士的行踪。 直到三天前,菲尔普斯山脚下传来剑士行踪的情报,经过一番地毯式的搜寻,终于在最北端的泰格镇发现了对方。 原本两人想直接动手,结果发现从铁匠铺出来后,剑士身上又多了一把看不出深潜的长剑,思索再三,蜥蜴人抱着谨慎态度,决定按兵不动,一边继续跟踪,一边悄悄联络其他同伴。 直到跟到巫毒之森,剑士和矮人的气息被瘴气掩盖,蜥蜴人便不敢继续向前,只能留在外面等待同伴赶到,然后一齐杀进去。 “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如果那个矮子就是火神双子之一,还跑这种鬼地方干嘛?干脆直接找个地方铸剑就是了。” 见蜥蜴人似乎消了火,爬虫异人才小心翼翼问道。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蜥蜴人摇了摇头,为自己摊上这么一个蠢货感到悲哀,没好气道:“你以为秘剑是满大街随处可见的垃圾货?就算他真的是最强铸剑师,想要修复秘剑也不是容易的事!” “那他们来这里……”爬虫异人猛一抬头,露出恍然表情:“我知道了!是不是火神双子的另外一个人住在这里,所以那个矮子想要兄弟两人一起出手,这样成功的概率更高一些!” 蜥蜴人意外的看了它一眼,啧啧嘴:“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总算聪明了一回……就算另一个人不在这里,森林中一定也有他们锻造所必须的某样东西……咱们的援兵来了。” 一只翼展超过十米的牛面大鸟从南方的山巅飞来,上面还坐着一只背负巨大外壳的蜗牛,看上去十分古怪。 西面数百米外的灌木也像是被某种巨物撞到,纷纷倒塌,不多时出现一个有着两只头颅、近二十米高的食人魔。 细看之下,才能发现它肩膀之上坐着一只常人手掌大小的老鼠,此刻正抱着一截鲜血淋淋的断指啃食。 东边山崖下,两道矫捷的身影在陡崖峭壁间穿梭,如履平地,其中一只人面羊脚,另一只则是遍身斑斓色彩的八足蜘蛛。 四组追踪剑士的异人全部到齐,山巅陡然刮起一阵腥臭无比的飓风。 坐在食人魔肩膀上的老鼠将啃食殆尽的断指尽数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嚼着骨头,边尖声问道:“确定那个剑士进林子了?” “你在质疑我的跟踪能力?”蜥蜴人对这份类似质问的语气感到不满,眉毛都挑到了一起。 老师十分拟人化的冷笑一声:“不是你们无能,竟然能把活人给跟丢了,前几天这个剑士就该死了。” “你再说——” “好了。” 背负巨壳的蜗牛仿佛一瞬间插入两人中间,将面容狰狞的蜥蜴人推开:“有这说废话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完成任务。既然诸位大人放心的将此人交给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失望,就算你俩想打,也要等任务完成。” 蜥蜴人冷哼一声,背过头去。 老鼠也嘴角一扯,从食人魔肩上的盔甲中摸出一根比自己身体更长的手臂,再次“吭吭”啃了起来。 见两人放弃争执,蜗牛重新回到牛面巨鸟背上,看着森林入口方向,两只触须一般的眼睛晃来晃去。 “为了应对人族即将到来的攻势,诸位大人已经紧急回调陆上的其他同伴,只剩我们几个顶级战力执行任务,所以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如果让这个能够和诸位大人势均力敌的剑士修复秘剑成功,与那些所谓的讨伐队汇合,咱们可就万死不辞了。” 从始至终不发一语的花皮蜘蛛突然开口,螯钳一般的嘴瓣上下蠕动:“根据之前的调查,巫毒之森没有任何族群生活,或者结社公会驻扎,但保不准会有零星的散人,待会进去遇到不相干之人要速战速决,免得打草惊蛇。” “别啰嗦了,直接进去吧。” 人面羊身的异人晃了晃头,原本平静的气流突然紊乱起来,将它稳稳托起,横跨虚空,如同四只脚踩在风翼之上,迅速向森林入口飞去。 其他七人紧跟着也行动起来,牛面大鸟依旧托着那只奇怪的蜗牛凌空而过,蜥蜴人则坐上搭档千足虫,很快隐匿身形,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急速延展的沟壑。 花面蜘蛛则是搭上食人魔肩膀,与老鼠一左一右,随着一阵地动山摇,带着成片撞到的树木呼啸而去。 扎入浓瘴的一瞬间,破空声、推土声,甚至连食人魔那重达千斤的地动山摇都消失不见。 所有异人都张开各自的隐匿手段,整片密林静悄悄的,一切如常。 最先进来的人面羊脚异人,同时也是速度最快的一个,短短十几秒钟便与身后的同伴拉开了数个身位。 因为瘴毒的缘故,森林中的气味混杂,人面羊脚异人也无法分辨出那个剑士的气味,便按照之前商定好的方向展开撒网式搜寻。 没过多久,它便来到一片万花盛开的苗圃,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登时将速度放缓,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四周。 “有人在这种鬼地方种花?” 羊脚异人满腹狐疑,心中生出些许不安,越发警惕起来。 “吱嘎” 羊脚异人心中一惊,迅速躲到苗圃旁一棵参天大树后面,探出头去,才发现对面那棵树的下端突然打开一道门,从中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婆,臂弯里挂着一个篮子,慢慢悠悠走进苗圃,嘴里还哼着小曲: “小花小花你快快长~婆婆我要把你摘……” 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道从屋内传出,羊脚异人这才放下心来,自嘲一笑,原来是个避世的老巫婆。 身为天级异人,竟然被个臭老太婆吓了一跳,要是被其他几人知道,恐怕得笑好几天。 “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 羊脚异人冷笑连连,刚刚抬起前蹄,却见到老巫婆突然抬起头,看向它藏身的大树:“谁在那里?” “嗅觉倒是挺灵敏!” 说话的同时,羊脚异人已经来到老巫婆身后,两道风刃直逼后脑与心脉。 没有任何意外,老巫婆甚至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两道风刃击中,顷刻间血洒当场,削去的半颗头颅横着飞出老远才落到地上。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羊脚异人咧了咧嘴,正准备继续寻找,却突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立刻便拔不动脚了。 “这是……什么?” 羊脚异人眼神很快迷茫起来,慢慢回过头,走向百花齐放的苗圃,最终在一朵散发着妖艳紫光的巨大花朵前停下。 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哼,竟然敢打老婆子这些苗苗的主意。” 格格大巫收起从冈本那里买的柴刀,擦去上面沾染的蓝色血液,嫌恶的将身首异处的羊脚异人拖到几十米外的臭水沟。 其实在羊脚异人进入花圃附近的瞬间,就已经被花圃中那朵能够摄人心魄的“天香幽兰”所迷惑,之后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想象,直到脑袋被砍掉前,还在迷恋着花朵的芬芳。 将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格格大巫搀着拐杖慢吞吞回到屋内,在树干做成的墙壁上摸索一阵,才找到一个凸起。 然后用力摁了下去。 一朵绚烂的焰火冲天而起,几乎都要驱散遮天蔽日的浓瘴。 没过多久,极远处的天上也升起一道同样的焰火。 然后又是数道。 格格大巫看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一帮没用的蠢货,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利落。” 正文 第三八零章 天意 “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焰火?” 正在掘地式搜寻的爬虫异人,感觉浓瘴积压的林子里突然亮了许多,这才一脸惊讶的抬起头。 “有古怪。” 蜥蜴人面色凝重的盯着天上,猛一拍身下同伴的脑袋:“呆子,先停下,事情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奇怪的?应该是住在这里的居民临死前发出的信号,其他几个也真是的,竟然给对方发出求援的机会。”爬虫异人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还是立刻放缓速度。 “闭嘴,小心戒备。” 蜥蜴人懒得多说,两只竖瞳在昏暗的林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在伪装色的加持下,两人就这么完美融合进周围的环境,收敛起全部气息,静静观察着周围,如同潜心等待猎物入袋的猎手。 整片森林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飞鸟蝇虫的声音,除了偶尔极远方传来的魔兽怒吼,静谧到令人可怕。 等了半晌,又有两道焰火从远处升起。 然而周围依旧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爬虫异人终于憋不住了,小声问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呆着不干吧?我看这片瘴气妨碍灵识,说不准哪一组已经发现了那个剑士,已经打到热火朝天了。” 蜥蜴人眼睛转了一圈,它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又确认一遍周围无异后,才总算点点头,指了最近那个焰火升空的方向:“咱们去那边。” 爬虫异人一头栽入地下,千万只触手飞速爬动起来,地面上很快出现一道飞速移动的土垄。 没过多久,两人在一座样式简陋的木屋前停下。 爬虫异人与蜥蜴人提前分开,一个绕到屋后伺机而动,一个立于树上观察周围。 “呼——” 屋内传出一阵阵微鼾。 蜥蜴人皱皱眉头,再次确定这里就是刚刚焰火升起的方向,便给了爬虫异人一个眼色。 “桀桀——” 本来就有近五米长的爬虫异人身体瞬间又增大一倍,万千触足齐动,登时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沙海,向木屋凶猛打去。 与此同时,蜥蜴人也从树上消失,两只覆满麟甲的强壮手臂立成锥形,毫不畏惧沙海冲击,猛地扑向木屋倒塌的位置,力求一击得手,彻底封死屋内之人的退路。 只听“噗哧”一声,正在操纵沙海的爬虫异人脸上瞬间浮现喜色,知道蜥蜴异人已经得手,便迅速撤掉沙海。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大大出乎它的预料。 本该支离破碎的木屋竟然完好无损! 爬虫异人揉了揉复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愣了半晌,才试探着朝屋内喊了一句:“这个屋子有古怪,你快点出来。” 等了片刻,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呼——” 与先前无二的微鼾声再次响起,爬虫异人背上的毫毛瞬间倒竖,几乎想都没想,一头钻进土里,以最快速度逃离木屋。 蜥蜴人死了! 下意识得到了这个结果,爬虫异人只感觉通体阴寒,刚刚贯穿肉体的声音并非是自己这边得手,而是蜥蜴人被杀! 更令它恐怖的是,蜥蜴人到死都没有发出一声提醒,对方又是有着怎样的手段? 爬虫异人越想越觉得肝胆欲裂,虽然蜥蜴人一直骂它是个蠢货,但在这种生死攸关之际,爬虫异人的行动更多是依靠本能,可以说理智到不能再理智。 它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离这里越远越好! 同时赶紧找到其他人,这片林子太过古怪,必须要一起行动才能完成任务! 在心中估算着距离,爬虫异人觉得已经离开木屋数里距离后,才从泥土中爬出。 然而在看清周围环境后,爬虫异人心脏瞬间停跳了几秒—— 自己还在木屋前面! 依旧是绵延不断的阵阵微鼾。 “怎么可能……” 爬虫异人面目呆滞,狠心拔下一根触足,确定自己没在做梦,当即浑身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咦?这个异人好像有些奇怪啊?” 一个妩媚的声音从旁边树上传来,爬虫异人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拔腿逃跑,结果依还是无法控制身体,只能战战兢兢抬起头。 一个穿着暴露的黑暗精灵女人坐在十几米开外的树杈上,胸前挂着两座伟岸的山峰,两条纤腿晃来晃去,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酒袋,边喝酒边好奇的看向这边。 “什什什什什么时候——” “你说我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 浑身散发着妩媚气息的黑暗精灵忽的从树上跳下,胸前跟着也掀起一道惊涛海浪,眨眨眼说道:“你俩来之前我就已经到了,林子里其他的异人都被处理的差不多了,所以想到这边碰碰运气……却不知道他竟然回来了。” 听到同伴被尽数消灭的消息,爬虫异人瞬间脸色惨白,不过很快又强撑起一股气势,咬牙切齿道:“别、别过来!你以为我会信你?实话告诉你,我那些朋友在天级异人里都算是一顶一的高手……” “一只羊,一只蜘蛛,一个大块头……” 听着女人扳着手指报上一个个形貌,爬虫异人的心渐渐凉到冰点。 “你们这次只来了八个异人吗?打的有些不爽啊。” 朵蕾丝揉了揉被酒精熏红的脸颊,一脸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回头冲木屋喊道:“外面这只爬虫好像被吓瘫了,小厉~那个蜥蜴人还没死吧?把它放出来我耍耍。” “呼——” 朵蕾丝翻了个白眼,掐着腰走向木屋,不多时便扛着一个“雕塑”出来。 蜥蜴人维持着进攻姿态,却如同被蜡封印般定格在空中,脸上更是带着一丝深入灵魂的恐惧,两只竖瞳几乎眯成一条线,不知之前看到了何种恐怖的景象。 朵蕾丝敲了敲僵硬无比的蜥蜴人,眼睛一转,干脆用力拉扯它的肩膀,想要让蜥蜴人从“定格”状态走出。 结果“咔嚓”一声,蜥蜴人的一只胳膊应声断裂,裂口出奇的平整光滑,如同一块蓝色的玛瑙水晶,没有一丝血液流出。 “哎呀,不好意思……” 朵蕾丝吐吐舌头,赶紧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混上一些酒,当做粘合剂,将蜥蜴人的胳膊重新装上。 爬虫异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吓晕过去。 “算了……那个家伙一睡就得到中午,还是先办正事吧。” 朵蕾丝摇摇头,从口袋中摸出一根信号弹,“嗖”的一下射上天空。 没过多久,拄着拐杖的格格大巫、手里火器还在通红燃烧的冈本、嘴上叼着烟斗的冈门,以及不再骑毛驴的邋遢剑士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朵蕾丝拍拍手:“好了,早上侵入森林的八个异人,除了这里的两只外,其他应该都被你们干掉了吧?都拿出来——色老头,要是你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里,我不介意帮你抠出来。” 冈门赶紧移开目光,吹着口哨佯装不知。 格格大巫将一撮羊毛扔到地上,冈本则是从兜里摸出两根蜘蛛腿以及一只老鼠的尾巴,邋遢剑士则掏出一个奇怪的螺旋壳和鸟的羽毛。 “你们的也都太小家子气了。” 冈门不屑一笑,一脸兴奋的从背后卸下一块方形硬壳。 “这是什么?”朵蕾丝好奇的走过去,指尖轻划过硬壳表面,发出一种类似金属的清脆响声。 冈门一脸神秘:“你猜猜?” 朵蕾丝二话不说直接抬手,吓得冈门赶紧回道:“告诉你告诉你!是那头食人魔的脚指甲!” 冈门说着又露出一脸陶醉的笑容,完全没有注意到手部动作僵住的朵蕾丝表情变化,自顾自说道:“你们都想不到,这个食人魔实力没多强,但这脚趾甲却是个刀枪不入的好宝——啊呀——” 冈门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飞到几十米开外。 朵蕾丝脸色铁青的将手指擦了几十遍,这才恶狠狠的看向邋遢剑士:“作为这场争端的‘引导者’,还是跟这个好色又嗜酒还极度恶心的色老头一起来的,你不准备解释两句?” 莫名其妙受了无妄牵连,邋遢剑士感觉有些百口莫辩,只能讪讪一笑:“它们确实跟了我蛮久的……不过之前分散的比较开,一直没有一网打尽的机会……给森林里的各位带来不便,还请谅解。” 邋遢剑士深鞠一躬,再抬头时,看的却是倚在树旁抽烟的矮人打铁匠:“这位应该就是‘火神双子’的另一位,冈本先生了吧?” 冈本抬了抬眉毛,算是作为回应。 邋遢剑士对这种态度完全不介意,笑着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请冈本先生出山,帮忙修复爱剑。” 冈本这才微微侧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冷意,吐着烟圈说道:“既然你能找到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哥,想必也知道我早就封炉了,就别在这里浪费力气,早点回去吧。” “两年前您不就修复过一把秘剑吗?”邋遢剑士问道。 冈本眉毛一跳,掐灭烟头,冷笑道:“那是老子开心,你管得着吗?” 朵蕾丝也轻轻摇头,给邋遢剑士使了个眼色:“那是情况特殊,你不知道内幕,就别乱说了。” “行了,我把他带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冈门揉着腰一瘸一拐走过来,刚想装作不经意的瞄两眼,就察觉到朵蕾丝那双杀人的目光,立刻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他的情况也有些特殊……总之你先看一看。” 冈门勾了勾手,邋遢剑士立刻解下腰间的剑带,送到冈本眼前。 “哼。” 冈本将剑抽出寸许,本想看两眼直接推回去,结果很快发现了异常,不由轻“咦”了一声。 “这是……” 冈本浑身气势一变,神情终于严肃起来,“铿”的一声抽出长剑,细细摩挲着支离破碎的剑身。 “剑路怎么会被毁成这样?” 冈本面容越发凝重起来,彻底接过剑,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就算是寻常品质的秘剑,也不该被毁成这样……更何况这把剑又是顶级中的顶级……有意思,有意思。” 看到冈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冈门啧啧嘴:“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有挑战性?” 冈本脸色瞬间恢复如常:“别废话,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邋遢剑士将之前对冈门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冈本的反应也如之前的兄长那样,面露迟疑,摇头道:“竟然有连秘剑剑路都能损毁的魔法……而且从这把剑的破损程度判断,这个腐蚀魔法多半是有针对性的。” “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脸上依旧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但冈门眼神却渐渐变得认真起来:“而且对方极有可能是那些所谓的‘神使’一员,你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们为非作歹吧?” “怎么,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了?准备提剑行侠仗义去?” 冈本斜着眼挖苦一句,皮笑肉不笑道:“你要真有这份决心,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把中等品质的秘剑,而且保准认主成功。” 冈门讪讪一笑,搂住一脸不爽的弟弟肩膀:“你看你这话说的,虽然老哥我雄心依旧,但岁月不饶人,终归是老了,打打杀杀这种危险的事情,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做就好了。” 冈门接着又正起神色,压下头,小声在他耳边说道:“这人的身份你应该也猜到了,可以说是为数不多能够跟那些神使一对一交手的剑士,如果就这么失去爱剑,实力会大大受损的。他的实力受损,将来或许就会少杀几个异人,那样就会有更多无辜者家破人亡。你可别忘了,咱俩当年决定封炉是因为什么。” 冈本脸色迅速变幻了一下,看着手里那把仿佛在悲鸣的秘剑,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冈门抬头向后方的木屋望了望,嘴角翘起一抹笑容:“而且那个臭小子偏偏这种时候回来,难道不是天意吗?” 就算是号称“火神双子”的传奇铸铁师,想要凭一己之力修复秘剑,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如果有人能够彻底张开整个过程最复杂的剑路,就像得到了锁的结构图,撬开便成为轻而易举的事情。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人,恰好就是他们的邻居。 屋内的鼾声突然停止。 没过多久,木屋门缓缓推开。 看着门外一干人,迟小厉微微一愣。 “哟,你们怎么都来了?” 正文 第三八一章 说服 “你醒了?” 朵蕾丝笑靥如花,朝屋内看了一眼,“怎么没把芙蕾雅带回来?莉莉也被你拐走了,少了几个年轻人,大家伙这些日子可都无聊的很呢。” 迟小厉打了个呵欠,朝地上瑟瑟发抖的爬虫异人看了一眼,啧啧嘴:“我怎么看不出来你们很无聊……咦?这个蜥蜴男的造型有些奇特啊!” 看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蜥蜴人,迟小厉眼珠一转,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做了个进行手术的梦,手感出奇的真实,看来是这小子不长眼闯进我屋里了。” 在蜥蜴人身上踹了两脚,迟小厉才重新扭过头:“芙蕾雅和莉莉暂时不会回来了,我们准备来此远足郊游,如果你们想她俩,可以跟着一起。” 一脸周围的格格大巫冷哼一声,不屑道:“别把我们当傻子,最近大陆风声这么紧,就算再白痴的人,都知道要有大行动了,老婆子身子骨可不经折腾,别想把我拉下水。” “什么大行动?我怎么不知道……”冈本小声嘀咕了句。 “得,还真有个大傻子。”格格大巫翻了个白眼。 “老巫婆你都不想知道是什么行动?”迟小厉循循善诱。 “不想,就算你吹破了天,拿来几株早就绝技的珍贵草药,我也绝不会上你小子的当。”格格大巫说的坚定而果断。 “那就太可惜了。” 迟小厉露出惋惜的表情,轻叹一口气:“渊域下面可是有很多奇珍异草,甚至可能存在许多早就在大陆上绝迹的远古植株,要是能够带回来栽培一二,啧啧……” 格格大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为巫师的灵魂都燃烧起来,兴奋的搓着小手道:“我去!” 朵蕾丝一阵无语。 冈本又从怀里摸出一根手卷烟,挑挑眉毛:“所以你们是要进攻渊域?” “进攻渊域到现在仍然是顶级机密,当然,大家伙都是自己人,我不会怀疑,只是……” 迟小厉调转视线,落到某一角:“他是谁?” 数道目光齐刷刷甩来。 突然成为焦点,邋遢剑士表情一滞,讪讪笑道:“我是来拜托‘火神双子’修剑的剑士……” 迟小厉打量他几眼,眉毛微微蹙起。 朵蕾丝瞬间紧张起来,以为他发现对方有什么不妥之处,正在考虑要不要戒备,就听迟小厉冒出一句:“打扮挺新潮啊。” 邋遢剑士眼睛瞬间一亮,仿佛遇到了知己,兴奋的拍了下手:“看来这位兄弟也对中世纪剑士着装有一定研究啊!” “我是觉得你身上这件皮质夹克很有味道。” “太对了,你是不知道为了淘到这种款式的衣服,我走了多少国家,才最终在某个边远小国的皇城旁两里外的小镇的一家裁缝店里……” “这顶帽子也很不错啊,我一直想自己缝一顶,可惜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款式借鉴…… “这顶帽子说来又话长了……” 两人莫名其妙就各自的衣着聊了起来,看那热火朝天的气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早就认识。 朵蕾丝揉着眉心,有些心累。 可能是刚起床的缘故,迟小厉没有带着总是挂在腰间的那把中古二手剑,不过纵然如此,两人的形象也有七八分相似度。 真是大邋遢遇到小邋遢,邋遢到一起了。 见两人仍在互相吹捧,朵蕾丝终于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了句:“能把穷吹得如此清新脱俗,你俩还真是臭味相投。” 迟小厉与邋遢剑士同时一僵,只能轻咳一声掩盖尴尬。 “男人的情怀你懂什么……” “这才是剑士的浪漫啊。” 邋遢剑士笑了笑,“不过你一个魔法师为什么要穿成剑士的装束呢?” “因为我想要成为一名剑圣。”迟小厉挺直腰板,自豪道。 邋遢剑士伸出大拇指:“很有抱负的理想!这样,你帮我修一下剑,我教你剑术如何?” “你?” 迟小厉狐疑的打量了他两眼,嗤笑道:“你比纳乌拉厉害吗?” 邋遢剑士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我没和他打过,暂时不知道谁更厉害。” 这话是现今大陆流传在剑士圈中的一个梗。 当遇到别人挑衅时,有些油滑的剑士就会抱出纳乌拉这根大腿回击,虽然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两者之间的差距,但人家说的也没问题,没打过之前,确实不能咬定胜负。 一般在说出这种话时,周围的人都会哄堂大笑一番,然后挖苦几句。 然而巫毒之森的众位居民,却没有一个人嘲笑。 迟小厉盯着剑士看了半天,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摇摇头:“我这个人很懒,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何况铸剑这种事,你找那俩兄弟就行,跟我一个魔法师说干啥。” “这两位都已经答应了,现在就差你迟小厉帮忙了。” 邋遢剑士咧嘴一笑,“前些日子,我在某个联络点受到了协会发来的密函,是关于讨伐队出征事宜,可惜那时我的秘剑已经受损,所以想趁着临行前修复好,也能提供一臂之力。” “一把剑而已,你跟冈本老头说说,兴许他一高兴,就从库存中挑一把质量上乘的秘剑送你了。” “恐怕找不到比我这把更优秀的秘剑。”邋遢剑士苦笑道。 冈本吐着烟圈,默默点了点头。 迟小厉挠挠脸:“那你就学学人家纳乌拉,随便找把破剑都能当第一剑圣,太过拘泥于秘剑,可不是件好事。” “每个人剑道思路不同,只有特点迥异,没有高低之分。纳乌拉剑走偏锋,秘剑反而会影响他的剑气发挥,自然不需要画蛇添足。” 邋遢剑士弹了下腰间的长剑,苦笑道:“可是我的剑技大部分是由这把秘剑感悟而生,如果失去它,实力绝对会大打折扣。” “说来说去这也只是你自己的问题,咱俩又不熟,我为什么要帮忙?” “如果我的剑能修好,讨伐队实力绝对会上升一个台阶。” 迟小厉摇摇头:“虽说力量越多越好,但也不是缺你不行。” “我知道你看不惯那些神使,恰好我也看不惯,而且我这把剑是被一个神使毁的,帮我修好,将来我最少解决两个。” 这话放在外面,恐怕立刻就会引来一众嘲笑。 然而朵蕾丝他们没有任何一个怀疑剑士所说的话。 迟小厉犹豫片刻,还是摇头。 “这个理由挺诱人的,如果是举手之劳,我也就帮了,可你要知道,越是高级的秘剑,想要彻底展开,所耗费的魔力就会越多。像你这种顶级秘剑,就算是我也会吃不消的。” “我有钱,很多钱。” “成交。” 迟小厉拍拍手,走到一脸错愕的冈本身边,揽住他的肩膀:“老头咱们现在就开工。” 迟小厉忽然又压低声音:“其实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拉点外援,这人早就在拜迪名单上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算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强援了。更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这个忙我怎么都会帮。” “顺带着还能大捞一笔。”冈本冷哼一声,朝他脸上吐了个烟圈。 迟小厉哈哈一笑。 其实在见到剑士的第一眼,他就已经作出决定了。 至于之后提的各种条件,完全是想试试这人的性格与心境。 结果还算满意。 “你手上还有‘那个’东西吗?”冈本问道。 迟小厉点点头:“我这么节俭的人,怎么可能扔掉。” “我回去开炉。”冈本不再废话,甩开迟小厉的胳膊,走出几步,朝仍在地上偷窥的兄弟腿上踢了一脚,没好气道:“跟我过来。” “多谢三位。”邋遢剑士朝着两人背影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接着又转过头,刚要弯腰,就被迟小厉拦下。 “我最烦这些虚的东西,趁他俩还要准备一段时间,你跟我说说那个神使是怎么回事。” 看着邋遢剑士手中那把即将崩碎的长剑,迟小厉目光中生出几分兴趣:“我还从没听说过哪种魔法能做到这种程度。” 按照出现的时间给曾经遇到过的神使排序。 最早是败于纳乌拉剑下的剑士古里古波依,然后是在利亚布局十年的大地魔法师安琪拉,之后是掌握热魔法的安琪拉和空间魔法师莫达里克,出现在机械迷城的时间魔法师约瑟夫,以及盖亚与拜迪引发混乱的罪魁祸首,史上最强死灵法师哈涅斯。 迟小厉依稀记得安琪拉曾说过,神使一共十二位,也就是说至少还有六人目前没有任何线索。 邋遢剑士将对方的体貌特征描述一遍后,迟小厉就彻底打消了图依的可能性。 按照纳乌拉的说法,图依掌握的温度魔法确实能够对剑造成有效损害,却和这种跗骨之蛆般慢慢侵蚀的方式有所不同,再加上之前被纳乌拉重伤,这个时间点应该还远远没有达到恢复的程度,因而基本可以排除。 而且伪装容貌容易,改变性别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邋遢剑士非常笃定那个魔法师是位男性,迟小厉怀疑,对方很有可能是一位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神使。 在这种时候,能够获得越多情报,对于讨伐队将来的行动就会越有利。 只可惜隔行如隔山,邋遢剑士显然对魔法的了解程度有限,只能判断是某种创想魔法,却无法分辨出跟多细节。 “枯萎草木……腐蚀秘剑……” 迟小厉摩挲着下巴,绞尽脑汁回忆着之前看过的各种魔法书籍,虽然想到几种拥有类似效果的魔法,但还是存在一些差异。 半晌,迟小厉摇摇头,手中凭空多了个叠的方方正正的布兜,递给邋遢剑士:“这个神使有时间我再研究一番,暂时先不多想了。这个是用于修补秘剑的碎片,也是取自一把顶级秘剑,冈本冈门开炉应该需要一些时间,你先把这个带去,我和朵蕾丝她们还有些话要讲,一会跟上。” 迟小厉向朵蕾丝使了个眼色,就与邋遢剑士分别,两人一路走到密林深处,直至木屋变成一个小点,才停下脚步。 朵蕾丝眼含笑意,轻轻撩了撩头发:“你这坏小子,看上去蛮正经的,没想到喜欢偷偷搞这一口……不过姐姐不讨厌哦。” 看朵蕾丝有意无意的缩了缩双臂,迟小厉立马感觉有些眼晕,赶紧移开视线。 “得,您老人家就别跟我玩这一手了,咱们说正经的。” “怎么,姐姐的样子很不正经吗?”朵蕾丝调皮的眨了两下眼。 成熟黑暗精灵所散发出的女性魅力浑然天成,尤其像朵蕾丝这种尤物中的尤物,只要有心,绝对能俘获任何男人的芳心。 只不过迟小厉完全没有任何旖旎之意,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好了,玩闹一会再说。” “切,定力还不错嘛。” 朵蕾丝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收起如丝媚眼,略感遗憾的打了个呵欠。 迟小厉眼皮一跳,很想回答不是他定力好,而是一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无骨的女人,曾经靠魅惑手段砍了十几个人的“那活儿”,迟小厉就感觉裤裆里一阵凉意。 所以在和朵蕾丝做邻居的第一天起,迟小厉就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跟这个女人走的太近。 红颜虽好,但夜叉要命啊。 不待迟小厉开口,朵蕾丝就懒散的朝树上一靠,边欣赏自己的纤纤玉指,边道:“我知道你想拉我入伙,可惜找错人咯,老娘现在沉迷酒色,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总长了。” 迟小厉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人老珠黄无所谓,我知道木藤部落个个都是战斗好手,所以想让你召集一下曾经的部下,只要能说动她们就行。” “你说谁人老珠黄?” 朵蕾丝眼睛笑成了月牙,看的迟小厉遍体生寒:“而且我那些姐妹也早就成家的成家,游山玩水的游山玩水了,部落里终归也需要人守护,正因为有旧情在,所以我更不想打扰她们。” “确定不去?”迟小厉问道。 “我不说第二遍。” 迟小厉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那就太可惜了……我只能找其他人当芙蕾雅的保镖了。” 朵蕾丝一愣是,瞬间变色:“你说什么?” 正文 第三八二章 守墓人·欧尔迈 朵蕾丝瞬间杀气腾腾,一把攥住迟小厉领口:“你疯了?芙蕾雅她有任何自保能力吗?更何况渊域下面形势错综复杂,就算你有本事,又能保证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迟小厉摊摊手,都快被提离地面了,依旧神色如常,咧咧嘴:“你也太小看芙蕾雅了吧,哪怕不用我保护,这丫头也有本事自保的。” “你再说一遍!” 朵蕾丝额上冒出几根青筋,直接被迟小厉这种淡定的态度引燃,咆哮道:“她有几斤几两我不清楚?虽然这话伤人,但事实就是——不说拥有魔力亲和的黑暗精灵,就算放在寻常人族中,芙蕾雅也属于最没天赋的那一种!这才几天不见,你迟小厉再有本事,能把她教成一个大魔导师?” 朵蕾丝脸上挂着冷笑,眼中却已经染上一抹怒到极致的杀意了。 在莉莉到来之前,整片巫毒之森,就属她和芙蕾雅最亲近了。 虽然属于不同部落,但芙蕾雅的身世可怜,尤其这个刚入森林时还不满十岁,一想到这个本该身世显赫的小公主却落得这种家破人亡的下场,朵蕾丝就怜悯又心疼。 朵蕾丝没有儿女,虽然嘴上让芙蕾雅叫“姐姐”,但心里早已将这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当做自己女儿。 所以在听到迟小厉话的一瞬间,朵蕾丝脑中一懵,当场控制不住情绪,一股脑宣泄出来了。 不过很快,朵蕾丝松开手,脸上的表情仍显阴沉,却没有刚才那般冲动了。 迟小厉整了整衣服,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多发一阵火呢。” 朵蕾丝没好气瞥他一眼:“别废话,刚才我确实有些冲动……既然你做出这种决定,肯定是有理由的。不过我提前说一声,如果不能让我满意,就算把你打残,我也不会让她跟你去的。” “就算不让她去,也没必要把我打残啊……” 迟小厉吐槽一句,从怀中摸出一本皮尔送来的复刻本扔过去:“芙蕾雅写的,自己看看。” 朵蕾丝随意翻了几页,没想到只看两眼,就浮现出震惊的神色:“这是……她写的?” 相似的情景之前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迟小厉笑着点点头:“这丫头背着我偷偷研究的,虽然有些不足,但作为一本指南十分足够了。” 朵蕾丝又翻了最后几页,合上书,脸上的愤怒彻底消失不见,轻叹一口气:“难怪你会答应……可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 “所以这不是来拉你出山嘛。” 迟小厉倚着树伸了个懒腰:“有当年号称所有黑暗精灵部落最强战斗队的‘木藤’保护,小丫头才算安全无虞。” 朵蕾丝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你的胃口不小啊,不光让我去,还想拉上我那些旧友部下……还是那句话,我自己无所谓,但她们大多数都已经有了各自安稳的生活,我不想再惊扰她们。” 迟小厉摇头,郑重道:“这已经不是独善其身的时候了,你没有发觉吗?这次的异人入侵,和之前历史上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因为多了几个神使。”朵蕾丝看他一眼。 迟小厉点头:“这个突然出现的‘不灭信仰’,绝不会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能够十数年苦心布局,谋划的一定是一个超乎我们想象的阴谋。” “虽然开局出师不利,但这不代表他们的实力不够,只能算是太过轻敌。眼下敌暗我明,对方对我们的研究已经非常深入,再往后拖延,恐怕战局会大大向另一边倾斜。” “所以我们要趁着他们重整旗鼓的机会,发动反攻,否则等他们准备充分卷土重来,再丢失的可就不只是一城一地,或许会是整片大陆的沦陷了。” 朵蕾丝低头不语。 迟小厉挠了挠头,“你们黑暗精灵因为历史原因,和精灵族不合,被其他族打压,因此不得不跟魔族合作……可现在魔族或许已经跟异人联手,再不表明立场,恐怕之后想选择都没机会了。” 和现在的兽族一样,历史上有一段时间,黑暗精灵被视为不详的种族,因此遭到其他各族打压,最终不得已与魔族联手,虽说短时间内确实能够借此慢慢繁衍壮大,但魔族野心深重,时间一长,无异于与虎谋皮。 故而在近百年前,几位黑暗精灵族长联合发表声明,表示与魔族中断合作关系,双方再也不是盟友。 “安稳的生活谁都想要,只是异人却不会在意什么种族差异,将来大举进犯大陆时,战火总有波及黑暗精灵部落的一天,那时再想寻求援手就已经来不及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迟小厉目光坚定的看着朵蕾丝。 朵蕾丝在绑酒袋的粗绳上缠来缠去,靠着大树,闭眼想了半天,才轻声说了句:“好吧。” 朵蕾丝话锋一转:“不过我不能保证说动多少人,尽力而为。” 迟小厉没有做更多表示,只是点点头:“时间紧迫,越快越好。如果不是机械迷城那边耽误了行程,我早就来找你们了。” 没人回答。 再回头时,周围已空无一人。 迟小厉嘴角一扯,看着女人消失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才重新转过头。 “老太婆,多大年纪了,还偷听别人说话。” 不远处树影一抖。 “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能学会尊老爱幼,嘴巴客气一点。” 格格大巫拄着拐杖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屑:“老婆子我才没兴趣听你们男欢女爱的狗屁事。” 迟小厉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笑容:“尊请的大巫婆婆,讨伐队里缺一个医术通天的巫师,您老人家要不跟着出去散散心?” “要论医术,心高气傲的迟先生会看得上别人?”格格大巫皱起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医生不缺,缺的是既能治病、又能要命的医生。” 迟小厉脸色不变,谄笑道:“论秘药效果,整个大陆谁人能及格格大巫?论让人无声无息间生不如死的本事,又有谁能比您更精通?” 巫师能救人,亦能杀人。 和正统的圣疗师不同,因为多采用各种千奇古怪、甚至有违人伦的禁忌材料,巫师的声誉向来褒贬不一,受恩于其下活命者不计其数,惨死于巫师秘药下的人同样也数不胜数。 然而重症必须猛药。 像讨伐渊域这么危险的事情,真到了危急关头,圣疗师不但提供不了任何帮助,还会成为累赘,而巫师却能给予莫大助力,或许一颗小小的秘药,就能保证活命,哪怕事后留下后遗症,也比身死当场强。 各国发来的名单迟小厉已经看过,名医不少,却极缺巫师。 当然,其中原因还是因为巫术多被认作邪术,不为各大皇室所接纳,自然不会豢养与支持太多巫师。 巫师这种双刃剑,要找就找最好的。 格格大巫神色稍缓,迟小厉便继续循循善诱:“虽然巫师并不受待见,但凭‘格格大巫’这四个字,各大皇室绝对会争相拉拢,如果他们知道您会加入,绝对争先恐后带着国库秘藏的各种奇珍异宝登门拜访,到时候只怕门槛都会被踏烂哟。” 格格大巫忍俊不禁道:“你小子平日没个正经,求人时候倒是会说好话了。” “这可不是求。” 迟小厉摇摇头,“渊域多奇宝,却因为入口的限制而难以挖掘,对于巫师来说,这些东西应该有着致命诱惑吧?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相信你不会拒绝的。” 早在回来之前,迟小厉就已经笃定格格大巫会答应,这就和嗜赌如命的赌徒遇到看到赌桌一样,哪怕知道有风险,依旧会魔怔一般冲上去。 果然,格格大巫轻笑一声,“你小子早就猜到我的想法,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吧?” “大家做了这么久的邻居,理应互帮互助。”迟小厉笑道。 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如同火山喷发般让大地都跟着颤了颤。 迟小厉转头看去。 极远处,原本烟瘴缭绕的森林上空像是打开一个大洞,让许久不见的阳光泼洒进来。 “开炉了。” 迟小厉估算了下时间,从怀中摸出一张破旧发黄的纸,稍微注入魔力,纸上寥寥几笔的涂鸦便成了一只手臂长短的飞鸟,轻轻落在迟小厉肩膀上。 “这是利亚皇室联络的信鸟,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写下来,将纸条塞进圆筒状,将鸟放飞即可,等到了利亚,泰勒应该会备齐你要的东西。” 虽然格格大巫手上有不少奇珍灵药的储备,但总归比不过一国之力,尤其要照顾三位数的讨伐队成员,显得捉襟见肘。 迟小厉临行前没有和利亚一干人商议过此事,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同伴,相信这点忙泰勒肯定不会拒绝。 格格大巫点头,接过信鸟,又问了迟小厉几句,多是关于讨伐队成员数量以及构成明细。 迟小厉一一解答。 没过多久,森林中再次响起第二声巨响。 格格大巫问完,迟小厉便使了两个风系魔法,飞速向着巨响传来的方向进发。 不多时,当迟小厉来到一颗“巨树”前,第三声巨响如约而至。 这颗约有二十人合抱粗细的参天巨树,树干中发出一阵金属交鸣的脆响,接着便有滚滚浓烟从逾百米高的树冠冒出,强烈的震动气流将天空的阴霾吹了个一干二净。 邋遢剑士就站在不远处,仰头望着几乎看不到顶端的巨树,感叹道:“这就是……火神炉!” “只是个仿照版。” 迟小厉走近,跟着抬起头,解释道:“当年那个被称为‘鬼斧神工’的锻造炉,在一场魔族入侵中被毁掉,冈本冈门也对这种心血结晶被作为杀戮武器的乱局感到疲惫,便由此封炉。” 邋遢剑士有些疑惑:“既然决定封炉,为什么又造了这个炉子?” 迟小厉笑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等有时间我再给你讲讲,和我们的另一个‘邻居’有关。” 见迟小厉不愿多说,邋遢剑士也不追问,只是坦然笑道:“不但要麻烦你动手,还要耗费这柄秘剑碎片……多谢了。” “又不是白送你,大家做生意,明码标价嘛。” 迟小厉摇摇头,旋即又笑道:“而且你只谢对了一半。” 邋遢剑士歪歪头。 “你是怎么找到冈门的?”迟小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以前探险的时候认识了加鲁鲁,是他介绍我来的。” 邋遢剑士随口答道,很快表情一愣:“难道……” “这片秘剑碎片就是他送给我的,所以你最应该感谢这位好友了。” 迟小厉没有再多说,既然加鲁鲁能将冈门冈本介绍给他,就证明两人关系莫逆。 “这么看来……我是欠他一个大人情了,只能等回来之后再还。” 巨树内的回响越来越大,仿佛有一个身高百尺的巨人在敲敲打打,森林中一直回荡着紧密的金属碰撞声。 “咱们就这么等着?”邋遢剑士问道。 冈本取走秘剑后,只留下一句“原地等候”便没了下文。 “这么大的炉子,烧热都要费半天功夫,咱们都是门外汉,就别进去碍手碍脚了。” 迟小厉拉来两根藤条,三下五除二剃掉表面的毛刺,在两根大腿粗细的树上绑出个吊椅,坐在上面荡来荡去。 “正好还有点时间,不如咱们聊聊家常?” 邋遢剑士点头,搬来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擦净后在迟小厉旁边坐下。 迟小厉抬头看着难得一见的明亮天空,“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既然你身为‘探险者协会’第一位,排名在那个母暴龙和刘老头之上,为什么这么些年一直罕有消息,就算再如何隐姓埋名,也不该一点线索都没有。随便摆平些事情,日积月累,也总会泄露行踪。” 邋遢剑士眉毛轻轻一挑,没有说话。 “后来我想了想,倒真有一个地方,能完全湮没一个人的行踪线索。也只有那里,不会被其他人寻到。” “啪嗒”一声。 邋遢剑士手中把玩的树枝突然断成两半。 迟小厉两手拢在脑后,轻笑道:“我说的没错吧——‘影剑’——或者说‘守墓人’,欧尔迈?” 正文 第三八三章 守墓人的援助 “守墓人,欧尔迈。” 此话一出,邋遢剑士手上的动作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看来我没猜错啊。” 迟小厉心中大笃,从吊椅上下来,笑着走向这位行踪诡秘的天才剑士:“之前哲也说协会都无法掌握你的动向时我就有过这种猜测了,达到这种层级的高手,就算如何隐姓埋名,除非彻底放下剑术,否则就算引起一丁点涟漪,也绝对会像黑夜中的光芒一样耀眼。” “你是怎么猜到的。”欧尔迈冷不丁问了一句。 迟小厉走到另一边,背对着他,胡乱在空中画着圈:“我不清楚剑士是如何保持状态的,但魔法师如果长时间不使用魔法,技艺就会生疏不少,一行通百行,这个道理我想用在剑术上也一样。” “见你第一面,我就大约知道你的实力高低了,虽然没法清楚的和纳乌拉进行比较,但你们两个差不多在伯仲之间,至少和那些神使打一架绝对没有问题。这种程度的剑术,绝不是荒废虚度就能练出来的,所以我笃定,这么些年你一直都在进行高强度的战斗。” “而整个大陆,能够支撑起这种层级的战斗,并且还不会放出风声的地方,只有两处。” 迟小厉伸出两根手指,笑道:“第一处就是流徒弃民的聚集地、对抗异人的第一战线‘守墓人’。因为成员身份的特殊性,‘守墓人’几乎不对外公布任何组内信息,也很少有人胆敢探听这个组织的消息。” 欧尔迈抬起头,眼中带着盎然的兴趣:“还有第二处?” “冰原森林。” 迟小厉笑道:“不过那里是一群蠢龙的聚居地,但凡脑袋好点的人,都不会想去那个地方试炼……虽然如果能从它们嘴中逃命绝对会受益匪浅,但风险太大,与收益根本不成正比。” “你到底是在骂自己,还是想夸自己呢?”欧尔迈轻笑道。 “你多想了,何况现在不该是讨论我的时候吧?” 迟小厉耸耸肩,“关于‘守墓人’,有几件事还要麻烦你解答一下。” “说来听听,我不一定知道。”欧尔迈不置可否道。 “‘守墓人’的现在头领是谁?” 迟小厉重新回到自制的吊椅旁边,轻弹两下响指,手边便多了杯仍然冒着香气的花茶,边啜边说道:“十年前我去库曼时,曾经见过霍华特?本因一面,现在还是他担任首领一职吗?” 欧尔迈看着脚边突然出现的茶杯,点头道谢后,拿起来喝了一口,回答道:“大个子去执法队了,现在我姑且算是临时老大。” “他去执法队?那原本执法队的队长呢?”迟小厉不解道。 “原来的队长去当临时老大了啊。”欧尔迈笑道。 迟小厉眉毛跳了一下,突然有种被耍的感觉,瞪了表情精彩的剑士一眼:“你直接说和他调换了位置能死啊。” “守墓人”这个组织,不同于大陆上其他任何一个公会,因而就算迟小厉如何见多识广,也对这个组织了解不多。 不过关于这个组织的结构,还是有一些听闻。 和普通公会相似,“守墓人”的最高领袖,通常是由成员中的最强者担任,之下以分队为单位,根据成员能力特点组成不同部门。 其中最特殊的一个部门,便是“执法队”。 因为“守墓人”成员大多是穷凶极恶的流放之民,性格本就嗜杀暴虐,自然不肯乖乖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为那些抓自己的人荒度余生,每年都会有无数起“越狱”事件发生。 然而从古至今,却没有任何一个流民能从那里逃走。 全部都是执法队的功劳。 没人知道执法队究竟有多少成员,甚至没人知道身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同伴是不是就是那帮杀伐狠辣的刽子手,执法队就如同一只只幽灵,潜伏在“守墓人”分队之中,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才会给予那会心一击。 历史上几次最危险的“越狱”事件,全部都被执法队以雷霆之势镇压。 正因为执法队的赫赫凶名,“守墓人”的越狱事件近些年可谓是越来越少,即使很多人仍不满终生被流放的下场,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而作为这支特殊部门的最高长官,执法队队长的实力从来都不逊色于“守墓人”首领,执法队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忤逆首领意见的部门。 一山不容二虎。 按理来说,这种特殊的组织结构,如果放在其他公会,势必会引起组织内部的不和,然而在“守墓人”中,却是双方通常关系融洽,合作无间,甚至用“关系莫逆”形容都不为过。 甚至曾经有几任“守墓人”首领,是从讨伐队队长晋升上来的。 当然,守墓人也不是只进不出的饕餮怪兽。 靠武力镇压或许能够平定一时风波,却无法保证长治久安。 所以守墓人最大的一条规矩,便是“赎罪”。 所有流民弃徒在达到一定功绩后,可以洗清自身的罪孽,从而离开渊域的束缚。 只不过这种“功绩”要求向来极为苛刻,许多成员耗尽一生都无法完成,甚至于运气差的,在眼看就要重获自由之身的最后一战战死。 不过纵然如此,仍有不少流民最终达成释放条件,明明可以重获自由,却反而自愿留下。 其中原因,便是放眼整个大陆,再没有第二处如此砥砺实力的地方了。 常年在生死刀尖上游走,无论是心性还是身手,都会有一个弥足的进步。 许多资质普通的人,进来时或许只是七八级,过了几十年,个个都成为实力强劲的剑圣或者大魔导师,这种提升速度,放在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这份对力量的渴望,远远大于外界生活的吸引力。 “不过你们首领和执法队队长的身份可以轮着来当吗?这也太儿戏了吧。”迟小厉忍不住吐了句槽。 欧尔迈摇头,苦笑道:“当然不可能,霍华特这混球说自己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当整个组织的首领了,本来想直接一走了之,不过被我拦下来,最后就变成了眼下这种互换位置的情形了。” 因为“守墓人”常年驻守渊域口,既危险重重,又不失是个历练的绝佳之地,所以自古以来有许多剑士魔法师慕名而来,愿意奉上数十年光阴镇守渊域,只为增强自身的实力。 这些“外来者”的待遇与流民不同,想要获得自由所需的功绩大大降低,虽然过程中伴随着无数危险,甚至有一半以上的外来者最终身死道消,但自愿加入“守墓人”的剑士和魔法师仍旧络绎不绝。 “所以……你是‘后来者’,还是哪个的国家送去的流民?”迟小厉促狭地问道。 欧尔迈反问道:“你有见过这么帅这么年轻的流民吗?” 迟小厉大笑两声,猛一拍手:“怪不得咱俩一见如故,原来都是不要脸字辈的。” 欧尔迈赶紧摆摆手,撇清关系:“我可没这种感觉。” “既然是我自作多情,那一会铸剑……” “开个玩笑,其实我也有遇到知己的感觉。” 欧尔迈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正色道:“你问了这么多关于‘守墓人’的问题,是有什么兴趣?像你这种高手,‘守墓人’可是随时欢迎。” 迟小厉摇头,眼神玩味道:“我只是在想……既然你是‘探险者协会’钻石榜第一位,同时又是‘守墓人’首领,现在有这么大一场针对异人的讨伐行动……‘守墓人’不可能什么动作都没有吧?” 这是迟小厉最奇怪的一件事。 无论是库曼的文牒,还是莉莉从纳乌拉那里得到的消息,都没有任何“守墓人”的表态,似乎这次举半个大陆之力的行动,对于这些本职便是镇守渊域的流民没有丝毫吸引力。 要知道“守墓人”设立之初,便是为了作为第一道防线,抵御异人入侵,可以说如果没了异人这个心头大患,“守墓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现在既然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机会,那些弃徒流民又怎么可能不蠢蠢欲动? 站在迟小厉的立场,虽然明面上讲的是讨伐队成员数量不宜过多,但这更多还是安慰自己,因为能够调集的高手几乎都已经调动了,再要求更多,恐怕就得放宽标准了。 这种一不留神就会丧命的危险行动,宁肯保质,也绝不要滥竽充数。 这也是迟小厉回来撺掇朵蕾丝这些熟人的原因。 真要是一等一的高手,求贤若渴都来不及,谁会嫌多? 而作为最严酷的试炼场地,镇守渊域数百年依旧岿然不动,“守墓人”无疑拥有放眼整个大陆都属于最强的顶尖战力,如果能获得他们出手,就相当于加了一份保险,面对那些预料之外的危险,也能有更多转圜余地。 “‘守墓人’当然会有动作,只是关于这件事……我跟霍华特争论过一阵。” 欧尔迈清清嗓子,眼睛注视着远方的天空,苦笑道:“他觉得凡事尽力而为就好,讨伐队阵容已经足够华丽,派人帮忙没问题,但要留半数主力镇守原地,一来可以方便接应,避免对方使诈,二来……” “二来哪怕讨伐队全军覆没,‘守墓人’仍留有余力可以保护大陆安宁一段时间,让各国有喘息恢复的机会。” 迟小厉干脆替欧尔迈说了出来。 欧尔迈苦笑着摇摇头:“没办法,霍华特身居首领之位三十年,毕竟老了,考虑问题偏于保守……当然,这不代表他对讨伐队没有信心。” 迟小厉摆手表示理解,“所以你的本意,其实是想倾‘守墓人’所有力量,来个决一死战?” 欧尔迈点头,“你觉得哪个更好。” “霍华特的吧。” 迟小厉几乎没有犹豫便做了回答:“我不是保守派,但在这个问题上,觉得最好也不要太激进。毕竟就算只有一半‘守墓人’加入,也是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助力。” 迟小厉叹了口气,同样抬头看着天空:“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做过失败的打算,最近更是将精力放在传送阵上,万一到时候真遇到崩局的危机,能够送回多少人,将是决定之后对方反扑胜负的关键。” 欧尔迈思索一阵,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有自信是好事,但更重要的还是居安思危。如果贸然孤注一掷,成功的胜算只能说是微乎其微。 迟小厉重新看向欧尔迈:“那你们最终商定的结果是?” “你觉得我在这种地方,相隔老远,能对另一边发号施令吗?”欧尔迈耸了耸肩。 最终结果一目了然。 迟小厉啧啧嘴:“你这个首领当得也忒没面子了。” 迟小厉想了想,又道:“你得给我个具体数量,最好还有这些人的实力情报,这样我才好更改传送阵的规模。” “这一点你就不用费心了。” 欧尔迈摆摆手,脸上浮现一抹神秘的笑容:“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你们,是因为我们守墓人进入渊域有‘特殊’路径,咱们兵分两路,等到了下面再汇合。” 迟小厉狐疑的看他一眼。 欧尔迈跟着解释道:“这种法子只能我们使用,没法带你们下去。” 迟小厉正在犹豫要不要刨根问底,就听,一直持续不断发出金属轰鸣的巨树,突然又爆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震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开炉了!” 迟小厉心头一跳,迅速从吊椅上站起来。 巨树面向他们这一边有四分之一树围面积的树皮轰然倒塌,在尘土飞扬中,露出藏在其中的一座遍体漆黑的古怪高塔。 高塔呈炮楼状,塔顶附近开了四个“窗户”,不断有滚滚黑烟从里面冒出,从高到低分列大小规整的针状尖刺,每枚尖刺都有成人手臂粗细,每当一股黑烟冒出,尖刺便会收缩伸展一遍,如此周而复返。 “就算是新版的火神炉……这个样子,也太拉风了吧。”欧尔迈忍不住感叹道。 迟小厉轻笑一声,弹了个响指,两人便瞬间出现在高塔正下方。 “能修复顶级秘剑的‘神炉’,可能是便宜货吗?” 正文 第三八四章 开炉铸剑 欧尔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仅从外观判断,只是给人感觉大而独特,这些特殊的造型,绝对不会只是为了拉风,肯定有其必要的作用……” 欧尔迈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迟小厉,就像是遇到问题的学生,想要寻求答案。 “他知道个屁。” 冈本从紧闭的钢铁大门走出来,身上沾染了不知许多黑灰,胡乱抹了下脸,不屑道:“铸剑还是我们这些遭老头子的事,这个白痴最多只是做些提前准备,能知道什么。” 迟小厉反驳道:“上次修剑我可是进去看过……” “那你知道我这火神炉的动力室有什么独特之处?” “这个……” “或者上面那些作为动力锻造系统的尖刺规律是什么?” “……” “都不知道?那就再问一个最简单的——位于炉子底部的鼓风机,为什么要遵循特立独行的‘三进一出’,而不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两进两出’?” 迟小厉缓缓将视线移到别处。 欧尔迈赶紧出来打缓场:“冈本前辈,修剑还需要什么其他材料吗?你但提要求,我现在就去找。” 冈本笑着摇头:“修复寻常刀剑,只需要普通的燃木即可,不过秘剑材质太过特殊,燃料就不能用这种便宜货了,必须用到一种名为‘锻木’的木材。” 欧尔迈朝迟小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道:“既然寻常火焰不足以锻造,如果换做火系魔法……” “不行。” 冈本直截了当道:“锻造之道,所需的‘火’可不仅仅只是温度,否则我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苦力,还大费周章干嘛?”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 欧尔迈歪着头,不解道:“火不就是用来融化金属的吗?” “你们这些门外汉啊,如果随随便便用火就能铸剑,那不是人人都能当铸剑师了?” 冈本摸出一根指头粗细的自制烟点上,吞云吐雾间晃晃手指:“铸铁铸铁,‘铸’的意思是锻造,而不是单纯的烧。火系魔法是由纯粹的火元素构成,要想锻造出刚刃不折的剑,必须掺杂部分木元素,两者相辅相成,才能打造出最优质的钢材。” “那让一个火系魔法师配合土系魔法师,不是同样也能做到?”欧尔迈依旧有些不解。 “火元素与木元素的比例需要随着锻造时长而不停变化,这就需要打铁匠在锻造过程中随时调整火力强弱。除非锻造师本人就是一位土火双系的魔法师,否则让外人帮忙,比起更加容易操控的‘锻木’,只会更难掌握火候。” 冈本一口气说完,连吐了几个烟圈,欧尔迈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迟小厉在一旁补充道:“就算是像我这么优秀的魔法师在身边,真到了锻造工艺,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这个所谓的‘锻木’,又该上哪里寻找?”欧尔迈有些心急。 现在可以说是分秒必争,无论讨伐队还是“守墓人”那边,都需要他尽快回去主持局面,实在不敢耽误太多时间。 冈本“哼哼”笑了两声:“不用担心,来到巫毒之森时,我带来了不少以前吃饭用的家伙什,刚才已经让冈门去林子东部取了,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去林子周围转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异人余孽想要偷偷潜入。” 整片巫毒之森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就算欧尔迈全力以赴,沿着外围溜一圈也得要大半天功夫。 之前加兹临走前,还特地加强了森林的魔导预警装置,一旦森林中有任何风吹草动,这里的原住民便可以迅速发觉。 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那八个潜入的异人,这个预警装置同样功不可没。 有了这种程度的戒备,自然不会存在什么漏网之鱼。 所以冈本的话更多是想让欧尔迈散散心,毕竟直说他帮不上什么忙,未免太伤人自尊了。 欧尔迈犹豫一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当即解下腰间的剑袋,郑重放在冈本手上:“拜托了。” 冲两人点点头,欧尔迈径直向林子外围走去。 看着欧尔迈消失的方向,冈本提了提手中的剑袋,问道:“怎么样?” “‘守墓人’首领。”迟小厉回道。 冈本气哼一声:“谁问你这个了,就算他是‘探险者协会’最高执行会长,跟我有毛钱关系吗?我是问费这么大工夫,到底值不值。” 迟小厉拢了拢头发,思考片刻,颇有些答非所问的回道:“看起来还不错。” “明白了。” 冈本点点头,不再多说,提着剑走向高塔。 迟小厉紧跟其后。 进入钢铁大门,是一条斜向下延伸的圆形冗长通道。 通道内温度很高,结合昏暗的火光,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迟小厉不是第一次来,对高塔内的构造并不陌生,跟着冈本向下走了几百步,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 远比地上看到的规模更大的一个圆形密室,高逾三十米,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中央那个散发巨大轰鸣声的圆锥状火炉。 火炉底座的直径至少有十米,上部连接着一根高耸的圆柱通道,直通巨树顶冠,通道外壁有一节节供人攀登的梯子,如同寻常阁楼,每到一层便有一个洞开的铁门。 这是为了保证锻造时所需的不同温度,而采用的分层设计方法。 锻造初期,秘剑会在第一层淬火打磨,将坚固凝结的外壳剥离,之后迅速转到第二三层,保证较为脆弱的内芯不会因为第一层最炽热的温度熔解破坏,之后再到第四五层进行精准打磨,将秘剑内外修整,同时也在这里进行剑路的初步修复。 待到剑路雏形完毕,上至最终的第六层,进行冷凝式最终修复,这个过程中,讲究快准狠,是个不可逆的过程,一旦剑路彻底恢复,就算中间有任何瑕疵,也无法推倒重来,对锻造师的水准要求极高。 每一层都有独立的锻造装置,可以取代那些重复性的繁琐人力,让锻造师有更多时间与精力对秘剑进行细致打磨,甚至往往修复一处损伤,就需要反复雕琢十数个小时。 这种水磨工夫,放在外界锻造师眼里,几乎是难以想象的浩大工程。 跟何况修复秘剑这种被视为“不可能之事”,本身就足以令那些信心与实力皆不足的锻造师闻风丧胆了。 和上次一样,进入火神炉后,迟小厉忍不住看了冈本一眼,在心里感慨道,这才是真正的锻造大师该有的风范。 冈本抬头望着顶端,没有注意到迟小厉视线,脸上多了几分唏嘘之色,似乎是回忆起曾经的过往,烟雾缭绕间,竟有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不上去看看吗?”冈本冷不丁问道。 迟小厉连忙摆手,眼里闪过罕见的惊慌:“算了,我可忍不了这个温度,上次跟你一块上去,饶是加了两道冰系魔法,都差点被烫成熟肉……我都想不通你们是怎么忍受这个温度的。” “熟能生巧,习惯罢了。” “那可真是够‘熟’的。” 迟小厉吐槽一句,又忍不住问道:“话说你们在设计这个炉子时,就没想过将人铁分离吗?最起码也要做个隔层,人在外边还能凉快一些。” “锻铁最讲究延续性,你看外表的火炉,大多都只能锻造剑身这一部分,却忽视掉剑柄与剑身的连接处,这样锻造对剑路影响不能说很大,但也会产生微小瑕疵。” 冈本吐着烟圈说道:“你应该最清楚,到了某种高度的战斗,任何一点瑕疵,哪怕微乎其微,都会被放大无数倍,甚至可能成为最终影响胜负手的软肋,所以马虎不得。” “我这火神炉最大的优势,便是能够近乎完美的保存剑路的延续性,虽然对锻造者耐受的要求略高,但好处就是锻造过程更加省时省力,若是放在寻常钢剑上确实有些大材小用,只有秘剑才能发挥出这个炉子的最大威力。” 冈本说着走近铁炉,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直接伸手在炉壁上探了探,看的迟小厉眉毛直跳。 “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准备解析剑路了。” “给我找间干净安静的屋子,这次估计还要睡三天。” 迟小厉挠挠头,面带苦涩的接过秘剑。 之前那次铸剑,仅仅是将秘剑解析,就耗费了他全部魔力储备的三分之二,之后更是整整休息了两天才恢复到一半水准。 那种昏昏欲睡的乏力感觉,迟小厉一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头痛。 不过现在头痛一点,总比以后遇到危险,身边却缺少这么一个强大的助力好。 “退开一点。” 冈本迅速退了两步。 迟小厉拔开剑鞘,剑身上破碎的纹路显现出来,在周围火光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迟小厉单手持剑,慢慢闭上眼睛,另一只手缓缓抚过剑身。 待指尖拂过剑尖的一瞬间。 迟小厉迅速打了个响指。 整个人连同剑在内,直接从原地消失。 ……… 皓月当空。 步入寒冬,皇宫内大小各殿的火炉都已配置妥当,尤其在后宫的几个寝殿,以及各重要贵宾招待殿中,首次配备了索菲娅新进研发的“暖气循环系统”,效果可以说是远远超乎预期。 这种用火晶作为热源、借助水为导体进行循环供热的新型装置,不会像旧式火炉那般产生难闻的气体,时间长了整间屋子都会被熏得乌烟瘴气,深受大小官员及后宫妃子的喜爱。 泰勒依照惯例跟威尼斯拜了晚安,之后便从后宫退出来。 皮尔与佐伊跟在后面不远处。 佐伊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显得心事重重。 走进御花园的凉亭,泰勒在石凳上坐下,轻轻叹了口气:“父皇是彻底不想打理朝政了……所以我走后,朝中诸事还需要佐伊叔叔帮忙打点,也不要太由着父皇的性子。” “……老臣尽力而为。”佐伊点点头,神情略显复杂。 泰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位肱股之臣就是讨伐队计划的坚定反对者。 原因无他。 仅仅是泰勒亲赴的这个决定。 不过事到如今,佐伊知道无法改变这位公主殿下的决定,只能以这种略微抵显的情绪维持自己的立场。 泰勒让佐伊先离开,只留下皮尔,吩咐几句后,皮尔脸色登时古怪起来。 “这个时间……合适吗?明天再说不好吗?” “最近事情太多,实在是抽不出其他时间见面……而且我是想问一些私事,就今晚安排一下吧。” 泰勒摆摆手,“还有,把花园里的护卫撤去。” 皮尔脸上露出几分古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快速离开花园。 一刻钟后,杰诺尔的身影出现在凉亭廊道外。 “殿……泰勒,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想起泰勒之前说过的话,杰诺尔赶紧改口。 看着那张略显疑惑的脸,泰勒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手指不由攥住藏在层层衣襟下的吊坠。 “泰勒?” “啊!” 杰诺尔晃了晃手,泰勒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脸颊不由一红:“啊,不、不好意思。” “就算事务繁重,也要注意身体啊。”杰诺尔以为她的异常是因为近期冗杂的会议导致,关切的说了一句。 “是、是要好好休息。” 泰勒答的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不过随即便正了正神色:“其实这么晚找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之前迟先生曾经提过,十年前那场‘不灭信仰’的绑架案,你也是众多孩子中的一员?” “哦,原来你是想知道这件事啊。” 杰诺尔恍然大悟,点点头:“没错,之前被丽丝贝娜打成重伤,幸好有老师的魔法保护,在濒死时候做了一个梦,不过我非常确定,梦中的情景就是当时发生的现场,安琪拉当时也应该确实在场——你脖子不舒服吗?” 看泰勒一直在捏着前襟,杰诺尔奇怪道。 泰勒下意识松开手,却不小心将缠在指尖的吊坠绳线扯出。 一枚因为长期佩戴而被磨至平滑的魔兽牙齿露了出来。 泰勒心脏猛地一跳。 因为杰诺尔的目光,也落在了兽齿项链上。 正文 第三八五章 泰勒的心事 “咚咚、咚咚”。 泰勒一瞬间紧张到忘了呼吸,只有几乎快要跃出胸膛的跳动,在不断抨击着她的神经。 完了完了! 被他看到了! 他要是真的认出来怎么办? 想到这里,泰勒突然又觉得这种展开好像也……不错? 当年在自己最绝望无助时,给予帮助的那个兽族少年。 在之后十年中,无时无刻不给予自己力量、甚至于现今的思维性格都深受其影响。 “因为你需要帮助啊。” 兽族少年是这样说的。 所以他出现了。 所以才会有了之后利亚推行的各类改革,才会有“废奴令”等一干政策。 都离不开当年这个少年的善意。 常常出现在梦中的少年,面容早已模糊,在此时却慢慢与眼前的兽族青年融合到一起。 想到杰诺尔的性格,以及之前所做的一干事情,几乎与当年那个站在魔兽前面,为自己挡下一掌的少年如出一辙。 泰勒在心里默念。 我早该想到的。 如果算上之前皇宫那次。 已经被他救过两次了。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深呼吸几口后,泰勒终于睁开眼睛。 迎来的却是杰诺尔略显意外的目光。 泰勒神情微滞。 怎么好像和想象的不一样? “没想到堂堂公主殿下竟然会戴这种简单的饰品啊。”杰诺尔笑道。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句,不过见泰勒脸色似乎不大对劲,便猜到这枚项链或许有什么内涵,赶紧改口道:“啊、我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种比较原始粗犷的兽牙吊坠跟女孩子的气质不符……” 泰勒眼中又多了几分复杂。 杰诺尔感觉头都炸了,绞尽脑汁想词:“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就是感觉这种简陋的装饰不太符合你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其实跟你身上那种英姿飒爽的气质蛮配的!嗯,就这样!” 泰勒咬了咬嘴唇,看着杰诺尔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 杰诺尔歪着脑袋,一头雾水。 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地方很好笑吗? “你对这枚兽齿没有印象吗?” 笑了好一阵子,泰勒才直起身子,轻轻从项上摘下项链,递到杰诺尔手中。 杰诺尔盯着兽齿项链看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大晚上这位公主殿下找自己过来到底是为了干嘛的。 不过见泰勒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杰诺尔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应该是某种魔兽的牙齿,不过我对这方面没有太多研究,所以分辨不出具体的种类。” 单看兽齿边缘被磨去棱角的光滑曲面,就知道被主人带在身上很久了,也只有岁月才能打磨出这种光泽。 看来真是很贵重的东西啊。 杰诺尔在心里嘀咕,小心翼翼将项链递还回去。 兽齿本身并没有多大价值,仅凭泰勒的身份,想要任何珍贵的饰品,也只是信手拈来。 贵重的,应该是这枚兽齿背后的故事。 想到平日极少见这位公主殿下穿戴饰品,却唯独留着这么一个简陋的项链,杰诺尔便越发认定,这枚兽齿意义深远了。 泰勒略显失望的接过项链,杰诺尔没有任何反应,却不能代表他不是当年那个兽族少年。 或许救下那个无助的少女,只不过是少年人生中一段并不重要的插曲呢? 人们常常会对一些习以为常的事视而不见。 救的人多了,自然不会记下每个人的面孔。 以及和他们的羁绊。 泰勒很想直接问他,当年到底是不是救下自己的那个少年。 不过每每话到嘴边,泰勒就突然觉得难以开口。 “你不舒服吗?”杰诺尔关切的问道。 仅仅一会功夫,这位公主殿下脸上就出现过欣喜、兴奋、期待、失望、难过、沮丧等种种情绪。 甚至于现在看自己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幽怨? 杰诺尔一阵头大。 怎么以前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还有着这么多情绪变化啊! “我没事。” 杰诺尔张皇失措的样子引得泰勒又有种想笑的感觉,也恰到好处的吹散了她心中的那份惆怅,让她更加坚定了一份信念。 现在大战在即,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他是那个少年,自己又能给予他任何比现在更好的报答吗? 如果他不是,难道自己对他的心态又会有什么变化吗? 无论过去如何,他都是自己,都是利亚的恩人。 现在或者未来,更是生死与共的同伴。 泰勒的心境彻底平复下来。 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变回和从前一样的淡定笑容。 见泰勒恢复正常,杰诺尔松一口气之余,心底却又不免多了一份失望。 或许刚刚这位公主殿下那难得一见的小女人姿态,以后很难再见到了。 如果有老师的本事就好了,把刚才的一幕拍下来,见到这位公主殿下从不示人的一面,恐怕会惊掉许多人下巴。 杰诺尔如此恶趣味的想着。 所谓近墨者黑。 和迟小厉呆长了,当年单纯善良的兽族青年,也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影响。 “其实我一直好奇,作为安东尼大师的关门弟子,你应该会受到库曼官方的极大重视吧?再加上有那么多师兄师姐保驾护航,在库曼混得风生水起不是问题,又为什么要出来游历呢?” 泰勒没有意识到杰诺尔失礼的想法,像是两个相识多年的朋友般,随意问道。 杰诺尔感觉泰勒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一点亲近感,不过也没多想,笑着回道:“我跟随老师的时间尚短,学艺不精,虽然在老师病逝前,确实有库曼官方的官员找上门,对我许下高位,但都被老师回绝了,一是我确实能力尚不堪大任,二也是怕我年少得志,因而丧失本心。” 杰诺尔走到亭栏边,看着快要结冰的湖面下缓缓游动的金鱼,目光的焦点渐渐涣散:“当然,我本身对这些加官进爵的事就不感兴趣,尤其厌恶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争,在见过几位师兄明面上光鲜照人,私下里却身心疲惫的状态后,便更加反感进朝为官了。” “所以你出来游历,是为了摆脱这种束缚?” “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杰诺尔转过身,笑道:“以前应该也说过,我的梦想是‘平等’,终有一天,无论种族、无论阶级,没有歧视,也不存在压迫,大家都能一起在阳光下谈笑风生,兽族的孩子同样能和人族少年成为玩伴,贵族也能对庄园的佣人露出和善的笑脸。” “真是一模一样呢……”泰勒轻轻说了句。 “什么一模一样?”杰诺尔疑惑道。 “自言自语罢了。” 泰勒摆摆手,冲杰诺尔眨眨眼,抬头看着夜空。 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深邃瑰丽的夜空帷幕下,点缀着斑斑星光,如同一颗颗希望的种子,围绕在中央那颗明亮皎洁的圆月四周。 “我们会成功吧?”泰勒冷不丁问了句。 杰诺尔跟着抬起头。 “一定会的。” ………… 月光洒满大地,却唯独照不进巫毒之森的烟瘴之下。 浓厚的烟瘴仿佛给整片森林盖上一层棉花被,遮挡下所有光线的同时,却又保住了森林里的热量,使得林子里的气温相较于外界暖和不少。 如果说白天还能偶尔听到几声魔兽嘶鸣,夜晚的巫毒之森就彻底变成了一片死寂之地。 本该如此。 然而今晚对于许多蛰伏于黑暗中的魔兽来说,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铿、铿铿” 由空气和土地双重途径传来的轰然震响,如同一把巨人在不停捶打大地,明明应该只是简单的金属撞击音,却仿佛敲在每只魔兽的心头,告诉它们已经被一把神兵锁定。 这种感觉很难受。 甚至于许多实力低下的魔兽,因为承受不住这种慢刀剜肉的敲击而昏死过去。 欧尔迈在回来的路上,至少发现了两位数以上昏迷不醒的魔兽,最惨的是一只羽翼似刃的大鸟,或许在飞行过程中被敲击声干扰,结果直直坠向地面,一头撞死在一块巨大的裸岩上。 欧尔迈所持秘剑“影”,绝对算是顶级秘剑,再加上独特的剑路构造,对这些飞禽魔兽具有天然压制力,若是换做其他寻常秘剑,这种影响力自然会逊色很多。 剑刃的每一下铿锵之音,其实就类似于借助声音传播的金系魔法攻击,换做是寻常人,或许连这些魔兽都不如,甚至都有当场身亡的可能。 这也是巫毒之森环境特殊,所以能在森林中生存的魔兽各个都有不俗实力的缘故,要是换作其他地方,估计方圆十里的生灵都会死伤无数。 当然,作为剑的主人,欧尔迈对于这种声音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越发有些亲近和兴奋,他甚至仿佛听见自己的爱剑在一次次敲打锤炼中发出的愉悦呻吟。 不要停—— 用力点—— 啊—— 这样的声音就表明,“影”正在以非常迅猛而良好的姿态获得重生。 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林子外围饶了三圈的欧尔迈再次回到火神炉跟前。 想来想去,他还是遏制住进去的冲动,虽然能够明显感觉出修复过程正在向一个好的趋势发展,但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贸然进去打扰,万一干扰到两位神工的精力,吃亏的还是自己。 所以欧尔迈果断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来到木屋旁,屋里的微鼾骤然停止。 “你来干嘛?”迟小厉推开门,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这个季节的单薄睡衣,揉着眼睛问道。 欧尔迈有些惊奇,他本来只是因为睡不着觉才过来看看,没有打扰的意思,却没想到竟然会惊扰到对方。 之前听冈本提过,迟小厉睡觉时,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要去找他,原因有两点。 一是叫不醒。 二是太危险。 后一个很好理解,身为大陆屈指可数的顶级大魔导师,即使是睡觉时肯定也会有自保措施,如果真有心怀不轨之辈妄图偷袭,白天那只蜥蜴人的下场,就是最好的教材。 至于欠一个…… 至少现在看来,似乎和传闻有些不一样。 “我就是太兴奋,所以睡不着随便溜达,又不敢打扰那两位,便寻思过来看看,顺便帮你做个警卫……打扰到你了。” 欧尔迈实话实说,见迟小厉懒洋洋的招了招手,便跟着进了屋,环顾一圈简陋的室内后,感慨道:“听冈本说,你睡觉很死,我还以为不会惊醒到你。” “那是我太累的时候。” 迟小厉弹指点燃桌上的油灯,在水槽里冲了两个茶碗,“家里没有茶,随便喝点水吧。” 欧尔迈亲眼看着迟小厉从门旁落了一层灰的水缸中盛水,还是笑着接过来,喝了下去。 “我本来以为拆分剑路是个很耗时间的功夫,没想到只用了半天就完成了。” “很耗魔力,不费时间。”迟小厉摇摇头。 之前他用了六个祈时的时间,将那把名为“影”的秘剑拆分了个明明白白,却也耗去了三分之二的魔力。 “这种活计,讲究精不讲究量。” 迟小厉解释道:“想想看,如果靠水磨工夫就能解析秘剑,那换做任何一个空间魔法师都能做到,其中最重要的,还是持续不断的高强度输送,否则就算你的剑断成碎片,也无法拉扯开其中致密的剑路连接。” 欧尔迈略作犹豫:“解析剑路不会很累吗?” 他的言外之意,还是对迟小厉会被自己惊醒这件事感到奇怪。 半夜被叫醒有些饿,迟小厉干脆从墙上挂着的箩筐中摸出一根脱水的萝卜,就着凉水干嚼起来,然后对欧尔迈晃了下手指。 “秘剑再难搞,终究也是死物,万变不离其宗,之前有过经验,所以这次不用费太多精神力考虑怎么做,只是损耗魔力,不会引起精神上的疲乏。” 不等欧尔迈问,迟小厉又自顾自说道:“所以别看这活听着吓人,实际上还不如之前我做过的几场手术累,毕竟活物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在加上一些临时的突发情况,做完一场我至少能睡三天。” 欧尔迈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疑惑。 “嘴上说着耗费了三废之二的魔力,为什么气息还是和之前一样?” 正文 第三八六章 八方来援 不过疑惑归疑惑,欧尔迈也不是莽撞的愣头青,知道贸然打探这种属于秘密的事情,很容易引起对方反感。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爱剑,还是将来的精诚合作,都有必要和迟小厉保持良好的关系。 见迟小厉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欧尔迈想了想,又引了个话题:“抛开‘守墓人’身份,我在大陆也算是游历了很多年,之前可从未听说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大魔导师,就好像突然横空出世一样……现在咱俩都有时间,方便说说你的过去吗?” “你们这帮自来熟的混蛋,怎么都喜欢打听人家的底细啊。” 迟小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记得刚刚认识多拉贡和皮尔的时候,他俩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对欧尔迈的回答也和之前两次一样,迟小厉稍微说了下自己的出身,并非这个大陆原住民,而是从东方的卧龙之地渡海而来,不过之后的几十年倒也从未回去过。 听来听去,欧尔迈都没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犹豫一下,试探性的问道:“你掌握的这些魔法……是拜哪位大师学的?” 虽然正式认识只有一天多的时间,但欧尔迈几个月前就已经关注这位在利亚掀起滔天波澜的“新星”了,尤其在听说对方掌握至少两位数种类的魔法后,更是惊为天人。 “自学的。” 欧尔迈想过迟小厉缄口不提的可能,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一时间有些发愣。 “自、自学?” “难道学魔法一定要老师教吗?那些最早发明魔法的先贤又是跟谁学的?”迟小厉反问道。 欧尔迈突然有些无话可说,总觉得迟小厉说的对,又有些不对。 “虽说‘修行在个人’,但有一位‘师傅领进门’,总归是通往康庄大道的捷径,也可以避免前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欧尔迈结合自身经历说道:“实不相瞒,我曾经的老师,就是一位被玛兰帝国通缉的‘恶人’,品行方面我这个做弟子的不多做辩解,确实是恶贯满盈,不过单论剑术指导,他确实称得上是位良师,也让我少走了不少弯路。” 欧尔迈起身,跟着在箩筐中摸了摸,却没有找到第二根干萝卜,不免有些失望,灌了两口水,继续道:“最好的例子,应该还是纳乌拉。虽然我没和他交过手,不过单从外界的传言中,也能推测一二。 他的天赋毋庸置疑,但我觉得之所以能达到今天这种高度,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在少年时期就接受了波鲁什家最顶级的剑术教导,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年少时或许感觉不出来,却会跟着成长伴随一生,就和出身书香门第家的贵族小姐,及笄之年身上自然而然便会流露出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这是其他后来想学的同龄人模仿不来的。” “你说的都对。” 迟小厉点点头,一脸无辜:“可在魔法方面,我真的是自学成才。” 非要说老师的话,早些年确实有几个。 不过他们传授的都是医术方面的知识,虽然也有一位隐退的前任宫廷圣疗师,但当时迟小厉还未开始学魔法,根本不可能从对方身上学到医术外的任何东西。 想到最早时的那些事,迟小厉就忍不住满脸唏嘘:“当年年轻气盛,我是抱着成为世界第一医生的目标来到巴布大陆,只不过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觉得学医救不了所有人,便干脆弃医从魔。” 虽然迟小厉用的是调侃语气,但欧尔迈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认真的神色,心神微震,开始相信他说的话。 可这样还是解释不通他的实力。 难道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你学医时,魔法水平如何?” “零。” 迟小厉坦然笑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是个既没魔法天赋,又没剑术天赋的废柴。” 欧尔迈跟着笑了笑。 这话他还真不信。 开玩笑,不说那最令神使忌惮的空间魔法,就算其他风火土水光暗等等已经展现出来的数十种魔法,能是一个全然没有天赋的人学会的? “既然没有天赋,又没有老师,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多魔法的?” “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迟小厉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道:“这里面可是装了几万本魔法书。” 几万本? 欧尔迈仔细回想一下,“守墓人”中的一位副手曾经说过,库曼魔法协会的藏书馆,真正有价值的魔法书也不过五千余册。 所以迟小厉脑袋里装了十几座库曼图书馆? 且不说具体数量,也不论能否完全吃透,单单只是看完这五千本书,又要花费多少时间? 二十年? 欧尔迈摇摇头,开玩笑道:“所以你想告诉我,其实你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把大陆各处的魔法书都看了一遍?” “我现在才三十岁刚出头呢。”迟小厉跟着笑了起来。 欧尔迈眼皮猛的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迟小厉的笑容,他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一瞬间。 仅仅是一瞬间。 欧尔迈感觉迟小厉眼底划过了一抹异样的情绪。 错觉吧?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欧尔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种感觉,和他第一次被那个混账老师逼着踏进森林,独自面对一头六级剑士见了都只能掉头就跑的魔兽时一样。 那是第一次面对某种未知恐惧的感觉。 “你们上次修复的那把秘剑,花了多少天?” 这种许久未感受过的情绪让欧尔迈有些不爽,所以果断换了个话题。 迟小厉歪头想了想:“四……五天吧。” “这么久?”欧尔迈眉头一挑。 “上次是我第一次解析剑路,走了不少死胡同,所以花费的时间也多,实际的铸剑时间也就两到三天。”迟小厉解释道。 “这样还好。” 欧尔迈不禁松一口气。 虽说五天时间他也能等,但眼下这种时局,能够多留一些准备时间总是好的。 “除了给你铸剑的插曲外,这趟回来,我的主要任务差不多都完成了,就剩加鲁鲁和另一个铁皮脑袋……” 迟小厉挠挠头,起身活动了下肩膀,与其说是闲聊,更像在自言自语:“加兹八成不会答应,机械迷城那边的事够他忙活一阵子了,再加上依依在我身边,机械族那边的助力是不用考虑了。至于加鲁鲁……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听到好友的名字,欧尔迈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上次碰面是一个星期前,在玛兰帝国,他好像对西部沿海一座上古龙窟感兴趣,现在是不是还在那里,我就不清楚了。” “玛兰帝国的西部沿海……那就是大陆最西侧了啊,这个距离有点太远了。” 迟小厉认真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主动寻找。 以那个探险家的脾性,就算真找了过去,人家还指不定会不会中途突然改变主意。 关于讨伐队的事,迟小厉相信欧尔迈应该告诉过他,有可能到时候出现在“守墓人”的队伍中。 至于杰诺尔,除了种族上属于兽人,从小到大几乎都生活在人族社会中,更加不会有什么同族好友了。 就算有相熟的,也多是游历途中救下的普通兽人,就算保护自己都吃力,更别说充当什么战斗力了。 所以兽人方面的援助,迟小厉暂时不考虑了。 朵蕾丝已经在回旧部的路上,相信再次见面时,会有一整只兵强马壮的黑暗精灵战力列于眼前。 矮人族方面,就算没有其他人加入,单凭冈门冈本两人,就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虽然火神炉无法携带,但也只有秘剑这种程度的神兵利器用得上,那些寻常铁器,就算用普通火焰,在他们二人手上也能烧成无往不摧的利刃。 格格大巫的作用更不必说,危急时分,能够直接将整个顶尖战力组再提高一个层级。 方方面面的人才几乎都拉拢到了。 这趟回归,可谓是收获颇丰。 不过迟小厉仍嫌不够。 他想了想,决定利用这两天时间,再出一趟远门。 如果顺利,讨伐队将会迎来另一份强大的助力。 ………… 盖亚,西山。 研究所内,侍女端着几乎未动的碗筷走出房门,冲门外的几个护卫摇摇头。 “这位小祖宗还在忙啊?” 其中一位侍卫忍不住问道。 侍女举举手中的餐盘,叹了口气:“上次从皇宫回来后,索菲娅殿下每天都食欲不振,研究所的厨子都快愁坏了,想来想去应该不是身体有恙,而是……啊!皮、皮尔将军!” 侍女慌张的跪到地上,为自己刚刚妄加议论主子的行为后悔不已。 皮尔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几个侍卫也不知道这位将军兼卫队长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有心想替那个侍女辩解两句,却又怕引火烧身。 “这两天都是这样?” 皮尔看了看餐盘,声音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怒气。 侍女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苦着一张脸:“回将军,殿下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我知道了,盘子留下,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如蒙大赦,感恩戴德的行了一礼,快速和几个侍卫离开。 待几人走后,皮尔才露出些许头痛表情,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房门。 “都说了吃饱了,你们怎么还——” 屋门打开,索菲娅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不耐的走出来。 看到来人,瞬间一愣:“皮、皮尔哥……你怎么来了?” “研究所的厨子换人了?”皮尔问道。 索菲娅莫名有些紧张:“应、应该没有吧?” “那这两天的饭菜不合口味?” “……” 索菲娅总算知道他的目的了,侧过头,略微有些闹别扭的回道:“只是不想吃。” “不,我觉得就是饭菜的问题。” 皮尔摇摇头,“泰勒已经下令把厨子抓起来送到刑房,包括厨房的一干人,先用一顿刑,看看能不能逼问出什么。” “啊?真不是他们的问题!” 索菲娅瞬间急了,一抬头,却发现皮尔脸上挂着笑意,便知道上当了。 “哼。” 索菲娅气哼一声,转身准备关门,被皮尔抢下拦下。 索菲娅哪能争得过他,干脆松开手,闷哼哼的扭过头。 “不是说近期讨伐队事务繁重,你这位权重一时的大将军怎么有空来我这小研究所了?我这两天只是食欲不振,没什么大问题,就不劳烦皮尔将军操心了。” 皮尔有些头疼,只能按住芙蕾雅肩膀,强行把她的脸扭过来:“好了,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怎么还闹脾气了?” 索菲娅脸上的凶狠表情立马绷不住了,可怜巴巴的抓着皮尔袖口,求道:“皮尔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最近仿照依依生产的第一批动力铠马上出炉,穿上它,我不用你们保护也没问题的。” “不行。” 皮尔斩钉截铁道:“没得商量,就算你现在是个魔导师,我和泰勒也不会答应让你去的。现今魔导科技是我国的第二助力,可以说失去任何人,包括我和泰勒都行,因为我们有人能够替代,却唯独不能让你出现意外。” 见索菲娅仍不打算放弃,皮尔又说道:“来之前我刚联系过玛索叔叔,他也赞同泰勒的决定,乌尔莉亚阿姨正在来盖亚的路上,等她到了,你和阿姨一起回去。” “就算母亲大人来我也不会回去的!” 索菲娅咬咬嘴唇,想了想,跑到实验桌前,抓起桌上一个完成度仅有一半的能量球,放到脖子旁,结果还没等开口威胁,手腕就空了许多。 皮尔仍旧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动过,只是笑着看向这边,手上还多了个能量球。 索菲娅鼓起腮帮:“莉莉姐已经跟我约好,到了渊域下面,依依会保护我的!” “还有迟小厉先生!” 想了想,索菲娅又补了一句。 皮尔忍不住嗤笑一声:“这话莉莉说我信,但迟小厉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一个芙蕾雅都够他头疼的,还有空保护你?” “不管!我就要去!就算你们不带我,我也会偷偷溜到渊域口的!” 芙蕾雅朝地上一坐,像小孩子一般撒泼打滚起来。 皮尔正要再劝,一个侍卫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什么事?” “将军,殿下召您入宫。” 皮尔眉头一皱:“现在?” 正文 第三八七章 与黑暗精灵的合作 皮尔跟着前来传讯的护卫急匆匆入宫。 临走之前,他给照顾索菲娅起居的侍女和侍卫下了死命令,务必让这位闹别扭的大小姐将厨房开出的当天最低限度营养摄取餐食吃完,哪怕剩下一点,也要军法处置。 颁布这项指令的时候,皮尔故意拉长了嗓门,相信屋内的索菲娅肯定也听的一清二楚。 以她的性格,多半不会忍心看着这些并无犯错的身边人因为自己受罚。 就连带路的侍卫都忍不住轻叹一句:“不愧是将军大人,这手声东击西的策略使得真是炉火纯青,把郡主唬的一愣一愣的。” 皮尔笑踢了他一脚:“你是莱因哈特手下的护卫吧?等回去我就告诉他,你小子背地里骂郡主蠢。” 侍卫立马哭丧着脸,装模作样的扇了自己两耳光,苦哈哈道:“您大人有大量,权当小的放了个屁。” 能够接触讨伐队事宜,这名护卫的职位自然不低,皮尔也只是乐得开句玩笑。 “下午时候才见过,她怎么突然又召我进宫?” 皮尔托着下巴,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自言自语道:“拜迪的讨伐队应该都安置妥当……莫非又有哪股势力加入?” 听侍卫先前的口气,似乎被传召的不止他一人,忙于盖亚部署的莱因哈特,正在处理剑术学院重建工作的约翰,以及最近准备开设魔法学社的多拉贡都收到了传令。 “来之前有什么人入宫吗?”皮尔问道。 “小的只是负责殿前护卫,就算真有什么大人物到场,也轮不到小的保驾护航……要说有什么动静的话……” 侍卫思考起来,半晌过去,似乎想到什么,一拍手:“对了,傍晚时分,分队换班之际,小的似乎见到利威利大人带着一个法师模样的人进入宫中,不过也就是一晃功夫,没有看的太分明。” “法师?男的女的?”皮尔有些好奇。 侍卫摇摇头:“那人全身罩在法袍里,连身段都看不清。” 皮尔心中有些疑惑,利威利这位泰勒的贴身护卫,虽然本身职位不高,但地位却摆在那里,能让他出宫亲自接见,难道是哪位魔法大师拜上门来? 不会是迟小厉又整了什么幺蛾子吧? 想到一天前,迟小厉临行时说过要去拉援兵,皮尔就越发笃定这种猜测了。 等到进了宫,这份笃定却又变成一抹惊疑—— 那个穿着法袍的神秘人,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倾国倾城、红颜祸水级别的女人。 看着微笑着向这边点头致意的黑暗精灵,皮尔只是愣了片刻,便从容一揖:“东军守将,现任皇宫卫队队长,皮尔。” “早就听闻‘龙骑士’大名了,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相隔老远便感受到将军大人器宇不凡的威势。” 朵蕾丝轻挑嘴唇,脸上旋出一抹熏红的酒窝,捏起裙角微微侧身,行了一个黑暗精灵族特有的见面礼:“原木藤部落战斗总长,朵蕾丝。” 皮尔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木藤特战队队长,久仰久仰。” 泰勒冲皮尔摆摆手,笑道:“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就别这么客套了。皮尔,朵蕾丝小姐是迟先生拉来的强援,此次前来,是拟定讨伐队相关事宜。” 皮尔点点头,这倒是与他来之前的猜测相符。 没过多久,莱因哈特三人的身影也出现在大殿门口。 一番介绍后,几人入座,泰勒让侍卫将大门关上,才算是正是开始。 虽然双方之前没有任何交集,不过有迟小厉这么一个中间人穿针引线,就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试探,大家可以开诚布公的谈判。 迟小厉之前画的大饼,更多是以道义与未来发展趋势作为诱饵,虽然也很诱人,但缺乏具体的利益。 朵蕾丝退隐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仅凭一两句话就舍生忘死,尤其还要背负那些旧友族人的安危,所以此次前来,就是想和泰勒具体商定相关的合作分工,以及最终的利益分配。 黑暗精灵近些年境况转好,但随着魔族骚扰的增加,仍是有些四面背敌的尴尬处境。 因而朵蕾丝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族人谋求一个长期的合作伙伴,不仅加强贸易与经济上的往来,在必要时候,双方还可以结成同盟,共同对敌。 这样哪怕她们这些人死在渊域下,和现今大陆数量最多的人族同盟合作,也能为族人今后的发展留有余地。 至于万一讨伐成功,渊域这块蛋糕的分配问题,朵蕾丝倒是没有多在意,之前她已经通过黑暗精灵的秘密途径与几位现任高职的旧友联系过,互相交换意见后,还是决定以眼下的利益为重。 当然,除了利益部分,朵蕾丝也是想要打探一下讨伐队现在需要的成员构成。 已经联系好的旧部,大多都表示愿意跟随进入渊域,不过朵蕾丝还是想留下一部分人,一来讨伐队人数众多,在某些方面的人才或许已经溢出,不需要画蛇添足,二来也算是居安思危,在这段离开时间内,防止其他别有用心之人侵略。 哪怕这次谈妥,泰勒答应合作与共,可一旦出现紧急情况,远水解不了近渴,求人还不如求己。 因为事先迟小厉已经将泰勒和利亚众将的为人说的很清楚,所以朵蕾丝没有任何藏捏,包括想要留下一部分人的私心,全部开诚布公的说了出来,最后更是直言,木藤部落援助的多寡,最终取决于利益分配的决定。 约翰稍微侧侧身,小声对莱因哈特说道:“本来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我还有几分怀疑她的身份,不过看这说起话来雷厉风行的样子,倒确实是有战斗总长的风采啊。” 莱因哈特轻笑道:“在为人处世方面,你可比这位朵蕾丝小姐差多了。” 其实莱因哈特想再加一句“包括样貌”,不过考虑到个人安危,还是明智的选择了缄口。 上次调侃这位未婚妻身材,最后跪了半天搓衣板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莱因哈特可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朵蕾丝提的种种条件几乎恰到好处,既在泰勒可以接受的范围,又最大程度为黑暗精灵部落谋取利益,让人忍不住感叹朵蕾丝对谈判分寸的把握。 泰勒本想直接答应下来,不过转而一想,还是要和其他两个同盟国商定一番,便回道:“关于先前所提条件,利亚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我不能代表库曼和拜迪的人,明天上午我会约你们见面,到时候再具体详谈不过以我对两方的了解,这件事几乎算作板上钉钉了。” “那就有劳了。” 听了泰勒的保证,朵蕾丝也松一口气,觉得时候不早,便珊珊起身,对泰勒和其他三人施了一礼:“晚夜突然登门拜访实在抱歉,就不耽误各位更多时间了。” “我已经着人为朵蕾丝小姐备好寝室。” “多谢殿下美意,不过一会儿我准备去见几个熟人,还得劳烦殿下派人带路。” 半个祈时后。 “大姐!你怎么来了!” 正在桌案上奋笔疾书的芙蕾雅感觉光线一黯,抬起头,才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顿时喜出望外,将笔一扔,径直扑到女人身上。 如果放在以前,这种见面芙蕾雅多半会以“阿姨”之类的称呼调侃,不过许久没见,就干脆省去这些小插曲了。 “听小厉说你现在长本事了?” 抱了一会儿,朵蕾丝将小姑娘放下,轻轻捋了下她的鼻子,又高兴又气道:“你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还敢掺和渊域的事情?知不知道曾经但凡进入渊域的讨伐队,都以全军覆没告终?” 芙蕾雅丝毫没有惹祸精的自觉,俏皮的眨眨眼:“所以你是来保护我的吗?” “哼,谁管你。” 嘴上这么说着,朵蕾丝眼中却满是溺爱。 芙蕾雅朝她身后望了几眼,朵蕾丝奇怪道:“你在看什么?” “迟笨蛋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不用多说,芙蕾雅眼珠一转,便知道朵蕾丝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迟笨蛋应该是回森林叫大伙一起来吧?冈本大叔呢?还有老巫——大巫婆婆呢?” “他们晚些时间再来。” 朵蕾丝说着,听到院里响起脚步声,回头看去,正好与莉莉的目光对接到一起。 “你怎么来了?” 莉莉一脸欣喜的问出了和芙蕾雅相同的问题,不过随即就摆出一副恍然的样子:“肯定是小厉回森林把你们拉来了……我就知道,他说去拉外援,肯定少不了你们。” 朵蕾丝笑着点头,又朝屋子里望了望:“既然你都在这里,另一个小丫头呢?” “奥丽莎最近比较嗜睡,在御膳房旁边的一座寝宫睡觉,有依依看着她。” 见朵蕾丝一副疑惑的眼神,莉莉一拍脑袋,将依依的来历简单介绍了一番,同时还有奥丽莎从冰原森林回来后的一系列变化。 在听到幼女竟然将那个时空的混血精灵魔法全部吞噬时,朵蕾丝面上现出了几丝紧张的情绪,“迟小厉后来认真检查过没有?就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会又敷衍了事吧?” “在奥丽莎身上,小厉还是很上心的,没问题。” 莉莉回了个笃定的笑容,朵蕾丝这才放心下来。 “对了,小厉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还在森林,帮一个剑士铸剑。” 见莉莉一副惊奇的表情,朵蕾丝笑着将那个邋遢剑士的事情说了一遍。 莉莉听完,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需要冈本冈门两人合力,还要小厉解析剑路……那把剑……不,那个剑士是谁?” “欧尔迈。” 听到这个名字,莉莉心中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惊讶。 “就是那个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探险者协会’第一位?” 莉莉挑了挑眉毛,面上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么会突然和神使交上手……而且能将这种顶级秘剑蚀穿的魔法又是什么?” 朵蕾丝摇摇头,“这恐怕得你家那位来揭晓了。” 莉莉下意识点点头,随即身子一震,脸“刷”的一下涨红起来,指着朵蕾丝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说说什么……” 实在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莉莉干脆直接扑过去,和朵蕾丝在沙发上打闹起来。 “无聊的大人。” 芙蕾雅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提笔重新勾勾画画,不去管两人那边的动静。 “让你乱说——看招!” “哈哈哎呀呀——你还是这么好戏弄呢~” “还敢说!” “咦、有破绽!” “呀——” 两人的打闹,最终以莉莉捂着腹部面红耳赤地趴在沙发上告终。 朵蕾丝以胜利者姿态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心情愉悦的品茗着利亚皇室专供的花茶。 “解析完剑路,小厉应该会损耗不少魔力,现在有哪个可靠的人陪在他身边吗?” 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莉莉总算恢复正常的神态,从沙发上站起来,眼中有些担忧。 “没事,只要他还呆在森林,有加兹的魔导武器,寻常高手都不是威胁。” 朵蕾丝轻抿一口,笑道:“而且别忘了,就算暂时没了剑,欧尔迈也是货真价实的‘探险者协会’头牌,既然小厉愿意帮他,就证明这人值得信赖,有他保护也足够了。” “那万一在修正完毕之前,他离开森林呢?” 莉莉眼中还是有些担忧,在中间走来走去,像是给自己信心般安慰道:“应该不会……除了林子里的大家伙,短时间内应该也找不到其他外援了……” 原本只是无心的一句话,莉莉抬起头,却见到朵蕾丝拿茶杯的手突然顿在半空,脸上的表情莫名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 “没……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以前的一些事。” 犹豫片刻,朵蕾丝放下茶杯,轻叹一口气:“其实在你来森林之前,除了我们几个之外,有一个‘邻居’刚搬走不久。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迟小厉……有可能去找‘他’了。” 看着朵蕾丝眼中闪烁的光芒,莉莉心中突然生出些许不安。 正文 第三八八章 泰兰 巴布大陆南部。 泰兰,一片位于东南沿海的密林,北边毗邻库曼王国,南部则与兽人族的“荒域”接壤,终年气候温和,四季如春,被许多人视为“最后的净土”。 不过关于泰兰内部的真实情形,却罕有人知晓。 因为这里栖息着整片大陆规模最大的精灵部落—— “日华”。 精灵向来自视高贵,崇尚自然,很少与其他种族交流,也是八大族中除龙族外,生活方式最古老、最原始的种族。 虽然近些年,随着魔导科技兴盛,越来越多的精灵开始与外界接触,学习并引进这门新技术,不过大多数精灵仍保持着自古流传的生活方式,风餐饮露,甚至连居所都是建立在一颗颗参天大树的树杈之上。 天生的地理优势,再加上精灵族崇尚自然的保护,在如今大陆各处矿脉即将开采殆尽的情况下,泰兰这块几乎没有人动过的“蛋糕”,引得越来越多人的注意。 近百年时间里,已经有不少来自各个地区各个种族的使者进入泰兰,想要与当地的精灵族长商议开采一事,却无一例外,甚至连条件都没来得及谈,就被毫不客气的赶出森林。 眼看精灵族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有人便将动了歪脑筋。 既然你们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动这种心思的人不在少数,虽然泰兰住着精灵族最大的部落,人数众多,想要啃下这块骨头绝非易事,但架不住日益膨胀的利益驱使,一些谈判碰壁的人凑到一起,一拍即合,再拉拢不少亡命之徒,想要用武力攻破“日华”的防线。 只不过这些人即使事前谋划如何完美无缺,最后全部以失败告终。 百年前,玛兰帝国的一个中等规模的附属国家同样打起了泰兰矿藏的主意,皇室甚至不惜耗费巨资,从周边各顶级佣兵团招兵买马,联合本国内的有名公会,组成了近千人剑士与魔法师的团队,浩浩荡荡堵在泰兰门口,扬言“日华”要么合作,要么毁灭。 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搭理。 恼羞成怒之下,这位国王亲自带队,意图踏平泰兰。 然而半天之后,闻讯而来想要分一杯羹的投机者便惊悚发现,泰兰北方入口的一棵树旁,堆起了几座数十米高的京观,那位临行前还意气风发的国王头颅满目惊恐的摞在最前方,仿佛生前经历了无比恐怖的事情。 再看泰兰森林,依旧阳光普照,带着和煦的微风,看不出丝毫肃杀与血腥气息。 只不过这种安详,落在守在森林外的众人眼里,却如同最恐怖的深渊。 那几座京观仿佛在宣告一个事实—— 踏之即死。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巨大轰动,因为之前折戟在泰兰的队伍不少,但从没有这种规模的人数,甚至在这次大部队临行前,不少知名的大魔导师和剑圣都争相竞彩,赌“日华”部落能撑到什么时候,又或者会在何时向其他部落求助。 事实最终打了无数人一个耳光。 精灵族对此没有做任何声明,至于那个附属国家背后的玛兰帝国,同样没有发声,只是着人将那几座京观清理干净。 这件事最终就这样不了了之。 之后许多年,泰兰再没有发生大规模袭击事件。 偶尔会有胆大贪婪之辈铤而走险,哪怕只是想摸清一下泰兰的地理特征,自以为身法了得,一般不出两天,冰冷的尸身便会出现在森林之外。 在某个名气不小、自诩“身法第一”的剑士脑袋被挂在树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没有哪个个人或者组织敢打泰兰的主意。 直到—— “哥,咱们还要继续往里吗?我越来越不安了。”摩森心有余悸的看着下方一队正在巡逻的精灵士兵,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虽说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但随着越来越深入密林,摩森越发有种不祥的预感,要不是身边的兄长坚持,早就承受不住这种窒息般的压力转头逃走了。 “别慌,都已经到这种地方了,差一步就能描绘出整片西部森林的地势图了,你难道想就这么前功尽弃?” 摩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你也知道咱们雇主多大方,只要这次事成了,把这张测绘图交上去,以后就可以金盆洗手,光那些说好的钱财和权势,够咱哥俩享用几辈子了。” “可我还是很害怕……” “怕什么!就凭你的‘匿迹’,再加上我的身法,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是咱哥俩进不去的。刚才也见过不少卫队,不都没发现咱们吗?放心吧。” 摩杰继续安慰着,见底下那队卫兵走远,直接抱起弟弟,轻轻从几十米高的树上跳下。 没有丝毫声音,仿佛一片树叶落地。 摩杰摩森两兄弟,便是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惊天盗贼团”主力成员。 说起“惊天盗贼团”,绝对是现在最让大陆西南各个小国皇室头疼的盗贼团伙,已经有不下数十家国库被“光顾”,值钱的国宝全部一扫而空,甚至连许多笨重的金银都不会落下。 虽然各国多次合力围剿,但这个组织却像是只存在于传闻之中一般,来去无踪,甚至明明前一刻国库刚刚被盗,皇帝下令将整个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掘地三尺却都找不到任何线索,直到另一起盗窃事件发生,才知道对方早就逃之夭夭了。 因而虽然各国皇室都恨得牙根痒痒,盗贼团的悬赏通告一涨再涨,却仍未有任何一个成员落网。 而在整个“惊天盗贼团”中,摩杰与摩森两兄弟绝对是主力中的主力。 两人并非亲兄弟,却是在同一个盗贼团伙中长大,自小便跟着养父学技,十岁时就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小贼”了。 有了积蓄,兄弟二人便去拜师学艺,身手敏捷的摩杰前往城内的剑术名门,依靠出众的天赋与坚持不懈的努力,很快便成为一名出色的剑士。 只不过他的剑术着重在练体,更偏向于杀手、刺客一道,如何才能隐匿气息,甚至连体温、呼吸这些全部消除,就是他每天冥思苦想的方向。 他原本的剑术老师也算是当地名门,在发现这个得意弟子“不学正道”后,气的立刻与他断绝关系,却没想到许多年后,摩杰剑走偏锋,竟然真的领悟出一道独树一帜的剑道,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剑圣。 虽然正面对敌的实力不足,但凭借神鬼莫测的身法,摩杰几乎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没有”,甚至于就算走在大街上,身边人都不会注意到有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作为“谢礼”,那位剑术老师的家族,也成了摩杰技成后光顾的第一家。 至于弟弟摩森,天生体力衰弱,不过精神力却远超于常人,在拜入一户魔法大家后,更是发掘出独特的创想魔法“匿迹”。 “匿迹”本身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将自己和周围一些事物融于环境中,高阶段的魔法,甚至能将物理存在本身消除一段时间。 这种特殊魔法,在实战没有任何用处,不过用在偷窃上,却是再合适不过的技能了。 重逢后的两人一拍即合,再联系其他一些旧友,共同组成了现在的“惊天盗贼团”。 创建初期,大家还能和睦相处,不过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各方的盯梢越来越紧,外部压力骤增的同时,盗贼团内部也渐渐出现了分赃不均的情况。 在上次争吵后,摩杰便生出了单干的想法,因而这次背着其他同伴,和关系最好,同时也是搭档最默契的摩森一起,准备做一单一劳永逸的买卖。 金主的身份摩杰打探过,是某个国家的皇室贵族,按理来说付不起那么高昂的报酬,不过既然要的是泰兰西部森林的地势图,恐怕背后绝对还有更大的金主坐镇,诚信方面应该值得保证。 虽然起初摩森对于进入这片被业内视为“禁地”的森林颇为抵触,不过在摩杰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当然,报酬虽然诱人,但也要有命花出去。 摩杰本身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嘴上那么说,却并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在临行前更是从个地方找来关于泰兰的资料,做足了事前准备。 他最初的打算,是尝试先在森林外围摸上一圈,虽然对兄弟两人的技术颇为自信,但防患于未然,如果稍有风吹草动,或者被发现的风险,那他宁肯冒着毁约的代价,也要第一时间从森林里撤走。 不过在经过最初试探后,确认精灵的护卫部队没有什么特殊手段能够识破摩森的魔法后,摩杰便渐渐大胆起来,一路来到森林中部,都没有任何异常,心中那份早先压下的欣喜慢慢又涌了上来。 只要再往前走几公里,将那边的具体地势描绘清楚后全身而退,这单生意就算成了! 摩杰脸上挂着遮掩不住的笑意,不过心中警惕仍然没有丝毫松懈,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背着摩森快速在森林里穿行。 这种行动方式,也是兄弟俩早就习惯的策略,可以最大化降低被发现的风险,同时也能最大效率提升行动速度。 之前行动中,最危险的一次,是去某位大魔导师家里偷一本上古遗迹出土的魔法书,本来计划完美无缺,没想到那位大魔导师中途竟然回了趟家,结果两兄弟就跟他来了个面对面,最近时双方之间不足半米距离。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察觉,两人最终也得以全身而退。 所以对于这次泰兰的勘测任务,摩杰自认是轻而易举,毕竟精灵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偌大的森林全部布置眼线,加上两人千锤百炼的技艺,就算中途出了意外,他也有信心能够全身而退。 “哥,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正在疾驰的摩杰耳边,突然响起弟弟略显紧张的声音:“咱们这一路上倒是见了不少卫队,可大都零零散散,并不是按照一定规律巡逻,这种漏洞百出的防范力度,怎么会让那么多高手折戟?” 摩杰闻言,脸上微微一愣,脚下速度不由放缓了些。 先前光注意查看周围情况了,经摩森这么一提,他也感觉出了一些不对。 虽然之间见过的几波卫队实力都不弱,但离真正的高手还是有不小差距的,就凭这种守备力量,别说匿迹潜形,就算光明正大打一仗,对方也不是对手。 当然,或许外面这些警备只是障眼法,就是用作麻痹对手的,一旦真的交起手来,那些真正的高手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再向前走走。” 虽然心里生出几分疑惑,但最终目标就在前方不远处,摩杰狠了狠心,还是决定拼一把。 摩森点点头,不再多说,只是将魔法流动伪装的更加滴水不漏,从外界看来,即使近距离擦过,也会当成是一阵微风。 “有没有听到水声?”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摩杰看着前面灌木丛生的方向,脸上有些惊异。 “好像是……洗澡的声音?”摩森闭上眼睛辨别了一番。 “看来这些精灵和传闻一样,喜欢野浴啊。” 摩杰笑了笑,向着水声方向靠近。 倒不是他生出什么旖旎的幻想,只是水声恰好位于目的地的路径上,要想绕开会费不少功夫。 轻轻踏过灌木,看到温泉中那道曼妙身影的一瞬间,两兄弟几乎同时忘了呼吸。 太美了。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如瀑般光洁靓丽的绿色长发,配上那比例完美的细腻腰肢,宛如瓷玉般的光洁皮肤,在氤氲的水汽下,绝对能唤醒任何雄性生物的本能。 “不、不愧是号称自然的宠儿……” 摩杰一时看呆了,忍不住抹了抹口水,只感觉身上某个部位不可遏制的热了起来。 两兄弟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转过来! 转过来!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份祈愿,长发美人竟然真的从刚刚没过大腿的泉水中起身,缓缓转了过来。 两兄弟呼吸瞬间一滞。 无可挑剔的完美容貌。 与背部一样光洁的肌肤。 最重要的。 是对方跨下长着一个比他们还大的“玩意儿”。 摩杰差点吓得破了声,强行定定心神,揉了揉眼。 好像……不是幻觉诶? 转过身的精灵,脸上竟然现出一抹红晕:“讨厌,这么盯着人家,人家会害羞的~” 正文 第三八九章 镜花水月 “卧槽!” 摩杰被这腻到恶心的声音吓得差点一脚跌进水里,尤其对方那种面含桃花、欲拒还迎的羞射表情,放在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身上绝对能让人爽到升天,但放在这么一个诡异到令人发毛的男精灵身上,就绝对是灵魂震颤的恐怖戏了。 虽然早就听闻,精灵族男女样貌特征并不明显,许多女性精灵胸部平整,许多男性精灵面容精致,但…… 眼前的这个精灵明显已经过了界了啊喂! 摩杰心里有一万匹马不知当讲不当讲,好歹定了定心神,身子就忽然一震—— 他刚才……是不是在对我说话? “摩森……你解除魔法干嘛?!”摩杰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刚才差点也失了蹄,但总归还是没露出破绽,却仍被对方发现,就只能是背上弟弟的失误了。 摩杰大脑飞速转动,目光瞬间划过一道狠厉。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再多责怪同伴也无事于补,当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看泉水中这个变态精灵一脸笑容的样子,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摩杰嘴角一扯,手指迅速摸向腰间的软剑。 “哥、哥……我、我没有解除魔法!” 摩森略带颤音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生生止住摩杰前冲的势头。 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摩杰突然有种冻彻透骨的寒意。 仔细体会一下,摩森的魔法似乎确实在正常维持。 摩杰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的抬起头。 宛若女子的男性精灵笑容依旧,在魔界眼里却再没有先前的傻呵呵形象。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俯视。 如同猎人看着掉入陷阱的猎物,带着一丝玩弄的心态,给予他们最后徒劳挣扎的机会。 “跑!” 没有任何犹豫,摩杰凭借本能做出了判断,身体更是先于意识冲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但像这样轻而易举识破摩森的魔法,在之前近十年中,还是第一次。 那个精灵很危险! 也是之前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给摩杰带来最大恐慌的人。 “果然不该来这里!” 逃亡的路上,摩杰在心里暗自懊恼,不时回头张望一眼,确认那个精灵没有追上来,才略微松一口气。 虽然心态稍微放松,但摩杰的速度却更快了几分。 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 赶快离开泰兰! 虽然就差那么一点能彻底完成任务,不过现在手中的地势图离最终目标不过差了十分之一,这样回去交差,大不了只要一半报酬就是了。 即使在全速逃亡的时候,摩杰脚下仍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周围的景物如同加快点影录片一半迅速晃过,全部成了一道道虚影。 进入泰兰,两兄弟小心谨慎前行,用了足足三天时间。 然而离开泰兰,摩杰只用了不到半天时间,还是在背着一人的情况下。 冲出森林边境,饶是脚程惊人的摩杰也忍不住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脚踝和腿部肌肉全部因为过量负荷而隐隐作痛。 为了谨慎起见,又前行十数分钟后,摩杰才在一棵大树旁停下,开始大口喘起粗气。 全程缩在背上不发一语的摩森,落地时腿仍有些打颤,心有余悸的看着远处的泰兰:“哥……刚才那个精灵好可怕。” 摩杰拍着胸口,一脸受不了的样子:“是很可怕,感觉以后我都不会对女人的背影有任何幻想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哈哈,我知道。” 逃出生天,摩杰心情轻松了不少,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膀,视线却像钢刀一般盯着来时的方向:“早就听说精灵掌握着自然的秘密,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这还是你的魔法第一次被识破吧?看出那个精灵的实力了吗?” 摩森仙师点点头,回答前一句,接着又摇头道:“分辨不出多强,他的气息很奇怪……只知道是个魔法师,但魔力波动像是笼罩在一层雾气中,无论怎么驱散都看不分明。对了,咱们在这里休息,会不会不安全啊?我觉得最好还是再往外一点……” “你想累死老哥我啊。” 摩杰翻了个白眼,“我可是跑了将近四分之一座泰兰!泰兰有多大你不知道吗?换做其他人,就算多一倍时间,现在估计还跑不出边境呢。” 摩杰说话的同时,脸上不免现出几分得意。 这句话既是自夸,又是事实。 他向来对自己的身法极有信心,所以即使见到那个气息诡异的精灵后,也只是感到一阵恐慌,真要跑起来,摩杰相信就算再来十个人甚至百个,也只能望他项背,目送两人离开。 做这一行,最重要的不是偷盗技巧,而是逃命手段。 “不是老哥我吹,单论逃命手段,就算放眼整个大陆,恐怕都没几个人能跟上我。刚才那个精灵又是魔法师,体力肯定不行,现在这时间恐怕刚跑到一半,所以你小子就放心吧。” 摩杰揉了揉腿部几处关节,笑道:“而且精灵族有个不成文的习惯,不会死追离开他们领地的入侵者,我听说有之前几伙人,明明已经快被追上,结果前脚刚踏出林子,那些精灵转头就回去了。” 听了这话,摩森才长出一口气:“那还好……咱们应该已经离泰兰很远了,他们不会追上来的。” “那可不一定啊。” 略显慵懒的声音,在偌大的林子里回荡起来。 摩杰摩森两人身体瞬间一僵,几乎同时从地上站起来。 “谁?!” 摩杰一脸惊恐的看着周围,将五感延伸到最大,却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在哪里? 什么时候摸到附近的?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一个个问题出现在摩杰脑海中,扰的他焦头烂额。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声音的主人和先前的精灵不是一人。 摩杰视线向旁边挪了挪,却见摩森脸色煞白的摇了摇头。 摩杰不禁有些惊恼—— 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日子?刚出虎穴,怎么又进龙潭? 摩杰面色阴沉的盯着周围,尤其是那些参天大树的树冠和树后,尽量保持平静的说道:“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我们兄弟二人只是在林子里歇歇脚,如有冒犯还请见谅,我们二人立刻就走。” 这句话的目的,是想探探对方是不是泰兰那边的追兵。 摩杰对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感觉这种可能性很低,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先试探一番。 顿了两秒,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别紧张,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更懒得管‘日华’那边的破事。” 这个回答让摩杰微微一愣。 听对方的口气,似乎跟精灵没关系,可后半句却又像是知道他们刚从泰兰逃出来一样。 既然不是追兵,那又怎么跟到这里? 要知道即使在逃亡途中,摩森的“隐匿”魔法也在无时无刻发动着,就算是恰好在他们逃出泰兰时撞到,按理说也不可能跟过来。 难道他猜到了逃跑路线,所以一直守株待兔? 摩杰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虽然事前除了兄弟二人外,没有第三个知道他们行进路线的,不过只要是这行的老手,对泰兰又有所了解,事先是可以做一定准备的。 而知道兄弟两人行动时间,并且能够在外面做好埋伏的,只有那位雇主,以及雇主身后的真正大佬。 所以是……过河拆桥的黑吃黑? “我就说为什么报酬这么离谱!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想给咱……” 想到自己有可能被人当傻子耍,摩杰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无名大火,恨恨的咬了咬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等回去之后,一定要端了那个混蛋贵族的老窝! “怎么突然杀气这么重啊?” 轻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调侃之意,却依旧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分辨不出来源。 摩杰能听出对方言语里的自信,似乎根本不担心两人能逃走,便给摩森使了个眼色。 两兄弟迅速背靠背站在一起。 摩杰手指摸向腰间软剑,冷笑道:“别装模作样了,周围有多少人,都赶紧出来吧。” 林子里瞬间刮起一股肃杀的寒风。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之后却没有再次响起。 一滴冷汗从摩杰额头滑落。 整个森林静悄悄的,甚至连一片落叶扫过的声音都没有,如同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魔兽,静静等待猎物上钩。 起初摩杰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很快,摩杰就汗毛倒竖—— 树林中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甚至于偶尔刮过的风,拂过脸庞都没有一丝声音。 直到这时,摩杰才隐约想起来,似乎刚刚从离开泰兰后,这一路上都没有听到任何鸟叫兽鸣! 先前因为神经一直紧绷,反倒忽视了这些最简单的声音,现在想起来,摩杰只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柱一直凉到脚跟。 “混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摩杰突然面色大变,已经做好随时撤退准备的摩森也很快意识到问题,脸色更加煞白了几分。 “哥、哥!这片林子……很奇怪!” “我当然知道!” 摩杰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神情明灭变换的看着周围很久,某一时刻,摩杰突然调转方位,冲着某个方向大吼一声:“杀!” 下一秒,兄弟二人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 除了一阵起的略显突兀的微风,整个树林再没有任何变化。 进入隐匿状态的二人,依旧维持着先前哥哥背弟弟的状态,飞速向更远处逃离。 刚刚那声杀气十足的嘶吼,包括全副武装的戒备姿态,其实全是障眼法,只不过是为了震慑周围的伏兵,只要对方有短短一瞬的出神,对于兄弟二人来言,逃出生天就多了一分希望。 只要能逃出最早的包围圈,摩杰自信,对方将再也无法追上自己! 后面等待那些混蛋的,将是兄弟二人最猛烈的报复! 摩杰已经开始在心里谋划起报复计划,只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前方,即使觉得周围场景有些眼熟时,他最开始也并没在意。 毕竟保持着自然风貌的森林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就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很正常。 直到听见潺潺的水声,以及远处林子中冒出的氤氲热气,摩杰脑海中的一根弦才轰然炸开—— 不对! 这里—— 这里还是泰兰! 摩杰几乎一瞬间陷入了迷茫,身为行家里手,他不可能在方向上判断出错,刚刚明明是沿着相反方向逃跑的,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转回这里? 更何况这才跑出多长时间? 从那个温泉跑出来,摩杰用了整整半天时间,时间上的差距在这里实在解释不通。 所以……只是恰好相似?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摩杰来了个九十度扭转,向着水汽相反的方向重新狂奔。 十分钟后。 “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水汽,摩杰歇斯底里的嘶吼起来,魔怔一般再次改变方向。 一次又一次。 无论他怎么改变路线,最终都会重新回到温泉附近。 直到第八次失败。 背上的摩森因为承受不了这种气氛的压力,早早就晕厥过去,被摩杰干脆扔到地上。 “不管是谁捣乱!我要杀了你!” 摩杰大吼一声,通红着双眼,径直朝温泉冲去。 然而明明近在咫尺的温泉,无论摩杰怎么奔跑,直到力竭倒下,都没有拉近一丝距离。 体力的过负荷,以及精神上彻底崩溃,让摩杰径直向地上倒去,临死前瞪大眼睛看着天空,眼里满是惊恐与悔恨。 不远处,在温泉里泡澡的迟小厉静静看着这一幕,捧起一把热水洗了洗脸,最终叹了口气:“一切美梦,不过是镜花水月。” 随即他又转过头,看向水汽的另一边,微微翘起嘴角:“不过你也真够恶趣味的,把人逼到这种程度,就不能让他临死之前达成心愿,再见你一眼吗?” 水汽驱散,身材与面容皆倾国倾城的精灵跃出水面,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想挽回,也不过是追悔莫及。” “也对。”迟小厉想了想,深以为意的点点头。 “对你个头!” 精灵面容突然狰狞起来,“谁他妈允许你进老子的温泉的?” 正文 第三九零章 海拉·墨菲斯 长相妖艳的男性精灵轻轻拍了一下手。 温泉周围的灌木丛瞬间晃动起来,近三十个装备精良的精灵卫兵将这里团团围住,手中不知什么材料铸成的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男性精灵走到陆上,穿起挂在树梢的长衣,冷笑道:“泰兰可不欢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即使周围的杀气快要掩盖过弥漫的水汽,迟小厉依旧处变不惊,双手叉在脑后,淡定道:“我又不属于‘心怀不轨’那一类。” “随意踏进我的温泉,也是死罪。” 迟小厉睁开一只眼,看到男性精灵那抹隐藏在眼底的货真价实的杀意,嫌麻烦的摆摆手:“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有那些奇怪的洁癖啊……得,我出去还不行嘛。” 见周围士兵依旧站着不动,迟小厉扭回头,“快把这些幻象撤了吧,骗骗那两个小贼还凑活,在我面前玩这套,就太掩耳盗铃了吧?” 男性精灵没有理他,兀自穿好衣服。 神情紧绷卫兵却在某一时刻如同褪去颜色的泼墨画,渐渐模糊起来。 眨眼间,温泉还是原来的温泉,那些士兵却全部消失不见。 “实话实说,你的实力比当年上了不止一个台阶啊。” 迟小厉放了两个小型的风火魔法,将身上的水渍烘干,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这种以假乱真的水平,几乎就要完全蒙蔽我的感知了。如果不是知道你的能力,我还真分辨不出究竟是幻像还是真实。” 男性精灵冷哼一声:“自己固步自封,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迟小厉哈哈大笑:“我这是达到了上限,所以没法提升了。” “不要脸的程度,比起当年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承让,承让了。” 看迟小厉一副嬉皮笑脸的欠揍表情,男性精灵心中的厌恶更盛,没好气道:“别废话,你跑到泰兰来肯定没好事……劝你最好在我真正发火前赶紧滚出去,别以为仗着空间魔法就能安全无虞,真要是集合我部几位长老,还是有机会把你留下的。” “别啊,老朋友相见,不多聊聊就离开,未免也太绝情了吧?”迟小厉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男性精灵眉毛瞬间一挑:“谁和你是老朋友?别瞎套近乎。” 迟小厉啧啧嘴:“你也太小心眼了吧?不就是当年输给朵蕾丝,有什么好气不过的?换做我第二天睡起来就忘了,你小子非要钻牛角尖……” “闭嘴!” 男性精灵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输给那种劣等种族是精灵的耻辱!这么些年我苦心孤诣精益求精,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一雪前耻!” “不是我说,你一个没有真实杀伤性的魔法,为什么要跟专门负责战斗的人家怄气?就算跑开种族,你们两个的实力也旗鼓相当,可魔法属性的差异无法弥补,怎么看都是你这边劣势吧?” 迟小厉耸耸肩,对男性精灵的愤怒视而不见,继续面不改色的说道:“其实你的‘镜月’功能性很广,就算非要用在战斗方面,也算得上最强的辅助性魔法之一了,何必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呢?” 男性精灵突然冷静下来,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想啰嗦当年的事情吧?” “见见老朋友,还需要什么理——诶诶,你把手放下,我说实话还不行嘛。” 迟小厉赶紧阻止对方动手的冲动:“既然你不喜欢废话,咱们言归正传——我这次来,是想拜托你帮一个忙。” “跟你去渊域溜一圈?” 不等迟小厉说完,男性精灵就抢先一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迟小厉一拍手:“不愧是蕙质兰心的海拉?墨菲斯殿下,不用我多说,你都能猜到了。” “我的回答是拒绝。” 墨菲斯目光突然闪动起来,愤愤的转过身,高高跃到旁边的树上,视线朝着远方:“你滚吧。” 迟小厉收敛起轻佻,跟着跳到他身边,倚着树干坐下。 “我不光要你帮忙,还想让你带上精英卫队。” “你听不懂人话吗?” 墨菲斯冷笑道:“别说我不愿意帮忙,就算真的答应你,我在泰兰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边戍队长,没有任何话语权,人家可不会在意我这个落魄王子的意见。你要是想拉精英卫队,和族里那几个长老聊去。” 眼看墨菲斯转身要走,迟小厉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当年你们部落被血洗,和黑暗精灵没有关系。” 墨菲斯身子一晃,随即撇开他的手:“我知道,但对于黑暗精灵的讨厌,是根植于灵魂的。” “你走后没过两年,我在‘月神森林’救下了一个黑暗精灵的小公主,攻陷她们部落的,是魔族。” 墨菲斯脸上再次噙起冷笑:“与虎谋皮,终受起咎……这是他们自找的。” 迟小厉摇摇头:“前阵子我才知道,当年入侵黑暗精灵部落的魔族,幕后有着‘不灭信仰’的影子。” 墨菲斯眼睛倏而眯了起来。 迟小厉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所以这些天我在想,当年你们的那起‘事件’,背后会不会也有他们的影子?我相信你当年一定也查过,难道就没有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 墨菲斯脸色阴晴不定,目光中似乎隐隐要喷出火来。 思索许久,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点了点头:“那时异人入侵刚过去不久,各部落百废待兴,但也没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可那批魔人……实力完全不像刚刚经历过恶战……这也是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只是当时没有人会想到,那些疯狂的异人背后,竟然还有一个统治者。” 迟小厉站了起来,重重拍了拍墨菲斯肩膀:“所以这次进攻渊域,未必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就算你没有复仇的心思,哪怕是为了其他族人,为了他们以后不会尝到当年自己的悔恨,也该在这种时候奉献一份力量。” 迟小厉突然笑了起来:“原本来之前我还有些忐忑,担心你这些年心灰意冷,甚至自暴自弃……不过现在彻底放心了。” 正文 第三九一章 坎 说完这句话,迟小厉静静站在旁边,观察墨菲斯的表情。 这位拥有足以让绝大多数女性相形见绌的绝美容颜的王子殿下,是曾经能够与“日华”齐名的精灵部落“云秀”的顺位继承人,却拥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惨痛过去。 十年前,异人入侵战争刚刚取胜不久,正是举家欢庆之际。 在战争中位于第一线的“云秀”部落,却没有丝毫喜庆气氛。 损伤过半,老国王也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族内青壮年力量缺失…… 各种战后问题亟待解决,年轻的王子殿下可谓是殚精竭虑,既要恢复族内正常生产,又要想办法保护族人免受潜在的危险。 等到好不容易将异人入侵造成的积弊扫清,和人族、矮人族以及其他部落的合作也走上日程,眼看生活就要重新步入正轨,族内的孩童脸上重新绽放笑容—— 就在墨菲斯继位的当天。 魔族的铁蹄,踏破了刚刚恢复的薄弱防护网。 如同一把利刃,穿透单薄的棉衣,狠狠扎进肉体之中。 面对这股魔族入侵者,“云秀”部落的卫队除了围在墨菲斯身边的少部分精英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很快便被屠杀殆尽。 墨菲斯眼睁睁看着臣民倒在血泊之中,目眦欲裂,哀嚎着向入侵者扑了过去,却也独木难支,最终因失血过多倒下,被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冒死救出。 再醒来时,家园已经没了。 身边的护卫为了掩护他撤离大都死伤殆尽,随着最后一人重伤不治,墨菲斯再次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看着周围陌生的森林,墨菲斯满目悲怆。 抗过了异人入侵,抗过了重建初期最艰难的时刻。 却倒在了曙光即将普照大地的黎明。 至于后来墨菲斯如何辗转来到巫毒之森,迟小厉就不是很清楚了,毕竟他也算是个后来者,连这些都只不过是和冈本私下喝酒时听对方所谈。 大多时候,这个落魄王子都是一个人坐在泥泞不堪的沼泽前,倚着爬满藤蔓的大树,身边放一壶清酒,就这么看着前方,怔怔出神。 就连精灵那最后一份不染污浊的执拗尊严,都一并抛弃了。 只有孤独。 那是一种绝望中沾染的悲愤。 后来有一天,迟小厉游历回来后,发现气氛不太对,细问之下,才知道墨菲斯走了。 虽说起因看似是和朵蕾丝之间的争执,但迟小厉清楚。这些不过是借口。 什么精灵和黑暗精灵之间的不和,全是幌子。 他只是一直无法原谅自己。 朵蕾丝的本意,也不过是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起来,不要一直颓废下去。 又过了一年,探险归来的加鲁鲁带回一条消息,说是近来想要摸进泰兰的探险队死伤惨重,从侥幸生还、却已经几近癫狂的成员口中得知,他们仿佛跑进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林道,无论前进还是后退,永远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迟小厉便知道,那个站在悬崖边上王子,总算是灭有一头跳下去。 后来过了很久,甚至几次途径泰兰,迟小厉都没有打扰的意思。 睹物思人。 虽说迟小厉和“云秀”灭族没有什么关系,但见了他们这些旧友,墨菲斯难保不会想起那段悲惨的经历。 揭人伤疤,尤其是心底最痛的那道伤疤,这种事情迟小厉是不愿做的。 如果不是这次讨伐队,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 稍微感慨了下曾经,见墨菲斯迟迟不说话,迟小厉觉得气氛有些僵硬,干脆开玩笑道:“别这么严肃嘛,只是来找你商量的,又不是拿刀架着你……其实在从加鲁鲁那里听到你的传闻前,我还有些担心,怕你被哪里的贵族抓起来圈禁……毕竟这世界上还是有不少口味独特的人,尤其像你这种风姿绰约的美男子——” “其实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见墨菲斯开口,迟小厉赶紧将嘴巴闭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只有在这时,墨菲斯身上那种柔弱的女性气息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样貌截然相反的肃杀之气。 他通红着眼睛,双拳攥紧,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 “当年……如果父亲没有执意将全族力量投入与异人的战争中,而是像其他部落那样远迁避祸……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灭族悲剧了?又或者那时的领导人不是我,换做其他长老,是不是也能避免全族被灭的下场?” 迟小厉沉默半晌,摇头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不过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我认为老族长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试想一下,如果所有人都选择避而不战,选择远走他乡,等到异人魔爪爬遍大陆的那天,又有什么地方是安乐乡呢?” 迟小厉向前一步,指着远处枝繁叶茂、丝毫不受冬季影响的盎然景象,“我不想问你为什么没跟‘日华’的人透露身份,但你可以去问问他们,能有现在的安逸生活,是不是建立在那些像你父亲一样舍己无私、披荆斩棘的先烈的躯体之上!” 如果“日华”知道墨菲斯的身份,他现在也绝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卫戍队长了。 墨菲斯抬头看去,眼中似有泪光翻涌。 一片阳光明媚。 迟小厉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后面的事情……我说了,背后有‘不灭信仰’操控,只能说事不在人为,你也别太自责。还是那句话,你去找部落里的人问问,看看他们是怎么评价你父亲当年的行为,我相信会有答案的。” 迟小厉觉得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墨菲斯动与不动,也不过是迈不迈得过心里那道坎。 离开泰兰的时候,墨菲斯依旧站在那颗树上,看着远方。 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 虽然精灵生性凉薄,但迟小厉相信,墨菲斯会得到救赎的。 历史总会对真正的英雄给予客观而公正的评价。 这么想着,迟小厉突然觉得,自己在做,或者说即将要做的事情,似乎和墨菲斯的父亲一样。 迟小厉忍不住笑了,自嘲道:“我可不想做什么英雄——尤其那些挂着‘壮烈’名号的英雄。” 正文 第三九二章 三方齐聚 两日的平静时光。 已经接连通宵了两宿的泰勒,在利威利等一干近卫侍女的强制要求下,总算离开桌案,回到寝宫,来了场酣畅淋漓的大睡。 泰勒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才得知,在自己昏睡的这一天时间内,竟又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库曼使团遇袭。 利亚、拜迪的讨伐队名单已经全部确认,只剩库曼那边。 泰武穆德上次送来的只是初步名单,就在泰勒睡下的当晚,凯德拉又带着最终名单,率领一只加急小队赶往利亚,却在中途遇到伏击,好在关键时刻皮尔带领皇城护卫队驾到,将敌人杀了个丢盔弃甲。 只可惜对方意志坚决,眼看无法脱身,便服毒自尽,整整三十人,竟没有抓到一个活口。 当然,幕后黑手是谁大家心知肚明,没有抓到活口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沮丧的事情。 凯德拉对皮尔能及时赶到表示了由衷的谢意,聊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泰勒的布置,她料到“不灭信仰”可能会做最后的挣扎,因而早就将官道各处埋下眼线,一旦发现任何异常,各位队长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 之后便是名单交接,皮尔没有叫醒泰勒,而是和诸位大臣携手商定,待确认完毕后,派遣一只队伍护送凯德拉回去。 至于第二件事,便是几个意想不到的“外援”。 黑暗精灵方面,朵蕾丝在了解讨伐队的大致人员构成后离开盖亚,回到部落寻找合适人手。 就在她走后没多久,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太太出现在皇宫门外。 起初,因为对方过于怪诞的打扮,护卫直接当成了敌袭应对,当场拉响三级警戒,一时间数百卫兵将大门团团围住。 结果没过多久,所有护卫都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被当成敌人的老巫婆拍拍屁股,淡定的走到第二座围墙前。 这次守城队长没有和之前那个一样冒失,察觉出老太婆似乎没有敌意,虽然放倒了几百人,不过经过护卫回报,似乎只是昏迷过去,都没有生命危险。 队长思索再三,想到之前皮尔和莱因哈特几人嘱托过的话,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立马派人下去询问,片刻后,迅速将这一消息上报给内城。 没过多久,多拉贡风风火火出现在城墙上,还特地将莉莉拉了过来。 经过她的确认,多拉贡亲自下城迎接这位名满大陆,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巫师。 其实格格大巫的身份,早在那几百名精英卫兵毫无抵抗的倒下时就已经呼之欲出。 服用过解药后,那些中了神经毒的卫兵很快清醒过来,只有那个下令戒严的卫队长症状比较严重,大小便失禁了一天才有所好转。 莉莉笑着解释了格格大巫的脾气,多拉贡听完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还是没有为那个可怜的卫队长求情。 就在格格大巫进宫的当天下午,冈本、冈门两兄弟也姗姗来迟。 这次替班的卫队长有了前车之鉴,在严谨又不失礼貌地试探过后,迅速将两人的情报上报,莉莉就又跟着多拉贡出来认了一波人。 等到泰勒醒来时,已经是巫毒之森的客人安排在偏殿两个祈时后了。 “格格大巫、‘火神双子’?!” 听到三人名字,正在伸懒腰的泰勒浑身一震,直接推开准备为她梳洗的侍女,穿着一身睡衣就向门外窜。 凯德拉遇袭的事情泰勒泰勒倒是没有多担心,相信皮尔处理的滴水不漏,至于袭击者的身份,佐伊肯定已经让信部抓紧查办,就算没有活口,这些人也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细查下去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所以泰勒最关心的,还是三人的到来能为讨伐队提供多少助力。 好不容易追上的利威利赶紧将外套披在泰勒身上,中途还挨了一顿数落:“既然来了这么重要的客人,为什么不把我叫醒?睡觉有接下来的大行动重要吗?” 看着泰勒恨不得吃人的表情,利威利委屈巴巴的挠了挠脖子:“这是皮尔将军和佐伊大人的意思……您就算骂,也别骂卑职啊……” 泰勒猛一扭头,瞪眼道:“我没说过一旦遇到重大情况,立即叫醒我吗?到底是我说的话好使,还是皮尔好使?” “哪个我都惹不起啊……” 利威利在心里嘀咕一句,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您睡着的时候,还是皮尔将军的话更有威慑力。” 泰勒直接踢了他一脚,笑骂道:“让你跟着纳乌拉精进剑术,我看好的没学多少,油腔滑调的臭毛病倒是沾染上了。” 趁着纳乌拉滞留盖亚的这段时间,利威利在日常的工作之余,常常往纳乌拉的住处跑。 晋升剑神后已经过了将近半年时间,这期间,利威利的剑术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借着君岭那场和“三执事”生死交锋中的收获,一路升至剑神领域的中上游,这种进步才开始延缓下来。 不过无论提升多快,九级剑士和剑圣之间,还是有一道天堑一般的鸿沟,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领悟的。 现今大陆上,不知有多少剑士而立之年晋升剑神,却在之后数十年始终卡在那虚无缥缈的瓶颈之上,直到临死前,都无法突破这最后一步。 眼看即将要进入渊域,即使在大多数人眼中已经算是进步神速,利威利仍是感觉不满足,在保护泰勒的工作之外,一有功夫就去演武场,训练量几乎是以往的一倍有余。 泰勒敏锐的察觉到利威利这几乎算是心病的压力,包括护卫队内许多颇有潜力的年轻人,似乎都有这种心态。 思索再三,泰勒亲自拜访了纳乌拉,希望这位第一剑圣能够给予那些选入讨伐队、却仍感实力不足的年轻人一些指导。 纳乌拉没有提太多条件,便欣然答应。 从那之后,利威利和其他十几人整天往纳乌拉的宅邸跑,有时皮尔或莱因哈特抽出空闲,也会亲自去一趟,帮着纳乌拉提点两句。 久而久之,利威利的心病逐渐驱逐,不再像原本那样急功近利、揠苗助长,剑术自然也跟着心态一起水涨船高。 不过看到原本严谨到迂腐的忠心护卫,变得开始圆滑起来,泰勒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生气。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格格大巫下榻的偏殿距离她的寝宫不远,再加上泰勒火急火燎的速度,没过多久便与三人见了面。 虽然见到这位公主殿下只披着一件外套赶来有些诧异,但三人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热络的客套的一番。 和几人说话的同时,泰勒不忘朝装作看风景的皮尔那边瞪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你等着! 直到泰勒扭回头去,皮尔才没事人一样将三人带来的各种药品器具介绍一番。 与此同时,几个在殿后负责轻点物品的大臣,眼睛几乎快要冒出光来,忍不住就是一番惊叹: “这、这一堆,就是传闻中一金不换的‘气血丹’吗?听闻凡事出自格格大巫之手的气血丹,下至四五级剑士,上至剑圣,都有极为出色的效果!” “还不止这些,格格大巫的秘药副作用极小,甚至有传言服用过后两个祈时,副作用便会消退,也不知是真是假……” “虽然老朽不练剑,但听手下那些护卫说过相关的传闻,八成是真的!” 另一边负责清点铁器防具的大臣冲这边招了招手:“你们先把那些瓶瓶罐罐放下,来这边看看!” “那些刀剑盔甲有什么可看的!”正在仔细数着袋中秘药的长胡子大臣不屑一顾。 “鼠目寸光!知道这些铁器是谁送来的吗?” “不就是两个矮人?这有什么稀奇的,矮人族盛产铁匠天下皆知,光咱们盖亚城东的那片铁匠铺,就有一半以上是矮人开的。” “你难道没有听过‘火神双子’的名字吗?”长胡子大臣小心翼翼的将清点完毕的丹药放进宫女手中的檀盒,一边还用鄙视的眼光朝对面看去。 “你还真是鼠目寸光!” 头发稀疏、脑门有些发亮的大臣将两侧的长发一梳,随手拿起一把长刀,轻轻弹了下刀面:“你只知道格格大巫,可曾听说过‘火神双子’的名字?” “‘火神双子’?诶,我好想有点印象,让我想想……” 长胡子大臣低眉沉思,没过多久猛一拍大腿,指着谢顶大臣手中的长刀,面露惊愕之色:“你是说那两个矮人……” “就是他们!当年几乎创造了一段兵器神化,甚至有人称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铸造出秘剑,有且只有可能是他们二人!” 谢顶大臣好像称赞的是自己一样,面露得意之色,抚须笑道:“别看这口道其貌不扬,你可以找来两个护卫让他们用剑试试,只要轻轻一碰,那些精钢铸成的良刃绝对会断成两半。” “这个我信,可他俩一共才拿来八、九……” 长胡子大臣朝地上数了数:“算上钢盔,一共才十套铁具,咱们讨伐队又有多少人?杯水车薪啊。” “老朽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同僚!” 谢顶大臣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指了指他手中的秘药:“我问你,格格大巫加入讨伐队,提供的帮助难道只有这么一点秘药?” “那肯定不止啊,这点药也不够分的。” 长胡子果断摇头:“根据前人的记载,渊域下物产丰富,有数不尽的奇珍异草,有这么一位顶级巫师同行,可以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相当于一个取之不尽的‘秘药袋’啊。” “既然格格大巫都能就地取材,人家‘火神双子’同行,修补刀剑外,难道不能现场制作?” 看长胡子一脸恍然的表情,谢顶大臣才露出一副胜利者般的笑容:“人家带来的这几套铁具,不过是让咱们试试规格,充其量算是个试验品,等到了下面,才是他们真正大展身手的时候。” 长胡子有些气不过,总感觉矮了谢顶大臣一头,干脆转移话题:“之前是黑暗精灵的战斗总长,现在又来了一个大巫师和两个传说中的铁匠,你说谁有这个本事将这些人找来啊?” “有些事情,咱们级别不够,就别多操心了。” 谢顶大臣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轻笑道:“不过听其他那帮老头子闲聊,似乎是那位被殿下奉为上宾的‘迟先生’所为。” “……应该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了。” 想起那位数次力挽狂澜、救利亚于危机时刻的大魔导师,长胡子就忍不住肃然起敬,甚至连和谢顶大臣的争斗之心都淡了许多。 谢顶大臣看着墙壁一侧,像是能听到另一边的谈话内容一样,啧啧嘴:“迟先生现在还没回来……你说过两天,会不会还有其他外援赶来?” 长胡子斜瞥他一眼:“你真当迟先生无所不能啊,就现在这三方的助力,已经对讨伐队提供了莫大帮助了。要不咱俩打个赌,你不是早就对我家那块月影石感兴趣吗?我拿这个做赌注,如果再有迟先生拉来的外援,我就把石头送给你!” 如此诱人的条件,让谢顶大臣想拒绝都难,不过还是试探的问道:“那你想让我赌什么?” “嘿嘿……”长胡子大臣狡黠一笑:“听说前阵子你家大公子从西大陆的商队那里买下一把镶嵌魔导水晶的折扇……” “免谈!” 谢顶大臣干脆利落的拒绝,把眼一瞪:“好你个老小子,原来是打我那个宝贝的主意!” “赌注赌注嘛,总得要有个对等的赌码。” “滚滚滚。” 见谢顶大臣心意已决,长胡子大臣也只好作罢。 没过多久。 “外面怎么了?” 见殿外不少护卫出动,长胡子拉住一个侍卫问道。 “听说泰兰那边来了援军,皮尔将军已经率人赶过去了。” 两位大臣皆是一愣—— 精灵? 那些向来独来独往的森林游侠儿,竟然会派援军过来? 不是开玩笑吧? 谢顶大臣缓缓扭过头。 “你刚才说的赌注,还算不算数?” 正文 第三九三章 精灵公主 今天接二连三的“惊喜”让皮尔都有些处变不惊了,只不过在见到近百人组成的精灵卫队时,仍不免吃了一惊。 长弓、皮草、法杖,几乎算是精灵的标配。 然而眼前这队却截然不同。 虽然依旧装备着上述三样,但无论从质量还是气势,都远超皮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 “魔法箭矢”是精灵的标志性技艺,很多精灵在发生争执时,往往也会用箭技来一较高下。 因而弓箭的良莠,对于精灵来说无比重要,甚至往往会与身份挂钩。 面前这队精灵的弓箭制式却是皮尔之前未曾见过的,泛着寒光的不知名金属制成的弓柄,经由能工巧匠之手雕刻的流线型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不仅仅只是用来装饰,更蕴含着加快魔法流通、提升箭矢速度的效果。 除此之外,这队精灵摒弃了他们传统的简约着装风格,取而代之的是略显厚重的全包式分体皮衣。 皮尔几乎能够断言,这些样式奇特、隐隐散发出的微弱魔力波动的皮衣,定然拥有杰出的防御效果。 最让皮尔惊奇的,还是每个精灵腰间横列的那根法杖。 一般来讲,法杖的好坏取决于两部分:用于传导魔力的杖柄,以及负责魔力释放的魔晶石。 对于杖柄材料,皮尔完全是个门外汉,可搭在顶端的粉色晶石,皮尔在身边一些魔法师的熏陶下还是略知一二。 那分明就是品质最高、被视为法杖顶级材料的“泰尔”晶石! 这种晶石只产于泰兰,因为产量极低,历史上罕有流出,几乎是每个使用法杖的魔法师梦寐以求的材料。 可惜“日华”部落对于这种矿产的保护极为严密,并且从不售卖,只有为数不多几次与外界合作,作为诚意而赠送几颗。 除此之外,就只剩闯进泰兰铤而走险这一条路了。 可以说每年死在泰兰边境的冒险者,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为了这种晶石。 现在足足百人的精灵卫队,每人都配备了装载“泰尔”晶石的法杖,和皮尔同行的几位魔法师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不、不会是假的吧……”一位随队大魔导师目光呆滞的说道。 “你眼瞎,难道我们也眼瞎吗?” “看那个色泽,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泰尔’!” “我千辛万苦从黑市收来的那块才不过指甲盖大小,就花了我五年的薪水!你再看看他们法杖上的……我的天!感觉我这辈子都买不起啊!” “你怎么想的那么美?这种大小的‘泰尔’,是有钱能买到的吗?” 听着身边众位魔法师羡慕嫉妒恨的讨论,皮尔深吸一口气,总算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如果没猜错,诸位应该是泰兰的精英卫队吧?” 皮尔走到最前方坐着独角兽的两人前,待两人落地,抱拳笑道:“利亚,皮尔?甘道夫。我谨代表参与讨伐队的各位成员,欢迎诸位加入。” 面容坚毅冷峻的男性精灵微微颔首,双手叠在胸前,行了一个精灵族最郑重的礼仪:“‘日华’精英卫队一队长,欧成?跌米亚。” 皮尔扭头看向另一位。 对方掀开头罩的瞬间,立刻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如瀑长发,几乎符合最完美分割比例的精致五官,吹弹可破的肌肤,纤瘦苗条的曲线…… 组合在一起,便成为一道倾国倾城的靓丽风景。 “墨菲斯。” 然而对方一开口,皮尔脑海中的美好形象便被瞬间打破。 为什么……听上去有些粗犷呢? 愣了一瞬,皮尔便意识到对方是个男人,心下震惊之余,面上没有露出破绽,很好的保持着不失礼节的微笑:“原、原来是墨菲斯先生,不知阁下在队中担任的是……” “我只是个普通士兵。”墨菲斯笑道。 欧成朝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能够和精英卫队的卫队长并驾齐驱,皮尔自然不相信对方说的话,不过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招招手,随行的队列立刻调转方向,为这支精灵卫队引路。 一路上,皮尔试着跟两人聊了几句,结果本该身为最高负责人的欧成几乎缄口不言,基本上都是由面容清秀的墨菲斯来回答,使得皮尔对两人身份的猜疑愈发扑朔迷离。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这支精灵卫队具体分工的事情,还要经过一番详细讨论再决定。 后半段路程,墨菲斯简单介绍了这支精灵卫队的成员构成,以及几个小队的特点,对自己的介绍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只言明是迟小厉的朋友。 欧成依旧保持着高冷姿态,除了偶尔礼节性的笑容,再不发一语。 当皮尔问及欧成是否认识迟小厉时,对方只摇了摇头,总算开口说了句:“我等前来援助,还有另一项任务,不过要等见到贵国公主殿下才能言明。” 这份略显生硬的语气让皮尔有些不满,不过再怎么说对方也是援军,只能将这份情绪压下。 进了皇宫,皮尔正准备将几位代表引见,却被墨菲斯突然拉到一旁。 “皮尔将军,有些话,刚才不方便讲。” 墨菲斯朝大门方向看了一眼,苦笑道:“欧成就是这个脾气,年轻人嘛,实力出众,心高气傲也是正常的,还请您不要见怪。” 这话说得就让皮尔很舒服,再加上对方还是迟小厉的朋友,心里的郁气当即消散不少,道:“哪里哪里,精灵族能够施以援手,我们利亚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您还有别的事情吗?泰勒殿下马上就到了。” 见墨菲斯欲言又止的样子,皮尔又问了一句。 “实话实说吧。” 墨菲斯轻叹一口气,“我和迟小厉是朋友,但我不是‘日华’的人,所以欧成他们跟他没什么关系……这点希望你能明白。” 皮尔点点头,之前他就感觉到墨菲斯似乎和精灵卫队的气氛有些不符,现在对方的话也算印证了这份猜测。 墨菲斯继续道:“之前迟小厉找我帮忙,我答应了,不过因为我不是‘日华’的人,在泰兰也没多少话语权,所以找他们的族长谈,本质上是一场生意,换句话说,欧成是带着条件来的,谈不谈的拢我不能保证,这就看你们这边的态度了。” 墨菲斯的意思很明显—— 眼下这百十号人还指不定就是援军,别高兴太早了。 “生意?” 这话让皮尔有些糊涂,不过这时候泰勒已经从后殿赶来,他也没时间问的更仔细,冲墨菲斯匆忙道谢后,便急匆匆返回殿内,将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泰勒本来是抱着和先前接待格格大巫与冈本兄弟时一样的心态,听完皮尔的话,不免也有些诧异,不过既然对方直接派人来了,就证明是有一定信心的,所提条件多半在己方接受范围内,否则也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只派几个使臣来便是。 这话是路上欧成对皮尔说的,不会让对方联想到墨菲斯“通风报信”。 即使是面见公主,欧成依旧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讨伐异人是大陆所有种族义不容辞的义务,不过鉴于此次行动风险太大,我部内部也分成两派,目前尚以稳重派占优。” 泰勒正做着对方坐地起价的准备,却没想到欧成视线突然扫到旁边,话锋一转:“但在墨菲斯殿——先生的游说之下,王决定调动整整一个精英卫队进行协助。” “那真是太好了。” 一番客套过后,泰勒清楚这些精灵的脾气,也不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日华’能够主动增援,泰勒感激不尽,只是……听说贵方还带来几个条件,还请明示。” “我想见一见两位殿下的后代。” 此话一出,不仅泰勒,就连所有在堂的利亚官员皆是神情一滞。 殿下? 整个利亚,除了泰勒意外,还有哪个殿下? 虽然泰勒的两个兄弟没有像对外界宣称那样处斩,但也早已被软禁在内宫,终生不得踏出半步,身边全是侍卫看守,以前的嫔妃也全部贬为庶人,连个女人都见不到,更遑提留下子嗣了。 除此之外,能够以“殿下”相称的,也就只剩几位郡主和小公爵了,抛开索菲娅与皮尔,其他人可以说和这边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一时间殿内气氛稍显僵硬。 皮尔清了清嗓子:“贵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泰勒殿下至今仍未婚配,如果阁下指的是利亚其他几位郡主,应该也与今日所谈之事没有多少关系吧?” 欧成先是眉毛一挑,不过随即舒展开来,露出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是我的口述有误……我想见的,是精灵族的两位小公主。” “精灵族的?” 泰勒有些诧异,想来想去,盖亚现在也没有哪个精灵部落的公主到访啊? 难道是没有经过官方渠道,私下偷溜出来的? “不应该啊……” 泰勒小声嘀咕了两句,莱因哈特亲自布防的当下,别说偷溜进来一个活人,就算是只蚊子,都得经过几十道工序的检验。 可凡事无绝对,天知道这些王公贵族身边是不是跟着两个能人异士呢? 即使如何掩盖,但终究纸包不住火,讨伐队的传闻在近几天不胫而走,以极快速度向外传播开来,万一真有个缺心眼的精灵公主偷偷跑来凑热闹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种可能,泰勒就一阵头大。 在这种关键时期,如果真有脑筋缺根弦的白痴公主溜进来,不出事还好,万一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遇到危险,他们利亚再无辜也不能把责任推个干净。 眼看泰勒脸色越来越难看,欧成刚挂上的一点笑容很快淡去,微微皱眉道:“难道两位小公主出了什么事?” 泰勒叹一口气,摇头道:“不知道贵使说的是哪两位?” 泰勒已经做好随时让皮尔全城搜索的准备了,却听到欧成念出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奥丽莎、森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 泰勒没有直接答应见面的请求。 毕竟这两人现在都和迟小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也无法替人拿定主意。 将精灵卫队安排到君岭中部一座林中庄园后,泰勒单独留下了墨菲斯,想要问清其中缘由。 同时请来的,还有刚刚与一干邻居分别的莉莉。 墨菲斯没有做过多遮掩,坦言奥丽莎和森加的事都是迟小厉说的,不过区别在于前者是他直接谈及,后者则寥寥几句带过,更多的还是墨菲斯自己的推测。 “虽然精灵各部落之间相隔遥远,但都拥有特殊的‘风道’进行通讯联系,前些年北方一个部落的公主跟一头黑龙领主私奔,这事还闹了不小的轰动,加上迟小厉也没刻意隐瞒,奥丽莎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墨菲斯解释道:“至于森加……迟小厉只是在介绍之前库曼的比试时一句带过,但有这么优秀的血统,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的后代,然后我就想起刚到泰兰时,‘日华’一位王子带着人族女人私奔,还诞下子嗣的丑事。 本来‘日华’的王对这个儿子十分宠爱,在事发后勃然大怒,派人将他抓了回来,却没能将那个女婴和‘魔女’找到。后来这位王子战死在异人侵犯边境的一场战争中,即使之前如何愤怒,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王仍不免悲痛万分。 或许是出于愧疚,之后他又下令寻找那个儿子的唯一骨肉,却始终没有消息……这么些年过去,那个女婴也差不多该长成一个大姑娘了,我的记忆力不错,所以迟小厉提到时,很容易就联想起来。”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墨菲斯润了润嗓子,才笑着继续说道:“我现在有些怀疑,迟小厉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这一点,故意将森加的消息透漏出来,好让我拿去作为砝码。” 泰勒依旧拧着眉:“‘日华’的王想见孙女,这种心情我理解,可奥丽莎跟泰兰有什么关系?” 墨菲斯笑道:“很多人都觉得我们精灵生性凉薄,其实这只是对外的表现。对于同族,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是很深的,‘日华’的王应该是出于对远在北方的老朋友挂念,所以捎带着关心一下。” 泰勒恍然,对精灵的观感瞬间改善了不少,正要点头,又听墨菲斯面不改色的说道:“当然,奥丽莎的母亲,也就是那位长公主应该还活着,见到奥丽莎,王或许也存着几分之后做买卖能够占得上风的心思……” 泰勒立刻翻了个白眼。 果然还是些冷血动物。 正文 第三九四章 临行倒计时(一) 吐槽归吐槽,这支精英卫队的实力还是有目共睹的,不提那顶尖的制式装备,相隔老远泰勒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自然却又强烈的魔法波动。 这些自诩为“大自然宠儿”的精灵,的确是有货真见识的实力。 不过问题还是在于对方所提的条件,泰勒不好答应下来,这要是换做其他只关乎利亚自身利益的条件,泰勒绝对想都不想,哪怕对方是狮子大开口,也会毫不犹豫点头应诺。 “迟先生去了哪里?”这是泰勒当前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他做决定,泰勒不想,更不敢私自拿主意。 墨菲斯摊摊手,“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还以为离开泰兰会直接回来。” “他们能等多久?”泰勒看向外边。 “如果谈成了,整只卫队都会留下。” 墨菲斯倚着门框,因为泰勒已经提前驱散侍从,殿内没有多余视线,干脆将为了避免无谓注目的而披上的外套彻底脱下。 “欧成这次也不是要将两位小公主带回去,不过是想确认我所说的是否属实,简单见一面确认下身份而已,所以殿下没有必要做过多猜忌,就算真的要将她们带回去,也是在讨伐队的任务结束之后。那时候的事,就以后再谈好了。” 墨菲斯的话让泰勒放心不少,不过鉴于他之前所言自己和“日华”并非一路人,这种推断却也未必完全就是欧成心中所想,或者说切合那位“王”的意图。 送走墨菲斯后,泰勒在殿内踱了一阵,许久才拿定主意,留下一干侍卫,独自前往莉莉的另一个住处。 这个为了照顾奥丽莎而单独开辟在半山腰的小院,其实几乎就是另外一座供那些精灵下榻的庄园翻版,不过缩小了几百倍,只有一个百米见方的外院。 小院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甚至没有一个宫女或者护卫,平日也就约翰等几个相熟的人来往密切,大多时候都算是门庭冷落,随着前阵子森加的入住才稍微添了点人气。 这份幽谧的环境是泰勒刻意为之,因为奥丽莎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有时精神极佳,常常几天不睡,有时又嗜睡无比,任谁都叫不醒、 虽然现在还没有表现出危险性,但鉴于之前亲眼目睹森加的巨型魔法弹被她一口吞掉,不安设卫兵侍女,既是迟小厉的意思,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同时也是泰勒出于安全的考虑。 万一小丫头暴走,人越多,无谓的牺牲也就越多。 至于森加的住处,原本泰勒是想安排在皇宫中,由娜贝全天照看,只不过因为性格原因,也有可能是之前一直住在森林中,森加表现出了极大的水土不服,不仅夜不能寐,甚至哪怕侍寝的宫女端茶送水,都会引起小姑娘强烈的反应。 无奈之下,泰勒只好依莉莉的意见,将森加送到林中小院。 没想到原本表现抗拒的小姑娘,或许是见到了莉莉几个勉强称得上“熟人”的朋友,不再像原先那么拘谨,行为渐渐恢复常态。 不过这样一来,泰勒感觉又欠了莉莉一大笔人情,想来想去,似乎从对方来到盖亚后,自己这边一直都在添麻烦。 再加上欧成这件事,迟小厉不在的当下,也只有询问她的意见了。 所以在临近小院门口时,泰勒的手停在门把上,犹豫着迟迟没有敲下。 不过很快门内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事?” 开门的是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孔,尖尖的耳朵,一头绿色短发,如果不是表情稍显冷淡,绝对会令无数男人抓狂。 只可惜,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灵。 “依依?你怎么在这里?” 泰勒脸上显出几分意外,她知道前一阵子依依一直都在索菲娅那边,帮忙开发全新的“魔导机铠”,或者准确点来讲,是作为“被研究器材”提供帮助的。 关于这个“魔导机铠”,泰勒了解不多,听索菲娅提过几句,大致左作用是类似于一件“衣服”,“穿”上后能够为使用者提供强大的保护与作战能力,依照功率输出大小,甚至可能发挥出大魔导师和剑圣的实力。 原本这项工程只存在于理论构思,不过随着依依这款高仿真性能的机体诞生,索菲娅大受启发,将“魔导机铠”原本设计的近十米高的笨重外形缩减成不足三米,再加上能量石技术的成熟,功率不禁没有随着外形缩水而有所减,反倒提升了一倍有余。 最重要的,还是迟小厉的空间魔法,给机铠提供了更强的魔法储备能力,将原本长宽高三一一的重型作战箱缩减成常人手掌大小,机铠的机动性也因此大大提升。 不过可惜这种半永久性的空间装备制作起来比较复杂,而且选材极为苛刻,迟小厉手中剩下的,还是之前特地向冈本要来,为杰诺尔重新制作空间戒指的剩料,省来省去最终也只为索菲娅做出两个成品。 不过饶是如此,索菲娅依旧兴奋无比,干脆将原本计划的流水线生产,着重放在两台搭载空间储魔器的特制版机铠身上。 后来因为泰勒与皮尔强硬的态度,索菲娅闹了点小情绪,开始消极怠工,不过泰勒忙于讨伐队的融合问题,一直没有抽出时间过去开导,本以为依依仍在研究所呆着,现在见到她出现在这里,不免有些诧异。 “机铠的研发已经进入最后工序,留在那里浪费时间,所以选择回来。” 依依的回答依旧简单明了。 “莉莉在——” “轰!” 没等泰勒问完,小院边角的厨房就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接着一股浓重的黑烟穿透窗缝房檐,向四周飘去。 “毒烟攻击?!” 泰勒以为是敌袭,迅速捂住口鼻,同时下意识去摸身后,结果抓了个空,这才想起今天是轻装拜访,没有带着爱剑。 面对门外的依依一脸淡定,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不必担心,根据概率推测判断,没有感知到魔力波动,敌袭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一。” “那这是……”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莉莉在做饭。” “……” 虽然早有听闻莉莉的厨艺,但直到对方一脸黑灰的从厨房中走出,并且伴随着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奇怪味道,泰勒才终于有些理解当时皮尔提起时一脸惊恐的含义。 “哟,是泰勒来了啊。” 正当泰勒犹豫是不是立刻离开比较好,莉莉已经走到院子里,看到门边的两人,赧颜笑道:“刚刚在研究新的菜品,结果没控制住火候……别在那傻站着,进来吧。” 对方已经发出了邀请,再离开确实不太好,泰勒想想,在空中结出一个魔法阵,是非常基础的六级风系魔法“驱散”,将乌烟瘴气的院子净化一遍后,才放心的踏进大门。 “你可真有口福。” 莉莉一脸笑意的拉着泰勒走向内厅,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后者瞬间有种不妙的感觉—— “我上一锅刚出炉的苏菲尔斯芝士蛋糕还没动呢,正好你来了,赶紧趁热尝尝。” “啊!那、那个我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 “那正好当做饭后甜点。” “其实我最近在减肥……” “减肥?” 莉莉绕着泰勒转了一圈,疑惑道:“我没看出哪里胖啊?你不是天天练剑嘛,稍微吃一点应该也没关系。” “不……那个我其实是有急事,说几句就要走。” 泰勒可不想看到明早的新闻刊登“公主殿下疑似因食物中毒而陷入昏迷”这类消息,讨伐队的事情还没收尾呢,总不能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见泰勒执意不进屋,莉莉以为真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收敛表情,露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这份认真姿态让泰勒不禁生出些许歉意,不过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泰勒只能在心里默默道了声抱歉,将下午精灵卫队到访的消息说了一遍,同时还有欧成提出见奥丽莎和森加的请求。 “迟先生不在,想来想去,这件事也只能问问你的意见了。” 莉莉沉思片刻,她能听出泰勒话中的意思,从描述中也大致知道了这支精灵卫队的实力,朝屋里看了一眼,犹豫道:“见一面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奥丽莎的事我能做主,可森加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她愿不愿意见对方我就不能保证了。” 迟小厉很早之前就将奥丽莎的监护任务交给莉莉,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她确实能够代替迟小厉做决定。 这个回答让泰勒松了一口气,如果莉莉坚持等迟小厉回来,那她还要想办法跟欧成解释,这样一来免不了多一些麻烦。 “森加在里面吗?” “午后就出去了,应该在那边的瀑布。”莉莉指了一个方向,又扭回头:“那些精灵想什么时候见面?” “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所以没给准确答复,不过越快越好……我去找森加聊聊。” “我给你带路吧。” 莉莉回头嘱托依依几句,就和泰勒一道出门。 “奥丽莎还在睡觉?”泰勒在路上问道。 莉莉点点头,露出一丝苦笑:“到前天晚上为之整整闹腾了两天两夜,一觉又睡到现在,出行带着她也不方便,正好依依回来,我俩就轮着当看护。” 泰勒犹豫一下,问道:“等咱们进入渊域,奥丽莎交给谁找照顾?迟先生有计划了吗?” 莉莉眨眨眼,轻笑道:“谁说要把奥丽莎留在这边?” 泰勒微微瞠起眼睛,一脸震惊:“难道……迟先生想把她也带着?” 她可是知道当时芙蕾雅为了进渊域费了多大功夫,所以很难想象迟小厉会允许另一个更小的小不点同去。 “跟那个神使安琪拉对打的时候,他可就把小奥丽莎带在身边呢。” 莉莉笑着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向远处潺潺的流水:“不让芙蕾雅去,是因为她自身的实力不够,小厉担心遇到突发情况会有危险。可奥丽莎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小妮子身体结实得过分,就算不做任何防备,无论剑技还是魔法,只要不超过八级,都会毫发无伤。” 莉莉叹了口气,却不是因为担心,而是替未来那些可能遇到的异人默哀:“真要是在下面碰上,还指不定谁折腾谁呢……再加上现在觉醒的更强的吞噬力量,或许小妮子还会成为一棵救命稻草。” 泰勒本想说点什么,不过一想到当时森加失控时的场面,就不禁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那种程度的攻击都能摆平,自己还担什么心? 再者人家迟先生做的决定,肯定是有其道理的。 从君岭之战后,泰勒对迟小厉这位神乎其技的大魔导师就有一种近乎盲从的信任。 这种类似依赖的心态,对于一位未来的统治者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泰勒也不认为是坏事,因为迟小厉在某些行为观点上与自己不谋而合,更不可能对这区区王位有任何想法。 至于迟小厉对金钱财物的执着…… 在泰勒心里,这不过一种伪装罢了,或者说是种变相的温柔,毕竟就他做的那些事情,早已不是用钱物能够衡量的恩情了,只不过迟小厉施恩不图报,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欠下太多人情,所以才勉强收下这些钱物。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泰勒想到一首从卧龙之地流传过来的诗,再结合心中所想,越发觉得迟小厉的形象高大起来。 莉莉走着走着,就感觉泰勒神色莫名有些迷离,像是那种见到传闻中的英雄时的敬慕,不过也没多想。 要是她知道身边的公主殿下的真实想法,恐怕会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毫不犹豫击碎那座迟小厉的丰碑形象,同时大声告诉泰勒:你想多了,这位“深藏功与名”的大侠,就只是纯粹爱财而已! …… 泰兰边境。 刚刚从更东南方向回来的迟小厉莫名其妙打了一连串喷嚏。 看看四周,大冬天的,也没有什么飘散的花粉啊? 迟小厉摸摸脑袋,自恋的忖着:“难道有谁想我了?” 正文 第三九五章 临行倒计时(二) 精灵族方面,有了墨菲斯的支持,迟小厉相信援军的问题差不多是水到渠成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又抛出两个“饵食”,相信泰兰的那位精灵王,就算不给墨菲斯面子,听到这个条件后,恐怕也会改变主意。 至于森加正是那位精灵王的孙女这重身份,迟小厉也只是猜测,毕竟安东尼那边给出的森加父亲信息,只是“泰兰某一脉祭祀的长子”,而“日华”部落的王恰好是祭祀一脉出身,稍有出入的是他的长子仍然活着。 不过这一点勘误也在允许范围内,毕竟是十年前的事,迟小厉不会记错,但保不准是安东尼那边的消息来源有问题。 收容森加后,迟小厉为了验证心中所想,私下里做过调查,确认这位精灵王确实有个小儿子战死在十年前的已认证战争中,不过关于这位王子的记载有些奇怪,因为“日华”部落在那场战争中选择的是避世,一位堂堂王子又怎么会亲自率人迎战。 其中缘由倒是不难想到,多半是这位王子犯了什么错,所以被精灵王扁谪贬到边境,如果将森加的事情套在这位王子上,也能解释通他为何没有退战的求死般心态了。 除此之外,更强有力的证据,其实还是那块森加随身的月光石。 当时迟小厉就跟莉莉解释过,能够培养出如此“巨大”的月光石,并且还能随身携带出部落,森加父亲的身份绝不会太简单,其实就是在暗示森加或许是皇家之后。 不过莉莉似乎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只是觉得这个女孩身世可怜,没有多想,迟小厉也就懒得画蛇添足了。 如果不是将月光石交还给森加,迟小厉可能直接跟着墨菲斯一起见“日华”之王了,讨价还价方面也会更有力度。 至于精灵王会提什么条件,迟小厉能够猜到七七八八,无外乎就是派人先确认一遍奥丽莎和森加的身份,过分一点,或许会提出带回泰兰的要求。 当然,见一面无妨,但后面的条件迟小厉肯定不会答应,而且就算自己不在,相信利亚方面和莉莉也都不会答应。 不过等到讨伐队从渊域回来,迟小厉确实是有让森加回泰兰的想法,毕竟小姑娘一直没有适应人类社会,或许回到父系生活的地方更有利于成长。 库虽然这有些越权处理的意思,但迟小厉决定忽视掉库曼方面的意见。 琼斯十三世不用多说,收到那块木雕后,应该会彻底放手。 至于安东尼的那几个徒弟…… 说实话,迟小厉有些头疼。 无论怎么说,森加都受到安东尼一支的荫蔽多年,又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位弟子,真要算监护权,对方肯定比自己高得多。 尤其是那个耿直到迂腐的大徒弟,被迟小厉嘲笑为“秃头法师”的霍弗,实力和天赋都不算多好,偏偏脑袋一根筋,从第一次见面起迟小厉和他就不大对付,为人处事更是常常针锋相对。 如果他知道迟小厉做的这个决定,就算清楚是对森加有好处,也难保不会站出来挑刺。 更何况霍弗本身就是讨伐队成员之一。 想了想,迟小厉就算再不愿意,还是决定跟霍弗他们商量一下,毕竟双方不算真的交恶,在某些方面更是盟友,这种时候就该大度一些。 不过有时候迟小厉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光头有什么偏见…… 当然,这一切的计划,都是建立在森加的意愿之上。 同意,一切好说,不同意,一切免谈。 森加本身和迟小厉的关系说深不深,说浅也不算浅,更算不上“私有物”。 所以对于这种类似交易的买卖,哪怕是对她好,迟小厉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对方,最起码也要遵照本人的意愿。 这既是迟小厉为人处事的一贯风格,也是对那位已逝的好友做交代。 至于奥丽莎,见见无妨,迟小厉肯定不可能让对方带走,何况她的身份在这场“交易”中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筹码,森加才是无可替代的大头。 那位精灵王会打什么算盘,迟小厉不关心,总之除非奥丽莎的生母亲自找上门,迟小厉是不会让她随便离开自己的。 哪怕她的生母真的找上门,也不代表迟小厉会将小丫头的监护权拱手让出去,其中更多的当然是私心,毕竟处了这么久,虽然除了给自己脑袋留下许多难以愈合的创伤外小丫头没干什么好事,但总归也算是有了感情。 不过若是等奥丽莎长大一些,至少拥有独立的思维能力后,迟小厉并不介意带她回一趟母族,或者去冰原森林寻找一下那头黑龙之王的直系,那时奥丽莎的去留,就由她自己决定好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奥丽莎虽然在自然魔法上也有着出众的天赋,但无论体魄或者魔法属性,展现更多的还是龙族血统,所以对于奥丽莎将来回归母系部落…… 迟小厉暂时的认为可能性不高。 “算了,暂时不考虑这些。”迟小厉摇摇头,继续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继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喷嚏后,鼻子也没再有不适的症状,迟小厉便没在这件事上纠结,路过泰兰边境时,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从中穿过抄近路的打算,规规矩矩饶了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墨菲斯应该已经带人到利亚了,别看不过百人而已,整个“日华”也只有两支这种强度的卫队。 一下子“送走”近半数战力,泰兰现在多半已经戒严,迟小厉不敢保证能悄无声息的借道,万一被对方发现,无论怎么解释,恐怕都会被当成趁人之危的入侵者。 之前离开泰兰后,迟小厉沿着大陆南下,不惜耗费刚刚恢复的魔力横渡东海,去了趟机械迷城,跟尚在那里的加兹见了一面。 之所以没有选择库曼的传送阵,倒不是想避人耳目,纯属无奈之举。 前不久机械族闹了那么大一场风波,随着银发男束手就擒以及加兹的回归,看上去已经尘埃落定,可背地里仍有不少银发的拥趸,或者说反对守成的激进派秘密活动,不时对机械族上层会议进行干扰。 更有丧心病狂者,直接袭击了和外族往来贸易最密集的一区二区,一时造成不少伤亡事故,甚至在机械族加大警戒的前提下,强行用武力破坏了几处维持百年、状态良好的传送阵。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通往库曼的那个。 远途传送阵这种东西,设定起来极其麻烦复杂,需要空间魔法师不断的调整位置,以及众多辅助魔法支持,而要想修复,更是一个既耗精力又耗财力的大工程。 迟小厉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干脆就选了笨却是当下最有效率的行动方式。 只不过这趟的结果有些不尽如人意。 迟小厉原本的目的,是询问依依那三千余台姐妹的修复进展。 因为按照加兹的理念,这些“新型机”既然造出来了,强制回炉重造既不符合“人道”,也颇为浪费,但另一方面,这三千台机体的集合,又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大力量,甚至于对库曼这种大国都具有十足的威胁性,一旦落入像银发这种心怀不轨之人的手里,恐怕会是场不亚于异人的灾难。 当然,作为“中枢”——或者说“主脑”的依依,目前仍属于初级阶段,虽然有生搬硬套的情感与智慧系统,但要拥有更多主观意识,明确的善恶观念,还需长时间的学习。 可以说未来依依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止关乎她一人的发展,更是对其余三千台姊妹机有深远影响。 而作为依依名义上、也是她主观认同的“监护人”,迟小厉的为人品行加兹姑且还算放心,但也不是说他就是最适合成为标榜的“老师”。 毕竟像迟小厉这种已经达到某种高度的强者,就算价值观再正确,看待世界的眼光也会与常人不同。 加兹的本愿,还是希望依依这个兄长的心血结晶,能够以一种全新的机械族形态成长,这或者也是机械族全体进化的一个方向。 要是人人都成为伟人,又有谁来鼓掌呢? 所以银发的观念并非完全错误,阶级存在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 在人类社会接触时间长了,加兹越发感觉到,阶级的存在是必要的,但没必要将界限划的泾渭分明,如果能让那些处在底层的民众感受不到自己和上层之间明显的差距,能够安于现状,这种社会分工才是成功的。 至于银发利用不给低阶同类安装高级系统的这种方式巩固政权,虽然短时间内确实能够保证一定的安稳,实际却是固步自封,无法带领着整个机械族走向更高的进化。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是自古以来物种进化的根源,如果不能与时俱进,等待机械族的,只有灭亡一条途径。 对于加兹的这些考虑,迟小厉在书上见过无数类似的朝代更迭,种族交替,可以说是心知肚明,他也清楚对方不会完全放心将依依安在自己身边。 他的身份,更像是一个临时监护者加侍卫,为依依挡去许多不必要或者有害的信息,而如果一旦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选择太过主观,将依依导向不利于机械族发展的方向,加兹绝对会毫不犹豫切断他们的联系。 如果说精灵生性凉薄,那机械族就算得上过河拆桥、翻脸如翻书的鼻祖了。 不过对于这一点,迟小厉并不是特别担心,一来他相信自己虽然偶尔吊儿郎当,但在大是大非上的选择还是符合正常价值观的,二来真要是和加兹翻脸,依依回不回去还另说,毕竟长时间的相处,总归也会培养出不少感情。 所以迟小厉费了点功夫,在挂着“外人勿进、入者格杀”的机械族重工区找到加兹,直接点明来意,看看能不能带一队调试好的姊妹机,作为讨伐队的另一大助力。 结果加兹维持着泛金属光泽的冷俊面庞,淡淡回了两个字:“滚蛋。” 迟小厉当然不可能就范,毕竟脸皮这种不花钱的东西,他向来是不太在乎的,硬是在加工车间内磨了半天。 中途加兹调了十几只武装强化机体过来赶人,也没有驱散迟小厉赖着不走的决心,没事就躲在异空间内,打又打不着,却足够犯人,如同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让向来不喜形于色的加兹都气的油管直突。 在接连上错几根螺丝后,加兹终于败下阵来,交代了实情。 原来姊妹机的身体构造具有一定缺陷,或许是银发为了偷工减料,将原本能用数百年的大脑芯片材料换成只能维持十几年的便宜货。 虽然十几年的时间,也够这些姊妹机完成原本赋予她们的任务,但要想作为新一代机械族进化的先驱,这种寿命显然是不够的。 而且如果投入战斗,过量的数据处理还会加剧芯片损耗,在最大功率输出下,甚至有可能活不过一年。 而大脑芯片又是机械族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其复杂程度完全不亚于其他种族的大脑,想要进行替换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从银发就擒后,加兹已经联合一班之前被打压的制作小组,加紧对姊妹机新的大脑芯片研制,但直到迟小厉过来,也不过才完成几百片,并且还未真正投入使用。 再加上重装芯片需要一定的适应期,这段时间内,姊妹机就如同新生的婴儿,即使配备了最优良的武器系统,也无法使用。 除非迟小厉直接带一批搭载旧芯片的姊妹机下去,否则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实现可靠战力。 把这些话说完,加兹就用那不知什么材质构成的合金眼睛瞪着迟小厉,虽然嘴上不说,但其中意思很明显——你敢提带一批机体去送死,就试试看。 想起那个之前帮了自己不少忙的兽耳少女,迟小厉只是感觉有些惋惜,也不可能真的去碰加兹的逆鳞,又问了几句,确认没有可行方案后,便悻悻离开。 回到大陆,迟小厉思忖一遍,确认找不到更多的帮手了,便决定前往最后一个目的地—— 泰勒计划中的传送点。 正文 第三九六章 临行倒计时(三) 根据距离远近,传送魔法可简单分为短途、中途、长途三类。 其中短途一般指限定距离在百米左右的传送,不需要进行多少准备,通常只是用来临时位移,规避敌人攻击,或者进入某个防守严密的建筑。 至于中途传送魔法,既包含转移位置的作用,又有规避风险的目的,范围大多在二百至五百米内,上限不会超过一千米,一般用来躲避大型杀伤性魔法,保证施术者能够安全离开对方的攻击范围。 长途传送是空间魔法师最不常使用的一种,一来因为距离往往超过千米,对魔法的损耗也会呈几何倍数增长,如果只是用来赶路,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不如使用更便捷的陆上交通方式,要知道现在许多配置风魔法魔导装置的交通工具,速度不见得会慢多少。 第二则是长途传送必须知道始与末两地的准确坐标,并且进行精准计算,一旦稍有偏差,误差高度高一些倒还没什么,大不了从半空中掉下来,最怕到达目的地时自己半截身子埋在土里,那样在空间魔法与现实交叠的一刹那,会受到强烈的挤压。 曾有一位空间魔法师,在恋人面前表演时出现失误,结果整个人卡进一块展览用的黑曜石中,等被人救出来时,已经只剩一口气了,胸部以下腿部以上,全部被高密度的硬石挤压的惨不忍睹。 短途传送都可能出现这种意外,更遑谈难度最高的长途传送了。 所以通常情况下,空间魔法师除非逼不得已,不会施展长途传送,这种形式一般也只用于传送阵。 要想在渊域底下建立传送阵是不现实的,不说其中难度,就算真的建成了,又有谁能保证传送阵的安全? 迟小厉倒是有过提前下去探探情况的想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清楚对方那个传送点究竟是什么环境。 虽然按照之前大片异人出现的方式,目标点应该是个开阔地,可保不准建立在火山口或者峡谷旁边,万一真有奇奇怪怪的地点,可能会对讨伐队造成无谓损失。 泰勒深思熟虑厚啊,还是委婉的拒绝了这个提议。怕打草惊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现在这支针对渊域的讨伐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相信对方早就做了一些准备,如果连具体侵入方式、侵入地点都被获晓,难保不会提前埋伏。 迟小厉想想也觉得赞同,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既然不能提前去目的地踩点,去规划中的起始点总归没错吧? 但在穿过泰兰边境后不久,迟小厉加之风魔法与温感伪装魔法的身形一顿,在空中停了片刻,稍微眯了眯眼,打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响指,接着就调转方向,朝着东北方向赶去。 而在他的身影消失后不久,地面的树林中,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继续赶往之前方向。 本体继续前行不久,迟小厉便陆陆续续遇到不少村镇。 这些库曼南方的小型城市,因为被群山密林环绕,大多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很少有外来的商队进入,所以依旧保持着原始的耕种生活,自己自足,少了许多大城市的喧哗与浮躁,多了几分淳朴。 从上空路过一户破败的房子,迟小厉只是看了几眼,刚准备直接前行,就听屋子里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大夫……俺男人可不能有事啊……” 迟小厉犹豫一下,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立时刮起一阵飓风。 迟小厉站在窗外,略微用了几个小型魔法,屋内的情形便一目了然。 屋里没有多少家具,空空的墙壁上还爬满不少裂纹,看得出来这户人家就算放在这个偏远小镇,也属于最困难的那类。 靠着墙角的硬板床上,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不住往外呕着黄水,明明形销骨立,肚子却出奇的高,如同怀胎十月的孕妇。 一个穿着打了不少补丁薄袄的妇人趴在床边,脸上爬满泪水,一只手为男人举着便于呕吐的瓦盆,另一只手则是堵住嘴巴,不想让自己的哭声鞋露出更多。 除此之外,屋里还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腰间挂了一个略显古旧的药箱,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床上脸上满是无奈。 从身上的衣着以及之前女人的哭喊判断,老人应该是村里的大夫。 “老先生,请您无论如何救救俺男人吧……娃娃还小,不能没有爹啊。”女人一边为丈夫擦拭着留到脖颈的浓水,一边苦苦哀求。 “恕老朽无能,这病……治不了啊。” 老人再次叹了口气,本想一走了之,不过看着女人绝望的眼神,不免生出些许恻隐之心,想了想,还是从药箱中摸出几副油纸包裹的药:“和以前一样,都是些减痛的药,你男人的病……咱们村里治不好,得到大城市,找那些圣疗师帮忙。” “娘——”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像风一样,从迟小厉身边跑过,自然不知道旁边还站了个人,火急火燎的推开门:“老大夫来了吗?爹爹的病又厉害了?” 少年脸上满是担心与焦急,妇人赶紧抹了抹泪,给病入膏肓的丈夫捏了捏被角,免得儿子看到那越发鼓胀的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事,老先生说了,你爹爹的病就快好了,到时候你就能好好上学,也不用操心咱家那片地了。” “真的?”男孩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但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眼里不由又多了几分狐疑。 床上的男人忍住翻滚的剧痛,虚弱的抬起头,向少年笑了笑。 “真的。” 妇人用力点了点头,赶紧扶着男人躺下,又佯装生气道:“你这瓜娃子,是不是又翘了学班的课跑回来?赶紧回去!” 见母亲似乎真的生气了,少年犹豫的看向老人,眼中带着几分期许,小心翼翼问道:“老先生,爹爹的病……真的快要好了?” 老人目光闪烁了几下,摸了摸少年的头,笑道:“快、快好了。” 少年脸上的表情瞬间明媚起来,如同拨开云雾见日出,兴冲冲的走到床边,没有注意到母亲紧张的表情,小心握住父亲骨瘦如柴的手:“爹,你好好养病,俺决定了,将来要成为一名顶出色的医生!” 男人笑着点点头,妇人咬住嘴唇,竭尽所能控制住就要溢出的泪水,揉了揉少年脑袋:“好了,赶紧回去吧,别让先生骂。” 少年赶紧点头,穿着那双漏脚趾的草鞋,像来时那样跑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态改变,离去的背影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迟小厉看着少年的背影,神情微动。 等少年离开,屋内原本温暖四溢的气氛再次冷下来。 妇人离开床边,跟着老人小声说了几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联系村里通往外边的车夫,把丈夫送到十几座山外的那个大镇子治病。 老人也可怜这一家的不幸,有心想帮一把,可他已经在这几年里免去了妇人不少药费,即使在这种小村镇,也是要钱生活的,实在没法提供更多帮助了。 更何况依照男人眼下的情况,别说这么远的路,哪怕只翻两座山,恐怕就得死在路上。 两人讨论的时候,床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试了几次才抓住搁置在床头的剪刀,看着妇人日渐萧条的背影,脸颊抽动了几下,最后现出一抹绝然,用尽最后力气掀开被子,朝着自己高耸的腹部扎下。 “噗哧——” 类似气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四溅的水声,让妇人下意识回过头,看到丈夫的举动,瞬间便想明白了,一脸崩溃,发疯似的扑过去:“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别、别管我……让我死了吧……不拖累你和孩子了……” 肌肉因为爆发喷涌的剧痛而不断颤抖,男人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表情,含笑看着妻子:“少花点钱……让娃好好学……就说我出去干活了……” 男人的眼神渐渐涣散,妇人顾不上四溅的腥臭脓液沾染到身上,面容扭曲,发疯似的晃动着男人肩膀:“为什么做傻事……就算做牛做马也要给你治这个病……大、大夫!快救救我男人……” 老人面容悲恸,心里却有一丝解脱感。 这种选择,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妇人和孩子,或许都是最好的。 粗糙的地面都快要被脓液沾满,男人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就连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妇人只顾着抱头痛哭,自然没有看到男人脸上越发舒展的眉头。 正准备通知人料理后事的老人不经意抬起头,行医数十年,即使是在这种落后的小村镇,医术算不上多好,可也锻炼出了一双不错的眼力,立刻就发现了男人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当即身形一震。 “让我看看!” 老人一把推开妇人,也顾不上礼不礼貌了,直接牵起男人的手,听了变天,像是见鬼一般满脸惊愕:“这……这怎么可能……” 原本男人已经病入膏肓的孱弱脉象,以一种算不上健康,却明显朝着好转方向的波动迅速复原。 老人又掀开已经脏乱不堪的被子,小心翼翼在干瘪下来的肚子上摸了几遍,反复确认后,终于颤抖着双手,一脸不可思议:“老天开眼!你丈夫的病……好了!” 妇人抬起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却仍有些不敢相信:“您……您说什么?” “他的病好了!” 老人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一脸兴奋的跑到桌边,从药箱中拿出绷带与草药,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道:“真是老天开眼!他这一剪子正好捅在病灶上,原本那些脓捅破就死,结果被误打误撞避开了各处器官……虽然还有后续感染的风险,但至少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老人继续道:“老朽从医几十年,这种事都闻所未闻……只能说你们真是受了上天眷顾!” “真、真的能好?”妇人仍处于极度震惊中,没能一下子处理好从地狱升上天堂的情绪。 “真的!后面调养的事老朽也会竭尽所能帮忙,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好转!” 看着昏迷中的丈夫脸色越发安逸,妇人张了张嘴,两行清泪再次流下。 这次是因为高兴。 和这间陋屋相隔几里地的学堂外,刚刚赶回来的少年在门前停了片刻,大口喘着粗气,一抬头,才看到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个剑士打扮的青年。 村镇一共这么大,居民差不多都认识,所以少年肯定对方不是当地人,疑惑的看了他几眼,确认对方似乎是在等自己,想起先生教过的礼仪,便略显生硬的冲迟小厉点头道:“您有什么事吗?” “将来想当医生?” 青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让少年一头雾水,略显惊讶道:“您怎么知道的?” 迟小厉笑了笑:“学医的格局有限,救不了所有人,不如去学魔法吧。” “魔法?” 少年眼神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摇头道:“先生说过,俺们村子太偏僻,要学魔法和剑术得去大城市,我没钱……” 少年抹了抹衣角,腼腆一笑:“而且我也没那么大本事,爹爹的病都帮不上忙,更救不了所有人,所以当个像老大夫那样的医生就挺好的。” “能不能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一回事。” 迟小厉没有再多说,从口袋中摸出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咱连有缘分,这个送给你,将来如果有一天你能走出村子,或者什么时候想去见见外面的大世界,想学魔法了,拿着这个戒指,去找一个叫杰诺尔的人……嗯,估计那时候他也该出名了,然后拜他当老师。” 少年看着手中的戒指,莫名生出一种亲切感,不过想到母亲的教诲,连忙摇摇头,将戒指举起来:“娘说过,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嗯?” 少年眨了眨眼,视线中却再没有那个青年的身影。 “真是个奇怪的人……” 犹豫一下,少年将戒指放进口袋,想着什么时候见到对方再还给他。 想到父亲的病有所好转,少年脸上再次展现出灿烂的笑容。 一如窗外冬日的暖阳。 正文 第三九七章 临行倒计时(四) 帮这一家人,纯粹只是心血来潮的举动。 只是在那个少年喊出理想的一瞬间,迟小厉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里某个部位像是被针轻轻刺了一下。 其实像这种家庭的情况,整个个大陆比比皆是,迟小厉早就不知道见过多少了,只不过今天莫名有些触动,所以才顺水为之。 给予那个天赋不算多好的少年一个“大馅饼”,也只是在这顺水为之的基础上的一点额外附赠,至于他会不会在成年之后真的外出游历,或者一直默默留在村子里耕耘,就看本人的造化了,迟小厉可能以后都想不起曾经帮助过这样一个人。 不过迟小厉恶趣味的腹诽着,等到将来有一天,已经扬名大陆的杰诺尔,看到这样一个乡下来的普通少年,带着一枚空间戒指登门拜师,脸上该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 至于亲自收徒……不说那个少年资质平平,两人也是萍水相逢,就算再来个杰诺尔这样的天才,迟小厉也不会收的。 传承衣钵这种事迟小厉向来看的很淡,再加上身边还有好几个让人不省心的小丫头,本来就够忙的了,再多一个徒弟,迟小厉可保不准会不会累死。 归根究底,还是一个“懒”字。 这也是泰勒三番两次明里暗里表达想要拜师的意愿,却被迟小厉万言拒绝的原因。 “想这么多,还不一定能不能活着从渊域回来呢。” 感觉莫名有些伤春悲秋,迟小厉自嘲的笑了笑,将脑海中的仅存的一点多愁善感摒除,之后闭上眼睛,确认了一下分身的进程,才重新踏上前路。 继续往东北方向行进,在路过几个十万人规模的中型城镇后,沿途的聚居地再次变得稀少起来。 直到这条路径上的最后一个城镇——凯德尼尔,迟小厉才停下脚步。 这座距离渊域最近的城镇,不知是不是最近盛传的讨伐队风声,使得安保力度今时不同于往日,原本就高出寻常城镇数十米的加厚围墙,又添了三层精钢铸成的围栏,城墙上搭载了几乎能与首都威斯坦媲美的数排魔导火炮。 迟小厉记得上一次来时,守城的卫兵还没有这么多,现在看来连城戍力度也远超平时,除了原本凯德尼尔的驻军和当地公会人员,竟然还有不少身穿统一豪华制式战斗服的库曼皇家卫队,正神情严肃的巡视着城墙周围。 就连入城的审查都比平日严苛了许多,加上凯德尼尔本就是东部贸易大城,这才上午时分,城门前就已经排起一长串看不到头的队伍。 “都排好队!提前拿出身份文牒,商队还要出示货物信息,并且接受开箱检查!” 腰间别着长剑的卫兵在城门处大喊,提醒后方提前做好准备。 迟小厉想了想,还是打消了悄悄潜入的计划,规规矩矩走到队列末尾,开始冗长枯燥的排队。 在外人看来,这个年轻剑士排上队后就开始闭目沉思,就好像睡着一样,却会随着队列前移而跟着走两步。 两个后来的年轻人,看着冗长的队伍一脸绝望,不过很快发现了这么一个举止奇怪的年轻剑士排在队伍中间,两人互看了一眼,点点头,趁着队伍前进的功夫,小心翼翼插到了剑士前面。 然后这可怜的二人组,就和之前的五个人一样,整整一天都陷入了某种永远排不到尽头的队列死循环中。 直到月朗星稀,绝望的几人才恍然发现,自己面前的队列突然消失不见,自己终于能够离开那个梦魇般的噩梦,抱头痛哭一阵后,几年时间内,再不敢踏进凯德尼尔半步。 也正是从这之后,凯德尼尔莫名开始流传起“不排队就会遇到‘鬼打墙’”的可怕传闻。 当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直到接近城门检查身份文牒的卫兵前,心思都在另一边的分身上。 “这是三天通行证,不要逾期。” 在通关文牒盖下一枚大大的戳印,克罗尔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冲身后喊了句:“巴步伦——赶紧回来,我要上个茅房。” “巴步伦去上茅房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 克罗尔眉头一拧:“这混蛋上了两个祈时的茅房了!刚才帮他替班就喊着一会儿回来,他是想午饭也在里面解决是吧?” 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卫兵轰然大笑。 “谁让你傻,就今天这人数……估计下午巴步伦都爬不出茅坑。”旁边有人调侃道。 “老子就是太心软!早知道让他被尿憋死好了!” 克罗尔嘴上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歇,依旧兢兢业业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从几个月前开始,凯德尼尔的戒备就提升了许多,加上不久前纳乌拉出现在这里,还和一个身份神秘的女人大打出手,使得这个边陲重镇一下子又涌入更多慕名而来之人。 对于这些抱着侥幸心态,想要一睹那位第一剑圣神勇的白痴,克罗尔从来都是抱着一副鄙视的态度,就像贵族面对平民那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居高临下感。 其中原因—— 他就是那场战斗的见证者。 而且还作为引路人,带着纳乌拉与阿汶游览了一圈。 我可是为第一剑圣提供了帮助诶!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我及时带他们感到传送阵的广场,或许就会和那个女人失之交臂。 虽然这事官方没有明确表态,但明眼人都知道,能在纳乌拉手上撑这么久,女人的身份绝对不一般,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行动,及时阻止了一场可能颠覆国家政权的阴谋! 在那场战斗过后的几天,克罗尔每天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觉,不只是因为近距离感受到那位第一剑圣的气势,更是因为或许上头的嘉奖令很快就会颁布下来。 只不过令他万分沮丧的是,等了足足两个星期,自己那位驴脸队长依旧和以前一样指手画脚,丝毫没有面对“护国英雄”的应有态度,这让克罗尔极为不满。 然后更加令他沮丧的是,当他提起自己为纳乌拉带路当向导这件事时,所有同僚笑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还给他扣了顶“白日做梦”的帽子。 克罗尔觉得一腔悲愤无处发泄,只能在心里希冀,某一天纳乌拉能够再次出现,最好还能主动找他来叙叙旧,这样他就可以趾高气昂的搂着纳乌拉肩膀,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蛋把眼珠都瞪出来。 “喂!想什么好事呢,赶快干活!” 正在巡视的驴脸队长看到卡罗尔呆坐在桌前,可不管他是不是替班,拉着烟嗓就吼了几句。 卡罗尔这才回过神,在心里抱怨着最近戒严力度加大,搞得他们这些卫兵一个个负担重上加重,偏偏薪水还没有一点点涨幅。 “再这样下去估计得累死,是不是换个工作更好呢……” 克罗尔颇为不满的瞥了眼扭过头去的驴脸队长,随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身份文牒,认真翻看两遍,确认不是伪造后,又对比了下真人的样貌,伸出手,见对方仍旧无动于衷,便翻了个白眼道:“入城费……” “多少?” 克罗尔眉头一皱,敲了敲身边的立式牌子:“上面没写吗?一枚银币。” 顶着一头乱蓬蓬黑白短发的剑士模样的年轻人,露出明显肉疼的表情,犹豫的摸向口袋。 看着后面百米长的队列,克罗尔叹了口气,一反常态的没有催促。 就连他这个戍守的门卫都觉得上边最近抬价太狠了,要知道几个月前凯德尼尔的入城费不过才十枚铜币,一下子涨了十倍价格,虽然确实有一定降低人流出入的作用,但仍旧算是贵的离谱。 何况真要是有人心怀不轨,才不会在意这一枚银币的入城费,更或者直接不走大门,用其他途径进城。 青年摸索了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依依不舍的递过来,手上的劲还不小,乃至于克罗尔费了好大力气才夺下。 原本按照流程,交完入城费就可以通行了,不过最近因为讨伐队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上头又多加了一条规定。 克罗尔便习惯性的问道:“入城是做什么的?” “见人。” “对方身份呢?” “一个剑士。” “具体点。” 青年犹豫一下,“身高差不多两米,块头不小,一脸络腮胡,年纪差不多五六十岁……” 克罗尔拍拍桌子:“没问你长相!他是干什么的,名字是什么,隶属于哪家公会?” 换个其他时候,克罗尔才懒得问这么多,可驴脸队长刚好在附近溜达,两只小眼跟蚊子一样瞄来瞄去,为了不听“驴叫”,克罗尔也只能费点功夫,做做样子。 “名字是霍华特,隶属公会……算是‘守墓人’吧。” 听到“守墓人”三个字,克罗尔也只是抬了抬眼,没有感到多意外。 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点来凯德尼尔的,多半都是和“守墓人”有贸易或者其他方面往来。 至于霍华特这个名字,克罗尔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在哪听过,便没当回事,举起右手边最小的戳印:“三天通行证够了吧?如果要延时,还得交额外的手续费。” “够了够了。” 青年冲克罗尔点点头,拿着通行证很快消失在城内。 “真是个怪人。” 克罗尔嘟囔一句,正准备接下一份文牒,一个憨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回来了……” “你怎么不睡在茅坑里!” 见巴步伦回来,克罗尔将手中文牒一递,没好气道:“老子可是帮你过了四十多个人,午饭你请了!” “没问题没问题……” 从百米外跑过来,身材微胖却没有丝毫喘息与流汗的巴步伦憨憨笑着,眼角却不经意瞥向内城方向:“刚才看你这边卡了一会儿,遇到什么问题了?” 克罗尔只顾着伸懒腰了,根本没注意巴步伦的表情变化,随意道:“没什么事,就是个心疼入城费的破落剑士。” “那人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么多干嘛?”克罗尔奇怪的看他一眼。 “这不是最近戒严……我怕混进去身份不明的人……” 克罗尔瞪他一眼:“他叫迟小厉……问的这么详细,是怀疑老子糊弄了事吗?告诉你,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干活偷工减料。” “是是,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巴步伦依旧维持着憨厚的笑容。 只有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 进入城内,迟小厉走了半天,最终挑了家酒馆坐下。 点了两壶廉价的烧酒后,迟小厉也不在意小二鄙视的眼光,自顾自盛了两碟免费的咸菜,又从怀中摸出硬邦邦的干饼,就这么边看大街,边就着咸菜下饭。 等烧酒上桌,迟小厉掀开木塞,“咣咣”几口下肚,等酒见底,朝坛子里望了望,随即狠狠摔到地上。 “这什么破酒!你家兑水也太过分了吧?” 听到破瓶声,店内的客人都向这边望了望,发现是个一身邋遢装扮的剑士,便失了兴趣。 这条街上每天都有不长眼的酒鬼,估计等会这个白痴就会被人拖走。 果然没过多久,店小二带着两个大汉出现在堂内,不等城内卫队赶到,就拖着那个剑士进了后厅。 食客对这副场面大多习以为常,笑了笑,便继续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你是谁?” 远比外面看上去大许多的宽阔柴房内,脸上带着一道斜疤的剑士视线冰冷的注视着这个刚刚闹事的青年,言语中充满警惕。 迟小厉整整被壮汉弄乱的衣领,丝毫不在意冷峻的气氛,如同鉴赏朋友家院子一般朝周围扫了一圈,啧啧嘴:“你们‘守墓人’的眼光也忒差了点,怎么挑了这么一个破地方当联络点?” 先前那个酒坛底部,隐晦的刻着一个简单的墓碑堆叠记号,让迟小厉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之前欧尔迈说过,要想找人联络,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点两壶烧酒,一壶饮尽后摔碎,自会有人接应。 疤脸剑士依旧沉默的看着迟小厉,似乎只要他不回答先前的问题,就不会再主动开口。 正文 第三九八章 临行倒计时(五) 正午时分。 迎来短暂休憩时光的克罗尔,急匆匆朝着城楼上作为临时食堂的休息室走去。 巴步伦重回岗位后,克罗尔便回归自己巡查的本职,虽然较检验文牒轻松一些,但在驴脸队长那双小眼时不时瞄过来的高压监视下,连一丝一毫偷懒的机会都没有,这让试图搞些小动作的克罗尔非常沮丧。 “该死的驴脸……别让我吃饭的时候遇——哟,队长,您老人家吃完了?下面人手够了,不多休息一会儿?” 拐过弯就看到“魂牵梦绕”的驴脸先生,克罗尔瞬间展露出谄媚的笑颜,因为城楼甬道比较狭窄,还非常狗腿地为对方闪开了通道。 不知为何脸色看上去比平日更臭的驴脸队长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与克罗尔擦肩而过后,突然又转回头:“你看到巴步伦了吗?” 正准备做鬼脸的克罗尔当即吓了一个激灵,以远超平日的反射弧神经,在驴脸队长彻底转过来前,强行将面部肌肉拧正,结果险些造成脸颊抽筋。 “没、没有啊,他半个祈时前就应该上来了,难道没在休息室吃饭?” 这话刚一出口,克罗尔立马就有些后悔—— 这不就等于把对方卖了吗! 虽然巴步伦才来这里才两个星期,两人之间关系算不得多铁,但毕竟是共事的同僚,互相之间总该有个照应。 刚才因为过于紧张,话没经大脑,一不小心就顺嘴说了出来,万一巴步伦真是去偷懒了,自己就等于亲手把他往火坑里推了。 克罗尔心思翻转,赶紧补救道:“哦……我可能记错了,刚才还在下面看到他来着……” “是吗?” 面对驴脸队长审视的目光,克罗尔只能尴尬的笑笑:“您知道我记性向来不太好……诶,都这个点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吃饭了。” 克罗尔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肚子,讪笑着从驴脸队长身边走过。 “臭小子……” 驴脸队长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笑容,冲他背影喊道:“不用这么急,慢点吃,下午工作还忙着呢,好好休息。” 克罗尔心里一暖,回头回了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驴脸队长的身影便消失在拐角。 “迟小厉来凯德尼尔了。” 城墙西南边角,两道黑影在阴影中交流着情报。 “消息准确?” 头部与身体比例明显不符的其中一道身影,语气中带着些许惊疑。 对面的身材稍胖的黑影回道:“废话,我亲眼看着他进去的……” “没有被他发现身份吧?” “你以为他是神?还会读心术?” 胖黑影冷笑一声:“本来看他老老实实排队,我还以为是幻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有直接和他接触……后来也印证了我的猜测,他用的确实是本人的身份文牒。” “没被发现就好……此人太过危险,你的选择是对的。” 比例怪异的黑影笑道:“幸好诸位大人高瞻远瞩,提前让我们布置眼线。没想到‘守墓人’那边没什么动静,反倒引来另一条大鱼……就是不知道他来凯德尼尔是做什么的。你说凭咱们在这边的布置,有没有机会拿下他?” “不可能。” 胖黑影果断摇头道:“想都别想,不说现在库曼往这边明里暗里埋了一堆高手,就算有心算无心,合力围攻他一个,咱们这些人都不够他塞牙缝的。要知道迟小厉可是有与诸位大人旗鼓相当的实力,断然不可以轻举妄动,要不咱们辛苦打下的这一点脉网,就得付诸东流了。” “那怎么办?按你这么说,也没法派人跟着,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的。” “他来凯德尼尔,原因不外乎两个。” 胖黑影伸出两根手指,“要么是来见‘守墓人’的接头人,商议让他们派遣人手支援的事宜,要么就是来踩点,诸位大人不是推测,他有可能利用空间魔法避开限制直接进入渊域吗?或许就是来找合适的位置的。” “可惜‘守墓人’那帮怪物结构严密,这十几年来咱们最多也就打入外围,根本没有办法接触他们的核心领导圈,甚至连那个最新的领袖身份都没摸清楚……要不就能更好掌握迟小厉动向了。” 身形奇怪的黑影叹了口气:“现在跟又不敢跟,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只能期待那两个负责外围接头的‘暗线’带回好消息了。” “有人。” 胖黑影飞快说了一句,给了同伴一个眼神。 “那个守城小队的队长?” 身形怪异的黑影舔了舔嘴唇,冷笑道:“好几天没开荤了,既然有人送上门……” “老实点,这个时间点,就算只是死个小队长,也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或许就会破坏咱们的计划,赶紧离开。” 胖黑影冲同伴摆摆手,待身边没了动静,才抖了抖肩膀,径直蹲了下去。 吃完饭四处巡查的驴脸队长拐过墙角,被阴影里的“一坨”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拔剑。 待看清对方的样子后,才将出鞘的剑收回,眉毛一拧:“巴步伦?你小子在这里干嘛?差点吓死老子!” “啊?队、队长?” 巴步伦身子一抖,脸上瞬间露出一丝惊慌,举了举手中的纸,涨红着脸解释道:“刚才想去上茅房……结果坑都满了,我就想出来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驴脸队长看了看四周,寻常居民根本不会来这里,便气笑道:“你倒真会找地方。赶紧拉,拉完记得埋好。” 见这边没有什么异常,驴脸队长便朝外走了两步,“我知道这两天关卡检查工作比较累,等过阵子就给你调一个轻松的班,休假是不可能的,你就凑活着放松放松吧。” “谢谢队长!队长慢走!”巴步伦一脸真诚的笑容。 “嗯。” 驴脸队长就要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眼角余光不经意瞄到了巴步伦身旁的地面,身形顿时一滞。 潮湿的泥土上,有两个浅浅的脚印。 驴脸队长瞳孔微不可查的缩了缩,立刻断定出那个脚印的大小和巴步伦不同。 “对了,巴步伦,平常会有其他臭小子来这里方便吗?”驴脸队长故作随意的问道。 “这我哪知道……不过应该没有吧,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嗯……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哪个小子跟你一样会偷懒。好了,没什么别的事了,你动作快点,我先走了。” 驴脸队长挥挥手转身离开,面色如常,心里却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唉。” 背后响起一声轻叹。 驴脸队长眼皮一跳,下意识就要拔剑。 然而剑只出鞘一半,便无力的退了回去。 驴脸队长缓缓低下头,看着穿出前胸的那只血淋淋的手上,握着的那颗心脏犹在跳动,嘴里只来得及嘟囔一句“果然……”,便闷头倒下。 身形怪异的男人鬼魅般出现在巴步伦身边,皱了皱眉,嘴巴很快咧到一种不可思议的长度,将尸体从头吞下。 “不是说不杀他吗?” 饱餐一顿后,男人抹了抹嘴角流出的鲜血,脸上带着一丝不解。 “你被发现了,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 “不可能!你是在侮辱我吗?要是连一个区区六级剑士都能——” 巴步伦斜瞥过去,脸上带着一丝冷漠:“我说的是脚印。” 男人回头望了望,吃惊道:“不会吧?就两个脚印而已,是不是你小题大做了?” “别总是以实力论高下,这种非常时期,能被安排在这么重要岗位的人,没有一个是白痴,就连一个小小的队长都差点坏了大事,以后行动可要更加小心谨慎一些。”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墙下,除了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血腥味外,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 迟小厉跟着疤脸剑士,从酒馆后门的一条小路出发,沿着一小小蜿蜒曲折的羊肠小巷,最终神奇的出现在东部城墙之下。 大概是因为正午时分,都去轮班吃饭的缘故,门口的守卫比上午更少一些,不过较平日也足有几倍的规模。 之前在柴房时候,迟小厉就已经开门见山的表明了身份,并表明了要见霍华特的意图。 名为狄迪米利的疤脸剑士正是“守墓人”在凯德尼尔的“明哨”之一,不过通常都是接触一些贸易上的合作伙伴,像迟小厉这种用非传统方式联系的“外人”,还是极为少见。 或许“迟小厉”这个名字,在普遍的外界还没有传开,但稍有些实力的组织高层早就如雷贯耳。 “守墓人”自然也不例外,虽然最开始狄迪米利产生过一瞬间怀疑,但当对方只是弹了个响指便轻而易举让自己两个手下的脑袋移了位,并且还活蹦乱跳活着,就立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来到城门下,见狄迪米利大摇大摆径直走向哨卡处,迟小厉略微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守墓人”会有更加隐秘的途径出城,不过见对方的行动,似乎……有些太过于普通了。 跟其中一个侍卫聊过几句,狄迪米利就冲迟小厉招招手,另外两个跟班也示意直接跟上即可。 “我还以为你的身份很隐秘,看来判断有误啊。”迟小厉调侃道。 狄迪米利摇头:“您的判断没错,只是东门的哨岗本就有很多我们的人,所以不需要什么秘道。” 因为特殊的生存环境与竞争模式,“守墓人”比外界更加崇拜强者,所以在得知迟小厉身份后,狄迪米利的态度便无比恭敬起来。 “这是库曼和‘守墓人’协商的结果?” 见狄迪米利点头,迟小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周围越发茂密的森林,随口说道:“听说你们霍华特被人挤了位置,不知道这位新首领是谁?” 狄迪米利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恕小的冒昧,请问您跟霍华特大人很熟吗?” “一般吧,很早之前见过一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狄迪米利朝身后看了一眼,轻声道:“关于组织内的一些问题,小人职位低下,许多事情知晓不多,还请您等见到霍华特大人再详谈……而且现在形势严峻,说不定会有敌人奸细藏在看不到的角落,还请您谨言。” 这已经算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狄迪米利相信对方能够听得懂。 虽然这条路每天都有不同的分队巡视,但仍保不准会有敌人安插的眼线,甚至于后面两个手下,即使跟了自己两年,也保不住会不会有另一重身份。 当然,这种怀疑只是一种长期锻炼出来的本能,更近于谨慎,倒不是狄迪米利真的质疑两位手下的身份。 迟小厉回过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没事,这里可是你们‘守墓人’的大本营,‘不灭信仰’再厉害,敢把手伸到这里,还不得被你们打折?” 这种称赞对于每个“守墓人”而言都算是最大的褒奖,狄迪米利当即露出自豪的笑容:“您说的是,可凡事总有个万一,霍华特大人就要求我们无时无刻必须保持警惕,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迟小厉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后面一言不发的跟班,又跟狄迪米利聊起来:“你是霍华特的直系手下?” 狄迪米利赧颜一笑:“只是末流的亲卫队成员,所以才被派到城里做接头工作。”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对“守墓人”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首领的亲卫队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而凯德尼尔接头人的这份工作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胜任的,必须要身手高强、能够随机应变的人才能担任。 所以狄迪米利的话语中,掺杂着毫不隐晦的自豪。 “霍华特没有跟你提过我要来的事?” 迟小厉突然冒出一句,让狄迪米利愣了一瞬,摇头道:“小的在城内任职近两个星期,并未收到霍华特大人的传信。” “或许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吧,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迟小厉伸了个懒腰,随意的说出了令狄迪米利心头一震的消息—— “讨伐队要和‘守墓人’联手,使用传送的方式进入渊域,我这次来,就是确认最终传送点的。” 正文 第三九九章 临行倒计时(六) 狄迪米利的脸上现出一瞬间紧张,几乎是下意识望向四周。 不过随即就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多余,既然迟小厉敢这样毫无顾忌的讲出来,说明周围不可能藏有耳目。 在狄迪米利的意识里,敌人可能躲过自己的视线,却不可能避开迟小厉的探查。 “你们两个拉开距离,我和迟先生有话要说。” 狄迪米利挥挥手,待两个手下退开一定距离,小声提醒道:“迟先生,兹事体大,小的职位低下,如此秘密的话题,还请见到首……霍华特大人再详谈。” “别这么紧张嘛,一路上当个闷葫芦,多无聊啊。” 迟小厉拍拍他的肩膀,促狭道:“而且我相信霍华特那家伙的眼光,要是连城里的接头人都被人掉包,他也别当什么首领了,直接跟异人缴械投降得了。” 狄迪米利视线稍稍向后挪了挪,严肃道:“迟先生,您应该清楚‘守墓人’的成员结构,不乏许多曾经为非作歹、杀人越货之徒,基本上都是问题人员,虽说不至于投敌反叛,但像您刚刚所谈事宜,包括我在内,都不宜多言。” “那你的两个手下呢?身份清白吗?” 迟小厉装作不经意的朝后瞄了两眼。 两位侍从规规矩矩的跟在十米开外的后方,步调基本与他俩一致,正警惕的观察着周围,尽职尽责完成本分工作。 “他们两个都是‘外来者’,不过实力一般,阅历也浅,所以进不了组织高层,跟在我身边快两年了。” 稍微介绍两句,狄迪米利又重新将话题扯回“谨言慎行”上来,迟小厉没有多争执,知道对方是好意,笑着点点头,便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没过多久,迟小厉一行便遇到“守墓人”的第一个暗哨。 看似平平无奇的林道却危机四伏,迟小厉仅仅随便扫一眼,便发下不下八种功能各异的触发式结界,麻痹、冰冻这些限制性魔法自不必说,迟小厉甚至还在林道尽头的空地上,发现一座类似十级魔法“地陨”的魔法阵。 不过在仔细观察后,迟小厉略微有些失望,并不是别出心裁的改良版,只是一个缩小威力范围的简化版。 或许像这样的暗哨还有好几个,为了不牵连其他同伴,所以才故意设置了这种“迷你”魔法阵。 迟小厉如此推测。 狄迪米利一直在观察迟小厉的表情,故意没有提前解释,就是为了看看他的实力。 敬重归敬重,但还是要眼见为实。 不过令他稍微有些失望的是,眼看即将踏入第一个结界,迟小厉却还没有丝毫反应,心里不禁有些惊疑,但还是不敢真让迟小厉“以身试险”,刚准备拿出表明身份的令牌,就听身边突然爆出一句“有埋伏!” 狄迪米利陷入了瞬间的失神,只觉得身边突然刮起一道劲风,接着迟小厉的身影就从原地消失,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下一紧,赶紧喊道:“迟先生!别误会他们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林道两侧便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撞击,紧接着就是几声闷哼,两个像熊一般健壮的身影从林子中甩出来,在地上砸出几个坑,才彻底停下。 狄迪米利满头大汗,眼看灌木后方亮起一道道魔法阵,顾不得检查同伴的伤势,焦急喊道:“都停手!都是自己人,这是个误会!” “不羁的陆之王族——地龙!” 一个女人的吟唱声响起,狄迪米利认出是某个小队的队长,心里顿时暗道一声“糟糕”。 不过狄迪米利担心的不是迟小厉,而是这个贸然发动十级魔法的大魔导师。 果不其然,本该声势浩大的地龙魔法,只是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甚至连龙头都没抬起来,就被另几道声势更大的魔法碾压。 魔力的急剧冲击瞬间引发了大爆炸,将百十米外的林子掀了个底朝天。 狄迪米利哪还有功夫管那几个同伴的死活,眼看迅猛而恐怖的冲击波逼至眼前,知道避无可避,当机立断拔出长剑,正准备硬抗下来,却没想到冲击波在十米外骤然停歇,如同撞在一面看不到的空气墙上,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形式停在半空。 之后的景象便如同倒带一般,无论飞灰、树枝、折断的灌木以及碎石,全部朝来时的方向倒退回去。 狄迪米利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甚至忘了将剑插回去。 直到最早被打飞的剑士闷哼一声,狄迪米利才回过神来,连忙查看他的伤势。 “没有……伤?” 看着同伴毫无破损的前襟,狄迪米利愣了一下。 这个剑士可只有八级的实力,被迟小厉“袭击”,怎么会没受伤? “怎么,你真想让我打他们一顿啊?” 揶揄的笑声从旁边传来,狄迪米利赶紧回过头,看着身上不染一丝灰尘的迟小厉,笑容有些尴尬:“您、您刚才……” “只是测测你们这些暗哨的水平。” 迟小厉打了个响指,狄迪米利面前顿时多了四个哀嚎不断的男女,其中那个释放“地龙”的魔法师,此时更是一脸惨白,明显吓得不轻。 虽然每个人都灰头土脸,却没有一个人身上有血迹。 “如果只是以小队这种规模来评判,综合实力勉强说得过去……不过面对突发情况的处理稍显慌乱,配合上更是出现了不少失误。” 迟小厉笑着转向看怪物一样看自己的小队成员:“这次就当免费教学了,千万不要天真的以为敌人会乖乖走你们提前布置好的陷阱,身为暗哨最重要的,是要能随时应对意料之外的险情。” 狄迪米利看着迟小厉的背影,如果不是场面不合适,眼里早就要冒出星星了。 虽说这支六人小队只是“守墓人”最普通的编制,甚至连那个为首的女性大魔导师比狄迪米利这种亲卫队成员还要差上一截,但能在这种严密监视下一瞬间秒杀他们,又没对任何一人造成实际伤害,其中展现出的技艺已经足够惊人了。 更何况迟小厉最后展示的那手“时空倒流”——狄迪米利姑且这么命名——将数个十级魔法产生的冲击波完美控制住,简直堪称神迹。 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狄迪米利心里只剩下无边的崇拜。 不过想到还有同伴惊魂未定,狄迪米利轻咳一声,掏出专属令牌,赶紧给惊这些小队成员介绍道:“我是凯德尼尔联络部的狄迪米利,这位是迟小厉先生,想要与霍华特大人商定事宜。” 几个剑士面露些许疑惑,似乎对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不过为首的那个大魔导师脸色瞬间变了,在他们耳边低语几句,全员立刻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冲迟小厉深鞠一躬。 “边境巡查第七十八小队,爱蒂见过迟小厉先生……” “我、我是格里高利……” 看这支小队成员一脸紧张与兴奋的样子,几乎和初次跟狄迪米利表明身份时一样,迟小厉不禁在心里对“守墓人”这种崇尚强者的风气有了更深的体会。 也只有在这种武力决定一切的刀尖之地,才会锻炼出强大的战士。 看小队成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狄迪米利再次轻咳一声,“不要耽误迟先生的时间,他还有重要事情要与霍华特大人商定……巴哥,蒂特,你俩也留在这里。” 最后一句是对同样没有被波及的两个手下说的,过了第一道暗哨,就算是“守墓人”名义上的地盘了,寻常的外围人员不能随意进出。 迟小厉又提点了几句,才在一堆星星眼中跟着狄迪米利向更深处走去。 之后又遇到几波暗哨,迟小厉却没和先前一样再出手,这让狄迪米利反倒有些遗憾。 试探的问起时,迟小厉笑着回道:“我只是稍微评估一下‘守墓人’的实力,如果真被我一路打到底,霍华特面子上也不好过……总得给老人家点面子吧?” “谁说我是老人家?” 如同水缸般沉闷厚实的男声响起,两人前方不远处的枯树突然猛烈晃动了一下,一道黑影裹着劲风朝这边爆射而来。 狄迪米利的视野瞬间黯淡下来,仿佛天空被一层灰蒙蒙的薄纱覆盖,整个世界都染上一抹死气沉沉的灰色。 就在狄迪米利快要窒息时,一道由远及近的光撕裂了逼仄的空间。 这道光极细又极长,如同一条平行于地面的长线,带着一种冰冷质感,如同死神轻轻挥动镰刀。 身为剑圣的狄迪米利知道,这是一道剑光。 带着死亡气息的剑光。 但他躲不掉。 狄迪米利心中没有恐惧,因为这一切不过是瞬间的事情,直到剑光逼至面庞,他才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甚至连其他情绪都来不及产生。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和后方那道剑光相比,显得有些突兀而诡异。 更诡异的是,那只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并到一起,还没等狄迪米利想通这只手要干什么,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脆响。 “哒” 灰质的世界、细长的剑光,开始出现寸寸龟裂,如同被敲碎的琉璃,狄迪米利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所以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到再睁眼时,世界已经恢复了原有色彩。 自己完好无损,周围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迟小厉仍站在身边,姿势也与一秒前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两人前方五米处。 多了一个身穿裘衣的壮汉。 如同从冰原森林归来、包裹成一个圆柱体的旅人,明明头发已经花白,眼神却比最年轻气盛的剑士还要锋锐。 狄迪米利张了张嘴,看着那个让全体“守墓人”俯首称臣的前任首领,现任讨伐队队长的男人,脑海中仍有些混乱。 他知道刚才的一剑是霍华特那把“苍暮”独一无二的效果,却没能想通迟小厉是怎么接下这一剑的。 “几年不见,你比原来厉害了。” 霍华特嘴角轻轻上挑,“上次接我一剑,你可是退了两步……不知道是不是我老了。” 迟小厉耸耸肩,跟着笑了起来:“就不能诚心诚意的夸我一句吗?人家安东尼一百多岁,照样跟我打的有来有回,越老越厉害。” 霍华特瞪他一眼:“我又不是魔法师,精神力能随年龄增长而增长,人的体魄却是实打实不断衰退……我的巅峰早就过去咯。” 最后一句话,霍华特眼中划过一丝感慨,却没有任何失落。 “冷不丁跑到我这里,是被人追杀所以来避难?” 不等迟小厉回答,霍华特跟着又补上一句:“我早就给过你邀请,当时你不留下,现在终于想通了吧?” “想通你个头,我可没过够五彩斑斓的好日子。” 迟小厉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狄迪米利看了一眼,径直走向霍华特,也不管对方的身材比自己高大一圈,勉强搂住他的肩膀:“这位带路小哥看来是顿悟了点什么,咱们就别打扰人家了,我这有点正事,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 凯德尼尔城外。 被狄迪米利称为“巴哥”的侍从,面无表情的将一同回来的同伴尸体搬进灌木丛。 等到处理完血迹,两个身影从道路尽头出现。 化名为“巴步伦”的城门侍卫朝四周看了一眼,略带不满道:“你可是好不容易打入‘守墓人’外围的棋子,把这个人杀了,怎么回去解释?” 巴哥嘴角扯起一抹阴翳的笑容:“还回去干什么,刚刚得到了重要消息。” 巴步伦神情一滞,微微睁了睁眼:“迟小厉和‘守墓人’接触了?” 知道迟小厉的厉害,所以巴步伦没敢派人跟踪,此刻见同伴兴奋的表情,便猜到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那个狂妄自大的白痴……” 巴哥冷笑一声:“迟小厉刚刚去见霍华特,就是想拉拢‘守墓人’出动,而进入渊域的方式也和几位大人推测一样,利用空间魔法。” 巴步伦眉毛再次皱起:“你这不都是废话?直接报废一条暗线,能说点之前没有得到的情报吗?” “迟小厉选的传送地点,就在‘守墓人’驻地。” 此言一出,巴步伦和与他同来的男人终于变了脸色。 正文 第四零零章 临行倒计时(七) 不过这种失神也只有一瞬。 巴步伦很快就恢复原先的讥讽表情,斜着眼睛,上下打量起巴哥:“不是我说,你在潜伏组里也算是老资历了,怎么连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迟小厉可能会当着你的面说出这种重要情报吗?” 巴哥冷笑一声:“死胖子,我看你是被那些传闻吓怕了吧?你还真以为迟小厉是无所不能的神?告诉你,抛开实力不谈,他只不过是个恃才傲物、狂妄自大的白痴罢了!你不信我不要紧,等到验证的那一天,我看你怎么和诸位大人解释!” 巴哥一反常态的强硬态度,让巴步伦心存迟疑,不过他仍是不能相信仅仅只打入“守墓人”外围就能获知这种重大情报。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敛了敛神色,认真问道:“把过程说一下……” 巴哥言简意赅的将迟小厉如何找上狄迪米利,以及一路上的言行举止复述了一遍。 巴步伦轻轻挑了下眉,仔细对比着印象中那些关于迟小厉描述的情报,这些表现似乎确实符合那人的性格。 “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对刚认识的接头人讲出这么重要的情报。” 这是巴步伦的直觉。 身为凯德尼尔现今的地下负责人,巴步伦虽然是在不久前,也就是前任负责人身份败露被杀后上位,对狄迪米利这些“守墓人”的联络员了解时日不多,但他不信狄迪米利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迟小厉信任。 “这件事有些古怪……” 巴步伦沉吟片刻,有些举棋不定。 巴哥有些着急,这种重要情报的线索可是组织内部晋升的绝佳机会,尤其自己身为第一上报者,更是有可能直接受到诸位大人的青睐。 这种机会他自然不远放掉,便苦口婆心的劝道:“我最开始也有些震惊,毕竟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份馅饼砸的也太实落了,我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迟小厉找人伪装成自己,想要迷惑咱们的视线……”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巴步伦问道。 “在遇到‘守墓人’暗哨时,迟小厉展现出的实力,让我确认了他的身份,那种碾压级别的恐怖力量,绝对不是什么人能够伪装出来的。” 巴哥又简单介绍了暗哨小队的成员实力,以及最后那一手炉火纯青的操控能力,引得巴步伦瞳孔中的疑惑越来越深,皱眉嘀咕道:“真是本人?” “利亚那边的最新情报中,似乎有几个矮人和暗夜精灵加入,不过暂时没有查清对方身份……想必就是迟小厉消失那几天拉到的外援,不过除此之外,应该不会再有更多人了。 既然讨伐队差不多集结完毕,迟小厉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旅游吧?按照咱们事先的推测,意图无外乎有两个,一是拉拢‘守墓人’,二是寻找合适的传送位置……现在我得到的情报恰好完美印证这两点,你却百般质疑,是不是想将这个情报私吞?” 巴哥脸上的笑容,已经露出几分冷意。 巴步伦直接翻了个白眼:“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这个情报属实,当然是大功一件,可……身为凯德尼尔的负责人,我必须保证上传的情报真实性,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对方故意泄露的假情报?” “故意泄露?你是觉得迟小厉十年没有来过‘守墓人’,能够一眼看出狄迪米利身边的手下有问题?” 巴哥嘲笑道:“我在狄迪米利身边快有两年时间了,虽说这小子对我仍抱有底线以上的警惕心,但这是‘守墓人’的习惯,你可以问问其他潜伏失败的同志,能够做到我这一步有多不容易……连‘守墓人’都对我没起疑心,你真以为迟小厉是无所不知的神?” 巴哥自信自己的表现无懈可击,不可能有任何一点疏漏。 巴步伦再次陷入沉默,他相信巴哥说的话,但总觉得千辛万苦想要获取的情报,突然自己送上门来,这种不真实感,让他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如果对方发现了巴哥的身份,绝对会第一时间消灭这个知晓自己行踪的奸细,否则无论他给予的情报是否为真,都会引起己方的警觉。 见巴步伦的表情有所松动,巴哥赶紧继续补充道:“而且你想一想,就算他随口说了个假情报,我们上报上去,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毕竟拉拢‘守墓人’的意图已经太过明显,至于传送点是不是选在这里,完全可以利用其它办法试探。” “可我们在‘守墓人’里没有耳目。”巴步伦不置可否道。 “这还不简单,”巴哥笑道:“最近几天加强对‘守墓人’驻地的人手,不用贴的太近,免得引起对方警觉,只要将沿途个路径关要监视好,确认迟小厉离开时间,就能以此推算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巴哥接着又摇了摇头:“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暂时不知道他们行动的具体时间,不过像这种大规模空间魔法,不可能随意更换传送位置,咱们只要确定他的传送始发点就能守株待兔,不怕他们不上门。” 巴步伦似乎有些动摇,犹豫片刻,转身看向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另外一人:“米利特,这件事你怎么看?” 身形奇特的男人如同刚刚睡醒般,抹了抹流到嘴边的哈喇子,眼中浮现一抹短暂的疑惑后,像是刚理解巴布伦的意思,从路边捡起一根树杈,放进嘴里边嚼边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可信度不低。” “具体点。” “一来迟小厉是个空间魔法师,但从几位大人的推断中,他跟莫达里克大人不同,应该不擅长传送类魔法,所以将这么大规模的传送队送进渊域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而距离又是传送魔法最重要的影响条件,如果换做我是迟小厉,也会在离渊域最近的地方选择传送点。至于找‘守墓人’联合,不说那帮疯子会不会答应,或许迟小厉本身的重点都不在这上面,而是借此掩盖寻找传送点的真正意图。 至于说他故意泄露情报,我认为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也不代表巴哥的身份被识破,更大可能是迟小厉想借这些‘守墓人’中下层之口故意散播出去,目的就是造成巴步伦的这种疑虑,思考他是不是在背后搞其他小动作,反而让我们推翻之前认为可能性最大的猜测。” “故布疑兵……”巴步伦面露沉思。 巴哥意外的挑了挑眉,没想到米利特竟然想了这么多,甚至连许多自己都忽略掉的可能考虑到了,忍不住拍着他肩膀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这个口味独特的怪物,脑袋倒还蛮灵光嘛。” 巴哥又转过头,“到底怎么做,给个结果……先说好啊,这次情报我可要占大头。” “没人和你抢功。” 巴步伦没好气说了一句,随即闭上眼睛,做出决定:“你的身份不能再用了,和米利特一起离开,将这件事原原本本上报,不要提前加入任何主观想法,免得影响诸位大人判断,最后再将咱们的猜测说出来。事不宜迟,你俩赶紧动身。” ………… “所以狄迪米利那两个手下是奸细?” 逼仄的树屋内,只有不到十方大小,除了中央的两张椅子和一支茶几外,再容不下其他家具。 迟小厉和霍华特相对而坐,中间茶几上两杯陶泥烤制的粗糙茶杯正冒着热气。 因为身材过于高大,霍华特必须尽力后仰才能保证额头不触到屋顶。 “其中那个个子高的是奸细,另一个人应该没问题。”迟小厉抿了口清汤寡水的淡茶,慢慢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霍华特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搓了搓兄长一样厚实的大手,淡然道:“每年死在执法队剑下的奸细,都够能把林子围成一圈了,只是个小人物,值得你这么重视?” “有时候越是小人物说的话,越会被重视。” “刚才我问过狄迪米利,那人是两年前加入的,平日表现一直不错,没出现任何异常……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没有潜伏者是无懈可击的,被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或者一个契机。” 迟小厉轻笑道:“过了这么多年,你们这帮疯子仍然保持着以前的习惯——或者说是被你高强度的洗脑,崇尚强者,捍卫荣誉,渴望力量……所以当我大加称赞‘守墓人’时,狄迪米利和另一个手下都下意识露出发自内心的自豪,只有那个奸细没多少反应。” “不管之前隐藏的多好,哪怕所有人都不怀疑,但他还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有这种荣辱与共的荣誉感。” 霍华特沉吟片刻,鼓了两下掌:“奇特却有效的切入点,可以作为以后筛选辨别的参考。” 霍华特抬起头,盯着迟小厉的眼睛,笑道:“当年我就有这种感觉,你小子要是认真起来,绝对会是个令所有人都头疼的怪物。” 迟小厉扭了下脖子,没有回应对方真伪不知的称赞,“只可惜另一个人,现在估计已经被那个奸细做掉了。” “加入‘守墓人’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做好随时献身的准备,就算被人杀掉,也只会怪自己实力不足,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倒是更想知道,你给‘不灭信仰’露了什么情报?” 霍华特微微眯起眼睛。 “只是将拉拢你们‘守墓人’的事,以及决定在这里建立传送点告诉了他。如果不是你们秩序过于严格,那个奸细没法跟着进来,我还想找机会透露下具体行动时间呢。” “对方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 霍华特没有问真正的传送点在哪里,反正都和“守墓人”无关,他只想看清迟小厉走这一步怪棋的真正目的。 “真真假假,故布疑兵……很简单的道理。” 迟小厉点了下手指,紧闭的窗户便被一阵风吹开,屋内的温度瞬间清凉许多。 “那些神使都不是白痴,肯定早就猜到讨伐队进入渊域的方法,而按照一般常理,我也会选择这个离渊域最近的地方作为传送点。 只是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原本应该秘密进行勘探活动的我竟然大摇大摆出现在凯德尼尔,不管我到底想干什么,就凭这个行为,足以让对方产生怀疑。 至于后面泄露情报……哪怕告诉他们真正的情报,对方也不一定会相信。被我这么一搅和,哪怕一些之前他们笃定的猜测,也会产生怀疑,偏偏又无法确定,只能在真真假假之间徘徊,且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哪怕是他们认为基本排除的地方,但凡存在一丝可能性,也要派人手埋伏。 而这种准备既耗精力又耗时间,还不得不将战力划分为一段段,等到讨伐队真正进入,面临的压力绝对会减轻不少。” 霍华特微微扬起眉毛,像是第一天认识迟小厉一般,眼神古怪道:“你不去当阴谋家可惜了。” 迟小厉轻轻笑了笑,暗道得亏你不认识我家那个丫头,我这点水平还不够人家几根皮毛。 “分散兵力就意味着总战力减弱,不分散又不能确定伏击位置……倒是能让他们头疼一阵子了。” 霍华特重新向杯里添了点水,随着他动作起伏,整间屋子跟着发出“吱嘎”的声音。 “你见过欧尔迈了?” 迟小厉将欧尔迈秘剑受损的事说了一遍,霍华特听完才点点头:“我就说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他应该也跟你说了这边的计划吧?我就不多废话了,将讨伐队具体的行动时间告诉我,到时候咱们在渊域下碰面。” “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 见霍华特眉毛一挑,迟小厉笑着解释道:“我说的是实话,离开利亚之前,泰勒还没有定好具体时间。最主要原因,还是我这里关于传送点的确认没有完成。” “那你在这里废话什么?故弄玄虚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个奸细我会让人象征性的追一下,没别的事就赶紧滚蛋,别浪费时间。” 霍华特不耐烦的挥手。 “你还是和以前一一样暴躁,听人把话说完啊。” 迟小厉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不能同时完成?” 正文 第四零一章 临行倒计时(八) 坐在宽敞豪华的最高级迎宾殿内,森加略显局促的来回搓着手,似乎对这个陌生环境有些惊恐,身体下意识靠向莉莉这边。 不再是以往那种简约舒适的长摆裙,因为即将要见对自己来讲极为重要的人,所以森加在莉莉的劝说下,换上了泰勒精心准备的淡蓝色蝶花蕾丝边宫廷礼裙,本就精致无比的样貌,洁白如玉的肌肤,在这种盛装衬托下,越发出尘不染,如同一位落入凡尘的公主。 用“如同”这个词来形容或许并不妥当。 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位公主。 或许是平日诉状淡颜惯了,一下子梳理干净,就连朝夕相处的莉莉,在见到森加换装后的样子,都不禁有些惊为天人,不得不感叹精灵族特有的灵秀隽永被森加以近乎完美的形式表现出来。 在莱因哈特、多拉贡外出的当下,皮尔成为唯一有幸到场的男士。 纵然是克制力极强的他,在侍女带着森加出现的那一刻,仍是感到一瞬恍惚。 如果说泰勒是英姿飒爽的干练之美,莉莉是温婉端庄的贤惠之美,森加就是活泼跳动的纯真之美。 如果三人都进行盛装打扮,皮尔即使心属泰勒,但要从客观角度上讲,他也很难评判出高下。 三人只有美感不同,没有高下之分。 只不现在的情况是,泰勒因为近期繁重的会议与筹谋,即使休息了一整天,气色也有所欠缺,而另一旁的莉莉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过外表,依旧保持着平时的巫女打扮,单是那遮挡大半张脸的尖角帽与乱蓬蓬的头发,就让她的正体气质大打折扣。 所以在这种背景下,精心打扮的森加毫无疑问胜出。 泰勒只注意到皮尔的眼神和平日有些不同,却不知道这位平日严谨肃穆的将军先生正在在心里给她们三人评分,好奇的问道:“我咨询了下墨菲斯先生,按照精灵族传统正装服饰给森加做了一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皮尔为了掩饰尴尬,干笑两声,胡乱回道:“没,没有……我对精灵族的服饰也没什么研究,只是印象中他们服饰的材质不都以兽皮为主吗?” “皮草服饰是寻常的战士装扮,为了作战时方便……在商路往来频繁后,精灵族开始渐渐接纳我们的绮罗绸缎,尤其王族或者祭祀一脉,都会以正式场合穿一套贵重的礼裙为傲。” 泰勒还在认认真真科普,旁边早就看出猫腻的莉莉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猜咱们的将军先生并不想和你谈精灵族服饰变更的问题,如果有可能,他应该更希望你穿一次这种尽显女性风采的衣裙。” “啊?” 泰勒不由看了眼森加那身镶满各色水晶的长裙,习惯了盔甲束衣,一想到自己穿上这种极显身材的衣服,泰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微红着脸摇头道:“不行不行,身为王族穿这种衣服太不端庄了……” 其实泰勒本想说“太色情了”,不过实在是羞于开口,便换了个说法。 其实森加的这身长裙较寻常交际礼裙来讲,算是非常保守了,不仅领口紧贴锁骨,就连后背也只露出一小截,身上更没有其他镂空的地方。 最好的例子,便是森加穿在身上,不会引起任何旖旎的想法,反而给人一种轻灵高贵的美。 但泰勒和森加有一点却截然不同。 因为平日穿着束衣铠甲,所以很少有人能想到,泰勒看似平整的胸铠下,隐藏着一幅多么波涛汹涌的画卷。 随着少女性征出现,泰勒一度为自己过于“超前”的身材感到懊恼,不光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目光,在练习剑术时那对沉甸甸的小白兔更是极大的累赘。 泰勒尝试过各种办法,让那对不安分的“小动物”紧贴身体,但都效果不佳,直到接触了束衣+骑士铠甲这种组合,泰勒才终于找到了困扰自己许久的烦恼解决办法。 所以从十五岁起,泰勒几乎就再没有穿过其他类型的服饰,哪怕在出游时对民众发言,都是一身干净清爽的战服。 当然,拥有剑士这层身份,这种装扮也不显得突兀,所以除了最开始一年,之后再也没有质疑公主穿衣风格的声音了。 瓦伦丁事变过后,皇帝威尼斯选择退居幕后,泰勒成为名义上的储君,实际的利亚掌控者,对于自己装扮的选择,便更加趋向于男性化的严肃风格了。 其实泰勒和其他的郡主公主——或者说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对那些可爱风格的玩偶,或者编织精美、造型靓丽的服饰都没有免疫力,如果换个身份,或许她也会卸下铠甲,试试那些甚至连私下都不敢碰的衣裙。 然而身为利亚继任者,也是未来大陆的首位女皇,泰勒不得不斩断一些常人的爱好,尝试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所以在莉莉半开玩笑的说出那句话后,泰勒陷入一瞬间的失神。 一想到那件本为衬托精灵族紧致修长的肢体的长裙,在自己身上会凸显出何种劲爆的画面,就连向来不考虑男女之事的泰勒,都感到一阵羞耻。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且不说我是怎么想的,泰勒的气质就和这种衣服不符好吧!” 皮尔一脸义正言辞的反驳莉莉,眼底却悄悄划过一丝期待,飞快在脑海里脑补泰勒穿上紧致衣裙的画面。 “上次见泰勒穿裙子是几岁来着……” “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啊。” “啊!” 听到莉莉幸灾乐祸的声音,皮尔面色一滞,下意识扭头看向首座,却只看到一双恼羞成怒的眼睛,而一道气浪已经打到面前。 “噗——” 毫无防备之下,皮尔直接被砍了个结实,边哀嚎边像风车一般旋转着飞出殿外。 “哈哈……”莉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见泰勒一言不合就把皮尔斩飞出去,森加本就羞怯的神情更加惊慌起来,以为是自己的装扮引起了几人不和,咬着嘴唇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心里却已经在后悔跟着莉莉出来了。 母亲去世后,森加很少从叔叔和姑姑口中听到关于父亲的事,直到拜入安东尼门下,才渐渐知晓父亲是来自泰兰的精灵。 虽说森林的生活无忧无虑,师兄师姐也都很照顾自己,但每当月圆之时,透过树屋简易的窗户,看着挂在天空上那个又圆又大的月亮,一种源自于血液中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森加有时会忍不住想,和父亲一样的那些精灵,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所以在莉莉提及父亲部落的精灵来到利亚,并提出想要见自己一面时,森加只是稍微犹豫一下,就点头答应下来。 但等到换完正装,来了大殿,森加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莉莉收敛起笑容,将森加搂进怀里,感受她微微急促的呼吸以及因为紧张而颤抖的肌肤,拍着后背安慰道:“我们闹着玩呢,跟森加没关系……等会儿来陌生人也不要害怕,莉莉姐会在旁边保护你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莉莉的温暖,森加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下巴垫在莉莉肩上,轻轻点了点头。 “精灵族使者到。”利威利一丝不苟的身影出现在殿内。 皮尔迅速从墙边爬起来,整理一下衣衫,站回大殿左侧。 泰勒点点头,身材颀长的欧成在侍卫引领下踏进大殿,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冷淡。 “见过殿下。” 冲泰勒行了一礼,欧成的目光便迅速转向森加,瞬间身形一滞,紧接着眉毛轻轻上扬,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莫非这位就是……” “森加。” 泰勒仅仅将名字念了出来,除此之外,关于森加身世只字未提。 欧成像是突然陷入了纠结,表情罕见的出现了丰富变化,似乎在考虑如何验证森加的身份。 “伟大的泰兰王曾经说过,大王子临行前带走了我部十年生的月光石,后来王子重归部落后,月光石却下落不明……后来殿下终于承认,将月光石送给了那个贱……人族女性,如果真是小公主殿下,身上应该有一块珍贵的月光石。” 欧成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有眼睛盯着森加,等待她的回答。 “月光石?” 森加眨了眨眼,短暂迷茫后,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块灰不溜秋的石头:“是这个吗?” 见到月光石的瞬间,欧成瞳孔猛然缩了一下,甚至连检验都不需要,直接以化出残影的速度单膝跪地,双手交叠于胸前,将头埋进腹中,毕恭毕敬道:“‘日华’精英卫队一队长欧成,见过殿下。” 跟着欧成同来的三个手下也瞬时跪了下来,四人动作一致,姿态优美的如同赞美诗中最忠诚的骑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森加一跳,“呜”的惨叫声差点脱口而出。 不过这个和自己长得有些相像的男人只是跪在地上,并没有做出更多伤害举动,森加犹豫一下,才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泰勒:“殿下……在那边啊。” “那位是利亚的公主殿下,您是我‘日华’部落已故大王子的公主殿下。” 欧成的声音仍然冷淡,却包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恭敬。 森加眼中现出一瞬的迷茫,看了看莉莉,见她点点头,突然难过起来:“已故的大王子……是爸爸吗?爸爸死了吗?” 莉莉暗道一声“糟糕”,那晚讲述森加身世时,迟小厉就曾说过安东尼虽然差不多查清了森加的身份,但没有将她父亲战死的消息透露出来,没想到欧成竟然无意间提起,绝对会让森加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情绪瞬间爆发。 果然,森加眼中慢慢湿润起来,双手微微攥拳,同时大殿内开始抖动起一丝不同寻常的魔力波动。 “森加乖……” 莉莉一把将森加搂入怀中,却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话语。 骗她父亲仍然活着吧,倒能解一时之急,可若是再有下次,恐怕会演变成更剧烈的爆发。 所以莉莉只能试着疏导森加的情绪,看看能不能先转移话题,同时在心里又想着,是不是通知一下依依,让她把正在睡觉的奥丽莎抱过来,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是卑职思虑不周……请殿下见谅,” 森加的突然落泪也打了欧成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很快就想通其中原因,古井无波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尴尬与自责,想要弥补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这么僵硬的半跪在地上。 不过好在事态没有朝着恶化方向发展。 经过最开始的魔力波动后,森加抹抹眼泪,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只是小声在莉莉怀里抽泣道:“其实我早就猜过这种可能了……每次跟师兄提起,他们都会想方设法避而不谈……谢谢你,莉莉姐,我只是稍微有些难过……” 警报解除,莉莉莫名有些心疼,将森加抱的更紧了些,同时还不忘瞪欧成一眼,稍微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皮尔也松了一口气,将已经推出寸许的剑归鞘。 虽然森加暴走时他在医厅床上,但即使相隔老远,也能够感受到那股骇人的魔力气息,他可不想在皇宫内再来这么一出。 “欧城先生没有检验过月光石,怎么能一口断定森加的身份呢?”泰勒试着转移话题。 对森加再行一礼表达歉意后,欧成站起来,转向泰勒:“不同部落间祭祀的炼制手法也不同,这种封印月光石的手段,只有我部皇室掌握。” 泰勒恍然,点点头,又听欧成说道:“不过这也只是初步确认,要想真正证明殿下身份,还需回归部落,由王亲自进行血缘检验,所以还请殿下同意卑职派人将森加殿下护送回泰兰,之后卑职所率领的第一卫队将任由殿下差遣。” 虽然是商量的口气,话语之中却带上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味道。 殿内空气稍稍凝滞了一些。 泰勒看了莉莉一眼,想到两人之前商议的结果,轻轻摇头道:“这件事我无权决定,你直接问森加吧。” 正文 第四零二章 临行倒计时(九) 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森加身体明显抖了一下,不过在莉莉鼓励的目光下,没有和之前一般惊慌失措,咬咬嘴唇,纠结了一阵后似乎做出决定,看着态度认真的欧成,轻声道:“我现在不想回去……” 欧成面色一僵,“殿下,伟大的泰兰王——也就是您的祖父,正在森林之中等待您回去,那里有精美的食物,安全惬意的住所,还有无数信赖与景仰您的臣民……远非这人族争乱之地可比,所以卑职衷心希望您能再认真考虑一下。” “真不想跟他们回去?” 森加看着莉莉的眼睛,悄悄将手中的月光石攥紧,认真点了点头。 “能告诉姐姐为什么吗?” 其实原因莉莉也猜到了一点,不过为了让欧成死心,她还是问了出来。 森加罕见的红了一下脸,有些羞赧道:“我想见见恩人……” 森加口中的“恩人”,指的自然是迟小厉。 “这件事你可以自己拿决定,小厉不会干涉的。”莉莉回道,视线却不经意往几个精灵使臣那边瞥。 森加果断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先前未有过的坚定:“师父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遇到什么问题,几位师兄帮不上忙,可以去找那位治好我的医生……” 莉莉叹了口气,知道森加这种依赖心理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重新转向欧成,抬抬下巴:“森加的意思你们也都听到了。” 这个结果也算是杂预料之内,不过欧成不准备就这么轻易放弃,想了想关键还是在那个迟小厉身上,冲泰勒行礼问道:“殿下,不知迟小厉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泰勒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这个问题不该问我,迟先生离开太泰兰后并没有回到利亚。” 其实泰勒还想多说一句,就算他回来,结果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因为身份问题,最终还是没有点明。 更何况泰勒也清楚,欧成的任务更多是印证森加的身份,这也是泰兰王交代必须完成的使命,至于直接将森加带回去,不过是谈判中设定的一个上限罢了。 果然,欧成沉默了半晌,又看了森加几眼,终究没再坚持。 “不知另一位殿下……” “奥丽莎在睡觉,就别去打扰了,她会跟我们一起进入渊域,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她。” 欧成点点头,奥丽莎只不过是顺带的任务,与泰勒又客套几句,没有强行阻止森加进入渊域的意思,只不过提出若是森加决定同行,希望能由他们进行保护。 莉莉与泰勒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后,都觉得这个提议无伤大雅,便和森加耳语几句。 绿发少女稍作犹豫,冲欧成点点头,在利威利陪同下,跟着欧成一起去山间别院暂住两日。 欧成一行离开后没过多久,墨菲斯俊美的身影便出现在大殿之中。 “为什么欧成没有阻止森加进入渊域?” 这是泰勒最想不通的一点。 要知道,当年即使是异人打到家门口,只要敌人没有真正进入森林,泰兰王仍选择尽量避而不战。 所以在泰勒印象中,这位泰兰王是个典型的守成派,或者说和自己的父亲威尼斯有些相像。 站在领袖的角度考虑,这种行为不能评价为懦弱,只是在思考问题时着重选择低风险选项。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从欧成的表现以及森加的童年经历来看,泰兰王应该对这个孙女抱有亏欠才对,爱怜都来不及,再加上保守的性格,又怎么会允许她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动? “大概还是源于森加父亲的死吧。” 墨菲斯只是稍作思考,便做出了回答:“十年前的异人战争中,‘日华’部落选择了避战,虽然站在其他种族部落的立场,这种行为令人不屑与鄙视,但也无疑为‘日华’保存了强大的有生力量,避免了和那些参战部落一样的悲惨命运。” 墨菲斯眼神倏而黯淡下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神色如常:“而据我所知,森加的父亲戴维?伯伦——也是‘日华’的三王子,属于坚定的主战派,之所以离开泰兰,和泰兰王与两位兄长的意见相左,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后来的事情几位也都知道了,戴维战死边疆,泰兰王悲痛之余,未尝没有对当年的决定产生动摇……无论是避战的决定,还是对三子爱情的阻挠。 所以这次如此爽快答应支援,未尝没有泰兰王想要弥补当年的亏欠的意思,而不对森加的选择进行干涉,或许是他也希望能在小姑娘身上找到当年那个敢打敢拼的小儿子身影,而不是和自己这个懦弱的祖父一样。” 墨菲斯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起复杂的光芒,“站在一个因为异人战争间接导致部落灭亡的幸存者的角度来说,泰兰王当年的选择令人不齿,但若是站在同样的领导者位置,我也不愿看到自己的臣民饱受战争苦楚……” 墨菲斯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淡淡忧伤,如同吟游诗人悠长的笛声,让人难以自拔。 泰勒沉默半晌,莫名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已经隐退的皇帝威尼斯。 他没有出色的政治头脑,没有精明的谋略思路,没有果敢的决断力,没有剑术与魔法的天赋,甚至连看人的眼光都极差,让瓦伦丁这种狼子野心一步步发展壮大。 利亚在他手上,几十年内没有多少明显的进步,比起越发强盛的库曼和玛兰,实在有些相形见绌。 然而有一点威尼斯做的很好。 他对自己看的很清楚。 知道自己无能,所以才对后代寄予希望。 从小培养泰勒与两位兄弟的政治谋略,很早便让他们接受官场诡谲的熏陶,只可惜两位皇子渐渐偏离正轨,乃至于最后的背叛,无疑是对威尼斯的期待给予一击重刃。 身为领导者是不需要过强的武力傍身的,然而威尼斯从来没有阻止泰勒对魔法与剑术的钻研。 当然,泰勒的天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威尼斯未尝没有自己做不到、希望女儿能够做到的心愿。 泰兰王或许比平庸的威尼斯在政治上更为优秀,但在父亲的立场上,两人的心思应该是相似的。 “森加的事情就先告一段落吧。” 收敛一下情绪,泰勒轻轻敲了敲桌子,“莉莉,时间紧迫,讨伐队各方成员也都集结完毕,万事俱备,只剩迟先生归来了……迟先生有留下过紧急联系的方式吗?” 莉莉面露思索状,不多时像是想起什么,一拍手,眉头倏而展开:“我试试。” ………… 利亚与库曼的南部交界。 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这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城镇没有划分出明确的归属,既不属于利亚,也不属于库曼。 从这里出入两国,不需要缴纳任何一方的税款,因而渐渐成为了商人旅队最爱的贸易路线。 只可惜前一阵子异人的突然暴动,让几座小镇都人心惶惶,不少原本定居于此的“中间商”纷纷搬离,使得曾经繁荣的小镇变得越来越萧条。 不过在利亚组建讨伐队的消息传来后,小镇渐渐又恢复了人气。 虽然不清楚太多内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既然利亚挑选这种时候发动反攻,就证明异人那边势弱,此时正是重新在小镇发展的机会。 所以没过多久,原本撤离的小镇成员又接踵归来,再加上部分原本没有资格留下、现在却逮到机会横插一脚的商人加入,几个小镇一时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拥挤。 街上几乎到处都是吆喝的商贩,小规模的争执此起彼伏,稍微有些身份的,则都在幕后勾心斗角,争夺利益巨大的贸易链条。 在这种背景下,尤其还在正午时分,小镇中最豪华气派的那间酒楼却空无一人,显得既突兀又古怪。 可偏偏没有一个人驻足观望,仿佛这间酒楼不存在一般。 即使偶尔有衣着华丽的富人乘着马车来到酒楼门口,还未等踏进酒楼,就莫名生出一种情绪,像是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赶紧离开。 所以一辆辆马车停下离开,却始终没有人踏入酒楼。 酒楼顶层。 以珍惜魔兽皮铺成地面的大厅内,只有一张孤零零的两米圆桌摆在中央,三个衣着、形态各异的男人以一种完美的三角位置坐在桌边,沉默的吃着精美佳肴,只有轻微的咀嚼声不时响起。 这种宁静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阵推门声打破。 侍从端着银盘走进来,将最后一道汤菜放到桌面中央后,对三人行了一礼,然后默默退开。 就在侍从即将退出大门时,头戴巨大毡帽的白胡子老人突然轻叹一口气。 “我们只是来吃个饭,为什么要杀人?” 侍从身体明显一僵,维持着关门姿势,一动不敢动。 因为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堪比门高的巨剑。 原本坐在老人左侧的矮个剑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冲老人喊道:“敢鬼鬼祟祟跟在咱们后面,干脆砍了吧。” 梅林摇摇头,给自己添了一碗汤,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好歹人家上次委托的事咱们没有完成,是这边理亏在先,就别乱杀人了。” 贝德维尔冷哼一声,在汗流如瀑的侍从屁股上踹了一脚,没好气道:“那几个神使也太不把咱当回事了吧?有什么不满可以亲自过来提嘛,就派这种小鱼小虾来,真要杀了也没一点意思。” 梅林没理他的抱怨,抬头看了眼看似在发抖,眼里却丝毫没有畏惧的侍从,轻笑道:“无声无息突破我的驱人结界也就罢了,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杀人……看来你在‘不灭信仰’里地位不低啊。” 面对贝德维尔的杀气都没有丝毫忌惮的侍从,却在和梅林幽深的目光对视时莫名感到一阵惊悚,赶紧错开视线,默默从地上站起来。 梅林继续说道:“你来的目的我大概能猜到,我不是个喜欢滥杀无辜的人,所以今天你能活着离开。” 侍从目光闪动了几下,正欲开口,神情却忽然一滞。 梅林擦了擦沾上油花的手指,淡淡道:“我不想听你说话,所以你就闭口听我讲好了,然后原原本本复述给你的主子听。” 侍从放弃了发出声音的尝试,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可千万不要自负认定上下级关系,要知道就算是当年的亚宾王,在老头子面前也不敢指手画脚……所以关于自己的立场,你们最好摆正了。” 梅林目光一紧,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魔兽,整个大厅顿时被一股阴冷的气息覆盖。 不过这种威压很快就像从未出现一般消失不见,梅林淡然的擦擦嘴角,将丝绒绢布朝桌上一扔:“不过老头子是个讲道理的人,哈涅斯让我们复活,再加上你家长子所谈的未来我有些兴趣,作为等价交换,才会答应你们之前的那个条件。至于中途变动计划,纯粹是那个小姑娘的想法有些意思,我很期待你们两种思想的碰撞。” 侍从微微抿起嘴唇,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梅林轻轻摇头,笑道:“别紧张,这可不是什么背叛……只有成为朋友的人之间才算背叛,不是吗?咱们只是寻常的合作关系,根本没有这种交情。不过你放心,老头子也只是任性这一次,暂时仍然站在你们这一边。” 侍从身体一轻,突然能够行动了,却又见到梅林从椅上站起来:“所以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老老实实考虑接下来怎么应对讨伐联军吧,别整天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我们后面,我脾气好不计较,贝德维尔可不会每次都乖乖听我的。” “小的只有一个问题——三位为何会出现在辶” “滚。” 进入顶层后首次开口的侍从,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加赫里斯的一声暴喝震得头晕目眩,恨恨的抬头看了一眼后,再没丝毫犹豫,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梅林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眼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缓缓将视线移向窗边。 “等候多时了,大魔导师阁下。” 正文 第四零三章 临行倒计时(十) 微风吹进大厅。 原本空无一物的窗台陡然多出一道身影,加赫里斯几乎瞬间从座位上站起,右手已然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就连向来以笑脸示人的贝德维尔都微微皱起眉头,扛在肩上散发黑色气息的巨剑抖动了两下:“能躲过我和加赫里斯的探查贴到这么近的地方……厉害。” 这位以嗜杀著称的万人斩骑士长,自重生以后,第一次释放出毫不遮掩的杀气,连同加赫里斯的气息一起,将坐在窗棂上的身影死死锁住。 气氛一时冰冷到极点。 “干什么呢,人家有没有杀意,你俩收敛一点。” 梅林插到中间,像个慈祥的老人一般,笑着冲窗边招招手:“进来坐坐吧。” 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收敛起杀气,视线却仍旧盯着跳入室内的青年,密切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梅林感慨道:“这就是空间魔法的便捷之处……就算强如你们二人,依旧会被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近处。” “只是点不入流的小技巧,还不是被你识破了?” 迟小厉面带笑意,在两位剑士的虎视眈眈下,大大咧咧搬来一条长椅,在梅林身边坐下。 如果换做其他魔法师,迟小厉的这种贸然接近行为,已经足以构起对方的警戒,甚至于突然发动袭击都不为过。 然而作为传说级的大魔导师,同时又精通上百种不同系魔法,梅林在某些方面与迟小厉有着相似之处。 例如,同样无惧近战。 迟小厉看着神色从容的老人,心情却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 因为他想不通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一路尾随,跟在自己后面? 这种可能性最先被排除。 因为迟小厉是进入这座小镇后,偶然之下,才发觉梅林三人极其隐晦的气息。 那就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迟小厉暂时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却想不出具体原因,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忧虑。 不过这种担忧被他很好隐藏在心底,从桌上夹起一块水果点心塞进口中,冲梅林笑道:“说正事之前,先做个自我介绍吧——迟小厉,一个要成为剑圣的男人。” 梅林眉头一挑,似乎觉得这个自我介绍很有意思,实现稍微在迟小厉腰间停留了片刻,确定那只是把普通的低级铁剑,便指着自己,道:“梅林,喜欢研究魔法的老古董而已。” 梅林又指向桌对面两人:“这两位就是当年烜赫一时的十二骑士团团长,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 迟小厉冲二人点点头,“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咱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如果你不是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的话。” 梅林开了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不过迟小厉还是很给面子的笑了两下:“上次哈涅斯搞事情,我刚从机械迷城回到拜迪,手头有一堆破事要做,所以只能派个徒弟回利亚……要是知道三位莅临,我怎么也要放下手头的事情,回去捧个场。” 迟小厉视线游离向对面,笑道:“后来听说这件事,我确实很惊讶。” “哦?因为什么?”梅林配合的问道。 虽然三人的身份放在寻常人眼中足够吓人,甚至于第一次现身时那些号称“不灭信仰”干部的“高手”,当即就吓瘫了几个,但梅林相信迟小厉是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起任何波澜。 果然,迟小厉说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既然几位了解过我,同样也应该知道纳乌拉……按照对面两位的气势,我很难想象在盖亚遇到那个白痴后,你们会忍住不交手。” “我可不是战争狂。” 加赫里斯语气冷淡,朝旁边抬抬下巴:“贝德维尔倒是想出手,但被老头给阻止了。” “是啊,要不是臭老头三番五次阻拦,老子早就教育那个叫纳乌拉的小屁孩了,还敢自称什么‘旷古烁今’、‘大陆第一剑圣’……”贝德维尔不满的抱怨了一句。 “原来如此。” 迟小厉点点头,心里已经对三人的性格有了简单的判断。 三人言谈举止都流露出截然不同的个人风格,确实没有丝毫类似“不灭信仰”那种极端癫狂的影子。 或者说,他们至少不是那些神使的鹰犬,充其量算是合作关系。 初步试探过后,迟小厉思忖片刻,接着问道:“其实我有点好奇,虽然我没见过哈涅斯,但可以想象,想要彻底复活三位在历史上都留下浓墨重彩的强者,绝对不是个人能力可以完成的……如果哈涅斯有这个本事,也不会在献祭阵毁掉后落荒而逃了。” 梅林不置可否一笑:“所以?” “所以哈涅斯肯定是借助了增幅魔法阵,甚至于‘不灭信仰’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能完成这种近乎不可能的事情……至于具体方法,无外乎是些惨绝人寰的肮脏手段,我不感兴趣,也懒得深究。” 迟小厉目光闪动了几下,手指极有节奏的在桌子上敲动起来:“我关心的点是——骑士团有十二位团长,既然能将三位复活,为何没有其他人现身呢?” 迟小厉狡黠一笑:“或者说——还有其他复活的团长,不过至今未有现身?” 对于这种明显的试探,梅林却没有半分遮掩,直接回道:“不用多心,成功复活的十二骑士只有这两位,你应该清楚死灵魔法的诸多限制,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复活对象不能是寿终正寝,并且要保持尸身完整……其他十位骑士,除了兰斯洛特以外,全部不符合这两个条件。” 迟小厉努力回忆莉莉曾经做过的科普,试着辨别梅林话中的真伪。 如果他没记错,十二骑士长中只有四人真正寿终正寝,和亚宾王一同安葬在斐列皇家墓地,无法达成复活的条件。 除此之外,另五位骑士长死于之后的领土扩张征战,具体死因已不可考证,只是根据史料记载,死状壮烈,尸体大多有破损,甚至有两人连尸体都没找到,只留下衣冠冢。 剩下的三人可以算作英年早逝,几乎是在斐列建国没多久便因旧疾去世。 而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便是其中的两位。 最后一人,则是梅林先前所提到的大骑士长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是莉莉着重介绍的对象,所以在十二骑士中,迟小厉对此人最为了解。 不只是因为这位传奇剑圣是十二骑士中最强的存在,而是因为他的死亡充满戏剧性。 兰斯洛特死于建国五年,据正史记载,这位第一骑士长是因为连年激战累积的伤势突然复发,就连宫廷圣疗师都回天乏术,亚宾王更是将兰斯洛特死亡的那天定为全国哀悼日,以纪念自己最勇猛的骑士。 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怀疑过兰斯洛特的死因,直到若干年过去,一位曾经在兰斯洛特城堡当过女佣的老太太,临死之前吐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才使得这件被尘封许久的往事再次惊起滔天波澜。 根据这位老夫人所讲,家主病逝的前日,正好接到亚宾王的传召,急匆匆进宫后呆了近六个祈时,之后才以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状态的回到城堡。 老夫人正是当晚负责洗漱的女佣,亲眼目睹了兰斯洛特坐在床上憔悴不已的面孔,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然后第二天中午,兰斯洛特的身体就开始急剧恶化,等到宫廷圣疗师赶到,已经只剩留遗言的时间了。 老夫人因为家乡弟弟突然出事而错过了兰斯洛特的葬礼,等她回来后却惊恐的发现——原本同在城堡内帮佣的一众人,竟然全部神秘失踪! 没有任何传闻,没有任何消息。 当举国沉浸在悲痛之中时,当时仍然年轻的老夫人已经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味道,在莫名惊恐之下,果断选择远离帝都,回到自己原本那个偏远小镇,从未对任何人讲过这件事。 直到临死前,才将这个惊天秘密公之于众。 这份口述迅速字啊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阴谋论分子,或者暗藏在斐列帝国伺机而动的前朝遗孤抓住时机,流传出不少诛心言论。 最广为人知的一种猜测,便是亚宾王在建国之后,对声望日益增长、越发有功高盖主迹象的兰斯洛特心生忌惮,所以上演了一出君臣之间的兔死狗烹。 而兰斯洛特前晚入宫,便是被亚宾王赐死,所以才会露出那种心如死灰的神情。 可惜一位忠心耿耿的骑士,就这么死于君王的猜忌之下。 这份“真相”一时间广为流传,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线索”也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被发现,愈发增添了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然而除了这两个版本之外,还有第三个传闻,流传度远不如之前两个,很快就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莉莉也是在偶然翻阅家族的书馆时看到,当时便惊讶无比。 因为这第三个版本实在有些狗血。 和第二版本一样,第三版本同样认定兰斯洛特的死是亚宾王所为,然而原因却不是什么功高盖主,而是兰斯洛特和当时被誉为“千年以来第一美人”的皇后有染! 亚宾王发现了两人的奸情之后,盛怒之下,忍痛将为自己披荆斩棘、立不世之功的大骑士长赐死。 原本莉莉只当做是野狐传闻,然而在查阅了大量资料后惊奇的发现,这个第三版本竟然印证了之后许多奇怪的“事件”。 例如兰斯洛特不仅实力出众,外表更是潇洒俊美,在无数史记版本中都有描述,可谓是仰慕者众多,却终生未有婚娶;而在兰斯洛特葬礼后不久,向来健康的皇后突然病倒,直到薨逝前再没出现在大众视线内…… 一个巧合可以算作巧合,如果许多巧合罗列到一起……指向的恐怕就是真相了。 迟小厉不清楚莉莉查阅过多少典籍才得到这个结论,他关注的只是兰斯洛特入葬时尸体究竟是否完整,能不能达到死灵魔法复活的标准。 虽然死灵魔法能够轻易复活星石骷髅,但这些都不过是供施术者摆弄的傀儡,实力大打折扣不说,根本没有一丝灵智。 要想达到梅林三人这种与常人无异的状态,所需条件就非常苛刻。 “哈涅斯为什么没复活兰斯洛特?他应该也符合复活条件吧?” 迟小厉本来没指望这个问题得到回答,却没想到梅林苦笑一声,摇头道:“符合是符合,可问题是兰斯洛特并未葬在墓里,连尸体都找不到,复活又从何而来呢?” 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虽然极力控制表情,但还是略显不自然,变相印证了梅林的话。 迟小厉陷入短暂的沉默,稍微有些惊讶,不过他的目的只是确认梅林一伙的人数,至于兰斯洛特是否真和皇后有什么风流轶事,或者尸体为什么没葬在墓里都不感兴趣。 “好了,你问的问题不少了,该轮到老头子问两个了吧?” 梅林轻轻敲了敲桌子,不等迟小厉回答,便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很疑惑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很简单,我只是推测了几个可能的传送点,然后选了其中最不可能的一处,试试看能不能撞大运。” 迟小厉眉头微动,不置可否的笑道:“看来你运气不错。”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在确认你只是依据分身后,这个想法又有些不可靠了。” 梅林摆摆手,冲面色已经彻底冷淡下来的迟小厉笑道:“所以别摆出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如果没猜错,虽然你这具分身散发的气息和本体无异,但真正实力却是大打折扣。” 迟小厉突然笑了起来,将渐渐僵硬的气氛瞬间冲淡,半晌才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之前杀过一个神使,这个分身就是脱胎于她的大地魔法。” 梅林点点头,饶有兴趣道:“不错,很有意思的魔法……让老头子再猜一猜,是不是同一时间点,其他几处可能的传送点也出现了你的分身,而‘不灭信仰’那边已经咬上某一处的‘诱饵’,正如火如荼的做着戒备呢?” 正文 第四零四章 临行倒计时(十一) 迟小厉笑而不语。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梅林的解释看上去有些牵强,但直觉告诉迟小厉,对方并没有撒谎。 或者说对方从一开始就笃定,自己会抛出不少烟雾弹,想要接触,只需要随意挑选一处即可。 “现在见到我了,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吧。” 迟小厉向后一靠,眼含深意的看着梅林。 “这种直爽的性格我很喜欢,比那几个空谈抱负、虚与委蛇的神使强多了。” 梅林毫不客气的作出评价,笑着将餐桌中央仍散发喷香热气的珍禽杂烩推到迟小厉眼前,“只有在这种边关小镇才能尝到的野味,刚上桌,咱们边吃边聊。” 迟小厉拿起一根不知什么动物的腿就啃了起来,虽然分身无法满足真身的饥饿感,但不影响品鉴美味的食欲,边吃边示意梅林继续说下去。 “其实见面之前,我还抱有过一丝侥幸,希望碰到的是你的真身,这样就能稍稍切磋一下,满足老头子对现今魔法界上限的好奇……可惜这个愿望没法实现了,在你们回来之前,恐怕咱俩都没机会再见面。” 迟小厉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奇怪的打量梅林一眼,嗤笑道:“你这算是捧杀吗?如果真要练手,那些神使不会比我差多少的。” 梅林认真摇了摇头:“你过谦了,单就我所见过的那几个神使,实力最强的约瑟夫都被你打的狼狈而归……只剩位序更高的几人我还没接触,想来或许会更强一些。” 迟小厉微微眯起眼睛,他一时有些不确定梅林故意透露这种重要情报的目的是什么。 这句话中包含的意义,实在是太过耐人寻味。 从安琪拉那里迟小厉已经知道,神使共有十二位,除此之外还有神使的预备成员,瓦伦丁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清算一下迄今为止遇到的神使,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最早是斩于纳乌拉剑下的剑士古里古波依,之后便是大地魔法使安琪拉,然后是温度魔法的图依以及如影随形的空间魔法使,再往后便是时间魔法使约瑟夫,在利亚与拜迪引发混乱的死灵魔法使哈涅斯,最后算上破坏欧尔迈秘剑的那个身份未知的神使,总计七人。 至于当时掩护图依撤离的另一种奇怪魔法,与以上七人的魔法性质皆不相同,应该可以认为是第八人所为。 八人之中,迟小厉真正接触过的只有安琪拉、图依,那位空间魔法使以及约瑟夫。 而之前出现在利亚的图依,只不过是一个分身都算不上的替代物,根本无法准确估算实力,即使从纳乌拉的口述中,也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不过迟小厉猜测,图依的实力应该还在约瑟夫之下,毕竟后者是唯一真正让自己感受到死亡威胁的一位神使。 不夸张的讲,如果没有学自安琪拉的分身魔法瞒天过海,他根本就不可能将约瑟夫束缚在异度空间内,甚至于在第一次交手时便会落于下风。 按照安琪拉临死时说的话,神使的实力依照位序提升而越来越强,迟小厉估算了一下,约瑟夫最低也应该排在第七位,最高则有可能是第五位。 之所以没有报更高的排名,是因为迟小厉隐隐觉得,神使的前四位应该会是更强的存在。 当然,迟小厉也有想过直接向梅林询问,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提梅林对神使位序是否真正了解,单单在眼下这种敌我不明的时机,迟小厉就不想欠对方人情。 不过饶是如此,梅林有意无意提供的情报,也足够珍贵了。 思索半晌,迟小厉沉声问道:“为什么告诉我?” “只是不想一个这么有意思的人死的太早。” 梅林摇晃起长脚杯中的果酒,坦然道:“这么多年过去,大陆人才辈出,却只出现了两个能够掌握全系魔法的天才……你可以当成是种惺惺相惜的矫情。” “‘天才’这种称谓,如果是从本人嘴里说出来,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不过你这种厚颜无耻的性格倒是跟我有些像,咱俩算是臭味相投。” 迟小厉胡乱在绢布上抹抹手,擦去嘴角的油花,笑道:“有一点你搞错了,或者说很多人都搞错了——其实我不是什么天才,魔法天赋更是一般般,之所以能取得现在的成绩,不过是花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巨量时间。” “天才也分天赋型和努力型,无论哪一种,凡事能够达到你这种地步的,‘天才’两字当之无愧。” 梅林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并不认同迟小厉的观点。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是想知道我习得这么多魔法的方法吗?”迟小厉不动声色的问道。 “当然不是,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梅林再次摇头,突然叹了口气,摩挲起立在桌边的法杖,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说实话,其实我是个不合格的魔法师……因为我大半辈子的精力,都放在了国家建立与民族联合上,真正用在魔法上的时间其实很少。” “现在外面还有至少几十本你编著的魔法典籍流传,这话可一点没有说服力。”迟小厉翻了个白眼,对梅林装腔作势的态度表达着不满。 梅林笑笑:“到了我们这种地步,哪怕随便写点东西,都会被其他人奉为圭臬,你不愿意做,只是不想做罢了。我所说的也只是相对自己而言,如果真要和其他的魔法师比,花在魔法上的时间自然更多一些。” “之所以冒着和那些神使撕破脸面的风险来见你一面,是我想看看这个世界未来的希望。” 梅林看向窗外,目光愈发深邃。 一旁的迟小厉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老哥,咱们都开门见山的聊天了,能不整这些虚的东西吗?我知道你以前是个大名鼎鼎的国师,但请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别动不动就把话题上升到‘世界’这种层次,一会儿你是不是还想说‘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未来的希望就寄于你的手上了’嗯?” 不等梅林回答,迟小厉就挥挥手:“这种话你和纳乌拉说,他才是个忧怀国恨的文艺青年,我只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才不管他人的死活呢……之所以对付那些神使,也是他们做的太过火,踩在人家头上拉屎,这事换谁能忍呢?” 梅林没有接话,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你应该很奇怪,为什么我这种身份、实力的人,会选择与那些神使合作?” “你这算是变相的自夸?”迟小厉嘲弄道,眼中却闪过一道精芒。 梅林猜对了。 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次,却始终没有头绪。 按照莉莉的描述,这位斐列帝国的开国元勋,同时也是一代魔法纪元的开创者,从未真正对谁俯首称臣,就连亚宾王面对他,也只是以学生自称,双方的关系更近于合作,而非上下级。 “你见过那些神使口中所谓的‘神’?”迟小厉冷不丁问了一句。 梅林古井无波的眼神倏而有了变化,虽然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却没有躲过迟小厉的眼睛。 “不,我没见过。”然而梅林的回答有些出乎迟小厉的预料。 迟小厉仔细辨别他的表情,想要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惜除了最初的动摇之后,梅林再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淡然道:“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但现在所行之事,确实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哦?让我猜猜……不会是那个建立什么狗屁新秩序吧?” 梅林眉毛一动,似有些意外:“你知道?” 迟小厉冷笑一声:“不算了解,是从安琪拉口里听来的,她在利亚伏线十数年,想要献祭整个国家以达成某种目的……这个目的应该就是和那些所谓的‘神’大人有关。” 梅林轻轻鼓了两下掌,微笑道:“你的推理能力不错,还有什么更多的想法吗?说不定我会根据你的回答,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 迟小厉洒然一笑:“别把我想的太厉害了,除此之外,我也只能猜到所谓的‘神’应该受到某些限制,所以无法出现在大陆之上,而这些神使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解除掉限制。至于‘不灭信仰’也好,异人也罢,只不过是他们豢养的鹰犬而已。” “为什么会认为‘神’被限制?”梅林眯着眼问道。 见梅林没有否认,迟小厉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当即回道:“之前见过的图依,使用的并非是真身,尤其在被纳乌拉碾压时所说的几句不甘之言,更是间接证明她们的力量受到了某种限制。” 迟小厉轻轻敲了敲瓷碗,碗中的热水瞬间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块,被他倒在手中把玩起来。 “而安琪拉的身体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这种物质极其罕见,结合‘枷锁’这一特点,放眼整个大陆,我只能想到一个地方——” 迟小厉指了指脚下,轻轻吐出两个字:“渊域。” 大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加赫里斯和贝德维尔紧紧盯着迟小厉,如同两只伺机待发的猛兽。 梅林表情却有些丰富,一会露出纠结,一会现出迷茫,一会又有些畅快…… 迟小厉没有打破这份宁静,等待对方开口。 “或许你不相信,但……‘神’是真的存在的。” 梅林突然自嘲一笑,既像是在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纵横捭阖,指点江山……终其一生,却都没有寻到能够长治久安、恒定万世的良策。” “合久必分、朝代更迭,是无可更改的历史规则,世界上没有永恒不灭的体制。任何集合,存在时间越久,内部矛盾的出现就会越多,有的是因为利益,有的是因为腐朽,总之会在某一时刻或因外力,或因自身坍塌。” 迟小厉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深邃说道:“就像号称‘千年不落’的斐列帝国,即使有亚宾王这种不世出的开国明君,有你这样的千古谋臣,有十二骑士团这样的强大臂膀,也不过存在寥寥百年破灭……毁灭、重生,才是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真理。” “既然你认同这种观点,又为何要阻止异人带来的毁灭?”梅林反问道。 “我所说的毁灭,前提是社会结构已经达到无可救药的矛盾,进而引发的一场自救行动,而不是毫无希望可言,只为破坏而破坏的行为。” 迟小厉弹了个响指,餐桌之上立刻浮现出一幕幕画面,皆是不知在何处的集市景象,既有人族,也有精灵族、矮人族等其他种族。 “我觉得现在的世界很好,还没到需要毁灭新生的地步。” “毁灭、新生……” 梅林喃喃道:“的确是不可避免的历史潮流,然而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循环的根本原因,还是统治者能力有限,并且不足以长治久安?” 梅林眼中现出几分唏嘘之色:“拿斐列帝国来说,如果十二骑士团没有分崩离析,亚宾王一直活到现在,我也能横跨时间的束缚……我相信,整片巴布大陆仍旧是一个国家的领土。” 整片大陆归为国土。 这曾是亚宾王的宏图伟愿,只可惜至死也未能完成。 可如果让他再活二百年呢? 迟小厉陷入短暂的沉默后,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够击败时间,所以你的假设不成立。” “若是有一股不可逾越的力量,强大无匹,不可动摇,并且永生不灭……在这种力量的统治下,是否能打破这种历史循环?” 迟小厉刚想反驳“不可能有这种存在”,却倏而一愣,脸色瞬间大变。 梅林笑着点点头:“原来我也不相信,直到……见证了那些‘神’的力量。 一股深切的恶寒爬遍迟小厉全身,让人不寒而栗。 “我想要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些‘神’给了我一个希望。” “虽然可能性极其渺茫,但我想见证一个新的纪元……想要看看你们是如何阻挡这股避无可避的历史洪流。” “我来见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告诉你——那些神使不是最终目标,在他们身后,还有更为恐怖的存在,恐怖到你无法想象……在此之下,就算是‘第一神使’,也不是现在的你能够抗衡的。” “所以做好准备,像蚂蚁一样拼命挣扎吧。” 留下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梅林一行便消失在大厅之中。 只剩迟小厉留在原位怔怔出神。 “‘神’吗……” (异人入侵篇·完) 正文 第四零五章 讨伐队的下落 “号外号外~联合军讨伐队将于寒冬之后攻入渊域!走过路过都来瞧一瞧啊——” 天还蒙蒙亮之际,大街上已经有不少商贩出摊,身材瘦小的男童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不断推销着手中的报纸。 “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 卖报童的号子效果不错,立刻引得不少路人纷纷解囊,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后,街上便全是关于这件事的议论: “终于要行动了!” “我就说之前的传闻没错吧!铁铺那老头还和我打赌,说最早也得入春才有动作!” “我早看那些异人不爽了,要不是讨伐队审核要求太苛刻,我肯定报名!”一个青年喊道。 “你可拉倒吧,就你这弱鸡样,去了当炮灰啊?”青年身旁的友人丝毫不给面子。 刚刚接替卢登堡城主之位、难得出来体验一下民情的巴特利侯爵,从下人手中接过报纸,细细浏览一遍后,眉头微蹙道:“寒冬之后?现在才刚刚入冬几个星期,那不是还要一个多月……” 一旁体态华美的妇人揽着他的臂弯,见自家老爷这幅表情,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担心,安慰道:“想来泰勒殿下应该有自己的考量,不是咱们这种小贵族能揣度的。” “讨伐队的事沸沸扬扬都闹了一个月了,拖延时间越长,对方准备的就会越充裕。” 巴特利手腕稍稍用力,平展的报纸立刻被揉成一团,气冲冲道:“我不知道上面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可要是这段时间内再出点事,我这城主的位置还没坐稳,估计就又得换人了。” 几个月前,玛索大公的夫人乌尔莉亚女士带着索菲娅郡主探望省亲,结果遇到“不灭信仰”的袭击,如果不是皮尔将军恰好在场,不仅老夫人性命堪忧,就连索菲娅郡主都很有可能被掳走。 这次事件直接导致泰勒殿下震怒,毫不犹豫将上任城主的撤职。 巴特利是最早拥护泰勒的一批人,民间声誉也不错,自然在众多同僚中脱颖而出,最终成功上位。 一步登天的爽快感没有持续多久,随后安木四市就发生了离奇的异人入侵,这让仍沉浸在狂喜中无法自拔的巴特利瞬间清醒过来,赶紧下令加强城防,甚至不惜调拨自己的俸禄,从盖亚引入最先进的魔导重炮。 不过饶是如此,巴特利心里仍觉得不安稳,甚至于每日入睡前都在为异人突然入侵提心吊胆。 直到讨伐队创立的风声传来,巴特利像是在昏暗海域中看到了灯塔,毫不犹豫捐出一半积蓄支持讨伐队物资补给。 一方面算是讨好上层,另一方面,也有让自己心安的小算盘。 这样一来,就算将来真的遇到突然事件,自己怎么也不会落得上一位城主那样的下场。 从那以后,巴特利就无时无刻不期盼着讨伐队早日出征,虽然历史上的讨伐行动最终都无比凄惨,但巴特利相信,有泰勒殿下带队,又有皮尔、莱因哈特这几位放在整个利亚历史都无比优秀的将领跟随,任何不可能的事都会变为可能。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盲从。 “一个月的时间也不长,或许是讨伐队尚有准备不足的地方呢?老爷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妇人笑着说道。 “没有这么简单……我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巴特利眉头几乎要拧到一起,越想越觉得不对,喃喃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重大的事情,绝对应该是保密状态,可从一个月前开始就流言四起,按理来说,信部不可能放任这种消息漫天飞……” “您的意思是……这是信部——或者说泰勒殿下故意为之?”妇人试探性的问道。 巴特利点点头,可随即又像是有些不确定,慢慢摇了摇头:“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像这么大张旗鼓的宣传,唯一的解释就是迷惑敌人,让对方获取虚假情报,可这么简单的伎俩就连咱们都能识破,敌人又不是白痴,泰勒殿下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如果不是这个目的,放出消息又为了什么呢?”妇人眼中生出些许疑惑。 “是啊,为了什么呢……” 巴特利挠挠头,看着车水马龙、愈发拥挤的街道,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咱们这种小人物何必自寻烦恼,该头疼的可是敌人……对了,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入城的外地人多了不少?” 妇人轻轻颔首:“好像是多了不少,前些天朵莉夫人还我说,东厢街那边来了不少西大陆的商贩,约好去买香薰呢……怎么,老爷觉得这些人有问题?” 妇人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街边的商贩。 巴特利摆摆手,笑道:“应该没问题,咱们入城的哨卡查的很严,我还特地下令,不允许有犯罪前科的入城。所以凡是能通过的,身份多半都很干净。” 巴特利说着揉了揉眉心,那份不安的情绪却始终没有消退。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走神的当口,巴特利忽然觉得和自己擦身而过的一人,有些眼熟。 只是当他回过头时,人群中已经看不到那头蓬松的黑白发色了。 ………… “寒冬以后?哼哼……” 逼仄昏暗的屋子内,巴步伦看着最新传来的情报,脸上噙满冷笑。 立于墙角、影子在灯光下拉成一个诡异长度的米利特,看着窗外刚刚飘起的飞雪,摇头道:“情报肯定是假的,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反心理的打算,但更多可能,还是他们会在这个日期前行动。” “没关系,不管他们耍的什么诡计,反正几百人的队伍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只要咱们在盖亚的眼线没有异常,就不用担心他们突然行动。” 巴步伦嘴角上扬,一脸不屑:“我还是高估了泰勒,本以为她会选择化整为零的方式秘密送走队伍,虽然这样一来有增大混入奸细的风险,但总归能够悄无声息,总好过现在几百人呆在皇宫,一有风吹草动,全世界都知道。” 在事前的推衍中,就泰勒会选择何种途径带讨伐队离开,其中可行性最高的一种,便是将整个讨伐队划分为无数小队,以不同时间、不同方向秘密离开盖亚,然后想办法避开沿途耳目,到达提前约好的传送点。 巴步伦的上级为了这种行动方式制定了针对性方案,不清楚行进路线不要紧,总有那么几处关要重点是他们无法避开的,只要在那里设下埋伏,就算会有一定损失,到时候也未必能全歼小队,但总可以拖延一下总集合时间。 “会不会是泰勒预料到我们的截击,所以为了避免无谓损失,才选择了按兵不动?”米利特推断道。 巴步伦耸耸肩,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无所谓,我倒是有些期待,万一这位传的神乎其神的天才殿下,真有什么方法,能将这几百人变没呢?” 不过巴步伦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丝愠色,额头暴起几根青筋,狠狠拍了下桌子:“说到底,如果能够知道准确的传送点,也不用大费周章的铺设人力物力……梅林这三个混蛋——” “注意你的言辞。” 米利特轻咳一声,立马打断了巴步伦的抱怨,下意识向周围看了一眼,随即苦笑道:“连诸位大人都没意见,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几个脑袋不灵光的老家伙,既然是被哈涅斯大人复活的,就该懂得学会感恩……他们倒好,不但没有丝毫顺从的意思,勉为其难达成合作关系,中途竟然敢公然违抗协议……之前利亚的事就不说了,这次让他们帮着确定传送点,梅林竟然没有丝毫回应!” 巴步伦越说越气,一掌下去,直接将青石雕成的桌子拍断。 米利特正准备说两句,突然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波动。 两人瞬间站了起来,对视一眼。 巴步伦脸上的怒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疑惑。 “这是……紧急集合的信号?” 米利特同样满脸不解:“没错……不过讨伐队现在还在盖亚,难道是先头部队出现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先去集合地点。” 巴步伦往地面轻踏一脚,整个人立刻飞上三米高的房檐,按下房柱上的按钮,施加了隔音抗冲击双重结界的墙壁立马出现一个成人等高的豁口。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当两人赶到事先约定的集合地时,已经有七个黑袍人提前赶到,在那里小声议论。 “怎么回事?” 巴步伦向其中一人问道。 被询问的同僚摇摇头,脸上同样带着不解,“凯德尼尔的‘伏线’都到了,我们交流了一下,各处都没有异常,说明信号不是咱们这里发起的。” 巴步伦神情一滞,想到一种可能,脸上顿时现出几分惊愕:“难道是……” “吱啦——” 一声诡异的震动响起。 原本宁静的空气瞬间狂风大作,浓郁的魔力席卷全场,九人所站场地的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吸力极强的黑球,如同暴风眼般不断吞噬着周围一切。 巴步伦九人面对这突然出现的黑球,不但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动作,反而同时跪下,极为虔诚将头贴到地上。 不多时,黑球渐渐拉长拉宽,形成一面半米高、一米宽的方形黑幕,就像是将背景剜去一块,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恭迎大人。”” 九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原本没有任何色彩的黑幕突然扭动起来,无数黑色颗粒扩散到空气中,慢慢形成一张男人的脸。 人脸以一种沙哑失真的独特声音,断断续续道:“拦截任务……取消……尔等……准备承接新任务……” 巴步伦面色一喜,微微抬起头,问道:“大人,难道是确认了迟小厉选择的传送点?” 人脸沉默半晌,说道:“讨伐队……已经进入渊域……尔等任务变更……在接下来的时间……对各国进行……无限制骚扰……”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无不色变。 巴步伦瞪大眼睛,先是后退了几步,眼中很快生出一种茫然,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利亚那边的暗哨昨天刚刚回应,没有任何异常,讨伐队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在这半天时间内进入渊域? 这可是整整数百人的规模! 如果算上尚未收录情报的增援人员,实际人数或许直逼一千! 更何况还是平均实力最低八阶的强者联军,就算迟小厉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盖亚直接用空间魔法将所有人传送进渊域。 “那帮混蛋……到底做了什么?!” ………… 未知的混沌领域内。 十二支装饰精美的座椅围拢成一圈,却有一半以上空着。 “安排好了吗?” 女人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空间中显得婉转又孤独。 如同明焰般艳丽的女人扭动一下脖子,望向身体右侧。 相隔数位的座椅上,一团黑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问题。 坐在两人中间位置上一副不着丝毫血肉的森森骨架,突然“桀桀”阴笑起来:“呵呵呵……还真是被他们摆了一道呢,竟然用这种手段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溜进来。” 明焰般的女人恶狠狠朝这边瞪了一眼:“你还有脸笑?干扰任务失败也就罢了,你可以把锅甩给梅林,可这次你的手下连幻象和真身都分不清,竟然让几百号人偷偷摸摸潜出城,甚至连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骷髅耸耸肩,对女人的指责丝毫不以为意:“上次任务本来就准备的不充分,要不是你突然被纳乌拉拦截,还差点死在外面,我会有更充裕的时间做准备。” “你——!” “至于这次任务,情报中可没说讨伐队里有顶级的幻术魔法师存在,要怪就去怪搜集情报的人。” “‘幻视’……墨菲斯。” 摇摆不定的黑影突然开口,“讨伐队中有精灵族……十年前灭国的那个精灵部落王子……多半是他搞的鬼……” 正文 第四零六章 真实&虚伪 “海拉?墨菲斯?” 沉吟片刻,女人终于想起这个名字,目光微微闪动了几下:“当年没有斩草除根,让他侥幸跑掉,结果到头来给咱制造了这么一个大麻烦……那时候的负责人是谁?” “追究责任没有任何意义。” 另一道声音响起,“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就是要想办法如何弥补……暗影,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一下,严密监控渊域内的一切异动。” “一……切?”黑影声音中产生了明显的动摇。 “这么大的范围,就算有莫达里克辅助,也不可能全部监控。”女人提出质疑。 “库曼的通道是重点。如果没有猜错,迟小厉应该会以莫达里克连接大陆的坐标作为起始点,提前做好把控,尽可能削减讨伐队有生力量,必要时候可以进行人海战术。” “如果对方化整为零,以蛛网形式出动呢?”骷髅阴阳怪气的问道。 “危险人物迟小厉与纳乌拉之外,遇到其他人,行动由你们自己决定。发现上述两人踪迹,不要打草惊蛇,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心高气傲,更有人的在不完全状态下败给他们,但这是团体行动,因为一时冲动犯下错误,就是对诸位大人的不忠。” 女人冷哼一声,骷髅也不自然的扭动了下身体。 “迟小厉与纳乌拉优先排除目标,不要意气用事,发现目标后立刻召集附近的同伴,最低交战限度为两名神使外加二十位以上的天级异人。” “知道了知道了,真够啰嗦的。” 女人不耐烦的摆摆手,从座椅上站起来,慵懒的伸了一个腰,嘴角弯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渊域可不是大陆,就让那些不知死活的白痴,亲身体验一下大人们的神迹吧!” ………… 意识渐渐从冰冷的黑暗深处复苏。 迟小厉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像是吊了千斤坠一般,汹涌的睡意一浪高过一浪不断涌来,耳边仿佛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不断呼唤: ——睡吧,睡吧。 “这是哪里?” ——这是你的家啊。 “家……” 迟小厉喃喃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突然感觉僵硬麻木的身体似乎慢慢暖和过来,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的画面。 两人看上去年龄相近,都在三十岁左右。 女人有着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衣着朴实,脸上挂着一抹似乎永远不会消失的温柔笑容。 男人不算高大,长相也不过是普通水平,却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仿佛只是站在他旁边,就能让人无比安心。 “谁……他们是谁……” ——你的父母。 迟小厉陷入短暂的迷茫,拼命将脑海中关于这两个字的印象,与画面中的二人融合到一起。 “原来我也有父亲母亲。” ——谁都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迟小厉沉默了一阵,略微有些颤抖的向两人伸出手。 就在即将碰触到的那一刻,两人的影像再次模糊起来,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全身,迟小厉视野中温馨的光芒很快便消失不见。 “不——” 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迟小厉发疯似的想要抓住那最后一丝光亮,身体却如同被禁锢一般,渐渐被寒意覆盖,最后彻底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 “小厉、小厉——” “快醒醒——” “天亮了,咱们该出门了!” 耳边回荡起几个稚嫩的声音。 迟小厉下意识睁开眼睛,却看到三张脏兮兮的孩童面孔。 “你可终于醒了,小兰刚刚还说,如果你再睡懒觉,中午就别吃她做的馍馍了!” 看他睁开眼睛,四肢纤细、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大头少年顿时咧开嘴巴,露出所剩不多的几颗牙齿,笑道:“赶紧走吧,再过半个祈时,那些运煤的马车就要从官道过去了,去晚了咱们连煤球都捡不到,这个冬天可就难熬咯。” “煤球?” 迟小厉疑惑的挠了挠头,总感觉似乎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哪里不舒服吗?” 迟小厉额头多了一只冰凉的小手,坐在他旁边扎着两个短马尾辫的少女眼中有些担心,反复摸了几遍,摇摇头:“没发烧啊……” “脸色是有些白,是不是晚上着凉了?” 三人中身材最高的少年蹲下身,脸上莫名升起一丝怒气:“让你逞强!明明小兰的身体比你好,还非得逞英雄给她多加一层,这个天要是生病了,就只能等死了!” “强哥!” 少女撅起嘴巴,愤怒的看着高个少年。 “强哥刀子嘴豆腐心,还不是为我好……放心吧,我以后会注意的。” 迟小厉拉了拉少女的衣袖,拍拍屁股从稻草堆上站起来,在墙边挑了个最结实的篓子,冲三人挥手道:“走吧,运气好兴许还能碰上施舍粥的好人家。” 年少的不愉快,来得快,去的也快。 没过多久,四人便重新有说有笑起来。 “昨天听隔壁的乞丐说,隔壁镇子也爆发瘟疫了,城里运尸体的人手都凑不齐,现在要不是冬天,还得爆发更厉害的瘟疫。” “他们招不招人手?要是搬尸体管饭,咱们就一块去,反正瘟疫都扛过去了,咱们应该也不会被传染。” “别想好事了,能顾得起佣人的大户早就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跟咱们一样的穷人,谁有钱雇人。” “唉,这么混下去也不是办法,死了这么多人,地都荒废了,明年估计也长不出东西,咱们该考虑开春的去向了。” 最高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向身边的大头少年问道:“虎子,你准备干嘛?” “还能干嘛,找个富裕人家当佣工呗……我老爹倒是教过我一些木工,可我力气太小,许多大活都干不了。” “我要学裁纫,将来当个织娘!” 个子最矮,却是四人中表情最明媚的少女晃了晃双手,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憧憬道:“我娘说过,现在宫锦可紧俏了,如果能学会这门手艺,将来保管能嫁个富贵人家……” 少女说着表情忽然又黯淡下来:“可是我还没学会,娘就死了……” “没关系,咱们小兰这么聪明,将来一定能学会的。” 高个少年赶紧安慰几句,看着少女眼角似有泪光闪动,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小厉你将来想干什么啊?” “我要当医生。” 迟小厉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等到反应过来,不禁有些茫然:当医生?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种仿佛跌入深海般缺失记忆的痛苦再次涌上大脑,无数记忆碎片纷纷扬扬飘散而去,想要捕捉,却怎么都无法触及。 迟小厉哀嚎一声,抱着脑袋跪到地上,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小厉!” “你怎么了!” 三位同伴连忙围上来,见迟小厉脸色煞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年龄最长的阿强最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想起叔叔阿姨了?他们的事我也很难过……但你别太伤心,我相信只要你努力,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有能力拯救所有你想保护的人!” 所以……我想成为医生的初衷,是因为父母的死? 迟小厉眼中现出些许迷茫,他总是感觉这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却不是唯一的原因。 “我没事了,咱们继续走……” 北风越刮越大,迟小厉不想耽误更多时间,冲同伴微微一笑,暂时放下心中那份疑惑。 原本四人出生在不同的地方,却因为那场席卷全国的瘟疫,失去了至亲,几经辗转,最终随着幸存者迁徙,渐渐聚到一起。 走在前往官道的路上,迟小厉已经拼凑起越来越多的碎片,甚至还能想起第一次遇见这些同伴时的场景。 然而每当迟小厉想要回忆关于父母的事情,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就如跗骨之蛆般迅速袭来,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官道里四人的临时住处不远,没过多久,小兰就兴奋的喊道:“咱们到了!运送煤炭的车还没有经过!” 清晨的官道湿润蓬松,车辙痕迹非常明显,早就熟谙各种马车特色的小兰,只看一眼就知道过去了哪些车队。 尚未被瘟疫波及的城镇已经不多了,除了首都等几个要塞外,几乎全部变成了死城。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侥幸生还的幸存者纷纷向这些城市靠拢,甚至于不少年轻力壮的男人,组成了盗抢联盟,既对同样身为幸存者的其他人下手,也时不时偷袭运往这些都市的商队。 像迟小厉他们这些骨瘦如柴的小不点,就算炖汤都漂不起几片油花,根本不入这些盗抢者的法眼,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随着袭击事件增多,通往城镇的商队安保力度也愈发严密,就在前几天,附近最大的盗抢联盟盯上了一只满载粮食的官队,却没想到对方队伍里藏了两个十级气功师,几轮交锋下,本就是一盘散沙的盗贼团伙瞬间分崩离析,死伤无数。 阿强他们倒是从没想过对那些商队下手,最多只是沿着官道捡捡漏。 每当有运送煤炭的货队路过时,泥泞的路面总会颠簸下一些碎炭,便成了几个小家伙赖以过冬的救命稻草。 虽然林子里有取之不尽的树木,但以几人现在的体力,保持正常行走都困难,哪还有力气挥动斧子。 “车队来了!” 视野尽头出现一个晃动的黑点,之后便越来越大,越拉越长。 很快,迟小厉都能明确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动。 清一色的高大黑马,负着足有迟小厉手臂粗细的货绳,身后的铁箱更是有足足十米之长,如同一股洪荒之流从几人面前奔过,每次踏下,都仿佛是有千斤之力砸地,引得人心跳乱颤。 几个负责安保的骑士朝路边看了几眼,见是几个瘦弱的孩子,便失去了兴趣,马不停蹄的从四人身边擦过。 整整五分钟,货队才彻底经过。 迟小厉看着车队重新变成一个黑点,站在原地发愣,还是小兰拉了下他的衣襟:“愣着干嘛啊!前面掉了不少大块的,要是不赶紧捡,等会人多了肯定会被抢走的。” “哦……” 迟小厉点点头,跟着加入了热火朝天的“大事业”。 其实每段官道都有可能跌落煤块,不外乎多少而已。 那些道路不平整的“黄金地段”,每天都有大量幸存者撕斗抢夺,阿强他们几个势单力薄,根本争不过那些大人,只能退而求此次,物色了一阵,才最终挑了这处人数不多、产量也不算低的偏僻路段。 “好了,咱们该走了,要不等一会被人看到,恐怕要全部抢走。” 即使有些不舍,阿强还是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冲三人招了招手,正准备离开,道路那头却已经出现几道人影。 见同伴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迟小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阿强低呼一声“跑”,三人立刻迈开步伐,如同约好一般,向路旁的密林跳去。 “诶——有人比咱们先到了!” “我看看……好像是几个小鬼!” “他们要跑!别跑!” 远处几人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当即追了过来。 迟小厉汗毛一竖,赶紧跟着小兰冲进密林。 冬天的密林可谓是危机四伏,许多凶猛的魔兽潜藏在暗处,静静等待猎物上钩。 兴许一不小心,就成为人家的点心。 然而如果不往里面跑,让那几个人追上,煤炭抢走也就罢了,要是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抢去,他们可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千万别跟过来!” 迟小厉在心里祈祷着,然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将这最后一丝侥幸毫不留情的浇灭。 “他们跑不远的!” “几个送礼物的小屁孩——咱们走运啦!” 既知无法摆脱他们,迟小厉看了眼前方不远处同伴的背影,咬了咬牙,随后毅然决然将身上的篓子卸下,用力向离自己最近的少女抛去。 “小兰,接着!” 同样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追兵”,却没想到迟小厉会突然将背篓扔过来,下意识接住后,还没理解怎么回事,就见他突然停下脚步,随后转过身,朝她树了个大拇指。 “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跟上。” 正文 第四零七章 森林危机 “你在说什么——” 小兰当即停下脚步,作势就要往回跑。 “走!” 迟小厉暴喝一声,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起来。 他知道留下意味着什么,或许这几个人不会立刻杀了他,但若是被打成半死扔在这荒无人烟的密林里,就算不被魔兽吃掉,迟早也要冻死。 但如果不这么做,四人迟早会被追上,或者更早之前不小心惊动蛰伏的魔兽,成为它们的口粮。 无论哪一种,都逃不过全军覆没的下场。 对于小兰三人,迟小厉一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明明四人生死与共很久,迟小厉也能记起那一段段同甘共苦的画面,互相之间都是值得信任的同伴。 然而他总感觉缺少了什么东西。 感情。 就仿佛坐在剧场里看木偶戏,观众会因为台上的表演而欢呼或者落泪,却只是因为的表演,而非感同身受。 迟小厉感觉自己就像是躲在一个奇怪的空间里,通过两扇窗户,看着窗外的另一个自己,和这些同伴一起哭一起笑,心里会生出一些涟漪,却无法真正成为画面中的那个少年。 这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面对越来越近的几人,迟小厉脑子里乱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们走!” 阿强两眼通红,死死咬住嘴唇,冲迟小厉点点头后,带着一丝不舍,拉起小兰重新迈开步伐。 “小厉——” “别辜负了他的心意!” 小兰强忍住泪水,恋恋不舍的回过头去,身影晃动了几下,消失在灌木丛中。 在毁天灭地的天灾面前,人力显得何其渺小。 这种时候,被逼到绝境的人,就已经不能再称为人了。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少年少女们清楚,如果不是迟小厉的牺牲,就算现在将背篓放下,交出身上少的可怜的食物,对方也不一定会放过自己。 同类相食的惨剧,他们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渐行渐远,迟小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解脱。 甚至于对面前几人的恐惧都消退了不少。 原本迟小厉以为对方会分成两拨,一部分去追自己的同伴,却没想到五个男人见他留下后,竟也放缓了脚步,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所以是为了食物吗…… 看着五人骨瘦如柴的样子,先前追赶的速度也不比他们几个少年快多少,明显没有多少力气,恐怕也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想到这里,迟小厉根绝了最后一丝逃命的可能,就近捡起一块石头,默默注视着对面。 他不准备坐以待毙,即使最终逃不过一死,也要临死之前拉上一个垫背。 “哟,这小子眼神还挺凶啊,可吓死我了。” “我劝你乖一点,天这么冷,估计你也没什么力气,放弃挣扎,一会儿到大爷的肚子里暖和暖和……” “废什么话,直接上!” 其中一人没有任何预兆,直接扑了上来。 迟小厉反应慢了半拍,等待想起用石头攻击时,对方已经扑到身前,手肘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重重捶在他的胸口。 “噗咳——”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肺中的空气挤掉,迟小厉痛呼一声,感觉大脑一空,意识瞬间飘了出去。 地面摩擦带来的痛感将迟小厉从短暂的昏厥中拉了出来,滚了几下才停住。 抬起头,眼前却仍是朦胧一片,无数星星晃来晃去,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黑影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知道对方不会只有一拳,迟小厉本能想要做出防御,下意识将双手向前一抵,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莫名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 然而不待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胸口便再次被一股巨力踏中,骨肉断裂的剧痛让迟小厉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这小子伸手干什么?求饶吗?” “谁知道,可能被打傻了吧。” 原本看到少年凶狠的眼神,仿佛跟他鱼死网破,最先冲上男人还有些忌惮,却没想到一拳之后少年就丧失了反抗能力,倒是让他安心不少。 迟小厉痛的满头大汗,想要在地上翻滚,却被那只脚死死踩住,只能不断哀嚎着。 “别让他叫了!待会引来魔兽,咱们都得死……嗯?有人过来了!” 迟小厉感觉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强忍住剧痛,抬起头,却看到灌木丛方向隐隐约约跑来三道身影。 原本迟小厉还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结果随着距离临近,他甚至还能听到小兰的惊呼,才明白眼前的三人不是幻象。 “你们……回来干嘶——” 迟小厉本想大吼一声让他们逃跑,结果因为情绪激动而不小心牵连到伤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还挺仗义的,呵呵……” “既然送上门,老子就照单全收——” 男人突然变了音,几乎是颤抖着说道:“魔魔魔——魔兽啊!” “是岚角狼!” “快跑!” 野兽的嘶吼在森林中回荡,原本围在迟小厉身边的男人全部变色大变,惊恐的向树林边缘跑去。 心思翻转间,迟小厉就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恐怕是小兰三人慌不择路,不小心踏进了魔兽的领地,结果只能往回跑。 如果放在平常,拥有一定猎手经验的阿强肯定不会犯这种失误,然而今天情况不同,在后面有追兵的情况下,加上迟小厉主动牺牲,或许三人还未从悲伤中清醒过来,结果无意间过了界。 跑到迟小厉身边,三人也不再继续逃命,轻轻将他扶起来,阿强苦笑道:“看来要辜负你的心意了……今天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拉着你们来拣煤,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见到迟小厉奄奄一息的惨状,小兰已经哭成了泪人,更加自责不已。 “你道什么歉!如果没有这些炭,咱们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呢?” 阿强故作生气,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 巨狼已经来到不足百米的距离,看着猎物近在眼前,呼吸陡然粗重了不少。 迟小厉本想笑着安慰几句,可刚抬起身体,一股铺天盖地的晕眩感涌上大脑,混合着身体上的剧痛,让他只来得及说出来两个字,然后就彻底失去意识。 “抱歉……” 正文 第四零八章 温柔乡 重新取回意识时,迟小厉感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迟小厉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无比温暖。 窗外不远处是座庭院,造型精致的园艺树下,一簇簇五颜六色的花丛随处可见,几只蜂鸟点缀其中,将整个庭院装扮的生机盎然。 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提着喷壶,专心的给廊道两侧的盆景胶水,在百花争艳的背景下,勾勒出一幅无比温馨安宁的风景画。 望着少女的背影,迟小厉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大概是有所察觉,少女放下手中的喷壶,不经意转身看了一眼,目光正好与迟小厉相交,顿时惊喜道:“小厉你醒了?” “唔……小兰?” 迟小厉拍了下有些痛的脑袋,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些事情,忍不住问道:“我怎么睡在这里……” “昨天你跟着老师去城主家给夫人看病,晚上喝了不少酒,还是小虎把你背回来的。” 说话的功夫,少女已经欢快的走进屋子,在桌上倒了一杯散发着花香的温水,递给迟小厉后,轻柔按摩起他的额头两侧。 少女脸上带着几分心疼,嗔怪道:“明明酒量不行,非要帮老师挡酒,现在头疼了吧?一回来就吐的满地都是……以后要是再敢喝这么多,别想让人背回来,自己躺在外边算了。” “好啦,下次不敢了。” 迟小厉喝了两口水,看着对面的空床问道:“强哥和小虎呢?”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懒?大清早就和师父上山采药了,你赶紧起床梳洗一下,脸白的跟肺痨似的……对了,一会剑术馆的王师傅登门做客,你可别给师父丢人,好像这次跟强哥拜师有关……” 少女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手上动作却不停,麻利的将迟小厉的被子叠好,又将床褥铺平,之后便拉着他走到水井旁。 全程“被动”洗脸的迟小厉,看着忙碌的少女背影,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暖意。 当年那个饥寒交迫的少年,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过上现在这种温馨的生活吗? “在想什么呢?”少女抬起头,明媚的笑容如同阳光一般闪耀。 “没什么,只是想到当年若不是师父恰好路过,咱们可就死在那些巨狼的尖牙利爪之下了。” 那个死人无数的冬天,一位宫廷医师不忍心看到越来越多贫民病死城外,毅然决然走出那道安逸而又隔绝生死的城墙,试着以一己之力挽救更多不幸者。 瘟疫固然可怕,却不是造成如此多死亡的最主要原因。 这次的疫病主要铜鼓空气传播,虽然传播速度快,感染率极高,却并非无药可救,发病初期是可以得到有效控制的,只要及时治疗,痊愈的可能性同样很高。 然而因为上层官员的腐败与互相包庇,本该用于救命的低廉药物几乎都被锁在仓库之中,被他们抬以高价贩售,许多染病者因为没钱买药,最终只能冻死街头。 这种制度上的顽疾不是一位医者能够改变的,迟小厉的老师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战斗。 “是啊,师父心地善良,不仅救了咱们,还提供最好的吃住……所以你可要好好努力,别仗着有些天赋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辜负了师父的栽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少女说着挥了两下拳头,引得迟小厉哈哈大笑,装模作样的喊道:“小兰女侠饶命~小的知道错了~我会成为最优秀的医生的!” “可别光嘴上说,要记在心里哦?” “我看桌上有个针线篓子,谁衣服破了?” “啊呀!” 小兰惊呼一声,像是忘了什么事情,眼中露出几分焦急:“昨天和刘姨约好去她那里做衣服的!怎么给忘掉了……都怪你!要不是叫你起床,我现在已经到了!” “这怎么就怪我了啊!” 迟小厉无辜的喊了一句,结果胸口立马被一阵“流星落雨”拳击中。 “不对啊,你今天应该休息,去做什么衣服啊?”好不容易抓住小兰纤细的手腕,迟小厉突然反应过来,狐疑的问道。 “啊!就、就是……” 小兰瞬间脸红起来,柔嫩的脸颊如同熟鸡蛋一般冒着热气,微微弯下眉毛,不敢去看迟小厉的脸,声音像是蚊子一般断断续续从嗓子里挤出来:“咱、咱俩的婚服……” 迟小厉愣了半秒,就感觉脑袋“轰”的一声,整个人瞬间也变成了大红脸。 师父前阵子刚提过自己和小兰的婚事,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小厉,疼……” 感受到怀里轻微的挣扎,迟小厉这才回过神,赶紧放开小兰的手腕。 小兰却没有马上起身,欲迎还羞的由下往上看着迟小厉。 那温婉的目光,仿佛包容的整个春天。 “其实也不是很疼……这种事我不讨厌……” 迟小厉感觉整个心脏都要跳出胸腔,看着那珍珠一般的贝齿在红艳弹滑的嘴唇上咬下痕迹,双手不由摸向少女后背。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互相之间都能听到粗重的呼吸。 最终,两瓣唇缓缓交叠到一起,仿佛走在沙漠中的旅人,渴了三天终于发现一井甘泉,醇美的味道迅速滋润五脏六腑。 两具年轻而跃动的躯体,如同干柴遇到烈火,致命的吸引力让他们越发靠近,最终缓缓—— “行了,看两眼就行了,还真准备搞点什么香艳的画面?” 虚空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廊道中穿梭而过的风、摇曳晃动的树影、婉转动人的鸟鸣…… 整个世界如同相片一般瞬间定格,失去所有声音,继而缓缓褪色,最终重归一片虚无的黑暗。 “咔嚓” 水晶碎裂的声音响起。 本该空无一物的偌大黑色领域里,突然多出一把椅子。 迟小厉像是翻书一般轻而易举的撕碎了黑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穿透虚无缥缈的背景。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轻佻笑容,眼底深处中却隐隐蕴含着几分怒气,如同完全隐匿杀气的野兽,对着不知藏在何方的何人喊道: “这算是见面礼吗?” 正文 第四零九章 解除幻术 同一时间。 分散在各处的九位神使,面前的空间突然扭曲变形,渐渐生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他们来了。”黑雾凝聚的面孔说了一句话。 “哦?什么地方?”图依饶有兴趣的问道。 “莫达里克将异人送走的‘大厅’。” “在大人们的意料之内呢……可惜短时间内没办法把人都调过去……‘礼物’送到了吗?” “全员确认。” 图依狭长的睫毛微微挑动了一下:“这种开胃菜,对迟小厉可不算什么。” “目前尚未确认挣脱迹象。” 图依沉默片刻。 “能确认具体人数吗?” “五百到一千,因为魔力对冲影响,只能估测大致范围。” 图依深吸一口气,脸上噙起戏谑的笑容:“告诉其他几个家伙,尤其是约瑟夫,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趁着机会抓紧修复‘那个’,不要意气用事。” “我认为这个时间段进行突袭,能够有效削减敌方战力——” “别小看他们,就算一时被困,也不会拖延太长时间……更何况你能保证,这不是他们故意引诱咱们出手?” 图依冲黑影挥挥手:“再怎么说也是集合了大陆各处的精英,现在士气正旺,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那些埋伏的人手,死了就死了,权当为大人们的伟业献身好了。” 图依舔了舔嘴角,邪魅一笑:“反正短时间内,他们也进不了中层区,就让他们先吃点甜头好了……我倒是有些期待,在之后面对那无比残酷的现实时,他们会漏出怎样绝望的表情。” “真是恶趣味呢。”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 “喂——好歹回句话啊,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吗?” 等了半天都没有回答,迟小厉在四周点了几个火团,脸上带着几分寂寞:“其实我倒是有些希望这个梦是真的。” 从见到小兰三人的那一刻,迟小厉就知道自己中了某种幻术系魔法。 之所以没有当场戳穿,既有研究这个魔法性质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有一种淡淡的不舍。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走到今天,许多久远的故事已经被随着时间细沙抛诸脑后。 所以迟小厉干脆将计就计,看看这个梦境会向何种方向发展。 不过很快他就有些失望。 和小兰三人从疫病中活下来不假,捡煤球后被人追赶,乃至遇到狼群的故事也是真的。 但故事的结局没有那么美好。 后来收留自己的那位医生没有及时赶到。 三人中力气最大的阿强,见摆脱不了那些人的追赶,直接推倒了身材最瘦小的小虎。 结果这个举动让剩下三人起了争执,最终小兰和迟小厉决定留下,跟小虎一起迎接悲惨的命运。 然而独自离开的阿强运气实在太差,半路上遇到觅食的狼群,被分食之后,狼群顺着气味找了过来,迟小厉拉着小兰躲到树上才逃过一劫,小虎却因为受伤过重,没能跑掉。 后来逃到大路上的两人,遇到一位外出归来的医生,被他带回城镇。 医生家境优渥,为人和善,不嫌弃两人的身份,将他们收入门下。 故事到了这里,雨过天晴,二人的未来似乎不再像那随风摇摆的柳絮沉浮不定,应该向着曾经憧憬过的方向发展才对。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最开始的几天,迟小厉偶尔能听到院子中传来女性哭喊的声音,不过也并未在意,毕竟师父家里常常会来一些病人,有呻吟声也算正常。 直到一个晚上,迟小厉再次听到类似的哭喊,却和小兰的声音有几分相像,便有些担心,来到小兰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之后他循着声音找去,最终在花园假山后发现一条暗道,走进去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除此之外,还混合着某种潮湿难闻的味道。 之后的一幕,迟小厉至今难忘—— 寸缕不沾的小兰被挂在一根十字木桩上,双手双脚被钢丝刺固定在木桩上,墙边挂着一排刑具,备受外界称赞、同时也是自己敬仰的师父只穿着一件薄衣,手里握着一根钢鞭,一下下不停挥打,嘴里还发出莫名的笑声。 借着微弱的火光,迟小厉能够看清墙角堆叠的十几具尸体,但从衣服上判断有男有女,很多已经只剩累累白骨,那些腐臭味便是由此而来。 大概听到这边的动静,男人缓缓转过头,似乎对迟小厉的出现有些意外,短暂错愕后,眼里生出一种更加嗜虐的癫狂。 男人一步步走过来,嘴里喊着与表情截然不同的温柔话语。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迟小厉第一次领悟到—— 原来人是有两面的。 之后的过程乏善可陈,毫无防备——或者说根本没想到这个瘦弱学生会进行反击的男人,被迟小厉提前藏在手中的钢刺,穿了个透心凉。 等到救下小兰,少女已经没有了呼吸。 埋葬了同伴,迟小厉对男人展开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解刨。 “所以不是每个故事的结局,都是美好的。” 迟小厉晃晃头,也隐约明白了这个魔法的作用。 先前的幻境,不过是按照他曾经设想过的美好未来发展开来,如果真的沉溺其中,或许就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这种抓住针对人心弱点的攻击,实在是很可怕。 “再不搭理我,我可要从这里出去了——” 虽然对自己没什么鲜效果,但外面还有几百个讨伐队成员,迟小厉不敢保证所有人都能突破这种困境。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终于出现了变化。 能被火光照亮的有限范围内,莫名翻涌出无数浓稠的黑雾,触到火焰的一瞬间,便将其整个吞没,明亮的空间立时黯淡了许多。 “幻觉系搭配黑暗系吗……” 迟小厉嘀咕了几句,眼中却满是见到新奇事物的惊喜,向黑雾再次打出几个规模更大的火球。 结果却和之前一样,火球在被黑雾碰触的一瞬间直接熄灭。 迟小厉身前又出现四个魔法阵,风刃、冰枪、光剑与地刺齐出,如同夜色之中升起一道绚丽的彩虹,一头扎进黑雾之中。 这次黑雾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仿佛棉花糖一般向内凹陷,紧接着剧烈震动起来,原本已经逼至眼前的雾气,第一次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异状也就到此为止。 四个魔法全部被吞噬之后,黑雾前袭的速度猛然加快许多,浓度似乎也提升了不少。 “还能将魔力转化为己用?” 迟小厉微微睁大眼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手就是一道十级光系魔法“圣枪裁决”。 耀眼的光芒瞬间照亮这片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接触到圣光的一刻,原本凝实的黑雾如同被标枪射中的猎物,以远超聚拢而来的速度向后倒射。 迟小厉等了许久,直到圣光魔法在远处化作一道光点,继而消失不见,黑雾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愈发壮大,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看来效果只能针对八级以下的魔法……” 这让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如果连十级魔法都能吞噬,其他人恐怕就有危险了。 接连几番试探,迟小厉差不多摸清了黑雾的性质,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 黑雾没有操控者。 虽然变化及其细微,但迟小厉还是能够感觉到,在自己轮番的攻击下,看上去无边无际的黑雾,已经变淡了不少。 “和哈涅斯困住纳乌拉的那个结界有些相似啊。”迟小厉摸着下巴自语道。 从拜迪回来后,莉莉跟他讲过当时的情景,两者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黑雾没有施术者补充,因而随着时间流逝,消耗会越来越大。 按照眼下的速度判断,差不多经受两个禁咒之后,这片黑雾就会彻底消散。 当然,这种事对迟小厉来说轻而易举,可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没时间再深入研究了。” 想到芙蕾雅几人应该是没有办法突破这道魔法,迟小厉略感遗憾的放弃了继续逗留的想法,看着不知疲倦般再次涌来的黑雾,轻轻打了个响指。 空间里瞬间多了一旋涡,仿佛台风眼般将周围的黑雾吸引进去,很快浓郁的黑暗便产生一道道裂痕,一抹红色光芒穿越空间,照射进来。 迟小厉缓缓闭上眼睛,等到再睁开时,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如同荒漠一般看不到尽头的广阔世界。 脚下踩着的是琉璃色的细沙,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日,却不像外界的太阳,散发出带着血色的光芒。 视野尽头有一片绿色,看上去像是一片森林,不过在红日照射下显得有些诡异。 迟小厉蹲下身,抓了把细沙放在手心轻轻揉搓,嘴角弯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环境不错啊……可惜现在不是赏风景的时候。” 迟小厉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身后。 几百位讨伐队成员如同入定一般站在原地,依旧维持着进入渊域时的动作,全部都紧闭双眼,迟小厉没来由想到那些大型宗教洗脑场面,似乎和眼前的景象有些相似。 “苏醒确认——” 婉转中带着一丝生硬的女性声音响起。 迟小厉有些意外的转过头:“你没有被幻觉困住啊?” 依依歪起脑袋,“幻觉?请进行必要的解释。” 迟小厉指指身后的“树桩”,道:“他们都中了一种类似幻觉的魔法,通俗点来讲,他们现在在做一场梦,梦里的内容,应该和自身经历有关。” 说到这里,迟小厉恍然道:“我知道了,你虽然有了情感系统,但现在还没做过梦吧?所以这种幻觉系魔法对你没有效果。” 依依的大半魔力系统还是迟小厉赋予的,所以不太可能比他更早苏醒,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根本没有中招。 “做梦……的感觉是怎样的?依依请求详细描述。” 看着少女渴望的眼神,迟小厉嗤笑道:“普通的梦不好说,但我能确定,现在他们做的可都是美梦。” 想起先前梦境中的场景,迟小厉忍不住摇摇头,穿过身边几十个人,走到精灵卫队的面前,笑着冲着最前方面容俊美一人,抬起就是一脚。 “你这混蛋——” 原本双目紧闭的墨菲斯瞬间向旁边挪去,堪堪躲过后,咬牙切齿的瞪了过来:“莫名其妙踢人,是不是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啊!” “谁让你装睡?” “我……我也是刚从幻境中醒来好不好!”墨菲斯反驳道。 迟小厉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别人我不管,但我找来的幻术系大师要是被这种小把戏困住,你也甭跟着往下走了,我现在就送你上去。” “这是玩笑吧喂!是错觉吗?怎么感觉你的语气跟神色不搭……” “送你上西天。” “咿——是这个意思吗!”墨菲斯夸张的捂住嘴巴,露出惊恐表情。 “别废话了。” 迟小厉看了周围:“我对幻术方面的魔法不太擅长,还得你这个专业人士来办,最好速度快点,既然有这种防备手段,对方肯定知道咱们进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人。” “扫描确认——暂未发现生命波动。”依依补充道。 “防患于未然。” 迟小厉重新看向墨菲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应该是幻术系混合种,能针对人心弱点攻击,意志力不够坚定就很容易中招。你最好按照实力,由弱到强的顺序帮他们脱困。” 墨菲斯点点头,收敛起玩闹的神色,迅速向整支队伍的后方走去。 迟小厉自然也不会干看着,虽然一时间没法研究出反制魔法,但也不代表束手无策,至少针对个体,他还是有办法帮忙的。 迟小厉扫了一圈,最终向利亚核心区走去。 他选的第一个目标,是莉莉身旁的少女和幼女。 因为要使用传送魔法,奥丽莎与芙蕾雅暂时由莉莉和泰勒一干人保护,现在大家都中了魔法,有私心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走到近处,听到奥丽莎规律的呼吸声时,迟小厉愣了一秒,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来这丫头的吞噬属性连幻术系魔法都能搞定……算了。” 迟小厉转过头,看着愁眉不展的芙蕾雅,摇头笑道:“看看你这丫头在做什么梦。” 正文 第四一零章 大猪蹄子 “妈妈——来追我啊~” 刚刚参加完十岁生日礼的黑暗精灵少女,奔跑在芬芳馥郁的红色婴翠花海之中,不时回头望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慢点跑,小心摔倒!” 身披霞帔、仿佛“完美”二字化身的成熟女性黑暗精灵,笑着跟在后面,同时不忘提醒一句。 “哎哟——” “芙蕾雅!” 见少女突然跌倒在花丛中,女人瞬间花容失色,赶紧追了上去,结果被埋伏在地上的少女一头扑入怀中,这才知道上了女儿的当。 “哈哈~骗你的!” “鬼丫头,这么调皮,以后可没人敢娶你。”女人宠溺的捋了下少女鼻尖。 “哼,我可是堂堂公主殿下,想要娶我的人可多了去了,光是各部落王子就能把神殿的门槛踩破,我才不怕呢~” 少女昂起脑袋,一脸骄傲,不顾很快又情绪低落下来,揪下一朵盛开的婴翠花,边摘花瓣边闷闷不乐道:“上次生日,父亲大人也没有回来呢。” 女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爸爸身为部落之长,总归是要为大家伙负责的,这次恰好碰上一年一度的部落会议,各地长老齐聚,没有办法缺席的。” 看少女仍然低垂着头,女人苦笑一下:“这样好不好,等爸爸回来,罚他陪你到月光森林玩三天怎么样?” “真的?” 芙蕾雅眼中瞬间焕发出光彩,赶紧又补充道:“我还要带上拉尔比!” 拉尔比是匹血统正宗的独角马,芙蕾雅的父亲在她四岁时送给她的礼物,当时还没有小姑娘高,现在已经成为一匹精壮的高头大马了,算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 “没问题。” “说话算话哦?” 芙蕾雅伸出小拇指,郑重其事的跟母亲拉了一下:“骗人的孩子会被魔兽叼走!” “呜——” 空阔的花海上空传来一声低沉的号角。 女人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抱起仍不明所以的少女,急匆匆向部落方向赶去。 “妈妈,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这是部落遇到外族入侵的紧急号角!你父亲不在,咱们得赶快回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女人一改往日的温柔,语气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芙蕾雅略显紧张的点了点头,别看她平日嬉闹玩乐没个正经,但在同龄人之中算是极为早慧的,她从母亲的表情中已经感觉出问题严重性,便收敛起那份玩世不恭的态度。 没等跑出花田,几个身上染血的部落卫士急匆匆跑过来,看到母女二人安然无恙,顿松一口气。 “夫人,总算找到您了!” “魔族从东南警戒口发动突袭,现在那边已经被全部攻陷,请您跟随卫队向北迁徙!” 女人拉住卫士的手臂,忧心忡忡的问道:“东南区沦陷?那里可是月亮井汲取地……部落伤亡怎么样?” “第一、二卫队阵亡过半,重伤者也有四分之一……” “平民呢?” “……东南区基本全灭。” 女人似水的眼眸瞬间被悲伤填满,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妈妈……”芙蕾雅伸手摸了摸女人的脸颊。 “这帮混蛋……趁着部落会议偷袭,祸害了那么多无辜民众……!” 女人脸上的悲伤很快被怒火所替代,纠结片刻,将怀中的少女递到卫士手中。 “保护公主殿下撤退。” “夫人,您……” “我要和部落勇士们一起留下,将这些混蛋击退!” “妈妈!” 芙蕾雅顿时急了,想要从卫士手中挣脱下来:“放开我!” “带她走!” 女人再次喊了一句,冲少女笑了笑:“芙蕾雅听话,先和这些卫士各个一起撤走,妈妈很快就会跟上……这是命令,快走!” 最后两句是对两个卫士下达的。 女人最后看了少女一眼,抢过卫士手中的长弓,头也不回的向已经升起滚滚浓烟的部落方向赶去。 “妈妈——” “殿下,这是夫人的命令,请恕卑职得罪了!” 两个卫士对视一眼,点点头,带着哭喊的少女强行朝既定方向撤离。 “你们放开我!” “我要和妈妈在一起!让我回去!” “你们这帮混蛋,如果再不听命令,等父王回来,我一定让他将你们斩呜——” “得罪了公主!请您噤声!” 就在即将冲出森林边境的时候,抱着芙蕾雅的卫兵已然察觉出不对,虽然第一时间捂住她的嘴巴,但似乎韩式慢了一拍。 “这边有动静!” “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可不要放过任何一个!” 听到这古怪的发音,芙蕾雅再愚笨也知道遇上了魔族的卫队,顿时瞪起眼睛,身体因为恐惧忍不住颤抖起来,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树林外的草地上,横列着近百具黑暗精灵尸体,其中既有负责掩护的卫队成员,也有向北撤离的普通平民。 唯一的三个活口也是奄奄一息,半跪在地上,正在接受魔族士兵的拷问。 “你们部落的上层藏在哪里?尤其是那个小公主和夫人!” “说出来你就可以活着离开,否则……哼哼哼。” “呸!” “别想从我们嘴里套出任何话来!” “赶紧动手啊,老子正皮痒呢!” 即使伤痕累累,地上的三名黑暗精灵卫兵依旧豪迈的大笑起来,其中一人还不忘朝面前的审讯官啐了一口。 “找死!” 手持钢鞭的魔族勃然大怒,直接冲三人身前展开一连串狂分暴雨式的鞭挞。 蹲在林中的两位精英卫士睚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同伴受苦,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一层鲜血。 要不是身上肩负着保护公主的重任,他们已经冲出去和对方拼命了。 然而第一批撤离的卫队全灭,代表了魔族这次绝对是有备而来,甚至连他们的后路也全部截断,这是准备斩草除根的节奏。 就算现在酋长回来,恐怕也无济于事,甚至有可能落入对方的陷阱。 已经预料到部落这次在劫难逃,两个卫士相视一顾,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决然。 “殿下,无论如何您都要活下去……” “您是酋长唯一的子嗣,只要您活着,将来总有一天能够卷土重来,替那些无辜臣民和英勇的战士拼命。” 交代完毕,其中一个卫士冲另一人点点头,径直钻入草丛。 没过多久,魔族的巡逻队传来一阵哨声,原本已经摸到进出的几个魔族士兵顿时向那边集结。 “殿下,我们走。” 芙蕾雅拼命忍住眼泪,她甚至来不及询问那位自愿牺牲的战士性命,只能趴在肩上,死死盯着远处的魔族士兵,想要将他们的模样刻进脑海中。 他们准备前往的北方百里之外,是芙蕾雅表姑下嫁的“森尔”部落,规模比她父亲执政的“杰尔”还要大上不少,即使遇到魔族突然袭击,想必也有应对方法。 然而没过多久,两人赶往的前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 “难道真是天亡我杰尔?”卫兵满脸悲愤,狠狠跺了一脚地面。 芙蕾雅一改先前的活泛,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 她完全能够想到,魔族这次袭击准备的如此详实,母亲回去恐怕是九死一生,唯一能仰仗的父亲,虽然不知那边情况如何,但应该早就收到了部落遇袭的消息,这么久没回来,八成也是遭到了伏击。 “卫兵先生,我是个累赘,请你自己走吧,没必要跟我一起死。” “殿下!” 卫兵已是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右手按在胸口,对芙蕾雅宣誓道:“请您无论如何不要放弃!哪怕是念在为掩护您而牺牲的同胞份上,无论何种情况下,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不待芙蕾雅回答,卫兵缓缓拔出短剑,毅然决然道:“和刚才一样,我会冲出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尽量拖延时间,请您寻找机会逃走,至于后面的路……请恕卑职无法陪伴了,愿月亮女神与您同在。” 行了最后一个奉献忠诚的骑士礼,同样不知姓名的卫兵挣脱开芙蕾雅的手,迅速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中。 芙蕾雅下意识想要追出去,想到卫兵最后的眼神,不由泪流满面,最终收回步子,捂住嘴巴向前方爬去。 不多时,树林外便响起卫兵的声音:“混蛋魔族!******,爷爷我在这里,有种来啊!” 不堪入目的话语,此刻听起来却无比豪迈与悲壮。 芙蕾雅正准备迎接那位勇敢卫兵的惨叫,迟了半天,却听到一声意料之外的欢呼:“殿下,殿下!出来吧!酋长他们回来了——” 芙蕾雅神情一滞,下意识以为是敌人的伪装,挣扎半天,还是决定悄悄摸过去。 翻开草丛的一瞬间,看到精英卫队中央那副的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芙蕾雅忍耐半天的泪腺终于彻底决堤,哭喊着向对方扑去。 “爸爸——” “芙蕾雅,让你担惊受怕了。” 男人粗糙的手轻轻按在芙蕾雅头上,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收回本来想说的安慰话语,略微提高了声调:“部落的大伙仍在生死边缘挣扎,爸爸要带人打回去,你留在这里好吗?” “我要和你回去!我要救妈妈!” 芙蕾雅死活不愿放开父亲的兽皮衣领,男人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时间紧迫,也不再多说什么,单手抱住少女,另一只手冲身后一招,带着队伍以最快速度向部落冲去。 大概是没料到支援来的这么快,卫队如同一颗流星划破漆黑的天际,毫无阻碍的突破魔族外围防线,一路势如破竹,短短十几分钟内便突围进包围网中心。 当他们赶到时,卫队仅剩不足二百人,呈一个球形保护幸存的老弱妇孺,正在做最后的抵抗。 “呼吔——” 男人振臂高呼,发出进攻的信号,一马当先向不断收缩的魔族卫队冲去。 “呼吔!” 其他精英卫士紧随其后,擅长近战的卫兵直接跟随男人冲刷敌阵,身后不断有魔法支援。 跟随男人参与会议的卫队,才是部落中真正万里挑一的菁英,每个人都能以一当百! 原本碾压的局势,随着男人加入几乎瞬间翻转过来,几个冲阵下来,魔族卫队瞬间溃不成军。 芙蕾雅骑在男人脖子上,遥遥便发现遍身染血的母亲,连忙给男人指了方向:“妈妈在那里!” “吼!” 男人咆哮一声,手中长剑散发出璀璨的蓝光,登时将身前负隅顽抗的十数个魔族士兵斩开,终于彻底撕开一个口子,与圈内的同伴汇合。 “抱歉,我回来晚了。” 女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突然身形一晃,手中法杖落地,随即整个人倒了下去。 “妈妈!” 芙蕾雅焦急大喊,直接跳到地上,走到母亲身旁探了探鼻息,又全身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受到什么重伤,才对乘胜追击的男人汇报道:“妈妈应该只是力竭昏了过去,没有大碍!” 芙蕾雅的母亲是部落祭祀,战斗能力不强,却掌握着出色的治愈魔法,身上的血多半也是治疗同伴时沾上的。 芙蕾雅猜测,母亲多半是魔力消耗过度,因而导致精神萎缩,在见到父亲后,先前一直紧绷着神经瞬间松弛,所以陷入了昏迷状态。 听到妻子安然无恙,男人悬着的心顿时放松下来,手上力道更加迅猛几分,一剑将五个魔人斩首。 没过多久,损伤惨重的魔族卫队终于开始撤退,男人留下两支队伍,带领其他战士乘胜追击。 又过了半天,芙蕾雅母亲苏醒时,男人也凯旋归来。 就在芙蕾雅笑着扑向男人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极不合时宜的咳嗽声。 “那个……打扰这么温馨的场景实在是抱歉。” 迟小厉颇为无奈的望着下方,看到芙蕾雅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愿意继续演下去,或者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我可就一个人出去了啊。” “你是何人!”身材壮硕的男人眯起眼睛,示意周围卫兵进入战斗准备。 迟小厉打了个呵欠,直接无视掉周围的敌意,按住小拇指:“我数三声,你再装,我就自己走了……一,二——” “唉,让人家多玩一会儿不好嘛。” 原本还混合着喜悦、幸福、警惕种种表情的少女,脸色瞬间冷淡下来,推开面前男人的怀抱,极为不满的向天上抱怨一句:“你这个大猪蹄子,怎么这么晚才来救我!” 正文 第四一一章 短暂的温馨 “大猪蹄子是什么鬼!我是看你过家家玩的津津有味,不忍心打扰罢了。” 迟小厉瞬间脸黑。 芙蕾雅和奥丽莎身上刻着两个防御型魔法阵纹,是迟小厉为了以防万一事先准备的,虽然从事后来开似乎对这个幻术系魔法没什么效果,但其实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之所以能够潜入芙蕾雅的意识,除了迟小厉自身实力外,防御魔法阵纹也相当于开了一条捷径。 否则虽然迟小厉可以强行破开魔法闭锁,却不能保证完全伤不到芙蕾雅的大脑。 万一不小心影响到哪个原件,就算事后手术修复,小丫头估计也得记恨自己很久。 当迟小厉进入芙蕾雅幻境的时候,正好是她和虚假的母亲看到信号往部落那边赶。 看着芙蕾雅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哪怕知道她是在“表演”,迟小厉都有些不忍心打断,就这么一直看着故事发展,直到魔族被彻底驱逐才现身。 至于当年的真相…… 虽然迟小厉是事后偶然路过那里,没有看到整个来龙去脉,但凭着之后的多方探查以及逐渐走出心伤后芙蕾雅的口述,还是能够大致想象到事情的经过。 黑暗精灵部落会议召开期间,魔族趁机部分精英卫队离开、各部落防御减弱的空当展开突袭,毫无防备之下,芙蕾雅所在的部落节节败退,在接连阵亡五位卫队长后,芙蕾雅母亲见败局已定,便让两个士兵带走芙蕾雅。 之后部落沦陷,芙蕾雅的母亲不愿沦为人质,投井自杀。 芙蕾雅的父亲,即“杰尔”部落酋长,在收到袭击信息后,心急之下火速赶回支援,却在半路中了魔族事先设好的埋伏。 纵然他身边皆是黑暗精灵最优秀的战士,却仍敌不过超乎想象的魔法攻击,战至最后一人,饮恨而终。 芙蕾雅侥幸逃到表姑的部落,却没想到那边同样受到魔族侵袭,自身难保。 为了保住兄弟的血脉,这位酋长夫人抽出本就不多的部落精英,护送芙蕾雅继续北撤,却没想到被魔族察觉,整整追了三天三夜,沿着菲尔利普山脉,一路尾随至巫毒之森南端。 在护卫队拼至最后两人时,终于遇到游历归来的迟小厉。 种族之间的战争本就极为常见,迟小厉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所以他最开始没准备插手,谁料到那支魔族卫队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连他也当做击杀目标。 之后的故事就乏善可陈了。 等到迟小厉循着芙蕾雅指引,找到她表姑的部落时,整个部落已经化为废墟,除了堆积在瓦房废井下的焦黑尸体外,已经不见任何一个活人。 “杰尔”部落差不多也是相似的情况,芙蕾雅抱着疑似母亲的尸体大哭了整整一夜,直到精神崩溃才昏迷过去。 当时迟小厉倒是发现了几处奇怪的地方,例如部落内最为珍贵的月亮泉,几乎分文未取,宝库和粮仓也并没有明显掠夺的痕迹,大部分的尸体却是死相可怖,几乎被剥离了所有血肉,只剩一副干枯的骨架。 迟小厉对生物体构造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只看一眼便能够确认,这些黑暗精灵应该是受到刀剑或者魔法攻击致死,血肉却是在死亡后剥离。 魔族对于侵略有着天生的狂热,更多原因却是为了拓展领土以及搜刮财物,眼前的情景,却和迟小厉印象中对魔族的认识有些不符。 不过当时他也没有细想,毕竟真相如何事不关己。 直到前些日子,从芙蕾雅口中听说当年或许有异人和“不灭信仰”插手这件事,迟小厉想起那些死状可怖的骷髅尸体,几乎瞬间与安琪拉那个献祭大阵挂上了钩,这件事才愈发明了起来。 当然,迟小厉没有将心中所想全部告诉芙蕾雅,因为他不知道小丫头在得知真相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你还有脸说!既然早就到了,为什么不立刻把我救出去!知不知道为了配合这些幻象我演的有多辛苦……” 迟小厉走神的时候,芙蕾雅一直在不断抱怨。 站在芙蕾雅对面的男人一脸焦急道:“芙蕾雅,我能感觉到他很危险,别和他扯上关系,快到爸爸身边——” “闭嘴啊,你很烦耶。” 芙蕾雅轻轻咬紧嘴唇,盯着男人茫然的面孔看了半天,才像是要斩断什么东西扭过头去。 只不过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自己的心情。 “带我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你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芙蕾雅的母亲从木屋中一瘸一拐走出来,悲愤欲绝的瞪着静止在空中的迟小厉:“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劝你赶快解除魔法!否则我——” “都让你闭嘴了,怎么话还这么多。” 迟小厉轻叹一声,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周围的树木、花草,身上仍然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士兵,渐渐扭曲起来。 迟小厉张开手臂,芙蕾雅便出现在他怀中。 “芙蕾雅——” 女人的轮廓都开始模糊不定,眼中噙满泪水,高举双手,撕心裂肺的喊道:“留下来,陪妈妈好吗?” 迟小厉摇摇头,正准备转身,却感受到怀中轻轻的震动。 “让我再看几眼。” 迟小厉便换了个姿势,让芙蕾雅能够俯视整片逐渐坍塌的大地。 “以后……应该也没机会再见到他们了。” 先前一直坚定的声音,终于隐隐带上了一丝哽咽:“其实我现在有些讨厌自己了,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 为什么在睁开眼睛,见到他们的瞬间,我就已经想到,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觉呢? 如果我笨一点就好了,这样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短暂的幸福……” “还能这么夸自己的,真够无耻的……我说大小姐你啰嗦完了吗?这样抱着你有点重诶——哎呀!” 发表极煞风景言论的迟小厉,头部瞬间遭受连环重击,忍不出发出一声惨叫。 “下次再惹我生气,就让奥丽莎咬你。” 芙蕾雅心满意足的收起两排尖牙,先前的沉郁消失不见,在迟小厉看不到的位置,嘴角微微上扬。 正文 第四一二章 第四位——泰勒 借助防御魔法的便捷“通道”,迟小厉很快将芙蕾雅的意识从幻象魔法中拉出。 而在这段时间内,墨菲斯已经为后排近百位低阶队员解除了状态,互相之间都有些茫然,似乎还未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芙蕾雅已经睁开眼睛,不过面容仍有些呆滞,像是仍在回忆刚才的场景。 迟小厉思考片刻,将她交给依依保护,顺便连奥丽莎也交托过去。 “热源反应——” 依依突然扭过头去,看向脚下沙漠与远处绿洲的地平线交界:“检测到复数生命体正在向这边快速移动,根据能量反应判断,异人可能性极高。” 迟小厉点点头,经过升级改良的依依,探测范围的极限,已经不比他逊色太多,他也是刚刚才所有感应。 “应该只是前哨部队,没有太厉害的角色,现在咱们大部分队员还没苏醒,别让他们接近。这样,你从恢复意识的百十号人中,挑十个身手好点的,将它们拦在两公里外。” 这队异人的实力不强,迟小厉只发现了一个天级,地级异人的数量占据一半,却也不过是依依一人分分钟解决的事。 之所以这么安排,还是因为初次进入渊域,讨伐队成员普遍会有些紧张,加上刚刚又经历一场诡谲的幻术魔法攻击,迟小厉担心队员心态出现问题,所以想让他们尽可能练练手。 眼下这些异人虽然实力差点,却很适合用来鼓舞人心。 依依点点头,对于迟小厉的吩咐向来不会多问,直接走到后面挑人去了。 因为长距离空间魔法要求相对坐标的绝对准确性,所以讨伐队编制依旧按照临行时那样,各国分列,按照原定计划,进入渊域后再进行事先那般统一规划。 “拜迪那边……狄丽希亚身边的小姑娘似乎也是心灵感应类魔法的行家,差不多也该醒了。” 迟小厉扭头看向左侧,视线落在队伍最前方那个身材娇小的红发女人旁边。 仿佛是在回应迟小厉的话,留着齐额短发的少女睫毛微微动了一下,继而慢慢睁开眼睛,警惕的朝四周张望一眼。 与此同时,狄丽希亚迟了几秒也睁开眼睛,身上瞬间爆发出一股极强的魔力波动。 这种本能的魔力外放,只持续了短短一秒,之后便迅速消散。 狄丽希亚朝周围扫了了一眼,在迟小厉身上停留了几秒,低头与希亚说了几句,大致是对现状的交流。 “墨菲斯负责中低阶成员,库曼的就交给你们了。” 迟小厉隔空喊了一句,声调不高,但相信对方能够听到。 既然少女能够比刘传宏、皮尔这些人更早挣脱幻境,就证明她的能力对这个幻术魔法有一定克制效果,正好可以给墨菲斯节约时间。 就在迟小厉思考接下来的目标时,一个预想之外的人,也从幻境中醒来。 “迟先生?” 仿佛是在确认现在是幻觉还是真实,泰勒眼中闪过短暂的迷惑之后,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看来是出来了。” 迟小厉惊讶的扬了扬眉,在泰勒眼前晃了两下手,啧啧称奇道:“没想到你竟然是第四个醒来的。” 依依和奥丽莎因为自身原因,从始至终就没有受到那个幻术的影响,所以不能算在清醒行列内。 除了她们二人和迟小厉自身外,现在只有墨菲斯、希亚和狄丽希亚是依靠自身力量醒来的。 就连实力在整个讨伐队中数一数二的刘传宏、皮尔和泰武穆德他们,现在也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所以表面实力八级、实际却已经达到九级的泰勒竟然先于他们醒来,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以令人吃惊了。 如果不是泰勒身上的气息仍然稳定,迟小厉都有些怀疑她是提前服用了秘药,才能在短时间内能力暴走。 否则哪怕她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直接晋升九级,都未必能破除那幻术的防御。 泰勒朝四周看了一眼,当发现皮尔和莱因哈特一干竟然依旧双目紧闭,脸上不由也浮现出一丝意外。 “这是敌人的群体性魔法攻击?” 泰勒最开始还以为只有自己受到了袭击,却没想到竟是所有人都中了招。 “这个魔法有些特殊……总之一言难尽,等其他人都醒过来,我再详细说一下。” 迟小厉在泰勒身上打量几眼,突然问道:“你之前受过精神魔法类的训练?或者遇到过能力相近的敌人?” 泰勒稍微思索后,有些不确定的回道:“多勒米先生的拥有名为‘精神影韵’的创想魔法,在君岭之战前曾经对我进行过测试……或许跟这件事有关?” “多勒米?” 迟小厉托住下巴,在脑海中搜寻起这个名字,随即点点头:“我好像有些印象……多拉贡提过,应该是他一位关系极好的朋友,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他本来以为泰勒是在与瓦伦丁交手时受过类似攻击,不过仔细想想,后者的魔法虽然也属于精神类,但实际效果却是类似与“化虚为实”。 “迟先生,他们会有危险吗?”泰勒有些紧张的问道。 迟小厉轻笑一声,抬起下巴指了指皮尔几人:“要是他们连这点魔法都搞不定,干脆也别带队,到后勤那边抗锅算了。至于实力稍弱的成员,我已经让墨菲斯帮忙了,拜迪那边的小姑娘也能提供助力,用不了多久应该都能醒来。” 泰勒看向队伍末尾,发现果然有不少成员清醒过来,这才放下心,开始观察起这个陌生的环境。 “那边……” “一队异人前哨罢了,我让依依带了几个人过去摆平。” 迟小厉将芙蕾雅拉过来,推给泰勒:“你俩现在赶紧确定方向,这里的地貌和上面截然不同,最好多准备几个预选方案。” 简单分工后,泰勒立刻从迟小厉赠与的空间戒指中摸出魔导罗盘,然后又掏出一个长着八只机械爪的奇怪装置,放在地上摆弄起来。 迟小厉则是物色下一个目标,走过莉莉身边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跳过她,向队伍后方走去。 “你也该克服一下心魔了……” 正文 第四一三章 待定战术 没过多久,皮尔、多拉贡、莱因哈特几人相继醒来。 多拉贡因为自身是魔法师,再加上君岭之战手刃玛莎,算是为自己曾经的过往画上句号,因而比其他几位剑士苏醒的更早。 泰勒简单介绍当下情形后,多拉贡知道在幻术上面自己帮不上忙,也没有去打扰正在忙的迟小厉,想了想主动提出去前线看看,算是为依依的小分队保驾护航,免得对手还有什么后招。 皮尔醒来后,神情略显沮丧,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挪到泰勒身边。 “受伤了?” 见皮尔脸色有些差,表现更是与往日天差地别,泰勒下意识以为在幻境之中发生了什么事,不禁关切的问道。 “啊?不不,我没受伤……” 皮尔挠了挠头,最终深吸几口气,吞吞吐吐道:“泰勒,我得跟你道歉……” “道什么歉?”泰勒停下手中的测绘工作,一脸狐疑道。 “刚才在幻境中我把你砍了……啊,不过这是情非得已,我怕现实中有人埋伏,所以走了一条最快的捷径,如果放在现实,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让别人动你一根毫毛……” “……” 皮尔略显紧张的啰嗦了一顿,最后只换来泰勒一个白眼,外加三字评价—— “神经病。” 库曼方面,枚德菲尔与霍弗带领的魔法协会,倒是有几人擅长精神系魔法,不过大多是八级水准,只有一位大魔导师。 能够加入讨伐队的成员,除了实力之外,自然也有一定头脑,绝不是只会打架额的莽夫。 库曼的精神系大魔导师苏醒后,迅速理清了现状,直接参与进“救援”活动中。 他也是从低阶成员开始入手,虽说按照这个幻术魔法的性质,应该更偏向于让人的意志沉沦,却无法保证不会对受术者产生实际伤害。 在梦境中沉迷越久,受到袭击的可能便越大。 那些八级实力的成员,沉沦在梦境中倒还好,就怕他们识破了幻境,结果激活了魔法的扼杀机制,那样就真的性命难保。 这也是墨菲斯为何从低阶下手的原因。 九阶以上的成员,哪怕无法凭借自身力量清醒,至少也能在梦境中撑很久,不至于被秒杀。 至于那些十级,除非有很大的心结,被幻术趁虚而入,否则苏醒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泰武穆德、刘传宏几人,几乎都是同时醒来,之后又过了一阵,那些实力稍逊的十级成员也逐步苏醒。 迟小厉眼下却有些哭笑不得。 刚刚他选了一圈,虽然知道这一关对莉莉而言,或许有些难过,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先不插手,最终挑定了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泰勒,成功加入讨伐队的索菲娅。 其实之前迟小厉就发现了,这个幻术魔法的强度似乎因人而异,像芙蕾雅梦中那些黑暗精灵,放到现实绝不会那么弱。 尤其是芙蕾雅的父亲,能够担任一部之长,实力绝对掉不下十级,就算不是迟小厉对手,也应该有抵抗的能力。 然而事实却是,迟小厉不仅轻而易举破解了他的攻击,甚至连最后世界崩塌时显现的“黑暗囚笼”——迟小厉姑且先这么命名——都不堪一击,跟自己梦境中的强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而这种猜想,在进入索菲娅梦境中后,终于得到了证实。 因为他这次的主要对手不是别人—— “别害怕,索菲娅,我会保护你的。” 皮尔露出阳光般明媚宠溺的笑容,将索菲娅抱的更紧了些,抬起头时,眼中却是一片杀意,凛然道:“不管你是谁,胆敢对我的公主出手,就做好死的准备吧!” 索菲娅满脸通红,呼吸粗重的看着皮尔的侧颜,眼中满是星星。 迟小厉忍不住扶额,本来他还有几分怀疑,索菲娅和芙蕾雅一样早就识破了这个梦境的把戏,结果几番测试下,才确信对方真的中招了。 “明明是利亚最天才的魔导大师……为什么会这么笨啊。” 迟小厉不禁叹了口气,心里腹诽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热恋中的女人智商普遍为零? 虽然他早就知道索菲娅对皮尔有意思,或者说整个利亚只有皮尔一个人对 先不提眼前这个假皮尔身上流露出的弱者气息,单看他警戒姿势,一手抱人,一手握剑悬于胸前,还不忘轻轻捋一下额上的刘海,举手投足间,满是民间三流女性里风流倜傥的男主形象。 迟小厉承认,皮尔身材不错,外形也很俊朗,比起自己也就稍微差了一点,再加上实力又强,家境更是没的说,未来铁定的甘道夫大公继承者,确实是绝大多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可皮尔本人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外表,心思几乎全部放在军政与剑术上面,表现出来的气势更像是位意气风发却又成熟内敛的年轻将领,外带顶级天赋的剑术高手,举手投足间不威自怒,皆是肃杀之气。 和眼前这个冒牌货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来这小妮子平日没少看那些坑人的恋爱……” 依迟小厉分析,这个幻境魔法是对人内心愿景的反射,也就是说…… 索菲娅心目中喜欢的皮尔是什么模样,环境就会投其所好。 看着一边耍帅一边挑衅的皮尔,迟小厉突然有股照下来的冲动,带回去给皮尔看看,想必他的表情定会十分精彩。 “因塞斯——” 随着皮尔一声长啸,天空顿时被一个巨大的阴影遮盖。 迟小厉抬头眯起眼睛,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原本应该威势逼人的黄金龙,现在竟然披上了一件熠熠生辉的紫晶铠甲,其上更有无数亮瞎眼的宝石珠玉,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个会飞的珠宝库。 迟小厉在心里为皮尔默哀几句,想了想还是不要打破皮尔在索菲娅心中的美好形象,响指一弹,周围景物瞬间消失无踪。 只留下依旧满脸花痴状的索菲娅,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 “回去吧。” 又是一声响指,索菲娅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时,周围景象已然大不相同。 “这是……” 索菲娅迷惑的眨了两下眼,见旁边迟小厉一副憋笑的样子,愣了片刻,很快想起刚刚那些丢人的画面,脸颊登时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赶紧捂着脸落荒而逃。 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迟小厉摇摇头,走到皮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突然同意索菲娅加入了?” 皮尔苦笑一声,说出了实情。 “魔导机甲的最终测试完成,我亲自参与了一次,机甲强度的确可以,攻击性能也非常出色,就算一个普通人穿上,熟练操控方法后,也能发挥出不逊于九级的实力。 托你之前做的那些空间戒指,也是全部用来装这些机甲…… 不过因为是新兴产品,虽然测试过很多次,还是缺少实战数据,泰勒考虑过,队中必须要带上相关人员应对突发情况。 而能够掌握这种尖端科技的人才不多,且大部分都是专精于某一项,如果算上携带的其他魔导器具,真要面面俱到,恐怕得搬来几十号人。 思来想去也只有索菲娅最合适,她本就是整个研发中心的最高负责人,大部分创意核心都源自她的灵感,真正算得上一人顶十人。有她压阵,人数可以缩减,也不用担心魔导器具出问题。 至于安全问题,我和泰勒私下商议过,还是不要把她和芙蕾雅以及其他技术人员放在一起,虽然这样能够击中力量保护,但真要是出现意料之外的袭击,也很容易被一网打尽…… 这么形容或许不太恰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就算是你,遇到神使这种等级的敌人时,恐怕也没法一直陪在芙蕾雅身边。 所以在索菲娅自身携带的机甲之外,约翰也会全天保护,再加上一个玛索大公的贴身护卫长南丁格,就算真遇到神使袭击,应该也能掩护索菲亚撤离。” 迟小厉临行前将遇到梅林三人的事情告诉了众人,所以之后的会议中,泰勒干脆将神使定为最终假想敌,尤其是那几个尚未露面的高阶位神使,暂定为与队伍中最强二人迟小厉和纳乌拉势均力敌的程度。 至于更高的可能,暂时不被泰勒放在计划内。 因为对方真要是连迟小厉和纳乌拉都无法应对,讨伐队面临的,恐怕就是灭顶之灾。 讨伐队的优势便在于全员皆精英,虽然总体人数上处于劣势,但各个都身经百战,即使面对成千上万的异人大军,有皮尔、凯德拉这种万军之帅排兵布阵,再加上能力早已被认可的泰勒运筹帷幄,应付起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将关于索菲娅的安排说完,皮尔这才回过味来,疑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刚才她在幻境中遇到了险情?” “险情算不上,不过小妮子实力确实不济,机甲这些东西毕竟只是外物,真到了危难时刻,还不一定能指望得上。” 想了想迟小厉还是决定给小姑娘留些面子,便简单提醒道:“你也别觉得有约翰在就万无一失,很多时候问题往往都是出在心境上,有空多去陪陪她。” 迟小厉是担心后续万一再遇到精神系的魔法师,依照索菲娅眼下的状态,断然没有抵抗方法,说不准就会成为队伍中的软肋。 皮尔自然不知道迟小厉的想法,不过也认真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毕竟是生还率为零的渊域,任谁都会有心理压力……对了,确认回去的坐标了吗?” 迟小厉摇摇头,苦笑道:“实话告诉你,我现在也是硬撑着,送进来这么多人,几乎耗去了我四分之三的魔力,现在就算想确认回去的通路都做不到。” 皮尔神情顿时严肃了许多:“问题很大?还是之前的坐标有出入?” “休息一阵就能恢复。” 迟小厉挠挠头:“泰勒计算的数据没问题,确实能够避开渊域大部分规则影响,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损耗,要不你以为对方的传送魔法使,会只派那么一些异人上去?” “没法确认后路,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这个消息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了。”皮尔提醒道。 迟小厉冲他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你教?我会蠢到满大街喊自己现在很弱,让敌人趁机攻过来?” 损耗的问题,对方肯定也会想到,但多半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有所保留,再加上讨伐队的位置虽然暴露了,但从对方并未设下多少埋伏就可以判断,这里只能算是敌人的预估点之一,所以迟小厉倒不是很担心会一上来就受到总攻。 另一方面,从进入渊域到现在已经过了近六个祈时,那队前哨异人被消灭后,却再没有更多动静。 这让迟小厉怀疑,前面或许有其他埋伏。 皮尔同样想到了这点,沉思片刻,道:“保证逃生通路是讨伐队前进的根本,这段时间,咱们就不要向外延伸太多,在这片沙漠打下临时驻地,等你恢复魔力后,再考虑后面的事。” “这种事我就不发表意见了,你们决定。” 迟小厉挥挥手,泰勒和皮尔的决策能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莉莉……还没醒来?” 皮尔诧异的看了迟小厉一眼,“你没帮忙?” 莉莉表面实力是九级,至于隐藏了多少,皮尔不清楚,但想来也打不到十级,无法突破幻境倒也勉强说得通。 不过以两人的关系,迟小厉甚至应该在索菲娅之前,就帮她脱困。 “莉莉的情况有些复杂……多半没法凭自己挣脱出来。” “那你还干看着?” “我心里有数,你也别操心了,在这里受点刺激,总比以后掉链子强。” 皮尔摇摇头,既然迟小厉这么说,他也懒得管了。 等到讨伐队成员差不多都恢复意识,墨菲斯重新回到队伍前列,只是神情却有些古怪。 “遇到什么麻烦了?”迟小厉问道。 “差不多都清醒了,剩下几个,那边的小姑娘在忙活,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墨菲斯冲队伍里另一侧抬抬下巴,“不过有一个例外。” “哦?”迟小厉循着视线望去,嘴角顿时向上一翘:“哟?那个白痴还没醒啊?” 正文 第四一四章 拜迪负责人 此时讨伐队成员已基本从幻境中醒来,经过短暂的骚乱后,各分队的负责人将现状解释了一番,大家也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自然很快就平息下来。 “各队按照事先演排做好警戒,在新命令下达前,不要放松警惕。” 杰诺尔有条不紊的传达指令,督促低阶成员各司其职的同时,常常会不经意的朝最右侧利亚的队伍瞥去。 没能呆在老师身边这件事让杰诺尔颇感遗憾,事先他表达过自己的意愿,不过迟小厉在慎重考量后,还是让他留在拜迪的队伍中。 虽然杰诺尔在兽血沸腾状态下拥有媲美九级巅峰的实力,放在别处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在讨伐队中,甚至不足以成为主力。 要知道在最后一支精灵卫队加入后,整个讨伐队人数直逼一千,其中单是剑圣与大魔导师就超过二百人,这种阵容,甚至足以掀起两个种族间的全面战争。 杰诺尔在如此群星璀璨中,未免就有些黯淡无光了。 而作为整个讨伐队指挥核心的泰勒,以及索菲娅、芙蕾雅这种特殊性人才,即使现在尚未进入敌人的名单,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重点关注。 所以利亚分队绝对是敌人“重点”照顾的对象。 各小队甚至为此单独抽掉出人手,混在泰勒她们的护卫队中,以确保皮尔、多拉贡等人被缠斗的情况下几人的安全安全。 迟小厉又不可能一直呆在队伍中,万一遇到突发情况,利亚小队绝对首当其冲,而且来的肯定是敌人中的顶尖战力,杰诺尔实力不够,参与进这种程度的战斗,恐怕连自保都成问题。 杰诺尔自然清楚其中利害,所以纵然心里有些遗憾,还是规规矩矩加入拜迪的后勤部中,负责部分人员的调动与安排。 “队伍中有成员受伤吗?” 杰诺尔正在出神,冷不丁听到旁边传来声音,下意识回道:“有两位八阶剑士受到一定精神创伤,希亚正在为他们进行辅导治疗,问题不大……啊,刘老,您怎么过来了?” 正在清点物资的其他几人,听到杰诺尔的话纷纷抬头,看到老人后赶紧行礼。 “奥拉海姆有些想法,准备和泰勒殿下谈谈,我一介莽夫,就不过去掺和了。” 刘传宏跟杰诺尔解释两句,又冲旁边摆摆手,笑道:“别客气,来到这里大家都是战友兄弟,你们忙就好。” 奥拉海姆是拜迪这边的总负责人,论实际职权,甚至还在刘传宏与狄丽希亚之上。 听到这个名字,杰诺尔瞬间心中一凛。 加入“探险者协会”已经有半年时间了,对于拜迪的一些高层人士,杰诺尔不说全部认识,但至少也大致了解。 而在所有这些人中,奥拉海姆——这位第四区区长,绝对算是最响当当的人物了。 第四区作为拜迪核心区,地位相当于一国首都,因而虽然奥拉海姆和哲也职位相同,都是担任一区之长,但实际职权前者却更高一些。 关于奥拉海姆的了解,还是杰诺尔在临行前从哲也那里听说了一二。 奥拉海姆出身于拜迪本地的一位富贾人家,不过因为投资失败而家道衰落,此后又几经波折,家族生意仍是未有起色,奥拉海姆孩童时便见证了不少人间冷暖,也为此后的崛起打下一些基础。 因为父亲的缘故,奥拉海姆很早便涉足贸易活动,间接也接触了不少国内的政界人物。 因为出色的察观能力,以及另一项得天独厚的条件,奥拉海姆在年仅二十岁时,便成功跻身“探险者协会”高层。 此后更是青云直上,仅仅十数年时间,便从小小的副部长升至掌握拜迪命脉的第四区区长。 甚至于“探险者协会”总议会拟定的草案,都要经过他的认可。 当然,如果单论办事能力,哲也和其他几位区长,或许都不逊色于奥拉海姆多少。 奥拉海姆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在刚刚不惑之年便取得现在的地位,还是在于—— 抛开拜迪高层这层身份外,他自身更是钻石级榜单前二十的高手。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横扫拜迪所有高层。 哲也身为一区之长,在任期间的政策言论,难免会碰触到某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因而暗杀这类事偶有发生,甚至有几次死里逃生,表面的光鲜下实则是旁人看不到的无奈。 其他几位区长的情况也大致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 可唯独奥拉海姆是个例外。 这个几乎算是掌握整个拜迪核心命脉的男人,做的任何举措几乎都会影响无数人利益,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就是那个手握蛋糕刀的男人,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他的一言一行,直接可以决定一个大家族的命运。 既然是分蛋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偏差,而那些吃亏的团体或者势力,即使心生怨怼,却也从不敢表现出来,更别提威胁、刺杀这类的手段。 最主要原因,还是奥拉海姆刚刚上任时,因为推行的一项政策有损某个当地拥有三百年历史的大家族利益,所以对方跟以往那样,,派人登门“提醒”两句,结果没想到派去的两位剑圣手第二天便悬尸城头。 而整个家族的生意开始处处碰壁,那位家主也不是白痴,自然清楚背后是谁使绊,原本损失两位主力供奉就让他极为恼火,这下更是直接引燃了炸药包,当众方言要让奥拉海姆下台,并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结果一个月内,该家族所有延伸进“探险者协会”的成员被接连拔起,原本开枝散叶的庞大情报网,几乎在一夜之前化为乌有。 而就在这位家主组织人手,准备倾尽家族百年势力刺杀奥拉海姆的当晚,这位雷厉风行的区长竟然离开“探险者协会”总部,在他的庄园内出现。 这种行为相当于直接放弃了协会的保护,事后被人提起时,都不禁为奥本海姆趋近于自负的自信所震撼,也为他的心狠而颤栗。 要知道作为中立都市的拜迪,对于某些当地势力的态度还是比较包容的,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方都心照不宣。 这种关系是相对的,所以就算枝叶被拔起、生意受损严重,那位家主也不敢直接和协会撕破脸,之所以放出刺杀的言论,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想要让协会约束一下奥拉海姆过界的行为。 只要奥拉海姆呆在总部大楼,就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危险。 然而奥拉海姆的举动,却是在明确表示自己的立场,撇开“探险者协会”这层关系,双方直接就是不死不休的场面。 因为事发时是在夜里,所以这件事在第二天才引起轩然大波。 该家族的所有直系成员,几乎在一夜之间死光,单是供奉的剑士与魔法师,死伤就有数十位。 其中的三位剑圣与一位大魔导师,在庄园内被发现时,都被钉在城堡的外墙之上,大睁着眼睛,死状可怖,仿佛在死前看到了莫大的恐怖。 至于那位家主,全身的皮肤都被剥下套在一个等身大小的泥人身上,裸露在外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却没有丝毫鲜血外流,而是被一种病态的灰色所替代。 尸检之后,人们才惊恐的发现,这位家主体内的血竟像是被人放空,血管内堆积的全是状入粉末的细沙! 而这么一场骇人的大事件过后,奥拉海姆第二天便出席了一场各区代表的会议,整个人看上去竟是毫发无伤。 从那之后,几乎所有的刺客联盟都将奥拉海姆列为黑名单,拒不承接相关业务。 而那些曾经仗着与协会历史渊源的关系,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家族或者势力,在第四区的相关业务瞬间收敛了很多。 以前或许他们可以有恃无恐,但现在出了这么一个疯子,真要站到对立面,就算想凭借和协会的关系进行打压,那个被屠家的家族便是最好的先例。 没过多久,钻石榜评级便发生了变化,奥拉海姆跻身第十七位,也没有任何人对这个排名提出异议。 甚至有不少钻石级成员私下里热议,几乎一致认定,如果奥拉海姆不是将半数心思放在政务之上,专心于魔法训练,现在可能已经成为前五的有力竞争者了。 而这种蝴蝶效应引起的最终结果,便是第四区内各家各业都夹起尾巴做人,社会风气正了许多,加上奥拉海姆出台的一系列新政策,没出两年,第四区的整体经济,以及培养的武者实力,竟比上一任提高了整整一个台阶。 奥拉海姆在拜迪的地位,也是从那时起真正被确立下来。 第一次从哲也那里听闻这些事情时,杰诺尔几乎是肃然起敬。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奥拉海姆的政策与他的一些理念不谋而合,但更多的,还是为此人的能力而叹服。 要知道第四区区长这份“肥差”,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却是暗流涌动。 拜迪作为整个巴布大陆最大的经济自由体,几乎承接了大陆半数以上的经济贸易,尤其是来自其他大陆的商队,几乎都是将这里作为中转站。 第四区又是整个拜迪的核心区,协会总部都设立于此,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要处理如此复杂多变的各方关系,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协会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自实实力是一方面,但也离不开这些势力的支持。 而盘踞于拜迪的势力错综复杂,所以在面对一些问题时,弄不好就会引发矛盾。 作为协会整体的立场,自然是不愿与那些大型势力和家族撕破脸的,能协调就协调,可若处理不好,协会不会出面,最终背锅的只能是相关负责人。 而到了区长这种层级,所接触的几乎都是庞然大物,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引发山呼海啸式的大地震。 奥拉海姆之前的那位区长,便是因为常年累月处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心力憔悴精神萎靡,再加上时不时还会受到威胁,最终不堪重负,抱病辞去职务。 在这种情况下,奥拉海姆不借助协会力量,一人屠灭整个家族,看上去是为了立威彰显实力,实则却是给那些自视甚高的家族敲响警钟—— 或许以前你们可以仗着和协会的关系横行无忌,但现在都给老子夹起尾巴来,有什么问题,咱们避开协会私下解决。 这不是自负,而是奥拉海姆确实有这个资本。 钻石榜上排在他前面的几人,没有真正交过手前,谁也不不敢保证谁更厉害,至于那些前十的成员,各大势力都很难请动,喝喝茶也就罢了,真要去对付奥拉海姆,不说双方没有深仇大恨,就算许下重诺,真不计后果的交起手来,奥拉海姆打不过,难道还不会跑吗? 只要他不死,事后遭殃的,就一定是幕后黑手。 杰诺尔不止一次想过,或许那个家族的屠灭行为,背后未尝没有众议会的授意。 奥拉海姆就像一杆锃亮的钢枪,看上去是肆意舞动,真正的推手却另有其人。 以前那些区长没这个实力,出现问题只能协商,现在就不一样了,你们有问题可以私下解决,大不了协会两不相帮,也不用顾及面子。 出色的政治能力,加上帮协会解决了一个曾经令他们头痛不已的历史遗留问题,奥拉海姆在整个协会中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越来越受到重视。 而这次作为拜迪方讨伐队的总负责人,论指挥统筹能力,偌大一个探险者协会,还是能找出和他旗鼓相当的人选,然而若是再加上个人硬实力,奥拉海姆就是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了。 当然,这本来也是奥拉海姆自己的意愿。 除了能有机会领导整个协会最精英的成员之外,这件事本身也能造福整个大陆,如果任务顺利完成,毫无疑问会名留青史,作为一个有野心的人,又怎么会错过如此良机。 而迟小厉安排杰诺尔留在拜迪的团队,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希望他跟奥拉海姆精进土系魔法。 术业有专攻,单论土系魔法的见解,迟小厉自认赶不上这位大名鼎鼎的区长。 正文 第四一五章 初步规划 “泰勒殿下。” 泰勒将视线从罗盘上移开,见到来人,略微惊讶道:“奥拉海姆先生……您突然过来,是拜迪的队伍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来到利亚队伍前方的男人,正是此次拜迪负责人奥拉海姆。 身为第四区区长,同时又是实力出众的大魔导师,奥拉海姆蓝黑色的法师长袍在众多成员中并不眨眼,给人的第一印象似乎有些平凡,脸上万年冰山一般不苟言笑。 唯独眉宇间蕴含着一种不威自怒的压迫。 与他对视,就好像被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猛虎窥探,充满着危险气息,令人不由心跳加速。 这种上位者的压迫感并非奥拉海姆刻意而为,单纯只是身居高位时间长了,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 当然,这种气势对于泰勒来说毫无压力,但也略微有些羡慕,毕竟她真正执掌利亚才半年不到的时间,离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不威自怒还有一定距离。 虽然她的形象以亲民为主,但有时过于温和的态度反而不足以震慑宵小,而且每次出访时民众的热情让泰勒着实有些吃不消,短时间内还好,作为一国君主,长此以往就不利于树立威信了。 泰勒开小差的时候,奥拉海姆已经将过来的目的娓娓道来。 “拜迪成员中,有两人受到一定精神伤害,现在正接受希亚的治疗,并无大碍。我此次前来,主要是想和殿下以及其他几位负责人商讨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泰勒回头望了望,泰武穆德大概是注意到了奥拉海姆的动作,正在往这边靠近。 至于精灵族的欧成、黑暗精灵族的朵蕾丝,以及来自巫毒之森的其余众人,暂时仍在各自的圈子。 “不知迟小厉先生去哪了?” 奥拉海姆环视一圈,他记得刚刚还在利亚的队伍中见到对方的身影,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队中还有一位剑士没有醒来,正好是迟先生的好友,她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迟先生刚刚带她进了异度空间。”泰勒解释道。 “现在还没醒来?”奥拉海姆略微有些惊讶。 泰勒苦笑道:“可不止莉莉一个没醒过来。” 泰勒冲不远处努努嘴:“纳乌拉先生,同样还在幻境中。” 奥拉海姆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明显的震惊,视线向库曼的队伍扫去,皱眉道:“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等泰勒回答,奥拉海姆神情便舒展开来,恍然道:“那个幻境到有些古怪……我听希亚和暴龙谈过,似乎幻境最后的‘囚笼’强度和受术者自身的实力有关,所以纳乌拉遇到的‘囚笼’也格外强大。” “倒不是这个原因。” 泰勒摇摇头,解释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迟先生解释过,‘囚笼’的强度,在一定范围内确实会因受术者实力强弱而发生变化,但并非没有上限,达到上限后,‘囚笼’强度就会止步不升……像诸位属于十级中都位于拔尖领域的高手,早就超过这个上限了。” “那纳乌拉……” “唯一一种解释……就是纳乌拉先生自己不想出来。” 说到这里,泰勒脸上流露出几分无奈。 奥拉海姆脸颊抽了抽,眼中流露的意思仿佛是在说“还有这种操作”。 不过这些神情变化也只是一瞬的事,他很快摇头道:“算了,这些大高手有自己的想法,咱们捉摸不透。” 说话的时候,泰武穆德和枚德菲尔、朵蕾丝和一脸不情愿的墨菲斯已经走到近处,泰勒便停止交谈,与他们打了声招呼。 “泰勒殿下,奥拉海姆先生。” “两位好。” “各位主要负责人都来了……没到场的其他几位,恐怕暂时都有各自的事情。” 奥拉海姆扫了一圈,冲刚来的几人点头致意后,转身对泰勒道:“迟小厉和纳乌拉两位绝对战力不在,咱们就先把关于战斗分配的事情放下,现在讨论一下初期的区域探索如何?” 墨菲斯立马举起手:“你们几位都是各队代表,参加这种临时会议算是理所应当,可我只是一个闲散人员啊,代表不了‘日华’的精英卫队,要不是这个臭婆娘——” “嗯?想吃‘冰棍’了?”朵蕾丝歪头瞥了一眼。 虽然精灵和黑暗精灵族的关系近代有所缓和,但也只是与历史相比,现在不说是水深火热,见了面不打起来已经算万幸了。 在精灵族眼中,黑暗精灵完全就是淫乱、无序与肮脏的代表,是对共同信仰的森林女神的亵渎。 而在黑暗精灵眼中,精灵族不过是群自以为是的虚伪白痴,表面看上去清高缥缈,背地里却不知干了多少龌龊事,与他们这种真情显露的风格相比,实在是不屑一顾。 朵蕾丝本来是想着缓和一下两族的气氛,毕竟大家今后姑且算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总不好一直僵硬下去,关键时刻还是要互帮互助。 然而就在她靠近精灵卫队营地时,瞬间就感受到无数充满敌意的视线,作为队长的欧成倒是没流露出明显的敌意,但眼中的态度绝对算不上欢迎。 朵蕾丝火气腾的就上来了,心道老娘主动过来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了,你们还给脸不要脸? 朵蕾丝扭头就走,结果正好遇到墨菲斯从后面回来,也不问他的意愿,直接提着他领口往外走。 “你这娘们,不和你计较是给迟小厉面子,别蹬鼻子上脸啊,还真以为老子怕你?!” 面对朵蕾丝的威胁,墨菲斯冷笑一声,手指勾了勾,一副“你打我啊”的样子。 “咳咳……两位,咱们刚入渊域,可以说是时间紧迫,既然都来了,就先放下恩怨共同商讨一下如何?” 泰勒赶紧当个和事佬,见两人一个翻白眼一个扭过头去,赶紧从罗盘下方抽出一张皮纸,一米见方的大小,现在却有超过一半的面积写满了蝇头小字,拉开话题:“这些是刚刚得到的数据,几位可以看一下。” 将皮纸地过去的同时,泰勒解释道:“左上部分是关于空气质量以及土壤检测的结果,空气成分大致和大陆上一致,不存在有害气体或者过标辐射量,土壤主要成分则是一种之前未见过的细晶体,强度硬度方面正在检验中,稍后应该就会得到结果。” “能问一下,这份结果是谁汇总的吗?”泰武穆德看着数据问道。 “索菲娅。” 泰勒只是简单回了一个名字,泰武穆德和奥拉海姆对视一眼,点点头,再没有任何质疑。 如果换做其他人,他们或许还有些不放心,甚至可能私下派队内成员重新检测一遍,但在听到索菲娅名字后,便彻底放下心来。 这位天才魔导学者的大名,在整个大陆都如雷贯耳,可以说丝毫不逊色于皮尔多拉贡几人。 相信在评定数据方面,没有人会比她更具权威性。 墨菲斯对索菲娅倒是不太了解,不过见三人一副笃定的样子,也没有多问,视线重新回到皮纸上。 “右侧是先前沙漠边缘出现的一队异人的详细信息,被依依和其他几位成员联合斩杀,其中有两种是以前未曾出现在大陆上的……这些数据的汇总,则是芙蕾雅独立完成。” 芙蕾雅的名字四人都不陌生,倒不是因为迟小厉的关系,而是在讨伐队真正出发的三天前,每人都收到一本沉甸甸的异人图鉴,上面详细记载了曾在大陆出现过的各类异人,甚至连各自弱点都详实详尽,直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样的一份图鉴所蕴含的价值如何,因人而异,可以说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判定。 尤其对于那些低阶成员而言,一旦在渊域内遇到突发情况,其他主力战斗队员无法援助的情况下,依靠这份图鉴的内容,或许就能保住一命。 而且说到底,许多讨伐队成员内心深处,对异人仍旧怀有一定的恐惧,这份图鉴却干脆将凶狠阴诡的异人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曝晒,解剖开来供大家欣赏,彻底知根知底后,恐惧感不说全部消失,至少能做到减缓许多。 所以对于芙蕾雅在异人方面的见地,几位负责人同样非常认同,由她手中得出的这些渊域土著异人情报,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除了这些,后续的水源与食物问题,有解决方法了吗?”朵蕾丝提问道。 之前她所在的部落生存环境比较险恶,加上魔族偶尔的骚扰,对于物资问题极为看中。 讨伐队临行前带足了各类脱水与压缩性食物,节俭一些的话,能够供应半年消耗,所以眼下不用太过担心,朵蕾丝提出来,也只是提前做打算。 毕竟渊域这么大,矿产丰饶不说,生物种类应该也不少,单要维持异人如此庞大的数量,就不可能缺少相应的食物。 “这件事恐怕要等迟先生出来解决。” 泰勒轻叹一口气,“在消灭那股先头部队后,依依有试过探索地平线那头的森林,结果在走出近十公里后,目视距离竟没有丝毫缩短,多半是有空间结界存在。” “空间结界吗……我就说那些神使怎么可能只派这么一点人过来送死,果然有其他布置。”泰武穆德摸着下巴道。 奥拉海姆盯着视野尽头的绿色地平线,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幻境之类的魔法?”朵蕾丝突然提道,目光扭向一旁。 墨菲斯冷哼一声,不屑道:“蠢女人就是蠢女人。”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动脑子。” 墨菲斯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股惊心动魄的慵散之美:“那个机械族丫头能够免疫精神类魔法,所以能肯定首先不是幻觉,其次若是单纯蒙蔽视线的幻境,总归有个范围吧?她可是跑出整整十公里!你现在放一个禁咒试试,如果范围能超过两千米,我叫你一声姑奶奶。” 朵蕾丝神情一滞,略微想了想,墨菲斯的话似乎不无道理。 如果只是单纯的幻境魔法,这个范围也太过惊人了,就算让迟小厉试,恐怕都达不到一半距离。 看着墨菲斯洋洋得意的表情,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气的朵蕾丝血管都暴起好几根,直接反问道:“这里可是渊域,就算发生超出常识的事情也未尝不可能!就拿刚才全员受到的精神类魔法攻击来说,你扪心自问,能做到同一时间让如此多高手中招?” 这次轮到墨菲斯语噎了,原本意气风发的神采瞬间蔫了下来,想了半天,闷哼一句:“做不到。” 如果只是那些八九级的剑士与魔法师,墨菲斯自忖在拼尽全力,甚至不惜留下后遗症的过负荷释放下,还是有可能做到的,但若是加上一众十级高手,就算十个他都别想。 “我承认,这个精神魔法是有些古怪,单就那个遇强则强的机制,至少在我读过的魔法书中,没有任何一本提到过。” 墨菲斯这番主动承认“我不行”的言论,让朵蕾丝有些意外,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迟先生似乎对这个魔法有些头绪,不过当时几位还未苏醒,他也没有详细提及。” 泰勒叹了口气:“希望他和莉莉能早点出来,关于空间结界的问题也得等他来解决……” 泰勒说着朝库曼方向看了一眼:“纳乌拉先生还没醒来吗?要是他能出手,或许也能解决外围的结界。” 纳乌拉的空间斩可是货真价实能够斩断空间的,泰勒亲眼见过,当时便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比起迟小厉的手段,或许这样更加简单粗暴一些。 “这个……我是没什么办法。” 泰武穆德苦笑一声,视线甩向墨菲斯。 “看我干嘛?” 见众人一副咨询的样子,墨菲斯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我试过了,那位大剑圣先生处于随时能醒来的状态,或者说只要他想,就可以立刻脱离幻境。眼下的情况,原因只有他自身不想醒过来。” “也不知道他在幻境中到底遇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 泰勒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文 第四一六章 悲喜 “哼哼哼哼……” 空旷的林地中央,纳乌拉执剑而立,嘴角翘起一抹愉悦的笑容,扳着手指合计道: “刚刚咱们一共打了一百二十八场,我赢了一百二十八次,加上以前的三十六胜,历史总交手……呃算不清多少次了,总之除了那些平场,你只赢了三十六场。” 前方不远处,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趴在地上,生死未卜。 不过在听到纳乌拉的话后,男人终于有了些反应,身体轻轻动了一下,继而吃力的撑起上半身,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纳乌拉。 纳乌拉耸耸肩,嗤笑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虽然你是个冒牌货,但人物原型应该是影射我对迟小厉的印象吧? 所以除了实力差点之外,战斗方式、魔法种类等等方面应该都和那个白痴差不多才对,你也别说我欺负人,为此我还特地压制了剑气,和你交手时咱俩的水平差不多。 当然,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我天真的想法罢了。说实话,你让我很失望啊,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迟小厉的战斗直觉与判断力你没有学到半点,只会放些眼花缭乱的魔法……” “啊——” “迟小厉”嘴里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身上瞬间绽起温和的绿光,原本深入骨髓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修复起来。 纳乌拉早已见怪不怪,也不出手阻拦,由着对方快速复原。 对于迟小厉掌握的魔法,纳乌拉就算再熟悉,也不可能全部记住,能够记个大概效果就不错了。 不过好在这个幻境魔法似乎有自动补充的效果,能够将印象中那些模糊的记忆完美具现,或者用其他相似的魔法代替,倒让纳乌拉放心不少。 要不交手的时候,对面只会千篇一律的火球冰枪地刺风刃,未免就有些太乏味了。 “能不能玩点新花样啊?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咱们都大了一百二十八次,好歹也让我感受一些刺激吧?别让我在这里耽误这么久,最后失望而归。” 纳乌拉嫌无聊般的打了个呵欠,见“迟小厉”终于完全恢复,下一秒,身影就从原地消失。 “地陨!” “迟小厉”大吼一声,以他为中心,方圆二百米范围的土地瞬间被肉眼无法看到的高频震动铲飞,继而引发了一场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的地震。 “想法倒是很好,跟不上我的速度,干脆用这种方法不让我靠近……可惜,这点地震我还不放在眼里。” 冷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迟小厉”瞳孔一缩,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低吼一声,皮肤瞬间染上一层银色金属光芒。 远远看去,就如同一个金属雕塑。 “金系魔法可挡不住我的剑啊。” 纳乌拉叹息一声,出现在“迟小厉”身后,手中长剑自上而下挥落。 虽然他已经将自己的实力控制在这个幻境魔法所能达到的上限,但即使是同等实力的迟小厉亲至,也不敢用肉身硬抗自己一剑。 所以幻象的选择让他很失望。 然而下一秒,纳乌拉嘴里就发出一声轻咦。 长剑如预料中那般刺穿“迟小厉”的身体,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斩到胯部,整个人直接被一劈两半,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 “分身?” 感受到脚下的魔法波动,纳乌拉冷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如同游荡半天总算见到了心仪的猎物,自进入幻境以来第一次向后退去。 数十根细如发丝却坚如钢筋的地刺,几乎是贴着纳乌拉鼻尖擦过。 然而还未等他彻底脱离范围,第二道攻击便如期而至。 “炎帝——” 宣告死亡般的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纳乌拉。 然而火焰旋涡持续了不足半秒,便微不可查的晃动了一下,一抹剑气冲天而起,吞噬大地的火焰之球便像是被一刀两半的巨蛋,上半部分翻覆而下,周围的森林立刻变成了火海一片。 纳乌拉从余烬走出,风衣明显染上了被火炙烤的痕迹,再不似原本那般整洁。 看着围在四周的十二个“迟小厉”,纳乌拉肩膀突然抖动起来,带着一丝满足,放声大笑:“这样才让人稍微有些干劲啊。” “迟小厉”冷笑两声:“先前不与你一般见识,准备为自己的傲慢感到后悔吧!” “哟?竟然会大放厥词了?” 纳乌拉摸着下巴,眼中生出些许意外:“这语气倒是有些像那个白痴……” “沐浴圣光的天使——” “吹拂于凛冬的骑士——” 十二个分身同时开始吟唱,感受到空气中不安分的魔力波动,纳乌拉脸上的笑意瞬间冰冻,脸色变幻了几次,接着便神情剧变,刚开口骂了一句“混蛋”,十二道不同属性的魔法便如大雨般噼里啪啦直接砸下。 “迟小厉我干***——” 谩骂声很快被接踵而来的轰鸣盖下,整个世界开始震颤起来,紧接着扭曲变形,很快便只剩一片黑暗。 纳乌拉猛然睁开眼睛,怒气冲冲的看向四周,铁青着脸大吼道:“迟小厉你给老子出来!有本事现在此刻马上真刀实枪的干上一场,看老子不把你打的连你妈都不认识……” 周围所有队员一脸懵逼的抬起头,迟了半晌,才有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纳乌拉大人醒过来了!” “他醒了?” 动静很快就传到利亚队伍这边,正在协商的几人闻声抬头,泰武穆德冲其他几人摆摆手,苦笑道:“各位继续,我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然而不等他起身,纳乌拉已经来到近前,咬牙切齿道:“迟小厉那个混蛋躲哪去呢?” “迟先生带着莉莉进了异度空间。” 见他神情不对,泰勒试探着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混蛋……算了,不说了,等他出来再算账,我就不信这王八还能一直缩在龟壳里。” 纳乌拉气哼一声,干脆叉起手,拍拍屁股直接坐到地上。 虽然没抓到把柄,但纳乌拉能够肯定,刚才最后关头,那十二道魔法连击,绝对是迟小厉从中作梗。 分身魔法纳乌拉见过,但能够释放不同系魔法的分身,他还是第一次见。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纳乌拉从未见过迟小厉使用类似的魔法,所以根本不可能在脑海中构成相应的印象。 按照那个幻境魔法的机制,断然不可能凭空塑造出新的魔法。 所以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迟小厉真人偷偷溜进自己的幻境中,甚至就是听到了那几番宣言,所以故意让自己吃了一个大瘪。 如果在平日,纳乌拉有自信能够提前发现迟小厉踪迹,但当时他为了模拟与迟小厉交手,将自己的实力压制了不少,感官也封闭了一些,所以才让他趁虚而入。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纳乌拉自然对几人缄口不提,只等迟小厉出来,再跟他“秋后算账”。 泰勒几人面面相觑,仍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纳乌拉发的哪门子脾气,不过看他这样子似乎也不愿意解释,干脆拉着他商讨刚刚谈论的问题。 “‘唯一’先生,你对渊域天上这个光源有什么看法?”奥拉海姆率先出声。 “光源?你说头上这个‘太阳’?有什么奇——嗯?” 纳乌拉还在生闷气,抬头看了眼天空,盯着那个比正常太阳略大一圈的炽热光球,这才想起自己在另一个空间,微微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道:“这里怎么会有个太阳?!” 之前所有深入渊域探索的队伍,全部都杳无音讯,但也有少数一些只在渊域口附近摸索的探险者,侥幸逃出生天后,描述起渊域内的景象,大多是“昏暗”、“闭塞”、“荒凉”之类的形容。 而眼前阳光明媚的景象,却有些出乎纳乌拉的预料。 在他事前的猜想中,渊域应该是个黑暗世界。 泰勒看了一眼罗盘上的指针:“从我们进入渊域后算起,已经过了八个祈时,我是从六个祈时前醒来的,那时候‘太阳’的高度就在现在的位置。” “所以至少六个祈时,‘太阳’没有发生变化?”纳乌拉问道。 泰武穆德点点头:“所以我们暂时认定,这颗渊域里的太阳跟外界不同,没有东生西落的变化。至于这里是否存在黑夜,或者白天黑夜的轮换方式如何,还需要一段时间考量。” 纳乌拉伸出手,仔细感受阳光的温度,倒是和地上的太阳无二,同样能给人带来温暖。 “只要不会引起剧烈的气候变化,对咱们就没什么大影响。” 纳乌拉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在手心中撵了撵,随后又朝远处望去,微微眯起眼睛:“那片绿色是绿洲吗?还是说这片沙漠的面积只有这么大,再往前就是林地了?” “这个暂时还没有探索。” 泰勒摇摇头,将先前依依的遭遇说了一遍。 纳乌拉听完微微皱起眉头,刚刚消去的火又“腾”的冒了上来:“不用等那个混蛋回来,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如果单纯只是‘拦路’类的空间魔法,我一剑砍了。” “这……”泰勒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是怀疑您的实力,但现在情况未知,是不是等迟先生回来更稳妥一些?” “不会有问题的,你们留在这里就好,阿汶——” 纳乌拉喊了一句,原本不知踪影的女子剑侍,便鬼魅般出现在众人身边。 “少主。” “咱俩过去看——啊呀!” “你这白痴,别给泰勒添烦恼啊!” 约翰刚刚从队伍后方返回,便听到了纳乌拉的话,毫不客气的给他头上来了一拳。 “有没有大小!竟然敢打你亲爱的老哥的脑袋!” 纳乌拉骂骂咧咧了两句,像是不跟双眼圆瞪的约翰计较,却趁她不注意重重敲了回去,接着就拉上阿汶,在一干惊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等我们回来——” ………… 富丽堂皇堪比皇宫的豪华庄园内,身着长裙的银发少女坐在台阶上,怔怔看着远方。 在足有十层楼高的庄严古堡映衬下,少女的影子被夕阳拉至很远,显得孤独而又唯美。 “小姐,茶点已经备好了。” 身穿老式女仆装的佣人毕恭毕敬来到旁边。 少女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湖面,转身走向城堡。 城堡入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刚从遍身毛发鲜红的高头大马上下来,见到少女从大堂穿过,坚毅的脸上立刻露出一抹温馨的笑容。 “莉莉,一起吃下午茶吗?” “父亲大人。” 莉莉捏起裙角行了一礼,笑道:“王宫之行辛苦了,会议提前结束了吗?” 男人解下精金铸成的铠甲,无奈的笑笑:“那帮饱食终日的蠢货,平日上阵一个个缩在后面,现在分蛋糕了,都和狗一样凑上来……” “父亲大人,请慎言。” “在自己家里放松一下嘛,别这么严肃,都快和你妈一样了。” “这句话我会如实转告母亲的。” “别别别。” 男人立马败下阵来,豪放的笑了两声,拍着少女肩膀向屋内走去。 “蔡芬修女的淑女教程修习的怎么样了?” “没问题啦,你很啰嗦诶。” 少女吐吐舌头,将眼底的忧郁掩盖过去,笑问道:“两位兄长近况如何?” “提那两个蠢货干什么,整天只知道练剑,闯完祸还要老子擦屁股。” 男人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接过女佣递来的毛巾擦擦脸,和少女坐下后,吃着茶点,聊一些关于近期军政改革的事情。 午后的时光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父母两人便聊了近两个祈时,直到女佣提醒快要到晚餐时间,聊天才算告以尾声。 男人最后又将话题拉回到两个儿子身上,一脸无奈道:“其实最早时候,我是想让你的两位哥哥学习经商,或者从政从文也好,毕竟咱家几代都是莽夫,好歹也该出个文官了,结果……他俩一个比一个不听话,最后只能指望你了。” 仿佛不放心般,男人起身后又补了一句:“你千万别学他们啊!最近没有偷偷练剑吧?” “好啦,我讨厌见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少女笑的很开心。 正文 第四一七章 沙海结界 茫茫沙海。 细如粉末的彩色沙粒,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绚烂的色彩。 讨伐队在远方已经缩成一道黑线。 纳乌拉在心里估算着走出的距离,看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森林边缘,突然念叨一句:“不对……” 阿汶跟着停下身,侧过头:“少主发现了什么问题?” “这里就咱们两个,别再用这种称呼了。” 纳乌拉摆摆手,却没有注意到女子剑侍脸颊微微红了一下,视线眺望着远方:“咱们走了这么久,绝对超过八公里了,然而一路上你有见到战斗的痕迹吗?” 阿汶想了一下,摇头道:“确实没有。” “这就不对了,依依没有把所有尸体都带回去,只带回来少部分之前未见过的几个,所以现场应该仍然留下不少尸体才对。” “会不会是流沙掩埋了?”阿汶问道。 纳乌拉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细沙,摇头道:“流沙的形成对沙质有要求,这个地方并不符合。而且这一路上风平浪静,连最细微的风都没有,也不可能是被风沙掩盖。” 纳乌拉重新站起身,回头看向来路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唯二的解释,要么咱们在不知不觉间踏进了空间结界,跨过那一段战场,或者是那些尸体在咱们赶到之前就被全部处理掉。” “没有感觉到任何魔力波动。”阿汶笃定道。 “我也一样……能逃过咱俩觉察的魔法几乎不存在,所以就是第二种情况了。” 纳乌拉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眯起眼睛,向四周看去:“而处理哪些尸体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简单同时也是最快捷的一种,便是那个空间魔法使直接将战场转移到其他地方。” 阿汶侧过头:“所以您的意思……” “或许咱们已经很接近那个空间结界了,小心点。” 纳乌拉忽然闭上眼睛,同时一股莫大的精神力席卷开来。 相对于魔法师而言,剑士在精神力上出于下风,但也有极个别例外。 纳乌拉之所以能够体察入微,强悍无匹的精神力,是很大一个原因。 而这种能力并非纳乌拉后天所得,完全是天赋异禀,甚至于一次交手后,迟小厉都曾吐槽,拥有这么好的天赋,却没有选择成为魔法师,实在是太浪费了。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纳乌拉出生于波鲁什家族,如果换一个身份,或许今天大陆就会少一个第一剑圣,多一个最强魔导师了。 精神力如同潮水般扩散向四周,很快便超过五百米,沙漠中的一切景象如同立体图般精确呈现在纳乌拉脑海中。 关注地貌变化的同时,纳乌拉更在关注着魔力波动。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直到精神力达到极限范围,沙漠中都没有丝毫异常,仿佛就如同表面那边,只是一望无际的沙海。 “是不是对方知道少……你过来探查,所以提前撤去了结界魔法?” 阿汶略微卡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测,却还是不敢直接称呼纳乌拉的名字。 从小被波鲁什家族收养,阿汶接受的是最高等级的剑侍培养,灌输的理念便是成为波鲁什家族最锋利的刃,最坚硬的盾。 遇到任何危险,都要挡在纳乌拉前面,必要时候甚至不惜生命。 这些都是阿汶的老师,即波鲁什现任家主、纳乌拉父亲的贴身侍卫所教授的侍从所应有的忠诚。 不过这些理念在纳乌拉心里倒是有些迂腐不堪,所以常常和父亲对着干,尤其在阿汶身上,更是想方设法给她打破那层牢不可破的桎梏。 用他的原话来说,毕竟是要成天呆在一起的同伴,如果还和家族那些老家伙一样无聊,就太没意思了。 而改变的第一步,便是纳乌拉要求阿汶更改私下对自己的称呼。 最开始阿汶自然不从,严格遵循老家主的吩咐,这时候纳乌拉就会突然玩失踪,或者想尽一切办法摆脱她的跟踪。 实力差了一截,阿汶也没有办法追上,一来二去,最终只能选择妥协,但也只是将“少主”和“您”的称谓改成寻常的第二人称“你”。 这已经是阿汶能做的底线了。 至于纳乌拉要求的直呼姓名,女子剑侍是拼死不从的。 不过就算这样,每次用“你”来称呼,阿汶都会莫名紧张一下,之后又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当然,女子剑侍的这些小心思,身为主人的纳乌拉是完全不知道的。 思考了一下她的话,纳乌拉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么一来,就代表咱们始终处于对方的监视之下……可有是通过什么途径呢?” 纳乌拉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盯着那个巨大的太阳,腹诽难道这还是个巨型监视器?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还真没办法搞定。 盯着太阳琢磨半天,直到眼睛有些酸胀,纳乌拉才转移了视线:“讨伐队刚进入渊域,全员就中了精神系魔法,多半应该是对方提前设下的陷阱。 或许他们之前无法确定咱们的具体位置,但陷阱触发,对方一定会有所察觉。 所以就算没有那队异人斥候,讨伐队的行踪,也在进入渊域的瞬间被对方获知了。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不派更多人手过来呢? 不趁着现在初入渊域,讨伐队根基不稳定,许多问题亟待解决的空隙袭击,而要等到我们站稳脚跟,再和我们正面交锋? 我可不信那帮神使会这么有骑士精神,总感觉这背后还有更多阴谋……” 纳乌拉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也不知是对阿汶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最后更是干脆直接坐到地上,揉着眼睑冥思苦想起来。 “就算之前亏损再打,这里可是异人的老巢,不至于会缺少人手……这种情况下都没有大军压境,只能证明对方无惧我们准备齐全……” 纳乌拉翘着脑袋,忽然睁开眼睛:“阿汶,如果你是那些神使,在这种情况下会作何选择?” 女子剑侍只是略微沉思,便答道:“如果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无法一口吞掉,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第一时间进行袭击,至少要打乱讨伐队的部署,拖延他们向外延伸的时间。 如果讨伐队火力太猛,也可以想办法将其分割成多个小部分,之后利用人数以及地利上的优势,斩断每一小部分之间的联系,然后分批消灭掉。” 纳乌拉一拍手,称赞道:“说得对,要是我,肯定不想同时和迟小厉与比他更厉害的剑士交手,最好能把他俩分开,然后再将几个重要人物孤立,先啃好啃的,最后再用车轮战术一点点耗死队伍中的高手。” 阿汶若有所思:“可这也不能解释他们为何直接放弃前期如此大优势……” “很好理解,因为他们不怕讨伐队整备完毕。” 纳乌拉眼中闪动起一抹微芒,冷笑道:“至少我能确定,他们没有办法一口直接把讨伐队吞掉,要不现在咱们已经是腹背受敌了。 在这个基础上,对方依然没有选择动手,只能说明这片沙漠或许不适合作为战场,他们得不到地利优势,或者这里是整个渊域最佳的传送点,他们担心讨伐队直接再被送出去。 所以更外围,肯定有对方精心准备的‘大礼’在等着我们。” 纳乌拉嘴角噙起一抹笑容。 阿汶却知道,少主每次露出这种笑容,都是遇到了感兴趣的事物。 “想要埋伏讨伐队,仅凭一个迷惑视野的空间结界肯定做不到。” 纳乌拉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指着远方:“咱们现在去趟一遍雷,权当为讨伐队开拔探路了。运气好,或许还会遇到几个有意思的敌人,危险系数比较大,要不你先回去?” “竭尽所能保护少主安危。”阿汶挺起胸膛,表明了自己的意志。 “叫我什么?” “……” “我要走了啊。” 纳乌拉作势抬脚,阿汶咬了咬嘴唇,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完全不同往日的微弱声音:“纳……乌……” 最后一个字却死活说不出来。 看着面色潮红的剑侍,纳乌拉哈哈一笑,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说了一句“还是这样可爱一点呢”,留下呆若木鸡的阿汶,径直向前方走去。 女子剑侍花了足足一分钟,才从呆立状态恢复过来,脸颊却始终降不下温度,最后只能捂着脸追了上去。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两人在走出差不多千米后,第一次遇到了依依描述中的那个“空间结界”。 “确实存在微弱的魔力……” 纳乌拉在看不见的界线前停下脚步,伸手探了探,心里却生出不少疑惑。 这也太弱了点吧? 眼前的结界离依依描述的位置更深,而且按照纳乌拉的估算,仅凭外泄的魔力波动,或许最多只能出现一些幻象,绝对不可能如依依那般绕了半天始终无法前进。 “少主——” 看纳乌拉直接准备进去,阿汶不由提醒一声。 “没事,如果真有问题,大不了一剑斩了。” 纳乌拉止住准备跟进的阿汶,笑道:“别担心,你在外面站着,观察一下我的行进路线是否有问题。” “……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纳乌拉的要求合情合理,况且他们此次出来的目的,本就是解决这个空间结界的问题,所以阿汶最终答应下来。 “好了,让我看看前面有什么鬼怪……” 纳乌拉笑了两声,毫不犹豫探进前方的结界。 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纳乌拉心里却提高了十二分警惕,踏过结界的一瞬间,立刻展开精神力搜索,同时右手按在剑上,务求以最快速度出击。 即使心里确认眼前的微弱魔力背后不会藏有恐怖杀机,纳乌拉还是做好了同时面对多位神使夹击的准备。 不过在全部进入结界后,事实证明这些准备果然还是多余了。 结界内的魔力波动较外界更强一些,但也只是纯水和杂水的区别,并没有让人忌惮的气息。 纳乌拉回过头,阿汶依旧站在不远处,双方之间的距离没有异常,似乎也不存在视觉上的隔离。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纳乌拉还是做了一个掐脸的动作,眼看女子剑侍瞬间红了起来,这才彻底放心,证明不是精神类的幻觉,迈开大步向更远处走去。 向前大约五百米,空气中的魔力波动才有了第一次大增幅。 “看来是到了核心位置了。” 纳乌拉心里嘀咕道,同时越发警惕起来,一边小心翼翼前行,一边不时回头看一下阿汶的位置。 就这样向前又走了五百米,魔力波动越来越浓郁,纳乌拉一如既往的回过头去,却惊讶发现,已经缩成很小的阿汶这次竟然直接消失不见! “有点意思……” 纳乌拉不再凭借周围景象判断方位,而是依靠精神力,慢慢退回两步,很快便听到阿汶急促的呼喊:“少主……啊!” 纳乌拉一直关注着身后的动静,此刻见阿汶再次出现在视野中,并且对面的情况似乎也与这边类似,心中的猜测便彻底笃定。 不过为了探究这个结界的宽度,纳乌拉给阿汶一个“放心”的手势后,再次向前走去。 在阿汶的视野中,纳乌拉身形又从原地消失,过了五分钟左右,才再次出现。 回来的路上,纳乌拉速度快了许多,几乎是眨眼间回到阿汶的身边,脸上带着些许遗憾:“还以为真是什么有趣的陷阱,看来是我多想了。” 通过刚刚的测试,纳乌拉已经大致判断出整个结界的范围,差不多有三千米深,越靠近中心位置,魔力波动越剧烈,也越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如果没有破解之法,或者对魔力波动干感察能力稍弱,的确很容易中招,不过在纳乌拉的眼中,这种魔法根本算不上什么杀手锏,充其量不过是唬人的玩具。 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必要,纳乌拉直接抽出长剑,手上微微蓄力,随后看似轻描淡写的斩出一剑。 脚下的沙海瞬间被一分为二,空气中传来一声诡异的闷响。 下一秒,一阵微风扑面而来。 “收工。” 纳乌拉拍拍手,冲阿汶一笑,转身的瞬间,却忽然面色大变—— 正文 第四一八章 魔力浪潮 就在纳乌拉说话的同时。 被斩断的空间结界,瞬间涌出一股莫大的魔力冲击波,如同蓄满能量的气球,一下子被针扎破,山呼海啸般的魔力浪潮以倾碾之势席卷而来。 “小心——” 魔力浪潮来的如此突然如此迅猛,以至于纳乌拉事先竟没有任何察觉,等到本能响起警钟时,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只能下意识扑向仍站在原地后知后觉的阿汶。 战斗本能让纳乌拉瞬间搭建起身体的防御,致密的剑气如同一张大网牢牢护住后背。 然而这道本能阻挡十级魔法的极限防御,在接触魔力浪潮的一瞬间,竟然没有撑住片刻便被直接冲破。 仿佛被千斤之力以光速击中后背,纳乌拉整个人向前倾斜,当即呕出一大口血:“噗咳——” “少主!” 阿汶脸色一白,当即就要和纳乌拉调换位置,却被后者一把拉住。 “死不了……你老实点。” 纳乌拉嘴角不断流着鲜血,却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即使有纳乌拉挡在前面,阿汶仍然受到了余波冲击,可哪怕只是些微余波,阿汶都感觉到一股莫大的牵扯力,仿佛要将四肢扯碎。 刚才如果不是纳乌拉第一时间冲过来,或许在毫无防备之下,阿汶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然后彻底被后续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扯成碎片。 “哪有让少主保护剑侍的——” “闭嘴!” 眼看纳乌拉面目愈发狰狞,嘴角流出的鲜血几乎要汇成一条小溪,阿汶作势想要将他强行拉过来,却被纳乌拉一声暴喝震住。 “我能撑住,但你会死的。” 短短几个字,纳乌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阿汶强忍住泪水,不再挣扎,而是直接抱住了他,调动起全身剑气合力抵抗魔法浪潮。 两人就如同漂荡在湍流中的扁舟,仿佛随时都会倾覆。 阿汶的帮助,让纳乌拉身上的压力略微减轻一些,却也只不过是勉强保证不再让内脏受到更大损害。 从魔力浪潮出现的一瞬间,纳乌拉就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发生了什么? 遍布全身的剧痛让意识前所未有的集中,纳乌拉紧紧抱住阿汶,脑海里却拼命思考起刚刚的一切。 探查空间结界的时候,纳乌拉能够确定内部没有任何潜藏的异常,所以才会如此放心的斩出那一剑。 而异状也是在这之后发生的。 这种毁天灭地般的魔力浪潮,纳乌拉甚至闻所未闻。 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迟小厉的魔力储备,算是他平生所见最恐怖的了,然而眼下的魔力冲击,就算是一百个他累加,在同一时间释放全力,都未必能够做到。 如果说这只是一个陷阱。 那构造这个陷阱的人,实力又该是何等恐怖? 纳乌拉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 开玩笑,能够有一百个迟小厉实力的人,别说打他一个,就算想要覆灭整个讨伐队,也绝对是轻而易举。 如果那些神使中真的有这种存在,也不用他们主动来讨伐了,干脆在家里坐着等死好了。 弹指便能覆灭一国,这种恐怖的存在,哪怕想要统治整个大陆,也不过是转念之间。 既然对方至今没有出现这种怪物,那就可以暂且确定,眼下的魔法浪潮非人力所为。 既然不是人为,那就只能是天灾。 历史上,有记载的描述中,大陆确实发生过一场几乎让所有种族覆灭的灾难。 那是一场亘古未有的大地震。 那场地震整整持续了两个星期,直接将“不毛之地”一个版块震碎,在短短三天后,这个剥离的版块便撞在巴布大陆西海岸,引发无数火山喷发,海啸翻滚。 原本安居乐业的各族无一幸免,全部遭了秧,族群数量几乎锐减三分之二,无数人死在翻滚的岩浆以及咆哮的浪潮之中。 当时近百米高的海浪裹挟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直扑大陆内陆,不知多少部落城市瞬间毁于一旦。 直到两周之后,地震余威消退,火山终于停止喷涌,浪潮缓缓褪去。 而整个大陆的面貌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是西海岸撞击过来的版块,在与巴布大陆嵌合后最终形成如今玛兰帝国所在的领土。 随着地壳移动,耸起的一道由北向南的巨大山脊,最终形成现今的菲尔利普山脉。 作为火山分部最密集的北方森林,在地震消退后,就如同燃尽的火炉,彻底变成了一片冰雪世界,几百年后被龙族作为聚居地,重新更名为“冰原森林”。 类似的地貌变化不胜枚举,总之在经历这么一场灾难之后,大陆的发展几乎衰退了近百年时间。 在纳乌拉的印象中,眼下的魔力浪潮或许没有那场大地震范围广,威力却几乎毫不逊色,甚至如果划定在有限的区域内,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自己就这么倒霉,正好碰上渊域变动? 是那些神使故意为之? 或者真的只是巧合? 一个个疑问在纳乌拉心中盘旋不定,他总是感觉这场灾难与自己那一剑有关。 或许那个空间结界不是为了阻挡讨伐队前进的步伐,而是有什么其他用途,就和堵住洪水的堤坝,原本已经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结果被自己临门一脚,将那最不牢固的一点捅破,最终引起整个大坝决堤? 纳乌拉感觉自己像是快要抓住什么,正准备向更深处思考,身后的魔力波动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一层层极有规律袭来的冲击,莫名变得不安分起来,继而沿着某些诡异的方向向四面八方射去。 纳乌拉身上的压力因此骤减。 “这是……结束了?” 阿汶愣了半秒,随即通红着眼眶,赶紧为纳乌拉擦去嘴角的血。 “没这么简单……” 失去那种禁锢全身的压力,纳乌拉只觉得脚下虚浮,要不是阿汶撑着,或许现在已经倒地。 “要知道放松警惕的时候,往往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纳乌拉强行凝神警惕着四周,却没想到话刚一出口,另一场异变就接踵而至—— 正文 第四一九章 大问题 讨伐队临时驻地。 经过一番讨论,泰勒暂时拟定了几条行动方针,大部分是关于情报采集类的工作,略微偏向于保守,不过泰武穆德几人都表示赞同,分别后,纷纷回到各队传达统一指令。 整个讨伐队便开始有计划的忙碌起来,不再像刚醒来时那般,显得有些慌乱。 关于讨伐队分权问题,在进入渊域之前,泰勒便与各方面商议妥当,主动放弃了统领全局的权力,而是以投票方式进行决断。 当然,在紧急时刻,泰勒拥有绝对命令权,其他各部必须听命行事,不得有任何异议。 其实对于泰勒在讨伐队中的地位,各负责人都没有任何质疑,哪怕是库曼方面,也在那场比试过后偃旗息鼓,不再有任何意义。 所以原则上,泰勒完全可以集权,将各队分拆、杂糅,最终融合成一个大集体,这样也有利于命令的上通下达。 不过慎重考虑后,泰勒还是放弃了这个权力。 一来讨伐队人数近千,真要到了战时,她这位最高领袖肯定无法面面俱到,而且各队融合后可能会出现配合不佳的问题,反而不如保持原样。 二来这也算是表明态度的手段,虽然表面上众志成城,但泰勒也无法保证各自心里是否打了小算盘,一旦自己的命令损害某些人的利益,内讧不至于,毕竟大家对异人都怀恨入骨,但团队凝聚力或许会受到不小损害。 像这样由各负责人参与决策,即使无法保证人人满意,至少也不会闹出大问题。 泰勒仍埋心于地图测绘上,之前在讨论的时候,依依已经带人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探查了一遍,除了纳乌拉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大致已经将这片沙漠的地形描绘完毕。 皮尔则离开队伍前排,心里想着迟小厉的话,来到后方,从一干科研人员中找到索菲娅的身影,拉她到一旁聊了会天。 皮尔不在,泰勒身边的防卫不能出现空当,多拉贡原本在指挥搭建照明设备,以备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黑夜,现在也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赶过来。 “大家离得这么近,不用贴身保护的。” 泰勒对几位队长“无微不至”的“呵护”有些哭笑不得,这又不是故事或者传说,真有人能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不过多拉贡坚持,泰勒也没有多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哟,杰诺尔,你怎么过来了?拜迪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多拉贡招招手,心里却对年轻兽人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好奇。 泰勒也抬起头,笑着冲对杰诺尔打了声招呼:“是奥拉海姆先生有什么事情嘱托?” “多拉贡先生,泰勒殿下。” 杰诺尔向两人分别回礼,才继续道:“我听奥拉海姆先生提起,殿下准备现在这里驻扎,顺道搜索范围内的食物,我之前在丛林种呆过很久,对狩猎方面还算擅长,气味和脚印追踪的能力也不错,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拜迪的任务主要是搭建临时营地,至于食物物资方面,则是交由利亚解决,毕竟迟小厉做的空间戒指都在这边,处理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依依四面八方都去过,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生命迹象,看来这里是真的寸草不生。”泰勒苦笑道。 杰诺尔面上现出一抹愁色,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叹气道:“希望其他地方不一样……要不咱们一旦进入持久战,恐怕只能吃那些异人了。” “你别说了,听上去好恶心。” 泰勒夸张的搓了搓胳膊,佯怒道:“晚饭还准备吃肉呢,让你这么一说,我眼前全是异人那些恶心的尸体。” “哈哈……” 杰诺尔和多拉贡同时笑了起来。 不过下一秒,多拉贡面色骤变,扭头看向沙漠腹地。 几乎在同时,泰武穆德、奥拉海姆、皮尔、刘传宏这些队伍中的顶级战力,全部心有所感,齐齐看向远方。 “怎么——” 杰诺尔话还没有问完,便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魔力冲击,由远及近席卷而来,立刻如同触电般浑身抖了一下。 “戒备!” 泰勒也感受到了魔力冲击,当即从地上跳起,向周围大喊道:“各队注意警戒!小心敌袭!” 话音刚落,泰勒脸色再次变了。 魔力越来越浓了! “喂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多拉贡的脸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他的实力比泰勒强太多,所以更能体会到远处那股蓄势待发般的力量究竟有多恐怖。 “所有十级魔法师立刻来到队伍前方,向东侧构筑魔法防御结界!快!” 奥拉海姆的声音传遍整个营地,竟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焦急。 “来不及了!” 魔力增幅的速度实在太过惊人,多拉贡大吼一声,一抹红光乍现,体表瞬间被麟甲覆满,猛吸一口气,炽热的火光如同一道流星般向前喷涌而去。 “大地之灵的震颤——残卷!” “绝地零度!” “召唤?炎魔之王——” 多拉贡出手的同时,其他身在前端的大魔导师也齐齐出手,试图延缓那波后续涌来的剧烈波动。 然而这些本该威力惊人的魔法,在山呼海啸般的魔力浪潮面前,全部不堪一击。 “不行!挡不住!保护殿下——” ………… 傍晚时分。 正在窗边看书的莉莉,抬头却看到房间内多了一个“不速之客”,愣了片刻后,尖叫道:“你是谁!” “本来想趁这个机会把你的心结解开,但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没办法,只能临时改变计划了。”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然胆敢闯进——呀!” 迟小厉不由分说直接将莉莉扛在肩上,眨眼间便出现在城堡之外。 “放开我,你这个流——” 一股晕眩感袭向大脑,莉莉身形晃了一下,再睁眼时,看着周围广袤的沙海,一时有些迷茫:“刚刚那是……” “一种精神类魔法,能够影射你心中最深沉的执念。” 迟小厉简单解释了两句,看着本该忙碌的营地现在却空无一人,甚至没留下丝毫痕迹,眉宇间不由现出一抹凝重。 “果然出大问题了……” 正文 第四二零章 位面 莉莉拧着眉毛,似乎在回忆刚刚的幻境,又像是在思考迟小厉的话,有些不确定道:“那个精神系魔法……所有人都中招了?” “你可以理解为大范围结界陷阱。”迟小厉点点头。 “其他人呢?” “我也想问啊。” 迟小厉苦笑一声,面对莉莉错愕的目光,将之前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最后,迟小厉叹了口气:“把你带进异度空间时,整个讨伐队还都在这里。然而就在刚刚几分钟前,我突然感觉到外界有一股强大的魔力冲击,这才强行将你唤醒,结果……” 通过迟小厉的描述,莉莉迅速理清了现状,看着空旷的沙漠,皱眉道:“所有人都不见了。” 因为是被迟小厉强行从魔法中拉出,所以和其他成员不同,许多幻境中的画面莉莉已经记不清了,不过眼下的事态明显比找回这些记忆更重要。 “从我感觉出异常,到咱俩出来,总共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迟小厉走出几十米,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沙,想要找到一些痕迹。 最终却摇了摇头:“你看看,这么短的时间内,近千位高手同时消失,甚至连脚印都没留下,有可能吗?” “如果真有这种高手,咱们在这里等死就是了。”莉莉半开玩笑的说道。 说是玩笑,却也是事实。 要知道讨伐队集结了大陆半数以上高手,真能在一分钟时间内,被尽数消灭,同时将现场清理的不留丝毫痕迹,这种能力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有没有可能是讨伐队遇到什么突然袭击,或者触动了对方提前设下的陷阱,引起了空间变化?” 想到神使中有一位能够同时传送上万异人的大魔导师,莉莉提出一种想法。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收到回复,莉莉抬起头,却发现迟小厉正眯起眼睛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什么发现?”莉莉也循着看去,除了远方的森林,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近了。” “嗯?” “我说离那片森林近了。” 迟小厉终于收回目光,一脸严肃道:“之前讨伐队驻地,离那片森林的距离至少是咱们所在位置的两倍远。” “所以不是讨伐队消失了,而是咱们离开了原地?”莉莉略微放心下来,回过头,想要试着能不能看到讨伐队的影子。 “不对。” 迟小厉摆摆手,脸色却愈发凝重,“我的异度空间坐标是绝对的,如果连进入和登出点不同我都不知道,这些年的魔法也就白学了。” 莉莉愣了下,瞬间脸色发白:“所以……咱们没有动?是那片森林靠近了?” 会移动的森林? 这种闻所未闻的事,让莉莉浑身一阵恶寒。 “就算森林会移动,也无法解释讨伐队为什么全部消失了。别人不说,纳乌拉那个白痴可是在队里,就算出现什么异常,应该也能解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甚至连一丝线索都没留下。” 在深入莉莉的意识之前,迟小厉曾经短暂潜入过纳乌拉的环境中,略微动了点手脚,“帮”他强行醒过来。 这么做,也是为了确保他短暂离开原空间的这段时间内,讨伐队依旧拥有最强战力。 所以迟小厉非常确定,刚刚那股魔力浪潮袭来时,纳乌拉已经醒过来,可既便如此,还是没有阻止异常发生。 莉莉忐忑道:“连纳乌拉都没有还手之力……不会是梅林说的那些高阶位神使出手,或者干脆就是他们所谓的‘神’吧?” 迟小厉极为笃定的摇摇头:“这已经不是强弱的问题了,如果神使里真有这种实力的人,早在大陆上由他们出马,不什么事都解决了? 至于那些‘神’,我想就算拥有莫大的实力,应该也会受到某种束缚,就算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也不能完全挣脱,否则为什么不在讨伐队进入渊域后直接动手?” 迟小厉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大范围的精神系魔法,倒是有可能是他们设下的。毕竟连我都中了招,单凭那些神使的实力,多半做不到。” “按照你之前所说,咱们的坐标没有变化,这里就是之前讨伐队驻扎的地方,就只剩一种可能——” 莉莉指向远处:“那个传送魔法使将整个讨伐队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而你我因为在异度空间内,所以没受到牵连,虽然能解释眼下的困惑,可这又会产生另一个问题——” “那个神使应该没有这个实力,对吧?”迟小厉补充道。 莉莉点点头:“你和他没有正面交过手,但也应该多多少少有所察觉吧?他有这个能力吗?” “没有。” 迟小厉回了一句,从戒指中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罗盘,和之前泰勒使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些都是临行前,索菲娅根据机械族工艺,制作的最顶尖魔导产品,成功批量生产后,可以说是人手一个。 这个罗盘具有防尘、防撞、抗干扰等诸多优点,不仅能够辨别方位,还能测定海拔高度与相对位置,以及风力、温湿度等其他杂项,功能齐全而又强大。 “你拿这个做什么?”莉莉狐疑道。 虽然身处不同的环境,先前的诸多辩位方法都失效,但身为空间魔法师,要说迟小厉连辨别方位的能力都没有,莉莉是断然不信的。 “临行之前,我在你们几个的罗盘上动了点手脚,加入了一种极地特有的珍稀陨铁,是从冈本老头那里搞来的。” 迟小厉边摆弄着罗盘,边说道:“这种陨铁有个特性就是经过长时间融合后,形成的整体之间存在一丝微不可查的联系,即使分割成一个个小块,互相之间也有所牵引,虽然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流逝,但也至少要以年为计了。” “配合上我的空间魔法,甭管多远,这些陨石都会像磁铁一般指向对方,就像这样。” 迟小厉敲了下罗盘,指尖诞生一道微弱的魔法光芒,之后位于中央的水晶球罩里,那根能够全方位移动的纤细指针迅速摆动起来,最终指向莉莉所在的位置。 莉莉试着上下左右移动,指针也跟着摇摆,几乎分毫不差。 莉莉不禁感叹道:“好神奇的陨铁……既然这么好用,为什么不遍及到整个讨伐队?” “你以为这是大白菜啊?冈本手里一共就拳头大一块,要是切分的再小一些,就算互相之间仍有牵引,我也感受不到了。”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重新将注意力落回罗盘上。 “出什么问题了?” 见迟小厉脸色再次凝重起来,莉莉忍不住问道。 “感应不到。” 迟小厉手中的光芒衰弱下去,盯着静止不动的指针,摇头道:“芙蕾雅他们就和消失了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难道超出范围了?” “可能性不大,冈本说过,陨铁的感应距离,足有整个大陆从南至北的长度,就算渊域再大,讨伐队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分钟内离开这么远,除非……” “除非什么?” 莉莉白他一眼,顿时有些急了,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除非他们和咱们不在一个空间位面上。” 见莉莉目光有些呆滞,迟小厉解释道:“举个例子,刚刚我带你进入的异度空间,其实就是脱离原本位面的小空间,我在里面,就无法感知到外界的陨铁。” “难道……他们从渊域出去了?”莉莉瞬间想到一种可能。 按照迟小厉所说,渊域和大陆也处于两个位面,这样就能解释讨伐队消失之谜了。 “不能排除,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迟小厉想了想,对方的传送魔法师肯定没有这个实力,而且他们来到渊域,对于敌人来讲,或许也是最好的一网打尽的机会,断然没有将讨伐队送出去的道理。 “还有其他可能吗?”莉莉一头雾水。 “大陆的许多上古遗迹,都存在空间折叠的情况,这些事你应该从加鲁鲁那里听说过。” 迟小厉伸出双手,做了个扣合的动作:“这种情况也算是不同位面,所以我怀疑——渊域可能是许多位面叠加的一个奇特空间。” “位面叠加?”莉莉微微张大嘴巴,饶是她通读文藏,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 “具体情况,等确认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迟小厉注视着远方那座和之前相比拉近不少的丛林,目光闪动,“我怀疑讨伐队遇到了空间崩塌,所以整个队伍连同原本的沙漠一起掉落到其他地方。咱们的坐标没变,但脚下的地方,已经经过移动,和之前不同了。” 迟小厉的解释通俗易懂,莉莉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不由也现出一抹凝重的神色:“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迟小厉看着远方。 “先去那片森林看看。” ………… 意识缓缓从漆黑的深渊中清醒过来。 紧随而来的,便是周身彻骨的疼痛。 杰诺尔强行驱赶掉脑海中的睡意,拼命睁开仿佛黏连在一起的眼睛,周围的视野便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 几乎有百米高的巨大数米拔地而起,巨大的阔叶将整片天空都要遮盖掉。 “这里是……森林?” 愣了半晌,杰诺尔终于沉底清醒了意识,“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四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茂密丛林,一时间有些懵。 “泰勒殿下?!” 先前视线被巨大的树木所吸引,当杰诺尔低下头时,才发现身边躺了上百位讨伐队成员,泰勒就在他不远处的灌木丛旁。 杰诺尔连忙跑过去,先探了探鼻息,确认她呼吸绵延后,犹豫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殿下?醒醒!我是杰诺尔——” 因为不确定所在何处,杰诺尔没敢用太大的声音,呼唤了两句,又将泰勒放下,跑到浑身血迹、看上去受了不轻伤的多拉贡身边,赶紧为他进行紧急处理。 “多拉贡先生?” 仍旧没有反应,杰诺尔也不再做更多无谓的尝试,有条不紊的替他进行包扎。 趁着这段时间,杰诺尔赶紧梳理了一下记忆。 之前那股魔力浪潮袭来,多拉贡顶在两人身前,几乎承受了大半冲击,身上的伤应该也是那时留下的。 之后整片天地便突然动摇起来,一股莫大的冲击让他瞬间失去意识,等再醒来时,已经出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是敌袭? 杰诺尔有些不确定,如果对方有这种手段,也不可能不在这么多人昏迷时动手。 所以……是意外? 杰诺尔边想着边处理多拉贡的伤口,好在都是些皮外伤,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搞定。 看着零零散散的讨伐队成员,自己似乎是最早醒来的,杰诺尔有些担心野兽袭击,直接进入兽血沸腾状态,先用了两个风系魔法探查四周,确定没有其他生命迹象后,利用土系魔法,分几批将散布在四周的讨伐队成员聚集到一起。 “不知道远处还有没有遗漏的人……” 聚集到一起的人数只有不足二百,远远少于讨伐队原本的人数。 杰诺尔尽量收敛起魔力波动,沿着某一方向,将方圆两公里的半径搜索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遗漏的成员后,重新回到。 等他回去时,多拉贡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警惕的看向四周。 “这些伤口是你处理的吧?多谢了。” 见来人是杰诺尔,多拉贡松了一口气,看着周围的参天大树,问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恐怕是某种空间魔法,将咱们送到了这片森林。我刚才找了一圈,这里只有咱们二百人,也不知道其他成员是留在原地,还是同样被送到其他地方。” 杰诺尔摇摇头,将有限的情报交代了一遍。 随着两人谈话,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成员从昏迷中苏醒,大多是一脸迷茫。 泰勒醒来后,很快也理清了现状,思酌一番后,下了几个命令: “伤者赶紧进行治疗。” “九级以上成员,负责外围警惕,范围控制在两公里内,不要贸然离开太远。” “……” 等众人开始行动后,泰勒看着仿佛深渊巨口般的密林深处,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出师不利啊。” 正文 第四二一章 空间乱流 没过多久,多拉贡从森林外围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泰勒心里“咯噔”一声:“不在?” 多拉贡摇摇头:“咱们利亚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只有后勤部少数几人是其他队伍的。” “没找到索菲娅?”泰勒咬紧嘴唇。 “不只是她,皮尔、约翰也都不在。不过你别太担心,我想他们三个现在多半是在一起,先前我看到皮尔跟索菲娅一起,加上她手中至少十架魔导机体,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芙蕾雅和奥丽莎也不在吗?” “我刚才就已经找过,森加、依依也都没在队伍中。” 杰诺尔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恐怕是被分割到其他地方了……希望她们现在没事。” “别愁眉不展的,那几个小丫头吉人自有天相,万一已经被迟小厉找到了呢?更何况芙蕾雅足智多谋,其他三个实力更是丝毫不逊色于我,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有事。” 多拉贡安慰了几句,视线重新扭向远方:“眼下还是赶快理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为好。这场‘袭击’来的太突然,而且太过迅猛,如果说是刻意为之,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你觉得不是那些神使在背后搞得鬼?”泰勒问道。 “我觉得不像。” 多拉贡摇头道:“如果真是魔法攻击,以魔力浪潮的威压,如果集中一点,就算所有大魔导师挡在前面,恐怕至少也有数百人会瞬间丧命。 然而实际却是这些魔力波动如同一盘散沙,虽然总量惊人,但没有固定的进攻方向,单纯只是向远处喷发,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这种现象,倒有点类似于那些魔力矿区,第一次开床时会出现魔力喷涌,两者在量级上肯定天差地别,但性质却极为相像。” 泰勒若有所思。 杰诺尔拧着眉头,似乎仍在为芙蕾雅几人的行踪感到担忧,此刻却突然开口道:“现在想起来,似乎当时魔力浪潮袭来的方向,正是纳乌拉先生探索的方位。” “嗯……好像真是。” 多拉贡回忆了一下,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眼中绽出精光,托住下巴思索片刻,喃喃道:“当时他要去查看空间结界……两者之间肯定有关系。” 难道是纳乌拉一剑劈开了巨大的魔晶矿,结果引起了一场空间乱流? 这个想法一出,就连多拉贡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诞。 开玩笑,仅仅魔力冲击就能造成如此大威力,那个魔晶矿得有多大? 而且就算真是这样,应该也只是单纯的魔力冲击而已,现在讨伐队被分割到异地又该怎么解释? “不可能是魔晶矿喷涌,却又能够引起如此大的魔力涌动……” 杰诺尔嘟囔着,忽然灵光一闪,一拍手:“空间破裂!” “什么?” 见杰诺尔似乎有了头绪,二人的目光瞬间聚了过来。 杰诺尔解释道:“之前因为好奇,我有问过老师和纳乌拉先生的战斗,其中有一次就是靠异空间破损后,魔力与现实交融所造成的不对等冲击流,打了纳乌拉一个措手不及,最终取得胜利。” 见两人还是一脸不解,杰诺尔举起双手,构成两个除了魔力量不同,其他都一模一样的魔法阵。 “两位都是魔法师,自然知道体内魔力循环的特点,即在一定范畴内总会由高流到低,就像这两个魔法阵,如果不是我刻意维持,最终会慢慢均等。而这种现象,同样也通用于空间。” “你是说,如果一个魔力密集的空间,突然被打破,其中的魔力会在极短时间内向浓度低的空间外泄,跟水往低处流是一个道理?”泰勒已经理解杰诺尔的意思了。 “没错,纳乌拉先生确实拥有打破空间的能力,或许他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又或者只是无心之举,总之将沙漠某处的异空间打破,这才引起空间乱流,使得讨伐队被分割开来。” “如果真是这样,等汇合之后,我一定要揍那个混蛋一顿。”多拉贡愤愤的握起拳头。 “现在情况不明,不是怪罪谁的时候。” 泰勒摆摆手,重新看向杰诺尔,若有所思道:“照这么说,渊域应该存在许多不同的空间,我们登陆的那片沙漠或许只是最上层,而因为空间乱流,使得我们进入了下层空间。” “应该是这样。” “那不同空间之间,又该怎么出入?” 泰勒有些泄气般的抓抓头,难得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迟先生和纳乌拉先生都不在,如果真被困在这里,恐怕只能等他们来救援了。” “我觉得这里应该有出口。既然空间乱流能把咱们送进来,就证明至少那片沙漠和这片森林之间有所关联。” 杰诺尔认真想了想,随即又苦笑道:“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可能。如果实际情况和泰勒你说的一样,咱们的处境可就真有些危险了。” 听到这里,泰勒和多拉贡脸上的神情不由凝重了许多。 这里可是渊域。 是那些异人的老家,说不定现在那些神使已经有所行动了。 或许空间乱流并非他们刻意为之,但既然现在讨伐队被分割开来,对方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时间拖得越久,面临的危险也将会越大。 “如果我是那些神使,肯定会挑人数和实力最少的一部分下手。” 杰诺尔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的众人,“咱们这边二百人左右,十级魔法师和剑圣却不过二十人,如果讨伐队其他成员都在一起,这里就成了最危险的一部分了。” 多拉贡脸色阴沉,不置可否道:“别这么乐观,魔力浪潮的攻击几乎是无差别的,其他队伍多半和咱们一样,也被四处分割开来,希望不会有落单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咱们要先搜遍这片森林,看看有没有其他成员遗落,之后赶紧找到出口,想办法跟其他队重新汇合。” 泰勒心中已然有了决策,站起身,正准备对其他成员下达指令,眼前却忽然一黑—— “敌袭!” 杰诺尔下意识大喊一声,几乎瞬间进入兽血沸腾状态。 然而紧接着,他身边便升起一团火焰。 多拉贡微微张大嘴巴,一脸惊讶的看着天空:“不是敌袭……是天黑了。” 正文 第四二二章 毒瘴峡谷 “索菲娅——醒醒——” 索菲娅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好像有谁在叫我…… 意识渐渐回到身体,原本远在天边的声音,也开始清晰起来: “快醒醒!我是皮尔!” “皮尔哥……?” 索菲娅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一脸担心的皮尔,心里顿时有些发甜,忍不住笑道:“你干什么这么紧张?” “还好,看起来意识清楚,大脑应该没有收到震动。” 皮尔没有回答,而是扭过头,对身旁的某人说道。 直接被无视,索菲娅顿时鼓起腮帮子,刚准备佯怒几句,结果才发现皮尔身上缠了不少绷带,心中的不忿瞬间烟消云散。 “皮尔哥,你受伤了!” “小声点,都已经治好了。” 皮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将身上的绷带扯下:“这是刚才醒来时做的紧急处理,后来让圣疗师治愈忘记扔掉了。” “小姑奶奶,我看你以后还是随时穿着机甲吧,要不再遇到这类突发情况,我们得担惊受怕半天。” 约翰从旁边走过来,将一碗水递给索菲娅。 索菲娅正好有些口渴,“咣咣”几口便将水给喝完,这才留意起周围的环境,神情瞬间一滞:“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橙色的魔法罩扣在头顶,魔法罩之外,是一些颜色昏淡模糊的不明气体,能见度极低。 魔法罩内,总共不足百位的讨伐队成员正在各司其职,四周分贝安插上岗哨,后勤成员则已经开始布置营地,看上去已经准备一段时间了。 索菲娅一拍脑袋,连忙问道:“对了,咱们不是在沙漠中吗?其他人都去哪了?难道那个魔力浪潮把队伍打散了?” 连珠炮似的问题让皮尔禁不住露出苦笑:“我们也不清楚,刚刚讨论了一下,我和约翰以及查克理夫都觉得那个魔力浪潮不似人力所为,而能将咱们送到这种鬼地方,或许是遇到了空间乱流。” “空间乱流……” 毕竟是魔导方面的天才,索菲娅的知识范畴极光,纵使皮尔只是简单说了一下,仍旧很快理解了其中意思,不由有些吃惊。 “这么说讨伐队都被打散了?咱们这里就剩一百人?” “已经将周围几公里搜遍了,如果还有人遗落在更远处,实力稍弱一些,现在恐怕也……”皮尔摇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这些瘴气毒性很强?” 索菲娅从地上站起身,手中多了一把单片薄镜,径直朝着魔法罩边缘走去。 皮尔示意约翰去指导其他工作,自己则跟了过来,边走边解释道:“确实有毒,不过毒性不强,当然,这只是我的体感。队里最可靠的技术人员刚刚还在昏迷,所以没法准确测量。” 索菲娅脚步一顿,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皮尔说的是自己,忍不住脸蛋一红,偷偷向其他地方打量:“我不是最后一个醒的吧?” “好了,赶紧忙正事。” 皮尔哈哈一笑,推着索菲娅肩膀向前,同时将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大概讲了一遍。 皮尔是整个队伍最早醒来的人,或者说,他一直都留存着意识。 先前魔力浪潮袭来,他和索菲娅这些人位于队伍最末端,受到的冲击最低,因而在空间变换时,他仍能保留一定意识,只不过为了保护索菲娅,还是在中途受了些轻伤。 在意识到雾气有毒后,皮尔第一时间唤醒队内为数不多的魔法师,让他们赶紧布置魔法结界,之后让圣疗师处理队内的伤员,同时让约翰和查克理夫分别带着一支小队探查周围,皮尔自己则留守阵地。 一旦临时驻地遇袭,或者两支小队出现问题,他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因为担心雾气会造成潜在损害,约翰和查克理夫没敢过多向外延伸,只能大致将左右两侧的地形探查了一遍。 最终的结果,他们似乎来到一座峡谷底部,之前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小队的位置应该位于底部中心附近,加上雾瘴遮眼,很难看到两侧高耸的山崖。 探查过程中,两队倒是没碰见什么异常情况,只是偶尔遇到一些毒虫毒蛇,和大陆上的有几分相似,但更具攻击性。 根据皮尔的描述,索菲娅已经在脑海里将附近地形大致描绘出来。 来到能量罩边缘,索菲娅回头问道:“能出去吗?” “能量罩是单向防御,咱们出去不会受到影响,但我觉得最好呆在里面。当然,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陪你出去。”皮尔耸耸肩。 “没事,我只要采集一点样本就好。” 索菲娅笑笑,手指一晃,整条胳膊上便多了一层乳白色的胶状薄膜。 她先试着探出魔法罩,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小心翼翼打开一个水晶试管,拉动尾部的栓柱,吸取一些雾气后盖上,再将胳膊收进来。 皮尔忍不住感慨道:“有了空间戒指,携带这些零碎东西倒真是方便了许多。”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夸奖我厉害吗?” 索菲娅幽怨的看了一眼,注意力重新又落回手中的试管上,手指弹了两下,接着放到魔导晶石光源下方,用单片镜仔细端详起来。 “少量悬浮颗粒,大小在几微米左右……混杂部分灰质条状物,光线折损率超过百分之六十……我得详细检验一遍雾气的成分。” 索菲娅说着,向后方喊道:“所有检验人员集合,组装试验台。” “你小声点。” 皮尔无奈的摇摇头,再次提醒一遍。 在这种诡异的环境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约翰他们没有发现威胁,也不代表这片峡谷就是安全的。 总之,谨慎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索菲娅吐吐舌头:“好啦,我知道了。” 因为魔力浪潮袭来时,索菲娅就呆在后勤部,所以一同卷来的成员中,有不少都是技术工种,倒也方便她进行一些准备。 近三米宽的试验台很快便搭建起来,先前各部件都存在空间戒指中,索菲娅只取出能用到的三分之一。 就在索菲娅准备将试管放进隔离舱中时,周围光线忽然一黯。 “怎么回事,负责照明的人呢?赶快调好亮度。”索菲娅低头喊了一句。 皮尔拍了拍她肩膀,伸手指指上方。 索菲娅这才抬起头,嘴巴微微张大。 前几秒还雾蒙蒙的天空,突然一下子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正文 第四二三章 冰湖 纳乌拉是被冻醒的。 感受到怀中的温度,纳乌拉下意识动了下胳膊,却碰到一团柔软的东西。 “嗯——?” 背后是彻骨的寒风,怀中却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这种截然相反的感觉让纳乌拉陷入一瞬的迷茫,然后为了他探究这件事情的真相,纳乌拉选择睁开眼睛。 首当其冲的,是一双精致修长的睫毛,几乎近在咫尺。 睫毛下方,却是一双冷漠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 “阿、阿汶?” 纳乌拉愣了愣,突然意识到手中的柔软触感究竟为何物,却又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以前有这么大吗? 和印象中天差地别的观感,让纳乌拉略微有些错愕,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位平日以男装示人的剑侍,那平坦的前襟下竟然会有此等波涛汹涌。 “裹胸衣真是一大邪术……”纳乌拉下意识感慨道。 正准备继续感受一下,一道凌驾于寒风的凛冽杀意扑面而来。 “少——主——” 纳乌拉当机立断,两眼一闭,维持着原本姿势倒头睡去。 “您要是喜欢装睡,我不介意让您永远睡在这里。” 阿汶声音里的杀气,已经超越了寒冷的程度,几乎就要凝结成实质。 纳乌拉脸颊抽搐了一下,知道没法蒙混过去,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周围,轻微呻吟了一声。 “咦?阿汶……这是在哪里?” “在问问题之前,能请您先将手放开吗?” 阿汶眼神冰冷,脸颊却带着一丝无法遮掩的红晕。 “啊、啊!不好意思……咳,刚才纯属不可抗因素……”纳乌拉悻悻的松开手,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意。 “波鲁什家族家训第一条——成为一名剑士之间,要先学会做一个勇于担当的人,少主是想否认自己犯下的罪孽吗?” 不就是摸了一下—— 感觉自己在女子剑侍心中的评价已经降到了虫子级别,纳乌拉还是理智的将这句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肚里。 如果真说出口,恐怕下一瞬间,脖子上就要挨刀了。 多年战斗培养出来的直觉,让纳乌拉就是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危机,而且接下来的回答如果不能让她满意,恐怕自己就将面临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挑战。 纳乌拉深吸一口气,很快做出抉择—— “对不起,手感太好,所以一下子沉浸在里面了……我不是人,我对自己的剑侍下手,我道歉我反思……” 纳乌拉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到地上。 因为脸贴着地面,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话说完的瞬间,女子剑侍脸上划过一抹罕见的羞赧与慌乱。 阿汶稍稍侧过身,避开纳乌拉跪拜的方向,冷哼一声:“没有让主子给下人下跪的道理,这一拜我可受不起。” 纳乌拉面上一喜,抬起头:“那你是原谅——” “只有寻求主子原谅的剑侍,哪有让剑侍原谅主子的道理。” 阿汶依旧背着脸,一只手捶在胸口,声音依旧冷淡,耳根却有些发红。 “阿汶身为剑侍,此身早就属于波鲁什家族,宣誓终生侍奉,就算为少主赴死也绝无二话,就算少主想……想做一些寡廉鲜耻不知羞耻恬不知耻的事情,阿汶也不会拒绝。” 一连三个耻让纳乌拉一阵头大,感觉再说下去自己真成了罪孽深重的混蛋,“你误会了,我真不是色狼——” “但是!” 纳乌拉急着想要解释,却被阿汶打断。 女子剑侍转过头,脸上仍旧带着一抹难消的羞意,纳乌拉却没空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因为阿汶手里多了一把细如麦芒的短剑。 纳乌拉瞬间感到裤裆一阵寒意,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向后退了两步,结巴道:“你你你想干吗——” “之前家主曾经叮嘱阿汶,监督少主勤勉练剑,不可因酒色钱权这些外物诱惑而荒废无为。原本阿汶对少主很放心,现在看来……还是我失职了。” 阿汶前踏一步,举起手中的短剑,眼芒如锋,盯着纳乌拉下半身扫了几次,吓得他赶紧缩了缩腿。 “这次就算了,如果——如果以后让我发现少主对其他女人行此不轨之举,阿汶就有必要尽到剑侍该有的责任了。” 阿汶在空中挥了两下,发出“飒飒”的声音,才重新将短剑收回。 “当、当然不可能有下次……” 纳乌拉擦去额头的冷汗,见女子剑侍面色稍缓,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不过回想起阿汶的话,纳乌拉总觉得有些古怪。 不让我对其他女人下手……应该没有包括自己吧?难道这是在暗示我什么…… 纳乌拉赶紧摇摇头,这种话他可不敢问出口。 “少主的眼神淫荡了许多,是不是在想什么不该幻象的东西?” “咦?!这都被你发——怎么可能,我这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差点就暴露了! 心里对女人的直觉再次提升一级警惕,纳乌拉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言归正传,咱们还是先搞清楚这是哪里。” 放眼望去,整片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两人所在的位置是在一座结冰的湖上,四周皆是白色,很难分辨出湖面与陆地的界限。 淡淡的白气缭绕在空中,寒风中开始夹杂微小的雪花。 放眼望去,远处的尽头是几座连绵不断的雪山,不掺杂一丝其他色彩,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冰雪。 虽然头顶的“太阳”光芒万丈,却带不来一丝温度,饶是纳乌拉用剑气护体,仍能感受到森森寒意。 “这是空间乱流造成的结果吗?” 纳乌拉嘀咕一句,对眼下的境遇已经有了几分把握转头问道:“你之前没受伤吧?” 阿汶一愣,摇头道:“少主承担了大部分冲击,阿汶当然没事,可——” “我也没事,穿着老头子给的软甲,只受了点皮外伤。” 纳乌拉怕她不放心,掀开衣服给她展示了一下,接着重新面向茫茫冰湖,皱眉道:“看来渊域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恐怕存在许多不同的空间……以那股魔力浪潮的威势,讨伐队多半也受到波及了。” 想到这里,纳乌拉不禁有些自责。 如果不是自己松懈大意,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空间结界竟然是建立在两个空间的衔接点上,而自己的一剑又恰好斩在上面,就如同打碎玻璃杯最薄弱的地方,杯中的水瞬间四溢而出。 不过通常来讲,要想维持稳定的空间,两个空间之间的衔接点应该非常牢固,绝对不该是自己一剑能够斩断的。 但眼下确实发生了这种事,只有两种解释,要么纯粹是个意外,要么就是敌人刻意为之。 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那他纳乌拉可就成整个讨伐队的罪人了。 一旦其他成员和自己一样,也被分割道不同地方,岂不是给那些神使最好的动手机会? 时间拖的越久,其他人就越容易遇到危险。 不过想来想去,纳乌拉还是觉得意外的可能性更高。 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些神使不可能料到己方的行为,如果当时在场的是迟小厉,应该能够发现空间结界背后的猫腻,也就能够杜绝这件事的发生。 也就是说,空间乱流对于那些神使,或许也是个意外,他们现在可能才刚刚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对其他人下手。 想到这里,纳乌拉心中的愧疚才减轻了许多。 “就算这样,那些神使迟早也会找到其他人,现在是分秒必争,必须马上和他们汇合。” 纳乌拉从来不是个拖沓之人,很快做了决定。 懊恼自责解决不了问题,就算想道歉,也要等到和大家伙汇合后再说。 “先看看这片冰原有没有其他成员,然后想办法找到空间之间的连接点,我就不信进的来出不去——” 话音未落,纳乌拉就感觉眼前一黑,接着便看不到任何东西。 整个世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少主!” “别慌。” 阿汶的声音让纳乌拉确定并不是只有自己出了问题,仔细感知周围后,确认没有任何魔力流动,也排除了敌袭的可能。 思忖片刻,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好像是天黑了。” 纳乌拉从戒指中取出一块用于照明的火焰结晶,很快,黑暗的世界中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 脚下的冰面光洁依旧,光线只能找到数米开外,两人就像沉寂夜空中的唯一一颗明星。 “果然……” 看着四周景象没有丝毫变化,纳乌拉松了口气,解释道:“这里的白天黑夜交替似乎和大陆上不一样,恐怕没有西下过程,非黑即白,而且夜间也没有星光与月光。” 天空一片漆黑,前一秒还明亮耀眼的“太阳”,下一秒便忽然消失无踪。 当然,这只是纳乌拉的推测,想要印证,还需等到明天天亮。 “注意到了吗?‘太阳’消失后的温度和之前没有变化,恐怕这个‘太阳’只是用来提供照明,以及分离白天黑夜,而渊域的温度调节,或许和地形地貌有关。” 纳乌拉没有放过这些细节,沉吟道:“除此之外,既然是不同未免的空间,咱们现在看到的‘太阳’,应该跟沙漠中的不是同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空间都有独立的‘太阳’,以及这种日夜交替变化是否同步……” 一个个疑问出现在脑海中,不过当前明显都无法解决,纳乌拉干脆先甩开,辨别一下方位后,指着先前群山的方向:“咱们先去哪里看看。” 说着,纳乌拉灭掉了手中的结晶。 “少主这是为何?”阿汶有些不解。 “小心为好,这里情况不明,或许有什么夜行性生物,点着灯可能会引来奇怪的东西,处理起来还要费一番功夫。咱们的首要任务是赶紧找到出路,与其他人汇合,不要在多余的地方浪费时间。” 纳乌拉解释了两句,他们这种等级的剑士,单凭感知也能获取周围情报,虽然不如视野来的直观,但习惯之后,其实和平日也没有多大区别。 “咚——” 仿佛为了印证纳乌拉的话,大地突然传来一声震动。 虽然声音极其细微,震源似乎离两人所在的位置相去甚远,但仍让纳乌拉瞬间警惕起来。 “咚——” 震动声时不时传来,纳乌拉在心中默默数着,皱眉道:“频率并不规律……像又不像人的脚步。” 如果真是什么人走动引起的震动,先不提相隔这么远纳乌拉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型该是何种巨大,单论震动的频率,就比寻常人的脚步要慢五到六倍。 “咚——” 正在纳乌拉疑惑之际,另外一个方向,也传来了相似的震动。 然后四面八方都接二连三传来类似的声音。 “咚——” “咚——” 这些声音由远有近,引起的震动也有大有小。 纳乌拉细细数着震动的具体数量,目光很快凝重起来。 七十八、七十九…… 数量依旧在不断增加,纳乌拉的脸色也愈发阴沉起来。 他已经听出来了,四面八方的脚步,都在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汇集! 之所以不断会出现新的震动,只是因为先前对方距离太远,根本波及不到这边,进入一定范围内,才被纳乌拉感知到。 “这下有点麻烦了……似乎有很多‘大家伙’靠过来了。”纳乌拉提醒了一句。 这些越来越密集的脚步,让纳乌拉突然想到,一个曾经在上古之战败北后灭亡的种族—— 巨人族。 巨人族没有撑到战争结束,作为败北一员,很快随着其他失败者消失于历史长河。 库曼国库中倒是有一副疑似巨人的大腿骨架,仅仅一根大腿骨便有近四米长,是某位药剂师冒死深入冰原森林取药时,不慎跌入冰层发现的。 在此之前,大陆上极少出现完整的巨人骨骼,因此也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个种族。 “少主,从刚刚开始,周围的温度好像更低了……”阿汶突然开口。 纳乌拉仔细感受了一番,经这么一提醒,才注意到温度微弱的变化:“确实低了……却没有丝毫魔力波动。” 纳乌拉看着远方的黑暗,突然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不会是……雪巨人吧?” 正文 第四二四章 巨人山脉 充满钢铁工艺美感的房间内,凭空出现十把椅子,以某点为中心,成放射状向外延伸。 没过多久,又出现出六道模糊的身影,不发一语,在最外席的六把椅子上落座。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寂。 曾经与迟小厉和纳乌拉交过手的神使——图依,此刻正坐在最左侧末席,啧啧称奇的看向对面前席:“哟哟,‘时间掌控’大人也来了?上次会议缺席,据说是受了很重的伤,怎么现在治好了?” “哼,被人碾压的废物,竟然有脸嘲笑别人。” 整张脸都罩黑袍内的男人冷哼一声。 “桀桀桀……大家都是同伴,还是要和气一点。”坐在图依身旁的骷髅骨架发出阴森诡异的笑声。 “闭嘴,老东西,这里就属你资历最短,轮不到你劝话。” “啧啧,老夫加入的晚是没错,可我记得咱俩一个是第八,一个是第十……啊,现在死了两个,第十已经算垫底了。” 图依“嘭”的一掌拍在座椅上,嘴角噙起渗人的冷笑:“老东西,别以为诸位大人严禁内斗我就拿你没办法,最好祈祷那些人别进老娘的地盘,要不到时候安排你去了,可要小心一点……毕竟拳脚无眼,动起手来,误伤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骷髅也不甘示弱,扯起嘴角,下牙花都快要拉到锁骨上:“你以为老夫是被吓大的?劝你也别进老夫的‘墓地’,到时候……嘿嘿,你这点姿色老头子看不上,但我那几位将军可都缺压寨夫人。” 现在两人都处于灵体状态,互相之间无法造成真正伤害,只能干瞪着眼睛,比谁更凶。 “够了。” 右侧最前方、正对约瑟夫的瘦弱男人呵斥一句,场面瞬间冷静下来。 “这是正式会议,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私下解决去。” 男人抬起头,盯着约瑟夫,皱眉道:“身为第五席,前四人不在的情况下,你的责任就是引到会议顺利进行,结果被图依嘲讽两句就受不了,这种气量,也难怪会输。” 男人的席位明显比约瑟夫更低,结果后者被批评,竟然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图依见状,拍起手来:“说得好!” “你也收敛一些,少说没用的废话,咱们的席位都是诸位大人排定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我给你挑战我的机会,赢了就可以取代我的位置。” 男人不徐不疾,图依咬了咬嘴唇,嘟囔一句“老娘要是打得过你早就动手了”,最终扭过脸去,选择偃旗息鼓。 见图依吃瘪,骷髅乐得不行,刚想补两刀,男人的目光就追踪过来,最后只能悻悻闭上嘴巴。 男人环顾一圈,“都没有问题了吧?那咱们开始谈正事——莫达里克,你先就半天前的事故解释一下。” 佐伊对面同样看不清面貌的男人从座椅上站起,走到几人中间,缓缓道:“诸位都知道,古晶沙漠之所以被我选为最佳传送点,是因当时‘那位’大人选择在此重塑精神力,因而造成了空间乱流,使得整个渊域的‘规则’都受到影响,我才有了空子可钻。 虽然后来几位大人联手将空间壁重新弥补,但因为渊域空间流动的特殊性,必须存在一个多空间交集的平衡点。 这个平衡点是无法被彻底掩盖的,否则会影响各区域正常机能运行,只能随着时间变化而不停流动。” 说到这里,莫达里克摇摇头:“也因为这种特性,平衡点算是整个空间中最薄弱的地方。 虽然我事先有想过这种可能,但因为概率太低,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竟然被他们碰巧撞到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会马虎大意?莫达里克,太不应该了。”约瑟夫沉吟片刻,冷声道。 对面的瘦削男人也点点头:“平衡点关乎渊域的稳定,幸好敌人不知道其真正的作用,否则只要稍加利用,或许能够直接得到整个渊域的空间布局图了……知道动手的是谁吗?” “应该是纳乌拉。”莫达里克回答道。 虽然平衡点是整个稳定空间的薄弱环节,但也不代表任何阿猫阿狗都能打破,按照先前所得到的资料,讨伐队中也只有少数几人能够做到。 “或许是平衡点出现引发的空间结界吸引了纳乌拉的注意,可能当成是我们布下的陷阱,结果一剑将平衡点打破。” 莫达里克说出自己的推断:“要是迟小厉在场,应该能够察觉空间结界背后的异常……不过眼下算是因祸得福,空间乱流冲击下,就算讨伐队没有受到多少损伤,现在应该也被分割到不同区域,反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其他几位神使纷纷点头。 这次深入渊域的讨伐队,和曾经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对方是带着平定的信念,通过空间魔法避开了渊域的规则之力,几乎毫发无损进入这里。 之前几次任务遭受重创,异人可谓是元气大伤,此时想要一口气剿灭这股倾尽大陆半数高手组成的队伍,几乎难于登天。 他们这些神使,也因为各自的原因,无法同一时间齐聚,否则倒是有可能试着正面全歼。 所以在讨伐队进入渊域前,如何分散他们的力量,成为了几个神使最头疼的问题。 现在机缘巧合之下,讨伐队竟然自己化整为零,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因而没有人过多责怪莫达里克的大意,纷纷开始讨论下一步行动的计划。 “能够确认他们都去了哪些空间吗?” 莫达里克摇头道:“平衡点被打破,短时间内各空间联系中断,成为一个个闭锁领域,就连我都很难进入,没法确认。” 瘦削男人转过头:“你们两个的领域有异常吗?” 在场六人,只有图依和哈涅斯拥有各自的专属领域,几乎算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在各自地盘作战,实力至少会猛增一倍。 女人和骷髅同时摇头。 开会的只是灵体,他们现在还呆在各自的领域中,如果突然冒出许多高手,一定会有所察觉。 “算他们运气好,要不现在已经能解决不少人了。”约瑟夫不咸不淡感慨了一句。 虽然之前拌了几句嘴,但对于图依和哈涅斯的实力,约瑟夫还是认可的,就算是拥有近乎无敌的时间魔法的他,在对方地盘上作战,也绝对占不到任何便宜。 真要是有一股讨伐队成员进入这两个地方,十死无生。 瘦削男人沉默片刻,道:“想办法得到他们现在的准确分布,既然是天赐良机,咱们就好好把握,一经发现,全力围剿,格杀勿论。” 瘦削男人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那个迟小厉,他在空间领域上,比莫达里克更为擅长,我们要抢在他找到散落人员前,尽可能多的损耗讨伐队有生力量,如果谁发现他的行踪,不要贸然行动,最少确保两位以上的神使围杀。” “不用那么麻烦,这次让我碰到他,定要洗刷之前的耻辱!” 约瑟夫狠狠攥紧椅把,目光森然。 上次,在大陆之上,他手边没有合适的武器,只凭那些钢钎自然无法击败迟小厉。 这几乎成了约瑟夫的心魔。 在场六人中,他的席位最高,受到如此奇耻大辱,自然也是最想复仇的那个。 “还是小心为好,不许单独行动。” 瘦削男人警示一句,稍作停顿,目光瞟向上席:“眼下还是赶紧确认讨伐队成员分布,想方设法削减战力。等他们四个出来,就算正面冲击讨伐队,也不是问题!” 说着,瘦削男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转头问道:“现在进入‘夜’了?” 莫达里克点点头:“讨伐队进入渊域时刚刚转换到‘昼’,现在过了十三个祈时,已经入夜了。” “哼哼……” 哈涅斯晃动着骷髅头大笑起来:“就算没有落到‘墓地’和‘熔域’,一旦掉进‘那几个’空间里,或许不用我们出手,他们也得死伤殆尽。” “……希望如此,那样我们倒省不少功夫了。” ………… 与此同时。 近十米高的巨型山洞里。 黑暗中,一双眼睛偷偷探出洞口,打量着外面的森林。 大概是矿石或者发光生物的缘故,整片森林并非一片漆黑,跟如墨一般的天空比起来,至少能够隐约看清景物轮廓。 “大姐,他们走了?” 另一双眼睛探出洞口,即使看不清远方,也像模像样的打量起来。 见外面似乎没有异状,芙蕾雅才拍了拍胸口,感慨道:“可吓死我了……白天林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谁知道天一黑,瞬间多了那么多‘怪物’……你说他们不会突然半路折返吧?” 话音未落,远处的大地突然传来一声震动。 朵蕾丝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狠狠瞪了吓得缩回洞内的芙蕾雅一眼,在心里骂道:这小祖宗还能再乌鸦嘴一点吗?! 那一场诡异的魔力浪潮袭来时,芙蕾雅正在队伍后方研究依依新带回来的尸体,朵蕾丝带着一干黑暗精灵战士暂时充当她的护卫。 谁知道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朵蕾丝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没抵抗一阵,整个世界就好像都颠倒了一样。 再醒来时,她们已经来到了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连绵群山中。 后来费了半天功夫,跟随迟小厉最久的芙蕾雅才隐约猜到了事情真相,或许讨伐队是被卷入了一场空间乱流之中,因而才会来到这片陌生的地方。 当时朵蕾丝还有些担忧,讨伐队运气差,碰到这种事也就罢了,如果是对方刻意为之…… 那情况可就太糟了。 对方这明显是准备分而食之,或许再过不久,就有神使带着无数异人杀过来了。 想到这里,朵蕾丝当机立断,先带着不足百人的队伍寻找一处高地,进可攻退可守,并在短时间内构建起防御工事。 她们队里还是有几个大魔导师的,构建完魔导防御网后,朵蕾丝又派了剑圣,分别带着一小队人在周围警戒,一旦听到任何风吹草动,不要恋战,赶紧退回来汇报详细情况。 就算打起来,这边也能及时接应。 如果只是自己这队黑暗精灵战士,朵蕾丝自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真来了人,大不了跟对方拼了,原本她进渊域也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其他队员跟她想法也都差不多。 可是眼下不只有她们。 依依、森加两人倒还好说,各自实力不俗,不提突围,至少自保绝对够了。 但芙蕾雅和奥丽莎也在身边,两人可都是迟小厉的心头宝,要是出了一点问题,哪怕受一点伤,恐怕自己都没脸跟迟小厉交代。 所以朵蕾丝真是心急如焚,既想赶紧与其他人汇合,又担心半路遭到对方截杀。 思来想去,眼下也只能采用保守战略。 也不知是不是祈祷起了作用,过了好几个祈时,森林中都没有任何异常发生,倒是能见到不少渊域特有的生物。 比如一种像鹿却长着六条腿的草食性生物,体内没有毒素,肉质鲜嫩,几乎远超朵蕾丝之前吃过的任何肉类。 除了动物外,也有一些样貌千奇百怪的植物,其中就有一种类似竹子却没有竹节茎状植物,最长甚至长到五六米高,从中间斩开,会流出大量带着微甜的液体。 朵蕾丝拥有常年在森林生存的经验,自然能够辨别食物是否有毒,之前在担心敌袭之余,她也对队伍补给有所担忧,毕竟当时魔力浪潮来势迅猛,她们根本来不及携带物资,队伍中也没有相关的后勤人员。 发现这些生物后,这份担忧也随之消退了。 就在朵蕾丝刚要松一口气时,天色却蓦的黑了下来。 没有任何征兆,前一秒还高高挂在头顶的巨大太阳,下一秒就像是被人摘走一般,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朵蕾丝迅速进入备战状态,结果敌袭没等来,却等来了一群意料之外的“怪物”—— “真的回来了!”芙蕾雅捂住嘴巴,小脸蛋吓得煞白。 大地的震动越发明显,朵蕾丝看着远处那一道道高耸的身影,眉头愈发紧皱。 “这帮巨人……难道发现我们了?” 正文 第四二五章 地窟 地下洞窟内。 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堆砌在道路中央,不时响起的水滴声,借着四通八达的地下暗道,可以传至很远的地方。 静谧的黑暗深处,突然张开无数双血红的眼睛。 这些倒悬在洞顶的巨型蝙蝠,嗅到了远处飘来的血腥气味,当即展开足有一米之长的双翼,卷起数道飓风,呼啸着向出口方向扑去。 即使在部分狭隘的洞口,宽度将将比自身略大一点,这些蝙蝠依旧速度不减,分毫不差的贴着墙壁划过。 除了最开始引起的飓风,整群蝙蝠行动的悄无声息,与那巨大的身材形成强烈反差。 靠近血腥味的发源地,巨型蝙蝠已经靠声波探测出猎物的具体位置。 为首的蝙蝠心中窃喜,没想到刚一醒来就有食物送上门,数量还不少,当即冲身后发了个信号,准备在冲出最后一个洞口后,分成两队,堵截这群不知死活深入洞窟的猎物。 “又来了一批。” 从没听过的预言,让为首的蝙蝠略微一愣。 却也成为它此生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冲出洞口的刹那,蝙蝠首领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猎物的样貌,就觉得眼前一黑,最为得意的声波扩散如同石沉大海,竟传不回任何信息。 瞬间意识到不妙的蝙蝠首领,正准备提醒同伴撤退,一道银光便通天而降,将它从中间一分为二。 “吱——” 刺耳的嘶鸣只持续了不足半秒,所有冲出来的巨型蝙蝠全部落地,后半部分更惨一些,甚至都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就堵在狭小的洞口,被突如其来的火枪吞噬殆尽。 “差不多了。” 泰武穆德让火系魔法师退下,精神力外放,确认周围没有残留,才转身说道:“伤员赶紧处理一下伤口,这群地窟生物对血腥气味极其敏感。” 枚德菲尔走过来,皱着眉头:“有没有发现,这群怪物一下子变多了。” 泰武穆德点点头:“是比之前多了,咱们刚进来时,可是将周围洞穴都探查过一遍,连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这些怪物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知道,”枚德菲尔摇头,扳起指头数了一下:“这一个祈时里,咱们总共击退了十二波生物袭击,其中最头疼的还是那些独角钻地鼠,不好抓不说,这帮混蛋对食物的气味更加敏感,咱们不少物资都被它们毁了。” 听着枚德菲尔的汇报,泰武穆德拧紧眉头,目光中燃起几分焦虑。 几个祈时前,当泰武穆德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巨型地下洞穴里,周围除了个别其他队伍的后勤,大多都是库曼的成员。 整个洞穴高逾五百米,如同一个扁球倒扣在地上,东西直径近两千米,即使塞进了近二百人的队伍,仍旧显得极为宽敞。 和枚德菲尔几人讨论过后,隐约猜到那场魔力浪潮恐怕是空间波动引起的,所以才会将讨伐队分割开来,其他人或许也被卷入到不同的空间。 找出原因后,泰武穆德当即下令,迅速寻找地穴的出口,争取最短时间与其他队伍汇合。 在不清楚这次事故是否为敌人陷阱的当下,将讨伐队的力量集结是最重要的事。 不过行动一开始,泰武穆德就遇到了一个难题。 整个洞穴拥有成千上万个出口,除了个别洞口太小,无法容纳人进入,或者行进不远便是死路,大部分洞穴都有空气流动,根本无法判定哪一个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就凭眼下这不到二百人,哪怕以个人为单位,探索一个月恐怕都摸不清出口,更遑谈万一这些支系还有岔口,探索工作将更加困难。 除此之外,因为担心敌人袭击,成员探索的速度也不敢太过冒进,基本维持在出现异状能够第一时间赶回的程度,这又无形增加了许多时间。 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泰武穆德限制探索分队最少要以五人为单位,那些能够同时容纳三人以上并肩行进的洞穴,列为最优先对象。 泰武穆德、枚德菲尔等人则留在巨型洞窟内,作为随时接应的战力。 不过令泰武穆德诧异的是,在最初几个祈时内,所有外出探索的成员竟无一遇到异常,别说袭击,甚至连一些地下生物都没有见到。 只有一队在穿过某个不小的洞穴后,进入另一个直径约两三百米的空间,在那里发现了一些散发着微光的奇怪植物。 因为缺乏检验人员,这些队员没敢贸然采集样品,在新的洞**探索一阵后,快速返回汇报。 之后和枚德菲尔同为魔法协会副会长的霍弗,带着队内仅有的研究人员过来,确认这里不是什么陷阱,研究人员又捣鼓了半天,结果仍没得出什么结论,只是提议最好不要食用。 食物方面,霍弗倒是不太担心,毕竟整个库曼队伍几乎都被送到这里,包括那些后勤人员,携带的食物足够他们撑过几个月。 不过饮用水消耗的快一些,或许只够一个月,但要是一个月内都找不到出口,敌人又不是傻子,不可能干等他们渴死,到时候恐怕难逃全军覆没的厄运。 之后没过多久,整个洞穴突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泰武穆德当即展开防御阵型,结果很快就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物从四面八方的洞穴涌出,进攻性极强。 甚至有许多实力稍弱的成员,一个不留神,被来自地下的偷袭所伤。 还是霍弗出手,将整个洞穴地面的结构夯实牢固了一遍,这才杜绝了更多损失。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地窟生物死亡后,竟没有留下任何尸体,无一例外很快就会化为一抔灰土,就连血液都一样。 不过也拜此所赐,否则死掉这么多生物,整个洞穴早就尸骸遍地了。 经过最初的几十波攻势后,这些地窟生物数量渐渐少了许多,泰武穆德赶紧趁着这个空隙让受伤的队员接受治疗。 “是那些神使搞得鬼吗?”见暂时没有异常,霍弗来到泰武穆德身边,询问道。 “我看不像。” 泰武穆德目光如炬,盯着遍布洞穴壁的各个洞口,沉吟片刻后回道:“这些怪物虽然攻击性很强,但实力比异人还是差了不少,如果不是偷袭,队里的魔法师不会受伤。” 现在接受治疗的多为魔法师,先前他们站在队伍中央,负责给外围的剑士提供帮助,却没想到脚下竟然会有袭击,这才受了些伤。 不过毕竟都是八级以上的强者,反应极快,在意识到先前的盲区后,迅速提高警惕,加上霍曼将地面封住,之后也没再出现伤员。 “如果真是对方派来的,恐怕不会这么弱……这么说来,这些都是地窟原本的生物?” 霍弗皱皱眉头:“既然不是受人指使,为何之前那么长时间毫无动静,这会儿又突然攻击我们?是因为带回来的那些植物?” 泰武穆德思考片刻:“有可能,但但可能性不大,毕竟那个洞穴已经进出过好几次,要袭击也早就该发生了,我觉或许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队长!” 两人交谈的功夫,一个剑士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怎么了?” “我、我们小队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一个隐秘的洞穴,似乎是向正上方延伸,趴近能够听到风声。” 泰武穆德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什么位置!” 剑士指明了方向,霍弗留下句“我去探探”,当即冲了出去,三两步便登上岩壁,很快到达那个隐秘洞穴的位置。 见到魔法协会副会长,几位守在洞口的赶紧行礼。 “就是这里?派人进去过吗?” 霍弗打量了一下不足两米高的洞穴,隐约能听到些许风声。 一个魔法师回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属下放进去一个‘风鸟’,洞穴向正上方延伸数百米,之后便超出了我的魔法范畴。” 霍弗点点头,抬手正对洞口,地面立刻生出两个不足半米高的泥土人偶,五官四肢惟妙惟肖,一眨眼便消失在洞内。 这是一个简化版魔法,脱胎于霍弗自创的召唤类的土系十级魔法,别看人偶不大,却能够与霍弗通感,让他能在一定程度上,听到、看到、触到人偶周围的变化。 霍弗闭上眼睛,将精神力汇集到两个人偶上,就这么过了近十分钟,才猛然睁开。 “情况如何?” 泰武穆德不知何时也跃上这个岩阶,神情紧绷。 霍弗脸色有些古怪,思量片刻,摇了摇头:“这个通道一直向上延伸,而且越往后越狭窄,最窄处不过十数公分,总长度却近千米……” “说重点,能通到外面吗?” 泰武穆德有些心急,眼下队伍被困在这个地方,只要能确认一条通道,哪怕是个几千米长的老鼠洞,凭他们的实力,多费点功夫,也能给凿出一条光明大道。 “能通到外面。” 泰武穆德顿时松一口气,却又听霍弗接着说道:“可是……洞口位置似乎有一层奇怪的结界,能够感受到风从外面刮进来,我的人偶却出不去,就像被一层无形的墙挡住一样。” “没试着强行破开?”泰武穆德咬了咬嘴唇,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怎么可能没试过。” 霍弗苦笑道:“我先引爆了一个人偶,你清楚我的实力,我能保证,爆炸产生的威力至少能和九级媲美,结果……那个结界纹丝不动。” 不等泰武穆德开口,霍弗接着说道:“然后我又加大了魔力量,想要强行控制洞口周围的泥土,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 泰武穆德拧着眉毛:“别告诉我,你这位库曼最强土系魔法师,连一点土石都拓不开?” 如果放眼整个魔法界,霍弗或许算不上最强,但如果仅仅限制在土系魔法师里,霍弗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最强之一。 就连拜迪带队的奥拉海姆,汇聚了大陆各处精英的“探险者协会”钻石级排行榜前二十位,都未必比他强,至多可能才五五开。 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恐怕队伍里就没有其他魔法师能够搞定了。 霍弗脸上的苦笑更甚:“不是拓不开,是魔力刚刚接触土石,就迅速四溢逃散,哪怕我加大输出速度,逃窜的速度也会更快。最终的结果,我连洞口周围的一粒细沙都无法控制。” 连控制都无法控制? 泰武穆德瞳孔微张,惊讶道:“整个通道都是这样?” “不,只有贴近洞口位置才会出现。”霍弗笃定道。 “连你都束手无策……对了,有没有可能只是针对土系魔法的反制结界?” 泰武穆德托着下巴,又想到一种可能。 “我看不像,第一个人偶产生的爆炸,掀起了不少泥土沙石,结果没有一丝冲出那个洞口。” 霍弗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除了这件事,我还看到洞穴外面漆黑一片,恐怕是进入了夜间。” 泰武穆德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从讨伐队进入渊域,到现在为止,差不多过了十三到十五个祈时,他们之前在洞窟待了近三个祈时,加上更早时候昏迷的时间,就算外面黑天也不奇怪。 “看来渊域里也分白昼黑夜,或许时间也和大陆上一样。” 泰武穆德嘀咕一句,猛然抬头,看向霍弗:“你说……那些怪物袭击,会不会跟外界黑天有关?” 这个猜测倒是出乎霍弗之前的想法,沉吟片刻,点点头:“从时间上来说,倒是非常吻合……但生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它们能感觉到外界变化吗?” “或许那个没有温度的‘太阳’,不只是照明那么简单……” 泰武穆德分析了一会儿,晃晃头:“这事暂且放到一边,可以从明天怪物出现的规律进行判断。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这样吧,我再找一个风系魔法师,看看能不能冲出那个洞口,实在不行,咱们就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来点简单粗暴的行动。” 霍弗目光闪动了几下,隐约猜到了泰武穆德的想法,微微睁大眼睛:“你是想……” 正文 第四二六章 狂野森林 漆黑如同泼墨画的夜色下。 茫茫沙海,细如粉尘的沙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给死寂一般的天地增添了一抹亮色。 两道晃动的身影,在点点微光中越拉越长,如果配上漫天星河,绝对是一幅美不胜收的意境图。 不过画中的两人,明显没有与之相符的闲情雅致。 仔细看过去,两人每次移动,都会行进至少数十米的距离,之所以给人一种散步的错觉,全是因为沙漠千篇一律的景象所带来的错觉。 没过多久,两人终于来到沙漠与森林的交界处,迟小厉脚步一顿,盯着前方的密林,皱眉不语。 “怎么了?”见他突然停下,莉莉也警惕起来。 “有人。”迟小厉回了两个字。 “异人?还是野兽?” 莉莉也放出五感,尝试着能不能发现对方,结果没有任何收获,不免有些泄气。 迟小厉眉头渐渐拧紧:“不清楚,只是刚刚一晃而过,之后便超出了我的感知范围……有可能是我多心了。” “还是小心为妙,天黑之后,咱们已经遭到七八次袭击了,鬼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怪物等着咱们。” 莉莉深吸一口气,想起之前的遭遇,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大约两个祈时前,她和迟小厉正在沙漠中心向边缘移动,结果前一秒还高挂头顶的大太阳,下一秒突然失踪不见,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这种情况下,莉莉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发现了两人的行踪,因而采用了某种手段,想要将两人困在这里。 虽然有迟小厉在,并不忌惮那些神使,并且如果真遇到紧急情况,她也能在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发挥出堪比剑圣的实力,但这里终归是对方的地盘,可不会讲究公平对抗,万一对方直接倾巢出动围剿他们,恐怕就难以脱身了。 不过迟小厉警戒一番后,没有觉察到魔力波动,两人才渐渐确认,或许这种突然性的昼夜交替,只是渊域的常态,比大陆缺少东升西落的过程罢了。 认定没有危险,两人便继续赶路。 结果谁想到没过多久,整个沙漠突然躁动起来,原本风平浪静的山丘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迅速移动。 与此同时,地下传来了强烈的生命迹象,甚至不用迟小厉提醒,莉莉也能明显感觉出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向地表移动。 原本莉莉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结果当真正看到了敌人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产生了动摇。 不是因为这些怪物多厉害,而是因为它们…… 实在是太丑了! 地下冒出的,是一群长达数十米、直径近两米的巨大沙虫! 如同蛇和蚯蚓一般细长的身材,口器却是一层螺旋状锋锐的牙齿,一条粉嫩长满倒刺的分叉舌头在其中搅来搅去。 皮肤上长满皮癣似的疤痕,再加上附着底部的那些蠕动的触手,简直是集各种丑陋于一身。 莉莉就算心再大,归根究底也是个正常的女人,见到这种梦魇般恶心生物的一瞬间,险些当场吐出来。 好不容易压下恶心,莉莉的脸色也有些煞白。 而“活过来的沙漠”,肯定就是这些怪物引起的。 察觉到莉莉的不适,迟小厉几难得贴心一次,让她站到一边,独自一人扎进几十条冲天而起的沙虫群中打了起来。 这些沙虫终年藏在沙海之下,双眼早就退化,追捕猎物根本不靠视力,而是搜寻猎物身上的气味。 因而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战斗对它们反倒更加有力。 这些数十米长的怪物体型庞大,皮糙肉厚不说,攻击性还极强。 在沙地中,它们的移动速度奇快,而且能够以与那巨大身形不符的灵活姿态迅速钻地,藏匿好自身的气息,突然进行出其不意的攻击。 除了这些以外,沙虫的咬合力尤为惊人,常常一口咬下去,直接就能吞噬出数米见方的巨大沙坑,且时不时还能吐出带有腐蚀性的浓稠液体。 若是寻常魔法师或者剑士见到,恐怕会束手无策,最终被这些怪物围攻致死。 不过这也只是一般而言。 在迟小厉面前,这些沙虫,也不过是群长的恶心的烂肉罢了。 考虑到莉莉的感受,迟小厉决定速战速决,先是在沙地中跑来跑去,吸引几十只沙虫聚到一起,之后接连释放了“地陨”、“无限切割”、“炎帝”三个十级魔法。 被震到天上的沙虫,瞬间被切分成无数段,坚实的麟皮在急速旋转的风刃下起不到任何作用,最后被骤然烧起的大火化为灰烬。 不过令两人意外的是,这些沙虫的尸骸落地后很快化为湮粉消失无踪,沙漠之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之前的战斗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人没有多想,继续向森林靠近。 之后的一路仍然不安分,两人先后又遭遇了好几拨沙虫的袭扰,全部都是迟小厉干净利落的解决战斗。 直到来到森林边缘,一直提心吊胆的莉莉才算松了一口气。 那些沙虫对她威胁不大,但实在是太过污染眼球,一想到爱剑可能会沾上这种怪物的体液,莉莉就感到一阵恶寒。 如果有可能,以后都不想再碰到了。 “要不你先进去看看,确认一遍,别又是什么恶心的东西。”莉莉心有余悸道。 迟小厉挑了下眉,点点头:“也好,这里是森林和沙漠的交界,那些沙虫多半不会在这里出现,你留下应该也不至于运气背到极点……” “……算了,我还是和你一起进去。” 莉莉恶狠狠道,同时不忘瞪一眼一脸幸灾乐祸表情的迟小厉。 “我刚才想了一路……那些沙虫白天潜伏在沙漠地下,我竟然一丝察觉都没有,到了晚上突然就活跃起来,你说渊域里的生物,会不会都是这种昼伏夜出的习性?” 莉莉一愣,想了想,回道:“这么说倒也解释的通,否则白天讨伐队那么多人,以这些沙虫的敏锐嗅觉,应该早就发动袭击了。” “假设渊域里各空间的时间流动一样,那么现在被分割开来的其他地方,恐怕也进入了黑夜。” 迟小厉注意着身边的动静,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 莉莉也有些担心:“真要是这样,他们或许已经受到了怪物的袭击……希望都是百人以上的队伍,这样就不会出现伤亡。” 至于落单或者少数几人的小团体情况,莉莉不敢细想。 真要是有这么倒霉的人,也只能祈祷他们自求多福了。 “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迟小厉踢飞脚边一块石子,“现在只是当地土著生物袭击,对于讨伐队来讲,正是练手的好机会,既不会造成大的伤亡,还能为接下来与异人和神使全面开战做准备。” “怕就怕很快那些神使就会有行动。” 莉莉叹了口气,一脸忧心忡忡:“其他人我倒是不担心,唯独芙蕾雅和奥丽莎……我这颗心总是悬着。” “行了,事情发展成长这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都没有多担心,你也别太记挂了。” 迟小厉安慰道:“芙蕾雅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就算担心,你也该担心对方会被耍成什么样子,而且依依多半也在她旁边,经过加兹改良,她现在的实力甚至可以说跟多拉贡不相上下,再加上一个什么都能吃还特别抗揍的小丫头,这三人组可是我迟小厉精心培养的,要是随随便便就挂了,我都觉得丢脸……” “真要不担心,你才不会说这么多话。” “咳……好吧,我承认是有一丢丢。”迟小厉苦笑一下。 他要是真的放心,也不会如此火急火燎寻找空间连接出口了。 “那咱们加把劲。” 莉莉握了握拳头,眼前却突然一晃,脑后被一双手迅速向下按去。 一道劲风,紧贴着她的头皮疾掠而去。 迟小厉的低呼这时才在耳边响起:“小心!” “吓死我了,什么鬼东西……” 莉莉惊了一身冷汗,这才抬起头,看到周围的情景,瞳孔骤然猛缩。 几道模糊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树林中。 ………… 渊域,“狂野森林”。 进入兽血沸腾状态的杰诺尔,衣服早已不见,赤红的上身多了不少伤口,却任由鲜血滴落,神情紧绷的指挥着前方众人。 “南面防线需要支援,轻伤员赶紧过去!后勤成员不要离开驻地!” “不好!数根爬到营地内了!” “我来解决——” 杰诺尔低吼一声,双手瞬间撑地,不断将魔力注入地下,周围的地面很快凝结成一个整体。 冲出地面的几根扭动的树须挣扎了几下,随着地面愈发牢固,最终枯萎衰败,消散在空气中。 确认灭有残存的树须,杰诺尔刚想喘口气,又听到后方传来求援声音,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直接甩出两道风刃,将突入阵中的巨大树枝一分为二。 “多谢了!” “不要放松警惕!”杰诺尔提醒一句,刚准备去往其他地方,却突然眼前一花,脚步顿时虚浮起来。 “没事吧?” 旁边的一个剑士注意到他的异常,一剑斩断袭来的树枝,跟周围战友招呼一声,赶紧过来扶了一把。 “我没事……魔力消耗有点多。” 杰诺尔摆摆手,示意对方回到位置上。 在经过迟小厉调节后,杰诺尔兽血沸腾的持续时间已经非常可观,但与之相伴的,魔力消耗也是七级时的数倍有余。 这种消耗,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负担,但若是陷入长时间的持久战,入不敷出的情况将会越来越严重。 不过杰诺尔基础扎实,先后得到安东尼与迟小厉两位顶尖魔法师指导,魔力储备量远高于同级,平日也几乎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需要拖入持久战,因而很久都未曾注意过自身的消耗问题。 哪怕之前暂时面对掌控时间魔法的神使时,他几乎是过负荷使用魔力,最终也没有感到多么疲乏。 结果今天,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整整三个祈时,他一直在高强度使用魔法,身体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异常。 “只能休息一下了。” 听着周围的嘶吼与魔法轰炸,杰诺尔叹了口气,为了避免更严重的后遗症,不得不解除兽血沸腾状态。 随着身体渐渐冷却,那种无力感与晕眩感越发清晰起来。 为了不让其他队员分心,杰诺尔咬着牙走到一块岩石上,从怀中摸出一粒红褐色的药丸,张口吞了下去。 这是格格大巫调配的温和型魔力补充秘药,虽然见效速度没那么明显,但胜在不存丝毫副作用,适用于作战告一段落后的喘息。 深吸几口气,药效渐渐开始发挥作用。 杰诺尔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四肢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算账无力,不过离彻底恢复,明显还有一段时间。 “怎么了?身体不要紧吧?” 带着一丝关心的温柔声音从背后传来,杰诺尔转过身,晃着想要站起来,被泰勒直接拦下。 “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虚的。” 泰勒佯怒的哼了一声,盯着杰诺尔的眼睛,“队里这么多大魔导师和剑圣,全都是吃干饭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七级,而且还是个魔法师,冲在最前面?” “是啊,你砍的树妖都快比我多了,没看后方那几个魔法师脸都绿了?人家不要面子啊。” 多拉贡也从天空中落下,缓缓解除麟甲,打趣了一句,不待泰勒发问,主动汇报道:“周围的树妖都清理的差不多了,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 “那就好,大家也该休息一下了。”泰勒松口气,同时不忘瞪旁边的兽人一眼,“某人要是喜欢冲在前面,以后就派你出去探路。” “不敢了不敢了。” 杰诺尔赶紧摇摇头,看着周围愈发开阔的视野,苦笑道:“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一群树撵着揍。” 之前他还感慨,这些数百米高的大树在大陆上可是难得一见,结果天一黑,所有树就突然“活”了过来,当即对临时营地展开了攻击。 “难怪林子里没有其他生物,八成都被这些妖树吃了。” 多拉贡摇摇头,看着远方的树影,叹气道:“今晚是别想往外围拓展了。” 正文 第四二七章 幸存者 “什么人?” 莉莉脸色阴晴变化不定,冷冷盯着周围的人影。 仅凭刚刚一刹那宣泄而出的剑气,她就能够肯定—— 对方不是异人! 更不可能是什么土著生物! 莉莉有一瞬间以为是那些神使围攻,不过很快又否定了这种猜测。 虽然对方之前气息掩盖的极好,甚至连迟小厉都很晚才察觉,刚才那一道斩击也足够迅猛,但莉莉能够感觉出对方的实力,比自己强一些,但应该远未到那些神使的程度。 不说别的,就算迟小厉没有帮忙,她多半也能够躲掉这必杀一击,最起码可以避开要害。 由此可见,偷袭之人的实力,在剑圣里也不过算是上游,距离顶级还有很大差距。 既然不是神使,难道会是“不灭信仰”的成员? 什么时候渊域变成这么容易进出的地方了? 一瞬间,无数种可能在莉莉脑海中晃过,注意力却紧紧锁在对面。 “这话我们还想问呢。”对面传来一句。 稍迟片刻,对面又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你们是……人族?” 莉莉皱起眉头,这个问题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向旁边看了看,决定让他来拿主意。 领会到莉莉的意思,迟小厉嘴角一翘,反问道:“废话,别说在黑暗中看不清样子,你看我像兽族吗?” “那……你、你们是外面来的?” 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带上了一丝莫名的紧张,就连原本平稳的呼吸,都紊乱了许多。 迟小厉心中疑问更大了,怎么听上去像是在期待什么? 难道对方不是敌人? 不会是让自己掉以轻心吧? 想到这里,迟小厉决定试探一下,冷笑道:“别废话了,没想到那个传送神使竟然会费劲将‘不灭信仰’拉来援助,怎么,渊域的异人都死绝了吗?” “‘不灭信仰’?你们在说什么……” 迟小厉的话似乎引起了一些骚动,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他们好像真是外面来的……” “不会是伪装的吧?” “这么些年,总算有人来了!看来我们有希望能从这个鬼地方跑出去了……” “别让情绪出现起伏!那个男人的精神力很强,或许能听到咱们的交流!” 人影中似乎有擅长精神系的魔法师,因而几人的议论并非由语言进行,而是通过精神波动传达。 迟小厉一字不落的将几人的谈话听在耳中,神情越发古怪起来。 他们口中的“外面”,指的不会是大陆吧? 照这么说来,难道…… 迟小厉微微张大嘴巴,不禁为自己的推测感到一丝愕然,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们是之前进入渊域的幸存者?” 此话一出,密集的精神力交流突然寂静下来。 没过多久,树林晃动了几下,一个人影缓缓走进。 迟小厉响指一弹,瞬间在周围点起四团火球,黑暗的世界顿时被照亮。 骤然明亮的火光似乎引起来人的不适,下意识挡了挡眼睛。 迟小厉借机观察了下对方的样子。 一身不知什么魔兽裁制而成的简易服装,几乎只遮住了关键几个部位,腰间的长剑没有剑鞘,就这么挂在腰带上,剑面存在不少磨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倒是没有明显缺损,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如果换个地方,迟小厉真要以为对方是哪里的土著了,或者跟兽族往来密切的边关小镇居民。 适应了火光的亮度,一脸胡茬的男人盯着两人看了半天,仿佛是在确认什么,难以抑制激动般地嘴唇蠕动了半天,最终才用颤音说道: “多少年了……总算又遇到外面的人了!” 不等迟小厉问话,男人就转过头去,一脸兴奋的招呼道:“大家可以出来了,不是那些神使!是咱们的同胞!大陆来的同胞!” 迟小厉盯着兴奋到手舞足蹈的男人后背,眉头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像是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真是之前进入渊域的幸存者?” 莉莉可就没有迟小厉那么淡定了,满脸震惊的伏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如果没记错,最近一次大规模进入渊域,可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们……看上去可没那么大!” 三十年前,也就是异人上上次入侵大陆,玛兰一个附属国家的皇子被掳走,这个国家的国王当即向帝国哭诉,请求他们出兵协助。 最终玛兰集结数十位高手,一路追杀那队异人到渊域附近,结果之后就再没任何消息传来。 后来才有部分守墓人称,那队高手过于深入,结果不深踏进渊域边界,最终消失在渊域内。 这也是最近一次,比较大规模的渊域失踪事件,而结局也和之前一样,没有人从渊域中活着出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规模讨伐队没有,但总会有不少想铤而走险,进入渊域捞一笔的胆大之徒。” 迟小厉用精神力解释道:“之前我见了霍华特,闲聊之余,他提到过,光今年一年时间,库曼地渊域口就已经进了不下百人其中最大规模的小队甚至有十人,结果这百人最终只有个位数活着出来,基本都是些只在渊域口徘徊的。” 提防着周围聚拢上来的人影,迟小厉笑道:“所以别以为没人敢进渊域,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莉莉叹了口气:“都传闻渊域盛产各种奇珍异宝,可这么些年过去,我也没见到真有几个人靠此飞黄腾达……咱们这都进来快一天了,别说什么灵草秘药,就连矿石魔晶都没有看到,恐怕这些传闻不过是谣传。” “这世界上可不存在空穴来风的事,既然传了这么多年,就一定有它的真实性,别忘了这里可是分布着许多空间,没准其中几个就财宝满地。” 树林中断断续续出来十二个人,迟小厉见差不多到齐了,便中断交流,视线缓缓扫过周围。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最先出来的男人,声音依旧打颤,眼中轮番闪过紧张与激动。 迟小厉摇摇头:“我们是来平定渊域的。” 见迟小厉摇头,男人脸色瞬间白了,不过在听到后面的话后,男人瞬间惨笑起来。 “哈哈哈……我没听错吧?你们两个,是来平定渊域的?” 男人朝他们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别告诉我,你们身后还跟着十万大军,而你俩只是先头部队,负责出来探路的。” 周围其他十一人,原本蕴含期待的目光,瞬间衰弱下来,纷纷低下头,哀叹道: “看来又是两个迷途的可怜人……” “恐怕在这个鬼地方绕了不知多久,精神都出问题了。” “别说,老子当年也有过这个梦想,可……唉。” “那个女人长得倒是不错,胸翘臀圆,一看就好生养……” 莉莉瞬间怒目圆瞪:“你才好生养!信不信我一剑阉了你!” 说话之人是个九级剑士,听到此言,不屑一顾道:“嘴硬的娘们,到了这里,还不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哪天遇到危险,可别跟大爷们求饶。” “莫尔桑,少说两句。” 为首的男人摆摆手,叹了口气,冲迟小厉跟莉莉歉意一笑:“抱歉,在这种鬼地方压抑久了,你们见谅。现在大家都是同命人,既然身陷囹圄,互相之间就别有什么嫌隙……这样,咱们先自我介绍一下。” 男人说着先自报了家门:“我叫蒙托洛,算是这支小队的首领,以前是玛兰第四军先锋队的队长。” 莉莉目光缩了缩:“你是三十年前追击异人,最后消失的玛兰卫队成员?” “三十年……已经三十年了吗?” 蒙托洛嘀咕几句,脸上显出几分唏嘘,苦笑道:“都过了这么久了,没想到还有人会记得我们。没错,我就是那支卫队的成员,还有那边的戈尔蒙、提卡罗和珀耳,也都一样。” 蒙托洛指了几人,又接着将剩下成员介绍了一遍,天南海北各地都有,甚至最远一个,还是来自莉莉故乡西大陆。 “所以除了你们四个,其他人都是独行的探险者?进入渊域是为了寻找发财的契机?”莉莉直接问道。 不少人脸色变了变,甚至染上一丝怒意。 事是这么个事,但你不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吧? “你们几个干什么?人家小姑娘说得又没错。” 蒙托洛回头瞪了一眼,冲迟小厉笑道:“两位别介意,先前我就有些诧异,这位小姑娘如此年轻,却已经成为剑神,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至于这位小兄弟……恕老哥眼拙,自始至终都看不穿实力……难道两位是哪家的天骄?又是什么原因来到这个鬼地方?” “迟小厉,莉莉,我们都是利亚人。” 迟小厉随口解释了一句,“这次来渊域,就是趁着异人入侵大陆后不久,实力匮乏,所以想要彻底永绝后患。” “异人又进犯了?” 蒙托洛脸色一变,马上又注意到迟小厉后半句,犹豫道:“那个……我不是不相信两位,但……平定渊域这种事,历史上也有过,最终的结局……两位也都知道,别说你们就两个人,就算来几百上千的强者,恐怕也不过是有来无回。” 蒙托洛的话语中,夹杂着说不尽的悲伤:“实不相瞒,我们这支小队只是众多幸存者中的一支,供我等藏身的安全点,便是历史上几位大拿共同创建的。 这么些年过去,大多数进入渊域的人都死了,剩下少数像我等一般的幸存者,只能苟延残喘…… 我们又何尝想一辈子呆在这种地方? 不过渊域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却难如登天。不知有多少前辈,拼尽全力都找不到出口,最终只能饮恨而终……” 迟小厉挑了下眉,抓住对方话中的一点,好奇道:“你说幸存下来的只有少数人?” “是的。” “其他人都是被谁杀的?” 蒙托洛叹气道:“进入黑夜后,两位应该见过渊域本土的生物了吧?” 迟小厉点头,“敢进入渊域的人,没有一个是弱者,那些怪物实力强归强,倒也不至于让你们束手无策吧?” “如果只是这些生物,倒还能够应付。” 蒙托洛摇了摇头,“此事说来话长……夜间太过危险,咱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不如两位随我一起,先回到安全点,再详谈如何?” “当然,乐意之至。” 迟小厉给了莉莉一个眼神,点头应允。 虽然现在时间紧迫,多拖一会儿,可能就会让讨伐队其他成员陷入危机,但迟小厉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搞清楚。 说实话,在进入渊域之前,迟小厉也曾想过,这里会不会有曾经的冒险者生还,没想到真的在这种地方遇到。 对方呆在这里很久,肯定对渊域有详尽的了解,应该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两位,夜间行动时,尽量收敛起自身的气息,否则很容易吸引怪物袭击。”蒙托洛边走边提醒道。 “好的。” 迟小厉跟在后面,仔细观察这些成员的气息,如果不仔细分辨,几乎就要融入周围环境,也难怪之前自己在被摸到如此近的距离都没有察觉。 这不是完全消去气息,而是借助环境掩盖自身,如果不是事前知道,确实很难分辨出来。 小队的行动速度很快,走出十几里后,来到一处不起眼的丘陵旁,队伍中一个魔法师举起法杖,在地上敲了两下,原本空旷的地面顿时出现一个可容纳三人并行的洞口。 “高等级隐蔽魔法。” 迟小厉瞳孔缩了缩,他早就感觉到附近隐隐有魔力流动,却迟迟无法锁定具体位置,由此可见,构筑这个魔法的魔法师实力该有多强。 迟小厉跟着几人向地下行进,中途多次感受到陷阱魔法和幻觉魔法的波动,随着几人七扭八拐,最终来到一处巨大的地下广场,视野豁然开朗起来。 “东南小队,蒙托洛。” 蒙托洛汇报了一声,原本充斥在洞口的无形魔力屏障顿时消失不见。 “这里,就是我们的大本营了。” 走进广场,蒙托洛转过身,一脸自豪的指着身后。 正文 第四二八章 遗留者的安全点 迟小厉微微眯了眯眼。 单就刚刚走过的数千米路程,加上途中七扭八拐的各个分岔路,这个所谓的“安全点”,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地下世界了。 先前到处都是魔力屏障,就连迟小厉都无法窥探很远,此刻才算是真正见到中央区的全貌。 近百米高、千米宽的圆形地下广场,顶部镶嵌了成千上万散发柔和光亮的魔晶石,底部罗列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出口,通向何方暂不知晓。 广场中央,十几位散发出不弱气息的强者正在攀谈,手中各握着魔晶到魔兽内核不等的物品,甚至有几人身上还带着血气,像是刚刚从外界厮杀回来。 看样子是在交换物资…… 迟小厉心中有了推断,又看向其他地方。 左手边一个洞口旁,坚实的墙壁上镶嵌了一个巨型火炉,一个长胡子矮人正聚精会神的打着铁,样子倒是和冈本兄弟有几分相像。 当然,异族之间对相貌的分辨不是特别敏感,至少迟小厉就觉得矮人长得都差不多,对方也不可能真和那两个人沾什么亲戚。 除此之外,迟小厉还在其他几个地方看到了不同职业,像是正在处理大锅食材的黑暗精灵、捧着一颗水晶球神神叨叨的女巫,躺在墙边喝酒胡侃的剑士…… “诸位,咱们有客人来了。” 蒙托洛拍了两下手,周围的视线才彻底汇聚过来。 “迟小厉、莉莉,一位大魔导师,一位九级剑士,大家表示一下欢迎。” 零零散散的掌声响起。 坐在墙边喝酒的壮汉笑道:“蒙托洛,你们是出去警戒的吧?结果带回来两个活人,真有本事啊。” “我看那个大魔导师实力不弱,要不比划两下?”另一个正在交易的高个魔法师也笑道。 “得了吧梅卡尔,前两天刚输给老光头两颗兽晶,你也意思把气撒在新人身上?” 女巫白了那边一眼,放下水晶球,冲迟小厉走过来,巨大的尖角帽下浮现出一抹魅惑的笑容:“别听那几个混球胡说,我是艾薇欧娜,安全点的精神治疗师,欢迎你们的到来,以后或许就是生死与共的同伴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迟小厉握了握手,欣然点头:“那就有劳了。” 莉莉略有些诧异的看了迟小厉一眼,见他神色淡定,便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也好,我们几个还有警戒任务,现在不方便带你们逛,你俩先跟着艾薇欧娜一起,让她当个向导。” “辛苦了。” 迟小厉冲蒙托洛点点头,目送几人沿原路离开。 “我先带你们熟悉一下安全点的各职能室,部分隐秘房间暂时去不了,当然也不是怀疑两位身份,但毕竟渊域夹缝求生,如此谨慎也是不得已为之,等首领回来跟他讲明两位的情况,之后就没有什么禁忌了……请你们体谅一下。” 艾薇欧娜边走边说,迟小厉洒然一笑,摆手道:“入乡随俗,我们能理解。不过听你刚才说的首领……难道是这里的老大?” “是啊,不过他刚才去了趟地上,两位要想将见到,估计得等一会儿。” 艾薇欧娜在前面引路,边叹气道:“我们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甭管之前是什么身份,到了这里,就都成了出不去的可怜人,想要活下去,不能一盘散沙,必须得抱团才行。” “哦?之前蒙托洛就提过,渊域处处凶险,不知道具体都有哪些敌人?”迟小厉环顾着周围问道。 “这边是成员居住区,房间大小都差不多,两位一会儿可以随便挑一间空着的。” 艾薇欧娜介绍了一下通道右侧的一排“房子”,却没有立刻回答迟小厉刚才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两位是从沙漠那边过来的?” 迟小厉点头。 “那你们应该遭遇过沙虫袭击吧?就是那些几十米长的恶心长虫。” 迟小厉笑了笑:“是够恶心的,而且神出鬼没,大白天没有感受到丝毫气息。” 艾薇欧娜点头道:“这是渊域的生物习性,全部都昼伏夜出,以后若是夜间外出,请务必小心……当然,也要尽可能避免日间外出。” 迟小厉皱皱眉头:“听你这意思……白天比黑夜更危险?” 艾薇欧娜脸上现出几分苦涩:“白天倒是不会有怪物袭击……但那个‘太阳’的光线,拥有某种标记效果,一旦照射时间过长,就会引来更危险的东西。” “你说……异人?”迟小厉神情玩味。 这就有些意思了。 他之前就怀疑过,那个没有不放射任何热量的太阳,除了照明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用处才对。 艾薇欧娜的话,倒是有些印证了他的猜测。 “不只是异人。” 艾薇欧娜深吸一口气,严肃道:“两位可知道这些异人背后,其实是有一些名为‘神使’的绝顶高手支配的?” 莉莉朝迟小厉那看了一眼,差点忍不住笑了,很想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一句,我们不仅知道,你面前这位还干掉过一个所谓的“绝顶高手”。 现在他都已经上了这些绝顶高手的必杀名单了。 不过迟小厉自始至终都没讲述讨伐队的事情,莉莉觉得他是有什么打算,便忍住吐槽的冲动,没有多言,只是静静跟在后面。 迟小厉也只是笑了一下:“听说过,这些人半年前还在利亚搅起了不小的风浪,现在大陆上但凡是有些实力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或许是略微有些不满迟小厉的轻浮,艾薇欧娜依旧神情严肃道:“我在这里呆了有段时间了,或许外界开始有些传言,但我相信都不过是捕风捉影,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些神使究竟有多恐怖。” 艾薇欧娜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划过一丝惊悸:“如非特殊情况,严禁日间外出——是一些‘遗留者’前辈流传下来的训诫。 夜间出现的怪物有多凶猛,两位想必也已近见识过了,我们宁愿面对这些怪物,也不愿白天出门,你们就大致能够想象到他们的恐怖。 两年前,有一队药品采集商队进入渊域,跟我们接触后,没有听劝,依旧在白天行动,结果引来了一位神使,队内六名剑圣,直接被秒杀,等过了几日,我们夜间出去探查情况时,甚至连他们的尸体都找不到。 这些神使各个都是绝巅强者,寻常大魔导师或者剑圣,别说一对一,哪怕数十人围攻,或许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艾薇欧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像是为了给两人留下足够深的印象,免得步那些狂妄之辈的后尘。 说到最后,艾薇欧娜叹了口气:“我这真不是危言耸听,但凡能够进入渊域,的人,都绝非泛泛之辈,甚至有不少是各地的天骄人物,他们很多都对神使不屑一顾,结果……只要是被那些人发现,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没人想住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下,可人在屋檐下,要想活命,就必须得低头。” 艾薇欧娜声音中充满着无奈。 莉莉有些被感染到,她能够想象出这帮渊域幸存者生活的艰辛,就拿最早见到的蒙托洛来说,数位十级高手,放在外面恐怕都是各大公会争夺的招牌,本该受无数人敬仰。 可在这里,只能过着地鼠般的生活,时不时还要提心吊胆,害怕神使的围剿。 “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迟小厉语调平淡,倒没流露出多少情绪。 虽然艾薇欧娜说的极尽真情实意,而且许多内容间接或直接解释了之前的不少疑问,但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这种异样感,在见到蒙托洛第一眼时,就产生了。 但真要让迟小厉说出来究竟哪里不对,他倒是一时半会答不上来,只能继续观察。 “不到二百人。” 艾薇欧娜收敛起先前的低落情绪,笑道:“至于具体数字……还是那句话,等二位见过首领,安全点内所有信息都会对你们公开。” 迟小厉点点头,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能够容纳三位数成员,这个‘安全点’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啊。” 迟小厉向四周看了几眼,故作随意道:“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如果神使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不会早就被发现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艾薇欧娜露出神秘的笑容,故意拉长语调,似乎想要卖个关子,结果发现迟小厉根本没入套,脸上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只好泄气似的瘪瘪嘴。 “真没意思,好歹给点反应嘛……结界显现前,而我有察觉到这个秘密基地的存在吗?” 莉莉果断摇头,她自诩精神力不低,然而直到蒙托洛激活结界,才后知后觉看到这个入口,证明结界的封闭性极强。 迟小厉耸耸肩:“我们没注意到,也不代表那些神使注意不到吧?你刚刚不是一直强调,神使如何如何强吗?” “时间是检验成果的唯一标准。” 艾薇欧娜带着两人来到通道尽头,在一扇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金属门前探了探手,微弱的魔力波动后,随即就是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大门应声开启。 微弱的光芒从门缝中透出,莉莉有些好奇的探过头去,立刻睁大眼睛—— 门后竟然是一片森林! 而且从树木的种类判断,无疑是几人进入结界前的那片森林。 “这……这里不是地下几百米深吗?” 莉莉目光有些呆滞,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沿途在什么地方进入了空间结界,所以重新回到地面了。 不过在见到迟小厉那一脸憋笑的表情后,莉莉才恍然大悟,稍微感受了一番,就确定只是一道幻象,不过因为太过逼真,甚至连暗色背景下树影的层次感都完美呈现,这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里是东南侧的观察室。” 艾薇欧娜的视线在迟小厉脸上逗留了片刻,在他抬头时,才不着痕迹的移开,继续解释道: “我们之所以将这里称为‘安全点’,是因为集合了几代甚至十几代近百位来自不同地方不同领域的魔法师努力,修补完善而成的。 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放眼整个大陆,都找不到第二个比这里防护能力更强的地方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实际感受啊……”迟小厉挠挠头。 “安全点外围的结界是由近百种不同系的魔法构成,功能完备齐全,除了消匿我们的气息外,还附带有防御、进攻、观察等一系列功能。” 顿了顿,艾薇欧娜笑道:“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就举个真实发生的例子。 两年前,西南方向的观察室偶然捕捉到一位神使的影像,当时对方就在安全点的正上方,不知在执行什么任务,结果就这么走过去了,当时的观察员还吓了一身冷汗。” “哦?这倒是有些意思……” 迟小厉瞳孔微不可查的缩了缩,脸上仍是一副笑意盎然:“既然艾薇欧娜小姐这么说,看来结界确实不是凡物,不过如果单纯只靠隐匿气息,基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么多年过去,难道幸存者从来没有暴露过?一旦有人被发现,基地被找到,或许就是早晚的事了。” 艾薇欧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慢慢冷却下来,最终变成一抹苦笑:“看来你的逻辑能力很强……罢了,有些事本该是首领跟二位说的,既然现在提到,我就提前透露一二吧。” “愿闻其详。” 艾薇欧娜走近墙角,从堆叠成山的书架上,翻出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线装自订本,递给迟小厉。 “这件事,涉及到渊域的一个秘密,两位陷入这个地方,早晚也该知道。” 迟小厉随手翻了几页,都是一些夜间截留的景象,不算多清晰,却也能够大致分辨出背景。 “森林、沼泽、火山、地窟……” 迟小厉眉头一皱:“这些地方……有什么奇怪的吗?” “如果放在外界,当然很普通,”艾薇欧娜嘴角抿起一抹弧度:“但如果你知道‘渊域’是‘活’的,这些分属不同的空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转换一次,你还不觉得吃惊吗?” 正文 第四二九章 渊域情报 不知是不是地热的原因,洞穴中的温度一直控制在一个非常舒适的范围内。 然而艾薇欧娜说完,莉莉就感到一股遍体的寒意,从脑门一直凉到脚底。 渊域是……活的?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现在是在什么怪物的肚子里? 不对,这么可能会有这种怪物! 莉莉心中瞬间浮现无数猜测,脸色不禁变得煞白。 旁边的迟小厉却淡定许多,只是眼神中露出少许意外的情绪,更多的还是好奇。 艾薇欧娜也有些意外,狐疑的打量起迟小厉来:“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有多少惊讶……难道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莉莉同样转过头,脸色发白的看着迟小厉:“什么特点?” “别一副见鬼的表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迟小厉拍拍她肩膀,笑道:“你忘了之前在沙漠中,咱们推测的空间乱流了吗?” 莉莉摇摇头,讨伐队消失的事她当然不会忘,迟小厉推测是有空间乱流引发的暴走,可这和艾薇欧娜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等……” 莉莉猛然想到什么,惊讶的张大嘴巴:“你不会告诉我,这些不同的空间并非稳定存在的,可能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变动?” “这事得问专业人士了。”迟小厉看向旁边。 艾薇欧娜点点头,脸色有些古怪:“渊域确实会每隔一段时间发生一次空间变动,而这种变动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有时间隔很长,有时甚至仅仅只差几个祈时,而且往复的空间也不固定。” 艾薇欧娜深吸一口气,“这也是安全点这么久都没被神使发现的原因之一。 想想看,整个渊域空间集合是固定的,然而内部的分空间却进行无规律变化,那些神使只要没有确实进入安全点,哪怕之前发现过蛛丝马迹,也无法在这么多杂乱的空间中定位我们。 我也可以告诉你么你,神使中有一位空间能力者,如果不是空间变动,恐怕安全点早就被发现了。” 关于这类知识,莉莉了解的不多,只能求教似的看向迟小厉。 迟小厉眼中划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注意到莉莉的视线,笑着解释道:“这点确实是有可能的,空间魔法师定位位置,是依靠固有坐标,如果参照的相对空间发生了变化,魔法就会失去效果。” 莉莉“哦”了一声,又想起艾薇欧娜刚才的话:“那她说的……” “那只是一种形容,不代表渊域真是活物。”迟小厉无奈的摊摊手。 “可这也不对啊。” 莉莉皱皱眉头:“虽然我对空间结构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一个空间想要持续存在,内部必然也是要保证稳定运转的,如果发生这种剧烈变动,难道不会让整个空间崩溃吗?” “关于这点,一些前辈曾经研究过,他们最终得到的结论,是渊域内的各空间虽然维持着无序变动,但互相之间却保持着微妙平衡,就像一团挤在器皿中的面团,无论怎么搅动,总体的质量依然是稳定的。” 艾薇欧娜做出了解释。 “原来是这样……” 莉莉恍然的点点头,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咱们的运气很差,讨伐队刚一出来,就遇到这种祸事……” “讨伐队?” 艾薇欧娜眯了眯眼,不解的看了过来。 莉莉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一下。 毕竟迟小厉从头到尾也只跟蒙托洛提过一句这件事,对方还一笑了之,之后就再没说过相关情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计划。 察觉到莉莉的目光,迟小厉沉吟片刻,解释道:“其实这次不只是我们两个进入渊域,其他同伴大概是被空间乱流波及,我俩出去搜集情报,回去时人都已经不见了,所以才会沿着沙漠找到这里。” “还有其他人?” 艾薇欧娜神情变化了一下,“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都是什么水平的?来渊域有什么目的吗?” 虽然只不过是一闪而逝,但迟小厉还是准确把握到了艾薇欧娜眼中的变化—— 那是一种混合了激动、期待、热切…… 以及一丝危险的复杂情绪。 迟小厉装作没有发觉,一如既往的淡笑道:“这些事说来话长。” 他回头看了眼周围,突然压低声音:“而且我觉得这种地方不太适合谈,等见到你们首领时,我再详细讲讲,如何?” “这……好吧,是我有些激动了。” 艾薇欧娜目光又闪动了一下,脸上很快恢复成原先的明媚笑容:“首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先带两位逛逛咱们安全点的其他区域吧。” “那就有劳了。” 迟小厉欣然跟上。 离开住宿区,艾薇欧娜先带他们来到功能区,稍微认识一下这里的工匠们,然后又辗转几个洞口,来到斗兽区。 艾薇欧娜指着简易观众席下的几个洞口,介绍道:“有时候外出的人会抓回一些野兽,送到这里,进行一番训化后,作为后辈们历练的对手。” “这里不都是些高手吗?怎么还需要这种历练?” 莉莉有些不解,一路上她感受到了不少气息,几乎个个都盛气凌人,没有一个是弱者。 “从外界来的人自然不弱,但我们在这里生活多年,总会有一些会成为夫妻的,他们的后代可是需要一步步磨练。” “原来是这样。” 对于这些出生在渊域的孩子,莉莉感到一阵惋惜,如果没有意外,或许他们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见不到真正明媚的阳光。 想到这里,莉莉又忍不住看了迟小厉几眼。 总感觉见到这些人后,他言谈举止都带着一丝古怪。 虽然无论从表情还是谈吐都几乎无懈可击,但莉莉还是能够感觉到,迟小厉似乎在确认什么事情。 所以纠结半天,莉莉还是压下了和盘托出的冲动,要不万一自己多嘴,可能会破了迟小厉的事。 艾薇欧娜带他们继续向下走,绕了一大圈,花了近两个祈时,才将整个洞穴看完,最终回到最开始的广场之上。 当然,还有许多所谓的“机密要地”,因为两人身份问题,暂时还不能带他们去看,艾薇欧娜也多次表示过歉意。 迟小厉当然不会强求,多数时间都只是沉默的听着艾薇欧娜讲解渊域事宜,不时点点头,偶尔才会提问两句,对方也都一一作答。 只有在迟小厉问到渊域共有多少个独立空间时,艾薇欧娜犹豫了一下,才苦笑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 迟小厉诧异道:“安全点不是很早之前建立的吗?这么多年过来,空间乱流恐怕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就算渊域有上千个独立空间,现在也该轮遍了才对,难道那些前辈就没留下什么文献或者口述?” 艾薇欧娜叹了口气,摇摇头:“两位有所不知,安全点——或者说周围这片我们称之为‘绿洲’的森林,不是每一次都会传送到沙海这种安全的地方。 有些空间充满着危险,甚至于那些十级顶尖强者都不敢贸然探索,许多老一辈的遗留者都给过警告。 单就我所知道的一些空间,像‘墓地’、‘熔岩洞穴’这些地方,都是神使的老家,一旦‘绿洲’偏移到这些空间附近,我们是万万不敢出去的。 至于其他地方,也有许多比沙虫厉害十倍百倍的怪物,甚至还有巨人一族的遗脉……他们对异族可是极其不友好,之前有一位前辈,就是在未搞清外界环境的情况下外出,结果撞上外出狩猎的巨人队伍,最终尸骨无存。” 艾薇欧娜脸上浮现几分悲恸:“遗留者本来就不多,所以在经过无数血泪的教训后,安全点便诞生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一旦进入陌生空间,除非物资匮乏到无法坚持,成员绝不踏出结界半步……现在两位理解了吧?” 艾薇欧娜的言外之意,不是我们不想探查,而是不敢,大家都受不起这么巨大的损耗。 迟小厉的注意力,却被艾薇欧娜话中的另一件事所吸引。 “巨人族?” 迟小厉在脑海里快速翻找起关于这个种族的情报,如果没记错,巨人族是当年除八大种族外,最后一个灭亡的高等智族。 相传当年毗邻巴布大陆的不毛之地,可不是现今兽人及矮人的天下,巨人族才是当之无愧的大陆统治者,其余两族不过是受其荫蔽的眷族罢了。 巨人族平均身高超过十米,身形魁梧,身体皮肤坚如岩石,且力大无穷,现在以身体力量著称的兽人,在这些巨人面前,也不过是些笑话。 作为除龙族以外体型最大的智族,巨人族的力量足以碾压其他种族,在最终之战前夕,可以说是一座横亘在各族头顶的大山,即使是已经精通魔法的人族和两大精灵族,在巨人族面前也不堪一击。 根据许多残缺不全的远古卷轴记载,巨人族虽然不会魔法,但坚实的体魄甚至无惧八级魔法攻击,十级魔法也只能重创,要想真正消灭他们,只有使用禁咒。 然而当年魔法刚刚兴盛,禁咒魔法师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对方却是全族都拥有这种力量,根本无法正面抗衡。 本来按照这种形势,巨人族跨过最终之战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然而任谁都没想到,就是这种堪称无敌的种族,竟然在短短几年时间,突然急剧衰败,等到最终之战时,原本遍布各地的巨人竟然已经寥寥无几,最终难逃灭族厄运。 不过关于巨人族那几年为何突然衰败,没有任何统一答案,单就迟小厉所读过的,就有好几个不同结局。 有的说巨人族是感染了恐怖的瘟疫,且只对这一个种族有效,因而才在极短时间内消亡。 也有的记载称,当时各族高层秘密召开过会议,最终决定联合起来,将本该实力最强的巨人族拉下马,在几年时间里不惜一切代价,不断袭杀年青一代,最终导致本就繁育能力弱的巨人族青黄不接,乃至彻底绝后。 还有一些传闻,则是说连年战争使得世界气候开始多变,支撑巨人族强大体魄的体液循环因此受到干扰,最终的结果就是巨人们行动越来越困难,心脏逐渐承受不起身体负荷,彻底崩溃。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个迥然不同的版本,这三个是迟小厉认为可能性最高的,其他诸如天外陨石说、地质变动等等,看过一遍他就抛在脑后。 虽然有句话是“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但真要是有陨石砸下来,连巨人族都承受不了,其他种族不早就灭亡了? 所以此刻听到艾薇欧娜提到渊域中有巨人,迟小厉顿时生出几分兴趣。 “那些巨人在什么地方?或者所在的空间特点是什么?” 如果这里真有巨人遗族,他们是如何躲过当年的灭顶之灾的?又为什么会离开大陆,进入渊域,并且在这里繁衍生存了几万年时间? 如果再往深处想,当年巨人族灭族,会不会跟现在渊域里的这一脉有关? 亦或者……直接就是有什么超出想象的力量,在当时将濒临灭绝的巨人族,带到这个地方? 迟小厉越想越兴奋,甚至于旁边的莉莉都觉察出了他的异样,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迟小厉没有多说,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渊域的一些秘密,不过现在这份直觉仍显得非常模糊,仿佛隔着无数层浓郁化不开的迷雾,眼下只是隐约瞧见了迷雾中的一抹亮光。 要想彻底揭开真相,恐怕要真正进入那些空间,与“或许”存在的上古遗族接触。 之所以用“或许”这个词,是因为迟小厉不相信艾薇欧娜说的话。 不是不相信渊域里存在巨人族,这件事本身应该是真的,对方没有必要凭空捏造。 他只是不相信这个热心的向导。 或者说,迟小厉不相信这些所谓的“遗留者”。 当然,所有的一切想法,迟小厉没有表现出来丝毫。 时候未到。 “巨人族也是分不同支系,有雪巨人、森林巨人……他们所在的空间也不一样。” 艾薇欧娜正在回答迟小厉的问题,一个背着箭篓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跑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 艾薇欧娜脸上瞬间浮现出喜色,转头道:“首领回来了!” 正文 第四三零章 海兽岛 来到先前被称为“绝密”的一处洞口前,艾薇欧娜停住脚步,转过头,笑着对两人说道:“这里是高层管理区,首领正在里面等候两位。” 见她没有进去的意思,莉莉有些意外:“你不跟着一起吗?” 艾薇欧娜摇头,苦笑道:“虽然这里没有太森严的等级制度,但除了最强十人,我们这些普通成员是没有权利进去的。” 之前艾薇欧娜提过遗留者的权利分配,八级及以下的成员数量不多,实力也确实不够,基本都从事安全点内的后勤打理,九级十级则分成不同小队,承担起日常的外出巡视与狩猎任务。 至于最顶尖的一小撮人,则是负责统筹规划,平日不会有太多行动,最大的职责是找出离开渊域的方法,甚至不惜进入部分危险区域。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在其他成员危难时刻施以援助。 总体来讲,遗留者还是遵循实力主义,以强者为尊,低级成员虽然也不会受到歧视,但总归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你都不算是‘高级’成员吗?” 艾薇欧娜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莉莉预料。 仅从对方身上的魔法波动,莉莉就能大致摸清她的实力如何,比起多拉贡、朵蕾丝这些人还是差了不少,在大魔导师中却也能算得上中等水准。 这份实力,放在外界,已经是能够担任大型公会副会长的程度了。 “能够进入渊域的都非弱者,在这里我最多也就是个中层水准,和首领他们还是有着不小差距的。” 艾薇欧娜脸上没露出多少沮丧,一直在盯着洞口端详的迟小厉突然喃喃道:“七——不,应该是八层,好强的结界……” 艾薇欧娜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惊讶道:“你能看穿通道内的结界?” “很奇怪吗?”迟小厉笑着反问道。 “不,但……这里可以说是整个安全点最严密的地方,防御结界的数量和质量甚至比外围还要高一级,单单遮掩与迷惑气息的魔法就有三道……” 艾薇欧娜一片佩服,“普通大魔导师来到这里,别说后面的防御结界,就算这些外围的障眼法都看不破。你这还没进去,就已经……实在是太厉害了,看来先前是我低估二位的实力了。” 莉莉耸耸肩,笑道:“只夸他一个人就好了,我可一点都不厉害。” 迟小厉摊摊手,笑而不语。 眼前的洞穴,可不只有八道结界。 至于艾薇欧娜没有提及的那两道隐藏极深的攻击性结界,迟小厉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果对方真的只是这种程度,那他可就太失望了。 和艾薇欧娜道谢几句,迟小厉便率先踏进通道。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深处,一直含笑注视的艾薇欧娜,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冷淡下来。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两人没有离开通道,才转身走向右边,伸手按在墙上。 一股淡淡的黑色光晕从她指缝中流出,原本坚实的墙面如同融化般迅速塌陷下去,留下一个深深的手印。 “迟小厉已经进去了。” 跟不知在何处的何人传达完毕,艾薇欧娜抽出手,看着凹陷的墙面缓缓闭合,很快完好如初。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魔力流动,仿佛完美契合的墙面只不过是个单纯的机关。 然而艾薇欧娜却知道,这个“安全点”,从前一刻起,已经有所变化了。 木然地盯着墙面看了很久,艾薇欧娜突然神情崩溃,双眼泛红,仿佛带着无尽的悲伤,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向墙面。 墙面很快被鲜血浸染,拳头甚至能够看见森森白骨,然而艾薇欧娜却魔障似的,依旧砸个不停。 “对不起……” ………… 正在观察洞壁的莉莉,突然察觉到前面迟小厉停下,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 迟小厉摇摇头,只是在重新迈步的同时,装作不经意间回头望向已经看不见入口的来路,目光微微闪动了几下。 莉莉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什么,拉了下迟小厉的衣服:“我总感觉……这里有些压抑,让人很不舒服。” “哦?”迟小厉收回目光,略感意外的看了莉莉一眼,“具体说说。” 整个洞穴的魔法结界并没有主动释放波动,就算来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也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迟小厉估摸,以莉莉的精神力,在这洞**,最多也就能察觉到那八个结界,所以这种不适感多半不是来自于身体反应,而是更贴近直觉。 莉莉有些不确定道:“我也不会形容,就是……好像被什么人盯着一样,虽然没有任何气息波动,但让我觉得有一些危险。” “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迟小厉笑着安慰一句,这里或许还真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俩,所以许多话不好多说。 不过迟小厉暗暗在心里佩服起莉莉的直觉——或者说,用天赋来形容更为贴切。 这种直觉可不是那种依靠无休止的战斗就能培养起的,更近于一种动物本能,即是说哪怕在面对远超于自己的对手时,莉莉甚至能够察觉到超出她实力之外的变化。 而这种本领,非后天可训练,却往往能够在关键时刻救下自己一命。 这次进入渊域,不用多说,他迟小厉肯定是神使重点照顾的目标,莉莉跟在身边,或许会遇到不少危险。 原本迟小厉还有些担心,哪怕知道莉莉不只是单纯的九级剑士这么简单,手里还有不少杀手锏,也未必能够应付那些神使,不过现在再加上这份不知是一直存在还是突然觉醒的直觉,他就放心了不少。 至少莉莉不会在毫无防备之下,直接被神使秒杀,而一旦给她一定准备时间,或许就能拖到自己赶到。 “前面有光。”莉莉突然喊道。 迟小厉抬起头,虽然洞壁上镶嵌了不少照明晶石,整个洞穴并不昏暗,但远处那一抹光亮还是明显迥异于周围。 依旧无法探查出口后面的气息,迟小厉嘴角一扯,干脆放弃了尝试,大步一扯,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走,咱们见见这位‘首领’的庐山真面目。” ………… 一座植被茂密的小岛,如同一叶与世隔绝的扁舟,孤独的伫立在茫茫大海中央。 夜幕下,浪潮如同不知疲倦的鼓手,一遍又一遍不停拍打着海滩。 如果放在别处,可能会是一幅优美的画面。 然而此时此刻,整片海滩之上,除了不断翻涌的浪花外,还有许多巨大无比的身影,就这么静静趴着,任凭潮水在身下流逝。 海岛中央的森林边缘,一道人影站在外侧最高的一棵树上,正在凝神张望着海滩这边。 微风吹过,一道巨影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猛然抬起细长的脖颈,仔细分辨那种气味的来源,最终却徒劳无获,犹豫了一下,重新将头埋回沙里。 深入茂林数百米后,刘传宏才停下脚步,微微松了口气。 “好险……” 作为气功高手,刘传宏是岛上一众强者里,气息操控度最高的人,然而纵使是他,在相隔数百米的距离下,仍险些被对方察觉,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看来这群海兽不单单只是依靠气味定位,肯定还有什么其他手段……” 刘传宏嘀咕几句,接着又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 “临时根据地应该已经构建完毕了,这里情况不明,暂时还是不要招惹那群海兽了。” 想起刚刚入夜时的情景,刘传宏不禁有些叹息。 突如其来的空间乱流,将拜迪整只队伍,吹散到这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之上。 刘传宏和奥拉海姆几人是最先醒来的,几番商议后,大致也猜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在事情起因上,刘传宏和奥拉海姆产生了意见分歧。 刘传宏认为多半是敌人引发的攻击,想要分化讨伐队的力量,然后逐个击破。 奥拉海姆却觉得就算是那些神使,应该也没有这种近乎于操控天地的力量,否则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凭硬实力正面打,讨伐队绝对不堪一击。 同时他也注意到,空间乱流的方向,正是当时纳乌拉前去调查空间结界的位置,结合前面的推断,奥拉海姆大胆推测,或许这件事跟纳乌拉有关,而非敌人刻意为之。 两人的观点都有道理,暂时也无法辨别哪个才是真相,不过有一点,两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在这里逗留时间越久,遇到危险的可能就会越大。 所以两人一合计,还是先遍查岛屿,之后再想办法离开。 只是整座海岛面积不算小,刘传宏一行百人有余,仍是耗费了近五个祈时,才堪堪得到整座岛的概况。 然而还没等他们商讨下一步计划,天就突然黑了。 这种奇异的昼夜更迭,在最初几分钟的恐慌过后,很快就被奥拉海姆压下。 之前他们已经将岛上探查完毕,除了周围的植物外,根本没有任何动物生存,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危险。 可是没过多久,海中掀起的异动,彻底打破了每个人心中的安定。 近百米高的滔天巨浪狂卷着扑向海滩,一群身材巨大、形态各异的海兽,踏着海浪登上小岛,每走一步,便会掀起一阵剧烈的地动。 几个在外围警戒的成员,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满目惊愕的看着眼前这群如同传说中的怪物,等到想起撤离时却为时已晚,纷纷惨死于海兽之口。 刘传宏、狄丽希亚第一时间想要救人,结果还没等冲进海兽群,就被遮天蔽日的力量击退。 这群海兽仿佛拥有智慧,察觉出两人实力强大,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不断消耗,互相之间配合默契,一时间竟给两人造成了不小麻烦。 海兽数量实在太过惊人,几乎将海岛周围的海滩全部占满,眼看这么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些成员也已经遭遇不幸,刘传宏只能和狄丽希亚暂时撤退。 原本刘传宏还有些担心海兽会登上岛屿中心,不过见它们并未跟上,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这群海兽或许无法离开大海太远,否则面对近在眼前的食物,恐怕早就踏平整座岛屿了。 刘传宏将自己的想法跟奥拉海姆说了一下,奥拉海姆认为海兽的出现恐怕和黑夜有关。 眼下整座海岛都被围住,想要在这个时间点突围出去实属不智,便当机立断,决定暂时在岛上建立驻地。 食物方面他们倒是不缺,岛上也有洁净的饮用水,在暂时无法摸清这群海兽活动规律的情况下,还要面对神使和异人的潜在威胁,许多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 奥拉海姆立即动手,开始主持成员建立牢固的战略级基地,至于队伍中另外两位顶级战力刘传宏和狄丽希亚,则是分别负责东西方向的警戒。 虽然那群海兽暂时没有冲上大陆,却也不代表他们就是安全的。 刘传宏本想依靠自身隐蔽气息的能力,靠近海兽,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发现什么秘密。 然而还隔着几百米老远的距离,对方就已经有所察觉,他也只能放弃这个打算。 等刘传宏确认周边无事,回到规划中的基地时,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近百米高的城堡。 “这……未免也太快了些吧?”刘传宏看向树旁的人影。 “能让刘老吃惊一次,真是让我无比自豪啊。” 奥拉海姆笑笑,盯着城堡看了半天,又觉得哪里不太满意,便冲半空中做最后调整的几位成员喊道:“右侧尖塔重做,要做到让三位魔法师能够同时对同一方向进行支援。” “是。” 几人简单回应一句,便开始如火如荼的拆分。 “这帮笨蛋还是差了点,要是那个兽人小子在,不用我多说,收尾工作也能做的完美。” 奥拉海姆摸着下巴念叨一句,旋即又问道:“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刘传宏摇摇头:“这帮海兽嗅觉很灵敏,或许还有什么其他探查气息的方式,没法接近。” “连您都靠进不了?” 奥拉海姆挑了挑眉,神情凝重道:“那暂时就不打它们的主意了,等白天再看看情况……” “队长!有新发现!” 一个剑士从树林中钻出来,面上带着一丝惊惧,手中还提着某种棍状物品,边跑边喊道:“水潭底部发现了大量……未知生物的骸骨!” 正文 第四三一章 进击的巨人 “骸骨?分辨不出种类吗?”奥拉海姆皱眉道。 剑士犹豫一下,缓缓道:“大部分都没有四肢,脊椎骨却又长的吓人……小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大人最好能亲自过去看一下。” “没有四肢,脊椎骨又极长……” 刘传宏若有所思的朝海边方向看了一眼。 “你是怀疑那些海兽……” 奥拉海姆注意到他的眼神,脸色不由凝重起来,思忖片刻,摆手道:“走,带我们去看看。” 朝林地中央行进,没过多久,三人就来到先前发现的饮用水源旁。 “队长!” “刘老!” 这里已经围了不少小队成员,见两人来到,纷纷让开一条路。 数百平米宽的水潭周围布置了不少照明晶石,不过因为隔离结界的缘故,在外面看不见丝毫光芒。 这也是奥拉海姆担心光源会刺激到那些海兽,所以下令采取的遮蔽措施。 潭水不算深,最多也就三四米左右,借着晶石的光芒,能够非常清楚的看清湖底全貌。 然而此刻,原本平整的湖底淤泥却缺了一块,像是被勺子剜去一角的蛋糕,看上去十分别扭。 而在那个凹陷的坑洞附近,通过水的折射,能够隐约看到一截截雪白的骨头,就这么半漏在外面。 奥拉海姆收回目光,向身边问道:“打捞上来的骨骼呢?” “正在那边进行清理。” 立刻有人指了个方向。 奥拉海姆纵身一跃,直接跳出人群,来到几十米开外的一块天然裸岩上。 一条约有五米长的脊骨,连着几根残缺不全的肋骨,跃然于眼前。 旁边的清理人员又带来一些零散的骨骼,汇报道:“这里只是一小部分,水潭底下仍有数量不明的骸骨,暂时分不清种类,我们正在加紧拼凑,看看能不能还原出这些动物的原貌。” “水潭里骨头的数量很多?”刘传宏盯着骸骨看半天,突然问了一句。 “非常多,掀开顶部的淤泥,下方层层叠叠不知堆了多少。” “这都快成墓地了……水质真的没问题?”奥拉海姆神色古怪的问了一句。 他刚刚才喝了一杯取自水潭的水,这就发现底下竟然堆了无数尸体,越想越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舒服。 “绝对没问题。” 研究员拍拍胸口,保证道:“就在刚才,我们发掘出部分骸骨后,又进行了一遍测试,即使掀开淤泥层,水质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放心吧,我刚刚也尝了一些,应该是没问题的。”刘传宏笑道。 到了他这种层级,对于一些毒物已经有了免疫力,哪怕真的误服下去,身体也会产生某些反应。 见刘传宏这么说,奥拉海姆才彻底放下心来,轻咳两声:“这些骨骼存在多久了?” “上层骨骼中仍存在部分软骨,因此可以断定,浅层的生物死亡年限很近,应该不会超过半年,不过……” 研究员顿了顿,犹豫道:“按理来说,在这种洁净的水源里,没有其他食腐生物存在,尸体腐烂半年,绝不会只剩一堆骨头,就算有什么特殊原因,软骨的腐化速度也不比血肉慢太多,两者应该同时消失才对……可事实却与常理相悖。” “没有血肉,软骨却存在……倒真是个矛盾点。” 奥拉海姆托着下巴,沉吟道:“这个暂且不提……你刚才说,这些生物的死亡年限不会超过半年?确认无误?” “小的能够肯定。” 奥拉海姆若有所思:“这么说,就在半年之前,这座孤岛还有其他生物存在?就这么一晃功夫,全部死掉了?” “那也不一定。” 刘传宏捋捋胡须,盯着石头上散乱的骨头,皱眉道:“如果老夫没记错,这种软骨……跟一些海生动物很像。” 刘传宏是横渡东海来到巴布大陆,曾经在海边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对这方面了解不少。 研究员也点点头,印证了他的话:“刘老和我们组里一些人观点相同……不过这种长度的脊椎骨,却没有一个人见过,如果简单还原一下,这个生物的原始长度至少在六到七米之间。” “而且根据骨龄判断,这些生物的年龄极小,甚至像是刚出生不久……卑职指的不只是这一头,而是全部已经发掘出的骨骼。”头上戴着一块大晶石的研究员补充道。 这下子,刘传宏与奥拉海姆有些面面相觑。 刚出生不久就有六米长? 而且不止一头,但就已经发掘出的这些骨头,恐怕就来自十数个个体,难以想象整个水潭下面还埋藏着何种数量。 “难道那些海兽幼崽……是陆生生物?”奥拉海姆灵光乍现,猛一拍手,“就和大陆上的海龟一样,繁殖季节登陆,之后孵化出的幼年海龟,会重新进入大海。” “那也没法解释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骨头,正常死亡不会有这么多尸体……总不能是岛上还有什么猎手,将如此数量的海兽全部猎杀了吧?” 刘传宏摇摇头,下意识看向远处的高坡。 如果岛上真潜藏着某种可怕的生物,而他们至今为止都没有丝毫察觉…… 那就太恐怖了。 奥拉海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转头问道:“能确定死因吗?” 这次研究员没有丝毫犹豫,拣起几根断折的肋骨道:“骨骼上存在撞击损伤,应该是死于争斗。” “除了水潭,附近还有其他地方发现骸骨了吗?” “没有,”研究员摇头道:“我们在周围挑选了数十个测试点,没有任何发现。” 奥拉海姆使劲搓了两下下巴,神色古怪道:“难道是某种仪式?” 之前拜迪曾经冒出一群来自玛兰的宗教徒,在第四区大肆宣扬他们的信仰,有不少人受到他们蛊惑,因而作出许多违逆人伦的事。 最终,奥拉海姆以“妖言惑众”罪,雷厉风行的将这群人打死的打死,赶走的赶走,这才掐灭了危险的苗头。 “水潭的情况,倒是有些像那群狂热宗教徒的献祭坛。” “这帮海兽就算有灵智,也绝不会诞生什么信仰,更别提主动献出生命了,求生才是他们的本能。”刘传宏摇头道。 “不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 就在两人议论不定时。 远处,海滩方向。 一声声长啸,穿过数千米距离,震耳欲聋。 刘传宏与奥拉海姆微微色变,同时转过头。 研究员中有不少才是八级实力,听到声音的刹那,只感到头痛欲裂,顿时抱住脑袋在地上翻滚起来。 其余成员虽然没有表现这么强烈,但也有不少人面色惨白,明显也受到了影响。 “有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震慑……叫的这么惨,是便秘了吗?” 奥拉海姆难得开了句玩笑,随手打出一道魔法,一道中空的土盾将所有人笼罩起来,萦绕在上空的精神威压顿时减轻了不少。 刘传宏跃上一处高地,眯起眼睛远眺。 “别说,那群海兽的样子还真像是在排泄。” “哈哈——” 奥拉海姆大笑两声,结果就看到刘传宏脸色微微变了,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自己上来看看……” 眼看刘传宏脸色愈发僵硬,奥拉海姆心中蓦的升起一股不祥预感,也不废话,直接跳上最近的那颗树顶。 原本趴在海滩上的海兽,此刻竟全部前鳍撑地,直立起身子,仿佛在对海岛进行朝拜。 “他们不会是在……” 奥拉海姆惊愕万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刘传宏同样一脸苦笑。 “恐怕真让你说对了,这帮海兽……真的在产卵!” ………… “救命呀——” “别喊了!你想引来更多巨人吗!” 朵蕾丝恼火地捶了下芙蕾雅脑袋,回头望了一眼,脚下速度不由又加快了许多。 “呃……呃?” 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危险中脱离出来,芙蕾雅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被扛在肩上,身边的树影快速倒退,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是朵蕾丝姐姐好,刚才我可差点就被吃掉了……这样,为了表达救命之恩,咱俩也不是外人了,等回去我就撮合一下你和迟笨——哎呀!” “我看你好像也不太害怕啊……再多一句嘴,老娘就把你扔回去!” 朵蕾丝重重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听到周围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只感觉一阵头大。 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 听这数量,最起码也有十几个巨人跟了上来! 要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别看这些巨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甚至还拥有一定魔法抗性,但在朵蕾丝手中也不过是几个回合的事。 可量变产生质变啊! 如果真要停下来交手,或许还没等她杀掉几个,自己早就被团团围住了。 一股憋屈感油然而生,朵蕾丝越想越气,忍不住低声咆哮道:“你这臭丫头,让你好好呆在山洞里不听,非要出来整些幺蛾子!你看看后面那几个巨人,跟疯了一样追咱们半个祈时了!说实话,你是不是拿了人家什么东西!” 朵蕾丝不是假急,是真有些急了! 她是水系魔法师,在四大主系中,水系也是唯一一个没有速度加成的魔法属性。 所以在速度方面,朵蕾丝即使身为大魔导师,面对这群身体素质变态的巨人,也没有多大优势。 只有到了水源附近,她才能借助魔法拉开一定距离。 然而绕了这么久,整片山脉别说大型湖泊,甚至连一条小溪都没有。 明明实力比对方强,却又不能正面打,跑又拉不开距离,朵蕾丝何时受过这种火气,如果不是担心芙蕾雅受到波及,她早就扭头跟那群巨人干起来了。 芙蕾雅瘪瘪嘴,一脸委屈:“我没拿他们什么东西啊……就、就是看这群巨人聚在一起,有些好奇罢了……” “嗯?” “真没拿!” “你别告诉我是哪个巨人看上你了!” 朵蕾丝抽空又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天色有些黑,是在分辨不出这些巨人的年龄。 芙蕾雅刚好抬起头,发现朵蕾丝眼神不太对,立马有些慌了:“你、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是觉得这群巨人跟神使不一定是一伙的,是不是有可能搞个什么联姻……咳咳,如果真能拉拢这些土著,讨伐队可就能增长一大股实力,到时候别说是异人,就算所有神使亲至,咱们也不用怕了。” “要联姻你自己去!”芙蕾雅顿时感到不妙,在朵蕾丝肩上挣扎起来。 “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 芙蕾雅一脸悲愤,顿时老实下来,只在嘴里小声念叨:“要是迟笨蛋知道我被卖了,一定会暴跳如雷找上门的……” “女大不中留,咱们黑暗精灵未成年婚娶的少女可多了去了,更何况既能摆脱一个惹祸精,又能拉拢一股强大助力,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迟小厉恐怕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不……不可能的!” 芙蕾雅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打起了鼓。 自己真要是被那帮巨人看上了……迟小厉会放手吗? 多半是会的! 甚至那个混蛋还会美滋滋给自己添置些嫁妆,然后带着一帮巨人打上神使的门去叫嚣…… 不对! 这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惹祸精了吗! 而且那帮巨人怎么可能对自己感兴趣啊! 就在芙蕾雅心里嘀咕的时候,朵蕾丝终于冲到选好的空地,单手结印,一个闪着蓝色精光的魔法阵瞬间浮现在身前。 “冰封千里!” 冷冽的寒风陡然席卷而来,原本绿意盎然的林地,眨眼间便成为一片冰原。 紧跟在后方的巨人踏入冰原的刹那,脚底立刻结成一层冰晶,在巨大的惯性之下,脚踝下方直接齐根断裂,当场斜飞出去。 朵蕾丝并不恋战,在巨人陷入慌乱的同时,借助冰面加速,迅速朝来时方向掠去,视野消失的瞬间隐匿好自己的气息。 至于芙蕾雅,干脆委屈一下,直接包在一层冰壳子里。 等到小丫头挣扎着从冰壳中出来,准备和朵蕾丝算账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洞穴。 “确认无碍。”依依毫不客气的扒拉了几下她的脑袋,最终得出结论。 “朵蕾丝——” 芙蕾雅吃人的眼神射来,朵蕾丝根本不屑一顾,冷哼道:“别废话,老实交代,你怎么招惹那帮巨人了?” 正文 第四三二章 谈话 无名森林,遗留者的安全点内。 进入所谓的“会议室”,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时,迟小厉陷入了一阵诧异。 这人就是遗留者的首领? 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类似于宫廷文官的制式服装,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古朴的西式长剑,皮肤却不似寻常剑士那样粗糙,给人的第一印象,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几乎没有区别。 再加上那副真诚明媚的笑容,就算告诉迟小厉,对方其实是某个国家的外交官,他也能相信。 当然,有一点略微和这些气质不符。 那就是男人身上隐而不发的剑气。 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实则暗藏汹涌,根本无法探知到深潜。 这倒不是因为男人的实力太过惊人,迟小厉至少能够确定,对方比纳乌拉要弱上不少。 之所以会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更多还是源于对方所掌握的隐匿气息的法门,让他都无法透过表象看本质。 当然,这些想法不过都是一瞬间的事,迟小厉并未表现出丝毫异样。 “两位就是新到的成员吧?” 男人笑着站起身,走向两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德怀特?林恩,算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两位直接叫我林恩就好。” “迟小厉。” “莉莉,见过首领先生了。” 迟小厉和林恩轻轻握了下手,对方的手掌确实没有寻常剑士那般粗糙,甚至可以用“细腻柔滑”来形容。 莉莉也察觉到了异样,半开玩笑道:“林恩首领是位剑士吧?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女人就算舞刀弄枪,也还有最起码的爱美之心,可总是避免不了日常战斗的损耗……不知能否透露一二,您是用什么方法保养的?” 林恩维持着那份诚挚笑容,摆手道:“只不过是剑走偏锋罢了,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等闲暇之余再与二位聊聊,现在咱们还是谈一谈正事吧。” 林恩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我不是不相信二位,但你们也知道,渊域形势险恶,前有土著生物袭扰,后有神使异人追杀,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就在前不久,我们还遇到一起‘不灭信仰’成员伪装成迷途幸存者的事,幸好被领队的队长及时发觉,这才没有暴露安全点的位置。 我就干脆直白一点,两位从哪里来,到渊域做什么,还有没有其他同伴,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作为这里的首领,还是要为大家的安全负责……” “你的意思我明白,之前艾薇欧娜小姐已经提过,我们能够理解。” 迟小厉点点头,不着痕迹的朝莉莉那边瞥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盯着林恩,眼中似乎生出了些许警戒,便知道她也察觉到不对了。 “人在异乡,互相之间抱团求生,还是坦诚一些好……” 迟小厉面带微笑,将此行的目的,以及讨伐队的存在简要讲述了一遍。 在讲述的过程中,林恩的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由最开始的狐疑,到后来的震惊,乃至最终的激动,全部一丝不落的映在迟小厉眼中。 “竟然有这样的事……” 林恩蓦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过于激动,身体不可抑制的颤动起来,眼神看向虚空,嘴里念叨道:“这么些年……无数前辈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难道我等真的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林恩突然脸色一变,狠狠盯着迟小厉,咬牙切齿道:“两位……说的可是真话?外面真有一只近千人,平均实力都在九级以上的讨伐队?” “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自然没有必要欺骗首领。”迟小厉耸耸肩。 “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就调集整个安全点的所有成员……” 林恩目光闪动了几下,又摇摇头:“不,贸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迟小厉先生,不是在下不信任你,但兹事体大,劳烦你详细将讨伐队的情况告知一遍。放心,我绝不会透露给其他人。” “能够带领这么些人夹缝生存,我当然信任首领先生。” 迟小厉笑的无比真诚,“不知首领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呃……就先从顶级战力开始说起吧。”林恩犹豫道。 “讨伐队暂时可以按照国家分成三大部分,利亚、库曼和拜迪,每一个分队都有各自领军人物,像利亚的皮尔、多拉贡,库曼的泰武穆德,拜迪的刘传宏……这些人林恩先生应该都有耳闻吧?” 林恩摸了下下巴:“利亚的两位倒是真没听过……或许是近些年的新秀吧?不过其他两位倒是如雷贯耳,没想到连他们也一起来了……不过这样一来,顶级战力全部齐聚渊域,地上不会防御空虚吗?” 迟小厉笑笑:“没办法,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也要拼一把。在这期间,也只能祈祷那些神使和异人不会进犯了。” 林恩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也跟着感慨一句:“希望如此吧。” “当然,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个人,属于顶级中的顶级。” 莉莉无语的瞥了一眼,你不吹能死啊? 林恩则是来了兴趣,眉毛一挑:“哦?如果我没记错,刘传宏早就是拜迪赫赫有名的领军人物了,比他还要高一级难道在我离开的这么些年,大陆又出现不少天之骄子?不知这两位是谁?” “一个是库曼波鲁什家族的嫡子,自十年前异人战争后闻名大陆,被誉为现在大陆的第一剑圣。” “波鲁什家族……原来如此。” 林恩恍然大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个超级家族拥有数百年的历史,剑术传承更是源远流长,诞生一位绝顶强者,确实不意外……不知另一位是谁?” 迟小厉轻咳两声,挠了挠率略显凌乱的头发,微微昂起脑袋。 林恩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道:“那个……不会是阁下吧?” “怎么,很意外吗?” 迟小厉对这种反应有些不满,“难道我就不像绝顶高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恩一阵语噎,重新打量了几眼,迟了半晌,有些犹豫道:“可能是在下眼拙吧……总感觉你的魔力有些虚浮。” 迟小厉面露不屑道:“没办法,毕竟是带着近千人穿越渊域界限,过程中损耗太大,现在还是虚弱期。” “能冒昧问一下,你现在留存的实力大约有几成?” “两成左右吧,之前差不多消耗了五分之四,这边魔力稀薄,恢复的也慢一些。” 迟小厉叹了口气,“如果是全盛状态下,就算遇到空间乱流,至少也能够保证讨伐队不被分散开来……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迟小厉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林恩不知想了些什么,指尖轻轻在光滑的桌面上敲了两下,沉默半晌才问道:“除了刚才所说的几方势力外,讨伐队还有没其他外援了?” 迟小厉疑惑道:“你指的是?” “比如——守墓人。” 林恩双手交叉托住下巴,盯着迟小厉的眼睛说道:“作为镇守渊域的第一关隘,他们不会没有加入吧?” “别提了,说起这事我就来气。” 迟小厉突然绷起脸,一脸怒容:“下来之前,我专门去了趟库曼南部森林,跟霍华特见了一面。 本来我是想借着之前的一些关系,让他派些高手,或者亲自带一队进入渊域,结果这老小子听完我的请求,直接翻脸不认人,说什么守墓人是镇守渊域的最重要防线,尤其在这种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不能冒着让大陆覆灭的风险…… 这个白痴就不会想点好的,万一平定了渊域,或许结束不了持续千年的异人战争,但最起码也能让那些神使脱一层皮,守墓人也能从困守的宿命中解放出来。” “……果然是这样啊。” 林恩顿了半晌,突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林恩首领有什么高见?” 林恩摇了摇头,苦笑道:“有件事,是渊域这么多年的遗留者前辈循着蛛丝马迹做出的猜测,说出来,或许会颠覆两位的认知……” 迟小厉笑道:“别看我长得年轻英俊,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也游历大陆许多年,说句不矜持的,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但说无妨便是。” 一旁的莉莉都懒得回头吐槽,直接冲着对面墙壁翻白眼。 跟人商量正事还顺带着自夸一番,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的人还真不多。 这边迟小厉也有些不开心了,盯着莉莉的后脑勺,就差问一句,怎么,你对我客观的评价有什么意见? 这要是换做杰诺尔在身边,现在肯定极为认真、极为恳切地按照事实、略微称赞一番自己这位优秀无比的老师。 也没在意对面两人的小剧场,林恩叹了口气,突然说道:“守墓人……或许跟神使有所勾结。” 此话一出,迟小厉和莉莉的视线瞬间扫了过来。 林恩苦笑道:“我知道两位不信,其实从心而论,我也想这个猜测只是无妄之谈,然而……不知两位有没有想过,守墓人镇守渊域这么多年,实力强大自不用说,如果真的尽心尽力,为何异人入侵的事件屡屡发生?” 这下莉莉都忍不住了,立刻反驳道:“守墓人也只不过是一个组织团体,并不是全能的神。 就算他们实力再强,终归也有穷尽时,面对小规模异人袭扰,或许不会产生疏漏,可要哪次大规模的异人战争,不是由无数天级异人领衔? 这么多堪比十级的异人,仅凭一个组织,怎么可能全部挡下呢? 如果这都要怪他们无能,恐怕会寒了那些奋斗在第一线,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的心。 林恩首领的观点,恕莉莉实在是难以苟同。” 莉莉说的义愤填膺,她讨厌庙堂权力之争,也讨厌单纯的武力攀比,却唯独最敬重那些为了信仰而甘愿奉献一生的人。 不论守墓人成员曾经是什么身份,哪怕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只要他们在异人出现的那刻,默默奋斗在第一线,不畏生死,为了整个大陆的安危做出贡献,那就值得尊敬。 这种人,绝对不应该背负骂名。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大概是察觉到莉莉语气中的不善,林恩摊摊手,表情逐渐严肃下来:“我从来不否认守墓人的功绩,甚至可以说,我也非常佩服他们所做的一切。” “那你刚才……” “我的意思是,守墓人不是铁桶一块,有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也不能排除怀有不轨心思的叛徒。”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难相信对方有能力渗透进守墓人组织。” 沉默许久的迟小厉终于开口,皱起眉头道:“不过听你这意思,难不成手中有什么守墓人内部成员与神使勾结的证据?” “算不上什么证据,不过我这里确实有几位成员,曾经就是守墓人组织的,之所以陷入渊域,就是被同僚在背后算计了。” “他们在哪里?” “都出去执行任务了……两位应该知道,这里不养闲人,大家都很忙。” 林恩神色稍缓,“这样,等他们回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两位,到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否为真了……现在还是继续讨论一下讨伐队的事情,或许我这边在找人方面,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你们知道各空间之间的通道位置吗?”迟小厉问了一个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如果没猜错,你们口中的讨伐队遭遇的空间乱流,应该是人为引起的。如果是自然情况下的空间移动,我倒是有办法找找通道,但空间乱流会打乱各空间布局,更会在短时间内封闭通道……哪怕迟先生是空间魔法师,也没办法通过。” “那就有些麻烦了……”迟小厉嘀咕一句,又问道:“知不知道空间乱流多久才会稳定下来?” 林恩摆摆手:“一般情况下,少则五天,多则七天,差不多是一个轮回。” “原来如此。” 迟小厉一拍手,嘴角禁不住微微翘起。 总算得到最后一条想要的消息了。 对方话中的真假,得等后续验证。 至于剩下的时间……就没必要再演了。 正文 第四三三章 叛徒 “还有什么问题吗?” 见迟小厉眼神有些奇怪,林恩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脸上仍是一副笑意,心里却不由打起了鼓。 难道被他识破了? 正在思考自己哪里有纰漏,林恩便听到对面突然问了句:“基地里没有空间魔法师吧?” “啊、啊?没有。”林恩下意识回答道。 “不知迟先生问这个干吗?”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迟小厉笑笑,“那历史上有没有什么前辈,是空间魔法师?他们没有尝试过寻找渊域界限的薄弱处吗?” “空间魔法,就算在所有创想魔法中也算是最稀有的一类,尤其是八级以上的魔法师,绝对会成为各国或者各大公会争相抢夺的对象,又怎么会涉险进入渊域呢?” 林恩理解的迟小厉的意思,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回道:“或许历史上的几次渊域围剿有空间魔法师参与,但距离现在已经太远了,也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文献参考。” 迟小厉拍了两下手,看着林恩眼睛笑道:“好,好,好。”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林恩莫名紧张起来,;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受到一些影响,变得有些不自然。 “不知迟先生所说的‘好’,是什么意思?” 迟小厉打了个呵欠,懒洋洋朝沙发上一靠,“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林恩首领实在是博学多才,身为一名剑士,竟然对空间魔法的一些原理了如指掌,令人佩服之至。” 林恩轻轻眯起眼睛:“还请迟先生明示。” “先前谈起空间乱流的事,林恩首领可谓是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甚至于连空间稳定过程中的封闭现象都了如指掌,甚至能够讲出准确时间……既然这里灭有其他空间魔法师,不是林恩首领博学,难道还能有什么‘其他人’告知?” 此话一出,林恩心中就“咯噔”一声,顿时心慌起来,正想着如何补救,还没等开口,就被迟小厉伸手打断。 “让我猜猜……你现在想辩驳这算什么,毕竟我们在渊域生存这么久,略微掌握一些信息也不奇怪,对吧?” 迟小厉笑容越发灿烂,轻轻摩挲着双手:“那位带路的艾薇欧娜小姐曾经说过,因为空间变动缘故,安全点的成员不得随意外出,更不能擅自探索其他空间,那这些信息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迟小厉忽然面色一变,猛一拍桌子,低喝道:“换言之,既然你们都掌握了这么清楚的信息,为什么还要担心外出的风险?你不觉得自己前后说的很矛盾吗?” 林恩面露挣扎之色,如果迟小厉没有问最后一个问题,他还可以解释为一些前辈留下的文献。 是自己亲手将退路封死。 “不,是你一直在引导我……” 林恩猛然醒悟过来,挣扎之意消失不见,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你早就发现不对了,是吗?” 迟小厉笑笑:“怎么,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这种笃定而淡然的语气,让林恩彻底灭掉了最后一丝侥幸,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温文尔雅的气质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眉眼之间那份隐藏不住的疲惫。 既像是事迹败露后的悔恨,又像是一种解脱。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见到蒙托洛那些人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少问题。” 纵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听到比自己预估的还要早时,林恩还是感到无比惊讶:“他们?他们知道的本来就不多,怎么会透露……” “很简单,他们的态度太友好了。” 迟小厉嗤笑一声,“如果我是这些刀尖上游走的幸存者,怎么会三言两语就相信两个陌生人的话? 就算不动手,最起码也要限制一下我们的行动,并且绝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将我们带到这里。” 迟小厉指指地面,眼中含着几分嗤笑:“拜托,这里可是你们的大本营,是绝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存在才对吧? 结果呢,极为热情的邀请两个身份不明的人进来做客,一路上还为我们讲解安全点的由来,蠢也要有个限度好吧? 要是遗留者都这么白痴,那些神使可不是白痴,随便派几个手下伪装,顺藤摸瓜,早就把你们一锅端了。” 林恩叹了口气,苦笑道:“原来最开始就已经被怀疑了。” “还不止这点。” 迟小厉清清嗓子,“你们每个人都掌握着极高的隐匿气息能力,甚至到了某一夸张的地步,我自问都做不到,结果进入安全点,几乎人人都是如此,难道真有什么特定的方法?” 不待林恩回答,迟小厉便自问自答:“肯定是没有的,每个人情况不同,剑士与魔法师更是有着本质区别,不可能一法通用。” “这又能证明什么?”林恩扬扬眉。 “证明不了什么,只是让我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些沙虫。” 迟小厉弹指一下,桌面上便显现出沙海中的画面。 “白天的时候,它们隐匿在沙海中,我却完全感受不到气息,就仿佛跟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而你们的情况,和它们非常相似。 这些土著生物长久生活在这里,获得这种能力并不稀奇,可你们并不是出生在这里吧?而且有些人是近年才进入渊域的,难道连他们都会被同化?” 林恩一直低头默默听着,最终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渊域中的土著生物,生理构造极为特殊,无法离开生长环境,哪怕是死亡,也会化为纯粹的能量体消散,不会留下尸体。” 迟小厉点点头,这一点他们已经见过了,当时还有些疑惑那些沙虫为何会凭空消失,现在也算得到了解释。 “至于我们的情况……呵呵,很快你就知道了。” “是那些神使做的吧?” 林恩脸上的冷笑瞬间僵硬下来,眼如刀锋的盯着迟小厉看了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连这个你都猜到了?” “很简单的常识——你们对神使太过了解了。” 迟小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周围,继续道:“大陆上,关于神使的消息,也不过这几年才流传开来。 纳乌拉杀的古里古波依,我杀的安琪拉,这些消息几乎都被封锁在各国上层,至于一般民众,为了避免引起恐慌,直到讨伐队出征前,才将这些消息透露出去。而你们呢?不仅知道神使的存在,甚至连其中一些人的能力都了如指掌。” “万一是我们在渊域中和他们交手——”话说到一半,林恩突然沉默下来。 迟小厉满意的点点头,“能做这群人的老大,看来你也不笨嘛。” 来的路上,迟小厉耗费了大量精力,观察路过的每一个人的实力。 大魔导师与剑圣的确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只比多拉贡和皮尔稍弱一些,总体实力可谓是强劲无比。 然而这样还远远不够。 至少放眼整个基地,没有一个人是那些神使的对手。 按照林恩之前所说,安全点创建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避免和那些神使交战。 要知道刘传宏和狄丽希亚两人联手,才堪堪逃过两位神使的追杀,还险些重伤身死。 就凭基地里的这些人,如果真的不幸遇上了,难道他们有本事从神使手中逃脱,并且带回宝贵的情报? “如果真有人带回了情报,恐怕不是因为他们实力强大才逃过一劫,而是……被那些神使故意放回来,作为奸细或者探路先锋。” 迟小厉收敛起所有表情,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冰冷的目光仿佛要直射林恩灵魂。 “安全点就是这么沦陷的,我说的对吗?” 迟小厉的目光何其逼人,林恩几乎下意识避开,眼中燃烧的最后一丝火苗,徒然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反抗。 但当真正面对那种恐怖的存在时,别说取胜,林恩甚至生不出丝毫逃走的想法。 要知道他可是整个安全点的最强者。 连自己都是这种心理,其他人呢?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妥协。 反正一辈子都会耗在这里,与世隔绝,他们也无需背负骂名。 所以在接下这次任务时,林恩没有任何抵抗,即使知道了好像来了不少人,他也没有生出半点其他念想。 不可能赢的。 尤其在见到这个连几位神使都无比重视的年轻人时,林恩甚至生出些许失望。 对方的魔法波动不弱,但距离那些怪物,还是太远了。 或许他说的实力受损是真的,毕竟能够以空间魔法的方式进入渊域,还带了这么多人,青年绝对算得上古往今来第一人,巅峰状态下,可能真有那么一丝侥幸能够跟神使对抗,但现在…… 已经回天乏术了。 至于迟小厉所说的斩杀神使,林恩倒是从后来最近进入渊域的几人口中听过纳乌拉,但对这种战绩仍是抱持怀疑态度。 如果倾一国之力,在准备充分、事先埋伏的情况下,也未必不能做到。 而渊域可是神使的大本营,在这里,他们能够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想杀掉他们? 林恩只当是一个笑话。 “知道最终让我确定你们已经倒向神使的,是哪句话吗?” 林恩抬起头,沉默不语。 迟小厉眼神示意了一下,莉莉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 “之前你提起‘不灭信仰’,这个组织一直比较神秘,除了偶尔捕风捉影的传闻,真正传开也不过一年时间,并且成员都是来自大陆各族,可以说是神使在大陆上扶持的组织,不可能潜藏在渊域中……你却对他们知之甚详,消息来源又是哪里?” 也就是在这几句话后,莉莉才终于察觉到对方有问题,也理解了之前迟小厉的种种异常表现。 其实她最开始就有些异样,无论是蒙托洛还是艾薇欧娜,跟他们两个谈的大多是安全点的事,甚至在迟小厉提到讨伐队时,完全不屑一顾。 按照常理来说,深处绝境,听到有离开的希望时,不论消息来源是否可靠,难道连最起码的激动都没有? 哪怕抱持着怀疑,也要先验证一番才对。 然而莉莉却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出丝毫想要离开渊域的渴望。 “那些人许诺给你们什么?能够一直在这里苟延残喘?或者回到大陆的机会?” 迟小厉眼神愈发冰冷,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身为人族,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了?或者是一直在骗自己,顺从于他们,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将来有一天找到机会揭竿而起?”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我没从你眼中看到任何反抗的信念,你的心已经彻底死了,你已经安于沦为走狗这个身份——”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 林恩猛地站起身,眼中带着熊熊的怒火,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他紧咬着嘴唇,咆哮道:“我们这群人也有妻子,也有孩子,也有想要守护的家人、朋友……可是我们到了这种鬼地方!这辈子可能都出不去了!” “那些异人,那些神使,他们在密谋,在做危害整个大陆的事情,如果我们有对抗的实力,有哪怕与他们同归于尽的机会,你以为我们会选择苟活?” “我告诉你,没有!我们甚至连和他们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不畏死,但我们不想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没有任何价值……还不如屈辱的活着,最起码能够保存一丝希望。” “想要抓住这渺茫的希望,难道有什么错吗?” 林恩满脸痛苦,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算了……多说无益,你怎么认为都无所谓了,反正从踏入这里的一刻起,你们就不可能再活着出去了。” 话音未落,林恩迅速捏碎攥在手心的魔晶,周围景色瞬间一变,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离开了先前的会议室。 “首领……” 艾薇欧娜“腾”的从地上站起来,咬紧嘴唇道:“他们……” “没用的,两位神使大人亲至。” 林恩摇摇头,走到墙角,眼神晦暗的坐了下去。 艾薇欧娜面露痛苦,哽咽道:“万一……这次真的有希望呢?他们可是集结了整个大陆的尖端力量——” “闭嘴吧。” 林恩猛然瞪起眼睛,又朝石壁那头看了一眼,将那丝本不该存在的期望压在心底。 正文 第四三四章 放弃与拯救 莉莉愣愣的看着林恩消失的地方,一脸错愕。 “他……就这么走了?” “怎么,你以为他会对我们出手?” 迟小厉笑笑,“人家好歹还有点做人的底线,不会亲自对同胞出手……那些神使也不可能将杀我的任务寄托在他们身上。” 莉莉有些纠结:“把咱们引到陷阱,和直接动手有什么区别吗?” “大概心里能舒服一些。” 迟小厉耸耸肩,他又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全部都知道。 “而且咱们现在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见莉莉正一脸好奇的观察着会议室各个角落,迟小厉有些哭笑不得:“好歹也要给人家一些面子啊,你表现的这样悠闲,对方或许还以为咱们有什么准备,反而加强防范呢。” “难道你没有准备?”这下轮到莉莉惊讶了。 “你为什么会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么堂而皇之的话啊。” 迟小厉有些心累,搞了半天,你这么闲适是因为我? 莉莉嘻嘻一笑:“我是觉得,既然你早就发现他们有问题了,甚至故意深入敌营,肯定是有什么计划,跟在你身边当然安全了。” “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迟小厉摇摇头,苦笑道:“我是想得到一些渊域的情报,所以才以身试险的,至于一会儿会有什么‘惊喜’等待咱们,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你最好做些心理准备。” “别吓唬我啊,反正我是跟你进来的,你就要负责把我安全送出去,这可是一个男人该尽的责任哦?” “我会尽量将你的尸体完好无损的带出去的,以后有条件,会葬在巫毒之森边境——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不要一边露出吓哭孩子的笑容,一边把手按在剑柄上。” 迟小厉赶紧告饶。 莉莉冷哼一声,收剑入鞘,视线在整个空间顶部游离:“刚才我探查了一下,精神力根本无法外放太远,像是外面有一层隔离结界……你能打破吗?” 迟小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杯茶,还冒着腾腾热气,边啜饮边回道:“如果牟足全力应该可以。” “那你还等什么?再等一会儿,真来了七八个神使,咱俩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莉莉满脸狐疑,看着仍旧悠然自得抿着小茶的迟小厉,突然有种想过去扁人的冲动。 既然林恩并未对他们两人出手,只是将整个空间闭锁,就证明他的任务只是拖住己方。 而拖延时间的目的,只能是等待更厉害的家伙。 按照迟小厉在那些神使心目中的重视,这次过来的,绝对不会只是一个神使,虽然莉莉对迟小厉极有信心,但也知道那些神使的厉害,或许一个两个迟小厉还能对付,真要是来的更多,恐怕连逃走都成了问题。 更何况现在还有自己这么一个拖油瓶。 要是面对一般的十级强者,莉莉还是有信心哪怕不提供助力,也不会成为累赘。 然而那些神使的等级可不一样,连皮尔、多拉贡这些人单挑都完全不是对手,自己就更是差了一截。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莉莉才稍微产生了些许后悔。 要是自己不那么怠惰就好了,哪怕稍微勤奋一点,现在或许都已经晋升剑圣了,这样面对那些神使,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莉莉那边突然没了声,迟小厉有些奇怪,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她脸上挂着几分沮丧,便大致猜到了一些,笑道:“不用担心,他们来不了太多人。” 莉莉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 “想想看,从咱们遇见蒙托洛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就算消息传达的再慢,现在应该也收到了吧? 更何况对方可是有位传送魔法师,按照常理来说,现在咱们早就被一群人围住了,哪还有功夫这么悠闲的喝茶。这么久都没来人,你猜是什么原因?” 莉莉低头思索一阵,猛然一拍手:“空间闭锁!” “答对了。” 迟小厉手指一点,茶杯就消失不见,接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十分舒适的伸了个懒腰:“林恩所说的话,有一大部分都是真的。 对方也知道,如果光说假话,很容易就会被我识破,所以话里至少有七分为真。 之前在沙漠中我就尝试过感应其他空间,结果一无所获,所以才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寻找各空间的连通点。 那个传送魔法神使不比我强,虽然他拥有准确的坐标,但连我都无法强行穿梭空间,他多半也做不到,就算还有什么其他手段,想要来到这里,恐怕也会费不少时间。” 迟小厉走到墙边,弯指在墙壁上轻轻敲了两下,继续道:“而且我猜测,渊域这么大,那些神使不可能全部呆在一个地方。 林恩也说过,有几个独特的空间是神使的驻地,所以那个传送神使光是召集人手,恐怕也要一些功夫。 或许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是想要让林恩拖延的同时,尽可能多的获取讨伐队的相关情报,甚至为此不惜透露一些渊域的实情…… 当然,关于一些机密问题,例如各空间的具体情况,林恩一直守口如瓶,这也应该是他们吩咐的底线。” “不过他们没想到,你在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这群遗留者问题,不仅没有交代任何有用情报,反而还套出了不少信息,甚至远比他们计划的时间更早识破。” 莉莉恍然大悟,难怪先前迟小厉跟艾薇欧娜以及林恩交流时,许多关于讨伐队的情报,都和实际存在不小差距,好像除了讨伐队的人数外,就没有一句是真话。 关于讨伐队的具体人数,反正在激活那道自动防御机制的精神系魔法时,对方多半就已经获取了,根本不是什么重要情报。 “不过……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难道你真想跟他们打一场?” 莉莉将心里最后一丝疑问说了出来,结果看到迟小厉蹲在墙边不知在干什么,手指不停刮着墙面,一头雾水道:“喂,听到我的话了吗?你在干什么?” 迟小厉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指缝的石灰吹了吹,转头道:“进入这间会议室前,你有感觉到几层魔法结界?” “六……六层。”莉莉有些不确定道。 这是她的直观感受,不过她也知道,既然对方早有准备,又是要困住迟小厉这位空间魔法的大宗师,肯定有一些自己察觉不到的手段。 “除此之外,还有两道隐藏极深的攻击型魔法……在林恩离开时,又激活了另外三种不同类型的结界,其中一种专门针对我的空间魔法,想要破除得花一些时间。” 迟小厉将指尖凑在鼻下闻了闻:“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毕竟只是时间问题,我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这里还埋藏着另一个牵连魔法,只要我强行破开空间闭锁,这个安全点或许就会直接引爆。” 莉莉脸色瞬间变了:“引爆整个基地?那些神使难道不顾其他人死活了?” “或许在他们眼中,林恩这些人不过是群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 迟小厉叹了口气,苦笑道:“而且这未尝不是掣肘我的手段……他们在赌,赌我就算提前发现阴谋,也不会狠下心让这些人去死。” “这算什么!用自己的鹰犬,威胁自己的敌人?他们就这么自信你不会下手?” 莉莉说的是义愤填膺,不过仔细一想,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在最早得知林恩这些人成为叛徒时,莉莉不可避免的陷入暴怒,但当她冷静下来后,又对这群深陷囹圄、身不由己的遗落者生出一丝怜悯。 当作为最后一丝净土的安全点被发现,这群人恐怕是万念俱灰,面对实力远胜于自己的敌人,就算反抗也不过是徒劳送命。 如果这时候,对方忽然给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自己会不会把握? 莉莉自问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情,生死关头,什么大陆之敌、种族大义这些,都不过是一纸空谈,努力活下去,才是最迫切最贴合实际的选择。 人都是有私心的。 从林恩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窥探出他的一些想法,为自己活下去有什么不对? 反正此生或许都无望回到大陆,对于外界来说,他们这些进入渊域的人,早已划上了死亡的符号,更不会有救援。 与其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还不如屈居人下,无论对方交托什么事情照做就是,反正也威胁不到大陆那边。 “或许就是这种自我安慰的暗示,让他们麻痹自己,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莉莉不禁叹了口气。 难道所有人都投靠了对方? 莉莉不清楚,不过至少作为上层的林恩这些人,已经在按照他们的吩咐行事。 至于底层的成员,或许有人知道,但更大可能还是被蒙在鼓里,毕竟来时一路上她和迟小厉见过了不少人,莉莉不相信那些表现全部都是假象。 所以她一方面痛恨林恩的行为,另一方面,又有些不忍怂恿迟小厉强行破开结界。 “基地里总有不明真相的人吧?” 这个问题算是莉莉自我安慰。 迟小厉笑道:“肯定有人不知情,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多徒增一些尸体,还不如一直被蒙在鼓里,最起码心理不用承受太大负担。” 迟小厉弹了个响指,虚空中便浮现出一道晃动的画面。 “这是……” 看着画面中面目狰狞,双手明明已经鲜血淋淋,却依旧不断捶墙的艾薇欧娜,莉莉微微睁大眼睛,许久才叹了口气。 “我有无数理由可以不管他们生死,但救他们的理由,一个就够了。” 莉莉眉毛一跳,也不知是该惊讶还是疑惑:“你想救他们?” “看看吧。” 迟小厉没有直接给出答案,是因为他暂时也没想好解决方法。 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一走了之,这个精心准备的结界再难对付,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基地里成员的生死由命,不过多半是活不了。 就算他们从爆炸中生还,可能也会被后续赶来的神使除掉。 到时候回到讨伐队,完全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就算将事情经过告诉泰勒等人,多半也会支持自己的决定。 不过迟小厉想试一试。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以林恩为首的这帮决策者,或许在心里,仍然残留着一丝身为人的尊严。 当被迟小厉揭露伤疤时,林恩表现出的那种愤怒,混合着愧疚、无奈与不甘,是那丝希望之火的最后呐喊。 如果谈话过程中,迟小厉发觉林恩表现的心灰意冷,即使艾薇欧娜或者基地里的其他成员仍残留着执念,他也会毫不犹豫放弃这群人。 无他,一个队伍,如果连管理层都失去信念,就算底层再强大,也不过是一盘散沙,即使分配到讨伐队中,也只会给各部添累赘。 如果给一些时间,或许皮尔这些人能够将他们训练好,但眼下最缺的恰好就是时间。 说的难听点,渊域中随时会有生死攸关的危险,讨伐队不养废物,迟小厉需要的,是一支痛改前非后,能够直接拉出去打的队伍。 所以如果不能给予林恩这些人希望,哪怕一丝反抗成功的光芒,说再多都没有用。 他们看不到希望,给他们希望便是。 “在想什么呢?” 迟小厉嘴角抿起的一抹弧度,让莉莉有种熟悉的感觉,是每次在遇见合适的“猎物”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已经决定好怎么做了。” “嗯哼?” “林恩他们为什么会放弃抵抗?” “因为……他们不是神使的对手?”莉莉迟疑片刻,“而且是无法弥补的差距。” “这就是他们绝望的根源。” 迟小厉拍了两下手,原本布置在屋内的沙发桌椅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偌大的空间。 “所以我只要拔除这个根源就好了。” 看着那抹自信甚至沾染些许狂妄的笑容,莉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也——” “一会儿你就老老实实躲好吧。” “喂!虽然事实如此,但我好不容易想说句帅气的话,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啊——” 话音未落。 空荡荡的空间中,陡然出现一抹幽幽的黑影。 正文 第四三五章 毒物袭击 时间稍稍回溯。 毒瘴峡谷内。 就在天色陡然变得漆黑的一瞬间。 整个峡谷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皮尔无法准确描述这种感觉,就好像原本充满死寂气息的周围,一下子活了过来,然而这种“活”,却带着一股截然相反的,浓烈的死亡味道。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加强戒备!” 皮尔心里早就警钟大响,却仍分辨不出这种危机感来自何方,只能大声提醒周围。 被能量罩保护的驻地,仿佛黑夜中被海浪围剿的灯塔,黑暗中似有无数双狰狞的眼睛盯着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 皮尔尝试将精神力外放,然而周围的浓瘴成为了天然的屏蔽,让他很难探查到百米外的情况。 “过来了!” 驻地另一边,突然响起约翰的喊声。 皮尔连忙回头,就见到金橙色的能量罩突然泛起一圈巨大的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上面,原本浓郁的魔力一时都黯淡了许多。 “斩!” 约翰暴喝一声,手中虚影一晃,巨剑“殇”裹着崩山之势穿过能量罩,只听“铛”的一声金属脆响,如同劈在一块精钢石上,整把剑停在半空中。 约翰手中剑气更盛,双臂肌肉膨起,继续向下压,眼看剑气周围的能量罩都受到影响,而变得摇晃起来,皮尔赶紧提醒道:“不要再加力!能量罩撑不住的!” “切!” 约翰早就注意到了能量罩的震颤,就算再恋战也不敢拿整个基地开玩笑,只能不甘的啐了一口,先将对方隔开,然后收回长剑。 原本她是想速战速决,结果没想到浓瘴中怪物的硬度,远远超乎她的预估,这才一不留神用超了力量。 一击败退,浓瘴中的怪物重新隐匿了身影。 不过在怪物离开前,约翰还是隐约看到了轮廓,是种长条状类似蛇的生物。 “按照之前能量罩的受程度……体长恐怕超过五米。” 约翰皱皱眉头,大小倒没有什么,她在意的,还是对方竟然能够承受自己一剑这件事。 虽说她刚刚只发挥了不到三成力量,但也不是什么毫无威力,至少放在大陆上,七级以下的魔兽绝对不堪一击。 “看清楚了吗?”皮尔远远问了一句。 “像蛇,不过很硬,体长最起码得有五米——” 话音未落,皮尔这边的能量罩也遭受了攻击。 这次却不是一阵涟漪,而是大大小小数十个光圈泛起,一时间将整个能量罩震的摇摇欲坠。 “这是……” 这次皮尔总算看清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能量罩外,随着怪物一波波冲撞,原本浓郁的雾瘴消散了一些,藉着微弱的光芒,能够看到外面密密麻麻堆满了毒虫,而且每个个头都巨大无比,皮尔甚至还看到两只跟他差不多高的蜘蛛。 蜘蛛腿上的汗毛几乎有人小指一般大小,根根倒立,还隐隐泛着黑光。 “咚——” “咚——” 接二连三的撞击从四面八方传来,皮尔眼看不妙,知道不能在里面打,低喝一声,直接提剑冲出能量罩外。 “不好!毒性更猛了!” 然而刚刚冲出能量罩,皮肤接触浓瘴的一刹那,皮尔就感觉汗毛倒竖,一股类似灼伤的疼痛感传来,让他瞬间警觉,这浓瘴的毒性比白天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是因为白天有那个太阳抑制,所以黑夜中才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亦或者是这群毒虫毒蛇出动,自身也散发出毒气? 皮尔暂时无法确定,不过眼下的情况也不容他再留手,当即金光一闪,蕴含着光明力量的剑域激活,将周围的雾瘴,连同一些狰狞的毒虫一起瞬间吹散。 “速战速决!” 皮尔手中剑光纷乱,每到一处,便有数只毒虫被斩,一时间到处都横飞着五颜六色的体液。 “咝咝——” 部分毒虫的体液蹭到能量罩上,顿时发出刺耳的响声,颜色立时又淡去了不少。 皮尔看的有些头皮发麻,这要是不小心沾染到身上,恐怕得当场截肢! 虽然他有剑气傍身,不会让毒液贴近,但队伍中其他人可未必都有这种本事。 想到这里,皮尔赶紧将周围的毒虫清理干净,基本也是砍瓜切菜,唯独那两只大蜘蛛倒是有几分实力,竟然能够生抗他两剑。 在其中一只被砍成两半后,另一只竟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或许自知不敌,竟调转方向,冲着能量罩扑去,同时身体猛然胀大无数倍。 “不好!” 皮尔瞬间理解了蜘蛛想要做什么,眼中寒光一闪,手中化作一道虚影,“曙光”如同一条金色光柱般激射而出,在蜘蛛贴近能量罩壁自爆前,将它硬生生钉入地面,炸开一道数米深的巨坑。 皮尔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回到能量罩内,冲着正准备冲出去御敌的其他成员喊道:“浓瘴毒性比之前猛了数倍!非剑圣严禁离开能量罩!魔法师注意远程援助,参战人员小心这些生物的体液,都拥有剧毒和极强的腐蚀性!” 此话一出,不少人赶紧停下脚步,心有余悸的退了回来。 连皮尔将军都这么说,浓瘴里的怪物绝对非比寻常,这要是毫无防备下出去应战,恐怕得死伤不少。 命令下达后,队内成员迅速展开分工,九级以下的成员也都来到能量罩附近,讲一些漏网之鱼斩杀。 眼看情况暂时稳定下来,皮尔没有急着出去,抬起头看向约翰那边。 能量罩外,一团醒目的白色雾气,在周围的黑暗中分外眨眼,不少靠近雾气的毒虫,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拉了进去,没过一会便成为一堆碎屑飞了出来。 即使相隔甚远,皮尔也能听到约翰那带着一丝兴奋的喊杀声,不由苦笑起来。 “倒是忘了……‘殇’的自带属性,可以无视浓瘴和毒液的威胁。” 虽说“光域”也有一定的驱散效果,但在屏蔽毒气袭扰方面,和约翰的白雾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 “看来主场得交给她了。” 皮尔有些无奈,要是因塞斯也在这里,他就不用如此束手束脚了,一道光焰吐息下去,他能杀个七进七出,还不必浪费剑域的力量。 原本皮尔提过想要让因塞斯进入渊域,有他在,不说队伍中多一个十级强者,两人联手发挥的实力,也远远超过简单的一加一,到时候斩杀十级不过是轻而易举,甚至于未必不能将神使斩于剑下。 迟小厉给出的解释,是龙族作为所有种族中等级最高的存在,其自身力量远远超过寻常人,要想将一头成年巨龙带入渊域,所耗费的魔力甚至抵得上数十位十级强者。 这种代价实在是太过巨大。 讨伐队如果是既定人数还好,迟小厉未必不能再多带一头龙,可是加入了朵蕾丝、欧成这些支援后,几乎就达到了他能力的极限。 更何况渊域里情况不明,怎么也要让迟小厉留存一些实力以应对突发情况,这样一来,能够携带的人选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之前多拉贡也提议过,看看能不能找龙族帮忙,迟小厉也是用相同的原因回绝了。 且不论他和那些龙王关系不好,就算人家真的愿意出手,讨伐队也容不下这些名额了。 所以最终,因塞斯只能留在利亚,而进入渊域后,皮尔和之间那丝紧密的联系也中断了,多半和所处的空间不同有关。 “皮尔哥,你傻站着干嘛,来帮忙啊!” 索菲娅的声音传来,皮尔赶紧回过神,却见到不远处一台巨型机甲正在朝自己招手。 机甲通体银白,散发出无机质的金属光泽,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冽之美。 皮尔皱起眉头,训道:“你穿上机甲干什么!这可是讨伐队的秘密武器之一,现在还没到生死危机的时候,绝对不能提前暴露!赶紧下来!” “放心啦,我刚刚检查过,这个浓瘴是一道天然的保护罩,几乎能够屏蔽一切气息,他们不可能察觉的。” 机甲内传来索菲娅的笑声,明明是全副武装,声音却没有丝毫变形。 皮尔按住额头两侧,怒道:“别废话,赶紧下来。” 机甲面罩突然向外弹起,露出索菲娅的小脑袋。 “皮尔哥~人家在这里闷了半天,就当出去透透气呗。” “不行!”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才不让我出去的。放心好了,早在设计之初,我就已经考虑过不同环境下的作战了,机甲附带全套的维生系统,就算跳进海里,跳进岩浆中,都不会有丝毫问题。” “……不行,你给我老实点。” “哎哟,你就当这是个测试嘛!” 索菲娅不知按了什么按钮,整个机甲从胸前分解开来,整个人“滑”出了驾驶舱。 “大陆上测试过那么多次,早就验证没有问题。”皮尔回答的依旧斩钉截铁。 索菲娅拉起皮尔的手,左右晃动起来,循循善诱道:“大陆是大陆,这里环境不同,还是要进行实战检验一番最好,你也不想真等到了需求之际,突然发现一些问题,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见皮尔要开口,索菲娅又指指远处那些正在能量罩外奋战的剑士,可怜巴巴道:“你看他们在外面多危险啊!讨伐队每个人都是精英,要是在这种地方出现损失,可就太亏了,你也不忍心看他们受伤吧?” “可——” “放心,我的作品我了解,应对外面的环境绝对没问题,而且要是连这些小鱼小虾都干不掉,也别指望之后在正面战场发挥什么作用了。” “……” 这下皮尔不说话了。 就算是他,经过这么一顿“轮番轰炸”,也不由有些被说动了。 索菲娅讲的不无道理,就算在外面对抗的都是剑圣,这群毒虫除了毒性和极少数个体外,实力也不算多强,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更何况在毒瘴环境中,维持剑气战斗,本就是一件损耗极大的事,如果现在消耗过多,万一之后遇到其他危险,队伍的自保能力也会跟着下降。 而机甲的性能他也非常了解,的确能够轻松应对外面的情况,哪怕防御武装被毒液侵蚀,更换起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所以在综合考虑后,皮尔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好耶——那我去啦!” “等等。” 一看索菲娅欢呼雀跃的样子,皮尔就一阵头疼,不禁有些后悔,批评道:“生死攸关的战斗,你给我认真一点。” “好的——还有什么吩咐吗?” 皮尔本来打算激活全部机甲,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外围的战斗似乎还没到太严重的地步,便摆摆手:“自己小心一点,遇到危险立刻退回来,不要离开太远。” “你比母亲大人还要啰嗦诶。” 索菲娅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在皮尔注视下,轻车熟路地进入机甲,很快消失在原地。 看着索菲娅离去的方向,皮尔摇摇头,动身支援另一边。 “迪斯特罗受伤了!” 没过多久,第一个伤者出现,是队伍中实力最弱的剑圣,在斩杀一头巨蜥时,被尸体内残留的毒液溅伤。 “怎么样了?” 皮尔抽空回来一趟,拍拍迪斯特罗的肩膀询问道。 看到圣疗师没有一直陪着,心里倒是放松了不少。 皮肤黝黑的健壮男人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多谢队长挂念,我没什么事,就是剜去一大块肉时有些疼……你看现在已经好了,我还能再出去——” “老老实实躺着吧。” 见男人想起身,皮尔毫不客气在绷带上戳了一下,虽然有圣疗师加护,但明显伤口还没好利索,疼的男人呲牙咧嘴。 皮尔站起身,笑骂道:“得亏你砍去伤口,要不现在我可能就是跟一具尸体说话了……行了,那些毒物的攻击频率已经降低了不少,估计很快就结束了,你安心躺着,我再出去看看。” 几个祈时后。 等皮尔来到约翰身边时,周围地面已经被尸骸填满。 远处,已经不再有新的毒物出现,能量罩附近的清理工作差不多也进入尾声。 约翰毫发无伤,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这些毒物也太不经打了,难道就没有精英怪吗?” 皮尔笑笑,正准备调侃两句,突然眼前一亮—— 天亮了。 正文 第四三六章 练兵 时间再次回到天亮前的几个祈时。 地下洞窟。 泰武穆德找来队伍中的风系魔法师,试试看能不能从霍弗发现的那个洞口放出风去。 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虽然外界的空气能够毫无阻碍的穿过洞口,然而从内向外的风系魔法,总会撞上一道无形的空气墙,再难向外拓展分毫。 “还真是一个只进不出的结界。” 泰武穆德挠挠头,之前霍弗就已经用魔法轰击尝试过,却没让结界产生丝毫动摇,而唯一的洞穴,后半段根本进不去人,他们又没有远程打破结界的手段,这么一来,就陷入了僵局。 “还是按照刚才说的计划行事吧。” 霍弗微微挑起眉毛:“真要这么做?咱们可不知道地下洞窟的外围是什么样子,那个洞穴所在的高度并不能作为参考,万一咱们头顶比其他地方更厚……” “你也说是万一,也有可能咱们垂直上方恰好是整个洞窟的薄弱地方呢?” 泰武穆德摇摇头,“我估算了一下,按照那个洞口的位置,如果地面是平整的,那咱们垂直向上挖一千米左右,差不多就到了结界壁。 如果土壤材质一直一样,不随着深度改变而发生变化,这一千米的距离,拓宽出一个可以容纳五人的直径,凭咱们这些人,差不多需要五到六个祈时。 这个时间,可远比拓宽那条倾斜向上的通道,要省上不少。” 先前几人探查的洞穴,虽然能够直通外界,但通道却并非一条直线,蜿蜒曲折,,总体长度快要接近四千米,就算前半段勉强能够立人,单是拓宽后半段所耗费的时间,也都能抵得上径直在头顶开一条通道了。 当然,垂直向上挖掘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尤其像他们这种由内而外开凿,过程中绝对会遇到不少问题。 首先是不确定岩层的硬度。 如果一直都是这种灰质沉积岩倒还好说,哪怕挖到花岗岩等硬质岩石,多费点功夫也能解决,怕就怕遇到魔晶矿群,硬度非比寻常不说,万一一个不小心,引爆了一些不稳定的结晶,到时候在地下引起爆炸……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除了岩层硬度的问题,还要考虑地窟生物的袭扰。 虽然泰武穆德已经隐约猜到,这些生物的作息时间或许跟日夜交替有关,但现在不能确定渊域的日夜轮换是否跟大陆一样,万一挖到一半,突然冒出一群地窟生物捣乱,人员伤亡不算什么,一旦引起塌方,再想要出去可就难如登天了。 除了上述这些不确定的风险,还有一个问题,是更为直观且亟待解决的。 “千米的通道,发掘出的沙土该放到哪里?”霍弗盯着顶部洞壁问道。 泰武穆德之前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试探道:“能作为夯实洞壁硬度,强行塞在周围吗?” 泰武穆德的意思,就和拿一根棍子插进地面是一个道理。 将棍子拔出来,地上会留下一个平滑的深洞,原本应该填在洞里的泥沙全部被强行记在周围,反而加固了整个深洞的稳定性。 霍弗闭眼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夯实洞壁肯定有必要,毕竟是上千米的通道,要是下方不牢固,也容易引起塌方……不过怎么也用不了这么多,更何况咱们不清楚整个地窟的范围,万一周围都是脆弱的沉积岩,受到过量积压,还是会引起塌方。” 泰武穆德叹了口气,没办法,在地下行动,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塌方这个最严重的问题。 虽然他们这些十级强者,就算整个地窟塌了,也有办法自保,但队伍中还有不少后勤人员,如果真遇到这种事,恐怕难逃一死。 “你能消化掉多少?” 注意到泰武穆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枚德菲尔脸颊抽了一下,扶了扶单框眼睛,苦笑道:“你可别开玩笑了,上千米的通道,你们最少要拓宽五米直径吧?就算十个我也解决不了。” 暗系魔法虽说拥有吞噬属性,但更多还是针对魔法攻击,哪怕能够消化掉部分实物,相对的,也要付出不少魔力。 枚德菲尔正准备再说几句,就见泰武穆德和霍弗两人依旧看着自己,立马有些不自在,摆手道:“我是真的没办法……” “好废的暗系魔法啊。” 霍弗摇摇头,原本在协会里,他就和枚德菲尔不对付,现在更是逮住机会,毫不客气的吐槽。 泰武穆德没有说什么,但眼神流露出的情感,似乎也颇为认同前者的话。 “……” 枚德菲尔气的脸色涨红,瞪了两人一眼,干脆也不在这里找不痛快,冷哼一声,转身去大厅另一边,准备将心里的怒气发泄到那些不长眼的地窟生物身上。 看着怒气冲冲的背影,霍弗立时感觉舒爽了许多,有意无意的瞥了泰武穆德一眼,随口道:“要是森加现在在这里就好办太多了,她对自然元素具有极强的亲和性,就算是挖洞,都要比我快一倍,可惜……” 泰武穆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赔笑道:“是我们的问题,陛下也就此事做了深刻的检讨……所以还请霍弗会长不要在斤斤计较了,咱们赶紧处理眼下的问题。” 没办法,霍弗是队伍中最强的土系魔法师,通道的发掘工作大半都要落在他身上,人在屋檐下嘛,听听人家发牢骚也没问题。 泰武穆德在心里默念着忍字诀,就听霍弗那边说道:“这样吧,你从临近的洞穴中找几个空间容量大的,待会发掘出的土石,先用空间戒指装着,然后让一些手脚麻利速度快的送出去。” 泰武穆德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这个主意好,那就辛苦你了!我现在就去点人——” 霍弗瞪他一眼:“把凯德拉或者枚德菲尔叫来,留一个在下面警戒就够了,你也别想偷懒,待会遇到硬质土层,全部交给你们搞定。” 泰武穆德悻悻的点了点头,同时又在心里哀叹——自己这个队长,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也不知道其他队伍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泰武穆德摇摇头,总不可能比自己这边还倒霉。 ………… 海兽岛。 看着海滩上密密麻麻的影子,刘传宏感觉头皮也跟着麻了起来。 “咱们运气不能这么背吧!” 就连一向镇定自如的奥拉海姆,此刻都不禁张大嘴巴,望着已经开始慢慢蠕动的幼小海兽,喃喃道:“不,这可不符合海生生物的繁殖特性……” 刘传宏一脸苦色,失笑道:“看不出来,咱们的中央区长先生竟然还是位学富五车的读书人啊?你说他们像海龟,倒是没问题,但人家海龟下的是蛋,这里下的可是崽啊,没有什么说法?” “有个屁的说法!而且说他们像海龟的不是你吗!” “呃?是我吗……” 奥拉海姆激动之下也顾不上什么敬称了,反正刘传宏也不在意。 他眯起眼睛,咬牙切齿的盯着海滩方向,“就算是胎生的海生生物,一般也会在水里生产……你看那些幼崽,似乎朝咱们这边靠近了!” “看花了吧?” 刘传宏仔细看了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原本还以为是奥拉海姆开玩笑,结果仔细一看,那群刚刚落地的幼崽,竟然真的在朝海岛中央方向爬动! 成千上万约有等人高大小的海兽幼崽,几乎铺满了整片海滩,同时行动起来,即使在夜幕下看的并不分明,也能够带来极大的震撼。 “它们登岛干吗!难道是被老海兽派来围剿咱们的?” 刘传宏托着下巴,一脸严肃道:“这也不对,那帮海兽的身体构造应该无法支撑在陆地上长距离行进……” “那些幼崽似乎不太一样。” 奥拉海姆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挪动,像是要看穿黑暗中的一切,许久才不确定道:“那帮幼崽似乎……有腿!” “老的还能和小的长得不一样?” 刘传宏有些错愕,活了几十年,什么风浪他没见过? 别说,这种事还真是第一次听闻。 “这可能是一种蜕化过程,幼年海兽拥有在路上行动的身体结构,到了成年,就会自动脱落,重归海洋。” 奥拉海姆如此判断,接着又露出一丝不解表情:“可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因为幼体不够强大,所以采取的一种保护措施……你觉得这些海兽在海里有天敌吗?” “应该没有吧。”刘传宏回了句。 “那他们为什么要进化出这种繁殖方式……或者说,这群幼崽登岛有什么意义?” 刘传宏摇摇头,这件事他也有些疑惑,结果随意看向身后时,突然灵光一闪,猛一拍手:“那些尸体!” “什么尸体?” 奥拉海姆循着目光看去,很快也理解了他的意思,顿时恍然大悟:“难道……是一种弱肉强食的淘汰方式?” 先前打捞上来的骸骨依旧躺在不远处,当时众人还有些疑惑,这种特殊身体结构的生物是何方神圣。 结果看到下方密集的海兽幼崽,疑问瞬间迎刃而解。 刘传宏点点头,“脊椎极长,身体存在软骨……都和这些海兽有共通点,或许这座岛就是它们的繁殖地,每批新生的幼崽都要登岛进行一番厮杀,最后活下来的才能回归大海。” 淘汰弱者,强者生存。 奥拉海姆微微张大嘴巴,许久才感叹道:“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这应该是最好的解释了。” “可怕的生物。”刘传宏阴沉着脸补了一句。 如果真是按照他们所想,这些海兽利用近乎残酷的淘汰方式,不断筛选种族精英,然后周而复始的继续这种繁衍,一代代更迭,不断让整个族群变得更强。 “没时间感慨了。” 奥拉海姆转身,迅速向承包方向靠近:“我要通知其他人进入戒备状态,这群海兽恐怕不会只攻击同类。刘老,麻烦你走一趟,立刻召集所有在外的成员回归。” “我会用最快速度。” 刘传宏没有多说,双腿猛压下去,如同弹兔般激射出去。 狄丽希亚肯定已经发现了异常,就算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会组织人手撤离。 所以刘传宏朝着另一边靠近,很快将森林外围的守卫人员调回。 等刘传宏回到“城堡”时,拜迪队伍已经一个不落全部到齐。 奥拉海姆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后勤成员撤到城堡内部,严禁擅自登上城墙或者靠近出口。 剑士按照实力强弱分内外层,剑圣在最外围,八级九级则负责处理漏网之鱼,或者及时赶往他处支援。 圣疗师准备就绪,保证能够第一时间接应伤员。 至于魔法师,则按照种类划分,擅长攻击魔法的负责第一轮轰炸,尽最大可能削减幼崽数量,辅助系则负责支援外围剑士。 整个城堡百余人,在奥拉海姆的安排下,极短时间内便整装完毕,如同一只经过专业训练的卫队,将城堡守卫的固若金汤。 当然,队伍来之前受过专业训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奥拉海姆出色而迅速的决断能力。 “喂,我和老头子呢?” 等所有人都回到各自岗位,狄丽希亚才走到奥拉海姆身边,兴致乏乏的打了个呵欠。 他们两个可没有被分配工作。 刘传宏露出些许错愕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东西,啧啧嘴道:“我没听错吧?暴龙小姑娘不是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怎么没被分配任务,就突然不自在了?” “你好烦耶,臭老头,老娘喜欢做什么用得着你管。” 前一秒还一脸怠惰的狄丽希亚,下一秒便露出恶女嘴脸,嫌恶的扭过头去,对一旁的奥拉海姆说道:“难得想要活动一下,被这臭老头一打搅瞬间没了兴致,算了,既然没我什么事,我就回去睡觉了……开拔再叫我吧。” “别别,稍微等一下。” 奥拉海姆忍住头痛,笑着解释道:“没有给二位安排,是想让你们在危急关头支援,但现在还请不要出手。” 顿了顿,奥拉海姆看向身后其他成员,嘴角抿起一丝笑容:“再好的钢,长时间不用也会生锈……这些海兽幼崽,就是最好的练兵素材。” 正文 第四三七章 落地不生根 十分钟后。 城堡迎来了第一批海兽幼崽的袭击。 最先出现的,是一群长着四条腿、嘴巴分布着四根胡须、背部又生出两对鳍的极似鲶鱼的生物。 它们体型不大,长度最多才一米,净高不足半米,速度却出奇的快,几乎与后一批幼崽拉开了数千米的距离。 “第一小队、第三小队准备战斗!第四小队戒备后方——” 不远处,几位分队长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至于身为总队长的奥拉海姆,则全程神色肃穆,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就沉默的看着下方队员展开行动。 从第一批幼崽兵临城下时,他就已经感觉到,整个海兽群似乎并未有太过强大的气息,即便存在个别体魄强健的个体,也打不到寻常八级剑士的强度。 这种实力,若是他或者刘传宏、狄丽希亚出手,根本不需要浪费太多精力,便能收拾妥当。 不过这样就起不到训练普通成员的效果了,所以奥拉海姆决定将指挥权放交给各个分队长,任凭他们自主发挥,毕竟以后的实战,他作为拜迪方面的总队长,总不可能一直面面俱到。 小队之间的磨合,是要经过一场场实战才能打磨锋锐的。 城楼下,第一波海兽已经杀到眼前,开始和外围成员交手,一时间喊杀与嘶鸣震天。 狄丽希亚座在城楼的一块凸起石板上,脚下百米便是战场,此刻正专心致志的修着指甲,偶尔才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一眼,随口说道:“哟,这先头部队可和后面拉开了不少距离,跑的这么快,干脆叫它们‘闪电鲶鱼’吧。” 话音未落,昏暗的空间便亮起一道突兀的闪光。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成员的闷哼。 “它们体内有电!大家小心!” 刚才出了个闷亏的剑士,赶忙提醒身边的同伴。 “……” 狄丽希亚打磨指甲的手不自然的僵了一下,身后很快传来一阵淳厚的笑声。 “哈哈……铁口神断,这帮小崽子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闪电鲶鱼’。” 刘传宏走到墙边,也不管脸色黑的快要赶上夜色的狄丽希亚,朝下方看了两眼,“还好只是幼崽,没有什么杀伤力。” 最外围的剑士都是队伍中的精英,就连九级剑神都很少见,这种体内自发的电击自然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最多也就是稍微麻痹一下。 当然,也没人闲的没事喜欢挨电,得知这群鲶鱼的触须带电后,战士们都开始以它们的头部作为目标。 奥拉海姆见状,便做了自开战以来的第一道指令—— 让原本负责支援的内围剑士和外围轮换,由八级、九级剑士做主力,剑圣则负责随时支援。 这么做的原因,还是海兽幼崽的强度有些低于预期,对于这群剑圣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还不如让其他低级成员练手。 即使经过这种调动,清理速度有所下降,不过也没过多久,第一批的“闪电鲶鱼”就被屠杀殆尽。 先前交战的剑士倒没有太多休息,因为在这段时间内,落在后方的幼崽也渐渐跟了上来,又开始了新一轮交锋。 奥拉海姆城堡选在一处高低的优势,此刻便展现出来了,城堡内部的魔法师,不需要花费多余精力,计算魔法弹道或者落点位置,魔法打出,受到重力或者风力影响,便会自然落进海兽堆中。 所以前期的清理工作,不仅没有多少危险,反而还轻松惬意。 实际上,整座岛的海滩都有幼崽逼近,不过城堡更靠近岛屿北部,所以暂时只需要面对北方的幼崽压力。 至于后方——也就是南面的海兽威胁,眼下这群幼崽的目的地尚未明了,奥拉海姆暂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不能妄下定论。 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北面的海兽并非针对城堡围剿,虽然邻近的幼崽会主动攻击队伍成员,但稍远处的,还是会继续向岛中央,也就是先前发现的水源方向聚拢。 “难道它们真的是在那里厮杀?” 奥拉海姆有些犹豫,如果真是如自己所想,眼下也没必要让队伍内的魔法师攻击远处的海兽群,只要将主动围上来的清理掉便可。 不过仔细想后,奥拉海姆还是决定不改计划。 毕竟这场战斗的目的不是为了自保,更多还是为了训练,况且压力也不算很大,提前让他们感受一下血腥气,也能更好应对后面随时可能到来的硬战。 “不对——” 刘传宏轻咦了一声,引得奥拉海姆侧目:“怎么了?” 刘传宏指指下方,眯眼道:“应该不是老夫看错了,尸体的数量……好像变少了。” 尸体自然是只那群海兽。 负责在外面迎战的各小队,从开战至今,暂时连一个伤员都没出现。 奥拉海姆也皱起眉头,仔细盯着下方看了半天,随后径直从城楼上跃下,直接出现在一个正在清理战场的队员身边。 “第一批的放电幼崽尸体呢?” “奥拉海姆队长!” 一看是总队长现身,留着爆炸头的高个剑士赶紧放下手中的尸体,指着不远处道:“都放在那——咦?” 看到原本堆叠到数米高的海兽尸体突然不翼而飞,高个剑士瞬间目瞪口呆,喃喃道:“不、不可能啊……刚刚明明还在那里!” “嘶——嘎!” 又一轮新的海兽涌上高台,奥拉海姆也顾不上什么练不练兵了,随手一挥,平整的地面便破出数十道只留下虚影的飞盘,刚刚扑上来的海兽便立刻成为数堆废肉。 “有人动过那些尸体?”奥拉海姆继续问道,同时目光扫向战场其他地方。 高个剑士眨眨眼,还沉浸在奥拉海姆轻描淡写却极具震撼的手段,听到他的话才回过神,眼中有些茫然: “没有啊,虽然刚才有几个兄弟开玩笑,说待会儿扒两头崽子的皮,看看能不能当做下酒菜,再不济挑几个防御力高的,给魔法师们做点防御外甲……可现在事情还没忙完,没人有功夫去做这些。” 想了想,高个剑士又补充道:“更何况那边堆的可是十几具尸体,就算真要扒,也没时间全带走啊。” 奥拉海姆目光闪动了几下,示意高个剑士回到队伍,自己则走向他刚才指的一座哨塔下,看着洁净到没有丝毫血污的地面,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有什么发现?” 刘传宏也从城堡上跃下,见奥拉海姆盯着地面怔怔出神,略微思考后,很快反应过来,蹲下身,探手抹了一下,又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很干燥……而且不带丝毫血腥味。” “……消失了。” “嗯?” 奥拉海姆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到海兽群涌向的岛屿中央方向,缓缓道:“刘老,当时在水潭中发现了尸体,你不是还有过疑惑,为何周围没有发现吗?” 刘传宏微微蹙眉:“两者之间有关系?” “本来我还不确定……不过现在。” 奥拉海姆指着刚刚释放魔法的方向,“那里的尸体也消失了。” ………… 狂野森林。 经历完一场恶战,整个队伍得到了短暂的休整时间。 在将周围的所有怪树清理完毕后,泰勒本想等到天亮在进行其他拓展行动。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些树呢?!” 泰勒眨了眨眼,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那些树妖的尸体——准确来说,是被斩成无数段的木头,竟然全部不翼而飞了! 这声惊呼将正在调整血流的杰诺尔,以及外围警戒异动的多拉贡全部吸引回来,在听到泰勒的解释后,两人也有些目瞪口呆。 “会不会是……被后勤清理掉了?” 多拉贡想到一种可能,迅速找来队伍中负责后勤的小队长确认,得到的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 “既然排除了自己人的可能……难道那些树妖没有彻底死掉,装死一阵,然后趁我们不注意突然跑掉了?” “多拉贡先生,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杰诺尔摇摇头,判断这些树妖的生命迹象还是很容易的,先前已经确认所有树妖伏诛。 就算真有漏网之鱼,也只能是极个别存在,更何况那些被以多拉贡为首的火系魔法师消灭的树妖占了大多数,都已经被烧成炭了,难道还能活过来? 并且还很讲情谊,带着同伴的尸体逃走了? “有没有可能是它们自己消失的?” 泰勒嘀咕一句,立刻找来附近几位警戒的队员,仔细询问一遍后,却没有什么重要发现。 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的森林中,却很少关注那些死后除了体积大以外,和普通木材没有什么区别的树妖尸体。 就在泰勒失望之余,终于有一个成员提起,先前他“方便”的时候,无意间瞥过那堆“木材”,只不过天色太黑,他隐约感觉到“木材”的高度似乎低了一些,不过当时也没有多想。 这件事引起了泰勒的主意,也算是间接印证了她的猜测—— “或许渊域的生物和大陆不同,死后尸体不会留存太长时间,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消失。” 那位护卫的话,证明了树妖尸体并非在某一时间突然消失,或许有一个缓缓减少的过程。 “消失?这么大堆木头,还能消失到哪里?”多拉贡一脸愕然。 泰勒耸耸肩,苦笑道:“我又没看到整个过程,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殿下,您看。” 先前突然跑出去的杰诺尔,此刻攥着几根树枝,从后方走过来。 虽然私下里他已经习惯直呼泰勒名字了,但在这么多人注视下,杰诺尔还是很注意自己的称呼。 泰勒目光中有些惊讶:“这些树枝是从哪来的?” 杰诺尔解释了两句,泰勒才恍然大悟。 原来队伍中有几位索菲娅手下的科研人员,对这群战力卓然的树妖极为感兴趣,在战斗结束后,截取了不同树种的几段不同部位带回来研究。 杰诺尔赶到时,科研人员便抱怨,莫名其妙少了一些枝干,字里行间的意思,是怀疑被营地里的战士拿去生火了。 至于拿来的这些,是摆在实验台上,没有消失的那一小部分。 解释完,杰诺尔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泰勒神情有些不对劲,连忙关切道:“殿下,你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脸颊有些发红……” 多拉贡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刚说完就被打脸,殿下脸皮可是薄的很呢。” 泰勒恶狠狠瞪了多拉贡一眼,随即又有些幽怨的看着杰诺尔。 “啊?” 杰诺尔一头雾水,将手中的树干放到地上,顺带挠了挠头。 “要不我再去远处看看,宰几头树妖带回来研究一下?” 多拉贡试着提议,结果半天没有回应,回过头,却发现泰勒的眼神就变了。 “你们看!” 泰勒指着刚刚被杰诺尔放下的树干,另一只手兴奋地抓住杰诺尔胳膊,吓了他一跳。 “刚才你带回来几根?” “什么几根——哦,你说这些树干啊,十一二根吧。” 杰诺尔想了想,倒不是很确定,毕竟用于实验的这些都是树妖的细枝末端,他也没仔细算过,只是凭印象报了个大概。 “不会少于十根吧?” “不少于十根。”这点杰诺尔还是极为笃定。 泰勒扒拉开地上的树干,“数数。” 多拉贡眼神很快也变了。 地上只剩九根! “这是怎——” 不等杰诺尔说完,在三人注视之下,又有两根树干,突然毫无预兆的凭空消失。 “……” 三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然后在这份宁静中,地上的树干数量越来越少,最终全部都消失不见。 许久,泰勒才深吸一口气。 “两位,有谁能来解释一下吗?” 杰诺尔和多拉贡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我倒是听老师提过,卧龙之地的传说中有一种神树,千年才结果,吃了可以延年益寿,不过这种果子只能用银器摘取,而且一旦落地,就会消失不见……倒是和眼下的情景有些相像。” “果子落地消失,不能连树本身都这样吧?” 多拉贡踏了两脚地面,确定下面是实心的,才苦笑道:“而且这些树妖穷凶极恶,可和‘神树’两字丝毫不沾边啊。” 这事……还真邪门了! 正文 第四三八章 雪巨人 如同永久冻土般厚实凝结的冰湖之上。 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远处渐渐浮现出无数高耸的轮廓,这些身影每个都有近十米高,纳乌拉甚至还看到几个“金鸡独立”的,真实高度恐怕要超过十五米。 随着这些巨大身影临近,就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些,原本冷冽的温度,渐渐带上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肃杀气氛。 整个湖面约有近千米宽,纳乌拉和阿汶站在湖面中央附近,看着周围在岸边停住的巨人,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终于被彻底打破。 “还真是……雪巨人!” 随着距离临近,纳乌拉已经能够隐约看清,这些身披白色长毛、四肢颀长、脖子短小,仿佛脑袋直接连接在身体上的人形怪物,与传说中就算在巨人族里也是特别存在的雪巨人完全相符。 空气陷入短暂的宁静。 所有雪巨人,如同猩猩般四肢着地,互相之间没有丝毫交流,就这么静静伏在湖岸边,全神贯注盯着湖中央。 “他们总不能是来这座湖打渔的吧?” 纳乌拉开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玩笑,身旁的阿汶已经蓄势待发,左手血色长刃散发着妖艳的红光,右手一把等身巨剑嵌在冰面之中,仿佛只要纳乌拉一声令下,她就会毫不犹豫冲出去。 “别这样,如果真是传说中消失的巨人族,那就应该可以交流一下,毕竟这么多人,能不打还是尽量不打。” 纳乌拉摆摆手,让阿汶收敛起杀意,示意她先留在这边,自己则径直朝最近的岸边走去。 原本距离太远,倒是没有太直观的感受,靠近岸边,纳乌拉才越发感觉到这群雪巨人身材大到恐怖。 如果单论净高的话,真的可以与那些巨龙有的一拼! 而且单从那粗壮的前臂就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着何等强大的力量。恐怕那些七级以下的魔兽,都受不住他们一拳之力。 更何况这还不是指特别个例,而是湖边上百雪巨人,全部都拥有这种令人惊叹的巨大身躯。 这下纳乌拉终于有些相信,当年巨人一族或许真的有实力统治大陆,只是很快心中又不免浮现出一丝疑问。 明明拥有这么强大的种族优势,巨人一族为何会在最终之战前灭亡? 难道真的是天灾人祸? 出现了某种只在巨人间传播的恶性瘟疫,所以他们才会在短时间内数量骤减,最终难以维持族群繁衍导致灭亡? 可如果真是这样,现在眼前的这些巨人,又是如何从大陆逃到渊域里的? 既然有雪巨人,那其他空间,是不是也存在其他种类的巨人? 同时,是不是也可以证明……渊域早在最终之战前,就已经存在了? 如果那时候就已经有了渊域,相对的,异人是不是也早就存在了?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关于异人入侵的记载,最早才能追溯到千年之前? 总不可能异人是在最终之战后才进化繁衍出现的吧? 由巨人到渊域,一个个疑问出现在纳乌拉脑海中,想法如同微风拂过的风铃,不断在耳边炸裂回响。 细思之下,实在有太多疑点,纳乌拉甚至都开始思考,渊域存在本身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这几百米的距离,他走的很慢,心中的疑问如同眼前的墨色夜空一般,明明只要有一颗流星划过,便会带来足以照亮世界的光明,却偏偏找寻不到那条轨迹。 不过就算走的再慢,几百米的距离也转瞬即至。 已经能够嗅到雪巨人身上独特的体味,纳乌拉这才停下脚步,收敛起心神,抬头望着这群宛如白色雕塑般静立的怪物。 离近些看,雪巨人的脸并非和身体一般洁白无瑕,大约有四分之三的位置,呈现一种偏灰的颜色。 这种脸型有些类似大陆上的猴子,两只漆黑的眼睛在整张巨脸上的比例显得有些小,下颚则明显往外凸出,仿佛在宣示着其中蕴含的惊人咬合力。 纳乌拉视线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他们头顶。 雪巨人的脑袋看上去比较发达,至少后脑部分分量十足,这也是智族的一种体现。 虽然沉迷于剑术,但纳乌拉好歹也出身在大陆最顶级家族中,即使不爱学习,从小接触的菁英教育,也足以碾压一般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了。 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在知识储备方面,纳乌拉比宫中一些文官大臣更为优秀,只不过他向来贯彻“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理念,能够记住那么些“无用”的东西,纯属是因为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就算想抛在脑后都做不到。 所以关于一些传闻和常识,纳乌拉远比一般人了解的更多。 “不知道这么大的脑容量,是数千年之前就已经发育完毕,还是后来不断进化出来的……不过这样看来,最起码应该有交流的能力。” 纳乌拉在心中作出了判断,尤其让他意外的是,他在观察他们的同时,雪巨人们竟然好像也在观察他。 纳乌拉甚至能够从离近的几个雪巨人眼中看出一丝好奇,那样子就像是遇到了新鲜玩具的小孩子,眼中总有一种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虽然对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仍抱有疑惑,而且纳乌拉的直觉一直在告诉自己,对方似乎就是为了自己而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眼下既然还没接触,纳乌拉也没有察觉到明显的敌意,他自然不会主动出手。 大概是雪巨人使用了奇特的交流方式,双方互看了一会儿后,离纳乌拉最近的雪巨人突然走出行列,来到纳乌拉前方三米处,然后再次停住,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对方应该是派来和自己交流的使者,纳乌拉便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抹仿佛要融化冰雪的和煦笑容,自我介绍道: “你们好,我是——” “咚!”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道巨掌便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 候在远处的阿汶,几乎在瞬间杀到。 不过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看着将将露出头顶的纳乌拉,很辛苦的憋着笑。 纳乌拉从冰面中挤出脑袋,注意到女子剑侍身体的颤抖,额头立马凸出几道青筋,咬牙切齿道:“这帮混蛋不按套路出牌!你先别动手,让我再噗——” 纳乌拉的声音随着第二脚踩踏,再次掩埋在冰层之中。 阿汶无奈的摇了摇头,右手“无锋”由下往上顺势劈出,澎湃的剑气将坚实的冰层瞬间一分为二。 拜此所赐,原本深埋在冰层中的纳乌拉也顺带脱了身,嘴里呜呀乱叫着飞上天空。 剑气的余波同时将正准备乘胜追击的雪巨人砍飞出去,不过在出剑时阿汶就已经留了手,再加上雪巨人强悍的身体防御,并未造成多少伤害。 之所以留手,是因为纳乌拉即使接连被踩两脚,都没有对雪巨人进行反击,如果他真的翻脸,那个雪巨人早就化为一堆肉屑了。 “喂,你是故意的吧!” 刚刚落地,纳乌拉就瞪着眼睛,向视线瞥到其他地方的女子剑侍兴师问罪。 雪巨人的攻击对于纳乌拉来说,只不过是挠挠痒,没受到任何实际伤害,然而阿汶那一剑,却恰好顶在他屁股上,这一下可有点疼。 “阿汶只是为了击退敌人,同时顺带着救出少主,不知道少主何出此言?”阿汶面不改色的回道。 “你这个腹黑傲娇还喜欢以下犯上的……算了,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眼看刚刚被击飞的雪巨人,恼羞成怒般从雪地中站起来,仰天大吼一声,周围其他巨人也跟着有围拢上来的趋势,纳乌拉只能先转移注意力,冲作势要冲过来的雪巨人摆了摆手,勉强保持着微笑道: “我知道你们能听懂我说话,我们没有敌意,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希望咱们井水不犯——别给脸不要脸啊。” 眼看对面的雪巨人作出冲刺的动作,纳乌拉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淡去,眼中寒光一闪。 下一秒。 纳乌拉已然出现在对方身后,手中长剑刚刚入鞘。 “现在能好好听人说话了吗?” 背后,近十米高的雪巨人轰然倒地,右腿跟腱部位泉涌似的向外冒血,很快便将洁白的雪地染成一片血泊。 “嘎古——” 一声闷哼从倒地的雪巨人口中传来,带着一丝痛苦,更带着明显的愤怒。 “欧嘎姆——” 一时间,冰湖边的数百巨人齐声高呼,高扬的声调几乎能够刺穿人的耳膜,在这空旷的湖面上,迅速向四面八方传去,不仅将冰面震颤一道道裂纹,甚至连远方雪山的积雪都有崩塌迹象。 “真是噪音污染。” 纳乌拉堵住耳朵,等到声音平息下来,却见离近的几个雪巨人突然直立起身,狠狠在胸前拍了两下,同时向这边扑来。 纳乌拉气极反笑:“所以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不等他行动,一道红色闪光便在两个巨人身前一闪而逝。 然后便见到四个雪巨人的上半身如同失控般横飞出去,最终撞在一起,只在原地留下八条齐根断裂的大腿。 阿汶落地的身姿充满着一种静谧美感,甩刀、入鞘,动作一气呵成。 迟了半晌,直到几个巨人撞到一起落地,赤红的血液才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吼——” 几个巨人在地上翻滚哀嚎,看向两人打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恐惧。 纳乌拉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何必呢,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为什么非要动手?” “嘎古——” 说话的功夫,远处又传来一声怒吼,河岸边的雪巨人顿时骚动起来,很快又有十人出列,气势汹汹的向这边靠近。 “喂——都说了别打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纳乌拉神情一滞,他已经听出来了,这句“嘎古”多半是攻击的信号,可明明已经砍倒五个人,这群雪巨人难道体会不出实力的差距? 如果历史上的巨人族都这么一根筋,或者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灭亡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只是纳乌拉有些想不明白,就算现在他们是为了报复,但自己最开始也没做任何危险的举动,这群雪巨人脑子再笨,也不该无缘无故死缠不放啊? 先前阿汶已经体现出了实力上的差距,难道对方想凭人海战术,活生生拖死自己? 又或者……其实还有什么底牌没亮? 纳乌拉倒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从历史中的只言片语判断,巨人族实力绝对凌驾于其他种族之上,和眼下这副弱鸡模样相去甚远。 “这群巨人应该只是拿来试探咱们的弱者,真正厉害的或许在后面,不要大意。” 阿汶点点头,就算不用纳乌拉提醒,她也从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 不过令纳乌拉大失所望的是,这次冲过来的十个巨人,依旧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也没使用任何武器,完全如同野兽一般直扑而来。 这次依然没让纳乌拉出手,阿汶故技重施,结果这群雪巨人也不知道变通,完全重蹈了前面四人的覆辙,双腿被砍飞后,簇拥着摔到地上。 阿汶回头看了一眼,轻轻摇摇头,意思是这些人也很弱。 “嘎古——” “嘎古——” 这次整个湖面都被震耳欲聋的呐喊所笼罩,霎时间雪花四散,整个地面被雪巨人踩踏的如同地震一般,无数道身影从四面八方向纳乌拉所在的位置涌来。 “有些不对劲——” 纳乌拉深深皱起眉头,思忖片刻后,冲阿汶摆手道:“先撤退。” 他倒不是因为忌惮对方的数量,毕竟在这种开阔的地方,雪巨人臃肿的身材反倒会成为绝佳的靶子,一剑下去扫倒一片,而且还能进退自如,也不存在将纳乌拉围死的可能。 阿汶沉默的点点头,迅速跟着后撤。 “这帮雪巨人有问题,全程只有简单的几句语言交流,而且目前也没有掌握任何高级战斗技巧,这已经不是试探的问题了……如果真是那些曾经的大陆霸主后裔,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在雪地上狂奔一段距离后,纳乌拉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后方小山般连绵的身影,眼睛渐渐眯成一道缝。 “而且……他们之中,没有‘王’。” 正文 第四三九章 奇怪的小巨人 见阿汶面露疑惑,纳乌拉眼中多了几分鄙夷,语重心长道:“早就让你多读点书,别光长肌肉不长见识,关键时候就抓瞎了吧?” 阿汶面不改色:“阿汶的职责就是保护少主,既是盾也是剑,至于智者这种身份,还是由少主来担任就好,阿汶只需要听命行事。” “好啊,那你回头把他们全部干掉。” 纳乌拉只是随口调侃一句,却没想到阿汶竟然真的立刻停下,二话不说,转身就朝后方乌压压一片的雪巨人冲过去。 “你这根木头!” 纳乌拉一阵头大,赶忙拉住她,重新和身后拉开一段距离后,才受不了似的解释道: “根据一些史书记载,巨人族崇尚武力,因而社会结构与兽族类似,部落中总会有一位王,权力至高无上,统领部落所有巨人。 而追咱们的这帮雪巨人,数量最少也有一百,在巨人族中都算是中型部落了。 可我观察了半天,部落规模明明已经不算小了,这群巨人却没有明确的分工,也不存在什么上下级关系。 或许他们有什么独特的沟通方式,可以使用语言之外的方式传递信息,至少也该有一个负责指挥的领导者。” 纳乌拉指指身后,轻笑道:“就像现在一样,我明明都故意装作‘慌不择路’,给予他们包围上来的机会,然而这群傻大个却不懂得分散包围,依旧跟在咱们屁股后面,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就证明他们真的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者。” 阿汶面无表情道:“没有理解少主说这些话的意义……全部砍了不是更好?” “真是对牛弹琴!” 纳乌拉深吸一口气,翻着白眼道:“就算杀掉他们,你能保证这里没有其他部落存在吗?” “就算有又如何?”阿汶歪着脑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少主这次就是为了平定渊域而来,全部杀掉就好了。” 纳乌拉微微侧过身,闪过从背后袭来的一块巨石,想了半天,才继续解释道:“这么说吧,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他们没有明确的首领,又为何无缘无故袭击咱们?” 还有一句话纳乌拉没有明说,那就是天黑以后,这群雪巨人仿佛得到了明确的坐标位置,从四面八方聚到冰湖。 这件事背后,怎么看都是某些人刻意为之。 阿汶总算反应过来,问道:“少主觉得……是那些神使在背后搞的鬼?” “差不多。” 纳乌拉再次躲过后方射来的一根齐腰粗的长木桩,分析道:“只是一种假设,这群雪巨人是那群神使豢养的,并且通过某种手段,剔除了种群中的高智慧个体,只留下这些心智混沌的低能儿……这边。” 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座陡崖,纳乌拉招呼一声,拉着阿汶从崖边跳下,在下落的过程中,瞬间挥出四剑,将崖壁凿出一个数米深的坑洞。 “咱们先在这里躲一下,等这帮二傻子过去再说。” 纳乌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用崖壁上的雪将洞口堵住。 这样以一来,无论是声音还是气息,都传不到上面。 没过多久,令人心惊肉跳的地震消失不见,大概是雪巨人越过悬崖到了另一边,纳乌拉侧耳听了一阵,确定没有动静了,才略微放松下来,在不大的洞里伸了个懒腰。 “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猜测这群雪巨人是被神使豢养的。” “哦,对。” 纳乌拉弹了个响指,“那么问题就来了,暂且不管他们如何并且为什么要豢养这些早该灭绝千年的巨人族的,先假设咱们的猜测成立,那对方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们行踪的?” 阿汶眉头一皱,思酌一会儿,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从进入这个空间后就被发现了吧?” “如果是那样,来的恐怕就不只是雪巨人了。” 纳乌拉拍拍腰间长剑,又指指自己,嘴角一扯,露出极为嚣张的笑容:“如果知道我在这里,最起码得来三个以上的神使吧?没办法,你家少主就是这么受人重视。” “少主剑术无双,让敌人闻风丧胆。” 阿汶适时的吹捧了一句,只是脸上冷淡的表情,以及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敷衍,让纳乌拉刚准备吹嘘几句的兴致,顿时凉了不少。 “算了,至少有进步,总比以前说单口相声强……” 纳乌拉清清嗓子,“说回正事。既然现在没有神使出现,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可能。 其一,是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暂时赶不到这里,所以派出一群雪巨人先围堵。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这帮雪巨人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就算真动起手来,也浪费不了我多少精力,那帮神使不会做这些无用功。 至于第二种,则是……他们到现在都未掌握我们的具体行踪,之所以会被雪巨人追赶,只是在咱们进入渊域前给他们下达的指令,目标可能是除了他们自己种族外的任何人……毕竟这帮傻子也听不懂太复杂的命令。”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纳乌拉缓了两息,做出总结:“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也就是对方知道空间乱流将讨伐队吹散,暂时却不清楚散落到各个空间的成员分别是谁。这样一来,或许我们可以在他们行动前,调查清楚渊域的一部分秘密。” “比如……这帮雪巨人?” 纳乌拉点点头,既然那些神使暂时构不成威胁,就没必要急着和其他人汇合,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空间乱转,碰运气找空间连接点,还不如先想办法弄清这群退化雪巨人身上的秘密,或许会为后续的行动奠定基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纳乌拉有种预感,渊域这张潜藏着无数秘密的伪装白纸,恐怕很快就要露出一些字迹了。 “嗯?” 纳乌拉眉毛一挑,忽然感觉到,上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 这种震动极其细微,甚至连一旁的阿汶都没有察觉,就好像有人翘着脚尖小心翼翼在雪上走过,尽量不发出声响一样,偏偏每一脚又包含着十足的分量。 这种奇怪的矛盾,让纳乌拉生出些许不解。 难道是某个雪巨人去而复返? 纳乌拉在脑海中估算了一下,之前遇到的那群雪巨人,身高体壮,相隔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的脚步,远远大于震动带给他的反馈。 而上方正在靠近悬崖的那个“东西”,体重至少要轻一半。 就在纳乌拉浮想联翩的时候,轻微的震动声突然在他头顶正上方停住,之后便再无动静。 “少主……” 阿汶刚刚已经发现了异常,听到动静消失,立马用眼神询问。 “不管是什么,出去看看。” 纳乌拉比了个小心的手势,一手按住剑柄,一手轻轻推开堵住洞口的积雪。 在他行动的同时,头顶再次传来一阵短促的窸窣,接着整个洞穴都颤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垂直的崖壁。 纳乌拉径直从洞口冲出去,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头顶多了一个巨大阴影,想都不想甩手就是一剑。 “呜啊——” 一声略显稚嫩的惨叫传来。 因为没有感觉到杀气,所以纳乌拉这剑并未下死手,他踩着崖壁直接跃到对面,这才看清对方的全貌,不觉微微张大嘴巴。 迟一步上来的阿汶也落到纳乌拉身边,看着悬崖对面,惊讶道:“这是……小雪巨人?” 一个大约只有三四米高的迷你版雪巨人,正头下脚上倒吊在悬崖边上,刚才似乎是想要扒开洞穴的积雪,结果被纳乌拉迎面砍了一剑,吃痛之下,一直捂脸哀嚎。 纳乌拉有些哭笑不得,猜了半天,原来是个落单的雪巨人孩子啊? “咔——” 崖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原本还在呜咽的小雪巨人顿时慌了,立刻转身想要爬回去,结果因为动作太大,让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石头彻底断裂。 “哇——” 夜色下响起一声惨叫。 不过小雪巨人并未直接跌倒崖底,而是恰好抓住下方纳乌拉劈开的洞穴,这才逃过一劫。 不过狭小的洞口根本容不下小雪巨人庞大的身体,他只能勉强趴在洞边,几次试图踩着悬崖凸出的碎石登上去,却都因为体重原因,没有成功。 “有点意思。” 纳乌拉坐在对岸,托着下巴看着下方似乎在苦思冥想脱身之法的小雪巨人半天,最后略有些惊奇道:“发现了没有,这个小孩……好像跟那些雪巨人不一样。” 阿汶也是全程关注着下方的动态,认同的点点头:“动作更加灵活,而且似乎也更聪明一些,一种方法不行,很快就会采用其他方法。” “不过也快到极限了。” 纳乌拉摇摇头,就算上半身有借力点,想要长时间保持这种动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刚刚,再一次尝试失败后,小雪巨人双臂明显抖了一下,有些力竭的征兆。 就在纳乌拉准备看他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时,小雪巨人突然转过头,眼巴巴的看向对面,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还有一丝恳求。 这个举动倒是完全出乎纳乌拉预料,他甚至擦擦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心下顿时诧异万分。 这是……找我求援呢? 可为啥总感觉他眼里还有几分怒意? 难道是怪我砍了他一剑? 纳乌拉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结合之前见到的那些雪巨人,做出的结论是—— 下面的小雪巨人表现出来的情感,只不过是生物求生本能的体现,而并非一种主动的信息交流。 想到这里,纳乌拉便失了几分兴趣,不过自己确实是无缘无故给了对方一剑,就这么见死不救,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你就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想让人帮忙,好歹给点明确提示嘛。” 纳乌拉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小雪巨人嘴唇蠕动了几下,缓缓吐出两个字:“救——命——” “……我听错了?” 纳乌拉错愕的看向阿汶。 “救救——呜哇!” 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一些,不过还没等说完,小雪巨人双臂就彻底脱力,哀嚎着跌向崖底。 纳乌拉闪电般冲了出去,在近十米宽的崖间穿梭几下,迅速来到先前的洞穴,一把抓住小雪巨人头顶的一撮白毛。 “嗤——还挺重的。” 纳乌拉五指如勾爪般嵌进岩壁,朝下边喊了句:“别乱晃,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小雪巨人身子一抖,知道自己得救了,再不敢胡乱挣扎,立马乖乖蜷起身。 真能听懂我说话…… 纳乌拉心中越发惊讶,抬头看了看距离,冲对面喊了声“接着”,便绷直手臂,将小雪巨人直接甩了上去。 等他回到地面时,小雪巨人已经坐到地上,只是眼神还有些呆愣,似乎仍未从刚刚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 “不会是吓傻了吧?” 纳乌拉走近,盯着看了半天,在他眼前晃晃手:“呆子,救你一命不知道说声谢谢吗?” “好……厉害……” 小雪巨人突然俯下身,瞪大眼睛看着他,双手在胸前比划起来“小……大……” 纳乌拉看了半天,才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个头这么小,怎么力气却这么大?” “啊、啊!” 小雪巨人拍拍手,仿佛是在表示认同。 纳乌拉笑道:“好歹我也是个剑圣,别说你这个小个子,就算是头巨龙,我也能单手拎起来转圈……你知道龙族吧?看样子好像不知道……那知道剑士是什么吗?” 纳乌拉拍了拍腰间长剑,却见到原本还一脸好奇的小雪巨人,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顿时黑下脸来,指着脸上血迹尚未干涸的伤口,气愤的呜呀乱叫。 “打我……坏人……” 纳乌拉目瞪口呆,你这翻脸也太快了吧? 刚刚救了你一命,就成坏人了? 纳乌拉刚想说道两句,远方却再次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震动。 “又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纳乌拉皱皱眉头,正准备招呼阿汶离开,回过头却惊讶发现—— 小雪巨人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惊慌的表情! 正文 第四四零章 圆环木雕 “为什么你这个家伙会跟着我们啊。” 纳乌拉回头看了一眼,感觉有些头痛。 那个行为古怪的小雪巨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和阿汶后面,见他回过头,立马停住脚步,眼中瞬间多了几分警惕。 纳乌拉笑骂道:“你这个小白眼狼,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哭着喊着要跟我们下来,现在就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了?不就是砍了你一剑,然后又踢了一脚,多大点事,至于这么耿耿于怀? 再说踢那一脚本来就是为了帮你,至于脸上这一剑……这事儿归根究底还是怪你,随便偷窥人家隐私,被人发现,挨揍不也是活该吗?万一人家在洞里,正做些羞羞的噗——” 阿汶适时打出一拳,让纳乌拉和一旁的岩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呼呼!” 小雪巨人见状兴奋的拍起手,还不忘在原地跳两圈,眼里的得意仿佛在表达“活该”两个字。 “好笑吗?” 纳乌拉迅速起身,笑眯眯走向小雪巨人。 “呼——坏人!” 小雪巨人本能感受到一种危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毫不犹豫转身,刚想跑,脑袋就忽的传来一阵剧痛。 “我这个大陆第一剑圣真是越来越没地位了,不光要被剑侍欺负,连一个小毛孩子都敢笑话我……” 狠狠在小雪巨人身上发泄了一番,纳乌拉只感觉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不少,这才舒爽的做了个深呼吸,从小雪巨人身上下来。 “呜呜……” 脑袋多了不少凸起的小雪巨人低声哀嚎了两句,偷偷瞪了这个一言不合就使用暴力的小个子一眼,刚准备捡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结果对方就像是脑后长眼一般迅速转过身,吓得他赶紧将头埋进地下,再不敢动任何小心思。 纳乌拉自然清楚身后的小动作,倒是越发对这个雪巨人小子感到好奇。 就在刚才,或许是追踪无果,那帮雪巨人重新回到山崖这边。 本来纳乌拉还有些担心,这个奇怪的小雪巨人会跟族人通风报信,正在考虑要不要打晕他时,却发现小雪巨人竟然好像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害怕的全身发抖,甚至一改之前的敌意,拉住他和阿汶的衣角,让他们带他离开。 这种表现让纳乌拉无比惊讶,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带着他离开。 不过附近都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就算走的再远都极为显眼,所以纳乌拉干脆选择从悬崖上跳下去,然后再沿着崖底寻找其他出路。 结果本该惊险的跳崖过程,硬生生让小雪巨人弄成了喜剧。 崖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实的冰层,所以无法靠攀爬下去,这也是先前小雪巨人怎样都无法爬上去的原因。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剑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眼看阿汶毫不犹豫跳下悬崖,刚刚还苦苦哀求的小雪巨人,灰蓬蓬的脸瞬间吓成了毛发一样的白色,无论纳乌拉怎么指示,都不愿意靠近悬崖。 最后纳乌拉失了耐心,干脆从背后一脚将他踢下去,然后山崖间便回荡起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惨叫。 即使在这种时候,小雪巨人依旧尽力压抑住自己的声音,不让惨叫传出太远,像是不愿引起即将赶到的雪巨人大军的注意。 “你跟那群雪巨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纳乌拉站定,看着将脸伏在地上的小雪巨人,似乎不准备回答,便嘴角一翘,手指就要搭上剑柄—— 结果小雪巨人“腾”的从地上站起来,连忙摆摆手,一边做手势一边吱呀乱叫。 “他说啥?” 小雪巨人指着自己的脸和脑袋说了一通,然后又指指他,纳乌拉看了半天都没搞懂,只能求助阿汶。 “好像在说少主保证不打他,他就告诉你。” 阿汶试着翻译了一下。 “不会吧?我看上去像是喜欢滥用暴力的人吗?” 纳乌拉露出不解的神情,转过头,笑眯眯对小雪巨人说道:“放心,我不会乱打人的,你诚实交代出来,我保证你的安全。” “……” 小雪巨人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看得纳乌拉极为不爽,脑门上青筋一跳,恶狠狠道:“怎么,你觉得老子说话不算话?” “呜!” 小雪巨人赶紧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那就快说!” 见小家伙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起来,纳乌拉才满意的点点头,跟阿汶对视一眼,你看,我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吧? 女子剑侍极为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扭头观察起并没有任何研究价值的岩壁。 纳乌拉干笑两声,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他脸皮厚,根本不在意。 小雪巨人在地上画出几个四肢健硕的人形,然后又在旁边画了一个缩小版,用石头在缩小版上点了两下,然后指指自己,点点那几个粗壮的人形,指指上空。 “这个是你?这些……是刚刚回来的雪巨人?” 小雪巨人点点头,接着将两者之间连一条线,箭头指向缩小版,又在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纳乌拉眉头一挑:“你的意识是,这群雪巨人也在找你?或者说,你不是他们部落的人,你所在的部落,跟他们是敌对关系?” 这次小雪巨人迟疑了片刻,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似乎在为如何解释感到发愁。 “少主,阿汶有个疑问,还想请您解答一下。” “哦?说。” “为什么他能听懂咱们的话啊?” “你说这个啊,当然是因为——” 纳乌拉突然卡了壳,接着猛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这小子为什么能听懂大陆上的语言? 之前纳乌拉注意力更多是集中在对方明显异于其他雪巨人的智慧上,却忽略了这样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你见过其他跟我们说同样语言的人?”纳乌拉立刻想到一种可能,连忙问道。 小雪巨人挠挠头,手中石块再次画了起来。 没过多久,地上就出现一个类似留着大胡子的雪巨人画像。 “这是你的爷爷?他教你的?” 见小雪巨人点点头,纳乌拉不禁有些错愕:“他又是跟谁学的大陆语?” 放眼整个渊域,能够掌握大陆语言的,应该只有那些神使。 既然之前追杀自己的那帮雪巨人,是被神使豢养的,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小雪巨人这一脉,应该跟那些神使没关系才对。 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某个神使的恶趣味,故意让他们种族间自相残杀,不过纳乌拉想了想,感觉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个问题,小雪巨人半天没有回答上来,看起来似乎知道的也不多。 纳乌拉隐隐觉得,想要揭开雪巨人出现在这里的谜团,就必须要见一见这位掌握大陆语言的小雪巨人长辈。 “这样吧,我可以保护你回家,不用担心被其他人抓住,但你要带我去见这个人。” 纳乌拉指指地上的长胡子雪巨人,准备和对方做一笔交易。 小雪巨人眼中现出几分纠结,抬头看了看几乎成一条线的天空,又朝前后黑漆漆的崖底两端瞥了一眼,接连做了几个手势。 “怎么,不愿意带我们去?” 纳乌拉挠挠头,刚想威胁两句,又觉得这样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便耐着性子劝诱道:“你都快要成为大人了,太记仇可不好,要学会宽容待人。 你看,虽然最开始咱们之间闹了一些不愉快,但后来面对共同的敌人,不是沆瀣一气精诚合作了吗? 刚才如果不是我拉你下来,你不就被那些雪巨人发现带走了吗? 你说咱们互相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救你?还不是觉得你人不错,可以交个朋友嘛。 既然是朋友,互帮互助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就像接下来,作为朋友我就有义务送你安全回家,相对的,你也应该尽量满足我的愿望,这么说能理解吧? 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是见你长辈一面而已,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可以保证不动手……” 纳乌拉说了一大通,听的小雪巨人一愣一愣,不过大概还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张了张嘴巴,配合着手上动作,连续吐出几个单字:“不……我……晕……” “头晕?” 纳乌拉试探着问道,结果见小雪巨人迅速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频繁挥着手,指指前面又指指后面,干张着嘴巴却没有发声,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少主。” 阿汶叹了口气,从后方走到前面。 “他好像是说……自己迷路了。” ………… 巨人山脉。 回到洞穴后,朵蕾丝安排完人手伪装洞口,就拉着芙蕾雅走到深处,冷哼一声:“说,刚才出去干嘛了?” “我没干什么啊,就是在这里呆久了憋得慌,所以出去转转,结果不小心碰到一队巨人,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谁让你坐了?” 芙蕾雅刚想坐下,就被朵蕾丝一声呵斥,立刻耷拉着脑袋,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晃悠两下朵蕾丝的胳膊,讨好道:“姐,你别生气,以后我不会再偷偷出去了……我拿迟笨蛋的人格作保证!” “哼,你爷俩没一个好东西,拿他作保证我更不信了。” “咦?你这话听上去好像被始乱终弃的小娘子在抱啊——疼疼疼!不敢了不敢了!” 等到朵蕾丝松手,芙蕾雅两个脸颊已经被掐成了通红的苹果。 小姑娘边揉着腮,边在心里暗暗记下小本本。 等着吧,竟然敢掐如此可爱的本小姐,看我不趁你下次洗澡时偷偷留下几照片,到时候给讨伐队每个男成员一人一套…… “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哦。” “咦?!明明没说——” 话说到一半,芙蕾雅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赶紧捂住嘴巴。 朵蕾丝脸颊抽动了两下,这鬼丫头,还真在心里盘算老娘呢? 洞穴中再次响起一阵接连不断的哀嚎。 等到朵蕾丝放手时,芙蕾雅感觉整张脸大了一圈,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心再被我听到哦?” “不敢了不敢了!” 朵蕾丝在空中做了个掐人的动作,吓得芙蕾雅直接缩到墙边。 “根据芙蕾雅的行为习惯,以及体表温度、血液循环与心跳速度改变,这句话的真实性不超过百分之三十——依依做出如此判断。” 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的机械族少女,及时给予了会心一击。 “哦?” 朵蕾丝皮笑肉不笑的看过来。 芙蕾雅这一刻简直恨死了这个呆头呆脑的铁家伙,又在心里将依依列为未来的“打击报复”名单中,面上却赶紧露出讨好的笑容:“别听她瞎说,我对大姐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别废话,说正经的,我就不信你什么事没做,会惹得那帮巨人追杀过来……嗯?你腰上挂的是什么?” 朵蕾丝眼尖,突然看到了芙蕾雅腰上多了个之前未曾见过的挂饰,伸手要过来。 掂量了一下,挂饰不算很重,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制成,木纹呈棕红色,大约有手掌大小,形状近似一个空心圆,圆环则雕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看上去似乎有些规律,却又不像是某种魔法阵的结构。 “这不是小厉给你的吧?从哪得来的?”朵蕾丝忽然有种预感。 “这是……刚刚从一个树洞里找到的,我看样子很新奇,所以就带回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果然,芙蕾雅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朵蕾丝举起木头挂饰,瞪着一脸无辜模样的小姑娘,恨不得再掐一顿:“这里可是渊域!像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你还真敢随便带回来?万一这木头上有某种印记,能够让那些巨人找到,咱们不就会被发现了?” 说话的同时,朵蕾丝手中的瞬间多了一个水泡,将木雕包裹起来。 虽然她没发觉木雕上有任何波动,但还是小心为妙,朵蕾丝总感觉那些巨人紧追不舍,或许就是跟木雕有关。 做完这些,朵蕾丝才想起另一个问题,赶忙问道:“你说是从树洞里发现的?什么时候?在哪里?” 这片山脉可是到处都是巨人。 什么人会在树洞中藏一个木雕? 正文 第四四一章 未知的第三方 朵蕾丝详细问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听完芙蕾雅的解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原来之前发现巨人后,撤离的途中,芙蕾雅在经过的树林旁,偶然发现了一些人为的痕迹,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周围的脚步越来越密集,芙蕾雅就暗自记下了那个地方。 后来到了这个山洞,芙蕾雅见大家伙都在忙自己的事,附近好像也没什么危险,便偷偷溜回标记处,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其中有一条通往密林深处的野道,明显经过了人为掩盖,而且从道路宽度判断,绝对不是为了供那些动辄就十米高的巨人行走。 这就引起了芙蕾雅极大的兴趣,要知道进入这片山脉后,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间,她都没遇见巨人外的其他生物,暂且不提这帮巨人依靠什么食物维生,留下这条野路的又会是什么人? 原本追到这里,已经离队伍暂驻的洞穴有些远了,芙蕾雅纠结了一番,最后一狠心,仗着手中有不少迟小厉留下的魔法卷轴,顺着野路追查下去。 结果在走了十几分钟后,芙蕾雅来到一片之前从未见过的森林,这里分布着许多类似大陆上柳树的垂枝型植物,微风吹过,便在空中晃荡起来,倒是让本就黑暗的环境,更添了几分诡异。 芙蕾雅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番,好在这些柳树并未如她想象那样具有攻击性,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野路到了这里就断开了,没了线索,芙蕾雅只好在树林中慢慢搜寻,本来还以为不会有什么收获,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 这些脚印约有半米长,同样有五根脚趾,却远大于正常人,可又比那些巨人的略小一圈。 芙蕾雅越发感到好奇,顺藤摸瓜,循着这些脚印,最终来到一棵除了略大一些外,几乎与周围看不出两样的柳树前。 仔细观察后才发现,这棵柳树树干上竟然有一道暗门,约有两米宽,三米高。 芙蕾雅先试着敲了敲门,一直没得到回应,才一边拿着卷轴,一边慢慢开门。 只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冲出来,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吃掉一发炎爆弹。 然而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发生,打开门后,整个柳树树芯都被掏空,里面是个不小的空间,没有什么太多物品,只有墙角边的一块为了坐歇的平整石头,以及墙上挂着的木雕装饰。 唯一令人惊奇的地方,则是整个树干内部,镶嵌了许多闪闪发光的晶石。 这些散发着不同光彩的晶石,对于少女来说可是有着十足吸引力,芙蕾雅好奇心起,在心里默默对树屋的主人道了声歉,便翻出几样工具,想要撬下几块带走。 然而令芙蕾雅意外的是,无论使用何种工具,正面树干都像是铸了铁一般纹丝不动,别说撬下晶石,甚至连在墙上造成一丝痕迹都做不到。 这可让芙蕾雅有些犯难,手上的工具是指望不上了,虽说她还掌握着五花八门的魔法卷轴,但威力都太大,绝对会让整个树屋都毁掉的。 想了想,芙蕾雅还是决定不要动用卷轴,本来她撬人家晶石的行为就不光彩,如果为了这么点私心还把人家屋子毁了,就实在太过分了。 不过临走之前,芙蕾雅注意到墙上挂的那枚圆环木雕,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不像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做工倒还算精美,便留下几块从大陆带来的漂亮晶石,当做一个交换,然后带着木雕装饰离开。 然而很快就发生了悲催的事情。 离开那片柳树林没多久,四面八方就接连响起令人心颤的沉重脚步。 芙蕾雅立刻意识到不妙,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以为这些巨人只是偶尔路过,却没想到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最后几乎明显是朝着自己方向赶来。 这下芙蕾雅慌了,赶紧触发罗盘上的信号石,没过多久朵蕾丝赶到,两人费了一番周折,才总算摆脱一干巨人的追击,回到山洞之中。 “你可真是心大。” 沉默半晌,朵蕾丝才深吸一口气,眼中多了几分恼火,狠狠在芙蕾雅脸上掐了起来:“我的小祖宗,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那帮巨人之所以能找到你,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木雕!” “现在是冰雕了……” “还敢顶嘴!” 朵蕾丝手上立刻加了几分力道,芙蕾雅的脸便成了各种奇怪形状,眼角含泪赶紧告饶。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朵蕾丝回过头,见到来人,脸上多了几分笑容道:“巡逻回来了?这个小丫头不听话,所以要教训一下。” 说着朵蕾丝才松开手,无视掉森加身后的墨菲斯和欧成,拉着她的手到一边坐下:“外面有什么新情况吗?” 之前芙蕾雅“失踪”的时候,为了维持洞穴周围的安全,朵蕾丝让依依带一些人出去警戒,结果森加主动承担下这个重任。 直接拒绝朵蕾丝怕会伤人家的心,可让她带队出去,朵蕾丝又不放心。 所以权衡之下,朵蕾丝就抓起正在睡懒觉的墨菲斯,让他负责监督与保护森加,至于欧成,则是主动要跟着去,说什么“小公主殿下的安危不能交给不靠谱的人”,朵蕾丝跟他也不太对付,就懒得管了。 见三人身上都没有什么战斗痕迹,朵蕾丝就猜到没什么事发生,森加汇报的内容也跟她所想差不多。 只是在最后,森加提到了一件怪事:“就在刚刚,你们回来以后,警戒线外就多了一些巨人不断徘徊,哪算中了墨菲斯大哥的幻境魔法,也迟迟没有远去,看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朵蕾丝心中一惊:“他们一直没走?” “现在已经走了,所以我们才会回来。” 朵蕾丝情不自禁瞄向芙蕾雅,若有所思,吓得小姑娘赶紧捂住红扑扑的脸颊,警惕的瞪着她。 朵蕾丝气笑道:“看你那没出息样儿!把木雕拿出来!” “这是我的!”芙蕾雅把手向后一缩。 “是你偷来的。” “谁说是我偷的!” 芙蕾雅急了,辩解道:“我留下了不少漂亮的晶石,怎么都该算是等价交换吧!何况我可是高贵的黑暗精灵公主,才不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虽然芙蕾雅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但最后一句的语气还是略显不足。 “别废话,赶紧拿出来。” 如果说之前对木雕的怀疑只是些许,听完森加带回的信息,朵蕾丝几乎百分百能够确定,这群巨人就是被木雕吸引而来。 或许木雕上面有某种未知的印记,那座树屋中的晶石也并非装饰,而是一种掩盖魔法阵,等芙蕾雅将木雕带出树屋,立刻就被巨人们察觉到,所以才会一路追踪过来。 山洞之中早已摆下迟小厉提前预备的隔绝结界,追踪过来的巨人失去了目标,只能隐隐感觉到大致方位,到了后面自己又加上一层冰罩,才让这种信息传递彻底断绝。 “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朵蕾丝掂了掂抢过来的木雕,还是没能从上面感觉到丝毫异样的气息,倒是一旁的森加微微睁大眼睛,犹豫一下,小声道:“朵蕾丝姐姐,能给我看看吗?” “殿下,对于此等粗鄙低劣的种族,请不要使用敬语。”欧成提醒道。 朵蕾丝将木雕递过去,眼睛却冷冷盯着欧成,冷笑一声:“精灵卫队长好大的口气啊,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让我这个劣等种族领教一下您这位贵等种族的高招啊?” “呵。” 欧成轻蔑一笑,没有多说,只是用双手亮起的两道魔法之光作为回应。 朵蕾丝也毫不示弱,虽然没有做什么动作,但脚边地面已经快速结成一层厚厚的冰晶。 欧成左手燃起一团赤红的火焰,右手却缠绕着一条水蛇,朵蕾丝啧啧嘴道:“水火双修……啧啧,就算在双系魔法师中也算非常稀奇了,不愧是大部落的精英卫队长,这样才有点意思嘛。” 欧成面无表情道:“早就想教训你了,如果不是殿下拦着,你现在还能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两位……” 眼看气氛渐渐紧张起来,甚至于两只队伍之间都有些剑拔弩张,森加夹在中间急的团团转,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想要找墨菲斯帮忙,结果懒散的前?精灵王子早就倒在墙边呼呼大睡,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洞内危险的气氛。 森加又看向另外两个不涉及两族关系的成员,焦急道:“芙蕾雅妹妹,赶紧劝一下啊!” 芙蕾雅双手向后一靠,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漫不经心道:“放心啦,大家都是成年人,现在更是同伴,只是切磋一下,下手知道轻重的。” “是这样吗……” 森加转过头,两人手中的魔力波动已经扩散到一种极其危险的地步。 怎么看都不觉得只是“切磋”而已! 没办法,森加只能寄希望于最后一个靠谱的人身上:“依依小姐——” “正在执行迟小厉委派的看护任务,请恕无法帮忙——依依深表遗憾的解释道。” 依依抱着仍旧呼呼大睡的奥丽莎,做了个爱莫能助的动作。 看着另一边一触即发的两人,以及站在各自身后虎视眈眈的其他成员,森加感觉胃都痛了。 以前有什么事情都是师父师兄们来解决,自己只要躲在后面就好,可现在要是继续当旁观者,恐怕辛辛苦苦布置好的基地都要被打成稀烂。 森加也不指望其他人帮忙了,赶紧插到中间,以略微有些不习惯的强硬语气说道:“两位暂且先放一放!欧成先生,请您还有身后的大家退回去,朵蕾丝姐姐,也麻烦你让黑暗精灵的成员不要摆出一副随时动手的架势。” 欧成瞪着朵蕾丝半晌,才缓缓移开目光,挥手让一众精灵卫队退下。 “既然是殿下的意思,今天就先放过你。” “哼,这话该我来说,要不是看在森加小妹妹的份上,今天老娘就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小心点,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朵蕾丝也冷哼一声,让身后一众退下后,走到森加身边:“有什么发现吗?” 一想到以后或许还要经常解决这种纠纷,森加就不由被一种超出自身能力外的责任所困扰,仿佛有一座很沉的山压在背上喘不过气。 不过眼下暂且平息了风波,森加就只能祈祷尽快和其他队伍混合,这样自己就不用再担当完全不适合自己的角色了。 “森加?” 见少女半天没回话,朵蕾丝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啊,不好意思。” 森加歉意一笑,暂时摒除无用的杂念,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渗透进手中的木雕上。 半晌,森加突然睁开眼睛,略微惊奇道:“这个木雕上……好像有某种独特的禁制,将里面的某种力量封锁住了!” 说着,森加扒开上衣领口,露出里面串成项链吊坠的月光石:“就好像我的这块石头,被父亲大人用秘法封锁了很强的力量,如果不知情的人,根本察觉不到其中的特殊之处。” “能解开吗?” “唔……我只是有轻微的感觉,这种禁制应该很难破除。” 森加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就像月光石,按照欧成先生所说,只有我们祭祀一脉的嫡系才能解除,其他人就算想用武力破解,也只会引爆其中的能量。” 朵蕾丝悻悻的笑了笑,这句话之前,她还真动过暴力破除的念头。 不过听森加的意思,还是不要这么做为好。 “这个木雕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森加有些好奇。 朵蕾丝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 “所以……是芙蕾雅妹妹偷——不,拿回来的?” 森加听完惊讶的张大嘴巴,既有些佩服芙蕾雅实力孱弱却敢只身一人出去,又对这个木雕的来源有些不解。 朵蕾丝看着洞外漆黑的夜空,目光也如夜空一般深邃。 “这里……或许还有第三方势力。” 正文 第四四二章 暗武者 遗留者的安全点内。 半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飘忽不定的黑影,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引力,让整间会议室的光线都暗淡了下来。 菱形的黑影仿佛一道鬼魅,就这么违反常理的浮在两人面前,仿佛一根燃烧的蜡烛,只不过火焰的颜色变成了黑色。 “这是……什么魔法?” 莉莉吞了口口水,有些不确定的盯着眼前的异景,没能从黑影之中察觉到丝毫魔力。 或者准确来说,她的精神力刚刚接触到黑影附近,就仿佛被一张饕餮大口吞下,根本来不及作出丝毫回应便消失无踪。 剑士本就不擅长精神力的运用,所以在精神力被吞没的刹那,莉莉就感觉一种撕裂般的头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某种暗系魔法,不是你能对付的,别贸然探查。” 迟小厉往前站了一步,将莉莉挡在身后,脸上却噙起一抹感兴趣的笑容。 “我刚刚还在抱怨,你们这些神使的办事效率也太慢了,都等了半天没见到一个人影……没想到这一来就来了个厉害的。” 黑影虚晃了几下,渐渐有菱形变成一张模糊的人脸,从中传来一阵如同老人咳嗽般的怪异嗓音:“迟小厉……百闻不如一见……” 莉莉越发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仿佛这个声音带着某种精神污染,就算她堵住耳朵,那些拉锯般令人不适的烦躁也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沉积在心中的郁气,就在莉莉忍不住想要发泄出来时,心中脑海中响起迟小厉的声音: “这是对方暗系魔法的附带效果,意志力弱的人,时间长了恐怕会丧失心智。虽然我可以帮你抵抗,但你也清楚自己有心结,为了以后着想,你最好还是趁现在提升一下自己的精神力。” 说完迟小厉才微微侧过头,莉莉咬咬牙,强行憋下那份呼之欲出的嘶吼,眼神坚定地冲他点点头。 迟小厉微微一笑,彻底放下心来。 黑影的精神力威压绝对是刻意放出的,这点迟小厉非常肯定。 至于其中原因,或许是想要让他分心,又或者是想以莉莉作为掣肘,总之都是牵制迟小厉的伎俩。 然而对方却不知道,自己以为的“软柿子”,真要咬下去,最少也要崩掉几颗牙。 这么久的相处,迟小厉最清楚莉莉的性格不过,虽然外表看上去温柔内敛,实则内心却关着一头猛兽,如果因为她的外在表现而麻痹大意,绝对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后方的女人明明已经满脸痛苦,甚至于耳鼻间都有血液流出,然而迟小厉却仍旧不为所动,黑影微微晃动起来,似乎产生了些许动摇,用一种嘲弄的语气说道: “没有强行打破这个结界,我本以为你心中还残留着那么一丝同族间的怜悯,然而你却对自己的女人如此冷漠……真是矛盾的性格。姑且提醒你一句,再这么下去,她可是会死掉哦?” 迟小厉嗤笑一声,正准备回话,就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嘭”的爆炸。 当然,这种爆炸并非实际存在,而是一种精神力的爆鸣,也只有他这种等级的高手才能察觉的到。 “你你你你你……乱说什么!谁是他他他他他的……” 莉莉脸上的痛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怒,以及一丢丢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实际却展露无疑的羞赧。 “那个……你没事吧?” 刚刚的精神力爆鸣真的吓了迟小厉一跳,他还以为是黑影突然动手,结果检查了半天,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发现,竟然是莉莉自己冲破了对方的桎梏。 一个九级剑士,竟然冲破了虽说不是精神系、但也有着巅峰水准的魔法师精神力压制?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管好自己的事情,赶紧摆平他,这个破地方太憋人了……” 看着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干脆转过脸去的莉莉,迟小厉脸颊抽动了两下,心道这还算没事啊,你脸都快跟蒸熟的螃蟹一样了,不仅红的吓人,还冒热气呢。 不过想了想,迟小厉便觉得可能是刚刚突破精神力压制的时候,血气冲上大脑,所以才导致了这种现象。 他反复确认了几遍,别说有任何萎靡迹象,莉莉的精神力甚至比原来壮大了近一倍,这种提升可足够叹为观止,放在大陆上,恐怕会让无数魔法师的红眼。 对于魔法师来说,精神力的强弱直接和实力挂钩,这种提升就相当于一步从五级跨到七级,原本可能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才能完成的提升,只不过在一恍间突破了,能不让人吃惊吗? 就算剑士更重练体,但精神力越强,料敌机先的本事也就越厉害。 纳乌拉就是自幼接受家族培养,练剑之前先练精神力,再加上变态一般的天赋,所以才会早就如今如此恐怖的洞察力。 另一个例子便是皮尔,他不像纳乌拉有如此殷实到恐怖的后台,但却幸运的与一头黄金龙签订了契约,更是因此获得巨大收益,共享了一部分龙族的精神力,所以才能远超其他剑士。 索菲娅外祖母那次事件,更是几乎在迟小厉注意到自己的同时发现了他。 所以只是因为这一次机缘巧合的碰撞,莉莉的剑术没有实际精进,然而在实战中的实力却又提升了一大截。 至于如此夸张的提升原因,迟小厉归功于她跟纳乌拉旗鼓相当的天赋,却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不过先前莉莉的话倒是让他有些受伤,不由反思起来—— 不就是被敌人调侃一句,何必如此恼羞成怒啊? 自己有那么差劲吗? 迟小厉一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甚至有种想要找面镜子照照自己的冲动。 除了迟小厉以外,同样为莉莉的变化感到震惊的,还有另外一人。 “……” 黑影这次没有说话,但晃动不已的“火苗”明白无误的出卖了他心中的震撼。 我没感受错吧? 她是剑神,不是剑圣吧? 为什么一个九级剑士能够破开自己的精神力威压? 放在其他人身上,别说破除,就连抵抗都很难维持。 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我实力变弱了吗…… 黑影也在同一时间产生了自我怀疑。 “暗系魔法……之前没见过这种魔法,看来来了个新人。” 迟小厉一笑,跃跃欲试道:“不知道你在神使的位序中,排第几啊?开打之前不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黑影突然桀笑起来,阴森道:“我没有跟死人聊天的习惯。” “上一个这么跟我说话的神使,可差点没跑掉啊……就是那个约瑟夫,你应该认识吧?就是不知道,你跑路的速度有没有他快呢?” 说着,迟小厉又向前走了两步,嗤笑一声:“而且一上来就欺负一个九级剑士,是想要让我分心?用这种伎俩,难道不是摆明了你觉得自己打不过我,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一些旁门左道?” “如果不懂得借助天时地利,又放弃或者敌人的弱点,结果赢了风度,输了战斗,又有什么意义?胜利才是唯一的至高标准。” 黑影再次变换了形态,逐渐拉长,最终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虽然我觉得是句废话,但在杀掉你之前,还是姑且最后重复一遍——” 人影顿了顿,向前伸出右手,“迟小厉,纵然你犯下过无数难以饶恕的大罪,但宽容的神仍旧愿意包容你。加入我们,之前对诸位神大人的不敬就可以一笔勾销,也能原谅你令神使陨落的罪责——看来果然是说了一些废话呢。” 被斩成两半的人影,慢慢摇晃着又拼凑到一起。 “果然不只是单纯的暗系魔法这么简单呢。” 迟小厉收回手,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刚刚的光系魔法没有对人影造成任何损伤,迟小厉想了想,身前又亮起两道截然不同的魔法光芒,一边打出去,一边随口道: “你们这些人嘴上说着邀请,最起码也要表示一下诚意吧?比如说一说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有什么理想抱负之类的……像这样随便一句话就想收拢人家,正常人都会拒绝吧?” 说话的功夫,迟小厉又向对面砸了两发炎弹。 这次黑影干脆没有理他,周身散发的能量波动陡然升高,不躲不闪任由四道魔法正面击中。 然而这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吹散,接触到魔法攻击的一瞬间,黑影突然膨胀起来,如同一个吹满的气球,原本璀璨的魔法光芒立刻黯淡下来,甚至没有产生任何爆炸,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被黑影完全吞噬掉。 等到口袋彻底闭锁,黑影晃动了几下,很快便再次缩减成原来的大小,仿佛刚刚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有点意思。” 即使自己的魔法被无声无息吞噬掉,迟小厉也没有展现出任何惊讶,反而托着下巴,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刚才的光系魔法斩开了你的身体,其他魔法却被吞掉,证明你对光系还是没法完全免疫。” 虽然光系魔法似乎也没有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但前后的差别还是说明了不少问题。 黑影没有回话,也没有主动进攻,而是仿佛睡着一般就那么飘在原地。 “可惜我只掌握了一百多种光系魔法,其中大致能够对你造成伤害的,不过十数中而已……” 迟小厉嘴上这么说着,身形却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黑影背后。 “闭上眼。” 莉莉脑海中响起迟小厉的声音,赶紧转头照做。 下一瞬间,整个会议室便被连影子都无处遁藏的强光照亮。 “——极昼!” 即使闭着眼睛,强烈的光线依旧能够刺破眼皮,莉莉不得不将头埋在手臂上,这才缓解了一些不适。 “旁门左道。” 耳边传来黑影不屑的声音。 紧接着,骤亮的世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一股危险感油然而生,莉莉皮肤上的汗毛瞬间炸起,几乎本能的向前一跳。 就在刚刚前移的半秒,一股劲风从她背后掠过,背部立刻传来一阵撕裂的烧灼感。 “切!” 莉莉轻啐一口,睁开眼睛,却暂时无法适应突然昏暗下来的光线,只能凭借感觉向某个方向递出一剑。 “铿”的一声,类似于金属交撞的脆鸣,莉莉正准备递出第二剑,却惊讶的发现,竟然收不回自己的剑了! “既然这么不自量力,就先解决掉你好了。” 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黑影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又仿若远在天边。 眼睛依旧因为骤亮骤暗而无法聚焦,莉莉一边用精神力警戒着周围,一边又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那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对自己下手啊! 就在这么想着的功夫,一股莫大的魔力波动从正面席卷而来,莉莉悚然一惊,连抵抗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向旁边跃去。 然而那股魔力竟然像是有意识般也改变了方向,在空中拐了一个大弯重新撞过来。 就在莉莉以为自己要糟的时候,空中又传来一阵微不可查的“噗哧”,紧接着便是迟小厉轻佻的笑声:“咱们还没打完呢。” 熟悉的声音如同一股暖流,将莉莉僵硬的身体重新激活,顿时松了口气,眼睛也在这时能够看到一些东西了,不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整个会议室竟然爬满了黑色的网状物,仔细看去,才发现是黑影身上延伸出来的。 此刻,迟小厉站在一堆散乱的黑色碎片中间,这些碎片如同活过来一样,慢慢爬回黑影的身体。 莉莉推测,或许先前迟小厉被黑影整个吞掉,所以才一时半会儿失去了联系。 “没事吧?” “不用管我。”莉莉摆摆手。 迟小厉重新回过头,盯着黑影,突然叹了口气:“我还是小看你了……就算在所有神使中,你的位序应该很靠前吧?” 见黑影没有回答的意思,迟小厉眼中又多了几分不屑:“我承认你很厉害,不过咱俩还没打完,你就去欺负人家一个女孩子,这可不是男人的所为哦?” 黑影突然动了一下。 就在迟小厉以为对方恼羞成怒时,耳边的声音却突然清晰起来,还带着一丝嘲弄—— “谁告诉你我是男人的?” 正文 第四四三章 第四位 虽然仍带有一丝沙哑,但黑影的声音却比之前尖锐了许多,如果原本隔着一层玻璃板,撤掉之后,便露出了真实的女性声音。 迟小厉稍稍愣了一下。 黑影取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是也不忍心对我下狠手啊?” 迟小厉脸色忽的险恶起来,身前浮现四道光系魔法,咬牙切齿道:“老子最痛恨娘娘腔了!” “……” 黑影又说了些什么,不过全部淹没在响彻空间的爆炸中了。 迟小厉吹吹手,不屑道:“我又不是没杀过女人,之前那个安琪拉都跪在地上求我,为了活命愿意当我女仆我都没答应。 绅士风度是给别人讲的,生死关头,谁在乎这个谁就是傻子,你可以拿同样的话跟纳乌拉问问,看他是怎么回你的。” 开玩笑,他迟小厉又不是个傻子,口舌上讲讲风度也就罢了,实际战术运用上绝对要不择手段,毕竟第一要义可是取得胜利。 爆炸产生的紊乱气流瞬间消失无踪,原本黑影所在的位置,出现一个球性黑洞,就这么静静浮在空中。 随后黑洞开始变形,渐渐拉伸成一个方形框架,从中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全身就像是由一层层浓厚的黑色烟雾构成,却依旧看不清面孔。 女人身上流泻而出的澎湃魔力,令迟小厉微微眯起眼睛,一股莫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甚至远比半年前,面对祭出真身的安琪拉更为强烈。 甚至于面前的女人,魔力之浓郁,几乎能够达到安琪拉一倍有余。 与此同时,迟小厉也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却苦思冥想下,才猛然记起,这种气味似乎和当时安琪拉最后偷袭自己的匕首,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那也是迟小厉自战斗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如果不是早在心脏挂了个保险,那一剑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可即便有空间隔绝,匕首也险些阻断了他的魔力输送,并且对生命力有着一种强大的侵蚀,寻常魔法师若是沾上,恐怕会立刻毙命。 迟小厉游历大陆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从未听说过拥有这种效果的神兵,因而这件事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事后,他本想仔细研究一番,结果匕首不知什么原因自动消解,缠绕在匕身上的黑色物质消失不见,变得和普通匕首一样,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到了卢登堡,索菲娅遇袭时,身为玛索大公卫队长的南丁格被附身的索菲娅外祖母刺伤,那把匕首上的材质虽然不及迟小厉遇刺的那把,但也有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而这把匕首的下场也和上一把一样,都退化为一柄普通的兵刃,让他无从查起。 直到今天,在黑影显露真身后,气息陡然爆裂开来,迟小厉才嗅到一丝曾经的味道。 就算两者之间仍旧存在一些差异,但迟小厉也能确定,那种黑色物质的基础,应该就是来源于眼前的女人。 莉莉的感受,更加直接明了—— 强! 甚至于比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位魔法师都要强。 如果说迟小厉属于那种不显山不露水,水上只露一角,水下却是庞然大物的类型,那黑影就是毫不讲道理的强悍。 “这才是神使的真正实力吗……” 莉莉勉强控制住身体不让自己打颤,同时终于明白,原来先前对方根本没有认真,刚刚的精神力威压,跟现在的魔力波动比起来,不过是道开胃菜。 原本莉莉对迟小厉有着绝对的信心,可见识到黑影释放的真正实力后,这份笃定也渐渐开始动摇起来。 这种层级的对决,已经不是她所能参与的了。 莉莉犹豫了一下,紧紧攥住雪白的剑鞘,在迟小厉背后轻声道:“如果一会儿打起来……” “别说废话,会让我分心的。” 迟小厉回头做了个鬼脸,眼里却带着几分坚定。 “那你小心点。” 莉莉了解他的脾气,心中一暖,轻声嘱托。 “好好感受,说不定将来真有一天要你对付一位神使……当然,这个娘娘腔的位序应该很高,你未必打得过,但那几个低阶的未尝不可。” 顶级大魔导师之间的战斗,可不是寻常人能够见到的,尤其像迟小厉这种层级,如果真能在近处观战,一场下来绝对会受益匪浅。 然而黑影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听错吧?嗯……虽说她这个年纪步入剑神也算是很不错了,但给她五年,或者十年,能够晋升剑圣吗?我倒是很想知道,给她多少年才能够击败我等呢?” “鼠目寸光。” 迟小厉嗤笑道:“纳乌拉今年才三十多岁,当年斩杀那个古……古里古波依时,不过二十出头。不要因为自身的限制,就以为所有人都做不到,有些人的天赋,可是超乎了你的想象。” “是吗?看来你对身后的女人评价很高啊,让我都有些改变主意了……还是现在就杀掉算了。” 女人向前走了一步,迟小厉神色不变,食指和中指却已经搭在一起。 不过女人并未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稍稍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然后站定,虽然面部仍是一团混沌,然而却莫名给人一种眯起眼睛的错觉。 “近百年来,整个巴布大陆,真正做到惊才绝艳的天才不过寥寥,纳乌拉和算一个,你也是一个,可惜你们两个都不愿为神大人所用,我等也只好对你们施以神罚了。” “别废话了,我不介意你继续拖时间,或者你干脆说一下,后面还有几个神使,小爷我照单全收。” 迟小厉轻佻一笑,左手大拇指微不可查的在戒指上摩擦了一下。 黑影没有注意到这种小细节,只是语带不屑道:“我承认,杀掉安琪拉,败退图依和约瑟夫,你是个足以令我等重视的对手。不过重视归重视,杀你,我一人足矣。” 迟小厉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伪,他觉得对方没有骗自己,但这又无法解释女人为何迟迟不动手。 反正得不到结果,迟小厉干脆也不去想了,迫不及待的搓了搓手:“照这么说来,干掉你,我们就能安全出去了?” “你可以试试。”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桀骜。 “我知道你们神使有排名,姑且问一句,你排在第几位?”迟小厉摊摊手,“我是觉得在在不清楚你姓名的情况下把你干掉,实在有些可悲……当然,如果不想回答就算了。” “激将法对我没用,不过我不介意在你临死之前实现你一个小小的心愿。” 女人声音突然一变,“记住妾的名字——第四神使?暗武者?维奥尼亚,同时也是将你斩首于此之人。” 第四位! 迟小厉心头微震,这个回答既在他的意料之内,又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如果将之前他遇到的所有神使排序,约瑟夫无疑是最强的一位,接下来才是哈涅斯、那个空间魔法师和图依,最后两人则是安琪拉和古里古波依。 再加上先前欧尔迈遇到的那位神使,迟小厉估测应该不会强于约瑟夫,但应该比图依位阶更高,加上纳乌拉拦截图依时还有一位神使横插一手,算起来目前为止已知的神使数量足有八人。 而眼前的女人,虽然只交手了短暂片刻,但迟小厉能够确定,单从魔力波动判断,女人的实力还在约瑟夫之上。 约瑟夫的时间魔法固然让人棘手,甚至于运用得当,完全能够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但他自身的魔力储备有限,而且攻击方式单一,真要让迟小厉排序,女人的暗系魔法可能更难缠一些。 如此算下来,自称维奥尼亚的神使是第四位,总共十二位神使,下面八位都已经在大陆上出现过了,至于更上面的三人,则暂时没有任何信息。 出乎迟小厉预料的部分,恰恰也是这个“第四位”。 原本在迟小厉的预期中,维奥尼亚的位阶就算排不上第一,应该也是二三位,却没想到竟然是剩下的四人中最后一位。 这也就说明,上面的三人,实力将会更为恐怖。 而这些神使又自称是“神的仆人”,对那所谓的“神”有着近乎盲从的信仰。 连仆人都这么强,那些连存在本身都是疑问的‘神’,又该强到什么程度? 迟小厉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旋涡的航船,随着浓雾一层层驱散,即将要接近中心时,眼前却深不见底的深渊。 细思极恐。 迟小厉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的扳起手指头数了起来。 维奥尼亚轻笑道:“怎么,听了我的位序感到绝望吗?所以在想自己的遗愿?” “啊,你误会了。” 迟小厉摆摆手,神情却越发愁眉不展:“我是在想,就算干掉你,后面还有三个更厉害的家伙等着…… 就算是劳模也需要休息的时间啊,光想想就觉得心累。 你可别告诉我后面三个也都是魔法师,最好有几个剑士,这样我就有理由偷懒,分给纳乌拉……” 维奥尼亚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迟小厉能够看清她的脸,就会发现原本平淡的表情第一次染上明显的怒意。 这种时候竟然还在盘算以后的分配问题? 当我不存在吗? 这已经不能算蔑视了,维奥尼亚感觉自己像是被直接踩到脸上,顺带着还跳起了舞。 “你找死!” 维奥尼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不再做任何等待,魔力瞬间爆发,从身体内向四面八方射出无数黑色的墨线。 之前她之所以耐下性子,和如此令人厌恶的男人说这么久,纯粹是想探探对方的虚实。 维奥尼亚身为第四神使,对自己的实力自然有着充足的自信,然而她更清楚约瑟夫的能力。 当这个只比自己第一位的时间掌控者败北而归时,维奥尼亚才第一次将迟小厉重视起来。 因为之前无论是安琪拉或者图依,两人一个是第十一位,一个是第十位,实力跟他们这些前五名还是有着不小差距,况且图依前往大陆也不过是一段能量体,并未展现出真正的实力。 而约瑟夫前往大陆,却是保留着六成以上的力量,虽然从总体上讲或许还比不上完全体状态下的安琪拉,然而约瑟夫所掌控的时间魔法,绝对是颠覆常理的存在,两者之间的战斗力可是天壤之别。 可就是这样的约瑟夫,依旧被迟小厉击败。 空间魔法与时间魔法,两者没有本质上的克制关系,单纯只是看使用者本身的能力。 如果换做莫达里克面对六成实力的约瑟夫,维奥尼亚相信,前者完全不是后者的对手。 由此可见,迟小厉对空间魔法的掌握度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再加上其他千奇百怪的各系魔法,迟小厉在维奥尼亚心中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得不引起警戒的程度。 不过纵然如此,在接到迟小厉行踪后,身为第四位的高傲,让维奥尼亚没有选择呼唤其他同伴,而是独身前来。 这样的对手,在平等条件下碾压,才有些乐趣。 当然,自信归自信,维奥尼亚却不会放松任何警惕。 她清楚讨伐队进入渊域的时间,满打满算没有超过一天。 将如此数量的高手送入渊域,就算迟小厉是个怪物,恐怕也会损耗严重,这么短的时间内,绝对不足以彻底恢复。 所以维奥尼亚一直在观察迟小厉,想要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以判断出他当前究竟还留存几成实力。 毕竟在维奥尼亚的印象中,这个看上去轻佻浮夸的青年,实则是个深思熟虑、阴狠狡诈的老手。 他在发现基地有异的情况下,依旧没有选择第一时间逃走,就一定是有所凭仗。 不过观察许久,维奥尼亚都没有察觉到丝毫后手的痕迹。 而随着时间增长,维奥尼亚也渐渐确认,迟小厉的确是外强中干,虽然看上去魔力饱满,实则内里已经亏空不堪,现在这种气势不过是硬撑出来的场面,真正打起来绝对不堪一击。 可越是这样,越是无法解释他无所恃的表现。 迟小厉可不是一个慷慨赴死的人。 所以……到底有什么后手? 正文 第四四四章 弑神之枪 不过顾忌归顾忌。 在被迟小厉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的情况下,维奥尼亚可不会好脾气到这样都能忍气吞声,出于对自己的绝对自信,毫不犹豫的展开了攻势。 而且一上来就是雷霆手段。 漫天黑丝如同女性的柔发般纷纷扬扬,在空中散播开来。 然而当这些黑丝如若无物地击穿附加了多重防御结界的地面与墙壁时,这种想法便显得可笑滑稽。 迟小厉瞳孔猛缩,他从缠绕过来的黑丝上已经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绝不只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当他的魔力波动接触到黑丝的一瞬间,便如同被一张看不见的血盆大口吞下,再也没有丝毫回馈。 结合之前黑丝轻而易举击穿结界洞壁,迟小厉很快得到一个结论—— 这种看似慢吞吞的黑丝,能够无差别吞噬魔法! “所有魔法吗……” 迟小厉没有贸然接触这些黑丝,双手同时浮现四道不同的魔法阵,对准位于中心的维奥尼亚打去。 他想看看面对这些不同属性的魔法,对方的防御是否存在差异,从而得到对应之策。 然而让迟小厉失望的是,就在四道魔法即将碰触到维奥尼亚时,对方胸前陡然射出一团黑色浓雾,瞬间将所有魔法吞噬。 视线、精神力都被遮断的情况下,迟小厉根本无法判断哪个魔法更有效果,等到黑雾散去,维奥尼亚依旧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而那些黑丝则再次翻涌过来。 “后退!” 迟小厉提醒一句,朝着和莉莉相反的方向跃去。 本想引开维奥尼亚的攻击,然而这些黑丝竟然分化出了一部分,径直朝着莉莉射去。 “不要脸!” 迟小厉大骂一句,莉莉脸上却不现任何慌张,手中剑光一闪,如同漫天飘雪的白色剑气梨花暴雨般击向逼近的黑丝。 然而黑丝只是摇晃了几下,并未收到任何损失,延迟一瞬后,仍旧扑向墙角。 不过莉莉也趁着这微不可查的空当,以险之又险的姿势穿过黑丝攻击的间隙,成功从死角躲开。 “别小看我啊!” 莉莉瞪着远处的维奥尼亚,眼中闪过一道决意,拇指向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握住剑柄。 刚刚那一剑已经是眼下她能发挥的最强一击,却连抵挡片刻都做不到,再这么下去,自己绝对会成为迟小厉的负担。 所以莉莉决定解除“限制”。 即使解除后也绝不可能是维奥尼亚的对手,但至少也能有一些保命的手段,只要对方不以自己为主要目标,莉莉还是有自信不给迟小厉填麻烦。 就算对方真的想先对付自己,也会给迟小厉可乘之机,有这位大陆最强医生在身边,只要不死,迟小厉总有办法将自己救活。 至于解除“限制”的代价,生死关头,莉莉暂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所以在黑丝再一次直射而来时,在外人看来,莉莉就仿佛送死一般,忽然闭上了眼睛。 只是没过半秒,莉莉就又猛然睁开眼睛,浑身汗毛倒竖,后背陡然激起一层冷汗。 “怎么会……” 下一秒,黑丝已经射穿了她所站的位置。 “傻站在那里干嘛?” 迟小厉向身后瞥了一眼,刚刚要不是他及时转移了位置,现在莉莉已经被刺成马蜂窝了。 莉莉有些失神的抓了抓头发,依旧是枯槁的棕黄色,愣愣道:“为什么我用不了……” “先别管那么多了,我还要专心对付她,你自己保护好自己。” 迟小厉突然眨了眨眼,然后就重新回过头去。 莉莉仍有些莫名其妙,不过隐约猜到或许是迟小厉做了些什么,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就是你的空间魔法吗……” 眼看莉莉瞬间出现到迟小厉身后,维奥尼亚目光闪烁了几下。 “我也真是被小瞧了啊,你竟然还有工夫一心二用!” 迟小厉暴喝一声,面对铺天盖地袭来的黑丝,突然从原地消失。 下一瞬间,来到了维奥尼亚毫无防备的后背,手中亮起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 “禁咒?弑神之枪!” 这是迟小厉理所掌握的光系最强单体攻击魔法。 就在魔法聚现的同一刻,维奥尼亚的背上突然显现出一个暗色旋涡,以无比迅猛的速度扩大。 两道魔法相撞的一瞬间,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没有任何爆炸或者魔力冲击,就仿佛隔着幕布欣赏无声的幻灯片,过程平淡到根本无法想象这是足以毁城灭池的禁咒之间的碰撞。 随着弑神之枪最后一丝光芒被吞噬,会议室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色旋涡也如出现时那样迅速坍塌,缓缓收进维奥尼亚体内。 迟小厉重新出现在莉莉身边,脸色铁青的瞪着仿佛在无声嘲笑自己的女人。 “你受伤了?!” 看到迟小厉左腹部迅速铺展开来的红色,莉莉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里。 “没事,我已经处理完了。” 迟小厉低声安慰了一句,阴沉着脸看了对面半天,突然露出笑容:“竟然被你猜到了想法……这个亏我认了。” 刚刚就在他释放魔法的一瞬间,背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射出一道黑丝,让迟小厉防不胜防,只能拼命挪动身体,这才避免遭受致命伤。 “不过吃了这么一枪,你也不好受吧?” 维奥尼亚没有回答,只是缠绕在身上的黑色物质,略微比先前淡了许多。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聊胜于无,这对迟小厉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维奥尼亚没有否认,只是以洞察一切的语气轻笑道:“我倒想知道,这样等级的禁咒,你还能使用几次呢?” 闻言,原本还一脸挑衅的迟小厉,面色再次阴沉下来,像是被看破了底细,微微眯起眼睛,恼羞成怒道:“就算状态不好,打个几十发还是没问题的,有功夫你还是担心自己,别被射成刺猬的好。” “死鸭子嘴硬!” 维奥尼亚轻哼一声,忽然又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心思,想要靠空间魔法脱身?呵呵……你可以试试看!” 正文 第四四五章 殉情? “就算你能预判我的行动,只要我不近身不就好了?” 对于维奥尼亚的话,迟小厉完全嗤之以鼻,以为猜对一次就能赢我?太想当然了吧。 空间魔法又不只有这一种应用。 不过说归说,还是要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迟小厉并不完全将这种威胁当做空穴来风,反而在心里多上了一根弦。 维奥尼亚没有反驳什么,而是略带嘲弄的笑道:“那你可要提高警惕了,尤其别忘了保护那边的小女友哦?” “如果你还能抽出手的话!” 迟小厉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然而接下来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怎么了?不准备让妾大开眼界吗?” 维奥尼亚嗤笑一声,看着表情逐渐僵硬的迟小厉,煞有其事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你最得心应手的空间魔法,突然失灵了?” 迟小厉铁青着脸,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因为维奥尼亚说中了! 他刚刚以对方为目标,准备将她带到异空间去,结果魔法明明已经发动,却没有任何效果。 空间魔法失效,这种情况迟小厉还是第一次遇到。 迟小厉视线缓缓扫过维奥尼亚身边,问题的根源,肯定出在这些暗系黑雾身上。 难道真的能够吞噬所有属性魔法? 迟小厉不相信有这种变态的魔法存在,普通的暗系魔法最多也只能削弱一部分效果,像这种完全抵消的情况,几乎等同于反制魔法了。 思忖片刻后,迟小厉再次弹起响指。 这次,他不再将维奥尼亚本身作为目标,而是以她所在的小范围空间整体当成坐标,虽然耗费的魔力是前者数倍,但好在应该可以避免那些魔法的侵蚀。 等进入异度空间,可就是迟小厉自己的地盘了,不说绝对能够取胜,至少在天时地利上,拥有足够的优势,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原本应该消失在视野中的女人,仍旧好端端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就算模糊一片,也能让人隐约感觉到其中的嘲弄之意。 这下迟小厉彻底不淡定了,对方竟然连身体周围的空间都能够控制? 再往细了说,她能够掌控的范围究竟有多大? 如果连整个会议室都在控制范围内,岂不是说他的空间魔法,完全无法造成效果了? “难怪敢单枪匹马来杀我……果然是有所凭仗啊。”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沉重。 维奥尼亚可以说是迄今为止,他所遇到的最棘手的对手,不仅实力恐怖,魔法相性更是差到了极点。 就算面对约瑟夫,他都没有现在这种束手无策的乏力感。 不仅其他系魔法效果甚微,就连赖以仰仗的空间魔法,现在都变成了鸡肋,根本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 如果换做纳乌拉,能不能斩断维奥尼亚的黑丝呢? 迟小厉忽然嘴角一抽,我想他干嘛! 难道真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如果连心理上都认为自己无法战胜,那也就没必要再打了,潜意识的想法对于战局影响,甚至可以说是至关重要。 迟小厉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斗,在成为大魔导师之前,可并非没有对手,甚至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跟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的厮杀中生存下来,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和纳乌拉的天才不同,迟小厉认为自己走到今天,完全是靠一定的运气,以及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 纳乌拉是极端努力型的天才,迟小厉却是运气加身的努力者。 不过眼下大敌当前,迟小厉没让自己的思绪飘到太远,只是将不健康的心态扫空。 再次睁眼时,他又变成原来那个轻佻无畏的迟小厉。 “曾经有一位老师说过,不存在任何一种无敌的魔法,所有魔法都有其弱点,只不过是看使用者的掌握程度。水能克火,火同样也能蒸发水。” “哦?所以你找到我的弱点了?我倒真想见识一下。”维奥尼亚双手叉在胸前,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别急,很快就能找到了。” 迟小厉话音未落,身形已然从原地消失。 维奥尼亚眯起眼睛,手边黑线骤然射向虚空中某一个方位。 迟小厉出现在那里了一瞬,接着又消失不见。 黑丝便再次调转方向,迟小厉出现后又再次消失。 两人就如同提前商量好一般,每次维奥尼亚的攻击总能预判到迟小厉的落点,却又总是被迟小厉险之又险的躲过去。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这种胶着的局面,渐渐开始倾斜—— 迟小厉又受伤了! 就在莉莉以为这种无休止的攻防会继续维持下去时,追击迟小厉的黑丝突然分裂开来,等到他现身,准确无误的刺穿了迟小厉右臂。 “啊——” 莉莉情不自禁捂住嘴巴,却见到迟小厉踉跄了几步,没有像之前那样维持高频率的空间移动。 打出两道魔法将迎面射来的黑丝击退后,迟小厉身上的魔力气息陡然衰减下来。 不只是魔力匮乏还是受伤的原因,迟小厉身形开始摇晃起来,还是莉莉向前一步,才及时将他扶住。 迟小厉转过头,还有心情苦笑:“不行了……这婆娘有点厉害,可能要撑不住了,我会想办法让你脱身……” “别说这种丧气话!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在——” “噗”的一下轻微刺穿声,将莉莉的话打断。 她略有些迟疑的低下头,看到那几条洞穿两人身体的黑丝后,才像是迟迟感到痛楚般倒吸一口凉气。 “放心,我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的。” 维奥尼亚摇摇头,迟小厉早已是强弩之末,倒不如说能够撑这么久,已经非常出乎她的预料了。 不过即使取得绝对上风,维奥尼亚也没有丝毫怠慢,为了防止迟小厉最后一手,直接用黑丝将两人所在的空间缠绕,彻底断绝了使用空间魔法逃逸的可能。 “可惜了,如果能够与你在百分状态下交手就好了,这样总有些胜之不武……不过想来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维奥尼亚叹了口气,缓缓攥紧手掌。 黑丝缠绕的球体迅速坍缩,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连同包含在内的二人一起。 正文 第四四六章 逃出生天 “结界解除了!” 一直候在会议室外的艾薇欧娜,在察觉到结界变化后,“腾”的从石凳上站起来。 长衫飘飘、依旧一副儒雅打扮的林恩,抱着自己的爱剑,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轻轻摇头:“是主动解除的。” “……” 艾薇欧娜陷入沉默,轻轻摩擦着手上刚刚包扎好的绷带,心里却有些怅然若失。 既然结界不是被暴力破除,就可以证明两件事—— 战斗已经结束。 而胜利者,不是迟小厉两人。 这个结果可以说是理所应当,完全在艾薇欧娜的预料之中。 可不知为何,在真正看到结果后,艾薇欧娜却仍旧失落不已。 她知道自己本来就不该抱有一丝希望,甚至于早在被那些神使找到安全点所在时,这种想法就该消失。 然而在见到那个黑白头发的青年时,艾薇欧娜莫名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气质。 现在想起,或许是因为那些神使头一次如此重视一个人,如此严密的布置任务,所以才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了她的心境,让她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果然……也罢。” 艾薇欧娜摇摇头,她没法否认自己曾经的幻想,如果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从会议室中最终走出的是那个青年,就算拼上整个基地所有同伴的性命,哪怕与林恩站到对立面,她也要率起反抗。 “脸上的失落太显而易见了,赶快收敛一些。” 林恩长叹一声,也没有责怪艾薇欧娜的意思,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神使大人马上就要出来了,别引起她的不悦。” 其实在迟小厉识破自己的“表演”时,林恩非但没有任何慌张,反而同样也生出了一丝期许。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迟小厉是第一个引起诸位神使如此重视之人。 除他之外,这次交到自己手上的名单中,还有一个红发的剑士,两人同被列为优先击杀名单。 不过在得知前来“执刑”的神使,是那位从不显露真容的“暗武者”时,林恩就干脆果断的掐灭了念头。 林恩至今都不清楚这位“暗武者”的姓名,只知道她在所有神使中位居第四,而前三位几乎从不在人前出现。 林恩和这位暗武者接触还算频繁,却是因为对方“传递者”的身份。 无论是诸位神使的命令,还是一些分工委派,几乎都是由对方来传达。 原本林恩对此还有所疑惑,毕竟原本就有一位空间魔法的神使,这种传递信息由他负责不是更加便利? 不过随着对渊域环境的熟悉,林恩也渐渐猜到也一些原因。 渊域中的空间乱流有时出现的极不稳定,在空间闭锁的情况下,就算是传送魔法都很难突破。 而掌握强大暗系魔法的“暗武者”,却能够暂时将这种封闭打破,所以才担任着各空间信息传达的重任。 而虽然这份工作看上去有些低下,实则却具有极高话语权,甚至于很多时候,一些任务的决策,几乎完全掌握在这个女人的手中。 暗武者在渊域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或许那个迟小厉真的在外貌侥幸杀过某位低位序的神使,但面对暗武者,绝对没有丝毫胜算。 “刚才没有透露太多情报吧?”林恩问了一句。 艾薇欧娜摇摇头,先前的沮丧已经消失不见,低声道:“说了一点,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林恩点点头,其实在和迟小厉交谈的时候,他虽然没有直白透露渊域的一些信息,但还是暗中有意引导了对方的思维,原本是想抱着万一的心态,结下一份善缘。 毕竟他们这些遗留者,现今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就算打上“叛徒”的名号也毫不为过。 林恩是想万一此次前来的讨伐队真有带他们离开的希望,到时候双方接触,对方也能念一些情而不对他们赶尽杀绝。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林恩只期望自己的暗示,没有引起暗武者的警觉。 毕竟会议室内的结界由对方设下,会不会添一些监听功能,谁也无法保证。 “出来了!” 通道内翻涌而出的魔力浪潮,让林恩下意识紧张起来。 即使相隔甚远,依旧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澎湃的魔力,似乎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一般,一步步逼近出口。 艾薇欧娜不由咽了口口水,心脏几乎要提到嗓子眼里。 这种气势……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尽的愤怒,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艾薇欧娜脸色煞白,抬起头,却看到对面的林恩同样一脸惶恐。 两人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丝疑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战斗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结界没有遭到丝毫破坏,证明那两个人绝没有逃走的可能。 难道是……识破了自己的小动作,所以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摄人的气息越来越近,两人几乎能够感受到那份扑面而来的怒火,灼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艾薇欧娜感觉自己就像是温水里的青蛙,即使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或许下一秒就会突然死掉。 “要做垂死一搏吗?”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片刻,便消失无踪。 艾薇欧娜紧咬着嘴唇,几乎要沁出鲜血。 为自己的怯弱感到屈辱。 她死了没关系,但只要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她毫不怀疑对方会迁怒到其他成员身上,甚至于那些至今都被蒙在鼓里,自以为能够在渊域存续下去的低级成员。 还有那些出生在这不归之地,从未见过大陆上阳光的孩子们,也会跟着受到牵连。 所以即使对方要她死,她也不敢生出任何反抗之心。 艾薇欧娜抬头看了一眼,林恩或许也跟她是一个想法,低垂着头,眼中已经露出了一丝灰意。 其实在很早之前,他这位现任负责人,身上所背负的重担就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死亡对于林恩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至少不用再背负叛徒的骂名,不用再操心同伴们的生死存亡,不用再违心按照对方下达的指令做事。 林恩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 有儿时的好友玩伴,有曾经指导过自己的几位剑术老师,有风光无限的公会同伴…… 等到维奥尼亚那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时,林恩感觉自己已经将这一生都回顾了一遍,再没有任何遗憾。 即使面对明显怒气缠身的维奥尼亚,林恩也能坦然露出笑容。 “恭喜大人,铲除了如此一个心头大患。” “哼。” 得到了预想之中的反应。 就在林恩准备独自担下责任,将艾薇欧娜撇干净时,维奥尼亚的下一句话,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立刻加派人手!全力搜捕魔晶沙海!” ……嗯? 林恩甚至已经做好了自戕的打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的没懂您的意思……” “迟小厉跑了。” 即使是以陈述的语气说话,维奥尼亚的声音依旧带着一种火山喷发前的压抑。 与之相伴的魔力波动,更是压得艾薇欧娜有一种窒息感。 迟了半晌,林恩才理解刚刚那句话,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精彩无比。 迟小厉跑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维奥尼亚说谎,目的可能是想要检验自己这帮人的忠心,借着这么一个由头,筛选出怀有二心的人。 不过林恩转头一想,又觉得对方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徒劳的笑话。 如果这些神使真的对他们遗留者产生了怀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即便想要毁灭基地,也不过是弹指之间。 更何况在被俘之时,大部分人身上都被种下了一种魔法,至于其他那些不知情的成员,普遍都是些实力低下的,也没有控制的必要。 根据那位下蛊的神使所说,这种魔法寻常情况下对身体不会有危害,可一旦被察觉到有反叛迹象,便会直接夺去他们的性命。 林恩三番几次想要找道体内的魔法蛊,却始终一无所获,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况判断,对方的话又拥有极大可信度。 总而言之,他们只不过是群任人宰割的鱼肉,身份地位差距如此悬殊,暗武者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所以……难道迟小厉真的跑了? 即使各种想法都指向这最后一个答案,林恩仍旧有些无法相信。 这可是暗武者亲自出手,精心准备的结界,更是有阻隔空间魔法的效果,在会议室完好无损的前提下,如此天衣无缝的必杀之局,迟小厉是怎么逃掉的? “他跑了?” 与林恩相比,艾薇欧娜的反应似乎更加强烈,一脸呆滞的撑在墙边,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维奥尼亚目光不善的瞪着艾薇欧娜,猛一抬手,艾薇欧娜的腹部瞬间被黑丝刺穿。 “啊——” “大人!请您息怒,我们现在就走!” 林恩抱住惨叫不已的艾薇欧娜,诚惶诚恐的低头告饶。 “做好你们的事。” 维奥尼亚冷哼一声,收回黑丝,身形一晃,从两人的视线中消失,在临走之前却留下一句话:“你们只有三天时间,在空间通道打开之前,找到那两个人的踪迹。” “三天……” 林恩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不过很快回过神,低头查看起艾薇欧娜的伤势。 “我不要紧……” 艾薇欧娜手中多了一团氤氲的水气,缓缓将伤口包裹住,咬牙扶着墙站起来,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觉得他们是怎么从暗武者大人手上逃走的?” “这不是我们能够考虑的问题。” 即使是现在想起来,林恩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给自己没有任何威胁感的男人,竟然真的完成了这种不可能的壮举。 自己难道终究还是选错了? “那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艾薇欧娜说的有些语意不明,既像按照暗武者的指示行事,又像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林恩自然听出了这言外之意,摇头苦笑道:“别动其他心思,如果迟小厉真的跑了,你以为那些人会指望咱们搜寻?既然都能从暗武者手中逃脱,只要他不想,咱们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 “可……” “去做吧。” 林恩摆手,示意这事无需再谈。 等艾薇欧娜离去,林恩目光才微微闪动了一下。 “如果真有机会接触……” ………… 混沌的虚无空间中。 十二张精雕细琢的御座凭空出现,半晌之后,数道人影也出现在各自座位上。 “突然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急事?” 位于末席的女人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某人可是自信爆棚,就连迟小厉出现的消息都没有传达,我可是过了很久才知道呢……所以千万别告诉我,你让他跑了。” 位于中心的黑影晃动了几下,将一枚结晶甩了出来。 没有丝毫血肉的骷髅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半天,啧啧嘴道:“可惜我们只是幻象,没法拿在手里检查一遍……不过若是没猜错,这应该是某种幻境的秘术结晶?” “很高级的幻术系魔法,禁咒级别。”黑影解释道。 “嘭”的一声,最先开口的女人猛一拍桌子,怒道:“维奥尼亚,你不会真让他跑了吧?” “是我的疏忽。”黑影干脆的承认道。 图依离开座位,怒气冲冲的走到她身前,咬牙切齿道:“我不管是什么原因,但讨伐队刚入渊域,迟小厉必定魔力大亏,这本该是最好的时机,你却因为自负让他溜走了?这种失职,你要怎么和诸位大人解释!” 维奥尼亚身体周围的突然变得不安分起来,如同一个隐忍到极限的暴怒者,不卑不亢道:“回到你的座位,图依。这件事我会亲自向大人们负罪,眼下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弥补这次失败。” “是帮你擦屁股。” 图依冷哼一声,却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到底怎么回事?区区一个幻术魔法,不可能迷惑你的眼睛。”全身罩在斗篷中的男人出声问道。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维奥尼亚的魔法可以根绝精神和幻术系的影响,所以这件事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维奥尼亚缓缓说出了真相—— 正文 第四四七章 精神力种子 脚下,是柔软晶莹的细沙。 抬头,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夜空。 莉莉神情恍惚了一阵,看着周围的景象,稍稍有些迷茫。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会议室……维奥尼亚……” 莉莉呢喃两句,轻轻拍了拍脑袋,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从梦中苏醒的人,意识仍旧有些麻木。 她抬眼朝四周看去,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沙海一望无际,所有景象都似曾相识。 不远处,迟小厉侧身躺在细沙之上,背部对着这面。 莉莉朝那边走了两步,便能听到一阵缠绵的微鼾。 整片沙海无风无影,温度虽然有些微凉,但也不是不可以忍受的程度,如果抛开其他杂念,倒是一个不错的休憩之地。 莉莉显然没有这份闲适的心情,心里一万个问题像是即将喷涌的火山,恨不得立刻解开所有疑惑。 就在几分钟前,她明明都已经做好了“殉情”的准备,维奥尼亚的魔法也铺天盖地般席卷过来。 可眼睛一闭,一睁,自己就忽然回到讨伐队最初的起始点了? 难道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梦? 之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受到了精神系魔法冲击的一番臆想? 可讨伐队又去了哪里? 难道现在还是在在梦境中? 莉莉突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能下意识看向手腕上的罗盘。 罗盘指针依旧孜孜不倦的维持着稳定的速度,眼看即将就要直到右下角的“5”上。 “时间一直在继续……” 莉莉微微皱起眉头,为了做最后的确认,她缓缓闭上眼睛。 沙漠之中陡然旋起一道微风。 环绕在莉莉周围的空气变得不安分起来,或者说,是她所在的小范围空间,都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影响。 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粉刷,莉莉的发尖开始染上一丝洁白无瑕的银色,纷纷扬扬,如同童话故事中的公主。 不过这带有神圣气息的一幕,转瞬即逝。 莉莉睁开眼睛,不安分的空气也再次稳定下来。 只是莉莉眼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经过刚才的检测,莉莉已经能够确认,现在周身的环境,绝对不是什么想象中的幻境。 莉莉掀开衣服,腹部的肌肤在微弱荧光下,光滑又细腻,没有丝毫破损的疤痕。 不过当指尖划过本该被洞穿的位置时,脑海中突然刺痛了一下,明明没有伤口,却仿佛有某种记忆般,让莉莉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之前是幻境的话,未免也太真实了。” 莉莉放下衣服,斟酌一阵,走到迟小厉身边,轻声道:“小厉……醒醒。” “呼。” “小厉……”莉莉又加重了几分声音,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稳定无比的呼吸。 “……你再不起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莉莉果断放弃了并不适合自己的温柔娴淑形象,面无表情的站起身,牟足全力,抬脚直接踢在迟小厉屁股上。 裹杂着十足气力的一脚,直接让迟小厉飞上半空,倒栽葱一般插进远处的沙海之中。 莉莉等了半天,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迟小厉呈一个“冂”字型插在土里。 “别给我装睡!赶紧起来,我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 莉莉直接怒了,提着迟小厉裤带拔出来,见他仍没有丝毫想要醒来的迹象,火气更是腾腾的往上直冒,嘴里念叨着“不起来是吧”,单手握住迟小厉脚踝,开始了“大风车”游戏。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就算如何摆弄,迟小厉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莉莉终于有些慌了,赶紧放下他,试着用精神力刺激他:“小厉、小厉!快醒醒,你别吓我——” 迟小厉的呼吸依旧平稳,看上去和熟睡没有区别,但熟悉他各种状态的莉莉却知道,这种看似正常的表现,却已经是极为反常。 “到底怎么回事!” 莉莉尝试了各种办法,仍无法叫醒迟小厉。 放眼望去,沙海中的景象几乎千篇一律,莉莉只能用罗盘来确定当前的具体位置。 “真的是出发时的位置……” 得到这一信息,莉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看着视野尽头朦胧一片的绿色,莉莉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既然对方没有直接追过来,或许是迟小厉留的什么手段在拖延。 不过无论如何,这里都不再安全,继续呆下去,迟早会被找到。 所以莉莉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迟小厉背起,朝着与尽头那抹绿色相反的方向离去。 “笨蛋,一直在被你保护……这次终于轮到我了……” ………… 巨人山脉。 经过三重结界加密的洞口缓缓打开。 朵蕾丝气势汹汹的走进来,身上竟然还在冒着烟,战甲都破损了不少。 “芙——蕾——雅!你给老娘出来!” 震耳欲聋的怒吼响彻整个山洞,朵蕾丝也不管一直试着维持(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的淑女形象了,披头散发的走进内洞,样子活像一只被激怒的母老虎。 “不知道现在是休息时间?不愧是劣等种族,完全不会体谅其他人的心情。” 欧成冷哼一声,冲躺在绒毛毯上的森加一躬:“殿下,如果这个粗俗的野蛮女人影响了您的休息,还请直接下令,属下一定会让她消声。” “啊,不不、不用了,欧成队长……我不是特别介意。” 森加赶紧摆摆手,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轻轻点一下头,欧成绝对会直接动手。 朵蕾丝难得没有理睬欧成的冷嘲热讽,只是闷头朝更深处走去,来到另一边的草垛前,像提鸡仔一般捏着脖子,将装睡的芙蕾雅拎起来。 “呜……咦?大姐,你回来了?” 芙蕾雅朦胧着睡眼,如同刚刚睡醒,过了一会儿才睁大眼睛,像是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狼狈相,惊讶的捂住嘴巴:“大姐,你这是怎么了?没受伤吧!” “少整这些假惺惺的!” 朵蕾丝语气不善,狠狠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这臭丫头胡乱提供情报!” 芙蕾雅这才露出真正惊讶的表情:“什么情——你是说那片柳树林吗?” “废话!我沿着那个方向找了数十里,结果连半个柳树影子都没见到,路上倒是有不少亲切的巨人跟我打招呼呢……你看看我这身便装铠甲,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不可能!我就是从那片柳树林出来的!当时你接我的位置离那里很近啊!” 芙蕾雅一脸茫然,稍做考虑后,有些不确定的回道:“莫非那片柳树林是某种看护结界?因为我将木雕取走,所以结界自动消失了?” 朵蕾丝打量小姑娘几眼,看着不像是在耍她,而且当时她也确实是从那个方向接回芙蕾雅的。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 “虽然等级低了点,但我好歹也是个魔法师嘛,还是能够稍微察觉到魔力波动的,当时在那间树屋里我就隐隐有些感应,现在想起来,或许不只是因为贴在墙壁上的晶石,而是整片柳树林都在维持某种结界。” 芙蕾雅顿了顿,继续道:“这种结界,或许只能让木雕气息不外溢,而不是为了阻止外人进去,否则我也不可能找到那里。” “这么说,事情又回到原点了。” 朵蕾丝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这种解释,将芙蕾雅放下,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之前因为木雕的出现,让她隐隐有种窥到渊域秘密的感觉。 不过事情仍有些扑朔迷离,所以朵蕾丝才亲自动身,想要去那片柳树林,看看是否有什么芙蕾雅遗漏的重要线索。 不过现在看来,这唯一的线索断了,只剩下那根除了能够吸引巨人外,不知有何用处的木雕。 “朵蕾丝姐姐,有什么收获吗?” 大概是见到朵蕾丝消气,森加主动走了过来,指尖旋起一阵微风,很快便将她铠甲上的灰尘清除。 “我只能做到这里,铠甲的修复……还是需要匠人师傅帮忙。” “麻烦你了。” 朵蕾丝倒是不太介意外甲上的脏净,不过既然对方帮忙,还是诚恳的道了声谢。 “我循着方向找过去,没有发现那片柳树林,芙蕾雅猜或许那片柳树林本身就是一种结界,木雕被取走后,结界便自动解除了。” 朵蕾丝轻叹一口气,旋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不管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欧成,拉住森加的手问道:“对了,你之前说,木雕上面封印着某种力量,能够具体性容一下吗?” 森加面露难色,摇摇头:“之前我也说过,木雕上的封印和我的月光石相似,并不只是简单的魔法封印,甚至直接和血脉相连。如果不是施术者一脉,谁也无法知道里面究竟埋藏了什么。” 顿了顿,森加又补充道:“不过我见这枚木雕造型精美,而且这种封印手段很罕见,多半是珍贵之物,内部封存的东西也应该极为珍贵。” “难道是某个巨人封印的?”朵蕾丝呢喃道。 “我觉得不是。” 芙蕾雅突然插进话来:“那片柳树林的脚印,比外面的巨人要小很多,但又比咱们的大许多,脚印形状倒是更偏向于巨人那边,而且同样是赤足……如果非要形容,应该是介于我们和那些巨人之间的存在。当然,我单只大小方面。” 狭小的野路,相对于巨人来说过于矮小的树屋,似乎都在暗示那里的主人并非巨人。 至少不是外面那些身材魁梧、动辄十米以上的“怪物”。 “所以除了巨人……这里还存在着其他智族?” 这个想法一出现,朵蕾丝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 那些巨人的狂暴所有人都见到了,起初朵蕾丝倒是生出过交流的想法,然而对方根本不给机会,迎头便是一顿乱捶,就算她如何解释,巨人们都灭有丝毫停手的迹象。 仗着装备精良,准备充分,他们一行才能逃过巨人的追杀。 可如果这里还有其他智族存在,又是如何应对到处都是的巨人大军的? “我觉得有可能,毕竟巨人这种本该在上古时代消失的种族,竟然出现在渊域中,就算这里还有什么更诡异的种族,也是有可能的,你别总以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否定。” 芙蕾雅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朵蕾丝肩膀,心道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结果下一秒,她就被朵蕾丝毫不留手地弹了个脑瓜崩,眼泪直接夺眶而出,哀嚎着躲到墙角画圈圈了。 惹祸精逃走,朵蕾丝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原本躺在墙角的懒散精灵突然坐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愕,干脆冲他招招手,不屑道: “想听就过来听,一起商量一下,别在那边偷偷摸摸的。” “谁有空管你们那些破事!” 墨菲斯煞有介事的起身,突然按住脑袋,闭上眼睛使劲晃了两下,看的朵蕾丝有些发愣:“就算知道自己蠢,也不用撞墙吧?这不是越撞越傻吗?” “出事了!” 出乎朵蕾丝的预料,墨菲斯罕见的没有回嘴,睁开眼睛后一脸焦急道:“迟小厉那边,可能出事了!” “说仔细点!” 朵蕾丝意识到不对,终于收敛了玩笑的情绪。 “讨伐队临行之前,迟小厉失踪了半天,这事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朵蕾丝点点头,不过因为迟小厉最后那些日子常常神出鬼没,倒也没人在意。 “当时他找到我,让我帮忙做一个‘精神力种子’,具体方法我就不解释了,太过耗费精神力,而且说了你们也普及不了,因为只有他的空间魔法才能够真正做到以假乱真……” “别废话,说重点!这个什么‘种子’有什么效果?” “精神力种子,是我很多年前创造出来的一种全新魔法,通俗来讲,就是能够完美具现出一个人的存在,不过只是视觉上的……而经过迟小厉改良,甚至能够做到在有限时间内,将幻象完全具现,其中也包括了自身的气息。” 墨菲斯深吸一口气,按住仍旧隐隐作痛的头部,目光灼灼道:“因为是以我的魔法作为基础,所以我与这个种子之间一直存在某种微弱的联系,而就在刚刚……我能感受到,种子破灭了。” 正文 第四四八章 天亮了 “破灭?你把话说明白,是不是迟小厉的处境很危险?” 朵蕾丝皱起眉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具体情况我也无法获知,毕竟所处的空间不同,我和种子之间的联系已经非常薄弱了,只能感知到它的消失。” 墨菲斯摇摇头,看旁边的芙蕾雅眼眶瞬间红了,立马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安慰道:“别紧张,情况还不一定是什么样的,精神力种子的作用本就是一次性的,迟小厉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说不定他现在已经金蝉脱壳了。” “我没有担心……迟笨蛋虽然笨,但还没有谁能杀了他。” 小姑娘嘴上说着,眼里却仍旧满是不安。 朵蕾丝瞪了墨菲斯一眼,意思不言而喻:你非得当着芙蕾雅面说这种事? “我……” 墨菲斯一脸无奈,这种紧急情况,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通知大家,谁能考虑那么多。 “你那个精神力种子……应该不会被误触吧?”朵蕾丝问道。 墨菲斯拍拍胸口,扬起自信的笑容,刚想自夸一番,就被朵蕾丝针一样的视线盯得如坐针毡,只好老老实实摇头。 “绝对不会。这个魔法的作用,本就是为了防止迟小厉在魔力匮乏的情况下,面对神使围攻,好便于脱身,是否激活,什么时候激活,全凭迟小厉主动操作。” 眼看芙蕾雅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墨菲斯赶紧改口:“当然,也不是说一定会遇到神使……哎,反正他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不过接下来或许要修养一段时间,咱们也别指望他找到这里,先自己想办法出去吧。” 朵蕾丝蹲下身,搂住佯装坚强的芙蕾雅,轻轻拍着她后背:“没事,这个混蛋精灵平日看上去不靠谱,不过关键时候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喂!我平时怎么就不靠谱了!还有这里可不止我一个精灵!你这臭娘们绝对借机开地图炮!” 墨菲斯怒气冲冲的走到一边,“欧成,我脸皮厚无所谓,但你可是‘日华’部落最强大的战士,被这么羞辱能忍?” 欧成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一眼,扭过头去,不搭理这个挑事的混蛋。 谁答应谁才是白痴。 这边朵蕾丝也无视了墨菲斯的抗议,继续安慰道:“你最了解迟小厉,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保命手段绝对层出不穷,或许现在魔力耗损打不过那些神使,但后者真要想留下他,也绝对没可能。” 芙蕾雅在朵蕾丝背上用力点点头,胡乱抹了一下脸,再抬头时,眼角已经不见晶莹的泪光。 “他好歹也是本小姐的仆人,没经过我的同意,绝对不会就这么死掉的——你说对吧,依依?” 被提到名字的机械族少女,抬起碧波一样的眼睛,似乎有些困扰的歪起头:“依依给予一部分赞同,不过对于话中的部分不实言论,仍旧保留意见。依据迟小厉之前所说,他才是芙蕾雅的饲主。” “喂!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先前略显僵硬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朵蕾丝将墨菲斯拉到一边,看着不远处打闹起来的少女们,低声道:“到底严不严重?” 墨菲斯也收敛起情绪,认真道:“不是太乐观……就算迟小厉从神使手中脱身,精神力种子本质也是连接他的精神,会有一定反噬,现在恐怕受到了不小冲击,很有可能要昏迷一段时间。” 朵蕾丝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这不就是说,他现在毫无防备,一旦被对方找到必死无疑?” “这是最坏的结果。” 墨菲斯没有否认,不过随即又笑道:“可狡兔还有三窟,我就没见过手段比他还多的魔法师,我不信迟小厉会让自己处于生死危险之中。” 朵蕾丝沉默半晌,“你那精神力种子能给其他人用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只有迟小厉的空间魔法,才能将幻象彻底具现,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个种子,但只能维持带有部分气息的幻象,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我不是这个意思。”朵蕾丝摇摇头,“我想知道,迟小厉身边有没有可能有帮手,或者能够用你的精神力种子复制出另一个人?” “这……理论上可以做到。我跟他说过精神力种子的魔法阵构成,只要迟小厉能够进入另一人的精神世界,就能做出对方的精神力种子。” 墨菲斯眨眨眼,疑惑道:“你觉得他和谁在一起?” 因为进入讨伐队时间不长,所以墨菲斯并不了解其他成员,就算讨伐队全员都在,他也认不全。 朵蕾丝想了一会儿,回道:“当时莉莉还没有苏醒,小厉应该是进入她的幻象之中了,也只有她最可能跟迟小厉在一起。” “莉莉?是那个九级剑士?”墨菲斯对此人有点印象,脸色不由凝重了一些:“这就不太妙了,一个九级剑士,别说面对神使,就算遇到一些天级异人追杀,自保都困难,更别说帮什么忙了。” 朵蕾丝轻笑一声,表情却明朗了不少:“这你可就错了,如果说我最放心谁在迟小厉身边,莉莉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墨菲斯八卦之心燃起:“怎么,他们两个之间难道有一……哎呀。” “龌龊。” 朵蕾丝略微施了个小型冰锥魔法,狠狠扎在墨菲斯屁股上,疼的后者直哼哼。 “他俩之间关系很清白,不过……互相之间可能也都有那么一点意思。” “喂!我这不没说错!你干嘛扎——” 墨菲斯正要提出抗议,结果被朵蕾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盯着,立马安静下来。 “其实莉莉对小厉是有感激之情的,她的身份有些复杂,当时要不是小厉出手,可能早就已经死了……所以如果迟小厉真出了什么危险,莉莉拼死也会保护他的。” 墨菲斯挠挠头:“这个我懂,可九级剑士终归只是九级剑士,就算拼尽全力,也打不过几个天级异人……” “她可不只是简单的九级剑士。” 朵蕾丝目光投向远处,脸上稍微掺杂了些许复杂情绪:“关于她的身份,我了解不多,只知道莉莉是出身自西大陆一个有名的超级家族,并且还是嫡系一脉,迟小厉说过,她的剑术天赋毫不逊色于纳乌拉。” 墨菲斯稍微回想了一下,便有些认同朵蕾丝的话。 凭着之前短暂的接触,他就已经感觉到,这个常常跟在迟小厉身边的年轻女人,拥有着极为博学的见识,虽然平日表现的很低调,但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着一种遮掩不住的高贵气息。 说是出身在豪门之家,丝毫不为过。 而一个和波鲁什同样的超级家族,底蕴绝对雄厚无比,从中走出的嫡系后代,身上怎么都会有不少保命手段。 “莉莉那把剑你应该见过吧?她刚入巫毒之森的时候,剑有一些破损,还是冈本冈本两个老头合力,整整锻造了四十九天,才彻底修复完毕。” 朵蕾丝又补充道:“这把剑跟莉莉的契合度极高,之前莉莉曾经私下跟我提起,通过某种秘法,她能够直接提升一个等级。” 这下连墨菲斯都有些惊讶了,虽然修复秘剑本就是极难的事情,但在工匠是火神双子的前提下,仍旧用了整整四十九天,足以可见那把秘剑的等级,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至于后面的秘法,如果墨菲斯没有记错,莉莉应该处于九级巅峰之下,要真能够直接提升一个层级,就算进入十级,也绝不会是最弱的那一列。 “这么一说,或许还真有可能拖住时间。” 墨菲斯思忖片刻,点点头:“而且我不信迟小厉自己没留后手,这样一来双向保险,他应该暂时没有危机。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墨菲斯神情严肃道:“既然那些神使找到迟小厉,就未必不能找到我们……留给我们的时间,或许不多了,甚至恐怕现在就要做好应对神使的准备。” 朵蕾丝叹了口气,往内洞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中渐渐泛起某种坚定的神采。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优先保护好芙蕾雅她们,要是万一……我就真无法跟小厉交代了。” “你说保护谁?” 墨菲斯撇撇嘴,忍不住笑道:“抛开你同族那个鬼精鬼精的丫头不说,另外两个,一个什么都吃得下,一个什么都敢打,再加上另一个日华老家伙的孙女,哪个是任人捏的软柿子?真要交起手来,你都未必是她们的对手。” 朵蕾丝等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就算实力再强,也都是些心智不成熟的丫头,经历的生死大战还是太少了。” “得了吧,就算是那个芙蕾雅,迟小厉交给她的魔法卷轴叠起来都能砸死我,而且你确定论心智,这小丫头不比咱们大多数人都精?” 墨菲斯嗤之以鼻,突然有些感慨道:“这么一算,迟小厉倒真是收了些了不得的怪物……假以时日,这些小丫头只要不半途夭折,肯定会成为一个个叱咤大陆的小魔头。” “呸,什么夭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朵蕾丝狠狠踩了他一脚,语气不善道:“不能再在这里干等了,接下来我要带一些人去外面,你跟那个豆腐脸说,让他也组织一队人,不奢望能够互相接应,但最起码也要摸遍这片山脉。” 墨菲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豆腐脸”说的是欧成。 想起他那在精灵族中都算是极为白净的肤色,加上略有些方的国字脸,倒别说……这形容还真有些恰当。 墨菲斯憋笑道:“好好好,我一定原话带到。” 朵蕾丝瞪他一眼,语气不善道:“我不管你怎么添油加醋,我先带人出去巡逻,要是回来时还没见到精灵族的队伍,就拿你是问。” 说完,朵蕾丝头也不回的向外面走去。 “喂,你这就不讲道理了……” 看着朵蕾丝远去的背影,墨菲斯暗暗骂了句“臭娘们”,本想干脆不当这个递话员,不过没走两步,还是老老实实向内洞走去。 边走嘴里还嘟囔着:“别以为老子怕你,真要单挑谁怕谁!只是好男不跟女斗,看在迟小厉面子上,暂且放你一马……” 不过真要去直接找欧成,恐怕对方不会轻易答应。 所以墨菲斯转了个弯,先找到森加,略微透露出朵蕾丝想要加快搜索的意愿,并且已经带人深入丛林了。 善良的少女自然入了套,听完一脸担心的问道:“不是说好等巨人撤走再出去吗?现在外面情况不明,朵蕾丝姐姐会不会有危险啊?” 墨菲斯一脸不乐观的样子,叹气道:“这我也说不准,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一会儿也准备出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洞内的护卫任务暂且就交给你了。” “你跟欧成队长说了吗?带多少人出去啊?”森加又问道。 墨菲斯露出困扰的表情,憨憨一笑:“没跟他说……你也知道,他和朵蕾丝关系险恶,肯定不会答应这件事的,不过我也确实不放心朵蕾丝她们,只能自己一个人出去帮忙。” “那怎么行!” 森加立刻站起来,拉住墨菲斯的胳膊,就要往外走:“我跟欧成队长商量一下,让他划一波人。”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那些精灵卫队的成员多半是不肯听我命令的。”墨菲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森加咬咬嘴唇,突然灵光一闪:“那这样好了,我让欧成队长亲自带一队人出去,墨菲斯先生就留在洞里保护大家好了!” “这……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对那些黑暗精灵有一点……” “放心,我会负责劝说的!毕竟大家都是同伴嘛。” 森加捏起拳头,冲墨菲斯坚定的点点头。 “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把任务交给你了。” 墨菲斯也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目送单纯的少女远去,在心里窃喜道,老子真是个天才! 然而没过多久,正准备睡个回笼觉的墨菲斯,就被人粗暴的砸了起来。 当看到朵蕾丝的脸时,墨菲斯下意识以为欧成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朵蕾丝指了指外面,神情古怪道:“天亮了。” 正文 第四四九章 昼夜之间的变化 冰原湖泊。 走出悬崖底后,原本有些迷糊的小雪巨人似乎找到了回家的路,兴奋的冲两人招招手,然后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纳乌拉倒是没觉得周围千篇一律的雪景有什么不同,翻过一座山头,又是一座几乎相同的雪山,便有些好奇对方是通过什么方法辨别位置的。 不过想到双方之间交流的困难程度,纳乌拉还是决定暂且将这份疑问埋在心里。 许多事,等见到那个所谓的“爷爷”后再讨论也不迟。 走了整整两个祈时,周围的景象依旧没有丝毫变动,纳乌拉终于忍不住了,“德克,还要走多久啊?” 之前纳乌拉觉得一直叫小雪巨人不太方便,便问起他的名字,结果得到了一长串听上去根本不像名字的字符,纳乌拉干脆就截取其中两个字,用“德克”来简称了。 不过小雪巨人似乎对自己名字被简化表现出极大的不满,听到纳乌拉的声音,回头张牙舞爪的说了些什么。 纳乌拉听不懂也能猜到,毕竟一路上被抱怨了很多次,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次干脆掏掏耳朵,漫不经心道:“行了行了,谁能记住那么长的名字,反正也只是一个代称,差不多就行了,别纠结着不放。” 说着,纳乌拉举目远眺,目光中多了几分疑惑;“我说不是你小子又迷路了吧?要真是这样,你也别瞒着,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纳乌拉是真的怀疑这傻小子迷路了,要不按照几人走过的距离,早就超出那片冰湖的范围了,现在正在往更北方向前行。 而且不知是不是巧合,纳乌拉总感觉越往北走,周围的温度似乎就越低,这种情况,倒是和大陆有几分相像,两头冷,中间热。 德克似乎因为纳乌拉的质疑更加生气了,几乎从原地跳起来,满脸不忿的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纳乌拉拉来这一路上的“行为翻译官”,翻着白眼道:“解释一下。” 阿汶看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道:“少主,他好像在说没有走错,不过因为要避开那些巨人,所以咱们现在绕了一个大弯,再走一阵子应该就能到了。” 德克脸上还带着怒气,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阿汶的翻译表示认同。 “那咱们继续走吧。” 纳乌拉摆摆手,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忽然又问道:“对了,既然有这么多巨人,一路上我又没见到其他活物,你们在这里吃什么啊?” 之前在湖泊时,纳乌拉就曾观察过,冰层之下没有生命迹象,似乎整座冰湖是一潭死水。 而这一路上,除了千篇一律的雪景外,纳乌拉还真没看到任何其他生命,包括动物植物。 这种情况,对于一个存在生物的空间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如果缺乏生物的多样性,那这个空间就不可能诞生生命,并且长久存续下去。 难道还有什么自己没有留意、或者意料之外的细节? 比如其实整个冰原的地下,是一座能够源源不断提供能量的热脉,在那里拥有者和大陆截然不同的生物圈。 纳乌拉沉浸在可能发现新世界的幻想中没多久,就被德克打破。 只是这次小雪巨人似乎觉得有些难以解释,迟疑了半天,都没有作出准确的回答,看的两人是云里雾里。 “少主,他好像说……他们一族的身体构成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需要进食这种生理行为,而是……通过‘摄取’?我不知道这个词恰不恰当。” 阿汶凭借强大的想象力,脑补了德克的意思,只是关于最后几句,仍抱存着不小的疑问。 “‘摄取’?摄取什么东西?” 纳乌拉走到德克身边,在他覆满厚厚皮毛的腿上轻轻踢了一脚:“能长成这么大块儿,所需的能量绝对不会少……别告诉我你们喝西北风就能活,这种东西这里倒是管饱。” 纳乌拉张口做了个吞吐的动作。 德克当即抓起一把雪,攥成几乎有半人大的雪球,从背后扔了过来,可还是被纳乌拉轻易躲过。 “你要是真想耍两下,我很乐意奉陪哦?” 被纳乌拉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德克吓得后背上的毛都炸了,赶紧指了指天空,又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圆,认真的解释着什么。 阿汶顿时面露异色,就连纳乌拉这次都隐约听懂了一些,不用她解释,便惊讶道:“他不会是说那个大太阳吧?” 小雪巨人猛点头。 纳乌拉绕着他转了一圈,面色古怪道:“你没开玩笑吧?” 小雪巨人摇头。 “可你告诉我一个动物能通过阳光转化能量,我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德克有些急了,似乎想要解释两句,不过忽然之间脸色大变。 纳乌拉下意识看向四周,可方圆数千米都在他的掌握之内,没发现任何异常,便奇怪道:“你犯什么神经,又没有敌人过来……” 德克的状态却愈发急躁起来,手足无措的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干脆蹲下身,迅速挖起坑。 这种异常举到让纳乌拉越发警惕起来,他之前便猜测,雪巨人之间或许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流手段。 难道小雪巨人就是接收到自己无法察觉的危机,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惊慌? “阿汶,警戒。” 夜色下的雪原,除了偶尔刮过的寒风,在雪芒映照下,没有一丝变化。 小雪巨人挖洞的速度极快,仅仅十数秒的个功夫,便挖出一个近十米深的巨坑。 然后他在纳乌拉呆滞的目光下,迅速将先前挖到坑边的积雪填进洞里,最后冲两人做了个手势,连脑袋都塞进雪里。 “这是……让咱们帮他封顶?” 纳乌拉真有些哭笑不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 更何况就算真的有敌人过来,难道把自己埋进地里就不会被发现吗? 也太自欺欺人了吧。 不过吐槽归吐槽,纳乌拉还是决定帮忙,他倒是想看看,等会会有什么东西出现。 就在他刚刚将雪地平整完毕时。 视野突然豁然开朗。 原本黑暗的冰原,顿时被阳光普照,骤亮的光线变化,让人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 过了半晌,眼部的刺痛才渐渐消退,纳乌拉缓缓睁开眼睛。 雪原之上,依旧波澜不兴。 “也没人过来啊。” 纳乌拉警戒了一阵,才猛然反应过来:“这小子不是说靠阳光供能吗?怎么……又好像惧怕阳光?” ………… 同一时间。 就在刘传宏以为这样的战斗,将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结果这个想法刚刚出现没多久,潮水一般前赴后继的海兽幼崽群,突然像是集体收到命令,以比来时更迅猛的速度撤回海滩。 奥拉海姆担心其中有什么猫腻,便没有让队员追击,只由刘传宏和狄丽希亚两人前去查看。 结果等刘传宏赶到海滩,早已没有那些城楼般巨大的海兽身影,毫无例外全部撤回了水中。 “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传宏纳闷之际,黑暗的世界突然明亮起来,仿佛不透光的灯罩被再次掀掉。 刘传宏适应了一段时间后,立刻低头查看罗盘。 最短的那根指针刚刚跨过“6”的界限,这么算来,整个黑夜的长度,大约在十到十二祈时之间。 之所以不能直接确定,是因为众人来到海岛前有过一段昏迷,如奥拉海姆、刘传宏这些人,最短也有近一个祈时的空白。 回到城堡后,正好也遇到了归来的狄丽希亚,刘传宏便将东海岸的所见描述了一番,和狄丽希亚基本相同。 “一下子得到了太多信息,咱们先捋一捋。” 奥拉海姆伸出一根手指,总结道:“首先,基本能够确定,渊域的昼夜交替和大陆上相似,一个轮回为二十四祈时,并且交替时没有任何预兆……其他空间应该也一样。” 奥拉海姆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这些海兽的作息果然与太阳有关,倒是印证了咱们先前的猜测。 它们最早登岛,便是在夜幕降临之后,又在日出之前撤走。 虽然暂时没有其他例子,但或许这就是渊域生物的作息,又或者阳光对它们具有某种危害……这种作息,应该同样适用于其他空间的其他生物。” “第三点,这些海兽的身体构成非常特殊,你们看看。” 狄丽希亚突然插进话来,伸出如葱般的纤纤细指,指着城下正门方向:“那里应该是天明之前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可现在连一丝血迹都找不到了。 我手下有人汇报,那些尸体、血肉,就是在天亮的一刹那消失不见的……这么形容或许也不够恰当,他们在原地找到了不少粉状的细沙,我已经派人去分析了。” 狄丽希亚指尖突然沁出一妹鲜艳欲滴的血,如同紫罗兰般绽放开来,露出里面一个精致小巧的水晶瓶。 “有两位在,我这个队长真是能省不少心……多谢了。” 奥拉海姆接过水晶瓶,虽然他之前也发现了海兽幼崽尸体消失的异常,不过刚刚一直忙于处理城堡损耗以及成员受伤情况,暂时没有来得及细查。 没想到狄丽希亚竟然能在外出之前安排妥当,这份行动力不由让人惊讶。 奥拉海姆轻轻敲了敲玻璃瓶,看着瓶内细沙般流动的粉末,微微皱眉道:“夜里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当时天色太黑,看不分明,不过想来尸体也都变成了粉末。 这么说来,海兽只能在夜里行动,一旦死亡,就会分解成未知成分的细沙。 可有一点需要注意,当时咱们在水潭中,发现过完整的海兽骸骨,这又该怎么解释?”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水潭存在什么特殊之处?”刘传宏沉吟半晌,问道:“要再去一趟吗?” “等化验有了结果,再决定也不迟。” 奥拉海姆挥挥手,想了想,还是抱拳冲两人行了个大礼:“这一战辛苦两位了,包括两位的手下与爱徒,都为咱们做了不少贡献……” 刘传宏见状笑道:“和我们就别客气了,你这要是让协会一些高层看到,还指不定当成拉拢我俩的心思呢。” 狄丽希亚则是毫不客气的揭露道:“他就是这个意思呗,等讨伐队凯旋归来,能得到第二第三位支持,如此丰功伟绩,足够让咱们奥拉海姆区长晋升为副会长,甚至直接让会长让贤都未必不可能。” “探险者协会”因为成员势力太过庞大,为了避免出现一手遮天的巨权,管理组成较寻常公会有极大不同,是由众议会以及各位会长分管协定。 虽然因此会长的权力被大大削减,但这毕竟是整个巴布大陆最强的公会群体,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真要算起来,协会会长的力量,甚至远超三大王国的当权者。 所以对于奥拉海姆这种弄权者来说,毕生梦想必然避不开协会会长这座王冠。 被两人点破,奥拉海姆也不否认,只是露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 现在三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紧密,而且在奥拉海姆刻意维持下,队内的一些意见从来都是与两人一同商定,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尊重。 所以奥拉海姆并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像这种阳谋,有时候说出来,反倒会让大家都舒爽,甚至关系更近一层。 除了这两人,奥拉海姆更想得到排名第一的欧尔迈支持。 只可惜此人想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奥拉海姆跟他罕有交集,不过之前听迟小厉暗示,似乎遇到过欧尔迈,后者也会以其他手段进入渊域。 对于这话,奥拉海姆持质疑态度,但如果是真的,他不介意在不耽误正事之余,想办法拉拢一番。 当然,野心归野心,眼下还有一大滩事要处理。 奥拉海姆摒除一些小心思,开始召集起人手,就夜里的作战进行了一番总结,安抚并赞扬了部分成员,同时也给一些表现稍逊的队员给予指导。 一来二去,等拿到实验结果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祈时。 而这份化验结果,让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正文 第四五零章 尸体去哪了 狂野森林。 就在泰勒仍在为怪树消失之谜费解不已时。 昏暗的天空,毫无征兆的放晴了。 仿佛夜间与白天是两个世界,泰勒望着恢复如常的森林,陷入了更大的迷茫。 同时,实验台那边由杰诺尔又传回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所剩无几的怪树“残骸”,随着天亮突然不翼而飞了,只在台上留下一些不知成分的细碎粉末。 泰勒感觉吃了一夜的惊,似乎自己对这种异常情况反而习以为常了。 短暂考虑后,很快下达了几条指令,大致可以分成两部分: 尽快查明粉末成分; 趁着天亮,尽可能向森林外围拓展。 经历了半宿恶战,基地里的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成员之间几乎都罕有交流,也不知是因为战斗的疲乏,或者压在心头那道挥之不去的阴霾。 虽然那些怪树并未造成人员伤亡,但渊域中诡异莫测的自然环境,随时可能发生的超乎常识的威胁,以及刚进来便“四分五裂”的团队,每个小部分加起来,都足以让这只本该牢固无比的钢铁之师产生裂痕。 泰勒身为整个讨伐队的决策者,其实最能够体会其中的压力,也知道这时应该想方设法安抚与调整队员们的心态。 可每每想要开口时,又觉得组织不好词汇。 她已经有了不少猜测,包括这片森林的构成,以及整个渊域可能有的独特生态体系,但要想真正验证,还需等化验结果出来。 所以借着这段枯燥的时间,泰勒不愿静静等待,便留下多拉贡镇守基地,她带着一支小队进入丛林,加入拓展的行列。 每每经过那些动辄上百米高、需要四五人合抱才能围起来的巨树,泰勒就不由想到夜间那些不知疼痛,却又力大无穷的恐怖树怪,仿佛它们随时会活过来偷袭。 “它们应该只能在夜间活动,白天进入休眠时间,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队内的成员也都一脸警惕,泰勒便主动解释了一句。 不过就算知道这些怪树不会活过来,她还是有种仿佛被人偷窥的错觉,背后一直凉飕飕的。 “嘴上这么说,你其实心里也没底吧?” 杰诺尔走过来,打趣的小声说了一句。 泰勒脸颊微红,看着后方还有一定距离的其他人,轻轻瞪了他一眼:“喂,好歹我也是公主殿下,我不要面子的啊!” “没关系啦,没人听到。” 杰诺尔耸耸肩,顺手扔过来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看看这是什么。” 泰勒的第一反应是某种晶石,不过等真接到手里,才发现和自己的猜测有些出入。 “这是什么液体?” 只有小指粗细的水晶瓶中,有差不多一半高度的白色浓稠液体,泰勒仔细端详半天,也没能从脑海中浮现出相应的物品。 “这是树液。” 杰诺尔从口袋中抽出一把小巧的金刚锨,拍了拍身旁的巨木:“之前我就有些好奇,这些怪树跟咱们大陆上的树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可以拔根自由行动? 所以刚才我走在队伍最后,本来想挖几棵小树,结果一路挖到数米深,竟然都没到数根尽头。 而砍断主根后,会流出一些白色的液体,不确定有没有毒性,我就装了一点,准备带回基地检验一下。” 泰勒脸色古怪的看了杰诺尔一眼,有些哭笑不得道:“你真是大胆啊……不怕挖土的时候,这些树突然活过来攻击你?” “没事,刚刚修整了一会儿,副作用差不多都解除了。” 泰勒知道他说的是“兽血沸腾”的过度使用,在对抗树怪的战斗中,杰诺尔以一个七级法师之躯,甚至冲在许多剑圣前面,相应也累计了不少疲惫。 之后泰勒就让杰诺尔强制休息了一阵,一方面是关心他的身体,另一方面,队伍中确实有不少剑圣私下里吐过苦水,求泰勒让这位拼劲十足的兽人歇歇吧,之前那一战,很多人砍的树妖还没杰诺尔多,这让他们觉得贼没有面子。 可杰诺尔又偏偏是那位国士迟小厉的徒弟,之前又有拯救利亚之恩,有些打击或者批评的话实在不好当面讲。 不过泰勒也不想当这个恶人,也没有强制让杰诺尔禁足,本想让他跟着自己,也能少闹一些风浪,谁知道出来以后还是闲不住。 泰勒将水晶瓶收进戒指,敛了敛神色,佯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轻声告诫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什么想法或者行动,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就算你认为危险的可能性很低,但也不要拿整个小队的安全做赌注。” 杰诺尔神色也不由严肃了起来,摸着下巴思考一阵,点点头:“这么一说,确实是我冒失了……以后会注意的。” 看杰诺尔真的露出反思自责的神态,泰勒反倒有些慌了,只是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当真啊? 可说出去的话实在不好收回,泰勒眼睛一转,赶紧改了话题:“呃、你也不用太在意……对了,你刚刚就是用这个金刚锨挖的?斩断树根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很大阻力?我的意思是说……那些怪树有没有夜里那样坚韧?” 杰诺尔眨眨眼,有些奇怪道:“咱们小队出来做的第一件事,不就是检验周围树木的硬度吗?” “哦、对对,我突然忘了……” 泰勒一拍脑袋,这道命令还是她下达的,当时已经确认,所有树木的硬度都和寻常树木相仿,普通的铁器就能够砍伤,跟夜里完全是天壤之别。 “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稍微放松一些,既然白天这些怪树会休眠,其他空间的生物习性或许也类似,其他队伍现在应该同样渡过了危机。” 杰诺尔将泰勒异常的表现归结为精神压力过大,还好心的出言安慰几句。 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双手搭在泰勒肩上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实则稍显亲昵了一些。 泰勒脸颊有些发烫,不敢直视杰诺尔的眼睛。 她心里其实一直有种隐隐的感觉,杰诺尔就是当时在那个洞窟中救过自己的兽族少年,甚至于几次在梦中,直接将两人的身影重叠到一起。 讨伐队临行之前,泰勒就鼓起过勇气,想要直接询问,结果最后阴差阳错,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要不要再问一遍呢……” 泰勒觉得心跳有些加速,甚至不知该怎样摆脱眼下尴尬的场面。 好在杰诺尔没有注意到泰勒脸色的变化,很快松开手,去往旁边正在检验灌丛的成员那里帮忙,泰勒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心中,却有几分暗暗的失落。 当然,这种微妙的情绪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不得不被泰勒抛诸脑后。 “殿下,东南方向已经与第二小队成员接触,是否继续向西北探索?”一个护卫将刚刚收到的信息上报。 “有什么发现或者异常吗?” “暂时没有,情况和咱们这边基本一致。” 泰勒点点头,“继续向西探索,还是不要麻痹大意,队员之间保持安全距离——” “——啊!” 不等泰勒说完,远处便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喊。 紧接着,又有数道惨叫传来。 泰勒瞳孔骤缩—— 惨叫方向,正是第二小队所在的位置! ………… 地窟之中。 泰武穆德站在已经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下方,神情严肃的指挥着成员搬运不时洒到底部的泥沙。 这种枯燥无味的指挥工作,已经进行了整整三个祈时,正上方的通道也渐渐变得“高”不可测,除了不时洒落下来的泥沙,即使相隔十米就有能源晶石照明,仍旧无法看到最上方的情景。 因为并非所有成员都有御空能力,所以霍弗在挖掘通道时,采用了螺旋方式进行,围绕着中部一根作为主要称重的基础立柱,在周围造出一条近三米宽、盘旋上升的阶梯。 当然,这种挖掘方式也超过了几人先前的预估,泰武穆德原本计算的千米直线通道,现在也加长了数倍。 本该在一个祈时前完成的任务,结果拖到现在,仍旧没有到头的迹象。 “大光头不会在上面偷懒吧……” 泰武穆德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 虽然他们一直在避免,但挖掘过程中难免会打破一些洞壁,结果惊扰到地窟中的原生生物,清理它们又耗费不少时间。 这也是泰武穆德不得不留在底下的原因,总归需要一个人,来应对可能遇到的高阶地窟生物。 至于其他成员,大部分都加入了挖掘工作,只有少数实力低下的,负责最基本的搬运工作。 就在泰武穆德准备再抱怨几句时,头顶传来一阵轻笑。 “得亏是我回来,要不让霍弗听到,还不得直接尥蹶子不干了。” 泰武穆德面色一僵,不过在看到来人后,才松一口气,狠狠在枚德菲尔肩上捶了一拳:“别吓老子,我还真以为是他下来了……你小子闲的没事收敛气息干吗?” 先前泰武穆德走了神,确实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动静,枚德菲尔又是暗系魔法大师,在隐匿气息方面是绝对的老手,所以才被摸到近处都没发现。 枚德菲尔笑道:“放心啦,我跟那秃子又不对付,不会打小报告的。沿途经过几个洞穴,老是有些小东西出来骚扰,所以我干脆收敛了气息,没有别的意思。” 泰武穆德瞪他一眼,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偷窥老子? 枚德菲尔装作没看到他的表情,从路过的一位搬运物资的成员手中拿来一枚苹果,“吭哧”的吃了起来。 “别说,迟小厉的空间戒指竟然还有保鲜的功效,你看这苹果跟新鲜的一样。” “那是被冰系魔法冻过。”泰武穆德黑着脸解释了一句。 枚德菲尔可是魔法协会三大副会长之一,未来会长的热门人选,在队伍中和霍弗并肩为魔法师的领头人,结果竟然都不知道这些事。 泰武穆德严重怀疑,枚德菲尔私下里消极怠工,恐怕将很多事都交给那个光头去做了。 在任劳任怨这一点上,霍弗不愧为安东尼的大弟子,似乎有着一种天生的责任感,总是能将队伍中的许多事情打点妥帖,让泰武穆德省了不少心。 “如果不是因为陛下和安东尼大师理念不同,我宁愿和霍弗呆一起,也不想和你这个只知道弄权的白痴为伍。” 泰武穆德最终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枚德菲尔丝毫不以为然,将只剩核的苹果扔掉,拍拍手:“术业有专攻,像霍弗这种实干派,就该老老实实当个领命者,接受我这种人的指挥便是,更何况你要真和那个死板的闷葫芦呆一起,我赌两天就忍受不了了。” “如此大义凛然的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也只有你能做到——等等,你刚才扔的苹果核呢?” 泰武穆德忽然神色一变,看着刚刚打理过的整洁地面,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枚德菲尔回头望了一眼,随即也露出震惊的神情:“天哪!苹果核去哪了?” 泰武穆德原本还有些凝重的神色,看到枚德菲尔过于夸张的表情后,瞬间崩了下来,没好气的骂道:“去你x的。” 自知伎俩被识破,枚德菲尔哈哈大笑,地面渐渐浮现出一个黑漆漆的魔法旋涡,很快将完好无损的苹果核“吐”了出来。 “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紧张的,咱们皇宫卫队总长先生可不能骂人啊。” “滚蛋。” 泰武穆德粗暴的甩开手,沉声道:“我还真以为出了问题……对了,上面遇到的地窟生物,尸体都跟这里一样,会消失吗?就没有遇到什么特例?” 枚德菲尔稍稍收敛了神色,摇头道:“没有,完全一致,只要一接触地面,就会迅速消失。我让几个魔法师想办法将它们的尸体隔离,无论是用冰层还是土盾,只要没有直接接触地面,就不会消失。” “你现在带了吗?拿出来让我看看。” 枚德菲尔点头,轻轻摩挲了一下戒指,地面上便瞬间多了一个茶桌大小的冰棺材。 “这里面是三具——咦?” 看着空空如也的棺内,枚德菲尔突然愣在原地:“尸体去哪了?” 正文 第四五一章 打通 “……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泰武穆德满脸狐疑,虽然他认为枚德菲尔不会开这么低级的玩笑,但尸体总不会好端端消失不见吧? “不对……你看,好像留下了一些东西。” 枚德菲尔眼尖,伸手探进棺内,在角落中捻起了一些细微的粉末。 这些白颜色的粉末几乎完全嵌在底部的冰晶之中,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觉不了。 枚德菲尔用舌头舔了一下,很快吐出来,皱眉道:“确定不了具体成分……不过好像某种能量残渣的遗留物,你试试?” 泰武穆德赶紧摆手,瞪眼道:“我又不是暗系魔法师,万一这种东西有毒,你死不了,我可就惨了。” “我感觉没有毒性,真的。” 枚德菲尔也不强求,推了推挂在耳边的单框眼睛,喃喃自语道:“难道尸是尸体消失后的残留?可这数量跟原先根本不成正比……” “太好了,你俩都在!”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震得整个地面轰然作响。 凯德拉从砸出的大坑中走上来,背后那把几乎有他两倍身长的巨剑,还险些卡在洞里拔不出来。 泰武穆德抬头望了一眼,随即皱眉道:“你下来干什么,上面不是还有不少怪物没清理完吗?你也学枚德菲尔偷懒,将所有工作都交给霍弗了?” “我来就是说这件事的。” 凯德拉拍掉盔甲上的泥土,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冰棺,惊讶道:“里面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 枚德菲尔抓住了关键词,迫不及待的问道:“为什么用‘也’?难道上面出现了相同的情况?” “嗯,那些收集起来的尸体器官,无论存放在什么容器中,全部都不翼而飞了。” 凯德拉耸耸肩,探身在冰棺里摸了两下,捻了捻指间的白色粉末,若有所思道:“那些尸体也留下了这种类似的粉末,数量有多又少,跟原主的体积不成正比。” 凯德拉站起身,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我下来的时候,沿途碰到不少从破裂洞穴中回来的队员,就是老泰担心通道被破坏,让他们清理洞窟怪兽的小队。 我还有些奇怪他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打听之下才知道,似乎在同一时间,所有怪物都消失不见了,明明前一秒还在追杀,结果拐过弯后,竟然再没有任何踪迹。 这种情况不只发生在一个小队,第三小队四人原本正在和几只蝙蝠怪交手,还没到分胜负的时候,那些蝙蝠怪突然脑抽一般撞向一旁的墙壁。 你们猜怎么着?洞壁没有损坏,但那些蝙蝠却都凭空消失了。 这事他们四个人都看到了,现在正想办法挖掘洞壁,看看后面是不是别有洞天。” 泰武穆德边听,边将凯德拉带来的信息迅速消化。 沉吟片刻后,他看向枚德菲尔,问道:“你刚刚说,下来的途中,还遇到过怪物骚扰吧?” 枚德菲尔点头。 “也就是说——” 泰武穆德略有所思道:“在你来到底部之后,到凯德拉从下来之前,这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在我们没有察觉的什么地方,发生了某些变化……走,咱们上去看看。” 沿着通道向上飞行一段时间。按照凯德拉所说,三人来到一处挖掘过程中破损的洞壁,正好碰到第三小队成员向外出。 泰武穆德摆手止住了准备行礼的四人,急忙问道:“情况怎么样了?发现它们的行踪了吗?” “没有。” 为首的小队长摇摇头,眼中颇有些沮丧:“说来也奇怪,我们在它们消失的位置,向东南西北各发掘了近十米,结果一无所获,甚至连一条逃窜用的通道都没有看到。” “……辛苦你们了。” 对于这个结果,泰武穆德早就有所预料,示意几人下去休息。 沿着破损的洞壁一路走进去,是一条约有三米高的通道,较其他洞穴已经算是极为宽敞了。 “有什么感觉吗?” 泰武穆德视线落在枚德菲尔身上,三人中只有他是魔法师,精神力自然也最强。 “没有……不过这样很奇怪。” 枚德菲尔闭眼感受了半天,脸色越发沉重,不解道:“这帮怪物,之前虽然也会隐匿气息,但远远达不到完美无瑕的程度。 最早咱们没有防备,所以才会出现一些伤亡,但熟悉之后,只要专心盯紧某一方向,将精神力扩展到最大,还是能够有所收获的。 这次就不一样了,一路走来,别说任何异样的气息,整个山洞仿佛死了一样,先前还能给人一种生机的气息,现在却如同一潭死水,再无半点波澜。” 凯德拉因为巨剑太长,所以没有跟着进来,此时在外面听到枚德菲尔的话,忍不住说道:“怎么我没听懂呢?你的意思,这个洞窟难道还是个活的不成?咱们说话不能直白一点嘛。” 枚德菲尔瞥他一眼,脸上划过一丝无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说之前还能隐隐察觉到怪物的气息,现在就好像他们全都撤出地窟一样,这里再没有任何其他生命存在。” “难道它们沿出口跑出去了?” “刚才德怀特不是说过,没有发现任何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吗?”泰武穆德受不了似的指着先前四人离开的方向。 “——呼!” 通道中突然传来一阵欢呼,泰武穆德和枚德菲尔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喜色。 在这个时候传来欢呼,有且只有一种可能—— “走,上去看看!” 泰武穆德迫不及待的冲出洞穴,沿着中心承重柱侧面方便土石倾倒而开掘的直线通道,以晃出残影的速度蹬了上去。 凯德拉收起巨剑,与枚德菲尔紧随其后。 没过多久,三人便出现在通道尽头—— 豁然开朗的视野,让第一次来到顶层的泰武穆德眼前一亮,禁不住赞叹道:“可以啊,大——霍弗,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完成这种工作量,不愧是咱们库曼最强土系魔法师,想必奥拉海姆那家伙比你仍是稍逊一筹。” 泰武穆德心里一惊,险些因为兴奋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刹住车,赶紧又多夸了两句。 好在霍弗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冲这边点点头,接着又回头跟仍在进行最后修缮工作的成员嘱托几句。 稍慢两步出来的枚德菲尔二人,看到近百米直径的圆形大厅,同样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枚德菲尔绕大厅走了一圈,看到就连墙角的一些细节处都几乎做到了极致,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竞争对手,在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方面,确实无人能及。 整座顶层大厅甚至加入了多个防御型结界,确保不会因为外力冲击使得大厅垮塌。 “是不是有些出乎预料啊。” 枚德菲尔回过头,刚刚交代完事情的霍弗,一脸笑容地朝他走来,介绍道:“如果不是螺旋通道耗费了太多时间,本来这些工作一个祈时前就该结束。” 霍弗走到洞壁前,如同艺术家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语气中带着一股骄傲:“洞壁方面,和通道一样采用了堆叠式反浸法,再配合十级土系魔法“缚索牢笼”加固,就算没有其他结界,抗几道十级魔法攻击也不是问题。” “至于锦上添花的这些防御结界,则是集结了队内风、土、火、暗各系优秀魔法师,基本可以做到无惧任何属性的攻势。” 原本就有些不情愿听他介绍的枚德菲尔,脸色一下子黑了不少,呵呵一声:“其他的我就不提了,我只是想知道,队内最优秀的暗系魔法师是哪位啊?” 霍弗露出惊讶的神情,指了指他:“难道不是你吗?怎么突然这么不自信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啊。” 枚德菲尔满头黑线:“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过你,你说‘很忙,没空’,我就只能找其他人了。” 霍弗摊摊手,模仿了一遍当时枚德菲尔的语气。 “呃……有过这事吗?” 枚德菲尔不禁陷入了沉思,似乎隐约有一些印象。 想想也是,身为队内最强的魔法师,这种事情自然要问询自己的意见。 当时自己为什么拒绝来着…… 枚德菲尔一拍手,皱眉道:“不对啊!咱们是要出去,你弄这么多魔法结界干什么?” “防患于未然。” 霍弗淡淡说出五个字,“我可不想最后关头遇到什么意外,使得整个计划功亏一篑,要是身为顶端的大厅被毁,整条通道都会坍塌,到时候就算能将伤亡缩减到最小,时间成本也太高了。” 枚德菲尔目光游离了几下,没好气道:“本来就比计划耗费更多时间,你竟然还有多余的精力,做这些根本用不到的‘装饰’,怎么没累死你个光头。” 霍弗眼神瞬间危险起来,枚德菲尔不屑的瞥了一眼,冷笑道:“别装模作样了,整整三个多祈时高强度输出,早就成强弩之末了,可别说我欺负你,就算现在让你一只手,一样吊起来打你。” 这句话算是出了先前的一口恶气。 不过枚德菲尔心里倒是有些期待,霍弗会恼羞成怒之下真的动手,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这家伙一顿了。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枚德菲尔的小心思,霍弗只是冷笑一声,“你使劲说,现在我给泰武穆德一个面子,等从这里出去,咱们再好好聊聊也不迟。” 枚德菲尔暗骂一声,不由感到可惜,没想到这秃子竟然比想象中要聪明一些,这都没有被激将。 “行了,枚德菲尔,你好歹也是队里的魔法师领袖,少挑点事儿。” 泰武穆德轻咳一声,转向霍弗,对他笑道:“这次辛苦你了,先去休息一会儿,等下面成员全部上来,咱们再集体出去。” 霍弗摇摇头:“等彻底钻通,我再去休息。” 说着,霍弗视线移向大厅中央那个由四位土系魔法师协力维持的魔法阵上。 散发着炽亮黄色光芒的魔法阵,如同一个下宽上窄的圆锥,源源不断的魔力聚焦在大厅顶部的一个点上,不时有风化的粉末飘散下来,落到地上消失不见。 “按照之前那个通向外界的洞窟高度,再向上挖掘十米,应该就能连通外界了。不过越临近地表,土壤的硬度就越高,前五米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接着耗了整整半个祈时,才前进了不到三米。” 泰武穆德笑道:“别太追求极致了,咱们都已经等了一天,不差这点时间了。” 话毕,泰武穆德又像是想起什么,犹豫一下,冲枚德菲尔招招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能排除地上存在其他生物的可能,所以待会儿一定要保持警惕。” “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 枚德菲尔摇摇头,用打趣的语气说道:“别忘了之前那个窄洞可是有结界阻挡,谁又能保证咱们头顶没有呢?” 泰武穆德瞪他一眼,将腰间长剑拍的铿铿作响,道:“就算有结界又如何?之前咱们进不去,自然没办法打穿结界,现在就不一样了,我就不信咱们整整二百位高手,联起手来连一个小小的结界都打不破。” 枚德菲尔盯着他的长剑,突然抬头扫了大厅一圈。 泰武穆德见状,奇怪道:“找谁呢?” “那两个打铁的矮人呢?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那两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火神双子’,铸造师中传奇一般的存在,你还是稍微注意一点好。” 霍弗活动着肩膀走过来,没看枚德菲尔,冲泰武穆德解释道:“先前挖到一半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特的原生金属,他们说要研究一下,便顺着洞口进去了。” “就他们两个?” “怎么可能,我派了一支小队跟着。” 霍弗轻轻打了个哈欠,精神乏乏道:“不过那两位都有不逊色于剑圣的实力,就算没派人,想来也不会遇到什么风险。这么久没回来,或许是见猎心喜,因而忘了时间……像他们这种钻研派,差不多都是这种脾气。” 泰武穆德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嘱托道:“凯德拉,你下去看看。” 凯德拉走后没过多久,位于大厅中央的四位魔法师,突然传来一声欢呼—— “打通了!” 就在整个大厅气氛燃至高点时,泰武穆德忽然神色一变:“小心——” 正文 第四五二章 重创 几乎就在泰武穆德说话的同时。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刚刚打通的洞壁倾斜下来。 位于正下方的四位魔法师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威胁,从天而降,却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瞪着惊恐万分的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这一瞬间,发生了许多事。 泰武穆德动了。 在开口的同时,泰武穆德就已经离开原地,拔出爱剑“纷雨”,在空中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晃影。 本就以速度见长的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拼尽全速直达四人所在的位置,立刻激活全身剑气,狠狠劈在灌顶而下的能量洪流上。 然而没有实际形态的能量洪流,只是稍微停滞了一下,等剑气过去,依旧速度不减的向下猛泄。 与此同时,离四人最近的霍弗,却发出了不甘的咆哮。 身为首屈一指的大魔导师,他的精神力还远在泰武穆德之上。 所以早在洞壁贯通的同时,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危机,更是先于泰武穆德行动,在第一时间出手。 然而为了开凿通道,长时间高强度消耗让他魔力匮乏严重,相应的也影响到了构筑魔法的速度。 所以虽然黄色的光芒已经乍现,却远逊色于往日的速度,等到魔法彻底生效时,那四位队员恐怕已经被压成了肉馅。 至于聚集在大厅中的其他成员,即便是一些大魔导师与剑圣,直到泰武穆德行动之前,都没有丝毫反应。 等能量洪流临近四人头顶时,才后知后觉的看出不对,顿时惊呼声一片。 就算再笨的人也差不多能够预料到,下一秒,那四位同伴就会彻底与他们分别。 “游离于阴影中的孤高之主——十级魔法?暗域!” 清晰而迅捷的魔法吟唱响起。 大厅中央的地面忽然出现一个漆黑的旋涡,四位魔法师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哀嚎一声便跌入无尽黑暗中。 旋涡随后便立即关闭,失去目标的能量随着势能继续下扑,直接装在旋涡已经消失的地面上。 这一撞直接让整个大厅摇摇欲坠,原本牢固无比的墙壁开始产生龟裂。 不过很快,能量冲击点便升起一道隆起的土盾,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几乎完全承受住能量的毁灭,整个大厅再次安稳下来。 泰武穆德顿时松了一口气,旁边却突然传来霍弗急躁的声音:“撑不住!我的魔力不多了,枚德菲尔,别在那傻愣着!” “真是没用!” 枚德菲尔大声抱怨了一句,手上动作却丝毫不迟,指尖游走间,一个精致而繁杂的黑色魔法阵缓缓显形。 “快点,你在绣花吗!” “闭嘴!” 泰武穆德眼看霍弗头上已经沁出了不少汗,知道他状态差不多到了极限,赶紧抽剑斩向仍源源不断的能量洪流。 虽然无法彻底斩断,但凭借剑气还是能够将部分能量打散,也算是侧面减缓主流的压力。 “好了!” 枚德菲尔大吼一声,双手瞬间涌出汹涌的魔力,打入刚刚落地的魔法阵,连空气都不由颤抖起来。 “光头,撤去魔法!” 霍弗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或者说也确实到了极限,听到这句话,直接干脆利落的中断魔力供给,苦苦支撑的土盾终于宣告破灭。 与此同时,土盾下方突然出现一个黑色沙漏,或者说更像是两个尖顶相碰的圆锥旋风,出现的瞬间,便在周围掀起一股强大的气流,一切土石、能量,全部被吸向中心点。 甚至于不少魔法师或者剑士,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剑气与魔力,也都被这股无形的吸力引向沙漏。 霍弗刚准备喘一口气,就不由脸色一黑:“你这是要拆了大厅吗!” “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说这里能抗住十发十级魔法的冲击!” “我那说的是由外而内,你这个白痴!” 一向沉稳的霍弗都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两位临近的魔法师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微微张大嘴巴。 “别废话!你以为这么强的能量冲击,弱一点的魔法有用吗!” 枚德菲尔也注意到大厅的异状,却已经收不了手了。 这股莫名其妙的能量有些超乎他预料,已经持续了整整数十秒,却没有丝毫衰减迹象,仿佛外面是一片能量湖,怎么都用之不竭。 之前他还有一些大材小用的感觉,不过真等承接了这份冲击,不止霍弗,枚德菲尔本人都想骂娘了。 为了维持大厅的稳定,他不得不舍弃一些简单粗暴的途径,以一种相对温和委婉的方式承接,结果就是自己的负担成倍增长。 如果非要形容枚德菲尔当前的压力,就好像面对十位大魔导师,对方同时释放十道九级魔法,虽然能够扛得住,但也是建立在高强度高损耗的基础上。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枚德菲尔也撑不了太久。” 泰武穆德神情严肃的盯着洞顶,他已经隐隐猜到,之所以会有如此恐怖的能量洪流的原因。 自然中的一切能量形态,总是秉持着由高流到低的规律,或许原本洞外的能量就极为充沛,在洞壁被打破的情况下,就仿佛水杯杯底打开一道裂缝,高出的能量自然会涌向低处。 按理来说,等到洞内能量与外界持平,这种冲击现象也会自然停止。 可天知道整个洞窟什么时候被填满,一旦枚德菲尔支撑不住,而能量宣泄仍在继续,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好不容易挖掘的通道崩塌。 数个祈时的辛劳付之一炬倒还能接受,怕就怕会有人员在中途伤亡。 泰武穆德神色变换了一阵,当即下令道:“堵上洞口!” 一旁的霍弗迅速转过头,皱眉道:“不用这么急吧?好不容易才打通,况且枚德菲尔还能坚持不少时间,这种程度的震动大厅也不会垮塌,我们可以多等一会儿……” “喂!你这臭光头趁机报复!” 枚德菲尔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脸颊抽搐了几下,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在那颗光头上留几个牙印。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平日泰武穆德还时不时夸霍弗勤恳本分,果然不坠安东尼大师头号弟子的名声,结果呢? 这臭光头现在露出嘴脸了吧? 最让枚德菲尔抓狂的是,泰武穆德竟然没有直接回绝,眼中闪过动摇的光芒,喃喃道:“也对……就算暂时封了洞壁,也不一定能找到应对的方法……要不你在坚持一阵?” “坚持个屁!快给老子堵上!” 枚德菲尔也顾不上平日在人前装出的儒雅淡然形象了,直接暴露本性,摆出一副不照做就罢工的模样。 泰武穆德当然不敢让他停手,赶紧组织人手准备。 可打破洞壁容易,真想再堵住,却成了一个难题。 首先要能够暂时顶住不断宣泄的能量,还要选出合适牢固的方法,避免二次破裂。 除此之外,泰武穆德甚至都考虑了再次打开的问题,不能做一个永久性堵塞装置。 否则之后想再重新打通,就要耗费更多时间与精力。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泰武穆德斟酌一阵,还是决定以牢固为主,毕竟他们物资充沛,就算拖延一些时间也能够接受。 等霍弗与几位魔法师彻底恢复,工作效率自然而然也会提升许多。 “能想办法彻底堵住吗?”泰武穆德问向霍弗。 霍弗斟酌片刻,稍显犹豫的点了点头:“可以试试……不过要先截流,我剩下的魔力不多了,维持不了多久。” “没问题。” 泰武穆德清楚霍弗的情况,确实是快到强弩之末的程度了,如果有其他选择,他也想要霍弗好好休整一下,不过眼下确实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手。 霍弗身为整个通道的建造者,同时又是队伍中最强土系魔法师,像这种关乎整个队伍安危的操作,还是要亲自上手才行。 交给其他土系魔法师,即使几位大魔导师联手,泰武穆德都不放心。 “枚德菲尔,辛苦一下,把能量顶回去。” 枚德菲尔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泰武穆德!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没看老子维持现状就已经筋疲力尽,不体谅也就罢了,竟然还变本加厉——” “你们几个,帮把手。” 泰武穆德点了周围几个大魔导师,其中也包括先前被泰武穆德救下的四人中的二人。 “避开我的魔法!白痴,赶快停下!” 眼看其中一位魔法师因为操作不慎而被黑色沙漏吸收进去,枚德菲尔白眼翻的都快看不到瞳孔了,忍不住大声呵斥了几句。 “得了,霍弗是真的力竭了,你要还想省力,接下来魔法队的警戒任务可就都落在你身上了。”泰武穆德凑到身边轻声说了一句。 和枚德菲尔共事多年,他太了解这个搭档的尿性了,别说这才短短几分钟,就算几个祈时,枚德菲尔照样能够维持下去。 之所以表现出这种疲态,不过是想要尽可能节省力气,同时又有足够理由在后续任务中偷懒。 人前一副不苟言笑、尽职尽责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攀登权力高峰可以不择手段。 当然,泰武穆德不认为这种性格令人不齿,事实恰恰相反,正因为有着明确目标与贪念,枚德菲尔对于皇室的忠诚也极为专一。 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就能够稳稳掌握这一强大战力。 也正因为如此,琼斯十三世才会暗中力挺枚德菲尔登临魔法协会,毕竟安东尼这种口碑极好的“圣人”,足以笼络人心,却不是个合格的臣子。 所以身为安东尼大弟子的霍弗,以及他身后那庞大的安东尼嫡系一脉,能够拉拢就拉拢,那些自认为继承了安东尼遗志、认为民权重于君权的蠢货,该削权就削权,该打压就打压。 总之,离权力中心越远越好。 当然,这些行动都是在暗中进行。 表面上,琼斯依旧是那个和蔼可亲、任贤举能的君王。 所以临行之前,琼斯也单独嘱托过泰武穆德,尽可能减少霍弗立功的机会,这样等讨伐队归来时,功劳更高的枚德菲尔担任会长,就会显得名正言顺,那些安东尼一脉也挑不出错来。 不过在此时,泰武穆德显然不会再由着枚德菲尔性子,这要是还偷懒,过度透支霍弗的魔力,对将来的大战绝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有皇命在身,加上立场略微不同,泰武穆德不能亲近霍弗,但他还是打从心底对这位跟安东尼大师相处时间最长、同时也被称为最像他的大弟子,有着很高的敬意。 枚德菲尔也知道,霍弗不会在这件事上跟自己一样猥……省力,所以当下也不再多说,原本有些青黄不接的魔力瞬间爆炸式增长。 如果说先前不过是涓涓细流,还是随时会断的那种,现在的魔力浓度就如同滔滔不绝的大江大河,硬生生推着能量洪流快速倒退回去。 “呵——你们快点!” 枚德菲尔满头大汗,脸上迅速显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 伪装还是要做一些的,要不让别人看到他魔力突然暴涨,就算再傻,也知道先前那副样子是装的了。 唯一知晓内幕的泰武穆德一阵无语,他都忍不住想要称赞枚德菲尔的演技了,真像是拼尽全力,周围已经有不少魔法师脸上都浮现出崇高的敬意。 当然,也有一些熟识枚德菲尔的大魔导师,常年在他手下办事,还是清楚自己这位上司的实力的。 不过这些人也都没多想,只是有些奇怪魔法散发的波动并未像枚德菲尔表现出的那般吃力,最后只能归结为能量洪流有着超乎预料的压力。 毕竟除了枚德菲尔和霍弗之外,再没有人接触过能量冲击,他想怎么表演都不会有破绽。 至于霍弗那边,枚德菲尔懒得在意,反正这秃子就算发现了,多半也不会当场戳破,毕竟现在还需要他维持魔法。 就这样,几位被蒙在鼓里的魔法师,使出浑身解数帮着枚德菲尔减压,能量洪流最终“艰难”的被顶回洞顶。 霍弗没有浪费时间,立刻吟唱好早就准备完毕的几个魔法,眼看洞顶的裂口越来越小——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顶住魔法洪流的黑色沙漏,突然爆裂开来,即将合拢的裂口再次如决堤的大坝撕裂开来。 “枚德菲尔!” 泰武穆德一声怒吼,这次是真有些生气,扭过头去,却见到枚德菲尔撑在地上,正大口吐着鲜血。 “外面……有人!” 正文 第四五三章 神使出动 不知存在于何处的虚空房间内。 十二把椅子的位置没有过丝毫改变,依旧维持着半圆的外扩形状,到场的虚影却比之前要少了一些。 “莫达里克、哈涅斯呢?” 维奥尼亚环视一圈,问向坐于末席的图依。 与迟小厉交手之后,维奥尼亚再次变回黑影的状态,声音也恢复成原先那般沙哑撕裂。 图依半躺在椅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莫达里克和骨头出去了。” “出去?这种时候?” 维奥尼亚声调顿时抬高了不少,沙哑的声音中掺杂了些许怒气:“现在正是将对方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他们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去了?谁给的命令?!” “你说呢?” 图依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黑影瞬间一晃,似乎产生了动摇,声音首次带上了几分凝重:“是……大人们的指示?” 图依的这句话实在包含了太多意义,让维奥尼亚都不得不慎重对待。 十二神使中,在她之上的三人,几乎罕有出现在渊域中,所以维奥尼亚才是实际上的最高决策者。 通常情况下,诸位大人有任何吩咐,都会先传达给她,然后再分发委派下去。 可这次竟然直接越过维奥尼亚,其中的含义就让人浮想联翩了。 维奥尼亚甚至怀疑,或许是诸位大人知道了自己失手的事,因而产生了失望,所以这次干脆越过自己直接下令。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对于她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正因如此,维奥尼亚少见的产生了慌乱情绪,同时在心中对迟小厉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他让她近乎完美的任务成功率染上了污点,甚至让神大人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这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放心,诸位大人心胸宽广,不会因为一次失误,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你。” 图依摆摆手,她也觉察到了这位平素冷淡的第四位的动摇,忍住想笑的冲动,安慰道:“讨伐队带走了大陆三分之二的战力,几位大人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所以派他俩上去布置一番。”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追查迟小厉踪迹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约瑟夫开口道。 他依旧穿着一身宽大的法袍,整张脸遮在兜帽中,使得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 “你们都知道?” 维奥尼亚一愣,瞬间反应过来,随即怒不可遏道:“你们竟然瞒我!” 维奥尼亚这才明白,根本不是神大人对自己不满,而是之前自己在其他空间探查,这份指令又是开放下达,所以才未收到。 而先前图依故意给了错误的暗示,这才让她误会其中的意思。 “这不是跟你说了吗?” 图依轻笑一声:“别用这种杀人的眼光看我,是你自己做了错事,所以才心虚,如果之前你没放跑而是手刃迟小厉,再听到这种消息,还会想歪吗?” 维奥尼亚冷哼一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莫达里克走了,一旦空间通道开启,怎么将大批异人送进去?” 因为空间的不稳定性,渊域中不存在魔法传送阵这种东西。 就算设立好,每一次空间移动,也会将其撕碎,所以大规模的人手调动,向来都是由莫达里克负责。 随着空间趋于稳定,那些散落的小队位置也快要确定下来,如果不尽快动手,万一让他们汇合,再想围剿难度自然而然会增大不少。 “他临走之前,留下了几个传送卷轴,不过需要你先进去确定坐标。”约瑟夫简短解释道。 “那帮‘遗留者’,汇报过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没有。” 图依不屑的笑道:“我早就说,养那帮废物干嘛,没什么实力,偏偏还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维奥尼亚,我不怀疑你的实力,按理说迟小厉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逃走,但有没有可能……是那帮废物偷偷背着你做了些什么?” “所以你是在怀疑维奥尼亚的智商?”约瑟夫不嫌事大的翻译了一遍。 “他们还没那个本事。” 维奥尼亚冷哼一声,“之前我就说过,那个曾经连诸位大人都关注过的精灵王子,恐怕也在讨伐队中,多半是他帮迟小厉做了个能以假乱真的替身,所以才瞒过我的眼睛。” 在发现被骗后,维奥尼亚就已经想通了来龙去脉。 从最开始迟小厉出现在森林中时,包括身边那个女人在内,他用的就一直都是分身。 也就是说,在遇到遗留者之前,迟小厉就已经预判到己方可能会有的行动,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跟着进入基地,乃至于发现陷阱后,都没有任何退缩。 “这人我有些印象。” 约瑟夫托着下巴,低声道:“记得是叫墨菲斯吧?灭族之后便没了踪迹,所以神大人才会转移目光,将瓦伦丁作为后备人选。” 如果单论幻术系的造诣,墨菲斯甚至还在瓦伦丁之上。 君岭之战时,瓦伦丁是借用了部分大人的恩赐,才完成那个终极魔法,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创造任何魔法或者物品。 而眼下墨菲斯所展现出来的技艺,却已经堪比甚至碾压巅峰状态的瓦伦丁了。 “我还以为族人被灭,那个王子会就此沉沦,没想到竟然咸鱼翻身了呢。” 图依轻笑一声,却见到黑影轻轻摇头:“单凭他一个人不可能瞒过我,要知道那个分身除了气息稍显孱弱,几乎和迟小厉本人一模一样,肯定是两人的配合。” 维奥尼亚走到座椅中心,“不过这种精神力撕裂,对于施术者一定会有不小的副作用,再加上将讨伐队传送进来的损耗,迟小厉现在应该受了不轻的伤,甚至可能已经丧失战斗力。” “那你还找不到他?” “迟小厉诡计多端,你觉得他会不留后手?之前在大陆你可是跟他交过手,应该更清楚这点吧?” 痛处一下子被戳到,图依一时哑口无言。 “不过我以神使的名义保证,他跑不掉的,这件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黑影渐渐变换成一个女人的形态,走到约瑟夫椅子后面,轻声道:“现在,有两件事要你们去办。鬼冢地窟和冰原湖泊都发现了讨伐队的踪迹,巨人山脉也有异动,你们各自选一个吧。” “要不这样,迟小厉交给我,你选其他的如何?” 约瑟夫抬起头,兜帽下浮现出一抹危险的笑容。 “这可不行,想接手妾的猎物,最起码也要等我死了再说。” 维奥尼亚轻笑一声,语气中仿佛添了一丝魅惑:“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冰原湖泊发现的那组,似乎是纳乌拉。” “别跟我抢。” 图依“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陡然闪现出危险的光芒,和先前的慵懒模样完全是天壤之别。 如果要给迟小厉和纳乌拉排个序,后者绝对是图依优先击杀的人选。 和迟小厉之间不过是短暂交手,纳乌拉却险些让她陨落。 这份耻辱一直被图依压在心底,如同不断发酵的美酒,逐渐酝酿成无边的杀意,终于在今天得到了宣泄的机会。 “无所谓,让给你了。” 约瑟夫耸耸肩,他只对迟小厉感兴趣,至于那个连空间都能斩断的第一剑圣,如果有时间,倒是不介意和他“交流”一下。 “那你就去鬼冢地窟。” 见两人分工完毕,维奥利亚继续道:“巨人山脉那边,我会暂时让遗族处理,你们两个,可不要犯跟我一样的错误。” 顿了顿,维奥利亚的声音突然阴冷起来:“诸位大人能够容忍我等失误一次,却未必会有第二次,你们两个可要当心了。” “管好你自己吧。”图依轻笑一声,影像随即飘忽不定,很快消失在空中。 “我这边很快就会结束。” 约瑟夫从座椅上站起身,不过在消失之前,又回头说道:“如果你那边遇到问题,随时找我,杀掉迟小厉,可是高于个人荣辱。” “同样的失误,我不会犯两次。” “呵呵……” 约瑟夫的笑声落下,整个空间再次重归虚无。 ………… 一望无际的冰原之上。 阿汶以恒定不变的步速走着,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轻松发现,雪地上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像是拿卷尺测量过般间距相等。 纳乌拉跟在后方不远处,步伐却比阿汶要沉重许多,每走一步都会在冰雪上留下“吱嘎”的闷响。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他背上搭着的两条绷的笔直的粗绳,连接着后方那块几十米见方的巨大“冰块”。 “这小胖子还真重……喂,你别走那么快,好歹体谅一下你家少主啊!” 冰块的正体,就是太阳出现以后,将自己埋进冰层之中的小雪巨人德克。 纳乌拉本想试着把他叫醒,结果就算将头顶的冰层挖掉,德克也没有丝毫苏醒迹象。 与此同时,纳乌拉还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进入休眠状态的德克,就像是冰原森林中习惯冬眠的巨熊,不仅呼吸更加微弱,就连身上的各种气息都衰减了不少,以至于隔着冰层,纳乌拉几乎都察觉不到德克的存在。 虽然纳乌拉对这种变化非常感兴趣,但眼下也不可能站在原地,等到下一个黑夜降临。 左思右想,纳乌拉干脆动起手来,既然叫不醒他,就将小雪巨人连同周围的冰层一起切下来,然后带着上路。 之前德克曾经谈过一些接下来的路程,所以纳乌拉知道大致方向,只是不清楚具体距离罢了。 只不过刚刚启程,纳乌拉就不由叫苦,德克的体重有些超乎他的预料,而且脚下的冰层看似平稳牢固,实则存在不少裂缝,一旦“冰块”陷入坑洞中,纳乌拉还得浪费更多力气拉出来。 听到纳乌拉的抱怨,阿汶不声不响停下,等他走到身边,伸手就要解下他肩上的绳索。 纳乌拉当然不会让她倒手,轻笑道:“这点分量我还罩得住,主要还不知道走多久,不说话也太闷了,你随便跟我聊两句。” “少主想聊什么?”阿汶歪起脑袋。 “嗯……聊点日常生活类的话题吧。” “例如?” “什么都可以啊,比如你的亵衣尺码是多少、平时在家里跟那帮大老粗一起练完剑后,洗澡该怎么解啊呀——” 眼部受到突如其来的重击,纳乌拉忍不住哀嚎一声,看着气呼呼远去的阿汶,捂着眼睛哭诉道:“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干嘛……打一拳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附着剑气——” 纳乌拉声音突然一顿。 阿汶脸颊有些发烫,正在想该如何惩治这位口花花的主子,自然忽略掉了天边转瞬即逝的一道光彩。 不过背后迟迟没有脚步声跟上,阿汶立刻紧张起来,开始担心自己那一拳真打重了,轻轻拍了下脸蛋,转过身,却发现纳乌拉正盯着远方的天空,神情专注,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纳乌拉收回视线,脸色严肃了许多。 那抹亮光是什么毋需多想,刚刚一瞬间,他感受到整个空间产生了一丝极其轻微的涟漪,在整个渊域,能够穿梭空间的人,除了迟小厉之外,就只有敌人了。 而迟小厉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纳乌拉回头看了一眼,直接将粗绳放下,走近冰块旁边,低喝一声,猛然抬起扛在肩上。 “少主,他……” 阿汶隐约猜到了纳乌拉的意思,想来是神使那边来了人,不过却又有些不解,这种时候干脆扔下就是,又为何要带着一个累赘。 “这里还有这不少秘密,我的直觉告诉我,小胖子跟那些神使多半没有关系,或许那些低智的雪巨人才是被神使豢养的奴隶。” 纳乌拉看着远方的地平线,脚下一踩,猛然射出几十米。 “要想真正平定渊域,一些关键情报是必须要获取的,或许……小胖子口中所谓的爷爷,能够给我带来想要的答案。” 说话的同时,纳乌拉脚下速度更快了几分。 “所以我们现在要与时间赛跑,争取在对方找到咱们之前,先解开这里的秘密。” 正文 第四五四章 守护者不在的日常 利亚。 盖亚城内。 随着魔导光源的普及,夜晚的街道,渐渐焕发出不同以往的绚烂色彩。 五颜六色的魔导晶石光源,如同大雨过后天边出现的彩虹,让盖亚的夜生活染上一层梦幻般的气氛,氤氲唯美,却又美好的有些虚幻,仿佛一触即灭。 大街上到处都是喧闹的人声,路人脸上大多都露着幸福的表情,和同伴之间的交流也多是欢声笑语。 讨伐队出征,渊域即将被评定,困扰大陆数百年的异人,也将成为历史,从此往后再也不会有家破人亡的悲剧发生。 自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在这种欢庆的氛围里,很容易就会受到环境感染,就算之前有任何沮丧或者不愉悦的事情,拉着三五好友,随便找一家街头巷尾的酒馆,畅饮几个祈时,什么烦忧也就忘却了。 就连隆冬的寒意,都在这种热闹非凡的气氛下吹散了几分。 “小哥,干嘛紧绷着一张脸啊,不来放松一下吗?不光啤酒有优惠,更有很多漂亮的大姐姐陪你玩哦?” 带着仿佛滑稽剧中的高顶帽子的小二,一把拉住低头想要旁边经过的木塔,一顿说辞之下,立刻使得腼腆少年脸色更加羞红几分。 “啊,那、那个我不会喝酒,现在还有别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 “别呀,白天才是累死累活的打人时间,夜里就该是放松的好时候,快进来坐坐吧,很多大姐姐都喜欢跟你聊天哟?” 小二还在一个劲劝,作为深谙此道的老手,不知不觉便将少年拉向自家门店。 一路上已经受到不知多少次相似的骚扰,木塔涨红着脸,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站在远处等自己的另一位少年。 北泽叹了口气,虚晃一步来到近前。 小二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肩膀突然多了一只手,耳边同时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我们是剑术学院的学生,有重要情报送往军部,延误战机可是重罪。” 小二也不是才入道的菜鸟,笑意盎然的回过头,眼神却不留痕迹的在这个新出现的少年身上游走。 当看到他领口隐约露出的剑术学院制服时,才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神情立马变了,迅速松开拉住木塔的手,恭敬有加的连声致歉: “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耽误两位小哥时间了,见谅见谅。” 这么说着,小二心里却微微有些失落。 他可不是什么人都往店里拉,刚才见街上这位面容清俊,腰间别着一把造式古朴的长剑,还以为是哪家贵公子出来偷玩。 要知道就是这种涉世未深,背后还有一定财力的年轻人,才是酒楼消费的大户,有时候伺候好了,甚至能够顶的上好几天入账。 结果没成想,自己还是走了眼。 后来提醒自己的那个稍微年长的少年,看上去就不是好相处的角色,还好没有追究自己。 这点倒是让小二松了一口气。 两位少年很快消失在人群中,这件事也并未在小二心头伫留太久,便随着下一个目标出现而烟消云散。 在这种举国欢庆的好日子,谁又会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呢? 远离喧嚣的街道后,木塔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身后没再有烦人的小二跟上来,才心有余悸的长出一口气。 “北泽哥,为啥他们只拉我一个,却根本不敢拉你啊?” “大概是你长得比较清秀吧。” “清秀?有吗?” 木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道:“可就算我长得比你帅,这些小二应该也是看钱不看人才对,你身上的这套衣服可比我贵多了。” 北泽满头黑线,我这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你怎么还当真了? 而且你哪来的自信长得比我帅啊? “柿子挑软的捏你不懂吗?他们看我不太好说话,你却属于那种看上去就很好欺负的类型,所以才会有这种差异。” 北泽叹了口气,目光穿过夜色,重新落回那张灯结彩的喧嚣街头,眼神不由黯淡了许多。 察觉到了北泽的情绪变化,木塔想了想,出声安慰道:“北泽哥,别放在心上。” “嗯。” “毕竟长相是天生的,没法改变,但我相信,未来你一定可以成为像师父那样撑起半疆的强者……” “为什么又回到长相上了!谁在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北泽差点气吐血,要不是知道木塔性格淳厚,不会变着法损自己,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沉静半晌,北泽才既像解释又像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切不甘都源于自己的无能——我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罢了。” 木塔瞪起眼睛,疑惑道:“可你已经是整个学院最强的学生了啊?哪个老师不对北泽哥赞不绝口,几乎都一致认定,不出二十年,你一定能够步入剑圣领域的!” “二十年……” 北泽转过头,苦笑道:“说来简单,就算我真的能做到,眼下又是什么形势,哪有那么多时间给我们成长? 师父今年不过三十岁出头,已经是令魔族闻风丧胆的一军统帅了,就连身为四魔将的奥古斯都,在师父面前也不堪一击。” 木塔眼前几乎瞬间浮现起当日皮尔重创奥古斯都的身影,他当时可就在现场,虽然因为受伤有些意识模糊,但那英武的身姿,依旧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是啊,师父真的太厉害了,独身一人跃入魔族高级将领中,三下五除二便将他们斩杀殆尽……不过我觉得北泽哥是有希望追上师父的。” “太难了。” 北泽摇摇头,望着远方,目光有些飘忽不定:“师父说过,生死磨砺是成长最快的捷径……可我却只能留在这里,每日进行一些根本不痛不痒的训练。” 北泽曾经多次请求皮尔加入讨伐队,却一直没得到同意,最终只能选择留守。 北泽也清楚皮尔的用心,毕竟抛开极个别特殊成员,讨伐队最低限制也是八级,他在学院可以成为翘楚,但进了讨伐队,不过是吊车尾般的存在。 不管是出于皮尔的私心,不想让自己的天才弟子早夭,还是对讨伐队安全负责,免得增添累赘,北泽都能理解,最终也只能选择妥协。 不过这种等待的日子却充满煎熬。 尤其走在喧嚣热闹、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的大街上,心中的不甘、愤怒、担忧,与背景形成鲜明对比,越发让北泽感到难以呼吸。 一阵寒风吹过。 这些源于北方森林的寒冷气流,带来彻骨寒意至于,却也能让人发热的头脑清醒下来。 北泽紧了紧衣领,呼出的水汽在空中四散飞舞。 “无知是福……你看,他们现在多幸福。” 站在整个山丘的最高点,北泽指着下方绵延数里的长街,甚至相隔甚远,依旧能够听到街道中的欢呼。 “皇宫内发出的布告,向来报喜不报忧,什么‘有史以来规模最盛的强者聚集一堂’、‘汇合整个大陆最顶尖战力’、‘平定渊域易如反掌’……总是会让这些升斗小民沉浸在虚幻的喜悦之中。 当然,这种行为本质上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国家需要安定,悲观主义没有任何益处。 这些升斗小民需要的也不过是内心的安稳,即使他们根本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光明大道亦或永夜黑暗,只要不断给予他们希望,就会出现眼下这种梦幻的灿烂。” 这种现象不止出现在利亚国内,就算是库曼与拜迪,高层也隐瞒了不少可能会引发慌乱的信息。 民众所知晓的,不过是一只拥有莫大力量的讨伐队,准备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渊域这个心腹大患。 至于讨伐队失败甚至全军覆没的可能。 没有人会去想。 也没有人敢去想。 作为听众的木塔,脸上的忧愁相较于北泽却少了许多。 这个自沦陷城市艾尔西生还的淳朴少年,非但没有因为那两年惨绝人寰的经历而悲观妒世,反而极为难得的保持着那颗灼热积极的乐观之心。 他的眼中倒映着街道上的灯光,闪闪发亮。 半晌,才轻声说道:“泰勒殿下、师父他们……讨伐队是不会输的。” “这是所有人的愿望。” 北泽就近挑了一块石头坐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卷,任由寒风吹开,在远处的微光下轻摇曳。 他刚才没有骗那个小二,手中这份,是准备递交给军部的剑术学院新一批毕业成员名单。 北泽的名字同样也罗列其中,并且是在所有名字的最上排。 因为讨伐队带走了大量战力,利亚国内的守备力量,其实已经跌到了历史最低,急需要新鲜血液补充。 剑术学院对外开放不过数月时间,即使是那些老学员,如北泽这般的佼佼者也不过才堪堪七级。 北泽近来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八级的门框,虽然仍有些虚无缥缈,但比起之前如无头苍蝇般乱撞,已经算是天大的进步了。 然而即使如此,身为剑术学院学员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北泽的实力放在军部,仍旧不够看。 这个对比,是指讨伐队离开之前。 经由莱因哈特与皮尔亲自训练的皇城卫队,其总体实力已经不逊色于库曼名声在外、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内务卫队了。 像北泽这种实力未至八级、实战经验相较于老兵而言少的可怜的新人,进去最多只能封一个小队长。 至于现在,就连九级剑士都捉襟见肘的当下,北泽差不多做少能混个校尉。 这一前一后的差距,或者可以说成职位提升,非但没有带给北泽丝毫喜悦,反倒让他更加烦躁与担忧。 当然,外界是不会知晓这些事情的。 “讨伐队大捷,凯旋归来,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但……” “不会有第二种可能的。” 木塔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相信师父他们一定会赢,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防范异人趁虚而入,然后等待他们胜利凯旋。” 这一瞬间,木塔眼中的光芒仿佛能够照亮整个星空。 北泽失神了一阵,随后才轻轻摇了摇头,肩膀颤动了两下,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你说的对!讨伐队不可能会输的!说来说去,到最后,我甚至还不如你这个四级的笨蛋想得开。” “现在已经五级了!”木塔气愤的纠正道。 “好了,赶快去军部保命,也许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有异人潜入城内,等待我们守护了。” 凛冽的寒风,似乎都被逐渐远去的笑声给吹散了不少。 ………… 库曼东南,凯德尼尔。 相较于更北方城市,那副举国欢庆般的景象,这里的气氛明显沉重压抑了许多。 作为离渊域最近的城市,凯德尼尔所掌握的消息,远比那些远离战争威胁的安全之地要多得多。 大多数人都清楚这次平定任务并非传闻中那般轻松惬意,即使是在异人接连受损、两位神使折戟的当下,战争形势依旧不算明朗。 不过纵然有许多不利条件,对此知情的相关人士,仍对战斗结果抱持乐观态度。 这一点,散落于大街小巷的各式酒肆中,那此起彼伏的吆喝与争吵,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个胖子唾沫横飞道:“我跟你们说,那帮异人这次是真的完了,‘唯一’一出,谁与争锋!” “纳乌拉虽然厉害,带也做不到以一敌万吧?渊域毕竟是异人的地盘,天时地利都在对方那里,可别想的太乐观。”不远处的酒客质疑道。 “切,纳乌拉又不是一个人,我听说泰武穆德总长、凯德拉将军,还有魔法协会一干大魔导师,全部都在讨伐队名单中,再加上利亚和拜迪的人,这么多国联军,就算是天级异人也不过小菜一碟……说到小菜,我这都快吃光了,老板,赶紧再上两盘。” “来咯。” 脸上带着刀疤的精壮男人从后厨走出来,手中端着两碟下酒小菜,刚走到近处,就听胖子又说道:“不过倒是没听说‘守墓人’加入讨伐队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正文 第四五五章 守护者不在的日常(二) “这能有什么猫腻,是不是有守墓人欠了你这胖子钱,你又不敢去讨,所以在这说些风凉话吧?” 一旁的酒槽鼻打趣了一句,立马引得酒馆众人哄堂大笑。 胖子一拍桌子,恼羞成怒道:“放你的狗屁!老子可没说守墓人当缩头乌龟,只是这些日子,威斯坦派来的驻军明显少了许多,而且一些相熟的老面孔都不见了,明显是进了讨伐队。 可来凯德尼尔交易的守墓人,却跟先前一样,虽然我都不认识,但数量上感觉没有变化,所以我才有些疑惑。” 大厅内的笑声渐渐消退,已经有不少人点头,似乎对胖子说的话表示认同。 隔桌二人组中,那个光头的健壮男人插话道:“别说,我有个表弟,就是在城楼那里干守卫,往来的守墓人他基本都认识,这些天见到的却都是生面孔。不过购买的生活物资数量,以及一些武器装备原料倒是没有减少。” “人家守墓人买什么东西,你表弟怎么知道?” “废话,过卡哨需要检验货物,这些东西的数量,都是要上报的。” “啧啧,这个差事油水可不少啊,看起来你那个表弟还挺有本事的?” 听到这话,原本一脸酒气的光头男瞬间浮现出一丝骄傲,胸脯拍的咚咚作响,灌了一口酒,大笑道:“不是我吹,我这个表弟本事可大了去了。” “得了得了,一个守门卫士的亲戚,说两句你还真飘起来了……得亏你老爹是个卖肉的,要不你小子现在能飞上天去。” 这句话又引得一阵大笑。 光头男涨红着脸,就连头顶都仿佛冒出了热气,气恼道:“你们这帮鼠目寸光的笨蛋!知道我表弟认识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 立刻有人接了一句:“谁啊?别告诉我琼斯陛下微服私访,就是你那个表弟接待的。” “哈哈——” 光头男轻哼一声表示不屑,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告诉你们,当时纳乌拉来凯德尼尔,就是我表弟带路的。” 这话一出,大厅立马安静下来。 原本众人都以为光头是在吹牛,还想当个酒后笑话来听,可现在说的这件事,倒还有几分可能。 近两个月前,凯德尼尔传送阵受到了一次袭击。 当然,这只是官方对外的解释。 当时广场上可是有不少当地居民,亲眼目睹了享誉大陆的“第一剑圣”纳乌拉,和另一个紫发女人展开一场神仙大战。 虽然因为波及甚远,大部分群众都在远离广场的数千米之外,但仍有不少胆大不怕死的,溜进千米范围,想要一睹纳乌拉与另一位神秘高手的对决。 战斗结果也是在所有人预料之中,不过不少人都开始对那个短时间竟然与纳乌拉难舍难分的女人产生了兴趣,只可惜官方没有给出明确解释。 就连一些擅长挖料的情报贩子,对于女人的身份也是一无所知。 其实有些高级贩子真的接触了部分内幕,但毫无例外都被下了封口令,对于这件事的真相便讳莫如深。 不过随着讨伐队的消息对外开放,关于女人身份的封锁,似乎也不再那么严密,渐渐开始出现不少风声。 最后比较被大众接受的一种说法,女人是曾经在大陆昙花一现的神秘公会“不灭信仰”的高层人物,伙同异人想要进犯大陆,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至于“神使”这种说法,也是在此时渐渐流传开来,不过大多数人仍不清楚这种称号的含义,还以为跟“会长”这类头衔近似。 不过不论真相如何,当时在凯德尼尔发生的战斗,给许多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而在现场,也确实有人见过一位卫兵模样的男人出现。 见众人开始动摇,光头男满意的环视一圈,美美喝了口酒,继续道:“你们有认识守城的,可以去打听一下克罗尔这个名字。 除了上次给纳乌拉当向导,更早之前纳乌拉就来过凯德尼尔,当时是要去和守墓人商定事情,也是我表弟负责送他出入城门的。 后来纳乌拉临走之前,拍着我表弟肩膀,许诺下次再来时一定来找他,还说有什么麻烦尽管提纳乌拉的名字……” “得了吧,你说你表弟当个引路人我们信,后面的什么许诺,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啊?” 光头男哈哈一笑,也不反驳,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实际上光头男连自己这位表弟和纳乌拉究竟说过几句话都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拿这件事来显摆。 就算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对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也是足以吹嘘一年的荣誉了。 所以不少酒客眼里都露出了羡慕与崇拜,当然不是对光头男,而是对那个名为克罗尔的幸运门卫感到嫉妒。 对方可是第一剑圣“唯一”啊! 要是我也有这份运气,拿出去跟人说,那些街坊邻里的小媳妇还不得崇拜的五体投地? 当然,也有不少人仍心存质疑。 “老板,你可是这附近有名的‘包打听’,奇弗拉斯说的是真的吗?”一个酒客问道。 “是啊狄迪米利,你跟传送阵那边的官员熟,说说当时的情况呗?” 一直靠在柜台旁默默听着的疤脸男人,听到众人呼唤,才缓缓抬起头,轻轻耸了下肩膀:“差不多吧,当时确实有个门卫给纳乌拉引路……不过是不是他说的克罗尔,我就不清楚了。” “这我还能骗你们,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光头男赶紧补充道。 “行了,又不是你身上发生的事,看你得意的样子。” 酒槽鼻不屑的哼了一句,转头又看向狄迪米利:“老板,听说你也认识食材市场那帮人吧?知道守墓人的情况吗?” 狄迪米利眼神微不可查的晃了一下,顺手拿起柜台上的烧酒,在手中晃了几下,轻抿一口后笑道:“这事我倒知道一些。” “哦?快讲讲。” 一干好事的酒客赶紧围了上来。 “我是从科米斯那里听来的,你们也知道,那个白痴情报贩子,酒后就有些管不住嘴。” 狄迪米利笑了两声,忽然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一件秘密:“讨伐队出征之前,利亚那边似乎来过一位大魔导师,进入南边森林,想要跟守墓人商定一些事宜。 具体内容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会晤结果似乎有些不尽人意,据说那位大魔导师是被守墓人轰出来的。 之后没多久,讨伐队便正式启程,至于守墓人这边……你们应该都没见过大规模人员转移吧?” 说完,狄迪米利便直起身,摇动着酒瓶又喝了起来。 大厅里的酒客们却有些面面相觑,仔细想想,如果守墓人真的有什么大规模人员调动,就算为了避人耳目选择不经过凯德尼尔,而是从外围绕一大圈,也很难做到如此无声无息。 毕竟向北向西的路必然要经过一些城镇,守墓人总不可能一直呆在林子里吧? 结合之前有人提到守墓人的进货并未减少,两件事联合起来,便让人有些浮想联翩了。 “这么说……守墓人真的没参与这次平定行动?”有人忍不住问道。 狄迪米利不置可否的一笑:“这谁能说得准呢?不过守墓人镇守渊域多年,没有人比他们更痛恨异人,如果说他们真没下渊域,估计也是为了维护大陆所剩无几的守备力量。 毕竟讨伐队带走了近乎全部的主力,剩下的老弱病残,那些异人要真是破釜沉舟,放弃渊域,避开讨伐队围堵,转而全力进攻大陆,咱们恐怕就危险咯。”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可怎么听上去,总感觉像是守墓人怯战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 大厅内的气氛再次喧闹起来,狄迪米利敲了敲桌子,将酒客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笑道:“行了,你们这些酒鬼,聊起来还没完了,我这里可不是开茶话晚会的,不喝酒不点菜就赶紧滚蛋!”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嘘声。 “狄迪米利,你这也太小气了吧?” “就是,咱们可都是老主顾了,聊了这么长时间,老子酒壶都空了,你家小二也不知道长个眼色添上,就这还做什么生意。” “是啊,大家伙就是图个热闹才聚在这里,不侃几句,谁稀罕你这破地方,还不如对面那小娘子开的酒馆,店里可是清一色的水灵姑娘。” “你到底是去喝酒还是玩别的啊?” “哈哈……” 眼看大厅内的气氛愈发热闹起来,狄迪米利气笑道:“行,我这再白送你们一桌一壶烧酒,多的可要自己掏包啊?先说好,今天不许赊账,谁钱没带够,现在就给老子滚蛋。” 顿了顿,狄迪米利突然又压低声音,补充道:“先说好,刚刚讲的关于守墓人的事,大家权当听个乐呵,可别外传出去,要不让守墓人知道,非得把我这小店掀了不可。” “行了,放心吧,酒后的话,出门就忘了。” “别废话,赶紧上酒!” 狄迪米利让手下将烧酒分发下去,最后招呼几句,转身走向后门。 围帘放下的刹那,狄迪米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换成一副极少在人前出现的严肃神情。 如果这时被出来方便的酒客看到,恐怕连尿意都会被强行憋回去。 狄迪米利走近后院,在水井边坐下,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希望老大他们武运昌盛。” “也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们……” ………… 拜迪第七区。 先前因为异人入侵而毁于一旦的商业街区,经过一番重建,焕发出了更加灿烂的活力。 随着年关临近,再加上讨伐队出征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街头巷尾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前不久,协会为了预祝讨伐队凯旋而归,破天荒下发了奖励金,数量之多,足以让大多数平民过上一段较之前更加惬意的生活。 因此还未入夜,街道两旁的酒楼艺馆就已经座无虚席,整个拜迪的经济,展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繁荣。 常常能见到醉酒的酒客,步履蹒跚的走在大街上,偶尔还会拉住过往的路人,不管是否相熟,热切的聊上几句。 如果遇到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异性,也不乏某些自制能力差的酒鬼,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所以当有人见到孤身一人的少女,被三个酒气熏天的壮汉围在小巷中时,难免会为前者感到担忧。 不过鉴于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大部分行人还是选择明哲保身,装作没看到一样匆匆路过,同时在心里默念,要怪就怪少女知道危险,还一个人走在这种小巷中。 稍微有些正义感的,离开之后赶紧跑到最近的安保处,将这件事上报,看看能不能在少女惨遭毒手前救下她。 不过最近一处安保处也要五分钟的距离,算上来回时间,足够很多事情发生了。 而一支十人组成的小队,全速赶到那条小巷时,也确实花费了整整八分钟时间。 不过他们看到的,并非是某些香艳却又不堪的景象。 而是三个横七竖八、关节分别扭到奇怪方向,并且全部口吐白沫意识不清的壮汉。 不远处的巷角。 一头金发的高大青年,百无聊赖的看着天空,等到半张脸被刘海遮住的少女出来,才不咸不淡的问道:“是‘不灭信仰’的余孽吗?” “一帮醉鬼罢了。” 瑞荷梳理了一下没有丝毫凌乱的发梢,脸上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杰诺尔大人说的没错,之前那次死灵袭击,已经将‘不灭信仰’潜藏的最后一些虫子榨干了,就算还剩几条漏网之鱼,恐怕到死都不会出来了。” 瑞荷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留下这么无聊,说什么我也要请求加入讨伐队……哪怕当个炮灰,死在渊域里的第一战,也比现在饱食终日强。” “别想了,你刚刚才晋升七级,连人家门槛都达不到。”威尔斯嘲讽道。 “可杰诺尔大人也是七级啊。” “杰诺尔大人七级已经能够灭杀九级强者,你行吗?” 瑞荷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威尔斯神情收敛了一些,正色道:“你可别麻痹大意,讨伐队这才走了几天,我已经觉得城里有些不对劲了……” 正文 第四五六章 守护者不在的日常(三) 瑞荷柳条一样的眉毛轻轻翘起,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你没注意吗?这几天进入拜迪的商人变多了。” “这算什么大事。” 瑞荷耸耸肩,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讨伐队消息放出,没有异人袭扰,行程也比以前安全了许多,这些商人自然愿意赴远商。除此之外,也有不少来自西大陆的商人,因为听到这边要平定渊域的消息,往来船只,较之前多了好几倍。” 威尔斯摇头道:“这些事我当然知道,可你不奇怪吗?” 威尔斯下意识朝巷尾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讨伐队带走了城内大半战力,按理来说城镇安保力量大不如前,正是那些盗贼抢匪行动的绝好机会……” “所以商贸路线,反而不如原来安全?” 瑞荷有些理解他的意思了,威尔斯点点头,“昨天接了个菲力商会的任务,走的是那条穿过北部树林的近道……你也知道,以前常常有商队在那里遇伏。 所以我原本是想建议金主改道的,谁知他非常笃定的告诉我,附近山林里的盗匪全部消失不见了,这条路现在非常安全。” 威尔斯敲了敲腰间鎏金水晶的法杖,轻吐一口气:“本来我还有几分怀疑,不过一路下来,确实没感觉到任何气息,商队也安全抵达。 当晚我又去了一次,想在树林中试着找一下盗匪,结果别说固定建筑,就连之前作为临时营地的帷帐都荒废了,那些盗匪真的全部不翼而飞。” “深夜入林,你也够大胆的。” 瑞荷吐槽了一句,又摆手道:“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或许是为了避免讨伐队离开后出现治安问题,协会提前清剿过那些地方。” “我问过梅里尔夫先生,他说哲也大人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那会不会是某些驻扎城里的贵族或者商会动的手呢?” 威尔斯斟酌一会儿,有些不确定道:“有可能,但我觉得不像。如果是那些人做的,他们一定会搞的满城皆知,而不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风声。” 看威尔斯一副苦恼的样子,瑞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了,就当那些人是被神秘力量干掉的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就死了。”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算是一种直觉吧,就好像背后有一场天大的阴谋……” “走啦,先把任务做完。” 瑞荷拉住威尔斯的胳膊,几乎是用“拖”的方式,飞快跑了起来。 等到了约定地点,两人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瑞荷小姐,威尔斯先生,两位辛苦了。” 仿佛将温婉贤淑一词展现的淋漓极致的茶色波浪长发少女,微微捏起裙角,彬彬有礼的向两人行礼。 “薇薇安小姐——哦,现在该叫纳尔夫夫人。” 瑞荷笑着递出手中的包裹,环视一圈屋内的装潢,称赞道:“这是纳尔夫先生亲自装修的吧?看上去真不错……天啊,这个茶桌不会是前几天西大陆运来的黑晶石吧?纳尔夫先生连这么贵的东西都搞得到吗?” 薇薇安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红润,笑着解释道:“自从‘青龙’解除了针对封锁后,我先生的家族产业也转危为安,加上以前一些朋友的帮忙,现在也算是小有起色,这方黑晶石台便是合作伙伴送的。” “那真是恭喜啊。” “哪里哪里,对于今天获得的一切,我和纳尔夫都是心存感激的,如果当时不是杰诺尔先生出手相助,我们夫妇或许早就葬送在异人之口了……” 薇薇安双手合十,脸上浮现出几分追忆:“杰诺尔先生是我们夫妇的大恩人……除了救命之恩,还有后来为了我们这两个无足轻重的平民,而挺身与‘青龙’这种庞然大物对抗……抱歉,我太激动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薇薇安赶紧敷了敷脸,瑞荷笑道:“杰诺尔大人就是这种性格,路见不平,锄强扶弱,之前在利亚时,就为了一户素不相识的平民,以六级法师之躯,公然与当时便是十大公会之一的‘幻之翎羽’相抗……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胜枚举。” “如果没有这件事,杰诺尔大人也结识不了迟小厉大人,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吧。”威尔斯极为难得的也感慨了一句。 “这样的好人确实该有好报……” 听到这些之前未曾听说的事,薇薇安眼中光芒越发闪亮,稍微缓解一下情绪后,又有些期许的问道:“不知道讨伐队有没有信息传回?杰诺尔先生现在安好?啊,如果是什么不方便透露的秘密,权当我没说过好了……” 瑞荷笑着摇摇头。 “不是什么秘密,讨伐队确实没有传回消息,不过你也别担心,眼下的情况都在计划之内。” 薇薇安拍拍胸口,像是安慰自己般轻声道:“不会有事的……像杰诺尔先生这么厉害的人,还有‘铁拳’和‘暴龙’两位大人同行,相信讨伐队一定能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借你吉言。” 威尔斯笑笑,等薇薇安祷告完,才问道:“对了夫人,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您不必这么客气的,两位既然是杰诺尔先生的下属,当然也算是我家的恩人,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好。” 如果放在三个月前,听到别人称自己为“杰诺尔下属”,威尔斯肯定会极为不悦。 不过在经历了一连串事件后,威尔斯原本对杰诺尔那一丝不服,也彻底消散。 无论是实力还是人品,杰诺尔都令人心服口服。 所以此时威尔斯笑着回道:“我就是想问问,最近两天,纳尔夫先生有商队出境吧?中途有没有遇到盗匪?” 薇薇安眨了眨眼,回想一番后,摇头道:“昨天刚刚给利亚送去一批香料,走的还是以前的官道,没遇到什么风险。听同队的护卫说,最近几天各地都很安全,昨晚纳尔夫还和我商议,准备试试以前那条穿过密林的捷径,我有些担心,便没同意……” 看威尔斯若有所思的表情,薇薇安脸上带着一丝歉意,道:“实在抱歉,商队的安保由我丈夫的几个合伙人承包,不过以两位的实力,我可以联系其他几家相熟的商会……” 知道她误会了威尔斯的意思,瑞荷笑着解释道:“没有别的意思,威尔斯就是有些疑神疑鬼,最近听不到拦路抢掠的事,反倒有些坐立不安了。毕竟最近几个月我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一下子没了目标,反倒不适应了。” 薇薇安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了……不过商路安全,不应该是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 又聊了几句,瑞荷与威尔斯便与薇薇安告别。 离开住所后,瑞荷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我有点相信你的直觉了。” 威尔斯深感意外的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你可能不知道,以前掌管‘青龙’北方地下生意的杰克死后,那条黑市路线并没有完全封锁,除了奴隶买卖被彻底禁止外,剩下的一些走私交易,有一小部分被纳尔夫接手了。” 这件事威尔斯之前从未听说过,不免惊讶的问道:“你说纳尔夫在私下进行一些非法交易?可……我看他们不像这类人啊。” “薇薇安或许不知情,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尝到了甜头,有些事情就收不了手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杰诺尔大人的性格。之前那次事件,最终由迟小厉大人尘埃落定后,杰诺尔大人不放心那些黑市交易的残党,私下里调查过一番,结果就发现了纳尔夫竟然插手其中。” 说到这里,瑞荷表情变得有些晦暗,眼中隐隐多了几分怒意:“这个混蛋……竟然借杰诺尔大人的名气,背地里收留了那些往来异地的‘暗哨’,最后慢慢掌控了一部分盐铁买卖。” 威尔斯皱起眉头:“既然杰诺尔大人知道这件事,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以他公私分明的性格,这种事应该不会念旧情的。” 瑞荷闭上眼,轻轻摇头道:“这就是杰诺尔大人看的足够长远了,他知道这种黑市买卖永远不可能彻底禁止,与其交由那些心狠手辣之人掌握,还不交由一个了解的人牵制。 最主要的,纳尔夫保留了底线,没有接触更深的黑市买卖,也算是没有打破杰诺尔大人的底线。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纳尔夫,毕竟人都是会变的,既然一个曾经善良淳朴的低阶剑士,摇身一变成为掌控黑市的‘蛇头’,就有可能更进一步,向更深的深渊跌落。” “所以杰诺尔大人让你暗中看着纳尔夫,而这就是为什么咱们三天内两次到他家送货的原因……” 威尔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话说杰诺尔大人什么时候交代的?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啊?” 瑞荷嘴角一翘:“又不是什么大任务,我和杰诺尔大人关系更熟,而且办事更为沉稳仔细,自然交给我啦。” 威尔斯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奇物品般睁大眼睛,夸张的大喊道:“我的天!这还是当年那个嚣张跋扈、拳打一条街的小魔女吗?什么时候连‘沉稳’、‘仔细’都是你的标签了?” 瑞荷一拍剑鞘,两眼圆瞪:“怎么,不服?” “别别别,我可不敢。” 威尔斯佯装害怕,使劲抖了抖肩膀,随即又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说正事,你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发现,至少这几天,纳尔夫的交易还算中规中矩,商队里夹了点私货,也在容许范围之内。” 瑞荷正了正神色,“不过除了明面上属于他的这支队伍,私下里还有另一只专门走私盐铁的,走的是山里一条猎人小道,基本靠人力运输,以往经常出事,很容易被半路截胡。” “这些黑市,跟那帮盗匪之间不应该都有合作关系吗?”威尔斯不解道。 瑞荷笑道:“一帮没有规矩束缚的人,黑吃黑不是常态?而且这种走私线,就算抢了,金主也不敢报告给协会,反而比那些正商方便加安全。 所以以往这些黑市线,至少有一半会折损在半路上,不过即使如此,剩下的一半,也够他们赚的盆满钵满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薇薇安无意间说的一句话。” “哪句?” “就是纳尔夫找他商量变换路线的一句。” 瑞荷轻轻摇晃着手指,等行人路过后,才继续道:“我想他或许是想一步步将一些交易上的事透露给薇薇安,可与此同时,也表明那条本该充满危险的‘黑道’,现在甚至连正经商队都敢走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威尔斯眉头彻底拧到一起,半晌才接道:“极短时间内,明明是城内守备力量最薄弱、最容易动手的时机,所有不安定因素却全部消失,就连这些黑吃黑的隐盗都不见了……事出无常必有妖。” “所以我说,你的直觉或许是对的。如果盗匪是被什么人杀掉,对方的动机未必就是好的,很有可能是想麻痹我们的视线。” 瑞荷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协会分部大门,目光严肃道:“这件事哲也大人肯定注意到了,或许我们能从那里得到一些答案。” “如果连协会都没有结果,这件事就该引起重视了——嗯?” 威尔斯下意识回过头,看着身后空空如也的街道,不由摇摇头,疑惑道:“是错觉吗?” “怎么了?” “没事,刚才有一瞬间,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大概是我过于紧张了。” 瑞荷朝后面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便没有在意,跟门卫说了两句,顺利进入大门。 两人走后,街道旁一处不起眼的巷角。 空气突然起了一丝涟漪,缓缓浮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怎么了?一个六级法师和一个七级剑士罢了。” “他们好像跟迟小厉有些关系……” “哦?” “无所谓了,小鱼小虾,掀不起大风浪。” 正文 第四五七章 险象环生的突围 与外界的欢庆气氛不同。 或者说,真实情况恰恰与人们所期盼的相反。 进入渊域后的第二天—— 如同被红漆喷洒过的血淋淋地面,树干、灌丛之间散落的断臂残肢,甚至拼凑不出一副完整躯体。 看着眼前宛如地狱般的梦魇场景,泰勒脸上的一切表情全部消失不见。 五人小队,全军覆没。 从听见惨叫,到泰勒赶到,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这支由一位剑圣为首、其余成员皆是八级以上的小队,竟然没留下一个活口,尽数被杀。 虽然在进入渊域之前,泰勒已经做好了人员折损的准备,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不惜为了全局利益,可以放弃部分人、乃至自己的生命。 但直到这种事真的发生在眼前,而且是一下子死掉整整五人,泰勒一瞬间仍有些无法接受。 愤怒、悲伤,悔恨。 种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如同一道电流激遍全身,让泰勒忍不住微微颤抖。 不过这些复杂的情绪维持没有超过几秒,便被泰勒强行按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让她背脊发凉。 泰勒将这种悲愤的情感化为一种力量,用尽全力呐喊道:“陷阱——小心敌袭!” 稍慢一步赶到的杰诺尔,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浅绿色的皮肤瞬间泛红,双眼染上一种炽热的颜色。 与此同时,队内跟随的两位大魔导师,迅速在小队周围构筑起一风一火两道结界,另一位负责保护泰勒的剑圣,则迅速贴到泰勒身边,双手按在剑柄之上,保持一触即发的状态。 “吼——” 带着一种亢奋情绪的野兽嘶吼响彻上空,原本寂静的丛林,仿佛突然撤掉了伪装的幕布,从本该空无一人的四面八方,一下子涌来密密麻麻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无数黑影。 这种山呼海啸一般的气势,让杰诺尔不禁头皮发麻。 虽然小队成员死亡带给他同样的愤怒,但眼下,他心里却在奇怪另一件事—— 整个森林不是没有生物存在吗? 这些怪物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更何况就算是那些怪树,在白天也无法行动,难道渊域生物的习性差异很大? 不过很快,这些疑问便随着“怪物”临近,而揭晓答案。 “异人!” 看清最先贴上来的怪物身形,杰诺尔瞬间便有了判断。 芙蕾雅制作的异人手册,其中那些异人形象与特性,早就被杰诺尔印在脑子里,所以他一眼便分辨出为首那几只行动最为迅猛的异人。 “准备迎战!敌人中可能存在十位数以上的天级!” 泰勒沉稳的声音,即使在嘈杂的树林中,依旧清晰无比,部分因为见到小队被屠而动摇的成员,听到她的指令后,也渐渐安定下来,井然而迅速的展开防御阵型。 泰勒眯起眼睛,视线却是看向后方几道气息强大的身影,询问道:“查克理夫,能确定天级异人数量吗?” 一旁目光严肃的剑士仿佛在默默计算,闻言后轻轻点头:“仅出现在周围的就有七只,不过还有几股很强的气息隐藏在附近,恐怕是想要趁乱偷袭。” “不行,太多了。” 几乎想都没想,泰勒便计算出敌我双方的战力差距。 仅仅是天级异人,就已经快要超出这支小队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再加上数十只地级异人,战局的天平毫无疑问是向对方倾倒。 泰勒眼中染上一抹焦虑,不由看向大本营的方向:“这里离阵地不算太远,战斗打响,多拉贡应该很快就能支援,所以我们只要撑到他——” “不好了!” 还未等泰勒说完,杰诺尔就突然冲过来,赤裸的上身不知何时竟已挂了彩。 杰诺尔却不管胸口那道触目惊心的抓痕,焦急道:“我刚才试着发射求援信号,结果罗盘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周围可能设立了垄断结界!” “这帮畜生!看来是早有准备……” 泰勒一拳打在树上,她已经没时间考虑对方何时盯上了自己这边,眼看左侧防御圈险象环生,下令道:“查克理夫,别站在这里,赶紧支援防线!” 查克理夫迟疑道:“可是殿下打的安危……” “不能再出现死伤!这是命令!” 泰勒身上气势瞬间一变,将披风拉直,目光凛然道:“我又不是手无寸铁的弱者,除非那些神使亲自出手,否则还没人能杀了我!” 查克理夫犹豫一下,见泰勒态度坚定,便重重点了点头,迅速向濒临崩溃的防线驰援。 有一位实力强大的剑圣加入,那边的战局瞬间好转许多。 不过随着查克理夫出现,原本还在后排的几道高大身影,也渐渐向这边靠拢,至少有四位天级异人同时盯上了他。 身为“剑狮”副会长之一,查克理夫的实力自然不必多说,否则也不会被多拉贡任命为泰勒的出行护卫。 然而即使是他,同时面对四个天级异人的攻击,一时之间也不由落了下风。 眼看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泰勒就要跟着冲出去迎敌,却被杰诺尔一把拉住。 “兽血沸腾”状态下,杰诺尔的身体力量也得到了增强,泰勒竟然一时挣脱不开,不由恼怒道:“放开我!我又不是个花瓶!” “别冲动,如果连指挥官都不得不投入战斗,就代表这场战斗已经进入无法挽回的劣势了,现在还远没到那个时候。” 杰诺尔以冷静的声音分析,又小声补充道:“而且我听纳乌拉先生提过,殿下为了尽快提升实力,想要剑走偏锋,一直在蕴养一剑,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个月未曾出剑了……在这时候用,不是太浪费了吗?” “可现在……” “加入战斗,未必比先在更能看得清形势,旁观者清。” 杰诺尔说的既快又清楚,泰勒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冷静下来,右手缓缓松开剑柄。 “你有什么主意?” “就算有屏蔽结界,这么久没传回信号,多拉贡先生多半也发觉不对了,或许现在只是不清楚咱们的具体位置。” 杰诺尔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坚决:“你们帮我打个掩护,我想办法冲出去报信。” “不行!太危险了!” 泰勒立刻摇头,围在小队周围的异人少说也有近百,阵线纵深也有数百米,想要从那些天级异人眼皮子底下脱逃,简直与送死没有两样。 “放心,我心里有数!” 见泰勒还要开口,杰诺尔止住了她:“时间紧迫,多说无益,现在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应该清楚的。” 泰勒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挣扎。 杰诺尔的话也是事实,十四名小队成员,查克理夫以及另两位大魔导师不能离开,否则根本撑不下去。 而剩下的九级成员中,身兼风土双系魔法的杰诺尔,无疑是最佳人选。 拥有风系魔法的速度,以及土系魔法的掩护,杰诺尔的确有避开对方耳目的可能。 但无论怎么想,这种行动都太过危险。 泰勒的理性告诉她,想要小队平安度过危机,只能让杰诺尔铤而走险,可她的感性,又在极力拒绝这种冒险行为。 “没时间多想了,帮我作掩护,我要以最短时间通过!” 见泰勒已经开始动摇,杰诺尔也不再给她多考虑的时间。 几个正在与天级异人缠斗的剑士,明显已经开始落于下风,而那几道隐藏在异人群中的强大气息,似乎也开始有些蠢蠢欲动。 泰勒深吸一口气,冲杰诺尔点点头,随即回头喊道:“查克理夫、婕拉!主攻东南方向,准备突围!” “是!”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大本营在队伍西北方向,泰勒的命令却截然相仿,这让两人心中生出有些许疑惑,却不影响他们立刻执行起来。 因为两人改变行动,异人群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原本聚集在西北方向的四个天级异人,有三人开始朝东南靠近。 泰勒看在眼里,心里却焦急万分,眼看剩下那个天级异人没有离开的打算,不禁为杰诺尔感到担忧。 犹豫了一瞬间,泰勒向前一步,正准备亲赴战场,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却不料身边劲风刮过,一道黑影已然冲了出去。 “小心!” 留守的天级异人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小动作,嘴角一勾,脸上浮现出一抹极为人性化的嘲弄笑容。 肋间多了一双胳膊的四臂异人,张开六肢,如同一张大网,带着诡异的波动扑向迎面而来的杰诺尔。 “镇守于沙海中的王者,穿于林间的岚之精灵,听从我的呼唤——” 即使面对的是相当于人类十级的强者,杰诺尔依旧毫无惧意,手中涌现出两道绚烂的魔法之光,缓缓凑到一起,伴随着最后一句吟唱结束,掀起一股地动山摇的风暴。 “征服天空与大陆的骑士——合击魔法?枪箭!” 杰诺尔所掌握的最强九级单体魔法,同时也是自创的土风双系合击魔法,带着一股掀翻整座树林的气势,汹涌扑向对面异人的“巨网”。 泰勒脸上的欣喜只浮现了一瞬,很快就变得惨白,惊呼道:“小心——” 就在杰诺尔魔法显现的同时,林地另一侧,突然冲出一道狭长纤细的影子,速度之快,甚至连泰勒都没有看清正体,只能感觉到一股同样强悍的力量。 可惜“埋伏”两字还未说完,白色影子便与毫无防备的杰诺尔冲撞到一起,在泰勒茫然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一辆高速行驶的地龙车撞飞一个孩童,将杰诺尔砸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十米,才堪堪停住。 “不——” 一股难以言表的死寂,如同将自己置身事外,隔着一层幕布查看眼前的景象,难以呼吸的感觉甚至盖过涌上心头的悲伤,让泰勒忍不住想要大吼一声。 眼角的泪光,混合着仿佛能够烧灼灵魂的怒火,泰勒浑身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原本内敛的剑气,也如同遇到洪涝的河流,突然变得紊乱横肆。 渊域恒定的温度,在这一瞬间,仿佛突然降至冰点,泰勒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生出如此悲伤愤怒的情绪。 明明她和杰诺尔之间的关系仅止于朋友,然而泰勒又非常确定,如果换做其他人,哪怕是约翰皮尔,她也会悲痛,却不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就在这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的瞬间,泰勒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也就是这时她才渐渐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在心中将杰诺尔,与当年那个救下自己,并将信念坚定至今的兽族少年重合到一起。 不论他是不是当时的少年,至少在这么多日的相处中,泰勒也从对方身上找到了那种熟悉亲切而又向往的精神。 看到他,就仿佛在印证自己奉行至今的理念,是多么正确无疑。 如果非要给这种情绪加一个形容,那就是近似于学生对启蒙老师、恩人、战友、朋友,以及某种……或许更为亲密的关系。 而悲伤这种最能令人软弱的情感并未持续多久,静止的世界渐渐重新运转。 有那么一瞬间,泰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排空了一切心思,精神力四散飞舞,凌乱中却又带着一种隐晦的凝聚力,如同未知的分子机缘巧合之下排列组合到一起,诞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产物。 现在泰勒眼里,只有那只偷袭得手,正在洋洋得意的灰白色蛇形异人。 即使相隔甚远,却又仿佛近在眼前。 泰勒缓缓按住剑柄。 没有任何缘由,她就是有一种感觉,即将要递出的这一剑,绝对能够斩杀对方。 蛇形异人表情一滞,仿佛感受到了危机的临近,却又无法分辨出这种感觉的来源。 明明已经杀掉了那个想要趁乱逃走的报信者,其他十级也被牵制,还有谁能带给自己威胁? 泰勒向前踏了一步。 却像是整个世界朝她拉近了一步。 下一个动作出手前一秒。 泰勒忽然神情一愣,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喜色。 而先前那种虚无缥缈的氛围,也在同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刚刚。 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出来了,再撑一会儿。” 正文 第四五八章 蓄剑一击 刚刚发生的这一幕,杰诺尔并不清楚。 迟小厉曾对他进行过“入微”的特化训练,之后又在拜迪与死而复生的杰克对战中,将这种感知进一步升华,使得杰诺尔能够察觉到许多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气息变化。 在动身之前,杰诺尔就已经注意到,除了后排暂时未进入战场的几个天级,至少还有其他三个天级异人收敛了气息,隐藏在异人大军中。 突破两个天级异人的包围,就已经达到了杰诺尔极限,好在泰勒作出的调整吸引了两人的目光,倒是给他减轻了不小压力。 至于明面上留守的那一个,以及暗中埋伏的一个,杰诺尔还是有自信能从对方手中脱逃的。 否则就算形势再危险,一旦没有胜算,杰诺尔也不会跑上去送命。 在斩杀安琪拉之后,迟小厉借鉴了前者的大地魔法,融合改造出一种全新的分身魔法,这件事后来也被其他神使所知晓。 掌控时间魔法的约瑟夫,在第一次见到迟小厉时,就是因为这个魔法而着了道,被探出底细之后的战斗便一直落于下风。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迟小厉同样将这个魔法的构造思路,传授给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子。 虽然迟小厉向来秉持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教学理念,几乎很少为杰诺尔讲解具体的魔法结构,多数时候还是以加快吟唱速度、将精神力分化为更细这一类技巧性技能为主。 不过大地魔法这种具有开创性、且功能极其强大的魔法,如果真能领悟一二,绝对会为将来的战斗提供不少帮助。 不过大地魔法和土系魔法毕竟还是有不少区别,迟小厉所仿制的分身魔法,也是建立在土系魔法杂糅空间魔法的基础之上,杰诺尔自然无法做到照单全收。 不过即便如此,先前杰诺尔在地面创造出的分身,还是骗过了伺机而动的异人。 迟小厉的分身能够使用各类魔法,几乎和本体没有差异。 这已经不是天赋的问题,而是魔法本质的差异,杰诺尔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所以他干脆另辟蹊径,本身拥有得天独厚的风土双系魔法,在创造分身的同时,扰乱周身气流,再配合魔力波动剧烈的高等级魔法,如果不是事前有防备,绝对很难识破“假货”与真身的区别。 更何况同构技巧本就足以吸引人眼球,对方更不会想到,杰诺尔已经掌握了三重同构。 “枪箭”不过是吸引对方眼球的幌子,杰诺尔吟唱的同时,更多精神力还是用在构筑分身魔法上。 等“枪箭”吟唱完毕,释放出去的一刹那,杰诺尔本身已经潜入大地之下,配合“入微”的隐匿气息能力,以及上面魔力暴动的干扰,这才能瞒天过海。 直到他穿过重重包围时,两个围堵的天级异人仍毫无察觉,还以为已经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传信者击杀。 不过因为时间紧迫,杰诺尔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全部告知泰勒,怕她担心自己,便在临走之前留下一段语音,等他脱离一定范围后,包裹语音的风囊就会自动打开。 如果杰诺尔知道自己留下的信息,无意间阻止了泰勒进阶十级的契机,恐怕会懊恼不已。 又或者为了补偿自己让泰勒错过如此天赐良机,杰诺尔绝对会不吝生命危险,多进行几次这样的行动。 当然,这些事都是在重新汇合后才知晓。 冲出近米后,杰诺尔确认头顶没再有其他气息,这才重新回到地面。 回过头,身后的密林一如从前那般安详静谧。 参天古树直插云霄,阳光透过树梢,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 “果然有隔离结界!” 杰诺尔眯起眼睛,不再犹豫,火速向大本营方向疾驰。 之前由于不清楚结界的范围,害怕穿越结界时引起对方警惕,杰诺尔向地下延伸近百米,才开始横向移动。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结界或许只是用来隔离声音、气息一类,并不会阻止人进出。 至于结界设立的时间,杰诺尔分析,应该是在那只小队遇伏时就设下的,故意对泰勒这个方向开了个缺口,既能保证不惊动大部队,又能引诱他们上钩。 梳理整件事来龙去脉的同时,大本营的哨塔也出现在杰诺尔视野中。 “谁?” 警惕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个剑士从树上高高跃下。 “原来是杰诺尔先生。” 当看到杰诺尔的样貌时,剑士这才卸下防备,笑着迎上来。 身为七级法师,却曾经手刃大魔导师,同时更是在君岭之战做过突出贡献的英雄,跟泰勒关系极好,杰诺尔在整个利亚营地也算是有一定地位,许多明面上实力比他高的人,交谈时也不吝自己的敬意。 “看到您平安就好,我还单心出什么事了呢。” 剑士笑道:“泰勒殿下是有什么指示吗?之前因为定时联络忽然消失,多拉贡大人还——” “就是出事了!” 杰诺尔没有多解释,焦急道:“殿下遇伏,另一支小队惨遭毒手,我是回来拉援兵的!多拉贡先生现在在哪?” 剑士脸色一变,立马道:“我现在带您去!帝尔曼,通知其他人做好警戒!” 跟树上的同伴打了声招呼,剑士带着杰诺尔朝营地东南方向赶去,在路上解释道:“多拉贡先生带人出去巡逻了,找到他们,应该可以立刻行动……殿下无恙吧?” “暂时还能顶得住,不过对方来了不少天级异人。” 很快,杰诺尔就感受到前方一些熟悉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道在白天都炽亮刺眼的火光急速向这边射来,在相撞前即使停下。 “杰诺尔,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失联了?” 来人正是多拉贡,提前感受两人气息,这才火速赶来。 杰诺尔将遇袭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多拉贡当即号令随行的近二十人,由杰诺尔引路,朝被围之地进发。 在穿过森林某个位置的刹那,杀气、魔力、剑气等诸多凌乱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下!” 多拉贡直接化身成一条火龙冲了出去,沿途的外围异人,还未等接近就被炽热的炎龙之火灼烧成灰。 空气中很快飘荡起一股难闻的焦糊味,原本正在不断向中心涌入的异人,也纷纷回过头,开始抵抗新加入的援军。 围剿与被围剿的身份,由此调换过来。 多拉贡带来的近二十人中,一半以上都是十级强者,没有一个八级成员,来势汹汹,几乎瞬间将异人冲的溃不成军。 “吼——” 短暂交手后,大概是自知不敌,几个天级异人突然嘶吼起来,其余异人一愣,迅速分成两批,一部分负责抵抗外围的新增援军,另一部分,则加快攻坚中心的进程,甚至不惜付出生命代价,也要攻破泰勒众人的防卫。 “他们要鱼死网破!大家小心!” 泰勒立刻洞察了异人的意图,恐怕自知无法逃脱,便想拉着中心的小队成员一起陪葬。 “殿下小心!”查克理夫大吼道。 原本和他缠斗的三个天级,突然撤走两个,开始试图冲破包围圈,至于剩下这一个,则抱着必死的决心,即使被查克理夫砍成筛子,也死死咬住他,不让查克理夫赶去支援。 “噗——” “啊!” 突然加入的两个天级异人,瞬间撕裂了几位剑士构成的包围圈,冲着站在中心的泰勒扑去。 “殿下!” 多拉贡早就注意到了中间的变动,不禁焦急万分,他第一时间就想冲到最里面,却被两个高逾五米的异人拦住,虽然只用了几个来回便将它们斩杀,但还是耽误了宝贵的营救时间。 眼看泰勒危在旦夕,多拉贡爆发出全速,结果旁边又出现两个异人。 它们清楚双方战力差距悬殊,这种行为也不过是送死,却为了拖延时间甘愿献出生命。 “这群畜生——给我死!” 眼看来不及支援,多拉贡恨不得立刻将这些异人撕成碎片。 可惜身边还有其他成员,否则多拉贡早就释放大范围魔法,将它们铲除殆尽。 两个天级异人已经近在咫尺,泰勒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意,只是神情冷漠的看着两人迅速临近,搭在剑柄上的右手蠢蠢欲动。 抛开“利亚中兴之主”、“未来的史上第一位女皇”等等头衔,泰勒更是号称“大陆千年一遇”的剑魔双修的天才。 如果把她当成一个只会躲在幕后运筹帷幄的文弱谋士,可就大错特错了。 即使在这种危急关头,泰勒的大脑依旧在冷静计算。 从始至终,她都在观察对方的行动,想要搞清这次袭击,究竟是针对整个队伍,还是单纯想要清除自己。 之所有会有这种想法,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前由“不灭信仰”引发的那场绑架,不过当时因为受害者众多,所以泰勒没有多想。 可后来哈涅斯引发暴动的时候,出现在盖亚的梅林三人组,明确表示此行目的是为了带走泰勒,虽然最后没有付诸行动,但也算间接暗示了一些事情。 泰勒从不认为自己有何特殊的地方,即使从小到大,无论哪个方面都被冠以“天才”之名,可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多半不会吸引那些人的注意。 这次异人的出现太过突然,倒并非像是针对某一目标,泰勒暂时也没有更多能够参考的信息。 对面的两个异人,或许只是单纯想要杀掉这支队伍的指挥官,而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这些想法在一瞬间闪过大脑后,泰勒便开始讲注意力个高度集中。 面对两位天级异人的同时进攻,她还没自信到能够正面抗衡。 所以泰勒想要回忆起先前那种玄妙的状态,只可惜事不如愿,在确认杰诺尔转危为安后,那种奇妙的境界也仿佛昙花一现,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泰勒轻叹一口气。 养剑数月,就这么浪费在普通的天级异人身上,泰勒总感觉有些不划算。 “没时间计较这么多了。” 泰勒锁定最前方的一个异人,身体微躬,剑身缓缓出鞘一寸。 瞬间,一股凛然之气席卷全场。 秘剑“立断”,是威尼斯为泰勒准备的十四岁承成人礼物。 当时为了寻找一把适合泰勒使用的顶级秘剑,可以说几乎倾尽了利亚四分之一国库,能够将泰勒的风系魔法与剑术天赋发挥的淋漓尽致。 “立断”本身所带的属性,并没有其他秘剑那般绚丽多彩,简简单单恰如其名,仅仅拥有强化斩断的特性,看上去极为普通。 然而这就足够了。 出剑前的一刹那,泰勒心里所想不是别的,而是该给这一剑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既然是用来斩杀异人,干脆叫‘斩异’?听上去好像有些奇怪……那叫‘异人斩’?未免也太直白了点……我果然没有取名的天赋。” 见泰勒仿佛走神一般自言自语起来,最前方的异人却没有丝毫掉以轻心,或者说从刚刚开始,它就一直在警惕对方的那把剑。 只是它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不过九级的剑士,竟然会带给自己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那从剑鞘中四溢的不同寻常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目标近在眼前,高大异人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实力,胸前如同石壁般的铠甲迅速向内凹陷,很快就将它包裹成一个半圆的球形。 这种形态既能防御泰勒的攻击,同时又可以依靠蛮力将目标碾成粉末。 然而下一秒,一道洁白的剑光闪过,自以为无懈可击的高大异人,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震动。 直到眼前的视野变为两部分,分别向着低点落去,高大异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意识也在同一时间陷入永恒的黑暗。 跟在高大异人后面的白蛇异人,如豆腐般将同伴切割开来的剑气抵达前,拼命向一旁躲闪,却仍避免不了下半身三分之一被疾风割劲草般切落。 白蛇异人吓得肝胆欲裂,却没有丝毫犹豫,强忍住疼痛,趁着泰勒出剑的空当直扑过去。 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女人,必须死! 正文 第四五九章 没救了 就算她有什么手段,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剑神。 不,或许连剑神都算不上。 白蛇异人有些怀疑,虽然对面的女人气息已经极为接近九级,但好像还隔着一层窗户纸。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白蛇异人终于回想起来,临行前,几位大人分发的重点名单里,利亚那位剑魔双修的公主,排在最前列! 联想起刚刚那惊魂一剑,无疑混杂了风系魔法,拥有这种天赋,并且年龄相近的特征,整个讨伐队不会再有第二人。 白蛇异人眼中闪过一道狂喜—— 没想到自己这一队,竟然遇到了神使大人指名道姓大为关注的人物! 在这种距离下,女人绝对躲不开自己的攻击,白蛇异人极为笃定。 原本它是想杀掉这支队伍的指挥官后英勇赴死,但现在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白蛇异人的想法不禁有了些许改变。 几位大人下达任务的时候,专门提醒过,尽量活捉利亚的公主,实在不行,将尸体带回也可,但要尽量保证尸身完整。 眼下想要杀掉她不难,但自己也绝然逃不出援军的包围,更别提将尸身带走。 为了完成使命,白蛇异人开始考虑挟持泰勒作为人质的可能。 即使无法带走她,大不了这次放她一马,至少也要将这个重要情报带给诸位大人,那此行的收获,就远比覆灭一支小队更大。 到时得到几位大人赞赏,晋升为“王”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白蛇异人眼中闪烁的光芒愈发兴奋,它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未来自己坐在御座之上,数万手下跪伏的场景。 至于将泰勒掳为人质的难度,白蛇异人压根就没怎么考虑。 能够递出那一剑,恐怕已经耗费了这位公主大人大半剑气,而且那一剑想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使出的。 现在她应该没有丝毫反抗能力,那个被大人再三叮嘱过的空间魔法师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想来也不在这支队伍中。 就算是那个实力强劲的火系魔法师,现在也被同伴缠住,根本无法赶来支援。 已经没有阻止自己的手段了。 想到天大的馅饼就这样落在自己眼前,白蛇异人几乎就要抑制不住狂喜大笑起来。 然而下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便凝固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入灵魂的惊恐。 空无一人的角落中,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风沙凝集而成的长箭,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在白蛇异人眼前越来越大,几乎眨眼便逼至面前。 “不可能!” 白蛇异人忍不住发出惊呼。 它认得这个魔法,分明就是之前被自己击杀的那个传信者……等等。 传信者? 难道这些援军不是发现了结界,而是得到消息赶来的? 那个人没死! 眼前的魔法让白蛇异人终于理清了事情经过,但它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对方是如何从自己眼皮底下脱逃了。 “区区一个九级魔法而已!” 这次白蛇异人说的是大陆语,经过最初的惊讶后,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之前那道魔法,可是被它轻而易举击破,虽然眼下这道感觉上气势更强一些,但说到底,施术者也不过是一个魔导师。 白蛇异人相信,哪怕仅凭肉身强度,也能硬扛下这一记魔法,虽然可能会受一些伤,但如果能成功接近泰勒,后面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很快,白蛇异人就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价—— 风沙凝结的枪箭在接触它皮肤的一瞬间,并未如想象那般爆裂开来,反而没有丝毫凝滞一般,在白蛇异人后知后觉的惊恐视线中,直接穿体而过。 “不——” 仿佛有无数气刃在体内横冲直撞,接连斩断了心脉血管以及各处器官,白蛇异人发出一声震天的哀嚎,眼中满是不甘、恐惧和悔恨。 临死之前,它脑海中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泰勒也是,那个兽人也是,难道大陆来的讨伐队实力如此之强,甚至能够无视等级碾压的差距? 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眼看白蛇异人倒地,泰勒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虚弱的收起长剑,擦去额头浸出的一层汗水。 “泰勒,没事吧?” 杰诺尔从地下钻出,扶住脚步虚晃的泰勒。 地上,尸体已经断成几截的白蛇异人,大睁着眼睛,明显死的不能再死了。 “又被你救了一次。” 稍缓几口气,泰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如同冬日绽放的梅花,带着一丝凌然傲立的美。 杰诺尔一瞬看的有些失神。 “我不要紧,赶紧去帮他们……” 泰勒的话只说到一半。 因为周围的战斗差不多也要接近尾声了。 随着两位天级异人战死,原本就苦苦支撑的异人防线终于彻底崩盘,里应外合之下,异人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7眼下只剩最后的扫尾工作。 见泰勒无碍,多拉贡也放松下来,没有再急着赶进来,而是绕出队伍,将外围几个准备逃走的天级异人捕杀。 事态逐渐稳定,泰勒就不再关注战况,轻轻揉捏起额角,缓解一下过负荷的精神疼痛。 杰诺尔轻叹一口气:“如果我能早点回来,也许你就不用浪费这一剑了。” 先前在地下,即使相隔几十米距离,杰诺尔依旧感受到了那股冲天剑气。 结果到了最后,如此犀利一剑却只斩杀了一个天级异人,而泰勒也丧失了一项重要保命手段,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 泰勒轻轻摇头,笑道:“你已经帮了天大的忙了,要不是支援及时,恐怕还要死不少人。” 在杰诺尔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小队中有两位剑士和一位魔法师身负重伤,其他人则都有不同程度的小伤,却没有一人阵亡。 要是杰诺尔晚回来一些,或许就没有这种侥幸了。 泰勒抚摸着剑鞘,视线却在杰诺尔脸上扫过,轻喃道:“而且这一次也不是全无收获……” “嗯?” “你也知道,我其实早就可以晋升了,不过为了夯实更牢的底子,所以一直停留在八级。 而像我这种剑魔双修,想要再向前进一步,可谓是难如登天,古往今来真正能够剑魔都达到十级的强者,几乎寥寥无几。 不过这一战下来,我倒是突然有些感悟,至于具体是什么,暂时也说不准……之前蕴养的那一剑,倒没那么重要了。” 杰诺尔脸上浮现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欣喜:“真的?那我要恭喜你了,老师以前就说过,生死之战,才是最容易让人突飞猛进的良药。如果之前在拜迪,没有和复活后的杰克交战,我也感悟不出这招……” “不,其实……我不是在交手时感悟的……” 这下杰诺尔有些疑惑了,好奇问道:“不是吗?那是什么契机?” 泰勒脸色霎时一红,抬头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杰诺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很快,杰诺尔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尴尬,这种变化让泰勒心脏不由快跳了几下—— 难道他想到了? 不会吧……好羞耻啊,怎么办怎么办…… 泰勒感觉自己脸颊越来越烫,赶紧低下头,用双手遮住。 结果就听到杰诺尔略带歉意的声音:“抱歉,每个人突破的契机不同,确实不该随便告诉别人,我刚刚是一时兴奋,所以才脱口而出,你不要介意……” 泰勒神情一愣,缓缓抬起头,看到杰诺尔挠着头对自己憨笑,突然有股无名火涌上心头,狠狠瞪他一眼,从石头上站起来,气哼着去查看后方受伤成员的伤势了。 杰诺尔一个人站在原地,对于泰勒突然动怒颇为不解。 明明已经道歉了啊? 为什么感觉她比刚才还生气呢? 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杰诺尔反思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不妥之处,不由想到迟小厉曾经说过的“女人心海底针”、“你永远猜不到一个女人为什么生气”、“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因为她们根本就不讲道理”等等一系列至理明言。 杰诺尔轻叹一口气,感慨就算是如此出类拔萃、心胸宽广的公主殿下,也难免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情绪,摆脱不了女人的通病。 看来有必要抽时间跟多拉贡先生交流一下了,好歹他也是有妇之夫,还有过前女友,在对女人的了解上面,应该能够给予自己不小的帮助。 当然,杰诺尔仅仅是出于社交礼仪上,为了更好与女性交流而作为学习目的,至于其他方面的想法,压根就没有考虑。 没过多久,多拉贡拎着托着几头小山般的尸体回到树林,至于剩下的异人,则全部格杀。 跟异人交战,从来就不存在留活口的说法,也别奢望从它们嘴中套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多拉贡先生,辛苦了。” “是属下失察,让殿下遇到危险,实在是……” 泰勒摆手打断他:“跟你没关系,说到底,还是我这个指挥者的失误。” 泰勒回过头,看着地上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部分尸骸,都是丧命于异人之手的另一个小队成员,眼神有些黯淡:“之前经过一夜战斗,我以为白天不会有危险,结果……是我的疏忽,让他们白白牺牲了……” 杰诺尔也走过来,正好听到泰勒的话,不由劝道:“这种事根本无法预料,不能怪你,你也别自责了。” 泰勒抬头看了一眼,接着立马又扭过头去,似乎还冷哼了一声,让杰诺尔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 我又说错话了? 一旁的多拉贡眼神闪烁了几下,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 “小伙子,道阻且长啊。”走到杰诺尔身边,多拉贡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以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道。 完全不明所以的杰诺尔,以为他在说魔法晋升的事,下意识点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看着杰诺尔眼中坚定的神采,多拉贡白眼一翻,摇头感慨道:“明明天赋这么好,怎么在某些方面却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呢……” 杰诺尔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心情郁闷到极点,我又说错什么话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又挨了一顿骂? “别聊些没用的,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清理战场,先回大本营再说。” 泰勒面无表情的留下一句,开始召集成员撤离。 不过在转身时,泰勒脚步虚晃了一下,多拉贡见状立刻就要过去,结果临到关头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没事吧?” 杰诺尔一脸关心的看着泰勒,“我看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刚才那一剑损耗太大?要不我用魔法送你回去好了。” 泰勒脸色稍霁,身体又晃了几下,语气却依旧生硬:“说了我没事,那边还有几个伤员,你去帮他们吧。” “那好吧,需要帮忙随时说。” 杰诺尔点点头,既然泰勒说没问题,多半就是没问题,而且在队员面前表现出指挥官虚弱的一面也不是好事,便松开手去往后方帮忙了。 只留下泰勒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杰诺尔的背影有些茫然。 这就走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真的很虚弱吗? 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啊! 目睹全程的多拉贡,不禁扶住额头,叹气道:“没救了。” ………… 与此同时。 昏暗的虚无空间,突然亮了起来。 然而这次十二个御座上,只出现了两道人影。 约瑟夫全身罩在长袍中,略微不满道:“干吗突然找我?派去地窟的异人已经和那边交上手了,我这正准备动身呢。” “狂野森林那边也发现踪迹了。” 维奥尼亚依旧是一团黑影形态,不紧不慢道:“之前我利用莫达里克留下的空间碎片,将一些异人跟随空间乱流随机派发,结果还真摸到奖了。” 约瑟夫微微皱起眉头:“狂野森林和鬼冢地窟可是隔了很远,要是在空间稳定时,我倒能两者兼顾,现在恐怕没那么多时间。” “不是让你出手。” 维奥尼亚摇头道:“哈涅斯和莫达里克不在,图依和你分别负责一域,我还在追杀迟小厉……咱们都没有余空。 找你来是想问问,我上面三个家伙不在,也就罢了,可其他两个干嘛去了?为什么这几次会议都联系不上?” 正文 第四六零章 雪原追击 冰原湖泊。 位于世界中心,最大的冰山裂隙之下。 随着太阳升起,雪巨人部落本该进入能量补充的休眠状态。 然而此时,数以万计的雪巨人齐聚一堂,在如同玻璃般映射身影的冰壁之间瑟瑟发抖。 地表之下近千米的距离,让这里的温度几乎达到已知的最低值,却不是令他们如此颤栗的原因。 违反生理作息的行为让他们异常虚弱,仅仅只是保持站姿就极为不易,双腿一直在不停打摆。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位于所有雪巨人前方的那道身影。 站在整个裂谷中心,仿佛女王般俯视全场,一头仿佛昭显存在感的紫发,即使在这种昏暗的地下世界,依旧熠熠发光。 所有雪巨人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站在高台上的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惶恐与不安。 女人抬着头,一直盯着上方几乎要和拢到一起的天际线,除此之外却再没有任何举动。 然而也就是这种诡异的寂静,反倒让雪巨人愈发惶恐不安。 交流过一阵后,雪巨人群中,一个身材最为高大的雄性雪巨人小心翼翼的走到高台之下,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正要开口,却看到女人右手轻轻一抬。 极寒的黑暗空间,顿时被一道明亮的火光打破。 近二十米高的雪巨人瞬间变成一道巨大的火球,迟了半秒,才从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女人这才缓缓低下头,眼中挂着俯视蝼蚁般的冷漠,嘴里传出本该是雪巨人独有的语言:“在我没有开口之前,我不喜欢听到其他声音。” 台下的雪巨人满目惊恐,纷纷点头,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看着火光中挣扎的同伴,他们不但没有营救的意思,反倒迅速后撤,生怕自己也被波及到。 裂谷中的明亮没有持续多久,火光里的雪巨人便仿佛燃尽最后一丝能量的木头,逐渐崩塌倒地,最后只在原地留下一滩黑灰。 图依这才从高台上走下,鞋底的高跟在天然冰层形成的台阶上极有节奏的一下下敲击着,又像是扣在一众雪巨人心中的巨锤,每一步都让人胆战心惊。 “我不喜欢说废话。” 图依扫视着前方无数惊恐的眼睛,心底生出一丝厌烦,“昨天夜里,应该有个男性剑士来过这里,你们见过吧?” 前排的一部分雪巨人纷纷点头。 至于那些没见过的,迟疑片刻后,向后退了几步,与其他几人拉开距离。 图依的目光落在前排几人身上,冷漠道:“不用露出这种悲壮表情,我不指望你们这些废物能拦住他,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几个雪巨人交流了一下,位于最中间,感觉上年纪略长的一个雪巨人向前一步,开始“吱吱啊啊”的挥舞手臂解释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图依脸上的表情愈发冷漠,到了最后,两条柳眉直接拧到了一起。 “说了半天,你们最后还是跟丢了?” 图依冷哼一声,前排的雪巨人直接跪到地上,瑟瑟发抖的摆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出乎他们预料,这次却没有火花亮起。 “起来吧。” 雪巨人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迟疑片刻,却不敢违逆,只能战战兢兢站起来。 图依转身重新回到高台,向后坐下的同时,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后立刻结出一把晶莹剔透的冰椅。 “这次的惩罚暂且记下,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表现好,可以免除一死。” 雪巨人一众纷纷点头。 “立刻去寻找那两个人的踪迹,无比要在他们接触那些‘叛逆者’之前拦下,到时候我会亲自处理。” 雪巨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不过被图依一瞪,立马又安静下来。 图依伸出两根手指:“还是那句话,你们这些废物根本拦不住他,所以任务就是一旦发现他们的行踪,尽快向我汇报。当然,我也给你们第二种选择,如果能找到‘叛逆者’的聚集地,也算你们任务完成。” 前排几个雪巨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部面露难色,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图依冷笑道:“别说你们白天无法行动,燃烧生命能量换来的时间,足够你们完成任务了……或者说,你们现在就想死?” 最后一句话,伴随着一道极强的精神力,迅速席卷整个裂谷。 首当其冲的几个雪巨人,就如同大脑被千万吨积雪接连不断的砸中,瞬间陷入恍惚状态,头痛欲裂,在地上打起滚来。 图依冷哼一声,她才不在乎这些雪巨人的死活,如果仅仅牺牲掉一个种族就能杀掉纳乌拉,这笔买卖绝对是划算之至。 武力的不对等,让这件事没再有任何商量余地,前排的雪巨人带着一种悲壮的情绪,纷纷回到各自部落中,将刚才的决定下达出去。 裂谷中又是一阵轻声的啜泣。 进入渊域几十个世纪,这些雪巨人的身体构造早就发生了改变。 他们可以不吃不喝,却无法离开渊域太阳的能量。 然而这种能量又太过剧烈,直接吸收无异于剧毒砒霜,所以他们才在夜间行动,白天只能选择在深处休眠,同时吸取弱化后的能量维生。 所以此时图依的命令,无异于让他们直接去死,并且没有具体期限。 换言之,如果一直无法找到那个男人的踪迹,那雪巨人就得接连不断派人搜索,部落将会成几何倍的速度消亡。 而图依的话也说得很明确,要么在有限的生命中找到男人,要么干脆现在就接受死亡。 两者相权,只能选择前者。 即使这里有近万雪巨人,如果联合起来,将会形成一股可怕的战力,却没有任何一个诞生出反抗的想法。 “无法战胜”这种念头可谓是根深蒂固。 这些自称为“神使”的主人,根本无需验证,无一例外,全部具有弹指间灭掉他们的实力。 见雪巨人熙熙攘攘开始离开,图依也不准备继续久留,身形一晃,朝着上方裂隙飞去。 “小?宝?贝——你现在在哪里呢?” ………… “哈啾!” 纳乌拉搓了搓鼻子,有些纳闷道:“好几年没打过喷嚏了,是谁在念叨我啊?不会是哪个小妹妹对我的英俊潇洒仍然念念不忘吧……” “哦?看来少主在属下不在时,结识了不少红颜知己啊?” 如同针芒一般的刺人视线从侧面射来,配合着充满嘲讽的冷笑,即使不用回头,纳乌拉也能想象到阿汶现在的表情。 “不不不,身为波鲁什家顺位继承者,受人敬仰的第一剑圣,我向来都是严于律己洁身自好,什么红颜知己根本都是狗屁,身边有你这么一个优秀助手,我早就非常知足了……” 眼看阿汶的表情由阴转晴,纳乌拉不由松了口气,同时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庆幸。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花心的老爹,和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娶了四房姨太依旧不满足,老爷子年逾七十,仍旧在外面拈花惹草,真可谓“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而纳乌拉的母亲,同时也是波鲁什家族主母,之所以没有闹翻,倒不是估计老头子的脸面,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便是无论老头如何采花,都秉持着“片叶不沾身”的底限,这么些年来,只有纳乌拉和约翰两个孩子,就连其他四房姨太也没获得宠幸。 至于有没有私生子,像波鲁什这种曝光度极高的顶级家族,几乎就是在聚光灯下生活,如果老头子真在外面有了小的,早就人尽皆知了。 更何况波鲁什这棵大树,几乎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终极靠山,母凭子贵,一旦有了孩子,为了避免潜在的风险,肯定会大张旗鼓的到处宣扬。 所以就这一点来说,纳乌拉还是感到很庆幸,毕竟一个叛逆的妹妹就够了,真要是再多几个,他恐怕得头疼死。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老头在外面采花,总是能够绕开所有人视线,以至于从来没有露过把柄,就算纳乌拉母亲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确切证据证明。 和纳乌拉相处的时候,有时看他练剑太无聊,老头就会灌输一些“切身经验”,哪怕纳乌拉不想听,也会像苍蝇一般嗡嗡叫着。 其中有一句话,老头常挂在嘴边,“永远不要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其他女人,就算是你老妈都不行,这是避免降低好感的关键一招”。 原本纳乌拉还嗤之以鼻,以他的身份,只要有这个想法,整个大陆不知道多少女人,哪怕那些公主郡主,都得争着抢着倒贴。 不过今日看来,就算像阿汶这种几乎将使命刻在骨子里的女人,仍然免不了会犯女人共有的通病。 纳乌拉感慨之余,不由将之归功于自己的魅力太大。 没办法,哪个女人都受不了啊。 “少主,虽然你没有看这边,但我总有种感觉,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 “……肯定是错觉。” “那就是在想一些贬低女性的龌龊事情……” 纳乌拉险些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会有这么诡异的直觉”,好在及时收住了吐槽,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同时纳乌拉在心里又多记下一笔,避免以后不经意犯下失误,被阿汶抓住把柄。 阿汶狐疑的看了几眼,随后才将目光移开,像是放下这件事,开始凝视远方。 “少主,你确定咱们的方向没错?” “肯定没错——大概吧。” 纳乌拉停下脚步,松开攥了一路的绳索,稍微活动一下手腕,“之前天边那道火光,八成是某个甚至几个‘神使’进来,我暂时还不想和他们碰面。” “可也不能确定这个方向就是正确的。”阿汶提出质疑。 纳乌拉笑道:“既然他们落在那个方向,八成就是雪巨人聚集的地方。既然这小子躲着那帮雪巨人,咱们自然要背道而驰,加上之前他醒着的时候走的大致方向,目的地应该就在前方。” “有没有‘灯下黑’这种可能?”阿汶又问道。 纳乌拉摇头,“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种想法,不是适用于所有情况,那些雪巨人感官何其敏锐,数量又那么庞大,想要躲在他们眼皮底下,一时半会还好,却不可能是长久之计……所以这小子的爷爷,以及他们这一脉,应该不会离那些雪巨人太近。” 阿汶点点头,可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冰原,根本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便忍不住问道:“就算确认了方向,我们也不清楚对方究竟藏在哪里,整个立体平面上都有可能,比如空间魔法布置在半空的不可视领域,或者藏在负雪千尺的地下……” “你真把空间魔法当大白菜了啊?” 纳乌拉摆手打断,嗤笑道:“整个大陆都没几个空间魔法师,你还以为人人都和那个混蛋一样?就算是那个混蛋,想要在半空中开辟一个半永久性的牢固结界,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至于你说的地下……倒是很有可能,德克在日出之前拼命挖了个洞,我怀疑这也是其他雪巨人在白天休眠的方式。” 阿汶不禁有些头疼:“他们休眠时气息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平原这么大……要找到什么时候?” 纳乌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笑道:“没那么麻烦,既然他们能一直躲掉雪巨人的追捕,肯定在休眠地设了不少结界——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们会魔法的情况。就算不是结界,一定也有什么其他的防范措施。” “少主是想……” “为了节省时间,稍微暴力一下。” 纳乌拉嘴角轻轻上扬,手影一晃,长剑已经出鞘。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正前方的一条直线:“就从这开始吧,我尽量拉长上下纵深,减低向两边外溢,免得引来一些不受欢迎的家伙。” 阿汶默不作声的后退一步。 纳乌拉轻喝一声,一道剑芒拔地而出,激起一道数十米高的“雪雨”后,如同从大地上拉起一条白色的幕布,以肉眼难以追上的速度朝远方激射。 然而这道“幕布”,在前行几百米后突然扭曲了一下,接着又如常的继续向远方射去。 虽然这个画面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纳乌拉精准被捉到,不由嘴角一翘。 “找到了。” 正文 第四六一章 德莱克 等两人走近,雪地上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纳乌拉非常确定,剑气出现扭曲的地方就在这里,至于具体的入口,或许被某种隐蔽结界遮掩,暂时还没有发现。 “我们是来自外界的人族,为了平定渊域而战,希望能与几位见个面……” “有人在这里吗?麻烦开一下门……”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的一个小胖子在我手上,如果不想他出事,就赶紧把门打开……” 纳乌拉接连喊了几句,结果偌大的平原依旧没有丝毫动静,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他和阿汶两人。 “也不知道他们和德克一样休眠所以听不到,还是不想搭理咱们。” 纳乌拉摇摇头,将手罩在嘴边,围成扩音器的形状,再次喊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渊域的情况,德克眼下的状态也不太好,需要人帮助……” 冷风吹过。 纳乌拉等了半天,也没看到想象中“彩虹桥出现、芝麻开门”的景象。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纳乌拉挠了挠头,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还真不想使用暴力。 不过眼下对方既然没有回应的意愿,纳乌拉觉得休眠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他们在休眠时完全无法感知外界,想来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躲过那些神使的探查。 所以更大可能,还是对方抱着警惕的心态,不想见他。 既然对他身份存疑,纳乌拉就不介意恶人做到底。 “裂地!” 纳乌拉后退几步,转身的瞬间,一道剑芒激射而出。 虽然只是通用剑术中极为普通的一招,但因为使用者的不同,往往会有天壤之别的差异。 寻常剑圣只能斩开数十米的一击,在纳乌拉手中,立刻掀起近百米高的积雪,大地上陡然出现一个深逾百米的巨坑。 纳乌拉眉头一动。 一股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奇异波动,自地心深处散播开来,纳乌拉暂时无法辨别这股能量的正体,不过几乎眨眼之间,四散而出的飞雪便如同按下倒退键般迅速填回坑内。 短短两秒过后,雪原再次如履平地,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纳乌拉向前走了两步,使劲踏了两下,确认积雪的硬度和先前无异,不觉有些惊讶:“好神奇的魔法……竟然能够完全复原。” 这些积雪,连同刚刚被斩飞的深层土壤,全部按照最初时的状态回溯,并非简单的累加。 这让纳乌拉想起儿时曾经在威斯坦大剧院见过的旅行马戏团,其中有一位自称为“魔术师”的戏法表演者,将几个由细沙构成、且颜色各不相同的精致小人打碎后,总能迅速复原,小人的样貌颜色分毫不差。 年少的纳乌拉对这个戏法产生了浓厚兴趣,不过在得知对方只是用了几个土系加风系魔法的小手段后,不免生出了些许失望。 然而这次,除了那种奇怪的能量外,纳乌拉只察觉到一种魔法气息,已经不能单纯的用风系加土系来解释了。 一旁的阿汶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事,许久才有些不确定道:“少主,你不觉得这个魔法,跟迟小厉所说的时间魔法有些相似吗?” 纳乌拉一拍手,先前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经阿汶这么一提才想起来。 “还真是有点像,如果那个白痴没有吹牛,时间魔法能够改变物质状态,自然也能定格在某一状态……不过这就和我们先前的推测矛盾了。” 纳乌拉微微蹙眉:“德克他们这一脉应该和神使是对立关系,有怎么会有时间魔法的结界呢……” 纳乌拉摇摇头,这种事暂时不需要纠结,找到德克口中的爷爷,一切疑问就真相大白了。 不过即使引起了如此大动静,雪原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这让纳乌拉有些气恼,气哼一声:“别以为能够复原就奈何不了你们……老子连空间都能斩断,这次拿你们的结界练练手,权当给以后揍那个时间神使累积经验了!” 纳乌拉猛踏一步,高高跃到空中,随即头脚调转,以俯冲姿态急速下坠。 “空间斩——” 纳乌拉手中长剑仿佛化为一道流星,摇曳着明亮的彗尾,亦如陨石撞击般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就在他即将贴近地面时,原本空无一物的雪地,突然凹陷下去,很快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圆形坑道。 同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底部响起:“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纳乌拉嘴角一翘,长剑一甩,滔天剑气迅速消失不见,轻轻在雪地上一点平稳落地,随后收剑入鞘。 “早这么做不就好了。” 阿汶抬头看他一眼,神情中颇为无奈。 如果纳乌拉真想斩开结界,根本不需要弄出如此浩大的声势,之所以搞得花里胡哨,完全就是在吓唬这帮人。 “少主,这样可能会引起对方注意,还请以后谨慎行事。” “放心,就算真把他们引来,下面这帮人也有办法消匿痕迹。” 纳乌拉摆摆手,纵身一跃跳入洞中。 阿汶摇摇头,既然有那个回溯魔法存在,也不用她刻意打扫,便跟着跳了下去。 仿佛只有一瞬的功夫,脚下便出现了硬质地面。 纳乌拉晃晃头,摆脱瞬时位移带来的轻微晕眩感,抬头看看四周,吐槽道:“不得不说,这个传送魔法可比那个白痴差远了——嗯,至少在舒适度上。” 两人现在的位置,应该是个巨型地下洞窟,直径约有二百米,高度不却不超过五十米。 明明与外界隔离,却不显得丝毫昏暗,周围洞壁上镶嵌着五光十色的透明结晶,分辨不出材质,先前纳乌拉感受到的奇异能量,便是从这些晶石上散发出来的。 洞窟中央,有一方冰晶堆砌的长桌,四周摆了几个冰凳,却远比外界的巨大许多,最矮的那个冰凳,都要比纳乌拉高一截。 而在最高的冰凳上,一个体毛呈蓝灰色的佝偻雪巨人正看向这边。 注意到纳乌拉的视线后,年老的雪巨人轻轻笑道:“两位远道而来,本该以礼相待,可惜老夫这里资源贫乏,实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还请两位见谅。” 说话的同时,老雪巨人不知从哪摸出两把迷你的长椅,缓缓推过来,示意两人入座。 阿汶无动于衷,纳乌拉倒是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下,边观察四周,边对老雪巨人笑道:“来到这里以后,见到的雪巨人都是又高又蠢还听不懂人话,像你这种会说大陆语的,倒还真是稀奇……不知道老人家是跟谁学的?” “呵呵……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如果两位想听,咱们可以找个时间坐下聊聊,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至于眼下……” 老雪巨人朝纳乌拉身后望了一眼,带着几分恳切语气:“可以先把我孙子放出来吗?” “当然没问题。” 纳乌拉将绳索一丢,阿汶隔空挥了几刀,被纳乌拉整块切割下来的致密冰层断裂成几块,露出在里面酣睡的小雪巨人。 老雪巨人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查看,纳乌拉将相遇的过程解释了一遍。 “本来我们正在被那群雪巨人追杀,半路偶然遇到这小子,交流起来倒和那些野蛮人不同,我便提议想要来你们这里看看。 谁知半路上,这小子突然开始挖坑将自己埋了起来,接着天就亮了,我还是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挖出来……我一直很奇怪,难道阳光对你们有害吗?” 似乎德克没有出现异常,老雪巨人脸上的担心稍缓,一边在德克身上戳着什么,一边解释道:“所有渊域生物的能量来源,都是‘阳母’——就是天上那颗光球,两位也可以理解为外界的太阳。 不过这种能量无法直接转化,一旦直接接触,就会如同用量过猛的药,对我们来说无异于剧毒。” “那你们是怎么吸收的?” “不同种族的转化方式不尽相同,我们雪巨人族,主要依靠冰脉下方的晶石转化……至于其他空间的生物,有的是依靠进食植被,有的则通过海水弱化。” “原来如此……老先生,看来你知道的蛮多嘛。” 纳乌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同时不着痕迹的向旁边看了一眼,继续笑道:“聊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纳乌拉,是来自外界的人族,这位是我的剑侍阿汶。” 老雪巨人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慢慢转过身,右手捂在胸口道:“老夫的族名太长,两位可以简单称呼我为德莱克。” 德莱克招招手,原本光滑的墙面突然出现一个山洞,走出两个看上去正值壮年的雪巨人。 纳乌拉只是看了一眼,便发觉出这两人和地面上那些雪巨人的不同。 智慧。 这点仅从两人的眼中便能判别,跟之前遇到的简直犹如天壤之别。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外人,两名成年雪巨人眼中充满了警惕,小心翼翼走到德克身边,用眼神问询了一下德莱克后,搬起德克就往洞里走。 德莱克解释道:“冰层毕竟无法彻底隔离阳光,我让人带他下去处理一下。” 纳乌拉笑着点头:“应该的。” 待墙边洞穴重新合拢,德莱克回到高大冰凳上,笑容满面道:“既然两位来自外界,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同伴?老夫也好打开结界让他们进来。” “本来是有的,不过之前经历了一场空间乱流,只有我和阿汶被刮到这里,其他人暂时还不知所踪。” “原来如此。” 德莱克眼中划过一道精光,一闪而逝,又像是突然想起来,微微低下头,诚恳谢道:“我这孙子顽皮好玩,晚上偷偷跑出去,险些引起大祸,幸好得两位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 “客气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正好我们和地上那些雪巨人相处的不算愉快,老先生可以把我们当朋友。”纳乌拉笑道。 “老夫有些好奇,距离‘阳母’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德克休眠之前,两位应该距离这里很远吧?又是如何一路找来的……” “推测而已。” 纳乌拉在冰面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将两人的行进路线,以及之前那道亮光出现的方向之间划了一个叉,最终圈出一个大致区域。 “这是德克带我们绕过那些雪巨人出没的山脉行进路线,他在这个地方睡下,之后天空降下一道虹光,多半是为了追杀我跟来的神使,我想你们多半是对立关系,所以就沿着相反方向走,最终可能的区域就被缩到很小。” 德莱克目光闪烁了几分,脸上却堆笑道:“很精彩的推论……事实也和两位所想的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两位这次来到渊域,是有什么任务吗?” “老先生应该见过异人吧?” 德莱克眉头一挑,轻轻点了点头。 纳乌拉有意无意的瞄了几眼先前出现洞穴的墙壁,笑道:“最近一年,异人再次进犯大陆……然而这次却算是损失惨重,我们大陆诸国便联合起来,准备借此机会,彻底平定渊域。” 德莱克目光中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不过只有一瞬,仿佛昙花一现,很快便又黯淡下来,自言自语道:“平定渊域……平定渊域……咳咳咳……” 纳乌拉微微皱起眉头,略带关心道:“老先生身体不好,别太激动了。” 德莱克捂着胸口,招手道:“不劳烦二位关心,说实话,在临死之前,能听到这种消息,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仍然让老夫兴奋了一恍。” 纳乌拉沉默不语,抬头给阿汶使了个眼色。 “什么天边虹光降临……呵呵,我看二位不是被追杀的,而是来赶尽杀绝的吧?” 德莱克脸上的笑容倏而冷淡下来,眼中渐渐升起一抹不带任何情感的寒意,声音中多了几分嘲弄: “德克心思太过单纯善良,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骗,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要怪也只能怪老夫教导不利。” “既然被你们找到这里,老夫烂命一条,你们想要,拿去便是!至于其他族人……呵呵,早就已经远离此地了,你们休想再现任何踪迹!” 正文 第四六二章 获取信任 整个地下世界陷入短暂的寂静。 德莱克一脸从容不迫,如同明知会死,依旧毅然决然奔赴战场的战士。 这种充满悲壮的表情,与周围肃杀的气氛相得益彰。 从结界触发那时起,德莱克就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了。 从祖辈那里遗留的使命,一代代先辈抛洒出的血一般的教训,让他不相信青年说的任何一句话。 就算外界真的来了人,很快也会成为那些神使的猎物,或者难逃各空间生物的勾爪之下,有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找到这里? 青年能够撼动结界的本事,确实让德莱克有些震撼,不过比起那些有着神鬼莫测能力的神使,还远远不够格。 这样的人,竟然自称要平定渊域,德莱克只能当成一个笑话。 所以更大的可能,青年根本就是那些追杀自己种族数百年的罪魁祸首的鹰爪。 至于伪装身份,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外面的支援罢了。 所以从两人出现在雪原时,德莱克就已经下令,这么一段时间,应该足够族人赶到安全地带了。 至于德克,德莱克也提前做了安排,他不相信对方没有在险些给族人带来灭顶之灾的孙子身上动手脚,一旦发现任何异样,可以毫不犹豫放弃掉。 为了族人安全,德莱克也顾不上骨肉之情了。 不过一想到德克小小年纪就要遭此横祸,德莱克心中不禁涌起无限的愧疚与心疼。 他没法怪这个顽皮好动、又聪明勇敢的小子偷偷溜出去,毕竟整个部落需要有勇有谋的战士,不可能一直让这些孩子生活在温暖的花室之中。 要怪,就只能怪这些残暴冷血的人,处心积虑的想要灭掉所有部落,想要将他们也变成外界那些蒙昧混沌的白痴。 只是等了许久,德莱克始终没有感受到刀刃切透皮肤的痛处,有些狐疑的睁开眼睛,却看到青年依旧站在原地,姿势自始至终都未变过。 “你还在等什么?想要对老夫严刑逼供吗?哼哼,别做梦了——” 德莱克冷笑一声,就要按下事先藏在胸口皮毛里的暗匕。 一道红光闪过,德莱克的手腕便像是被一颗炮弹砸中,瞬间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 德莱克捂住手腕,抬头瞪着不知何时来到近处的阿汶,狠狠啐了一口:“给我来个痛快!劝你们别做无用功,老夫宁死都不会说出他们的下落!”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保住他们吗?” 纳乌拉慢慢从冰椅上站起来,面向先前德克和另外两个雪巨人进入的墙壁,重心稍微下移。 德莱克忍着手腕的剧痛,冷笑一声:“别痴心妄想了,就凭你,是绝不可能打破——” 话还没说完,纳乌拉的右手轻轻动了一下。 “嗡”的一声传来,德莱克尚在疑惑这是什么声音。 下一秒,便瞬间睁大眼睛。 什么时候拔剑、什么时候出剑、什么时候收剑,这些事一概未知。 如果不是墙上,那个本该被完美遮掩的出口完全暴露,德莱克甚至不会想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怎、怎怎怎……” 德莱克满眼惊恐,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以为有时间魔法、转换魔法、冰魔法等一堆防御性结界,就能完全掩盖掉出口吗?” 纳乌拉转过头,轻轻敲了下剑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轻浮笑容:“这些骗骗一般人,也就罢了,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小儿科。” 纳乌拉嘴上说的随意,心里却早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个大厅周围的防御结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牢固,除了预料之中的时间魔法以及空间魔法外,还有不少等级颇高的各属性结界。 纳乌拉甚至还发现了几道用于伪装的虚假气息,如果他的感知稍弱一些,这一剑还真未必能够斩中弱点。 而即便如此,纳乌拉也是用了将近八成的全力,这一剑看上去朴实无华,实际包含的力量却远比他说的更加恐怖。 眼看墙壁没有如之前那般闭合,德莱克脸上的淡然终于彻底垮塌,纳乌拉随之而来的下一句话,更是彻底击碎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你以为拖了这么点时间,他们就能脱出我的感知范围了吗?让我看看……嗯?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上百人的气息,看来你们的传送魔法阵效率不高啊?” “我杀了你!” 极度惶恐之下,德莱克咆哮一声,满脸狰狞地扑过来。 “别伤他。” 纳乌拉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阿汶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德莱克腿边,手中虚影一晃,身逾十米的雪巨人便如同拔根大树,直接飞离了地面,最后狠狠撞在冰壁之上。 然而冰壁只产生了轻微的震动,明显是有减震魔法激活,所以才没造成更大动静。 眼看老雪巨人挣扎着还要站起来,纳乌拉一阵头大,忍不住骂道:“本来看你应该是个头脑派,怎么脑袋里就一根筋呢?我要是想把你们怎么样,还会跟你废话这么久,不早就冲进去抓人了?” 从两个雪巨人出现带走德克时起,纳乌拉就已经察觉到老头状态不对了。 稍微观察后,纳乌拉发现原本对外的防御结界,竟然调转了方向,虽然气息变化很微弱,但还是被他敏锐察觉到了。 种种现象表明,他们是被当成敌人来对待了。 当时纳乌拉就有些哭笑不得,虽说“敲门”方式有些激进,但要不做的暴力一些,对方根本就不会跟自己见面,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德莱克因此对自己有误会,可以理解,何况纳乌拉也想检验一下对方的立场和自己的判断是否一样,便由着德莱克“表演”下去。 直到德莱克准备自杀,纳乌拉才示意阿汶出手,也最终确定了,这支雪巨人一脉与神使的对立关系。 不过出乎纳乌拉预料的是,老头似乎有些死脑筋,根本不信他的话,就差在脸上刻下“我想死”三个字了。 要是真让他死在这里,哪怕是自杀,纳乌拉才是百口莫辩,以后想要跟这一脉接触,恐怕就更加困难了。 所以现在,他要想方设法取得老雪巨人的信任,然后获取有用情报,甚至于看看能不能联合这些当地土著,发起一场“起义”行动。 虽然很大可能指望不上这些战力,但架不住数量多,纳乌拉有理由相信,偌大的渊域,或许有几十上百个独立空间,肯定有不少如这支雪巨人一般被压迫的种族。 对付神使当然得自己来,可如果能减轻一部分来自于异人压力,对于讨伐队来说,无疑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听了纳乌拉的话,德莱克眼中产生一瞬的迟疑,不过随即又变得冷漠起来:“哼,老夫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想骗取我的信任……下辈子吧。” 纳乌拉翻个白眼,“我说你个老头怎么听不懂人话啊?我骗你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指望你从族人中给我介绍个对象?” 德莱克脸上浮现出一瞬惊恐:“你、你们竟然是这种打算……” “什么打算?” 纳乌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打你个头!正话反话你都听不懂吗?还有阿汶,你别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总感觉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似乎又无缘无故贬低了许多!” 纳乌拉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最后跟你解释一遍,要是还听不进去,或者想对我们动手,我就把你打昏了带到里面!” 德莱克犹豫了一下,后退到墙边,揉着肿胀起来的膝盖坐下,迟疑道:“你想说什么?” “实话告诉你,这次和我们一起从外界来的讨伐队,总共有近千人,成员最少也是八级以上…… 你清楚什么是八级吗? 看起来不知道,这么形容吧,以你现在的战斗力,讨伐队最弱的战斗人员,能够轻松吊打十个,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吧?” 德莱克不屑的冷哼一声:“老夫年老力衰,在整个部落都是最孱弱者,有什么可比性。” 嘴上这么说着,德莱克心中却不由有些震惊。 他说的并非实话,虽然年事已高,但德莱克年轻时是整个部落实力最出众的战士之一,哪怕到现在,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依旧比许多年轻人厉害。 如果青年所说为真,这样一直实力强悍到恐怖的队伍,确实有着冲击渊域的资本。 但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 猜到了德莱克的想法,纳乌拉轻笑一声,一跃跳到原先德莱克坐的最高那把冰凳上,这样一来,两人的目光就基本平视。 “讨伐队的首要任务,除了彻底铲除异人,还有将那些神使一网打尽……” “呵呵……你们有这个实力吗?”德莱克继续冷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怎么说呢……我这个人比较谦虚,也不喜欢自夸,所以阿汶你来解释一下。” 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的女子剑侍,适时补充道:“少主被尊称为‘大陆第一剑圣’,十年前便斩杀过名为古里古波依的剑士神使,前不久又差点击杀另一个掌控温度魔法、名为图依的神使,可惜最终因为传送神使以及第三位未知能力的神使插手,最终让她重伤逃走。” 顿了顿,阿汶继续道:“除此之外,讨伐队中还有一人,同样拥有斩杀神使的战绩……” “行了行了,介绍我一个就够了。” 纳乌拉轻咳一声,打断了阿汶的话,重新笑着看向德莱克:“就算你不信她的话,刚才我一剑斩破结界,应该也能说明不少问题了吧?” 德莱克沉吟半晌,低声道:“我承认你实力很强,可这也不能证明和那些神使的关系……万一你恰恰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呢?” 德莱克的语气依旧强硬,心中却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他至今还能记得,十年前的某一段时间,那些神使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开始疯狂的扫荡围剿部分渊域土著种族。 当时整个部落都人心惶惶,德莱克四方打听,甚至冒险进入其他空间,才隐隐得到一条消息。 他们发疯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其中一个神使在外界陨落,所以才将郁气撒在其他人身上。 因为见识过神使的通天手段,德莱克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久久无法相信,很难想象竟然有人能赢过那帮怪物。 现在,一个身份未知的青年,自成交就是当年杀掉神使的那个人,德莱克有一半相信,另一半却保持质疑。 最大的原因,便是青年的年龄。 对方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十年前也才二十出头。 虽然从未出过渊域,但德莱克身为整个部落的大长老,拥有着其他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与见解,对于人族同样拥有一定了解。 二十岁的年纪,对于人族来说不过刚刚成年,仍处于一种高速成长期,在德莱克想象中,斩杀神使的高手最起码也要是年纪稍长、经验丰富、实力天赋都为人中龙凤的高手。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眼前的青年都很难和前两点挂钩。 纳乌拉耸耸肩:“其实不管我怎么说,没有事实摆在眼前,你都不会相信,这点我能够理解。 可眼下形势紧迫,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证明……当然,如果你不怕危险,我现在就可以放出气息,把那些神使引来,然后当着你的面打一架…… 不过事先说好,我不确定来到这个空间的神使有几个,万一波及到其他人,你可不能怪我。” 德莱克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当然不可能弃族人安危于不顾答应这种提议,更何况对话到现在,即使早就发现了己方的小动作,青年依旧没有追赶的意思,这让他的身份在德莱克心中有提高了一截。 思考半晌,德莱克沉声道:“我暂且相信你说的话,不过不能带你回到部落。” “没问题,虽然原本还计划拉动你们起义,不过既然现在你不信任我,这个就暂且放下,我只想知道一些情报。” “我是部落的大长老,有什么问题我会酌情回答。” 纳乌拉嘴角一翘,一脚将屁股下的冰凳踢到德莱克面前。 “早这么聊不就好了,还用浪费那么多时间。” 正文 第四六三章 必要情报 “关于渊域的来历,没有人知道,似乎早在千万年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人,至少那些神使应该知道,如果你去问他们,或许能得到答案。” “见面就分生死,你觉得会有机会聊这些东西吗?继续说吧。” “你的猜测没错,我们这支雪巨人,就是源于上古时期的巨人族遗脉。整个渊域中,除了我们,还有一支森巨人族生活在另一个空间。”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种事早就不可考证了,哪怕是现在流传下来的故事,也大多残破不全。” “那就说说你所知道的信息。” 德莱克叹了口气,目光逐渐深邃起来。 “和你们用笔记载历史类似,我们雪巨人族通过一种‘记忆传承’仪式,将曾经的故事一代代流传下来。我是这一代的大长老,统管祭祀礼仪诸事,因而也是掌握最清晰历史传闻的人。 你不是好奇,为何我掌握大陆语言吗? 很大一部分是源于曾经的记忆传承,虽说上古时期大陆语和现今有很大不同,但这几百年间不时会有落单的外来者进入雪域,通过他们能一步步修正。” 纳乌拉托住下巴,点头道:“这点我了解了,可既然有这种特殊的记忆传承,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以前发生的事?” “因为‘记忆传承’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对被传承者的要求很高,一旦精神力不匹配,就无法达成仪式。 所以古往今来,能够成为‘传承者’的族人极少,而在这种恶劣生存环境下,又常常会有传承者意外毙命,根本来不及将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传承下去。 虽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同一故事往往会有复数位传承者,保证信息不失传。 然而战争总是无情的,灾难不知何时降临,这种保险措施也有失效的时候……” “你是说几个传承者同时死亡?” 德莱克长吁一声,不置可否道:“同一故事的传承者,往往有五个人承担,但凡有人身死,便会立刻寻找合适的人选补上,保证总数恒定,而五位传承者同时死亡的情况少之又少,所以信息遗失的情况很少。” 纳乌拉皱起眉头:“这和你之前说的矛盾。” “这是正常情况下。” 德莱克眼神忽然黯淡下来,抬头看着早已闭合的洞顶:“上面那些野蛮人你见过了,其实……我们原本同出一脉。” “这个我早猜到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分化?” “这事得从上古时期说起。” 见纳乌拉听的认真,表情不似作伪,德莱克眼中的警惕又少了几分,沉吟道:“根据为数不多的故事传闻,上古时期,巨人一族本是大陆最为强大的种族,即使在各族大战中被各方针对,依然处于绝对优势。 然而好景不长,在大战的末期,即将看到胜利曙光之前,不只是我们雪巨人,整个巨人一脉都发生了一场毁灭级的事故,险些使巨人们全部灭亡。 而这场事故的具体原因与经过,并没有流传下来,现今早已无可考证。 我只知道从那以后,巨人族遗民便全部转入渊域,从此过上另一种全新的生活。 在渊域生活的数千年里,我们这些外来生物的身体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渐渐进化成能够适应这里生活环境。” 说到这里,德莱克顿了顿,苦笑道:“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记忆传承会出现断档吗? 那是因为进入渊域之后,我们并非自由身! 或者说—— 整个渊域,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而我们,不过是被关在里面,摇尾乞怜的奴隶罢了!” 德莱克越说声音越大,到了最后,整个冰窟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吼声。 纳乌拉微微皱眉,压手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稍微控制一下,情绪别太激动。” 稍缓一口气,德莱克面上的狰狞才渐渐褪去,继续道:“你根本无法想象,那些神使对我们做了什么…… 远古时期的许多事情早已遗失,我所知道的,只有我族祖先,当得知可能会成为别人的阶下囚时,发动了一场战争。 毕竟作为当时最强大的种族,我们巨人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不可能臣服于任何人。 而且对于实力,祖先们也有着绝对的自信。 然而战争的结果却极为悲惨,我不清楚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只是最后,所有战士惨死,遗留下的妇孺弱者,则成为了他们的实验品。 实验的最终结果,你也看到了,经过一代代弱化,最终变成了地上那些没有智力,仅凭本能行事的野兽。” 虽然早就有过猜测,但现在从德莱克这里听来,纳乌拉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五味杂陈。 沉默半晌,纳乌拉问道:“你们这一脉又是如何幸存下来的?” “凡事都有意外。” 德莱克低垂下头,纳乌拉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愤怒之中又带着些许悲伤:“那些人的实验,并非对所有雪巨人有效。 漫长的生育与死亡过程,仍有极少一部分雪巨人没有受到改造影响,并将这种能力遗传给后代。 之后几千年,这些前辈模仿身边那些愚昧无知的曾经的同类,忍辱负重,一直等待时机。 终于在三百年前,时机成熟,前辈们发动了一场大逃亡,才有了如今我们这一支遗族。” 不知是年事已高,还是因为过于伤心,德莱克接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道:“这就是记忆传承出现断档的原因。当年的传承者,很大一部分未能幸免于难,在加上身边危机重重,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能够流传至今的记忆着实不多了。” “……原来如此。” 纳乌拉这才恍然大悟,之前他一直在疑惑,如果德克这一脉是从上古时期延续至今,又如何在这几千年的漫长时光中躲过围剿。 经德莱克这么一解释,所有疑问都迎刃而解,真要算起来,他们躲藏的时间也不过几百年。 “你知道当年对你们祖先进行改造的人是谁吗?总不会是那些神使吧?”纳乌拉又问道。 “这个老夫不清楚,不过根据前辈们的遗留,这些神使也是有更迭的,就算在这三百年里,都已经换过好几位。” 纳乌拉点点头,他也不信那些神使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 之前利亚发生的战争,就是源于神使挑唆,而那个瓦伦丁则是被选为预备神使的成员。 由此看来,神使的补充也是一个缓慢过程,距离古里古波依被斩已经过去十年,他的位置却仍没有填充。 加上后来被迟小厉杀掉的安琪拉,现在神使至少有两个空位,纳乌拉推测,目前这两个位置还没有来得及补充。 虽然暂时无法印证,但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少了两个劲敌,无论对他,对迟小厉,或者对讨伐队其他人,都会减轻不少压力。 “他们为什么要对你们进行改造?或者说,要这些智力低下,只有一身力气的空壳有什么用?是想组建军队,为了进攻大陆做铺垫?” 德莱克苦笑一声:“这点我们也想知道。那些被改造的族人,除了智力低下外,其实身体素质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远不如我们强壮,不过对神使的命令倒是惟命是从,曾经有前辈冒死想要唤醒他们的种族本能,结果……” 德莱克长叹一声,结果不言而喻。 “‘种族本能’是什么?” 纳乌拉扬了扬眉角,感兴趣道:“而且我很好奇,你们幸存的数量应该不多,既然那些神使已经操控了如此庞大的大军,又为何要对你们赶尽杀绝?” 德莱克突然陷入沉默,半晌才回道:“因为我们手中……还握有关系整个种族命脉的秘密。” 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纳乌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吧,现在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在证明我的身份后,希望你能开诚布公的将我想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德莱克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的意愿,纳乌拉也不强求,反正那些神使迟早会找上来,对这些雪巨人遗族,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到时或许还要他施以援手,那时候还怕老头不就范? “说说这些结界是怎么回事吧。” 德莱克脸色倏的难看了几分,纳乌拉无奈道:“不是问你具体构造,我只想知道那个时间魔法和空间魔法从哪来的?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两个神使的能力。” 德莱克面色稍缓,迟疑片刻,才吞吞吐吐回道:“说出来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以前空间乱流时收集起来的魔法阵残骸。 其实那些神使一直在想办法让渊域空间稳定下来,为此也尝试过许多次,有时候就会留下部分残卷。 在他们眼里,这些不过是用废即扔的垃圾,可在我们眼中,却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经过不断的修补与尝试,截取有用的一小部分,日积月累,才最终成为守护大阵的‘一员’。” “你们能使用魔法?” 德莱克摇摇头,苦笑道:“也不知是福是祸……因为那些神使的改造,有一小部分人产生了变异,获得强大无匹的精神力,却是以强健的体魄作为代价,他们的寿命往往也很短,却会将这种特性遗传给下一代。” 纳乌拉点点头,并没有任何记载中表明雪巨人能够使用魔法,德莱克的解释倒也说得通。 “有办法外面那些雪巨人恢复正常吗?” “不可能,改造——或者可以说是一种退化,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德莱克眼中隐隐挂着一丝悲伤,叹气道:“已经有不少前辈做过各种尝试,然而除了我们这些未收影响的,其他雪巨人智力都已经眼中退化,这不是什么魔法或者医术能够改变的。” “所以只能是敌人啊。” 纳乌拉略微有些失望,虽说那些大块头战斗力不强,但架不住数量多,而且皮糙肉厚,真要是被围住也会有一些麻烦。 纳乌拉从冰凳上站起来,低头看了眼手腕的罗盘,伸出两根手指:“聊了这么久,我想你也应该差不多相信我说的话了,现在还剩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德莱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倒数第二个问题——渊域中的生物作息,都是昼伏夜出吗?有没有逆时行动的情况?” 德莱克指指自己:“我现在像是在休眠吗?” 不等纳乌拉开口,德莱克便解释道:“其实昼伏夜出只不过是一种无奈之举,我们吸收能量多是在白天,因为无法承受‘阳母’的直接照射,所以才选择休眠。 不过如果强行燃烧自身能量,也可以在阳光下行动一段时间,不过这种方式相当于燃烧自己的生命,无法持续太久,时间一长,就会在外界暴毙。” “那你现在……” “这个冰窟有三种特殊结界,能够供应我短时间行动,所以老夫并没有燃烧生命能量。” “你没骗我吧?” “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老夫来了?”德莱克略微有些警惕。 “谁关心你了,我是不想引起某些不必要的误会。” 纳乌拉摆摆手,他可不想前脚刚聊完,老头后脚就翘辫子,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也就是说——那些雪巨人有可能在神使的命令下,白天行动,对吧?” “很有可能,他们之前有过几次围剿,就是在白天,那时死了不少人。”德莱克稍微回忆了一下,突然灵机一动,试探道:“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不会想一直待在这个冰窟中吧?” “去你族人那里好不好?” 纳乌拉打趣一句,见德莱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只能无奈的耸耸肩:“你这人真开不起玩笑,放心吧,了解完所有情况,我们就会出去……本来想带你们一起走,不过眼下各方面条件都不允许,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德莱克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迫不及待道:“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纳乌拉指指上方。 “这个冰原的空间连接点,在什么地方?” 正文 第四六四章 地窟危情 鬼冢地窟。 霍弗被击飞的一瞬间,泰武穆德、枚德菲尔同时动了。 闪电一般的斩击协同一道黑色长鞭,快速席卷向重新豁开的洞口。 “不行!不能让洞口扩大!”霍弗一边呕血一边焦急喊道。 泰武穆德瞳孔微缩,剑气便如同游龙一般灵动起来,以堪堪擦过暗物质长鞭的微弱距离,射向洞口另一边。 “噗噗”两道肉体被切割的声音传来,洞壁立时洒下不少墨绿的腥臭液体。 “异人!” 泰武穆德瞬间警惕起来,只有异人才会有这种诡异的体液,立刻向周围大喊道:“组成防御阵型!” 毕竟是库曼最精锐的队伍,又经过泰武穆德的亲自指导,在最初极短暂的慌乱后,所有剑士与魔法师纷纷行动起来。 按照实力强弱,十几位剑士由内而外将顶部洞穴口下方围拢,后方的魔法师则分成两部分,一些负责支援与进攻,另一些则加紧整个大厅的防御结界,免得一会儿大战波及整个通道,万一引起塌方,对于整个队伍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眼看洞口在外力扩展下越来越大,短短几分钟内,竟从不过容纳个人的大小,拓展为近两米宽,已经开始有异人从洞口落下。 “你先顶着!” 泰武穆德冲枚德菲尔喊道,同时赶紧跑到霍弗身边,从戒指中取出一瓶淡蓝色的液体。 霍弗摆摆手:“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算不了多重的伤,先留着吧。” 泰武穆德点点头,他了解霍弗的脾气,眼下形势突变,如果问题不小,霍弗绝不会跟他客气。 而且格格大巫所给的秘药并不多,留在关键时候时候确实更好。 “那你先休养一下。” 泰武穆德拍拍霍弗肩膀,示意两个剑士将他扶到下层。 “你们小心。” 霍弗没有推脱,为了挖掘这条通道,他的魔力早就所剩无几,虽然可以选择服下恢复魔力的秘药,但看眼下的情况,还没到生死关头,又不清楚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多久,这种珍贵物资还是能省则省。 回到下面一层,霍弗正好碰到急匆匆赶回的凯德拉。 冈门冈本两兄弟,则跟在后方不远处。 一见霍弗嘴角沾着鲜血,凯德拉身上气势瞬间一变,抬头望着上层通道:“你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点伤没什么……那个洞口外面有异人。” 霍弗简单说了下经过,凯德拉见他确实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下来,回头冲两个矮人点点头:“两位暂且现在待在这里,容我上去看看。” 冈门弹了下仿佛几个月没梳理过的凌乱不堪的胡子,一边往上层走,一边不屑道:“小子,可别太小看老头子我,不就两个异人吗?想当年我也是——妈呀!” 一道黑影突然从楼梯口坠下,正好落在冈门怀中。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颗有着七颗眼睛、狰狞无比的异人头颅,就连切口处的血都冒着热气,当即吓得冈本怪叫一声,哀嚎着跑回来。 “吓死老子了……咳咳。” 注意到周围一众鄙夷的眼神,冈本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道:“其实我是很想帮几位队长的,但怎奈年事已高,一不小心闪了腰……” “行了,你闭嘴留在这里。” 冈本丝毫不给这个向来不靠谱的老哥面子,白他一眼,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径直朝楼梯走了上去。 凯德拉一歪头,苦笑道:“请相信我们库曼的实力,您两位是珍贵人才,绝对不能出意外,还是都留下吧。” “别把我和那个光会偷看女人洗澡的白痴相提并论,不会给你们添乱的,我是觉得这里出现异人很奇怪,有必要研究一下。” 凯德拉本来就不善口舌,见冈本坚持,上面又形势不明,就不再阻拦,又提醒了两句,带着新赶到的十几人奔向楼梯。 来到顶层大厅,厮杀声更加清晰惨烈。 顶部洞口进一步扩大,已经有近五米直径,各式各样的异人源源不断从上方落下。 洞口下方也成了厮杀最惨烈的地方,空中不断飞过异人的断肢残骸,颜色各异的血液泼洒一地。 “杂碎们,吃爷爷一剑!” “维尔利斯!别冲那么往前,回到队伍!” “杀啊啊啊——” 这些剑士之前大多也参与过对异人的战争,更有一部分的家人就曾遭过异人毒手,所以厮杀起来分外眼红。 “凯德拉,来的正好!” 泰武穆德正愁异人数量太多,很难继续限制在如此小的范围,就见到凯德拉带着十几人赶上来,连忙冲包围圈的众人喊道:“新成员加入,扩大包围范围,同时让外圈与内圈交换!” 之前在战斗中受了伤的剑士立马被人替下,圣疗师则加紧展开治疗。 虽然他们也能在前方战斗的过程中进行修复,但难度与魔力损耗都十分巨大,更多时候还是吟唱祝福类辅助魔法为主。 泰武穆德直接站在包围网内,身上已经换成一副闪耀着银色光芒的铠甲,即使被血污沾满,仍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不愧是‘火神双子’的得意之作!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泰武穆德一边将眼前的异人斩成无数段,一边放声大笑起来。 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他身上这副铠甲便是出自冈本两兄弟之手,合成材料中甚至融进了据说是秘剑重要构成的精金钢。 即使没有附着剑气,天级以下的异人也根本无法击穿铠甲的防御。 哪怕是天级异人的全力一击,也很难对铠甲造成实质伤害,最多不过刮出几个凹槽。 所以泰武穆德干脆站到包围网中间,根本无惧其他成员的攻击,如同一辆势不可挡的攻城战车,身形所到之处,便有几个异人被斩成无数小段,尸液横飞。 凯德拉被称为“狂牛”,足以可见其对战斗的狂热,但就连他都不敢像泰武穆德这般横冲直撞。 原因无他,冈门冈本只提供了这么一副铠甲。 真要是跟泰武穆德一样冲进去,即使不会因为对手受什么伤,身后的魔法师恐怕也会束手束脚,不敢放开了攻击。 越看越眼红,凯德拉终于忍不住退了出来,走到正在盯着洞顶若有所思的冈本身边,搓手道:“冈本先生,这种时候咱就别藏着掖着了,要是还有这样的铠甲,也给我来一套呗?” 冈本收回目光,无奈的看他一眼:“你以为很好打造吗?不是我小气,铠甲的合成材料极难获得,我手里一共三套,你们三个国家每个一副,利亚那边给了皮尔,拜迪则是由‘铁拳’保管……” 凯德拉难免有些泄气,不过又听冈本话锋一转:“不过刚刚在标记为‘东一二八’的岩晶洞穴里,倒是发现了一些性质奇特的矿石,等我们熔炼彻底,或许能打造出一副更为强大的战铠……” “到时候一定给我啊!” 凯德拉眼里满是兴奋,见冈本点头,才迫不及待的重新回到包围圈。 几声势大力沉的斩击,就见到空中飞起四五具被腰斩的异人尸体,紧接着便传来凯德拉的吼声:“泰武穆德!这次咱俩比比谁杀的多!” 泰武穆德没有回应,只是手下的剑影更加虚幻,几个闪身,刚刚从洞口露头、还没来得及脱离的三个异人便已经身首异处。 冈本不再关注包围圈的战斗,越来越多的成员从底部赶到,依照目前的情况,就算洞口扩大二十米也能够轻松应付。 他更在意的,还是洞口另一边的世界。 虽然有明亮的光芒从洞口射进大厅,但冈本常年打铁,对光线的明亮极为敏锐,他总感觉和外界的阳光有些不同。 “外面究竟通向哪里……” 之所以会挖掘这条通道,源于早期发现的那条通往外界的狭小洞口。 可万一……这个地窟并不是直接通向地面呢? 而且异人出现的时机也非常微妙,几乎是在开凿出洞口的同时发动进攻。 如果对方早有准备,它们完全可以在开凿通道的过程中发动突袭。 结合眼下异人只能从已经开凿出的洞口进入洞窟,却没有从其他地方突破,如同下饺子般一个个进来,完全无法给讨伐队造成多大压力。 高级异人可是拥有不低的智慧,绝不会犯这种填海战术的低级错误。 所以多半并非是它们不想从其他地方进入,而是不能。 结合最早发现的那条通往外界的洞口,似乎有某种结界,冈本大胆猜测,那个结界恐怕不只是单向那么简单,恐怕也对异人或者其他生物有着某些影响。 “你在想什么呢?” 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冈本回过头,发现是枚德菲尔,有些好奇道:“你不进去帮忙吗?” “有那两个战斗狂镇场子,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助力,我只要负责按时清理一下尸体就好。” 冈本转头看了一眼,这才恍然,那些异人的尸体可不会和土著生物一样落地消失,先前他倒是没注意。 枚德菲尔伸了伸腰,兴致乏乏道:“我看你盯着洞口观察很久了,有什么发现?” “我一个粗人,能有什么发现。” 冈本摇摇头,犹豫一下,继续道:“我感觉……上面不一定是通往外界。” “什么意思?” “洞口的光线不像沙漠那时的阳光一样明亮,要稍微晦暗一些,除此之外,这些异人出现的时机也很微妙……你觉得它们像不像早就守在上面,等我们打破洞口?” 枚德菲尔脸色一变,眯眼看向不断掉落异人的洞口,一改先前的慵懒面容,严肃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像守株待兔……而且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天级异人登场,这就很奇怪了……难道是想靠人海战术拖死我们?那估计尸体填满整个地窟,都不够突破我们的防线。”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冈本盯着洞口,一脸凝重。 包围圈中的尸体再次累积起来,枚德菲尔掌心一扭,中央地面便出现一道黑色旋涡,如同一张饕餮大口,将所有尸体吸入,随后消失不见。 “总不能那些天级异人在上面,等洞口拓宽到一定程度一拥而下吧?” 话音未落。 原本不断掉落异人的洞口突然安静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将剩下的异人屠杀殆尽后,有些不知所措。 凯德拉干脆跑到洞口下方,瞪着眼睛喊道:“怎么这就没人了?老子还落后十三个呢!” 泰武穆德甩掉盔甲上的血污,盯着散发乳白色光辉的洞口,想要看清那边的景象。 然而这些白光像是牛奶一样,有着一层凝实的朦胧感,让人怎么都看不穿另一面。 “队长,这算是……打完了?” 许久,一个剑士忍不住问道。 “别放松警惕,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 泰武穆德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整个人的气势提升到极点。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两秒之后,乳白色的光晕突然颤动了一下,一股熟悉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泰武穆德脸色大变,急呼一声“后撤”,同时全身剑气陡升,秘剑“纷雨”游龙一般向洞口激射而出。 “妈的!这是什么嘴,真让我说中了!” 枚德菲尔低骂一声,与凯德拉也在同时行动起来。 两人一剑一魔法,加上顶头的泰武穆德斩击,合力击向如重锤般下落的凝实能量体。 两者接触的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冲击,整个大厅仿佛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不好!” 泰武穆德观察到周围情况,顿时暗道一声糟糕。 就在四周的承重柱即将不堪重赋时,地面突然隆起,无数石灰触手一般缠绕上来,将濒临崩溃的立柱重新固定。 “干得好,霍弗!” 眼看转危为安,泰武穆德忍不住称赞了一句。 “真是不让人省心。” 霍弗摇摇头,“我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 “这就帮大忙——” “噗哧” 泰武穆德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低头看去,胸口不知何时,多出一截闪着寒光的金属长箭。 “泰武穆德——” 正文 第四六五章 黑魔法 直到枚德菲尔的惊呼响起时,大厅中仍有许多人,还未从恶战后的松懈中回归。 不过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包围圈中的变故,场面再次慌乱起来。 “队长!” “戒备——戒备!” “圣疗师呢!” 一时间各种声音响起,却很快又被一声震天吼压下:“散开!” 听到泰武穆德的吼声,所有成员几乎本能停下动作,然后迅速回到各自岗位,原本混乱的防线重新变得滴水不漏。 也多亏了这一声怒吼,才能在两秒之后,光晕中异人再次发动袭击,包围网没有被第一时间攻破。 “——暗流!” 最先跃下的四个天级异人,径直向着跪倒在地、没有丝毫防备的泰武穆德扑去,结果挥动的利爪却扑了个空。 泰武穆德身下出现一个小型漩涡,直接将他吞没,重新出现时,已经在包围网外的安全地面上。 泰武穆德扭过头,喘着粗气笑道:“欠、欠你一次……” “别废话!圣疗师过来!” 枚德菲尔脸上再不见任何轻浮,如同完全变了一个人,单框眼睛后折射出沉稳与睿智的光芒。 两位圣疗师迅速赶到身边,泰武穆德无法行动的当下,队伍指挥权自动交由枚德菲尔,他迅速而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 “多雷姆!下去把所有战斗成员召集起来!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队内所有土系魔法师,首要任务是加固通道稳定!其他人限制对方攻击,敌人全部都是天级异人,别给老子弄塌了!” “副队长!队长他……伤的很重!” 枚德菲尔转过头,看到泰武穆德身下的红色汇集成一滩,似乎已经昏厥过去,顿时怒火中烧,攥住一脸急迫的圣疗师衣角咆哮道:“老子当然知道!你们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现在这种时候做准备的吗?!为什么还不给他止血!” 那枚箭头的位置极为毒辣,位于左胸上方,几乎完全刺穿了泰武穆德的心脏。 之所以还能活着,完全是源于泰武穆德远超常人的体魄。 不过就算如此,也撑不了多久了。 女性圣疗师手中柔和的光芒未断,脸上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箭头上有某种毒素,能够抑制伤口愈合……” 枚德菲尔一愣,视线挪到泰武穆德胸口的箭头,果然在箭尖看到些许黑色物质。 枚德菲尔手中瞬间缠绕上些许黑气,攥住箭头的一瞬间,一股钻心的疼痛涌上脑门,险些让枚德菲尔当场休克。 “嘶——这是什么鬼……连暗系魔法都能腐蚀!” 枚德菲尔目光中多了几分凝重,好在黑色物质并不多,将手头的黑球处理掉后,他又立刻从戒指中摸出一瓶带有些许浑浊的浅绿色溶液,递给圣疗师道:“现在应该没问题了。” “这里太危险,我们要换个安全稳定的环境。” “多雷姆!分出一个小队,带他们下去,务必保证泰武穆德的安全!” “是!” 刚准备下楼的大胡子剑士,立刻抽调了十几位赶上来的成员,架起泰武穆德,带着两位圣疗师火速赶了下去。 “枚德菲尔!那是我的铠甲!”冈本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枚德菲尔稍微一愣,接着很快脸色大变,身体几乎在同一时间胀大。 与此同时,他的胸口位置凭空多出一枚闪耀银光的未知金属长箭,样式和泰武穆德胸口那把如出一辙,就连位置都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却没有血花喷溅,空气中接连传来几声“呲呲”,如同烧开的水壶嘶鸣,从枚德菲尔胀大的衣服内飞出无数黑色蝙蝠,靠近胸口位置的几只则像是脱水一般枯萎坠地。 蝙蝠群重新聚到一起,逐渐凝集成一个人形。 半空中传来一阵哂笑,“啧啧……还以为能一击毙命,可惜了” 逃过一劫的枚德菲尔,脸色却有些苍白。 刚刚如果不是冈本提醒,他或许已经步了泰武穆德的后尘了。 之前因为太过在意泰武穆德的伤势,所以枚德菲尔忽略了一个问题—— 泰武穆德身上可是穿着冈本铸造的铠甲! 就算天级异人也无法造成实质伤害,却如此毫无预兆轻而易举的被一根长箭射穿…… 这种实力,只有那些神使才能达到。 所以几乎在冈本出声的同时,一股莫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枚德菲尔想都没想,使用了极少在人前展露的“禁术”,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不过即便如此,枚德菲尔依旧没能找到对方的位置,他警惕的盯着四周,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时间魔法……你是时间神使,约瑟夫!” “哦?看来我也算有些名气了。” 枚德菲尔正前方的空地上,倏而出现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整张脸几乎都在衣帽的遮掩之下,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说实话,我有点意外,竟然能在这种地方见到黑魔法……如果没记错,你应该是库曼魔法协会的副会长,‘黑执事’枚德菲尔吧?明明身居高位,却掌握这种禁忌魔法……难怪安东尼活着的时候,一直看不上你。” “我也很意外,没想到我这个小小的副会长,竟然也能入你们的耳中。” 枚德菲尔冷笑一声:“我和安东尼大师只是理念不同,魔法只有使用者不同,没有好坏之分。” “黑魔法”只是一类统称,虽然名字中带着一个“黑”字,却和暗系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这种魔法的起源已不可考证,据传最早是是由一伙游走大陆的魔法盗匪团创造,几乎能涵盖各系魔法。 简单来说,黑魔法的作用是为了应对魔法师面对近战时的不利,能够让施术者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化为能量体脱离战场,也可以作为躲避致命伤的手段。 当然,在如此强大效果的背后,黑魔法施术者也要承担巨大的副作用。 因为要将身体能量化,消耗过量魔力的同时,对于精神力更是种巨大的摧残,甚至可能造成永久性损伤。 因为这些特性,黑魔法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掌握,在前半段前期,往往需要拿其他活体进行“练手”,甚至有不少丧心病狂者直接拿活人试验。 历史上曾经有一段时期,兴起了一股黑魔法热潮,结果造成了几个小国灭亡的惨剧,这才使得黑魔法的名声一落千丈,渐渐被各国列为禁忌魔法,严禁魔法师修习。 到了近代,黑魔法几乎彻底销声匿迹,所有相关卷轴与参考文献全部烧毁,许多新生代魔法师甚至连这种魔法都没听说过。 而枚德菲尔能够习得这个本该失传的禁术,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偶然。 当年枚德菲尔刚刚晋升大魔导师不久,便接到皇室下发的一个任务,前往库曼北部与魔族边界接壤的一片森林,调查最近那边传来的古墓秘闻。 刚晋入大魔导师,又受到皇室栽培,年轻的枚德菲尔可谓是意气风发,对任务的危险没有太过上心。 结果进入森林没多久,当这支秘密探险队顺利找到古墓入口时,正好遇到魔族的队伍,领队者则是仅次于四大将的十二骑军统领之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直接开打。 枚德菲尔这边,因为考虑到隐秘性的问题,并未带领太多人手,所以战斗很快陷入了不利。 危机时刻,枚德菲尔果断让地面塌陷,双方所有成员纷纷掉入古墓之中。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无穷无尽的魔导机关,以及猛如洪水的精神力冲击。 原来古墓的主人,是几百年前在此终老的一位游侠法师,抛开大魔导师的身份外,还极为擅长魔导机关的研究设计,他的墓穴可谓危机四伏,其他人不必多说,全部在厮杀的过程中全部死亡。 即使强如枚德菲尔以及魔族的那位统领,也受了濒死的重伤。 到了最后,两人来到墓室主殿时,几乎都只剩了一口气。 不过那位魔族统领是个剑士,体质上的优势在这里显现出来,比枚德菲尔稍早一步恢复能力,提着剑一步步向他走来。 枚德菲尔见势不妙,知道凝集起来的魔力不足以击杀对方,便本着玉石俱焚的打算,将剩下所有力量敲击在台阶中央的棺椁之上。 枚德菲尔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墓穴主人能够打造如此繁多精妙的机关,自己的棺材肯定也设计了不少魔法机关,只要损毁,两人就能同归于尽。 然而出乎枚德菲尔预料的是,即使将棺椁蚀出一个洞,整个大殿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枚德菲尔当时极为绝望,在心里暗骂这墓室主人不靠谱,虽然他不惧怕死亡,但他担心对方活着出去,万一将这古墓的信息回报,单凭这里遗留的技术,恐怕能给魔族的魔导科技提升一大截。 魔族统领自然明白枚德菲尔的想法,之前还吓了一身冷汗,结果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便哈哈大笑着走来,使劲嘲笑了一番,高举裹满剑气的长刀狠狠劈下。 诡异的事情却在枚德菲尔被洞穿身体的瞬间发生了。 不知是受到剑气牵动,还是枚德菲尔之前的刺激有了效果,棺椁突然炸裂开来,从中飞出两团模糊的气团,分别飞向两人。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冲击袭来,枚德菲尔当场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枚德菲尔愕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消失不见了! 或许用“消失”来形容并不恰当,枚德菲尔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分化成了无数块,视野也如同敲碎的玻璃,从四面八方影射出不同景象。 一种本能让枚德菲尔渐渐凝聚起精神力,他这时才观察到自己好像分裂为无数黑色能量,当所有能量聚合时,先前的不适感消失无踪。 再低头看去,手脚俱在,而那位魔族统领的尸体则躺在不远处,眼眶炸裂,只剩两个空洞的窟窿,仿佛死前经历了某种极度可怕的事情。 就在枚德菲尔迟疑不解时,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最开始差点吓得他心脏跳出来,直到声音将整件事说完,枚德菲尔错愕了几秒,随后心中便涌现出一股狂喜。 原来这位游侠法师,兴趣除了魔导技术之外,还热衷于收集散落于大陆各地的遗迹碎片。 在游历过程中,这位法师偶然获得了黑魔法的线索,之后耗费了整整四十年时间,直到临死前,终于将其中一种方法拼凑完整。 这就如同收藏家获得了一件稀世珍宝,在意的并非这件宝物本身的价值,而是享受那份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到它的喜悦。 这位游侠法师也不甘好不容易重现于世的黑魔法再次消散,却也不愿留下卷轴笔记,以免流传出去,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 所以他用了一种残忍却又不失巧妙的方法,将自己的古墓作为一个“试炼场”,筛选所有想要探索古墓的人,最终顺利进入正殿的高手,有机会获得由精神力直接传承的黑魔法构筑方式。 这种方法的好处在于,获取之人毋需通过任何练习,便能直接掌握技巧,缺点却更加明显,相当于直接切割自身的精神力,会对魔法师的根本造成永久损伤,一般只有老师在临终前,才会用这种方法传授给得意弟子。 而这位游侠法师使用的技巧更为巧妙,一旦受术者想要外传,脑海中关于黑魔法的记忆便会自动消除。 当然,这件事,枚德菲尔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 除此之外,不知是不是恶趣味,墓穴主人或许是为了防止获取黑魔法后一家独大、出去为所欲为的情况发生,将黑魔法精神力分成两份,每一份都能独立传承。 那个魔族统领接收到另一份精神力,却因为种族不同无法消化,本就受重伤的情况下根本无力抵抗,所以最终精神炸裂而亡。 劫后余生的枚德菲尔同时还发现,因为黑魔法的“拆分”性质,自己的精神力提升了整整一大截。 欣喜若狂的同时,枚德菲尔也深知黑魔法不为世人所容,所以这么些年,除非生死关头,几乎无人知晓他掌握这一禁术。 不过刚才形势危急,枚德菲尔也顾不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了,虽然周围不少魔法师脸色骤变,但大敌当前,他也没有闲暇去解释。 直到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枚德菲尔,你……” 正文 第四六六章 千钧一发的转折 霍弗倚靠在墙壁上,满脸难以置信。 之前听到上面的动静,霍弗就察觉到不对,结果没过多久,重伤昏迷的泰武穆德便被送下来。 当霍弗急急忙忙上来时,正好目睹了枚德菲尔化为漫天蝙蝠,又重新合为一体的全过程。 虽然之前从未亲眼见过,但安东尼曾经多次提及并详细描述过,所以霍弗几乎瞬间就确定,枚德菲尔使用的正是本该早就被灭绝的黑魔法。 而且看枚德菲尔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对于黑魔法造诣跻身,远非一朝一夕所能练成。 霍弗眼前很快出现书中提到的画面,那些被黑魔法荼毒的无辜者,死状可怖,肢体扭曲……放眼望去,皆是尸横遍野。 一股无名火顷刻间燃烧起来,霍弗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枚德菲尔!你这个败类!” 听到这明显不同往日的声调,枚德菲尔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他这才明白,原来约瑟夫先前揭露自己的魔法,并不只是为了动摇自己,更主要的目的,还是说给身后的霍弗听。 “你先冷静一下,别被他挑拨离间!” 大敌当前,枚德菲尔根本不敢分心,生怕胸口不知何时就会多出一根长箭,只能以压抑的声音解释道:“这件事回头我会解释,我以琼斯陛下的名誉向你保证,绝对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 霍弗眼中的怒火稍微收敛了一些,因为他知道枚德菲尔对权力的渴望非同小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拿琼斯起誓。 见霍弗的情绪有所缓和,枚德菲尔稍松一口气,气息死死锁住一直没有动作的约瑟夫,“你小心点,他就是迟小厉说的那个时间神使,泰武穆德刚刚也是被他偷袭所伤!” “……约瑟夫!” 霍弗瞬间警醒,手中顿时多出两个黄色光滑,猛喝一声打入地面,随即便有两道游龙般的隆起快速向长袍男逼近。 然而就在即将到达约瑟夫身前不到一米处时,地面突然平息下来,与此同时,约瑟夫整个人也从原地消失不见。 霍弗心中大警,四周地面瞬间迸射出无数沙石,凝结成刀片般的无数片,急速旋转起来,远远看上去就如同一个菱形陀螺。 “太慢了。”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叹。 紧接着就听到几声破空,高速旋转的陀螺多了一道亮丽的银色,如同在最外围加了一条光环,同时还有零星血花撒泼向四周。 陀螺的速度很快降下来,霍弗胸口处则插着两个钢钎,最终维持不住站姿,跌落到地上。 “霍弗!” 枚德菲尔目眦欲裂,怒不可遏的扑向约瑟夫重新现身的地方,然而手中凝结而成的黑色长剑却没有命中的手感。 “还是你稍微有点意思。” 约瑟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枚德菲尔整个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脊骨传来刺痛的同时,枚德菲尔已经再次化身为无数蝙蝠四散到空中。 “黑魔法的本质,不过是将物质的身体强行能量化……如果将这些精神分体全部破坏掉,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长袍下传来一阵充满愉悦的笑声,仿佛看着猎物坠入陷阱中的猎人,言语中满是遮掩不住的欢喜与跃跃欲试。 约瑟夫已经锁定空中共计七十二条能量蝙蝠,长袍下的右手掌心中,则出现了相同数量约有手指长短的细针。 空中的蝙蝠仿佛预感到了危机,突然加速飞行,很快聚拢向一个地方。 “跑不掉的。” 约瑟夫手腕处浮现一道月牙状的魔法阵,手中的钢针同时消失不见,精准无误的出现在每条蝙蝠更改轨迹后的位置上。 无数道近似液体滴落到滚烫铁板上的“咝咝”声响起,所有蝙蝠仿佛失去了飞行的动力,在同一时间坠地。 最终,这些蝙蝠挣扎着缓缓举到一起,显露出脸色煞白的枚德菲尔。 “迟小厉说的没错……时间魔法……‘既定的事实’,看来真是无法改变啊。” 枚德菲尔仰倒在地,冲着顶壁惨笑一声。 “说的没错,黑魔法也只能替你延缓一时,却无法阻挡注定到来的死亡。” 约瑟夫不紧不慢的向枚德菲尔走去,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眼神却在整个大厅中游离:“让我看看……现在对我稍微有威胁的,只剩下那边的剑士了。 放心,我不会直接杀掉你们,作为神的使者,我会在你们这些妄图亵渎神命的凡人,体会到最痛苦的惩罚后,再将你们一同送入地狱。” 凯德拉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却苦于被诸多天级异人牵制,根本无暇赶来支援,只能发出不甘的怒吼,一次次击退仿佛不知疲倦涌来的异人大军。 至于近处的其他成员,全部一脸惊惧的看着闲庭信步的约瑟夫,倒不是他们怯战,而是泰武穆德临走前,枚德菲尔下达过命令,不许任何普通成员接近。 约瑟夫走到无法动弹的枚德菲尔身前,抬脚踩在他的胸口之上,环顾着四周,仿佛在欣赏周围队员眼中的恐惧,半晌才叹了口气。 “说实话,跟迟小厉交手后,原本我还对大陆近年来的新兴战力抱有一丝期望,结果竟然是这么不堪一击……或者其实你们这些人,只是整个讨伐队中最弱的存在?” “一个差点被杀掉的垃圾,屁滚尿流的逃了回来,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呵呵!” 即使头痛欲裂,精神力涣散到无法集中,枚德菲尔依旧张大嘴巴大笑起来。 而这句嘲讽果然戳中了约瑟夫的痛处,虽然仍看不清他衣袍下的面容,但想来应该已经极为难看,踩在枚德菲尔胸口的脚力度跟着重了几分。 “安东尼的大弟子、宫廷卫队总长、还有你这个魔法协会下任会长的有力竞争者……哦,再加上那边手段尽出鹊仍无法摆脱玩具们的将军,你们库曼除了纳乌拉以外,真是一无是处,安东尼死后,一代不如一代了……” 约瑟夫笑容狰狞,脚尖不断摩擦着枚德菲尔胸口,很快便踩断了几根肋骨。 枚德菲尔自始至终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黑袍下的那张脸,眼中带着癫狂的恨意。 约瑟夫痛快大笑道:“哈哈哈……我真是爱死你眼中的不甘了!知道嘛?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那些被踩在脚下的蝼蚁——哦,不对,其实你们本来就是蝼蚁……” 笑了一阵,约瑟夫环顾四周,挑衅道:“怎么,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我踩死?难道连一个有勇气出手的人都没有吗?” “退回去——这是命令!”枚德菲尔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大吼道。 原本准备冲上来拼命的几位成员,眼中带着巨大的悲愤,被这一声呵斥止住,只能含泪退了回去。 “约瑟夫——给我去死!” 一道极强的剑气自包围圈中爆发,原本围在中心的五个天级异人,腰部同时出现一道光芒,继而身体化为两部分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散发如同白昼光芒的巨剑从天而降,凯德拉怒吼着冲了过来。 约瑟夫动也未动,只是轻轻摇了下头。 “武夫就是武夫,连一点脑子都没有。” 这么径直冲过来,甚至连一点假动作都没有,不是最好的活靶子吗? 约瑟夫手中再次出现两道钢钎,月牙状的魔法阵转瞬即逝。 凯德拉胸口飙射出两道血箭,然而却未能彻底阻止他的行动,凯德拉只是脚步一顿,接着以更猛烈的势头汹涌扑来。 “这么急着死吗?” 凯德拉的强悍有些出乎约瑟夫预料,他百分百确定,凯德拉的心脏已经被贯穿,之所以还能维持如此猛烈的势头,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如同顶级魔兽的凶猛气息扑面而来,两米多长的巨剑已经直逼头顶,然而约瑟夫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在他眼中,一切时间流动都毫无意义。 约瑟夫有一万种方法能够躲过这一剑,不过考虑到这或许是对讨伐队的第一场大捷,需要的不仅是效率,有时一些必要的“表演”有助于杀鸡儆猴。 所以稍稍迟疑了微不可查的万分之一秒,约瑟夫决定采用最华丽并且最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手段,完杀这些负隅顽抗的白痴,或许也能借此让其他人失去反抗意志,让他们作出正确的决定。 虽然这些人实力不算差,但放在约瑟夫眼中,也和那些遗留者没什么区别,杀与不杀不过子啊一念之间。 之所以选择给他们机会,完全是是为了以后统治大陆做铺垫,毕竟一个新阶级的出现,注定会伴随着一定的反对声音,而想要消除这些声音,除了直接抹杀外,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同族之间相劝,或者干脆起内讧,从根本上瓦解他们的信念。 所以约瑟夫最终选择的方式,是让凯德拉成为一个“人体标本”,一层层剥离他的皮肤,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与血管,而在这一过程中,仍能保证凯德拉留有一口气。 之后再一步步加速他的衰老,让他的肌肉在几秒内迅速萎缩,由一个精装剑士衰老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叟,之后才会因为心力衰竭而一命呜呼。 这种急速衰老的视觉震撼,绝对会彻底击垮其他成员的心理防线。 虽然对活体,尤其是气息强大的十级强者使用时间魔法,是一件极为损耗魔力的事情,而且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不过约瑟夫还是觉得这种花费的价值远大于消耗。 又是万分之一秒过去。 计划完美的约瑟夫,脸色却忽然大变—— 他竟然无法行动了! 头顶的剑芒越逼越近,约瑟夫瞬间反应过来,迅速低下头,看到枚德菲尔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容,眼中的愕然很快转化为一抹惊惧。 “我好歹也是暗系魔法师,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很没面子的。” 枚德菲尔胸口,与约瑟夫脚底接触的位置,一层淡淡却凝实无比的黑色胶状物,如同狗皮膏药般将两人牢牢黏在一起。 一同被锁住的,除了动作之外,还有约瑟夫的魔力。 虽然只是产生了既短暂的凝滞,但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就算微小的延迟,都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枚德菲尔仰天大笑:“这里可不会只是我们的地狱。” 凯德拉的剑气从天而降,如同众神的审判,直接砸在满脸惊怒的约瑟夫脸上。 “一帮蝼蚁……竟然逼我到这种地步!” 剑芒爆发的同时,空中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暴喝。 刺眼的剑芒之中,长袍之下竟然飘荡出一道模糊的人形,堪堪躲过剑锋,迅速向远处撤离。 “竟然逼出了我的真身……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宛若绿色果冻的人形传出约瑟夫气急败坏的声音,手中顿时又多出两根钢钎。 胸口刺痛的瞬间,枚德菲尔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吼道:“就是现在!”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约瑟夫落脚处的地面突然急速隆起,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带着漫天剑芒与汹涌的魔力同时击向“果冻”。 看清两人面容的瞬间,约瑟夫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惊恐,不过他的表情并未维持太久,便消失在接下来的爆炸中。 随之而来的冲击,将大厅中几根承重柱懒腰撞断,好在几位土系魔法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在第一时间维持住了大厅的稳定。 尘烟之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 枚德菲尔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杀……杀……了吗……” “可惜,还是让他跑了。” 泰武穆德扶着同样脸色惨白的霍弗从灰尘中走出,赶紧将戒指在枚德菲尔与濒死的凯德拉胸口处顶了一下。 枚德菲尔的呼吸瞬间顺畅了许多,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泰武穆德一屁股坐到地下,他也没有彻底痊愈,此时喘着粗气道:“还好迟小厉给了两个紧急修补魔法,要不你俩今天真要折在这里了。” “霍弗没事吗……” “他刚才用的替身魔法,本体钻进地里了……这些土系魔法师,一个个都跟地鼠一样。” “喂!我还在这里呢!” “哈哈……” 正文 第四六七章 短暂的胜利 笑声没有持续多久,几个“重伤号”很快被队内其他成员抬到了下层。 继约瑟夫同来时那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后,顶部洞口虽然仍在持续不断落下异人,也不乏天级的存在,但场面已经得到有效控制。 毕竟除了泰武穆德四人,整个库曼队伍还有数十位十级强者,就算放在整个讨伐队中,也是数量最多的。 尤其又经过严苛的训练,失去了约瑟夫这一敌方大将后,处理起来显得游刃有余。 队内圣疗师,以及其他掌握部分辅助治疗魔法的魔法师,只留了几个在顶部大厅支援,其他人全部跟着来到下层,负责对受伤严重的四人进行紧急治疗。 四人当中,伤势最轻的还是霍弗,约瑟夫的攻击只不过扎在了他的替身人偶上,所以未曾受到任何实质伤害。 不过为了掩盖气息,霍弗全程保持过负荷的魔力输送,使得本就匮乏的精神状态更加虚弱,在针对约瑟夫的全力一击后,身上几乎不剩丝毫魔力。 这种过分榨取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就如同普通人剧烈奔跑后,又再次向前猛奔了同样的距离,心肺与血液循环完全跟不上消耗,带来巨大痛苦的同时,更是有丧命的危险。 所以霍弗反倒是在场四人中,呼吸最为紊乱的一个,而这种精神力损伤,即使是圣疗师也无法完全弥补,只能通过个人体质缓缓回复。 接受了迟小厉的空间魔法治疗,枚德菲尔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虽然心脏位置开的口子仍然触目惊心,但还是忍不住笑道:“疼就别忍着,大家都是自己人,哼出来谁也不会笑话谁。” 霍弗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结果牵动了脖颈处的神经,顿时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一旁的女性圣疗师赶紧帮他摆正,同时扭过头,泫然欲泣的看着枚德菲尔:“副会长大人,还请您不要在这种时候说些于治疗无益的话!” 枚德菲尔与霍弗针锋相对,已经算是一个广而告之的秘密了,几位圣疗师还真怕他在这时候非要逞口舌之快,结果让霍弗伤势恶化,本就难以愈合的精神力创伤便更难康复了。 “装什么装,胸口都‘噗噗’的往外撒气,脖子都快憋红了,还有心情说这些废话。”泰武穆德瞪了一眼。 “那你们倒是快点啊。” 枚德菲尔干脆也不装了,龇牙咧嘴的哀嚎了一声。 迟小厉的魔法只能维持伤势不继续恶化,却没有修复的功能。 刚才枚德菲尔让圣疗师优先治疗霍弗和泰武穆德的伤,所以直到此刻他胸口的血凹还在往外流血。 至于泰武穆德说的“噗噗”声,是有些夸张了,不过这份痛苦确实让人难以忍受。 “‘魔法之心’没事吧?”泰武穆德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枚德菲尔哼哼了两声,表示没有大碍。 泰武穆德啧啧称奇道:“我倒是对迟小厉越发刮目相看了,看来之前他修复了多拉贡‘魔法之心’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仅仅一个卷轴,竟然控制住了你的伤势。” “别说这些没用的,这次让约瑟夫逃掉,就算白痴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想要再故技重施,恐怕就不现实了。” 枚德菲尔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些许遗憾。 远在讨伐队行动之前,迟小厉曾召集各国领队的几人,就针对神使作战展开了几次会议。 这次会议,纳乌拉难得与迟小厉同框出场,两人就已知的几位绅士,详细详谈了他们的具体能力,以及目前展现出来的技巧与魔法。 其中作为重点强调的,便是时间魔法使约瑟夫。 因为唯独这个人,恐怕连纳乌拉都很难单独应对,只有迟小厉拥有针对手段。 但渊域中的情况无法预料,永远要做最坏的打算,迟小厉不在场的时候如何应对约瑟夫的袭击,变成了讨论的重中之重。 期间迟小厉就提出,约瑟夫作为魔法师的的技艺并非有多高超,从机械迷城时的战斗中判断,至少并未掌握同构与无吟唱技巧。 当时迟小厉说完这句话,在场几位魔法师脸色都变了一下,就连枚德菲尔也不例外,什么时候一个魔法师的水准,已经高到需要用同构与“无吟唱”来进行判定了? 在场的几人中,别说无吟唱这种传说中的技巧,就算是二重同构,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而且显而易见,在场的魔法师,都是各个国家地区的最顶尖战力。 也许迟小厉是就事论事,无心之谈,但听在其他人耳中,就有些“在座的都是垃圾”的不适感了。 不过没有人在这时候站出来反驳,一来会议主旨不是这个,二来这样跳出来不就等于骂自己吗? 好在迟小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拓展,他言明约瑟夫之所以能够在同一时间释放多个魔法,并且看上去根本没有吟唱过程,不过是他利用时间魔法的特性,将多次吟唱压缩到一个极限。 不过随后迟小厉又提出,其实后一种已经无限接近无吟唱魔法的本质了,但可以拿前者来做文章。 时间魔法虽然看起来强大无敌,但与之相对的,释放难度也远非寻常魔法可比。 就算是一根简单的钢钎,想要将它送到敌人体内,除了基本的魔法构筑与吟唱,还要准确计算整个钢钎每一部位的时间转化、运动过程中的势能变化,以及命中后的具体位置坐标。 除此之外,还要考虑省略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变量等等许多杂项,即使能够改变时间流速,想要计算清楚全部内容,也绝非一件轻松的事。 而因为时间魔法的特殊性,根本无法发动群体效果,所以每一根钢钎都是一个独立的魔法释放。 当然,因为钢钎属性相近,而且目的地相同,同时发动起来可以节约大量计算,比单一叠加要省不少力。 不过这只是进攻手段的一种,迟小厉明言,或许进入渊域后,重回百分百实力的约瑟夫,还有其他更加丰富的进攻方式,钢钎只不过是效率最高、最省时省力的一种罢了。 但这也带来了一个无法避免的弱点。 如果能预料到约瑟夫发动魔法的时机,在他释放同一种类型魔法的瞬间进行进攻,因为无法同构,他就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位置,这也是其他人想要战胜他的唯一胜算。 但这种方法对时机的把握堪称苛刻,无论是早一微秒,还是晚一微秒,都会让约瑟夫获得反应的时间,从而逃之夭夭。 所以想要准确把握机会,就要有意引导约瑟夫攻击,甚至在必要时可以做出一些牺牲。 约瑟夫——或者说所有神使的性格,都可以用“自大”来概括,或许他们会对迟小厉与纳乌拉提高警惕,但队内其他成员,哪怕是泰武穆德、皮尔这些接近巅峰的顶级强者,也不过是蝼蚁。 所以在意识到约瑟夫出现的一瞬间,枚德菲尔脑中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他们甚至不需要任何交流,靠着行动前的排练与推演,便能完美执行下去。 泰武穆德的受伤,算是意料之外的变故,约瑟夫本来有彻底击杀他的机会,也是整个计划发动前最危险的一步。 然而正如迟小厉所说,或许因为过于自大,约瑟夫没有给予最后一击,而是放任圣疗师带他下去。 在他眼中,一个重伤将死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所以这就给了枚德菲尔布置后手的机会。 暴露黑魔法不过是为了展现给约瑟夫自己“黔驴技穷”的错觉,而约瑟夫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竟然想要借此动摇其他魔法师的信念。 当然,队内大多数成员的确不知道枚德菲尔掌握黑魔法的事实,但霍弗等几个魔法协会高层,对此还是心知肚明的。 极少有人知道的是,在从古墓回来之后,枚德菲尔汇报完工作,第一时间便找到安东尼,想要将黑魔法的技巧分享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枚德菲尔才发现,那位游侠法师比他想像的更厉害,竟然以一种极为巧妙的手段,或者说施加了一个小小的“术”,在他想要将关于黑魔法的情报吐露出来时,会自动忘却相关记忆,事后却又会再次回想起来。 所以枚德菲尔有一句话,并没有骗约瑟夫,就是他和安东尼一脉的关系,远非外界所暗传的那般针锋相对,事实上双方的走动还算频繁,关于魔法学术的交流更是可以用“密切”来形容。 见到枚德菲尔展现黑魔法技巧时,霍弗便已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随后的举动不过是表现给约瑟夫看,躲避约瑟夫攻击的同时潜入地下,枚德菲尔故意中招倒地,用暗系魔法为霍弗做掩护。 正是因为一连串的计划,枚德菲尔才不让其他成员靠近,免得造成无谓伤亡,也避免一会儿动手,自己人反倒成为累赘。 另一边,被异人缠住的凯德拉,也只是在为枚德菲尔拖延时间,同时肩负起吸引“火力”的重任。 枚德菲尔故意用言语激怒约瑟夫,凯德拉则装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引诱约瑟夫对自己出手。 之后两人佯装配合,假意是要借助暗系魔法对约瑟夫实行必杀一击,实则不过逼迫约瑟夫使出保命手段。 霍弗和泰武穆德,则通过枚德菲尔的掩护出现在约瑟夫的落点,趁他无法吟唱魔法的瞬间出手。 “可惜了,这个人对气息的敏锐程度超乎想象,竟然能在那种时候强制中断魔法吟唱……” 泰武穆德轻叹一声,如果不是最后关头,约瑟夫有所察觉,不惜损耗精神力强行发动魔法,现在神使就可以再除名一位了。 “不过好歹也让他受了些伤,就算他回复再厉害,动摇了根本,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还算对得起你俩以命作掩护。” “得了,别把我想的那么高尚,要不是有迟小厉的准备,我可不会做这种送命的事。”枚德菲尔轻哼一声。 霍弗脸上挂着几分遗憾,无奈道:“以后就算你想也没这个机会了……下次再见到他,恐怕不会跟这次一样大意,咱们只能靠其他办法取胜了。” 其他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虽然事先已经足够重视的,但真正交过手,他们四个库曼队伍中的最强者,有心算无心,以全部身负重伤的代价,却都没有换掉一位神使的性命。 对方的实力,甚至还远在迟小厉描述之上。 下次如果再见到,恐怕连重伤约瑟夫都做不到。 所以四人此刻心中想的不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对未来战斗的担忧。 胸口伤势总算得到治疗的枚德菲尔轻轻拍了拍手,打断了这份沉默:“好了,既然暂时不会再遇到约瑟夫,咱们就该考虑下一步行动了。” 霍弗也正坐起身子,盯着上方道:“这次咱们行踪泄露,恐怕很快会有更多敌人到来,必须要尽快转移了。” “你觉得咱们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霍弗沉吟片刻,道:“有可能是我用魔法冲击那个通道外的结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过也不该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异人。” 泰武穆德若有所思道:“按照咱们之前的推测,空间乱流后,空间通道会有一段时间无法通过,就算是那个传送魔法使也做不到,约瑟夫又是怎么带着它们进入这里的?” 枚德菲尔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空间已经稳定下来了?”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否则约瑟夫一人还可以解释,这么多异人就无法解释了。”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直接从洞口出去看看不就全都知道了!” 凯德拉性子最直接,说话的同时就要起身,吓得几位圣疗师赶紧拉住他,好说歹说才让他重新坐下。 泰武穆德点点头:“确实不能坐以待毙……这样,我先让队员们准备修整一下,刚才有不少重伤员还没来得及接受治疗,之后还要重新整理物资,做好万全准备,再探究洞外的情况。” “那咱们可得快点好起来,说不定马上又有恶战了。” 枚德菲尔说了一句,其他三人纷纷轻笑起来。 只是在笑容之下,有一份说不出的凝重味道。 正文 第四六八章 男人之间的谈话 狂野森林。 经历一场恶战后,泰勒、多拉贡一众迅速收拾战场,之后回到大本营举行了一场简单而又不失隆重的追悼会。 因为实在无法拼凑牺牲的五人尸体,所以最终以衣冠冢的形式下葬。 料理完这些事,泰勒便立刻拔营转移,寻找另一处安全的地方。 异人出现,就代表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继续留在原地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不过或许是因为五人的惨死,队伍在转移过程中,气氛稍显沉重,像是被阴云压在头顶,穿行林间除了脚步声,再没有以往的议论与打闹声。 杰诺尔本来走在队伍后方,稍微加快几步来到多拉贡身边,小声提议道:“多拉贡先生,我感觉大家的意志似乎有些消沉,要不您说几句鼓舞一下?” 多拉贡指指自己,苦笑道:“我?你看我像是那种擅于鼓动的人吗?队伍里号召力最强、人望最高的那位,现在都郁郁寡欢,我还能说什么?” 杰诺尔抬起头,看到最前方的泰勒一直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看来她还在为那五个人的死自责……” 之前打扫战场时,泰勒就守着几人所剩不多的遗骸沉默不语,似乎将他们的遇害全部加到自己头上。 杰诺尔正准备过去劝劝,结果被多拉贡拉住:“这样也好,让殿下一个人冷静一下吧,以后这种事或许就是家常便饭……我们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现在权当为了以后做练习,她也需要习惯。” “如果是我,也不想习惯这种事情啊。”杰诺尔摇摇头,最终听了多拉贡的意见,没有上去劝说。 “殿下虽然是位不可多得的明主,但就算再惊才绝艳,终归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经历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看着泰勒似乎负着千斤重的背影,多拉贡眼中浮现出类似长辈看待晚辈的温柔。 不过这种感慨很快消散,多拉贡扭回头,像是随口提道:“之前听小厉说过,你以前游历过不少地方,对于生死之事应该看得很淡了吧?” “跟老师比,还是经历还是不够多的……至于生死之事……嘴上说着容易,但当真正听到安东尼老师逝世时,我还是哭的稀里哗啦。” 杰诺尔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多拉贡先生心里也总有放不下的事吧?” “你是说玛莎?” “如果让你回忆起伤心事非常抱歉。” “没什么,这件事我早就看开了。” 多拉贡重重拍了下因为觉得愧疚而道歉的杰诺尔肩膀,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带了几分唏嘘:“我喜欢的是以前那个力争上游、心思单纯的穷苦少女……可惜她后来变了,我喜欢的那个女孩也就死了……算了,反正你是根木头,跟你说你也不会理解这份心情啦。” 杰诺尔不服气的撅了噘嘴:“多拉贡先生,不要因为和老师平辈相称,就在这种时候以一种长辈的语气对我说教啊,我好歹也快三十岁了。” “有吗?我记得你比泰勒大两三岁而已……” “四舍五入就有三十岁啦。” 多拉贡又重重拍了下杰诺尔的肩膀,这次似乎用力过猛,使得年轻兽人脸颊都轻微抽搐了一下。 “好一个四舍五入……真是年少不知青春的美好,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巴不得使劲往小了说。” 杰诺尔倔强道:“就连老师都说过,我属于心理年龄超过真实年龄那一类,无论情商还是智商都很高。” “你的情商……高?” “请不要用那种深度质疑的眼光看着我!” 杰诺尔对多拉贡表现出来的疑问表示极为不满,反唇相讥道:“而且说到情商方面,多拉贡先生和皮尔将军、约翰团长几位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吧?” “呃……” 多拉贡顿时语噎,他不善言辞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哪怕是在当年屠恶龙后被封为“国士”的那些日子,出席各种重要场合,也几乎都是玛莎打理。 可以说除了公会主要方针上的制定外,就只剩训练训练学习学习了。 直到后来被玛莎背叛,魔法尽失的那段时间,多拉贡才重新开始学习如何打理人脉关系,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认识现在的妻子瑟琳娜。 “我情商再低,最起码也找到了媳妇啊。” 多拉贡瞬间转换攻防,试图对杰诺尔进行会心一击:“可你小子呢?既然都自称而立之年,双商过人,请问又经历过几段感情呢?” “这……这和双商之间没有关系吧!” “咦?你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喂!多拉贡先生!” 被多拉贡明显故意拉高嗓门的举动所吓到,杰诺尔的脸立刻红了,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多拉贡装作不经意的朝远处看了一眼,发现某人果然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虽然没有回身,但明显故意放慢了脚步,就连头都微微侧向后方,像是为了听的更清晰。 “看你紧张的样子……难道不是处男?” “当然是!我连交好的异性都没有,又怎么可能……” 杰诺尔情急之下,辩解的声音不小心也大了许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连忙捂住嘴巴,以一种不满的视线,紧盯憋笑不已的多拉贡:“多拉贡先生,还请您不要在正式场合捉弄我了。” “是你主动找我聊天的。” “可我没想找你聊这个话题!” 杰诺尔激动之下,甚至连日常的习惯用语“您”都忘掉了。 多拉贡摆摆手,安抚道:“好啦好啦,咱们说回正事。” “这才对嘛,既然是前辈,就好好带起表率作用——” “你没有女朋友这件事我了解了,可女朋友跟处男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吧?” “这就是你说的正事吗!而且两者之间怎么就没有直接关系了?!” 杰诺尔有种暴走的冲动,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多拉贡身上沾染的恶趣味,如果要用准确的词语形容,那就是隐藏很深的“腹黑+闷骚”这种感觉。 所以杰诺尔决定用沉默作为最有利的回击。 然而多拉贡似乎不准备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一边摩挲着打磨晶亮的尖锐指甲,一边用不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有着这么丰富的游历经历,肯定也见过不少异域风情的女人吧?听说玛兰那边,在男女之事上就比较开放……就算一夜x也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我只是单纯遵循安东尼老师的师命,单纯为了提升实力拓展视野而游历!更何况我可是个兽人……” “谁规定兽人就不能喜欢人族女性了?” 多拉贡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微微蹙眉道:“我记得你的理想之一,就是消弭各种族见的误解与歧视吧?难道这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当然不是……” 杰诺尔就算平常再能说会道,现在也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位在利亚圈中向来属于稳重派的中坚力量,今天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一再聊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搞得杰诺尔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心里话,杰诺尔虽然年幼时有过被人类贩卖为奴的经历,但自师从安东尼以后,这份恨意便随之化解,明白任何事情都是有两面性,过于执着某一面,不过是以偏概全。 尤其杰诺尔提倡各族融合发展,对于种族之间的差异,并不是十分在意。 不过关于未来伴侣这件事上,他现在一点头绪——或者说想法都没有,主要还是有两方面原因。 比较浅的一层因素,是目前还未遇到心仪的异性。 这几年辗转生活,杰诺尔几乎很少和同族的异性打交道,虽然萨满这个身份在兽人中拥有极高地位,如果放在部落中,或许会极受兽族女性欢迎,但缺乏接触手段,没有相互了解的时间,自然也无法萌生爱意。 至于其他族的异性,杰诺尔大多也接触时间不长,而且或许碍于兽人留给其他族一种鲁莽的根深蒂固的印象,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人向他表达过明确的爱意。 当然,单纯的感激之情还是收到过不少,都是在他做了善举之后的回报。 而一直单身的另一点原因,还是杰诺尔主观上有些抗拒。 这并非说他的性取向或者某些方面有问题,事实上杰诺尔抛开魔法天才以及远超同族的智慧外,跟其他兽人无异。 普通兽人通常都会在成年礼之后——也就是相当于人族的十六岁,开始物色自己的伴侣,到了杰诺尔这个年龄,很多孩子都已经可以打酱油了。 加上繁殖能力强大的因素,才造成了即使许多兽人死于奴役,整体数量却依旧维持一种稳定上升趋势的原因。 不过因为成长期几乎全部在人族世界度过,杰诺尔对本族传统的婚娶方式并不支持,尤其受不了兽人一夫多妻的传统。 这些是杰诺尔抗拒婚娶的一个原因,至于第二点,则是他认为眼下自身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自己的理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生命危险,孤家寡人死掉也就罢了,就怕有了家眷,连他们也受到牵连。 所以这类念头很早便从杰诺尔思想中消失了,不过今天多拉贡提起,虽然有些露骨与整蛊,但杰诺尔还是不由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一些说法讲给多拉贡听。 全然没想到能够得到如此郑重回答的多拉贡,在认真听完对方的价值观后,不由有些肃然起敬。 原本他还以为多拉贡只是太单纯,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年轻的兽人,考虑问题甚至比许多年长者更成熟。 单就为家庭负责方面的观点,已经让许多男人拍马不及了。 多拉贡慎重考虑了一阵,才继续问道:“进入渊域,大家未来的生死未知,与其怕这怕那,还不如现在考虑一下,未来你想要找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的?”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杰诺尔瞬间面色一窘,结巴道:“还要说啊?” “聊聊嘛,要不我把刚才咱俩谈的事跟其他成员说说,权当让大家放松的小故事?” “别别别——” 杰诺尔赶紧将头摇的像拨浪鼓,就多拉贡脸上的坏笑,保不准真能干出来。 这一次,多拉贡原本在他心中的形象,可谓是塌了一大半。 不过想想也是,正所谓臭味相投,能够跟老师做朋友的人,品行可能端正吗? 咦——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拿老师做反面进行对比啊? 一边在心里默默向着不知何处的迟小厉道歉,杰诺尔少做思考后,回答了多拉贡的问题: “如果认真考虑的话……未来的妻子,最起码要和我理念相同,否则观点不一样,生活起来一定会充满艰辛。” “种族方面有什么限制吗?” “嗯……这个倒是无所谓啦,不过在这边久了,审美怎么也会受到影响,人族和兽人也就罢了,光暗两精灵族也不是很抗拒,但我恐怕不太能接受矮人族和魔族的女性……” “嗯,异族之间的婚娶,虽然诞下后代有些困难,但也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除了这些,年龄、样貌或者性格上有什么要求吗?” 杰诺尔对多拉贡为什么会问的这么细而多想,沉吟片刻后回道:“年龄或者样貌我不太看重,主要还是性格以及之前说的观念啦,就算现在有一个妙龄兽人女性摆在我眼前,如果她从小在部落长大,两人之间的各方面肯定有巨大差异,绝对合不来的。” “这么说上到九十九,下到九岁的小姑娘,只要符合上述条件,你都可以?” “怎么可能!谁都不会有这么大的范围区间吧!” 杰诺尔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我只是说不太看重,不代表完全无所谓……如果有可能,还是希望未来的伴侣跟我年纪相仿吧。” “嗯……” 多拉贡点点头,佯装思考道:“聊了这么多,其实你嘴上说的范围很广,但实际挑起来,确实难度很高…… 单论观念相近这一条,杰诺尔你游历大陆多年,思维敏捷思路开阔,眼界能和你比肩的女性就可谓凤毛麟角……” 杰诺尔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所以——你觉得殿下怎么样?” “殿下当然很——噗?” “噗——!” 林地上空同时传来两声错愕的窒息。 正文 第四六九章 反心理 杰诺尔大脑瞬间陷入当机状态,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和多拉贡近似私人性质的谈话,竟然会被泰勒听到。 而且从泰勒的反应来看,似乎还并非只听到了一星半点,否则可不可能作出这么夸张的举动。 感觉脸颊像是火烧云一般红烫,杰诺尔敏锐的思维,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困境下失去了往日的效果,看着肩膀抖动,似乎因为过于愤怒而红透耳根、迟迟没有回头的泰勒背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辩解。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自己在背后被其他人议论,很多时候,关系交好的两个人就是因为背后的猜忌而使友谊产生裂痕,所以泰勒的愤怒也是理所应当的。 杰诺尔一直奉泰勒为自己人生理想道路上的坚定伙伴,所以一想到两人的关系会因为这种不该发生的误会而产生裂痕,杰诺尔就不由沮丧万分。 “而且这件事怎么想都是无缘无故牵起话头的多拉贡先生不对啊……” 在心里默默为自己辩解两句,杰诺尔最终还是决定鼓起勇气,主动向泰勒道歉。 不过还没等杰诺尔走到近处,泰勒就仿佛躲着他一般快速向前走了一步,杰诺尔再走一步,泰勒也再走一步。 结果两人始终保持着约三米的距离,直到即将脱离大部队,杰诺尔才沮丧的放弃了继续追过去。 看来泰勒是真的生气了…… 或许其他问题可以当做朋友间的玩笑,可一旦关于终身大事,尤其泰勒的身份还贵为一国公主,以及几乎注定的未来利亚女王,婚姻大事理所应当能够上升到足以动摇整个大陆的高度。 这边杰诺尔仍在拼命回想自己是否还有其他失言的地方,多拉贡却无声无息贴了上来,“为什么不追了?” “哇!多拉贡先生!” 杰诺尔被耳畔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脸幽怨的扭过头,没好气抱怨道:“殿下现在非常生气,而究其根源明明就是多拉贡先生的不对!所以为什么现在是我要这样绞尽脑汁思考处理办法啊!” 多拉贡神情一滞,错愕的指指前方:“你觉得……殿下是生气了吗?” 杰诺尔古怪的看他一眼:“这不是非常明显了吗?” 然而说完这句话,杰诺尔便发现多拉贡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然多了几分愤怒,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类似长辈对晚辈“怒其不争”的失望。 “……果然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是对你这根木头抱有其期望的我的错。” 多拉贡心累的捂住头,留下一句“以后别再指望我帮忙了”,便慢慢退到队伍后方。 留下杰诺尔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啊?” 因而杰诺尔后半段路程,几乎全部沉浸在“我到底错在哪”的思考中。 这种略显尴尬的气氛,在重新选定好营地后,总算迎来了转机。 这是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开阔平地,周围大多以一种枝干只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褐色树木为主,高度普遍在三十米以下,这在动辄就高达百米的狂野森林中,已经算是极为让人安心的高度了。 树干的硬度也跟大陆上的寻常树木无异,当然,或许在夜间硬度会发生某种改变也说不定。 至于这些“矮树”上结的紫色果实,虽然经检测没有发现毒素,而且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吸入鼻腔令人心旷神怡,但泰勒仍抱着谨慎态度,严禁成员取食,这条同样也涵盖了其他森林中的果实。 待将方圆千米内的树木砍伐完毕后,营地的搭建便正式开始。 将新址选在这里,除了便于砍伐外,其实还看中了此地开阔的视野,同时两边地势略低,易守难攻,只要在外围布置好遮蔽或者幻术魔法,就可以造成“我方能全方位观察、敌人却无法进行突袭”的良好局面。 虽然泰勒在搭建营地的过程中,似乎有意避开杰诺尔,但在最后设置结界阵枢时,身为迟小厉开山弟子的杰诺尔自然被队内其余魔法师请来提供意见。 开会时,杰诺尔离泰勒的距离不过五米远,中间隔着两位来自“凤舞”的魔法师,见她已经恢复之前那种处理公事的冷静面容,似乎忘掉了先前的不悦,杰诺尔不禁松了一口气。 所以在会议结束后,杰诺尔并未随其他人一起离开,在临时帐篷外等了一会儿,直到最后的脚步声响起,重新转身进去。 泰勒刚走到门口,见杰诺尔去而复返,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红晕,连忙低下头,就准备擦身而过。 杰诺尔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鼓起勇气向右踏了一步,“泰——额,殿下。” 眼看躲不过,泰勒深吸一口气,干脆抬起头,装出一副镇定的语气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其实关于之前和多拉贡先生谈的一些事情,我想了很久,说句心里话……” “哦?”泰勒暗暗攥了攥手,莫名紧张起来,同时又生出些许期待。 “就是……” 杰诺尔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猛吸一口气,以仿佛要撞破空气墙的气势,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礼:“实在是很抱歉!请相信我和多拉贡先生原本讨论的只是如何鼓舞士气,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莫名其妙歪向了奇怪的地方…… 所以关于最后无意聊到您身上的话,还请殿下以万分包容的胸怀原谅我……杰诺尔真的没有任何不当的想法,而且说到底这个话题的牵引者也是多拉贡先生……” 与预想中截然不同的内容,让泰勒一瞬间愣在原地。 数秒之后,泰勒脸颊抽搐了一下,眼中渐渐染上一层恼意:“所以你……就是为了道个歉?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 “当然有!” 杰诺尔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让泰勒神情稍缓。 “恕杰诺尔冒昧……其实在我心中,殿下一直都是一个拥有共同理想、并且可以携手并进的可靠的朋友与战友,我可以保证,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会背叛你……” 泰勒肩膀陡然垂落下去,等杰诺尔慷慨激昂的说完,才无力的摆了摆手,“好了……我理解你的心意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杰诺尔眼中瞬间焕发光彩:“所以你是原谅我了?” 泰勒苦笑道:“朋友之前有什么值得道歉的事吗?你也太看轻我了吧?” 杰诺尔张了张嘴,随之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请容我僭越一下——” 没等泰勒反应过来,就感觉肩膀上多了一份重量。 等杰诺尔松开手时,泰勒眼中还遗留着不小的愕然。 “在兽人传统的礼仪中,‘搭肩抱’是表示坚定友谊的行为,知道泰勒你也是以这种眼光看待我的,心里就有种想要拥抱一下的冲动,希望你别介意……” “呃……啊,我不介意的……” “你应该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吧?我就不打扰了。” 见杰诺尔转身要走,泰勒下意识喊了一句:“等等——” 杰诺尔回过头,微微上挑眉毛,“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指令吗?” 泰勒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住他,只是刚刚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所以就脱口而出了。 气氛僵硬了几秒,泰勒脸上才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呃……是有件事,咱们刚来这里,高坡那边的情况还没有摸清,麻烦你让多拉贡挑一些成员探索一番吧……” 杰诺尔伫足转身,托住下巴认真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确实很有必要……不过我觉得为了避免之前的意外发生,小队人数最好不要低于十人,这样即使出了问题,也有拖延到支援来临的机会。” “嗯……这件事就麻烦你转达了,多拉贡会做出正确判断的。” 觉察到泰勒有些心不在焉,杰诺尔只以为她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不想过多打扰她的思路,招手后转身离开帐篷。 等到帐篷内只剩一人时。 泰勒将文案随手一丢,泄气似的一下子坐到地上,鼓起腮帮子露出难得一见的表情,捶了两下脑袋,有些苦恼道:“泰勒啊泰勒……现在可是在悬崖边上呢,不要老是开小差,给我振作一点!” ………… 整个白天后半段,就在新营地建设的忙碌中结束。 当罗盘指针指向“6”时,夜幕分毫不差的降临了。 营地的隐匿结界早就在两个祈时前完工,再加上其他三个幻境魔法辅助,如果没有罗盘坐标指正,根本无法找到营地的具体位置。 这次泰勒更是干脆使用了一直视为珍宝的迟小厉赠与的卷轴,是个简化的空间结界,激活成功后,整个营地可以在危急关头进入异空间暂避。 当然,因为释放对象过于庞大,持续时间只有十分钟,可以说是一次性使用的魔法,一旦激活就无法回收。 之前泰勒舍不得用,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但出了异人袭击事件后,队伍的行踪或许已经落入对方掌握,就不能再这么节省下去了。 进入夜间,同时也意味着风险降临。 虽然早就清空了周围的树林,但呼啸的晚风裹挟而来的怪异嘶吼,似乎仍旧在宣示周围不远处危机重重。 不过有了前一夜的经验,加上此次建设营地颇为“奢侈”的诸多伪装结界,营地可以说完全隐没于黑暗之中,除非有专精于幻境魔法的大师路过,否则绝难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看来咱们加班加点赶工,没有白费啊。” 今天晚饭是以炖肉为主,所以多拉贡端着一碗仍旧冒着热气的肉汤,走到结界边缘,看着外围缓缓经过的高大怪树,举起碗啧嘴道:“小家伙,能闻到香味吗?” 仿佛呼应他的声音,路过的怪树突然转动了一下,多拉贡双臂便下意识覆盖麟甲,结果最后怪树只是掉了个圈,朝其他地方离开了。 “它们不会发现的。” 杰诺尔笑着走过来,多拉贡耸耸肩,抖掉身上的火焰:“我知道,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对了,殿下下午的精神状态似乎好转了一些,是不是你主动说了些什么?” 多拉贡游离的目光让杰诺尔有些不自在,赧笑道:“是聊了一些,把问题解决了。” “嗯,你小子也没想象中那么笨嘛。” 多拉贡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肩膀,随即又低声自语了一句:“可惜了皮尔这个家伙……” “嗯?您说什么?” “没什么,”多拉贡摇头,又问道:“之前出去一趟,有什么收获?” “山那边的情况跟这里差不多,放眼望去都是望不到底的参天大树……不过地势随着距离拉远呈坡度递减,远方似乎有一个峡谷,不过因为树木太多,必须临近才能确认。” 多拉贡点点头,这次为了避免接连出现意外以打击到士气,泰勒干脆限定了探索小队的范围,即使人数充足,在到达边界后也要按时返回。 或许也拜这种谨慎所赐,小队一路上再没有遇到什么风险。 杰诺尔也是其中一员,所以对山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 多拉贡略有所思道:“一座峡谷……那里有没有可能存在传送通道?如果通道是在一个没有任何特征的地方,麻烦可就大了……” “既然是空间通道,我想周围的空间之力应该也比其他地方更加紊乱,多半会有不同的。” 杰诺尔没有直接回答,双手叉在下巴之下,看着远处夜幕下林林总总的树影,轻声道:“夜间出行还是有些麻烦……不过或许对方也是这种想法,我们为什么不打一个反心理呢?” 多拉贡眉毛一挑:“你有什么想法?” 杰诺尔转过头,脸上带着一抹跃跃欲试的神采,如同夜空下倒映的星光,闪闪发亮。 “他们或许认定我们不会在夜间行动,所以这时候反倒比白天更加安全。既然现在有了一个可能的坐标,我们最需要的又是时间,为什么不趁现在做些什么呢?” 正文 第四七零章 毒物围猎 毒瘴峡谷内。 “全部完成了!” 将最后一块散发红光的能量石放入凹槽,索菲娅——或者说由她操控的机甲,轻轻挥了挥双臂。 后方不远处的传令员,收到信号后迅速传报给更后方的数位魔法师,几人联合起来,魔力运转的一瞬间,脚下如同蛛网般向四周延伸的魔法阵彻底激活,很快将整个营地周围都覆盖住。 见魔法阵顺利启动,几位魔法师不禁松了一口气。 皮尔站在旁边,仍是一脸严肃的盯着结界之外的夜幕,目光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足有五米高的魔导机甲踏着与身材全然不符的轻快脚步,几乎不发出任何动静来到皮尔身后。 然而未等索菲娅实施恶作剧,仿佛陷入沉思无法自拔的皮尔便莫名其妙从机甲下方消失。 等到索菲娅抬起头时,一把雪亮的长剑已经抵在机甲脖颈处。 “咔——” 皮尔轻轻敲了下手中的剑柄,伸出一根手指轻笑道:“别以为有了机甲就安全无虞,如果遇到我这样的对手,你现在已经死了。” 索菲娅弹开刚晶石制成的透明面罩,一脸不服气的弹了弹机甲外壁,鼓起脸颊:“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所以我的专用机外壁采用了陨铁以及金刚石的合成材料,即使是皮尔哥,也别想轻易斩开。” “要不咱俩试试?”皮尔跳回地地面,一脸严肃道。 索菲娅把身子向前一挺:“来啊!” 看到她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皮尔脸上的神情终于绷不住,收起爱剑,边摆手边大笑起来:“算了,我可不敢随便试,万一把你的宝贝机甲砍出伤痕,你这丫头肯定得跟我没完。” “这不还是小看我吗!” 皮尔的示弱反倒让索菲娅更加不满,一脸怒容道:“别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啊!算了,反正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改,我干脆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索菲娅当即转身走向结界壁,皮尔赶紧抢先一步拦到她前面,苦笑道:“我的小祖宗,你就当我求你,别闹腾了。” 不等索菲亚开口,皮尔赶紧又补充道:“咱们这支队伍,成员大多都是来自各地的科研人员,战斗力可以说是极为匮乏,所以这时候机甲的战力就十分重要,我没有任何小看你的意思,只不过觉得如果将这份力量浪费在没有必要的实验上太过浪费……” 索菲娅停下脚步,看着皮尔的眼睛,狐疑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前一晚对付那些毒物时,我已经领教了你的机甲实力了,现在营地周围已经设下了地熔结界,暂时是安全的,咱们也没有必要主动去招惹那些毒物,万一引来其他麻烦就头疼了。” 被皮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告所打动,索菲娅想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转身走向临时设立的装备维护区。 看着机甲厚实的别硬,皮尔擦擦额头的汗水,不由长松一口气。 “越来越难说动这个小祖宗了……” 皮尔苦笑了一阵,摇摇头,重新将目光落在营地外围的毒物群身上。 和刚来峡谷时一样,今天整整一个白天,整个峡谷都没发现任何一只毒物,皮尔便更加确信了,这里生物的作息或许跟日夜交替有关。 而日夜交替的具体时间,经过这两次轮换后也最终确定下来—— 相当于大陆时间的早晚六点,太阳会准时出现、以及消失。 而有了前一晚的经验,在黑夜来临之前,皮尔利用那些毒物畏惧火焰的特点,下令用蕴含火元素的能量石,在营地周围埋下能够长时间触发的火系结界。 虽然这种结界对能源石的消耗不少,但取得的效果也极为明显,本应该如潮水般涌来的毒虫猛兽,在火系结界激活后,几乎全部退避三舍,最近也在营地外百米处徘徊。 不过这种被“群狼”环伺的感觉,还是非常容易让人感到不安,尤其营地多为战斗力低下的科研人员,没有机甲保护,几乎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而这些人在大陆上时别说参与战斗,可能连家禽都没有杀过,即使临行前接受过相应的心理指导,并由一些精神系魔法师进行辅助,但真正经历过昨晚的厮杀,在见到这些毒物狼顾在四周,难免会有些提心吊胆。 不过在安抚情绪方面,皮尔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无论是索菲娅、约翰,或者查克理夫这些人,全部没有安抚的经验。 如果手下的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皮尔倒是有很多办法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但这些方法显然不适用于眼下的文弱科研人员身上。 “要是泰勒在这里,多半能完美且巧妙的化解心理危机吧……” 想到那张静时几乎能够迷倒众生的完美面庞,皮尔陷入一瞬的恍惚,“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安全……不过多拉贡在她身边,加上其他利亚的精锐,有可能已经和其他人汇合了……” 皮尔自然不知道事实与自己的猜测大相径庭,眼下身处险地,他也没有将这份思念维持多久,很快又将注意力落回远处。 观察了十几分钟后,皮尔确定毒物没有任何攻击意图,结界效果卓群,便让那几位本就在激活大阵时费了不少魔力、现在仍随时为了应对突发情况而待机的魔法师下去休息。 队伍中缺乏魔法师,是一件极让人头疼的事情,尤其在布置结界方面,皮尔、约翰这些人几乎完全是门外汉,就算手中有迟小厉送的魔法卷轴,也不知道该如何正确使用。 所以大部分的结界工作,就落在为数不多的魔法师身上,一些本该由十人以上维持的结界,现在只能缩减到一半。 皮尔可不想这些魔法师因为过负荷劳作而出现问题,虽然后备资源很多,但不到万不得已,皮尔还是不想随意启用。 “总算将那身铁壳子脱下来了。” 约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皮尔回过头,却见到向来朝气蓬勃充满干劲的同僚,此刻竟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约翰毫不客气的“拍”了一下捂住肚子蹲下的皮尔肩膀,直接让地面下陷了一块,这才让后者恢复严肃。 为了免受皮肉之苦,皮尔紧绷着脸安慰道:“负责那些科研人员的安保工作,也是辛苦你了……不过鉴于你之前当了那么一阵子院长,在这方面应该颇有心得才是……” “你要是再敢笑我可真不客气了哦?” 约翰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皮尔本能感到一种危险,赶紧正了正神色,煞有介事道:“我刚才一直在观察外围毒物的情况,没有什么异常,但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 约翰果然被这句话吸引,回头望了一眼问道:“是结界效果不佳?” “不,事实恰好相反,结界的效果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皮尔摇头,指着远处仿佛边界游走的一些毒蛇:“你看他们,就好像隔着一道泾渭分明的空气墙,完全不踏入百米内半步。” “这不是好事吗?”约翰疑惑道。 “可那里已经超过结界的最大范围,”皮尔眯起眼睛,稍微估算了一下:“它们所在的地方,向外拓出至少十米……” 约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犹豫片刻后,点头道:“咱俩出去看看。” 峡谷内的毒瘴较白天更加浓稠了几分,相应的毒性也更加凶猛。 索菲娅早就检验过,峡谷里的空气蕴含多种不同的毒素,其中以神经毒与腐蚀毒为主,前者能够麻痹人的四肢感官,后者则能对人体造成物理上的损害。 而且极为神奇的一点是,索菲娅先后采集了不同地方的气体,结果检验结果也出现了极大变化,有的甚至连主要构成都发生了颠倒,这种情况在大陆上几乎不会出现。 得到检验结果时,索菲娅还一阵后怕,经过多个样本的对比,似乎他们落在峡谷中的位置,是毒气杀伤性最低的地方。 如果空间乱流将他们带到一个毒性猛烈的区域,恐怕会有不少人出现性命危机。 而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索菲娅猜测是不同地段的毒气来源有异,例如由植物散发的毒性多以神经毒为主,而动物昆虫散发的毒性,则以腐蚀性偏多。 也是拜此所赐,解毒剂的制作过程可以说是极为艰难,不可能制作出能够满足各种条件的解毒剂,所以就需要不同的合成方式。 虽然白天的峡谷危险性很低,但四处飘散的毒气本就是一种天然屏障,为了减低消耗,约翰干脆亲自上阵,为了满足科研人员的要求,四处跋涉寻找合适的素材。 许多医疗类的书籍中都有记载,在毒物的生长环境周围,很有可能存在对应的解毒生物,是以“一物降一物”。 然而这种常理却无法适用在峡谷之中。 约翰耗费了整整一个白天,来回穿梭于峡谷之中,带回的各样植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结果真正能用得到的少之又少。 忙碌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才匆匆赶回,即使再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种奔波。 可身为队伍的中坚力量之一,约翰又不能将这份疲惫展现在其他成员面前,所以才来找皮尔诉诉苦。 “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出去了呢。” 大致能够想象到约翰一天的经历,皮尔无不同情的打趣了一句。 约翰瞪他一眼:“你要再说废话,就自己出去。” 约翰赶紧摆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虽说这点毒性对皮尔构不成太多麻烦,但能够搭一下便车,皮尔更不会拒绝。 约翰的秘剑“殇”自带属性“白雾”,对于这种毒瘴有着天然免疫效果,而且还不会耗费太多剑气,只要约翰将范围稍微扩大,便能容纳数人。 不过这种进入使用者防御范围的方式,相当于主动邀请别人进入自己的要塞,只有互相信任才会这么做。 向外走出百米后,两人很快来到结界的极限范围。 周围的毒物似乎感受到了气息,渐渐变得骚动不安起来。 不过让两人意外的是,即使来到相隔不足五米的地方,那些毒物明明都已经急不可待想要扑过来,却仍未越过这最后的界限。 皮尔甚至都能看到左侧几条狐狸模样的毒兽,鼻息之间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口水都已经滴拉了一地,渐渐腐蚀出一个小小的坑洞。 “看来它们的食欲很旺盛啊。” 约翰活动了一下脖子,又动了动手腕:“要顺带处理一些吗?” “暂时先别动它们,好不容易以换来的安详,万一激怒它们进攻营地,光凭咱们两人恐怕得累死。” 皮尔耸了耸肩,又向前走近几步,在几乎能够闻到毒兽鼻息中散发的腥臭味的距离,蹲下身观察了一阵,随即皱眉道:“不对……你发现没有,它们好像不是忌惮营地的结界……” “不是忌惮结界?” 约翰眨眨眼,不解的看着周围:“能够让这些毒物遏制本性不进攻,除了直接威胁到它们生命的因素,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威胁生命……” 皮尔站起身,神色变换了一阵,突然问道:“你打过猎吗?” 约翰一愣,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犹豫了下才回道:“小时候跟家里人打过。” “那你听说过一种名为‘费舍狼’的魔兽吗?” 约翰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有点印象,似乎有不小的智慧,以能够驱动其他弱小生物协助围猎而闻名——” 约翰声音一顿,脸色瞬间难看了不少:“等等,你不会是觉得,周围这些毒物也是被某种更厉害的家伙驱使,像看守一样把咱们围在这里吧?”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皮尔主动走出白雾,径直朝前方冲自己呲牙的毒虫群踏去。 明明已经踏出极限范围,但一拥而上的场景并未发生,那些毒虫竟然主动避开,重新在不远处凝聚。 皮尔眉头瞬间拧起,不再有任何犹豫,直接转身。 “走!赶紧让大家伙做好准备——或许真有什么不得了的怪物要来了!” 正文 第四七一章 峡谷之主 “把所有人叫起来,今晚可能不太平。” 回到营地,皮尔便急匆匆找来查克理夫,下达了准备作战的指令。 “皮尔哥,是有什么厉害的家伙要过来吗?” 索菲娅一脸兴奋的凑过来,毫不掩饰眼中的光彩:“看你这么急,应该不是昨晚那种小鱼小虾的规模吧?终于到了我的魔导机甲发挥全部实力的时候——” “可能确实需要你的机甲,”皮尔朝她伸出手:“能够立刻投入战斗的有几架?” 索菲娅点着下巴道:“嗯……十台随时待命,另外还有五架正在保养阶段,想要投入战斗需要一点准备时间,至于剩下的五台暂时可能派不上用场了,这两天我准备因地制宜,制作一些‘特殊’的武器,现在正在工厂中组装。” “这些就够了。” 皮尔点点头,接过索菲娅递来的戒指,手却仍伸在半空中。 索菲娅神情一愣:“干嘛?” “你的那一台。” 索菲娅微微张大嘴巴,随即明白过来,立马撅起嘴不满道:“那可是我的专用机!有单独的身份认证系统,除了我以外,其他人根本操控不了的!而且待会我也要上——” “就是不想让你上,所以才要你的机甲。” 皮尔保持着强硬的语气,任凭索菲娅如何瞪眼,都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这种时候,他可不会迁就索菲娅的任性。 如果索菲娅像泰勒那样,自身拥有一定实力,皮尔或许可能松口,但一个除了魔导机甲外只有四五级法师的水平,在这种毒瘴环境中作战,一旦机甲出了问题,就会非常危险。 虽然临行之前,皮尔软磨硬泡,从迟小厉那里要来了一些原本计划给芙蕾雅的魔法卷轴送给索菲娅,但这可不代表后者真的就高枕无忧。 更何况索菲娅的战略价值非比寻常,无论出于整体考虑,还是本就亲密的管辖,皮尔都不会答应索菲娅亲赴战场。 当然,如果真的陷入山穷水尽的时候,可能零星的战力差会影响战局,皮尔才会考虑索菲娅的请求。 皮尔一反常态的强硬,让索菲娅越发愤恨不满,软磨硬泡了很久,见他似乎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便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干脆冷哼一声,也不交出机甲,扭头向后勤部走去。 “总是把我当小孩子,不让我上战场……哼,这次我一定让你惊掉下巴!” 这份抱怨没有传入皮尔耳中,不过看着索菲娅气呼呼的背影,皮尔还是感到了一些担忧,干脆将约翰找来,叮嘱了几句:“如果待会真的有战斗,你看好索菲娅,别让她上去!实在不行给她派些低级毒蛇,千万不能深入战场!” “你怎么这么狠心,都累了一天了,还让我给这些小祖宗当奶妈?” 约翰随口抱怨了一句,结果换来皮尔严肃的瞪视:“别掉以轻心!索菲娅的脾气我太了解了,她认定的事,绝不会轻言放弃……我真怕出什么幺蛾子,如果不是要指挥全局,我肯定亲自监督她……” “好了好了,知道咱们将军大人日理万机,这种杂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约翰一改玩笑的语气,认真点了点头。 两人又就接下来的防御布置研讨起来,甚至连撤退的路线也拟定了好几条,确保最大程度保护营地安全。 这场未知的战斗,目的并非为了杀敌,毕竟没人知道整个峡谷究竟有多少毒物,白天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一到夜里却又像潮水般无穷无尽。 所以首要任务,就是安全撑到天亮。 然而两人一边紧张关注着周围,一边如火如荼的商量了许久,时间却仿佛定格一般,那些远处的毒物完全没有任何异动。 至于两人预想中的“猎手”,根本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同一件事反复聊久了怎么都会觉得无聊,约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干脆站起身,打了一个大大地呵欠:“你说不会是咱俩神经过敏吧?等了这么久,连个屁都没出来,估计下面现在得有不少抱怨声了。” 皮尔看了一眼罗盘,时针临近十二点,距离两人回到营地已经过了整整三个祈时。 “让他们抱怨去,少睡点,总比不明不白死在梦里强。” 皮尔神情不现丝毫松懈,起身来到屏障边缘的警戒哨岗,跟守卫的剑士聊了几句,叮嘱他们不要放松警惕。 后勤部那边,皮尔将十台机甲全部激活,使用者都是经过无数测试的老手,同时自身也有一定硬实力,就算机甲出了问题,最少还是有保命手段。 至于索菲娅,整整三个祈时皮尔都没有再见到,想来是故意躲着他。 这种时候皮尔也没心情去安抚,反正有约翰盯着,多半也出不了问题。 时间就在一种略带紧张的安静中,缓缓走过十二点。 在许多传说故事中,“午夜十二时”是一个极为经典的时刻,许多鬼怪志谭更是将这时列为专属的出事时刻。 所以随着指针划过数字“12”,营地中的气氛再次变得紧绷起来,不少原本略带困意的成员,此刻都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围在远处的毒物群。 然而几十分钟过去,时针即将抵达“1”,营地周围还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先前离开的约翰再次出现在皮尔身旁,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道:“好像真是咱们想多了。” 皮尔盯着桌上的手绘地图,手指顺着七扭八拐的山脊顺延,头也不抬道:“谨慎点总是好的,就算十次中只有一次是真的,警惕十次,也比大意死在那一次强。” 皮尔抬起头,手指在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略微僵硬的脖子上扭了一下,立刻发出“咔咔”两声:“况且离天亮还有五个祈时,黎明前最黑暗的道理你不懂吗?敌人越有耐心,就代表咱们即将面对的战斗危险……对了,索菲娅那边没闹腾吧?” 约翰摇摇头,嘲弄道:“没有,不过好像生了不小的气,把自己锁在研究室中,怎么敲门都不搭理我……过后你可有的安慰了。” 皮尔略感头疼的搓了搓手,叹气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女孩子总是需要更多安慰与关怀的,一味批评教育可不是什么好手段。” 皮尔微微挑眉,啧吧着嘴揶揄道:“没看出来啊,莱因哈特那家伙平常是个闷葫芦,听你这口气,私下里两人相处,他这嘴上功夫不弱吧?” “我发现你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约翰脸颊一红,握拳狠狠敲在皮尔肩上,当即疼的后者原地跳脚。 “嗡——” 揉揉肩膀,皮尔正准备再打趣两句,结果地面突然轻微震了一下,随即传来一道奇怪的声音。 “怎么回事?” 皮尔直接冲到控制结界的中心区域,却见到几位负责维护的魔法师同样一脸惊愕。 其中一人道:“将军,‘火之菲尔’好像出了点问题!” “说具体的!” 头戴尖帽的魔法师犹豫一下,解释道:“就在数分钟前,我们发现结界最外围的运转出现一些异常,都以为有毒物闯入,所以就没怎么关注……” “异常?为什么刚才没有汇报?!” 皮尔声音不由打了几分,魔法师额上立刻出了不少汗珠:“那、那个……因为这种异常属于可控范围,我们都认为不具有威胁,所以才……” “你们以为?那刚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皮尔语气愈发不善,眼中的怒火仿佛随时会喷涌而出。 魔法师擦了擦脸上的汗,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中部的阵纹出现了一些问题……” 听到“似乎”两个字,皮尔直接炸了,攥住魔法师的领子咆哮道:“我把维护营地安全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现在竟然给我来一个不确定的回复?到底是怎么回——” “事”字还没有出口,又一阵更为猛烈的震动袭来。 这次的声势却远非之前可比,不少摆放不牢固的家具都东摇西晃起来。 “之后再找你们算账!现在赶紧给我稳定魔法阵!” 皮尔哪还有心情兴师问罪,放开身体微微颤抖的魔法师,直接向震动最剧烈的中心区奔去。 “轰——” “轰——” 震动的出现越来越频繁,而且每一次的威力都比上一次更强。 等皮尔回到中心区,地面已经肉眼可见产生了隆起了无数裂痕。 “加固魔法呢?!” 皮尔向后方咆哮,结果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应。 魔法师那边已经乱成一团,最外围的火系魔法阵问题还没有解决,很快其他的防御结界也出现了问题。 原本静谧的峡谷,接二连三响起了毒物的哀嚎,从四面八方传来,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再加上这非比寻常的震动,就算再愚钝的人,也知道事情正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准备战斗!” 皮尔向四周高声呐喊。 刚刚赶来的约翰,指着结界外,瞳孔微微张大:“皮尔,你看!” 原本紧急包围在外的毒物群,在接二连三的嚎叫过后,竟然逐渐扩散开来,像是完成了使命,此刻马不停蹄的向外界逃去。 与此同时,先前回答皮尔的魔法师跌跌撞撞跑过来,一脸惊慌道:“皮、皮尔将军!问题根源查出来了,是在咱们脚下——” “闪开!” 不等尖帽魔法师说完,皮尔突然暴喝一声,直接拉起他向后跃去。 约翰也几乎在同时拔出巨剑,浑身剑气流转凝聚于双臂,猛然跃起后高高坠下,巨剑裹挟着迅猛的气势直插地面。 一声砰然巨响,本就开裂的地面彻底炸裂开来,约翰身形一滞,仿佛扎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整个人不由向后弹去。 约翰在空中艰难挤出四个字:“很大、很硬!” “离得越远越好!” 皮尔让附近成员迅速撤离,同时脚踝翻转,在地上猛踏出一个深坑,浑身金光大振,直接激活剑域,向着已经隆起一个小山高度的地面扑去。 虽然事前已经做了各种推演,但对方竟然从脚下直接袭击营地,还是皮尔始料未及的。 这倒不是因为马虎大意或者思虑不周,而是皮尔对营地的结界很有信心,甚至还加上了经迟小厉改良的几种魔法,仅凭前一夜毒物的强度,完全没有突破的可能。 之前队内魔法师给出的答案,也差不多让皮尔理清了对方袭击的方式,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需要哪些毒物包围。 对方攻破营地的结界也需要不少时间,如果在这一过程中营地方面发现了问题,直接选择转移,那他们的准备就会功亏一篑。 皮尔不清楚对方是如何躲过自己的精神力贴到这么近的距离,但从刚刚能够弹开约翰一剑的表现判断,实力与外面那些毒物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所以皮尔毫不犹豫激活剑域,既然是在营地内部交战,就不能考虑节省实力的事情,如何以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对方才是重中之重。 随着高坡隆起,怪物的全貌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头部呈半圆状、下方蔓延出无数触手的生物,就外观来看,倒是与大陆上的水母有些类似,不过双方大小天差地别,眼前这个仅仅露出地面的部分就有近十米高,而且整体呈不透明的黑色。 怪物明显也注意到了皮尔,在金光逼近的瞬间,开裂的土地中拔射出数根触手,如同利箭一般击向皮尔胸膛。 怪物的动作快,皮尔却比它更快。 未等触手临近,皮尔就在空中调整身姿,完全预估到触手洞穿的位置,几乎以毫厘之差堪堪躲过,在触手的缝隙中穿梭,最后顺利来到怪物本体前,狠狠斩了上去。 “铿” 一声结实的金属脆鸣响起,始料未及的硬度有些出乎皮尔的预料,不过有了约翰的提醒,这一剑他用了八分全力,被震退的同时,一缕金光也顺利突破怪物坚实的硬壳。 “死吧。” 皮尔以剑抵地,嘴角轻轻翘起。 半秒之后,怪物的身体陡然胀大了一圈,地面再次传来猛烈的震动,随后张牙舞爪的触手便彻底失去了活性,颓然落到地上。 怪物气息全无,皮尔正准备近距离观察尸体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意外突然发生了—— 正文 第四七二章 吞没 “不愧是皮尔将军,一剑解决了敌人,实在是太强了!” 赶来支援的剑士们,看见怪物倒地,纷纷忍不住出声赞叹。 “感觉你比之前更厉害了。” 先前被弹飞的约翰,莫名有些吃味,不过还是跟着竖起大拇指:“看来我也得更努力一些……干得不错!不过你怎么还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啊?” 皮尔盯着怪物的尸体看了半天,捡起近处几根手臂粗细的触手,使劲扯了扯,沉声道:“不对。” “怎么?” “外强中干……就这种实力,可不会让那些毒物如此惧怕。” 皮尔抬起头,指着一动不动的怪物尸体道:“你捅捅看。” “你到底在说什么……” 约翰露出不解的神情,不过还是拔剑在怪物脑袋上捅了一下。 因为没有附着剑气,所以约翰毫无意外的会有回弹的触感,结果没想到剑尖轻而易举没入了怪物体内。 约翰很快表情就变了,惊讶道:“这不可能!刚才明明……” “我那一剑的时候,它的防御力就比想象中要弱很多,当时我还有些奇怪,连你之前的那一剑都能挡下来,绝不该只有这种程度……” 皮尔掂着手中的触手,推测道:“现在看来,或许它的防御力是‘消耗品’,就是因为大部分都用来抵挡你的攻击,所以后续的防御力大大下降。” 之前在怪物身上斩开伤口时,皮尔就已经察觉到手感有异,却没想到怪物死掉之后直接软成一滩烂泥。 “这么低下战斗力,根本不可能统领那些毒物。” 皮尔目光灼灼的看着远方。 结界外,毒物群依旧呈现混乱状态,像是受了惊的羊群,完全没有丝毫猎食者该有的形象。 约翰心下一沉:“你不会想说,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家伙没出现吧?” “已经来了!” 皮尔心有所感,猛一抬头,看到气息传来的方向时,面色忽的大变,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那边冲过去。 稍迟一拍,约翰也觉察到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正是后勤处的方向,顿时也紧张起来,冲那些仍不明所以的剑士吼道:“所有人跟我来!” 话音刚落,百米之外突然爆起一声震天响,仿佛之前的场景重现,地面迅速开裂隆起。 短短半秒后,一个几乎和之前怪物一模一样的黑色“水母”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会吧……” 看着越来越高的怪物身形完全显现,人群中传来一声震颤的惊呼。 就连约翰都有些目瞪口呆,虽说两个怪物长得一样,但体型却差了近十倍! 先前的怪物,圆盔状的上半部分最多也就十米左右,然而这次出现的怪物,仅仅露出地面的部分,就已经快要达到六十米了。 而即便如此,约翰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到那些触手。 也就是说,地下还有一部分圆盔没有露出来! “怎么会这么大!” 约翰暗骂一声,这么巨大的生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这之前,哪怕是那些体型格外巨大的异人,基本也没有超过五十米高的。 而眼前的“水母”,不仅远远超过了这个高度,露出的直径,目测也快要超过五十米了,要不是为了便于生活将基地范围拓展到千米,恐怕都容不下这种庞然大物。 就在众人惊惧的同时,皮尔已经化作一道流光冲了过去。 虽然两者的体型天壤之别,但皮尔浑身所散发的气势却丝毫不输给后者,以令人无法捕捉的神速,直击怪物形似面部的位置。 所有人都神情紧张的盯着战场,却只听到一声令人不悦的“叮”的脆响,怪物巨大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皮尔却仿佛被撞开一般倒飞出去。 约翰正准备冲过去,怪物周围的地面却忽然炸裂开来,钻出无数远比先前那只更为细长的触手,朝着某个方向凶狠拍下去。 “不好!” 约翰暴喝一声,在原地掀起一阵冲击,提剑高高跃出。 她万万没想到,怪物竟然没有选择还击,而是第一时间将目标定为后方的科研室。 总共三层的科研室,是供索菲娅这些研究人员检验分析的最重要场所,除了少数暂时没有用到的仪器仍旧呆在储备戒指中,几乎所有的设备都安置在科研室中。 因为之前从未考虑过基地结界被突破的可能,所以科研室并未设置任何防御结界,根本无法承受怪物哪怕轻轻一击。 里面的魔导器械可以说是整个讨伐队最尖端的,一旦被损毁,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约翰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连同身边数位实力顶尖的剑圣一齐出动。 然而不等他们靠近,怪物仿佛预判到她的行动,地面再次激射出数十道恍若虚影的触手,完全瞄准了她的行进路线。 “你们小心!‘白雾’——” 向旁边提醒一句,约翰不退反进,秘剑“殇”的剑身开始散发出微弱光芒,顷刻间便被一层厚实的雾气包围。 她是想要硬扛下触手攻击,抢在对方落手前保住研究室。 然而当触手碰触白雾的一刹那,一股闪电般的感觉激遍约翰全身,这种危机感,甚至让她想起当时面对兄长化身的黑衣人所递出的一剑,果断放弃了硬碰硬的打算,精神力全开,大幅收缩雾气,谨小慎微的穿插在触手之间。 “呼——” 平安落地后,约翰心有余悸的长出一口气,先前那份紧实的压迫让她心脏都险些要跳出胸膛。 而这份不安的来源,或许是触须尖端,那些前一只身上未曾出现的黑色浓稠液体。 另一边,在约翰的视野中,怪物的攻击最后不知为何没有完全落在研究室上,就仿佛在空中突然停住一般。 “这个……好重喂!” 随着触手慢慢太高,一副全身闪耀着银光的机甲露出全容。 约翰忍不住惊呼一声:“索菲娅!” 费力撑起触手的机甲,犹有余裕的冲这边招了招手,同时传来索菲娅略显得意的笑声:“怎么样?还是离不开我吧?” “小心!” 约翰赶紧出声提醒,等索菲娅回过头时,地面再次延伸的数条触手已经缠了上来。 “哎、哎呀——这些黑不溜秋的东西是什么?好恶心!” 视野被黑色的粘液占满,加上对于女孩子本就不友好的细长外形,索菲娅顿时陷入手忙脚乱的惊慌之中,哪还有半点刚才的得意洋洋。 怪物却不会安心等待,直接扯住机甲,刚要甩出去,一白一金两道剑光一闪而过,触手应声被斩落。 “哎呀呀——” 空中再次传来索菲娅惊慌失措的声音,失去了触手的支撑,机甲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快速下坠。 “不行头好晕——完了要坠毁啦——” 空中的尖叫接连不断,就在坠地之前的一瞬间,一道身影出现在机甲下方。 皮尔满脸无奈,脚底一沉,小腿到膝盖位置全部没入土中,这才用双臂作为缓冲将机甲平稳放下。 “乱叫什么!你不是会飞吗?而且机甲不是有减震措施,就算彻底失去动力坠地,你也不会受任何伤吧?” 皮尔没好气的敲了一下机甲面罩,视线却仍旧锁在不远处怪物身上,训诫道:“现在知道战斗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了吧?赶紧离开这里!” 机甲从地上站起来,同时传出索菲娅不服气的声音:“我……我刚刚只是、有些紧张而已!谁还没有过第一次呢?我保证接下来——” “别胡闹!” 皮尔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索菲娅仿佛是被这前所未有的严厉表情所吓到,连机甲都不由晃着后退了一步。 “刚才如果不是我和约翰出手,就算有机甲保护,你现在也很可能已经受伤了!在渊域里,任何一场战斗都不是儿戏,如果你没有做好拼命的觉悟,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后方,没有命令绝对不许出来!” 皮尔是真动了怒气,虽然他相信索菲娅特制机的防御力,足以抗下刚刚触手的袭击,但能够抗下不代表一定会毫发无伤,万一内部受到承受范围之上的冲撞,索菲娅说不定会受到内伤。 当然,这种伤势在战斗中根本算不了什么,但皮尔担心的,是索菲娅因此获得“这也没什么”的想法。 异人极度危险,那些神使更是怪物中的怪物,一旦在和他们的交手中麻痹大意,或许连体验血的教训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用生命作为“上课”的代价。 皮尔本想再训斥几句,不料身后一道劲风来袭,同时传来约翰的大喊:“小心!” 皮尔头也不回的将剑向后挡去,一股巨大冲击力袭来的同时,借力猛踏一脚,以左脚作为支点,右脚画出一个大圈,以一条椭圆轨迹再次冲向水母怪物。 这次怪物的整个上半身全部露出来,近百米高、直径五十米的半圆形头盔下方,全是密密麻麻、约有女子手臂粗细的触手。 算上触手的高度,怪物直立起来,几乎达到了二百米这样的恐怖数字。 皮尔眉头一皱,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庞大,而是他先前没有注意到,这个水母虽然体型较前一个大了十倍,但触手反而比前一个更细,看上去反倒柔弱一些。 就在皮尔试着斩断迎面袭来的触手时,约翰的声音再次从另一边传来:“小心它出手上的黑色液体!连我的‘白雾’都能腐蚀!” 皮尔浑身抖了个激灵,下意识改变策略,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方向,暂时避开了触手的攻击。 细看之下,果然在出手尖端发现了不少浓稠的黑色液体。 要知道约翰手中的“殇”,可是从大陆名门波鲁什家族带出来的最顶级秘剑,自带的“白雾”属性更是难得的攻防一体利器,九级一下剑士,别说伤到约翰,就连突破“白雾”的防御都做不到。 如果能够破除“白雾”的防御,就只能证明怪物的毒液威力甚至堪比剑圣强者的攻击。 而怪物有多少出手? 如果每一只都带有这种致命毒液…… 皮尔抬头望去,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躲避攻击的同时,他又想到另外一点—— 这些毒液,难道只能作为物理攻击的附属手段吗? 这只怪物……有没有可能能喷吐毒液呢? 越想越觉得不安,皮尔当即冲逐渐围拢上来的几支小队吼道:“所有人全部退到结界边缘!魔法师在营地内架设封锁结界,怪物可能拥有远程攻击手段——” 话音未落。 原本坚实无比的圆盔顶部,突然裂开四道缝隙,如同骨朵开花一般向外张开,同时一支下窄上宽的管状物逐渐拔升。 皮尔暗道一声“糟糕”,眼看怪物身体突然不自然的收缩,那根管状物陡然粗大了几倍,似乎马上就要“射”出点什么,刚要提醒周围,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约翰正准备后撤,眼底却忽然闪过一道金光直逼怪物顶部,立刻焦急万分喊道:“皮尔!你干什么!” “门户大开!这可是它防御最弱的时候!” 皮尔的斩击,先于声音一步传来。 下一秒。 怪物装甲内果冻状的肉体,如同装满奶油的气球,被从中间一刀两半,无数墨汁一般的液体喷涌而出。 正在空中的皮尔根本避无可避,约翰心急如焚,当即斩出一剑,想要给他创造一条退路,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当看到“墨汁”泼洒而下时,约翰脑海中“铛”的一声,下意识喊了一声“圣疗师”,同时不顾仍旧漫天四散的毒液,立刻向中心扑了过去。 然而没等她临近,“墨汁雨”的中心处,突然升起一道人影。 约翰稍微一愣,脸上很快浮现出一抹狂喜:“索菲娅!” “下次再训我这么凶,可就不管你了哦?” 高逾五米的机甲从毒液雨中脱出,或许是因为腐蚀的缘故,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响。 机甲手中,一个橙色圆形能量罩内,遍体金光的皮尔就这么吊在半空中,面露几分无奈。 见两人无事,约翰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看到皮尔也有今天,突然忍不住有种想笑的冲动。 “大家都来看看,咱们皮尔队长也有今天啊!” “哈哈——” 危机解除,所有人的心情都放松下来,为这难得一见的场景捧腹大笑。 然后下一秒—— 怪物尸体上突然冒出一张血盆大口,以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将半空中的两人一口吞下。 很快钻入地中,消失不见。 正文 第四七三章 女人之间的谈话 毒瘴峡谷发生惊变的同时。 以一个巨大山洞作为临时营地的朵蕾丝一行,迎来了第二个并不算平静的夜晚。 白天时候,在森加的劝说下,欧成极不情愿的答应了与朵蕾丝共同外出,不过两人离开洞穴便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行进,看上去视乎完全没有事先计划的接应打算。 甚至于在分别之前,两支队伍中的成员还互相嘲讽了一番,无外乎“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一定要不要为了面子死撑”之类的垃圾话。 当然,这也就是嘴上说说,作为同一个队伍的伙伴,不管情不情愿,在共同敌人面前,真出了危险,还是会相互照应。 而白天的侦查出乎预料的顺利,没有遇到任何巨人阻挠,朵蕾丝直接将探测区域延伸出数百公里,等到天黑归来,手中已经完成了一份详尽的勘测地图。 欧成那边的进度也差不多,区域范围稍微小了一些,但精灵卫队带回了不少丛林中的原生植物以及土壤标本,甚至已经对这些植物的功效有了初步测验。 总而言之,两支队伍带回的信息都极为有用,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唯一遗憾的一点,则是无论哪个两队探索了如此大的范围,却始终没有发现空间通道的位置。 不过整个巨人山脉根本望不到尽头,朵蕾丝也不指望运气爆棚,仅凭一天时间便能找到出口。 至于另一种可能,则是现在空间还没有彻底稳定,空间通道也没有显现出来,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出现在山洞之外—— “人总是要有点梦想嘛,万一实现了呢?” 保持着极为的乐观态度,墨菲斯睡了一整个白天的墨菲斯阐述了上述观点,然后理所当然的受到了欧成与朵蕾丝的同时白眼。 朵蕾丝打了个哈欠,仅仅一个不经意的伸懒腰动作,便将波涛汹涌的恐怖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不少人捕捉到这一瞬间,不禁看呆了。 这种成熟女人的魅力,加上黑暗精灵举手投足间天生的勾魂夺魄,甚至连不少精灵卫队中的男性成员,都忍不住偷偷转动视线。 “哼,肮脏污秽的女人,也不怕脏了你们的眼球。” 欧成冷哼一声,狠狠回头瞪了一眼,先前开小差的精灵赶紧低下头。 至于心里是不是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幕,就不得而知了。 朵蕾丝盈盈一笑:“哎哟,我说咱们尊敬的卫队长大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不分种族国界的,你们精灵在外看上去清心寡欲,背地里一个个都虚伪的很呢……当然这也难怪,整天面对着千篇一律的平板,是谁都会审美疲劳吧?” 朵蕾丝轻笑一声,回头冲黑暗精灵队伍中吆喝道:“我说的对吧?姐妹们?” 跟朵蕾丝同来的黑暗精灵中,有半数是女性,听到队长的召集,立马站起身,尽态极妍的骚首挺胸,展现出黑暗精灵女性波澜壮阔的一面。 至于其他男性黑暗精灵,则干脆在一旁喝彩起来,气的欧成血管都暴起了好几根。 这种挑衅固然可气,更可气的是,欧成竟然找不出合适的反驳话语。 精灵自古以来都是以灵巧、轻灵的形象为人们所知,其精致的五官、修长的身体比例,更是令无数人族女性羡慕。 突出的身材不利于穿梭于林间,所以精灵历经数千年的进化,最终演变成现在更适合最适合生存的形态。 理所当然的,精灵族女性的身体缺乏凹凸起伏,虽然仍是很容易分辨性别,但确实罕有太过“突出”的个例。 而黑暗精灵就不同了。 他们大多在地面生存,所以黑暗精灵的进化,走上了一条与精灵截然不同的道路。 因为要时常面对各种猛兽魔兽的袭扰,在不断的战斗与弱肉强食淘汰下,黑暗精灵的四肢朝着更有力的粗壮方向发展,厚实的肌肉与脂肪更能应对恶劣的生存环境挑战。 所以现今的黑暗精灵女性,大多给人一种“丰满”的形象。 本来这只是两族为了更好适应生存而发展的不同进化方向,没有优劣之分。 然而随着近几百年人族势力的扩张,各族之间的交流也愈发密切,与此同时不可避免的也发生了一些审美上的同化,甚至渐渐开始有不少异族之间的恋情产生。 不同时代的审美也有差异,不过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大多由人族开始向外蔓延。 一百多年前,女性仍以苗条修长的身材为人称道。 而最近几十年,各国的审美却开始渐渐向“丰满”方向转变,比起天使般的面容,人们似乎更加喜欢姿色稍逊一筹,但身材却是顶级魔鬼的黑暗精灵。 这股审美浪潮甚至也对精灵族内部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虽然大家嘴上没有任何表现,但挑选异性时的眼光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感觉在这样下去己方士气毫无疑问会被压制,欧成冷哼一声:“那种低贱下流的身材,也就位于最低端的垃圾才会看中……不过大概也因为如此,人族社会中黑暗精灵奴隶和暗娼的比例与日俱增……” 朵蕾丝脸上的笑意未变,只有眼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笑着还击道:“是吗?看来咱们欧成队长经常出入人族社会咯?” “哼,就算不常去,这种程度的信息还是能够轻而易举获得。”欧成不屑的抬了抬下巴。 朵蕾丝笑道:“所以你只是听说咯?怪不得与事实不符,我可是经常出入人类社会,对那些酒肆暗庄也有一定了解,据说最近几年有不少品质上优的精灵族少女被卖到各国,深受一些王公贵族欢迎呢……” “你胡说!” 欧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屑道:“别说是那些龌龊的奴隶商人,任何胆敢进犯我们领地的外族,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枭首示众!” “总有漏网之鱼吧?”朵蕾丝有意无意的抬了抬下巴,望向不远处的另一人。 墨菲斯脸颊抽搐了两下,在心里暗骂几句,我只是个看热闹的,你俩吵你们的,干吗扯上我? 老子虽然平日有时会消极怠工,但还是能尽职尽责完成任务的,从来没有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好在欧成只朝这边看了一眼,便淡淡道:“我对墨菲斯殿下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损我部利益的事情。” “说的太好了!” 墨菲斯感动的都快掉眼泪了,别看平日这个一根筋的卫队长板着一张驴脸,关键时候还是能说几句中听的话嘛! 墨菲斯立马统一战线,冲朵蕾丝数了根中指。 只不过因为太过姣好的面容,这个动作非但没有任何挑衅感觉,反而莫名有些妩媚。 “你这臭婆娘别没事给老子泼脏水!不就是有副下流的身材吗?真以为所以人都喜欢?” “如果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能够把眼睛从我胸前移开,或许更有说服力哦?” “谁、谁盯着你那对完全超出规格的凶器看了!这种身材,真要到了战斗时候,绝对会成为累赘吧?” 欧成抬头淡淡扫了一眼,眼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几个被“点名”的男性精灵,立马义愤填膺的声援道:“就是!现在的审美已经朝着极度危险的方向发展了,我们势必要在事态发展到无可救药以前,强行遏制住这种歪风邪气!” “说的没错!只有我们精灵族的女性,才是最完美的自然之女!” 先前一直感到羞辱的其他几个女性精灵,则自发的高呼,而且话语更为恶毒:“是啊!让这种仿佛代表色情本体的肮脏生物滚出去啦!” “如果能勾引到那些巨人,说不定还有点用处呢!” “就是!尤其那对令人看了就火大的xx,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啦!” “芙蕾雅,别以为混入人群,我就听不出你的声音咯?” “咦——” 身材纤细的黑暗精灵少女,被朵蕾丝从后面像拎小鸡一般提溜出来。 眼看事迹败露,芙蕾雅干脆在她手中挣扎道:“放开我啦你这个变态母牛!话说你们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你的声音中满是‘羡慕’两个字哦?” “谁、谁羡慕啦!” 嘴上这么说着,芙蕾雅却下意识看了眼一马平川的胸前,犹自嘴硬道:“就、就算有那么一丢丢羡慕……我也完——全不担心啦,我才十四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能够超越你!所以你别给我露出一副胜者的得意洋洋表情,等着看吧,老女人!” 朵蕾丝的笑容突然恐怖起来,将芙蕾雅放下,快速在她脸上揉搓起来。 可怜孤立无援的少女只能任凭自己的脸被捏成不同形状,双手徒然挣扎了几下。 朵蕾丝手上不停,露出慈祥的笑容道:“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前面就已经有现在一半大小了哦?我想其他姐妹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呢。” 芙蕾雅突然表情一滞,仿佛受到了晴天霹雳,含糊不清道:“不、不可能吧……” “真是可怜呢,毕竟还是存在‘突变’这种可能的,这就像精灵族偶尔也会出现能够匹敌我的身材的女性一样……通常来讲,发育期就已经能够看到未来的成长性了。” 朵蕾丝摇摇头,视线有意无意落在某个位置,带着几分遗憾,给予了呆立原地的芙蕾雅最后一击:“所以我的意思是——小芙蕾雅,你可能将来也和那边的精灵一样,只能拥有那种干瘪的身材咯?” 芙蕾雅仿佛实化一般,插手抱胸站在原地许久,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径直朝着最里侧的洞穴奔去。 “你们这群坏银……老女人,我记下你了!” 朵蕾丝立马补上一句:“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现今还没有研究出任何丰胸的魔法,如果你有兴趣,倒是可以朝着方面发展一下……” “呜呜……” 看着芙蕾雅愈发落魄的背影,朵蕾丝嘴角一翘,“臭丫头,敢嘲讽老娘……你还是太嫩了点。” 墨菲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低喃道:“连自己相熟的晚辈都欺负……真是可怕的女人。” “嗯——?” 墨菲斯赶紧装作看天花板,同时在心里暗骂几句,这婆娘听力怎么和身材一样夸张。 听完全程、刚刚还准备劝架的森加,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脸上显出一抹困惑之色。 欧成恰好目睹了这一幕,嘴角立马抽搐两下,突然有种立刻过去干架的冲动—— 都是这个罪恶深重的女人! 这下连我们纯洁天真的小公主殿下都受到影响了! 另一边,兢兢业业守卫在洞口的依依,轻轻放下怀中仿佛天崩地裂都不会醒来的奥丽莎,轻轻揉了揉前胸,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审美观念……和胸部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芙蕾雅姊姊似乎对此极为在意——依依无法在数据库中找到答案。” 这个称呼是芙蕾雅要求她叫的,原本依依还有些抗拒,不过想到还有数千台妹妹机型,却唯独没有姐姐,依依便接受了这种称谓。 想了半天,问题依旧无法解决,依依干脆按下肋间两侧的某个按钮。 半个祈时后。 看着依依胸前仿佛要突破衣扣束缚的巨大存在感,芙蕾雅面色一滞,刚刚止住的泪水不由再次喷涌而出,生无可恋的哀嚎道: “为什么连你都背叛我了啊!我们不是说好任何时候都要站在统一战线吗!话说这就是机械族的便利之处吗!竟然连这种尺寸都能随意更改……” 依依困惑的捏了捏前胸,不解道:“除了路上受到更多注目,并未感受到任何实质性变化——由此得出第一阶段结论,胸部大小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益处。” “是吧!所以赶紧变回去,这样咱们还是好姐妹!” 依依想了想,摇头道:“有待进一步确认战斗时这种形体是否会带来便利,所以无法满足姊姊的需求。” “哇——你们都欺负我!” 芙蕾雅冲到墙边,抱起奥丽莎哭诉道:“小丫头,现在就只剩咱俩了——哇,你怎么突然醒了!” 奥丽莎睁开眼睛的动作吓了芙蕾雅一跳,随即露出笑容:“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饿啦?姐姐去给你找吃的?” 芙蕾雅正准备起身,却看到依依仍旧站在原地,望着洞口方向一动不动。 正文 第四七四章 奥丽莎的异动 “怎么了?你们两个……” 依依与奥丽莎反常的表现,让芙蕾雅心头一紧,跟着望向洞口。 然而山洞之外依旧是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出任何风吹草动。 “有人来了……而且数量很多。” 依依说话的同时,朵蕾丝已经冲了进来,一改先前的玩闹笑容,认真道:“你们呆在这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芙蕾雅愈发有些惊慌,“难道那些巨人找上门了?” “嗯,不过目前还不清楚是不是冲咱们来的。”朵蕾丝简单解释了几句。 原来几分钟前,最外侧的防御魔法传回警报,似乎有大量巨人正在向山洞这边靠近。 这份情报经由哨岗侦查后,得到了确认。 而与前一晚不同的是,这次巨人的数量更多,且似乎具有一定目的性,并非像前一晚那般四处游荡,而是朝着同一方向前进。 更让人意外的一点,是这些巨人不知采用了什么手段,行进迅捷无比不说,如此多人,行进过程中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与震动。 依照这些巨人的体型,真要全速奔跑起来,相隔数百米远都会有明显震感,然而这次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会不会是因为那枚木雕?” 芙蕾雅坐在岩壁旁的石头上,修长的双腿在空中晃来晃去,想了一会儿,随即又摇了摇头:“那个木雕不是已经被层层魔法封印住了吗?应该不会外泄气息才对……” “可能跟木雕没关系。” 朵蕾丝点点头,“本来我都要带人出去了,结果在离山洞几百米外,这些巨人突然拐到另一侧的山坡上,看上去……好像在追什么东西。” “所以不是冲我们来的?” 芙蕾雅眨了眨眼,有些想不通了:“可咱们早上不是侦查过,这片山脉不是没有其他生物存在吗?那他们又在追谁?” “我也不清楚,刚才欧成已经派人追过去查看了……这些精灵也就在这种时候能派上用场了。” 朵蕾丝的话语中掺杂了一丝个人情绪。 虽然黑暗精灵同样擅长林地战,不过在隐匿身形与追击方面,还是稍逊精灵与一筹,毕竟后者的灵活机动是他们无法比拟的。 “有没有可能……是木雕的主人?”芙蕾雅突然提了一句。 朵蕾丝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是说,会不会是木雕的主人,在发现木雕遗失后,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追踪到这里,但无法确定准确位置,结果被那些巨人发现……” 芙蕾雅耸耸肩,轻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朵蕾丝光洁的玉指在嘴唇上点了两下,若有所思道:“还真有这种可能……如果真是木雕的主人,或许我们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芙蕾雅的话倒是给了朵蕾丝一些启发,木雕的存在,本就证明了这片山脉或许不止有巨人族,一定存在某些其他势力。 经过之前的接触,朵蕾丝越发觉得诡异,这些巨人不但智力低下,而且战斗力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跟传说中能够碾压各族的形象相去甚远。 虽然不同的生活环境会给种族带来不同变化,但朵蕾丝不相信经过近万年繁衍,巨人族反倒越来越退步了。 而为了弄清楚其中的原因,或许只能找到那个木雕的主人。 斟酌片刻,朵蕾丝做了决定,如果那些巨人真是在追什么人或者什么生物,无论如何想办法保下来。 或许就能得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乃至整个渊域的秘密。 “你们留在这里,尤其是芙蕾雅,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出去给我惹祸!” 刚刚起身的芙蕾雅被朵蕾丝毫不留情按在石凳。 “大姐,人家在这里都快闷死了,我保证不会添乱的!” “不行。而且不只是你,奥丽莎醒了,看着她也别让她到处乱逛,万一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我不担心她吃坏肚子,就怕把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基地拆了。” 朵蕾丝转身,不放心的又叮嘱道:“依依,我把看好她俩的任务交给你了!要是迟小厉在,肯定也会做跟我一样的决定的。” “——任务确认。” 依依歪起脑袋,似乎在辨别朵蕾丝话中的真伪,随后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朵蕾丝对依依还是比较放心的,最起码比起另外两个稍微离开视线便会搞出大麻烦的问题少女,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喂!你什么意思啊!” 芙蕾雅对着朵蕾丝的背影大吼大叫起来,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想要跟上去,结果被依依不声不响的拦下。 芙蕾雅气恼道:“你这笨蛋,那个大胸脯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会有点主观思维吗!还有赶紧给我把你这坨……这坨碍眼的东西变回去!没听说过‘胸大无脑’这句话吗?朵蕾丝已经够傻——啊呀!” 朵蕾丝鬼魅般出现在芙蕾雅身后,冷不丁敲了芙蕾雅脑袋一下,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依依拿起托盘上的面包,递给正在大肆破坏洞内家具的粉发幼女,让后者消停下来后,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芙蕾雅。 “并未检索到‘胸大无脑’相关实例,推测为姊姊因为嫉妒而捏造的不实言论。关于朵蕾丝姐姐的话,根据对你以往的行为分析,对队伍造成大麻烦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五十,因此判定为有必要监视。” “只是超过百分之五十而已!” “确切数据为八十九点七六……” “我的评价就这么低吗?!而且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么精确的数据啊!” 自知无法用武力突破依依的看守,芙蕾雅撅起嘴巴,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虽然我承认以前偶尔确实会惹一些麻烦,但现在都快要成人了,我也改变了不少,做任何事情都比以前考虑的更多,不会鲁莽行事的!” “……” “咔哧咔哧——” 依依默不作声的将新的面包递给重新开始啃食板凳的幼女。 “我在跟你说话呢!别管那个丫头啦,反正不会吃坏肚子的……” “……” “咔哧咔哧——” 依依化身人形投喂机,开始不停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粉发幼女进食的动作也由慢自快,每次只要依依的手伸到面前,嘴里的食物必定解决完毕。 “啊啊啊——气死我了!” 芙蕾雅瞅准依依喂食的时机,试着向门口冲去,结果几秒之后视野便颠倒过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新落回墙壁旁的石凳上。 “唔……姐姐吃!”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奥丽莎搓了搓迷离的小眼,犹豫一下,吞着口水,将手中的面包递向芙蕾雅。 “……唉。” 幼女天真无邪的笑颜,仿佛能够化解任何积郁与烦恼,芙蕾雅轻叹一口气,忍不住在她滑嫩的脸上掐了几下,摇头笑道:“我不饿啦,莎莎自己吃就好。” “嗯!” 仿佛对芙蕾雅的回答非常满意,奥丽莎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迫不及待的将面包塞进口中。 抱在怀里吸了一会儿,芙蕾雅才放下奥丽莎,起身的同时,依依的视线也跟着飘了过来。 “出去拿点食物啦,就桌子上这点,都不够她塞牙缝的。” 岩石凿成的桌子面积,差不多有大型石碾的大小,原本摆着包含面包、脱水蔬菜以及风干肉之类的各种食物,差不多可以供十人一天的食物需求,完全不能用“点”来形容。 不过考虑到对象是幼女外表的人形猛兽,这种形容又丝毫不为过。 依依犹豫一下,也感觉到芙蕾雅话中的真诚,这次终于不再阻拦。 芙蕾雅早就打消了偷溜出去的打算,从内洞出来后,径直向西南角开辟出来专供食物处理——勉强可以称之为“厨房”的角落,跟负责后勤的成员打了声招呼。 奥丽莎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当对方得知是这位小祖宗醒了,脸颊明显抽搐了两下,干脆直接将其中一枚储备食物的戒指交给芙蕾雅。 这些供于后勤的空间戒指是迟小厉赶工完成,自然比不上芙蕾雅和杰诺尔几人手中的完全体,不过也还算是因地制宜,像这种储存食物的戒指,便自带了一些冰系魔法效果,具有极为出色的防腐功能。 然而就在芙蕾雅刚转身,还没走几步,就见到一道粉色人影,如同旋风一般以极快速度从眼前晃过。 “那个……不会是奥丽莎吧?” 芙蕾雅愣愣的转过头,第一反应是洞内的食物吃光了,所以奥丽莎忍不住出来“觅食”。 然而扫视一眼,厨房并没有收到任何袭击。 “哎呀——好痛~咦,奥、奥丽莎?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洞口方向传来一声惊呼,芙蕾雅很快辨认出这是森加的声音,感觉事情有些不妙,赶紧绕过通道进入大厅。 与此同时,依依也跟着冲了出来,对和奥丽莎撞到一起的森加喊道:“感谢给予正确的拦截行动,同时对于妹妹的冒失引发的问题深表歉意。” 然而就在依依说话的功夫,还没等她靠近森加,粉发幼女便灵活的从她手中跳出,背上忽的生出两对粉嫩的翅膀,以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消失在结界口。 “……跑掉了。” “……是啊,看到那对翅膀,我就感觉要出事了。” 依依和芙蕾雅看着洞口方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对、对对对不起……都怪我没有抓牢她呜呜……”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仍不妨碍哭泣的森加,以万分自责的语气,同时摆出五体投地的姿态谢罪。 “刚才是谁出去了?” 头戴尖顶宽帽、一身传统神色法袍的女性急匆匆赶过来,万分诧异的看着大厅中的几位少女。 欧蕾是这支队伍中为数不多的人族魔法师,之前也是利亚宫廷法师,为了攀登更高的境界而在外游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瓦伦丁叛变时才赶回利亚,也算是多拉贡之外,利亚能拿得出手的寥寥几位顶尖魔法师之一了。 因为结界大多是人类魔法,朵蕾丝和欧成在这方面帮不上太多忙,所以除了日常守卫外,欧蕾同时还兼顾整个山洞的结界维护任务。 虽然并未设置外出时的身份辨别,但刚才一瞬间,一股超乎寻常的速度穿过洞口结界,还是引起了几位监管魔法师的警惕。 欧蕾本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态,结果看到大厅中的情况…… 朵蕾丝和欧成两位临时负责人都不在的情况下,事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了。 尤其想到临行前泰勒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的几位跟迟小厉相关的(问题)少女,说不定一不留神就会惹出麻烦,欧蕾便下意识有种不妙的感觉。 结果问题问出口,绿发少女仍在地上呜咽哭泣,黑暗精灵少女则将视线移到另一边。 至于机械族少女,干脆直接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欧蕾一阵头大,赶紧拉住依依的胳膊:“你要去哪?还有刚才到底是谁出去了……你们总得给我个解释吧?” 依依转过头,以快速而简短的语气回道:“奥丽莎——在仍有食物剩余的情况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出去了。现在为了避免后续引发更大问题,请求给予外出捕捉的权利。” 听完解释欧蕾更懵了,难道食物和外出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不过有一点她听懂了,那个曾经将森加暴走后溢散的魔法全部吞噬的幼女,似乎在刚才冲出去了。 欧蕾越发不安起来:“她不会是……对那些巨人有胃口吧?” 旁边的芙蕾雅却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皱眉道:“我还是第二次见她露出翅膀……姐姐,这里能观察到附近的能量异常吗?” 欧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叫自己,心里莫名有些开心,思考片刻后回道:“当然有这方面的结界……你问这个干吗?” “现在有异常吗?” “我来的时候外面一切正常,最近的巨人已经退到千米之外。”欧蕾极为笃定的摇摇头。 “不对,奥丽莎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就和上次一样。” 芙蕾雅眉头紧锁,下一句话还出口,就被一阵令整个山洞都开始摇晃的强烈震动所打断—— 正文 第四七五章 营救行动 循着巨人的踪迹,朵蕾丝一路翻过两座山脉,最终在两山之间一条视野开阔的长脊上停下。 这个位置不单视野好,而且极易隐匿身形,就算被发现了,前后也有两条路可以逃脱。 在最靠近外侧的一棵树上停下,朵蕾丝毫不意外碰见了先到一步的欧成。 至于其他精灵卫队的成员,朵蕾丝只感觉到极少一部分气息,剩余的恐怕在下方更近的地方观察。 “怎么停下了?”朵蕾丝毫不避讳的问道。 大概也知道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欧成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如实回道:“目标被追上了。” 朵蕾丝眯起眼睛,下方不远处,便是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的巨人群。 这幅场景颇有些像狼群围捕猎物,虽然下方这些大家伙无论块头还是密度都远非那些野狼可比,但朵蕾丝就是有这种感觉。 是的,更类似于野兽,而并非一个智族的表现。 这让朵蕾丝愈发怀疑,面前的巨人,是否真的是上古时期曾经叱咤一时的巨人族,无论他们围捕的是什么东西,本该有其他更具效率的方法,而不是像一群野兽一般四处乱转了许久,最后才凭着数量优势围拢。 “知道他们追的是什么吗?” 朵蕾丝想要透过夜幕看清下方的情形,然而最终也只是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似乎中心区域、同时也是巨人最密集的地方,正在进行某种厮打。 欧成斜瞥一眼:“黑暗精灵较我族为数不多的优势之一,便是夜视能力,怎么现在你们连这一点都抛弃了?” 朵蕾丝当即翻了个白眼:“夜视能力也是建立在存有微光的基础上,像这种黑成一片,几乎全靠气息锁定的情况,夜视力有个屁用。” “你都看不清,指望我能有什么答案吗?” 欧成不咸不淡的态度让朵蕾丝火气的阈值瞬间拔高了许多,强行压低声音:“好不容易交给你一点任务,结果先到这么久,竟然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收集到?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欧成并未被这句嘲讽所影响,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 没过多久,朵蕾丝身边的树影晃动了一下,后方几位黑暗精灵魔法师刚要攻击,就被朵蕾丝拦下。 “自己人。” 果然,树影中窜出一个身材纤瘦的男性精灵,极为矫捷的在树杈上辗转腾挪,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最后稳稳落在欧成身边。 男性精灵朝朵蕾丝这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欧成摆摆手:“但说无妨。” 男性精灵行了一礼,开口道:“队长,先前我们贴近到战场中心区,发现那些巨人围攻的目标……好像也是巨人。” 欧成眉头一皱:“所以这是巨人族内战?” 前来汇报的男性精灵面露难色,不置可否的摇头道:“这点属下也无法确定,不过那几个被围攻的巨人,身形似乎比其他巨人更为高大,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不过估计马上就撑不住了。” 欧成沉吟一阵,正要开口,忽然眉头一皱,扭过头去,低声叱道:“朵蕾丝,你干什么?” “我下去看看。” 朵蕾丝示意其他成员留下,想了想,还是跟欧成解释了一句:“那几个被围攻的巨人,或许是芙蕾雅之前带回来的木雕的主人……当然,这只是猜测,不过我觉得他们身上或许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可那个放置木雕的树屋,不是容纳不下巨人庞大的身材?”欧成质疑道。 “你生下来就这么高吗?” 朵蕾丝翻了个白眼,直接从树上翻下。 “我也去看看……那个女人,指不定就会惹出什么乱子。”欧成也跟着跳了下去。 如果说精灵穿梭于林间给人带来一种生动的轻灵美,那朵蕾丝行进的方式就好像在树影间晃动的狐狸,起跳落地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野性之美。 就连跟在后方的欧成,此时都不得不承认,黑暗精灵确实具有一种得天独厚的魅惑,这一点或许是精灵族永远无法启及的。 两人的身法极为迅速,几乎弹指间便越过近千米的距离,来到巨人族外围的树冠上。 大概是受到周围树木的干扰,临近战场,巨人那粗犷的嘶吼愈发震耳欲聋。 不过进入耳中的大多是些简单的词语,让人很难相信,仅凭这种程度就能够与同伴之间建立准确的交流。 不过在众多嘶吼中,朵蕾丝还是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虽然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中并不分明,但朵蕾丝仔细分辨了一下,还是能够确认,自己听到了一连串带有明显声调起伏且包含意义的长句。 这点发现让朵蕾丝有些惊喜,而从声音来源的方向判断,正是被巨人包围的中心区域。 “再靠近一些。” “别命令我!” 朵蕾丝无视掉欧成的不满,越发小心的隐匿好气息,在巨人头顶的树枝间跳跃。 越靠近前方,巨人的密度便越发恐怖,几乎是肩并肩前行,有的地方甚至连转身的空隙都没有,朵蕾丝突然又有些怀疑,这帮巨人到底是不是受谁的控制。 如果巨人之中存在某位领导者,是断然不会让队伍摆成这种架势,完全无法发挥人数的优势不说,一旦想要转移,单是掉头就得花费不少功夫。 这些想法仅仅一闪而过,朵蕾丝来到中心区域前的最后一颗树上停下。 再往前就只剩光秃秃的平原了,或许是巨人行进中不小心撞断了树木,总之没有其他可供落脚的地方。 朵蕾丝可不想在情况还未弄清之前,就被这帮巨人盯上,所以没有选择铤而走险。 不过这里已经差不多能够看清前面的情况,朵蕾丝定睛数了一下,果然在直径约有五百米的包围圈内,看到了六七个身材明显更胜一筹的巨人。 其他围攻的巨人,不知受于何种限制,竟然迟迟没有踏进包围圈,只是在外围嘶吼怒视。 朵蕾丝释放出精神力,却没有发现任何结界或者魔法的存在。 她转头看向欧成,眼中露出问询之意。 欧成在这种时候还是展现出了卫队之长该有的默契,立马明白了朵蕾丝的意思,闭起眼睛细细感受了一番,随后睁开眼睛,摇摇头,同样没有什么收获。 “或许是某种暂时未知的能量体系。” 朵蕾丝想到这样一种可能。 毕竟上古时期,百族大战之前,其实存在许多不同的能量体系,体术是最古老、最传统的一种,剑术是冶炼技术成熟后逐渐衍生出的战斗技巧,魔法则是在非常后期才出现的。 当然,整个大陆近万年的历史,可谓是百花齐放,远不止上述这么几种。 虽然许多技能随着无数种族覆灭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仍有部分技艺——诸如“气功”——仍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而现今留下的历史材料,尤其数千年前最终之战时期的记载,缺损严重,只有部分参考价值。 朵蕾丝很早就怀疑,如果眼前的巨人真是当年巨人族后裔,除了出色的身体条件外,似乎没有其他出彩的地方,这一点就和留存下来的记载有不小出入。 兽人族强大的体能与繁殖能力、两精灵族的魔法亲和、魔族的强大再生能力…… 凡是能在那个群雄角逐的时期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种族,几乎都有其独一无二的特点。 相较而言,现今最为繁荣昌盛的人族,倒是没有太过突出的地方,更像是集合了各族之长,反而没有什么致命的缺点。 虽然巨人族湮灭在物竞天择中,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具备竞争力,实际上无数历史学家也做过各种猜测,之所以至今没有确定巨人族覆灭的原因,根源还是巨人族本身的优势太大,让人很难相信会突然消亡。 而如果巨人族掌握某种强大的能量技艺,倒是能够解释文献中的那些评价了。 “你要做什么?” 见朵蕾丝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欧成微微蹙起眉毛,一脸警惕。 朵蕾丝这种毫无纪律规则可言、全凭个人想法行事的作风,让欧成极为头痛与不满。 “放心,我还没傻到冲进上千个巨人堆里送死。” 朵蕾丝回身翻了个白眼,轻轻踏了踏脚下的树枝,忽然问道:“墨菲斯跟你出来了吗?” “没有,大概在基地睡觉吧。”提起这位懒散的成员,欧成语气明显有些不满。 “意料之内。” 朵蕾丝摇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那可能要麻烦咱们卫队长大人回去一趟,把那个懒驴抓过来,一会儿或许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你在开玩笑吧?真想从这么多巨人手中救人?不,这已经不是救人了,最多只能算是偷人。” 欧成瞬间猜到了朵蕾丝的想法,一副看疯子的眼神。 “快去,那几个巨人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眼看包围圈附近的巨人越发骚动起来,朵蕾丝语气不由焦急起来。 恐怕那个未知能量构成的结界撑不了太久,一旦被这些巨人围上,下场恐怕只有撕成碎片。 “为什么你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啊?还有凭什么让我去?” “现在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吗?你的速度比我快,这个理由足够吧?” 朵蕾丝指指前方:“那些人身上可能带着能够解开渊域不少谜团的答案,你在这里计较几秒,咱们可能就要损失很多东西,大局为重啊。” 欧成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等朵蕾丝回头时,已经看不到这位精灵队长的身影了。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蛮老实的嘛。” 朵蕾丝打趣了一句,当然这种话只能在背后说说,要是真被那个死板又迂腐的卫队长听到,恐怕双方本就险恶的关系会更加恶劣。 “卡古斯波塔!” 就在欧成离去不久,被包围的几个巨人中,位于最中间、似乎是领袖的其中一个男性突然大吼了一句,其余巨人稍愣片刻,也跟着长啸起来。 虽然朵蕾丝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还是能听出一种悲怆的气氛,有点类似于明知有去无回却还主动亲赴险境的战士,临行之前的那种呐喊。 “这是……要拼命吗?” 朵蕾丝不由焦急起来,在心里暗骂就不能多等一会儿? 结界看上去还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几个被包围的巨人却纷纷高举手中类似长矛的武器,做出准备鱼死网破的动作。 “不行,来不及了!” 在近千名巨人围攻下强行突围跟宋思没有区别,所以朵蕾丝本想利用墨菲斯的幻术,或许能给几个巨人创造一线生机。 然而就算欧成速度再快,这么短的时间,恐怕连基地都没赶到,根本等不到墨菲斯赶回来。 朵蕾丝只犹豫了片刻,便冲身后打了个暗号。 树林中顿时刮起一阵微风,无数树影开始摇动。 朵蕾丝咬咬牙,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即至少保住一个被围攻的巨人,为此就算付出受伤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几息之后,跟她一同出来的黑暗精灵战士全部来到身边。 不少近处的巨人似乎有所察觉,不过最多也只是朝这边望了望,更多注意力还是被中心的巨人所吸引。 朵蕾丝指着最中间的高大巨人,简单吩咐道:“一旦开打,想办法给我开出一条道,尽量保下那个为首的巨人。” “总长,这……太危险了!” 其中一个女性黑暗精灵无不担心的说道,其余人也纷纷跟着点头。 “富贵险中求,整个巨人山脉太大了,如果没有空间通道的确切位置,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如果能拉拢这里的土著,或许还能得到更多关于渊域的情报。” 朵蕾丝怎么权衡,都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当然,这也是出于对自己身手的绝对自信,而且朵蕾丝还多提了两句,命令其他成员不许冒进,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上望 这样一来,即使最坏情况无法救出任何一人,朵蕾丝也能保证自己逃出去。 然而就在朵蕾丝刚准备行动之际,为首的那个巨人突然从怀中掏出某样东西,然后高声呼喊了一句,随即狠狠摁下。 还未等朵蕾丝看清那是何物,瞬间便有一股耀眼的精光、伴随着恐怖波动,席卷向四面八方—— 正文 第四七六章 又给吞了 “该死!” 朵蕾丝暗骂一句,一面冰盾瞬间出现面前,连同后方的数名黑暗精灵成员一同护住。 那道光芒与气息带给朵蕾丝一种极大的不安,已经顾不上掩盖气息了。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十级魔法构成的冰盾几乎发挥没有任何效果,一股莫大的能量冲击,毫无阻碍的突破冰盾席卷而来。 朵蕾丝呼吸一滞,脑海中顿时空白一片,原本紧实的精神力几乎被瞬间瓦解。 “这是什么……” 勉强保留住意识,朵蕾丝用所剩不多的思考能力快速分析眼下的局面。 那个巨人的“杀手锏”,应该是某种类似精神冲击的武器,然而这种精神冲击却又无法以精神力抵抗。 如果只是从旁人那里听说,朵蕾丝一定会觉得很可笑,怎么可能发生着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 然而这次她却是亲眼所见。 虽然精神力方面,朵蕾丝不算是最出类拔萃的,但好歹也是禁咒级别的大魔导师,寻常的精神攻击几乎对她没有任何效果。 所以朵蕾丝只能将这股冲击理解为某种未知的能量体系。 不过身为身经百战的前黑暗精灵战斗总长,虽然无法完全抵抗这种能量冲击,但经过一段适应,朵蕾丝还是恢复了部分身体控制权。 放眼望向四周,原本声势滔天的巨人大军,竟全部偃旗息鼓,两眼呆滞的站在原地。 至于身后的几位成员,也仍未从那种意识真空中恢复,却也不像那些巨人一般毫无反应,还是能从眼神变化中察觉到他们正在努力清醒。 “只是震慑效果吗……”朵蕾丝暗忖。 虽然这份冲击来势汹汹不可阻挡,但似乎不具备什么杀伤力,那些巨人也不像是受到什么致命伤害。 就在朵蕾丝以为,那几个被包围的巨人会趁此机会撤离时,转过头,却看到了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 包围圈中的巨人,竟然同样呆立原地,脸上浮现出不可名状的迷离表情。 “竟然连自己都会受到影响吗?!那这算哪门子‘杀手锏’啊!” 朵蕾丝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她还以为那个秘密武器只对其他人有效果,难怪那些巨人会露出绝然的表情,发动时候连自己都动不了,不过是拖延了一些时间罢了。 不过这样倒是给了朵蕾丝一个绝佳的机会,她当机立断,暂时也顾不上帮其他成员清醒了,纵身一跃,接连踩过几个巨人头顶,向着中心区域俯冲而去。 秘密武器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朵蕾丝能带走几个就带走几个。 至于最初计划带走的那个首领模样的高大男性巨人,因为是武器的持有者,朵蕾丝担心生出变故所以没敢贸然动他,朝着最近一个女性巨人冲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个赶到包围圈边缘时,后方突然有一道奇怪的气息,急速向这边飞来。 朵蕾丝心中已一惊,回过头,却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粉色影子。 “奥丽莎?!” 朵蕾丝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粉发幼女悬停在包围圈正上方时,终于确定下来。 只是奥丽莎背上不知为何多了一副翅膀,让而且整个人看上去状态有些奇怪。 “莎莎!你怎么过来了?依依没有跟着吗?” 朵蕾丝试着轻轻呼唤了一句,因为幼女似乎也受到了能量波动的影响,眼神之间有些呆滞。 不过奥丽莎很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迷离的小眼睛顿时清明起来,歪头看向这边:“老——阿姨?” “大错特错!芙蕾雅那个死丫头到底给你灌输了些什么错误的信息!叫我姐姐!” 朵蕾丝大呼大叫起来,女人的本能反应,让她直接无视了场合进行吐槽。 “唔……吃饭饭!” 奥丽莎欢快的拍起手来,眼睛移到下方巨人手中散发耀眼光芒的不明物体上,嘴角顿时流出不少透明液体。 “不要无视我的话!给我好好的改口啊——” 奥丽莎的反应让朵蕾丝陷入一阵绝望,不过当她看到奥丽莎长大嘴巴作出吸气动作时,心中猛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等等…… 她刚才说什么? 朵蕾丝浑身打了个激灵,伸手大喊道:“不要吃——” 然而还是晚了。 或者说,一旦引起了奥丽莎的兴趣,就几乎不可能阻止她旺盛的进食欲。 之前迟小厉就是因为头部莫名遭到奥丽莎“眷顾”,因而陷入了很长一段痛不欲生的经历。 虽然这种情况在多拉贡带奥丽莎回来以后,有了不小的缓和,但奥丽莎对食物的热爱却从未减少。 朵蕾丝眼睁睁看着奥丽莎呈自由落体状,张大嘴巴落向男性巨人高举的手掌,然后一口将那枚不明整体的“秘密武器”吞进肚中。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一阵黑暗。 以及一阵略显尴尬的寂静。 周围巨人原本稳定的呼吸声,伴随着能量波动消失,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嗝~” 奥丽莎干脆坐在巨人的手掌上,拍拍没有任何变化的肚皮,张开嘴巴的时候,就如同一个魔导灯具一般放出明亮的光芒。 “真是第一次见到……连打嗝都带灯光效果诶。” 朵蕾丝嘴角抽搐了两下,整个大脑都是麻木的,一时之间还忍不住吐了个槽。 周围的噪音开始嘈杂起来,不少巨人渐渐有了动静,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处境中脱离出来。 最先有所行动的,还是奥丽莎座下那个男性巨人。 “咕……唔给?” 男性巨人晃了晃头,视线逐渐对焦,似乎觉得手中的分量有些不对,抬到眼前,正好与奥丽莎的小眼睛四目相对。 朵蕾丝很清楚的看到,男性巨人眼中的情感,迅速由茫然到疑惑,再到惊讶,最后完全变成了错愕。 “唔给——唔给玛拉!” 男性巨人终于反应过来,秘密武器似乎无缘无故变成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奇怪幼女,顿时惊慌失措的向周围几人呼喊。 其他几人稍慢半拍,也从恍惚中苏醒过来,通过男性巨人很快也意识到眼下的处境。 朵蕾丝本来还稍微有些担心奥丽莎的安危,虽然巨龙血脉带来的强健体魄,让奥丽莎的身体足以承受远超常人想象的重压,但面对一个刚刚展现出神奇手段的未知种族,还是很难让人放心不会拿出什么更加超出常理的东西。 不过好在男性巨人似乎意识到眼下的处境非常险恶,经过短暂的暴走后,并未对奥丽莎做什么,只是将她放到乱蓬蓬的头顶,指挥着其余几人,迅速向外突围。 这时候朵蕾丝明显感觉出,一众巨人的恢复速度远逊于被包围的几人,后者都已经可以如常飞奔了,前者才刚刚恢复到能够抬起手臂的程度。 不过纵然如此,想要从排列紧密的近千巨人包围中跑出去,就算对方站着不动,也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动作跟不上意识,当发现几个巨人要逃走时,其他巨人也渐渐围了上去,将原本露出的缺口再次补牢。 数千米的逃亡路线就这样被封锁,男性巨人露出焦急的神色,不断改变方向,试图重新找到一条出路。 朵蕾丝没有急着救奥丽莎,而是就近挑了个巨人冻住,站在他肩膀上观察。 男性巨人的表现和之前相比有些反常,朵蕾丝有些奇怪,刚才明明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为什么现在却又露出这副急于逃跑的姿态? 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到底在担心什么……” 朵蕾丝试图找到男性巨人异常举动的原因,然而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周围几个巨人终于发现了异常,嘶吼着扑过来。 面对从天而降的巨拳,朵蕾丝只是轻叹一声,手中瞬间凝结出五支长枪,手腕一甩,虚影晃动间,几个巨人半边身体便化为结晶,随后轰然倒地。 这边的动静又吸引了更多巨人注意,大概是因为距离前方逃亡的目标太远,这些巨人开始盯上朵蕾丝,渐渐形成了一个小的包围圈。 “就是这种情况才麻烦啊。” 朵蕾丝长叹一口气,对着空中喊道:“你要是愿意看戏,等回去之后,我专门给你做一个冰雕展,至于主体素材……就用你身体的某一部分好了。” “你这女人性格也太恶劣了吧!还有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正在冲向朵蕾丝的某个巨人肩膀上,逐渐浮现出一个男性精灵的面孔。 说是男性精灵,主要还是从他身上的装扮判别,如果单看那远超大多数女性精灵的绝美容颜,几乎很难辨别他的身份。 朵蕾丝被这种幽怨的语气恶心到了,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脸嫌恶的往后缩了缩:“不想被做成冰雕就赶紧办正事!” 已经冲到朵蕾丝身前的巨人,突然无缘无故拐了个弯,高高抬起镶嵌了石块的木槌,对身边的同伴痛下杀手。 其他几个巨人也同时开始对身边的同伴动手,而且丝毫没有留手的感觉,场面瞬间混乱起来,空气中开始散播刺鼻的血腥味。 朵蕾丝脚下的巨人周围,却像是出现了一个安全圈,即使打的再激烈,也没有一个巨人踏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墨菲斯,则从先前的“坐骑”身上高高跃起,在朵蕾丝身边落地后,一脸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欧成火急火燎的把我叫起来,我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你俩竟然能相安无事的合作……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朵蕾丝指着前方越来越远的几个背影:“看到那几个身材略微突出一些的巨人吗?他们跟这群笨蛋不是一伙的,想办法把他们救下来。” 墨菲斯眉毛一挑,质疑道:“就算他们不是一伙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时候当起调和人家内部矛盾的知心大姐了?” “别废话,我有种直觉,他们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还有一件事朵蕾丝没有说,男性巨人在那种茫然无措的情况下,依旧没有对奥丽莎动手,甚至于奔跑之间还有意无意作出保护举动。 这就给了朵蕾丝不少好感,或许男性巨人只是将奥丽莎当成莫名被卷入的小孩子,不愿意伤害她,而拥有这种善意的人,就拥有坐下来好好聊的资格。 见朵蕾丝表情愈发不善,墨菲斯不由苦笑道:“我说大姐,你往周围看看,这里到底有多少巨人?你别一句‘赶紧动手’,就以为我能全部摆平……” “想办法前面迷惑尽可能多的巨人,给他们找一条合适的路。” 朵蕾丝在心中回想一下,指了指山脊某个方向:“就那边好了,我会带人解决近处的巨人,欧成现在应该已经在上面做好接应准备了,摆脱掉尾巴后,将那些巨人引到山洞。” 墨菲斯敛了敛神情,严肃道:“这有些冒进了吧?还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 “没时间犹豫了,快走!” 朵蕾丝说着从原地跃起,从巨人的头顶踏过,同时吹响一声暗哨。 后方几道身影立刻跟了上来,墨菲斯见状,只能无奈的发了两句牢骚,也跟着奔向前方。 “苦活累活就想到我了……” 一边说着,墨菲斯手中亮起了绚丽的光芒。 随后,一阵汹涌的魔力波动席卷全场。 “大块头们,好好睡一觉吧。” ………… “少族长!后面好像有些情况!” 听到同伴的呼喊,泰亚惊疑的回过头,却发现原本紧紧尾随的追兵突然停在原地,继而互相厮杀起来。 很快,不只是后方的,就连前方已经合围的巨人,也突然陷入慌乱之中,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甚至于几人擦肩而过,都没有进行任何攻击。 “他、他们怎么突然自己打起来了?” 看到这幅场景,几个巨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泰亚同样满心疑问,不过仍一脸警惕的告诫道:“小心有什么陷阱!”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泰亚不相信这些蠢笨的白痴真有超出预料的埋伏。 要是这样,自己这些人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 不过不论原因是什么,既然莫名打开了缺口,就算是陷阱,也不得不往前钻了。 泰亚把心一横,刚要冲过去,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身体如坠冰窟般瞬间僵硬起来。 正文 第四七七章 巨人泰亚 眼中闪动的智慧光芒。 与巨人族相比太过矮小纤瘦的身材。 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女人,泰亚瞬间停下脚步,心中生出一抹绝望—— 果然是他们! “少族长!她、她是……那些神的使者……” 同伴中有一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女人,立刻发出惊恐的喊叫。 “镇定!” 泰亚怒吼一声,略带悲壮的举起长矛:“既然他们来了,我们今天必死无疑!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活捉,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能够挖出想要的情报……” “杀!” “杀!” 其他几个巨人高举武器,气势汹汹的大吼一声,如同慷慨赴死的勇士一般冲向女人。 眼看好不容易刚刚脱险几个巨人,突然莫名其妙带着绝然的表情冲向自己,朵蕾丝一瞬间有些懵逼。 “喂……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是来帮你们的!” “别听她的花言巧语!杀!” 泰亚目露凶光,他的父亲曾经告诫过,一旦遇到那些神的使者,如果能跑掉最好,跑不掉也千万不能被活捉,无论对方说任何话,都不能相信。 女人所说的语言应该是所谓的大陆语,虽然跟部落中的传承祭祀所教授的有所不同,但泰亚还是能够听懂个大概。 所以女人的话让泰亚忍不住冷笑,她肯定是想动摇几人的决死意志,借此好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曾经有不少部落勇士,就是因为麻痹大意,所以落得了极为凄惨的下场。 “你们这群白痴听不懂人话吗?!” 足有三个成年男人高度的长矛,裹挟着劲风直逼面庞,朵蕾丝大骂一句,不得不向旁边闪躲。 然而为首的男性巨人突然展现出让人意外的矫健身手,似乎提前预估到朵蕾丝的动向,在她跃起的同一时间,搭在后方的左手用力一拍,长矛骤然调转方向,直刺向朵蕾丝的落点。 朵蕾丝眉毛一蹙,心中却安稳了许多。 这个男性巨人所展现出来的战斗素养,明显是经过专门的训练,与周围其他傻不愣登的巨人有着天壤之别。 这也证明了自己之前的推测或许是正确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引起对方这么大的敌意,但朵蕾丝相信只要对方有脑子,就一定可以解决其中的误会。 “霜冻之息!” 朵蕾丝轻吐一口气,脚下顿时生出一层由水蒸气凝成的冰面,就这样在半空中来了个蜻蜓点水,随着冰面破裂,朵蕾丝虽然没有重新跃回空中,但也藉由这一丝延缓,成功躲过了长矛一击。 长矛先一步扎进地面,朵蕾丝飘然落下,未等泰亚拔出,右手魔法阵已经摁到长矛杆之上。 “冻结之泉!” 长矛周围顿时被冰霜所覆盖,很快便连同地面嵌为一体。 眼看冰面顺着矛杆上窜,泰亚不得不放弃武器,连同其他巨人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总算得到谈话机会,朵蕾丝抬起双臂,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能听我说吗?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但请相信我真是来帮你们的……” “给我备用的!” 泰亚冲旁边招手,立刻有人将一把崭新的长矛递给他。 见对方似乎根本没有谈的意思,朵蕾丝气急道:“你们都是白痴吗?连现在什么情况都看不清?” “你这边怎么还没搞定?我都快撑不住了!” 墨菲斯越过一众巨人来到朵蕾丝身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也浸出不少汗珠。 他回头看了眼警惕万分的巨人,不由皱眉道:“我就说你多此一举吧?你看你忙活半天,人家一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要么是根本听不懂你说什么,要么就是听懂了才摆出这副架势。 无论哪一种,眼下咱们都没有沟通的机会了,我看干脆直接撤走,你跟其他人通知一声,要不再这样耗下去,我最起码得睡三天!” 墨菲斯说着就要解除脚下的魔法阵,朵蕾丝目光变幻了一下,伸手制止道:“等等。” 朵蕾丝纵身跃到泰亚身前,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道:“没有时间跟你们废话,不管你们能不能听懂,我只说最后一遍! 我们是从渊域外进来的,如果你们不想死在这里,现在立马跟我撤走!我能保证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站在旁边的一个女性巨人,神情不善的向前走了一步,结果被旁边一只手拦下。 “先等等。” 泰亚眉毛微微动了一下,死死盯着女人的面孔,试图从她脸上证明话中的真伪。 “少族长!这个女人的话不可信!” 队伍中另一个能听懂大陆语的巨人,眼看泰亚有些动摇,心急如焚的劝道:“这些神使的手下,各个狡诈无比,您又不是不知道,已经有不可计数的部落勇士死于他们手中!” “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击。” 泰亚轻轻摇摇头,看了看右手,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是冰属性术士,刚刚我攻击落空的时候,完全有机会生擒我……她却只是逼退了咱们。” 泰亚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根据对方的身体特征判断,应该是传说故事中的黑暗精灵,那些神使中从来没有过黑暗精灵。 当然,这无法成为辨别敌友的依据,毕竟那些人手眼通天,就算有一些从未现身的高手也说不定。 而让泰亚动摇的地方,则是在于对方确实从未展现出恶意。 刚刚逃亡的时候,那些巨人莫名其妙开始互相攻击,只有可能是对方使用了某种术。 可如果他们是神使那方的人,这么做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就算正面围剿,自己这么点人也不可能从近千巨人手中逃出去。 泰亚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真如女人所说,他们来自外界,并非那帮神使的手下,要么就是她在撒谎,只是为了获取己方的信任,从而挖掘出更多秘密。 泰亚对第一点仍心存疑虑,因为如果女人所说为实,双方根本就是萍水相逢,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冒着这么大风险出手相救? 至于第二种,泰亚的直觉告诉他,可能性很低,但暂时无法完全排除。 不过就算对方真有什么阴谋,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刚刚到场的另一个女人,似乎就是让其他巨人发疯的术士,听她所说似乎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哪怕这也是演戏,一旦他们醒过来,自己一样还是逃不掉。 泰亚火速权衡了下利弊,最终做了决定—— 无论是哪种情况,眼下似乎也只能跟着对方走。 不过与此同时,泰亚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回头看着一干同伴,以巨人独特的交流方式传达了一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很简略: “准备好‘术药’。” 所谓“术药”,是部落祭祀专门调配的带有各种神奇效果的药物,而泰亚所指示的那种,却是能够保证彻底破坏大脑的毒药。 就这么一句话,其他成员便理解了泰亚的决定。 之前开口相劝的那个巨人,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你那还没搞定吗?那些巨人马上就要清醒过来了!” 身后传来墨菲斯的急呼,朵蕾丝终于失去了耐心,刚要下令撤离,却见到为首的男性巨人将长矛向地上一杵,以略带生硬的大陆语说道:“带路。” 朵蕾丝眉毛顿时一扬,对方果然能够听懂自己的话。 虽然男性巨人的声音中仍旧充满着警惕,但这已经证明情况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这边!” 朵蕾丝也不废话,冲几人招招手,转身朝着计划好的地方撤离。 “跟她走!”泰亚先是高呼一声,接着又压低声音道:“不要放松警惕!” “总算摆平了!” 墨菲斯如释重负,等几个巨人离开数百米远,才解除了精神扰乱,随后又施展了几个幻境魔法,将撤退路径完全掩盖住。 “至少能够维持一段时间……嗯,差不多够跑到安全距离了。” 墨菲斯站在树上,拍拍手,确认布置妥当后,向着朵蕾丝撤离的方向追去。 他所掌握的“镜月”魔法,其实更贴近于幻术系而非精神系,虽然也能对受术者进行一些干扰,但耗费太大,尤其面对的目标是如此多数量的巨人,能够维持到现在,墨菲斯可以算是拼尽全力了。 如果换一个更加开阔的地方,哪怕这些巨人互相之间能够拉开一些距离,墨菲斯便能用更加简单方面的幻术魔法了。 “类似老子了……嗯,这次回去可要好好睡上一觉,谁敢再来打扰我,就有理直气壮的理由了。” 墨菲斯也不急着赶回去,剩下的工作交给那个大胸脯的娘们搞定就成,自己在路边睡一会儿都没问题,就算问起来,也可以解释成为了殿后。 墨菲斯这么一想,越发觉得眼皮有些沉,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环顾四周,正准备物色一个合适的地方时,目光却忽然被远处某个方向所吸引。 “……嗯?” 墨菲斯揉揉眼睛,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天色太黑,距离又太远,所以看错了。 墨菲斯本想当无事发生,可想了想,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最终无奈的摇摇头,开始朝那个方向靠近,同时将精神力外放,试着辨别远处的情况。 然而这么一看—— 墨菲斯倏而睁开眼睛,惊出一身冷汗,顿时睡意全无,脸色大变道:“怎么回事……不好!得赶紧告诉他们!” ………… 来到既定的山脊,朵蕾丝回过头,想确认一下是否有尾巴跟上来,结果却发现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墨菲斯呢?” 欧成头也没回道:“没看到,不是处理尾巴,就是在什么地方偷懒睡觉了,要么直接回营地了。” 朵蕾丝想了想,便没有再问。 反正那个娘娘腔实力不弱,魔法又极其刁钻,总不可能被那些巨人缠住。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朵蕾丝回头看了一眼,抬抬下巴道:“现在应该安全了……你们不准备说点什么?” “……谢谢。”一路上听了不少话,所以这次泰亚的发音更加标准了一些。 “需要帮忙吗?” 朵蕾丝跳到树上,这样一来双方的视线就算持平了,指了指泰亚身上的伤口。 即使逃出生天,先前的战斗,这些巨人还是无法避免的受了不少伤,甚至其中伤势最重的一个男性巨人,整个左肩被劈出一个大口子,整条左臂几乎算是挂在身上。 虽然泰亚不想在仍不清楚对方目的时候接受恩惠,但同伴的伤势越发严重,身上所剩不多的草药也只是杯水车薪。 “如果可以的话,请给一些止血的草药。” 泰亚诚恳的低了低头,朵蕾丝视线飘向欧成,后者招招手,队伍中便走出两个头戴树叶环装扮的女性精灵。 两人走到伤势最重的巨人身前,在其他几个巨人紧张的注视下,开始施展疗伤魔法。 看着同伴流血不止的伤口终于开始有愈合迹象,泰亚不禁松了口气。 “其实她俩不是专门的治疗师,只能做紧急处理。我们基地倒是有更好的圣疗师,不过现在有些事没谈清之前,不能带你们过去。” “这样最好。” 泰亚点点头,对于朵蕾丝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 要是对方直接邀请他们去所谓的基地,反倒会让泰亚怀疑,这种谨慎的态度才符合女人自称的身份。 等两个精灵结束治疗,泰亚摆手道:“其他人的伤都不致命,就不劳两位出手了。” 再次深鞠一躬,泰亚正色道:“所以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谈一些问题了。” “正合我意。” 朵蕾丝耸耸肩,却没有直接发问,而是看向欧成。 欧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种时候也懒得计较太多,便示意她问就好。 朵蕾丝重新转过身,笑道:“我想咱们双方都有不少问题,所以在正式解决之前,还是先自报一下家门吧。” 朵蕾丝指指身后:“我们是渊域外的来客,因为某些原因,来这里摆平一些事端。” 出于谨慎考虑,朵蕾丝最开始不想透露太多情报,而且说得太多,反倒容易引起对方怀疑。 泰亚点点头,右手五指按在左胸,神情庄严道:“泰亚,巨人本族第一部落少族长。” 正文 第四七八章 本族与外族 泰亚同样没有透露太多信息,朵蕾丝也不意外,毕竟有些事情还是循序渐进的来比较好。 “在聊其他问题之前,我想咱们还是先确定各自的立场比较好。” “什么立场?” “例如——” 故意顿了一下,朵蕾丝才继续道:“我们是不是拥有共同的敌人?如果这一点能够确定,我想后面的很多问题都可以商量着解决。” 泰亚微微眯起眼睛:“你想知道什么?” 朵蕾丝摆手道:“别这么警惕,我没有套话的意思,单纯就是想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毕竟我们是从渊域外面来的,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而我们的敌人又非常强大,所以想要尽可能多的获取有利情报——这也是救你们最主要的原因。 其实本来我是有跟后面那些巨人交流的打算,可惜他们似乎没有这种意愿……” 朵蕾丝的解释合情合理,泰亚眼中的冷意顿时减轻了一些,不过还是带着几丝警惕:“你们的敌人是谁?你们来这里又是为了做什么?” “之前近千年时间里,大陆苦受异人入侵之苦,所以这次我们趁着对方进攻大陆受阻,发起反攻,想要彻底平定渊域。” 朵蕾丝一直在观察泰亚的表情,见他瞳孔微微扩张,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弧度:“当然,这些异人充其量也不过是喽啰,虽然其中也有些实力很强,但幕后黑手——或者说我们真正的敌人与目标,是一群自称‘神使’的狂妄之徒。” 朵蕾丝的话如同耳边敲响巨钟一般振聋发聩,泰亚再难抑制心中的震惊,目瞪口呆的看着树梢上的女人。 半晌之后,泰亚才收敛起惊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如果我刚刚没听错,你说的是杀掉那些神的使者?” “这是最终目的。” 朵蕾丝点点头,她已经从泰亚先前的表情中大致猜到了一些,虽然不知道为何后来泰亚情绪又冷淡下来,但至少能够确定,他们所属的巨人一脉的确跟那些神使敌对。 “哈哈哈……” 泰亚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紧接着面色一冷,举起长矛对准朵蕾丝。 其他几个黑暗精灵顿时警戒起来,两位魔法师更是直接结阵,只要他再有任何进一步举动,立刻就会受到狂分暴雨的攻击。 后面几个巨人反应稍慢一拍,不过也很快凑上前来,虎视眈眈的举起武器。 现场突然陷入剑拔弩张的气氛。 朵蕾丝抬手让两个冲到身边的黑暗精灵剑士退回去,抬起头,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贼喊捉贼的意思!” 泰亚嘲笑道:“到了现在我才确认,你们果然是那帮神使的走狗!就算之前如何花言巧语,还是露出尾巴了吧?” 眼看对方的敌意愈发浓重,朵蕾丝不禁拧起眉头:“这个问题,我还以为在之前解围时就已经解决了。” “不必废话!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了,现在继续伪装还有什么意义吗?” 泰亚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的寒意愈发明显:“如果你们是想得到部落的位置,那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功夫了,光荣的巨人,不会活着退出战斗!古呀——” “古呀!” 泰亚长啸一声,其他巨人也跟着附和,纷纷举起武器,一副想要鱼死网破的模样。 朵蕾丝脸颊抽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说错了? 为什么这帮巨人一言不合又要动手? “谈判这种事情果然不适合我……”朵蕾丝不由在心中念道。 虽然这七个巨人战斗力似乎比之前遇到的那些更强一点,但终归也有限度,朵蕾丝自信,就算她一个人,二十分钟内就能解决战斗。 当然,前提是对方不会拿出像之前那个有着奇异波动的“秘密武器”。 “算了,既然你们不想谈,那就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朵蕾丝最终还是放弃了动手的打算,就算对方误会了自己,但至少也弄明白他们跟神使不是一伙的,甚至就现在的表现来看,双方之间或许有什么深仇大恨。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这里围剿了他们,对于后续的战斗不仅灭有任何帮助,万一他们有什么秘密通讯的手段,临死之前将这里的消息传回族内,讨伐队或许还会多出一个没有必要的敌人。 见泰亚仍站在原地,后面几个巨人更是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架势,朵蕾丝忍了这么久,火气还是“腾”的上来了,怒骂道: “好心当成驴肝肺也就算了,你们这帮蠢货还真想动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既然不想谈,就赶紧滚蛋,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朵蕾丝本想如果这帮巨人还犯愣,就干脆放几个魔法威慑一下。 却没想到,这个自称泰亚的男性巨人,突然将长矛往身后一扔,紧接着上前一步,冰霜一样的脸色也急速解冻。 “对于刚刚的试探,还请各位容谅。” 泰亚突然深鞠一躬,在朵蕾丝错愕的目光中,笑道:“同时也非常感谢之前各位能够在危难关头施以援手,这次没有各位,恐怕我等都要陨落在敌人手中了……我以少族长的身份,代表我们第一部落,欠各位一个人情。” 泰亚态度的突然转变,让朵蕾丝有些不解,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出泰亚话语中的诚意,不由问道:“少族长为什么突然相信我们了?” “因为敢于对那些神使放出豪言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就只有外界来的客人了。” 泰亚解释道:“而那些神使狡猾无比,之前也有过伪装骗取同情的前例,所以在无法完全判断几位的身份情况下,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不过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各位竟然都没有动杀机,足以证明你们确实并非神使的手下。” 朵蕾丝有些哭笑不得:“这件事很难证明吗?如果我们是神使那边的,刚才有必要救你们?” 她都不知道该说这个少族长是谨慎还是愚蠢了,不过转念一想,或许那些神使曾经用过类似的手段,这才使得对方不敢放松警惕,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泰亚继续解释道:“实不相瞒,因为某些原因,那些神的使者千方百计试图获取我们本族各部落的具体位置,而且他们有强行夺取记忆的能力,所以我们一旦落入险境,绝不能会给他们留下活口,因而以前也发生过伪装成救部落成员,骗取他们信任的事情发生……” 朵蕾丝点点头,这与她的猜测不谋而合,心中不由暗骂,那些狗屁神使真是卑鄙龌龊,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你就不怕我真的动手?” “就算动手我们也认了。” 泰亚一脸淡然,“既然自称要对付那些神的使者,如果连这一点宽容之心——或者说大局观念都没有,也不可能成事……所以我在赌,赌一个未来能够信任的合作伙伴。” 朵蕾丝更加无语了,这帮巨人,人大心也大,幸好遇到的是他们,要是换做库曼或者拜迪那帮人,指不定双方就真的打起来了。 说着,泰亚突然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到齐眉位置,手心朝上,摆出一副充满仪式感的姿态。 “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泰亚抬起头,目光恳切道:“我族现已陷入生死存亡之际,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可能,既然各位的目的是清除神使,还请务必施以援手,泰亚纵然肝脑涂地,也会报答各位的恩情……” “呃……少族长,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就算你现在这样,我们获取的情报不多,暂时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因为双方有着五倍有余的身高差,朵蕾丝实在做不出托举的动作,只能隔空示意泰亚先起身。 “是我心急了。” 泰亚从地上站起来,苦笑道:“各位既然是从传闻中的外界大陆赶来,对于这里的信息肯定知之甚少……只是渊域中存在大大小小近百个不同的独立空间,不知各位是如何进入这个空间的?” 朵蕾丝耸耸肩:“你应该知道两天前发生的空间乱流吧?” 泰亚露出恍然的神情,朵蕾丝见状点头道:“我们就是那时进来的。当然,讨伐队不止我们这么点人,其他成员吹散到什么地方,我就不得而知了。” 泰亚的无意中透露的情报,让朵蕾丝略微有些失落,原本她还存着或许能在这里遇到其他小队的侥幸。 但得知整个渊域竟然有这么多独立空间,恰好落到一处的概率就太低了。 “这么多地方……想要重新汇合,恐怕有些麻烦了。” 泰亚没有察觉出朵蕾丝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继续问道:“那不知诸位来了多少人?” “总人数近千,不过跟我们一道落在这里的,只有百人。” 朵蕾丝没有隐瞒,泰亚这些人的身份差不多可以确定下来了,为了之后的合作,让对方正确认识到战力总和,是有必要的。 “百人吗……” 不知是不是有些低于预估,泰亚轻喃一声,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朵蕾丝趁着这个间隙,轻咳一声,问道:“我们这边的情况你差不多了解了,现在让我问几个问题吧?” “那是自然。” “根据大陆上的记载,巨人族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灭绝,说实话,最初在这里见到你们,我非常震惊……难道当年幸存的巨人族全部迁徙到渊域之中了吗?” 顿了顿,朵蕾丝继续道:“而且刚刚你自称为‘本族’,这种称呼,是为了和外面那些巨人进行区分吗?” 朵蕾丝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却都是围绕着泰亚这支巨人族来历,所以可以看做同一个问题。 泰亚目光闪动了一下,神情忽然黯淡下来,轻轻点头道:“根据族内的传承,我们的祖先确实应该来自于外界…… 当然,因为流传下来的信息缺损太多,我也不清楚祖先们为什么会进入渊域,所以你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 泰亚抬起头,看向远方的茂林,视线似乎穿过层层夜幕,慢慢攥紧拳头。 “我们称那些混沌的巨人为‘外族’,你应该很奇怪,为什么同样是巨人,我们会被那些人追杀……因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些神使!” 泰亚仿佛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饱含愠意的声音,像是是从嗓子里压出来一般低沉:“其实这些‘外族’跟我们同出一脉,至少原来是这样的……可那些神使,他们使用了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将这些同胞进行改造,最终变成智力低下任人摆布的傀儡!” 说到这里,泰亚仿佛用尽了力气,颓然坐到地上:“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同族相杀,而那些神使的力量又是我们无法抗衡的……经过几百年的逃亡苟活,我们三个部落的所有族人,加在一起已经不足三千人……” 泰亚话中没有太多具体描述,但朵蕾丝也差不多明白了这支悲惨的种族究竟有过何种遭遇,不由泛起同情之心。 不过同时她又不禁生出一丝疑问,因为迟小厉说过,这些神使似乎在密谋一件大事,或许事关整个大陆的统治。 这种“统治”,却非现今的国家形式,而是一种对于所谓的“神”的绝对服从与听命。 既然他们的目的是这个,又为什么要对渊域中的巨人遗族下手? 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这些问题渐渐在朵蕾丝脑海中挥之不去,不过想归想,见泰亚情绪稍有收敛,朵蕾丝接着问道:“那些神使为了要迫害你们?他们又为什么要改造出这些‘外族’?” 泰亚沉思片刻,答道:“关于这件事,无数祖辈也曾想过寻找答案,但至今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如果你们想要知道更多,可以跟我回部落,我的父亲应该有更多你们需要的情报。” 朵蕾丝面色一喜,却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远方。 先前众人撤离的路径后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紧接着,墨菲斯焦躁不安的声音出现在上空: “赶快走!” 正文 第四七九章 术 如果换作其他时间,朵蕾丝可能会骂一句“你这白痴去哪了”,紧接着再跟上几句数落。 不过见到远处丛林“升起”的三道身影,朵蕾丝就知道出了大事,向周围吼道:“赶紧撤离!” 巨人山脉树木繁茂,尤其很多说不上名字的种类,最矮的都差不有近三十米高。 即使是巨人族,穿梭在这样的密林中,也很容易掩盖踪迹。 然而远方的三道身影,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清楚看到,几乎比周围的树木还要高出一头。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造成朵蕾丝这么紧张的原因—— 墨菲斯受伤了! 重新出现在队伍中时,墨菲斯身上那件防御性能良好的精灵披风,竟然已经只剩残破不堪的一小部分,守护魔法全部消失不见,几乎变成了一快普通的碎布。 而墨菲斯后背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看上去倒不像是他自己的,只有左臂上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还汩汩往外冒血。 “那三个是什么东西?怎么伤成这样?” 朵蕾丝扔了一瓶疗伤药,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凝重。 因为魔法性质,墨菲斯在战斗方面不强,却能够给敌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别的不说,至少逃跑能力绝对一流。 可现在竟然受了这么些伤,朵蕾丝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擦屁股!” 墨菲斯一边给伤口撒药,一边抱怨道:“你们走的倒是轻快,我跟在后面收尾,结果没走多久,突然发现了几道很奇怪的气息……先别说这么多了,那三个家伙恐怕是冲着这几个巨人来的,咱们赶紧走!” 墨菲斯朝后面看了一眼,发现三个身影又近了一些,然而几个巨人却如同木桩一样还傻站在原地,不由怒道: “你们是白痴吗!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巨、巨……” 泰亚几人满脸惊惧,听到墨菲斯的吼声,才缓缓回过头,指着远方的身影说道:“那些是……巨灵神!” “巨灵神?我管那是什么东西,不想死就赶紧走!他们似乎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朵蕾丝抓住正要转身跑路的墨菲斯,“你的幻术魔法……” “没用!” 墨菲斯突然咬牙切齿道:“你也看到了,这三个怪物长得和巨人一样,可身材却是他们好几倍,是我们的几十倍!本来我想拖延一下时间,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完全不受幻术魔法的影响,要不我怎么会挨一掌……” “实力怎么样?” 墨菲斯犹豫一下:“我也没法准确评估,不过至少不会比你弱!” 墨菲斯眼光还是有的,所以朵蕾丝当即打消了迎战的念头。 就算双方纸面实力旗鼓相当,在身材力量各方面都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朵蕾丝不认为自己这点人足够战胜对方。 更何况许多事情还没有弄清,也不知道泰亚口中所称的“巨灵神”会不会还有援兵,现在根本不是缠斗的时候。 见泰亚仍站在原地,朵蕾丝直接放出一阵冰雨,试图打醒他们:“先撤退!路上说清楚这些是什么东西!” “……走!” 泰亚似乎刚刚回过神,冲身边一招手,一众人赶紧朝着相反的方向撤离。 然而一段时间过后,众人不但没有拉开距离,后方的巨灵神反倒越来越近。 要知道两大精灵族本就擅于丛林战,在密林中穿梭行动如鱼得水,泰亚等人速度稍慢,但在风系魔法的帮助下,也勉强能跟上他们。 然而那些巨灵神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明明如此臃肿的身材,在树林中本该举步维艰,结果不但神速如风,跑动起来甚至没有太多震动,让人甚至有些怀疑,那高大的身材究竟是不是实体。 欧成跳到朵蕾丝身边,皱眉道:“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式追踪的,不仅速度奇快,咱们目标这么小,竟然还能一直死咬不放……暂时不能回基地。” 朵蕾丝点头,虽然基地中有更多支援,但眼下形势不明,贸然暴露大本营不是良策。 所以朵蕾丝立刻改变方向,沿着路径左侧,向之前探查过的一处横断山脉奔去。 那里有附近唯一一处狭隘地形,那些体格魁梧到过分的巨灵神,行动起来恐怕不会太方便。 “快走!” 朵蕾丝又喊了一声,率先冲进更加昏暗的密林,其他成员紧随其后。 进入横断山脉,后方的巨灵神像是受到了影响,行进速度逐渐慢下来,双方之间总算拉开了一点距离。 趁着这个机会,朵蕾丝回到后方,站在泰亚肩上问道:“赶紧说说巨灵神!” 泰亚一脸紧张道:“‘巨灵神’只是我们巨人族曾经的一种说法,严格来讲,后面跟着的只不过是仿制版。” “仿制版?”听到这个词,朵蕾丝瞬间猜到了什么:“所以他们是神使制造出来的?” 泰亚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说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过‘种族天赋’?” 朵蕾丝自然清楚这个,“种族天赋”是独属于单一种族不可模仿的强大能力,虽然依照个体不同,所发挥出来的力量也有高下之分,但总归来讲,只要是该种族的成员,血液中就有这种能力。 就像兽族的“兽血沸腾”、精灵族的“魔法亲和”等等,都会不同程度给该族带来强大的优势。 不过也有部分“种族天赋”极为罕见,并非人人都能掌握,甚至可以称为“变异”。 朵蕾丝就见过不少拥有“变异”天赋的人,像杰诺尔在兽人中便被称为“萨满”,能够掌握魔法对于兽人来讲,就是一种“种族天赋”的变异。 至于奥丽莎森加这种同时继承两族特质的混血儿,发生变异的概率更高,也不足为奇。 奥丽莎就因为魔力系统紊乱险些丧命,这种变异不利于个体发展,而且几乎不可能出现,因而也无法称为“种族天赋”。 朵蕾丝知道泰亚这里说的肯定不是寻常的种族天赋,要不每个巨人都能变成那种大怪物,未免也太夸张了一点。 “你是说巨人中存在一些个体,能够变成所谓的‘巨灵神’?” 泰亚点点头,“这是我们所掌握的‘术’的一种极特殊情况,一万个巨人中恐怕也只有一人会出现这种情况,而这些人我们称之为‘巨灵卫’。” 朵蕾丝心中恍然,泰亚所说的“术”,应该就是先前能够冲击精神且无法阻挡的能量。 “虽然巨灵卫的本体远比普通巨人孱弱,可一旦通过‘术’激活为巨灵神,就会产生质的改变,拥有近乎无穷的力量,对于术的统御也会更强…… 当然,维持巨灵神状态也是有不小损耗的,有一定时间限制……不过这并不妨碍巨灵卫依旧作为部落的终极守护者,也是被所有巨人敬仰的至强存在。 然而……” 顿了顿,泰亚眼中隐隐有了一些怒火:“那些神使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外族作为实验材料,硬生生造出了这些杀人兵器! 本该神圣无比的巨灵神,到了他们手中,全部变成没有思维的行尸走肉,只会听从命令行事! 可惜本族凋零,几十年前,最后一位巨灵卫大人为了掩护部落撤离,死在了那些神使的手中,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能够抗衡他们的手段了……” 说到最后,泰亚恼怒的声音中,仿佛又带上了说不尽的悲哀。 后方传来震天响声,朵蕾丝回过头,却看到夜幕下空中飞起无数横木,不由惊愕道:“那些巨灵神……难道想把所有树扫光吗!为什么速度这么快……” 泰亚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叹了口气,脚步一顿,整个人慢了下来。 “你干什么?”朵蕾丝险些被甩下去,眼看后面的动静越来越近,不由有些焦急。 泰亚苦笑道:“非常感谢你们能够施以援手,不过……到此为止吧,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是甩不掉他们的。” “什么意思?” “虽然这些冒牌货无法和真正的巨灵神大人相提并论,但他们同样可以根据我们身上流泻出的‘术’的气息,只要没有脱离太远距离,即使没有视野,也不可能甩开他们。” 朵蕾丝眉头一皱,与此同时,前方的欧成也发现了巨人们停下,立刻折返回来,“为什么不走了?前面不远就是山脉出口……” “你们走吧。” 泰亚将之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欧成听完也深拧眉毛,轻喃道:“我还有些奇怪,明明将沿途气息消除,那三个大块头竟然能紧跟不落……原来你们才是夜空下的明灯。” 朵蕾丝拍拍泰亚肩膀,正色道:“先继续走,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你也不用愧疚,真要到了紧要关头,我们会果断放弃的。” 泰亚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冲士气低落的巨人同伴呼喊一声,再次上路。 途中,朵蕾丝问道:“你所说的‘术’,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以算是我们巨人族的种族天赋,”泰亚解释道:“大陆上应该还有龙族存在吧?” 见朵蕾丝点头,恬泰亚继续道:“和龙族相似,我们巨人族拥有庞大的身材,可这也同时会带来一些问题,仅仅重力本身就是一种负担。 如果换做你们,拥有我等一样庞大的身躯,恐怕早就被自己压死了。 而‘术’就是我们生来所具有的的维持身体的能力,能够让我们抵抗自然带来的各种不利因素。如果持之以恒的锻炼,也能发挥出更多功能。” 朵蕾丝恍然,当泰亚提到龙族时她就已经能想到,两者确实有共通之处,龙族在数万年的演化中,为了能支撑那副巨大的身体,将骨骼构造演化成天生的魔法阵,这样才不至于使得身体崩溃。 而巨人族的“术”,也是同样的道理,都是种族为了生存而做出的适应性改变。 “正因为这种特性,所有巨人身上都或多或少会溢散出‘术’的气息,这就和你们的指纹一样,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旦被那些冒牌巨灵神锁定,他们的感官远超我们,几乎算是插翅难飞。” 泰亚神情有些低落,自语道:“果然该听父亲的劝……看来我们早就被盯上了。” “那就干脆想办法解决掉他们。” 朵蕾丝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只是三个而已,就算同时消灭有些吃力,我们也可以想方设法把他们分开,然后一个个杀掉。” “不可。” 泰亚斩钉截铁的摇摇头:“虽然这些巨灵神只是冒牌货,但实力也只是稍逊于真正的巨灵神,就连我父亲都承认,那些神使的确手段通天,竟然能够仿制到这种程度……想要击杀他们,即使是一个,风险都太高。 而且一旦其中一个被杀,另外两人便会主动分开,其中一个返回报信,另一个则留下继续缠斗,争取时间…… 或许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更多巨灵神赶到。” “这些傻子倒是会运用战术!” 朵蕾丝轻啐一口,思索一阵,问道:“难道就没有方法能够遮掩你们的气息吗?要不用魔法试试……” “这么多年以来,我们跟那些神使接触过无数次,也算是了解你们所谓的魔法。” 泰亚苦笑道:“两者之间本质是有区别的,你没办法用沙去掩盖水吧?至于其他掩盖气息的方法,确实是有的,不过现在无法创造那种条件。” “什么条件?” “是一种用于干扰精神思维的‘术’,由部落中各位祭祀耗费大量精力所制成。” 盖亚有些无奈,摊了摊手:“原本我外出时带着一个既成术式,不过刚刚使用时受到精神波动影响,等清醒过来,术式竟然莫名其妙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个奇怪的生物……” “……” 朵蕾丝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谁能想到奥丽莎吞掉的那个“秘密武器”,竟然会在后面派上大用场! “那个奇怪生物……哦,还在这里。” 泰亚保持着高速,从头发中提起一个粉发幼女,交到肩上的朵蕾丝手中:“嗯?似乎睡过去了……长得倒是和你们有些像,只是头上多了两只奇怪的角,还有……咦?我明明记得有翅膀的,怎么不见了……算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物种吗?” “那个……” “嗯?” “这个‘奇怪的物种’……其实是我们的人。” 正文 第四八零章 消失的巨人 泰亚脚步一顿,有些诧异道:“这个奇……小姑娘是你们的人?” 朵蕾丝无奈的点点头,怕他有什么误会,解释道:“之前你们被围攻时,放出的那个能够扰乱精神的‘术式’,给我们创造了营救机会,不过那个术式似乎对你们也有效果,准备就绪后,为了行动方面,所以就让奥丽莎把那个术式吞掉了。” 朵蕾丝隐瞒了奥丽莎是独自行动的事实,毕竟到现在她还不清楚奥丽莎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现场。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巧合,加上之前有过森加那次的先例,朵蕾丝有些怀疑,或许奥丽莎对强大的能量体有什么奇怪的执念…… 当然,这些事还要等到回基地问清楚再说。 泰亚理所当然陷入了震惊状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术式被这个小姑娘吞了?” “虽然很遗憾,但事实确实如此……如果我提前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肯定不会任由奥丽莎行动了。” 朵蕾丝露出歉意的表情。 泰亚收敛了一下情绪,倒是没表现出多么生气,只是仍旧不解道:“虽然我不是非常清楚你们大陆生物的身体构造,可那个术式是由十位强大的部落祭祀协同完成,你现在告诉我竟然被一个如此年幼的少女吞掉?我一时没法接受……” “她是精灵和龙族的混血,父亲是一位黑龙之王。” 朵蕾丝将恢复正常状态进入熟睡的奥丽莎抱到肩上,轻声道:“所以奥丽莎继承了黑龙独有的‘吞噬’属性……当然,除此之外,或许因为混血的身份,身体也发生了某种未知的改变,让她能够吞噬各种形态的能量。 之前在大陆,我们其中一个同伴发生了能量暴走,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就是由奥丽莎将溢散的能量吞噬,才避免了难以想象的后果。” 泰亚将信将疑地盯着奥丽莎,仔细看了半天,啧啧嘴道:“我还是很难相信……如此羸弱的身体,竟然能将那个术式吞掉,而且还毫发无伤……不过为什么我连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难道这么短的时间,‘术’都被消化掉了?” 奥丽莎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术”的气息,这也是泰亚最开始没有将术消失归结到她身上的原因。 就算再厉害的魔法,面对构造截然不同的术,应该也无法做到完全隔绝才对。 朵蕾丝笑道:“你可不要太小看她,如果认真起来,单论战斗力的话,或许连我都不是这丫头的对手呢……当然,她认真起来究竟有多厉害,我就不知道了。” “可魔法应该无法消除我们的术……” “这可未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用空间魔法将你们隔离到另一个空间,你觉得后面那些巨灵神还能感觉到吗?” “这……自然不可能。” 泰亚点点头,如果被送到另一个空间,这些巨灵神再厉害,也不可能找到他们。 泰亚沉思的同时,朵蕾丝也不禁叹了口气。 她知道芙蕾雅手中确实有一个空间魔法卷轴,能够在危险时候迅速脱离战场,应该可能帮助这些巨人隐匿气息。 但卷轴只有一个,就算芙蕾雅愿意贡献出来,她也不在这里,就算派人回去,往返的时间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巨灵神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有不少乱飞的沙石树枝就掉落在身边,整支队伍的气氛愈发凝重起来。 沉默许久,泰亚突然笑道:“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们一路上的保护。” 朵蕾丝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刚要开口,就见泰亚从脖子上扯下那串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长珠,送到她面前。 “这个东西能够证明你们是友非敌,上面附加了一个简单的指引‘术’,跟着它你们就能找到我的部落。” “少族长,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关头,没有必要轻言放弃!”朵蕾丝没有接过长珠,一脸焦急的劝道:“总有解决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解决掉他们,只要能够杀掉逃跑的那个巨灵神,你们就安全了!” 泰亚笑笑没有说话,从先前的战斗他就已经看出来了,这十几个人中,最强的不过三人,身边的朵蕾丝、面容冷淡似乎和朵蕾丝身份平齐的男性精灵,以及另一个最后赶到、性别难辨的精灵。 如果十几人都是这等实力,或许还有希望能够围杀三个巨灵神。 但眼下的战力,明显有些不够。 或许正面的生死厮杀是自己这边完胜,但真要有一个巨灵神打定主意逃走传信,想要击毙对方难如登天。 泰亚摇摇头,苦笑道:“小姐的心意泰亚心领了,但你应该也知道,将他们一个不落全部杀掉有多难,一旦没能成功,还会连累到你们。 眼下也不存在其他能够遮掩我们身上术的可能,所以各位还是独自撤离吧。 我们会给你们争取时间,泰亚只有一个请求,请将我们战亡的信息带回部落……” 泰亚后面说的话,朵蕾丝并没有听到。 就在刚刚,泰亚说到“遮掩气息”时,她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少族长,如果你们真做好了战死的觉悟,或许可以试试我的方法……” ………… 横断山脉中回响着树木撕裂与大地颤栗的轰鸣。 三个巨灵神脑海中没有任何杂想,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 跟踪前面的气息,并将目标带回去。 气息越来越近,巨灵神不由加快了破坏速度。 虽然狭隘的地形对于他们的体型十分不便,但凭借天神下凡般的神力,破土推进实在是易如反掌。 然而就在临近出口时—— 三个巨灵神几乎同一时间停下脚步,原本一成不变的呆滞面孔,第一次浮现出疑惑表情。 气息竟然不见了? 三人身体突然发出光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如同一盏人形灯塔。 与此同时,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力不断向四周蔓延,试图寻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一遍遍的搜寻,结果却都是徒劳无功…… 正文 第四八一章 藏身之处 三个巨灵神在原地打转的同时—— 绕确认对方没有跟上来,绕了个圈想要返回营地的朵蕾丝也懵了! “为什么地貌发生了变化!” 朵蕾丝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作为从林中的游侠,迷路这种事对于黑暗精灵来说就是一个笑话,哪怕是再年幼的小孩子,也不会在走过的从林中走丢。 然而这种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一股莫大的耻辱涌上心头,朵蕾丝再三确认罗盘方向,明明基地就在这个位置,可眼前却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密林。 朵蕾丝猛地抬起头,一脸凶神恶煞,瞪向后方不住打哈欠的墨菲斯:“是不是你这个白痴搞事情!” “喂!你也太过分了吧!为什么好事想不到我,这种时候就把锅甩过来!” 墨菲斯语气强烈地宣示着自己的不满:“在你心里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你觉得我会闲的没事找事?话说身位黑暗精灵竟然迷了路,说出去怕是要让人笑死……” 朵蕾丝眉毛一蹙:“真不是你搞的鬼?” “为什么还是怀疑我啊!” “因为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只有你!” “唔……这句话姑且可以算是夸奖?” 墨菲斯眼珠转了转,无奈道:“我承认我在幻术魔法上差不多做到一骑绝尘,是我做的我肯定不会狡辩,再说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你有察觉到我使用魔法了吗?” 朵蕾丝冷静想了一下,墨菲斯虽然不靠谱,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惹麻烦。 “你认识周围吗?” 朵蕾丝转过头,问向正环视周围的欧成。 “没见过。” 欧成回答的很干脆,“你的判断应该没有错,这里本来就是营地的方向,总不可能我们所有人都认错路。” 后方几个精灵也纷纷点头。 朵蕾丝有些抓狂,手中显现出三根齐臂长的冰刺,用力射向周围。 被冰刺扫过的地方顿时木屑横飞,变成光秃秃一片。 然而数秒之后,原本被拦腰斩断的树干竟然开始迅速生长起来! “果然是魔法阵!” 朵蕾丝终于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魔力波动,二话不说直接跃到空中,想要分辨出魔力流动的方向。 然而不知是不是施术者手段太过高明,又或者察觉到这边的异样,魔力竟然就此消失不见。 朵蕾丝回到地面,视线落在墨菲斯和欧成身上,面色古怪道:“为什么我感觉这个气息有点熟悉……” 欧成目光闪动了一下,“难得你我观点一样。” “是她?” “应该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朵蕾丝突然有些脱力,轻轻敲了敲罗盘侧面的一个按钮,同时注入些许魔力。 一个小小的方形魔法阵出现在罗盘上方。 朵蕾丝对着魔法阵,轻声道:“森加——” 魔法阵轻微晃动了一下。 朵蕾丝微微皱眉,触动相邻的另一个按钮,又加大了声音喊道:“森加!” “咦咦咦?!” 这次魔法阵剧烈晃动了一下,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谁、谁在说话!” “是我,朵蕾丝。” “朵蕾丝姐姐?咦?你怎么在罗盘里……” 朵蕾丝懒得解释,直接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在营地周围设结界了?” …… 五分钟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森加眼眶含泪的不住鞠躬道歉,引得朵蕾丝有些哭笑不得:“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用这么内疚啦。” 原来欧成带墨菲斯走后,泰亚这边动静太大,而队伍中的顶尖战力差不多都离开了,出于安全考虑,森加鼓起勇气,依靠强大的自然呼唤力,将营地周围彻底伪装起来,甚至连地形地貌都做出了一定改变。 这也是朵蕾丝“迷路”的原因了。 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森加没敢彻底激活“女神”状态,因而对整个魔法阵的掌控力有些不足。 之前森加就是感觉到有人闯入结界,却又无法分辨对方是谁,直到朵蕾丝传讯,她才知道“误伤”了友军,赶紧放众人进来。 欧成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小公主殿下,您的判断与选择没有错误,换做属下多半也会这么做,所以请不用自责,要怪也得怪带路的那个人……” “喂!” 朵蕾丝喊了一句,不过随即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立马放下奥丽莎,拍着她的脸道:“莎莎!莎莎!怎么又睡过去了!依依——” 扑克脸的绿发少女悄无声息出现身边,微微歪过头,像是在询问有什么事。 “给你个任务,想办法把她叫醒!” 依依眉毛动了动,思索一阵,从大厅中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依依顶着一个大到夸张的圆盘走了出来。 大厅瞬间被一股混合着奶酪与烤肉香气的味道所占据。 不等朵蕾丝开口,怀中的奥丽莎便抽了抽鼻子,紧闭的小眼睛忽然睁大,留着口水道:“要吃吃……!” 奥丽莎突然爆发的力量让朵蕾丝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还是及时拉住她:“先别急着吃!你还有东西没吐出来呢!” “唔……?” 奥丽莎歪起小脑袋,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朵蕾丝一阵头大,干脆倒提起奥丽莎,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赶紧吐出来啊!我说小祖宗,你可千万别把他们消化了!” “唔……哦!莎莎想起来啦!” 奥丽莎胸前顿时显现出一个黑色纹路的魔法阵,同时微微张大嘴巴,作出呕吐的动作。 朵蕾丝赶紧提醒前面的人:“你们快闪开!” 不少待在基地中凑上来看热闹的,仍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做了。 黑色魔法阵纹路愈发明亮,奥丽莎发出一声可爱的“嗝”,平坦的小腹瞬间涨大了好几倍。 就在有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涨破时,奥丽莎小脸涨红起来,绷直身体,很快吐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球。 在脱口的一瞬间,黑球以极快的速度变大,不一会便有十几米大小。 随后一声轻微的“噗”声,黑球彻底破裂开来。 几道高大的身影从地上站起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 朵蕾丝笑道:“现在你们安全了。” 正文 第四八二章 幼龙咆哮 时间倒回几个祈时前。 就在泰亚准备放弃逃跑,留下遗言一样的嘱托后。 朵蕾丝突然生出一个异想天开,而又极为大胆的想法—— 既然奥丽莎能够吞噬掉术式,而且能够做到完全隔绝气息,如果将泰亚他们吞下去,是不是也会有相同的效果? 朵蕾丝反复想了几次,觉得这个方法未必不能成功。 唯一的难点在于,她不清楚奥丽莎能不能将吃下的东西吐出来,这就有些类似部分动物的“反刍”功能,食物暂时能储存在某个专门的“仓库”中,留待以后慢慢消化。 “如果小厉在这里就好了……” 朵蕾丝忍不住有些惋惜,奥丽莎的身体情况,迟小厉再了解不过,眼下也只能靠猜测了。 不过朵蕾丝认为奥丽莎还是有很大可能存在“仓库”一类的胃囊,毕竟奥丽莎如此纤瘦的身体,跟那夸张的食量相较明显不成正比。 除非奥丽莎能够迅速消化,否则这些食物多半应该储存在某个部位。 确定了这个想法,朵蕾丝赶紧晃了晃奥丽莎的脑袋,好在幼女似乎刚睡下不久,几次呼唤后,艰难的睁开小眼睛,朦朦胧胧看向她,脸上浮现出些许闹别扭的情绪,像是对朵蕾丝叫醒她表达不满。 时间紧迫,朵蕾丝也没闲情安抚幼女的情绪,赶紧问道:“莎莎,你吃下东西后,会立刻消化掉吗?” 奥丽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含糊道:“唔……现在吃的太饱,消化不完啦。” 朵蕾丝脸上一喜:“那你能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吗?” 奥丽莎瞬间睁大小眼睛,警惕的向后缩了缩,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朵蕾丝苦笑道:“不是让你吐之前吃下去的东西!姐姐这里有些不方便携带的东西,知道莎莎胃口大,所以想让你帮忙吞下去,等回到基地再吐出来……你能保证这段时间内不会把他们消化掉吗?” 似乎听到了什么,墨菲斯突然把脑袋凑过来,一脸惊惧的看着朵蕾丝:“你不会是想……” 朵蕾丝看都不看他,视线一直盯着奥丽莎,有些焦急道:“莎莎,可以吗?” “唔……应该可以啦,不过吃的太饱,再吃东西肚肚会不舒服的。” 奥丽莎说的有些不情愿,摸了摸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的肚子。 朵蕾丝赶紧劝诱道:“就当帮姐姐一个忙啦,你忘了以前在森林里的时候,姐姐可经常给莎莎送好吃的哦?” “唔……” 幼女似乎陷入了纠结,朵蕾丝赶紧又补充一句:“这样,如果这次帮姐姐的忙,之后你想吃什么,姐姐都会给你做——怎么样?” “好!” 这次奥丽莎再没有任何犹豫,使劲点了点头。 朵蕾丝笑着拍了拍幼女额头,正准备起身,却被墨菲斯一把拉住: “喂!你不是真想让这个小娃娃‘吃掉’那几个巨人吧?稍微动动脑子好不好!不提别的,就算奥丽莎再能吃,你是想怎么把那些大块头送进她嘴里?总不能切成一段段吧?” 墨菲斯甚至怀疑朵蕾丝疯了,就算奥丽莎真的能想办法囫囵将几个巨人吞下,后面真的能完好无损吐出来? 别到时候吐出一堆碎骨头,那这趟算是白忙活了。 一个三四岁小姑娘说的话,还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然而朵蕾丝几乎笃定了想法,完全不准备跟墨菲斯解释,直接跳到泰亚肩上,将对方先前交给她的长珠一丢,“这个你自己留着吧。” 泰亚表情一黯:“你……连这点请求都不肯答应吗?” “有话亲自回去说吧……对了,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哪个问题?” “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泰亚深吸一口气,神情极为淡定:“每次出行,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场未知之旅,我们早就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朵蕾丝没有多说,把怀中的幼女放下,指指泰亚身后一人,小声询问道:“能把他完好无损的整个吞下去吗?” 幼女完全没有犹豫,极为笃定的拍了拍胸脯:“没问题!” “不只是他,还有他、她……” 朵蕾丝挨个点了一遍,奥丽莎渐渐露出为难的表情,朵蕾丝心里顿时有些不安,却听幼女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一下子吃这么多,还要保证不消化掉,会很难受的……” 朵蕾丝捏了捏奥丽莎的脸颊,认真道:“一定不能消化掉哦?他们是姐姐的朋友,如果莎莎能够完美完成这个任务,等回去以后,我会多做一个超大的魔兽馅饼犒劳你的!” “唔……那好吧!” 幼女露出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结果听完全过程的泰亚慌了:“那、那个朵蕾丝小姐……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你刚才没有说让这个小姑娘把我们吃掉吧?” “既然奥丽莎吞掉你们的术式,你离这么近都无法察觉,那把你们全部吞掉,后面的巨灵神肯定也会失去目标。” 朵蕾丝迅速而简洁的说完自己的计划,声音不低,后方几个巨人也终于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一个个脸色像是受到了惊吓,变得有些发白。 泰亚吞了口口水,勉强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但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实现,不提体型如此悬殊,就算小姑娘真有本事屏蔽术的气息,她该怎么吃下我们?而谁又能保证之后我们还能……” 泰亚没有把话说完,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 你这把我们送进胃里,恐怕就真的成食物了。 朵蕾丝微微皱眉,训道:“所以我才问你做好死的准备了没有,你刚刚不是还回答的很干脆吗?怎么这时候反悔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可……” 泰亚一脸无奈:“我们不怕死,为了守护族人而在战场上光荣牺牲,是每个巨人的荣耀,但……但要是死在一个小姑娘的胃里,这种死法未免也太憋屈了点……” 泰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的确不怕死,可古往今来,还没听闻哪个巨人是死在谁的胃里。 这要是真的发生了,传出去既荒谬又可笑,不仅会丢了整个部落的脸面,可能还会让那些可恨的神使看了笑话。 朵蕾丝直接白他一眼:“想死想活吧?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了,你就留下和这些巨灵神作伴吧。” 泰亚仍是有些犹豫:“可她这么小,怎么把我们……” “我也不知道。” 朵蕾丝直截了当的摇摇头,在泰亚错愕的目光中,拍拍奥丽莎肩膀:“莎莎,他们就交给你了。” “唔……只是吞下去咩?” “不能消化掉哦?待会可要保存完好的吐出来。” 两人的对话自然到就像在谈冷冻一块鲜肉,让一旁的墨菲斯有些不寒而栗。 不等泰亚再说什么,朵蕾丝直接跳下地面,同时冲周围其他成员喊道:“离这边远点,小心被奥丽莎吃进去!” “少族长……这个小丫头怎么可能能吞下我们!”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少族长,请让我引开那些巨灵神,您借机朝相反的方向跑,如果进入部落的术界内,或许有一线生机……” 其他成员纷纷表达了自己的不安,泰亚抬起头,看到远方的阴影已经不足千米距离,猛一摆手打断道:“全都闭嘴!咱们一起出来,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说完,泰亚转过头,低下身问道:“要我们怎么做?” “站着别动就好。” 朵蕾丝后退一步,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有些闪动。 这个提议虽然是她提出来的,但说实话,朵蕾丝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成功,毕竟这种方法之前从未试过,这次算是将几个巨人的性命,完全交由奥丽莎了。 粉发幼女略微挺直身子,指着身高足有自己二十倍的巨人,轻轻挥了挥手。 朵蕾丝立马翻译道:“她让你们并排站好。” 后方几个巨人听闻后,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各自脸上看到了苦笑。 如果不是泰亚坚持,他们现在已经回头跟那些巨灵神拼命了。 等所有巨人站齐,泰亚忍不住问道:“她要用什么魔法吗?” 朵蕾丝刚才将奥丽莎曾经的“光荣战绩”简单说了一下,泰亚也有些啧啧称奇,他倒是完全没有想过异种族之间的结合,竟然会诞生如此强大的结晶。 一个身材如此娇小的幼女,想要吃下远超乎自身数倍的食物,从生物原理上来讲,除非排泄速度等同于进食速度,否则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所以泰亚才会笃定,奥丽莎一定是通过某种魔法压缩了食物体积,同时依靠所谓的“吞噬”属性,保证个体不会被这些能量所撑爆。 正因为有这些揣测,让泰亚看到了一丝践行的可能,否则他是断然不会答应朵蕾丝的建议的。 就在泰亚纠结于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时,奥丽莎已经张大嘴巴,做了好几次吞吐动作,看上去就像长途跋涉后拼命喘息的旅人。 然而除此之外,幼女身上的气息没有发生丝毫改变,甚至于朵蕾丝都不禁微微侧目,眼神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泰亚以为小姑娘遇到了什么难题,心中不由有些苦涩,看来将自己这些人的命运强加到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身上确实有些太重了。 这边停滞不前,然而后方的巨灵神却已经越来越近,周围开始接二连三洒落断木混合泥土的“暴雨”。 就在泰亚准备开口放弃时,奥丽莎忽然停止了吞吐,微微仰起头。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全部聚焦在幼女身上,甚至于完全忽略了后方肆意破坏的巨灵神。 幼女仿佛沉思者一般维持了数秒,随后圆滚滚的肚子倏而凹陷下去,紧接着幼女张开嘴巴,脸色却像是憋气一般涨红起来,在周围紧张而又期待的注视下,发出了一声稚嫩的长吼:“嗷呜——” “……” 场面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这不单单只是众人的心情,而是确实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泰亚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大家准备战——” 然而“斗”字还没出口,一股莫大的吸力就将泰亚直接扯向后方,这股力量之强,甚至让泰亚完全无法抵抗。 当他回过头时,视野中的最后一幕,是一颗在眼前不断放大的黑球。 ………… 从仿佛时间静止般的无限黑暗中挣脱出来,周围骤亮的环境,让泰亚下意识闭上眼睛,过了半晌才渐渐适应下来。 泰亚抬起头,环视一圈,发现自己似乎是一个宽阔洞**,周围还有不少神情警惕的“小矮人”,才意识到朵蕾丝的“作战”成功了。 “这就是魔法的神奇吗……看起来我们好像都完好无损。” 泰亚下意识摸了摸身体,恍如隔世的感觉慢慢退下去,心中慢慢涌现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欣喜。 真的活下来了! 这份欣喜,一部分源于从巨灵神手中逃脱,至于另一部分……则是对自己没有成为食物残渣而感到侥幸。 “可不是所有魔法都这么厉害。” 朵蕾丝亲昵地揉了揉奥丽莎的粉发,一边小声说着“辛苦莎莎了,累了就继续睡觉吧”,将双眼合上的奥丽莎轻轻抱起来,一边解释道:“丫头体内有着龙族和精灵族的双魔法构造,加上独特的‘吞噬’属性,所以才能实现这种效果。” 想了想,朵蕾丝又补充道:“除此之外,讨伐队里还有一个空间魔法师,他应该也能帮你们隔绝气息。” 泰亚倒是不太关心这些事,略有些担心道:“那些巨灵神没有跟到这里吧?现在我们重新出来,气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出去……” “这个你放心,之前逃跑的路线跟这里隔了几十座山,要是这都能找上来,他们也太神了。” 朵蕾丝笑了笑,却见到泰亚眼神突然有些漂离,神色也有些古怪,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感觉到了……我们部落术符的气息。” 泰亚摇摇头,有些不确定道:“或许是错觉吧。” 朵蕾丝刚想问“束缚”是什么,突然神情一滞:“你说的那个‘术符’……不会是个木雕吧?” 正文 第四八三章 最后的安宁 十分钟后。 当环形木雕出现在大厅中时,朵蕾丝看到,泰亚一干巨人脸上浮现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真的是术符!” “咱们历尽千辛万苦,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找到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山洞中回荡起接连不断的大笑,甚至有两个巨人直接在原地手舞足蹈,让整个山洞都跟着产生了微微的晃动——这还是在有防冲击结界加持的情况下。 “虽然我不想在这时候扫兴……不过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个所谓的术符究竟是什么?” 朵蕾丝适时的进行了打断,大概是注意到周围其他人心惊肉跳的神情,泰亚很快意识到了不妥,赶紧制止了手下的行为。 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泰亚的脸色依旧因为兴奋而涨红,没有直接回答朵蕾丝的问题,转而问道:“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是我找到的。” 先前因为好奇而出来观摩巨人的芙蕾雅,听到泰亚的话后,蹦蹦跳跳站出来,同时也趁机在近处观察这个早在历史上消失的“珍稀物种”。 朵蕾丝白她一眼,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从泰亚几人的反应可以看出,这个木雕似乎极为重要,如果解释不好,很有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好在芙蕾雅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俗,虽然不了解朵蕾丝他们之前的经历,但解释的时候,还是省去了自己循着踪迹进入那片柳树林、之后因为好奇而带走木雕。 她将经过做了一些更改,变成被巨人追赶,误打误撞进入那片柳树林,最后不经意发现了那个树屋,觉得或许是某种重要线索,所以带了出来。 当然,这些大多也是事实,不过听上去会让对方舒服一些,也免得被误会成“小偷”而引起不不要的敌意。 也不知是因为芙蕾雅巧舌如簧,将过程中的凶险与无奈描述的极为生动,还是之前取得了足够的信任,总之泰亚听完之后,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反而略带歉意的向众人躬了躬身。 “那片林子有专门的术式掩盖气息,将木雕带出来,肯定会引起外族的察觉,之前恐怕给各位带来了不少麻烦吧?” 泰亚的这种态度,反倒让朵蕾丝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道:“不不,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倒是我们私自带走,给你们造成了不小困扰才对……” “换做是我,来到一个陌生环境,恐怕也会想方设法获取一切有用情报,不知者无罪嘛,不过……” 泰亚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这次我等出门,就是因为原本维持部落隐蔽术式的阵眼出了问题,所以才会跋山涉水赶过来。” 芙蕾雅好奇的插了一句:“术式?是类似魔法的一种能量形式吗?” 泰亚点点头,并未因为芙蕾雅看上去很年轻而无视她,耐心解释道:“这是我们巨人族的‘种族天赋’。” “这么小的一个木雕……竟然是阵眼?虽然之前森加倒是说过木雕上蕴含着强大能量,但你们部落应该离这里很远吧?出了问题,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吗?” 芙蕾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所说的“小”是相较于巨人,在泰亚手中,几乎还没有一截手指长,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木雕会有那么大的效果。 “这只不过是阵眼的一部分,真正能够发挥作用的,其实是整片柳林下方的术阵。” 泰亚耐心解释了一番,芙蕾雅这才明白过来,所谓的“阵眼”,其实是指整座柳树林,而木雕则是其中一个类似压阵的组成部分。 整个术式横跨数十座山脉,能够为中心的巨人部落提供一种隐蔽力场,这样即使在极近位置,那些巨灵神也无法察觉到他们本族的气息。 而埋于各地的阵眼都有其他术式守护,避免那些外族巨人靠近。 除此之外,整个术式还有其他保险手段,即使真有一部分阵眼遭到破坏,也会有一些临时备用能够暂时顶上,只要在期限到达前修补完毕,就不会出任何问题。 不过因为这边的术式失效,泰亚几人的气息很快暴露,才会有之后被上前巨人围攻的事情。 听完整件事的过程,朵蕾丝还是忍不住道歉:“虽然确实是无心,但这件事还是给你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话已经说开,而且我们最终也死里逃生,并没有什么损失,朵蕾丝小姐就不必这样了。” 泰亚摆摆手,豪气的笑了笑:“我泰亚认定的朋友,不会看错的。” “人家都没介意,大姐你这样反而生疏了。” 芙蕾雅展露笑颜,跟朵蕾丝使了个眼色,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哥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巨人族呢,你能给我讲讲你们部落的故事吗?” “芙蕾雅,还有正事要办,别烦人家……” 朵蕾丝心领神会,佯装要开口训斥。 泰亚摆手笑道:“没关系,这里都是你们队伍的人吧?既然大家是朋友,有些事情也该开诚布公。” 泰亚很快给索菲娅讲起巨人族的故事,朵蕾丝则趁机给其他人激昂整件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当得知外面那些被称为“外族”的巨人,竟然是神使改造的手下,一干人不禁都变了脸色。 朵蕾丝安慰道:“好在他们智商不足,也做不出什么严谨森明的行动,对咱们构不成太大威胁。当然,也正因如此,那些神使才能如此轻易掌控他们。对于这些人来说,宁肯要些听话的弱者,也不喜欢背负着背叛的风险。” “既然连这些巨人都会被驯化,那其他空间……会不会也有被改造的原住生物?这么一来,岂不是说任何一个空间都不安全?”一个剑士略带不安的问道。 朵蕾丝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不好说,没人知道神使对渊域的掌控达到了何种地步,不过眼下还没有针对我们的敌人出现,由此可以判断,他们似乎也不是全知全能……至少空间闭锁就是他们掌控不了的。” “即使我们安全,也不代表其他空间的队伍安全。” 欧蕾从后方走出来,之前有了森加的魔法加入,她身上的重担也减轻了许多,此时已经可以将基地的结界监控交由其他人处理,而不必再事事亲力亲为了。 欧蕾沉思片刻,问道:“既然这些巨人是渊域的原住民,想来应该也知道空间通道的位置吧?” “空间通道并非在某个位置固定不变,不过我们部落中确实有方法能够寻到。” 回答欧蕾的是其中一位巨人,因为这边的谈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很容易就能被听到。 与此同时,泰亚似乎也讲完了渊域中巨人族的历史渊源,转过身,对这边说道:“我必须提醒各位,空间通道算是每个空间最重要的地方,几乎都被那些神的使者手下严加看守。 曾经部落中也有过勇士想要突破防线,去往其他空间寻找援助,然而所有人离开之后都没了下落…… 我无法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但有一点能够确认——空间通道的入口,是整个空间最凶险的地方,甚至于可能会直接和那些神使遭遇。 如果诸位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可以跟随我等回到部落,经由我父亲推测出具体位置再上路。” 此话一出,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朵蕾丝才笑道:“就算真有神使把守,也得去拼一拼了……否则一直留在这里,早晚也会被那些人察觉,坐着等死不如去博一个希望。” 朵蕾丝又看向欧成和欧蕾,这两人基本可以代表队伍中其他成员:“你们觉得呢?” “勇敢而坚强的精灵,不会退缩。” 欧成仍旧一脸淡然,沉声道:“不过真要是到了无法掌控局面的时候,我会优先保护小公主殿下撤离,最多再加上另一位小公主——这点提前给你们打个招呼。” 森加顿时有些不安,轻扯欧成的披风:“欧成先生……” “小公主殿下,在这一点上,欧成是不会退让的。” 朵蕾丝轻轻拍了下森加的肩膀,笑道:“这是应该的,我也会想办法保护芙蕾雅和奥丽莎的。” “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啦!真要打起来,我还是能干掉几个剑圣大魔导师的哦!” 芙蕾雅从地上跳起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朵蕾丝瞪她一眼:“迟小厉给你的那些卷轴,除了能够自动触发的应激防御类,其他的攻击魔法都需要主动释放,你以为正面交起手,那些十级强者会给你释放的机会?所以保命就行了,别想去杀人。” 这句既算是警告,同时也是提醒。 朵蕾丝不清楚迟小厉究竟给了芙蕾雅多少保命手段,不过从即便如此还是要依依保护来看,恐怕迟小厉也不指望真到了关键时候芙蕾雅能够独挑大梁,只要能保住小命就好。 芙蕾雅自然清楚自己的斤两,所以罕见的没有反驳,干脆扭过头去退到一边生闷气了。 朵蕾丝又看向欧蕾,后者耸耸肩:“这里的人族,我们利亚的只占了一半,其他来自各个地方的都有,我做不了什么主……不过我想各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清楚眼下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欧蕾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朵蕾丝抬头看了一圈。 前排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剑士咧嘴笑道:“都在这个山洞里呆了两天了,除了第一天砍了两个巨人,后面都快憋死了!” “是啊,老子剑都快生锈了!” “真要碰上那些神使,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行了吧德莱姆,昨天是谁差点被踩成肉饼?也不怕牛皮吹爆了!” 人群中顿时爆发一阵大笑,一个腰上缠着绷带的壮汉恼羞成怒,直接扑向另一边扯起话头的剑士,场面顿时有些混乱起来。 朵蕾丝笑道:“你也看到了,都是群口气比天大的混蛋。” “真是……令人羡慕的气氛啊。” 泰亚不由感慨一句,想起部落中每每提到那些神使时,族人惊恐的表情,再和眼前这些人对比,莫名生出一种羡慕。 泰亚清楚这些人并非不知神使实力的愣头青,一路上的相处告诉他,这些人恰恰非常了解自己的对手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正因如此,才能在这种生死抉择的关头放声大笑。 这让泰亚想起年幼时,部落几次被迫转移,那些选择留下牵扯的族人,他们脸上也带着令人心酸的灿烂笑容。 而眼前这些人,多半都拥有自己的亲人家事,却依旧为了崇高的理想不远万里,进入这个或许九死一生的险地。 “你们都是真正的勇士。” 泰亚心中陡生出一股敬意,冲前面所有人轻鞠一躬。 朵蕾丝看着他,一脸正色道:“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泰亚神情一滞,这才想起来,眼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担当起了相同的角色。 “或许部落的命运……不,整个渊域的命运,真的会被这些外来人改变……” 恍惚了一阵,泰亚慢慢闭上眼睛,缓缓道:“既然各位都已经打定了主意,泰亚一个外人,也没有立场进行劝阻,等我重新安置好阵眼,咱们就可以启程了。” 顿了顿,泰亚继续道:“不过我要事先说明一点,术阵只能掩盖我等的气息,对你们应该是无效的……而部落现今的藏身之处距离这里很远,沿途恐怕会遇到不少外族,战斗多半避免不了。” “白天没有巨人,我们白天离开不行吗?”一个剑士问道。 泰亚苦笑着摇头:“常年在渊域中生活,我们的身体构造跟你们不同……具体的太复杂,等有机会再详说,各位只要知道,我们也无法在白天行动就行了。” 众人纷纷点头,同时心中有不由多了几分遗憾。 泰亚又补充道:“而且幸亏现在空间没有彻底稳定下来,否则平日在白天行动,虽然没有危险,却会暴露自己的行踪,说不定还会引来那些神使。” 朵蕾丝转过身,对所有成员拍拍手:“好了,废话都少说,现在回去享受最后的安稳时光吧——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或许是接连不断的残酷战斗。” 正文 第四八四章 方向 “真是的!到底有完没完啊——” 身长数十米的沙虫,张开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猛冲过来,莉莉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后退半步,同时手中白光闪现。 “噗哧”一声,沙虫泛着银光的坚硬外壳,被莉莉如同切豆腐一般从头斩到尾。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 莉莉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越往沙漠深处走,遇到的沙虫生命力越顽强,之前她就是吃了大亏,将一个沙虫斩为两段后放松警惕,结果险些被“尸体”囫囵吞下。 果不其然,两断半圆柱状的尸体在地上扭动了一下,接着便以更为迅猛的速度左右夹击冲了过来。 莉莉不知道这是沙虫死后的神经反射,还是生命力真的如此强大,也懒得去纠结,手中虚影一晃,原本数十米长的沙虫便被斩为是十几小段。 至此,掉落在地的尸块终于彻底不动,很快便化为一缕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莉莉稍缓一口气,却仍不敢松懈,精神力不断探向四周,尤其是地下部分,确认没再有任何异常,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将背后粽子一样的迟小厉扔到一旁,毫不顾形象的四仰八叉躺下。 沙漠中的萤石散发出微弱光芒,将周围景象映亮,显现出一种朦胧而又圣洁的美。 只是如果知道这里之前散落过十数具巨型沙虫的尸体,恐怕很难会有人会再生出这种感觉。 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莉莉大口喘着粗气,忍不住抱怨道:“白天被那个疯女人追也就罢了,结果到了晚上,越往沙漠里走,遇到的沙虫越多……迟小厉你这混蛋!再不醒过来,老娘真要和你殉情了……” 想起这一天的经历,莉莉本就疲惫的身体,感觉更加乏力了。 从那个暗武者手下逃走后,迟小厉就一直陷入昏迷状态,莉莉也大致猜出之前他用了什么手段,只能带着他踏上逃亡之旅。 从进入渊域后,迟小厉亏损的魔力就没怎么补充,好在提前留了一手,这才避免了和神使交手的最糟情况。 不过精神力恢复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莉莉也不清楚迟小厉何时才能醒过来。 最让莉莉郁闷的是,迟小厉昏迷之前,根本没有告诉她下一步有什么计划,结果莉莉无奈之下,只能朝遗留者所在的绿洲相反方向进发。 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莉莉也曾考虑过回到那片绿洲,或许对方会想到,自己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底下行动。 但想来想去,莉莉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毕竟她的精神力有限,正常状态下,或许比其他九级剑士强出不少,甚至堪比剑圣,但跟一些大魔导师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的。 如果在逃亡途中,未能察觉到那些遗留者设下的结界与陷阱,反而会让自己深陷死地。 两相权衡,莉莉最终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风险,虽然如果成功收益会很大,或许还能挖掘更多遗留者和神使的秘密,但失败的风险她是担当不起的。 以往行动时,有迟小厉做主导,莉莉只需要跟着做就行,从来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因为莉莉相信,就算迟小厉的决定是错的,他也能解决掉任何麻烦。 可是眼下,两人的立场算是彻底颠倒过来了。 这种感觉倒是不坏……最初莉莉是这么想的,甚至还生出些许自豪。 然而仅仅两个祈时后,当那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精神威压,如同海啸般从后方猛扑过来时,莉莉心中不由泛起一股绝望的情绪。 太快了! 莉莉几乎是在意识回到沙漠后直接动身,本以为拉开不少距离,对方再强也不会这么快追上,却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个女人。 当时已经到了白天,倒是不用再担心沙虫袭扰,可后方如同黑云压城般的浓稠暗雾,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侵蚀而来,也如同一朵朵沉重的乌云压在莉莉心头。 莉莉清楚,只要迟小厉不醒,仅凭自己的力量,哪怕手段尽出,对上暗武者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而她也不可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将迟小厉藏起来。 既然能追到这里,就算将迟小厉埋进百米地下,恐怕也会被发觉。 所以当时莉莉干脆就不跑了,转身准备做最后的挣扎,哪怕能争取一秒,或许就拖到迟小厉醒过来。 结果等暗雾靠近百米范围,莉莉甚至已经能看到雾中那张狞笑的脸时,世界却突然晃动了一下。 等莉莉再睁开眼睛,周围还是沙漠,然而那股令人胆颤的气息却消失不见,视野尽头没有丝毫黑雾的踪迹。 直到这时莉莉才确信,迟小厉果然留了一些手段,想来是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就会自动激活。 两人现在还在沙漠之中,不过已经转移到另一个极远的地方了。 莉莉用罗盘纠正方向,大概确定自己的位置后,立刻跟黑雾的方向背道而驰。 结果好景不长,两个祈时后,黑雾竟然再次从地平线翻涌过来。 这次莉莉反倒有些慌了,她不清楚迟小厉究竟设置了几个传送魔法,而这一路上自己明明已经小心翼翼的掩盖气息了,这种距离就算是迟小厉可不可能察觉到,对方又是如何跟上来的呢? 好在第二个传送魔法在暗雾靠近时,如上次那般顺利激活。 来到新的地点后,莉莉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转移,而是仔细思考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没过多久,当她不经意抬起头时,才恍然大悟—— 是太阳! 之前在遗留者的基地中,艾薇欧娜还是林恩曾经提起过,他们不敢在白天行动的最主要原因,是神使能够通过一些途径察觉到行踪。 虽然最后证明遗留者投靠了敌人,但莉莉觉得这个情报并非作伪,所以自己就算跑的再远,恐怕也逃不掉对方的监控。 莉莉当机立断,背着迟小厉一头钻进沙漠中。 虽然行进速度受到了极大影响,但过了许久,莉莉都没有感觉到那股气息追上来。 直到在沙地中跟一张血盆大口装了个正着,莉莉才意识到已经进入黑夜。 然后又开始被沙虫追杀的逃亡之旅。 斩杀它们倒也算不得太困难,莉莉只是不敢恋战,她担心这边动静太大会引来那个暗武者察觉。 结果接连斩杀了十几只沙虫,对方依旧没有跟上来,莉莉不禁有些怀疑,或许夜间环境会让那些神使的感应变得麻痹,又或者对方突然有其他事情,暂时放弃了对两人的追杀。 莉莉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很低,迟小厉绝对在神使必杀名单中的榜首位置,如此天赐良机,对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两人还远远没有逃离危险。 喘息了几口气,莉莉从地上站起来,解开早已破烂不堪的法袍,连内衣也直接脱下,从戒指中取出一套备用的衣物。 就算是在这种时候,女人的爱美之心也不会消失。 点点荧光下,莉莉如同话中的美人,姣好的酮体在周围光芒映衬下显出一种令人沉醉的美感。 沙漠中干燥清爽的微风滑过肌肤,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让莉莉稍微有些脸红。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有人偷看,但莉莉还是下意识朝周围看去。 说起来,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如此开阔没有遮掩的地方更换衣服。 换上崭新的内衣,莉莉不由自嘲道:“出来这么些年,现在竟敢在大庭广众下换衣服,连这一点羞耻心都没了呀……” “放心啦,我帮你探查过,周围连个蚂蚁都没有,不会有人偷看的。” 令人心安的温柔声音从背后传来。 莉莉刚好穿上最后一件外衣,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摁在最后一颗扣子上的手不由抽动了一下。 “唔……睡了一觉好舒服啊,不过你这把我包的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迟小厉注意到自己被包成了粽子状,不由吐槽一句,脑海中却还在回忆刚刚的美好画面。 “真是可惜,要是有摄录仪在手边就好了……” “那还真是抱歉了呢。” “没事啦,美好的事物之所以美好,就是因为不可多得,放心吧,我会将刚刚的画面好好收藏在记——啊呀!” 不等迟小厉说完,一道破颜铁拳直面而来,瞬间将他打飞出去。 莉莉带着羞愤的表情,身上却散发出如同修罗的气势,一步一步朝迟小厉走来。 “那、那个……莉莉小姐,你的笑容有些可怕哦?” “对于随意偷窥女性身体的变态,你还奢望我会给予温柔的鼓励吗?” “连剑都拔出来了,这个玩笑开过了吧!真的会出人命的!” “呵呵……” “不、这件事其实……其实是个误会!我只是刚刚醒过来而已,并没有看到太多啦!” “明明看到了却说没看到,这种男人更差劲!罪加一等!” “感觉怎么说都难逃一死啊!” “是啊,所以做好死的觉悟吧!” 无法挣脱“粽子”束缚,迟小厉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审判命运的铁锤。 不过一想到刚刚的画面,迟小厉莫名又有种死而无憾的释然…… “嘶——嗯?” 令迟小厉意外的是,下一秒—— 怀中突然被温热的触感所包围。 耳边响起难以相信是莉莉发出的虚弱声音:“下次……无论有什么计划,一定要告诉我,别总是一个人扛着……至少我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上一点忙,记住了哦,再敢瞒着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迟小厉神情一愣,一股难以言表的温暖流淌进胸膛。 他轻轻抱了抱莉莉的肩膀,闻着她身上难以想象是经历大战之后会有的清香,微笑道:“尽力而为吧,毕竟你太弱噢噗——” 肋部突遭重击让迟小厉发出窒息的声音。 莉莉冷哼一声,小猫一般从他怀中脱出,起身后便看向远方。 看不清她的面庞,只有耳根隐隐发红。 “……没什么想说的吗?” “唔……你下手真的很重耶?” “铿”的一声,利剑出鞘半寸,迟小厉急中生智,双手撑地摆出一副极为庄重的认错态度。 “实在是抱歉,不过这件事情有可原……实在是刚才那一幕太美了,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完全挪不开目光,大脑陷入当机状态……莉莉大小姐心胸宽广,大人有大量,就请原谅小的这一次……” 莉莉仍旧背对这边,看不到表情,“看、看你认错态度还算良好,这次就姑且放过你……下不为例!” “好的!” ………… 几分钟后。 莉莉将迟小厉昏迷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部说了一遍,最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个传送魔法?” “两个。” “喂,不要开玩笑。”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呢?” 见迟小厉耸了耸肩,莉莉稍微一愣,顿时气急道:“你说真的?!” “真的啊,哪有那么多时间准备,就连这两个都是紧赶慢赶忙出来的。” 迟小厉摊摊手,一脸无所谓:“不要露出生气的表情,我这是相信你……好啦,开个玩笑,其实我是有过计算的,以你的实力,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两个传送魔法也够拖到夜间了。” 莉莉狐疑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至少比芙蕾雅那几个丫头靠谱。” 这话让莉莉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一方面,迟小厉拿这些亲近之人作和自己比较,算是证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另一方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迟小厉故意的,难道自己在他跟小孩子一样吗? 迟小厉自然不知道莉莉心里在纠结什么,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完全不会想到竟然让莉莉脑补出不同的含义。 “精神力勉强恢复的差不多了,魔力……还是亏空严重,现在暂时没办法跟那些神使交手了。” 迟小厉摇摇头,渊域中的元素极为稀薄,差不多只有大陆上的一半,这也使得魔力恢复速度大大降低。 “既然不好正面交手……咱们接下来怎么走?那边是暗武者最后出现的方向。” 莉莉伸手指向一处,迟小厉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闪动几下,最终敲板定砖。 他指着相同的方向。 “那里。” 正文 第四八五章 不明状况 混沌空间。 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中,突然渗透进一丝光亮,仿佛夜空被撕裂开一道口子。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随着人影进入,整个空间顿时明亮起来,十二把散发着威严气息的高椅,以半圆形状分列两侧。 半边法袍残破不堪、身上还流出不少金色血液,脸色煞白的男人身形晃动了几下,才趔趄地坐到右侧第三个座位上,大口喘着粗气。 半圆中心处的地面,忽然隆起一根一米见方的立柱,一个黑球缓缓飘到空中,渐渐浮现出一张女人的面孔。 看到男人的惨状,维奥尼亚露出略微错愕的神情:“约瑟夫,你不是去鬼冢地窟了?” 约瑟夫没有吭声,只是眼中闪动着呼之欲出的怒火。 维奥尼亚皱眉道:“迟小厉和纳乌拉的位置已经确定……除了他俩,谁能把你伤成这样?难道讨伐队中还有我们不曾知晓的强者?” 约瑟夫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虽然维奥尼亚的问题没有任何其他含义,但还是让他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屈辱。 他如何告诉维奥尼亚,自己竟然被库曼的几个垃圾算计了?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自己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呆在这个位置上? 更进一步说,又有何面容去见诸位大人? 所以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约瑟夫越想越气,指甲陷进掌心仍不自知。 如果不是伤势太重,他也断然不会回到这里! 临行之前,约瑟夫以为这不过是趟轻而易举的任务,自己手中早就掌握了库曼所有成员的信息,能够稍微让人警惕的不过寥寥数人。 但在时间魔法面前,这些大陆上如雷贯耳的强者,也不过是任自己宰割的鱼肉。 就算是号称能够斩裂空间的纳乌拉,也根本无法入约瑟夫眼中。 能够作为对手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然而事实却给约瑟夫又一记无情的耳光。 不但没有完成自以为轻而易举的任务,甚至连本体都受到了重创,屈辱与恼怒的同时,约瑟夫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两次失败,不是因为对手实力强大,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大意。 诚然,没有任何一个魔法能够做到完美无缺,约瑟夫承认,自己的时间魔法也存在瑕疵,而对手正是利用了这微不可查的漏洞,才会接连占得优势。 可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保持谨慎警惕,这些疏忽完全可以避免。 想到这里,约瑟夫心中的烦闷顿时消去了不少。 长时间身居这个位置,让他忘掉了该有的警惕之心。 好在这两次失误,最终都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我倒是应该感谢你们……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约瑟夫眼中隐有精光绽现,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身上的伤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你们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弱点……下次见面,你们面对的将会是完美无缺的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约瑟夫一直不吭声,神情来回变化,维奥尼亚眉头越拧越深:“你不是自作主张,去往其他空间了吧?” “……没有。” 约瑟夫已经彻底调整好心态,抬起头,冷哼道:“库曼那边迟小厉提前做了布置,我疏忽大意之下中了招。” 维奥尼亚看约瑟夫的目光顿时有些异样,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约瑟夫主动承认自己的疏忽,心中便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事情绝不会只是他描述的这么简单……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等我稍微休养一下,就会再去取他们性命。” “那你可要抓紧了,空间乱流过几天就要彻底稳定下来了。” 既然约瑟夫作出承诺,维奥尼亚也懒得追问下去。 两人在身份上本就是同级,她也没有资格过问太多。 “你那边怎么样了?”约瑟夫抬起头,“我一回来你就察觉到,看来是没有什么进展。” 既然约瑟夫都如此干脆的承认自己的失败,维奥尼亚也不隐瞒,如实道:“追丢了两次。” “他身边还有什么高手吗?” “一个九级剑士。” 约瑟夫顿时扬了扬眉:“能让你铩羽而归……就算是在天才的九级剑士也做不到,就算迟小厉真昏迷,多半也准备了后手吧?” 如果换做之前,约瑟夫或许还会嘲讽两句,不过心态改变后,他也只是以寻常语气询问。 维奥尼亚越发觉得这位同僚和之前有所不同了,似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大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同。 不过这种转变多半是好的,维奥尼亚沉思片刻,回道:“他确实还在昏迷,不过提前准备了传送魔法,而沙域能量石碎骸太多,对我追踪气息影响很大……如果莫达里克在,以他对沙域的了解,就算有成百上千的卷轴,他也逃不出手掌心。” 沙域是莫达里克千挑万选出来的传送点,这里渊域的限制最薄弱,也最容易将异人送往大陆。 所以在所有神使中,莫达里克对于这个空间是最熟悉的,维奥尼亚之前因为遗留着的事情倒来过几次,却远远算不上了熟于胸,所以这次追丢也情有可原。 约瑟夫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向后靠了靠,身下的座椅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亮,他身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 “那你可要抓紧一些,不光是空间稳定的问题,一旦给迟小厉太多喘息的机会,等他恢复全部实力,再想杀掉就难上加难了。” “这只是道能量分身,我的主体还在追踪。” 约瑟夫点点头,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转而问道:“莫达里克那边什么情况?传回消息了吗?” “大陆上似乎仍在欢庆讨伐队出征,各地都沉浸在欢呼鼓舞的欣喜,不过……”维奥尼亚话锋一转,“过几天,这份欣喜恐怕就会变成惊恐了。” 约瑟夫嘴角一咧:“还是他们任务轻松!现今大陆上,还有几个能拿出手的高手了?一帮无知的蠢货,只知道听风是风,让他们最后开心几天吧,很快他们就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 皮尔猛地睁开眼睛。 意识渐渐复苏,记忆暂时也没发现缺损。 皮尔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不长,或许有半个祈时,或许有几分钟。 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芙蕾雅的机甲,以及一张仿佛能够吞天的巨口。 “所以是被怪物吞进肚子里了吗……” 皮尔摇摇头,将爱剑插回剑鞘。 即使是在昏迷情况下,他也没有松开自己的剑,这种剑士的本能几乎深入骨髓。 皮尔朝旁边望了望,想要看清周围的情况,但完全无光的黑暗,让视力彻底失去了作用。 “这里……嗯?” 皮尔试着放出精神力,大致知道自己在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中,伸手向四周探去,却不经意碰触到某个柔软的物体。 丰富的战斗经验让皮尔本能缩回手,随即又有些疑惑不解,究竟是何种物品拥有此等令人舒适的手感? 皮尔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联想到了某个“东西”,然而大脑却又本能抵触这种想法。 “索……菲娅?” 皮尔试着轻轻喊了一声,没有收到回应,才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略微激发剑气,整个空间便被一股金光照亮。 “果然是在机甲内部。” 皮尔抬头看了一眼,眼角不经意瞥到不知为何只穿一件连体内衬的索菲娅胸部,顿时有些脸红,不断告诫自己“只是个意外”,一边赶紧检查索菲娅是否受伤。 “应该没什么问题。” 索菲娅似乎只是因为冲击而陷入昏迷,除此之外却没有明显的外伤,这让皮尔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试着喊了几声,索菲娅仍没有醒来迹象,这时皮尔才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机甲内舱狭小的空间,让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之前在黑暗中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可现在看到索菲娅只穿着一件衣服,两人的身份就有些令人浮想联翩了。 “要是索菲娅现在醒过来,都没办法解释……” 皮尔一阵头大,想要试着找找开舱按钮,不过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暂时不知道外界什么情况,万一是在怪物肚子里,贸然开舱索菲娅恐怕会有危险!” 皮尔有些为难,左思右想,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为了缓解尴尬,皮尔开始试着转移注意力。 回忆起基地时最后的画面,皮尔这才后知后觉,怪兽恐怕一开始就有三个,实力也随着登场顺序而逐渐递增。 这最后一个,同时也是最强的一个,之前竟然一直潜藏在地下,即使同伴被杀,依旧选择隐忍,到了最后关头才突然出手。 想到这里,皮尔不禁有些后怕,同时又有些懊恼。 还是轻敌了! 理所当然的以为第二个怪兽就是最后一个,要不是索菲娅出手,或许现在已经被怪物的胃液消化掉了。 懊恼之余,皮尔也有些好奇,自己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之前索菲娅研制机甲时,他也提供过一些意见,见过整个机舱的内部,差不多只能容纳一人。 之所以没有设计太大的内部空间,是综合了能源消耗、机体牢固、空间利用率等各方面考量,除了驾驶员外,几乎没有多余的空当。 索菲娅之所以穿着一件单衣,多半也是为了减少空间占用,同时也能降低维持内部恒温的消耗。 只是眼下虽然两人的距离有些尴尬,但还是远比之前见过的机舱要大许多。 皮尔只能猜测这是索菲娅的专用设计,在紧急关头能够改变机体,拓展内部空间。 就在皮尔试着从前镜观察外面环境时,旁边的索菲娅,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 “唔……皮尔哥?” 索菲娅揉着眼睛,看着身体略显僵硬的皮尔,朦朦胧胧道:“你在干什么?” “……” 皮尔喉咙蠕动了一下,视线突然不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 索菲娅衣领口的扣子本就有些松动,随着她坐正身体,直接彻底敞开,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光洁皮肤。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不算明显的沟壑…… 见皮尔表情有些古怪,索菲娅愣了一瞬,接着意识到什么,缓缓低下头。 半秒后。 “啊——” 皮尔一边承受着震耳欲聋的尖叫,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机甲的隔音效果够好,否则这堪比声波魔法的攻击,绝对引起敌人的注意。 “那个……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 等索菲娅冷静下来,揪着衣服满脸涨红的转过身去,皮尔才尴尬的道了声谢。 至于如何解决眼下的窘境,皮尔毫无头绪,感觉多说任何话都会引起更大的尴尬,便干脆或略过去。 “不、不算什么……就算没有我,皮尔哥也不会有事的。” 索菲娅的声音细如蚊蝇,皮尔轻咳一声,问道:“这里……有更换的衣服吧?” “……在、在你右手边那个方形舱中。” 皮尔顺着指示打开舱盖,将兼具防护与美观的紧身服递了过去,同时自觉转过身。 背后响起窸窣的声音,气氛似乎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那、那个……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吗?”为了转移注意力,皮尔轻声问了一句。 “嗯……稍等一下。” 十几秒后,直到索菲娅喊了一句“可以转过来了”,同时整个机舱被能源光所照亮,皮尔才回过头。 索菲娅脸上依旧染着一抹绯红,不过仍强装镇定的不断在错综复杂的面板上操作。 没过多久,原本闭合的前视镜发出一声“嗡”响,皮尔终于得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外界并非怪物的胃,借着机甲远射的灯光,能够看清不远处影影幢幢的树林。 这种意外迅速冲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就连索菲娅都微微张大嘴巴,惊讶道:“我们不是被那个怪物吃下去了吗……这是哪里啊?” 皮尔盯着远方,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沉吟片刻道:“打开舱盖,我出去看看。” 索菲娅回过头,咬了咬嘴唇,最终却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小心一点。” 正文 第四八六章 循环 皮尔的心微微跳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从机甲里出去。 自然没有看到身后索菲娅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呋。” 确认外部空气没有问题,皮尔不禁轻呼一口气。 就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从机舱里出来,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皮尔摇摇头,又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些。 索菲娅的心思他是清楚的,却没有办法给予她想要的回应。 “对不起了……” 皮尔扭过头,看着变换成方形外观的机甲,轻轻道了一声歉。 因为他心里已经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而那第一个人,牢牢攥住他的心,已经长达近十年了。 想起那年见到泰勒时的场景,皮尔已经是开始崭露头角的镇域大将了,身边自然不缺美人相伴。 然而当他第一次看到泰勒时,那张仍显稚嫩的少女面庞,天真而无邪,仿佛填充了世间的一切美好,却又同时带着一种看穿世俗的智慧与冷冽。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美结合到一起,既矛盾又天衣无缝,让以为不会对任何女性动心的皮尔,几乎一瞬间便沦陷了。 而这种矛盾的美感,有一部分恐怕是拜之前震惊大陆的绑架案。 那件事对泰勒究竟造成了何种冲击,没人知晓,但皮尔能够猜到—— 她眼中那份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坚强,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从那时候起,皮尔就下定决心,要用一生时间去守护,让泰勒的脸上从此只有笑容。 所以在盖亚滞留两个月后,皮尔终于收到了父亲的回信,表示支持自己的决定。 两人的婚约,也是在那时候定下了。 原本,年纪轻轻便已担任一军统帅之职、在与魔族抗战中屡立奇功,同时未来注定会成为剑圣的年轻大公继任者,与已经开始在政治与剑术魔法各方面都展露出卓然天赋的公主殿下,两者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就连皇帝威尼斯本人,都非常乐得两人的婚事,既能巩固金家族的统治,同时也能加强朝堂凝聚力。 那时候的皮尔,可谓志得意满,春风拂面,就连停滞不前许久的剑术,也在心态的转变下有了弥足进步,没过多久便晋升为剑圣。 这么些年,皮尔心中一直想的都是泰勒成人礼后,两人共结连理的场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原本可以抽身于政事之外的公主殿下,却因为当朝宰辅一再得寸进尺,而皇帝又平庸无能,两位皇兄皇弟更是顽劣不堪,最终只能由年轻的泰勒辅佐,这才勉强分庭抗礼。 当时正值魔族攻势最盛的时期,东军根本无瑕抽调回防,皮尔不止一次曾想回都城帮忙,却都被父亲老甘道夫拦下。 皮尔自己也清楚,在瓦伦丁没有真正露出獠牙之前,一旦贸然采取行动,反而会落得一个“构陷忠良”的罪名,到时东军军权被收回,不但帮不了皇室,还会让魔族趁虚而入。 所以那时皮尔几乎是憋着一股劲,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变得更强,如果能够彻底击退魔族,那东军便有正当理由班师回朝。 而这些压力,也是让皮尔几年间实力突飞猛进的重要原因。 之后瓦伦丁势力越发膨胀,从今天来看,多半是得到了安琪拉的暗中帮扶,同时也控制了国内近半数公会势力。 可当皮尔觉得是时候回朝,接连败退的魔族大军却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直接攻下被誉为“东军最前线”的艾尔西城。 之后整整两年时间,皮尔不得不忙于夺回艾尔西的谋划,只能祈祷瓦伦丁不会这么快撕破脸皮。 然而……事情往往会朝着人们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等皮尔接到消息,确认瓦伦丁叛乱时,已经是在君岭之战结束以后。 瓦伦丁的行动太过迅速,以至于这场险些动摇利亚百年根基的大战,整个持续时间也不过一天有余。 当时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值反攻计划准备的最后关头,皮尔就那么木然的站在地势图旁边,甚至于连父亲的训斥都充耳不闻。 不过好在随后捷报传到,当得知泰勒无碍时,积郁整整一天的皮尔顿时感觉世界都晴朗了许多。 然而艾尔西城夺回以后,当两位皇子被处决的消息传来,皮尔又陷入了一份巨大的不安。 总共只有两位皇子。 皮尔从军多年,从父亲那里也了解了不少帝王手段,或许两位皇子并未真的被斩,但怎么都无法摆脱废黜的命运。 那……谁来继承皇位? 虽然利亚史上从来没有女皇出现,但泰勒的呼声与人望几乎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就算真的开辟有史以来第一例,恐怕也是众望所归。 而这种身份的转变,带来的问题可不只是公主与女皇、驸马与亲王这么简单。 不提其他几位公爵作何想法,这门婚事本身也将化为一纸空谈,因为决定权将有威尼斯转落到泰勒身上。 当然,其实这个改变对皮尔的影响也不算大,他从未想过凭借婚约作为捆住泰勒的枷锁。 如果泰勒直到最后都不喜欢他,他甚至会主动提出放弃。 回到盖亚之前,皮尔还自信满满,接下来的漫长时光,一定会让两人的关系急剧升温。 然而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泰勒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亲近的意思,反而隐隐暗示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太可能更进一步,这让皮尔感到一些挫败。 不过即便如此,皮尔也不打算轻易放弃。 虽然他不喜欢自夸,但皮尔在心里还是认定,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自己都绝对是泰勒未来伴侣的最好人选。 在皮尔看来,泰勒现在之所以是这个态度,更多是因为她的心思放在了其他地方,无论是之前的利亚百废待兴,还是紧随其后的异人入侵,即使是泰勒,想要面面俱到,恐怕也会感到心力憔悴,更遑谈将精力放到其他事情上了。 而渊域又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从讨伐队现在的成员来看,也没有足够吸引泰勒的“对手”,这也是皮尔没有太过沮丧的原因之一。 他始终认为,爱情需要长时间的接触交流,甚至生死与共后才会萌芽,那种一见钟情的爱情,不过是纨绔公子哥为了满足情欲所找的借口。 这种爱情来得快,去的也快。 甘道夫大公位高权重,年轻时更是无数贵族小姐梦寐以求的对象,然而最终他老公爵也只娶了一位夫人,甚至连妾室都没有。 或许是受到父亲的影响,皮尔虽然外表出众,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同时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在整个利亚贵族圈中,几乎是每位夫人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恨不得直接把他抢来当自家女婿。 除此之外,自然也有许多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平民女子慕名而来,甚至于战时期间,军营之外依旧会有乌压压一片寻找机会的豆蔻少女。 不过皮尔向来严于律己,从不会接受任何女性的“请求”,就算是其他王公贵族借巡游之口前来拜访,亦或者来到盖亚后每天几十份邀请,也是能推脱就推脱,实在脱不掉,也只会出于礼貌的短暂露面,接着就借口离开。 而他对待索菲娅的态度,也更近于兄长对妹妹。 如果没有遇到泰勒,或许他们之间还会有一些可能,但…… “唉。” 皮尔再次晃了晃头,或许是之前索菲娅似有似无的暗示,才让他一下子想了这么多。 无法回应这种情感,却又不想让对方难过,皮尔就是陷入了这种两难的境地。 “算了,先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皮尔将先前的思绪甩飞,身后同时也响起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皮尔回过头,原本近似于方形的机体开始变形,内舱逐渐变小,很快恢复成原始的驾驶形态。 “皮尔哥,有什么发现吗?” 头部传来的声音极为平静,但皮尔还是隐约听出了一丝涟漪,不过他没有点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地面沙土很松软,摸上去甚至有些温暖,周围感受不到其他生命气息,空气也几乎没有毒性……不过你最好还是呆在机甲里。” 皮尔最后不忘补上一句,他害怕索菲娅一听没有危险就钻出来。 “既然有土地……证明这里不是怪物的身体了。” 索菲娅蹲下身,从机械臂中探出一个试管,截取了一段土壤,看起来是准备化验。 “周围有什么植物吗?” 皮尔闭眼感受了一阵,摇头道:“地表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花草树木。” 皮尔心里也有些纳闷,这里的土壤摸上去富含水分,并不像沙漠那般没有生存环境,按道理来说,怎么都该有些植物存在。 然而别说是树木,皮尔连一根野草都没有找到,整个空间仿佛都死气沉沉,除了机甲周围的光芒,如同无边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周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这种未知的压抑环境,最容易给人带来恐惧,皮尔担心索菲娅害怕,安慰道:“咱们很快就会找到出口,不要担心。” 机甲做了个点头的动作,索菲娅的声音很快传出:“皮尔哥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皮尔笑了笑,没有继续向外拓展,而是低头摆弄起手腕上的罗盘。 先前他精神力探出近千米都毫无收获,四面八方空无一物,甚至连能够用来作为基准的坐标都找不到,如果贸然行进,很容易迷失方向。 摆弄了一阵,皮尔渐渐有了些眉目。 首先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两人现在所在的地方,跟营地所在的峡谷,仍是同一空间。 罗盘上指引身份的指针仍在微弱的转动,虽然一直确定不下准确的方向,但这和之前无法探知其他空间成员的表现不同。 “罗盘指针为什么稳定不下来?”皮尔干脆将问题抛给专业人士。 机甲静止了一会儿,皮尔猜测是索菲娅在内部调试。 果然,没过多久,索菲娅有些不确定地回道:“这种现象很少见……应该是渊域特殊的地磁干扰。” 皮尔微微皱眉:“地磁干扰?我选的目标是约翰,既然指针转动,证明我们还是在原来的空间吧?为什么之前没有这种现象?” 这次的沉默时间更长,足足过了几分钟,索菲娅的声音才再次传出:“只有一种可能……皮尔哥,我们或许是在地面以下。” 皮尔稍微愣了一下,地面以下? “在大陆上,地磁就会随着深度不同而发生改变,或许渊域中也遵循这种规律。” 顿了顿,索菲娅接着说道:“之前你不是说这里没有植物,而且土壤温度很高……全部符合这种猜测。” 皮尔沉思片刻,点头道:“咱们是被那个怪物吞下去的……而怪物来自地底……可这也不对啊。” 皮尔抬起头,将精神力朝上方发散,直到极限距离,都没有碰到类似“天花板”的存在。 皮尔不禁愕然,如果这里是地下,连自己精神力都探查不到,那这个地下世界究竟有多高? 怪物又是如何跨过如此高的落差,将他们带到这里的? 皮尔能够确定,自己昏迷的时间不过寥寥数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切,看上去根本不可能。 想了一下,皮尔决定暂时不要将这个信息说出来,万一引起索菲娅的惊慌,将会更加不利于现状。 “咱们先朝外面走走,搞清楚这里究竟有多大。” 皮尔抽出长剑,朝前方连斩两下,地面顷刻间多出一条十字沟壑。 “罗盘无法正常运转,就以这里为坐标。” 皮尔冲索菲娅招招手,率先走出去。 残留在地面的剑气,即使相隔很远也能感受到,这样就不怕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中迷路了。 然而走出几百米远后,皮尔表情倏的变了。 “怎么回事……” 见皮尔忽然转过头,索菲娅奇怪道:“怎么了?” “跟紧我!” 皮尔没有多解释,又在原地斩了一剑,接着迅速朝前方奔去。 “咦?啊——等等我!” 索菲娅赶紧跟了上去。 不久之后,前面的皮尔突然停住。 “皮尔哥,到底怎么——” 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十字痕迹,索菲娅的声音戛然而止。 正文 第四八七章 渊域起源(大家新年快乐!) 看着下方峡谷中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参天大树,杰诺尔顿时有些懊恼。 就连作为整个队伍定心丸一般存在的多拉贡,此刻嘴角都不由抽搐了两下,神情复杂的看着杰诺尔,“要不……咱们掉头回去?” “万一……万一这些树不会动呢?” 泰勒咬了咬嘴唇,替不知怎么开口的杰诺尔回答。 杰诺尔苦笑道:“你也太乐观了……” 仿佛为了回应杰诺尔的话,峡谷中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窸窣声,就好像万千数十米长的柳条在风中摇摆,互相撞击所发出的闷响。 这下三人都不说话了。 泰勒叹了口气,缩回脑袋,安慰道:“这个计划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谁都不会猜到,这个峡谷竟然是那帮怪木的大本营……更何况幸好没有彻底放弃原先的营地,你不用太自责。” 两个祈时前,杰诺尔将一个大胆的想法告诉众人—— 通过分析,他认为远处的峡谷或许存在空间通道,并且最好在夜间行动。 虽然夜间行动更加危险,之前甚至还遭到异人袭击,但正因如此,对方或许不会想到,自己这边竟然还敢铤而走险。 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泰勒认为这个计划没有问题,就这么等下去,被发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还不如冒着风险博一下。 不过计划总归是计划,谁也不知道峡谷内究竟是什么情况,泰勒决定先试探一下,只带着少数精英强者前往峡谷,剩下的其他成员则收拾妥当,待这边传回信号,随时能够动身。 这么选择的原因,也是在怪木环伺下,少数人行动被发现的概率会大大降低,毕竟怪木的数量是无穷无尽的,纠缠太久对所有人都不利。 可即使事先做了准备,真看到峡谷内的景象,同行的不少人心中还是不由染上一丝绝望。 身为计划发起者的杰诺尔,更是有些自责,虽然正如泰勒所说,没有造成实质损失,但毫无疑问会影响到士气。 多拉贡看着下方影影幢幢的树林,挠挠头,“咱们现在有几个选择,第一,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来了,就冒着风险深入峡谷,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但丑话说在前头,就凭咱们现在这么点人,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很难。” 顿了顿,多拉贡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就是直接是原路返回,这种选择最为稳妥,也不会出什么风险,不过要想再找其他可能存在空间通道的地点,估计还要不少时间。” “第三,就在这里等待天亮,等这些怪木失去生命力后,咱们再下去。” 泰勒直接将第三种选择说了出来,多拉贡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几位觉得如何?” 后方一个女性魔法师摇摇头:“由您和殿下决定就好,哪怕现在冲下去,我们也绝无二话。”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殿下,您选择吧。” 被所有人盯着,像是肩上又落下了千斤重担,泰勒不禁轻叹一口气。 可以说,她的下个决定,几乎能够左右身边这些人的生死。 最稳妥的选择无疑是第二种,可是他们已经在这片森林中呆了两天两夜,再过几个祈时就要来到第三天,继续等下去,森林中的怪木威胁倒是其次,就怕后面会有越来愈多的异人,甚至神使亲至。 而目前队伍中只有多拉贡这一个顶级战力,泰勒私下也曾问过,多拉贡直言,一对一的情况下,自己肯定不是那些神使的对手,如果能再多一人,或许还能牵制住,如果有三人以上,只要不是面对连迟小厉都感到棘手的那个时间神使,像之前遇到的图依,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然而现在现在莱因哈特、皮尔、约翰等人都不在,甚至连一个副队长级别的都没有。 队伍中剩下的成员,大魔导师不足二十人,剑圣的数量也差不多,虽然纸面实力不差,但顶级战力的缺口依旧无法解决。 这样的阵容,面对神使袭击,恐怕很难有招架之力。 所以泰勒心知不能再拖下去,第二个选择便被自动忽略掉了。 就目前情况来看,第三个选择无疑是最适合的,既能保证众人安全,又可以达到勘察的目的。 可不知为什么,泰勒隐隐有些不安,就好像黑暗中有一双巨大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只要迈错一步,就会跌入永无止境的深渊。 泰勒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但同时她又不可否认,自己似乎天生对危机具有一种敏锐的嗅觉,就好像十年前被绑架的前夕,她连续三个晚上都做噩梦,这在之前几年中几乎从未发生过。 而现在,这种强烈的不安让泰勒无法忽略掉,并且矛头似乎直指她即将做出的下一个决定。 这让泰勒不禁怀疑,难道看似最适合的第三种选择,背后其实暗藏某种凶险? “杰诺尔,你有什么想法?” 这种纠结让泰勒无法做出决定,沉默半晌,只能向身边求助。 杰诺尔有些意外于泰勒竟然在这种时候问自己,抬头扫了一眼后方的几位剑士,见所有人都神情肃穆,不由也愈发认真谨慎起来。 “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是第三种选择最合适……既不会冒太大风险,也不怕无功而返。” 杰诺尔双手叉在一起,之前轻轻敲打着手背,这是他认真思考问题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不知道殿下突然问我,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吗?” “不要问我,说说你的想法就好。” 杰诺尔神情一滞,看着泰勒嗔怪的表情,苦笑道:“原本你要是不问,我肯定会毫不犹豫选第三种。但现在回头一想,有件事,我们大家不经意间忽略掉——或者说理所当然的习以为常,却又是极为不寻常的……” 杰诺尔没有吊人胃口的恶趣味,这个短暂的停顿,不过是在组织语言。 泰勒也清楚杰诺尔的性格,没有催促,就这么认真的看着他。 “我们忽略掉的是……为什么这些怪树是夜行性生物?” 此话一出,原本还一脸期待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件事在来到森林的第一个晚上,殿下就已经说过了,这时候又提出来是什么意思? 就连泰勒都有些疑惑,欲言又止。 杰诺尔笑笑,“就是因为我们适应了这种异常现象,所以才会忽略一些事情。” 多拉贡若有所思,摆摆手:“继续说。” “各位有没有想过,渊域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存在?” 杰诺尔看向旁边。 泰勒迟疑片刻,回道:“有记载的关于渊域的最早文献,应该是三千年前兽族出土的一份甲骨文,上面首次提到了名为‘地堑’的地理变化。 当然,那份记载也不过寥寥数字,后人是根据当时的地形特征,才推断出上面描述的正是渊域。 从那以后,世界各地各族关于渊域的传闻,就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当时也有不少人想要深入一探究竟,然而几乎全都有去无回。 所以从那以后,渊域就被冠以类似‘地狱’、‘吞噬生命的深渊’之类的名号,很长一段时间内,再没有人敢贸然进去。 不过这种情况也只持续到千年之前……” 说到这里,泰勒不得不缓一口气。 其他人则是听的津津有味,虽然外界关于渊域的传闻很多,而且讨伐队在临行前也进行过一定程度的科普,但仍有许多事情只有少部分高层才知道。 “差不多就是在斐列帝国建国前后,一种从未见过却又极其凶残的生物,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大陆上,开始四处为祸。” 多拉贡替泰勒继续说下去:“这些怪物不但长相凶神恶煞,实力更是极为恐怖,最开始时在各地引起了极大恐慌,不只是人族,其他各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 不过好在这些最早的异人,虽然个体实力强大,但数量不算多,一段时间过后,反攻的号角吹响,各族首次通力合作,终于将这些怪物斩尽杀绝。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这场第一次对异人大捷的日子,被定为现今的‘年庆’。 而从那之后,对异人的战争也算正式打响了……殿下,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泰勒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其实也不能算是正式打响,最早时候,异人袭扰的频率很低,甚至都以数十年为记。 虽然它们每次出现都会造成不小损失,但还没到无法处理的程度,更何况每次平乱后都会有几十年的安稳期,所以当时各国各族也只是兵来将挡,草草了事。 当然,也有过一些想要彻底解决问题的声音出现,但这些声音都在一次次失联后,消失无踪。” 停顿片刻,泰勒突然叹了口气:“其实这里面也掺杂了一些……上位者的自私,要知道当时已经过了战乱时代,人民生活安逸,却也不可避免的会出现饱和状态…… 而当时生产力有限,这种饱和状态持续太久必然会出现大问题,甚至威胁到上位者的统治,而解决瓶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减少人口。 更简单直白一些,就是战争。 可当时各族之间缔结和平协议,几乎不会发生大的战争,那些背地里的奴隶交易,根本不会影响到大层面震动……” “所以异人战争,其实也成为了统治阶级巩固地位,同时夺取利益的手段。” 多拉贡轻叹一声,虽然从他的角度来看,这种行为极其令人不齿。 但上升到整个国家,乃至整个大陆史,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不断掠夺的过程。 为了上位者利益而损害普遍群体,几乎也是一个国家、一个种族进步的“必经之路”。 “所以一个英明的君主,无论是对于国家还是人民,都起着决定性作用。” “咱们就庆幸生在一个好年代吧,有泰勒殿下领导……” 泰勒有些赧颜:“我也不是圣人……如果我生在那个年代,或许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咳咳……咱们还是聊回渊域吧。” 杰诺尔轻咳一声,有些无奈的看了周围一眼。 你们就算再有感慨,最起码也看看时候吧? “说的也是……你刚刚问到渊域历史,是有什么深意吗?”泰勒不好意思的笑笑。 “假定渊域是三千年前出现的——当然,或许真实时间更早一些——刚刚你也说了,异人首次出现却是在近两千年后。” 杰诺尔伸出两根手指,正色道:“有人想过,为什么中间会有这么一段空白期?” 泰勒和多拉贡同时陷入沉默。 关于这个问题,有不少渊域学者做过很多猜测,比较令人信服的一种,是渊域内生物也需要进化,而异人只是近千年才繁衍出来的产物。 另一种说法则是认为渊域之前只能进不能出,经过两千年变迁,里面的生物才渐渐能够进入大陆。 不过这些说法,基本都在神使出现后不攻自破。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奇怪,异人的样貌天差地别,种类也几乎都不一样,怎么很难想成是一个物种。直到进入渊域,看到这些诡异的土著生物……” 见泰勒眼中渐渐升起一种明悟,杰诺尔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异人会不会就是由渊域中的土著生物变成的呢? 既然渊域存在无数独立空间,其他地方肯定有各自独特的生命体系,这就能解释异人之间为何有如此大的差异了。” “可是这些怪树虽然实力不弱,但似乎都没有智慧,就算有也少的可怜,更多还是依靠本能行动,又怎么进化成异人?” 多拉贡蹙着眉头问道。 “这恐怕只有那些神使知道了。” 多拉贡耸耸肩,“他们在渊域中密谋已久,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多拉贡看了看远方,不解道:“那你聊了这么多,和眼下又有什么关系?” 杰诺尔晃了晃头:“这些怪树只能昼伏夜出,但异人却可以无视这种限制…… 之前我们都觉得等到白天行动更安稳,然而…… 在已经暴露、甚至跟异人交手过的当下,谁都知道白天安全,那些神使会想不到吗?” 正文 第四八八章 海岛暴动 多拉贡微微蹙眉,杰诺尔说的或许只是小概率是件,却无法完全忽略掉这种可能性。 稍微回想一下,那些异人出现的时机实在有些微妙,他们来到这里还不到一天时间,对方竟然就会这么快察觉到,而且从埋伏手段上来看,明显是提前接到了准确情报,而非恰好遭遇。 因为神使中有一位空间魔法师,多拉贡不止一次向迟小厉求教过这方面的知识,算是有备无患。 所以他清楚,在渊域这种罕见的空间乱流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整个空间会变得牢不可破。 如果说空间原本是一块能够吸水的海绵,那现在就是被速冻过的,内部的水淌不出,外面也进不去。 而在这种近乎“密闭”的情况下,这些异人的出现,就显得非常诡异。 如果说异人是这个空间的土著,总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数量,而从井然有序、目标明确的作战风格判断,也能够轻易看到那些神使的影子。 所以这些异人只有可能来自外界,而这也侧面证明了,这片森林中并不存在什么土著异人,否则数量绝不会只这么一点。 而让多拉贡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对方能够将异人送进来,为什么没有亲自上阵? 难道是尚未摸清己方实力,所以不敢贸进? 又或者……那些神使无法进来? 空间封锁的情况下,想要将异人从外界送进来,多拉贡只能猜测,是使用了提前预留的传送阵,或者有类似的准备。 不过这种布置应该不会太多,毕竟那个空间神使再强大,也终归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再加上空间乱流的“洗礼”,真正能够侥幸残存下来的更是少得可怜。 而传送魔法的损耗,也是根据受术者而有所不同,传送这些异人的损耗加起来,或许还不及一位神使的十分之一。 身为强大能量集合的神使,就无法利用这些通道进入空间,哪怕想要强行闯入,最终结果也只是将整个通道撑爆。 事实上,多拉贡的猜测对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则是他完全没料到,身为神使集团中“传输中枢”的莫达里克,已经离开了渊域。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多拉贡不认为神使会善罢甘休。 “之前的异人或许只是充当了前头兵的角色,既然他们能在咱们进入这里短短一天内察觉,现在又过了快一天,要说没有什么布置,我是不信的。” 多拉贡托着下巴,视线缓缓扫过周围众人,最后落在面露沉思的泰勒身上:“殿下,杰诺尔说的没错,这种时候如果还是选择最稳妥的方式,很有可能掉入对方的陷阱。” 泰勒犹豫道:“可是他们未必清楚我们的目的地……” “之前那个小队是如何遇袭的,殿下应该还记忆犹新吧。” 杰诺尔刚一开口,就看到泰勒神情一黯,立刻有些自责自己说的太直白,不过眼下也只能继续道:“或许他们掌握有某种手段,能够在白天洞察我们的行踪……如果等到天亮再行动,或许少了怪木的威胁,却无法保证不会有其他敌人出现。” 后方一位剑圣忍不住反驳道:“这只是你的推测!就算有你所说的追踪手段,万一夜晚也同样通用呢?” 另一位魔法师同时转过头,补充道:“殿下,请容卑职插一句……刚刚卑职稍微探查了一下,峡谷中怪木的密度几乎是其他地方的两倍,以咱们这么些人……恐怕很难深入。” 这位魔法师算是以一种极为委婉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各位也都注意到,峡谷中怪木数量较外界更多。” 即使面对几人的质疑,杰诺尔依旧非常冷静:“我不认为这只是偶然现象,或者单纯的地形因素……当然,诸位的顾虑也都有道理,可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赌博。” “天亮后可能遇到的危险,与现在闯入密林的危险,究竟哪个更高、收益更大吧?” 泰勒接下了杰诺尔的问题,转头看向众人。 “现在在这里的,除了我和杰诺尔意外,可以说都是整个队伍中的佼佼者。我想询问一下,如果此刻以现在的阵容闯入峡谷,一旦引起注意遭遇围攻,我们能否全身而退?” “当然没问题,殿下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多拉贡想都没想,直接拍拍胸脯回道。 之前和怪树的战斗之所以陷入胶着状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以多拉贡为首的一干火系魔法师,并未用出全力。 火系魔法对于这些怪树拥有天然克制作用,然而多拉贡却打的极为憋屈,这些怪树对火焰极为敏感,一旦使用大规模的火系魔法,消灭一批,很快会引来更多怪树。 它们就像是扑火的飞蛾,杀完一批便会出现更多,以至于在营地最初的防卫中被越来越多的怪树围剿。 后来泰勒干脆直接下令,让本该最擅长应对这种场面的火系魔法师暂时收手,才将局面控制住。 而让多拉贡真正全力以赴,还是泰勒被异人包围时。 那种情况下,营救泰勒是首要任务,其他任何问题都得向后靠靠,更遑谈要应对多位天级异人的围攻,本身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不过下方的这片峡谷,地形下场,左右两侧都是山坡,空间相对密集,对于火系魔法师来说,几乎是再好不过的靶场了。 就算引来更多怪树注意,囿于地形限制,怪树短时间内只能从南北两方向靠拢,仍能给众人留下腾挪的余地。 所以多拉贡完全没有说大话,在能够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情况下,这些怪树根本不是什么威胁。 泰勒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点点头,笑道:“那谁能猜到,天亮之后可能遇到的危险,会不会超出我们的承受范围呢?” “这……” 此话一出,后面几人皆是面面相觑,因为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有可能先前的臆想都是错误的,神使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支遗落在森林深处的小队,之前遇到的异人,真的纯粹只是巧合。 等明天进入山谷,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然而也有可能,杰诺尔的顾虑变成现实,等到白天行动时,众人面对的是天级异人大军。 这就跟抛硬币一样,在落地之前,没有人能够保证猜对,而任何理论上的可能性在这种情况下都毫无作用,众人面对的选择不过是“发生”和“不发生”这两个绝对事件。 “如果现在下去,或许我们会陷入一场艰苦的战斗,甚至于有人战死,而等到天亮再行动,或许不会有任何袭击,也有可能会遇到神使的埋伏,而导致全军覆没。” 泰勒认真的看着后方几人,她差不多已经做出了决定。 然而此时又有一人站出来,提道:“就算真的遇到埋伏,也不一定会比下面这些怪树更难缠……” “科伦先生,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下次遇到的伏击,绝对是一股能够覆灭所有人的威胁。” 杰诺尔看向刚刚说话的男人,神情严肃道:“虽然我们将之前的异人消灭殆尽,但这又何尝不是给那些神使确切的信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肯定会掌握我们这支队伍的确切实力,到时候……你认为他们会再派一些我们能够应付的小卒吗?” 泰勒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将肩甲摆正,摇头道:“祈祷敌人的仁慈是最晕蠢的行为,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有人想说什么吗?” 后方几人整齐划一,右手抵胸。 几道呼啸而过的破空声后,世界重归宁静。 狭长望不到尽头的峡谷,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如同一条黑色大蛇,蜿蜒盘踞在大地之上,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降临。 ………… 海兽岛。 幽深广袤的大海之上,高逾百米的巨浪,如同愤怒狂暴的猛兽,带着震耳欲聋的嘶吼一波接一波,从四面八方拍击着海岸。 岸边到处是裂成几截的树干,在这种接二连三的怒涛攻势下,就连许多内陆的树木都无法幸免于难,或因冲击震动使得树叶落进,要么被拍断的树干迫近,造成二次伤害。 而巨浪带来的效果,明显远不止这些。 每次一股浪头拍到,便会有一头头身形庞大的海兽登陆,它们借助肆意侵略的潮水,不断向岛屿中心爬去。 整座岛屿漆黑一片,只有靠近南海岸的半坡,一座拥有无数圆顶建筑、被强化金属包裹的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如同漆黑夜空唯一的一点明星,将四面八方的景物照亮。 奥拉海姆站在要塞最高的尖顶之上,放眼望去,东西南三面海岸全部尽收眼底。 看着远处不知疲倦的浪潮拍打,以及随之而来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匍匐前进的海兽,奥拉海姆眉头紧皱,眼里带着一抹不由分说的凝重。 “区长!东部驱散结界失效,已经有数十头海兽冲到第二防线前了!” 大概是从前便跟随奥拉海姆,火急火燎赶来回报的传令兵使用了习惯的称呼。 “去找刘老,不用让他亲自动身,派杰斯他们几个弟子帮忙就行。” 奥拉海姆没有回头,视线依旧锁在远方。 传令兵迅速退了下去,直到这时,奥拉海姆才松开死死握住墙壁的手,脸上露出些许疲态。 他闭上眼睛,轻柔着眉心,嘴里轻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鬼地方!” 经过第一夜的危机,奥拉海姆已经意识到,不能在这个岛上久留,所以他即刻下令将岛屿彻查一遍去。 虽然整个海兽岛大的惊人,而且存在不少悬崖峭洞等奇险的地方,但奥拉海姆还是下了死命令,在众人齐心协力下,仅仅用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将整个岛屿摸索完毕。 令人失望的是,岛上并未发现空间通道的痕迹。 这点奥拉海姆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也谈不上多失望,紧接着就下达了第二条指令—— 造船。 奥拉海姆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他早就有所打算,一旦岛上没发现空间通道,就直接渡海,主动寻找机会。 奥拉海姆本就是顶级土系魔法师,又有几位金系魔法师辅助,再加上拥有丰富渡海经验的刘传宏指导,想要造出一艘能够承载整支队伍横渡远洋的巨船,算不上什么难事。 然而施工进度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因为刘传宏提出,面前的大海之下,潜藏的可不只是寻常海兽,这里的怪物甚至比大陆上已知的最大海兽,还要大出数倍有余,实力两者更是无法同日而语。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考虑船体的牢固程度,在众多魔法加持之外,更要能够经受住多轮海兽袭击。 因为这关乎到整个队伍的安危,一旦船体受损严重,在孤立无援的汪洋之上,所有人最终的下场,都只能沦为这些怪物的饵料。 所以奥拉海姆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变船体构图,造船进度也一拖再拖。 直到夜晚降临前,才将将构建好船体龙骨与主要框架。 为此奥拉海姆还亲自下场试验,确认在经受十级魔法的一击后,没有任何魔法防御的船体只是产生了轻微晃动,这才允许进行主体装甲填充。 然而没过多久,周围的海面便出现了异常。 最开始只是产生一道道轻微的涟漪,可很快,这些涟漪越来越大,渐渐整个海面便如同煮沸了一般翻涌起来。 奥拉海姆当机立断,下令所有外派成员全部撤回。 然后…… 海岸便开始被一轮接一轮的滔天巨浪洗礼,仿佛世界末日般的轰鸣,回荡在整个岛屿上空。 奥拉海姆本因为这次的幼崽登岛方式有些特殊,结果很快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这次跟随巨浪上岸的,根本不是什么幼崽,而是那些成年海兽! 当一个个几十米高的庞大身躯,将乱如泥石流般的丛林碾压前进时,不少目睹这一场面的成员都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这些怪物不要靠近基地。 不过愿望总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在东西南三方向最外围魔法阵全部破坏后,奥拉海姆从尖顶消失。 他要亲自上阵。 正文 第四八九章 朝圣(一) “杰斯,纽盖特,你们两个去东边帮忙!” 接到奥拉海姆的指示,刘传宏当即让身后的两位弟子,跟随传达指令的剑士下去。 等几人离开,刘传宏的视线再次回到罗盘上,在地图上反复推演起来。 “你都看半天了,到底有没有发现?” 一个清伶却又冷冽的声音传来,刘传宏知道来人是谁,头也没回道:“海兽移动方向太散,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狄丽希亚抖了抖如同盛开玫瑰般的大红色长袍,从窗沿上跳下,看了看桌上的地图,已经快被黑色的笔记符号占满。 刘传宏在地图某一位置画了几个圈,沉思一会后,才放下笔,转头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北边情况怎么样了?” 因为城堡是建在岛屿南坡,能够同时观察到东西南三方向动态,唯独背后的北方缺少有力监管手段。 狄丽希亚之前便是去往北方,好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威胁。 这原本都是计划内的事情,只不过夜幕降临后,海面发生了异动,狄丽希亚中途回来过两次,都是问询关于海兽移动的情报。 然而就算是奥拉海姆再如何运筹帷幄,也没办法猜到这些海兽到底发了什么疯,好在城堡的警戒早就提到了最高,单单外围防御线就有近十道,即使是这些数十米高、重逾百吨的庞然大物,想要突破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那边离这里还算远,那些海兽还没爬到第一封锁线,暂时不会发生冲突。” 狄丽希亚耸耸肩,她回来就是想看看这边是否需要帮忙。 很在之前,狄丽希亚就已经让“青龙”各分队长带领占领好北坡各处要地,加上两地之间距离不近,短时间内,基本可以忽略掉北坡的威胁。 刘传宏点点头,将一根能够擦拭的记号笔递给狄丽希亚:“你把北面海兽的行进路线标记出来。” 狄丽希亚眉头微皱:“海兽太多,而且基本呈‘面’的行进方式,我是没感觉出有什么明确的方向。” “那就将整个‘面’涂出来。” 狄丽希亚看他一眼,还是快速在地图上画了起来。 等到最后一块空白被填满,刘传宏摸着下颚上雪白的胡须,目光微微闪动。 “看出什么了吗?” 狄丽希亚咬着笔尖,也学刘传宏一样端详地图,结果看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头绪。 “唔……虽然这些海兽看上去好像在往四面八方走,有的甚至还掉头回到海中,不过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或许是怕自己解释不清,刘传宏拿起记号笔,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画了四条黑线,然后又从四条黑线旁描绘出许多分支,有点类似大江大河的分流,不过最终都是从海洋一直汇集到大陆。 “之前外面观察的哨兵汇报,海兽中体型最大的一批,会在行进过程中慢慢汇聚成一股,各个方向的情况都差不多类似……” 刘传宏没有将线画完就停笔,有些疑惑道:“如果这些海兽不会中途变向,这些线最终就不会汇集到一个交点……或许它们只是想去往某个区域?就跟那些海兽幼崽一样,身上带着某种使命……” 狄丽希亚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幼崽登岛,或许只是一种种族的成长方式,为了筛选出更强壮的后代,可这些成年海兽又有什么理由聚集呢?” 顿了顿,狄丽希亚话锋一转:“那个情报确认了吗?” 刘传宏抬头看了一眼,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已经可以确认,虽然有极个别例外,但海兽的实力跟体型有关。 目前我们已经发现了不下百种不同类的海兽,其中最强的几十只,即便种类不一样,体型也差不多相同,而当时不同种的海兽幼崽,体型差距却十分悬殊……这点或许跟渊域特殊的生命结构有关。” 前一晚登岛的海兽幼崽,最大的有近十米,而最小的却不足成人膝盖。 不过今天登岛的这些海兽,刘传宏也见到过长相类似前一晚最小的那种,高度却丝毫不输其他海兽,而那种幼崽提醒庞大的,也有许多低于平均值。 所以奥拉海姆做过猜测,海兽的体型,会随着实力增长而成长,实力越强的海兽,体型就越大。 刘传宏之前画的四道主干黑线,便是那些体型最大的海兽路径。 这些海兽在刚刚登岸时,并非同一地点,而随着时间推移,它们却都会自发聚到一起。 “这个现象同样也适用于其他体型,根据队内几位魔法师传回的图片,我姑且给它们分了四档,其实应该分为五档的……不过为了类比异人,我就将最弱两档归一了。” 刘传宏将地图移开,露出下方几十张海兽照片,“左上角这种体型最大的,你可以理解为异人中的‘天级’,如果再往细处划分,有的才堪堪卡到这个门槛,但有的却能够跟你我匹敌……” “喂喂,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啊?” 狄丽希亚嘟起嘴巴,不满道:“区区一群野兽而已,就算是天级异人中最厉害的那一些,也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好吧?再者说,如果真有连咱俩都解决不了的存在,我看奥拉海姆也别造船了,大家在这里等死就好。” 刘传宏轻笑道:“是我说的不够谨慎,不过你也别太大意……我的意思是,这些海兽在岛上展现出的实力,未必就是它们的真实水平,要是让你在海中战斗,你能发挥出几成呢?” 狄丽希亚默不作声,许久才哼道:“知道了,不过这些都是以后出海再考虑的问题,现在还是赶紧确定它们到底要干什么,如果威胁不到咱们,也没必要主动去招惹它们。” “我和奥拉海姆倒是希望这么简单。” 刘传宏轻柔太阳穴,摊开地图,继续盯着那些黑线围拢的中心区域,既像是在问,又像在自言自语道:“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么墨迹干嘛?要不我不喜欢跟你们这些老家伙行动……” 刘传宏正想提醒两句,结果回过头,已经找不到狄丽希亚的身影了,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急躁?还是杰诺尔那几个小家伙靠谱一点……不行,这事还是要跟奥拉海姆说说。” 奥拉海姆一直在关注海兽动向,而放眼望去海兽几乎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在鱼龙混杂的情况下,未必能够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而且刘传宏也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测,甚至于有没有哨兵遗漏的地方。 然而等他来到城堡最高层的会议室,整个屋子只剩了几个负责情报上通下达的传递员。 询问之下,刘传宏才知道奥拉海姆竟然亲自去前线了 “他也去了?难道外围的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 刘传宏瞬间紧张起来,他能想到让奥拉海姆都出动的原因,只有外围所有防线全部告急,海兽大规模入侵城堡。 可就在十几分钟前,他刚刚派一干弟子出去,总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内形势就恶化的如此之快吧? 刘传宏狐疑的功夫,就听到留在会议室内的成员,有些无奈的回答道:“当然没有恶化……只是奥拉海姆大人觉得形势并不明朗,所以干脆亲赴前线,想要找到一些解决方法……” “我懂了。” 刘传宏一拍脑袋,顿时感觉有些心累。 寻找这些海兽的线索? 在视野开阔的尖顶上不是更容易? 根本就是看到了那些块头巨大、实力也同样恐怖的海兽,手痒了而已。 别人不了解奥拉海姆,他身为“探险者协会”古董级老人,对这个升职如爬山一般迅速的晚辈,还是比较熟悉的,后者在还未担任区长时,便常常拜访刘传宏的武馆。 所以刘传宏很清楚,奥拉海姆谨慎诡谲的政治家身份之外,其实更是一个喜欢冒险、寻求刺激、永无止境向上攀登的男人。 否则以他这种地位,根本不需要有多强的个人实力,一声令下,钻石榜上的大部分成员都任其调遣。 而正因为这种凡事争先的执念,奥拉海姆才能在几乎攀上协会顶点的同时,个人实力挤进钻石榜前二十位。 在他之前的这些人中,除了狄丽希亚还有几乎从不露面的欧尔迈,没有比奥拉海姆更加年轻的。 当然,关于狄丽希亚的年龄问题,向来都是一个禁忌话题,刘传宏自然清楚狄丽希亚加入协会的年岁都快赶得上她对外宣称的年龄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点破为好,反正在他眼里,年龄再大也不过是个毛躁的小姑娘。 可是来到渊域,一个我行我素的小姑娘也就罢了,如果连队伍的最高指挥官,都放下掌控全局的使命,为了寻求久违的刺激而亲自跑到前线…… 刘传宏揉揉眉心,感觉头似乎更痛了一些。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还是要去找他。” 奥拉海姆一定是奔着那些最强海兽群去的,刘传宏可不想在他的胡作非为下,毁掉一些线索。 至于奥拉海姆具体去了哪个方向…… 根本不需要问。 远处传来的强烈魔法波动,以及海兽震天的嘶吼,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回答了。 …… “你们三个人!明明有着双火系加风系这么完美的组合,还经过那么长时间的配合,为什么展现出来的效果跟一坨屎一样!这才几头海兽,你们都搞不定……” 奥拉海姆一边大声训斥,一边双手抬到前方,身前两条土龙拔地而起,直接贯穿了嘶吼着扑过来的巨大海兽,同时余势不减地将后面两头一齐串成了糖葫芦。 奥拉海姆拍了拍手,临走之前回头瞪了一眼:“你们给我好好反思!到底是配合上出了问题还是时机把握不好!前一晚跟那些幼崽交手,可别告诉我,你们还没摸清它们的弱点!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们一一教导,不想早死就给我认真起来!” 三个魔法师只能悻悻地点点头,真是有苦不敢言。 他们还能说什么? 本来他们接到的任务,只是维护魔法阵稳定,而那些海兽也没有围攻城堡的迹象。 当然,海兽数量实在太多,总有一部分的前进路径会和城堡冲突,之前最外围的魔法阵也是在这种冲击下毁坏的。 不过和前一夜不同,这些海兽并不恋战。 守在外围的剑士胆战心惊小心提防着,结果那些从结界旁路过的海兽,即便看到同伴被杀,也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各位分队长看到这种情况,也立刻改变战略,主动缩小防线范围,既能加强牢固,又能减少和海兽的摩擦。 大家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总队长大人就如同一道流星从天而降,狠狠砸在那群体型最大、气息最恐怖的海兽中央。 这一砸不但海兽懵了,就连自己人都懵了。 不等三人反应过来,奥拉海姆就开始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顿时便出现了十数头庞然大物飞天的夸张景象。 接着三人就被一声“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动手”的暴喝从错愕中惊醒过来,只能满头大汗的跟了上去。 然而奥拉海姆专挑那些最厉害的海兽下手,被打到脸上,海兽群自然不可能再善罢甘休,结果就是奥拉海姆打的过瘾,却苦了被“抓”来的三人。 虽说三人也都是堂堂大魔导师,但跟钻石榜单还是有不少差距,再加上如此数量,三人没多少功夫便被撵的东窜西跑。 “奥拉海姆,消停点吧,你打的过瘾,也稍微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宛如天籁的淳朴声音传来,制止了正准备再杀出去的奥拉海姆。 三个魔法师泪流满面的看着刚刚赶到的刘传宏,感觉老人头顶似乎在往外冒圣光。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奥拉海姆叹了口气,挥挥手,三人这才如蒙大赦,赶紧开溜。 等三人离开,刘传宏才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太乱来了,知不知道你差点坏了大事?” 正文 第四九零章 朝圣(二) 奥拉海姆敛了敛神色,义正言辞道:“别误会,只是为了做个测试,看看它们会不会因为外力干涉而改变方向……” “这只是次要原因吧?”刘传宏地毫不留情揭露。 奥拉海姆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苦笑着摆摆手:“进入渊域这么多天了,憋都快憋死了。这些麻烦事,本来交给利亚的小公主来搞定就成,我只想当个闲职打手来着……谁知道碰上这种意外,没办法,只能操起老本行了。” 奥拉海姆大诉苦水,之前在拜迪,自从当上第四区区长之后,几乎就再没有对他下手的人了,搞得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本来按照规定,到了他这个位置,身边总是要跟着至少五人以上的保镖团队,成员配置自不必说,绝对清一水的十级强者。 这些“保镖”几乎全天守护在区长身边,不过外人却很难知晓他们的存在。 就像第七区的哲也,虽然表面上身边只跟着一个年老力衰的管家,但实际上无论办公还是出行,五十米范围内必有两位大魔导师跟随,至于其他几位剑圣,究竟是藏在楼下的办公文员中,亦或大厅接待迎宾里,除了实力相当的强者,没有人能够发现。 而在众多区长中,唯独奥拉海姆是个例外。 他继任的当天,就驳回了众议院从总部遣派的几位保镖,本来上面还对奥拉海姆的反对有些不满,直到三天后保镖们鼻青脸肿的回到总部,带回一句“想保护我,最起码派点比我厉害的家伙来吧”,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奥拉海姆故意将这件事公布出来,并主动向钻石榜上的高手发出邀请,自然没有收到回复。 那些排位比他高的,肯定不愿意屈居人下当个打手,而那些位阶更低的,也很有自知之明,连上门的勇气都没有。 奥拉海姆也不是真想找保镖,要不他也不会“礼貌”的送走总部派来既当保镖又当眼线的那几个人。 他就是想告诉外界,现在我奥拉海姆身边缺少精兵强将,有仇的赶紧报仇,有冤的赶紧抱怨,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等老子羽翼丰满,就更别想把老子拖下来了。 结果呢? 别说是刺杀,在他继任的第一年,整个第四区,总共接到的袭击事件,较前年整整下降了一半。 就算那些政治意见相悖的阴谋家,或者以资入政的巨商富贾,前几任或许还敢在谈判桌上提出异议,甚至私下派人到对方宅邸威胁,现在全部老老实实的,甚至有不少之前和他有过节的,直接举家搬离第四区,听说最远的干脆跑到玛兰。 没办法,以前的区长,不说没有奥拉海姆这种身手,最起码也有家人亲友吧? 涉身处事总会有关联的人吧? 就算本人暗地里有高手保护,这些亲朋好友总不可能全部照顾到吧? 到时候派人威胁一下,哪怕只是长时间骚扰,只要用些卑鄙的手段,总会让他服帖。 然而奥拉海姆不一样。 别人还有亲戚家人,奥拉海姆却茕茕孑立、孤身一人。明明年过四十,已经朝着五十迈进了,却依旧是个单身汉,而交往的朋友,不是协会高层,就是自身实力强劲的高手,想对这些人下手,付出的代价同样也不小。 至于对他本人下手……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先例”作为血的教训了,但凡脑筋正常的,都不会再往这边考虑。 而且就算他们想请,往往都请不到合适的人选。 比奥拉海姆更强的人,有,但一定不多。 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再加上一条——不能是探险者协会的成员。 除此之外,即使事成,还要冒着被整个探险者协会追杀的风险。 在成为区长以前,奥拉海姆的身份与地位虽然有一些,但还是不够让整个协会重视,所以偶尔也有些亡命之徒,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铤而走险。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了,如果堂堂中央区区长被刺杀,绝对算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是能够动摇整个拜迪的大事件了,真要是追查起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刺客必须要做好终生逃命、甚至被各国通缉的准备。 结合以上几点,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各方面都符合、并且愿意出手的高手,恐怕也没有哪个人,或者哪个势力能够支付与风险相应的报酬。 所以奥拉海姆很寂寞,甚至闲的没事就到大街上溜达,美其名曰探查民情,经常还会往深巷陋巷中走,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引来什么人,结果自然令人大失所望。 如果不是放不下野心,奥拉海姆还真想干脆辞退这个职位,当脱去区长这层外衣,想来会有不少人愿意取他项上首级。 可以说,如果不是政治需求,让奥拉海姆这头猛虎学会隐忍与潜伏,他早就叫嚣着“来杀我啊”满世界寻求对手了。 这次讨伐队出征,如果胜利归来,对于名望是一种很大的提升,协会内几个想要更进一步的高职人员都有过争取的想法,不过最终还是争不过奥拉海姆。 而他主动请缨的真正原因,却并非只是外人所想,为了将来担任最高会长做铺垫,而是能够亲自下场,与那些异人交手。 “你呀……算了,稍微释放释放就罢了,别引起更大的骚乱。” 刘传宏嘴上发着牢骚,嘴角却噙着笑容。 他最早认识奥拉海姆的时候,是在十年前那次异人入侵的战争中。 当时奥拉海姆还未晋升区长,担任重灾区第三区的本门守将,当时那个拼命三郎的背影,就给远来支援的刘传宏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时刘传宏甚至有些惋惜,这么敢拼的年轻人,却成为一个政客,实在是可惜了。 要是能够专心于魔法,或许几年之后,超越自己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即便如此,奥拉海姆依旧以堪称神速的进步,在钻石榜上快速攀升,直到进入前三十,才慢慢稳定下来。 毕竟奥拉海姆再天才,堂堂探险者协会,作为整个大陆最大的公会组织,顶端高手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他在进步其他人同样也在进步,想要在顶尖榜单中更上一层,哪怕只是提升一名,都是举步维艰。 所以在拜迪所有区长当中,刘传宏最欣赏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哲也,一个就是奥拉海姆。 前者是因为精明的政治理念、任贤举能的上位者眼光,大公无私的处事风格,使得第七区这本该是最落后的边缘小区,仅仅在十年内便攀升至仅次于第四区的重区。 后者就完全是因为那股敢打敢拼的劲儿,而又并非不懂得变通的愣头青。 奥拉海姆总是在该退的时候退,敢站的时候寸步不让,就如同一只站在草丛外的猛虎,不像其他阴谋家那样蛰伏着等待时机,趁人不备给出致命一击,他会长啸一声,主动将自己暴露出来,明确告诉敌人,我就在这里,千万不要成为我的猎物,否则搞不死我,等待你的就只有利爪与锐齿。 也正是因为这种作风,只有奥拉海姆敢动那些几乎成为标准化分割的上位者“蛋糕”,那些下层民众终于开始品尝到一些甘甜的蛋糕屑。 至于那些利益受损的人,也并不是全然忍气吞声。 奥拉海姆不知道,九年前,他因为斐然政绩,加上对异人战争中的突出贡献刚刚晋升区长不久,协会内部,另一位竞选失败的准区长,曾经想要派人对他下手。 而这位身后的势力同样不小,是协会议会上一位元老级人物的孙子,在拜迪扎根极深,对于奥拉海姆这种出身贫寒,几乎没什么背景的实力派可以说极其反感。 再加上奥拉海姆上任后,推行的许多条律大大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便秘密商议,准备调遣手下所有精兵强将,围杀奥拉海姆。 当然,他们也意识到,一旦奥拉海姆被刺,一定会引发山呼海啸般的余震,众议院也不是一家独大,如果其他议长查出来内幕,就算是元老也绝不姑息。 所以这位准区长想了个一个计谋,唆使当时负责走私大头的一个贵族,许以众诺,让他挑衅奥拉海姆,故意将后者引诱到庄园内。 然后这位准区长则带着爷爷能够调遣的所有亲信——近二十位剑圣与大魔导师的团体——提前进入庄园,加上贵族自身招来的十数位强者,准备合伙将奥拉海姆围杀。 这二十人的团体,身为庄园主的贵族却毫不知情,那位准区长本就是怀着祸水东引的打算,等除掉奥拉海姆,再将贵族及其一干手下杀掉,伪造成双方同归于尽的假象,自己则可以完全摆脱干系。 虽然奥拉海姆当时风头正盛,实力也不容小觑,但也不可能同时面对近四十位高手的围杀。 如果当时这件事得逞,或许第四区区长的宝座真的移位了。 然而事情最后,却是庄园当晚尸横遍野,第二天奥拉海姆独挑十数位高手的传闻传遍大街小巷。 至于那位准区长,以及他招徕的二十位高手—— 从那之后偃旗息鼓,夹起尾巴做人,最后干脆转政从商,不再参与协会的纠纷。 而他的爷爷——也就是那位即便在众议院中都有一定发言权的元老,一年之后告老还乡,退出政坛,到乡下享清福去了。 没有人知道,这件险些造成震惊整个拜迪、却最终烟消云散的大事件,背后,有一位平日从不抛投露面的老人默默做了什么。 刘传宏在那次事件中只露了两次面,一次是当晚独身一人,出现在庄园内,站到那位准区长面前。 第二次,则是在几天后的众议会,几年未曾出现在总部的老人,对诸位议长说了一句话。 时至今日,刘传宏也没有将这件事说给任何人,真正了解部分内幕的,也只有当时与会的几位议长。 因为这件事对老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看着顺眼就做了,都已经耄耋之年,如果不能从心欲,还有什么意思呢? 至于面子什么的,不过是身外之物,用在合适的地方就好,也不用什么回报。 更何况两人现今的关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刘传宏已经极为满意,心中更多的,是一种类似“看重的年轻人朝着原本的方向发展”的欣慰。 被刘传宏笑眯眯盯着,奥拉海姆突然有种许久未曾感受到的不适,这有点像长辈看着晚辈的欣喜笑容,虽说对方确实比自己大许多,当爷爷辈可能都绰绰有余,但奥拉海姆还是莫名觉得有些吃亏。 “刘老……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为了摆脱这种不适,奥拉海姆干脆主动开口。 刘传宏点点头,“你刚才应该已经发现了海兽群行进的规律吧?” 奥拉海姆盯着远方:“差不多是按照实力分批,最强的走在中央,弱一些的跟在两侧,东西南北差不多凝成四股‘主干’……就算我主动出手,只要离开它们前进的方向,这帮海兽也不会追出来。” 享受战斗的同时,奥拉海姆自然不会忘了观察,很快将自己发现的一些信息说出来。 刘传宏点点头,这和他的猜测出入不大,尤其随着时间推移,原本散落的海兽分布,已经渐渐开始规律起来。 “找到目的地了吗?”奥拉海姆又问道。 “能确定大致范围。” 见奥拉海姆立马就要调人,刘传宏摆摆手,拦下他:“有人比你还急,已经过去查看了。” 奥拉海姆眉毛一蹙:“狄丽希亚?” “除了她,我都能拦住吧?” 听到老人诉苦,奥拉海姆只能无奈一笑,这位“暴龙”大小姐,战斗时绝对是可靠无比的打手,却又是令指挥者最头痛的“刺头”,偏偏你还奈她不得。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去看看吧,那位小祖宗,指不定惹出什么大麻烦。” 奥拉海姆正要动身,却看到一头红发的少女,在几位剑士的簇拥下朝这边走来。 “狄丽那边有情况啦,让我来通报一声~” 名为希亚的少女,语气轻松的说道。 正文 第四九一章 朝圣(三) “出问题了?” 两人几乎问道,虽然少女脸上的表情十分轻快,但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我也不知道啦,狄丽只是突然让我找你们过去,也没说具体发生了什么。” 希亚摇摇头,不等两人开口,就抱着玩偶熊往回走,边打哈欠边说道:“话我已经带到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归我管啦~” “……” 奥拉海姆与刘传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无奈。 狄丽希亚与希亚两人,大的激进癫狂,小的自由散漫,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家伙。 “去看看吧,虽然没有什么异常气息出现,但这种寂静……总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这类感觉。” 刘传宏冲奥拉海姆点点头,两人同时起步,瞬间消失在海兽群中。 不需要借助罗盘指引方向,海兽群犹如分支汇流的大江大河,已经成为了最好的坐标。 而两人前进的速度极快,甚至直接从一干海兽头顶跨过,结果这些海兽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没发现二人,还是完全不在乎。 跟随着海兽潮来到半山腰,当两人跨过某一点时,突然心神一动。 一股强大的魔法气息扑面而来。 这股气息仿佛忽然出现一般,在前一秒完全没有任何迹象,后一秒便来势汹汹。 两人几乎同时止步,跃到一旁最高的那棵树上。 奥拉海姆缩了缩瞳孔,一脸难以置信道:“这……这是什么魔法阵?” 刘传宏也神情凝重,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几个月前异人袭扰时,我和狄丽希亚曾经在北面官道上,感受过类似的气息……后来便遇到了那两个神使。” 奥拉海姆顿时警惕起来:“前面……” 刘传宏摇头打断他:“不,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更早时,迟小厉先一步赶到,将那里的献祭大阵破坏,两个神使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过去探查,阴差阳错之下,我们才交上了手。 而且狄丽希亚很清楚那些神使的强大,如果真遇到他们,绝对不会让希亚传达这么模棱两可的情报,现在看来事情应该不算太紧急。” 听到不是神使出现,奥拉海姆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或多或少有些失落。 松口气是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成员大规模伤亡,而失望则是遗憾于无法跟这些顶级强者较量一番。 刘传宏又仔细辨别了一番,摇头道:“不……这应该不是当时献祭魔法的气息。虽然老夫不是魔法师,但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两者最多算同出本源。” 奥拉海姆往树梢前靠了靠,看着脚下如同黑色洪流般延伸到远方的海兽潮,挑了挑眉道:“这些海兽再蠢,求生的本能应该还是有的,不会傻到主动送命……我看它们的架势,倒更像几百年前,宗教大热时那些信徒朝拜‘神都’的景象。” “别说,还真有些相似。”刘传宏点点头。 三百年前,差不多就是在利亚建国前后,那时整个大陆陷入了近代以来最后一次大规模战乱,加上时不时的异人骚扰,底层平民过着食不果腹、穷困潦倒的生活。 基本生活都无法得到保障,万般无奈之下,不少人便开始寻求精神上的慰藉。 流传多年却一直不温不火的宗教信仰,也借着这股“东风”,加上传教士适时的散播,很快便从近乎崩溃的边缘,一跃成为甚至能够动摇一国之力的庞大组织。 而这种宗教团体大多是由底层平民组成,他们在寻求精神慰藉的同时,在上层的蛊惑与引导下,越发对现状感到不满,随之而来的,便是越来越高的起义呼声。 当时人数最多、风头最盛的两个宗教团体,分别是信仰自然女神?墨黛斯的“自然教派”、以及崇尚带领人族走向胜利的人王?狄叶忒的“均权教派”。 本来两个教派的首领,或许没有揭竿而起的念想,他们的初衷只是敛财,但随着教众数量与日俱增,有些事情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控制范围,甚至于在大势所趋之下,为了避免大权旁落,只能顺而为之。 只不过这种成员大多由底层组成、缺乏明确目的与行动指挥的组织,想要推翻既有百年的规则与统治,结局自然是极为悲惨。 在各教派发动起义战争之前,利亚已经顺利完成了统一,巴布大陆逐渐确立了以玛兰、利亚、拜迪、库曼四国或者地区为首的均衡框架。 而在缺乏顶尖战力的情况下,这些教派的起义便显得滑稽又可笑,最终不仅没能顺利推翻任何一个王朝,就连自身的底蕴都被连根拔起。 除了最靠近西海岸的玛兰以外,其他分别受到起义不同影响的三个国家,一怒之下,直接在国内掀起扫除运动。 不过因为涉及平民太多,国家还是下达了最后通牒,但凡愿意弃暗投明的教徒,只要手上没有任命,之前所犯过错便可以既往不咎。 而即使杀过人,也可以通过检举其他同伙减轻罪行,甚至可能受到国家褒奖。 毫无底线的百姓起义,便在这空前绝后的糖衣炮弹洗礼下瞬间土崩瓦解,本来还做着皇帝梦的教会首领,干脆永远沉迷在睡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巴布大陆上所有宗教团体差不多都分崩瓦解,只余少部分具有前瞻意识的宗教首领,带着所有财富与信徒投靠玛兰,这才幸免于难。 时至今日,也只有玛兰帝国还能看到宗教的影子,其他地方早就销声匿迹了。 不过这次宗教起义倒也并非全无意义,至少让当时的上位者感受到了威胁,因而推行的一系列利民政策,虽然没有完全解决上下层阶级的差距,但也大大提升了普通民众的生活质量。 而作为前车之鉴,这次宗教起义最终也成为了载入史册的大事件,作为一个教训提醒后人。 奥拉海姆在成为协会高干之前,就已经熟读了大陆史,所以对这场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的起义印象很深。 即便时至今日,依旧有部分狂热信教徒在秘密行动,想要卷土重来,恢复教廷往日的荣光。 “深受蛊惑的信徒,几乎泯灭了所有人性,变成只知道听从指挥的行尸走肉。” 刘传宏摇摇头,看着脚下的海兽潮,突然忍不住笑道:“别说,这帮畜生倒还真有些像……就算被你打杀了不少,只要离开它们的前路,就不会主动追上来。” “不用再猜了,过去看看就知道。” 奥拉海姆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观察了半天,远方的魔法气息依旧稳定,似乎并不是什么具有攻击性的魔法。 “感觉也不是精神系的魔法。” 刘传宏再次辨别了一番,目光缓缓扫过远处的山坡:“能确定狄丽希亚在哪里吗?” “再靠近一些吧,就算真有什么危险,我不信‘暴龙’会连警告与求救的时间都没有。” 越靠近岛屿中央的丘陵地区,那股奇异的魔法气息便愈发浓烈,甚至连两人的精神力探查都受到不小影响,最多只能扩散到百米范围。 两道身影在树林中穿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竟然已经聚集了这么多海兽!” 看着前方几乎将树林占满的无数道巨大身影,奥拉海姆微微张大嘴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诧异道:“海啸才过去多久?这些海兽是从哪过来的?” 海兽的数量明显已经超过了之前在城堡中观测的数值,尤其是体型最大、实力最强的那一批,比两人预估的多了一倍有余。 虽然仅凭主观判断,很难得到百分百正确的答案,但至少也不会有如此大偏差。 “就算东安西北四道主干全部汇合,应该也就这么多海兽……可咱们这还没有道目的地吧?” 奥拉海姆越想越心惊,他甚至隐约看到千米之外,几道数百米高的庞然大物。 如果那些也是海兽的话…… 它们是怎么躲过城堡无数双眼睛的? “难道这里有……空间通道?” 刘传宏突然灵光一闪,捋了捋山羊胡子,转头看向奥拉海姆:“一定是这样……或许之前的搜查有什么地方漏掉了,而这些海兽就是从空间通道进入岛屿中心的……” “有可能!” 奥拉海姆眼中也闪过一抹喜色,不过很快他就神情一滞,旋即扭头看向左边:“是狄丽希亚!” “走!” 刘传宏只说了一个字,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猛冲出去,疾掠过一众海兽的头顶,强横的气息瞬间弥漫整片区域。 他也感受到狄丽希亚的气息,似乎正在和什么强大的对手交战,所以两人才会如此焦急的赶过去。 全力奔驰下,没过多久,刘传宏便看到了远处昏暗的天空中,一道,明艳到诡异的猩红。 “是她!” 之前在第七区北部官道有过联手,所以刘传宏很容易便认出了狄丽希亚的魔法。 而狄丽希亚交战的对手,是三道一眼望不到头顶的庞然大物。 这三个体型格外夸张的海兽,一个是类似无限放大版的章鱼,一个则是背上覆着坚硬铠甲的贝类,剩下一个则是依靠尾鳍站立、却拥有八条灵活腹鳍的鱼。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海兽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刘传宏听到奥拉海姆隐约吐槽了一句,再看看前方三只海兽的外形,忍不住失笑起来。 不过笑归笑,两人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留,眨眼之间便来到三个海兽脚下。 周围散布的几百头十米级的海兽,在这三个巨无霸前实在有些小巫见大巫,此刻更是根本入不了两人的眼。 “刘老,你先挑一个吧。” “又不是选媳妇,怎么这么啰嗦……老夫就近处这个吧。” 刘传宏将目标选为顶着圆形脑袋的章鱼海兽,奥拉海姆则来到那个贝壳海兽的脚下。 两人动手的瞬间,整个海岛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刘传宏高高跃到空中,猛提一口气,原本还带着一些苍白的肤色,瞬间如同充气的气球一般涨红圆滑,盘虬的肌肉一隆一隆,将宽大的道袍都彻底撑起。 “连续击拳——” 老人从空中下坠的同时,横列肋间的双拳,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打出,看上去仿佛风行于街头巷尾的老人“养生拳”,绵软无力,似乎空有架子。 然而仅仅半秒过后,章鱼海兽脚下的大地便霎时崩塌,近处的十数只海兽直接被拳风震成碎屑,混杂在尘土中四处飘扬。 刘传宏探出脚尖,在飞来的一块拇指大小的碎石上蜻蜓点水,下坠的姿态瞬间回调,再次跃到先前高度,如出一辙的打出数拳。 老人从头至尾,都保持着一种不疾不徐的闲适姿态,然而等章鱼海兽回过神来,立足的八根触须早已被捶成稀烂,只听到一声怪异的尖叫,章鱼海兽那近五十米宽的巨大脑袋,如同陨石一般砸向地面。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大地再次震颤了一下,本该被压在下方的刘传宏却不知何时出现在海兽尸体之上,看着周围四扬的尘土微微皱眉。 “看来我还是慢了一步啊。” 奥拉海姆的声音隔空传来、 待烟尘稍稍散去一些,离章鱼海兽几百米外的空地上,残破不堪的海兽外壳上,奥拉海姆轻轻扭着脖子,脸上带着些许遗憾。 “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吧?” 刘传宏转过头,空中那颗巨大的鱼头还未落地,狄丽希亚已经出现在他的身边。 身材矮小却偏偏喜欢叉腰、仿佛为了故意突出那胸前的平整一般的少女模样却不知活了多久的女性,一脸恼怒的盯着他,质问道:“来的慢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自作主张抢别人的猎物?” “我和刘老也是好意……” 奥拉海姆也跳到章鱼海兽的背上,不等狄丽希亚发作,抢先开口道:“你来了这么久,到底发现了什么?这几个体型最大的海兽,又是怎么过来的?” 狄丽希亚脸上仍然带着愤懑的表情,不过还是转过身,冲两人一招手:“这事我先记下,别以为就这么算了……过来,这边有好戏。” 正文 第四九二章 朝圣(四) “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事情有点奇怪。” 奥拉海姆与刘传宏无声交流了一番,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诧异。 因为周围强烈的魔法气息干扰,之前他们没能准确评估那三只海兽的实力,直到真动起手来,才发现实力不过尔尔,比那些几十米级的强不了多少。 似乎这些海兽,在达到某一界限后,就不再遵循“实力与体型成正比”的规律了。 而以狄丽希亚的伸手,对付三只海兽的确绰绰有余。 这要是放在以前,无异于虎口夺食+从小朋友手中抢玩具,加上狄丽希亚的暴脾气,就算对象是第四区区长以及实力丝毫不逊自己的老人,也得闹腾一阵。 结果……就这么算了? 奥拉海姆只能猜测是前面的东西更具有吸引力,而越来越强的魔力气息似乎也印证了这种猜测。 奥拉海姆回过头,海兽依旧在那三只大块头倒下的地方聚而不散。 “这里有什么结界?” 看到海兽群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墙挡住,聚集在身后百米的位置,奥拉海姆从树上跳下来,颇有些不解。 “知道原因吗?” 刘传宏转过头,狄丽希亚轻哼一声:“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我检查过,外围没有任何魔法阵或者结界。” “那这股气息……” “跟着走就知道了。” 狄丽希亚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长袍飘动起来,直接向着前方的山头飞去。 奥拉海姆和刘传宏紧随其后,然而在距离山顶百米的位置,狄丽希亚突然在一块大石头前。 “喏,就是这里。” 不等奥拉海姆发问,狄丽希亚朝前迈了一步,然后就这么消失在两人眼前。 “这……” 奥拉海姆满目震惊的看向刘传宏,走到先前狄丽希亚的位置,小心翼翼的伸手向前试探了一番。 “虚的!” 眼前的巨石仿佛是个幻象,奥拉海姆的手轻易穿了过去,前端手臂如同消失一般只剩半截。 “进去看看。” 刘传宏点点头,两人同时向前迈出一步—— 昏暗的视野顿时豁然开朗。 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宽阔空间,像是石头内蕴含着一个小宇宙,而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种忽闪忽闪的光点,有点类似在漆黑的野外突然遇到大片萤火虫。 “这是空间魔法?似乎和小厉的有些不一样……” 刘传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回过头却看到奥拉海姆一脸呆滞的看着虚空,半天才意识到他是在盯着半空中飘荡的光点,不由有些好奇,试着朝身边一个光点抓去,结果手心中没有任何触感,松开手时,光点依旧闪闪发亮。 “什么东西?” “这是……纯粹的光元素!” 奥拉海姆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了,看着一个个如同小精灵般在空中飘散的光点,喃喃道:“难怪外面会有这么强烈的魔法气息……没想到这里竟然聚集了数量如此惊人的纯粹光元素! 可惜了……如果让队里几个光系魔法师跟过来,就凭这些光元素,甚至足以摆平外面那些海兽!” 对于魔法师来讲,元素可以说是无处不在,而因为自身天赋,能够调动何种属性的元素,就直接决定了所能使用的魔法种类。 而元素虽然在自然中的随处可见,但数量却稀薄无比,魔法师的本质,其实就是将这些微不可查的元素调集起来,能够调集的数量越多,运用越精密,也就代表等级越高。 然而眼前的光元素,却相当于直接将调集的过程省略,甚至于比大多数魔法师在体内转化的能量更为精粹,只要是光系魔法师就可以直接使用。 奥拉海姆可从没听说大陆上哪里有过这种异景,哪怕是一些元素浓度极高的遗迹,也不可能诞生出能够用肉眼看到的大型元素集合。 对于光系魔法师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奥拉海姆稍微估计了一下,就算是一个八级光系魔法师,在如此现成的高浓度光元素“海”中,或许能够使用十级魔法,而不会产生任何不适。 感受到两人的视线,狄丽希亚蹙起柳眉,不耐烦的说道:“别什么事都问我,我比你们早来没多久。” 顿了顿,狄丽希亚朝前走了两步,指着前方道:“叫你们来不是看这些光点的,别把重点搞错了。” 因为之前被光元素所吸引,奥拉海姆这才注意到,三人所处的位置似乎是在悬崖边缘,而借着漫天荧光,能够看到极远处的景象。 整个空间大概有千米长,呈一个圆形,有点类似于水桶,边缘一圈是狭窄的峭壁,中间有一个范围极广的深坑。 奥拉海姆走到狄丽希亚旁,朝下边望了一眼,微微有些意外。 “海?” 奥拉海姆本来以为,能够诞生出如此数量光元素的地方,会有什么令人惊叹的秘密,甚至已经做好了大吃一惊的准备,结果探头才发现,下方几百米深的位置竟然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意外了。 不过这片水面平静异常,与外界动辄百米高的海啸截然不同,甚至让人怀疑下方的水域是否与外界的海洋连通。 “如果缩小几圈,倒是和水井一样。” 刘传宏也走上来,仔细盯着下方的水面看,很快却神情一变:“不对……你们感觉到了吗?水面似乎在扩张……” “从我给希亚发信号,到你们来为之,内圈已经扩大了半米左右。”狄丽希亚踩踩脚下,虽然对于整个空间近千米的范围来说,半米实在算不了什么,但身为大魔导师,这种微小的变化还是很容易察觉到。 奥拉海姆盯着水面问道:“下去过吗?” “你可以尝试一下。” 狄丽希亚白了他一眼,仿佛在无声发问,你看老娘像是个傻子吗? 奥拉海姆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弱智,讪讪一笑,改口道:“那总归试探过吧?发现了什么?” “没有探到底,水下不像表面这么平静,我的魔法到了百米左右的深度就散开了。” “是隔绝类的魔法吗?” 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这次狄丽希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半天才说道:“不太像……与其说是某种魔法,我觉得更贴近于海水本身能够吸收或者扩散魔力,又或者因为洞底的特殊结构造成的……你亲自试试就知道了。” 奥拉海姆向前踏了一步,脚下的砂石颗粒便飞散到空中,很快在他手中聚成一条土龙,上升一段距离后,直接朝着洞底扑去。 “嗯……” 奥拉海姆闭上眼睛,双手来回摆动,像是在操纵水面下方的土龙。 没过多久,奥拉海姆睁开眼睛,冲两人摇摇头:“二百米已经是极限了,随着深度增加,就好像有一股越来越强的阻力,能够干扰精神力释放,我和土龙之间的联系是硬生生被掐断的。” 刘传宏原本还有些差异于二百米这个数字,要知道之前狄丽希亚可是只探查了百米左右,而在老人看来,虽然奥拉海姆已经算是顶级高手,但和自己与狄丽希亚之间还是能感觉出一丝丝差距。 不过奥拉海姆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两人,而且狄丽希亚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刘传宏转念一想,很快也释然了。 毕竟两人的魔法属性不同,狄丽希亚的血魔法,在液体中能够发挥的效果大打折扣,而奥拉海姆哪怕凭借重力,也能够更轻易下潜到深处。 “不管这个‘洞’里有什么,这场海啸以及聚集而来的海兽,两者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 奥拉海姆托着下巴喃喃自语道:“昨天是海兽幼崽登岛厮杀,进行弱肉强食的族群筛选,今天干脆又是成年海兽登岛,还按照实力进行排位,跟虔诚的信徒一样……这座岛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轰隆——” 一声类似闷雷的巨响从天空中传来,三人下意识抬起头,却看到漫天的光点开始四处游荡,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线牵引,进行杂乱无章的运动。 刘传宏最先反应过来,很快低下头,提醒道:“不是上面!脚下!” 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像是煮沸一般不断冒出气泡,然而整个空间的温度却没有丝毫变化。 “水面的扩张速度更快了!” 狄丽希亚瞳孔微缩,他们脚下原本近十米宽的岩壁,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这种消失却并非坍塌,而是整个地面向外围扩张,原本位于最边缘的地段,直接被挤出了结界,使得三人所能站立的地方越来越少。 “不知道出了什么变化,不过结界似乎快要崩塌了……咱们先出去再说!” 奥拉海姆提议,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向入口方向退去。 虽然也有深入洞内探查这么一个选项,但在洞底情况未知时,即使互相能够照应,也要多加谨慎。 如果他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人出了意外,对于这支拜迪的队伍,乃至于整个讨伐队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巨大损失。 等退出结界,原本作为入口的巨石却已经向外推移了数米距离。 “你们看,山坡已经发生变化了!” 刘传宏出来后便注意到,前方的树林突然模糊起来,许多景物如同叠影一般开始产生凝滞。 这当然不可能是老眼火花或者其他因素产生的幻觉。 “两个空间要交叠了!快往后退!” 刘传宏低呼一声,赶紧给其他两人提一个醒。 这副景象他年轻时见过,当时大陆北部一处隐秘的遗迹被发现,立刻吸引了无数探险者涌入,因为人数过多,最终影响了维持遗迹的阵法,结果使得遗迹崩碎,所处的独立空间与外界碰撞,直接挤死了不少人。 当时的场景给刘传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之后认识了迟小厉,无意间谈起当年这场人祸时,迟小厉将过程与根源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所以看到现在的场景,刘传宏便知道之前的奇特空间,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崩溃,而地面外移就是征兆之一。 看现在的情形,估计用不了几分钟,那个空间就会完全与外界接壤。 与此同时,刘传宏又注意到另外一个异变,低呼道:“看外边!海啸似乎消停了!” 卷带无数海兽登岛的百米巨浪,似乎在三人离开的短短时间内迅速消停下去。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里……竟然是整个海岛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之一!” 奥拉海姆有些惊奇的看着四周,三人所处的位置并非岛屿中央,大概距离中心点要向西偏移数千米,然而因为地形起伏,周围没有任何遮掩物,几乎能够看到四面八方各处景象。 海滩上狼藉一片,海水褪去并未冲刷掉海兽爬行的痕迹,即使相隔甚远,依旧能清楚看到无数如同车辙一般深浅不一的沟壑。 而在三人远眺的同时,原本呆在几百米外的众多海兽,突然不安分的嘶鸣起来。 伴随着海兽们的嘶吼,整个大地突然震颤了一下。 原本模糊不堪的树林彻底消失,露出与岛屿土壤颜色截然不同的黄色大地。 而伴随着里空间出现,海兽群似乎更加急躁起来,甚至有几头不安分的动来动去,似乎随时都会冲进那一条无形的界限。 奥拉海姆本来站在地上,见两人直接上了树,犹豫一下,也跟了上去,有些无奈道:“看来咱们要先让位了,这些海兽就是冲着那个水洞来的。” 海兽们的种种异常表现,似乎都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异空间水洞有关。 如果继续呆在这里,说不定就会遭到海兽围攻,纵然三人实力高强,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海兽。 刘传宏轻笑道:“之前你不是迫不及待的想找目标练手吗?现在机不可失,这么多海兽,可够你忙活一阵子了。” 对于老人的揶揄,奥拉海姆只是讪讪一笑,这时候脑子有坑才留下。 就在三人踏着海兽群往外撤离时,脚下传来声自异变一来最剧烈的震动—— 空间彻底重合了!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海兽仿佛收到了指令,开始疯狂往中心涌入—— 正文 第四九三章 朝圣(五) 暴动的海兽潮如同泥石流一般扫过大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一切树木巨石,全部在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下化为碎屑。 撤离过程可谓是险象环生,三人数次差点就被翻滚的气流拖入兽潮之中。 好在狄丽希亚所掌握的魔法中拥有飞行能力,直接拉上二人跑到三百米之外的高空,才算彻底摆脱了气流范围。 然而即便如此,成千上万几十米高的庞然大物,如同蝗虫群一般掠过大地,所带来震天撼地的强大威势,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洪流卷成粉末,依旧让人心有余悸。 “这种情况下,你的魔法能撑几秒?” 刘传宏转头看向奥拉海姆,后者轻轻摇头,笑道:“就算是再强的十级土系魔法,在这种冲击下也抗不过半分钟,至于禁咒级防御魔法……我所知道的也就‘永久固土’能够抗下持续冲击,不过前提是要持续提供魔力输出。” 刘传宏心中了然,四大主系魔法中,土系魔法防御力最强,现在连奥拉海姆都这么说,下方的海兽潮,即使不是海兽刻意攻击,仅仅普通冲击所带来的能量,都非一般人能够抗下的。 “你们两个还有闲工夫聊天?” 原本化成一段红色流体披风的狄丽希亚显露出真容,不满的瞪向两人:“维持魔法的可是我,你俩要是对下面好奇,我不介意让你们更贴近一些。” 奥拉海姆苦笑道:“我也不想麻烦你,可周围但凡能够立足的地方,都被海兽占满,这帮畜生连一棵树都没留下……话说仅仅维持飞行,应该也耗费不了多少魔力吧?” 此话一出,奥拉海姆立刻就后悔了—— 原本拉扯后背的力量陡然消失,就在奥拉海姆以为自己要做自由落体运动时,后领却被突然拎住。 刘传宏同情的看了一眼仿佛小鸡一般被拎着晃悠的奥拉海姆,你说你非要多一句嘴,这下好了吧? 奥拉海姆这下消停了,满脸无语的看着远方。 没办法,谁让土系魔法中连个能飞的本事都没有呢? 好在这里没有其他人看到,要不堂堂第四区区长被人拎小鸡一样提在半空,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设恐怕瞬间就会毁于一旦。 不过这个样子也不是个办法,奥拉海姆求助似的看向刘传宏,结果老人缓缓扭过头去,直接装作没看到。 开玩笑,老头子我快百岁的人了,要是被一个小丫头提着,老脸都得丢尽,还不如直接下去跟海兽干架。 也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遇到这种事还能心平气和的忍着…… 而就在小插曲这么短短一会功夫中,异空间的水洞已经彻底出现在视野中,随着最后一声闷响,远远看去,就好像一颗陨石从天而降砸出的产物。 与此同时,最前排海兽已经来到“悬崖”边上,就在三人好奇它们接下来会做什么的时候,海兽的脚步却丝毫不缀,直接纵身一跃,如同扑火的飞蛾,直接落进水洞之中。 “……” 三人都有些无语,面面相觑的互看一眼。 原本他们还有些期待,或许会有什么东西从水洞中钻出,结果没想到竟然是海兽群自杀似的冲进水洞。 当然,用“自杀”来形容并不恰当,毕竟这些海兽都是水生动物,就算跳进水里也跟回家一样,完全不会有任何威胁。 看着前赴后继、仿佛不知疲倦的兽潮,刘传宏微微眯起眼睛,盯了半晌摇头道:“太远了,看不清洞里的情况。” 这次狄丽希亚没说什么,带着二人朝水洞上方飞去。 海兽潮的动作极快,像是无垠草原上脱缰的野马,带着让大地震颤的“轰轰”响声,仍旧不知疲倦的冲入水洞。 然而等三人来到水洞正上方时,最前排体型最大、同时也是实力最强劲的海兽,已经差不多全部跃入水中。 即使水洞有近千米的范围,在接收了成千上万体型巨大的海兽之后,水面怎么也该提高一些,然而现在的高度,和异空间里观测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种情况就只有两种解释了,要么洞底世界更加广阔,甚至直接连通外海,所以无论填入多少海兽都不会有变化,要么就是洞内有特殊结界,能够使水面保持稳定高度。 第一种可能性很低,不提这里距海边多远,也不提水洞刚刚从异空间并入岛上,单单洞内比海平面相对高出几百米的落差,依照水往低处走的规律,两者就不太可能连通。 而就在三人都被水面吸引时,本来一往无前的海兽群,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奥拉海姆稍稍一愣,马上注意到了问题所在:“外围只剩下十米级的海兽了。” 早在海滩之上,海兽群就“自觉”按照实力分成数批,现在实力最强的那批海兽全部跃入水洞之中,剩下的海兽却止步不前,原本骚乱的兽群也很快安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奥拉海姆摸着下巴,狐疑道:“你们看这些海兽的动作,对着水洞方向俯首低眉,而且各个眼中都带着一丝敬畏。” 不同族之间的审美也是不同的,就像是人只能依靠自己的主观判断猫狗的美丑,却不知道在它们眼中互相又是什么样子。 而且因为思维习惯不同,许多动作所表达的含义也不共通,例如扣首这个动作,在人族社会中是表达臣服或者敬意,奥拉海姆却不能保证这点同样适用于海兽。 不过即便含意不同,生物眼中所表达的情感,在多数情况下是能够共通的。 奥拉海姆就从这些海兽眼中,看到一些类似臣子朝拜天子的影子,再结合之前那种教徒般的行进方式,奥拉海姆总觉得自己即将要抓到什么。 虽然跳入水洞的海兽很多,但放在岛上如此众多的海兽数量中,比例可以算是微乎其微。 现在除了城堡那边,偌大一个海岛,几乎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海兽占满。 奥拉海姆猜测,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岛上已经塞不下更多的海兽,所以海啸才会停歇。 这时候刘传宏突然问道:“狄丽希亚,之前遇到的那三只体型最夸张的海兽,到底是从哪来的?” 狄丽希亚指指下方,“你以为我是怎么发现这个异空间的?” 奥拉海姆惊讶的侧过头:“你说它们是从水洞中爬出来的?” “这点我不清楚,我只是看到它们从石头后走出来,才找到那股浓郁魔力的根源……不过等我从异空间出来时,那三只似乎发现了我的行踪,非常生气,直接就扑上来了。” 刘传宏点点头,轻喃道:“难怪……城堡能够观测到北岸以外的各个方向,如果有这种体型的海兽,应该早就发现了。” 奥拉海姆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二位,你们说那三只海兽,会不会原本也是正常的体积,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提前闯入了水洞,在里面发生了某些变化?” 狄丽希亚面露不屑,轻哼一声:“什么叫‘不知什么原因’?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外面根本没有结界阻拦,那些海兽不是不能靠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三只为什么要提前进去?” “我又不懂海兽语。” 奥拉海姆被呛的有些无奈,他只是灵光一闪顺嘴提了出来,怎么可能知道那些海兽到底怎么想的。 “老头,你想什么呢?” 见老人似乎自始至终都在盯着水洞发愣,狄丽希亚用魔法披风轻轻戳了下他的后背。 “没什么,只是有些猜测……不过需要时间验证。” 刘传宏没有直接回答,很快神情一变,迅速指了指下方:“好像有变化了!” 奥拉海姆、狄丽希亚同时低头望去,然而水面一如之前那般古井无波,至于围在周围的海兽,则不知不觉间重新退回到几百米开外,并且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比较有趣的一点,即便在后退,这些海兽也依旧维持着面朝水洞、匍匐在地的姿势,尤其是一部分鱼类外形的海兽,原本靠鳍前进就举步维艰,现在还要维持这种高难度姿势后退,怎么看怎么滑稽。 狄丽希亚收回视线,不解的看了老人一眼:“你知道这些海兽在干什么?” 刘传宏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注意水面。” 狄丽希亚这次好好端详了半天,依旧没有看出什么猫腻,不过她知道老人的性格,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开玩笑,便将目光移向另一只手上提的奥拉海姆。 “水的颜色……好像变深了。” 奥拉海姆终于发现了异样,之前他将注意力大多放在了水面上,结果后来才发觉到,水的颜色似乎比异空间里的更深了一些。 如果再具体一点,似乎是在那些海兽跃入水洞后才发生了这种现象。 “咱们下去看看。” 刘传宏拍了拍肩上的披风,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既然现在海兽潮已经退下,他们也没必要继续待在空中,即使一会儿还有什么意外,大不了故技重施。 奥拉海姆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啊,为什么我还要维持这么羞耻的姿势? 不等狄丽希亚松手,奥拉海姆迫不及待地抖了抖衣领,径直落向地面。 等奥拉海姆下去,刘传宏无奈的朝旁边看了一眼,语重心长的劝道:“人家好歹也是一区之长,更是将来协会会长的热门人选,就算再特立独行,也总得给人家点面子吧。” “那就等他真成了会长那天再说。” 狄丽希亚直接别过头去,不过像是犹豫了一下,迟了半晌又小声补了一句:“这里也没别人,在其他人面前,我还是会给他一点面子的。” 刘传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讶的看着她。 狄丽希亚感受到后脑的视线,扭过头,见老人这幅表情,不免嗔怒道:“臭老头,你看啥!” “没什么,就是感觉小姑娘的脾气变了……嗯,就是从上上个月,小厉小友来拜迪之后开始的——” “嗖!” 不等老人说说完,狄丽希亚就操控起披风,做了一个标准的投掷动作,铆足全力将老人扔向地面。 快速坠向地面的老人耳边,依稀传来狄丽希亚恼羞成怒的吼声:“看着吧,老娘很快就会把那个混蛋踩在脚下!” “怎、怎么了?” 看着老人以有些“沉重”的方式落地,奥拉海姆疑惑的抬起头。 刘传宏拍落溅在裤脚上的灰尘,感叹道:“没什么,只是小狄丽找到了奋斗的目标……说起来,你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努力努力啊。” 被刘传宏慈祥的目光注视着,奥拉海姆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吃亏了,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老人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为了避免误会,奥拉海姆义正言辞道:“刘老,虽然我承认狄丽希亚是个很优秀很出色的女性,不过这火爆异常又阴晴多变的性格,并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你在说些什么呢?” 刘传宏奇怪的瞥他一眼,“我让你赶紧趁现在提升一下实力,现在你和老夫还有小姑娘之间仍有不小差距,以前算是被政务拖累,现在离开了这些沉重的负担,以你的天赋,兴许只需要一点契机,便能更进一步。 你要知道,之前我和狄丽希亚联手,二对二——或者可以直接说成是二对一的情况下,还是败在了神使手下,而我们不能指望只靠小厉或者纳乌拉解决所有问题。” 意识到自己彻头彻尾误会了老人的意思,奥拉海姆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诚然他已经迈入了钻石榜前二十行列,但和真正龙头的前三位之间,仍是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就在奥拉海姆暗下决心时,突然看到老人冲自己挤了下眼,小声道:“你别看小狄丽脾气暴躁,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傲娇!以我过来人的眼光看,婚后绝对会是一个贤内助——” “水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马上落荒而逃的奥拉海姆,正巧看到了一个巨物从水面浮起的场景。 很快,圆形巨物中间裂开一道缝,露出一只近十米宽的巨大眼珠。 三人的身影,倒映在眼珠之上,缓缓扭曲起来—— 正文 第四九四章 朝圣(六) 被巨眼注视的一瞬间,三人的意识仿佛被一瞬间抽走,进入一个混沌而又无边无际的奇特空间中。 这种引力之强,甚至让三人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只能勉强保持着意识不被潮水般流动的能量冲散。 三人好像乘上了一辆观光马车,跟随着奇特的能量洪流缓缓向前,眼前是一幅幅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画卷,各种从未见过的不可思议生物,步履蹒跚的从近处走过。 头顶是炽热无比的骄阳,远方的森林树木丛生,动辄便是近百米高,感觉像是要遮蔽整片天空。 而在森林边缘,一望无际的湛蓝色大海,掀起微微涟漪,海滩上几只长着龙头却有鱼身的动物仰天嘶鸣,稍远处的水面,不时会有游鱼跃起,整个画面充斥着一种生机勃勃的野性之美。 在画卷马车中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长的时间,然而等三人回过神来,依旧站在水洞旁的崖边。 奥拉海姆和狄丽希亚几乎是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眼中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惊慌,警惕的望着四周。 “你们也……看到了吧?” 刘传宏更为冷静一些,见其他两人点头,低头看了眼罗盘,恍惚道:“不过才短短几秒……” 虽然意识好像脱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漆黑的天空和罗盘指针,都在准确无疑的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那只眼睛……到底是什么?” 奥拉海姆有些惊疑不定,咬了咬牙,再次走回崖边,试着向下面看了一眼。 水面之上,圆形的“眼睛”依旧存在,这次奥拉海姆却看出一些猫腻,从怀中摸出一根火炎晶,捏碎后扔进洞中。 幽深的水面骤然明亮起来,而“眼睛”的真容也彻底呈现在三人面前。 整个眼睛应该是一块完整的石雕,而并非活物。 眼珠部分是类似黑脂玉一般通透的结晶,外围则是一圈椭圆形带着絮状物的浑浊白色石料,两者结合起来,确实很像一个巨型眼球。 再加上之前在暗处,材质奇特的眼珠部分,能够倒映出一种近似真正眼睛折射的光泽,更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然而在得知先前令自己产生幻觉的眼球,不过是一件死物之后,奥拉海姆反而感觉更加惊悚。 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们三个人同时产生幻觉? 最令人惊悚的是,这种幻觉并非对每个人单独作用,而是将三人的意识同时拉进幻境——姑且先这么称呼——之中,并且强行让他们看了一些画面,这就已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就像讨伐队最初进入渊域时遭到的精神系魔法袭击,所有人都无可避免的中了招,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幻境与其他成员交叠。 即使队内几个强大的精神系魔法师,例如精灵族的墨菲斯,也只能将自己潜入其他人的意识中,如果让他们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之人拉入这个人的意识,恐怕会被对方笑掉大牙。 这已经不是实力强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而是从理论上就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尤其像奥拉海姆与狄丽希亚这种顶级大魔导师,精神力格外强大自不用提,要将他们的意识强行脱离,简直是天方夜谭。 再加上还有一个刘传宏,虽然他的精神力相较其他二人稍弱一些,但这么多年丰富的战斗经验,早就将老人的精神力磨砺的坚忍不拔,甚至超过寻常大魔导师一大截。 而就是这种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在刚刚真实发生了。 奥拉海姆感觉这一晚上遇到的事情,有太多都超乎以前的常识,就连向来引以为豪的敏锐思绪,也在这接二连三、名为“震撼”的炮弹洗礼下,变得完全用不过来。 奥拉海姆看向左边,原本对待任何事情都趾高气昂的狄丽希亚,此刻同样眉头不展,也不知是试着理清现状,还是在回忆先前画面中的一些细节。 而另一边的老人,脸上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刘老,您有头绪吗?” 被提到的老人抬了下头,轻轻摇了摇:“不,我也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石料,其中蕴藏的浓郁魔力,甚至让老夫心里都感到胆寒……” 异空间破碎后,原本浓郁的魔力气息却连同那些纯粹的光元素一起,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直到万千海兽入水,这块巨型眼睛石雕浮出,浓郁的魔力才再次充斥附近的空间。 奥拉海姆有些失望,却没想到老人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总觉得刚才的画面,有些熟悉…… 不知道二位年轻时,有没有遇到过一些瓶颈,好像无论如何努力,都突破不了这道枷锁。 直到某一天,或许因为一场生死大战,或许仅仅只是一觉醒来,就突然有种大彻大悟的明了,而那个瓶颈也就轻而易举的突破了……” 狄丽希亚挑了挑眉,道:“当然遇到过,就算在天才的人,也不可能说自己一路上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突破的瓶颈吧?” 奥拉海姆也点点头,这种事情对于一位魔法师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他以前就经常卡在某个魔法上,常常数个月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突然有一天灵光一闪,之前的问题全部迎刃而解了。 而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没有这么高的追求,但每一个等级都是一个门槛,每次登上更高门槛,都是对自我的一种突破。 奥拉海姆正有些不解为何老人会突然提起这么正常的事情,刘传宏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轻轻摇了摇头。 “老夫说的不是这种肤浅的提升,拿老夫年轻时的事情来说吧……哦,已经是差不多六十年的事了。 当时老夫刚刚来到巴布大陆,对于这边的剑术和魔法一窍不通,而这里又没有强大的气功师能够作为我武道上的老师,当时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停滞期。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有一次我得罪了某位贵族子弟,被他带人围在树林里整整三天,本来是可以直接杀掉我的,然而那位贵族为了泄愤,只是不间断派人来骚扰,想要彻底把我逼到山穷水尽…… 咳咳,这些过程就不多说了。总之到了最后,我是真的弹尽粮绝,连续三天滴水未进,再加上身受重伤,周围又是孤立无援,数次试着突围,都被对方队伍中实力更强的高手提前察觉而未能成功。 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当时的我其实已经彻底放弃了活命的希望,或者说已经将生死看开了,所以我准备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能拖一个就是一个。 然而对方也不是白痴,自然清楚我在做困兽之斗,直接让那几个比我强的剑士打头阵。 本来我以为必死无疑了,结果就在交手的一瞬间,我忽然发现,他们的剑好像慢了。” 刘传宏朝水洞中望了一眼,确认石雕仍旧安安静静浮在水面之上,暂时没有其他异常,便接着说道:“不过随着时间延伸,我渐渐发现,原来不是他们的动作慢了,而是我眼中的整个世界,变慢了。” “只是你的意识和动作突然得到了爆发性增长吧?” 狄丽希亚抖了抖长裙,忍不住打岔:“在那种情况下,求生的欲望将你的潜能彻底逼迫出来,所以在一瞬间得到了巨幅提升。这就好像魔法师突然晋升一个大的等级,精神力与魔力操控有了骤幅增长,就会有所有元素流转加快的错觉。” 刘传宏笑着点点头:“原理差不多,不过我想说的是更深一层……当然,这种情况老夫也没有经历过,只是在很久以后,和小厉小友谈起来,他提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境界’。” 说到这里,刘传宏留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等奥拉海姆和装作不在意的狄丽希亚都将好奇心提起来,才继续说下去。 “小厉小友将之称为‘时间长河’。 我先解释一下,这个所谓的‘时间长河’,跟我之前所提的年轻时的那次突破,有些异曲同工,层次却更深。 按照小厉的说法,是一个人对自己所学的本领,达到某种极致的通透明悟,那一瞬间,仿佛窥探到了整个世界的真理。” 见两人仍是一副不解的神情,刘传宏笑道:“这种境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且跟天赋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若是有心想要将某一方面做到极致,就有可能进入这种境界。” 狄丽希亚皱皱眉头,忍不住问道:“所谓的‘时间长河’,是不是也跟我刚才说的实力骤增后,因为视野拓宽而产生的短暂不适应一样?你这说了半天,我也没听出这个哗众取宠的名字究竟有什么令人惊奇的地方。” “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你没经历过。” 刘传宏摆摆手,他清楚狄丽希亚这个问题大多是源于对迟小厉的抵触,想了想才笑着说道:“这么解释吧,据我所知,迟小厉和库曼的纳乌拉,都经历过这种境界。” 奥拉海姆的眼神瞬间认真无比,不过随即又有些不忿:“刘老,你是想说他们之所以这么强,是因为有过这种奇特的经历?你刚刚才说这和天赋没有什么关系,然而他们两个人,哪个不是旷古烁金的天骄?” 奥拉海姆对于这两人都算不上太了解,毕竟双方几乎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纳乌拉向来神出鬼没,迟小厉更是近年才名声渐显,之前根本没人知晓。 不过迟小厉跟第七区区长哲也走的比较近,奥拉海姆也因此听过一些传闻,本来还有些不信,觉得一个人能够同时掌握上百种魔法不过是可笑的传闻,再加上多重同构以及无吟唱技巧这些几乎只在传说中存在的能力,完全是当一个笑话来听。 然而在进入讨伐队,尤其见到迟小厉本人后,奥拉海姆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才是最可笑的。 如果说狄丽希亚就像一条奔涌怒号的大江,这个有着一头奇特黑白发色的青年,给奥拉海姆的感觉,就像一望无际的海洋,表面没有一丝风浪,甚至连涟漪都不起,却没人知道水下究竟是何种暗流涌动。 那时奥拉海姆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努力,此生或许也只能达到狄丽希亚的高度,而迟小厉这汪大洋,是凡人无法触及的。 至于闻名更早的纳乌拉,带给奥拉海姆的感觉也极为类似,而除了这两人之外,讨伐队中暂时没有出现第三个人选。 所以此时刘传宏提到这两个人,在奥拉海姆看来,完全不具备普遍性,这就像你让一个天赋只能达到七级的孩子,强行去学习八级的剑术,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达到。 “你们不了解,小厉可不是什么天才……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杂事的时候。” 刘传宏轻喃了一句,随后抬起头:“据我所知,最近有一个人触到这种境界,当然,他只是稍稍摸到了一点门槛,还远远谈不上掌握……而这个人你们也认识,迟小厉的徒弟,杰诺尔。” 狄丽希亚眼神明显动摇了一下,被刘传宏捕捉到,“你没猜错,就是上次哈涅斯的亡者大军扰乱城镇,杰诺尔独自面对曾经是你手下‘青龙’的分队长、被哈涅斯复活的大魔导师杰克。” 见奥拉海姆有些茫然,刘传宏解释道:“你没有听错,一位七级法师,跨越三个等级,战胜了一位大魔导师。” 奥拉海姆深吸一口气:“我知道那个兽人,他好像有点小手段……” “那也只是暂时将实力提升为魔导师,而他面对的,是身经百战的‘青龙’分队长,换做是你,有取胜的可能吗?” 奥拉海姆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才道:“所以他就是在战斗时,进入了那所谓的‘时间长河’境界?” “虽然我不懂魔法,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能够掌握同构技巧,就不只是天赋能够说明的问题吧?” 刘传宏还想继续说下去,结果被狄丽希亚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老头,就算你说的这些都真实存在,跟我们刚才看到的画面有什么关系?你可别说,我们刚才被一块石头激活了那种境界……要是把城堡里的人全叫来体验一遍,各个不都成剑圣大魔导师了?” “当然有关系了,你们忘了意识回归前的那个声音了吗?”老人歪了歪头。 “什么声音?” 狄丽希亚和奥拉海姆异口同声的问道。 刘传宏神情一滞,见两人都是一脸不解,瞳孔不由猛缩了一下。 正文 第四九五章 朝圣(七) 刘传宏一瞬间陷入恍惚状态。 这种感觉,有些像年轻时候在大街上遇到坑蒙拐骗的艺人,明明使用着低劣的障眼法,却能让那些无知者深信不疑,即便将真相告诉周围的群众,自己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涉世未深的青年,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认为自己才是那个骗子,明明已经说得那么通透,结果到头来自己反倒成为被口诛笔伐的那个人。 直到很久之后,青年才恍然大悟,原来有些人比起赤裸裸的真相,更加相信其他人的判断。 哪怕自己意识到这或许是错的,但只要认为对的人多,这件事就是对的。 而想要改变这种错误的现状,要么和他们同流合污,要么就获得足够对抗名为“大多数”的力量。 刘传宏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么多年之前的事,或许是因为狄丽希亚与奥拉海姆两人的眼神,跟当时那些自认为正确的群众有些像。 当然,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很大差异,两人同样身为实力顶尖的强者,相较于其他人,一定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而在这种大家实力层级相近的情况下,就不得不考虑“大多数人”的意见了。 这一瞬间的恍惚,便是刘传宏在思考到底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过最终,老人还是觉得,即便已经年过九十,身体素质大不如前,也远没到听觉衰退至出现幻觉的地步。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刘传宏还是决定先捋一遍之前看到的画面,排除掉三人“看到大致相同的画面,然而实则却是完全独立情景”的可能。 虽然当时无法操控意识回归本体,但记忆却未出现断层。 奥拉海姆与狄丽希亚的描述也非常详尽完整,刘传宏最终得到的结果,并未推翻三人之前的猜测。 “所以至少能够确定,当时我们的意识,的确发生了共鸣,看到的画面也一模一样。” 刘传宏轻叹一口气:“而分歧点在于,你们自始至终都没听到任何声音,对吗?” 奥拉海姆点点头,一旁的狄丽希亚却有些急躁:“老头,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一个……声音,”刘传宏闭上眼睛,边回忆边说道:“非常低沉,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仿佛近在耳边……无法判断对方的性别,而且发声有些奇怪,总是断断续续的……” 狄丽希亚一跺脚,瞪眼道:“谁问你这些了?内容是什么!” “你们……不符合……回去……” 老人歪了歪嘴巴,试图还原脑海中回荡的声音,然而效果并不是太好,最终只能无奈的摆摆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奥拉海姆有些发愣:“这就完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 “老夫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自信的,如果连这么两句话都记不住,早就退隐回家种地了。” 刘传宏笃定的点点头,“声音是在脱离那个奇怪画面之前传来的,有点类似叹息……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主观感觉。” 奥拉海姆托着下巴,面露思索状:“‘你们’很好理解,应该不会有其他更深层的含义,至于后面的‘不符合’……刘老以为是什么意思?” 以奥拉海姆对老人的了解,既然在这种时候提出来,他一定是有了什么头绪。 刘传宏笑道:“我刚才不是说过关于境界的事情吗?难道你们认为,我只是觉得这两者之间情景有些相似,才拿来做对比的?” 奥拉海姆本来面上还带着一丝困惑,听了老人这句话,稍稍愣住,很快演变成一抹恍然,接着又浮现一丝惊愕。 “你是说……这个水洞……不可能吧?” “这里可是渊域,整个大陆乃至整个世界最神秘的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的。” “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喂!你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狄丽希亚火大无比,瞪着你一言我一语看上去配合极为默契、说的话却偏偏让自己听不懂的二人,流露出一副“再不解释别逼老娘暴走”的表情。 刘传宏压了压手,笑道:“你不是之前说过,那三只块头大的惊人的海兽,是从异空间钻出来的吗? 而这三只海兽的种类,跟兽潮中的三种一样,也就是说,它们很有可能是从外界进入异空间,而非里面无中生有。” 狄丽希亚微微睁大眼睛:“你想说它们是在水洞中变大的?” “没错。” 刘传宏点点头,“可是你也发现了,海兽们基本遵循‘实力越高体型越大’这一规律,然而那三只海兽虽然体型庞大,但实力却和那几只几十米级的无二。既然如此,它们变大有什么益处呢?” 顿了顿,刘传宏继续道:“这一点暂且放一放,我们可以先从另一个家角度思考。 你和奥拉海姆确定过,周围没有任何能够限制海兽行动的结界,可它们的表现,就像是看到糖果的孩子,明明近在眼前,却被父母约束住而不能大快朵颐…… 可事实却是,根本没有牵制那些海兽的‘父母’,你不觉得这一点很奇怪吗? 所以我能确定,不是没有约束,而是这种约束看不见摸不着,或者干脆就在我们意识之外。” “而这时候,刘老就想到了先前的那三只海兽。” 看到老人的示意,奥拉海姆犹豫一下,还是接过话题,按照自己的理解继续道:“既然它们之前可以进入异空间,却没有进入,唯一的解释,就是要等待异空间完全和现实重叠,它们所想要的东西才会出现。 至于水洞中的东西,或许是某种能够大幅提升海兽实力的能量。 最好的例子,就是那三只体型格外巨大、实力却与体型不符的海兽,它们因为提前进入,结果没有得到完整的能量传承,只是空有外形而无内里。” 说完,奥拉海姆向老人看去,见老人微笑颔首,便大致确定了自己没有猜错。 至于狄丽希亚,干脆被这一通解释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指着外围悄无声息、仿佛尸体一般匍匐在地上的海兽群,半晌才开口道: “你们的意思我大致听懂了,就是说水洞中有某种能够让海兽晋升实力的能量……而想要继承这份能量,必须等异空间完全和现实重叠。 这一点,外面的海兽都知道,所以它们才会有之前的表现,都在等待那个时刻来临。 至于那三只白痴,或许是无意间过了界限,提前进去,因而没有进化成功,我这么说没错吧?” 刘传宏点头,狄丽希亚立马又问道:“如果真是这样,外面这些海兽还趴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蜂拥而上,获取这个晋升的机会?” 刘传宏犹豫一下,“这只是老夫的猜测……或许海兽群有着严格的等级阶层,之前它们按照实力分划队伍你们也都看到了,只有最强的海兽,才有资格进入水洞……当然,也许是其他原因,毕竟不同种族之间有不同的规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都是你的推测。” 狄丽希亚摇头,“如果现在洞里能钻出百米高、实力更是高到下人的海兽,才能证明你的推断没错,现在不过都是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如果只是臆想,那老夫听到的声音,又该如何解释?” 刘传宏走到崖边,看着下方仿佛仰望夜空的“眼睛”,神情专注,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死物,而是一个鲜活的人。 “我有种直觉,那个声音是有自己意识的……用‘意识’来形容可能也不恰当,总之就是有着强烈主观意念,那句话的意思,或许是因为我们并非海兽,所以不符合筛选标准,这才被对方送回来……” 狄丽希亚看了一眼老人,见他神情严肃,硬生生将一句“你是不是想多了”憋回去。 “所以你想告诉我,其实下面这块石头不但拥有生命,能够自主筛选适应者,同时还可以点化那些海兽,让它们实力更进一步?” 狄丽希亚揉了揉太阳穴,好歹还是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有些无语道:“这种天马行空的情节,就连那些说书的都写不出来吧?” 狄丽希亚相信,刘传宏不会胡编一个不存在的声音骗自己,可这种推断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已经完全超出了她能够接受的范围。 刘传宏也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各方面线索汇集到一起,他甚至都不相信这种可能。 三个巨型海兽的存在,可以理解为巧合。 海兽群的异常举动,同样可以理解为巧合。 三人几乎毫无抵抗之力、意识被拉入一个奇怪的画面,也可以解释为渊域独有的现象。 而那个声音,也可能真是刘传宏出现的幻觉。 如果这些事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发生的,的确都可以认为是巧合。 然而所有巧合集结到一起,再用巧合来解释,未免也太牵强附会了一些。 可是眼下,又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老人的猜测。 事情的走向,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三人各怀心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还是奥拉海姆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我们可以先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刘老能够听到那个声音?” 狄丽希亚也冷静下来,之前一直在认真考虑刘传宏所说的可能性,立马说道:“假如真像老头所说,对于那块石头而言,我们三个应该都算是异类,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所以不存在只跟老头提一句、却不搭理我们这种差别对待。” “也就是说,这个声音本该对咱们三人都开放,只是我和你没有接收到罢了。” 奥拉海姆双手叉在一起,沉吟道:“所以我们问题多半处在我俩身上……可我俩和刘老有什么不同——” 奥拉海姆声音一顿,接着猛一抬头,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魔法!” 狄丽希亚扭头看过来,奥拉海姆马上解释道:“我们是魔法师,而刘老是气功大师,两种能量体系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别忘了,之前异空间中充斥的魔力浓度究竟有多恐怖,甚至于直到现在,我们都无法探查到洞底的情形。 而这些魔力,同样会干扰那个声音的传达,所以身为魔法师的我们完全接收不到……” 狄丽希亚眼神晃动了几下,显然是在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行性,很快质疑道:“这样解释不通,如果那魔力是从石头里散发出来的,那它为什么又要干扰自己的声音?而水面之下,另一种奇怪的能量波动又该怎么解释?” 之前她和奥拉海姆探查水洞时,所受到的阻碍,有一部分也是来自于那股奇特的能量。 而这种能量和魔力交结在一起,让人很难单独分辨,也就是他们精神力远超常人才能够分辨清楚。 “如果……魔力不是石头放出来的呢?” 刘传宏突然开口道:“有没有可能,这些魔力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干扰魔法师的判断,从而无法发现这里的秘密……” “神使?!” 奥拉海姆几乎脱口而出,仔细想想,便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之前他就一直很疑惑,渊域中自然元素极为稀薄,为什么那个异空间中却有浓度如此之高的光元素存在? 如果再往深处想,那个异空间的存在,本身就极为怪异。 而神使之中,恰好有一人正是空间魔法师…… 因为这些神使的“加入”,奥拉海姆觉得原本就要看到真相的谜团,似乎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因为一时间能够想象到的可能太多,反而无从下手。 刘传宏和狄丽希亚,也有同样的感受。 沉默半晌,老人深吸一口气,“我们离谜底,多半已经不远了。” “现在怎么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狄丽希亚歪头看向奥拉海姆:“咱们的队长先生,是你拿主意的时候了。” 奥拉海姆的回答很干脆。 “等。” 然而—— 直到天亮,海兽潮退回海中,显现于海岛上的水洞,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正文 第四九六章 遗留者的选择(一) 微风拂过山顶,吹过林间,带来一丝干燥清爽的凉意。 山巅巨石下的阴影处,一双明媚却又带着些许忧郁的眼睛,正呆呆的望着天空,盯着那个如同磨盘一般大的红日,仿佛傀儡一般一动不动。 “你果然在这里。” 上身披着一张虎皮披风、下半身则是只到大腿跟的麻布紧身短裤的男树后走出,明明穿着如此怪异,却又和那张饱经沧桑的脸相得益彰,给人产生一种奇怪的和谐感。 男人没有靠近女人,而是在十米外的树影下停住。 “我就呆一会儿,很快下去。” 艾薇欧娜没有回头,不过还是将视线从红日上稍稍移开,闭眼缓解一下酸胀感。 林恩挠了挠像是因为许久没有洗过而呈现爆炸形状的头发,苦笑道:“你知道的,黑夜才是我们活动的时间,白天……” “白天对于我们,根本没有自由可言,对吗?” 艾薇欧娜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她回过头,却是抿着嘴唇,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我一直试着告诉自己,忘掉从前的生活,因为此后余生都将在这个世界中度过——前提是不会某一天因为那些神使发怒而被处决掉。” 艾薇欧娜指着头顶的红日,以悲伤却又饱含愤怒的哽咽声音说道:“可是我做不到!因为这个虚假的太阳,根本不会给我带来一丝温暖,它只是用来诞生哪些怪物的温床!也是神使监视我们的工具! 我们每天生活在他们的恐惧之下,不要说什么该死的自由!就连想要白天出来看看这个虚假的太阳,连这种事情都不被允许! 我们只不过是一群被豢养的家畜! 甚至就连此时此刻,我都不敢大声发泄出来!因为我会害怕被那些仿佛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神使听到……” 艾薇欧娜声音渐渐崩溃,最后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同时还不住念道:“到死之前,这种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 看着情绪失控的艾薇欧娜,林恩刚抬了下手,却很快又放下去,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不会真的认为那两个人,或者那些自以为是的笨蛋,真能够颠覆那些神使的统治吧?” 艾薇欧娜倏而抬起头,通红着眼睛说道:“难道就不能博一个希望吗?难道你想就这么一辈子,跟老鼠一样呆在这个鬼地方?” “那还能怎么样!” 林恩突如其来的大吼,立刻震住了艾薇欧娜。 林恩脸上凸起几根血管,像是在极力遏制自己的愤怒,咬牙切齿道:“到底是谁给你这种希望的?嗯?难道因为那个男人自称杀过神使?所以才让你产生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的? 好,就算他真的侥幸杀过一位神使,可神使一共有十二位!或许他杀的只是最低阶那个! 我承认,他能从暗武者手上逃掉的确有些本事,但也仅此而已,如果他真的足够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将暗武者击败? 而比暗武者更强的上面三位,又有谁能够招架住? 靠人海战术? 别开玩笑了,不提那些土著生物,仅仅掌握在神使手中的异人,你觉得需要来几十万人才能够解决掉? 高层级的战争,永远是高手对高手,士兵对士兵,然而现在无论哪一阶层双方的实力都不成正比,你还觉得所谓的讨伐队有万分之一赢的可能吗?” 像是将胸中的不忿发泄出来,林恩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怒容缓缓褪去,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他走出树影,来到艾薇欧娜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说的有些急,不过意思总不会错的。” 艾薇欧娜扭过头去,林恩便扫了扫她旁边的地面,背靠背坐下,叹气道:“其实如果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没有身后这么一些人,我也会赌的……你知道,我林恩从来都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那——” “你知道老队长临终前怎么说的吗?” 林恩摆摆手,打断了艾薇欧娜的话,苦笑道:“当时他拉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愧疚,说他窝囊了一辈子,活的像一条狗,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有过干脆跟对方拼命的想法…… 然而没办法,一想到身后还有这么多人,他就觉得自己做不到。 这些人,有的已经在这里活过半辈子,孩子都可以到处跑了,甚至有的自身便是出生在这里,现在都有了孩子…… 为了这些人,我们这些知情者,就算活的再累,也只能忍耐下去。 说完这些,老队长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 林恩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不过很快又消逝不见:“如果哪一天,觉得忍不下去了,就想想身后那些孩子的笑脸,相比于轰轰烈烈的死,让他们无忧无虑的一直活下去,不是更好吗?” 艾薇欧娜感觉后背似乎有了起伏,她回过头,却看到林恩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像是无形中有一副千斤重担,压的他随时都会倒下。 艾薇欧娜一瞬间陷入迷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 林恩很快站起身,轻轻甩了甩头,朝着树林走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男人和女人偷偷回到这里,你要在第一时间上报,绝对不能收留甚至包庇他们……当然,有了上次的事情,我想他们也不会犯这种傻。” 艾薇欧娜伸出手,仿佛要抓住林恩的背影一般,轻咬嘴唇说道:“真的……一点希望都不留吗?” 林恩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走出去。 “比起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希望,我更想守护眼下的幸福……时间差不多了,再给你一分钟,赶快回来。” 艾薇欧娜看着林恩渐渐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股莫名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 …… “小艾薇,怎么今天睡懒觉了?” 裹着金色紫色吊坠头饰、身上披着浓郁西海岸流苏围脖的老妇人,亲切地跟艾薇欧娜打了声招呼。 原本想直接回到住处的艾薇欧娜,稍微犹豫后,转身折返,走到老妇人对面,隔着一个水晶球坐下。 “格莉尔女士,早上好。” 彬彬有礼的打了一声招呼后,艾薇欧娜朝四周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没人,才低声说道:“您还记得前两天帮我占卜的结果吗?” 老妇人眨了眨眼睛,随即像是回想起来,露出恍然的表情:“哦,你是说那一张‘太阳’牌?怎么,应验了吗?” “是的。” 艾薇欧娜重重点了点头,有些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您当时说,这是好运发生的前兆……我不知道算不算应验,不过前几天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结果可能被我搞砸了,所以这两天一直有些郁郁寡欢……” “可怜的小艾薇。” 老妇人露出同情的表情,安慰道:“只是一场占卜而已,你也知道,老太婆我以前在大陆上就是干坑蒙拐骗的,其实没什么真本事的,占卜结果向来只能信一半……当然,我相信小艾薇的运气,不会只是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就宣告终结。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给你占卜一次……不过这次可是要收费的哦?” 看到老妇人伸出一根手指,艾薇欧娜笑笑,爽快的点了下头。 在渊域中,用于衡量物品价值的金钱,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在各项物资都能够自己自足的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超出规格的需求。 所以老妇人的要求,不过是一个善意的玩笑罢了。 “这次我们用什么?” 艾薇欧娜盯着桌上的水晶球,“纸牌,银币,还是这个?” “那要看你想占卜些什么了。” 老妇人扫了扫桌布上的灰尘,笑道:“如果是想占卜爱情或者姻缘,我建议用纸牌,如果只是运势,用银币更合适……当然,如果实在没有什么明确目标,也可以用水晶球,看看近期会发生什么事情。” 艾薇欧娜眼神一亮:“那就水晶球吧?” “不考虑考虑纸牌?你也老大不小了……” “就要水晶球啦!” 艾薇欧娜嗔怒的瞪了一眼,老妇人才笑呵呵的擦拭起水晶球,随后冲她抬了抬下巴。 “现在把两只手摊开放到桌子上……对,就这样一左一右放在水晶球旁边,然后慢慢闭上眼睛,放空自己的思绪……” 艾薇欧娜听话照做,老妇人的双手在水晶球上游离起来。 很快,原本澄澈透明的水晶球开始散发出光亮,并逐渐映射出几道模糊的身影。 看着不断闪现的画面,老妇人微微皱了皱眉头,手中的动作不由加快了几分。 感受到魔力气息的变化,艾薇欧娜不敢贸然睁开眼睛,只能焦急的问道:“您看到了什么?” 老妇人犹豫一下,有些不解道:“画面很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个人影,不应该啊……之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听到“两个人”的瞬间,艾薇欧娜便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睛。 而与此同时,浮在半空中的水晶球,却突然发出一声崩裂的脆响,继而彻底碎裂开来,分散成几块跌落到桌子上。 老妇人的魔力陡然失控,一下子向后仰去。 艾薇欧娜赶紧过去扶住她,这才看到老人脸上浸满汗水,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一股自责之情油然而生。 “对不起,我不该突然睁眼的……” “不,不关你的事。” 稍缓一口气,老妇人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一桌子碎块,眼神有些迷茫:“老婆子占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画面模糊的情况……或许是用了太久,所以水晶球老化了吧。” 老妇人自嘲的笑了笑,知道不是自己做错,艾薇欧娜心情稍安,却又忍不住问道:“以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 老妇人的笑容顿了顿,随后缓缓低下头,叹气道:“其实……在当年老队长离开之前,我也给他算过一次,结果那次水晶球同样碎了一地……你也别太在意,老婆子的占卜向来都是不准的,不过保险起见,这两天也别随便出去了,呆在基地里,肯定不会有危险。” “嗯……好的,谢谢您……” 老妇人后面说的话,艾薇欧娜已经听不进去了,她道了两声谢,便魂不守舍的离开桌子。 十几年前。 老队长在白天离开基地,结果只留着一口气回来。 当时大多数人都以为,老队长是被白天游荡的怪物重创。 只有少数知道真相的人清楚,老队长根本就是被神使重伤,之所以留着一口气,就是想让他回来,交接给下一个傀儡。 而水晶球碎裂,多半是因为那些神使实力太强,远远超出水晶球所能占卜的极限。 这件事老妇人不知道内幕,艾薇欧娜却清楚无比。 “所以这次……轮到我了吗……” 艾薇欧娜不想去猜自己为什么会惹到那些神使,毕竟那些人做事,大多时候都不需要理由。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艾薇欧娜有些解脱,又有些后悔。 如果当时在第一次见到那两个人时,就提醒他们,是不是也有微乎其微的可能,跟他们一起逃掉呢? 当然,老妇人的占卜未必就会实现,但艾薇欧娜不知为何越发感到心累,仿佛呆在这逼仄的隧道中,下一秒就会窒息。 所以她立刻掉头,向着基地出口方向走去。 “艾薇欧娜,你要干什么?现在可是白天……” 沿路遇到几个守护出口的成员,艾薇欧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出去透透风。 “他们还以为外界白天会有恐怖的怪物……真是可怜……” 想到基地一直沿用到今天的借口,艾薇欧娜轻笑一声,看到洞口的光亮,便迫不及待的快步走了过去。 如果换做其他人,想要离开基地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可是身为外围魔法阵的维持者之一,这种事情就变得轻而易举。 艾薇欧娜没敢离开洞口,就站在最外层结界边缘,呆呆看着一望无际的沙漠。 然而没过几秒—— 她的脸色就变了。 正文 第四九七章 遗留者的选择(二) 沙漠中有个阴影。 艾薇欧娜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这种事情,作为现实来讲未免有些太过荒诞。 整片沙域,连接着这微小的一片绿洲,除了他们这些遗留者外,便只有那些潜伏于沙海、只在夜间行动的沙虫。 而基地中总共有差不多二百位成员,这些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以林恩为首的上层,大约三十人左右,是知晓基地眼下已经完全暴露给神使这件事情,而为了多数人安稳,选择了刻意隐瞒。 剩下一百多人中,那些实力最低的成员,以及一些出生在基地中的孩童,平日几乎不会有外勤任务,他们多数只负责基地内的巡逻,以为白天不能出去,是因为沙漠中有极为强大的怪物出没。 而在上述两者间、同时也是数量最多的中层成员,都知道所谓的“怪物”,不过是神使无处不在的监控而已,他们仍旧以为基地密不透风,至今都没有被发现。 而无论哪一类成员,都不会选择在白天外出。 之前守卫们的表现,也不像有其他人离开洞穴。 如果沙漠中的人影不是幻觉,也不是基地中的成员,对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艾薇欧娜微微张大嘴巴,看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仿佛在准确无误地告诉她这不是海市蜃楼。 “为、为什么……” 脑袋短路的空白,仅仅持续了一瞬间,艾薇欧娜几乎本能的抬起右手,将最外围的结界延伸出去。 虽然结界的效果,对于神使们的监视只是杯水车薪,只要他们想看,根本就形不成任何阻碍。 而这种行为一旦被发现,无疑会被视为“背叛”,等待她的将会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折磨。 艾薇欧娜马上想到了格莉尔的占卜结果,顿时脚步一顿,陷入了短暂的挣扎。 她没想到占卜这么快就应验,如果就此收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一想到现在回头,等待自己的依旧是永无止境的黑暗,艾薇欧娜便不再犹豫,径直冲着人影奔去。 随着距离临近,艾薇欧娜已经能够看到那张曾经交谈过的面孔,只不过原本一头靓丽的棕发,现在因为灰尘与汗水黏连到了一起,而身上的法袍也完全没有曾经的整洁,上半部分残破不堪,腹部以下则直接消失不见。 艾薇欧娜几乎瞬间就断定,这个名为莉莉的女人,之前经历了一场何等严酷的战斗。 莉莉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步伐一顿,似乎认出了艾薇欧娜,脸上显露出几分犹豫。 不过很快,莉莉便重新朝这边奔来。 艾薇欧娜这才注意到,她肩上背着一条绳子,身后的沙地上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 两人在沙漠与森林的交界处碰面。 “帮帮我!” 一见面,莉莉就焦急地拉住她,艾薇欧娜甚至从她的眼角看到了泪光。 “小厉快不行了!求你——哪怕只是看在我们都是人类的份上,都来自大陆,救救他吧!”莉莉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跟我来。” 艾薇欧娜心中一软,看着莉莉近乎绝望的眼神,几乎不犹豫的拉起她往基地赶去。 她没有去看后面那个男人的伤势,不过仅仅从莉莉的表情、以及相隔这么远都能闻到的血腥味就能判断,恐怕很不乐观。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男人和女人偷偷回到这里,你要在第一时间上报,绝对不能收留甚至包庇他们。” 想起林恩说的话,艾薇欧娜当即放弃了向他寻求帮助的想法。 如果将他们二人带过去,林恩绝对会毫不犹豫通报神使。 “走这边!” 既然不能让林恩知道,艾薇欧娜自然不会选择从正门进去,她拉着莉莉的手,沿着结界外围绕了一大圈,最终来到一个曾经使用过、现在已经废弃的通风口。 在艾薇欧娜的带领下,沿途一切防御结界全部如若无物。 艾薇欧娜没有问两人为什么会逃回这里,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她之所以敢带两人进入基地,还是在赌神使没有获取两人的准确情报。 以暗武者的实力,如果发现了两人的踪迹,以莉莉之前的速度,根本不可能逃过她的追捕。 而既然莉莉能够跑回基地,就证明很有可能甩开了暗武者的追踪。 虽然这件事听上去也有些匪夷所思,但艾薇欧娜相信,那个叫迟小厉的男人,既然能够三番两次从暗武者手中逃掉,不论是不是身负重伤,已经算很有本事了。 “基地中有一位圣疗师和两位水系魔法师,不过……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还是最好不要去找他们。” 艾薇欧娜一边带路,一边朝身后解释道。 如果让基地中其他人见到他们,普通成员还好说,万一遇到那些上层可就糟糕透顶,毕竟他们全都知道两人身份,这样一来,不仅他们两个必死无疑,就连自己都会被牵连。 所以不能去找会治疗魔法的成员帮忙,即使迟小厉伤势再重,也只能依靠那些草药续命。 “不能带你们去见其他人,只能靠我那里的药治伤了……至于能不能扛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艾薇欧娜解释了一句,有些不敢看莉莉的表情,但这确实已经是她能够做的极限了。 “谢谢你。” 身后传来的一声道谢,让艾薇欧娜忐忑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 因为基地是由几代人建造,规模甚大,而各种洞穴四通八达,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废除和新开凿的,尤其那些偏僻的匝道,平日几乎罕有人至,这倒是给了艾薇欧娜行动方便。 从通风口出来后,艾薇欧娜重新将洞口堵住,接着带莉莉沿一条只修了一半的矿道走出去。 不过要想回到生活区,沿途必不可少会经过中心的广场,那里人员密集,而且地形开阔,想要在众人眼皮下行动,几乎不可能。 艾薇欧娜想了想,跟莉莉耳语了两句,后者略微犹豫后,轻轻点了下头。 ………… 十分钟后。 “艾薇……呃?你这是去哪了?” 正在打扫地面的格莉尔,一回头便看到艾薇欧娜拉着一个约有两米高、盖着围布的方形物体,吃力的走过大街。 “储藏室的恒温结界出了点问题,降温的冰块用完了,我这刚刚做了一些准备送过去。” 艾薇欧娜掀开围布一角,周围的温度顷刻间下降了不少。 “要不我叫几个人帮忙吧?看你怪吃力的……” “不用麻烦了,这么一点路。” 艾薇欧娜笑着谢绝了老妇人的好意,跟她告别之后,继续朝生活区走去。 在这之后,艾薇欧娜又遇到了几波人,其中也不乏一些剑士主动提出帮忙,最后都被艾薇欧娜委婉的谢绝了。 等进入储藏室,确认周围没人后,艾薇欧娜迅速关上门,然后一把将围布拉开。 “可以出来了。” 艾薇欧娜冲冰块里的莉莉点点头,接着便立刻跑向医疗区,在堆叠如山的箱柜中翻找一顿后,拿着一包纱布、几瓶颜色各异的药丸走出来。 莉莉已经从冰块中脱出,艾薇欧娜帮她一起,将裹成粽子的迟小厉放到地面上,“先打开看看。” 随着绷带剥落,整间储藏室中开始飘荡起浓郁的血腥味。 艾薇欧娜皱了皱眉头,迟小厉胸前有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伤口周围还散布着一些黑色颗粒。 “之前用过很多秘药,但……这些黑色的东西似乎能够阻碍伤口愈合,那些药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莉莉焦急的描述完迟小厉的伤势,艾薇欧娜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这是暗武者的魔法……就连圣疗师的魔法效果都会大打折扣,有些麻烦了。” 艾薇欧娜犹豫了一瞬,迅速放下手中的几个小瓶,起身回到医疗区,再次翻找起来。 “暗武者的魔法我也没有办法解除,所以现在必须要下猛药……如果没记错,这里应该还有一些续命药的库存……让我找找看……” 在一个抽屉中,艾薇欧娜终于看到了那个当下最需要的紫色药瓶,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喜色,转身喊道: “找到——” 她的声音,因为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凉意,戛然而止。 剑刃的寒意刺痛着肌肤,艾薇欧娜短暂错愕过后,很快平静下来,高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然后慢慢回过头。 接触到的,是和先前截然不同的冰冷眼神。 莉莉警惕的看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将药瓶慢慢递过来。 “这是什么药?” “基地里那位圣疗师做的专门用于医治重伤的紧急秘药,副作用很强,不过能够强行吊住一口气,对于他来说,这个药是现在唯一能够救命的。” 莉莉视线在紫色药瓶上扫过,单手拔开木塞,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你吃一颗。” 艾薇欧娜眼中闪过一道失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接过药丸,有些悲伤的吞进口中。 “既然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暴露你们的行踪,差不多也就证明我是真的想帮你们。” 难以言喻的灼烧感从腹部涌上胸口,进而变成一阵剧烈的绞痛,艾薇欧娜却死死咬住牙齿,不让自己露出任何嘶鸣。 事实上,比起腹中的疼痛,莉莉眼神中的冰冷,更让她感到痛苦。 然而她却无法辩解,无论对方如何想自己,也都是源于曾经的所作所为。 想到这里,艾薇欧娜反倒有些释然。 或许他们真的是走投无路,所以才不得不向自己寻求帮助,然而眼下既然看到了希望,显露出真实嘴脸也是理所应当的。 莉莉犹豫一下,将长剑从艾薇欧娜脖子上卸下,警惕的后退两步,将瓶中剩余的两颗药丸倒出,给仍旧昏迷的迟小厉服下。 艾薇欧娜靠着旁边的药柜缓缓坐下,看着莉莉那张混合着愤怒、焦躁、紧张、疲惫等等诸多感情的面孔,低声道:“我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也不想为我之前的行为做任何狡辩。不过我请你相信我,至少现在,我是真心想要帮助你们的。” 莉莉抬起头,冷笑道:“哦?那我确实应该谢谢你了。” 艾薇欧娜轻叹一口气,闭眼道:“这次不论你们能不能逃走,我多半都会被被扣上背叛的帽子抹除掉……所以你就当是我的临终遗愿,稍微听一听如何?” 艾薇欧娜的话让莉莉有些触动,神情变换了一阵后,在迟小厉旁边坐下,轻轻点了点头:“说吧。” “谢谢。” 艾薇欧娜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在怀中摸索了一番,最后拿出一张明显折叠过很多次的纸。 “这是我所知晓的几位神使的能力,以及大致进攻手段,希望能够对你们有所帮助。” 莉莉接过来,大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彩后,将纸收起,示意艾薇欧娜继续说下去。 “之前我说的一些事情,其实不都是骗你们的,”艾薇欧娜直了直身子,“基地中大部分成员,确实不知道我们已经被神使发现,沦为可悲的棋子…… 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所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能够推翻那些神使的统治,请将他们也带走,因为真正罪无可恕的,只是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上层。” 莉莉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谢谢。” 艾薇欧娜道了第二声谢。 “就这么一点?” 见她似乎没有说下去的意思,莉莉不由问了一句:“你们这些所谓的高层呢?如果哪一天,那些神使逼迫你们跟我们战斗,你们会怎么做?” “我应该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艾薇欧娜神情落寞的苦笑了一声,“至于林恩他们……我没办法替他们做决定,不过真到了那么一天,如果他们真的站到你们对立面上,请你们不用手下留情……” 顿了顿,艾薇欧娜抬起头,眼角有两滴晶莹的泪珠滑落,却是面带笑容道:“只是希望你们理解,其实……我们这些人,不是心甘情愿想当叛徒的。” “我们只是……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仅此而已。” 正文 第四九八章 遗留者的选择(三) 就在艾薇欧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储藏室外的甬道传来。 艾薇欧娜顿时紧张起来,从声音上判断,来人只有一个,步伐沉重,多半是个男性。 而无论来人是谁,看到莉莉二人在这里,都不会是件好事。 艾薇欧娜在心里祈祷对方不是冲储藏室来的,一边对莉莉做了个藏起来的手势。 然而事情似乎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储藏室门外的这一条甬道上,共有四个开辟出来的屋子,其中一个作为预备屋暂时空着,剩下两个则是存放装备的地方。 然而脚步声并未在前两个屋子前驻足,一直来到尽头出的储藏室门前,才消失不见。 来人明显已经来到门外,然而莉莉还未将迟小厉藏好,艾薇欧娜紧急之下,只能在门把转动的刹那,扑过去摁住,同时喊了一声:“谁?”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意外,放弃了强行开门的举动。 “艾薇欧娜?你在里面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艾薇欧娜心里就是“咯噔”一声,因为门外不是别人,就是早上刚刚分别的林恩。 “真是最糟糕的事态……” 艾薇欧娜顿时有些焦急,如果来的是其他人,哪怕不小心暴露了两人的身份,或许也有转圜的余地,然而偏偏是最不可能沟通的林恩,如果知道两人被她带到基地,而且还提供了治疗用的药物,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上报给暗武者。 艾薇欧娜清楚林恩会为了整个基地的安全,果断放弃自己,所以这时候她只有一个想法—— 深吸一口气,艾薇欧娜将情绪调整好,避免在声音中露出破绽,煞有介事的说道:“那个……储藏室的温控魔法出了点问题,我正在调试,现在穿的有些少不方便开门……你有什么事吗?要是不急的话,等我这边忙完,给你送过去。” 门外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宁静让艾薇欧娜的心怦怦直跳,她甚至一度以为林恩嗅到了什么异常,好像下一秒就会强行冲进来。 “没什么事,铁匠铺那边炉子炸了,伤了一些人,我寻思那点绷带……这样我就不进去了,等会你给他们送过去吧。” 这个回答让艾薇欧娜不由松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好的,我一会儿就送过去。” “嗯。”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艾薇欧娜脱力一般依靠着门坐了下去。 同时她也越发意识到,莉莉两人呆在基地中的时间越久,被发现的可能就会越高。 然而迟小厉的伤势又无法支持他们就此离开,更何况现在是白天,恐怕不用多久,就会被暗武者追查到踪迹,到时候肯定能发现他们身上的治疗痕迹,自己仍旧难逃一死。 艾薇欧娜想过干脆就这么和两人一走了之,但随即她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就算迟小厉伤势得以遏制,并且有办法带她离开,等暗武者发觉,一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找不到自己,恐怕会拿基地中一些无辜者开刀。 而这一点,是艾薇欧娜最不愿看到的。 如果因为自己逃跑而殃及他人,就完全本末倒置了。 思忖片刻,艾薇欧娜起身找出一些迟小厉将来可能会用到的药物,在莉莉惊诧的目光中塞到她手上,然后平静的笑道:“不能让你们在这里呆太久,这些药以后能用到……他的伤暂时已经止住,接下来我会送你们离开。” “那你……” 莉莉想到了什么,目光中有些犹豫,表情了不似先前那么冷淡了。 艾薇欧娜爽朗一笑:“就当是我我为尊严而战吧……同时也是为了弥补自己所欠下的恩情。” 莉莉犹豫半晌,向她鞠了一躬。 “不用谢我,该说谢谢的是我。” 艾薇欧娜轻轻摇头,哂笑道:“至少在一瞬间,我活的比之前十年都自由。” 莉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艾薇欧娜摆手打断,“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跟你们走……还是那句话,如果有可能,希望你们能救下基地中的那些无辜的人。” 艾薇欧娜没有打感情牌,一方面她认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另一方面,她也不奢求能够得到其他人的原谅。 在艾薇欧娜的心中,自己已经是个罪无可赦的罪人,想要赎罪,除了必不可免的死亡之外,还要将仅有的生命,发挥出更大价值。 想通了这些,艾薇欧娜的心情反倒没了最开始的复杂,变得豁达通透。 剩下的时间,她简要讲了讲给两人选定的脱出路线。 差不多再过半个祈时,就到了基地午饭时间,这也是中央广场人数最稀少的时候,整个基地大概只剩负责看守入口的守卫还在外面,两人完全可以正大光明从主道出去。 而出口的选择,艾薇欧娜不准备回到来时的那条通风口,她稍微回忆了一番,选中了离中央大厅最近的一条排水管道。 虽然管道内比较肮脏污秽,同时也必然伴随着一些异味,但却是通向沙漠最近的一条路。 艾薇欧娜没有询问莉莉是否有躲过暗武者追踪的手段,答案多半是肯定的,否则两人也不可能安全逃到基地附近。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艾薇欧娜还是决定亲自送两人一程,一来沿途就算遇到什么意外,也能够在尽可能避免争斗的情况下解决,二来则是艾薇欧娜能够适当调节基地的结界,可以为二人铺设一条尽可能远的掩护。 剩下的时间,便只是等待。 艾薇欧娜依靠着墙壁,莉莉一直在留意迟小厉的伤势,没有主动跟她搭话。 许多事情,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再说出来也没有意义,而这种沉静的气氛,正是艾薇欧娜此时最需要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一声短促的振铃传遍整个基地时,艾薇欧娜倏而睁开眼睛,冲莉莉点点头,帮她将迟小厉背到身后。 “一路顺风。” 艾薇欧娜轻轻笑了一下,径直走向大门。 然而门打开,她的笑容却凝滞在脸上—— 林恩就站在不远处。 正文 第四九九章 遗留者的选择(四) 艾薇欧娜一瞬间有些不敢直视林恩的脸。 他的眼睛中,包含了太多情绪,有愤怒、悲伤,失望,同时又像是一颗灼人的明星,能够影射出艾薇欧娜心中的愧疚,人让她无所遁形。 “莱温斯特跟我说,结界先前出了一点异常……接着,有几个人见到你拖着一个大冰块往储藏室走。” 林恩站在不远处,甚至没有试图去看艾薇欧娜身后,就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然而从山顶下来时,我到过储藏室一趟,当时温控魔法完全正常……怎么短短一个祈时之后,就突然出问题了呢?” 艾薇欧娜攥了攥拳头,轻抿嘴唇,眼中带着一丝倔强,就这么看着林恩,沉默不语。 林恩笑了笑:“怎么,为了两个可能导致整个基地覆灭的外人,所以想要对共事近十年的同伴动手?” 听到这句话,艾薇欧娜就知道硬来是不可能了,而且哪怕真要让她对林恩出手,不提能不能打过,单单这么多年的情分,都足够让人犹豫不前了。 “放他们走,我会为这件事情负责的。”艾薇欧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之意。 林恩轻笑一声,讥讽道:“负责?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害了所有人?暗武者之前已经动了真怒,知情不报就罢了,你还带他俩来治伤?你真以为自己一个人死,就能揽下所有愤怒?” 艾薇欧娜神情一黯,“你想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林恩微微挑了下眉,“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男魔法师应该还是重伤无法行动的状态,只剩一个九级剑士,你我任何一人都能够解决掉。带着两句尸体,或许还能够平息暗武者的愤怒……” “不用说了。” 艾薇欧娜深吸一口气,再看向林恩的目光中,已经只剩凌冽的寒意,“要想杀掉她,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林恩面容陡然狰狞起来,眼中划过一道显而易见的失望,愤怒咆哮道:“艾薇欧娜!别逼我动怒!怎么,这时候突然唤起良知来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进入渊域的?伪装了了这么多年良人,还把自己原来是什么东西给忘了?” 艾薇欧娜的身体瞬间抖了一下,面上带着一丝凄然,眼神凶狠的瞪视着对面的男人。 林恩冲她后面的莉莉扬扬头,嗤笑道:“你不知道吧?这个女人以前是某个大贵族养的小老婆,这么年轻就成为大魔导师,也是因为那个金主不惜血本砸钱的缘故……” “闭嘴!”艾薇欧娜气的浑身发抖,像是要否定全部一般大吼道。 然而林恩丝毫不以为意,仍旧不紧不慢的继续道:“后来这位金主得了一个怪病,四处求医,最后只有一种出产于渊域的奇药有效果…… 本来到了这个时候,咱们的贞洁烈女好处都已经占尽,是该跑路了,却没想到那位金主也不是个傻子,早就做了后手……具体内容我不知道,总之最后这个女人被迫跟着探险队进入渊域,结果……” “够了。” 这一声却不是艾薇欧娜喊的。 莉莉双目圆睁的走上前来,甚至在艾薇欧娜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了上去。 “不自量力!” 林恩冷哼一声,在莉莉行动的瞬间,就已经拔出腰间长剑,磅礴剑气立刻扩散开来。 在他看来,一个九级剑士胆敢主动向一位剑圣挑衅,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 两人能够从暗武者手中逃掉,多半还是因为那个男人有什么厉害手段,至于这个女人,林恩自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 而也正是因为这种自信,当女人的剑气如同漫天樱花般飞舞而来时,林恩的反应慢了一拍。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林恩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凭借本能向后退去,同时顺势向前方斩出一剑。 然而这道剑气虽强,却无法斩断所有樱花,林恩顿时有些头皮发麻,之前的轻视烟消云散,他后脚一踏,稳住即将崩溃的身形,同时暴喝一声,横举长剑,硬扛下如梨花暴雨般汹涌扑来的剑气。 “列?阵!” 随着林恩第二声暴喝,他的身体周围顿时浮现出一层浅青色若隐若现的薄膜。 艾薇欧娜脸色大变,赶紧提醒道:“小心他的剑域!” 她完全没有想到莉莉会因为几句话冲出去,虽然这种行为让艾薇欧娜很感动,但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个不智的举动,一个剑神,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掌握剑域的林恩的。 不过很快,她就看到了完全颠覆常识的画面—— 随着剑域出现,林恩很快反扑回来,在这种狭小的空间中几乎避无可避,两人眼看就要正面遭遇。 就在艾薇欧娜准备出手的时候,莉莉那一头波浪般的琉璃色头发,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发根开始,迅速变成亮丽的银白色。 而在头发变色的同时,莉莉周身缠绕的剑气,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骤增,很快就达到了一种完全不输林恩的程度。 艾薇欧娜错愕的同时,她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地上被绑成粽子的迟小厉,脸颊轻轻抽搐了一下,同时咧嘴无声的说了一句“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秘技?暴雪。” 比艾薇欧娜更为惊愕的林恩,没等回过神来,就听莉莉轻声吐出四个字。 在听到“秘技”的瞬间,林恩就感到不妙,几乎下意识止住猛冲的势头,然而没等作出防御姿态,眼前就被铺天盖地的“暴雪”淹没。 由剑气组成的淡青色薄膜,在接二连三的“暴雪”洗礼下,几乎没有抵挡几秒便宣告破裂,接下来林恩便感觉身体像是被万千长矛刺穿,瞬间丧失了战斗能力。 “呵呵……”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林恩看着一步步走近、如同女神下凡般面容清冷的莉莉,自嘲一笑,道:“真没想到……我竟然会输给一个九级……” 莉莉走到他跟前,举起嗅雪,眼神冰冷的看着缓缓闭上眼睛的林恩。 “动手吧。” 正文 第五零零章 遗留者的选择(五) “不要!” 就在莉莉剑锋即将落下的刹那。 艾薇欧娜冲到莉莉旁边,单手拉住她的袖口,以一种恳切的语气请求道:“请不要杀他。” 艾薇欧娜没有心情探究莉莉外貌上的变化,以及为何会在短短半秒内,实力整整提升了一个大段还多。 就在前一秒,她还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结果没想到,仅仅一秒之后,要救的目标就颠倒了过来。 “他也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请你放过林恩吧。” 虽然先前有机会从背后偷袭,或者以另一种更为主动的方式避免眼下的场面,但艾薇欧娜压根就没有想过其他方法,她只是露出恳求的表情,希望占得上风的莉莉能够高抬贵手。 “虽然我已经决定帮助你们,但我也不想看到林恩死在你的剑下……所以请看在之前的情分上,放过他吧。” 同样含义的话,艾薇欧娜整整说了三遍,这之后莉莉才缓缓移开剑锋,然而瞳孔中的异色,以及银白色四散飘舞的长发,仍旧表示她没有完全卸下防备。 艾薇欧娜不禁松了一口气,看着莉莉转身去背迟小厉,便从怀中摸出一个深棕色的小瓶。 然而还没等从瓶中倒出药丸,就被一只手粗暴的挥开。 “我不需要背叛者的同情。” 艾薇欧娜肩膀突然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崩溃,仿佛因为林恩的这句话,而陷入了极为剧烈的情绪波动。 接着,艾薇欧娜高高抬起手,做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啪——” 感受到脸颊传来的火辣辣痛感,林恩愣了半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怔怔地扭过头,就看到艾薇欧娜那张包含了愤怒、悲恸等诸多复杂情绪的脸。 “给我想清楚!到底谁才是背叛者!” 艾薇欧娜蠕动着嘴唇,泪水早已盈眶,她高举着胳膊,仿佛随时会落下第二掌。 然而这一掌终究没有落下。 艾薇欧娜攥住林恩的领口,将头埋下,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我们做错了这么多年,难道就要这么一直错下去……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事情真相告诉所有人,他们到底是会感谢,还是厌恶我们的所作所为?” 正在往出口走的莉莉,听到这句话不由放缓了脚步,侧过头,静静看着地上的两人。 林恩的表情却远比艾薇欧娜平静,他闭着眼睛,半天才缓缓说道:“这个问题咱俩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你的所作所为,会害所有人都陪葬的。” “那你为什么不用实际行动制止我啊!” 艾薇欧娜情绪突然爆发,将泪水抹干,一把提起林恩,怒目道:“既然你早就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为什么不在第一次直接冲进来?还有刚刚,就算莉莉隐藏了手段,你也完全有机会在她最先出手时制服她……” 说到最后,艾薇欧娜的泪腺再次崩溃,她将头抵到林恩胸口上,大声哭诉道:“告诉我啊!其实你也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当狗吧……明明你就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不能诚恳的说出来呢……” 林恩睁开眼睛,视线却是瞟向洞口处的莉莉,随后望着甬道顶壁,说出了艾薇欧娜不知听过多少次的话:“我是这里的首领,我要为所有人负责。” 艾薇欧娜的动作一顿,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时,才想起林恩还受了不轻的伤。 “你和他们走吧。” 就在艾薇欧娜准备回到储藏室,去找一些紧急止血的绷带时,林恩一把拉住她的脚踝,“这点伤死不了……你也别呆在这里了,赶紧走……半个祈时,最多半个祈时,我会发布你叛变的消息,之后的事……就看命了。” “不——” “走!” 林恩握住长剑,陡然从地上站起来,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大吼:“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 “可是……” “基地这边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遗留者的死敌,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当然,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见艾薇欧娜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林恩一脸怒容的走上前来,在她身后猛然推了一把,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储藏室。 “基地这边……我会想办法扛下来,劝你也别做主动送上门去的傻事,这样反倒会让我们无法摆脱干系……” “走吧。” 莉莉拉了拉艾薇欧娜的衣角,后者看着林恩萧瑟的背影,紧抿住嘴唇,留了句“那你保重”,便头也不回的走向出口。 林恩按了按胸前的伤口,倚靠着大门,脸上露出一丝寂寞的神情。 “祝你好运。” ………… 离开基地的后半段路程,可谓是出奇的顺利。 不知道是因为午饭时间,又或者某些人的可以安排,总之一路上三人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基地的成员,直接省去了绕道的麻烦。 而后半段的路程中,艾薇欧娜一直沉默不语。 莉莉的外表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她盯着艾薇欧娜的背影,无声叹了一口气,眼中却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艾薇欧娜自然注意不到身后的表现,她此刻心中可以说是一团乱麻,既有对林恩以及基地众多成员的愧疚,又有一丝类似劫后余生——或者像是卸下所有压力的解脱感。 虽然林恩将事后处理说的轻描淡写,但艾薇欧娜自然不会天真的全部相信,纵使之后发布缉拿令,也无法彻底摆脱是否有其他成员协助的可能。 况且暗武者喜怒无常的性格,根本无法以常理揣摩,搞不好一怒之下直接迁罪于整个基地,就算林恩如何解释都没用。 所以艾薇欧娜已经做好打算,等送莉莉两人到安全地点,或者干脆离开这个空间,她会在同时故意留下踪迹,引来暗武者。 这样经过一番搏斗后,她会被暗武者杀掉,同时也能留下两人的一些踪迹,即使不能彻底平息暗武者的怒火,对方应该也会被留下的线索所吸引,从而分散注意力,短时间内不会牵连到基地。 这种类似死志的情绪一旦产生,艾薇欧娜反倒放松了许多,既不用为未知的前路所担惊受怕,也不用为整个基地的未来产生过多担忧。 “你还好吗?” 关切的生意从后面传来,艾薇欧娜心神一震,她没有想到莉莉的感觉如此敏锐,明明自己走在前面,对方只能看到背影,却还是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变化。 “没什么事……只是有种彻底甩脱包袱的感觉吧。” 为了不过多表现出这种情绪,艾薇欧娜笑着回过头,不留痕迹的转移了话题:“眼下你应该能够相信我了吧?可以说说离开这里以后,有什么计划吗?” “最终任务是离开这个空间。” 莉莉没有任何犹豫,对艾薇欧娜表现出了完全的信任,开诚布公道:“其实如果暗武者没有追上来,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找打了空间通道……所以眼下的首要任务,还是离开基地后,如何躲过暗武者的追踪……” 艾薇欧娜不解道:“难道只能这样被动防守吗?沙域对于神使莫达里克来说可谓是了如指掌,虽然至今为止不知什么原因他没有现身,但不能排除以后出现的可能……一旦那个男人加入,想要在渊域中躲藏,几乎难如登天。” 莉莉扬了扬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听起来你对莫达里克蛮了解的?” 艾薇欧娜张了张嘴,她当然不会认为莉莉话中有其他意思,这里应该单纯只是字面的问题,不由苦笑道:“你们应该清楚,莫达里克的能力是空间移动,向大陆输送异人,通常都是由他来完成的…… 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大约十年前,莫达里克选定了沙域作为大规模异人传送地点,从那之后,每次有异人送到大陆,基本都是在沙域完成传送的…… 而我们基地虽然毗邻沙域,但通常情况下是不允许有任何接触的,不过……你也知道,了解现状的成员毕竟只是少数,仍有部分成员会偷溜出去,其中一部分侥幸没有被发现,便能送回一些情报…… 而我对莫达里克的了解也仅止于此,这个神使通常不会出现在基地,和我们交集最多的,还是暗武者……然而暗武者实力太过强大,我们也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而已。” 艾薇欧娜说的很坦荡,话中也是在暗示,自己已经将所有掌握的关于神使的情报和盘托出,至于莉莉会不会相信…… 至少在眼下这种情况,莉莉多半还是能够给予她信任的。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 莉莉点点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回答了艾薇欧娜先前的问题:“只有迟小厉能够对付维奥尼亚,所以想要逃脱后者的追捕,就必须等他恢复意识……对了,这些神使在白天,到底是以什么方式进行监控的?”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好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两人上方传来。 莉莉和艾薇欧娜解释心中一凛,因为她们对这个声音的印象很深,然而两人心中的震惊却又截然不同。 艾薇欧娜几乎下意识颤抖起来,她不敢抬头看上方,即使知道头顶不远处就是实心的山体。 这道声音的出现,直接意味着她所有的计划付之一炬,在这种场面下,无论任何辩解,都不会被对方接纳。 然而艾薇欧娜所不能理解的是,即便暗武者手段通天,也应该不可能在不惊动基地结界的情况下,从密会室以外的地方出现在这里。 而如果她是通过密会室那条途径进来,至少也会有魔法向整个基地发送信号,他们这些装备了特定接受装置的成员便能够提前过去迎接。 所以此时维奥尼亚出现在这种地方,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林恩通风报信这种可能,只在艾薇欧娜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随即便被否定掉。 以艾薇欧娜的了解,她相信林恩之前的表现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否则他完全没必要出现在那里,并且暴露自己已经知晓这件事,只需等暗武者来到基地,就可以瓮中捉鳖。 综上,艾薇欧娜很快得出结论—— 首先,暗武者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基地中任何人都不知情的。 其次,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刚刚知晓莉莉进入基地的事情,否则应该在基地外进行拦截。 考验基地成员忠心的可能性并非完全为零,但以双方悬殊的实力差作为考量,这种考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作用,如果这些神使想做,完全可以毫无征兆的抹杀所有遗留者。 所以依照眼下的情况来看,维奥尼亚并不清楚基地中是否有其他人“叛变”,这就给了艾薇欧娜尽可能减少损失的可能。 至于逃走的可能性,在维奥尼亚的声音出现时,艾薇欧娜就已经自动忽略掉了。 只要被对方接近,而莉莉没有从迟小厉那里获取的逃生手段,三人就可以交代在这里了。 至于战胜维奥尼亚的可能…… 除非那个让人看不穿底细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来,笑着对自己来一句“其实这都是骗你们的,这么做为了引诱维奥尼亚出现啦”,否则根本就是妄想。 艾薇欧娜稍稍挪了挪视线,看到莉莉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便知道事情同样超出她的预料,心中那一抹不切实际的愿望便被彻底抹杀。 所以艾薇欧娜现在考虑的,只剩如何将基地从这个事件中摘出,自己揽下尽可能多的责任。 艾薇欧娜先是给了莉莉一道歉意的目光,随即缓缓抬头,盯着慢慢浮现于空中的黑色雾团,缓缓举起双手。 雾团中传出一声轻笑:“哟?我记得……你叫艾薇欧娜是吧?这是在做什么?进行无谓的自杀行径吗?” “废话少说,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报活下去的打算。” 艾薇欧娜往前走了一步,同时一只手装作结阵伸到背后,却是给莉莉打了一个“快走”的信号。 可惜这个动作,并未被莉莉看到。 此刻,她正在另一个空间,和迟小厉进行一场“你问我答”。 正文 第五零一章 遗留者的选择(六) 时间稍稍回溯—— 大约十个祈时之前。 夜色下,迟小厉已经保持盘坐的姿势,整整两个祈时。 而在这一段时间内,他就如同老僧入定般闭着眼睛,如果不是一直没发出鼾声,莉莉都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原本在夜间,长时间停留在某一个位置,很容易成为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沙虫的活靶子,莉莉最开始也一直保持高度警惕,提防脚下随时钻出一张血盆大口。 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两人所在的位置却从未出现任何一只沙虫,这让莉莉不由怀疑,是迟小厉做了什么准备,心情也不由放松下来。 她对迟小厉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并不好奇,莉莉相信,如果自己有必要知道,迟小厉一定会提前通知的。 不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既枯燥又乏味,莉莉蹲在迟小厉面前,盯着他的脸端详半天,微微扯了扯嘴角。 “大功告成了!” 经过一番“辛勤劳作”,莉莉扔掉手中的炭笔,再次盯着迟小厉的脸看了半天,最后满意的拍拍手。 现在迟小厉的脸可谓是“惨不忍睹”,眼眶周围知道额头都被密集的炭印所包裹,鼻子周围则是有两个圆圈,加上脸颊那道只有反派才会涂抹的立痕…… 总之,整张脸的构思极具想象力,几乎包含了多种家畜以及话剧中典型反派角色的特点,看上去滑稽而又令人印象深刻,让创作者莉莉本人都忍俊不禁。 她选用的是一种极为细腻的木料,经过炙烤后产生的灰炭材质,轻便而又细滑,如果不是事前知道,或者通过镜子之类的工具,涂抹在脸上几乎很难发现。 “多大的人了,搞这些小孩子玩的恶作剧,有意思吗?” 就在莉莉掏出影录机,准备将这难得的一幕拍下来,迟小厉的声音就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呀——” 莉莉当即吓得抖了个激灵,露出如同迟小厉话中那般小孩子恶作剧被发现的表情,下意识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竟然空空如也。 迟了半拍,莉莉才像是见鬼般转过头,迟小厉仍旧闭着眼睛盘坐在地上,那刚刚的声音又是从哪来的? “别找了。” 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莉莉鼓起脸颊,不满走到迟小厉旁边,蹲下捏住他的鼻子:“赶紧出来!再吓唬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喂喂——明明是你先恶整我的好吧!” 声音再次从截然不同的方向传来,莉莉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下意识转过头。 而视线所到之处,也如想象那般空无人影。 不过等她回过头时,迟小厉已经睁开眼睛,并且刻意将眼眶撑到极限。 在这种极近距离下,加上没有任何心立防备,莉莉下意识“哇”了一声,直接后退了两步。 等迟小厉咧嘴大笑起来,莉莉才恼羞成怒的抓起两把沙子,恨恨地扔了过去。 “好了好了,你不想知道我刚才干什么去了吗?” 听到这句,莉莉才停下抛沙的动作,一副“不想理你”的样子扭过头去。 迟小厉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何等“惨状”,可惜这个沙漠中干燥异常,他也不想将为数不多的水元素浪费在这种无用的地方,便胡乱伸手抹了抹。 虽然魔法师在八级以后,通过自身魔力掌控的娴熟,对于自然元素的需求也变的很低,但却又不是全无影响。 而这种影响,根据条件不同,甚至有可能压过属性上的相生相克。 举个例子来说,就好比一个水系魔法师,在火山口附近,跟旗鼓相当的火系魔法师交手,纵然水系对火系有着克制作用,但在特殊的地理环境下,这种优势完全比不上地利的劣势,胜利的天平也会更加向火系魔法师倾倒。 而在一定时间内,魔法师体内所能调动的元素也是有限的,虽然能够不断补充,但在紧急情况下往往入不敷出。 所以有经验的魔法师,向来不会将自己逼到困境中,就算迟小厉掌握成千上百种魔法,但说不定在这种环境中,水魔法不知何时就会发挥出一锤定音的效果,那时候再后悔将元素用在了无伤大雅的洗脸上,才是真的追悔莫及。 当然,如果换做芙蕾雅做这种恶作剧,迟小厉不会介意造出一根冰棍,狠狠在她屁股上敲几下。 可是对象换做莉莉,这种惩罚措施明显就有些不合适了。 所以…… 他准备了另一种手段。 莉莉当然不清楚自己已经被算计,还在好奇为什么迟小厉说完那句话突然就没了下文。 仅仅一秒后,她所坐的沙地附近,大约一米范围,突然毫无征兆的凹陷下去。 莉莉很快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地面彻底崩溃之前,迅速改变姿势,脚尖轻轻一点,借力向空中跃去。 与此同时,她周围二十米外,像是提前布置好一般,再次出现八个巨坑,围成一个近似的圆形,紧接着钻出八张血盆大口,毫无死角向空中的莉莉咬来。 “x!” 莉莉难得骂了一句,当然,她的咒骂并非下意识脱口而出,而是意有所指。 纵然情况紧急,莉莉的大脑依旧维持着高速运转状态。 这种冷静,经过长时间战斗也能获得,但莉莉显然属于天赋异禀那一派。 所以在挥剑斩出一条退路的同时,莉莉内心却无比沉静,她不认为区区沙虫能够发动如此有组织的袭击,或者换句话说,如果这些怪物真的进化出如此程度的智慧,那先前的战斗也不会如此轻松了。 所以能够解释眼下状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迟小厉——你这混蛋!” 虽然莉莉不知道迟小厉是通过什么手段,能够掌控这些沙虫的行为,但毫无疑问,自己眼下如此狼狈,肯定跟他之前的“打坐”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至于根本原因,或许仅仅是这个小气鬼为了报复涂脸之仇而已。 好在沙虫的实力并未有显著提升,在最初的狼狈之后,莉莉很快占了上风。 十几分钟后,沙海中便散落着数十段大小不一的肉块。 “嗯——?” 正准备兴师问罪的莉莉,突然注意到一个异状,不由回过头去。 她走到一块几乎等身高的肉块旁边,用力踢了一脚,确认不是什么幻觉,微微诧异道:“为什么……没有消失?” “注意到了啊。” 迟小厉不紧不慢的从后面走上来,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地上的沙虫尸体便瞬间消失。 “那就麻烦咱们智慧与美貌并存的莉莉小姐,开动聪明的小脑筋,想一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呃噗……咳咳,看来我直接揭开谜底就好。” 迟小厉捂着腹部,再次打了一个响指。 一股轻微的晕眩感袭来,莉莉晃了一下脑袋,疑惑的看向周围。 沙漠中的景象一如先前那般没有丝毫变化,然而莉莉却有种直接,刚刚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发生这个空间中。 加上之前那份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莉莉猛然扭过头,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掺杂了几分惊讶:“你……刚才用了精神系魔法?是之前那个吗?” “没错。”迟小厉笑着点头。 莉莉张了张嘴,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相信,迟小厉有能力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动精神系魔法,但他毕竟不是专精于这方面的行家,释放的精神魔法必不可免的会有一些疏漏。 然而在刚才的幻境中,除了最后那一抹不适感外,莉莉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而这种情况,之前只出现过一次,纵然如此,莉莉还是根据剧情发展,察觉到了幻境的本质。 而迟小厉眼下使用的,无疑和之前让讨伐队全员中招的精神系魔法完全一样。 莉莉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她知道迟小厉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学会某种全新的魔法,却很难不经过调试,就做到跟原版一模一样。 “你……什么时候掌握了这种魔法?” 看莉莉的表情,迟小厉就差不多猜到了她现在在想什么,无奈的耸了耸肩,笑道:“我还没有到那么变态的地步,这个精神魔法极为复杂,能够引发受术者心底最不愿被看到的记忆,如果想要完全学会,至少得好几天的时间…… 而这个魔法的实用性其实很低,只能提前设下陷阱,被动等待敌人进入,而且发动时候施术者本人也将进入毫无防备的状态…… 我是不知道渊域这个魔法的施术者是谁,不过依照之前能够让那么多人中招,多半是某种超乎我所知范围的力量,不过对方现在没有出现,就证明这种力量或许是受到什么限制,因而不能随意行动……” “停。” 莉莉摆手打断了迟小厉的话,如果任由他讲下去,保不准会将话题扯得更远。 “既然是看似强力却没有实用性的魔法,你费这么多时间研究它干吗?而且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你明明已经掌握了——” “只是关于幻术的部分。” 迟小厉纠正道:“而且‘掌握’这个词用的并不恰当,我只是渗透进整个魔法系统之中,现在也只能借用其中的一部分。” 如果这话被外人听到,只会有三种反应,要么全然不知其中的重量,要么会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要么干脆直接将迟小厉当做疯子。 莉莉在魔法方面没有任何天赋,即使有迟小厉这种神级老师指导,至今也只有三级的程度,然而这不代表她对魔法一无所知。 事实恰恰相反,因为家族原因,莉莉从小就被强制要求熟谙各种魔法特性,哪怕无法理解,仅凭死记硬背也要记住。 依照莉莉父母的意思,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成为一名顶级剑士,就必须成为一名博学者。 就是在这种近乎严苛的环境下,莉莉今天对于魔法的见识,甚至超过许多特级法师,加上之后迟小厉的指导,甚至堪比魔导师。 如果仅在广度上考量,莉莉脑中所掌握的关于魔法的知识,甚至比许多大魔导师更加丰富。 而魔法学说中作为常识的一点,便是要想更改某个既成魔法阵,后续施术者必须必前任施术者更加强大。 所以迟小厉在用大篇幅讲解完这个精神魔法的恐怖之后,补充完后面的话,就未免有些显摆的嫌疑了。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根本就会对此嗤之以鼻,就算迟小厉真的做到掌控了一部分魔法,也只能证明这个魔法根本就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强大。 不过莉莉却很清楚,迟小厉在这里就是卖弄与炫耀而已,至于话中的真伪,根本不需要质疑。 “如果你费这么大劲,只是为了向我炫耀,同时一报先前的涂鸦之仇,那我只能说你成功了。” 莉莉耸耸肩,她知道迟小厉这么做背后一定有其目的,不过如果直接开口问,未免会让自己落于下风,所以她选择了这种类似激将的形式。 “你觉得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迟小厉微微眯起眼睛,原本是想质疑一下,不过见莉莉一副肯定的表情,便打消了让她回答的念头,想来答案也肯定不尽人意。 “之前你不是问,能不能给那些遗留者一点机会吗?我回头想了想,他们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一大部分是迫于无奈之举,如果换个立场,只要想活下去,或许我也没有其他选择。” 迟小厉打了个哈欠,视线望向沙漠尽头处,隐约可见的那点绿色:“可是理解不代表原谅。 从我的角度来说,他们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想要以后当做无事发生,大家和平共处……肯定不会有这么美好的结局。 所以我准备——” 说到这里,迟小厉故意拉长音调,脸上带着一份神秘的笑容:“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做最后的选择。” 莉莉有些理解迟小厉的意思了,“你是想用这个精神魔法,创造一个让他们作出抉择的场景?” “没错。” “大致计划我已经了解了,剩下的详细内容,路上再跟我详谈,至于现在——” 莉莉深吸一口气,随后露出丝毫感觉不到暖意的笑容:“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还在幻境里,赶紧给老娘解除掉!” 正文 第五零二章 遗留者的选择(七) 迟小厉的计划很简单,通过这个精神魔法(迟小厉干脆直接将其取名为“真实幻境”),来检验林恩以及遗留者阵营中,那些知道真相的成员,看看他们在生死关头,能否做出正确的抉择。 而他们选择的结果,将直接决定讨伐队后续是否给予援手。 不过在测试人选上,两人发生了不小的分歧。 最终,经过一系列协商(主要是莉莉个人的强烈坚持),迟小厉还是决定从立场看似最为动摇的艾薇欧娜下手。 而想要检测某个人的决心,最好的方法就是树立另一个“反派”,让两人通过激烈的碰撞,最终得到真实结果。 所以林恩很幸运的获得了这一殊荣。 之所以选择林恩,是迟小厉觉得作为所有遗留者的首领,林恩身上具有个果决、冷血等许多特性,在服从神使的立场上,他应该是最坚定的那一个。 由林恩作为艾薇欧娜的对立面,两人是共事许久的同伴,却拥有截然不同的思想观念,只要稍微激化矛盾,就能得到较为真实的结果。 经过迟小厉的改良,“真实幻境”现在能够容纳两个人进入同一幻境,而在这期间发生的事,仅仅只是精神层面上的,现实中两人的身体会进入类似“休眠”的状态,即使有其他人发现,并给予外部刺激,也很难将他们从意识深层中拉出。 所以迟小厉并不担心两人所处的位置,哪怕林恩正在和其他成员高谈阔论,突然之间停住不动,他也有办法彻底隔离林恩与外界的联系,或者用更简单的方法,稍微控制他的身体进行一些弥补即可。 至于另一位主角,艾薇欧娜,她在那个时候离不离开基地,其实都无关紧要。 与莉莉在沙漠中的碰面并不是必须的,即使当时艾薇欧娜选择回到住处,迟小厉也会通过其他方法,引导她在某个“恰当”的时机、“恰当”的地点,“偶然”发现他们两人的踪迹,进而展开之后的剧情。 两人简单商定好情节发展后,便展开了行动。 ——时间回到现在。 当维奥尼亚出现在甬道中时,与艾薇欧娜的绝望不同,深知真相的莉莉,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错愕。 “你不是说,这个精神系魔法无法塑造出超过极限的人物吗?为什么会出现暗武者?” 在艾薇欧娜的注意力被黑影吸引的同时,莉莉通过独特的“回声”魔法,偷偷与装死了几个祈时的迟小厉沟通。 之前迟小厉解释过,他也只能借用这个精神系魔法的“投影”功能,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让实力弱于施术者——也就是迟小厉本人——的受术者,进入由他掌控的幻境。 如果受术者的实力与迟小厉旗鼓相当,或者比他更强,就可以抵抗精神魔法的入侵。 显而易见,整个遗留者基地中,并没有这样的高手存在。 不过毕竟迟小厉没有完全掌握整个魔法构成,幻境的发展过程也会受到受术者的思维影响,而朝某种未知的方向发展。 简而言之,就是迟小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幻境情节的发展,但也有些微可能,幻境中会出现不受他控制的不安定因素。 不过这些“不安定因素”,也会受到魔法本身的限制,这就好像一个空杯无法装下两杯水的量,出现在幻境中的人物,无法超越精神魔法自身上限。 虽然这个精神魔法是由某位高深莫测的人物构造的,但不代表魔法本身有多强,最好的例子,便是迟小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魔法阵进行干涉。 所以像暗武者这种实力与迟小厉在伯仲之间的高手,作为“不安定因素”而言,已经超过了这个精神魔法所能承受的上限。 换句话说,就算之前林恩选择了通风报信,也不会真的引来暗武者—— 当然,这是迟小厉的预估,而眼下的情景,明显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范围。 迟小厉盯着不远处涌动的黑影,眼神不断晃动。 暗武者的出现,其实在他计划之中,却并非以这种形式出现。 本来迟小厉是想在最后关头,构造出一个假暗武者,作为考验艾薇欧娜的最终关卡,却不是在眼下这个时机。 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作为受术者的两人中,至少有一人进行了这方面相关的“暗示”。 这里所谓的“暗示”,便是幻境中所有“不安定因素”产生的根源。 举例来说,艾薇欧娜在带两人进入基地时,所选择的路径,都是她潜意识认为人烟最稀少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在这种“暗示”之下,基于受术者产生的幻境,就会发生相应变化,即便真实世界中,选择这条路有一定可能会遇到守卫,但在幻境之中,一定不会发生相遇的情况,因为艾薇欧娜潜意识中想要规避这种情况。 所以暗武者在这里出现,不是迟小厉有意为之,就只可能是两位受术者的心理暗示。 而艾薇欧娜既然已经弃暗投明,不论她最终会不会跟着两人离开基地,都不太可能希望在逃亡途中遇到暗武者。 至于林恩…… 迟小厉认为问题八成出在他身上,可这样一来不免又有些疑惑。 因为之前林恩的表现不能算是暗示,就差直接告诉艾薇欧娜他要放两人一马了,迟小厉并没有在那时感觉出林恩有丝毫撒谎的痕迹,也就证明他内心也不想向神使臣服,只是受累于基地中一干老弱病残,所以才无法跟艾薇欧娜一样作出选择。 本来迟小厉只是想检测艾薇欧娜的真心,林恩的表现,只能算是意外之喜。 莉莉自然是无比欣喜的,但对于迟小厉来说倒是无所谓,虽然林恩的实力不算弱,差不多跟约翰旗鼓相当,但对于讨伐队整体而言并不会带来多大提升,对付那些异人,普通成员就足够了,而最为缺乏的顶级战力,林恩明显又不达标。 当然,最为关键的一点,还是迟小厉个人对林恩有些偏见,如果立场调换,迟小厉会选择其他办法进行抵抗,而不是通过类似催眠的行为,给予自己“无罪”的暗示。 “有没有可能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迟小厉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或者之前的表现都是为了麻痹我们,林恩担心我还藏了什么手段,所以选择最稳妥的方法……” “为什么你要把人家想的那么阴暗啊!” 莉莉不满的嘟了嘟嘴,她和迟小厉关于人性的揣测这方面,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争执。 两人的立足点就截然不同,迟小厉更习惯于先考虑最坏的可能,即便为此有可能得罪对方,迟小厉也并不在意。 这种思维模式的好处在于,基本不会被阴谋之类的算计,很难吃亏,而坏处却是常常会将事件导向更恶劣的发展。 莉莉则是更相信人性本善,更愿意用宽容的视角看待问题,即使是穷凶恶极的事件,在尚未盖棺定论前,莉莉仍会试着发掘向善的可能。 这种思维模式,常常会被人认为愚蠢,受骗的风险也很高,但从另一方面考虑,也更容易获得他人信任与真正的友谊,甚至可能会将原本无可救药的事态发展稍稍挽回一些。 两种思维很难说孰优孰劣,形成方式也跟两人的成长环境有很大关系。 迟小厉游历大陆许多年,可谓是“饱经风霜”,深知人性的黑暗,所以看待问题总是喜欢带上有色眼镜。 至于这种思维模式的坏处,迟小厉完全可以用强悍的实力碾压,所以并不需要考虑太多后果,即使自己判断错误,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而莉莉从小生活优渥,且因为家庭原因,从小身边不缺乏赞美与崇敬,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深闺小姐,看待世界的眼光自然也是美好的。 然而家庭的影响远不止于此,因为兄弟姐妹们的竞争,加上过于强势的菁英教育,培养出了莉莉可谓一针见血的敏锐洞察力。 她相信其他人,更多是源于对自己的信任,而不会傻到相信“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真的成为少经人事的“愚蠢公主”。 所以在关于林恩究竟“是否值得信任”这一命题上,两人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最终,莉莉还是以强大的口才能力取得阶段性胜利。 当然,这一过程都是发生在两人的精神交流中,另一边的艾薇欧娜全然不知,仍旧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我好像从来没有吵赢过你……” 迟小厉无奈地感叹一句,眼下林恩是敌是友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作为主要干部之一的艾薇欧娜倒戈,以莉莉的思路,那几十位知道真相的上层,应该也大多都是保持着相似的心态,进一步说,整个遗留者群体,就有了拯救的意义。 而迟小厉选择让步的原因,当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好男不跟女斗”,实际上刚刚他一直在观察黑影,直到维奥尼亚彻底显现出来,心中那份疑惑才彻底落定。 不过即便知道真相,他暂时也没有插手的意思,算是为了不辜负莉莉的信任,同时也彻底洗刷自己内心的偏见,迟小厉想再给林恩一个机会。 “我会拖延时间,你们沿着那条路走到尽头,选择最右边的岔口,之后左拐,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艾薇欧娜以极快的语速将路线说了一遍,视线却依旧紧紧锁在维奥尼亚身上:“我会在这里拖延时间,你们快走!” 已经完全从黑影中显现身影的维奥尼亚冷笑一声,却是对艾薇欧娜身后的依依说道:“我劝你最好听她的话,至少能让这个废物多体现一些价值。”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快走!” 艾薇欧娜没有进行反驳,声音中却充满了焦急。 莉莉神情一愣,本来她想到此结束,对于艾薇欧娜的考验已经足够,继续进行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在听到迟小厉的嘱托后,很快改变了主意,留下一句“保重”,朝着艾薇欧娜指引的方向跑去。 不过她没有离开多远,就在甬道拐角处停下,然后很不客气的将迟小厉扔到地上。 “你还想让老娘背多久!” 迟小厉揉了揉屁股,无奈的嘟囔一句:“学什么不好,非得跟朵蕾丝那老娘们学这种口头禅……” “你说什么?!” “赶紧看,赶紧看。” 迟小厉探出头去,却见到艾薇欧娜周围已经被无数发丝一样的黑色长线围住,似乎战斗一开始,便陷入了死境。 莉莉皱皱眉头,想起之前迟小厉说过的话,有些犹豫道:“你确定那个暗武者只是削弱版?” “这是肯定的。” 迟小厉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虽然幻境会出现‘不安定因素’,但其强度上限还是受到了控制——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肯定见过你父亲,但想来他的真实实力就算比我弱,应该也称得上一流高手吧?如果在现实世界中,我潜入城堡,肯定会被他发现,对吧?” 莉莉迟疑片刻,恍然道:“我懂了,虽然幻境根据我的记忆,重现出了‘父亲’,然而因为我印象中的他,实力已经超出了幻境的上限,所以只能维持在某一个高度。” “差不多十级中等水平。” 迟小厉点点头,“所以正常来说,艾薇欧娜的实力,足够应对这个弱化版的暗武者了,然而实际情况却是……” 整个甬道都被铺天盖地的黑丝所覆盖,艾薇欧娜的冰系魔法在暗武者面前,脆弱的如同一张纸片,完全不堪一击。 而艾薇欧娜本人,已经被维奥尼亚攥住脖子提离地面,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之所以出现这种一边倒的场面,还是因为艾薇欧娜潜意识中,对于暗武者根深蒂固的恐惧。” 迟小厉解释道:“她不断给予自己‘不可能战胜对方’的暗示,即使原本能够应付眼下的假货,也会给自己闩上枷锁。” 顿了顿,迟小厉嘴角微微上扬:“暂且不提暗武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相信林恩吗?看看他接下来的选择吧。” 话音未落—— 一道耀眼的剑光,从甬道尽头射来。 正文 第五零三章 遗留者的选择(八) 黑色丝线最终没有射穿艾薇欧娜的身体。 从侧面袭来的斩击,将绑缚住艾薇欧娜的黑丝斩断。 “林恩!” 艾薇欧娜心中涌现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狂喜,不过随即这种喜悦便被另一种担忧所替代。 维奥尼亚没有选择追击艾薇欧娜,缓缓扭过头,隐藏在阴影之后的双眼陡然迸射出浓烈的杀意。 “林、恩——” 宛如地狱般的恐怖氛围,维奥尼亚看着一步步走出储藏室的男人,以不含丝毫感情的音调低声道:“我可以将这个行为理解为背叛吗?” 眼看形式似乎正在朝着最糟糕方向发展,艾薇欧娜焦急万分,抢在林恩开口之前喊道:“不!帮助他们只是我的个人行为,跟基地里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为了其他人着想,还是在这里向暗武者大人赔罪吧……” 最后一句,艾薇欧娜是冲着林恩说的,她眼中的光芒,如同彗星一般一闪而逝,几番犹豫之后,竟然主动走向维奥尼亚。 先前的反抗行为只是出于本能,冷静下来后,艾薇欧娜便已经彻底认清了现状,莉莉和迟小厉安全退走的当下,后续发展已经轮不到她关心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整个基地保护下来。 从个人角度上来说,艾薇欧娜很感激林恩在生死关头施以援手,但以遗留者阵营成员的身份来看,林恩的行为,无疑在将所有人推向地狱,更何况这一时的援手,根本不足以救下自己。 艾薇欧娜说话的功夫,林恩已经提着长剑,走到距离维奥尼亚十米远的地方,和两人呈三角形站立。 “我刚刚想了想,”林恩抬起头,将长剑搭在肩膀上,冲艾薇欧娜露出与平日无异的真诚笑容:“有些事确实不该让你一个人背负,我身为整个遗留者基地的最高指挥者,也是时候站出来了。” “不——” 艾薇欧娜脸色大变,刚想出声制止,就听身后的维奥尼亚冷哼一声:“哦?所以你这是在赤裸裸的向我表达背叛的意志?” “等等!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林恩伸手阻止了恨不得冲上去解释的艾薇欧娜,冲维奥尼亚淡然一笑:“在这种悬殊的实力差距下,身为弱势一方,恐怕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不过我还是要说,参与这次行动的只有我跟艾薇欧娜,至于基地中的其他成员,我能保证,没有任何一人知晓。” 维奥尼亚的面容藏在阴影之中,让人很难辨别她的表情,不过此刻既然没有选择直接动手,林恩就默认为她愿意继续听下去。 “虽然你可以把我话当成谎言,在杀掉我俩之后,将基地中所有人屠杀殆尽,但从长远考虑,有一个归顺的大陆阵营,对于你们那所图甚远的大计划,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你们可以在我死后,重新选择出一个更听话的首领,这样在以后也可以杜绝类似的反抗情绪。” “说了这么多,我差不多听明白了。” 维奥尼亚冷笑一声,声音却仿佛从冰川冻窟中传出、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凉意:“许多年之前,我们大发慈悲,允许你们这些遗留者在渊域中生存下去……没想到这才多少年过去,身为继任首领的你,竟然已经生出了背叛之心……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听到这句话,艾薇欧娜心中“咯噔”一声,本能感觉到不妙。 果然,维奥尼亚突然大笑起来,紧接着摇了摇头:“你觉得我会在同一个水坑中跌倒两次吗?违抗命令也就罢了,竟然还变本加厉,公然协助目标逃走……即便我再选出一个首领,谁又能保证时间一长,不会生出异心?” 林恩脸色变得铁青,握住剑柄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充血发白。 维奥尼亚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并不准备放过基地中的其他成员,或者说,仅凭他和艾薇欧娜的死,不可能平息神使的怒火。 至于到底会将所有成员全部屠杀,亦或只是挑选可能怀有异心的铲除,林恩猜不到,但无论哪一种,都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到了眼下这种境地,林恩心中其实生出了一丝后悔。 有一个秘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清楚,基地中的其他成员,包括知晓投靠神使的一干上层,全都不知道—— 暗武者在每一个成员身上,早就设下了某种监视魔法,这种魔法平日并不会显现,即使是林恩自己也察觉不到,可每当出现重大任务时,暗武者就会激活这个监视魔法,从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掌握基地所有人的动向。 林恩之所以知道这个秘密,也是偶然一次巧合。 当时暗武者刚刚下达某项指令,是从沙漠尽头运送一批物资,到随机出现的空间通道口。 而基地中的一个高层,私下里找到他,表达了想要黑下部分物资的意思,林恩自然是极力阻止。 这件事本来其实也没有多大危险性,毕竟同样的任务已经进行过很多次,虽然货物不同,但每一次都没有专门的人员监视。 林恩猜想,这或许是神使认为他们不敢做任何小动作,所以才不设防备。 而这次的货物有些特殊,是独产自渊域中的某些草药与矿石,其中蕴含着神奇的能量,不但能够迅速为魔法师补充魔力,甚至还有些微提升魔力容纳上限的功效。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位高层才不惜铤而走险。 林恩制止的原因,更多是担心事后那些神使万一心血来潮,亲自清点货物,倒是发现异常,他们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过林恩苦口婆心的规劝,并未改变那位高层的心意。 当天夜里,就在货物即将运到终点时,林恩发现那位高管失踪,于是秘密离开队伍,寻找他的踪迹。 而绕过树林,展现在林恩眼前的,恰好是暗武者分身的黑雾抹杀那位高管的一幕。 林恩当时吓了一跳,迅速收敛起气息,幸好黑雾只有暗武者的部分意识,精神力大大缩水,所以才没有发现远处的林恩。 而这道分身消失之前,林恩亲眼看到,高管尸体中飘出一抹类似的黑雾,和分身融为一体,而那位同伴的尸体,则迅速干瘪下去,如同一个撒气的气球,很快便成为一具干尸。 也就是从那时起,林恩开始怀疑所有遗留者体内恐怕都被植入了某种魔法,如果不是这样,那位高管的小动作也不会被发现。 而知道这件事,对于基地成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林恩思索再三,没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一是为了避免恐慌,二来知己知彼,在以后的行动中,未必不能借助这个秘密,达成某些目的。 然而令林恩没想到的是,艾薇欧娜竟然真的胆大包天,对相识不过几个祈时,甚至还辨别不了真实实力的家伙施以援手。 因为知晓监视的秘密,林恩无法确定暗武者何时会察觉到异常,不过时间恐怕所剩无几,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储藏室,就是为了暗中督促艾薇欧娜尽快撤离。 无论成功与否,至少也能让基地中的其他成员撇清关系。 在艾薇欧娜离开的时候,林恩反倒是心情最沉重那个,他一直担心三人会被暗武者在半道上截胡。 然而林恩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这种心理暗示,才会导致暗武者真的出现在甬道中。 而眼下的情况可谓是进退两难,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林恩本来是不准备出手的,但看到艾薇欧娜陷入绝境的刹那,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动了起来。 “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或许是等的有些不耐烦,维奥尼亚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中像是带有某种致命的诱惑力:“你们两个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拿出真正实力互相厮杀,最终活下来那个,我不仅允诺对先前的罪过既往不咎,还可以保证不对遗留者的任何一个成员下手……这种网开一面的机会,你们可要好好把握哦?” 艾薇欧娜有一瞬间真的产生了动摇,不过看到黑影中隐约露出的嗜虐笑容,还是很快清醒过来,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恶魔——” “快点,我可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你们可要考虑清楚,同样的恩赦,不会出现两次。” 维奥尼亚说完后退一步,身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像是在为两人留出战斗空间。 艾薇欧娜紧抿嘴唇,看向另一边的林恩。 “——呼。” 林恩深吸一口气,像是作出了某种觉悟,重新提起长剑,一步步朝艾薇欧娜走去。 “不要……” 看到林恩眼中的决意,艾薇欧娜不由后退了两步,如同一个迷茫的小女孩,嘴唇不断颤抖着。 “喂,就这么看下去好吗?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打起来,就算回到现实,也会造成某些无法弥补的隔阂。” 迟小厉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嘴上说着咬紧,脸上却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我相信他们两个。” 莉莉眼中却流露出笃定的光芒,她盯着远处的战场,忽然问道:“暗武者本人可没有这么多话吧?如果是在真实世界,林恩和艾薇欧娜恐怕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迟小厉耸了耸肩,“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假货本来就是林恩暗示出现的,而她的行为举止,多半也是跟林恩的意愿有关……换做是你,即使陷入绝境,脑袋中应该也会有对自己最有利形式的幻想吧?” 莉莉恍然,随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前方,想要看着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对不起了。” 在距离艾薇欧娜大约五米处的距离,林恩停了下来,缓缓抬起头,带着一丝歉意,轻轻说了一句。 已经退到墙根的艾薇欧娜,仍是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直到林恩举起剑,她也没有丝毫吟唱魔法的意思。 “这是唯一的机会,别犹豫了。” 林恩摇摇头,不知是因为艾薇欧娜的懦弱,亦或是被逼到眼下这种情形的无奈。 “你应该清楚,这场厮杀,不但会救下你我中的一人,更能拯救整个基地的成员……可谓是当前的最佳选择。我想暗武者大人,应该也不屑于对我们这种蝼蚁背信诺言。” 维奥尼亚没有出声,只是身体微微转了一下,既像在表达不屑,又像在表达默认。 林恩深吸一口气,提起长剑,高举齐胸,“决定好了吗?” 艾薇欧娜目光闪动了一下,流露出的却不是懦弱,而是同样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意:“真的只能这么做了吗?” “我数到三,咱们就同时动手。” 林恩的气息陡然一变,身体表面很快浮现一层浅色的气盾,之前被莉莉所伤的腹部,在秘药的治疗下,已经基本无碍。 艾薇欧娜闭上眼睛,高举双手,整个甬道中的魔力很快紊乱起来。 “一。” 艾薇欧娜手臂两侧,已经凝结出四枚两米长、散发出晶莹光泽的冰枪。 “二。” 林恩微微下蹲,将重心下移,这也是爆发前的蓄力动作。 艾薇欧娜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心里默默跟林恩同时念道:“三!” 几乎覆盖整个甬道的汹涌剑气,与高速旋转,将岩壁瞬间撕裂出无数刃痕的冰枪,同时迸射而出。 而两者汇聚的焦点,却是—— 冷眼旁观的维奥尼亚。 对于这突然的袭击,维奥尼亚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惊慌,如同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一般,冷笑一声,在剑气与冰枪汇集的刹那,从原地瞬间消失。 林恩心中大警,立刻调转方向,举剑向艾薇欧娜那边斩去。 “小——” 他未来得及出声提醒,艾薇欧娜身后的岩壁上,就突然钻出一只黑色的手掌,冲着艾薇欧娜毫无防备的身后切下。 “不!” 林恩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之前已经料想过这种结局,然而此时真的发生在眼前,却依然让人无法接受。 然而预想中的一分为二并没有发生。 在黑色巨手即将劈落的刹那,林恩眼前的世界,突然陷入了静止。 然后,一声清脆的响指,在他耳边闪过。 正文 第五零四章 遗留者的选择(九) 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艾薇欧娜一瞬间陷入呆滞,完全没能理解现状。 她摸了摸身下柔软的床垫,床头摆着的那盒香粉,还是好友博塔丽莎昨晚亲自送来的。 二十米见方的洞穴大小,在整个基地中只能算是中等,不过艾薇欧娜喜欢一个人独居,所以墙角摆放的大衣橱里,全部都是她的衣服。 艾薇欧娜轻轻掐了一下脸,肌肤传来的痛感,表明眼前的景物并非幻象。 “所以——之前的都是我的想象?” 艾薇欧娜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试图理清现状。 一分钟之前,她还在储藏室门口的甬道中,跟暗武者维奥尼亚进行死斗,然而现在却出现在自己的卧室之中。 当林恩走过来的时候,凭借多年相处磨练出来的默契,艾薇欧娜就已经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虽然两人合力击杀暗武者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对方提出的厮杀条件,明显只是为了取乐,艾薇欧娜可以想象,依照暗武者的性格,即使她和林恩决出胜负,活着的那个人,也会被毫不犹豫杀掉,临死之前反而还会增添一抹愧疚。 所以即便刺杀成功的可能性很低,艾薇欧娜在简单劝说无效后,便下定了决心,即使前面是地狱,也要配合林恩行动。 至于过程中林恩所说的几句话,不过是在暗示两人何时行动,同时也可以迷惑维奥尼亚,让她掉以轻心。 可惜最终事态的发展,还是如艾薇欧娜所想,暗武者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他们,可以说在两人动手的瞬间,就已经察觉到了杀意,在暗杀都很难成功的前提下,后续发展已经可以预料。 所以当艾薇欧娜看到林恩大惊失色的冲过来时,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作为一名体力孱弱的魔法师,在那种情况下根本做不了什么,所以艾薇欧娜已经坦然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一闭眼的功夫,耳边突然想起一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弹指,艾薇欧娜本以为是暗武者的嘲讽,不过等了几秒,想象中肌肤被侵蚀的刺痛并未如期而至,反倒出现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波动。 等她再睁开眼时,周围环境已经大变样。 仔细思考了整个经过,艾薇欧娜还是有些惊疑不定,她甚至无法判断眼下自己是否仍在幻境中,或许这只是暗武者使用的用于折磨的“新花样”。 “一定是这样。” 想到暗武者喜怒无常的性格,艾薇欧娜便越发笃定这种猜测。 她轻轻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阵微弱的光芒,很快便有一根冰凌出现在她手中。 艾薇欧娜抬起头,对着空无一物的顶壁,冷笑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如果你想拿我满足你那变态的嗜好,我只能说你想多了。” 说完这句话,艾薇欧娜抬起手臂,将冰凌对准自己,然后毫不犹豫的扎下去。 “砰”的一声脆响,冰凌在刺穿衣服前,被一道亮光击中,只有后半截冰碴打在艾薇欧娜的胸口。 “果然……不会让我轻易自杀。” 艾薇欧娜维持着脸上的冷笑,摇摇头,视线不经意瞥到地上,却忽然愣住。 地面多出一道微小的裂痕,明显是先前的亮光所为。 “这不可能……” 然而这种裂痕,却不像是魔法留下的,当然或许金系魔法能够做出类似的痕迹,但艾薇欧娜能肯定,这绝不是暗武者的魔法。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艾薇欧娜翻身下床,手指沿着痕迹边缘轻轻滑动,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对应的场景。 艾薇欧娜微微张大嘴巴,她终于意识到这个斩击的主人是谁,然而意识却有些跟不上思维,只能缓缓转过身,看向剑气袭来的那个方向。 “这里可是真实世界,如果冰凌扎进去,你可就真的没命了。” 预想中的脸庞从墙壁中走出,莉莉做了一个鬼脸,将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我可是千辛万苦才让迟小厉那个笨蛋改变主意,你要是在这里自杀,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 “你……” 艾薇欧娜露出警惕的神情,她更相信眼前的莉莉是暗武者造出的幻象,然而对方的举止动作,以及一些自己都未必注意过的微表情,都和真人一样。 见艾薇欧娜后退了两步,莉莉无奈的耸耸肩,将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扔了过来。 艾薇欧娜还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出于本能接了下来,不过随即便有些后悔,万一这是什么新型折磨人的道具,自己岂不是主动送上门? 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艾薇欧娜张开手,看到手心中颜色发黑、没有任何气味,有点像药丸的奇怪东西,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小厉制作的药丸,里面包含了几种能够屏蔽感应的魔法,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能够吞服的屏蔽魔法,服用者自动变成受术者。” 略微犹豫之后,艾薇欧娜还是按照莉莉的指示做了。 反正到了眼下这般境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变的更糟糕,所以艾薇欧娜干脆就豁出去了。 吞下药丸后,艾薇欧娜本来已经做好心如刀绞、肠胃撕裂的痛处,结果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你感觉不到变化很正常,毕竟这是专门针对可能存在的暗武者魔法,小厉的实力摆在那里,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偷工减料的。” 莉莉走到艾薇欧娜床边,客气的问了一句:“我可以坐下吗?” 艾薇欧娜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只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听完我的解释,你会露出一种失望的表情?你原本是在期待什么东西吗?”莉莉转过头,有些奇怪的问道。 艾薇欧娜自然不会将刚才的想法说出来,只是看着神情放松,正在好奇打量屋内的莉莉,犹豫半晌,才迟疑道:“你……真的是莉莉?” “如假包换——如果你们这里没有和我重名的人。” 莉莉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到了这时候,艾薇欧娜已经差不多相信,眼前的正是莉莉本人了,至少她不认为暗武者会对自己露出这种温柔的表情。 “之前的事情……” “都说了是一个考验。” 莉莉倚靠着床柱,将一只腿搭在床拦边,胳膊杵在膝盖上,垫住下巴说道:“大家都是从大陆来的,在神使和异人面前,本来就该是朋友,就算你们遗留者选择臣服,我相信也是万不得已才不得不这样……而且之前你给我的感觉,也是带了不少愧疚。” 艾薇欧娜微微一愣,她倒是想不起来之前为两人引路时说过什么。 “本来小厉对于你们的‘背叛’很失望,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看看你们在真正的危急关头,是否能够做出符合本心的选择。根据结果表现,我们会最终决定是否施以援手。” 艾薇欧娜仍然处于呆滞状态:“那迟小厉的伤……” “那个幻境就是他创造的,如果他想,甚至可以变成你床头柜上的一本书,或者我帽子上的一个装饰。” “那刚才的战斗……全是假的?” 艾薇欧娜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略一思考后,摇头道:“不对,如果像你所说,是对我的一种考验,林恩完全没有出现的必要,你们只需要直接让暗武者就好……” “谁告诉你只是考验一个人?” 莉莉眨了眨眼,在艾薇欧娜错愕的目光中,点点头:“林恩也是被考验人之一,先前的幻境,其实是对你俩同时释放的。” “这不可能!” 艾薇欧娜从地上站起来,一脸不信:“我知道迟小厉很厉害,但他不可能同时让我和林恩的意识进入同一个幻境,这种手段——” “根本不是人能够做出来的?” 莉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随即哈哈一笑:“小厉当然没那么厉害,他只是借用了渊域那个自动触发的精神魔法,改良了一小部分,对你们使用而已。” “这、这也不可能……”艾薇欧娜张大嘴巴,与其说是在交流,更像是自言自语:“就算这种方法理论上说的通,这渊域中固有的魔法结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渗透进去的……更何况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莉莉没有进一步解释,因为没法解释,就连她都不知道迟小厉具体使用了什么手段。 这件事,好像迟小厉只是在沙漠中坐了几个祈时,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中招了。 至于艾薇欧娜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莉莉也没有多问,遗留者的高层应该都掌握了这个精神魔法的相关情报,相信迟小厉在另一边,肯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好了,如果你还是不信,就跟我走一滩,小厉现在应该跟林恩谈完了。” 莉莉从床上跳下,朝艾薇欧娜伸了伸手,径直朝门口走去。 看着莉莉的背影,艾薇欧娜心脏突地跳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这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旅者,因为长时间缺水而陷入濒死状态,翻过山头,却忽然看到不远处出现一片绿洲。 当他以为只是海市蜃楼,并不抱什么希望地走过去时,直到脚下踏到湿润的泥土,才恍然发觉原来这都是真的。 艾薇欧娜感觉自己那颗原本快要停止跳动的心,在莉莉出现后,再次有了复苏的迹象。 然而长期处于绝望边缘,让艾薇欧娜早就心灰意冷。 即使是现在,就算大脑不断告诉她,这都是真的,艾薇欧娜也像那个因为见过太多海市蜃楼的旅人,不愿再迈出这一步。 不过最终,艾薇欧娜还是鼓足勇气,朝前踏出关键的一步。 ………… 先前,艾薇欧娜和林恩的意识进入幻象时,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迟小厉将两人搬回各自的住处。 所以艾薇欧娜醒来时,才会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 等莉莉带着艾薇欧娜进入会议室,迟小厉跟林恩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莉莉不清楚两人到底说了什么,林恩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起伏,至少莉莉没有看出来,他就这么一直低着头,至于到底在想什么,没人能猜到。 见艾薇欧娜过来,迟小厉又讲了讲幻境的事情,专业人士的介绍,自然比莉莉这个外行更加详细具体。 当艾薇欧娜终于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时,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接着她就双手抱头,伏在怀中痛哭了很久。 莉莉不知道这种表现,是因为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终于卸下了整个基地成员命运的压力,亦或是对她和迟小厉最初的隐瞒而忏悔。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莉莉没有选择去安慰,而是留给她和林恩一个空间,想必两人应该也有许多话要说。 从会议室出来,莉莉瞅了眼一脸漫不经心模样的迟小厉,伸出一根手指,警告道:“不要偷听!”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迟小厉无语,翻了个白眼。 “所以他们身体里真的有那个女人设下的魔法?” “为什么你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转移问题啊……” 迟小厉挠挠头,打了个哈欠,一副睡意惺忪的样子,“有,不过只能简单的确定坐标,有点类似于记号的作用。不过因为那个女人的魔法比较特殊,所以很难让人察觉。我不清楚基地中是不是所有人都中了这种魔法,而且暂时也不好直接解除。” 莉莉点点头,如果贸然采取行动,肯定会引起对方的察觉,她可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与暗武者遭遇。 顿了顿,莉莉又问道:“那其他知晓真相的高层,你跟林恩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吗?用不用再考验一遍……” 迟小厉苦笑道:“我说莉莉大小姐,你真当我是不吃草就能下奶的牛啊?算上今天,我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本来就是魔力匮乏,又遇到那个暗武者,也该休息一下了。” “所以?” “这种琐事,就交给他们两个好了,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别当什么领导者了。我现在要好好睡一觉,至于后面——” 迟小厉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眯起的眼睛缝隙中,却露出一丝精光。 “该给那个女人一点‘惊喜’了。” 正文 第五零五章 雪巅之战(一) “少主……为什么我觉得那个叫德莱克的雪巨人……是在骗咱们?” 伏在雪地峭壁边缘,阿汶整张脸都埋在雪白色的面纱之下,正在看着下方的景象,却很难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纳乌拉伸了个懒腰,瞅了眼人头攒动的下方,兴致乏乏道:“那种情况下,我不认为他还有骗人的必要。” “可是——” 阿汶转过头,眼睛中带着平时常见的冷漠,指着冰川下方峡谷中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巨人大军,“如果空间通道真在冰川腹地,我们根本没有进去的手段。” 时间稍稍回溯,让我们回忆一下事情的经过。 在纳乌拉与阿汶两人被雪巨人追赶至某处悬崖下时,一个言行举止都表现出极大不同的小雪巨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之后纳乌拉便发现,自称德克的小雪巨人似乎对同族十分畏惧。 相处一段时间后,纳乌拉大致知晓了部分内幕,并猜测出这片雪原可能存在两股势力,德克所在的一脉自然是势弱的一方。 之后的事情乏善可陈,渊域中独特的昼夜更替,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征兆,不过德克似乎具有不依靠任何计时工具也能感觉到时间变化的方法。 总之,在天亮之前,本来要带二人回部落的小雪巨人,就在半路上匆忙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或许这是渊域生物经过长时间演化所做的自保措施,然而这种行为无疑带给纳乌拉极大的困扰。 好在凭借强大的逻辑能力,纳乌拉准确推测出德克所在的部落大致方位,最后利用“独门秘技”,终于得以窥见这个隐藏的部落。 不过迎接他们的,只是一个垂垂老人,交谈过程中,纳乌拉便已经察觉到对方隐藏极深的敌意,却没有当场点破,而是将德克交还后,试着用言语抵消双方之间的误解。 勉强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身份,纳乌拉从德莱克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雪巨人一族的秘密,而那些神使似乎也在进行某种可怕的实验,外面那些智力低下、只知道听命行事的雪巨人,就是实验产物。 德莱克没有透露出更多秘密,这倒是在纳乌拉的预料之中,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他对雪巨人族的遭遇表示同情,不过眼下也没有闲暇去多管闲事。 所以纳乌拉最后一个问题,是这片雪域中空间通道的位置。 好在德莱克对于这些并不算秘密的情报知无不言,不仅将大致方位告诉了纳乌拉,顺道还讲了讲整片冰原的大阵地貌。 纳乌拉由此得知,整个雪域是以他初来时的那片冰湖为中心,按照德莱克所用的名为“山”的度量单位,这片冰湖的大小远远超过五山,虽然听上去好像没什么,但依纳乌拉亲眼所见,那片冰湖的范围绝对赶得上一个中型城市的大小。 由此可见,这个所谓的“山”,是某种大的夸张的距离单位。 而类似的湖泊,大大小小,在整座冰域中零星分布有数百处,当然,规模没有这么夸张,最大的也不过两山,最小的可能只有几百米宽。 放在大陆上,这种规模的湖泊也算相当可观了,不过在平均身高约有常人五倍的雪巨人看来,其实也就相当于随处可见的小西湖。 除了这些湖泊之外,雪域的其他地段,大部分都是以丘陵为主,山头并不高(相对于雪巨人而言),平均都在千米左右。 而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这四个方向上(仅仅只是纳乌拉个人的划分,雪巨人使用另一套坐标),在快要到达边界位置,坐落着四座巨峰。 在听到“巨峰”两个字时,纳乌拉还很难想象这些雪巨人口中的“巨”到底是什么标准,不过在真正见到以后,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些只是后话。 而空间通道的所在,就是四座巨峰中央的冰川之下。 因为空间乱流的存在,空间通道并非以一种稳定形式存在,每次乱流之后,可能会出现在巨峰的任何一座中,验证的手段,只有亲自去一趟。 原本听到有上百座湖泊分布时,纳乌拉就已经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听到这里,立马有种头大的感觉。 且不提整个冰域的边界究竟有多广,哪怕知道通道的具体位置,光是到达四峰中的任何一峰,路程距离也是极为夸张的。 现在倒好,还要进行赌运气的“四选一”,一次命中还好说,怕就怕万一点儿背,甚至有可能要绕整个雪域一大圈。 德莱克之后的补充,倒是又给了纳乌拉一些希望。 按照他的描述,整座雪域应该是呈正方形,边界附近存在某种未知的力量,能够让企图越过边界的人,在不知不觉间抵达雪原另一边。 举个例子来说,如果纳乌拉从北南下,直到最南边的边界,再往前走,前方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冰原。 抛开这个所谓的位置力量发动时的波动,就方向感的判断上,纳乌拉不会有任何察觉。 然而实际上,当他跨过边界的刹那,就已经来到了北部边界,而继续走下去,不过是由北向南。 而这种力量遍布边界各处,如果纳乌拉抵达其中一座巨峰,就可以利用这种特性,在极短时间内抵达其余巨峰,因为他只要向四面八方跨过边界就好。 纳乌拉听完之后顿时放松了不少,只要德莱克没撒谎,那就只需要抵达其中一座巨峰,能够省去大量体力时间。 至于那所谓的“未知力量”,纳乌拉推测应该是那个空间魔法使搞得鬼,只不过这些雪巨人没怎么接触过魔法,加上对于神使的恐惧,所以才知之甚少。 纳乌拉询问了眼下的位置,经过一番推测后,确定东北方向的巨峰离这边最近,随后他便与德莱克告别,即使在临行之前,也没有要求对方留下任何后续能够到他们的方法。 纳乌拉从头到尾都没指望这些雪巨人能够帮忙,而就算他有心解开这里的秘密,顺便解救整个雪巨人部落,现在仅凭他和阿汶两个人,也多半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有等到跟其他成员汇合,才有可能管这些“闲事”。 至于帮助雪巨人的决定,并非是纳乌拉善心大发,虽然他非常喜欢多管闲事,但对于这种异域的异族,还是很难生出共通感,最多只是报以同情。 纳乌拉所在意的,只是神使秘密进行的实验,虽然这些雪巨人眼下不会造成太大威胁,只是数量上有些麻烦,但纳乌拉隐约觉得,事情背后没有这么简单,对方肯定还有进一步的计划。 之后便是枯燥无味的跋涉。 临行之前,德莱克曾经善意提醒过纳乌拉,最好不要在白天行动,有很大概率被神使发现。 不过纳乌拉依照先前划过空中的那道光芒判断,进入这个空间的神使,应该是在西南边,甚至可能目的地就是西南巨峰。 纳乌拉不认为对方出现在那里毫无缘由,有很大可能,空间通道就是在西南巨峰。 虽然纳乌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神使,但他也没傻到闷头冲进对方可能设下的天罗地网,所以西南巨峰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计划里最后一站。 如果在其他三座巨峰中发现了空间通道,纳乌拉绝对不会恋战,眼下和其他人汇合才是重中之重,事情主次纳乌拉还是分的很清。 而经过近一天一夜马不停蹄的赶路,两人终于在第三天白天,来到了东南巨峰。 当视野中出现那座仿佛通天的阴影时,纳乌拉一瞬间没能将之与所谓的“巨峰”联系到一起。 因为那个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即使相隔甚远,纳乌拉仍然感觉像是面前有一道看不见边界的高墙,横亘在天地之间,不用临近便会感受到一股倾轧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 等来到山下,这种被怪物俯视的感觉便愈发强烈。 纳乌拉还饶有兴致的观察了很久,最后忍不住扼腕叹息,要是身上带着什么影录装置就好了,最起码来一张合影,等回到讨伐队,也好让其他人大吃一惊。 没过多久,纳乌拉就确定山下没有埋伏,不过这并不代表上面也是一马平川,如果让他跟那些神使的立场调换一下,肯定也会在这种事关重大的区域严加防范。 虽然纳乌拉的信条向来都是以剑破局,但要是在明知对方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还不进行地方,那就不是自信,而是愚蠢了。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经过再三考虑,纳乌拉最终放弃了眼前的平坦山路,而是选择临近东南角一侧的陡峭冰崖。 当然,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路,也就是纳乌拉和阿汶这种实力,才可以无视地形构成的障碍,很容易形成思维盲区,甚至有可能根本没设防。 而选择这片冰崖还有另一个优点,近乎于直角的坡度,就代表这是登上峰顶的最短路径。 不过在这种几乎没有落脚点的冰崖上行进属实不易,再加上之前一天一夜马不停蹄的路程,换做其他人,早就已经体力不支。 纳乌拉倒还好一些,阿汶却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好在高强度攀行两个小时后,两人终于看到了巨峰顶部的轮廓,纳乌拉觉得时机差不多,便让阿汶停下,在冰崖上造出一个临时歇息的洞,供她恢复体力。 纳乌拉则趁着这个空当,继续往上行进,他无法保证后面路程的安全,万一那些神使丧心病狂到连后方的冰崖都设置防备,体力透支的阿汶无疑会非常危险。 大概也清楚现在不是死撑的时候,阿汶没有坚持一贯的“少主去哪我去哪”,安心留在原地等待。 半个祈时后,当纳乌**上冰崖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巨峰的顶部,跟其他任何地方的山峰都不同,既不是一马平川的平地,也不是白雪皑皑的石林。 整个巨峰峰顶的宽度,纳乌拉暂时没法估算,因为他根本看不到尽头,而视野最远处,却是一个规模巨大的山口。 眼前的景象确实出乎纳乌拉的预料,为了避免幻象魔法的可能,纳乌拉又靠近了一些,热仍然没有察觉到丝毫魔力的痕迹。 这就证明,远处的“火山口”,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空间通道想来应该就在那个“火山口”内部,纳乌拉本来是打算探究到底,然而转念一想,一旦遭遇最坏情况,进入火山口后触发了防御结界,一旦与神使交手,或者中途横生变故,很有可能与阿汶失去联系。 所以纳乌拉在周围寻找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陷阱或者结界存在,便回头去接自己的剑侍上来。 又是一个祈时,两人登上峰顶后,便直接向火山口靠去。 随着距离临近,纳乌拉也越发警惕起来。 当他感觉到无数气息从远方——确切来说是从火山口内传来,便立刻示意阿汶停下。 等看清火山口下的情景,纳乌拉不禁有些错愕。 整个火山口,目测至少有数千米直径,却并未跟他想的那样,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洞底距离崖边只有几百米高度,放眼望去,至少有几百个雪巨人正在洞里游走,有些手中还抱着冰块,看上去非常忙碌。 纳乌拉将阿汶叫过来,两人便对眼下的情况展开了讨论。 从两人所在的位置来开,洞底没有任何类似空间通道的存在。 实际上,纳乌拉对所谓的空间通道这个概念,仍旧有些模糊,只能大致推测应该是类似魔法阵的存在。 听完阿汶的想法,纳乌拉沉吟片刻,指着不断有雪巨人出入的几个洞口:“这么一座高峰,中间的山口不可能只有这点深度,我想真正的秘密,应该隐藏在洞底之下,我们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尽可能避免与这些雪巨人接触,溜进洞里一探究竟——” “我等你很久了。” 未等纳乌拉把话说完,底下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冷笑。 纳乌拉神情陡然一变—— 这个声音他听过。 正文 第五零六章 雪巅之战(二) 阿汶同样清楚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在凯德尼尔,若不是突然有第三位身份实力皆未知的神使插入,对方早就被少主杀掉了。 跟纳乌拉的凝重相比,阿汶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几乎看不出什么心理变化,只是不知何时已经摸出了三把武器中的弯刀“歃血”以及短剑“蜂刺”,至于巨剑“无锋”,面对身手灵动的魔法师,并不是好的选择。 阿汶使了一个眼神,得益于两人长久以来默契的配合,纳乌拉几乎瞬间便心领神会,阿汶是想绕到另一侧,避开正面战场,寻找合适的时机发动突袭,手中握着的蜂刺便是最好证明。 从战略上讲,这个提议无疑是眼下的最佳选择,以阿汶现在的状态,不足以在正面对抗中为纳乌拉换取优势,反而可能会成为他的掣肘,还不如保留体力,适时给予关键一击。 不过稍加思酌之后,纳乌拉轻轻按了按手,示意阿汶先别轻举妄动。 图依的嘲讽来的很突兀,即便到了现在,纳乌拉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关于她的气息。 按照凯德尼尔那场战斗的表现判断,纳乌拉自信在精神力上不会输给对方,即便当时图依并非“完全体”,但这主要表现在身体能力以及魔力储备方面,精神力不会折损太多。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发生对方感知到纳乌拉,他却毫无察觉的事情。 在最初那句话后,整整沉静了一分钟,图依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躲在那里,准备就这么当缩头乌龟?” 听完,纳乌拉反倒放下心来,冲阿汶摆摆手,脸上浮现一抹讥笑:“假的,打草惊蛇而已。” 如果说第一句话确实让纳乌拉惊疑不定,这后一句话,就是赤裸裸的败笔了。 原本纳乌拉还在考虑,是不是沿途触发了什么隐藏的结界,所以才会让对方发现。 可转念一想,从之前的交手中判断,图依所掌握的只是跟温度相关的魔法,要是还掌握能瞒过自己精神力的结界构筑能力,早就在凯德尼尔展现出来了。 “留一手”的可能也基本不成立,纳乌拉记得很清楚,当时图依明显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莫达里克的空间魔法被纳乌拉斩断,而从后续表现也能够看出,第三位神使的出现,同样也是他们两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那种关头,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不会再留什么后手。 纳乌拉也想过是其他人所为,毕竟他的名字应该已经列在神使黑名单榜首,就算多派一个神使来也无可厚非。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两人的处境可能就非常危险了,纳乌拉本来还稍稍生出了一丝担忧,不过在图依的第二句话传来之后,这种顾虑便烟消云散了。 原因无他,如果对方真的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无论进入雪域的是一个还是两个神使,根本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的提前通报。 这就好像街头巷尾流传的故事中,许多反派角色总是喜欢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当时年幼的纳乌拉,就不止一次些替反派捉急,就算最后主角取得胜利,他都不禁怀疑,之前险些败给这么晕蠢的敌人,主角的层次也高不到哪里去。 虽然这和眼下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但也是大同小异,就好像在动手之前,拿着大喇叭告诉敌人“我知道你们在哪里了”,然后让本来一无所知的敌人瞬间警惕起来。 而那些神使怎么想都跟傻子划不上等号,对方没有悄无声息地发动偷袭,只有唯一一个解释—— 这个声音根本就是假的。 设置一个让他纳乌拉无法察觉的侦查魔法难如登天,可如果只是简单的预留几段声音,就算初级魔法学徒都能轻易做到。 “少主,你这是——” 见纳乌拉突然站起来,阿汶神情一滞,下意识拉住他。 纳乌拉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视线盯着洞底,试着寻找声音来源。 他基本已经确定,图依本人根本不在这座巨峰之上,估计每座巨峰都有这种布置,就是为了迷惑自己的判断。 等了片刻,第三句话如期而至。 “哼,原本我还视你为对手,没想到竟然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也罢,你就躲在哪里,我这就现身——” 这次图依的声音中明显带着赤裸裸的鄙视与失望,同时也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自信。 如果换做别人,恐怕在第二句话传来时,就已经忍不住掉头就跑了。 即便是心里素质极强的阿汶,听到这里,心中也不由一紧。 不过看到纳乌拉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阿汶内心的波澜迅速平静下来,想到他之前所说的话,再结合眼下的情景,阿汶突然恍然大悟。 “如果没猜错,这就是最后一段了。” 纳乌拉视线游离在崖壁底部,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可惜整个火山口虽然面积甚大,但不知是什么特殊构造,使得图依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出,根本无法判断准确来源。 纳乌拉本来是想找到声音来源,很可能就在空间通道附近,这样就可以省去一个洞一个洞寻找的麻烦。 等了半天,果然如纳乌拉所料,接下来没再响起第四段声音,图依也没有出现。 到此为止,算是彻底证实了纳乌拉的猜测,阿汶佩服的同时,又不免诧异道:“少主先前的推断可谓是精彩绝伦……可你是怎么猜到只有三段话的?” “道理很简单。” 纳乌拉站在悬崖边上,俯瞰着整个洞底,张开双手,仿佛随时会一跃而下:“三句话已经是所能威慑的极限了,如果继续说下去,反而会暴露…… 其实在我看来,两句话就已经足够了,如果换做除我和迟小厉之外的其他人,听到第一句时,多半就会转身撤走。 至于第二句,我想对方应该是赌我好胜心强,经不起挑唆,头脑一热便冲下去。” 阿汶不解道:“冲下去……不是反而会暴露这只是假象吗?” “沿途没有结界,可不代表下面没有。” 纳乌拉抬抬下巴,轻轻敲了下阿汶的脑袋,嗤笑道:“你是累傻了吗?” 突然被敲了一下,阿汶还没来得及恼羞,转念一想,便恍然大悟。 既然对方是在勾引,就证明下方一定有某些布置,如果贸然下去,恐怕就会落入陷阱。 即便以他们两人的实力能够化险为夷,但也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状态。 “就算知道下面有埋伏,我们也得下去吧?” 阿汶的思维转动很快,不再保持横趴状态,而是跟纳乌拉并肩站在悬崖边上。举一反三道:“以阿汶见解,既然这里没有神使,是不是间接证明了空间通道也不在这里?那我们还有下去的必要吗?” 纳乌拉夸张的张大嘴巴,作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哟?竟然能想通这一点,看来我刚才那充满长辈智慧的一敲效果很明显嘛。” 无论何种处境都能开起玩笑,这大概是纳乌拉的劣根——从小培养的坚韧心态所造成的。 说话的同时,他还非常娴熟的将手抬起,以一种长辈的姿态,想要拍拍阿汶额头,却被有所提防的后者轻易躲掉。 右手扑了个空,面对阿汶嫌弃的目光,脸皮堪比冰壁的纳乌拉只是讪讪一笑,“好了,我也觉得下去大概率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我们还是要走一遭。” 阿汶侧过头,以眼神代替了询问。 纳乌拉嘴角一翘,微微抬起下巴,以一种稍微俯视的得意目光看着她。 直到阿汶默不作声的握住插回腰间的短剑剑柄,纳乌拉才收敛起神色,指着洞底,正经道:“你看下面有什么?” 阿汶视线搜索了一圈,几百米的距离,几乎能看清下方的一切细节,然而却没有任何发现。 阿汶摇摇头:“除了雪巨人,以及一些看不出任何用处的冰块石块,没有别的东西了。” “你不觉得奇怪?”纳乌拉将两只手上下错开,拉开很大一段距离,然后掌心相对:“别忘了,这里可是一座巨峰!哪怕是咱俩,以最快速度,通过最短路径登上山顶,也用了接近三个祈时。 而如果这些雪巨人想要登上来,肯定走不了峭壁,最好的选择无疑是下面那条坡度稍缓的山脊,这样一来,路程就会更长。 就算他们身材比例大于我们,行动也非常迟缓……如果以那些最早追赶我们的雪巨人速度来推断,他们正常登顶,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不,还要算上他们无法在白天行动的限制,这样一来,时间又要加倍。 而在如此艰难的前提下,图依依旧要让他们上来,你不想知道其中有什么秘密吗?” 话说到这里,阿汶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些雪巨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之前因为雪巨人随处可见,阿汶潜意识中便习以为常,其实仔细想想就会明白,火山口底部的雪巨人数量实在是太多,那些神使总不可能闲的没事驱赶它们来登山赏景。 “可是……他们好像只是在搬运东西,而且以这些雪巨人的智慧,应该也无法实行太复杂的指令。” 阿汶因为纳乌拉接二连三或明或暗的嘲讽深受打击,所以不断转换思维,想要扳回一城。 “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下去一探究竟。”纳乌拉深吸一口气,扭动上肢,稍微热了下身:“那个老雪巨人德莱克,肯定对我们隐瞒了某些秘密。 或许空间通道的情报不假,但巨峰之上,还藏了其他东西…… 很有可能就是他所说的‘秘密试验’。” 纳乌拉轻笑一声,“真是好算计……这样一来,如果我们打败神使,发现了那个所谓的秘密真相,或许他们一族的厄运就能解脱,而他也可以问心无愧,因为告诉我们的都是真话。 至于我们失败……他和他的种族更不会有什么损失,即使临死之前,我们供出那个地点,到时候他们也早就转移到另一个未知的地方了。 无论怎么想,对于他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啧啧,这种被人‘安排’,却又不得不进行下去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如果少主有怨言,可以在离开之前,想办法找到他们,将那个老家伙揍一顿,不过现在,少主应该考虑怎么避开结界进入洞底。”阿汶将纳乌拉的自言自语拉回现实。 “你怎么看?” “阿汶这么愚钝,少主还是自己拿主意好,阿汶跟着照做就是。” 听出阿汶语气中的嘲讽,纳乌拉无奈的笑了笑:“你怎么还记仇起来了?有什么想法就赶紧说。” 如果放在以前,阿汶是断然不会表现出自己的不满,不过自从前往利亚,以及进入渊域以后,随着两人关系越发密切,阿汶的言谈举止也越发“放肆”起来。 当然,女子剑侍大多数时间依旧保持着原本那副冷冰冰的态度,外人可能完全感觉不到她语气或者眼神的变化,也只有纳乌拉才能够准确把握这种微小的痕迹。 当然,和之前那个“冷人”相比,纳乌拉对现在这个情感稍微丰富一些的阿汶更满意。 扭捏作态根本不符合阿汶的性格,所以她只是稍微对纳乌拉之前的嘲讽进行回击,很快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可以……” ………… 雪域,西北巨峰。 山体之中的巨大洞**,即便在山口千米深的地下,整个洞窟仍旧光线充足,四周的冰壁便是极佳的聚光器。 偌大的洞穴中,此刻却只有中心位置的冰阶上,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 偶尔有轻微的嘶鸣从远方传来,大多是雪巨人失足坠崖,临死前的悲鸣。 没过多久,这份静谧便被一阵脚步声打破。 一个身高近二十米、体型格外庞大的雪巨人,以与其身材完全不符的垫脚走路姿势,高举上手,垂头看着地面,战战兢兢来到人影身边。 图依这才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仿佛能够冻结空气的冷漠,甚至都没有看那个巨人一眼,只是冷冷说了三个字—— “完成了?” 正文 第五零七章 雪巅之战(三) “还真是大手笔啊……” 纳乌拉摸着下巴,看着仿若空无一物的天空,啧啧称奇道:“在悬崖边上完全感觉不到魔法的气息,可一进入谷底……这种令人胆寒心颤的气息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点……” 他现在的位置,是“火山口”底部,一个雪巨人出入最少的洞口外。 之前阿汶给出的建议最终被采纳,纳乌拉使用了唯一一张“短途空间卷轴”,直接从悬崖上来到谷底。 这个魔法是迟小厉专门制作的,可以进入限时打开的另一个空间,以直线距离,无视途中任何障碍,直达目的地。 卷轴的极限距离是五百米,相较于传送魔法,这个迟小厉独家秘制的魔法,功能更为强大,也更为全面。 不仅可以瞬发,也免去了传送卷轴冗长的设定时间,既可以用于紧急情况下的逃亡,也可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敌人身后进行偷袭,而因为完全与现实世界隔离,就相当于可以免除任何伤害,同样也能作为规避敌人“大招”的手段。 除了这些,同样也可以适用于眼下这种情况,直接跨过布满陷阱与结界的危险地段。 在异空间行走,外界一切的魔法规则通通都无效,如果换做传送魔法,虽然也能到达目的地,但中途总会留下魔法痕迹,如果敌人的防御机制够强,很有可能就会因此处罚。 正因为功能如此强大,制作起来必然也极为不易,整个讨伐队,也只有寥寥数人才有。 这些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刘传宏这些顶级战力,有了这个卷轴压阵,相当于多了一份强大的助力。 至于另一类,则是泰勒、索菲娅等实力不足、但对于整个队伍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成员,关键时刻,这份卷轴或许就能够助他们脱离危险。 除了这两类,即使迟小厉能够制作出来,其他人也大概率用不上,最强大的敌人自然交由队伍中的顶级高手,也只有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短途空间卷轴”才能发挥出力挽狂澜、乃至一锤定音的效果。 稍微弱一些的战斗,用这种卷轴纯属浪费,更有其他的替代品可以选择。 纳乌拉在这里使用,倒并不觉得有多可惜。 他自信即使同时面对两位神使,哪怕无法取得胜利,至少也能够安然脱身,根本无需这种保险措施。 而迟小厉给他这个卷轴,恐怕也没想过使用在战斗中。 对于大多数剑士来说,对手魔法师精心设下的结界,无疑是最令人头痛的存在。 虽然这一点在纳乌拉身上被削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有些情况下,以武力破阵并非是最好选择。 纳乌拉猜测,迟小厉多半预想过现在这类场景,这时候自己便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纳乌拉目测过,距离应该在卷轴的极限范围之内,所以这个提议具有可行性。 而既然下方的雪巨人能够自由行动,想来那些威力强大的陷阱魔法应该设置在上半部分,只要进入底部就是安全的。 从另一方面考虑,对方既然敢引自己下去,就证明陷阱魔法的威力极为强大,可如果下方真有所谓的“秘密试验”基地,图依应该也不舍得让基地受到无谓牵连,这就代表防御魔法应该是对外不对内。 将所有可能存在的疏忽都想了一遍,纳乌拉确定没有遗漏,才放心拿出卷轴。 即便图依真的丧心病狂,拿基地陪葬,纳乌拉也有自信可以作出应对,不过到了那时,恐怕就无法发觉这里的真相,紧接着应该就是与神使开战。 现在他的时间倒是很充裕,除非图依有巡游的习惯,双方碰巧撞见,那纳乌拉也无话可说,大不了真刀真枪的开干了。 可以说,使用“短途空间卷轴”,应该是眼下进入谷底最稳妥的方法了。 当然,这个建议是阿汶提出的,纳乌拉最开始根本没往这方面考虑,听完之后便一拍即合。 只是嘴上说着不心疼,心里还是难免想吐槽一句:“败家娘们”。 纳乌拉精挑细选,最终确定了位于正下方,一个几乎罕有雪巨人出没的洞穴作为落点。 为了避免卷轴发动时微弱的魔力波动,被下方或许存在的检测魔法捕捉到,纳乌拉稍微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彻底激活。 在卷轴激活的一瞬间,两人面前的空气,产生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虽然很短暂,视野中也没有任何异状发生,但纳乌拉还是感觉到一座无形的门出现在面前。 这个魔法的发动,果然如迟小厉所说,不但几乎没有魔力外溢,就连发动速度都快到令人恐怖。 就连纳乌拉这种精神力异常强大的怪胎,也只是感受到了一点微小的变化,之前拉开距离倒是多此一举了。 纳乌拉想都没想,便直接迈进了那扇看不见的门,阿汶紧随其后。 因为之前分发时迟小厉就已经解释过,所以看到周围场景没有任何变化,纳乌拉也完全不惊讶。 虽然他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但纳乌拉能够确定,现在自己已经进入一个货真价实的异空间了。 如果有人刚才站在旁边,就会惊奇的发现,两人只是向前踏了一步,随后就消失不见。 这种单向视野,也是迟小厉煞费苦心制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使用者准确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 而即便没有异空间的视野,也不用担心会走岔,整个异空间都有明确的墙壁,有点类似于一条方形通道,宽度差不多能够让三人两人并行,张开手就能摸到两侧明显的界限。 而通道采用即时延伸的方式,如果使用者到达目的地,就可以随时终止魔法回到现实世界。 正因为这种独特的通道构造,“短途魔法卷轴”只能直线行进,虽然迟小厉试着改成能够随使用者心意拐弯,但受于时间限制,以及其中所要考虑的细节太多太冗杂,最终没有完成,这点也让迟小厉有些许遗憾。 如果再给他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就能制作出完美版本。 纳乌拉虽然跟迟小厉不太对付,但对于他的魔法造诣,还是有着极高评价的,即便是这种听上去就复杂无比的卷轴,只要出自迟小厉之手,纳乌拉就完全不担心会有问题。 而行进过程也与预想中一样顺利,两人没有费多少时间,便顺利来到目标的山洞旁。 等附近的雪巨人走远,纳乌拉才解除魔法,抱着警惕的心态踏上地面,却没有触发任何陷阱魔法。 到此算是成功了一半,不过还没等纳乌拉松一口气,完全离开通道后,一股极其微弱,却又令带给人极强不安的能量气息传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进入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但直觉告诉你,周围有无数毒蛇,在无声地吐着信子。 纳乌拉稍稍有些意外,倒不是因为这里的魔法强大出乎他预料,而是惊讶于对方的掩盖魔法如此出色,因为就连他在悬崖上,也没有感受到丝毫威胁,只是凭借推断才得出结论。 至于另一边的阿汶,很快也感受到了异样,神情紧张的盯着天空。 纳乌拉见状,笑道:“如果硬闯,恐怕真的会有麻烦……不过现在不用担心,所有结界都是对外设置,否则这些雪巨人早就死——来人了,躲一下。” 话未说完,以十人为单位的一队雪巨人,朝着两人所在的洞穴靠了过来。 “看起来……不像是路过呢。” 眼看小队接连跨过附近几个洞穴,直逼他们所在的方向,纳乌拉按下安稳握剑的手,指了指敲了敲旁边的墙壁:“进去先躲一下。” 阿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提剑隔空挥了私下,被冰层覆盖的洞壁立刻掉落下一大块,纳乌拉迅速将内部挖空,进去后再重新将墙面恢复。 “没问题?”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阿汶隐隐有些担心:“还不如直接……” “在这里能不动手,尽量就不动手……好了,收敛气息。” 纳乌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从面另一边,已经能够看到原本明亮的洞口暗了下来。 几秒之后,一道道高大的阴影鱼贯而入,从俩人跟前擦肩而过,却没有任何一个雪巨人表现出异样。 等十几个雪巨人过去,纳乌拉缓缓推开冰盖,确认后面没有其他气息,才放心落地。 “既然有人走,就证明里面不是死胡同,进去看看。” 纳乌拉招招手,率先踏入洞穴深处。 大概是为了方便雪巨人行走,整条通道修建的格外宽敞,再加上特殊的冰面折射效果,即使没有任何光源,视野也足够明亮。 沿着通道向下走,前方不远处,依旧能听到雪巨人的脚步声。 经过一个拐弯,通道的坡度便急转直下,纳乌拉干脆坐在冰面上,靠着重力向下滑去。 而这种下落没有持续多久,通道再次变得平坦。 纳乌拉露出微微遗憾的表情:“很久没有坐这么爽的滑梯了,完全不过瘾啊。” “少主,眼下还有正事要办。” 一丝不苟的剑侍立马提醒了自家少主,这才让打算上去再体验一次的纳乌拉讪讪停下脚步。 “好啦,每次都被你坏了兴致。”纳乌拉无奈的耸耸肩,“我稍微估算了一下,咱们现在在洞底下方五百米深的位置,脚步声从刚刚开始变得凌乱起来……看来这一层,就是咱们的目的地了,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秘密在等着被我揭晓呢?” 纳乌拉一边搓着手,一边露出兴奋的笑容。 “少主好像流露出了奇怪的下流表情哦?” “这是见猎心喜,你也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话说我的形象有那么差劲吗!” 纳乌拉嘴上吐着槽,脚下没有丝毫迟缓,直接拐过最后一个拐角。 一个奇特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他眼前。 纳乌拉环顾了一圈,判断道:“半百高、百米宽……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大型的秘密基地啊。” 先前到来的雪巨人们,正在有条不紊的装卸与冰块无异的白色方形体,位于空间中央的位置,已经堆积起一个约二十米长、最粗部位有数米直径,却又不太好判断形状的奇怪圆柱体。 之所以用“奇怪”来形容,是因为圆柱体上宽下窄,不过缩减倾斜的程度并不大,底部的形状则是类似一个扁圆球体,只有前端与圆柱接壤,看上去有点像一把立体的镰刀。 “啧啧,原来是这个样子。” 阿汶转过头,看到纳乌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立刻探去问询的目光。 纳乌拉指着远处的“冰雕”,“看来那些神使也蛮有品味的,在这种枯燥的环境下生活,想要找点乐子,所以抓来这些雪巨人,帮他们造雕塑……或者是某种大型工艺品?” 阿汶当即露出了“我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笨蛋身上”的表情。 “开玩笑的,那些冰块应该有些猫腻……” 纳乌拉脸上笑着,眼神却无比清晰锐利,如同鹰隼一般锋芒毕露。 “要不我去撬一块?” “别急,看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纳乌拉在观察整个空间的时候已经注意到,对面还有其他两个洞口,想来这些雪巨人在完成任务后,应该会从其中一个离开。 “一个洞穴,只需要一个出口和一个入口,剩下那一个……又会通往哪里呢?”纳乌拉自言自语的说道。 没过多久,当零散的“冰块”堆积完成,所有雪巨人重新列成一队,整齐划一的向右手边的洞口走去。 等所有人离开,纳乌拉才走出来,虽然知道这里面大概率不会有什么陷阱,但还是先小心翼翼的放出精神力探查一番,之后才绕到那个巨大的“冰雕”旁边,绕着圈观察。 地上散落有些许白色的结晶,是搬运过程中的刮擦所致,纳乌拉捻起一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没有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难道真是普通的冰?” 纳乌拉之前只是开了个玩笑,他才不信那些神使真有闲情雅致造什么雕塑。 大陆上倒是有不少政绩平庸、却热衷于琢磨如何名留青史的皇帝和君主,他们得出的最好办法,就是塑造一个以自我为形象的雕塑,供后人瞻仰。 就在纳乌拉准备尝一下冰晶时,阿汶的声音突然从另一端响起。 “少主,我怎么看这个冰雕……有点像一条……腿?” 正文 第五零八章 雪巅之战(四) 西北巨峰。 巨大的地下冰窟内,原本晶莹剔透的冰壁,此刻已经被升腾的水汽所占满。 位于中心的巨大石阶旁,身材高大的雪巨人,此刻正发出痛苦而又绝望的嘶吼。 它的上半身被冲天的火焰覆满,相隔很远的冰壁,竟然都呈现出即将融化的征兆,原本雪白的毛发在火焰中被碳化烧焦,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极为诡异的是,雪巨人下半身的情况截然不同,竟然被致密的冰晶覆盖,将那巨大的身体牢牢钉在地上,腰部以下的皮肤早就因为极度寒冷而呈现绛紫色,原本就是为了应对恶劣严寒天气的厚实皮毛,在这时竟然失去了作用。 雪巨人的嘶鸣没有持续多久,最后在烈焰中彻底沉静。 等火光散去,被冰晶冻住的下半身依旧矗立在地上,上半身则化为无数湮粉,飘散无踪。 斜靠在冰椅上的女人,面无表情的目睹了全部经过,直到最后才轻轻撩了一下紫发,接着视线微微向左边移去。 与此同时,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生出一个黑色的雾态球,很快便扩展成脸盆大小。 “看来你的任务很轻松啊,还有工夫到我这里来巡视……让我猜猜,不会是已经将迟小厉抓住了吧?” 图依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一个模糊的女人面孔从黑雾中浮现,审视着整个地下大厅。 维奥尼亚自然能听出图依语气中的嘲讽,完全不以为意:“还没有抓到,我来只是为了按照先前的计划……毕竟你面对的是纳乌拉,我可不想再出什么意外。” “‘再’?” 图依眉毛一挑,她的第一反应是维奥尼亚又想拿凯德尼尔的失败说事,不过随后稍稍一想,就琢磨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立马问道:“约瑟夫那边出了问题?” “嗯。” 维奥尼亚没有隐瞒,将约瑟夫受伤回来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如果约瑟夫在这里,图依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大加羞辱一番,让那个向来自视甚高的白痴涨涨教训,不过眼下既然当事人不在,这种恶趣味也就淡了很多。 “所以对方没有使用任何‘秘密武器’,只是利用了那个白痴的自负心理?” 图依摇摇头,“那他这次也太失败了。” “……什么意思?” “讨伐队中,除了迟小厉和纳乌拉以外,的确也有几个联合起来能够对我们造成威胁的人……约瑟夫现在的下场,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顿了顿,图依继续道:“不过若想对付我们,仅凭这点人,肯定不够看,这点迟小厉也不会不明白,我虽然没有和他正面交手,但也知道这人手段极多,就整体角度来看,他的威胁甚至远超纳乌拉。” “你是想说,或许有人得到了他密制的卷轴?” “不是可能,是一定。”图依非常笃定的点点头,半边斜角面具下,红艳的双唇翘起一丝弧度:“所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别以为现在迟小厉战力受损,正面交手一定不是你的对手,哪怕是他身边的人,很有可能都握有某种未知的杀器。” 维奥尼亚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感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 原本在她的诸多围捕计划中,有几条是先抓住他身边的女剑士,随后逼迟小厉现身。 那个女人的实力微不足道,之前却能一而再再而三从她的手下逃掉,还是仰仗于迟小厉的布置。 图依的话的确给了维奥尼亚一个警示,就算对付那个女剑士,也不能有丝毫大意,万一在最后突然扔出一个卷轴,还是有可能让她受伤。 “好了,如果你来只是看看我这边有没有问题,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可以走了。” 维奥尼亚仍旧飘在原地不动,转而问道:“这边有线索吗?如果你找到了纳乌拉的踪迹,我不是不可以花费一点代价过来……” “如果你能抛开自以为是这一点,或许还顺眼一些。” 图依打了个哈欠,将头扭回去,摆明一副“不送”的样子。 维奥尼亚由此便知道现在还没有纳乌拉的消息,扭头看向立在不远处的半身“冰雕”,淡淡道:“不要造成无故的浪费,要知道现在的素材基数虽然还很庞大,但出产率已经降到了最低,而这些都是拜那帮自以为能够逃出我们手掌心的蠢货所赐。如果你想发泄情绪,最好找一些其他替代品。” 图依绷着脸,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我就算发泄情绪,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方法……只是这帮蠢货实在太笨,之前交代的任务,明明已经将各种可能的问题计算在内,给了它们充足的时间,结果仍然迟迟没有完成。” 正准备回归暗影的维奥尼亚停住动作,模糊的脸庞整个转了过来。 “怎么,‘那个’还没完成吗?” “那边的东西,早就给你回答了吧。” 图依抬了抬下巴,指向半身冰雕。 维奥尼亚脸周的阴影陡然浓重了许多,像是在表达不满情绪:“竟然拖了这么久……看来是该给一些惩罚了。” 图依稍稍坐正身子,问道:“之前巨人族的实验那么顺利,为什么到了雪巨人这边,竟然迟迟搞不定?这帮蠢货再笨,也是按照我们的指令行动,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整个过程也没有什么纰漏……” “两族的‘术’完全不同,普通巨人族的‘术’具有极大包容性,所以能够被轻易破解,但雪巨人——这支曾经被称为‘冰霜巨人’的种族,却是在传说曾经出现在大陆上的‘冰牢’中生存过,其掌握的‘冰霜之术’,经由生存环境改造,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听到“冰牢”两个字时,图依原本颓靡的神情瞬间紧绷起来,不等她开口,维奥尼亚故意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如果能够破解它们的‘术’,以咱们现在收集到的素材,或许……就能唤醒某位大人。” 图依的表情一瞬间极为精彩,脸颊泛起一丝潮红,双眼微微睁大,瞳孔几乎扩张到极限,其中所包含感情,很难单一用震惊或者惊喜来形容,更像是各种复杂情绪的集合。 不过很快,图依的脸色就恢复正常,沉思片刻,迟疑道:“没有将那些遗脉赶尽杀绝,不会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十二位神使分工明确,关于各空间的情报,基本都掌握在暗武者手里,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跟相关神使公开,这样也是为了各司其职,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而这次关于雪巨人“术”的情报,却是图依第一次听说,在听到“冰牢”两个字时,她便知道,这个情报本来不该在这种时候公布,维奥尼亚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是因为讨伐队引发的变数,让她不得不提早加速计划。 维奥尼亚没有隐瞒:“在冰原湖泊上,雪巨人的‘术’的确能发挥极强大的功效,即使是我,也很难找到它们……而这帮‘异变’的雪巨人,所展现出的智慧也非比寻常,它们甚至能够借助我们的魔法残阵,改为己用。” 图依惊讶道:“连我们的魔法阵也能使用?” “不会错的。” 维奥尼亚轻声道:“很久之前,有一次,我发现了其中一个部落所在,然而对方却在我眼前消失……我能确定,它们利用了莫达里克的魔法。” “这……还真是一件让人感兴趣的事。” 图依张大嘴巴,作出一个夸张的震惊表情,嗤笑道:“不过即便如此,要是真想把它们一网打尽,大不了找来我们几个,将整个雪域翻个底朝天,它们肯定无所遁形。” “这样耗费的人力太大,完全不划算,而且我们也的确需要他们这一支活着。” 维奥尼亚在虚空中化出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从四肢比例上,能够看出都是雪巨人。 “巨人族特有的‘传承’,能够将这种‘术’完整保留下来,可我们改造过的雪巨人,却无法继承这种‘术’,这也是实验一再受阻的原因。 虽然我也会不定时抓一些回来,但数量不多,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又不能一下子将他们全部抓来用掉,要知道这支遗脉繁衍了几百年,才发展成现在的规模,这时候杀鸡取卵,绝对是最愚蠢的选择。” “行了,我不负责这种可持续发展构思,所以你也不用讲给我听。” 图依挥手打断维奥尼亚,这个世界上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好事,她可不想解决完纳乌拉,身上又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见图依这种态度,维奥尼亚离开的倒也干脆,原本她还想说另外一件事,不过就算说了,图依多半也不会答应,所以直接省去。 等黑雾消失,图依冷淡的面容上才浮现出一丝凝重,手指在椅把上不停点动,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闭上眼睛沉吟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冰霜之术……冰牢……真的能打破吗……” 图依眼中闪现过一抹迷茫,嘴里轻轻念叨着意义不明的话。 不过在两秒之后,图依身体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脸上的所有表情全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冽的微笑。 “终于找到你了……” ………… 同一时间, 东南巨峰。 未知具体深度的巨大空间中,纳乌拉抬起头,看着眼前几乎望不到顶端的巨型冰雕,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好像不该碰的……” 阿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在刚才那阵魔力波动散开的瞬间,就已经进入备战状态,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应该只是传讯魔法,暂时没危险。”纳乌拉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撅嘴道:“不过等一会就不一定会来多少人……看来我们的探索之旅,也该到此为止了。” 纳乌拉的判断没有错,之前那个狭小空间,不过是暂时放置“冰块”的地方,等雪巨人离开,他便走进三条通道中的最后一条。 结果两人一路继续向下走,在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后,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一个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冰洞呈现在两人面前。 纳乌拉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比喻,来形容这个地下冰洞的范围,他的印象中似乎根本就没有大小相近的广场或者室内建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里已经堪比许多小型城市的大小了。 而整个空间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位于中心位置、近百座约有百米之高的雪巨人冰雕。 这也证明了阿汶之前的判断没有错,那个空间中的冰雕真的是腿,而从周围不计其数的洞口,也可以猜到,或许这里的人形冰雕身体部件,都是先由各个小空间组装好,最后击中运到这里拼接。 虽然眼前的场景极具震撼力,但纳乌拉没有忘掉来此的目的,他以最快速度检查了整个空间,结果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可能的魔法阵,似乎这里只是专门用来堆放冰雕的仓库,根本没有半点空间通道的影子。 “中奖”的概率仅有四分之一,纳乌拉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而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安安静静离开这里,然后前往下一个巨峰,就大概率能够避免与敌人正面交手的可能,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纳乌拉向来特立独行,看到这么壮观的冰雕群,又是聚在这么诡异的一个地方,一股浓浓的探求欲油然而生,让他感觉就这么离开简直是犯罪。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开始仔细研究起这些大块头。 可惜外部观察没有带来任何实质进展,纳乌拉犹豫一下,决定斩开一个,看看内部是不是藏有什么猫腻。 可惜还没等实施,就在他跃到冰雕腰部,寻找最佳位置时,似乎触发了某种结界,当即便有一道隐晦的魔力波动扩散出去。 行百里路者半九十,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踩了狗屎,纳乌拉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估计不用多久,就会有一个神使来“亲切问候”。 看到这些冰雕,纳乌拉反倒不想太早与对方接触,所以直接跟阿汶弹了个响指:“走,咱们先暂避锋芒。” 正文 第五零九章 雪巅之战(五)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安乌拉才会忍不住感慨一句,魔法师的适用性的确远超剑术。 如果换做迟小厉面对这种情况,恐怕视线就会设下隔绝魔法,甚至于直接隔开这个空间,无论什么传讯魔法,都插翅难飞。 而即使强如纳乌拉,以剑破阵终归也有极限,尤其面对这种不存丝毫杀伤力的功能性魔法,几乎没有克制办法。 所以在确定无法避免这里的消息传达出去,纳乌拉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判断。 他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可以在这里稍微布置一下,随时等待迎战。 当然,这里是对方的地盘,或许回到山巅是更好的选择。 这种选择直截了当,非常符合纳乌拉一贯的作风,然而一旦开战,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更甚至直接来的是两位以上,这样纳乌拉就不得不考虑临时撤退,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探索的机会了。 纳乌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种。 在看到这些巨型冰雕时,纳乌拉就回忆起一份情报。 之前那次小规模异人入侵事件,对方并未发动广范围突袭,集中兵力攻打一点,拜迪第七区便险些被攻陷。 当时迟小厉也在拜迪,察觉到了对方的动向,所以直捣黄龙,将一个拥有“反魔法”能力、名为“王”的强大异人击杀,同时也粉碎了敌人正在运行的献祭大阵。 不过在他走后,随后赶到的刘传宏与狄丽希亚遭遇了前来查看的神使两人组——确切来说其实只有图依一人现身。 而对方不知从哪招来了两个身形巨大的怪物,按照刘传宏后来的口述,图依将怪物称之为“巨灵神”。 当时纳乌拉得到这个消息时,非常感兴趣,还特地向泰勒借阅了利亚馆藏的历史文献,不过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种怪物的信息。 直到进入渊域,因为自身的失误,来到这个异域空间,看到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雪巨人,这份记忆才重新被唤醒。 但平均身高8-9米的雪巨人,与所谓的巨灵神仍是天差地别,两者之间的身材比例,甚至比雪巨人与人族之间更大。 而眼前的冰雕,仅从目测来看,身高也近百米,倒是与刘传宏的形容相符。 所以纳乌拉才会将两者联系到一起,生出探究内部的想法。 不过在之前的屋子中,纳乌拉研究过那些结晶,却没有任何发现,看上去与真的冰晶无异。 而那些神使自然不会闲得无聊,召集那么多雪巨人,在这种高山腹部做雕刻,纳乌拉只能猜测是冰雕内部有什么猫腻。 “既然已经触动了警报,那就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纳乌拉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手臂一挥,一道银光在空中闪过。 过了半秒,纳乌拉面前的一排人形冰雕身上,继而连三传来“咔嚓”声,随后这些冰雕以一个整齐的斜面,向旁边落下。 有两个冰雕的上半身朝着纳乌拉的位置落下,不过在距离头顶还有三十米的空中,一道白色倩影闪过,冰雕顷刻间化为细碎冰晶,漫天飞舞。 落地后,阿汶收起几乎等身长的巨剑,退到一旁,负责警戒周围洞穴的动静。 纳乌拉跃上一座被腰斩的冰雕,脚下的切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他想象中一些“奇怪”的东西。 “不可能啊……什么都没有?” 纳乌拉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绕着外围走了一圈,又跃到相邻的一座冰雕上。 因为他刚才的斩击带着一些角度,所以最右侧的冰雕胸口部分仍保留完好,而最右侧的则只剩膝盖以下的位置。 这样一来,他就能观测冰雕不同切面的变化。 然而从左到右看了一遍,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纳乌拉不死心,回到地上,走近远处头部还算完整的一个冰雕,从天灵盖位置切开,却和之前一样,都只是纯净的淡蓝色,没有任何疑似脑核的东西。 纳乌拉蹙起眉毛,“只有一种解释了……这里的冰雕,也不是最终完成品。” “少主,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阿汶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周围上百个洞口,同时不忘提醒一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纳乌拉抬起头,环顾一圈:“来的路上没有发现任何魔法阵的痕迹,就证明这些冰雕的转移,还是要靠人力……不过这里这么多洞口,大多数应该都和我们来时那个一样,是通往外界的,要想在成千上百个里面选中,得需要不小的运气呢……” 阿汶迟疑一下,回道:“少主,我们恐怕没有仔细甄别的时间了。” “我也不想做令人头痛,同时概率又微乎其微的挑选工作。” 纳乌拉伸手拍了拍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面上涌起一丝倦容,右手极为自然的握住剑柄。 “所以——就来点更直接的。” 下一瞬间,所有懒散疲倦消失不见,纳乌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重心下移,维持着拔剑姿势整整两秒。 虽然没有任何剑气流泻,阿汶依旧后退,迅速撤进一个洞**。 她再清楚不过,自家少主的剑术以灵活多变为主,很少需要蓄“势”,而当纳乌拉作出这种动作时,就证明,接下来一剑非同小可。 两秒之后,依旧没有任何剑气流出,纳乌拉手臂却突然一紧,然后猛力一踏,高高跃到空中。 下一瞬间,闪着寒光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他头顶位置。 纳乌拉在空中跳了几下,来到阿汶身边。 “少主……刚才是斩出四剑?”阿汶迟疑道。 纳乌拉微微一笑:“不错不错,能看出四剑,你果然进步不少……” 阿汶遮在面纱下的嘴角刚一翘起,就听纳乌拉说完后半句:“等再厉害一点,就能看清后面四剑了。” 阿汶的表情倏而僵在脸上。 与此同时,也就是在纳乌拉落地几秒之后,整个空间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震颤。 起初这种这种极为细微,不顾很快就演变成整个山体都剧烈晃动。 “咔” “咔” 无数冰层断裂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地面就像是被切开的蛋糕,从中心位置碎裂成无数块,几秒之后便彻底断裂,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无数冰晶散射到空中,地面开始轰隆下沉。 因为表面被冰层覆盖,所以这一崩塌过程并未引起多少灰霾,而这种直观的景象更能给人带来视觉冲击。 阿汶沉默了半晌,问道:“以前少主跟迟小厉比试的时候,用过这一招吗?他是怎么防下来的……” 纳乌拉轻哼一声,面带不屑道:“我用过十六剑,最后竟然被他防下来了……不过受伤是免不了的。” 阿汶微微张大嘴巴,她这才对迟小厉有了较为明确的观感。 如果说以前迟小厉带给她的感觉,是一个实力比较出众的大魔导师,而魔法师与剑士交手,本来就有先天劣势,对方只不过凭借属性强大的空间魔法,才能勉强跟少主一战,不过现在这种印象算是彻底改变,她已经明确感受到,对方和自家少主一样,都是怪物级别的人物。 没过多久,地面的崩塌终于稳定下来,露出一个百米见方的深洞。 纳乌拉自然不可能将整个大厅的地面全部斩裂,如果他有这个本事,早就独挑神使所有人了。 不过即便如此,先前的剑气依旧让整个冰洞摇晃不止,足以见得这几剑的威力之盛。 “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可别破坏掉什么重要线索。” 纳乌拉朝深坑中望了一眼,底部并非黑漆漆一片,整个坑洞差不多百米左右的深度,底下是一片亮光,想来和这个空间一样,都是冰壁奇特的折射效果。 “少主怎么知道,下面还有一个空间?” 沿着深坑壁滑落的过程中,阿汶不忘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纳乌拉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指指上方:“从进入这个地下世界开始,咱们就在一直向下走,看到上面那些洞口,我就大致猜到,火山口底部那些洞穴,其实都是通往一个地方。 而这里仅仅只是存放未完成品的仓库,在四面八方都是通道的情况下,你猜最后的‘密室’在哪里?” 阿汶恍然,点点头,视线随即移到下方:“少主,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毋需出声,两人极有默契的同时停下。 此时他们距离底部只有不到十米,就这么攀在粗糙的山石上。 两人斜下方四十米——也就是离下部空间顶端不过三十米的距离,一个巨大的圆形球体出现在两人视野之中。 就在几分钟前,纳乌拉还亲自斩开了类似的东西,此刻自然一眼便认出来那时冰雕巨人的脑袋,然而此时的冰雕整体却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与上面看到的那些截然不同。 “小心点,我猜下面可不是那些雪巨人能够进出的地方。” 纳乌拉一脸轻松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我要是那些神使,肯定会在这么重要的地方设下防备,所以我先下去,收到信号你再下来。” 阿汶自然清楚这是最佳选择,当即点点头,“少主请小心。” 纳乌拉摆了一个“放心”的手势,随即松开手,如同一颗炮弹砸向地面。 在下落过程中,纳乌拉的手轻轻搭在剑柄上,剑气流泻于周身,与空气摩擦产生一种刺耳的嘶鸣。 不过令纳乌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直到他双脚踏进地面,甚至将表面的冰层震的四分五裂,从始至终却都没有袭来任何魔法,也没有触发任何结界。 纳乌拉吸取上次的教训,即使知道某位神使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仔细环顾了周围。 这个地下空间,明显比上一个要小许多,整体的形状有点类似椭圆,最宽处也不过千米左右,高度更是只有百米多一点,这点在坑洞里观察时,凭借冰雕巨人与顶部的差距,也大致能够判断出来。 整个地下大厅的中心位置,有一块高出地面一米的石阶,两个肤色怪异的冰雕巨人,像是正在沉睡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上面。 纳乌拉用剑敲了敲石阶,“铿铿”的质感,有点类似冰面,而且随着距离拉近,纳乌拉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寒意越来越强。 “这种温度……应该是掺杂了某种物质的冰层?” 纳乌拉抬起头,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该不会……这个石阶的作用,是让冰雕维持低温状态吧?” 冷藏保鲜的技术,早在几百年前便已经风靡大陆,许多低阶冰系魔法师,在自知无望攀登更高位阶后,有的就会转入商行或者食品制作商,在那里担任“保鲜师”的职务。 然而仅仅只是敲了两下,纳乌拉发现,自己的剑尖上已经结成一层白色的霜,轻轻一晃,结霜部分就碎裂开来。 因为担心会触发防御结界,所以纳乌拉之前并未激发剑气,却没想到剑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损坏。 “真是一点都不能粗心大意。” 纳乌拉摇摇头,摩擦了一下戒指,手中便重新出现一把崭新锃亮的长剑。 有了经验,纳乌拉绕开石阶,将整个大厅检查了一遍,这才示意阿汶下来。 “很奇怪,什么都没有。” 纳乌拉耸耸肩,阿汶稍一犹豫,猜测道:“或许那些神使从没想过有人会进入这里,所以没有防备……毕竟火山口的杀阵已经极为凶险,如果没有迟小厉的卷轴,我们也不可能如此轻松的进来,就算强行突破,也会让对方察觉,只要在短时间内赶来,敌人肯定没有时间到达如此深的地方。” “有可能。” 纳乌拉伸出手,指着方向相反的两个墙角:“两边各有一个魔法阵,我猜应该是进出这里的通道。” 跟上面的不同,这个空间墙壁四周没有任何洞穴,除非像纳乌拉这样暴力破除,否则就只有一种途径。 “还好没做幸福千选一,上面没有一个洞穴能通到这里。” 纳乌拉正感慨着,突然耳廓一动,随即有些无奈的看了阿汶一眼:“戒指里不是有吃的吗?你这声咕噜,整个大厅都听到了,如果有外人,还以为我这个做少主的虐待下属——。” 迎上阿汶诧异的目光,纳乌拉的后背突然有些发毛。 他转过头,视线落在身后的冰雕巨人身上。 “不会吧……” 正文 第五一零章 雪巅之战(六) 四岁接触剑道,六岁晋升为剑侍,八岁即夺得利亚、库曼、拜迪三国举办的剑道大会?青少年组冠军。 而当时比赛所设定的上限,是不超过十八岁,没有下限限制。 纳乌拉作为年龄最小、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年龄不足两位数的选手,在未曝光身份之前,甚至一度遭到其他选手耻笑——当然,小孩子的记性是极好的,纳乌拉在随后的赛程中,自然对这些人进行了特别“照顾”。 而这次比赛,也是纳乌拉身份正式公开曝光。 然而从那之后,这位名扬大陆的波鲁什家天才少主,却突然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直到十年后,库曼北部城市遭到魔族入侵,守军已经做了玉石俱焚也绝不让城的悲壮绝意,就在两军最后一次实力悬殊的战场交锋中。 一位之前从未见过的俊美青年,以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凌厉,越过万千魔族大军,直取坐镇后方的魔族督军大将。 当魔族溃不成军的撤离,守军大将才如梦方醒,等将俊美少年以及他身边的男装剑侍接入城内,才知晓两人的身份。 也就是在这一年,十八岁的纳乌拉,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之后的几年,纳乌拉如同一颗横空出世的彗星——或许这种形容也并不恰当,他只能算是暂时韬光养晦,等待合适时机,厚积薄发,再次从云中展露光芒的皓月。 这段时间,也是令整个库曼——乃至整个大陆所有年轻天才极为恐怖的几年,当他们赫然发现,曾经带给自己无比压迫力的男孩卷土重来,没法跟对方比家世还可以接受,最关键的是实力差距相较于多年前更是越拉越大,甚至用天壤之别形容都毫不为过。 不过当时纳乌拉的强大,还是在人们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或者说,其他的年轻俊彦,剑道天才,仍旧能够隐约看到他的背影。 至于那些天赋同样出众不凡、且成名已久的剑圣,虽然也感受到了来自年轻一辈的压力,但暂时没有更多的危机感。 直到异人战争爆发。 无数剑士为了家国,投身于与异人抗争的第一线。 旷日持久且艰苦卓绝的战争,数量众多、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异人大军,如蝗虫一样席卷大地,许多人便渐渐丧失了获胜的希望,开始变得消极退缩。 就是在这种士气低落到谷底的关键时期,纳乌拉挺身而出,不断做出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壮举。 他先是独身一人越过已经沦陷的山脉,进入敌人腹地,一夜之间将数十天级异人斩首,等到第三天,最前线的城楼之上,已经挂满了面目狰狞、形态各异的异人首级。 也就是在这时,所有人才愕然发现,眼前这个仅仅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已经晋升为剑圣。 而且能够一夜连斩如此数量的天级异人,并且带着对方首级、几乎完好无损的从敌军后方撤回,这已经不是刚刚晋升剑圣的人能够做到的。 而纳乌拉的真实实力,也在之后的一场战斗中昭显出来。 随着各国公会以及军队的联手,异人的攻势已经趋于疲惫,反攻号角接二连三从各地吹响。 面对这种困境,异人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直接做出了一个令各国都极为忌惮的举动—— 它们收缩防线,直接放弃许多已经占领的土地,之后将最强的一批异人联合起来,任何一国胆敢攻打上来,就派这支精英部队不要命的反攻。 这种行为无疑对多国联军造成了巨大影响,毕竟各国只是暂时联合,虽然以当时的情况,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在一个月内将所有异人驱逐。 但问题的关键是,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在这种时候当领头羊,或者成为异人大势已去前疯狂反扑的集火目标。 在各国利益集团的考量之下,这场最终的反攻号角,竟然迟迟没有吹响。 所有国家都在观望,都不想做那一个倒霉蛋,都想成为损耗最少、却收获做多的大赢家。 这种诡谲心理,给了异人充足的喘息时间。 从今天的角度来看,在它们背后,神使们肯定已经做了不少谋划,或许会有更进一步的离间计划。 当然,这些事情如今已无从考证,因为就在异人似乎要有所行动之前,纳乌拉在没有向任何国家通报的情况下,私自拉了一支队伍,借助对方以为己方陷入无法行动的胶着状态而防备降低之际,故技重施,深入敌后。 这场与异人最强集团交锋的战役极为惨烈,近五十人的精英团队,最后只有十人活了下来,以此所换取的,是集合起来的所有天级异人覆灭。 而活下来的这帮人,最终都成为了各国的扛鼎人物,莱因哈特已故的剑术老师、前任利亚王城守卫军团长,以及“守墓人”前任首领霍华特,都参与了这场战役。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当他们被异人牵扯时,纳乌拉已经进入更深的后方,独自一人所面对的,是首次在大陆现身、自称为十二神使之一的男人。 即使纳乌拉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认为当时的胜利不过是侥幸。 背负巨剑、身高近三米的古里古波依,浑身上下所散发的那种压倒性的气势,让纳乌拉自握剑以来,首次感到了恐惧。 当时纳乌拉的感受只有一个——强,而且是毫无疑问、无可匹敌、令人窒息的强大。 纳乌拉非常清晰的认识到,对方的实力高于自己,所以当时他有两个选择——不与对方过多缠斗,想办法撤回其他同伴所在的地方,大家联合起来对付这个怪物。 但外面的异人数量也非常恐怖,现在他们也只勉强应付,一旦再有这样一个怪物入局,或许会直接左右胜利的天平。 所以纳乌拉毫不犹豫选择了了第二种。 其实连纳乌拉本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实力,之所以能够一路以近乎飞跃的速度提升,除了天赋、家世、努力这些条件之外,或许还跟他骨子里那份不服输、敢于拼命的狠劲有关。 像其他富硕人家,不说如波鲁什家族这种庞然大物,就算仅仅是一个子爵男爵的少爷小姐,可能有不少人同样极具天赋,他们也可能非常努力,但因为出身优渥,几乎不可能会有人有那种敢于放手一搏的亡命精神。 而这一点,所能造成的潜移默化影响,却不比其他任何因素少。 也就是在这一战,纳乌拉领悟了之后作为成名技的“空间斩”雏形。 等所有异人都被杀掉,活下来的同伴,才在极远处的森林腹地,一片几乎被毁的看不出原貌的空地上,发现了浑身是血半跪在地上、眼神却有如骄阳一般闪着亢奋光芒的纳乌拉。 关于神使的情报,也由亲临现场的几位剑士,第一次在各国首脑之间流传来开来。 不过当时很多上层,经过一番讨论后,都一致认为,这不过是库曼所制造的幌子,是纳乌拉刻意布置的,虚构出这么一个身份未知、实力恐怖的组织,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在胜利之后,在分享战利时处于更加主动的位置。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一场惊世之战,很快传遍各国,顾虑消失,各国便重新联起手来,很快将元气大伤,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异人大军围杀殆尽。 至于之前为了保全自己迟迟不动手的事情,各国都心照不宣的选择忘掉,毕竟和气生财。 而也拜此一战所赐,纳乌拉成为了整个大陆的英雄,“第一剑圣”的名号,也是从那时渐渐开始流传的。 不过有时候,太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伴随着名望与声望山呼海啸一般涌来,在异人战争结束后不久,便陆续有人上门挑战。 不提其中那些为了自保而从始至终都躲在后方的剑士,眼看扬名立万的机会就在眼前,自然不会放过如此一个天赐良机,甚至有许多名声在外、桃李天下的老剑士,都不免落入俗套,就是为了争这么一个名号。 在他们看来,纳乌拉或许能够算得上年轻一辈里的翘楚,不过若是放眼整个大陆,在最顶级剑圣中,他也不过是一个新人罢了。 这样出彩的年轻人,很容易迷失在自我满足与膨胀之中,所以需要老辈们适时的出来敲打一下,稍微吃吃亏,反而更有助于成长。 可纳乌拉身后毕竟是一个超级家族,就算上门挑战,也必须要估计那位家主的面子。 就在不少人驻足观望时,波鲁什家族内却发出一份令人震惊的通告,内容大致是老家主不会插手年轻人的比试,如果有人想挑战,随时登门即可,就算在战斗中纳乌拉出现伤残甚至死亡,波鲁什家族保证不会追究。 这份通告无疑如同点燃稻草堆的那根火柴,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大陆所有剑道高手,一齐涌入库曼。 波鲁什家位于威斯坦的老宅门前,每日登门挑战的人数,几乎能将整片田野占满。 也就在这两年内,纳乌拉接下了大大小小数千场挑战,甚至于在最初的几个月,每天几乎从早打到晚。 因为纳乌拉对挑战者没有限制,即便是他的手下败将,或者与他交手旗鼓相当的人,都可以不限次数的重新挑战,更加激起了剑士们的好战之心。 然而两年之后,这种挑战风潮便渐渐平息下来。 虽然仍陆续有剑士登门拜访,但人数已经大不如前。 按照那些跟纳乌拉多次交过手的剑士的说法,纳乌拉恐怕已经超出了“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即便有为数不多的剑士,最开始能够勉强算是旗鼓相当,但随着挑战次数增多,这些人全都惊恐的发现,纳乌拉每次都会有所成长,最多三次之后,他们便再也不是对手了。 要知道晋升剑圣以后,即便想要提升一点点,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难于登天。 这就好像对准天空射出一箭,在最初时候,箭矢速度极快,上升的距离也极长,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箭矢达到一定高度后,速度便会逐渐减少,没提升一点高度都举步维艰,甚至于止步不前,或者干脆掉落下来。 然而纳乌拉的表现,却像是一只永远不会减速的箭矢,他不仅在离弦之初的便快过所有人,更是在本该达到极限的高度上毫不停留,继续以恒速飞冲。 越是实力强大的剑士,越能够体会其中的恐怖,因而他们的心态很快就转变为一种敬畏,很少有人会再质疑纳乌拉这第一的名号。 门前的挑战者逐渐稀疏减少,乃至消失以后,纳乌拉便不再接受任何挑战,这位风头一时无两的年轻剑圣,再次淡出众人的视野。 当然,这次他没有消失,只是时不时出现在大陆各处,每次现身的时间极端,而且因为波鲁什家或者库曼的插手,关于纳乌拉的形象几乎没怎么在民间流传,因而即便他现身在街头,也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至于纳乌拉在这段时间内做了什么,或许是历练,或许只是简单的放松心境。 总之,记录上并没有明确的答案。 …… 图依在飞行过程中,将关于纳乌拉的所有情报,重新在大脑中回忆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这次交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如果再让对方脱逃,那她也没有理由解释,有可能引起几位大人的怒火。 而这一点,是图依最不愿看到、同时也最为惊恐的结果。 “基本能确定,在和古里古波依交手时,纳乌拉的剑术最多和他持平,或许还要略逊一些……成长速度的确可怕。” 越过某层看不见的“膜”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突然出现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峰。 图依仍旧沉浸在思索中:“而之后的这十年,纳乌拉又经历了什么,成长到今天这种程度呢……整个巴布大陆,应该也只有迟小厉一人能作为他的对手……可是迟小厉是魔法师,难道与魔法师切磋,也能提升剑术吗……” 图依所疑惑的,是纳乌拉那匪夷所思的进步速度,这甚至比迟小厉的横空出世更让人在意。 也就在这一瞬间,图依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安,她想起那两年间与纳乌拉交手的剑士,难道不像一块块能让剑刃更加锋锐的磨刀石? 我为剑,强者为磨。 那最好的磨刀石—— 正文 第五一一章 雪巅之战(七) “不……无论怎么想,这种推论都太荒谬了。” 图依甩了甩头,试图抛去那些无用的想法。 剑术的提升,其实和人的成长曲线是成正比的。 年轻力胜时期,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处于不断成长,直到抵达巅峰的状态,不过随后便难免会走下坡路。 虽然剑士的寿命会比普通人长一些,但也无法避免自然规律所带来的的衰退,差不多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实力便已基本定型。 当然,也不是全无例外,仅从这些年搜集的情报来看,利亚的尼莫拉、库曼的安东尼,以及拜迪的刘传宏,这三人似乎突破了传统意义上的生物界限,即使在晚年,依旧维持着几近顶峰的战力。 当然,这种违逆自然法则的“怪事”,也以其他方式进行了修复,前两位很难算是寿终正寝,虽然对完宣称如此,但两人的亲近之人都知道,他们是受到类似病症的急剧衰老逝世。 至于刘传宏,现在距离两人逝世的年龄也非常接近了,即便不杀掉,或许也活不了几年了。 加上图依之前与之交过手,对对方的能力已经有了较为详实的掌握,清楚刘传宏几乎不存在迈进“至圣”领域的可能,所以完全没有针对的必要。 然而纳乌拉、迟小厉两人,却又是另一种极端。 抛开魔法师与剑士的不同,以及身份家世的差异,两人身上其实有很多共同点,否则也不可能在交手那么多次以后,仍能保持一种不错的关系,这多半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 最为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两人达到“至圣”境界时,都极为年轻。 所谓的“至圣”,其实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定义,这也只是几位神使,在某次会议上拟定的一种在十级之上的全新阶级。 简单来说,评定标准仅有一条——“实力足以碾压任何十级强者”,或者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能够跟至圣强者旗鼓相当。 恒定这个标准的最初目的,是筛选神使候补人,毕竟即便抛弃了原本身体,改造成纯粹的能量物质,神使终归也是有寿命的,而且因为渊域的限制,每次现身于大陆,除了实力大打折扣以外,还会对寿命造成永久损伤。 所以偶尔会有神使死亡的事情发生,这时就要提前寻找合适的继任者,达到“至圣”便是唯一条件。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虽然整个大陆呈现一派人才济济、欣欣向荣的场景,但顶尖战力依旧是凤毛麟角,几十年都未必会有能达到标准的人出现。 所以神使们不得不放低标准,搜寻那些经过一定“协助”、未来有望登上“至圣”领域的苗子,活了几百年的哈涅斯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当然,如果没有迟小厉干预,或许现在瓦伦丁已经补上了古里古波依的位置。 迟小厉与纳乌拉在三十岁或者更早之前,便已经迈入了“至圣”领域,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不会让所有神使警觉,最危险的是,两人似乎完全无视了“实力越高、攀升越慢”的法则。 迟小厉的信息并不详实,所以图依没法评估他从大魔导师进入至圣的时间,但纳乌拉的情报非常充足,只是异人战争后的那几年间,行踪飘忽不定。 图依能够推测到,在与古里古波依交手之前,纳乌拉还未到至圣领域,或许是那一战让他觉醒了某种能力。 而想要在这种高度继续攀升,坚持不懈的训练已经毫无意义,只有不断与同阶强者对抗,才有机会获得新的领悟。 “整个巴布大陆,近年确认达到‘至圣’的应该也只有这两人……不对,跟迪马里奥交手的那个剑士,应该就是所谓的钻石榜第一人,他多半也……” 即使在高速飞行,图依的思路依旧清晰无比:“西大陆倒是有两个……不过那边向来都是由‘前三位’负责,他们自保都很勉强,更不可能闲的无事来巴布大陆试剑……” 所有情报在图依脑海中一晃而过,她筛选掉无用信息,将有用信息串联起来。 “所以——跟迟小厉的战斗,让双方都受益匪浅吗……” 即便图依本能不愿意去作“磨刀石”的假想,但所有的结果,似乎都指明了纳乌拉提升的方式——或者说两人的提升方式,与对方关系甚密。 遗憾的是,散布在大陆的情报搜集者,根本跟不上纳乌拉的脚步,图依也仅仅只是知道在某一年的某一段时间,纳乌拉回到家里闭门不出,通过一系列推测,直到迟小厉横空出世,才将两者联系起来。 所以她不清楚两人交手的次数,但光是手上差不多能够确定的情报,就至少不下五次。 “或许与我的交手,也会间接提升他的实力……” 图依心中略微生出一丝焦躁,她不清楚自己这种情绪来自哪里,图依相信,以完全体状态,对上当时在凯德尼尔遇到的纳乌拉,后者只有被抹杀的份儿。 想了想,图依认为这份情绪,或许是出自对方那随时可能脱离掌控的成长速度。 如果说她现在是一个大号水杯,纳乌拉就是一个超大号水杯,图依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装满了水,几乎没有什么提升空间了,而纳乌拉这边,离顶端还有不小的距离。 虽然现在好像图依的水更多一些,但没有人知道,纳乌拉的那一杯,什么时候就会超过她。 “所以这次胜利,务必要将他击杀,永绝后患。” 图依甚至怀疑,即使上一战过去仅一个月,纳乌拉都可能有弥足的提升,这样的对手,一旦疏忽大意,很有可能就此脱出他们的控制。 “果然,当时就该让维奥尼亚留下,即便付出一些代价也强制降临到这个空间……” 图依表情倏而一滞,随即眼中浮现出一丝恼意,咬牙切齿道:“所以连我自己都认为,很难独立杀掉他?” 这种愤怒源于自身,很快遍转化为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 眼看巨峰已经近在眼前,图依脸上一切表情全部消失无踪,只剩下嘴角一抹冷笑。 就在踏上峰顶的那一刻,图依身形微微一晃,顿了片刻,突然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这个蠢货竟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是自寻死路,就怪不得别人了!” ………… 与此同时。 地下冰窟内的纳乌拉,自然不会想到,自己的名字被正在赶来的图依,在心中念了一万遍。 当然,其中绝不会掺杂任何正面情绪就是了。 此时,纳乌拉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另一件事上—— “应该……不是错觉吧?” 纳乌拉的视线在阿汶脸上稍作停留,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不论是什么妖怪,先离远点。” 纳乌拉做了个手势,示意阿汶后退。 不过说是后退,整个冰洞的面积极为有限,即使退到斜角处的墙根,依旧处在一个令人不安的距离之内。 阿汶默不作声的抬了下手,将一枚黑色的药丸填进嘴中。 当然,这种小动作瞒不过纳乌拉的眼睛,但他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制止。 在神使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下,突然又冒出两个不知冻了多久却还有生命迹象的“超巨人”,恢复战力是有必要的——即便只是为了不给自己增添麻烦。 想了想,纳乌拉干脆也从戒指中取出一枚一模一样的药丸,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纳乌拉平日可是从来不会服用任何秘药的,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身体能力,已经可以做到免疫大部分外来药品——无论毒药还是解药——的效果,但最主要的,还是他不屑于凭借这种外力因素增强实力。 不过眼下形势诡谲,再加上秘药是由那位闻名遐迩的格格大巫所制,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纳乌拉之前也测试过,只有格格大巫制作的秘药,能够在他体内发挥超过三成的药效。 这种比例,在近乎百毒不侵的纳乌拉身上,已经算极为惊人了。 而纳乌拉眼下所服的秘药,也只是调和体内气息,加快体力恢复的滋补药品,而从刀剑下磨练出的体魄,甚至常常一场接一场的连番苦战,无论是阿汶还是纳乌拉,都能够保证自己在极短时间内恢复体能,格格大巫的秘药只是更加促进了这种恢复效果。 半分钟之后,虽然阿汶的气息没有任何变化,纳乌拉也能够感觉到,自己这位剑侍差不多恢复了八成实力。 “早知道效果如此卓群,之前登山时每人先嗑一粒就好了……” 纳乌拉随意的想着,感受体内剑气流转的同时,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冰雕一秒。 这些肤色呈现浅紫、五官分明,如同按比例放大的雪巨人冰雕,此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之前那一声奇怪的“咕噜”,不过是空气流动引发的噪音。 纳乌拉却已经能够断定,这两个冰巨人,就是“活”的。 与上面空间那近百座巨人冰雕不同,眼前两座除了肤色——或者说材质上的差异外,五官栩栩如生几可乱真,也是那些仅仅雕刻了模糊正脸的冰雕所无法比拟的。 而纳乌拉之前也亲自用剑斩开过,确认那些冰雕真的只是毫无生机的雕塑,可眼前的两人,又无疑像是在宣告两者之间的联系。 “这帮疯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纳乌拉仔细分辨了一下,紫色巨人的身体似乎也是由某种结晶构成,却又不像大陆上任何一种材料。 “算了,与其在这里瞎猜,砍一剑就知道了。” 纳乌拉双脚前后叉开,有了之前断剑的经历,这次他直接选择隔空挥斩,以剑气切断这些紫色巨人。 至于巨人是否具有生命,纳乌拉杀掉它们也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无论怎么看,它们都是神使用于未知目的的杀器,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候就会遭殃。 纳乌拉轻叱一声,一道完全无法捕捉的剑光转瞬即至,只听“叮”的一声,前排的紫色巨人胸口,变多了一道数米深的裂口。 “……嗯?” 纳乌拉轻咦一声,看着面前仍屹立不倒的紫色巨人,面上微微露出惊讶之情。 “按照之前的估算,绝对应该连后面那个一齐斩断……果然升级款更耐打吗?” 从纳乌拉的视角可以清晰看到,虽然紫色巨人胸前的伤口沿着左肋一直蔓延到中线位置,却没有如冰块碎裂般一裂到底,而且因为裂痕太细,根本无法看到紫色巨人身体的内部构造,也不清楚这记斩击的深度。 纳乌拉想了一下,随手又甩出一剑。 然而这次,空中却瞬间划过三道寒芒,只听一连串的“乒乒”,紫色巨人体表竟然发出犹如金属相碰的脆响。 “少主的斩击……竟然没有穿透?” 此时阿汶已经来到了紫色巨人的侧方,她能够清楚看到巨人后背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纳乌拉的两剑四斩,都在他的身体内消失不见。 “暗系魔法?” 纳乌拉想象到了一种可能,不过随即又自我否定道:“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波动……所以只是身体强度异常吗……” 接连两剑,纳乌拉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他已经知道,这些紫色巨人体表覆盖了一层冰,或许是那个奇特的石阶作用,而冰层之下,才是紫色巨人的皮肤。 “简直就像是冰冻的家畜呢……只不过这个家畜还活着,等什么时候醒过来,或许就会吞人呢。” 冷笑的同时,安乌拉已然斩出第三剑。 然而这一次,剑气却没能落在紫色巨人胸口。 一直巨大的手,从侧面呼啸而来,如同抓蜻蜓一般,轻描淡写的握住了快到无法目视的剑气。 “轰” 整个地下冰洞都开始晃动起来。紫色巨人身上不断有零碎的冰块掉落。 最终,它睁开了眼睛,没有眼白的墨绿色瞳孔中,倒映出纳乌拉兴致盎然的身影。 “入侵者……处决!” 正文 第五一二章 雪巅之战(八) “真是简单明了的回答呢。” 纳乌拉摇了摇头,“意思就是——可以直接越过谈判环节了吧!” 纳乌拉纵身一闪,便躲过如同泰山压顶般倾覆的巨手,转瞬之间来到巨手上方,在巨人下一个动作之前,对准手腕再次斩出一剑。 因为晃动,紫色巨人身上的冰层已经全部碎裂,显露出比之前更加黯淡的肤色。 纳乌拉的斩击毫无疑问正中目标,而这一击他没有丝毫留手。 如果换做之前遇到的那些雪巨人,恐怕会产生数十人被斩为两段的“惨案”。 然而紫色巨人的手腕只是多出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仿佛剑气在进入他的皮肤之后,如同食物进入胃袋,轻而易举的便被消化殆尽。 “狂龙——崩!” 纳乌拉在空中虚踏两步落向地面,另一边的阿汶则已经来到紫色巨人背后,手中恍若虚影,隐约可见一道其实磅礴青龙划过空中,在空中摩擦出令人刺耳的锐鸣,狠狠撞入紫色巨人的脊骨位置。 也就在这时候,已经遭受两次攻击的紫色巨人,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仿佛纳乌拉和阿汶只是在挠痒一般,视线重新锁定纳乌拉的位置,简直和上次如出一辙,巨掌如同拍苍蝇一般高高落下。 “行动迟缓是个硬伤呢。” 纳乌拉可不会在对方实力未知的情况下进行硬抗,这两次交锋,他已经发现了紫色巨人身上不少的问题。 最显而易见的,便是行动速度与那副身体不成正比。 虽然有着“体型越大、动作越慢”类似的说法,但这仅仅只能用在同族之间的比较。 依照紫色巨人手臂以及腿部虬实的肌肉,纳乌拉可以断定,如果缩小到人族身上,绝对算是顶级剑士一阶,然而其现在所展现出的速度,却仅仅只是八九岁的小孩子。 虽然力量毁天灭地,但无法命中对手,也是毫无用处的。 更何况对于纳乌拉这种动态视力几近变态的怪物,紫色巨人的动作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就算是咿呀学语的小孩子随便挥舞手臂,看上去都比它更敏捷。 “少主。” 此时阿汶正好也来到身前,不利于行动的巨剑早已被收起,立刻汇报道:“我的剑依旧没能造成明显损伤。” 纳乌拉点点头,眼眸深处却更加凝重了一些。 阿汶所掌握的三把秘剑,弯刀“歃血”用来对付群体敌人,短剑“蜂刺”则是将个人速度与灵动发挥到极限,巨剑“无锋”专门用来对付体魄强大、行动迟缓的对手,正适用于眼前的紫色巨人。 而阿汶为此所磨练的剑道,也是专门用于破除敌人防御的“霸剑”流派,就如同刚刚的“崩”剑,虽然看上去剑气延绵,可一旦进入敌人体内,就会如决堤大坝般汹涌肆虐,直接从内部破坏对方的身体。 而就算防下这一剑,也很容易被之后爆发的剑气所伤,想要做到毫发无伤几乎不可能。 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出剑速度较慢,很容易被行动敏捷的敌人躲过。 然而真遇到这样的对手,阿汶也不会拿巨剑应敌。 之间私下和阿汶的练手中,纳乌拉也尝试过很多方法,试图抵消“崩”剑的后续伤害,然而无论他采取何种策略,只要不躲过去,最少也会受到轻伤。 紫色巨人的身体构造与雪巨人相仿,也就代表跟人族差距不大,腰部脊椎绝对是命门一般的弱点。 然而被阿汶的“崩”剑斩中,不但没有直接陷入行动不能的状态,而且还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攻击,本该是威力最大的后续剑气爆发,甚至连对方的体表皮肤都没有炸裂,依旧只是在表面留下了一道狭窄的斩痕。 “不是暗系魔法,不是空间魔法,斩击能够进入身体,之后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纳乌拉嘴里年年有词,同时不断躲避巨人的攻击。 虽然紫色巨人速度迟缓,但碍于整个空间范围有限,加上巨人手掌有十米长,五指分开面积更是大的夸张,纳乌拉也不得不不断调整位置,以避免进入死角。 另一边,并未被视为目标的阿汶,则是趁着纳乌拉吸引火力的空当,接着周围墙壁,跃到跟紫色巨人后颈平齐的空中。 通体无光、看上去朴素无奇的巨剑出现在她手中,阿汶双手握住剑柄,在空中虚踏一圈,一道月牙剑气勃然飞出。 不到半秒之后,紫色巨人后颈上,再次多了一道伤口,然而依旧和之前那般,既没有任何液体流出,也没有进一步扩张的趋势。 “切。” 接连两次自信一击,还是斩在对方的若点上,竟然全部都没有收获,向来心境平稳的阿汶都不禁有些恼怒,直接踏上紫色巨人肩膀,对准他的脑侧又是一剑。 然而巨剑刚刚没入一半,阿汶就感觉到剑锋的剑气受到一股莫名强横的阻力,再难前进半分。 “不好!” 阿汶心中一惊,猛力一踏,拔出巨剑,迅速跃出紫色巨人的肩膀。 与此同时,被巨剑斩开的伤口,一道强劲的剑气呼啸而出,对准阿汶的落点激射而去。 阿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勉强在空中做了个转体,调整好动作,激发全身剑气,与这飞来一剑硬碰硬。 “铿”的一声巨响,阿汶虎口传来一阵强烈的撕痛,整个人被剑气余波震向墙壁。 一道人影闪过,在阿汶撞上冰面之前,成功接下她。 “没事吧?” 纳乌拉握住阿汶流血的手,关切问道。 “少主……” “我知道。” 纳乌拉抬起头,瞳孔微微一缩:“那道剑气……是我的。” 阿汶之所以心中大警,就是在那股阻力反馈的同时,她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跟纳乌拉比试过很多次,阿汶再清楚不过自己少主的剑气,所以才会陷入瞬间的错愕。 “难道……它在受伤以后,能够模仿出攻击者的剑气?”阿汶推测道。 “恐怕不是。” 纳乌拉将她放到地上,与刚好转过身的紫色巨人四目相对。 “恐怕……它能够吸收我们的攻击,然后原封不动反弹回来。” 阿汶先是露出一丝愕然,仔细回忆了一下,很快露出更为夸张的错愕神情。 虽然阿汶对自己少主的剑术足够了解,但还是远不及纳乌拉本人对自己的了解。 其实之前躲避巨人攻击的时候,纳乌拉大半注意力都放在阿汶身上。 原本这份测试的任务应该由他来担任,然而不知为何,紫色巨人只将注意力对准纳乌拉,即便阿汶多次进攻它的弱点,对方也置若罔闻。 而在那道剑气出来的一瞬间,纳乌拉立刻就意识到,这不仅是他的剑气,更是他最早斩在巨人胸腹的那一剑。 毕竟纳乌拉当时可没有刻意留手,即便这一剑没有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其中蕴含的剑意也有了八九成,而这也能解释阿汶为何会受伤。 甚至可以说,在那种千钧一发且猝不及防之际,这位女子剑侍竟然能一瞬间做出有效应对,以最小代价挡下这一剑,已经非常值得称赞了。 “虽然我不想自夸,但普天之下,就算有人能模仿我的剑气,也不可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剑招与剑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纳乌拉摆出了一副极为臭屁的表情,作为唯一听众的阿汶,早就习惯了自家少主无视时间地点对象的喜欢卖弄的坏习惯,直接将其无视掉,取出一段附加了草药疗效的绷带,在伤口上缠了几圈。 虽然她还有很多疗伤类的秘药,但阿汶显然不愿意受这一点小伤就铺张浪费。 纳乌拉也早就习惯了阿汶的冷眼相对,耸耸肩,在巨人彻底转过身以后,直接跳到一旁,给阿汶足够的致伤时间。 “嗯……即使对手中的一人已经受伤,也没有选择对其下手……” 紫色巨人如预料那般,随着他的位置变化而缓缓转动上肢,纳乌拉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看来这个御敌机制,应该是优先针对威胁性高的敌人。” 从紫色巨人毫无技术可言的攻击动作、口中不断重复意义不明的嘶吼中,纳乌拉大致断定对方并不具有太高的智慧,只是拥有某种奇特的甄别对手实力的手段,所以才会对他穷追不舍,而对同样进行过攻击的阿汶视若无睹。 “那奇怪的紫色皮肤……怎么看都让人不爽啊。” 面对仿佛大楼倾覆般压下的五指山,纳乌拉没有第一时间转移,而是重心微微下移,蓄力半秒后,一道月牙寒光,带着如龙啸般的破空声,直接命中紫色巨人尾指的第二关节上。 这次斩击,直接覆盖了直径近五十公分的尾指,然而就在即将命中的一瞬间,尾指关节处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突然自动裂开一道口子,纳乌拉的剑气与里面射出的什么东西相撞,瞬间在半空中掀起一股巨浪。 纳乌拉眉毛一挑,向左侧偏移半米,眼前瞬间闪过一道惊鸿龙影,如同切豆腐般没入地面。 短短半秒之后,方圆百米范围的地面彻底崩塌,无数深褐色的泥土从碎裂的表层冰面下迸出,整个冰洞都随之摇晃起来。 “果然。” 跃到空中的纳乌拉,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紧锁的眉头终于解开。 回顾一下,其实刚刚不到半秒钟内,总共发生了三件事—— 纳乌拉出剑。 剑气在到达尾指之前,与尾指射出的剑气相撞。 与此同时,第二道剑气,直逼纳乌拉所在的方向射来。 “挡下我那一剑的,是我砍在他身上的第二剑,之后的一剑,则是阿汶的狂龙。” 纳乌拉在空中辗转跳跃,重新落回阿汶身边,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它的身体,应该拥有能够免疫斩击的独特能力……而且能够暂时储存攻击者的招式,在合适的时机,可以从身体任何一个部位释放出来。” 顿了顿,纳乌拉咧了咧嘴:“可惜咱俩都不会魔法,要不也能顺带测试一下,看看它能不能免疫魔法……不过我想八成只是针对剑术。” 紫色巨人的特性,让纳乌拉几乎瞬间想起了迟小厉的一番描述。 “那个自称‘王’的异人首领,不仅交流起来毫无障碍,身体强度极为恐怖,同时还兼具敏捷的思维,能够熟练运用各种战术策略。 而最为令人震惊的,则是它所拥有的‘反魔法’能力——或者更确切一点,是它身上被植入一层类似护盾的奇特能量。 在他身上,我先后实验了十二种不同属性的魔法,皆未取得显著效果,最终还是动用了空间魔法,才将其消灭,而‘反魔法护盾’对空间魔法同样具有一定的免疫效果,之所以能够斩杀它,还是因为双方硬实力上的差距。 除了魔法以外,剑术一类的物理伤害,似乎能够对其造成损伤,不过因为其强健的肉体能力,应该可以徒手接下剑圣的攻击……” 这一段描述,是异人侵入战结束、迟小厉解决完杰诺尔引起的一系列纠纷后,回到利亚所讲述的情报。 “反魔法”这一几乎只存在于理论与历史传闻中的能力,在当时直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如果不是由迟小厉亲自讲述,恐怕大多人都不会相信。 与反制魔法不同,反魔法不需要施术者费劲心力解析对手的魔法构成,其自身就具有免疫一切魔法的效果。 就算在历史传说里,也只有“创世五神”中【人王】狄叶忒,身上的那件“圣铠”,能够免疫一切魔法效果。 不过按照迟小厉的形容,那个“王”的“反魔法护盾”似乎并不完美,经过高强度的魔法轰击,依旧会造成累积伤害,他是在印证了这一点后,为了不浪费更多时间,所以才以雷霆手段结束战斗。 而眼下的紫色巨人,无疑与那所谓的“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一个免疫魔法,一个免疫剑术。 阿汶不禁睁大眼睛,看着重新转过来的巨人,语气有些不淡定了:“免疫剑术?如果真有这种变态的能力……那我们……” 纳乌拉伸出手指,在阿汶眼前轻轻摇了摇,脸上浮现一抹自信的笑容。 “别慌,我已经发现弱点了。” 正文 第五一三章 雪巅之战(九) 事情发展到现在,就算是白痴也能看出,能力强大到变态的紫色巨人,肯定不是什么自然产物。 那些神使使用了某种秘密手段,将结构未知的奇怪冰块拼凑到一起,组成上一层所见到的冰巨人,之后再经过一些同样未知的处理步骤,最终诞生了眼前这具有斩击免疫能力的紫皮巨人。 而纳乌拉猜测,德莱克所谓的秘密,雪巨人一族的悲惨命运,恐怕都与这种怪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甚至于那些经过长时间改造变成“白痴”的雪巨人,除了搬运与御敌这些工作外,更有一部分,直接作为那冰块的“原料”,消耗殆尽。 纳乌拉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其实与真相已经极为接近了,然而在关于神使围捕那些雪巨人一族的目的上,却是相去甚远。 这也跟德莱克有所隐瞒不无关系,如果纳乌拉当时就知道只有他们这一脉掌握着独门秘“术”,他早就能够结合之前的情报,得出正确信息,并且以另一种方式进行干涉了。 当然,事情没有“如果”。 眼下,纳乌拉还是选择了较为麻烦、却同样能够接近真相的另一条路。 而在推测出紫色巨人能力的同时,纳乌拉心中,不免生出一个疑问。 这些冰巨人,搭配着这种能力,怎么看都不像用于维护和平吧? 既然是为了用于战争,即便抛开那庞大的体型,气拔山河的力量,单单”剑术免疫”这一变态能力,就足以让大多数剑士绝望。 而与之相伴的另一种能力,在这里反倒显得赘余又无用—— “反弹”。 结合紫皮巨人之前的战斗表现,纳乌拉能够断定,“剑术免疫”与“反弹”,并不是一种能力,这么推测的原因主要有两个: 第一点,如果两者是同一种能力,那紫皮巨人完全可以在受伤的一瞬间,将剑招反击回来,那时出剑者多半仍处于攻击后的短暂僵直,绝对是最好的反击机会。 然而紫皮巨人却没有选择这最具效率的进攻方式,就只能证明它做不到。 至于第二点,则是反击的先后顺序。 纳乌拉稍微回忆了一下,阿汶受到的反击,是自己最早斩出的那一剑,而他之后受到的反击,先是自己斩出的第二剑,之后才是阿汶斩出的第一剑。 而这三剑,完全是按照紫色巨人受伤的先后顺序进行反击的。 所以纳乌拉推断,这种“反弹”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多半是“剑术免疫”效果吸收剑气,经由“反弹”能力转化,最终作为攻击反馈给进攻方。 而这两种能力本身,其实是具有一定矛盾性的。 既然拥有了“剑术免疫”这种能力,紫皮巨人完全不需要转化对方的攻击,因为即使站着挨打,只要对方是剑士,就根本不会伤到自己分毫。 而紫皮巨人同样不缺乏进攻手段,完全不用依靠这种能力。 所以唯一的一种解释,就是弥补紫皮巨人行动迟缓的缺陷。 但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也会随之产生—— 从之前所闻所见便能看出,神使绝对不是单单只制造“精英怪”,这些巨人明显是能够量产的(虽然产量很低),将来投放到战场上,这种“反弹”能力一旦曝光,其“意想不到”的伤害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剑士们有所提防之下,甚至干脆直接派魔法师进行远程轰炸。 不过目前来看,也就这一种解释,能够说明为什么那些神使要如此大费周章,在巨人身上设置另一种赘余的能力。 不过很快,纳乌拉就知道,自己的判断出现了一点失误,而这个失误险些酿成大错—— “我们还是先退到上一层。”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纳乌拉躲避巨人掌击的同时,对阿汶说道:“这个空间太过狭小,虽然因为巨人行动迟缓,暂时能够保持不被追上的程度,但等会再有什么人过来,这里就不是一个好战场了。” 阿汶犹豫道:“巨人身上的秘密……” 无论是“剑术免疫”,亦或者“反弹”,阿汶认为都是应该尽快探索清楚的秘密,可一旦退回上一层,不说紫色巨人有没有跟上来的手段,等和神使打起来,这个地下世界多半是要不保了,到时候一切秘密,就都被掩盖在黄土……冰面之下了。 这个问题纳乌拉早就想过,笑道:“别忘了,这里可是有四座巨峰,我不相信只有这一座是冰巨人的加工厂。” 阿汶瞬间恍然,当下不再有任何犹豫,就要起身冲向来时的洞口。 然而就在这时。 “咔——” 一声不算太大,但极为清晰的破冰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阿汶迅速做出警戒姿态,结果转过头,才发现竟然是另一座紫皮巨人,开始有了复苏迹象。 “看来是战斗的余波唤醒了它的意识……” 结合第一只紫皮巨人的苏醒方式,阿汶瞬间在心中做出了推测。 之前的战斗不断调整位置,所以她现在想要回到顶部洞口,沿途就会经过第二只紫皮巨人。 阿汶稍一犹豫,便放弃了绕路的想法,即使从它面前经过,以紫皮巨人的速度,也绝不可能击中自己。 “少主,我先上去了,你小心。” 阿汶说话的同时,第二个紫皮巨人也已经彻底苏醒,那双墨绿色的巨眼,如同被沼泽腐蚀过的翡翠,毫无生机的缓缓转动,最终落在正在向这边疾行的阿汶身上。 “入侵者——处决!” 和第一个巨人苏醒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宣告,阿汶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稍稍有些疑惑,这个巨人竟然没有将少主作为首要目标。 “也好……至少能给少主更多腾挪空间。” 看着已经迂回向这边靠近的纳乌拉,阿汶单脚猛踏,直接飞跃到空中,在紫皮巨人近乎九十度角的前胸向上疾驰。 然而就在她注意力放在纳乌拉那边的这短短半秒,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等阿汶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时,整个身体犹如航船全速前进下撞上冰山,撕心裂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噗咳——” “阿汶!” 纳乌拉的眼角余光,正好瞥到阿汶如同被木棍敲击的球,以一道急速的弧线坠向地面,同时在空中洒下一条艳红的路径。 纳乌拉视野瞬间红了,全身爆发出紊乱而又浩如大海的剑气,直接从原地消失。 等再出现时,已经来到阿汶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即使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阿汶仍不忘拉住纳乌拉的衣角,嘴里念叨道:“少、少主……那个……速度很……” “别说话,我都知道!” 纳乌拉以嘶哑的低吼说出这句话,看到阿汶整个左肩几乎凹陷下去,这种伤即便当场死亡都毫不意外,纳乌拉心中只剩无限的悔恨与愤怒。 这种情绪,在这十年间,几乎都没有出现过。 他迅速拿出一瓶贴有骷髅头标签的白玉小瓶,打开瓶塞,里面只有两粒老鼠屎一般大小的秘药。 想起格格大巫的警告,纳乌拉强行按下让阿汶全部服用的冲动,迅速倒出一丸,塞进她的口中。 “嘶——” 阿汶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都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仿佛此时正在经受什么难以想象的剧痛。 这种表现反倒让纳乌拉松一口气。 而就在这短短几秒内,第二座紫皮巨人已经出现在纳乌拉身后,高高抬起双臂,以令人瞠目结舌的神速,猛然挥下。 纳乌拉眼中寒光一闪,极度的愤怒反而让他心如止水,眼前的世界很快进入一种慢速运行的状态。 就连第二只紫色巨人那远超寻常剑士的神速,在他眼中,也变成了正常人挥手的速度。 “是我的失察啊。” 纳乌拉吐出一口浊气,单手抱住阿汶,另一只手则摸向腰间,轻描淡写地隔空挥了一剑。 在这一瞬间,他的思路无比清晰,也想通了很多事。 第二个紫皮巨人,明显是速度特化型,在惯性思维下,无论是他还是阿汶,都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这才导致阿汶在毫无防备之下,受到对方突袭。 而以第一个紫皮巨人的力量,如果结结实实拍在阿汶身上,恐怕会当场殒命。 所以第二只巨人在获得神速的同时,力量也无可避免的被削弱,阿汶也由此保住了性命。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虽然暂时没有依据,但纳乌拉差不多可以确定,速度型的巨人不具备“反弹”能力,因为他们的进攻很容易命中,而“反弹”则可以弥补力量型巨人的缺点。 不过两个巨人从外表上几乎一模一样,速度型多半也拥有“剑术免疫”的能力。 所以这一剑,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不会对速度型巨人造成伤害。 然而—— 剑气接触皮肤的一瞬间,紫皮巨人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它的手腕齐根断裂,巨掌沿着先前的轨迹,直接甩飞到另一边的墙上。 “要不是为了保留实力,干脆早点将你们两个解决掉……阿汶也不会受伤。” 刚才这一剑,并非是纳乌拉的招牌绝技“空间斩”。 之所以能够确实重伤对方,是因为纳乌拉针对了巨人的弱点。 其实在之前斩向力量型巨人尾指的那一剑,就是纳乌拉故意为之,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巨人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吸收剑气,反而是以之前“储备”的剑气进行对轰。 在有“剑术免疫”的前提下,这种行为无疑是一种的巨大的浪费,对方完全可以吃下这一剑之后,连续“反弹”两剑,即便只是从概率上来讲,能够让纳乌拉受伤的可能性才会更高。 所以唯一的一种解释,就是——它无法免疫这一剑的伤害。 这一点其实很好解释,“剑术免疫”并非紫皮巨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或者直接一点,只有体表部分才具有这份能力。 纳乌拉推测,“剑术免疫”的大致流程,应该分为“接收”、“检测”、“吸收”这三部分。 这也是为什么斩击总会在巨人身上留下一道细微的伤口,而无法真正伤到它的原因。 而尾指作为身体最细的关节,根本无法“接收”远超关节直径的伤害,所以纳乌拉那一剑,在“剑术免疫”完成“吸收”这一最终步骤前,如果彻底命中,将会直接斩断尾指。 也正是这个原因,巨人才选择了“反击”这一最不划算的方法。 原本纳乌拉是想等离开这里再告诉阿汶,然而却没想到,后面苏醒的巨人,竟然是与前一个截然不同的“速度特化型”。 所以在看到阿汶被击飞的一瞬间,纳乌拉直接进入了暴走模式,不再有任何收手,直接以最强硬的攻势,斩出远超巨人手腕所能承受范围极限的斩击,最终成功破除了这所谓的“剑术免疫”能力。 说是破除或许并不恰当,因为这种“壮举”,放眼整个大陆,估计也没几个剑士能够做到。 纳乌拉在这里做的,和迟小厉当时的选择如出一辙,都是以蛮横不讲理的个人实力,强行突破对方所能承受的上限,从而给予敌人重创。 虽然纳乌拉有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两个紫皮巨人在这里做掉,但想到第二个巨人那诡异矫捷的身手,哪怕不具备“反弹”能力,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解决掉。 所以纳乌拉暂且放下了“复仇”的冲动,几个纵身便进入下来时斩开的洞口,三两步便登上上层空间。 底部传来两个巨人的嘶吼,不过不只是因为洞口太小,不足以容纳它们巨大的身体,亦或是其他别的原因,总之纳乌拉等了片刻,才确定两个巨人没有上来的意图。 服下秘药之后,阿汶就陷入一种假死状态,,不过呼吸却逐渐平稳下来,而塌陷的肩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起来。 纳乌拉暂时放下她,回头拔剑疾走。 一个来回之后,立在这个空间的几十座冰雕巨人,全部碎成了冰渣。 做完这件事,纳乌拉在冰壁上挖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将阿汶抱进去,之后他转过身。 “让你久等了。” 正文 第五一四章 雪巅之战(十) 纳乌拉拍了拍手,像是在掸去不存在的灰尘。 回过头,纳乌拉脸上恢复成一如既往的轻佻笑容,之前的愤怒、懊恼,静好像从未出现一般消失不见。 百米外的空中,依旧带着半边面具的图依,身上是一袭与发色相近的褶边长袍,双手叉在胸前,冷淡的脸上噙着完全无法让人感觉到温度的笑容,此时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好久不见……看来这才是你的真实实力呢。” 纳乌拉朝前走了一步,打着哈欠,以一副抱怨的语气说道:“相隔千米都能感受到那宛如实质的魔力与杀气……虽然我早就预料到渊域对你们限制很大,大陆上的表现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但这也太超出规格了吧。” “哦?” 图依柳眉一挑,皮笑肉不笑道:“这话我就当是夸奖好了。” “原本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杀过来,没想到竟然站在那边看着,这里我是不是该道一声‘谢’呢?” 纳乌拉扭了扭脖子,言语所指,自然是之前图依没有对阿汶下手这件事。 其实早在他斩断紫皮巨人手腕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图依的气息。 而眼下可谓是最坏的情况,阿汶受重伤根本无法行动,一旦图依拿此作牵制,自己绝对会陷入极端的被动。 而将阿汶藏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大家都是高手,这点小把戏不可能瞒过对方的眼睛。 所以纳乌拉甚至已经做好了败走的打算,哪怕付出一点代价,也要先打着阿汶离开,之后再从长计议。 不过图依的表现稍稍让他有些意外,竟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动手。 当然,其实这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纳乌拉可不相信,这些神使会遵循什么骑士道精神,或许对方此刻已经拟定好了一条毒计,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必杀一击。 所以纳乌拉看上去表现的闲庭信步,实则精神力早就将图依团团围住,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常举动,他也会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似乎是觉察到了纳乌拉的意图,图依抿嘴轻笑道:“我没有对她下手,只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纳乌拉自然能听懂图依的言外之意,也轻笑道:“哟?看来你这次是吃定我了?” 顿了顿,纳乌拉摊开双手,“本来‘老朋友’相见,咱俩应该坐下来好好聊聊,不过看你也没有这种闲情雅致,就算了……既然你这么自信,这里又是你的主场,不如咱们赌一把,如何?” “哦?怎么赌?” 图依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虽然她不知道纳乌拉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大致目的还是能够猜到,不外乎是保护那个女人的措施。 “如果一会打起来,你赢了,自然可以杀掉我们两个。” 纳乌拉伸出一根手指,停在鼻尖:“不过要是我赢了,会放你一条生路。” “而条件就是,战斗过程中,不准对你身边的女人下手?”图依嗤笑一声。 “没错,而且我认为你可以相信我说的话。” 纳乌拉神情渐渐收敛,正色道:“别的不说,我纳乌拉的信誉还是值得信赖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答应不对阿汶动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杀你,但——” 顿了顿,纳乌拉眼中闪过一道杀意:“如果你答应了,却中途反悔,或者在势弱的情况下想要以此来牵制我,我也可以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与纳乌拉目光对视的这一瞬间,图依心中像是猛地被刺了一下,本不该有任何新陈代谢循环的后背,竟然隐隐有些发冷。 图依缩了缩瞳孔,面上没有任何显露,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哦?虽然我不喜欢八卦,但看来你和她之间,不只是主人与剑侍的关系呢……” “上级对下属的关怀,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更何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八卦了。” 纳乌拉眼中的杀意很快消失不见,重新恢复成先前的笑容:“不要岔开话题,你的答案呢?” “我可以问问,拒绝的后果吗?” “不过一死而已。” “哈哈哈——” 图依突然仰天大笑,随后面目一狞:“那我当然选择拒绝。” 空气突然陷入短暂的沉默。 图依虚起眼睛,见纳乌拉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半晌才略显失望的甩了下手:“哼,真是一个无趣的男人。” 不等纳乌拉开口,图依继续道:“关于你的提议,我没有丝毫兴趣,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在杀掉你之前,我是不会对她出手的……当然,我只能保证不主动出手,如果她被余波波及,或者在和你一条直线的位置,那我也不会作出任何回避的。” “那是自然,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回答一下呢?” 纳乌拉只是稍微停顿半秒,完全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便接着说道,“按照以前我对你们神使的印象,各位可都是坚定的利己主义者,未达目的绝对不择手段,更遑谈毫无用处的骑士精神了……所以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你突然变了性子呢?” “如果你是想用言语激怒妾,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遵守承诺,或者露出破绽,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虚假的笑容消失,连自称都改掉,图依身上陡然散发出一种极为霸道的气势,如同睥睨天下的君主般,冷声道:“对于妾来说,那个女人不过脚下的蝼蚁,你会无聊到随便去杀这些虫子吗? 当然,如果在妾心情不好的情况下——比如你继续说一些废话,或许就会做出一些迁怒的举动了。” 纳乌拉立马缄口,耸耸肩,摆出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样子。 “而且——” 图依声音一转,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意,视线朝纳乌拉身后抬了抬:“你以为妾不知道?那个女人身上,应该已经激活了不少反制结界吧?虽然妾感受不到,但总有一种直觉,如果对那个女人下手,恐怕会有不小的危险呢。” “哟,竟然被发现了啊,那就没办法了。” 纳乌拉撇撇嘴,露出“事迹败露”后的遗憾表情,在心中不由“切”了一声。 之前的一系列举动,无论是哪个赌注,亦或者之后的试探与挑衅,纳乌拉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保护阿汶,事实恰恰相反,他就在引诱图依主动出手。 阿汶受伤的瞬间,纳乌拉心中就已经拟定好一条计划了。 讨伐队中所有人都不知道,关系恶劣的两人,其实在临行之前,有过一次不短的密会。 当时迟小厉就毫不留情地直接指出,在今后与神使的战斗中,阿汶或许会成为累赘,而以阿汶的性格,断然不会像芙蕾雅一样听话跟着大部队,即便是死,也要死在纳乌拉身边。 迟小厉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虽然阿汶的实力已经足以与神使交手,甚至于短时间内不会太吃亏,但渊域中可不只有一个神使,对方更不会每次只派一人,一旦对上多位神使,就连他俩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如果独自一人还好,逃跑时候不会有后顾之忧,可要是阿汶也在,或许就会成为一个很大的掣肘。 纳乌拉也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跟阿汶商量过,结果却如迟小厉所说,完全没有效果。 所以在听到迟小厉提出时,他就知道,对方一定是有了什么办法。 果然,迟小厉很快将一个体积不大的包袱塞到纳乌拉手中,让他交给阿汶放入空间戒指中,同时他又拿出一瓶气味令人作呕的药丸,告诫他无比让阿汶服下。 药丸的具体作用,迟小厉没细说,只说是某种复杂的魔法术式,可以保证阿汶即使在受到可能致死的伤害时自动触发。 不过这种保命手段只有一次,迟小厉再三告诫了一番,当时纳乌拉还极为不爽,不过也听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别闲的没事作死,做一些可能送命的事,至少也要考虑一下身边人的安全。” 两人分别后,纳乌拉查看了一下包袱,里面只有一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卷轴,散发着微弱魔力,简直和街头巷尾那些低级魔法师兜售的廉价卷轴无二。 纳乌拉自然不可能将二者等同划勾,既然迟小厉叮嘱要放在戒指中,而不是随身携带,就证明这个卷轴有非常奇特的功效。 当然,劝说阿汶吃下那一瓶仅仅闻着就让胃里翻江倒海的药,又费了一番功夫,纳乌拉至今记得阿汶那冷淡严峻的表情,以及凝结的杀意化为实质绝对能杀他一百次的眼神,甚至一度怀疑是迟小厉在搞他。 而在阿汶受到巨人重创,却没有激活任何结界时,纳乌拉反倒放心不少。 虽然阿汶看上去伤势严重,如果换一个人,绝对会命丧当场,但常年接受纳乌拉剑术的“照顾”,以及同时精通巨剑细剑所带来的身体压力,让阿汶的体魄远超寻常剑圣,甚至堪比刘传宏,所以即使在整个左半身几乎全部碎裂的情况下,依旧活了下来。 而迟小厉对此也非常了解,两人之前不计其数的交手,让他对这位几乎形影不离的剑侍有了比较深的把握,所以将反制魔法的发动条件几乎抬到了极限。 当然,这一切的想法,都是源于纳乌拉内心深处对迟小厉的绝对信任。 虽然两人在性格、责任感以及许多观点上对立,但并不妨碍纳乌拉对于迟小厉本人的信赖。 敌人,有时候甚至比朋友、亲人,更值得信任。 当然,迟小厉和纳乌拉的关系,只能算是理念上的敌对,两人对于对方的评价,还是极为中肯并且惺惺相惜的。 所以纳乌拉根本不会去怀疑“为什么魔法没有发动”,或者生出“他是不是耍我”这种想法,甚至于在真正查看阿汶伤势之前,纳乌拉便因为魔法没有发动,就笃定阿汶无性命之忧。 视线回到现在。 在意图被对方挑明后,纳乌拉心中也没多少失望,毕竟这是一次性保障手段,用掉就没有下次了,对方不入套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看来最开始,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 纳乌拉在心中腹诽道:“连我都无法察觉到丝毫痕迹,想来这个女人也不是凭借主观能力发现的……看来那所谓的‘直觉’,才是真正棘手的存在。” 纳乌拉在心中对图依的警惕,立马又提升了一层。 抛开天赋、努力这些因素外,许多高手,都有其独一无二的能力。 就比如纳乌拉自己,从记事起,他就能够看穿敌人的弱点,即使两人之前从未见过,只要在对手发动攻势的那一刻,纳乌拉甚至连思考都不需要,他就知道该以什么招式应对。 放在图依身上,或许是某种对于危机的“直觉”,哪怕完全没有迹象,也能够察觉到一丝端倪。 这种能力,或许也能划归到“天赋”中,但与魔法或者剑术这种天赋无关,哪怕纳乌拉后来没学剑,这种天赋也不会消失。 而一个实力不逊色于自己、同时又拥有提前感知危险能力的对手,绝对是非常棘手的存在。 “之前在凯德尼尔,你好像没能躲开我的剑呢……”纳乌拉试探道。 “那时候妾的能力被大幅限制,等发现不对已经晚了……不过马上,你就可以体会到完全状态下,妾的恐怖了。” 纳乌拉点点头,“好,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本来我以为,这里至少会来两个人,结果竟然只有你出现了,果然是个极度自负的笨蛋呢。” 图依自然不可能被这一句挑起怒火,冷笑着看他。 纳乌拉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又扭了扭腰,像是在做普通的伸展运动。 “开打前,最后一个问题—— 下面那些巨人,是为了对付讨伐队吗?” 图依莞尔一笑。 “想知道?” “这不是废话嘛。” “等你赢了妾——” “如你所愿。” 整个冰洞,一瞬间杀气横肆。 雪巅之上,代表双方顶级战力的死战,正式拉开序幕—— 正文 第五一五章 雪巅之战(十一) 说时迟,那时快。 宽广的地下冰洞,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一声诡异的嗡鸣,给人的感觉,有些类似敲击装满水的铜盆时的厚重感。 与此同时,纳乌拉长剑出鞘,却一改之前的剑式,反手倒握,整个人化为一道流光,兔起鹘落间,已然来到图依身后。 剑士与魔法师交手的第一奥义,便是近身。 尤其像纳乌拉这种高手,一旦被贴近到足以施展各种剑技的距离,几乎就相当于宣告对方的败北。 “总感觉不会这么轻松呢。” 图依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任何回避动作,这种和凯德尼尔那时截然不同的异常举动,让纳乌拉不仅没有看到得手的前兆,心底反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不过想归想,不管对方打着什么鬼主意,这一剑肯定是要出的。 纳乌拉手中长剑拖出一道彗尾,直逼图依背后心脏位置。 因为速度太快,剑刃切开空气所产生的爆鸣,甚至远远落后于长剑的轨迹,这便是所谓的“声未至、剑先到。” “嗡——” 长剑在半空划出一条明艳却带有死亡气息的痕迹,毫无阻碍的没入图依体内。 纳乌拉微微蹙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个蹬步向上跳去。 半秒之后,他原本所站的地面,毫无征兆的化为一滩岩浆,数道熔岩如同有自主意识一般直射天空,竟然紧追纳乌拉不舍。 “切!” 相隔不短距离,纳乌拉依旧感受到了身下炽热的温度,不由情啐一声,“要是被这玩意儿追上,恐怕不用等到触及皮肤,腿脚就要被烤熟了。” 在凯德尼尔,纳乌拉就已经知晓了图依的能力是“温度操控”,当时还险些中套,而这种能力远比火系魔法更为恐怖,毕竟“温度”这种无形的东西,不像火焰那般明了,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深陷危机。 “凯德尼尔那时,她就能融化掉我的剑……现在实力更进一步,恐怕不能直接接触呢。” 纳乌拉略微思忖一下,便有了计划。 他手中的长剑只是精钢材质,即便用剑气缠绕,与那些岩浆箭短兵相接,恐怕也免不了折损的下场。 所以纳乌拉虚空一踏,身形微微一滞,在熔岩箭逼近之前,转身连斩三剑。 锐利的剑光与熔岩箭雨在半空中碰撞,顿时无数火花碎屑炸裂开来,向着四面八方射去。 墙壁以及地面上的冰层,在接触熔岩渣的一瞬间,迅速融化出一个个水洞,蒸出的水汽顿时弥漫开来。 纳乌拉从水汽中走出,看着重新出现在对面的图依,若有所思道:“竟然能够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以温度扭曲空间影像……看来是要认真一些了呢。” 等剑尖没入图依身体,却没有传来命中的手感时,纳乌拉便已经知道对方做了什么。 令纳乌拉惊讶的是,之前在凯德尼尔,图依也用过类似的手段,不过当时纳乌拉魔法发动的瞬间便已察觉,原地留下的不过是高温扭曲后产生的折影,今天对方故技重施,他却仅仅只是心头有所警示,没察觉到任何实际的征兆。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而已,妾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免得我还没热完身就已经结束了。” 图依一脸冷笑,无论声音还是眼神,无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散漫与自傲。 然而图依的内心中,却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镇定。 预判纳乌拉行动,提前在他落点准备好魔法,融化地面的一瞬间,再附加能够辨别敌人气息的追踪魔法—— 看上去非常简单的一个魔法,实则却是体现出图依对魔法的精确掌控,以及对于敌人行动的准确预判,而那几道熔岩箭雨,其中蕴含的极高温度,哪怕只是刮蹭一下,效果也不下于一个十级魔法的威力。 图依不指望这一招能够重伤纳乌拉,不过最起码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慑效果,如果能让对方稍微受伤,便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而从纳乌拉后续的表现能够看出,他确实没有注意到魔法发动,但最终还是毫发无伤地逃掉,这种表现,甚至比提前察觉更可怕。 “如果不是在凯德尼尔保留了实力,就是在之后这么短的时间里有了提升……怎么想都应该是前者可能性更大吧。” 虽然这么想让图依有些不爽,但比起短时间内巨幅提升的想法,还是“因为当时自己太弱,所以完全无法让纳乌拉展露出全部实力”更容易接受。 这首轮短暂交锋,皆让双方感受到了与前一次截然不同的压力,并重新在心中作出评估。 气氛像是突然僵住了一般,各有心思的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许久,还是图依先开口,嫣然一笑道:“让妾猜猜……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在重新认定妾的实力后,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取胜,这样就能最大减少你那个小情人的风险?” 纳乌拉瞳孔不着痕迹的缩了一下,笑道:“嗯……让我也猜猜,刚才那次交手,让你愈发坚定了与我抱持距离的想法,毕竟同一种脱身伎俩,在我面前只能使用一次……而且为此所做出的决策,应该是发动大规模范围魔法,既可以和我保持安全距离,同时也能让我分心于阿汶那边,再者……也能试探出阿汶身上魔法阵的虚实?” 虽然纳乌拉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极为笃定。 想法被看破,图依眼眸深处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哂笑道:“和你这种既聪明又厉害的人为敌,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呢……如果就这么死掉,未免又让人觉得可惜。” 顿了顿,图依竟然主动朝前走了两步,在纳乌拉剑气范围的极限距离外停下,眼波流转道:“姑且再问一句。虽然你给妾留下了极为厌恶的印象,但你的实力又深得某位大人青睐,所以如果你现在选择归顺,不仅古里古波依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你还能取而代之,成为与妾同等的存在——” 图依的笑容中仿佛带着无穷的魅惑,然后在这之外,又同时散发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在图依“……既往不咎”话音未落,纳乌拉便已经轻描淡写的向右侧跨出一步,同时右肩倾斜,以一种仿佛随时会倒、偏偏又给人一种稳如泰山感觉的姿势站定,长剑也不知何时落如左手,以倾斜之姿抵在胸前。 等到这一系列动作结束,图依的话也彻底说完。 与此同时,一道完全不可视的气刃堪堪擦过纳乌拉的右半身,一颗凸出的纽扣,在瞬间消融不见。 纳乌拉举剑的左手,几乎在同一时间猛然绷紧,剑气如游龙疾走遍全身,就连周身空气都为之一震。 接下来的半秒,剑锋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钢珠击中,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纳乌拉眼如明镜,手臂在空中晃出几道虚影,剑光也快到由点成面,宛如一条发光的屏障。 “哧——” 即便如此,纳乌拉依旧没能挡下所有攻击,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而不断倒退,衣帛碎裂声响起,身上便出现数道血口。 不过这种凶险的攻势,在持续两秒之后便宣告结束。 然而纳乌拉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左手松剑握拳,向空无一物的左前方打出,右手则沿着长剑轨迹顺势握住,借助拳风所形成的后坐力,整个身体周转半圈,躲掉三枚瞄准眉心冰箭的同时,反手向那边递出一剑。 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刺,竟然直接将地面一分为二。 凶猛暴戾的剑气,直接将炙热的温度吹散,原本隐匿在光影折射中的图依瞬间现出身形,一脸凝重的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剑气游龙。 “极寒与酷热的矛盾,吹响地狱的号角吧——双极共振!” 图依以极低且迅速的声音吟唱咒语,淡蓝色与浅红色两种魔法光芒如同衔尾蛇一般缠绕在一起。 剑气游龙即将接触的一刹那,魔法阵终于彻底显现,整个冰洞的温度陡然一变。 左半边的冰壁瞬间被融化,甚至于那些被纳乌拉斩断、散落在地上的冰霜巨人碎片,也在这仿佛熔岩地狱的温度中融化成一滩浅蓝色的液体,连同那些水汽将左半部分营造成一个热气蒸笼。 而另一边,则是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极端。 原本在战斗中裸露出的地表,几乎瞬间凝结出一层冰霜,随着时间推移,空气中竟然开始凝结出大大小小的无数冰晶,那时原本无形的水汽与其他微尘的混合物,此刻全部如同飘雪一般漫天散落。 一边是寒冰绝地,一边是炼狱酷暑,两种极端气候同时出现在这里,若不是整个冰洞足够大,而整座山脉又足够厚重,恐怕此刻已经承受不住极端所带来的刺激,直接崩塌分裂。 不过饶是如此,冰洞也开始产生剧烈晃动,与纳乌拉剑气所斩出的那条线重合,在冷热双极领域的中线位置,顶壁与地面同时产生一道裂痕,并迅速向两侧延伸。 纳乌拉正好位于这道中线,半边身子如坠冰窟,半边身子感受烈火炙烤,即使以剑气强行隔绝,依旧难以忍受。 “切。” 纳乌拉啐了一口,原本他是想和图依比拼一下耐力,如此强大的范围魔法,直接将他的剑气消碎掉,单单维持所需的魔力恐怕都是一个巨大的损耗。 不过见魔法范围又扩张的趋势,纳乌拉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连斩八剑,以“一”字形射向图依。 在第六道剑气破碎后,最后两道终于来到图依身前,后者不得不中止魔法吟唱,莲步轻踩,身形瞬间倒退百米。 “嘴上说着招徕的话,结果话还没说完,直接就要偷袭……哎呀呀,我原本都有点被你说动了,结果现在……” 纳乌拉摆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图依冷笑着回道:“哦?这么看来,倒是妾的不对了。这样吧,妾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的答案是?” “我同意——了。” 最后一个字,是在图依耳边响起的。 “你!” 这次,图依眼中终于显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她没想到纳乌拉竟然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的“折射领域”,并且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藏身之处。 其实从战斗一开始,图依就让自己“消失”了,纵使纳乌拉的感知能力再出众,也无法在魔力四散的环境中准确对自己定位。 所以之前图依显露出的不过是影像,包括声音在内全部进行了伪装。 而做这么多准备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双方可能的任何近身情况。 图依原本也不指望伪装能够维持多久,她仅仅只是想在交战初期占得先机,但眼下双方正式交手仅仅才过了两个回合,纳乌拉就已经识破,这个速度几乎比图依的预估快了三分之二。 更让图依惊惧的是,她竟然完全没有看清纳乌拉是如何来到自己身后的,甚至连一个虚影都没有,就仿佛……纳乌拉突然从原地消失,然后直接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不对!” 图依灵光一闪,突然猜到了纳乌拉使用的伎俩,接着迅速将脖子扭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弯度,以此躲过已经沾到后颈的近身一击。 “熔岩国度!” 图依吟唱了一个曾在凯德尼尔使用过的魔法,不过这次的威力却和上次有着天壤之别,几乎在魔法发动的一刹那,纳乌拉就感到汗毛倒竖,当即放弃唾手可得的攻势,直接疾掠倒退出数十米。 地面与顶壁瞬间化为两滩熔岩,在图依周身形成一座气炎蒸腾的领域。 “我还以为你的身法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哼,原来只是借助了其他人的力量。” 图依不屑的冷哼一声,语气中的嘲弄之意极为明显。 纳乌拉扔掉已经失去魔力的卷轴,耸耸肩:“我只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看来还是要慢慢来呢。你那个‘隐身’魔法,被我识破以后,就没什么用了,所以别想故技重施拉开距离,我劝你接下来还是拿出全部实力,否则——” 正文 第五一六章 雪巅之战(十二) 纳乌拉突然睁开眼睛,眼眸之中似有雷霆闪动。 冰洞中的空气突然炸裂,尤其以纳乌拉为中心的百米范围内,几乎拧成一股暴戾的飓风。 图依眼皮一跳,虽然此时的纳乌拉仅从外表上看与之前没有变化,周身缠绕的剑气起伏并不剧烈,但他浑身上下,仍旧给图依带来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难道是……剑域?” 图依的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之前所有情报中,都没有任何关于纳乌拉剑域的描述,仿佛这个男人,自打成为剑圣以后,就从没外展现过自己的全部实力。 哪怕是那些打入波鲁什家族的探子,也没能从任何家族成员中探听到关于纳乌拉剑域的信息,如果不是纳乌拉的实力摆在那里,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否真正达到了顶级剑圣的水平。 所谓的“剑域”,实际上是剑士对自身剑道的终极感悟,虽然根据剑道乃至秘剑属性的不同,剑域的种类可谓是五花八门,其中甚至有不少对于战斗能力没有任何提升,但总归来讲,剑域的强弱,还是代表了剑士自身——这话反过来说也可以,一个实力强大的剑圣,其觉醒的剑域必然也同样强大。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历史上也的确出现过几位惊才绝艳的天才,然而终其一生,都没能领悟剑域,不过他们的实力依旧不断攀升,完全不逊色于剑域高手。 觉醒剑域的契机也不尽相同,因人而异,有的人苦练一生,哪怕实力早就跨过顶级剑圣的门槛,却未能跨过这最后一步,而有的人明明刚刚步入十级,或许睡一觉,第二天清早就莫名其妙领悟了自身的剑域。 领悟剑域的契机,跟剑术天赋并无关系,也成为了大陆现今许多学者研究的重要问题。 现在一个比较流行的说法是,拥有秘剑的剑士,比其他剑士更容易觉醒,因为秘剑自身的属性,就会给使用者带来极为有利的牵引。 也有另一部分反对的声音,他们认为秘剑掌控者,无不是实力强劲的高手,这一群体本身就比寻常剑士更胜一筹,对于他们来说,觉醒剑域自然也更加容易。 而关于纳乌拉的剑域,也是剑士界一直津津乐道的话题。 当然,因为真正见过纳乌拉的人不多,而与他交过手的剑士更是少之又少,很难印证一些消息的真伪,各种虚假情报满天飞,即便有些真情报掺杂在里面,也让人很难分辨。 甚至有一些曾经挑战过纳乌拉的剑士,干脆声称自己之所以落败,就是因为纳乌拉在关键时刻激活剑域,刹那间飞沙走石,可谓是鬼哭狼嚎天地变色,而即使在这种令人心惊胆寒的剑域面前,自己最终也只是输了半招云云。 总之,类似的相关版本如果全部收集起来,都能够刻成几十本过程惊险刺激的武侠小说,交给酒肆饭馆里的说书先生,绝对能够大卖特卖。 而图依这边,原先所掌握的比较靠谱的情报,是他手中那把顶级秘剑,可能是传说中亚宾王手下十二骑士长之首、兰斯洛特所使用的“封圣”,然而随着梅林复活,明确表示封圣已经断为两半,这个情报便不攻自破。 而后来在凯德尼尔那次交手,他们才知道纳乌拉不仅没有顶级秘剑,甚至连普通秘剑都不用,手中那把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制式钢剑。 既然没有秘剑,关于纳乌拉的剑域之谜,又有了另一个说法—— 在图依败归后,几位神使曾特地召集起来,讨论过一次,最终一半以上都认为纳乌拉可能是罕有的“无法觉醒剑域之人”。 历史上的确出现过这种特例,明明身为剑圣的实力已经达到了顶级行列,哪怕不用剑域也能够战胜那些剑域强者,然而自身却至死都没能觉醒。 没有秘剑辅助,纳乌拉也从未展现过自身的剑域,或许并不是因为他没有遇到值得激活剑域的对手,更有可能是他根本无法激活剑域。 至于其中原因,史书中也只是用“天妒英才”四个字作为解释。 原本图依也是这样认为。 可眼下纳乌拉看似寻常,却又不同寻常的表现,让她心底隐隐有些担心。 纳乌拉的“空间斩”她已经领教过了,这也是图依无论经过多少次推演,都认为自己无法应付的招式。 如果除此之外,纳乌拉还能够使用剑域…… 那他又该强到什么程度? 所有这些念头在图依心中闪过,也才两秒钟的时间,就在她犹豫该不该这时候展露出“完全”形态时,纳乌拉那边已经行动了。 这次纳乌拉的速度同样快的竟然,但仍在图依能够感知的范围之内,即便眼睛跟不上他的动作,精神力也能准确掌握纳乌拉的即时位置。 “这次是从正面进攻吗……” 纳乌拉没有选择迂回的方式,让图依心中越发不安。 通常来讲,剑士与魔法师交手,避免正面强大的火力,选择以最小损耗接近才是上策,纳乌拉前两次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事出无常必有妖,图依也不管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放弃了正面对抗消损纳乌拉战力的想法,一边将“熔岩炼狱”的范围扩大,作为限制他速度的障碍,一边迅速向后退去。 同时,图依在心中快速吟唱起另一个咒语。 面对近在眼前的高温领域,纳乌拉不躲不闪,隔空斩出一剑,原本无形的领域仿佛连同魔法本身,一同断为两半。 图依眉头一挑,身为施术者,她自然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心情忽的承重起来:“竟然一上来就使用空间斩……这个混蛋,到底想要干什么!” 因为有过一次交手,图依知道纳乌拉看上去轻描淡写的剑技,实则每一招都隐含着他对剑道透彻到恐怖的理解、 从旁观者角度上看,纳乌拉的剑招没有丝毫华丽可言,甚至于全然不懂剑术的人,可能会觉得那些剑士学徒舞剑都比纳乌拉好看。 可一旦站在敌对角度,就能准确感受到那份剑意之中所带来的恐怖,越是这种没有丝毫装饰与点缀,仅仅只依靠无形剑气碾压对手的攻击,越是防不胜防,仅仅为了预估他的下一剑,就会耗费巨大精力。 而要斩出这样的剑招,同样需要耗费大到惊人的剑气。 在完全体状态下,图依也只是仅仅能够隐约感受到纳乌拉剑气中所裹挟的威胁,甚至于图依都有些怀疑,纳乌拉在收敛剑气方面,可能已经做到了前无古人的程度。 但收敛剑气归收敛,每一剑的消耗却不会有任何减少。 而连图依都无法正面挡下的“空间斩”,其消耗更是一个天文数字,通常应该是作为必杀技的存在,放在战斗后期使用,在双方皆进入疲惫的状态下,能够极大提高命中率。 而只要这一剑确实斩到图依身上,完全不存在“重伤”的可能,结果只有一个——当场死亡。 不过在行动没有受到影响的情况下,图依还是能够轻而易举躲过这种攻击,这点纳乌拉肯定也清楚。 所以图依能够想到的可能,就是这一剑,仅仅为了清除路径上的障碍,减少与她接近的时间。 在冷静下来之后,图依又想起之前的一个细节——纳乌拉出剑时动作流畅,没有蓄力过程。 凯德尼尔那一剑,图依至今记忆犹新,当时纳乌拉虽然做着扰乱视线的表情与动作,但右手自始至终都按在剑柄上。 由此可以推断,“空间斩”的威力,与蓄力时间成正比。 而此时纳乌拉斩出的“不蓄力”版,就更不可能是为了命中自己了。 “果然是想尽快拉近距离!” 想清楚纳乌拉的真正目的,图依在心中冷笑一声,微微眯起眼睛,心道:“既然这么迫不及待,说明接下来的杀招……肯定有时间限制,那妾只要一直保持安全距离,你就无可奈何了吧?” 图依这么想着,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歇,躲掉将熔岩炼狱一分为二后速度丝毫不减的空间斩,继续后撤的同时,两道魔法阵浮现于手背之上。 待魔法阵完全显现,图依往空中随意一抓,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对准紧追而来的纳乌拉合握而去。 空气流速的骤变,纳乌拉瞬间便意识到不对,继续保持全速绝对会撞上某样看不见的东西,只能果断放慢速度,同时向两边分别斩去一剑。 “嘭” “嘭” 连续两道类似气球破裂的声音在空中爆开,无数冰晶从空无一物的地方分落四散。 纳乌拉心中大警,急速骤停,直接往更高处跳去。 原本他站立的地面,瞬间凝固成深褐色的冰雕,仿佛连同沙土本身一起凝冻起来。 就在这段时间内,双方之间的距离,直接从不足百米又拉开了数倍有余。 图依的笑声从远处响起:“妾不知道你这种‘变身’能够持续多久,也不介意这场追逐游戏继续下——呃?” 仍在疾驰后退的图依,说话的同时,却愕然发现,纳乌拉躲掉冰晶刺篱后,竟然没有直接追过来,而是转身以更快的速度和她背道而驰。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想引我停步?” 原本还在怀疑是否是什么疑兵之策的图依,看到纳乌拉接下来的举动,愣了半秒,这才醒悟过来,原本挂满嘲讽的笑容,瞬间变得怒不可遏,满头青筋的咒骂道:“这个——混蛋!” 纳乌拉竟然回到最开始藏匿阿汶的地方,直接将她从冰洞中抱出,不忘回头冲这边笑了笑,接着就毫不犹豫往其中一个洞穴狂奔。 到了这时候,图依哪还想不到纳乌拉的目的,纳乌拉从一开始,就没计划真正跟她打,他的最终目的,就是先带那个女人离开。 而纳乌拉在这里所做的决策,不可谓不高明。 纳乌拉清楚,如果他从最开始就想着带阿汶逃走,自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才导演了刚才那一出。 包括那故作激发剑域的姿态,以及后来的追杀,不过都是些障眼法。 这是一场心理战,纳乌拉笃定她生性多疑,在那种情况下绝不可能贸然靠近,而当纳乌拉穷追不舍时,心中定然会生出“他是想不计代价接近我”这种念头,进而采取更加远离的策略。 等到双方拉开足够的距离,纳乌拉直接转身回去,等这边反应过来,或许他已经带着阿汶逃到了出口。 “连妾的想法都计算在内……真是一个让人火大的男人。” 看着纳乌拉的背影消失在洞口,图依不得不佩服,对方在这次的心理交锋中可谓是完胜。 不过图依脸上的惊怒,很快转化为一抹冷笑:“可惜……你以为我真的没有准备吗?” 话音未落,图依的紫色眼瞳,瞬间散发出一抹妖艳的光芒,遮在右眼周围的白色面罩,陡然碎裂开来—— 面罩之下显露出的肌肤,有如蛛丝密布的绿色玛瑙石,一直延伸到她的鼻翼与嘴角,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给妾——回来!” 图依抬起前臂,羊脂玉般光洁的纤手在空中盈盈一握。 蔓延数里的地下冰窟,竟然有如活过来一般向内挤压,面积不断缩小内陷,只听“嘭”的一声,两道影子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推力,硬生生从洞穴中“挤”了出来。 来到冰洞之后,图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激活秘藏在其中一座洞穴的阵眼,这样整个地下世界便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原本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纳乌拉败逃,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次看你怎么跑!” 图依目中寒光一闪,左右手分别打出两道魔法,极寒与极热两道气流如同能够吞噬一切的旋风,将沿途路径上的所有障碍全部挤压粉碎。 “当你放弃正面交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可能战胜妾了。” 图依以一种睥睨之姿傲视前方。 然而出乎她的预料,魔法竟然准确击中了纳乌拉,在空中爆成一团血雨。 图依的心脏瞬间跳了一下,后背登时生出一股寒意。 也就在同时,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你·说·什·么?” 正文 第五一七章 雪巅之战(十三) 时间回到半分钟前。 当图依如预想中那样选择后撤,纳乌拉转身的同时,其实……稍微做了一点小动作。 他赌对方在那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精神力全部放在在自己身上,或者说都用来提防自己的剑,至于一些看起来极为平常的举动,则会自动忽略掉。 而事实证明,图依的确没有发觉他转身时被踩在地下的某样东西。 之后图依用了两秒时间搞清楚纳乌拉在做什么,然后如预期那般勃然大怒。 “果然跟上来了吗……” 身后传来强烈的魔法气息,纳乌拉嘴角一扯,这时他已经来到阿汶的藏身之处,在背对图依的情况下,依靠对方的视野盲区,以及对图依心理的判断,将一个“假人”从戒指中取出,然后马不停蹄的向出口奔去。 这里纳乌拉做了第二个赌注。 实际上,从两人见面起,纳乌拉就隐隐感觉到,图依……似乎有些着急。 这种情绪可以解释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纳乌拉感觉似乎除此之外,图依还在担心什么。 至于那些王者宣言一类的废话,不过是想要在心理战上取得优势,即便纳乌拉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对于图依自己,也是一种极好的催眠。 纳乌拉清楚图依非常想要一雪前耻,尤其在完全实力的情况下,更没有输给自己的可能。 所以当她发现自己选择避战而逃时,心中那一抹急躁便会转化成一种莫名的信心。 而这种心里,通常都是出现在弱者身上。 纳乌拉自然不会认为图依是弱者,从他握剑的第一天起,父亲告诉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无论将来达到何种高度,都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敬畏对手,不能生出任何轻敌之意。 而第二句话,则是“虽然要对敌人保持警惕,但同时也不能太过重视,你的内心深处,一定要有能够取胜的自信。” 两句话结合起来,其实与“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纳乌拉一直将两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无论对手是谁,从来都不会生出轻视之意,同时又保持着必胜之心。 从扬名后大大小小的无数场战斗之中,纳乌拉慢慢发现了一个规律。 大部分前来挑战的对手,几乎在未开打之前,其实就已经给自己下了“我不是纳乌拉对手”这种暗示,而这种未战先怯的心态,根本不可能获得胜利。 纳乌拉起初还有些不解,既然自己都不认为能够取胜,又有什么必要前来挑战呢? 直到有一天,大街上突然传开,某位前不久刚刚挑战过他的剑士,在离开波鲁什家大门后的名言—— “纳乌拉确实还不错。” 当时纳乌拉依稀记得,这位剑士几乎连两招都没抗住就投降,若不是突然四起的传闻,他甚至都记不起这个对手。 而就是这么丢人的战绩,只因为一句话,就让这个剑士在接下来的数年内,成为大陆各公会争相邀请的座上客。 那时纳乌拉才恍然,原来与自己交手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的目的。 不过即便如此,在之后遇到的那些抱有同样心理的剑士,纳乌拉依旧牢记父亲的那两句话,认真以待。 而确实有极少数剑士,是怀揣着真正热忱的心,想要在剑道上与他一较高下。 从这些人身上,纳乌拉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是抱着击败自己的心情站上演武场的。 不过很遗憾,结果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而纳乌拉在和这些人交手的过程中,同样也发现了一条很有意思的现象。 当他们在某些时候取得上风,或者纳乌拉出于某种目的,而暂时保持防守之态,对方都会自认抓住机会,从而展开更为凶猛的攻势,也由此露出许多不该有的破绽。 尤其一些之前与纳乌拉交过手、当时纳乌拉只是小胜一筹的剑士,在自认为感悟出新的境界后,再次来挑战,这种现象就更为明显。 或许在他们心中,上次的失败,只不过是天时地利所致,如果自己更小心谨慎,结果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这种对于自己的盲目自信,就已经超越了第二条的意义,不仅不会提供任何帮助,反倒会在一些关键时期,露出致命的失误。 纳乌拉越发觉得,图依似乎也有这种心理。 或许凯德尼尔那场战斗,对于图依的影响,远超纳乌拉想象,所以她才会显露出如此焦急的心态。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中,即使自己不承认,也已经认定,即便是万全状态下,自己也未必是纳乌拉的对手。 “造成这种心理压力的原因,恐怕……跟他们的经历有关吧。” 这就好比一个从出生以来就展现出绝然天赋的天才,成长过程中未尝一败,结果某一天,遇到另外一个之前从未听说过、但实力天赋远在自己之上的天才,习惯胜利的前者,恐怕会在败北的同时,连心中那份自信也一并崩塌。 “嗯……说起来,我好像差一点,也成为这样的人呢……” 纳乌拉突然有些感触,说到天赋家世,整个大陆恐怕挑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加出彩的同辈,如果不是某个人的出现,或许自己很早之前已经成为经不起失败的“贵族”剑士,也没有如今的“第一剑圣”了。 正是那个让人火大的魔法师,让纳乌拉在风光无限、得意洋洋的时候,如同一盆冷水,及时浇灭了他心中的浮躁与傲慢,让纳乌拉学会时常鞭策自己,在不断的失败中反省,才造就了他如今那宛如钢铁一般,坚不可摧的意志。 纳乌拉对于图依心理的把握可谓是极准,而这所有的思绪,也不过是一瞬间闪过脑海。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魔力浪潮,刚刚抵达洞口的纳乌拉,瞬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出现在身后,将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沙石、冰屑、墙壁、地面,全部如同流沙一般向后滑去。 “果然是有所准备。” 纳乌拉不禁为没有在最开始选择撤退感到庆幸,如果当时他带着阿汶强行突破,恐怕不仅跑不掉,甚至还会受不轻的伤。 仅仅几秒钟的功夫,整个山洞便坍缩至原本的一半,纳乌拉也大致推测出了这个魔法的效果。 “既然舍不得我走,那可要做好迎接的准备啊。” 纳乌拉嘴角一扯,从戒指中取出另一个人偶。 这两个内部镶嵌魔石、同时附以多重魔法阵的人偶,是索菲娅手下研究所的产物。 无论是魔法师还是剑士,只要截去出一小部分属于使用者本人的气息(剑气或者魔力),再用复合魔导陶土进行塑造,便能够制造出短时间内足以以假乱真的替身人偶。 而这个技术的关键所在,其实是如何将使用者的气息封存进人偶体内。 之前索菲娅试过各种办法,都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最终制成的人偶,只要放置时间稍长,就会出现气息损失的问题。 直到迟小厉偶然听说这个项目,来到研究所逛了一圈,最后将空间戒指的部分原理融合进人偶技术中,问题这才迎刃而解。 在第一批人偶完成后,纳乌拉与迟小厉分别进行了实验,最终结果也非常令人满意,即使是他们两人,在无法用目力分辨的情况下,只用精神力,在人偶激活的五秒内,根本无法分辨使用者与人偶的区别。 而纳乌拉之前拿出的那个人偶,便是阿汶的替身,当时他利用视线死角取出人偶,图依在后方见纳乌拉逃跑,加上精神力的回馈,自然会认为纳乌拉是带着重伤昏迷的阿汶一起撤退。 接下来的几秒,纳乌拉静心等待,直到整个洞穴坍缩至一个人的身位,才猛然将手中的两个人偶丢出。 其实这时候阿汶的替身人偶已经出现了不小的损耗,如果换一个时间,图依肯定能够发现猫腻。 不过纳乌拉并不担心,因为现在图依大概率已经被胜利在即的喜悦蒙蔽双眼,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纳乌拉身上。 而在高速移动中,图依也很难分辨穿着打扮与纳乌拉本人无异的人偶,毕竟到了这种层级,相较于亲眼所见,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精神力感知。 当然,这种精神力欺骗也不会维持太久,或许一秒之后,随着人偶速度变慢,图依就会发现其中的猫腻。 然而这一秒钟的时间,足够纳乌拉做很多事了。 他的手中早就握着一份魔法卷轴,射出人偶的同时,魔法卷轴也应声碎裂。 炽白的魔法光芒笼罩整个洞穴,纳乌拉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希望……离近点。” 空间移动的电光火石间,纳乌拉在心中默默祈祷了一句,剑未出鞘,却已然蓄势待发。 等到景物一晃,视野重新出现,纳乌拉已经来到先前留下坐标魔法的位置。 而乘胜追击的图依,此刻,就在他身前半米处。 “你?说?什?么?” 纳乌拉极具恶趣味地回复了一句,眼中电光激荡,如同划过黯淡夜空的流星,转眼之间三道身影同时包向图依。 “奔若雷?四象万千——” 与之前低调平淡的剑式截然不同,纳乌拉此刻恍若化身光电之神,汹涌剑气化为龙虎之姿,伴随着纳乌拉一如既往的嘲弄笑容,围杀而至。 图依瞳孔中三道一模一样的身影越拉越大,如同噩梦一般,点燃了她心中掩盖不住的恐惧。 中计了—— 这是图依的第一反应,至于那两道影子究竟为何物、纳乌拉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后这些问题,眼下已经无关紧要了。 真正让图依惊惧的是,眼前三道身影,在她的感知中,竟然都是真的! 曾经的十二神使之一、陨落在迟小厉手中的安琪拉,就掌握分化成无数个自己的强大魔法,其分身无论是实力还是气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但纳乌拉身为一名剑士,是断然不可能掌握这种魔法的。 图依第一反应是迟小厉的手段,然而就算迟小厉给予纳乌拉分身魔法卷轴,也不可能模拟出纳乌拉独一无二的剑气。 所以最终结论,就是纳乌拉以自身的手段,完成了这看似不可能的剑技。 图依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之前那看似花哨的起势动作,并非是障眼法,只不过纳乌拉借助自己的心理暗示,将本该地方的最重要一部分选择性疏忽。 “可恶——” 图依只来得及在心中不甘的怒吼一声,这次双方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甚至还未等她的防御魔法吟唱完毕,纳乌拉的剑芒便已从天而降。 三道奔雷剑气汇聚到一起,登时将图依整个人笼罩在内,纳乌拉甚至来不及听清图依讲了什么,狂猛的剑气便将整个冰洞洞穿,震耳欲聋轰鸣不断,顶壁地面瞬间出现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纳乌拉出剑之后便迅速向外撤去,一边保护好阿汶所在的洞穴不受波及,一边密切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呼。” 此刻纳乌拉面色潮红,仿佛憋气许久的病人,胸口更是不断起伏,一阵阵撕裂感从心脏部位传来,仿佛正在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叮咬,让他不得不张大嘴巴深呼吸,借此稍稍缓解不适。 刚才这一剑,是传承自波鲁什家族的秘技之一,即便是完全状态下的纳乌拉,也没办法完全抵消副作用。 纳乌拉之前只在和迟小厉交手时使用过这招,除此之外,那些曾经登门挑战的所有剑士,没有一个人能够逼他用处这招。 这不是说纳乌拉没有遇到过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也不是刻意隐藏,只是这一招太过凶险,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必杀之技,出手便要夺人性命。 “看来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 纳乌拉对于这一剑的成果十分满意,甚至远高于他的预计。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图依太过冒进,结果纳乌拉出现在她极近距离内,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中招了。 “不过……看样子还没有结束啊。” 纳乌拉眼神陡然犀利起来。 剑光过后,原地留下的深坑之中, 一滩墨绿色、如同果冻般的流体,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正文 第五一八章 雪巅之战(十四) “哦?这就是所谓的‘能量体’吗?”纳乌拉表情凝重了些许,若有所思道:“竟然能在那一剑中活下来……看来我当年的运气不错,如果古里古波依也是这种状态,估计也没我后来什么事了。” 纳乌拉嘴上这么说着,身形虚晃一下,同时行动起来:“我可不会像那些烂大街的俗套故事里坐等主角恢复的智障反派……嗯?好像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旗子……不对,哪有这么帅气英俊天赋纵然实力强劲令人敬仰风靡万千少女的反派,怎么看我都应该是主角才对。” 能够在紧张刺激的战斗过程中,一边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一边还能丝毫不影响进攻,放眼整个大陆,也只有纳乌拉这个奇葩能够做到了。 当然,这些废话似乎还有些用处,至少眼前那一滩刚刚艰难凝聚成人形的“果冻”,脑袋部位突然如同涨破的气球一般炸裂开来。 眼中寒光一闪,手起剑落,嘴上却不忘跟着补一句:“我说你不会是气‘炸’了吧?现在这副样子,倒真是亲身实践的范本啊。” “啊——” 果冻中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吼,其中蕴含的怒意,但凡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 在被纳乌拉的秘技“四象万千”斩中的瞬间,图依已经彻底想通了吃了这么一个大亏的原因。 纳乌拉的诡诈、迟小厉的魔法都在其次,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自己心境的起伏,当看到纳乌拉摆出逃走迹象时,甚至连最低限度的警惕都没有,究其原因,还是自己在内心深处对于之前败北的恐惧。 而一路上对于纳乌拉实力的揣测,则间接加深了这种恐惧,最终才让纳乌拉的诡计得逞。 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为了将伤害减至最低,图依不得不放弃陪伴多年的这副身体,以纯粹的能量体形式硬抗接下来的斩击。 即便如此,在被剑气肆虐身体的时候,图依仍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仿佛整个身体被扔进搅碎机,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被切成一片一片。 好在能量体庞然的恢复能力,让图依最终扛了过来,不过短时间内过负荷治疗,让图依再次经受了难以想象的疼痛,以至于即便只是恢复人形这一简单的指令,都需要数秒才能完成。 而纳乌拉显然不是那种好心等待对手站起来的敌人,他那令人难以捉摸的剑士道德观,在这里无疑成为了斩断图依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钢刀。 图依自然也不是祈求敌人怜悯的弱者,纳乌拉的乘胜追击,让她在生死存亡之间,突然就打破了那道自己设下的桎梏。 “嗯……?” 纳乌拉轻“咦”一声,就在他的剑即将落定刹那,能量体突然上下分开,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沛然剑气。 即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纳乌拉也瞬间有一种感觉,面前的图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是因为被我激怒,所以爆种了吗……” 纳乌**时有种抽自己两嘴巴的冲动,早知道对方是“刺激进步型”,他哪还会有哪些废话,直接上来砍就完事了。 “果然……能看清!” 就在纳乌拉懊恼的同时,流体状态下的图依,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心中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喜悦。 相对于其他名声赫赫的剑士,纳乌拉的剑技,可以说是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然而就在这看似普通的一招一式中,却暗藏令人恐惧的杀机。 加上纳乌拉自身就是掩盖气息的好手,他所斩出的每一剑,究竟是蕴含了多少实力,在真正接触之前,外人几乎无从知晓。 然而就在刚刚,图依突然“看”到,纳乌拉剑气之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而这道杀意,便成为宛如灯塔的指路标,让图依在千钧一发之际主动分开身体,这才堪堪躲过。 “你变弱了。” 正准备斩出第二剑,纳乌拉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怪笑:“妾原以为,你是一头不知疲倦的怪物,现在看来,是妾高估你了……想来刚刚那一剑,对于你自己,同样也损耗不少吧?” “哼。” 纳乌拉以当头一剑作为回应,却被图依轻描淡写的躲掉。 “说起来妾还得谢谢你……虽然被伤成这样,但由此也获得了新的……能力。” 纳乌拉刚要发出下一击,忽然心头一惊,想都不想直接暴退而出,远离图依周身的范围。 下一秒,只听“嘭”的一声怪响,以图依为中心,周围十米的球形范围内,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晃动”状态。 而在球形区域之外,整个地面都开始融化,不多时便汇集成一滩冒着咝咝热气的液体,而这种液化范围,仍在不断扩大,就连纳乌拉都不得不以剑气抵御扑面而来的高温。 于此同时,“果冻”在不断蠕动中,终于汇集成女人的形状,虽然五官看上去仍然模糊,但已经能够大致分辨出图依的长相了。 “真是令人反胃的颜色,作为一个女人,这个样子也太丑了点吧。” 纳乌拉一边后退,一边打着嘴******依只是“呵呵”两声,神情中看不出丝毫愤怒:“等妾抓住你,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舌头烫掉……当然,如果你喜欢冰块,妾也可以满足。” “一个女人,还是不要随便对陌生男人说出‘满足’这种话。” 退到安全范围后,纳乌拉果断停步,脸上露出一丝略带困惑的笑容,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下可不太妙了……那个领域似乎比之前的更可怕呀,感觉就算附着剑气,随便斩过去也是剑毁人伤的下场啊……” 纳乌拉稍微判断了一下,就果断放弃近身的想法。 那个全新的领域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便现在双方有着数百米距离,纳乌拉依旧感觉酷热难耐,而流淌至近前的岩浆也是另一种证明。 通常来讲,剑士的攻击范围,一般在百米之内,即使是纳乌拉,五百米也差不多是极限了,至于更远的距离,如果采取一定的手段,或许能够达到,但那时候的剑气肯定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具丝毫威力了。 眼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当然还没到他剑气范围的极限,不过一旦将过程中的魔法领域考虑进去,恐怕寸步难行。 当然,也有更简单粗暴的进攻方式,可“空间斩”对于身体负荷实在是太大,加上先前刚刚使用过秘技,在如此短的间隔内连续承受高强度负荷,对于纳乌拉而言也有些勉强。 以纳乌拉现在的状态,至少还能使出四到五次“空间斩”,虽然看上去游刃有余,但图依对于这一招肯定有所提防,想要命中恐怕极为困难,一旦无法在这期间将其斩杀,纳乌拉就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当必杀技被敌人熟知时,就已经算不上必杀技了。 除了眼下的困境,当然也有一条好消息。 这次行动,纳乌拉的准备还算充分,作为整个讨伐队的核心战力,戒指中存储了种类繁多、功能强大的秘药,其中大部分都是出自格格大巫之手,所以毋需顾忌持久战的损耗。 可即便如此,“空间斩”不单单只损耗剑气,同时也是对纳乌拉身体、精神等诸多方面的负担,格格大巫的秘药功能再强大,也无法弥补战斗过程中的精力损耗。 而这些秘药,也并不能为纳乌拉在持久战中取得多少优势,最多也只是将双方再次拉到同一起跑线上。 能量体的特殊生理结构,让图依近乎拥有无穷的恢复力,虽然目前仍不知晓这些神使的魔力补充途径,但从他们从未出现过魔力匮乏的情况来看,姑且先将他们的魔力当做取之不尽。 能量体的恢复速度,也会随着受伤次数增多减缓,这一点,迟小厉曾经提到过,纳乌拉刚刚也已经亲眼见识了,想要彻底杀掉图依,就必须以连续不断、远超其恢复速度的强力斩击灭杀。 而从现在双方的状态来看,想要实现这一条,恐怕有些困难。 “虽然不知道她刚刚觉醒了什么,但从她有恃无恐的举动来看,至少已经意识到,我现在的状态,完全达不到斩杀她的条件……” 纳乌拉轻叹一口气,在心里快速盘算着:“持久战似乎对我更不利,虽然那边的恢复能力,会随着伤势累积而减慢,但服用过多秘药,同样会让药效大打折扣,加上我自身强大的耐药性,到了后期恐怕就没什么效果了…… 脚底下那两个巨人也很麻烦,万一到了最后关头被召集上来,恐怕很难应付……而且阿汶那边的伤势也让人有些在意……啊啊——越想越头疼呢,果然还是要‘用那招’速战速决吗……” 见纳乌拉突然站住不动,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诡计,图依心声警惕,带着全新版本的“熔岩炼狱”,迅速向他逼近。 “这种时候,你还有功夫分心,妾是彻头彻尾的被小瞧了呢——” “因为我能一心二用嘛。” 纳乌拉一边以与心情截然不同的轻快语气回应,一边敏捷地继续拉开距离:“其实有一个问题,埋在我心底很久了,希望你能解答一下……迟小厉之前也提及过,你们这些女性神使,为什么总是喜欢以‘妾’来自称啊?这种称谓一般是妃子才会用吧?难道那几个上位神使中有谁喜欢自称‘朕’?” “战斗时候还喜欢废话连篇,整个大陆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图依直接无视了纳乌拉的问题,魅惑一笑,岩浆之中瞬间冒出两只巨手,狠狠抓向正在墙面上跳跃的纳乌拉。 “我这是和迟小厉学的,等你跟那个白痴打一次,就知道谁的废话更多了……” 纳乌拉嘴上说着,注意力却一直放在身后的熔岩之手上,在心中默默估算起距离。 然而就在他准备按照原本计划启动时,心神微动,朝着手腕瞥了一眼,刹那的犹豫后,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都说了咱俩不可能,为什么你还要穷追不舍呢?也稍微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啊你这个自私鬼。” 图依眉毛轻轻挑了一下,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厌恶:“你不是自诩第一剑圣吗?竟然被一个魔法师追着打,身为剑士的荣誉去哪了?” “既然你这么渴求我的回应,那我也只好满足你了。” 纳乌拉脚步一顿,身形急转,直接踏裂近十米范围的墙壁,陡然向图依猛冲回来。 原本只是随口一激,却没想到纳乌拉竟真的回身,看架势似乎要硬碰硬,图依心中生出一丝异样感,不过转念一想,便能够想通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持久战对自己更有利,纳乌拉想必也是清楚这点,所以才在仍未摸清自己现今状态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强打。 “只要提防一手‘空间斩’……妾就应该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图依狰狞一笑:“哼哼……如你所愿!”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沛然剑意与澎湃魔潮的激荡。 交战双方,宛如夜空中最耀眼的两颗彗星,不断交织碰撞,短暂分别后,很快便再次碰撞到一起。 空气中不时传来恐怖的威波,经过结界强化的洞穴,随着战斗进入白热化,产生了越来越多的裂痕,如果不是整座山体足够庞大,现在恐怕已经四分五裂。 在废掉第五把剑、第七次分裂符合后,纳乌拉与图依之间,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停歇。 图依的人型越发模糊,不断累积的伤势,已经很难在战斗过程中提供帮助。 不过她还是露出胜利者般的笑容,“虽然不知道你服用的秘药副作用如何……但想来,已经累计的差不多了吧?之前那种快节奏的攻防,你还能维持几次?” 半边衣衫尽碎的纳乌拉,重新取出一把剑,擦去嘴角的血迹,笑道:“彼此彼此,大家都知根知底,你也不用虚张声势……不过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你已经很不错了。” 图依正要表示不屑,就见纳乌拉已经重新摆好架势。 “既然大家都差不多到极限,那就——一招定胜负了。” 正文 第五一九章 雪巅之战(十五) 听到纳乌拉的宣言,图依的第一反应是—— 卧槽,这混蛋又要耍什么炸?! 虽然因为先前的“觉醒”,图依已经克服了潜意识中对于纳乌拉恐惧——确切来说,是对自己所施加的“这个对手是无法战胜的”类似暗示。 从结果上来说,图依损失了用于限制能量流失的“外壳”,也就是原本的“人”形态。 而现在这种相当于“裸露”的状态,每时每刻都会造成无端的魔力损耗,其主要原因则是过于纯粹的能量体,哪怕仅仅只是与空气接触,这件事本身就能造成一种单向输出浪费。 这种牺牲所换来的,则是图依在短时间内魔力流转速率的巨幅提升,同时获得部分操控周围空间的能力。 这里的操控空间,与迟小厉的空间魔法有着本质区别,图依所能掌握的范围,只不过是其魔力延伸的极限,在这一区域内,通过施加紧密不断的魔力输出,达到了类似改变空间特性的强大能力。 落实到图依所掌握的魔法上,就形成眼下这种只要稍稍贴近、就连附着纳乌拉剑气的长剑都能损坏的高热区域,其威力更是远胜于图依曾经使用的十级魔法“熔岩炼狱”。 而在这种情况下,图依大可放心进行近身战,在绝对领域面前,纳乌拉最多也只能到达她十米范围之外,再靠近一些,纳乌拉的护身剑气便会不攻自破,瞬间蒸成一滩烂泥。 不过纳乌拉仍旧以极为强悍的忍耐力,以及层出不穷的刁钻剑技,多次突破这道防线,其中仅有一次是借助“空间斩”开辟一条通路,越过十米范围的底线进行近身攻击,除此之外,大多都是以同点连斩的形式,通过累积伤害达到这一效果。 经过这一轮亡命交手,通过对纳乌拉行为的判断,图依渐渐掌握了一些情报。 首先,空间斩作为损耗巨大的招式,以现在的情况,纳乌拉应该也用不了几次,否则他大可采取更为有效的手段,而不是现在这般以伤换伤的形式。 其次,纳乌拉肯定还藏有其他手段,甚至包括已经被大多数成员否定的“剑域”,这也是图依最为提防的一点,在未知情况下,姑且还是当做其理论上存在为好,一旦疏忽大意,或许纳乌拉就能凭借剑域突破自己的最终防线。 当然,纳乌拉也可能藏有其他类似于之前“奔若雷”的招式,图依猜测这应该是波鲁什家族历代相传的秘剑术,而如此一个超级家族,其遗留下的剑技,绝对不会只有一招。 所以对于纳乌拉现在做出的“最后一击”宣言,图依心中仍旧抱有极大的怀疑。 之前纳乌拉就是利用心理战术,让自己先是认为他要用某种秘技,等拉开距离,又佯装这番,借此误导她放松警惕追击,最后以雷霆手段折返,释放出真正的秘技。 纳乌拉从最开始做的就是放手一搏的打算,过程中的真真假假,不过是迷惑自己的手段。 可有着这一前车之鉴,图依不得不考虑,对方或许也将这种心理考虑在内,清楚自己不会向上次那般大意,所以根本没有准备决战,看似气势如虹,实则不过是为准备逃跑做铺垫。 不过这点顾虑,很快在图依意识到一件事后,直接被否决掉—— 经过先前的一系列战斗,此刻两人的位置,较最初整个调换了一下。 也就是说,现在在她身后千米之外,就是那个女人的藏身之处。 图依当然不会做出先去解决女人这种愚蠢的决定,且不说暂时不清楚女人身上反制魔法的威力与范围,单单背对纳乌拉就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不过这样一来,纳乌拉想要返回那一边,带着阿汶一同撤离,就必须硬抗她的攻击—— 当然,图依也考虑过纳乌拉放弃女人,独自一人逃走的可能,但依照他先前的行动模式,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就算真这么做,她也有信心在对方找到空间传送通道之前拦下。 “既然不是想要逃跑……这次依旧是来真的。” 图依嘴角微微翘起,虽然继续拖下去对自己有利,但她也不介意速战速决的方式,毕竟在瞬间恢复能力上,尽管经过削弱,能量体的恢复速度依旧远胜于秘药所带来的效果。 而在一瞬间可能决出胜负的紧要关头,这一点,几乎可以左右最终结果。 纳乌拉维持着蓄剑状态,突然开口道:“其实我一直在提防底下的那两个巨人。” 纳乌拉神情极为专注,正色道:“不过战斗至今,从你的行动中判断,似乎还暂时无法调遣那两个巨人……或者也有可能,它们还是未完成品,你对它们的控制力有限,要不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你会放着两个大杀器不用的原因。” 图依嫣然一笑(在纳乌拉的视野中,这种笑容因为能量体模糊的五官扭曲,而变成了一种极为狰狞的表情),道:“难道就不能是妾自信,凭一己之力就能摆平你?” “如果你最开始就是现在这种状态,我信。” 纳乌拉抬起左手,轻轻晃动食指:“现在的你,没有对我的‘恐惧’,可对于之前的你来说,如果有这种捷径,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使用。” 图依冷哼一声:“告诉你也无妨,这两个冰霜巨人还没有完成最终步骤……至于它们的最终形态是什么,又将用于什么地方,这个答案,等你死后,在下面慢慢探索吧。” “喂喂,别这么绝情啊,既然我都快死了,就不能大发慈悲的透露一二?” 纳乌拉以一种无赖的语气抱怨道,同时手中长剑微不可查的颤鸣了一下,仿佛藏于鞘中的澎湃剑意已经达到饱和,随时会倾泻而出。 图依这次没有开口,直接以实际行动做了回答。 “两极扭转——” 没有任何吟唱前兆,纳乌拉身体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瞬间变成了极寒地狱。 两种极端温度,在交融接触的一瞬间,竟然让整个空间都进入了一种凝滞状态。 纳乌拉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周围进入一种真空状态,这种短暂的临界,又如暴风雨袭来前的沉寂。 下一秒,一种湮灭的气息倏而出现,并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转瞬即至。 “竟然连空间都受到影响,威力丝毫不逊色于我的空间斩……看来是压箱底的大招了。” 纳乌拉黑色的瞳孔闪过一道红芒,最巧翘起一抹畅快的笑容,宛如剑痴遇到了难得的对手,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下一秒,纳乌拉留下一道红色的虚影,也从原地消失。 但见一道赤色炎陨划过高空,而无形的湮灭气息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巨墙,两者相撞的一瞬间,整个世界的色彩竟全部褪去,声音在这种惊天动地的对撞中也失去了意义。 几秒的黑白与无声之后,世界终于再次恢复正常,然而这种安逸甚至没有维持半秒,就被接下来更为剧烈的撞击所淹没。 “极?变!” “侵如火?万道无常——” 炽亮的光芒点燃了整个支离破碎的地下空间,无论墙壁、穹顶亦或地面,在这盛光的余威下脆弱不堪,如同内部爆炸的封闭气球,开始猛然向外扩张。 在这一过程中,墙壁上的所有洞穴全部崩塌粉碎,两人正下方的地面,则干脆四分五裂,露出下方的另一个空间。 还未等两个紫皮巨人从拓宽的路面中上来,灼热的光芒罩在它们身上,那本能免疫一切剑气的紫色肌肤,便如同缩水的萝卜,很快龟裂皱缩,紫色巨人不由发出痛苦的嘶嚎。 痛苦并未持续太久,两个巨人便轰然倒下,死亡在这种时候,无疑是对它们的赦免。 而交战的双方,此刻身影几乎重叠到一起。 墨绿色的能量体,如同沸腾一般扭曲成各种形状,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减,而另一边的纳乌拉,同样面目可憎,身上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甚至来不及流血,便在绝对温度下挥发殆尽,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附着了一层血色铠甲。 两人的对峙仍在继续,只不过纳乌拉剑锋前端整个消失不见,距离图依的喉咙,却还有不到半米距离。 “可惜……如果你手中是一把秘剑,恐怕现在妾已经完了。” 图依的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仿佛正在经历巨大痛苦,不过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狂喜。 虽然眼下看上去是自己受伤更重,但图依知道,在这一剑之后,纳乌拉恐怕就会彻底失去行动能力,而最后这半米,将是隔绝两人生死的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越到最后,图依心中的警惕越强,她要根绝一切可能会逆转局势的失误。 “你的两个‘宝宝’似乎嗝屁了。” 纳乌拉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脸色仍旧从容淡定,甚至还以轻佻的语气,问了一个与当下无关紧要的问题。 然而图依却抓到了纳乌拉眼中一闪而过的焦虑,不由大笑道:“两个实验品而已,如果妾想,随时可以造出千百个。倒是你……装腔作势也就罢了,难道不担心一下自己的小情人?” 纳乌拉瞳孔骤缩,下意识瞟向她的身后。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决定了这场战斗的最终走向。 “竟然在这种时候犯下失误……所谓的七情六欲,才是决定你我之间胜败的真正原因啊。” 图依终于抓住机会,身前浮现出另一道早已吟唱好的魔法,随着靛蓝色光芒闪过,纳乌拉胸口已然被绝对零度的寒冰之枪贯穿。 随着冰枪深入,纳乌拉整个前胸开始结晶,宛如一座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而这道魔法也彻底耗尽了能量体的极限,围绕在图依身边的领域,瞬间崩溃消失。 不过战局已定,这种事已经无伤大雅了—— 图依正这么想着,却在下落过程中,不经意瞥到了纳乌拉。 当她意识到对方嘴角那一抹熟悉而令人惊恐的笑容时,恐惧如同电流一般激遍全身。 那是宣告胜利的笑容。 图依在脑海中瞬间回忆整个过程,却没有抓住丝毫自己落败的可能。 究竟是什么? 这份不明正体的恐惧—— “‘七情六欲,才是你我之间胜负的关键’——这句话我很赞同。” 耳边响起纳乌拉微不可闻的声音。 图依稍稍愣住,下一秒,冰凉触感,穿透几近溃散边缘的能量体,当她低下头时,眼前已然多了一截剑尖。 “狂龙——崩。” 虚弱到不住喘息的女人声音,让图依终于知道,自己是败在了谁的手里。 下一秒,能量体在暴戾的剑气肆虐下,被炸成四分五裂。 勉强双脚落地,阿汶却顾不上图依的死活,将巨剑一扔,捂着仍使不上力的左肩,跌跌撞撞向纳乌拉跑去。 “别急……你要是在这里摔一跤,我可就没了。” 就算在这种时候,四肢即将结晶的纳乌拉依旧笑得出来:“身体动不了了……让我想想哪一个魔法卷轴或者秘药有效……” “闭嘴!” 阿汶通红着眼睛,几乎是以嘶吼的形式,说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僭越之言。 几十米的距离,在阿汶眼中宛如天堑一般,每一秒钟的流逝,都会让少主向另一边跌落。 好在这感官上的无比漫长,实际时间却只过了短短几秒。 最后机密距离,阿汶几乎是“飞”扑到纳乌拉身边,毫不犹豫往他嘴里塞进什么东西。 “唔咳啊喔……” 纳乌拉发出几道怪声,也不知道阿汶给自己吃了什么,感觉就像生吞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憋了半天才咽下去。 “我说……你刚刚差一点,就成功谋害自家少主了哦……” 阿汶抬起头,本想说些什么,不过看到纳乌拉宛如冰雕一般的四肢,嘴唇一瘪,又将头埋了下去。 “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丢不丢人呐……” 虽然无法扭头,纳乌拉还是从阿汶起伏的肩膀判断出自己这位剑侍眼下的状态,安慰道:“咱们赢了啊,开心一点,要知道你刚刚可是杀了——” 纳乌拉没有把话说完。 因为, 他的余光,正好瞥到身边一块……正在缓缓移动的墨绿色“果冻”。 正文 第五二零章 山穷水尽 “不可能……我应该准确命中了心脏部位……” 稍迟半秒,阿汶也发现了身后的异动,当看到所有散落的能量块再朝一个共同方向聚集,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慌,喃喃道:“就算那种形态下没有所谓的‘要害’,我的剑气应该也将所有连接点斩断才对……” “这些神使可都是怪物,不能以常理考量。” 纳乌拉故作淡定地安慰了一句,不过很快便露出牙疼的表情,忍不住吐槽道:“可就算是怪物,杀了这么多次,也该死了……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姑且问一句,你还能动弹吗?” 阿汶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单手撑地,试图以行动来证明自己还能…… “啪叽”一声,阿汶身体失去平衡,直接以面部着地。 纳乌拉赶紧挪开目光,忍住想笑的冲动,避免气氛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见阿汶还想尝试,纳乌拉不由出声制止:“行了,疼的后背都被汗湿透了,再动两下就要直接疼昏过去了。” 阿汶眼中流露出几分不甘,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徒劳的尝试。 “对不起……是阿汶高估自己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是对方生命力太旺盛……呃,太过分了,不用自责。” 纳乌拉的安慰反倒让阿汶陷入了更加难以自拔的懊恼,低声道:“如果不是阿汶,少主应该已经解放‘那个’了……也不会陷入这种困境。” 纳乌拉看着四分五裂的顶壁,沉默了一下,回道:“不,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她的位序在十二神使中排名倒数,就算在这里用了那招,并且确实杀死了她,也保不准对方会以其他形式将情报传出去…… 嗯,记得迟小厉的情报,就是安琪拉临死之前,以秘密方式传达出去的……如果这作为真正必杀技的手段被前几名得知,恐怕之后的战斗将会更加困难。” “可要不是阿汶,少主也不会受这么重的——” “好了,自责的话就此打住。” 纳乌拉以一种坚定的语气强行打断,“有这份功夫,还不如老老实实躺着,加快恢复的时间……以那些能量块聚集的速度,最起码我们有三个祈时可以考虑对策,而且就算她恢复人形,也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行动。” 眼下两人全都无法行动,除了会呼吸意外,几乎跟尸体没啥区别,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能量块聚集起来。 阿汶的伤势,还是来源于紫色巨人的那一拳,虽然经过及时治疗避免了伤势恶化,但这么短时间内,能够恢复意识就够让人意外了,加上之前那几乎耗尽全力的一剑,现在她的身体就好像散架一样,根本使不上力气。 至于纳乌拉…… 虽然他依旧一副淡定轻松的样子,但其实伤势极重,图依最后的那招堪称必杀之术,如果换做别人,在身体要害承受如此程度的魔法后,只有当场暴毙一个下场。 得益于经过严苛到极致的训练,纳乌拉的身体能力已经堪比魔族,所以才能活下来。 不过即便如此,图依的魔法依旧冻结了他除大脑以外的各个部位,如果不是及时用迟小厉的空间魔法阻断,一段时间过去,依旧免不了成为尸体的下场。 而这种手段也只只是治标不治本,仅仅能终止身体继续结晶化,想要让坏死的肉体与器官恢复功能,还要结合多种复合疗伤秘药以及魔法卷轴的使用。 而纳乌拉自身强大的耐毒、耐药性,在这里又起到了十分强大的负面效果,使得魔法与秘药效果大打折扣,恢复过程极为缓慢,即使是最乐观的估计,想要达到能够行动的程度,最短也要数天功夫。 在心里摸清了自己身体的情况,纳乌拉反倒不着急了,只是安慰阿汶的同时,确实也有些懊恼。 “还是大意了……” 受伤的确在纳乌拉的计划之内,然而伤势如此严重,却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让我们回到几分钟前。 在纳乌拉纠结是否使用“那招”时,他眼角的余光,偶然瞥到手腕上的罗盘,代表联络的分针,极为微小的拨动了一下。 罗盘的联络能力,只有在同一空间才有效果。 所以如果不是其他讨伐队成员进入这个空间,能够与纳乌拉联系的,只剩下一个人。 收到阿汶信号的瞬间,纳乌拉有过短暂的犹豫。 阿汶传递的信息非常明确——她想要参战。 纳乌拉自然不是顾虑所谓的一对一骑士精神,因为只要他想,在付出一定代价后,绝对能够杀掉图依。 纳乌拉只是在担心阿汶的情况,对于自己的这位剑侍,纳乌拉可谓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恐怕她现在仅仅能够勉强行动,在图依维持周围结界的情况下,阿汶靠近就是送死。 不过考虑到以后或许会遇到更强的敌人,纳乌拉最终还是放弃了独自解决,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已经形成一条可行的计划。 在给阿汶传达“随时待命”的信号后,纳乌拉便与图依展开了最终的对轰。 至于战斗过程中产生的余波是否会对阿汶造成影响,自己的剑侍还没弱到那种程度,这点信心纳乌拉还是有的。 唯一让纳乌拉感到意外的是,即便到了最后,图依依旧能够勉强维持高热结界。 为了给阿汶创造合适的机会,纳乌拉不得不以身犯险,装作失神引诱图依进行致命一击。 而结果也如他所想,虽然受伤程度有些夸张,但图依也同时达到了极限,并且感知能力大幅下降,阿汶这才能递出那完美一剑。 这个计划之所以能够成功,主要有两点,一是图依自始至终都没将阿汶放在眼里,或许在她的意识中,这个女人不过是纳乌拉身边的跟班,与虫子没什么区别。 第二点,则是纳乌拉与阿汶亲密无间的默契,两人甚至不需要任何形式的交流,就能大致猜到对方的意思,即便是图依一直保持警惕,也没能从纳乌拉脸上发现丝毫异样,更想不到两人竟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制定了如此详细的计划。 一旦这个计划任何一个过程出现疏漏,例如阿汶受到余波伤害再度昏迷,或者纳乌拉无法将消耗战坚持到最后,都会造成满盘皆输的后果。 所以“信任”,也是图依最终败北的一个重要因素。 不过眼下在知道图依还有死灰复燃的迹象,纳乌拉和阿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两个祈时过去,散落在各处的能量体碎块,已经集合成在一个较为密集的范围内,估计最多再有一个祈时,能量体就会初具人形。 在这期间,纳乌拉想过很多策略,可惜最终都没有实现。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借助空间戒指中的秘法卷轴,不过以两人现在的状态,单是打开戒指都极为困难,更遑谈用卷轴精确打击丢人了。 在分配卷轴前,出于对纳乌拉这对组合的信任,他们获取的大多数都是功能性卷轴(例如那个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获得的短途空间卷轴),至于攻击性魔法……实在是少的可怜。 就算在这些卷轴之中,大多数也是范围性魔法,在无法精确瞄准的当下,打击敌人的同时,很有可能顺带着把自己也误伤了。 “哎呀呀……看上去陷入两难的境地了呢。” 即便形势如此恶劣,纳乌拉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扭头看向保持趴俯姿势整整两个祈时一动未动的阿汶,装作不经意的提醒道:“别勉强自己,‘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应该清楚。” 闻言,勉强凝集在阿汶周身的剑气,一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迅速消散。 “少主。” “嗯?” “阿汶有个想法……” “好了,我拒绝。” 纳乌拉甚至不等阿汶说完,就以斩钉截铁的语气打断:“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想说什么,但不外乎是‘用传送卷轴把我送走、然后释放范围性魔法和她同归于尽’这类的蠢点子,如果想被我多骂几句,或者进一步把我惹火,你就接着说下去。” “……” 阿汶将脸扭向这边,面纱早在之前的战斗里消失不见,此刻那堪称完美的面庞,却挂着一丝由心而生的憔悴。 “那少主有什么计划吗?” “走一步看一步。” 近两个祈时的恢复,让纳乌拉勉强能够抬起头,他朝已经开始扭曲形状的能量体努努嘴:“兴许这只是回光返照呢?或者只是能量碎屑间特殊的吸引,到了最后,她也没法恢复成人形。” 这句话不仅仅只是为了安慰阿汶,纳乌拉已经观察了很久,这些能量碎块就像是被撕成无数片的拼图,即使将所有部件集齐,以图依的伤势,或许也没有办法恢复本体,最终依旧改变不了结局。 然而…… 事态最终还是朝着纳乌拉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总共耗费三个半祈时之后,所有能量碎块终于再次融合到一起,并且形状随着每次变换,越发接近人形。 此时,纳乌拉身体的结晶已经褪去六分之一,却依旧无法移动除了头部外的其他部位。 阿汶稍微好一点,已经能够勉强活动四肢,但整个左肩依然毫无知觉,仅仅只是从地上撑起身这种简单的动作,阿汶尝试了多次,还是以失败告终。 能量体每次蠕动,都像是死神的琴弦,撩拨在纳乌拉和图依心头。 “看来少主的预想不会实现了呢。” 阿汶一边说着,一边咬住刚刚从戒指中取出的短剑,以一种蜗牛匍匐的形式,一点一点向那边靠近。 随着阿汶挪动,一条越来越清晰的血线,出现在她的身后。 阿汶对此置若罔闻,仿佛眼中只有那已经显现出四肢的能量体,即便是纳乌拉多次出声制止,她也选择性忽略掉。 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 原本一个呼吸便能跨越的距离,现在却成为了天堑一般的存在。 当阿汶终于来到距离能量体三十米的位置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嘶……呜……” 宛如野兽低吼的声音,从能量体中传来,过了几秒,这个声音便减价能清晰起来:“杀……你……” “声带恢复的第一时间,就是为了说这种话……看来你对我们意见很大啊。” 这毫无疑问是句废话,换做其他人,被对方打成这幅惨状,就算用“恨之入骨”、“不死不休”这些词形容也毫不为过。 纳乌拉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激怒图依,借此产生不利于复原的负面效果。 “你们、都得死!” 然而纳乌拉的期望最终还是落空,在阿汶来到二十米的距离时,图依那模糊的五官,终于裂开一道缝,作为嘴巴的替代品,传出带着啖骨嗜血之仇的嘶吼:“啊啊啊——” “别瞎嚎了,装腔作势谁不会,有本事现在过来打死老子——” 纳乌拉猛然意识到什么,强行凝聚精神力,随即脸色大变。 “哈哈哈……” 大概是察觉到了纳乌拉的神情变化,图依放弃了能量体修复,以一种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姿态,仰头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在她腹线中心的位置,一颗仿佛连光都能拘束的黑色小球,缓缓浮到空中。 “混蛋……” 纳乌拉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抬头对阿汶喊道:“赶紧回来,她叫人了!计划改变,暂时撤——” 未等纳乌拉把话说完,黑色小球中陡然爆发出一股摄人的魔力。 纳乌拉的表情变了又变,虽然这股气息很陌生,但毫无疑问是某位神使的能力。 “该死!空间闭锁的情况下,她们还有办法联系吗……”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藏了一手,纳乌拉懊恼之余,已经在脑海中飞速构想解局的方法了。 以两人现在的状态,别说再来一个神使,就算只是几个杂兵,也能造成巨大威胁。 就在纳乌拉甚至做好同归于尽的最坏打算时。 黑色小球,终于彻底“绽放”开来。 八朵“花瓣”从中心剥落,一个仿佛代表“黑暗”这种性质本身的女性身影,在逐渐扩大的黑色花瓣中落地。 “维奥尼亚,杀了他们!” 正文 第五二一章 柳暗花明 在见证魔法确实发动的一瞬间,图依就知道,这场带给她无尽屈辱与恐惧的战斗,终于要划上一个休止符。 诚然,在战斗过程中,她犯下的错误可谓多到数不胜数,无论是心态亦或战斗直觉,图依不得不承认,纳乌拉是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怪物。 即便在付出有可能对能量体造成永久性损毁的代价前提下,纳乌拉依旧一度将她逼至绝境,而且从战斗最终的结果来看,自己那“最后一击”的效果,之所以能够远超预料,也不过是对方故意卖给自己的破绽。 不过若是败在纳乌拉的谋略之下,图依或许还勉强能够接受,但最后的致命一击,竟然是由完全不被自己放入眼中的“垃圾”所完成,就让图依感觉到既窝火又憋屈。 这就好比大人之间打架,最后到了两败俱伤阶段,或者说形式对己方已经开始有利时,对方带来的小孩子,拿着一把刀,毫不犹豫朝自己胸口捅了一下,其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正是抱着这种近似癫狂的执念,图依在被剑气斩断的最后时刻,耗尽所剩无几的魔力,发动了最后一个魔法。 这个魔法没有任何攻击效果,只是图依在意识即将崩坏时凭借本能创造的全新魔法,因而也没有名字。 其效果也非常简单,大致可以描述为“将一定范围内,某种恒定温度的一切物品,聚拢到一起”。 而这里的恒定温度,便是图依能量体在濒死状态下所能维持的极限。 因为对温度精确入毫的掌控,图依凭借这个魔法,即使在失去意识后,依旧让支离破碎的身体开始聚集。 当然,因为设定的范围比较大,所以该区域中,也含有少量除能量体外与“恒定温度”极为接近的物品。 而这些“杂物”,是无法进行筛选分辨的,等能量体聚集到一定数量,图依重新唤回意识时,原本纯粹无垢的能量体,已经不可避免的沾染少许杂质,而这些杂质以后将如同胎记一般和能量体融合,即使在图依恢复实力后,也无法剔除它们。 这无疑是一种重大削弱,不过图依眼下也顾不上计较这些代价,她在恢复意识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加快能量体塑造,以便能够尽可能触发维奥尼亚留下的某样东西。 图依原本还有些担心,那个让自己倍感屈辱的女人,已经以“匍匐”的方式,来到距她不足五十米的范围内,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受不起任何攻击,只要轻轻一碰,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身体瞬间就会崩坏。 不过观察了半晌,当发现阿汶的伤势远超预估时,图依的心总算安稳落地。 等女人来到足够对她造成伤害的距离时,身体应该已经修复到三成,那时魔法也该发动完成了。 至于图依担心的另一点,也就是两人所携带的空间戒指中的魔法卷轴,依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不知是两人失去了取出卷轴的能力,亦或其他原因,总之既然没有第一时间释放,而是以这种形式想要进行物理攻击,就证明直到女人的攻击落下前,自己都是安全的。 将所有情况都分析完毕,图依便放心开始修复身体。 在之前最后一次联络中,维奥尼亚的意识体消散之前,留给她了一个能够打破空间闭锁的传讯魔法。 当时图依对此还嗤之以鼻,扬言根本不需要这种后手,仅凭她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毕竟神使们表面上看亲密无间,实则关系疏远,甚至个别个体之间还存在着不小过节。 作为神使中为数不多的女性,图依很早之前就对维奥尼亚的排名感到不满,这或许也是源自于女人心性中的嫉妒,即便她知道对方实力高于自己,仍旧会感到不服气,并且试图从其他角度进行弥补。 图依纠结一番后,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个传讯魔法,当时她却想不到,自己的这个决定,竟然在后来提供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要知道经过三天的自我修复,渊域中的各个空间算是彻底稳定下来,各处空间通道已经开始贯通,不过距离能够让人安全通行还有一段时间。 而维奥尼亚想跨越空间来到冰域,显然是不能借助空间通道的,如果莫达里克在,或许还有其他办法,但现在后者已经离开渊域,想要强行破开空间闭锁的限制,就必须得付出一定‘代价’了。 图依之前是没有想过向维奥尼亚求援的,因为这样的举动,让她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不过在到了真正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所有的脸面、屈辱,都比不过自己的命。 所以在见到维奥尼亚的魔法发动成功,并且对方一如约定前来时,那些诸如嫉妒、不甘的负面情绪,暂时都被压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狂喜。 “杀掉他们!他们都已经无法行动!” 在通报的同时,图依不忘添上一些描述,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并不是输了,仅仅只是两败俱伤,让你过来为了补上最后一刀。 然而没过多久,图依就发现了异样—— “噗——咳、咳……” 由虚无之境中出现的维奥尼亚,竟然是以一种半跪的姿态落地,原本缠绕在她周身的浓郁黑雾,也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淡的如同一层薄纱,接连几声咳嗽,更像是重伤号才会有的虚弱表现。 图依脸色微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为了破除空间壁垒,以完全形态降临到这里……以你的能力,最多应该也就是一点轻伤……” 说到这里,图依干脆也不追问了,恨恨地看向另一边:“算了,这些问题以后再说,现在赶快去把纳乌拉和那个贱人杀掉,他们现在没有一点反抗能力……” 维奥尼亚没有回话,勉强站起身,手中很快凝聚起两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球,一步步向阿汶走去。 就在她抬手的瞬间。 另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所有人耳边。 “慢着——” 正文 第五二二章 最强援兵 听到这句话,在场四个人的脸上,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最为夸张的是图依,虽然她的脸现在仍处于“勉强能够分辨五官位置”的程度,但丝毫不影响她作出错愕到惊惧的迅速转变,以至于到了最后整个身体哆嗦了一下,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能量体,竟然隐隐出现再次崩坏的趋势。 离她不远的维奥尼亚,脸上的表情就简单许多——恐惧。 即便整张脸都隐藏在黑雾之下,维奥尼亚眼中所流露出的情绪,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动摇。 再看看另外两人组,几乎和前面两人的表现截然相反。 听到声音的瞬间,阿汶猛然抬起头,不顾肩膀撕裂般的痛苦,在经过短暂的错愕后,脸色瞬间由原本的懊悔、不甘,转变成狂喜与救赎。 至于她后面更远处的纳乌拉,则是在最初的愕然与喜悦过后,很快染上一份惊疑,仿佛有些不理解声音的主人,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来到这里。 而能够让上述四人作出这些表情的人,只有—— “呦呵呵呵~让各位久等了~” 一道轻佻而又欠扁的笑声飘过,维奥尼亚现身后,本已经消失的黑色小球,突兀出现在半空中。 很快,一条腿像是从另一边挤进来一样,横亘在几人面前。 “呃……卡住了,不好意思。” 在一众错愕的目光中,黑色小球如同拥有实体的橡胶,被一双手硬生生撕裂开来,渐渐扩大到半米左右。 “你们这些神使,难道都是流体吗……这个出口未免也太小了点吧!” 从“黑洞”中出来,迟小厉不忘吐槽一句,接着便从身体僵硬的神使二人组身边走过,仿佛不经意地瞥到远处呈“大”字躺在地上的纳乌拉,顿时捂住嘴巴,以极为夸张的语气说道:“呀、呀呀?这是谁被揍的这么惨啊?” 纳乌拉脑门上当即浮现几条黑线,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干脆两眼一闭,不理会这白痴的废话。 “迟、迟小厉大人!” 阿汶的喜悦倒是溢于言表,她也顾不上自家少主被变相挖苦的事实,以迫切而又清晰的语气喊道:“图依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至于刚刚降临的这位……看起来也受了不轻的伤,请您尽快解决——” “我要是晚来一步,你们可就完了。” 迟小厉瞥了阿汶一眼,在后者稍显疑惑的注视下,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向不远处的图依,冷笑道:“你以为我那句‘慢着’,是说给维奥尼亚听的?” 图依瞳孔缩了一下,几秒之后,便想通了其中的意思,瞬间脸色煞白。 迟小厉摇摇头,回头在纳乌拉身边蹲下,轻轻在他结晶化的胸膛上弹了两下,以一种长辈说教语气道:“你说你好歹也是能跟我过两手的剑士,为了区区两个神使,就要同归于尽,未免也太不划算了吧?” 纳乌拉眼皮动了一下,像是翻了个白眼。 到这里,图依总算能够确定,迟小厉喊的那句话,对象其实是纳乌拉,后者手上应该还有某种“秘密武器”,如果迟小厉没有及时赶到,或许他就会选择玉石俱焚。 至于这个“秘密武器”,究竟是藏于戒指中的某样魔法,亦或者纳乌拉自身所掌握的某种秘术,就不得而知了。 图依更愿意相信是前一种可能,因为如果是后一种,就证明……之前的战斗,纳乌拉仍旧没有展现百分之百的实力。 而这个结果,是图依完全无法接受的。 维奥尼亚身上的伤,也随着迟小厉的出现,得到了解释。 只是图依不明白,就在几个祈时之前,她刚刚与维奥尼亚联络过,当时还完全没有迟小厉的动态,而且从维奥尼亚所透露的信息中,也能大致判断出,势弱的一方应该是迟小厉才对。 这么短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但让局面产生了扭转,甚至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维奥尼亚反倒成了受伤的那一个? 一时间,这些疑问竟然盖过了恐惧,让图依陷入一种莫名的迷茫。 不过这种僵持并未持续太久。 或许是认定胜券在握,迟小厉竟然迟迟没有出手,而这也给维奥尼亚暗中进行的准备,间接争取了时间。 “走。” 当迟小厉终于将注意力落回这边时,维奥尼亚身后已然浮现出一道暗影之门。 直到这时,迟小厉脸色才陡然一变,然而未等响指落下,维奥尼亚已经带上图依踏入门中。 仅仅半秒之后,两人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这……” 阿汶目瞪口呆,完全不理解迟小厉为什么会眼睁睁放过如此天赐良机。 这时,装死半天的纳乌拉突然叹了口气:“人都走了,你也别装了。” 就在阿汶疑惑的转过头,一派云淡风轻模样的迟小厉,脸色在几秒之内浮现出一抹不健康的潮红,接着他便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噗……切。” 迟小厉在纳乌拉身边坐下,抬手抹去指尖的血迹,苦笑道:“还好她俩蠢。” 直到此时,阿汶才后知后觉的张大嘴巴:“迟、迟大人……您受伤了?!” “要不你以为这个白痴会放着她俩逃跑?” 纳乌拉睁开眼睛,犹豫几秒,问道:“很严重?” “不算什么,只不过肝脾肺消失了一半。” 迟小厉捂着腹部,以极为淡定的口气道:“不提这些……话说我应该伪装的很好才对,你是怎么发现的?” 纳乌拉白他一眼:“不用担心她们杀个回马枪,我也是因为对你个人了解,从行动中判断出来的……当时你不管她们两个冲我来,我就知道出问题了,而后面你没有直接对我进行治疗,我就知道问题很大……那两个白痴,还以为咱俩关系很差,你又特别自大,根本不怕她们逃跑,所以先过来嘲讽我两句。” “咱俩关系本来也不好……咳……” 听到这里,阿汶已经知道大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关切道:“迟大人还能行动吗?” “先让他休息一会儿。” 纳乌拉扭过头,看着迟小厉道:“正好趁这段时间,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迟小厉笑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正文 第五二三章 地下(一) 就在迟小厉与纳乌拉狼狈为……交换情报的当口,稍早些时候——确切来说是在一天之前—— 毒瘴峡谷内。 “有线索吗!” 查克理夫刚从洞口边露头,约翰那张满是焦急表情的脸就已经凑了上来。 “呃……没有。” 毫无防备之下,查克理夫被约翰这突然出现的行为吓了一跳,愣了半秒,随即便沮丧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彻查了一遍,差不多到千米深的位置,就已经是尽头了,然而却并没有皮尔队长以及索菲娅小姐的影子。” “我下去看看。” 约翰一把将查克理夫拉上来,留下一句后直接跳入洞中。 就在半个祈时前,营地突然遭到来自地底的不明生物袭击,对方不仅轻而易举打破了结界,并将皮尔与索菲娅二人一同吞入腹中,就此潜遁。 约翰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追上去,其一是源于对皮尔的信任,同时索菲娅也并非手无寸铁,她当时正驾驶着性能强大的机甲,以二人的实力,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危险。 至于第二点,也是最重要一点,在皮尔消失后,整个营地的顶尖战力,就只剩她和查克理夫二人,虽然仍有近二十位剑圣与大魔导师坐镇,但若是在约翰与查克理夫同时离开的时候,营地再次遭到同等程度怪物的袭击,对于大量科研人员可是十足的危险。 而如果贸然派人跟进,不是没有可能会遭到怪物的反击,徒增无谓的伤亡。 所以综上考虑,约翰纵使焦虑万分,也在第一时间担起了临时指挥官的重任,她迅速且有条不紊的下达了多条指令,包括重新加过破损的结界(尤其对于地表之下的威胁),以及科研人员撤离进“安全屋”,排除多组战斗人员随时警惕周围,避免那些毒物去而复返的可能。 直到罗盘指针逼近数字“6”时,约翰才稍微放松一些,在确认方圆数里内都没有毒物踪迹后,迅速派遣一支小队,由查克理夫领头,进入怪物先前所钻入的深洞之中。 至此,距离皮尔两人被带走已经过了整整一个祈时,这么长的时间内,皮尔竟然没有顺利脱身,约翰心中不免浮上一层阴影。 而查克理夫带回的结果,与她之前的预估出入不大。 “果然……使用了某种空间转移魔法吗……” 来到底部,约翰摸着粗糙的地面,忍不住狠狠捶了一拳。 以那个怪物的体积,来到这种深度根本用不了几分钟,如果通道在事前打好,或许只用十几秒钟。 明知道查克理夫之前肯定做过类似的检查,约翰还是忍不住朝近似圆柱形的洞底四周砍了几剑,最后又猛跺几脚,才彻底死心。 “约翰队长,我等已经检查过了,周围都是实打实的地下,不存在掩盖的痕迹……” 直到约翰平静下来,一旁的剑士才提心吊胆的通报道。 “我知道了。” 约翰一摆手,“留一个小队在这里继续检查,随时保持联系,其他人都跟我上去。” 等约翰离开洞口,查克理夫已经召集起基地内的其他成员,神情严肃道:“接下来……怎么办?” 约翰朝手腕瞥了一眼:“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半个祈时,关于皮尔跟索菲娅的踪迹,眼下……我们应该是没有追查的手段了。” 查克理夫神情一凝:“你也觉得……他们是被空间转移能力带走了?” “找两个侦查系的魔法师下去,让他们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痕迹。” 约翰摆摆手,位于后方的两个女性魔法师自动出列,冲他们二人点了点头,在两位剑士陪同下消失在洞口。 在精神力感知上,约翰虽然继承了波鲁什家优良的血脉,远超寻常剑士,但比起其兄长,仍只能算是在“正常”范围内,如果是敌人发动的魔法攻击,倒是能够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预判。 可对于已经发动过的高等级魔法,约翰就没有针对的手段了,所以这种事只能交由队中的魔法师来做。 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派魔法师下去,还是约翰顾虑会有潜在的风险,在那种狭小的地下世界,一旦受到袭击,魔法师很难自保。 至于现在,已经确定洞内安全,这种担心便不复存在了。 而约翰叫她们下去,其实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即便确认那个怪兽拥有空间转移能力,他们这组配置,也没有办法进行追踪,只不过是徒增烦恼。 查克理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沉默数秒,低声道:“按照迟先生所说的那套空间理论,眼下这里还是处于闭锁状态,所以就算转移,皮尔大人和索菲娅小姐应该也仍旧呆在这个空间的范围内,我们是不是要扩大搜索范围?” “找是肯定要找的,”顿了顿,约翰苦笑道:“不过我有种直觉,他们虽然没有离开这个空间,但应该也是在某种我们无法到达的坐标位置。” “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好比咱们家里,所有房间都是处于同一空间的,可一旦我们将门关上,就会在一个空间中形成间隔,两个空间互相独立。” 查克理夫眉毛微皱:“即便如此,我们如果到达所谓的‘门’附近,应该也能感受到魔法波动,只要找到准确位置,剩下的就是如何与‘门’内的皮尔大人取得联系了……” “怕就怕没有这么简单。” 约翰摇摇头,“我只是举了一个最乐观的例子,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们已经被传送到位于这个空间某处的异空间中,而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找不到相应的坐标,或者达成触发条件,根本察觉不到异空间的存在。” 查克理夫听完,一时语噎、 后一种情况,即便在大陆上也不算罕见,许多消失在历史中的遗迹,都是以“异空间”的形式保留下来,直到某一天被探险者找到“钥匙”,才彻底显现在世间。 而以毒瘴峡谷的范围来看,若想在这片至今没有探索到边界的地域中,找到那把形态、特征皆未知的“钥匙”,其难度不亚于下雨天在大街上被雷劈中。 “这么说,我们现在毫无办法了?” 查克理夫眼中闪过一抹焦急,作为“剑狮”的副团长,他的剑术实力与执行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在这种关键问题的决策上,仍是远逊于早就身为一会之长、并在泰勒身边耳濡目染的约翰了。 “维持原来计划。” 等了两秒,查克理夫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不由愣了愣。 约翰转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凛然:“你应该清楚,眼下我们没有任何援救的手段,皮尔那边……只能希望他们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了。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这个空间的出口,然后——” 约翰深吸一口气:“找‘专业人士’过来帮忙。” ………… 同一时间,不知位于何处的黑暗世界。 当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死循环的境地中,皮尔不但没有任何惊慌,反而迅速冷静下来,干脆坐在自己刻下的十字斩痕旁边,托着下巴考虑对策。 身为一个女孩子,并且脱去战甲可谓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索菲娅在这种情况下,心生恐惧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皮尔冷静不显丝毫慌乱的神情,如同一颗定心丸,让索菲娅心底的不安稍稍褪去了不少。 即便如此,长时间处于黑暗幽静的环境中,人内心仍会不可避免的生出诸如焦虑的负面情绪,为了不打断皮尔的思路,索菲娅竭力遏制住想要开口说话的冲动,安安静静坐在他身后,为了分散精力,干脆拿出之前收集的土壤样本,开始在机甲内检测起来。 一进入工作状态,周围环境所带来的的负面影响便通通甩开,索菲娅如同变了一个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试管中的黑色土壤样本上。 随着几滴颜色各异的溶液融进土壤之后,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 好在索菲娅事前已经带上过滤口罩,此刻打开机甲的内部循环系统,将挥发出来的气体过滤后,终于得到主要成分结果—— “嗯?竟然包含大量微生物……难怪主要气味是‘臭’,这些土壤的肥力也太超标了吧?如果放在大陆上,以这种土壤种植,绝对能结出黄豆大小的米粒……” 一进入科研状态,索菲娅就不可避免的开启“自言自语”功能,这也是索菲娅长久以来的一个习惯,毕竟有些时候,将大脑中的想法以语言形式描述出来,能够加深印象。 也拜此所赐,索菲娅彻底忘掉了先前的恐惧,只是有些疑惑道:“之前在峡谷中也截取过样本,检测结果却截然不同……果然这里不仅仅只是地下那么简单……可是在这种暗无天日,丝毫不见生机的地方,这土壤的肥力又是从何而来——” “应该是……尸体吧。” “啊!” 皮尔突然插入,把沉浸在自言自语状态的索菲娅吓了一跳,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机甲语音系统竟然忘了关掉,不免脸色一红,歉意道:“皮尔哥,把你思路打断了吧?” “不,你反倒是给了我一点启发。” 索菲娅闻言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诶,你刚刚说什么尸体来着?” 借着机甲的灯光,索菲娅看到皮尔从身侧的黑土中抽出某样东西,等拿到近处,她才看清,那竟是一截薄如白纸的骨头。 “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不过看样腐蚀蛮严重的。” 皮尔完全没有用力,只是稍微甩了甩,那片骨头便如同脆饼一样应声折断。 看到这里,索菲娅已经明白皮尔先前是什么意思了,一想到周围的黑土之下,或许遍布白骨,脸色不由一白,下意识站了起来。 “哎呀——” 皮尔“腾”的一声站起身,右手按到剑柄上,警惕着四周,一脸紧张道:“怎么了?” “啊……只是不小心撞到脑袋了,好疼……” 皮尔顿时哭笑不得,在地上划了两下:“放心,下面没藏着什么腐尸枯骨,你之前不是奇怪为什么土壤这么肥沃吗?从骨龄上判断,骨头主人的风化时间应该不长,或许是某种微生物的存在,使得这里土壤分解速度很快……” “就、就算如此,这个地方哪来那么些尸体啊?”索菲娅似乎还沉浸在“遍地尸体”的恐慌中,小心挪了挪位置,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意。 “我们怎么来的,那些尸体就怎么来的。” 皮尔又扒了扒脚下的黑土,更多零散细碎的骨头也得以重见天日。 索菲娅脸色更白了:“所、所以……这里或许有某种恐怖的生物,将其他‘闯入者’杀掉?”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皮尔摇摇头:“如果这里真有某种极具统治力的生物,不说我能否感觉到,在我们进入这个空间后,它就该第一时间现身了。当然,如果考虑到对方拥有一定智慧,并能够准确判断你我实力,也可能是为了等我们体力耗尽、没有反抗能力之后再出现。” 索菲娅吓得变了音:“那我们不是很危险?” 皮尔站起身,冲机甲一笑:“喂,好歹也对我有点信心吧?如果真有什么怪物,在不被我察觉的情况下,还能够感知到这边的信息,那它的实力肯定远超于我,那它还有什么等待的必要吗?退一万步说,你我食物充足,短时间内也不会陷入疲惫或者精神崩溃的状态。” 索菲娅终于冷静下来,不再纠结这件事,转而问道:“关于‘循环’之谜,皮尔哥有什么头绪了吗?” “没有,不过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皮尔指指侧方:“先前我们一直沿着‘南北’方向走,如果改成‘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 索菲娅问道:“你是说这个‘循环’,可能只是单方向的?” “试试就知道了。” 皮尔起身,迈步前提醒道:“别离我太远。” “诶……呃……” 看着皮尔的背影,索菲娅略微有些疑惑道:“皮尔哥,你的衣服……” 皮尔回过头:“怎么了?” “嗯……可能是我记错了吧。”索菲娅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总感觉……衣服变‘旧’了呢……” 正文 第五二四章 地下(二) “看来……这次猜对了。” 走出几百米后,皮尔朝周围望了望,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十字剑痕,才确定已经走出了那个“循环怪圈”。 “皮尔哥,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循环’只在单方向起效?”索菲娅驾驶着机甲紧随其后,颇为好奇的问道。 “嗯……算是一种直觉吧。” 皮尔抬起手腕,敲了敲罗盘表面,指针依旧颤抖个不停:“从进入这个空间以后,罗盘的指向作用几乎完全失效,我只是大致感觉往这个方向走,可能会有突破……对了,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再留个印记吧。” “这次用能量光源吧。” 索菲娅抢先从机甲内舱取出一截石棍,在手中轻轻一扭,石棍便散发出明亮的淡绿色光芒。 “这是以前做的小玩意,”索菲娅一边将石棍插进地中,一边解释道:“以萤石为底料的魔导光标,亮度不算很强,但在恶劣天气与低能见度情况下,光线穿透性非常出众。” “哦?有这么方便的东西早点拿出来啊。” 皮尔蹲下身轻敲了一下光标,“冷光源……这样就不怕再出现刚才的问题了。” 索菲娅只是尴尬一笑,她总不能告诉皮尔,自己之前因为太过惊慌,所以将这个东西忘在脑后。 好在皮尔只是随口一问,接着便继续向完全分辨不出方向的前方走去。 两人每隔百米就朝地上插一根光标,这样既能通过之前两根光标的相对位置来纠正前进路线,又能大致照亮周围的路。 “这里到底有多大啊。” 皮尔不禁感叹一句,两人已经走过至少数千米远,光标都用了几十根,结果一路上仍是没有见到任何其他东西,仿佛整个黑暗空间,都只是一望无际的黑土。 “皮尔哥……” “嗯?” 皮尔正在将精神力外放,听到索菲娅的声音,不禁回头。 “你……不舒服吗?”索菲娅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关切。 皮尔不解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从刚才开始,就不时会晃一下脑袋……头痛吗?” “我?晃脑袋?”皮尔挠挠头,“没有啊……唔,非要说的话,好像是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可能是周围环境压抑的缘故吧。” 经这么一提,皮尔才突然发现,意识不知何时开始有些沉重,这种感觉有点类似熬夜后没有睡醒,或者宿醉之后第二天醒来时的头痛。 就连皮尔也不清楚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产生这种感觉的,如果不是索菲娅提醒,或许他到现在都没意识到。 “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皮尔轻喃一句,自从晋升剑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喝醉过,像现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已经很多年不曾体会过了。 而抛开这些物理上的因素,能够让皮尔产生类似体感的…… “难道是……魔法攻击?” 皮尔这么想着,眼神不着痕迹扫过周围。 然而黑暗如同一张能够吞并一切的饕餮大口,即便他将精神力延伸到极限,也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如果是魔法攻击,对方能够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让我中招,实力至少也要迟小厉那个级别……” 皮尔在心里分析道:“有这种实力的敌人……只能是神使之一,可如果是他们,这里只有我跟索菲娅,完全没有必要躲躲藏藏的必要才对……” 其实皮尔在这里太低估自己了,或者说太高估迟小厉与那些神使的实力。 即便在正面对抗中,他或许不是迟小厉的对手,但在精神力方面,他的劣势并不大,就算是迟小厉,也不可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让他中招。 当然,神使之中,的确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点,不过等皮尔与对方遭遇,已经是很往后的事情了,此处暂且不提。 “所以是固有魔法吗……” 最终,皮尔得出了一个能够解释情况的最合理答案。 就好像讨伐队进入沙域时全体遭受的精神系魔法攻击,这种固有魔法,是在进入魔法区域后自动释放的,受术者在中招的瞬间,不会有任何察觉,即便迟小厉,也是在进入第一人视角才后知后觉。 “索菲娅,我记得机甲搭载了多种精神系魔法屏蔽结界吧?” “嗯?当然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现在激活结界。” “全部?” “全部。” 索菲娅露出惊讶的神情:“可是要维持这么多结界同时运行,必须加大能源输出……嗯?难道有敌人!” 最后一句话的音调,因为情绪激动而陡然升高。 “暂时没发现敌人,但这里离可能设了固有魔法。” 就在说话的同时,皮尔下意识晃了下脑袋,不过在做出动作的瞬间,皮尔就已经意识到,并强行终止了这种行为。 索菲娅明显有些焦急:“那你不是很危险?我这里还有好几架完全形态的机甲,要不你先用一用……” “好歹我也是个剑圣,这点精神力袭击不算什么……对了,你之前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吗?” 索菲娅晃晃脑袋,又掐了下自己的脸颊,吃痛道:“嘶……我没事,脑袋也很清醒,痛觉传递也不迟钝。” 皮尔“哦”了一声,心道:“难道这个固有魔法是通过空气为介质发挥效果的?” 因为索菲娅从始至终都呆在机甲中,如果只是单纯的精神系魔法,索菲娅应该早就感觉到不适了,然而现在却只有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出现负面症状,皮尔有理由怀疑,是因为两人接触的东西不同。 对于这种不明正体的攻击,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是激活剑域。 不过这样一来消耗太大,皮尔也要提防“这或许是对方设下的陷阱”这种可能,在心里权衡了一番,还是决定暂且放任不管,如果过一段时间症状加深,那时再考虑使用剑域。 虽然借助机甲的屏蔽功能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这样做的同时,也会对皮尔的感知造成限制,面对突如其来状况的应变速度也会大大降低。 比起受到这种程度的精神袭扰,皮尔更担心后一种情况,在罗盘无法使用的当下,他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五感,如果连这方面都被减弱,等察觉到危险临近,或许已经晚了。 两人继续边走边插光标,就这么走了几十分钟后,皮尔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索菲娅立刻警惕的看向四周,低声道:“有什么问题?” “这里……骸骨变多了。” 皮尔将周围的黑土扫开,里面显露出不少骨头碎片。 皮尔蹲下身,仔细翻了翻土,有些惊疑道:“这些骨头大小、部位、腐蚀程度皆不相同,看上去是来自很多不同生物,而这些生物的死亡时间也不一样。” 皮尔从地上扒拉出一根类似小型爬行生物的脊椎骨,另一只手提起一片虽然只有手掌大小、但从厚度就可以明显看出,骨头的主人是某种大型动物。 “从参差不齐的边缘可以判断,骨头原来至少有二十公分粗,就算这是最粗的大腿骨,原主人的身材至少也得超过四米。” 稍微分辨了一下,皮尔又扒拉了几块,一道扔向身后:“检查一下,看看这些骨头腐蚀的原因。” “呃……好吧。” 看着机械手臂上零碎的骸骨,甚至有几块已经发黑长霉,索菲娅本能地有些抗拒接触这些骨头,不过既然皮尔已经交代了任务,索菲娅也就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去做了。 当然,作为超级钢铁直男,皮尔完全忽略了这个任务在另一层面上对于女性的不友好,他只是以最优考虑,既然身边有一位大陆最杰出的魔道学者,在这种危机重重的情况下,自然要发挥各自的长处。 不多时,机甲内便传来索菲娅的声音:“皮尔哥,已经做完基本检验了,采集的八片样本,分别是来自七种不同生物,只有两片是来自同种生物的不同部位。” “嗯,能判断出骨龄吗?” “这个……要稍微费点功夫。” “关于腐蚀原因……有结果吗?” “暂时没有,不过差不多能够确定……跟微生物分解关联不大。” “嗯?” 皮尔眉毛一挑,“也就是说……这些骨头,不是自然腐化?” 这次索菲娅沉默了数秒,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解释,之后才缓缓说道:“可以这么理解,因为骨头上附着的微生物含量,远低于之前的土壤样本,这种情况在大路上几乎不可能出现……至于骨头腐化具体原因,暂时还没有查明,不过我猜测,很大可能是受到某种‘力量’影响。” “有什么能加快物质腐化的魔法吗……” 皮尔思维敏捷,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索菲娅的意思,不由陷入沉思之中,“小厉倒是说过,那个时间神使拥有能够改变物质时间的能力……不过那种魔法怎么想都不可能达到这种范围。” 想了想,皮尔转头问道:“这些骨头里,有没有来自人或者大陆上其他种族的?” “喂喂……皮尔哥,你还真把我当成无所不能的小魔女了啊。” 索菲娅略显无奈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且不说整个大陆有多少种生物,我根本记录不完,就算真的掺杂了某些大陆生物的遗骸,咱们也不能确定这些骨头是不是渊域中的土著生物,万一有一些土著生物就是来源于大陆上呢?” “唔……是我考虑不周。” 皮尔挠挠头,讪讪一笑:“再往前面看看,说不定就有其他发现。” 原本皮尔这句话只是为了缓解尴尬,却没想到没过多久,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继续保持既定方向,皮尔与索菲娅走了近半个祈时,此刻脚下的黑土,即便不去可以翻拨,也能清楚看到缠在在其中的白骨碎片。 越到后面,白骨的数量越多,以至于皮尔甚至看到不少结构完整、仿佛刚死不久的生物遗骸。 这些遗骸较为完整的生物,大多都是小型爬行动物,皮尔在记忆中比对一下,不少都与毒瘴峡谷中的毒蛇蜥蜴相似。 皮尔顿时轻松了不少,这些骸骨基本能够证明,这个未知的黑暗空间与毒瘴峡谷有连通点,否则根本无法解释骸骨的由来。 继续前行,空气中渐渐开始飘散起淡淡的臭味,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臭味也越来越浓。 “唔……真是让人不爽的味道。” 到了后来,即使是皮尔,也不得不掐起鼻子,还是索菲娅拿出一个形似头罩的空气过滤装置,才解除了气味的影响。 而在段时间内,索菲娅已经将“异味”的成分解析了出来,基本都是由微生物分解产生的“臭气”,除了能够引起人生理与心理上的不舒服,并没有多强的毒性。 “微生物分解?之前不是说,这些骸骨的腐化是有其他原因引起的吗?”皮尔不由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按照空气成分做出判断,也许是因为这里尸体数量多,所以微生物的数量也比其他地方更多。” 皮尔点点头,从旁边拣出两副较为完整的骨骼,仔细端详了半天,有些奇怪道:“这些骨头不少都有明显的断折,看起来像是在临死前进行过激烈的厮杀……接下来要小心点了。” 皮尔回头提醒一句,向周围扔了几条光标,想要看看有没有其他值得研究的标本时,猛然在其中一个方向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由于那股气息太过微弱,皮尔起初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在精神力第二次扫过时,才后知后觉。 “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皮尔做了个“停驻”的手势,慢慢向那股气息靠近。 等来到近前,皮尔才发现,那道微弱的魔力气息来自于地下。 为了避免中陷阱的可能,皮尔小心翼翼的用剑鞘将表层土壤翻开,一副人的肋骨骨架呈现在他眼前。 这是皮尔见到的第一副能够明确判断出是人族的骨架,原本应该算是具有代表性意义,然而眼下,皮尔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骨架之上的…… 一本书。 正文 第五二五章 地下(三) 原本皮尔还没意识到那是一本书,直到他蹲下将那个四四方方的石盒拿起来,看似坚固的黑色外壳竟然在轻轻一碰之下,如同烧到最后的木炭分崩离析,这才露出里面那本表皮发黄褪色的书。 与此同时,先前引起皮尔注意的那道微弱魔力,也随着外壳剥落的同时消失不见。 “外壳应该是附着了某种防御结界,这才保证里面装的东西免受腐蚀……” 皮尔稍微一想,便做出了判断,“看来书的主人已经意识到这里的问题……不过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逃出这里,临死之前,将书用某种方法保存了起来。” 确认手中的黄皮书没有任何魔力痕迹,周围也没有其他异状,皮尔才示意索菲娅过来。 “这附近至少有四具人类的尸体,不过只有一具保存完好,其余的都只能找到零星碎片……不过这些尸体都有共同点,没有发现什么外力所致的损坏,这就说明他们很有可能在临死之前,没有进行过战斗。” 皮尔指了不远处的几个地方,随后扬了扬手中的黄皮书:“这本书是唯一保存完整的那具尸体上发现的,被主人端放在胸口,原本还有一层附着魔法痕迹的外壳,不过在我拿书的过程中碎掉了。” 听完皮尔的讲解,索菲娅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一个将死之人,临死之前不但没有陷入恐慌,反而从容不迫的将一本书用魔法封印起来,放在胸口,等待后来者查看……” 皮尔笑道:“没错,通过这些,至少能分析出两件事——其一,书的主人对于自己的死亡时间,有着较为精准的估计,而从尸体特征判断,既然他们不是死于战斗,就只有可能是被这个空间的腐蚀能力逐渐夺去生命……这么说来,我们的动作要加快一些了。” 虽然语气比较严峻,但皮尔表情仍旧非常乐观,他伸出第二根手指道:“至于第二点,既然四具尸体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而之前我们甚至没有发现过一具能够确认是人族的尸体,就证明这四个人应该是一个团体,并且死于同一时间。 然而四具尸体的腐化程度不同,应该是因为这本书外壳所附加的抗腐蚀魔法,间接影响了下面的尸骨,至于这些人为什么明明掌握了抗衡腐蚀的魔法,却没有对自己使用的原因,我暂时还无法判断,多半应该是有什么限制条件。” 虽然皮尔很想知道黄皮书外壳上的魔法是什么类型,这样就有可能解开遍布空间的固有结界,但可惜的是,他和索菲娅都不具备太强的魔法分辨能力,如果是常见的几系,皮尔或许还能分辨出来,可先前那股微妙的魔力气息,却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 “看起来这本书非常重要呢……里面写了什么?”索菲娅问道道。 “我还灭有打开。” 皮尔将书递过来,“我不清楚那个魔法的效果如何,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先检查一遍,别暴露在外界空气的一瞬间就损毁掉,那可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事实证明,皮尔的担心有些多余。 经过索菲娅的检查,整本书除了封皮因为翻阅太多,边角处有些损毁,除此之外保存完好,证明那个魔法的效果还是非常不错。 原本索菲娅还想借看书的机会,拉皮尔进机甲,可惜这个想法刚提出来,就被皮尔果断拒绝。 “我还是留在外面,这样才能随时留意周围,你那里面太狭窄,遇到突发情况,变形也需要时间……” 总之皮尔找了几个正当借口,反正他是不想再回到那种尴尬的气氛中了。 所以最后,就演变成了皮尔坐在机械臂上,将书的内容念出来这种形式。 封面没有任何字迹,所以皮尔直接翻开第一页,结果立马有一张纸滑落下来。 原本皮尔还以为是书年岁太久,结果捡起来才发现,这张纸的边缘有些参差,明显是被人撕下来特地插在首页上。 纸上被满满当当的手写体小字写满,皮尔大致浏览了一遍后,微微蹙起眉头,“看起来……这应该是一本生前笔记。” “上面写了什么?”索菲娅好奇心起,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皮尔也不卖关子,清了清嗓子,念了下去: “正在翻看这本笔记的不幸者: 请原谅我用这种‘不祥’的代称来称呼你,因为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自己到底进入了何种死地。” 刚读完一句,索菲娅不满的声音便立马传了过来:“真讨厌,既然知道会引起读者不悦,就不要这么说嘛!” “别插话。” 皮尔笑着摇摇头,继续道: “先进行一下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科林?韦恩,是来自库曼边境的一个小小贵族……当然,或许你没听过我的名字,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只是希望,如果哪天你能够从这个鬼地方出去,请将这本笔记带回库曼,送到我的亲人或者后人手中,如果条件允许,你也可以从他们手中得到一定的报酬,韦恩在此深表感激。 回归正文,当你看到这行文字时,我应该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或许十几年,或许几十年……总之应该不会超过一百年。 如果时间太久,笔记的魔法封装就会失效,到了那时候,你也肯定看不到这本笔记了。 至于周围的这些尸体,无论死状如何可怖,也请你不要惊慌,除非你运气极差,遇到了极为罕见的‘特殊情况’,否则整个黑暗空间里,不会有任何危险。 当然,你可能会好奇所谓的‘特殊情况’究竟是什么,在这里我就不细说了,读到后面,就能解开你心中的疑惑。” 读到这里,皮尔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索菲娅稍微愣了一下,疑惑道:“这就完了?” 皮尔耸耸肩,将纸插回封页,快速翻了一下后面的内容:“看起来这应该是作者临死前写的封序,字迹还算工整,没有太多内容也在意料之内。” “那就看看后面写的什么吧。” 皮尔点点头,翻开了笔记的正文。 …… 琼斯历六九五年,七月二十八日。 经历了多日的阴雨天气,今天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晴空万里,对于我们来说,这无疑是个好兆头……嗯,希望如此。 和我同车的有四个人,除了瓦尔纳以外,其他两位剑士之前都未曾见过,不过在寒暄一番后,大家都互相通报了姓名,我这才知道他们分别叫库阿尔与科麦斯。 库阿尔是个皮肤黝黑的光头大汉,身材高大肌肉虬实,年纪应该比我稍大一些,看上去五十岁出头的样子,虽然面相有些吓人,但作为同伴来说,感觉还是十分可靠的。 至于科麦斯,则是一个使用细剑的快剑士,留着一头看起来十分夸张的小辫子,肤色则和库阿尔形成了鲜明对比,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白色,不过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看,绝对是位身手高强的剑士。 或许是刚刚和家人分别,我们几个情绪都不算太高,稍微聊了两句,便都各自沉默下来。 这份沉默,让我不禁又回想起刚刚和菲尔斯娜分别的场景,她眼中隐含的泪光,紧咬不放的嘴唇,真是让人心碎…… 哦,还有六岁的菲欧妮,我最疼爱的小天使,在我上车之前,一直“爸爸、爸爸”的叫个不停,如果不是博尔拦着,她恐怕就要跟着我上车了……就算马车启动,她还是坚持跟了一段,不过博尔也跟在她身后,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 说实话,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趟这次浑水…… 可是没办法,城主大人下了死命令,将城中的诸多好手召集起来,替他去渊域寻找一种特殊的草药……哦,这原本应该是个秘密,不过我写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人看到。 渊域的危险大家都知道,它就像一张饕餮大口,将所有试图从中挖掘利益的投机者吞的连骨头都不剩,即使只是在渊域边缘探索,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好吧,我得承认,其实参与这次探险的最重要原因,还是城主许诺的报酬,他竟然答应***(这里被用某种记号笔划去)…… 天哪,不管别人被许下了怎样的承诺,总之这份报酬是我无法拒绝的。 过了前面的弯,离城主府就已经不远了,估计那里已经有聚集了不少人,我得收拾一下了,暂且写到结束吧。 …… “唔……” 读完第一篇笔记,皮尔沉吟片刻,稍稍进行了总结:“如果没记错,‘琼斯历六九五’距今应该有三十年了,而这个叫韦恩的男人,当时应该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自身是位杰出的魔法师,受到当地城主号召,许以报酬,才加入了探索渊域的讨伐队。” “你怎么知道他是魔法师?”索菲娅提出疑问。 “这个只是可能性比较高,我也不能完全确定。”皮尔解释道:“通常情况下,组织进入渊域的探索队,成员实力都不会太低。 而韦恩在介绍那个名为科麦斯的剑士时,是用‘气息’作为判断,如果他是一名剑士,且两人的实力都不错,就算之前互相之间没见过面,至少也应该听过对方的姓名……” “这是什么意思?”机甲侧了侧脑袋,摆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魔法师和剑士的圈子不同,通常来讲,剑士与剑士相熟,魔法师与魔法师相熟,而他们又是同一个城镇的,互相不认识,便有很大可能是圈子不同。” 顿了顿,皮尔补充道:“以次类推,瓦尔纳应该是跟韦恩相熟的魔法师,而韦恩的身份也正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贵族’,城主所许下的报酬,多半是诸如分封加爵之类的承诺。” 大贵族拥有将土地分封给领内小贵族的权力,这一点无论是利亚还是库曼都通用。 “第一篇能够获取的内容差不多就这些了。” 说着,皮尔翻开了第二页。 …… 七月三十日。 经过近两天的跋涉,我们这支总计二十一人的队伍,在穿过十几个城镇、横跨两座森林之后,终于在黎明时分顺利抵达了凯德尼尔。 原本这个时间,凯德尼尔仍处于夜禁状态,不过城主大人似乎在城内有关系,没过多久,位于东城的侧门便静悄悄落下。 听接头的护卫所说,私自接近渊域非常危险,那些“守墓人”才不会在意你的身份,即便是琼斯陛下亲派的卫队,如果没有官方通文擅闯,一样会受到无差别攻击。 所以我们必须在城里等一段时间,那些守墓人偶尔会进城采购,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混入商队,借机进入森林。 虽然这个计划听上去也不是十分保险,不过眼下我们似乎也别无选择。 在写下这篇日记之前,我已经睡了整整一个上午,为了避免引起官方队伍的注意,队长下达了“行动之前严禁离开庭院”的命令,所以现在我也只能坐在桌前喝着茶水打发时间。 趁着这点功夫,姑且写写队伍中几个有趣的家伙,就权当解闷了。 首先要说的,便是咱们这支队伍的队长,人送凶号“血雨屠夫”的麦克斯韦。 其实在得知由这位远近闻名(声名狼藉)的雇佣兵头子担任队长时,不光是我,瓦尔纳、科麦斯这几个,脸色明显也都变了。 关于“血雨屠夫”的名字,甚至经常出现在家长吓唬顽劣孩子的故事中,在这里我也懒得复述那些传闻了。 总之,在我印象中的麦克斯韦,是个脸上爬满疤痕、五大三粗且脾气暴戾的恶徒,谁知道在真正接触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在这里,我不得不称赞一句城主的眼光,麦克斯韦绝对是能够担起队长一职的合适人选。 与传闻截然不同,麦克斯韦本人与“粗壮”这种形容完全擦不上边,他身高不足一米七,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没什么力气,站在体型健硕的库阿尔身边,简直就像一个“小朋友”。 真相与传闻落差如此之大,确实很容易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类似“不过如此”的情绪。 结果队伍中的某个白痴,就做了一个极为愚蠢的决定…… 正文 第五二六章 地下(四) “皮尔哥,这个麦克斯韦很有名吗?” 见皮尔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索菲娅对这位“血雨屠夫”产生了一点兴趣。 “放在雇佣兵这个圈子里,麦克斯韦算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位了。” 皮尔将笔记一放,韦恩在前序中提过,除了特殊情况,整个黑暗空间不会有危险,虽然不可尽信,但眼下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也不急着往后搜寻线索,干脆解释道 “之前在军中听一些将领闲聊时,提过近几十年比较有名的雇佣兵团长,其中排在前几位的,虽然实力出众,无不名震一时,但因为性格等方面的原因,到了最后毫无例外被各国通缉,最后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至于麦克斯韦……距离这些‘名人’可以说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不是在接下某次任务后突然失踪,或许现在他也已经上了各国的必杀名单,又或者被迫成为‘守墓人’中的一员了。 因为这种特殊身份,越是有名的雇佣兵,手上所累积的血案也就越多,仇家自然更是不计其数,到了后期,个人实力再强,在国家武器面前也不过是一层脆纸。 前路渺茫,再加上容易受到各方针对,现今的雇佣兵,大多都在累积一定名气后选择‘转业’,他们有的直接接受国家招安,有的则经过一系列改头换面,成为某些公会的高层人物,也有的干脆接受大贵族庇护,同时担任他们的打手…… 咳,扯得有些远了……说回麦克斯韦,这个人可以算是上一代雇佣兵的末裔,也可以说是雇佣兵中转变思路的第一代人,既有野心,也有实力,在失踪之前,他已经秘密联络过许多‘下家’。 从这本笔记来看,麦克斯韦最终选择了那个‘城主’,却没想到这收官之战,竟然成了他最后一战……” “等等。” 索菲娅听了半天,忍不住打断道“皮尔哥,我就想知道这人的实力有多强。” 皮尔略一思索,答道“这么讲吧,如果拿你相熟的人进行比较,他就算比不上莱茵哈特,应该也是查克理夫这种层级的高手。” “哦……”索菲娅恍然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嘛,继续读后面的内容吧。” 皮尔摇了摇头,由着索菲娅的性子,翻开了下一页。 …… 加上我们这批,现场已经集合了二十二个人,这也应该是探险队的最终成员了。 一个身材丝毫不逊库阿尔的大汉(科麦斯后来告诉我他叫德熊,来自临镇一个有名的公会,真是人如其名),从队伍中走出来,他到的比我们更早,所以我不清楚他和麦克斯韦之前是否闹过什么不愉快。 总之,德熊毫不克制自己的剑气外放,拖着那把几乎有他三分之二身长的巨剑,一脸挑衅走到麦克斯韦身前,居高临下的笑道“喂,听说你小子就是那个‘血雨屠夫’?还是咱们这支队伍的老大?” 正在和城主管家交谈的麦克斯韦,恐怕早就感觉到了德熊临近,不过直到他说完,才慢慢转过头,一脸平静的点头道“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哼哼。” 德熊突然呲了呲牙,将巨剑重重拍在麦克斯韦身前,“老子是‘真理教义’副会长德熊,废话不多说,既然你想要当咱的老大,就必须——” “跟你过过招?” 德熊散发的战意,恐怕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抛开那恶劣的性格外,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位实力出众的剑圣,如果在一对一情况下,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面对这种裸的挑衅,麦克斯韦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德熊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既然你明白,那就——” 德熊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嗤”的一声。 一直到血线从他脖颈激射,那颗仍旧挂着狞笑的硕大人头分离,身体轰然倒地,我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麦克斯韦的突然出手,震惊了在场所有人,从科麦斯与库阿尔的眼神中我能看出,不只是我,连他们都没有看清麦克斯韦的动作。 至于站在场地中央的刽子手,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不知何时搭在了剑柄上,而他的眼神也一如之前那般冷淡。 麦克斯韦就这么环顾了周围一圈,跟他对视的刹那,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我的心底,我甚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这当然不是因为我胆怯,那种仿佛蔑视生命的视线,任谁看了都会不寒而栗。 好在很快麦克斯韦就扭过头去,向那位负责分配装备的管家问道“现在变成二十一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愧是那位城主大人的管家,即便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也只是短暂的露出惊讶,随后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还有人跟地上这人有相同的想法,现在可以提出来。” 对于这个问题,在见识过麦克斯韦的手段后,自然不会有哪个白痴再提出质疑。 德熊的尸体很快被人清理掉,现场不留丝毫痕迹,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不过我想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对这个名声在外却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已经有了清楚的认识。 当然,在后来的路途中,随着互相了解的深入,我对麦克斯韦的印象又有了一定改观,总结起来,就是只要不轻易冒犯他,这位队长和一个健谈的朋友也没什么两样。 而抛开实力之外,麦克斯韦绝对也属于那种能屈能伸、胸有城府(也可以将之形容为‘阴险’)之人。 在我们经过三门城安检时,稍微出了点意外,那个守成官是个贪得无厌的混蛋,在管家缴纳了“孝敬费”的情况下,仍旧百般阻挠。 就连我这种好脾气的人,当时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动手,如果不是麦克斯韦拦着,恐怕我们已经跟守成的士兵打起来了。 结果麦克斯韦又补交了一大部分财物,这才顺利出城。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很震惊,这种行动方式完全不符合我们所了解的那位“血雨屠夫”,毕竟德熊的尸体半天前还是热乎的,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忍气吞声了? 原本我以为是管家的意思,动起手来太容易招人耳目,结果半路上麦克斯韦突然提出驻扎休息,之后的一个祈时,我没在营地周围见过他。 等重新启程时,麦克斯韦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也没解释这一个祈时高低做了什么。 总之,在到达下个城池之前,我们专门盛装贵重货品的地龙车里,莫名多了一堆金银珠宝。 想来那位贪得无厌的守城官,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 念到这里,皮尔再次停了下来,立刻让听的津津有味的索菲娅有些不满“怎么不念了?多有意思的游记……” 皮尔忍不住敲了一下机甲外壳,嗔笑道“你真当这是故事书了,听上瘾了啊?好歹也分一下场合。” 皮尔扬了扬手中的笔记,快速往后翻几页,大致看了几眼,道“后面都是些关于探险队部分成员的描述。 能够看出这位雇主的准备还是比较充分的,除了负责战斗的剑士与魔法师外,队伍中还有一名圣疗师、一位精通药理学的巫师,以及拥有丰富野外经验的猎人…… 不过除了麦克斯韦,笔记中其他人的名字,我一概都没有听过……想来不会有什么重要信息,为了节省时间,咱们就直接跳过吧。” 索菲娅纵使有些不满,还是点了点头。 …… 八月二日。 在凯德尼尔度过了极其无聊的两天,我们终于等到了“守墓人”进城采购生活用品的商队。 不得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真理,即便是对向来以作风严谨、一丝不苟著称的“守墓人”,同样有用。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带队采购的不过是外围成员,对于这些人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则性可言,在收下一份不菲的贿赂后,便欣然答应让我们跟着队伍出城。 不过这确实为我们省下不少麻烦,毕竟一支藏龙卧虎的队伍,如果不分散开来,走到哪里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在出城的时候,管家先生便与我们告别,接下来的路,就由麦克斯韦全权负责了。 说实话,在踏入这片充满神秘气息的森林时,我的心情既兴奋又忐忑,不过一想到妻子和孩子们的脸,一股莫大的力量便从胸口涌出,让我充满勇气。 等等……前面似乎到了跟商队分别的岔口,今天的日记就到此为止吧。 ? 八月四日。 天哪! 一想起昨天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我就有些后怕。 我得承认,之前对于“守墓人”的评价实在是太低了。 跟商队分别之后,比克(队伍中的猎人)带我们离开大路,沿着茂草丛生的“小路”前进。 这些小路,其实都是大型魔兽留下的痕迹,这其实也在变相提醒我们,进入森林之后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警惕。 没过多久,我们便遭遇了一群森林魔狼的袭击,这种魔兽的等级不算太高,我们自然可以轻松应付。 不过麻烦事却在之后接二连三的登门。 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不清楚“守墓人”是通过何种手段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总之在遭遇那伙魔狼之后,没过多久,我们就遇到了第一批“守墓人”小队。 麦克斯韦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支七人组成的小队,他们似乎已经跟了一段路程,并且已经派出同伴回去拉援兵。 虽然我们有能力解决掉这支小队,但对方的垂死挣扎,或许会拖延不少时间,所以麦克斯韦果断放弃了缠斗,在逼退他们之后,直接向最近的渊域边缘疾行。 这段时间可谓是争分夺秒,沿途我们明显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气息正在从四面八方围拢,其中甚至有数道气息,强度丝毫不弱于麦克斯韦。 虽然我们有比克这位丛林行家做向导,但很显然这些守墓人对森林更加了解,紧紧过了十分钟,我们便遭遇到第二支队伍拦截。 这次对方足足有十二人,为首的那个剑士要求我们停止前进,并自报家门。 我们听过那些被守墓人拦下的探险队的下场,自然不会傻到照办,所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这次战斗有不少人都受了伤,因为麦克斯韦下令,不允许杀掉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这样既可以减少守墓人的仇恨,也能让伤员拖延后续追兵的步伐。 不过对方显然不是我们留手就能轻易对付的,这些守墓人各个实力高强,而且打起来悍不畏死,就连瓦尔纳都在交手中受了不轻的伤。 最后,还是麦克斯韦连斩两人,才为队伍打开了缺口,不过因为包围网收紧,我们不得不改变路线,选择迂回方式前进。 之后的追逃过程既惊险又刺激,如果要详细写下来,恐怕会费不少篇幅,所以我就直接省略了。 总之,当我们在守墓人围堵下,成功抵达渊域边缘时,队伍竟然奇迹般的没有人员减损。 受伤重的是库尔斯克,他险些被一个精通短剑的刺客从高处割掉脑袋,不过在圣疗师的帮助下,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第一次亲眼看到渊域,并且还是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大家的心情都忐忑无比。 我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它就好像一个……画在地面上的黑色圆圈,无论是视线还是精神力,都无法穿透表面探索下面的世界。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笼罩在整个队伍之中。 不过后有追兵,我们也没有时间调整心情,麦克斯韦取出事前准备好的卷轴,强行在渊域表面那层不明正体的结界打开了一个豁口。 当然,这个豁口存在的时间极其短暂,甚至不给我们丝毫犹豫的机会,由麦克斯韦带头,我们接二连三的跳了下去。 进入渊域的过程,就好像在一层凝固的猪油里不断下沉,四周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虽然仍能保持呼吸,但精神上的压力却给人带来一种持续的窒息感。 好在这种糟糕的体验没有持续太久—— 当周围的视野突然明亮起来时,我知道,我已经踏上了另一片陌生的土地。 。 正文 第五二七章 地下(五) “等等。” 在皮尔准备继续念下去时,索菲娅突然打断道“皮尔哥,你说他们是用卷轴打破了渊域的限制?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渊域的‘规则’十分特殊,越是实力强的人,想要突破界限越难……” “理论上是这样的,否则那些异人能够随意出入,大陆早就沦陷了。” 皮尔点点头,“至于他们所使用的卷轴,笔记中没有具体描述,或许连韦恩自己都不太清楚,毕竟他只是一个受招募的普通成员。” “难道这个卷轴强到能够让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同时进入渊域?” 这次皮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托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因为这个问题连他也无法确定。 如果卷轴制造者是迟小厉这种层级的高手,或许真有可能做出让二十人安然出入渊域的魔法—— 前提是这二十人的实力没有太“出格”的。 否则哪怕是皮尔这种实力,渊域的反噬效果恐怕得是麦克斯韦所受到的数倍,能够让他安然出入渊域的魔法,根本不存在。 可不说当时库曼有没有迟小厉这种等级的魔法师,就算真有,既然那位城主能够请动对方制作卷轴,其身份地位肯定也达到了某种高度,自然也能请到比韦恩这些人更强的成员。 当然,或许城主考虑到渊域“遇强则强”的特性,故意挑选了一伙实力不弱、但绝对算不上顶级高手的人,这样渊域的排斥性也会降低。 皮尔往后翻了一页,大致看几眼后,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看来跟我猜的一样……这个魔法并非能够彻底隔绝渊域的排斥。” …… (八月二日,第二页) 这是一个与我的认知截然不同的世界。 原本我还以为渊域之下,会是永恒的黑暗,毒雾弥漫的密林危机四伏,无数双嗜血而又凶残的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直接与异人遭遇,为此麦克斯韦甚至特地下达了死命令,如果遇到队伍无法解决的危机,就要果断舍弃无法救援的同伴。 当然,这些印象一部分是源于民间传闻,另一部分,则是由城主大人搜集起来的渊域生还者口述内容。 然而事实却大相径庭。 我们出现的位置,是在一片森林的空地,空气中没有丝毫令人不悦的气味,简直就跟大陆上的森林一样。 任谁都想不到,这种地下世界竟然会存在另一个太阳,它看上去比外面那个至少大一倍,不过它还是与我认知中的太阳有所不同,至少照射在皮肤上的岩谷刚,让我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就仿佛头顶只是一个大型冷光源。 最初的震惊过后,我就被另一阵紧随而来的痛苦所袭扰。 这种痛是源于身体内部,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就好像有无数噬人蚁通过你的汗毛孔钻入体内,然后不断在五脏六腑之间啃食…… 总之,队伍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倒地,我们甚至连作出警戒的余力都没有,二十一个人全部躺到地上。 这时我才知道,当一个人痛到极限时,是发不出惨叫的。 总之,整整过了六个祈时,我那涣散的意识才逐渐回归本体,我勉强从地下爬起来,想要试着站起身,结果双腿根本使不上力,这种感觉就好像不借助任何魔法,仅凭肉身进行了一场百公里疾行的后遗症。 其实在更早些时候,我就已经反应过来,我们并非遭到了什么袭击,这种症状只不过是突破渊域屏障的后遗症。 那个管家在之前也有提醒过,虽然有卷轴中的魔法作为调和,但渊域的排斥十分强大,可以将之理解为一种特殊的“空间规则”,总之就是实力越强的人,突围时遭遇的抗力越大。 不过纵使有了心理准备,这种疼痛也非常人所能忍耐的……哼哼,感觉回去之后,要跟管家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再提一些价位…… 而我们队伍中,这时候最惨的自然就是我们的队长大人了。 直到除他以外的所有二十人全部勉强能够行动,他仍然斜靠在一棵大树边上,双眼紧闭,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可已经湿透的披风,微微颤抖的手指,都出卖了他的真实感受。 不过麦克斯韦不愧是硬汉,在察觉到我们的目光后,睁开眼睛,以勉强还算稳定的声音,接连下达了几项命令,不外乎就是设立结界、驻扎营地一类。 不过就在营地刚刚驻扎完毕,异变突然发生了—— 当眼前突然陷入黑暗,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敌袭。 不过随着几块火燧石点亮,视野渐渐恢复,我们才后知后觉……这只是渊域的昼夜交替。 记得有一部分传闻提过,渊域中的昼夜变化,没有“渐变”这种过程,而是直接由黑到白,或者由白到黑。 原本我们还当做一个假消息不以为意,现在看来,有必要重新捋一下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了…… 总之,除了夜晚比大陆更加黑暗之外,到我写下这篇日记未知,营地都没有遭受过任何不明生物,外出警戒的几位剑士,回来也报告,周围没发现任何生物,仿佛这片森林中,除了五花八门的树木花草以外,再没有其他生物了。 嗯……麦克斯韦决定明天向外探索,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渊域的黑天究竟会持续多久,所以暂时就写到这里吧。 希望明天的行动能有所发现。 …… 读完这一篇,皮尔接过索菲娅刚刚泡好的一杯花茶,习惯性的抬头往远处看一眼,接着便又垂下视线,翻开后一页。 不过这次,皮尔没有直接念,而是大体浏览一遍,接着又翻到下一页上。 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最后,等了半天的索菲娅终于忍不住问道“皮尔哥,你怎么不念了?” 皮尔虚着眼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后面的几天,基本都是在记录他们探索那片森林的内容,而这些常识性的信息,早就是我们已经获取的。 至于他们降临的这个空间,暂时我们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算是以后,也有可能大概率碰不到……所以就眼下来看,这些内容对于我们没有太大帮助。” 顿了顿,皮尔稍微活动一下脖子,见索菲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笑道“算了,既然你好奇,我就大致概括一下这几天的内容。进入渊域的第三天,也就是八月五日,在经过前两日的一无所获后,他们在夜间第一次遭遇了土著生物的袭击……” “诶?为什么他们会在两天之后才遭遇?我们可是在天黑之后就被那些毒虫缠上了呀。”听完第一句,索菲娅就忍不住当起了好奇宝宝。 皮尔挠挠脸,脸色有些便秘“这个……或许是他们出现的地方,处于渊域外围,所以土著生物少……这些笔记中没写,我也只能靠猜。” 不等索菲娅问出更难回答的问题,皮尔便继续道 “根据韦恩的记载,那些袭击他们的生物,是某种类似猴子的魔兽,虽然体格矮小,最大只也不超过一米,但却个个力大无穷。 最初有两位负责警戒的剑士,在毫无防备之下,竟然直接被它们卸下一条胳膊。 好在麦克斯韦应对及时,而那些猴子魔兽的实力也不算太强,经过半宿的厮杀,在接近天亮时分,这些猿猴主动撤退了。 而他们这支队伍,除了最早那两个剑士受伤最重,其他人基本都是轻伤。 第四天……” 皮尔一边速览笔记,一边快速在大脑中进行总结,最后再以言简意赅的精炼语句复述给索菲娅。 而韦恩似乎是个极为热衷于记录生活中点滴的人,文笔显然也不错,皮尔甚至从他的记述中,渐渐在脑海中构想出他们所在的那片森林的大致情景,以及一些地貌特征。 这些信息也并非全无用处,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许某一天,讨伐队进入那个空间,到时候这些情报就能够展现出非比寻常的价值了。 皮尔甚至有理由怀疑,或许渊域与大陆连接的那个空间是固定的,即使是空间乱流也无法对其造成相对位置上的影响。 举例来说,这就像一瓶装满细沙,在橡胶塞附近可能会卡住一些沙粒,即使如何摇晃瓶子,这些沙粒的位置都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渊域与大陆的连接口附近(不只是库曼南部这一处渊域口,同样也包含大陆其他地方的),内部的空间应该是相对固定的。 而那些从渊域中生还的探险者,多半都只是在这“表层空间”活动,没有前往其更深层的空间,所以最终才能安然归来。 不过可惜即使活着从渊域出来,这些生还者大多也都陷入一种癫狂的精神错乱状态,说出的话让人无法理解,更多时候,甚至连具体意思都表达不明白。 这次出行之前,泰勒也想库曼与拜迪寻求过相关的情报,虽然也收集到一些,但无法验证真伪,而且大多数情报都没有价值——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那些真正遭遇到致命危险的人,都没有活着回来,而活着回来的,所能获取的信息却极为有限。 就像渊域昼夜交替这种情报,连韦恩这种规模的小队都能获取,讨伐队自然也知道,可当夜幕突然降临,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还是“敌袭”,之后才渐渐将之与传闻联系起来。 皮尔一口气念完第七天(八月九日)的内容,刚刚翻到下一页,浏览了几行后,眉毛忽的一挑,眼神瞬间认真起来。 原因无他—— 韦恩这支队伍,竟然在这一天,遇到“活人”了。 …… 八月十日。 天哪—— 请允许我再次使用这两个字作为开头。 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其他词汇,能够形容我现在激动却而又沮丧的矛盾心情了。 不只是我,我们整支队伍,现在都处于一种差不多的状态。 究其原因,则是…… 今天一早,我们的营地,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当对方来到结界外,负责警戒的剑士,还以为他是某种人形的魔兽——直到那个男人讲了一句带着拜迪口音的大陆语,我们才意识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其他活人了。 之后麦克斯韦将这个男人请进来,虽然他同样有些激动,不过很显然,麦克斯韦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保持着谨慎与理智,没有彻底卸下对男人的提防。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这种谨慎是多余的—— 男人自称为斯恩,来自一个叫“遗留者营地”的地方。 在接下来的两个祈时内,斯恩讲述的内容,令我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甚至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首先来说说“遗留者营地”是什么。 根据斯恩的描述,所谓的“遗留者”,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进入渊域、最终却被困在这里的人,自发凝聚形成的集团。 遗留者营地至今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现今的规模十分庞大,不过斯恩没有具体说明数字,这倒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这种谨慎也是应该的。 之后麦克斯韦简单介绍了我们这支队伍的任务,然后他便问了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 既然没死,为什么他们这些遗留者不想办法离开渊域? 按照斯恩的解释,渊域其实是一个由上百独立空间集合而成的“大空间”,其中大多数空间极为危险,一旦因为各种原因误入,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他们的遗留者营地,就是在另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中。 至于为何没有人离开…… 斯恩给了两个理由。 其一,渊域本身的规则——“出去比进来难”。 进入渊域只是对精神和造成一定损伤,并不至死,但想要离开渊域,则会受到猛烈数倍的“排斥力”,即便使用一些魔法,也根本于事无补。 可以说,离开渊域的死亡率,接近百分之九十九。 这个消息无疑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所有人头上,如果斯恩所言不假,那……我们的归程恐怕不容乐观。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斯恩又说出了第二个、令人更加恐慌的事实—— 。 正文 第五二八章 地下(六) 可以说,在进入渊域之前,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 其实对于大多数魔法师和剑士来说,自身的实力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灵,究竟是真实存在也好,仅仅只是那些布道者的蛊词也罢,只要它们无法给予真实的帮助,对我来说,就都是假的。 当然,如果这些所谓的“神”,真的能够给予我某种强大的能力,哪怕仅仅是在现有基础上提升一小步,或许我也会改变看法。 在这里突然啰嗦这种事情,是因为—— 这和斯恩接下来的话有关。 从他的描述中,我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渊域也是有“主人”的。 这些人,自称为“神使”。 顾名思义,他们是神的使者,负责将神的旨意传达给世人。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同伴们无一例外,全部哈哈大笑起来。 包括我在内,大多数人当时都认为,斯恩之前可能是个玛兰来的传教士,只不过受到这些信仰的荼毒太深,以至于即便陷在渊域这个泥潭,依旧不忘自己的老本行。 鉴于此,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斯恩之前所说的话,我甚至有些怀疑,这所谓的遗留者,有可能只是斯恩为了诱导我们进行的说辞。 不过麦克斯韦让我们安静下来,他没有采取直接否认的态度,而是让斯恩继续讲下去。 当时我们大多数人都已经将他当成了骗子,不过既然队长下令了,就姑且看看他能怎么编下去。 斯恩好像早就料到我们会有这种反应,即使被众多嘲弄的目光环绕,他依旧面不改色,从身后的破旧背包中,取出一个石头材质的方盒,并介绍这是营地中的魔道学者因地制宜的成果,其实就是一个简化版的摄录仪。 他从林地中挑选出了一块较为光滑的石板,以此当做投影幕,开始为我们播放一些画面。 画面最初是一片森林,看上去与我们所身处的这片有些类似,不过许多树木的种类都不一样,所以能够确定是另一个地方。 不过这样依旧证明不了斯恩之前的“多重空间论”,毕竟影片的拍摄地点,很有可能就在这片区域的其他地方……也说不定。 随着镜头移动,视线也不断拉高,最终越过树冠,来到整片森林的上空,这时我们已经能够看到,远处的地平线,竟然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 当然,这种地貌特征依旧说明不了什么,而镜头也在这时忽然黑了下来。 “请各位做好准备,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很有可能颠覆你们前半生的所有认知。” 斯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气氛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不过几秒之后,身边不少人便发出轰然大笑。 虽然我也觉得这种卖关子的手段有些低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斯恩眼底那抹无奈,我的心底莫名生出一种不安,竟然根本笑不出来。 等麦克斯韦将场面震下来,影片重新有了画面。 这次却是一个远景,拍摄位置大概是在某片森林的半山腰,而能够确定的是,这片森林,与之前影像中的地点截然不同,因为整条山脊上,并非郁郁葱葱的树木,而是一种红叶灌木丛,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极远处的山脚下,隐约可见十数个黑点,仔细辨认一番后,我才意识到那是十几个人,而距离他们不远处,还有另外一道人影,这情形倒是很好理解,似乎是数量相差悬殊的两方正在对峙。 仿若静止的画面没有持续多久,短短几秒过后,双方之间那微妙的平衡便被打破,一方开始向另一方发起冲锋。 通常来讲,这种人数差距悬殊的对决,要么是少数那一方个体实力强大,即使面对这种不利条件,依旧能够从容应对,要么就是单纯的以多欺少,而如果是这种情况,人少的一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逃跑,留在原地逞英雄的都是傻子。 主动发起进攻的一方,是那十几人的团体,然而不知为什么,即使画面非常模糊,我莫名生出一种“悲壮”的感觉。 原本我还以为这只不过是错觉,然而等双方真正交起手来,我才知道……这种恐惧的根源是什么。 这时候镜头渐渐拉近,画面也很快清晰起来,虽然仍旧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但魔法师与剑士,还是能够区分出来。 然而下一秒,便发生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最前面的那个剑士,在离对手还有十数米的位置时,原本规整的步伐突然变得紊乱,接着整个身体向后倒飞出去,半空之中只留下一个黑点。 过了半秒,我才意识到,那个黑点……是一颗人头! 令我感到惊悚的是,从始至终对面那人都没有动过,他就只是站在原地,那个剑士便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气刃身首异处。 而接下来的几秒,所有冲锋的剑士,下场都和第一位那样脑袋搬家,漫天挥洒的鲜血,即使隔着屏幕,看了都让人无比心悸。 从战斗开始,仅仅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原本十几人的团队,便只剩几个留在原地吟唱的魔法师。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是一场实力差距悬殊的战斗,交战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因为前排的剑士甚至连剑技都没用出来便脑袋搬家,所以无法判断出他们的实力。 当时我们大多数人都猜测,这应该是一位大魔导师戏弄十几位八级剑士和魔法师的游戏,至于那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段,或许是某种我们未曾见过的创想魔法,看上去防不胜防,多半也只是对于那些弱者而言。 不过接下来幸存的几位魔法师的表现,很快将我们的推论推翻。 在前排同伴死亡的这段时间内,终于有一位魔法师吟唱完毕,顷刻间一颗绚烂无比的火球平地而起,很快刮起一股暴虐的旋涡并扩散至百米范围。 在魔法成型的一瞬间,我就已经认出了这是十级火系魔法“炎帝”,作为最经典的十级魔法之一,“炎帝”的魔法效果辨识度极高,其他魔法无论是范围还是特性都与之不同,所以很难认错。 而这也就证明,施术者至少是位大魔导师。 与此同时,另一位魔法师也吟唱完毕,虽然画面中没有直观效果,但从周围树木沙石莫名其妙飞起来判断,似乎使用了某种风系魔法,将范围本就夸张的“炎帝”融合成一个更为巨大的火焰旋涡。 这还不算完。 就在火焰旋涡彻底成型的瞬间,另一边,数道近百米高的围墙,将对手包裹其中,显然是第三位魔法师为了防止对方逃走而提前进行围堵。 看到这里,我就已经对这些魔法师的实力有了大致了解,基本上都是大魔导师,并且互相之间配合默契,显然是合作许久的同伴。 还有两人也释放了各自擅长的魔法,配合着威力巨大的火焰旋涡,以一种毁天灭地的威势向对面逼去。 这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视线紧紧动盯着石板,看上去都已经被这种场景所震撼。 如果换做是我,面对这种堪称必杀的组合魔法,根本生不出任何对抗的念头。 然而……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能力诡异的魔法师要命丧当场时,又一幕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滔天怒焰在即将撞上那道身影时,突然瞬间消失不见。 没错,就是毫无征兆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地面上留下了火焰烧灼过后的灰烬,我甚至都会怀疑先前的魔法只不过是些幻觉。 紧随其后的两支冰枪,也以同样的方式消失在我们视野中。 与此同时,那些包围在人影周围的黄土堡垒,也以一种诡异的螺旋方式坍塌,几十米高的围墙眨眼便消失不见。 而另一边的几位魔法师,在魔法失效以后,像是早就商量好一般同时转头就跑。 然而这样依旧无法阻止死亡的脚步,但见那道人影缓缓举起手,已经撤出数百米距离的魔法师,便纷纷爆体而亡,漫天血雨中,甚至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器官。 看到这里,一种莫名的压抑气氛,凝聚在我们周围,不得不说,这位“独行侠”的逆天手段,确实深深震撼到了我们。 那几位魔法师实力已然毋庸置疑,只要这段影像没有掺假,就证明他们确实都是十级高手。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人都是大魔导师,那他们的队友——也就是被秒杀的那些剑士,实力定然也不会弱,甚至极有可能都是剑圣这种层级。 而这位独行侠,竟然能够秒杀十几位十级强者,并且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斯恩让我们看这段影像的目的了。 或许这位“独行侠”,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神使”。 然而影像到此却没有结束—— 就在几位魔法师化成漫天肉屑之际。 那道人影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便从画面中消失不见,无论何处都找不到身影。 也就在这时,画面突然颠簸起来,最终落到地上,镜头滚落了几下,最终定格在一道仓皇逃跑的身影。 看起来似乎是影像的主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扔掉摄录仪,选择迅速撤离。 不过几秒之后,这份疑问便有了答案。 一个黑色的球(我只能这么形容)突然出现在半空之中,位置正好在那道人影的身后。 紧接着一直黑色的手从球中探出来,就像伸进一坨果冻中那样,轻描淡写的插入那人的后心,接着取出某样东西,轻轻一捏,空气中便爆起一团血雾。 最终,伴随着那道人影倒地,黑球如出现那般渐渐淡去,画面至此便告以尾声。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细思极恐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反倒让人产生一种麻木的感觉。 之所以如此详实的将录像内容写下来,是因为……我实在无法理解其中的一些画面,如果以概括这种形式,又完全体现不出其中的震撼。 如果要简单总结一下,就是一个神秘人,以令人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手段,虐杀了十几位十级强者。 而摘出其中几个细节,稍微回想一下,便会让人不寒而栗。 正所谓“未知是人最大的恐惧”,这句话放在这里,我认为再适合不过了。 举其中一件事来说……我根本无法想象,那个“黑球”是如何在短短几秒钟内,横跨过直线距离至少都有千米的山路,并准确出现在拍摄者身后的? 又或者……他(或者她)那抬手便能让人爆体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种种疑惑在我心中挥之不去,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浸满我的后背,即使身处温暖的环境中,我依旧感觉到丝丝寒意,正从全身的毛孔中渗入体内。 斯恩稍微解释了一下,画面中的那个神秘人,就是他口中的“神使”,而那些惨死的高手,全部都是他的同伴。 而这场战斗发生在两年前,那是他们外出寻找物资的一个主力分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与对方遭遇,最后惨遭全灭。 至于摄录仪的内容,则是其中一个队员在记录周围地形时偶然拍下的,最终他也难逃一死,等几天后另一对成员赶到,只剩下能源耗尽的摄录仪留在原地。 斯恩一再重复,画面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全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时我们全都看向麦克斯韦,虽然从本能上讲,我不愿相信画面中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但理智却告诉我,斯恩没有撒谎的必要。 麦克斯韦很快问了一个问题,假如“神使”真实存在,为什么要对他们遗留者痛下杀手? 这个问题其实很巧妙,麦克斯韦事后告诉我们,当时他有些怀疑,这些只是斯恩为了拉拢我们的说辞,而所谓的“神使”,其实是与遗留者相对立的另一个组织。 然而斯恩却摇摇头,说这是组织内的秘密,不过他希望我们相信,一旦被那些神使发现,下场只有一个。 见他似乎不准备再透露跟多信息,麦克斯韦便提出想要去他们的营地看看。 这当然也是一种试探的手段,然而出乎我们预料的是——斯恩竟然爽快的答应了。 。 正文 第五二九章 地下(七) “可以先来捋一捋有用的信息了。” 皮尔将笔记合上,同时深吸一口气,“八月十日的内容,有几点值得我们注意。 第一,就是关于这些所谓的‘遗留者’,如果渊域内真的存在这样一个组织,与那些神使势如水火,且在这三十年内没有走向毁灭,我们说不定能够联合这股力量……” “真有这种组织存在妈?” 索菲娅沉吟道“这里可是渊域,是那些神使的大本营,他们怎么可能会允许眼皮底下存在这种规模的反抗集团呢?” “这件事后面的日记肯定会有跟进,所以我们暂时不讨论,我只是提出这样一种可能。” 皮尔伸出食指和中指“继续说第二点……那位影像中的神使。” 这本笔记只是一本普通的手抄本,所以皮尔无法看到日记中所描述的影像,不过韦恩对此进行了非常详细的描述,倒是为皮尔解决了不少麻烦。 只是有一点比较可惜,那位神使的能力,韦恩并没在日记中有更多描述。 或者说,对方使用了韦恩无法理解的某种能力,并且团队中其他成员对此也没有任何头绪、 从秒杀那些遗留者的描述,以及之后几秒内无视地形横跨数千米距离的这些能力,皮尔暂时没有匹配到任何已知的神使。 图依是温度魔法,约瑟夫是时间魔法,莫达里克是空间魔法,哈涅斯是亡灵魔法,以上四人的能力,都无法同时满足上述两种条件。 只有约瑟夫的时间魔法,勉强能够做到上述两点,只不过那些成员的死亡方式,与约瑟夫一贯的进攻手段截然不同,而且约瑟夫横跨位移的方式,也不可能是从一个莫名其妙的黑球中出现。 至于多位神使合作的情况,除了最后那个不明正体的黑球外,倒是能够满足条件,不过皮尔认为这种可能性很低。 要知道这些神使无一不是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之辈,面对一群实力并不顶尖的高手,完全不需要联手,就如画面中那样,站在对面任凭对方攻过来,直接碾压便是。 “所以……更大可能,是某位之前从未在大陆出现过的神使。” 所有线索最终都导向一个结论,皮尔稍微思索一下,认为这种可能性也是最高的。 这样一来,这份情报就弥足珍贵了,面对一个新的强敌,能否在事前获取足够情报,很有可能直接决定最终的胜负。 即便因此而少死几个人,也非常有意义。 不过仅凭这样一篇日记,实在是无法判断出更多东西,皮尔只能根据已有的线索,大致推测出对方的魔法,至少具备三个特性 隔空直接作用于对手身上,能够消除对手魔法的效果,能够在短时间内进行长途位移。 而将这三种特性综合起来,至少在皮尔认知中,还没有任何一个魔法能够做到。 当然,像迟小厉这种身兼数百种魔法的怪胎,自然能够轻松做到,所以也不能排除对方是多系魔法师的可能。 想到迟小厉,皮尔马上又想到另外一个人——梅林。 他和十二骑士团中的两位团长,莫名其妙出现在盖亚,明明自称受神使所托,却既没有动手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敌意,接着更是莫名其妙地离开,其真正目的至今仍然是谜。 虽然梅林没有展现自己的能力,但皮尔相信这位史上最博学多才的魔法大师,肯定拥有传闻中的那些能力,做这些事也应该轻而易举。 不过考虑到笔记记录的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候梅林应该还没有复活,所以这种可能很快就被皮尔排除掉。 暂时得不到更多线索,皮尔就只能将这位神使的事情一放,转而伸出第三根手指“至于最后一点,则是关于影片最早那片森林的描述。” 顿了顿,皮尔继续道“有一定可能,就是我们进入渊域后的那片沙漠,而位于地平线尽头的那一片绿洲,就是影片的拍摄地点……当然,或许其他空间也存在沙漠与森林这种组合,很可惜我们无法看到影像,要不就能进行准确的对比了。” “唔……为什么这么说?”索菲娅明显有些不解“笔记里关于沙漠没有太多描述吧?” “直觉。” 皮尔以简单粗暴的两个字作为回答,随后才解释道“因为那片沙漠毗邻的位置,可能是整座渊域‘规则’最薄弱的地方,所以才会被莫达里克作为传送的首选之地。 除此之外,那片沙域空间应该也是诸多空间中最稳定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只是比较倒霉,正好碰到空间乱流随即出现在那里,抛开这种特殊情况,沙域的稳定性,造就这里成为半永久性驻点当一不二的好地方。” “可这里作为传送点,神使肯定经常出没,还有那些实力强大的异人,怎么想都很危险吧?”索菲娅又问道。 “一个能够躲过神使侦查的组织,肯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皮尔摩挲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回道“越是危险的地方可能越安全,那些神使对于经常出入的空间,反倒会放松警惕,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索菲娅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皮尔所言的可行性,随后机甲头部才轻轻点了一下“经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这种可能不小……唉,要是当时库曼那个白痴剑士没有自作主张,我们现在或许已经与遗留者见面了。” 皮尔苦笑道“行了,现在也不能确定问题就是纳乌拉引起的,而且就算真是如此,发生这种情况肯定也不是他的本意……不过你也不用觉得可惜,我想,现在已经有人与他们接触了也说不定。” “谁?”索菲娅本能的问出口,不过随即有自问自答道“你说迟小厉吗?” 皮尔点点头“如果说谁有能力不受空间乱流的影响,整个队伍中也只有他了……当然,我也没有什么依据,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如果他真的与遗留者接触,应该很快就会获得与我们联系的方法。” 听到这个消息,索菲娅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呆在这种乌七八黑的空间里,实在是太令人不安了。” 皮尔突然有所触动,回头看了一眼,认真道“有我在,咱们一定会安全出去的。” 索菲娅这才意识到随意抒发的感慨似乎被曲解了,讪笑道“我当然相信皮尔哥啦……好了,情报分析差不多该结束了,咱们赶紧继续往后翻,看看能不能从笔记中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办法。” …… 八月十一日。 昨天,斯恩答应带我们去营地,不过却没有立刻动身,听他的意思,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几日,直到空间通道打开才能跨越到他们大本营所在的空间。 关于他是如何在这个时间点找到我们的原因,斯恩也给出了解释。 在那些毗邻渊域入口的空间中,都有遗留者营地驻扎的“哨兵”,斯恩便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入口的负责人,他的任务——或者说所有“哨兵”的任务,是引领所有进入渊域的人避开神使追杀,最终安全带领人回基地。 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依旧对所谓的神使持质疑态度,而麦克斯韦也提出,如果真如斯恩所说,神使对于整个渊域都有监控能力,为什么我们行动这么多天,都没有遇到任何来自人为的袭击。 斯恩回答说,像这种毗邻入口的空间,常常会有零散的探险队进来(我们也算是其中之一),通常情况下人数都不会太多,而且因为渊域自身的限制,实力越强的人,进入渊域所遭受的痛苦也就越大,因而不太会有顶级强者甘愿冒这种风险。 这种实力在神使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们不会特地监督这片区域,只是偶尔看一眼,我们能够活动这么多天却始终没被发现,倒也算是运气极佳了,如果他再晚几天找到我们……结果可能就不好说了。 接着斯恩又简要讲解了一下这里的“空间规律”,一言以蔽之,就是在最近一段时间,会发生类似潮汐效应的空间乱流,这时空间通道便会变得极其不稳定,要想回到大本营,就必须等空间乱流过去。 这套空间理论我是没怎么听懂,队内其他那些只会舞刀弄剑的大老粗们就更加听不懂了,一伙人直接嚷嚷骗子,毕竟这番言辞看上去的确有点推脱拖延的嫌疑。 不过斯恩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看起来又确实不像在撒谎……嗯,我对自己的眼光与直觉还是很有信心的,而且事后回想一下,如果斯恩真的是个骗子,他不仅演技高超,还在很在之前便组织了一套无懈可击的说辞,能够应付各种可能的问题。 要知道我们这支队伍全程保持高度严密,几乎不存在行踪泄露的可能,所以对方也不可能是为了针对我们而来。 当然,这些分析是我在动笔之前想到的,当时由麦克斯韦做决定,所以不用顾虑太多。 晚饭后不久,麦克斯韦便将处哨岗外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斯恩为了避嫌,非常自觉的溜到某一个哨岗,跟那位当值的闲聊起来。 而这次会议的目的,是决定接下来的行程。 麦克斯韦说话一如既往的单刀直入,他先认定斯恩是个骗子,希望我们不要放松警惕,直到见到那所谓的遗留者营地,再开始考虑他所说的真实性。 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今后的行动,也要更加谨慎,就算认定斯恩是个骗子,也要宁可信其有,提防那潜在的监视。 至于接下来的几天,依旧要搜索森林,毕竟我们的任务与斯恩并不冲突,他是不是骗子,都不影响我们搜寻那味珍惜的草药。 接着麦克斯韦又透露了一件事,下午十分,他跟斯恩闲聊了几句,试着询问那种草药的下落。 当然,麦克斯韦不会真的直接暴露我们此行的目的,他留了一个心眼,装作随意的询问渊域中各种特有植株,接着又列举出大陆上风传的几种,这之中便包括了我们的目标。 斯恩倒是知无不言,一一进行了回答,包括外貌特征、功能效用等等,并且能够准确说出很大一部分的产地。 而我们的任务药草,却是另一个空间的特产,虽然这片森林或许也有少量,但以我们的人数,想要搜索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个消息让我们有些沮丧,即便是那些质疑斯恩身份的人,也觉得在这种问题上,对方似乎没有欺骗的必要。 如果这是真的,那接下来几天,我们进行的都是毫无价值的工作。 不过好消息是,斯恩在介绍完这些渊域“特产”后,又提到大部分有用的植株,他们大本营中都留有一定库存。 所以麦克斯韦的意思,是接下来几天搜索照旧,同时也要加强警戒,减少与当地土著生物的摩擦,战斗能免则免。 如果在这期间找到了目标物,我们自然就没有必要管斯恩的身份了,直接离开便是。 至于斯恩所说的离开时更严苛的限制,等到时候遇到再说。 如果我们一无所获,恐怕就只能跟着斯恩走一遭,去那个遗留者营地一探究竟了。 队伍中能够堪称“谋士”的成员本就不多,我姑且能算一个,麦克斯韦的提议无疑是眼下的最优选择,自然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散会之后,我便回到自己的临时帐篷,写下这篇日记时,已经过了午夜(当然是指大陆上的时间,虽然渊域中昼夜也是以十二祈时作为划分),也没有什么其他好写的东西,所以暂时就到这里吧。 希望明天能够有所收获—— 好吧,许下这种愿望,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渺茫。 …… “后面几天的内容很短,他们的搜寻也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皮尔说话的同时,快速往后翻了几页,接着目光一凝,手上动作倏而停了下来。 。 正文 第五三零章 地下(八) 八月十七日。 到今天为止,离家已经有近三个星期了,对于妻子和孩子们的思念与日剧增,昨天夜里,我甚至梦到菲尔斯娜哭着拉住我的手,求我不要离开…… 即便梦醒,我依旧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气氛中许久不能自拔,我甚至可以想象,从我出门的那一天起,菲尔斯娜每天都到城主府打听消息的场景,而因为我们的行动属于机密,在队伍真正返回之前,她恐怕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希望我的思念也能传达给菲尔斯娜,至于孩子们,博尔已经是个精壮的小伙子了,相信他能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打理好那份面积有限的封地,而菲欧妮……我只能希望她不要因为过于想我这个不太称职的父亲而哭肿眼睛。 好了,写完这段,压抑的心情感觉释放了不少,接下来也该写一些正事了。 今天清晨——也就是距离初次见面整整过了一个星期,斯恩终于让我们做好出发准备。 之前的一个星期,我们都是在谨慎的探索中度过,然而正如斯恩所说,这种名为“多茉”的珍惜药草,似乎只在某个限定的空间中存在。 因为这件事应验,大家对斯恩的质疑都减少了许多,而在森林探索方面,斯恩明显也对这里非常熟悉,到了后面,我们的猎人朋友基本都提供不了什么帮助,领路工作全权交由斯恩负责。 当然,麦克斯韦对他还是保有最底线的提防,通常情况下,都会在抵达斯恩指明的道路前,派人偷偷侦查一番。 我才这种小动作斯恩应该也清楚,不过他没表现出任何不满,也没有对自己不被信任提出异议,只是一如既往的做好“向导”工作。 随着相处时间增加,我才渐渐发现,斯恩的真实实力,远比他散发出来的气势强许多,甚至于好几次遇到魔兽袭击,除了麦克斯韦以外,他是整个团队中最早发现的。 如果仅从气息判断,他只不过是个堪堪九级的剑士,但真正到了出手时候,就会展现出强大的剑圣实力。 虽然我们尽可能避免与土著生物交战,但终归无法完全躲过,有限的几次交手,斯恩都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几次战斗很可能会多出不少伤员。 并肩战斗确实是增进友谊的最好方法,经过这么几场恶战,大家伙已经普遍改变了对斯恩的看法,只剩少数几个固执派,仍旧认为他是个骗子。 他们的心情我很理解,毕竟要接受这个世界上存在远超我们认知的怪物,是件很难令人接受的事情,相信斯恩,也就意味着我们将来有可能遭遇神使,最终落得跟那个画面中的队伍相同的下场。 不过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退出的余地,还不如无所畏惧的勇往直前下去。 在收拾妥当后,我们踏上了前往所谓的“空间通道”的旅程。 据斯恩所说,经过这几日的沉淀,空间通道应该已经彻底稳定下来了,而寻找空间通道的具体位置,却是一件需要碰运气的事。 虽然我听不懂这一套空间理论,但大致意思还是差不多了解了,就是说空间通道并非固定在一处,每次空间乱流发生,都会让空间的相对坐标有所改变,而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至今已经出现过五处空间通道的位置,我们前往的就是最近一处。 说是“最近”,斯恩告诉我们,以眼下正常的行进速度,恐怕我们两天都到不了那里,而且他也无法保证空间通道就在那里,毕竟只有五分之一的概率,如果运气差一点,我们甚至有可能要走遍这五处。 而且这里是最原始的森林,类似沼泽这种障碍比比皆是,想要加快行进速度,最好的办法就是御空。 然而队伍中的风系魔法师有限,不可能将我们二十二个人长时间滞空,我们只能在遇到大片沼泽时选择飞行通过。 这一天,就在持续不断的行进中度过了。 在这篇日记的结尾,还是稍稍许下愿望,希望我们明天到达的那个坐标,恰好就是空间通道的位置。 …… 八月十八日。 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的神听到了我的祷告,当我们于傍晚时分抵达预期坐标时,那条空间通道,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其实在相隔千米之外,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极其特殊的气息,仿佛空气中有一层无形的墙,让我的精神力处处碰壁,却又不是完全无法外散,如果要形容一下,就像是在凝胶池和普通泳池中游泳的差异。 斯恩明显比我们更加兴奋,他直接加快速度,等来到那个位置时,我们只看到一片宽阔的空地。 当然,虽然视线中没有任何异常,但我能清晰感觉到,就在那个空地中央,有某种奇特的能量立场。 我无法感知它的全貌,不过也正因如此,让我能够确定那里的确存在某种东西。 在真正靠近前,斯恩转头提醒我们,第一次进入空间通道,或许会产生一些不适症状,甚至可能会头痛欲裂,但千万要跟紧他的脚步,否则稍有偏差,或许我们就会进入其他地方。 渊域中上百个大大小小的空间,遗留者只在其中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间有人驻扎,其他三分之二大多都凶险无比,如果落到这些地方,就没有出来的可能了。 斯恩还说了另外一种情况——万一一不小心踏入空间裂隙,倒是比上一种幸运一些,因为至少会死的比较痛快,空间之力会一瞬间将人撕成碎片,根本反应不过来。 斯恩一改往日说话的言简意赅,不断重复这些注意事项,这总郑重其事的态度,让不少人(当然也包括我)心中都不免打起鼓。 而空间通道的入口没有任何提示,斯恩拾起几块碎石,不断朝前方抛掷,且一次比一次远。 直到某一块石头在即将落地前倏而消失不见,斯恩又重复在那个位置附近投了几块,不断调整位置,最终在一块石头停在地上、而另一块滚落稍远的石头消失,才停了抛投。 就算他不解释,我们也看出来了,那块石头的位置,就是空间通道的入口。 各种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因为斯恩之前说过,渊域各空间的时间都是一致的,所以麦克斯韦决定今晚先在通道附近扎营,等天亮再启程,这样到了另一边也是白天。 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握笔的手仍旧因为忐忑与兴奋这种矛盾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忐忑是因为完全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事情,激动则是我身体中那面对未知的旺盛探索。 不知道空间通道内的感觉,和传送阵有什么区别…… 这些答案,明天就将彻底揭晓。 …… 八月十九日。 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我们刚刚穿越了那条空间通道。 怎么说呢……过程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甚至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让人有种期待落空的淡淡失望。 今天清晨——也就是六点天刚亮的时候,麦克斯韦便集结起所有人员,准备妥当后,由他和斯恩带头,选择了“两人一排,前后保持一米距离”的行进方式。 原本他是有考虑过以绳结的方式将所有人栓起来,这样便能避免走岔,不过最后没有付诸行动。 如果运气不好,遇到空间裂隙,用绳索栓起来,就很有可能造成恶性的连锁反应。 当然,最后事实证明,就连这种担心都是多余的。 当时我在队伍中间位置,和我并行的是瓦尔纳,他看上去也有些紧张,我就安慰了几句。 我们保持整齐划一的速度踏进入口,当前面两个人突然从眼前消失时,即便已经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我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恐慌。 不过这种时候不能犹豫,我把心一横,跨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界限。 一股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当时和菲尔斯娜在林中小屋度蜜月时,清晨太阳升起后,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或许这种形容不太恰当,总之就好像“空间”作为一种有形力量,缓缓进入你的身体。 当我睁开眼后,眼前却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我和前排的人依旧维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回头望向身后,库阿尔和科麦斯就如同穿越薄膜一般,先是鼻尖、脸,之后便是前身,最后整个人全部踏了进来。 这时候我已经不再紧张,或者说,紧张已经被更为强烈的兴奋所掩盖下去。 我开始观察这个神奇的空间,可惜因为斯恩再三提醒过,不要向四周横向移动,甚至连虚探手臂这种事都明令禁止,所以我只能凭借目力来进行概括。 精神力的使用倒是没有被禁止,但进入这个空间后,我就发现外放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竟然丝毫接收不到反馈,稍微探知到几米外的范围,便会彻底失去联系。 而目力观测终归是有限的,失去其他观测手段的当下,我只能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一边左右观察四周。 踏进这个空间,就好像沉浸在牛奶浴中,四面八方包括脚下,都是不掺一丝杂色的纯白,往前看不到头,往后看不到尾。 如果不是重力依旧正常,稍微闭上眼睛旋转一圈,我甚至无法分辨方向。 在这种五感尽失的条件下,斯恩竟然能够准确掌握前进方向,让我感觉到非常不可思议。 等通过通道后,前排的几个伙计告诉我,斯恩使用了一种最原始、却又极为实用的方法—— 投石问路。 就和确定空间入口那时一样,斯恩似乎是事先备好了某种带有颜色的路标,从进入通道后,便不停朝前方播撒,遇到路标消失,便证明那个地方可能存在裂缝,直接绕道而行。 至于如何在没有明确参照物的情况下确定方向,斯恩似乎也有独门技巧,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但多半离不开他手腕上罗盘。 之后斯恩也稍微解释了一下,这个罗盘是营地中的能工巧匠,根据渊域中独有的“地磁芯”制成,这种石料甚至比只在大陆极地有产、号称“天然指针”的地磁石效力更强,即便在空间通道内,也能大致确定前进方向。 而空间通道看似广袤无边,其实存在许多看不见的“道路”,这些路通向其他相邻的空间,一旦走错,很有可能就无法回头了。 事后听到这些事,我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为什么斯恩严禁用肢体对周围探索,很有可能伸出去的手进入另一个空间,等取回来时前端已经消失不见了。 离开通道的过程同样很平淡,好像就在一不留神间,前排的两人便忽然消失,眨眼之后,周围的世界便截然不同了。 或许穿越空间通道还有许多其他危险,都被斯恩规避掉了,就连他本人都说,我们的运气不错,这次通道相对于前几次更加稳定,几乎没有空间裂隙的威胁,我们也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个人出现意外。 这应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但这过于平淡的经历,依旧让我有少许失望,至于斯恩提醒过的不良症状,我的身上倒是没有发生,但库阿尔和其他几个人,在离开通道后直接倒头就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而出口所在的这片森林,除了植株种类不同,看上去和之前那个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不过斯恩言之凿凿,非常笃定这里就是他们大本营所在的空间,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可能反悔,只能跟着他一路走到底。 在我们稍作调整的这段时间,斯恩又相继告知了几条注意事项,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尽量掩盖自身的气息,因为这个空间是神使们重点关注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有被发现的可能。 我这才想起来,斯恩那异于常人隐匿气息手段,或许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锻炼出来的。 令人惊奇的是,遗留者们似乎对这片森林进行了不小的改造,我们经由几个十分隐蔽的传送魔法阵转移,接着跋涉了一段不短的路程,直到临近夜间,终于到达了一片山脊。 “欢迎来到我们遗留者的大本营。” 斯恩如是说道。 。 正文 第五三一章 地下(九) 翻过这一页,皮尔声音忽然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因为视角问题,索菲娅看不到皮尔的表情,所以听到他突然停住,有些不满地抱怨道“皮?尔?哥——为什么你老是要吊人胃口啊!赶快继续,我还想知道那个营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是我不想读——” 皮尔转过头,一脸苦笑,举起笔记在机甲前晃了晃,“而是接下来的几页都被撕掉了。” 通过机甲的放大,索菲娅这才看到,整齐的书页中竟然有参差不齐的边角,很明显是被人为撕掉了几页,而下一篇的日期,已经来到“八月二十二日”了。 也就是说,这期间的日记内容,全部消失不见。 皮尔往后翻了一页,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不是被外人撕掉的,这几页是韦恩记录进入遗留者营地的方法,不过后来被营地的人发现了,这种事关机密的情报自然不能留,所以才被他撕毁。” …… 八月二十二日。 我不得不承认,“遗留者营地”是我见过的所有工事中,设计最为巧妙、最隐蔽、魔能最为强大的,没有之一。 与此相比,城主大人看守森严的府邸,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至于进入营地的过程,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见识到巧夺天工的设计更令人兴奋了。 这种防御工事堪称完美,不仅具有极强的隐蔽性,而且同时还兼备强大的火力系统,我想即便被数十位大魔导师围攻,不需要任何成员协助,仅凭工事的强度,都不会有丝毫问题。 而进入营地的方法也极为巧妙,并且途中我们至少路过两位数以上的误导陷阱,如果没有斯恩做向导,我们甚至连入口都发现不了。 试想一下,如果有敌人在附近发现了猫腻,多半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进来,再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发现入口,在接下来面对无数岔口与诱饵陷阱时,也根本无法做出正确选择。 而且哪怕真有人能够通过这一切陷阱,当他来到营地真正的入口时,整个营地早就因为警戒系统而进行了传送转移,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毫无用处的空壳。 至于更为详细的描述,请恕我我无法在日记中写出来。 原本我是写了满满当当三页纸,用来记述这种巧夺天工的设计,不过之后被斯恩告知,这些情报都是机密中的机密,所以我就不得不将这三页烧掉。 好在我的记性还不错,希望以后回到大陆,能够重现这种令人惊叹的防御工事,就算只能还原出五成,仅凭这种技术,都足够我获得极为丰厚的报酬了。 写了这么多关于基地本身的事情,下面就来说说这些“遗留者”们。 营地的审查极为严格,等斯恩带我们通过层层审查后,终于进入了这个梦幻乡。 我们先是通过了一段广场,接着来到一间大型会议室,面积足足有数百平米,让人很难想象这里竟然是地下世界。 (更加详细的描述是被禁止的。) 当我们进入会议室时,已经有十几人在那里等候了。 我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出极为强大的气息,其中甚至有五六人,实力似乎不逊于麦克斯韦。 而位于椭圆形长桌尽头的那个白发老者,我从他身上竟然感觉到一种类似汪洋的摄人气息,隐隐让我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我自认也接触过不少大人物,见识不算浅薄,这位老者恐怕是我接触过的所有人中最强的。 就连麦克斯韦,在进入会议室的瞬间,古井无波的脸上竟然也罕见的浮现出一丝震惊。 而这些人中,大部分都站在墙壁周围,看起来像是担任护卫的工作,真正坐在圆桌周围的,除了老者之外不过五个人,他们毫无例外都是带给我强大压迫感的那些人。 考虑到这些遗留者应该都掌握着高明的隐匿气息手段,他们这种毫不遮掩气息的举动,看上去是对我们进行威慑,提醒我们不要有什么其他心思。 麦克斯韦回头,以眼神提醒我们不要有任何妄动,当然,我认为这种提醒其实是有些多余的,能加入这支队伍的成员,没有一个是傻子,在这种情况下还不知好歹,那就是找死了。 等我们一一入座,那位老者便开口乐,他自称奥索图,是遗留者营地的领袖,而他身边的那几位,都是营地中的干部。 这五人中,三人都是男性剑士,另外两位魔法师则一男一女。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这五人带给我威胁最大的,竟然是看上去最年轻的那个剑士(当然,这种年轻也是相对而言,跟我们这些平均年龄五十岁的家伙相比,三十来岁确实称得上年轻两个字了)。 通过奥索图的介绍,我知道这个年轻人叫林恩,既然他能成为整个营地为数不多的干部,想来实力与天赋都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 至于其他几位,除了象征性的点头致意,都没有开口,所以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在这之后,麦克斯韦也向奥索图自报家门,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并将来此的目的说了一遍。 虽然在私下密会时,麦克斯韦曾提过,到时候见机行事,要是对方不配合,或者别有用心,到时候就看他信号,甚至可以采取强硬手段。 但在进入会议室后,我想所有人都打消了硬抢的念头,单就会议室中对方展现的武力,绝对在我们之上,更遑谈外面还有不知具体数量的遗留者成员,要小心翼翼的反而是我们这边。 不愧是曾经担任一团之长的佣兵头子,麦克斯韦的交涉能力同样十分出众,他先是以极为客气的态度,感谢了斯恩这一路上的付出,以及愿意邀请我们到这个基地观摩,之后他又以委婉的语气,提出希望能够以以物易物的方式,从他们手中获得一些我们我们所需的药草。 为了增强说服力,麦克斯韦甚至不惜打感情牌,以真假掺半的方式,将城主替换成一位乐善好施的贵族,其女儿因为意外而身染重病,所以这位好心的贵族向各方寻求帮助,最终得知渊域中存在这样一种能够治女儿病的神奇药草。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这番说词是多余的,因为就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已经有两位体格健硕的卫士,搬着一个大箱子从门口进来。 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当当一堆开着红绿相间花朵的植株,与城主交给我们的照片一模一样,无疑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或许可以形容我们见到这箱草药时的心情。 然而我又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几既然对方以如此直接的形式搬出来,恐怕接下来就会提出条件了。 我和麦克斯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抹苦笑。 就在我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时,奥索图竟然直接将箱子推过来,并直言不用交换,我们可以直接带着这箱草药离开——前提是我们能够离开。 麦克斯韦当场脸色一变,沉声询问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突变的气氛,让我们所有人心头一紧,明知不是这些遗留者的对手,但也不得不作出警戒的态势,毕竟气势对于战斗的胜负,可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就在我以为可能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妻子和孩子们时,奥索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并且连同他身边的五人,也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情绪,或者嗤笑,或者面露无奈。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这种表现,无疑是对我们的一种侮辱。 我就坐在麦克斯韦旁边,所以能够清楚看到他脸色的变化,而队内的其他成员,也个个都是刀尖里滚爬过的汉子,面对这种嘲讽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 就在麦克斯韦悄悄握上剑柄时,奥索图像是洞穿了一切,适时的举起手,表示我们误会了。 经过一番解释,我们才知道原来闹了个乌龙。 奥索图的意思,并不是要为难我们,甚至于恰恰相反,他会尽可能给我们提供帮助,并且这种帮助是无私的。 至于那番话的意思,则是因为渊域本身的限制,想要从这里出去,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这些遗留者,之所以会留在这里,可不全是因为神使无处不在的监控,更多还是因为无?法?离?开。 遗留者营地成立已有近百年历史,奥索图是第四任领导者,在他之前,已经有无数前人试图强行穿过渊域界限,其中自然也不乏自以为准备充足的人,结果无一例外,甚至连一半都没达到,就被无形的结界之力绞杀。 这个说法倒是和斯恩之前讲的一样,解开了误会,麦克斯韦才面色稍缓,并对奥索图进行了诚恳的道歉。 接下来的一个祈时,我们开始询问关于这个空间的秘密,当然,大多数时间,还是在讨论离开的可能。 这时候麦克斯韦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城主事先准备的离开用传送魔法卷轴交给奥索图,虽然这种行为看上去有些像是在赌,因为一旦卷轴确实有效,对方就算当场翻脸,我们也没有能力进行抗议,但我非常理解麦克斯韦的想法,既然这些在渊域生活多年的遗留者都没有办法离开,就证明寻常的魔法恐怕没有效果。 而我们的卷轴来自于从未下过渊域的魔法师之手,他们只是凭借理论进行实践,总不可能比奥索图他们更加了解渊域的性质。 结果也不出所料,奥索图只是闭眼感受了一会儿,便轻轻摇头,直言若要凭借这个卷轴离开,我们九成九会死在结界罅隙中。 虽然这句话可能有一定的夸大成分,但很显然,这种时候拿命去赌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 麦克斯韦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看了奥索图半天,我觉得他是在观察老者的神情变化,不过很显然对方也是老江湖,至少从我的角度来看,无论是说话的语气,亦或眼中流露的情感,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麦克斯韦许久才再次开口,直接问对方既然没有解决拌饭,为何还要邀请我们到这里。 奥索图也毫不隐瞒,直言营地的生育能力有限,他们需要不断注入新的血液,来维持有生力量、 当然,对于所有来到营地的人,他们不会强留,如果在各种劝说都无果的情况下,他们会送对方去最近的渊域出口,之后便生死有命了。 这么些年过去,由奥索图送走的探险者,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了,而他们大多数都在通过界限的时候化成一团血雾,成为虚无罅隙中的一抹混沌。 奥索图说完,便摊了摊手,意思不言而喻。 接下来,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会议室被一种“绝望”的气氛笼罩,在这个时候,我身边的同伴,即便如何掩盖,眼中那抹惊慌依旧极为明显。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当一件即将发生的事情对自己不利时,如果没有妥善解决的办法,就会下意识想要从根本上否定这件事发生的可能。 所以当我意识到真的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妻子与孩子们时,我的心底没来由生出一种愤怒,即便我知道这跟对面的人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对方还好心提供帮助,但我还是依旧忍不住想要迁怒对方。 抱有我这种心情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加入这支队伍的无一不是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好手,他们来此不是为了赌上人生翻盘命运,而是想要在原有的优渥基础上更进一步,所以自然不可能接受永远滞留在这里的事实。 这里就像一个牢笼,即便广袤无垠,也将我们与外界永久隔离。 而像我这种牵连来自家人的成员还在少数,其余更多人,来此的目的是对权力与金钱的渴望。 很快,以德普斯隆为首的四个人站了起来,要求麦克斯韦拒绝奥索图,并即刻启程返回。 比起留在这里的安逸,他们似乎更愿意赌自己能够顺利返回。 说实话,这时候我也有些按捺不住,不过麦克斯韦很快便提出了一个建议—— 。 正文 第五三二章 地下(十) 其实这个时候,队伍已经进入一种比较糟糕的状态,大部分人陷入对于“无法离开”的恐惧之中,这就好像未战先怯的士兵,只不过大家都将这份不安放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事态会有转变。 而德普斯隆他们直接将这件事提了出来,彻底捅破最后一张窗户纸,这份不安也逐渐晋升为一种明确的意志。 说实话,我也陷入了短暂的痛苦与迷茫,甚至想要迁怒于这些遗留者,不过好在我还是个比较冷静的人,很快便恢复理智。 这件事说到底,怪不得任何人,即便是召集我们前来的城主,其本意也只是为了获取自己所需,自然不希望我们无法返回,所以对于一小部分开始私下咒骂城主的人,我是不屑一顾的。 会议室内的气氛愈演愈烈,德普斯隆甚至已经摆出剑拔弩张的架势,这种行为更是愚蠢至极。 原本我以为麦克斯韦会采用强硬手段让德普斯隆闭嘴,不过这位佣兵团长想的显然比我们更长远,他按下德普斯隆的聒噪,向奥索图确认,遗留者营地是否能够制造相同的卷轴。 奥索图对此没有表现任何意外,或许以前也有人提过相同的问题,他非常肯定的点点头,言称基地中虽然没有空间魔法师,但以前收集过不少空间魔法残阵,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绝对可以完美复制。 听到这里,我已经大致猜到麦克斯韦的想法了。 麦克斯韦显然不想冒任何风险,他进一步问空间魔法残阵是从何而来,奥索图直接回答,是来自一位掌握空间魔法的神使,他在许多空间都设下传送魔法阵,而因为空间乱流的缘故,这些魔法阵需要定期维护,否则就会被空间之力碾碎。 这个答案合情合理,还是比较令人信服的。 之后麦克斯韦沉默了几秒,就在德普斯隆按捺不住开口时,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将魔法卷轴交给奥索图解析,之后我们分成两队,有谁不愿呆在这里,可以直接带着卷轴原本以及草药离开,其他人则留下,等待其他解决办法。 麦克斯韦的弦外之音,你们不是想离开吗?我可以给你们机会现在就走,不过之后的生死自负。 这个提议对于先行和留下的人各有利弊。 先行的人,就相当于一队小白鼠,如果卷轴能发挥预期的效果,他们自然可以离开,同时也证明了奥索图不过是危言耸听,后一队可以故技重施。 可是如果真如奥索图所言,那先行的一队,很有可能会死在空间罅隙中,这样一来,后行的人便知道这种方法行不通,也不会再去白白送死。 至于后行的不利条件,则是奥索图有可能夸大遗留者营地的能力,如果他们无法复制卷轴,即便先行的人顺利离开,剩下的人也很有可能终生无法再出去。 至于如何做选择,就完全依照个人的想法了,选择前者,就要冒着巨大的死亡风险,选择后者,很有可能从此无法离开渊域,不过能免去直接死掉的风险。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就连德普斯隆,都紧蹙着眉毛,似乎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说实话,第一时间我是想选择前者,菲尔斯娜和孩子们都让我割舍不下,与其在这里荒度余生,还不如放手一搏。 不过很快我又冷静下来,奥索图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之前在来的路上,我也观察过营地中的其他成员,虽然他们气息掩盖的很好,但这种“无法察觉到什么”,反而能够证明他们的实力极强。 拥有这么多高手,在有原材料的情况下,制作一张传送卷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除非所谓的空间魔法神使根本子虚乌有,但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们仅凭武力完全可以夺取我们手上的卷轴。 既然没有这么做,就已经能够证明奥索图话中的真实性,即便拥有之所卷轴的能力,他们依旧没能离开……其中的死亡风险可想而知。 在这一瞬间,我清楚的认识到,在明知存活率近乎为零的情况下,还选择第一种,反倒是对菲尔斯娜与孩子们的不负责。 我朝左右看了一眼,麦克斯韦脸上依旧是一片淡然,让人猜不透他究竟想什么,但我觉得在他提出这个建议时,心中已经有了决意。 至于瓦尔纳,我们对视了一眼,多年来的默契已经让我们互相理解了对方的想法。 至于他旁边的库阿尔以及科麦斯,神情明显有些晦暗,恐怕在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后,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最后,当麦克斯韦开始划分队列时,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选择先行。 就连先前叫嚷最凶狠的德普斯隆,以及他身边的几个人,此刻都一言不发的回到座位。 看来大家都清楚其中的利弊,或者说到了我们这种层级,大家都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即便是麦克斯韦这种臭名昭著的佣兵头子,或者德普斯隆这种背负通缉令的逃犯,私下里依旧会有不少集团拉拢。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加惜命,这种小白鼠的行为,还是让其他人去做就好。 麦克斯韦眼含嘲讽的看了德普斯隆一眼,不过并没有更进一步激他,转过身冲奥索图点点头,我们便暂时留在了营地中。 好在这个地下世界似乎开拓的非常广阔,奥索图单独给我们划拨了一片“住宅区”,与他们的住处相隔两条甬道,总共有三十多个单独的硐室,完全足够我们休息。 在进入这原始的“房间”后,我才惊讶发现,硐室内的面积比我想象中更大一些,整体呈现一个圆形,大约有近百平米。 房间角落中(房间只是近似圆形,还有四个并不突出的角)布置了一张打磨光滑的石床,离床两米外,则是一套不知什么树木雕刻的桌椅。 除此之外,墙边还有一个等人高的简易衣橱,洞壁上几个突出的石块,想来是挂衣服的。 至于床垫、被褥等一些家居用品,在我们抵达住宅区的同时,奥索图已经派人从仓库送来了。 在经过这一天的精神与身体双重压力下,我的大脑都开始涣散起来,这种症状在躺到床上以后更为明显。 写下这篇日记时,已经快要过午夜十二点,麦克斯韦让我们早点休息,明天早些时候,我们再开会讨论接下来的问题。 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 “皮尔哥,你又想到什么了?”索菲娅小心翼翼的问道。 皮尔睁开眼睛,目光中露出一丝恍然“奥索图这个名字,我之前就觉得有些耳熟,直到刚刚才想起来……说起来,他也是位堪称传奇的人物了。” 见索菲娅没有出声,皮尔就知道她肯定没听过这个名字,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位魔法大师闻名大陆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说的好像在自己多有阅历似的,你本身比我也大不了几……十几岁。”索菲娅不服气的回了一句。 “是是,咱俩差不多。” 皮尔笑着回道“其实关于奥索图的传闻,我也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确切来说,他甚至属于我祖父那一辈的魔法师。 据传奥索图是个孤儿,幼时时被奴隶贩子卖到马戏团,成为一名变戏法的小丑,后来偶然被一位魔法师相中,花钱赎了他,并将奥索图收为徒弟。 也就是从这时候,奥索图真正开始接触魔法。 他的那位恩人兼启蒙老师的名讳至今已不可考,总之几年之后,库曼魔法协会一年一度举行的魔法师大赛青年组上,一位之前从未出现于人前的少年力压一众天才,一举夺魁。 要知道那一年不少参赛选手,都是魔法协会悉心培养的尖子,然而却被一个名声不显的年轻人碾压,这在当时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所以这位青年就是奥索图?”索菲娅打了个哈欠,兴致乏乏道“你这么讲下来,根本没有悬念好吧?” “看来你是完全不清楚,库曼魔法协会举办这场比赛,究竟意味着什么。” 皮尔轻晃手指,敲了两下机甲,“枚德菲尔就是现今魔法协会的副会长,他便是二十多年前,连续三届大赛夺得冠军的天才,之后直接被协会列入重点栽培对象,现今已经成为首屈一指的魔法大师了。” “你说那个给人阴暗感觉的瘦削男?”索菲娅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屑“我没觉得他有多厉害啊,看上去就是一副很有心机的样子,别是靠人脉走到这个位置的吧。” 皮尔神情陡然严肃了不少,正色道“这种话也就私下里说说,如果回到队伍,绝对不能再胡说……这么跟你讲吧,如果我和枚德菲尔正面一对一,我应该有七成胜算,但如果并非以对决的方式,综合各种条件,我的胜算可能不足五成。” “这么厉害吗……”索菲娅轻叹一声,看到皮尔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答应道“好啦,我也就在你面前胡言乱语,在其他人面前会掌握分寸的。继续说吧,我还想听听这位奥索图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皮尔摇摇头,对于索菲娅这种撒泼的能力也是毫无办法,只能继续说下去“那次大赛上,奥索图展现出来的的实力,让许多人感到惊艳,魔法协会更是直接邀请他进入‘内阁’学习…… 嗯,我想你连‘内阁’是什么也不知道,简单来说,那里是年轻魔法师的天堂。 你可以将之理解为一座能够接受最精英魔法教导的小型学院,而这所学院中的老师,无一不是魔法协会精英中的精英,就连会长与副会长,也会时不时现身言传身教。 能够同时接受这么多位顶级强者的教导,你应该清楚其中意味着什么。 想要进入‘内阁’自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但要在大赛中脱颖而出,还要获得一半以上协会高层认可,因此每年能够进入‘内阁’的年轻天才少之又少,几乎都只有个位数。 然而就是这令无数人眼红、却挤破头都得不到的机会,奥索图竟然毫不在意,他直接谢绝了当时负责通报的那位副会长,在一片鸦雀无声中离开会场,不知去向。 这件事让协会方面有些下不来台,奥索图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受到邀请却断然拒绝的魔法师。 许多人都对奥索图的选择表示不解,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欲擒故纵,表面上拒绝协会的邀请,其实是为了提高自身的名望,以此换取更加优渥的条件。 另一部分阴谋论者则宣称,奥索图其实是他国派来的奸细,为了获取魔法协会的情报而参加比赛。 然而不论外界如何流言四起,奥索图本人却再没有现身,直到若干年后,依旧是魔法协会举办的大赛,只不过由青年组换成了精英组。 顾名思义,精英组对年龄或者其他方面没有任何限制,只是为了选拔精英而存在。 只要够强,哪怕是垂垂老者,依旧能够凭自己本事夺冠。 然而那一年的比赛,再次被一个年轻人所接管——这里的年轻,是相对于其他参赛选手而言。 要知道魔法师的强弱,很大一部分取决于精神力,阅历越丰富,其精神力也就越强大。 这一点,从已逝的尼莫拉大人以及安东尼大师身上,都能够得到体现,虽然年龄不是决定魔法师实力强弱的决定性因素,但通常来讲,年纪越大的魔法师,至少在精神方面有着巨大优势。 而当时年仅三十八岁的奥索图,以毫无悬念的全胜战绩登临冠军。 更为夸张的是,他的对手,甚至没有一人能够撑过一分钟。 当时的魔法协会会长亲自下场对奥索图提出邀请,希望他能够以‘参事’的身份进入协会。 这件事无疑又引起了渲染大波,要知道‘参事’这一职位,向来都是协会副会长的敲门砖,并且由会长直接进行邀请,这份邀请的含金量实在是有够夸张。” “所以他答应了?”索菲娅不由问道。 顿了顿,皮尔摇头道“这一次,奥索图依旧选择了拒绝。” 。 正文 第五三三章 地下(十一) “嗯?” 机甲中传出索菲娅讶异的声音“这个魔法大赛,应该是库曼举办的含金量最高的魔法相关比赛了吧?” “不止如此,时任的那位魔法协会会长,虽然没有之后继任的安东尼大师有名,但依旧是库曼乃至整个大陆,魔法界中顶级的存在。” 皮尔补充道“如果说参事一职被视为副会长的敲门砖,那由当任的会长发出邀请,这件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就算到了几十年后的现在,这种事也只发生过一次。” 索菲娅有些不解“那他参加比赛干嘛?既然拒绝了魔法协会的邀请,就证明他不是为了名利,可这样一来,他参加比赛难道只是为了正确评估自己的实力吗……话说在他消失的这些年里,奥索图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像这种等级的高手,应该很难做到完全不引人注目吧?又怎么会全然没有消息呢……” 皮尔只是稍微想了想,便解释道“他参赛的原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至于他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如何做到隐姓埋名的,方法也很简单。 你应该知道咱们利亚、玛兰、拜迪三国交界处,有不少灰色地带,我们统称为‘三角区’,许多著名的佣兵集团就是从这里发迹。 因为这里不受任何国家管辖,而且作为三国交汇地段,又拥有利润丰厚的黑市买卖,所以那些想要发财的亡命徒,想要牟取更多暴利,基本全凭拳头说话。 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中,稍有不慎就可能丧命,但反过来讲,同样也是遍地机遇,只要能够站稳脚跟,甚至可能成为称霸一方的‘土皇帝’。 当然,这是对于有野心的那部分人而言。 三角区复杂的武力结构,使得这里也成为一处危机四伏的战场,对于不少痴迷剑道或者魔法的狂徒而言,这里就是历练自己的天堂。” 索菲娅恍然道“所以奥索图是去了三角区,在接连不断的死战中升华自身,加上本就出众的天赋,所以提升神速。而三角区独特的政治环境,使得‘姓名’、‘出身’等在这里不值一提,他完全可以换好多不同的身份,只要拳头够硬能活下来,没人会在意他的过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当然,这是我的推测,或者说是我父亲的推测,至于真实情况到底是不是这样,早已湮没在历史之中了,奥索图应该也从未向外人提过那些年的经历。” 皮尔点点头,转了下身,换成正坐的姿势,继续说道“如果仅仅如此,或许奥索图只会落得一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评价。” “哦?难道他还做了什么更过分的事情?”索菲娅顿时来了兴趣。 “他在拒绝那位会长的邀请之后,直接向对方发起挑战。” 这次索菲娅愣了几秒,才脱口而出“什么?” 这种反应倒也在皮尔的意料之中,他点了点头“在一众评委以及数万观众的瞩目之下,奥索图当面发起了挑战,可想而知,现场引起了何种轰动。” “那位会长应战了?”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不过当时琼斯十二世就在看台上,他对这位狂妄的冠军非常不满,亲自派人登场跟那位会长传达指令,让后者‘教训’一下奥索图。” “等等。” 索菲娅突然打断道“虽然奥索图的表现是有些过分,但跟琼斯十二世有什么个关系啊?他犯得着跟一个魔法师较劲吗?” 皮尔摇头道“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很大。试想一下,一个十几年前拒绝加入魔法协会,现在又拒绝协会会长亲自邀请的大魔导师,将来可能会为皇室效力吗?而一个拥有如此潜力的魔法师,不能为己用,要是成为敌人,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怎么做?” 索菲娅顿时了然,“所以……这所谓的‘教训’,其实是让那位会长下狠手,或者直接当场杀掉奥索图?可他就这么自信会长能赢?” “虽然奥索图技惊四座,但这种对比只限于‘参赛的选手’。放眼整个大陆,其实他当时还算不上顶尖高手,至少距离那位会长仍有一定差距。” 皮尔将笔记放在腿上,抬起双手,伸出两根食指在眼前比了一下“总之,两人交手结果,以奥索图的惨败告终。 不过那位会长是惜才之人,权衡再三,还是没有了痛下杀手,只是打断了他的四肢,让人扔出会场。 从那之后,又是近十年的时间,奥索图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库曼的任何地方,仿佛整个人都销声匿迹了一般。” 皮尔换了口气,正要继续,索菲娅便插道“你不会是想说,十年之后,奥索图再次出现在库曼,又引发了什么事件吧?” “你还真猜对了。” 皮尔笑着点了点头“就在人们已经忘记这个名字时,某一天,奥索图突然出现在魔法协会门前,指名要挑战会长。 当时很多人都没认出他来,只以为是个不知死活的神经病,结果几个准备出来‘教训’一下他的协会成员,在奥索图手中甚至没撑过两秒。 之后奥索图直接用强行攻破了协会总部的结界,这才引来一位当值的副会长。到了这个份上,双方也无需多言,见面直接开打。 然而结果,却是以那位副会长的惨败告终。 这时候才有人认出眼前的煞神是谁,连忙跑去通报正在皇宫交接任务的会长,之后的结果……你应该也猜到了。” 皮尔抬起头,视线仿佛能够穿透机甲,直接看到索菲娅的眼睛。 “这次连那位会长都输了?”索菲娅试探道。 “的确输了,虽然输的不算太多,但考虑到奥索图在这之前已经接连进行过几场恶战,在体能与精神力上都有劣势,这场胜负就基本可以排除偶然因素了。” “这不是说——奥索图已经成为库曼最强的魔法师了?” 虽然奥索图的种种表现,不符合索菲娅对“高手”的定义,但这种努力拼搏的精神是无法否定的,确实值得他人尊重。 “不……如果没有那个人,或许奥索图真的会被冠以库曼最强魔法师的称号了。” 索菲娅刚要问是谁,突然灵光一闪,几乎是脱口而出“安东尼大师?” 皮尔点点头“其实在更早些的时候,安东尼大师就已经超越了魔法协会的那位会长,虽然正值壮年,但安东尼大师早就越过了争名逐利的心境,也从不参与这种性质的比赛,加上他的政治理念与君权有一些相悖,所以这么些年只有少数圈内人士知道。 因为这场败北,会长灰心意冷,辞去了魔法协会的职务。琼斯十二世为了挽回颜面,同时也为了限制这个已经渐渐开始凝聚人望的‘超脱掌控之人’,不得不亲自登门,请安东尼担当新一任会长。 而这个决定,对库曼之后的几十年,无论是政治还是民生,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这些君臣争念就不用告诉我了。” 索菲娅哼了起来“让我猜猜……奥索图接下来不会又去挑战安东尼大师了吧?我可不信他能赢。” “这场战斗发生在安东尼大师的宅邸,从战斗开始,奥索图就发起了猛攻,然而纵使他的光系魔法杀力惊人,却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大师的防线。 最终,安东尼大师取胜,而且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习惯,无论对手是谁,只赢一线,这也算是对对手的一种尊重。” 皮尔在大拇指与食指之间比了一个极小的缝隙,笑道“至于这一线的差距,究竟是近在咫尺,亦或相距星河,恐怕就只有交战双方知晓了。” 索菲娅叹了口气“像奥索图这种心气极高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他之后又登门挑战,至于一共几次,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结果没有任何改变。直到若干年后,奥索图再次从库曼消失。 当人们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在未来的某个时候突然出现,以更强的实力挑战安东尼大师时,奥索图却真的再没有出现过。” 讲完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悲剧人物,皮尔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无论奥索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他对于魔法的追求永无止境,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追求力量的纯粹之人。 而他的悲剧之处在于——同一时代,还有安东尼这座永远无法翻过的大山。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无论之前取得过如何辉煌的战绩,无法成为登临顶峰的人,奥索图就注定是个失意者。 就像现在,即便多次看到“奥索图”的名字,甚至韦恩在笔记中用了不少篇幅描述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时的震惊,都被皮尔选择性的忽略掉,很长时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如果当时他战胜了安东尼,想来就不会是今天这种结果了。 推及己身,皮尔不由想起之前那次与纳乌拉“练手”,其中所体现出的两人差距,几乎让他感到绝望。 好在皮尔及时调整了心态,并且找到一条能够拉近两人之间差距的道路,而不是就此沉沦丧气。 “奥索图是和安东尼大师同代的人,从时间上推断,在这本笔记写下——也就是三十年前,奥索图至少已经八十多岁了,与传闻基本吻合,可以确定两者就是一人。” 皮尔补充道“至于奥索图进入渊域的原因,其实也不难推断,很有可能是为了淬炼自身,获取更强的力量……然而渊域的凶险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从进入渊域那一天起,他就失去了离开的可能,所以才会就此从大陆上彻底销声匿迹。 无论是与安东尼生在同一时代,还是这个结局,奥索图都是不折不扣的悲剧人物啊。” 听着皮尔的感慨,索菲娅却因为另一件事莫名感到不安,有些犹豫道“皮尔哥……你说渊域真的像笔记中所说,那么难离开吗?” “这点是肯定的,否则这么些年过去,不提笔记中的遗留者是否真实存在,至少会有更多探险者能够回到大陆,而不是一去杳无音讯。。” 皮尔扯了扯嘴角,笑道“怎么,担心回不去了?” “唔……原本是没这方面想法的,不过听你说的这么困难……” “放心好了,对于我们而言,离开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难题。”皮尔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知道我们和其他进入渊域的人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吗?” 索菲娅下意识摇了摇头,不过马上意识到皮尔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便出声问道“是什么?” “因为我们拥有足以击杀神使的战力,以及——”皮尔故意拉长了声调“我们有一位堪称史上最强的空间魔法师。” …… 八月二十三日。 经过一夜充足的睡眠,损耗的体力差不多都已经补充完毕,只是精神上的疲惫与焦虑依旧没能得到缓解,甚至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我甚至不敢拿出菲尔斯娜和孩子们的照片,以免我的情绪变得更糟糕。 为了摆脱这种精神压力,我不得不找一些其他事情去做,以此分散注意力。 我离开住宅区,来到中心广场,用背包中的饼干,换取了一些用渊域特殊食材制成的热食。 虽然这些菜看上去有些诡异,甚至有几根菜叶竟然像是按照比例用三种颜色排列染过,但吃进口中却味道还不错。 跟我隔桌的两位剑士正在闲聊,他们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想来也是不介意被我听到。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知道,原来渊域中的所有生物,都遵循昼伏夜出的特性,之前我还疑惑为什么总是晚上遇到袭击,而白天整个森林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这里总算得到了解答。 然而白天又有神使监控,所以即便晚上更危险,他们也不得不在夜间行动。 之后聊得都是一些琐事,我很快便失去兴趣。 正当我吃完准备起身离开,他俩接下来聊得内容,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 。 正文 第五三四章 地下(十二) 因为对他们所聊的东西比较在意,将餐盘放回收容处后,我就立刻折返,并主动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遗留者基地内的信息传递速度显然超乎我的预料,原本我以为除了在会议室中出现的十几人外,基地中的其他成员,最多只是知道“今天来了二十多个陌生人”这种程度。 然而在我自报家门前,其中那位肤色黝黑、留着许多小辫的剑士便准确说出了我的名字,这点让我非常意外。 在后来的交流中,我才得知原来基地中有一个小型广场,其中布置了一块巨型投影面板,每当有新人进入基地,面板就会在第一时间更新,将头像与姓名投影出来,这样一来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接着两人又简单自我介绍一番,那位扎着许多小辫的剑士叫约里克,另一位戴着蓝色围巾、一身修长深褐色长袍的魔法师,名叫弗兰达,两人都是昨晚外出执行任务的小队成员。 我在记忆库中搜索了一下,并没有关于两人的印象,看来遗留者营地也不都是奥索图这种名人,至少大多数普通成员,都是跟我一样的普通人。 当然,这种普通也是建立在一定实力之上的,敢进渊域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姑且算是自夸一下)。 在和他们聊了两句后,我就将话题导向他们之前所提及的名为“锜”的矿物。 根据两人所说,这种金属是渊域独有的矿物,与其他的魔法石进行等比例混合,就能制造出蕴含强大能量的能源石,基地中的结界以及其他魔法维持,都是依靠能源石提供能量。 不过这种矿物的产地十分稀少,在已探索的空间中只有两处,而这两处空间内自然环境都极其恶劣,一处在火山熔岩腹地,另一处,则是在地面寸草不生、地下世界广阔却漫布恐怖生物的地窟。 前一处随时可能会有火山喷发,后一处则要小心地方那些诡诈的地下生物,无论哪一个都极其危险。 然而锜矿又是基地所必须的,即便产地危险至极,他们也不得不前去开采。 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将所有人分成数十个小队,每个小队在轮换周期内都要去一次,如果真的遇到危机,也只能依靠自己解决,不会有任何增援。 在说这些事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仿佛早就看淡了这些生死。 然而两人眼中闪烁的凝重与哀愁,却又告诉我,他们的内心,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淡然。 说道最后,两人翻页都吃的差不多了,起身的同时,约里克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言称说这些只是让我有心理准备,以后大家成为一家人,就得接受这种定期的任务。 这句话让我心中又蒙上一层阴影,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反复回想着他们说话时的表情,这才猛然发现,原来他们看上去的那份云淡风轻,其实不过是历经磨难后选择的屈服。 或许他们已经对离开渊域不抱希望,又或者他们已经随时做好哪一天死在某一次任务中…… 这种想法是非常可怕的,因为这就代表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我更加害怕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而很显然,这种担心并非虚无缥缈,至少我没有觉得自己跟这些人有什么不同。 论实力,我肯定远远比不上奥索图,甚至连会议室中那五位高级干部都有一定差距。 论背景,我们只是一位地方城主雇佣前来寻药的队伍,固然城主大人在库曼有些影响力,但放眼整个遗留者营地,拥有同样甚至更硬背景进入渊域的肯定不在少数。 昨晚的焦虑再次涌上心头,出来吃趟饭,原本寻思顺便散散心,结果反而让心情更加糟糕……也算是本末倒置了。 怀着这种糟糕的情绪回到住处,正好碰到刚刚出门的瓦尔纳,他是被麦克斯韦的传讯叫醒的。 为了避免因为意外情况而造成成员脱队,我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造价昂贵的通讯器,据说是从机械族进购的最高端产品。 因为在这个地下世界不用担心意外,所以我出门时将通讯器落在了枕头边,所以才没有收到麦克斯韦的信息。 这时候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等来到麦克斯韦的房间,听完他所说的内容后,这种不祥预感竟然成真了—— 原来一个祈时前,奥索图请麦克斯韦前去会议室,商量了一下我们这支外来队伍的去留问题。 虽然奥索图没有让麦克斯韦立刻做决定,但基地的资源有限,不可能一直无偿提供给我们,就算我们能够通过物品交换的形式,短期内生活无忧,但长此以往,我们带的物资也终归是有限度的,总有耗完的一天。 所以奥索图的想法是,营地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任务,例如采集食物、获取药品,勘探地形等等,完成任务会获得一定积分,而这种积分就相当于营地中的流通货币,可以换取各种资源。 根据任务的难易,所获取的积分自然也有多寡,奥索图让麦克斯韦考虑一下,可以接几个难度较低的任务,以此换取足够生活的积分,即使哪一天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走。 说实话,这个提议是非常公允的,奥索图完全可以以主人身份,强制要求我们这些住客去完成那些高风险的任务,然而他没有这么做,想来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我们留下好感,或者想打动一些人放弃离开的想法。 队内不少成员都认为这个提议不错,可以避免寄人篱下的尴尬,也不用有低人一等的不自在,大家凭实力吃饭,谁也不亏欠谁的。 然而我却越来越焦虑。 因为一旦答应下来,我们很有可能会渐渐习惯这种生活,或许偶尔会有危险,但比起离开的九死一生,这里的生活肯定更加安逸。 想到饭厅中见到的那两人眼中的颓然与麻木,我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真的很想大声提醒身边这些人,不要忘记你们在大陆上的家人,或者你们曾经的雄图大志。 不过很显然,在这种表决的时候,总是遵循少数服从多数,而且即便我提出异议,也根本想不到更合适的解决方法。 在得到大多数人的肯定后,麦克斯韦便离开房间,去找奥索图接任务。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要找到可行并且安全的离开方案。 城主大人所给的空间魔法,如果遗留者真的能够复制出来,就证明靠它是离不开基地的。 然而要想降低离开渊域时的风险,还是要依靠魔法的帮助。 遗留者这么多年都没有研究出解决的方法,或许不是因为他们无能,只是他们缺少拥有合适能力的人。 虽然我不是一个喜欢自夸的人,但我不得不说——整个队伍,乃至整个拥有百年历史的遗留者营地,未来的命运可能都系在我的身上了。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正面战斗能力的魔法师,却能够被城主大人邀请进入这支队伍,就足以证明很多问题了。 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至少在封印结界方面,我绝对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因为我的创想魔法“弥布限禁”,就是拥有这种能力。 不得不说,人在极度压抑的精神状态下,有时候会迫出极为惊人的潜力,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各种不安、颓唐的负面杂念全部抛诸脑后,剩下的只有高速运转、罗列所有可能的解决方案。 不过受限于情报掌握度,我的许多想法仍需进一步印证,所以我当即从床上跳起来,迫不及待的去找遗留者的一干高层商量。 然而我刚出门不久,就碰到了麦克斯韦,他手中拿着几张类似地图的纸,背面还写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我对他回来的如此神速感到诧异,麦克斯韦却告诉我,他没有见到奥索图,是林恩将整理好的任务情报交给他。 至于前者,似乎是在之前见完麦克斯韦后不久,便带着不少人离开完成任务了。 看来遗留者所谓的“公平”,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平,连这位上了年纪的领袖都要完成任务,想来也不存在任何特权阶级,这种分工对于一个小型集体的长治久安,的确是良性且有必要的。 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等他回来,才能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说明。 当然我也可以选择去找留在基地的其他高层,例如那位年轻却很有实力的林恩,可我斟酌了一番,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奥索图给我的感觉还是值得信赖的,可其他干部我接触的不多,无缘无故找上他们,多半会给予足够的重视。 然而到我写下这篇日记为止,也就是晚上十时左右,奥索图依旧没有回来。 麦克斯韦已经选好一个低风险的采矿任务,也被大多数成员接受,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基地,看起来改良结界的一些提议,恐怕得等到明天才有结果。 …… “怎么这次这么久都不说话?” 因为这一篇的情报实在有些多,皮尔不得不停下来整理思路。 令他奇怪的是,索菲娅这次竟然没有催他继续,要么是听睡了,要么就是有什么发现。 等了半天,索菲娅略显疑惑的声音,才从机甲扩音器中传出来。 “我是在想所谓的‘锜’矿,究竟跟我制造的能源石原料是不是相同的东西……毕竟机械族的核心技术对外依旧是绝密,就连我的研究,也不过是这两年才有突破性进展,想来三十年前库曼应该没有这种技术才对。” “什么意思?”皮尔不解道。 索菲娅清了清嗓子,“想想看,这本笔记记下的是三十年前的事情,而那个时候遗留者就已经掌握了制造能源石的方法……这可不是单纯的材料问题,即便放到现在,给库曼或者拜迪一车原料,他们也没有制造能源石的技术。” 皮尔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由皱起眉头,猜测道“有没有可能……这些遗留者中有机械族,是他将技术公布出来。” “不可能。” 索菲娅回答的斩钉截铁,“机械族对于核心技术的保密,是根植于他们记忆深处的‘禁区’,就算他们想要对外公布,其自主设定的程序也会制止这种行为。除非能够掌握修改这种限制的方法,否则机械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泄露核心技术。” 皮尔沉吟道“可能会有机械族以外的人,掌握这种改造技术吗?” 这次索菲娅沉默了一段时间,才缓缓答道“应该没有……至少我是做不到的。就算是普通机械族的大脑,其复杂程度,以我目前的技术尚无法完全解析,也只有迟小厉大人那位能够对依依进行改造的邻居这种层级,才能做到解除限制。” 皮尔心中了然,如果索菲娅都做不到,整个大陆肯定就没人能够做到,虽然未来的事情说不准,但以前肯定也不会有人能够做到。 “所以……遗留者掌握制造能源石技术这件事,就很值得推敲了。” 皮尔摸着下巴,思索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种所谓的能源石,跟你我认知中的能源石不是同一种东西,或者只是简化版。另一种可能……” 说到这里,皮尔突然顿了一下,神情稍稍严肃起来“就是他们通过某种方法,掌握了制造能源石的技术,考虑到机械族不可能泄露核心机密……会有其他势力掌握这种技术吗?” 皮尔抬头看向机甲,索菲娅沉吟片刻,以不太确定的语气回道“之前迟小厉大人从机械迷城回来,当时机械族和神使联手的消息让我非常震惊…… 现在回想起来,约瑟夫答应的条件,是提供机械族濒临匮乏的能源矿,或许就是这种‘锜’矿。 而机械族答应将最新产品交给他们,多半也会提供一些技术……甚至在更早的时间,就已经将不少技术作为交易提供给他们了。” 皮尔瞳孔微缩了一下,“所以……神使也有可能掌握制造能源石的技术?而这些遗留者……” 。 正文 第五三五章 地下(十三) 这个推论,让皮尔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其实在“遗留者”这个势力集团,首次出现于韦恩笔记中时,皮尔就已经产生些许异样感,不过当时他被日记后面的内容所吸引,所以并没有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这份异常的根源,还是出自所谓的遗留者身上。 韦恩在日记中写到,奥索图自我介绍时,提及遗留者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百年之前。 不提创建营地的那位大能究竟是谁,单就这种组织的规模,是如何在神使眼皮底下安然藏匿百年的? 渊域中危机四伏,这些人为了生存,必须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外出狩猎以及寻觅资源,即便夜间神使对渊域的监控力度大大下降,也不可能在长达百年时间里没有任何察觉。 只要抓到几个遗留者的成员,以那些神使的实力,那些俘虏想要自杀都做不到,他们完全可以使用各种手段,挖出营地的所在位置。 索菲娅显然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不过她看待事情的角度,显然不像皮尔这种以最大的恶意揣摩。 “或许是我们低估了遗留者的实力?毕竟这么多年,他们之中不乏能人异士,兴许就有人拥有躲过神使监察的办法……” “我们可以先假定遗留者在这么多年里,顺利躲过了神使追查,其中可能使用的各种方法。” 皮尔伸出食指“首先,肯定是出色的魔法结界。 关于这一点,自称‘在封印结界方面算是一等一高手’的韦恩,对营地的防御结界有着极高评价,按照他在日记中的描述,营地应该具有在紧急情况下,进行瞬间转移的能力。” “如果从遗留者成员来考虑,或许他们都被种下了某种巫蛊,或者魔法界定,当他们被俘时,是无法主动说出关于营地的任何情报的,这样可以避免被一锅端掉,同时也能给其他同伴反应的时间。” 索菲娅晃动着机甲,提出第二种可能。 实际上,关于能够限制某部分记忆的精神系魔法是真实存在的,索菲娅虽然埋头于实验室,但偶尔也会听其他实验员谈一些趣闻轶事,其中就有某些佣兵组织让成员服用特殊效果的秘药,使得他们在被捕后也无法泄露组织情报的事情。 皮尔略微思考一下,点点头“考虑到营地中存在奥索图这种高手,做到这种保险措施,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光凭这两点,遗留者就有躲过神使追踪的可能。”索菲娅的声音顿时明朗起来。 如果遗留者营地已经倒向敌人,对于讨伐队来说,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们的平均实力未必比讨伐队低多少,而且很容易伪装,绝对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皮尔突然摇了摇头,一脸凝重道“如果仅仅只是这种程度,遗留者营地恐怕存在不过两年,就会被连根拔起。” 不等索菲娅开口,皮尔就继续解释道“就算营地拥有出色的防御结界,并且可以完全躲过神使们的监察,但营地中的人总不可能永远呆在里面吧? 只要他们外出执行任务,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千万不要小看那些神使,任何线索在他们眼中都会被无限放大,最终顺藤摸瓜找上门去。 他们甚至不需要任何活口,只要搞清楚遗留者们是从什么地方出现,营地的所在之处,范围就会逐渐缩小。” 索菲娅立马辩道“可……就算最终营地被神使发现,他们也有最后一重保障,可以瞬间离开那里啊?” “这只是我们的一种设想。”皮尔再次摇头,“就算营地真的有这种保险措施,即便他们转移到其他地方,你认为神使中的那位空间魔法师是吃白饭的? 除非遗留者营地存在迟小厉这种等级的高手,否则根本不可能在空间魔法上摆脱对方的追踪。 而如果营地中存在这种高手,他们早就离开了,怎么可能一直被困住?” “万、万一以前有过空间魔法的高手,由他设计了营地的部分结界,之后才离开……” “不要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列入思考选项。” 皮尔轻叹一口气,道“你回去翻翻尼莫拉大人编撰的《近代魔法史》,就知道空间魔法师是何种凤毛麟角的存在了,更遑谈还要是迟小厉这级别的怪物。” 皮尔对迟小厉的评价,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怪物”,并且觉得这种说法非常贴切。 除此之外,随着思考的深入,皮尔也发现了更多可疑之处。 韦恩在笔记中提到,遗留者所需的资源,大多都位于某些固定空间,这些地方也是已探知安全的。 神使们又不是白痴,如果在某个空间发现了遗留者的小队,杀掉他们之后,即便没有得到任何线索,肯定也会加强对这个空间的监控。 这样一来,这些所谓的“安全空间”,就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而遗留者们竟然能一直平安无事,任务所遇到的危险,也不过是土著生物的威胁,怎么想都很诡异。 除非……是神使故意放任他们这么做。 这种解释,也与遗留者能够掌握制造能源石技术的原因不谋而合。 总的来说,就是遗留者营地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发现,为了活命,不得不投入神使的麾下,并从他们手中获取生活所需的资源与情报。 这种解释最符合目前所掌握的情报,只不过这样一来,又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遗留者营地已经投入神使的麾下,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跟韦恩这些人虚与委蛇,即便不用神使出手,单靠他们自身的力量,也足以让这支探险队屈服,最后杀掉反抗者,剩下的人只能选择加入。 可从韦恩日记的厚度,以及他死在这个奇怪的空间中来看,至少后面还有不少事发生,这就证明奥索图没有对他们使用武力。 那么……遗留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见皮尔突然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索菲娅以为又要听到“长辈式的教导”,立马不满的嘟起嘴巴,妥协道“好啦,我说不过你,就当他们都是投敌的坏蛋,万一以后遇到他们,我会小心的。” “嗯……” 皮尔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他低头看了眼发黄的笔记,默念道“希望你能给出答案。” …… 八月二十五日。 昨天,斯奎斯塔死了。 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汉子,被一条只有手指头粗细的蛇钻入了耳朵,等我们意识到事情不对时,他的整个脑袋像是内部被搅烂的西瓜,瞬间爆裂开来。 斯奎斯塔的死,给了足够的警示,我们剩下二十个人才能在那令后颈发凉的爬蛇大军围拢之前,成功离开那个矿洞。 这些畜生个头小,却偏偏速度极快,并且身体似乎受到了矿脉影响,即使被刀剑劈中都很难切断,好在过了不久我们就发现它们似乎十分畏惧水,被水淋湿后全身就会进入一种不自然的僵直状态。 我们队伍中恰好有一位水系魔法师,凭借水盾屏障,我们才最终摆脱了蛇群的追击。 因为事发突然,我们根本来不及回收斯奎斯塔的尸体,这件事也让我们全员都很沮丧。 不过很快,这种沮丧就化为一腔怒火。 林恩所给的情报中,根本没有关于这些怪蛇的记载,我们面对的最大威胁,本该是一种长满荆棘、并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的植株。 队内的情绪如同一颗火药桶,至少有一半人认为,那些遗留者故意隐瞒了重要情报,在愈演愈烈的争吵中,事态似乎要朝着极为不妙的方向发展。 这种愤怒,其实并非源于同伴之间深切的情感,而是一种对自身的担忧。 毕竟我们这些人,相聚在一起还没有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生出情深义重的战友情怀明显不切实际,尤其是大伙各自都有不同的目的,总会以自身安危作为最优先考量。 斯奎斯塔的死没什么,他们担心的,只是自己将来会不会也遭遇同样的下场。 说句不好听的,我对斯奎斯塔的死并没有多少伤感,之所以表现的如此愤怒,也如上面所言,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不过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是告诉我,遗留者根本就没有害我们的必要,或者说如果他们想对我们动手,完全不需要用这种不稳定的手段。 好在麦克斯韦也不是意气用事之辈,在众多要声讨遗留者的声音中,强行让场面安静下来,点明营地的人根本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谋害,至于其中的原因,等回到营地后,他会讨要一个说法。 不过在真相揭露之前,我们要克制心中的不满,更不能随意动杀机。 这番言辞让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如果在这时候跟遗留者的关系闹僵,只能是雪上加霜,回到大陆就更加无从弹起了。 回到营地,我主动请缨,和麦克斯韦一起找对方讨要说法。 除了这个原因,我也想将前一晚的构思,跟一干营地高层交流一下。 经过一天时间,奥索图依旧没有回来,会见我们的仍旧是剑士林恩。 麦克斯韦将经过复述了一遍,林恩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化,最后他非常诚恳的向我们鞠躬致歉,并承认这是他们的失职。 原来这种怪蛇的习性非常特殊,通常会在地下蛰伏数年乃至数十年,他们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见过了。 至于我们的遭遇,只能说是运气太差,正好碰到怪蛇惊蛰,集体外出觅食。 最后,林恩再次道歉,并言明会在之后对我们进行适当的补偿。 只是在最后,林恩又以较为委婉的方式,表达了在这个地方,发生任何意外都是有可能的,他希望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营地方面自然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可一旦意外发生,也请我们不要迁怒。 麦克斯韦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也无法判断他此刻的心情,不过我们只是要一个说法而已,斯奎斯塔的死能够换取足够的补偿,想必其他人也会安定下来。 因为在来的路上我有提及,所以麦克斯韦知道我要留下跟林恩讨论关于结界的事情,便先行一步离开。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向林恩简单介绍了自己的魔法,他听的很认真,表情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等我讲完,封闭的会议室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过多久,林恩便起身离开,等了十几分钟左右,他带着两个明显上了年纪的魔法师回到会议室。 经过介绍,我才知道这两位是目前负责营地结界运转的主力魔法师,其中一位,便是能够改造空间魔法残阵的高手。 我能明显感觉到这两位的气势很强,实力至少在我之上。 这样我反倒放下心来,证明我的提议的确引起了林恩的重视,不是随便找两个人来糊弄我。 之后我们进行了长达数个祈时的交流,这两位都是创造结界的大师,提出了非常中肯的意见,给了我不少启发。 即便如此,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足以让我解决所有难题,所幸我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初步的改良方案,就等下一步进行实验了。 于是我便迫不及待的提出,能不能现在去参观一下他们制作卷轴的素材,林恩耸了耸肩,表示他权力有限,无法答应我,只能等奥索图回来。 虽然稍稍有些遗憾,不过这番交流已经让我获益匪浅了。 回到住宅区,队伍中的其他人,也如预料那般冷静了下来,麦克斯韦走过来询问结果如何,我也只是回答有了些眉目。 整个队伍中,目前只有瓦尔纳与麦克斯韦了解我的能力,这两个人的口风都很紧,所以暂时不必担心其他成员前来骚扰。 林恩所说的补偿,也在不久之后送了过来—— 一张记载了三位数积分的特制卡片,以及不少秘药、魔晶石等非常实用的物品。 这份诚意让所有人都很满意,斯奎斯塔的死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写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到,或许我们已经潜移默化的跟那些遗留者一样,开始对生死麻木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 正文 第五三六章 地下(十四) 八月三十日。 距菲尔欧娜与孩子们分别,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原本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踏上了归途,甚至于现在躺在舒软的床垫上,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开始享受闲适的生活了。 然而事实却是,我们仍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并且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会到头。 如果让我用几个词,来这一个月的经历,可以是跌宕起伏、千回百转,我从最初接到委托时的兴奋与志得意满,到进入渊域后的不安与恐惧,再到后来遇到遗留者们得知真相时的绝望,以及现在重归平静后的淡然。 总之,这一个月的心境变化,甚至比我之前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还要丰富刺激。 好了,这里就是稍稍自嘲一下,也算不上什么抱怨,只是有时候躺在床上,想起现在的遭遇,免不了对雇主有些怨言——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没有立场去指责对方,因为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大家原本互不相欠,因为利益关系才选择了合作,即便出了问题,也只能怨自己倒霉。 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如果当时没有因为那丰厚的许诺而动心就好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接下来也该进入正题了。 上一篇日记还是二十五号写的,之所以托拖延了这么久,是因为这段时间内,我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几乎很难有时间回到住处,睡觉基本都是在实验室随便找个地方一躺。 三天前,奥索图终于回到营地。 我迫不及待的再次登门,终于成功见到了他,并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后,奥索图的表现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即便在我暗示其中几种方法可能能让我们顺利离开这个鬼地方,奥索图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波澜。 或许对于这位历经过各种大场面的传奇人物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大惊小怪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对我的提议不以为意,这种冷淡的表现只不过是不屑一顾。 不论到底是哪一个原因,奥索图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敞开营地的实验室,并调拨几位相关方面的魔法师作为帮手。 当然,这种特殊待遇仅限于我一人,除了我以外队伍中的其他人,即便是麦克斯韦,也不能踏入实验室半步。 事情终于有了进展,让我不禁欢呼雀跃,回去以后我马上就开始收拾东西,同时也不忘跟麦克斯韦通报一声,这几天的外出任务都无法参与了。 麦克斯韦对于我的行动还是非常支持的,看得出来他也不愿意永远待在这个鬼地方。 至于其他队员会不会对我这个不参加任务的“特例”有微词,我其实并不在意,不过麦克斯韦想来应该会用合适的方法替我解决。 说到我们的队伍,在这里我就稍微聊一聊前两天执行任务时发生的一些事。 在二十六日——也就是出事后的第二天,我们接下了另一个狩猎任务。 营地中的肉类供给有十多种,我们此次的目标便是其中一种长相类似鸵鸟,却拥有极强攻击性的魔兽。 因为有了斯奎斯塔的先例,虽然这次任务的危险系数非常低,但我们仍保持高度警惕,尤其在路过沼泽山洞时,更是将精神力提高数个等级。 而事实也正如林恩所说,我们之前的遭遇确实只能归结为运气问题,总之这一趟我们没有遇到任何风险,除了在收集食材的过程中,有一位魔法师被诈死的魔兽反咬一口以外,队伍汇总再没有人受任何伤。 当然,这也得益于我们挑选了一处没有任何高级魔兽的森林,即便如此,我们一路上仍是遭到了大量低等魔兽的攻击。 这些在渊域中繁衍不知多少万年的怪物,已经进化出一套与大陆上完全不同的身体系统,当我们剖开魔兽内脏时,竟然没有看到类似胃部的器官,同样也没有其他消化系统。 之后听营地中的人解释,在渊域中,一切生物(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是依靠头顶那颗硕大的太阳维持能量,不过剧烈的阳光对于这些生物来说又是一种猛毒,因而他们无法在白天长时间暴露,这才形成昼伏夜出的习性。 至于那些无法移动的植物,也有一套自己的保护手段,当白天到来后,所有植物表面都会生成一层类似“死皮”的脱落物,能够有效抵挡阳光的伤害。 说到最后,这位遗留者无不担心的又告诉了我一件事,营地中有不少新生儿,身体器官也渐渐发生了变化,消化系统愈发孱弱,有向渊域土著生物靠拢的迹象。 甚至有一个孩子,他的父母也是在渊域出生的,其消化系统的退化程度更加严重,胃部甚至只有拇指大小,并且也出现了无法接受阳光的不适症状。 因为遗留者时常会遭受生命威胁,所以营地中的人员变动(损耗与更替)还是比较快的,暂时没有出现“渊域三代”的孩子,所以没法进一步挖掘其中的秘密。 不过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即便是呆在这种环境中,或许也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必须早日制成能够离开这里的卷轴。 之后几天的任务还算是波澜不惊,在这里我只简单提一些。 就在我前往实验室的当天,麦克斯韦接了一个难度更高一级的任务,等他们回来时,我才发现大多数人身上都受了不等程度的伤。 这次依旧不太走运,在知道矿洞附近存在一种棘手的生物后,麦克斯韦已经尽可能选择了安全的行进路线,却仍在中途遭到游荡的怪物群。 虽然最后他们还是成功完成了任务,但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不过这种可以预见的损失,还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营地给的地图,在行动中确实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这让大家的态度也稍稍有了改观。 之后几天,我都是呆在实验室中,队伍的一些经历都是从瓦尔纳那里听来的,除了已经开始习以为常的奇特土著生物外,并没有其他值得赘述的地方。 还是聊回正题吧。 遗留者营地的实验室,比我想象中还要先进,因为被告知要严格保密,所以也没法在日记中进行过多描述。 总之,这里拥有齐全的卷轴制作车间,以及多位实力强大的构筑魔法师。 并非所有魔法师都能够制作卷轴,其中除了魔法属性的因素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制作者本人需要拥有极高的魔法造诣。 这里的魔法造诣,不是单指魔法实力的强弱,而是对于魔法的理解能力要达到一定水准。 毕竟人的天赋不同,许多人资质愚钝,无论如何努力,都很难再进一步,然而却不能说他们对魔法的理解肤浅,这些人在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领域中,甚至往往比那些高等级的魔法师更出色。 而对魔法理解的深度,也会直接决定魔法完成后的效果,即便是一模一样的魔法,由不同人发挥出来的效果自然也大不相同。 我就属于那种天赋不高、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做到极致的努力派,至于实验室中的其他成员,跟我相似的类型不在少数,大家交流起来也没有什么鸿沟,我们很快就拟定了几条可行的方案。 不过受限于原材料——也就是空间魔法残阵——数量不多,我们没法进行多次实验,只能尽可能保证每一次实验都能取得预期效果,任何一次浪费,对于营地来说都是一种巨大损失。 在实际开工之前,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其实“弥布限禁”只是我自己取的名字,至于历史上是否出现过相似的创想魔法,我就不得而知了。 简单来讲,我的魔法能力是“限制一定范围内目标的行动”。 根据魔力损耗,我可以将范围扩大至数十平米,也可以将范围缩小至掌心大小,而受术目标也没有限定,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甚至可以短暂限制一些能量……诸如剑气、魔法之类的。 当然,这只是我最常用的魔法之一,根据使用条件不同,也会衍生出许多其他功能不一的效果。 我之前的想法是,将现有的空间结界卷轴,外层再包裹一圈防御魔法,我的“弥布限禁”可以保证这些防御魔法在团队穿梭渊域界限的过程中,不被其他未知因素损耗。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之前听奥索图提过,穿越渊域界限的过程中,魔法效果会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折损,随着滞留时间增长,这种折损也会越来越多,最终所有魔法都会失效。 奥索图将这种神秘力量称之为“复原之风”,也是穿越界限死亡的最主要原因。 在没有亲自感受过“复原之风”的前提下,我无法保证“弥布限禁”会起到多大效果,甚至有可能在接触的第一时间失效。 但无论如何,我对自己的魔法还是比较有自信的,至少我相信,单凭这种对外围魔法的保护,就能大大提升生还的概率。 为了证明我的魔法,我让他们准备一个防御性的魔法卷轴,激活之后,我以这个魔法作为释放对象,彻底保护起来以后,让他们使用各种方法攻击。 结果到了最后,直到我的魔法失效为止,他们都没能损耗掉内层的防御魔法。 这个结果让我很满意,不夸张的讲,当时几位在场的魔法师,眼中露出的无一不是震惊加喜悦的光芒。 想来即便渊域的生活磨灭了他们太多斗志,但在看到离开这里的曙光时,他们那颗麻木的心,仍旧再次跳动了起来。 之后几天,便是枯燥而又乏味的讨论与拟定,因为事关重大,我们不得不考虑各种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因而计算量也呈几何倍数增长。 仅仅一天下来,我就感觉身心疲惫,不过想到取得的进展,这种疲惫就再次转化为动力。 直到今天,我险些晕倒在实验台上,墨菲娜(那位主要负责空间魔法改制的高手)女士强行派人把我送了回来。 躺到床上,我才重新认识到睡眠与修整对人是多么的重要。 写到这里,我的上下眼皮已经快要睁不开了,最后祝自己有个好梦。 事情会好起来的。 …… “菲尔斯娜,等我回去……” 念完本篇最后一句,皮尔摩挲着之后几页被撕掉的毛边,眉毛再次微微皱起。 “从痕迹上看,至少有五页的内容消失不见了。” 索菲娅通过机甲的放大功能,做出了准确的估算,接着她又看向后一篇的内容,结果竟然有些看不懂,不禁惊讶道“嗯?这字迹也太潦草了吧,皮尔哥,得亏你能一直念下来……” “不,只有这篇的字迹开始凌乱。” 皮尔朝前翻了几页,随后确认道“看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 九月十六日。 天哪,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推算应该是完美无缺的,科麦斯他们现在应该已经顺利回到大陆才对…… 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麦克斯韦在南部森林边角,发现了库阿尔的手串上的珠子? 我不相信营地中有一模一样的! 我根本不敢往深处想,如果科麦斯他们……我绝对会成为罪人。 …… “后面就是一些被粗重记号笔涂抹的痕迹。” 皮尔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就算能通过字痕判断出只言片语,也没办法汇成一句完整的话。” 从前半部分内容中,皮尔能够大致推测,或许之前被撕掉的几页,讲述的是这半个月内的实验过程,看上去似乎取得了实质性进展,至少韦恩本人还是非常自信的。 科麦斯可能是首批接受实验品成果的人,然而他们的离开过程却出了什么问题,最后很有可能无一幸免。 皮尔顺势将视线移到另一页上,只看了短短两行,脸色立刻就变了。 。 正文 第五三七章 地下(十五) 九月二十日。 我们都被骗了! 奥索图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什么遗留者营地、生死不共戴天的大敌…… 全都是一派胡言! 他们、他们根本就是—— (之后的内容仍是被极粗的记号笔划去,只能看到零星几个字。) …… 能够解读的只有这么点内容,不知道韦恩出于何种目的,将很大篇幅花去了……不过就目前的内容来看,我们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皮尔没有急着往后翻,而是仔仔细细又读了一遍,与上一篇的内容结合起来以后,点了点头“可能韦恩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秘密,正是导致之前那几个同伴死亡的原因,而遗留者营地根本就没有想过让他们离开。” “等等,”索菲娅不禁插道“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断定遗留者投靠了神使吧?” “你真是固执呢。” 皮尔笑着摇摇头,顺便翻到了后一页上。 …… 27/9(这里韦恩直接使用了数字日期) 从营地逃脱,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眼下我们似乎甩掉了那些追兵,终于能够短暂的喘口气了。 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说实话,我已经不报任何出去的希望了。 就在昨天,麦克斯韦左臂的伤势终于彻底恶化,在失去了圣疗师以及几乎所有秘药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进行截肢处理。 由此,我们这支队伍最可靠的战力,也元气大伤。 虽然麦克斯韦脸上依旧是坚定不移的表情,但我们从他偶尔闪烁的目光中看出,其实他也已经感到了绝望。 遗留者的背叛,除了最初带给我的震惊之外,剩下的便只有难以遏制的愤怒与痛恨。 是他们给了我希望,然而又是他们,亲手将这份希望打破。 而最让我痛心的是,原本表现出最强脱离渊域愿望的德普斯隆,竟然在关键时刻选择倒戈,麦克斯韦左臂的伤,便是那个混蛋留下的。 现在,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不由回想起十几天前的那一幕。 说实话,如果能够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我宁愿自己仍旧一无所知,还是那个一腔热血、最后一辈子蒙在鼓里的白痴。 因为接连数日的逃亡生涯,我甚至没有时间写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过现在看来,被抓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我所能做的,只是将整件事的原委记录下来,等到有一天,这本日记被某位来自渊域之外的探险者捡到,然后解开这群遗留者真正的面目。 当然,如果运气不好,这本日记被遗留者或者那些神使捡到,我这最后的贡献也就算是白费了。 言归正传,事情的起源,还是十几天前的那个下午。 当时我和其他几位遗留者魔法师,刚刚攻克了“弥布限禁”与部分防御结界冲突的问题,自然是心情大好。 因为接连几天呆在实验室中,在事情取得了实质进展以后,便忍不住有种想要外出透气的冲动。 当时正值夜间,基地中大部分成员都外出执行任务,我选择了一条平日罕有人至的小路,一路蜿蜒向上,来到了一处拥有多重隐蔽结界的通风口。 半个多月的营地生活,加上常常与负责维持结界的魔法师接触,我早就摸清了很多通往外界的通道,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许多遗留者对于基地的认知,已经远不及我了。 我选的这处通风口,通道十分狭窄,几乎只能容纳一人通行,如果换一个稍微健壮点的男人,可能就无法通过。 而这个通道口开在半山腰,对外视野极佳,我也是在几天前思考问题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原本基地的防御魔法是双向效果,即除几个正门之外的其他地方,即便是基地成员,也无法离开。 不过之前我跟一位基地魔法师打赌,最终赢得了一张能够自由出入结界的特制魔法卡片,所以这种事便不在话下。 虽然渊域的夜间是真正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基地所在的这片森林——或者可以说是一片“大型绿洲”,视野尽头便是更加广阔无垠的沙漠,而沙漠似乎是由某种能够发光的结晶构成,总之如果站在山顶,远远看去,地平线好像被一圈温和的光晕所包围。 就在我准备回去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一些动静。 循声看去,一支十数人构成的小队,刚刚从营地离开,以极快速度消失在密林中。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让我多在意,不过很快我就想起,这支小队离开的方向,似乎是林恩曾经一再提醒,不要让我们进入的“危险之地”。 据他所说,那个方向上有神使铺设的监控结界,而且常有这片密林中最强的魔兽出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经过那个地方。 原本我以为自己记错了位置,但经过一番辨认后,我确定小队消失的方向,正是那片“危险之地”。 想起这两天又有一支十人左右探险队,被另一位“哨兵”带来基地,我便有些担心,可能是他们接到任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选错了路。 接下来我便陷入了两难的选择、 去追,他们离去的速度极快,即使现在奋起直追,我也不一定能在到达“危险之地”前将他们截住,而我同样不清楚所谓的“危险之地”的界限究竟在哪里,万一等我赶到时,我们已经过了界限,别提救人,或许连我自己都要搭进去。 不去,那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大概率有去无回,虽然按照营地的习惯,遇到这种问题应该果断放弃队友,更何况我们只是点头之交,根本算不上什么朋友,但依然存在的良心,让我无法就这么放弃他们。 所以我冒着被营地发现私自离开的风险,直接朝那个方向展开追击。 好在他们离开的时间不长,密林中的痕迹依旧清晰,我也不用担心走岔的可能。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支小队的前进路线,似乎是一条早就被踏出的土路,沿途许多灌丛树木,都有明显的砍伐痕迹,而且这种痕迹绝对不是近期留下来的。 这让我感到非常奇怪,这条土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两次能够形成的,如果林恩的警告是真的,基地其他成员也会避开这个方向,又是谁从这里多次往返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的渐渐开始紧张起来,隐约之间,我有种即将要揭开某些秘密的预感。 没过多久,这种预感便成真了。 土路延伸到一处空地,便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之前那支队伍的痕迹。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来晚了,他们要么遭遇了魔兽袭击,要么被神使发现,以雷霆之势瞬杀。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异常,强行遏制住扭头就跑的冲动,小心谨慎的开始勘察起周围。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首先,空地周围没有丝毫打斗痕迹,也没有丝毫血迹,这就排除了第一种可能。 当然,按照奥索图的描述,那些神使可能拥有不留痕迹灭杀一只十数人小队的能力,但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在附近逗留许久,对方不可能没有发现,那样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既然我还好端端或者,就证明神使出现的可能性很低。 当然,也有一种极端情况,就是当那支队伍抵达这附近时,正好碰到游逛的某位神使,后者不费吹灰之力,在我赶到之前的几分钟,无声无息将他们结果了,之后又施施然离开。 这种可能我自己都不信,所以这支队伍的消失,肯定是有其缘由的。 在搜索完附近所有区域无果后,我狠下心,踏进中央那片空地,想要查看那里是否有猫腻。 然而就在我踏出灌丛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上大脑,我下意识晃了晃脑袋,这股不适便像从未出现般消失不见。 然而当我抬起头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目瞪口呆—— 一座气势磅礴的宫殿,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我眼前。 一缕缕无形无质的白色烟雾飘荡在周围,我谨慎的呼吸了几口,没有不良反应,才确认这些雾只是单纯的水汽。 我仿佛踏入仙境,所在的位置是一座看不到边界的巨型广场,身边是虚无缥缈的白雾,脚下也由裸露的泥土变成工整的玉砖,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近十米高的灯龛,里面闪烁着奇异的黄光。 更远处,便只有那座巍峨的宫殿了。 我很难形容其华丽程度,甚至连它的规模都无法准确描述。 之前我去过威斯坦,也远远看过那座集无数能工巧匠之手、代表我们库曼建筑巅峰的宫殿,当时可谓是惊为天人。 然而和眼前这座宫殿相比较,我便不免生出天壤之别的感觉。 纵然整座宫殿看上去朴实无华,甚至连一处代表尊贵的金光都没看到,然而整体带给我的感觉,却是一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圣之意,让人不由生出一种想要跪拜的情绪。 如果说威斯坦的皇宫是人类建筑史的结晶,那这座宫殿,便是只可能出现在故事书中的神仙住所。 除了零星分布的灯龛,我的身边再没有其他参照物,所以根本无法估算宫殿的大小,而我们之间的距离,看上去不过几千米,然而实际却有可能远在千里之前。 因为前一瞬还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现在却突然转到另一个光彩照人的梦中仙境,我花费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没有中什么精神系魔法。 多半是那片空地连接着一个无法察觉的传送阵,所以我才到了这个奇特的地方。 至于我是如何确认自己没有中幻境魔法的……其实很简单,我只要对自己使用“弥补限制”,就能屏蔽一切外部对我的魔法干扰,就连禁咒级的精神魔法,也同样有效。 因为不论敌对魔法威力多强,受术者都是我,而我的魔法原理,是屏蔽受术者受到的任何干扰,而非直接对对方的魔法起效,因而两种魔法可以相互抵消。 当然,这也仅限于精神系的魔法攻击,因为我的“弥布限禁”严格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创想系的精神魔法,如果面对其他具有实质的魔法攻击,自然无能为力。 当时这种抵消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就证明我眼前看到的景象都是真的。 小心谨慎的探查周围后,我惊奇的发现,在这个地方,精神力似乎没有任何限制,我甚至能够向外拓展出较之前两倍有余的距离。 而周围环境中浓郁的魔法元素,仿佛源源不断的河海一样,仅仅只是呆在这里,仿佛就能不断增强我的魔法储备。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让我欣喜若狂,反倒让我打了个寒颤,想都没想便收回精神力,并施展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强封禁魔法。 既然我的精神力在这里能够得到极大伸展。 那其他人肯定也能做到。 事实证明,当时我所做的这个决定英明无比,可以说直接救了我自己一命。 就在魔法完成之后的两秒,一股浩渺如海的磅然魔力,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向我袭来,我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喉咙,又仿佛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在这股魔力汪洋中无法动弹。 巨大的死亡威胁让我冷汗直流,同时生出一种颓然的无力感,我死死抓住灯龛的石壁,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动弹分毫。 几秒之后,这股魔力浪潮如来是那般瞬间退去。 从死亡边缘回来,我直接瘫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地喘着粗气。 我毫无来由的相信,如果刚刚那股力量发现了异常,即便我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对方也能轻而易举打破我的魔法防线,像捏一只蚂蚁那样把我挤爆。 劫后余生带给我的不是喜悦,而是仿佛窥见深渊内的莫大恐惧。 因为这时候我已经意识到—— 自己可能来到了所谓的“神使”的住处。 。 正文 第五三八章 地下(十六) 这种死亡威胁反倒让我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凭借什么方法察觉到异常,但经过刚刚的“死里逃生”,短时间内我应该是安全的。 当时的最佳选择,无疑是转身从先前的传送魔法阵离开。 不过我基于自己的判断,还是想一探究竟。 当然,我还没傻到去那座宫殿,那里百分百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我想知道的,是那支从营地消失的小队,究竟去了哪里。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隐隐觉察到事情似乎向着我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 我差不多能够想到这么几种可能—— 其一,就是我之前推测的那样,小队是最近刚来的那批人,他们在毫不知情下选择了这条“死亡之路”,而后踏入这个异空间,被先前那股巨力碾碎。 这个猜测原本应该是可能性最高的,然而理性却告诉我,小队成员不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原因无他,或许干净整洁的地面可以用神使神鬼莫测的实力来解释,小队成员甚至没流出一滴血便人间蒸发,可既然知道了有人闯入,最起码也该持续关注一段时间才对。 要知道在我刚进入这个空间的一分钟内,是没有使用“弥布限禁”的,如果神使一直监控着这片区域,本该在我出现的刹那将我秒杀。 然而事实却是,整整过了一分钟后,对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异样,但也仅限于释放出精神力搜查。 如果当时他(或者她)确认附近有人,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 这也就证明,在我进入之前,这里并没有身份不明的外人闯入。 而从森林中留下的痕迹判断,那支小队必然进入了这个空间,却没有引起神使的敌意——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这支小队,根本不是什么“新人误入”,他们很有可能本来就和神使有所联系。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连我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可是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这唯一一种解释。 那么问题就来了—— 是基地中出现了叛徒? 还是神使使用了某种手段,控制了一部分基地成员,定期向他们汇报情况? 亦或者……这个空间的主人,并非什么神使,而是另一些奥索图刻意隐瞒的、实力高深莫测的未知高手,遗留者早就与对方建立了联系,意图共同对抗那些神使? 一时间,各种想法涌现在我脑海内,似乎每一种都有可能,让人根本无法确定。 好在这种纠结状态没有持续多久。 差不多五分钟后,不远处的前方,白雾之中忽然现出数道身影。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以为露馅了,这是对方派人过来侦查。 眼看对方即将从白雾中现身,我朝左右张望了一圈,只能选择最近的那个灯龛,爬到与对方过来方向呈九十度角的那一面,维持着最高强度的“弥布限禁”,大气不敢出的躲了起来。 从对方的脚步声中,我能判断大致在十人左右,脚步迅捷却又不显凌乱,听上去倒不像是赶来追查的。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借着白雾缭绕,冒险探出头看一眼时,一个男人的声音陡然传入我的耳中。 虽然声调不高,但那极具特色的沉稳嗓音,还是让我一下便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竟然是奥索图! 作出这个判断的瞬间,我本能想要进行否认,甚至自我安慰,这或许只是两个声音相近的人。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破了我的侥幸心理。 奥索图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而那个人正是之前在会议室中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剑士。 两人所谈论的正是“锜矿”,奥索图低声向他确认锜矿的数量,对方一再保证是亲自清点,绝对没有问题。 之后陆陆续续又想起几个声音,都是只言片语,听上去情绪有点低落,而我的眼前很快也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 即便如此,我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这支队伍走过去,悄悄探出头。 事实正与我想象中一样,不是奥索图那支堪称营地最强的队伍,还能是谁? 就在我的视线定格在最前方那个男人背影的瞬间,奥索图竟然机敏的回过头来,如果不是我及时藏回去,恐怕当场就被发现了。 “怎么了?” “没事,刚刚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可能是我想多了,那位大人之前外放了精神力,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人跟在后面。” “放心,临行之前我检查过,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不可能有人能跟过来……况且就算有人跟上来,可能瞒过暗武者大人的眼睛吗?” ——这就是奥索图和另一个基地高层临走前所聊的内容,听到最后,我的整个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如果说“那位大人”这总笼统的称谓还不足以证明这个空间主人的身份,那“暗武者”这个名字,算是彻底将我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打破。 最早来到基地时,我私下里曾向林恩讨交过不少问题,尤其关于神使的一些信息,通过他我也了解了不少。 神使共有十二位,目前已知身份和能力的,从高到低分别是 第四位——“暗武者”,暗系魔法师; 第九位——“空间操纵者”,空间魔法师; 第十位——(称号未知),火系魔法师。 那位高层在“暗武者”后面加了“大人”两字,其意义便不言而喻了。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我甚至忘了自己仍身处险境,就那么呆呆的坐在灯龛四棱面顶上,胸腔中喷涌而出的,是集合了震惊、愤怒、不解、怅然,以及一种淡淡的悲伤。 这种悲伤是源自于受到背叛后的心灵损伤,说来可笑,在见到奥索图本人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想要冲过去和他合影的冲动。 虽然这是个胜者为王的时代,奥索图败给了堪称传奇的安东尼大师,但这件事并不丢人,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荣誉。 奥索图这种随心所欲、视权力如粪土的纯粹魔法师,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 只要他轻轻点一下头,便会有大多数魔法师甚至大魔导师都梦寐以求的地位、财富主动上门,他绝对可以一跃成为安东尼大师之下、整个库曼乃至大陆的第二人。 可这都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他是奥索图。 所以可以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我可能一辈子达不到这种境界,终生都在为更好的生活、更高的地位所努力,然而这并不妨碍我对这位前辈的敬仰。 直到今天。 直到看见这一幕。 这座竖立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彻底崩塌碎裂。 这种被偶像所背叛的痛,自己信仰轰然倒塌的那一刻,让人悲伤到甚至生出厌世的绝望。 我甚至有股冲动,就这么直接冲出去,揪住奥索图的领子大声质问他,为什么口口声声拼死也要与神使对抗,背地里却已经投靠了对方。 然而理性却告诉我,如果我真的这么做,绝对无法活着回到基地。 我挣扎了很久,才渐渐冷静下来。 这时候距离奥索图离开已经过了半个祈时,我认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离开灯龛,从传送阵出去。 这段时间,一半是为了让我理清思路,另一半,则是担心奥索图生性多疑,会在魔法阵外面守株待兔。 不过拖延太久,同样也会有魔法阵封闭的可能。好在这种情况没有发生,等我小心翼翼的出去时,也没有任何攻击在第一时间袭来。 回去的路上,我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尽至少做到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仔细想想,这件事的疑点实在是太多。 首先要弄清楚的是——遗留者基地是否已经全员投靠了神使? 这种可能性还是十分大的,连身为首领的奥索图,以及一干高层都成为神使的傀儡,所谓的“遗留者营地”,对于神使来说等于门户大开,其他成员就算想要反抗,也无济于事。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只有部分高层选择了背叛,而留在基地中的林恩等人,对此尚且一无所知。 神使没有直接对基地动手的原因,或许是这部分人手中依然掌握能够在紧要关头逃脱的方法,一旦打草惊蛇,奥索图这些内奸身份定然暴露,到时候其他人成功逃遁,想要再抓回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个问题想再多也不会有答案,所以只能暂且放下,等回去跟麦克斯韦讨论。 接下来我思考的第二个问题,奥索图去那个空间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他和神使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 从先前的直言片语中,我只能大阵推断,他们此次是为了运送锜矿,而神使对于锜矿的数量可能有着严苛的要求。 关于锜矿的具体用处,恐怕我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有结果的。 至于奥索图能够因此得到些什么……我想,不外乎就是活命而已,毕竟从身份上讲,双方根本就不具有对等的谈判条件。 经过这件事,之前的一些疑问便豁然开朗。 科麦斯他们的死,肯定跟奥索图脱不了干系,实验数据本来应该没有纰漏,就算无法承受渊域界限的强压,即使退回了,也能保住他们的性命,而不是最后连一点尸体碎屑都没有。 这时我想起当第一批试验品完成时,几位参与实验的魔法师中,似乎有那么一两个并未表现出多少喜悦。 当时我以为他们只是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们也早就投靠了神使,早就对于离开不抱希望了。 总之,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分辨出基地中到底有多少人已经背叛。 最糟糕的情况,是整个基地沦为神使的掌中物,那样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是这样,在我们进入基地的那一刻起,奥索图完全没有必要演戏,直接撕破脸,让我们做选择即可。 所以我更愿意相信,基地中仍存在某种能够制衡神使的秘密,目前尚未被奥索图完全掌握,这也是关乎我们能否从这个地狱中离开的关键因素。 现在我所能信任的人,也只有瓦尔纳与麦克斯韦了。 瓦尔纳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党,亲如兄弟,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不会背叛我,那个人只有瓦尔纳。 至于麦克斯韦,他是清楚我私下在进行什么实验的,如果他被奥索图洗脑或者收买,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我的计划。 麦克斯韦的为人也还算值得信任,但经历奥索图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不敢以固有观念来判断敌我的身份了,只能从各人的实际行动来进行猜测。 除此之外,次一级能够信任的对象,就是和我同来的探险队成员,现在只剩十四个人,他们短时间内被收买的可能性很低,但也无法完全排除,我只能通过一些试探来确定。 再低一级,便是来到营地后相熟的遗留者。 其中有几个关键人选,如果能够搞清楚他们的身份,就会对之后的行动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首先是那几位与我一同参与研究的魔法师。 我十分确信,之前的研究成果一定有效,否则奥索图也不会使用“意外”这种事故来拖延研究进程。 而这些人中,一定有叛徒,如果能够辨别出究竟是谁,实验就有继续秘密进行下去的可能。 另外需要搞清楚的,还有除了奥索图这支队伍以外的其他高层身份。 尤其像林恩这种在整个营地中都有一定话语权的干部,如果能够确定他们身份干净,未必不能揭开奥索图的阴谋,同时摆脱神使的控制。 我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优势是敌明我暗,只要在奥索图察觉到以前,将其他人凝聚起来,并揭露他的真实嘴脸,我们就有可能躲过神使的追踪,之后利用实验成果离开这里。 快速计划好了这一切,我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这时距离我离开基地已经过了近五个祈时,我也已经想好了应对其他研究员的说辞。 然而当我从那个无人知晓的通风口回到基地时。 一道健硕的身影,在那狭窄甬道中等待我—— 。 正文 第五三九章 地下(十七) 当奥索图出现在甬道内的刹那,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仿佛能从那双淡漠的眼睛中,觉察到一丝杀意。 难道被发现了? 这是我脑海中最先出现的想法,不过很快我又想到,如果他们真的发现我在后面,完全没有必要在基地动手,只需半路截杀,就可以避免泄露给其他成员的风险。 所以我瞬间反应过来,奥索图应该是在回到基地后,接到某位跟我共事的魔法师同伴通风报信,所以去调查了基地结界的外出情况,而我使用的身份卡,会在离开未知留下记录,这应该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想通了这一点,我强行让心情平静下来,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奥索图大概率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不过对我应该也产生了一定的怀疑,所以接下来的对话,将至关重要。 如果我稍微表现出一点异常,奥索图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毕竟这个秘密可是能够颠覆他的现有地位。 就在进入甬道这短短两秒内,我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 好在我对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的还是比较到位,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惊惧的表情。 我假装吓了一跳,之后露出一副类似“偷懒被发现了”的表情,主动跟他承认错误,谎称因为实验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所以一时兴奋,登上了基地山顶赏景云云。 这里的规定中有一条,是严禁夜间无任务在身的人员离开基地,我有意将话题导向了这个方向,接下来便是一阵令人紧张的寂静。 奥索图目光闪动了几下,我无法看清他眼眸中藏匿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总之,过了对我来说极其煎熬的几秒,奥索图脸上的冷漠突然融化,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同时又给了我另一张通行证,告诉我以后如果想要散心,可以直接去基地的观景台。 观景台位于基地最上层,是一处使用拟态材料制成的半球形魔导平台,站在这里可以饱览基地附近森林的全景,可如果从外面看,这里又与周围的岩石无异。 不过因为这种魔导材料耗能巨大,观景台平日基本不对外开放,许多遗留者成员想要上来赏景,必须花费一定的积分。 奥索图给我的这张通行证,明显具有极高权限,如果换做其他任何基地的成员,恐怕都会欣喜若狂。 这种形容当然不是夸张,要知道在这种行动受到严格限制的绝地,根本就没有多少娱乐设施,平日执行任务也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根本没有观赏风光的雅致。所以观景台这种既安全又舒适的休闲胜地,自然成为了大受欢迎的娱乐区。 可当时,就在奥索图拍肩膀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险些蹦出胸腔。 虽然奥索图掩饰的非常巧妙,但我在被“弥布限禁”封锁身体表征的情况下,还是能够清楚感受到一股极其轻微的魔力渗入我的身体。 如果不是“弥布限禁”的效果,此刻我剧烈的心跳以及急速升高的体温,都会被奥索图感知到,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奥索图便极为自然的松开手,脸上的笑容仿佛也真诚了一些。 我勉强保持笑容,再三对他的宽宏大量表示感谢,随后以看上去尽可能自然的步伐离开甬道。 虽然当时逃过一劫,但我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奥索图心中生根发芽了,就算现在能够侥幸,之后肯定也会进入他的怀疑名单中。 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住宅区,麦克斯韦外出任务还没有回来,我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稍稍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人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安置什么东西后,便拿出纸笔,开始凭印象绘制整个基地的地图。 虽然奥索图对我们开放了大部分区域,但仍有不少核心区域仍是保密状态,即使是实验室,我们从库曼来的这支队伍,也只有我一人知晓具体位置。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彻底撕破脸时,一旦发生最坏情况,我们能够在关键时刻找到一条安全的脱离路线。 这件事理论上来说好像很难做到,毕竟整个基地都在结界的掌控之中,如果负责维护结界的魔法师全都是奥索图的人,危急关头他们只要强行封闭全域,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所以我要找的安全路线,是那些经过几代人改善更新、现今已经抛弃的废弃通道。 这些通道曾经也正常投入过使用,只是经过时代变更以及技术进步,早就被更新颖也更安全的结界所替代。 因为数量冗杂繁多,就算是营地的统计员,也根本无法全部记录,而这些废弃通道已经被掩埋,早就失去了原有功能,也没有废物利用的价值。 综上所述,这些废弃通道,是独立于现今营地魔法结界系统之外的构造,反倒成了我们危难时刻逃生的那根救命稻草。 当时我并不清楚通道的掩埋程度,不过只要集结一些力量,悄悄进行挖掘,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重见天日。 当然,这件事必须要麦克斯韦的配合,所以在探险队回营之后,我直接将麦克斯韦与瓦尔纳分别叫来。 将夜里的所见与他们两人说完后,麦克斯韦面色凝重的陷入沉思,瓦尔纳则是直接干脆,脸上已经因为震怒而憋得发红,如果不是我拦着,他就已经要冲出去找奥索图讨要说法了。 这一个月里,他和科麦斯与库阿尔相处的关系不错,大家本来就是来自统一城镇,互相之间也脾气相投,之前两人的“失踪”让瓦尔纳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还一度埋怨我不够谨慎……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等了许久,麦克斯韦终于开了口,他没有质疑我话中的真伪,因为我所讲述的事情,与之前发生的一些问题不谋而合,也解开了他心中不少的疑问,根本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麦克斯韦的意见和我一样,先要确认探险队中是否有人已经被奥索图劝诱,之后再试着联合营地中尚未被“招安”的成员。 与此同时,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整个营地都已经叛向神使那边,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还是防患于未然,挖掘废弃通道的工程,一定要抓紧进行。 除此之外,麦克斯韦还提出了了几个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经过数个祈时的讨论,我们大致拟定了几种方案。 试探探险队其他成员的工作并不难,麦克斯韦与瓦尔纳与其他十几个人分别私下接触了一遍,借着喝酒或者聊天,有意无意询问他们离开这里的渴望。 最后的结果,即使在出了科麦斯这档子事后,所有人仍旧抱着强烈的离开愿望,这么看来,基本可以排除他们有问题了。 不过即便如此,我们在经过商议之下,还是决定暂且隐瞒奥索图的事,不对他们公布。 即便能够证明我们的人没有问题,也无法保证他们在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要是在之后的行动中露出马脚、或者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发生了转变,都会让计划受到致命影响。 至于营地这边,操作起来就更麻烦一些了。 我必须要弄清实验室中的魔法师,究竟有多少是奥索图派,并且确认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份。 为了做到这点,我制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之前的实验,关于封闭结界部分,都是交由我来处理,所以出问题的肯定是那些负责防御结界构成的魔法师。 我假意有了突破性进展,攻克了某个之前一直困扰我们的不兼容难题(实际上在科麦斯出事以后,我废寝忘食了一段时间,确实已经攻克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公布出来),然后带所有参与实验的魔法师前去检验。 如果有奥索图的人,一定会不会让这次检验顺利进行,因为一旦最终结果符合我们之前的推测,想要再重演科麦斯那次的悲剧,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所以他们只能在实验数据,或者实验结界中动手脚,让实验结果背离预期,这样才能将麻烦扼杀在摇篮之中。 最后的结果也不出我所料,以偏离预计十万八千里的失败告终。 与此同时,我也顺利找到了两个对实验过程偷偷动手脚的“叛徒”——负责维持空气流通的鲍勃、以及负责维持温度恒定的杰克斯坦。 至于剩下的人中,是否还有奥索图的奸细,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短时间内我不可能故技重施,而想要破坏实验过程两个人足矣,或许还有其他人潜伏也说不定。 可惜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仅仅这两天,我就一直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虽然完全找不到这种感觉的来源,但我相信,奥索图应该已经开始对我严加监控了。 而另一边开拓废弃通道的进展,却始终不尽如人意。 人手不足终归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无奈之下,麦克斯韦还是从队伍中挑出离开意愿最强烈、同时伸手也极佳的三人,让他们负责秘密挖掘。 我们最终敲定的那条逃跑路线,是位于住宅区后方不远处的一处仓库,那里囤积的都是不太常用的生活物品,平时几乎没有人出入。 就算真的不巧碰上前来取货物的人,我们也可以用一些借口搪塞过去。 然而问题是—— 营地对于废弃通道的填塞十分彻底,不但进行了物理上的掩埋,同时还进行了魔法加固,使得通道内他填充物的硬度几乎堪比周围石壁。 挖掘进度远低于我们的预期,使得麦克斯韦不得不再拉一些人。 这样一来,队伍中知晓奥索图秘密的成员就已经过半了,继续隐瞒下去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麦克斯韦选了一个较远空间的任务,在那里将整件事公之于众。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后来还是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伏笔…… 此事容后再谈,总之有了其他成员加入,挖掘进度总算步入正轨。 之后我也进行过几次尝试,不过都没能分辨出剩下的实验员中是否还有内奸存在。 事情到了这里,只剩最后、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步了—— 从遗留者营地一众干部中,分辨敌我。 关于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最后选定的,是一直给予我帮助、有一定身份地位、同时也是在我看来没有嫌疑的林恩。 就平日的表现来看,他和奥索图的关系似乎并不亲近,与其他已知奥索图派系的高层来往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最为关键的一点,也是我做出如此判定的主要依据,便是林恩自始至终都对实验抱以极大支持,甚至为此尽可能给我大开绿色通道。 然而当时的我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决定,成为了让我们彻底滑落深渊的导火索—— 因为林恩的真实身份,是奥索图的继任者。 这一点,也是在事情朝着无可挽回的局面倾斜时,我才知晓的。 毫无疑问,林恩也是奥索图一派的,并且还是坚定支持者。 而选择这样一位敌人做盟友,我们现在的下场也是可想而知的。 在这种注定失败的结局面前,中间的过程,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多描述的,简单来说,就是我背地里窃取了其他几位魔法师的研究成果,之后将脱离的结界组装完成,这时废弃通道也已经打通,万事俱备,只等林恩联合其他“正义人士”揭竿而起。 然而等待我们的,是奥索图携十数位干部,将我们围堵在生活区。 与此同时,我们这支探险队“叛变投敌”的消息也已经彻底在基地内传开。 虽然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但在当时,其实还有挽回的余地……因为废弃通道只是我们最终的保险手段,所以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林恩。 这也成为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当我们赶到仓库时,却绝望发现—— 通道竟然没有打通! 。 正文 第五四零章 地下(十八) 还记得我上面说的第一个失误之处吗? 麦克斯韦最早挑选的挖掘废弃通道的三人,其中一位,是初来基地时煽风点火想要与奥索图拼个你死我活的德普斯隆。 然而就是这个最渴望离开这里的汉子,以及另外两个麦克斯韦同样认为最合适的人选,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最终选择了向奥索图屈服。 拜德普斯隆的背叛所致,废弃通道在距离彻底贯通还有三分之一时,就已经彻底停工了,之所以我们会有“已经完工”的错觉,是其中一人所使用的幻术系魔法。 如果说林恩的背叛对于我们来说是致命的,那德普斯隆的背叛,就等于宣告我们已经彻底失去了逃生的可能。 当时我和麦克斯韦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苦涩。 古往今来,因为自己人背叛而导致的失败数不胜数,没想到我们也有尝到苦果的这么一天。 就在我们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时,奥索图却没有急于围攻上来,他先是以平淡的语气,诉说着我们即将遭遇的下场,之后又以极具煽动力的口吻,试图劝诱探险队的成员不要自掘坟墓,如果能够“弃暗投明”,现在选择加入他们,他可以对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就连我都不得不承认,奥索图的劝诱本事的确高明,无论是时机还是遣词藻句,都是挑选了我们心理防线濒临崩溃的绝佳时机。 拜此所赐,又有两人在直白的死亡威胁面前,默不作声的走出队伍,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接着奥索图又环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做出了一个我们意料之外的举动—— 只见他将手抬到耳边,动作看上去是想要揉捏耳垂。 然而下一秒,收到信号的基地高层,齐刷刷进入战斗状态。 就在我们刚刚反应过来,准备进行殊死抵抗的瞬间,让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并没有对我们发动进攻。 他们的目标,是之前投靠过去的德普斯隆五人。 这个突变明显也超乎了德普斯隆的预料,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多到攻击已经近在咫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刮成一坨烂泥。 营地的人出手干净利落,明显是事前有过充足的模拟,五个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成为了各种形态的尸体。 之后的半分钟,仓库陷入了短暂而又冗长的沉默。 经过最初的震惊后,我们心中不但没有生出丝毫怜悯,甚至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至少在我看来,所有事前投敌或者临阵倒戈的背叛者,就该是这种下场。 当我以为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的时候,奥索图却再次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下令让成员闪开一道缺口,同时派了两位结界魔法师,在我们虎视眈眈之下走到废弃通道内,将剩余三分之一的通路彻底打通。 之前我们进度缓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无法进行声势浩大的开凿工程,如果真的能够放手全力挖掘,进度自然也会大大提高。 奥索图的行为让我十分不解,好在他很快做出了解释。 首先,关于德普斯隆的死,是因为整个基地中,只有他们这些高层才知晓投靠神使的事实,其他普通成员,至今还以为自己日以夜继的努力,是为了摆脱神使的魔爪。 如果收编这五个人,他们的实力不足以成为干部,可如果仅仅只是普通成员,他们又知道这些秘密。 而作为背叛者,奥索图根本就不相信他们能够保守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所以早在他们投靠奥索图的时候,德普斯隆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听到这里,我已经隐约察觉到一些端倪。 看起来奥索图似乎不准备对我们大开杀戒,否则之前的煽动行为根本就没有意义,反正最后我们这些人都要死,又何必筛选出来可能背叛的人先杀呢? 很快,奥索图就给出了答案。 他指着已经贯通的通道,让我们离开。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很震惊,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又是什么诡计”,毕竟人在绝望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丝生的希望,本能的会欣喜若狂,而这种情绪,必然会降低对于原本那些威胁的防范。 奥索图可能是想让我们掉以轻心,然后在放松警惕的时候袭杀。 麦克斯韦直接冷笑两声,轻轻拍打着剑柄,示意奥索图不用废话,要杀要剐咱们直接动手。 奥索图立马摇了摇头,停顿几秒后,他竟然笑着拍了拍脑袋,似乎刚刚想起什么事,问麦克斯韦和我是否有意加入他们——因为整个探险队中,只有他和我是有资格成为“干部”的。 麦克斯韦的实力毋庸置疑,即便放在这些干部之中,也可以算得上中上游。 至于我……我想应该是我在结界方面展现出来的特殊能力,也就是所谓的“特殊型人才”,让奥索图动了心。 我的回答不需要任何考虑,不过这种展开似乎也超出麦克斯韦的预料,他愣了一秒,随即大笑起来,抽出长剑,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对方。 这种行为无疑大大提升了低迷士气,所有成员都开始大笑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染上一种悲壮的情绪,一言不发的释放出杀意。 之后奥索图摇了摇头,在我们震惊的目光中,让所有干部离开仓库。 最后,只剩他一个人留下。 麦克斯韦当即怒了,这种裸的蔑视行为,无疑是在告诉我们——解决所有人,他奥索图一个就够了。 我们自然不会傻到在这时候还遵循什么骑士风度,就在所有人准备一拥而上,让奥索图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代价时,奥索图再次挥手制止,并告诉我们这并非挑衅,而是为了表示让我们离开的诚意。 这种展开让我瞬间有些迷茫,因为我实在嗅不出任何阴谋的味道。 无论是之前杀掉德普斯隆,以及之后贯通通道,从另一种角度考虑,似乎也是为了帮我们清理门户,并且真的想要放我们离开。 还有现在让所有人离开……如果是为了迷惑我们,未免做的太过了。 凭借他们的实力,完全没有耍阴谋诡计的必要,就算来一场硬碰硬的正面对抗,杀掉一个人对于我们来说也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麦克斯韦问他这么做的理由,奥索图的回答是——“为了证明我的选择是错误的,为了证明你们是对的,我想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丝希望。” 说这句话的时候,奥索图脸上显露出略显寂寞的神情,也就是在这时,他才表现出了一个与年纪相符的老人样子。 在我还没有想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之前,奥索图便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神情,仿佛刚刚的表现只不过是伪装,这时候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奥索图给了我们一个时限,并直言不讳的告诉我,我们要在这个时限内尽可能走远,之后他会派出精英队伍追杀,这次可不会再有任何心慈手软,双方见面的一刻,就是决战之时。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之前在实验室的小动作,也没有瞒过这位首领的眼睛,之所以没有采取行动,恐怕也是奥索图想让我完成实验,并带着完成后的魔法卷轴离开。 结合他的第一句话,我的理解是或许在很早之前,奥索图也面临过抉择,要么投入神使的麾下,成为一只苟延残喘的狗,要么选择正面对抗,然后轰轰烈烈地死。 奥索图选择了前者,并且这么多年以来,都忠实的完成着身为鹰犬的职责。 但这不代表他心中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念,也就是这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让他选择了放过我们。 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凭借卷轴离开,就证明他之前的选择是错误的,剩下那些不明真相的成员,可以通过我的研究离开渊域。 至于他们这些投靠者,那时候的下场也可以预见,但想必在奥索图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最后,我们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基地,我也留下了原本作为备用的卷轴,权当给基地的其他成员留下一丝希望的火种。 奥索图给我们的时间是两个祈时,这也是他能够隐瞒神使的极限,过了这个时间,他就不得不如实上报,同时也会派人前来追杀。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会争分夺秒感到最上层的空间,神使之中有一人是空间能力者,如果拖延太久,被他察觉,然后将空间通道暂时封闭,我们就连抵达那些空间的方法都没有。 另外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奥索图给出的时间只是一个极限值,我们前脚走,神使后脚就要求他们发送报告的可能并非没有。 说到底,敌人的承诺本身就不值得信任,我们所剩的时间,或许只有一个祈时,或许只有半个,或者……更少。 好在之前的一个星期,麦克斯韦借着任务,已经摸清了最短抵达标的空间的路径。 可即便如此,在我们抵达最后一个途径空间——也就是离开营地两个半祈时以后,遗留者的追兵终于赶到了。 他们出现的时间,比我的预料稍早了一些,不过考虑到对方背后有神使这种至强的存在,别说只用我们五分之一的时间就赶到,就算半个祈时前出现,也不会让人多么惊讶。 不过能够预料,不代表能够接受。 因为这很有可能代表,通往最后一个空间通道,已经被封死了。 如果无法抵达最上面一层空间,防御魔法的成功概率便会大大降低——因为这等于要穿越两层空间壁垒,即便这一层十分微弱,也足以对本就捉襟见肘的容错率给予致命一击。 不过我们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即使条件不利,也要提前展开行动了。 在这个空间启动魔法阵,有很大概率会失败,但如果不启动,就连万分之一离开的可能都没有了…… 然而魔法阵的激活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必须要找到一处暂且还算安定的地方做准备。 好在这个空间是以沼泽林地为主,又有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很容易掩盖踪迹与气味,而且现在是白天,也不用担心会遇到袭击。 即便如此,我们硬是在如迷宫般复杂的森林中绕了数个祈时,才成功将尾巴甩掉。 对方的队伍中似乎有特殊追踪能力者存在,好在我们事先调查了地形,麦克斯韦将他们引到一处范围极广的沼泽,我们借助事前准备的魔导动力筏离开,最终来到位于林地中心位置的一座小岛之上。 而经过近六个祈时的逃亡,渊域也进入了夜间,沼泽中的生物开始渐渐活跃起来。 不过这些土著生物的威胁,跟遗留者追兵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们设下了多重结界,总算恼人的袭扰给彻底屏蔽。 写下这篇日记时,我们才刚刚休整一个祈时,接下来,就要开始布置穿越渊域界限的魔法阵了。 之所以写下这么多,也是一种保险措施,如果我们顺利离开渊域,日记自然就失去了作用,可一旦……至少我还可以想办法留下这本笔记,将奥索图——或者说遗留者中那些傀儡的真实面目揭露出来…… 总之,祝我们好运吧,希望这篇日记没有用到的那一天。 …… “呼……” 读完最后一句,皮尔不知为什么心情有些压抑,他能从字里行间中感觉到韦恩对离开渊域的渴望,然而作为读者,皮尔又十分清楚韦恩最终的下场。 不过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皮尔很快调整好情绪,总结道“虽然是三十年前的事,但可能日记中提到的很多营地干部至今仍然活着,如果以后遇到他们,我们就得小心一点了……除此之外,韦恩最后几篇日记中对基地的描述也很有价值……” “日记就到此为止了吗?”索菲亚不禁问道。 皮尔又往后翻了一页,摇头道“接下来的内容……是关于他们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 。 正文 第五四一章 地下(十九) 九月(?)日。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总之,醒来时,我的身体如同被上百只地龙碾压过,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撕裂般的剧痛,我甚至怀疑能够醒来,也是因为这种生理上难以忍受的刺激。 不过无论如何,这种痛感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证明我还活着。 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魔法阵激活时,大家伙脸上紧张而又兴奋的表情,之后意识便被一种浓稠的黑暗所侵染,等再醒来时,我就已经落得了这幅下场。 我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因为观察环境这种事情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反正即便看到了什么令人绝望的场景,以我当时的身体情况,也根本做不了任何反抗。 所以我先试着感知一下自己的魔力,不出所料,几乎降到了最低点,魔力过度匮乏所带来的后遗症,就像长时间奔跑肌肉中累积的酸痛,让我的意识始终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好在上的痛苦是刺激精神的绝佳补剂,我花费了大概半个祈时,才大致弄清楚身体的受损情况。 我的左半边肺一直在隐隐作痛,却又不像是受到外力冲击,拜此所赐,心脏也不可避免的收到一定损伤,每呼吸一口,都像是灼热的岩浆烧灼气管,然后流淌进四肢百骸。 肝脾肾这些功能内敛的器官,暂时没法估算损害,不过肠胃功能像是出现了问题,至少裤腿部分湿漉漉、黏糊糊一片,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除了体内的状况,双臂的基本功能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恢复,因为全身的剧痛掩盖,也不好断定是否受了什么严重的外伤。 腿部倒是有一些知觉,不过只是稍稍想要调动大腿肌肉,就会传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剧痛。 “还……活着吗?” 我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过了几秒,我才辨认出对方是谁。 然而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增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喉咙就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一样,看起来呼吸带来的灼热感不仅是肺部出了状况。 好在麦克斯韦“感受”到了我腿部的动作,摸索着来到我的身边。 几秒之后,一团十分耀眼的光芒亮了起来。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瞎了,而是整个空间都处于一种绝对的黑暗之中,使得原本柔和的荧光石,现在看上去都刺眼无比。 等渐渐适应下来以后,我才看清麦克斯韦的模样,原本干净利落、便于行动的剑士束身服,现在已经只剩些许布片嵌在麦克斯韦胸前几道黝黑的伤口中,全身像是在刀山中溜了一圈,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不禁苦笑起来。 虽然大家境况差不多,但身为剑圣的麦克斯韦,身体素质显然比我要好很多,单凭我躺在地上、而他已经能够进行爬行就能看出。 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剑士与魔法师的不同,我的伤更多是在精神层面,这就很难使用药物来治疗。 既然确定还活着,接下来自然要想办法治伤。 我的背包在醒来后就已经下落不明,看起来也没有找到的希望,好在麦克斯韦的背包还在,虽然我不清楚他是如何在上身衣服全部消失的情况下保留了背包,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个背包无疑是救命的那根稻草。 麦克斯韦稍微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后,便取出一些药塞进我的口中,然后帮我将身上的伤口用绷带简单包扎一下。 等做完这些,我喉咙中的灼烧感也渐渐消退,总算勉强能够发出声音。 我的第一个问题,自然是其他成员的状况。 麦克斯韦在我醒来之前明显已经进行过确认,他想都没想,就报了一个数字—— 五。 出发时总计二十一人的探险队,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五个。 我心中没有生出多少悲恸,因为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个数字将会变成零。 或许是在生死关头,我本能使用了“弥布限禁”的原因,最后统计时,与其他四人相比,我的伤竟然是最轻的,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魔法师。 考虑到苏醒之前精神力的受伤,我有理由怀疑,穿越界限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对精神力的永久性损耗。 没错,是永久性损耗。 直到另外三人分别醒来,并且依靠为数不多的药物止住身上的伤势时,我的精神力依旧以一种令人绝望的迟缓速度,不断衰弱。 这种情况同样也发生在其他四人身上,不过因为他们是剑士,对精神力的依靠并不明显,所以不像我这般感受深刻。 这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即使之后勉强止住精神力的伤势,之前的损耗也没有办法再弥补回来。 换句话说,现在的我,已经跌到特级法师的程度,而且如果就这么放任精神力持续衰弱,不是没有可能再跌一级。 我将这个发现跟其他四人说明,当他们认真感受一番后,也纷纷变了脸色。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弥布限禁”将他们的精神力分别禁锢起来,最后证明确实有效。 之所以没有拿自己先做实验,是因为如果封闭了我自己的精神力,即便能够止住损失,同时也就代表我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并且直到持续时间结束,我都没法提前终止魔法,也就没办法给其他人释放了。 后遗症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接下来我们面临的问题,就是尽快搞清楚这里到底是哪儿。 在安葬好其他几人的尸体后(有一些已经只剩零星碎片,我们也只能简单的进行掩埋处理),我们还活着的五个人,看着周围完全一样的黑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们脚下的地面,是一层蓬松的黑土,抓在手里没有任何湿润的感觉,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证明这个空间很有可能并不存在水源。 稍稍恢复一些力气后,麦克斯韦尝试着向下斩出几剑,然而直到三十米深处,依旧是与表层无论从湿度还是手感上都毫无二致的黑土,我们便放弃了寻找地下水源的行为。 好在荧光石是一种低消耗的能源,能够维持亮度很长一段时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精神力被封锁的当下,依靠视野提前进行警戒。 然而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千篇一律、令人绝望的黑暗,仿佛没有任何尽头。 这时我脑海中才后知后觉的浮现出一个问题—— 我们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按理来说,既然我们能够进入这个空间,也就证明这里必然存在入口,既然有入口,就必然有出口。 而眼下的情况,入口的位置大概率是在我们上方。 然而无论麦克斯韦跳多高,都没有任何发现,即便在最高点挥出战绩,也没有任何命中的声音。 用他的话来说,除了地面,这里东西南北上各个方向,仿佛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时候瓦尔纳(没错,我的好兄弟也活着)拍了拍脑袋,说出一段零星的记忆碎片。 他好像在那股汹涌的能量冲击袭来之际,隐约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仿佛一只高高跃起的巨鲸,张口将我们吞入肚中,之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经他这么一说,我忍住电流一般的刺痛感,终于也想起了一点零星的画面,画面内容和瓦尔纳基本一样。 渊域界限之力的强大,超乎我的想象,事后想起来,我认为哪怕抵达了最上层空间,我所改良的传送魔法阵,也大概率经不住这种力量的冲击。 同样,我也不认为任何生物能够在这种力量中生存,所以我们看到的那个黑影,可能只是某种错觉,而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应该是被界限之力突破防御后,“挤”到了某个未知领域。 麦克斯韦清点了一下背包,即使省吃俭用,剩下的食物最多也只够维持三天左右,这还是算上了那些侥幸留存下来的阵亡成员背包。 因为不清楚昏迷了多长时间,所以我们无法断定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甚至可能已经昏迷了数日。 为了排除不安定因素,麦克斯韦提议留在原地,一边可以恢复伤势,另一边也好等天亮再行动。 然而十几个祈时以后,我们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里的黑暗,与其他空间的“黑夜”不同。 在过了一个昼夜更替的时间,我们眼前的、身后的、左右的景象依旧一成未变。 我们没能迎来日出,这里就仿佛一个被遗忘的永恒黑暗世界,白天行进的计划就此宣告泡汤。 当麦克斯韦终于决定向外探索时,我们又发现了一件令人绝望的事—— 罗盘在这个地方不知为何失去了作用,就所有人的罗盘都出现相同症状来开,基本可以排除故障的可能。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这里的空间存在一种奇特力量,能够影响罗盘的定位功能。 在这种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空间中,失去方向感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分头行动肯定是最愚蠢的行为,因为一旦分开,很有可能就再也无法汇合。 麦克斯韦权衡再三,决定还是用一种最笨的“坐标定位”。 然而我们手头并没有太多能够挥霍的物品,所以只能每隔几十米,制作一个数米高的土堆。 这里的黑土十分蓬松,挖掘工作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虽然这个办法笨,但的确十分有效,要知道我们现在的行进方式无异于蒙眼前行,仅凭人的感觉,几乎做不到沿着笔直方向前进,而有了标记就不同了,我们可以凭借前两个标定物的相对位置,来判断现在的路线是否偏离,从而进行调整。 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又走了数个祈时(或许是十数个祈时也说不定,因为在这里判断时间流逝的依据,几乎全凭类似饥饿的这种体感),视线所到之处仍是茫茫无尽的黑暗。 里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轻微的风声都没有,整个世界只剩我们的脚步沙沙作响。 长时间处于这种压抑的环境中,我们的心情也渐渐沉重起来。 而随着时间流逝,我所设下的“弥布限禁”也宣告结束,当精神力摆脱束缚的刹那,令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那种诡异的损耗终于消失不见,这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不过即便放出精神力,感官所到之处也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是从几十米范围,拓展到几百米而已。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多的时间,这么久奥索图的追兵都没有追上来,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他们认为我们已经全军覆没,所以放弃了追捕,这种情况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好消息。 可另一种则是…… 这个空间,是连奥索图都无法进入或者涉足的地方。 这种情况同样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奥索图权限不够,达不到进入这个空间的层级,要么就是他没有进入这里的方法。 无论哪一种可能,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我甚至隐隐生出了“这里不会真的没有出口吧”这类想法。 长时间枯燥乏味而又千篇一律的行动,极其消磨性子,所以当视野尽头那抹微弱的光芒出现在我们视野中时,足足过了十几秒,我才缓缓反应过来。 然而这时候我们不仅没有直接冲过去,反而愈发提高了警惕,开始小心翼翼收敛气息。 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异常情况……往往伴随着相应的危险。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当我们赶到那里,视野所到之处,竟然充满了各种杂物,就像一个散落了各种东西的箱子,地上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腐烂植物块茎、腐蚀到一半、露出许多白骨的各类生物,以及其他一些已经化为灰色颗粒、分辨不出整体的不明碎屑…… 而那个引我们过来的光源,是一个表面布满龟裂的炎光石,这种石头在渊域中有不少分部,遗留者营地也常常用来作为光源。 就在我们准备在这个像极垃圾场的地方搜索时,炎光石突然忽闪了一下,随后毫无征兆的熄灭掉。 与此同时,麦克斯韦手中荧光石的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下去—— 。 正文 第五四二章 地下(二十) 所有的光芒消失,我们回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之后的几秒钟,一阵奇怪的“窸窣”声从远处传来,并且以极快速度向我们这边靠拢。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全黑世界中,一个未知的声音突然出现,并且目标明确的冲你而来,只要闭上眼睛这么想想,就可以理解我们当时心情了。 在视野全失的当下,我们只能依靠精神力来感知周围的异常。 然而令人惊悚的是,即便我将精神力延伸到极限,也没有发现任何风吹草动,仿佛这个声音是凭空出现且飘忽不定的。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解释——对方还没有进入我们的感知范围,亦或者……敌人拥有躲过我们精神探知的能力。 相较于第二种令人绝望的可能,我更愿意相信是第一种情况。 其他四人应该也想到了这点,大家都陷入了一种极度令人窒息的沉默,似乎稍微制造一点动静,都会将我们的位置暴露给对方。 然而事实证明,留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的决定,反倒是最愚蠢的选择。 当一股暴烈无匹的汹涌能量风暴,轻而易举撕裂我的精神力感知时,我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完全顾不上刚刚恢复的精神力再次受到重创后带来的反噬,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至于往哪个方向跑,在当时完全没有选择,其他四人也几乎瞬间做了相同的决定,我们朝着那股能量风暴相背的方向牟足全力狂奔。 这种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心思考虑那股风暴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身后愈发清晰的引力,如同一个不断扩大范围的黑洞,让我们除了将全部力量注入双腿以外,再无瑕顾及其他。 好在风暴的移动速度,只比我们的极限速度稍快一点,虽然双方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近,但暂时还没有被追上的可能—— 当然,前提是风暴不会突然加速。 经过最初的惊慌后,我们渐渐冷静下来,麦克斯韦在奔跑途中进行了一番分析后,重新指了一条方向。 我们也有考虑过朝风暴边界跑,虽然这样一来短期内拉近距离在所难免,但若是运气好,短时间内能够彻底脱出风暴范围,我们就会彻底摆脱危险。 然而在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尝试后,我们绝望的发现,这股能量风暴似乎是以一种“面”的形式前进,无论我们朝哪个方向尝试,都没有感觉到丝毫边界的迹象。 与此同时,因为路程的增加,我们与风暴的距离在短时间内又拉近了不少,强大的引力已经到了无法无视的地步,每踏一步都要付出比之前多一倍的力量。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一声苦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边一道影子就忽的消失不见。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弗莱明的临死告别,他只比我慢了两个身位左右,然后就是这不足一米的距离,却成为了生死之间的天堑—— 他被那股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就这么拉入了无尽深渊。 弗莱明的消失让我毛骨悚然,同时也瞬间意识到,身后这股引力不是逐渐递增,而是到了某一个界限后,会蛮横无理的将所有界限内的东西拉回去。 至于被拉进风暴内的下场……总之直到风暴过去,我们回到原地搜寻,也没有找到哪怕一点弗莱明的尸体……当然,这是后话了。 总之,弗莱明的死让我们意识到,那条看不见的“死亡之线”已经近在咫尺,如果事态一直这么发展下去,我们绝对很快也会步弗莱明的后尘。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感觉那道死亡界限已经近在咫尺时,远处漆黑一片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变化—— 在这绝对黑暗的世界里,一道隐约可见的微弱光芒,如同明灯一般指引了我们的方向。 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引起我们的震惊,因为在逃亡途中,麦克斯韦试过使用新的荧光石,然而无一例外全部都在闪烁几下后迅速暗淡。 结合在“垃圾场”的异象,其实不难推测,那股能量风暴不仅对实物具有吸引力,就连“光”这种虚无的力量也会难以幸免。 虽然地平线那道光芒有可能是因为距离风暴太远,所以暂时没受到影响,但在我们没有任何其他选择的当下,也只有去赌一下了。 当我们来到近处时,才发现前方竟然出现了一个边缘极为陡峭的深坑,而之前看到的光芒,便是由深坑底部发出的。 放在我们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除了跳下去以外,似乎也别无选择。 至于这个深坑是怎么形成的、坑底的发光物品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全要等到捱过风暴洗礼才能计较。 幸运的是,这场能量风暴似乎只能以一种恒定的水平高度运动,就在我们滑落的同时,风暴没有跟着下来,而是一种“平行移动”的方式刮过头顶,沿着深坑表面向更远处离去。 死里逃生让我们不禁松一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在抵达深坑底部的同时,我们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探索周围。 坑底的土壤结构与地表一样,只是多了一层细碎的发光粉末,也是我们在上面看到的光芒来源。 奇怪的是,这些粉末既没有气味,也没有任何能量逸散,抓在手中也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当能量风暴跨越一半时,空中忽然洋洋洒洒掉下不少完全一样的粉末,解答了我心中关于粉末来源的疑惑。 不过即便知道来源,粉末的构成仍旧是个迷,不过当时我也没有更多余暇去深究这个问题,深坑范围极广,有发光粉末的这片区域虽然已经很广,但仍不及整个深坑面积的十分之一(这个比例也是在后来推算出的)。 总之,在我们视野尽头仍是一片黑暗,而且地面似乎还在往下倾斜。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这种特殊地形绝对不是偶然形成的,至于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恐怕还要等待进一步探索…… …… 在念完“索”字后,皮尔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个极轻微的动作,但也没逃过正盯着他脸听“故事”的索菲娅的眼睛,“皮尔哥,想到什么了?” 皮尔摇摇头,没有直接回话,而是举起日记,以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 索菲娅眨了眨眼睛,看了半天也没察觉出什么猫腻,不由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接着她又看了眼后一页的内容,问道“是日期不对?” “不是,你再仔细看看,这里。” 皮尔用食指在中缝轻轻滑过,索菲娅放大镜头,这才看到在几乎根部位置,有一条微不可查的笔直撕痕。 “这次少了两页,但和之前的不一样,看上去像是被锐器裁下来的,应该不是出自韦恩之手。” 皮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其实日记到了这里,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比较完整的结尾——就当天的内容而言——不过皮尔还是发现了一些异常,即按照韦恩的习惯,通常都会在每篇日记结尾,进行一些总结式的发言,或者是情感上的宣泄,像这种戛然而止的作风,之前从未出现过。 所以皮尔便留了个心眼,稍稍用力掰开书页,这才发现几乎贴着根部整齐撕下的两页痕迹。 之前韦恩也因为各种原因而撕过日记,但都是以“销毁日记内容”为主要目的,并不在乎撕扯整齐与否,只要不留下任何直接文字内容,即使剩了大半张空白也无所谓。 虽然这种习惯对于从小接受良好教育、并且拥有一定阅读洁癖的皮尔来说,是一种难忍的摧残,但在见到这么整齐的撕痕后,他心中反倒生出一种更加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撕痕……明显是为了不让阅读者发现丢失了两页内容。” 皮尔摩挲着中缝,指尖传来纸张毛刺划过的柔软触感,他既像是在跟索菲娅解释,又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然而这种行为,与这本日记存在的意义本身就相悖,再加上这支探险队已经深陷绝地,可以说百无禁忌,也不用在意是否触犯什么规则了,所以不可能是韦恩自己做的…… 而除了他意外,能够做到这点的,目前来看只有其他幸存的四人,可即便他们能够在韦恩入睡或者其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行动,但凡韦恩什么时候回顾之前的内容,看到明显的撕痕,就会直接露馅。 所以这种撕法,可能不是为了迷惑我们这些阅读者,而是……为了不让韦恩本人察觉到日记有缺损。” 皮尔最后轻轻捶了一下手,作出了恍然的表情。 “等——等。”索菲娅抬起机甲的巨手,用力晃了晃“皮尔哥,你这个推论有一个明显的漏洞啊!如果韦恩真的回顾日记内容,即便忽略了这个被刻意隐藏的撕痕,也不会忘记自己写过的内容,当他发现这一天少了两页,怎么也会追究到底吧?” “的确,我之前的推测只是建立在韦恩‘随意翻阅之前内容’的基础上,这种行为是经不起日记主人认真检查的。” 皮尔说话的他同时,也没有抬起头,他的视线如同扫描仪一般快速掠过后一页的内容,随后又以极快速度翻到下一页,不多时脸上已然露出极为凝重的表情。 “这……” “怎么会……” “说不通啊……” 偶尔从嘴里蹦出的只言片语,加上不断变换的神色,让一边等待的索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偏偏看不到日记内容,最后干脆抖了抖承载皮尔的机械臂“皮尔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感受到身下的起伏,皮尔才像梦中惊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讪讪笑道“啊,一不小心就想入迷了……” “后面到底写了什么啊?”索菲娅探头望了望,接着又反应过来“不对,还有之前撕页的事没搞清楚呢!” 谁知皮尔突然点了点头“嗯,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 索菲娅也“嗯”了一声,摆明了愿听下文的意思。 皮尔翻回撕页的那一面,轻轻吐了口气“首先,这后一篇的内容,和前一篇结尾,几乎可以无缝衔接,看上去……就好像消失的那两页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内容。” 索菲娅知道后面多半还有一个“但是”,所以忍住了提问的冲动。 果然,皮尔下一句便道“但是——这种无缝衔接,实在是有些牵强,因为韦恩仿佛无事一般,一笔带过了探索坑底的内容。” “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索菲娅歪起头,不解道“他们确实可能什么都没发现,所以才没什么好写的。” “难道你没注意到——” 索菲娅话音刚落,皮尔便以陈述的语气设了个问句“自从意识到奥索图的背叛行为后,韦恩日记的内容便详实了许多,甚至连一些并没有多少情报价值的琐事都事无巨细的描写出来。 而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在自己出现意外之后,拾取日记的人能够获取更多信息。 这片黑暗空间也是同样的道理,韦恩甚至在日记中连‘留坐标’这种方法都详细描写出来,你觉得他会在一个突然出现的救命深坑中,探索完毕后却不留任何描述?” 这话让索菲娅微微一愣,虽然皮尔之前的口述声情并茂,但她也隐隐有种“废话太多”的感觉。 当然也可以换句话说,韦恩日记中的内容十分庞大,但其中对于他们有用的情报太少,而想要将这些有用情报分离出来,有需要对全部信息进行筛选,这无疑是一件极费脑子的事情。 虽然索菲娅在魔导科学上的天赋堪称万年难遇,但在逻辑思维方面,她也不过是正常人的水平,自然对这种情报筛选的工作极为头疼。 现在听皮尔讲出来,索菲娅也很快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不过却依旧不明白这和那两页被撕掉的日记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见索菲娅默不作声,似乎是陷入了一种思维困境,皮尔失笑道“不用想了,是有人让韦恩‘失忆’。” 。 正文 第五四三章 地下(二十一) 令我们失望的是——坑底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跟地面完全一样的黑色土壤,视野范围内皆是一成不变的广阔平原……我们搜索了几个祈时,却没有任何发现。 当另一侧的斜坡出现在视野中时,我们便意识到,已经走过了整个深坑。 虽然这个结果有些出人预料,但我们也只能勉强接受“这只是一个偶然形成的地理构造”的解释。 离开坑底又花费了一些时间,等我们回到地面上时,周围依旧是令人绝望的黑色平原。 因为沿途的消耗,麦克斯韦身上的荧光石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恐怕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彻底摸黑前行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回到地面以后,麦克斯韦便迅速统计了我们所有的库存,令人遗憾的是,或许是先前逃亡风暴时无暇分心,结果弄丢了不少食物,满打满算,现在也只剩下不到一天的口粮了。 疲惫、饥饿、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中,我们走过了这么久的路,依旧没有任何能够离开的发现。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死亡正在向我们招手,至于我们是会死于下一次能量风暴,亦或者死于疲劳与饥饿,从本质上讲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就如同行尸走肉,依靠着心底仅存的那丝求生本能,漫无目的的向着前方行进。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渐渐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不少的异常—— 首先,虽然能量风暴让我们十分狼狈,但我依稀记得自己身上仅存的一件法袍,至少在进入坑底之前还算完整,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当我不经意低头时,却发现法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 而这种破烂感,并非因为受到冲击或者撕扯形成的,更像是经过时间洗礼而变得陈旧不堪,衣料之间的絮连也已经彻底断开。 这种现象让我想起了在“垃圾场”看到的那些残骸,无论是动物植物,亦或者其他非生命体,所呈现出的那种历经沧桑的。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我脑海中便仿佛多出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这个空间存在一种能够腐蚀万物的能力,所以才会有“垃圾场”那些残骸,所以我的衣服在短短几天内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原本我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然而当我跟其他三人讲述这件事后,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竟然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幻听”,声音又的确是他们本人。 这件事让我陷入沉思,如果一个人身上出现这种情况,或许能够用“偶然”作为解释,但既然我们四个人都出现了相似的症状,就证明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我绞尽脑汁,试图回忆这两天经历过的所有事。 然而没过多久,我就惊悚的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也出了一些问题,尤其在回忆部分细节时,即使我在日记中写过,脑海中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要知道记日记的习惯,在我青年时期就已经养成了,而拜此所赐,我的记忆力向来也不错,甚至可以将一个月前经历的事情完完整整复述出来,并将细节描述的绘声绘色。 而这种记忆模糊的症状,不只出现在我的身上,麦克斯韦他们也记不起太多细节上的问题。 经过一番讨论,我们确认了这个症状出现的时间,应该是在能量风暴袭来的前后。 而造成这种症状的原因,我自己的推测是——这个空间的“腐蚀”力量,或许不只对有形的物体有效,就连“精神”、“记忆”这种虚无缥缈的力量也能够造成影响。 当然,这些猜测没有任何依据,我也缺乏去验证的能力,之所以写下来,只是希望能够给未来某一天偶然捡到这本日记的你,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在这个方向全无、时间仅凭体感判断的黑暗世界中,我们游荡了不知多久,或许两天,或许已经五天…… 总之,如果奥索图的追击队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这时候怎么也该追上来了。 对方没有出现,就印证了我之前的那个猜测—— 这里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地方,就连他们都无法进入。 至于到底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个地方,亦或者知道却不敢进来,无论哪个原因,在眼下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总之,我们这次多半走不出去了。 昨天(或者说十几个祈时以前?),奥斯特罗似乎终于承受不住这份压力,在饥累与绝望的加精神双重打击下,终于变得不正常起来。 他先是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我们只当他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所以只是出声安慰了几句,谁知在喉咙彻底哑掉以后,奥斯特罗突然拔腿狂奔,朝着与我们行进截然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份惊人的速度,让人很难相信是一个已经多日没有进食过的人所能爆发出来的,几乎眨眼之间便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这时候麦克斯韦身上的荧光石只剩两个,我们也没有能力去将他追回来。奥斯特罗消失在我们视野中时,我就知道,我们再次失去了一个同伴。 之后麦克斯韦提议,既然无论如何往哪里走都一样,至少我们也要死在一个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这样我的日记或许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可是在这种仿佛没有尽头的地方,又有哪里会“比较引人注意”呢? 怀着这种疑问,我们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腿,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终于,在最后一块荧光石彻底黯淡前,我们找到了另一处“垃圾场”。 和之前那个地方一样,这里也散落着不少白骨遗骸,时间久一些的,已经化为了细碎的粉末。 嗯……这里应该算是一处“比较特殊”的地方了,正适合作为我们的埋骨地。 最后的最后,筋疲力尽的三个人,就这么背靠背坐到一起,我们聊起了曾经的往事…… …… 念到这里,皮尔缓缓将日记合上,随后轻吐一口气。 “结束了吗?”索菲娅仍然沉浸在那种淡淡的伤感中,不由问道。 皮尔抬起眼睛,笑着摇头道“不,其实后面还有好几页的内容,不过嗯……都是韦恩的臆想,大多是他写给妻子以及孩子们的话。尤其到了最后,可以明显感觉到韦恩的精神已经开始错乱,许多地方连基本的意思都表达不完整,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 抛开这个原因,皮尔知道索菲娅是一个很感性的姑娘,后面的内容很容易勾起她的同情与伤感,所以才选择了就此结束。 而随着皮尔重新合上日记,原本已经发黄的封皮,不知何时已经布满裂痕,即使是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有不少碎片掉落。 这当然不是因为皮尔读完日记,所以触发了某种自会结界,纯粹是失去了魔法阵的保护,日记遭受到了腐蚀的自然现象。 皮尔站起身,再次回到不远处三个小土包前,对着三人简易的墓穴深鞠一躬。 “不论你们进入渊域的初衷如何,也不论你们之前从事何种工作,这份对神使誓死抵抗的决心,已经足够让人尊敬了……” 起身的同时,皮尔目光挪到中间那座坟堆,右手捂在胸口“作为这本日记的‘传承者’,我向你保证,如果能回到大陆,一定会找到你的后人,将这本日记交到他们手上。” 沉默几秒,皮尔将日记收入戒指中,转身回到索菲娅身边。 “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所有有用的情报。” 说话的同时,皮尔已经将之前的默哀神情一扫而空,“首先是遗留者……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已经投靠了神使。至于三十年过去,是所有成员都知道了真相,亦或者仍旧掌握在少部分干部手中,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说白一点,就是敌人呗。”索菲娅摊摊手,机甲也跟着做了一个看上去笨拙而滑稽的动作“不过我还是觉得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没必要见面就直接打杀……毕竟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为了活命。” “嗯……这点等以后再讨论,万一在我们回去之前,遗留者已经对我们的同伴出手,那情况可就不太乐观了。” 皮尔托住下巴,毕竟虽然讨伐队名义上是由泰勒担任总队长,但各国成员基本还是由各自负责人指挥,如果哪一方势力的成员受到遗留者袭击,这件事就不是利亚一方能够决定的了。 到时候即便营地中有人对此不知情,应对策略多半也不会改变。 “只能希望他们不要自己作死了……” 皮尔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随即又反应过来,好奇道“怎么听你这说话的语气,完全没有一点担心的意思啊?” “嗯?担心什么?” “担心怎么从这里出去啊!”皮尔稍稍抬高了一点音调,有些脱力地点了点戒指“别忘了,韦恩他们可是在这里找了好久,最后都没找到离开的办法。” “哦,你说这个啊。” 索菲娅轻笑一声,以一种非常淡定的语气回道“我们和他们的情况可不一样,至少他们没有空间戒指这么便利的东西,食物水源都极为匮乏,可以说最后是被活活饿死的……我们可没有这种担心。” 顿了顿,索菲娅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害羞“还有一点原因……本来刚进这里的时候,确实是有一点点害怕的,不过我一想既然身边有既聪明又强大的皮尔哥在,即使我什么都不做,最终肯定也能出去。” “我还真是被托付了一份沉重的信任呢……” 皮尔自嘲了一句,索菲娅嘻嘻哈哈道“以我对皮尔哥的了解,当你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已经有解决办法了吧?” 心思被点破,皮尔也懒得再卖什么关子,轻轻点了点头“只是有一点眉目了……记得上一篇日记末尾,我跟你提过的那件事吗?” 索菲娅只是想了一秒,便回道“你是说他们的记忆出了问题?可那不应该是这个空间的影响吗?” “不对,”皮尔晃了晃手指,“韦恩日记里也写了,他们的记忆是在能量风暴出现前后出了问题,这就不能用空间结界来解释了…… 还有那两页被撕掉的日记,那个被刻意掩盖的痕迹……我想,他们的记忆问题,恐怕是在进入深坑后,遇到了什么东西,从而被篡改了记忆。 我有一种直觉,离开这个空间的方法,或许就在那个深坑之中。” 这次索菲娅沉思了几秒,才缓缓回道“可就算这样,我们也不清楚那个深坑到底在哪里啊……如果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找,鬼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 “我可没说要碰运气。” 说完这句话,皮尔忽然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索菲娅有些疑惑地跟了上来“你怎么知道该走这边?” “别忘了留信标。” 皮尔先是提醒一句,接着才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这个方向对不对。” 这个回答让索菲娅有些目瞪口呆,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很萌的“啊?” “韦恩开头就已经说过,这个空间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绝对安全的,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能量风暴。” 索菲娅抢先一步答道,这个最开始的疑问,已经随着日记内容解开了。 皮尔点点头,“如果没猜错,这个地方的千篇一律的地形地貌,都是受到了能量风暴的影响……或者说在那种能量冲击下,很难有什么障碍不被扫清。所以我们可以大胆推测,这股能量风暴,是能够席卷整个空间的。” 索菲娅仍是一头雾水“这和我们寻找深坑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在等‘它’啊。”皮尔转过身,笑道“既然能量风暴经过那个深坑,我们只要遭遇一次,然后沿着相反方向找过去,多半就有结果了。” 索菲娅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接着又被这大胆的想法所震惊到“所以……你是想在下一场能量风暴袭来时,强行穿过去?” 。 正文 第五四四章 地下(二十二) 索菲娅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得出了“这是当前最优方案”的结论。 眼下最紧要的任务,是从这个鬼地方出去,而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就必须找到找到出口。 从之前的亲身经历,再结合韦恩日记中的信息,不难得出这个空间近乎于无穷大,就算真的有固定的出口,想要靠大海捞针似的搜寻,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且不说食物水源是否能撑到那个时候,对于两人的“失踪”,讨伐队的大伙肯定不会放弃,一旦派出大量人手与精力耗费在搜寻两人的事情上,对于整个计划都会产生很大影响。 所以他们不仅要走,还要尽可能快的脱离这里。 而韦恩日记中的那个深坑,就是一个十分可疑的突破口,经过皮尔的一系列解释,索菲娅也已经意识到,韦恩几人在深坑中肯定遭遇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件,然而最终他们却对此没有任何印象。 可要在茫茫黑暗中准确找到深坑的位置,也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所以皮尔才想到了借助“能量风暴”来判断方向。 “可是这个方法也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啊。”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索菲娅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且不说这个方案的危险性,我们根本不能确定能量风暴就只有这么一股,万一存在多股风暴,而且来源去向皆不相同,就根本不能作为判断方向的依据了。” 皮尔像是早就预料到索菲娅会有此问,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当然考虑过这种情况,不过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能量风暴大概率只有一种……或者说,对我们有用的,只有一条。 而且说到底,‘能量风暴’这个名字,只不过是韦恩凭借主观意向取的,至于这种能量现象究竟是什么样子,还要等到我们真正遇到才能够验证。” “你怎么确定能量风暴只有一种?”索菲娅更加疑惑了。 “很简单,‘垃圾场’。” 皮尔嘴里面出一个新词,索菲娅愣了半晌,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指的也是韦恩日记中的形容,“是说刚才那个地方?” 皮尔点点头,“你仔细想想,如果能量风暴真的波及整个空间,且运动路径是无差别、不规律的,又怎么会出现那种能够集中堆积尸骸的地方?一旦能量风暴刮过,不是会将所有东西带走吗?” 索菲娅一愣,这才渐渐意识到那个“垃圾场”的特殊之处。 皮尔继续解释道“就算韦恩临死之前对自己和其他两人使用了‘弥布限禁’,得以让尸体在这个腐蚀速度远超外界的空间,历经三十年依然保存完好,他也没有能力将整个区域范围都保护住。 仔细回忆一下,他们周围的其他残骸,腐蚀程度各不相同,很明显不是同一时间段的产物……当然,除了这三具尸体,其他东西进入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就是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韦恩三人是走到了那个地方作为埋骨之地,可其他尸体残骸又是怎么到那里的?难道他们也是在生前选择了这么一个‘风水宝地’?” 索菲娅被皮尔这一句打趣逗乐了,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是那个能量风暴带过来的?” “我认为可能性不小。” 说话的同时,皮尔像是到达了目的地,突然停住脚步,轻轻踩了踩脚下,随后拔剑在地上斩了一个“十”字。 索菲娅一头雾水道“你这又是在干吗?” “等会儿跟你解释。” 皮尔扭过头,兀自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索菲娅赶紧留下一个信标,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韦恩日记中提过,他们遇到能量风暴是在前一个‘垃圾场’,而这种‘垃圾场’的形成,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皮尔边走边分辨方向,同时继续说道“所以我猜测——这两个‘垃圾场’,应该是能量风暴的起点与终点。当然,你之前那个问题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不知道多大的空间中或许有无数场能量风暴,但能够抵达这里的只有一个。 它必然是从韦恩最早路过的垃圾场发起,到我们眼前这个结束,而深坑就在能量风暴袭来的路径上。” 这个解释已经通俗到不能再通俗了,索菲娅要是还不理解,就是智商方面的问题了。 很显然,作为大陆千百年来最出色的魔导天才,索菲娅在这方面肯定比平均值要高出不少。 机甲随着索菲娅的动作也跟着轻轻晃起脑袋“所以我们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下一场能量风暴来袭就行了?” “因为无法确定风暴来到这里时的范围,所以我们还要在周围做进一步布置,这样也能减少我们之后的搜索难度。” 距离上一个信标又过了几百米,皮尔再次斩出一个十字,同时朝着刻在心中并非真实存在的那道“圆弧”中的下一位置走去。 经过几个祈时的忙碌,当皮尔回到之前的垃圾场时,他们周围千米范围内,三个由特殊信标组成的圆弧宣告完成。 皮尔在斩击中稍稍注入了一些剑气,能够保证一段时间内不会消失,这种效果以往在对战中都是为了扰乱对手体内剑气流转,或者阻碍伤口凝结使用的,在这里自然是为了随时注意周围的变化。 只要“能量风暴”从一个方向袭来,标记被毁后,信息自然会传递给皮尔。 明白了整个计划,索菲娅心中却不免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担忧“皮尔哥,你说我们要等多久啊?万一一个星期乃至一个月都等不到怎么办?还有……日记描写的能量风暴,似乎很恐怖……你确定我们这里不会受到波及吗?” 皮尔正在对全身进行检查,以确认激活剑气对空间腐蚀的效果,听到这话,缓缓睁开眼睛,以一种安慰且令人放心的口吻说道 “这种能量风暴的功能,应该是类似‘定期清理地面杂质’,按照我们沿途所看到的地面‘整洁’程度,风暴的频率应该不会太低,最多两个星期就会又一次循环。” 顿了顿,皮尔换了一个姿势,背靠着插在地面中的“曙光”,随意道“就算是十全状态下的韦恩,也不过顶级魔导师的实力,连大魔导师都达不到,如果不是能力特殊,他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这支探险队。 更何况离开渊域的魔法失败后,他的实力已经跌到特级法师的程度,在这种水平高度下,他关于能量风暴的评价,提供不了太大的参考价值。” 索菲娅立马反驳道“就算实力跌境,他的眼光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别忘了还有一个麦克斯韦同行,总不至于连这位出色的剑圣都没什么见识吧?连他对能量风暴都束手无策,应该能够证明很多问题了。” 皮尔哈哈一笑“你也别忘了,麦克斯韦同样也受了不轻的伤,以他当时的状态,恐怕不及全盛时期的十分之六七,无力抵抗也很正常。” 像是在映衬皮尔的话,一道光芒从“曙光”剑锋上一闪而过。 皮尔弹指轻轻敲了下剑身,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的笑容“这不是自夸,但我认为……麦克斯韦与我还是有不少差距的,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即使遇到当年的奥索图,我也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他。” 之所以会加“当年”这个前缀,是因为皮尔不觉得近一个世纪前的人物,现在还活着。 退一步讲,就算奥索图真的还活着,以一百三四十岁的龄,怎么都不可能还维持着鼎盛的实力,能保留一半就很不错了。 而皮尔的这句话也不是空穴来风,虽然拿两个不同时代的人作比较有些不敬,但皮尔还是认为,即便两人之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手,迟小厉现今的实力,也绝对不在安东尼大师鼎盛时期之下——同时也别忘了,迟小厉未来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而奥索图当年败给安东尼,虽然没有太多书面记载,可从奥索图进入渊域这种行为中就能看出,当年的结果绝不只是“略输一筹”,否则他大可维持之前的提升方式,而不是像这样剑走偏锋。 这种选择,只能代表奥索图认为“凭借原本的训练,永远无法超越安东尼”。 换句话说,两人之间的差距足以令人绝望。 而纳乌拉能够与迟小厉打平手,就代表他也跟安东尼大师同一层级。 之前纳乌拉初到利亚,皮尔和他有一场算不上对决的战斗,结果以惨败告终,皮尔消沉了一段时间后,经过纳乌拉的“提点”,隐约找到了一条通往更高层次的路径,之前那种类似触摸到天花板的瓶颈也不攻自破。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皮尔清楚感受到了自己的进步,虽然跟不那两个怪物有着十万八千里般的差距,但至少现在皮尔十分确定,这个距离正在一步步拉近。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让纳乌拉再进行一次毫无征兆的偷袭,皮尔不敢保证能够完全接下,但最起码不会在第一招落败。 这种进步看似微不足道,却是一种“从无到有”、“从零到一”的质的提升。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进入渊域之前,皮尔就给自己立下了目标—— 不借助任何人的帮助,正面击败一位神使。 当然,直到完成之前,皮尔是不准备向任何人透露的,他不是一个喜欢随便夸海口的人。 稍稍回忆了一点往事,皮尔马上回过神来,敲了敲机甲的钢筋铁腿,笑道“你这身机甲也不是摆摆样子的吧?之前不是某人一直跟我夸机甲性能有多出众吗?马上就有检验的机会了……” “哼!真金不怕火炼!” 索菲娅傲娇的哼了一声,正准备再重复一遍机甲的卓越性能,就看到皮尔的脸色倏而变了。 稍迟一秒,一道警告响彻操控室—— “警告!监测到强烈的不明能量体正在靠近!” “这也太巧了吧!” 索菲娅忍不住吐了句槽,神情却已然换成一副完全进入状态的严肃脸。 她修长的十指在弹出的虚拟键盘上来回敲动,激活防御结界的同时,眼睛死死盯着面板上的各种数据,以极快的速度喊道“皮尔哥!东南方向九——八百五十米了!” “保护好自己。” 皮尔只是嘱咐了一声,便从地上站起来,双手交叉放在剑柄之上,眯起眼睛,看着东南方向那微弱的信标光芒。 短短一秒之后,不只是东南方向,第二圈的所有信标,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熄灭。 “嗯?” 这种展开有些出乎皮尔的预料,原本他以为能量风暴会从单方向袭来,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判断似乎有误。 “是螺旋状吗……” 皮尔自言自语,另一边再次传来索菲娅的声音“东南方向的风暴最近,现在四面八方都呈现强烈的能量波动……系统分析,百分之七十二可能为魔法波动,百分之二十八可能为未知能量形式。” “这可不好办了啊。” 皮尔挠挠头,他倒不是头疼能量风暴的强度,而是这种螺旋状形态,根本分辨不出深坑的位置,那之前的一切计划全都成了泡影。 可以说,他们现在的位置有点类似暴风眼中心,外围的能量强度达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然而中心点却灭有丝毫波动。 见能量风暴最终他停在二百米外的位置,皮尔才略显失望的摇了摇头“看来和我们想的一样,这里就是风暴的终点。” 说话的同时,两人头顶洋洋洒洒开始掉落许多“不明物体”,其中既有某些动物的尸体,也有类似木桩、数根等植被腐蚀后的残骸。 “看来是不用检测你机甲的实力了呢。” 即便事态朝着不太乐观的方向发展,皮尔还是没忘调侃一句,同时小心避开那些恶心的空中落物。 然而就在皮尔收剑,走向机甲的瞬间,异变陡生—— 叱—— 电光火石之间,皮尔瞬间偏离了原本的位置,接着“曙光”就斩在那个从天而降的物体身上。 “嗯?” 发现手上没有命中的触感,皮尔脸色瞬间变了。 与此同时,一股寒意陡然袭上他的后颈—— 。 正文 第五四五章 地下(二十三) 皮尔是巨剑士,这点毋庸置疑。 不过因为“曙光”特殊的属性,以及皮尔千锤百炼生死实战中塑造的强大体魄,加上为此所磨砺出的出色战斗技巧,使得他的剑在维持巨剑地崩山裂威力的基础上,还能保持快若闪电的速度。 在晋升为剑圣之后,这种千锤百炼的积累更是呈井喷式爆发,不说在巨剑士中没有任何一人比他更快,就算放在一种细剑士中,他也属于速度拔尖的那一个。 更何况在与纳乌拉交手以后,皮尔收获颇丰,在领悟更高一层剑意的同时,出剑、斩击速度自然更进一步。 以皮尔目前的状态来说,单单在速度这一项上,能够超越他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是集结了近乎整个大陆最精英战力的讨伐队中,能够在速度上稳压他一筹的剑士,除了纳乌拉以外,就只剩“王者之盾”泰武穆德了。 身手达到一种极致的同时,皮尔的精神力也同样出类拔萃,无论是反应速度、动态视野,亦或者料敌机先的能力,就算放在一干顶尖大魔导师中也毫不逊色。 最简单的例子,即便是纳乌拉与泰武穆德两人与他交手,哪怕前者在剑速上稍胜一筹,也不可能做到超出他动态视角所能捕捉到的极限,即皮尔或许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最起码也能在攻击到来之前作出一定应对,而不是直到中招为之,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眼下—— 就在纳乌拉捕捉到空中那一抹杀机的瞬间,他的身体早就凭借千锤百炼的出色本能,进入了最佳战斗状态,并抢先一步发动攻击。 虽然在没有激活“光域”的情况下,皮尔的出剑速度距离巅峰仍有一些差距,但这也是相对于“神速”而言。 多年的战场经验,与狡诈的魔族长久以来的交手,让皮尔的战斗风格趋于“先下手为强”,无论对手看起来有多弱,他的第一剑永远都会全力以赴。 而这种战斗风格,往往会让与他第一次交手的敌人措手不及,毕竟通常来讲大家前几招都是互相试探,确定对方实力后,再衡量战斗的最有方案。 所以皮尔对于这一剑很自信,即使对方能够凭借敏锐的嗅觉以及矫健的身手躲过,也不可避免的会留下破绽。 然而事实却是——这近乎必中的一剑,竟然斩空了。 让皮尔震惊的不是对方在原地留下一道虚幻的影子,而是他的精神力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任何能量流动。 也就是说,对方以一种超出他感知极限的方式,躲开了这一剑。 一股强烈的寒意涌上心头,皮尔瞬间分析了场上的形势,接着,以他为中心、十米半径内,都被炽烈的光芒所淹没。 剑域激活的瞬间,皮尔的识海也如同河流如海,汹涌扩散向四面八方。 他几乎化身为一道“光”,猛然下身,以分毫不差的高度躲过从背后袭来的攻击,在对方攻势未尽之前,沿着轨迹向后递出一剑。 嗞—— 如同铁板烧肉的声音响起,只听空中响起一阵凄厉的哀嚎,接着那股缠绕周身的寒意也消失不见。 知道对方的包围网已破,皮尔毫不恋战,几个纵身后退到索菲娅身边,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 “原来是……灵体吗……” 看到周围那几道飘在空中的模糊影子,皮尔终于弄清了对方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第一剑为何会落空了—— 不是对方的移动速度超出了他的感知极限,而是身为灵体,普通的攻击根本对他们造不成伤害,所以那一剑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命中的手感,这才让皮尔误以为失手。 从战斗开始,到暂时分开,整个过程只不过短短几秒,直到皮尔回到身边,索菲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不远处几道影子。 “它们是灵体?” “错不了,普通攻击无效,却会被我的光域所伤。”皮尔十分笃定的点点头,眼眸深处却略显凝重,他以索菲娅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嘀咕道“这下可有些棘手了……” 灵体,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能量形式。 这个名词的由来,最早还要追溯到千百年前的传教士。 在斐列帝国建立之前,各国战乱不断,百姓深处水深火热之中,无法摆脱战争的泥潭,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信仰之上。 这也是宗教的鼎盛时期,各种各样的教派如雨后春笋一般拔起,无数神棍骗子为自己冠以“神”的名义,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形成一众规模不小的宗教团体。 为了巩固这份来之不易的权力,宗教头子自然会准备无数蛊惑人心的说辞,其中大多数是针对未来的命运、生与死的界限等等玄之又玄的理论,而“灵体”便是他们为了满足肉欲,蛊惑女性教徒的说辞。 简单来说,在人死后会进入轮回空间,根据生平经历,以及对所在教派的“唯一神”的信仰程度,会往生不同的轮回。 在这其中,受到上天眷顾,获得“灵体”之人,死后可以自主来生的命运,如果你喜欢精灵的自由,可以投胎精灵,如果你喜欢兽人百病不生的强壮体魄,或者魔族横行无忌、为所欲为的暴戾行径,这些都可以成为你下一世的选择。 而要成为“灵体”,就要接受教宗或者一干被“神”选中的“神仆”的“洗礼”——说白了,就是一帮神棍,为了满足而用来迷惑那些无知妇女的方法罢了。 不过这种凭空杜撰的说辞,即使能够迷惑大多数底层无知民众,也不可能让所有人信服,总有一些清醒的、抱以质疑态度的人。 为了避免这些人“作妖”,神棍们又想了个办法,召集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魔法师,在每次“洗礼”结束后,都会对外展示受洗礼之人的“神迹”—— 也就是以普通平民肉眼能够看到的程度,进行一场类似“灵魂出窍”的表演。 这样一来,从未接受过魔法教育的无知民众,自然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进而深深信服,并愈发主动的接受这种“洗礼”。 这个骗局直到斐列帝国建成、宗教时代宣告结束,才渐渐被人揭露。 然而“灵体”的说法,却并没有就此消失。 在大陆逐渐安定统一的几百年间,越来越多的遗迹荒冢被发现,其中不乏有许多生前是杰出魔法师的主人,在遗迹中布下了特殊的魔法结界,当有闯入者进入后自动激活。 其中就有一种魔法结界,是根据使用特殊的方法,根据遗迹主人生前的魔法属性,创造出一种能够免疫绝大多数物理攻击(不具实体)、且能够进行相应属性精神攻击的虚拟人形,也就是后来广义上的“灵体”。 这种灵体杀伤力极强,且在非战斗状态下几乎不会损耗什么魔力,因而能够长时间存续下去,并且永远不会背叛主人的意志,一度成为令所有盗墓贼与探险家最头疼的魔法结界。 后者还稍好一些,在发现遗迹中布有这种结界后第一时间退出即可,他们很多人都是享受这种寻宝的过程,至于最终收获,并不十分重要。 然而盗墓贼的目的却非常直接,就是为了遗迹墓穴中的财宝,所以这种“灵体”护卫自然而然成为了他们发财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强大的效果,灵体结界的制作方法也极为严苛,必须要施术者本人在临死前的一刻,将体内所有魔力注入魔法阵,才可能完成,而且还有很大概率失败。 可以说“灵体”魔法,是耗尽施术者生命的最终魔法。 当然,也有人因为灵体的特殊性,而在这上面动起了“歪脑筋”。 最出名的一个例子,便是曾经臭名昭著的死灵法师哈涅斯之死,在被四十余位各国集结的高手围攻,最后关头,哈涅斯却突然化为一缕灰烟消失不见,而在之后几年中,即便各国如何搜寻,都没能找到这位死灵法师的下落,最终才不得不认定他死亡。 然而几百年后,哈涅斯再次在利亚出现,那时候起,皮尔就知道传闻或许是真的,而哈涅斯度过这数百年光阴的方法,除了自身的死灵魔法意外,自然也借助了“灵体”。 “灵体”虽强,但也不是完全无法针对,只要能够以附带属性的攻击——即便是相生的属性也可以——确实命中灵体,就能对其造成损伤。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确实命中”。 灵体能够不受重力以及其他因素束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自身变形,即便是魔法师的攻击也很容易躲掉。 而灵体的战斗能力,只受施术者本人实力的影响——当然,能够激活灵体的魔法师,实力肯定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令皮尔头疼的原因,也是这些灵体所展现出来的实力。 虽然他之前没有跟灵体战斗的经验,但根据传闻也能大致判断出灵体的强弱划分,在吃了他光域状态下一剑后的那个灵体,竟然只是颜色稍微变淡,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异常,就已经证明了它们并非凡物。 甚至可以说,这些灵体,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 相对的,能够制造出这种程度的灵体,施术者又是达到何种程度? “果然……怎么想都跟哈涅斯脱不了干系啊。” 皮尔摇了摇头,同时轻声向旁边嘱托道“它们只会受到属性攻击,不要试图进行物理打击……一会打起来我不一定能分心,保护好自己。” “放心好了,”索菲娅在操控室内摩拳擦掌,自信满满道“我的机甲可是借鉴了依依的火力系统,绝对是当前最一流的魔导结晶,虽然极限输出赶不上她,但就均衡火力而言可是毫不逊色哦?” “行了,有这个自信,一会儿也不要大意,随时留意防御结界的变化。”皮尔不忘提醒一句。 如果没有防御结界,灵体可以轻松进入机甲内部,对索菲娅进行直接攻击……真要出现这种情况,机甲反倒会成为皮尔施援的障碍,所以皮尔完全不敢大意。 嘱托完最后一句,皮尔重新将注意力落回对面的几个灵体身上。 “它们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眼下已经无关紧要了,周围的能量风暴余势不减,却也没有任何继续缩小的迹象,看起来短时间内会一直维持这种状态。 飘在空中的灵体总共有六个,每一个的形态都不一样,涵盖了人、兽人、矮人、精灵、黑暗精灵、魔族。 也就是说除了高等兽族以及机械族外,这六个灵体代表了大陆上的所有智族。 而之前被皮尔捅伤的那个灵体,是六人中身材最健壮的兽族,原本因为受伤而变淡的体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恢复。 “如果这些灵体的身体能力,是根据所代表种族划分的……就只有魔族的恢复速度会比兽人更快……感觉还是很棘手啊。” 皮尔在心中稍稍进行了一下评估,之前刺穿灵体所发出的“嗞”的那一声,其实是他剑上的圣光属性消弭灵体中的死灵气息,这也是皮尔判断施术者身份的最重要依据。 既然灵体的属性是传承自施术者,神使中总不可能会有两位死灵魔法师吧? 然而即便是属性相克的有利条件,这一剑所造成的效果也不太乐观,所以如果有可能,皮尔并不想和它们交手,不过看眼下对方的架势……这种想法似乎很难实现。 “听说很少一部分灵体具有一定的智力,所以你们能听懂我说话吗?” 既然看上去无法避战,皮尔就转换思路,想试试能不能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情报——尤其是关于如何离开这里的。 “……” 然而这句话换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皮尔略有些失望的耸耸肩“唔……看起来不是能够交流的类型呢,在这方面哈涅斯可能偷懒了……” 六个灵体迟迟不动手,或许是因为之前一剑对它们造成了确实伤害,所以正在观望对手。 然而皮尔就没有这种顾忌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 正文 第五四六章 地下(二十四) 实际上,皮尔问这个问题的最主要目的,是检测六个灵体的灵智水平究竟达到什么程度。 如果对方能够对自己的问题作出反应,甚至以清晰的逻辑进行回答——那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即这些灵体都掌握了极高的智慧水平。 这也就代表对方拥有独立的自主意识,可以对之后的战斗形势进行预估与评判,甚至能够进行一些配合无间的组合技。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灵体对皮尔的问题无动于衷,并且未表现出任何迷茫或者类似思考的情绪,这也就代表灵体们并不具备理智的头脑,他们的行动本能,都是基于施术者在激活魔法时所设定的死命令。 这种灵体和被死灵魔法复活的尸体没有本质上区别,它们无法进行复杂的进攻,攻击手段单一而缺少变通,是非常容易对付的类型。 至于皮尔对面的这六个灵体,却是位于这两类中间的第三种。 即在听到皮尔问题的时候,几个灵体分别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警觉,不过互相之间并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无论是行为上亦或者精神上,这也就代表灵体们或许能大致理解皮尔的意思,但无法以语言或者清晰的逻辑表达出来,并且互相之间商议。 这是拥有低等灵智的表现,在战斗中除了本能之外,它们也会根据局势变化,进行相应变通——当然,这种变通极为有限,灵体之间也不太可能作出复杂的配合行动。 经过这一番简单的测试,皮尔心中便大体有了把握,即便他突然对其中一个发动袭击,也不用担心其他灵体会趁势展开意料之外的合围。 所以趁灵体尚在观望的时候,皮尔贯彻了一如既往的战斗方式,抢先发动了攻击。 虽然这有暴露自身更多手段的风险,但如果运气好,兴许能够直接斩杀其中一人。 皮尔选择的目标,自然是防御能力最弱的——“人”。 如果单论身体的强度,精灵与暗夜精灵肯定六族中最弱的,但考虑到两者都拥有堪称顶尖的速度,攻击有一定概率会落空,所以皮尔便将目标选定为“综合能力很强、却没有显著优势”的人族身上。 皮尔先发动了一记独属于他的“远程攻击”,在光柱喷薄激射的刹那,整个人也消失在光影之中。 虽然剑士与“远程攻击”这种组合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大多数剑士的有效攻击范围撑死不过三十米,即便像纳乌拉这种剑气外放能够达到极限的怪胎,百米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皮尔斩出的这一剑,却瞬间穿过近二百米的距离,直接命中了位于左侧第二位的人形灵体身上。 这一剑其实是得益于激活剑域后“曙光”的一个属性——“漫光”,即将所有剑气浓缩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同时附着光属性,之后就会像压缩至极限的弹簧,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与威力射向目标。 这个技巧也是皮尔在跟纳乌拉交过手以后渐渐领悟的,之前他最多只能做到将自身周围的剑气压缩,借此短时间内增强移动速度。 至于作为攻击手段使用,这还是第一次。 看上去足有数米直径的光柱,其实只有位于中心那不足两指粗细的致密剑气,而这种视觉上的误导,也很容易给敌人带来误判。 不过人形灵体显然还来不及判断光柱的威力,就已经被命中贯穿了,空气中再次响起一道轻微的“嗞”声,人形灵体面容扭曲的同时,原本虚无缥缈的身体,也仿佛被某种高速物体撞上,直接倒飞出去。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 就在人形灵体离开原地的刹那,皮尔那隐藏于光柱之下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眼中闪耀着一道近乎神圣的光辉,裹狭着一道长光从天而降。 直到这一刻,周围的其他灵体终于也做出了反应,发出一阵类似女性哭泣的嘶鸣,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它们自然不是为了营救同伴,或者说“营救”这种思维根本就不在它们的认知中。 这些灵体的目标,自然是对准“送上门来”的皮尔。 这种行动也在皮尔的预料之内,他以更快的速度,在周围五道能量攻击落下之前,当头将人性灵体劈为两半。 虽然时间不允许他检查这一剑的效果,但皮尔估摸着人形灵体应该是活不成了,他没听到那种痛苦的嘶吼就是最后证明。 接下来皮尔拥有充足的时间能够从灵体攻击下躲开,不过在零点几秒思考之后,皮尔放弃了躲避的想法,凝结全身剑气,以一种“格挡”姿态,硬接下从左右两侧同时袭来的攻击。 剑锋上瞬间增强的压迫让皮尔肌肉陡然绷紧,嘴里不由发出一声轻叱。 与此同时,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窒息感涌上识海,接着便是一阵令人抓狂的头痛,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万千只蚂蚁爬进脑子里,然后开始了饕餮大餐。 “唔……这就是纯粹的精神攻击吗……精灵和黑暗精灵是箭,矮人是巨锤,兽人是长棍,魔族是剑……虽然形态不同,但能量种类却是一样的。” 皮尔忍受着前所未有的疼痛,一边保持清醒分析道“如果不是光域抵挡,再加上一部分威势被我用身体抗下,这种痛苦……恐怕还要加深好几个层次,精神薄弱之人,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被秒杀。” 灵体的攻击,表面上看威力十足,实则却不具备任何物理形态,如果不是皮尔使用具有属性的剑气格挡,那这些攻击将全部由皮尔的精神力承担。 “还好秒杀了一个,要不六人同时发动这种攻击……真有些吃不消啊。” 皮尔有些庆幸自己的选择,在五人攻势稍缓的间隙,利用剑域强行将它们击退,接着后退几步,脱离了五个灵体的包围圈。 与此同时,那种头痛难耐的体感也随之消失,不过皮尔还是能够感觉到一种明显的疲惫。 “果然……仅仅只是接触了几秒,就受到不轻的损伤了。” 确认自己的精神状态尚可,皮尔调整姿态,重新面对已然再次围上来的灵体。 皮尔趁着战斗余暇往旁边看了一眼,原本被斩成两半的人形灵体,已经化为无数淡淡的光粒,飘向边缘之外的能量风暴。 “果然跟能量风暴有关……” 这个现象也印证了皮尔的猜测。 在灵体出现的时候,皮尔就隐隐生出过一个想法,虽然尚不知这个空间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但能量风暴多半是为了扫清空间内其他“残渣”,至于这些灵体,应该是在遇到难以清理的残渣时的应对手段。 结合之前看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尸骸,怪异的能量风暴、以及空间无处不在的腐蚀效果,皮尔突然感觉这里有些像一个大型垃圾场,是专门用来处理其他空间赘余的“垃圾”。 至于这些垃圾的选择标准,还有待进一步考量。 “哇!” 另一边,索菲娅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皮尔连忙抬头,这才看到那个魔族灵体竟然不知为何放弃了自己,转而奔向机甲。 “是根据就近原则选择敌人吗……” 皮尔稍微思索便得到了答案,之前将五个灵体格挡开,魔族灵体受到的冲击最大,所以后退的最远,结果就选择机甲作为目标了。 “保持防御结界运行,使用魔法攻击……嗯,最好是光属性的。” 皮尔出声提醒一句,他面前还有四个灵体虎视眈眈,不可能第一时间提供帮助。 索菲娅深吸一口气,看着越来越近的魔族灵体,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双手放在操作台上,不断在心里重复道“没问题的,只是区区一个灵体……呀!” 意料之外的震动,让索菲娅下意识尖叫一声。 就在她分身的时候,魔族灵体已经对机甲展开了进攻,看上去是想直接进入机甲直接对索菲娅发动进攻,却没能突破机甲外层的魔法结界,最终就导致本该没有实体的灵体,硬生生撞在结界“网”上,力量还极为惊人,竟带动整个机甲向后倾斜。 “可恶……别小看我啊!” 刚刚的失态让索菲娅面红耳赤,在皮尔面前露丑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尤其刚刚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保证过,接着就发生这种令人难堪的事情,此时索菲亚的心情可想而知…… 修长纤细的手指在虚拟操作台上迅速敲击起来,随着一道道指令发出,已经后仰欲倒的机甲,后背上凸出的双槽瞬间喷薄出灼热的气体,在这股反作用力推动下,机甲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硬生生挺直,并将魔族灵体“弹”了回去。 与此同时,操作室内接连响起无机质的女性声音 “第三、第四防御结界现已激活。” “魔法池蓄能60……70……蓄能完毕。” 屏幕上不断闪过的光点,将索菲娅的脸也映照的流光溢彩,此刻她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些快到几乎一晃而过的消息,都被她分毫不落的全部记在脑子中,并迅速输入最优策略。 “至于魔法种类……兼具光电火三系好了。” 行云流水的操作略微停顿了一下,索菲娅稍作犹豫,便重重在操作台上连摁三下。 直到这一系列指令完成,距离魔族灵体被弹开,也不过短短数秒。 如果皮尔刚才站在旁边,看着索菲娅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恐怕会被惊掉下巴——即使是进入光域状态,他都没有把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吸收机甲所收集的各类情报,更遑谈下达同样复杂的指令了。 也就是说,在刚刚的几秒钟内,索菲娅的思维速度,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人类极限的程度。 而关于这一点,索菲娅本人并没有任何察觉,或者说她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 实际上,索菲娅所研发的这批机甲,就操作难度上几乎降到了最低,即使是没有任何魔导科学相关经验的外人,在经过身份验证后,只要稍微熟悉操作方法,就能运用的得心应手。 当然,简化操作难度,并不代表机甲性能降低,有时恰恰相反,系统综合各种情报所做出的判断,往往比操作者本人更高校。 不过对于索菲娅来说,这种简化辅助功能就显得多余了,她只需要系统将所有情报汇总即可,至于之后的解决方案……索菲娅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不会慢于机甲。 所以索菲娅专门为自己研制了机甲“专用机”,除了搭载了部分迟小厉亲自设计的功能性魔法以外,还将操作台设计的更为复杂,这样对于各种指令的下达也会更加准确。 “吃我一记……呃……无敌灭灵炮!” 索菲娅本来想为接下来一招取个拉风帅气的名字……然而在取名这件事上,她似乎天生就有缺陷。 正在与其他四个灵体拉扯的皮尔,听到机甲中传出这么一个“弱爆”的名字,刚刚蓄好的架势直接崩坏,忍耐半天才将笑意压下去,刚想调侃两句,就感觉整个世界骤然亮了。 当余光中出现一道混杂着三种光芒、不算折射的光晕直径至少都有十米的粗大光柱时,那句调侃直接憋了回去,让接受过最高礼仪教育的皮尔都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卧x”。 强烈的危机感袭遍全身,皮尔哪还顾得上那些灵体,拼着受伤,从灵体的攻击网中脱离,然后拼尽全力向旁边撤退。 半秒之后,充斥着毁灭气息的光柱直接覆盖了他原本所站的位置,在地面留下一条深达数米的沟壑,最终穿过整片区域,打在数百米外的能量风暴上。 等光芒消退,皮尔从地上站起来,回头看了眼刚才的战场,随后慢慢朝机甲走去。 “哈哈,一炮‘六鸟’!一群笨蛋灵体而已,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机甲中传出索菲娅欢呼雀跃的声音,战斗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甚至不用系统检测。 就在索菲娅沉浸在得手的兴奋中时,皮尔来到她的面前,面带笑容的轻轻敲了敲操作室的前罩。 “真厉害……” “哎呀,皮尔哥~不要这么夸人家,我会骄傲的~” “嗯,差一点点,就把我给干掉了。” 。 正文 第五四七章 地下(二十五) 广阔幽深的黑暗空间,沉浸在一种诡谲宁静的气氛中,那虚无缥缈的黑暗,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深渊,又像是永夜的星空,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不多时,一道微光从远处升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两道身影,他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给这片死寂的世界带来了一丝“生”的味道。 索菲娅忐忑的跟在后面,与皮尔保持了几米距离。 一想到先前的“失误”,索菲娅就恨不得用头狠撞操作台。 这是进入渊域以后,索菲娅第一次经历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虽然在此之前她对机甲的性能有着十足的信心,但真正面对敌人的时候,依旧不可避免地会生“这种程度的攻击会不会太轻了”的想法。 所以在面对连皮尔都慎重应对的灵体时,索菲娅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这不过是一种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实际操作上,索菲娅不但选择了光电火三系魔法合击,同时还将蓄能状态提升至70。 要知道依依的存在本身,便是盖因斯(前任机械迷城议会长、同时也是姊妹系列机体制造者),按照约瑟夫的需求,融合了机械族最先进火力系统打造而成,除了高度智慧的大脑以外,攻击性能甚至让首次见识的迟小厉都大为震惊。 之后经过迟小厉改良,依依的魔法输送系统已经堪称完美,做到了所有魔法使梦寐以求却无法实现的“瞬间凝聚魔力”、“零损耗转化”、“堪称恐怖的魔力总量”等等一系列功能。 不过迟小厉毕竟只是一位“医生”,对于非自然生命体的研究终归有限,所以对依依的改造不可避免的存在一定瑕疵。 直到机械迷城事件之后,加兹回到故土,为依依以及一干姊妹机体进行了最终优化改造,这时候依依的火力系统已经达到了历史巅峰,甚至可以称得上机械族有史以来的最高杰作。 而借鉴依依所改造的机甲,纵使索菲娅天赋异禀,也做不到完美还原,但达到七八成的威力还是轻而易举的。 依依的能量主要是由心脏部位的大型能源石供给,除非发生特殊情况,否则无法随意取出更换——实际上也没有这种必要,依依的身体构造是仿照精灵完成的,可以通过正常食物摄取以及吸收阳光等途径,补充能源消耗。 机甲的能源石自然无法跟机械族的技术结晶所比较,能源总量不及前者的五分之一,且无法通过其他方式恢复,能量耗光之后就会变成一块普通的石头。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索菲娅在设计能源仓时,早就考虑到了能源耗尽的问题,所以巧妙设计了一个并不复杂的装卸系统,并且多填装一块能源石作为备用。 这样一来,即便在战斗过程中耗尽主能源石,更换新能源石的这段时间内,可以先使用备用能源石,就不会影响战斗了。 而之前对付魔族灵体的那一击,为了保险起见,索菲娅直接动用了70的能量,最终的结果,便是不止魔族灵体,就连它身后位于同一轨迹上的其他灵体,也跟着被打成粉末。 要知道在之前的攻击实验中,机甲单次输能最高也不过40,所以在看到70能量的震撼效果后,作为研发者的索菲娅,以及这场“人生首战”的胜者,第一反应自然是欣喜若狂。 直到皮尔一脸心累的说出那句话,索菲娅才尴尬的意识到,皮尔哥似乎也在攻击轨迹上…… 而且就皮尔的反应了来看,刚刚的魔法攻击已然超出了他光域状态下的防御极限,所以才不得不进行闪避。 发动攻击前,索菲娅自然想不了这么多,直到事后才惊出一身冷汗,惊慌失措的接连道了几声歉,也不知道皮尔是不是真的生了气。 在灵体消失的几分钟后,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者仅仅只是碰巧,周围的能量风暴终于彻底平息下来。 等风暴消失,皮尔在第一时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仍在深刻检讨自己的索菲娅连忙跟了上去。 “他不会还在生气吧……” “皮尔哥不是个小气的人呢……可都过了好几分钟了,他怎么还不跟我说话啊?” “哎呀哎呀……我真是个笨蛋!本来是个很好的表现机会,结果却给搞砸了……” “话说……既然连皮尔哥都感觉到了威胁,应该可以证明机甲的性能已经趋于完美了吧?” 想到这里,索菲娅不禁有些得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然而就在这时,皮尔突然转过头,脸色古怪的盯着机甲。 索菲娅下意识以为窃喜过了头,结果不小心暴露了声音,正在准备怎么解释,就听皮尔问道“你在干什么啊?走了这么远还不放信标?” “啊……啊!” 索菲娅张了张嘴巴,接着才意识到忘了“本职”工作,连忙将手中举了一路的信标插在地上。 皮尔有些哭笑不得,他自然清楚索菲娅出神的原因,便佯装嗔怒的敲了下机甲外壳“别胡思乱想,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以后的战斗要引以为鉴,大多数队员都比我弱,千万不能再出现把控不好力度误伤队友的情况。” “唔……我知道了。” 索菲娅就像认错受罚的小孩子,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既然皮尔把话说开了,就证明他真的没有计较,索菲娅牢记教训的同时,忐忑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好奇问道“皮尔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啊?你找到深坑的线索了?” 皮尔正在回望之前的路,以判断接下来的方向,头也没回地说道“在我斩掉第一个灵体时,它的残留能量飘向能量风暴…… 所以我最初以为,这些能量是回归能量风暴或者整个空间,然而等剩下六个灵体全部被消灭时,我发现他们的残留能量竟然和最初那个的飘散方向一样。 所以我怀疑……这些能量不是要回归能量风暴,而是穿透风暴,去往更远的一个地方。” 说到这里,皮尔转过身,指向前方“应该就在这个方向上,距离远近暂时无法估计……不过就算这边不是指向深坑,最起码也应该会一些发现。” 索菲娅恍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迷茫道“你说的那个残存能量……为什么我没看到啊?” 皮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机甲上点了点“永远记住,即使在确定胜利后,也不能对敌人放松警惕,尤其不能得意忘形,时刻留意周围变化,是保证你不会因犯下愚蠢失误而被反杀的重要保障。” 这句话直白一点,就是“你这个笨蛋光顾着高兴了,所以根本没有观察环境变化”。 这种说教的语气让索菲娅忍不住再次脸红,却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只能支吾着点了点头,同时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绝不能再犯…… 确认索菲娅应该是记在心里了,皮尔便重新起步。 虽然索菲娅在战斗经验上只是个新兵蛋子,但她的领悟力与执行力还是非常不错的,皮尔相信经过这次教训,应该会让她成长不少。 “这样一来,即使万一哪天我出了意外,周围又没有其他援兵的情况下,她至少也该拥有自保能力了……嗯,虽然这种前提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心里想着有的没的,皮尔仍没有放松对周围环境的警惕。 在确定能量风暴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卷土重来后,皮尔便加快了行进速度,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他干脆坐到机甲身上,以一种比寻常地龙更快的速度疾驰过黑土平原。 就这么前行了两个祈时,皮尔的精神视野中,千篇一律的景象终于出现了变化—— “停。” 就在皮尔开口的同时,索菲娅也从监控屏幕上发现了异样。 “一道斜坡?” “咱们可能到了韦恩笔记中的深坑,小心一点。” 从机甲上跳下来,皮尔将“曙光”横背,保持随时能够出鞘的程度,一边小心翼翼向前靠拢。 虽然仍有几百米距离才到边缘,且韦恩笔记中并未提及离开时遇到什么危险,但皮尔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单从之前的那些灵体来看,这个空间肯定受到了神使的“改动”,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现在皮尔已经百分百确信,韦恩几人的失忆跟深坑有关,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果深坑内隐藏着离开这个空间的秘密,且是神使不愿被外人看到的,他们为什么只受到“记忆缺失”这种程度的袭击? “而且只将韦恩记忆中关于坑底所见的部分删掉这一点也很可疑啊……” 皮尔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两句,借着机甲灯光的照射,在视野极限距离上,已经能够看到斜坡边缘了。 来到深坑边缘,皮尔又侦查了一遍周围,之后将几根信标棒以不同力度扔下斜坡。 然而即便最远一根翻滚了几百米距离,依旧没能探到底部。 “走吧。” 留在这里也得不到更多线索,皮尔冲索菲娅招招手,正准备跳下去,一旁突然伸出一条长长的金属板。 “用这个吧。” 见皮尔眼露疑惑,索菲娅解释道“这是我闲的无聊时研究的小玩意,底部采用了特殊金属镀层,能够最大限度减小摩擦力。” 听到这里皮尔已经明白了钢板的用处,笑着接了过来,单脚踏上正面的凹槽内,两侧瞬间弹出一条软带,将脚固定住。 “怎么脱离?”皮尔试了试,踩上去还算稳固。 “用力向上一蹬,钢板上的重力系统接到信号,缚带就会自动解开。” 索菲娅讲解的同时,机甲外形再次发生了改变,原本便于奔跑的轮轴式双腿合并到一起,成为一个流线型的“长条”。 “男士优先,尽情享受‘冲浪’吧。” 皮尔看向机甲舱罩,大致能猜到索菲娅吐舌头扮鬼脸的样子,笑着回了一个“遵命”,钢板向下,开始了斜坡“冲浪”。 在空气相对静止的空间内,感受急速的风流也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体验,然而随着周围的景象如同流光一般向后倒退,皮尔这时才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嗯……我是不是忘问该怎么减速了?” …… 近乎混沌的浓稠黑暗内。 仿佛连空气本身都化为“墨色”,在这里,甚至连光都无法逃离。 一阵颤动打破了这份诡秘的宁静,那是仿佛山石崩塌的碎裂与肌肉骨骼活动所发出的“嘎嘣”声音的结合。 “呼……” 过了许久,随着颤动停止,紧随而来的是一阵低沉而怪异的叹息。 “咕……又有‘迷途者’来了……” …… “嗯?” 皮尔下意识抬起头,然而远方除了浓稠的黑暗,仍是浓稠的黑暗。 “怎么了?”已经从后面追上来的索菲娅,略有紧张的问道。 皮尔已经渐渐掌握了陆上冲浪的技巧,在维持高速前进的同时,沉思片刻,摇头道“刚刚听到了一声很奇怪的叹息……可能是我多心了。” 索菲娅飞快在操作台上敲打了几下,看着显示的数据,回道“系统没有收到任何频段的声音,即使是超出我们听力极限的……应该是幻听了吧?” 得到索菲娅的确认,皮尔反而莫名增添了几份不安,他又仔细回忆一下,越发觉得……那个声音似乎是…… 直接出现在他脑海里。 不过很快,他就摒除了这个念头。 “能够在我感知范围以外,发动精神系或者震动系魔法,并且不被我和索菲娅察觉,就算迟小厉也做不到这种事……” 在这种时候,皮尔又不知不觉将迟小厉作为衡量未知对手、或者未知事物的标准。 这种对比方式其实非常常见,且通用于各个阶级,即以自身所熟知的某项事物进行比较,从而可以得出较为直观的结论。 在皮尔意识中,迟小厉的实力应该比大多数神使要强,即便是最高位序的那几个,对迟小厉也不会有碾压的优势。 所以这种衡量标准,在通常情况下是实用且正确的。 然而—— 皮尔却不知道,此次前方将要面对的,是完全颠覆自己认知的存在。 。 正文 第五四八章 被遗忘的神祇(一) 未知的混沌领域内。 一道人影的出现,点亮了这个黯淡的世界。 十二张富丽堂皇、尊贵之至的长椅,呈半开圆形排列,新进来的人影在外围走了一圈,似乎抽搐了一下,最后走到位于中心——也就是首席位置的座椅,就要坐下去—— “要是被那个人看到,恐怕你得吃不少苦头。” 正欲入座的人影身体猛然一抖,略有些僵硬的回过头,这才发现位于右侧第三列座椅上,坐着一个全身罩在灰袍中的男人。 “额……我只是记错了位置,意外,意外而已。” 男人说着一句自己都不信的谎话,表情讪讪地走到约瑟夫对面坐下,也不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还是刚刚想起来,突然问道“咦?我之前听维奥尼亚说咱们后院挺热闹的,你怎么有空到会议室来闲坐?” “‘咱们后院’这种称谓是对诸位神大人的不敬,迪玛利奥,这句话我权当没听到,以后注意谨言慎行。”约瑟夫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郑重其事的告诫了一句。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也染上那几个家伙的派头了?不要以为比我高一个位序,就可以对老子指手画——” “刚才的事……” “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会注意的。” 迪玛利奥迅速站直身体,深深弯下腰,表达了诚恳的悔过之意。 不过很快,他倏而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你受伤了?” “嘁……还是注意到了吗……” 约瑟夫在心里不爽的念了一句,故作随意道“只是遇到一点‘意外’,没什么大问题。” “喂喂,”迪玛利奥推开座椅,以一种面带关切、眼含嘲弄的表情慢慢朝这边走过来,“这可真是让人震惊啊!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对咱们近乎无敌的‘时间掌控者’造成伤害?来,让我看看究竟伤到了哪里……” “滚。” 约瑟夫只用了一个字作为回应。 知道对方不会讲长袍拉下来,迪玛利奥维持着令人火大的笑容,轻敲着嘴唇,装作自言自语道“让我想想……记得很早之前你去大陆办事,被一个叫迟小厉的家伙赶了回来……这次不会还是他吧? 或者是干掉了古里古波依,又让火爆妞吃瘪、最后还是挨弗强行出手才将她拉回来的纳乌拉?” “你怎么不加上那个让你躺了两个星期的‘影剑’?”约瑟夫不甘示弱的予以反击。 迪玛利亚嘲弄的表情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随后他又像是没事人一般,不屑冷哼了一句“被斩伤只是因为情报不足,况且我已经确实将他的剑毁掉了……失去了惯用武器的剑士,威胁将大大降低。” “比起这种信息,我认为‘确实斩杀对手’更加令人放心。”约瑟夫也冷哼一声,刚准备越过这个话题,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由问道“对了,既然聊到他,你这趟大陆之行,有挖掘到更多情报吗?” 迪玛利奥目光闪动了一下,表情不变道“不能说完全确定,但已经有七八成把握了。” “哦?他还真有别的身份?”约瑟夫稍稍来了些兴趣。 “他可能是‘守墓人’的现任首领。” 这个答案让约瑟夫瞳孔微微皱缩“‘守墓人’?他们的首领不是霍华特?本因吗?”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迪玛利奥毫不隐藏自己的鄙视,以一种传道授业的长辈语气说道“霍华特早就卸任了,现在应该掌管惩戒队,而欧尔迈之前应该是惩戒队的队长……嗯,你知道‘守墓人’的首领和惩戒队队长之间,等级其实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前者更具话语权一些。” 约瑟夫心道这不是废话吗,表面上却只是轻轻敲了一下椅把,低喃道“拜迪钻石榜第一位,真正身份竟然是‘守墓人’的首领……嗯,这两个毫不相关的身份重叠,虽然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至少现在可以确认,对我们‘神命’能够造成威胁的人物名单,已经可以划去一人了……对了,我想‘守墓人’应该没有掺和这件事吧?” 迪玛利奥回到自己的座位,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仿佛失去了斗嘴乐趣后整个人都变得乏味了一般,漫不经心回道“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不直接问我有没有把‘守墓人’全部灭掉啊。” “你有吗?”约瑟夫想了想,还真问了一句。 迪玛利奥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 约瑟夫罩在长袍下的嘴角轻轻一翘,“既然你回来了,正好有几个地方可以去活动一下……” “喂,就算在你心中老子实力强到突破天际,我也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仅凭我一个人,不可能灭掉他们全队。”迪玛利奥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份令人火大的嘲弄。 约瑟夫没有被这种语气挑动,只是随口说道“之前纳乌拉无意间引发了一场空间乱流,讨伐队现在已经被分割成好几部分,可以说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了。” 迪玛利奥“腾”的从座椅上弹起来,搓手笑道“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不早说,赶快告诉我除了迟小厉跟纳乌拉以外其他成员所在的空间……诶,不对,万一你小子故意甩出最难啃的骨头,阴老子怎么办?” 你是狗吗——约瑟夫强忍住吐槽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如果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就会进入一种毫无意义且毫无内涵的口舌争论。 “放心,迟小厉和纳乌拉已经有人去处理了,你要去的是……” “嗯……是维奥尼亚和图依吧?”迪玛利奥直接打断了约瑟夫的话,眉头微微皱起,有些狐疑道“既然她们主动啃硬骨头,那你这伤是怎么……” 约瑟夫一脸铁青,以一种隐含着怒意的声音低吼道“是被无名小卒伤的——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吧?这件事我也不会让你处理,所以你放一百个心吧。” 迪玛利奥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这话听着还凑付……毕竟年纪大了,冒险的事情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做就好。” 约瑟夫强忍住在对方脸上埋进几根钢钎的冲动,低声道“接下来这几个坐标,是可能存在敌人的空间,你可以自己选择——” 话还没说完,约瑟夫就看到迪玛利奥的表情变了,好不容易按下去的火“腾”的又烧了起来“喂,没完了是吧?我还没说到底在哪,你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是又想偷懒?” 然而这次迪玛利奥维持了凝重的神情足足三秒,才一字一顿道“我留在‘那里’的‘镜像’,被人触发了。” “什么这里那里——”话说到一半,约瑟夫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紧接着他的神色也迅速严肃起来“你是说……‘那个地方’?” 迪玛利奥眉头不展的点了点头,宛如一尊雕像,维持着托住下巴的坐姿闭眼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其他地方只能交给你们了……我得过去一趟。” ………… 钢板“冲浪”状态维持了整整一刻钟,皮尔和索菲娅才抵达深坑底部。 “抛开倾斜度不说,这里的净深度绝对有几千米了吧?”皮尔抬头望了一眼,然而视野所到之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五千一百二十三米。”索菲娅给出了一个非常准确的数字,“按照我们花型的速度以及垂直高度计算,这个斜坡至少有三万米长。” “这些都不重要,小心前面。” 皮尔一听到这些数字就颇为头疼,赶紧转移话题,“咱们下来的位置,应该跟韦恩他们离开的方向一致,按照笔记上的内容,他们失忆的部分,应该是在深坑中心位置…… 换句话说,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不过毕竟是三十年前的事,天知道那些神使有没有进行过什么改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索菲娅重重点了点头,这时她已经不会嫌皮尔啰嗦了,因为这种类似直觉的警醒,都是从生死战斗中磨砺出来的,经历过之前的袭击,索菲娅对于“战斗”的含义,已经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两人以一种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向前走了近一个祈时,仍旧没有任何异常发生,周围还是一成不变的黑土。 “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长时间紧绷着神经,对于仅仅只是三级魔法学徒的索菲娅来说,实在是一种不小的负担,然而随着皮尔的这句提醒,她不得不再次强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的盯着显示屏上的各种数据。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走了没几步,两人眼前便出现一滩漆黑如墨的“湖”。 “小心!” 皮尔下意识重心下移,摆出一副作战的状态,全然不明白发生什么的索菲娅,赶紧全面激活机甲防御,同时为蓄能池充能,略有些紧张的观察着周围。 过了好一会儿,周围依旧静悄悄的,索菲娅再次看了眼屏幕上的数据,犹豫一下,轻声道“皮尔哥,我这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啊。” “我也没有。” 皮尔的回答出乎索菲娅预料,然而还没等她问下去,就听皮尔补了一句“我的精神力,完全没有探查到这片湖泊的存在。” 怔了半晌,索菲娅的表情由惊愕转为凝重,她迅速在操作台上敲打下几个按键,得出的结果却与皮尔完全一致—— 在机甲多种扫描侦查下,竟然完全没有面前湖泊的情报! 就好像他们面前依旧只是随处可见的黑土,如果不是目力直接能够分辨这片黑湖与周围的不同,仅凭系统监测,索菲娅甚至会忽略掉黑湖的存在。 “这片湖泊……似乎能够影响精神力判断,却又不是完全阻碍,就好像将精神力吸收,然后反馈回另一边景象……” 皮尔斟酌一番,给出了一个说法。 “皮尔哥,你后退一点。” 索菲娅抬起手臂,将能量炮口对准湖泊方向,纤手在操作台上轻捷的触了几下“我试试这片湖有什么猫腻……嗯?你退那么远干嘛?” 已然退到百米外的皮尔,轻轻耸了下肩,故作自然道“为了防止预防方向的袭击。” “唔……不是说没放在心上吗……” 索菲娅稍稍有些生气,鼓起腮帮子,将不满注入手指,狠狠在那个红色按钮上摁了下去。 掌心的炮口随即绽放出绚烂的光芒,在一声急促的破空声后,一道十公分粗细的光柱疾射而出。 第一次尝试,索菲娅也担心引起什么连锁反应,所以将能量输出控制在一个较低的范围内,就算引发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想来也应该在二人所能解决的范围之内。 然而光柱在抵达湖面之后,仿佛只是一道投影般径直没入下去,接着……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机械故障了?” 索菲娅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下意识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结果状态栏准确无误表明,此次攻击已经确实发动。 站在远处的皮尔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稍作思考之后,已然有了某种猜测,轻呼道“把输出再调高一些。” “好嘞。” 既然是皮尔哥的命令,索菲娅就不用考虑太多了,直接放心大胆的升了上去。 “这次是百分之二十……” 确定一个比较合适的范围,索菲娅再次摁下了攻击按钮。 比之前更加耀眼粗壮的光能炮砰然激发,然而结果却和之前一般无二,如同泥牛入海,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掀起,就这么无声无息没入湖中。 “这……”接连两次失败,让索菲娅突然有些生气,就在她准备继续调高输出时,皮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知道这个湖的原理了,不用浪费能量了……你先退回来。” 索菲娅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退到皮尔边上,等待他进一步解释。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韦恩笔记中,那位‘暗武者’的能力……嗯,应该是类似黑暗系魔法的效果。” 皮尔摩挲着下巴,嘴角微微上扬“先是奇怪的腐蚀能力,接着是哈涅斯制造的灵体,现在又遇到另一位神使的布置……光目前为止就有三位神使干涉,看来这里真的藏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 正文 第五四九章 被遗忘的神祇(二) 在讨伐队搜集的资料中,是没有关于“暗武者”消息的,所以皮尔对于这位神使的认知,基本都是取自韦恩的笔记。 而韦恩的情报来源是遗留者干部,笔记中关于这位神使的描述,只有“暗系魔法师”这一条,并且还加了“类似”这种前缀。 不过在见到这片不知广度的黑湖后,皮尔没来由就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之前见到了那些很大可能出自哈涅斯之手的灵体,所以沿途再碰到其他不寻常的事或物,皮尔都先归结为神使所为。 另一个原因则是这片黑湖本身的性质十分诡异,竟然能够屏蔽精神力与魔力探查,并且这种屏蔽不只是简单意义上的“遮掩”或者“排斥”,而是将自身存在彻底融进周围,完全发现不了这处异常。 皮尔已经从索菲娅懊恼的抱怨中得知,最后一炮足有20的蓄能,这种程度的攻击,就算是之前那些灵体也会受到重创,然而打入湖面之后,竟然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你站在那里别动。” 皮尔提醒一声,自己则朝前走了几步,想要试试黑湖是否会对岸边造成影响。 保持着随时能够激活光域的状态,皮尔右手搭在剑柄上,一步一步来到湖边,然而直到与湖水不足半米的位置,都没有任何不寻常的波动。 “难道只能对湖面以下造成影响?” 皮尔不禁腹诽,如果真是这么简单,他们完全可以直接从湖上飞过去,而不用绕路或者冒险从湖上行进。 想了想,皮尔从岸边抓起一把黑土,确认土壤与其他地方并无异样,便揉成一个团,牟足力量扔向对面。 呋—— 刚刚飞上高空的泥团,在尚未飞到极限高度时,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挡住,毫无征兆的突然垂直落下,掉进湖中依旧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湖面上空有禁制?” 见到这一幕,索菲娅不由惊讶道“我差点就想直接飞过去……还好先试验了一下。” 皮尔盯着湖面,若有所思道“你再打一发魔能炮……输出不用太高,大约手指粗细就行。” “啊?之前不是已经……” “这次换个角度,跟湖面平行。” 皮尔稍作解释,索菲娅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连忙点头,在操作台上触了几下,机甲掌心的魔能炮口便再次聚起光芒。 “这次换速度更快的风系魔法试试。” 调整好角度,索菲娅重重在红色按钮上拍下,掌心炮口的蓝光骤然明亮,如同一根刺破乌云的黎明之枪,呼啸着向湖中心射去。 然而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本该笔直前进的风能炮,竟然在离岸几十米后,突然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以抛物线的轨迹落入湖中。 “实体和能量形态都会受到影响……有些麻烦。” 皮尔挠了挠头,如果这么一大池湖水全都拥有无视物质形态的“引力”,几乎可以称得上最完美的防御结界。 “既然功能如此强大,激活结界所需要的代价肯定也非比寻常……如果真的能够造出覆盖方圆几十里的湖泊,就算这位‘影舞者’是神使位阶里的第一,未免也有些夸张了……” 皮尔下意识又在心中拿“标尺”进行衡量,就算迟小厉也不可能独立完成这种规模的结界—— “除非有增幅结界辅助……” 皮尔稍稍想了一下,还是隐隐觉得“暗武者”的位序应该不会太高,至少进不了神使中的前三。 毕竟这个消息是从遗留者口中得到的,他们在那些神使眼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平日最多就是接一些简单的命令,又怎么可能接触到高位阶神使的信息呢? “这个问题等以后遇上就知道了。” 皮尔摇摇头,决定将这件事先放一边,眼下最好摸清出整个湖泊的大小再做打算。 “索菲娅,老样子,百米左右留一个信标。” 皮尔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按照顺时针方向开始沿湖边慢行。 当前方不远处再次出现微弱的光芒时,皮尔一愣,下意识道“就这么短?” 等走到近前,看清编号后,果然是最早那个信标,这个结果稍稍有些出乎皮尔的预料。 他们总共用了三十三个信标,也就是说湖周距离大约在三千米左右,整个湖呈近似一个圆形,平均直径大约在一千米上下。 这个范围大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放在这里,就让皮尔感觉有些古怪。 见皮尔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索菲娅不解道“既然这个湖比咱们想的要小许多,直接绕过去就行了呗。” “不对……” 皮尔轻敲着眉心,自言自语道“如果只是这样,湖面没有对外的攻击手段,放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那些神使不可能花费这么多经历,造一个毫无用处的结界……啊!” 皮尔突然大叫一声,仿佛明悟了什么,握拳狠狠捶了下掌心“既然已经有三个神使的痕迹,未必不可能有更多神使参与进来!” 看着皮尔发疯一样挂着笑容,不断重复“一定是这样”,索菲娅仍是一头雾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皮尔哥……你到底想通了什么啊?” “咳咳……抱歉,一时有些激动。” 皮尔轻咳两声,收敛起过于兴奋的情绪,指着对岸说道“如果没猜错,绕过这片黑湖,应该就是深坑另一面的长坡了……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直觉加猜测。至于这片黑湖……应该才是整个深坑的中心。” 索菲娅刚要问“什么意思”,突然想起皮尔之前那几句话,顿时有如醍醐灌顶,“你是说……湖中可能存在空间魔法阵?!”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皮尔重重点了点头,“拜此所赐,我一下子想通了很多问题。” “皮尔哥,为什么总感觉你染上了吊人胃口的坏习惯啊……”索菲娅抱怨道。 皮尔讪讪一笑,干脆在湖边坐下,解释道“其实最开始,当看到这片黑湖时,我就感觉到一些不对劲,接着我便想到了这份异样的来源—— 如果韦恩他们是从咱们来时的坡面上去的,无论如何都应该会遇到这片黑湖,然而韦恩的日记中却没有相关的描述,这就证明他们的失忆是在离开黑湖之后发生的,或者……那两页缺失的日记,就是关于这里的描述,不过后来被什么人给抹去了痕迹。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黑湖是这三十年才出现的,当时韦恩下来并没有这种东西……然而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 索菲娅恍然的点点头,随即又有些不解道“可是你说过,那个抹去坑底信息的人,对韦恩他们应该是没有敌意的,所以后者才能活着离开这里,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这个我后面会说。” 皮尔将双手叉到一起,缓缓说道“先接着上一个问题,假设韦恩他们从湖的另一边来到这里,通常来讲,他们应该是没有进入湖中探究秘密的手段的,在百试无果后,他们肯定会选择绕过,这就无法解释他们失忆的原因了。” “所以你觉得……他们是通过某种方法进入了湖心,并且成功接触了某些事物,但又因为其他未知的原因,最终失忆离开?”结合皮尔的话,索菲娅将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 皮尔笑着点了点头,“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湖中确实存在秘密,如果那些神使真的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当然,这种情况的概率很低。 回想一下,这个空间中的腐蚀之力、让人极易迷失的无边黑暗、定时清理残骸的能量风暴、负责清理特殊‘垃圾’的灵体,以及我们现在见到的黑湖……结合这些综合了多位神使能力的事物,你觉得这里像是什么地方?” 皮尔的问题让索菲娅陷入一阵沉思,许久才不确定的回道“垃圾场……这里像是处理渊域的垃圾场?” “这只是韦恩他们的想法。” 皮尔碰了碰戒指,又朝湖面努努嘴“他们可没碰到灵体,也忘记了这片黑湖,前者还能勉强用‘清理垃圾’来解释,后者又是干什么的?” 见索菲娅仍是一副迷糊的样子,皮尔不禁摇了摇头,失笑道“这片黑湖对外没有任何攻击性,又不允许任何事物进入其范围。 换句话说,我们进不去,里面的东西同样也出不来。” 这个提示让索菲娅微微睁大眼睛,不过她没有打断皮尔。 “我能想到的唯一一种解释,就是——黑湖不是防御外部入侵的,它的用处是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听到这里,索菲娅莫名打了个寒颤,有些提心吊胆道“为什么我感觉你说的这个‘东西’,是活的啊?” “如果是个死物,根本不值得这么多神使大费周章。”皮尔耸耸肩,嘴角微微翘起“而且我猜……黑湖中的‘东西’,不仅是活的,还保存有一定的实力,使得那些神使都不敢掉以轻心,不得不联手看押。 韦恩的失忆,以及他们三个人最终能够活着离开深坑,恐怕都与这个神秘人物有关。” “为什么越听越恐怖啊……究竟是什么存在,会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几十年?哦不……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既然封印还在,就证明你说的那位神秘人物仍然活着,那他至少也该上百岁了吧?” 索菲娅仍有些难以置信“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抹除韦恩的记忆,以及相关信息?如果换做我,既然有能力将他们送出去,最先考虑的肯定是如何让他们帮自己脱困,别说撕去日记,我还巴不得让他们多留下一些信息呢。” 皮尔托着下巴,微微皱眉,这个问题也是目前唯一不符合逻辑的,他的想法跟索菲娅不谋而合,换做自己,被关了漫长岁月后,终于遇到几个无意间闯入的外来者,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帮自己脱逃才是常理。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等我们亲自见到那位神秘人,才会揭晓答案。”皮尔果断放弃了毫无意义的思考。 索菲娅诧异道“可是我们说了这么多,甚至连贴近湖心一探究竟的方法都没有……要不我试试满负荷充能炮,看看能不能拓出一条通道?” 皮尔笑着摇头“你可以试试,不过我想最终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那我们怎么进去?” “短途传送卷轴。” 皮尔只解释了六个字,指尖在戒指上轻轻摩擦了一下,手中顿时多出一卷看上去与羊皮纸无二的卷轴,只有其表面不时散发的流光,才证明这个卷轴并非凡物。 “这是迟小厉特制的空间卷轴,按照他的话说,‘能够无视任何障碍、结界自由穿梭’,唯一的缺点,就是距离极限只有五百米……如果他没说大话,我们应该可以借此越过湖面。” 索菲娅一脸懵逼“我手中怎么只有紧急逃生传送卷轴……你说的这个,我可是听都没听过。” 皮尔耸耸肩,一脸自然道“这个卷轴功能太强,相对的制作难度也极高,迟小厉只给了一少部分人,像你这种非战斗人员,通常是用不到这种卷轴的。” 皮尔没再做更多解释,他的戒指中只有两张这样的卷轴,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用,因为皮尔觉得一个连神使如此重视的神秘人(物),为他(它)耗费掉一张多半是值得的。 当然,皮尔也做好了承受不同结果的打算。 其中一种结果,是他们两个来到湖心,真的发现了传送阵,借此进入另一个异空间,并成功找到那位神秘人物。 了解来龙去脉后,通过帮助对方脱困,很有可能为讨伐队拉入一个强援,而如果对方仍保留一定实力,拥有某种神奇的传送手段,那他们离开也不必再浪费另一张卷轴。 然而……这只是最乐观的展开。 。 正文 第五五零章 被遗忘的神祇(三) 较坏的一种情况,是湖心根本就没有什么传送阵,也不存在任何异常之处,这样他们只能原路返回,并为此耗费一张珍贵的卷轴。 至于如何离开这个黑暗空间,还得另觅他法。 而最糟糕的情况,则是他们进入湖心并找到了传送阵,借此进入另一个异空间。 然而进入里面后才发现,那位神秘人物已经死掉。同时,这位神秘人物也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或者助力。 这样一来,皮尔不仅会浪费掉进来时使用的卷轴,离开黑湖还得搭上另一张短途传送卷轴。 虽然皮尔身上还带着其他空间卷轴,但在这片诡异的黑湖面前,即便已经知晓整座湖的宽度,他也不敢冒险。 万一使用其他卷轴抵达的位置不对,他们很有可能来不及使用第二张卷轴便被拉入湖中。 而短途传送卷轴,可以在五百米距离内随时开“门”,一旦察觉到不对,他们也能撤回来以规避风险。 这也是皮尔不考虑其他数量更多的空间卷轴的原因。 “所以一边是有可能获得强大助力,并为此使用至少一张短途传送卷轴,另一边则可能搭进去两张卷轴,最后还一无所获……”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场风险极大的赌博,而即便最后事态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皮尔也无法确定那位被囚禁的神秘人究竟还留存了多少实力,甚至于对方在脱困之后直接翻脸,拒接为讨伐队提供协助。 这样一来,事态就会演变成最糟糕的那种情况,而如果神秘人还有其他目的,甚至不能无视对方站到己方对立面的可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在眼下并不适用。 皮尔用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在心里权衡利弊,之后的某一刻,他忽然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索菲娅立马来了精神,就听皮尔淡淡说了一个字 “走。” 雕刻着复杂符文的卷轴,在下一秒骤然消失不见。 然而索菲娅却没能在屏幕上感受到任何能量波动,眼前也没有任何因为卷轴启动而发生的异变。 “难道失败了?” 索菲娅心中刚刚生出这种想法,皮尔就像是提前猜到一般,在她提问前解释道“卷轴已经成功发动,能量波动几乎被压缩到极限,这也是这个魔法的强大功能之一。” 让敌人都无法察觉……索菲娅在心中快速晃过这个念头,随即又想到皮尔先前提到,只有讨伐队中的顶级战力们才有资格获得这份卷轴,思路禁不住便朝着暗杀方向偏离了。 “如果在交战之前,用这个卷轴神不知鬼不觉贴近到对方身后,在双方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几乎就可以直接决定胜负……难怪‘产量’如此稀少,不愧是迟小厉大人,竟然能够制作出这么神奇的卷轴……” 索菲娅胡思乱想的时候,皮尔已经朝着前方踏出一步。 索菲娅刚要提醒“小心”,就看到本该踏进湖面的那只脚竟然突然消失,随后便是皮尔前半个身子。 “快走,空间通道是有持续时间的。” 留下最后一句,皮尔已然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索菲娅愣了几秒,正准备追上去,却见到皮尔那张皱着眉头的脸突然又冒了出来。 “通道比想象的要狭窄,这种形态的机甲肯定进不去……你能缩到两人宽度吗?” 索菲娅本想直接收起机甲,也可以节约能源,但又想到这里遍布着未知的腐蚀能量,最终只能卸掉外部的强化装甲,以及分布在四肢增强输出的蓄能池,并且连驾驶舱都进行了贴合变形。 经过这些步骤后的最终形态,变成了一副完美贴合索菲娅身体流线、约有两米高的覆盖型机甲。 见皮尔再次消失在空气中,索菲娅深吸一口气,快走两步,略有些紧张的踏上那张无形的门。 当脚下传来实质的触感时,索菲娅才松了一口气,等身体完全进入通道,她才理解皮尔所谓的“狭窄”并非夸张。 即便是缩水后的覆盖形态,几乎都占据了整个通道八分之七的高度,如果不侧身,旁边甚至无法通过第二个人。 而通道整体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状态,只有边缘位置隐约浮现出边角线。 不过进入通道以后,操作台上已经能够收到周围的能量变化,即便没有那些边角线,也能够感知整个通道的大小和方向。 看着脚下静谧而又诡异的黑湖,索菲娅在心里惊叹道“外部既无法感知能量,也看不到通道内的事物,进入以后却没有丝毫传送时带来的不适感,并且还能随意在通道内开‘门’进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异空间了吧?” 因为身份的原因,索菲娅曾经也随父亲一同去过几个已被探索的异空间,对于那种不稳定传送带来的强烈晕眩十分讨厌。 而这条通道就仿佛真实存在一般,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异样,甚至连黑湖那股奇怪的引力都能够规避。 索菲娅这时才大致理解皮尔所谓的“珍贵”的含义,同时又不免有些肉疼,在心里默念道“希望结果如我们所想……要不为此浪费掉一张卷轴就太不划算了!” “我先出去确认,看到信号你再出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通道尽头,皮尔回头叮嘱了一句,便探出手,在无形的墙壁上轻轻一按。 毫无来由,索菲娅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风力,随着开“门”而疯狂在通道内涌起。 因为机甲形态变化、由屏幕转化成的视镜上,也显现出大量能量正在往“门”外溢散。 已经探出半个身子的皮尔,闭眼感受了一秒,脸上便迅速浮现出喜色“看来是赌对了!” 他回过头,伸出一只手“一起跳,拉住我!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松手!” 索菲娅重重“嗯”了一声,握上那只大手的同时,在如此重要紧张的时机,心里反倒有些遗憾——要是没有这层铁皮间隔就好了! 下一秒,两人便一同跳入那无形的乱流之中,身影倏而消失在湖面之上。 ………… 混沌的黑暗内。 被无数未知材质的铁链锁住的庞大身影,忽然动了一下。 “唔……竟然进入第二层了?看起来……跟上次那些小家伙不是一个层级的……难道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来到吾的身前?不,这应该就是极限了……呵呵呵……” 幽暗的空间中,回荡起一阵略带苦涩的笑声,随即便再次陷入沉寂。 ………… 失重的坠落感还没消失,索菲娅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唔……太热了!” 索菲娅赶紧从戒指中取出拆卸掉的强化装甲,将完整形态的机甲复原后,激活温控系统,这才驱除掉机甲内的燥热。 “这是什么……地方啊?” 等驾驶舱温度降了下来,索菲娅才想起观察周围。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周围变亮了! 看着地上如同蛛网般四处蔓延的熔浆裂缝,不时冒出灼热的气泡,整个空间中似乎都充斥着可见的橙色火光,索菲娅终于知道为何温度会急剧上升了。 “难道我们被传送到了很深的地下?” 索菲娅发了会儿愣,才想起皮尔已经半天没有说话了,转过头,却看到后者脸上已经布满汗水,却皱眉闭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皮尔哥?你没事吧?” 索菲娅小心问了一句,同时迅速在皮尔周围布下一个冰系结界。 “没什么,只是……和之前那次一样,刚刚在传送的过程中,我又听到了莫名其妙的声音……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就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呼唤,然而声音又像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中……” 索菲娅撇撇嘴,摇头道“没有,我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系统也没收到任何形态的声波。” 皮尔点点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谈论下去,只是在心里充满了疑惑。 一次或许可以解释成幻听,然而两次……就不能用“偶然”来解释了。 皮尔认真回忆了一下先前的声音,低沉而又悠远,仿佛某位老者在以不知名的语言颂唱,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然而偏偏又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声音是在进入深坑以后出现的……恐怕是那位神秘人物造成的影响。” 皮尔得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不过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到?莫非……需要达到某种实力才能接收?而无机质的机甲不会有任何反应……暂且只能这么认为了。” 暂时得不到答案,皮尔挥去杂念,抬头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其实在刚进入这个空间时,皮尔聆听那个声音的同时,已经对附近大致探查了一遍,心中很快联想到了另一位神使—— 图依! “这个特殊熔岩环境,怎么看都像是出自那位操控温度的神使之手……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这里就是很深的地下。” 皮尔思索了一阵,从戒指中取出一个女士项链,吊坠是由一整块类似蓝宝石的水晶构成,周围还雕刻了许多细密的符文。 这块“冰结晶”是出自拜迪的产物,由钻石榜上排名靠前的一位冰系大魔导师精心制作完成,奥拉海姆作为礼物送给了利亚三块,搭配上项链本身附带的辅助魔法,能够在佩戴者周围迅速凝结起一道能够抗衡十级魔法的强力冰盾。 除此之外,项链本身也有降温的作用,不需要激活,就可以始终为佩戴者周围保持合适的温度。 换言之,这个附加作用,用在这种环境再适合不过了。 “那个混蛋……” 看着项链上明显趋向于女士化的装饰,皮尔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之前拿到项链时,他没有进行仔细分辨,只是觉得迟小厉的笑容有些猥琐。 现在想起来,肯定是他在校验项链功效时偷偷做了手脚,肯定不会影响功能,但对于审美属于钢铁直男派的皮尔来说,已经足够恶心人了。 看到皮尔手上的项链,以及他脸上便秘一般的表情,索菲娅很快了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忍不住笑出了声。 皮尔强忍住扔掉的冲动,将做工精致的项链戴到脖子上,随后让注意力分散到周围环境中。 “小心点,这里或许会有什么攻——” 话还没说完,皮尔刚踏出去的前脚,直接踩了个空,与此同时,数道岩浆之箭刺穿本就四分五裂的地面,向着皮尔射来。 皮尔冷哼一声,千分之一秒内已经握住剑柄,尚在空中的前脚虚踏一步,扭转身体方向,斜刺着砍出一剑。 然而就在两者即将相撞时,原本灼热的温度突的一变,皮尔脚边的岩浆内,竟然射出数根晶莹剔透的冰锥! 皮尔眉头一皱,正准备用剑身挡下这些冰锥时,心头猛地一惊,直接改变主意,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他的身体表面迅速浮现出一层致密的冰晶,冰锥打在上面,造出无数细小的裂痕。 “差点中招呢。” 皮尔松了一口气,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纳乌拉曾经提过,和图依的战斗中,对方曾经利用冷热交替毁坏了他的一把剑。 而进入这个熔岩空间后,即使附着上剑气,“曙光”依旧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温度上,如果与那些冰锥接触,绝对会引起金属的脆化反应。 虽然纳乌拉那普通的制式钢剑与秘剑之间存在质的差异,而且双方面临的攻击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皮尔确信即便刚刚用“曙光”硬接那些攻击,肯定也不会受损,但作为以后与图依交手的考量,还是必须从现在开始养成谨慎的习惯。 解除掉冰盾,皮尔连退几步,回到索菲娅身边,作为传送阵落点,这附近应该是整个空间最安全的地方。 由于刚刚的一切发生太快,索菲娅根本来不及帮忙,此时见皮尔有惊无险,才松了口气,“冰火双系魔法……看样子前面都是这种‘陷阱’,咱们怎么过去啊?” 。 正文 第五五一章 被遗忘的神祇(四) 索菲娅的问题很直接,也很现实。 皮尔稍微考虑一下,竟然……没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 他可以凭借迟小厉的卷轴,安然通过外面那层近乎无法穿越的黑湖,然而面对这具有实质的熔岩炼狱,或者还潜藏了另一种极端温度的世界,反倒有些无从下手。 如果放在外界,或者身边有其他讨伐队成员,穿越这种地形也算不上什么问题,只要有几位冰系或者擅长制造防御结界的魔法师,就可以完美解决眼下的困境。 即便冷不丁会出现另一种极端温度的攻击,人多的情况下,也能及时作出调整,皮尔也不相信一个既成的魔法阵,会在所有地方都能维持两种相反的极端温度。 可问题是……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 在对付这种范围性的结界问题上,皮尔几乎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如果结界范围较小,他还可能用剑斩断,但眼前的这片热域明显不是剑气所能解决的。 另一边,虽然机甲中存储了不少冰系魔法,但大部分都是进攻型,单独用于防守端的冰系魔法寥寥无几。 冰晶项链确实能够短时间内让皮尔摆脱温度的困扰,但如果在这种环境中待的时间过长,项链的性能肯定会有所损耗,根本无法用于长久之计。 使用空间魔法?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便在皮尔的脑海中排除掉。 虽然除了“短途传送卷轴”外,其他的空间类魔法卷轴的数量不那么捉襟见肘,但比起那些常见的魔法,还是算极为稀少的,基本属于用一个少一个。 当然,皮尔不是一个不懂取舍的人,为了进入这个神秘空间,他几乎毫不犹豫将一张短途传送卷轴作为赌注,甚至有可能还要搭上另一张。 所以让他否决掉这个想法的,是另一个原因。 这里和外面的黑湖情况不同,是建立在真实存在的熔岩基础上的结界魔法,既无法像之前一样算出大致范围,也不能确定他们所要找的目标在哪里,根本无法定下明确的相对坐标。 想到这里,皮尔不由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请报上的不足……如果能够知道那位神秘人物被囚禁的环境,或许可以反向推算出什么……” 沉默了一阵,索菲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有些不舍地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就用笨办法。” 见皮尔的视线挪过来,索菲娅清了清嗓子,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肉疼,佯装不在意道“戒指中还有十驾机甲,虽然性能上不如我这台,但也只是进攻与动力方面的差异……” 不等索菲娅说完,皮尔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下意识想要拒绝,不过转头想想,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加稳妥的方案了。 到最后,皮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安慰道“我们尽量加快速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目标,连一台机甲都不会浪费。” 索菲娅说的“笨办法”,就是利用机甲自带的装甲性能,以及并不足以均衡掉灼热温度的结界,在付出一定损耗的代价下,强行搜索区域。 而这种损耗对于机甲往往意味着不可逆的伤害,尤其是驱动系统以及外部防御装甲,在过高温度中极易变形,如果之后想要彻底修复,需要备制完整的修理室与大量技术人员参与。 而每一台机甲都算是索菲娅心血的结晶,在这种情况下损耗,怎么都会有些心疼。 皮尔没有再多说什么,既然索菲娅主动提出,她肯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能默默祈祷一下,接着便触动了机甲的装载按钮。 因为之前做过性能测试,皮尔对机甲的操控还算熟练,一进入驾驶舱,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降下了不少烦躁情绪。 “精神力受到限制是个不小的问题……不过按照之前那种程度的攻击,只要机甲侦查系统不失灵,应该是构不成太大威胁的。” 皮尔稍微适应了一下,便操控机甲进入眼前的熔岩世界。 十五分钟后,在第二副机甲即将报废时,皮尔终于在视镜中捕捉到了一处异样的能量流动。 “又是传送结界?” 皮尔嘀咕一声,侧身躲过已经不知道第十几次从地底突然冒出的炎箭,不再考虑推进系统的负荷,加大马力全速向那边疾驰。 此刻周围的环境已经与最初时截然不同,差不多从中途开始,炽热的环境陡然变成冰雪世界。 本就不堪重负的第一副机甲,就在这种骤然变化的温差下宣告报废。 索菲娅的特制机性能更加出众一些,在及时改变魔法结界属性的情况下,竟然抗住了温差带来的物理脆化。 直到临近传送阵时,皮尔驾驶的第二副机甲也宣告使命完成,索菲娅刚要使用冰系魔法,却惊愕的发现,进入某个范围后,周围的温度似乎回归到了正常,既不像最初那般灼热难耐,也不似后面的冰冷刺骨。 “看起来为了确保传送阵的稳定,进出口周围都是较为安全的区域。” 结合之前黑湖的经历,皮尔很容易就得出结论。 “竟然还有一个传送阵……这又是通往哪里?”索菲娅眉头紧锁,有些无语道“看这层层把关、严防死守的姿态,那位神秘人物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威胁很大啊……皮尔哥,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如果真能得到这位高手的友谊,对于我们以后的行动,或许在关键时刻会提供一锤定音的帮助。” “不一定是‘人’,也有可能是神使想要封印的某种东西。” 因为系统已经崩溃,皮尔只能手动脱掉机甲,在摆脱异常温度领域带来的威胁后,他终于有时间进行一定程度的解释“我一直有些好奇,神使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里面关押的是像迟小厉这种曾经给他们带来威胁的人,那他们在抓到对方后,完全可以直接杀掉。 如果是为了套出有用的情报,哪怕这位被囚者实力强大,当时无法撬开他的口,这么多年过去,也早该虚弱疲乏了,以那些神使的手段,应该不难达成目的。” 索菲娅眨了两下眼,光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恍然的表情“所以里面有可能不是‘活’的生物,而是某种具有恐怖效果的物品,因为某些原因必须封印起来,就算是那些神使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这只是一种可能……提前给你提个醒,万一等会进去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要大喊大叫,也不要让情绪出现太大起伏,毕竟我们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能排除精神系魔具的可能。” 见索菲娅点头,皮尔跟之前一样伸出手,拉住机甲厚实的指头,同时钻进无形的传送结界中。 短暂的下坠感消失后,皮尔第一时间释放出精神力,却不由轻咦了一声。 眼前是令人熟悉的黑暗,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无边的暗夜,完全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有机甲外置的探灯,在这纯黑的世界中散发出渺小的光芒。 而原本能够照射几百米的探灯,此时竟然只能勉强照亮十米左右的范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影响,就连灯光颜色都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淡黄。 皮尔微微皱眉,尝试着将精神力的影响加深,然而依旧没能收到任何反馈。 “这种感觉……就好像之前的那个黑湖,难道又是某种暗系魔法?” 皮尔在心中腹诽,轻轻跺了跺地面,结果出乎预料的传回了坚实的触感。 “不是松软的土地,更像是石砖或者硬质泥沙……应该可以断定是认为制造的空间。” 这个发现让皮尔略松一口气,同时也隐隐感觉到,这里应该就是整个结界的最底层,不会再有第三个传送阵等在前方了。 这种直觉不是毫无来源,之前无论是最外层的黑暗空间,还是上一层的熔岩炼狱,都是在原有空间的基础上,经过魔法阵改造完成的范围结界,而这里有明显人工痕迹,就能够证明现在的空间范围必然不会太大。 即使是迟小厉,在拥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也不可能制造出太大的异空间,这是由于魔力储备上限所决定的。 “皮尔哥……我有点害怕。” 索菲娅略显扭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此刻,她面前的屏幕上,各项数据都变成了诡异的“?”,在排除侦测系统出现故障的前提下,只能证明这片空间比最早那个更为诡异,甚至连视线、声音乃至呼吸,都产生了一定影响。 “别慌,不要离开我超过五米。” 皮尔心中也莫名生出一份不安,不过他还是以一种镇定自若的语气安慰索菲娅。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虚无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 铿—— 皮尔几乎条件反射一般下压身形,前后脚叉开,剑气流转的同时,死死盯着远处的黑暗。 铿—— 又是一声,皮尔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一些,因为他竟然无法分辨这个声音的具体来源! “听上去-有些像金属碰撞,不过根据之前和索菲娅对话时声音的扭曲情况来看,也不能排除是其他物品的可能……” 就在皮尔试着分析黑暗中的危险时,突然之间,“乒乒铿铿”的类金属脆鸣,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这种感觉让皮尔响起曾经见过的地下斗兽场,被铁链拴在舞台中央的囚笼中,每当人和猛兽面对面时,那些品行恶劣的“贵族”就会疯狂敲击铁链,以此来刺激他们交手。 而在五感都受到一定程度屏蔽的当下,这种声音的出现,更加增添了几分诡异。 正当皮尔试图分辨每个声音来源的方向时,忽然心中一紧,几乎没有任何考虑,下意识向后仰去。 零点几秒后,被灯光照亮的范围中忽然出现一道狭长的黑影,几乎是一晃而过,堪堪贴着皮尔腹部刮过。 就在索菲娅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只听皮尔猛然暴喝“趴下!全功率防御结界!”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出于对前者的信任,索菲娅仍是下意识在操作台上敲击起来。 而这个本能反应,也最终救了她一命。 就在索菲娅刚刚完成“趴下”这一指令时,又有两道鬼魅般的长影划过空中,以左右交叉的“x”形状,刚好扫过原本她站立的位置。 直到阴影过去,索菲娅才从屏幕上看到了一一连串数字,本就紧绷的心,瞬间跳的更加剧烈,脸色更是刷的就白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能量反应!如果不是皮尔哥提前提醒,我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越想越后怕,索菲娅来不及庆幸,连忙回身提醒道“皮尔哥!尽量不要硬接这些阴影攻击!每一道……都有机甲蓄能50的威力!” 皮尔心中一惊,对于刚刚那道攻击有了更为清楚的认识,当即放弃了反击的想法,开始将精力投注在躲避上。 开玩笑吧,相当于机甲50的蓄能…… 这种程度的攻击,皮尔不是接不住,之前的实验已经证实过,就算是百分百功率的必杀一击,如果正面抗衡,皮尔是能够以不轻的伤势为代价抗住的。 然而问题是,皮尔至今都没有看清这些鬼魅般的阴影正体为何物,他只是隐约感觉有些像放大许多倍的长鞭,或许正是之前那种奇怪的金属响声来源。 而从刚刚的攻击中能够看出,这些“长鞭”绝不止一条,即便皮尔能够挡下前几波攻击,也不能保证后续还会有多少波。 所以皮尔选择等。 想要发挥出这种威力的攻击,对方的损耗一定更多,终归需要喘息的时间,只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就是发动反击的时刻了。 至于索菲娅那边,既然能够检测出能量强度,就证明机甲的性能没受到太多影响,加上高智能的“学习”系统辅助,皮尔相信她能够做到安全规避。 之后的过程,也没有出现意外,在经过最初几次狼狈的躲闪后,机甲似乎已经算出这些攻击的轨道,开始渐渐能够娴熟的躲闪。 与此同时,皮尔终于确定了某件事—— “果然是‘人’吗……” 。 正文 第五五二章 被遗忘的神祇(五) 大概是觉察到继续这样的攻击,也无法威胁到闯入的两人,又或者“长鞭”主人的力量消耗到了一定程度,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总之,在几分钟密集的“鞭刑”之后,黑暗中终于不再回荡金属的交鸣。 皮尔没有为此掉以轻心,他警惕的观察了一阵,并没有第二轮攻击袭来,这才确定对方似乎真的放弃了进攻。 斟酌了一下,皮尔试着朝泥泞般令人无法看穿的黑暗喊道“虽然不知道您的身份,但请您相信,我们来到这里没有恶意。” 停了半晌,黑暗中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皮尔眉头渐舒,即便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至少看上去能够交流,这就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端。 将这种沉默当做回答,皮尔清清嗓子,以郑重其事的严肃腔调自我介绍道“我是来自利亚的甘道夫大公长子、皮尔,我身边这位是身披机甲的同伴,是同样来自利亚的玛索大公长女、索菲娅。” 恰到好处的停顿后,皮尔继续道“我们跟随未来的利亚女王泰勒殿下,集合大陆各方势力,组成针对神使与异人的讨伐队进入渊域,此行旨在将他们一网打尽……” 皮尔是融合了各方考量,才选择这种内容进行简短介绍。 “既然是被神使囚禁在这种地方,那优先表明己方与神使对立的关系,应该有助于接下来进一步交流。” 以精简而又凝练的语句介绍完毕,皮尔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我和索菲娅因为某种未知怪物袭击,因而来到一个无法探知边界的黑暗空间,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无意间发现了这里存在异常,顺藤摸瓜最终来到您的面前。” 说到这里,皮尔适时的进行停顿,通常情况下,对方这时候都会进行表态。 “呵……呵呵……” 听到回应的瞬间,皮尔脸上的表情稍缓,然而很快就又僵硬起来—— 因为对方在笑! 虽然只是简单的语气词,但皮尔没来由从这种笑声中听出一种嘲弄,就像是自己刚刚讲了非常低级的笑话,引得对方捧腹大笑,而发笑的对象正是讲笑话的自己。 “……您这是什么意思?” 皮尔竭力遏制住内心的火气,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我在笑你……无知又可悲。” 如同来自水潭深处、又悠远又沉闷的声音在耳边炸裂,让皮尔心脏猛然一缩,精神力仿佛被一个无形重锤狠狠敲了一下,产生一种天地倒转的晕眩。 “精神系攻击?!” 皮尔暗道一声不妙,激活剑域抵抗的同时,迅速转头想要查看索菲娅的情况。 “我没事!” 轻灵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一层淡淡的红色结界已然覆盖在机甲全身。 皮尔见状不由松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落回未知的黑暗中。 见皮尔转回头,盯着屏幕的索菲娅嘴角微微翘起,关掉扩音器的同时,再也遏制不住胸中的冲动,猛然呕出一口血。 原本张红润的脸颊此刻已经被汗水布满,血迹分别从耳朵、鼻子,眼角流出。 “好难受……” 索菲娅抹去四溢的血,从戒指中取出几个药瓶,因为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不得不仔细辨别了一番,才从其中两瓶中倒出几粒药服下。 像是被火灼烧过的喉咙,随着一股清凉之气缓缓消除了痛苦,与此同时身体各处也开始产生一种令人舒服的温暖。 十几秒后,索菲娅再次睁开眼睛,吐出口中的血渍,缓缓松了一口气“真是一刻不能大意啊……” 进入这个无法探知的黑暗世界后,索菲娅一直谨记皮尔的告诫,无时无刻不在高度警惕。 即使长鞭攻击停下,索菲娅依旧没敢掉以轻心,激活所有被动防御结界的同时,手指落在随时能够触发充能结界的按钮附近,以备不测。 然而即便在准备如此充分的情况下,当对方的声音响起时,索菲娅——或者说系统自动检测机制,仍是慢了半秒才发挥效用。 索菲娅耳边仅仅飘过几个字,就如同大当量炸药在脑袋中炸裂,等结界彻底激活时,她的精神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创伤。 好在机甲被动防御结界有效减缓了一定的冲击,否则仅凭索菲娅几乎与常人无异的精神力,在听到第一个字时,脑袋就已经炸裂了。 “这时候不能让皮尔哥分心……” 即便服下秘药,索菲娅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身体仍有些虚浮感。 不过好在头脑已经彻底清醒,索菲娅相信自己能够做好合适的辅助工作。 皮尔这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机甲内少女的异常,如果放在平时,他或许能够察觉出之前那句回应中强撑的声调变化,然而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远处的黑暗中。 “有什么要出来了!” 精神力依旧跟之前一样受到无形阻碍,让皮尔无法观察太远距离外的情况,然而战场直觉告诉他,那个神秘人物,似乎正在向自己靠近。 通过之前两次并不友好的“交涉”,皮尔的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这种展开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甚至可以说,是比之前预测中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 对方不提供协助也就罢了,竟然还散发出强烈的敌意,这是皮尔完全没有想到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之前的猜测有误?这里根本就不是神使严加看守的‘监狱’,而是某个他们的协作者进行秘密工作的场所?这也不对啊,最外层那个没有主动攻击性的黑湖,以及韦恩的遭遇都无法解释……” 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可能,然而却没有一种能够解释眼下的问题。 就在皮尔惊疑之际,大地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皮尔瞳孔微缩,几乎在同时,他视野尽头,也就是灯光所能抵达的极限距离,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一个覆满麟甲、嘴角长满利齿,同时还有一双巨型竖瞳的庞然大物! 足有成人大小的巨足踏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即便有神秘黑暗能量削弱,依旧带给皮尔极大的震动感,足以证明这只巨足的主人是很等庞然大物。 皮尔张大嘴巴,看着那双似乎充满着世间一切负面情绪的竖瞳,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见到…… 一头龙! 对于这个种族,皮尔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跟因塞斯签订契约的时候,因为契约之力,他获得了不少关于龙族的启示。 几乎在那张巨龙之脸从黑暗中显现的同时,如同闪电划过长空,皮尔脑海中灵光一闪,瞬间想通了许多之前存疑的地方。 在进入深坑以后,皮尔有两次都听到过莫名其妙的低吟,但索菲娅对此丝毫没有察觉,机甲也没做出任何反馈。 现在想起来,那个声音与眼下这头巨龙有七八分相似,或许是因为皮尔与龙族之间的联系,所以才能听到常人所无法察觉的呼唤。 “总感觉有些不对……” 皮尔微微皱眉,见巨龙似乎暂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一边警惕,一边仔细回忆之前那个声音。 “虽然低沉,但绝对没有现在这种暴戾如潮水的负面情感……他身上也没有任何龙族的神圣气息,这倒有可能是因为环境所致……” 在精神力被大幅削弱的情况下,皮尔甚至都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是一头“龙”。 所谓的“神圣气息”,并非是指龙族的某种魔法,而是所有龙族作为高等兽族与生俱来的独特属性。 即便是掌握吞噬能力的黑龙一族,同样也具备这种属性,具体表现为能够凝聚成无形的威压,使人发自内心的想要臣服。 与黄金龙签订契约的皮尔,自然不会受到这种威压影响,他甚至还能从伙计那里“借”来一部分神圣气息,形成一种精神类的攻击。 然而观察了半天,皮尔却没能从对方身上感觉到这种气息。 就这么对视了一阵,皮尔悚然一惊,迅速甩了甩头,从一种未知的恐惧中惊醒过来,焦急道“别直视他的眼睛!有精神污染!” 索菲娅被这突然出现的巨龙惊了一阵,刚刚将视线挪到那对竖瞳上,听到这声警告,吓得赶紧将视线别开。 黑暗中的巨龙之首缓缓垂低,似乎并未因攻击被识破而产生情绪变化,依旧维持着那种高高在上,却又充满戏谑的声音,低沉道“两只渺小的虫子,不要挣扎,投入吾的梦境中来——” 巨龙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摇晃竹椅哄孩子睡眠的母亲,无形的魔力让皮尔紧绷的神情慢慢舒展,同时瞳孔逐渐涣散开来,上下眼皮不由自主的就要合到一起。 “睡吧……安详在诸位大人的国度……” 无形的波动持续向周围散播,皮尔松开握剑的右手,挺拔的身姿开始摇晃,慢慢、慢慢向前倒去。 “不——皮尔哥!” 眼看一只巨爪从黑暗中探出,即将拍向正在向前倾倒的皮尔后背,索菲娅勉强保留着意识,在心里焦急的呐喊。 这次的精神系攻击远超之前,即便有着全方位的结界保护,索菲娅仍旧感觉到一种令人难以抗衡的疲惫,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自己入眠。 索菲娅想要控制手指,按下操作台上的攻击键,指令却无法传达下去,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分毫。 在令人绝望的、仿佛拉长数倍的时间流逝中,索菲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尖锐的巨爪一步步拍向毫无防备的皮尔。 “不!” 就在这一刻,索菲娅心中涌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如同毫不讲道理的暴虐龙卷,将那股令人沉眠的疲倦驱走一瞬。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索菲娅终于取回了对身体的控制,奋力按下那个寄宿了最后希望的按钮。 几乎在同时,黑暗中的巨龙突然歪了下头,心有所感的看向这边,一抹惊疑在两只灯笼大的竖瞳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如同雕塑般静止不动的机甲,突然抬起双臂,掌心交叠,映射出一道极具震撼力、璀璨而又充满毁灭气息的光芒。 “蓄能百分之二百!” 索菲娅通红着眼睛,不顾因为过负荷运转而随时可能支离破碎的机甲,发出仿佛是从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嘶吼“从皮尔哥身边滚开!” 巨大的危机感袭来,黑暗中那双竖瞳倏而眯成一条线,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去。 然而就在这失神的一刹那,他的身下同时亮起了另一道光芒。 “光域之主——圣洁审判!” 全身发光、如同天神下凡的皮尔,眼中丝毫不见疲倦与睡意,剑气疯狂流转的同时,一道“流星”冲天而起,迅速照亮周围几百米内的黑暗世界,将近百米高的巨龙全部笼罩在内。 化身为流星的皮尔,居高临下看着现出原形、面露惊惧之意的巨龙,以及那些捆缚在他身体上的“铁链”,嘴角微微翘起。 索菲娅能够摆脱那种“睡眠”的袭扰,可以说完全出乎皮尔的预料,因为后者并没有迟小厉专门针对精神系魔法特制的“封锁脑空间”,而他也不认为机甲的防御性能能够完全抵消这种攻击的影响。 不过这并不影响皮尔的计划,甚至因为索菲娅意料之外的举动,成功引开了巨龙的注意,使得皮尔能够更加顺利的激活剑域,并拖过最危险的蓄力时间。 “百分之二百的蓄能……怎么看都很危险啊,感觉都不需要我补刀了。” 皮尔在心中腹诽一句,“曙光”绽放到极致的同时,如同手持审判之刃的神明,对着试图拼死反抗的巨龙从头劈下。 “无论面对什么情况,真正的巨龙一族,绝不会恐惧——你这个冒牌货。” 皮尔清冷的声音在上空回荡,紧接着响起的,便是两道极致光芒相撞的轰鸣,以及某种生物死前的惨叫。 光芒渐消后,皮尔有些摇晃地落地,脱力感袭来的同时,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呼……这一招的负荷还是太大了。” 。 正文 第五五三章 被遗忘的神祇(六) 整个空间似乎都晃动了一下,骤然爆裂的剑气与魔力,激射出宛若白昼的灿烂光芒,将浓稠如同黑雾般的世界搅乱。 巨龙的身影淹没在爆裂的白光之中,皮尔没有进一步查看,而是先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相信刚才的双重“大招”,足以将那个冒牌货轰成齑粉。 “没事吧?” 皮尔回过头,爆发全部能量的机甲已经布满裂痕,似乎随时都会崩碎。 失去了能源支持,索菲娅只能手动推开驾驶舱门,原本整齐利落的短发,早就因为汗水黏在额头,配合上那苍白的脸色,显得既狼狈又可爱。 注意到皮尔的视线,索菲娅赶紧扭过头,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有些慌张的回道“没、没事!皮尔哥你不用管我,小心提防周围就好……” 因为距离有些远,加上这个黑暗孔家自带的阻隔精神力效果,皮尔只以为这是女孩子的矜持,便没有细想,见索菲娅没什么大碍,也算是放心下来,这才从戒指中摸出一个药瓶,服药的同时不忘叮嘱道 “你也小心点,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危险,最好再召出一个机甲赶紧换上。” 索菲娅忍住精神传导带来的强烈副作用,尽量挤出一丝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在皮尔斩出那一剑的时候,索菲娅就已经知道,之前皮尔被催眠控制只不过是假象,好在自己并没有添麻烦,反而阴错阳差成功吸引了“巨龙”的注意力,这才取得“1+1>2”的效果。 然而—— 在200能量负荷状态下,索菲娅也不受到了一定的反噬,是因为她的专用机特性所致。 寻常的制式装甲,虽然也搭载了两块能源石,输出功率的极限却只有100,这是因为一旦超过一块能源石的上限,魔力凝聚的同时,机甲整体也会变得极不稳定。 就好像一个能装一杯水的容器,如果强行塞进两杯水的量,杯子肯定会承受不住压力而爆炸。 就算索菲娅实验了各种材料,都无法找到能够承受100以上能量的“容器”,这也是机甲性能无法达到依依的本质区别—— 因为依依身体里的蓄能池是由迟小厉操刀进行改造,结合了魔导技术与空间魔法性质的“特殊容器”。 当时索菲娅也向迟小厉寻求过帮助,然而后者却表示无能为力,因为这种特殊改造是基于生物体构造完成,而在单纯的魔导科学领域,迟小厉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所以无法制造合适的容器。 不过随后迟小厉又给出一个建议,虽然因为用途不同,机甲无法也没有必要改造成仿生结构,但可以参考魔法师,制造一种特殊的“精神系统”,通过合适的力量疏导,将狂暴的魔力短时间内约束起来,这样也可以减少攻击系统的压力。 这就好比给原本极易炸膛的枪管,在内部镀上一层特殊的防护罩,能够极大增强抗风险能力。 索菲娅因此得到灵感,开始加紧制造这种特殊的“精神系统”。 然而直到讨伐队临行前,经过无数次失败后,索菲娅依旧没能完善这种系统的漏洞。 虽然“精神系统”能够有效控制能量瞬间爆发对于机体的伤害,但为此所需的精神力也极为夸张,无论索菲娅如何改良,都没办法将这种损耗降至最低。 如果是位精神力强大的魔法师驾驶机甲,自然没有问题,但若是身体素质跟一般人无二的后勤人员操控,瞬间攀升的精神力冲击,很容易对大脑造成严重损伤。 为了保险起见,索菲娅没有在通用机型上安装这种系统,只给自己的专属机添加,想要在探险途中进一步完善。 而进入渊域后,发生的一连串“意外”,让索菲娅根本没有时间完成改进工作,直到进入黑湖,进入这片黑暗空间,在皮尔遇到危险的刹那,索菲娅哪顾得上精神力反噬的后果,直接启动了尚未完善的精神系统。 “不行,止不住……” 索菲娅拿开捂在脸上的手帕,中间已经被腥红的血液沾满。 原本她就受到了巨龙咆哮的冲击,此刻再加上精神系统的反噬伤害,索菲娅感觉意识越发模糊起来,耳鼻眼角同时有温热的液体往外流。 而精神伤害很难修复,即便索菲娅及时服药,也只是稍稍限制了伤情进一步恶化,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痊愈。 “不能让皮尔哥分心……” 索菲娅又从戒指中取出一个贴有黑色骷髅头的药瓶,打开瓶塞放在鼻下闻了闻。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辛辣气味扑面而来,让索菲娅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强撑住才没有让身体摇晃。 她赶紧将瓶子收起来,同时借着这股强烈气味刺激,原本发昏的大脑终于开始明朗,虽然四肢仍旧有些脱力,但已经足够让索菲娅完成“取出机甲、认证身份、进入驾驶舱”这一系列动作了。 等舱盖合并,透过显示屏看到皮尔并未盯着这边,索菲娅才彻底松一口气,克制住想要睡去的强烈冲动,将机甲调控为“自动”模式,一步步向皮尔走去。 这时皮尔已经服下秘药,因为剑气耗损严重而导致的疲乏暂时压下,听到身后动静,缓缓站起身,警惕望着四周,冲后面摆手道“先别过来……唔,也别离我太远。” 虽然基本能够确定那个冒牌货死的不能再死,但皮尔还是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提起“曙光”,一步步朝着逐渐稳定下来的黑暗中走去。 地面上散落着不少金属碎屑,都是之前绑缚在巨龙身体上的锁链残骸,同时还有不少半人高的灰褐色肉块。 “这应该是死透了吧?” 皮尔朝旁边的“肉块”踢了一脚,放出精神力的同时,确认没有其他生命迹象。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之际。 一道类似玻璃破碎的“咔嚓”声,从他身后传来。 皮尔悚然一惊,只感觉后背汗毛全部倒竖起来,想都没想退出十几米外,来到索菲娅身旁,神情紧张的盯着前方。 只见地上那些碎裂的肉块,仿佛活过来一般,表面生出一层令人头皮发麻的肉芽,蠕动着向同一个中心靠拢。 “这都能……复活?” 皮尔在心中惊呼,赶紧拍了拍身旁的机甲“索菲娅,再放一次大范围攻击魔法……火系、光系、风系都行,没问题吧?” “嗯……没、没问题。” 索菲娅艰难操作起来,头痛欲裂的感觉使最简单的敲击动作都变得万分艰辛。 在精神受创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索菲娅已经无法使用超过百分百能量的魔法攻击了,所幸皮尔并没有对攻击威力进行太严格的要求,索菲娅思酌一阵,最终将功率调整为“70”。 之前面对那些灵体,这种程度已经绰绰有余,虽然刚才那条巨龙明显等级更高一些,但现在也不过是一些蠕动的碎肉,防御力肯定会大大降低。 “皮尔哥,小心。” 索菲娅提醒一句,向前跨出几步,机甲手臂便绽放出绚烂的红光,一道刻有复杂符文的魔法阵显现于身前。 两秒后,一道直径近百米的灼热炎球拔地而起,将所有肉块覆盖,周围的温度瞬间攀升。 “70功率的十级火系魔法‘炎帝’,应该足够了吧?” 索菲娅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答。 在“炎帝”触发的同时,皮尔已经从原地消失,在已然快要聚拢成团的肉块前出现,剑光闪过,如同银月般狭长的数十道剑气裹狭着撕裂一切的威势,径直斩进肉块之中。 斩完这几剑,“炎帝”也已经彻底将周围覆盖,皮尔迅速退回后方,这时才回上一句“应该够了……就算是怪物,也要有个限度。” 见肉块在炽烈的火焰中逐渐发黑塌陷,索菲娅也暗暗松一口气,这才有机会提起早就生出的疑惑“皮尔哥,那头龙真的是个冒牌货?我怎么感觉威势十足……” “虽然实力很强,也具有一些巨龙的特征,但气息是不会骗人的,那头龙身上没有神圣的味道,我不会判断错的。” 顿了顿,皮尔眼瞳中倒映着火光,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我猜这也是神使的布置,应该是为了对付可能出现的入侵者……或者是用来防止那位‘囚犯’逃跑的‘看守者’。” “可他身上有断掉的锁链啊。” 索菲娅眨眨眼睛,按摩着太阳穴,问道“就不可能是那位囚犯被关了这么多年,神志早已不清醒,或者受到神使一些手段的腐蚀,所以才会敌我不分、发疯狂暴?” 皮尔摇摇头,露出一抹苦笑“希望不是这样,否则我们可就白来了。” “呵。” 一声冷淡而又充满蔑视味道的冷哼,从仍旧熊熊燃烧的火焰旋涡中传出。 “还不死?!” 皮尔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前跨一步,机甲前面,难以置信的盯着火焰中心那团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肉泥。 咔嚓—— 又是一道与之前无二的玻璃破碎声音,在皮尔与索菲娅震惊的目光中,那团坍缩到不足两米高的肉泥,瞬间胀大起来,接着不断蠕动变形,很快恢复成最初那副威压感十足的巨龙形态。 “渺小的虫子,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 巨龙冷哼一声,双翼挥动一下,轻而易举的便将周身缠绕的火焰扑灭,毫发无伤的从里面走出来。 皮尔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这次他能够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上传达出的宛如实质的愤怒与杀意。 甚至于一时间,皮尔以为自己陷入某种无法察觉的幻境,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近乎无敌的存在。 “将吾当做幻觉?呵呵……所以说,你们不过是可怜又可悲的虫子。” 锁链拖在地面上发出“铿铿”的响声,宛如死神的召唤,一下下敲击在皮尔的心上。 “竟然还能读心?” 皮尔越发惊愕,心情也一步步沉下去,在进入这片黑暗空间以后,第一次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到目前为止,这个假冒巨龙所展现出的实力,已经完全颠覆了皮尔的预想。 从最初那些威力惊人的锁链攻击,精神咆哮,到后来的经受两个人合力一击却又涅槃重生,以及此刻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的能力…… 这还没有算上那堪称坚不可摧的防御能力以及变态级别的速度,皮尔甚至感觉对反还藏有不少手段没有使用。 这时巨龙突然笑道“你猜的没错,这些不过是吾众多能力中最微不足道的几个……吾不得不承认,最初对于你们的判断有误,你们不是这么简单攻击就能解决的虫子,姑且可以让吾稍稍认真一些了。” 那双橙黄色的竖瞳猛然一缩,几乎在话落的同时,巨龙张开嘴巴,突然吐出一团浓稠的墨绿色胶体。 本能感觉到危险,皮尔果断放弃了硬接的打算,猛然推开索菲娅,同时借力向旁边跳去。 巨龙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被尚未落地的皮尔准确捕捉到,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接着他便猛然反应过来—— 对方就是要将自己跟索菲娅分开! “闪开!” 眼看巨龙腹部突然胀起,同时迅速扭头转向索菲娅,皮尔焦急大吼,同时朝对方头部斩出一剑。 然而这次巨龙竟然不躲不闪,在剑气抵达之前,脖颈处的皮肤陡然掀起一丝涟漪,接着层黑色的涟漪浮现出来,直接消弭掉皮尔的攻击。 “吞噬属性……” 皮尔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景象,巨龙已然张大嘴巴,登时喷出一道直径足有十米的火柱。 “这是……炎龙吐息?!” 炎龙魔法跟普通火系魔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身为龙骑士的皮尔自然能够分辨出来。 震惊的同时,皮尔已然猛冲出去,想要在火焰攻击到达前拦截。 然而这个时候,巨龙挥动了一下巨爪,一股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瞬间让皮尔的动作减慢。 “还有冰龙的极寒领域?!” 同一时间,充满毁灭气息的炎柱已然抵达索菲娅面前—— 。 正文 第五五四章 被遗忘的神祇(七) 汹涌的炽焰,仿佛连同周围的黑暗一起吞噬殆尽。 等皮尔终于从寒冰领域挣脱出来时,龙息已经宣告结束,被烧灼过的地面只剩漆黑发焦的痕迹,却没见到索菲娅驾驶的机甲影子。 “嗯?” 黑暗中首次传来一声惊疑,巨龙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这种结果同样出乎他的预料。 皮尔心有所感,扭头看向右侧。 “吓死我了!” 惊魂不定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索菲娅手中多了一张雕刻复杂的卷轴,此时那遍布各处的符文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彻底变成一张无用的废纸。 就在皮尔出声提醒的同时,索菲娅也已经察觉到巨龙真正的目标是自己,然而这时发现为时已晚,寒冰领域同样也对机甲造成了禁锢效果,索菲娅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躲闪。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索菲娅从戒指中取出一张空间卷轴,巨龙的禁锢效果只对实体有效,因而无法影响卷轴的使用。 也多亏了这灵光一闪,索菲娅最后关头终于激活成功,堪堪从炎龙吐息下逃生。 “混蛋!” 见索菲娅平安无事,皮尔心安的同时,又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怒气。 “恃强凌弱,竟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比起我们这些‘虫子’,你连垃圾都不如!” 皮尔目光冰冷,无声激活剑域,在灿然光芒绽放的刹那,已然从原地消失。 “哼,虫子终归只是虫子,与你们讲公平对决,吾岂不是得屈尊降格?别妄图用这种低劣的激将法刺激吾,这才是无聊的小伎俩。” 巨龙冷笑的同时,如同打蚊子般轻描淡写拍去突然闪现于耳畔的人影。 然而这一击却没有打到实处,就这么划过空气落下去。 巨龙橙黄的瞳孔猛然皱缩,浑身锁链发出“铿铿”的响声,仿佛感受到了危机,迅速倒退的同时,土黄色的身体表面莫名产生一圈圈涟漪。 几乎就在涟漪出现的刹那,巨龙身前五米处的高空,陡然显现出一道身影,宛如天神下凡般高举裁决之刃进行审判。 吼—— 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吼,同时一抹亮光从喉咙处诞生,如同疾驰的飞箭,瞬间射向空中的人影。 只听“嗖”的一声,光柱刺穿皮尔的同时,他的人影却渐渐模糊破碎。 又是佯攻! 尚未合上嘴巴的巨龙,这时才意识到身后的杀机,然而之前的攻击让他无法迅速做出防御。 一道冷冽的声音于半空中响起,同时升起的还有宛如白昼般的极致光芒。 “——圣光裁决!” “无用功!” 既知无法躲掉,巨龙冷哼一声,浮现于身体表面的黑色涟漪仿佛活过来一般迅速流转,在长逾百米的光之巨剑落下的同时,彻底覆盖巨龙全身。 刺眼的光芒瞬间炸裂,周围的黑暗都因此而被驱散了许多。 “虫子就是虫子,吾可能会败给同样的招式两次?” “暗铠”将所有光芒吞噬殆尽,巨龙高昂着头,眼中满是轻蔑。 然而没过半秒,璀璨的亮光仿佛假象一般突然消失,“暗铠”之上蠕动的波纹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冲击。 “还是幻觉!” 领会到这一点的时候,巨龙两只竖瞳中央,已然出现了一道充满着神圣与冷冽之意的人影。 “这里没有覆盖吞噬魔法啊。” 皮尔语气轻松的说了一句,手中“曙光”倒提,明明剑气在周身疯狂流转,却反常的没有发出一丝光亮,只有剑尖位置才能够隐约看到一点微弱的寒芒。 “复活应该是有限制的吧?” 听到这句话,巨大的竖瞳之中猛然闪过一丝惊慌之一,全然不见之前的凌厉与高傲。 还未等巨龙作出拼死反扑,皮尔就冷笑着抬起手臂,看似轻描淡写的将曙光插入脚下。 秘制坚硬的龙鳞竟然没能造成丝毫阻碍,皮尔像是一位进行宣誓仪式的骑士,半跪着将长剑巨龙头颅,随后轻轻将剑柄转动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无论是皮尔还是巨龙全部定格住。 两秒之后,皮尔从“地”上拔出长剑,以无懈可击的宫廷礼仪动作收剑入鞘,随后施施然从龙头上跳下。 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巨龙橙黄的竖瞳中陡然绽放出一抹绚烂的光彩,紧接着那排列紧密的龙鳞缝隙中也透出强烈的光芒,仿佛巨龙体内点亮了一盏巨型灯泡,他的整个身体则成为灯罩…… 在心里默数三秒,皮尔已经回到索菲娅身边,抬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个动作,已经变成巨型灯泡的巨龙身上出现无数巨大的凸起。像是烧红铁板上的生鸡蛋,不断翻腾冒泡,最后整个身体胀大起来,在超过临界点后,彻底炸裂四散。 伴随着点点光芒,巨龙碎屑如同星星一般划过天空。 “哇!真像过年时候的烟火!” 索菲娅满眼星星的望着天空,似乎忘了此时此刻仍旧身处险境。 皮尔嘴角噙着笑意,缓缓转过身,仿佛是为了观赏这副壮景,不着痕迹的将险些溢出嘴角的鲜血咽了回去。 刚刚这一剑,皮尔总共用了三个“替身”,最终成功来到巨龙防御力最弱的头部,给予其致命一击。 而这种诡谲莫测手段,其实是光域的另一种应用,皮尔自己取名为“于光影中的潜行”。 早在许多年前被“曙光”认可的时候,皮尔就发现了自己剑技中的一个算不上人弱点的弱点—— 无论动作多快,耀眼的光属性攻击,总是会给予敌人明显的提示。 这也是皮尔总是习惯于正面与人交锋的原因,即使他想偷袭,剑技的特殊也会暴露他的行踪。 而为了弥补这一缺点,皮尔采用的方式是将速度磨砺到极致,只要能够超越对手的承受极限,就算再大张旗鼓,他们也防不下来。 然而这个方法,只限于对付实力旗鼓相当或者弱于自己的对手。 在和纳乌拉交手以后,皮尔就越发深刻认识到自己剑技中的缺憾,然而用剑习惯以及多年锻炼出的剑技,几乎不可能改变,所以皮尔苦思很久,终于领悟了一招“必杀技”。 既然我的光芒是最耀眼的“弱点”,那不妨将这个弱点放大,当对手习惯于据此判断自己的动向时,就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候。 在剑域激活的期间,皮尔将速度提到极致,同时在原地留下一段附着他本人剑气、并能够维持数秒的“虚拟剑技”,连同他的人影,在紧张激烈的战斗中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而他本人却收敛剑气,潜入光影之中,以近乎完美的屏蔽气息手段,在敌人没有丝毫察觉的时候偷偷潜入到近侧,从而发动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如果不是提前知晓这招,对方绝对防不胜防。 在知晓对方拥有“吞噬”属性的前提下,加上之前那招合击已经让对方引起足够重视,为了保险起见,皮尔干脆制造了三个虚影,环环相扣,结合巨龙自大狂妄的性格,最终成功发现了他的弱点所在。 不过这招的负荷也非比寻常,毕竟中途需要完全掩盖掉磅礴的剑气,对于身体损耗很大,而皮尔又一下子使用了三重虚影,使得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伤上加伤,好不容易被秘药压制的伤势再次有爆发的趋势。 为了不让索菲娅看出异样,皮尔在对方视野盲区迅速取出两粒药丸,响起格格大巫曾经的嘱托,“不要短时间内服用同一种秘药太多次”,不由暗自苦笑,接着一口咽了下去。 “还没到休整的时候……再撑一会儿吧。” 服下秘药后,皮尔顿时感觉沉重的头脑与算账的四肢都有了一定程度的缓和,虽然不比第一次服药时的效果,但也已经能够提供不错的助力了。 等漫天“烟火”消失,比之前那次更加散落的肉块全部落地,黑暗空间中再次响起熟悉的玻璃碎裂声。 咔嚓—— 索菲娅几乎条件反射的抬起手臂,对准远处的黑暗,神情紧张道“这……竟然还没死?!他是蟑螂吗?” “这可比蟑螂厉害多了,几乎能称得上‘蟑螂王’了。” 皮尔难得调侃了一句,嘴角的笑意只维持了几秒,脸色很快又恢复到原来的严峻“如果我没猜错……他的‘重生’应该是跟某种特殊的魔法有关,不过差不多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再杀他一次,应该就能彻底结束了。” “那还等什么!” 索菲娅没问皮尔推测的依据,反正无论结果是什么,先打了再说。 “武器蓄能,准备完毕——” “游勇于林间的……吟唱咒语是什么来着?算了,直接打吧。” 机甲的魔法系统是既成刻录式,原理相当于卷轴的效果,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吟唱。 索菲娅原本想装装样子,用自以为帅气的姿势加语气念完,结果到了中途才发现忘掉了后面的内容,干脆也不装样子了,调整好魔力疏导,重重在那个红色按钮上拍下。 “风卷流沙?无间切割!” 这次她使用的是土系与风系混成的合击魔法,而该魔法原型是由杰诺尔提供的,经过迟小厉指导最终改良完成。 原魔法只有相当于八级的威力,但在迟小厉的改良,以及机甲系统增幅下,威力已经远超寻常十级魔法,而这也是为数不多的蓄能要求“50”以上的魔法。 土黄色的魔法阵在机甲前方浮现,魔法激活的瞬间,整个空间似乎都被一种灰蒙蒙的“雾气”占满,紧接着这些风沙便化身为狂暴的旋涡,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死亡之刃”。 原本缓慢向中心聚集的肉块,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瞬间刮成无数更加细散的碎屑,风暴旋涡也因此染上一种更为奇怪的“黄色”。 “看来暂时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皮尔嘴上调侃,心里却不由松了口气。 索菲娅的攻击看起来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这样皮尔暂时就不必拖着刚刚稳定的身体强行行动了。 除此之外,皮尔也想探究清楚,这个假冒的巨龙究竟还有多少手段。 仅仅目前展现出来的就有炎龙、冰龙、黑龙、黄金龙的属性,除此之外,还有那诡异的复活能力以及远超寻常巨龙的身体素质。 而这些又仅仅只是冒牌巨龙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如果再算上进入深坑后,所遭遇的一系列事情,可以看出神使对于这里绝对投入了大量心血。 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皮尔越发对那位被囚禁的对象感到好奇。 “再细算一下,灵体来源于哈涅斯的死灵魔法,黑湖应该是那位‘暗武者’的杰作,传送者只能是那位空间魔法师,熔岩双极之地肯定是图依改造的,光目前出现的能力,几乎就已经涵盖了已知的几个神使……唔,除了未知名号的,只剩时间魔法师约瑟夫一个人了吗……” 皮尔摸着下巴,一边留意肉屑恢复的情况,一边琢磨这件事,突然灵光一闪“不对!这个冒牌货的复生……碎成肉块后仿佛重置一般的聚集模式……或许就是因为时间魔法!” 想到这里,皮尔纠结的思绪豁然开朗,虽然原本他就认为巨龙的复活是有一定限制的,但直到此时才算是彻底印证。 皮尔产生怀疑的根源,是对方第一次面对他和索菲娅阴差阳错的合力攻击时,表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如果真能无限复活,放着让敌人打就是了,反正不会死掉,等到对手力竭,不是可以轻松取胜? “这样一来,活着的神使中,至少有一半以上参与了这件事,这还是没算其他可能潜在的未知能力……嗯,话说为什么这个‘看守’会伪装成巨龙的形态?明明没有神圣气息,却能够使用多种独属于龙族的能力……” 皮尔思索的同时,另一边的魔法也尘埃落定,遍地都是粉末状的血沫,已经几乎看不出主人的原貌了。 这次,那种诡异的碎玻璃声却没有再响起。 就在皮尔准备走过去检查一遍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一旁—— 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完全没有丝毫存在感的人影,就那么飘在不远处的空中,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 正文 第五五五章 被遗忘的神祇(八) 那道人影仿佛从最开始就伫立在那里,几乎和漆黑的背景融为一体,没有散发出丝毫活人的气息。 如果不是偶然间转过头,皮尔甚至发现不了对方的存在。 “什么人!” 其实这声吼叫有虚张声势的嫌疑,不过皮尔的主要目的,还是让索菲娅提高警惕。 “哎呀呀,我刚刚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能发现我……看起来你比表现出来的更厉害一些嘛。” 人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与闲适,仿佛老朋友相见般亲切的问好,然而用在这个场合,就有种说不清的怪异了。 皮尔没有回话,全身紧绷、神情凝重的看着人影慢慢走近。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身高体型都跟皮尔相近的男性,长着一副随处可见的普通面孔,属于那种在大街上擦身而过,完全不会给人留下印象的脸。 他上半身斜挂着一条墨绿色的披风,从左肋缠到右肩,下身则是一套常见的缩口骑士裤,只不过右腿被撕去半边,变成了左腿长裤右腿短裤的奇特造型,搭配着上身的披风,竟然给人一种诡异的协调感。 “唔……可以把灯光调低一点吗?在这个地方呆久了,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亮度呢。” 男人用手挡在眼前,神情看上去十分放松,咧咧嘴冲皮尔笑道“这里很久都没有来活人了,整天陪着那头蠢龙可无聊死了……正好你们进来,就陪我聊聊天解解闷吧。” “如果你所说的聊天解闷使用剑和魔法来交流,我很乐意效劳。” 皮尔打量着男人的衣着装饰,虽然仍旧无法感受到任何气息,但也大致能够断定对方应该是位魔法师。 除非他也有类似空间戒指的存储装置,至少皮尔没有看到明显的武器挂在外面。 面对这种挑衅,男人耸耸肩,一脸无奈道“哎呀呀……为什么一上来就要喊打喊杀呢?你们俩来这个地方,不就是为了找我吗?是敌是友不分,拜托你先搞清楚状况好吗?” 皮尔眉头微微皱起,这时索菲娅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皮尔哥,这人不会真是咱们要找的目标吧?” 皮尔不置可否的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一个活人,最先应该考虑的对方身份确实是这样,但不知为什么,看到男人的样貌,以及那诡异的遮掩气息能力,皮尔就本能感觉对方是敌非友。 不过感觉这种事毕竟不能尽信,皮尔目光闪烁了一下,沉声问道“要让我们相信,最起码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嗯?说这种话的时候,一般不应该先从自己开始吗?”男人笑着回问。 “之前我已经说过了,你就别明知故问了。”皮尔眯了眯眼,语气不善道。 他不知道男人在旁边“观战”了多久,但在自己向那个冒牌货自我介绍时,对方八成应该也听到了。 男人讪讪笑道“哎呀呀……没想到除了身手之外,你的头脑也很不错嘛……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迪玛利奥,是玛兰帝国的大祭司……哦,应该说从前是。” “你说自己是被关在这里的,被谁?因为什么原因?”皮尔一连又问了两个问题。 自称为迪玛利奥的男人挠挠头,;愤愤不平的说道“是一帮自成为神使的混蛋!我在帝国里好歹也算是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之前为了陛下进行过一场秘密仪式,结果……却引来了那些混蛋。” “所以你就被抓来了?并且一关就是这么多年?”皮尔神情玩味的摸着下巴,轻笑道“那大祭司先生,能不能请教一下,那个秘密仪式究竟是什么,竟然能够引得神使们兴师动众‘劳驾’你过来?” “都说了是秘密……”见皮尔神情渐渐冷下来,迪玛利奥说到一半,便悻悻闭上嘴巴,深呼吸几口气后,有些颓然道“算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说出来也无妨……我当时进行的仪式,是关于获取‘永生’的秘密。 而这个消息不知怎么被那些神使获知,他们出于某些我也不知道的目的,将仪式破坏后,杀掉所有辅助我的魔法师,然后将我抓到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来……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你知道作为神的仆人,我最喜欢的事就是跟别人交流,无论是信徒的忏悔,亦或普通民众的祷告……然而这里只有一头脑袋不灵光的蠢龙,对于我来说,无法找到倾诉交谈的对象,实在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皮尔目光微动,脸上的警惕卸去大半,嘴角慢慢抿起一丝笑容“这么说来,你确实是受害者咯?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刚才那头龙究竟是什么来历?” “你说这些……肉屑啊?” 迪玛利奥撇撇嘴,嫌恶的碾了碾地上腥红的肉屑,“这是名为‘奥贝罗’的巨龙之魂,生前似乎是龙族的首领,所以掌握多种龙族属性,死后被那些神使束缚灵魂,抓到这里当看门狗……呵呵,可怜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仍然以‘龙王’自居,不过实力倒是货真价实。” 说到这里,迪玛利奥抬头看向索菲娅,目光中露出盎然的兴趣“你的实力我大致能够感受到,至于这边这位小姐…… 这是某种新型魔导载具吗?刚刚的那个魔法真的惊艳到我了,没想到这种无机质的铁疙瘩中竟然能够释放出那种程度的魔法攻击…… 能脱下来让我研究一下吗?如果你有洁癖也请放心,我就在外面看看,保证不进去……” “呃……如果你有兴趣,等皮尔哥确认完,我可以借你一架研究一下。”对方脑回路转的太快,索菲娅愣了一下才跟上节奏。 迪玛利奥重新将目光落回皮尔身上“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如果不是特别着急,等咱们从这里出去,有的是机会闲聊……”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皮尔摆手打断。 迪玛利奥露出略显诧异的神情,随即有些兴奋道“这就可以走了?去哪里?” 皮尔笑着扭了扭手腕,指指上方。 “当然是……送你回老家。” 话音未落,皮尔身影已然从原地消失。 迪玛利奥仍旧站在原地,像是毫无察觉的木偶,只是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姑且当做下次的参考……能不能请教一下,我讲错了什么地方,让你动了杀心?” 迪玛利奥只是伸出两根指头,在虚空中一点,从视野死角袭来的两道剑气便如同幻影一般消失不见。 “从头至尾,都是假话。” 皮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分辨不出具体来源。 然而迪玛利奥再次伸出手指,准确捕捉到藏于阴暗中、没有外泄丝毫的剑气。 “是吗?愿闻其详。” 迪玛利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淡然的神情,仿佛接下这几剑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能够如此精准接下我的剑气,说明他拥有极为出色的感官……嗯,或许也跟这里的空间环境有关。” 皮尔在心中做起了权衡,很快得出不可能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便果断从阴影中现身,解除剑域的同时,谨慎退回索菲娅身旁。 既然对方没有急着动手的意思,皮尔自然乐意多一些时间恢复状态,他十分自然的擦了一下鼻子,仿佛那里沾上了灰尘,同时迅速将手心的秘药吞入口中,回道 “你最开始进行自我介绍说是玛兰帝国的大祭司,我就已经知道你是假货了……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那个被关在这里的‘囚犯’。” “哦?难道我的口音不对?”迪玛利奥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 “不是口音的问题,”皮尔摇头否定道“而是玛兰近三百年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一个叫迪玛利奥的大祭司。” 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喂喂……看你这么笃定,别告诉我你真的记住玛兰三百年内所有大祭司的名字啊,数量绝对已经超过五位数了吧?” “身为一国之将、公爵之后,通晓他国历史以及不同时期的重要人物可是必修课。” 皮尔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探查身体状态的同时,继续道“当然,这并不能作为我彻底把你归为敌人的根据,毕竟你可能只是出于谨慎考虑没有报真名,如果换做我,也不会对初次见面的人敞开心扉。” “嗯哼……所以接下来又是哪里出了问题?”迪玛利奥面露懊恼的问道。 “我一共就问了两个问题。” 皮尔伸出两根手指,在身前晃了一下“我问那条龙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却回答他是一道被改造的龙魂。” “有什么问题吗?” 迪玛利奥微微蹙眉,仿佛在回忆之前的细节“我的回答中大部分都是真话,那确实是一头巨龙的‘分身’……” “应该是你们中的某位,所掌握的特殊能力吧?” 直到这句话,迪玛利奥慵懒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微微眯起眼睛,瞳孔中陡然闪过一道精光。 这个微小的变化没有躲过皮尔的眼睛,让他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冒牌巨龙,是你们使用某种特殊能力,按照真实存在的某位龙王制作出来的,虽然获得了与原主近乎相同的特性,但假货终归只是假货,缺少属于龙族特有的神圣气息……而这种气息,是无论如何都仿制不出来的。” 故意停顿一下,皮尔想要观察迪玛利奥的神情,然而对方这次却没有露出明显的痕迹,只是阴沉着脸盯着这边。 事情到了这一步,该获取的情报也差不多都得到了,皮尔轻轻一笑,继续道“而拥有如此全面属性的巨龙,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连一个复制品都具有这种恐怖的能力,原主的强悍,应该远超你们这些神使才对……也只有他,才配得上如此‘豪华’的‘囚禁套餐’。” 在皮尔说完后,整个空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索菲娅从皮尔突然动手开始,脑袋就已经有些跟不上了,当皮尔开始解释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原来这个人也是假的! 他根本就不是那个“囚犯”! “亏我还真的想借给他机甲……” 索菲娅有些沮丧于自己的天真,然而很快,她又被关于那条巨龙的情报搞得震惊无比。 “也就是说……这里真的关着一头实力强大的巨龙?” 索菲娅一瞬间很想开口询问,不过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让她话到嘴边,最终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最终,还是由皮尔打破了这份沉静。 “不准备真正做一下自我介绍吗?这样也好让我搞清楚,自己杀的第一个神使究竟是谁。” 皮尔神情淡然,语气中却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威严。 男人突然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边拍胸口边回道“没想到你讲冷笑话都这么有意思……罢了,就让你死的瞑目吧。记住了,本大爷——迪玛利奥,是第六神使。” “原来名字是真的啊……看起来神使中也存在奇怪的人呢。” 皮尔完全没想到对方之前报的竟然是真名,而眼下对方又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只不过先前迪玛利奥的表现,有些颠覆皮尔对神使的印象,他总感觉这位绅士的性格有些奇葩,估计在一众神使中也算是“异类”。 “喂,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就这么急着死吗!” 迪玛利奥眉头一皱,就要抬起手臂。 皮尔笑着摇头,右手亦搭到剑柄上,“我只是在笑,你区区一个神使的投影,口气竟然也这么大。” “切,竟然被发现了……” 迪玛利奥非常做作的啐了一口,突然抬起手臂,一个莹绿色的魔法阵倏而出现在空中。 皮尔一直在警惕,就在对方抬手的同时,他已经离开原地,化成一道慧光俯冲过去。 然而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 一道更为恐怖的魔法气息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皮尔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这潮水般的魔力卷入—— 。 正文 第五五六章 被遗忘的神祇(九) 那股力量来的太快,也太过强大,让皮尔甚至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宛如海啸般席卷而来的能量冲击撞上。 一秒…… 皮尔几乎瞬间恢复意识,并且意识到,就在刚刚自己陷入了一秒左右昏迷。 如果放在平时,这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功夫,根本无关紧要。 然而皮尔清楚记得,昏迷之前,自己正在与那个第六神使的投影战斗! 而这种层级的战斗,往往瞬息万变,一秒钟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了。 皮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来不及思考那股强大能量的来源为何出,原本蓄势待发的攻击迅速转化为滴水不漏的防守,即便这会让他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被动,也好过直接被对方杀掉。 又过了一秒,身体并未受到预期的冲击,皮尔这才觉察到事情不对,睁开眼睛,轻轻眨了两下,不由愣住了。 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体验就像是最早进入这个未知空间,以及刚刚进入冒牌巨龙所在的这个黑暗空间时一模一样,不过皮尔不能确定是自己因为刚刚诡异的能量被“吹”到另外一个地方,还是中了迪玛利奥的魔法所造成的视觉与感官影响。 若是后者,现在无论皮尔身处幻境还是另一个空间,早就应该受到攻击了。 经过短暂的沉思,皮尔差不多确定应该是前一种情况,而那股神秘力量,也并非迪玛利奥有意为之,或者根本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多半是其他什么人暗中插手。 不过—— “这里还会有第三方势力?” 这个疑问浮现在皮尔脑海中,刚刚那一瞬间的能量冲击,甚至已经高到某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就连迟小厉、纳乌拉这两个在皮尔认知中的怪物,比起那股力量的主人,似乎都稍逊一筹。 想到这里,皮尔猛然又记起另外一件事—— “索菲娅!” 皮尔焦急的朝周围大喊,然而声音却像是在广阔的平原上扩散,竟然没有丝毫回音。 “如果我被拉到奇怪的地方,索菲娅和迪玛利奥还留在原地……” 皮尔猛地咬住牙齿,就要试着朝某个方向冲去,却忽然心神一晃,紧接着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不必担心。” 皮尔悚然一惊,下意识朝周围摆出警戒姿态,迟了半晌,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刚刚的声音,似乎是直接传入他的大脑! 而这种传音的方式,竟然没有伴随任何魔力波动,以至于皮尔几乎毫无察觉。 “谁?” 黑暗中再次传来一声苦笑“呵呵……谨慎的小家伙。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敌意。” 皮尔打量着周围,不动声色道“刚刚有个人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不是你插手,我已经杀掉他了。” 黑暗中传来一种熟悉的锁链拖动声音,皮尔瞳孔微缩,克制住想要点亮周围的冲动。 这里的黑暗几乎具有实体,精神力如同陷入泥泞的小舟,根本无法自由探索。 过了一阵,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你。” 皮尔冷哼一声“如果你觉得我会输给一个神使的投影,那只能证明你也不过如此……废话少说,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呢?”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黑暗中的声音更像是在抒发感慨,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怒意“我说过,她现在很安全……其实她就在你的身边,不过你感觉不到。” 皮尔眉毛挑动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对方没有骗自己。 与此同时,皮尔莫名有一种熟悉感,随着与对方交流增多,这种感觉也越发明显,就像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再次见面,亦或者偶然遇到之前从未有过交集的亲人。 而这种亲切感,也让皮尔很难生出敌意,为了避免落入敌人圈套的可能,皮尔才刻意显露出一种警惕。 “如果他想动手,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了……嗯,除非是迪玛利奥那种脑回路有问题的人。” 皮尔思忖片刻,语气稍缓道“如果索菲娅真如你所说,我为自己之前的失礼道歉。不过你说刚才是帮我,我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沉默片刻,黑暗中的声音回道“你的实力足够击杀那道幻影,不过这也正是那个人所希望看到的。” 皮尔眉头一皱,就听对方接着说道“他是十二神使中的第六神使——‘腐蚀之主’迪玛利奥,他的能力对于剑士来说,可谓是天敌一般的存在。” 皮尔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即猛然回想起一件事—— 就在一个月前,钻石榜第一位、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剑”欧尔迈求助迟小厉,在两位“火神”帮助下,重新修复了破损的秘剑。 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上层知晓,甚至于约翰和莱因哈特都不清楚。 根据迟小厉的转述,欧尔迈疑似遇到了某位神使,对方使用特殊的能力毁掉了欧尔迈的秘剑。 虽然之前也有图依做过相似的尝试,但纳乌拉的剑只是最普通的制式钢剑,其硬度与秘剑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而这位钻石榜第一的高手,手中秘剑的品质肯定也是顶级,即使这样却依旧被对方毁掉。 当时这个信息带给皮尔极大的震撼,同时也给了他足够的警醒,只不过在进入渊域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态让他暂时将这件事忘于脑后,此刻经黑暗中的存在提醒,几乎瞬间就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所以……刚刚如果我出剑,就会落入他的圈套?”皮尔问道。 如果事情真的如对方所说,在毫无防备之下,自己百分百会中招! “如果我的判断不错,你那把剑的品质应该很高,是有可能能够抗下他的魔法的……当然,如果换做他真人到场,被毁的概率也会大大提升。” 皮尔深吸一口气,沉默几秒,才低沉而又不失郑重的说了句“谢谢。” 对方的行动足够换来皮尔真诚的谢意,有了这一次经验,下次如果再遇到迪玛利奥,虽然仍旧棘手,但至少也有一定的防范措施,不会轻易中招。 现在想起来,皮尔愈发觉得,迪玛利奥表现出来的荒诞性格,或许不仅是他的本性如此,其中可能也夹杂着混淆视听、获取情报、引诱自己主动进攻等目的。 如此一来,皮尔对于那种莫名亲切感的排斥也减少了许多,他大概猜到了黑暗中那位的身份,顿了顿,率先自我介绍道 “我是来自利亚的皮尔?甘道夫,公爵之后,现任利亚东军将领,和我同来的那位则是索菲娅?玛索,同样是公爵长女,现在为利亚乃至整个大陆最优秀的魔导学者。” 对面沉默了几秒,才响起低沉的声音“利亚……是巴布大陆最近这些年才诞生的国家吧?” “最近”这些年? 皮尔按下心中翻涌而起的震惊,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不如库曼和玛兰,但利亚建国至今也有三百年历史了。” 黑暗中似乎“嗯”了一声,接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上次那几个小家伙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嗯,果然是个年轻的国家。” 皮尔忍住强烈的想要吐槽的冲动,因为他隐约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或许远超自己之前的想象。 不知不觉间,皮尔的语气已经变得更加尊敬,他试着问道“您说的‘那几个小家伙’……可是三十年前偶然进入这里的四……不,三个人,两位剑士与一位魔法师?” “就是你身上笔记的主人。” 黑暗中的声音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 皮尔心中又是一惊——难道他连戒指中的笔记都能察觉到? 这可是迟小厉精心制作的储物戒指,皮尔十分确信,就算是纳乌拉,也察觉不到戒指中物品的气息。 能够做到这一点,对方的实力……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不过很快皮尔就想到,如果这位“囚犯”真的具有这种实力,或者说仍旧保存着这种实力,外面那些束缚、结界,根本就不值一提,他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无尽岁月? “应该是通过我一路的表现,猜到我是根据那本笔记找来的……”这个结论还比较能让皮尔接受。 短暂的沉默过后,皮尔终于下定决心,试着问道“实不相瞒,我正是根据笔记内容找到这里的……而我们进入渊域的目的,是为了铲除那些神使与异人,从此不再让大陆受到恐惧与袭扰。 我认为能够被他们关在这种地方的人物,至少立场上和我们有相同之处……不知我能否知晓您的名讳?” 皮尔将讨伐队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并隐晦的提及希望能够获得对方协助,他相信黑暗中的那位肯定能够听懂。 然而这次的沉默却足足长达几分钟,就在皮尔已经放弃得到答案的时候,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掺杂了些许苦笑“呵呵……被关在这里……倒是一个很恰当的形容。” 说完这句话,黑暗中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带有无穷的威严“但你要知晓,吾——伟大的巨龙之主奥贝罗,怎么可能是那几条走狗所能看住的!” 巨龙之主……奥贝罗?! 震荡心灵的话在皮尔脑海中嗡嗡作响,他的心情如同飓风袭来的海潮,不断翻涌,莫名生出一种想要跪下去的冲动。 就在此时,那浓稠的黑暗似乎“活”了起来,隐约浮现出一道巍峨高耸的巨龙之影。 而这道影子,几乎与之前见到的那个冒牌巨龙一模一样! 然而这次,皮尔却能十分直观的感受到对方身上即便被压制、依旧源源不断四散开来的神圣气息。 此刻,皮尔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巨龙之主”、“奥贝罗”这两个词,然而即便他搜遍记忆,甚至包括从因塞斯那里获取的部分龙族记忆,都没能找到与之匹配的原型。 历史上根本就没出现过这个名字! 对于拥有记忆传承的龙族来说,虽然不可能记录下每一条巨龙,但不同种族的首领,通常都会留存在记忆中延续下来。 而这位自称奥贝罗的巨龙,仅以他目前所展现出的实力,皮尔就非常断定,绝对比现今所有龙王都要强,并且强上不知多少倍。 这样的人物,百分百会进入巨龙自古流传的记忆才对,为什么自己却毫无印象? 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存在,被某种更强大的存在给掩埋了! 得到这个结论,皮尔仿佛被山电劈中,浑身不由一抖。 这位巨龙之主,即便在被封印的情况下,依旧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那他原本该有多强? 而能够将他封印,并连存在本身一并抹除的存在,又该达到何种恐怖的地步? 就在皮尔陷入惊恐无法自拔时,似乎刚刚只是为了发泄一下,黑暗中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冷静与低沉“吾能感受到你身上沾有的族人气息……看来你是与一条黄金龙签订契约了吧?” 皮尔下意识点了点头。 “呵呵……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如果没有这层羁绊,你就会像之前那几个小家伙一样,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至于你那位同伴,她的实力太低,承受不了吾的感应,吾便让她陷入沉眠。” 皮尔再次点了点头,对方的身份,肯定不屑于向他撒谎。 同时皮尔也终于明白,之前那份亲切感的来源究竟是什么,包括最初进入深坑时听到的两声低吟,索菲娅却全然不知,应该也是因为龙族特有的感应自己才有所察觉。 此时皮尔脑海中有无数个问题,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从最重要的那个问起。 “尊敬的巨龙之主,因为契约的原因,我获得了部分龙族的记忆传承,然而在这些记忆中,却没有关于您的记载……当然,我不是怀疑您的话,只是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又是漫长的沉默。 许久,奥贝罗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略带自嘲道“果然都不记得我了……” 接着他用一种隐含着巨大怒意、仿佛嘶吼一般的声调说道“都是因为那帮该死的‘神’!” 。 正文 第五五七章 被遗忘的神祇(十) 神? 皮尔恍惚了一下,随即有些不确定道“您说的……可是‘创世五神’?或者那些神使口中所信奉的未知邪神?” “创世五神?” 奥贝罗冷哼一声,声音的隐怒与轻蔑愈发明显“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邪神,也没有什么狗屁创世五神!他们都是一群背信弃义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说完这句话,奥贝罗的声音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一下子又变得低沉消极,略带自嘲的呢喃道“呵呵……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成王败寇,自古以来的铁律……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可怜的阶下囚罢了,只会在这里无能的发出狂吠。” 皮尔没有在意对方对自己的代称变化,他被刚刚的另一条情报所深深震撼,仍旧难以自拔—— 根本就没有邪神? 那神使们所信奉的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人? 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种禁区,皮尔只觉得后背发冷,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他强行定了定心神,以一种探求的语气询问道“请问……那些神使所信奉的主人,究竟是谁?” 许久,黑暗中才传来回复“听吾说了这么多,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这一瞬间,皮尔感觉一股电流从头窜到尾,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神使所信奉的“神”,就是创世五神?! 他——不,应该用“祂”,祂们不是带领各族从终结之日走向胜利的先驱者,是被无数人歌颂、被世界敬仰的救世之主? 为什么……会跟那些神使扯上关系? “希留、墨黛丝、加尔多古、冥、狄叶忒……你应该听说过这几个名字,他们就是那几条走狗的主人。” 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的皮尔,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陷入了沉默。 被矮人族奉为祖先的“山丘之王”希留。 被精灵与黑暗精灵所崇拜的“自然女神”墨黛丝。 被兽人视为图腾的“兽皇”加尔多古。 被魔族传颂为世界终结者的“魔帝”冥。 上古第一帝、被无数人歌颂的“人王”狄叶忒。 在奥贝罗口中,竟然成为了欺世盗名、背信弃义之辈。 皮尔的第一反应是奥贝罗在说谎,他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被创世五神以天工手段封印,无尽岁月中诞生出深入骨髓的恨意,所以想要用尽一切办法诋毁他们。 然而作为龙骑士的直觉,又告诉他奥贝罗并没有欺骗自己,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皮尔不敢想象,从小听说的神话故事中那些伟岸形象轰然倒塌的场景。 这是完全颠覆认知的“霹雳”。 “怎么,你认为吾在骗你?” 大概是察觉到皮尔的纠结于动摇,奥贝罗轻笑一声“没关系,能够听到这个消息,而没有第一时间陷入崩溃,你已经很不错了。” 皮尔咬咬牙,努力挤出声音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说的都是真的,那您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为什么会被他们关在这个地方?” “吾的身份?” 黑暗中再次响起铁索的声音,却没有如上次那般显现出巨龙的身影,奥贝罗似乎略微活动了一下,才继续道“吾已经说了,吾的名号为‘巨龙之主’……曾经是跟那五个骗子齐名的龙族守护者。” 和五神齐名的存在…… 皮尔瞬间产生了些许动摇,虽然他之前已经想过这种可能,但当对方亲口承认时,仍旧不可避免的带给他深深震撼。 “不知道……您属于龙族的哪一系?” 皮尔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假冒奥贝罗,对方展现出了四种不同属性的能力,跟这位巨龙之主肯定有关系。 然而皮尔却未听说有哪支龙系能够同时掌握这么多属性,巨龙魔法跟普通魔法不同,几乎不存在多系的可能,这是源自于巨龙魔法的强大排斥力。 就好比或许有人能够同时掌握冰火两种相克的魔法,但绝不可能有哪头龙同时掌握冰龙与炎龙属性,就算是冰龙与炎龙的后代,也只会随即继承父母其中一种能力,即便真有几万分之一的概率,诞下了同时继承双属性的幼龙,也会很快因为体内属性相冲死去。 这次奥贝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十几秒,随后已经不知第多少次叹了口气“吾之一脉,名为‘命运’。” “命运?命运之龙?” 皮尔愣了几秒,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一系,无论是历史记录还是获得的龙族中,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的反应也在我意料之中,哼……那几个小人,在这方面倒是处理的干净。” 顿了顿,奥贝罗语气中莫名增添了些许悲凉“‘命运’一脉,在上古时期是龙族的皇族,其他所有系巨龙,都可以算是吾这一脉的分支……然而因为某件事,吾被那几个小人算计,被囚于此地,而吾的族民,也全部被他们屠杀殆尽……” 皮尔的心脏不由砰砰直跳,他感觉自己似乎涉及了某个早已被历史掩埋的痕迹,而现在它们正在一点点重见天日。 “之后那场末日的战争结束,吾失去了与其他所有族人的感应,便知道他们依然遭遇不测……以那五个人的实力,在记忆中动点手脚,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哼……如果不是我族枝繁叶茂,数量众多且实力强大,被灭掉的或许就不止吾这一脉了……” 听到这里,皮尔已经大致能够明白,这所谓的“命运之龙”,可以说是龙族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比现今各国的皇室更为货真价实。 而这位“巨龙之主”奥贝罗,曾经应该是与五神联手的同盟,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在终焉之战结束之际,遭到其他五人背叛,不仅自身被囚于此,就连整个族系都被屠尽,之后更是连存在本身都被抹去,仿佛从未出现在历史之中。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无论是龙族记忆,还是大陆历史,都没有相关记载。 “如果真是创世五神动的手脚,确实能够做到毫无痕迹……” 收敛一下复杂的心绪,皮尔问道“奥贝罗大人,除了其他龙族所掌握的能力,您这一族,自身有什么独特的属性吗?” “窥探‘命运’,就是吾族最强的能力。” 奥贝罗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就在皮尔心中引起轩然大波。 窥探……命运? 这难道也算是魔法的一种? “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难道真的存在?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疑惑,沉寂几秒,奥贝罗解释道“所谓命运,不过是一条条复杂因果所构成的交叠线罢了。这些交集代表了你未来的成就、你所遇到的朋友,你的伴侣,你终将面临的结局…… 当然,命运只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你的人生轨迹,却不能完全决定。 最简单的例子,当吾族观察命运时,那些交线在这种行为发生时就已经产生了改变,这就是所谓的‘在你窥探命运的同时,未来已经发生改变’。 而即使强如吾,也无法彻底窥破命运规律,否则……吾也不可能陷入这种万劫不复的下场了。” 听着这些极为绕口而又晦涩难懂的述言,皮尔只觉得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尤其那句“在你窥探命运的同时,未来已经发生改变”,更是让他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我对您和族系的遭遇深表同情与愤慨,不过还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停了半晌,皮尔吸收完刚刚获取的信息,认真问道“不知造成这些结局的原因,是否也跟‘命运’有关?” “吾不值得同情,事实上,回想往昔,吾也做过许多违逆本心的事……这或许也是窥探命运所带来的必然恶果。” 奥贝罗轻叹一口气,即使皮尔完全看不到黑暗另一头的景象,却仿佛看到这位巨龙之主在轻轻点头。 “导致吾族灭亡的原因,正是这种‘命运’的能力。” 叹息一声,奥贝罗开始了讲述 “‘巨人王’普拉姆倒下后,终焉之战基本进入尾声,最终有七……哦,加上那个毫无生命美感、全程观战却莫名幸存到最后的种族,总共八族成功在这场物竞天择的淘汰战争中胜出。 这时候大陆上巨人匿迹,最强大的种族,当属我们龙族。 然而狄叶忒他们几个小人,或许因此感受到了威胁,同时也畏惧于吾之命运能力,以龌龊低下的手段陷害于吾,最终……有了后面的事情。 然而即便失去命运一脉统率,吾族在当时依旧拥有极为强大的实力,狄叶忒他们不敢承受这份怒火,也没有赶尽杀绝的能力,所以他们暗中动手脚,使得新生幼龙出生率越发低下,继而逐渐缩减龙族数量…… 如果没有猜错,现今吾族的数量,已经岌岌可危了吧?” 皮尔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奥贝罗的话,很大程度上解释了历史残留的许多未解之谜,而且毫无漏洞,加上龙族的直觉,皮尔相信对方没有也没必要欺骗自己。 然而另一方面,皮尔自己身为人族,听到本该备受崇拜的祖先可能使用过如此不堪的手段,皮尔又莫名有些难过。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皮尔迅速调整好情绪,叹气道“原本我以为龙族的生产率低,是因为自然规律的束缚,在另一方面遏制这种强大的存在,没想到…… 恕晚辈冒昧,既然五神已经将您成功囚禁起来,并且将‘命运一脉’连同存在本身一并抹除……又为何会让您活下来呢?” 这个问题稍微有些冒进,甚至有可能引起对方震怒,不过皮尔为了弄清事情真相,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最初吾也很困惑,不过在这漫长的岁月中,除了不甘与愤怒,只剩下思考这唯一一种发泄的方式了……吾也差不多猜到那些人想做什么。” 好在皮尔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奥贝罗的声音听上去与之前无异“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 其一,作为命运一脉的王者,同时也是唯一存活的命运之龙,如果吾死掉,他们将会承受‘命运’所带来的反噬。这种反噬不会造成任何实质伤害,却能无形中改变运势,进而造成无法避免的后果……哼,这群卑鄙小人,根本不敢承担随之而来的因果。 至于第二个原因……只是吾的猜测。” 顿了顿,奥贝罗才继续道“距离终焉之战结束,已经过去千万年,即使那几个人晋升神格,也不可能活过如此漫长的岁月。 你要知道,登上神位、获得了超凡力量的人,会比之前更加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会贪恋来之不易的至高权柄。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天衰老,即使活过千年,最终也无可避免的要走进坟墓。 所以他们肯定做了布置,就好比这些所谓‘神使’的眷者,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临大陆做铺垫。 吾不清楚他们是使用何种方式获得了复苏的能力,但距离那个日期应该已经不远了……这一点,最近几百年大陆并不算安生也可以侧面证明。 而无论他们最终使用何种方法‘复活’,恐怕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一位与他们层级相同的神格,应该是最佳的祭品了。” 创世五神要复活? 那些神使在大陆的行动,都是为此做铺垫? 那他们到底是各族的守护者,还是……毁灭者? 皮尔张了张嘴,心中突然涌进无数情绪,又觉得多出一百个问题想要寻求答案却无处可解。 最终,皮尔叹了口气,“所以您现在的状态……到底是怎样的?” “这里拘束的只是吾的神格,吾的躯体早就被毁,或者被那几个人用作他处了。” 奥贝罗轻轻笑了起来“否则你以为吾是怎么活过这漫长岁月的?这可是整整万年光阴!” 奥贝罗的话中似乎有无尽的悲凉,皮尔莫名有些感同身受,不过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奥贝罗的神格都能够存活万年,其他五神呢? 。 正文 第五五八章 被遗忘的神祇(十一) “你以为这种神格形态是什么?” 奥贝罗忽然开口,没等皮尔反应过来,就自嘲道“这是一种诅咒!在我获得近乎永久生命的同时,也注定了我永远无法复生……对于他们来说,这和死亡没有什么区别,自然不会使用这种方法。” 皮尔目光一凝,终于有些明白了其他五神的目的—— 他们通过某种未知的秘术,使得自身能够以某种形态“休眠”,等哪天时机到来,那些神使准备完毕,就可以通过祭献奥贝罗的神格,从而彻底复苏。 迟了半拍,皮尔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他刚刚只是在心里产生这个疑问,根本没有表达出来,对方是怎么猜到的? “您……能够读心?”皮尔试着问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你与龙族签订契约,灵魂自然沾染了我族气息,吾可以模糊感受到你的想法,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以吾现在的衰弱,根本无法读取深层意识。” 皮尔点点头,心里也略微安稳了一些,虽然已经能够大致确定对方的立场跟己方相同,但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多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如果有一位能够看穿人心的盟友在身边,无论是谁恐怕都会提心吊胆。 更何况皮尔身为利亚一军统帅,心底确实装了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了保险起见,他也不敢尽信奥贝罗的话,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一些涉及的事情。 等待几秒,见奥贝罗似乎没有什么要补充的,皮尔下定决心,郑重其事的问道“尊敬的巨龙之主大人,我的身份您应该也了解了,不论历史真相如何,至少眼下我们应该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是那些神使。 皮尔还是有一定自知之名,现在的实力有限,根本涉及不了‘神’层次的纷争,在这点上,我肯定无法帮您完成报复行动,不过对付那些神使,我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能够将您从这里救出去?只要您提供解决办法,即便现在我无力完成,也可以回去向其他讨伐队成员寻求帮助,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伙伴,肯定能够达到您的要求。 当然,在此之外,我也希望您能够给予一个承诺,在成功离开这里后,如果某一天讨伐队遇到危机,希望您能够施以援手……一次就好。” 皮尔不奢望能够与一位上古之神建立合作关系,“同盟”只是建立在双方地位实力均等的基础上,虽然眼下这位龙神似乎极为衰弱,但其高傲的心性,恐怕不会和所谓的渺小人物平起平坐。 因而皮尔并不贪心,只要求一次协助,而如果这位龙神真的恢复部分实力,其所能提供的帮助,可能直接决定战局的走向。 当然,皮尔也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即便是这主种展开,皮尔也会想办法将对方解救出去。 奥贝罗的话中已经表明,这些神使背后,或许就是五神在操控,而讨伐队的行为,必然会触犯无神的布置,将来说不定就会遇到相应神格的危机。 而作为“祭品”的奥贝罗,如果成功脱逃,对于那些神使来说,应该能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也算是侧面帮助讨伐队。 所以无论对方答应与否,将奥贝罗从这里救出去,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黑暗中再次陷入沉静,皮尔就地坐下,安心等待对方的回答。 许久之后,对面才隐约传来一声叹息“虽然吾很想答应你,但……吾已经无法离开这里了。” 皮尔神情一滞“这是为什么?” “吾的神格在被拘束的这无尽岁月里,早已与这空间融为一体,这也是为何我能调动一部分力量,干涉你和迪玛利奥战斗的原因…… 就算你能打破这层空间的桎梏,吾的神格在脱离这里的刹那,就会被外界的自然之力抹杀……呵呵,万年时光所累积的‘死亡’,会在一瞬间爆发。” 皮尔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略微皱了皱眉,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 奥贝罗突然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那本笔记的主人……不知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莫名其妙进入这个遗忘之地,遇到腐蚀风暴却侥幸逃到这牢笼周围。 当时腐蚀风暴刚过,也是整个空间封印最弱的时候,吾见他们误入那片暗属性的黑湖,便调集全部力量,将他们拉入这里。 然而很可惜,他们的实力不足以承受吾的精神威压,只有那个小鬼……吾记得是叫韦恩?他的魔法很奇特,竟然能够让自己保留部分意识。 当时他的情况和你不同,差不多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而且他们实力薄弱,即便吾送他们出去,多半也无法离开这片天地…… 所以吾直接抹去了他们的记忆,顺带着在那本日记上稍稍留下痕迹,算是怀着一丝丝赌的心态,希望某一天,有一位实力足够、且思维缜密的强者发现笔记的异常,这样或许能为吾提供一点帮助。” 原来笔记上的痕迹是刻意留下的…… 皮尔这才恍然,同时又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希望“所以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将您救出去?” “找到吾的身体,或者能够承受吾之神格的替代品……这样一来,吾在离开封印的时候,就等于拥有完整的生命,不会被死亡所吞噬。” 不等皮尔询问,奥贝罗主动补充道“然而吾的身体早在万年之前应该就被那几个人分解,就连吾都感应不到,早就不知去向…… 至于第二种方法,原本‘命运一族’的后裔最适合,然而吾之后代早就灭绝,现今的龙族经过一代代弱化,再难找到能够承受吾之威压的合适躯体。” “只有这个办法吗?”皮尔面露凝重的问道。 “只有这一种办法。”奥贝罗的回答极为笃定。 皮尔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脑海中搜索可能的“龙”选。 自己的搭档因塞斯肯定是达不到这个标准的,作为黄金龙王的长子,他的实力虽然在龙族中属于绝对的中上游,但离奥贝罗的要求肯定相去甚远。 退一万步讲,即便因塞斯符合条件,奥贝罗凭依的方式很有可能会对原主造成损耗,皮尔也不可能让搭档冒这种风险。 至于其他龙族,皮尔熟知的并不多,掌握炎龙魔法的多拉贡可能了解更多一点,并且他还认识几位龙王。 除此之外,迟小厉和纳乌拉跟龙族应该也打过不少交道……皮尔还记得莉莉曾经开过玩笑,如果将迟小厉扔到北方森林,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引来各族龙王追杀。 虽然这是另一种方向上的“熟悉”,但迟小厉应该对现今几位龙王非常了解,更何况还有奥丽莎这位黑龙王女,等回到讨伐队以后,可以就这件事跟他们商讨一下。 在心中拿定主意,皮尔郑重道“关于这件事,我一定会留意的,只是不清楚您所需的标准是什——” 没等把话说完,一股电流般的刺激猛然钻入皮尔大脑,接着便转化成了一阵低沉的龙语。 “了解了吗?” 皮尔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明白了。” 刚刚奥贝罗通过龙族特有的秘术,直接将能够符合他“降临”的身体要求刻在皮尔记忆中,即便将来某一天皮尔因为事故失忆,这份记忆也不会消失。 沉默半秒,奥贝罗再次轻笑道“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赌注,吾并不太奢望你能找到合适的躯体,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吾可以向你保证,从这里离开后,会答应你三个请求。” 倒还算大方…… 皮尔在心里腹诽一句,这可比他最开始提的条件要优渥多了,想都没想便点头回到“没问题,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皮尔没有询问离开这个“牢房”,乃至离开最外层那个黑暗空间的方法,既然对方向自己下达了要求,他就不必担心离开的问题了。 不过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皮尔不准备只拿着一个极难完成的承诺就此离去,他还要尽可能搜集更多情报。 皮尔对于上古时期发生的那些事情颇感兴趣,不过对于眼下的讨伐队,似乎没有什么收益,而且对方也未必会全部回答。 思酌再三后,皮尔问道“之前听您解释迪玛利奥的能力,不知您对其他神使是否有所了解?” 关于神使的情报,是眼下他们最需要的,而且也不会触及对方的底线,皮尔相信能够获得满意的答案。 “你想问哪些神使?”奥贝罗没有丝毫犹豫的问道。 果然很了解啊…… 皮尔想了想,诚恳说道“如果有可能,请您将所知道的所有神使信息告诉我。” 这次奥贝罗犹豫了一阵子,似乎在考虑从哪里说起。 “‘神使’这种存在,应该是在千年之前的那段时间出现的,当时吾的意识刚刚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就受到更多实力微弱却足够恼人的封印……这应该就是早期的神使所为。 那些人的名字你不必知晓,他们早就在历史的长河中沉眠……吾不清楚神使是如何传承的,总之每一代神使总会保持‘十二’这个数字,当有人员缺损时,便会立刻补充。 至于现在的十二神使,从低到高,分别是—— 第十二神使?古里古波依,他是一位剑士,也是现今神使中最弱的存在,吾已经有一阵没感受到他的气息了。 第十一神使?安琪拉,掌握大地魔法的魔法师; 第十神使?图依,操控温度的魔法师,有一层封印就是由她和十一神使合力完成的; 第九神使?莫达里克,空间魔法师,空间魔法也是自古以来,神使中唯一必然存在的魔法种类; 第八神使?狄达——不,他已经死了,现在是另一位死灵魔法师,没记错应该叫哈涅斯,来的路上你们应该遇到过一些灵体,就是他的杰作; 第七神使?埃弗,也是位剑士,不过他的剑拥有某种奇特能力; 第六神使?迪玛利奥,掌握腐蚀魔法,充斥于外界遗忘之地的能量就是出自他手; 第五神使?约瑟夫,吾没有见过他,不过能够大致感受到他的力量似乎跟时间有关; 第四神使?维奥尼亚,掌握特殊暗系魔法,周围这片黑暗,以及最外层那座黑湖,就是她的能力延伸; 第三神使?贝努克,镜像魔法,你在上一层就见到的另一个‘吾’,就是他使用能力造出的虚影,甚至能够继承吾的部分能力; 第二神使?瑟拉斯……” 皮尔正努力几下这极其宝贵的情报,却突然感觉到奥贝罗的声音突然有了波动,不禁诧异起来。 停了半晌,奥贝罗才继续道“他也是位剑士,所用之剑名为……‘命运’。” 皮尔愣了一下,随即愕然无比“命运?”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次奥贝罗声音中再次带上些许隐怒“那些人使用了某种秘术……在吾沉眠的时候,窃取了吾一部分‘命运’的能力,如果将来你们遇到他,尽可能留下那把剑,这对于吾的恢复至关重要。” 第二神使,又有命运之龙的能力……怎么听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啊…… 皮尔遏制住强烈想要吐槽的冲动,勉强点了点头“这个……我会尽力而为。” 等了一会儿,不见奥贝罗说完最后一个名字,皮尔不得不主动问道“那位第一神使呢?” “他的气息从未出现在这里,吾也未曾在神格中见到他的名字。” 奥贝罗的声音再次恢复成原来的低沉“不过吾能够确定,神使中确实存在这么一个人,而他也是唯一能够妨碍吾之探查的神使,其实力跟境界应该高于所有其他神使。只有在遇到此人时,你们须引起注意。” “能够被一位上古之神重视……再冠以‘第一’的名号,就算我们想不郑重对待都难啊。”皮尔忍不住苦笑起来。 。 正文 第五五九章 被遗忘的神祇(十二) 至此,皮尔越发觉得不虚此行。 单单奥贝罗所提供的这些情报,就有非比寻常的价值。 关于上古时期诸神之间的纷争,因为只有奥贝罗一面之词,所以皮尔也无法断定其中是否掺杂了部分主观视角。 皮尔很难接受备受世人敬仰的五神竟然做过如此龌龊的事情,如果现在神使的一系列行动确实是受到他们指示,那…… 他们究竟是拯救各族从乱世中生存下来的神明,还是为一己私欲破坏现今秩序的恶徒? 而因为龙族羁绊的影响,皮尔对于奥贝罗的话又有着一定认同感,这些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故事,也确实能够解释当今的许多未解之谜——例如巨人族为什么会在终焉之战前夕突遭灭顶之灾,而无论那篇历史传记都没有相应的描述。 从奥贝罗的话中不难判断,当时五神加上这位巨龙之王私下联合起来,使用了某种方法将巨人王击败,而从奥贝罗自嘲的语气中,皮尔大致也能想到,当时他们使用的计谋,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所以奥贝罗才会将之称作“因果循环”。 不过这些关于神明之间的算计,皮尔眼下也无从考证,他最多只能将这些消息带回讨伐队。 至于未来会不会真正碰上五神,或者与这些各族守护者站在对立面,皮尔暂时考虑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除此之外,皮尔也记起瓦伦丁叛乱时的一些事,包括后续在卢登堡遇到迟小厉的根源,是因为安琪拉布置在利亚各地的“献祭法阵”。 根据迟小厉所说,这些法阵属于一种极为古老的魔法,献祭生命后的功效不明。 再结合奥贝罗所说,皮尔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到一起,很有可能是五神为了复活所进行的布置。 如果造成大陆混乱的罪魁祸首真是创世五神,无论他们之前曾经创下过多少丰功伟绩,现在也只能算是为了重生而不择手段的“邪神”,是所有人的敌人。 皮尔相信,无论迟小厉还是纳乌拉,泰勒还是奥拉海姆、泰武穆德,都会是一样的想法。 一旦五神真的成功复活,不提其复活后会给大陆带来怎样的变化,单单这一过程所需要的“献祭”,绝对会让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封印状态下的奥贝罗,仍然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威慑力,皮尔很难想象这些上古之神完全复活后,实力又会达到何种恐怖的程度。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们的行动扼杀在摇篮之中……” 皮尔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抬头看向远处的黑暗。 要实现这一目标,眼下其实有两个方法—— 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杀”掉奥贝罗的神格。 既然奥贝罗的神格可能是五神复活的重要献祭材料,那直接将其杀掉,应该会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五神计划,甚至可能直接让其付诸东流。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皮尔脑海一闪而过,根本不做停留。 皮尔从小接受的都是正统骑士教育,过河拆桥的事情根本做不到,不提对方曾经做过什么,至少刚刚祂干涉与迪玛利奥的战斗,以及提供如此多情报,都算是有恩于自己,再加上对方很有可能是曾经的巨龙之王,这种羁绊上的联系,更加让皮尔无法做出违心之事。 退一万步讲,即便皮尔真的下定决心,失去身体格也处于被极力压缩的状态奥贝罗,恐怕也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对付的,至少从精神威压方面,皮尔没有自信能够确实杀掉对方。 “所以……就只剩除掉神使这一个方法了。” 这原本就是讨伐队的最终目标,现在加上五神插手,皮尔的杀心更加坚决。 而奥贝罗所有讲述中,关于神使的情报,才是目前来看最为重要也最为关键的。 虽然没能得知第一神使的能力与姓名有些可惜,但获得了其他所有神使的初步情报,对于讨伐队接下来的行动十分有利。 就在皮尔准备进一步询问关于渊域的一些信息时,原本充斥在周围的强大精神威压,突然像是萎靡一般收缩退去,原本被摒除在外的黑暗物质,同一时间如同潮水般涌来,就仿佛一个个微不可查的吸盘,皮尔接触到的一刹那,立刻有种力量被抽空的感觉。 “您怎么了?” 皮尔激发剑气,将潮水般的黑暗吸引挡出去,同时关切的问道。 他已经隐隐猜到,或许是奥贝罗身上出了什么问题。 “唔……衰弱程度超乎吾的想象,恐怕维持不了这种状态多久了。” 沉默许久,黑暗中才再次传来动静,然而原本低沉又威严的声音,突然像是浸入水面,变得模糊而断断续续,“你还有什么问题?” 皮尔眉头一皱,奥贝罗的情况突然恶化有些打乱了他的计划。 皮尔知道这里应该不是真正存在的某个空间,而是奥贝罗凭借强大精神力,将自己的意识拉入某种位面,从而能够与祂交流。 而周围涌来的黑暗,应该就是限制奥贝罗精神力拓展的枷锁,即便皮尔全力抗衡仍有些吃力,更遑谈只剩神格的奥贝罗了。 “所以刚刚交流过程中浪费那么多时间,只是上位者的习惯吗……” 皮尔有些无语,奥贝罗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状态,然而之前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紧迫的情绪,甚至还有些从容不迫,让他误以为对方的实力已经恢复了一定程度。 不过现在看来,多半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而能够让这位古神开始催促,恐怕情况比他所说的更不乐观。 瞬间分析完眼下的情形,皮尔遏制住想要吐槽的冲动,在心中整理出最后最重要的几个问题。 “这个‘遗弃之地’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又该怎么回来?” 皮尔没有问“应该怎么离开”,因为奥贝罗肯定会主动解释,所以他考虑的是将来如果真的找到能够容纳奥贝罗神格的素材,或者找到其他解救祂的办法,该怎么重新与这位巨龙之主建立联系。 浓稠的黑暗被一股力量冲击,如同牛皮糖一般粘合在一起,然而最终还是被冲散开来。 奥贝罗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晰,依旧有些低沉,却明显加快了不少“这里是渊域最底层的空间,用来处理各空间产生的‘废料’,以及被那些神使视为‘无用’的东西。 进入这个空间的方法有两种,其一掌握在那些神使手中,莫达里克拥有能够进出这里的‘坐标原点’。 其二,便是这座空间自主意识的集合体……姑且称它们为‘吞噬兽’,外表形象并不固定,每隔一段时间,会随机出现在各个空间,主动吞下‘废料’,而它们的体内便有连同这里的空间坐标。” 皮尔恍然的点了点头,他和索菲娅应该就是被所谓的“吞噬兽”吃进腹中,然后落到了这里。 “上述两种方法,是一定能够进入这里的,不过莫达里克掌握空间魔法,你们想要从他手中夺取坐标并非易事,所以可以想办法找到吞噬兽。” “有什么方法能够追踪它们吗?”皮尔迟疑道“我们被袭击的时候毫无征兆。” “吞噬兽不会主动攻击,它们也没有自主意识,所以你不必担心它们会受到那些神使操控……至于找到吞噬兽的方法,它们一般会出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负责清理那些净化后的血肉。” “原来是这样。” 皮尔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些毒虫在被杀掉后尸体消失不见,恐怕在渊域独特的自然规则束缚下,之后还会被吞噬兽“扔进”这里进行最后“加工”。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袭击……恐怕是因为营地正处于“战场”,正在清理尸体的吞噬兽误将它们吃掉。 而在吞噬兽出现之前,那些毒虫表现出了巨大的恐惧,这应该也能作为判断吞噬兽出现的依据。 “如果杀掉吞噬兽,会有什么后果吗?”皮尔想到当时出现的第一只吞噬兽被自己斩掉,略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没有什么后果,它们体内的坐标,会随着生命消逝而消失。不过斩杀吞噬兽的人,身上会沾染一些特殊气息,这种气息能引来其他吞噬兽,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同类报复,想尽办法将其吞入腹中……你应该就是这么进来的吧?” 皮尔讪讪一笑,随即又问道“您刚刚提到,这两种方法‘一定能够进入这里’,那是不是还有其他‘不太稳定’的方法?” “不错,你果然够仔细。” 奥贝罗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赞赏,皮尔听着却有些着急,心道这位古神真愿意端架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扯这些没用的。 这句腹诽皮尔是放在“深层”意识中的,见奥贝罗没什么反应,便放下心来,“看来确实只能读取潜意识的想法……” 另一边,奥贝罗继续道“还有第三种方法,不一定能成功,还可能伴随巨大危险,所以若不是在紧急情况下,吾不推荐你使用。” 皮尔瞬间灵光一闪,试探道“是韦恩他们进来的方法?” “不错,作为渊域最底层的空间,也可以理解为‘包容其他所有空间的空间’。如果在空间乱流中待太久,并且没有被空间之力撕碎,中途也没有被卷入其他空间中,最终就能来到这里。” “这个方法似乎可行啊……” 皮尔不由摸了摸下巴,这个所谓的“最危险”方法,有迟小厉这么一位空间魔法大师保驾护航,或许会变成最简便也最安全的办法。 故意给皮尔留了几秒思考时间,奥贝罗迟了半晌才继续道“至于离开这里的方法……就在吾的脚下。虽然吾的神格所剩无几,但将你们送走这种小事还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皮尔刚想问既然有这种办法,为什么不将韦恩他们直接送离此地,但很快反应过来,或许这件事不想这位古神说的轻而易举,甚至于他要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即便将韦恩三人送出去,身负重伤、也失去所有同伴的他们,根本无法或者离开渊域,到头来反而白白浪费力气。 至于将他们送出这个“囚牢”,应该就是奥贝罗最初所说的那个原因—— 以不大的代价进行一场“小赌”,韦恩的魔法能够在外界环境中保证日记一定时间内完好无损,万一哪天被其他人捡到,或许就能带来新的希望。 想到这里,皮尔莫名有一些发冷,无论怎么看,他都似乎是这“新希望”的绝佳人选,不但自身实力足够打破外层的镜像巨龙封印,背后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撑,简直是这场赌注所能换来的最好结果。 而想到奥贝罗所背负的“命运”之名,皮尔实在很难将这件事归结为巧合。 不过即便自己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某种“命运”安排,皮尔暂时也不打算违逆,就目前的情况来开,这条“命运”线有便利而无一害。 理解了奥贝罗的想法,皮尔不由在心里苦笑“这些古神……果然本质都是些自私的人。” 对于用处不大的韦恩,奥贝罗只是将他们记忆抹除,然后丢在外面,对于可能提供巨大助力的自己,则展现出足够的善意。 如果将来真的将这位古神救出,他所做的承诺,还会实现吗? 原本皮尔还是比较笃定的,不过现在免不了产生些许怀疑。 “时间不多了。” 黑暗中再次传来奥贝罗的声音“之前将迪玛利奥的分身摒除掉,他们就该发现这里的异常了,等你出去后小心一点,吾可不希望寄托的希望随便死掉。” “多谢提醒,我还是很惜命的。”皮尔笑着敬了一礼。 几秒沉默后,原本致密而浓稠的黑暗,突然驱散开来,随之而来的,是被拉来时一样、让皮尔几乎毫无抵抗能力的能量风暴。 就在皮尔感觉意识即将脱离之际,脑海中再次回响起奥贝罗的声音“姑且在你身上多压一点……给你一条情报,渊域的某个空间中,遗留有普拉姆的长剑。” 。 正文 第五六零章 回归 “索菲娅!” “醒醒……” 意识仿佛从深海中逐渐上浮,索菲娅听到一怔熟悉的呼唤,缓缓睁开眼睛。 “皮尔……哥?” 涣散的目光中,是一张坚毅俊美的面孔,见到她醒过来,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索菲娅闭上眼睛,使劲晃了晃脑袋,以确认这是不是幻觉。 “慢点。” 皮尔小心扶着索菲娅坐起来,同时将一杯水递到他她面前。 “机甲已经被我收进戒指了,你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等秘药的副作用过去再拿出来。” 索菲娅点点头,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一丝凉意沿着口中散开,彻底驱散了令人发昏的感觉。 “这是哪里?” 放下水杯,索菲娅又接过一袋水果干,边吃边观察起四周。 周围十米左右的范围都被一种淡淡的黄光笼罩,这是比较常用的屏蔽魔法,再往外边看,则是重重交叠的树林,一股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在上空。 怔了半晌,索菲娅才万分讶异道“我们……出来了?” 皮尔也取出一袋果干,边嚼边点头笑道“出来了,这里应该是我们失踪之前的毒瘴峡谷,只是我们回来的地方,并非原来的营地位置。” 索菲娅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短暂的喜悦过后,有些疑惑道“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最后的记忆,是遇到那个叫迪玛利奥的魔法师……啊!皮尔哥,你没受伤吧?” 刚刚想起这件事,索菲娅有些焦急的挪到皮尔身边,就要拔开她的衣服验伤。 皮尔略有些无奈的按住她的胳膊,失笑道“行了,这副样子可一点都不淑女。” 索菲娅不依不饶道“我宁愿不淑女,也不想让皮尔哥受伤,快让我看看!有什么事你总是瞒在心里,我得彻底检查一遍才能安心!” 皮尔知道索菲娅脾气上来了谁了拦不住,只好放弃抵抗,由着她拿出一套造型古怪的魔导器械,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点戳。 趁着这段时间,皮尔将后来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没什么问题,就是秘药残留的毒素离彻底挥发还有一点时间,尽量不要进行太剧烈的战斗。” 见皮尔确实无碍,索菲娅彻底放下心来,接着才瞪大眼睛,感叹道“没想到地下竟然真关了一个大人物……皮尔哥,那人——不,那位古神,到底有多强啊?比你厉害很多吗?” “你可太抬举我了。”皮尔有些受宠若惊,摇头苦笑道“这么说吧,就算他被封印,并且只剩下神格,精神力依旧在我之上……当然,如果真正交手,我也不一定会输的很惨。” “那跟迟大人或者‘唯一’相比呢?”索菲娅又问道。 “如果是完全状态,他们两个肯定也不是那位古神的对手。不过若是我遇到的只剩神格的奥贝罗,或许他们能够取胜。” 迟了半晌,皮尔又摇头道“奥贝罗说过,我们先进大陆的等级位序,其实是有缺失的,在十级之上,应该还存在一种更高等级。” 索菲娅微微睁大眼睛,十分配合的问道“那是什么?” “‘至圣’。” 索菲娅放下果干袋,露出震惊的表情“‘至圣’?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帅气啊……可为什么不是‘十一级’呢?” “现今的十级,都是古时实力划分遗留的产物,其实原本每一层级都有各自的名称,不过随着时间推演,大家渐渐习惯用这最简单的分级了。” 回忆着临走前奥贝罗所说的内容,皮尔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根据奥贝罗的形容,这种层级是距离‘神’的最后一步,比‘第十级’有着质的飞跃……那些神使就在这一等级。” 索菲娅若有所思“所以迟大人和纳乌拉都是‘至圣’?” “应该是这样……”皮尔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之前跟纳乌拉交手时,我就隐约有种感觉,自己和他的等级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或许这就是奥贝罗所说的‘质的飞跃’,不是刻苦锻炼能够达到的高度。” 索菲娅好奇道“刻苦锻炼都不行?那迟大人他们是怎么达到的?” 这次皮尔沉默了几秒,苦笑道“我也不清楚。” 其实皮尔有意隐瞒了一些内容,奥贝罗最后对他说过一句话“以你现在的程度,在所谓的‘第十级’应该已经达到巅峰了,即便再如何训练与实战,都只能提升微不足道的进步,……你离‘至圣’境界,差的是一种‘心态’,一种心态上的转变。” 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在上次与纳乌拉交手后,皮尔感觉自己打破了某种桎梏,却没有达到他预想中的突飞猛进,就好像他打破天花板后,上面还有一层在等待这他,而距离摸到这层天花板已经越来越近了。 “所以无法理解那种所谓的‘心态’,就没有可能打破这最后一层天花板吗……” 皮尔不由攥紧拳头,原本他以为凭借现在的实力,就算无法击败神使,最起码也能做到纠缠而不落于下风,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或许还是太乐观了。 不过奥贝罗同时也说过,“至圣”并非无敌,其实达到这种境界的强者,多半都有其“致命弱点”,而这种弱点正是跟作为晋升契机的“心态”有关,只要能够找准方向,未必不能以弱胜强。 “不过用这种方法,恐怕会造成大量损失……看来等汇合以后,还是要向小厉和纳乌拉请教一下这方面的事……” 皮尔作出决定,不过心里又没有抱太大期望。 如果这种“心态”真有那么好把握,他们两个都不是吝啬自私的人,早就倾囊相授了。 所以皮尔猜测,每个人的契机都不同,甚至就连迟小厉和纳乌拉本人都说不明白这种转变究竟是什么,只有时机成熟才能领会。 “好了,你现在多吃一点,早点恢复体力,也好拿出机甲给我分担压力。” 皮尔将心思收回,又从戒指中取出一管浓缩的补充液递了过去。 看到那管绿油油的胶状物,索菲娅立马回忆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味道,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接过来,仿佛奔赴战场就义的勇士,把心一横,闭上眼挤到嘴里迅速咽了下去。 等那股混合着草腥气的胶状物滑下喉咙,索菲娅抱起水杯猛灌一口,这才拍拍胸口。 见她面露苦涩,皮尔笑着安慰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种浓缩了药材效果的食物可比原材料味道好多了,你就别摆出一副苦瓜脸了。” “我不是在想这个!”索菲娅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问道“皮尔哥,你觉得那个龙神的话可信度有几分?” 皮尔马上明白索菲娅问的是神使背后是真是五神插手,其实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只能凭借直觉回道“可信,又不可尽信……我觉得奥贝罗还对我隐瞒了什么,不过他说的大部分内容,应该都是真的。而且他也确实帮了我不小的忙,总之在这次‘合作’完成以前,我们都可以算是盟友。” “那……你觉得他会践行自己的承诺吗?” 皮尔轻笑道“别想这么多,光是找到一副能够承受这位古神神格的躯体,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等我们真找到在考虑后面的事。” 顿了顿,皮尔收起还未吃完的果干,从地上站起来,轻轻点了一下手腕上的罗盘,“从那里回来以后,罗盘功能也恢复了正常,约翰应该已经能够收到这边的位置信号了。” 索菲娅赶紧低下头,这才看到原本摇摆不定的指针已经不再晃动,泰勒临行前就已经将约翰等人记录在她的罗盘上,也是为了防止突发事件,等索菲娅切换到约翰的标记时,指针迅速转动到了一个方向。 “在那边!”索菲娅指着一个方向无不惊喜的说道,接着又像是突然想起来,轻轻拍了一下脑袋“也不知道咱们失踪了多久……他们应该担心死了。” “应该不会超过三天……不过有可能存在误差,具体等回去就知道了。”皮尔笑道,遗弃之地能够影响罗盘各种功能,包括计时器,皮尔是根据自己的体感得到的结果。 当然,也不能排除那个空间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这种可能,至少在被奥贝罗拉进那座“监牢”时,皮尔就明显感觉到时间流逝和外界有些不同,似乎更慢一些,奥贝罗实际经历的时间,很可能比他的年龄更多。 等索菲娅吃完最后一块,皮尔稍微活动了一下酸胀的四肢,招呼一声,朝指针所在的方向大步迈去。 ………… 同一时间。 已经三天没合眼的约翰,终于在一众护卫劝说下回到帐篷,很快便沉入梦乡。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便从外面传来。 在对方还没到达门前时,约翰就已经清醒过来,迅速坐起,直接喊了一声“进来”。 “队长!有小姐的信号了!” 掀开帷帘进来的是一个高大剑士,腰间别着一把与身材不符的秀气长剑,他的脸上露出明显疲惫的神态,就像几天没睡好,然而眼睛却仿佛在发光,那些皱纹似乎都因为这强烈的喜悦而被冲淡。 实际上南丁格跟约翰一样,也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作为玛索大公的贴身卫队长,他此行的任务只有一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索菲娅安全。 然而几天前突然发生的意外,实在出乎所有人预料,事情发生太过突然,甚至让南丁格完全没有营救的机会,他也为此深感懊恼,如果不是约翰和查克理夫拦着,这位耿直忠诚的卫队长或许已经独自一人离开营地,开始漫无目的的搜寻之旅了。 而就在不久前,又一次从外面无功而返的南丁格,像往常一样每隔十分钟观察罗盘的动向,原本这已经成为了例行公事的下意识举动,然而这次指针却不再胡乱摆动,而是明确指向了某一个方向。 已经放下手的南丁格,吃了半拍,才猛然反应过来,接着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约翰帐篷。 听到这个消息,约翰几乎是“腾”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赶紧抬起手臂确认,当罗盘指针准确无误指向某一处时,这些天所有焦虑、担忧、烦躁、懊恼、愤怒通通被另一股更加猛烈的喜悦洪流所取代。 “所有人集合!” 约翰几乎是咆哮着冲出帐篷,等查克理夫赶到,立马下令“找到索菲娅和皮尔的位置了!你带两个小队留守基地,顺便通知其他在外驻扎搜寻的成员,除了后勤以外,其他所有人跟我走!” “是!” 基地连续多日充斥的焦虑情绪,在这一刻,随着这声强有力的回应,被彻底释放出来。 …… “不用这么急,飞慢一点。” 站在机甲臂上,看着下方宛若虚影一般向后掠去的树影,皮尔无奈的提醒一句。 “没事,机甲本来就是我为了非战斗成员设计的,负荷很小,之前的秘药副作用也差不多消化了。” 想到即将能够与大伙儿汇合,索菲娅就难以遏制心中的激动,直接将速度提到最高。 皮尔理解她的心情,便不再多说什么,反正现在是白天,不会遇到那些毒物袭扰。 他唯一担心的一点,是那些神使白天对各空间的监控力度增强,他们这样凌空飞行,很有可能会引起注意。 不过随即皮尔又释然了,想来约翰那边应该也收到了信号,这么久失联,他们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多半也会以最快速度赶来,也顾不上隐匿踪迹。 除此之外,奥贝罗也说过,迪玛利奥应该能感应到分身这边出了问题,进而也会知道这个空间有讨伐队的成员存在,所以接下来汇合后,要赶紧做好应敌准备,如果能找到空间通道回那片沙漠,是最好的结果。 一段时间后,皮尔忽然有所感应,抬头看向前方,嘴角慢慢翘起。 “终于……回来了。” 。 正文 第五六一章 “封圣” “小姐!让您受到这么大风险,实在是属下之罪!还请您务必降罪,这样属下才能稍微……” “行了行了,南丁格叔叔,我都说过多少遍了,这种事情怪不了任何人,作为玛索家的卫队长,你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忠诚,所以请不要自责了。” 回到基地后,就被南丁格缠着不放的索菲娅,受不了的叹了口气,对这位忠心耿耿的卫队长苦笑道“如果你真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就去皮尔哥那里,看看接下来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地方。” 南丁格面色一凝,迟疑道“可是……” 索菲娅摆手打断他的话,郑重其事道“南丁格叔叔,加入讨伐队,你就不只是我的护卫,更是其他人生死与共的伙伴,更何况咱们男女有别,你也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吧?” 南丁格抬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索菲娅的话确实是个问题,虽然南丁格考虑今后全天二十四祈时随侍在索菲娅身边,但终归有些时候不太方便。 见这位卫队长仍不肯松口,索菲娅也不想太坚持,便点头道“算了,你就跟以前一样,平时离我近点就行,至于一些不方便的时候,我会跟约翰在一起的。” 南丁格犹豫一下,认为这似乎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便起身行礼,迅速向门口走去。 “我跟队长报告一下……” “先别去,皮尔哥跟她好像在商量什么。”索菲娅阻止了正要出门的卫队长,拉着他的手臂回到椅子边,强行将南丁格摁到椅子上。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把状态补好才能保护我,对吗?” “这……” “这是命令。” 看着掐腰装作生气的索菲娅,南丁格眼中流过一丝温暖,又有些感动道“那……属下就谨遵小姐的命令了。” …… 另一边。 随着皮尔与索菲娅回到营地,在外驻扎搜寻的成员陆陆续续赶了回来,整个营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氛。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吆喝,皮尔看了看罗盘,摇头笑道“马上入夜了,让他们不要放松警惕……别忘了,迪玛利奥随时有可能找上门。” “呵啊——” 约翰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打了一个哈欠,半眯着眼躺在铺了软垫的沙发上,睡意朦胧道“迪玛利奥来了再说,反正你回来了,我这个临时代理队长就可以卸职了,有什么事你自己跟他们说去,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别打扰老娘睡觉,我可好几天没合眼了。” “为什么听了这么多情报,你还能心安理得的睡觉啊?”皮尔忍不住吐槽道。 “不就是几个古神的阴谋吗?俗话说得好,‘人是铁,梦是钢,一觉不睡困得慌’,更何况我这已经三天没睡了,就算天塌下来,也得等我睡醒再说。”约翰摆出一副“跟老娘无关”的表情。 皮尔挠挠头,“这句俗话是哪位大人物说的啊?我好歹也算通读大陆许多文献,怎么从来没听过哪位名家说过这样的话?” “是我家老头子说的。” “……哦。” 皮尔险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波鲁什家主的确也算的上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了,只是……约翰真的不是故意黑自己的父亲吗? 约翰挪了挪身子,支撑起下巴,稍微睁开眼睛,“迪玛利奥的事你不用太担心,这几天我们都快把这片峡谷翻烂了,要是对方有所察觉,也早该到了,现在都没出问题,只能证明他们‘来不了’。” 皮尔眉头一皱“你是说他们可能去了其他空间?” “毕竟分散的不只是咱们一队,只能希望他们平安无事了。”约翰挠挠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道“也有可能是那个传送魔法使……就是你说的莫达里克,现在不在渊域,这样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对‘外面’来说,这可是一个十足的坏消息。” 皮尔与约翰对视一眼,同时苦笑起来。 “算了,这也不是我们现在能插手的,临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希望他们能够应付得了。” 皮尔揉了揉脸,“这几天为了找我们,你们应该外拓了很远吧?有没有造成人员损失,或者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有两个临时基地被毒虫群袭击,不过伤员都接受了及时的治疗,没有生命危险。” 约翰将这几天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最后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随口补充道“对了,昨天查克理夫带领的分队在南边峡谷深处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能量,应该是某种规模不小的结界,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我没让他深入,准备等找到你们再考虑探查。” 皮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强大的能量反应……有没有可能是传送通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约翰点头回道。 皮尔拍拍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既然有了目标,我们也不要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今晚就算了,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中午十二时,咱们拔营出发。” “慢走不送。”约翰欢快的挥了挥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皮尔一脸无奈“也就是你心大,听了这么多秘密照睡不误,要是换做泰勒一下子知道这么多事,别说三天没睡,就算一个周没睡,她也能从床上蹦起来,火速开始拟定未来的作战计划。” “我就是为了摆脱这种苦恼才离家出走的,要不是泰勒和大个儿求我带带那些菜鸟,我早就把这职位卸了。”约翰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语气。 皮尔摊摊手,“你就没什么其他想问的了?” 约翰刚刚抬起手,瞬间想到什么,问道“别说,我对那几个神使还挺感兴趣的……毕竟将来面对的最大敌人应该还是他们。” “关于神使的信息我没省略,奥贝罗说的我基本都原封不动说完了。”皮尔耸耸肩,示意自己这里没有更多信息了。 约翰好奇道“我就是有点奇怪,如果他们背后是五神,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包含各个种族吗?毕竟那位人……狄叶忒只是五神之一,其他四神就不怕这些手下将来只听狄叶忒一人的?”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奥贝罗。”皮尔重新回到座位,“按照祂的意思,这些神使原本并非都是人族,只是在经过所谓的‘神使晋升’过程中,转化为纯粹能量体的时候全部变成了人族的外形和身体构造。” 约翰一脸惊讶“也就是说,这些人中可能有精灵、兽人甚至魔族?可为什么要变成我们这样啊?” “你觉得为什么现今大陆大部分区域都是由人族统治?”皮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一个问题。 “那是因为……呃……”对大陆史一知半解的约翰直接卡壳,最后只能讪讪笑着掩饰尴尬。 皮尔无奈的摇摇头,终于有些体会纳乌拉对这位妹妹的心情了,叹了口气,解释道“在魔法方面,人族比不上精灵与黑暗精灵与生俱来的天赋,力量方面,也比不上兽人与魔族,智慧不如机械族,动手能力不如矮人族…… 然而抛开这些各族的优势方面,我们比任何一个种族都要均衡,也就是说,我们适应环境的能力更强。” “当然,其实远古巨人族和龙族在所有方面应该都高过人族,可惜一个被灭,一个惨遭‘改造’……” 皮尔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继续道“所以无论是在智慧还是身体能力上,人族都是最适合‘神使’这一存在的选择,既能使用强大的魔法,又能承受高强度的剑术锻炼,可以说是最完美的容器。” “原来还有这个原因……”约翰露出恍然的表情,思考了一阵,见皮尔还坐在椅子上,有些诧异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你没有别的想问的了?比如那个黑暗空间、奥贝罗的外形……”皮尔更加诧异。 约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放在平时我肯定拉着你说到天亮,现在……实在是扛不住了。记得给我关门,也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约翰摆了个“请”的手势,扭头就缩回被窝。 皮尔本来还想说几句,看对方这个架势,便果断放弃,起身走向门口。 不过在即将出门时,皮尔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斟酌一下,最终还是转身走回屋内。 “大哥,你又有什么事?” 听到脚步声去而复返,约翰顶着一双死鱼眼翻起身,毫不掩饰自己话语中的幽怨“知不知道一再打破淑女的休息,是件极其不绅士的事情?” “且不提你跟‘淑女’那如同蛮荒之地和巴布大陆间的差距,‘大哥’这个辈分我可不敢当,要是让你那位大哥听到,保不准要来跟我‘切磋’一下。” 皮尔笑着调侃一句,神情缓缓严肃起来,“还有件事,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不过考虑到以后或许会用到,还是提前跟你说一下。” 见皮尔摆出一副慎重的样子,约翰脸上的睡意立刻消去大半,再次从床上下来。 “是关于五神的。”皮尔解释道“将我们送出来之前,奥贝罗最后透露了一条信息——关于一把剑的信息。” “剑?”约翰微微皱眉,“难道渊域真是什么宝库?连秘剑都有?” “那可不是普通的剑,至于算不算秘剑……我也不清楚。” 皮尔两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回忆道“奥贝罗说终焉之战前,五神曾经有过一次密晤,祂们清醒的认识到,即便能在这场种族存亡战中活到最后,只要巨人族仍旧存在,哪怕进入新时代,各族还是只能沦为次等种族,成为不了真正的主人。 所以五神找到当时身为龙族之主的奥贝罗,希望能够联合起来对抗巨人族。 奥贝罗没有将具体内容告诉我,只说密谋最终成功,在十年后的一天,巨人王普拉姆败在祂们手下,而事前毫无察觉的巨人族,也被准备许久的各族精英分而破之,即便他们每个人的实力都有其他种族十几倍强大,但也架不住悬殊的数量差距,最终彻底倒在终焉之战结束前夕。 而巨人王普拉姆的实力堪称无敌,就算五神联合奥贝罗,加上事先预谋已久,有心算无心,都险些不是对手。 在普拉姆最终倒下前,他将自己的长剑抛掷出去,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从那以后,这把剑像是消失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即便五神想尽一切办法,最终都没有找到哪怕丝毫线索。 而奥贝罗当时瞒着五神,偷偷留下了普拉姆的心脏,原本是想借助这位巨人王的气息找到那把剑,然而直到祂被五神偷袭,也没能感受到丝毫联系。” 说到这里,皮尔顿了下,缓一口气,笑道“或许是因果循环……在奥贝罗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后,祂突然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感应,之后他才确定,原来普拉姆的那把剑进入了渊域,这才导致之前五神遍寻大陆一无所获。” 这些惊爆消息让约翰顿时睡意全无,一脸诧异道“祂们为什么要找这把剑?” “当然是因为这把剑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皮尔一脸神往道“据奥贝罗所说,上古各族的战神,手中都拥有一把神器,这些神器每一件都拥有开天辟地、神鬼莫测的能力,其中尤其以奥贝罗的那把剑最强。” 约翰吞了口口水“所以……如果我们能找到这把剑,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对付神使了?” “奥贝罗的意思,是让我们用它对付……五神。” 见约翰一副愣住的表情,皮尔不由苦笑道“当然,前提是我们真能找到这把剑……” “五神手中的神器都是些什么?” 皮尔摇摇头“这些情报,连同渊域本身存在之谜,要等我我替祂找到合适的躯体后,才会告诉我。” “这么谨慎……我看直接叫‘小气神’好了。”约翰忍不住吐槽一句,“那普拉姆的剑,总归有个剑名吧?” “‘封圣’。” 。 正文 第五六二章 “剑术指导”纳乌拉 “喂。” “干吗?” “已经过了三个祈时了。” “如果你只是想提醒我时间,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虽然和维奥尼亚的战斗很激烈,但还不至于让我的罗盘损坏。” “谁关心你那个破罗盘了!” 纳乌拉额头浮现出几根青筋,咬牙切齿道“做完手术已经过了三个祈时了!为什么阿汶一点醒的迹象都没啊呀——” 迟小厉将手从纳乌拉肩膀的伤口上挪开,一脸淡定道“猴急什么,你这是在质疑我这位大陆最强医生的水平吗?” “自恋也给老子有个限度!到底是哪里的白痴才会给你冠以这种名字啊!” 刚刚进门的莉莉,托着果盘,幽幽走到纳乌拉身后,“是我说的……”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 莉莉将一枚外形类似苹果的绿色水果递到一脸尴尬的纳乌拉面前,笑道“放心,我、奥丽莎可都是小厉行走的金字招牌,阿汶的伤有些重,加上之前不要命的吃了不少秘药,刚刚做完手术,不可能一下子恢复过来。” “嗯……”纳乌拉接过水果,神情黯然的咬了一口,随后攥拳在地上捶出一道裂缝,“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行了,人活着就行。” 迟小厉走过来,从果盘上掰下一根香蕉,拍着纳乌拉肩膀安慰道“那些‘巨人’也算是意料之外的展开,至少我们知道神使正在秘密研究一些东西,算上之前我遇到的‘反魔法护盾’……他们这是要不给活路啊。” “呵呵……” 纳乌拉跟着笑笑,扭头看向安静躺在床上的阿汶,她脸上的面纱早已经取下,无机质的白色荧石灯光下,略显苍白的侧脸,显露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冷酷之美。 “不会留后遗症吧?”纳乌拉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你问过三遍了。”迟小厉将香蕉填进嘴中,感叹了一句“味道不错”,继续道“只是一些潜在的后遗症,之后绝对能够调理回来……不过下次再和神使打,尤其是前五位的神使,就别想着留手的问题了,不但自己会出危险,身边人也有风险。” 纳乌拉有意无意的瞄了往门外走去的莉莉一眼,笑容玩味道“所以你在跟维奥尼亚打的时候把她‘关’起来了?” “你觉得我要是这么做,现在还能吃上香蕉?能有香蕉皮就不错了好吧。”迟小厉耸耸肩,“咱俩情况不同,我们这边是有心算无心,加上林恩他们配合……你知道我还是很擅长暗算的。” “哦……”纳乌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朝后靠了靠,露出追忆的神情“难怪第一百零二次交手关键时候,我突然闹肚子,结果被你抓住失误……” “嗯?阿汶要换药了……” “对不起。” 纳乌拉迅速而果断的低头道歉。 迟小厉回头笑道“说了不用这么紧张,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还是蛮喜欢你这个小情人的,只可惜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要不我真想和她深入交——咳咳,为什么露出这么危险的笑容啊,伤势未愈就释放这么强烈的杀气可对恢复没什么好处哦?” 纳乌拉瞪他一眼,旋即笑道“行了,你也别装了,被血腥味都快盖过药味了,被维奥尼亚打的不轻吧?怎么不用魔法快速恢复?” “首先我得纠正,是维奥尼亚被我打的狼狈而逃,可能就在那个时机收到了图依的联系,然后打开了一个单次传送通道,所以我才碰巧将两个不能自理的笨蛋救下来。” 迟小厉伸出第二根手指“其次,不要太依赖恢复魔法,尤其是圣疗术,如果每次受伤都在短时间内快速康复,会让你身体的自主恢复能力大大降低,万一将来危急关头,身边没有圣疗师,伤口的自愈能力,很有可能决定最终胜负。” 顿了顿,迟小厉继续解释道“所以我只在战斗途中才采用紧急恢复手段,其他时间,但凡不耽误正常行动,我都会尽量凭借身体的自我恢复能力。” 纳乌拉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小子故意不给我治好……” “小人之心。” 迟小厉不屑的瞥了一眼,向后一仰,靠靠着壁橱故作随意道“说说吧,没了其他碍眼的人,这么长时间和小情人过着二人世界,你俩进展如何?” “我警告你,别再用那三个字叫阿汶。”纳乌拉盯着迟小厉眼睛,郑重其事道。 迟小厉抬抬手,“好好好,那你说我该用什么称呼?波鲁什夫人?我觉得你们家老头应该不会承认这种身份吧,他可能更喜欢琼斯老儿的小公主?”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八卦了?”纳乌拉斜瞥着迟小厉,轻轻揉着眉头,最后叹了口气道“老头是老头,我是我,他可决定不了我的婚事。” 迟小厉夸张的从地上跳起来,故作惊讶道“不是吧?堂堂波鲁什家长子,未来的波鲁什家主,现今大陆第一剑圣,自诩风靡万千少女的浪荡剑客,真的要娶自己的剑侍?哦对了,你俩也算是青梅竹马,就你这闷骚的性格,日久生情也不奇怪……” 纳乌拉脸色微红的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反驳几句,不过感觉无论说什么都会收到迟小厉更猥琐的反击,干脆扭过头去。 “老子是你爹啊?就算我真娶阿汶,你也管不着……” “哦~” 迟小厉突然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纳乌拉立马感觉有些不对,下意识转过头,就看到床上的阿汶原本苍白的侧脸,此刻已经染上了些许红晕,就连睫毛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迟了半秒,才意识到自己被耍,纳乌拉看着一脸坏笑的迟小厉,突然不知道是该砍他还是咬他。 “唔……阿汶应该快醒了,我先出去一下,你看看有没有要准备的,等会去会议室,就是大厅尽头那个,得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动了。” 迟小厉眨了下眼,迅速消失在门口。 整个房间中,只剩下两道不算平稳的呼吸。 …… “哟,来了啊。” 半个祈时后,纳乌拉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迟小厉冲他招了招手,纳乌拉见只剩两个座位,而且都在迟小厉身边,只能不情不愿的坐了过去。 “够快啊。” 迟小厉低声说了句,已经调整好心态的纳乌拉,自然不会被轻易挑弄,一脸淡定道“阿汶还想休息一会儿,所以不用等她了。” 莉莉点点头,起身介绍道“我身边这几位,是遗留者基地中的主要负责人。” 随着莉莉的介绍,林恩、艾薇欧娜几人分别起身示意,纳乌拉也一一进行了回应。 “您就是纳乌拉先生……” 眼睛包着的纱布仍在往外渗血,却仍阻挡不了林恩的激动,互相认识以后,他直接离开座位,走到纳乌拉身边,在后者错愕的目光中,兴奋地拉住他的手“我……我代表遗留者所有成员,欢迎您的到来,更十分感谢您的慷慨帮助。 原本营地共有四百二十八人……不过在跟暗武者的战斗中,有十八位同伴壮烈牺牲,所以目前的实际人数为四百一十名。” “呃……我为这此感到遗憾。” 面对林恩过分的热情,纳乌拉仍是一头雾水,他尤其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对方如此感谢。 “难道是我的伟岸形象,已经被后来的成员扩散开来,而这位林恩就是我的崇拜者?” 纳乌拉略有些自恋的想着,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可他的年纪至少比我大十几岁……我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来到渊域了才对……” “别想多了。” 迟小厉一脸坏笑的歪过头,在纳乌拉耳边轻声道“之前我告诉他们,队伍中有一位很厉害的剑士,剑术可以说冠绝古今,什么狗屁神使完全不在话下,并且为人善良正直,等来到这里,肯定会非常乐意指导你们……” 纳乌拉正享用着前半句,结果很快就发现,自己果然又被迟小厉“卖”了,当即就有种想要锤他的冲动。 “波鲁什先生,您对我们基地的现状应该有一定了解了吧? 虽然很遗憾我们之前一直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我也不想为我们曾经的行为申辩,但我能保证,从现在开始,我们绝对会对那些神使抗争到底,所以也请您能够像迟先生一样,给予我们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身边的艾森德尔福、莫贝卡,再加上鄙人,可以算是基地内最厉害的剑士了,如果有可能,希望您……” 眼看林恩弯腰致谢道歉恳求一气呵成,尚在考虑要不要扁迟小厉一顿的纳乌拉,只能侧过身子,将林恩扶住,无奈笑道“首领先生,关于基地的事情,那个……迟小厉只讲了一部分,还有许多信息我都不了解,希望你能进行更为细致的讲解。” “喂,你刚才是想说‘混蛋’吧!”迟小厉从旁边插了一句,被纳乌拉果断无视。 “啊……当、当然没问题。” 林恩表情有些困惑的分别看了迟小厉与纳乌拉一眼,他总感觉这两位之间的关系很不错,却又有些奇怪。 “不知道您想从哪方面开始?”坐在林恩右侧的艾薇欧娜,已经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碎边长裙,手中抱着一大叠略显陈旧的羊皮纸,隐隐看去颇有些宫廷女官的气质——如果没有领口露出的沾血绷带的话。 “从最早开始,遗留者营地的起源讲起吧。”纳乌拉扭头看了一眼,见迟小厉半眯着眼睛像是在神游,没有丝毫表示,便示意艾薇欧娜说下去。 艾薇欧娜捋了捋鬓角,看着纳乌拉的侧脸有些出神。 虽然她没能从这位过于年轻的剑士身上感受到丝毫气息,但有迟小厉这种“怪物”在先,几乎可以算是打破了艾薇欧娜这么多年的认知,那再有一位怪物出现也并不令人难以接受。 想到那位之前被他们这些高层视为“神明”的暗武者,竟然真的被迟小厉“驱逐”,即便其中掺杂了许多外物因素,但也是一种裸的实力体现,而现在又有一位或许能够与迟小厉比肩的剑士加入,艾薇欧娜看纳乌拉的眼神不免越发热切起来。 “艾薇欧娜?”注意到艾薇欧娜神色恍惚,林恩赶紧小声提醒一句,艾薇欧娜这才回过神,连忙道了声歉,将手中的羊皮纸递过去。 “基地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三百多年前……”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艾薇欧娜以简练而不失详实的风格,将遗留者历史讲述了一遍,纳乌拉不时点头,等她讲完,默然几秒,才开口道“你们投靠神使的历史因素我了解了,不过我不打算深究,既然那…… 迟小厉选择帮你们一把,就证明你们现在还值得信任,想必讨伐队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希望不要辜负这份期待。” “十、十分感谢您的原谅……” 艾薇欧娜和其他几位高管脸上闪过一阵激动,甚至有几个眼中已经泛起出泪光。 纳乌拉一阵头大,尤其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剑士也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让他决定赶紧浇点冷水“你们也别高兴太早,毕竟我们只能算是‘战斗员’,队伍由好几个国家的团队组成,对你们的定位,还要经过那几个队长协议决定。” “这样……我等就很满足了。” 眼看林恩又要凑上来,纳乌拉赶紧摆手打住“好了,这事暂且放下,现在我们聊聊那个暗武者的事。” 林恩疑惑的抬头看向迟小厉,“迟先生不是跟您提过?” 纳乌拉翻着白眼道“如果摘掉吹嘘自己实力的部分,剩下能用的信息只有‘我让暗武者逃走了’这几个字。” 林恩有些不明白状况,不过见迟小厉闭着眼像是在假寐,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 “被迟先生打醒后,我们就决定弃暗投明,所以悄悄设下一个局……” 。 正文 第五六三章 遗留者反击战(一) 一天前。 艾薇欧娜与林恩走出储藏室后,迟小厉刚回过头,视线就正好与一副忧心忡忡模样的莉莉撞上。 迟小厉笑道“让我帮他们的是你,怎么现在反悔了?” 莉莉摇摇头“不是反悔,只是觉得这么做有危险。” 迟小厉眉毛一跳,露出一副欠揍的贱笑“哟呵,没想到莉莉大小姐还知道关心我?” “别自作多情。”莉莉当即翻了一个白眼,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努了努嘴“我是担心他们……我相信,只要不是一下子来两个以上神使,你都能应付,实在不行我也能稍微尽一点微薄之力。 放在之前,我也不会有什么担忧,即便真的打不过,你也能带着我跑,可是……他们一旦决定反水,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未来等待这些遗留者的,只有死亡与抗争到底。” “这可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迟小厉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目光卓然道“之前几十年苟活在神使的阴影中,林恩很清楚,如果再不做反抗,他们这些人,包括以后新加入的遗留者,就会再也无法进行反抗……当奴性成为一种习惯时,只能用更漫长的时间去改变。” 迟小厉表情忽然明媚起来,拍了拍仍显心事重重的莉莉肩膀“你应该替他们开心才对,无论最终他们能活几个,至少这都是出自于他们的本心,我相信不会有人后悔。” “可是……” “你担心就算最后大部分遗留者活着与大部队集合,其他成员对于这些人会有什么看法?他们会不会依旧被当成叛徒,最终死在自己人手里?” 迟小厉一语点破了莉莉的心事,将杂乱的角落收拾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不知从哪抽出来的垫子上,就这么半躺着说道 “利亚的公主还算宅心仁厚,应该不会为难他们,至于库曼和拜迪的……我都不算太熟,不过有刘老头和纳乌拉在,他俩一个比泰勒更爱‘管闲事’,一个最讨厌麻烦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等讨伐队顺利回到大陆之后,到时候各国分割蛋糕,或许会将这些人的去留提上议程,当然,在那些唯利是图的高层们眼中,遗留者也不过是拉拢或者弃置的手段……最糟最糟的结果,应该也就是被流放,或者加入‘守墓人’……” 迟小厉安慰人的手段不算高明,不过莉莉听了还是觉得有几分道理,顿时心安了不少。 “确实是我想多了……至少现在还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莉莉轻轻拍了下脸颊,算是给自己打气,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你让他们做什么准备了?”想起之前迟小厉在林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莉莉不免有些好奇“是对付暗武者的手段?” “我只是让林恩将所有知晓基地听命于神使这件事的高层召集起来,至于之后的计划,还要因地制宜。”迟小厉解释道。 莉莉微微皱眉,有些担心道“还没恢复吗?” 之前和暗武者第一次“交手”,迟小厉之所以大费周章的使用墨菲斯合力制成的分身魔法试探,最主要原因,还是将迟小厉仍未将讨伐队送入渊域所造成的损耗彻底恢复,否则以迟小厉原本的性格,早就直接跑出去对方硬碰硬了。 现在迟小厉仍旧一反常态的采用“迂回”战术,让莉莉下意识觉得他的恢复进程似乎出了问题。 迟小厉摇头,“魔法的损耗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前被暗武者伤到的精神力也没什么大碍……虽然她很厉害,不过再见面,即使是现在的状态,只要在一对一情况下,我还是有把握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莉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引得迟小厉侧目,略有些不爽道“你笑啥?”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什么时候才会遇到一个能让你说出‘解决不了’这句话的敌人。”莉莉眼中像是亮起了几颗星星,闪闪发光。 三年前,迟小厉也是以这种淡然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语气,让那位追到巴布大陆的“管家”先生滚蛋。 那时候站在站在树屋中的莉莉,看着这么一道略显瘦削的背影,莫名觉得高大而又令人安心,就连心头那久聚不散的阴霾都被他顶破。 迟小厉没有听明白太多意思,更没察觉到莉莉眼中的光彩,还以为她在嘲讽自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拍拍屁股从坐垫上站起来。 “走啦,还要看看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势’。” …… 宽敞的会议室中,接近二十米宽的圆形玛瑙原石桌边,遗留者营地二十一名干部全部正襟危坐,神情紧张的看着对面那个穿着破旧剑士服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林恩一再重复,他们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和普通人一样的魔法师,竟然是能够打败暗武者的怪物。 迟小厉盯着放于桌上的地图,手指交叉垫在下巴上,从林恩将所有情报介绍完毕后,已经保持这个动作接近半个祈时。 莉莉神情淡定的坐在旁边,没有去管周围越发不安分的视线,只是跟着迟小厉的视线在地图上游走。 这种略显煎熬的气氛中,坐在林恩左侧的高个剑士终于捱不住了,在椅子下面轻轻拉了林恩的衣角,同时微微挑了下眉毛。 多年的默契,让林恩瞬间明白了这位同僚的意思,只是眼神坚定的轻轻摇了摇头,甚至还带上了些许警告的味道。 身为基地首屈一指的剑圣,艾森福尔德可以说是所有遗留者中,除林恩之外的第二高手,之前两人为了首领一职,在前任首领奥索图的见证下,真刀真枪的打过一次,最终林恩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当然,这种优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艾森福尔德加入基地的时间更早,也更得其他同伴信任,奥索图之所以力排众议,让声望略逊于他的林恩扶上位,除了胜负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认定林恩的领导能力要高于前者。 这件事艾森福尔德一直耿耿于怀,不过当年奥索图毅然赴死,对于基地干部们的影响很大,死者为大,大家对老首领的决定也不再有异议。 只剩艾森福尔德仍有些不服,不过林恩自上位起将基地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比奥索图时期更加繁荣昌盛,甚至从暗武者手中得到了更多福利,即使有些小瑕疵,在这些业绩面前也微不足道。 所以艾森福尔德只能将这股愤懑压在心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恩渐渐获取基地所有人的信任,就连以前支持自己的伙伴也开始动摇,毕竟在这种“欣欣向荣”的时期,没有人会期待改变。 在这种寄人篱下的环境中生存,艾森福尔德还是不屑于用腌臜手段使绊子,从这点上来说,他还算是一个比较正直、恪守本心的剑士。 在艾森福尔德心中,看不惯归看不惯,大家可以关上门打个你死我活,但一定要用正当的手段,开了门,无论结果如何,大家仍是齐心协力、可以将后背放心交予彼此的伙伴。 然而林恩最让艾森福尔德失望的一点,是他对于神使的阿谀奉承,已经超过了艾森福尔德所认为的底线。 如果说奥索图只是将基地扫榻相迎,随时欢迎神使审查,那林恩做的就是将基地所有秘密毫无保留的主动贡献出来,甚至不惜放弃一定的行动自由权,以获取更多让成员基本生活更加舒适的条件。 对于其他一无所知的成员来说,林恩确实是带给他们更好生活的出色首领,然而艾森福尔德却将之当成林恩彻底失去了“遗留者”建立初期的本心与本意—— “旨在将误入迷途的旅人们联合起来,齐心协力、相互信任,共同对抗未知且强大的威胁,并坚持寻找归途的道路。” 遗留者,无论是过了百年还是前年,最终的目的,都是要离开这里。 艾森福尔德却没从林恩身上看到任何想要离开的念头,或者这位新任首领,在奥索图被杀的时候,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破灭了。 艾森福尔德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如果继续现状几年,十几年乃至百年,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认为跪伏在神使脚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艾森福尔德暗中联系了几个关系最密的好友,准备在这几天向林恩重新发出挑战,谁赢谁就当基地的首领。 然而这个计划还没等实施,艾森福尔德就收到林恩的召集,随即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直到此刻,艾森福尔德仍旧有些不信对面那个外表过于年轻的男人,是能够与神使对抗的怪物,他更相信或许对方是神使派来试探的小卒,而林恩被旁边那个眉眼间带着一丝异域风情的美人迷失了心智。 如果不是对方循循善诱,想借助首领之口考验其他知情的干部,艾森福尔德不相信那个林恩会作出背叛神使的决定。 毕竟当年奥索图的死,就是因为一个身手不凡的魔法师撺掇,最终决定带领一部分人揭竿而起……结果到了最后关头,那位魔法师突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奥索图才知道这是对方设下的手段。 想到这里,艾森福尔德觉得不能再等了,如果神使们真的故技重施,现在围坐在圆桌前的所有人就都十分危险,说不定几分钟后,这里就会出现一道暗光,将所有附和的人毫不留情杀掉。 艾森福尔德迅速转动起大脑,最终得出了在这种情况下,唯一可能拯救同伴们的方法—— “啪”的椅子拖动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中突兀响起。 慢了半拍,林恩才一脸惊愕的扭过头,看向面色阴沉的艾森福尔德,心中顿时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喂,你是叫迟小厉吧?” 艾森福尔德语气不善的抬了抬下巴,林恩张大嘴巴,脸色迅速变得难堪起来,一边拉住他的袖子,一边低吼道“给我坐下!” 艾森福尔德强硬甩开林恩的手,满脸挑衅意味的看着刚刚抬起头的迟小厉,活动着粗壮的指关节,轻笑两声“暗武者大人是何等令人仰视的强者,怎么可能是你这么个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能够相比的!” “艾森福尔德,你给我闭嘴!” 林恩知道艾森福尔德对自己一直有些不满,不过为了基地的存续,也为了不让更多人背负没必要的压力,他宁愿选择被误解,也要将一些内幕隐藏在内心深处。 不过林恩万万没想到,艾森福尔德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并发表一些根本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这种挑衅意味十足的说话方式,实在太容易让迟小厉误解了……万一他们改变主意怎么办? 一旦对方反悔,遗留者将会彻底失去所有立场。 眼看艾森福尔德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林恩瞪着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跟着站了起来,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冽“你在说什么胡话!难道你认为我会骗大家?” 不等艾森福尔德回答,林恩立马转过头,给了艾薇欧娜一个眼色,后者迅速从错愕中清醒过来,当即笑着起身,向迟小厉道歉“对不起,福尔德这家伙是个傻大个,或许因为前任首领的事,将两位当成神使派来试探我们的角色了……还请见谅。” “见什么谅,你不是很厉害吗?就在这里,咱俩过几招,看老子不把你这个冒牌货打回原形!” 见艾森福尔德竟然直接拔出长剑,林恩气的浑身发抖,下意识瞥向另一边,结果却没看到预想中震怒的表情,迟小厉仿佛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便十分自然的低下头,视线继续拉回地图上。 这种表现也完全出乎艾森福尔德的预料,他愣了片刻,这次是真的恼羞成怒,直接长啸一声,等林恩反应过来时,已经如同猩猩般越过长桌,高举几乎等人高的巨剑劈斩而去。 。 正文 第五六四章 遗留者反击战(二) 完了! 这是林恩最先生出的想法。 当然,林恩并不是在替迟小厉担忧,他相信就算艾森福尔德用偷袭都不可能对迟小厉造成任何伤害。 林恩担心的,是这位共处三十多年的同僚的安危。 艾森福尔德如何想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林恩只怕迟小厉与基地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情分,因为这件事而心生嫌隙,这是比艾森福尔德的命更加重要的事情。 如果有可能,林恩肯定希望能够保住艾森福尔德的命,不过可能没等自己开口,他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所有想法都在短短半秒掠过大脑,林恩还没能找到拯救同伴的方法,一声清脆的响指就已经回荡在会议室中。 如猿猴渡河般横跨长桌的艾森福尔德,手中长剑已然压到身前,蓬勃的剑气几乎就要斩在那位青年魔法师头上。 然而最终这一剑没有落下,艾森福尔德如同被一副无形的模具钉在半空中,眼中闪过一抹惶恐,同时脸色开始逐渐变红。 然而无论他如何使力,即便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依然未能挪动丝毫。 确认对方的等级完全不是自己能够试探的,艾森福尔德眼中渐渐染上一抹死色,不过同时他又有些欣慰,如果——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不是神使一方的,那营地的大伙或许就有希望离开了。 坐在桌前看着地图的迟小厉,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 艾森福尔德喉咙蠕动了下,却并非是想说一些乞求的话,他希望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人物”,不要因为自己的试探而对营地印象变差,甚至直接放弃其他人。 他一个人死可以,也可以死的很从容,但如果因为艾森福尔德的错误判断,而让整个营地未来失去了脱离苦海的命运,对他来说绝对是比死更加令人难受的事。 短暂的几秒过后,圆桌周围瞬间站起四个人,他们都是与艾森福尔德关系莫逆的好友,此刻见到艾森福尔德的性命被那个青年玩弄于股掌,想都没想就要出手帮忙。 “坐下!” 一声怒吼响彻整间会议室,随之而来的冷峻杀气,让剑已出鞘、魔法吟唱到一半的魔法师下意识停住。 林恩如同一只嗜血的猛虎,环伺着站起来的四人,手中“火风”已然被剑气缠绕,仿佛下一秒就会对这些共事多年的同伴出手。 “艾森福尔德自己蠢,我不希望你们也送死,赶快向迟先生道歉。” 林恩向前一步,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对面四人微微愣住,脸上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恩无言,只是身上剑气更加浓郁了一分。 看到同伴们眼中的失望与愤懑,林恩心中同样苦涩无比,不过迟小厉没有直接杀掉艾森福尔德是件好事,至少证明他愿意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当然,这个机会未必能够救下那个鲁莽却一心为基地着想的笨蛋,但至少能够保住营地和这些外来者合作的希望。 如果再有其他人火上浇油,或许这最后一丝情分将彻底破灭,到时候即便迟小厉不对他们出手,就这么拂袖而去,等待他们的依旧会是无比凄惨的下场。 见其他人慢慢坐回座位,林恩悄悄松了口气,正在权衡接下来该怎么在不触怒对方底线的情况下,尽可能保住艾森福尔德的性命。 这时一直在观察地图的迟小厉突然有了动作,支在桌子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地图上的某个位置。 林恩眼皮下意识就是一跳,他还真怕对方直接第二声响指将艾森福尔德分解成一堆肉泥。 “这里就是你提过的‘送货’地点?” 林恩悄悄擦去头上的冷汗,走过去的过程中甚至都不敢看艾森福尔德一眼,只觉得这段路程分外煎熬。 “没错……这里就是暗武者要求我们将锜矿送往的地方,那里有个传送阵,通往另一个空间。” 迟小厉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大致描述一下里面的情况,包括一些结界的位置。” 林恩苦笑道“我们每次送货都是去一个固定的地方,从传送阵进去后,沿着唯一一条大道笔直向前,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会有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不过这个仓库的豪华程度,甚至比许多皇帝老儿的住处更加华丽,各种宝石镶嵌不说,魔法元素更是极为充裕,只是呆在那里一会儿,就会感觉神清气爽精神舒畅,简直就是魔法师修行的风水宝地。 在仓库更后方,则是一个无法分辨规模的大型宫殿,无论如何拉近距离,它在我们眼中都是一样大小,应该是某种结界的效果……其华丽程度也远超大陆各个皇室,我们猜测那里是暗武者的住处,不过没有命令,我们根本不敢去其他地方乱逛……” 接着林恩又将沿途的一些景象与灯龛不住一一说出来,讲到一些地方甚至找来纸笔仔细勾勒,生怕自己的描述不够形象。 到了最后,迟小厉满意的点了点头,林恩感觉紧绷的心脏才稍稍舒缓了一些,见他似乎完全没受到之前艾森福尔德和其他几人的冒失影响,便深吸几口气,正要开口试着为同僚求饶,迟小厉就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迟小厉一开口,林恩心里就“咯噔”一声,眼中露出一丝苦涩,纠结半秒,最后摇头道“是他们冒失,绝对不该质疑您这样的强者,还请迟先生不用顾及情面。” 这件事,迟小厉主动开口,和自己开口完全是两码事,林恩不得不先以最低的姿态,确保不会影响到基地未来的命运,在此基础上尽人事,看看能不能保住艾森福尔德的命。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句话出口后,迟小厉旁边全程脸色冰冷的莉莉,突然笑了起来。 “噗……” 林恩有些错愕的看着笑得前仰后合、年龄够当自己女儿的女性剑士,心里却不敢有丝毫不悦。 迟小厉眯了眯眼,看向右侧的几个人“之前在神使脚下卑躬屈膝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拔剑反抗?被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姑娘笑话,就开始动了杀机?然而因为我在旁边,所以又不得不将这份郁闷咽下?” 林恩顿时有些慌了,赶紧给对面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使个眼色,解释道“迟先生……” “你别紧张,”迟小厉摆摆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不是瞧不起你们,事实上我还有些欣慰,至少卑躬屈膝活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是有几根骨头的,虽然掩盖的功夫还差了很多,但也已经值得表扬了。” 迟小厉转过头,在一脸错愕的林恩肩膀上拍了一下“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决定还是比较正确的。” 林恩眼中渐渐浮现出喜色,却又见迟小厉重新扭回头,点了点刚刚露出杀机的几个人“你们也别不服气,就算我不动手,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莉莉的对手……不信可以试试。” “行了,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女魔头似的。” 莉莉嗔怪的瞪了迟小厉一眼,接着冲对面几人微微颔首“几位会错意了,我不是嘲笑各位,只是觉得林恩首领以及诸位干部,将我们当成了喜怒无常的‘恶人’,这件事实在有些好笑……你还要让人家继续出丑吗?赶紧放下来。” 迟小厉耸耸肩,轻轻挥了下手,脸色已经在空中憋成绛红的艾森福尔德便如同棕熊坠树般径直落到桌子上,顿时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迟小厉拍拍手,神态自然道“希望各位不要介怀,毕竟比起语言,我更喜欢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一些事情,这样也能免去林恩首领和艾薇欧娜小姐的一些麻烦,毕竟让你们实际感受一下,比口头劝说有用多了。” “……抱歉。” 艾森福尔德神色复杂的看了迟小厉一眼,翻下桌后憋了半天,也想不出更适合眼下情形的说辞,只能冲他郑重行了一礼,整整鞠了半分钟的躬才起身回到座位。 比起在同伴面前出洋相,以及死里逃生般的喜悦,艾森福尔德心中更多的,是对这位实力强大、胸怀更是宽广的年轻魔法师的惭愧。 就在艾森福尔德考虑什么时候再去跟对方正式道一次歉,突然察觉到迟小厉在看自己,心里一紧,就要起身,却见他压了压手。 “说了不用紧张,我又不是喜欢大开杀戒的魔头。”迟小厉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询问道“我能感觉到你的实力不弱,如果不是我的魔法克制,说不定真能伤到我。像你这样的剑士,在营地中还有几个?” 艾森福尔德没搞懂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林恩,莫贝卡,我们三个算是营地最强的剑士了。” 刚刚被迟小厉点名的几人中,一个褐色短发的女剑士起身,示意自己就是那最后一人。 迟小厉又环顾了一圈,分别指了四个人“艾薇欧娜,你,你还有你……应该是这里数一数二的魔法师了吧?” 林恩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隐约猜到迟小厉想要干什么,略有些激动道“您有什么计划了?但说无妨,只要能在对付神使中出一份力,我敢保证坐在这里的所有干部,即便是死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放松放松,别动不动就要舍生取义,我们之间更像是合作关系,我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你们英勇就义,好填补心中的愧疚,我更愿意获得一份能够维持下去的助力。” 迟小厉压压手,稍微扭了下脖子,继续道“你们的实力只能算凑合,不过比起我们队伍中的顶级战力还是要差一些的……嗯,排除我和另一个家伙以外。” 艾森福尔德目光闪动了一下,有些犹豫的问道“迟……迟先生,不是我有轻视之意,不过我们这些人,在进入渊域前也算是有点名气,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大陆也不可能凭空冒出那么多天之骄子、后起之秀吧?” “嗯……你们上一任首领奥索图,他的名字我从安东尼那里听说过,当时老头还有点遗憾,可惜没能再见到这位跟他同时代一鸣惊人的魔法师,所以对于他的实力,我也算是有些了解。” 林恩稍稍有些疑惑,不明白迟小厉为何突然提到前任首领,他不觉得对方是在炫耀自己和安东尼这种人物都有交集,那种平淡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随口提起的一位普通朋友。 迟小厉目光扫了一圈,笑道“现在基地中,应该没有跟奥索图差不多水平的人吧?” 林恩终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着摇头“就算放在历代首领中,奥索图都可以算是最强者……这也并不奇怪,像他这种层级的高手,基本都拥有非凡的地位或者权利,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冒险进入渊域了……当然,前代首领是个特例。” 迟小厉点头,这和他之前的想法差不多。 “跟奥索图差不多等级的高手,我们队伍中至少有……”迟小厉快速在心中算了一下,最后伸出整个手掌“五个。” 未等一圈人露出震惊的表情,迟小厉犹豫一下,最后摇头道“当然,你们要清楚,这是非常保守的说法……嗯,算了实话实说吧,其实队里至少有十个以上这种等级的成员,除此以外,我和另一个剑士,算是能够一对一干掉神使的战力。” 原本迟小厉不想说的这么直白,一来这些坐井观天、消息闭塞的遗留者,不一定能够一下子接受真相,很有可能最后对牛弹琴,还落得一个“喜欢吹嘘”的评价。 二来迟小厉仍旧稍微有些担心,给这些人透露太多情报,无论对己还是对他们都不是好事,万一将来被神使捉去,活是肯定活不了的,就怕“被迫”讲出一些秘密。 不过迟小厉转念一想,讨伐队成员的信息,对方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见周围有骚动的迹象,迟小厉虚按一下手,接着拿起地图“时间不多,我讲你们听。” 。 正文 第五六五章 遗留者反击战(三) 等意识回归身体,维奥尼亚脸上露出些许疲乏,轻轻揉捏起眉心。 之前与图依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即便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负荷,在空间乱流尚未稳定的当下,哪怕只是将意识跨越多个空间,维奥尼亚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过约瑟夫意料之外的受伤,让维奥尼亚感觉到了一些危机,加上之前被迟小厉彻头彻尾的耍了一次,维奥尼亚对于这支胆敢进入他们领地送死的讨伐队,至少从态度上已经有了转变。 如果放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去“好心”提醒图依的,神使的规则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哪怕死在别人手中,也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绝不指望同僚能在最后关头施以援手。 这种规则的建立根本,还是源于神使远非常人所及的实力,放在以前,除非能量体自然枯竭,也就是所谓的寿终正寝,否则几百年未必会有一个神使被他人落败。 当然,这或许也跟原来渊域的限制有关,神使赶赴大陆进行一些秘密谋划的机会不多,另一方面,大陆上也确实找不太出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存在。 然而怪异的是,就在近百年内,随着渊域限制减弱,不再像原来那般束手束脚,能够派遣更多棋子散布大陆,损失反倒越来越多。 尤其最近十年,已经接连有两位神使陨落,这在以往的任何时候,几乎都是匪夷所思的的事情。 维奥尼亚也曾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似乎在渊域限制减弱、己方能够派遣更多兵力送往大陆的同时,大陆上也越发人才辈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千年以来的又一次顶峰。 要知道上一个“辉煌时刻”,还要追溯到千年之前亚宾王一统大陆、建立斐列帝国的时刻,那也是奠定人族掌握巴布大陆主要统治权的关键之战,十二骑士团自不必说,就连那时期的公会人物,都远非后世所能比拟的。 最好的例子,便是“死而复生”的梅林以及另外两位骑士团长,即便哈涅斯在复活他们时稍微动用了一些手段,以保证作为对方不听话时的掣肘。 然而结果呢? 梅林不但公然违背原本定下的合作,甚至隐隐有要做一些与他们接下来的计划相悖的事情。 而让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还是源于其本身的实力,这也能从侧面证明亚宾王时代的人才鼎盛。 然而就好像过犹不及,斐列帝国以竭泽而渔之势,将大陆后续几百年的人才提前亏空,使得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大陆上再难重现往日的盛世,无论是剑士还是魔法师都开始良莠不齐,也算是为斐列帝国最终的分裂埋下伏笔。 然而时隔千年之后,蓄势已久的大陆,似乎再次迎来了人才辈出的井喷时代。 最早是尼莫拉、安东尼这种魔法大师出现,几乎掀起了一股魔法革命的潮流,接着又有霍华特这些天赋异禀的剑士横空出世,可以说是将大陆剑道水平拔高了一大截。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原本顺风顺水的神使们,才悚然发觉,面对这些资历辈分远低于自己的“年轻人”,至少在大陆这个“外场”,他们是丝毫沾不得便宜的。 所以那些年,神使们一改因为渊域束缚减弱而逐渐狂放的行事作风,开始重新暗中伏线,等待机会。 好不容易熬到最早的两个老家伙死掉,却没想到接着就有声名鹊起的纳乌拉,以及之前几乎不显山不露水的迟小厉,给予他们从未有过的沉重打击。 纳乌拉还好说,毕竟他的发迹史有章可循,和西大陆那个超级家族同样,身为名门之后,天赋异禀,如何惊才绝艳都不令人奇怪。 唯独迟小厉的出现,是连维奥尼亚身后那几位大人都始料未及的,就好像湍急河流中突然多出一块巨石,不但阻挡了河水前进,甚至直接让原本规划好的河径硬生生改了流。 这种超出掌控太多的变故,是维奥尼亚——或者说所有神使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所以维奥尼亚心中有了一丝隐忧,这种百花争艳的现象背后,是否潜藏着什么危机? 想了半天,维奥尼亚忽然晃了晃脑袋,自嘲笑道“风起云涌的时代,本来就该变天了……诸位大人料事如神,我何必徒增烦恼?” 干脆不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维奥尼亚闭上眼睛,缓缓靠在金丝绒软垫上,右手摊开向上,一个暗色旋涡浮现于掌心,慢慢坠出一个盛满粉红色液体的凤雕立杯。 维奥尼亚刚将杯子举到嘴边,还未来得及啜饮,倏而睁开眼睛,遮于阴影后方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起来。 黑暗漩涡再次出现,将装满果汁的杯子吞没,同时维奥尼亚轻轻挥了下手,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幅只有黑白两色构成的影像。 名为林恩的遗留者首领,正站在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对着桌上不断旋转的黑球,双手合十,如同信徒一般念道“暗武者大人,卑职已经查到一些迟小厉和另一个女人的踪迹,还请您给予下一步指示……” 维奥尼亚散去影像,嘴角微微翘起。 “看来……我还是小觑了那个家伙,竟然敢从妾的眼皮底下溜回来……哼哼。” 虽然林恩所在的房间,与她特地布置、用于联络自己的地点一模一样,但林恩不知道的是,维奥尼亚早在他们体内埋下了一粒“种子”,能够让她随时随地掌握这群遗留者干部的动向。 而影像传来的同时,林恩体内种子传回的位置,却根本不是那个房间。 这就只有一个解释—— “罢了,既然敢回来,妾就再让你感受一次绝望好了。” 维奥尼亚从金雕玉琢的方椅上起身,一步步迈下台阶,如同一位雍容华贵的女皇,走向等待审判的犯人。 …… 遗留者营地内。 从异度空间出来的林恩,拭去额头淌下的汗水,冲身边艾森福尔德几人点点头,目光坚毅道“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放心,艾薇欧娜跟比尔休已经去遣散其他成员了,战斗一开始,他们用不了十分钟就能全部撤离。” 林恩点点头,如果不是担心打草惊蛇,他也不愿意让其他普通成员冒着被波及的风险,等战斗开始再离开基地。 一头齐耳短发的莫贝卡,此时已经换上了珍藏多年没舍得拿出的精致铠甲,仅仅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干练之美。 不过此时,那张清秀的脸庞已经被凝重与担忧所占满。 “计划……真的行得通吗?”莫贝卡将发梢捋到耳后,略显犹豫道“就凭我们这些人,真能拖住半个祈时吗?”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到。” 林恩面容坚毅,斩钉截铁道“事关大伙的未来,我们可以死,所有人都可以死,但一定要死得其所!” …… 遗留者营地顶峰所在的山脉,位于半山腰位置,迟小厉看着夜色下的群山,目光微动。 在他身边,刚刚埋下的结界阵眼,正在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 足有半个祈时的煎熬等待之后,林恩身前的空间,终于散发出微弱的涟漪。 林恩迅速从长椅上站起来,仿佛等待将领阅军的士兵,站得笔挺,深吸几口气,勉强让面部肌肉看上去不是那么僵硬。 黑色的旋涡迅速出现在半空中,仅仅拳头大小便拥有十足的压迫感。 维奥尼亚的身影缓缓浮现,身边仍旧围绕着浓稠的黑雾,林恩低头弯腰,表示臣服与敬意。 “迟小厉在哪?” 维奥尼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林恩努力控制着心跳,好在与暗武者见面不需要直视对方的眼睛,这种尊敬的习惯免去了因为眼神交集而被发现异常的可能。 “大约一个祈时前,有成员汇报,在林东与沙漠接壤的边境发现了一些脚印,很大可能是大人追捕的那两个人,所以我在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哦?妾追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丝毫踪迹,竟然会被你们发现?看起来迟小厉伤的不轻啊,竟然连抹除痕迹的心力都没有了。” 暗武者嘴角微翘,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丝玩味。 “大人,林恩绝对不敢有任何欺瞒!” 林恩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作势就要跪下,却被两团黑雾凝实而成的手臂托住。 “别紧张,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还是相信你的忠诚的。” 感受到脖颈边不断传来的魔力波动,林恩咽了口口水,再难遏制心脏跳动,只能勉强挤出笑容“谢、谢大人体谅……” “不过——”维奥尼亚突然拉长声调,看着浑身微颤的林恩,笑道“我信任林恩首领,不知道林恩首领身边的其他人,是否怀有二心呢?” “您……您这是何意?”林恩将头压得更低,右手抵在胸口,略显局促道“我能保证,基地内所有干部绝对终于各位大人,只要有任何人怀有二心,林恩保证,绝不会手下留情!” “嗯……抬起头吧。” 维奥尼亚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径直转过身,“前面带路吧。” 站在后方的林恩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多做停留,赶紧走到前面。 等离开正门,见维奥尼亚似乎没有察觉到端倪,林恩心里压得另一块石头也随之落地。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只要维奥尼亚离开基地,其他成员都不会受到波及了。 “艾薇欧娜和艾森福尔德已经赶往发现脚印的森林,不过没有收到回信,想来暂时没有结果。” “最近有更新营地的结界?” 维奥尼亚突然冒出一句,让林恩刚刚安定的心再次窜了上去,只能点头苦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是比尔休和艾薇欧娜前两天刚刚研究出的小玩意儿,能够侦查一定范围内的风吹草动,您也知道上个月我们有队员被不知为何出现在东林的魔兽咬伤……” “不用跟我讲这些废话。”维奥尼亚直接打断他,“还有多久?” “马上……马上……” 林恩不禁又加快了几步。 林间暂时只剩窸窣的脚步与风声,直到维奥尼亚突然又开口道“如果没记错,你能继任首领,应该是奥索图钦点的吧?” 林恩走在前面,不敢回头,只是点头哈腰道“我们营地决定首领的流程您也是知道的,虽然其中有奥索图的部分关系,但大部分还是卑职实力使然……当然,在您和其他几位大人眼中,小人这点实力自然微不足道了。” 维奥尼亚笑道“哦?妾还以为你和奥索图关系很好呢。” 林恩身体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拳头瞬间攥紧,又瞬间松开。 维奥尼亚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继续道“即使算上以前那些首领,奥索图的实力在其中都称得上是出类拔萃……可惜了,他的脑袋不太灵光,不仅任期内想要偷放不少人,最后竟然还敢‘造反’…… 可怜他不知道自己不过是那井底淤泥中的爬虫,甚至连只青蛙都算不上,希望林恩首领不要步这条虫子的老路——” 毫无来由,维奥尼亚十分自然的抬起手指,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接下斩于耳边的长刃。 维奥尼亚神情不变道“不知林恩首领这是何意?” 首次与维奥尼亚对视,眼神中只剩冰冷杀意的林恩,咧嘴笑道“知道瞒不过你,还有表演下去的必要吗?” 维奥尼亚仿佛无视了林恩散发出的杀气,朝着后方望去“这里应该不是迟小厉设下的结界中心吧?为什么不等妾再深入一些动手呢?” 林恩眼中闪过一丝悚然,强行拔刀拉开距离后,咬牙切齿道“臭女人!爷爷忍你很久了,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狗果然是狗,被绳栓久了,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吠叫两声。” 维奥尼亚有意无意的朝周围看了一眼,一脸嘲弄道“不知道是谁给你们这十几个人的勇气,竟然想在这里围杀妾……迟小厉呢?赶紧出来吧,杀掉他们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话音未落,周围的群山瞬间“动”了起来—— 。 正文 第五六六章 遗留者反击战(四) 夜幕之下,连绵起伏的群山好似从沉睡中苏醒的巨人,张牙舞爪缓缓舒张着四肢。 而在同一时间,林恩以及潜藏在周围山林中的所有人,气息倏然消失不见。 足有数百米高的山之巨人彻底站了起来,仅仅只是站在周围,就散发出极强的压迫力。 维奥尼亚脸色自始至终未有任何改变,只是嘴角的笑容嘲弄意味愈发明显。 “一帮喂不熟的狗而已……还真以为迟小厉会给予你们什么承诺?别天真了,狗是不配获得什么承诺的,即便你们哪天侥幸逃出去,等待你们的也不会是什么康庄大道或者恩赦之路,难道奢望那些所谓的皇室贵胄宽宏大量、放过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百年的墙头草?只有最冰冷的审判与罪罚,才是你们的归途。” 一番诛心的言语过后,仍是没有半点气息泄露,维奥尼亚嘴角翘得更高了,轻声道“看起来不只是单纯的幻境……哦,是融合了安琪拉大地魔法的成果?迟小厉,妾不得不说,在魔法一途上,你确实有着令人眼红的天赋呢。” 顿了顿,维奥尼亚周身的黑影毫无征兆的四射而出。 “只可惜,你始终站错了队。” “这种话不是胜利的宣词吗?现在说出来,未免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吧。” 原本呼啸扑来、如同泰山压顶般的巨拳,随着黑雾缭绕,竟发出一声脆响,接着所有画面如同镜花水月般支离破碎。 维奥尼亚指尖涌出一团暗色火焰,未等镜像画卷彻底碎裂,便朝着某一方向打去。 藏匿于画卷之外的那道身影,不得不迅速拔高,在空中连点几下,却始终无法摆脱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暗色火焰,仿佛不击中目标,便会一直追到天涯海角。 “水平不咋地,花样倒是挺多的。” 空中的男人念叨了一句,双手交叉叠向身后,掌心中央便多有一道火舌喷涌而出。 然而在触及暗焰的一瞬间,却没能引发轰天巨响,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掀起,就像打狗的肉包子有去无回,被那抹暗焰吞了个一干二净。 维奥尼亚冷笑一声,视线虽然看着空中那杂耍一般的景象,注意力却已经来到身后。 空气中响起一声撞击的闷响,另一个迟小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缠绕着光焰的拳头打在薄如蝉翼的暗色涟漪上,离维奥尼亚的后心不足十公分,却成为了一道天堑,再也难进分毫。 不仅如此,暗色炼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迅速缠绕上迟小厉手腕,黑白发青年瞳孔微缩,果断一声响指,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等再出现时,已然是百米开外的一颗高树之上。 “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呢。” 看着男人眉头都不眨一下地砍掉已被黑色符文爬满的手臂,接着整齐的伤口便钻出许多肉芽,很快恢复如初,维奥尼亚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 “原本还有些期待这场战斗,没想到你比之前那个分身也强不到哪里去。” 维奥尼亚朝前走了两步,那些萦绕在面部、远比夜色更加浓稠的黑雾逐渐散去一些,露出一张朦胧却又不失精致的面孔。 “我的耐心不多,如果再不认真点,妾可要生气了。” “是吗?我怎么感觉在知道林恩他们背叛以后,你就已经很生气了?”迟小厉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嘣”脆响,啧啧嘴道“既然那你这么说了,我就放下什么绅士风度,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辣手摧花。” 维奥尼亚眼波流转,面带笑意的看着迟小厉。 迟小厉脸色骤变,身影再次从原地消失,几乎就在同时,他原本所站的地方蓦然出现两个半球,如同连壳竖劈的鸡蛋,只不过颜色依旧是浓郁无比的黑色,在迟小厉消失的刹那合并,又如同出现那般迅速消失。 再次出现在几百米外,迟小厉夸张的拍着胸口,一脸惊惧道“哎呀呀,吓死我了……看来多拉贡说的对,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生物,真是稍不留神就会死呢。” 迟小厉从树上跳下,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朝这边走过来。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有个疑问,之前见过的几个神使,无论男女,几乎都可以说是相貌无双,如果放在皇室深闺,绝对会成为帝王金屋藏娇的对象,或者豢养的男宠,你们原本的面貌应该不是这样吧?是舍弃肉身,成为能量体的另一个好处?” 维奥尼亚冰冷的笑意中多了几分玩味“所以你是想不着痕迹的夸妾几句,以期待之后能够留一条小命?” “你这个女人,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一位风采傲视的大帅哥主动搭讪聊天,就不能别老想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吗?不煞风景啊。”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 这次维奥尼亚是真笑了“看起来我们的情报收集做的还是不够好,关于迟小厉的资料中,唯独缺了一条‘自恋’这么显著的标签。” “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迟小厉摆摆手,一副受之有愧的坦诚模样,“我是在想,既然连面貌这种东西都能改变,那是不是可以进一步……甚至连原本的种族都一并改了呢?” 维奥尼亚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危险的气息,旋即又笑着点头道“告诉你也无妨,妾舍弃那副凡夫俗子的肉身之前,来自精灵族。” 迟小厉露出恍然的表情“难怪我看你比安琪拉更有气质,虽然面容上来说你俩都算是一顶一的美人,无可挑剔,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这么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维奥尼亚竟然主动解释道“虽然人族的身躯在魔法运转方面远不如妾本族流畅,但在综合性上更胜一筹,是最适合能量体发挥的形态。” 维奥尼亚望了一眼迟小厉已经复原的手臂,抬了抬下巴“最简单的例子,你大费口舌拖延这么长时间,不过是为了将那条断臂修复到能够使用魔法的程度,而妾想要做到这一点,不过是眨眼功夫。” 迟小厉眼神渐冷,干脆也不藏着掖着,抬起藏于身后的手臂,轻轻活动了一下,“你知道安琪拉是怎么死的吗?” “你想说……自大?” 维奥尼亚的声音出现在迟小厉身后,同时一双黑色的纤手毫无阻碍的透过他的胸口,探到身前。 “哎哟……我死了!” 迟小厉哀嚎一声,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同一时间亮起,却没等这玉石俱焚的魔法发动,维奥尼亚掌心一张,万千如发般的黑线便扩张开来,从迟小厉全身刺穿而出。 发亮的符文顿时犹如被水洗掉的墨字,颜色迅速变浅,很快便彻底失去光泽,而“迟小厉”则如同一个泄气的气球,快速干瘪下去,最终变成一团带着灰黄色的泥土。 维奥尼亚神情中终于沾染上一丝不耐烦,自交手一来首次动怒。 迟小厉现在用的魔法模仿自安琪拉,虽然无法做到大地魔法那般能够以假乱真,但胜在发动更为迅捷,并且几乎不用付出什么代价,配合上无吟唱技巧,作为关键时候的逃脱手段却是屡试不爽。 而比空间魔法更恼人的地方在于,这些分身具备一定攻击性,即便是维奥尼亚也不能无视。 就像刚刚这次,如果维奥尼亚第一时间选择去追远遁的迟小厉真身,背后肯定要被自爆余及,到时候哪怕受不到多少伤害,也足够恶心人。 虽然维奥尼亚表现出一副蔑视与不屑的样子,但实际在她心中,一直在地方迟小厉层出不穷的暗手。 无论是安琪拉的教训,亦或约瑟夫的口述,对面这个看上去轻佻的男人,明明拥有能够正面交手的实力,却偏偏喜欢示敌以弱。 更为恐怖的是,即便维奥尼亚知晓这一点,也无法作出完美应对。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过后,当你认为迟小厉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而他的表现也确实如此的时候,后面等待着的,很有可能就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杀机。 判断这种虚伪的界限十分苦难,有时候时机太好,让人明知道可能是陷阱,都不忍心放过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而之前那次,维奥尼亚就是过于谨慎,小心提防,才让迟小厉留在分身中的那道精神力如此轻而易举远遁,如果当时她果断痛下杀手,迟小厉受到的反噬绝对会多一倍不止。 这种你甚至无法判断他的表现是真是假的对手,才是最令人头疼与恐惧的。 如果是一对一,彻底摆正心态后,维奥尼亚完全不认为自己有机会杀掉迟小厉,毕竟那生死之间的一线犹豫,就会直接决定最后的结果,即便迟小厉真的强弩之末,维奥尼亚也不得不地方是不是有什么潜在的陷阱,因而错过最佳动手时机。 不过现在……迟小厉却不是一个人。 维奥尼亚嘴角微翘,她从来不在乎那些遗留者的死活,之所以让这些人活着,不过是一手无关紧要的落子,杀了就杀了,留着或许将来哪一天就会派上大用场。 而眼下,就是该回报的时候了。 “迟小厉,你不会以为将妾引到这种地方,就算无法打败妾,最起码也能给林恩争取撤离的时间吧?” 重新出现在百米之外,迟小厉眼眸深处微微闪动了一下,不动声色道“哦?这一点我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就是你们凡夫俗子的弱点啊。” 维奥尼亚轻叹一口气,挂着一丝嘲弄笑容道“无法割舍那些七情六欲,即便你能登临‘至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死在这些无用的情感上。” 迟小厉面色渐冷。 “既然回来帮他们,就证明你还是想救这些人。当然,走到今天这种高度,你迟小厉肯定也不是什么圣人,手无寸铁的妇孺、勤恳朴实的农户,难道你从来没有害无辜之人丧命?” 维奥尼亚毫无顾忌的向前跨出,边走边继续道“所以说到底,你和我们都是一样的,之所以救这些遗留者,不过是因为他们还能创造价值,当他们彻底失去利用价值的那天,或者会危及到你自身性命的时候,妾相信你会果断舍弃他们。” 迟小厉目光阴沉,冷声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至少我不会滥杀无辜从这单上讲,你们和我就有本质不同。” “无辜?” 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笑话,维奥尼亚突然一改之前的冷艳模样,放声大笑道“你又是如何断定谁是‘无辜’,谁又‘死有余辜’? 看似贤惠持家的妇人,背后可能偷偷与贵族行苟且之事,只为让自己跟孩子获得更加优渥的生活。 对于孩子而言,她是个好母亲,可对于在外辛劳的丈夫呢? 手握无数人命的佣兵,凶狠嗜杀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让久病缠身的母亲能多活几天,他又是不是该死的人? 你以为我等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残害无辜的暴行,你又如何知道,在另一些人眼中,我们才是真正能够带领他们脱离苦海的救世主呢?” “救世主?是指那些残忍嗜血的异人?”迟小厉冷笑一声“见过不要脸的,也见过非常不要脸的,却唯独没见过你这种知道自己不要脸,还想往自己脸上贴金,把歪理讲的跟大道理式的人,将来大陆举办一场‘不要脸大会’,我敢保证,你们这这些神使绝对夺魁。” 迟小厉脸色迅速恢复成原本的阴沉模样,摇头道“我本来也不想管这些甘当走狗的白痴,之所以选择麻烦一些,不过是他们还有一点良知,还保留了一丝丝做人的底线。 至于你所谓的‘用完就丢’,我从不奢望他们能够在跟你的战斗中提供任何帮助,或者将来有一天回到大陆,痛哭流涕生死以报……这些我都不缺,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对。 可你们呢? 你跟我讲了一大堆,你们有任何作为行事准则的底线吗?如果不是自己来衡量得失利弊、人性美丑,让谁来做?” 面对迟小厉的质问,维奥尼亚微微一笑,神情突然有些迷离“当然是……由诸位大人所定制的……新的‘规则’。” 。 正文 第五六七章 遗留者反击战(五) 迟小厉神情一愣,怒极反笑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所谓的随心所欲?虽然不知道你们口口声声敬畏的‘神’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我把话放在这儿了,就算是上古五神在背后捣鬼,也得规规矩矩按照现今‘规矩’来。由着你们这些走狗乱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要被一拳打死。” 话音未落,一股勃然杀意扑面而来,迟小厉瞳孔微缩,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 等他再次出现在百米外,却与之前不同,嘴角竟渗出一丝血迹。 “恼羞成怒?也不该啊,如果口头挑唆就能让你们这帮油盐不进的家伙生气,现在就不止一个安琪拉死在我手上了……等等,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 迟小厉抹去嘴角血迹,换上一副略显夸张的惊愕神情。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却远没有表面上这么淡定。 不是因为维奥尼亚竟然仅仅见过三次之后,就能锁定自己之前施放的那个空间魔法奥秘,让他受了不轻的伤。这点伤虽然在外人看来极重,但对于自诩“大陆最强医生”的迟小厉来说,只不过是动动指头的小事,就算再来一百下,暂时也不会影响战局。 真正让他忌惮与担忧的,是维奥尼亚出人意料的失态。 已经跟不少神使打过交道,迟小厉基本能够确定在,这帮家伙在舍弃作为“人”的身份,获取近乎完美的无垢能量体的同时,也将大部分的七情六欲一并摒除,几乎没有情感起伏,喜怒不形于色。 当然,以迟小厉和纳乌拉这种“老江湖”,想要挑唆起对方心底那一抹仅存的微薄情感,稍微下点工夫还是能够做到的,这也是两人为何开战之前喜欢先动嘴皮子,能够被他们视为对手的敌人,这种程度的战斗,过程可以很焦灼,但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看似不入流的口舌之争,有时候却能带来一锤定音的奇效。 不过对付这些神使,无论是最早的安琪拉,还是后来仅有“一面之缘”、最终没有交手的图依,亦或者迄今为止所遭遇的最强对手约瑟夫,迟小厉尝试过很多方法,最屡试不爽的,当属拿他们最自傲的地方做文章。 失去了大部分情感,往往意味着少了人性的弱点,但因此而得到的傲慢与自负,却是这些神使心境上的突破口。 所以跟安琪拉打,迟小厉看似技高一筹,将她苦心经营十年的献祭大阵弹指毁灭,实则安琪拉早在心境上就已经自认必输,此后迟小厉顺水推舟,不动声色的将这份恐惧扩大,最终才势如破竹。 如果安琪拉当时坚定不移,对于初次接触到这种上古大阵的迟小厉来说,想要彻底破坏大阵,至少得耗去大半身魔力,这样一来,面对安琪拉最后刺出的那把意料之外的匕首,凶险至少要增大一倍。 至于约瑟夫,直到今天,迟小厉都十分懊恼,最后没有将能够将他斩杀。 在交手的过程中,迟小厉甚至一度有种感觉,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他认为对方实力高于自己的对手。 要知道约瑟夫当时几乎是以完全状态降临大陆,就算时间短暂,还不足以适应大陆这边的能量“规则”,迟小厉也不信他只有操控钢钎这一种手段。 之所以最终胜的如此轻松,一部分源于约瑟夫的自大狂妄,另一部分,则是主要归结于对方心志不坚。 在见到本该被瞬杀的迟小厉,不但“复活”,还布下了有可能真正杀掉自己的天罗地网,从未尝过死亡威胁的约瑟夫,或许连本人都没察觉,那一瞬间的动摇,已经决定了他的失败。 迟小厉事后反复推敲,这场轻而易举的胜利,还是要归结于对方自身问题,就好比一个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剑士,离开所在乡镇的第一天,便遇到另一位天赋更高、年纪更轻的剑士,砥砺剑道的心很有可能就在一念之间崩坏。 对于约瑟夫而言,能够切实威胁到生命的战斗,或许之前一生都没遇到过,因而这种心境转变带来的负面影响才会尤为剧烈,别说全力以赴,能发挥出六七成实力就不错。 迟小厉自己自不用说,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确实是一步一个脚印,从低到高慢慢爬上来的,即便到了几天,算上前半辈子所有的战斗,也不过是胜负参半,而其中只剩一口气的惨败更是不计其数。 因而迟小厉更加敬畏死亡,虽然表面上轻佻不羁,但面对敌人时,无论是实力高于自己亦或低于自己,都是怀抱着必胜的信念,做着必败的准备,心境早已波澜不惊。 至于纳乌拉,迟小厉不清楚这位好对手兼勉强朋友的成长历程,不过肯定跟他截然相反,打遍天下难逢对手。 之所以纳乌拉没有变成约瑟夫这种看似坚不可摧,实则遇到更硬就会瞬间支离破碎的“花瓶”,迟小厉也知道一部分原因,毕竟到了他们这种层级,必然会有一些“质”的改变。 巧合的一点,或者说让迟小厉即便不喜纳乌拉管天管地性格,却仍愿意在心里将他当做朋友的一点,是两人一路登高的根本,都是源于“情”字,不过两人的这份“情”,却又是截然不同。 这也是约瑟夫心境不及纳乌拉最重要的原因。 所谓福祸相依,万物均衡,失去了七情六欲,失去了人性的弱点的同时,他们自然也失去了某些跋山涉水的“捷径”。 当然,这并不代表约瑟夫的实力比纳乌拉弱,毕竟登山路千万条,通往山巅的肯定不止一条小路,约瑟夫确确实实做到了让迟小厉心生忌惮。 如果下次见面,两人之间的胜负恐怕就难说了。 这也是迟小厉万分懊悔的原因,如果当时就能想通这场胜负的关键所在,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失去大半条命,也要务必将约瑟夫埋在大陆。 这种对手,赢一次容易,但如果让他活着回去,查漏补缺,发现了心境上的问题,无异于养虎遗患。 越输越强,这也是迟小厉走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而对于本就天赋出众的那些人,一旦能够转变心境,走的很有可能会更远。 即便现在遇到自称“第四”的维奥尼亚,迟小厉依旧认为,约瑟夫位序之所以低于她,大概就是源于这份心境上的差距,真要是较量单纯实力,前者应该稍逊一筹,毕竟单就棘手程度来说,时间魔法绝对是迟小厉最不愿遇到的种类。 而就算心境如此夯实的维奥尼亚,此前任由迟小厉如何挑衅都无动于衷,甚至主动走进这个“陷阱”,竟然因为不经意的一句嘲弄,就跌了心境大打出手,完全不像是她之前的风格。 所以迟小厉赶紧回忆一遍,觉得问题不是出在前一句,而是后半句上。 一个令人心畏的想法油然而生。 难道……他们口中的“神”大人,并非什么妄图登上神坛的伪神,而是货真价实、几乎算是奠定了如今大陆格局的上古五神? 迟小厉不由回忆起那个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的“天大机缘”,也是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根本所在。 那些支离破碎、本该消失于历史长河中的画卷碎片,让迟小厉知晓了某些早已被掩埋的“秘密”。 正是因为知晓这些事,在第一次听闻关于神使的风声后,迟小厉不动声色,实则却早已动了必杀之心。 可惜自那位被纳乌拉斩于剑下的神使之后十年,大陆再未出现过任何异动,就连迟小厉怀疑与神使有关联、造成了不小轰动的“不灭信仰”,也在那之后销声匿迹。 就在迟小厉以为自己杞人忧天,这件事最后无疾而终的时候,安琪拉的出现,打破了这份美好愿景。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迟小厉重新启程,四处搜集任何关于神使的蛛丝马迹,意图挖掘出他们身后想要掀风起浪的真凶。 原本迟小厉的想法是,等到真与对方见面,哪怕不是对手,也要在临死之前将一些秘密诉说出来,甚至嘲笑两句,让他们明白,即便毁掉整个世界,那份“成神”的契机也不会出现,所以别做什么百日大梦了。 然而到了今天,一句无心之言,反倒引起维奥尼亚心中的波动,迟小厉震惊之余,第一次生出了畏惧。 如果—— 如果真是那五个人,那迟小厉之前所有的计划,哪怕最终死在对方手上也无憾的准备,都会付诸东流。 因为他们不需要“成神”这一步。 祂们原本就是。 迟小厉越想越心凉,真相要真是如此,五神并未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是用了某些神鬼莫测的手段,瞒天过海避开了无形中的“规则”束缚,在现今这个时代复苏,别说自己这些差了一层的“普通人”,到时候就算“规则”之力,恐怕都再难对祂们造成任何影响。 迟小厉终于有些理解,维奥尼亚所说的“新规矩”究竟是何意,并非鼠目寸光、井底之蛙,真正目光短浅、思虑不周的,反倒是自己。 感受到心境的紊乱,迟小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不带丝毫迷茫与纠结,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清明。 “可惜了,虽然一直被人误解,或者说被以一些莫名其妙的目光崇拜,但我迟小厉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瞻远瞩的谋士,我更喜欢的,是当下用拳头讲道理。” 维奥尼亚微微眯起眼睛,停下刚刚释放到一半的魔法,,死死盯着对面的男人。 先前的那轮攻防,迟小厉看似吃了大亏,实际上却是一时没能控制好情绪的维奥尼亚,在下死手的同时,反倒受了迟小厉一击。 这道攻击威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在她肚子上开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然而不论维奥尼亚如何吞噬或者弥补,都无法断绝魔力流失。 这就好比水缸底部裂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缝,淌出来的水几乎微不可查,但日积月累下来绝对后患无穷,甚至有可能最终左右战局。 如果说迟小厉的伤只会让他眼下难受一阵子,那维奥尼亚的伤,就像针尖轻轻扎了一下,不算疼但足够恶心人,却又不敢放着不管。 吃了这么一个暗亏,维奥尼亚自然吃一堑长一智,很快调整好心态。 可不知为何,站在对面的男人,没有第一时间修复伤势,反而像是在构思什么阴谋,站在那里不动,等维奥尼亚暂时“堵”住疏漏,下决心想要试探一番时,迟小厉身上的气势迅速衰弱下去,反倒让维奥尼亚更加谨慎。 结果又过了一小会儿,那种无形的气势竟然水涨船高,甚至有一浪高过一浪的迹象,维奥尼亚才知道刚刚并非对方使诈,而是真的心性出现了动摇,不过自己因为谨慎浪费了天赐良机。 这件事让维奥尼亚稍稍有些沮丧,不过因为早就想通如何跟迟小厉交锋,对于这点得失,倒也算不得多么懊恼。 迟小厉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真诚清澈,仿佛在与好友聊天,咧嘴笑道“你应该也发现了,我刚刚想了一点东西,稍微有些动摇,不过或许是担心我使诈,所以你没有把握好这个大馅饼……算了,这点低级的挑唆也没什么效果,我就不浪费口舌了。” 维奥尼亚眉头微皱,却见迟小厉目光一凛,心头不由紧绷起来。 虽然仍是笑容满面,且周身气息灭有丝毫变化,但维奥尼亚仍是感觉到一股寒意涌上脑后。 直觉告诉她,迟小厉动了杀机,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至于我想了些什么,你的层次太低,还不配知道。” 迟小厉前踏一步,神情不变,却仿佛巨人踏于山巅,地动山摇,维奥尼亚没来由跟着退了一步。 “你只要知道,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任凭诸多烦恼,只要赶紧把你们这些神使全部解决掉,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风未动,杀意起。 。 正文 第五六八章 遗留者反击战(六) 维奥尼亚心有所动,未等话音落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指向迟小厉,想要直接封锁住他周围的区域。 然而这次却没能遂愿。 维奥尼亚能够确认魔法发动,照理来说迟小厉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然而最终迟小厉还是在黑潮涌起之前从原地消失,紧接着一股莫大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维奥尼亚身体微动,黑雾缭绕的脑袋倏而转向后方,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调转,看到迟小厉微露诧异的脸,微微一笑,紧接着张嘴吐出一口黑气。 本想贴身进一步破坏维奥尼亚魔力流转的迟小厉,几乎是本能别开脸,以几乎达到了人体所能承受极限的弧度,看看躲过那口黑气的行进轨迹。 然后只听“嘭”的一声轻响,黑气竟如气球炸裂般在迟小厉耳边爆炸,眼看躲闪不及,迟小厉当即不再犹豫,不退反近,在维奥尼亚略显错愕的目光中迎头冲上去,对准先前捅伤的部位又是一拳。 黑气如散剑刺穿迟小厉皮肤的同时,裹于拳尖的那道空间之力也成功打入维奥尼亚体内。 两人像是约定好一般,几乎在同时倒射而出,接连在地上砸出几个深坑,才勉强站住。 “噗——” 侧脸受伤的迟小厉最先呕出一口血,黑气浸入体内的瞬间,即便他迅速使用空间魔法隔开,仍旧没能彻底阻止黑气蔓延,感觉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脑袋,现在整个人都是一种懵的状态,精神力刺痛无比,稍微调转意识便犹如万针穿脑,根本无法进行太多思考。 至于另一边,维奥尼亚同样不好受,原本好不容易消弭恢复大半的伤口,被迟小厉这一拳牵引,直接彻底迸裂,原本只有一处魔力流转的通路受损,一下子变成了五处。 维奥尼亚暗骂的同时,不得不承认,那点零星的关于迟小厉的情报中,有一点表明他似乎精通医术,换句话说,他对于生物身体构造的了解,就算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至少远比“熟稔”更进一步。 安琪拉死前所传回的为数不多的一项情报,便是曾经差点被列为候选人、最终却因为瓦伦丁暗手而魔法之心破碎的多拉贡,本该终生都是废人,结果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恢复战力,虽不如当年鼎盛,但仍旧将一枚棋子斩落,要不是实力刚刚恢复,甚至可能给只差一步登入“至圣”的瓦伦丁造成很大麻烦。 多拉贡是如何恢复实力的,安琪拉没有给出太多提示,不过等她陨落的消息传回,几位神使才真正重视起来,最后一番讨论,加上各项信息所指,差不多能够确定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魔法师所为。 一个连魔法之心都能修复的“医生”,已经足够引起多位神使的重视了。 时至今日,维奥尼亚也算是“以身试险”,终于印证了这条情报的真伪,只凭一击一拳便打坏六道魔力通路,迟小厉拿捏只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也仅此而已。 维奥尼亚不认为在近身战上,自己会逊色于对方。 有这层黑雾傍身,只要稍加留意,迟小厉想要故技重施,就要做好被反击的准备。 之前两次受伤,都是维奥尼亚精力更加放在攻伐之上,而忽略了迟小厉诡谲多诈的进攻手段,换做其他任何人,在感受到那股黑气的威胁后,本能反应不是该迅速后撤拉开距离,或者施展一些障眼法瞒天过海、示敌以弱? 哪有像他这样,拼着受重伤的代价,只为换取一拳从长远上看更加有利、却对眼下战局影响不大的攻击? 或许还未等到这两招后手生效,自己就已经被打死了。 维奥尼亚不知道该说迟小厉是自负,还是单纯只为争一时之气。 前者证明迟小厉还有一些后手,让他确信自己能够活着到这水缸裂缝涓流变成决堤大水之时,这就要维奥尼亚速战速决,后者对于眼下情况却更为棘手,这就代表迟小厉完全不介意以命搏命,真要是想短时间决定胜负,反倒是落入对方下怀。 到了这时维奥尼亚才有些悚然,迟小厉先前看似不智的一拳,反倒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被动,无论采取哪种方式,似乎都有落入陷阱的可能。 而这种思维陷阱,或许正是迟小厉最大的目的。 维奥尼亚目光越发冷峻,即便她对自己的心志极为笃定,都不能确定时间一长,自己会不会真受对方挑弄,从而露出真正的破绽。 在遇到迟小厉之前,维奥尼亚认为对方不过是实力稍强、运气极好的魔法师,踩了狗屎运达到“至圣”境界,侥幸斩杀了一位实力最低的神使,便忘乎所以,不知自己姓什么。 第一次见面,维奥尼亚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直到事后发现不过是对方使用的障眼法,才隐隐有些震怒,心里对于迟小厉的印象,则变成了“稍微有些不入流手段、谨慎有余实力不济”。 直到这第二次见面,真正与他真身交手,维奥尼亚才悚然发现,不论迟小厉还留有几成力,至少在攻心方面,已经做到了不着痕迹、杀人于无形的地步,安琪拉死的绝对不亏,约瑟夫能够活着回来,都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这场战斗的结果,依然不会有任何影响。 维奥尼亚承认在心理战上,对方绝对高于自己,但又为什么要以敌之长攻己之短? 她只要屏蔽这些言语造成的影响,全心全意沉浸在如何杀掉对方即可。 眼下的战斗自然要全力以赴,就算对方的目的是以伤换伤,就算对方掌握能够迅速恢复伤势的手段,拥有无垢能量体、且有全心防御近乎无敌的黑雾缠身,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 而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不论迟小厉是否有后手,自身魔力外泄是不可阻挡的事实,拖延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心思辗转间,维奥尼亚已然有了决意。 “果然还是要速战速决吗……” 见维奥尼亚身上魔力内敛,隐藏于黑雾之后的朦胧面孔越发清晰,迟小厉便猜到她想做什么了,嘴角微微翘起,猛一拍脑袋,之前看上去极难处理的半脸黑丝,竟如水中油一般渐渐分离。 迟小厉轻轻一抓,将那团看似张牙舞爪、实则质量很轻的黑丝揉捏起来,最终变成一个只有掌心大小的黑球,接着便被迟小厉一掌捏碎。 摸着脸颊留下的伤痕,迟小厉啧了啧嘴,又摸了摸脑袋上的几个地方,感慨道“感觉破坏力跟小丫头的嘴不相上下啊……可惜了我这张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脸,这下子怕是要被毁容了。” 迟小厉一连串奇怪的举动,加上最后几句不明所以的自言自语,落入维奥尼亚心里,可就是真有些忌惮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看似门户大开的行为,未必没有大风险在里面。 就在维奥尼亚考虑是该以退为进,亦或者称了迟小厉以伤换伤的想法,对面突然开口道“喂,你把我这张迷倒万千少女的帅脸割花了,该怎么陪啊?” 维奥尼亚怒极反笑道“这可算是整容了……当然,如果你不满意,妾也不介意将另一半割花,好做个对称。” 迟小厉微微一笑。 下一秒,一声响指,一道涟漪,两人皆从从原地消失。 接下来几秒内,无数声几乎重叠的巨响回荡在整片山林中,掀飞的气浪直接将周围千米范围内的林海削成一片光杆地。 如同布槌敲大锣的震荡,代表着迟小厉与维奥尼亚一次次拳拳到肉的交手,双方完全忽视了魔法师“不与人近身搏斗”的亘古铁律,交手可谓是你来我往,每当迟小厉脑袋上多出几道血口子,维奥尼亚身上也得多几个窟窿。 短短数秒交手,迟小厉已经进行了不下八次空间跳跃,其中却有三次被维奥尼亚直接拦下,后者那能让空间崩坏的手段,可以说是迟小厉这么多年交手以来,躲得最艰难的一次。 即便是面对约瑟夫,迟小厉感到棘手的也不过是“抓不住”对方,而跟维奥尼亚打,迟小厉却成了被追的一方,这种身份上的调换,虽说有以退为进的打翻,但那诡谲莫测的暗系魔法,大多数时候都能将迟小厉的攻势化险为夷,少数几次成功,也不过是迟小厉在同构技巧上的优势。 在转瞬即逝的交手过程中,迟小厉也敏锐察觉到了,维奥尼亚所掌握的同构技巧,上限不超过四个。 其中笼罩于她全身的那层黑色雾气铠甲,兼具攻防一体,是维奥尼亚从始至终都维持的魔法,也是她自保的底线。 如果没有这个护身魔法,迟小厉多次以伤换伤,留下的就不会只是几道“裂缝”般的小伤口了。 除此之外,维奥尼亚还在维持另一个魔法,虽然迟小厉尚未看穿这个魔法的本质,不过效果应该是类似“同归于尽”,或者说山穷水尽之时用来鱼死网破的最终手段。 之所以察觉到这个魔法的存在,是迟小厉在第四次换伤时,恰好打在了维奥尼亚左肋下方,也是距离魔法之心最近的一次。 当那道“裂缝”出现时,迟小厉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觉察到“涓流”,反倒有一团类似果冻的不明正体的玩意儿,莫名其妙堵住了伤口,只有一刹那功夫,接着便恢复正常,那道伤口一如其他几道一般开始外泄魔力。 这种转瞬即逝的变化,在生死一线的战斗中很容易被忽略,不过迟小厉战斗往往喜欢“慢工出细活”,即便是这种像是要在短时间内分胜负的决斗,都会按下心来,分出一半精神力留意对方身上那些细微的变化。 这样做自然有利有弊,坏处不必多言,面对跟自己实力相近的对手还敢分心,正面战斗很有可能陷入比较被动的局面,而好处却是有时会发现“意外之喜”,当对方的坏习惯或者某个不经意的弱点被发现,劣势局面很有可能一招翻盘。 对上第一个能够破坏他使用空间魔法遁逃的对手,迟小厉应付的极为辛苦,不过维奥尼亚那近乎本能的反应,反倒是给迟小厉提了个醒,如果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收回那股力量,迟小厉未必想不出那个魔法的正体,但或许也要很久一段时间。 而万一在后面的战斗中,迟小厉取得了优势,眼看对方手段尽出,紧绷的神经免不了会如释重负,这时才是真正生死一线天之际。 迟小厉在心里骂了句臭婆娘,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对方算无遗策的手段,抛开神使这层看似光鲜的外表,和其他神使一样,一直表现出极度自负的维奥尼亚,竟然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留了败北的后手。 这种日积月累的沉淀,迟小厉之前竟没有丝毫察觉,就好比一个常年穿着高一截皮靴的男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会认为他就是这么高。 如果不是那一击偶然制造的破绽,让本就用来护住关键部位的那个魔法“主动出击”,迟小厉或许真的抓不住任何马脚。 也由此,迟小厉对维奥尼亚心志之成熟有了一个更为全新的认识。 所以维奥尼亚剩下能够同时施展的魔法,只有两个,其中一个便是能够“捕风捉影”将他空间通道挤碎的古怪魔法,另一个则因地制宜,作为主要攻伐手段。 真实世界只过了短短几秒,已然变成一片荒地的林地中央,终于再次显现出两道身影。 对峙两秒,一道身影率先踉跄了一步。 失去了黑雾笼罩,维奥尼亚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凄然,不过她的身上却没有太多明显伤势,此刻双手交叉,冷笑着看向对面。 迟小厉紧了紧脚步,才勉强站稳,那件陪伴不知多少年的骑士装彻底消失不见,上半身血迹斑斑,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扎在皮肤中,如果这时有其他人在现场,绝对会下意识把他当成死人。 然而迟小厉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淡笑。 “果然,你比约瑟夫位序高,不是没有理由的。” 。 正文 第五六九章 遗留者反击战(七) 迟小厉低头看了眼身体,无奈一笑,边念叨“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边放了个小型水系魔法清理,最后一个响指,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便都消失不见。 迟小厉重新抬起头,看着神情淡然,实则身体正在承受不小煎熬的维奥尼亚,“约瑟夫要有你十之三四的坚定,结果恐怕就会不一样了。” “所以他只是第五。” 维奥尼亚冷笑一声,神色的眼眸中很快又浮现出一丝怜悯“他是一位前神使在未晋升时留下的后代,也可以说是自古至今唯一一位‘使二代’。 你应该清楚,到了我们这种层级,想留下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当我们越来越接近诸位大人所在的“神境”,就意味着我们作为‘人’的部分越来越少。 像约瑟夫这种奇迹般出生的子嗣,自然能够继承部分源于父母的天赋遗传,加上自身觉醒的独一无二的时间魔法,很早便被诸位大人相中,并给予过亲自指导。 因而约瑟夫自认是我们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当然,他确实也有与之相衬的实力,只是在心性上,因为即便之前完成任务也很难遇到像你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所以心性尚不坚韧,而这点是我们其他神使无法帮忙的,毕竟就算如何比拼,约瑟夫都清楚自己不会死。 在这一点上,妾倒是要谢谢你出手教训那个毛头小子,否则他还要洋洋自得不知多久。” 双方都在不动声色的抓紧恢复,迟小厉一边审视着体内各处暗伤,开始大刀阔斧的治疗,表面上则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听你这意思,好像你跟约瑟夫不太融洽?看来你们神使之间的关系,也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团结嘛。” “如此低级的挑拨离间,就别拿来笑人了。” 维奥尼亚冷笑一声,“可惜你失去了唯一一次能够杀掉约瑟夫的机会,想必你事后应该也懊恼过一段时间吧?像约瑟夫这种人,只要给予他一次惨痛的失败,就会醍醐灌顶,彻底领悟自身的问题所在,而你恰到好处的成为了这块磨刀石。下次见面,他就会成长为一个连妾都要忌惮三分的真正‘怪物’了。” 维奥尼亚莞尔一笑,轻轻拍了下脸颊“哦,差点忘了,你是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眼看维奥尼亚就要行动,迟小厉赶紧推了推手,一脸无奈道“又不是剑士交锋,你一拳我一拳打的多没意思,难道你还想就这么打下去?也该稍微拿点真本事了吧。” 维奥尼亚身形一滞,萦绕在双臂如虬蛇一般的黑气缓缓消失。 她眯了眯眼睛,精神力却不着痕迹的探查起周围。 “怎么,之前布置的魔法已经完成了?” 迟小厉破天荒的赧然一笑“嘿嘿,不好意思,还真让你说中了。” 像是胭脂厢坊间老鸨,遇到富贵客时召唤一众佳丽鱼贯而出的谄媚模样,迟小厉摊开手,随后轻轻拍了两下。 下一秒,维奥尼亚神色剧变。 连绵的群山又“活”了过来,只是这次并非幻觉,也没有巨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更没有任何地动山摇、飞沙走石的灭世场面。 维奥尼亚的精神力率先撞了“墙”,周围像是有一张无形大网开始迅速收缩。 “哼!” 维奥尼亚眼睛眯成一条线,一个黑色魔法阵浮现于脚下,宛如地狱恶鬼咆哮般的凄厉嘶吼响彻云霄,继而无数双枯瘦如柴的“黑手”,从越发晦暗的魔法阵中爬出,不断伸向远方,像是要撕裂某种无形的力量。 然而在延伸到某一范围后,这些好似能无限延长的手便抽搐了几下,接着猛然伸直,以维奥尼亚为中心,顿时掀起一股魔力风暴。 “没用的。” 迟小厉的声音从外边传来,维奥尼亚眼神更加冷峻,延伸出去的黑手始终无法阻止慢慢合拢的无形空间壁。 在这种危急关头,维奥尼亚心里想的,反倒不是如何脱困,而是对方用了什么手段瞒天过海,使得自己进入陷阱却全无察觉。 维奥尼亚十分确信,之前林恩引路,自己停下的位置,应该恰好在迟小厉魔法阵的范围之外。 “看来他是知晓了我拥有能够察觉遗留者动向的能力,所以将计就计……” 心思飞转间,维奥尼亚便已经想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既然掩藏在林恩等人体内的“伏线”没有被拔除,就证明迟小厉只是大致猜到了自己有这种后手,却没能找出根源。 否则以迟小厉的手段,虽说无法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消除伏线,但只是根除“手术”,做起来应该还是轻而易举。 这样一来,是不是之前林恩联系自己的行为,也是迟小厉故意让自己察觉到异常的? 维奥尼亚心中不由生出这样的想法。 “看来这个魔法就是真正的杀招了。” 维奥尼亚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微翘。 下一秒,那些延伸出去的黑手,同一时间缩了回去,将维奥尼亚层层缠绕成一个椭圆的黑球。 再无任何阻力,无形的空间之力快速闭合,维奥尼亚的身影最终彻底在原地消失。 然而这时迟小厉却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对劲。 虽然他能“看”到那个魔法仍在不断坍缩,但始终存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阻力,即便那个空间已经压成拇指大小,维奥尼亚依旧还活着。 之前使用替身与维奥尼亚交手时,迟小厉已经进行过验证,维奥尼亚的暗系魔法与寻常的暗系截然不同,应该也是某种从未出现过的创想魔法,不过跟安琪拉的大地魔法相似,与一种常见魔法关系密切。 寻常的暗系魔法,最有克制效果的自然是光系魔法,可维奥尼亚的魔法连光都能吞噬,更遑谈水、火、土、风四大主系魔法。 所以迟小厉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不得不承认,真正能够对维奥尼亚造成有效杀伤的,只有空间魔法。 当然,这不代表维奥尼亚的魔法真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虽然迟小厉算是大陆最顶级的魔法师,但除了空间魔法外,他胜在掌握的其他属性魔法种类多、花样繁杂,可以说是“广而不精”。 这种广而不精,只是与同级别的魔法师相比较,如果有其他风火土水的魔法师与他实力相当,双方以同样的魔法交手,输的肯定是迟小厉,因为迟小厉最擅长的仍是空间魔法。 所以想要战胜同级别、并且魔法属性异常烦人的维奥尼亚,迟小厉必须用自己最擅长的魔法才有可能。 所以之前他耗费了不少精力,用于布置这个特殊的空间结界,实际上这是由两层空间魔法构成,最外一层直接连通遗留者基地,因为有其他结界掩护,所以维奥尼亚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 等她离开基地时,实际上已经踏入了第一层空间内,而在适应了这种微弱的魔法气息后,维奥尼亚自然也会忽略掉掩盖在更深处的第二层魔法。 至于迟小厉之前在更远方装模作样的设置结界,不过是让维奥尼亚掉以轻心的“假货”。 后面的展开,也确实按照迟小厉原本的计划进行,心思缜密又极度自负的维奥尼亚,明知是个陷阱,依旧毫无顾忌的踏了进来,等双方见面,一番交手与心理战后,自然而然会得出“速战速决”的结论。 这样迟小厉就可以无形中将战场稍稍偏离,这时维奥尼亚多半不会察觉,因为她的心思在更远处那个“假货”上面,只是防范迟小厉向那边远遁,对于这种微小的距离偏差,并不会多在意。 计划的最后一步,就是将维奥尼亚困在精心布置的坍缩空间中,然而迟小厉原本的预期,是维奥尼亚得知自己被骗后恼羞成怒,直接强行破开坍缩的空间,然后就会收到迟小厉后面准备的“另一重好礼”。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坍缩的空间已经不足指甲大小,身处其中、早就该被压成肉丸的维奥尼亚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在迟小厉犹豫要不要彻底碾碎这粒芥子空间时,精神力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 迟小厉顿时像是被雷击一般,身体难以遏制的抖动起来。 转瞬之间,迟小厉便理解了发生的事情,难以置信的低喃道“不会吧……”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迟小厉的耳朵、眼角,同时流出腥稠的液体。 紧接着,迟小厉深棕色的眼眸,连同眼白一起,像是浸入墨缸的海绵,几乎在一瞬间被黑色浸染。 越来越多的黑血从迟小厉五官中流出,他的身体也一下下不断抽搐,嘴角一会儿微翘一会儿拉下,仿佛在进行什么颜艺表演。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那双已经被黑色占满的眼眸,倏而爆裂开来,黑色液体如同喷泉一般从眼眶射出,最终渐渐在前方不远处汇集成一个袅娜的身影。 “如果这就是你压箱底的手段,可就太令我失望了。” 维奥尼亚捋了捋长发,神态从容。 迟小厉半跪在地上,脸上已经被黑血糊成一片,眼眶空荡荡分外吓人,嘴角仍有大量黑血不断呕出。 “真是……好手段……” 迟小厉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一般沙哑无比“逆着魔法构成对施术者本体进行攻击……可真是闻所未闻……” 维奥尼亚冷笑道“可惜你觉察的晚了。” 维奥尼亚的魔法绝非“吞噬”、“毁灭”这么简单,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效果,是她迄今为止都没有真正展现出来的能力—— 解析。 迟小厉以为她能破坏空间通道,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维奥尼亚异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其实不然。 在一次次的交手,每次被迟小厉使用空间魔法所伤,维奥尼亚对于这种魔法的解析便会更进一步,而在对方看来,这不过是暗系魔法所具有的普遍效果罢了。 迟小厉的其他系魔法攻击收效甚微,原因也在于此,不仅仅只是暗系魔法的吞噬属性。 很早之前维奥尼亚便已经解析了不知多少魔法师的攻击,越是常见的魔法种类,解析度越高,对于她的威胁也就越低。 而在之前,无论战斗陷入何种险地,维奥尼亚都不曾泄露这种能力,就是为了对付迟小厉藏起来的后手。 “你在分析别人魔法特性同时,妾未尝不是在观察你。” 维奥尼亚向前一步,自认胜券在握,就算迟小厉还有其他后手,刚刚那道魔法的反噬,也足以让他失去大部分战斗力。 走到一半,维奥尼亚突然皱起眉毛。 因为已经落得如此惨状的迟小厉,竟然在血泊中笑了。 一股毛骨悚然的味道油然而生,维奥尼亚望向四周,想要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还有什么被忽略的地方? 那帮遗留者……还在很远的地方,虽然有几个正在往这边赶过来,不过稍稍动动手指便能灭杀。 跟在迟小厉身边的那个女人? 维奥尼亚神情渐凝,虽然那个剑士身上有些奇怪的气息,但应该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才对…… “别东张西望了。”似乎是看穿了维奥尼亚的想法,迟小厉捂住眼窝,冷笑一声“不会有其他人埋伏你的。不过你以为……我迟小厉的身体,是别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维奥尼亚微愣一秒,还没等作出表情,身体便陡然一颤,接着便呕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液。 “你……你做了什么?” 看着那些实为纯粹能量精华的“血液”消失在泥土之间,维奥尼亚五官瞬间扭曲,以从未有过的激荡怒意与汹涌杀意嘶吼道“给我死!” “喂,别说我没提醒你,随便用魔法可是会‘爆炸’的——”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维奥尼亚裹在黑雾之中的纤瘦身体便如气球一般炸裂开来。 与此同时,凝聚于她之间的黑光也射进迟小厉胸口。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倒下。 光秃秃的山林中,再次陷入沉寂。 直到—— 一颗脑袋从泥土中钻了出来。 。 正文 第五七零章 遗留者反击战(八) 将营地中其他成员遣散后,林恩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回来看看。 虽然他知道在面对这种层次的战斗中,自己帮不上任何忙,甚至有可能成为累赘,但无论怎么说,迟小厉都算是为了营地仗义出手,否则他大可以就此篱开,等与那些所谓的讨伐队同伴汇合,再从长计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与暗武者交手。 从之前的交谈中也可以判断,这位迟先生与神使之间似乎势如水火,双方交手绝不会只分胜负,只要有机会,任何一方都绝不会吝啬致对方于死地。 因而这趟自作主张的返回,是有着画蛇添足风险的,所以林恩考虑半天,决定先远远观望,如果事情有了结果,无论好坏,自己再现身。 如果迟先生赢了,也用不着他出手,还能够证明自己与他合作的成因,至少遗留者不是只顾自己逃命的忘恩之人。 如果是暗武者赢了,那林恩拼死也要为迟小厉拖延一丝生机,这样也能做到问心无愧。 除此之外,林恩也做好了打算,万一战斗途中自己被对方发现,暗武者想要拿自己作为要挟,那不用等迟小厉出手,他会自行了结自己,绝不添任何麻烦。 然而还未赶到那片迟小厉之前严令禁止踏入的区域,林恩就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强大气息,肆虐的魔法波动像是要将整座山脉夷平,视野所到之处,原本郁郁葱葱的山脉,已经只剩光秃秃杂乱不平的泥地了。 过了半晌,就在林恩犹豫要不要进去时,那股肆意冲击的魔法波动竟缓缓褪去,接着便是一阵长久的死寂。 林恩把心一横,还是硬着头冲进了这片“死亡之地”,不过他还是采用了比较迂回的手段,拿出一张迟小厉之前交给他的土遁魔法卷轴,在确定大致方向后,朝着那边慢慢靠近。 几千米的路程,林恩走的极为煎熬,他确信那两个人的精神力远超自己,说不定在自己还没有任何发现时,自己已经进入了两人的感知范围。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直到走完这段路程,都没有任何攻击或者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而那两股强大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 林恩挣扎片刻,还是毅然决然离开地面。 就算再不济,他好歹也是位剑圣,正面对上暗武者肯定没有丝毫胜算,但若是双方陷入一种胶着局面,或许自己真的会成为决定天平倾轧的那根羽毛。 结果…… 看到几乎同时倒下的迟小厉和暗武者,林恩愣了半秒,小心翼翼喊道“迟、迟先生?” 迅速往暗武者那边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动静,林恩才感暗金从土堆中钻出,犹豫一下后,还是率先朝迟小厉那边跑去。 因为天色太黑,之前林恩没有看清迟小厉的模样,直到走近才不免大吃一惊。 迟小厉的眼眶竟然黑漆漆一片,仿佛被人硬生生剜去了双眼,此刻只剩暗红色的血肉纠在一起。 而他的胸口中央,一个约有拳头大小的“洞”,正汩汩往外留着鲜血,若不是迟小厉胸口尚有微弱起伏,林恩甚至都不会怀疑他已经死了。 “迟先生!” 林恩又喊了一声,迟小厉终于有所感应,嘴巴微微张了张,林恩大喜过望,赶紧摸向身上的几个口袋,结果被迟小厉一把抓住手。 “先……去杀她……” 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林恩仍是听懂了意思,斟酌片刻后迅速点点头,将一个药瓶塞到迟小厉手中,迅速起身赶往另一边。 既然任由自己行动中这么久,就证明暗武者的状况不比迟先生好多少,至少连出手干预的程度都做不到。 林恩嘴角微翘,右手握住身后长剑,那缀着红色浪纹的剑刃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仿佛在为即将能够痛饮敌人鲜血而欢呼不已。 “这么多年卑躬屈膝,也该有个了断了。” 林恩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一步步走向远处一动不动的女人。 不是因为害怕暗武者仍有反击之力,林恩只是纯粹因为能够一抒多年以来积郁的愤懑,而感到由衷的兴奋。 走到近处,林恩将警戒心升到顶点,那股总是萦绕在周围的黑气已经淡到几乎不可见的程度,正因如此,林恩才能看清暗武者现在的情况。 似乎没有迟小厉伤的那么严重,身上只有几个不大不小的洞,不过嘴角、鼻孔所淌出的血液竟是淡金色的,这让林恩有些意外,因为之前迟小厉曾经说过,这些神使的能量体构造特殊,就连血液都是墨绿色的。 “看起来体内的情况比外面更加严重,已经被迟先生伤了根本……” 林恩若有所思,这种淡金色的血液应该就是所谓的“精血”,否则以能量体强大的自愈能力,仅仅外面这些“小伤”,在脱离战斗后,应该瞬间就能恢复。 林恩一言不发的举起长剑,看着双目紧闭、外表原本想象更加惊艳的暗武者真容,心中却没有一丝旖旎之意,甚至连一丝快意恩仇、大仇即将得报的畅爽都没有。 他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落下了凝聚十成剑气的长剑。 就在剑锋即将刺穿暗武者胸口的刹那。 林恩全身肌肉陡然一紧,脑海中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喇叭疯狂嘶鸣,让他瞬间警惕起来。 “嗤!” 林恩不退反进,暴喝一声,用力压下悬于暗武者心头的爱剑,然而无论如何,剑尖都像是戳在一层无形的盾牌上,竟然难以前进分毫。 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滑下,林恩迅速改变主意,就要提剑转身,带上迟小厉远遁。 然而直到此刻,林恩才悚然发现,不止落不下去,自己竟然还提不起剑了! 林恩猛然转头,脚踝竟然不知何时缠上一缕黑气,仿佛一根微不可查的细针扎入皮肤,却瞬间控制住了全身。 这时暗武者缓缓睁开眼睛,眼眸深处满满都是看虫子般的蔑视,她的嘴角却微微翘起。 “看起来……那家伙是真的手段尽出,否则也轮不到你这个废物过来。” 眼看暗武者缓缓从地上站起,这位成为遗留者首领十数年的剑士,脸上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只是眼眸深处那抹凄然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你的剑还是和以前一样绵软无力,跟奥索图比,实力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也难怪遗留者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式微……唉,杀掉你,妾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大局已定,维奥尼亚心情自然不错,一边说着诛心之言,一边朝迟小厉那边看去,手指轻轻一挑,一道黑线骤射而出,直接将他悄悄转动的戒指弹飞,免得迟小厉再从里面掏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卷轴。 至于为何没有直接销毁,还是维奥尼亚无法判定这是否又是迟小厉的诡计,故意让自己意识到戒指的存在,在戒指中埋下什么一触即爆的魔法,等待自己上钩。 所以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只要迟小厉有任何想要隔空干涉戒指的迹象,维奥尼亚绝对会第一时间打断。 不过即便场面已然呈现一边倒的局面,维奥尼亚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迟迟没有靠近迟小厉,只是在林恩面前悄无声息的恢复气力,同时谨慎观察周围,提防那个连她都有点看不清底细的女性剑士偷袭。 至于遗留者这边,所有干部体内都埋了伏线,除了半路辗转回来的林恩外,最近一人也在极远之外,对她完全构不成威胁。 迟小厉真正的后手,的确出乎维奥尼亚预料。 原本她以为那个空间压缩的魔法就是迟小厉的倚仗,然而直到最后才发现,迟小厉连同自己的这份心思都算计在内,无论自己是否提防,都做了两手准备,可谓是万全之策。 如果空间压缩能够对自己造成足够的伤害,那迟小厉后续就可以进行补刀,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至少场面上的胜算会大大增加。 而如果自己真有什么破除之法,迟小厉也有后手,这里又分为两种情况,维奥尼亚最不愿看到的,是迟小厉甚至连自己的“解析”能力也提前洞察,所以故意卖了个破绽,不惜让身体承受巨大伤害也要请自己入瓮。 迟小厉的身体就像一个提前布置好无数机关的房间,如果不强行打破,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可一旦暴力破坏,等自己离开时,已然受到足以伤及魔法之心的攻击。 至于那个险些炸毁她根基的魔法究竟是什么,维奥尼亚已经没有了探究和解析的兴趣,反正整个大陆能掌握这种魔法的也只有迟小厉一个人,只要杀掉他,便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后还是妾赢了呢。” 维奥尼亚稍稍安慰了自己一句,本该轻松的心情却仍然有些积郁。 如果不是从“神”大人那里获得了“护心咒”,拥有这个几乎等于多一条命的逆天手段,那这场战斗的结果,就会是一死一重伤了。 而这个“护心咒”,是只有位列前四的四名神使有幸获得的馈赠,约瑟夫看维奥尼亚不爽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这份可谓秘密武器中的秘密武器,一位之差,天壤之别。 没能借自身实力打败迟小厉,让向来心气极高的维奥尼亚免不了有些受挫,因为在她的计划中,迟小厉早该在第二场战斗结束时就失去反抗能力,结果最后不仅浪费掉无法补偿的护心咒,还要像这样提心吊胆,小心对方的其他布置。 不过无论过程如何,输赢便决定了一切,即使是靠外物的差距取胜,也终归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这也是维奥尼亚稍稍能够安慰自己的一点。 最令人感到嘲讽的是,周围越是没有风吹草动,维奥尼亚反倒越不敢对迟小厉下手,她担心自己动手的一刻,就是危机降临之时。 所以维奥尼亚就这么站在原地,体内魔力疯狂涌动,在几近干涸的脉络中疏堵畅流,打算以最笨的方法堵住迟小厉硬生生凿出的那几个“泉眼”、“裂缝”,等实力恢复两三成,就不必担心迟小厉再有其他后手布置了。 而在留意周围的时候,林恩的表现倒是稍稍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维奥尼亚能够清晰感受到埋藏于他体内的伏线依旧稳定,然而林恩却一次次用剑气冲击身体,不惜损坏一些脉络血管,也要将那份控制全身气力的魔法冲破。 可惜不知是否因为之后缠绕的黑丝削弱了剑气,那一次次冲撞在维奥尼亚眼中,就如同小儿与经验丰富的剑士对招,用以卵击石来形容都不恰当,双方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让维奥尼亚惊讶的其实是林恩的那份心气,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放在历任首领中,都算是最阿谀奉承、谄媚讨好的一个,竟然也有几分骨气。 对于迟小厉,维奥尼亚谨慎归谨慎,但心底还是相信自己这次是真的赢了,虽然双方都可能未尽所有手段,但已经千疮百孔的迟小厉,算是彻底失去了新拱顶能力,就连一个最基本的魔法都使用不了了,这也是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无需魔力也能发动的卷轴上的原因。 维奥尼亚此刻的心情,有四成的警惕,三成放松,三成兴奋,总的来说,她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登记在“红色名单”中这么久,总算能够彻底划去那个令人讨厌的名字了。 所以维奥尼亚本想林恩若是审时度势,知道摇尾乞怜,她可以放他一马,毕竟让这些人感受一次绝望,不是什么坏事,而要再找一枚这么好用的棋子,又得浪费不少时间。 不过既然林恩表现的如此强烈,维奥尼亚也不是什么善人,干脆就如他所愿好了,反正那些干部中有几个还算听话,实在不行让那个心肠最软的艾薇欧娜担任首领也行,只要随便拿点什么威胁,就能让她服服帖帖。 维奥尼亚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如此想着的同时,右手已经向林恩额头探去。 然而就在黑丝即将扎入林恩眼球时,一道白光乍现—— 。 正文 第五七一章 遗留者反击战(九) 那道如同白虹贯日的剑光,仿佛只起于一点,下一瞬间便已逼至近前。 维奥尼亚扯了扯嘴角,原本指向林恩的右手倏而调转方向,凝于指尖的黑色雾气骤然激荡射出,直撞上那道剑光。 然而下一秒,维奥尼亚眼中便染上一抹惊惧。 一道此前毫无察觉的魔力波动突然弥布开来,维奥尼亚没有去管那个赶来送死的女子剑士,周身黑雾再次凝聚浓郁,当他下意识回过头时,迟小厉那边却已经没有了动静,没死,却好像彻底失去了意识。 虽然不清楚这不知何缘发动的结界究竟有什么效果,但想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维奥尼亚瞬间便做出决定,黑雾翻涌间就要强行破除屏障离开险地,眼角余光却骤然明亮起来。 直到那记剑气逼至身后,轻而易举斩断黑雾、随即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维奥尼亚才悚然惊觉。 而就是这短短半秒的分神,让她彻底失去了离开结界范围的最后机会。 等结界彻底发动,此前从未见过相同魔法的维奥尼亚,根本做不到解析,想要再离开,除非结界自身时限已过,或者耗费大力气以力破除,否则就算将迟小厉杀掉,既成结界也不会自行消失。 而以维奥尼亚现在的状况,强行破开结界几乎是痴人说梦,这也是她之后怒火油然而生的源头。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好,维奥尼亚已经在迟小厉身上感受过好几次了,尤其这种胜券在握的时候,对于心境沉淀,实在是一种非常沉重的打击。 与此同时,维奥尼亚也后知后觉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那个明明只是剑神水平的剑士,是如何破开自己防御的? 维奥尼亚瞬间回过头,盯着站在几十米开外、面容冷峻的女子剑士,然而在她身上感受了半天,依旧只是个九级剑士无疑。 迟了半晌,维奥尼亚瞳孔骤缩,她终于意识到迟小厉设下的这个结界效果是什么—— “竟然能将妾的实力拉低……” 莉莉嘴角微翘,笑容却依旧冰冷“不是我变强了,是你变弱了。” 维奥尼亚冷冷看着她,面若寒霜。 直到这时,维奥尼亚才终于理清新心中最后那一丝疑惑。 早在第二轮交手时,维奥尼亚就猜到,迟小厉或许已经隐约觉察了自己身上还藏有某种保命的秘术,可最后迟小厉依旧呈现出玉石俱焚的姿态,试图与自己同归于尽,等其他人过来收尾,这一点就很不寻常。 明知以命换命输的是自己,迟小厉为什么还要如此愚蠢的行动? 要知道就算拼掉自己的“一条命”,实力也大打折扣,就凭遗留者营地中的那些人,或者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剑士,想要杀掉自己无异于痴人说梦。 其实迟小厉的真正杀招,是最后这个效果类似于“众生平等”的魔法阵。 当然,用“杀招”来形容其实也并不恰当,迟小厉自始至终的每一步,对于维奥尼亚来说都有足够的威胁,无论是最初的故布疑云,作出以伤换伤的举动,抑或是后来坍缩大阵,以及更后续的的“引火烧身”,都是环环相扣的必杀之招。 其中的厉害之处便在于,任何一环其实都有能够杀掉维奥尼亚的可能,就算最后被她一一化解,也不能算是失败,因为后续还有其他杀招等着。 而无论维奥尼亚中途作出任何选择,最终都难逃这连环算计,哪怕在迟小厉最终以以命换命的愚蠢法子,看似败北,却埋下了另一个伏笔。 或许就连这场失败本身,也在迟小厉的算计内,而他所勘定的最终收尾,却是交由那个跟在身边的女子剑士来完成。 有了这处“众生平等”的结界,至少在结束前,对方都有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实力,至于最终胜负,不过是看谁保命与厮杀的手段更多罢了。 而既然能被迟小厉托付如此重任,这个身穿法袍的古怪女人身上,定然有许多秘密,即便之前维奥尼亚可以视她如蝼蚁,现在却不得不郑重对待,因为对方现在确实拥有杀掉自己的能力。 举一反三,维奥尼亚这次真的有些害怕了。 她担心就算最终杀掉女剑士,后面还有其他后招在等着自己,不由对自己贸然前来的决定有些后悔。 迟小厉与他们这些神使的本质区别,便在于他完全不会在意任何身份、地位,更不会有任何傲慢、廉耻等情绪。 换句话说,迟小厉与人交手,丝毫不介意自己用的手段是否肮脏龌龊,他心底也完全没有身为强者的自负,只要最终能够成功,过程并不重要。 所以现在她才不得不慎重面对一个九级剑士,最可笑的是对方带给她的威胁,竟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 想到这里,维奥尼亚才发现自己的心境不知何时竟然彻底乱了,她连忙深吸几口气,试图安抚下烦躁的情绪。 感觉心情稍微平缓一些,维奥尼亚一边留意那个女剑士的动向,一边悄悄观察起压制自己实力的这个结界。 之前她总有种熟悉的感觉,经过仔细分辨后,维奥尼亚才恍然惊觉,这个魔法阵似乎是建立在诸位大人曾经交托于他们的几个魔法阵基础上,经过一系列改动完成的。 其中最相近的一个效果,便是“献祭”,借此获取力量增幅魔法效果。 只不过这个魔法阵献祭的对象,并不限于有血有肉、有能量起伏的八大族,就算是花草树木、蛇虫猛兽,也都算在其中。 维奥尼亚这才想起之前迟小厉那看似声势浩大的能量波动,跟自己的攻击冲撞后,直接将方圆千米范围夷为平地。 当时她以为只不过是迟小厉虚张声势的噱头,现在看来,原来是为这个“平等”结界做铺垫。 即便这片距离营地最近的森林没有太强的魔兽,但那些花草树木也能为魔法阵提供能量。 当然,虽然这个魔法阵足够巧妙,但如果维奥尼亚仍旧存有六成实力,对她便不会有任何效果,由此可见迟小厉一开始便计算到这一步自己可能的状态,细想之下,维奥尼亚越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面对一个实力和自己相当、不顾廉耻、战斗没有丝毫规章可言、行动看似天马行空背后却可能伏线千里的敌人,你甚至不知道他下一步可能会做出什么惊人举动。 这样的对手,如果杀不掉,绝对会后患无穷。 不过维奥尼亚也很清楚,如果自己跳过对面那个虎视眈眈、随时关注自身破绽的女剑士,直接对迟小厉出手,死的肯定会是自己。 维奥尼亚又看向位于两人中央的林恩,先前女人的剑气将她逼退几十步,便已经失去了最好杀掉他的机会。 不过在女人出现后,维奥尼亚反倒失去了对林恩的杀意,这个软骨头的出现,多半不是迟小厉的布置,而是他自作主张。 到了现在这副情形,说不定最后就会成为自保的凭仗。 维奥尼亚脑中快速闪过一些方法,对面的女剑士却突然笑道“迟小厉说了,如果见面没有直接动手,你肯定是在想什么坏点子,最有可能的便是拿一些人做威胁。” 莉莉朝中间意识尚在,却被黑丝禁锢全然无法动弹的林恩,叹了口气道“所以迟小厉告诉我,不要心软,我只要记住出剑就行。哪怕最后你拿他做威胁,当挡箭牌,我也要一剑将你们两个扎个对穿。” 莉莉抬起洁白如雪的长剑,微微一笑“所以你要是想拿林恩首领做威胁,我还是劝你算了吧,否则一会儿一旦有了侥幸心理,可是会提前死在我的剑下的。至于林恩首领,我先跟你道一声歉,等回到营地,我一定会将你的英勇赴死广而告之,等回到大陆,将你的骨灰葬在光荣碑中。” 林恩目光闪动了一下,似是有些欣慰,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接着便缓缓闭上眼睛。 维奥尼亚面色阴沉,虽然实力被压制的,但看人的眼光却不会受到影响,刚刚女子剑士说话的时候,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没有丝毫动摇,就证明她说的话确实没有半分虚假。 至于对迟小厉动手,就算女子剑士不说,她也不会这么做,此时又有这么一句画蛇添足,维奥尼亚不禁更加忌惮,说不定迟小厉身上还有什么失去意识后才会触发的诡异结界。 毕竟连这种能够压制人实力境界的魔法都能制出来,还有什么是他迟小厉做不到的? 就在维奥尼亚做好准备,承接对面递来的剑时,女子剑士却突然换了一个松垮的姿势,将长剑垂落身前,脸上依旧是那抹让人看了生厌的笑容 “小厉还说了,难得给我创造这么一个机会,能够以同等境界与真正顶尖的高手厮杀,可一定要把握住。 原本我还有点紧张,不过在见到那一剑真的展开你的防御后,突然有种畅快的感觉……你知道的,跟在一个这么厉害的笨蛋身边,却没法对他提供真正有用的帮助,是件很落寞的事情……现在就不一样了。” 话音未落,维奥尼亚眼前便闪耀起纷飞的雪光。 “至少在这件事上能够帮到他,我很开心。” 女人的声音出现在身后,维奥尼亚周身黑雾一颤,无数道尖锐黑刺向外暴射而出。 飘飘扬扬如同飞雪的古怪剑气,在遇上荆棘黑刺的刹那,突然消融不见,那些黑雾幻化的尖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粉碎消弭。 “我的一位兄长说过,钝刀割肉才最疼。” 莉莉的声音再次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从虚空中突然出现的黑色“半球”,颓然在原处合并,算是扑了一个空。 维奥尼亚瞳孔微缩,还未等撤去缠绕全身的黑雾,下一秒,一股锥心之痛险些让她失去意识。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维奥尼亚抬起头,看到女子剑士发梢尖的那一抹银色,错愕片刻,仿佛被一股雷击劈中,立时失声道“你——你是那个家族的!” 莉莉微微一笑,手中剑影却没有丝毫停滞,维奥尼亚不得不狼狈躲闪,再没有之前的从容淡然,每次都是险之又险才躲过那一道道杀招。 “离开家前,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现在看来,我那几位兄姐,多半是受过你们的‘照顾’了。” 维奥尼亚数次想要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然而莉莉每次都能阴魂不散的缠绕上来,其实双方的身法速度原本天差地别,维奥尼亚更有“虚空穿越”这种技巧,然而在境界实力都被压制的死死的情况下,身为剑士的后者反倒在速度上更具优势。 这也让向来不惧近身厮杀的维奥尼亚,第一次深刻意识到那句魔法师与剑士交手务必记牢的首则。 女子剑士的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维奥尼亚便更不敢直撄其锋了,这个根植于西大陆的超级家族,自古便掌握着一种奇特的天赋,虽说不是每个后代都能继承的,但刚刚那一剑已经能够说明许多问题了。 不提剑术高低,这种天赋独独对魔法师具有克制效果,能够对已经发动的魔法造成反噬伤害,从而伤及施术者本人。 这种天赋在西大陆也不过只是一个传闻,因为真正能让这个怪物家族出手的魔法师,几乎不存在,就算有些人见过,也没有命广而告之。 不过维奥尼亚对此却是清楚的,因为已经有三位同僚在这方面吃过不小的亏,那个家族的存在,也是在西大陆上的谋划,如此多年始终没有进展的原因。 然而令维奥尼亚感到奇怪的是,那门同代骄阳般的三人,应该并没有一个年级相差不小的妹妹才对,可对方先前的话与展现出来的剑技,又确实出自那家血脉无疑。 思来想去,维奥尼亚决定等那几个人从西大陆回来,再好好讨论此事。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小女儿,未尝不能成为掣肘那个家族的……关键? 。 正文 第五七二章 遗留者反击战(十) 这么一想,维奥尼亚突然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当然,一个仅仅能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对她构成威胁的剑神,哪怕是出自西大陆那个家族,并且是直系后裔,依旧也只能算的上“麻烦”这种程度。 虽然维奥尼亚不像其他三位同僚亲自与那个家族交过手,甚至连西大陆都未踏入过,但从偶尔流出的捕风捉影,以及每次同伴回来后的反馈,可以说获知了不少情报。 维奥尼亚眯了眯眼睛,一边躲闪反击,一边观察着女子剑士手中那把通体雪白的精致长剑。 关于那个家族的底蕴,即便是西大陆流传于街头巷尾的志怪故事都有所提及,多是以“富可敌国”、“难以计量”作为形容,其底蕴丝毫不逊于闻名纳乌拉背后的家族,如果单单从家族历史渊源上讲,前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跟波鲁什家族相似,那个家族也是以剑士人才辈出闻名整个西大陆,当代家主名声不显,但三个子女却闻名遐迩,就连远在海外的巴布大陆都有所耳闻。 一门三剑圣,并且还都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存在,如何能不令人印象深刻? 号称“剑士克星”的迪玛利奥,就是曾经踏上西大陆秘密谋划的其中一位神使,然而斡旋多年,身上肩负的任务却没有丝毫进展。 不知什么原因,那个家族似乎对这边的行动有所察觉,因而早在他们踏上西大陆数十甚至数百年前,便已经做好了许多布置。 当迪玛利奥觉察很难用武力征服时,便决定将任务掩藏在所有人视野之后,一如安琪拉在利亚的布置,之所以伏线十年,就是因为忌惮宫中那个实力高深莫测的魔法师。 结果好不容易等到尼莫拉逝世,瓦伦丁开始起势,安琪拉刚刚有所行动,就被另一个莫名其妙横空出世的青年给一巴掌拍进地里,临死前的愤懑与积郁可想而知。 而迪玛利奥的行动同样受到了很大的阻力,那个家族事前似乎连这种退而求其次的计划都已经料到,竟然在各地关要提前设置了极为特殊的魔法结界,无论迪玛利奥如何低调行事,只要埋下一处魔法阵,很快就会引来一大批本土高手。 其中每次必有那三兄妹中的一人跟随,迪玛利奥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最开始还想干脆将这个家族覆灭,你们不是一家三豪客吗?等提着这三颗人头,再加上那个家主的,送到西大陆各个皇室面前,台面下的伏线便可以彻底抬到上面了。 结果第一次交手,就以迪玛利奥的狼狈逃脱告终。 也是从那时候起,神使们才开始潜心收集情报,慢慢将这个家族的秘密掀起冰山一角。 这种能够通过既定魔法,逆向对施术者进行反噬伤害的剑术,神使干脆命名为“逆剑”,至于那个家族自己是如何称呼的,暂时不得而知。 迪玛利奥私下也偷偷截杀过不少出自那个家族旁系的子弟,甚至有几次成功袭杀了拥有众多护卫的直系后裔,原本是想要找到这种天赋的破解之法,然而奇怪的是,直到那几个年轻人临死前,都未曾展现过任何相似的剑术。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让迪玛利奥意外,那就是无论出身于旁系还是直系,所有家族子弟,即便是那些本该只有雇佣关系的护卫,竟然没有一个为了活命而透露任何关于家族的情报,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最终都是慨然赴死。 这种中正到令人敬畏的门风,让迪玛利奥感受到了一种莫大危机,所以他更加急切想要找到克制这种剑术的方法,然而几番试探后,他只能得出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结论—— 这种天赋恐怕只有家族直系子弟才能继承,并且概率极低,可任何一位拥有此天赋的剑士,成就都不低。 好消息在于,至少当时只有那三兄妹确实掌握这种天赋,其他子弟暂时还没有发现,所以只要避开这三人的视线,行事就不必太如履薄冰。 而西大陆作为“诸神降临”最后的关键之地,是一定要被完全攻克下来的,不过当时渊域限制太多,神使根本无法随意出入大陆,所以迪玛利奥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撤回,等将来巴布大陆的布置完成,再集合其他神使的力量重回西大陆。 其中,只要前三位神使中的任何一位能够自由行动,即使再面对那所谓的“三杰”,也不会有太多阻力。 然而最终这个计划不仅没能实现,巴布大陆的布置一再受挫,甚至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休养生息,结果对方反倒主动攻上门来。 如果换做其他时机,维奥尼亚绝度有信心,无论来多少人,哪怕队伍中藏着几个迟小厉这种水平的高手,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可要放在现在这个时机,就好像一拳正好打在软肋上,让她感到分外的憋屈。 好在今天就能将两个心腹大患之一斩除,同时还有意外之喜,一位甚至还未踏入剑圣行列的那个家族的嫡女,其价值甚至比杀掉迟小厉这件事更加意味深远。 所以维奥尼亚的心情非常不错,纵然能量体接连受损,甚至连神大人赐予的“第二条命”都耗费掉,但如果真能挖掘出那个家族的秘密,绝对算得上是物超所值。 维奥尼亚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不知不觉间,已经与之前发生了很大变化。 即便放在所有神使中,维奥尼亚都算是最稳健、最滴水不漏的那个,否则也不可能成为所有神使牵线搭桥的“联络员”。 然而与迟小厉交手后,不但古井无波的心境变得起伏不定,即使维奥尼亚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努力压制下烦躁的情绪,在取得阶段性胜利后,仍旧不免心生喜悦与庆幸。 而在发现迟小厉竟然还有后手之后,尤其那个跟在迟小厉身边的女子剑士竟然能够伤到自己,一份恐惧便油然而生。 之后理清对方身份,维奥尼亚心中便被另一份喜悦占满。 而这种起起伏伏的心境变化,放在以往任何时候,都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问题的维奥尼亚,仍旧将大半注意力放在了那把长剑之上。 除了外观精致充满美感,维奥尼亚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此剑的其他印象,不过这并不奇怪,虽然后续西大陆也传回不少关于那个家族珍藏秘剑的情报,但能够获知的也不过一小部分。 所以维奥尼亚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回莉莉身上,既然无法从秘剑进一步判断主人身份,那就只能将她击败,然后抓回“御座”。 在这里,维奥尼亚有无数方法撬开别人的嘴巴,就算悍不畏死又如何?在神志尽丧的情况下,心志再坚定之人,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所以维奥尼亚犯下了交战以来的第一个错误。 既然对方的攻击确实能够伤到自己,维奥尼亚想当然就要拉开距离。 在她的预估中,那个女剑士肯定会咬在后面不放,这时一些原本瞧不上眼的魔法卷轴,就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在卷轴方面,可不是迟小厉一家独大。” 维奥尼亚冷笑一声,虽然境界实力被压制,但已经是完成品的卷轴,不能说完全不受影响,但拖延一位剑神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事实也确实如维奥尼亚所料,在见到自己激活两个卷轴后,跟在身后的女子剑士稍作犹豫,便放缓了速度,两道剑光,一左一右分别斩向两侧。 本该具有十级魔法威力的卷轴,受到迟小厉魔法阵的影响,果然只发挥出了九级魔法的程度,完全不足以对莉莉造成太多妨碍。 不过对维奥尼亚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为这短暂的停顿,双方之间距离迅速拉开。 就在维奥尼亚认为距离足够远,准备回身反击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个女剑士手上也带着一枚跟迟小厉一模一样的戒指! 既然迟小厉布下这种连环杀招,怎么会不为那个女剑士提前做些准备? 然而从始至终,那个女剑士都未有任何动用魔法卷轴的迹象。 维奥尼亚猛然察觉,似乎自己漏掉了什么极为关键的线索,然而还没等她彻底理清,便看到原本呈不死不休架势的女剑士,竟然不知何时调转方向,在原地留下一道白光,径直冲向迟小厉。 稍迟半秒,维奥尼亚终于回过神来,怒骂一句,额头顿时浮现出几条青筋—— 又被骗了! 维奥尼亚顿时奋起直追,然而之前故意拉开的距离,此刻反倒成了最大的障碍。 维奥尼亚此刻的心情已经不仅仅只是愤怒这种程度了,从莉莉转身抓起迟小厉跑路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理清了整件事,或者说迟小厉这“最后一手”的真貌。 迟小厉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让那个女剑士收尾,并非是他不想杀掉自己,而是不能。 之前因为对迟小厉手段层出不穷的忌惮,维奥尼亚每一步行动都可谓是深思熟虑,在弄清楚对方真正目的之前,绝不轻易展露杀意。 然而迟小厉也正是利用了这种心理,有意给她营造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所以在陷入能够强行拉低自身战力的魔法阵,以及那位女剑士恰到好处的出场时机,维奥尼亚下意识便以为这是迟小厉最终的必杀之阵。 所以她才会用“因为自身实力受损、所以才会受到魔法阵束缚”这种理由进行自我解释,却独独忽略了想要创造出这种效果逆天的魔法阵,得付出何种努力与代价。 如果给迟小厉充足的时间,他未必不能彻底完善魔法阵,到时候或许真能达成维奥尼亚预想中的效果。 可事实却是,除了自身实力外,女剑士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其他迟小厉的布置,这就跟对方“为了完杀自己”的目的大相径庭。 莉莉转身逃跑的那一刻,维奥尼亚才想通其中的矛盾点,这个魔法阵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她的,而是为了一旦自己不敌,为女剑士拖延时间的后手。 在维奥尼亚默默数到十的时候,笼罩在整个山头的魔法阵便瞬间消失。 以一座山脉的草木蛇虫作为献祭,也不过堪堪维持住五分钟。 维奥尼亚瞪着眼睛,在结界消失的刹那,凝滞阻塞的魔力便重新运转自如,她伸手就要抓向百米外的那两道背影,然而在黑雾形成合围之势的瞬间,两人已然从原地消失。 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空间魔法,维奥尼亚早已解析完毕,完全能够拦路掐断,然而就是因为之前拉开的这段距离,加上对方早就清楚结界消失的时间,纵使维奥尼亚第一时间出手,依旧晚了半秒。 经过一场如此惨烈的大战,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到头来却还是让对方逃走,早就做不到喜行不露于色的维奥尼亚,双目圆睁,浑身不住颤抖。 “迟、小、厉——” 带着无限恨意的长啸过后,整座山头被黑雾笼罩,彻底融于夜幕之中。 天亮之时。 连绵起伏的山脉之间,竟然形成一道堰塞湖般的“凹槽”,仿佛山水画被撕去了一角,整个消失不见。 …… 回到御座之上,维奥尼亚半撑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盯着趴在不远处的林恩。 这位遗留者首领有所察觉,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仍旧被地面延伸出的黑丝扯住,就像一只待宰羔羊。 华美瑰丽的宽敞宫殿之中,满是肃杀之气。 自迟小厉逃走已经过了两个祈时,夷平一座山发泄后,维奥尼亚以最后一丝清明,克制住想要追上去的念头,带着故意留了一条命的林恩回到宫殿。 “你要死,其他所有人,都要死。” 看着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的林恩,维奥尼亚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放心,你不会死的太痛快,以前在你们体内埋下的‘伏线’,可以将精神力拘束起来,我会让你保留一丝意识,亲眼看着你那些所谓的朋友死绝。” 维奥尼亚站起身,抓向试图拼命反抗的林恩头顶,笑容越发嗜虐。 “这就是背叛我等的下——” 当维奥尼亚抓起林恩的脸时,表情瞬间凝固。 因为那张本该惶恐惊惧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丝如同梦魇一般的……轻佻笑容。 。 正文 第五七三章 复盘 “所以那个维奥尼亚根本没想到,自己原本用来发泄的对象,竟然才是你真正的杀招?” 会议室内,纳乌拉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拍了拍不知何时从旁观者变成主讲人的迟小厉肩膀,一边伸出大拇指,忍俊道“还是你狠啊,我真想亲眼看到那个暗武者,看到你这张死鱼眼时的表情,应该跟吃了屎一样难受吧?” 迟小厉直接弹掉他的手,一脸嫌弃道“你才是死鱼眼,还有为什么看我一眼就会联想到某些有味道的东西啊?” “形容,形容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心理战越来越厉害了啊,感觉以后再和你打,我得更加小心了。” 纳乌拉摆摆手,毫不在意的又靠在迟小厉肩膀上,挤眉弄眼道“快说说接下来的事……不过按照你的计划,应该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吧?” 迟小厉再次将凑过来的纳乌拉推走,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随手扔出一个东西。 纳乌拉下意识接住,掌心瞬间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当即就要破口大骂,不过半秒之后,当他看清手掌中的物品时,眉头轻轻一挑。 “这是什么?” 约有拇指大小的黑褐色结晶,通体散发着高温,表面有被某种利器切割的痕迹,无法判断其原貌。 不过纳乌拉还是大致猜到了这块晶体的来源。 “这就是神使让遗留者开采的‘锜’矿,那个宫殿中的不少魔法阵都是以此作为压阵之物。” 迟小厉朝桌子对面看了一眼,林恩立马心领神会,笑着解释道“我将运送锜矿的情报告知迟先生后,他对那里很感兴趣,所以在与维奥尼亚真正接触之前,已经去过一趟进行布置。” 迟小厉补充道“原本我还不敢确定,只能大致猜测那里可能是神使的住处……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那里大的有些不像样子,不过还是能找到一些类似卧房的建筑。” 纳乌拉眼睛瞬间亮了“怎么,房间里是不是有什么好玩意儿?比如那个看上去冷冰冰的维奥尼亚,实际上是个喜欢粉色内衣、床头布满可爱娃娃的闷骚哎呀——” 阿汶迅速给予了随口就要扯远的纳乌拉一记正义的铁锤,同时对迟小厉微微颔首“还请您不要介意。” 莉莉忍住笑意,偷偷冲阿汶伸了个大拇指,重新戴上面纱的女子剑侍也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纳乌拉揉了揉脑袋,小声念叨了一句,这才敛了敛神色,“除了女人的内衣,我实在想不出其他能够让你不惜以身犯险也要获得的……咳,你是察觉到那个建筑有问题吧?” 感受到身后丝丝寒意,纳乌拉终于彻底端正态度,一脸正气的问道。 “没什么太多发现,所以我干脆在那里布置下几个结界,等维奥尼亚主动上钩。” 迟小厉摩挲着指尖,看了一眼林恩几人,直接以精神系魔法在纳乌拉脑中回道“本来我是想探究这种能量矿被他们用来做了什么,然而到了那里,我竟然察觉到一丝跟他们身上相同的‘味道’。” 纳乌拉眉毛微动,笑道“对方的空间魔法师不在,你倒确实能够为所欲为,就算那个空间跟维奥尼亚有所联动,你肯定也能做到让对方毫无察觉吧?” 说话的同时,纳乌拉在心底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跟她的‘第二条命’有关?” “废话,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我也别杀什么神使了。” 迟小厉摆出一副臭屁表情,同时继续不漏声色道“原本我不敢肯定,那个气息主要萦绕在其中一间屋子里,只要我稍微探查,即便用空间魔法遮掩,维奥尼亚肯定也能够察觉到。 不过事后我又去了一趟,屋子中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附着的结界也失去了效果。 打开屋门,里面是个不足十平的狭小屋子,没有任何装饰或者家具,只有中间地面上存在一滩焦黑腥臭的液体……我猜那原本应该是类似于‘备份’的能量体,这间屋子就相当于维奥尼亚的另一个心脏,之前那条命,便是被这里替换了。” 纳乌拉揉揉眉心,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然而和迟小厉的交流却未曾中断。 他有些疑惑道“可是之前无论古里古波依还是图依,我都没发现你说的那种‘奇怪魔法’,前者肯定没有,否则现在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至于后者……多半也是没有的,她当时表现出的精神状态,已经陷入绝望,如果不是第三个神使插手,当时就死了。难道这种能力只有在渊域中才能使用?” 未等迟小厉回答,纳乌拉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即自问自答“这也说不过去,否则之前在那片冰域跟图依两败俱伤,那种关头她应该已经手段尽出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几乎同时在心底发声 “所以只有高阶神使才能获得这种能力?” “这种魔法只有维奥尼亚以上的几个神使才有?” 难得默契了一回,迟小厉忍不住笑道“主要还是时间太短,虽然我发现了维奥尼亚种在林恩他们体内的‘种子’,却没办法立刻取出来,而贸然动手脚,很容易引起维奥尼亚的警觉。” 与此同时,纳乌拉脑海中响起迟小厉的声音“这个魔法应该是以某种交换魔法作为基础,如果以后遇到更高位阶的神使,最好先找到寄宿他们‘第二条命’的‘房间’,这样才能确实杀掉他们。” “你是怎么扮成林恩的?” 纳乌拉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就算迟小厉不提醒,他也会留意这件事,接将另一个不需要私底下交流的问题问了出来“不说你和林恩的气息差距,单单他体内的那个‘种子’,维奥尼亚就不可能分辨不出你这个冒牌货吧?” 迟小厉摇摇头,“被维奥尼亚动手脚的成员总计数十人,我没法短时间内将他们所有人体内的‘种子’拔掉,不过只针对一两个人,还是有周旋余地的。” 迟小厉重新回到座位,不等纳乌拉发问,继续解释道“我做过几次推衍,发现无论是用什么办法,都很难在不引起维奥尼亚注意的情况下偷梁换柱。 所以我想既然躲不掉,干脆就光明正大的让她知道,林恩已经‘叛变’。 在布置完那个空间里的一切后,我让林恩主动联系维奥尼亚,这时候他已经被我拉进异空间中,维奥尼亚立刻便意识到营地这边出了问题,以她的智慧,肯定能猜到林恩和我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 这个时候,我再将林恩体内的‘种子’转移到自己身上,已经认定林恩叛变的维奥尼亚,确认‘种子’仍然存在,多半就代表我没有发现,便不会深究下去。” 关于这一段,迟小厉没有解释的太详细,其中很多都涉及空间魔法独有的领域,就算敞开了给他们讲,恐怕也没人能听懂。 所以迟小厉省略掉一些复杂的过程,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上“至于模仿林恩的气息……算是一种创新的魔法,是由我的空间魔法,结合墨菲斯的‘镜月’,只要能截取一段受术者完整的气息特征,就能大致模仿出来。” 说到这里,迟小厉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不过受限于魔法师与剑士的本质区别,这种模仿还是有一定瑕疵的,如果换一个魔法师作为对象,我能保证就算是与他最亲密的好友,都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好在林恩在维奥尼亚心中根本就没什么地位,我只是稍稍泄露出一丝丝剑气,然后‘一不小心’被她的魔法束缚,根本无法反抗,维奥尼亚甚至连一点疑心都没升起。” 纳乌拉敲了敲桌子,忍不住笑道“喂喂,人家当事人可就坐在对面,你这么说真的没问题吗?” 林恩摆手道“迟先生说的没错,如果维奥尼亚稍微对我重视一些,或许就能发现一些端倪了……好歹我也是整个遗留者营地的首领,一个随手的束缚魔法,怎么可能让我乖乖就擒?与其说是维奥尼亚粗心大意,倒不如说是迟先生运筹帷幄,连这种细致入微的心理都把握的恰到好处。” 纳乌拉不由伸出一根大拇指,冲林恩点头道“不愧是几百号人的首领,就连拍马屁的功夫,都能让人如沐春风,既不着痕迹又能引起恰到好处的舒适。” 林恩难得的赧颜一笑,倒是站在纳乌拉身后的阿汶突然开口“少主,我认为林恩首领说的没错,虽然最终让维奥尼亚跑掉,但若不是迟大人料敌机先,将对方的每一步都算在计划之中,想必就算结果不会改变,至少这些遗留者也会损伤惨重。” 林恩深以为意的点点头,纳乌拉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眼面不改色的阿汶,突然露出几分悲恸之意,扼腕叹息道“我这个当少主的,连自己的剑侍都站在人家那边,真是太失败了。” 嘴上这么说,纳乌拉心中对迟小厉这次的行动,其实还是很佩服的。 可以说从维奥尼亚接到林恩联络起始,她的每一步心理,每一步可能的行动,都在迟小厉掌握之中。 是迟小厉故意让她知道林恩已经背叛,而按照维奥尼亚的高傲心性,定然会知难而上,将自己做诱饵,想引迟小厉亲自出手。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竟然才是那个上钩的鱼。 将林恩体内的“种子”转移出来后,遗留者营地的大部分成员,便赶往事先预定的地点,那里有迟小厉准备的传送阵,能够不受限制,直接抵达维奥尼亚的宫殿。 另一边,带着“种子”的“林恩”,只是迟小厉分出的一小部分精神力,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操控,只要让他按时抵达战场即可。 毕竟与维奥尼亚交手,迟小厉不敢分出更多精力在其他地方,假林恩只是作为最后的一招必杀技,如果能够在过程中杀掉维奥尼亚自然最好。 之后的发展一如维奥尼亚预料,迟小厉现身,启动杀力十足的魔法阵,包括几轮交手,维奥尼亚自认已经摸清了迟小厉的目的,却不知就连这种想法都在后者的计划之内。 纳乌拉刚刚一直在复盘,如果将迟小厉换做自己,他肯定不能做的更好。 虽说在硬实力方面,两人应该算是旗鼓相当,但对于人心细微处的把握,他和迟小厉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 虽然迟小厉的话中或许有一定显摆的嫌疑,但大致内容应该不会有虚,心性如此坚韧的维奥尼亚却在一次次与迟小厉“勾心斗角”的较量中,不仅战斗没取得丝毫便宜,心态更是一步步炸裂而不自知。 想到这里,纳乌拉视线重新落回迟小厉身上“说了半天,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候见到林恩变成你,维奥尼亚的心境应该彻底崩溃了吧?” 迟小厉挠挠脸,墨迹半天才回道“你要知道,将精神力分割是一件很危险、并且对身体损耗极为严重的事情,所以那个时候我的状态同样不是太好。 另外狗急了还会跳墙,维奥尼亚当时少说还有三四成实力,只不过我占了一个心理上的优势,算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都怪我们无能。” 林恩突然低下头,带着一丝歉意道“迟先生本来是让我们亲手了结这一桩心结,然而……我们实力微弱,竟然让重伤的维奥尼亚引爆了宫殿下埋藏的法阵……” “都说了这不怪你们。”莉莉有些看不下去了,用裹着绷带的手轻轻敲了下迟小厉脑袋,没好气道“这个笨蛋事先竟然没有发现宫殿内还藏着一个大阵,还想着连人家老巢一块端了,结果最后动手也不利索,给了维奥尼亚可乘之机,差点让她跟我们同归于尽……还好意思把锅甩给人家。” “之后图依恰到好处联系上维奥尼亚,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迟小厉挥挥手,轻咳一声赶紧越过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图依和维奥尼亚究竟逃到了哪里……” 。 正文 第五七四章 雪巅探秘 雪山之巅。 空无一物的山崖上,四道身影凭空出现。 望着下方仿佛不知疲倦、依旧忙碌的雪巨人,迟小厉轻轻挑了下眉。 “下面不远处,有一道断空裂缝,根基算是空间魔法的一种,不过还掺杂了些其他东西……嗯,应该是图依掌握的某种魔法。” 迟小厉从脚边捡起一块积雪覆盖的石头,朝下方扔去。 刚刚飞出几十米,拳头大小的石头便如同被无数利刃切割,又如同风化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化为粉末。 然而自始至终,整个山崖都没有丝毫魔力气息外泄。 迟小厉啧啧嘴,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还有维奥尼亚的暗系魔法收尾……真是大手笔,短途魔法卷轴用在这里不亏。” 实际上纳乌拉之前没有告诉他自己是怎么进入崖底的,迟小厉只是根据崖边没有剑气劈砍的痕迹,明显不是强行破开禁制,从而得出这个结论。 纳乌拉根本不给迟小厉显摆的机会,指着崖底边缘那大大小小几百个洞口,说道“这些洞都通向山体内部,大致可以分为三层,最上一层是放置那些冰块的‘仓库’,雪巨人将粗加工的原料送过去。 下一层则是经过一定加工,已具雏形的冰雕巨人,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存放点,至少我进去的那个空间,就存放有不下百个。 至于最后一层,则是彻底完成的冰雕巨人,我见到的两个都是紫色‘皮肤’,能够免疫剑术伤害,一个防御能力极强,另一个速度极快……阿汶就是被后者所伤。” 迟小厉点点头,最后一句已经让他大致了解了那个紫皮巨人的实力,阿汶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武器大师”,速度方面不必多提,就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紧急关头至少也能做出极限反应。 而这样都没能躲过那个巨人的攻击,足以证明对方的速度至少不在阿汶之下。 这还要考虑到双方悬殊的身材差距,块头越大,对速度的掌控就越难。迟小厉都有些佩服,维奥尼亚他们竟然能够将这种几乎不可能调和的矛盾,创造出完美的平衡。 在安置好遗留者那边的事项后,迟小厉便与纳乌拉一起回到这片冰域,除了在意那些似乎能批量生产的冰雕巨人,还想要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借此追踪到两个神使的逃跑路线。 因为有了维奥尼亚“铺路”,迟小厉才能顺藤摸瓜确定这片冰域的具体位置。 空间乱流趋于稳定后,两个空间的相对位置也基本固定下来,之前迟小厉就像是手握一把并不太匹配的万能钥匙,虽然有能力强行打开周围的房门,但耗时耗力不说,根本无法确定自己到的是哪里,就像博彩赌注,蒙对的概率不是没有,但也微乎其微。 原本准备同归于尽的维奥尼亚,在收到图依发来的信号后,便等同于建立了一条与雪域联通的道路,所以她果断放弃了玉石俱焚,直接顺着这条通道横跨空间。 不过毕竟不是空间魔法师,维奥尼亚穿越通道的方法,类似于强行在墙面中挤出一条路,因而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在来到雪域后,维奥尼亚清楚迟小厉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便立刻修补缝隙,可惜对于空间魔法师来说,这种程度的掩盖根本不算什么,确定了具体坐标,便相当于确定了“门”,就算不沿着维奥尼亚那条线索,迟小厉也能用钥匙强行开门。 当然,在真正打开门之前,迟小厉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他也不清楚门后的情况,万一是维奥尼亚发出求救信号,被另一边接收后传回坐标,那等待他的很有可能是一处险地。 不过也有可能门后是其他讨伐队同伴,正在与那位神使交手,不论之前战况如何,即便维奥尼亚受伤严重,并且战意全无,毕竟也是位实打实的神使,还位列第四,如果自己不跟过去,很有可能会对另一边的战局产生巨大影响。 所以迟小厉只思酌了半秒,便果断跟了过去,大不了形势不对,就直接撤回来,再稍微耗费点代价,摸出两个空间之间的坐标联系,这样只要那个空间魔法师不在,对方就算有四五个人,短时间内也回不来。 结果没想到另一边竟然是场面看上去两败俱伤的纳乌拉,迟小厉心中的那一丝担忧便瞬间烟消云散。 后来将情报交换,迟小厉才知道,原来这片雪域中,竟然还生活着一群早就该消失在历史之中的雪巨人,大部分都被神使改造,变成了智力低下、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傀儡,只有少数“返祖”开启智慧的族群,过上了逃亡隐生的日子。 迟小厉很快也意识到,这帮雪巨人恐怕也是神使故意“放跑”的,就像那些遗留者,有必须存在的意义,也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所以才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否则在他们自家地盘上,如果这些神使想赶尽杀绝,就算那帮雪巨人逃到地底,也会被掀个底朝天。 而最让迟小厉感兴趣的,还是那所谓的“剑术无效化”能力。 要知道说出这句话的可是纳乌拉,当代整个巴布大陆最具天赋、同时也是实力最强的剑士,连他都无法破开巨人的防御,足以证明这种能力的效果有多么惊人。 加上之前在拜迪遇到的那个自称“王”的异人,同样具有“魔法无效化”能力,虽然最终还是被迟小厉轻而易举干掉,但这种能力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困扰,并且无法保证后续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提升。 结合这两件事,迟小厉渐渐开始猜到这些神使想要做什么了,就如同迷雾中短暂的晴日,或者冰山终露一角。 但让他好奇的是,这些无效化的能力来源,究竟是哪里? 单纯的魔法无效化,迟小厉自己也能做到,遇到那个异人“王”时他就推测过,对方的能力应该是“受到魔法攻击——分析魔法种类——瞬间解析——化解伤害”这种步骤,所谓的“反制魔法”便是基于此诞生的魔法流派。 然而真正能够想要魔法反制,却极为困难,不仅需要施术者博闻强识,精通各种类型属性的魔法特点,同时还要将堪称海量的魔法阵以及吟唱咒语牢记,并能做到瞬间映射出反制方法,这样才能具有一定实战意义。 不过反制魔法的实战价值实在是不高,毕竟符合上述条件的魔法师堪称凤毛麟角,大多是魔法师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吃透自身所掌握的哪一种,哪来的功夫钻研其他无用的魔法。 除此之外,实战中对方也不会给你太多解析的机会,如果不能在敌人魔法起手时一眼看穿,并迅速构思反制魔法,等攻击来到跟前才想做出反应肯定来不及,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用自己最擅长的魔法应对。 如果“反魔法护盾”能用反制魔法的原理解释,关于“剑术无效化”,迟小厉就找不到任何能够解释的原理了。 剑术一途,虽然只有两属,却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作为最古老的战斗体系,至今已经演化出成百上千种不同分支,而且不像魔法一般拥有固定的发动条件,即使是同一位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也可能因为自身领悟不同,而习得截然不同的剑术。 正因为这种多样性,想要做到对剑术的解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即便是钻研过百家剑术、已有些返璞归真味道的纳乌拉,面对一位完全陌生的对手,也不可能一上来便洞悉对方的所有招式。 迟小厉认为有必要搞清这些能力的来源,否则讨伐队迟早要遇上这么一批不惧刀剑、不惧魔法的怪物。 “下去吧。” 迟小厉只是轻轻弹了一下响指,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纳乌拉却知道之前给自己造成不小麻烦的那个结界,已经被移到另外某个地方了。 莉莉率先从山崖上跳下,接着便是纳乌拉与阿汶,等崖边只剩迟小厉一人时,他忽然扭过头去,看向东面空无一物的地方。 接着迟小厉摇了摇头,没有再多做停留,跟着跳了下去。 等来到底部,纳乌拉微微蹙起眉头,朝上方看了几眼,狐疑道“在上面磨蹭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东面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丝波动。”迟小厉伸了个腰,如实回道“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魔法通道被炸毁的余波。” “哦,是这——” “样”字还没出口,下意识点头的纳乌拉动作一滞,随即瞪大眼睛,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你说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是巴布大陆他通用语言吗?”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你在这里晃悠了不少时间吧?东面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你能这么淡定啊!” 纳乌拉有些受不了的捂住额头,闷声道“根据那个雪巨人族长所说,这片冰域版图,大致可以算是一个正方形,四个边角上分别坐落着一座大山,每次空间乱流之后,空间通道就会随机出现在一座山上。 咱们脚下的是最西边的山脉,之前图依就是从东边山脉追过来的,所以空间通道大概率就在那座山上……不过你这么一说,八成是被那两个混蛋炸毁了。” 纳乌拉越想越气愤,感觉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跑了,不由埋怨道“要不是你非得开什么狗屁会议,咱们直接追过来,说不准就能半路截胡……” “别想多了,她们要跑早跑了,你就不奇怪,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们才炸毁空间通道?” 被迟小厉这么一说,纳乌拉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立刻陷入沉思。 迟小厉见状笑道“应该是设下了某种延迟触发的魔法,只要我们进入空间通道,魔法便会自动触发……不过她们可能没想到我竟然没立刻跟上去,结果延迟魔法到了时限,自动爆炸了。” 纳乌拉虚了虚眼,仍旧有些不满“所以我们还得谢谢你了?现在离开这个空间的通道都被炸了,不说去其他地方,怎么回到遗留者营地都是个问题吧?” “这事儿先不急,咱们一件件来。” 说话的功夫,迟小厉已经在脚下完成了一个巨型法阵,坚实的地面缓缓流动起来,不多时便出现一个螺旋状的地洞。 至于周围那些闻声而来的雪巨人,迟小厉并未大开杀戒,只是使用了几个简单的驱散魔法,不让他们碍事即可。 这当然不是迟小厉宅心仁厚,而是他觉得这些雪巨人身上或许还藏着什么秘密,否则那些神使也不可能耗费精力养这么一帮蠢大个。 再往更深处想,当年巨人族覆灭,恐怕跟上古五神脱离不了干系,既然这个空间豢养着雪巨人,那另外的一些空间内,会不会也有其他巨人族存在? 四人没有耗费多少功夫,便回到之前与图依交手的那个中层空间。 经过这么一场大战,原本结实的山体损毁严重,几根承重柱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四周墙面布满裂纹,给人一种随时会倾覆倒塌的错觉。 原本在这个空间中的半成品冰雕巨人,除了被纳乌拉斩成几段的那些,经过那么一场恶战的洗礼,竟然还奇迹般保存下来一具较为完整的。 当四人合力将冰雕巨人从土石中扒拉出来,迟小厉便迫不及待的在巨人身上分别点了几下,在弄清大致脉络后,啧啧称奇道“看上去跟普通的冰块很像,却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结晶……至于驱动这副身体的力量,似乎是某种与现有能量形式皆不相同的奇特物质……走,去看看那两个紫皮巨人。” 四人又来到那个纳乌拉斩开的叉形洞口,下面黑漆漆一片,没有丝毫动静。 纳乌拉眉头微皱,示意三人小心,在迟小厉扔下一个照明用的火球的同时,一跃而下,率先进入下一层。 然而没等纳乌拉落地。 他的身边倏而出现一双无神的眼睛。 。 正文 第五七五章 兵分两路 因为视角问题,之前纳乌拉没有发现这对眼睛的存在,所以此刻下意识就要斩出一剑。 不过在长剑即将从眼睛中间劈过时,纳乌拉隐隐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堪堪收住肆意飞散的剑气。 迟小厉不声不响出现在纳乌拉身边,刚刚一瞬间的剑气汹涌,让他意识到下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随着照明火球落到底部,那对眼睛的正体也终于浮现在两人面前—— 迟小厉挑了挑眉毛,指着身后那几乎不能用“固体”来形容的小山般紫色胶状物,忍俊不禁道“别告诉我,这就是你所说的紫色巨人?” 纳乌拉悻悻收起长剑,懒得回答迟小厉的问题,径直走向不知为了“融化”的紫皮巨人。 不得不说他刚刚确实有些神经过敏,那双眼睛正是源自紫皮巨人,只不过现在已经因为瘫软而滑落到脸颊位置,看上去有些诡异。 纳乌拉用剑鞘戳了戳软胶状的半固体,轻而易举就戳了进去,却没有他担心的能量爆发,整个半固体就好像一滩死物,没有任何变化。 迟小厉皱眉道“死了?” 纳乌拉点点头,脸上也带着几分疑惑“看这块头应该是那个防御力高、身材更健壮的巨人……唔,那边那滩略小一点的,是敏捷型的巨人。” 这时莉莉与阿汶也跟着进入这层空间,一看到两人站在一个像是巨大魔兽腐烂后的尸体旁边,莉莉忍不住蹙起眉毛,一脸嫌恶,仿佛空气中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阿汶面纱以外的部分倒是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十分淡定的走到纳乌拉身边,稍稍歪起头,似乎有些奇怪为何巨人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进去看看。” 不等纳乌拉问“进哪里”,就看到迟小厉双手上举,摆出一副跳水的姿势,接着便一头扎进那团紫色“凝胶”中。 纳乌拉甚至能清楚看到迟小厉以何种姿势在凝胶中“游动”,他先是到了脑袋部位,在那两个脱离原有位置的眼睛附近摸索了一圈,接着便回到前胸位置,在心脏那里停留了片刻,最后突然消失不见,直接出现在纳乌拉身边。 “稍微检查了一下,身体构造跟依依有些像,应该是基于生物身体结构的人工造物。” 迟小厉放了一个水系魔法,将身上粘连的紫色胶体洗掉,“心脏部分有类似能量源构造的痕迹,大脑则是接受指令的中枢控制器,估计在你和图依‘如胶似漆’的时候,这些巨人的能量也消耗殆尽,无法支撑起身体,所以才会溶解掉。” 纳乌拉皱皱眉,“就算能源枯竭,也不应该变成这副模样吧?我可没听说什么生物死了还会融化。” “来的路上,你没发现这里的生物死了尸体会直接消失?”迟小厉奇怪的看他一眼。 纳乌拉神情一愣,摇头道“这片冰域除了雪巨人,没遇到任何其他生物……听你这意思,渊域里的生物构造,跟大陆上完全不同?” “确实很不一样,不过我觉得尸体消失,应该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迟小厉既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露出了短暂思索的神情。 纳乌拉眉头一挑,像是想到了什么,稍稍后退几步,对准巨人头部位置便是一剑。 锋锐的剑气如同割在一团海绵上,几乎没有任何阻滞,便将巨人脑袋一分为二,无数紫色胶状物炸裂四散。 然而正站在巨人身前不远处的迟小厉,刚从思绪中回过神,就感觉身上好像溅到了些冰凉的东西,等回过头,一团更大的“紫色果冻”已经从天儿降。 “……” 炙热的火焰让周围温度陡然升高,迟小厉黑着脸从“果冻”中走出,一脸不善的看着纳乌拉。 后者嘿嘿一笑“我就想看看它们死了还有没有那种‘剑术免疫’的能力……嗯,结果表明,这种能力应该不具备永久性,跟这些巨人的状态有直接关系。” 迟小厉重新整了整衣服,捡起脚边一块靠近外皮的果冻,放在手里掂了掂,摇头道“表面没有任何魔法结界,也没有上一层那些巨人体内的奇怪能量残留……当然,也有可能是这种能量只能存在于活着的生物体中,宿主一旦死亡,能量就会自动消散。” 纳乌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在结界方面,迟小厉是行家中的行家,既然他这么说,事实多半就是如此。 迟小厉又去检查另一具巨人的尸体,结果和之前这具一样,都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回到上一层空间,迟小厉沉吟了片刻,看向其他三人。 “关于‘剑术免疫’的线索,到这里就算彻底断了,至于这些巨人的身体构成究竟是什么,我分别从那些半成品和‘果冻’中截取了一点,等回去让索菲娅检测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接下来咱们有两种选择,”顿了顿,迟小厉伸出两根手指“一是兵分两路,你暂时留在这里,去找那些雪巨人遗族,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回到之前的空间,替那群遗留者处理后续问题的同时,可以随时接应返回那片沙漠的讨伐队成员。” 纳乌拉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第二种……就是让这些遗留者自己处理烂摊子,反正不出意外的话,那些神使短时间内应该也不敢回来,如果还有援手,咱们现在多半已经遇到了。而我们主动出击,前往去其他空间寻找讨伐队成员的下落?” “没错,两种方案一种偏被动,却是最稳妥稳健的,另一种较为主动,不过很大概率会白忙活一场,毕竟渊域中或许有上百个不同空间,咱们得运气够好……你觉得哪种方案更好?” 迟小厉耸耸肩,为了不影响纳乌拉的判断,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讲。 纳乌拉稍作犹豫,看了迟小厉一眼,摇头笑道“其实按我的性格,肯定不喜欢较为保守的第一种方案,不过……空间通道被炸毁,就算是你,想要离开里也不会太轻松吧?” 跟迟小厉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两人作为对手的时间比朋友更长,纳乌拉甚至比迟小厉更清楚他的一些言谈举止间不经意的小动作代表什么。 往往迟小厉表现的越是云淡风轻,事情处理起来往往越麻烦,之前透露通道被炸毁时,迟小厉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要真不是什么大事,他早就能自己打通空间壁垒,又怎么会在沙漠中等这么长时间? 迟小厉只能点点头,无奈笑道“之前其他空间的相对位置不稳定,我是没有办法开辟新的通道,不过现在整个渊域已经趋于稳定,她们只是炸毁了这个空间通向外界的道路,我们大可以先回到沙漠,再从那里的空间通道去往其他地方。 不过这样一来,就等于放弃追踪图依和维奥尼亚两人……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干掉两个神使,真是让人不爽。” 迟小厉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我可以试试能不能将一些坍塌后的通道碎片拼接起来,有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两个散落着其他队员的空间。” “不会有太大的损耗吧?”纳乌拉抬起缠着绷带的左手转了一圈,“我现在可是重伤号,咱俩至少得有一个随时保证状态良好,要不两位‘大将’让人家一锅端了可就成笑话了。” 迟小厉知道纳乌拉胳膊早就不碍事了,不过还是没有戳穿这变相的关心,大声笑道“放心好了,我跟某个不中用的剑士比起来,还是稍微靠谱一点的。” 纳乌拉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往回走。 “去哪?” 纳乌拉头也不回道“你不是要去查看那座山上的通道吗?反正我一个‘粗人’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回去看看那帮遗留者修补结界的进度,或者心血来潮稍微指点他们两招也说不定。” 迟小厉点点头,等纳乌拉和阿汶消失在洞口,便转头看向莉莉,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也回去吧,在不涉及家族秘密的前提下,如果条件允许,你也稍微指点林恩他们几招。” 莉莉柳眉微挑,闷闷不乐道“怎么,是觉得我没能在结界消失前杀掉维奥尼亚,所以嫌我碍事了?” 莉莉越说越有些生气,轻轻咬住嘴唇,一脸不甘道“要不是你不让我……” “我的大小姐,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迟小厉顿时有些头大,苦笑道“我相信你有能力在那种情况下杀掉维奥尼亚,不过我不认为区区一个第四神使的命,配得上你为此付出的代价。” 迟小厉脸上挂着笑容,眼眸深处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认真与坚定。 被迟小厉这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的话击中,莉莉倏而恍惚了一下,脸颊顿时染上一抹绯红,赶紧转过头去,悄悄碾了碾发梢,深吸一口气,仍然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小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啦好啦,如果真有一天,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请莉莉小姐拼尽全力救我一命。” 迟小厉故作绅士的弯下腰,等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有那道倩影。 ………… 五个祈时后。 当迟小厉回到沙域空间时,之前在两空间之间架设的临时传送通道,因为接连使用而彻底宣告崩塌。 好在迟小厉提前在冰域设下了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坐标,即便冰域连同外界的空间通道被毁,之后他也有办法回到那里。 其实若是时间充裕,迟小厉肯定会去找那些藏匿起来的雪巨人遗族,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无效化”能力的线索中断,要想重新找到一条脉络,暂时只能从他们身上入手。 不过随着空间乱流稳定下来,空间通道打开,对于其他成员来说,既是好事又是坏事,兴许多耽误一点时间,就会有某个空间的同伴受到威胁。 所以迟小厉权衡再三后,决定还是先去集结讨伐队,等成员到齐,再想办法弄清雪巨人族的秘密。 回到基地,迟小厉只看到魔法师在做结界维护,沿途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位剑士。 稍微打听一下,迟小厉沿着七扭八拐的通道,来到位于基地第二层最大的广场,临时堆砌起来的高台边缘,密密麻麻站了少说二百人,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的剑士。 纳乌拉位于高台之上,神态严谨的指点身旁的几个剑士,看得出来这几位登台的遗留者神情都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激动,总之连面部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等指点完这几个人的姿势,纳乌拉拍拍手,让人群解散,之后一个闪身来到迟小厉身边。 “你要是去当个剑术老师,大陆二十年内,至少得多出百位剑圣。”迟小厉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纳乌拉白他一眼,转而问道“有结果了?” 迟小厉点头“图依和维奥尼亚做的很干净,暂时只能放虎归山了……不过确实有意外之喜,我有察觉到两处空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很有可能是咱们的人在那里翻天覆地。” 纳乌拉歪着脑袋,摸了摸下巴道“两个?那咱们兵分两路?” “我就是这么想的。”迟小厉弹了个响指,纳乌拉手中便多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头。 “是这片空间的定位坐标,等遇到咱们的人,能走空间通道最好,实在不行,可以碾碎石头,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接你们过来。” 纳乌拉将石头把玩了一阵,才塞入戒指,“希望用不到……通往你说的空间的通道搭建好了?” “只是一次性的,问题不大。”迟小厉点点头,同时指了某个方向。 “阿汶,准备走了。” 纳乌拉没再多说什么,冲女子剑侍招招手,向着那个临时打开的魔法阵走去。 “喂。” 看着纳乌拉的背影,迟小厉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喊了一声。 纳乌拉转过头,却见迟小厉双手插兜,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轻佻笑容“神使里还有几个厉害的家伙,你可别太早死了。” 看着这位好似宿命对手兼好友,纳乌拉嘴角一瞬间翘起,接着便转身离去。 只在风中留下一句话。 “你也是。” 。 正文 第五七六章 拜迪异状 拜迪第七区,“探险者协会”分部大楼三层。 一进入办公室大门,哲也一路维持的淡然表情瞬间崩塌,那股身为上位者的气势陡然消失不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眼角显现出些许皱纹。 哲也随意地将价值不菲的费基尔鹅绒立领正装朝衣架上一丢,揉着眉心走到办公桌后,闭上眼睛朝座椅上一靠。 满头白发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管事梅里尔夫,在门上轻敲了一下,随即单手拖住茶盘,轻轻将门带上,之后不急不缓的将刚沏好的花茶放到桌边,慢慢退后两步,走到衣架旁边,将哲也随手丢过来的衣服整平放好。 哲也晃晃脑袋,像是要驱逐到心中的烦恼,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看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 “你有什么看法?” 站在门边的梅里尔夫抬起头,稍作犹豫后,回道“卑职和您的看法一致,现在的平静背后,定然有什么阴谋在积蓄着。” “可是那帮只知道发财升官、考虑自己的白痴不相信。”哲也苦笑道,随后又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走到窗边,神色有些阴翳。 之前总部刚刚召集了协会各上层干部,就讨伐队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内,大陆上发生的一些事情进行讨论。 通常情况下,这种几乎将全部上层干部集结的会议规模,一般只有四年一度的评定大会才能达到。 评定大会的目的,就是对这四年来各职位干部的业绩工作进行审核,对做出突出贡献的个人进行升职或者物质褒奖,对碌碌无为、没有太多亮眼表现的干部,酌情考虑降职或者留待观察,对犯过不少错误、或者因个人原因造成协会巨大损失的成员,进行严苛的惩罚。 当然,位于协会最高层的三十人议事会,并不在此评定行列内。 “探险者协会”的起源,就是三十位或富可敌国、或实力强劲的远古大佬发起,-从那时起,便有了“三十人议事会”这种统筹大局的幕后团体。 而议事会的成员,大多数都是那最早三十人的直系后裔。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有几个大型家族由兴盛到衰败,最后甚至连一个子嗣都未留下。 而在协会建成两百年后,即便是最早三十人的后裔,之间也开始因为利益纠纷而内讧,原本用于制定协会发展、维护协会长治久安的议事会制度,早已变得乌烟瘴气。 而这种发展,在历史上往往都是灭国亡朝的前兆。 所以不少协会真正的中坚力量,开始质疑三十人议事会的存在意义,意识到再内斗下去很可能会失去拥有的一切,那些位列三十人的家族也认清了问题所在,为了保留住现有的权利地位,以及未来的细水长流,不得不忍痛断臂,割掉大部分这么多年来依靠各种途径搜刮占有的财富。 即便如此,各位手握实权的区长以及干部依旧不买账,最后三十人议事会又将十几个势力稍弱的家族剔除,首次吸纳了对协会做过突出贡献的干部,最早议事会后裔的人数,与之后依靠个人能力上位的干部人数基本保持持平,使得双方互为掣肘,这才平息了各方的异议。 然而权力、财富、地位这些东西,是最容易改变一个人初心的毒,那些曾经怀揣着改变现有制度、创造一个理想的全新时代的干部们,在成为议事会成员后,渐渐被这些东西所诱惑,最终走上了那些被剔除的旧议事员老路。 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这种顽疾的根本,其实是制度本身,只要议事会存在一天,不管议事员换几批,最终都会成为一丘之貉。 当然,不是说所有人都忍受不住诱惑,也有极少数意志坚定者能够保持初心,然而在那种“天下皆黑我独白”的泥泞深沼中,出淤泥而不染注定会成为异类,被孤立、被打压,缺少盟友,又如何能够按照心中所想进行改变? 而议事会制度又算是“探险者协会”的根本,如果连议事会都取消,又靠什么来掌管拥有大陆成员最多、同时也是综合实力最强的庞然大物? 哲也出身自一个中等贵族,曾经也是一位满怀志向的大好青年,然而费尽半生登上区长这一位置后,哲也看清了太多东西,不说心灰意冷,至少对于曾经憧憬的一些事物产生了失望。 所以即便他稍稍努力就有可能位列三十人之一,哲也也不想跨过那最后一条线。 他心底还是有些怕,怕那个曾经乐观正直的年轻人,有一天最终变成了那些他最厌恶的人。 好在协会中出了奥拉海姆这么一号人,出身自贫民世家,所以对于权力、地位的渴望比那些钟鸣鼎食的贵族更为强烈,然而又因为自身实力够硬,能保持一颗赤诚之心,已经成为议事会不少人头疼的对象。 之前对于奥拉海姆的多次暗杀,很大一部分并非来自他的仇家,恰恰是那些觉得受到威胁的议事员想要提前根绝后患。 不过他们还是小看了奥拉海姆的心计与实力,他不仅集合了议事会中凤毛麟角的几个“独善其身”的议员,同时更以雷霆手段,给那些试图在背后搞小动作的议员提个醒—— 要么就此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要么就搞死我,否则等我登上更高位置,会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对于这种嚣张跋扈的风格,尤其每次开会看到与会的几个议员一脸担惊受怕、生怕奥拉海姆突然暴起的表情,哲也心底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所以即便两人交流不多,明面上更是没有丝毫走动,但私下里,哲也和奥拉海姆还是极为不错的朋友。 正因为有了这位有望成为最年轻议员的朋友,三十人议事会才会有所收敛——至少在奥拉海姆离开前,确实是这样。 想到一些人近来的所作所为,哲也眼神倏而凌厉起来,死死攥住窗框,因为太过用力,连肌肉都微微颤抖起来。 “那帮混蛋,以为别人不知道他们的算盘吗……让奥拉海姆带队,如果凯旋归来,自然会成为说话分量最重的‘三十人’,可要是奥拉海姆死在渊域,他们可就是高枕无忧了……” 哲也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了几句,梅里尔夫稍作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插话,最后还是决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奥拉海姆区长肯定也知道那些议员打的什么算盘,既然他决定身负险地,一定也做好了相应的觉悟。”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生气。” 哲也深吸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在窗沿上狠狠捶了一拳“可是那帮混蛋,竟然在这时候还只考虑自己!讨伐队走了协会一半以上的顶尖战力…… 他们这些人,嘴上说着‘那些异人和神使不敢回到大陆’,私底下却不断召集协会成员,成为他们的私军! 他们要真是一点不担心,何必武装到牙齿?异人真要趁着这段时间卷土重来,那些普通民众又有谁来保护? 真正厉害的协会成员,早就被他们抽调进了自家花园里,有一点考虑过住在这座城中的平民的安全吗?” 说到最后,哲也颓然放下胳膊,重新回到座位,端起已经没有热气的花茶,一脸倦容的饮完。 比起窗外的寒风,以及顺着喉咙滑下的凉意,哲也的心更冷。 偌大的办公室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许久之后,哲也才重新抬起头,拿起桌边一叠文件,边翻边说道“之前的紧急避难演习进展如何?” 梅里尔夫走到桌边,毕恭毕敬的汇报道“各地的避难点初步完成,昨天卑职就将步骤分派给城内各协会组织,他们承诺会在近期举行演习。” 哲也点点头,“这事你还要多跑几趟,不能光嘴上承诺,要监督他们落到实处……上面那帮尸位素餐的混蛋不管,我们就要肩负起最糟糕的情况,能少死几个人就少死几个。” 顿了顿,哲也目光停在刚刚掀开的一叠文件,抬头看向梅里尔夫“瑞荷跟威尔斯要见我?是有什么发现吗?” 原本这两人是哲也派给杰诺尔当帮手的“问题儿童”,其实也有些想让后者约束管教的私心,毕竟两人都是属于璞玉的原石,只要稍微能够更改一下桀骜的心性,即便现在实力不强,但未来也绝对会成为协会中流砥柱的存在。 而杰诺尔似乎也将这个“任务”完成的很不错,让哲也觉得讽刺的是,眼下他能够动用、并值得信任的人寥寥无几,不得不让瑞荷和威尔斯承担起超过他们能力上限的一些任务,常常身处险地,两人依旧任劳任怨,哲也既愧疚又欣慰。 梅里尔夫点头道“昨天他们来过,得知您今日回来便离开了,或许今天下午他们还会再来一趟。” 哲也又嘱咐了一堆琐事,半个祈时后,敲门声响起,梅里尔夫出去了一趟,很快便领着一男一女回来。 瑞荷依旧是一头橘发,半边眼睛被卷曲的刘海挡住,身上是简约又不是行动能力的寻常剑士服,只是胸口位置画了一个爪印图案,见到哲也后躬身行了一礼。 威尔斯则穿了一件过膝的黑色风衣,头发明显有过打理,神情严肃的向哲也低头致意。 梅里尔夫趴到哲也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后者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你受伤了?” 明明已经小心处理、还是被老管家察觉,威尔斯露出一抹苦笑,打开风衣的几个扣子,指了指侧肋下方,“感谢您的关心,不严重,只是在调查一处贫民窟时,被几个藏匿在那里的蟊贼偷袭,差不多痊愈了,区长大人不必在意。” 顿了顿,威尔斯迅速引入正题“之前您让我们调查的事情……仍旧没有结果。” 哲也眉头一挑,等威尔斯把话说完。 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发现,他们两个也不可能登门拜访。 果然,瑞荷向前一步,补充道“从上个星期您委托我们查询那些雇佣兵失踪的消息后,我跟威尔斯走访了许多黑市,却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那些成员无辜消失的雇佣兵团中,‘野狼’、‘失落田野’以及‘沙熊’,在最初几天发布了数额不菲的悬赏,想要找到成员失踪的线索,可是没过几天,这些悬赏便一同下架。 根据几个情报贩子所言,是三大雇佣兵团主动撤销了悬赏,至于原因他们也不清楚。” 威尔斯将几张裁剪工整的纸递到桌上“原本我和瑞荷以为是这三个兵团有了线索,准备以协会的名义登门拜访,可到了他们根据地,竟然被告知首领不在,三个兵团皆是如此,接待我们的是几个干部。 而这些干部对于悬赏撤销的原因也不太清楚,只说首领和几个核心干部一起做的决定。 我跟瑞荷都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所以又去城门调取了最近几天的出城记录。” 哲也微微眯起眼睛,问道“所以根本没有他们离开的记录?” “是的,不仅没有那三位首领的记录,就连其他几位核心成员,也未登记在册。” 威尔斯点头道“当然,这些雇佣兵团跟协会立场不同,确实有可能刻意躲开我们的布置,偷偷离开城市。 抱着这种可能,我跟瑞荷又接连找了几条‘私线’,信息来源还算可靠,然而他们同样否定了那几位首领从几条不在协会掌控下的路径离开的事。” 说到这里,威尔斯表情愈发严肃,“最令我不解的是,这么多日在底层黑市探查,我们竟然没有收到任何兵团冲突的消息,您也清楚这些兵团之间都是竞争关系,出了这么大的人员失踪,第一反应应该是同行恶意竞争,就算忌惮协会的威慑,私底下也不可能全无动静,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哲也缓缓坐直身体,目光在威尔斯收集的情报中游走。 “所以你的判断是?” 威尔斯深吸一口气。 “我认为——三个兵团的核心领导者,全都被什么人取代了。” 。 正文 第五七七章 大陆动荡(一) 盖亚,君岭。 气势巍峨的皇宫正殿,坐落于君岭宫殿群的正中位置,主道连同各处分殿,距离大殿最近的一处建筑,是在被毁坏殆尽的原天坛广场旧址上,耗时三个月新建成的“武部”,专门负责宫殿内外的警戒安防,同时也临时作为盖亚城守军的司令部。 坐落于君岭山脚下的原武部,已经移除了大多数原本的职能,现在只作为调兵遣将的临时驻扎营地、以及上传下达的“哨岗”使用。 究其原因,还是瓦伦丁事件,当时盖亚城内守军至少万人,却被瓦伦丁以手段暂时屏蔽掉内外传信,等军队得知消息时,已经是瓦伦丁失踪、事件平息以后了。 虽然利亚之前以皇室认定的工会性质进行统筹管理,又是在和平时期,并未有太多军队,唯一具有成型战力的,只是远在边疆驻守的“东军”,但剩下的这些守卫,明明近在咫尺,竟然在危急关头派不上任何用场,简直是件堪称耻辱的丑事。 所以在那场事件之后,泰勒果断下令,让以莱因哈特为首的几位军团长,亲自挑选精兵强将,组建一支实力出众的皇城卫队。 或许当时的泰勒就已经有所预料,时至今日,在讨伐队带走大量顶尖战力后,这些原本名声不显、实力也不算太过出众的皇城卫队,就成了维护盖亚安稳的定心丸。 否则以泰勒父亲、当今皇帝威尼斯的脾气,定然是不敢让那些公会会长级别的人物全部离开,最少也要留下一两个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日上三竿。 又一天的朝会结束,富丽堂皇的绛红色大殿正门缓缓推开,一众穿着得体、仪容端庄的大臣鱼贯而出,缓缓走下白玉般光洁的台阶,不时会有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候在台阶下许久的各家侍者,早就锻炼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在群臣中精确找到自家大人,等大人和同僚寒暄结束,举手挥别,才毕恭毕敬递上温度适宜的湿毛巾,以及温热好的茶饮餐点。 “大人!” 远远便见到自家大人,灰衣侍者赶紧上前几步,却又止于台阶前,不敢踏上去,只是恨不得大人快走几步,这样也好早些接过他手中快要抵过下巴的文案书简。 听到侍者的小声呼唤,佐伊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却依旧不紧不慢走在群臣最后,直到所有大臣踏上分道,才迈下最后一级台阶。 灰衣侍者赶紧接过那小山般的文案,同时眼神有些幽怨的看向远处“大人,小的有几句话,您听了别不高兴……” “那就别说了。” 佐伊一句话,就让灰衣侍者哑口无言,最后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您看看其他大人,哪一位整天抱着一叠奏折上朝,又抱着一叠文案下朝,就算给威尼斯陛下一天时间,恐怕也看不完这些……您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佐伊扭过头,微微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好你个臭小子,这才调到我身边几天功夫,就敢说这么些不知轻重的话了?身为臣子,就要尽好自己的职责,陛下日益辛劳,看或不看,我们都要将重要的事情以尽可能简洁而又不失详实的方式呈奏上去……” “得,您别绕口令了,小的一个只会舞剑的粗人听不懂。”灰衣侍者挠挠头,马上又想到怀里捧着一堆随时会散落的书卷,赶紧将手又放了下去。 佐伊嗤笑道“巧了,我也觉得身边跟一个肚子里半点墨水都没有的笨蛋很别扭,你跟底下的人说,让他们调回乌木利,最起码他还能帮我把这些文案进行简单的分工。” 灰衣侍者立马苦下脸来“大人,您就别为难小的了,我这才跟在您身边几天,要就这么回去,非得被那帮混蛋撕了不成。” 极少有人知道,这个看上去非常年轻、在佐伊面前一口一个“小的”的侍者,竟然是信部暗中培养的高手前三甲。 佐伊原来的侍者,是位精通数算以及兵法排布的文人,在上个月一次隐秘的暗杀中受了不轻的伤,所以被后来的灰衣侍者替换掉。 而这场刺杀的目标,自然是手握一国地下情报巨网、同时深受皇室信赖,却又孑然一身、从不结党营私的佐伊。 刺杀行动自然以失败告终,纵然之前未走漏任何风声,但信部密探早已对佐伊住处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在刺客行动的第一时间就有了察觉,然而即便如此,还是险些让佐伊受伤,那位忠心耿耿的侍者关键时刻推了他一把,结果自己被沾毒的匕首刺破手臂,幸好得到恩斯莱特亲手治疗,这才保住了那条胳膊。 从那之后,信部便悄悄调换了佐伊身边的一些人,不是对这些人有所怀疑,单纯只是防患于未然,刺杀这种事,有了一次,未必不会有第二次,之前是佐伊一直反对,认为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但出了这次事后,他手下的一众副官便“公然抗命”,总得做到万无一失才好。 考虑到若是再有刺杀,兴许会殃及身边手无缚鸡之力的侍者婢女,佐伊最后便答应了这些安排,只不过要找到一位身手又好,同时又能尽到侍者职责,不会显得粗枝大叶、愣头愣脑的合适人员,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灰衣侍者便是一众同僚中脱颖而出的最终人选,然而仅仅“上位”几天,便已经被这位主子数落了不知多少次。 这让灰衣侍者有些憋屈,好歹他也是接受过暗部精英教育的剑士,不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但最起码能够处理一般的琐碎文案,结果还是被精益求情的自家大人吹毛求疵。 当然,这些抱怨的话只在心里念叨几句就行,万一真惹火了自家大人,被赶回去遭人笑话事小,大人的安危事大,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至于刺杀背后的主使,暂时毫无头绪,对方痕迹处理的干净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在于……佐伊的仇家实在太多了。 不提那些藏在暗处的瓦伦丁余孽,仅仅泰勒掌权展开新政,处理的那些贪腐大臣,大多数都是由佐伊取证,泰勒发号施令,最后交于军部处理。 这些人的手下自然不敢报复军部,更不敢对泰勒动手,只能将矛头对准看似守备最薄弱的信部之长。 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他国埋在利亚内部的“钉子”,原本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确实没有太好的机会与名正言顺的方式拔除,不过经由瓦伦丁这么一闹,处理起来可就简单多了。 而这种“扫除”行动自然会引起对方的反应,虽然现在处于深度合作时期,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太大动作,但谁又能保证,不会有哪一国想要趁机除掉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呢? 除了上述三种,也不能排除刺客是“不灭信仰”的人,尤其瓦伦丁之战后,许多潜伏盖亚多年的“老鼠”被抓,对“不灭信仰”本就艰难的处境可谓是雪上加霜。 所以关于刺客的幕后主使,不是没有头绪,而是佐伊仇家实在太多,且都有付诸行动的实力,根本无法断定究竟来自哪一方。 想到自己得没日没夜操心费力,小心提防来自暗处冷不丁的袭击,还得受着自家主子的数落,灰衣侍者便越发心累,正想着如何以委婉的方式吐吐苦水,忽然有所察觉,目光不着痕迹的朝某一方向看去,接着低头道“大人,莫拉蒂伯爵……似乎有事情找您。” 佐伊步子一停,扭头看向后方,只见一主一仆二人去而复返,正从偏道上折返回来。 犹豫一下,佐伊做了个手势,灰衣侍者抬眼看了那一仆一主,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气息,才行礼退到广场边缘。 “佐伊大人。” “莫拉蒂大人。”佐伊微笑回应。 蓄着络腮长胡的高大男人,让侍者留在原地后,一脸笑容的走向佐伊,如同老友寒暄般说道“适才在朝堂之上,关于您的几个构思,让我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路上不断思索,有了一点不成熟的建议……” 远处,灰衣侍者装作无聊的四处看着风景,然而精神力却始终锁在这位与自家大人畅谈的朝臣身上,即便对方的气息无异,他也要做到在对方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的刹那,就让他的胳膊或者脑袋落地。 在留神的同时,灰衣侍者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关于这位朝堂新臣的情报。 和其他几位新面孔一样,莫拉蒂原本只是盖亚的一位子爵,在财部稍稍挂了一个名,非要追本溯源,也可以算是玛索家族百年前的一支旁系。 而这位莫拉蒂大人的中兴之路,也和大多数新臣一样,还是在瓦伦丁叛乱时站对了边,而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由子爵晋升伯爵,并从财部一个无名小卒变成副部长,则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一位特级法师,一位一级剑豪,在与瓦伦丁旧部的交手中壮烈牺牲。 情报显示,这位前子爵现伯爵其实是位办事能力平庸、且财色双好的破落贵族,只是生了两个好儿子,一心为国,所以泰勒便将他作为一个正面“例子”,鼓励其他贵族,破格让他登上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位置。 只是即便一朝翻身,这位伯爵大人依旧没能改掉一些陋习,利用职位之便,私下里做着揩油挖角的勾当,每次数额不高,但胜在细水长流。 莫拉蒂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身边同僚都毫无察觉,然而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早就在信部的监察之中,只是因为他做的确实还算收敛,所以没有揭发。 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之上不可能全是骨鲠重臣,那样坐在龙椅上的陛下肯定每天都睡不好觉,有时一些贪官腐臣,也能起到调和的作用。 当然,对于莫拉蒂这种人,灰衣侍者没有任何好感,他还巴不得对方露出一些端倪,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动手了。 可惜两人相谈十几分钟后,便笑着告别,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见到自家主子转过头,脸上的笑容便逐渐淡去,灰衣侍者赶紧跟上来,走了几步,确认距离够远,才小声问道“是关于近期军饷的事?” 佐伊点点头,反正有些情报需要让手下去收集,干脆提前告知一二“莫拉蒂说了一大堆,核心点就一个——要钱。” 灰衣侍者微微皱眉,随即又觉得在主子面前摆出这种表情有些不敬,赶紧恢复神色,小心问道“这种事不该由他的顶头上司,那位正牌财部大人处理吗?为什么要跟您汇报?” 佐伊捏捏眉心,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说道“他是想让我求陛下敞开国库……哼,办事能力不行,这时候倒是精明,知道由我开口,陛下多半会答应。” 灰衣侍者越发不解“可是近期无战事,东面魔族龟缩回防,不知在密谋什么,至于皇城卫队,虽然讨伐队离开使得任务加重,但也没有太多需要资金的用地,莫拉蒂为什么还要更多……” “说是为了吸纳更多有志之士,短时间内将卫队扩充起来。”佐伊神色不明道。 灰衣侍者惊讶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您完全不知道?军部之前也没透露过任何相关请求……” 他这里的“您”,也可以替换成他们这些信部成员,通常来讲,任何风吹草动,或许朝堂上还未开口,他们八成能够提前知晓。 而像卫队扩充这么大的事情,信部不可能事前一无所知,甚至落后于一位财部副部长。 灰衣侍者倏而止住想要开口的冲动,既然连自己能察觉到这种问题,佐伊大人想必已经有下一步计划了,根本无需他赘言。 半晌,佐伊突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灰衣侍者一愣,随即回道“离正午还有半个祈时……” 接着他又小声提醒一句“下午二时还有三国会晤。” 佐伊点点头,在心中估量一番,突然改了方向,不是那座新建起的军部,而是城南正门走去。 “先去见一个人。” 。 正文 第五七八章 大陆动荡(二) 佐伊又吩咐了几句,灰衣侍者犹豫半秒,行礼告别。 身为贴身侍者兼卫士的他,就这么离开了。 当然,信部不会只派他一人保护佐伊,或者说大部分人手其实都潜藏在常人无法察觉的地方。 比如广场栏杆下的阴影,亭台楼榭、琉璃房檐的凹槽,甚至于墙角看似不经意的一堆杂草。 总之,这些经受过严苛训练、身兼奇术的“暗子”,甚至连互相之间都不知晓,他们只有一个任务——保卫现今朝堂上所有大臣,不让任何一个人出差错,同时也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有异动。 不过佐伊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整个皇城暗部最难、也最没必要渗透的军部,所以灰衣侍者没有必要一同前往,也是为了表达信部的尊重。 毕竟虽然他佐伊一朝登天,深受殿下喜爱,可谓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可现在泰勒带领讨伐队进入渊域,威尼斯再次执政,且有秘闻说这位政绩平庸的皇帝陛下,近期得了个一个妙方,在深宫内大展雄风,已经有不下两位嫔妃怀喜。 而若真的诞下小皇子,按照泰勒殿下的脾气与之前的约定,肯定会主动退贤,到时候你这位依靠公主殿下、自诩骨鲠的忠臣,失去了主心骨,还不是要成为人人打压的对象?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会有蠢货表现出来,表面上大家和和气气,对于这位信部之长恭敬有加,甚至可以用“奴颜屈膝”来形容。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但佐伊正值当红,他手下的信部更不是吃素的,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家抓住把柄,这种头顶悬剑的滋味,又有哪位大臣不会提心吊胆? 如果佐伊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就罢了,至少能够投其所好,成为其幕僚党羽又何妨? 可握着这把能够确定大家生死的宝剑的主人,偏偏是个软硬不吃、一心为主的蠢货啊。 而现今唯一能与信部分庭抗力的大部,只剩掌管国家武力的军部了。 原本军部由皮尔、莱因哈特、约翰这些殿下至信之人统领,而他们与佐伊又偏偏交好,让那些处心积虑想要给佐伊穿小鞋的臣子完全找不到机会,人家都能算是一家人了,这要是愣头上去离间,不是伸出脸去找打? 而在这几位大将离去后,军部便落到几位实力不错但声望不够的年轻将领手中,其中虽然有几人来自莱因哈特与约翰手下公会,不太好收买拉拢,但其余几人倒是都可以做做文章。 所以部分大臣私下里密会,不是为了讨论可能随时到来的异人反扑,而是就如何离间信部与军部进行分工。 当然,这一切佐伊都看在眼里,愤怒是一定的,但不是因为这些蠢货想要对付他,佐伊生气的地方,是在瓦伦丁这么大的事件过后,本该是朝臣争先恐后立功、以光明正大的手段为自己添砖加瓦的黄金时期,结果竟然将精力浪费在朝堂下的争权夺利,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而是如何将高处的人拉下马。 可怜他们没有想过,就算哪天他佐伊真的倒台,他们这些自诩智计无双的白痴,又有谁能够登上这个位置? 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瓦伦丁之战结束的庆功宴当夜,佐伊便私下里觐见泰勒,这位信部大佬已经预见到,接下来很短时间内,自己的地位与权力皆会水涨船高,即便泰勒认定他有承受这份奖赏的能力,佐伊也以强硬的姿态婉言谢绝。 所以佐伊的姓氏后面才没有加上“公爵”两字,结果有不少无知之辈,私底下竟然窃喜,以为是殿下看他功高盖主,所以刻意打压。 心累归心累,佐伊倒是不准备对这些人动手,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留着,不过是还有利用价值,很在之前他也跟殿下与其他几位大部重臣讨论过,皆认为这种时期还是要以稳定内外为主,不宜再大刀阔斧动刀。 所以莫拉蒂才会一朝登朝,而这些新臣也有前车之鉴,至少短期内都会收起尾巴做人,即便有些小动作也不痛不痒,佐伊就权当被蚊子咬了。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就像那几个自认为伪装极好,却时时刻刻处在信部检查下跟在他身后的“尾巴”,就是要做给他们看,我佐伊去军部,一样得按规矩来,完全不存在什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想要抓住老狐狸的尾巴,还早了一百年。 未等接近新建的军部大殿,殿门便自动打开,暂任宫中护卫队队长一职的胡夫快步走下台阶,冲佐伊行礼道“大人,有失远迎。” “行了,跟那些文官整这些文绉绉的都快烦死了,你们这些武家子怎么也如此麻烦?” 佐伊笑着摆摆手,对这位绝对算是自己人的“剑狮”副团长抬抬手,接着和他并肩走上台阶。 “佐伊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胡夫不着痕迹的留意身边,目光中的冷意慢慢降了几分。 那几家愚蠢的新臣好歹还知道死活,没让尾巴跟到军部来,否则不用离太近,在广场周围千米范围内,胡夫就要让他们知道今天阳光为何这么灿烂。 “莫拉蒂来找过我,说是军部最近又要扩充。” 佐伊直接开门见山,胡夫皱皱眉头,思索片刻,才勉强点点头“这件事之前菲尔普斯找过我,说是东门附近进来多有陌生面孔流动,未免意外发生,想要增添一些人手布置……” 胡夫接着又摇头道“可属下派人去看过,近期的人员流动是比往日多了,但大多都是从边缘城市赶来避难的商贾贵族,基本没有什么可疑身份的人。所以我拒绝了这个提议,而菲尔普斯之后也并未再跟属下提及。” “所以是菲尔普斯自作主张,越级上报给了财部?”佐伊冷淡的问道。 胡夫眼中也隐有些愤怒,越级上报就相当于说是对上级存在极大的不满,通常情况下只有检举揭发才会做此行径,当今低头报道“大人明查,属下是经过核实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绝没有任何疏忽大意。” “我相信你,不过我也相信莫拉蒂不敢为了中饱私囊随意编排这种理由。”佐伊在沙发上坐下,双手叠在手杖上,目光流转,开始梳理思路。 胡夫毕恭毕敬站在旁边,虽说他如今的卫队长的身份,实际地位不高,但却掌管整座皇宫布防,可谓是军权在握,就算跟几位大部大佬讲话也可以肆无忌惮,但胡夫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从不做出任何僭越之事。 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这也是莱因哈特放心将这位副团长举荐上去的原因。 顿了半晌,佐伊才睁开眼睛,“麻烦胡夫队长,将菲尔普斯副队长找来,就说我有点事情想要询问。” 胡夫点头,迅速转身离开。 其实他大可在刚才就吩咐下去,不过为了避嫌,免得佐伊认为他私下与菲尔普斯有怨,所以才等到佐伊真正发出命令后行动。 没过多久,胡夫便领着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走进来。 此人大约四十岁左右,刀劈斧砍般的脸上纵横列着许多沟壑皱纹,如同饱经风霜的战士,就算与那些厮杀战场多年的剑士相比也不遑多让,然而菲尔普斯实则却是一位真正正正的大魔导师。 佐伊抬起头,仔细看着这位新晋副卫队长的表情。 菲尔普斯神色淡定,既没有寻常下臣见到佐伊时的惶恐与谄媚,也没有痛脚被抓住时的慌张,十分淡然的鞠躬行礼,然后毕恭毕敬问道“佐伊大人有事找卑职?” 佐伊拍拍身边位置“菲尔普斯队长,坐下说。” 菲尔普斯真的从容入座。 胡夫以眼神询问了一番,得到回答后,犹豫片刻便不声不响退出房间,并带上房门。 只剩两人的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静。 佐伊看着菲尔普斯的眼睛,忽然露出一抹苦笑“刚刚莫拉蒂朝会后找到我,言称军部扩军缺钱,然而我刚刚问胡夫队长却无此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呢?” 菲尔普斯倏而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丝不苟低下头,像是谢罪道“十分抱歉,这确实是卑职的自作主张。” 佐伊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位大魔导师的发梢,问道“为什么?” “因为……”说到这里,菲尔普斯忽然拉低声音,抬头看向佐伊。 佐伊点点头,让他靠近说话。 来到佐伊身前半米距离,菲尔普斯弯下腰便能凑到佐伊耳边。 “这件事卑职只敢与大人说,所以还请原谅卑职的僭越。” 佐伊眉头微皱,督促道“快说。” “是这样,在近七天前,卑职原本带领一众宫廷卫士巡视南山岭,然而途中突然在林中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迹象,前去查看后,竟然找到一个掩盖极好的魔法阵残图。” 佐伊眉头皱的更深了“不是东门吗?” 菲尔普斯摇头道“这只是我与胡夫队长的说辞。恕卑职无能,无法探明那个魔法阵的作用,而就在卑职准备将魔法阵整个挖出带走,原本残留的魔力忽然间消失不见。” 顿了顿,菲尔普斯又道“接着卑职便接到胡夫队长的命令,迅速返回皇城,而关于那个魔法阵的事,卑职只能交由后续赶来的卫队负责……不过之后便再也没听到任何音讯了。” 菲尔普斯话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佐伊眼神渐冷,手杖在地上“铿铿”敲了两下,质问道“你可知道胡夫是莱因哈特队长最信任的手下?在‘剑狮’中任劳任怨多年,为皇室立下过不少战绩,可谓是劳苦功高。” 菲尔普斯微微咬牙,像是在纠结什么事情,最后沉声道“卑职知道这样质疑队长不妥,不过这件事情确有可疑之处……” 佐伊摆手打断,转而又问道“那你为何要谎称扩军?” “卑职想借此试探胡夫队长,如果他做过检查,并如实上报,就当卑职失察,最多接受一些处罚便是,可若是胡夫队长藏私,那……” 菲尔普斯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换了一个话题“至于为什么选择莫拉蒂大人,他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贪官,也只有这种人才是眼下最不可能背叛的臣子,所以卑职用了迂回的方法,试着与大人私下接触一番。” 佐伊冷笑一声“这对我同样是个试探,如果我连这种问题都不追查,就证明我也不过如此,我们信部也不过如此。” 菲尔普斯立马低头“请大人恕罪。”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暂时不要声张。”佐伊摆摆手,轻轻捏着眉心,露出一丝疲态“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菲尔普斯告退。 胡夫没有进来。 佐伊身后的空气倏而一晃,走出一道人影。 佐伊冲他点点头,“有察觉出问题吗?” 人影摇头道“从始至终,没有泄露出丝毫杀气。” “看来目标不是我啊。”佐伊轻轻摇了摇头,想到自己刚刚就将脖颈架在对方身前,才稍稍有些后怕。 不过正是因为有了身后这位,佐伊才敢以身试险,那些自己精心培养的手下,保护人方面,还是远不及此人更令人放心。 而这个人的存在,目前皇城之中,仅有佐伊一人知晓。 那人影慢慢坐下,有些不解道“为什么要构陷胡夫?既然是那边派来的人,应该不会蠢到以为您会相信这些话。” “未必会信,但只要掀起一丝涟漪就好。”佐伊目光迥然,脸上哪还有之前流露出的半分疲意“姑且问一句,他没对我下手,应该不会是察觉到你的存在了吧?” “他可能会忌惮您身边藏有高手,不过在那种距离下,目标真要是您,就算涉险也绝对值得。” 人影摇头道“而且只有神使才有可能看穿迟先生的魔法,这个菲尔普斯明显不够格。”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佐伊倏而伸了个懒腰,“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有什么动作,得让你多费心了。” 人影笑了笑,如同出现时那般消失无踪。 。 正文 第五七九章 大陆动荡(三) 就在佐伊准备撤去屋内禁制时,人影忽然又出现在他身边。 佐伊拍了拍胸口,随即苦笑道“好歹我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别这么神出鬼没的好吗?” 人影似乎有些赧颜,挠了挠脸道“之前忘了问,信部没有查出菲尔普斯身上的问题吗?” 佐伊摇头道“查过,完全没问题。” 人影眉头一紧“所以……是被掉包了?” “多半是这样。” 佐伊按了按额头两侧的穴位,似乎有些头疼道“问题是我们丝毫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动手的,如果在菲尔普斯外出时下手,问题倒还小,怕就怕对方是在皇宫内动的手……” 人影微微晃动了一下,佐伊言语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在布满哨岗、几乎可以说是信部后花园的皇宫内,如果敌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掉包这种重要位置的将领,不提对方实力多惊人,一旦散播出去,最少也会让皇城之上故布疑云,最后闹得草木皆兵。 到时候谁都不知道身边的亲近之人是否已经换做他人。 人影沉默半晌,“我觉得在外面动手的可能性大一些,菲尔普斯怎么说都是一位大魔导师,即便实力不算太出众,也不至于在皇城内遇袭连一点信号都发不出来。” 人影犹豫了一下,补充道“除非……动手的是神使级别的高手,不过迟先生已经在皇城内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这种级别的高手出现在皇城范围内,我一定会有所警醒。” 佐伊点点头,关于一些极为隐秘的城防布置,他略有耳闻,也知道那位大魔导师诡谲莫测的实力,由他亲手设定并保证的魔法结界,等级绝不会比君岭自古留下的护城大阵逊色,甚至有可能更高一些。 毕竟瓦伦丁事件中,两个战略级魔法都未取得太好的效果,甚至在泰勒殿下付出如此大代价的情况下,都没能击败尚未进阶神使的瓦伦丁。 由此可见。迟小厉不仅战斗能力强悍,在魔法炼制方面也是最顶级的大师。 “既然迟先生留下过这种保证,那就可以排除皇城内存在奸细的可能了。” 既然皇城中没有神使出现,那菲尔普斯被人无声无息替换,就只能是在城外发生,同时也间接能够证明皇城内的防备还算不错,至少对方没有其他更好渗入的方法,所以只能采取这种下策。 不过佐伊没有任何欣慰,因为他不知道,对方近期会在皇城内有什么动作,像菲尔普斯这种主动跳出来离间试探的棋子,身上必然没有太多价值,真正该警惕的,是那些仍旧藏在阴影中的人。 见佐伊不说话,人影犹豫一下,试问道“要我悄悄把他抓起来拷问吗?” “没必要。”佐伊晃晃手,道“对方竟然让一个大魔导师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搅浑皇城内的水,就证明他不过是最底层的一颗棋子,如果贸然动手,背后真正重要的那几颗就会有所察觉。” 佐伊下意识敲了两下手杖,接着像是做了某个决定,转身面向人影“这样,你最近盯紧一点菲尔普斯的动向,虽然我不认为对方会漏什么破绽,但凡事不都有个万一吗?发现什么问题便宜行事,你的身份能不暴露就不暴露。” 人影沉默两秒,有些纠结道“可是陛下那边……” “我会让手下加大力度,”佐伊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笑道“有军部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不说万无一失,至少敌人也不会蠢到用‘直取上将’的的做法……如果他们的目标真是陛下,对我们来说反而要轻松不少。” 佐伊抬头看向墙上的魔法挂钟,迅速从沙发上起身,“我得去参加‘会议’了,剩下的事情你多费心。” 人影点点头,消失在会议室中。 佐伊等了半分钟,确定对方不会再出现,这才解除掉隔离结界,之后稍微整整衣领,大步从门口走出。 胡夫在门外等候多时,在菲尔普斯离开会议室后,结界仍未解除,他也不敢贸然进去,或许佐伊大人在考虑什么要事也说不定,就这么等到现在。 不过胡夫还是略微察觉到一点什么,走到佐伊身边,轻声问道“大人,菲尔普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发现,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犹豫一下,佐伊还是提醒了一句“最近注意一下军部内的新面孔,看看有没有人表现出什么异常。” 胡夫心领神会。 ………… 皇宫西角,一座不起眼的灰檐三层建筑,在周围鳞次栉比的华美宫殿群中,显得异样而又古怪,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建筑风格,似乎就不该出现在皇城之中。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这座建筑的作用。 因为这里是利亚信部的总部。 虽然地面上只有矮的可怜的三层,地下却如同蛛网一般辐射向四面八方,几乎包裹住整个君岭。 如同狡兔三窟般的地下蛇道,每隔一段距离便是一座不足百平的封闭空间,许多细小的管道从不同地方进入不同的屋子,由专人处理这些来自大陆各地的情报,最后统一汇总。 建造这样一座几乎涵盖整个君岭的地下情报巨网,足足耗费了近二十年时间,建成之后又经过一代代修缮,最终成为稳固整座皇城的根基一般的存在。 一间密室内。 已经重新换上一身正装的佐伊,不断调试领口位置,确认自己的仪态没有丝毫不妥后,才缓缓按下桌上唯一的半球形按钮。 紧接着散发出黑曜石般光泽的桌面之上,突然浮现出一两道虚影,在经过几秒的晃动后,逐渐稳定下来。 那是两道虚拟人像。 佐伊起身,脸上挂着一丝不苟的笑容“两位大人,下午好。” “下午好,佐伊大人——”几乎占据大半个投影的胖脸男人笑着冲佐伊点头致意,接着又转向另一边“哲也区长。” 哲也也分别向两人致意,入座的同时,忍不住赞叹道“虽然已经体验过多次,但还是忍不住被这巧夺天工的设计所惊叹……说实话,我真的有些羡慕贵国,竟然出了小郡主这般惊才绝艳的天才。” 佐伊谦虚一笑,语气中却是遮掩不住的骄傲“索菲娅殿下的设计确实令人惊艳,不过这个‘多重投影’技术,需要的成本太高,暂时也找不到降低成本的方法,所以没法普及下去。” “佐伊大人若是不介意,可以将技术拿出来分享一下嘛,人多力量大,咱们可以一起合计合计,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圆脸胖子突然插话,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废话,当然介意”——佐伊只在心里这么骂了一句,面上仍是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当然没问题,克洛泽尔大人,不过咱们时间有限,还是先聊正题如何?” 看上去笑容和善、实则却是令库曼官场胆寒的谍子头目的克洛泽尔,在心里同样骂了一句“老狐狸”,笑容不变的点了点头。 哲也左右看了两人,都是笑里藏刀之辈,不免有些头疼,轻轻嗯了嗯额角。 佐伊与克洛泽尔,两个大陆最大谍报组织的头领,可谓是几十年的老冤家了,对对方的脾气都了如指掌,而这种开场时的斗嘴,也差不多成了一种习惯。 哲也轻咳一声,等两人视线移到自己身上,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正色道“那就由我先开始。上次会议提到过,最近一阵子,鄙人治下的第四区,城内有大量佣兵莫名消失,除此之外,底层的一些平民也渐渐有了失踪事件。 我派人到处探查走访,却一直都没有什么情报……直到前几天,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一个手下抓到了点蛛丝马迹,最后发现至少有两位佣兵团长被人掉了包,而这两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动。 两位有什么看法?” 克洛泽尔视线游离了几秒,皱眉道“能确定是‘不灭信仰’做的吗?” 哲也摇头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派人盯得太紧,所以暂时不能确定。” “这个决定是对的,你说的这两个佣兵团,我有些印象,规模不算大,但这两个团长的实力不弱。” 一谈到正事,克洛泽尔肥腻的脸上便显露出一种颇有威势的冷峻“能在你们协会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偷梁换柱,肯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克洛泽尔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老对手,皱眉道“怎么,你这边也出事了?” 放在平日,佐伊早就发表自己的看法了,然而今天竟然突然陷入沉默,克洛泽尔便大致猜到了一些。 “还不确定,不过……有人混进皇城了。” 佐伊没有细说,而是分别看向对面两人。 哲也扯了扯衣领,一脸苦笑道“跟你们这些搞情报的人坐一起真是别扭……肯定不会是我们的人。” 克洛泽尔则是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要是我的人,你肯定发现不了。” 佐伊点点头,懒得与胖子针锋相对,神情严肃的看着他“对方不可能只在我们两家动手。” 克洛泽尔挑了挑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咋地,你是觉得老子能力不够,连这点跳梁小丑都发现不了?” “我只是提个醒。”佐伊叉手托住下巴,犹豫几秒,想想作为盟友还是要暂弃前嫌,便又补了一句“也有可能……对方已经派了人,只是不在你们城内。” 哲也神情微变,克洛泽尔则是目光一凛,沉思几秒,难得冲佐伊点点头“我会派人秘密去一趟南部。” 他们库曼可是整个大陆离渊域最近的国家。 而南边的那片广袤森林中,还有另外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群体。 作为对手,佐伊对克洛泽尔行动力的评价还是十分高的,见他已经意识到某些问题,便不再担心“守墓人”那边。 “我想……两位应该都没收到回复吧?” 哲也与克洛泽尔同时摇头。 虽然名义上是联盟,但私下里各家肯定都有与自己人独特的联系方式,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至于各自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能够穿透渊域的层层阻碍,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而讨伐队没有传回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区长大人,您觉得‘不灭信仰’这次打的什么鬼主意?” 佐伊看向同样“家里招贼”的哲也,后者思酌几秒,说道“在经过多次大清洗后,城内的钉子基本都被拔除了,所以对方不太可能还有什么伏线能够启用,这点我相信利亚和库曼也都一样。 所以这些人多半不是为了更长久的潜伏,否则他们还能做的更精细、更不易被人察觉才对。” “他们的行动,八成会在近期展开。”克洛泽尔总结道。 “这可算得上是‘从头再来’、‘白手起家’啊。”佐伊笑道。 其他两人也笑了起来—— 只有眼神依旧泛着寒光。 每个人都有种大雨将至的感觉,因为“不灭信仰”的作风,向来都是伏线千里,走一步看十步,像这样“目光短浅”的行动,只能代表对方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没有等下去的资本了。 当然,原因肯定是讨伐队带来的压迫,使得那些神使都感觉到了危机,所以才会一反常态,从侧面上来看,也能隐射出讨伐队在渊域中的行动,暂时应该是顺利的。 不过从另一方面看,这又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因为这个古老而又神秘的组织,每次行动都可谓计划完备,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尤其在这种情况下,狗急还会跳墙,对方的行动很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而在大部分精兵强将被讨伐队带走的情况下,各国能不能承受住这轮风暴,三位与会者心中都没有底。 因为这次对方恐怕要拼命了。 会议室中沉静了半晌,再次由哲也牵起话题。 “两位,近期,魔族的动向……也有些奇怪。” 。 正文 第五八零章 大陆动荡(四) 佐伊和克洛泽尔下意识看向对面,都从对方的脸上觉察到些许诧异。 虽然魔族的根源地是位于大陆最南端的“南渊”,终焉之战后的千年时光,半数魔族向北迁徙,而剩下的一半则仍旧留在南渊。 拜迪南方的几个城市,与月神森林、荒境毗邻,虽然南渊的魔族偶尔也会向北骚扰,但通常只是让这两地的精灵族与兽人族头疼,多数情况下不会对拜迪造成任何困扰。 然而当时北迁的那些魔族,同样具有与生俱来的侵略欲,千年以来,除了如骄阳升空、又如昙花一现般消逝的斐列帝国,历史上几乎没有哪个时间,哪个地点不被魔族骚扰。 而在大陆四国鼎力的局面形成后,北方魔族部落骚扰最多的,便是利亚与库曼。 利亚的情况稍微轻一些,与魔族接壤的国境不长,只需要一个甘道夫家族便能镇守,库曼则可谓是饱受魔族骚扰之苦,前些年魔族实力最盛的时候,甚至丢掉了北方三省,比仅仅只丢了艾尔西一城的利亚凄惨了不知多少倍。 后来纳乌拉横空出世,几次三番单枪匹马去往魔族都城,闹了个鸡犬不宁不说,自己竟然还能毫发无伤的回来,算是浇灭了不少魔族嚣张的气焰。 而利亚这边,随着皮尔?甘道夫羽翼愈发丰满,不但军事才能上越发彰显出一位大将风范,个人实力更是上了好几层台阶,艾尔西城夺回大捷,皮尔单挑魔将大获全胜,既鼓舞了士气,同时也对魔族的心境带来进一步冲击。 之后…… 讨伐计划紧锣密鼓的秘密执行,作为总指挥的泰勒,最担心的问题,便是讨伐队走后魔族会不会趁虚而入。 为此利亚和库曼专门召开了几次密会,想要就魔族问题达成共识。双方不仅冰释前嫌,共同达成了多项协议,还做出了许多书面保证,不论魔族最终将重点放在哪一国身上,另一国都必须鼎力相助。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在讨伐队离开后,已经过了近一个月时间,消息早就传遍大陆,魔族竟然没有丝毫异动。 不仅如此,原本与两国北城接壤的魔族驻地,那些对峙数月的魔军竟然不断后退收缩,让人完全看不清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尤其在近期,魔军更是直接撤退千里,完全消失在前线哨岗的视线内。 守城将领唯恐有诈,不敢贸然追击,便派出一干探子前往侦查。 抱着必死决心的探子,找了半天,都没有遇到任何埋伏或者陷阱,这才确定之前的撤退不是什么障眼法。 这就让将领们更加不解了,尤其是士气正盛的利亚东军,在老公爵的鞭策下,军营中倒是没有出现浮躁之风,可除了对方被打怕了,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 让佐伊与克洛泽尔惊奇的,是这件事本该由两人之一提起,却没想到倒是跟这件事最没关系的哲也莫名其妙先牵起了话题。 略作思考,佐伊皱眉道“哲也区长,是南渊那边的魔族有异动?” 哲也摇头道“不,恰恰相反,南渊的魔族也退了。” 佐伊微微睁大眼睛,与克洛泽尔几乎同时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就在五天前,南方的黑暗精灵族一支与我们有合作关系的商队如约进城,跟几位使者闲聊中,我无意得知,原本不断袭扰他们边界的魔族,最近一段时间突然消失不见,直接退到更南端。 他们的人深入调查了一番,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魔族内部除了纷争,既不是几位王子争权夺利,也不是什么天灾……总之退的很奇怪。 虽然这与我们拜迪没直接关系,甚至于少了魔族袭扰,我们收购特产的成本降低不少,对于我们是件好事,不过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恰好上次会议佐伊大人也提过这件事,所以想再听听二位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佐伊和克洛泽尔眼神交流了一下,最后轻轻嗓子,由他先开口“上次会议结束后,我已经派了手下前往东军,并收到甘道夫大公的亲笔信,他曾派遣多波死士深入炼狱国度,基本有去无回…… 不过有一队实力最强的侥幸潜入推进城,结果发现本该人口密集的城市,竟然不知为了萧条了许多,就好像……魔族遭了什么恶行传染病,短时间内死掉了大批居民。” 佐伊端起桌上的花茶,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之后这队死士本想继续探查,可惜被对方发觉,最终只有一人成功逃回。” 听到这句话,克洛泽尔脸色微变“活着回来了一个?” 佐伊肯定的点点头“确实有一人活着回来。” 哲也左右看了眼似乎在打哑谜的两人,忍不住问道“能请两位大人讲明一些吗?” 克洛泽尔捏了捏眉心,面色有些凝重道“哲也区长或许不知,推进城中的守卫力量,远比我们威斯坦或者他们盖亚更加森严,那里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铁桶都城, 至少有两位魔将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城内动向,历史上,我国也派出无数探子进城探查,但能够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实在是难如登天。 尤其最近二十年,魔族入侵愈发频繁,对于推进城的守备力量也更加严密……这么说吧,就在这二十年内,进入推进城并活着离开的,只有两个人。” 哲也正要问是谁,忽然灵光一闪“纳乌拉先生和他的剑侍?” “没错,只有他们两个。” 这次回答的是佐伊,他冲哲也苦笑道“这也是将那些谍子称为死士的原因,因为近二十年内,确实没有一个人潜入并活着离开。为此我们开发了不少情报传递的方法,能保证即便全军覆没,也能将一部分消息从城中传达出来……我想库曼应该也差不多。” 哲也恍然大悟,终于有些明白克洛泽尔为何如此惊讶,不免又问道“是这位死士身手高强?” “甘道夫大公信中提过,这批死士实力还不错,但若是像以前一样,魔将亲自追杀,肯定无法活着出城。” 克洛泽尔眼中精光一闪“所以……你认为魔将不在城内?” “目前看来只有这种解释。”佐伊点头。 对于外族的窥探,魔族向来不吝以雷霆手段出击,别说是几个斥候小队,就算只来一人,也会有由魔将亲自出马。 至于分散逃离—— 那里可是铁桶一块的推进城! 只要泄露行踪,接下来甚至不必魔将出手,其他魔族士兵就能轻而易举围杀。 考虑片刻,克洛泽尔问道“夺回艾尔西城时,奥古斯都伤的很重?”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越线了,不过在特殊时期,双方还是要摒弃前嫌。 佐伊只是思索了几秒,便如实道“皮尔将军虽然实力出众,也足以碾压奥古斯都,但还是没能格杀他,重伤……应该算有,不过以魔族逆天的恢复能力,不用说几个月的时间,不用借助外物,三天就能恢复。” 关于这件事,佐伊并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显摆皮尔的战功,事实就是如此。 克洛泽尔的言下之意,是推进城内魔将“失踪”,有没有可能因为利亚之前的几场战斗。 然而魔族最强大的种族天赋,便是无可匹敌的自愈能力,甚至能够做到断臂重生、损伤器官自我修补这种程度,就算是以体魄能力见长的兽人,单单在自愈方面,完全不及魔族,也只有“兽血沸腾”状态下两者才勉强能够比肩。 而“兽血沸腾”是有着强烈后遗症的,魔族的自愈能力却是与生俱来,这同样也是魔族四处侵略,被各族敌对针对,却始终能够保持旺盛战力的原因。 明明前一天将敌人打的奄奄一息,结果第二天对方又生龙活虎的出现,这种持久战水能吃得消? 而魔族的自愈能力,同样也跟实力有关,通常来讲都是成正比的,像四魔将这种顶级战力,几乎能够做到断臂数秒内便诞生新肢,四五个祈时的功夫便能恢复如初。 所以要想杀掉他们,就必须一击毙命,然而这种层级的高手,几乎不存在完全碾压的情况,战斗往往要陷入持久战。 所以即便被誉为“文将”的奥古斯都是四魔将中实力最弱的一个,皮尔也只能占据上风,打的他丢盔弃甲狼狈而逃,却完全无法完杀。 至于四魔将中的其他三人,佐伊已经近一年都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纳乌拉回来后,我也再没收到过任何其他三魔将的消息。” 克洛泽尔此时已经将两只手全部撑在桌子上,从怀中摸出一条拇指粗细的烟卷,点上后猛吸一口,随即陷入长久的沉默。 如果身边手下看到克洛泽尔做出这个动作,便会知道这位谍报头子正在进行非常慎重的思考。 “魔族有没有可能……跟异人有染?” 打破这份沉静的,还是哲也。 之所以突然提到这个问题,是他想起之前搜集的一些情报中,在异人大规模入侵大陆时,各族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偏偏只有魔族似乎不受影响。 当然,在与黑暗精灵族彻底决裂后,魔族几乎不与外族来往,就算交流也是通过拳头来对话,所以关于魔族内部的情报,可以说是各族之中最少的。 或许魔族也遭到了异人的袭击,但受灾程度与其他族完全不成正比? 这个问题之前也有学者提到过,不过多数都在受灾或者重建时期,既没有精力、也没有实力进行深入探究,所以事情被一搁再搁,最后不了了之。 哲也这种时候提出这个问题,倒时引起了其他两人的注意,佐伊拼命回想之前看过的一些情报,其中作为重点的东军军情,反反复复回忆了不下五遍,最终才得出结论—— “异人入侵时期,不论双方交战进入多么白热化境地,魔族都会主动撤兵,然而等异人退去,他们又会在第一时间卷土重来。” 克洛泽尔看着佐伊的眼睛,吐出一个烟圈,点头道“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哲也目光一凝,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魔族这么正直?好心到等咱们处理完外乱再打?” 佐伊和克洛泽尔破天荒的同时大笑起来。 如果要给魔族打上一个标签,那最不可能的就是“正直”两个字,反而与正直相对的一切形容,几乎都能够完美贴切。 笑了几声,佐伊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如果说魔族同样受到异人入侵,肯定没有精力在第一时间开战。” 克洛泽尔继续吐着烟圈,肥腻的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所以……可以理解为魔族与异人之间存在某种协定,在异人入侵时期内,魔族偃旗息鼓,并作出一副同样的‘受害者’面孔……不过魔族的人都没什么耐心,所以表演一阵便掩盖不住侵略的本能,等异人离开便迫不及待的重燃战火。” 哲也神色肃然,总结道“所以接下来我们不仅要提防国内可能随时到来的异变,更要小心魔族与异人勾结,发动突袭……而这一次,多半就是孤注一掷了。” 吐着烟圈的胖子,阴翳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讥讽笑容“怎么莫名有点激动呢?都说乱世出英雄,那些真英雄好汉都去下面杀敌了,可怜后方老巢只能交给咱们这些阴险分子守护了,啧啧……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哲也难得露出讪讪的笑容,佐伊见状吐槽道“你拉上我也就罢了,人家区长先生可是难得的正人君子,为民好官。” “得得,咱俩是坏人行了吧。”克洛泽尔掐灭手中烟卷,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我还有点事要去办,先到这里吧。不过接下来几天恐怕不太平,咱们多联系。” …… 光影消失,佐伊仍旧坐在原处,神情严肃的想着什么。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佐伊接过纸条,只看一眼,眉头瞬间挑起。 “玛兰使者?” 。 正文 第五八一章 大陆动荡(五) 二十分钟后。 佐伊回到住处,灰衣侍者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手中多了一件绣纹华美的黑色长衫,胸口位置以金线雕琢了金氏家族的族徽,正是利亚官方场合的正装。 仆人侍女全部退出屋内,灰衣侍者一边替佐伊更换衣服,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汇报道“十二祈时前,暗部哨子在菲尔利普山脉下的一处贸易小城,发现了玛兰使团的踪迹。” 佐伊神情有些凝重,皱眉道“菲尔利普山脚下的小城?为什么没有提前给我们联络?” 三百年前,利亚建国以后,巴布大陆的整体格局算是初步定下,东南西北四国鼎立,互相签下友好协议,好让饱受战争疾苦的民众休养生息,一直延续到今天。 四国中,拥有八百年历史的库曼王国,底蕴最为厚实,其次便是毗邻大陆西海岸的玛兰帝国,拜迪与利亚在这两国前,只能算是年轻晚辈。 玛兰帝国物产丰饶,不但拥有许多别处没有的珍奇物种,矿产资源更是超过其他三国总和的一半,并拥有大陆最大的魔晶石矿。 通常来讲,玛兰帝国应该与其他三国贸易往来频繁,然而实际上却连正式的官商都没有,就连与玛兰帝国最近的利亚,国内流通的异域物产,基本都是通过私商交易。 其中原因,便是那条仿佛将大陆一分为二、由南至北连绵不断的菲尔利普山脉,这座大山终年积雪,山路崎岖不说,因为拦截了大陆东西气流,因而形成了极其恶劣的气候,一年至少有三百多天都是暴雪狂风。 想要在菲尔利普山脉开辟出一条安全的商道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山顶的恶劣环境,即便是剑圣与大魔导师,都不能保证每次都毫发无伤。 所以大规模商路无法开辟,玛兰与东部三国合计之后,决定在山脚挖掘几条通道,至少能够保证小规模贸易来往。 然而菲尔利普山脉何其雄伟,即便四国通力合作,耗费了近五十年时间,加上前代帝国的部分废弃矿洞,最终也只在山脚成功开辟出十几条通路,每条通路也不过才能容纳五车并行。 不过正是因为这道天堑,历史上玛兰帝国几乎没有与东部三国发生多少摩擦,毕竟双方都清楚,根本不可能派遣大规模军队跨过崇山峻岭作战,因而无论巴布大陆历史上战争多么频繁,玛兰大陆几乎都没受过什么影响。 仅有的几次战争,也只是国内不同势力之间的矛盾,从来没有过外力插手的情况。 “偏居一隅”、“与世隔绝”、“神秘的西方国家”等等,都是大陆中东部居民给玛兰帝国打上的标签。 当然,这些形容还算恰当,事实上玛兰帝国与西大陆的贸易往来,反倒比东部三国更加频繁,而玛兰帝国也是巴布大陆上唯一一个至今仍然允许宗教自由的国家,曾经被大陆驱逐的那些教徒,最终都汇集到这繁荣昌盛的西部帝国中来。 作为与玛兰最近的邻国,玛兰和利亚的关系,比其他两国更近一些,但也算不上多深,而在神使的存在曝光以后,双方的关系似乎莫名陷入一种冷淡期。 当然,这种疏离是利亚单方面的表现,因为无论是泰勒还是一干知晓内幕的大臣将军,都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不灭信仰”可谓是大陆上最神秘的组织,不但历史悠久,而且成员遍布大陆,实力强劲,每一次出手都可谓是雷霆之击。 通常情况下,制造过那么多次惊世骇俗事件,“不灭信仰”不可能丝毫没留痕迹,可事实却是每一次事件过后,无论各国如何调查,最终都毫无结果,不了了之。 其中最出名的一次事件,便是十一年前惊动整个大陆的“绑架”案,对方不但对被封为利亚明珠的泰勒出手,还绑走了无数贵族子弟,引起了整个大陆的震动。 利亚皇帝、库曼国王,“探险者协会”议事会一怒之下,共同联手,集结了成百上千的高手,结果最终也只是将所有孩子救出,抓到的全部都是小鱼小虾,甚至连一个核心成员都没有。 直到今年,瓦伦丁事变中安琪场,神使才算是正式进入各国高层的视野中。 如果追本溯源,神使的出现,最早还是几乎与绑架案同期的异人入侵,古里古波依被纳乌拉斩于剑下。 不过当时战况惨烈,古里古波依极度傲慢自负,估计也从未想过败北的可能,所以没有透露过任何关于神使的情报,纳乌拉当时也曾怀疑对方身后还存在更为庞大的组织,但苦于没有线索,或者书根本想不到对方身后的势力竟然会是如此的庞然大物,最后便放弃了调查。 然而时至今日,即便知道“不灭信仰”背后是神使撑腰,也无法解释他们来去无踪。 总不可能每一个成员都有神使的实力吧? 只要生活在大陆上,又做下如此多惊天动地的“大案”,怎么都该留下蛛丝马迹。 泰勒是最早提出“‘不灭信仰’根基源于玛兰”这种可能的人,当然,这不是说玛兰就是“不灭信仰”的背后势力,因为在泰勒看来,无论是那位教宗还是玛兰皇室,都没有控制如此庞大组织的实力。 不过神使所信仰的“神”,与玛兰帝国的宗教信仰多半脱不了干系,也只有隔着一条菲尔利普山脉,才能让“不灭信仰”消失的毫无踪迹。 然而这些终归只是猜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都无法盖棺定论。 泰勒曾联合琼斯十三世给玛兰送去一份密文,便是为了旁敲侧击,看看玛兰皇室对“不灭信仰”的反应如何。 玛兰皇室很快回复,却是简单明了,表示从未听闻过这个组织,不过会在国内仔细调查一番,如果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绝对会第一时间通知两国。 这个回答算不上敷衍,遣词琢句没有任何失礼之处,但也能明显能看出玛兰方面对于这件事并不重视。 之后双方也有过几次交流,玛兰方面也主动提过进展,表示暂时没有收获,国内各个宗教派别都未有任何关于“不灭信仰”的情报,不过还是会认真追查下去。 之前佐伊对这件事就没抱任何希望,就算皇室真的查出什么,碍于教廷的体面,以及可能存在的后续赔偿,也不会将真实情报公布出去。 然而今天,玛兰帝国竟然在没有任何通报的情况下,直接派使者前来,而且走的还是最底层的商道。 佐伊有些吃不准其中的原因。 “使团成员共有多少位?” “八位。”灰衣侍者给予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佐伊眉头瞬间皱的更深了。 像这种大国之间的使团出使,规模都不会低于五十人,也不会高于一百人,太低会给对方带来不被重视的感觉,太高却又有可能拉低本国的威望。 只有大国于附属小国之间,使团人数才会超出这个范围。 然而玛兰与利亚的地位平等,既没有提前通报,使团人数又仅有八人,如果在朝会上宣布,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肯定群臣激愤,这不是对我国裸的挑衅又是什么? 佐伊本来也有些恼火,不过转念一想,很快又察觉到些许怪异。 如果玛兰皇室真的脑抽,突然想要踩一踩他们这位邻居,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派遣使团出使,又何必从那些被诸多贵族鄙视的商路偷偷摸摸过来? 佐伊沉吟片刻,问道“还有多久到?” 灰衣侍者考虑了几秒,“我们的人第一时间回来汇报,但玛兰使团那边行进速度也出奇的快,现在……应该已经进入蒙拉蒂省,如果还保持之前的速度,距离抵达盖亚,最多剩四个祈时的行程。” 这么快? 不对。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佐伊摆摆手,灰衣侍者便悄无声息消失在房间内,只剩他一人在原地来回踱步。 对方这个时期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不灭信仰”的事情有了进展? 佐伊摇头,这种可能性不高,毕竟玛兰皇室不可能突然与教廷撕破脸,近期从玛兰传回的谍报表明,双方关系融洽,至少从外界看不存在任何嫌隙。 走商道……只有八人……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又是为了掩谁的耳目? 利亚官方? 使团是为了秘密访问国内某个贵族或者权臣? 也不对,不提双方关系还算融洽,完全没有对立的迹象,就算玛兰方面真的想趁瓦伦丁风波刚过,利亚国内政局不稳,拉拢或者离间一些新臣,也不会只派这么点人来,给予对方不够重视的感觉。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出使,然后私下里偷偷联系目标。 所以他们偷偷行动,不是为了遮掩利亚这边的视线。 那就是…… 佐伊猛一拍脑袋,甚至顾不得换上长靴,直接向门口跑去。 “快!马上集结人手!” 灰衣侍者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外,半跪在地上问道“拦截使团?” “不,去救他们!” …… 菲尔格洛城,距离主城三百里远的郊外。 进入隆冬时节,耕种一年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息,除了部分小麦种植区外,大部分田野都进入闲置期。 天空灰蒙蒙一片,今年的第四场雪,不知不觉间飘然落下。 大雪纷飞的田垄地头上,一场实力悬殊的厮杀正在上演。 空气中散播起刺鼻的血腥味,刀光剑影无声闪动,营造出一种肃杀悲壮的气氛。 一个穿着过膝长袍、皮肤光滑细腻的精瘦男人,面对射向自己的无数利箭,眼中充满绝望。 “奇米大人!巴霍利特和凯威都快不行了!” 一个遍身染血的黄发男人来到他身边,抬手射出一条火蛇,迅速将飞射而来的箭雨吞没,然后强咽下涌到喉头的咸腥,藏在衣服中的左手微微触动,忍住剧痛,用一层浅浅的火焰将腹部伤口灼烧止血。 作为八人使团之长,奇米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没用的,就算我能跑出去,后面肯定还有陷阱。” “没错,所以你就乖乖受死吧。”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两声,目光却牢牢锁定在奇米身边的黄发男人身上,“盖威茨,如果你愿意多浪费魔力,那就试试看能不能放出信号。” 盖威茨咬咬牙,正要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耗尽最后一丝魔力制造一个大型火箭,却被一只手拦下。 “没用的,还是留着多杀几个人吧。” 奇米对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摇头,现在他们最后的希望,便是利亚的支援,可惜他们为了避开利亚国内潜藏的追杀者,沿途故意挑选隐蔽小道行进,结果还是没能瞒过对方的嗅觉。 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拼命掩护,盖威茨的火箭能够穿透云霄,等利亚反应过来,派人前来查看时,己方也早就被屠杀殆尽,现场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眼看使团剩余六人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之前开口的黑衣人再次大笑起来,“不妨告诉你一个消息,在越过边境后,你们的行踪就已经被利亚谍子发现。” 奇米瞳孔微张,然而还不等希望升起,就听黑衣人继续道“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我们也不想招惹利亚的信部,所以有一波人伪装成你们,朝着更北边走。” 听完这句,奇米痛苦的闭上眼睛。 没有希望了。 虽然利亚谍报机构比他想象中更有能力,但现在已经被错误引导去了其他地方,而将这些情报传达回去是需要时间的,就算他们的负责人意识到出了问题,就算对方真的识破那组诱饵,也不可能赶到这里。 时间不够了。 奇米深吸几口气,再次睁开眼睛,脱掉笼罩全身的长袍,皮肤上的符文开始发出亮光。 黑衣人首领微微眯起眼睛,下意识后退两步。 接着他抬起手。 然而还没等落下,双方中间的空地上,倏而出现一道身影。 。 正文 第五八二章 大陆动荡(六) “利亚信部。” 中间的蒙面男人朝左右看了一眼,用四个字介绍完自己的身份,接着便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报上名号。” 突如其来的变化,明显出乎了双方的预料。 只不过双方的表现呈现出两种极端。 短暂的错愕过后,奇米眼中涌现出一抹狂喜,他看着站在场地中央的那个背影,情绪激动道“我们是玛兰帝国的使者,先生可是利亚来接应我们的?” 黑衣人首领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向前一步,冲着那个出现后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蒙脸男人抱拳“我等是玛兰帝国刑部监察司,奉命追杀这八个叛国者,惊扰到贵国还请见谅。” 与此同时,黑衣人首领迅速将对方的身材与记忆中的情报匹配,试图弄清楚对方的身份。 这种远超常人的健硕身材并不多见,即便外面披着松垮的风衣,也难掩那充满力量感的肌肉,每一寸都仿佛精雕细琢,带给人极大的威慑力。 这和那些只为追求美感、专门锻炼肌肉形状的花架子不同,任何一个身经百战的剑士都能够看出,这份力量源自于无数战场厮杀,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即便在整个利亚,拥有这种出色体魄,并且能够排上号的剑士也寥寥无几,再加上讨伐队离开,范围更是缩减了一半。 黑衣人首领脑海中已经将所有可能的人选罗列出来,还好,虽然其中确实有两个比较棘手,但若仅仅一个人,肯定是无法与他们这么多人抗衡。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仍旧不敢大意,一方面这里毕竟是利亚的地盘,杀掉一个剑士没什么大不了,可就怕利亚皇室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能尽量不动手就不动手。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对方出场的方式。 在确定奇米等人落入“陷阱”后,黑衣人首领直接屏蔽了方圆几千米范围内的能量,无论里面打的多激烈,都不会传到外边。 而一旦=外界有人闯入,他们也能提前得到警示,在黑衣人首领的计划中,最糟情况便是战斗还未结束,利亚的人就已经闻讯赶来,不过这样他们仍旧可以凭借防御集结拖一段时间,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来不及清理现场,或许会给利亚方面留下一些痕迹。 然而蒙面男人的出现,完全超乎他的预料,不但防御结界没有丝毫警示,在男人出现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 能突破层层结界,瞒过所有人感知的方法,黑衣人首领只能想到一个—— 空间魔法! 不过迟小厉已经跟随讨伐队进入渊域,所以这个男人使用的不过是一张卷轴,但能够使用迟小厉制造的卷轴,对方的身份定然不低。 将两个条件重合,黑衣人首领已经能够完全锁定对方的身份了。 不过他还是装作没有察觉,在对方还没有理清现状以前,看看能不能避免战斗。 “批捕文书。”蒙面人伸出手。 黑衣人首领很快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长条方盒,取出里面的金缕长卷,向前走了几步,打开给蒙脸人看。 奇米通红着脸,咬牙切齿道“这位大人,千万不要信这个小人的话!他们才是帝国的叛徒,他们是教宗豢养的毒蛇……” “这下贵国应该不会插手我国内务吧?” 大概是借助了某种能够扩大声音的魔法,黑衣人首领开口便盖过奇米的声音,见蒙面人盯着橙黄的文书,似乎在进行比对,心里冷笑两声,点了点文书上的几处地方“这里是我们陛下的御印,这里是刑部印章……大人若是确认完毕,就请让开吧。” 蒙面人点点头,文书确实没有任何问题,所有印章以及流程全部都是真的。 “你们呢?” 蒙面人又转过头,看向奇米几人“既然自称是使团,出使文书在哪里?” “大人,不用白费功夫了,他们全部都是逃犯,别说出使文书,就连一个假冒的都拿不出来。” 黑衣人首领冷笑两声,向周围手下使了个眼色。 蒙面人仍旧站着不动,看着一脸焦急,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的奇米,微微歪了下脑袋,然后侧开半个身子。 “毕竟事发突然,正式文书会在之后送到贵国,还请见谅。” 黑衣人首领冲他点点头,聊表歉意。 同时他也在心里略松一口气,对方既然表明不会插手,那他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眼看黑衣人蠢蠢欲动,奇米心急如焚,拼命想要揭露对方的阴谋诡计,然而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连“音障”这种魔法都提前将进行了布置,而这位利亚剑士明显没有察觉到这个小动作。 眼看唯一的救命稻草即将擦肩而过,奇米眼中满是绝望,虽然时间紧迫,但陛下还是给予了一份正式文书,不过在之前的战斗中不幸遗失,现在看来,恐怕是对方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提前防患于未然。 他没法责怪这位蒙面人愚蠢,毕竟己方此次出行确实没有提前通禀,而且走的又是极隐秘的偏僻地段,如果没有能够证明自身身份的东西,在利亚方眼中,跟周围的黑衣人身份没有任何区别。 奇米回头看向几位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准备做最后一搏。 然而就在黑衣人首领的手即将落下之际,异变陡生。 原本已经向旁边撤去的蒙面剑士,突然身形一晃,原地瞬间响起一声音爆,只留下暗红的披风留在半空。 黑衣人首领瞳孔骤缩,手腕翻转间,已然多了一把闪耀着诡异绿芒的长剑,朝着空无一物的左右方架去。 只听“嘭”的一声,两剑相撞竟然发出了宛如巨型猛兽撞击的声音,接着黑衣人首领便倒射而出,在空中留下一道腥红的血线。 “虽然我对玛兰的国情不太了解,但没记错的话,你们刑部监察司办事,从来都没有文书。” 灰尘落下,蒙面人缓缓走出,丝毫不在意周围彻底爆发的杀气,闲庭信步般走向对方。 “是谁借给你们的胆子,在我利亚境内胡作非为?” “快点解决掉那六个人,他交给我来对付。” 黑衣人首领擦掉嘴角的血,一个鹞子翻身,便站到蒙面人面前。 周围近二十个黑衣人便越过蒙面人,径直冲向后方的玛兰使团。 并非蒙面人不想拦截,而是黑衣人首领下达完指令后,他就发现自己被对方的气机牢牢锁住。 “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你不懂吗?” 黑衣人首领活动了下手腕,眯起眼睛,“原本我是不想对你出手的,毕竟杀了利亚的人,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黑衣人首领左手一甩,瞬间弹出另一边狭长的细剑。 蒙面人瞳孔微缩,轻声念道“‘双面狮’,莫斯卡……” “看来你们的情报部门还有几分本事。” 露出标志性的双剑,莫斯卡干脆也不遮掩身份,直接摘下蒙在头上的罩布,深吸几口气,面露陶醉道“这种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真是令人神清气爽呢……你说是吧,胡夫副团长?” 蒙面人肩膀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似乎是因为身份被点破而产生了一瞬的动摇,莫斯卡嘴角微微翘起,冷笑道“原本我以为最早追过来的会是信部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哦?这算是对我的褒奖吗?”蒙面人仍站在原地,似乎对身后惨烈的厮杀毫不关心。 莫斯卡微微皱眉,对方表现出的淡定,有些出乎他的预料,竟然丝毫没有插手身后战斗的意思。 难道……利亚的增援很快就到? “速战速决。” 莫斯卡迅速下令,心中已经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他仍然不相信利亚信部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这里,毕竟之前他已经放出了诱饵,将那几个尾随在后面的探子引到了其他地方,按理来说,对方没有时间赶到这里。 不过胡夫还是出现在了这里,最开始确实让莫斯卡有些心惊肉跳,倒不是他畏惧对方的实力,莫斯卡有信心,一对一的情况下自己不会输给胡夫,更遑谈这里还有其他三十位实力高强的手下。 而为什么偏偏是本该戍守皇城的胡夫出现在这里,莫斯卡暂时想不通其中原因,或许是利亚国内发生了什么变动,导致信部暂时忙不开,亦或者胡夫正巧有什么机密任务在附近的城市,收到信部请求,便赶来查看这边的情况,不过不便于暴露身份,所以才会蒙面登场。 而迟小厉的卷轴可是绝对的稀缺品,胡夫能够第一时间赶来,信部的后援可没有这个本事。 莫斯卡估算了一下,自己应该至少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解决眼下的问题,虽然留给事后打扫战场的时间有些捉襟见肘,但反正已经被信部发现,就没有必要做的天衣无缝了。 “不去救他们吗?” 莫斯卡冷笑道,视线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对方身上的破绽。 像他这样的暗杀者,正面对敌的实力有限,尤其面对的是胡夫这种战斗经验丰富的正统重剑士,所以只要不断骚扰,不让对方支援那边的使团,等手下战斗结束,再一齐围杀胡夫。 不过若是让莫斯卡抓到机会,他也不会吝于尝试一下。 “有你盯着,不太方便。” 蒙面人扭了扭脖子,仍旧没有表现出丝毫焦躁,让莫斯卡甚至有种错觉,不是自己在拖延对方,而是对方在拖住自己。 真的有援兵? 莫斯卡越发开始动摇,然而就在他心神摇曳的一瞬间,蒙面人动了。 莫斯卡几乎是下意识提动剑气,高举双剑摆出防御姿势。 然而胡夫在前踏一步后,竟然猛地拔身,迅速奔向后方的包围网。 莫斯卡愣住半秒,脸色随即阴沉下来—— 被骗了! “小心!” 莫斯卡出声还是晚了。 收到命令,正在全力围攻奇米六人的一众黑衣人,完全没有防备身后,等那道摄人的剑气逼才有所察觉,然而不等他们躲闪,最外围四名黑衣人便被宛如狂龙般的力量击中,顿时被拦腰斩断。 连身为首领的莫斯卡,都没有信心能够正面挡下对方的攻击,更遑谈他们这些手下了。 不过这些黑衣人明显都受过极为专业的训练,在四名同伴瞬间惨死后,其他人竟然没有丝毫慌乱,离得最近的五人迅速结阵,以一位风系魔法师为中心,正面向胡夫扑来。 “杀了他!” 莫斯卡咬牙切齿的嘶吼一声,整个人化为一道虚影,扑向胡夫毫无防备的后背。 他对这一剑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对方实力跟自己相当,即便重剑士速度方面是劣势,但也不至于连自己的背后都防不住。 所以莫斯卡已经考虑到接下来的攻击方式,加上其他几位手下的精妙配合,即便无法立刻斩杀胡夫,也能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 然而胡夫接下来的举动,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胡夫竟然毫不躲闪,也没有做出任何抵挡的动作,就只是闷头向包围网中冲去。 莫斯卡心中一喜,看起来对方是想凭剑气防御硬抗自己这一剑,当下便不再有丝毫留手,递出全力一剑。 与此同时,前方四名剑士极有默契的后退数步,借此避开对方最强的锋芒,避免无谓的损失,同时也能给予首领最大的发挥空间。 然而只听“铛”的一声,一股充沛剑气将莫斯卡双剑震开,以至于莫斯卡连退数十米才堪堪止住身形。 同时,因为四名剑士后退,加上莫斯卡这一剑的冲击,胡夫如同一头狂怒的猛兽,硬生生撕裂了近二十位黑衣人的包围网。 莫斯卡错愕的看着对方背影,心中受到的震撼远比手腕传来的更大。 他……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难道情报有误? 事情发展一再超出预料,莫斯卡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面对猎物的野兽,猛然冲进包围圈。 “不惜一切代价,杀掉所有人!” 。 正文 第五八三章 大陆动荡(七) 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不进反退,竟然迅速离开玛兰使团。 与此同时,四位身着法袍的魔法师从队伍中走出,分别立于使团东西南北四角,接着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张漆黑如墨的纸。 在见到黑纸的一瞬间,奇米脸色剧变,焦急冲已经来到身边的蒙面人喊道“胡夫大人!请您务必阻止他们!那是教宗特制的‘黑死咒’……” 奇米只是玛兰皇室护卫团的队长,关于利亚的一些情报,自然没有监察司掌握的清楚,所以没法向黑衣人首领一样仅从对方身形判断身份,还是黑衣人首领点破蒙面人的身份,他才知道这位前来接应的剑士是赫赫有名的“剑狮”副团长。 然而不知为什么,即便奇米用万分焦急的语气提醒,胡夫依旧不为所动,完全没有打断对方布置的意图。 “哼哼,不用白费力气,这个法阵是组合既成的,谁来也阻止不了。” 黑衣人首领眯起本就狭长的眼睛,不去理睬眼神像是要吃人的奇米,转而看向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胡夫,心中不免有些诧异,不过脸上仍是噙着冷笑。 “如果你刚刚选择逃走,我可以放你一马,不过既然你选择和这群白痴一起……天堂有路你不走,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黑衣人首领轻轻弹了一个响指,四张“黑死咒”同时激活,瞬间散发出妖艳的紫光,接着便有一道淡紫色的光罩笼罩在上空,将整个使团围住。 “巴霍利特!给我把魔法断掉!”最后关头,奇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朝身后喊道。 “巴霍利特已经昏迷了!”一个手下汇报道。 奇米眼中顿时被绝望浸染,队伍中唯一可能干扰法阵生效的魔法师,在先前战斗中已经身负重伤,现在完全没有办法制止魔法发动了。 “黑死咒”是独属于监察司的秘密武器,是一种能够瞬间让人染上致命疾病的魔法,但凡受到魔法影响,哪怕只是沾染一点,也会在半个祈时内身亡,并且死相极其可怖,全身皮肤化脓,受术者往往不适时宜疾病吞噬,而是活活被五脏六腑烧灼的剧痛疼死。 正是因为这种令人痛不欲生的效果,“黑死咒”常常用于审讯重刑犯,之前便有不少大臣多次进谏,希望监察司舍弃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不过最后都被教宗压了下来。 因为经常出入皇宫,奇米与监察司也打过几次交道,然而正如利亚的信部一样,作为玛兰最神秘的官方组织,监察司就如同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山,平日出入朝堂的只是极少一部分,算是监察司的明面发言人。 至于水面下究竟潜藏着何种妖魔鬼怪,奇米完全不清楚。 而这次追杀他们千里的黑衣人,奇米之前就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奇米却是见过那些受到“黑死咒”的刑犯,最后那惨不忍睹的下场,仅仅只是回想起来,就让他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笼罩在上空的淡紫色法阵,突然间光芒大放,奇米眼中已经满是绝然之色,抽搐长剑,就要自我了断。 结果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摁住了胳膊。 周围的黑衣人再次往外退了十几米,因为“黑死咒”的生效范围,不只是淡紫色光罩区域,哪怕稍微离近一些,都会让人头晕脑胀。 默默在心中计算时间,差不过了五分钟,黑衣人首领才再次抬手,下令解除法阵。 “黑死咒”也分为很多种,刑部使用的是痛苦最大化的一种,而现在用的卷轴,仅仅只是一个快速版,威力不及原版五分之一,但胜在起效快,能够在几分钟时间内杀掉受术者,可谓是立竿见影。 而“黑死咒”的其中一个优点,便在于受术者是被疾病杀死的,即便事后调查起来,也很难找到什么线索,极其适合用来制造“意外事故”的暗杀。 “黑死咒”生效迅速,驱除起来却要耗费一定的功夫,所以黑衣人首领不准备查看结果,毕竟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利亚的增援已经在路上,或许下一分钟就会出现。 就在黑衣人首领准备下令撤退,余光几乎是下意识朝光罩内看去。 然而这一眼,便让他愣在当场。 法阵的效果距离彻底驱除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从外部看有些朦胧,但依然能够明显看到里面一个更小的白色气罩,就如同大碗扣小碗,将整个使团包裹在其中。 “剩下六个人中,还有会设置这种隔离魔法的魔法师?” 黑衣人向旁边一人询问,手下明显也有些纳闷,疑惑道“大人,咱们已经确认过很多遍,使团中只有两个魔法师,其中那个水系魔法师已经在过边境的时候杀掉,剩下的一个巴霍利特,也已经身负重伤,资料中也没显示他掌握类似效果的魔法。” 黑衣人首领脸色阴晴不定,使团资料他们事先已经准备的极为充分,那这个新的光罩又是怎么产生的? 总不能是胡夫吧? 黑衣人首领摇了摇脑袋,虽然有极少数剑圣觉醒的剑域是守护类的形态,但实在是万里挑一,更何况没有任何情报表明胡夫觉醒了剑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淡紫色光罩渐渐消失,黑衣人首领突然神色一滞,看着眼前越发清晰的白色气罩,很快与脑海中的一个情报匹配—— “不、不可能!” 黑衣人首领突然怪叫一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动摇,接连向后退了几步,看着渐渐消散的白色气罩,以及笼罩其中,毫发无损的蒙面人,如同被惊雷劈中,脑海中只剩一个声音—— “莱因哈特已经去渊域了!你不可能是他!” 随着蒙面人的身影彻底显现,他身后的玛兰使团也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六人虽然气色很差,但都是之前受的伤,完全没受到黑死咒的影响。 蒙面人没有说话,抬手将覆在脸上的黑布摘下,露出一张英俊坚毅的面庞。 眼前的男人逐渐与印象中的画像重合,黑衣人首领浑身战栗起来,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恐慌。 真的是他? 不可能! 黑衣人首领想这样告诉自己,然而那独一无二的防御剑域,整个利亚都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掌握。 可莱因哈特明明跟随讨伐队一起进入渊域,现在怎么还留在利亚? 一个个疑问在黑衣人首领脑海中显现,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不过很快他就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眼下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正在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 打,还是跑? 离开玛兰之前,他已经立下军令状,务必带回奇米几人的人头,原本行动也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谁成想利亚信部竟然如此神通广大,在他们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跟了上来。 莱因哈特在瓦伦丁之战中觉醒剑域,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他甚至还获得了“利亚之盾”的称号,与库曼的“王者之盾”泰武穆德并称为“大陆双盾”。 或许莱因哈特追击能力一般,但要想从他手中杀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而现在时间紧迫,对方随时会有支援赶到,在“黑死咒”都无法生效的当下,仅凭现场不到三十人,根本不可能杀完剩下的使团成员。 可如果就这么转身逃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比死更令人恐惧的折磨。 黑衣人首领深知任务失败的下场,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做出了决定。 他双手举到胸前,接连下达了几个暗号,告诉所有手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戴了这么久,还是摘下来舒服。” 看着正在变阵的黑衣人一众,莱因哈特脸上的表情依旧放松,“我不是个喜欢啰嗦的人,更何况之前他拖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现在就问你们一遍,要么放弃抵抗,要么……嗯,信部的人可没有我这么宅心仁厚,落在他们手中下场可挺惨的。” 莱因哈特的语气就像在与老友叙旧,平淡而放松,黑衣人首领听了却吓得眉头一挑。 接着他便意识到,莱因哈特瞒过全世界的眼睛留下,肯定是有什么秘密布置,现在竟然毫不顾忌的暴露在他们面前。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己方占据绝对优势,暴不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一种是对方自认胜券在握,即便让他们看到也无妨。 眼下肯定不是第一种情况。 黑衣人首领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下意识看向四周,担心那白茫茫的积雪中会突然钻出无数敌人,狞笑着将他们包围。 “杀!” 黑衣人首领强行按下心中的惊慌,怒号一声,也彻底拉回周围手下动摇的心神。 魔法师留在原地,开始吟唱魔法,所有黑衣剑士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围向莱因哈特。 将目标定为奇米等人也没有意义,这位眼下利亚最强者绝对会全部挡下。 至于黑衣人首领—— 果断跑了。 在所有手下冲上去的时候,他直接转身暴射而出,以最快速度向边境撤去。 在莱因哈特说那几句话以前,他确实是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掉使团六人的准备,然而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教宗陛下刚刚统归朝堂,大陆东部三国,肯定也会有所动荡,而莱因哈特毫无疑问会成为同伴成就大业的障碍,所以他要活着将这份情报带回去,即便斩杀使团的任务失败,相信这份情报的价值也能免去刑罚。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黑衣人首领已经越过近万米距离,整个人几乎是贴着雪地“飞行”,甚至没留下一个脚印。 背后的嘶吼已经消失不见,原本加上他自己,或许还有可能从莱因哈特的剑下斩杀另外六人,但现在……那些同伴也能当做拖延时间的“诱饵”了。 没办法,觉醒了剑域的剑圣,就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评判了,换做胡夫黑衣人首领还有信心能够打的有来有回,但面对莱因哈特,即便多了三十位手下,他也没有任何取胜的念头。 就这么跑,一直跑。 跑了两个祈时,黑衣人首领终于达到了极限,不得不停下来稍作喘息。 举目望去,四周仍是白茫茫一片,原本裸露的麦田已经被积雪覆盖,而天空中的飘雪仍旧连绵不断,看样子还会下很长一段时间。 积雪同样能够消除一些气味,更何况黑衣人首领一路一直都在注意收敛气息,甚至连一个脚印都没留下,想来就算是利亚的信部,也要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追查到蛛丝马迹。 而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进入菲尔利普山脉了。 就在黑衣人首领准备启程,心中忽然有一种极其别扭的感觉。 他再次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重新看向周围的景色。 下一秒,冷汗就出来了。 “怎、怎么可能……” 黑衣人首领张大嘴巴,之前一路狂奔时,他就隐约感觉到不对,却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出了问题,直到经过仔细辨别,他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仍在围杀使团的那片城郊外! 虽然这些城外乡村的景色基本都千篇一律,确实很容易搞混,但总不至于一位剑圣全力奔跑两个祈时,都没看到任何一座城镇的围墙吧? 黑衣人首领记得很清楚,自己选的这条路径上确实刻意避开了乡镇,但沿途总归能够看到,然而这一路上净是白雪皑皑,一片平原,哪有半点城镇的影子。 心中的恐惧不断放大,黑衣人首领咽了口口水,一时间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该朝着哪个方向跑。 “跑累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侧后方传来,黑衣人首领几乎是下意识激活剑气,瞬间从原地消失,接着精准无误的出现在那个声音后方。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面带笑容,却给人一种极其奸诈感觉的男人。 “利亚信部部长,佐伊!” 黑衣人首领眼中凶光一闪,作为职业暗杀者的本能,让他一瞬间摒弃所有恐惧与惊慌,化为剑刃上的杀气,猛然扑向对方。 佐伊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不过若是能换掉这么一位大官,绝对是物超所值。 然而很快他便再次绝望—— 这一剑斩空了! 闪着寒光的剑刃划过佐伊身体,然而却没有丝毫命中的手感。 黑衣人首领瞬间警觉,正要闪身,下一秒却忽然眼前一黑,接着就彻底失去意识…… 。 正文 第五八四章 大陆动荡(八) 从昏迷中醒来,奇米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敞的软床上,天花板、墙壁,床单、被褥,全部都是白色的。 他最后的记忆,是二十位监察司的剑士如饿虎扑食般蜂拥而上的场景。 稍微思考几秒,奇米便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救了,想要支撑起身体查看周围情况,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和蔼的声音 “这里非常安全,毒素还没有完全剔除,你仍然很虚弱,不用勉强自己。” 奇米心神微动,扭头向身旁看去。 一个精神矍铄的白衣老者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手中拿着一本看上去有些破旧的黄皮书,此刻正面带笑容的向他点头。 令奇米惊讶的是,他竟然完全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这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老者是一个普通人,要么……他就是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强者。 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阵,奇米试探的问道“阁下是……恩斯莱特大人?” “咳咳……一个普通的医者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人,使者先生可不要折煞老朽了。” 老人笑着从座椅上站起来,奇米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这位同样堪称传奇的老人,即便是在玛兰朝堂之上,也是一个出现较为频繁的名字。 一方面老人的妻子太过出名,是曾经与安东尼并称为“魔法大师”的尼莫拉,另一方面,老人在魔法医学上的建树,可谓是领先各国几十年,现今许多先进的医疗方案,都是从利亚宫廷中流出,即出自这位貌不惊人的老人之手。 “说了不用勉强自己,我一个糟老头子,最不习惯那些繁文缛节,你就老老实实躺着行了。” 老人只是轻轻点了点手指,奇米就感觉手臂顿时失去了力气,只能躺回床上。 接着他就听老人抱怨道“莱因哈特这家伙,之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有问题,结果还不是让你们中毒了?等回去我就让陛下好好惩治他……哦,不对,陛下还不知道他仍然留在这里,那就暂时没法惩罚他了……” 奇米眉头一跳,恩斯莱特大人,您就这么将可能是惊天秘密的消息随口说了出来?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外人在啊…… 奇米一瞬间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不过想想又觉得对方既然将自己救回来,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想法,恩斯莱特抬头笑道“不用装作没听到,关于莱因哈特的事情确实是个秘密,不过现在你们整个使团都在我们手里,我们也不担心会有人将情报泄露出去。” 奇米皱眉,勉强撑起身体道“非常感谢您救了卑职以及属下的性命,不过卑职身上确实肩负着重要使命,要面见贵国陛下……” “不用了,先跟我聊聊吧。” 另一个声音出现,奇米抬起头,便看到一张狡黠的笑脸出现在门口,给他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通常情况下这种五官一般都是出现在狡诈奸臣的脸上,不过奇米却在不少情报见过这张脸的画像,正是如今利亚如日中天的信部部长佐伊。 “佐伊大人,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因为身体仍然有些麻痹,奇米只能行微微低头表示谢意。 虽然当时是莱因哈特现身救援,但奇米清楚他也是受到了信部的指示,所以归根究底,挽救自己性命的还是眼前这个男人。 佐伊摆摆手,进入屋后先是向另一边的老人行礼问好,老人笑着点点头,然后便起身离开屋子,似乎是想为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其他五个人都已经接受了治疗,两个受伤最重的也都脱离危险,奇米大人不用太担心。” 不等奇米开口,佐伊就先将其他人的情况说了出来。 “多谢大人。”奇米微微松了一口气。 佐伊又问道“莱因哈特说你们并没有交给他出使文书,不知道是当时信不过他,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奇米苦笑道“不是信不过,这次我们的出使,是在极为紧迫的情况下决定的,所以没能提前告知,不过陛下确实准备了一份正式文书,但不幸的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被那些人毁掉……” “奇米大人。” 佐伊脸色倏而冷了下来,奇米神情一滞,有些迷茫道“大人为何发怒?” 佐伊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要继续隐瞒吗?” 奇米身体微微颤了一下,眼中现出一丝纠结。 过了几秒,奇米将手探进口中,很快便取出一颗“牙齿”。 佐伊微微皱眉,只见奇米两指夹住那颗牙齿,用力一碾,顿时便涌现出一股强大的魔力。 与此同时,房间内毫无征兆忽地出现两道身影,就要对奇米下手,结果佐伊轻轻抬了抬手,两道人影便如出现时那般瞬间消失不见。 险些在鬼门关走一遭的奇米,愣了半秒,将已经变成公文的“牙齿”递向佐伊,苦笑道“利亚信部果然名不虚传。” 佐伊接过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略带歉意道,“使者大人不要见怪,我跟他们说过很多次,可都是些榆木脑袋。” 如果刚刚这颗“牙齿”藏着什么阴险法阵,那奇米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 奇米犹豫一下,还是请求道“不是下官不信任您,但……此时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允许我面前贵国陛下,当面将这件事详谈。” 佐伊视线快速在纸上扫过,沉默几秒,将公文收入袖中。 “陛下年事已高,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不必麻烦他老人家了。” 奇米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佐伊大人!难道教宗叛乱夺政这种事,在您眼中都是小事了?” 佐伊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奇米情绪有些失控。 “卑职相信,您也爱护自己的子民,不会忍心看着他们陷入水深火热!现在玛兰可谓生死存亡之际,教宗不顾万民,冒天下之大不韪争权夺利,真正是人神共弃,还请贵国施以援手,帮助陛下平息此乱,等内乱平定,玛兰定会铭记利亚援手之情,予以厚报……” 佐伊忍不住摆摆手,笑道“使者大人,贵国陛下的眼光着实不错,就凭您这一张巧舌如簧的妙嘴,甚至堪比十人,绝对能够担当起使者的重任。” “佐伊大人——” “不是我不让你见陛下,而是……”佐伊斟酌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实不相瞒,就算陛下原因召见你,帮助贵国平息内乱这件事,肯定也不会答应。” 那封文书看上去内容繁多,其实总结起来就只有两条。 其一,皇室与教宗决裂,统治玛兰数百年的“双皇”政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用“决裂”来形容或许不太恰当,因为这是教宗单方面揭竿而起,原本双方一个负责精神构建,一个负责物质分配,结果现在教宗明显已经不满足于现状。 至于教宗“反叛”的契机,文书中并未提及,不过佐伊差不多也能够料到,就算背后没有“不灭信仰”的直接参与,他们在其中肯定也扮演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即便没有“不灭信仰”参与,佐伊也敢保证,这种教廷与皇室并存的政治模式,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当年亚宾王便有先见之明,将各种教派扼杀在摇篮之中,此后即便大陆再次陷入纷争,东部诸国也延续了斐列帝国的风格,坚决抵制传教士渗透,因而最终这些人大部分都流向地处大陆西部、社会风气与政治面貌大不相同的玛兰。 今天的结果,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文书中的第二点,同时也是篇幅最长、最浓墨重彩的部分,便是——求援。 玛兰皇室希望利亚能够出兵助他平叛,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到这位皇帝陛下迫切而又焦急的心情,言语之中甚至带有一丝讨好之意。 佐伊相信,奇米手中应该还有两封文书,分别给拜迪与库曼,内容也大致相同。 玛兰肯定知晓讨伐队出征的事情,所以也心知肚明东部三国眼前的情况,单单自保都自顾不暇,要想出兵远赴西海岸,绝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因而玛兰开的条件也很干脆,直接将菲尔利普山脉,以及山脚下三个行省作为出兵的报酬,至于稍远端没有直接接壤的库曼,则是许以多条贸易路线免税等等经济方面补偿。 而这个条件看似不太公平,实则最符合现状,短时间内能够支援玛兰的只有拜迪与利亚,所以开给这两国的条件也最为丰厚。 当然,佐伊手中的文书并没有其他两国的报酬,不过这么简单的问题,只要稍微动动脑子便能够想到。 “您说……威尼斯陛下不会答应?” 这个回答着实有些出乎奇米的预料,他知道自家陛下开出的条件,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即便对于没有领土扩张欲求的拜迪,都拥有绝对的吸引力。 首先菲尔利普山脉本身就是一座宝库,其中蕴含不计其数的魔晶矿与金属矿,即便有些以现今技术不便开采,但魔导科技发展如此迅猛,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够找到便利的开采方法。 所以这绝对是未来极具潜力的投资,原本利亚和拜迪只占有东面山坡这一部分,玛兰此次开出的条件,则是直接将整座山脉让出来。 不仅如此,玛兰还额外附赠三个行省,这就相当于直接在自家门前提供了一条贸易“港口”,未来完全可以预料,当这三个行省划为利亚与拜迪的领土,将会带来多么剧烈的贸易地震。 尤其对于以金融贸易闻名的拜迪来说,这三个行省的价值,甚至远远超过一整条山脉未来的潜力,利亚同样也能从中获取不计其数的好处。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奇米的预计中,至少利亚与拜迪,在得知如此夸张的条件后,绝对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然而佐伊却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这让奇米瞬间怀疑,莫不是条件开的太高,反倒让对方有了贪心,想牟取更大的利益? 想到这里,奇米不禁也有些无奈,实在是事发突然,教宗这条老狐狸在皇室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经营多年,关键时刻发难,直接打了皇室一个措手不及,这才不得不忍痛割肉,以如此大的代价向邻国求援。 如果时间允许,奇米自然会斡旋一番,谈个十天半个月,最后摆出一副难以决断的样子,勉强答应下来,这样对方便会心满意足,认为自己得了大便宜,出兵也更加干脆利索。 奇米叹了口气,冲佐伊行礼道“佐伊大人,您刚刚也说过,反感官场那些又长又臭的规矩,卑职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条件已经是我国所能给出的底线,真的不能有任何退步了。” 佐伊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随后脸上的表情便垮了下来,不见那些虚假的笑容,平淡的仿佛没有任何心里波动。 “看来……这位教宗大人比我想象的更有本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直接将奥德烈陛下逼到绝路上了……不介意我倒杯水吧?” 奇米摇了摇头。 佐伊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掺杂着柠檬颗粒的冰水,一杯递给奇米,奇米接下后灭有直接喝,而是放到床头柜上,继续盯着他看。 润完嗓子,佐伊感受着手心中的凉意,有些无奈道“不是我们不想帮,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然说这种话有些僭越之嫌,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跟泰勒殿下相比,威尼斯陛下实在太过……保守,而且尤为惜命,在国内顶尖战力空虚的情况下,就算你们开出的条件再诱人,难道能够比得上陛下自己的安危吗? 我这么说,奇米大人应该能够听懂吧。” 奇米沉默了近半分钟,有些痛苦的点了点头,随即闭上眼睛。 如果换做那位年轻有为的公主殿下,这件事双方绝对一拍即合,然而这位威尼斯陛下……佐伊身为臣子,已经说得足够委婉了。 实在是迂腐不堪。 。 正文 第五八五章 大陆动荡(九) 佐伊转到奇米对面坐下,脸上已经恢复成最初的淡然笑容,扬了扬仔细折叠起来的文书“其实玛兰的形势,远没有上面写的那么严峻吧?” 奇米愣了一秒,随即有些佩服的拱了拱手“不愧是最受泰勒殿下器重的股肱之臣,佐伊大人才智无双……只是不知道您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的?” 佐伊沉思几秒,道“最早还是你们通过菲尔利普山脉进入我国边境说起,当时我就判断玛兰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过你们选择的行进路线有些奇怪,竟然专挑人迹罕至的山路小径,我那几个手下差一点就讲你们当成心怀不轨之人,先斩后奏了。” 奇米苦笑道“实在是无奈之举,毕竟身负使命,虽然不想承认,但如今的教宗大……也算是一个旷世奇才,不但魔法天赋出众,更是天文地理样样精通,甚至还兼任我国魔导科技研发部门中的名誉部长。 像他这种算无遗策之人,既然决定叛乱,肯定早就在边界做好了准备,如果我们选择大路,肯定会被他们率先发现,绝对等不到你们支援,所以我们只能冒着被误解的风险选择小路。” 佐伊点点头,变戏法般又从袖子中掏出一份地图,摆在桌上平展开来。 奇米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心中已经满是震撼,想必这位大人手中就有那所谓的空间存储装置。 而在惊讶之余,奇米也略微有那么一点嫉妒,这种惊天手笔肯定出自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迟小厉,而他实际上也不算是利亚的人,只不过在利亚最早“崭露头角”,而那位泰勒殿下又是难得的惜才之人,肯定使用了各种方法,获得了这位空间魔法师的认可与支持。 如果迟小厉是在玛兰发迹,那事情的发展或许就会截然不同了。 实际上在迟小厉扬名之后,玛兰皇室曾经下达过指令,搜集关于这位魔法大师的所以情报,毕竟如此厉害的人以前绝不可能籍籍无名,就算如何低调行事,也免不了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结果没想到还真让玛兰的谍报部门找到了一些痕迹,事情的起因,是十几年前,玛兰闹过一件不小的命案,当时一位刚刚获封子爵的贵族,所有家族主系、护卫以及政商走的最密切的合作伙伴,一夜之前暴毙,唯独老弱妻儿无事。 按理来说,一位子爵遭此横祸,虽然不是件小事,但也达不到举国闻名的程度,之所以在当时轰动一时,还因为这位子爵,前不久刚刚由皇帝陛下御封的。 结果前脚刚晋封,后脚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故,就算爵位不大,也足够被不少阴谋论者视为对皇室的挑衅。 因而皇室就算不想搭理,也不得不为了颜面大张旗鼓,奥德烈将自己的愤怒昭告天下,当即下令搜查全国,挂出高额悬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此案的凶手,以儆效尤。 如此丰厚的报酬,以及极有可能一步登天的奖励,按理来说本该能吸引不少人,然而调查进展,却出乎意料的举步维艰。 原来这位贵族之前是靠着奴隶贩卖等见不得光的生意起家,光鲜亮丽的背后,实则沾染了无数鲜血,所以在民间风评极差,最后是向皇室进献了大半部分家产,才得到这么一个世袭爵位。 而在获得官位之后,这位子爵行事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明目张胆搜刮抢掠,垄断多种行当生意不说,还逼迫农户贱卖田地,以扩充自己的私有土地。 如此行径自然惹得人怨沸腾,然而当地官绅早就被子爵买通,上报检举,不但不会有丝毫结果飞,反而会招来一顿无妄之灾。 事情发生后,那位子爵治下的领地,可谓是欢呼雀跃,人人拍手称快,至于这位嫌犯,直接被他们视作“壮士”,认为他是在替天行道。 所以在官方调查取证的时候,可想而知,大部分民众都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配合,那些知晓情报的不说也就罢了,最过分的还是部分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提供虚假情报,结果耗费半天人力物力,最终一无所获。 这个结果让奥德烈真正愤怒了起来,毕竟皇室可以不在乎为一个以钱买官的子爵伸张正义,甚至于这位子爵一死,皇室便可以运作一下,堂而皇之的以某种名义收回封地,这样那些进贡的钱就等于白得,然而却不能容忍倾全国之力,竟然连一个小小蟊贼都抓不到。 所以这件事越闹越大,最终甚至不得不让教宗出手,通过各地教徒收集信息。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最终还真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最终逐渐锁定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地魔法师身上。 然而等卫队找上门去,对方早就已经离开,在对那户住处附近的居民讯问过后,才得知那个魔法师半个月前便已经离开。 接着皇室又下达了多条指令,严令各地城守提高警惕,并发布模拟画像,一旦发现相似人员出入,必须立刻上报。 在如此严密的布控下,终于在玛兰边境的一个小城中,再次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皇室当即下令,调遣大量人马前往,务必将嫌犯抓捕,以示君威。 当时的阵容可谓极其“壮观”,大魔导师以及剑圣共计十人,并且全部都是常年身处军伍,身经百战的真正高手,别说对付区区一个人,就算是国内任何一个公会都绰绰有余。 而皇室就是想用这种雷霆手段,表现出帝王之尊不可侵犯。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再一次打了所有人的脸。 抓捕队确实在那座城中发现了那个魔法师,并且成功困住他,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十位大魔导师与剑圣全部败下阵来,倒不至于惨败,他们确实给予了那位嫌犯重创,甚至差一点点就能杀掉他—— 可是当所有人都觉得那人身负重伤,甚至当场死亡都不为过,对方却一次次上演奇迹,仿佛突然之间便回光返照,不仅伤势转瞬即好,并且使用了四种不同属性的魔法,最恐怖的还是经过如此一番持久战,他的魔力攻击竟然仍旧连绵不断,丝毫没有停滞或者枯竭的迹象。 这种鬼神般的表现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尤其作为主力的强者十人,更加清楚对方展现出的实力有多恐怖,可以说从心底丧失了战意。 而那位魔法师却没有伤任何一人性命,只在战胜第十人后,施然离去。 最后在某些当事人复盘时,才后知后觉,那个魔法师最后应该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装作的游刃有余,若不是己方心生胆怯,绝对有能力将他留下。 然而对方最后没杀一人离开,似乎又从侧面证明,或许他早就知晓抓捕队要来,明明早就可以撤走,却因为某些原因没有离开,而是选择正面击溃。 至于原因究竟是自信能够安然离开,亦或者想要借抓捕队砥砺身手,当时都已经不重要了。 从那之后,玛兰便再没有任何关于这位魔法师的踪迹,他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在那几年中成为了街边市井口耳相传的故事,接着因为皇室的封杀,很快便湮没在时间长河中。 奇米也是从史官那里了解到这些事,不由心生敬佩之意,只是忍不住有些好奇,这样一位“侠士”,最后既然敢选择那种离场方式,就证明他完全不在意皇室的态度,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按理来说之后肯定会更加“恶名昭彰”,为何却再也没有任何风声? 不过之后几年,玛兰各地确实也发生过一些离奇命案,遇害甚至灭族的,都是一些名声极差的“恶人”,其中大部分肯定跟那位魔法师无关,一些惨案中的死者甚至全部都是老弱妇孺,和那起子爵案件看似相似,根本却截然不同。 直到十几年后,迟小厉声名鹊起,从利亚的探子传回的情报中,奇米依稀从对方身上找到了当年那张画像的一些相似之处。 只是时过境迁,当年那个年轻到略显青涩的魔法师,眉眼之间已然没了那份愤世嫉俗的怒火,甚至连气质都截然不同,由那种令人刺痛的锋芒毕露,变成了现如今的慵懒和与世无争。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略显不合理。 情报中显示,迟小厉应该三十多岁,至少没过四十,这不只是因为长相年轻,而胡思探子从宫廷内获取的可靠情报。 如此算来,如果他真是十多年前在玛兰以一敌十的魔法师,他当年才多大? 一位二十出头的大魔导师? 如果没有二十五岁晋升剑圣的纳乌拉作为先例,这个大胆的想法绝对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当然,包括奇米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或者说只有寥寥几人才知晓,纳乌拉步入剑圣阶级的年龄,其实还在更早的时间。 这件事在某一天,被某位大臣无意间提起,在朝堂上热议了一番,之后没多久皇帝便发诏辟谣,证明两人并非一人,并且从此以后朝堂不准再议此事。 奇米为官多年,又是处在靠嘴吃饭的官位,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了得,如何不明白皇室的想法。 无论当年那一耳光打的多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对方的实力早已深不可测,不去巴结就罢了,难道还要意气用事,主动上门算旧账? 真以为人家脾气好不会还手? 在朝为官的哪个不是心里跟明镜一样,尤其那几个当年首先站出来要追查到底,喊声最高的,更是夹起尾巴做人,生怕皇帝一怒之下翻旧账迁怒于他们。 这些丑态,奇米只是看个乐呵,却不免有些遗憾,身为臣子不会去责怪主君的决定,但仍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皇室不是那么看重脸面,而是顺应民意,放弃那场全国追杀,或许现在就是玛兰多一位顶级供奉了。 “奇米大人?” 奇米恍惚一下,才回过神来,冲佐伊歉意一笑,视线重新回到地图上。 佐伊不会想到仅仅因为一枚戒指,就让对方联想到那么远,见奇米恢复神态,便没有深究,在地图上点了两处,都是利亚边境位置。 “你们是从这里进入的,当时跟在后面的探子,在确认你们的身份后,兵分两路,一部分快速回城通报,另一部分则继续尾随……因为我之前下过命令,若是出现任何异常情况,非常时期可以审时而断,先斩后奏。” “那我还要多谢贵国的不杀之恩啊。”奇米笑着打趣了一句,好似全然没受到身上肩负的使命影响。 佐伊又在两个点中间敲了一下,说道“等你们到达这里时,我就已经收到探子们的密报,当时便觉得你们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不过因为你们行进路线一再变更,没法确定在那里能够和你们汇合,所以我只能派出手头所有力量,甚至连同一些‘机密手段’在内,循着所有你们可能前往的路线追查下去。” 奇米心中瞬间愕然,随即对佐伊钦佩不已。 之前最让奇米疑惑的一点,便是莱因哈特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恰到好处,原本以他的预料,就算利亚探子发现了使团踪迹,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找到这里。 现在答案终于揭晓,并非是利亚有什么神奇的追踪方法,佐伊仅仅只是用了最笨的方法广撒网,只是恰好被本来算是“充数”的莱因哈特碰到,最终才将所有幸存的使团成员救下。 如果换做其他信部小队,虽然大概率还是能够救下他们,但或许得多死几个人。 至于莱因哈特为何会仍然留在大陆,佐伊不主动开口,奇米自然不会问,更不会随意声张。 “无论以我个人的名义,还是玛兰使团的名义,都要向您再次致礼。” 奇米扶着床沿,向佐伊深鞠一躬。 佐伊笑着扶起他,重新为两人添了点水,接着正色道“在回到面见陛下的话题前,还请奇米大人讲讲,贵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 正文 第五八六章 大陆动荡(十) 宫廷内,一个不为人知的密室。 雕龙刻凤的玉石桌上,摆满了番邦属国进贡的各色水果,旁边立着三个高脚杯,其中盛装着颜色不同的可口果酒,这种低酒精度的新型饮品,最近刚刚在大陆兴起,口感清冽还带着一丝独属于花果的香甜,最重要的是不易上头,已经渐渐成为宴会上的常驻饮品,深受王公贵族们的喜爱。 距离玉石桌不远处,还有另外一张方形黑木长桌,周围的座位足以让几个家庭轮流坐满还不显拥挤。 上面摆了十多种看上去就极为诱人的菜品,只不过因为时间太久,早已失去了热度,即便如此那泛着油光的色泽,依旧让人食指大开。 然而如此丰盛的餐品却纹丝未动。 靠近墙边位置,有一张几乎可以容纳二十人同时睡下的大床,精致的丝鹅绒床垫上,一个男人手臂压在额头上,看不出是在小憩还是在沉思。 男人身上的衣服镶嵌了不知多少五光十色的宝石,材质更是以远比黄金更加珍贵的极地貂绒为主,堪称华丽至极,单单这么一件衣服,甚至就堪比某些贵族一年的俸禄。 然而男人却是一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那慵懒颓废的身姿,与周围尊贵华美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就好像一个乞丐突然穿上贵族礼服,充满着异样感。 男人就保持着这种姿势,整整过了两个祈时都一动不动。 直到某一刻,男人忽然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如同猛兽一般充满血丝的双眼,迅速看向某个角落。 空气突然出现一丝涟漪,接着一个身穿利亚官服的男人现身,对这边鞠躬行礼。 突兀出现在房中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张面具,下半部分是一个类似马戏团小丑咧嘴大笑的图案,额头以及眼睛的位置,却被两把交叉的长剑替代,双剑的背景却是一种令人惊艳的金黄,给人一种向外散射圣光的错觉。 这一上一下截然不同的画风,使得整张面具看起来十分诡异。 男人直接从床上跳下来,凌乱的长发中,依稀可以看到一张欣喜而又带着几分癫狂的脸。 他抓住面具人胳膊,激动道“是不是可以出去了?你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吧?皇宫已经拿下来了?还有……” 男人连珠炮一般一下子问了十几个问题,却又根本不给对方回答的时间,就如同发疯的病人展开一连串自言自语。 几分钟后,男人似乎是说累了,突然贴在面具人胸前,慢慢滑落到地上,肩膀缓缓颤抖起来“你、你告诉我啊……到底什么时候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呜呜……” 到了最后,男人竟然干脆坐到地上痛哭起来。 面具人蹲下身,轻柔的将男人搂进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请您放心,刚刚接到最新指令,计划提前,用不了多久,您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男人的肩膀突然停止抽搐,接着他猛然抬起头,脸上仍旧挂着泪光,却是一脸欣喜若狂的神情“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可以出去?” 面具人似乎笑了笑,安慰道“您不仅可以出去,而且从您踏出这扇门的一瞬间,您就是利亚的新一任皇帝陛下。” 男人身体忽然陷入僵直,像是被喜悦瞬间冲撞了意识,几秒后才莫名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要当皇帝了!我终于——”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他便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景象,神情骤变,惊慌失措的爬回床边,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眼,惊恐地看着面具人,不住摇头道 “不、不可能,你骗我……我这种废物怎么可能成为皇帝!父王还健在,我那个妹妹……她、她才是天纵之才,她才是众望所归的利亚主君,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就永远只是一个废物……” “快了,我向您保证,很快他们就都要死了。” 面具人小心翼翼的靠近,冲男人伸出手,“请您不要妄自菲薄,别忘了,您已经成功抗过了我们的‘考验’,现在的您可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就算是泰勒,无论是才华亦或武力,都已经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兀自发抖的男人像是突然被注入一针强心剂,愣了片刻,面目再次狰狞起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猛然向旁边甩去,轻而易举桥断了那根由精钢制成的床柱。 “我有力量……对,我已经获得力量了!现在的我早已今非昔比!哈哈哈……” 男人再次从地上站起来,原本只是充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已经看不到眼白,全部被一种妖艳的红色所占据。 男人脸上也由之前的病态白变成了酡红色,仿佛醉酒之人,踉跄的在屋内走了几步,接着目光便落在某一角,嘴角向上翘起,抬手对准那张白玉桌子。 他的手心处骤然亮起一道紫红色魔法阵,接着一道诡异的红光刺穿空气,又毫无凝滞的击穿白玉卓,眼看就要撞上地面时,面具人突然出手,轻轻拍了下男人的肩膀,魔法阵便骤然消失。 男人猛地转过头,咬牙切齿的吼道“你敢拦我!” 面具人退后一步,躬身行礼道“殿下,还请您稍加忍耐,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如果触动房间外的结界,不利于未来的计划。计划失败事小,若是影响到您登基,小人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哼。” 盯着面具人看了几秒,男人冷哼一声,眼中的疯狂如潮水般渐渐褪去,转头回到床边。 “你们肯定也去找我那个弟弟了吧?别把我当成傻子。”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 面具人起身,笑了一声,又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还请殿下放心,皇位只会属于您一人。” 男人微微挑眉,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笑容“哦?别告诉我你们没在他身上进行跟我一样的‘考验’。” 面具人躬了躬身子,如实回道“您猜的没错,也请您体谅我们的难处,毕竟如此大业,凝聚了几代人的心血,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总是要留点后手以备不测。” 男人眉头瞬间紧皱,眼中再次涌现血丝,隐隐有暴怒的迹象“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男人猛然起身,一张拍向大床,没有任何魔法波动,单单只是这一掌的气浪,便将整个床铺瞬间碾压成饼。 “这种力量涌现出来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就凭我现在的实力,别说泰勒,就算是莱因哈特、约翰,还有那个什么迟小厉,也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 面具人再次恭敬行礼“您说的对。” “那你们还有什么顾忌?”男人回头斜瞥一眼。 “以及没有顾忌了。” 面具人的声音依旧平静,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二殿下没能通过‘考验’,所以现在您就是唯一的继任者。” 男人愣了几秒,倏而捂脸痛哭起来“我的弟弟啊……我可就这么一个弟弟!无论其他人怎么评价,表面上尊敬有加,背地里却一口一个废物,他终归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竟然把他给……” “没想到殿下如此重情重义,实在是令小人惭愧。”面具人托住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既然殿下如此看中兄弟情义,威尼斯最近在后宫出入频繁,已经有两位妃子怀有身孕……” “全杀了,把他们全杀了!” 男人忽然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哪里有丝毫泪痕,狞笑道“这个无能的父亲,如果不是泰勒从中作梗,皇位早就属于我了!哼,让他又享受了这么久,去死也该瞑目了……不过有几个妃子给我留着,我可舍不得让他们给臭老头陪葬……” 男人转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苹果,竟然咧开嘴巴,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接着他走到黑木长桌旁,端起桌上的一盘盘精美佳肴就往嘴里送,喉咙一上一下不住滑动。 “还有泰勒……这个小贱人,凭什么享受那么多年光芒万丈的生活……那些目光本该聚焦在我身上……我要让她死……” 男人如同饿到极限的野兽,狼吞虎咽的同时,不断自言自语“等我登基以后……那些所有违逆我,轻视我的混账,我要他们所嗝……都死……” “殿下,小人先行退下。” 看着似乎陷入忘我的疯癫状态的男人,面具人行了一礼,退回墙边,身形再次模糊起来,不多时便彻底消失不见。 整间密室中,只剩下持续不断的高亢笑声。 ………… 医厅,特殊病房内。 佐伊双手撑在桌上,眼睛紧闭,细细回忆奇米刚刚透露的情报。 “所以……贵国南北西三只主力军队,在教宗发动叛乱的第一时间就跟着响应?” 奇米点点头,眼中犹带着一抹不甘“涅墨西斯蓄谋已久,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成功控制了各大军团。” 佐伊点点头,睁开眼睛,又问道“所以在使团离开的时候,皇城已经是被攻陷的状态……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奥德烈陛下的大致的撤离路线?” 奇米脸颊微微动了一下,想了想,回道“实不相瞒,我的职位太低,并不清楚陛下的具体路线,不过大致方向应该是西南沿海……” 这里奇米只给了一个较为模糊的答案,皇室一族的撤退路线确实算机密中的绝密,但他这位肩负游说外援重任的大使,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就算佐伊救下使团众人的性命,奇米也无法完全确定对方是否心怀不轨,要是随意将皇室的行进路线透露出去,引来杀身之祸事小,让主君处于危险之中,他奇米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佐伊早就料到奇米不会和盘托出,他也不奢望短短十几分钟接触就能让双方交心,不过这种回答已经足够让他分析出许多问题了。 考虑了一阵,佐伊又问道“如果没记错,贵国应该有四大军团,之前你只提到三个,是不是说东军仍然忠于奥德烈陛下?” “这个……我也不清楚。”奇米摇摇头,神情有些凝重“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我没有与东军接触,来利亚的路上一直选择偏僻小镇行进,不过我猜教宗应该没能成功游说东军的几位将军……” “或者也有可能这位教宗大人认为手中的力量足够,不必再大费周章收买剩余的这支军队。”佐伊补充道。 “……也不能排除您说的这种可能。” 奇米连连苦笑,在皇城沦陷之前,奥德烈曾召集极少部分骨鲠忠臣,就逃亡路线进行抉择,其中讨论最激烈的内容,便是究竟该往东走还是西南走。 如果东军仍然忠于皇室,忠于陛下,那往东走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东部诸城物产丰饶,完全足够皇室调整态势,进行下一步谋划。 然而持反对态度的大臣认为,东军可能早就被教宗收买,之所以没有直接逆反,完全是教宗的诡计,就是想诱使皇室向东逃亡,接着来一个守株待兔。 当然,这种想法确实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因为教宗突如其来的反叛,不知不觉间所有大臣心中不由生出一种畏惧感,就仿佛对方手段通天,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反对向东的另一部分声音,则是认为就算东军仍然忠诚,一旦教宗集结其他三路联军一齐讨伐,东部缺乏天险要塞,未必能够撑得住,到时候皇室便再无退路,只能选择越过菲尔利普山脉,向利亚境内逃亡。 一国主君逃亡他国,通常都是灭国的前兆,皇室明显不想背负这种骂名,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西南路线。 沿途虽然有西军袭扰,但若是成功抵达沿海一带,便能够占据利于防守的丘陵,即便最终无法挡下教宗的攻势,皇室也能够远渡海外,前往蛮荒之地早就开拓好的几个城市,然后从长计议。 “所以奥德烈所作的最坏打算,应该是远渡蛮荒之地……” 在情报有限的情况下,佐伊依旧猜到了玛兰皇室的大致计划,神情越发凝重起来。 “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 正文 第五八七章 大陆动荡(十一) 明明只是下午四时,天色就渐渐阴暗下来。 步入冬季后的第二个月,正是一年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白昼缩短,黑夜漫长,万物都进入休眠期。 然而整座盖亚城,却愈发热闹。 如同盛放在寒夜中的精灵,随着天色一点点阴沉下去,整个街区开始张灯结彩,五光十色的魔晶石散发出迷人的光芒,街头巷尾仍旧存着不少积雪,寒冷的温度却没法阻挡人们的热情,呼喊声嬉闹声渐渐响成一片。 经过一年的忙碌,田地开始进入难得的空闲期,农户们获得了难能可贵的休息时间。 野兽们也退回深山老林中,靠近城镇的森林中变得“干干净净”,猎户们也只能放下手中的长枪短刀,找出在盛夏时节捕获的野兽身上剥下的厚实兽衣,开始置办年货。 利亚、库曼和拜迪的年关前后略有差异,不过大都是在冬季最寒冷的两周,因而也差不多可以视为同一时间。 唯独受到西海岸暖风影响,使得冬季并不如大陆东边一般寒冷的玛兰,距离过年还要推迟近一个月的时间。 所以看到大街上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奇米不由有些睹物思人,想起妻子和孩子们,神情不由更加黯然。 两天前,在奇米不断坚持下,佐伊终于同意安排他觐见利亚的皇帝。 虽然事先已经从佐伊的只言片语中,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这位陛下,相谈一番后,奇米还是忍不住陷入绝望。 这位“老”皇帝陛下的态度极为温和,对使团的招待也一丝不苟,然而一谈到出兵援助的问题,威尼斯便岔开话题,最后避无可避,才承诺考虑几天后给予答案。 然而这种十万火急的事情,他们能等吗? 更令奇米绝望的是,晚宴过后不久,佐伊便再次登门拜访,这次直接开门见山,告诉他会面结束后,皇帝陛下便将他和几位大臣叫去,若是玛兰使团三天后仍然伫留在利亚,就让这些大臣自己找个理由把他们打发走。 奇米丝毫不怀疑佐伊所言的真伪,凭他这短短一点时间对这位皇帝陛下的印象,对方确实是会作出这种事情。 考虑再三,奇米咬牙决定,自作主张再添一点筹码,大不了事后以死谢罪。 然而这次却连威尼斯的面都没见到,奇米也曾试图遣人收买威尼斯身边的侍者传话,最终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就证明威尼斯在这件事上心意已决,不是改变条件就能答应的。 佐伊私下与他会面时甚至戏称,就算现在玛兰皇帝将整个玛兰帝国拱手让出,以此换取利亚全力出击,威尼斯陛下恐怕都不会答应。 瓦伦丁事件带给这位皇帝陛下的伤痕太重,也使得这位本就只能算中庸的帝王更加草木皆兵,在唯一能够信赖的女儿带领大量高手进入渊域的当下,他只会考虑如何守住手中既有的领土,甚至于危急时刻,甚至可能直接放弃一些外城,用以巩固皇都防卫。 因而事情又回到原点,玛兰想要从利亚求援的希望,已经基本宣告破灭。 “老大,咱们真的不去拜迪和库曼了?” 一头红色卷发的高个男人从后面走过来,情绪有些激动“兄弟们的伤都差不多好利索了,既然利亚不愿意帮忙,咱们为什么——” “没用的,巴霍利特。”奇米直接打断男人的话,苦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不过我能确定,就算咱们去了拜迪或者库曼,就算时间足够,他们也不会派人。” 巴霍利特对这个回答明显不满,神情越发激动,愤愤不平道“老大,你不会就被这么一场小小的追杀吓破胆了吧?没关系,如果你担心后面还会有其他追兵,干脆将文书交给我,我自己一个人……” “闭嘴,巴霍利特。” 不等奇米开口,另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金发碧眼、身着玛兰传统围边骑士装的男人,一脸愤怒的走上前来,揪住巴霍利特的领子,咆哮道“怎么,你的脑子也受伤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你觉得老大会是贪生怕死的人?” 巴霍利特脸色逐渐涨红起来,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呼吸困难,眼神渐渐有些涣散。 “够了,凯威,巴霍利特的伤还没好,把他放下来。” 凯威犹有些不忿,不过见奇米开口,便狠狠瞪了巴霍利特一眼,随即松开手。 巴霍利特就这么坐在地上,低垂着头,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老大。” “没事,大家心情都不好。”奇米看着下方大街小巷中的灯光,眼中却没有光芒。 凯威走到围栏边,欲言又止。 奇米主动开口“有些事情确实不方便说……但请你们相信,我已经尽最大努力游说,然而库曼和拜迪的态度……跟利亚这边差不多,并不明朗。” 闻言,巴霍利特诧异的抬起头,凯威脸上则是显露出一丝恍然的表情。 “大路东边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许多,咱们玛兰已经遇到了危机,接下来……或许就是他们了。” 奇米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他已经透露了不少信息,相信这两位属下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 在利亚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后,为什么不立刻动身前往其他两国呢? 事实上早在两天前,奇米就已经通过佐伊,与库曼和拜迪两国取得了联系。 不过这种通讯手段仍旧属于绝密,是利亚研发中的尖端魔导科技,暂时只用于三国上层会面,奇米事先已经立过誓言,并且通过魔法手段进行保证,所以不敢也没办法向手下透露具体情节,只能以委婉的意思传达信息。 而在这次会议中,奇米分别见到了“探险者协会”第七区区长哲也,以及与佐伊同样任职库曼情报部门之长的克洛泽尔,并将教宗叛变、玛兰皇室寻求救援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两人听后的态度与佐伊完全一致,仅仅沉默了几分钟,便表示爱莫能助,不过他们还是会将这件事上报,但也让奇米不要抱有太多希望。 而在一天前,双方再次联线,结果也如预料那般,对玛兰的事情深表同情,但现在正处于危难时期,实在是抽调不出多余的人力,还请他谅解。 直到此时,奇米才感受到利亚、库曼和拜迪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诡异的关联,如果一个国家表示爱莫能助,或许是嫌报酬太低,可若是三国都是一样的回答,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除非三国联合起来统一口径,否则就证明大陆东部真的出了某些问题。 实际上玛兰国境内没有任何一个渊域口,又有高大的菲尔利普山脉作为天然屏障,因而以往每次异人入侵,玛兰都是大陆四大国受损最轻的,甚至于几次规模较小的入侵战,战争都未波及到玛兰本土。 每次异人战争开启,玛兰也是最后一个投入战斗的,因而关于这方面的情报,玛兰获知的速度要远低于东部诸国。 结合之前利亚向玛兰发送的收集关于“不灭信仰”情报的请求,以及由泰勒亲自领队进入渊域的讨伐队,奇米心中已经有了部分猜测。 思索再三,奇米决定向佐伊求证这件事,没想到对方毫无保留,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讲了一遍。 奇米这才知道最近半年内大陆东部发生的种种动荡,虽然之前国内也有收到相关情报,但未有进行太多串联,此刻一听佐伊讲解,这些看似无关的事情便如同一条项链,渐渐组合到一起。 至于那些所谓的神使,奇米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说,但却是第一次真正知晓这些人的恐怖实力,如利亚这般丝毫不逊于玛兰的大国,竟然险些就被一个神使简单谋划十年给推翻。 好在这些强大的神使似乎受到某种限制,无法自由出入渊域,而“不灭信仰”便是这些神使手中掌握的大陆力量。 而一提到关于神的信仰,玛兰自然首当其冲,所以其他三国才会联名希望玛兰皇室调查国内一干宗教,“不灭信仰”很有可能就藏匿其中。 奇米突然有一种感觉,教宗的背叛或许跟“不灭信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过若是国内真的藏有这么一个强大的秘密组织,这么漫长的时间里竟然没有泄露过任何踪迹,如同一只寄生兽,悄然潜伏在玛兰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上,等到时机成熟才一击致命。 如此大手笔,真要是人为操控的话,幕后黑手的势力究竟该有多恐怖? 奇米甚至不敢往更深处想,如果每一任教宗都是“不灭信仰”的人呢? 那是不是证明,国内大大小小的教廷,早就沦为那些乱臣贼子的孵化地? 看似强盛的玛兰,是不是早就不属于皇帝陛下了呢? 如此漫长的时间,足够那些神使进行各种谋划了。 安琪拉用了十年时间,险些就将整个盖亚制成献祭大阵,而教宗谋划的时间又有多久? 只有天晓得。 而一旦对方的目的和安琪拉如出一辙,奇米甚至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到时候别说自己忠于的皇室,就连自己的妻子儿女,亲朋好友,所有人可能都将沦为某种大阵的祭品。 一想到这些事情,奇米就越发心惊胆战,大街上热闹欢庆的气氛,不能带给他丝毫温暖。 曾经七次出使他国、经历过十二场刺杀、对于各种场面都能随机应变的奇米,破天荒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 “该怎么办……” …… 信部最下层密室。 灰衣侍者将门带上后,佐伊启动了桌上的开关按钮,顿时一胖一瘦两张脸庞浮现在半空中。 佐伊开门见山道“玛兰大使奇米说的事情,两位考虑过了吗?” 哲也面露不解道“难道利亚想出兵?” “他们哪来的兵,威尼斯老……陛下手里要是还有其他私军,早就把盖亚武装到连蚊子都进不去。”克洛泽尔嘴里似乎嚼着什么东西,腮帮子一上一下,言语有些停顿。 佐伊皮笑肉不笑道“你刚刚想对陛下不敬,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不过若是你再随便羞辱我君的人格,我不介意将城内潜伏的一百二十三个库曼谍子全部清理掉,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们的防御有多严格了。” 克洛泽尔面色一僵,随即打哈哈道“咦?有这么多人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哎呀你看你,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干嘛这么认真。” 佐伊干脆扭过头去,看着哲也说道“我指的是玛兰教宗反叛的原因,两位有什么看法?” 克洛泽尔再次插嘴道“不就是虚职皇帝当腻了,所以想来点实权?所以说君权要集中嘛,你看咱们三家多有先见之明,要是当年没有跟随亚宾王陛下,坚决清理所有传教士,或许玛兰的今天就是咱们的明天。” “哲也区长呢?” 哲也视线一直盯着下方,似乎桌子上摆着什么资料,半天才回道“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或者说这其实是最容易想到的可能。 但有一点很奇怪,如果教宗真的只是想夺权,以他如此严密的算计,皇室怎么可能从皇城内突围,并一路向着西南沿海撤离? 这种失误,跟他展现出来的谋断力差距太大,或者说历史上任何一场革命,本质都该是彻底推翻当权者,然而这位教宗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似乎还有其他目的。” 克洛泽尔正要开口,佐伊便斜瞥他一眼,冷笑道“克洛泽尔大人,若是你再信口开河,胡乱打哈哈,不给点建设性意见,我就直接中断你的信号。” 克洛泽尔脸色再次僵住,凝固几秒,很快变成了最早那副阴险的笑容。 “算了,你都这么说了,咱就认真聊聊。” 克洛泽尔端起旁边的水杯灌了一口,一字一句道“我认为,这位教宗陛下起势的真正目的,或许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 。 正文 第五八八章 大陆动荡(十二) 佐伊瞳孔瞬间缩了一下,哲也的表情则略显迷茫“找什么?” 克洛泽尔意味深长的看了佐伊一眼,笑道“老东西,别装模作样,你也发现了吧?” 佐伊笑而不语。 哲也左右看了看,苦笑道“我说两位,咱们就别打哑谜了吧?见微知著的本事,我肯定比不上两位专业人士,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克洛泽尔干脆朝椅子上一靠,从画面外接过一条卷烟,美美抽了一口。 “你这死胖子,连这种事都要攀比?”佐伊瞪了对面一眼,转头对哲也解释道“您之前的分析没错,这次教宗‘谋反’,计划周密,明显事前做了大量准备,甚至于可能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布置。 如此缜密的计划,若是单纯只为了推翻皇室,自立为主,建立神权帝国,就算奥德烈事先有所提防,秘密培养了一批忠于皇室的死士,在这种大势面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所以奥德烈成功逃亡西南,有很大可能是教宗故意为之。” 哲也边听边认真思考,不住点头道“如果按照这种思路,皇室手中应该还掌握着某些教宗想要得到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并不在皇城中,暂时也不在皇室手中,或许是藏到了某个地方,所以涅墨西斯想放长线钓大鱼?” “应该是这样没错。” 佐伊点头,边翻阅着桌上堆叠的文献,边继续解释道“奇米之前说过一个细节,涅墨西斯带领亲卫队攻占皇城时,没有直接包围奥德烈寝宫所在的北部,而是先占领皇城南部,再朝北部进军,一来一去就浪费了不少时间,这也是玛兰皇室最终能够成功撤离的原因之一。” “如果是为了故意放走皇室……似乎没有必要做的这么明显,”哲也啜着花茶,分析道“他们完全可以提前放出风声,等皇室行动后再攻占皇城。” “这是玛兰皇城的建筑分布图。” 克洛泽尔突然插进来,手指在空中虚划两下,整个画面顿时放大许多,映照出一张精心绘制的地图。 “你这破玩意儿就不能做的更精细一点吗?这么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克洛泽尔看了看画面,忍不住抱怨道。 “能看清个大概就不错了,克洛泽尔大人如此挑剔,莫不是贵国魔导科技方面有了突破性进展?不妨拿出来分享一下?”佐伊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克罗泽尔顿时有些被噎,轻咳两声,指着地图上靠近南部的位置说道“根据我们的谍子汇报,根据震动反馈,皇城南部的几个建筑中,可能存在地下结构,或许是玛兰皇室的金库。” 克洛泽尔毫不避讳的说出了一个秘密,抢在佐伊开口前说道“得了,别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好像你们利亚就没做过这种事似的。” 佐伊笑笑,看向面色略显古怪的哲也“让区长大人笑话了,这种事算不得什么秘密,大家都心知肚明……当然,哲也区长为人光明磊落,肯定不会做这种小动作,不过协会的其他上层可就未必……” “得得,我懂,你们继续。”佐伊摆手,表示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 大陆或许明面上和平繁荣了几百年,但这种地下谍报工作斗争可从未停息,哲也之所以选择第七区,也是因为这里算是整个拜迪最边缘城区,距离权力中心最远,许多令他反感的事情根本轮不到第七区来做。 对于两位情报部门头子,哲也的观感实在算不上多好,佐伊还能稍强一点,此人行事作风虽然狠辣干脆,但仍旧保有一定原则,尤其在对待涉及平民的问题上,更是持极大的宽容态度,这也是他能够获得泰勒信赖的重要原因。 可克洛泽尔做起事来就有些不择手段了,即便像哲也这种“独善其身”的区长,也听闻过库曼几起耸人听闻的惨案,虽然对于民间属于绝密,但在上层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为了皇室利益,完全不顾普通百姓的生死,这也是哲也最反感的地方。 不过就事论事,在异人与神使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国与国之间都要摒弃前嫌,更遑谈个人喜恶,所以在佐伊主动联络时,哲也只是稍微犹豫便答应下来。 而在进行过几次密会后,哲也不得不承认,两位情报大王手段着实了得,不但掌握了近乎大半个大陆的所有秘密,论起事来更是思维缜密,同时又兼天马行空的想象,对于很多问题都有各自独到的见解,让哲也都深受启发。 所以此刻即使不喜两人的手段,哲也仍在认真听取两人的意见。 “我觉得有可能是教宗想要在皇室国库中寻找什么东西,而又担心提前打草惊蛇,惊动奥德烈将那样东西藏起来,所以才选择了这种奇怪的包围方式。” 克洛泽尔的话可谓盖棺定论,说完,会议室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佐伊抬起头,视线正好与克洛泽尔的目光交汇,笑问道“胖子,分析的头头是道,知不知道这位教宗陛下究竟在找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神通广大的利亚信部已经掌握了可靠情报呢。”克洛泽尔耸了耸肩,带动着连上了两坨赘肉也跟着一颤一颤。 哲也低垂着头,沉吟半天道“偏偏在这种时候起事……而玛兰的使者又遭遇追杀,我个人觉得……‘不灭信仰’在大陆会有所行动,而且就在最近一段时间,追杀玛兰使者的行动失败,让他们不得不提前行动。” “他们能从哪里开始?”克洛泽尔冷哼一声,边吞云吐雾边摩挲着中指上的戒指“不是老子自夸,库曼国内现在所有大中型城市,全部都是我的眼线,各个城口全部在我们掌握之中,城内原本潜藏的旧势力,不论是不是‘不灭信仰’的人,都差不多清理干净。 这方面,我们做的可比那边那个老东西更干净利落,当然哲也区长认为我冷血也好,但特殊时期就要特殊对待,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老东西心更软,所以利亚的清扫肯定没有我们彻底。 在这种近乎天罗地网的扫荡下,我还真不信‘不灭信仰’能掀起多少风浪。” 克洛泽尔言语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信与轻蔑。 哲也抬头问道“那些小型城镇呢?库曼土地广袤,总有你们监管不到的地方吧,他们要是从各地小乡镇掀起风波,你们该怎么办?” “我说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那些不重要的小城市,舍弃掉就舍弃掉,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克洛泽尔不屑一顾,冲佐伊抬了抬下巴“你可以问问老家伙,像他这么心慈手软的人,遇到相同的问题,做法会不会跟我一样。” 哲也转过头,见佐伊苦笑着点点头,心情便有些黯然。 “如果泰勒殿下监国,或许会采用更麻烦但也更温和的方法,但威尼斯陛下……真要发生了叛乱,我们也只能使用武力平叛。” 佐伊揉了揉眼睛,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说道“不妨跟两位透露一个秘密,最近朝中一些大臣的表现,稍微有点反常……其中有许多甚至可以算是中流砥柱。我说这个,就是想给两位提个醒,对方以前采用的手段,或许是从底层开始,但这次或许会直接撬动一些上层人物。” 佐伊眯起眼睛,见克洛泽尔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不由笑道“胖子,你们能够监控国内大半城市,却没办法把所有大臣的动向全部掌握吧?这可是个不小的漏洞。” 克洛泽尔难得叹了口气,佐伊说的这件事,其实算是库曼的一块软肋,作为君权高度集中的国家,库曼王室掌握着整个国家的走向,对于一些深受皇帝喜爱与信赖的大臣,就连他这位情报头子都无权监视。 即便是在这种特殊时期,最多也只能做到监督他们平日出行,至于去了什么地方见到什么人,这些较为隐秘的情报是无法获知的,因为国王为了显示皇室的宽容与帝王胸襟,禁止情报部门在这些大臣家中埋探子。 “我会注意的。” 佐伊略感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克洛泽尔可是很少表现出这种无奈,越发能够感觉到琼斯十三世那种一如既往的绝对自信,这种用人不疑的态度在以往确实能够获得绝强的凝聚力,然而在这种特殊时期,未免就显得不够变通与过于自大了。 不过这些事毕竟不归他管,犯不着为对方想办法,让那个胖子自己头疼好了。 佐伊转过头,正准备结束此次会面,结果却见到旁边哲也面色有些差,不禁问道“区长大人,遇到什么问题了?” “不……稍微联想到一些事,感谢两位的提醒,等会我要去确认一下。”哲也摇摇头,笑道“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吧,如果近期发生任何事情,记得多联系,我会让梅里尔夫随时关注这边。” 说完,哲也便主动切断了联络。 佐伊若有所思,看了克洛泽尔一眼,嘴角微翘“胖子,回去好好游说一下你们的国王,我可不希望下次会议看不到你,过一阵子才收到某人被刺杀的消息。” “得你吉言,能杀老子的,那些神使都不够格,所以你管好自己吧。” 克洛泽尔冷哼一声,便切断了联络。 …… 走出密室,哲也冲梅里尔夫一招手,风风火火的朝楼梯走去,脸上带着一丝焦虑。 “快,去第四区。” …… 四个祈时后。 “抱歉,哲也大人,众议会需要三分之一以上的成员首肯才能召开,小的不能让您进去。” 台阶上,全副武装的卫士伸手制止了两人前行。 梅里尔夫向前一步,挡在哲也身前,眼神冰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堂堂一位区长请求召开会议,难道还不够资格?” 护卫丝毫没受到梅里尔夫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影响,脸色淡然道“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最近众位议员为全域的防备工作殚精竭虑,哲也大人前不久刚刚参与了会议,短时间内如无特殊情况,不得重新召集。 当然,如果您确实有急事,可以先去总部上报,相信会有大人在百忙之中抽空查看,并以高优先级进行回复。” 梅里尔夫脸色瞬间难堪到极致,双拳紧握,结果被哲也拉住。 “算了,他们也是听命行事,没必要为难他们。” 哲也摇摇头,冲这位守卫笑了笑,接着扭头走下台阶。 梅里尔夫跟在后面,眼中似乎仍有余愠,低声道“大人,众议会的态度有问题,前几天您来的时候就很敷衍,今天更是直接连您的面都不见。”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哲也走到围栏边,看着下方街道上的万家灯火,神情凝重道“恐怕佐伊这次说对了……敌人已经从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下手。” 梅里尔夫眼中瞬间露出震惊之色“你认为众议会已经……” “不一定是全部,但……肯定有不少人背叛。” “可是众议院一半都是传统豪族,他们的根基就在拜迪,另一半基本也都出身干净,走到这种位置身后定然也有不同势力扶持,该有的都有了,卑职实在想不到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投靠对方。”梅里尔夫忍不住问道。 “有没有可能……这些人在加入协会之前,便已经是‘不灭信仰’的人了?” 梅里尔夫面色一滞,随即摇头道“卑职认为可能性极低……不提那些有着悠久历史的豪族,就算是这些新贵,基本也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如果‘不灭信仰’如此高瞻远瞩,有这么大手笔,何必要等到这个时候?前两个月的异人入侵事件,便是他们最好的动手时机。” 顿了顿,梅里尔夫接着说道“即便真有几个人是‘不灭信仰’一手培养起来的,可也只能占据极少分量,完全不足以掌控整个众议会的走向。” 哲也叹了口气,“所以这些人既不是‘不灭信仰’扶植的傀儡,也没有背叛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不灭信仰’用了某种手段,强行控制了他们。” 。 正文 第五八九章 大陆动荡(十三) 清晨时分。 刚刚入眠不足两个祈时,胡夫便被一阵轻快而又密集的脚步声惊醒。 胡夫瞬间警惕起来,贴到门边观察起外面的情况,很快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动作轻点,副团长还在睡觉……” “埃尔查德,这是什么东西?” 推开房门,胡夫看着院子中摆满一排的方盒,一时有些迷茫。 留着茶色络腮胡的壮汉神情一愣,接着露出歉意的笑容“哎呀,还是把您吵醒了……这些都是财部刚刚分发的,吃的穿的都有,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城内局势又比较紧张,所以安抚一下大家伙情绪,皇帝陛下还取了个名字,叫什么……‘年货’。” 胡夫打开中间那个最大的方木盒,里面是一整套做工华美的绸缎礼服,不由苦笑道“我这种大老粗穿这么好的衣服不是糟蹋了?把东西送回去,就说感谢陛下恩赐,不过胡夫受之有愧,这些礼品还是送给其他兄弟们吧。” 埃尔查德笑道“队长,不只你一个人有,这次财部给城内驻守的所有弟兄都发送年货了,虽然规格比你这差一点,但也远比平时穿用的要好许多。” 见胡夫仍有些犹豫,埃尔查德朝身后一招手,让侍者将礼盒抬进屋,又解释道“放心,不光是咱们,皇帝陛下大开国库,其他地方我不清楚,不过咱们城内的居民,不论贫贱,也都收到一定的补助,最起码这个年能好好过了。” “这……不太好吧?”胡夫心里一阵感慨,却又莫名有些别扭,“之前刚刚平叛瓦伦丁,朝内朝外都经过大清洗,又接连遭到异人袭扰,国库恐怕不太充裕吧?这么做确实能够安抚人心,不过总感觉有点竭泽而渔……还是要多留一些钱,关键时候好用。” “这事儿跟咱们有啥关系啊。” 埃尔查德瞪大眼睛,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位队长,啧啧称奇道“感觉团长走后,你比以前更愿意动脑子了?不是被哪位大臣挖角,要去当文官了吧?” “当个屁!”胡夫朝着对方脑袋拍了一掌,嗔笑道“身上担子重了,当然也要考虑更多问题,在其位谋其事,我的这点心思还远远不够呢。” 接着胡夫又收敛神色,考虑了一阵,叹了口气道“算了,既然东西已经发了,也不可能要回来,只希望上面的大人们能够协调好,我总感觉最近要出事。” 埃尔查德翻了个白眼,朝着门外走去“你这乌鸦嘴……要真在这个关口出事,谁也不用想过个好年了。” “你去哪?”胡夫问道。 “还有几位大人的年货压在手里,我得赶紧送过去。” …… “陛下,您想要安抚国民的心情臣能够理解,但这件事……决定的未免也太过草率了一些吧?” 书房内,佐伊半跪在地上,神情严肃道“如此大的财政支出,已经超出了财部能够自主决定的上限,本该在朝会上经过百官商讨才对……” “你在质疑朕的决定?” 威尼斯将视线从书上挪开,看着伏在地上的佐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件事是嘉德维尔福单独跟朕提的,朕觉得主意不错,况且最近一段时间国库还算充裕,便下令让他们去做了,事已至此,不得再有异议。” 佐伊抬起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躬身回道“遵旨。” “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佐伊从地上站起身,再次拜了拜,不过在转身之前,像是忽然想起来,回身问道“陛下,不知财部是从哪赶制出这么多年货的?” 威尼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想了几秒,再次摆手“应该是制造司吧?这些事你去问嘉德维尔福。” “臣告退。” 佐伊不再多说,行礼后迅速退出书房。 门外,已经恭候多时的灰衣侍者,赶紧将手中的裘皮大衣披到佐伊身上。 走出几百步,灰衣侍者才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您这脸色也太难看了……陛下又下了什么命令?” “嘉德维尔福有问题。” 佐伊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接下一片洋洋散散飘落的雪花,说了一个与问题毫不相关的回答。 “去查查这批年货的来历,如此短的时间内,无论是衣服还是食物,城内的制造司拼命赶工也做不完。” “是。” 灰衣侍者表情变了,就要离去,佐伊又道“还有,把这批年货送到科研部门,抽查一些,看看有没有问题。” …… 拜迪第七区。 “探险者协会”第七区总部,三楼办公室内。 哲也坐在长桌后面,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杯怔怔出神。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哲也喊了句“进来”,梅里尔夫便推门而入。 “有消息吗?”哲也迫不及待问道。 梅里尔夫摇头。 哲也眼中瞬间多了几分阴翳,“已经过了一天……看来我的请求已经被驳回了。” “没有关于您的回复,不过众议会刚刚下达了一条通告,已经开始在城内发布了。” “哦?” “年关将至,各岗位即日起休息一周时间,至于这段时间内的正常酬劳,会由协会补偿。”梅里尔夫回道。 “各岗位?”哲也张大嘴巴,抓住其中一个关键词,有些难以置信道“也包括卫队?” 梅里尔夫犹豫一下,“似乎是采用轮班制,保证所有成员都能有半天休息。” “太放松了!” 哲也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越是靠近年关,越不能放松警惕,连守卫轮班都减半……他们真不怕死?胡闹!赶紧截留通告,暂时不要公布出去。” 梅里尔夫有些无奈道“是第四区直接派人来,现在……大街小巷应该都已经知晓了。对于普通市民来说,这个通告可是绝对的惠民政策,恐怕各家各户都已经欢呼雀跃了。” “该死!”哲也狠狠攥紧手掌,一拳捶在桌面上,“竟然直接越过我发布通告,他们这是等不及了?” 梅里尔夫低下头“是卑职办事不利。” “跟你没关系。” 哲也摆摆手,沉默几秒怒极反笑道“这手玩的真妙……就算我们想收回,恐怕民众们也不会答应,万一因此引起纠纷会更加棘手,看来他们是要在这几天内动手了。” 梅里尔夫瞳孔一缩,不由问道“大人,卑职不明白,就算‘不灭信仰’手段通天,能够渗透进众议会,总不至于控制一半以上的议员吧?这些人可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身边肯定跟着不计其数的高手,要想对他们动手,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位老管家脸上带着深深的疑问,“退一步讲,就算‘不灭信仰’真的得手,议员们受到控制,那他们的家人、身边下属,总不可能一点异常都察觉不到吧? 不是卑职自大,但‘探险者协会’历史悠久,成为大陆最强公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最高决策层真就这么轻易被对方控制,‘不灭信仰’——或者说那些神使,实力该达到何种惊人的地步?又何必苦心谋划这么久,甚至屡次被我们破坏?” 哲也轻抿一口花茶,手指交叉叠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不置可否道“你还是小看了敌人,别忘了以前咱们面对的,只不过是那些底层成员威胁,而这次对方很有可能倾巢出动。” 梅里尔夫目光一凝“您是说……神使亲自出手?” “不止这样,”哲也敲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快,显示出心中的真实感受与脸上表现出的淡然截然相反“之前造成灾害最严重的一次事件,便是哈涅斯主导的‘亡灵’袭击,这还是建立在对方主战场摆在利亚的基础上。 这次讨伐队深入渊域,估计也让这些人感受到了危机,同时大陆空虚,却又不失为他们的一个机会。 所以他们可能会想尽一切办法拖延讨伐队进展,同时派遣尽可能多的神使赶来大陆,也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对整个巴布大陆发动……战争。” “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可不是一位神使。” 梅里尔夫有些担忧道“对方能派多位神使进入大陆,会不会是……渊域那边讨伐队出了什么问题?” “我认为恰恰相反,”哲也晃动手指,神态却不像刚刚那样严肃,嘴角微微翘起道“如果对方有信心能够吃掉讨伐队,他们肯定不会分散力量,保证短时间全力歼灭讨伐队。 只要将所有精英力量消灭,大陆不还是任由他们宰割? 现在他们行动如此仓促,甚至于神使亲自在暗中行动都被我们察觉到异常,只能证明他们也到了山穷水尽——这么形容或许有些夸张,但总归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所以才想要短时间内控制大陆。” 哲也揉揉眉心,看着窗外的飘雪,轻喃道“我有种预感,咱们即将要面对的,或许是整个大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这是黎明前的黑夜。但只要挺过去,未来就会有无限光明,什么异人、神使,所有阴谋诡计全部将不复存在。” 梅里尔夫沉默半晌,点头应道“卑职没有大人眼光独到,不过还是觉得……这确实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库曼的纳乌拉,故乡是卧龙之地的迟小厉,以及欧尔迈……这其中任何一个人,放在历史长河中,都可以说是站在世界之巅的弄潮儿,几百年甚至千年难得一见。 然而现在却一下子集中到了同一个时代,已经没办法用单纯的巧合来解释了……” 梅里尔夫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发现哲也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由低头道“抱歉,卑职一时有些感慨……” 哲也摆手笑道“道什么歉,只是难得看到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有些惊奇罢了。不过你的想法也有道理,一个时代能够造就的天之骄子有限,就好像果树一般,结果越少的越甜,就好像一个时代的精气神全部集中到了这些天才身上。 可现在这种天才的数量一下子冒的太多,就好像将果树所有能量全部都汲取掉了,这一仗赢了还好,大不了未来几百年慢慢补亏,可要是输了……恐怕迎接后人的,将会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时代。” 哲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所以这一仗,我们不能输。” …… 玛兰帝国,皇城。 刚刚加冕的新皇帝,坐在宽敞的龙椅上,一手握着象征信仰的神杖,一手托着代表君权的王冠,双眼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之下,满朝文武跪在地上,保持这同一个姿势不知多久。 “没什么事,就都退下吧。” 这位新帝加冕的第一场朝会,便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结束。 所有大臣暗自松了一口气,离开宫门后,便作鸟兽散,迅速回到自己的住处。 等所有人离去,涅墨西斯才睁开眼睛,瞳孔中闪过一道耀眼的虹色。 “到哪里了?”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御前,恭敬回道“回教宗……教皇陛下,奥德烈一直向着西海岸逃窜,今晨刚刚抵达布鲁塞吉。” “东西呢?” 黑衣人身子一抖,将头埋得更低“暂时……还没有发现。” “废物。” 涅墨西斯声音很轻,却如同一柄重锤敲在黑衣人心上,还没等求饶,整个人猛地一颤,接着便倒在地上,很快失去了所有气息。 “扔出去。” 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御前,迅速将尸体抬走。 “东面怎么样了?” “回陛下,使团被利亚信部救走,负责人已经自戮。”又一个黑衣人现身回道。 涅墨西斯嘴角一翘,从座位上站起,把玩着两颗龙珠,缓缓走下台阶。 “没关系,安宁了这么久,他们也该活动活动了。随时关注东面动向,如果几位大人有需求,不惜任何代价帮忙。” “是。” …… 两天后,年关前夜。 巴布大陆迎来今冬的最后一场大雪。 合家欢庆的时刻,利亚、库曼、拜迪三国边境,已然被一片黑压压看不到尽头的阴影吞没…… 。 正文 第五九零章 斩首行动(一) 鹅绒一般的雪,在这昏暗的天地间悄然盛放。 大雪下了一夜仍未有任何停歇的征兆,屋顶、地面,到处都是白皑皑一片,齐腰深的积雪将石阶全部掩盖,放眼看过去,整个街道似乎都是一个平面。 皇城内,贵族们聚集的生活区仍旧灯火通明,洁净而又持久的魔晶石光源,如同太阳一般将所有屋子照亮。 欢声笑语不断从屋内发出,衣着华贵、明艳动人的女人们围在桌前,因为谁在几个小钱的游戏里作弊,而不时吵闹两句。 守在门旁的侍者,身上穿着主子刚刚赐下的裘皮长袍,怀里还揣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暖炉,别看在冰天雪地中站岗,身上不仅一点不冷,甚至还被捂的出了一层汗。 他们倚在门框或者围栏旁,一边看着屋内叽叽喳喳的明艳场景,一边在心里感慨,还是这样舒服,要是泰勒殿下监国,这回肯定依旧维持那什么狗屁节俭政策,恐怕这大冷天可就要挨冻了。 几个胆大的干脆贴在窗户上,透过缝隙看着里面夫人们嬉闹的场景,偷偷擦拭着嘴角。 至少这几天他们不用担心会被发现,毕竟主子们或坐在自己的老爷椅上,装模作样的捧着书,面向暖洋洋的火堆昏昏欲睡,或缠绵在夫人外妾的温柔乡中,现在仍旧鼾声如雷。 本来这个时候,距离早朝已经不足一个祈时,大臣们早该起床更衣,恋恋不舍的与花枝招展的妻妾们挑弄一番,用过早餐便急匆匆登殿。 不过今年皇帝陛下格外开恩,下旨年关前后三天取消早朝,也好让诸位爱卿彻底放松一下。 此令一出,所有大臣无不连连称颂,感激涕零,跪伏的那叫一个诚恳。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原本威尼斯是想七天不登朝,结果被佐伊为首的极为大臣联名反对,最终只好缩短为三天,即便如此依旧让这几人犹有怨言。 当然,即便其他人知道也无妨,毕竟几位敢于在风口浪尖上进谏的大臣,无一不是深受泰勒殿下器重的中流砥柱,就算与威尼斯在某些问题上意见不合,这位老皇帝也是会听取几分的,他们可不敢随便置喙,谁知道信部的谍子会不会在院里某个角落监控着一切,万一背后说错两句,恐怕第二天醒来就要被请去谈话了。 不过忌惮是有,却没有太多害怕,毕竟大家都知道,佐伊做事虽然雷厉风行,但还是极讲原则的,不会滥用私权随便抓人。 况且等泰勒殿下从渊域回来,佐伊迟早得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现在低低头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将“泰勒殿下凯旋而归”当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没有考虑过任何其他可能。 所以当几道绚丽夺目的焰火升空,所有人几乎下意识将之当成了庆祝的烟花,只是有些奇怪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燃放。 直到锐利的警鸣刺破寂静的夜空,静谧的城市被越来越多急促的脚步惊醒,所有人才脸色一变,慢慢意识到出了状况—— …… “情报属实?” 佐伊身上仍旧穿着睡衣,看着刚刚送到的绝密情报,古井无波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震惊。 “千真万确。” 灰衣侍者单膝跪在地上,神情有些紧张“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诺尔,先是一队巡逻小队久久未归,守城将领便意识到出了问题,结果还没等派人出去搜寻,整座城市就已经被看不到尽头的异人围住。没过多久,其他南部城市也发现了异人踪迹……” “多久以前的事?”佐伊紧紧攥住扶手,神情凝重。 “不超过两个祈时,下面的人直接激活了迟大人设置的魔法阵,所以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还好。”佐伊点点头,不由松了一口气。 要是放在以前,要从国境最南方的诺尔传回信息,即便信部的人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大半天的时间,很容易就会贻误战机。 “这些的城市情况如何?” 灰衣侍者答道“最新传回的消息称,几位城主原本已经做好了抵挡不住就弃城北撤的最坏打算,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异人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进攻,也不去截断退路,就只是在外围将边境围住。” “没有进攻?” 佐伊脸上露出几分意外,拧紧眉头,轻喃道“他们又要搞什么鬼……这些异人有无深入国境的迹象?尤其南部几处丛林,有没有异人偷偷溜进来?” 灰衣侍者摇头道“还真没有,出现异状的第一时间,底下的兄弟们便严密监控周围的密林,然而那些异人连进都没进去,就只是守在国境官道上,看样子……似乎只是沿着国境线,将我们与拜迪和库曼分割开来。” 佐伊眉头皱的更深,在原地踱了几步,仍旧没有丝毫头绪。 就在这时,一阵锐利的警鸣刺破夜空。 佐伊猛然转过身,“谁放的警报?谁允许的?!” 灰衣侍者一脸茫然“不、不知道啊,大人!” 没等佐伊冲出门,便有一个谍子出现在门口。 “大人,边城被围的消息不知为何走漏风声,现在……四座城门守军都已放出警报,现在整个盖亚都已经被惊动了。” “不知为何?” 佐伊一脚踢翻身旁的椅子,怒极反笑道“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在我眼皮底下安插人……给我去查!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事情,还能不漏丝毫踪迹!” …… 大殿之上。 因为警报聚集而来的群臣,正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脸上都带着几分不安。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可是一级警报吧?难道异人突然袭击?” “不知道啊……几位卫队长呢?他们应该知道一些情况吧?” 说来说去,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内情,直到某一刻,大殿内响起一声“佐伊大人”,所有大臣纷纷看向门口,佐伊神色匆匆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卫队长。 “佐伊大人,城内为何突然响起警报?”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信部没有收到任何情报吗?” “诸位大人,请冷静一下。” 佐伊压压手,控制着面部表情,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刚刚我已经查明,这次警报是误报,涉事守城官员已经被我拿下,请各位不必担心……” “佐伊大人,为什么卑职听到的情报,可不是这样子的。” 不等佐伊说完,另一道声音响起。 人群纷纷闪开,给发声之人让出一条道。 佐伊眯起眼睛,瞳孔中一道杀意一闪而过,面上仍是热情笑容“莫拉蒂大人,您身居财部,难道还知晓一些信部所不知道的情报?” 莫拉蒂整整衣领,神情似乎有些惶恐“不、请您不要误会,卑职当然不敢质疑信部的权威,不过……卑职刚刚听说了一些风闻,似乎国境南部已经遭到异人袭击,所以想来验证一下这件事情的真伪……” 佐伊眉头轻挑一下,仍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哦?是吗?我可没听说这种事,不知莫拉蒂大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来源?要知道在宫廷中散播谣言可是重罪,尤其在这种特殊时期,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最后几个字,佐伊咬的尤其重。 站在他身后的胡夫,已经悄然将手按到剑柄上,像是看待死人一般盯着莫拉蒂,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将其拿下。 “佐伊,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胡夫准备动手时,威尼斯从屏风后走出,身边除了两位寸步不离的贴身守卫外,还有一人跟在后面。 胡夫瞳孔微缩,向前一步,呵斥道“菲尔普斯,你竟敢擅离职守?” 一头波浪卷红发的大魔导师微微欠身,歉意道“队长,实在是事发突然,属下得到十万火急的情报,这才越级面见陛下,事后甘愿受罚。” “赦你无罪。” 威尼斯摆摆手,看向佐伊道“菲尔普斯说南部边境遭到大量异人进犯,确有此事?” 佐伊低头行礼“回陛下,确有此事。”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 威尼斯用力敲了几下桌案,才将殿内的气氛控制下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佐伊一丝不苟的回道“臣刚刚接到密报,两个祈时前,以诺尔为首的七个南部城市,于官道外发现大量异人踪迹。” “为何知情不报?”威尼斯声音中掺杂了几分怒气。 佐伊连忙将头压的更低,有些无辜道“实在是事发突然,微臣正准备上报,结果不知为何消息不胫而走,还没等微臣踏出房门,城内警报就已经升起来了……微臣不由怀疑,是有人故意散播假情报,想要惑乱民心。” “既然情报是真的,又有什么惑乱可言?” “陛下,事情发生在国境最南端,并且这些异人并没有第一时间进攻,而是一直驻守在城外,微臣派人严密监控各处山林以及人迹罕至之处,都没发现异人潜入的迹象,不论它们有何阴谋,都不可能威胁到皇城。 所以微臣怀疑,是有人故意引起警报,借此动摇军心,以达到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说完,佐伊深鞠一躬“还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会彻查此事,同时务必会加强警戒,保证皇城安全无虞。” 佐伊抬头的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菲尔普斯和莫拉蒂一眼。 然而两人依旧维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佐伊的视线。 “真的没问题?”威尼斯仍有些犹豫。 “微臣以性命担保。”佐伊一脸郑重。 “朕要你性命有什么用?还是留着继续给利亚鞠躬尽瘁吧。” 威尼斯笑了起来,转身回到御座,大手一挥道“朕相信爱卿的判断,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安抚城内子民的情绪,胡夫,你辛苦一下,带两支精英卫队四处巡视一下。” 胡夫迟疑片刻,向前一步,回道“陛下,这样一来,皇城内的安保力量……” “又不是一个不剩,剩下的卫队不是摆着好看的吧?还有信部,朕就不信有歹人敢趁虚而入。” 佐伊也恳求道“陛下,胡夫队长的考虑不无道理,毕竟皇城的安全高于一切,您安抚子民的心情臣能够理解,不如这样,由两位副队长各自抽调十人,前往各层门查看情况,这样一来既能达到侦查与安抚的目的,也不会影响皇城内守卫轮换。” “嗯……那就这么办吧。”威尼斯沉思片刻总算点了点头,心里却对佐伊的坚持十分满意。 让胡夫带队支援的话刚一出口,威尼斯就已经后悔了,原本他只是想做做样子,表现一下心怀子民的态度,不过转念一想,调走两支精英卫队,自己身边的守备力量确实薄弱了许多,真要是有歹人闯入皇城,说不定就会带来威胁。 然而帝王一言怎可随便改口,好在佐伊立马站出来反对,同时提出一个相对来说更能够接受的建议,威尼斯肯定欣然应允,只不过表面上还是要作出一副纠结的样子。 “佐伊,火速调集南方所有公会力量,军部随时做好配合的准备,密切关注国境线上的局势,必要时候便宜行事,可以主动出击,务必将异人挡在城墙之外,决不允许一城一池被攻破。” “臣领命。” 威尼斯又叮嘱几句,便遣散了朝会。 反正暂时盖亚不会受到波及,至少这几天能够过个安稳年,威尼斯也懒得兴师动众,将主要问题交给佐伊这几个得力的大臣去办就行,至于其他人,即便下了命令,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还不如施恩让他们回去接着“放假”。 不过在回宫的路上,威尼斯身后又多了一个护卫,是佐伊坚持增添一点护卫力量,威尼斯自然不会拒绝。 回到寝宫,威尼斯正考虑传哪位妃子过来,一位侍者忽然走上前来,低声道“陛下,莱利王子求见。” “谁?”威尼斯下意识抬起头,结果恰好与一双冰冷的眼睛相撞—— 。 正文 第五九一章 斩首行动(二) 这一瞬间的目光接触,让威尼斯面色一滞,脑海中像是有道惊雷突然炸裂,整个意识都陷入了空白。 不过短短半秒之后,威尼斯的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不过脑袋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痛楚,让他感觉还不如干脆就这么失去意识。 “保护陛下!” 隔绝结界生效的同时,离威尼斯最近的护卫已然消失在原地,但见一道寒光划过半空,护卫已然出现在那位跪伏于门前的侍者身后,如饿虎扑兔般从天而降,手起剑落,这位袭击者甚至来不及做丝毫反应,一颗人头便滚落在地。 泼洒而出的鲜血还未落地,出击的护卫便再次身形一晃,回到威尼斯身边。 从动身到侍者人头落地,再到回来,整个过程不过两秒,威尼斯刚刚从险些被撕裂的意识中清醒,就看到那个陪侍自己多年的老人身首异处,脸上刚刚浮现出一丝惊骇,下一秒便变成难以遏制的怒色。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搞错了?” 威尼斯揪住这位擅自出手的护卫,大声咆哮起来。 这个老侍者从年轻时就跟在他身边,威尼斯的日常起居甚至饮食,都由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打点,他不相信对方会是想要谋害自己的犯人。 守卫单膝跪地,即便被威尼斯攥住领子,仍旧一丝不苟道“陛下,刚刚的精神系魔法冲击就是从对方身上发动的,这一点另外两位护卫也能作证。” “陛下,卑职也能担保。”另一侧的护卫也跪下,刚刚就是他在第一时间解除了精神系魔法的影响,如果稍迟一秒,精神力只是普通人的威尼斯就算不死,或许也已经被彻底搅乱心智,最轻的下场也是变成疯子。 威尼斯脸色惊疑不定,看着地上那具尸体,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直到这时,宫殿外才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似乎是终于发现了屋内的异常,一支皇城卫队出现在大殿门外。 “彻查寝宫,没有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 最先出手的那位护卫下令,走近大殿的卫队长抱拳领命,很快便退出殿内。 “陛下,既然贴身仆人都出了问题,为了您的安全,还请您现在跟卑职进入‘安全室’,调查工作交给信部处理。”刚刚被佐伊留下的第三个护卫提议道。 安全室并非一个独立建筑,是佐伊联合几位公会大魔导师,在寝宫内殿设下,由十二道结界构成的环形区域,花费了无数能源石,能够保证在多位大魔导师联合攻势下坚持半个祈时不破。 虽然皇城现在已经堪称铁桶一块,几乎不会出现意外,但更加小心谨慎一些总归不会错,安全室就是佐伊所做的最糟预想的应对措施。 这时候威尼斯反倒有些纠结,这个人护卫的话倒是切合了他的心意,不过要真这么转身躲进安全室,岂不是显得他这位利亚之君胆小如鼠? 威尼斯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一方面可谓是胆小如鼠,尤为惜命,之前瓦伦丁叛乱时,若不是泰勒从头至尾站在身后,坚定皇室立场,或许他早就承受不住压力,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了。 另一方面,他又像所有君王那样,极为在意自己的名声,只要没有切实威胁到性命,如何将场面弄得更好看便是他首要考虑的问题。 当然,若是换做以前,刚刚被曾经的贴身仆人刺杀,威尼斯肯定二话不说躲进安全室,可现在皇城卫队已经将寝宫团团围住,就算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身边更有三位经验丰富的十级高手做护卫,即便如先前那般意料之外的刺杀,也能够逢凶化吉。 所以此刻威尼斯反倒有些想留在外殿,展现一下自己这位主君过人的胆识与魄力,如果有可能甚至可以拉人下一局棋,表示对这些可笑的刺杀不屑一顾。 然而还未等威尼斯开口,其他两位护卫也齐齐发声“陛下,您的个人安危是头等大事,还请即刻进入安全室,任何权宜,可以召集大臣前往觐见。” 威尼斯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最后才轻叹一口气,转身向后殿走去。 三位护卫如影随形,等激活安全室的所有结界,威尼斯心中才稍微放松,回想刚刚的经过,突然眉头一皱“对了,那个刺客……是不是说,莱利想要见我?” 三位护卫互看一眼,再次低下头,缄口不语。 瓦伦丁之战后,两位皇子明面上已经被流放,实际则是威尼斯实在不忍舐犊之情,将两人软禁在宫廷的密室之中,终生不得再出现于世人面前。 不过威尼斯对于这两个儿子确实也失望至极,在放权给泰勒后,没有一次派人过去查看情况,他相信自己女儿的胸襟,还不至于为难两个罢免的兄弟。 而照顾两位皇子起居的也全部都是哑巴,他们的起居生活全部由一支专门的小队监管,平日不允许私自外出,直接根绝了信息泄露的风险。 所以现今整个利亚,知晓两位皇子被软禁的人极少,知晓软禁之地的人更少,所有大臣中,也只有佐伊等寥寥几个皇室绝对信任的老臣知道这件事。 所以威尼斯突然提起来,三位护卫哪怕之前心中有所猜测,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毕竟是机密大事,多说多错。 见三人全部低头不语,威尼斯笑骂一句,也不指望他们给出建议,便自言自语道“这个奴才,在朕身边处理大小事务,甚至知晓对外秘而不宣的机密,但最多也只知道莱利和凯威还在宫内,可听他的意思,好像刚刚见过莱利……” 威尼斯有些困惑,不经意抬起头,却看到三个护卫神色突然变了,心中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刚刚在前殿杀人的护卫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神情凝重道“陛下,有人进内殿了。” 三名护卫中唯一的大魔导师,盯着大殿上方,沉默不语。 威尼斯皱眉道“不是已经下过令了,为什么没人进来通报?” “陛下,内殿已经被隔离了。”第三位护卫始终站在威尼斯身后,警惕看着四周,神情同样凝重“有人瞒过所有护卫的感知,将内殿与外殿隔绝开,现在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事,只要那个隔离魔法存在,外界都不会知晓。” 威尼斯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声音中隐含着惊惧与愤怒“外面的人都是饭桶吗!竟然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朕的寝宫!出去之后朕一定要……” “父亲,别嚎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仿佛隆冬的寒风拂过,威尼斯心尖一颤,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走近内殿,身上穿着极其雍容华贵,脸上却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正是已经被软禁半年之久的大皇子莱利。 看着这个往日被自己视为不成器的大儿子,尤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嘲弄笑容,威尼斯喉头滑动一下,本想做出一副严厉的震怒模样,然而训斥的话语到了嘴边,就好像一块年糕堵在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威尼斯莫名有种感觉,眼前的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自己的儿子无疑,然而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却又在告诉他这是另外一个人。 莱利在结界外停下,一脸凄苦,却又笑了起来。 “父亲,你不知道儿子有多想你啊,在那个能把人憋死的小房间里,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到吗?真是生不如死啊。” “陛下,小心精神魔法!”为首的护卫脸色大变,直接站到威尼斯身前,一边警惕莱利,一边看向身边的大魔导师,小声问道“怎么回事,隔绝魔法失效了?为什么他的声音能传进来?” “我也不知道。” 身材颀长的大魔导师仔细检查了刻在地面上的咒文,最后摇了摇头,“除了声音以外,其他效果都没有问题。” 站在威尼斯身后的第三名护卫,不着痕迹的看了地面一眼,随即将视线落回莱利身上。 即便隔着重重结界,他依旧能隐约感觉到,这位曾经的皇子殿下,身上的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看上去仍然显得萎靡颓废,但原本那种不学无术、嚣张放纵的孱弱气息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潜藏于暗处、盯紧猎物的猛虎的暴虐之气。 威尼斯竭力保持镇静,想要挤出一丝威严,然而声音中还是免不了有一丝颤抖“你、你这混账东西,谁允许你私自出来了!” 莱利惨笑道“父皇,儿臣想你了,所以出来看看你,难道也有罪?” 不等威尼斯开口,莱利突然转过身,张开双手,抬头看着偌大的宫殿“哦……有泰勒在你眼前,处理朝政,人人爱戴,自己当然可以享清福,住在这么豪华奢侈的内殿,父皇你肯定体会不到儿子在那个监牢里的痛苦吧?” “胡说八道!” 威尼斯狠狠一拍座椅,咬牙切齿道“为父顾念骨肉之情,不忍看你们受到颠沛流离的流放之苦,所以将你和弟弟藏在宫内,每日都派专人伺候,还送去不少宫女,除了限制行动,哪一点让你受委屈了! 为父这么做,不过是是希望有一天你们能痛改前非,泰勒的性格如何你难道不清楚?即便之前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过个十年,二十年,泰勒难道就不会感念兄弟情谊,将你们重新放出来?” “哈哈哈——” 威尼斯还想继续说下去,结果被莱利一阵大笑打断,“父皇,你果然还是不明白。” 莱利忽然转过身,脸上哪有半分笑容,整个五官似乎都要扭曲到一起,仿佛集合了悲伤、愤怒、懊恼等等一系列情绪。 莱利高高抬起手,接着猛然砸出一拳。 即使相隔近百米,威尼斯仍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中间还有无数道坚不可摧的结界,瞬间便安定下来。 不过接下来一幕,又让威尼斯心脏猛地一跳。 只见莱利一拳落在半空中,原本透明的空气顿时掀起一丝涟漪,紧接着便出现无数道绚丽的光芒,结界受到攻击而触发的反制生效,莱利像是被一头巨龙踢中,整个身体凹陷着倒飞出去,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迹。 看着儿子仿佛以卵击石的自杀举动,威尼斯心头一跳,不过见到结界毫发无损,依旧固若金汤,再看看地上那滩仿佛烂泥一般的尸体,不由闭上眼睛,即便再铁石心肠,儿子横死在眼前,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一丝悲伤。 然而下一秒,奇怪的声音在内殿中响起。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相撞声,是从莱利的“尸体”中传来的,接着尸体突然抖了一下,原本散落一地的鲜血,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吸引,迅速倒回尸体中。 凹陷下去的腹部也以肉眼可见速度膨胀起来,没过多久便彻底恢复如常。 “好疼啊。” 莱利晃了晃脑袋,踉跄着从地上站起,低头看了眼扭曲变形的右臂,脸上稍稍露出一丝困惑表情,接着便抬起左臂,抓住右臂的肩部位置,用力一扯,整条胳膊便被连根撕下,顿时鲜血横流。 更令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肩膀的断口出很快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扭曲纠缠越长越长,很快便长成一条与原来无异的胳膊。 威尼斯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顿时干呕起来。 同时,他也越发清楚的认识到——这个男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莱利重新回到结界前,微微歪了下头,咧嘴笑道“父皇,我就是我啊?怎么你老糊涂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在后宫颐养天年呢?这个皇位,就让儿子来继承吧。” 看着那抹笑容,威尼斯心中越发恐惧。 “狼、狼子野心!给我激活结界,杀了这个孽畜!” 然而下一秒,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涌上威尼斯心头—— 莱利向前踏了一步。 毫发无损的走进了结界。 。 正文 第五九二章 斩首行动(三) 朝会解散,跟几位惶惶不安的大臣安慰几句后,佐伊便踏着漫天飞雪,独自走在回信部的路上。 雪势依旧不减,佐伊留下的一串脚印,很快便被彻底掩盖。 回到总部,佐伊在门前抖掉身上的积雪,回头望了眼空旷的广场,脸上噙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大人,他们真能沉得住气啊,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连尝试都不敢。” 一道声音突然从地上传来,灯火通明的屋内,佐伊斜拉在地上的影子忽然变长,紧接着分出另一道瘦削的身影,最后越来越高,面容愈发清晰起来。 正是在朝会后便消失无踪的灰衣侍者。 “他们又不笨,就算我真的一个人回来,路上也不会有人埋伏,明知有陷阱还来送死可就太蠢了。” 佐伊摇摇头,将衣服挂在墙角的衣架上,转身问道“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灰衣侍者稽首道“朝会结束后,莫拉蒂和菲尔普斯并未碰面,直接回到各自住处,期间也没与其他任何人接触。” “嗯……我知道了。”换好衣服,佐伊接过婢女递上的姜茶,没有直接喝,而是凝神思索起来。 灰衣侍者忍不住道“大人,既然已经确认他们是‘不灭信仰’的奸细,为什么不直接将他们抓起来,小的已经遣人将他们住处包围,只要您一声令下……” “谁确认了?你有什么证据吗?”佐伊抬头瞥他一眼,“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就算他们私自上报有僭越之嫌,的确可以论罪,但还远不到直接缉拿的程度,至于其他方面,人家做的可是滴水不漏,难道你让我直接告诉陛下这两人都有问题?” 灰衣侍者抓耳挠腮,急道“就凭陛下对您的信任,直接上报陛下,肯定也会得到他老人家的同意,毕竟两个新臣和您之间根本不用考虑该相信谁……实在不行,咱们也可以先斩后奏——” “胡闹!” 佐伊直接弹了灰衣侍者一个板栗,呵斥道“信部是利亚的信部,是皇帝陛下的信部,就因为咱们捕风捉影的推测,就要不经陛下允许抓人?你以为陛下对我的信任是无限的?” 灰衣侍者低头,像个说错话的孩子,默不作声。 心里却不禁感叹,如果换做泰勒殿下执政,这种情况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考虑什么君臣之间的尺度,信部绝对会直接拿下,之后第一时间上报给殿下,不但不会增添嫌隙,说不定还会得到一番嘉奖。 这就是帝王心胸以及眼光的差距。 沉默半晌,灰衣侍者问道“大人,那接下来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监视他们的宅邸?” “派人盯着,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发现就是了。”佐伊点点头,转而问道“之前送去研究所的样本,有结果了吗?” “应该快了,如果传回来,小的会第一时间通报大人。” 灰衣侍者犹豫一下,问道“大人,寝宫那边……需不需要再派人?虽然两支皇城卫队已经够有重量了,但若像您推测的那般,对方的目标是陛下,说不定会用些阴损招数……要不属下亲自跑一趟?” “你倒是很自信嘛。”佐伊嗤笑道“不用了,我不是已经在陛下身边加了一个贴身护卫吗?他一个人足矣。” …… 莱利踏入结界的瞬间,站在威尼斯前面的护卫脸色骤变,拔剑的同时,第一反应不是冲向对方,而是转身砍向右后方。 这位身手高强的贴身护卫,原本是利亚新晋公会“火龙堂”的副会长,之前在哈涅斯作乱的那一场战斗中,创下了一人砍翻二十位活死人剑士的壮举。 要知道这二十名活死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实力最不济的,生前也有剑神级别,而哈涅斯的亡灵魔法并不会折损太多战力,所以可以说这位副会长凭借一人之力,便斩杀了两位数的剑圣。 正因为如此惊艳的表现,皮尔亲自登门,邀请麦哲伦成为皇城卫队的一员,而这位出身拜迪的剑士,之所以加入“火龙堂”,也是有着不小的野心,所以两人见面一拍即合,麦哲伦也正式成为皇城卫队的副队长。 当然,以他的实力,虽然不及皮尔莱因哈特和约翰,但也是胡夫、查克理夫级别的,担任一支卫队的队长也绰绰有余,只不过毕竟刚来利亚没几年,加上一下子连跳多级,跟军中其他成员仍需一定时间的磨合,升的太快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暂时挂在副队长这一职位。 麦哲伦也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就算能力再出众,也需要时间的打磨以及同伴们的认可,所以对于这种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不过在泰勒带领讨伐队离开后,利亚的顶尖高手又变得捉襟见肘,佐伊思索再三,正准备破例让麦哲伦晋升队长,结果麦哲伦主动请缨,希望担任威尼斯的贴身护卫一职,这样官阶上虽然低,但好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在皇帝眼前更容易表现自己,之后加官进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在提这个建议的时候,麦哲伦有些忐忑,皇帝近侍可是要职,无论他如何表忠心,总归不是土生土长的利亚人,即便决定从今往后在这里开枝散叶发展家族,仍旧需要时间的打磨,仅仅一场盖亚战争解决不了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信任度。 不过让麦哲伦惊讶的是,佐伊竟然答应了下来,虽然表面上是皇帝口谕册封但麦哲伦清楚,能够在这件事上起一锤定音效果的,还是这位信部大佬。 麦哲伦不清楚佐伊为何会给予自己如此大的信任,当然,皇帝陛下身上肯定有其他自保手段,可这份用人不疑的态度仍旧让麦哲伦感动不已,同时在心里偷偷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证皇帝陛下的安全。 至于另一位被派来辅助自己的大魔导师,麦哲伦不去考虑对方的身份,就算他是信部派来提防自己的,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 然而在莱利踏入结界的一瞬间,麦哲伦便意识到对方不是使用了某种奇怪的魔法强行穿过,而是结界根本就没有发动! 换句话说,结界突然失灵了。 而这个“安全室”是由信部和军部联合开发的,可靠性毋庸置疑,绝不可能在这种关头突然失效。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问题不是出在结界,而是控制结界的人身上。 所以麦哲伦的第一反应,便是拔剑斩向那个共处多日的同僚。 哪怕事后发现是自己搞错了,杀错了人,麦哲伦也不愿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任何迟疑。 然而这一剑空了。 因为威尼斯就在身后,稍有一丝不慎,就有可能误伤主君,所以麦哲伦对这一剑的控制可谓细致入微,当预定轨迹没有传来命中的手感时,他在第一时间收起剑气,并迅速搜寻那位大魔导师的踪迹。 “不用着急,在那边。” 声音从后方传来,麦哲伦这才回过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最后加入的护卫,从那双深棕色的眼眸中,能够看出眼睛的主人绝对冷静的心态。 麦哲伦扭过头,看到那位实为奸细的大魔导师,正五官扭曲的捂着胳膊,他的手腕不自然下坠,瘫软的像一根软管,似乎里面的所有骨头都变得支离破碎。 “你做的?” 直到这时,麦哲伦才后知后觉,有些错愕的转过头。 至于被两人围在中间的威尼斯,从始至终脸上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完全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何等凶险的刺杀,只是在看到那位大魔导师退出几十秒范围后,再愚笨也知道对方是奸细,不由破口大骂起来,同时也想借此吸引殿外的守卫。 “陛下放心,卑职定不会让这些歹人威胁到您的安全。” 麦哲伦因为要随时警惕莱利和那位前同僚的攻击,所以不敢回头,只是尽可能用坚定的语气,试图让威尼斯稍微安心一些。 “后方交给你了。” 此刻麦哲伦只能相信这位佐伊最后特遣的护卫,那位大魔导师的水平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天,比他稍逊一筹,但在大魔导师中,也算是中等水平了。 而这个最后加入的护卫,竟然能比自己提前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并在对方连魔法都来不及发动的时候果断出手,直接将他的意图扼杀在摇篮中,这份谨慎与执行力,就已经足够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甚至于麦哲伦都有些后怕,如果不是这位护卫提前识破了对方的诡计,仅凭刚刚自己出剑,虽然或许能够阻止魔法完成,但在那么近距离的情况下,未必能够保证威尼斯毫发无伤。 至于那位本该是信部和军部精心挑选,身份毫无问题的大魔导师,为何会成为奸细,麦哲伦此刻没有工夫思考,这种事情等问题解决后交由信部自己调查就是了。 电光火石之间,麦哲伦同时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对方的目的显然是皇帝陛下无疑,可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那位大魔导师都应该有下手的机会,却一直等到现在才动手,其中原因,或许不只是因为忌惮自己这么简单。 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得由对方亲口解开。 “这两个人交给我,我会找机会给你创造机会,先带陛下离开,如果无法突破室内的结界,就退回来帮忙。” 麦哲伦以高超的控制能力,将声音限制在仅止于两人能够听到的程度,而在中间的威尼斯,只是一个体质中下的普通人,精神力更是孱弱,根本感觉不到这种轻微的空气振动。 后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传来那位剑士的回应“好。” 麦哲伦点点头,正要冲出去,又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提醒“莱利殿……你对面的男人有点问题,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种令人心悸的气息,远比那个魔法师威胁更大,一定要小心行事。” “放心。” 麦哲伦沉着应对,心中却对这位甚至还未互相认识的同僚越发惊奇,至少他没有从这位前皇子殿下身上感受到丝毫奇怪,最多只是有种仿佛看到脏东西一般的恶心情绪,而且是由内而外、从生理上产生的。 不过对于这位同僚的话,麦哲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无数次与人的厮杀经验告诉他,任何事情都有例外,面对这种未知的对手,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就在两人秘密交流的同时,站在结界边缘的大魔导师,愤恨的盯着那个坏了自己大事的剑士,心下却想要跟莱利进行一场精神上的交流。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当精神魔法触碰到莱利时,对方竟然果断而干脆的拒绝回应,这让这位大魔导师不由愣住,扭头看向莱利,从他的侧脸察觉到一丝不屑。 顿了半秒,大魔导师终于读懂了莱利的意思,分明就是嫌弃他没用,怒火顿时涌上心头,憋红了大半张脸。 莱利冷笑一声,闲庭信步般向前走出,头也不回道“废物,王位还得朕亲自来取。” “先从我的剑下活过去再说。” 麦哲伦也冷笑一声,看着对方毫无防备的走向自己,气势瞬间凝练成一股强横无匹的旋风,根本不用寻找对方身上的破绽,脚下一声爆鸣,整个人如踩中弹簧般激射而出,只在空中留下一道光影。 被冷嘲热讽的大魔导师干脆闪到一边,嘴角噙着冷笑,想看看这位狂妄到不知自己姓什么的皇子,被一剑枭首的场景。 这一剑几乎凝结了麦哲伦毕生所学之精华,剑气未至,仅仅是周围掀起的空气,便将几十米开外的桌椅摆设全部斩成碎片,这位大魔导师相隔老远都不禁有些心惊肉跳,如果换做自己,别说毫发无伤躲过,连换个轻伤都很勉强。 所以在他看来,这位依靠秘法“速升”的纨绔皇子,完全不堪一击,不过任务所需,他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就这么被杀,所以已经暗中吟唱魔法,准备在最后关头救他一命。 然而下一秒,莱利的举动就让他目瞪口呆—— 。 正文 第五九三章 斩首行动(四) 剑风已逼至面前,莱利竟然不退反进,径直抬起双手,像是要直接去抓剑锋。 麦哲伦眯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这略显荒诞的一幕,竟然带给他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不清楚这位前皇子殿下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前在进宫任职的过程中,麦哲伦或多或少也知晓了那场险些颠覆利亚的叛乱的一些内幕,只是这种野心与能力相去甚远的皇子在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国家都屡见不鲜,便没有深入询问。 不过现在莱利身上的气势,与传闻中可是天壤之别,对方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什么意外,加上身后另一名护卫的提醒,麦哲伦不敢有丝毫松懈,所以一出手便是最强杀招。 可莱利的表现实在太过诡异,麦哲伦在空中不断思考接下来对方可能会如何行动,但想来想去,就算莱利是个深藏不露的剑士,即便剑气再充沛,也不可能徒手接下自己这一招。 至于魔法师就更不用考虑了,哪怕莱利掌握着号称最诡谲莫测的暗系魔法,在这种距离下,他甚至连吟唱和构阵的机会都没有,半秒之后,剑气就会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切割,最后整个身体都会如同旁边的桌案一般,切成碎片。 所以出于剑士的本能,以及对自己的绝对自信,麦哲伦并没有被对方反常的举动吓到,不过在剑锋即将命中的刹那,麦哲伦手臂一抖,瞬间爆发出更加磅礴的剑气,顿时便有漫天剑光同时刺向莱利。 “哦?” 一声略显慵懒的感叹传入麦哲伦耳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眨眼功夫,手腕顿时像被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钳住,紧接着肆意流转的剑气如入泥泞,瞬间变得阻塞不顺。 麦哲伦瞳孔骤缩,眼中第一次涌现出惊惧之意,看着面前淡笑从容的年轻面孔,茫然了半秒,才恍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莱利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便从漫天剑光中捕捉到剑锋,轻描淡写地夹住。 “水平还不错,看来那几个老家伙的眼光确实不错。” 莱利维持着嘲弄的笑容,就这么近距离观察麦哲伦表情。 “嘶!” 一股莫大的屈辱感涌上头顶,麦哲伦暴喝一声,身上所穿软甲在激荡的剑气影响下,顿时膨胀起来。 麦哲伦手腕翻转,忍受着仿佛能让骨骼粉碎的剧痛,强行扭转剑身。 莱利眼中仍不存丝毫感情,只是激增的剑气让他不得不松开手指,于是横转的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妖艳的白光,径直抹向他的脖颈。 莱利面色一冷,空着的右手掌心推开,朝身前轻轻一送。 麦哲伦顿时如遭重击,长剑脱手而出,口中鲜血瞬喷涌而出,整个人如同虾米一般倒飞出去。 这一切的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以至于麦哲伦甚至还未看清莱利的动作,便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击飞,意识险些直接远去,在空中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边,莱利轻轻弹开失去控制的剑锋,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扭头看向早已呆若木鸡的大魔导师。 “刚刚你是有让我死的想法吧?” 与莱利冰冷目光接触的一瞬间,那位大魔导师火神抖了一个激灵,赶紧跪到地上,拼命挤出几分笑容“皇、皇子殿下神功盖世,心思缜密勇武过人,小人哪敢随意猜度……刚、刚刚小人只是怕影响您出手,所以才一直站在旁边,不过关键时候肯定啊——” 话还没说完,这位大魔导师便捂住脑袋倒在地上,仿佛有无数根细针从各个方向刺进大脑,让他痛苦地扭来扭去,同时不住呻吟求饶“殿、殿下,求您绕过小的吧……我还有用、还有用!皇城内还有两个战略级魔法嘶啊——” 冰冷的感觉从四面八方用来,这位可怜的大魔导师知道自己离死亡不远了,眼看求饶无效,便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咬牙切齿道“莱利!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别忘了是谁给你的力量……你这么做,组织中的各位大人绝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高高举起的手终于颓然落下。 然而很快又有异象发生,一股淡淡的黑烟从尸体中涌出,接着便有大量浓稠的黑色液体从脑部流出,接着迅速蔓延至全身。 到了最后,整具尸体都“溶”进了这种黑色液体,只留下那位大魔导师身上的衣服堆积其中。 莱利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某种美味至极的食物,竟然直接朝地面扑了过去,开始大快朵颐。 在场所有人都头皮发麻,麦哲伦慢慢撑起身体,感到越发恶心之余,心中的恐惧也进一步加深。 在他眼中,正在地上狼吐虎咽的男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彻底变成了另外的某种生物。 而那眼中的癫狂与混沌,让麦哲伦不由想到那些疯狂的异人,两者之间的差距,似乎仅仅只是外表上这一处不同了。 麦哲伦扭过头,却看到威尼斯双目紧闭,一脸惊恐的被架了回来,即使陷入昏迷,整个人依旧止不住发抖,像是被什么极恐怖的场面冲击而失去了意识。 “只是昏厥过去,问题不大。” 不等麦哲伦开口,那位护卫便率先回答。 麦哲伦稍稍松一口气,这位皇帝陛下晕过去,现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结界封的很死,出不去,大概率是空间魔法。” 那名护卫将结果说了一下,同时看了一眼他的胸口,关切道“伤势如何?” “不要紧,一点小伤而已。”麦哲伦笑着点点头,故作轻松的从地上站起来,扭头吐掉嘴里的血。 真实情况却远非麦哲伦说的那么乐观,刚刚那莫名其妙的一击,不但突破了剑气防御,甚至还打断了他七八根肋骨,此刻右肺已经被其中一根肋骨戳穿,哪怕稍微大口喘气,都会传来一阵锥心的痛。 不过这种时候,不论是安慰主君还是迷惑对手,麦哲伦都要表现出一副“并无大碍”的样子。 而令他更加惊奇的是,这位护卫明明已经看到莱利吞噬地上黑液的惊悚表现,脸上的表情却无太多起伏,仍然处变不惊。 麦哲伦不禁联想到突然求见陛下的两位大臣,以及佐伊之前在朝堂上的表现,现在看来前面两位大概率真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并且佐伊似乎早就有所察觉。 依照这位信部大佬以往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既然明知道敌人潜入朝堂,就不可能只有明面上这点手段,暗中一定会有其他布置。 自己一直呆在皇帝身边,却从未发现任何暗中保护,似乎真的只是增派了这么一个护卫。 如果不是自己漏掉什么,就证明佐伊没有其他后手,而佐伊的忠心毋庸置疑,绝对不可能置皇帝的安危于不顾。 所以只剩一种可能。 佐伊认为这些布置已经足够。 换句话说,这新加入的护卫,就是佐伊自信的根本。 此刻对方自始至终淡定从容的表现,让麦哲伦愈发肯定了这种猜测。 而之前那位大魔导师不是没有更好的出手机会,肯定也隐约察觉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才迟迟不敢动手。 不过即便想清这些,麦哲伦依旧不敢拿皇帝的安危做赌注,他斟酌片刻,见莱利似乎仍在忘我的吞食,便轻声问道“空间魔法?我记得神使中就有一位掌握这种能力的魔法师……难道这次袭击背后真的有神使亲自参与?” 麦哲伦越发忧心起来,如果事情真相就是如此,他可没有自信能够在对方手中保证皇帝陛下的安全。 “如果真有神使潜入皇城,肯定会触发一些禁制。” 麦哲伦微微一愣,他可是从未听说有什么针对神使的手段,看来这名护卫的身份着实不简单。 “有办法能送陛下出去吗?”麦哲伦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名护卫沉默片刻,回道“有。虽然对方使用的结界,明显有针对迟先生,寻常的空间卷轴无法突破封锁,但我手里还有一份特制品,能够将陛下安全送出去。” 麦哲伦朝身后看了一眼,回头皱眉问道“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那护卫笑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一位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无谓死在这里。” 麦哲伦脸上已经浮现一丝愠意,却见到护卫又摆摆手“当然,这只是一个次要原因,就算我对你的表现再满意,肯定也比不上陛下的安危。” 麦哲伦面色稍缓,虽然对这种类似前辈赞赏后辈的语气有些不适,对方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怎么想都有点吃亏,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 稍微思考一下,麦哲伦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你觉得外面更危险?” “这个空间魔法,将这里隔绝的同时,其实也相当于屏蔽了外界的危险,只要解决掉他,再激活‘安全室’,整个皇城应该就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麦哲伦点点头,面色忽的一抽,差点就要倒吸一口凉气。 不小心牵动伤口了。 在此期间,地上的黑色液体已经快要被莱利舔舐殆尽。 犹豫片刻,麦哲伦歪了歪头,按住胸口的伤,小声问道“要不……你来?” 那名长相平平无奇的护卫咧嘴一笑,“行,我还想你要是愿意撑一会儿,我不介意在旁边看着。” 麦哲伦嘴角抽了一下,突然有种想要扁人的冲动。 不过拜此所赐,心中的恐惧已经消去了大半。 小心翼翼接过昏迷的威尼斯,麦哲伦看着那名护卫的背影,忽然有种没来由的安心感觉。 愣了半晌,麦哲伦直接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连啐几口,碎碎念道“错觉……嗯,我的性取向应该没问题。” 大快朵颐之后,莱利满足的擦了擦嘴,转头看向仿佛交班一样走到前方的护卫,短暂迷茫了片刻,很快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莱因哈特?” 长相普通的护卫同样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回头左右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不会是在叫我吧?莱利殿……哦,前皇子殿下,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所以神志都有些不清了?” 莱利咧嘴一笑“所有人都以为你跟着讨伐队进入渊域了……真是没想到,竟然瞒天过海留在宫里,看来我们还是棋差一步啊……啧啧,看来今天要费点功夫了。” 对面护卫扭了扭脖子,仍是一副困惑表情。 莱利的脸色突然冷淡下来,仿佛一下子丧失了所有情感,只是眼中那抹戏谑之意十分明显。 他微微弯下腰,左腿膝盖距离地面不到十公分,右腿弯曲的弧度略小,左手抵地,右手背到身后,摆出一种仿佛随时会失去平衡的姿势。 “在我印象中,莱因哈特团长可是位成熟稳重、不苟言笑颇具大将风范的剑士,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竟然撒起谎来都面不改色,真是世风日下啊。” 莱利感慨了一句,仍然低着头,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既然你不想承认,就当我认错人了…… 不过我还算是个惜才之人,姑且提一句,如果现在你把身边那个拖油瓶杀掉,再将父王交给我,我承诺登基之后,会封你为狮子公爵,监管整个东军。 怎么样?我可比泰勒大方多了吧。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荣誉,等朕一统大陆时,或许我会赐封你一整个国家,到时候你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君王了,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莱因哈特沉默片刻,抬头看了眼莱利,忍不住大笑起来。 “作为君主的气量,你和泰勒殿下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莱利猛地抬起头,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其他人拿泰勒比较,眼睛很快便因为愤怒而充血。 “那个臭娘们……我哪里比不过她?!” “虽然我不懂什么帝王心术,但泰勒殿下是那种不需要特别恩赐,也能令人死心塌地跟随的领袖,至于你……即便开出再好的条件,也永远得不到这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闭嘴!” 莱利咆哮一声,如同野兽般猛然扑了过来—— 。 正文 第五九四章 斩首行动(五) ——好快! 这是莱利出击的一瞬间,莱因哈特最直接的感受。 之前那种仿佛随时会失去平衡的姿势,发力后竟然起到了爆炸性的冲击力,使得莱利整个人如同一只四足行走的魔兽,几乎是一瞬间来到莱因哈特身前。 除此之外,莱因哈特从莱利身上既感受到了剑气的流动,又捕捉到魔力波动的危险气息,而且两者强度皆达到了令他都有些毛骨悚然的地步。 莱因哈特二十岁加入“剑狮”,二十五岁兼任宫廷卫队,三十五岁从病逝的老团长手中接过团长一职,在宫中度过的年岁已经不算短了。 所以对于这位大皇子殿下,或许莱因哈特说不上是看着他长大,但至少也目睹了他从少年到青年,再到现在这十几年的成长。 原本威尼斯确实是将莱利当做合众国下任皇帝来培养的,而双皇子共存,又有互相督促、共同进步的良苦用心。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莱利才智、武力上都不出众也就罢了,从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奢靡生活,让他变得懒散不知上进,而弟弟凯威也没有丝毫夺嫡之心,同样碌碌无为,甘愿将来成为一个闲散亲王。 这兄弟俩不禁没有起到相互促进的作用,反而自甘堕落,而且逐渐丧失了帝王家子嗣该有的自尊,所以他们才会在瓦伦丁起势逼宫时直接倒戈,仅仅为了保住眼下的富贵,甘愿将家族的荣誉以及整个合众国拱手相让,反过来对自己人下手。 威尼斯曾经请过无数文官,给两位皇子当老师,从经济到政治,从历史到数算,可谓是将整个利亚能够动用的文化资源,全部集中到两人身上。 然而两位皇子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担任老师的几位大臣,又不敢公然指责皇子们的惰性,私下里苦口婆心规劝几句,还要受到白眼,无奈之下只能纵容再纵容,一来二去,算不上不学无术,但也距离不远了。 威尼斯同样颇为头疼,不过转念一想,文政方面可以慢慢培养,反正自己身体健康,再活个几十年没问题,倒也不急于一时。 既然不喜欢文,那去学武呗? 泰勒的第一位老师,同时也是利亚颇具传奇色彩的魔法大师尼莫拉,最早也曾被威尼斯请求,教导莱利和凯威两位皇子。 尼莫拉的魔法造诣毋庸置疑,在教人魔法方面,更是大陆最优秀的老师之一,能够与她媲美的只有同样名声斐然的安东尼。 不过两人之间还是有些不同,安东尼奉行的是“有教无类”,但凡有人登门拜师,只要人品过关,身份干净,便会收其为徒,根据个人天赋以及当前的实力分层级教导,对待天才的弟子以及资质平平的弟子,可以说一视同仁。 尼莫拉收徒的条件就严格许多,基本只收那些资质极好的苗子,其他哪怕已经达到七八级、但资质太差的魔法师,几乎全被挡在门外。 当然,并非是尼莫拉教不好差学生,只是她和安东尼的脾气几乎是两个极端,安东尼与世无争,儒雅随和,尼莫拉则是个暴烈直爽的脾气,早些时候她也收过几个“笨”弟子,然后常常因为即便讲述很多次,这些弟子却始终学不会而抓狂。 可事实上这些弟子的确很努力,所以尼莫拉即便再愤怒,也只能怪自己无能,没法将火发泄到弟子们身上,所以那些年光是学宫都不知道重建过多少次,都是因为尼莫拉一时没忍住。 安东尼不要求自己的弟子未来要达到何种成就,尼莫拉则是太过希望弟子将来有一个很高的成就,两人性格使然,决定了各自的教学风格与弟子选择也大相径庭。 当然,两人的性格与教人方式没有高下之分,只有因地制宜。 安东尼闲适淡然的性格更适合库曼,与行事作风雷厉风行近乎到无情的琼斯十三世形成良好制衡。 而利亚则需要尼莫拉这种态度强硬的坚定派,所以瓦伦丁只能隐忍数十年,直等到尼莫拉病逝后多年,才敢揭竿而起。 原本已经决定再也不收“笨”弟子的尼莫拉,在威尼斯再三恳求下,终于破例收下两位皇子。 莱利和凯威的天赋测试结果,无论是“剑魂”还是“魔法之心”都不容乐观,莱利的魔法天赋最高,也不过黄色,跟后来魔法天赋和剑术天赋皆为最顶级紫色的泰勒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在此之前,即便算上尼莫拉最初没有“限制”收入的弟子,这也是最低等级的魔法天赋了,说句不好听的,这点魔法天赋跟普通人之间,差的也就一层窗户纸,随时都可能捅破。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尼莫拉前所未有的投入心力,想无论如何也要将两人拉到五级这个门槛,这样一来也算是不负重托了。 然而两位皇子的表现,却一再刷新尼莫拉容忍的底线。 其他天赋差的弟子,最起码知道勤能补拙,然而两位皇子仍旧维持着慵懒的生活态度,在魔法一道跟“努力”二字根本挂不上钩,整天只知道流连于花红柳绿之间,心思全部放在玩乐身上。 不过尼莫拉毕竟跟其他大臣不同,再三忍耐后,终于彻底爆发,将两位皇子狠狠打了一顿。 这也是尼莫拉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对弟子下手。 尼莫拉的想法是想严师出高徒,两人自己不上进不要紧,由她握着教鞭,只要敢停下,那就由不得她狠心了。 结果没想到吃了一顿毒打,两位皇子一溜烟跑回宫中,到皇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尼莫拉心狠手辣云云,反正再也不要去那种地狱受罪了。 安东尼心疼归心疼,但也知道两个儿子的尿性,加上尼莫拉脾气再差,这么多年还是知道尺度的,对于皇室绝对可以说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所以只能再次登门拜访,看看能不能用更加“温和”的方法教育。 尼莫拉最后还是给了皇帝面子,承诺之后不会再动手。 然而莱利和凯威回到学宫,依旧我行我素,不仅自己的魔法课业不用功,还喜欢拉着其他师兄弟出去疯浪,这些同门既害怕老师发火,又不敢拒绝两位皇子,夹在中间十分难受。 后来尼莫拉耐着性子,规劝了好几次,加上威尼斯私底下也训诫过,两位皇子总算收敛了一些,不过也只是不去找其他师兄弟而已,自身仍旧得过且过。 到了最后,尼莫拉对两人算是彻底失望,向威尼斯请罪,实在是交不了这两位大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威尼斯一边挽留求情,一边去找两个儿子谈心,想让他们主动认个错,结果兄弟俩都哭丧着脸,表示实在是没什么魔法天赋,就算努力学几十年,一辈子封顶也就是个五级魔法师,有这些时间,还不如用在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威尼斯也从尼莫拉那里得到了差不多的回应,大致意思是两位皇子本来就资质差,就算比其他人努力百倍,未来的魔法成就也有限,所以最后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也不再强迫两个儿子学习魔法。 不过至此两位皇子“不学无术”的名头算是打响了,利亚上下对于皇室的未来都深表忧虑,瓦伦丁派系倒是乐见其成,金家族下一代越无能,对于他们的谋划便越有利。 好在不久之后,泰勒渐渐崭露头角,又重新给那些忠于皇室的大臣带来希望,至于对两位皇子的规劝,也渐渐偃旗息鼓。 莱因哈特算不上绝对的皇室派,他出身自贫寒家庭,从小经历过饥荒与小规模战乱,知晓底层人民的困苦,因为剑术天赋出众,加上异于常人百倍的努力,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所以对威尼斯时期的一些政策,其实心底有不少怨怼。 不过在其位忠其事,莱因哈特当时已经成为“剑狮”副团长,而“剑狮”可以说是伴随金家族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皇氏公会,所以对于未来主君的培养,同样也是他们需要关心的事情。 前任团长也是位响当当的大剑圣,在尼莫拉之前,曾经担任过两位皇子的剑术教师一段时间,不过很快便失望而归,私下里甚至跟莱因哈特这个寄予厚望的后辈直言,如果未来利亚皇位真的落在这两位皇子手中,危矣。 当时莱因哈特年轻气盛,对待任何事情都保持乐观态度,所以主动找到威尼斯,想要担任两位皇子的剑术指导兼剑侍,威尼斯欣然应允。 在得知“剑狮”年轻有为的副团长愿意成为自己的剑侍,两位皇子自然也是欢天喜地,然而却不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位明师,而是多了一个厉害的打手,之后做事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 在经历了一系列恶心的事情,苦苦相劝又无效,甚至还被因为袖手旁观被两位皇子渐渐记恨,向来乐观对待世事的莱因哈特,终于失望至极,认同了亦师亦父的老团长观点,甚至一度有离开利亚的想法。 之后莱因哈特仕途不顺,都有两位皇子从中作梗的迹象,好在泰勒及时干预,这才给利亚挽留了一面坚挺的盾牌。 所以在莱因哈特心中,效忠的并非皇室,甚至也不是现在的皇帝,而是未来那位值得自己奉献一切的君主。 所以面对现在的莱利,莱因哈特没有丝毫压力,也不会有任何留手的心思,更何况对方展现出的气息甚至还带给他极大的危机感。 魔法方面莱因哈特不太了解,不过莱利的剑术天赋,莱因哈特曾经担任过他一段时间的剑术指导,可以说知道的不能再清楚了,的确是平凡到极点,与普通人之间只差一道线。 可现在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剑气与魔力,为何如此强盛? 难道在软禁的这半年中,莱利终于醒悟,开始刻苦努力? 就算真是这样,莱利忽然觉醒了某种天赋,甚至比泰勒殿下更出色,学习剑术与魔法一日千里无师自通,也绝不可能在短短六个月的时间,达到一击击退麦哲伦的程度。 当然,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莱因哈特也能做到同样的程度,然而他的剑术可是兢兢业业刻苦训练几十年,莱利自然无法比较。 从莱利现身,感受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时起,莱因哈特心中就隐隐有了某种想法,直到刚刚莱利疯魔般舔食那个大魔导师“融化”后的液体,便越发肯定了这种猜测。 既然那些神使掌握着献祭生命,从而获得某种能力提升的魔法阵,同样也有可能掌握能够赐予别人力量的能力——即使受术者是个普通人。 所以莱利现在拥有的爆炸性力量,一定来源于“不灭信仰”,甚至于背后的神使。 看着莱利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容,莱茵哈特心中轻叹一声,抽出藏于身后铠甲之中的巨剑“狮心”,这把历代“剑狮”团长身份的象征,同时也是心地正直之人才能掌握的秘剑,在莱利爪风袭来的瞬间,骤然迸射出汹涌的剑意。 一道无形剑气屏障,将两人隔绝开来。 莱利攻击已至,双手宛如锋利的剑刃,在剑气屏障上切割出“铿铿”响声,不过任凭他如何挥击,都始终无法突破这层防线。 “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莱利殿下,如果你不想死的太快,还请现在就收手,我会请求恩斯莱特大人想办法挽救你的生命。” 屏障对面,莱因哈特语重心长的规劝道。 能让普通人获得堪比剑圣与大魔导师的力量,这种手段可以说惊为天人,然而若没有代价,“不灭信仰”和那些神使不早就普及了? 这种事用脚后跟想想都能猜到,所以莱因哈特估计,甚至不用自己出手,用不了多久,莱利就会尝到获取力量的代价。 “别装模作样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莱利竟然咧开嘴角,不仅没有丝毫懊悔之意,反而笑的更加狰狞—— 。 正文 第五九五章 斩首行动(六) 莱因哈特没来由感到一股寒意,瞬间警惕起来。 莱利眨眼间已然退到几十米开外,脸色变得怪异无比。 下一秒,绛红色的肌肤突然开始凹凸起伏,仿佛下面有无数虫子蠕动,很快整个身体便胀大一倍以上,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莱因哈特,腥红混沌的双眼迫出摄人的光芒,仿佛盯紧猎物的野兽,随时都要飞扑过来。 莱因哈特面色略显沉重,改成双手握剑,在莱利从视野内消失的刹那,猛然将“狮心”插入地面。 “不落要塞!” 一道巨大的白色剑阵取代原本的屏障,将威尼斯和麦哲伦一同包裹其中。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剑阵竟然如同拥有实质的房屋般剧烈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莱利的身形也已经从阴影中彻底显露出来,原本膨胀到近四米的身高竟然再次坍缩,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身体中的水分,眼眶深陷,肌肉严重萎缩,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 刚刚那声震天巨响,正是从他抵住剑阵的左拳发出的,甚至险些将莱因哈特的剑域击穿。 然而攻势还远不止于此。 莱利右手仍旧举在半空,拳印周围竟然散发出一种妖艳的色彩,既有剑气的锋锐,同时又兼有魔法的毁灭气息,好像之前那种诡异的胀大所获取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这一拳之上。 “莱因哈特,你对自己的剑不是很有自信吗?看我这就将你的剑域,连同那可悲而又廉价的自尊心彻底击碎!” 莱利状若癫狂的咆哮着,声音竟然如同耄耋老翁般沙哑无比。 处在剑域之中的麦哲伦,对于外界的情形看的不是特别分明,加上周围剑气对精神力的阻隔,只知道莱因哈特激活剑域后又去做了什么,却无法完全掌握战局变化。 然而此刻麦哲伦只感觉头皮发麻,看着宛如鬼神般从天而降的莱利,无比清晰的从那右拳之上感受到一种宛若山呼海啸的力量,心中甚至升不起半分抵抗之心,下意识就要从剑域中逃离。 然而莱因哈特的剑域,除了他本人之外,他人自然无法轻易进出。 眼看那毁天灭地的一拳就要压下,麦哲伦猛一咬牙,以一股巧力将威尼斯推至剑域边缘,同时猛然抽出长剑,拼着撕裂伤口的代价,激活全身剑气严阵以待。 莱利根本没有转头,便已经获知了莱因哈特的位置,毕竟后者以守势见长,在速度方面并不出彩。 “如果你放弃那个不中用的老家伙,愿意眼睁睁看着我杀掉他,那就尽管走好了。” 莱利冷笑一声,拳风依旧照着眼前的剑气领域砸下。 与此同时,不知何时来到内殿另一边的莱因哈特,再次重重将爱剑插进地面,磅礴的剑气瞬间席卷整个室内。 “——巨人守卫!” 只见另一道淡白色剑域拔地而起,莱因哈特咆哮一声,相隔近百米的两个剑域之间,竟然好似生出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在莱利一拳击碎那个剑域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正准备拼死挡下这一击的麦哲伦,以及仍旧昏迷的威尼斯拉到莱因哈特身侧。 整个过程仅仅只用了几微妙,甚至于麦哲伦的剑锋刚刚起手,还没等划过半空,就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加快了哭流速,视野一晃,便来到另一个地方。 就在两人被那股巨力“扯走”的瞬间,莱利已经有所察觉,然而想要出手阻止已然来不及,这一拳几乎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瞬间更改方向, 已然空空如也的剑域,仅仅只撑了一秒,便如同被吹鼓气的气球,在膨胀到极限后产生了惊人的爆炸,汹涌四散的剑意与狂暴的魔力将整个内殿所有桌椅装饰,乃至窗框立柱,全部毁坏殆尽。 这巨大的冲击甚至影响到了包围整个后殿的空间结界,莱因哈特只感觉整个身体剧烈晃动起来,地面却并未传来任何实质震感,便证明这场爆炸波撬动的仅仅只是结界所构造的虚拟框架。 看着周围一片狼藉,麦哲伦只感觉心惊肉跳,刚刚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觉得周围空气一震,莱因哈特竟再次冲出剑域。 与此同时,莱利鬼魅般的身影也从四起的尘埃中出现,整个人已经恢复了正常体型,然而面容却仍旧极度扭曲,仿佛凝聚了一切恶意,双掌如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爆鸣,接着狠狠与莱因哈特的剑撞到一起。 这是战斗开始一来,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手。 狂乱的剑气彻底将地面搅乱,掀飞的土石宛如锋锐的利刃,不断撞击在剑域之上,发出“乒乒铿铿”的声响。 之后两人同时倒退回去,莱因哈特微躬身体,在地上滑行数十米才止住,莱利则退的更远,不断有血滴从手腕处留下。 这轮短暂的交锋中,莱因哈特占了上风。 “痛痛痛……啧啧,看来我要收回之前的一些话,即便是完全状态下,单就力量而言,我仍不是你的对手。” 莱利伸出已经远超人类极限的狭长舌头,舔了舔手腕处的伤口,接着歪头一笑“印象中你没有这么强才对……看来瓦伦丁那场叛乱之后,你又变强了不少,是有什么奇遇?” “遇”字刚刚出口,空气中便传来一声爆鸣,莱利身形再次模糊起来,莱因哈特左手持剑,右手轻轻在剑面上一拍,剑锋便如同抡圆的镰刀斩向身后。 莱利的身形短暂一晃,这次没有直撄其锋,而是敏捷的向后躲去,同时手腕一转,食指中指对准莱因哈特面庞,做了一个向上轻抬的动作。 一股寒意涌上大脑,莱因哈特本能高举“狮心”挡在胸前。 只听“铛、铛”两声巨响,莱因哈特双手一紧,整个人被巨力撞开数米。 不等莱因哈特看清刚刚攻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一阵冷风刮过,莱因哈特瞳孔骤缩,右脚猛踏一步,想要借助整个身体的力量将巨剑砸向后方。 然而仍是慢了一步。 一双骨手凶狠扎向莱因哈特后背,泛黑的指甲竟然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只看一眼便给人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莱因哈特身体仍旧滞于半空,被这一记猛刺,直接打飞出百米。 “切。” 莱利轻啐一口,看着迅速起身,正在擦拭嘴角的莱因哈特,眼中的怨毒更加幽深。 这双沾染剧毒的骨手,最终还是没有刺破莱因哈特的防御,让莱利极为恼火。 那看似门户大开的后背,竟然也由致密坚固的剑气覆盖,其硬度甚至不逊于剑域的防御力。 莱利本想利用速度优势取胜,只要能用这双毒手对莱因哈特造成伤害,哪怕只是一道极其微小的创口,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然而最终莱因哈特也只是因为冲击力而受到一点内伤,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毫发无损。 在获得力量后,莱利便有一种无所不能、无所不破的畅快感,尤其一击击退麦哲伦,秒杀本该是同伴的大魔导师,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兴奋。 然而此刻这种无坚不摧的力量,竟然被一个一步步走上来的贱民挡下,莱利本就扭曲的心灵,更如脱缰的野马,各种负面情绪同时爆发,再难收回。 莱利猛然揪住自己的头发,接着用力向外一扯,竟直接撕去大半张头皮,连同半个侧脸,顿时被暗黑色的血液覆盖。 “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 莱利身体再次干瘪下去,与此同时双手却不断增长,且愈发扁平纤细,最后竟彻底变成了五把狭长的骨刃,接着便如同发疯一般猛冲过来。 “你这个卑贱的虫子!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赶快给我去死——” 莱利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语,身形愈发模糊,不断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 最初几招莱因哈特还能勉强挡下,然而随着莱利速度越来越快,他已经彻底跟不上对方的动作,干脆将“狮心”插入地面,以整个身体为中心,构造出一层坚不可摧的剑气屏罩,默默承受这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铿铿——” “咔咔——” “嘶——” 剑气屏罩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泪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莱因哈特的衣服,也渐渐开始洇出血迹,不过他始终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仿佛一尊石佛矗在原地。 “莱因哈特大人!放开剑域,我来助您一臂之力!” 刚刚这段时间里,麦哲伦已经大致看清了局势,见莱因哈特陷入苦战,似乎到了岌岌可危的关头,不免心中着急,就要冲出去帮忙。 莱利采用了诡异的立体行动方式,同时兼有魔法辅助,速度已经达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麦哲伦完全跟不上对方的动作,所以他也不奢望能够提供什么实质帮助,只求能稍微吸引一下莱利的注意,给莱因哈特创造脱困的机会。 这不代表麦哲伦不畏死亡,实在是眼下形势紧迫,麦哲伦清楚一旦莱因哈特败北,自己和威尼斯也绝无活着的可能,与其窝囊的死去,还不如主动创造一丝希望。 “不用。” 然而剑域始终没有打开,麦哲伦只等到一声淡然的回复。 “死鸭子嘴硬!”莱利冷笑一声,身形未有丝毫停滞,声音仿佛从各个方向传过来“我劝你还是让那个废物试试吧,兴许能让我分一点心呢?” 话音未落,剑气屏罩终于彻底崩碎,莱利心中大喜,对准莱因哈特的颈部狠狠抓下去,结果却被另一道忽然升起的剑气阻挡。 莱利一愣,接着便看到莱因哈特身上再次覆盖了一层剑气“铠甲”,跟之前那个无二。 这次莱利仅存的一丝理智也差点背过气去,忍不住就想破口大骂,难道这人是属乌龟的? 打破一层龟壳,还有另外一层,就这么一直打下去,鬼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看你的剑气能撑多久!” 莱利五官几乎扭曲在一起,挥击速度竟然更快了几分,新的剑气屏罩上很快便布满裂痕。 不过在碎裂之前,一道剑气再次覆盖莱因哈特全身,重新将他武装起来。 莱利气的肺都要炸了,虽然在不断地强攻下,即便有屏罩保护,莱因哈特受到的冲击伤也累积到一种惊人的地步,此刻他的鼻腔耳朵都在往外流血便是最好证明,只要一直维持下去,即便他能无限制造出这种剑气铠甲,最终也会被累积伤生生拖死。 但莱利想要的是酣畅淋漓的大胜,而不是这种令人恼火的消耗战。 就在莱利考虑要不要进一步压缩自己的力量,加快破坏屏罩的速度时,从始至终一动不动的莱因哈特,突然抬起头,嘴里冒出一句“应该差不多了”。 莱利皱起眉头,迅速观察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检查几遍后,莱利便确定这是故步疑兵的伎俩,正要讥讽两句,却被莱因哈特抢先开口“难道你没有发现,从刚刚开始,你那看似源源不断的力量供应,已经越来越迟缓、衰弱了吗?” 莱利心中一震,眼中瞬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死到临头,所以就像玩心理战?我看快要撑不住的人是你吧!” 莱因哈特轻叹一口气,眼中生出一丝怜悯“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不了原样了吧?” 莱利仍旧冷笑,只是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莱因哈特吐出一口浊气,活动了两下肩膀,径直从僵硬站在原地的莱利身边走过。 “殿下,不付出就能得到回报,天下是没有这种馅饼的。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莱利僵硬的扭过头,原本磅然的气势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被抽干最后一滴水的湖底,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皮肤便皱缩皲裂,如果不是眼睛还能转动,简直就是一具挺立的干尸。 “你……胡……说……我是……天命……” 莱利最终没有把话说完,最后一丝生命力消逝,干枯的身体瞬间垮塌,化为一滩齑粉消散在空中…… 。 正文 第五九六章 斩首行动(七) 半分钟前,威尼斯就已经醒来了,不过周围太过安静,这位皇帝陛下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依旧僵在原地。 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偷偷睁开眼睛,却被一圈淡白色的剑气领域包围,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陛下,已经安全了。” 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威尼斯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莱因哈特高大如铁塔的身影便出现在他身边。 威尼斯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喜色,随即又是一凝,似乎仍有些难以置信,试探着问道“那……那个‘莱利’,已经死了?” “陛下放心,已经解决了。”莱因哈特给予肯定的回答。 威尼斯这才松了口气,同时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位总队长应该已经跟随讨伐队进入渊域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讨伐队出了什么差错,或者有意外收获,所以提前回来了? 稍微一想,威尼斯就自己否定了这种可能,如果讨伐队回到皇都,就不会只有莱因哈特一个人出现,到时候皮尔、约翰、多拉贡都在,任何危机都会迎刃而解。 所以应该是泰勒留的后手,而且既然是佐伊安排到自己身边,这位信部大臣肯定也提前知晓计划…… 威尼斯如此猜测,同时不免也生出一些怨怼,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秘计划。 不过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为了自己好,这种布置本就是一种防患于未然,没有意外更好,一旦遭遇袭击,莱因哈特就会成为挡住敌人利刃的最强盾牌。 就像今天,对方竟然能将人安插进军部,甚至瞒过两部的眼睛潜伏到自己身边,如果不是莱因哈特,他威尼斯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所以威尼斯只在心中抱怨了几句,随即抬起头,一脸关切的问道“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要不赶快去处理一下……” “承蒙陛下关心。”莱因哈特一丝不苟的行礼回道“这点伤并无大碍,倒是您刚刚昏迷的时候,接连受到过几波间接性冲击,有没有感觉身体哪些地方有所不适?” 威尼斯被这话吓了一跳,赶紧在身上各个地方按了两下,又轻轻甩甩脑袋,这才安心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对了,查出那个假冒我儿子的刺客身份了吗?” 莱因哈特面色一滞,稍微考虑了几秒,还是决定如实回复“陛下,那位莱利殿下……确实是本人。” 威尼斯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白了许多,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声音有些颤抖道“真、真的是我儿子?那凯威他……” “恐怕也已经……”莱因哈特轻叹一口气,找来一把长椅,扶威尼斯坐上去。 “莱利殿下应该是受到‘不灭信仰’蛊惑,从他们那里获得了能够短暂提升个人实力的物品,所以才会在短时间内实力大增,不过这种东西向来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莱利殿下最后的死因是自我崩坏,而从他之前的只言片语中,也不难推测,‘不灭信仰’应该也也找过凯威殿下,不过最终凯威殿下没有出现,所以多半是没能扛过最初的反噬。 当然,这只是微臣的猜测,或许……或许凯威殿下心性坚定,承受住了‘不灭信仰’的诱惑,现在仍在密殿中忏悔反思……” “够了,这两个儿子是什么性格,朕比谁都了解,都是一丘之貉,面对如此诱惑,凯威比莱利不会好到哪去……罢了,反正是两个逆子,朕就当从来都没生过。” 威尼斯冷哼一声,眼中隐隐浮动着怒火,仿佛之前的表现都是演技一般,已经彻底从痛失爱子的悲伤中走出来。 不过很快,威尼斯脸色稍霁,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这次多亏你们护驾及时,否则朕恐怕真要遭到歹人谋害……你叫麦哲伦是吧?忠心耿耿,实力超群,不错……不愧是我利亚未来军部的中流砥柱。” 刚从剑域外进来的麦哲伦,听到被点名,愣了半秒,接着便一脸狂喜的跪下,感恩戴德谢主隆恩。 威尼斯正考虑要恩赐何种奖赏,一旁的莱因哈特小声提醒道“陛下,危机暂时还未解除,现在最好还是留在殿内,等佐伊及其他大人支援即可。” “哼,一帮废物,殿内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一个人进来护驾!”威尼斯狠狠拍了一下扶手,“出去以后,你给我好好惩治他们,朕可不希望拨出去的俸禄都白给了!” “陛下息怒,对方此次袭击虽然仓促,但准备还是很充足的,甚至还有神使参与,殿外被空间魔法隔离,所以外界的守卫察觉不到殿内变化也情有可原……当然,过了这么久,外面肯定已经察觉到出问题了,还请您稍等片刻,结界应该很快就会被攻破。” “哼,一帮小人而已,朕就坐在这里,看看还有没有歹人胆敢谋逆。” “陛下英明神武……” 收到莱因哈特的眼神,麦哲伦赶紧称赞几句。 这种谄媚进献之言,莱因哈特实在是说不出口,明明之前都被吓昏过去,得知已经安全,便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如果换做泰勒,莱因哈特就不用费劲心力的考虑如何安抚那点可怜而又脆弱的自尊心了。 而等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第二波刺客出现,基本可以证明对方确实没有其他布置。 这倒也很好理解,如果不是莱因哈特出现,或许那位大魔导师就已经得手了,加上莱利这个双重保险,可谓是万无一失,根本不需要更多人手。 不过有一点让莱因哈特一直有些不解,如果“不灭信仰”单纯只是为了刺杀威尼斯,根本不需要莱利这枚棋子,而从莱利之前的话语中,又能明显感觉到他对于皇位的渴望。 “所以‘不灭信仰’是想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从而控制整个利亚?” 莱因哈特只能如此猜测,虽然莱利明面上已经被废黜,但仍旧是皇家血脉,如果最后将所有反对者杀掉,也能勉强算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 除此之外,莱因哈特对对方如何将人手安插进军部,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那位大魔导师莱因哈特还是有些印象,应该是出自“凤舞”的一名长老,由约翰审核过身份,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除此之外,之前在大殿之上表现明显的莫拉蒂与菲尔普斯,虽然都是瓦伦丁后朝堂才开始重用的新臣,菲尔普斯资历稍浅一些,但莫拉蒂之前就是西部一座大型城市的市长,家族也有近百年历史,对皇室也算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怎么会突然出了一个叛徒?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这位财政副部长之前并非“不灭信仰”的人,只是后来被劝诱倒戈。 而这一点就让莱因哈特更加不解了。 要知道现任的财政部长已经有八十岁高龄,原本已经退任,瓦伦丁风波后朝堂实在是人才匮乏,所以才被泰勒重新请出山,暂时度过眼下的危机。 只要等利亚经济重回正轨,理清这两年的财政问题,老部长就会主动卸任,到时候这份美差肯定会从三位副部长中抉出。 莫拉蒂虽然刚刚升任不久,较其他两人人脉与经验都略逊一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至少在一众新臣中拥有不俗的号召力,再加上泰勒未必不会为朝堂注入更年轻的血液做考虑,莫拉蒂晋升的可能性绝对不低。 “不灭信仰”究竟开出了何等诱人的条件,能让莫拉蒂放着如此一个美好前景不要,冒着背弃祖辈教诲、被后人唾骂的风险,也要背叛皇室? 莱因哈特想不通,干脆也就不去想了。 这种谋划智计本就不是他所擅长的,等之后与佐伊见面,应该就会真相大白了。 ………… 时间稍稍回溯。 十五分钟前,信部大厅。 佐伊不知从哪搬来一张椅子,放到门口坐下,一手端着暖炉,一手轻轻敲着椅把,半眯着眼睛似睡未睡。 他身后,十二名着装统一的黑衣人列成一队,仅仅只漏出眼睛,目视前方,如同十二尊门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院子已经被厚实的积雪覆盖,几乎快要与大厅的台阶平齐,鹅毛般的大雪随着北风呼啸飞舞,然而却没有一片落进屋檐下的地面,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阻隔。 某一时刻,北风忽然急转,佐伊摩擦暖炉的右手倏而停下,睁开眼睛时,回廊内已经多了两道人影。 “大人,急讯。” “大人,化验结果出来了。” 佐伊看向左边一人,“你先说。” “驻守城门的队伍,接连出现呕吐、腹泻、高烧不退等症状,疑似中毒。” 佐伊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同时扭向右侧“所以化验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灰衣侍者苦笑道“大人明察秋毫。” 佐伊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深邃的目光仿佛穿过漫天飘雪,投向更远的地方。 灰衣侍者挥挥手,那名前来汇报的探子便悄无声息退下。 “大人,还好您优先见之明,扣下了皇城卫队的‘年货’,要不恐怕咱们整个皇城都会丧失抵抗能力。”灰衣侍者无不佩服的说道。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要是结果能早点出来,城中的那些守卫也不用遭这种罪了。” 佐伊脸上不禁没有丝毫喜色,反而更显凝重“只希望这种毒不致命,否则……今夜恐怕要死不少人了。” 灰衣侍者默然,这次化验的结果,不仅分发给守城卫士的“年货”有问题,就连那些分发给平民的衣食,也存在轻度毒素,现在恐怕城内已经有不少平民病倒。 “去,启动‘那个’魔法。” 佐伊挥挥手,站在身后的十二名黑衣人里便走出六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庭院中。 灰衣侍者犹豫道“请恕卑职僭越,可现在应该还没到需要动用‘那个’的时候吧?您不担心打草惊蛇吗?” “比起抓住幕后黑手,我更在乎百姓们的命。” 灰衣侍者立刻站直身体,颇有些惭愧道“是卑职考虑不周。” “后殿那边怎么样了?” “刚刚那边的侍卫汇报,原本他们按照计划定时与陛下的贴身护卫联络,然而却没有收到回应,结果打开门,发现四人竟然全部消失不见。 有几个魔法师察觉到了魔力波动,经过一系列确认,内殿应该是被某种空间魔法隔离,现在正想办法用武力破开。” 顿了顿,灰衣侍者又补充道“其实几分钟前他们就已经向信部发送过求助,不过卑职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增派人手。” “嗯。”佐伊点点头,“陛下身边有‘最强之盾’守着,加上‘安全室’,肯定比外面更安全,至于那些守卫……先让他们着会儿急好了,提高警惕也是一件好事。” “您不怕神使亲自出动?”灰衣侍者有些担忧,“如果对方亲自出动,就算是莱因哈特大人,也未必能……” “不怕,如果有神使潜入皇城,我会知道的。” 话音未落。 佐伊手中的暖炉,忽然散发出耀眼的红光。 与此同时,背后的大厅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警钟。 佐伊面色一滞,很快对灰衣侍者下令道“可以收网了,名单上的人,杀无赦。” 灰衣侍者一躬,迅速消失在屋檐下的阴影之中。 接着佐伊回过头,冲尚留在原地的六名黑衣人一招手。 “带上所有人去支援外城,咱们的‘老朋友’要来了。” ………… 与此同时。 盖亚城外官道旁的密林中,一丛不起眼的灌木突然亮起一阵紫光,接着地表迅速隆起,竟是一方青石棺材。 等棺材彻底破土而出,棺盖很快裂开一道缝,一副干枯的骨架猛然从中坐起。 只听一连串“嘎嘎”的骨骼相撞,佝偻的骨架离开棺材,每走一步,身上便多出一块血肉。 当骨架走到密林边缘时,已然变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桀桀桀——利亚城,老夫又回来了!” 。 正文 第五九七章 斩首行动(八) 同一时间,库曼王国,都城威斯坦内。 成百上千的情报,如同这漫天大雪一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 “急报!东城门外出现数量未知的魔兽群,距离城门已不足万米!” “西城区遭到不明毒虫袭扰,已有百人受伤!” “监测司回报,北部山区监测到强烈震感,暂时不清楚是天灾引起的地动还是人为所致……” 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与体型不符的纤细藤竹椅上,几乎有大半边身子都压在椅背之外,然而男人却好像完全不在意,手中把玩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闭眼倾听几个属下汇报。 如果不是核桃一直在转动,男人的样子几乎和睡着一样。 “嗯?这就完了?” 等了半天没听到南边的消息,这个掌握了库曼所有地下地上情报的胖子,倏而睁开眼睛,有些疑惑道“南边的人呢?他们是最早出发的,现在四面八方都出了问题,难道独独南边没动静?” 三个属下互看一眼,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不等克洛泽尔开口,又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屋内。 其中一个黑衣人浑身染血,呼吸极度紊乱,仿佛受了不轻的伤,直接跪到克洛泽尔面前“大人!南部……南部与坦拉图城之间的官道上出现大量异人!我部成员几乎全灭……” “具体数量是多少,知道它们的目的吗?”即便听到手下人被杀,克洛泽尔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容不迫的问了一句。 “具体数量不明,但……至少在两千以上!至于对方的目的……在小的退回城内后,并未有异人继续跟进,看上去不像是要直接攻——” 话还没说完,重伤的黑衣人便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赶紧给他处理伤口。”克洛泽尔挥挥手,先前带他进来的侍卫便消失在门外。 “这才对嘛,东南西北都凑齐了,接下来是不是要直接进攻皇都了?” 明明是四面楚歌的境地,克洛泽尔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焦急情绪,反而还双颊绯红,满眼兴奋。 思忖片刻,克洛泽尔下令道“调一支卫队,带上机械族刚刚送来的魔导炮去东城门,稍微清理一下那边的畜生。 西城那边……调一些魔法师过去,最好是火系魔法师,再带上几个圣疗师,如果那些虫子不好清理,就直接连同房子一块烧掉。记住,若是被感染的伤者有交叉传染迹象,先想办法隔离,若是控制不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我多说什么。 至于北边……让它震去好了,不用派人过去,住在那里的人只要不是弱智,都会自己找地方避难。 没有其他问题,就去干活吧。” 克洛泽尔大手一挥,三个黑衣人齐齐一跪,接着转身走出大门。 宽敞的大厅中一下子空旷了许多,等手下全部离开,克洛泽尔一手把玩着核桃,开始绕着藤椅走来走去,同时嘴里不住轻声念叨 “和老狐狸跟区长的联系一直没成功,看来利亚和拜迪同时都出了问题……啧啧,好大的手笔啊,这是要发动总攻了吗?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别贪心过度吃撑了肚子……” 事态紧急吗? 确实很急。 即便事前有过准备,但这次对方的行动速度远超以往,可以说是占尽先手,而且更为致命的是,克洛泽尔至今都不知晓对方突然发动袭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很难对症下药。 按理来说,讨伐队进入渊域,就相当于直插神使和异人的老窝,对方应该疲于奔命才对,为什么还会有闲暇同时对四大国发动进攻? 当然,玛兰帝国的问题,便面上看归结于教宗叛乱,但“密会三人组”已经认定,这次叛乱背后,肯定有“不灭信仰”以及神使的插手。 而越晚察觉对方的真正企图,随之而来的隐患可能就会越大。 不过克洛泽尔心里却并不着急。 和佐伊明里暗里斗争了这么多年,依旧能够势均力敌,克洛泽尔这位库曼情报帝王可不是徒有虚名。 他在收到第一份情报的瞬间,就已经隐隐察觉到,这次“不灭信仰”的袭击,表面看上去足够唬人,排场声势极大,毫无征兆的直接对皇都发动总攻,然而背后却也折射出一个问题—— 孤注一掷。 虽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克洛泽尔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自己手下这半年来严苛到近乎无情的“清扫”,城中许多居民连祖上十几代的身份都被调查的清清楚楚。 乃至到后来,别说什么奸细或者魔法阵,说句夸张的,哪怕城内飞入一只外地蚊子,城内探子都能在第一时间获知,并顺藤摸瓜,在最短时间内调查出它的来路。 当然,这两个星期来,也确实出了一件超乎克洛泽尔意料之外的事情,且至今仍未查明原因。 问题出在几位老臣身上。 在讨伐队离开后,库曼的国会之上,多次围绕国土城防安全的问题展开讨论。 其中激进派认为应该主动外派兵力,加强边境城镇的守备力量,必要时候甚至可以缩减皇城守军数量。 而以这几位老臣为首的保守派,态度则恰恰相反,他们提出,既然已经确认对方有空间魔法师存在,并且有能力传送大量异人进入大陆,兴许对方会直捣黄龙,所以不但不能缩减皇城守备力量,反而还要从周边地区抽调人手,即便到时候出了问题,也只是损失几个边缘城市,只要皇城不失,库曼就不会存在大危机。 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议,从讨伐队尚未离开前便已经展开,直到两个星期前,都尚未得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然而就在十几天前,几位坚定的保守派老臣突然松口,同意将皇城内守军调离一部分出去。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些老臣是受不了皇城内的一些类似“迂腐”、“只顾自己安危,不顾边城百姓疾苦”的风言风语,所以才选择最终妥协。 然而克洛泽尔却从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根据他的了解,这几个老臣早在讨伐队离开之前,就已经将大部分家族产业迁回威斯坦,所以才会如此咬定不放。 既然事关身家性命,这些人又有什么理由突然改口? 一些个对手故意散播的言语,这些弄权几十年的老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真的会在乎呢? 所以克洛泽尔本能觉得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立刻派人去查探近期这几人表现是否有异。 然而结果却让他非常吃惊,经过多日观察,这些大臣无论日常的言谈举止,行为习惯,乃至于一些自己都不在意的细微小动作,都和以前无异,从哪个方面看,都是货真价实的本人,并非什么其他人代替。 然而克洛泽尔又非常确定他们有问题,结合佐伊所透露的一些信息,利亚朝堂上似乎也出现了几个行为异常的大臣,而这些人身份都还算干净,没有背叛利亚的动机,与眼下库曼的情况极为相似,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对方应该是通过某种手段,控制了这些大臣,然而他们潜意识中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背叛,所以只会在一些方面表现出异常,平日则没有丝毫破绽。 想到这里,不免又会出现另一个问题—— 在城内几乎不存在其他奸细或者魔法阵的情况下,仅仅依靠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能够掀起什么风浪? 难道要通过口诛笔伐,让国王陛下自愧主动让贤?或者跟其他实权大臣掰掰手腕,通过步步蚕食的方式一点点控制整个国会?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这与对方突然发动袭击自相矛盾。 就在克洛泽尔拼命回忆细节,想要挖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情报时,大门再次打开,一个打扮与其他人无二的黑衣人疾步走进,低声报道“大人,陛下遇袭。” “哦?什么人?数量多少?”克洛泽尔轻挑眉头,最新先问的却不是自己主君的安危,而是关于袭击者的情报。 “袭击者只有一人,创想系魔法师,能力是能够自由出入镜子,当时琼斯陛下正在漱台前整理尊容,结果一把短匕突然从镜中刺出,被多泽米诺大人及时拦下,之后两人经过一番争斗,刺客败北,意图自杀却没有成功,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起来。” “很好很好。” 克洛泽尔拍了拍手,称赞道“多泽米诺总算办了一件漂亮事,看来他也很清楚,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突出贡献,‘魔法协会’下任会长的位置,只会在霍弗和枚德菲尔两人之间决出,跟他没啥关系了……” 克洛泽尔将宝贝核桃小心翼翼揣进兜里,接着在肥腻的脸颊上轻拍两下,兴高采烈的向门口走去。 “好久没有亲自动刑了,也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走,咱们去‘关怀’一下这位刺客先生,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情报。” ………… 十分钟后。 看着地上温度尚存的尸体,克洛泽尔欣喜的表情瞬间垮塌,沉默几秒,低吼道“刚刚是不是有个混蛋告诉我已经制住他了?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情况?!” 留在现场的两个黑衣人早已冷汗如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怪他们。” 身穿褐色长袍、头戴灰色尖翎宽帽的男性魔法师从殿内走出,摇头道“这人身上刻了一个消耗型魔法阵,无论刺杀是否成功,都会在一定时间内死去……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就算能提前察觉,我们也未必有办法终止这个魔法。” 听到身后的声音,克洛泽尔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瞬间换成一副明媚笑容,像是多年老友般抱向对方。 “副会长大人,这次多亏了你,要不陛下可就危险了……” 不等多泽米诺推开他,又有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哼,你还知道朕被刺杀了?我看克洛泽尔大人从始至终都只关心刺客的生死,还以为你把朕忘了呢。” 克洛泽尔脸色瞬间又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两只猥琐的眼睛立刻湿润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颤抖着肥腻的身体,直接朝前面跪下。 “陛下啊,您可是错怪小人了……得知您被刺杀,小人可是吓得心脏险些飞出来,巴不得直接飞到后殿,宁肯剐去二十斤肉,也不愿您遇到丝毫风险,小人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琼斯十三世一脸嫌弃的推开匍匐靠过来的胖子,气笑道“给朕滚一边去,要真是这样,你巴不得朕多受点伤,权当减去这一身肥膘了。” 克洛泽尔就要继续哀嚎,琼斯十三世摆手道“行了,说说城内状况。” 克洛泽尔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沾染的灰尘,脸上干干净净,哪有半点泪痕。 “东面城外出现魔兽潮,西边城内出现未知毒虫袭扰,北边山区出现强烈震感,南边官道外聚集大量异人……” 琼斯十三世冷笑道“倒是够重视威斯坦的,其他城镇有无异常?” 克洛泽尔毕恭毕敬道“暂时没有。” “那几个你觉得有问题的老东西呢?” 克洛泽尔轻咳一声,“几位大臣仍在各自宅邸,暂时还未收到……” “杀了。” 琼斯十三世挥手打断,一脸冷漠道“既然确定有问题,就没必要等事情发生了再处理,能趁早解决就趁早解决。” 站在旁边的多泽米诺面色一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劝谏,就看到克洛泽尔使了一个眼神,同时脑海响起对方的声音“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不要画蛇添足。” 多泽米诺沉默几秒,最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放弃之前的打算。 就这样,几位资历极老的大臣,就在这三言两语中被决定了命运。 琼斯十三世面色不变,仿佛杀的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继续问道“对方目的是什么?” 克洛泽尔微微低头,“攻下皇城,夺取政权,以及……陛下的项上人头。” 。 正文 第五九八章 斩首行动(九) 琼斯十三世面色有些古怪,气笑道“净说些废话!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朕还不知道他们是要杀谁?朕想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克洛泽尔挠挠脸,憨笑道“这个微臣也不知道啊……不过刚刚微臣试图联系利亚和拜迪,双方都没有回应,恐怕他们那边也出了问题。” 琼斯十三世面色一沉“同时对三国发动袭击?加上玛兰那边,整个大陆都被他们挑起战事,谁给他们的勇气? 两个月前刚刚元气大伤,入侵大陆的异人数量近乎全灭,神使更是一死两伤,现在讨伐队进入渊域,都已经自顾不暇了,竟然还敢主动跳出来,真当大陆是他们的主场?!” 琼斯一拳砸在雕龙刻凤的座椅上,竟然直接将玉石椅把锤断。 这位脾气暴躁的国王陛下,别看现在年事渐高,鼎盛时期可是位不折不扣的一级剑豪,发起怒来气势丝毫不减当年。 “不过是群外强中干、装腔作势的跳梁小丑罢了。” 琼斯十三世冷笑一声,朝身边的侍者一挥手“将朕的战甲取来。” 多泽米诺这次真站不住了,赶紧出来劝阻道“陛下,只是些宵小之辈,交给属下们来办就是了,犯不得让您亲自上阵……” “别啰嗦,我倒要看看这帮成日躲在地下的老鼠,这种时候还能怎么蹦跶!” 多泽米诺脸上满是纠结之色,犹豫半天正要开口,琼斯十三世已经大步走向门口,不过在临出门时,稍稍顿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道“胖子,你和多泽米诺跟在朕身边。” “是。” 克洛泽尔躬身应答,然后屁颠屁颠带着十八名潜在暗处的高手迅速跟上去。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冲一脸错愕的副会长大人挤了挤眼,以精神力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真以为陛下热血上头?放心吧,咱们的国王陛下可精神着哩。” 多泽米诺苦笑一下,随即冲身旁下令道“维斯,格伦,调集四位统领级成员协助克洛泽尔大人,给我严防死守,就算是只蚊子,都不能让它接近陛下十米范围。” ………… “看啊!是国王陛下!” “我的天!陛下竟然亲自过来慰问!” “大家不用害怕,陛下都来了,我们肯定不会有事!” 站在烧成灰烬的居所旁,原本还哭天抢地的普通民众,见到充满威严与肃杀之气的宫廷卫队出现在大街上,瞬间沸腾起来。 琼斯十三世站在车辇前方,身披金光铠甲,脸上却挂着一副温暖和煦的笑容,他冲周围按按手,喧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大家不用担心,这些毒虫很快就会被清理干净,现在城内各家医馆全部开放,伤者可以免费接受治疗,烧毁房屋实属无奈之举,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清理掉那些潜藏的毒物,不过我向各位承诺,等事件平息后,皇室会调拨款项,为各位重建家园。” 沉默几秒,也不知由谁率先挑起,人群中便再次喧闹起来,不过全都是对国王陛下感恩戴德的话,原本的不满情绪,也随着这越发高涨的山呼海啸而消失无踪。 琼斯十三世看着底下跪谢的人群,脸上依旧是那副和蔼笑容,只是眼中却带着一份冷漠。 克洛泽尔在后边小声谄媚道“陛下就如那高悬于天空的烈阳,即便在这隆冬时节,仅仅几句发自肺腑的安抚,便能做到平息一切不满,让广大国民感受到由内而外的温暖,微臣对您的敬仰简直如滔滔江水……” 多泽米诺在旁边听的直起鸡皮疙瘩,努力控制自己别翻白眼。 “别废话,东门那边情况如何?” 琼斯一边笑着冲人群招手,一边沉声问道。 虽然嘴上说着不吃这一套,但他脸上的愉悦表情,还是出卖了真实心境。 “守城卫士已经跟魔兽打起来了,出现了一些伤亡,其中有几头顶级魔兽,不过问题不大,陛下现在过去绝对安全……” “要安全干什么,阵是去体恤守军的。” 琼斯十三世白他一眼,克洛泽尔赶紧又拍了几句马屁。 因为有风系魔法师辅助,这支国王巡视“亲军”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从城西来到城东。 距离城门尚有千米远,就已经能够听到远方接连不断的魔兽嘶吼,以及守军肃杀的咆哮。 因为已经事先传讯,早有一只五人小队前来迎接,很快将琼斯十三世迎上城头。 与此同时,经由魔法扩增的将领声音,回荡在城外战场的上空“陛下亲自前来督战!还有魔法协会以及监察司诸位大人支援,你们可别给老子丢脸!” “是!” “杀——” 果然,经由这么一喊,原本焦灼的战局竟然开始渐渐呈现一边倒的情况,浴血厮杀的守军将士纷纷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的冲向凶狠的魔兽,看上去竟然比这些畜生更疯狂。 克洛泽尔派了一些人手下去帮忙,当然最厉害的一小撮自然是留在身边保护。 大雪依旧纷飞,城头的北风劲头十足,克洛泽尔偷偷给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神,接着便有两团火焰在地上升起,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风遁将周围一小块区域隔离开来,肆虐的狂风瞬间偃旗息鼓。 琼斯十三世回头瞥了一眼,原本他还想展现一下北风飒飒披风纷飞的威严形象,不过这城头的风确实有些过分,想了想,还是没有撤掉周围的风障。 “北边的地震情况如何了?” “还没查明魔法阵的根源,不过那里人迹稀少,没造成太大损失,陛下就不必亲自前去视察了。” 克洛泽尔恭敬答道。 然而话刚说完,两个黑衣人便出现在城头之上,在他耳边迅速低语几句。 克洛泽尔的表情瞬间变了。 琼斯十三世转过头,克洛泽尔低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报道“北部山区出现大量异人,已经攻入城内……南边城外的异人,恐怕只是个幌子。” “那还在这里做什么秀!赶紧派人过去!” 琼斯面色一紧,扭头就朝楼梯走去。 克洛泽尔则抢先一步拦在他身前,神情严肃道“陛下,事发突然,北部的情况不明,您去了可能会有危险,最好还是先呆在这里……” “你克洛泽尔是吃白饭的?要是连朕都保护不好,也不用其他人动手,你自己找个角落上吊吧。多泽米诺,跟上来。” 克洛泽尔太了解这位国王的脾气了,眼看劝说无果,只能赶紧派人跟上。 “只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 半个祈时后。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多泽米诺,最先发现了异常,脸色瞬间难看无比—— 这条路,他们刚刚走过! 原本从东门到北部山区,在风系魔法加持的情况下,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然而队伍一直走了半个祈时,仍旧没有抵达山区边缘。 “出问题了。” 多泽米诺放缓脚步,十分自然的走到克洛泽尔边上,用精神力交流道“差不多十分钟前,我们就踏入了一个多重循环结界,一路上周围的景象完全不同,应该是投射了库曼其他某个大城镇。” 克洛泽尔眉头一皱,波动声色的看向后方,好在国王陛下似乎尚未察觉到问题,微闭双眼不知在想什么问题。 “是空间魔法?” 多泽米诺犹豫一下,肯定道“连我都没能事先察觉,肯定是空间魔法无疑了……而且应该不是其他魔法师激活卷轴,否则就算气息在微弱,激活的刹那我也应该能够发觉。” 克洛泽尔与他对视一眼,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多泽米诺的回答,另一层意思是—— 能够瞒过他的精神力,就证明此空间魔法应该是由施术者直接施展。 而纵观整个大陆,实力在多泽米诺之上的空间魔法师,克洛泽尔只知道两人。 结合北部山区突然出现大量异人,不难得到结论。 “有突围的办法吗?” 多泽米诺不太自信的点点头“只要时间足够,应该没问题。” “那就别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尝试。” 克洛泽尔一招手,围在琼斯身边的两个黑衣人便同时走出,多泽米诺同样以精神力交流一番后,两人跟着他一同消失在旁边的巷弄中。 “你们又搞什么鬼?”琼斯十三世看着街角,有些疑惑道“感觉走了不短时间,怎么还没到地方?不是说这边震感强烈,异人已经侵入城区了,为什么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克洛泽尔沉默了几秒,还是决定将事情真相告诉主君“陛下,其实从刚才开始,我们已经陷入了……” “轰——” 话还没说完,一声震天巨响从道路旁的民宅区中传来,克洛泽尔瞳孔猛地一缩,接连做了几个手势,琼斯身边瞬间多了八名全副武装的守卫。 爆炸来源正是多泽米诺消失的方向! 两秒之后,一阵白光冲天而起,瞬间将周围七八栋民居损毁殆尽。 克洛泽尔自然认得这个光系魔法,抬起右手向前一挥,位于队列最后方的四名黑衣人便无声无息脱离出来,猛然冲向正在爆发剧烈魔力波动的战场中心。 “陛下,最糟糕的情况,可能是神使亲至。” 琼斯十三世神情紧绷,从那一道光柱升起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此刻不由稍稍后悔起来,如果当时听从克洛泽尔的建议,现在也不会陷入危机了。 不过转念一想,琼斯十三世又隐隐觉察到,对方的目标应该是自己,即便当时留在东城门,对方也会主动袭击。 “克洛泽尔,朕身边不用留太多人,既然是……克洛泽尔?” 琼斯猛一抬头,竟然发现身边所有护卫消失无踪,自己孤零零站在大街上,原本因为魔力波动而产生的飓风也随之停息,只剩茫茫白雪在眼前纷落。 琼斯十三世眯起眼睛,右手慢慢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锋锐的视线缓缓扫过周围。 不多时,踏雪声响起。 一个全身罩在黑袍中的男人,从街道对面慢慢走近。 虽然男人的装扮与克洛泽尔手下的密探很像,但琼斯十三世还是能够轻易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种连他都有些颤栗的威严感。 距离不足五十米,男人终于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中,渐渐亮起一张苍白冷峻的面容。 男人的嘴角微微翘起,右手在胸前划过一丝弧度,最终停在左肋下方,行了一个极为规范的库曼宫廷礼。 “初次见面,库曼的国王。吾名为莫达里克,在‘十二神使’中位序第九。” 顿了顿,男人抬起头,像是忽然忘记了什么事,拍了下脑袋,有些自责道“哦,对了,应该在‘国王’这个称呼前面加一个‘前’字,因为……你马上就要下台了。” ………… 同一时间。 拜迪第四区。 位于市中心的“探险者协会”总部,一座拥有五百年历史、高逾千米的螺旋式塔型结构,被人称作“永不倾倒的通天塔”的宏伟建筑。 此刻,已经垮塌了三分之一。 虽然整体结构勉强还算完整,但土石崩坏仍旧没有停歇,塔内数以百计的魔导承重柱,接二连三开始倾斜,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某一临界点,最终彻底塔毁人亡。 通天塔一楼东区一座几乎彻底垮塌的办公室内,哲也坐在书柜与墙角倾斜造成的三角区内,整个人灰头土脸,呼吸也不算流畅,额角不知被什么东西撞破,此刻正不断往外留着赤红的血。 “哲也大人!您在这里吗?!” 一道焦急的声音穿过层层土石瓦砾,传入哲也耳中。 “我在这里,暂时没有危险。” 佐伊睁开眼睛,努力平复呼吸,让声音听上去自然一些,只为不让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太过担心。 挖掘的声音很快响起,不多时,哲也身后的墙壁传来两声轻敲,等哲也躲到另一边,墙壁上多了一圈规整的裂痕,接着白发管家的身影便出现在视野中。 哲也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不少,意识倏而变得沉重,最后只剩下越来越远的呼声…… “大人!大人……” 。 正文 第五九九章 斩首行动(十) 哲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的主人公,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出身于拜迪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贵族,父亲算是一支旁系的家主,手中掌握着不少地产与财富。 然而你青年的生活却并不好过,因为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小妾,在家族中没什么地位,还常常受到其他几房夫人的打压,他这个小儿子既没有魔法天赋,也没有剑术天赋,因而更加受不到重视。 最后因为其他几位夫人的构害,青年和母亲被逐出庄园,只能到贫下区的小宅中相依为命。 即便遭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青年既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依旧不卑不亢,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书籍与知识的海洋。 天文地理、数算历史、政治经济……青年近乎贪婪的从一切能获取的渠道中汲取知识,并消化为己用。 当其他兄弟渐渐开始在军伍与各大结社崭露头角时,青年依旧埋头苦读,对于平淡枯燥的底层生活有着越来越深的理解。 终于,在经过两次应试失败后,青年抓住第三次机会,成功进入“探险者协会”,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员助理,但对青年来说,这迈向更大舞台的第一步,已经算是大获成功了。 当第一次来到第四区协会总部,站在玉石雕栏的宽阔广场,看着高耸入云的“通天塔”时,青年眼中闪闪发光。 这个出身贵族旁系末支、从来没受人重视过的小儿子相信,终有一日,自己会登上塔的最高层。 天道酬勤,厚积薄发。 之后青年的仕途出奇的顺利,凭借出众的政治思路,精明的办事能力,深得上级喜爱与信任,职位自然也水涨船高,很快便从一个小小的助理,升至正式文员,接着五年内连跳七级,成为一个小辖区的总负责人。 这时候青年已经算是拥有了一定的地位,不过他依旧不骄不躁,处理任何事务一如既往的兢兢业业、谨慎细腻,也没有因为身份渐渐超过其他几位兄弟而沾沾自喜。 至于自己那个早已生疏的家族,虽然期间那位几乎快要忘记长相的父亲派过好几次人邀请,但青年从不回应,他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即便别人对他不好,也几乎从不记仇。 青年只是觉得,这时候回去,既有耀武扬威之嫌,也会让某些人睡不好觉,反倒使得表面看上去“和谐安详”的家庭,出现许多裂痕,不如保持现状就好。 有一句话,青年一直记在心底——不要成为当初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 正是因为保持着这份赤子之心,在地位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后,青年也越来越关注拜迪中下层居民的生活。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年轻时受到太多邻里的帮助,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始终认为,无论贫下区生活多么艰辛,然而人与人之间的人情味,却远比曾经家族中要浓烈太多,互相之间都真诚以待,而不是笑里藏刀。 而在他治下的辖区,也首先推行了一系列利民政策。 这时候就凸显出男人的政治能力了,他深知某些政策一旦实行,势必会损害到许多贵族富商的利益,所以又在此基础上,推行了一系列相应而生的怀柔策略,就像叶子一根主叶脉以及多根旁系叶脉,构成一个较为圆润的叶面,并不与贵族商贾的利益产生直接冲突,也相应消弭了可能出现的反对声音。 正是这种既不得罪高层利益,同时又对底层民众施以恩惠的政治风格,男人越发受到协会高层重视,最终终于出现在区长继任的人选名单中。 而第七区位于整个拜迪边缘,经济本就不算昌盛,加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使得这里成为一个很多人头疼的烂摊子,即便一区之长这个头衔极为诱人,但若是不能短期内处理好治下各种问题,肯定会令上层失望,说不定过几年明升暗降的指令传达下来,仕途就此终结。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民间呼声最高、拥有优先选择权的男人,并未选择条件更好的另一个大区,而是只身赶赴第七区,开始举步维艰的重建工作。 这是一个浩大而令人绝望的工程,直到男人开始处理区内事物,才意识到第七区的境况远比自己想象中更糟糕。 如果按照男人原本的处事风格,只能想办法徐徐图之,因为要想重建第七区,首先要做的就是恢复经济,然而当地的许多历史悠久的贵族,就如同吸血虫一般死死附在第七区这棵大树上,梳理经济,势必会动他们既有的蛋糕。 然而这次男人却没有像之前那般采用柔和政策,经过几个月的酝酿,在某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发动了轰动一时的“清扫行动”,仅仅五个祈时内,便将城内几个最大“蛀虫”抓到总部监牢。 这份雷霆手段直接震得所有人呆若木鸡,过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回过神来,男人原本安静的办公室,一时间热闹起来,不少与这些贵族有利益关系的上层及富人,或以明面身份,或以私人名义,希望哲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各退一步,和谐相处。 然而男人一改以往温和的风格,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所有登门求情的“贵人”,同时接二连三放出多条政策,开始对整个第七区展开大刀阔斧的改革。 这次回应让第七区大多数贵族又惊又怒,他们完全没想到一个刚刚上任、几乎没有任何根基的外地区长,竟敢公然撕破脸面站到他们对立面。 不过男人怎么都是协会严格意义上的大官,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针对,只是背地里,那段时间内拜迪地下黑市中,男人人头的悬赏价格,一直挂在最高处,甚至连不少名声赫赫的佣兵团都蠢蠢欲动。 结果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男人早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就在第一批刺客袭来的当夜,秘密处决了所有关在监牢内的贵族,本人却早在清晨时分,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偷偷赶往第四区“避难”。 男人相信会有人愿意保护他的安全,只是不愿有人因为他受伤甚至死亡,所以干脆来了个暗度陈仓,同时将监牢中贵族的死栽赃给公然袭击总部的刺客。 最终的结果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些贵族是被谁杀的,毕竟不会有哪个傻子花钱雇人杀自己,但那些贵族更不会蠢到声讨男人,因为这么做就相当于暴露自己雇凶杀一位区长。 这样一来,可就是直接与整个协会为敌,所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除此之外,男人暗中也做了其他布置。 很快,那些被雇佣的刺客就发现自己,本该天衣无缝的行动计划,竟然莫名其妙漏出破绽,几天后便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登门拜访”,却不是抓捕他们问罪,而是暗示一些事情该怎么做。 又过了几天,几个规模不小的佣兵团与刺客组织纷纷站出来发表声明,哪些贵族曾经在黑市中买凶杀人,不过他们认为这位新区长大人深明大义,胸怀百姓,所以严词拒绝了对方。 然而怎奈旗下有一些刺客难平心中愤懑,自发组织联合起来,当夜前往总部,想要保护这位区长大人的安危,结果最后果然等到一批刺客,经过一番鏖战,击退了对方,不过战斗波及了不远处的监牢,使得关押在内的大量囚犯丧生。 最后,这些组织表示虽然这些人是无意误伤了囚犯,但间接让尚未定罪的囚犯死亡,仍是犯了大错,愿意交给协会处理。 至此,整件刺杀事件的来龙去脉,终于在民间流传。 结果这些被“交出来”的刺客,一改往日人人唾弃的境遇,竟然被越来越多的民众赞扬,称颂他们“为民除害”。 当然,最后这些刺客的下场,还是由姗姗赶回的区长大人亲自定夺,经过一番“酷刑”后押入大牢。 至于关多久,自然是没有人会去在意的。 而那些“被点名”的贵族,在失去了“龙头”之后,便成为了一盘散沙,大势所向,协会内的反对声音也彻底消失,男人的清扫工作势如破竹,再也无人敢直撄其锋。 两年之后,第七区经济开始好转,原本被地头蛇霸占垄断的许多行业,也开始注入新的血液,同时因为实行的一系列优待政策,无数商人蜂拥而至,这个原本被人冷落的偏远大区,竟然真的重新焕发了第二春。 由此,男人的声望水涨船高,很快便从资历经验最低的区长,一跃成为整个拜迪最有名、最受人爱戴的区长。 男人身边渐渐开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才,也一次次被传召回第四区。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在见过太多事物后,早已步入中年的男人,一次次站在曾经无比憧憬的“通天塔”下,心境却也渐渐消沉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没有登上那最高一层的愿望了。 所以在有望成为史上最年轻众议会成员的机会来临时,男人考虑再三,最终选择了拒绝。 男人亲自将自己锁在登上最高一层的台阶下。 因为他清楚,自己的锐气大多已经耗在了那个偏远的第七区,就像一把久经沙场的老刀,即便杀心依旧,却也开始力不从心了。 即便如何小心谨慎,独善其身,他也已经缠绕上了太多太复杂的利益关系。就算踏入这扇大门,也无力改变一些事物,倒不如把机会留给其他更加锋芒毕露的年轻人。 不过对于这座“通天塔”,男人还是心怀感激的,无论他最终失望与否,这里终究给了他大展宏图的机会,过程中的喜悦也好,辛酸也罢,回忆起来,似乎没有留下太多遗憾。 又过了许多年。 垂垂老矣、早已卸任区长的男人,在子孙后背推动下,再一次来到这座包含了他一生志愿辛劳的巨塔之下。 然而当他抬起头,想最后看一眼时,却突然发现,原本阳光明媚的天气,不知何时阴云密布,整座通天塔开始摇摇欲坠,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了它。 男人目眦欲裂,不甘地咆哮起来,却只能颓然坐在轮椅上,眼睁睁看着心中那根通天之柱缓缓倒下。 …… 哲也猛然睁开眼睛。 近在咫尺的,是老管家梅里尔夫充满焦虑的脸。 “大人!您还好吧!” 哲也只是眯了眯眼睛,便彻底清醒过来,低头看向胸口,那里原本有几根肋骨断了插入肺中,所以才引起缺氧性昏迷,不过刚才那段时间应该有圣疗师进行过治疗,现在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没什么问题,让你担心了。”哲也笑着点点头,又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不到两个祈时。” “扶我起来。” 在梅里尔夫搀扶下,哲也慢慢从床上坐起,一步步走向墙边,透过窗户察看外面的情况。 周围是一片低矮的民居,哲也很快从建筑风格上判断出,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城东的一片平民区。 “总部怎么样了?” 梅里尔夫眉头一拧,叹了口气道“塔体损毁超过三分之一,内部人员伤亡人数不明,不过……暂时还没有彻底垮塌。” “周围的护卫,只留下五人,其他全部去支援救灾。” “大人——” “别啰嗦,快去。” 梅里尔夫攥了攥拳头,与哲也坚定的目光相对,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匆匆离开屋子。 没过多久,老管家重新出现,并带回了一条最新情报“事情起因已经查明,以克尔罗斯特、梦娜丝为首的七名众议员,在众议会上突然发动袭击,莫桑议员当场身亡,另有十二位议员受到轻重不一的伤。 之后总部内出现数量不明的高手,对本该严防死守的通天塔中枢结构发动了袭击,致使东部塔身结构遭受重创,不过这种程度的攻击仅仅只起到辅助作用,破坏塔身结界的攻击来源,至今尚未查明……” “不用查了。” 哲也轻轻按住眉心,一脸凝重地看着窗外。 “是神使。” 。 正文 第六零零章 斩首行动(十一) 前往中心城区的路上,哲也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从全国各地闻讯赶来的协会“援军”。 通过他们的讲述,哲也获知了一些昏迷期间发生的重要情报,算是喜忧参半,只能让他原本糟糕的心情略微变好一些。 一天前,哲也忽然收到总部传来的急讯,要求他立刻赶往第四区,参加一场紧急会议。 然而奇怪的是传讯中并未表明此次会议的内容,也没有提供与会所需的条件,只是让各区长即刻动身,通过协会内部的传送阵立刻赴约。 这时候哲也已经感觉到,事情似乎朝着某种不妙的方向发展了,因为想要举办一次这种层级的会议,必须有超过半数的众议会议员同意才行,之后也不会立刻召见,至少要给各区区长准备相关材料的时间。 考虑到之前众议会中一部分议员异常的举动,加上此次会议如此仓促召集,哲也用屁股想都知道其中肯定有猫腻。 除了带队进入渊域的奥拉海姆之外,在这种微妙的时间点,将剩余八位拜迪名义上最高指挥官召集起来,一旦在总部发生某些“意外”,拜迪的政治系统是不是会瞬间瘫痪? 就算各区长全副武装,小心翼翼提高警惕,哲也只是杞人忧天,并未发生什么袭击,敌人又会不会趁虚而入,趁着这段时间,对“群龙无首”各个大区展开某些不可告人的行动? 哲也在这封急讯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然而令他头疼的是,偏偏自己又无法拒绝,“探险者协会”有一条明确规定,这种顶级会议不允许人员缺席,除非当事人死亡,否则就算是病入膏肓无法下地,也要让人推过来开会。 当然,如果拒绝与会,再三确认后,就会被直接视为对协会的背叛,剥夺一切行政职责的同时,总部会调派专人前来缉拿,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愿不愿意去了。 所以明知山有虎,哲也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赴会。 这几年第七区经济繁荣昌盛,治下确实也有不少实力强大的结社,按理来说,哲也根本不缺护卫。 然而因为讨伐队征召,作为第七区代表人物的刘传宏带着为首的几个弟子离开,同时其他驻扎第七区的大型结社,类似“青龙”、“白虎”之流,也纷纷派遣高手助阵,一下子让本地的高手数量锐减。 以至于到了现在,经过迟小厉手术摒除旧伤,实力已经渐渐恢复至鼎盛的老管家梅里尔夫,竟然是哲也身边能够信任的最强高手了。 至于钻石榜上排名靠前的成员,留在第七区的干脆全 正文 第六零一章 斩首行动(十二) 哲也微微眯起眼睛,这个身负重伤的银发男人,虽然整张脸已经被血水和灰尘掩盖,但依旧让他感到有些面熟,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还是老管家梅里尔夫,最先通过气息辨出了对方的身份,有些不确定道“提波利斯?” 哲也神情一恍,经这么一提醒,终于将眼前这个狼狈不已的魔法师,与那位精明能干、为人却又有些阴险的“青龙”总队长重叠起来。 马拉威尔脸色瞬间降至冰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道黑影从他身后闪出,接着分成两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袭向提波利斯与哲也。 “保护他!” 站在中间的梅里尔夫,听到哲也呼喊,几乎瞬间做出决定,毫不犹豫奔向就连站着都已经极为勉强的提波利斯。 而中门大开的哲也,只觉得身边晃过数道劲风,接着身前便是“铿铿”两声,猛烈的剑气波动延迟半秒才四散开来。 是先前冲出队伍的第二区剑士,他们原本跟在几个魔法师后面,不过在提波利斯出现之后,马拉威尔的表情变化被他们抓住,即便仍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在第一时间作出应对。 另一边,梅里尔夫双手握拳,如同猿猱一般矫健的身影,半个呼吸间已经来到提波利斯身前,余势不减的冲向扑面而来的刺客,握拳的骨骼之中竟然传来金鸣之声。 见到老者迎面冲来,刺客心中大喜,没想到这个魔法师竟然不知死活,胆敢犯与剑士交手的大忌,当即剑锋一转,凝聚剑气,对准老者脖颈就是凶狠一砍。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老者竟然不躲不闪,甚至在剑锋袭来之前双手都不去招架,就这么任凭剑锋砍向自己最柔弱的脖颈。 刺客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一个堂堂区长的贴身守卫,连自己的速度都看不破。 既然对方不是来不及反应,更不可能是来送死的,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就在这一瞬间,刺客本能感觉到了一种危险,那种仿佛被猛兽盯住的致命威胁,让他的后背瞬间浸满冷汗。 不过剑招已出,不得不发,刺客只能强行平息紊乱的心境,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这可能关乎生死存亡的一击。 与此同时,老者的右拳也已经越过半空,滑至刺客前胸。 刺客面露狂喜,自己的剑绝对会先一步抵达! 就凭一个魔法师纤弱的身体,怎么可能挡住自己锋锐无比的剑气,恐怕瞬间就会被切割成无数段。 正文 第六零二章 斩首行动(十三) 哲也清点了一遍人数,算上梅里尔夫和提波利斯,现在身边拥有战斗能力的成员总计三十八人。 其中剑圣六人,大魔导师九人,其余成员大多都是九级水平,以及几位精通辅助魔法的特级法师。 哲也对这支队伍的综合实力还算满意,可能无法跟四大结社相比,但已经超过中等结社的水准,甚至可能是如今第四区能够集结的最强战力集团了。 在确认提波利斯能够参与战斗,哲也迅速划定路线,马拉威尔撤离后,一定会将己方的情报散播出去,所以就不能沿着原本路线大摇大摆靠近通天塔——即便直线距离已经不足千米。 天知道“不灭信仰”会在沿途设下多少陷阱埋伏,要是寻常魔法阵也就罢了,就怕对方会有神使亲自插手,到时候有心算无心,或许还没等靠近通天塔,队伍就已经损伤惨重。 哲也思索再三,决定从内城区边缘迂回靠近,稍微多费一些时间,偷偷潜道另一侧,对方大概率会在这边严防死守,却未必能会在另一边加强防范。 之前通天塔半毁,却没有彻底倒塌,就证明仍有一些守护法阵在照常运行,即便强如神使,短时间内也无法攻破这座最后防线。 至于众议院中除了那七位叛变的议员外,究竟还活着多少人,已经不是哲也现在能够顾虑的问题了。 当前他要确认的是其他八位区长,究竟还有几人可以相信。 “大人,前面有微弱的魔力波动。” 梅里尔夫轻声提醒,将哲也从深思中拉出,迅速冲身后压了压手,比了一个“准备战斗”的动作。 两位剑圣走在队伍前方,各率领五人兵分两路,从眼前的楼宅两侧包抄迂回,提波利斯则悄无声息的攀上高楼,寻找制高点,也好把握战局转变。 不过很快,提波利斯又从楼上下来,汇报道“前面大街上有激战的痕迹,不过似乎已经结束,废墟中有几个奄奄一息的人,魔力波动是从一位正在替他们治疗的圣疗师身上发出的。” “走。” 哲也眉头一挑,迅速带着后面的人绕到前方。 因为不再掩盖气息,对方那位唯一能够站着的圣疗师很快发现了大量人员逼近,错愕了半秒,眼中很快浮现出一丝悲壮之意。 “来啊!你们这帮叛徒!” 圣疗师从废墟中跳下,狠狠咬着牙齿,要做最后的反抗。 不过很快他就看清队伍最前方那个人的模样,眼中顿时现出一抹惊疑之色“你……您是哲也区长?” “是我。” 哲也点点头,却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示意所有人停下。 圣疗师脸上出现了几分纠结之色,最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是敌是友?” “那要看你的立场了。” 哲也笑道,同时不留痕迹的瞥了圣疗师身后一眼。 提波利斯已经悄无声息截断了对方的后路,这样就算是个陷阱,对方也不可能跑出去通风报信。 “之前我们是支援总部、对抗‘不灭信仰’的援军,之前刚刚遭遇过马拉威尔袭击,如果你的立场仍然是协会这边,那我们就是朋友。” 圣疗师咬了咬嘴唇,似乎觉得对方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撒谎的必要,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相信哲也的话。 “别动,先站在那边。” 梅里尔夫突然一声暴喝,让准备走近的圣疗师微微一愣,随即恍然,赶紧在原地停下,一脸焦急道“我叫麦伦纳斯,是来自第五区的圣疗师! 我不是叛徒! 之前我们收到区长大人的紧急传讯,从城外突围准备前来支援,谁知来到这里竟然遇到柯林斯区……那个混蛋,他已经投靠了敌人,背叛了协会! 结果我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到他们袭击,全队一十五人,最终只活下三人,卑职因为之前在沿途救助其他城民,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这才没有遭到他们的毒手……” 见哲也脸上露出沉思表情,麦伦纳斯直接跪到地上,请求道“大人!后面三人的情况很不好!身体多处器官损毁严重,仅凭我一人没办法治愈!求您救救他们……” 哲也沉默几秒,才抬起手挥了一下,只说了四个字“小心,帮忙。” 队伍中很快走出两位水系魔法师,他们不是专门的医生,不过也掌握着几种治愈魔法,作为辅助来讲已经足够了。 麦伦纳斯感恩戴德的磕了几个头,才从地上站起来,接着飞快回到废墟中,指导两人帮忙。 “大人,不是埋伏?”梅里尔夫凑到哲也身边,神情有些凝重。 哲也摇摇头“人数太少了,对付我们完全不够。而且你比我更清楚,那几个人确实快死了。” “可这个圣疗师没有受伤……难道真像他所说的,只是侥幸晚到?” “这反而证明他不是刺客。”哲也笑道“比起一个毫发无伤、看上去十分可疑的圣疗师,我要是敌人,更愿意会安排一个同样奄奄一息的诱饵,这样或许还能博得几分同情。” 梅里尔夫恍然,圣疗师看上去有些疑点的解释,反而证明了他的身份。 如马拉威尔那种听起来好像天衣无缝的说辞,只能起到反作用,因为真正遇到突然袭击的人,是不会有时间整合出完美的解释。 “柯林斯身边有几人?都是什么水准的?” 经过一番努力,三名重伤人员的伤情暂时得以控制,提波利斯便来到那位瘫坐在地上大喘气的圣疗师身边,详细询问起之前的情况。 之前哲也就说过,只要柯林斯仍然活着,那他就一定是叛徒,结果也印证了这个推测。 麦伦纳斯耸耸肩,有些无奈道“大人,我赶到的时候,对方早就走了,否则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跟您对话……当时只有麦拉米一人还有意识,柯林斯叛变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不过他伤的太重,没透露太多细节就昏过去了。” “咱们要快点行动。” 哲也眯起眼睛,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看向那座依旧坚强不倒的高塔。 “柯林斯和马拉威尔应该是负责阻截赶来支援的协会成员,现在他们已经退回广场附近,要么是周围已经清理干净,要么……就是通天塔已经被对方攻下。”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俱是面色一变。 身为“探险者协会”总部的通天塔,并非仅仅只具有象征意义,除了协会日常决断出自这里意外,通天塔最底层,还拥有数以百计的魔法阵中枢,其中大部分都是用来维护拜迪各域的防御结界。 一旦通天塔完全落入对方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有办法确认塔内情况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知晓究竟有多少人投敌?”队伍最前方的一位剑士问道。 “我与其他几位区长,之前做过一些准备,一旦城内出现异变,我们会在那里汇合,不过……现在已经知道马拉威尔和柯林斯叛变,联络地点也失去了意义。” 哲也摇摇头,这时候他倒是有些羡慕利亚,那位小郡主研制的魔导通讯装置方便又迅捷,虽然佐伊那条老狐狸说暂时还在测试阶段,仍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不过恐怕利亚信部私底下已经开始普及这种装置了。 如果这时候其他几位区长,或者众议员手中有这种装置,就可以即时掌握现状了额。 考虑了片刻,哲也下令道“提波利斯队长,麻烦你去前面探探路,不用登上广场,先摸清楚周围是否有埋伏,我会派几个人跟在你后面,一旦发现情况,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出手,避免打草惊蛇。” “明白,不过大人不必担心,也不用派人接应我,人多反而容易露马脚。” 提波利斯点点头,几个纵身之间,消失在狭窄的楼宇中。 出于对提波利斯的信任,哲也没有增派人手,示意所有人按兵不动。 大约十分钟后,提波利斯重新出现,只是脸色有些古怪。 哲也不由问道“出了什么问题?” 提波利斯深吸一口气,“广场周围没有发现埋伏,不过……广场之上倒是有一队人,全部都是协会成员的打扮,看上去好像在守护背后的通天塔。” “什么人?还有比我们更早到的援军?”哲也有些惊奇。 提波利斯苦笑道“为首一人……是您。” ………… 广场之上。 一支四十人左右的队伍,分成两派,横列在通天塔正门门前,丝毫不惧呼啸的北风,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 队伍前方不远处,一个褐色的伞篷挺立在这冰天雪地中,宛如一朵盛开的褐色玫瑰,任凭风雪如何肆意,却没有一片飘进伞内。 篷下,一桌一椅,一人一壶。 哲也端起茶杯,放在嘴边轻抿一口,袅袅的热气顿时散播开来。 不多时,广场西角出现一队人影,哲也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好像失去兴趣,继续闭眼品茗。 半分钟后,踏雪声越来越近,同时呼啸的狂风中开始夹杂了一丝血腥味。 “哲也?” 队伍的首领终于认出篷中人的身影,脸上略微一愣,随即警惕起来。 “你在这里干嘛?” 哲也反问道“你来这里干嘛?” “我……” 男人突然被咽的有些说不出话,沉思几秒,还是沉声解释道“柯林斯这个混蛋,竟然背信弃义投靠了‘不灭信仰’,先前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他带人想要偷袭我们,好在老子还算警惕,最后反而将他宰了。” 哲也神情未变,头也不抬道“所以?” “所以你最好想办法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否则大家可能都不太方便。”男人摊摊手,身后两名剑士却向前一步,似乎在提防这边发动突然袭击。 哲也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穿过漫天飞雪,最后落在男人身上。 “玛伦,在我来的路上,也遇到了马拉威尔,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告诉我你已经叛变。” 正是第三区区长的男人,丝毫不顾个人形象,直接破口大骂“放他x的狗屁!” 哲也微微一笑“当时我还是有些怀疑的,不过很快我就确定——马拉威尔成为了叛徒,至于过程嘛……跟你描述的倒是差不多。只是我不清楚,到底事情的真相是不是你说的那样?或者……其实是你带人偷袭了柯林斯,然后再跑到我这里来演戏?” 玛伦眉头一皱,连马拉威尔也叛敌了? 话说到这里,他心中已经有些相信面前的哲也了,只不过接二连三的异变,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记得你被安置在东侧,正是塔身坍塌的位置……你是怎么出来的?” “喂喂,现在是我在问你好吗?”哲也耸耸肩,不过还是回答道“好歹我也是一个区长,身边有点保命手段不过分吧?” 玛伦朝他身后望了一眼,狐疑道“那个年纪不小的管家呢?他不是跟你形影不离吗?” “有更要紧的任务去办。”哲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没有细说。 “姑且暂时相信你。” 玛伦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向前迈进,而是抬起头,接着指指哲也后方“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众议会中的七个叛徒抓起来了吗?他们还有多少党羽?” 这次哲也沉默了一段时间,眼睛不断扫过玛伦身后,最终似乎认出了几个第三区较有名气的成员,才微微侧过身。 “两个议员被杀,已经抓住三个叛徒,有应激魔法阵已经激活,里面暂时不需要更多人手了,所以我才在这里站着,看看敌人还有没有援军——” “行了,别演戏了。” 风雪中,另一队人走进广场。 玛伦扭过头去,结果竟看到另一个哲也,脸上的表情当即变得精彩无比。 他左右来回转头,一时间也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哲也冷笑道“你们果然有天衣无缝的伪装能力,看来马拉威尔和柯林斯也未必是真的叛变,或许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了……怎么,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正门前的哲也沉默几秒,突然诡谲一笑。 “你来了,当然不用演下去。” 。 正文 第六零三章 斩首行动(十四) 假哲也的笑容突然模糊起来,整个人竟然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身形渐渐变淡,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不见了! 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哲也没来由心中一跳,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等我? 这是什么意思? 哲也突然有些不寒而栗,似乎自己踏入了某个未知的圈套。 难道对方的目标不是玛伦,而是……我? 现场的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所有人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 谁真谁假已经明白无误,可那个假哲也身后的协会成员,究竟是不是叛徒?亦或者同样也是被蒙在鼓里? 通天塔内又是什么情况?假哲也为什么要守在这里? 现在是直接动手,还是先走走程序,想办法确认一一下这几十人的身份? 然而…… 包括梅里尔夫与提波利斯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迎面吹来的北风,竟然夹杂这一缕无形无色,也没有任何魔力波动的影子,倏而钻进皱眉沉思的哲也体内。 “啊——” 直到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梅里尔夫才悚然回过头,就看到哲也嘴角溢出鲜血,此刻正捂着胸口缓缓跪坐到地上。 “大人!” 梅里尔夫神情一凝,迅速扶住哲也,埋伏在暗处的提波利斯也在第一时间赶到身边,俯身在哲也胸口探了一下,随即与梅里尔夫视线相交。 “魔法攻击?” “应该是。” “我……没事。” 哲也摆摆手,扶着梅里尔夫肩膀想要站起来,然而还没等站直双腿,就再次一个趔趄向前倒去,脸色像是憋气一般涨得通红。 “大人!” 梅里尔夫大声呼唤,结果这次却没有得到回应,哲也的瞳孔愈发涣散,身体不住抖动起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警戒!圣疗师!” 梅里尔夫心急如焚,后方的队伍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袭击,迅速将三人包围起来,同时那位新加入的圣疗师也迅速挤进来,连续在哲也身上构筑了几个魔法阵,接着手中亮起柔和的白光,对他来了个全身检查。 结果竟是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 麦伦纳斯心中一惊,这种查不出问题的伤才最致命,因为这就意味着没法对症下药。 他又抓紧复查一遍,结果和之前一样,仍是没有半点问题,可哲也表现出的症状又表明,他现在正遭受某种极为痛苦的折磨。 麦伦纳斯深吸一口气,顶住周围视线带来的压力,迅速问道:“哲也大人遇袭前,可有任何征兆?” “我就站在旁边,可……没察觉到任何魔力波动,或者其他袭击者的气息。”梅里尔夫咬紧牙关,脸上有些懊恼,又有些自责,没想到哲也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偷袭,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屈辱与失职。 “到底怎么样?问题很严重吗?”提波利斯有些急迫的问了一句,他担心哲也的情况,却又无法完全将精力放在这边,毕竟广场对面还有几十个身份不明的高手,一旦有任何动作,他就要在第一时间镇压。 麦伦纳斯同样一脸焦急,有些苦恼道::“我已经检查过好几遍,哲也大人……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伤害,体内器官运作正常,也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 “那为什么会吐血?现在又是一副明显喘不过气的样子!” 麦伦纳斯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认为大人刚刚可能遭受了某种精神攻击,意识瞬间遭受重创,而精神与人的身体又息息相关,所以才会显现出这些症状……” 梅里尔夫瞳孔一缩,仔细回忆了一遍,却没能找到任何可疑的袭击者。 而眼下最要紧的问题,还是哲也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了,梅里尔夫不由问道:“精神方面的创伤能治吗?” 麦伦纳斯沮丧的摇了摇头:“大人,精神创伤自古便是最难医治的病症,与修复‘魔法之心’和‘剑魂’几乎是同一等级的难题,小人实在是无能为力,最多只能修复表现出来的外伤。” “如果迟先生在就好了!” 梅里尔夫一手扶住哲也,另一只手重重捶了一下地面,不甘的嚎了一句。 不过很快,他的眉毛忽然挑了一下,脸色一瞬露出些许错愕,不过很快又恢复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哲也怎么样了?我这边有一位圣疗师,需不需要帮忙?” 玛伦的声音从包围圈外传来,带着几分真情实意,毕竟他现在可谓是惊弓之鸟,看谁都像是叛徒,自然不希望哲也这位已经确定身份的盟友出事。 然而不等梅里尔夫开口,另一个人便抢先一步—— “我没事。” 哲也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站起,淡定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也很快褪去。 “大人——” “放心,只是一次很弱的精神攻击,好在我身上还有几个保命的手段,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哲也推开梅里尔夫的手,示意周围的守卫散开:“不用这么警惕,他们应该是被‘不灭信仰’暂时操控了意识,现在那个假‘哲也’逃走,就相当于失去了控制中枢,不会有什么威胁。” 说着,哲也竟然主动向着对面走去。 “这些人暂时不用管,玛伦,带人跟我进总部,里面的战斗应该还没结束。” 玛伦犹豫了一下,刚刚起步,又忽然停住,眼中满是惊疑之色。 “不对啊,刚刚还没有交手,那个假‘哲也’为什么会突然逃跑?我这边大多都是伤员,就算你的人状态良好,咱们两批人加起来,最多也就是四六开吧?” 哲也没有回答,前进的速度反而加快了几步。 “大人——” 梅里尔夫似乎是察觉到不对,赶紧追上去,想要拉住哲也的胳膊。 然而就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陡生惊变—— 之间哲也身形一顿,接着猛然转身,以晃出残影的速度对准梅里尔夫胸口打出凶狠一拳。 毫无防备的老管家,就这么倒飞出去,看着逐渐远去的哲也,以及脸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冷笑,眼中满是骇然。 提波利斯最先反应过来,在半空中拦下梅里尔夫,免得他遭受下坠的冲击。 “咳咳……噗……” 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竟然脸色如同蜡纸一般惨白,胸口处清晰可见一个凹陷的拳印,连续呕了好几口血,才缓过气来。 提波利斯满眼凝重,看向已经走到四十人旁边的哲也,表情明灭变换了一下,咬牙道:“你是那个假货?” “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哲也啊。” 哲也耸耸肩,脸上挂着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戏谑笑容。 “大人……不可能……” 梅里尔夫艰难的仰起头,一脸难以置信,似乎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看来是因为刚刚的精神攻击。” 玛伦深吸一口气,已经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现在看来,在广场上守株待兔的假哲也,等的或许不是自己,他们最初的目标,就是哲也本人。 而之前这个假哲也,无论从容貌、气息、甚至习惯性的小动作,都几乎与本人一模一样,可谓是以假乱真。 只是玛伦有些不懂,既然对方拥有这种手段,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的控制哲也的身体? 猛然之间,玛伦想到一件事,脸色瞬间白了不少。 “难道……启动中枢结界的‘钥匙’,其中一把……就在他身上?” 似乎是听到了玛伦自言自语,对面的哲也哈哈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通天塔紧闭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 “你猜的没错。” 一个留着灰色波浪长发的瘦高男人从门内走出,被风刮起的银灰色披风下,一把精致的十字长剑若隐若现。 男人出现的一瞬间,漫天飞雪竟然消失无踪,整个广场安静的出奇,只剩一份肃杀的寒意。 提波利斯本能感觉到一种窒息,整个人止不住颤栗起来,就好像站在对面的人,是某种更高层级的存在。 曾经他只在一个男人身上有过这种感觉,而与那个让狄丽希亚都不得不低头的男人同级,对方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男人缓步走下台阶,最后来到哲也身边,低头看了几眼,满意的笑道: “原本由众议会保管的十把‘钥匙’,其中一把,很早之前便落到奥拉海姆手中,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带进渊域,所以他临走之前,将‘钥匙’托付给了其他人。” “你怎么知道钥匙不在我身上?也有可能其他几位区——” 玛伦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想到了答案,脸色登时难看无比:“其他人都被你抓住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或许马拉威尔与柯林斯并没有背叛,甚至于众议会那几位议员也不是本人,都是一些几乎天衣无缝的“假人”冒名顶替。 至于他们本人,现在或许已经被杀掉了。 “‘钥匙’是什么?”提波利斯身为“青龙”总队长,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梅里尔夫脸色凝重,道:“几百年前,协会三十位创始人在划定九大区后,为了解决外敌侵略时情报延误、最终导致防御迟缓的问题,启动了一个“联防”计划。 计划的大致内容是在各区自主防御结界的基础上,创造一个由总部统控的结界中枢,到时候即便事发突然,某一地区沦陷,也可以由总部这边远程操控,将损失降至最低。 同理,一旦总部接到某些可能致危的情报,就可以提前启动结界,到时候拜迪全域就会拧成一块铁板,也不用怕信息传达延误所造成的损失了。”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能够控制拜迪大部分结界的‘中枢魔法阵’,”玛伦补充道:“而启动这个中枢魔法阵的‘钥匙’,被分成十份,保管在众议会手中。” 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提波利斯,听到这种消息,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一旦掌握十把钥匙,就等于掌握了整个拜迪大部分的防御结界?” “很遗憾,正是如此。”玛伦有些苦闷的揉了揉脑袋。 提波利斯转过头,看向神情有些晦涩的梅里尔夫:“如此特殊时期,难道哲也大人会将那把‘钥匙’带在身边?” 说这句话的同时,提波利斯其实已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或许对方控制哲也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他记忆中钥匙的所在地。 通天塔中走出一位神使,只能证明塔内已经沦陷,那些掌管钥匙的众议员,以及除了现场的两位区长,恐怕都惨遭毒手。 如果不想让整个拜迪沦陷,只能在对方获得钥匙情报前,将哲也杀掉,并且切实破坏掉大脑,这样一来就算对方拥有死灵魔法师,也无法得到任何东西。 然而提波利斯好不容易作出决定,梅里尔夫就告诉了一个令他浑身冰冷的消息—— “‘钥匙’并非一个实物,实际上是一种‘精神烙印’,经由血脉与精神双重认证,才能发挥效果,这也是对方为何要控制哲也大人的身体。” 说到这里,头发花白的老管家一脸悲怆,捂着胸口走到队伍前方,盯着银发男人道:“这场战争是我们输了。不过在临死前,至少要让我们知道自己究竟败给了谁吧?” 男人双手插胸,脚尖在雪地上踮了两下,轻蔑一笑:“本来呢像你这种下人,是不配站在我面前问话的,不过今天我心情不错,就大发慈悲的回答你好了……攻陷拜迪的,是指引你们走向未来的第七神使,你们也可以称我为埃弗大人。” 说完,埃弗拍了拍手,原本立在原地的四十人整齐划一的迈出一步,缓缓走向外围。 “把他们都解决掉。” 说着,埃弗伸手抓向哲也肩膀,他还要带这最后一把“钥匙”激活中枢魔法阵。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碰到衣服的刹那。 埃弗眼前的景色陡然一变,瞬间来到另一片完全陌生的森林中。 与此同时。 埃弗消失的位置旁边,哲也脸上戏谑的笑容逐渐淡去,眼中很快恢复清明。 “梅里尔夫,动手!” 正文 第六零四章 斩首行动(十五) 埃弗花了半秒钟时间,就已经理清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从出场便噙着仿佛掌握一切的傲然笑容的神使,面色一点点冷下去,视线冰冷的看着周围不知在大陆那片区域——甚至是不是仍然在巴布大陆内的深林,沉寂几秒,却又再次笑了起来。 “哎呀呀……我还是小觑了你。” 没人知道这句话中的“你”,是指那个从头至尾装疯卖傻演戏的区长,还是导致自己进入这个鬼地方的真正“幕后黑手”。 埃弗揉了揉卷曲的长发,神情重归平淡,就那么一步步朝前走去。 所到之处,方圆百米范围内,一切高于地表的物品,无论是花草树木,亦或潜藏在深林中瑟瑟发抖的猛兽蛇虫,同一时间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挤压,最终被压成一条发丝般纤细的“线”,微风一吹,彻底消散无踪。 …… 通天塔前,广场之上。 梅里尔夫第一个行动起来。 早在哲也浑身打颤,陷入“昏迷”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了这位区长大人的信号。 当时梅里尔夫托着哲也胳膊,手臂却被轻轻掐了一下,这微不可查的动作,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算被忽略掉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两人共事多年,互相之间早已默契无间,梅里尔夫当即便意识到,哲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并且向他传达了某种信号。 这时梅里尔夫已经想起迟小厉最后一次离开拜迪之前,曾经跟大人有过一次短暂的见面,可能在那时赠与了自家大人一些保命手段。 而之前在进入通天塔的时候,哲也独自一人上去开会,明面上的原因是遵循规定,上层不允许侍从跟随出入,但现在想来,似乎有几句看似无心的话,是在暗示手中拥有保命的手段,让他放心。 而之后通天塔出现惊变,大人却没有使用那些手段,应该是料定这种程度的袭击并不致命,没到最危急关头,不想将最后的底牌暴露出去。 梅里尔夫当然不会因为自己被刻意隐瞒而心存芥蒂,他相信哲也大人绝对信任自己,之所以没有相告,应该是答应了迟小厉一些保密条件。 而也多亏了这层保险,在对方连自己和提波利斯都未察觉的突袭来临时,保住了哲也大人的性命,并很有可能被他们利用起来反将一军。 只不过就算两人再默契,梅里尔夫也很难从一个简单的动作领会全部意思,他只是隐约猜到,哲也应该是想顺势而为,心中已然有了某个计划。 所以梅里尔夫很快调整表情,不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决定默不作声配合着演一场戏。 当哲也走出队伍时,梅里尔夫担心之余,也差不多能够确信——大人是要以自身为诱饵,勾出这起的幕后黑手! 梅里尔夫觉得演戏干脆演到底,在哲也走到一个较为微妙的距离后,佯装察觉到不对,想要追上去阻拦,结果被已然“冒名顶替”的哲也一掌打飞。 至于胸前那个触目惊心的拳印,不过是一些障眼法而已,只是梅里尔夫为了做的逼真,故意弄了点真伤。 结果就连提波利斯都信以为真,至于几个圣疗师,对于精通金系魔法与体术的老管家来说,要制造一点血路疏堵、骨断筋折的假象实在是轻而易举。 这样一来,对方彻底放心下来,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哲也,已经另一道精神体彻底控制。 所以那位神使才真正现身,并毫不顾忌的说出了所有计划。 至于之后埃弗突然消失,梅里尔夫瞬间就意识到是迟小厉的魔法。 同时,这也是哲也给自己的信号。 所以四十个傀儡反应过来之前,梅里尔夫已经出现在哲也身边,一把抓住他肩膀,迅速迅速向外撤离。 即便没有思考能力,这些傀儡依旧凭借本能自主行动起来,梅里尔夫闪身的同时,已然有十多道影子追了上来。 接二连三的魔法阵浮现于空中,令人眼花缭乱的多种魔法攻击呼啸而来,原本白色的世界瞬间被五彩光芒点亮。 对于身后致命的魔法追击,梅里尔夫低呼一声“大人得罪了”,接着直接将哲也猛然扔向对面,自己则身形一弓,浑身发出噼里啪啦如豆嘣般的爆响,浓郁致密的魔力宣泄而出,哪有半分先前颓靡消沉的迹象。 提波利斯猛然冲出,单手打出一道裂斩,将侧面绕过来试图截击的一人当场立劈两断,同时跃到空中,顺利接住哲也,仅仅与梅里尔夫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头也不回的向后退去。 老管家已经通过眼神明确告诉他,优先保护大人,不用替他担心。 提波利斯不认为老管家在逞能,虽然他的割裂魔法拥有一等一的破坏力,但在防御方面,梅里尔夫显然更胜一筹,即使面对如此数量的魔法攻击,应该也能做到保命。 在提波利斯回到队伍中的刹那,整个广场地面陡然震了一下,接着整个广场都被一股剧烈的魔法波动冲击。 “别愣着!趁攻击间隙赶快反击!那四十人已经不是同伴,杀无赦!” 提波利斯朝周围大吼起来,所有剑士瞬间冲入尚未消散的风雪之中。 同时提波利斯身边也亮起多道魔法阵,所有魔法师立刻开始吟唱,对准之前四十人所站的位置,展开了密集的魔法轰炸。 提波利斯眉心一动,从尚未尘埃落定的风雪中感受到一股快速接近的气息,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是我。” 提波利斯眉头瞬间松开,取消掉吟唱一半的魔法。 很快,浑身浴血的老管家从风雪中走出,身上衣服早已消失不见,正面看上去没有什么伤口,但背部可就有些惨不忍睹了,在先前十数道魔法攻击下,几乎没有一片好的地方,到处都是血肉翻飞,有几处甚至深可见骨。 提波利斯看的是心惊肉跳,虽然他不认为老管家能全身而退,但伤势这么重,确实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要知道梅里尔夫掌握的可是对增幅最大的金系魔法,加上他在刘传宏门下学习过一点时间体术,对于的掌握可谓炉火纯青,知晓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规避伤害。 可即便如此,梅里尔夫仍旧受了不清的伤,足可见那四十个傀儡的实力之强,绝对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 好在能够从异人包围圈中突围入城的也都不是什么小角色,就在梅里尔夫退到外侧的同事,广场中心区已然爆发了惊天大战。 二十多位剑圣直接展开了毫无花样可言的近距离厮杀,那是最的剑与剑之间的交锋,偶然溢散的剑气,轻易就将重新泼雪的天空斩开一道裂口。 而在后方,则是大魔导师之间隔空作战的主场。 来自不同地方、属性不同、此前更是从未有过配合的十几人,此刻却显得默契无比,身为大魔导师的丰富阅历,让他们无需提前配合就能做到无间配合,将不同种魔法之间的相生相克利用的如鱼得水,往往能够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合击。 提波利斯满脸焦急,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战场,拳头握紧松开了不知多少遍。 哲也见状笑道“不用担心我,就算埃弗有办法回来,应该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我暂时不会有危险。” 梅里尔夫背后的伤势经过简单治疗,已经没有大碍,并抽空换上了一身新装,此时也冲提波利斯点点头“只是一点皮外伤,我还是有能力保护大人安全的。” “交给你了。” 提波利斯不再多言,点点头,便猛然冲入战场。 随着提波利斯的加入,这场自开始以来不足两分钟的战斗,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双方可谓是手段齐出,全都抱着将对方斩尽杀绝的念头,根本不留任何后手,厮杀起来更是拳拳到肉,刀刀见血,整个广场很快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战局之所以发展如此迅猛,主要有两部分原因。 其中之一,是哲也这边的剑士与魔法师,被埃弗之前的气场所压制,本就倍感屈辱,此刻眼看有翻盘机会,很有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动起手来自然杀意浓烈,甚至不惜鱼死网破,所以在经过简单的试探后,直接动用了最强杀招。 至于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与他们交战的四十个傀儡,在作为主人的埃弗失踪后,意识中只留下他的最后一条指令,即“杀掉在场所有人”。 抱持着这种指令,没有任何主观思想的傀儡,动起手来自然是毫无顾忌,根本不在乎与自己交手的是谁,反正只要执行灭杀的命令即可。 战斗开始五分钟,便有第一例死亡出现。 而后的五分钟,战场之上血腥味愈发浓烈,伤亡人员呈几何倍数增长,那些倒在广场上的尸体更为可怖,几乎没有一具全尸,即便不是在战斗中身首异处,尸体也很容易遭受不明范围攻击而支离破碎。 所有伤亡人员,更多是守在通天塔门前的傀儡,原本气场强大的四十人,仅仅经过几个回合、不到十分钟的厮杀,便已经损失过半。 反观协会这边,只有一位剑圣因为受伤太重,没坚持到圣疗师赶来咽了气,反倒激发了周围同伴的战意,厮杀起来更加凶猛无双。 除了这一例死亡,参与战斗的协会成员中,只有不足两位数受到较为严重的伤,不得不借着同伴掩护退回后方,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之所以会出现如此一边倒的局面,并非是因为协会成员实力更强。 玛伦之前被叛徒偷袭,所以人员中有不少伤号,能够参与战斗的寥寥无几,这就使得交战双方的人数基本持平,即便有以提波利斯为首的寥寥几个人实力压制对面,但短期内也很难打开太大优势。 加速战局走向最终原因,还是这些傀儡之间缺乏配合,并且即便在受到近乎致命的重伤后,仍旧不知后退疗伤,结果伤势累积越来越重,即便他们没有痛觉,也不知疲倦,但当伤势超过承受上限时,就会发生不可逆的崩坏。 所以往往打着打着,明明这边的剑还没落下,这些傀儡就自己脑袋一歪,彻底倒在地上。 协会这边则是另一个极端,配合井然有序,并充满默契,当有人员受伤需要治疗,周围其他成员即便压力再大,也会想办法为伤员创造撤离空间,如此良性循环之下,战局走向自然一目了然。 眼看即将取得胜利,哲也神情却依旧凝重,他看着因为取得优势而逐渐有些懈怠的剑士,高声喊道“抓紧时间结束战斗!通天塔内情况不明,说不定还有人活着!” 虽然“不明信仰”已经彻底攻下总部,但也不代表里面所有人都已经被杀,至少作为“钥匙”的九人,此刻应该还活着,被关在某个地方。 至于曾经见过的“马拉威尔”等几个“假人”,哲也认为他们还活着的可能性很低。 就像之前他遭受的突然袭击,是某种快到让提波利斯这种精神力极强的大魔导师都没有察觉的精神攻击,如果不是迟小厉自作主张在他体内种下的某种结界,现在他自身的意识恐怕已经魂飞魄散,只剩下一具被其他精神控制的皮囊。 想到当时被迟小厉强迫种下结界时,自己还是一副极不情愿的态度,哲也就不禁苦笑起来,事实证明,迟小厉似乎更加高瞻远瞩一些,也多亏了他的坚持,才能为眼下近乎绝境的场面创造出一丝奇迹。 哲也只是一个武力为零的普通人,想要暗算实力碾压在场所有人的神使,同样只能依靠迟小厉留下的魔法。 当时迟小厉就言明,在钻石榜前三都离开的情况下,拜迪几乎没有对抗神使的手段,到那时他希望哲也至少能够保全自己,所以留下了一个精心准备的转移魔法,让他在关键时候全身而退。 最后迟小厉还撂了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整个拜迪灭不灭他不在乎,不过他哲也算是自己勉强看得上的朋友,希望他不要死。 现在,哲也将这个本来用于保命的宝贵魔法,用在了敌人身上。 ——仅仅只是为了创造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 正文 第六零五章 斩首行动(十六) 时间已近深夜,肆虐了整整一天的狂风暴雪,终于有了停息的征兆。 积聚的乌云仍旧没有散去,讲整片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点月光。 然而广场之上却并不昏暗,白茫茫的积雪如同最佳的折射镜,仅仅只需要一点微光,便能将周围映照的如同白昼。 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浓烈,然而厮杀声却渐渐偃旗息鼓。 浑身浴血的提波利斯,步履矫健的走向外围,最后的收尾工作,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了。 “大人,四十个傀儡已经全部击杀。” 哲也点点头,视线却扫向他的肩膀。 提波利斯抹了抹伤口,笑道“一具傀儡自爆,小伤而已。” 哲也不置可否地摇头道“不用骗我,之前你已经被马拉威尔伤的不轻,现在任何一点小伤,都不能马虎大意……麦伦纳斯,给提波利斯检查一下,我担心他隐伤不报。” 见圣疗师走向自己,提波利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露出苦笑,摆手道“好吧……我承认里面稍微有点状况,不过问题不大,绝对能够撑到战斗结束。” 见哲也还要开口,提波利斯神情一凛,回头看了眼夜幕下散发着魔晶光芒的通天塔,严肃道“大人,您也知道现在不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多耽误一点时间,总部内的情况可能就会恶化许多,或许许多人就是因为这一点点耽搁而送命。 卑职对您的关心深表谢意,不过我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说句不中听的,我提波利斯不是什么圣人,如果真的面临生死危机,比起协会几百年的命运,我更在乎自己的命。 所以只要我感受到可能威胁自身生命的危险,绝对不会逞能,毕竟我不像您这样伟大,只希望到了某些时候,您不会怪罪我的选择。” 哲也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手中多出一粒橙黄色的药丸。 “感觉撑不住的时候吃下去,应该能暂缓伤势,不过至多半个祈时。” “多谢……不过希望不会有用到的那个时候。” 提波利斯也不客气,笑着收入囊中,冲哲也低头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向广场中央,准备集结人手,展开对总部的进攻。 “也是个不诚实的年轻人呢。” 看着提波利斯的背影,哲也露出一丝笑容。 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老管家,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古怪道“不怕大人怪罪,其实很早之前,卑职就很不喜欢这位‘青龙’现任总队长。 除了实力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性格阴暗,为人阴险,度量也不大,人品更是差劲。 卑职不止一次想过,为何‘暴龙’会让这样一个人担任‘青龙’首领,就算她懒得在这些事上费心,提波利斯的人品也应该是她最讨厌的那一类,比起刘老监管的‘白虎’,两者差了不止一个层级。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卑职有些偏见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哲也笑着摇头“不,你对提波利斯的评价很中肯,但你所说的这所有缺点,组合起来,却是能够成为一个合格首领的前提。 历史上能够以仁义称王的寥寥无几,最终取得胜利登上高位的,往往都是心狠手辣、睚眦必较的枭雄。 原来我也不太看好这个人,甚至在几个祈时前救下他时,甚至一度有些担心他的立场,会不会如墙头草一般倒向对方。 不过直到刚刚我才感觉到,提波利斯心中那份外人极难察觉的骄傲,为达目的,他可以对任何人低眉顺眼,但当对方触动了他的逆鳞时,无论双方实力差距多大,他都会毫不犹豫亮出獠牙。” 梅里尔夫有些疑惑“大人认为他的‘逆鳞’是什么?” “这又有谁知道呢?”哲也摇摇头,大步朝前走去。 “至少在这件事的立场上,他将会是我们最坚定的同伴。” …… 攻入大门的过程,如哲也预料那般并不顺利。 当队伍中的魔法师成功解除大门防御,开门的一瞬间,便有几十道属性各异的魔法攻击呼啸而出。 在付出了八人死亡、十数人重伤的代价下,哲也终于将整个大厅一楼占领下来。 在清理尸体的时候,哲也神情愈发凝重。 根据提波利斯汇报,对方至少有八位大魔导师、十位以上的剑圣,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至少八级的魔法师与剑士。 这次敌人却不全都是傀儡,有一半以上都是拥有自主思维,并且配合默契的“不灭信仰”成员,结合有利地形,这才使得整个支援队损伤惨重。 而哲也的疑问是,这些实力强大的傀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在交战过程中,部分成员认出了一些熟悉的身影,然而大部分傀儡却都不是拜迪本土人士,或者说这些人“生前”并非协会成员。 这让哲也隐隐担心起来,如果对方拥有能够源源不断制造傀儡的能力,那么无论击杀多少人,只要无法将根源铲除,敌人很有可能会无穷无尽。 然而每一次战斗,都会让己方损失越来越严重,此消彼长,战局迟早要崩溃。 所以哲也没有选择先去救人,而是让队伍朝地下突破。 虽然缺了他这把钥匙,但中枢结界已经启动了一部分,如果不能夺回控制权,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塔内的攻击结界杀死。 哲也已经做好接受一番苦战的准备,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沿途根本就没有多少阻力出现,只有已经被冒名顶替的马拉威尔与柯林斯,以及其他两位区长,带着极少数傀儡出现,很快就被提波利斯带人三下五除二解决掉。 在砍掉马拉威尔脑袋时,提波利斯身上的杀气仿佛瞬间爆发开来,那是一种愤怒到极限后的释放。 哲也想了想,还是制止了提波利斯的鞭尸行为。 纵然地上躺的那具尸体早已没有同僚的灵魂,只不过是敌人的工具,但说到底,他们之所以会成为提线木偶,是因为他们不曾向对方屈服,这才沦为行尸走肉,哲也未免还是有点兔死狐悲的感慨。 “或许这场战斗,协会没有一个人选择背叛……他们都值得尊敬。我们真正该讨伐的,是‘不灭信仰’,以及他们背后的神使。” 提波利斯默默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 等回过头时,身上已经没有了那份蠢蠢欲动的暴戾情绪,只有目光中不时闪过寒芒。 一个祈时后,哲也终于踏进通天塔最底层,重新夺回总部结界的控制权后,所有成员心头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大人,您将埃弗送到了什么地方?” 提波利斯走过来,哲也摇头道“是迟先生赠与我的魔法,说到底这个魔法原本是用来保命的,传送距离应该极远,至少也在拜迪之外,但具体在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感受到提波利斯身上的战意,哲也拉高声音提醒道“别冲动,你应该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队伍中就你实力最强,可不要作出什么傻事,对付这些神使,个人武力很难起到作用,必须发挥人数和计谋优势。” 提波利斯认真点了点头“我明白,不会冲动的。” 这时梅里尔夫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几位圣疗师已经虚脱了,魔力多次亏空,加上连续服用秘药,药效已经不起作用了……接下来的战斗,恐怕没法及时展开治疗。” 梅里尔夫眼中现出一份隐忧,现在仅仅只是夺回了总部地下的控制权,而上面还有几百层,仍旧落入对方手中,眼下甚至不清楚敌人还有多少。 而那个不知去向的神使,更是一枚不稳定的炸弹,就连自家大人都不清楚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到时候万一还没彻底夺回总部的控制权,凭一些伤病残将,根本看不到丝毫取胜希望。 “大人,时间紧迫,必须要抓紧行动了。” 即便上面有几千名敌人在等着,他们也要硬着头皮打下去,并且尽可能速战速决。 所有成员都看着哲也,包括许多伤势未愈的人,只要哲也一声令下,他们即便拼上性命,也要将塔内所有敌人清除。 经过接连的苦战,这些来自拜迪各地的协会成员,心中已经渐渐升起一股荣誉感、使命感,尤其在得知总部已经沦陷后,他们更是立下了必死的决心。 因为能够拯救拜迪未来的,只剩他们这些人了,现在退一步,未来将会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一路上一直争分夺秒的哲也,竟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不停在中枢结界上操作。 这个控制中枢并非单一一种魔法,而是一座融合了多种魔晶石的控制装置,约有一米高,十米宽,二十米长,如同一副精致的地图,勾勒出拜迪全境。 即便是哲也这种没有丝毫魔力的普通人,只要拥有‘钥匙’,并知晓操作方式,也能轻而易举的使用。反过来说,如果不清楚中枢的真正操作方式,即便获得‘钥匙’,也无法发挥所有结界的效果。 这也是为什么中枢已经落入对方手中,支援队进入通天塔,却始终没有遭受防御魔法袭击的原因。 而哲也此刻的操作,却不是激活塔内防御魔法,似乎是在更改其他什么地方…… “大人?” 见哲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提波利斯不免焦急道“如果您有什么计划,或者需要我们去做的,还请直接吩咐。” “再等等……你们需要休息。”哲也头也不回的说道。 他手中动作不停,飞快在“地图”上操作起来,直到某一刻按下某个按钮,原本充斥“地图”上方的蓝光抖了一下,接着一小块区域缓缓变绿。 哲也似乎松了一口气,朝后退了两步,擦去额头的汗珠。 然而其他人却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几个性格急躁的剑士干脆开口问道“大人!有什么计划您倒是说啊!大家经过这么多场战斗,在场都是能够信任的同伴,您倒是给点指示,就这么干等着,我……我实在受不了啊!” “是啊!大人您下令吧!” “大家伙都休息够久了……” 接二连三有人应和。 “你到底想干什么?”玛伦走到哲也身边,皱皱眉,低声问道“刚才攻门时那么急,现在又变成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玛伦突然眼睛一亮,蓦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将声音压得更低,略带欣喜的问道“你刚刚是在向外发送求援信号?难道会有其他援军赶来?” “我也没把握,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哲也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玛伦顿时又有些忐忑。 各区区长在赶来第四区的时候,就差不多将各区内实力拔尖的好手召集起来,外城的异人也算是一层筛选,能够杀入城中的,基本都是协会最前茅的高手。 现在能够指望的援军,只有留守各区的精英,数量不会太多,就算哲也是向他们发送求援讯息,在传送阵被毁的情况下,等这些人跋山涉水赶到,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至于利亚、库曼两国,哲也之前便已经言明,与对方建立的秘密联络一直处于中断状态,很有可能这两国也在遭受“不灭信仰”的袭扰,已经自顾不暇,更不可能派人增援。 然而哲也没有给出更多解释,只是带领所与人赶回地面,在第一层宽阔的大厅中摆开架势,没有任何夺回上面几层的意思。 就在所有人都快按捺不住,连提波利斯都第二次恳求哲也行动,由结界封禁的正门,忽然被外面暴力破开。 一个银发的男人走进来。 大厅中的氛围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埃弗环顾一圈,似乎对见到这么多人感到意外,眼睛转动了两下,最终落在哲也身上,笑容玩味道“把我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拖延这么一点点时间……结果到头来,竟然只夺回了结界控制权?”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正文 第六零六章 斩首行动(十七) 哲也只是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埃弗又挪开视线,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只是稍稍在梅里尔夫、提波利斯,以及站在玛伦近侧的一位剑士脸上多停留了半秒,略有些讥讽的说道“你不会天真的认为,就凭这点人,加上几个破结界,就能对付一位神使了吧?” 哲也仍旧不语,眼中光芒闪烁了几下,不只是在谋划着什么。 埃弗脸上挂着愚弄的笑容,那份高高在上的语气态度,让越来越多人感受到蔑视,整个大厅中火药味瞬间浓郁了许多,一时间剑气与魔力开始蠢蠢欲动。 埃弗将所有人的情绪收入眼中,却始终猜不透那个坐在中间的男人在想什么。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明明双方实力悬殊,埃弗确信自己不需要耗费多少力气就能将大厅内所有人灭杀,然而那个猎物却没有任何即将惨死的自觉,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表现。 这让习惯将所有事态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埃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却又说不清这种感觉的来源。 所以无论他如何挑衅,自身却始终站在门外,没有向前踏进一步。 在之前占领通天塔时,埃弗就已经做过测试,仅凭不完全的防御结界,连让自己受伤都做不到。 现在哲也手中只有一把“钥匙”,能够启动的结界数量更少,所以大厅中多半没有能够对自己造成危险的魔法。 至于队伍中的高手,埃弗细数了一遍,只有寥寥几个勉强能看,完全状态下或许还能站几个来回,但现在全部都有伤在身,杀掉他们实在是轻而易举。 所以埃弗现在担心的是对方还有迟小厉或者纳乌拉等级的高手,就潜藏在面前的队伍中,等待时机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虽然埃弗自信即便有跟自己同等级的“至圣”,他绝对会有所察觉,但之前传回的众多情报表明,迟小厉和纳乌拉都是擅长掩盖自身气息的高手,甚至于安琪拉在受到无法挽回的重创之前,都一直在错估迟小厉的实力。 说不定也有其他能够瞒过自己精神力的存在呢? 十二神使性格各异,埃弗便属于那种心思缜密的类型,即便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哪怕表现出狂妄无比的姿态,心里也始终绷紧一根弦,不放过任何潜在的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埃弗强大的气场仍旧压的厅内众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做好死战准备的协会成员们,对对方竟然没有直接以雷霆之势杀进来愈发感到意外。 联想到之前哲也稳如泰山的样子,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想到,是不是哲也真的启动了某种足以威胁到神使的后手,所以对方才会表现的如此小心谨慎? 这么一想,大家心中的底气瞬间足了许多,原本只是抱着殊死一搏的悲壮心态,渐渐变成了“我们是不是有取胜的希望”,士气瞬间高涨起来。 大家都开始心怀期待。 在场只有一个人,心中苦涩自知。 看着周围同伴眼中渐渐升起的希望,哲也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 哪有什么提前准备好的后手。 刚刚他也不过是按照最后与迟小厉谈话中,对方留下的一个地址,将带有总部位置坐标求援信号发送过去而已。 那个地方位于拜迪东南端,实际上已经不在拜迪境内,属于拜迪、库曼以及东南部生活有大量精灵部落的泰兰交界位置。 迟小厉没有太多解释,只是说万一哲也不愿逃走,而拜迪的情况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可以试着向这个坐标发送信号。 哲也心中自然是愿意相信迟小厉的,对方不可能吃饱了撑的给自己一个没用的承诺,不过他也实在想不出,一个无人的郊外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在进入通天塔后,哲也便已经明白,仅凭手中这点伤兵,或许有希望夺回整个总部的控制权,却没有可能挡下那个神使。 这样一来,最后的结果,依旧是己方全军覆没,用不了多久,拜迪全境沦陷。 这时候哲也想起那个坐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通过中枢结界,将这里的位置信息传送出去。 如果真有援军赶到,虽然未必能够对抗那个神使,但至少也增添了一份希望。 如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那就算现在不惜一切代价夺回上层控制权,最终也只会徒增绝望。 所以哲也决定留在原地,休养生息,尽可能让伤员恢复状态,毕竟守护一层大厅拥有地利优势,而主动进攻,就要踏入对方可能事先设好的圈套。 毕竟一层以下战斗打响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从楼上下来,要说没有埋伏,哲也绝对不信。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增员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埃弗。 哲也只能进行心理战,赌对方是小心谨慎之人,不敢贸然出手。 结果他算是赌对了,埃弗虽然嘴上说的轻佻,却始终没有踏入大厅一步。 然而哲也知道,这份怀疑,随着时间流逝,效果将越来越差。 现在哲也只期望埃弗疑心更重,能够多拖一些时间,或许就能等到支援赶来。 然而事情往往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沉寂许久的埃弗,此前似乎一直在考虑某件事情,脸上现出几分犹豫不定的神色。 不过很快,像是做好了决定,埃弗轻轻搓了搓手,接着向自己胸口用力一抓。 另一个“埃弗”,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算了,反正这种损耗也在计划之内,我就不跟你们玩木头人游戏了。” 新出现的“埃弗”竟然露出和本体同样的笑容,就连声音语气、以及连腰间的佩剑都一模一样,毫不顾忌的踏入门内。 哲也心中“咯噔”一声,知道已经没法再拖下去,只能下令“动手!” “杀!” 蓄势已久的剑士们率先冲出去,震耳欲聋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大厅中,宛如蜂拥而上的狼群,几乎瞬间便杀到男人身前。 与本体近乎一模一样的“埃弗”,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抬起手,对准冲在最前方的两名剑士,就那么隔空轻轻一弹。 只听空中响起一道沉闷的撞击声,两人顿时如遭重锤,一身汹涌剑意瞬间支离破碎,缠绕在周身的致密剑气竟没能起到任何作用,两人甚至连哀嚎都发不出来,便齐齐倒射出去。 后方两个剑士想要接住同伴,结果还未等贴近,便被一股斥力弹开,胸腹同时感受到一股撕裂感——他们竟然连对方一次轻描淡写的攻击余波都没能接住! 最终,被击飞的两人直到撞上通天塔内部结界,才贴着墙面滑落。 梅里尔夫快步走过去查看,然后朝哲也摇了摇头。 其实在假埃弗出手的那一瞬间,梅里尔夫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当时他心中就已经确定,两人没有生还的可能。 “就是这种攻击!” 提波利斯眼眶充血,如同野兽般低声咆哮起来,“不会有错,当时马拉威尔使用的结界,气息跟他的攻击一模一样!” 还没等哲也提醒,提波利斯便如同一道白虹猛冲出去。 与此同时,其他剑士已经杀到假埃弗前方,他们离的更近,对于先前那道不可视的攻击也有更深的感触。 不过没人为两位死去的同伴哀悼,悲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要做的,是将以同伴死亡为代价换来的这点时间,最有效率的转化为对敌人的攻击。 四位剑圣心有灵犀般同时散开,接着从前后左右四个角度,同时夹击假埃弗。 肆虐的剑气几乎瞬间将远处的被动防御结界激活,处于剑气风暴中心的假埃弗,却没有怯意,而是露出一丝好奇的表情,迅速环顾一圈,然后右手第一次按上腰间的长剑。 下一瞬间。 仿佛时间静止般,四位从不同角度攻向假埃弗的剑圣,连同那绵延不断波涛汹涌的剑气,竟然齐齐停在空中。 刚刚冲到半场的提波利斯,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一股冷意如电流般激遍全身。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凭借本能迅速做出一个决定。 只见提波利斯双手合掌举在胸前,伴随着复杂而迅速的吟唱,一道散发刺目光芒的魔法阵很快浮现在他胸前。 就在魔法阵完成之际,也就是差不多半秒之后,一股猛烈的飓风从大门方向袭来,短暂滞空的四人,竟然如同被一双大手硬生生挤压成团,而边缘位置却是如刀刃般锋锐的直线。 四人就如同抽象木偶,在被挤压变形的同时,甚至仍然保有意识,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杀意浓烈,逐渐变成了惊恐万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化,最终变成了四块巴掌大小的“肉干”。 然而假埃弗的攻击却并未到此结束。 一股同时包含了锋锐剑气与磅礴魔力的无形力量,余势不减的冲进大厅,似乎想要将四位剑士的悲剧重现在所有人身上。 “禁咒群鸦乱舞!” 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提波利斯提前吟唱的魔法也彻底显现。 刺眼的光阵中却未出现任何能够直观可见的攻击,站在旁观角度看,很像是魔法释放失败的结果。 然而仅仅几微秒后,空气像是被煮沸一般,接连发出“嘭、嘭”的巨响,在场所有人,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被震聋,实力稍弱的,更是直接被能量余波震出不轻的内伤,当即蹲下呕血。 哲也只感觉整个世界像是颠倒过来,胸口似乎被一双大手从外部硬生生撕裂开来,巨大的冲击甚至让他连呕吐这一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如果不是梅里尔夫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身前,替他承受了大量冲击,哲也现在肯定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噗——” 本来能够更好避免受伤的梅里尔夫,在能量冲击过后,还是忍不住半跪下去,张嘴大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腹中的翻江倒海。 接二连三的惨叫哀嚎在大厅中响起,最早冲出去的十几位剑士,扣去死掉的六人,剩下所有人此刻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甚至有两人已经连哀嚎都做不到,就那么一动不动趴在墙边,身下汇聚起大量血迹,眼看是活不成了。 “你的魔法有点意思。” 尘霾散尽,假埃弗不急不慢的走近大厅,看着强撑着站起来的提波利斯,眼中竟然浮现出一丝赞许“原本我还以为就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挡下我这一剑……嗯,你很不错。” 提波利斯抹去嘴角血迹,眼中露出凶狠之意“你不是单纯的魔法师或者剑士……你是魔剑士!” 假埃弗笑而不语,竟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转过身,冲仍站在大门之外的男人喊道“根本就没有任何埋伏嘛,你胆子也太小了一点吧?还浪费掉我精心制作的一张‘镜面’,到时候可别怪我拿这事笑话你。” 门外的埃弗耸耸肩,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小心总比莫名其妙死掉强,我可不想步古里古波依和安琪拉的后尘……嗯,虽说他们跟我不是一个层级的,但小心点总归灭有坏处。” “你在那边自顾自说什么呢!” 提波利斯已然欺到假埃弗身侧,手中白光一闪,就要斜砍向他的后颈。 假埃弗没有转身,只是右手按住剑柄,剑刃出鞘一寸。 提波利斯立刻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气浪,紧接着整个身体便仿佛陷入泥沼,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包裹起来,甚至连魔力都被强行阻断,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合拢。 提波利斯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他没想到对方反应速度如此之快,竟然丝毫没有破绽。 就在提波利斯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一条“肉干”时,禁锢全身的力量,在某一刻,突然消失无踪。 提波利斯只是愣住一瞬,恢复自由的他,甚至来不及细思发生了什么,凭借本能顺势斩出刚才没有完成的攻击。 然而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埃弗充满嘲弄的冷笑—— “喂喂——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正文 第六零七章 斩首行动(十八) 提波利斯感觉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后跟,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惧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不能退! 提波利斯强行压下扭头就跑的冲动,手中的割裂之刃沿着预定好的轨迹,抢在那股无法反抗的扭曲力量降临前,成功落在假埃弗脖颈上。 这一瞬间,同时发生了几件事。 原本站在门外的埃弗,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提波利斯身后,拇指、食指和中指捏成鹰爪状隔空抓向提波利斯后颈。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提波利斯另一侧。 先前以一条手臂断裂为代价,替提波利斯强行解除了假埃弗的不可视攻击,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探出另一条能够活动的手臂,光泽犹如精钢,径直砍向埃弗的后脑。 “找死!” 埃弗眼中闪过一道冷意,别于腰间的剑鞘,竟然自动出剑半寸,老人顿时如遭重击,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成数段,大口呕出鲜血向后倒飞出去。 原本成功挡下假埃弗一招的梅里尔夫,这次却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几乎转瞬就被秒杀。 然而就是这点近乎飞蛾扑火的反抗,为提波利斯提供了极其宝贵的一点点时间。 那记手刀宛如砍瓜切菜般没入假埃弗后颈,毫无阻滞的穿体而出。 身首异处的假埃弗,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眼中很浮现出惊讶、愤怒等诸多情绪。 伴随着一声类似水晶破裂的脆响,假埃弗断成两截的尸体竟然四分五裂开来,分散成无数拇指大小的碎片,却没有溅出半点血迹,整个人很快化作无数流光,最终变成纯粹的魔力元素消散于天地间。 短暂的瞬间过后。 大厅中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梅里尔夫、提波利斯先后从空中掉落,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埃弗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假埃弗宛如镜面破碎般消散无踪的地方,脸上破天荒出现一丝愠色。 不过当他转过头,看向在场为数不多仍能站着的人时,这份愠意便转化为一残忍的笑容。 “费了半天劲,你们好歹成功杀了我一个替身……嗯,这份坚持不懈的努力,值得夸奖。” 埃弗扭了扭脖子,盯着哲也的脸,“所以猴戏耍完了,你们还有什么遗言吗?” 哲也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没等开口,埃弗就一拍脑袋,抢先说道:“哟,差点忘了提醒你,如果你想通过自杀来毁掉最后一把‘钥匙’,那就请自便好了,反正我认识一个会死灵魔法的老头,你的尸体也能拿来凑合。” 哲也神情一变,知道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不得不放弃刚刚升起的念头。 他清楚神使中有一位死灵魔法师,既然埃弗提到,恐怕对方也出现在大陆上,即便现在不在拜迪,应该也在其他地方谋划着什么。 埃弗满意的点了点头,“聪明的决定,现在咱们可以谈谈条件了。你主动帮我把中枢魔法阵激活,我就把这些人放走,要不然……呵呵,其实我还是蛮喜欢听惨叫的。” “我去你xxx!” 埃弗眉头一皱,抬指轻轻一弹,从侧面扑过来的玛伦便被拘到空中,双脚不断扑腾,脸色很快变得通红。 “哲也……别管我……不能答……” 埃弗轻轻一捏,玛伦的身体顿时僵住,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脸色一点点加深,很快变成了绛紫色。 “怎么样?他可撑不了半分钟,你再犹豫下去,就得眼睁睁看着这位十分有骨气的同僚惨死了。” 埃弗嘴角挂着舒适的笑容,十分淡定的说出了无比残忍的话。 ………… 盖亚,皇城。 大大小小近二十只死灵飞龙,就这么漂浮在空中,中间那头体型最大、魔力最盛的骨龙背上,坐着一个身形枯槁的灰袍老人,两眼发出幽绿的光芒。 盯着下方刚刚从废墟中爬出的剑士,哈涅斯笑道:“不错不错,你比上一次更厉害了一点,可惜这次老夫带来的‘存货’,都是压箱底的宝贝,跟以前那些残次品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莱因哈特没有说话,直接向半空递出一剑,算是作为回答。 骨龙仅仅只是探出一只勾爪,便将奔流如江的剑气拦腰砍断。 哈涅斯不再看他,而是抬头看向更远处。 朝殿二层的屋顶上,佐伊脸色阴翳,身旁屋檐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这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灰衣侍者,在为佐伊挡下八次阴险至极的袭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血泊中生死未知。 哈涅斯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就算继续打下去,也不会有奇迹出现,放弃抵抗,同时交出整个盖亚的防御中枢,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佐伊冷笑一声:“然后你再用全城献祭?” 哈涅斯夸张的挑了下眉,接着桀桀笑起来:“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问题……算了,你们就试着反抗一下吧,像先前那种程度的战略级魔法还有没有了?有就统统使出来吧,咱们大家都节约点时间。” 哈涅斯就这么大咧咧的站在空中,静静等待对方的挣扎。 之前那个战略级宫廷防御魔法,威力的确惊人,然而哈涅斯此次可是有备而来,作为主战力八头死灵飞龙,全部拥有“反魔法护盾”,几乎毫发无伤的突破这层防御,将魔法阵中枢捣毁。 不过盖亚城中还有大大小小几十处护城魔法,哈涅斯不可能全部毁掉,只能要求对方主动交出来。 而随着战斗时间拉长,也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尸体,其中有不少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对于死灵魔法师来说,绝对是再好不过的素材。 原本预留在盖亚的尸体,经过上一次袭击失败,已经所剩无几,不过此轮战斗下来,利亚的守备力量一再削弱,自己手下的亡者大军,却是越来越多。 虽然莱因哈特留在城中让他有些意外,甚至于破坏掉莱利的夺权计划,但眼下已经不重要了,莱因哈特光是对抗尸潮就已经自顾不暇,更遑谈对自己造成威胁了。 想起上次狼狈而逃,这次总算展现出碾压之势,哈涅斯心情就越发舒畅起来。 在失去了纳乌拉、皮尔等一干主力,区区一个盖亚城,还不是手到擒来? “也不知道那几个家伙搞没搞定……哼,毕竟也是挂着与老夫相同的名誉,多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肯定快不过我……神使的排名早就该更改一下了,区区第八可不符合我的实力。” 沉浸在稳操胜券的喜悦中,哈涅斯免不了开起了小差,想着想着,干脆自己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内,莱因哈特依旧不死心,不断向哈涅斯骑乘的骨龙发起进攻,然而每次甚至还没有摸近,就被其他死灵龙从半空击落。 收敛一下情绪,哈涅斯转头却发现,佐伊和之前一样,脸上还是那副冷静的神态,原本愉悦的心情顿时有些不爽。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表现出一副淡定样子,装给谁看呢? 哈涅斯扯扯嘴角,骑着骨龙缓缓靠近朝殿,中途不断有魔法师从远处发动攻击,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够造成实质伤害。 哈涅斯在百米左右的距离停下,居高临下看着佐伊,怪笑道:“那个没用的皇帝躲哪去了?老夫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投降吧,既然已经手段齐出,难道你还奢望有援军从天而降?” 城区瘟疫蔓延,皇城中大部分守卫身染重病,守护结界失效,无论哈涅斯从哪个角度考虑,对方都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然而佐伊竟然微微一笑,视线穿过深沉的夜幕,射向更远的北方。 “这可……说不定。” ………… 库曼,首都威斯坦。 “你比利亚的皇帝更有君主的样子。” 看着仿佛背负千斤重量、膝盖微弯却仍咬牙坚持的琼斯十三,莫达里克眼中露出几分赞许。 “看来外界对你的传闻有些不实,说什么‘为人阴狠狡诈’、‘六亲不认’、‘弑兄称帝’……这不是很念亲情吗?放心,等这件事结束,我会亲自替你正名,这样整个大陆都会知道——库曼国王琼斯,为了家族子嗣,自愿赴死,实乃有情有义的好君主。嗯,这个讣词你觉得怎么样?” 琼斯越发感到呼吸困难,仅仅保持站立就已经极为勉强,哪有余裕回应。 据莫达里克所说,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承载着整个皇室所有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直系子嗣,还包括了后宫一众妃子。 莫达里克使用某种秘术,将这些人所处的空间单独截留,然后拧成一根“绳子”,下方掉着一块“巨石”。 而这种“巨石”的本质,则是另一个不具体积、却有重量的异空间,当异空间跌落地面时,上方悬吊的“绳子”便会齐根断裂,到时候所有拴在绳子另一端的人,都会被瞬间从原有空间抽离。 换句话说,他们会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被带进空间裂隙挤成粉末。 琼斯几乎没怎么怀疑,就确信莫达里克所言非虚。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从始至终说的话,都没有超过十句。 然而克洛泽尔手下的那些谍子精英,以及随侍左右的近身护卫,甚至连莫达里克的身体都没摸到,就纷纷不见踪影。 这场甚至算不上战斗的战斗,自打响起只过了两分钟,现场就只剩两个人了。 失去了所有护卫的琼斯十三世没有坐以待毙,他毕竟也是一位剑神,虽然登基之后疏于练剑,但平日规律的生活作息,以及自律的私生活,让这位年过五旬的国王陛下仍旧保持着强健的体魄。 甚至于在最初时候,琼斯还亲自斩杀了两个地级异人。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面对拥有堪称神鬼莫测的空间能力的莫达里克,别说一个老迈的剑神,剑圣大魔导师都几乎做不了任何反抗。 然而令琼斯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没有直接杀掉他,反而一反常态的啰嗦了好几句,像是老猫逗鼠般稳操胜券后的娱乐,让琼斯自己选择,是主动抗下这块“巨石”,直到被压死,还是果断放弃自己的血亲后代独活。 琼斯当即一剑刺出,结果那把跟随自己多年的秘剑,剑柄以上部分竟然瞬间消失。 这时候琼斯十三世才真正有些体会到,那个令自己头疼的“第一剑圣”,究竟有多么厉害。 之所以会联想到纳乌拉,是因为在琼斯心目中,那个横空出世的迟小厉,同样身为空间魔法师,却还掌握着其他不计其数稀奇古怪的魔法,要比眼前这位几乎让所有守卫全军覆没的神使强大许多。 而纳乌拉许多年前便能够与迟小厉旗鼓相当,双方交手几十次,胜负大致五五开,由此可见这位波鲁什家少主“最强”的名号,的确实至名归。 想到这里,琼斯在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其实在很多年前,迟小厉仍旧是个无名小卒时,琼斯曾在安东尼那里,捕风捉影的听对方多次提及一个勤奋努力的后辈。 然而当琼斯询问这位年轻人的天赋如何、是否愿意效忠库曼时,安东尼却笑而不语,只言可以提供一个双方见面的机会,至于那个年轻人是否愿意答应,就要看这位国王陛下的本事了。 琼斯便很想见见这个安东尼都赞不绝口的年轻人,然而当他真正见到对方时,发现只是一个天赋平平的青年,据身边几位宫廷魔法师观察,实力最多也只到特级法师。 而之后的交谈,见到自己这位一国之君亲自拜访,年轻人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也就罢了,言语中竟也没有丝毫崇敬,对于琼斯的邀请似乎也兴致乏乏。 心气甚高的琼斯容一个安东尼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会再三屈尊邀请一个毛头小子? 所以这次见面最后算是无疾而终,琼斯很快也忘掉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 直到瓦伦丁结束,真相水落石出,琼斯才明白当时安东尼眼中的惋惜。 然而已经没有后悔药了。 琼斯轻轻叹了口气。 莫达里克笑道:“如果扛不动,就放下吧。” 琼斯摇头道:“你该直接动手的。” “哦?” “浪费这么长时间,你会后悔的。” 莫达里克脸色瞬间冷下来,心有所感,抬头望向南方—— 正文 第六零八章 波鲁什家主,登场! 迟则生变。 这个道理莫达里克很清楚,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羞辱手下败将。 实际上,对于任何一位神使来说,大陆的君王根本算不上什么,即便守卫森严,被千军万马重重保护着,也不过是用一根手指就能轻易碾死的蚂蚁,跟其他人并无二致。 所以莫达里克没有直接杀掉琼斯,并非刻意折辱他,而是想磨损掉他心中的那一道“精气神”。 琼斯本就是一位强大的剑士,加上多年来身居皇位,自然而然养成的威严气势,使得他的精神力甚至超过同等级的魔法师。 而莫达里克的最终目的,是控制琼斯的身体,成为任他摆布的“傀儡皇帝”,借此达成后续目的。 然而要想彻底消弭掉琼斯原有的精神力,就必须先将他内心那份高傲与自负彻底击垮,或者以某种方式让他彻底崩溃,这样“替身”才能趁虚而入,完美夺下身体的控制权。 如果不先将琼斯的精神击溃,直接强行夺取,很容易将这具身体毁掉,到时候库曼多年累积的“气象”极有可能毁于一旦,将直接导致后续任务失败。 所以莫达里克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又不能强行泯灭他的精神力,只能想方设法,一点点消磨琼斯的意志。 然而很快莫达里克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就在琼斯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莫达里克忽然毫无来由的心生警惕,然而如蛛网般辐射四面八方的精神力却未传回任何异常。 莫达里克毫不犹豫相信了本能,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 几乎就在莫达里克消失的同时,一道气刃刮过他之前站立的地方,接着击中后方的山头。 当莫达里克重新出现在半空中,回头看时,整座山竟然发出一声轰鸣,仅仅只是一击,山头部分就被整个削去! 莫达里克面色陡然凝重起来,微眯起眼睛,盯着琼斯十三世身边突然多出的那道人影。 那是一个胖子,虽然还未达到克洛泽尔那种等级,但也相差不远。 男人看上去约有一米七多一点,皮肤光洁保养得当,仅凭外貌判断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不过男人的实际年龄应该比表现出来的要更老一些。 最为突出的还是那臃肿的身形,男人两侧脸颊像是要耷拉下来,几乎垂到嘴唇旁边,头上戴着一条常见于出海渔夫用来遮阳的帆布,却是用金缕银线雕琢而成,即便在这种深夜,依旧熠熠生辉。 将视线下移,最夺目的要属男人肥腻脖子上那条拇指粗细的金链子,几乎拉到大腹便便的肚子上,粗略估计就得有十几斤重。 男人双手同样带着粗大到不可思议的玉石手镯,左右各一副,一边雕龙一边画凤,蓝如冰红如火,偏偏材质极其透亮清澈,绝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最顶级玉料。 至于男人的裤子上,同样点缀着无数五光十色的魔晶石,在雪地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可以说男人身上每一件装饰,都价值连城,单独拿出任意一个,都是令所有佣兵大盗垂涎三尺、不惜性命也要得到的宝物。 然而极为怪异的是,当这些东西堆叠到一个人身上,所带给人的最直观感受,竟然是“土气”。 尤其那副挂在胸前的大金链子,像极了那些一夜暴富的商人,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而刻意哗众取宠。 “哎呀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过年的,租赁地龙车的商家也都放假了,咱也不能强行叫开门不是?所以来晚了一会儿,陛下你可要见谅啊。” 胖子竟然没有在意半空中的莫达里克,而是转身走向琼斯,脸上挂着卑微而又诚恳的笑容,就那么轻轻一挥手,琼斯摇摇欲坠的双腿便瞬间卸去所有压力,原本悬于头顶的“巨石”已经不见了踪迹。 琼斯没有先缓口气,而是有些急切的问道:“不会有问题吧?” “没事没事,要是几位皇子或者哪位王妃身上少了一根汗毛,我自己把头扭下来给你当夜壶。” 胖子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保证,不过随即又露出一副受惊的表情,连连摆手道:“我说陛下,话先说清楚了啊,自残不算,你别真为了拿小民的脑袋当夜壶大义灭亲啊……” “行了,别贫了。”琼斯有些艰难的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弯曲而无法站直的双腿。 一旁的胖子见状,立马十分狗腿的弯下身,轻轻为他捶捏起来。 琼斯摆摆手,坚持自己站直身子,然后问道:“克洛泽尔他们现在在哪里?” 胖子立马苦着一张脸,“陛下,小民又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仙,人家可是实力破天的空间魔法师诶,就算他们现在在北方跟龙族过家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琼斯深吐一口气,气笑道:“算了,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副老样子。反正朕现在身边没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得嘞,你在旁边看好吧。” 胖子十分做作的行了一礼,将琼斯扶到已经被削平的山头,一棵只剩下半部分的大树底下,接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暗紫色的陶炉,啰嗦几句“注意保暖”、“保重龙体”之类的废话,直到琼斯不耐烦的瞪他一眼,才悻悻往回跑。 而莫达里克自始始终,就这么一直看着两人,没有任何动作。 “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仅仅几百米距离,胖子就跑的大汗淋漓,拍着胸口喘着粗气,在这冰天雪地中像是置身在一个大型蒸笼里,浑身散发热气。 莫达里克忍不住又在胖子身上扫了几眼,还是很难将眼前此人与印象中联系到一起。 不过无论对方外表如何伪装,刚刚那一道剑气却不会作伪。 而他与琼斯看似荒诞无礼的交流,以及那一头张扬的红发,也从侧面证明了此人的身份。 莫达里克沉思几秒,才微微摇起头:“我知道你会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哎哟哟,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使啊,我刚刚不是说了,现在不好找车,所以来晚了,你怎么还说我来早了呢?这要是被国王陛下误会,胖子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啊,你这小年轻心眼儿可真坏,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胖子十分不满的嘟囔起来,却听到身前身后同时响起两道冷哼,脸色瞬间有些尴尬。 饶是不苟言笑的莫达里克,也被这一句“小年轻”弄得满头黑线,脸上罕见浮现出几分愠色。 虽说他看上去年轻,但哪一个神使不是活过几百年的老怪物? 脱离了束缚,经由能量体改造,他们的寿命已经远超常人想象。 所有神使中最年轻的,反而是看着最老的哈涅斯,然而他有超过三百岁了。 所以莫达里克此刻的感受,就像是被一个奶还没断的小鬼摸头称晚辈,恨不得立刻就狠揍这胖子一顿。 然而莫达里克还是即使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胖子,可能是整个巴布大陆最难对付的人,甚至还在迟小厉与纳乌拉之上。 不是说他本人有多强,当然,肯定也不会太弱,但莫达里克最忌惮的,却是…… 那些可能层出不穷的手段。 因为这个胖子叫坦坦图奇波鲁什。 那个超级家族的波鲁什现任家主,被誉为“大陆最强剑圣”的纳乌拉的父亲。 神使的谋划可以按百年来计,通过无数岁月的渗透播散,“不灭信仰”几乎掌握了巴布大陆所有地方、所有家族的所有所有秘密。 唯独波鲁什家族是个例外。 这个盘踞库曼一方、身份实力甚至超过库曼皇室的庞然大物,从几百年前起,就是一个神秘而又诡异的存在。 “不灭信仰”不知多少次试图打入这个家族的内部,然而几百年时间里,所到手的情报竟然寥寥无几。 每次潜入人员,最多也只能到达外院护卫的程度,甚至连波鲁什家族那个占地几百亩的主庄园都未曾踏入半步。 至于强行闯入的谍子……那些死在墙边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就是最好的回答。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波鲁什家族一直都是“不灭信仰”重点监视的对象,就是担心这个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家族闹出什么幺蛾子,从而贻误他们百年大计。 然而意外还是出现了,因为这个他们最不了解的家族,出了一个剑圣。 还不是寻常的剑圣。 那个坦坦图奇的长子,几乎是一登上历史舞台,便被冠以“最强”二字。 让“不灭信仰”乃至背后一众神使倍感屈辱的是,在纳乌拉崭露头角以前,他们甚至都不知晓纳乌拉的成长过程,这个年轻人就仿佛一下子冒出来,没有半点成长的痕迹。 因此而来的恶果,便是在库曼谋划多年的古里古波依,死的极其憋屈,还成为了纳乌拉一战成名的磨刀石。 所以神使对于波鲁什家族,可谓是恨之入骨,但偏偏他们受限于渊域,无法直接对这个家族出手,如果召集“不灭信仰”贸然进攻,反而可能招来不可估量的危险。 在展开对大陆各国的突袭之前,神使们就已经料到,库曼将会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所以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决定让莫达里克负责库曼攻略,他的能力最适合发动闪电战,足以在波鲁什反应过来以前结束战斗。 彻底攻陷威斯坦后,就可以启动皇室的反制结界,到那时波鲁什的威胁便会降低不少。 为了避免意外,莫达里克甚至不惜提前耗费近三分之一的魔力,创造了一个能够将整个威斯坦隔绝的空间结界,规模之宏伟、制作之精良,就连克洛泽尔手下那一帮人都没有察觉。 在莫达里克的估算中,肯定会有波鲁什的人潜在城内,不过只要隔断通往外界的联系,短期内无法获知首都这边的情报,这点时间就足够了。 可是坦坦图奇却远超他的预估,提前这么早抵达威斯坦,如果不是之前的那些布置失效,就只能证明波鲁什家隐藏的实力还在他们想象之上。 这就非常棘手了。 莫达里克面无表情的这么想着,心底反而生出一种久违的冲动。 身为空间魔法师,虽然莫达里克擅长的是传送方面的魔法,在一干战斗力爆表的神使中,大多数时间担任辅助,但这并不代表莫达里克不擅长战斗。 事实恰好相反,不是莫达里克没有战斗能力,而是需要他出手的机会太少,在渊域中完全没有能够威胁到神使地位的存在,而在大陆之上,即便受到渊域限制,值得神使出手的对象也不多,而且通常莫达里克都是与其他人一同行动,这样一来更不需要他动手了。 然而实际上,莫达里克骨子里却是一个渴望厮杀的战斗狂,在他出生的时候,便是战乱纷飞、各国争雄的时代,莫达里克从一众高手中脱颖而出,最终被选为神使。 所以坦坦图奇的出现,在他的计划之外,然而莫达里克潜意识中,却又感到一种喜悦。 那是种许久没有出现的战斗玉望。 在整个大陆,莫达里克最想与之交手的,不是同样身为空间魔法师的迟小厉,而是纳乌拉。 什么“身为空间魔法师宿命之间的对决”,莫达里克完全不屑一顾,两人若是真正打起来,其实完全不会有任何激情,恐怕大部分时间都是你追我赶。 然而莫达里克对于纳乌拉,确实存在十足杀意的。 之前与图依在凯德尼尔遭遇纳乌拉堵截,虽然是在实力受限的情况下,两人狼狈而逃,但纳乌拉能够斩断他空间之力的那一剑,至今仍给莫达里克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所以他想看看,在自己百分百实力的状态下,纳乌拉还能不能再次斩断空间。 不过可惜当纳乌拉进入渊域后,他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来到大陆,两人再一次失之交臂。 好在……他得到了另一个机会。 莫达里克嘴角微微上扬。 “如果我把你杀了,纳乌拉应该会来报仇吧?” 正文 第六零九章 深藏不露的胖子 坦坦图奇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连连摆手道:“这位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跟那个逆子有仇去找他好了,俗话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可千万别对胖子我起杀心,好歹养这一身膘也不容易,你要是一冲动,保不准——” 不等坦坦图奇说完,莫达里克就举起右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一秒之后——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莫达里克瞳孔骤缩,刹那间感觉到身后一股强烈的杀机,神情一冷,在那柄凭空出现的剑锋刺穿心脏前,已经消失在半空中。 同一时间,一双手毫无征兆出现在坦坦图奇身后,捏成鹰爪状,对准十米外的胖子就是隔空一抓。 瞬间以坦坦图奇为中心、方圆百米范围的平地,如同一张握皱的纸,由外向内迅速坍塌收缩。 只听坦坦图奇怪叫一声,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铺天盖地的泥沙掩盖。 “呲——” 像是某种物品洞穿另一种物品的声音传来,莫达里克神情恍惚了一瞬,低头看是,胸口已然多出半柄剑锋,剑身上却不沾寸血,在雪地微光映衬下熠熠生辉。 然而莫达里克却感受到一种极快的生命流失,虽然剑锋没有带出一丝血迹,但他能感觉到体内原本平稳有序的魔力,如同被狼惊吓的羊群,开始毫无规律的肆虐奔涌起来。 这时候莫达里克已经没有功夫去想坦坦图奇的生死了,如果波鲁什家主这么好杀,早在几百年前,神使就已经将这个超级家族从大路上抹除了。 此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两个疑问—— 这把剑是如何命中自己的? 这把剑究竟是什么来历? 其实在决定出手以前,莫达里克便前所未有的警惕起来,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胖子,似乎跟谁都笑呵呵的,却是整个巴布大陆上手段最多、宝物最多的“怪物”,用“层出不穷、连绵不绝”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就像之前对方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结界内,莫达里克直到他现身前一秒才有所察觉,然而那时想要制止已经晚了,因为另有一道杀机已经对准自己,只要稍有犹豫,恐怕就会吃上一剑。 最让莫达里克忌惮的,还是明知坦坦图奇身边肯定跟了大量护卫,他却自始至终都只捕风捉影到一个人的气息,而且对方来无影去无踪,即便在自己分隔开来的结界中,依旧能够完美隐藏气息。 这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始终处在结界边缘,动手的时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所以自己无法提前捕捉气息。 可这种情况的可能微乎其微,除了包裹整个威斯坦的分离结界外,莫达里克还在周围布下了第二重空间结界,范围千米有余,莫达里克不相信有人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跨越如此远的距离,除非对方同样掌握着空间魔法,或者像约瑟夫的时间魔法,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至于第二种情况,则是对方拥有能够避过自己精神力的手段。 然而要做到这种程度,难度丝毫不逊于第一种,因为在莫达里克印象中,只有排在最前面的那两人,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对方有这种实力,根本就不用躲躲藏藏,正面硬碰硬,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正因为无法捕捉到潜在的风险,莫达里克的行动变得极其小心,刚刚那一招不过是试探而已,他想测试一下坦坦图奇身边是否有能够影响自己空间魔法的布置。 在莫达里克原本的构想中,发动完魔法之后,他就会瞬间回到高出,然后接连变换几次方位,只要不是跟自己同等级的空间魔法师,根本不可能捕捉到自己的行踪。 然而事实却是,莫达里克魔法发动的瞬间,对方就好像提前预判到他的位置,在莫达里克传送其他地方前那微不足道的一瞬间,成功伤到了他。 可是坦坦图奇身边有成千上万可能的方位坐标,对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会出现在哪里? 这个疑问倒还是其次,令莫达里克感到不安的,还是从剑身上流传而出的奇特能量,无时无刻不在牵引自己体内的魔力流动。 仅仅片刻功夫,莫达里克就感觉到魔力流失了近四分之一。 “是专门针对能量体的剑刃吗……” 莫达里克大致猜到了原因,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以波鲁什家族的底蕴,就算制作出更为夸张的东西都不会令人吃惊。 毕竟这么多年过来,即便是捕风捉影,波鲁什家族应该也对“不灭信仰”有所了解,甚至知晓了他们这些神使的存在。 莫达里克很快便想通,多半是纳乌拉击败古里古波依后,他的尸体被波鲁什家族秘密带回去研究,毕竟一具纯粹的能量体就相当于一个天然的巨型魔晶石,即便只作为能量供给,都能够让威斯坦这种规模的大城市使用百年有余。 波鲁什家族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着手研究针对神使的手段,这把剑便是成果——甚至只是成果之一。 脑海中快速理清现状,莫达里克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他毫不犹豫“挖空”与剑锋接触的,隔绝这股奇特的能量同时,也已经锁定了从身后偷袭的刺客。 莫达里克伸掌轻轻一握,一声如同西瓜爆裂的声音传来,那个一击得手的刺客瞬间被压缩的空间挤成粉末,只在空中洒下一阵血雨,甚至连半片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在血雨泼洒的同时,莫达里克已经恢复行动能力,接连在空间辗转跳跃,又在身体周围布置下三重异空间防御,这才再次于半空中现身。 莫达里克小心翼翼取出尚悬在胸口的长剑,握在手中敲打了几下,接着用中指轻轻在剑背上一弹,整洁光亮的长剑便断成两半。 然而从剑刃裂口中,莫达里克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混合物,仿佛只是一把普通的精钢剑。 莫达里克对于魔导科技的了解不多,只能将暂时无法解释的问题,归结在这方面。 其实这也是所有神使的通病,毕竟他们掌握着堪称顶级的实力,而魔导科技往往是为了那些天赋与实力皆平平的人,提供能够自保的能力,神使当然不需要了解这种鸡肋的东西。 唯一一次考虑魔导科学,还是之前连续两次大陆计划受挫,能够调遣的异人数量大幅缩水,这才有了之前约瑟夫前往机械迷城、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 “哎呀呀,好险好险。” 慵懒的声音从土垄中传来,莫达里克视线下移,就看到坦坦图奇拖着肥胖的身体,像是拔萝卜一样,一点点将自己拉出地面。 莫达里克扔掉断剑,反正暂时也查不出什么,留在手里也是个累赘。 现在莫达里克能够确定,坦坦图奇手中确实掌握着等级不低的空间卷轴,来源多半是迟小厉。 莫达里克只是稍微思索片刻便释然,迟小厉与纳乌拉私下里交手多次,虽然“不灭信仰”没有掌握确切情报,但从后续的一些蛛丝马迹中不难判断。 战斗的结果多半也互有胜负,两人表面看上去性格不合,私底下却未必关系不好,或者两人每次交手前,会拿一些东西做赌注,而坦坦图奇手中的卷轴,多半便是这样来的。 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能够悄无声息穿过自己设下的结界,虽说那个广域结界也是莫达里克精心布置的,但在结构方面仍有不少漏洞,会被迟小厉精心制作的卷轴突破也不算奇怪。 只是莫达里克有些摸不准对方手里究竟有多少空间卷轴,每个卷轴的品秩又如何。 万一迟小厉真的送出了几十上百个,莫达里克可就有些头疼了。 不过卷轴毕竟是死物,失去了施术者加持,威力也会大大折损。 莫达里克思酌片刻,有心想要测试一下迟小厉制作的卷轴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也好为之后两人间不可避免的战斗提供一些参考。 然而就在莫达里克决定转移的瞬间,一股莫名寒意激遍全身,莫达里克只感觉全身汗毛倒竖,像是嗅到了危险的猎物,几乎不假思索便猛然朝胸口一拍。 空气中顿时响起几道宛如水晶破碎的声音,莫达里克提前布置在身体周围的三道空间结界,竟然在一瞬间被全部突破,三把闪着寒光的剑刃从前后以及上方同时刺进莫达里克的身体。 不过莫达里克并未死去。 剑刃没入身体的刹那,莫达里克咆哮一声,那拍向胸口的一掌,将正要开始捣乱体内魔力流动的剑刃从根部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虽然莫达里克在第一时间作出最正确的应对,然而还是稍慢一步,所以作为代价,他不得不将三分之一片肝脏、整个右肺、大半部分肠道一同剔除。 饶是自愈能力极强的能量体,一下子失去如此多重要器官,仍旧让莫达里克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乏力感,整个意识仿佛要被剧痛拉近深渊,随时都可能被黑暗淹没。 “找死!” 莫达里克怒吼一声,双眼瞬间充血,整个眼白被密密麻麻的金色血丝覆盖,原本孱弱的气息瞬间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魔力取代。 只见他轻轻抬起左手,仿佛不经意朝前方一弹,那个闪现到身前的刺客,从右侧脸颊开始,直到左侧膝盖位置,整个右半部分身体竟然消失不见,切口处整齐圆滑,像是被一个巨大而又锋利的勺子挖掉,看上去血腥而诡异。 莫达里克右手则不知何时已经摸上剑柄,食指只是在剑柄上轻轻敲打了一下,位于上方和后方的刺客的下场,和那位惨死的同伴一样,皆是瞬间失去了大半部分身体,连一点反抗或者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随着三具尸体落地,莫达里克已然从半空中消失,闪身来到坦坦图奇面前,流泻金色的瞳仁散发出异样光彩。 那把自登场以来从未出鞘的长剑,终于彻底显露阵容,狭长流畅的剑身曲线,如同火漆般精致的波浪剑纹,以及没有丝毫剑气附着,却依旧流泻出来咄咄逼人的锋锐剑芒,无疑不在表明这把秘剑是毫无疑问的最上品级。 “你让我浪费掉了一次机会,所以我现在很生气。”莫达里克明明站在坦坦图奇前方,声音却是从他身后传来:“所以我刚刚改变了主意,不给你留全尸了,只把你这张肥脸割下来送给纳乌拉,其他地方……我会一寸一寸割掉。” 坦坦图奇似乎被这句话吓到,脸色瞬间变得惨败,张皇失措的就要向后退去,结果脚下竟然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碎石绊倒,“哎哟”一声,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朝后倒去。 一柄寒刃以毫厘之差,堪堪从坦坦图奇胸口擦过。 莫达里克重新出现在百米外的高空,脸上神色愈发凝重。 刚刚那一跤摔的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早一秒或者晚一秒,都会被他的剑刺穿身体。 看着坐在地上拍胸口、一脸惊魂未定样子的坦坦图奇,嘴里喃喃自语说着“好险好险”,莫达里克越发觉得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测。 “不灭信仰”获取的关于坦坦图奇的最后一份情报,还是三十多年前,坦坦图奇尚是波鲁什家族少主,刚刚晚婚时候的事情。 婚礼上,一支由波鲁什家族仇家组建的刺客小队,在提前进行了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对坦坦图奇发动了全方位毫无死角的刺杀。 那也是坦坦图奇最后一次在人前动手,他没有召集任何护卫,仅凭一人一剑,便挑落了前来围杀的所有刺客。 当时自然有“不灭信仰”的成员在场,亲眼目的了坦坦图奇动手,得到的结论是“毫无疑问的剑圣,勉强可以算作顶级”。 这么多年过去,坦坦图奇再没亲自出手,莫达里克原以为他的实力会随着发福的身体一同衰退不少,然而事实似乎恰恰相反。 一个身上藏有无数秘宝的家伙,本身还是位能够躲过自己刺杀的高手—— 应该怎么杀? 正文 第六一零章 波鲁什家的“反魔法” 莫达里克已经有些后悔来库曼了,波鲁什家族的难缠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根本不是随便动动手就能碾死的。 而在刚刚交手的间隙,原本呆在山头的琼斯十三世,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莫达里克有所察觉,但没有选择干涉,如果能够处理掉眼前的胖子,库曼对他来说就算是彻底门户大开了,克洛泽尔这些下人根本不足为惧。 “你是魔剑士?” 另一边,坦坦图奇似乎终于缓过气来,视线落在莫达里克腰间停留几秒,又像是自我否定般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看上去是把剑,却没有剑气流转的迹象,你的握剑方式也是个门外汉……嗯,那应该是你用空间魔法具象出来的能力吧?” 被坦坦图奇一语道破玄机,莫达里克眼眸深处瞬间闪过不易察觉地的寒意,干脆放下剑,也不装样子了,冷笑道:“我的架势就这么差劲?” “模样是有了,但缺了剑士那份勇往直前的信念。” 坦坦图奇摇头,语气像是一个长辈在训诫晚辈,醇厚和蔼的说道:“魔法师终究是魔法师,遇到威胁自身生命的危险时,最先考虑的不是如何正面击退敌人,而是以自身安全作为最优先考量,尤其像你这种掌握强大创想魔法的,总会想办法通过能力规避风险。” 莫达里克神情愈发凝重,似有所启发。 坦坦图奇掸去身上的灰尘,继续道:“在你第一次选择躲开,而不是冒着受伤的风险强行夺回咱们的国王陛下时,我就大致摸清你的战斗风格了,所以后来你才会吃那么多剑。” “你以为我等神使会怕死?”莫达里克不屑的冷笑一声。 坦坦图奇挠了挠凌乱的红发,赶紧摇头道:“没,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神使都是疯子,却是极有理智的疯子,在必要时候绝对不会惜命,可就怕死的毫无价值,就像被我那个不争气儿子砍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坦坦图奇想了半天还是没能记起,只能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你见谅哈。还有半年前,另一个死在迟小子手上的神使,你看他们死的就毫无价值,连我这个糟老头都没记住名字。” 莫达里克微微眯起眼睛,额头出现几根青筋,隐然有暴怒的迹象。 古里古波依与安琪拉的死,一直都被神使们视为耻辱,现在被对方故意提起,简直就是在莫达里克脸上狠狠踩了一脚。 坦坦图奇突然叹了口气,“说起迟小子,如果现在是他站在我面前,我绝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没办法,这小子鬼点子贼多,手段还丰富。 当然,这些整个大陆上花样最多的,胖子认第二,恐怕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最让人头疼的,是这小子动不动就喜欢跟人拼命,一点魔法师的灵活与矜持都没有,这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难道嘴上嚷嚷要当剑圣,结果还真把自己当成剑圣了? 所以要是跟他打,我这些花样就没用了,因为这小子根本不怕以命搏命——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这个能力,要不就只是他单方面吊打别人了。 所以你看,到现在我那几个不争气的手下,已经刺中你四剑,换做迟小厉,别说碰到他,我都敢站在这里大大咧咧废话这么久,这小子明知道我身边有陷阱,也会毫不顾忌的冲过来——” 没等坦坦图奇把话说完,他面前的空气突然爆炸开来,像是有两种东西在前方不远处狠狠撞了一下,掀起的气浪将周围地面扫出一块弧形空缺。 “呸、呸。” 坦坦图奇吐掉吹进嘴里的脏东西,看着被弹飞到更远处的男人,有些无奈道:“你是不是傻,都说我身边有陷阱了,你怎么还闷头上?” 坦坦图奇一拍脑袋,恍然道:“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因为我一直在夸迟小厉是,所以心里有些不服吧?哎呀呀,都活了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好了好了夸你两句,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空间魔法师,这下开心了吧?” 莫达里克眼神凶狠,刚刚不知别什么东西撞凹的胸口很快恢复如初,直接提起伪装成长剑外表的多重空间魔法,竟直接朝着坦坦图奇丢去。 “哎呀!” 坦坦图奇哀嚎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漆黑如墨的小碗状物品,直接朝着袭来的长剑丢去。 被他顺手丢出的黑色小碗,在与剑锋相撞的刹那,忽然如同滴入水中的墨一般迅速扩散开来,眨眼间便成了一张几乎覆盖整座山头的巨大“黑布”,将整把剑团团包住。 然而仅仅半秒后,这张“黑布”便剧烈抖动起来,很快露出一截剑尖,继而被空间魔法彻底撕裂。 失去束缚的长剑继续之前的轨道,然而却没能命中坦坦图奇。 似乎早就料到黑碗无法阻止那把剑,坦坦图奇在丢出的同时,空出的另一只手摸进怀中,利用这拖延的半秒时间,成功激活卷轴,整个人瞬间从原地消失。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莫达里克也行动起来,他同样不认为这次攻击能够奏效,即便这把剑凝结了他大量心血与感悟,对于坦坦图奇这种老狐狸依旧不会起到多大效果。 所以这只是一个诱饵,莫达里克料定坦坦图奇会选择最稳妥的方式,也就是通过空间魔法离开原地,自始至终便密切关注他的动向。 当精神力捕捉到某些蛛丝马迹后,莫达里克便知道事情正在按照他的预想发展,所以当即锁定了坦坦图奇周围所有空间。 虽然这样一来会耗费他大量魔力,但却能够让他在坦坦图奇出现在新左边的一瞬间锁定位置。 就像坦坦图奇之前做的那样,在空间魔法落点处提前预判伏击,只不过这次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调换,是他莫达里克守株待兔。 找到了! 坦坦图奇气息泄露的刹那,莫达里克嘴角不由上挑,正要传送到他的背后—— ! 莫达里克忽然心生警觉,之前那种如坠冰窟的寒意再次袭遍全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他毫不犹豫改变了传送地点,果断放弃如此千载难逢的刺杀机会。 重新回到高空,莫达里克收回长剑的同时,看到坦坦图奇一脸沮丧的表情,以及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手握长剑刺穿他原本落点的黑衣人,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不是千锤百炼而出的本能,让他在最后关头有所察觉,现在莫达里克已经被那把剑刺穿了。 即便是能量体也没有无限修复的本事,莫达里克以“一条命”为代价,差不多摸清了那把专门针对能量体的武器的特性。 莫达里克可没有第三条命浪费,所以对于接下来的战斗不得不小心翼翼,即便是被刺中一次,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所以坦坦图奇有一点确实说的没错,莫达里克在进入战斗状态后,反而因为顾虑太多愈发束手束脚,这种情况在失去第一条命后更加严重。 那个手握长剑的黑衣人,一击未中,也没表现出丝毫懊恼,只是面无表情的收剑入鞘,然后整个人慢慢淡去,很快便消失在原地,仿佛融进了周围环境,静静等待下一次刺杀来临。 “死人?” 莫达里克略微有些诧异,因为参与了献祭大阵整个制作过程,莫达里克对于生命的气息十分敏感,然而刚刚与黑衣人视线交错的一瞬间,他竟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死气,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僵硬。 这让莫达里克不由想起哈涅斯手下的活死人,只不过两只之间还是有不少差距,他没能从那个黑衣人身上察觉到丝毫魔力的痕迹,就证明黑衣人不是活死人那种经由魔法转化的诡异生命体。 可奇怪的是,除了魔力之外,莫达里克也没能从黑衣人身上察觉到其他气息。 要知道人活于世,大到鼻息口腔,小到周身毛孔,都会无时无刻、不受控制的泄露出独一无二的气息,这一点即便是大魔导师或者剑圣都做不到完全屏蔽,只能通过某些独门技巧掩盖。 除非对方是纳乌拉或者迟小厉这种高手,能将自身微不可查的气息完美融入剑气或者魔力波动中,否则即使再微弱,在莫达里克眼中,也像是平整无波的湖面陡然掷入一颗石子,所掀起的涟漪醒目异常。 除此之外,只有失去生命力的尸体,才可能做到毫无气息宣泄,就如同路边的毫不起眼的石头,即使突然出现在眼前,也极易被忽略。 莫达里克当然不会认为黑衣人是前一种情况,所以只有可能是对方通过某种他暂时还不清楚的手段,制造出能够躲过自身精神力的完美刺客。 现在回想起来,莫达里克才后知后觉,有些明白为何对方已经杀到眼前,自己却没能提前察觉到杀机。 当刺客是一粒石头,或者一粒泥沙时,任何人都很容易忽略掉这种威胁。 “尸体?嗯……虽然这么说有点实力,不过他们确实已经‘死’了,所以你这种说法倒也没错。” 莫达里克只是自言自语,根本没有想过坦坦图奇会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对方竟然“热心”的讲解起来: “其实这是安东尼老——大师生前没能完成的一个魔法实验。” 坦坦图奇吐吐舌头,改口继续道:“有段时间他对历史传说中可能真实存在过的‘反魔法战甲’产生了兴趣,所以委托胖子我搜集一些相关情报。 你也知道,我家别的本事不咋地,仗着有几百年历史传承,只有情报搜集方面还勉强能看,比克洛泽尔那个小胖子手底下的人差不了多少,所以用了差不多三年时间,终于搜集到一些蛛丝马迹。” 在听到“反魔法战甲”时,莫达里克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骇,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不过好在及时控制住面部变化,依旧神色如常,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坦坦图奇刻意停顿了一下,促狭的双眼在莫达里克脸上扫了半天,却没能察觉到什么变化,不禁微微有些遗憾,脸色不变的继续解释: “当然,我搜集来的这些情报,可以说假多真少,毕竟这种甚至能够改变整个魔法界走向的东西,如果真的能轻易重现,估计现代的魔法师不少都得下岗回家种田了。 反正我当时是不太相信的,如果历史上真的出现过‘反魔法’这种东西,并且还可以人为制造,历史的走向恐怕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一旦被其他不精通魔法的种族掌握,估计早就没有我们人族和双精灵族什么事了,现在大陆的格局也将大不相同,统治者不是矮人就是兽人,或者也有可能是魔族。 毕竟剑术只提供给我们与其他种族抗衡的能力,魔法却是最终帮助人族登上最高王座的主力,一旦失去了这个优势,人族也不可能成为八大族中的第一位了。 所以我猜测,即便历史上真的有因缘巧合之下偶然创造出的所谓‘反魔法战甲’,应该也是不可复制的孤品,并且早就遗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说到这里,坦坦图奇突然话锋一变,像是在追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但是半年后,安东尼竟然真的带着一个半成品找到我,我当时还不屑一顾,认为这不过是异想天开的想法,然而测试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 不是安东尼重现了历史传闻中的‘反魔法’,他带来的那个‘东西’,严格意义上讲并不能对魔法起到任何效果,它的作用只是散发出一种温和的能量,可以中和精神力扩散。 通俗一点来讲,就是说能够扰乱敌人的精神探查,使自己进入一种近乎‘隐形’的状态,借此干扰对方释放魔法……如果能让敌人瞄不准,自然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反魔法’了。” 正文 第六一一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莫达里克差不多已经听明白了,这些“死人”并非能够瞒过自己的感官,仅仅只是身上带有能够扭曲精神力的所谓“反魔法”装置,所以让自己无法察觉。 虽然这种手段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考虑到对方是那个波鲁什家族,如果真像坦坦图奇说的那样,最初是由安东尼创造,那么作出这种东西也并非不可能。 当然,莫达里克不会天真的认为对方会“好心”给自己解释,或许坦坦图奇只说了一半真话,还隐瞒了某些重要情报,如何分辨就见仁见智了。 “不过当时就算取得了这种成果,我依旧认为安东尼的想法不过是痴人说梦,运气好瞎猫碰上了个死耗子。 ‘反魔法’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出现在大陆之上的。 结果呢? 多年后的今天,就在前不久,一个自称为‘王’的异人出现在拜迪,跟迟小厉交手,前期丝毫不落下风,身上似乎就装备着‘反魔法护盾’,这个情报应该没有错吧? 所以历史还是狠狠打了我的脸啊,最终证明安东尼的想法是正确的。” 似乎是想到一些往事,坦坦图奇轻叹一口气,怅然道: “这一晃就是几十年……可惜,安东尼走的太早,这项研究最后也没能完成,而我自始至终都持怀疑态度,所以即便我将他的所有研究成果接手,这么多年里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最终也不过是查漏补缺,完善了他之前遗留的作品,也就是现在你看到的这种‘半成品’。” 莫达里克冷笑道:“你可是用区区‘半成品’便重创了一位神使,如此光荣的战绩,足够让你得意大笑了吧?” 坦坦图奇摆手,一脸谦虚道:“哪里哪里,真的只是半成品,说实话能取得这种效果让我蛮意外的,原本我可是预期得消耗两位数以上的‘死士’,才能碰到神使的身体,现在看来……嗯,别怪胖子我说话直啊,你是不是有点弱啊?就是神使中排最低位的那种……” 两位数……以上? 有点弱? 莫达里克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滞,额头又冒出几根青筋,握拳的双手微微抖动起来。 坦坦图奇的前半句,让他悚然一惊,后半句却让他恨不得当场将这个口无遮拦的胖子剁成肉馅。 担心的地方在于,莫达里克不清楚像之前那种死士,坦坦图奇手上究竟还有多少,原本他估计顶破天也就四五个,刚刚出现在坦坦图奇身边的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个。 只要杀掉他,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只考虑如何应付坦坦图奇身上层出不穷的手段了。 然而这句话却无情打破了莫达里克美好的愿想,如果坦坦图奇不是在虚张声势,那黑衣人的数量至少在两位数以上,自己接下来仍旧不能有丝毫大意。 可即便在明晰局势的情况下,莫达里克还是被坦坦图奇激起了杀心。 没办法,眼前这个胖子的嘴皮子功夫实在太好,对于情绪的把握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好像非常清楚莫达里克心中不能触动的逆鳞,只要看似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稍稍一挑唆,向来心沉如水的莫达里克都忍不住怒焰滔滔。 似乎是感受到上方源源不断散播开来的杀气,坦坦图奇立马摆出一副苦瓜脸,连连后退几步,继续贫嘴道: “诶诶诶,你们这些神使脾气也太差了点吧,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就动杀心了?这么开不起玩笑,可是很难交到朋友的——” “老子交你妹!” 莫达里克咆哮着骂了一句,几百年的修身养性就被这句话给彻底打破。 莫达里克已经做出决定,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将这个嘴贱的胖子杀掉! 漆黑的夜色仿佛被澎湃的魔力撕碎,地面上的积雪无风自动,开始飘向空中。 莫达里克从腰间抽出长剑,双手握住,眼中金光一闪,由多重空间魔法构成的长剑瞬间支离破碎。 那些散播而出的碎片,都是一个个独立封闭的小空间。 莫达里克弹指一挥,成百上千的碎片便形成一道旋涡,缓缓聚集在他身前。 与此同时,莫达里克张嘴轻吟,空出的另一只手,掌心位置亮起一道小小的魔法阵。 “喂喂,这可有些不得了啊。” 坦坦图奇脸上仍是一副夸张的惊惧表情,只是眼中首次闪过一抹凝重。 这些神使拥有得天独厚的能量体作为基础,不说能够做到无吟唱的地步,但所有收集而来的资料表明,那些身为魔法师的神使,吟唱时间几乎都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而当他们真正开始耗费时间吟唱时,只能证明他们正在准备某种极为恐怖的魔法。 身为整个巴布大陆唯一的超级家族,坦坦图奇自然清楚大魔导师和剑圣之上,还存在一个更高的等级。 自己的儿子,以及那个迟小厉,现在都算在这个等级的行列内,这些神使更在这种层级内。 所以禁咒并非最强的魔法,在他们这些更高层级的魔法师中,必然掌握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秘术。 就像纳乌拉的空间斩一样,现在莫达里克正在吟唱的魔法,给这位老谋深算、见多识广的波鲁什家主,竟然带来了极为惊悚的感觉。 坦坦图奇几乎瞬间便做出判断—— “不用藏着掖着了,全部给我上!” 坦坦图奇大手一挥,漫天飘雪中便多出十几道身影。 十名打扮一样的黑衣人,从上下、左右、前后所有方位将莫达里克围住,在接近一定距离后,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张小巧精致的魔法卷轴,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 “区区暗系魔法也想困住我?哼。” 感受到卷轴上传来的波动,莫达里克不屑一笑,却没有出手干涉或者逃走,任凭十几个暗系魔法组合完成,最后在空中形成一个旋涡状的大型黑洞,如同远古巨兽一般从天而降,张大嘴巴,吞噬掉一切接近的东西。 莫达里克就站在引力中心的下方,长衣在狂风中猎猎飞扬。 随着黑洞接近,地面上厚实的积雪开始大量飘向空中,显露出乌黑坑洼的地面,而这大量的飞雪,几乎在接近黑洞表面的一瞬间,如同一滴落入墨缸的牛奶,消失的无影无踪。 坦坦图奇早就提前脱离了黑洞的范围,原本他站立的地方,露出的褐色山体,在黑洞愈发强烈的吸引下,开始微微颤鸣,已经有不少碎石飘向空中。 然而莫达里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噙着冷笑,即便黑洞已经在头顶不足二十米处,身形却依旧如老树扎根岿然不动,任凭土石翻飞,本人竟好像丝毫不受黑洞的影响。 黑洞下降的速度很快,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便吞噬掉莫达里克所在的位置。 直到这时,周围的黑衣人才放缓魔法释放,毕竟不能让黑洞真的落到山头,否则威斯坦的这片林地恐怕要被彻底抹去,到时候变成了一座湖泊。 坦坦图奇凝神观察几秒,右手却从未离开过剑柄。 整整十秒钟的时间,收缩坍塌成一个不足两米直径黑球的黑洞,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仿佛被吞入其中的莫达里克已经在暗系魔法的碾压下化为乌有。 “小心!” 就在几个黑衣人准备上前处理黑洞,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时,黑球突然膨胀起来,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猛扩大,坦坦图奇心头一跳,出声提醒时却已经晚了—— 黑球由两米迅速膨胀成二十米直径,所有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黑球突然爆裂开来,紧接着一道道纯粹的能量冲击,如同一把把最锋利的刀刃,以层层叠叠的波浪形态,迅速席卷向周围。 最为诡异的是,整个爆炸过程竟然没有丝毫声响,就仿佛空中有一个看不见的屏幕,画面上正在表演无声的戏剧。 这是因为暗系魔法即便在破裂的情况下,依旧不断吸收周围所有物质,无论是声音还是能量波动,全部都会被暗系魔法捕捉到。 十几名黑衣人几乎转瞬间就被能量波刃切割成无数段,甚至直到死亡降临前,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察觉到。 这些四分五裂的尸体最终也没能落到地上,接着就被后续飞来暗系魔法碎片吞噬殆尽,只有少部分碎肉身体组织成为漏网之鱼。 远远看去,山头上就像是下了一场血肉雨,将裸露出来的褐色岩体染成红色。 “暗系魔法号称能够吞噬世间万物,几乎没有弱点,可以说是最难对付的魔法类型。” 莫达里克从半空中落地,看着已经远遁到千米之外另一个山头上的身影,嘴角翘起一抹弧度,“不过魔法可不只是依靠种类便能取胜的简单玩意儿,甚至于即便是被克制的魔法,也并不能左右战斗胜负,只有施术者的实力差距,才是衡量输赢最重要的标准。” 莫达里克一边摇头,一边在心中瞬间算出了坦坦图奇所在的坐标位置,不动声色道:“很可惜,这个暗系合击魔法的创作者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在现今大陆上所有暗系魔法师中,应该也能排的上前三,不过很可惜……跟我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就在“的”字刚落的刹那,莫达里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瞬间出现在坦坦图奇身后。 然而在那里等待他的,却是十几把闪着寒芒的剑刃。 “同样的招式用三次,就算是傻子也不会中招吧?” 然而这次,莫达里克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即便被十余柄拥有克制效果的长剑刺穿身体,他依旧保持着笑容,边冷嘲热讽,边轻轻推出右手掌心中的那一团“长剑碎片”。 坦坦图奇瞳孔骤缩,这次甚至连提醒都来不及发出,便以最快速度摁破早就攥在手心的卷轴封印,在空间魔法碎片散开的瞬间再次从原地消失。 “给我回来!” 莫达里克眼中寒芒一闪,右手狠狠抓向半空,整片夜色便扭曲起来,几声刺耳的碎裂声响起,几十米外空无一物的高空中,便突然多出一个肥腻的身影,十分狼狈的摔向地面。 莫达里克根本不看周围不断消失的黑衣人,眼中只有不远处的那个胖子,一个闪身间再次来到坦坦图奇身后,右手摁向后心的同时,狰狞笑道: “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死士!” 莫达里克出手极快,为了达到极限速度,他甚至在千分之一秒内发动了另一个魔法,将两人之间的空间暂时抹除,这样他看上去跟坦坦图奇还有一点的距离,出手的刹那,其实就已经插入了他的身体。 温热的血肉感传来,莫达里克几乎毫无阻碍的摸到了那颗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没想到得手如此轻松,莫达里克一时间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费劲千辛万苦却没能除掉的麻烦对手,某一天竟然被一把不经意扔出的小刀插死,心态难免调整不过来。 莫达里克正考虑要不要将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波鲁什家主的头扭过来,看看他临死前是什么表情时。 坦坦图奇的脑袋忽然自己转动起来,在莫达里克震惊的目光中,直接扭转一圈,整张脸面向他。 看到那张肥脸上仿佛猎人看到猎物入袋时的狡诈笑容,莫达里克瞬间脑袋一空,一股寒意从脚后跟蔓延上来。 这是陷阱! 莫达里克刚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坦坦图奇如同看透了他的心理变化,竟大笑着开口道:“答对了!” 莫达里克立刻发动魔法,想要远离这个恶毒的陷阱,不过很快就变了脸色。 因为他惊恐地发现—— 自己的魔法竟然失效了! 就好像自身周围所有空间都被封禁,没有丝毫裂缝,将他死死锁在这里。 冷汗顺着莫达里克额角流下,他心中第一次生出恐惧的感觉。 然后他在那张肥腻的脸彻底扭曲之前,听到了坦坦图奇的笑声:“虽然我那个逆子不成器,但谁让老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呢?万一哪天跟人交手失手了咋办?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准备了点对付迟小厉的法子,没想到今天竟然先用在你身上了。” 莫达里克正要破口大骂,就被几百道魔法瞬间爆炸的轰鸣所淹没—— 正文 第六一二章 波鲁什家的秘技 “这下总该死了吧?” 坦坦图奇擦起黏连在脸上的泥灰,扇动手掌给脑袋送风,一边眯起眼睛看向那五光十色如同焰火般绚丽的爆炸中心。 “还好之前跟迟小子打赌,赢了这么一个好用的玩意儿,要不还真锁不住……喂,还有活人吗?有的话吱一声,告诉我那个空间封锁的魔法没有被破坏吧?” 坦坦图奇身边的空气倏而扭动起来,一道人影出现,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低头汇报道“回主子,暂时没有逃脱迹象。” 坦坦图奇满意的点点头,脸上仍严肃道“不要马虎,狡兔还有三窟,这个世界上可不只胖子我手段多,谁知道这些神使是不是还掌握着其他——” “嘭”的一声,坦坦图奇还未说完,就被身旁的黑衣人一脚踢开。 下一瞬间,来不及逃离的黑衣人便像是被橡皮擦擦去的铅字,身体一寸寸消失,切口处清晰可见鲜红的血肉。 不等他发出惨叫,整个人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坦坦图奇被这一脚踢飞出几百米才以狗啃泥的姿势落地,却也顾不得狼狈,手中用力一捏,身形再次从原地消失。 一阵微风浮动,却没有人影出现。 “还来?!” 一道郁闷至极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半秒之后,便见一个浑身沾泥的胖子手忙脚乱从泥地中扒拉出来,身子猛一下沉,明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头顶却突然刮起一阵能够剜肉切骨的飓风,就像忽然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泛滥。 坦坦图奇当然清楚这不是什么风系魔法,只是原本位于上方的空间本身,被硬生生挖去,所以才会一下子出现一个空缺,导致周围空气疯狂涌入。 如果不是刚刚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心生警醒,坦坦图奇估计现在已经让人开了瓢。 直到这时,远方的爆炸才缓缓消停,半空中不断掉落大团火球残屑以及其他魔法遗留物,却唯独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坦坦图奇额角再次浮现汗珠,与脸上的泥灰混在一起,结成一块块泥斑。 这对于一向在意自己形象的坦坦图奇来说,简直比用餐时发现吃了一半蟑螂还难受,赶紧从怀里取出一条水墨画风格的绢布,边擦脸边冲不知何处的某人喊道 “先停战!停战!等我把脸擦干净——哎呀你这卑鄙小人竟然偷袭!” 坦坦图奇慌乱之下,顺手将绢布丢向身后。 浑身金血的莫达里克身形一滞,看着飘向自己的绢布,几乎下意识作出闪避动作,同时将原本抓向坦坦图奇周围空间的魔法,封锁在绢布上面。 结果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坦坦图奇得到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等胖子屁颠屁颠跑出几百米远,莫达里克才再次面容一僵—— 又上当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魔法,只是一块普通的绢布! 莫达里克感觉胸中像是烧起一团烈火,几百年的愤怒几乎都在这片刻间爆发出来。 已经暂时逃脱危险的坦坦图奇偏偏还回过头,火上浇油的来了句“诶呦,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块手绢,不过你要是喜欢就送你好了。” 莫达里克一把将手绢捏碎,结果下一秒,猛烈的金光便直接冲破他手中的小型空间,很快便将莫达里克惊怒的表情彻底吞没。 “哎呀呀,你看看,就算不喜欢也不要随便毁掉别人送的礼物嘛,这下为自己的失礼付出代价了吧?” “死胖子!我看你还有多少保命手段!别让我抓住你,否则我一定要把你剥皮抽筋炼油!” 一声宛如从地狱中发出的怒嚎响起,莫达里克从火光中冲出,身上更加惨不忍睹,几乎被粗如拇指的金色血液浸满。 “妈呀,杀人了——” 坦坦图奇瞬间变了脸,哀嚎一声,转身逃跑的同时,不忘向身后看似随意的砍去一剑。 已经吃过多次亏的莫达里克,这次却没有任何减速,裹狭着凝练如同实质的魔力,以自身为中心瞬间形成多道空间屏障,毫不避讳的与剑锋正面相撞,抬手就要捏碎坦坦图奇的右臂。 只听“噗哧”一声,一条手臂飞散而出,顺带着还有一声惨叫。 莫达里克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激出眼泪,只是有些木然的看着自己失去知觉的右臂,竟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时候,正要作势逃跑的坦坦图奇,右脚碾地,以一种像是要扭断脚踝的凶猛力道,直接将整个身子反转,同时另一只脚猛踏一步,脚下十米范围内的地面,瞬间塌陷出一个大坑。 一股锋锐之气扑面而来,莫达里克有些发怔的看着向自己冲来的坦坦图奇,心中却很难将眼前这个眼神犀利、浑身散发出势不可挡气息的男人,与那个珠光宝气、看上去狡诈阴险的胖子重合为同一个人。 “你以为纳乌拉是谁教出来的?” 此时的坦坦图奇再不像之前那般表情丰富,仿佛换了一个人,面容冰冷,眼中暗藏杀机,就好像一把蓄势已久的宝剑。 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莫达里克在千分之一秒内,脑海中如同慢镜头一般迅速回忆之前的场景,坦坦图奇那看似普通的一剑,却让他有种直面纳乌拉时的错觉。 而这一剑几乎是轻而易举斩断了自己身上超过五层空间屏障,除了纳乌拉的空间斩,难道还有其他剑技能够做到? 难道……纳乌拉的这手成名绝技,其实是波鲁什家族代代相传的不宣秘技? 可为什么之前几百年都未听闻任何一个家主使用过这种招式? 难道是近几任刚刚领悟的剑技? 或者发动这一招需要某种条件,或者要付出某种代价,而只有天赋足够高的后代,才能将这种代价降到最低,所以整个波鲁什家族历史上都算得上最强天才的纳乌拉,才能将这一招发扬光大? 许多想法几乎瞬间闪过莫达里克脑海,因为纳乌拉在凯德尼尔那一剑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如果当时不是埃弗恰好赶到,恐怕图依已经折戟在那个地方了。 死亡并不可怕,只是如果因为实力受限导致失败,这种死法就太过憋屈了。 而纳乌拉的空间斩,也可以称得上空间魔法师最大的克星了。 虽然莫达里克自认空间魔法造诣远比迟小厉更高,但也不得不承认,能与掌握空间斩的纳乌拉交手多次始终有来有回,迟小厉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不过这更多是体现在他掌握着其他魔法上,如果只凭空间魔法,应该是很难战胜纳乌拉的。 最高位的两位神使恰好是清楚这点,所以才派他来大陆执行任务,而不是留在渊域迎击讨伐队。 至少面对纳乌拉,两人的能力相性太差,莫达里克能够取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根本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弱势跟对方硬碰。 然而莫达里克万万没想到,来到大陆竟然也遇到了空间斩,而在此之前他甚至完全都不清楚对方掌握着这种剑技。 所以纳乌拉的剑技真的是这个男人教的? 那他的实力究竟到达了何种程度? 不会已经登上“至圣”层级了吧? 即便是纳乌拉,使用空间斩也会造成极大的消耗,在凯德尼尔时总共也只出过三剑,之后便表现出了一定的疲劳。 所以莫达里克眼下最想弄清楚的,就是已过中年的坦坦图奇,究竟还保留了多少状态,能够递出多少剑。 失去一只手臂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能够接上。 关于这点,莫达里克反而还要感谢迟小厉。 在遇到迟小厉之前,因为实力的绝对差距,神使们几乎不会受伤,即便是在实力大打折扣的大陆上行走,也很难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而每个时代的天才怪物屈指可数,像尼莫拉与安东尼这种能够威胁道他们的怪胎,只要避其锋芒,不主动招惹便是。 通常情况下,这些人都拥有复杂的关系网,即便因为某些,得到什么蛛丝马迹,对于他们有所在意,也很难抛开身边的一切追查下去,大多时候都不得不中途放弃。 因而大多数情况下,只要神使们保持低调,就很难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即便是偶尔不得不亲自出马,也几乎不可能遇到堪堪一击对手。 而像莫达里克这种只负责传送通讯的“辅助人员”,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幕后,更加难有亲自登场的机会。 直到许多年前,古里古波依出事。 神使们才渐渐意识到,小心谨慎已经不够保险了,大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涌现出越来越多能够对他们真正造成威胁的人。 原本他们以为送走尼莫拉和安东尼,短时间内就可以在大陆横行无忌,结果事实却无情的打了他们一个耳光。 所以神使们更加隐匿行踪,将所有的计划目的藏于水面之下。 结果前不久,就在安琪拉准备启动谋划近十年的计划时,又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迟小厉打死,直接让本该同期进行的其他几个计划搁浅,无限度延期。 这次所有神使都怒了,直接派图依与莫达里克前往大陆,算是给他们“提个醒”,或者说是开战宣言。 结果没想到在返回的最后路程,竟然被等在那里的纳乌拉截胡,双方在凯德尼尔大战一场,那也是莫达里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伤。 当时莫达里克破天荒生出一份恐惧,也是第一次不得不去想,当能量体的自愈能力无法赶上受伤速度,自己又该如何保命? 这种惶恐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拜迪异人入侵失败,几位神使复盘迟小厉的战斗时,莫达里克才从他自我修复的手段中得到启发。 当时莫达里克心中很想说一句——卧槽,空间魔法还能这样用的?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在此之前,莫达里克自认对空间魔法的运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虽然多重空间构筑领域不是他的强项,但也不会逊色于传送领域太多。 可是他从未想过,空间魔法竟然还能应用在治疗方面,尤其是那些瞬间制造的伤势,完全可以通过细致入微的魔法操作进行剔除。 唯一的一点遗憾是,莫达里克并没掌握多么高明的医术,对于人体结构的了解,也仅限于“那些位置是要害”这种程度。 不过熟能生巧,经过一次次锻炼,加上能量体天然的优势,莫达里克对于自己的身体已经了如指掌,基本能够做到迟小厉为自己紧急治疗的效果。 这种方法在眼下为莫达里克了不小的帮助,他只要收回手臂,同时在切口处略做处理,便能瞬间粘合回来,远比之前靠能量体不断补充更加便利,也能节约非常多的损耗。 所有念头一闪而过,莫达里克已经有了主意,先取回手臂,然后暂避锋芒,他不相信坦坦图奇能够连续三次使用空间斩,只要躲过这次攻击,对方总有休息的间隙,那时便是他反攻的机会。 同时莫达里克也不忘警惕周围空间,虽然刚刚又杀掉十几个黑衣人,但谁知道坦坦图奇还有没有更多手下? 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再被捅个透心凉,以他现在入不敷出的身体,恐怕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将所有想法过了一遍,莫达里克终于从最初的惊慌中冷静下来,沉着的发动魔法,一边以最远距离传送到威斯坦城内,一边随时警惕周围变化。 之所以没有直接退出威斯坦,不是莫达里克做不到,而是他认为城中仍有大量居民,坦坦图奇会心有顾忌,不敢大肆破坏。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过了几秒钟,身后竟没有丝毫动静,坦坦图奇竟然没有追上来! 莫达里克皱了皱眉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就算顾忌城内居民,对方也不可能毫无行动。 莫达里克仔细回忆起之前坦坦图奇出剑的过程,脸色很快变得凝重,最后由红转青。 又被骗了! 他根本就不会空间斩!恐怕是用某种秘法截留了纳乌拉的一缕剑气! 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小伎俩骗到,还主动跑远…… “混蛋——!” 。 正文 第六一三章 守墓人 登场 等回到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山头时,果然已经不见坦坦图奇的影子。 暴跳如雷的莫达里克,接连打了几个响指,自建国以来便屹立威斯坦北部的几座山头,这次直接连山根一起彻底消失了。 将心中的郁愤发泄完,莫达里克瞪着充满血丝金线的眼睛,扭头看向喧闹四起的城中。 此刻越来越多的平民,被接二连三的轰鸣惊醒,异人入侵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连内城的富人聚居区都变得惶恐不安,开始不住往外派遣家丁打探消息。 莫达里克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容。 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 等我把内城河沙成一条血河,看你们还能不能一直躲下去! 莫达里克抬手正要启动布置在城外的结界,面色却忽然一滞。 他能感觉到原本布置的二十几个结界阵枢,竟然有一个失效了! 虽然一个出现问题并不会影响整个到魔法阵无法运作,但却能够干扰莫达里克的下一步计划,无法短时间内在威斯坦原有的空间坐标上,覆盖另一个大型空间,使得两空间重叠,制造出空间裂缝,达到杀掉所有城内居民的目的。 原本他也是要用这些人的生命作为献祭大阵的素材,现在不过是提前一步完成罢了。 琼斯的命还是要暂时留着,毕竟他们此次计划不止局限于一座都城,莫达里克想将库曼全境都纳入献祭大阵的范围,这样就少不了琼斯的存在。 能够兵不血刃卸掉其他地方的武装,给“不灭信仰”充足的蚕食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琼斯肯定被坦坦图奇藏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并且绝对安全,所以莫达里克并不担心大范围攻击会误伤。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不小心将琼斯碾成粉末,只要不是最坏的结果,连一点尸体都找不到,全部消散于空间裂缝中,即便只带回一片血肉,大不了让骷髅老头多付出点代价将其“复活”便是。 当然,这只是下下策,莫达里克在动手的同时,还是尽量将精神力散播出去,看看那能不能捕捉到那缕熟悉的气息。 眼下大型结界无法使用,莫达里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坦坦图奇搞的鬼。 “你以为这点小动作就能阻碍我?” 莫达里克一声冷笑,浑身的金色血液在同一时间发出耀眼光芒,很快飞散到空中,化成漫天流光,每一点都只有沙粒般大小,在达到一定高度后,爆发出更猛烈的魔力冲击,接着便如同一只只萤火虫,快速流散四方。 “割据——动荡时代!” 莫达里克手握勾爪,仿佛指尖有一条条看不见的细线,牵动着射向四面八方的流光。 这些由纯粹能量精血构成的碎片,相当于莫达里克身体的延伸,看上去丁点大小,实则却蕴含了恐怖的能量。 加上莫达里克娴熟的操作,每一块能量碎片,很快都结合成一片片极不稳定的破碎空间,只要受到一定冲击,就会瞬间爆裂。 一旦这些破碎小空间与原本世界结合,交叠的空间便会无可避免的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就算有人侥幸不被四分五裂的空间裂隙捕捉到,也会被随之而来的元素翻涌撕成肉沫。 莫达里克制造的小空间,可不存在外界到处都是却微不可查的元素能量,双方接触的时候,就像春汛时解冻的河流,积蓄在上游的汹涌河水一旦决堤,便会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冲击下游,许多原本牢固的防御工事如白纸一般清脆,转瞬就会被冲破。 而普通人的身体甚至连寻常的防御工事都算不上,又如何抵抗这肆虐的元素暴走呢? 原本莫达里克还有些期待,坦坦图奇会在自己动手的时候发动突袭。 就算那个胖子自身的实力是唬人的,但手中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总归还是有几分厉害,莫达里克不太相信对方会无动于衷。 然而这次,直到成百上千的碎裂空间落地,继而引起接二连三的无声爆鸣,整座城区如同被橡皮擦瞬间抹去三分之一,都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别说潜藏在暗处的刺客,周围就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又过了几秒,空间裂隙开始弥合,声音终于传播开来。 不少瞬间失去四肢躯体的人,甚至只来得发出一声哀嚎,就被随后掀起的元素风暴搅碎。 整座威斯坦,库曼最繁华、规模最大、人口同样最众的大都市,几乎眨眼变成一座死城。 当然,因为之前消耗太大,莫达里克的魔法没能遍及整个威斯坦,但主演城区都化为一片废墟,只剩边远角落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尚且保存完好。 看着脚下宛如地狱般的场景,莫达里克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剩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失望。 “坦坦图奇……我还是高看你了,你们波鲁什家族不是被称作‘库曼的守护神’吗?怎么到了生死关头,就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崇拜你的民众化为冰冷的肉屑?” 莫达里克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够听到,就这么悬浮于半空,脸上噙着冷笑: “我知道了,大概是你提前将城内的家眷遣散,所以现在死的这些人都与你无关,因而你心底生不出半分怜悯吧? 这点我倒是能够理解,一些无关紧要的虫子,死了就死了,反正只要自己家族屹立不倒,像这种愿意簇拥上来的白痴,还是一抓一大把,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嗯……这么一看,你跟我们在某些方面也差不多嘛,都够冷血残忍,呵呵呵……” 莫达里克扭过头去,不再看城内一眼,而是望向南方。 “让我想想,你们波鲁什家族的根源在哪里……” “没记错是南方一个规模不小的城市?或者那里也只不过是你们制造的障眼法?狡兔都有三窟,就你这种老狐狸,事事算无遗策,会不给自己留点退路?” “不过无所谓的,不管那里是真是假,我都会去一趟。你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撤走吧?” “只要有蛛丝马迹留下,我就有无数种办法顺藤摸瓜,只要你们还在这个大陆上,就逃不出吾等神使的手掌心。我倒要看看,杀完所有波鲁什家族的人后,你还会不会跟乌龟一样缩在后面……” 莫达里克喊了半天,却像是对着空气说话,没有任何人回应,也没有任何袭击出现。 莫达里克眯起眼睛,精神力如同一张大网,迅速扫过四周,再次确认了一边,终于彻底放弃,转身就要南下。 已经成为死城的威斯坦,没有继续呆下去的价值,如果坦坦图奇带着琼斯逃跑,现在肯定也已经出城了,剩下的工作无非就是布置好献祭大阵。 这些简单的任务交给“不灭信仰”完成就好,反正献祭大阵经过多次改良,一些实力强大的大魔导师也能够使用,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莫达里克稍作思考,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便要撤去覆盖整座威斯坦的空间结界,同时传讯给等在城外的几十名“不灭信仰”成员。 然而就在结界消失的刹那,莫达里克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异样,不由疑惑地抬起头。 他明明已经撤去结界,却不知为何没有魔力回溯。 莫达里克悚然一惊,瞬间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短暂的犹豫,便立刻抬起手掌狠狠拍向前额。 伴随着一道“咔嚓”声,周围景色瞬间变化,莫达里克摇摇头,竟发现自己仍然在最初的那座被夷平的山头上。 举目望去,山下的街道上仍是灯火通明,无数大大小小的人影不安的走动着,甚至能够隐约听到一些急切的讨论。 “幻觉……” 莫达里克喃喃自语,心中却惊骇的无以复加。 远处源源不断传回的魔力波动表明,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而之前被他破坏殆尽的威斯坦,不过是脑海中的泡沫幻影。 幻觉系魔法通常都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之上,对于拥有能量体和强大精神力的神使来说,几乎不可能被瞒过感官。 可偏偏这种不可能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而对方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试探自己手中的底牌。 从幻觉中脱离后,莫达里克打碎的那把集结了诸多空间魔法的长剑已经消失不见。 不过莫达里克的空间魔法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因而视线尽头处,那片原本位于城郊、此刻已经消失不见的密林,就是无言的解释。 所以对方仅仅只用了一个幻觉魔法,就让自己耗费掉了一张王牌? 莫达里克又惊又怒,不过还是迅速定下心神,如果现在自乱阵脚,反倒会落入那个胖子的下怀,或许对方就是在等待自己露出更多破绽。 深吸几口气,莫达里克彻底冷静下来,许多想法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首先排除掉对方拥有达到“至圣”领域幻术系魔法师的可能。 原因还是跟以前一样,如果真有这样的高手,不提他以前是如何做到隐姓埋名的,这种时候完全可以作为大杀器,有心算无心,对毫不知情的莫达里克进行致命一击,而不是仅仅为了耗费掉一点底牌。 这恰恰证明,对方缺少能够致自己于死地的手段,因而才会进行这种拖延战,试图不断削弱自己的力量。 想清楚这点,莫达里克彻底心安下来。 至于自己为何会落入幻术陷阱却毫不自知,莫达里克渐渐也想明白了,多半是因为前期身体耗损程度太大,又早早用掉了诸位大人恩赐的“第二条命”,所以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一直在留意周围环境变化,却忽视了某些大范围的魔法攻击。 想到这里,莫达里克反倒不着急行动,在失去魔法剑的当下,想要将整座威斯坦变成鬼城,依然能够做到,但莫达里克要付出不小代价,甚至会伤及能量体的根本。 所以思索再三,莫达里克决定……暂时撤退。 虽然这样不可避免的会带给他难以遗忘的耻辱,并且没有完成任何最初的目标,但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莫达里克已经确认,整座库曼并不存在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 无论是人还是物。 只需稍作调整,等身上的伤势恢复大半,待他卷土重来之时,就是库曼亡国之日。 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就算波鲁什家族还留有一点手段,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可能连施展出来的时间都没有。 只要没有打败自己的方法,就阻止不了库曼亡国的命运。 想到这里,莫达里克心中仅存的一丝烦闷也烟消云散,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是他!那个在半空中不知道笑什么的傻子!” 一阵不和谐的慵懒声音传来,莫达里克几乎是下意识眼皮一跳。 对于这个声音的主人,他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城南方向,一个满头是汗的胖子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同时伸手指向这边,“他叫摩达……比克?是十二神使之一,掌握空间魔法,下手可是真狠,我家那些辛苦培养的死士基本上都死光了……” 莫达里克定睛凝神,胖子不是先前逃去无踪的坦坦图奇还能是谁。 只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胖子身上了,而是他身边那个几乎高出一头的健壮男人。 只见那人头上绑着一圈显眼的灰布,像是一团胡乱缠绕的麻绳,跟乱糟糟的头发搭在一起竟然有些“相得益彰”。 男人右眼从眉梢到嘴角处,有一条极为醒目的狰狞刀疤,使得那张本就严肃冷峻的国字脸显得更具威严。 身上是随处可见的粗麻布衣,以及看上去毫无防御加成的破烂长裤,腰间则拴着一条与头带相似的灰麻绳,侧面挂着一把几乎与他腿等长的巨剑。 如果抛开那异于常人的身高,以及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其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男人都像是一个刚被征召入伍的佃户,浑身上下无不散发出一种贫穷的气息。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莫达里克浑身如同被电流激过般微微颤了一下。 他低声念出男人的名字。 “霍华特本因——” 正文 第六一四章 同归于尽 霍华特本因。 这个名字在民间的认知度可能很低,但对于任何一个涉及魔法或者剑术封面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如雷贯耳。 作为近代处于剑道巅峰的剑圣,霍华特的知名度之所以在某种阶级中不高,仅仅是他背后的势力太过神秘。 历史甚至比“探险者协会”更为悠久、堪称大陆活化石的隐秘组织——“守墓人”。 这个组织的名号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寻常人家的父母甚至用“用不听话就把你送去‘守墓人’”这种话来管教顽皮的孩子。 对于守墓人的评价,可以说出现了两个极端。 称赞守墓人组织的有很多,因为他们可以说是放弃了世间所有荣华富贵,依靠仿佛宿命般的坚定意志,数十年如一日驻守在渊域边缘,能够寿终正寝的少之又少。 大部分人,在度过漫长而无聊的岁月后,兴许某一天就在一场不为人知的战斗中死去。 所以有的人称守墓人为“守护大陆的最后一块盾牌”。 然而厌恶守墓人的同样大有人在。 原因无外乎其他,仅仅是守墓人成员基本都是来自大陆各地的流民刑徒,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负着不被世人所容的大恶,放逐到守墓人,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大的惩罚。 守墓人拥有自古流传下来却不为外人所知的严苛准则,外人毫不知晓他们是如何将那些桀骜不驯的恶徒,训练成恪守规则的“乖宝宝”的。 因而之前很多深受某些成员恶行之苦的人,对于愿意接受这些恶人的组织,从心底根本谈不上任何好感。 在他们眼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即便守墓人近千年历史中,从未有过一起严重的成员外出犯恶,守墓人依旧是个充满恶魔的地狱。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 就算偶尔会有刚(被迫)“加入”不久的新成员偷偷潜逃,也根本不敢像之前一样大张旗鼓的为非作歹,他们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祈祷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整日提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不过即便做到滴水不漏,过不了多久,守墓人的惩罚队也会如同嗅觉灵敏的鬣狗尾随而来,然后将这些有点手段的“新成员”带回去,重新“教导”一番,之后便再不会发生潜逃的了。 即便有这种褒贬不一的风评,依旧无法动摇守墓人在诸多剑士与魔法师心中目中的地位。 处在对付异人的最前线,加上身边成员都是无恶不赦的狡诈恶徒,对于剑士和魔法师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历练之地。 所以每年都会有大量年轻人涌入那片原本代表着死亡与恐惧的森林,经过层层筛选严格审查,只希望成为“守墓人”的一员。 这些人和被强制送来的刑犯不同,经过三十年的生死磨砺,如果仍然活着,可以自由选择去留。 而每一个从守墓人走出去的人,都可以算得上当世最拔尖的高手。 除了这种情况外,守墓人终生不允许离开那片森林,直到战死最后一人,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异人从渊域出去。 所以当霍华特出现在坦坦图奇身边时,莫达里克脑海中最先涌现出的疑问是—— 守墓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灭信仰”对于守墓人的渗透有限,却也不像波鲁什家族那样完全捕捉不到任何内部情报。 毕竟如此大的一个组织,内部人员审核起来难免会有些麻烦,不像波鲁什家族铁桶一块,让人看了根本下不去嘴。 所以莫达里克早就知晓守墓人一些不成文的规定,其中一条便是只要大陆没有灭顶之灾,守墓人就要继续恪守本职,绝对不能干预任何外事。 可现在他们的斩首行动才刚刚展开,波及范围甚至只有几座中心城市,还远未达到守墓人出动的标准,对方为何会像是提前知晓一般,在如此微妙的时机出现? 莫达里克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前与坦坦图奇接触的经过,越发认定对方之前便知晓霍华特会来,所以才用话术不断拖延时间。 霍华特本身只不过是位巅峰实力的剑圣,远远达不到“至圣”领域,即便莫达里克现在处于严重损耗的状态,战胜他应该也是毫无悬念。 然而令莫达里克忌惮的是,这位现任惩罚队队长,如此来势汹汹,绝不会只有一个人。 “看你那一脸便秘的样子,肯定是在想到底来了多少人吧?” 站在霍华特侧后方的胖子,探出半个脑袋,伸出手掌张开五根指头,一脸得意道:“实不相瞒,差不多这个数。” 莫达里克立刻青筋暴起,很想骂一句你伸五个指头鬼知道是什么意思,是指五个?五十?还是五百? 总不能是五千吧。 虽然在圣阶面前,数量不过都是浮云,但这也只是平日而论。 莫达里克掂量了一下现在的状态,如果真要来了五十名守墓人精英,他应付起来就很吃力了,至少不太可能强行杀掉那个胖子。 如果来了五百人…… 莫达里克已经在考虑撤退事宜了。 “是不是在想该怎么逃跑?” 这时候坦坦图奇又开口了,“你以为守墓人如此兴师动众赶过来,会让你轻易跑出去?你可是堂堂空间魔法大师啊,没三把叉子两把刀子,也敢过来献丑?” “你这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形容。” 忍不住吐槽的却不是莫达里克,竟是从出场到现在一直未曾言语的霍华特。 这位高大剑士紧绷的脸颊抽搐了几下,忍不住道:“纳乌拉那小子嘴贱就是随的你吧?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堂堂名门望族,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跌份的后人。” “多谢夸奖,江山易改,本贱难移。” 坦坦图奇竟然十分诚恳的道了声谢。 霍华特决定不理这个能让人剑气暴涨的胖子,扭头看向远处脸色似乎有些僵硬的莫达里克,轻轻摇头道:“别听这胖子瞎喊,我也是刚刚赶到,哪有什么布置。” 这下莫达里克直接放弃了尝试的念头。 霍华特好不容易紧绷回去的脸,过了几秒便崩溃掉,挠了挠一头乱发,扭头问道:“我演的很差劲?” 坦坦图奇撇撇嘴:“是挺差劲的,面部表情与肢体动作都不到位,说了反而有些画蛇添足,他刚刚都准备跑了,让你这一吓直接不敢动了。” 霍华特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右手摩挲着剑柄,叹口气道:“这下子得有一场恶战了。” 两人并未用精神力交流,甚至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飘在半空中的莫达里克听了眼皮直跳,饶是再喜怒不漏于色的他都忍不住想吐槽,好你个浓眉大眼耿直诚恳的霍华特,现在都学会坑人了? 然而接下来,当山头四周如同地鼠出洞般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头时,莫达里克眼皮跳的更厉害了。 原来那五根指头的意思……真是五千啊? 莫达里克强撑起冷笑:“哼,又是一些幻象的把戏。” 接着他随手一按,就要将侧后方的几百人捏爆。 然而想象中的空间爆鸣没有出现,一道淡蓝色的魔力结界突然出现在半空中,将他的魔法滴水不漏的全部防下。 坦坦图奇洋洋得意道:“这效果不错吧?你们这些老古董,也该与时代接轨了,不能老是想着闭门造车,要没有这劣质的反魔法装置,光这一下就得死不少人吧?” 霍华特难得认真思考了一下,摸着下巴道:“看上去是有点用,可以考虑普及一下。” “你们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 莫达里克脸色阴沉,眼中划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对霍华特冷笑道:“‘守墓人’总共才多少人?你不会是把所有人都派来了吧?留在渊域口的还剩几个?” 一连三个问题,本质上却都是一个意思。 “……如果能杀掉一位神使,我认为就算倾巢而动也是值得的。”霍华特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 莫达里克嘴角咧的更开,眼中的光芒愈发明亮,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脸明悟道: “且不说你们这些臭鱼烂虾能不能杀我,或许你还不知道,早在所谓的讨伐队进入渊域之前,我就已经在凯德尼尔埋下了不少探子,现在你们倾巢出动,他们一定已经通过秘法传送回渊域中,现在或许有成千上万的异人大军正在蜂拥赶来。” 霍华特面色一僵,像是被戳中了痛脚,就连一旁的坦坦图奇神情都凝重了许多。 看着两人吃瘪的表情,莫达里克心中的憋屈感顿时释放了大半,越发得意道: “我们费劲千辛万苦,也不过是想打开一条‘通路’,这下倒好,最令我们头疼的守墓人,现在擅离职守,根本都不需要我的空间魔法了,接下来你们觉得库曼会是怎样的景象?” 莫达里克原本是想看两人更加绝望的表情,坦坦图奇的表现倒是很符合他的预期,至于一旁的霍华特,反应倒是不算剧烈,不过莫达里克暗忖,这应该只是他强装镇定罢了。 对于守墓人来说,守卫渊域就是他们毕生的使命,现在他们铤而走险想要除掉自己,却没曾想眼皮底下竟然早就埋下了奸细,这种痛苦将会打击所有守墓人的信念,甚至可能直接瓦解他们的意志,令他们怀疑自我存在的价值。 所以莫达里克故意用空间魔法将三人的对话扩散出去,就是为了令周围的守墓人动摇。 这样他或许就能找到破绽,安全无虞的离开这里。 霍华特朝前跨出一步,正要说些什么,一旁却突然传来仿佛皮球泄气的笑声。 坦坦图奇瞬间捏住嘴巴,最后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干脆也不憋了,直接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不、不好意思……实在忍不住了……” 莫达里克微微一愣,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冷哼一声:“又在装神弄鬼!” 坦坦图奇毫不顾忌拍着整整比自己高一头的霍华特的肩膀,变笑边说道:“算了算了,不演了,让他死个明白,你解释一下。” 霍华特紧绷的表情倏而放松下来,轻轻扭了扭脖子,又变成原本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朝前方招了下手,围在半山腰的人群中,很快走出一人。 是个脸上同样有一条伤疤的光头男人。 莫达里克快速在心中比对,很快记起了对方的身份,男人名叫狄迪米利,正是守墓人设在凯德尼尔的“明哨”,即所谓的“官方”联络员,通常情况下守墓人的物资采购以及人员引荐,都是通过凯德尼尔的中转站核对身份,然后再进入守墓人领地。 莫达里克对这位联络员了解不少,因为两个月前,已经有两个“不灭信仰”的剑士成功通过审核,成为了他的跟班,负责处理一些守墓人的日常交易。 而关于守墓人的很多情报,也正是从这位喜好喝酒,一喝醉便喜欢大嘴巴的联络员身上获知的。 然而对方此刻出现在这里,似乎就是一种无言的证明。 其实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一个管不住自己嘴的人,怎么可能担任如此关键职位呢? 所以……多半是“不灭信仰”那几个人被耍了,却还不自知,一直将对方乐得这边知晓的情报传递回来。 莫达里克闭上眼睛,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用指望渊域那边会来人了,霍华特如此兴师动众,肯定已经处理好了凯德尼尔那几个暗哨。 霍华特此人,心思极为缜密,几乎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当年古里古波依在库曼最终行动失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此人干涉,截流断源,才使得最后古里古波依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加上他自身性格上过于自负的缺陷,才最终让纳乌拉一战成名。 现在,库曼乃至整个大陆,最难缠的两个组织首领齐聚于此,一个狡诈阴险,没人能才得出他想干什么,另一个心思缜密,骨子里却是个什么都敢干的疯子。 这两人联手,莫达里克不认为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有逃掉的可能。 所以—— “同归于尽吧。” 正文 第六一五章 有钱 通常情况下,交战的其中一方喊着要同归于尽,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虚张声势。 如果真有决心要跟你鱼死网破,还会提前好心提醒你一声? 所以坦坦图奇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然而当那没有丝毫作假的汹涌魔力铺天盖地涌来时,坦坦图奇愣了半秒,在心里骂了声“卧槽,这小子玩真的”,只留下句“交给你了”,便碾碎身上最后一粒封印着空间魔法的“弹丸”,瞬间逃到千米之外。 莫达里克放狠话快,动作更快。 当看到这位神使浑身露出金光,如同经受撞击的瓷器裂开一道道纹路,蕴藏在体内的魔力如同失控的猛兽一般即将宣泄而出,即便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霍华特都感觉头皮发麻。 “混蛋!” 霍华特狠狠骂了一句,却不是对那个一言不合就玩自爆的神使。 本来这次行动就是坦坦图奇主动找上门的,霍华特结合了守墓人自身的一些计划,欣然答应,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正式成为盟友。 对于玩弄心计这方面,霍华特自认比不过老奸巨猾的胖子,所以一系列引蛇出洞、循循善诱、瓮中捉鳖的计划,几乎都是坦坦图奇独立完成,他也乐得清闲,到时候只需要派人过去一锤定音即可。 在霍华特心中,这位波鲁什家主虽然偶尔不太靠谱,但在涉及自身利益的问题上,绝对是立场最坚定、行动最果决的盟友。 所以向来不和其他组织或者集团深入来往的守墓人,才破例一次选择与波鲁什家合作。 而且对方此次的立场并非站在库曼皇室角度,勉强算得上没有破掉守墓人自古流传的规矩,至于坦坦图奇会不会顺便搞点小动作,做些对家族或者皇室有利的事,霍华特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跟灭杀一位神使比起来,其他任何问题都显得无关紧要,哪怕让他霍华特演戏都可以考虑。 不过自始至终,霍华特对于这个同盟关系,都没有抱太多期待,同时他也不希望胖子借题发挥,宣扬守墓人和波鲁什家族有什么深入瓜葛。 在霍华特原本的计划中,一旦成功杀掉神使,就直接结束两人的同盟关系,至于接下来其他地区可能存在的问题,就不劳烦波鲁什家族参与了,霍华特也不信坦坦图奇会做一些出力不讨好的事,主动支援拜迪或者利亚。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两人的同盟关系竟然如此不牢靠,那个胖子二话不说直接跑了。 临走偏偏还留下一句“交给你了”是什么意思? 说好守墓人只负责杀人,波鲁什家族负责将战斗影响降至最低呢? 现在要老子来处理烂摊子? 多年战斗所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告诉霍华特,莫达里克无论是不是真的自爆,至少这个自杀式攻击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处理不好,整个威斯坦恐怕都会毁于一旦。 想到之前某位同样不靠谱的魔法师,曾经留下的那个东西,霍华特突然有种感觉,像是那个黑白毛跟胖子两人提前商量好了,甚至猜到会有这种结果,所以把自己拉来当苦力? “两个王八蛋……你们给我等着!” 霍华特早已将心境练得古井无波,此刻却忍不住狠狠攥紧拳头,只能将怒火发泄在那个人形自曝装置身上。 “所有剑士迅速撤进城中,尽可能减少随后冲击带来的人员伤亡!反制魔法分队继续维持结界,不要给莫达里克趁机突破的机会!狄迪米利,通知外面维持封锁结界的,一旦这边失败,就算是死也要将魔法余波压制在城内!” 莫达里克身上的裂缝愈来愈多,浑身都开始散发璀璨的金光,看样子最多不超过十秒就会彻底引爆。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所有守墓人依旧有条不紊,没有一个人脸上出现慌乱的情绪,接到明确命令后,就迅速行动起来。 “把迟小厉留的那个玩意给老子带上来!” 霍华特咆哮一声,身后很快出现三名成员,拖着一个被黑色罩布遮住的约有人高的东西,步履缓慢的走上前来。 “真能墨迹!”霍华特骂了一句,同时挥手让三人赶紧走。 至此,莫达里克周围千米范围内,只剩他一个剑士,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几位负责维持干扰结界的魔法师,悍不畏死的留在原地。 霍华特二话不说直接扯下罩布,露出了一个遍身漆黑、有些像威斯坦最近刚刚引进的魔导炮的方形“盒子”,只在一面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圆口,除此之外,整个装置上下左右再没有其他缝隙。 “希望那个小子没骗我!老子要是就这么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霍华特嘴上骂骂咧咧,绷紧手臂,直接将方盒子抬起。 “嗤——真重!” 一入手便感觉到十足的重量,霍华特这才体会到刚刚三人为什么会那么墨迹。 倒不是说盒子本身有多重,几千斤的重量,对于他们这些剑圣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不过在接触盒子的一瞬间,霍华特突然发现积蓄的剑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正在快速流失,浑身上下有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失去了剑气加持,再面对这么重的东西,就只能依靠自身的强度了。 而剑气流失罪魁祸首,正是他怀中的这个方盒。 霍华特记得迟小厉当时的解释是—— “只是一个突发奇想做出来的玩意儿……你可以当成一个强力的暗系魔法使用,什么东西都能吞噬,无论是具有实物还是纯粹的能量形式……只不过效果不敢保证,因为到现在为止只做出这么一个,用完可就没了,使用的时机你可要把握好了,别误伤到自己人。” 当时听完迟小厉的介绍,霍华特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鉴于他专程跑过去,虽然不是单单为了送这么一个没经过测试的玩意儿,主要目的还是商讨某个更隐秘的计划,但既然送来了,霍华特也就勉强收下,反正基本上也不会有用到的机会。 结果…… 霍华特现在反而有些侥幸,多亏自己把这玩意儿带来,否则恐怕只能想办法保护城内居民,到时候威斯坦肯定是保不住的,至于能活下多少人,就得看命了。 这次霍华特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脸色憋得通红,几步助跑猛喝一声,就将方盒子丢向彻底“裂开”的莫达里克。 “也不知道这么用对不对……”出手的瞬间,霍华特便有些后悔,忘了问迟小厉这个玩意儿的使用方法了。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特意提出,简单粗暴一点应该也无所谓。 能量体就如同高浓度的魔力集合,经过短暂酝酿后,爆发出最纯粹的能量冲击。 骤然亮起的光芒,将整片天空照亮,威斯坦仿佛瞬间进入白昼。 霍华特也不可能将性命全部交托在一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装置上,投掷出手的同时,流失的剑气再次充沛全身,以最快速度,头也不回的向相反方向跑去。 至于那二十位魔法师,仍然留在原地,尽职尽责完成自己最后的任务。 他们事前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此刻看着耀眼白光,神色坦然从容。 霍华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如果不是既任惩罚队队长,同时又兼着临时首领的重职,实在不能冒死亡风险,他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留下,陪这些同伴走完最后一程。 不过生离死别在守墓人中实在是家常便饭,就宛如呼吸喝水一般,霍华特心中倒是没有太多伤感,只是默念了几个名字,然后绷紧全身,等待迎接很快就会袭来的冲击。 一秒。 两秒。 预想中的冲击并没有出现。 霍华特不由眯起眼睛。 “……嗯?” 将整片天空映亮的光芒,竟然迅速黯淡下来。 以光源为中心,周围的几十米区域,像是被某种力量扭曲,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涌向静置于地面的方盒。 霍华特微微张了张嘴,犹豫片刻,迅速返回。 当靠近到千米左右的距离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整片区域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吸力覆盖,甚至连外放的精神力都开始摇摇欲坠,像是中途被人打了一道弯,自动朝着方盒散去。 而一旦触碰到方盒,精神力就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收不到丝毫反馈。 莫达里克身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散,甚至于身上已经开始溢散出金色的精粹能量,如同一条条细流,缓缓汇集向方盒。 霍华特越发惊奇,他知道迟小厉不会给自己一个没用的东西,却也完全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 要知道莫达里克自爆时能量溢散的瞬间,霍华特可是切实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而且是那种令人绝望的程度。 “这个方盒……究竟是什么东西?” 霍华特深吸一口气,待确定残余的能量冲击已经不具备太大威胁后,果断靠近到百米距离。 他不是为了回收方盒,而是要确定莫达里克的状态。 因为方盒的表现太过“出色”,霍华特不确定莫达里克自爆是不是只进行到一半就终止了。 如果莫达里克还活着,霍华特不介意送他最后一程。 等到金光彻底消散,霍华特终于看清了中间的情况,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僵了一下,眉毛瞬间皱了起来。 ………… 一片不知何处的密林。 男人从一个山洞中醒来,面如金纸。 他眨了几下眼睛,才将视线重新对焦,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一言不发起身,步履蹒跚地向洞口走去。 然而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刹那,莫达里克瞳孔便猛然缩了一下。 不远处,一棵约有三人合围粗细的大树,一个满脸肥肉的胖子正坐在横生的枝杈上,此刻正笑眯眯看着他。 “你来了?”胖子用像是欢迎老朋友的语气热情问道。 莫达里克手指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面色阴沉到仿佛能够挤出水来。 坦坦图奇双手一撑,以与那副身材截然相反的敏捷动作从树上跃下,拍拍屁股,道: “我知道你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为什么威斯坦没有炸成平地?为什么与那个假身……哦,或者那个确实是真身,不过是你意识的另一种载体,会突然失去联系?还有为什么一睁眼就会看到一个笑眯眯的胖子?” 坦坦图奇揉了揉脸颊,十分大胆的朝前走了几步,笑道:“关于前两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你突然弄这么一出,确实出乎我的预料,我也确实没有提前准备,只能交给守墓人他们处理了。 霍华特嘴硬心软,肯定不可能看着满城无辜平民惨死,只不过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我心里也没谱,毕竟我跟守墓人也不太熟,只能希望少死几个是几个……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老哥做的还不错,除了光景吓人外,好像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本来我也不敢确定,不过从你的反应来看,那个自爆应该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停顿一下,坦坦图奇缓缓抽出长剑,“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从目的性上讲,肯定是来杀你的,这点你也别有侥幸心理,不谦虚的讲,历史上无论什么人,只要被我们波鲁什家盯上,下场都很惨。” 莫达里克默默听着,没有任何回应。 坦坦图奇也不觉得尴尬,仍旧自顾自说道: “至于怎么知道你往哪逃的……不用担心,我手下能人再强,手里宝贝再多,也没到能追踪堂堂神使的程度。 我只不过是提早做了点准备,用了几年时间,在库曼全域布下了几个简单结界,当感受到超过阈值的魔力波动,我就会在第一时间收到信息。 当年儿子杀掉一个神使,自己没心没肺也就罢了,我这个当爹不得多操点心?万一哪天人家的同伴找上门来,就算打不过,也好提前知晓做点防范吧?” 覆盖库曼全域的结界。 其中所需的大量人力物力。 坦坦图奇嘴上说的轻松,言语中却满是“有钱”两字。 正文 第六一六章 西援 当霍华特后知后觉赶到现场时,只剩一个四仰八叉躺在林子中喘粗气的胖子,和他身旁一滩容易引起视觉厌恶感的墨绿色半胶状固体。 “你们先回去,把剩下的异人处理掉。” 霍华特沉默几秒,挥手遣散跟他一同杀出重围的十几名剑士—— 就在刚才,围在威斯坦城外的异人,不知为何突然暴走,原本霍华特带领的三十余人小队,为了尽快突围,不得不留下部分成员断后。 至于接下来的谈话,最好还是不要有第三人知道为好。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偌大的密林再次陷入沉静。 霍华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个解释,终于忍不住超前一步,脚尖点了点地上那滩胶体,皱眉问道“死了?” 坦坦图奇闭着眼睛,闷声道“废话,要不你看到的就是老子的尸体了。” 莫达里克死了。 当这件事真正发生在眼前时,霍华特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不是曾经见过古里古波依的尸体,加上那滩墨绿色胶状物散发出的精纯能量做不得假,霍华特肯定会怀疑这胖子又在扯淡。 “应该是真的。” 霍华特不放心的蹲下检查了一番,最后终于松了口气。 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自己千辛万苦千里奔袭,拖家带口的赶过来,都已经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了,结果不但没死,甚至连一点伤都没有。 或者更干脆一点,他堂堂守墓人前首领,现任惩罚队队长,竟然连剑都没出,这场可能关乎整个大陆未来局面的恶战,就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霍华特莫名有些憋屈,烦躁的抓了抓头。 坦坦图奇睁开一只眼睛,打量了他一眼,轻声嘀咕了句“真是够贱。” “死胖子你说什么?”霍华特瞬间瞪起眼睛。 不过旋即他又莫名有些心虚,两人年轻时候交集不少,甚至可以说,曾经也是臭味相投的欢喜冤家,不过后来因为身份与理念不同,两人渐渐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个加入守墓人,另一个则担负起振兴家族的重任。 对于坦坦图奇的实力,虽然许多年不见,但霍华特心里还是有点底的,毕竟天赋这种东西可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有什么变化。 努力只是能够让缩短达到天花板的时间,天赋才是能够决定天花板高度的唯一且必要的条件。 年轻时还算清爽俊朗的胖子,剑术天赋绝对不算差,当然,这只是放在外界而论。 如果在前面加上“波鲁什”这么个前提,坦坦图奇的天赋,在历任家主中,绝对是吊车尾的水准。 达到剑圣肯定是水到渠成,但要想再往上提一步,不说那只在历史传闻中出现过的凤毛麟角“至圣”,就算只是第十级巅峰,这么些年不断努力,霍华特估摸着坦坦图奇也很难达到。 更何况这胖子年轻时候就是玩弄心计的大阴谋家,明明实力不错,偏偏能省力的绝不亲自动手,还美其名曰“物尽其用”。 要说这么一个人会拼命刻苦磨练剑技,打死霍华特都不信。 与之相比,霍华特看纳乌拉就要顺眼许多,虽然这位名门贵公子时不时也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但对待剑术的态度上,简直就不像那个胖子生出来的。 所以一直以来,单论剑术实力,霍华特自认让胖子一只手都能吊打他,重新见面后,这种想法便越发确定了。 可令霍华特想不通的是,在周围没有太多战斗痕迹的情况下,也没有其他人插手,坦坦图奇是怎么打赢莫达里克的? 别看他现在躺在地上一副死猪样子,霍华特却十分清楚,胖子身上连一点伤都没有。 难道胖子真有什么手段,实力提升了一大截? 霍华特突然有些嘀咕,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点? “你是怎么解决那个自爆的?” 没等霍华特开口,坦坦图奇竟然先发问了。 提起这件事,霍华特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咱们波鲁什家主大人,先前可是跑的够快啊,那叫一个拔腿就跑,怎么现在反倒关系起这件事来了?” 坦坦图奇是何等人物,区区两句嘲讽根本不当回事,神色如常的压了压手,一脸淡笑道 “瞧你说的,胖子我不是对你们很有信心嘛,坚信这点小事你们能够解决,所以我才冒着更大危险,来追这边的猎物……” 霍华特面容稍缓,坦坦图奇后半句说的倒也是真事,他也是事后才发现对方偷溜走了,即便立刻动身肯定也已经追不上。 最后能取得这样的胜利,胖子确实功不可没。 “我当时都做好毁掉半个城的打算了,结果最后竟然放了一个假屁,啥事都没有……难道你们守墓人还掌握着什么好东西?”坦坦图奇笑眯眯的试探道。 霍华特本来想吊吊他的胃口,不过转念一想,很快答道“是迟小厉留下的玩意儿,感觉应该是暗系魔法相关的魔导装置,不过威力比起寻常的暗系魔法可厉害太多了,那个假货自爆的能量,几乎都被吸收掉了。” “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坦坦图奇睁大眼睛,瞬间来了兴趣,摸着下巴嘀咕道“能够吸收那种程度的暗系魔法……那小子除了空间魔法,其他魔法用的都马马虎虎,也没听说他的暗系魔法有什么进步啊……” 坦坦图奇一副很了解迟小厉的样子,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了,我记得他身边多了一个混血小鬼,一般血脉来自黑龙?” 霍华特神情一怔,这才回想起来,点点头“确实有个头上长角的小丫头,听我家那臭小子说,是精灵与龙族的混血,魔力天赋高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按理说这种人不该存在,魔力容器不会冲突吗?” 坦坦图奇笑道“迟小子可是有两把刀的,一把装模作样挂在身上,另一把……可是货真价实有些水平的,治疗一点疑难杂症简直不要太轻松。” “嗯……我确实听说过,他在医术上也很精通。” 霍华特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一直站着说话,坦坦图奇却躺在地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干脆也也靠着一棵树坐下,就在那滩墨绿色胶体不远处。 “所以你怀疑那个东西跟小丫头有关?”霍华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皱眉道“黑龙的吞噬能力确实跟暗系魔法有些像,不过应该做不到将那种程度的能量全部吞噬掉吧?” 坦坦图奇不置可否道“没见到实物之前,我也不敢确定,不过一想到是迟小子身边的人,就算他搞出再多幺蛾子,我都不会奇怪。” “东西留在山坡上,用完就没反应了,收回去也没用了,你要是有兴趣,带回去自己看。” 不等坦坦图奇兴奋,霍华特便话锋一转“现在可以说说,莫达里克是怎么死的了吧?” 霍华特知道,如果一开始就直接问,老狐狸肯定顾左右而言他,甚至干脆随便编个理由。 不过现在我可是告诉你一个“秘密”了,虽然用的并非守墓人自己的手段,但终归也是回答了问题,你这下不好意思藏着掖着了吧? 坦坦图奇面色一僵,过了半晌,从地上慢吞吞爬起来,看着面露得意的霍华特,苦笑道“你倒是比以前聪明了。” 这话听着有点刺耳,不过霍华特还是选择性无视。要真反唇相讥,坦坦图奇肯定会直接岔开话题,霍华特才不会落入这种陷阱。 见霍华特直勾勾看着自己,也不言语,坦坦图奇这次是真没办法了,只能叹了口气道 “你也知道,我家那小子跟迟小子以前打过不少次,关系倒还不错,两个都是不安生的主儿,偶尔私下里凑到一起,就喜欢搞点稀奇古怪的东西……” “说重点,别耽误时间。”霍华特冷哼道。 现在还没到可以敞开腮帮子聊天的时候,不说威斯坦城内城外尚有不少异人,除了库曼以外,其他地方应该也同时遭到了袭击。 他们可没有波鲁什家族和守墓人同时支援,所以霍华特有点担心其他地方的情况,犹豫要不要带人过去支援。 坦坦图奇撇撇嘴,“当时迟小子提出,能不能试着将剑气封存在异空间中,借此做成类似魔法卷轴的消耗品……” 霍华特眉头一挑,心下有些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做成了?” “差不多吧,不过缺乏通用性。” 坦坦图奇先是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一开始只能封存低等级的剑技,不过后来随着研究深入,两个小鬼硬是将封存等级提升到十级。” 这下霍华特终于绷不住脸了,这时候莫达里克的死因反倒不重要了,毕竟在舍弃掉那种足够以假乱真的分身,莫达里克无论还是精神肯定都受到了重创,以坦坦图奇层出不穷的手段,稍微费点功夫就能阴死他。 既然坦坦图奇在这里提到,恐怕就是用了提前准备的“剑术卷轴”,以莫达里克当时的状态,恐怕撑不过纳乌拉两剑。 至于这个将剑气封存的技术,可就太过惊世骇俗了,如果可以普及,绝对能够动摇现今既定的许多格局。 要知道面对剑士和魔法师,所采用的对抗手段可是截然不同的。 想想看,你的对手是位魔法师,生死关头,对方突然扔出一个卷轴,你以为又是某种魔法,结果等到眼前才发现竟然是一道剑光,就算不死恐怕也得落个重伤。 而用在对抗异人方面同样很有效,许多异人拥有一定的魔法抗性,反而缺乏对抗直接劈砍的能力,如果现场没有剑士,交起手来恐怕要费不少功夫。 这时候如果有人带着“剑气卷轴”,恐怕三两下就能解决战斗。 所以这项技术,对于常年面对异人的守墓人来说,增益十分巨大,能够提高杀敌效率的同时,更能大幅度降低成员死亡率。 霍华特心情激荡之余,却很快想到坦坦图奇前一句话,不免皱皱眉头“‘缺乏通用性’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没法普及。”坦坦图奇耸耸肩,一脸无奈道“大陆上可不存在跟魔晶石一样,能够储存剑气的天然产物,所以要想封存剑气,只能靠迟小子的空间魔法硬撑,这就会带来一个问题——” 坦坦图奇清清嗓子,“剑气跟魔法是不共融的,迟小子试过很多方法,都不能组织剑气对空间魔法的侵蚀,等级低的剑气会在消磨中快速消散,等级高的则会与空间魔法两败俱伤,最后还是免不了失效。” “可你不是……” “这是迟小子为我家那小子定做的‘专属卷轴’,他们两个人交手太多次,对于彼此的魔力与剑气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所以迟小子用了点手段,成功抵消掉两者的消磨特性。” 霍华特有些恍然“所以就是说,这种剑气卷轴暂时只能封存纳乌拉的?” 坦坦图奇笑道“可以封存别人的,不过要迟小子很熟悉对方的剑气特性才行,要知道为了做到这点,他和纳乌拉可是捣鼓了好几年才成功。你觉得这种技术能够普及吗?” 霍华特默然,只能打消掉心中一丝不成熟的想法。 不过很快他就站起身,拍去裤子上的泥土,一副准备动身的模样。 “去利亚?还是拜迪?”坦坦图奇瞬间猜到他要干什么。 霍华特点头道“这边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我会留几百人,加上你们家,足够解决剩下的小鱼小虾了。难得出来一次,结果连骨头都没活动一下,我憋得难受。” “那感情好,拉我一把。” 霍华特侧头看他一眼,拉起地上的胖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咱们一起走。” “你去哪儿?” “不去拜迪和利亚,人家自己有办法,不用咱们操心。” 在霍华特越发惊疑的视线中,坦坦图奇神秘一笑“咱们往更西边走,我差不多知道这些神使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 正文 第六一七章 “她们”来了 利亚,第四区。 “探险者协会”总部。 通天塔,一楼。 埃弗站在大厅中央,明明周围是百倍于自己数量的敌人,他却像是整个大厅的主人,傲然挺立,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哲也紧抿嘴唇,神情依旧冰冷严峻,仿佛有某种信念从未倒下,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堵高墙,气势竟丝毫不逊于埃弗。 然而……哲也的内心其实备受煎熬。 不远处,玛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很快就由红转为紫色,双脚不住在半空中翻腾,这种本能反应却加剧了他肺中所剩无几的氧气消耗。 很快,玛伦挣扎的动作便放缓下来。 他一直在用手捂住脖子,看上去像是在与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抗争,只可惜无论他如何用力,都始终无法摆脱那种令人绝望的窒息。 玛伦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费力睁开眼睛,给了哲也一个眼神。 那眼眸深处的坚定,让哲也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直到这时候,玛伦依旧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这反而让哲也愈发有负罪感。 不过作为协会的最后一道线,哲也还是拼命咬紧牙关,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 即便今天所有高层全灭,也不意味着巴布大陆最强大的公会就此宣告终结。 即使是现在,仍有数以万计的协会成员,正在试图突破敌人的包围,只要有他们在,协会就不会彻底倒下。 虽然事态的发展一度超乎哲也预计,但他始终相信,“不灭信仰”——或者说这些神使,一定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不可能集中力量于一点,铤而走险进攻总部。 对于他们来说,这次行动同样是孤注一掷,即便能够杀掉通天塔内所有人,也不可能将外面全部成员消灭,所以只要自己不妥协,对方就无法对覆盖全境的结界中枢动手脚,无论后续还有什么计划,都不可能成功。 而且…… 哲也仍然没有失去所有希望。 就当哲也闭上眼睛,在心中为玛伦默念悼词时,突然听到“咚”的一声,睁开眼睛,却发现脸色发紫快要转黑的玛伦,翻着大半个白眼,直挺挺落到地上。 “哈呼——哈呼——” 玛伦像是溺水获救的生还者,张大嘴巴拼命喘息,至于裤子上那湿漉漉的一片,劫后余生,暂时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哲也越发差异,扭头看向旁边,提波利斯和梅里尔夫依旧直挺挺趴在地上,肌肉崩出无数道线,仍然在与身上的束缚抗争,所以不可能是他们出手。 至于其他人,即使埃弗没有使用魔法压制,能够在地上动弹的也已经不多了。 埃弗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一副惊疑的模样,眉毛微微挑起,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是援军来了? 哲也眼睛一亮,不过旋即又觉得有些不对。 如果是有其他人的气息出现,埃弗不可能摆出这种表情,现在看上去……更像是突然接收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甚至于让这位神使都产生动摇,连玛伦的死活都暂时放到一边。 “这……这王八蛋搞什么鬼……” 距离屎尿俱下只差一步的玛伦,终于缓过气来,大概是刚从鬼门关溜了一圈,此刻说话更加肆无忌惮,完全不怕对方听到。 见哲也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玛伦收回目光,瞪向刚刚睁眼,脸上满是凝重之色的埃弗,“王八羔子,还有什么歹毒手段通通往爷爷身上招呼,你玛伦爷爷要是皱一下眉,就是你——” “嘭”的一声巨响,玛伦还没把话说完,身体就横着飞了出去,狠狠撞进后方的墙壁中,生死未知。 埃弗收回手,扭头看向怒不可遏的哲也,神情阴翳的笑道“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哲也回以冷笑“哦?我现在最想听到的消息,是和你一块来大陆的其他神使被人杀了。” 埃弗眉头微不可查的抽动一下。 哲也这下真有些震惊“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见埃弗不说话,哲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一脸兴奋的鼓起掌来“好,实在是太好了……虽然我很想知道到底是哪里的哪位大神作出如此大快人心为民除害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但恐怕就连你自己都不清楚吧?” 埃弗神色变换了一阵,最后恢复回原本的戏谑笑容“你猜的没错,就在刚才,与我同来的某个人,突然中断了联系,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死亡的时候。” 顿了顿,埃弗嘴角突然咧的更开“这是一个好消息,我还有另外一个坏消息,你想不想听?” “不想。”哲也坚决摇了摇头,同时眼含讥讽道“如果我这么回答,你就闭嘴吗?” “嗯……不行。” 埃弗耸耸肩,表示不答应“坏消息是——因为那边的出了问题,所以我要抓紧去查看一下,死掉一个废物无关紧要,如果影响到全局的计划,可就百死莫辞了……所以现在我很赶时间,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哲也冷笑道“要杀要剐,随你便,要是我的尸体有用,拿去好了。” 说话的同时,哲也迅速开始考虑,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办法能够切实毁掉自己的大脑,至少也要彻底损坏掉一部分,这样即便将来被对方的死灵魔法师复活,有一定概率无法记起关于中枢结界的部分。 不过哲也考虑半天,还是没有找到能够在对方眼皮底下成功动手的方法。 虽然他身上还带着十几个魔法卷轴,但大多都是协会内部人员制作的,不像迟小厉送的那些,可以瞬间释放,几乎都要一定的准备时间。 可在埃弗面前,别说激活卷轴,就算将卷轴取出这点小动作,也会在完成之前被他拦下。 现在是真正的求死不能。 哲也突然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当时还真不如将自己传送走,或者在赶来通天塔之前,被假冒的某位区长杀掉。 当然,这些想想也就罢了,如果能放弃身边这些同伴,哲也就不是哲也了。 不过明知道机会渺茫,总归还是要试试的。 哲也选定了一个十级火系魔法卷轴,将一个普通人烧成灰烬只需要一秒钟,也就是说只要能持续半秒,他的目的就能够达成了。 然而哲也刚将手指按上戒指,就感觉衣缝中突然刮起一阵怪风,紧接着手腕处轻了许多。 低下头,戴着空间戒指的右腕已经齐根断裂,整齐的切口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被切的事实,整整半秒后才喷薄出鲜红的液体。 哲也苦笑一下,剧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他也懒得给伤口止血,只是在身边搜索几秒钟,目光锁定在旁边不远处一把断剑上。 巨量失血让哲也视野开始模糊,他蹒跚着步子走过去,捡起断剑,身体晃了几下,又一步步朝埃弗走去。 埃弗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哲也摇晃身体缓缓走过来。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让哲也动弹不得,不过看看这些虫子临死前最后的抵抗,有时候也是一件令人舒爽的事情。 不过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哲也走的实在太慢,埃弗甚至怀疑即便让他现在举起剑,朝自己脑袋砍一下,恐怕都穿不破骨头。 “算了,还是事后让骷髅老头搞定吧。” 经过漫长的半分钟,哲也终于走到埃弗面前,后者也已经定下主意。 “协会……永不屈服!” 哲也感觉整个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渐渐开始失去掌控权,不过还是拼尽全力喊出一句,却已经没有抬起剑的力气,只能在跌倒的同时,顺势将剑挥出去。 至于这一剑能不能中,已经不重要了。 “明明是个文官,死的时候却在挥剑……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哲也心里这么想着,意识渐渐远离…… 又是“嘭”的一声。 哲也不确定自己失去意识多长时间,好像一万年那么长,又好像一瞬那么短。 总之,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不和谐的撞击声。 很快哲也就感觉到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右腕,像是被谁抬起来,接着嘴巴便被强行拔开,一粒清凉的东西填进口中,很快便化成液体,流淌进喉咙。 哲也本能想要将异物吐出,奈何失血太多,连反刍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由着那种冰凉感觉流进胃里,继而快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嗯? 意识还在……好像不是毒药…… 哲也愣了一下,突然感觉体内升起一股温暖,像是冰天雪地中突然出现一盆火炭,很快便收回了一些身体的控制权。 感觉离死神越来越远,哲也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梅里尔夫那张满是血渍的脸。 “大人!” 见哲也睁开眼睛,下来,同时手中动作丝毫不停“条件简陋,暂时没法接回断手,您先忍忍。” “你先等会儿——” 哲也觉得自己脑袋有些跟不上了,努力将视线朝旁边挪了挪,却看到大厅中已经有不少人从地上站起来。 “圣疗师!没死的话赶紧过来,哲也大人受伤很重——” 提波利斯极具辨识性的嗓音回荡在大厅中,哲也愣了片刻,下意识就要抬手制止“等等!先去看看玛伦……” “别动!”梅里尔夫吓得浑身一哆嗦,也顾不上碰到腰间那几根断掉的肋骨,赶紧扶住哲也的手,“那边已经有人去了,大人放心。” “哦……”哲也这才长呼一口气,刚要闭上眼睛,忽然又猛地睁开“不对……埃弗呢?你们不会合起伙来骗我,其实我们已经都死了吧?” “大人,我们还活着。” 提波利斯“夹”着一位同样身受重伤的圣疗师走过来,一边叮嘱“先给大人治疗”,一边嘴巴朝大门方向努努,脸上同样有些茫然 “刚刚突然冲进来一个小姑娘,速度太快,我又被按在地上,没看清楚长相,不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一脚就把埃弗踢开了,字后我们就都能动了。后来埃弗也没管我们,就追着那个小姑娘冲出去,现在还在外面打呢。” “小姑娘?”哲也一愣,下意识反问道“狄丽希亚回来了?” “呃……发色不一样,气息我也不会认错的。”提波利斯摇头道。 哲也刚想招呼其他人出去帮忙,结果一抬头,才猛然意识到—— 说不定自己是全场受伤最轻的。 别看此刻提波利斯神色如常的跟他说话,按照这位总队长睚眦必较的脾气,只要稍微能行动,肯定已经冲出去跟对方厮杀了。 现在……反正哲也从提波利斯带那个圣疗师过来后,就没看他挪动一下,就连双手都是不自然下垂,能站着恐怕全凭一口气。 梅里尔夫还要再往他嘴里塞一粒药丸,被哲也严词拒绝掉。 “给其他人……我这还有一点秘药。” “大人——” “我现在已经是在场最没用的人了,你们能恢复一点是一点,尽快出去帮忙……当然,不要勉强自己。” 最后一句话,哲也是盯着爽快接过秘药的提波利斯说的。 后者神情微微一僵,抽着脸点了点头。 稍缓一口气,哲也在梅里尔夫搀扶下换换坐起,理清思路的同时,快速下令道“找几个能动的魔法师,跟我下去一趟,剩下的人提防楼上的敌人,还有余力的……嗯,暂时也别出去,去了也只是添乱。实在不行就把大门锁死,总之绝不能让楼上的敌人冲出去支援。” 梅里尔夫眉头挑了一下,低声问道“大人,您知道那个小姑娘的身份?卑职有些担心……”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哲也伸出左手打断他,眼中逐渐闪起光芒“如果来的真是‘她们’,应该就不需要我们帮忙了。” ………… 广场之上。 被白雪覆盖的近千米平台,此刻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如同一张大型蛛网,布满裂痕。 埃弗身形从风雪中出现,手中还提着一个人头。 “精灵?” 埃弗眉头一动,却看到脖颈处一圈耀眼的金属光泽。 “七七八号机失去联系——已经确认停机,事后回收。” 埃弗抬起头。 夜幕下。 偌大的广场边缘,亮起无数双眼睛。 正文 第六一八章 玩个游戏 七七八号机? 那是什么东西? 埃弗目光凝滞了一瞬,低头看向手中那颗与精灵族无二的少女头颅。 “嗯?” 与少女目光对视的刹那,埃弗后脑一凉,瞬间抬手扔出去。 被抛飞出去的头颅,在空中绽放出绚丽的光芒,却仅止于一个小小的范围,像是周围被装进了某个看不见的容器,只有视觉效果,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埃弗擦去手心的汗,第一次正视起周围那些人影。 “七七八号机彻底失去联系。” “无法回收。” “继续原本的任务。” 零星的低语从周围响起,与其说是交流,更像是窃窃私语,而这些声音的主人无一例外全是女性。 随着人影走近,埃弗视野中出现了越来越多五官精致、身段曼妙的少女。 每个少女身上的特征都极为明显,埃弗大致瞥了一眼,就看到人族、精灵族、黑暗精灵族等许多不同种族。 然而这些少女却有一个共通点—— 在那张无可挑剔的精致面容下,却是一副清冷无欲的表情,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眼眸深处带着一种淡漠一切的平静。 埃弗摸摸下巴,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随着这几年异人行动一再受挫,加上渊域结界的束缚降低速度迟缓,能够派往大陆的异人越发捉襟见肘,所以他们几位神使商议了一下,决定于大陆再扶持一个势力。 “不灭信仰”通常都是处理一些水面之下的秘密任务,并不适合与大陆各国或者势力直接碰面,仅有的几次也大多以失败告终。 所以神使们需要一个拥有强大实力,并且对他们忠心耿耿的全新团体。 然而想要再扶持出一个“不灭信仰”这种规模的公会组织,都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更遑谈更强更合适的目标。 利亚、拜迪与库曼几国间存在数量众多的佣兵组织,虽然他们实力良莠不齐,但挑选一下,还是能够拣出一些得力人手。 不过这些人实力或许尚可,只是忠心度未必可靠,毕竟佣兵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利己主义,他们能够背叛原东家,同样在未来也有可能背叛自己。 当然,神使们也考虑过强行控制一些人的精神,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傀儡听命办事,但试过几次后效果不佳,等级越高控制起来就越难,而即便成功抹去原本意识,成为傀儡后战斗力也会大大降低,甚至会连降三级,所以最终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 而像哈涅斯的死灵生物,虽然能够保持大部分生前战力,但死灵生物制造起来条件更为苛刻,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很容易引起大陆各方注意,同样不能作为考量。 所以结合各方面条件,神使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偏居一隅的机械族身上。 作为从远古战争中存活至今的八大族之一,机械族一直都是最神秘的种族,虽然它们的魔导科技已经遍布世界,但关于这个种族的一些历史渊源,仍旧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并且还只是冰山一角。 即便是他们这些神使,也几乎从未听几位大人提起过这个种族的秘辛,不过他们倒是清楚机械族的实力,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种族,一旦真正认真起来,甚至可能创造出无穷无尽的战力。 如果委托它们制造一批战斗机器,战斗力肯定不容小觑,忠诚度方面自然更不用担心,而且只要原料足够,就能批量生产,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机械族向来罕与外界来往,如何让它们答应合作,便成了一个难题。 神使多次派出使者,秘密赶往机械迷城,每次都带着不同条件,希望能够谋求合作,结果次次铩羽而归。 好在一年前,“不灭信仰”传回消息,一位成员偶然打听到不知是否属实的情报,说是机械族赖以生存的能量矿即将采空,再过几十年就会彻底耗尽,所以机械族正在秘密搜寻大陆各处,试图找到新的能量矿源。 这个消息让所有神使为之一振,因为他们很早之前就研究过机械族的能量源,跟渊域中特产的“锜矿”非常相像,这或许就能够作为条件,撬开机械族的嘴巴。 而有了锜矿这一张底牌,双方的立场将会调转过来,别看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机械族高层应该已经焦头烂额。 如果这时候送给他们能够续命的能量源,别说一只军队,就算未来进一步控制整个机械族,都未必无法实现。 当然,后一个目标还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仍是得到一支好用的机械队伍。 原本几个神使预料,这次谈判将会顺利无比,结果没成想竟然仍是遭了闭门羹,那些方头方脑的铁疙瘩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竟然毫不犹豫选择拒绝。 好在没过多久,一位权力不小的高层私下找到使者,答应为他们制造一批最新技术的机械部队,他的条件有两个,除了源源不断的锜矿供应外,还要帮他成为整个机械族权力的核心。 对于机械族内部的等级划分,神使并不了解,不过他们自然不会拒绝这种送上门的合作,一个有野心的盟友,远比油盐不进的老古董更合适。 所以神使们各显神通,按照那位高层的意思,用了不少手段,成功将机械族许多掌管大权的“老人”报废,这位高层便顺理成章的走上高位。 事情到了这一步都算顺利,随着一些半成品试验机送来,且都取得了远超预计的效果,神使们对于机械族的能力愈发刮目相看,同时也对之后的计划更加充满信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谁知就在零号实验体完成的时候,负责主机体设计的负责人竟然叛变,初号机逃出机械迷城,之后阴差阳错竟然被迟小厉“捡到”,对于后续计划来说,简直堪称毁灭性打击。 所以约瑟夫主动请缨,自告奋勇前往大陆,找那位高层商定对策,结果好不容易将初号机引来,没想到后头又跟着一个更大的麻烦,最后不但失去了初号机,那位本以为可靠的盟友也被机械族内部肃清。 其他已经批量生产好的机型,随着对“主脑”失去控制权,也算是彻底回到机械族手中,之后约瑟夫本人更是败退而归。 这次计划,最终几乎以最惨痛的失败告终。 当时埃弗还嘲笑过莫达里克,因为后者之前一直对两人的位阶顺序有些不满,认为自己不应该排在他后面。 埃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羞辱了莫达里克一番,不过私底下对于计划中的那些机械族少女还是进行了一番了了解。 当时他也对这些机械少女的战力惊叹不已,虽说比不上最顶尖的剑圣或者魔法师,但绝对已经达到了十级水准,而且胜在魔法剑术可以兼顾——虽然通常情况下同一机体只会精通其中一种,但另一种也差不多能够达到八级水准。 这样的战力,甚至超过许多天级异人,而且机械族的生产能力十分强大,如果投入足够原材料,理论上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 不过惋惜归惋惜,埃弗也没有太将这次失败当回事,反正已经无法挽回,还不如将目光放得更远,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替代品。 后来渊域的限制一降再降,对于他们这些神使的反噬也减轻了不少,许多事情已经可以由他们亲自出马。 而这次讨伐队进入渊域,就是他们推动大陆计划的最好时机,同一时间竟然有四位神使出现在大陆之上,并且几乎都是巅峰战力,没有丝毫缩水,这在整个历史上都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然而埃弗没想到,原本以为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可以完成的任务,竟然在还未进行到一半的途中,已经有人出了问题。 到现在为止,埃弗都不清楚莫达里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跟莫达里克关系一般,但对于这位空间魔法师的实力,至少在保命方面,还是有着极高评价的。 要知道就算是第四神使、掌握强大暗系魔法的维奥尼亚,也无法完全限制莫达里克的能力。 在私下里的几次比试中,双方竟然经常战成平手,实在是莫达里克太能跑,即便攻击魔法对维奥尼亚不奏效,维奥尼亚也很难锁定他。 所以即便失去联系,埃弗也不认为大陆上有能杀掉莫达里克的存在,或许他是受到了某种结界限制,或者其他不同寻常的发生,使得这份隐秘联系暂时中断。 “看起来……应该也是跟这边一样,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埃弗点点头,开始重新审视正在不断缩小包围圈的一众少女。 现在他已经完全确认,这些人都是当时他们定做的“军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竟然变成了阻碍自己的绊脚石。 至于这些少女的实力…… 埃弗拿刚刚捏爆的那个机体估计了一下,如果周围所有少女实力相当,对他应该也够不成太大威胁,唯一需要提防的,便是她们最后可能会引爆能量源,随之带来的能量冲击,是能够对埃弗造成确实伤害的。 当然,前提是……她们能够碰到埃弗。 “一帮不知变通的傻子,让我猜猜……负责给你们发号指令的‘大脑’,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埃弗微微一笑,目光一直在后方寻找,不过这漆黑的夜幕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视野上的帮助,散播出去的精神力,也被对方以奇特的手段干扰。 这就好比一位歌唱家在舞台上演出,虽然声音经过扩散,能够覆盖整个场地,然而台下总会有叽叽喳喳的闲聊声,当这些声音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同样会对歌唱效果造成很大的干扰。 埃弗现在就面临类似的情况,周围的少女们散发出来的奇特波动,单独择出来并不强,然而架不住数量太多,埃弗甚至有些怀疑广场周围至少有四位数的机械族少女。 埃弗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将她们全部杀掉的可能,最终却只能摇了摇头。 即便以他现在近乎完全的状态,也很难消灭掉千位数的大魔导师或者剑圣,能量体能够的能源再充裕,终归有限度,即便真能够做到,也是建立在付出巨大代价的基础上。 所以埃弗当机立断,决定先找出那个藏在幕后的指挥者。 他知道所有机体都是由一个统一“主脑”控制,原本这个“主脑”由那个逃窜的初号机控制,现在她已经跟随迟小厉进入渊域,控制权肯定落在了其他人手中。 埃弗硬扛着干扰,在周围搜寻了一圈,结果毫无发现。 这倒也在他的预料中,那位控制者大概率是机械族成员,身上不会有任何“活”的气息,像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埃弗也相信,这种控制一定有极限距离,所以对方肯定藏在离总部不远的额地方,至少也会在第四区城内。 “所以……只要将这里毁掉,你也就无处可藏了吧?” 埃弗扯了扯嘴角,朝地面猛踏一步,在包围圈还有不足两百米时跃上空中,接连虚踏几步,如彗星般向城区内飞驰。 虽然要想全部解决掉少女很难,但在速度方面,埃弗有着绝对的自信,只要自己不想打,对方连一根毛都碰不到。 至于尚在通天塔一楼的反抗者,埃弗暂时不准备理会,反正他们迟早要死,当务之急,还是揪出那个幕后操纵者。 埃弗几个纵身便脱离了密密麻麻的包围网,眯起眼睛朝城区内一瞧,也没什么头绪,便随即挑选了一个地方,右手拔剑,朝身前轻轻一挥。 沉寂的空气瞬间沸腾起来。 以埃弗站立的位置为中心,一道近千米飓风瞬间将周围建筑撕裂,眨眼之间,千米范围内都被夷为平地。 破空声响起,机械族少女们这时才赶到,埃弗依旧不准备搭理,扭头就要向另一处飞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 “第七神使,埃弗。” 最前方的少女突然开口,依旧是那种无机质无感情的语气“我叫加兹,算是这些姑娘的临时监管者,我想跟你玩个游戏——” 正文 第六一九章 进化 “游戏?” 埃弗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倏而停下脚步,隔空抓向刚刚开口的少女:“这样可没什么诚意,不如出来当面聊聊?” 觉察到危险降临,少女脚下登时喷射出灼热的火焰,就要向远处遁去,然而刚刚起步,整个人便定格在空中,即便脚底的喷射器开到最大功率,甚至灼烧掉整个脚面的皮肤,依旧无法动弹分毫。 埃弗慢慢合掌,少女就像是毫无抵抗能力的玩偶,四肢逐渐扭曲变形,最终彻底挤压成一团,身上接连响起几声爆鸣,最终连眼中的光芒都消失不见, 埃弗冷哼一声,拔出长剑,朝周围轻描淡写的挥了一圈。 尾追上来的少女们瞬间呈鸟兽散,向着四面八方撤离,然而仍有两个行动稍慢一步,仅仅只落后同伴半个身位,便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庞然大物撞到,硬生生被挤压成一团。 “我喜欢游戏,因为游戏的规则向来是由强者制定的,而我总是那个制定游戏的人。” 收剑入鞘,埃弗扶了扶衣领,视线扫过周围,朝不知在何处的某人说道: “你叫加兹是吧?我好像有点印象,约瑟夫提过这个名字……嗯,好像是那个叛变的机械族工程师弟弟?这样倒也解释的通了,这些机体事后都是被你改造的吧?听说你和迟小厉关系不错,难道来拜迪支援也是他的意思?” 虽然用的是疑问语气,但埃弗差不多已经认定这件事跟迟小厉脱不了干系。 迟小厉料到讨伐队进入渊域后,神使可能趁机来到大陆执行某些任务,所以提前做了些许防范。 埃弗沉吟片刻,既然迟小厉在拜迪有所准备,其他地方肯定也有应对策略。 只是不知道库曼和利亚两边的“麻烦”会是什么…… 埃弗眉头微蹙,既然这件事背后有迟小厉的影子,那就不能以乐观态度看待问题了,莫达里克那边恐怕不只是出了意外,很有可能已经被杀。 毕竟同样作为空间魔法师,迟小厉即便没有与莫达里克真正意义交过手,但对彼此的弱点应该了如指掌,有心算无心,即便莫达里克自保的本事一流,也架不住被故意针对,甚至有可能设下计策,让他主动落入陷阱。 “废物。” 想到这里,埃弗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心中却没有半分对同僚可能身亡的伤感与怜悯。 对于神使来说,死亡并不可怕,无法完成任务,才是最令他们鄙视的事情。 而神使之间也只是因为共同的信仰走到一起,互相之间真谈不上有多少同袍情谊,就算事后找上门去,也只是为了维护“神使”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形象,而不是单纯为了报仇。 “这下更要加快速度了……希望骨头那边别再出意外。” 埃弗在心里合计,就算莫达里克被杀,库曼那边一定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所以那些未知的不安定因素,暂时也没有余力去支援其他地方。 “只要尽快掌控拜迪,就算那边来了援军,对我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埃弗深吸一口气,轻轻扭了下手腕,转头看向再次围过来的少女们,摇头笑道:“虽然都是一些没有自我感情的机器,但好歹也消耗了大量材料,现在机械族能源匮乏很严重吧?这么浪费不会心疼吗?难道真觉得人海战术就能战胜一位神使?” 这时一位长着两只毛茸茸耳朵的“兽族少女”朝前飞了一段,开口仍是那种无机质的声音: “很遗憾,经过七千八百二十五次推算,仍旧找不到能够确实杀掉你的方法,所以我只能忍着心痛,用这种填海战术拖延时间,同时也可以借此试探你的魔力底线。” 埃弗知道声音的主人不是眼前的少女,神色有些古怪:“如此直白的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敌人,你们机械族都这么耿直吗?” 埃弗接着又笑了起来:“还有你说‘心痛’……抱歉,我实在想不到你们那一身虚假的伪装下,会有‘心’这种东西存在。” “……有的。” 埃弗眉头皱了一下,因为少女的声音似乎跟刚刚有所不同。 好像……稍微不那么冷淡了? 只是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埃弗也无法从她脸上瞧出什么端倪,只能将其当成错觉。 然而在第四区某一角,一间极不起眼的民居中,一道修长的人影,抬头看向窗外,似乎有些烦恼的苦笑道:“喂喂……我话还没说完呢,不要突然闹情绪啊。” 原本埃弗还在等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结果没想到对面少女竟然突然抬起手,两条炎枪喷涌而出,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埃弗越发猜不透那个叫加兹的机械族究竟想干什么,前一秒还聊得好好的,后一秒就突然动手,这种行为方式跟他之前的表现自相矛盾。 不过埃弗并没有多在意,全当对方是个脑袋坏掉的神经病,神使中确实有几个喜欢开战前先套情报的家伙,在他们看来,既然结果已经注定,不如在消灭掉所有敌人前物尽其用,压榨出所有价值。 不过埃弗却属于另外一种——能动手绝不多说废话。 既然对方这么急着送死,埃弗当然不会拒绝,之前在广场上,天时地利都处于劣势,加上离中枢魔法阵太近,所以埃弗不愿在那边动手。 不过到了这里,如此广阔的空间,人数优势便会荡然无存,埃弗自然不会再有任何忌惮。 埃弗伸手在眼前一扫,尚未逼近的炎枪便如同撞上一面墙,硬生生改了方向,朝着另一边的少女射去。 “恢复自主行动。” “执行高优先度计划。” “锁定目标人物。” 一道道声音响起,短短几秒钟,半空中已经聚集了近百位外貌各异的少女。 这时候,埃弗注意到少女眼中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颜色,而是如活人般呈现出一些微妙的情感。 埃弗竟然能够轻易从她们眼中捕捉到愤怒情绪,这让他甚至有种周围这些不再是机械族、而是真真正正来自不同种族的“活人”。 只不过不会有哪个矮人族掌握如此高超的魔法,也不会有哪个精灵比起魔法更擅长用剑。 魔力波动同时从四面八方涌起,埃弗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魔法大会,绚丽多彩的魔法光芒几乎要将雪白的世界照亮。 除了风火水土四大主系魔法外,他还看到了电、光暗等衍生魔法,甚至还有几个暂时无法分辨具体效果的疑似创想魔法。 “有意思。”埃弗眼中光芒一闪,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兴致盎然道:“我倒真是小瞧了机械族的技术……竟然能够附加如此繁多的魔法种类,这要是能够给异人安上,肯定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可惜她们的创作者,我的兄长,已经被你们杀了。” 埃弗懒得去找声音来源,反正肯定不会是对方亲自现身,耸耸肩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杀掉那个制作者的是你们机械族自己人,要知道他技术这么好,我说什么也要留住——” 后面的声音,被几十道从四面八方同时射来的魔法攻击淹没。 “检测生命信号——” “目标仍然存活。” “暂时无法确定损伤情况,需要更改作战方案——” “喂喂,真的有点疼啊。” 漫天彩光像是被罩进黑盒子的灯笼,竟然一瞬间消失不见。 半空中,埃弗不紧不慢的从爆炸中心走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甚至有的地方还在冒烟,却没有一处明显伤口。 剑袋被毁,埃弗一只手提着剑柄,另一只手则剥下身上黏连的衣服碎片,黄褐色的肌肤下竟然隐隐有金光闪动。 “攻击强度有点出乎我的预料……果然即便是我,不做丝毫准备的情况下,同时承受如此多的十级魔法攻击也有些勉强啊。” 埃弗嘴上这么说着,另一边的少女们却已经得到结论。 “经过测定,目标未受到任何损伤。” “废弃二号至七号计划,经由系统计算,执行第八号计划。” “喂喂,能告诉我二到七号计划内容是什么吗?” 埃弗的声音出现在兽耳少女身边,少女脸上竟然出现一瞬间的惊吓神情。 然而不等她作出反应,脖颈根部便彻底断裂,刚刚举起的长剑也颓然落下。 其他少女纷纷转过头,却已经不见埃弗的身影。 “重新界定目标速度,增加驱动能源供给。” “界定值过低,目标再次超出上限……” “第三次界定……” 夜幕下,埃弗如同一道魅影,穿梭在少女之间,他的身形每出现在一个地方,便会有几具“尸体”从空中跌落。 埃弗感觉很久没有如此畅快的出手了,虽然攻陷通天塔时也有几个实力勉强能看的剑士和魔法师,但却没有一个能够给他造成切实威胁的人。 现在一下子出现这么多拥有十级水平的少女,对于许久没有体会到战斗快感的埃弗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杀戮盛宴。 “可惜还是不值得让我出剑。” 埃弗轻叹一声,身为魔剑士,他的能力却不仅仅只体现在魔法方面,然而在失去迟小厉与纳乌拉的大陆,已经没有能够让他认真出剑的敌人了。 类似的杀戮进行了整整十分钟,埃弗心中的快感渐渐消失,然而周围的少女却依旧源源不断,仿佛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前赴后继的涌过来。 就在埃弗失去兴趣,准备放弃千篇一律的战斗,重新寻找那个藏在暗处的加兹时,脑后忽然生出一丝凉意。 “嗯?” 埃弗轻咦一声,长剑出鞘三分,不知何时逼近的精灵外表少女,如同被扔进搅碎机,很快扭曲成无数碎片。 同一时间。 埃弗心中一紧,表情骤变,还没等伸出右手,一道冰枪便从意想不到的位置袭来,狠狠扎进他的侧腹。 “嘶——” 埃弗脸颊一拧,神情瞬间狰狞起来,倒不是这道冰系魔法对他造成了多少伤害,实际上侧肋下方的伤口还没有拇指粗细,半秒钟便彻底愈合,仿佛根本没有受过伤。 他不能容忍的是——自己竟然被一群没有主观思想的玩具伤到、这件事本身。 “很好、很好。” 埃弗额头浮现出几根青筋,冷笑着拔出长剑。 他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第二十三号方案有效,成功对目标造成伤害。” “检测到强大能量源,重新评估目标实力——” 剑光闪过。 方圆千米内漂浮于空中、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几百位少女,几乎毫无抵抗能留,一瞬间全部被腰斩。 然而没等这些机体落地,又有几十名少女重新飞上半空。 “目标拥有广域范围攻击,实行分散站位。” “重洗估算能量上限中……” “估算、估算——” 埃弗学着少女们的声音念叨起来,同时手腕再次翻转,又是一剑辟出,便有十几道身影从空中掉落。 然而这次埃弗却拧紧眉头,心底浮现出某种异样感。 “难道……她们确实计算出了最佳规避伤亡的角度?” 看着空中数量众多,并不分散的少女们,埃弗略有些凝重,朝着数量最密集的区域的再次斩出一剑。 然而这次,竟然只有稀稀疏疏几道身影落地。 接下来几秒钟,埃弗竟然发现似乎无论自己从哪个角度发动攻击,都无法再造成两位数以上的成果。 而少女们也不是站着不动的活靶子,在埃弗挥斩的同时,竟然也开始行动起来。 一分钟过去。 埃弗心中的异样感越发明显,刚刚这段时间内,他竟然只杀了不到一百架机体,而少女们的攻势却更加猛烈,甚至于好几次让他找不到任何规避方法,只能硬生生扛下来。 感觉自己的心态似乎出了问题,埃弗深吸几口气,避开新一轮攻击的同时,放平心态,试图寻找问题出现在哪里。 是后续这些机体实力更强? 埃弗重新感受了一遍,确认这些机体和最初那些一样。 之所以让他应付起来更加吃力,是因为少女们的战术战略更加有效,更具有针对性。 埃弗悚然一惊。 “难道……她们每次战斗,都在进化?”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 正文 第六二零章 “尖塔” 她们在进化自己的战斗方法! 埃弗终于有些回过味儿来,那份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异样感究竟是什么了。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机械族少女就像是刚上战场的新兵,虽然武器装备精良,也具有一定的作战能力,但仍旧有很多不足之处,无论是团队配合还是战略意图,都只是“菜鸟”的水准。 然而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战斗后,这些少女的战斗能力有了质的飞跃,那份异样感的正体,便是埃弗依旧能够轻易杀掉对方,却无法跟最开始那般随心所欲,越发熟练精进的配合,让他短时间内很难再造成更大伤亡。 这就好比一群兔子拦在眼前,最开始的时候,猎人闭上眼睛随便放几枪,都能打死几十只,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兔子竟然好像摸清了开枪的规律与范围,并且越发熟稔猎人的行为习惯。 越到后面,猎人越难命中目标,虽然仍有成果,但收效甚微。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一段时间后,猎人竟然惊奇的发现,在能够最大程度规避伤亡的同时,这些兔子竟然开始试图反击。 最开始猎人肯定不屑一顾,而兔子终归是兔子,无论如何攻击都造不成实质伤害。 可是又过了一段时间,当猎人越来越难命中目标时,突然发现兔子的攻击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孱弱,每个个体的力量都没有发生变化,然而在进攻方式和行动策略上竟然开始渐渐他脱离他的掌控。 猎人开始受伤了。 这对于一个老练的猎人来说,已经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现在埃弗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些机械少女的学习能力,的确出乎他的预料。 虽然埃弗早就直到机械族拥有高超的模仿能力,尤其这批使用了最新技术的机体,如果不进行深入探查,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就连他最开始都没有发现少女的真正身份,甚至于拧下对方脑袋的时候,断口处竟然流出了类似血液的粘稠红色液体,就连一些能量气息都与活人相仿,直到看见内部的金属,埃弗才算是确定身份。 而那个初号机,据说就是因为自主觉醒了情感,所以才会萌生“离开”这种念头,其实就是一种强大学习能力的体现。 这就代表以她为原型的所有后续机,都拥有同等甚至更高级别的学习系统,虽然后来那位合作者试图回调,也取得了一定效果,但最终计划失败,对方很有可能已经重新赋予这些机体原本的学习能力。 几个十级算不了什么,十几个也不过是挥手便能灭杀的事,就算有几百个,只要稍微费点时间,埃弗也能轻松消灭掉。 如果数量上升到以千为单位,就稍微有些麻烦了,要想全部消灭,就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过这也仅止于“麻烦”的程度。 可 若是在达到这种数量的同时,每一位少女都拥有强大的学习能力,经验,从而进化自身战斗方式,优化战斗策略,就会变成极为棘手的敌人了。 在漫长的岁月中,埃弗见过的天才,有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其中不乏许多天赋极佳者,正处于实力上升的黄金时期,任何一场旗鼓相当的战斗,都会让他们从中领悟更深更高层次的技巧,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进步。 当然,如果没有神使们的插手,说不定现在历史上又会多出几位鼎鼎大名的高手。 只可惜些天才在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遇到了一群不讲道理的人,最终半路折戟,悲惨收场。 通常情况下,神使对于这些所谓的天才们,都是抱持毫不留情态度的,除非极个别拥有成为候补潜质,他们才会酌情留手观察。 一旦认定对方没有收拨的价值,神使们就会毫不犹豫痛下杀手,所以在战斗中汲取经验这种方法,面对神使时毫不适用。 埃弗已经记不得多少个死在自己手下的“天才”,在感受到实力差距彻底绝望前,那可笑而卑微的努力挣扎。 他们有的确实展现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战斗天赋,如果给予足够的成长时间,或许未来大陆说不定就会多出一位“至圣”强者。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太强,并且丝毫不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埃弗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养虎遗患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神使身上。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又截然不同。 他无法通过杀戮,来抹除这种潜在的风险。 杀掉一个人,还会有两个人补充。 随着战斗时间延长,埃弗越发感觉到,只要有一个机体掌握了全新的应对方式,其他所有机体也能同时掌握。 “所以是那个所谓的主脑汇总情报,然后不断优化学习战斗方式吗” 埃弗面色不由沉重起来,换言之这些少女的学习方式并非单独个体,而是以累积的形式不断增强。 与自己交战的过程中,每一个机体所能获得的情报皆不相同,她们通过观察分析,得到可行方案,之后汇总到一个中央大脑,之后再由大脑统一下达得到的最优指令,优化所有机体的作战能力。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你很难彻底消灭掉对方,而对方却可以随着时间延长,不断通过学习总结来提升自身战斗力,直至将你打败为之,这种提升似乎都可以永无止境。 而且这种提升方式并非匀速,而是以令人心悸的加速方式不断进化。 埃弗能够明显感觉到,随着自己将更多精力投入战斗,少女们的适应能力竟然也有显著提升,非但没有死的更快,反而伤亡数量越来越少。 每当他更改一个全新的剑式,少女们都会以更快的速度适应,那些死在剑下的尸体,似乎也能向主脑传达某种信号,提升优化速度。 埃弗不断思考摆脱眼下困局的方法,其中最简单直接的一条,便是找到那个所谓的“主脑”,只要毁掉它,少女们就会失去学习能力,即便数量再多,也不过是没有任何提升空间的傀儡。 然而问题时埃弗完全不清楚“主脑”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是否有实物存在。 少女们之间的联系,是通过机械族最机密的魔导技术实现,未必不可能造出一个没有实体、只存在于少女意识中的“主脑”,这样除非杀掉所有少女,否则就无法阻止“主脑”不断提升进化。 不过这么一来,问题又本末倒置了,埃弗无法确定这些机体究竟有多少,即便最后消灭掉在场所有机体,也不能保证其他地方没有漏之鱼。 而在消灭这些机体的过程中,不提难度如何,即便最终实现,依照“主脑”的进化速度,最后她们将会提升到何种高度? 会不会将来有一天,只要十几个机体,就能与他战的旗鼓相当? 甚至于 埃弗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意。 那是多年未有过、名为“恐惧”的、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东西,是早该被神使遗忘的情感。 不过有一点让埃弗略感欣慰,这些少女终归也只是通过不断的战斗获取情报,缺乏自主进化的能力。 也就是说,她们现在得到的战斗经验,仅仅只适用于埃弗自己,如果换其他神使为对手,少女们将瞬间被打回原形,不得不重新累积。 换种说法,这种进化方式具有很大局限性,面对不同敌人,尤其像神使这种实力远超任何一个个体的存在,互相之间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真是让人有些头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攻防双方的身份调转过来,少女们主动进攻的时间,竟然渐渐多于防守。 其实这是埃弗有意减少出手次数,反正暂时不可能将所有机体消灭,更少暴露实力,也能减缓少女进步的速度。 “嗯现在看来,换其他人解决这里似乎是唯一的办法话说老骷髅的能力,好像对她们有不错的克制效果呢。” 埃弗一边闪过越来越密集的魔法攻击,一边冷静思考。 他口中的老骷髅,也就是至今仍给大陆留下不少“传说”的死灵魔法师哈涅斯,后者能够操控不计其数的亡灵生物替自己作战。 只要素材够好,甚至能够制造出顶级剑圣或者大魔导师,之前在利亚作战时,就有不下十位放在历史上都算是赫赫有名的亡者,只可惜当时利亚也处于实力最盛时期,虽然迟小厉不在场,但纳乌拉好巧不巧在盖亚,加上对于他的实力错估,没能限制纳乌拉行动,最终大量优秀战力死在他的剑下。 从那次战斗后,哈涅斯的老底算是被彻底捅了个窟窿,可谓元气大伤,只剩一点压箱底的亡灵生物,不过对付这些少女,还是游刃有余。 虽然单体质量上可能稍逊一筹,但只要哈涅斯需要,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制作出数以万计的活死人,甚至不需要尸体,可以直接拿活人做素材。 就算每个机体能够以一当十,又能够以一当百、以一当千吗? 单论人海战术,哈涅斯可是所有神使中最具权威的一个。 而与这些机体实际交手的不过是些随时取用的活死人,大多数实力低下,她们没法通过战斗获取针对哈涅斯的方法。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让哈涅斯来收尾,都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 埃弗的字典里,可没有“战术性撤离”这种事。 他几乎毫不犹豫放弃掉带着哲也等“钥匙”尸体去找哈涅斯的方法。 “难得有这么好的玩具,不彻底玩坏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埃弗舔舔嘴唇,手腕一翻,将长剑倒握,缠绕于周身的魔力开始剧烈翻涌。 “尽量表演吧,让我看看你们最终能够进化到何种程度。” 埃弗的声音尚在空中。 整个人却已经来到几百米外,有十三个少女聚集的地方。 不等她们有任何反应,便被一闪而过的剑光斩为两半。 “检测到新的能量峰值,开始修正一二八号方案” 埃弗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少女中翩翩起舞的舞者,只不过所到之处总会留下代表着死亡的剑光。 短短半分钟时间,已经有不下百具机体从空中跌落。 不过在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后。 少女们终于重洗捕捉到了埃弗的行踪,开始逐渐适应他的速度。 第一道反击魔法逼至面前。 埃弗嘴角一扯,左手忽的朝胸口按去,修长的五指竟然直接刺破皮肤,彻底没入血肉之中。 “碾压之墙。” 埃弗低吟一声,接着便将粘连金色血液的手指从胸口拔出。 没有任何进一步防御的情况下,迎面射来的炎枪冰箭,在埃弗身前半米处忽然扭曲变形,进而产生了猛烈的爆炸。 不等爆炸停歇,埃弗已然从光焰中冲出,粘连在指尖的金色血液,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在他掌心缓缓盘旋。 “扭曲。” 埃弗声音低沉,却仿佛带有无尽的威严,像是端坐在神位上的君王,口出即宪,只手抓天。 埃弗将掌心盘旋成环状的金色血液抛向空中,离手的瞬间,金环便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扩张,很快便覆盖方圆千米范围。 埃弗探出左手,朝虚空轻轻一握。 显现于半空中的巨大圆环,开始迅速收缩。 “检测到强大魔力波动” “魔法属性未知,推测为目标专属束缚类魔法,危险等级高” “结论立刻撤离” 然而当位于圈内的少女们向外撤离时,却好像撞上一面无形的墙壁,而且在不断收缩,无论用何种手段都无法冲出去。 不只是少女,被圆环罩住的区域内,一切砖石土砾、草木蛇虫,全部被“挤”向中心。 五秒过后。 笼罩天空的巨大圆环,已经彻底收缩成一个点。 而以此点为中心,方圆千米范围内,出现一个圆形深坑,深不见底。 阴冷的寒风吹过,世界仿佛陷入了死寂,再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中心处。 挺立着一座融合了不计其数少女尸体以及其他材料的“尖塔”。 正文 第六二一章 少女们的意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是笑话。” 这是成为神使之前,那位大人对埃弗说的话。 当时的埃弗,第一次体会到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从那之后,就一直将这句话奉为圭臬,不断告诫与鞭策自己。 埃弗觉得……这些少女,在死亡前的那一刻,心中应该会产生同样的想法。 对绝对力量的战栗,对自己的无力感到后悔。 当然,前提是这些少女拥有类似的“情感”。 埃弗抬起头,放眼望去,周围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 “呼——” 即便是完美状态,释放出这种程度的攻击,埃弗也会感到些许疲惫,体内充沛的魔力罕有的出现了滞涩的迹象。 他深吸几口气,体表开始浮现出一条条蛛网般的金色纹路,像是游蛇一样,快速爬遍全身。 不多时,金色纹路消失,那种疲乏感也跟着消失不见。 花了了一点时间抚平魔力亏损,埃弗再睁开眼睛,只觉得神清气爽,实力仿佛又回到了巅峰。 当然,这种依靠损耗能量体本源、短时间内快速修补能量亏损的方法,会有一定的后遗症,不过现在接二连三的异变发生,计划开始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埃弗也只能先顾及眼前。 至于后续的问题,等回到渊域再慢慢解决。 埃弗回头看了眼孤零零耸立的“尖塔”,不知是因为浓缩了几百具机械族少女尸体,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皎洁的月光下,“尖塔”竟然呈现出一种绚丽的银白色。 一阵微风吹过,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尖塔”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锐鸣,接着便轰然倒塌,平整的地面瞬间被砸的四分五裂,同时掀起一阵高逾百米的尘霾。 “尖塔”的密度实在太高,以至于尘霾散去后,地上只留下一个塔型轮廓的深洞,看不见原貌。 “又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远方亮起几十道耀眼的光芒,埃弗扯扯嘴角,微躬身体,高高抬起右腿。 下一秒,他便化作一道彗星,冲向正在疾驰赶来的少女们。 刚刚那种程度的范围魔法,尚未达到埃弗能力的极限,他是考虑到中枢结界的存在,担心更剧烈的魔法冲击,会波及到通天塔那边。 如果最后控制中枢出了问题,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接下来几秒内的战斗,同样乏善可陈。 埃弗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在剑尖摸上一滴金色血液,然后便轻描淡写在空中划了一个圈。 已经提前预感到危机、并试图作出抵抗的少女们,仍是不堪一击,经过反复计算组合而成的针对性防御魔法,甚至连延缓攻势半秒都做不到,一个个很快身首异处。 至此,死于战斗中的少女们,已经超过千人。 埃弗动手毫不拖泥带水,同时却又在心中默默计算。 如果没有记错,当时约瑟夫带回的情报中有提到,少女机体的数量应该在三千到四千架左右。 现在原创作者已经死亡,根本技术可能也随之消失,加上渊域这边中断锜矿供应,机械族内部能源自供不暇,应该不会再有余力制造新机体。 而在之前争夺“主脑”的一系列战斗,也消耗了不少机体。 也就是说截至目前,这些拥有自主学习能力的机械族,数量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千架。 算上他刚刚消灭掉的一千多架,剩余的少女应该已经不足两千。 “可惜……没法一锅端掉。” 埃弗啧啧嘴,从半分钟前他就已经发现,似乎在得知自己能够使用如此广范围杀伤性魔法后,出现在千米范围内的少女数量锐减,并且几乎都以个位数的小团体出现,不会有多个团体聚集的情况。 埃弗稍微有些头疼,虽然刚刚只用了不到半个祈时,就消灭掉四位数的机体,但要想消灭掉其余两千架,恐怕得耗费成百上千倍的时间。 而他现在最缺的恰恰又是时间。 想到这里,埃弗身形一闪,出现在一个精灵外形的少女后方。 少女刚有察觉,还未等释放肩胛部位的魔法,就被埃弗一把抓住脖子,轻轻一拧,由最先进魔导科技合成、拥有极强抗压性、韧性、刚性与延展性的合金,如同一张纸般支离破碎。 “喂,叫加兹的那个。” 埃弗将少女头颅扭向自己,看着那双逐渐失去光芒的空洞眼睛,咧嘴笑道:“我知道你能听见,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就算这些废铜烂铁拥有无限的学习能力,对我也造不成多少伤害,毕竟他们的实力上限在那里,就算找到我战斗方式中的漏洞,哪怕同时集合上百道魔法攻击,难道就能杀掉我吗?” 少女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这段时间内,没有其他机体选择进攻,全部飘在远处。 埃弗将长剑朝肩上一搭,继续道:“等级上的碾压,不是靠人数或者后天努力就能弥补的。不说别的,只要我准备一个防御结界,结果你也看到了,来多少攻击都没用。所以这场战斗的最后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所有机体都被杀掉。 都说机械族脑力发达,你应该也能预测到同样的结局吧?为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将如此宝贵的机体全部浪费掉,怎么算都是赔本买卖。” 少女的嘴唇终于动了起来,发出略带无机质的声音:“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埃弗笑道:“我已经改变主意了,你们之前对我的冒犯,可以既往不咎,我允许你带着所有机体从第四区离开,并且保证之后也不去找你们机械族的麻烦……嗯,我以神使的身份保证。” 少女沉默片刻,问道:“如果我们撤走,你之后会做什么?” “做什么?”埃弗眼睛一睁,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问题,托着下巴沉思道:“嗯……让我想想……先离开这里?” 埃弗是准备带着“钥匙”赶往利亚,与哈涅斯汇合后,然后再决定怎么解决莫达里克那边出的问题。 埃弗不认为对方会拒绝自己的提议,以他对机械族的了解,通常情况下,机械族的行为准则都会以自身利益为最优先考量。 如果认定事态发展已经超出掌握,或者继续原计划会造成更大的损失,以至于入不敷出,机械族绝对会当机立断止损。 而机械族在八大种族中又是确确实实的“怪胎”,行事风格特立独行,几乎很难准确把握他们的喜好。 就像之前的谈判,如果不是获知机械族能源出现匮乏,而渊域中又恰好存在大量能源矿,那场合作根本无从谈起。 所以埃弗料定,迟小厉一定是许诺了某种机械族迫在眉睫的条件,才让对方愿意出动这么多最先进机体。 当然,或许迟小厉什么都没做,只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初号机留下了一些吩咐,在离开大陆后,其他姊妹机便依照原本的计划行事。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对于埃弗来说反倒有些头疼,若是无法更改指令,天知道这些死脑心的铁疙瘩会不会不死不休,直到战死最后一个机体为止。 既然少女们背后还有一个领导者,这件事就好办了许多。 埃弗猜测那个自称加兹的机械族,应该是来监督这些机体的行动,避免她们作一些出格的事情,并且在意外发生时,即使干预少女们的行动,避免造成更大损失。 埃弗相信,在见识过自己认真状态下的实力,加兹绝对会作出最明智的选择。 “如果你愿意就此撤回渊域,我可以让她们遣返。” 无机质的声音再次响起,埃弗眉头一皱,面露讥讽道:“哦?如果我不回去呢?” 少女没有开口。 只是用远处再次泛起的强力魔法波动,作为回答。 这下埃弗真的有些震惊,一脸难以置信道:“你的脑袋没有问题吧?或者你根本就不是机械族?难道刚才的战斗,还不能让你清楚认识到双方之间的差距?这种无意义的浪费行为,绝不是正常的机械族会作出的选择。” 埃弗不太喜欢问问题,不过那个不知何处的机械族的回答,让他实在是倍感纳闷,这才忍不住问出口。 虽然他不担心接下来的战斗,但最起码也要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 只剩头颅的少女沉默了一阵,就在埃弗都以为对方放弃沟通,准备直接动手时,又意外得到了回答。 “因为……我答应过迟小厉,既然做出了承诺自然需要遵守。” 埃弗这下真的愣住了。 承诺? 机械族会有这种情感存在吗? 埃弗越发怀疑,通话的另一端不是机械族,而是其他任何一个拥有复杂感情的种族。 “你们这些铁壳子,要‘承诺’有什么用?” 埃弗额上暴起两根青筋,有些难以遏制怒火的问道:“所以你认为遵守那个所谓的‘承诺’,比赔上几千架拥有最先进魔导技术、同时搭载了宝贵能量源耳朵机体,更有价值?” 这次埃弗没有等太久,便得到了回答。 “难道遵守对朋友的诺言,一定要跟利益挂钩吗?” 埃弗目瞪口呆的愣了半秒,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过了一会儿,才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竟然从一个机械族的口中,听到了‘对朋友遵守诺言’这种话……我说你其实不是机械族吧?刚才我就一直在奇怪,除了声调单一,缺乏抑扬顿挫,你的说话方式、语言习惯,都跟我所了解的机械族差别很大,这下我终于确定,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机械族。” “我只是在大陆上——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社会’中,生活了很长时间,通过不断地模仿学习,修正了自己的语言系统,使得说话方式更符合大陆人的习惯。” 这次加兹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似乎带着一点困扰:“对于阁下对我族的偏见,我深表遗憾……不过也只能十分诚恳的告诉你,我确实是机械族的一员。” 埃弗冷笑道:“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不过……你们机械族每一项决议,应该都是通过上层会议最终决定吧?你带着这么多最先进机体送死,难道不会受到其他同族的弹劾?” “有一点你搞错了。” 加兹的声音恢复成原本的平淡状态:“我们机械族,尊重每个族民的决定,所以没有谁能够决定她们的行动。在盖因斯‘重铸’后,我已经修正了‘主脑’缺陷,现在每一个个体,都重新获得了独属于自己的思维意识,所以——” 加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拉长语气道:“来到这里,与你交手,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我充其量只是一个修补匠,负责事后修修补补的回收工作。” 埃弗再次愣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又犯了个错误。 这个加兹……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幕后操控者,正如他所说,充其量也就是个辅助人员。 真正让这些少女前赴后继、不计生死扑上来的,只有她们自己。 埃弗头皮有些发麻。 “姑且问一句——她们如此执着的行为动机是?” “这是‘父亲’的意志。” ““也是我的动力。”” 回答他的,不再是冷淡的无机质声音,而是周围情绪高亢、充满力量的呼喊。 …… “不行了,伤员越来越多,中心阶梯已经快守不住了!” “大人,东厅的阶梯传送阵被突破了!现在玛伦大人已经退到门口……” 不断有坏消息从各方传来,哲也皱着眉头,下意识就要按向眉心,结果才想起自己断了一只手,只能用不太习惯的另一只手托住下巴,快速思考对策。 埃弗离开后,最令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楼上的异人与“傀儡”开始试图攻入大厅。 哲也不清楚是埃弗临走前的指令,亦或者埃弗的离开触发了某种被动结界,总之现在的情况是人手越发捉襟见肘,众人原本就身负重伤,防守工事渐渐开始有崩塌的迹象。 就在哲也苦思无果时,正门突然被人暴力撞开。 十几张精致完美的面孔,出现在门外。 “监测到异常能量,开始执行清扫任务。” 正文 第六二二章 北方来客 利亚,盖亚。 哈涅斯看着西方的天空,突然陷入沉默。 是错觉吗 哈涅斯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然而经过又一次尝试后,他终于确定 莫达里克的信号中断了 这种独属于神使之间的联络方式,几乎不会有意外而产生故障的可能,因为这是根植于能量体之间的深层联系。 除非受到渊域结界这种等级的封印压制,否者联系不可能无缘无故中断。 尤其现在他们都来到大陆,也不存在渊域结界的限制,即使相隔甚远,互相之间也能大致感知到彼此的方位。 所以出现这种状况的唯一可能,就是莫达里克已经死亡。 然而这反倒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哈涅斯算是当今神使中最晚加入的一位,对于仅比自己低一名的空间魔法师,算是比较了解的,后者的战斗能力算不上多强,但要论跑路能力,哈涅斯自认都比不上莫达里克。 要知道哈涅斯当年,可是在几百位大陆最顶尖的剑圣与大魔导师围攻下逃出生天,却仍自认不如莫达里克,一方面确实得益于空间魔法的便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莫达里克拥有异于常人的战局把握能力。 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尤其在危险降临时,性格稳重、作风保守的莫达里克,肯定不会选择与对方硬刚,而是以保证自身安全为首要条件,之后在徐徐图之。 这点比起其他神使中几个战斗狂,既可以算作优点,也可以看成缺点。 不过在自保能力上,哈涅斯认为莫达里克可以算是所有神使中最强的,就算暗武者都很难限制他的行动。 即便避开自保不谈,身为十二神使之一,“至圣”领域的强者,莫达里克就算攻击手段再弱,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除非对手是拥有同等实力的“至圣”,否则哪怕是十级巅峰,甚至半只脚跨过门槛的高手,恐怕都无法正面承受他的攻击。 所以哈涅斯在考虑两种情况。 一是莫达里克没死,只是因为遇到了意想之外的结界,所以暂时屏蔽了联络。 二是莫达里克遇到至少与迟小厉和纳乌拉同等级的高手,或者干脆就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人,这样败北也能够理解。 迟小厉掌握空间魔法,同时还掌握了不计其数、五花八门的其他多系魔法,纳乌拉则是能够使用空间斩的最强剑士,莫达里克对上两人相性都不算好,失败的可能性不低。 至于其他“至圣”强者哈涅斯仔细思索了一遍,除非目前尚未掌握在情报中,只剩下曾与迪玛利奥交过手的疑似“影剑”欧尔迈的那位剑士,至今还行踪不明。 关于这位剑士的实力,迪玛利奥在回到渊域后,给出了十分肯定的答案,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占得先机、让对方秘剑受损的情况下,仍旧受到不轻的伤,并且最终还是让对方成功逃走。 “不灭信仰”搜集的其他情报,有些指向这位拜迪最强剑士,同时可能也是“守墓人”现任首领。 不过眼下这种猜测已无法考证,如果是为真,欧尔迈现在大概率仍旧呆在渊域边缘。 而库曼离“守墓人”非常近,对方很可能有所察觉,从而前往威斯坦查看情况。 结果到了那里,遇到刚刚完成最初任务、准备执行下一步计划的莫达里克,双方大打出手,最终“守墓人”凭借人数优势,以及可能闻讯赶来的波鲁什家族帮助,将莫达里克打败,然后又用了不知什么方法,成功将莫达里克留在那里。 哈涅斯越想越觉得这种推测的可能性很高,因为在事前分析各国可能潜在的威胁时,只有库曼拥有波鲁什家族以及“守墓人”两种不安定因素,其他地方最多也只有一种。 神使们当然也为各种潜在威胁拟定了策略,不过现在莫达里克大概率已经死亡,哈涅斯就不得不考虑库曼那边任务失败的可能。 “看来我和那个刑徒之间,得有一个人去库曼看看。” 思绪纷呈间,哈涅斯不由朝南部天空望了一眼。 还好,埃弗的联系依旧稳定,虽然这种联系无法交流,但却能够得知彼此的状态。 “既然如此,就快点结束这场无聊的战斗吧。” 哈涅斯收回视线,望向下方剑光不断的广场。 人高马大的莱因哈特,此刻身上已经被淋淋的鲜血覆盖,浑身缠绕的剑气比起最初已经淡薄了不少,胸口因为伤势以及接二连三的剧烈战斗而不断起伏,只有眼神依旧坚定不移,如同一座高塔般堵住亡灵们前进的道路。 哈涅斯大致估算了一下,近一个祈时内,死在莱因哈特剑下的亡灵生物,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四位数。 其中还包括了十二条死灵幼龙、近二十位死灵剑圣与大魔导师。 除此之外,广场上还零零落落散布了几百具形态各异的丑陋尸体,全部都是精挑细选带来的异人,每一个都至少拥有地级实力。 这些异人大部分都是死在信部的手中,让哈涅斯对于这个利亚的小小情报部门有些刮目相看。 之前安琪拉陨落,大部分光芒都聚焦在迟小厉这边,剩下小部分则落在泰勒、多拉贡这些人身上,很容易就忽略掉佐伊以及他手下信部在整个中所发挥的作用。 “可惜凡人只是凡人,可笑的挣扎,终归也无法阻止注定的历史洪流。” 哈涅斯摇摇头,决定开始快点结束。 比起其他两个地方,利亚这边的任务就要轻松许多,原本利亚就是要作为献祭大阵的主场地使用,所以他只要收集起足够数量的生灵,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为何要先挑盖亚下手,哈涅斯一是担心有意外发生,二是抱着一丝侥幸心态,想要试着找找是否还有安琪拉留下的结界残阵。 然而经过一番搜寻后,哈涅斯是既愤怒又有些佩服,因为迟小厉在残阵处理问题上,做的特别干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别说残阵碎片,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哈涅斯甚至都找不到那些作为魔法阵枢的独立坐标。 哈涅斯再次看向地面,确认莱因哈特已经快要成为强弩之末,身上流转的剑气慢慢开始循环不顺,需要越来越多的换气时间。 本来哈涅斯还在防备可能存在的其他伏兵,毕竟莱利被杀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既然有一个本该进入渊域的莱因哈特留在皇城,保不准也会有第二个人暗中潜伏,静静等待机会。 不过在近一个小时的试探后,哈涅斯甚至只用了不到六成实力,就几次三番险些杀掉以威尼斯为首的一干利亚上层。 当然,其中确实有哈涅斯刻意为之,他想看看利亚是否还有其他应对手段。 然而除了两个战略级魔法阵,以及一个除了警示作用外、暂时没有任何其他效果的奇怪监察魔法外,哈涅斯没有遇到什么出乎预料的东西。 死灵魔法可不仅仅只能用于复活亡灵,向哈涅斯这种层级的死灵大师,除了能活死人肉白骨以外,制造一些恐怖的瘟疫、甚至暂时中断某片区域的元素联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战斗进行到这种时候,盖亚城中已经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居民身中未知疾病,皇城内部因为有几个隔离魔法干扰,瘟疫的效果略打折扣,不过仍是瘫痪了近半数皇城卫队。 其中很大一部分,源于之前“不灭信仰”通过内应秘密送入宫中的“贡品”,被当做年货分发下去。 如果不是佐伊严禁中军领受,现在能够站在广场上的护卫还得少一半以上。 “嗯虽然天赋不咋地,但努力程度确实令人佩服,如果再给你几年时间,至圣肯定是无望,不过至少也能达到十级的极致可惜,可惜。” 哈涅斯坐在巨型骨龙的头顶,看着下方流血量已经达到一种惊人地步的莱因哈特,微微打了个哈欠。 不过令哈涅斯失望的是,莱因哈特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没有流露出一丝他最喜欢、最享用的恐慌与绝望,即便面对数量远胜己方败北的敌人围攻,脸上依旧是那副坚定不移的神情。 而他眼中那名为“希望”的光芒,似乎从未熄灭。 这也是哈涅斯最讨厌的神情。 “喂喂,那个信部的叫什么你不是说会有人来吗怎么到了现在,老朽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如果还没有其他人支援,我可要杀掉这位利亚的大将了啊” 哈涅斯说话的同时,手中已经亮起一团看上去就极为不详的黄绿色光芒,轻轻朝外一推,皇城上空便像是下了一场雾蒙蒙的小雨,黄绿色的雨滴纷纷扬扬落下。 莱因哈特斩开一只扑到面前的异人,心有所感,最先望向天空,瞳孔瞬间骤缩。 “规避所有人退到建筑物内有毒” 已经疲惫不堪的皇城卫队,开始整齐划一行动起来,纷纷朝最近的掩体退去。 短短五秒之后,整个广场便只剩一个“人”依然挺立。 淡白色的剑气领域萦绕在莱因哈特周围,黄绿色的“雨滴”滴落其上,便发出“嗞啦”的响声,如同沸油锅中滴入了几滴水,淡白色的剑气迅速翻涌起来,一番交战后,最终还是黄绿色的雨滴败下阵来,未曾突破莱因哈特的防御。 然而就在莱因哈特继续掩护其他队员撤离时,第一声惨叫响起。 “啊” “我、我喘不过气了” “屏住呼吸空气中也有毒” “魔法师、水系魔法师呢快制造水盾,试试看能不能过滤掉空气中的毒素” 已经退到屋檐下的卫士们,开始接二连三捂着脖子倒下,他们大多面目狰狞,很快整张脸便涨得通红,没过几秒便有眼白上翻的趋势。 然而大家意识到问题太晚,十秒过后,只剩不足三分之一的卫士还能行动。 至于倒下的人,虽然暂时还没出现死亡个体,但按照目前的表现来看,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哈涅斯有种下来杀我” 莱因哈特目眦欲裂,通红着眼睛瞪向天空,恨不得现在就登上骨龙,将那个心狠手辣歹毒无比的骷髅斩成粉末。 然而那头骨龙的战力非比寻常,除了能够免疫大多数魔法外,骨龙自身的材质也坚硬无比,莱因哈特几次跃到空中,在距离十几米的高度发动斩击,却没能在骨龙身上造成严重损伤。 而除了哈涅斯骑乘的这头,他周围还有另外两头体格略小的骨龙,以及十数头来自不同分支的死灵幼龙。 别说莱因哈特没有飞行能力,就算他真的有办法接近骨龙,也会被会走位其他死灵龙群起而攻之,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哈涅斯。 而莱因哈特也很清楚,就算自己真的成功登上那头骨龙,面对身为神使的哈涅斯,恐怕也很难取胜。 对方至今尚未显露自身的战斗能力,仅靠这些附属生物,就已经将皇城守备打的溃不成军,参考之前纳乌拉都没能留住哈涅斯,莱因哈特不认为一对一自己有胜算。 可若是对方针对自己也就罢了,即便再多几倍敌人,莱因哈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是哈涅斯竟然卑鄙到对其他守卫下手,莱因哈特心底愤恨之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同袍的脸色由红转紫,一步步踏进死亡的深渊。 “佐伊大人” 这时候,莱因哈特只能指望那个唯一可能创造奇迹的人了。 “会有办法的它们一定会来” 哈涅斯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唯一一座亮起守护结界的宫殿。 “你还真敢出来啊。” 看着楼顶那道人影,哈涅斯嘴角一笑。 这两个人一文一武,只要全部杀掉,利亚就再也没有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存在了。 就在哈涅斯伸出手,准备释放即死魔法的瞬间。 他的精神力突然捕捉到某种异样。 哈涅斯神情一滞,手中动作停住,眼睛不由自主扭向北方的夜空。 乌云散去的月光下,出现了一道绵延千里的“黑线”。 “吼” 正文 第六二三章 巨龙强袭 一千多年前,完成统一大陆霸业的斐列帝国,国力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巅峰。 无论是经济、政治,军队,即便是之后千年时光,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再次重现那时的繁荣昌盛。 那是一个强者与英雄辈出的时代,同时也涌现出不计其数的学者,探寻那些被掩埋在历史尘埃、或者因各种机缘巧合尚未被发现的秘密。 其中就有一部分生物学者,耗费了几十年时间,除了部分极为隐秘或者有强力结界守护的秘境外,尝试踏遍了大陆所有地方,想要将所有生物登记在册。 只可惜,这个宏伟的计划最终只完成一半,因为巴布大陆实在太大,许多生物的栖息环境又极为险恶,加上一些天灾,即便有着充足的财政支持,为了安全考虑,最后也不得不放弃一些险恶之地。 然而即便是不完整的图鉴,依旧记录了上百万种形态各异的生物。 而自斐列帝国之后,再没有任何一个时期,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支撑起更为强大更为全面的搜寻队伍,最多只是查漏补缺,为图鉴增添一些新物种。 哈涅斯很早之前便看过这套生物图鉴,不过因为内容实在太多,即便他拥有近乎过目不忘的本事,依旧只能记住部分比较有特色的生物,却也超过了几十万种。 而在这些记忆中,哈涅斯确定没有任何一种鸟类,翼展能够达到百米,同时还能发出穿透力如此之强的雄浑吼声。 然而哈涅斯却又不敢相信,视野中的那一条“黑线”,就是心中唯一可能的解释。 实在太荒谬了。 哈涅斯脸颊抽搐了两下。 那不是秃鹫,不是雄鹰,不是拥有飞行能力的异人。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原本尚有些模糊的“黑线”逐渐清晰起来,随着距离拉近,即便用肉眼观看,也已经大致能够看清半空中翱翔的庞然大物了。 “吼” “吼” 又是一阵震天吼叫,原本一脸绝意、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守卫,不由自主的抬起头。 当意识到远方的尹英杰究竟为何物时,所有人皆是心头一震,随即而来的还有难以言喻的狂喜。 “终于来了。” 佐伊眯起眼睛,有些欣慰的笑了笑,接着便朝后倒去。 “大人” 灰衣侍者从影子中钻出,小心翼翼扶住已经失去意识的佐伊,重新确认一遍伤势后,心中那份喜悦登时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再顾不得看这前所未有的壮观场景,抱起佐伊就朝殿内冲去。 “哼” 哈涅斯本就灰白的脸色登时更加难看,如果来的是一头两头巨龙,即便是龙王级别,他也有信心来一个杀一个。 但是 无论怎么看,那道越来越近的“黑线”,都不像是两位数能够承载的长度。 在来利亚之前,哈涅斯已经做过不下几十轮推衍,却从未想过一向自诩高贵、不与他族接触的龙族,竟然会几近倾巢之力,横跨埋骨之地远赴利亚。 龙族的繁殖能力本就低下,加上近些年哈涅斯又三番两次从冰原森林“偷”龙崽,现在整个龙族中,成年巨龙的数量应该也就不足千头,其中半数还是老弱妇孺,能够形成可观战力的巨龙不会超过五百头。 当然,即便是未成年的幼龙,或者濒临死亡的老龙,对于其他种族来说,也是拥有恐怖战力的存在,所以“弱”只是相对而言。 哈涅斯自然不认为这些巨龙会派遣弱者奔赴万里,也就是说,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很可能是整个龙族近四分之一的最强战力。 如果不是失去了能够流汗的皮肤,哈涅斯感觉自己现在肯定已经冷汗直流了。 开玩笑,对付这种数量的巨龙,别说他仅仅只是第八神使,就算最前面那两个连他都觉得变态的怪物过来,同样也没有可能取胜。 哈涅斯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龙族对于人族的态度,绝对不算友好,甚至还有一些敌视,因为越来越多的探险者不知死活踏入冰原森林,破坏了他们栖息地的宁静。 所以哈涅斯怎么都想不通,利亚是如何拉到这种强援的,而且还是让对方出动整个种族近四分之一战力。 “难道是那个龙系魔法师” 哈涅斯记得利亚有一个炎龙魔法师,名字叫多拉贡,几个月前盖亚突击战曾经交过手,凭借一人之力便扫清了整个东城区的死灵生物,当时给哈涅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根据资料上记载,在十几年前,利亚北部城市曾经遭受过一头冰龙的袭击,当时击败冰龙的就是从冰原森林学成归来的多拉贡。 能够习得龙族魔法,多拉贡肯定跟龙族至少也跟炎龙一系关系不错,不过多半也就止于“不错”的程度。 龙族向来孤傲,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能入他们眼的人,撑死也只是传授一定的魔法。 像现在这样大规模支援,除非那个多拉贡是某位龙王的私生子。 可资料中非常确定,多拉贡是百分百的人族,没有半分混血,这就让哈涅斯越发疑惑了。 “或者是因为迟小厉身边那个混血的小丫头” 哈涅斯沉吟片刻,随即又否定了这种可能。 虽然那个混血幼女的父亲,可能是一年前突然消失的前代黑龙王,但黑龙一族已经决出新王,跟上一代黑龙王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不可能为一个毫无关系的龙裔承担如此大的风险。 而且一些暂时无法辨别真伪的传言称,迟小厉与龙族的关系极差,这也是他在临行前拉动了各族强援,却唯独没有找上龙族的原因。 哈涅斯不相信一个一旦踏入冰原森林就会被几十头巨龙追杀的人,有如此大的面子。 “所以只可能是跟甘道夫家小子缔结契约的那头黄金龙了吧。” 哈涅斯想到了最后一种可能。 讨伐队的人员名单算是机密中的绝密,“不灭信仰”试过无数种手段,损伤惨重,却依旧没能获得完整的名单。 不过哈涅斯能够确认,那头黄金龙没有跟随讨伐队离开,而是留在了利亚东部。 而在前几天的密谋排查中,“不灭信仰”也没在周边发现那条巨龙的踪迹,不过根据东部几个城市的探子回报,原本呆在艾尔西的黄金龙,已经多日未听见动静,暂时却也没有离城的情报。 “几天前离开艾尔西,去往冰原森林,或许人族这边许诺了某种条件,让它成功游说其他几支龙族可什么条件能让龙族如此心动” 哈涅斯感觉自己陷入了思维困境,明明已经想到了答案,却找不到更深一层的原因。 虽然看上去利亚与龙族之前存在多层关系,但无论是利亚皇室,还是驻扎在利亚当地的其他势力,至少在已知情报中,都没有能够打动龙族的东西。 要知道这些情报可是从候补神使瓦伦丁那里得到,身居宰相高位几十年,利亚内部的情况,瓦伦丁肯定再清楚不过。 “如果能够找出根源,或许就能解决这场麻烦” 哈涅斯暂时放弃了大开杀戒,有龙族插手,肯定不会让他顺利完成魔法阵。 所以他想试试看,能不能与龙族沟通一下,只要知道利亚许诺了什么条件,这件事就有回旋的余地。 哈涅斯相信,利亚能够给予龙族的,他一定也能做到,即便要稍微付出一些代价,比起任务失败,肯定也要划算许多。 虽然这种“谈判”的行为有失神使身份,但哈涅斯是谁 在原本的时代就是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死灵魔法师,尤其在犯下几起罪恶滔天的后,一天到晚更是不知道要被多少剑士魔法师追杀。 有时候对方人多势众,哈涅斯根本应付不过来,却又跑不掉,怎么办 哈涅斯二话不说就会跪地求饶,死,甚至还能答应更过分的条件。 曾经就有一次,哈涅斯被人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拖着半条命逃出生天,结果又撞上另一队人。 为首的队长是个有“特殊”癖好的人,见哈涅斯长得还算清秀,就答应饶他不死,不过条件时要换上女装,同时戴上能够限制魔力流转的拘束道具,成为他的“门下客”。 当然,这位小有名气的剑圣最后结局很惨,被哈涅斯用专门为他新创的魔法,仍然留着一口气成为活死人,然后每次战斗都会顶在最前面,就这么反复使用了几十次,直到最后彻底支离破碎,没法用其他尸块修补,才得以闭眼。 为了达成目的,哈涅斯才不会在乎什么面子或者个人荣誉。 当然,这不代表他脾气有多好,事实上恰恰相反通常情况下,哈涅斯每退一步,都会让对方在以后的岁月中付出成百上千倍的代价。 打定主意的同时,哈涅斯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构思未来报复龙族的计划了,只是有些纠结到底是徐徐图之,还是等大陆各地的任务完成,集结其他神使,血洗冰原森林合适。 当然,龙族的额实力摆在那里,肯定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部消灭,而且诸位大人对于龙族似乎也有别的计划,所以哈涅斯肯定更倾向于第一种选择。 半分钟后。 猛烈的狂风席卷盖亚,上百头巨龙在千米之外的高空悬停,那乌压压的阴影,在昏暗的夜色下,具有十足的压迫感。 哈涅斯眯起眼睛,看向整支龙队最前方三头体型格外庞大的巨龙。 最左侧那头拥有如同岩浆般明艳红纹,浑身散发出丝丝热气,仿佛体内有一座热度惊人的火炉; 中间的巨龙则恰恰相反,羽翼覆满一层厚实的冰霜,浑身呈现灰蓝色; 最右侧的巨龙是三头中最显眼的,浑身散发出璀璨金光,如同小太阳般照亮半个天空。 几乎不用多想,哈涅斯就猜到三头巨龙的身份。 炎龙之王尼尔霍德。 冰龙之王阿黛维。 黄金龙王杰利。 虽然龙族还有其他分支,但炎龙冰龙黄金龙却是所有族系中最繁盛的三支。 竟然是三位龙王亲至。 哈涅斯眼皮不由跳了一下,事态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他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抬眼扫向三位龙王身后。 数量最多的依旧是冰火黄金三系,然而除此之外,哈涅斯也见到了其他族系的巨龙,比如右后方的黑龙、左前方的岩龙 种类之多,几乎涵盖了素所有龙系。 “竟然不只是三系行动” 哈涅斯咽了口唾沫,一瞬间有种破口大骂的冲动。 如果队伍中只有冰火黄金三系还好说,既然出现了其他几系,就证明对方这次行动,是得到了全族的默许,其他几位龙王镇守后方,由三位龙王带队出动。 “我要是你,绝对不会在这里傻等,早就跑到没影了。” 嘲弄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哈涅斯眉头一紧,随手向下按去,莱因哈特便肩膀一沉,笼罩于周身的剑域瞬间稀薄了许多,险些就这么跪到地上。 莱因哈特强行提起一口气,却还是出现了些微漏洞。 仅仅几秒钟时间,他上臂的皮肤就开始呈现出诡异的绿色,同时以肉眼可见速度隆起越来越多的水泡。 莱因哈特感觉像是被人瞬间抽掉了力气,脚下一晃,险些直接摔倒。 他再次调动剑气,结果反而加剧了毒素在体内蔓延,很快张口一喷,脚步虚晃了几下,最终彻底倒地。 “队长” “团长” 同样脸色极差的几位护卫,在见到莱因哈特失去意识后,不过漫天毒雨,就要从结界内冲出去。 哈涅斯冷笑一声,抬指就要灭杀这几个不知死活的蝼蚁。 世界突然亮了。 一道绚丽到令人睁不开眼的璀璨光芒从千米之外袭来,穿透漆黑的夜幕,眨眼而至。 哈涅斯浑身一紧,直接调转方向,构建结界挡下这道光柱。 魔力浪潮过后,原本笼罩于皇城上空的毒雨,竟然稀释了许多,是黄金龙魔法的净化效果起到了作用。 哈涅斯正要开口。 尼尔霍德抢先一步。 一开口,就让哈涅斯心脏猛然颤了一下。 “好多死灵龙啊。” 正文 第六二四章 百龙之围 哈涅斯感觉心尖都颤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为了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哈涅斯几乎将所有看家底的宝贝都掏了出来,甚至动用了筹备几十年。 其中的主力军,便是十几条死灵幼龙,以及三条从上古遗脉或者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境中挖掘而出的骨龙。 经由哈涅斯的秘法,每条骨龙都拥有远超生前的战力,加上“反魔法护盾”的应用,这几条骨龙可谓战无不胜。 然而问题是那些死灵幼龙却不是从遗迹秘境中搜寻出来的,换言之它们原本不是尸体,而是“不灭信仰”千方百计从冰原森林“偷”来的巨龙幼崽,然后经过洗魂锻体等一系列手段,最终才变成惟命是从的死灵生物。 如果只有一头两头,或许还能解释成其他偷猎者所为,可现在身边有十几只,而且来自各个龙系,这些巨龙又不是白痴,用脚后跟想想,都能将偷盗者与哈涅斯联系到一起。 所以哈涅斯的谈判计划,从最开始便宣告失败。 生育能力每况愈下的龙族来说,几十只幼龙的生命,已经是捅破天的死仇,足够让他们倾巢而动。 哈涅斯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或许利亚根本就没开任何条件,单凭他和龙族之间那层只隔一层窗户纸的血海深仇,后者就有理由不顾一切的过来围杀。 作为死灵生物的素材来说,拥有高物抗高魔抗、以及强大魔法天赋的龙族,绝对是最佳选择。 不过狩猎成年巨龙往往伴随着极大风险,即便是“不灭信仰”中的精英,也很难完成这一目标。 即便能够打败一头巨龙,对方往往也会意识到这边的目的是什么,最后关头很有可能自爆龙心,与狩猎队同归于尽。 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因而哈涅斯才将目光放在捕获难度更低的幼龙身上。 当时他也没有多考虑惹怒龙族的后果,一来动手的根本就不是他,就算后面出了问题,被龙族抓到一些线索,也追不到他身上。 二来他成为神使之后,便很少离开渊域,就算以后因为任务或者行动踏上大陆,也不会轻易去招惹龙族,双方之间不存在交集,便谈不上报仇一说。 所以种种理由之下,哈涅斯便选择性忘掉了制造这些死灵龙所带来的风险,甚至于在见到巨龙奔袭而来时,仍旧没有记起这档子事,还在考虑如何跟对方谈判。 现在想起来,肯定是上次袭击盖亚时被那头黄金龙记下,之后或许利亚那个小公主和迟小厉又添油加醋一番,加上皮尔与多拉贡这层关系,想必很容易调动起龙族的愤怒,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哈涅斯尚不知晓这些巨龙是如何准确得知自己赶赴大陆的消息,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一定提前有所准备,这才能在如此微妙的时机,千里迢迢赶来报仇。 尼尔霍德开口的刹那,哈涅斯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无法善了了。 哈涅斯现在考虑的已经不是任务,而是如何从这上百头来者不善的巨龙面前安然溜走。 “那个你们可能误会了。” 哈涅斯露出许久未曾有过的诚挚笑容,苍白的脸颊似乎都变得有温度,他从骨龙头上站起来,摇晃着双手解释道“其实这些死灵龙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第二道龙息已经不讲道理的破空而来。 “xxx” 哈涅斯破口大骂道,脚下骨龙立刻升高几十米,堪堪躲过带着灼热温度的炎弹。 失去目标的炎龙吐息最终掉落进君岭下方的丛林,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积聚在林中的积雪快速融化,很快整个山林便被火光与水汽覆盖。 “喂,好歹也是人家的都城,总是这么不考虑后果,做事不能利索一点吗” 三龙王中唯一的女性巨龙阿黛维不屑地哼了一声,尼尔霍德本就绛红的脸色似乎有升温了不少。 作为龙族中脾性最为暴烈的炎龙,尼尔霍德的性格,几乎代表了这一族最显著的特点冲动、鲁莽,好战。 遇到什么不爽的事,或者什么看不顺眼的人,直接张口吐死就好,从来不会考虑什么后果。 不过向来我行我素的尼尔霍德,唯独头疼同族的冰龙王阿黛维。 这个看上去冷冰冰、对什么事都兴致乏乏的家伙,实则是个脾气比他还差的女龙王,真要是发起怒来,做事比他还不计后果。 当年迟小厉就是因为不知死活地调侃了一句“老处女龙”,结果被阿黛维从北至南追了近一个月,一直追到南渊边缘才收手,沿途不知道毁坏多少种族的城镇部落,迟小厉本人更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敢踏入冰原森林半步。 所以虽然尼尔霍德很想反驳一句“你有什么脸说我”,但考虑到之后的事态可能朝着某种不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将话憋回了肚里。 见尼尔霍德一副反省的样子,阿黛维满意的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你也不小了,别总当自己是三岁小龙,看你态度不错,这次姑且先替你擦擦屁股,不过下不为例,看好了” 阿黛维修长的苍蓝脖颈上浮现出暗蓝色魔法阵纹路,张口的同时,一股纯粹的寒霜之气喷射而出。 哈涅斯吓了个激灵,连忙调转骨龙,结果仍是没有躲掉突如其来的袭击,只能硬生生抗下。 寒气驱散,哈涅斯身体表面结成一层厚厚的冰霜,就连座下的骨龙,挥动翅膀的频率都僵硬了不少。 “你不是要灭火吗” 尼尔霍德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阿黛维抿了抿牙齿,微昂着头冷哼道“不小心打歪了。” 被封在冰层中的哈涅斯,费了不小劲才打破僵直,心里早就疯狂吐槽,“你这是打歪了吗明明目标就是冲着我来的吧” “这次不会偏了嗯,应该。” 二话不说又喷出一口龙息的阿黛维,看着再次结成冰雕的哈涅斯,脸色依旧不变,来了句“可惜。” 与此同时,三位龙王却已经完成了无声的交流。 “你们也察觉到了吧。” 黄金龙王杰利微微眯起眼睛,亚金色的竖瞳闪烁着光芒“那头骨龙有点问题。” “应该是拥有很高的魔法抗性,要不我这两口下去,就算不死,至少也得脱层皮。”阿黛维附和道。 尼尔霍德不着痕迹的朝这边看了一眼“就不能是那个混蛋厉害或者你的魔法威力不够毕竟整天跟小家伙们待在一起,就算以前再厉害,荒废这么久也” 感受到身旁投来冰冷的视线,尼尔霍德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比起龙王三人组,哈涅斯心中的震惊,则是源自另外一件事 “我受伤了” 如果说第一发冰冻吐息是哈涅斯故意不躲开,想要试探一下这位冰龙之王的实力,那第二发吐息,可就是严阵以待认真应对了。 然而令哈涅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拥有反魔法护盾的前提下,自己竟然依旧受到了不轻的冻伤,这就令人有些难以接受了。 如果其余两位龙王的实力,跟阿黛维不相上下,哈涅斯就不得不放弃心中最后一丝继续执行任务的想法。 当然,骨龙的反魔法护盾依旧在发挥效果,之所以没能降低太多龙息的伤害,主要还是因为这种护盾针对的是人族魔法,面对有着更高阶魔力浓度的龙系魔法,效果不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就在哈涅斯考虑撤退方法时,巨龙们已经在三位龙王的指挥下,无声无息散开,渐渐呈现包围之势。 哈涅斯阴沉着脸,恼羞成怒道“你们真要不死不休” 尼尔霍德瞪着竖瞳,满脸不屑道“哈涅斯是吧制作死灵龙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惹怒龙族的下场现在说这些废话,是不是觉得吾等脾气很好” “跟这种垃圾废话干什么。” 阿黛维从旁边插道,眼中的寒意远比龙翼上散发出的霜气更令人颤栗“令人厌恶的魔法味道尼尔霍德,待会把所有死灵生物全部焚毁,我不希望视野中再见到类似的东西。” 尼尔霍德有些无奈,却还是很快下达命令,让炎龙一系专门针对一下那些死灵生物。 至于剩下的龙族 “这里总计一百一十二只龙裔,哈涅斯,做好承受巨龙之怒的准备了吗如果现在放弃挣扎,吾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生怕阿黛维再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杰利抢先一步,用威严的龙吼对哈涅斯下达最后通牒。 哈涅斯面色阴寒,“愚蠢的决定你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吗我可是至高无上的十二神使之一是侍奉众神的使者与我为敌,就等于与所有神使为敌,就等于违逆诸神的意志你们做好未来承受灭族之灾的准啊呀” 不等哈涅斯把话说完,四面八方同时亮起上百道魔法吐息的光芒,整个盖亚上空瞬间被致密的龙威覆盖。 仅仅半秒之后,位于包围圈中心的哈涅斯,以及其余十数头死灵幼龙,便被铺天盖地的魔法光芒淹没。 “魔法师加固皇城结界” 被强大龙威震醒的莱因哈特,强行压下满身酸涩无力,拼尽全力冲周围大喊。 近百头巨龙同时发动攻击,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稍有不慎,偌大的盖亚皇城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魔力波动如同浪潮一般一向外界扩散,最高的几处宫殿,几乎瞬间被削平了“脑袋”,只有结界范围内的建筑群幸免于难。 整座皇城就像是刮起一场前所未有巨型龙卷风,原本聚积了近一米厚的积雪,被这场魔力风暴彻底撕向空中,甚至于一些不牢固的砖石瓦力,在剧烈的风暴面前也无法立足,最终纷纷卷向天空。 待余波消去,半空中纷纷扬扬掉落下无数粉末。 原本规模浩大的死灵龙群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中间三头抱翼蜷缩的骨龙,尚且维持原状。 然而那本该致密坚实的骨皮上,已经布满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原本灰暗的体色,在一轮巨龙吐息的洗礼下,彻底转为黑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团被烧焦的木炭雕塑。 “这都能活下来”黄金龙王啧啧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阿黛维冷哼一声“就算拥有强大的魔法免疫又如何还不是险些被吾等烧成焦肉。” “阿黛维,别掉以轻心,那个老骨头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 尼尔霍德出声提醒,正视阿黛维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一脸正色道 “而且我们要考虑以后可能存在的威胁,如果真按他所说,神使共由十二位,我们这次行动,算是把梁子结死了,接下来确实要考虑紧随其后的报复行动。” “还能怎么样只要我们注意保护幼龙,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我们的事情借给他们几个胆子,你看他们敢不敢踏入冰原森林一步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哪个神使敢来,我就不介意林子里多添一副冰雕。” 阿黛维依旧一脸不屑,只是眼眸深处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考虑什么。 话已至此,尼尔霍德确定阿黛维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放心下来。 虽然冰原森林属于整个龙族,但不同族系之间,其实也按照各自习性,划分了不同的领地。 在出现越来越多的幼龙失踪后,整个龙族都开始意识到问题,因而有龙提议可以暂时将所有族系聚集起来,这样互相之间都有照应,守备力量也会变得极为充裕。 等找到并解决一系列的元凶,再回到各自领地,恢复从前的生活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尼尔霍德三龙愿意带队远征的原因,族内那些老弱都由其他族照顾,算是免了后顾之忧,根本不用担心敌人趁虚而入。 “半天都没用动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阿黛维朝抱团的骨龙望了一眼。 “还有生命迹象嗯不对”杰利的竖瞳陡然扩张数倍,惊呼道“他好像跑了” 正文 第六二五章 战略性汇合 玛兰,诺瑞城。 往日繁荣喧闹的宫殿城堡,今天却悄无声息,空荡荡的广场上空,甚至连一只飞鸟都看不到,只有偶尔刮过的凉风,吹动路边修剪笔直的树木,才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虽然整个巴布大陆已步入寒冬时节,但受到西海岸暖风影响,整个玛兰依旧保持在一个凉爽却无寒意的舒适温度上,庭院廊道旁的针叶景观树,仍然绿意盎然,甚至会让人错以为现在还未步入秋天。 偌大的皇宫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一个人存在。 事实上,在皇帝奥德烈南逃以后,登基加冕的前教宗现教皇涅墨西斯,入主皇宫的同时,便下令大开杀戒。 除了将尚未来得及撤走的前朝忠臣赶尽杀绝,同时也不忘清扫宫廷内大量仆从侍女,即便他们与皇室没有任何瓜葛,一样一个不留,被全部杀掉。 而后涅墨西斯从教会中抽调了少量仆人进入皇城,比起杀掉的那些,不过才十之一二,只能勉强支撑起偌大皇城的维护。 而今天,就连这为数不多的仆从,也被下令严禁进入内城,违令者按教法处置。 除了仆从外,就连守卫以及一干拥护教皇的大臣,同样也严禁入城,所以此刻整个内皇城,可谓真正意义上的空无人烟。 然而实际上,内城中心那座海拔最高、气势最盛、作为皇帝寝宫的雄伟古堡内。 有两个人。 一位高坐在充满雍容华贵之气的宽敞龙椅上,一位卑躬屈膝跪在台阶之下。 一位头戴镶满无数宝石的金顶王冠、身披绣有玛兰国教标志的长摆,一位全身罩在白色的长袍之下、无法看清面容。 然而本该是现今玛兰地位最高的涅墨西斯,此刻却一副讨好的笑容,哪有半分睥睨捭阖的嗜杀模样,额头紧紧贴着地毯,冲着高高坐在龙椅上的长袍男人汇报道 “大人,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将接下来的任务派发下去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提醒小人的?” “不错,起来吧。” 坐于龙椅上的男人,沉默半天才蹦出两个字,声音低沉而沙哑,并没有带太多情感,却让涅墨西斯脸上浮现出一丝由衷的喜悦,感恩戴德的又拜了两下,这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记住,吾等神使是高傲且不容侵犯的,将来如果你成功晋升神使,不要再有今天的行为——即便是面对我,或者其他高位神使。吾等的膝盖与忠诚,只能向诸位大人献出。” “明……明白!多谢大人教诲!” 涅墨西斯浑身一拧,下意识就要跪下谢恩,好在及时控制住身体,制止了这种冲动。 不过涅墨西斯内心却是兴奋到快要颤抖,虽然男人的语气一如既往平淡低沉,但他还是能听出一些言外之意—— 至少在最近一系列问题的处理上,自己做的还算不错,所以估计过不了多久,自己可能就会获得晋升神使的契机。 想到这里,涅墨西斯不禁有些感慨万千。 想当年他是何等意气风发,拥有百年难遇的魔法天赋,甚至能够与皇帝平起平坐。 然而在遇到这个男人,自己引以为豪的巅峰实力被轻而易举碾压,连同那颗高傲的心一同支离破碎。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涅墨西斯才知道原来十级之上,真的如一些传说秘辛中那样,还存在一个更高的境界。 在领教了对方的实力后,涅墨西斯心悦诚服,并决定以他们作为目标。 所以之后的十几年中,的魔法奥义,另一面暗中行动,完成一些对方指派的任务。 原本涅墨西斯的野心就不止一国教宗那么简单,在见识到更广阔的风景后,他便将最终目标定为与男人同列。 只要达到至圣领域,别说一个玛兰皇帝,就算他统一整个巴布大陆,也未必不可能做到。 所以涅墨西斯苦心孤诣暗中蓄谋,表面上却不漏丝毫破绽。 直到几个月前,收到“可以收网”的指令后,涅墨西斯就像是沙漠中蛰伏的毒蛇,苦等许久总算逮到猎物,欣喜若狂的同时终于露出獠牙。 在“不灭信仰”的协助下,玛兰本就被蚕食的面目全非,奥德烈几乎毫无抵抗便败下阵来。 虽然涅墨西斯很想直接杀掉他,避免夜长梦多,不过男人明确要求要留奥德烈的性命,不但如此,还要让他成功从皇城内“突围”。 涅墨西斯不解其中的深意,心中有所不满,却又不敢忤逆对方,只能老师照做。 直到今天,涅墨西斯总算从对方口中得到了向往已久的承诺,心中仅剩的那一丝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只剩无边的喜悦与兴奋。 “奥德烈现在到哪里了?” 白袍男人似是没有察觉到涅墨西斯的心理变化,或者即便察觉到也丝毫不在意,仍旧用略显冷淡的声音问道。 涅墨西斯连忙低头“已经从波尔斯城离开,开始往西边进发。” 迟疑片刻,涅墨西斯低声道“大人,再往西横跨六个城镇,就是海边了,那边有不少港口……现在看来,奥德烈应该就是要逃亡蛮荒之地,如果再任由他前进,我担心追击部队未必来得及制止……” “如果他想去蛮荒之地,就让他去好了。” 白袍男人似乎完全不介意,不紧不慢道“警告你的人,别随便出手,如果他们真的渡海,你们也想办法跟着,记住!可以有明面上的追兵,这些人可以被甩掉,但暗地里的追兵,绝对不能被发现,要让他们以为自己成功甩掉了尾巴。” 涅墨西斯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大人,巴布大陆到蛮荒之地何止千万里,即便是最先进的魔导航船,至少也要一个星期才能抵达,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很难做到天衣无缝……” “那是你的事情。” “是。” 涅墨西斯神情一凛,再没有任何废话。 等了几分钟,都没有新的指令下达,就在涅墨西斯准备下去布置时,白袍男人突然从龙椅上站起来,意料之外的再次开口 “你不用太担心,西海岸多半是障眼法,奥德烈应该会转向,告诉跟踪的人,别把目标丢了。” 涅墨西斯心神晃荡,思虑片刻,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我知道您放任奥德烈离开,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不过皇室的库存,甚至那些本该秘而不宣的收藏,现在全部在我们掌握中……小的斗胆问一句,您究竟是要找什么?” 白袍男人哼了一声,涅墨西斯身体一抖,以为自己触了逆鳞,吓得就要直接跪到,却没想到男人竟是破天荒笑道 “一把武器——诸神的武器。” ………… 利亚最南部,诺尔城。 银装素裹的山头上,一座新建起来的不起眼坟茔,突然松动了一下。 很快,盖在土包上的积雪纷纷落地,简易砖石搭建的坟茔裂开,探出粘连血肉的骨手。 很快,坟茔被彻底扒开,一个衣着粗麻的男人从中走出。 “埋得时间有点久……血肉都腐化一大半了。” 哈涅斯低头看向这具新身体,有些颇为不满的啧啧嘴。 透过肋骨中间,可以清楚胸腔中黑乎乎一片,器官早就被分解腐化,只剩一些干枯的褐色固体黏在骨头上。 至于身体其他部分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多都已经失去皮肤遮掩,仅剩一些发黑发暗的肌肉组织仍旧倔强地挂在骨头上。 “这副样子被人看到,恐怕连城都出不了。” 哈涅斯摇摇头,空洞的眼窝中闪烁起一道绿光,残破的衣摆无风自动,枯竭的皮肤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血肉很快充实起来。 不到半晌功夫,原本只剩一副骷髅骨架的男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嗯……这样差不多了,还得找一件正常点的衣服。” 哈涅斯扭了两下脖子,发出“咔咔”响声,体表之下,蛛网般的金色血路,闪烁了一阵后便恢复正常。 “损失掉所有玩具,还让我蒙受如此奇耻大辱……哼哼,巨龙一族,你们给老夫等着,这事绝不会完!” 解决完样貌问题,哈涅斯朝着北方冷哼一声,接着就扭头继续南下。 利亚这边的任务,已经算是彻底宣告失败。 虽然那些龙族不可能在利亚呆太久,哈涅斯如果大胆一点,完全可以悄悄潜伏下去,等确定他们离开,再继续之前的行动。 但哈涅斯考虑了一番,实在不想冒太大的风险,龙族的智慧几乎不逊于他们的魔法,那几个龙王未必不会想到自己卷土重来的可能,以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不能排除假意离开、守株待兔的可能。 所以即便哈涅斯恨透了这些中途插一腿的巨龙,暂时拿他们也毫无办法,就算个体实力远超这些蜥蜴,但架不住对方数量太多。 当巨龙以百为单位集结时,哈涅斯毫不犹豫直接选择了逃跑。 同时为了避免他们察觉,增加这场戏的真实度,哈涅斯不惜壮士断腕,不但舍弃了辛苦百年才收集起的三具宝贝骨龙,以及其他那些千方百计获得的死灵眷属,而且还忍痛留下部分能量体真源。 只有这样,才能在现场创造出一个与他本人气息无异的假人,只要那几个龙王托大,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就能给他留下充足的撤离时间。 哈涅斯身上携带的空间卷轴,只够让他横跨三分之一个利亚,不过这也足够了。 身为狡兔三窟的鼻祖,哈涅斯自然在行动前预留了撤退路线,就是以防万一。 在从盖亚成功撤离后,他几次动用死灵替换魔法,虽然每附着一具全新的尸体,都会让他损耗大量魔力,但为了保命,这点损耗现在已经无关紧要。 途中哈涅斯为了避免对方跟上来,还特地做了一个误导魔法,几经辗转,才成功来到利亚南边最后一个城市。 再往南走一段时间,就是拜迪的领域了。 悄无声息的从诺尔城撤出,看到熟悉的异人大军后,哈涅斯彻底放松下来,接着又面上一喜。 “嗯?埃弗正在向我这边靠近……难道是察觉到利亚出了问题?” 虽然承认失败,对于神使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屈辱,但比起就这么死掉,哈涅斯更愿意选择前者。 不过稍作考虑,哈涅斯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应该没有获知利yaqg报的途径……所以是已经解决完拜迪的问题,想要北上与我商定莫达里克那边的解决方法?” 这个猜测可能性更高,哈涅斯点点头。 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与同伴汇合,哈涅斯反倒不急着南下了。 “就算任务失败,也不能表现的太狼狈,要不等以后回去,非得让其他几个家伙笑话,要是再有哪个混蛋趁机提起调换排序的事,可就更加得不偿失了……嗯,要表现的从容不迫,就用“战略性撤退”做理由好了,相信埃弗也能够理解面对上百头巨龙的恐怖。” 哈涅斯这么想着,干脆在官道旁挑了一处靠近溪边的丛林,翻出出城时顺手留下的几套价值不菲的华服,将小溪解冻后开始整理起仪容。 “哟?比我想象中要快不少啊。” 一个祈时后,哈涅斯睁开眼睛,有些意外的朝南边看了一眼。 两人之间的联系已经很近了,哈涅斯估算了一下时间,起身向林外走去。 很快,官道另一侧的密林中,悠然走出一个斜跨长剑的男人。 “老骷髅,速度挺快啊。”埃弗率先开口。 “你也不慢。”哈涅斯桀桀一笑,眼窝中幽光闪动。 两人相视一笑。 “利亚的事情解决了吧?” “拜迪那边搞定了吧?” 哈涅斯与埃弗同时开口,接着表情不自然一僵,又都笑了起来。 “我这边稍微出了点问题。” “遇到一点小麻烦……” 偌大的官道,顿时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两人脸上的假笑同时消失。 埃弗最先叹了口气,指指身后“我这边跟了几条小尾巴。” 哈涅斯暗松一口气,苦笑道“我这边——” 不等他把话说完。 一道浑厚的龙吟,从远方传来。 哈涅斯身体下意识一抖。 视野余光中,却看到埃弗背后的丛林上空、微弱的晨光下。 出现了密密麻麻数百道身影。8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正文 第六二六章 西逃 这一瞬间,哈涅斯和埃弗都有种强烈的骂人冲动。 他们很想揪着对方的领子唾沫横飞的大骂一句,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小尾巴? 说这种话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哈涅斯和埃弗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咱们大哥别笑二哥,还是讨论一下怎么解决吧。” 哈涅斯轻咳一声,他知道埃弗是拉不下脸开口的,便干脆自己先牵起话头。 果然,埃弗犹豫了半秒,有些尴尬的移开了目光“是个好主意……你那边是什么情况?刚才的吼声……不会是龙吧?” 哈涅斯看着南方天空中那些星星点点尚有一段距离,挣扎了几下,还是决定如实回道“是……一百来头成年巨龙,有三头龙王带队。” “你这是去捣龙窝了?还是把龙族的祖坟刨了?”饶是一向处变不惊的埃弗,听到这种数量,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不会还没完成任务,就去招惹龙族吧?” 哈涅斯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我有那么不知轻重吗?本来我身上就有一笔幼龙的债,结果这些巨龙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在我快要收尾时从北方浩浩荡荡飞过来,我能怎么办?这种情况你能搞定?” 埃弗一时有些语噎,抬头看了几秒,果然在极远处的地平线上,发现一道极细微的“黑线”。 若是将距离考虑在内,这条黑线的长度估计得有近千米长。 哈涅斯感觉这时候不能光自己屈辱,抬起下巴,冲他身后努努嘴,反问道“那些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拜迪藏了那么多会飞行的魔法师。” “我这边情况稍微好点。” 埃弗清清嗓子,一边在心里估算那些巨龙抵达的时间,面上神色却无比从容淡定“不是什么魔法师……硬要说的话其实也算,是机械族的新机体,只不过数量稍微有点多,跟我的魔法相性不好。” 埃弗其实还想说一句“换做你的话对付起来应该更得心应手”,不过想到后方近百条巨龙,而哈涅斯现在孑然一人,身边连半个死灵眷属都没有,埃弗便大概想到了那些死灵生物的下场。 失去了数量优势,哈涅斯不过是个掌握死灵魔法的骷髅而已,虽然仍有至圣的水准,但整体实力仍是大打折扣。 这时候就别再火上浇油了,五十步笑百步,还是打自己的脸。 哈涅斯眉头一皱,有些疑惑道“新机体?不会是约瑟夫跟机械族定制的那一批吧?” 埃弗略感意外“你知道?” “上次在盖亚……” 一不小心又自揭伤疤,哈涅斯脸颊微微抽搐了下,轻咳一声,尽量保持平淡道 “献祭大阵既成的最后关头,跟在迟小厉身边的那个初号机出现,还有另一个兽人,带着反制魔法阵将计划毁于一旦…… 不过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还是梅林突然背信诺言…… 咳咳,先不说这些了,总之那个初号机的实力还是不错的,我手下那些异人中,没有能与之匹敌的。” 埃弗点点头,没想到哈涅斯接触对方的时间比自己还要早。 “不过那个初号机应该是经过迟小厉亲自调整,实力远比其他姊妹机体强大。” 哈涅斯连忙结束有些尴尬的话题,转而将这份尴尬抛给对面“数量对于你的魔法而言,应该没有什么意义才对……既然让你觉得棘手,对方是出动了上千台机体?” 哈涅斯往大猜了个数。 埃弗神情不变,伸出三根手指“至少三千架。” 哈涅斯嘴角一抽“你解决了多少?” “差不多一半吧。”埃弗的语气总算恢复了点往日的自傲。 哈涅斯听了心肝就是一颤,哆嗦着好不容易恢复形态的嘴唇说道“那老夫姑且问一下……你现在还剩下多少实力?” 埃弗迟疑片刻,“一半?” “生死攸关!”哈涅斯不禁恼羞成怒,这时候你还跟放不下面子? “实话跟你说了吧,为了从那些蠢龙手下逃走,我的本源损耗了不少,只剩下十之二三的程度,不过好在还留着一次‘复活’的机会。” 哈涅斯也不是完全不在乎面子的,要不他也不会养成睚眦必报的性格,不过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对大家都好。 埃弗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揉着眉角道“跟你差不多……” 哈涅斯面色一喜“差不多是多少?第七区城北的林子中,还有不少上次战斗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我可以看看有没有能够回收利用的……” 哈涅斯本来想的是,如果埃弗的情况跟自己差不多,对付那些巨龙是没可能了,对付那一千多架姊妹机体难度也很大,但不是没有可能来个调虎离山,放出几个假目标引诱对方远离,自己则趁拜迪或者利亚内部空虚的时机,转头来个回马枪,完成未竟的任务。 虽然这样会冒不小风险,但收益同样很高,并且敌人几乎想不到他们敢在这种时候回去。 盖亚或者第四区肯定会留下一部分敌人,不过以两人的实力,联起手来绝对是所向无敌。 就在哈涅斯心中重燃希望的时候,听到对面沉声说了句“唔……差不多只剩一二成的力量。” 哈涅斯的嘴角刚要有翘起的迹象,便彻底僵住。 “抱歉,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好使,你刚刚说的是多少?” 埃弗错开视线,盯着远方一颗杉树说道“一二成……而且已经用掉了‘复活’。” 沉寂了两秒。 “哪还打个屁!” 哈涅斯二话不说,直接朝着官道西向掠去。 他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道“火都烧到屁股了,你小子竟然还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装给谁看呢!老子还以为你胸有成竹,在这里陪你墨迹了半天……x的!要是今天死在这里,老夫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埃弗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顺便小心处理掉两人途径留下的魔力余波。 哈涅斯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本来他还抱着一丝卷土重来的念头,结果竟然被埃弗这个白痴摆了一道。 虽然三千架最新型机械族机体很唬人,但也远没到将埃弗逼至这种程度的地步,至少比起上百头巨龙的威力要弱一些。 打不过可以跑嘛,自己不就是这么逃出来的? 好歹埃弗也是第七神使,实力就算比他哈涅斯略逊那么一筹,只要想走,怎么也不至于被几个机器人打掉一条命。 哈涅斯用脚都能想像出,埃弗这种不服输的倔驴脾气,肯定又失去理智的跟对面干了个爽,结果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确实打不过,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当然,哈涅斯对此也不好多说什么,神使中这种性格的不在少数——或者说像他这种自尊心不高的反而是少数。 在某些退无可退的死战中,埃弗这类性格的神使,反倒容易发挥出远超真实水平的实力,虽然能够让他们神使陷入死战困局的对手少之又少,可一旦出现,笑到最后的往往是埃弗这类人。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能退不退,为了一口气能与人拼个你死我活,即便十次里面能赢九次,只要有一次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哈涅斯自认活的时间会比埃弗这些人要长,不论未来的潜力如何,首先要保证自己有命,才能考虑未来的问题。 “那些新机体……有经过改进?”逃跑途中,哈涅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扭头问道。 那个初号机的水准他已经领教过了,跟莱因哈特的实力差不多,应该比后者略低一点——当然,哈涅斯跟对方接触的时间不长,不能确定少女当时是否用出了全力。 如果有三千个初号机实力的姊妹机,埃弗落得如此惨败倒是能够理解,可按照约瑟夫的说法,初号机的性能是所有机体中最强的,倒不是因为她搭载了更先进的技术,而是她的思维设定比其他姊妹机高出一大截。 因为最初的“主脑”设定,要交由某一单独机体控制,因而初号机的大脑性能是那个名叫墨菲的创造者呕心沥血完成,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分析能力,都要高于其他机体。 这些都能最直观体现在战斗方面,而随着墨菲“重铸”,初号机的大脑技术也算彻底失传。 所以按理来说,其余姊妹机体的战斗能力是逊色于初号机的,这点毋庸置疑,能让埃弗吃这么大亏的唯一解释,只能是这些姊妹机后续又经过改良,大幅度提升了性能。 见埃弗沉默不语,哈涅斯忍不住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顾着脸皮?失败就是失败,得认,不过咱们还没输,神使是不可能输的!不把情报开诚布公,咱们接下来怎么解决问题?” 埃弗目光一凛,似乎想通了一些东西,神色稍稍恢复了正常“是‘主脑’。我不清楚她们性能有多少提升,不过这些机体能够通过战斗不断学习并改进进攻方式,快速分析出我的弱点,然后进行有针对性的袭击。” 顿了顿,埃弗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最恐怖的是,每一台机体都像是蛛网延伸出去的旁系,能够将各自数据统一反馈,并能够通过‘主脑’反馈回的数据,更新自身战斗方式。 也就是说找不到‘主脑’,或者无法一下子将所有机体清除,就无法遏制她们的学习能力。而这种‘进化’,几乎是没有上限的,直到彻底将我击败为之。” 哈涅斯眼中现出一抹疑惑,不等他开口,埃弗便像是心领神会,摇头道 “这些机体的单体伤害不高,我试过用魔法阻隔伤害,最初也确实起到了一定效果,但随着时间拉长,她们经过不断学习进化,渐渐摸索出了我的拘束魔法的上限,然后通过近百架机体同时自爆产生的超高能量,硬生生将我的魔法阵突破。” 哈涅斯总算知道这一条命是怎么没的了,他认为埃弗的应对方法没有什么问题,之所以还是输了,只能归结为对手的行为方式与之前所有遇到过的敌人都不一样。 要知道埃弗所掌握的拘束魔法,在用于防御方面,同样有着极为恐怖的优势,即便不如维奥尼亚的暗魔法完美无瑕,但也算的上固若金汤。 如果换做其他敌人,就算有心自爆,也无法在同一时间,以最佳的机会同时动手,只要时间上稍有出入,或者配合略有瑕疵,最终造成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然而这次埃弗面对的却是多体同心的机械族,不仅能够准确摸清弱点,还能以分秒不差的默契,制造出威力最强的爆炸冲击。 如此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行动,偏偏被这些姊妹机轻而易举实现了。 哈涅斯莫名有种搬石砸脚的感觉,因为这些姊妹机的能源核心,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渊域,当时几位神使考虑制造一支最强的队伍,因而赠与的锜矿也是质量最好、成色最盛的极品,没想到现在竟然反受其咎。 哈涅斯只是暗中叹了口气,也没有为之前计划后悔的余裕。 就在他和埃弗沿着官道一路向西狂奔时,身后两股强大的能量已经汇集到一起,并紧跟不舍。 哈涅斯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原本他还希望巨龙与那些姊妹机互有忌惮,不奢望能够打起来,最起码也能稍微拖延一下时间。 结果没想到两者交汇后竟相安无事,不知道这两个最不与外界交流的种族,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默契达成一致。 甚至好像还建立了合作关系。 如此数量的追兵前,分头行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哈涅斯中途几次放出假身,都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敌人数量太多了,每次分出假身,对方只需要派遣一小部分人手跟上去,大部队数量几乎不会受到影响。 好在双方之间的距离始终未曾拉近,一直保持在勉强安全的范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 略显狼狈的两人,视野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片巍峨连绵的雪山。 正文 第六二七章 第三位 明媚的阳光洒向大地。 田垄之间,微风拂过,金色的小麦带着沉甸甸的果实微微晃动,像是一匹匹被压弯的金色流苏。 因为气候原因,玛兰的农作物成熟期往往比大陆东部要早一个月,即使是在冬天,许多作物依旧能够逆着季节变化茁壮成长。 而且这种现象,越靠近西部越明显。 距离海岸线不足百里的小镇上。 一支全副武装、神情肃穆的外来商队,中间有几架怎么看都金贵非凡的地龙车,在城镇大门刚刚打开后,便无声无息穿过大街,匆匆进入镇北一座不起眼的庭院。 约有二百号人的商队,在进入这座不足千平的小庭院后,竟然没有传出多少动静,就像是一根茎小根大的萝卜,让人意想不到竟然能够容下如此数量的规模。 “嗯……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过去了?” 等商队消失在庭院内不久,门前大街上,一个正在摆摊的老叟挠了挠没剩级根毛发的头顶,朝身边的同行问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不少人……这大清早的,莫非是外地来游玩的?” 年龄虽小、但发量与老叟旗鼓相当的中年汉子也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耸耸肩,自我解释道“反正咱镇子离海边近,有几个游客路过也不奇怪。” “嗯,这倒也是。”老叟点点头,迟疑片刻,仍是想不起来先前那些人的长相,就像是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只留有模糊的印象,大概知道过去这么一批人,至于具体数量,或者个中人的长相,竟然完全不记得了。 老叟叹了口气,有些唏嘘自己记性越来越差了。 “对了,昨天听镇上的二道贩子说,诺瑞那边出了大事情。” 中年汉子见没什么生意上门,无聊的从桌案上抽出一根稻穗,咬在嘴里嚼了起来。 “有屁事也跟咱们几个小老百姓没关系。” 老叟打扫着案板上的木雕,视线却下意识往不远处的街角看去,最后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他总是感觉那边好像有个人,可每次抬起头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只能嘲笑自己不仅记性差了,都开始有些疑神疑鬼了。 中年汉子嘴里稻穗一翘,压低身子,故作神秘道“你还别说,这件事跟咱有点关系。” “去你的吧。” 老叟直接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的低下头继续擦拭。 他早就不吃这一套了,两人并排摆摊多少年了,还不知道中年汉子屁里夹的什么味? 要真顺着汉子的话往下问,对方肯定会顺杆往上爬,添油加醋一番,保不准就勾起你的好奇,这样街头酒肆里一顿最劣质的杏花酒是没跑了。 见老叟一副兴致乏乏的样子,中年汉子讪讪笑了笑,继续道“不是忽悠你,听说皇城那边出了大事。” 中年汉子朝这边勾勾手,老叟犹豫一下,还是扔掉绢布,附耳过去。 “要是打不出一个屁,老子可要你藏在格子下面那个珠子做赔偿。”老叟先警告一句。 中年汉子当即也回了个白眼,左右看了一眼,才小声说道“听说教宗谋逆篡位,差点就成功了,现在皇帝正在往西逃窜……” 老叟瞪大眼睛,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万分恼怒的喷了汉子一脸唾沫星子 “你嫌自己命大,这种谣言也敢乱传?不知道现在教会跟城主关系不好,前几天我儿子去城里,就差点见到双方擦枪走火,之后就流传有探子到处抓可疑人员,这种时候让任何一方听到,你不怕死老子还怕死!” 汉子一脸呆滞“老头,你吆喝的声音可比我大多了!” 老叟面色一僵,接着变得惨白,战战兢兢望向周围,尤其是街角那片区域,生怕突然冲出几个穿着官家衣服的大汉,二话不说就给他把摊子掀了,然后带进大牢狠狠打一顿。 好在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大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路人,差不多都是熟面孔,老叟才略微放下心来,有些嗔怪的瞪了汉子一眼。 汉子无奈道“老哥,这件事还真不是谣言,昨晚喝酒的时候,我听几个刚从城里回来的熟人说,这件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本来这种风口浪尖,咱们平民老百姓谁敢碎嘴?结果你猜怎么着?城主府那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位伯爵大人别说抓人,连个屁都没放。” 老叟面露纠结,边观察周围,边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城主府都没动静?那教会这边呢?” “也奇怪了,城主府不动就罢了,以往冒出这种风言风语,教会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来辟谣,可这次城内几家大型教会,都像是集体变成了哑巴,维持正常施教活动,却没有发表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言论。” 老叟眉头一皱,有些担心道“这么说……这件事或许是真的?” 汉子点点头。 老叟叹了口气,汉子面露不解道“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我可没觉得这位皇帝陛下给咱们多少好政策,下台就下台呗。” “你就不能小点声!这种话也敢随便乱说!” 老叟再次瞪他一眼,摇头低声道“无关现在的政策好坏,咱们都是小本生意,赋税再高也影响不大,老头子我是担心国内起乱,我儿子刚刚在城里找好工作,在个规模不小的公会里当厨子,这要是打起来,我害怕波及到他……” “一个小厨子,还真以为人家会给你儿子发根长枪,冲到战场上?”中年汉子哈哈大笑起来。 街角处。 不再窃听的黑衣人转身走进更里侧的角落,毫无停滞的踏进一面高墙中,随后视野一晃,出现在城外一处面积不大的庄稼田垄中。 “大人,后面没有追兵跟上来,也没出现可疑人员。” 国字脸的长须男人点点头,示意手下退下。 随后男人迅速动身,沿着事先做好的标记,一头扎进田垄旁的密林中。 疾驰十分钟后,一支二百人的商队出现在男人面前。 外围的几个侍卫连忙为男人让开道路,同时躬身行礼。 正是玛兰皇室护卫队队长的男人,走过一辆辆造型华贵的地龙车旁,最终来到队伍末尾,在四五个身着普通侍卫服的卫兵面前停住,单膝下跪,汇报道 “陛下,后方暂无追兵出现,咱们可以继续北上了。” 周围四人皆不言语,只有最中间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卫士点了点头,神色古井无波,“保持警惕,切忌大意。” “遵旨。” “我太了解涅墨西斯了,以他的性格,在我成为尸体以前,绝不会轻易放弃。”顿了顿,长相普通的士兵继续道“我有预感,他们现在仍然跟在后面,不过是你们还没发现罢了。” 长须男人将头埋的更低,却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卫士转过身,看向更北方的天空,大袖一挥。 “走吧,现在已经没有更多选择了,就算后方有虎,也只能放手一搏。” …… 街边,正在胡吹乱侃的老叟,见中年汉子突然眼神发直,直勾勾的盯着对面好一阵子,不由啧啧嘴,故意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 “哟哟,好水灵的姑娘,这要是能抱上床滚一圈,少活几年可都值了……可惜老头子我早就对这方面的事不行了,要不还真未必忍得住。” 想到汉子家里那个腰围跟水桶一般粗细的婆娘,老叟脸上的笑容咧的更开了,冲汉子挤眉弄眼道“不过你可得掂量掂量,别说一刻,就算走过去跟人家妹子多说两句,要是被谁传出去,回家会不会被弟妹整的三天下不了床……” 老叟笑着笑着,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一般聊到这里,汉子总会憋红了脸,接着就像吃了黄连一般垂头丧气,结果现在别说脸红了,就连视线都不带动的。 老叟莫名有些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喊道“喂,你被人入了定啊?不就是个小姑娘嘛,值得看这么久?我回头可要跟弟妹说道说道……” 汉子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老叟心中越发惊慌,鼓起勇气,探出手在汉子眼前晃了晃,“你小子可别吓我……喂!喂!” 然而汉子目光仍旧一动不动,像是失了魂般毫无反应。 老叟哆嗦着拍了下汉子肩膀,几乎完全没用力,比他高出一头的汉子便直直倒下。 一声尖叫响彻街头。 “救命啊——死人了——” …… 大街旁,一座不起眼的民居内。 胳膊上绑着蓝色缎带的男人,半跪在地,对魔法阵中一道飘忽不定的虚影说道 “大人,已经确认奥德烈一行的去向,开始向北边移动。” “对方有所察觉?” “未曾暴露。” “很好,继续保持跟进,不用逼得太紧,不要被发现。” “请您放心,卑职心中有分寸——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人影虚晃了一下,道“这几天‘那位’大人可能会亲自过来,到时候你们别给我出篓子,不能有任何怠慢。” 男人浑身一抖,既像是激动,又像是惶恐,连忙将头埋到地上,哆嗦着回道 “是!” …… 诺瑞城,皇宫大殿。 高坐在龙椅上的白袍男人,一双正在把玩天然雕龙核桃的手,某一刻倏而停下。 坐在台下侧方闭目养神的涅墨西斯,心有所感,连忙睁开眼睛,起身问道“大人,可有吩咐?” “奥德烈在距离海边百里的小镇转向,开始朝北方移动。” 涅墨西斯眉头一皱,“北方?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他究竟想干什么?” 自言自语了一番,涅墨西斯连忙将身子压低“大人,需要我现在去拦截吗?还是您亲自……” 白袍男人突然将头扭向一侧,过了几秒,才缓缓说道“改变计划,奥德烈那边你负责就行,不用有任何行动,随时汇报情况,如果需要你做什么,我会下令。” 涅墨西斯神情一震,很快意识到出了什么意外,因为一天前男人曾经说过,之后有可能亲自南下,结果现在突然改变主意,肯定发生了某些不确定因素。 犹豫片刻,涅墨西斯仍旧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是计划出现了疏漏?” “与你无关。”男人的语气十分冷淡。 涅墨西斯后背登时流出了不少冷汗,正要谢罪,又听白袍男人又说道“我要去东边处理一点事情,在这期间,玛兰境内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你——还是那句话,奥德烈那边有任何新的动向,随时向我汇报。” “是!” 涅墨西斯擦擦额角的冷汗,勉强挤出笑脸“还是用以前的方法?” 男人点点头,从座上起身。 涅墨西斯连忙低头行礼。 等再抬起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涅墨西斯顿松一口气,朝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平复完心境,涅墨西斯不由自主望向东边,透过精雕楠木的窗框,看向更远方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东边……莫非是其他大人……” 涅墨西斯突然抖了个激灵,有些担心的朝殿内看了一圈,在心里轻骂了几句自己,脚步匆忙的走向大门。 ………… 当菲尔利普山脉的雪峰出现在视野中时,哈涅斯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快了!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半天,咱们就能跟贝努克汇合!” “别高兴的太早。”埃弗适时地泼了一盆冷水,不过脸上也隐隐露出也一丝笑容。 哈涅斯白了他一眼“呸,说什么晦气话!玛兰那边的事情肯定已经结束了,等跟贝努克汇合,即便不用其他助力,咱们三个也不虚这些蜥蜴和铁疙瘩了。” “咱们这副样子可难看的很,等事情结束,位序恐怕得降好几名。”埃弗不由叹了口气,不过一想到即将与另一位同伴汇合,心中的紧迫顿时消去了大半。 原因不外乎其他。 因为现在在玛兰主持大局的贝努克,位序比他俩都要高。 而且不止高的一星半点。 十二神使在地位上是相同的。然而—— 其实也分为两级。 虽然大多数神使不想承认,但两级之间,确实存在着如鸿沟般的实力差距。 第四到第十二位,是一级。 而贝努克,便是另一级的第三位—— 正文 第六二八章 出事了 渊域,毒瘴峡谷。 灰雾弥漫的丛林,处处流露出着诡异的宁静,听不到任何虫吟鸟鸣,仿佛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 明媚的阳光洒向大地,却无法穿透密林间层叠环绕的浓雾,使得这片寂静的世界,即使在白天,依旧处于一种将暗未暗的黄昏状态。 置身其中,能够将人心底最大的恐惧唤醒。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昏暗的密林深处,不多时亮起一轮温和的光芒,似乎能够穿透层层浓雾,将周围几百米范围的黑暗全部驱散。 很快一支约有二十人的小队从灌木后出现,为首两位魔法师打扮的男女,手中各提着一盏造型新颖的方形魔导长灯。 流光溢彩的半透明灯罩内,没有任何明火,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氤氲的“彩雾”,直接看过去并不耀眼,然而不断散发出的柔和光亮,却具有十足的穿透力,仿佛天生就是这片浓雾中的克星,仅仅不到拳头大小的一团,便能照亮如此广的距离。 位于小队第二列的只有一人,是个留着短发、身着干练剑士服的女性,脸颊线条笔挺娟丽,如果稍微打扮一番,绝对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然而现在这种男人装扮,却偏偏与女剑士的长相并不突兀,甚至还有点相得益彰的感觉,使得那张本就干净的脸庞,更加英气逼人,带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巾帼美感。 又走了一段路后,一个剑士上前一步,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纠结,不过最终还是低头问道“队长,咱们……就这么回去?” 约翰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头也不回道“不回去还能干嘛?” 剑士颇有些忐忑,纠结道“可咱们出来两天了,规模也是所有小队中最大的,又由您亲自带队,结果就这么空手而归……怕是会让其他兄弟笑话。” 约翰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神情古怪的看他一眼“为什么要笑话?这两天咱们往外拓了多少?” “唔……差不多有十座山头了。”剑士心中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值,只能粗略估算了一下。 约翰点点头“本来咱们也不是没有‘必须找到空间通道’的死命令,现在对方神使随时可能赶到,最优先任务便是自保,然后再考虑其他问题。 能够往外勘察这么远的距离,就相当于排除掉许多错误答案,其他队伍肯定到不了这么远,咱们的收获已经不小了,你为什么觉得其他人会嘲笑?” 剑士神情一凛,低头正色道“是属下想多了。” 约翰抬起头,望着后方同时停下脚步、近二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神情严肃道 “我知道这两天没什么收获,有不少人心中不太甘心,想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但我要告诉你们,现在不是贪图一时之利的时候,皮尔带回来的情报你们也都知道了,当务之急是做好应对神使的准备,至于离开这个空间,与大部队汇合,反倒是次要任务——所以不能有任何冒进行为,听明白了吗?” “明白!” 约翰不放心的又叮嘱几句“丑话说在前头,所有人都要服从命令,即便发现什么线索,在未经允许之前不得擅自离队!否则就自己一个人出去好了,生死自负,将来出了问题,别想着我会派人去救——走吧。” 说完,约翰示意队伍重新启程,却在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两天前,皮尔跟索菲娅从那片未知的黑暗世界出来,带回的消息可谓重磅炸弹,将所有人惊得无以复加。 不论是那位自称上古龙神的“囚犯”,还是后来从他口中得知的上古神器“封圣”,以及其他五神曾经做过的种种谋划,都从未在任何一本史记篆文中出现,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不过正因如此,那位龙神所说的一些秘辛,与现今的某些不解之谜吻合,反而增加了可信度。 只不过众人仍是难以相信,被无数人歌功颂德的创世五神,褪去历史的光环后,竟然是擅于心计的小人形象。 至于其中是否掺杂了那位龙神的怨怼之气,答案绝对是肯定的,但即便只有一半是实话,仍旧足以粉碎五神在大多数人心中的伟岸形象。 尤其在得知现今为祸大陆的异人,存在已久的神秘公会“不灭信仰”,以及他们背后这十几年渐渐开始露出獠牙的一众神使,竟然都是五神麾下的眷属,所有人内心都是五味杂陈。 加入讨伐队的成员,大多数都与异人或者神使有血海深仇,有的是妻儿被杀,有的是友人惨死,有的直接自身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疤。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令他们深恶痛绝、恨不得虐杀千万遍的死敌,背后真正的主使,竟是曾经带领众族走过最终之战、繁衍至今的祖先。 而他们密谋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是为了重新活过来,再次成为统治世界的“神”。 虽然除了玛兰,巴布大陆各国都罕有教会存在,但这并不妨碍普通群众对于上古五神的崇敬与信仰。 这种行为无关乎利益,纯粹只是众人发自内心的寄托,就好比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会将希望寄托在某些虚无缥缈的存在身上,五神就是所有人心中那尊屹立不倒的信念源头。 即便大多数人从心底不愿相信这个真相,但五神的身份,却又是现今最好的解释。 除了这些在众人心中近乎不朽的存在,他们也找不到其他能够让神使卑躬屈膝的人。 要知道即便是被誉为“大陆第一剑圣”的纳乌拉,也没能杀掉第二位神使,并且还是在对方实力受到限制的情况下。 比纳乌拉还要强,并且强的不止一星半点,这种存在,至少在现今的大陆上是不存在的。 相较于其他人,约翰反而更加容易接受这种现实。 从小就性格叛逆的她,对于这些神祇传说,向来都缺乏敬畏之情,所以心中对五神根本就没有什么既定印象。 而历史的真相被掀开一角,约翰反倒更加容易接受,她从来不相信存在什么完人,即便是嘴上不承认、心中最敬仰的大哥,身上仍旧存在无数缺点。 所以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万民安危的形象,反而更符合她心中对于“神”的定义,因为纵观古今,身居高位者,能够体恤底层民情的帝王少之又少,铁血无情、寡情淡义才是常态。 即便是被誉为“千古一帝”的亚宾王,在统一大陆的时候,屠过的城、杀掉的降将,恐怕比现在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还要多。 换句话说,正因为足够冷血,足够杀伐果断,这些人才能最终走上顶峰的宝座。 人间的帝王如此,更遑谈上古时期率领全族的五神了。 他们踏上神位的台阶下,一定铺满无数无辜者的鲜血。 颇具嘲讽的是,上位者越是冷血无情,取得的功绩往往越大,现今逐渐式微的利亚,与越发强盛的库曼,就是最好的例子。 约翰虽然出生在大陆一顶一的超级家族,但从小最反感的就是恃强凌弱、冷酷无情,而按照以往惯例,波鲁什家族若是同代出现两位以上的优秀剑术天才,至少有一人会进入库曼朝堂,这也算波鲁什家与库曼皇室多年和谐共处的默契。 对于琼斯十三世,约翰还是有一定反感的,所以当得知自己未来有很大可能会成为库曼最锋锐的剑,约翰果断选择了离开。 这才是她远走他乡的真正原因,而非因为受不了被人是不是拿来与那位更天才的兄长比较。 直到遇见年纪轻轻,却已经隐隐展现出惊人政治天赋的泰勒,约翰才好像在漆黑的深夜中遇到一盏明灯,当时便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拥簇这位明主成为百世之君。 她想证明,带领国家繁荣昌盛的路,不只有一条。 “队长,快到营地了,前面就是第三封锁线。” 旁边剑士的小声提醒,将约翰从思绪中拉回。 她定睛一看,确实发现了其他成员留下的隐秘信号。 “不要放松警惕,敌人未必不会在防线外围伏击。” 约翰低声警示,右手按向身后,一步步朝前走去。 皮尔带回这些惊天情报的同时,也带来了一条坏消息—— 他在见到那位龙神之前,曾经打破了一位神使的分身,对方依然知晓这边的动静,现在肯定在马不停蹄的赶来。 之所以连续两天毫无动静,多半是对方还未确定众人目前究竟在哪一处空间,毕竟那个黑暗空间没有与外界明确的连接点,即便他有一些手段,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确定皮尔的去向。 不过那位龙神也提醒过,即便由他抹去一些痕迹,但渊域终归是神使的地盘,尤其那座黑暗空间非常特殊,没有出口,却又遍布出口,查出蛛丝马迹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皮尔与约翰一合计,在无法确知迪玛利奥合适追过来的当下,队伍最好不要太过分散,所以像以前那样广撒网般的搜寻行动是行不通了,外出探索的队伍规模最好不要低于二十人,且至少由一位队长级的人率领。 几番讨论之下,整个营地暂时被分为三队,皮尔、约翰与查克理夫各带一队。 其中皮尔负责坐镇基地,确保万无一失,查克理夫则带领另一批人,负责勘察基地周围的情况,也只有这支队伍被允许分成更小的规模,一旦出现任何问题,无论皮尔还是查克理夫都可以第一时间接应。 而约翰带领的最后一支队伍,负责探索更远处的未知区域,身上肩负着找到空间通道的重任。 当时会议上,众人决定做好两手准备,即便有迪玛利奥这种不确定因素的威胁,也不能彻底中断搜寻空间通道的行动,如果有可能,还是尽量不要与对方正面交战。 因为距离太远,一旦出现危险,营地这边很难第一时间接应,所以约翰率领的这支队伍,风险也是所有队伍中最高的,因而队伍成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好手。 不过同时皮尔也再三告诫,让约翰量力而为,不要为了任务轻易涉险,他们的安全比找到空间通道更重要。 找不到空间通道,大不了与对方一战,可要是因此被分而破之,整体力量遭到削减,将来再想战胜迪玛利奥,恐怕会难如登天。 在这种问题上,约翰还是知道轻重的,所以在发现队伍中情绪出现不安定后,迅速出声告诫,避免引起更大的问题。 好在这一路虽然没有什么收获,但也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危险,造成任何人员损失。 中间经过的两夜,队伍也遭受过土著生物的袭击,不过在这边呆了这么久,成员们早就掌握了应付这些毒物的方法,几轮袭击下来,甚至连一个重伤号都没出现。 现在一路顺风,安安全全回来,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然而不知为何,越是临近营地,约翰心中越发有些不安。 同伴留下的信号没有任何缺损或者更改,林子中也没有任何战斗痕迹,一切都如他们离开时那样,一切正常。 约翰微微拧紧眉头。 太安静了。 虽然皮尔有下令,为了减少暴露风险,所有营地成员小心行事,不要制造太大声响,但已经到了这种距离,最起码也该有个人出来接应吧? 走到第三封锁线的圈外,约翰感受到前方不远处传来的淡淡魔力波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个脑袋从旁边树上探了出来,见到队伍最前方的约翰,绷紧的表情迅速转化为笑容。 “队长,你们回来了!” “嗯。” 约翰点点头,对这位“哨兵”还算脸熟,笑着问道“这两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男人从树上跳下,拍拍手,摇头笑道“安稳的很,现在防线收紧,除了您这支队伍,大家伙都不敢往外走太远……两天不活动,倒是长胖了不少。” 后方几位相熟的剑士哈哈大笑起来。 约翰也露出会心笑容,径直朝前走去。 就在与男人擦肩而过的刹那。 一股沛然剑气如同猛龙断江,从天而降。 反应不及的男人,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直接被立劈两断。 约翰面容阴寒的收起剑。 “出事了。” 正文 第六二九章 营地变故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以至于原本与男人相熟的几位剑士,正想过去闲聊两句,结果刚走到一半,约翰的剑光便从侧面斩来。 不过毕竟都是能够进入讨伐队,尤其又经过皮尔精挑细选执行勘察任务的好手,在男人被斩的瞬间,所有人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原本因为回到基地闲适下来的心情,立刻紧绷起来,很快进入战斗状态。 几秒后,周围仍没有任何动静,小队成员依旧保持高度警惕,观察四周的同时,小心谨慎跟在约翰后面。 “第三、第二层结界都没——嗯?” 话说到一半,约翰眉头一皱,原本即将踏入第二层结界的脚停在空中。 她扭头看向侧方,稍作犹豫,冲身后比了个原地停驻的手势。 “马兰科夫、斯兰,你们跟我来。” 被点名的两位剑士没有任何犹豫,亦步亦趋的跟着约翰,沿着第二防卫结界外围朝西边摸去。 “停。” 约翰又比了个手势,将气息收敛至不漏丝毫,右手握向身后,无声无息贴近前方不远处已从不起眼的灌木。 咻、咻—— 接连两道破空声,只见两道细长的黑影划过空中,约翰神情未变,长剑出鞘,粗犷而凌厉的剑气直直斩在黑影中间。 两声钝响过后,地上多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黑色粉末。 “土系魔法。”站在后方准备随时支援的两位剑士,心中同时有了答案。 “出来。” 约翰低喝一声,微弯双腿,重心下移,当即将松软的地面踩出两道深坑。 灌丛晃动了一下,随即才传出一阵惊疑中夹杂欣喜的声音: “约翰队长?” 约翰眉头轻拧,卸掉手中蓄势待发的剑气,盯着灌丛看了半秒,才点头道:“是我。” “别误会——我是莫拉克,‘咏月之叹’的土系魔法师!” 一双手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然后灌丛后方缓缓露出半个脑袋。 一个衣着有些凌乱的男人慢慢走出来,身上穿着讨伐队的制式法袍,不过现在已经破损不堪,本该充沛的光泽变得极为黯淡,腹部更是多了数道斩击伤,长则二三十公分,最短的也有小指长度。 看清约翰以及后方两位剑士的脸后,自称为莫拉克的男人,疲惫而又惊慌的脸上,顿时被喜悦占满,眼中甚至隐有泪光涌现。 “队长……您总算回来了!” 明显手受伤不轻的男人,激动的朝这边走过来,结果半途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直接向前栽去。 约翰眼疾手快,向前一步伸手拉住男人,结果引得后方草木皆兵的两人同时出声提醒:“大人小心!” 约翰神色如常,将男人拉起,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才轻声安慰道:“我认得你,不用紧张,现在你很安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拉住约翰的臂甲,嘴唇哆嗦了两下,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大人……我们被袭击了!死了好多弟兄……皮尔大人为了掩护伤员撤离,带着十几位兄弟将敌人引开,现在生死未卜……” 约翰瞳孔一缩,握着男人胳膊的手力度不由加大了几分:“慢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 回到营地中央,看着周围遍地狼藉,约翰咬紧嘴唇,神色越发难看。 大约在七八个祈时前,也就是她们队伍离开后的第二天深夜,营地突然遭到峡谷中毒物的疯狂围攻。 因为之前几天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大家算是习以为常,也都掌握了一定的应对方法,所以起初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大家也各司其职,按部就班的做好防备。 然而两个祈时后,接连有人员下落不明,他们全都是在就近清理较为密集毒物的过程中失踪。 起初大伙都以为他们是恋战,打到兴起,所以不由自主走的稍微远了一点。 然而随着失踪成员越来越多,直至扩大到二十位,才有人意识到出现了异常,连忙上报给皮尔。 皮尔当即下令所有人员撤回营地,暂时放弃搜寻失踪者。 也就是这个决定,即使避免了更大损失的出现。 没过多久,毒虫潮退去,然而不等皮尔派人出去,那些失踪的成员竟然毫无发无损的全部回来了。 根据他们所说,之前消灭毒虫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力量,跟以往遇到的毒物截然不同,而随着营地这边逐渐占据优势,那个气息仿佛察觉到不妙,竟然开始远离。 几位剑士当机立断,认为机不可失,担心将此事上报,一来一回的时间消耗会来不及追赶,便直接朝那边追去。 中途遇到另外几批负责清理毒物密集区的小队,简单将此事一说,大家便决定先斩后奏,毕竟人多力量大,这种数量的临时队伍,也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后方有追兵,对方竟然加快了速度,纵然几位魔法师不断给队伍提速,仍旧在追出十几公里后失去了目标。 无奈之下,队伍只好沿原路折返,中途稍微经历了一点波折,遇到几股实力不弱的毒物群袭击,好在没有出现伤亡,有惊无险的返回基地。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本忧心忡忡的基地众人,一时间不知该骂该笑,不过既然人安全回来,就算稍作惩罚,也比提心吊胆要强。 异变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皮尔突然下令所有人后退,命令这二十余位刚从外面回来的成员站在原地。 营地众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皮尔这是准备进行处罚,几位小队长朝前走了两步,想要劝说两句。 皮尔的暴喝和爆炸几乎同时传来。 从外界回来的成员,其中两人突然扑向走近的几位小队长,接着身体迅速膨胀,像是被吹大的皮球,最终掀起一场猛烈的魔力冲击。 几位小队长当场死亡,得支离破碎,临死前神使来不及作出任何应对。 与此同时,其余十几位成员也发疯似的扑向营地众人,面容逐渐扭曲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时候营地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二十余位神色正常、谈吐与之前无异的成员,已经成为了敌人。 所有人纷纷进入战斗状态,可惜为时已晚。 接二连三的爆炸响起,一时间到处都是哀嚎与惨叫。 令人惊悚的是,这些“人肉炸弹”的威力,甚至堪比顶尖大魔导师释放的十级魔法,尤其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周围大多数人起先都毫无防备,一轮爆炸过后,竟然有八人当场死亡。 这还是在皮尔提前出声提醒的情况下,若是反应稍慢半拍,恐怕伤亡人数还要翻倍。 死者大多数都是队内的魔法师,根本来不及吟唱,就被汹涌的魔力波动击垮。 剑士因为体魄更强健的缘故,伤亡略小,可既便如此,等爆炸平息,仍有近二十人身负重伤。 然而更致命的还在后面。 冲击营地、造成伤亡,只是这些“人肉炸弹”的任务之一。 他们的另外一个任务,则是瘫痪营地周围近乎无懈可击的结界。 自爆产生的魔法冲击中,存在一种奇特的魔法属性,能够从内部影响结界构成。 等几位负责结界维护的魔法师后知后觉发现不对时,整个基地已经彻底陷入毫无防备的状态。 就在结界消失的刹那,周围密林中突然涌现出更为浓稠的黄褐色毒雾。 几位魔法师迅速构筑临时防御魔法,然而未曾想到的是,这些毒雾竟然轻而易举透过魔法结界。 两位靠近外围的剑士一时不察,不小心沾上一点毒雾,结果接触毒雾的皮肤瞬间溃烂,同时整条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烂,并且迅速蔓延至全身。 短短两秒钟时间,两位身手高强的剑士便带着痛苦无比的表情命丧黄泉。 而营地中所剩无几的结界魔法师,搬出各种手段,却都对逼近的毒雾毫无办法。 皮尔当机立断,放弃辛苦搭建的营地,准备向尚未被毒雾包围的方向撤离。 然而就在队伍准备动身的时候,唯一的缺口既然出现无数道影子。 这时候营地成员才发觉,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被异人包围。 而这些仿佛凭空出现的异人,对毒雾似乎具有免疫效果,靠近边缘的几个甚至完全站在毒雾中,丝毫不受影响。 之后便是一场恶战,营地方面既要提防身后越来越近的毒雾,同时又要想办法从数量未知的异人包围中突围,伤亡者越来越多。 好在经过一番苦战,皮尔几乎以一己之力,成功打开一道缺口,让伤员撤离的同时,自己带领一小支队伍从另一个方向突围,为大部队作掩护。 至于之后皮尔等人的动向,莫拉克就不清楚了,他是跟随大部队朝北撤离,中途遭到几波异人袭击,他和另外几人走散。 等到白天,林中的毒雾逐渐驱散,抱着搏一搏的心态,莫拉克偷偷溜回营地,结果没等多久,就碰到了约翰这支小队。 之前约翰就发现另一边的结界竟然彻底失效,倒是印证了莫拉克的说法。 营地中到处都是血迹,有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被啃噬过后的残肉碎屑,崩坏的树木、龟裂的大地,无不说明之前那一场战斗是何等惨烈。 马兰科夫、斯兰两位分队长跟在约翰后面,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沉默不语。 “有什么想法?”约翰问道。 马兰科夫朝前走了两步,从杂乱散落的染血石堆中,抽出一件看上去像是女性上衣袖子的蓝色布料,眼中的光芒更加黯淡了几分。 约翰猜到了什么,只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不由看向斯兰。 后者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悲伤,“是雪莉的衣服……她本来可能成为马兰科夫未来的妻子的。” “雪莉是负责维护结界的魔法师之一,队伍中只有她穿这种颜色的衣服。”马兰科夫从地上站起来,攥住断袖的手微微颤抖,却仍竭力保持平静道:“连她都没能幸免……证明当时基地的情况,可能比莫拉克说的还要严峻。” 斯兰朝前走了两步,站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马兰科夫身边,抬起手悬在半空好一阵,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安慰,最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至少没有见到尸体,说不定还有希望……你别太难过。” “我会向前看的。” 马兰科夫点点头,扭头看向约翰时,脸上已经没有明显的悲伤。 “大人,如果按照莫拉克所说,那几个失踪后复返的成员,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其他的某种存在,是不是可以说明,敌人掌握着某种高超的伪装技巧,以至于连皮尔大人都没能提早察觉?” 似乎是将悲痛转化为力量,马尔科夫的思路越发明晰起来。 约翰点头道:“可能性很大,而且基地最终被攻破的最主要原因,还是结界被瘫痪,以及那种毒性更猛的怪雾,背后都有明显的人为痕迹……能够同时做到这两点,恐怕只有十二神使了。” 斯兰有些恍然道:“皮尔大人提过,如果龙神给的信息不假,那个叫迪玛利奥的神使,掌握的正是某种具有腐蚀效果的魔法,倒是与那突然出现的浓雾吻合……对了,大人之前是如何判断出,最外层结界那个哨兵是敌人伪装的?” “如果皮尔扩大侦查圈,是绝对不会只派一个哨兵的,最起码也要以五人为一个小队,才能够互相接应。” 顿了顿,约翰继续解释道:“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当我靠近他的时候,他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隐蔽的杀意,一闪而逝,或许连他本人都没在意,不过还是被我成功捕捉到了。” 听到这里,马兰科夫与斯兰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他们当时离约翰最近,却没能察觉到任何所谓的“杀意”。 难道这就是波鲁什家族与生俱来的天赋? 两人心中不由生出这样的感慨。 “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们。” 约翰突然回过头,像是在说一件小事般,神色如常道:“那个‘哨兵’还有同伙,在我出剑的第一时间就逃走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热闹起来。” 正文 第六三零章 演技 马尔科夫和斯兰表情瞬间凝滞。 只听约翰继续道:“莫拉克能够活着回到营地,纯属侥幸,应该是敌人布置的侦查网不严谨,所以才有‘漏网之鱼’。 咱们见到的那个‘伪装者’,应该在营地周围还有好几个,他们的任务多半是对付我们这些外出探索的小队……不过他们应该没想到会有一支规模这么大的侦察队,在最初一人被我杀掉后,其他人迅速改变方案,回去寻求援助。 如果没猜错,现在他们应该已经与所谓的大部队接触了,并将我们这支队伍的情报一一上报。” 马尔科夫顿时急了:“队长,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我这就带人去追!” 约翰摇摇头:“如果第一时间追或许还有机会,不过我当时担心这可能是陷阱,所以采取了保守策略,现在是不可能追上了。” 斯兰抿紧嘴唇,忧心忡忡道:“营地留守的成员比咱们多四五倍,虽说精英都在咱们队伍中,可还有皮尔大人坐镇,战斗力怎么都比咱们要高出不少,结果还是被迫撤退转移……不行,我现在就下去吩咐,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说着,斯兰就要返回临时营地。 马尔科夫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偷偷看了眼约翰。 他当然相信这位队长的判断,却疑惑于既然她早就发现了敌人的意图,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下达命令? 明知道不久之后可能会有大量敌人来袭,现在却依旧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难道队长已经做好了应对策略了? 这么一想,马尔科夫觉得可能性很高,心中那分忐忑与沉重便消去了不少。 “不用急。” 约翰自然是不清楚身边这位下属经过了何种心理活动,出声叫住转身就走的斯兰,笑着摇摇头: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危险。既然敌人留下了眼线,就等于从侧面证明了皮尔他们仍然安全,至少还没有被全歼。而且敌人是在夜间发动突袭,白天可能会收到一定限制,所以在黑夜来临之前,我们大概率都是安全的。” 斯兰脚步一顿,一拍脑袋。 马尔科夫同样阿恍然大悟:“现在距离天黑还有至少七八个祈时,所以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 “不一定。” 约翰话锋一转,马尔科夫与斯兰心脏突的跳了一下。 约翰仿佛不经意的朝周围扫了几眼,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声张,别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莫拉克有问题。” 两人面色一滞,心里顿时掀起不小的风浪,不过看着约翰明晰的眼神,迅速平静下来,将脸上的僵硬消除。 约翰没有多说什么,关于这件事,她还有其他想法,不过暂时不方便与其他人说。 之所以冒着风险泄露“天机”,也是因为两人作为队伍中除她以外实力最强的剑士,等到未来某个节点发生“意外”,提前有心理准备,也能够较好的应对。 “虽然毒物都是在夜间发动袭击,但既然出了这么特殊的情况,白天也不能掉以轻心。” 约翰很快恢复成原本的声调,下令道:“你俩回去各带一半人,马尔科夫负责搜索营地周围,看看有没有皮尔或者其他人留下的记号,最好能找到队伍撤离方向。斯兰负责警戒周围,这次敌人的行动,很有可能有神使参与,千万要谨慎对待。” 马尔科夫与斯兰对视一眼,躬身领命。 两个祈时后。 马尔科夫返回营地,重新见到了正在跟莫拉克闲聊的约翰。 马尔科夫竭力保持平静,目光不移的看着约翰,低声汇报道:“大人,周围已经差不多探查完毕,没有发现任何人为记号……不排除被敌人损毁的可能。” 约翰点点头,扭头看向脸色尚有些苍白的莫拉克,“敌人可能很快就会过来,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新发现……我们接下来要立刻转移,你还有没有印象,皮尔他们当时朝哪个方向撤离?或者有没有留下什么暗语线索?” 莫拉克微微拧起眉毛,想了半天,指着一个方向,摇头道:“实在抱歉,当时情况太紧急,周围又有毒雾步步紧逼,我只能大致确定皮尔大人是朝着那边撤离的,至于有没有留下记号或者暗语……当时战局太惨烈,我实在是没有闲暇关注……” “嗯,不用自责。”约翰安慰一句,在莫拉克懊恼低头的时候,不留痕迹的给了马尔科夫一个眼神。 “以皮尔的性格,在脱离毒雾威胁后,肯定会想办法留下信息的,现在咱们就先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在这支全部由精英组成的二十人小队中,约翰的话就是毋庸置疑的命令,所有人当即开拔转移,朝着莫拉克指引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约翰又事无巨细的询问了当时战斗的一些细节,重点主要还是落在毒雾的性质与威力上。 她身后的这支队伍,以剑士居多,如果将来面临相同的情况,未必能做的比皮尔更好,所以更要提前防范,看看能不能做好应对的策略。 事实上,在对付毒雾方面,约翰已经有了些许头绪。 单就威胁性来说,令结界魔法师都无可奈何的毒雾,对她可能造不成任何伤害。 顶级秘剑“殇”的属性,便是一种由剑气构成、性质极为特殊的“白雾”,能够有效防止一切形态的伤害。 即便是气态的毒雾,也无法通过这种剑气领域的防御,约翰之前便已经拿峡谷中到处都是的雾瘴做过实验,即便皮尔面临的毒雾很有可能是神使亲自构建的魔法,约翰也有充足的自信。 如果到时候队伍遇到相同的情况,约翰准备孤身一人进入毒雾中,看看能不能找到魔法阵的具体位置,从而从根源上级解除掉毒雾的威胁。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中途可能会遇到施术者。 不过既然皮尔能够带人突破敌人的防御线,就证明至少在当时,那位神使并未亲至,否则情况绝对会更加糟糕。 “大人,咱们是不是走偏了?” 一路沉默跟在后面的莫拉克,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约翰抬起头,朝四周忘了一圈,笑道:“没问题,咱们的方向一直是对的。” 莫拉克眨眨眼睛,脸上现出几分纠结,最后还是提醒道:“可是大人,;罗盘显示咱们已经脱离原本方向很多了。” 约翰这是才停下脚步,扭过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原来还有罗盘这种东西啊。” 莫拉克堆起笑脸,笑容却有些僵硬。 同一时间。 莫拉克瞳孔一缩,猛然回过头。 之前一直紧跟在后方的队伍,竟然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莫拉克惊愕万分道:“大人、这这……” “哦,不用担心,他们还有别的事。” 约翰给予了一个符合下级期待的安慰笑容,突然拔出长剑。 莫拉克身体猛一哆嗦,下意识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同时双手高举胸前。 结果约翰只是用剑在身边乱砍了几下,将杂乱的灌木丛修整出两条临时“圆凳”。 “走了这么久,坐下休息会儿。”约翰仿佛没有察觉到莫拉克的异常,径直在一个“圆凳”上坐下,然后朝身边拍了两下。 “承蒙大人关心,不过比起皮尔队长以及其他人的安危,这点辛劳不算什么……不知道其他队员去了哪里?咱们在这里等太久,每多一分钟,卑职都担心皮尔大人那边会遇到危险……” 约翰点点头,一脸认真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我有些好奇,一位手上戴着罗盘的大魔导师,不说灵性直觉的强弱,在脱离队伍后,竟然连他们具体的撤离方向都无法准确掌握……难道莫拉克先生就是所谓的天生路痴?” 莫拉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疑惑。 约翰将几乎等身高的巨剑抱在胸前,自顾自说道:“也不对啊,如果你是路痴,刚才稍微偏离了方向,怎么能如此敏锐的指出来呢?” 莫拉克张口想要解释,就被约翰抬手打断。 她从“圆凳”上站起,一脸佩服道:“说实话,你的伪装真的天衣无缝,无论是气息还是外形,比最开始那个哨兵要高明太多,甚至于直到现在,我都没能从你身上找到任何破绽。” 莫拉克低着头,眼神越发无辜,有些焦急道:“大人,卑职没听懂您的意思……” “就这么一口一个‘大人’,叫的不难受吗?” 约翰的笑容愈发灿烂:“最让我佩服的是,你不但将各方面外在因素都模仿的天衣无缝,甚至连本人的日常习惯,以及一些或许连本人都未察觉的小动作,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莫拉克已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大人,卑职实在没听懂您在说什么……” 约翰神色一凛,突然大喝道:“既然你问心无愧,周身满溢而出的魔力又是要做什么?” 莫拉克面色一僵,有些茫然的低下头。 就在他的手掌之间,一个淡黄色的魔法阵已经初具雏形。 莫拉克茫然的抬起头,张嘴想要解释什么。 然而下一秒,粗壮的血柱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继而他的眼睛、耳朵、鼻孔,也像是泄洪的河流,开始溢出大量腥红的鲜血。 “大……人……救……” 化身为人体喷泉的大魔导师,长大已经蹦出眼珠的空洞眼眶,颓然向前伸出手。 然而没走几步,他的身体便像是被吸干的皮球,迅速萎缩下去,很快整个人便化成一张皮囊,瘫在血泊之中。 约翰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发展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很快,她就想明白事情的真相或许与自己的估计有些出入。 “抱歉……是我想错了,没能救下你。” 约翰走到血泊旁边,看着飘在上边的人皮,默哀几秒。 “你是怎么看穿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约翰没有立刻回头,而是从旁边捧起一些泥土,在血泊上盖起一座简易的坟包,最后取出一块方形玉石,用指头在上面刻下名字。 将方玉插到坟包上面,约翰才不紧不慢转过身,盯着从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看了几秒,摇头道:“你不是迪玛利奥,跟皮尔描述的外形不符。” 相貌普通、以至于很难让人记住长相的男人,噗嗤一笑:“这你都知道?万一这才是迪玛利奥的真貌呢?” 约翰微挑眉毛,笑道:“确定了,你确实是迪玛利奥,不过跟之前附身莫拉克一样,这具身体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的。” 男人面露惊讶道:“咦?你又怎么确定我就是迪玛利奥了?” “皮尔说过,那个神使笑起来很贱。”约翰嘴角微翘,“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你是笑起来第二贱的。” 男人神情瞬间僵硬,却又有些不服道:“你这种不客观的违心评价,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我要是第二贱,敢问第一贱是哪位高人?” “许多年前,迟小厉第一次打赢我哥的时候,笑的可比你贱多了,我爹看了都差点没忍住动手。” 约翰用有些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在这件事上,你恐怕一辈子都追不上他了。” 迪玛利奥脸色愈发僵硬,迅速转移话题:“你还没说是怎么看穿我的,在表演方面,我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天赋的,而且我说的话,基本都是经过认真推演,足够有说服力的。” 约翰冷笑道:“你的情报——或者说‘想象’,很大程度上确实符合现实,但你忽略了一个问题——真要是发生了那种袭击,皮尔不会败的那么快。” 迪玛利奥摩挲着手指,目光却逐渐寒冷起来,笑道:“哦?你是质疑我的魔法?‘龙骑士’既然提到过我,你就应该清楚我的魔法大致效果吧?” “你了解我们这支队伍所有人吗?”约翰突然问道。 “没有能够抗衡我毒雾的人——无论剑士还是魔法师。”迪玛利奥自信无比。 约翰顿时笑了。 “既然队伍里的高手你都知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实力差一些的人呢?” 正文 第六三一章 虎头蛇尾 这句话刚一出口,约翰就觉得有些别扭。 按照辈分来算,她和皮尔、莱因哈特这些人,与泰勒、索菲娅都是平辈,然而实际年龄,却比后面两人要大十几岁。 现在用“小姑娘”来称呼索菲娅,约翰突然有种老了一辈的感觉,莫名有些不爽。 不过对面的迪玛利奥显然没有在意约翰的小纠结,脸上现出一抹疑惑,似乎是在回忆自己漏掉了什么人。 “你说的是那个总是能发明稀奇古怪东西的小鬼?” 讨伐队成员的平均年龄超过了四十岁,像泰勒、索菲娅、乃至于更小的芙蕾雅和奥丽莎,年轻人的比例可谓少之又少,其中又恰好在皮尔这队中的更是寥寥无几,所以迪玛利奥没有费太多时间,便锁定了目标。 不等约翰回答,迪玛利奥便托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喃喃自语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监狱’的前几层,有种类繁多的魔法攻击痕迹,看上去等级还不低……看来那个小姑娘手里是有什么杀手锏呢,多亏你提醒,下次动手我会以她为优先目标的。” 约翰目光一凛,随即又放下心来。 虽然不小心将索菲娅暴露给对方,未来可能会增加潜在的危险,但迪玛利奥的话,其实也从侧面证明了皮尔率领的大部队暂时是安全的。 至于以后迪玛利奥会不会真的刻意针对,只要索菲娅不随便脱下机甲,不随便离开皮尔身边,想要伤到她,至少也得等营地成员死掉一半以上。 如果对方能做到这点,针不针对索菲娅就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你这么自信,想来那个小郡主手中也掌握着能够针对气态魔法攻击的方法……这就是我之前模拟战局的破绽之处了,对吧?”迪玛利奥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懊恼,声音中却丝毫听不出异样。 约翰点点头,道“就算失去了结界保护,甚至于你的魔法能够穿透大多数魔法师构成的临时结界,索菲娅也有办法解决掉危机,而不是像你说的大败而逃。” 迪玛利奥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摸着平平无奇的路人脸,感慨道“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你们队伍中的能人异士了……我早就该想到,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你们又怎么会带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不点进来呢?” 约翰眉头一皱。 迪玛利奥笑道“那个机械族姑且不说,迟小厉身边跟着的另外两个小不点,应该也各怀异术吧?” “等你活着见到迟小厉,可以试着当面问他。” 估算一下时间,马尔科夫与斯兰他们应该已经朝着相反方向离开很远距离了,约翰便不准备再多废话,脚下一拧,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 迪玛利奥露出夸张而又做作的惊讶表情,连连摆手道“哎呀,你这么急着动手干嘛?跟我聊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多套一点情报吗?还是说——你脑袋受到了什么冲击,所以急着送死?” 说到最后一句时,迪玛利奥的笑容已经彻底扭曲,嘴角几乎咧到双颊,既惊悚又恐怖。 约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突然嗤笑道“一个分身而已,装腔作势还上瘾了?你要是真人在场,还会这么千方百计诱导我们朝这边走?” 迪玛利奥耸耸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你们这些拿剑的,放着肌肉不好好练,怎么现在一个个脑筋都这么好使呢?” 约翰脸上噙着冷笑,心中却没有半分大意。 巨龙之王奥贝罗了很多重要情报,其中最关键的部分,便是关于十二神使的信息。 除了第一神使,以及已经死掉的安琪拉与古里古波依,剩下的九位神使,包括尚未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几个,约翰都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而皮尔之前便已经提过,当时在“监狱”中遇到的迪玛利奥,不过是他的分身投影,然而实力依旧不可小觑。 因为这种分身魔法,同样出自另一位神使之手,而且比迪玛利奥位序要高很多。 第三神使,贝努克。 奥贝罗对于这位神使的了解似乎也不多,只知道他掌握着某种能够模拟他人能力的魔法,无论是气息、形态,亦或者本该独一无二的剑气与魔法波动,都能够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而在第三封锁线外遇到的那个假哨兵,多半就是通过这种魔法复制模仿出来的。 至于刚刚惨死的莫拉克,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已经中了敌人的魔法,潜意识中认为身体还是自己的,然而实际上一言一行,都已经被对方掌控。 直到约翰点破,莫拉克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然而最终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化为一滩血水。 约翰见过不少能够操控人行为的魔法,精神系、幻术系,甚至某些独特的创想魔法都能做到。 然而能做成如此滴水不漏,以至于在知晓对方身上有问题的前提下,都找不到任何破绽,只有神使才有如此惊为天人的手段。 所以眼前的迪玛利奥,同样是第三神使魔法构成的分身,实力比本体肯定大打折扣,但对方的战斗经验远高于自己,而且诡计多端,手段层出不穷,约翰不敢有任何大意。 这就是剑士对魔法师最头痛的一点。 通常来说,无论剑士将技术磨练到何种境界,想要打败对手,最终还是要实打实的将对方砍翻。 然而魔法师就不一样了,在真正交手、分出生死之前,你甚至都想象不到对方还藏着什么手段。 面对常见属性的魔法还好,就怕遇到一些极为罕见的创想魔法,冷不丁就会被意想之外的攻击重伤。 而能够成为神使,并且还位列第六,迪玛利奥自然不可能只有毒雾这一种攻击方式。 最让约翰忌惮的,还是他可能拥有破坏秘剑的能力。 之前拜迪钻石榜第一的欧尔迈,手中那把同样属于顶级秘剑的“影”,就是被对方险些毁掉,好在两位火神工匠手艺通天,成功修复秘剑,否则失去了惯用武器,整体实力绝对会大打折扣。 约翰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的忐忑,开始不着痕迹的观察起对方的细微习惯。 就跟剑士会有惯用手一样,魔法师在构建魔法阵的时候,魔力的输出同样也会有微小差别。 约翰相信,就算迪玛利奥刻意隐瞒,甚至故意泄露伪装一些虚假的习惯,她也能从其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面对这种层级的敌人,就算只是他战斗最先迈出右脚还是左脚,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细节,说不定在未来真正的紧要关口,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救命的判断。 迪玛利奥盯着看了几秒,突然笑出声来“看你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可跟刚刚的豪迈语气截然相反啊……用你的话来说,我只是个分身而已,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 约翰认真点了点头,同时摆出最习惯的剑势“我怕你扑上来玩同归于尽……一位神使的魔法分身,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话的同时,约翰精神力已经高度集中,无时无刻不在防备迪玛利奥下一个动作。 这场战斗还是具有不小的危险,虽然从迪玛利奥没有直接下手、而是想办法引诱队伍朝着可能存在陷阱的方向前进,可以大致判断他的这个分身应该不具备太强的战斗力。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约翰之前干脆暗中给了马尔科夫信号,让他偷偷带队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约翰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陷阱是在这边,那皮尔以及大部队多半就是在另一边。 其实这个计划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约翰博了一下,赌迪玛利奥操控莫拉克,精神力同样会受到限制,识破不了墨菲斯精心制作的幻术。 最终结果也如约翰所料,或许是为了避免露出马脚,迪玛利奥并未对莫拉克进行深层次操控,因而没能及时发现身后的异常。 现在其他成员已经远离,一对一的情况下,约翰也不用担心对方闹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打不过的可能,根本不在约翰的思考范围内。 如果连一个神使魔法创造的分身都打不过,将来还怎么跟真人交手? 干脆就死在这里好了。 “不知道‘殇’能不能挡住他的魔法……” 约翰在心中咕哝一句,这也是她选择独自交手的另外一个原因。 其他成员恐怕无法防备对方的毒雾,甚至连约翰自己都信心不足,眼前的分身便是最好的实验对象。 如果连削弱版的毒雾都无法防下,约翰就只能改变将来的一些战斗方案了。 所有念头都在一瞬间掠过,约翰深吸一口气,准备主动出手。 “我改变主意了。” 迪玛利奥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鬼魅一笑。 约翰心头瞬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就见男人突然冲了过来,刚刚准备好的进攻剑势瞬间转为防御。 就在双方之间的距离拉至三米时。 相貌普通的男人身体陡然胀大,皮肤出现诸多如同烫伤般的水泡,接着就连五官都扭曲到一起,眼看就要膨胀到极限。 约翰低喝一声,周围瞬间出现层层缕缕的白色雾气,很快将整个人包裹成球形。 男人的身体终于彻底爆裂,喷溅而出的却不是腥红血液,而是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浓稠液体,看上去就像终年不见天日的沼泽突然爆发,溅落到地的刹那,发出“咝咝”响声,很快便腐蚀出一个大坑。 周围被脓液溅射的树木草石,同样无一幸免,眨眼之间便萎缩崩坏,并且像是传染病一般能够迅速蔓延,仅仅几秒功夫,方圆几百米内,那些本就发育不良的枯黄树木,全部转为深褐色,最终分崩离析化为无数黑灰。 好在脓液仅仅只能腐蚀掉最外层的白雾,无法对约翰造成实质伤害,不过看着周围景象,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 “这种威力和传播速度……对于规模越大的队伍,杀伤力也越强。” 约翰迅速在心中作出判断。 要知道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分身使用的魔法,要是换做本人到场,无论是范围还是威力,恐怕都会提高无数倍。 “对付这种敌人,人海战术反倒是拖累,只能使用精兵策略了。” 约翰深吸一口气,等毒素彻底停止蔓延,消散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解除白雾。 放眼望去,近千米的范围内,已经变成一片光秃秃的黑色地带。 迟疑半秒,直到精神力释放到极限距离,约翰才有些愕然的回过神来。 这就……完了? 耗费近四个祈时功夫,最后直接将分身自爆,拍拍屁股走人了? 约翰有些懵,不禁怀疑起会不会是对方的诡计。 “难道还有其他分身,想把我拖在这里?” 约翰悚然一惊,迅速掉头狂奔。 “嗯?” 没过多久,约翰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这边靠近。 “皮尔?!” 约翰很快认出了这股熟悉的气息,脸上瞬间浮现出喜色,然而一秒之后,这份喜悦便又化为惊疑。 在双方距离拉近到百米时,约翰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 “是我。” 察觉到这边流溢的剑气,一身金光的皮尔有些哭笑不得,弹了弹手中的长剑“如假包换,他们总不能连‘曙光’都可以模仿吧?” 约翰仍有些狐疑,犹豫不决道“你怎么找过来的?” “刚才与马尔科夫汇合,他告诉了我这边的情况。” 皮尔收起长剑,干脆也不靠近,就这么隔空回答道“我当时就想到,肯定是迪玛利奥的分身,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你没受伤吧?” 约翰总算确认了身份,撅噘嘴,有些郁闷的讲了整个过程。 “所以连打都没打,直接就自爆了?”皮尔忍不住笑道“迪玛利奥也不是白痴,他知道靠分身一对一打不过你,所以干脆也不浪费时间了。” 不等约翰将一肚子问题问出来,皮尔摆了摆手,正色道“先回去……其他人情况不是太好。” 正文 第六三二章 反常举动 虽然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皮尔出现在这里的时机,实在是巧合到令人难以置信,疑点重重,但恰好就是这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反而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约翰只是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迪玛利奥,肯定不会在刚刚自爆了一具分身后,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自己眼前。 就算他真的反其道而行之,也不可能变换成皮尔的模样,一来这种分身魔法是由另一位神使掌握,迪玛利奥也没法随心所欲想变谁变谁,二来约翰也不信皮尔会被对方轻易打败。 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往往也就代表整个营地彻底沦陷,那时候是不是陷阱已经不重要了。 返回的途中波澜不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大约一个祈时后。 皮尔突然放缓速度,眯起眼睛道“快到了。” 约翰微微扬了下眉毛,同样抬头看向前方,不过很快又低下头,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走。 又走出近百米后,才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 皮尔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精神力又不是决定剑士强弱的必要条件,甚至可以说无关轻重,像我们这些巨剑士,剑气的强度,力量的绝对碾压,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两点我也比不过你啊。”约翰气恼的瞪他一眼。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刚刚皮尔已经感觉到营地那边流泻而出的气息,约翰却毫无察觉,双方之间的精神力探查范围至少有百米以上的察觉。 别看这区区百米,可能在战斗中拉不开一秒的察觉,然而真正在生死关头,或许仅仅半秒的提前预知,就能够规避掉某些意料之外的风险。 不过很快约翰便找好安慰自己的理由,皮尔算是剑走偏锋,明明是个巨剑士,却一门心思扎在不断提升速度上,偏偏还做到了令大部分细剑士都望尘莫及的境界。 正因如此,才需要更加强大的精神力,为瞬息万变的局势提供保障。 反观约翰自己,走的本就是大开大阖、一剑断江的凶猛路数,不太需要掌控各种细枝末节,加上“殇”自带的属性领域,本就是独一无二的绝佳防御,对精神力的强弱自然不需要太高的要求。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点,或间接或直接影响了约翰的选择。 那就是她的兄长,纳乌拉。 当初纳乌拉渐渐崭露头角时,约翰就做过一次选择。 年幼的少女当时便知晓,若是一直跟在兄长后面,可能一辈子都只是活在他的影子中。 有那乌拉这种耀眼的珠玉在前,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不可能比他出剑更快,精神力范围更远。 因而约翰最终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剑道之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此后几十年的砥砺剑术,竟然大部分都是与兄长背道而驰。 纳乌拉擅长于精细处做学问,以小博大,将细微之处做到极致,约翰就偏偏学习以力破敌的不讲理路数,不管敌人有什么花招,挡不下我一剑又有什么用? 所以约翰从皮尔身上,其实或多或少能够看到兄长的影子,当然两人的剑道看似一样,实则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约翰对于皮尔还是有些佩服的,后者明明已经领教过纳乌拉令人绝望的背影,却依旧沿着自己的路奋起直追,甚至心境愈发强韧。 约翰摸着“殇”宽大的剑身,在心里默默道“当初选择你,可不是为了逃避……可是现在与兄长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队长!” “大人!” 随着两人靠近,临时营地负责警戒外围的剑士,终于察觉到皮尔和约翰的气息,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有些兴奋的跑过来。 结果却被皮尔一剑砍翻在地,马上又是一顿臭骂。 “我不是说过吗?敌人拥有能够以假乱真的分身能力,你们负责整个营地的警卫,怎么可以如此麻痹大意?万一我们两个是敌人伪装的,你们死了不要紧,营地其他人是不是也会跟着遇到危险?” 两个看上去狼狈不已、实则只受了一点皮外伤的剑士,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苦着脸低头道歉“对不起,队长,不会再有下次了!” “皮尔哥!约翰姐!” 皮尔正想再多训几句,就看到身穿便装的索菲娅从林子中钻出来,脸色立马又黑了下去。 “谁让你出来的?” 带着怒意的训斥让索菲娅愣在原地,皮尔瞪着跟在后面脸色略带尴尬的南丁格,严肃道 “你们这些守卫都是摆设?别跟我说什么拦不住,在渊域里没有什么家族之分,敌人可不会在意是不是玛索家的小姐,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你拿什么赎罪?” 年纪更长的南丁格,面对皮尔的训斥,完全没有一丝辩解的想法,只是低着头,认真回道“是卑职的失职,以后会看住小姐的。” “南丁格叔叔!”索菲娅刚要提出抗议,皮尔就冷声打断她“最该反省的就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整个营地中最容易被敌人针对的人?像这样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大大咧咧走出来,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还有不是让你随时穿着机甲,我的话全当耳旁风吗?” 索菲娅支支吾吾,委屈的不行,眼眶很快就湿润了。 人家不就是想早点出来迎接你吗?这么凶干嘛…… 眼看索菲娅就要泪崩,约翰回头瞪了皮尔一眼,赶紧走过去将她搂入怀中。 不过想了想,皮尔说的也不无道理,约翰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语句,只能揉着索菲娅的头,低声劝道“虽然皮尔语气冲了点,不过也是为你好……毕竟现在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你要是出了哪怕半点意外,我跟皮尔怎么和泰勒还有玛索大公交代……” “唔……我知道的,我会小心的。”索菲娅点点头,偷偷抬起眼睛看向后面。 约翰有些哭笑不得,小姑娘脸上哪有半点落泪,气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行了,你先回去,我跟皮尔还有点事要谈。” “把机甲穿上。”皮尔冷哼一声。 索菲娅朝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小跑着回到林中。 “你别惯着她。”皮尔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想管?你自家的破事,还得我擦屁股。” 约翰直接怼了回去。 不等皮尔反驳,约翰就甩下他先走了出去。 “先去看看伤员情况,然后聊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路上,约翰先是将之前的过程,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最后才询问营地前一天究竟遭遇了什么。 皮尔的讲述,跟迪玛利奥所说的前半部分基本吻合,只是后一段有不小的出入。 “当时那些成员回来,我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因为之前我已经下了命令,绝对不允许擅自行动,那些人又不是第一天遇到毒物群,按理来说就算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也应该先回来上报。” 皮尔深吸一口气,即便是已经过去的事,谈起来眉目间依旧有些凝重。 “可惜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那位第三神使的能力,而那些成员身上的气息与样貌,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不过在他们靠近时,我察觉到他们的眼神有些不对,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而且急于向人多的地方靠拢。” 约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时候你才有所察觉,可惜出声提醒已经晚了。” 皮尔抿抿嘴唇,脸上带着几分自责,叹了口气“虽然我一直在提防对方突然袭击,但确实没想过会是这种方式……之后那些傀儡自爆,一部分溅射出触之即死的毒液,另一部分则释放出强大的魔力冲击,从内部瘫痪了营地的守备结界。 同一时间,林地北方涌现出之前从未见过的黄褐色毒雾,马尔丁斯几个人太过靠前,一时不察沾上毒雾,如果不是当机立断斩掉中毒的手臂,恐怕就要当场死亡。” 约翰听了精神一振“所以他们没死?” “看来迪玛利奥故意夸大其词了啊。” 皮尔摇摇头,“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临场判断自然也是最顶级的,当察觉到不对的一瞬间,一条手臂跟一条命,很容易就能做出抉择。不过可惜毒雾的毒性太大,断臂没法收回……只能寄希望于小厉身上,看看他有没有办法了。” 约翰沉默几秒,只能在心里为那几位剑士祈祷。 对于剑士来说,即便失去的不是惯用手,也会极大影响自身的战斗力,不得不重新掌握原本习以为常的平衡,这又要付出不知道多少时间,而且极难达到之前的巅峰状态。 “后来呢?”眼下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约翰便继续问道。 “在营地结界失效的情况下,我们缺乏对付毒雾的手段,就算几位大魔导师构建的临时防御结界,都无法阻止毒雾侵蚀。 除了毒雾和毒虫,周围还出现了数量众多的异人,并且各个都不受毒雾影响。我看继续守下去要付出不小代价,所以直接下令撤退。 好在索菲娅的机甲能够阻挡毒气侵蚀,几位穿上机甲的成员负责殿后,给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这才成功从异人包围中冲出去。” 约翰惊讶无比“当时你们就已经祭出那些机甲了?” 皮尔微微有些不解“能够将损失减小到最低,为什么不用?正是靠着机甲的性能,我们才能够在毒雾中与异人周旋。除去最早牺牲的那些同伴,大部队成功突围后,最终阵亡五人,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名伤员…… 虽然仍然十分惨烈,但按照当时的形势,最终能够控制在二十人以内,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约翰不由点了点头,虽然近三十人的伤亡数,在之前历次战斗中都算是最多的,但考虑到过程中险象环生,的确是能够接受的范围。 从加入讨伐队那一天起,所有成员都已经做好了死在渊域的准备,所以遇到这种事,伤感是有的,毕竟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同伴,不过并不会影响到整体的士气。 在心里默默祷告了一遍,约翰抬头看向皮尔“我之所以发现迪玛利奥的异常,纯粹是因为他在描述中没有任何关于机甲的细节。现在看来,你们这边的战斗,他也没能全部掌握,否则不可能不知道索菲娅那些机甲的存在。” 皮尔微微拧起眉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片刻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点点头道“仔细想想,虽然当时伏击的异人很强,但包括那些自爆傀儡在内,确实没有太过强大的气息……” “这点有些可疑。” 约翰走到一棵崭新的木桩旁,拍拍屁股坐了下来,沉吟道“当天晚上没有亲赴战场,白天却只留一个分身在营地……既然他已经发现了咱们的踪迹,为什么不做充分的准备?” 皮尔认真考虑了一番,若是当时迪玛利奥参与了袭击,他的实力按照图依或者哈涅斯做标准,死伤人数恐怕要多出好几倍。 毕竟他们现在的这支队伍,主要是由整个讨伐队的后勤组成,非战斗成员占了三成以上,即便有索菲娅的机甲加成,也不过稍微提升了一点自保能力,很难从敌人手中讨到便宜。 约翰继续道“迪玛利奥留一个分身的目的,我能够理解,他的毒确实厉害,如果不是提前察觉,让其他人离开,一旦让那个‘毒炸弹’爆开,肯定会有死伤。可对付我们这一个小队,他都舍得浪费掉如此精致的分身,为什么在围堵你们的时候,连分身都没有派出呢?” 这和迪玛利奥表现出来的决心以及嗜战本性,是截然相反的。 “或许是觉得我太厉害,不愿意造成无谓的浪费?” 皮尔难得开了句玩笑,结果抬头便见约翰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望过来,不觉有些尴尬,咳嗽两声,正色道“又是制造傀儡,又是释放毒雾,又是派出大量精英异人……这场战斗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试探。” 约翰深吸一口气。 她想到一种可能。 。 正文 第六三三章 葡萄海带 时间回到两天前。 罗盘上的指针划过“12”,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便像是被掀去头罩的新娘,整个世界突然以最耀眼的模样出现在面前。 海兽岛最高一座山岭偏南的脊背上,修缮一新的城堡在耀眼夺目的阳光下,如同俯视整座海岛的巨人,威严而不可侵犯。 尖塔之上,奥拉海姆站在围栏后面,如同一尊雕塑般望着远方。 “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低沉醇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奥拉海姆这才像是从冬眠中苏醒的棕熊,慢慢转过身,笑着接过刘传宏递来的水晶杯,“这才多长时间……以前在第四区,几天几夜不合眼都是常态,早就习惯了。” 略带酸涩的冰凉“柠檬水”下肚,奥拉海姆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甚至因为接连几场战斗而累积下来的魔力阻滞现象,都有明显的缓解,不免讶异的盯着水晶杯看了几秒,最后抬起头看向对方。 “口感不错吧?” 刘传宏捋捋胡子,笑着道破天机“就是前两天在海眼里找到的那些‘葡萄海带’,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不但没有任何有毒物质,而且还富含多种生物成长所需的营养素,甚至有助于缓解魔力疲劳与剑气损耗。” 奥拉海姆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奇的光芒,又低下头,看着杯底残留的些许丝絮状果肉,闭上眼睛重新体会了一下体内的变化,最后仰头一饮而尽。 “口感倒是其次,效果是真的不错。” 奥拉海姆给予了中肯的评价。 看着水晶杯,奥拉海姆不由想起四天以前那场“骚乱”,心底再难保持平静。 与之前毫无异常的夜晚,原本作息如常的海兽群,突然一反常态发生了暴动,在精疲力竭抵挡下一海兽袭击后,因缘巧合之下,奥拉海姆等人惊奇的发现,岛上竟然莫名出现了一个“异空间”。 而“异空间”的主体,竟是一个直径近千米的巨大“地洞”。 用“地洞”来形容或许并不恰当,那里更像一个浮于海平面上的火山口,只不过洞内依旧是海水。 没过多久,异空间便与现实空间重叠,引起整座岛屿震动的同时,那些原本充斥在异空间里的纯粹魔法元素,也渐渐消散,直接使得重叠部分附近的空间,短时间内魔力元素浓郁到超乎想象。 而异空间中的“地洞”也随着出现在岛屿上,暴动的海兽潮——确切来说,是那些经过层层竞争,最终实力排在前列的最强大海兽们,争先恐后跃入地洞中。 至于后方那些在竞争中失败的同类,只能看着它们一个个消失在洞口,然后失落的返回大海。 当时成千上万身形庞大的海兽同时出动的场面,可谓是壮观至极,就连刘传宏这样阅历丰富的老人,都不由当场称一声“叹为观止”。 不过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奥拉海姆没有派人立刻探查洞口情况,而是等天亮海兽群彻底离开,才亲自带人前往察看。 然而等到了那里,洞内只剩古井无波的水面,水质清晰,却深不见底。 两位水系魔法师亲自下去探查,结果等了近一个祈时才上来,毫无收获。 他们称下潜了至少万米深,却依旧没有探到底部,而长达一个祈时的消耗,也极大消耗了他们的体力,再加上周围的水压越来越难以承受,不得不放弃行动。 之后奥拉海姆又多次派人下潜,因为他怀疑这个突然出现的水洞,很有可能跟空间通道有关。 然而即便每次都准备充分,最深一次甚至达到了三万米深,入水的成员依旧没能发现任何东西,别说探到边界,就连一条鱼都没看到。 奥拉海姆迅速转换思路,因为此前的几次行动都是在白天进行,所以毫不犹豫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夜间下水! 从水洞出现的那一天过后,海兽潮再没有出现任何暴动的迹象,然而每当差不多大陆时间的午夜,就会有数量繁多的海兽幼崽,像是约好了一般,井然有序的跃入水洞。 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所以夜间靠近洞口,肯定会遭到围在周围的海兽袭击。 不过为了早点摆脱这个无人岛,奥拉海姆还是决定冒险行动。 结果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由刘传宏和狄丽希亚亲自带队、共十二人组成的精英小队突破海兽重重围攻,成功抵达水洞边缘,却惊奇的发现,原本幽暗深邃的水洞底部,竟然散发出莹莹微光。 仔细辨别后,众人才发现光芒的源头,竟是水中一些大小如拇指的球形生物。 而那些跃入水洞的海兽幼崽,正在疯狂抢食这些发光小球。 经过一番打捞,众人才确定这些通体呈灰褐色却能散发荧光的小球,应该是某种植物,并且富含水分,常常几十上百的黏连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像海带,又有些像铺展开来的葡萄,狄丽希亚干脆就将这种神奇的植物命名为“葡萄海带”。 当然,仅仅一种突然冒出的植物,远不能满足精英小队的任务需求,刘传宏马上集结了队中的水系魔法师,这次却不是探查洞底,而是跟着那些海兽幼崽,查明它们的去向。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天亮之前,两位大魔导师从水中出来,脸上都带着几分惊疑,将自己见到的奇怪景象原原本本讲述出来。 原来这些海兽幼崽入水之后,在分食“葡萄海带”之余,便像是常人练剑或者魔法练习,进入某种冥想状态,似乎是要借助水洞内充沛的魔力元素进行修行。 虽然听上去有些荒谬,但两位魔法师信誓旦旦的保证,当时那些海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进行修行,这或许是海兽独有的成长方式。 然后在天亮前大约两个祈时,所有海兽幼崽纷纷停止进食和冥想,开始朝着底部游动。 两位大魔导师紧跟上去,结果在下潜不足千米的距离后,竟然遇到一层不可视的结界,所有海兽幼崽都视若无物的游过去,只有他们两个被挡在上面。 两人用了浑身解数,依旧无法打破结界,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海兽幼崽消失在视野中,无奈的回到水面上。 而那些尚未被吞食的“葡萄海带”,竟然也仿佛活过来一般缓缓下沉,最后纷纷穿过透明结界,跟那些海兽幼崽消失在更深处。 奥拉海姆需要坐镇堡垒总览全局,所以这些事情,都是通过刘传宏得知的。 当时老人便做过推测,水洞下方应该存在某种极为隐秘、且具有筛选功能的特殊结界,白天时处于封锁状态,只有到了夜间才会出现,并且能够阻挡除了海兽以外任何生物。 这个结界下方,无疑是某种空间通道,然而却是只对海兽开放。 那些海兽幼崽,最终应该能够回到大海,否则以这些海兽如此独特的习性,若是幼崽去往其他未知的空间,只会越来与入不敷出,数量很快就会呈断崖式下滑,这对于一个能够稳定繁衍的种族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千辛万苦登岛厮杀,胜者才能进入水洞,享受胜利的果实……海兽如此大费周章,应该是他们独有的进化方式。 而这种往复循环,或许在拜迪队伍登岛之前,已经不知道发生即便上千次了。 至于那些“葡萄海带”,虽然看上去跟海兽幼崽像是消失在同一个地方,但刘传宏猜测,这些奇怪的植物应该是水洞中独有的,至少他没有在外海发现相似的生物,所以“葡萄海带”最终应该是重回水洞得天独厚的特殊构造中。 奥拉海姆将近期发生的串联起来,逐渐理清了线索—— 这些体型庞大、实力远超寻常魔兽的海兽,经过漫长岁月的繁衍,得到了独一无二的进化方式。 它们在约定好的时间登岛,集中产仔,然后让所有幼崽相互厮杀,淘汰弱者,最后活下来的一小部分才能够享受水洞中独属于胜利者的果实。 而印证这个猜测最后一块基石,也随着检验结果得到证实。 只不过“葡萄海带”的效果,有些出乎奥拉海姆的预料,提供多种营养物质的同时,竟然还有助于修复魔力与剑气匮乏。 “你们当时捞回来多少?”奥拉海姆举着水晶杯,一脸热切道。 刘传宏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很可惜,当时因为不确定这种东西是否具有威胁,所以只打捞了足够化验的数量,现在下曾临时搭建的实验室中还有不到三十颗。” “那你还做成果茶?” 奥拉海姆顿时无语,有些心疼的看了眼杯底,当机立断道“先别给其他人吃,等晚上的时候,若我没出现不良现象,你们再去多捞一点……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刘传宏点点头“放心,本来就是拿你当免费实验对象的,其他人可没资格喝这么珍贵的东西。” 奥拉海姆脸色顿时拉的老长,不过很快便意识到这是老人的调侃,摇头笑道“刘老,没想到您这么喜欢开玩笑……” “没跟你开玩笑啊。” 谁知刘传宏一脸正色的摇了摇头,捋着胡子道“本来我是想让狄丽希亚尝尝的,结果她不喜欢这个水果的味道,说是有种鱼腥味,老朽年事已高,肠胃消化能力也不太好,就算得出结果,,也未必具有普遍性,所以思来想去,你就是最好的对象了。” 奥拉海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感情自己这位第四区区长,兼拜迪讨伐队总队长,竟然只是一个试药的身份地位? “那您可要看紧我,随时让圣疗师做好准备,说不定一分钟或者一个祈时后,我就突然发疯,到时候误伤到大家可就……嗯,就要全怪在你的头上。” “放心,真要出了事,大不了给你全身放遍血,死不了的。” 不等刘传宏回答,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从阴影中传来。 奥拉海姆回过头,看到一袭艳红色长袍的娇小女人,有些郁闷的按了按额角“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头来的时候我就在了。”狄丽希亚搓着衣襟上的纽扣,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奥拉海姆不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好几天没活动,精神力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刚来而已,别听她胡说。”刘传宏嘴角上扬,一语道破天机。 狄丽希亚走到围栏边,看着碧海一线天的壮丽景色,感慨道“真不知道你这种智商是怎么当上区长的……难道协会上层的人都是酒囊饭袋?” 奥拉海姆突然有些受伤,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刘传宏轻咳一声“其他人暂且不提,第七区的哲也区长,老朽认为还是很不错的。” “好了……既然你们两位都来了,咱们就谈谈正事吧。” 感觉再聊下去可能会怀疑人生,奥拉海姆只能清了清嗓子,主动牵起话题“现在还有两个问题尚未解决,其一是关于这些海兽的由来,其二是空间通道的下落。” 顿了顿,见两人都收敛神情,奥拉海姆略感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条至今尚没有线索,再急都没有用,只能循序渐进一步步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搞明白那些海兽身上的几个疑点——” “首先是水洞空间降临的当晚,那些进入水洞的最强大成年海兽,究竟去了哪里。” 奥拉海姆表情一僵,没想到竟然被狄丽希亚抢先说了出来。 “如果说海兽幼崽进入水洞是为了吞噬这些裨益成长的植物,那些成年海兽肯定有其他目的。” 刘传宏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全然没有注意到连续两次被憋回去的奥拉海姆的脸色。 “关于这点……” 奥拉海姆刚想插一句,狄丽希亚便轻轻一拍手,抢先道“我们可以从其他成年海兽入手,比如在即将天亮时派几位熟谙水性的高手偷偷潜入大海,看看能不能摸清它们的去向,如果没有发现那些超出规格的巨型海兽踪迹,应该就能够断定——最早进入水洞的海兽,已经去往了其他空间。” “……” 奥拉海姆望望天空,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 正文 第六三四章 双管齐下 好在刘传宏和狄丽希亚聊到最后,还是将决定人员名单的大权,交回已经被晾在一旁看天好长一段时间的奥拉海姆手上。 这个在众议会上都能挺直腰杆指着议员鼻子骂的硬汉,就因为一句话,竟然感动的差点掉眼泪,当即将早就在心中定好的人员名单以及行动计划罗列出来。 因为保留了大部分拜迪方面的成员,奥拉海姆手下能够调动的精兵强将十分充裕,再加上还有刘传宏与狄丽希亚这两位能够一锤定音的人物,奥拉海姆自认单论战斗力方面,应该要比其他任何一支队伍都强。 不过猜测终归是猜测,入海行动依旧包含了太多不确定性,所以奥拉海姆经过再三考量,决定将老人留在城堡主持全局,精英小队的指挥由他与狄丽希亚共同担任。 虽然其中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奥拉海姆这些天憋得太厉害,自从水洞出现那天以后,海兽潮再没有出现任何暴动迹象,加上城堡选取的位置又是较为安全的南坡上半段,已经接连几天未曾进行过大规模的战斗。 但让老人留下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前者的能力并不适合海洋作战。 刘传宏,年轻时候就能够奔赴千万里,跨过汹涌肆虐的东海来到巴布大陆,水性自然毋庸置疑。 只是老人所修行的“气功”,讲究周身调气、往复循环,于水中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实力肯定会大打折扣,而且不能为小队提供太多帮助。 反观奥拉海姆与狄丽希亚,虽然两人都不会水系魔法,但奥拉海姆的土系魔法在水中依旧能够起到不小的作用,狄丽希亚更是可以短时间内化为流体形态,而血液在水中的蔓延速度更快,规模更大,反而能够增强她的战斗能力。 敲定好人员名单后,奥拉海姆希望尽可能今晚就行动,毕竟多拖一段时间,就会增加队伍遇到神使的风险,也会延长与其他成员汇合的时间。 因为要与狄丽希亚商定更多细节,所以调兵遣将的任务就落在刘传宏身上。 等老人将任务下达,处理完所有事物,再回到顶楼尖塔时,发现两人还在那里,不由有些惊讶:“发现什么问题了” 奥拉海姆摇摇头,“算不上问题,不过我跟狄丽希亚都认为,水洞出现的时机,应该跟空间乱流有关。” 见老人露出思索的神情,奥拉海姆走回屋内,从墙上取下一张手绘地图,在桌子上铺展开来。 “经过几天的完善,现在咱们手中的地图,基本将整座海岛所有细节都罗列了出来,您看” 奥拉海姆指着位于岛屿东部靠近海岸的一处密林,“昨天第五侦查小队带回来的消息,这个地方是一片盆地,而且越靠近中心位置落差越大之前因为被厚实的树木遮掩,所以我们没能从空中直观感受到地形落差。” 刘传宏大致猜到了他的意思,挑挑眉毛:“你觉得这里可能曾经出现过水洞盆地就是水洞小时候最终干涸,形成的特殊地貌” 奥拉海姆点点头,“要知道一个盆地的形成,一定是有其独特的地理原因的,而像海岛这种地方,除了被陨石砸中,按照正常的气候变迁,应该是不会出现这种地貌的。” “有发现其他类似的地形吗”刘传宏盯着地图看了半天,缓缓问道。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 奥拉海姆面露疑惑道:“除了东边的这个盆地,我又派了不少人,专门搜索类似的地形,然而经过一边地毯式搜寻,却没有发现第二处相似的盆地。如果说水洞是海兽成长必经的某种仪式,水洞就应该是以一种较为稳定的规律出现,所以岛上应该坑坑洼洼、遍布盆地才对。” 狄丽希亚轻哼一声:“或许间隔时间太长,上上个水洞已经被彻底风化掩盖了呢” “那这个间隔可有些长。” 刘传宏年轻时也酷爱游历,可以说走遍了巴布大陆每一个地方,对于风土文化、山水变迁,自然有极深的见解:“要想将如此特殊的地形彻底改变,以至于完全不留痕迹,最少也要几百年时间以岛屿的偏硬的土质,时间可能还要更长。” 奥拉海姆耸耸肩,“应该没有什么东西能活过千年吧” 狄丽希亚不服气道:“王八不就能活很久” “那也是跟它们独特的习性有关。” 刘传宏再次承担起了科普老师的职责,捋了下整齐修长的胡子,道:“乌龟能够长寿的很重要一点,是它们生活节奏慢,代谢更慢,在天敌不多的情况下,自然能够活的很久。 可是反观这些海兽,不提为了维持如此庞大提醒所需的能量,仅仅我们见到的优胜劣汰的成长竞争手段,何其残忍无情每一批海兽幼崽,最终能够存活下来的不足十之一二,你觉得它们能活多久” 奥拉海姆点点头,“因为受限于能量消耗与新陈代谢,这些海兽的平均寿命,应该不会超过百岁即便像我们人族一样,能够通过适当的修行增长寿命,终归也有限度,至少抗不过几百年的时间。” 被修正问题,狄丽希亚难得的没有炸毛,而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海兽活不了那么长,唯一的解释,就是水洞并非它们生长的必要条件。” “多半是这样了。” 奥拉海姆抬起头,眺望大海,斟词酌句道:“所以水洞对于这些海兽的意义,应该是锦上添花、更进一步,而非必须的。” 当时那些海兽朝圣一般的神情,奥拉海姆依旧历历在目,看上去就像是最近流传的民间小说中,得知吃下一粒神奇秘药,就能获得大魔导师消息后,蜂拥而至想要一步登天的普通人。 而最终能够进入水洞接受洗礼的,也只有那些经过严酷厮杀、最终脱颖而出的最强者。 “如果真的存在能够让人瞬间提升一大段的秘药就好了”奥拉海姆嘀咕一声,不由自主的瞄了眼旁边。 这样最起码说话也能硬气点澳大海姆不由感慨。 对付那些肚子比脑袋大、满脸油光满嘴喷粪、尸位素餐沐猴而冠的议员,奥拉海姆通常都是拳头决定说话音量,要多硬气就多硬气。 反正位置比他高的身手没他好,身手比他好的,尤其钻石榜排个位数的那几个,别说对这些议员言听计从,就算有什么紧急任务发布,接不接全看心情,根本不在乎发布任务的人肩上带着几条杠。 原本在得知自己成功担任拜迪讨伐队队长一职时,奥拉海姆心里还有些欢呼雀跃,毕竟队中除了协会一干好手外,最主要的钻石榜第二第三两位,名义上都要接受自己的调遣。 其实奥拉海姆属于实干派,并没有太大官瘾,不过能够成为“铁拳”与“暴龙”的上司,奥拉海姆还是觉得倍有面子。 然而实际相处下来,完全没有想象中那么舒畅。 不提本就性格火爆、属于“问题儿童”的狄丽希亚,就算向来以老好人著称的刘传宏,真正相处起来,就能发现那和善亲切的外表下,实则是极有主观意见的固执老头。 尤其在某些方面的分歧上,老人一改对外的随和儒雅形象,争执起来甚至连“暴龙”都难直撄其锋。 不过这种“固执”却并非贬义,恰恰是老人主动承担责任的一种表现。 至少在奥拉海姆看来,刘传宏的一些意见与思路,确实非常有建设性,甚至有许多都是他忽略的细节。 因而奥拉海姆一直在尝试找一个平衡点,想要妥善处理与两人之间的关系,既不会产生太大分歧,又能够在不影响两人自尊的基础上,将上层意见统一起来。 像今天这种各抒己见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两次了,虽然让奥拉海姆略微有些权力被抢的郁闷,但和与大部队会合的最终目的相比,这点小情绪已经无关紧要了。 另一边,刘传宏与狄丽希亚仍在进行“激烈”的讨论。 “就算无法证明水洞是以稳定的时间间隔出现,但也不能排除是这处空间独有的现象吧”狄丽希亚双手掐腰,明明只到老人胸口高,整个人的气势却丝毫不输后者。 老人也是寸步不让:“我们因为空间乱流来到这里,总共才几天时间过去几十甚至上百年才发生一次的现象,就这么恰好出现在眼前而且偏偏在空间趋于稳定的当口,恰好出现异空间,种种巧合你还能当成是偶然吗” “空间乱流无序而又复杂,你觉得可能会在同一个岛屿上,出现两次相同的异空间降临这种巧合的概率不是更低吗” “空间乱流的无序,是建立在相对有序的基础上,你以为每次空间乱流都会打乱渊域中所有的小空间那这里不早就乱了套老夫认为一定有某个特殊的空间,与这座岛屿所在的空间存在某种联系,因而才会在空间乱流趋于稳定时发生重叠降临现象” “咳咳两位。” 眼看两人的争论有愈演愈烈的迹象,奥拉海姆不得不清清嗓子,插道:“无论真相如何,有一点我们是可以肯定的这个突然出现的水洞,一定跟其他某个空间有联系,如果未来一段时间我们仍旧没能发现空间通道,或许可以从水洞下方的结界入手。” 虽然奥拉海姆新中是偏向与刘传宏的说法的,不过他当然不会傻到在这种关头站边,对面那头暴龙可是处在炸毛的边缘,刘老实力高也就罢了,大不了打上一架,谁吃亏都难说。 可自己要是当这个出头鸟,狄丽希亚未必会立刻表现出不满,但后面再有求于人家,需要她出工出力的时候恐怕得麻烦不少。 奥拉海姆斟酌着说道:“这样吧,我现在就派人下水,之前不是担心海里会有危险,所以一直没有深潜吗这次稍微冒点险,提前做一些布置,也有助于夜间的行动。至于具体安排,交给你没问题吧” “你以为我是谁。”狄丽希亚扭头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这个傲娇的性格嗯,只要好好应对,还是很容易调遣的。 奥拉海姆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脸上却不敢有任何异常表现,仍是一副正经的模样。 他扭头看向老人,笑道:“刘老,您也要辛苦一下,今晚再去打捞一些葡萄海带,越多越好这么神奇的东西,如果完全没有副作用,对于秘药制作或者队伍伙食构成,都会有不小的影响,将来说不定可以普及到大陆种植啊,说远了。” 刘传宏点点头,迟疑片刻问道:“上次下水打捞,就遭到附近几头海兽幼崽干扰我担心大规模打捞,可能引起所有入洞的幼崽敌视,毕竟按照它们的表现来看,这些植物同样也是十分珍贵的。” “唔” 奥拉海姆托住下巴,考虑对策,一旁的狄丽希亚直接插进来:“谁敢拦杀掉就是了,这几天后勤不是抱怨伙食种类单调吗正好杀了当肉吃。” 奥拉海姆顿时有些头大,苦笑道:“暴龙大小姐,你忘了这些海兽死亡后尸体会直接消失就算水洞中的环境特殊,能够留下尸体,也不能保证兽肉没毒,还得进行进一步检验 再退一步讲,就算这些肉没毒,万一海兽之间有某种奇特的联系方式,外面的那些成年海兽感受到幼崽死亡,被袭击事小,影响到计划顺利实施,问题可就大了。”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又如何大不了全杀了。” 狄丽希亚不屑的瞥了一眼,随即走到围栏边,像是不愿再搭理他。 刘传宏笑笑,给奥拉海姆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将两边行动的细节规整完毕,这次小型会议便宣告结束。 很快,整个城堡都知道了今晚会有大行动,气氛瞬间由松懈转为紧张。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当天夜里。 海面风平浪静。 没有一头海兽登岛。 正文 第六三五章 水洞惊变 渊域中的昼夜变化同样具有一定规律,白昼与黑夜的交替,通常都发生在早晚六时左右,上下浮动不超过一个祈时。 其他地方的昼夜更替奥拉海姆并不清楚,不过海兽岛与最初登临渊域的那片沙漠空间,更替特征是一样的。 至于六时左右的浮动,就没有太多规律可言了,有时可能正好在六时发生交替现象,有时则会早一点或者晚一点。 奥拉海姆只能归结为类似大陆上的节气变化,太阳升起的时间总是会随着集结不同而产生差异。 如果将误差扩大到一个祈时,渊域内的昼夜变化,已经可以称得上准时了。 然而今天。 在提前四个祈时做好准备后,直到黑夜降临后三个祈时,整个海面都一如白天般平静,连半个海兽的影子都没有。 奥拉海姆眼巴巴望着风平浪静的水面,期待的神情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最后只剩深深的疑惑于凝重。 “出问题了。” 当指针越过数字“10”后,奥拉海姆深吸一口气,对旁边斜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的娇小女性说道“来到这里十几天,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狄丽希亚睁开一只眼睛,面容有些古怪“说不定海兽也有某些跟人相同的生理习惯” 奥拉海姆差点直接脱口而出“什么生理习惯”,不过瞬间便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只能在心里汗颜这位第二名果然与众不同,连这种话都能面不改色说出来,尴尬笑道 “这倒是个思路不过就算有生理特征,也不至于整个种族都不方便出行吧” “你又不是海兽。”狄丽希亚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的奥拉海姆只是耸耸肩,脸色不变道“等下去应该也不会有结果,先回去跟刘老汇合吧。” 说话的功夫,一位提前入海布置的“下潜小分队”成员出现在两人面前,汇报道“海岸二百米附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波动,大人,是否需要向更深处探查” 奥拉海姆想都没想,直接摇了摇头“暂且不要,今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让他们回来。” 早在几个祈时前,奥拉海姆就已经带着十几名成员入海探查。 虽然白天大概率不会出现危险,但为了以防万一最主要还是奥拉海姆在城堡里呆腻了奥拉海姆还是亲自带人下海。 正如之前观察那般,海水澄澈而幽深,除了没有复杂的微生物,颜色也略深一点,几乎和大陆上的海洋没有什么区别。 通过两位水系大魔导师制造的“水下城堡”,众人能够沿着海底慢慢向外拓展。 最初的二百米,海岸坡度较缓,只有微微的向下趋势。 然而当离开海岸三百米后,海底开始呈断崖式向下延伸,就仿佛原本平整的路面被一刀两断,后半部分直接消失无踪。 奥拉海姆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派出队内“水性”最好的两名成员,继续沿着“断崖”向下探索。 然而直到下午五时,两位大魔导师才姗姗归来,然而却没有带回令人喜悦的情报。 他们下潜了至少三千米,却连海底的影子都没看到。 因为海水颜色比大陆的海洋更深,所以在这里两百米深以下就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两位大魔导师一路不断外放精神力,却始终没有“碰”到任何海洋生物,仿佛身处的是一潭死水。 三千米尚不是两人下潜的极限,不过因为时间紧迫,再往后拖就会进入海兽登岛的范围,两人只能无功而返。 奥拉海姆略微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很快布置起侦查结界。 等一切布置妥当,罗盘的时针刚刚跨过数字“5”,奥拉海姆迅速收队,带着所有人赶回岸边。 然而这一等,就是四个祈时。 分部罗列在浅海岸的侦查结界,没有任何动静,海面上也是波澜不兴,哪有之前几天声势震天、惊涛拍岸的壮景。 最初奥拉海姆还以为是结界出了问题,或者己方的行动被海兽察觉,因而今晚没有一只海兽登岛。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海兽都有这种智商了,前几天的行动肯定不会太顺利,所以很快又否定了这种猜测。 奥拉海姆中途几次派人前去查看,侦查结界没有任何异常,魔力气息收敛的极好,几乎没有外漏迹象。 直到最后一组成员回到岸边,奥拉海姆终于坐不住了,不论海兽群因为什么原因突然销声匿迹,眼下最好还是尽快与刘传宏汇合。 “我心里有点不安总感觉咱们这边异常,刘老那边可能也要出问题。” 奥拉海姆看向身旁的狄丽希亚,难得得到了后者的点头同意“我也感觉很奇怪先回堡垒看看。” 两人一拍即合,在离海岸不远的外围岗哨留下两人后,所有人迅速折返。 “刘老回来了吗” 一回到城堡,奥拉海姆就随手拉过一个卫士询问,结果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你留下,我去看看。” 狄丽希亚也不多废话,直接从边缘围栏一跃而下。 她与希亚心意相通,后者一直留在基地,所以比奥拉海姆更早知晓基地这边的情况,之所以跟着回来,只是为了确认小姑娘没有漏掉可能回来报信的剑士。 狄丽希亚动作很快,眨眼功夫就消失在城堡外的密林中,奥拉海姆无声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郁闷的坐回椅子上。 十分钟后。 奥拉海姆一手抬着地图,另一只手在上面勾勾画画,不经意抬起头看向远方时。 远处昏暗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 “嗯” 奥拉海姆眨眨眼,还在迷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整座城堡就陷入一场剧烈的震动,屋内所有东西都开始微微作响。 稍迟一秒,震天的轰鸣才姗姗来迟的登场,配合着远处乍起的光芒,演奏出一场震撼人心的原始音乐。 “不好” 奥拉海姆也顾不上最喜欢的那一支魔晶笔因为地震摔成两截,直接从椅子上弹起,一脚蹬在会议室外的围栏上,做自由落体动作的同时,大声吼道 “所有人集合” 因为爆炸与光芒的源头,正是水洞所在的岛屿东部。 刚刚赶到东海岸的狄丽希亚,亲眼看着一道粗壮的光柱从远处的水洞升起,直射天空,只是愣了半秒,整个人便化为一道红光,朝水洞直线射去。 半分钟后,在已经龟裂成无数段、并且还有越演越烈趋势的山地上,狄丽希亚遇到了正在往外撤退的刘传宏等人。 不等狄丽希亚发问,老人一把拉住她“先别问,赶紧走” 正想往前走走查看情况的狄丽希亚,见老人一副郑重的神情,再次化为一道红光,如同一条艳丽的缎带,缠绕上后方几名速度最慢的成员,推着他们朝城堡方向撤退。 “嗯” 半分钟后,狄丽希亚后背汗毛陡然倒立,一股几乎能够匹敌之前遇到的空间乱流的强横能量冲击席卷而来。 几位实力稍逊的成员脸色瞬间难看无比,当即脚步一个踉跄,呕着血向前栽倒。 刘传宏与狄丽希亚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拉起已经陷入昏迷的成员,交给前面几人后,主动将速度放缓,想要尽可能多的承受后方袭来的压力,为其他人减轻一点负担。 同一时刻,狄丽希亚与刘传宏齐齐转身。 一人双手交叉叠于胸前,快速吟唱魔法,丝丝缕缕红色细线从红色的长袍下溢出,快速在前方结成一张数十米长的大网。 另一人双手握拳、腰马下沉,原本紊乱的气流在流经老人周围一瞬间仿佛进入真空,突然停滞下来。 一声娇喝跟一声低吼同时响起,狄丽希亚释放魔法大网的同时老人也跟着递出数拳。 空无一物的地方发生了剧烈的碰撞,如同洪流一般以不可阻止之态奔涌而来的能量冲击,在两人合力攻势下,竟然如同撞上了一张坚不可摧的盾,迅猛的冲击不由戛然而止。 然而两人脸上不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显凝重。 “挡不住。” 狄丽希亚率先开口,只说了三个字,转身就跑。 刘传宏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脚下一沉暴射而出,紧跟着狄丽希亚往后方撤离。 两人前脚刚走,已经张到极限的红色大网彻底爆裂开来,积蓄的能量冲击再次呼啸涌来。 “老头,你们是把水洞炸了” 撤退途中,狄丽希亚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 刘传宏露出一抹苦笑“老夫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我们在水洞周围守了很久,都没见到之前那些葡萄海带,也没有任何海兽幼崽出现,正奇怪着,水洞底部突然泛起无数气泡,继而便是如同之前在异空间时那般,洞内莫名出现大量魔力元素” 缓一口气,老人继续道“当时老夫就感觉不对,直接下令所有人撤离,好在还不算晚,等我们全部离开水洞边缘时,就出现你看到的那道光柱了” “这种规模的能量”狄丽希亚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只能撇撇嘴道“就算你们想炸,都搞不出这种程度。”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退到了岛屿腹地,这时身后的能量冲击已经减弱了不少,也不需要两人进行抵挡。 一道黑影从上方落下。 “没事吧” 奥拉海姆散去沙翼,环顾周围一圈,确认没有少人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老人,神色古怪道“刘老,你们是不小心把水洞炸了” 虽然语气委婉了一点,但本意跟狄丽希亚毫无二致。 刘传宏只能苦笑着再解释了一遍。 等城堡所有成员赶到,奥拉海姆也已经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水洞突然发生了莫名其妙的能量爆炸,如同死火山突然喷发,这才造成了毁天灭地般的打击。 “今天没有一只海兽出现,偏偏又遇上水洞喷发两个异常碰到一起,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奥拉海姆摸着下巴,抬头看向狄丽希亚与刘传宏,想要征询两人的意见 “现在有两个计划。 比较稳妥的一种,是所有人就此撤退回堡垒,等天亮后,能量冲击也该结束了,再探究那边发生了什么。 稍微冒险一点的,则是趁着咱们人员齐备,现在就往里面走,说不定就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发现。” 两个方案既有优点也有缺点,老人与狄丽希亚斟酌几秒,不约而同的回道 ““现在走。”” 奥拉海姆点点头,他也是偏向于第二方案,虽然危险性更高的,现在进去也未必会有收获,但总归能够第一时间掌握事态发展,也不会遗漏因为昼夜交替而带来的某些变化。 “实力在八级以下的,留在原地待命。”奥拉海姆当即下令道。 现在能量冲击余势未减,而且前方说不定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这些后勤人员过去只能成为累赘,还不如留在原地等候。 不过只留这些人奥拉海姆还有些不放心,万一那些海兽突然出现呢 出了这么大的异动,前方肯定不会太平,他、刘传宏、狄丽希亚三人,作为队伍中最顶尖的高手,这种情况肯定要一起出动,不能留下来照顾这些后勤。 思来想去,还是老人给了意见“让杰斯带十个人留下,再给他一张传送卷轴,万一这边出现了问题,就算解决不了,也可以第一时间赶到我们身边。” 奥拉海姆眼睛一亮,赞同的点了点头,从戒指中取出一张造型古朴的卷轴,交给那个刚刚出列的金发男人。 作为刘传宏的大弟子,杰斯的实力毋庸置疑,在钻石榜上只比奥拉海姆低不到十个名次。 当然,二十名与三十名之间还是有不小差距的,不过担任这些后勤人员的护卫绝对绰绰有余。 而且还有迟小厉的卷轴作为保证,奥拉海姆也能彻底放心。 “所有人收敛气息,只以最低限度抵挡能量冲击。”奥拉海姆一声令下,一百余人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向着光柱进发。 然而队伍刚刚前进没多久。 “吼” 一声低沉的兽鸣,瞬间拨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 正文 第六三六章 超巨型海兽的厮杀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第六三六章超巨型海兽的厮杀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奥拉海姆、狄丽希亚、刘传宏同时停下脚步,神色严峻,抬头看向远方。 其余成员更是神情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盯着前方三人,等待最终决定,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恶战。 “这种吼声……只能是海兽了。”狄丽希亚一反常态,率先开口。 奥拉海姆跟着点了点头,侧耳道:“多么惊人的穿透力……比之前遇到的那几头体型最大的海兽,也不遑多让吧?” 水洞降临岛屿的当晚,十数头体型堪比城堡的巨无霸级别海兽踏海而来,寻常剑圣与大魔导师拿它们几乎没有办法。 好在这些超巨型海兽并没有针对城堡众人,只有三头海兽越过结界,最终被刘传宏他们一人一个解决掉。 虽然战斗过程并无波澜,这些令其他剑圣与大魔导师头疼的怪物,在三人面前却造不成太大威胁,但战斗过程仍不能用轻松来形容,其中屡次险象环生,给奥拉海姆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双方体型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能够造成的有效杀伤实在有限,许多广范围魔法在这些超巨型海兽面前,也只不过是挠痒一般的攻击。 好在三人都拥有对抗巨型敌人的手段,加上自身实力过硬,才成功将它们斩杀。 除了三头被斩杀,其余超巨型海兽全部进入水洞之中,从那以后也再没出现。 猜到奥拉海姆的想法,刘传宏果断摇头道:“异状出现之前,水洞里可什么都没有,别说那种体型的海兽,连一条小鱼都看不到。” “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狄丽希亚理了理大红色的衣裙,嘴角微微上扬:“过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奥拉海姆被她眼里灼热的战斗欲火吓了一跳,赶紧清清嗓子,劝道:“如果真是那些之前进入水洞中的超巨型海兽,它们一定在水洞底部通往的那个区域,获得了某种契机,说不定已经今非昔比……” “越厉害,越有打的必要啊。” 狄丽希亚撩了一下波浪长发,笑意盎然,跃跃欲试道: “你不是也嫌这几天呆在城堡中太无聊吗?现在好不容易有出手的机会,怎么突然又当起缩头乌龟了?” “不……只是……” “这次我也赞同小狄丽的意见。” 奥拉海姆惊讶的回过头,刘传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那边出现了什么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契机。之前你也认为水洞很可能与空间通道有关,现在突然出现了变化,对于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奥拉海姆目光一闪,听出了老人话里的意思。 “您是认为……那些消失的超巨型海兽,就是通过空间通道回来的?” “在亲眼所见之前,我不敢保证,这些嘶吼是咱们之前见过的那些海兽发出来的。”老人淡定回道。 “犹犹豫豫,连个糟老头子都不如。” 狄丽希亚扭转一下手腕,不等奥拉海姆阻拦,便化为一袭红光朝着光柱方向快速飞去。 “胆小鬼就呆在这里吧,我先过去了。” 刘传宏也向前一步,对奥拉海姆笑道:“让小姑娘一个人,我不放心,我也跟过去看看。” 老人前后分立,膝盖微屈,腿部肌肉顿时绷紧成一条条曲线,朝前猛踏一步,在原地砸出一个深坑,追着那道红光疾驰而去。 “唉……” 奥拉海姆不由叹了口气,一老一小两个不听劝的,他能怎么办? “行动计划改变,雷克、耶布维奇,你们两个跟上,其他人回到原地,与杰斯他们会合后立刻撤到城堡内……注意加强结界防护!” “是!” “请您小心行事!” 奥拉海姆的威信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两位实力最强的水系大魔导师应声出列,其他成员没有任何二话,祝福一番后,迅速朝着来时方向撤退。 “你们两个不会怪我吧?” 追赶前面两人的同时,奥拉海姆回过头,打趣了一句。 蓄着络腮胡、怎么看都不像魔法师的健壮中年男人雷克,堆起脸上仿佛野草般肆无忌惮横生的胡子笑道:“没办法,队长的命令谁敢不听?就算有怨言,也只敢在心里骂两句。” 另一边,与雷克庞大身躯形成鲜明对比的瘦俏男人,也跟着笑道:“等会儿真要是遇到之前那些超巨型海兽,我跟雷克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无论地上还是水下……嗯,到时候反正也是累赘,我们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的。” “你们两个混蛋……” 奥拉海姆笑着骂了一句,心情却随着与水洞距离拉近,而一点点沉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能量冲击的原因,空气中已经到处都是浓郁的海腥味。 这种混合着独特油脂臭的气味,是奥拉海姆现在最不想闻到的味道。 因为这就证明,前方确实出现了那些海兽的踪迹。 “吼——” 在距离水洞还有数千米距离时,奥拉海姆再次听到那种震耳欲聋的嘶吼。 只是这次却不止一头海兽,仅仅三四秒钟,奥拉海姆就辨别出至少五个不同的声音,而且每一次嘶吼都无比惨烈。 “这是……打起来了?” 感受到另一种不同寻常却又有些熟悉的能量冲击,奥拉海姆来到前方不远处同样驻足观望的刘传宏与狄丽希亚身边,神情有些严肃: “两位有什么想法?” “如果这岛上不存在第三伙势力,应该就是那些海兽自己内斗。” 狄丽希亚似乎与老人的判断一致,神采奕奕的说道:“看起来比之前那些海兽幼崽打的还要激烈……嗯?你们发现没有,那个叫声最独特、最尖锐的海兽,从刚刚开始似乎消失不见了。” 奥拉海姆侧耳聆听了一番,点头道:“好像确实不叫了……这是已经被淘汰了?要不现在过去看看?” “能量波动依然强烈,咱们得小心一点,最好还是稍等一会儿,待它们几败俱伤,咱们也可以坐收渔利。”刘传宏给出了过来人的意见。 “这有什么渔利可收的?” 狄丽希亚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过来人的意见极为不屑:“能让这些海兽打成这样,不是要决定新王,就是水洞里出现了某种对它们而言极具诱惑力的东西。 看这种架势,八成是后一种情况,等它们快打完再过去,你觉得还会剩下什么东西吗?” 老人陷入短暂的沉思。 奥拉海姆难得与狄丽希亚意见一致:“我认为狄丽希亚说的有道理,能让海兽幼崽争食的‘葡萄海带’,效果您也看到了,现在连那些超巨型海兽都为之发狂,水洞中的东西肯定非比寻常,多一分等待,就会少一分机会。” “……好吧。” 老人最终点点头,同意了两人的意见。 他转过身,看向艰难抵挡能量冲击的两位大魔导师,“你们先留在这里,未必会下水,不过以防万一,真要到了必要时候,可能需要两位帮忙。” 雷克勉强笑道:“刘老,您这句话可就见外了,该说抱歉的是我们……要是实力再强一点,就能跟着三位一块进去了……” 耶布维奇也是一脸苦涩,身材更单薄的他,受到的能量冲击可一点都不少:“三位大人放心,只要有需要,即便霍出这条性命,我们也一定第一时间赶过去。” 奥拉海姆毫不留情地敲了耶布维奇脑袋一下,笑骂道:“谁要你这条命,我们的目标是将所有人安全带回去,要是为此而死掉,可就是本末倒置了,我可不希望等回到大陆,被你俩的媳妇指着鼻子骂。” 雷克与耶布维奇大笑几声,心中的愧疚也顺带减轻了不少。 照亮夜幕的光柱渐渐暗淡下来,然而海兽的嘶鸣却前所未有高涨起来,独一无二的能量冲击不断从水洞方向扩散,配合着时不时引起的地震,无不在宣示这场战斗的惨烈。 “又少了一个。” “嗯。” “再等等?” “再等一个吧。” 三人便再次陷入沉默。 没过多久。 奥拉海姆向前一步,轻轻扭动手腕,做起了热身运动。 在堡垒中呆的这几天,几乎没有什么“活动”的机会,奥拉海姆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找找状态。 “可以了。” 席地而坐的刘传宏,某一时刻睁开眼睛,原本平淡的气势猛然一变。 狄丽希亚打了个哈欠,斜眼看过来:“老头,比比看谁先到?” “年轻人有争胜之心也就罢了,我一个糟老头子,早就没有这种兴致了。”刘传宏笑着摇摇头。 奥拉海姆无语道:“刘老,嘴上这么说着,可您脸上为何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哦?有吗?” “算了……加我一个。” 奥拉海姆觉得状态差不多了,冲两人一笑:“虽然论硬实力可能比不上二位,不过在速度方面……只要在陆上,我觉得没有输给两位的可能呢。” “哼。” 狄丽希亚不屑的扭过脸去,“狂妄自——喂!你这混蛋,竟敢耍赖!” 奥拉海姆招呼也不打,脚下冒出一张光滑的泥板,背上则生出一双薄沙羽翼,眨眼功夫便消失于两人视野中。 刘传宏不声不响跟了上去,只留狄丽希亚一人在原地发愣。 “你们两个——让你们一段距离,也不是我的对手!” 狄丽希亚跺跺脚,身后长袍无风自动,飞快将她的身体卷起,如同一张红色的飞毯疾掠而出。 三分钟后。 奥拉海姆、刘传宏、狄丽希亚依次出现在水洞边缘的悬崖上。 然而没有一个人对到达的先后顺序发表意见。 因为他们看到了更加令人震撼的场景。 直径超过千米的水洞之中,原本深蓝色的海水,此刻已经被浓郁的鲜红色浸满,五头体型惊人、样貌各异的海兽簇拥在一起,此刻正疯狂扭打撕咬,仿佛不将其他海兽置于死地誓不罢休。 而在水洞边缘,沉浮着一些同样硕大无比的肢体断块,看上去应该就是之前战斗中死掉的那几头遗骸。 如此壮观的场景,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三人,看了也难掩心中的震撼,久久无法言语。 奥拉海姆指着状态最好、气势最盛的那一头,以精神力传声道:“水洞出现的那天夜里,我见过这头海兽。” “左边那头我也见过。” 狄丽希亚眼睛盯紧厮打在一起的海兽,不动声色道:“其他三头,应该也是在当夜跃入水洞的……老头,你有印象吗?” 刘传宏也认出了其中两头海兽,点头道:“应该没有错了,这些海兽之前消失在洞底,现在又回来了。” “光柱的源头在哪里?” 奥拉海姆眯起眼睛,却无法透过染红的海水,看清更下方的场景。 通天的光芒是从水底发出的,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明明能够照亮半片天空,离近处观察这些光却并不刺眼。 不过除此之外,奥拉海姆再没有感觉到其他不同寻常的气息,就连最初能够震晕弱者的强大能量冲击,在登上崖壁以后也消失无踪,仿佛之前从未出现过一样。 “是水洞本身散发出来的。”刘传宏观察许久,才道破天机:“就好像台风眼,中心位置反而没有多强的风压,只有超出一定范围后,能量冲击才会随着距离拉长而逐渐降低。” “又死了一头。” 一直紧盯海兽战况的狄丽希亚,突然插上一句。 奥拉海姆与刘传宏同时转头,就见到原本受伤最重的那头海兽,被奥拉海姆指出的最高那头一口咬中脖颈,顿时发出极为惨烈的嘶鸣,两只粗壮的前鳍无力地在凶手身上拍了两下,然后脑袋就被彻底撕掉,再没有任何反抗。 而就在体型最大的那头海兽得手的同时,另外三头海兽像是提前约好一般,突然暴起发难,趁前者进攻的间隙,从脖颈、后背、腹部三处同时发动进攻。 “吼——” 在三兽夹击下,刚刚取得战果的海兽也只能惨叫一声,一掌拍在胸前的那头海兽肩上,却只让对方轻轻晃动一下,颇有种英雄垂暮的悲壮之气。 奥拉海姆看了半天,面色古怪的来了一句:“海兽还讲究合纵连横?” 正文 第六三七章 渊域起源 看了一段时间,奥拉海姆琢磨出一些味道来了。 原本五头海兽看上去是在互相撕咬,然而除了那头体型最大、外形酷似鱿鱼的海兽外,其他四头海兽,看似在互相攻击,实则都只是小打小闹,真正致命的攻击全部往最大这头海兽身上招呼。 这种行为方式,不免让奥拉海姆联想到千年之前,斐列帝国尚未统一,各番邦小国也是如同这般弱弱联手对抗强敌。 当然,这种并非建立在双赢基础上的合作关系,自然脆弱无比。 那头剑鱼外形的海兽,本就是五头海兽中受伤最重的那个,又被鱿鱼海兽特别“照顾”,鱿鱼海兽对于战局把握也十分清晰,知晓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先挑软柿子捏,所以拼着背部受伤,也要先将剑鱼海兽彻底打死。 在这种攻势下,剑鱼海兽本就萌生了退意,没成想还没践行,就被身旁benga另一头本该是盟友、却一直出工不出力的四脚海兽,一爪子拍向侧腹,顿时便被开了一条近十分之一身长的豁口,。 在四脚海兽的“助攻”下,鱿鱼海兽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乘胜追击,张开十只剑刃般锋锐的爪子,狠狠缠上剑鱼海兽身体。 与此同时,鱿鱼海兽还不忘避开那坚硬锐利的头部,使得猎物最后的反抗也无力回天。 待它合拢十爪,剑鱼海兽坚硬的皮甲便如同纸糊一般彻底粉碎,近百米长的触爪砍瓜切菜似的在剑鱼海兽身体里游窜,最后连脊骨一同搅碎。 然而不等鱿鱼海兽进食补充体力,其他三只待时许久的海兽,在同一时间发动了猛攻。 它们就是要趁着鱿鱼海兽力尽未歇、暂时无法进行有效反抗的时机,要它的命! 鱿鱼海兽自然不肯坐以待毙,拍起两只最有力的触爪,就要洞穿痛击它腹部的四脚海兽,其余八爪则分别聚向身后与头部,用于抵挡其余两只海兽的袭击。 然而即便有十只“手”,面对实力体积丝毫不逊于自己的同类,鱿鱼海兽也只能做困兽之斗。 原本锋锐无匹的触爪被四脚海兽轻易抓住,然后张开排满密密麻麻尖牙的大嘴一口咬下。 鱿鱼海兽仰天发出一声痛呼,两只触爪只剩不到三分之一,伤口处喷发出大量鲜红的液体。 另外两只海兽似乎因为这声痛呼而兴奋起来,不断击打在其余八只触手上面,试图效仿四脚海兽的方法,将鱿鱼海兽所有手脚全部断裂,然后就可以轻松杀掉它。 鱿鱼海兽奋起反抗,却难以阻止三只海兽不断侵蚀,很快就又失去两条触爪,叫声越发悲凉。 “没想到看一群畜生打架,竟然还看出了点英雄迟暮的悲壮。”刘传宏捋着胡子,一脸唏嘘道。 狄丽希亚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嘴上却说“老头,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打退堂鼓,现在跑回去也不打紧,我跟土豆都不会笑话你的。” 观战正酣的奥拉海姆,莫名听到一个不和谐的词,一脸懵逼的转过头。 土……土包子?应该不是说我吧? 老人也不在意对方的嘲讽,仍旧一脸淡然道“论年龄来说,老夫确实够当小狄丽的爷爷辈了,不过正所谓老当益壮……哦,不对,小狄丽虽然看上去年轻,个头也不高,但实际年龄似乎也不小了……” 经验阅历略逊一筹的狄丽希亚,额头瞬间冒出几根青筋,阴着脸,皮笑肉不笑道“老头,要不咱俩先练练?” 老人轻笑一声,扭过头去重新看海兽混战,丝毫不理这头炸毛的母狮子,只是在心里打趣“还是太嫩了”。 奥拉海姆在旁边憋笑的难受,尤其看到向来我行我素无法无天的暴龙,已经不止一次在老人手上吃了瘪,那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暴怒表情,就想用魔导相机拍下来—— 当然,前提是有命将相机带回去。 憋着一肚子火的狄丽希亚,准确捕捉到奥拉海姆的视线,目光不善的盯过来,“看什么,土豆?找打?!” 奥拉海姆张张嘴,感觉自己额头也要冒出几根青筋,不过看狄丽希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果断讪笑两声,学着老人扭过头去望向下方。 开玩笑,第三名招惹第二名都没直接动手,他奥拉海姆吃饱了撑的,还想讨一顿打? 奥拉海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些如春雨过后刚刚扦插的禾苗一般的头发,现在尚不足一截指头长。 在拜迪任职的时候,为了塑造一点文化人的形象,奥拉海姆是留着齐耳垂的半长发的。 虽然是以铁拳手段闻名,但身为一名区长,还是要有一些优秀的政治与文化素养的,内在条件不达标,就只能从外在形象入手了。 不过长发确实不太适合战斗,所以奥拉海姆在进入渊域之前,果断将深入人心的长发形象抛弃。 而为了避免频繁修理造型的麻烦,奥拉海姆干脆剃了个光头,经过十几天的生长,仍然只有浅浅一层。 “还真有点像发芽的土豆……” 奥拉海姆有些颓然的想着,在心里默默决定,短时间内不要剪头了,自己可是将来要成为众议院最高权力议员的男人,千万不能留出某些有损他伟岸形象的外号…… “嗯?有反转?” 刘传宏的一声低呼,将奥拉海姆从郁闷的情绪中拉出来,迅速看向下方。 已经失去五只触爪、背部和头部都被撕开数道大口子的鱿鱼海兽,坚硬的头部外壳下方,突然探出一条喷管似的嘴巴,根本如同气球一般迅速膨胀起来。 其余三只海兽,尤其位于鱿鱼海兽正面的四脚海兽,竟然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同时停住,放弃给予对方重创的大好机会,快速朝远处撤离。 噗—— 一道略有些怪异的泄气声响起,鱿鱼海兽的嘴巴像是含着一枚炮弹,一个球状的膨胀包从后方射向前方,很快便脱离“炮口”,朝着拼命撤退的四脚海兽射去。 在“炮弹”射出的一瞬间,奥拉海姆甚至能够清楚感觉到四脚海兽身上的恐惧,只见它全身抖了一下,挣扎了半秒,便一头扎进水中,似乎是想朝深处游去,借此躲避攻击。 “毒液?” 刘传宏最先捕捉到那枚“炮弹”的正体,并作出了判断。 奥拉海姆稍微有些讶异,却见“炮弹”按照既定轨迹射入水中,然而在接触水面的一刹那,竟然如同水入油锅,数十米范围内全部沸腾起来。 原本腥红色的水面顿时变得如同墨汁一般漆黑无比,而这种黑色仍在以极快速度向周围扩张。 其余两只尚浮在水面的海兽,仿佛对于这些“黑墨”极为忌惮,不断朝着更远处游去。 鱿鱼海兽得到短暂的喘息,然而却没有反追上去,仿佛喷出这些“黑墨”也大大消耗了它的体力,原本黝黑发亮的外壳,此刻竟然散发出一种病态的暗紫色,表面也起了不少褶皱。 而鱿鱼海兽散发出来的气场,也比先前衰弱了不少。 整个水洞陷入了短暂而又怪异的寂静。 “嘶——咕噜咕噜——” 先前四脚海兽下潜的水面处,突然响起一连串怪声,将这份沉寂打破。 奥拉海姆循声望去,却见不断翻涌的水面,竟然夹杂了些许红色,仔细辨别,似乎还有阵阵痛苦的嘶吼从下方传出。 刘传宏和狄丽希亚脸色都变了。 老人皱眉道“比想象中要凶猛。” 奥拉海姆跟道“以那头海兽下潜的速度……至少先逃出几百米远,结果还是受伤了。” “还好不具有空气传播的能力……不过在水中扩散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狄丽希亚挑起柳叶般的眉角,又补充了一句。 在意识到鱿鱼海兽喷吐出来的是毒液后,三人都在第一时间屏住呼吸,并用各自的手段隔离周围空气。 掌握血系魔法的狄丽希亚,在验毒方面自然也是专家级别,既然她判断空气中并没有散播任何毒气,刘传宏与奥拉海姆便放下心来,撤去了周围的防御。 “连‘墨汁’都会喷,这么一看,还真像一只大号的鱿鱼。”奥拉海姆感慨道。 “喷墨汁的是墨鱼。”狄丽希亚斜瞥一眼,“两者口感很不一样的。” “鱿鱼也会喷墨。”奥拉海姆反驳道。 “那也不是墨汁,你可以叫‘鱿鱼汁’。” “战斗还没结束呢。” 感觉再聊下去可能会歪到美食方面,刘传宏轻咳一声,将两人拉回正题“不过你们有没有感觉……这些天见到的海兽,无论体型大小,大部分都能够在大陆上找到原型,只不过两者之间个头差距悬殊罢了。” 狄丽希亚快速扭过脸,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你觉得它们跟大陆上那些‘近亲’有联系?” “不排除这种可能。”老人点点头,却看到狄丽希亚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看向下方海兽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会不会口感也跟大陆上那些‘近亲’差不多呢……” “喂喂!你不会真想尝试一下吧!” 奥拉海姆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劝道“这些海兽死亡后,尸体会消……” 看着浮在水面上的海兽尸块,奥拉海姆愣了半秒,才猛地反应过来—— 在水洞中死亡的海兽,尸体竟然没有消失! 其他两人也后知后觉注意到这个问题,尤其狄丽希亚眼中的光芒更亮了几分“这水洞里有古怪,或许跟来自异空间有关,死在这里,不会受到岛屿特殊力场的影响。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可以取一些海兽肉,放在空间戒指中带回去研究,说不定能够发现什么……” “带回去,恐怕会被你发现一些新的吃法吧?” 奥拉海姆在心里嘀咕一句,当然不敢把话说出来。 不过抛开吃货属性,狄丽希亚的意见确实让他有些心动,之前在岛屿中央那个水潭中,也发现过不少海兽幼崽的骨骼,都是曾经登岛厮杀后留下的痕迹。 现在有活生生的摆在眼前,完全可以想办法连同海水一起储存在戒指中带回去,说不定能从这些海兽身上了解到某些渊域的秘密。 “你们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 最沉稳内敛的刘传宏轻轻跺了跺地面,等两人目光转过来,再次开口道“这些海兽在上古时期,其实也曾在大陆出现过,却没能扛过‘创世之战’……毕竟那时候流传下来的古籍太少,很多早就灭绝的上古生物,连存在本身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奥拉海姆精神一振,顺着老人的思路想下去,若有所思道“未必没有可能……这些上古战争失败的种族,在彻底灭亡之前,以某种方式进入渊域,然后历经万年进化繁衍,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从而成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狄丽希亚暂时放下了那个挥之不去的大胆想法,抹抹嘴道“这么说这些海兽很有可能是现在那些鱼类的祖先咯?” “这倒未必,就算经过漫长的演变,也不会繁衍成差距如此之大的不同种类……就好比蜥蜴跟龙族,长得很像,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 刘传宏极有耐心的进行科普,又转而说道“事情真相如何,或许还要等与其他成员汇合才知晓。如果渊域中其他空间也存在独一无二的奇特生物,这种可能性就会很高。” 说完这句,三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他们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如果这些生物真是远古遗族,那渊域的历史又该有多久? 渊域存在的本身,又有何种特殊意义? “这么一想……这里就和避难所一样,收留那些被历史淘汰的物种,避免彻底灭绝的命运。”沉默半晌,奥拉海姆开口道。 狄丽希亚则是一脸无所谓“不管曾经是用来干嘛的,既然现在成了那些神使和异人的大本营,就有消灭掉的理由。” 老人没有发表更多意见,而是盯着下方,半晌才开口“快结束了——那两头海兽马上要有动作。” 。 正文 第六三八章 新王诞生? 墨汁一般的毒液,扩散出几百米范围后,慢慢变淡变轻,似乎是来到了极限。 两头已经退至水洞边缘的海兽,似乎觉察到鱿鱼海兽散发出的气息愈发孱弱,稍作犹豫后,小心翼翼的拍打起水面,想要进一步稀释海水中的毒素。 至于那头潜入水中的四脚海兽,再也没有露头,不知道是死是活。 奥拉海姆啧啧称奇道“你看它们两个的行进路线,几乎是以那头鱿鱼海兽对等距离的位置同时靠近,相互之间的距离几乎精准到厘米……这是不想提前靠近,成为对方殊死一搏的倒霉蛋啊。” “那口毒液应该是它最后压箱底的手段了。” 一直在观察鱿鱼海兽的老人,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不出意外,它现在仅仅维持如此庞大身躯的代谢就已经极为勉强,看上去好像余势不减,然而实际体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乱麻一般毫无章法。” “老头,连海兽的‘气’你都能感受到?”狄丽希亚挑了下眉毛,感到有些意外。 “万物都有独特的气息流转,即使是死物,也有其独一无二的气息……只不过你们不了解气功,所以感受不到罢了。”刘传宏通过科普代为回答。 狄丽希亚精神力锁定在腹背受敌的鱿鱼海兽身上,感受了半天,也只能察觉些微变化,就如同明面表现出来的那般孱弱,但具体是否还藏有什么杀手锏,或者这种表现只是为了迷惑另外两头海兽,想要诱骗他们过来,然后以雷霆手段瞬杀,就无从辨别了。 不过既然老人笃定鱿鱼海兽确实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那战局的走向多半不会出现意外。 “所以这场超巨型之间争斗的胜利者,最终将会从两头实力不强也不弱的海兽中决出?” 奥拉海姆唏嘘的感慨一句,这场海兽之间的王者之战,简直就是翻版的大陆诸侯番邦纷争,笑到最后的往往不是那些初期实力最强的,却是那些起初名声不显,甚至到了最后实力都不算最盛的国家。 其中所涉及的审时度势、合纵连横,让奥拉海姆大开眼界。 “未必。” 一旁的狄丽希亚突然出声,奥拉海姆愣了半秒,才明白这是在回应自己上一个问题,不免有些奇怪“难道鱿鱼海兽还有什么翻盘点?我相信刘老的判断。” 奥拉海姆又想到一种可能,脸颊抽动了一下,问道“你不会是想现在插手吧?我觉得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在还没确定这些白光究竟是什么东西,水洞的异变根源在哪里之前,咱们看看戏就好。” “还用你教我?” 狄丽希亚发出了极具辨识度的冷哼,朝奥拉海姆翻了个白眼“你们往下看。” 奥拉海姆望向水面,除了一些零散而巨大的尸块、颜色逐渐变淡夹杂着腥红的黑色海水,以及水面之下越发微弱的白色光芒之外,再没有任何异常。 “那些血……有点问题。” 见两人都是一副不解的样子,狄丽希亚抬了抬秀气的下巴,“记得那只四脚海兽吗?下潜之后浮出水面的血,味道不太对……至少不像是濒死或者重伤情况能够散发出来的。” 奥拉海姆与刘传宏面面相觑,他们可分辨不出这些大块头的海兽血液之间有什么味道差距,就算现在捧起一滩放在眼前研究,恐怕也找不到任何猫腻。 不过身为现今大陆——极有可能也是有史以来——最强的血系魔法师,狄丽希亚对于这方面的判断,就跟老人对于体内“气”循环的辨别一般,都具有绝对的权威性。 既然她说那些血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奥拉海姆难以置信道“你是说……那头四脚海兽或许没受太重的伤势,仅仅只是趁机脱离战场,制造已死的假象,然后作壁上观,等另外两只海兽解决最大那只,然后两败俱伤,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我又不是那些海兽,我怎么会知道。”狄丽希亚扭过头去,她只是给出情报,至于具体分析,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边马上要接触了。”刘传宏提醒道。 三头海兽似乎都明白,这一轮交锋,很有可能就是决定正常战斗的胜负手了。 鱿鱼海兽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浑身气势瞬间增强了不少。 两头海兽明显有些忌惮,却没有因此而停下,一前一后夹过来,很快双方之间的距离便拉近到百米。 对于这些体型夸张的超巨型海兽来说,这点距离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不过双方似乎都有所顾忌,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陷入了短暂的对峙状态。 不过这种沉静没有持续太久。 两头海兽同时行动起来,举起极具侵略性的前肢,砍向鱿鱼海兽仅剩的五只触爪。 它们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鱿鱼海兽彻底丧失战斗力,之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鱿鱼海兽也发出凄厉的咆哮,知道再等下去不过是坐以待毙,选择其中一头海兽,竟是对后背不设丝毫防范,张开五爪直接扑了过去。 被针对的那头海兽明显一惊,似乎完全没料到鱿鱼海兽在最后关头会瞅准自己疯狂猛扑,短暂的错愕之后,直接放弃了对抗,毫不犹豫朝后方撤去。 虽然鱿鱼海兽实力大损,就算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杀掉它,但如果因此而受到伤害,之后又如何面对几乎完好无损的另一头海兽? 因而避战是此时的最好选择。 另一头海兽则是因为鱿鱼海兽的选择大喜过望,竟然也不着急发动攻击,反而放缓了游动速度,似乎是想看着两者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再坐收渔利。 “很出色的决断。” 奥拉海姆点点头,眼神发光道“这种情况下,与其同时面对两只海兽的夹击,不如干脆放弃防守,逮准其中弱势的那个穷追猛打,这样本就不牢固的合作关系就会瞬间支离破碎,反倒会给自己找到一线生机。” 不过很快奥拉海姆又叹了口气“可惜终究受伤太重,即便选择了最优策略,也无力改变结局——嗯?”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超乎了奥拉海姆的预料—— 鱿鱼海兽突然停驻不前,没有如奥拉海姆推测那般穷追猛打,而是猛然转向,原本迟缓的动作一瞬间变得灵活无比,五只刀刃般锋利的触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向跟在后方不远处的另一头海兽。 原本准备作壁上观的海兽,突然从旁观者变成了战斗一方,还没等搞清这急转的形势,鱿鱼海兽五只触爪已经从天而降。 只听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嘶啦”声,那头长相酷似翻车鱼、侧身却长有两条粗壮臂鳍的海兽,头部到左鳃直接被拉出五条血淋淋的伤口。 “嗞——” 剧痛让翻车鱼海兽发出一声怒吼,如果不是外壳坚硬,加上它一直有所提防,现在恐怕已经被鱿鱼海兽撕下整张左脸。 “可惜了,如果有巅峰时期七八成的力量,仅仅这一击,那只海兽不死也得奄奄一息。”刘传宏评价道。 “这些海兽的智慧,实在是超乎想象。” 奥拉海姆更关注这次反击背后的意义,回想起来,仍是震撼不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鱿鱼海兽要跟前方那只海兽鱼死网破时,它竟然准确把握了两只海兽的心理变化,清楚前方的海兽一定会放弃攻击,并想方设法躲避。 而后方的海兽很大可能会因此而掉以轻心,乐意见到双方相争的局面,因而同时放缓追击的脚步。 而在这种情况下,后方的海兽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鱿鱼海兽的真正目标却是自己。 最终的结果便是鱿鱼海兽在必死的战局中,依靠令人叹为观止的谋略,成功抓住那一线生机。 正如老人所说,如果不是实力下跌严重,仅仅这一记回马枪,翻车鱼海兽很大可能就要命丧当场。 奥拉海姆与老人都有些唏嘘,只有一袭红袍的狄丽希亚站在崖边,静静看着下方,除了眼中偶尔闪过的光芒,看不到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受到不轻的伤势后,翻车鱼海兽彻底暴怒,原本就算没有另一头海兽参与,它也能独自杀掉鱿鱼海兽,现在既然对方将目标对准自己,大不了拼着重伤将它杀掉就是了。 因而翻车鱼海兽展开了激烈的反扑,多次硬抗下触爪的攻击,表现出了以伤换伤的不要命姿态。 往往是鱿鱼海兽触爪拍到对方身上的同时,较为脆弱的头部便会受到一拳重击。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饶是翻车鱼海兽皮糙肉厚身形粗壮,也免不了鲜血淋淋、皮开肉绽的下场。 鱿鱼海兽受伤更重,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程度。在先前的战斗中,它被对手抓住时机,又咬掉一条触爪,原本两位数的触爪至此只剩四条,可谓凄惨无比。 接连遭受重击的头部,已经出现了一个直径十几米的凹洞,此刻正汩汩往外冒血,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白色的浓稠液体。 刘传宏摇头道“可惜……这头大鱿鱼的智力远在其他几只海兽之上,却依旧无力回天。那条翻车鱼要是有它一半的智慧,也不会采取如此硬碰硬的手段,现在明显是被鱿鱼海兽的反扑挑唆,因愤怒丧失了理智。” “就算最终杀掉那头海兽,以它的伤势,根本不可能再对抗状态良好的另一只。”奥拉海姆也感到有些惋惜,视线微微向下移动“至于最终的胜者……还真不一定是谁。” 翻车鱼海兽占得上风后,不给鱿鱼海兽丝毫喘息时间,就这么一拳拳打过去,将鱿鱼海兽逼退道崖壁边缘。 受伤过重的鱿鱼海兽,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最后几拳任由对方打在自己头上,仅剩的四条触爪无力下垂,就这么斜靠在崖壁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像是对命运发出不甘的怒吼。 “嗞——” 翻车鱼海兽也长啸一声,仿佛胜利者的宣言,毫不留情落下最后一拳。 就在这时,距离它不远处的水面突然铺散开来,另一头海兽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着翻车鱼海兽发出雷霆一击。 然而没成想翻车鱼海兽粗壮的尾鳍猛然张大,竟是早就在提防它的袭击,如同一张布满长刺的扇面,狠狠拍向后者面庞。 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被反戈一击的海兽瞬间倒飞出去,那庞大的身躯竟然被这一甩直接击出水面,滑过近百米远后才跌入水中。 翻车鱼海兽调转身体,暂时放弃给只剩一口气的鱿鱼海兽致命一击,朝着另一只海兽落点一头扎过去。 然而就在它刚刚赶到那里,周围水面突然涌起一阵更大的浪花,没过多久,一具残缺不全的海兽尸体浮上水面。 竟是刚刚被它甩飞的另一只海兽! 翻车鱼海兽动作一滞,明显没有搞清楚现状。 站在崖壁边缘观战的三人,却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那头开战后不久便躲入水中的四脚海兽! “大局已定。”奥拉海姆感慨道。 果然,翻车鱼海兽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两只粗壮的臂鳍猛然拍向水面,却被水下冒出的两只更为灵活的鳍脚抓住,接着又冒出另外两只鳍脚,对准它额头两侧的眼睛猛然扎下。 “嘶——呜——” 接连两声惨叫,大量鲜血从翻车鱼海兽头部溢出,很快将周围水面再次染红。 它不断翻腾挣扎,却只是加速血液与体力流逝,怎样都无法挣脱四只如铁钳般死死钳住自己的鳍脚。 没过多久,翻车鱼海兽身体一抖,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四只鳍脚像是仍不放心,直到将翻车鱼海兽脑袋搅烂,才慢慢浮出水面。 四脚海兽环顾着水洞,眼神如同王者一般高傲而冷漠。 水面之上,只剩鱿鱼海兽仍在苟延残喘。 它将是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者。 “怎么有种果实被小人篡夺的感觉呢。” 奥拉海姆自嘲一笑,如果鱿鱼海兽是有勇有谋、虽败犹荣的枭雄,那这只四脚海兽就像是工于心计的阴谋家。 从观感上来说,他自然更喜欢前者。 “估计很快就——狄丽希亚?!” 就在四脚海兽快速游向鱿鱼海兽的同时。 奥拉海姆却愕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一袭红袍的身影。 。 正文 第六三九章 收获 一袭红袍如同闪电般射向水面—— 奥拉海姆的视线中。 那道红色闪电如同撞上某种看不见的“墙”,像是供儿童嬉闹的跳跳床一般,在坠入某一个高度的后,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弹”了回来。 重新回到崖壁边的狄丽希亚,脸色已经些微有些扭曲。 奥拉海姆拼命憋着笑,千万不能让这头母暴龙有借题发飙的机会。 “水洞里存在某种结界……” 同样一直关注水洞动向的刘传宏,在狄丽希亚被弹回的瞬间,也察觉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沉吟片刻,恍然道 “我就奇怪,为什么这几头超巨型海兽厮杀,连一头‘小’海兽都不来,现在看来,水洞中的结界能够隔离外界干扰,这些超巨型海兽只能靠自己,决出优胜者。” 奥拉海姆轻轻一跺脚,崖壁边便断裂一块等人高的巨石,径直朝着洞内落去。 然而结果却与狄丽希亚如出一辙,在距离水面千米高出,巨石下坠的速度明显放缓,五百米后则彻底停滞,进而重新向上弹回。 奥拉海姆看看似乎还想尝试的狄丽希亚,摇头道“能够同时阻隔魔法攻击与物理攻击。” 奥拉海姆重新看向下方,四脚海兽并未受到上方波动的影响,仍是毫不停滞的冲向鱿鱼海兽。 大概是趁着刚刚的喘息恢复了一些力气,鱿鱼海兽终于能够再次行动起来,四只触爪向水下延伸,看看躲过四脚海兽的致命一击。 不过也仅此而已。 体力保留完好的四脚海兽,仍是占据了绝对上风。 反观鱿鱼海兽,如果再不处理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甚至不用四脚海兽出手,仅仅流血就活不了太长时间。 “我就是看那头使小伎俩的海兽不爽。” 狄丽希亚冷哼一声,右手捏拳,左手呈掌,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向水洞下方抓去。 淡红色的魔法光芒从指尖亮起,只见空气中似乎飘散起些氤氲的红色雾气,化作一条条丝线,射向水洞下方。 然而仍是无功而返。 红色丝线在距离水面五百米时便已举步维艰,狄丽希亚身上散发出的魔力气息越来越强盛,硬是将丝线又向前推进了几百米。 狄丽希亚外泄的魔力波动,已经开始影响到周围的白色光柱,就连站在旁边的奥拉海姆与刘传宏都不得不调动力量进行抵抗。 可是丝线仍旧如同蚯蚓探洞,极为缓慢的向下延伸。 “给我破!” 狄丽希亚娇喝一声,原本在水面上方百米处颤抖不已的红色丝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再次动弹起来。 而就在这一过程中,鱿鱼海兽不断试图躲避四脚海兽的追杀,然而水洞却是一个封闭环境,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四脚海兽很快追上。 上方的气势越来越强,期间四脚海兽倒是抬头看过一眼,眼中流露出极为人性化的嘲弄笑容,就像是在笑话那几个观战的小不点,神态之中带着一种极为傲慢的自负。 “喂,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奥拉海姆也被那头海兽的表情弄得有些不爽,嘴上问着的同时,右手却已经浮现出一个土黄色的魔法阵,食指在空中虚划一下,立刻出现数倍锋锐的利箭,对准狄丽希亚延伸出的丝线位置齐齐射去。 “老夫也助你一臂之力。” 老人身上宽大的白袍突然无风自动,迅速鼓胀起来,盘虬的手臂肌肉仿佛鬼斧神工的完美雕塑,捏掌为拳,双脚奋力,一声暴喝后,打出一道无形气浪。 水洞下方忽然掀起一阵无形的涟漪,没有任何爆炸声响,在三人的精神力之下,却能够清楚看到,水洞表面那道结界开始动荡摇晃。 “就是现在!” 老人沉声提醒,狄丽希亚微眯起眼睛,娇小的身体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原本几乎快要消失不见的红线,如同重获新生的枯树,眨眼间便扩张成手指粗细,进而一鼓作气,突破最后的五十米距离,成功接触到水面。 与此同时,四脚海兽似乎心有所感,猛然抬头看向上方,眼中涌现出一抹明显的震惊。 不过在注意到打破结界的只不过是条小的可怜的细线后,这份诧异很快又变成了嘲弄,四脚海兽甚至刻意扬了扬头,像是在对四人示威。 奥拉海姆微微一愣他们三个是被一头畜生挑衅了? “给我往死里打。” 奥拉海姆扭了扭脖子,笑容有些狰狞。 刘传宏没有开口,不过眼神中的意味也极为明显。 “不用你废话。” 狄丽希亚冷笑起来,浑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杀意,身后长袍如同活过来一般披散到空中,宛如一双艳红色的羽翼。 探入水面的丝线,很快彻底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四脚海兽将鱿鱼海兽逼进死角,即将给出最后一击时。 它的身体突然不自然晃动了一下,挥舞到一半的拳头就这么停滞在半空。 四脚海兽眼中第一次生出疑惑的情绪,它扭头看向自己的上肢,却发现皮肤表面除了黏连一些血迹之外,再没有其他异常。 那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像是被某种力量束缚住,突然动弹不得? 四脚海兽发出一声咆哮,绷紧全身肌肉,想要冲破那种无形的束缚。 然而很快它就惊恐的发现,不但自己的上肢无法行动,就连其他部位也开始僵硬起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却无法给予最后一击。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四脚海兽猛然抬起头,它已经猜到是那些小不点搞的鬼,却不知道对方是如何透过堪称无懈可击的结界影响到自己的。 狄丽希亚的红袍在风中废物,脸上噙着冰冷而艳丽的笑容,如同一尊肃杀的女武神。 “收。” 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掌心朝下,缓缓握起拳头。 整个水面顿时如同沸腾一般喧闹起来,那些漂浮于水面之上的海兽血液,瞬间化为一道道纤细而锋锐的蛛网,毫无凝滞的搅进四脚海兽水面之下的身体,开始疯狂切割。 整个水面再次被染成红色,而这些溢散出来的鲜血,又重新化为一道道蛛网,返回四脚海兽体内,继续无情的切割。 眨眼之间,四脚海兽便失去整个下半身,迟了半秒才感觉到疼痛,嘶吼惨叫之余,眼中已经被恐惧与不甘占满。 明明只差一步! 成功近在眼前! 可是这最后一步却仿佛跨不过的鸿沟,再也无法抵达另一面。 四脚海兽忍住下身传来的剧痛,用仅剩的两条前肢滑动水面,想要在临死之前,将鱿鱼海兽杀掉。 然而还没等靠近,一道黑影便如闪电般射来,直接插入四脚海兽两眼之间的中心。 鱿鱼海兽拼劲最后一分力气,触爪用力在四脚海兽脑袋中一搅。 那具只剩一半的身体,便彻底成了冰冷的尸体。 “呼。” 狄丽希亚松了一口气,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脸色比之前稍稍有些白,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吼——” 惨烈胜出的鱿鱼海兽仰天嘶吼一声,像是在抒发苦尽甘来的喜悦,又像是在向世界宣告一位新王的加冕。 鱿鱼海兽盯着崖边的三人看了几秒,眼神澄澈又有些复杂,随后便拖着破烂不堪的躯体,一头扎进水中。 “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啊?既不像是在道谢,又不像是在威胁……”奥拉海姆有些读不准鱿鱼海兽的意思,盯着水面看了半天,寂静的水面却再也没有动静。 已经衰弱到正常亮度的光柱,在鱿鱼海兽潜入水底后,再次快速衰减,最终彻底消失,世界再次进入一片黑暗。 “这就……算完了?” 奥拉海姆眨眨眼,确认身边的能量波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衰弱,有些郁闷道“咱们忙活了半天,又是提心吊胆指挥队伍,到头来就这么结束了?决出胜利者后就没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 刘传宏呵呵笑道“看来是我们期望太高了……或许这就是海兽之间难得一见的王者角逐,水洞下方的结界通往外海,或者浅海岸下方的崖底……不过对我们来说,没有发生异常,其实也算一件好事。” “好歹我们也费了这么大劲,就算不表示感谢,最起码也整点什么‘葡萄海带’之类的东西,当做礼物送给我们把……” 奥拉海姆话音未落。 就见到彻底暗下去的水面,突然涌现出无数光点,随后便有成百上千的墨紫色光球浮出水面。 狄丽希亚扭过头,神色有些复杂,看着一脸目瞪口呆的奥拉海姆道“你这张嘴可真……” “不是——”奥拉海姆顿时急了,也顾不上什么区长的面子了,朝着水洞嚎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真就给这点东西啊!你看我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再不济也给我们整出一条空间通道来才像话嘛……” 刘传宏感觉老脸都有些拉不下来,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这些东西又不是那头海兽给的,赶紧派人过来捞吧。” 老人已经猜到,这些“葡萄海带”应该是先前光柱遗留能量的“副产品”,当然不可能是鱿鱼海兽为了报恩所进行的补偿。 所以奥拉海姆的趴在洞边大喊,实在是有些丢脸。 狄丽希亚早早就消失不见,没过一会儿,就带着在近处待命的两位水系大魔导师回来,将打捞那些植物的任务甩给了他们。 等两位大魔导师小心翼翼下水后,三人才惊奇的发现,原本充斥于水洞上方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再没有任何阻碍。 打捞葡萄海带的时候,两位大魔导师还顺带着捞起一些海兽尸体,这是奥拉海姆的授意,准备带回去研究一番。 而在两人下水之前,奥拉海姆还专门用精神力嘱托,上岸后不要将海兽尸体的事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狄丽希亚——而且不要向食用方面进行太多的检验。 两人自然不明白其中有什么曲折,不过还是照命行事。 然而直到近距离接触漂浮在水面上的众多尸体,嗅着充斥在洞内的刺鼻血腥,两人才真正体会到之前那场战斗究竟有多惨烈。 “这一只的牙齿比我大腿还长……” “你看这颗心脏,得有几百斤重吧?比咱俩都要大……” 两人一边感慨,一边快速收拢水中的葡萄海带。 至于那些大型的海兽尸体是肯定带不走了,奥拉海姆的空间戒指算是容量比较大的,也无法装下小山一般块头的尸体,只能带一些被撕下的身体组织。 等两人上岸后,老人已经先行回去,将今晚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大家,同时也是为了安抚其他成员的情绪。 奥拉海姆见狄丽希亚盯着水面看了很长时间,像是在合计怎么把那些巨型尸体搬上来,心里不免就有些发毛,赶紧给两人使了个眼色,拉着她迅速离开。 “可惜……这么大的动静,还是没有任何关于空间通道的线索。” 回到城堡后,眼看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奥拉海姆又派了两支队伍下海,结果仍是毫无收获,徒劳而返。 “检查结果出来了。” 老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奥拉海姆面上一喜“这么快?” 刘传宏点头道“因为之前已经做过检验,所以只要比对大致成分就行,结果和之前一样,这些‘葡萄海带’成色不错。” “总算不是白忙活一晚。” 奥拉海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低头看了下罗盘“再过几分钟,差不多就该天亮了……” 话音未落,窗外黑漆漆的世界骤然明亮起来。 刘传宏笑道“你这嘴真是开光了……好了,咱们也该休息一下了。” 就在此时,一阵强烈的震动从远方传来。 奥拉海姆与刘传宏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是水洞那边!” …… 重新来到东海岸。 看着已经变成盆地的水洞旧址,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过很快,凑近盆地边缘的奥拉海姆三人,同时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奥拉海姆神情一愣,随即变成一抹狂喜。 “这是——” 。 正文 第六四零章 奇怪的森林 等奥拉海姆重新找回身体平衡时,他感觉自己已经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鼻腔中充斥着某种令人不爽的奇怪臭味,身为土系大魔导师的奥拉海姆,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辨别清楚这种气味的成分,瞬间屏住呼吸。 周围的空气中有毒! “所以……这是到了其他的空间?” 因为担心空气中的毒素对视觉也有影响,因而奥拉海姆没有直接睁眼,而是先用精神力探查了一番周围。 “许多树木和灌丛……应该是一片树林。阳光照射受到某种障碍,应该是空气中的未知成分造成了遮挡效果……” 迅速在心中作出分析,奥拉海姆对于周围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与此同时,他身后不远处,空气突然掀起一丝涟漪,紧接着又凭空出现两道人影。 “有毒,先别呼吸。” 虽然知道自己是说废话,奥拉海姆还是出声提醒道。 刘传宏与狄丽希亚自然在第一时间便掌握了异常,不过后者并没有跟其他两人一样屏住呼吸,而是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周围环境。 身为整个大陆最强血系魔法师,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毒能让狄丽希亚受伤,恐怕只有那些精通某种毒系魔法、并且实力超过狄丽希亚许多的高手。 奥拉海姆很快在周围布置起一道流沙结界,细碎的沙粒在魔力不断冲击下,几乎变成了微不可察的粉末状,其中掺杂一些湿润的水汽,有效的将周围空气中的毒素隔离出去。 狄丽希亚伸手打了个哈欠,轻描淡写的抖了抖红袍。 一些纤细的红线从长袍下探出,很快延伸到已经扩展出近百平米大小的流沙结界上。 原本淡黄色的界壁,瞬间染上一层妖艳的红色,这下便彻底阻隔掉那些比沙粒更加细碎的零星毒气。 奥拉海姆冲狄丽希亚点点头,刚想表示感谢,却见到后者已经扭过头去,只能讪讪一笑,转向老人说道“刘老,已经没问题了,麻烦您再走一趟。” 刘传宏摆摆手,抬脚踏进半空中那扇不可视的空间之门。 不多时,涟漪再起,鱼贯而出上百名成员。 刘传宏在队伍最后出现,冲奥拉海姆点头道“已经全部过来了。” “有谁感到不适吗?”奥拉海姆高声询问道。 队伍后方有一人举手“队长——” 奥拉海姆立刻紧张起来,关心道“哪里有问题?” “我有点想——呕——” 没等那人把最后一个字说完,就直接弯腰吐了出来。 站在他周围几个脸色同样不太好的魔法师,似乎是被传染了一般,也跟着呕吐起来。 刺鼻的气味开始蔓延在结界内,偏偏为了隔离外界毒素,奥拉海姆也限制了空气流动,结果使得呕吐味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又有好几个人跟着吐了起来。 狄丽希亚牵起希亚的手,一声不吭扭头就往结界外走。 奥拉海姆也有些哭笑不得,甩手施了个小魔法,将所有呕吐物迅速掩埋掉,结界内的气味这才淡了许多。 呕吐这种东西,就和传染病一样,只要有一个牵起头来,周围其他人又有些适应症,就会很快扩散。 奥拉海姆也不知见过多少皮肉娇嫩的贵族,为了参加某些高档宴会,可以乘坐那些比地龙价格更高、却更为颠簸的驯化魔兽车辇,下了车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牵起头,其他人稍微闻到点味,就得把自以为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破坏的一点不剩。 所以这种时候,必须要尽快遏制源头,将那些呕吐物处理掉,才能防止更为惨烈的场面发生。 “又不是第一次走空间通道,看你们这一个个没出息的。”奥拉海姆笑骂了一句,“除了胃不舒服,还有谁有其他不对劲的症状吗?” 这次却没有人再举起手。 大部分都在地上跪着呢。 奥拉海姆看着周围,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件一般,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就在五个祈时前,水洞消失的盆地内,重新汇集成一片湖泊似的水面中心,突然开始向外冒起泡泡。 与此同时,水面上放毫无征兆的突然涌起狂风,紧接着便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扭曲力量呈爆炸状向四周扩散。 奥拉哈姆先是一惊,不过待辨认出这种略有些熟悉的气息正体为何时,脸上已是遮掩不住的狂喜。 因为这股力量,与之前空间乱流出现时的气息极为相似! 没过多久,水面终归平复,然而中心位置,却出现一个两米余宽的水洞。 看上去就像是水底被开了一个洞,无数水流汇集向内,却始终无法填满。 奥拉海姆猜测,水洞莫名消失后,不知为何又打开了另一条空间通道。 至于这条通道究竟通向哪里,是不是与他们苦苦寻找那条一样,在穿过通道前,没有人会知晓。 可能对面就是那片沙漠,也可能是另外一处空间,甚至于最糟糕的情况,对面恰好是异人的老巢,或者正好有几个神使守株待兔。 总之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就是否冒险进入的问题,奥拉海姆与狄丽希亚和刘传宏商量了许久,才最终拍板。 进! 不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鸟语花香,总之比呆在一个孤立无援的荒岛上要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奥拉海姆还是进行了详细的谋划,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部考虑在内,并为此制定了十几条不同的应对策略。 直至认为万无一失,奥拉海姆才尝试进入通道。 先头部队自然是他们最强三人组,这样即便通道另一头是险恶之地,只要三人联手,即便敌人是神使,应该也有周旋的余地,最不济也能沿着通道返回。 不过好在通道另一头并非最糟糕的情况,但这片充斥毒雾的森林,怎么看也不像是与那片沙漠接壤。 “所以算是个勉强能够接受的结果吧。” 奥拉海姆在心中轻叹一声,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毕竟来到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就相当于所有事情从头开始,他们还是要找寻返回沙漠的通道,事情便又回到了最初的循环。 不过来到这里也不是没有好处,能多探索一座空间,就能多一些对渊域的了解,说不定以后就会派上用场。 而且只要这条空间通道不出现什么意外,他们就相当于能够自由进出这片森林与海兽岛,等摸清附近的情况后,完全可以兵分两路,在两个空间找寻那条正确的空间通道。 除此之外,奥拉海姆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期待,这处全新的空间,说不定会有其他探险队成员过来呢? 如果双方能够汇合,应付危险的能力也将大大提升。 当然,眼下这只是一份美好的祈愿,奥拉海姆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是期盼着至少这里不是哪位神使的老巢。 如果对方就一人还好说,这里几乎涵盖了拜迪所有能够出动的精英,加上狄丽希亚与刘老都有过与神使交手的经验,如此强大的一股力量,绝对有一战之力。 狄丽希亚也在气味消散差不多后返回结界,并大致将刚刚外出探查的情况讲给两人。 “这片林地面积很广,可能是白天的原因,没有看到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到处都充斥着有毒气体,风力流动正常,范围这么大却挥之不散,只能证明两点——” 狄丽希亚伸出娟秀细长食指“其一,这里的地形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正常’……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是位于某个更广域地形上的盆地,或者峡谷这类容易聚集瘴气的地貌。” 奥拉海姆与刘传宏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狄丽希亚伸出更修长的中指,继续道“其二,通常来讲,这么大的地形,要想聚集这种浓度的瘴气,不是存在沼泽或者某些特殊的矿产,就是生活着能够制造毒雾的生物。不过我走了这么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生物。” 奥拉海姆嘴角上翘,刚要调笑一句“你这才走出多远,什么都没发现不是很正常”,不过见到狄丽希亚不容置喙的眼神,立马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们可能需要向更外围拓展一些,才能摸清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去安排营地。” 老人自告奋勇担起重任,立马着手后勤人员安营扎寨。 在这种视野欠佳、敌人未明的林地中,就不适合搭建海兽岛那样的城堡了,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拔营起寨,自然也不用土系魔法师大兴土木。 没过多久,一座座小山包似的帐篷挺立起来,几位负责结界维护的魔法师,也很快布置好更为稳定的隔离结界,代替了临时隔离毒气的流沙。 暂时失去用武之地的奥拉海姆,看着营地中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干脆凑到躺在树枝间闭目养神的狄丽希亚身旁,提议道“要不咱俩现在出去转转?排除一些潜在的……” “不去。” 不等他把话说完,狄丽希亚就冷冰冰的一口回绝,同时轻轻打了个呵欠,又回了两个字“补觉。” 奥拉海姆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有些疲乏了,本来今早准备在城堡内好好休息,结果又莫名来了场地震,空间通道显现后更是没有休息的时间。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 就算精神力再强也终归是人,尤其狄丽希亚还在前一天晚上耗费了不少精力,现在肯定需要适当的休息。 “老师,您和区长大人也休息一会儿吧,我跟其他几位队长警戒就好。”一头金发的高大拳师也走到刘传宏身边劝道。 老人面色依旧红润,看上去竟是比奥拉海姆和狄丽希亚更有精神。 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就算再如何注重保养,也比不上年轻时候的状态了。 不过营地总得留一位能够镇住场的人,刘传宏正要拒绝,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睡意似乎也是会传染的,在看到狄丽希亚旁若无人的躺下之后,奥拉海姆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不过还是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笑道“我暂时不困,刘老先去休息吧,要是我撑不住,也不会跟您客气,到时候别怪我把您从美梦中叫醒就成。” 推脱的话都被奥拉海姆堵住,刘传宏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跟身边的大弟子嘱托了几句,随便挑了一个最外围的帐篷进去。 奥拉海姆看看罗盘,他们这一番折腾下来,竟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不到两个祈时。 “不知道这里的夜间会有什么危险……总不会比那些海兽更难缠吧?” …… 夜幕降临。 奥拉海姆服用了一点药剂,顿时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虽然事后要花更多时间补充,但眼下在新的未知环境中,还是保持最高警惕为好。 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是,入夜之后,营地没有遭到太多袭击,只有零星一些毒虫蚁兽偶尔骚扰,虽然体型较大陆更为夸张,但比起那些海兽来实在是小的可怜,而且数量不多,甚至不需要奥拉海姆出手,外围警戒的成员就能够全部清理干净。 “难道渊域中不是所有空间都跟海兽岛一样,有实力恐怖的异兽?” 奥拉海姆腹诽道,他已经感觉到这些毒虫身上的气息,跟入夜后愈发浓郁的毒雾有些相似,不过要说仅靠这点数量的毒物,应该造不成如此规模的瘴气才对。 疑惑之余,奥拉海姆让杰斯负责警戒,出现什么事直接叫醒刘传宏和狄丽希亚,他独自一人到稍远的地方探索一番。 说不定夜幕下的森林,会比白天有所不同。 奥拉海姆沿着某一方向前进,以恒定速度走了一个多祈时,除了零星毒虫毒兽骚扰,没有遇到什么异常。 “差不多该回去了。” 就在奥拉海姆准备掉头返回的瞬间。 地面突然传来一股极其微弱的震动。 如果不是对土元素的亲和度达到极高的程度,奥拉海姆都险些忽略掉这点异常。 “有什么东西……速度好快!” 正文 第六四零章 奇怪的森林 等奥拉海姆重新找回身体平衡时,他感觉自己已经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鼻腔中充斥着某种令人不爽的奇怪臭味,身为土系大魔导师的奥拉海姆,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辨别清楚这种气味的成分,瞬间屏住呼吸。 周围的空气中有毒! “所以……这是到了其他的空间?” 因为担心空气中的毒素对视觉也有影响,因而奥拉海姆没有直接睁眼,而是先用精神力探查了一番周围。 “许多树木和灌丛……应该是一片树林。阳光照射受到某种障碍,应该是空气中的未知成分造成了遮挡效果……” 迅速在心中作出分析,奥拉海姆对于周围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与此同时,他身后不远处,空气突然掀起一丝涟漪,紧接着又凭空出现两道人影。 “有毒,先别呼吸。” 虽然知道自己是说废话,奥拉海姆还是出声提醒道。 刘传宏与狄丽希亚自然在第一时间便掌握了异常,不过后者并没有跟其他两人一样屏住呼吸,而是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周围环境。 身为整个大陆最强血系魔法师,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毒能让狄丽希亚受伤,恐怕只有那些精通某种毒系魔法、并且实力超过狄丽希亚许多的高手。 奥拉海姆很快在周围布置起一道流沙结界,细碎的沙粒在魔力不断冲击下,几乎变成了微不可察的粉末状,其中掺杂一些湿润的水汽,有效的将周围空气中的毒素隔离出去。 狄丽希亚伸手打了个哈欠,轻描淡写的抖了抖红袍。 一些纤细的红线从长袍下探出,很快延伸到已经扩展出近百平米大小的流沙结界上。 原本淡黄色的界壁,瞬间染上一层妖艳的红色,这下便彻底阻隔掉那些比沙粒更加细碎的零星毒气。 奥拉海姆冲狄丽希亚点点头,刚想表示感谢,却见到后者已经扭过头去,只能讪讪一笑,转向老人说道:“刘老,已经没问题了,麻烦您再走一趟。” 刘传宏摆摆手,抬脚踏进半空中那扇不可视的空间之门。 不多时,涟漪再起,鱼贯而出上百名成员。 刘传宏在队伍最后出现,冲奥拉海姆点头道:“已经全部过来了。” “有谁感到不适吗?”奥拉海姆高声询问道。 队伍后方有一人举手:“队长——” 奥拉海姆立刻紧张起来,关心道:“哪里有问题?” “我有点想——呕——” 没等那人把最后一个字说完,就直接弯腰吐了出来。 站在他周围几个脸色同样不太好的魔法师,似乎是被传染了一般,也跟着呕吐起来。 刺鼻的气味开始蔓延在结界内,偏偏为了隔离外界毒素,奥拉海姆也限制了空气流动,结果使得呕吐味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又有好几个人跟着吐了起来。 狄丽希亚牵起希亚的手,一声不吭扭头就往结界外走。 奥拉海姆也有些哭笑不得,甩手施了个小魔法,将所有呕吐物迅速掩埋掉,结界内的气味这才淡了许多。 呕吐这种东西,就和传染病一样,只要有一个牵起头来,周围其他人又有些适应症,就会很快扩散。 奥拉海姆也不知见过多少皮肉娇嫩的贵族,为了参加某些高档宴会,可以乘坐那些比地龙价格更高、却更为颠簸的驯化魔兽车辇,下了车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牵起头,其他人稍微闻到点味,就得把自以为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破坏的一点不剩。 所以这种时候,必须要尽快遏制源头,将那些呕吐物处理掉,才能防止更为惨烈的场面发生。 “又不是第一次走空间通道,看你们这一个个没出息的。”奥拉海姆笑骂了一句,“除了胃不舒服,还有谁有其他不对劲的症状吗?” 这次却没有人再举起手。 大部分都在地上跪着呢。 奥拉海姆看着周围,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件一般,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就在五个祈时前,水洞消失的盆地内,重新汇集成一片湖泊似的水面中心,突然开始向外冒起泡泡。 与此同时,水面上放毫无征兆的突然涌起狂风,紧接着便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扭曲力量呈爆炸状向四周扩散。 奥拉哈姆先是一惊,不过待辨认出这种略有些熟悉的气息正体为何时,脸上已是遮掩不住的狂喜。 因为这股力量,与之前空间乱流出现时的气息极为相似! 没过多久,水面终归平复,然而中心位置,却出现一个两米余宽的水洞。 看上去就像是水底被开了一个洞,无数水流汇集向内,却始终无法填满。 奥拉海姆猜测,水洞莫名消失后,不知为何又打开了另一条空间通道。 至于这条通道究竟通向哪里,是不是与他们苦苦寻找那条一样,在穿过通道前,没有人会知晓。 可能对面就是那片沙漠,也可能是另外一处空间,甚至于最糟糕的情况,对面恰好是异人的老巢,或者正好有几个神使守株待兔。 总之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就是否冒险进入的问题,奥拉海姆与狄丽希亚和刘传宏商量了许久,才最终拍板。 进! 不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鸟语花香,总之比呆在一个孤立无援的荒岛上要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奥拉海姆还是进行了详细的谋划,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部考虑在内,并为此制定了十几条不同的应对策略。 直至认为万无一失,奥拉海姆才尝试进入通道。 先头部队自然是他们最强三人组,这样即便通道另一头是险恶之地,只要三人联手,即便敌人是神使,应该也有周旋的余地,最不济也能沿着通道返回。 不过好在通道另一头并非最糟糕的情况,但这片充斥毒雾的森林,怎么看也不像是与那片沙漠接壤。 “所以算是个勉强能够接受的结果吧。” 奥拉海姆在心中轻叹一声,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毕竟来到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就相当于所有事情从头开始,他们还是要找寻返回沙漠的通道,事情便又回到了最初的循环。 不过来到这里也不是没有好处,能多探索一座空间,就能多一些对渊域的了解,说不定以后就会派上用场。 而且只要这条空间通道不出现什么意外,他们就相当于能够自由进出这片森林与海兽岛,等摸清附近的情况后,完全可以兵分两路,在两个空间找寻那条正确的空间通道。 除此之外,奥拉海姆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期待,这处全新的空间,说不定会有其他探险队成员过来呢? 如果双方能够汇合,应付危险的能力也将大大提升。 当然,眼下这只是一份美好的祈愿,奥拉海姆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是期盼着至少这里不是哪位神使的老巢。 如果对方就一人还好说,这里几乎涵盖了拜迪所有能够出动的精英,加上狄丽希亚与刘老都有过与神使交手的经验,如此强大的一股力量,绝对有一战之力。 狄丽希亚也在气味消散差不多后返回结界,并大致将刚刚外出探查的情况讲给两人。 “这片林地面积很广,可能是白天的原因,没有看到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到处都充斥着有毒气体,风力流动正常,范围这么大却挥之不散,只能证明两点——” 狄丽希亚伸出娟秀细长食指:“其一,这里的地形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正常’……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是位于某个更广域地形上的盆地,或者峡谷这类容易聚集瘴气的地貌。” 奥拉海姆与刘传宏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狄丽希亚伸出更修长的中指,继续道:“其二,通常来讲,这么大的地形,要想聚集这种浓度的瘴气,不是存在沼泽或者某些特殊的矿产,就是生活着能够制造毒雾的生物。不过我走了这么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生物。” 奥拉海姆嘴角上翘,刚要调笑一句“你这才走出多远,什么都没发现不是很正常”,不过见到狄丽希亚不容置喙的眼神,立马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们可能需要向更外围拓展一些,才能摸清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去安排营地。” 老人自告奋勇担起重任,立马着手后勤人员安营扎寨。 在这种视野欠佳、敌人未明的林地中,就不适合搭建海兽岛那样的城堡了,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拔营起寨,自然也不用土系魔法师大兴土木。 没过多久,一座座小山包似的帐篷挺立起来,几位负责结界维护的魔法师,也很快布置好更为稳定的隔离结界,代替了临时隔离毒气的流沙。 暂时失去用武之地的奥拉海姆,看着营地中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干脆凑到躺在树枝间闭目养神的狄丽希亚身旁,提议道:“要不咱俩现在出去转转?排除一些潜在的……” “不去。” 不等他把话说完,狄丽希亚就冷冰冰的一口回绝,同时轻轻打了个呵欠,又回了两个字:“补觉。” 奥拉海姆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有些疲乏了,本来今早准备在城堡内好好休息,结果又莫名来了场地震,空间通道显现后更是没有休息的时间。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 就算精神力再强也终归是人,尤其狄丽希亚还在前一天晚上耗费了不少精力,现在肯定需要适当的休息。 “老师,您和区长大人也休息一会儿吧,我跟其他几位队长警戒就好。”一头金发的高大拳师也走到刘传宏身边劝道。 老人面色依旧红润,看上去竟是比奥拉海姆和狄丽希亚更有精神。 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就算再如何注重保养,也比不上年轻时候的状态了。 不过营地总得留一位能够镇住场的人,刘传宏正要拒绝,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睡意似乎也是会传染的,在看到狄丽希亚旁若无人的躺下之后,奥拉海姆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不过还是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笑道:“我暂时不困,刘老先去休息吧,要是我撑不住,也不会跟您客气,到时候别怪我把您从美梦中叫醒就成。” 推脱的话都被奥拉海姆堵住,刘传宏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跟身边的大弟子嘱托了几句,随便挑了一个最外围的帐篷进去。 奥拉海姆看看罗盘,他们这一番折腾下来,竟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不到两个祈时。 “不知道这里的夜间会有什么危险……总不会比那些海兽更难缠吧?” …… 夜幕降临。 奥拉海姆服用了一点药剂,顿时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虽然事后要花更多时间补充,但眼下在新的未知环境中,还是保持最高警惕为好。 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是,入夜之后,营地没有遭到太多袭击,只有零星一些毒虫蚁兽偶尔骚扰,虽然体型较大陆更为夸张,但比起那些海兽来实在是小的可怜,而且数量不多,甚至不需要奥拉海姆出手,外围警戒的成员就能够全部清理干净。 “难道渊域中不是所有空间都跟海兽岛一样,有实力恐怖的异兽?” 奥拉海姆腹诽道,他已经感觉到这些毒虫身上的气息,跟入夜后愈发浓郁的毒雾有些相似,不过要说仅靠这点数量的毒物,应该造不成如此规模的瘴气才对。 疑惑之余,奥拉海姆让杰斯负责警戒,出现什么事直接叫醒刘传宏和狄丽希亚,他独自一人到稍远的地方探索一番。 说不定夜幕下的森林,会比白天有所不同。 奥拉海姆沿着某一方向前进,以恒定速度走了一个多祈时,除了零星毒虫毒兽骚扰,没有遇到什么异常。 “差不多该回去了。” 就在奥拉海姆准备掉头返回的瞬间。 地面突然传来一股极其微弱的震动。 如果不是对土元素的亲和度达到极高的程度,奥拉海姆都险些忽略掉这点异常。 “有什么东西……速度好快!” 正文 第六四一章 追逐游戏 地面的震动不是一颤一颤,而是极有规律的快速抖动,像是有什么生物正在高速移动。 对方前进的方向不在这边,然而在奥拉海姆精神力延伸出去的刹那,仿佛也察觉到这边的异常,震动突然消失,像是立刻在原地停了下来。 “嗯?” 奥拉海姆诧异万分,如果对方真是因为自己而停下,岂不是精神力不比他低多少? 要知道他只是因为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才会第一时间想要弄清对方身份,而对方竟然能在自己精神力尚未接触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 奥拉海姆心情陡然凝重起来。 他突然发现,对方的精神力很有可能比他更强! 这听上去几乎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夜晚,一座不知何处的密林中,偶然遇到了个不明生物,速度奇快不说,精神力还完全不输自己。 一个念头猛然在奥拉海姆心中升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不祥的预感。 跑! 奥拉海姆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而就在他动身的瞬间,对方也几乎同时行动起来。 通过地面的震动,奥拉海姆清楚地知道,对方这次的目标,正是自己! “x的!” 奥拉海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背上沙翼快要扇出残影,脚下踩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土蛇,如一阵狂风般朝营地方向掠去。 在这种密林里,到处都是障碍物与遮蔽,保持超高速移动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身为土系大魔导师的奥拉海姆来说,反倒是绝佳的逃亡地貌。 然而当奥拉海姆向后方分出精神力探查后,后背顿时冒了一层冷汗。 对方竟然一直死死咬在后面! 而且双方之间的距离,似乎正在以极微小的速度不断缩减! 这时候距离营地还有至少半个祈时的路程,奥拉海姆不禁懊悔起来,有些想骂自己,老老实实在营地呆着多好,为什么非要作死出来溜达! “希望这就是对方的极限速度吧。” 奥拉海姆在心里祈祷,同时脚下又多出一条数十米长的土蛇,游到前方遇石开路,遇水铺桥。 障碍物少了,奥拉海姆的速度自然再次提高了一大截。 然而令奥拉海姆惊讶的是,在最初拉开一段距离后,后方那人竟然也跟着提了速度,双方之间的差距依旧维持着稳定缩减的频率。 奥拉海姆隐隐感觉到,这或许仍不是对方的全速,而那人似乎也不急于追上自己,像是喜欢捕猎过程的猎手,想要慢慢折磨猎物。 只可惜他奥拉海姆,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兔子。 经过最初的惊慌,奥拉海姆很快镇静下来。 眼下的速度,同样也没到他的极限,不过在搞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前,奥拉海姆不准备再次拉开距离。 有一点他现在可以肯定,后方追逐自己的那位,肯定是神使无疑。 这片密林的中的土著生物他已经见过了,都是一些体型不大的毒虫毒蛇,攻击手段多采用突袭,不可能拥有像这样长时间保持高速移动的本事。 在见识过两个空间的不同风貌后,奥拉海姆隐隐感觉,渊域中土著生物,同一空间内应该具有同一性。 海兽岛上只有那些体型惊人的海兽,不存在其他有威胁的动物,而这片森林中,应该也只存在毒虫毒蛇类的生物,绝不会出现其他个体。 所以追在自己身后的那位,八成不是这个空间的土著生物。 而除了神使以外,奥拉海姆也想不到其他能够自由进出各空间的生物了。 那些异人不行,其他空间的土著生物同样也不行。 奥拉海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情报,就目前已知的几位神使中,首先可以排除掉那位空间神使莫达里克,也只有他不需要通过这种“笨”办法赶路。 其次被迟小厉打了个半死的约瑟夫,也能排除掉,时间魔法对速度的加成很明显,应该是一段一段出现,而非这种极有规律的震动。 至于其他两位神使,哈涅斯掌握的死灵魔法,对于自身没有太多加成,奥拉海姆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他,但根据利亚方面的描述,哈涅斯的身体能力不算太强,如果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在林间跟住一位土系大魔导师,只可能是坐在某个死灵生物身上。 而在最初的精神力反馈中,奥拉海姆没有捕捉到任何死灵气息,所以多半也不是哈涅斯。 最后只剩下那位能够操控温度的女性神使,也只有她的能力,在速度方面可以提供类似的加成。 不过通过操控温度进行加速的方式,往往伴随着较为明显的震动,奥拉海姆一直在关注后方的动静,却始终没有发现类似的异常。 所以奥拉海姆猜测,后方跟着自己的,应该是位之前从未出现在世人眼前的神使。 对方或许前往过大陆,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与信息,这对于奥拉海姆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所掌握的四位神使,除了约瑟夫以外,位序都不算太高。 所以相对的,剩余那些不明底细的神使,高位序的概率绝对不低。 奥拉海姆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着清楚的认知,连刘传宏与狄丽希亚联手都没能打过有空间魔法辅助的图依,他就更不可能有胜算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奥拉海姆差不多能够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也就是说,自己身后,跟着的只有一位神使。 再想到双方相遇的确是个偶然,奥拉海姆便彻底放下心来。 眼下那个神使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也不急着和自己动手,就这么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多半是想要找到更多成员,然后一举歼灭。 “真是很有神使特色的自负啊……” 随时关注后方动态的同时,奥拉海姆嘴角微微上扬,在心中估算与营地之间剩下的距离,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那就看看这场你追我赶,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吧。” ………… 跟着那位不知身份的魔法师跑了不短的时间,迪玛利奥心中渐渐升起一抹疑色。 “龙骑士”的队伍中,怎么还有这么厉害的土系大魔导师? 而且这逃跑的方向似乎也有点不对啊…… 迪玛利奥眼珠转了两圈,暂且只能认定对方可能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想连累其他成员,转而朝着相反方向逃去。 在空间通道趋于稳定后,迪玛利奥仍是费了不少功夫,加上莫达里克事前留下的魔法阵,才跨过几十个空间来到这片峡谷。 因为担心皮尔等人提前逃走,迪玛利奥启动了几个事前留在这里的“分身”,然后集结沉睡在这个空间的所有改良型异人,开始广范围撒网搜寻。 在锁定大致区域后,分身们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便发现了皮尔一行人的踪迹。 迪玛利奥不认为那些分身能够将对方全部消灭,毕竟那支队伍中还是存在几个实力勉强够看的,所以迪玛利奥在来到毒瘴峡谷的第一时间,便下达命令让分身以及异人发动袭击,同时自己全速赶往战场。 然而没成想半途中突然遇到一股试探的精神力,原本迪玛利奥以为对方是漏网之鱼,没怎么多想,反正时间来得及,准备追过去先将这条鱼处理掉。 结果没想到对方逃跑的速度不慢,而遗留下的魔力气息精粹而强大,明显不是什么小鱼小虾。 这有些出乎迪玛利奥的预料,当即改变了计划,准备跟着对方,看看他会逃往哪里。 说不定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漏网之鱼呢? 对方逃跑的方向,可能就是去向其他同伴求救的路上,如果能够一锅端掉,也省去了之后搜寻的一些麻烦。 然而随着前方那人再次提速,迪玛利奥已经察觉到些许不对了。 他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留力,不过自己已经差不多达到极速了。 他的魔法没有在速度方面的加成,之所以能够紧跟不堕,完全是凭借强悍的身体能力。 即便在所有神使中,抛开几位剑士,迪玛利奥算是身体开发程度最高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的魔法对剑士有着天然克制,甚至可以说是每一位剑士的噩梦。 然而想要命中那些身手矫健的剑士,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因而迪玛利奥刻意锻炼了自己的体魄,使得本就变态的能量体,无论是力量输送速度,还是魔力释放精度,全部达到了一种全新的高度。 毫不夸张的说,迪玛利奥现在的身手,已经比绝大多数剑圣更为敏捷,能够在他之上的,只有寥寥几个怪胎——例如纳乌拉,例如曾经折剑在他手下的欧尔迈。 然而现在他竟然只比前面的魔法师快那么一点点,偏偏迪玛利奥还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出了全力,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另一边的分身,已经按照原定时间,冲击了皮尔他们的营地,这么远的距离,迪玛利奥也无法掌握准确的情况,只能大致感觉进展还算顺利。 至于具体的战斗过程,还需等留在分身内的那一缕精神力回到本体才能知晓。 而前面这个速度奇快的土系魔法师,根本不像是皮尔那支队伍中的人。 那边的营地主要以剑士为主,魔法师的数量还不到二十,其中大魔导师更是只有可怜的一半。 讨伐队的情报,迪玛利奥或多或少还是知晓一些的,能够让自己全力才能勉强跟上的土系魔法师。 放眼整个讨伐队,不会超过两人。 一个是曾经令他们头痛无比、死后欢呼雀跃的已故魔法大师安东尼的首席弟子,霍弗。 另一个,则是来自拜迪第四区、同时兼任拜迪队长的奥拉海姆。 对于前者,神使们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霍弗身为库曼魔法协会副会长,平日除了言传身教以外,每年都会因为魔族或者异人问题亲自出手,加上神使本就对安东尼及其相关人物非常重视,因而比较了结霍弗的实力与战斗方式。 至于后者,虽然这位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区长人气很高,但“不灭信仰”反倒没有掌握太多关于他实力的情报。 外界流传的多是这位区长出色的行政能力,以及对待敌人毫不留情的铁血手腕,至于那几次仇家登门结果被反杀,流出的情报少的可怜,以至于他们至今都不清楚奥拉海姆的真实水平,是否与钻石榜上的匹配,有没有藏拙或者夸大的成分。 不过从各方面的蛛丝马迹来看,奥拉海姆无疑是位实力强劲的土系大魔导师,否则拜迪方面也不可能将拥有刘传宏与狄丽希亚的队伍交给他指挥。 要想指使这两人,以及其他来自各地的高手,光靠从前的名望以及行政手段是不够的,自身一定要具备足以服众的实力。 只是迪玛利奥或许想不到,关于如何指使那两位的问题,奥拉海姆哪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至今仍然头痛不已。 “所以除了‘龙骑士’,这里还有另一支队伍?”迪玛利奥脑海中很快浮现出拜迪与库曼双方的人员名单,“不灭信仰”搜集的情报肯定不全,但与实际情况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如果真是这样,让两方汇合起来,会有些麻烦呢……” 迪玛利奥眼前闪过一个个名字,瞬间有些纠结。 皮尔那边已经交手一段时间了,他现在也无法掌握具体情况,但是能够肯定,如果继续拖下去,那点人手肯定是不够的,等皮尔成功突围,之后提高了警惕,再想找到他们就不容易了。 可如果现在折返,前面那人肯定会有所察觉,就此继续逃跑倒还好,就怕他反跟过来,要是发现这里还有其他队伍,并且成功会和,就会产生不小的麻烦。 迪玛利奥判断,至少目前为止,两边应该尚未知晓还有另一支队伍的也在这里。 所以迪玛利奥当机立断—— 放弃今夜的围剿计划,转攻这支意料之外的队伍。 皮尔那边已经有所察觉,现在过去也未必来得及,而这个偶然碰到的魔法师,肯定来不及将信息传递回去,只要能够找到他们的营地,就一定可以打个措手不及! 正文 第六四二章 打不过怎么办 全速奔跑的同时,奥拉海姆一直在密切关注身后的动静。 就在他以为双方会保持一种缓慢缩减的相对速度,直至回到营地时,后方的那道气息不知为何忽然加快了速度。 奥拉海姆心中瞬间一紧,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很明显,他已经不准备继续这场看似还要持续很久的追逐游戏了! 短暂的纠结过后,奥拉海姆保持了理智,认为现在与对方硬碰硬不会有任何好处,所以干脆利落的将保留的两成力量全部发挥出来。 第三条土龙拔地而起,却不是辅助其他路两条开辟加速,而是跟在奥拉海姆身后,没经过一段距离,就会将原有的地形破坏。 有时候是多一个大坑,有时候是多一条极深的沟壑。 总之,既然对方不是通过飞行追赶自己,那这些看似无用功的障碍,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起到效果。 每一次几微妙的累积,都会给他提升不小的逃命机会。 然而令奥拉海姆意外的是,在自己提到全速以后,双方之间的距离竟然有了拉开的趋势。 奥拉海姆的第一反应,怀疑对方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或者自己前进方向上存在某些险恶的陷阱。 不过在离开营地的过程中,奥拉海姆就已经将周围的地形全部牢记于心,来时他可从未发现任何结界或者魔法阵的迹象。 因而只有最后一种可能。 “难道……这就是他的全速?” 奥拉海姆有些难以置信,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随即又有些释然。 就算神使有着强大到恐怖的个体作战能力,但通常只是在某一方面令人望尘莫及,而跟在身后的这位,很明显不具备速度方面的优势。 或许在寻常魔法师与剑士中,这位神使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堪称恐怖的境地,然而奥拉海姆可是专精于土系的大魔导师,在同属性的魔法师中都属于佼佼者。 只要战场在陆地,他的速度甚至不会逊色于许多专精敏捷的风系大魔导师,对方追不上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不过一直以来对神使过于重视,使得奥拉海姆潜意识中认为神使都是无所不能、方方面面皆出彩的怪物。 然而这首次算不上直接接触的交锋,竟然是他隐隐占据了优势。 这自然给奥拉海姆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不过自信的同时,他也十分清楚,既然对方在速度上逊于自己,那他肯定拥有超乎寻常的战斗方式,如果想要正面交手,一定需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跨过一片与周围无异的林地后,奥拉海姆总算找到了一处自己曾经做过极好的标识。 这就证明,他离营地已经不远了! 奥拉海姆当即不再压制自身的气息,汹涌的魔力迅速铺散开来。 在后面追到快要郁闷的迪玛利奥,见对方突然停下来,顿时心中一喜,即便知道事出无常必有妖,这附近很有可能存在对方设下的陷阱或者伏兵,也完全不在乎,就这么笔直冲向那个带他溜了近一个祈时的男人。 电光石火间,迪玛利奥已经看清了转过身来的男人样貌,通过他身上穿着颇具拜迪风格的长袍,迅速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奥拉海姆!” 迪玛利奥狞笑一声,脸上带着逮到猎物的喜悦,双手握爪,在空中轻轻一挥,远比周围瘴气更加浓稠的绿色毒雾,在夜幕下悄无声息的扑向对面。 奥拉海姆感觉精神力一瞬间受到了麻痹,接着整个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原本已经吟唱好的两个魔法,恍惚间就有紊乱消失的迹象。 “这是什么能力?!” 奥拉海姆心中万分惊疑,立刻咬破舌尖,通过疼痛令意识清醒过来,这才稳定住手中的两个光阵。 只不过延伸出去的精神力仿佛受到了某种侵蚀,让他能够探查的半径缩减了许多。 与此同时,通过迟钝的精神力反馈,奥拉海姆察觉到一种朦朦胧胧的凝滞感袭来,虽然周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通过多年的战斗经验累积,奥拉海姆还是第一时间反应到,对方释放了某种气态攻击。 而这种气态攻击,具体杀伤力暂且不明,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能够对精神力产生不小的影响。 奥拉海姆此前可从未听说过哪种魔法能够直接针对精神力,就算是精神系或者幻术系的大魔导师,归根结底,也只能影响个人的思维与意识,对于精神力同样无法干涉。 然而现在对方就展现出了这种闻所未闻的实力,联想到神使的身份,奥拉海姆就又觉得好像也在常理之中。 “狂沙之蟒!” “地陨!” 奥拉海姆在心中默默吟唱,为两个魔法阵点上最后一笔。 霎时间林地中飞沙走石,呼啸铺卷的沙暴很快凝结成一条近百米长的恐怖巨蟒。 与此同时,以奥拉海姆为中心,方圆数百米内的地面,快速震颤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缝,继而演变成令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抖的猛烈震动,排山倒海般向周围扩散开来。 两道魔法,一个专门用于对抗对方刚刚释放的攻击,另一个则是广范围无差别打击。 别看地陨声势浩大,在同级别广域魔法攻击中也算是杀伤力极高的层级,但肯定对这些神使来说,不过是挠痒痒般的攻击,奥拉海姆本来也没奢望能够让对方受伤,只是想通过这个魔法,先试试对方的深浅。 沙暴凝成的巨蟒撕裂本就岌岌可危的树林,一头扑进那团能够腐蚀精神力的毒雾中。 奥拉海姆惊悚的发现,自己与巨蟒之间的联系,那一道精纯魔力构成的锁链,竟然在以极快速度消逝。 而沙蟒在吞噬雾气的同时,硕大的身体竟然也在以极为惊人的速度缩减,就像是一头扎进了汹涌的江河中,不断被水流蚕食身体。 很快奥拉海姆便彻底失去了与巨蟒之间的联系,不过好在那团毒雾也在消耗巨蟒的过程中,不断坍塌收缩,的精神力探查中。 奥拉海姆登时感到神清气爽,不过还没来得及稍作喘息,后背就陡然划过一道寒流。 奥拉海姆右手向上一拉,身后顿时有十数道附着魔力的泥泞之墙拔地而起,同时他的左手也朝半空虚划一下,巨蟒消散后纷扬洒落的粉末瞬间凝成一支长枪。 奥拉海姆没有转身,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所以只是凭借本能判断,朝着右后方猛然掷出那支长枪。 然而这一系列神速的应对,并没有带给奥拉海姆安心的感觉,反而在长枪脱手的一瞬间,奥拉海姆整个后背都激出一层冷汗。 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的根源,却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判断。 奥拉海姆仍旧没有转头,在地陨仍然维持的情况下,猛然踏上一层泥石波浪,同时背后聚集而成两双沙翼,如同海燕一般暴射而出。 奥拉海姆并未听到那十几层泥泞之墙被打破的声音,也没听到长枪折断的脆鸣,就仿佛这一系列举动不过是他在自己吓唬自己。 然而奥拉海姆额头渐渐也浸出一层冷汗,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死神扼住了喉咙,随时会被那支镰刀收割生命。 奥拉海姆深吸一口气,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让他反而进入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宁静世界。 周围的景象仿佛一瞬间变慢,他甚至能够看到自己指尖与身体周围散发出的魔力光辉,那些最纯粹、最微不可查的土元素,此刻正像是井然有序的工坊工人,恪尽职守、有条不紊的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 可惜奥拉海姆来不及多体会一下这种微妙感觉,背后一股令人心悸的狂风,让他毫不犹豫朝地下钻去。 事实上对于土系魔法师来说,地下作战就好像水系魔法师在水中是绝对的帝王一样,只不过这种方式实在是有些难看,而能够达到一定层级的魔法师,都是比较好面子的,轻易不会选择钻进地下这种有损形象的手段。 尤其对于一些有着洁癖的魔法师来说,让自己宝贵的法袍沾染上泥土,实在是无法容忍的灾难。 不过此刻奥拉海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比起区区区长的尊严,明显是自己的小命更加值钱。 稍稍回溯半分钟。 在奥拉海姆反击的同时,迪玛利奥身形已经从原地消失。 他在如浪潮般波动的地面上如履平地,他的脚下好像附着了一层油状物,每走过一段路程,身后都会留下一排冒着诡异气泡的脚印。 通过麻痹精神力,迪玛利奥如预想那般顺利来到奥拉海姆身后。 “嗯?” 就在迪玛利奥探出手,以为又要无聊的结束战斗时,奥拉海姆像是有所警觉一般,全身魔力激荡,短短几米的间隔,突然冒出许多看上去坚硬无比的泥盾。 “这才有点意思。” 迪玛利奥脸上挂着愉悦的神情,胸前绿光一闪而过,那些泥盾便无声无息融化坍塌。 那支疾驰而来的长枪,在半空中像是撞上一面无形的墙,自枪尖起一寸一寸消失,同样无声无息消散在空中。 迪玛利奥轻轻抬了下手,便有一条绿色的雾状蟒蛇游曳而出,看上去竟与奥拉海姆之前释放的沙蟒有些相像。 是迪玛利奥的恶趣味,刻意为之。 然而在剧毒蟒蛇即将接触奥拉海姆后背的瞬间,后者突然莫名加快了一步。 仅仅就是这一步,使得毒蟒扑了个空,而奥拉海姆本人则成功遁入地下。 看着地面那个洞口,迪玛利奥脸上的嬉笑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疑与凝重。 当然,奥拉海姆自然不知道迪玛利奥在想什么,钻入地下后,他就有种回家的感觉,内心也安定了许多。 然而没过两秒,他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嗡嗡”声。 “嗯?” 已经深入地下几十米深的奥拉海姆,心中再次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没有任何犹豫,再次下潜了十几米。 头顶那种低沉的嗡声逐渐远离,奥拉海姆这次不敢再抱着侥幸心理,干脆开始横向移动,宛如一条灵活的蚯蚓,在富含石粒与沙块的泥土中快锁穿梭。 “游”出大概一两千米后,奥拉海姆小心翼翼外放精神力,确认上方没有什么异常,才径直向上爬去。 “咚”的一声,奥拉海姆跳出地面的同时,迅速警戒四周。 就在先前位置的方向上,大约几百米外的林地中,莫名亮起幽幽的绿光。 奥拉海姆正疑惑这光亮的来源,不经意间眺望到更远处的地面,心脏登时就是猛地一跳。 差不多在他钻入地下的位置附近,原本平整的地面,已经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虽然范围没有地陨那么广,但远远看去至少也有几百米直径,整片树林都已消失不见。 而那些绿光,像是嗅到了猎物气息的猎犬,突然朝着这边涌来。 看到地面泛起带着诡异光泽的浓稠液体,奥拉海姆猛然联想到迟小厉提过的另一位暂且身份不明的神使,拥有能够腐蚀顶级秘剑的能力。 眼下这幅场景,再结合之前几个精神力的异常,奥拉海姆差不多能够确定,这个尾随自己的神使,就是迟小厉曾经提到的那位! “所以他的能力不仅能够腐蚀实体,甚至连精神力都能侵蚀……” 奥拉海姆冷静的分析,迅速回忆之前短暂的交手过程,想要通过对方的战斗方法,找到可以针对的弱点。 毒雾疾驰的过程中,触碰到的所有东西,无论树木、泥沙或者碎石,全部如同被高温炙烤过一般迅速融化,整体色泽也变成那种诡异的绿色。 奥拉海姆向后倒退,躲避飞速涌来的毒雾的同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猛然点了点头。 “嗯……果然没有什么办法呢。” “哦?看来你对自己还是有比较清楚的认知嘛。” 奥拉海姆转过头,却见一个脸上挂着轻浮笑容的男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奥拉海姆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我一个人打不过你……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我们人多。” 说完,奥拉海姆迅速将双手举到嘴边,握成喇叭状,朝着半空大喊:“救命啊——” 正文 第六四三章 角斗场 迪玛利奥神色一滞,一瞬间甚至我有些怀疑,眼前这人是假的奥拉海姆。 那个“不灭信仰”情报中无比强势的硬汉、呼风唤雨敕令诸侯的堂堂第四区区长,怎么会是个还没受伤就不顾形象开始大声呼救的软蛋? 可无论是样貌特征,还是魔法气息,都与情报吻合,而讨伐队中似乎也没有类似第三神使那种能够制造分身的魔法师。 所以眼前的男人应该确实是奥拉海姆本人无疑。 没想到对方比想象中更加……没种,迪玛利奥感觉有些好笑,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奥拉海姆一边呼喊一边快速的退进林间,明显是要朝着更南方逃去,也不出手阻拦。 奥拉海姆能够呼救的对象,肯定只有不知躲在何处的拜迪一干成员。 其中,值得迪马里奥引起重视的不过两人而已,除了刘传宏与狄丽希亚之外,迪马里奥还真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当然,在遇到奥拉海姆之前,他也算半个,只不过这种顾忌在真正交手以后,便彻底消失。 而对于刘传宏与狄丽希亚两人,重视程度也不过是相对而言。 无论是两人的战斗方式,还是能力特点,迪马里奥早就通过图依获得了详细的情报,没有发现任何值得重视的地方。 不过若是两人合力,或许也能够对他造成一定的困扰,不过依旧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除此之外,迪马里奥确实有在认真提防一个人—— 那个疑似钻石榜第一的剑士。 虽说两人之前在菲尔利普山脚下有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最终结果算是他迪马里奥小胜一筹。 毕竟将一位至圣实力剑士的秘剑毁坏,就迪玛利奥而言,修整几个月的伤实在算不了什么。 至于那名剑士究竟是不是欧尔迈,在眼下已经无关轻重,姑且先将他当成欧尔迈来对待。 在失去爱剑之后,对方加入讨伐队的可能性很低,虽然至圣的实力仍然保留,但有没有惯用剑,尤其是材质最顶级的秘剑,对于一位剑士来说,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当然,纳乌拉这种千年一遇的怪胎除外。 或许对他来说,一把品质上乘的秘剑,反而会拉低自己的剑术水平。 而“不灭信仰”事前通过各种手段搜集的情报中,也没有疑似欧尔迈加入的消息。 即便如此,迪玛利奥也不能排除对方偷偷潜伏进队伍的可能。 虽然比起其他几位同僚,迪玛利奥算是“冲动派”一员,但却不代表他连最基本的警惕都没有。 事实上,所有神使关于战斗方面的自信,一部分是源于自己的硬实力,另一部分,却是因为强悍无匹的情报收集能力。 在情报方面,神使已经在大陆各地埋下了不知多少年的伏线,远非利亚信部或者库曼侦查司能够比拟的,双方之间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而这次可谓空间绝后的多国联合行动,使得利亚库曼拜迪三大国家同仇敌忾,情报组织首次以合作而非敌对的关系相处,所能发挥出的力量自然也远超从前,这才勉强与神使手中那些蛛网般遍布各地的谍子抗衡。 迪玛利奥很快便做好决定,如果等会出现的援兵只有刘传宏与狄丽希亚,那就不用太过在意,只要将他们全部杀掉即可。 可如果欧尔迈出现,就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定夺。 虽然迪玛利奥不相信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方能够找到第二把趁手武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让他找到一把合适的替代品,迪玛利奥可能就得考虑暂时撤退。 不是说他忌惮欧尔迈,而是在面对一个实力不输自己太多的对手的同时,如果对方身边还有几个能够对自己造成不小麻烦的帮手,战局就会变得极为不利。 到时候迪玛利奥就得做出选择,是就此回头,去找皮尔那支队伍的麻烦,还是干脆寻求维奥尼亚的帮助,再找一个人来,将两支队伍一网打尽。 当然,无论哪种情况,都要尽可能避免两个队伍成功汇合,这样就算多来一位神使,想要斩尽杀绝,恐怕也得费不少功夫。 做完决定,迪玛利奥便任由奥拉海姆逃跑,自己则在后面紧紧跟着。 当然,迪玛利奥是不会承认自己追不上对方的。 就像刚刚,他完全有机会在奥拉海姆从地下钻出的一刹那发动袭击,就算不能直接夺走奥拉海姆的性命,至少也能重伤对方。 不过想到就这么杀掉他,可能会失去找到拜迪队伍的线索,所以迪玛利奥才选择“放”奥拉海姆一条生路。 没过多久,奥拉海姆的精神力便捕捉到一丝隐藏极深的魔力气息,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看来已经进入他们营地的范围了。” 迪玛利奥毫不在意的打量了几眼,确定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被动防御结界,便失去兴趣,抬手一挥,林地中的雾气立刻浓郁也许多。 那些本该出现应激反应的结界,接触毒雾的瞬间便失去了效果。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迪玛利奥便不着急了,刻意放慢步伐,很快便又发现四个躲藏在能够遮掩气息的结界内、疑似岗哨卫兵的剑士。 从气息中判断,四人中有两个剑圣,在同级中勉强能够算个中游,至于剩下两个,不过是剑神的水准,迪玛利奥只稍微观察了半秒,便彻底失去兴趣。 “所有人警戒——敌袭!最高等级应敌策略!神使来了!” 奥拉海姆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周围的树林突然响起了不小的动静,接着便有数道阴影,藉着夜幕的隐蔽,以极快速度朝这边射来。 迪玛利奥只是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数十支精钢长箭便在空中化为了绿锈一般的粉末。 在迪玛利奥踏入第二层防御网的瞬间,立刻又有数十道来自四面八方的魔法攻击同时袭来。 不过这些攻击还没等接近身边,就以不同的诡异姿态消散无踪,没留下半点痕迹。 “能不能来点稍微能够提提神的节目啊?” 迪玛利奥颇感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周围的树林突然陷入沉静,呼啸的风声、窸窣的树叶声,全部消失不见。 四道鬼魅般的影子从视野死角悄无声息摸进,来到迪玛利奥身后五米远处,同时暴起,月牙般皎洁的光芒划过半空,以最能够置人于死地的角度分别砍向男人脖颈与后心。 “还不够啊。” 迪玛利奥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而那些落在身上的长剑,在接触他身体的刹那,便如同扔进硫酸池中腐蚀的锈铁,从接触点起快速腐蚀断裂。 而这种腐蚀并未因为剑身崩碎而停止,四位剑士惊恐的发现,那些墨绿色的锈痕竟然顺着剑柄蔓延至他们虎口,继而整条手臂都像是爬满青苔,很快便失去知觉。 “有毒!” 一位剑士脱口而出,眼中瞬间闪过一抹狠戾,抽出别于腰间的副剑,对准眼看就要抵达肩部的侵蚀点狠狠劈下。 血肉与骨头分离,齐根断的伤口瞬间喷涌出大量鲜血,自断其臂的剑士早已疼的满头大汗,却咬牙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至于其他三位剑士,运气与实力明显都更差一些,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绿苔的侵蚀已经到了胸口,再想断臂已经无济于事。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纷纷拔出自己的副剑,在身体彻底失去知觉以前,爆发出平生最为强盛的剑气,飞蛾扑火一般冲向迪玛利奥。 “判断准确,勇气可嘉。” 迪玛利奥惺惺作态的鼓了鼓掌,一指点在一位剑士眉心,一掌划过半空,将另外两人腰斩,同时又不忘感慨道:“要是我手下那些蠢货异人,也能达到这种程度,拥有如此明确而迅速的决断力,我也能省不少心呢。” 未等三具尸体落地,迪玛利奥转头看向唯一还活着的剑士,笑道:“要不你干脆自己了结?也好给我省点时间。” 断臂剑士脸上噙起一抹冷笑,举起长剑,果决而坚定的冲了过来。 “哦?” 迪玛利奥眉头一挑,在剑士逼近三米距离之前,隔空轻轻一点,对方持剑的那只左手,握于掌心中的小指便齐根断裂。 迪玛利奥也不去管那具已经断绝气息的尸体,伸手虚探一下,将他手中失去支撑而掉落的那个不起眼的东西举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哟……从未见过的卷轴类型,看样子倒是像专门用来暗杀或者同归于尽的秘密武器……魔力元素封闭的这么好,八成应该是那个迟小厉做的。” 迪玛利奥将小球在手心把玩了一阵,指尖微微用力,整个小球便迅速干瘪下去,一股淡淡的黑气飘向空中,没有任何爆炸或者能量溢出。 周围很快又出现十多道身影。 迪玛利奥笑道:“奥拉海姆、刘传宏、狄丽希亚——我只要你们三个,其他人都没什么兴趣。当然,如果欧尔迈也在这里,就赶快现身吧,老是派这些小鱼小虾,杀起来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致。” 迪玛利奥脸上的笑容忽然冷淡下去。 不是因为没人回应,也不是因为这十几个炮灰不知死活的向自己发起进攻。 而是迪玛利奥察觉到一丝极为特殊的魔力波动。 迪玛利奥微微拧起眉头,冷眼看着冲向自己的十几道影子,眼眸中第一次涌现出杀意的怒火。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世界突然静止,周围的景物如同水晶玻璃般支离破碎。 再睁开眼时,附近的景物已然全变。 迪玛利奥突然捂住额头,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实力的幻术魔法师,失策、实在是失策啊……” 顿了顿,迪玛利奥收敛笑容,手臂遮掩下的额头,隐隐浮现出几条青筋。 “是那个族人都被杀光的精灵王子的杰作?不不,就算他这些年实力突飞猛进,也做不到如此天衣无缝的程度……其中应该也有迟小厉的手笔吧?能够将幻境做到连我都分辨不出来,肯定跟空间魔法有关……” 三道人影,仿佛从一开始便站在迪玛利奥对面,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迪玛利奥扫过三人面庞,扯扯嘴角道:“就你们三个?欧尔迈不在?” 结果没有一个人理他。 刘传宏看向奥拉海姆,笑道:“你这份礼物也太让人‘惊喜’了吧。” 奥拉海姆耸耸肩,有些无奈道:“真的是偶然碰到,总不能不接吧?什么能力,两位应该都大体清楚了吧?” 狄丽希亚一脸冷淡,回想刚刚幻术中的情景,点头道:“就是那个能够腐蚀别人秘剑的神使吧?看上去应该不止这点本事。” “连精神力都能够影响,两位小心点。” 奥拉海姆将自己交手过程中注意到的一些细节,全部说与两人。 迪玛利奥轻轻跺了两脚,三人目光便齐刷刷聚集过来。 他笑道:“我好歹也是位神使,被你们拿这种幻术戏耍也就罢了,现在还当着我的面闲聊,是不是也太不给面子了?” 狄丽希亚冷哼一声,反问道:“死人还需要什么面子?” 迪玛利奥笑容更盛了、,连连点头道:“好、非常好……看不出你个小矮个嘴上还挺毒的,既然这么想死,一会儿我会考虑让你多活点时间,好品位一下咱们渊域特产的酷刑滋味如何。”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刘传宏双拳夹于身侧,重心微微下沉。 狄丽希亚长袍无风自动,眼眸深处,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奥拉海姆默不作声的后退一步,摊摊手道:“两位,接下来交给你们没问题吧?我这两天没睡,也该回去补个觉了——” 话音未落。 地面开始颤动,整片林地突然拔高数十米,形成一个仿佛小山丘般的圆形平台,将方圆千米范围划为四人决死的竞技场。 率先动手的,竟是嘴上喊着要撤退的奥拉海姆。 迪玛利奥冷笑一声,右手握爪,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绿意,抓向已然欺近身后的奥拉海姆。 与此同时,一股汹涌的拳意,以及一道微不可查的红光,分别从左右两侧奔袭而来—— 正文 第六四四章 血肉傀儡 “刘传宏,生卒年不详,年龄应在九十到九十二岁之间,来自卧龙之地的气功师,能量性质与魔力和剑气皆有一定差异,至今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超出十级水准……” “狄丽希亚,生卒年不详,实际年龄远比外贸表现出的特征大许多,大陆本土人士,掌握创想系血液类魔法,拥有高强的近战格斗技巧,以及种类繁多的远程攻击手段……” 迪玛利奥在心里默默回忆着“不灭信仰”搜集的关于两人的情报,加上图依的口述,不断修正对于两人实力的判定。 “似乎和两个月前没什么变化……” 拳风扑面,迪玛利奥立即放弃针对奥拉海姆的攻势,脚下虚踩一步,身体陡然绷直,不躲不闪一拳递出。 刘传宏隔空打出的拳印,像是充满气体的球撞在一根钢针上,霎时间爆裂扩散开来,汹涌的拳意直接将周围数十米范围的枯树挤成粉末。 “看来也就这样子嘛。” 迪玛利奥收回拳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指关节,肩膀未动,脖子忽然歪向一旁,差之毫厘的躲掉侧方那条鬼魅般射来的红线。 然而未等红线彻底穿过,手指粗的“线管”便突然之间炸裂开来。 从中延伸出无数更加微小细散的红线,宛如发丝般柔顺,却在夜幕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眨眼间便绷得笔直,好似在迪玛利奥头顶长出一颗红色仙人掌,就这么当头落下。 迪玛利奥稍稍后仰,却并非为了躲闪针芒般的红线。 他轻呼一口气,猛然用额头迎向从天而降的细针,只听一阵类似沸腾的“嘶啦”气泡声,那些闪着妖艳红光的细线快速转为黑色,接着便像是干枯萎靡的头发,很快软成一团。 然而攻势尚未停歇。 “——空间裂断!” 将身影隐藏在沙暴中,奥拉海姆吟唱完最后一段,终于显现出真身。 这座高出地面数百米的巨大平台,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无数流沙碎石一反常理,竟然纷纷飘到空中,以令人无法目视的速度毫无规律的流动起来。 整个世界像是被沙土之刃分割成无数段,置身其中,仿佛连重力都受到了影响,只感觉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变成了大地。 这种能够颠天倒地的威力,已经超出了十级魔法的范畴。 正因为有过短暂交手,所以奥拉海姆十分清楚,寻常的十级魔法,别说重伤迪玛利奥,恐怕都不能引起对方的重视。 刘传宏与狄丽希亚的攻击,不过是试探与转移注意,真正起到一锤定音效果的,反而是此前一直藏拙、此刻才露出獠牙的奥拉海姆! 之所以将战斗空间与地面隔离,也是因为这道禁咒对于地貌的影响实在太大,如果不采取一定的保护措施,即便营地其他成员已经撤离到十数公里外,也很有可能会受到波及。 刘传宏与狄丽希亚心有默契的快速后撤,站在魔法范围的边缘,全神贯注盯紧中心的情况。 没过两秒,两人眉头同时挑了一下。 “啧啧……光听你这名字,我还以为是迟小厉的空间魔法呢,结果白高兴一场。” 呼啸肆虐的沙暴领域突然出现一个缺口,一个两米见方的淡绿色气团慢慢悠悠脱离出来。 迪玛利奥双手背身,神情淡然的站在气态球中,衣角纹丝不动,仿佛球内完全不受周围呼啸肆虐的沙暴影响。 “就算要用禁咒对付我,最起码也得选一个单体攻击魔法,兴许还能起到那么一丢丢效果。像这种广域的无差别攻击,你是在瞧不起谁呢?”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迪玛利奥双手突然高举,接着翻转掌心向下,从容优雅的转了个身,如同舞蹈演员一般慢慢落下手臂。 迪玛利奥胸前顿时亮起一座精致而又小巧的魔法阵,看上去不过手掌般大小。 然而随着他的双手缓缓压下,数千米范围的平台上空,骤然涌现出遮云闭月的淡绿色雾气,似有千钧之重,竟然将肆虐的沙暴硬生生压向地面。 奥拉海姆瞳孔骤缩,身为施术者,他对于战场的把握最深,所以比刘传宏与狄丽希亚更早知道—— 那些绿雾并没有实体,却在不断蚕食自己的魔法! 更确切来说,是在消弭腐化禁咒中充沛的土元素。 作为根本的元素被消耗殆尽,即使魔法等级再高、声势再大,也会像是抽空了水的木桶,不得不偃旗息鼓。 “比那个图依更棘手。”刘传宏神情肃穆。 狄丽希亚悬浮于空中,紧紧盯着迪玛利奥的一举一动,精神力也如丝线一般层层缠绕,想要试着摸清溢散在周围的魔力气息特点。 “土豆的魔法已经失效了,接下来换我。” 奥拉海姆果断折返,只是在归来途中,不忘留下两个小魔法,掀飞的土壤中瞬间长出两双巨手,将迪玛利奥狠狠攥进手心。 迪玛利奥甚至没有任何动作,泥沙巨手还未等握紧,便自我崩碎开来。 至于那几十支从下方射来的沙箭,还未等触碰到迪玛利奥十米范围,便自动消散。 奥拉海姆当然不指望这点雕虫小技能伤到对方。 待尘埃落定之际,一道矫健的身影已然出现在迪玛利奥面前,盘虬的肌肉,弓紧的后背,无一不充满着力量的美感,让人很难想象这种爆发力竟然会出现在一位年过九旬的老者身上。 迪玛利奥眉头一挑,略微感到意外。 他确实没想到,对方在见识了自己的能力后,竟然还敢选择近身的方式进攻。 在迪玛利奥的预想中,这三人里,狄丽希亚的魔法可能稍微有点棘手,不过另外两人根本不足为惧,尤其身为拳法大师的刘传宏,虽然也有一定的远程攻击手段,但最擅长的终归还是近身缠斗。 因而对于绝大多数魔法师来说,气功师是比剑士更为克制他们的存在,因为剑士好歹也需要保持一定距离,才能将剑术威力发挥至极限。 然而这些气功师却只求拳拳到肉、伤筋挫骨,承受任何一拳一脚,都会让身体受到极为恐怖的伤害。 如果说剑士追求的是极致破坏力,那气功师磨砺的,便是专门破话人体组织的杀人术。 只不过迪玛利奥是个例外。 身为魔法师,迪玛利奥反而更喜欢与敌人近身缠斗,其中原因,便是他所掌握的恐怖腐蚀魔法。 如果敌人像奥拉海姆之前那样,总喜欢躲来躲去,并且拥有超出规格的移动速度,迪玛利奥反而会有些头痛,因为即便是范围性魔法,都很难将对方捕捉到。 迪玛利奥相信,对面三人都不是白痴,哪怕通过之前的幻术魔法,对于自己的能力应该也有了一定了解,本该避免近距离作战的风险才对。 然而现在那个老头竟然反其道行之,看上去像是送死一般冲过来,迪玛利奥当然不信对方真的脑子坏掉了。 如此反常的举动,必定有其深层原因。 然而迪玛利奥左思右想,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算了,反正很快就知道结果了。” 迪玛利奥深吸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对方敢近身,自己接着就是了。 狂暴的魔力开始在周围翻涌,迪玛利奥的身体表面迅速转为深绿色,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形青蛙。 奥拉海姆心下一紧,不由为老人捏了把汗。 他清楚地看到,迪玛利奥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肌肤,竟然开始往外散发出幽幽的淡绿色气体,与之前能够影响他精神力的毒气毫无二致。 除此之外,这种明显的身体变化,肯定不止有颜色与毒气而已,谁也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阴险的攻击在等待着老人。 迪玛利奥的身体变化,前后仅用了不一秒钟,然而老人却像是毫不在意,速度没有丝毫改变,拳风转瞬即至。 这一拳对准的是心脏……迪玛利奥迅速判断出老人的意图,那气势甚大的右拳不过是幌子,藏于袖中、蓄势待发的左拳,才是真正的杀招。 “所以是想拼着一条手臂,将我重伤吗……” 迪玛利奥电念间猜到老人的真实目的,多半是要以伤换伤。 如果换做其他魔法师,以从未见过的气功师为对手,很有可能会忽略掉对方极为特殊的气息流转,因而无法察觉对方真正意图。 只可惜迪玛利奥的身体就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对于一切气息流动,无论什么种族什么性质,都能细查入微,像这种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他的感知。 虽然迪玛利奥也有些想知道,刘传宏藏匿的那一拳究竟有多大威力,但为了避免可能性为微乎其微的意外发生,他还是果断放弃了将计就计,跟对面硬换一拳的打算。 之间迪玛利奥身形突然恍惚起来,整个人仿佛化为气态,只保留着大致轮廓,体型很快拉至五米宽,像是一张人形长袍,朝着老人飞扑过去。 “小心!” 奥拉海姆大声提醒,同时双手食指并拢,中指弯曲,魔法光芒亮起的同时,一条土龙拔地而起,凶猛撞向那张“长袍”,企图为刘传宏整齐后撤的时间。 然而迪玛利奥像是就在等候这一刻,身形更加虚无缥缈,任由土龙将整个身体吞噬。 奥拉海姆瞬间警觉,灵性直觉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他的真正目标……是我! 恐惧与惊慌一瞬间爬上奥拉海姆面庞,然而刚刚释放完魔法的他,根本来不及吟唱新魔法,面前便突然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 “大惊喜~” 迪玛利奥带着一如既往的搞怪笑容,冲奥拉海姆招招手,在他刚刚吟唱的瞬间,虚幻的手掌向前一探,轻描淡写拍进他的身体。 温热的触感传来,迪玛利奥百分百确定,对方已经没救了。 通过自己身体直接接触,又是在如此贴近心脏部位的情况下,不可能有任何生物能够活下来——当然,并不包含机械族那种没有心脏这种明确要害的奇葩。 不过对付机械族,迪玛利奥可以用更加简单粗暴的手段,直接腐蚀它们的机体,到时候就算无法掌握确切的要害位置,只要将所有零件全部毁掉,不怕机械族不死。 稍微开了个小差,迪玛利奥缓缓收回虚化的手掌。 “嗯?” 看到手背上沾染的一滴血迹,迪玛利奥微微拧紧眉头,下意识抬头看向那具此刻应该已经变冷的尸体。 奥拉海姆脸上仍旧遗留着死前的绝望,皮肤如同老人一般仍在不断枯萎褶皱,胸前衣服早已碳化粉碎,露出漆黑的胸膛,而这种死亡的颜色已经蔓延至全身,即将到达头顶。 明显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然而不知为何,迪玛利奥心中却涌现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嗤—— 一声怪响,迪玛利奥低下头,却只看到一条整齐的切口。 脱离本体的右手,已经从气化状态恢复,就跌落在前方不远处。 与此同时,手腕断口处突然涌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细丝,仿佛一条条鲜活的虫子,沿着手臂迅速向上攀爬。 “大惊喜~” 这时候,本该已经死掉的奥拉海姆,突然抬起脑袋,冲迪玛利奥微微一笑,接着便从中间粉碎裂开,半空中只留下一些鲜红的细沙。 迪玛利奥目光一凝,扭头看向另一边。 空无一物的林地中,地面突然隆起,翻涌的泥沙很快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继而出现五官、衣服等诸多细节。 直到此刻,迪玛利奥才明白自己上当受骗。 那个“奥拉海姆”根本就是个假的! 迪玛利奥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原来那个让自己轻视的区长,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济,他竟是猜到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提前制造了一个以假乱真的分身! 当然,如果单纯只是一个泥土傀儡,迪玛利奥接触的瞬间就能察觉,这一手的高明之处便在于那个泥土分身中,还掺杂了一些“杂质”,使得傀儡具有与活人无异的血肉之躯! 而那滴仿佛不经意溅落在手上的血液,才是这一切算计的真正目的!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迪玛利奥耳边响起。 “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 正文 第六四五章 初交锋 迪玛利奥感觉体内原本充沛的魔力运转,一瞬间变得凝滞阻塞,就像奔腾汹涌的水流突然被大坝拦住,整个身体都开始僵硬无比。 是那个女人的魔法! 迪玛利奥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体出现的这些异常,一定跟沾染都手臂上的那一滴血有关! 然而还不等他展开应对,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道鬼魅般的低语 “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找死!” 迪玛利奥顿时被激起滔天的怒火,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还从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向他挑衅! 一瞬间,迪玛利奥开始实化的身体背后,陡然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渐渐分离出四肢五官,看上去隐隐就是一个翻版的迪玛利奥! “有古怪!” 奥拉海姆高声提醒道,身为土系大魔导师,在分身制作方面他也算的上一顶一的大家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直呆在第四区处理政务的奥拉海姆,与迟小厉两人,在讨伐队成立之前,应该没有任何交集。 其实不然。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早在几个月之前,奥拉海姆就曾与迟小厉有过一面之缘。 这次见面,并不是什么因缘际会的巧合,而是奥拉海姆主动登门拜访。 当时哈涅斯引起的风波刚过,第七区劫后修补,正在抓紧恢复正常秩序,奥拉海姆偶然得知哲也与那位最近声名鹊起的魔法师似乎有一点联系,便得空抽出一天时间,摒开身旁随从,独自前往第七区。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次秘密出行,并不是奥拉海姆想拉拢迟小厉,借此壮大自己旗下的实力。 如果对方能够被拉拢,哲也肯定早就下手了,至今协会钻石榜都没有发生变化,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让奥拉海姆感兴趣的是,从哲也零星传给自己的一些消息情报中,他惊奇的发现,这位掌握高超空间魔法的大魔导师,竟然同时还兼数十甚至上百种不同种类的魔法。 初闻这个消息,奥拉海姆下意识认为是天方夜谭,不过关于哲也的人品,他还是非常信任的,在所有区长中,哲也也是唯一一个各方面都让奥拉海姆佩服称赞的人。 所以对方不可能拿这种消息涮自己,也就是说如果迟小厉不是一个瞒天过海、手段高明之至的骗子,就是有令人震惊的真才实学。 而在这些关于迟小厉其他魔法的些微描述中,奥拉海姆发现对方似乎掌握着一种近乎完美的分身魔法。 要知道所有土系魔法师,在晋升五级之后,都能或多或少掌握一些制造傀儡的魔法,而一些高级别的傀儡魔法,甚至能够分出施术者本人的一道精神力,变成拥有一定战力与自主意识的“分身”。 不过就算是再高级的分身魔法,所使用的材料终归也只是就地取材的混合物,不会流血,做不了太细微的动作,溢散出的气息自然也无法与真人相比。 然而哲也传回的情报中,迟小厉似乎就完成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壮举。 思索再三,奥拉海姆还是决定拜会一下,不论消息真假,他都有理由去接触这样一位能够击败神使的大人物。 而真正与迟小厉见面,对方现场表演了一番“大变活人”后,奥拉海姆心中就不止最初听闻消息时那么震惊了,而是受到了颠覆认知般的冲击。 原本奥拉海姆还在纠结,该以何等程度的报酬,才能打动迟小厉,让他教与自己这个“独门绝技”。 却没想到迟小厉直接问了一句“你想学吗”,奥拉海姆下意识点头后,对方当即就毫无保留的将魔法阵构筑方法以及吟唱咒语全部讲了出来。 迟小厉还极为细心的将一些重点与精妙之处,单独罗列出来重点讲述,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后,迟小厉坦言这个魔法是源自一位神使之手,对方掌握的大地魔法,跟土系魔法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他也是经过一定改良才最终完成,虽然效果仍不及原魔法,但胜在释放难度更低,适用性更广。 在掌握这种高深的分身魔法的过程中,奥拉海姆越发体会到这个魔法的精妙与复杂,心底对于这位之前从未见过、甚至没什么名气的魔法师,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一方面他是佩服迟小厉的大方,像这种堪称秘技的魔法,其价值几乎是不可估量的,然而对方却没要任何回报,就这么直接传授给自己,这份胸怀就非常令人敬佩了。 另一方面,奥拉海姆更是惊叹于迟小厉对魔法的造诣之深,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要知道创造一种全新的魔法,本就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许多大魔导师穷究一生,都没能在留给后世的魔导书中记下拥有自己名字的魔法。 而迟小厉竟然能够通过观摩敌人的魔法,便能够大致掌握整个魔法的核心,并且以相近魔法加以改良完成复制与创新,其中的难度,只有奥拉海姆这等顶级大魔导师才有深刻体会。 而在进入讨伐队后,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完美分身魔法的奥拉海姆,在与狄丽希亚接触的过程中,不由想到一种合击魔法—— 如果狄丽希亚的血系魔法,能够附着在自己的分身魔法上,那这个魔法的最后一丝破绽也将被填补,如果不将分身彻底毁坏,恐怕没有人能看破真伪! 原本奥拉海姆还有一丝忐忑,因为狄丽希亚的脾气实在有些喜怒无常,让人很难摸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过随着接触时间增长,奥拉海姆发现这只暴龙在关于渊域与神使方面的问题上,态度十分明确,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所以他找了个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狄丽希亚听,后者只是犹豫了几秒,便点头答应下来,过程有些出乎意料的轻松。 只是没想到,两人在海兽岛上合作练习后不久,才过了几天功夫,便真正应用到了实战上,并且还获得了十分不俗的效果。 就算是身为神使的迪玛利奥,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分身的秘密,结果反而被狄丽希亚反戈一击,为后续的进攻埋下伏笔。 此刻奥拉海姆也没功夫为自己的算无遗策感到开心,因为狄丽希亚的攻击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然而迪玛利奥却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息。 那道模糊的影子明明还没有完全显现,就带给他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就像是之前在林中独自面对他时那种排山倒海般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在奥拉海姆的精神力中,那道趋于明显的影子,竟然与迪玛利奥本体毫无二致! “刚刚那个分身,看着有些眼熟呢……好像安琪拉那个吊车尾,就很喜欢这种小把戏。” 迪玛利奥说话的功夫,身后与那道逐渐凝实影子之间,竟然再次生出一道影子! 一袭红袍出现在迪玛利奥正前方。 迪玛利奥嘴角一扯,刚要开口,墨绿色的皮肤突然炸裂开来,像是被一双双无形的手生生撕裂,、露出下方指蛛网般闪烁着黯淡金光的血管。 “谁允许你说话了?” 狄丽希亚如同执掌生死的女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她四指并拢,食指指向下方,朝着已然露出全身肌肉组织的迪玛利奥轻轻虚划一下。 霎时间迪玛利奥全身的血管,如同决堤的河流一般爆裂开来,无数金色的血液散向空中。 与此同时,迪玛利奥身后两道影子也同时动了起来!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浑身散发出的绿气很快笼罩住周围空间,隐隐形成一道包围网。 狄丽希亚冷哼一声,指向对方的手指纹丝不动,另一只手从红袍下抽出,掌心涌现出一团红色血雾,不断翻涌滚动,很快便分化出一条条细如发丝的小蛇,游向逐渐逼近的毒气。 见狄丽希亚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奥拉海姆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还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很快,狄丽希亚忽然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那些游向四周的小蛇,竟然开始不规则运动起来,一下子像是失去了主将的乌合之众,慌乱的扎进毒气之中。 奥拉海姆瞬间猜到,这种不正常的表现,一定又是迪玛利奥使用了那种能够针对精神力的魔法! 而掌握血液魔法的狄丽希亚,对毒素本就拥有极高的抗性,因为说到底,任何一种毒素想要侵入人体,都要依靠遍布全身的血管运输。 而迪玛利奥的腐蚀魔法,虽然性质有所不同,但面对奥拉海姆、刘传宏他们这种拥有一定对抗手段的高手,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还是让毒素侵入身体,这也是之前迪玛利奥选择近身攻击奥拉海姆的原因。 所以狄丽希亚的能力说不上克制,至少对迪玛利奥的魔法并不太过畏惧,这也是她敢于出现在对方如此近范围内的资本。 然而面对能够影响干涉精神力的魔法,狄丽希亚就没有什么太好的抵抗手段了。 刚刚那一瞬间,狄丽希亚突然头痛欲裂,精神力一下子不受控制,根本无法对那些魔法小蛇进行有效指挥。 自己什么时候中了招? 是通过诱导他血液暴走的过程中被反戈一击,还是那两个分身搞的鬼? 距离抽空全身血液还需要十几秒钟的时间,狄丽希亚强行凝结精神力,想要重新与小蛇建立联系。 然而那些已经被毒雾吞没的小蛇没有任何回应,狄丽希亚最终也只找回不足十分之一的控制权,已经不可能阻挡周围毒雾的侵蚀了。 除此之外,两道除了没有清晰五官、其余身体特征与迪玛利奥毫无二致的影子,也如鬼魅般贴靠上来。 狄丽希亚抿紧嘴唇,低头看了眼快要被吸ChéngRén干的“尸体”,一时陷入了纠结。 “不要冒险!” 就在这个关头,奥拉海姆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狄丽希亚猛然惊醒,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思! 在这种关键时候突然出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致命失误! 狄丽希亚不相信自己会犯下这么明显的失误,所以一定是受到某种干扰的影响! 想到这里,狄丽希亚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干尸”毫无气息,像是彻底断绝了生机。 狄丽希亚不再有任何犹豫,直接中断魔法,整个人化为一道红光,朝着两道身影夹缝中冲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破毒雾包围的一瞬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桀笑。 “嘿嘿嘿……” 狄丽希亚面色一寒,萦绕在周围的血雾陡然炸开,从中射出无数细若毫毛的无影针,分别向着两道影子射去。 说时迟那时快,浓郁的毒雾突然剧烈涌动起来,一双墨绿色的手臂悄无声息出现在狄丽希亚背后,对准红光狠狠抓去。 红光自动分为两半,毒手扑了个空,从中一穿而过,再次消失在浓郁雾气中。 与此同时,狄丽希亚心中一沉,她的精神力竟然再次受到限制! 原本她是想强行突破毒雾,却没想到毒雾对于精神力的影响如此之大,竟然一瞬间让她无法辨别方向。 更糟糕的是,迪玛利奥就潜藏在毒雾中,在精神力大打折扣的当下,她甚至无法做出提前预警。 还是太过自负了! 狄丽希亚微微有些懊恼,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的攻击确实对迪玛利奥造成了伤害,但在对方召唤出那两道影子之后,似乎就通过某种金蝉脱壳的手段转移,所以后续的攻击都是无用功。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惨败的经历,所以狄丽希亚在面对一位全新的神使时,已经足够谨慎,然而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自己引以为傲的必杀手段都能够躲掉。 不过狄丽希亚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更不喜欢活在反思与懊恼中,既然问题已经发生,就该考虑如何解决。 左右两个影子,一真一假,也就是说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性“中奖”。 狄丽希亚直接朝着右方冲过去。 “可惜~猜错了!” 迪玛利奥的面孔突兀出现在浓雾中,狞笑着朝狄丽希亚扑来。 然而未等她接近,一记暴戾无匹的拳风猛然砸进雾中,将他直接捶飞—— 。 正文 第六四六章 猛虎之相 狄丽希亚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长袍展开,再次化为一道红光,如同一把拖着彗尾的匕首,快速而又极具美感地将周围毒雾撕裂,最后调转方向狠狠扎进另一团影子的身体中。 噗哧—— 一道类似气球扎破的声音响起,那道全身墨绿色的影子像是沾染上红色墨迹的山水画,很快扭曲变色,最终身体逐渐淡去,与周围的毒雾溶解合一。 刘传宏身边卷起一道风潮,万千红色细丝渐渐组合成娇小的人影。 “谢了。” 狄丽希亚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情感,但相处这么多天,老人还是能从一些细微的神态中,感觉到这位傲娇女士发自内心的真诚。 “小事。” 刘传宏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在他看来,既然大家都为了同一个目标进入渊域,已经成为了生死与共的战友,齐心协力、互帮互助,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奥拉海姆眼巴巴的看过来,结果狄丽希亚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视线都不带移动的。 我的感谢呢? 奥拉海姆顿时有些委屈,他刚刚也出了不少力好不好?虽说刘老那一拳算是直接替她打开了出路,但没有自己后续的补刀,拖延了一小会儿,狄丽希亚也不可能有机会将另外那道影子消灭。 不过奥拉海姆也只是在心中怨念几句,很快就将头转回另一边,严阵以待。 迪玛利奥从堆满土石瓦砾的废墟中走出,身形略有些狼狈,脸色较之前苍白了不少,也不知是因为狄丽希亚最初的“偷袭”,还是刘老后续一拳的缘故。 总之,奥拉海姆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流泻出的气息衰弱了不少,看起来先前的一系列攻击,的确对他造成了伤害。 就是不知道现在表现出的虚弱,究竟是真实情况,还是迪玛利奥刻意用来迷惑的伪装…… 奥拉海姆在心里暗自提高警惕,对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尔虞我诈这种事再常见不过,既然自己能够算计他,人家自然也能算计你。 “他可能没有表现出的这么虚弱,不要大意。” 奥拉海姆迅速以精神力提醒两人,很快换来狄丽希亚一声不屑的冷哼。 看来你也清楚刘老不会做出什么冒进的举动,所以这句话主要是为了提醒你的…… 奥拉海姆稍稍有些沮丧,感觉自己在狄丽希亚心中的评价可能更低了一点,但身为三人小队乃至整个拜迪队伍的指挥,他有必要将一切不确定因素扼杀。 迪玛利奥似乎因为先前的失手而进入暴跳如雷状态,五官狰狞,几乎要扭到一起。 “宰了你们……” 迪玛利奥低声嘶吼,接着双手触地,如同一头猛兽般高高弹起,瞬间扑向奥拉海姆。 “又来!还真当我是软柿子啊!” 奥拉海姆也被搞出了怒气,不论迪玛利奥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每次先挑自己下手的行为,就让奥拉海姆极为不爽,脚下瞬间沙石涌动,很快钻出一条全身黝黑的石质长蛇,仅仅头部便有两米宽,张大排满獠牙的嘴巴向上方扑去。 刘传宏与狄丽希亚也同时行动起来,他们自然不会坐观奥拉海姆跟对方单挑,一人肌肉虬起,从迪玛利奥左后方递出一拳,一人长袍猎猎,在空中布下一张血色巨网,当头盖下。 迪玛利奥身后再次浮现出一道影子,与之前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影子的凝实速度更快了几分,眨眼间便横亘在两人身前。 看样子竟是要以耗费一个影子作为代价,将两人暂时拦下,好集中全力灭杀奥拉海姆。 “守护与毁灭的矛盾序列——召唤山丘之王的铠甲!” 利用黑蛇拖延迪玛利奥的同时,奥拉海姆静心吟唱,整片林地所有土元素,仿佛受到了号召,同一时间,如潮涌一般向奥拉海姆扑来。 奥拉海姆神色一紧,暴戾的元素冲击对于他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全身骨骼血脉都像是受到洗涤净化一般隐隐刺痛,许多细微的血管很快便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而爆裂炸开。 在魔法阵既成的瞬间,奥拉海姆低吼一声,心脏仿佛像是要冲出胸腔一般剧烈跳动起来。 他全身隐约浮现出一道淡黄色的光芒,很快便有无数深褐色的颗粒凝练组合,将他的身体包裹进一层极薄却又带给人坚不可摧之感的铠甲中。 奥拉海姆吟唱的过程中,迪玛利奥神情倏而一变,紧接着便像是受到了更为强烈的刺激,瞬间爆发出更强的魔力冲击,探手一抓,便将石蛇轻而易举捏碎。 “就凭你……区区下等生物,竟然也敢直呼这个名字!” 盛怒之下,迪玛利奥嘴里不断念叨几句,然而在周围风压与混乱嘈杂的背景下,奥拉海姆只听到“下等生物”四个字,对于迪玛利奥突然表现出如此震怒的原因,仍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不过那缠绕于对方周身的狂暴魔力做不了假,奥拉海姆眼看着周围涌起前所未有的浓郁绿色毒雾,仿佛整个空间都开始凝滞阻塞,心中顿时生出强烈的不安。 直觉告诉他,即便是防御能力在所有魔法中都数一数二的“山丘之王的铠甲”,多半都防不住对方这次攻击! “这招非同小可!奥拉海姆有危险!” 刘传宏对于气息的感知更为敏锐,看到浓雾骤起,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悚然的感觉,一拳击退纠缠不休的阴影,对狄丽希亚大喊道:“给我开一条路!” 狄丽希亚没有回答,右手朝身后一抹,直接从长袍上扯下一条窄窄的缎带。 脱手的那一刻,柔软的缎带瞬间笔直如铁,毫无凝滞穿过影子的身体,又一头扎进那团浓郁到诡异的毒雾中。 毒雾顿时如同果冻一般向内凹陷,无数红色丝线从缎带之上延伸出来,像是扒住这些无形的气体,一点点、一点点收缩。 很快毒雾便像是达到极限,缎带穿过的区域出现一条不足一米直径的窟窿,看上去就像是在一块绿色的面团上戳了个洞。 “快!”狄丽希亚声音中带着一丝紧迫感。 那些紧紧扒住绿雾的丝线,很快失去原有光泽,在毒雾的不断腐蚀下已经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绷断。 机不可失,刘传宏没有丝毫犹豫,朝前猛踏一步,对准那个堪堪能够过人的通道直扑过去。 然而就在老人动身的刹那,暂时被禁锢的绿雾突然膨胀起来,几乎瞬间绷断所有红色丝线。 与此同时,奥拉海姆如临大敌,刚刚制造出多重防御结界,却见迪玛利奥面容忽然模糊起来。 惊疑片刻,奥拉海姆猛然反应过来,暴喝一声:“小心——他的目标不是我!” 已经完成偷天换日的迪玛利奥,身形出现在绿雾中间,浑身气势一变,哪有半分之前外强中干的孱弱迹象。 那充沛激荡的魔力,让奥拉海姆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帮助老人脱困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的身影被速度加快数倍的绿雾吞没。 突如其来的变故,同样也让狄丽希亚措手不及,在与红色缎带失去联系的瞬间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然而对方早有预谋,根本不给她支援抢救的机会。 “混蛋!” 眼看绿雾迅速合拢,狄丽希亚精致的面容逐渐扭曲,眼眸被一种更深的红色充斥。 她的头发在空中乱舞,根根细发像蛇一般蜿蜒扭曲,死死锁定眼前开始收缩的毒雾气团。 奥拉海姆心中也被滔天的怒意占满,迪玛利奥的意图很明显,想要通过大范围腐蚀魔法,将三人中唯一缺乏自保手段的刘传宏杀掉。 如果老人始终与他保持距离,自然有能力在绿雾彻底包围之前撤离危险范围,然而刚刚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全,老人主动上前解围,结果正中对方下怀。 奥拉海姆懊悔的同时,越发难以遏制心中的杀意,他相信老人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掉,所以在狄丽希亚发动魔法轰击的同时,他也毫无保留的释放所有魔力,放弃一切自保手段,将全部魔力用于轰击绿雾结界。 如果他们能够及时打开一条通路,说不定老人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整片天空都被箭雨沙刃覆盖,以绿雾为中心,呈现出一红一黄两种狂猛无匹的力量风暴。 方圆千米的平台之上,一切枯树沙石,眨眼间便被这场魔力风波挤压粉碎,两位最顶尖大魔导师倾尽全力的猛烈攻势,使得远在下方的大地都产生轰鸣。 然而即便遭受如此猛烈的攻击,绿雾依旧保持稳定,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这就是神使的底蕴吗……!” 奥拉海姆咬牙切齿的瞪着凝固不散的绿雾,如此高强度持续消耗魔力,已经让他产生些许乏力感。 在结界中的老人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迪玛利奥实际上正在遭受三人的全力攻击,却仍旧好像稳占上风。 奥拉海姆深吸一口气,接连服下三颗秘药,绛红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不健康的紫色。 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仿佛取之不尽的魔力! 这三种秘药的搭配,已经是能够瞬间提供魔力的最强组合了,再多吃任何东西都没用,反而还会对身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即便如此,三粒秘药所带来的代价依旧十分惊人,不过眼下奥拉海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自己的魔法之路断绝于此,他也要为老人争取那一线生机! 轰—— 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惊雷。 奥拉海姆神色一滞,很快浮现出一抹喜色。 这个声音是从绿雾中传出来的! 奥拉海姆和狄丽希亚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发力,再次将魔法攻击提到极限。 不知是不是因为绿雾的腐蚀,两种截然不同的魔法竟然隐隐有了融合的趋势。 集合了数十种魔法的黄沙之龙体型再次胀大一倍,虚幻的身体很快染上一层氤氲的红色,气势甚至远超之前两种属性的魔法之和! 轰、轰—— 又是两道闷响,稠密的绿雾结界突然迸裂出一道缝隙,继而蜿蜒出更多裂痕。 奥拉海姆顿时狂喜无比,随着绿雾结界破碎,他已经隐约感受到了老人的气息! “还差一点!” 奥拉海姆浑身仿佛涌起无限力量,这并非来自秘药的帮助,而是心境上的鼓舞。 然而还不等黄沙之龙再次冲向绿雾,就见到绿雾中一侧猛然胀起,接着显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还没等人影回缩,便像是遭到另一记更为猛烈的冲击,整个人直接脱离绿雾范围,以极快速度倒射而出。 奥拉海姆心中“咯噔”一声,就要起身去救那道人影,却忽然感受到绿雾中另一道熟悉的气息,脚下顿时一滞。 刘传宏的身影从绿雾中显现,身后隐隐显现出一头猛虎,仿佛具有灵性一般缠绕在老人周围。 奥拉海姆之前从未在老人身上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气势,此刻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快去追!” 老人一声暴喝,接着突然屈膝跪下,呕出一大口乌黑的脓血。 他的状况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良好,那件宽大的道袍已经消失不见,肌肉虬结的胸膛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 奥拉海姆有些担心老人的状况,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只留下一句“交给你了”,乘着黄沙之龙便像那道人影追去。 狄丽希亚五指并拢狠狠一捏,失去了魔力供应的绿雾瞬间支离破碎。 她迅速落到老人身边,手臂之上浸出十几根长针,直接扎进老人身体。 刘传宏脸色迅速扭曲起来,身后的猛虎气象也消失不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渐渐显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样貌。 没过多久,地面上便汇集出一滩腥臭乌黑的血泊,老人乌青的脸色渐渐变白,继而染上几分血色,狄丽希亚拧紧眉头才总算有所松动。 “命是保住了,不过还有很多后遗症,我只能暂时遏制,不能彻底解掉这种毒。” 狄丽希亚如实将情况说明,眼中却带着几分凝重。 在找到彻底解决方法之前,老人不能再出手了。 正文 第六四七章 大战将歇 一个祈时后。 “平台”缓缓下坠,最终落回地面。 接到奥拉海姆命令,三位圣疗师以及另外几个掌握辅助治疗能力的魔法师,火急火燎踏上这片已经面目全非的土地,开始为刘传宏诊治。 然而这些专业人士对于老人的伤势同样束手无策,一个个苦着脸绞尽脑汁,也没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法。 最后,三位圣疗师讨论半天,走出一人如实报道“刘老,您的伤势……卑职实在无能为力。 狄丽希亚大人已经将您体内大部分残留的毒素排出,剩下的伤口好好调养就能恢复,但是……有不少脏器窍穴损伤的厉害,仅凭我们几个,没有办法完全修复……” 这位圣疗师说的已经非常委婉了,刘传宏现在的状况就算用“病入膏肓”形容都毫不为过,放在常人眼中,这么重的伤能够活下来本就已经是奇迹了,更遑谈老人看上去面色依旧红润,简直与正常人无异。 “不用自责,自己什么情况,我比你们更了解。” 刘传宏笑着安慰道,声音豁达淡然,结果反而让面前那位圣疗师神色更加绷紧,眼中满是愧疚之色。 狄丽希亚叹了口气,让希亚将几位魔法师送下去。 先前营地那边似乎也出了一点状况,不过一听到刘传宏受了重伤,所有圣疗师直接放下手手头的工作,全速赶了过来。 现在留下他们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去救治其他伤员。 狄丽希亚扭头看过来“要让希亚帮忙吗?” 刘传宏笑着摇头“多谢,不过老夫的精神力没什么损伤,不必了。” 狄丽希亚点点头,目光飘向远方。 一团快速疾驰的“黄点”,在两人视野中越来越清晰。 “刘老!” 奥拉海姆从空中落下,两三步便来到两人身边,脸上带着一丝疲色,语带关切的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死不了,”狄丽希亚神情微微黯然“但也治不好。” “哪有这么夸张,都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这把年纪,谁还奢望身上无病无灾的?” 刘传宏笑着摆摆手,似乎对于自己的伤势全然不在意。 奥拉海姆朝狄丽希亚望去,眼神交流了一番后,差不多也知道老人眼下的状况了,不由叹了口气“至少先维持住,不让伤势恶化……我记得迟小厉医术很棒,如果能够与他汇合,刘老的伤是不是就能迎刃而解了?” 狄丽希亚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光彩,不过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滞,扭过头去冷哼一声“或许吧。” 刘传宏倚靠着一根斜插在土里的枯木,深思一番后,轻轻点头“如果有人能够治好老夫的伤,恐怕也只有小厉小友了。” “那我们要加快搜寻通道的进度了,早点与他们汇合,晚一分就可能多一分意外。”奥拉海姆面色凝重。 空气陷入几秒安静。 “让他跑了?” 狄丽希亚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抬头看了眼奥拉海姆回来的方向。 “跑了。” 奥拉海姆攥了攥拳头,有些不甘,咬牙切齿道“逃跑途中,那个混蛋还顺带袭击了我们的营地,好在咱们事前准备充分,他又受伤不轻,没能闹出太大问题,只是伤了几个剑士。” 狄丽希亚神色有些古怪“你竟然追不上他?” 奥拉海姆眉头紧拧,摇头道“这件事我也很诧异……之前在密林中,他的速度比我略逊一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受了这么重的伤,速度反而比之前快了许多……刘老,您应该最清楚他当时的情况吧?” 奥拉海姆与狄丽希亚只能算是旁敲侧击的辅助,说白了也只是锦上添花,或许能够干扰到对方,但也仅此而已。 真正将对方重创的,还是身处绿雾结界中的老人,尤其在老人从结界中突围的一刹那,奥拉海姆从他身上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气吞山河的壮观,那背后显现的猛虎之相,多半是气功师登峰造极所锻炼出来的大杀器。 那个神使恐怕都没有想到,老人竟然能够爆发如此惊人的战斗力,所以才会遭受意料之外的重伤。 不过之后老人的气息明显萎靡了不少,起初奥拉海姆还以为是腐蚀魔法留下的后遗症,然而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 恐怕那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猛虎之相,对于老人而言同样有很大的损耗,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搏命招式。 不过奥拉海姆没有将心中的担忧显露出来,而是认真听老人讲道 “多亏了你们在外面施加压力,他不得不将一部分注意力用来维护结界,这倒是小看了老夫……咳咳,我的这招你们也看到了,算是破釜沉舟的最后搏命法子,威力嘛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那个刘老……您伤这么重,挑简要的说吧。” 奥拉海姆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提醒道。 老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傲然之色,看得出即便正在遭受伤痛袭扰,依旧对自己取得的战果极为满意,这种略带炫耀的口吻,在以前可是很少见的。 奥拉海姆倒是能够理解老人的心思,毕竟对方可是一位神使,而且还是在近乎百分百状态下,竟然被他们联手击退,甚至还差一点就让对方直接陨落。 大战过后,稍稍这么回想起来,奥拉海姆胸中便难以遏制的涌现出一股冲天豪气。 更遑谈直接正面将神使击溃的老人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奥拉海姆不得不打断老人,将话题引回正轨。 刘传宏也觉得自己心境太过放松了,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老夫能够确定,他受的伤绝对不轻……从另一个方面讲,如果他还有余力,当时绝对可以杀掉我,或许外人会被老夫表现出的气势迷惑,但身为神使,他不可能看不出我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不过死撑而已。” 奥拉海姆沉吟道“所以说他确实受了重伤,这点毋庸置疑……可为什么跑的那么快呢?如果不是营地没有出现死亡,我都以为他仍旧保有后手……” “这些神使一个比一个诡诈,保命手段怎么可能会少?”狄丽希亚冷不丁说了一句。 “放虎归山,遗患无穷啊。” 刘传宏叹了口气,两个多月前的惨败依旧历历在目,今天能够取得这样的战绩,已经算是极为不错的结果了。 只不过一想到原本有机会将对方彻底留下,老人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高兴自然还是有的,不过同时也产生了更多的惋惜。 “如果……如果老夫能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 “刘老。” 奥拉海姆一改轻佻的神情,按住老人肩膀,目光坚定而又充满敬意地说道“正是因为您不计牺牲的付出,我们今天才能取得这样的战果,您应该骄傲,而不是感到愧疚。” “这件事主要还是怪土豆太弱,老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狄丽希亚哼了一句,语气冷淡,却夹杂着一丝独特的关切与安慰。 奥拉海姆脸颊抽搐了两下,也只能笑着应和道“让对方最终逃跑,确实有很大原因在我身上,我会深刻检讨的……” 感受到两人明显或隐晦的关怀,老人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容,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沉思片刻,总结道 “至少咱们差不多摸清了这个神使的能力,等之后与讨伐队汇合,可以将情报共享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弱点。” 奥拉海姆点点头,忽的神情一凝,迟疑道“现在想起来,总感觉这人出现的有些奇怪,咱们刚刚从海兽岛过来,要说对方是冲咱们来的,最好的时机应该是还没有立稳脚跟之前,然而当时撞见他的地方,距离营地很远,并且他前进的方向也不是这边……” 狄丽希亚柳眉微微挑起,若有所思道“你们还记得他最初见面时说的几句话吗?听上去似乎对我们队伍的构成有不少了解,甚至还喊出了欧尔迈的名字……不过这些应该都是神使互通有无的情报,看上去的确不是刻意针对我们。” 奥拉海姆有些诧异于她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不过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为了照顾老人,尽可能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老人也可以节约口水,少费点精力。 老人闭着眼睛,看样子像是沉睡过去。 没过多久,老人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如果不是针对我们的……难道这片林子中,还存在其他散落的成员?” 奥拉海姆猛吸一口气,在原地踱了两步,轻轻捶手道 “很有可能……您这么一说,先前的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也就能够解释清楚了。不过能让一位神使亲自出动,肯定不会是零星几个落单的成员,除非是像纳乌拉或者迟小厉这种异人或者其他眷属无法解决的高手,否则这里很有可能存在另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 老刘传宏嘴角微微上扬“所以咱们这是歪打正着?替友军暂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奥拉海姆哈哈一笑“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话音刚落,奥拉海姆便直直向后仰去,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地上。 老人神情骤变,不过随即舒缓开来,冲瞬间紧绷的狄丽希亚摇头道“不是袭击……他太累了。” 狄丽希亚神情一滞,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奥拉海姆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本来今天后半夜可以休息,却又碰上这么一件事,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又超负荷使用了大量魔力,战斗过程中身体与精神力都受到了一定损伤,加上三粒秘药的后遗症随着战斗结束,也开始渐渐显现出来,在确定安全后,神经瞬间绷断,这才突然失去意识。 “又当队长,又要担任顶尖战斗员,他也确实够累的。” 狄丽希亚倚靠在阴影中,轻轻点了点头。 她现在的情况其实也很不好,过度使用血系魔法,让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不过两人都已经失去了战力,狄丽希亚必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应对微乎其微却又的确存在可能的反扑。 虽然营地其他成员已经陆陆续续赶来,但狄丽希亚向来都是一个绝对自负,同时又很难信任他人的人,如果今天换做她受到重伤,刘传宏或者奥拉海姆其中一人负责警惕,狄丽希亚或许还能稍微安心。 至于营地其他人,即便存在数十位十级高手,狄丽希亚仍旧不敢让自己掉以轻心。 如果放在以前,整个队伍中她能够放心交托背后的,其实只有刘传宏一人。 不过在经过今晚的激战后,奥拉海姆在她心中的地位,也从土豆稍稍拔高了一点点。 “嗯……以后就改成土拨鼠吧。”狄丽希亚暗道。 “不知道是不是老夫的错觉……”刘传宏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沉睡的男人,目光和蔼而慈祥“他好像比以前更强了。” 狄丽希亚歪过头,刘传宏笑道“在刚加入讨伐队的时候,我那个大徒弟曾经向他讨教过两次,那时候双方打得有来有回,不过奥拉海姆总是略胜一筹,也比较符合两人之间的排名。然而现在……杰斯恐怕撑不过一刻。” 气功师本就是近身厮杀的专家,迪玛利奥之所以受此重伤,便是太过轻视老人的实力,想要以最快速度抹杀一人,结果将老人困进结界,反而给了他施展全力的机会。 身为刘传宏大弟子,杰斯的实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觑,钻石榜排名三十位便能够说明问题。 然而现在老人却给予如此评价,足以见得老人对奥拉海姆是何等称赞有加。 回忆起之前那条仿佛能够遮天蔽日的沙暴之龙,狄丽希亚也有些这样的感觉。 现在就算奥拉海姆的实力仍不及两人,应该也相差不远了。 “与实力胜于自己的敌人进行生死之战,确实能够激发人的潜能啊。”刘传宏感叹一句,仅仅走了几步便觉得体力不支,只能缓缓坐下。 “别说话了,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周围转转。” 狄丽希亚摆摆手,转身朝外面走去。 “希望明天能够与那支队伍汇合。” 。 正文 第六四八章 重逢(一) 深夜。 漆黑如墨的密林,除了偶尔响起窸窣的爬行声,以及蛇虫蚁兽的低鸣,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一种令人感到不安的静谧中, 在这个黑色的世界中,一块直径约有千米的环形营地,仿佛漆黑夜空中唯一闪亮的明星,营地四周布置的岗哨顶檐,大功率光能魔石,穿透层层雾瘴,将周围几百米区域映照的毫无死角。 一双双眼睛在夜幕中锋芒毕露,像是一把把随时出鞘的利刃,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出动。 营地中央搭建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帐篷,其中用于住宿睡眠的十二个帐篷,外层都被一种黯淡的黑色薄膜覆盖,能够隔绝周围耀眼的光亮,不影响其中人员休息的同时,也不会影响帐篷内部对于外界气息的感知。 一旦外界出现任何异常,帐篷内的成员也能迅速从睡梦中惊醒,以作出最合适的应对。 而在这些帐篷中,位于中央位置、高度体型都比周围大出一倍的圆形建筑内,莹莹白光从简易窗户中透出,能够隐约看到屋内几道人影晃动,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结界外的树林中现身,岗哨上的卫士仅仅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在见到对方做出的手势后,微微鞠了一躬。 “辛苦了。” 皮尔挥了挥手以作回应,卫士很快将目光重新移回远方。 穿过营地,途中又遇到三名负责巡视的剑士,皮尔一一回应后,径直走向中心那个灯火通明的最大建筑。 一开门,看到屋内的景象,皮尔不由稍稍愣住。 “皮尔哥~你回来了?” “辛苦了。” “队长,没有什么意外吧?” 屋内众人纷纷打招呼,皮尔点点头,待关上门,才有些疑惑道:“怎么这么多人?” 此刻,偌大的圆形会议桌旁,几乎坐满了人。 从皮尔右手边的座位起,依次是索菲娅、约翰、两位负责营地结界的女性魔法师、查克理夫,左手边则是马兰科夫、斯兰等四位队伍中实力前茅的剑士。 除此之外,曾惊得玛索大公近卫队队长、现今索菲娅贴身护卫的南丁格,也站在房间角落里,见皮尔的目光扫来,极为恭敬的颔首行礼。 “你可算回来了,赶紧把这个丫头撵走,其他人怎么说都没用。” 约翰一脸嫌弃的点了点旁边,索菲娅则是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皮尔。 皮尔有些无语,气笑道:“你又不是战斗人员,除非特殊情况,不要瞎参与这种会议,回去睡觉。” 眼神杀失去效果,索菲娅立马鼓起脸颊,不满道:“我怎么就不能参加了?大家都是讨伐队一员,本来就有平等的权力。再说单论战斗力,我也不输给在座的……” 眼看大家的视线全部集中过来,索菲娅侧脸染上一抹绯红,清清嗓子道:“好吧……可能比你们稍微差那么一点点,不过作为上次战斗的功臣,我应该也有会议参与权!” 皮尔扶住额头,他太了解这位小郡主的脾气了,眼看是没法劝走了,干脆也不去管她,扭头看向两位结界魔法师:“怎么来了两个?” “我们研究了迪玛利奥的魔法特点,进行了有针对性的改良,所以想将全新的结界方案拿出来,让大家一块讨论。”其中一位魔法师回道。 原本这种会议通常只需要一位结界魔法师参与即可,不过现在他们几人研究出了新术式,尚在试验阶段,担心会有所遗漏,所以才会多派一人到场。 皮尔点点头,看向左边,不等他发问,另一边的索菲娅抢先解释道: “今天早上,咱们不是回到原来营地,检查还有没有遗漏吗?实验室里有台临时搭建的地动仪,从废墟中翻出来的时候已经坏掉,不过下午又被我修好了,结果发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信息。” 皮尔眉头一挑,正要听下文结果戛然而止,抬头便见索菲娅一脸“求我啊”的表情,又气又觉得好笑,这时候你还跟我卖关子? 皮尔当即抬手,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呜——” 索菲娅捂住脑袋,眼泪汪汪的瞪着他。 皮尔微微一愣,我这也没用力啊? 约翰忍不住笑道:“人家可是锦衣玉食的小郡主,温室里的小花朵,玛索大公和夫人哪让她受过委屈?你这糙汉子随手一弹,落在人家脑袋上,那可不跟被石头敲中一样?” 皮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正要道歉,却见索菲娅忽然抹了抹脸,明明还有些疼,却倔强的撅起嘴,一脸凶悍的瞪着约翰: “谁、谁是小花朵了!不就是弹一下嘛,根本就不……不痛!” 皮尔暗自朝约翰伸了大拇指,后者撒撒手表示小意思,老娘什么风浪没见过,搞定一个心思单纯的小丫头还不是轻而易举? 索菲娅自然没有发现两人的小动作,轻咳一声,收敛神情,作出一副稳重的样子:“地动仪具有记录个功能,最多能够记录近一周的地面震动情况。而就在昨天午夜到黎明这段时间,地动仪检测出多次不同寻常的振动波。” “振动波?不会是因为那些怪物的袭击,使得记录出现偏差或者意外吧?”皮尔最先想到的便是地动仪出了问题,毕竟索菲娅也说是刚刚修好的,保不准这些异常不过是器械损毁导致。 索菲娅一脸不满,握起小拳头敲了敲桌子,道:“你这是在怀疑一位魔导天才的能力!不对!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智商!” 约翰在旁边帮着解释道:“这方面丫头还是很有权威的,她确认过,不是损毁造成的误差。” “好好,是我错了。” 皮尔道了句并不怎么真诚的歉,若有所思道:“咱们的天才大小姐,请问震动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南方。”索菲娅的回答简单干脆。 马兰科夫紧随其后,解释道:“我和斯兰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我们准备组一支临时小队,往南边看看。” 皮尔拉开身前的座位,双手撑在桌上,短暂思考了几秒,看向约翰:“你有什么想法?” “迪玛利奥搞了这么大阵仗,结果到头来雷声大雨点小,本人竟然连面都没露,你当时不就怀疑,他那边可能出了什么意外,导致未能及时赶过来?”约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回去。 皮尔点点头,“我怀疑他是被其他队伍拦住了,甚至有可能就在咱们身处的这座空间中。不过原本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迪玛利奥更大概率应该是在别的空间耽搁了时间,不过现在突然有了地震波……事情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是吧是吧?我和约翰姐也是这么想的。”索菲娅探出脑袋来,得意洋洋道:“地动仪只能大致确定震源方位,不过就捕捉到的痕迹来看,应该在很远之外,所以你或者约翰姐都没有半点察觉。” 眼瞅着索菲娅都要把“快夸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皮尔又无奈又想笑,只能故作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多亏了你,要不我们恐怕很难抓到如此重要的线索。” 索菲娅顿时欢呼雀跃,刚想问有什么奖励,皮尔已经迅速扭过头去,对马兰科夫说道: “你们不要以小队形式探索了,这样太危险。毕竟不能确定地震源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真的是另一只队伍与迪玛利奥交战,我们也要抱着最坏的结果进行规划,甚至要考虑对方毫发无伤的情况。”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热烈的气氛顿时降温不少,所有人都在认真考虑,他们的想法还是太过乐观,确实不能忽略最坏结果的可能。 毕竟对方可是实力处于巅峰状态的神使,除非队伍中拥有迟小厉或者纳乌拉这种高手,否则绝对是一场惨烈的战斗,甚至于有不小概率直接被灭队。 而且空间乱流事发突然,没有人知道队伍中的其他人究竟是以何种规模去往哪里,如果运气不好,只有寥寥十几人散落到一个未知的空间,就算没有遇到神使,恐怕也很难在这些土著生物手下存活。 皮尔感觉好像把气氛弄的有些僵,拉了拉似乎有些生气的索菲娅,小声问道:“能确定波动的持续时长吗?” 索菲娅本来不愿理这个笨萝卜,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在会议之上,多少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只能扭过脸去,不情不愿道: “比较剧烈的一共分为两段,第一段持续时间较短,也就半分钟功夫,第二段差不多持续半个多祈时……算上中间的间隔,以及前后微弱的震感,总时长在一个祈时左右。” 皮尔听出索菲娅话中的幽怨,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都按照她的意思,当着所有人的面夸奖了一番,现在怎么突然又闹脾气了? 皮尔摇摇头,想起父亲酒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女人的心思,可比敌人更加令人琢磨不透。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皮尔心思转的倒也干脆,大不了会后再问问约翰,还是女人更了解女人。 皮尔思绪电转,很快从索菲娅的情报中找到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沉吟片刻,道: “既然战斗持续了这么长时间,证明交战双方实力大致在一个层级,至少短时间内难以分出高下……也就是说,那支可能存在的队伍,未必就是全灭的下场,说不定与迪玛利奥打了个两败俱伤。” 皮尔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也从来不盲目乐观,他只是通过现有的线索,尽可能将所有概率罗列出来。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那支队伍同时存在迟小厉与纳乌拉,或者至少存在其中一个,以及其他多位实力强劲的剑士与魔法师,成功将迪玛利奥诛杀。 然而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所以皮尔干脆连提都不提。 哪怕真如他所想一般,也未必全部都是好事。 要知道整个讨伐队中的战斗力总和有限,空间乱流之后,出现一支能够击杀神使的队伍,就意味着另外一些小队战力失衡,甚至未必能够抗住这些土著生物的袭击。 不过不论结果如何,总是要过去看看。 “和前一晚一样,森林中所有毒物全部销声匿迹,不知道是不是跟迪玛利奥有关。” 皮尔先将这几个祈时的巡视情况简要说了一遍,接着敲击桌面,道: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陷阱的可能性很低,毕竟迪玛利奥并不清楚营地中存在能够检测地震波动的仪器,就算他发现并且知道这种仪器的作用,也不可能大费周章的将陷阱寄托于索菲娅能够修好仪器这一概率。 我已经跟不少神使打过交道了,不论他们性格如何,行事手段是否迥异,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任何行动行动都有严谨的规划,尽可能避免让事态发展受到‘运气’影响。” 缓一口气,皮尔目光迥然道:“不论这片峡谷中是否存在第二支队伍,我们都有必要去探明地震原因,不过为了防止迪玛利奥卷土重来,或者还有其他事先布置好的后手,我建议大家一块行动,不要再划分小队——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与会众人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讨论起来,红色短发的女性结界魔法师举起手:“大人,如果保全营持行进状态,结界稳定性很难保证。” “之前咱们设立的主营地,还不是被对方轻而易举攻破?不是说你们做的不好,而是对方的实力已经超出了寻常认知太多,所以建立据点的战术已经不适合现状。” 皮尔层层分析,其他人纷纷附和。 “既然没有异议,那我们天亮之后——” “大人——” 一个护卫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之色,焦急道:“南边……有情况!” 皮尔直接起身,然而还没到门口,便看到昏暗的夜幕下,极远处的半空中,有一道冉冉升起的白光。 而白光的方向,恰是正南。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正文 第六四九章 重逢(二) 五分钟后。 除了肩负警戒任务的卫士之外,营地几乎所有人都来到中央空地上。 他们有的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刚刚被人从梦乡中强行拉起来,还没搞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过刚刚的集合信号并非遭遇敌袭的警示,所以大家的紧绷的心稍微安定下来,跟周围的人交头接耳一番后,便大致了解了刚刚发生了什么,饶有兴趣的探讨起来: “奇怪的光?” “哪里哪里?” “就在南边的天空……刚才我出去解个手,被这突然出现的光差点吓尿,还以为又是什么袭击……” “那你这不是尿的更利索了?” “哈哈——” 虽然前一天营地遭到了袭击,也出现了一些伤亡,但进入讨伐队,每个人都对生死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悲伤肯定是有的,但不会太严重,加上皮尔一直比较重视队伍的氛围,所以现在出现一个未知的异常,大家还能这么轻松地开着玩笑。 “队长来了!” 一位剑士看到皮尔从屋内走出,赶紧提醒一句。 “大人!” “队长,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那个王八蛋又回来了?昨天——不对,已经过了半夜,该说是前天了,王八蛋趁咱们不注意偷袭,老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要是敢主动送上门,保准让他有来无回……” 一位剑士义愤填膺的吹着胸口,旁边立马有人拆台道:“行了,昨天不知道是谁光着腚就从帐篷里跑出来,还差点被几个异人给切掉老二……” 周围离近的几个人当即捧腹大笑,被调侃的剑士涨红着脸,摆出一副要和拆台那位拼命的架势。 皮尔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免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安抚情绪、调动氛围的做法有些多余了? 这些混蛋看上去哪有半点士气受损的迹象,也就当天晚上有些低迷,转眼一个白天过去,就成这幅样子了,这荤段子张口就来啊! 不过皮尔也没有出声训斥,就这么看着队伍慢慢安静下来。 因为他很清楚,大家脸上的笑容背后,都怀着对神使无言的愤怒,别看现在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等到下一场战斗,各个都会是悍不畏死的猛将。 挫折不只会让人意志消沉,有时候……反而会更加激励人的进取之心。 皮尔有些欣慰,看着一双双跃跃欲试的眼睛,压了压手,笑道:“我理解大家伙的心情,不过刚刚出现的白光,大概率不是敌人,而是讨伐队其他成员发出的信号。” 此言一出,全场哑然,像是还没有弄清这句话的含义。 几秒之后,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其他成员?” “真的假的?” “咱们在这里找了一个多星期,连只鸟都看不到,竟然还真有其他人?” 不少人很快联想到前天夜里的袭击,满怀期待,却又有些担忧的问道:“大人,不会是跟神使有关吧?难道他们正面遇上了?” 周围迅速安静了不少,前天的遭遇依旧历历在目,那位神使最终没有亲至,当时就有不少人怀疑,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作风,完全不像他们以前斩草除根的风格。 现在看来,难道当时那个神使是被另一支队伍拦截了? 现场有不少人都直接或间接经历过神使引起的战争,都很清楚这些人是何等手眼通天,也只有纳乌拉这种千万年一遇的天才才能直撄其锋。 就算以他们现在的配置,即便有皮尔、约翰这几位将军和会长,都不一定能够正面抗衡,最好的结果或许也是五五开,寻常散落的队伍,一旦与神使遭遇,恐怕凶多吉少。 可如果那道白光确实是其他成员发出的,这件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距离上次袭击,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天两夜,也就是说对方很有可能在营地遭袭的同时,就与迪玛利奥遭遇。 难道他们最终赢了? 如果不是这个结果,确实无法解释白光的出现。 在这种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公然放出如此显眼的信号,只能证明对方有所依仗,完全不惧暴露自己的位置。 换句话说,信号发起者似乎并不担心被神使找到具体坐标,要么队内存在纳乌拉这种能够一锤定音的人物,要么就是前天夜里的战斗,最终以神使落败告终。 一想到可能有一位神使陨落,所有人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啪、啪—— 拍手声响起,现场登时冷静下来。 “别高兴的太早。” 皮尔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神情严肃道:“那道白光明显是类似信号的东西,我们暂且确实可以将之归为好消息,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这是迪玛利奥想要重新获取我们定位的陷阱。” 不少人脸上很快露出惊疑之色,这种可能性还真不小。 有人问道:“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做?难道置之不理吗?” 皮尔摇头道:“我已经跟其他几位队长商量好了,咱们以事先约好的第三套信号作为回应,同时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来的如果是朋友,咱们夹道欢迎,可来的若是敌人……都给我往死里干!” ““是!”” …… 杰斯站在附近最高的一棵树上,眯起眼睛眺望远方。 “大人,过了这么久,看来是不会有回应了。”带着金丝框眼镜的女性魔法师,看着深远而虚无的夜空,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奥拉海姆大人给出的方向,也只是大致的估算范围,说不定不再我们小队这边。” 杰斯回过头,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沮丧。 “这个魔法的亮度,大约能辐射多远范围?” 女性魔法师犹豫一下,回道:“正常情况下,一千米高度,如果周围地形相对平缓,差不多能够辐射几十公里……不过渊域的夜空黑的更彻底,理论上应该能被更远处的人看到。” 杰斯摇头:“还要将这里的雾瘴计算在内,经过层层折射,传到地面时就未必会有多少亮度了。” “那我们要继续向前推移吗?”女魔法师明显犹豫,小声提醒道:“咱们本来就已经超过狄丽希亚大人设定的最远距离了,再往前走的话……” 杰斯脸上也现出几分纠结之色。 其实还有其他五支队伍,朝着不同方向延伸探索,但他这边是希望最大的。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继续往前探索,可是这种醒目的光系魔法没有现成的卷轴,身边必须跟着其他几位魔法师。 如果贸然向外拓展,说不定就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到时候解决不掉,杰斯可能有保命的本事,但其他人或许就得遭难了。 权衡再三,杰斯觉得还是不能随便拿其他成员的生命冒险。 “做好标识,今天就到这里。” 杰斯向树下摆摆手,示意收工。 如果其他几支队伍同样没有发现,就只能让大部队朝着这边移动,留下标记,也好清楚之前具体探索到了哪个位置。 然而就在杰斯准备下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视野亮了一些。 “嗯?” 杰斯愣了半秒,迅速攀上最高枝头,举目远眺,身体猛然抖了一下。 光! 极远处的半空中,升起了一团柔和的亮光! 虽然受到瘴气影响,那道亮光给人一种黄橙橙的感觉,但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下,仍旧无比显眼。 杰斯感觉心脏“突突突”的加速跳动起来,因为他发现很快又有几道亮光升起,并且按照一定规律排列。 杰斯在心中默默计算,最终确定——光源使用的是讨伐队事先预定好的其中一种信号! 这已经证明了对方的身份! “快!快点回应!” 杰斯迫不及待的冲下方招手,几位魔法师视野被层层树枝遮挡,还没有发现异常。 不过听杰斯兴奋的语气,所有人很快反应过来,惊喜之余,迅速以另一套信号回应。 “应该有三十公里……” 杰斯快速在心中估算起来,这差不多是信号所能传达的极限距离了,不免有些庆幸,还好多向外拓展了几十公里,否则很有可能就会与对方失之交臂! “克拉克,你跟坦格姆以最快速度回到营地,将这边的情况上报!莉翠丝,继续发送信号,约定碰面位置!” …… 一轮艳阳毫无征兆的高悬天空,耀眼却无温度的阳光穿透层层雾霭,将树林中的黑暗驱散。 杰斯在约定好的坐标等待,心情既兴奋,又有些忐忑。 双方隔空交流了很长一段时间,杰斯不相信敌人能够准确掌握如此繁多的信号,不过在真正见面之前,又不敢保证不会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所以他让其他两位魔法师留在原地,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最起码有人能够及时通知大部队,避免落入陷阱。 微风拂过树林,杰斯细微感受了一下,没有发现不寻常的气息。 他将身影隐藏在一棵枯死的树干阴影后,宛如一尊毫无生机的石雕。 身为刘传宏大弟子,杰斯在对自身气息的掌控上面,也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比这位老师略逊一筹,却也称得上登堂入室了。 然而某一时刻,杰斯瞳孔猛然一缩,心脏突的跳了两下。 他的身后有人! 对方是何时出现在背后,又在那里等了多久,杰斯发现自己竟然一概不知! 如同电流般的悚然感激遍全身,杰斯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气息稳定,不让对方察觉到异常。 能够瞒过他的感知,贴到如此近距离,只能证明—— 对方的实力要比他高很多! 至少在气息掩盖方面,身后之人已经达到了刘传宏的境地。 杰斯飞速思考应对策略,寄希望于对方只是专精于掩盖气息、实际对战能力偏弱,明显是不切实际的美好祈愿。 “对方多半有备而来……看来是回不去了。” 做好最坏打算,杰斯的心境反而平复下来,对方潜伏这么久,恐怕就是为了等待后方的援军,想要通过自己发现大部队的行踪。 好在临走之前,杰斯已经吩咐其他两位魔法师,如果两个祈时之内没有收到自己的信号,就认定为最坏情况,直接返回,拦截朝这边进军的大部队,千万不要贸然过来搜寻。 也就是说,即使杰斯死在这里,依旧能够发挥作用,将情报以另一种方式送达出去。 “可惜不能继续照顾您了……对不起,不肖弟子,先走一步。” 杰斯在心中默默向远方的老师道歉,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不着痕迹的调动体内气息流转。 从外表上看,杰斯像是睡着一般,十分放松,对周围环境没有任何警惕。 然而某一瞬间,杰斯双臂陡然绷紧,蓄势已久的拳意轰然流泻爆开,脚弓微弯,脚下一声爆鸣,等人粗的树干顿时炸成碎屑,而他本人则化为一道虚影,迅猛冲向那道若隐若无的气息。 然而对方的反应速度竟是远超杰斯预料,在他这集合毕生所学、已经达到他本人极限速度的一拳,尚未接近之时,整个人也从树冠中弹起,接着便是一道诡异的金光斩来。 好快! 这是杰斯的本能反应。 仅仅这一跳一剑,杰斯便能更加直观清楚的了解双方之间的差距。 眼看金光剑气迎面斩来,杰斯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当即暴喝一声,胸膛中的气海登时炸开,竟是以自损三千的方式,换取更为蛮横爆裂的一击,迎着金光直冲而去。 既然无法打败对方,最少也要给他造成一定困扰,这既是身为刘传宏大弟子的荣誉,也是身为讨伐队一员,想要为其他同伴作出最后一份贡献。 剑气饱满的金光,在接触拳风的刹那便摇曳起来,很快粉碎成无数细散的剑气。 杰斯余势未怠,在半空虚踏一步,身法竟然再次加快几分,对准似乎陷入惊愕的蒙面人,递出藏在道袍下,真正蕴含杀机的一拳。 “够了。” 蒙面人忽然开口,杰斯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失了一瞬间的神,结果那人就如鬼魅般钻入他的身前,在他胸口位置以剑柄轻轻点了一下。 这以伤换伤的一拳便卸去大半威力。 杰斯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形,有些茫然的回过头。 “你这一拳打出去,我可没办法向刘老交代。” 蒙面人笑着摘下脸上黑纱,露出一张杰斯不算熟悉、却也熟悉的面孔。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正文 第六五零章 重逢(三) 杰斯瞬间有些惊疑,不过很快回想起刚刚那两道金光剑气,确实符合那位龙骑士的特征。 他和皮尔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讨伐队集结前代表拜迪出使利亚的时候,之后在讨伐队中,因为立场差异,两人也算不上多熟,充其量不过是点头之交。 然而杰斯对于这位出身贵胄却能保持砥砺向上本心的剑士,还是保有一定的敬重。 即使皮尔实际年龄要比他小不少,也无法阻止这种情绪。 杰斯自己是个孤儿,年幼时在贫民窟吃百家饭长大,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外出游历的刘传宏,这才有了后续拜师学艺的故事。 正因为年轻时的经历,杰斯对于那些贵族富商并没有好印象,他实在见过太多自家酒肉臭却不愿施舍饿死之人的大户。 当然,施不施舍是人家的权力,原本杰斯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后来拜入刘传宏门下,经过当时正值壮年的老人谆谆教导,心境自然也有了变化,不再去声讨那些明明有能力却无动于衷的富贾贵族。 不过对于那些肆意克扣压榨贫苦穷人劳力与财产的地主,丝毫不顾他人性命进行奴隶交易的贵族,杰斯向来都毫不留情。 也正因为这样的人太多,杰斯对于贵族富商之流,从来都没有好印象。 毕竟愿意灾厄年岁开仓放粮接济穷人的富人、只收取领地佃户少量赋税的贵族,永远只是少数人。 而身为利亚老牌贵族,甘道夫家族从几百年前开始,就在兢兢业业戍守国土,家中培育忠良不计其数,治下居民安居乐业,从未出现过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这对于一个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大家族来说,几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时间并没有腐蚀甘道夫家族的优良家风,每一位甘道夫家主,在军中是运筹帷幄的将领,在民意中则是受人敬仰与爱戴的好领主。 而身为下任甘道夫大公的继承者,皮尔年纪轻轻便晋升为剑圣,又经过与魔族战争这么多年的洗礼,逐渐成长为整个利亚的守护者。 无论是对待剑术的赤诚之心,亦或者体恤民苦的博爱之情,都令杰斯佩服称赞。 甚至于在见过皮尔之后,杰斯心中对于贵族恶劣的固有印象,也改观了不少。 只不过称赞归称赞,杰斯有些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会偷偷潜伏在自己身后。 没等杰斯开口,皮尔主动解释道:“请见谅,之前我们遭遇了某位神使的袭击,对方掌握强大的伪装能力,能够近乎完美的变身成任何人,所以刚刚在不确定你身份的情况下,我只能出手试探一番……” 皮尔歉意一笑,杰斯这才松一口气,却又有些狐疑道:“伪装能力?之前我们遇到过一位神使,他掌握一种腐蚀魔法,跟伪装没有任何关系……” 陪人面色一变,接着又有些欣喜道:“果然……是你们遇到迪玛利奥了!结果如何?有多少伤亡?” 杰斯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描述了一遍。 关于老师三人与那位神使战斗的过程,当时杰斯带领其他成员撤离远方,并不十分清楚,还是后来通过狄丽希亚的讲述,才知道其中的凶险。 当得知库曼整个队伍都来到这片毒瘴峡谷,并且成功击退迪玛利奥,过程中还没造成任何死亡,皮尔的表情瞬间精彩无比。 “我与其他两位魔法师约定,若是没能在一定时间内发送信号或者回去,就认定这边是陷阱。”杰斯最后补充道。 皮尔点点头,压制住心中的喜悦,“这样,咱们双方先汇合,有许多情报,还要好好交流一番……” …… 六个祈时后。 两支队伍,在之前皮尔与杰斯碰面的森林中,终于成功汇合。 历经一个多星期的艰苦战斗,终于又见到其他成员,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不过在见到刘传宏的伤势后,皮尔心中的喜悦淡去了不少,赶紧召集队内的圣疗师过来查看,然而结果却不容乐观,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治愈老人。 “看来只有找小厉帮忙了……” 皮尔叹了口气,原本还以为两支规模不小的队伍汇合,就不用急于一时,可以稳扎稳打寻找出路,结果还是要分秒必争。 奥拉海姆已经摆脱了疲乏与秘药的副作用,作为库曼队伍的负责人,与皮尔、约翰等人展开了讨论。 狄丽希亚则带着其余几位队长负责警戒周围,再过一个多祈时就差不多要入夜了,虽然昨晚没有任何异常发生,甚至连毒物毒虫都销声匿迹,但这未必就是好事,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在具有多重结界防护效果的屋内,皮尔与奥拉海姆先将分别后发生的事情互通有无。 奥拉海姆这才知道,原来皮尔带领的这支队伍,并非全部来自利亚,队内成员大多数都是后勤人员,单论战斗力,完全无法与库曼这边相提并论。 不过队中的大量物资,倒是能给库曼这边解决燃眉之急,并且有索菲娅这位天才魔导少女坐镇,在海兽岛收集的一些样品,以及那些暂时无法处理的数据,都能够进行进一步研究。 而就在会议开始后不久,便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从那个水洞中收集的“葡萄海带”,经过索菲娅详细的检验分析,已经分离出多种有助于器官修补的营养物质,或许再过不久,就能够帮助老人恢复。 虽然未必能够治愈,但最少在与迟小厉碰面之前,不会让情况更加恶化。 这时候双方都发现,两队的融合,几乎完全解决了之前存在的一些问题,堪称最完美的互补。 皮尔没有急着询问与迪玛利奥战斗的详细经过,以迪玛利奥的性格,如果条件允许,能赶尽杀绝,就绝不会放过一个。 现在只有刘老受了重伤,就证明对方连补刀的余力都没有,短时间内不可能卷土重来。 就算迪玛利奥有某种秘法,能够短时间内快速恢复,现在两个队伍汇合,整体实力上了一个大台阶,刘传宏的战力完全可以由皮尔代替,虽然双方配合上可能无法做到天衣无缝,但再加上约翰、查克理夫一干人的辅助,就算面对完全状态的迪玛利奥,皮尔也有信心能将对方留下。 所以皮尔并不着急,按照时间顺序,将毒瘴峡谷内发生的一系列,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其中关于那个黑暗空间,以及疑似上古龙神的存在,皮尔作为重中之重,更为详实的将整个经过讲了一遍。 “那位龙神,对这些神使竟然如此了解……” 奥拉海姆在听到关于十二神使的详细介绍后,忍不住发出感慨:“不论对方目的如何,如果这些情报是真的,对于我们的帮助可就太大了。” 皮尔笃定的点点头:“至少就目前已经知晓能力的几个神使,奥贝罗的情报完全正确,至于剩下几个高阶神使,按照奥贝罗所说,排名第四的暗武者负责统御渊域中情报传达,也是我们在接下来最有可能遇到的一位。” “特殊的暗系魔法……听上去好像就很棘手。”奥拉海姆沉吟道:“可惜队中没有实力强大的光系魔法师,我们得找其他应对手段了……对了,你说的‘伪装’,指的是第三神使的能力?” 皮尔双手叉在桌上,点头道:“我在‘监牢’中曾与迪玛利奥的分身有过接触,无论从气息还是外貌,可以说几乎是无懈可击,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前天夜里,迪玛利奥更是纠结了大量异人袭击营地,我们有二十个成员在最初时失踪,结果回来的是傀儡分身,如果不是我有所提防,提前察觉到不对,恐怕今天就看不到这么多人了。 最恐怖的地方在于,这些傀儡分身竟然继承了一部分原主的记忆,如果只是一些简单交流,几乎很难分辨真伪。 要知道这还是对方没有出现,若是那位第三神使亲自出手,恐怕能够做到真正的天衣无缝,就连一些独门秘籍都能够完全模仿。” “镜子魔法……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能力。” 奥拉海姆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提高警惕的同时,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我会通知下去,多准备几个检验身份的口令。” 奥拉海姆接着又笑道:“话说还真是误打误撞,如果我没有碰巧遇到迪玛利奥,你们说不定就危险了。” “确实很幸运。” 皮尔轻轻叹了口气,视线稍稍往门口方向挪去,压低声音道:“虽然我已经做好了正面交战的准备,但你也知道,队内真正的战斗人员太少,杀掉迪玛利奥是不现实的……说句难听的,我之前做的最好预估,是减员一半。” 奥拉海姆不认为皮尔是在危言耸听,库曼队伍之所以没有出现人员伤亡,还是归功于他们三人早早就将战场隔离开来,否则仅仅只是战斗余波,哪怕溢散出些许毒气,都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房门打开,一名剑士端着刚刚烹好的茶壶走进来。 皮尔从座位上站起,结果茶壶,走到奥拉海姆身边,亲自为他添了杯水,笑道:“不过确实要道一声谢,迪玛利奥对我们这些剑士来说,能力确实有些克制,我一直在思考应对之策,不过能令那位欧尔迈都束手无策的魔法,在没有真正交手之前,我也没什么底。” 奥拉海姆敏锐的听出了皮尔的言外之意,他已经想到了应对方法,只不过没有真正交手,所以暂时无法验证。 奥拉海姆看向皮尔身后,若有所思道:“你的剑具有某种驱散效果?” 奥拉海姆刚说完便有些后悔,这就相当于打探人家的底牌,在双方还不算熟稔的情况下,实在有些他唐突。 奥拉海姆正准备道歉,皮尔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坦然道:“我与黄金龙签订了契约,所以获得了一定的黄金龙力量,加上曙光自带的光属性剑气,理论上应该能够防住迪玛利奥的腐蚀魔法。” 顿了顿,皮尔视线挪向窗外,笑道:“当然,我最大的依仗,还是索菲娅。” 奥拉海姆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那个小姑娘?我知道她在魔导科学领域极有天赋,难道对于魔法解析方面,也有独到之处?” “一事通,百事通,索菲娅精通一切魔导理论,只可惜自身魔法天赋不佳,因而对于这方面的研究也极为深入,算是一种对于自己变相的弥补吧……不过能够做到她这样的,整个大陆恐怕都寥寥无几,是货真价实的天才。” 索菲娅在跟前的时候,皮尔因为顾忌某些原因,很少当面称赞小姑娘,不过现在索菲娅不在身边,皮尔就毫不吝惜溢美之词了。 “之前在黑暗空间,奥贝罗从虚空中截取了那个假身的部分能量,与迪玛利奥本人的气息毫无二致,索菲娅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已经大致从中分离出上百种属性不同却又相得益彰的毒素,其中还有许多甚至对剑气与魔力具有腐蚀效果。” 奥拉海姆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见皮尔没有更多补充,便提醒道:“他的魔法,对于精神力也同样有效。” 对于这个情报,皮尔感觉有些意外,下意识摩挲下巴,神色凝重了不少:“连精神力都能受到影响……看来我还是小觑了对方的实力,多谢提醒。” “都是自己人,应该的。” 奥拉海姆笑笑,视线落在桌上那张十几米宽的地图上,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张几乎覆满桌面的地图,大片区域空白,只有中间五米左右的部分,画满了详细的地形地貌。 皮尔指着边上的注释,解释道:“这是目前探索的区域,这里是起始点,这几个三角符号是曾经用于营地的坐标……” 奥拉海姆边听边点头,最后指着南方一角,道:“迪玛利奥就是朝着这个方向逃走的……既然他往这边走,说不定空间通道也在这里。” 正文 第六五一章 重逢(四) 皮尔盯着奥拉海姆指的那片空白区域,陷入沉思。 奥拉海姆手指稍稍上移,比了一个半米左右直径的区域,补充道:“我们来到这边的时间不长,所以只探索了这些区域,更往北一点,就是与你们汇合的这条路了,等会儿我会让手下将地图补充完整。” 皮尔忽然问道:“连接海兽岛的空间通道在什么位置?” 奥拉海姆不解他为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迅速而准确的在地图上标识出来。 皮尔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接着问道:“你们来到这边的时候,有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或者周围森林是否出现过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没有。”奥拉海姆非常笃定,随即神情一顿,很快猜到皮尔问这些问题的原因了:“你是想通过类比的方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空间通道?” 皮尔无奈的耸耸肩:“是有这个打算……原本以为你们降临的地方距离我们营地太远,所以才感受不到能量波动,可如果连你们都毫无察觉,就证明这些空间通道的出现,很有可能并不伴随强烈的能量震动,或者存在空间交叠所引起的乱流。” 奥拉海姆理解皮尔的想法,也不由叹了口气,“这么看来,想要利用一些天地异常找到通道,是行不通的……” 奥拉海姆神情一凝,啧啧嘴道:“不对,之前在海兽岛的时候,那个异空间降临,几乎改变了整座岛屿东部的地貌,我们在南坡上的堡垒中,都能清晰感受到那种空间交叠引起的能量冲击。” “有可能是体量差距。” 皮尔想了想说道:“按照你的描述,一个包含数千米直径水洞的异空间,其真正体积恐怕至少还要大一倍,这种规模的空间冲击,自然会引起强烈的波动。” 奥拉海姆少做思考,便认同了皮尔的观点: “有道理……后来在水洞出现空间通道,也只有我们几个在现场的人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波动,稍远处根本察觉不到异常。 当时我担心会有意外情况,所以没第一时间进入通道。等来到这座峡谷,距离通道出现已经过了半天,就算引起过能量波动,这么长的时间,恐怕都已经消失了。” 皮尔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点头道:“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确定空间通道位置,我们恐怕只能沿着迪玛利奥逃走的方向寻找线索了……至于后面等待着的是陷阱还是出路,现在很难判断。” 皮尔从来都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只是经历了几场战斗,身边跟随的成员越来越少,让他感觉身上的担子无比沉重,因而做出任何有潜在风险的决定时,都会下意识考量最糟情况。 虽然大家都已经做好了牺牲准备,那些在战斗中阵亡的成员,临死之前,也不会有任何责怪之意。 然而皮尔仍然不由自主将这些同伴的死归结在自己身上,这些牺牲者越是对自己信任,皮尔就越发感到愧疚。 只不过皮尔从未将这种情绪显露出来,只是默默将每一名牺牲的成员名字记在心中,当做勉励与督促自己的动力。 与皮尔相比,奥拉海姆同样身为一队之长,身边的成员却都是实力高强的好手,又有刘传宏、狄丽希亚这种能够分担压力的同伴,很难体会到皮尔当下的心境与肩上承担的压力。 虽然皮尔将这种情绪掩饰的很好,但奥拉海姆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端倪,思索半晌,安慰道: “我知道你有所顾忌,不过现在不是踌躇不前的时候,刘老伤势等不了,迪玛利奥更不可能善罢甘休,说不定下次我们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一位神使。” 皮尔深吸一口气,神情恢复了轻松的状态,笑道:“你说得对,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两支队伍刚刚融合,许多配置的组合需要重新划分,新小队成员之间的磨合也需要一定时间,所以不能马上动身。” 既然已经敲定下一步方向,奥拉海姆马上合计道:“半天——不,一天,我们在这里休整一天时间,后天夜间行动。” 皮尔点点头,白天虽然不会遭到土着生物攻击,但却是神使对于渊域各空间监控最强的时候,现在对方已经确定这片峡谷存在两只散落的小队,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更需要尽可能隐藏行踪,夜晚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从迪玛利奥袭击当晚过后,峡谷中已经连续两夜没有出现毒物,就好像所有土着生物销声匿迹一般,就连空气中的毒雾都稀薄了一些。 暂时看来,这自然是件好事,可没人知道这种异常背后,是不是隐藏着更为恐怖的阴谋。 就好像即将崩塌的雪山,积雪越厚,雪崩时的威力就越惊人。 “清点一下现有的战力。” 奥拉海姆清清嗓子,从旁边助手手中接过一份名单: “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这边共有一百五十二名成员,其中剑士五十五人,魔法师六十三人,还有八名气功师,都属于刘老一脉,剩下成员则属于后勤或者辅助。 这些人中,实力在八级的约有两成,九级的有四成,十级的有三成,具体人员划分都在这里,我就不啰嗦了,大部分人你都认识。” 奥拉海姆将名单递过去,皮尔也从桌下拿出一张折叠规整的羊皮纸。 “我们人员要少一些,最初还有一百五十八人,现在只剩一百一十五人,后勤人员占四成以上……这上面已经罗列的很具体了。” 奥拉海姆接过羊皮纸,与之前那份名单摆在一起,沉吟道:“后勤人员暂时不管了,交给你们那位魔导天才调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敲定下次大战时能够作为主战力的人选。” “我们这边,我、约翰、查克理夫、南丁格四人,算得上是顶尖战力了,不过后两位实力稍逊一筹,如果敌人是神使的话,未必能够提供太多助力,所以最好还是留在营地,保护其他人。” 奥拉海姆点点头,其实单论实力而言,皮尔这支队伍中,除了他本人以外,也就只有约翰能够提供助力。 其他人未必不能有所帮助,但与其让他们冒如此大风险,还不如将力量留在营地,因为神使发动袭击,通常都不会是单枪匹马,一定有其他危险伴随而来。 而关于约翰这位颇具神秘色彩的女剑士,奥拉海姆了解的并不多,在瓦伦丁以前,对她的印象不过是利亚前十公会会长、以及与皇室关系密切之流。 不过随着瓦伦丁结束,纳乌拉悄然进入利亚,这才有消息流出,这位担任利亚朝堂重职的女剑士,竟然似乎是波鲁什家的次女,也就是那位名震大陆的第一剑圣妹妹。 任何事物,但凡与波鲁什家族扯上边,就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了。 因而约翰的形象在奥拉海姆心中有些摇摆不定,如果单从请报上看,她似乎只是一位实力偏上的剑圣,可联系到纳乌拉妹妹这个身份,奥拉海姆不相信对方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手段。 就算风言这位次女是负气离家出走,按照波鲁什家的底蕴,身上随便带点什么,恐怕都能成为一锤定音的大杀器。 而进入讨伐队后,奥拉海姆也未能亲眼见过约翰出手,只是从她身上看似寻常的气息中,隐约嗅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味道。 所以奥拉海姆心中利亚剑士与魔法师的排名,皮尔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位,就算放在钻石榜上,也是与刘传宏、狄丽希亚比肩的存在,绝对能够排进前三。 紧随其后的便是那位龙系魔法师多拉贡,奥拉海姆同样未能亲眼见到对方出手,只是在空间乱流时有过惊鸿一瞥,那时对方身上流泻而出的暴戾气息,就算略逊于狄丽希亚,恐怕也不输太多。 在第三位的问题上,奥拉海姆私认为成名已久、早就在宫廷内身兼重职的莱茵哈特,反而要在不显山不露水的约翰之下。 奥拉海姆怀疑,如果单纯只从表现出的实力来看,自己或许跟约翰旗鼓相当,甚至略胜一筹,但如果将那种诡异感考虑进去,奥拉海姆就有些拿不准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约翰在与神使的战斗中,绝对是出色的帮手,甚至有可能成为那个一锤定音的关键角色。 敲门声响起。 一个身材颀长、五官端正的剑士走进来,先是对屋内众人点头致意,接着附到皮尔座位旁,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待皮尔点头后,便缓缓退出房间。 “索菲娅那边有进展了,从你们带来的那种海带里,分离出一种切实修复内脏损伤的物质,现在已经在几位伤员身上实验过,效果不错,现在可以带刘老过去了。” 奥拉海姆点点头,赶紧吩咐下去,最后感慨道:“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倒是深有体会,一个队伍中不能只有我们这些大老粗,像索菲娅小姐这种尖端科研人才,在某些时刻才是真正能够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 皮尔笑道:“如果你觉得她在战斗方面提供不了帮助,甚至还是个累赘,可就大错特错了。” “哦?” 皮尔问道:“索菲娅制作的魔导机甲,你应该听说过吧?” 奥拉海姆点点头,这件事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然对外仍处于绝密状态,只有讨伐队的成员知晓。 之所以令人感到震惊,主要因为这是除机械族外,第一次有其他种族独立完成了能够搭在人体的战斗型机甲。 当然,隐藏在民间的能工巧匠,也能够制作出类似的装甲,却只不过徒有其表,能够提供的战斗力不会超过一名五级剑士。 在索菲娅之前,无论是库曼还是拜迪,从未停止过对魔导机甲的探索,因为这是能够直接拉进普通人与修炼者差距的强大武器,然而进展却极为缓慢,尤其在搭载魔法武器方面,一直无法解决魔力能量持续供应的难题,制造出来的机体,战斗力最多也只相当于七级魔法师。 虽然听上去似乎也还不错,但要知道双方皇室为此投入了巨额财力物力,最终制造出的能量核心转换率仍旧极为低下。 不过对于利亚来说,在能量石仿制完成后,能量源不足引发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而后续因为机械族引发的一系列风波,似乎随着迟小厉介入而偃旗息鼓,利亚方面更是因此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技术支持。 奥拉海姆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些机甲能够提供多少战力?” “完全体的二十架机甲,相当于普通的十级水准。”皮尔也不遮掩,进入渊域后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同伴,还不至于为这点秘密勾心斗角。 见皮尔这么敞亮,奥拉海姆便更加“得寸进尺”的问道:“之前一直传言,你们利亚接受了机械族的技术支持,所以才能够获得如此先进的魔导技术……这件事是真是假?” 皮尔摇头笑道:“当然是假的,实际上我们利亚跟机械族并没有太多交集,只是因缘巧合之下,跟在迟小厉身边的那位机械族少女依依,刚好进入利亚,之后便引起一系列。 而这些的幕后主使,干脆将错就错,借着能量石为由头,想要趁机掳走索菲娅,好在我们足够警惕,在莉莉小姐以及杰诺尔的帮助下,成功打破了对方的诡计。 不过在机甲制作方面,索菲娅确实是依照依依为原型,从她身上获得了不少启发,不过依依对于机械族的一些核心技术并不知晓,这或许也是她的制作者刻意为之,避免技术外泄。 所以这些机甲,其实可以算得上索菲娅独立完成,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天赋与努力摸索出来的。” “看得出你对这位天才小姑娘非常自豪啊,就跟哥哥夸奖自己的妹妹一样。” 奥拉海姆随口感慨了一句,结果就看到皮尔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不过也没当回事。 皮尔忍不住看向窗户,暗自叹了口气。 “妹妹……吗……” 正文 第六五二章 天网 渊域。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熔岩世界,地面几乎前部被滚烫的岩浆覆盖,少数几块裸露的岩石,也被炽红的岩浆烧灼成黑褐色,看上去就像是一粒粒投入红色大海的沙粒。 就连天空都是令人心颤的红色,遮天蔽日的蒸腾热气,将整个世界笼罩成一片红雾的海洋,凝结而成的石灰云层,几乎将原本天空的颜色全部遮挡,就好像身处一个封闭的地下溶洞。 只是灼热的空气根本无法令人呼吸,仅仅只在其中站立几秒,就会像是放入火架上的肉,很快发出“滋滋”的响声。 然而在这片堪称绝地的世界中,却不是完全断绝生机。 如果仔细朝岩浆内看去,就会发现那些耀眼的红色熔水之下,似乎隐隐有淡长条形阴影游过,就像一条条海蛇,只不过两者的生存环境堪称天壤之别。 熔岩世界中心,一块面积不大的焦褐色岩石上,一个身段曼妙的女人,姿态慵懒的斜靠在石头旁边,看上去像是在憩。 如果换个地方,这幅画面绝对会成为画家争相描摹的美景。 然而在这绝地之下,看到这一幕,带给人的就不是美感,而是发自内心的惊悚。 因为女人不仅在这令人胆寒的极热地狱中神色如常,两只脚甚至直接没入滚烫冒泡的熔岩之中! 而在岩石周围,几道阴影盘桓游动,有的甚至直接触碰女人的脚面,却不是为了捕食,看上去更像是在玩耍嬉戏,动作显得十分亲昵。 一道漆黑的阴影在女人后方显现。 图依睁开眼睛,稍稍转动脖子,打了个哈欠道“我这里还住的习惯吗?” 维奥尼亚仍旧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形,双眼无神道“除了温度太高、严重缺乏食物、空气中水分过低损害肤质,还有时不时就会有熔岩气泡炸裂迸射之外,其他都还算习惯。” “好像全无优点啊……看起来怨念颇深呢。” 图依脸上挂着笑容,完全不在意身后同伴的怨念,兀自从口袋中摸出一些淡红色的饵料,一点点掰碎扔进岩浆之中。 顿时整个区域都沸腾起来,无数体型狭长、长相酷似水蛇的生物跃出“水”面,争相抢夺饵食。 而这些水蛇腹部,竟然长出四条如同蜥蜴般的短足,额头与眼睛中间位置则有两个并不明显的凸起。 看着四脚蛇争食的画面,图依的笑容愈发灿烂,就像是看着自家孩子成长,一边继续撒饵料,一边声念叨“吃吧吃吧,快点长大。5s” 然而冒出水面的四脚蛇足有数十之多,而且各个食量惊人,即便图依抛撒的速度不慢,饵料仍然很快就被争抢一空。 当最后一点饵料被抢光,这些四脚蛇竟然纷纷对同伴下手,一个个露出尖锐的獠牙,没有吃到饵料的四脚蛇,疯狂咬向那些大快朵颐的同类,而吃饱的四脚蛇,为了免遭成为他人腹中食的命运,也开始不顾一切的撕咬反抗。 别看这些四脚蛇块头不大,最长不过一米,然而引起的动静一点不少,熔岩彻底沸腾起来,不时还会翻起高达数米熔岩波浪。 随着越来越多的四脚蛇受伤,岩浆竟然开始染上一层妖艳的金色,那些在争斗中败北的四脚蛇,很快就成为同类腹中美食。 维奥尼亚静静看着这残忍而又颇具诡异美感的一幕,许久才摇头道“还是太慢了。” 图依颇有些不屑道“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知道光是养成现在这种长度,耗费了我多少本源能量?” 维奥尼亚丝毫不为所动,声音平淡道“我不介意分出一些本源给它们……当然,到时候它们死了,责任可要归咎于你。” 图依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她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这些熔岩蛟龙经过无数代培育,精挑细选严格把控,才好不容易进化出上古蛟龙的特征,现在仍然十分脆弱,如果将不同属性的能量喂给它们,绝对会造成极严重后果。 其他人的能量或许还不致命,最多只让这些现在仍算是蛇的蛟龙闹闹肚子,可若是将维奥尼亚的暗系能量喂给它们,恐怕当场就得毙命。 到时候身为养育者的自己,还得把锅全部背下。 “你果然还是很让人讨厌。” 图依冷哼一声,忍不住想要嘲讽两句“对了,你在遗留者那边的宫殿,不会留下什么重要的东西吧?迟厉不可能放过那个地方。” 阴影中依旧看不清维奥尼亚的表情,她沉默片刻,才用沉闷的声音回道“没有有价值的线索,那里只不过是用于回收锜矿的仓库,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图依再次打了个哈欠,这时岩浆中也渐渐安静下来,争夺饵食的四脚蛇差不多决出胜负,最后只有四五条存活。 它们互相之间似乎也生出了默契,当数量降至某一个底线时,就会停止厮杀。 而活下来的这几条,不知是因为吞噬同伴,还是那些饵料神奇,由原本的一米多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至近两米,也比之前粗了整整一圈。 它们仍徘徊在图依脚边,不断触碰她的脚面,像是在讨好她。 图依冷笑着一脚踢开最近的四脚蛇,“喂不饱的畜生,还想得寸进尺?赶紧滚!” 被踢飞出去的四脚蛇砸在远处的岩石上,挣扎了几下才翻过身,腹部已经渗出许多金色血液,却没有丝毫先前同类相残的暴虐,竟然像是害怕一般抖了抖身子,扭头便扎进岩浆中远遁。 其余几条四脚蛇也一溜烟跑没了影,熔岩水面重归平静。 “贪食本就是这些上古蛟属的天性,否则也不会因为吞食万物引得其他种族联合起来伐诛,最终落得灭绝的下场。” 维奥尼亚摇头道“你这样做,可是会扼杀它们的天性,到时候达不到预期效果……” “要不你来养?”图依斜瞥过去,阴影便再无动静。 图依扭过头去,不屑道“有这份操心的功夫,还不如多抓几头黑龙过来,他们吞噬属性跟你的暗系魔法可有很大不同,倒是跟这些蛟龙有些相近,我怀疑这些黑龙可能就是上古时期串种的产物。” “迟厉身边就有头黑龙幼崽,还是上任黑龙之王的后代。” 维奥尼亚提了一句,接着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图依才松开攥紧的拳头,隐隐有爆发迹象的岩浆再次趋于平静。 “迪玛利奥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维奥尼亚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沉闷“他的性格……你应该清楚,事情结束前,不会传回任何消息。” 图依抽出没入岩浆中的双脚,在岩石上站起来“迟厉和纳乌拉都在咱们这里,他那边没有什么大鱼,充其量最多有一个手下败将的欧尔迈,要是这都应付不了,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维奥尼亚沉默不语,虽然她跟图依想法一样,但从讨伐队进入渊域起,已经出了太多意外,以至于维奥尼亚在真正接到捷报之前,甚至隐隐有些担忧。 不过迪玛利奥虽然性格跳脱,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尤其对付剑士,拥有绝对优势。 之前迪玛利奥的传讯,已经证明进入黑暗空间的闯入者身份,是那位来自利亚的龙骑士。 黑暗空间是唯一不受空间乱流影响的特殊空间,不可能有哪支队伍碰巧被送到那里,对方之所以能闯入,只有可能是被“清扫者”误食。 “迪玛利奥是去的哪个空间?”图依漫不经心的问道。 “毒瘴峡谷。”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图依摆摆手,看出了维奥尼亚似乎有所担忧,笑道“那个地方虽然不是他的老巢,但也有着天然的地利优势,可以说是渊域中最适合迪玛利奥战斗的空间之一,只要稍微认真一点,想出意外都难。” 维奥尼亚点点头,虽然不清楚皮尔身后跟随着哪些成员,但在已经排除迟厉与纳乌拉的情况下,加上毒瘴峡谷天然的优势,迪玛利奥的确不太可能出现意外。 想到这里,维奥尼亚便放弃了主动联络的打算。 “你在这里好好养伤,我回去看看,说不定莫达里克那边有消息。” 阴影在岩石上缓缓散去,图依轻轻搓了搓脸,接着便褪去身上披着的薄纱,近乎完美的,在红光映衬下分外妖娆。 “呼……也该好好做个保养了。” 图依双手高举,接着一头扎进沸腾的熔岩中,在岩浆中翻了几圈,闭目躺在表面,神情安逸,像是睡着一般。 与此同时,岩浆之中,混合了四脚蛇血液的金色熔岩,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纷纷汇集到图依身下,图依的体表肌肤很快也浮现出蛛般密密麻麻的金线。 两个祈时后。 图依倏而睁开眼睛,一脸诧异地看向旁边的岩石。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半空中显现出一团阴影,维奥尼亚从中走出,却不再是之前的模糊影像。 竟然用本体现身? 图依眉头一皱,隐隐察觉到不对,同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大陆那边出什么问题了?” 维奥尼亚精致的脸庞,极其少见的显现出一丝阴霾,神情无比凝重。 “莫达里克……死了。” “什么?!” 图依直接从岩浆中跳出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难以置信道“你说谁死了?” 维奥尼亚深吸一口气,“刚才我回了趟英灵殿,按照惯例进入祭堂,结果却看到灵龛中又灭了一盏……正是代表莫达里克的那盏。” 图依瞳孔微缩,仍旧有些难以相信,咬紧嘴唇道“不可能……换做其他人我信,唯独莫达里克……现在唯一可能威胁到他的迟厉正在渊域,绝对不可能是假货,难道大陆上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高手?” 魂灯熄灭,就代表一位神使陨落,绝不可能出现意外。 所以既然维奥尼亚确认代表莫达里克的魂灯熄灭,就证明莫达里克确实已经死亡,即便再难以置信,图依潜意识中也不得不相信。 “在所有神使中,除了那三个怪物外,莫达里克与约瑟夫本该是自保能力最强的神使……在完全状态下,莫达里克甚至能够直接从库曼前往利亚。单就空间传送距离,即便纵观整个历史,他也是独一无二的最强者。” 图依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要在第一时间确认对方的身份,这样才能避免后续更大的损失。 维奥尼亚心中同样满是疑云,苦思冥想,都找不到莫达里克失手的可能。 巴布大陆上,不可能再出现一位新的至圣,这点几乎可以板上钉钉。 因为整座大陆的气运有限,通常情况下,百年时间能够出现一位至圣强者,便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像他们这些神使,几乎都是在不同年代罗聚集,在放弃原本的身体后,便无法长时间呆在大陆,也是因为那种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气运影响。 而当下的时代却极为特殊,竟然同时出现迟厉、纳乌拉以及欧尔迈三位至圣强者,纵观整个大陆史,都堪称“大年份”。 这种情况不止发生在巴布大陆,西大陆上,那个以千年为记、比波鲁什家族更为庞大神秘的超级家族,同时代竟然也出了三位至圣强者,这在以往绝对是匪夷所思的奇迹。 几位神使也曾私下揣测过,之所以会出现此等“大年份”,恐怕与诸位大人的苏醒脱不了干系。 至于更具体的原因,没有哪位神使敢询问,因为这或许牵扯到某些连他们都无法承受的远古秘密。 所以巴布大陆虽然幅员辽阔,却也终归有限,三位至圣已经算是极限了。 “难道是欧尔迈?” 图依只能想到这种可能,要不无法解释一位空间大魔导师的死亡。 “迪玛利奥说过,欧尔迈掌握类似操控影子的能力,按理来说不可能留住莫达里克,即便是被偷袭,也有第二条命可供逃走。” 维奥尼亚严谨分析,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抬头看向图依。 “大陆那边恐怕出现意料之外的干扰,我们必须提前启动‘天’了。” 图依瞳孔骤然猛缩。 。 正文 第六五三章保巨人保卫战一 “你疯了” 图依难得有些失态,拧紧眉头道“不提现在时机不对,开启天,最少也要经过三分之二以上的神使同意才行现在贝努克三两个在大陆,那两位仍然没有从沉睡中苏醒,整个渊域中只有你、我、约瑟夫和迪玛利奥四人” 维奥尼亚已经下定决心,自然不会轻易动摇“我当然清楚,不过莫达里克出事后,在那两人醒来之前,就算贝努克和埃弗回来,我们也凑不齐八人了。” 图依神情一滞,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就在刚才维奥尼亚离开后,图依一直在思考莫达里克的死,渐渐也想到几种可能。 之前因为太过震惊,她忽略了大陆上确实还存在部分能够威胁到莫达里克的组织或者团体。 像盘踞北方的龙族、至今尚未成功渗透的“守墓人”,都是不可觑的存在。 除此之外,精灵族、兽族、以及其他几个种族,也可能存在一些不安定因素,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也不能完全排除掉。 照这么一想,莫达里克的死亡或许也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了。0 然而能接受归能接受,却不代表她会同意维奥尼亚这怎么看都像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绝对不行擅自开启天,如果引起某些不可估量的后果,你我根本无法承担” 见图依态度依旧强硬,维奥尼亚罕见的叹了口气道“我有种感觉像莫达里克这样的意外,绝是偶然,也不会只发生一次,而这种危机很有可能就是源自讨伐队。” 图依前踏一步,厉声道“维奥尼亚你是被迟厉吓破胆了吗我看你这第四神使是在渊域中当缩头乌龟太久,天天面对那些遗留者,真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战神仅仅一场失利,即便是丢掉了诸位大人的馈赠,就变成这副” “刷”的一记破空声响起,一道黑影快速掠过图依发梢,半空中零落下稀稀疏疏的断发。 “说到你的痛处了” 周围的岩浆顿时沸腾起来,图依一头紫发纷飞,宛如君临世界的女王,曼妙的躯体缓缓浮到空中,冷笑道“维奥尼亚,只会窝里横,真当我不敢出手要是在外面,或许我还忌惮你几分,但这里可是我的领域,你挑衅也不挑挑地方” 维奥尼亚默不作声,只是身后慢慢显露出一张黑色的圆盘,身影逐渐模糊起来。 图依骤然出手,围绕她脚下岩石的岩浆顿时四散飞舞,宛如一条条赤炎火蛇,扭曲扑向暗影。 维奥尼亚已经半透明化的右手微微划过空中,便有一道黑芒乍现,无数火蛇顿时被齐腰斩断。 黑芒余势未消,竟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在空中划了个圈,扭头射向半空。 图依眼中一道寒芒一闪而过,也是被激起了真火,手腕一拧,一道磅礴的魔力激荡而出,霎时间整个熔岩都仿佛颤了一下。 “天火莲罗刹” 岩浆之中顿时翻飞出一朵朵熔岩之花,像是被那些蒸汽推动,明艳动人的外表之下,却隐含着令人心悸的能量。 一朵火莲与黑芒相撞,结果一瞬间呈现出两种极端景象。 一边是仿佛能够焚尽天地的汹涌红焰,另一边则是好似可以吞并万物的极黑混沌。 明明声势浩大,然而两者相撞之处,确实诡异的一片宁静。 火焰与黑影在互相撕咬,仿佛有什么血海深仇,不将对方彻底吞没誓不罢休。 图依玉手一挥,其余十数朵火莲,瞬间崩坏了美好形象,如同一朵朵杀人利器,激射向那团阴影。 维奥尼亚背后的黑影之轮霎时间胀大数倍,以她为中心,左右各生出十二支细长羽翼,对准每一朵火莲横扫过去。 漫天红焰与黑芒交错纵横,最终却没有任何一方胜出,两败俱伤一般全部消失无踪。 悬于半空的两人,像是心有默契般同时停手。 “闹够了”图依冷笑道。 维奥尼亚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下落,算是为两人这场突如其来的交手画上句号。 实际上无论是图依还是维奥尼亚,都没有真正全力以赴,神使之间严禁死斗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规矩,即便哪位在成为神使之前与另一位有着血海深仇,只要双方皆为神使,那么以前的事就会一笔勾销。 如果谁敢违反这条规矩,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更加恐怖的惩罚。 所以维奥尼亚与图依看似打的凶猛,实则双方还是有着各自底线。 图依仅仅只是动用了“高温”,而维奥尼亚也没有为了创造有利条件而将这片空间破坏。 除了无法违逆的规矩,两人本就受到了不轻的伤,现在仍处于修养期,要是因为一不合大打出手,最终闹得两败俱伤,受伤事,影响以后计划,才是真正无法原谅的大罪。5s 图依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道“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时不我待,犹豫越久,就越有可能引起更多变故。”维奥尼亚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就像双方之间根本就没有打过那么一场惊天动地的架。 图依突然叹了口气“好吧,我这里同意了不过就算你有所顾忌,贝努克和埃弗不在也就罢了,是不是最起码也要征询约瑟夫与迪玛利奥的意见” 维奥尼亚点点头“我会找到他们,不过结果可以预见。” “约瑟夫在哪里”图依拾起岩石上的轻纱,有些好奇道“他不是也受了些伤,现在在英灵殿” 维奥尼亚摇头道“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不过他应该没有进入祭堂,所以现在还不知道莫达里克的事。” 图依有些不解“离开英灵殿不是说受伤挺重吗现在去哪了” “星图出现了异常,似乎是巨人山脉那边有了动静,现在还不知道是有闯入者还是那些遗族闹事情。” 维奥尼亚重新显现真身,于暗影中露出那张绝美而又苍白的面庞,一脸平静道“我猜约瑟夫应该是怀有郁气,想要过去发泄一番。” “这个白痴”图依咬了咬嘴唇,恼怒道“几位大人的评价果然没错,他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活了这么多岁月,还是这种孩子心境,迟早要死在自己手上我要是有那种天赋能力,现在说不定已经位列前三了” 图依是真的有些怒其不争,神使之间有位序高下,当然也存在竞争,不过这种竞争多是良性关系。 图依对自己的能力和天赋还是心中有数的,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与前五位比起来,天赋或许相差无几,但能力属性实在是差距不。 虽然温度魔法本就是极为罕见的创想魔法,可谓攻守兼具,属于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能力,但和约瑟夫、维奥尼亚,以及更上面的三人比起来,还是有着质的差距。 要说没有羡慕嫉妒,连图依自己都不信。 其中,约瑟夫的时间魔法,即便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也不过才有寥寥数人曾经在掌握。 斐列帝国时期,曾经也出现过一位时间魔法师,只可惜此人虽有极为罕见的魔法种类,天赋却不高,直到死前也不过刚刚晋升魔导师。 不过纵然如此,他依旧凭借着如此变态的能力,多次越级斩杀大魔导师与剑圣,一时风头无两。 原因无他,这种类似因果律的攻击手段,几乎没有办法能够防御,即便那些大魔导师实力再高,身体能力也不过跟普通人相仿,受到致命伤,甚至来不及还手就一命呜呼。 至于那些体魄强健的剑圣,面对必然实现的攻击,也没有任何防御手段,只不过能够凭借国人的体魄多挣扎一会儿,也多受一份痛苦。 后来因为这位时间魔法师太过膨胀,三番两次拒绝了帝国招安,结果被亚宾王派了手下最强的十二骑士团其中两支,并由两位团长亲自带队,在整个大陆追杀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这位魔法师魔力亏空,被生生耗死,尸体五马分尸以儆效尤,整件事才算结束。 而现在约瑟夫已经晋升至圣领域,放眼整个大陆早就是至强者,却自恃天赋甚高,慵懒怠惰,付出的努力与其他神使简直是天地之差。 然而饶是如此,约瑟夫依旧位列第五,实在是时间魔法能力太过特殊。 图依自信,若是换做自己,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绝对有能力搏一搏前三的位置。 维奥尼亚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抱怨没有太多评价,不置可否道“上次败给迟厉可以解释为大意,然而这次败给库曼那群乌合之众,约瑟夫自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至少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一时冲动再犯同样的错误。” “你倒是很有信心不过这次约瑟夫擅自行动,一帆风顺倒还好手,如果再闹出什么问题希望你不会被打脸。” 图依气哼一声,然而心情却有些低落。 无论嘴上怎么说,潜意识中还是希望约瑟夫那边不要出现意外。 因为这种时候,她们实在承受不了更多坏消息了。 巨人山脉。 一处极高的山顶平台,高大的树冠,几乎将整座山体遮掩。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轰响,原本挺拔粗壮的树木,竟然齐根断裂,一整排一整排地倒下。 由致密岩石构成的山体,蜿蜒出一道道裂缝,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冲击,此刻竟然开始摇摇欲坠。 轰 最终,靠近崖壁的那一面山体彻底断裂,扬起漫天尘土朝着下方坠去。 待尘埃落定,裸露出的岩体,赫然显现出一个黑漆漆的真空洞穴,阳光只能照射进表面,却看不清更深处的景象。 与近百米宽的巨大洞口相比,下方边缘那颗突然钻出的脑袋,就显得极为渺。 “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把整座山都震塌吧” 芙蕾雅心有余悸的望向下方,看着那些几百米高的树在视野中只有米粒大,顿时感觉一阵头晕。 之前在下面还感觉不出来,没想到这座山峰竟然这么高 闭眼适应了一会儿,芙蕾雅觉得不适感退去,便再次探出脑袋,想要看看这里离地面究竟有多高。 然而这时候,芙蕾雅手下的那块岩石彻底断裂,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只听一声“啊”的惨叫,整个人朝着洞外栽去。 这时一双手猛然抓住她的后领,将已经滑出半个身位的少女揪住,接着像是提鸡一般将她抓回来。 “呼吓死我了。” 芙蕾雅吐吐舌头,冲着身边面无表情的少女肩膀拍了两下“还好你眼疾手快,多谢啦。” 芙蕾雅也就是因为事发突然,所以下意识发出尖叫,其实刚刚就算没有依依出手,她也不会出事。 毕竟迟厉在她戒指中塞了不知多少个卷轴,就算在半空中手忙脚乱忘了取出来,那些附着在手串脚链以及其他令人意想不到地方的被动激活式防御魔法,也会让她稳稳当当落地。 依依看了看芙蕾雅沾了泥巴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抹脏的肩膀,脸上浮现出十分人性化的“郁闷”表情。 芙蕾雅讪讪一笑,刚要道歉,依依就已经默默起身离开,看样子像是回去换衣服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果然女人的天性,不分种族吗” 索菲娅摸摸下巴,感觉自己似乎有了新发现。 不过当她抬起头时,立马又看到岩壁边几个女性巨人,在用脏兮兮的手捧着食物吃得正香,身上残破的衣物像是从穿上起就再没洗过,顿时又泄了气。 这时朵蕾丝从深处走出,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性巨人。 墙边的女性巨人赶紧收腿,给对方腾出行走位置。 “这附近的阵眼已经被毁掉,可以暂时当做营地居住。” 芙蕾雅突然叹了口气。 巨人盖亚挠挠头,笑道“虽然进出麻烦点,但那些傀儡上不来这里,胜在安全,你不用担心。” 芙蕾雅抬起头,“我没担心这个,只是一想到这么的地方要和你们这些大块头挤在一起,就有些难过。” 朵蕾丝 泰亚 正文 第六五四章 巨人保卫战(二) 被芙蕾雅这么一搅,气氛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 朵蕾丝轻咳一声,冲泰亚歉意一笑,然后扭头揪住芙蕾雅耳朵就朝洞穴深处走去,边走边训道 “你会不会说话?人家辛辛苦苦给咱们打造出这么一个安全洞穴,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能嫌弃人家?迟小厉没教过你,一些无心之言往往最伤人心吗……” “疼疼疼——我错了!” “就算人家身上真的有那么一点……体味,稍微忍忍就过去了,怎么你还当自己是哪里的公主呢?” 朵蕾丝说完这话,神情猛然一滞,接着便懊恼万分,芙蕾雅以前可是货真价实的黑暗精灵公主,因为异人侵略导致整个部落沦陷,自己这么一提,可不是把她的伤心事又给勾起来了? 朵蕾丝赶紧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正要跟小姑娘郑重道歉,却看到芙蕾雅微微挑眉,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自己。 朵蕾丝一愣,这好像不是伤心的样子啊? 芙蕾雅清咳了一声“大姊,你能不能在说‘有那么一点体味’的时候,先把鼻塞拿下来啊?这样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好嘛!” 朵蕾丝脸颊顿时有些僵硬,自己明明做的够隐蔽,找到的鼻塞也是最短尺寸,几乎没有露到外面,加上这洞穴中光线不足,怎么还是被小丫头给发现了? 鼻塞是不能承认的,这辈子都不能承认的,要不自己好不容易在团队中树立起来的高大形象,不是顷刻间就要倾塌? “你看错了。” 芙蕾雅信誓旦旦“绝对没有,大姊你不要自欺欺呀呀疼疼——” 反正光线不好,朵蕾丝也不怕自己黑着的脸被别人看到,就这么捏着小姑娘的脸颊朝内侧走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一个货色。” 从始至终坐在角落阴影中的欧成,冷言吐槽了一句。 旁边几个正在清理地面的黑暗精灵当即不乐意了,这是对自家队长裸的挑衅,他们可忍不了,纷纷围过来,要让这个口无遮拦的精灵道歉。 另一边几个精灵卫士也很快靠过来,双方眼看就要摩擦出huoyao味。 “咳咳……” 泰亚从洞边走过来,一副为难的样子“几位都是同伴,就不要因为一些口头意气大动干戈了,这处山不定就会毁坏阵眼……” 双方一听,缓缓放下手里的扫帚抹布,又威慑性的互瞪了几眼,便回去各忙各的了。 五天前,摆脱那些“外族”巨人追击后,原来的营地暴露也只是时间问题,肯定是不能再用了,泰亚便马不停蹄的为这些境外盟友寻找合适的安身之所。 然而偌大的巨人山脉,几乎到处都有外族巨人的痕迹,泰亚他们这些遗族倒是可以通过术符掩盖自身气息,哪怕双方近在迟迟,也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但芙蕾雅这些外乡人可就不同了。 这些外族巨人虽然智力低下,但还是继承了巨人族出色的嗅觉与感官,千米范围内,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能嗅到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而巨人族的术符在芙蕾雅等人身上没有任何效果,所以泰亚辗转了十几个地方,耗费四天时间,仍旧没能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暂驻地。 期间还多次被外族巨人发觉,双方大打出手一番,朵蕾丝等人展现出的惊人战斗力,给了泰亚一干巨人更为深刻的印象。 泰亚有时都在怀疑,这些身高只有自己五分之一的“小不点”,孱弱的躯体内,是如何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不过虽然这些外乡人各个战力惊人,经过连续多场战斗,仍是免不了出现伤亡,不过比起那些被杀的巨人,这点损失实在微不足道。 只是令泰亚不解的是,如果换做是自己族人,在取得数百倍战损比的惊天战果后,绝对会举族欢庆,那些战死者的家人,则会倍感荣耀,接受全部族人恭贺。 然而这些外乡人却在大战过后,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喜悦,一个个面带悲恸,为那几名战死者哀悼。 好在这种低迷的情绪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差不多一天后,所有人就会恢复盎然的战意。 不过这么一直被追杀也不是办法,泰亚这支巨人小队离开部落已经很久,再不回去多半会被当成已经遇难,或者被神使抓住改造。 部落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任何外出小队或者成员,但凡有疑似被抓的迹象,就要立刻转移,去往该小队或者单独成员并不知晓的安全点。 虽然这么做很麻烦,但为了免遭灭顶之灾,遗族先人就是依靠这种谨慎态度安稳度过了数千年时光。 不过对于那些走散或者其他原因没能及时赶回营地的成员来说,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部落的踪迹,只能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在山脉中游荡,孤独终老或者被那些傀儡巨人抓住杀掉,总之下场都比较悲惨。 而这次为了寻找术符的下落,事关重大,身为少组长的泰亚亲自带领十几名部落精英外出,原本约定的回程时间是二十天,现在眼看就要达到最后期限了,再不回去,部落就会集体转移。 泰亚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些外乡人带去部落,这样既解决安全地点的问题,也能避免部落转移的麻烦。 然而外族巨人总是如影随形,即便成功将它们甩脱,用不了多久,也会循着气味追上来。 想要完全避开这些外族,安全抵达部落所在地,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泰亚也不能冒着暴露部落的风险一意孤行。 泰亚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原本还担心对方会因此心生嫌隙,结果朵蕾丝和欧成完全不介意,就连那个一向毒舌的小姑娘也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满情绪,甚至还安慰泰亚,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先回去,大家约定一个标记,可以等事情平息后,想办法在其他地方碰面。 这让泰亚有些感动,同时也能够体会出这些外乡人给予的善意。 直到这时,泰亚才算是彻底打消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 那些神使的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之前也有过伪装成落难者的敌人,借着部落中一些妇孺的同情心,层层深入,只差一点便找到部落当时的所在地,险些酿成大祸。 后来族长便告诫所有族人,无论遇到任何人,即便是失踪许久的同伴,都不能掉以轻心。 当然,也没必要将警戒之心表现出来,以免打草惊蛇,可以先佯装不知,慢慢从对方身上找漏洞,一旦确定身份,就以雷霆手段直接灭杀。 如果双方实力差距悬殊,比起承受那些酷刑毒打,巨人们绝对会毫不犹豫自我了断。 最初在遇到芙蕾雅她们时,泰亚心中也有些警惕,毕竟对方出现的时机与术符消失重叠,说成是巧合实在有些勉强。 于是泰亚便不动声色观察起这群人,结果发现她们的生活习性与之前遇到的那些截然不同,而且队内似乎分为两股势力,黑白肤色常常会摩擦走火,动不动就打上一架。 其中尤其以朵蕾丝与欧成两人最不对付,甚至许多争端都是两人一言不合引起的。 当时泰亚就有些震惊,如果说对方真是敌人,那是不是也……太不正经了? 不过打归打,真到了危急时刻,就像前几次突然被外族巨人围攻,这伙人瞬间就会拧成一根绳,之前的那些嫌隙不顺眼全部消失不见,只剩齐心协力生死与共的浓厚情谊。 泰亚隐隐感觉到,这或许就是一个真正能够交托后背的队伍所表现出的真性情。 当然,危险解除之后,用不了多久,双方又会打起来。 泰亚难得有种温馨的感觉,对于这支外乡人队伍的认同也越来越深。 后来为了躲避一伙外族巨人追击,泰亚偶然进入这片之前从未踏足的深林,惊奇的发现附近竟然没有外族巨人。 泰亚当机立断,挑选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峰,以整座山体为核心,按照巨人族的习惯,掏出一个视野开阔、易守难攻的安全据点。 无论外族巨人经过多少改造,和泰亚他们仍旧同出本源,一些生活习惯与身体能力也都了如指掌,因而泰亚笃定,除非是收到明确命令,否则这些外族巨人不可能深入一片没有探索价值的深林,并爬上这么一座高峰。 不过这片山体的坚硬程度有些出乎泰亚预料,饶是十多名巨人一刻不停的挖掘,加上外乡人中几位能够操控土石的高手帮忙,依旧花了整整六个祈时,才打造出一个功能齐全的驻地雏形。 至于剩下的细节,泰亚就不准备帮忙了,毕竟是这些外乡人之后一段时间内的住所,生活习惯跟巨人不同,就让他们自己处理。 泰亚朝洞口望去,轻轻拍了拍手,墙边几个正在休憩的巨人便齐刷刷睁开眼睛,同时从地上站起。 “时候差不多了,再过不久就会进入夜间,我们也该离开了。” 芙蕾雅揉着红肿的脸颊走出来,看到一众巨人全部站起来,有些诧异道“你们这就要走了?”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泰亚通过小队精进自身大陆语的同时,芙蕾雅也跟着对方学习了部分巨人族语言。 不过因为双方生理构造不同,一些古怪的发音无法完全模仿,也不是努力就能克服的问题。 现在芙蕾雅已经学会一些常用巨人语,能够听懂泰亚话中关于“离开”的几个词语。 泰亚转过头,笑道“我们离开已经太久,继续留在这里,恐怕就找不到部落了,现在你们也暂时安定下来,应该不需要我们做向导了。” 芙蕾雅知道巨人部落的规矩,所以也不强留,点点头“那好吧,祝你们一路顺风……不过我们怎么才能再见面呢?” 几日相处,泰亚也知道面前的小姑娘,似乎在这支队伍中有着不低的地位,甚至有几次临场决断都是她来发号施令,朵蕾丝与欧成这两个实力最强者竟然都没有异议。 所以泰亚从来都没将对方当做小孩子,听到这个问题也不敷衍,沉思几秒,认真回道“我会在回去的路上留下一点标记,不过不会直指部落,你们可以顺着找过去,当发现标记消失时,我就会想办法找到你们。” “什么标记?”芙蕾雅好奇道“不会被其他巨人发现吧?” 泰亚摇头,从怀中摸出那枚被他们视若珍宝的木雕“是这枚术符的衍生物,我会精心掩盖气息,那些外族绝对发现不了。” 芙蕾雅有些疑惑“我们也不了解你们的‘术’,怎么能准确找出来?” 泰亚哈哈大笑“不是有一个头上长角的小姑娘嘛?她好像蛮喜欢术符的,而且能够准确分辨出术符究竟在谁身上,我觉得她应该有什么独特的方法……之前在路上好几次都嚷着要,可惜这是压阵的一枚,十分重要,实在不能送给你们,等下次见面,我会准备几个送给她。” 芙蕾雅一拍脑袋,她倒是忘了还有奥丽莎这枚底牌。 不过芙蕾雅有些汗颜,心虚的看了泰亚一眼,心道奥丽莎可不是觉得术符好玩,她纯粹是想要吃下去……要不是依依随时看着她,并且定时投喂,指不定小丫头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走不会有危险吧?” 朵蕾丝从洞内走出来,还有欧成也跟在后面,两人极为罕见的没有见面就掐。 朵蕾丝笑道“需不需要我带几个人送你们?放心,人数不多,我们有办法掩盖气息,不会引起那些巨人的主意。” 泰亚摇摇头,婉言谢绝“好意心领了,我们好歹也算是部落中最精锐的战士,只要不是那些神使出现,区区几个低智傀儡,还留不住我们。” 朵蕾丝点头,表示尊重对方的决定。 从顶坡结界出来后,泰亚转身摆手“不用远送。关于空间通道的消息,一旦打探到,我会想办法找人来传信。” 朵蕾丝笑着摆摆手“多谢,祝你们平安回家。” “再见。” “再见。” 夜幕中,看着一干巨人远去的背影。 朵蕾丝不会想到,这句“再见”,竟然很快应验—— 正文 第六五五章 巨人保卫战(三) 泰亚十分笃定的保证过,至少在短时间内,这处山顶洞穴不会被外族巨人发现。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源自巨人族的生活习性。 经过千万年繁衍生息,无论是被神使改造过的外族,还是泰亚他们这些仅存的遗族,都已经适应了渊域中的生活方式。 他们不再需要通过食物摄取能量,那颗头顶高悬的太阳便足以提供一切营养,只不过这种能量无法直接取用,必须经过渊域无形规则的沉淀,到了夜间才能被吸收。 芙蕾雅听完便猜测,这或许并非特例,可能也是大多数渊域生物的生活方式,白天休眠沉淀,夜晚活动吸收。 而巨人通常是以聚居形式集体活动,而且通常在确定领地后,短时间内不会轻易改变。这是根植于巨人族的天性,即便变成智力低下的傀儡也是一样。 所以这片地处偏僻的深林,暂时没有发现外族巨人的踪迹,就表明对方短时间内不会探索这里——除非恰好遇上这些外族改变居住地,举家迁徙。 不过正常来讲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泰亚为了以防万一,才最终挑选了这处寻常巨人绝难攀援的顶峰。 至于朵蕾丝这些外乡人,各个身手高强,并且具有神奇的飞行能力,进出洞穴根本不成问题。 在送走泰亚一队后,已经进入深夜,朵蕾丝还是派遣了两支小队,沿着山脊东西两头侦查警戒,提防那些巨人倒是其次,朵蕾丝汉族要还是担心前几天闹出那么大动静,很有可能会惊动神使。 在那些人面前,可不存在什么相对安全的据点。 朵蕾丝在光滑的岩石上缓步走着,山头附近只有鳞次栉比的o岩体,当那些数百米高的茂树密林被耍在身后,整个世界仿佛都空阔了许多。 这处山巅本就是方圆万米内的最高点,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冠,虽然因为夜幕遮掩而只能大致看清轮廓,但仍遮挡不住那份壮观景象。 朵蕾丝站在崖壁边缘,看着远处摄人心魄的无尽黑暗,微微叹了口气。 “叹啥子气?” 安静的氛围冷不丁被一道声音打破,朵蕾丝心中已经,身体下意识动起来,压低重心,尽可能减少受击面积的同时,双臂陡然滑落一条晶莹剔透的水剑。 她竟然被人摸到如此近处却毫无察觉! 不过很快朵蕾丝又感觉刚刚的声音有些耳熟,那种尖锐的嗓音,像是对方刻意捏起嗓子…… 朵蕾丝脸色一沉,右手毫不犹豫朝右侧几十米外甩出。 只听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接着便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扑腾,似乎对方也没有料到她会直接动手,仓皇躲掉那支水箭的同时,大吼道“你这娘们儿是不是有病!开个玩笑,至于下这么重的噗啊——” 说话功夫,黑暗的背景下,那道人形阴影拔地而起,双手捂着屁股一阵惨叫。 就在他下方不远处,几道晶莹剔透的光芒一闪而过。 墨菲斯恼怒道“臭婆娘!你还没完了是——啊!” 不等墨菲斯解决屁股后面的冰锥,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灼热的气息。 只见夜空中倏而升起一条数十米长的火舌,如同一张巨型大网从天而降,硬生生把墨菲斯拍向地面。 “啊——呀——” 墨菲斯接连发出两声惨叫,第一声是因为引以为豪的秀发被烧,第二声则是因为受伤的屁股再糟重创。 那道火舌像是精准计算过时机,不早不晚正好在墨菲斯还没解决完冰锥的刹那出手,结果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两面攻击全没防下。 墨菲斯四仰八叉躺在深坑中,看着漆黑的夜幕,有些怀疑人生。 墨菲斯所掌握的“镜月”魔法,堪称幻术系魔法中的最强种,甚至连神使都很难在第一时间察觉出异常。 然而在真刀真qiang的实战方面,墨菲斯就不是很擅长了,尤其当敌人是以突袭的手段发动进攻,仓皇之下很难创造出有利于自己的条件。 不过墨菲斯也不是全然没有自保手段,可若是同时面对两位实力跟自己旗鼓相当的高手,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此刻墨菲斯满脸悲恸,仰天吼道“欧成!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说你一个浓眉大眼的正经精灵卫队长,竟然跟一个下流seqg的母黑暗精灵联手,还是对付自家人,难道你连一点最基本的廉耻都没——呀!” 一枚数米直径的超大冰锥砸入坑中,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欧成站在远方,朝身后几名精灵卫士点点头“以后记得,但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哪怕对方样貌身材一样,也不能掉以轻心,先用wuzhenya,在确认对方身份。尤其这种在夜间大吼大叫,疑似通敌发信号的人员,不用上报,先打一顿再说。” “明白了。” “明白了。” 几人纷纷点头,然后朝冰锥望了一眼,跟着欧成向山下走去。 他们当然知道坑内那位的身份,不过谁让他大半夜不睡觉在山顶乱嚷嚷的? 墨菲斯从洞底艰难爬出来,结果一抬头便看到一张笑脸,赶紧扇了自己两巴掌“对不起大姐,我不该口无遮拦,小弟知道错了。” 朵蕾丝收敛笑容,没好气问道“大半夜不睡,爬山顶上干吗?难道你在跟踪我?” 墨菲斯一脸委屈“大姐,我来的比你早啊!” “是吗?”朵蕾丝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所以你是早就做好打算,要埋伏我?” 墨菲斯“……” 感觉继续聊下去还得挨一顿打,墨菲斯赶紧坐正,解释道“其实在泰亚他们走之前,我给他们做了几个假的‘术符’,虽然无法模仿本体上面的气息,但加上一些巨人独有的遮掩术式,也能够以假乱真。” “这和你来这里有什么关系?”朵蕾丝不解道。 “刚刚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有一个术符的联系消失了,” 墨菲斯收敛神色,认真道“凡是经由我手制造出来的东西,只要没有超过一定范围,我都能有所感应……现在只有一个术符出了问题,证明他们还在感知范围内,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朵蕾丝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能不能确定具体哪个方向?” “这点小事,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墨菲斯哼了一声,指着天边一角“那边。” 朵蕾丝凝神望去,却不是盖亚他们最早离开的方向。 不过她相信墨菲斯的判断,离开深林后,为了摆脱那些外族巨人的追踪,他很有绕路行进。 “大约有多远?” 这次墨菲斯沉吟了几秒,才缓缓回道“差不多十七八公里,在视野尽头那座山的后面。” 朵蕾丝二话不说往回走去,墨菲斯追上来“喂,你不是想现在过去支援吧?我们现在也没法确定术符出问题的原因,万一是那些笨手笨脚的巨人自己操作不当呢?” “退一步讲,哪怕他们真的遇到袭击,这么远的路程,不说等你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就算你以最快速度赶到那里,也不能确定盖亚他们是不是已经转移了,很有可能直接扑空……” “这支巨人族遗脉身上肯定藏着很大的秘密,甚至有可能直接关乎渊域的起源以及存在意义,绝对不能出现什么意外。” 朵蕾丝回答的异常果断,完全没有听劝的意思。 墨菲斯皱眉道“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那些巨人族也都不是弱者,在咱们来之前,他们已经跟那些失去理智的同类抗争了不知道多少年,无时无刻不处于神使的压迫之下,可这不仍然都活的好好的?” “不一样,这次因为我们引起了这么大动静,很有可能直接惊动那些神使,放在以前,他们或许不会为这点巨人大费干戈,但现在加上我们这些人,出动一次可是一举两得,他们不可能不心动。” 说话的工夫,两人已经来到山脊,正好碰到巡逻归来的欧成。 “看好营地。” 朵蕾丝也不多废话,只留下一句,便转身进入洞穴叫人,剩下墨菲斯跟对方解释。 十分钟后,等朵蕾丝召集起人手出来,却见到墨菲斯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旁边。 欧成身边聚集了八名精灵卫士,全部都是小队长级别的精英,见她出来也不多废话,提着瘫在地上装死鱼的墨菲斯,转身朝着山顶走去。 “不是让你守基地吗?”朵蕾丝跟了上去,拦在欧成身前。 欧成一脸淡定的看向后方,道“你带这么多人去,是嫌那些巨人嗅不到味道吗?” 朵蕾丝召集了三十位黑暗精灵战士,从规模上来说确实已经不小了,从那些巨人身边摸出去要冒不小风险,不过若是再减员,恐怕就无法提供太多助力了。 欧成继续道“这里相对安全,结界布置妥当,有那个机械族辅助,加上小公主坐镇,不会有什么问题。” 朵蕾丝已经听明白了,欧成这是嫌弃自己带的人太多,所以从精灵卫队中抽调出部分精英,这样就可以将小队成员维持在二十人左右,既减少了打草惊蛇的风险,又不会让整体实力下降。 “帮忙就帮忙,怎么还这么傲娇……” 欧成说完已经走到崖边,让两位风系魔法师做好准备。 朵蕾丝翘起嘴角,示意后方二十名黑暗精灵战士回去,只留下十名实力最出众的。 “不是你们两个的实力就已经够强了,营地幻术结界还需要维护,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趟这趟浑水了……” 墨菲斯好不容易从欧成手下挣脱出来,正准备偷溜回去,结果一转身又撞上朵蕾丝的笑脸。 “没事,咱们营地里没有老弱病残,整体实力还是很强的,芙蕾雅那丫头鬼点子多,就算真遇到了袭击,有依依和奥丽莎在,也绝对能够转危为安,所以不差你这点战力,就老老实实留下吧。” 朵蕾丝知道这位不靠谱的精灵王子并非是怯战,之所以不想去,纯粹只是因为……懒。 不过这次还必须得带上他,墨菲斯就相当于一个人形向导,虽然无法准确定位泰亚等人的所在,但只要剩下几个假术符不被破坏,他就能圈定大致范围,也能给小队省去不少时间。 欧成回头看了一眼,算是给朵蕾丝信号,接着便带领其他成员从山顶一跃而下。 朵蕾丝回头微微一笑,墨菲斯脸色一变,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她一脚踢出悬崖。 “我不去……不要啊啊啊——” 索菲娅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洞内走出,“谁啊?大半夜的在那里怪叫……嗯?怎么少了一些人?” 依依从阴影中走出来,怀里还抱着发出微鼾的奥丽莎。 “巨人族那边可能出了问题,朵蕾丝和欧成带人前去支援——依依以简练的语言进行概括。” “出问题?遇到什么麻烦了?” 芙蕾雅两眼一睁,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道“是不是又遇到那些外族巨人了?咱们过去看看吧!那些大高个傻不愣登的,我早就想抓一头当坐骑,结果老女人一直从中作梗……哼,现在咱们偷摸过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芙蕾雅说着就要朝崖壁洞口跑去,结果却被一把拉住。 依依面无表情的摇头道“大姊临走前特别嘱咐过,依依要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看好你,严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依依啊依依,这才几天工夫,你什么时候就成朵蕾丝那个老女人的狗腿子了?而且我发现你不得了了啊,连‘幺蛾子’这种词都会用了!” 芙蕾雅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结果见依依仍旧一副绝不通融的表情,眼珠一转,说道“我问你,迟小厉的话跟朵蕾丝谁好使?” 依依歪了下头,没有任何犹豫地回道“迟小厉。” “那我再问你,我跟朵蕾丝,谁和迟小厉关系更好?” 这次依依迟疑了片刻,有些不确定道“你?” “当然是我!” 芙蕾雅有些惊了,这丫头不会以为迟笨蛋跟朵蕾丝有一腿吧?! “所以现在迟小厉不在,我的话是不是该比那个老女人更有用?” 正文 第六五六章 巨人保卫战(四) 静谧的树林,被一阵接二连三的震动打破宁静。 夜幕之下,十数道高大的影子从密林中窜出,每个人都步履散乱、呼吸急促,像是正在被什么东西追赶,时不时朝后方看去。 就在这十几名巨人穿过林间后不久,一阵更为猛烈的地动山摇令整个树林都颤抖起来,没过多少时间,便有不计其数的高大身影从树林深处鱼贯而出。 走在最前方的是几道渺小的身影,只有不到一米的身高,四足行走,与后方那些巨人简直不成正比,却仿佛是这群巨人的首领。 当它们停住时,后方的巨人也齐刷刷停下,犹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过程中没有产生丝毫慌乱。 “咕噶——” 其中一个怪物朝某一方向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其余巨人便像是收到信号一般开始动身,朝着那个方位前进。 此时,位于前方的十几名巨人,在一条数百米宽的湍急河流前停住。 “少族长,他们一直跟在后面,紧咬不放!” 一位男性巨人火急火燎的冲出来,走到河边,对坐在一块岩石上凝神不语的泰亚汇报道:“那些四脚生物仿佛能够准确捕捉咱们的行踪,之前放出的假信号全部没用!现在他们已经追到几公里外了!” 泰亚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看着眼前湍急的河流,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在与那些外乡人分别后,泰亚带着族人从深林另一个方向出发,为了避开沿路上一群外族巨人的聚居地,大不了多绕点路,至少可以大大降低双方接触的风险。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仅仅走出几个祈时后,在刚进入一片新的山谷时,两侧山峦突然涌现出大量巨人。 这条路泰亚之前不止一次来过,非常确定附近没有外族巨人部落驻扎,平日几乎不会遇见敌人,然而今天对方却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从这里通过,提前在道路两侧设下埋伏。 好在当时众人尚未深入山谷,在察觉到两侧异常后,泰亚当机立断,扔出一枚假术符,吸引那些外族巨人的注意力,这才将所有人安全带出山谷。 然而第二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枚假术符竟然没有拖延太久,或者说那些外族巨人好像识破了那是假货,竟然很快又追击出来。 这让泰亚感到极为讶异,同时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之前与外乡人中那位幻术师交流时,他就已经测试过这些假术符,只要掩盖气息的术式制作得当,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至少在彻底剥落遮掩术式前,那些智力低下的傀儡是无法辨别出来的。 然而现在这些外族的表现却与想象中大相径庭,泰亚马上就感觉到不对,似乎这些巨人的追击方式也与以往不同,没有丝毫杂乱,更像是受到某种指挥。 联想到对方提前在山谷两侧埋伏,泰亚越发感觉这群巨人中或许存在某个指挥使,能够对所有巨人统一发号施令。 而之后的追逃过程,也渐渐印证了泰亚的想法。 泰亚身为这支遗族部落的少族长,自身便是身经百战,原本面对这些外族巨人追击时,至少有十几种办法能够摆脱,却没想到今天竟然全部失效。 无论是伪装脚印与气息,还是制造逃往另一条路的假象,竟然很快就被对方识破。 双方在半个祈时后进行了第一场正面战斗,并非泰亚想要硬接,而是逃亡前方竟然突然出现另一支外族巨人,与他们身后合起来共计五百之多。 无奈之下,泰亚只能选择朝最薄弱的方向突围,结果在战斗过程中,竟然发现了一些异人的踪迹。 这下泰亚总算恍然,原来这群外族巨人真的有人指引! 虽然术符能够掩盖巨人族特有的气息,但却无法完全遮掩气味,对于一些嗅觉灵敏的异人来说,即使相隔几千米,也能嗅到他们身上的味道。 这就像给那些外族巨人提供了向导,也是他们始终无法摆脱追兵的原因。 两位精英成员心甘情愿为其他人断后,盖亚这才能逃出生天。 然而还没等逃离太远,就被一条大河拦住去路。 巨人族身形庞大,体格沉重,是无法在水中漂浮的,如果是寻常河流,深度也就在七八米左右,他们完全可以涉水而过。 可眼前这条大河,泰亚刚刚测试过,至少有二十米深,而且水流湍急,根本无法在水底站稳脚跟,加上河岸距离太远,也不可能闭气强渡。 眼看后方追兵将至,其他巨人渐渐有些坐不住了。提议道: “少族长,我们沿着这条河向下跑吧!说不定就能找到一段狭窄的河域……” 泰亚沉思几秒,摇头道:“不行,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如果河道一直这么宽,不用多久就会被他们追上。” 一个巨人咬牙道:“实在不行……我们跟他们拼了!” “拼个屁!那可是几百个外族!你拿什么跟他们打……” 几个巨人争论起来,一位女性巨人犹豫半天,走到泰亚身边,轻声道:“少族长,我算了一下距离和深度,如果两人一组,一人在水下托着另一人,差不多能够将头露出来,走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上下两人再换一下位置……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安全渡河了?” 泰亚眼睛一亮,“好主意!不过河心处可能会更深,咱们三人一组,刚好四组,每组成员轮流换气,为了避免被冲散的可能,每组之间保持能够拉到的距离,在水流湍急处互相拉紧!” 事不宜迟,泰亚当即按照成员身高分配,然后直接下河。 既然对方存在能够追踪气味的异人,只要成功渡过这条河,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外族巨人肯定没有办法渡河,即便那些异人追过来,泰亚也有信心能够全部杀掉。 “大家抓紧!” 趟到河心位置,水流骤然加速,四组成员都有些摇摇欲坠,好在最终有惊无险,所有人顺利渡过长河。 等泰亚筋疲力尽上岸,回身望去,对面河岸边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他们应该过不来了,暂时休息一下。” 盖亚缓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几百米的河道比想象中更累,上岸后便有一种乏力感袭来,不少巨人干脆直接躺在地上恢复体力。 “少族长,这些异人是从哪里来的?指挥那些外族的不会是神使吧?”里泰亚最近的男性巨人问道。 泰亚神情凝重,考虑半晌,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是那些神使亲至,否则我们根本跑不了这么远,早就成一具具尸体了。” 泰亚没有亲眼见识过神使的强大,不过老一辈人中确实有少数曾经侥幸从神使围剿下逃脱出来的,通过他们口述,泰亚也大概清楚这些渊域统治者的实力,就算用毁天灭地形容都毫不为过。 所以这次指挥外族巨人的多半是那些高等级异人,单凭它们的实力不足以全歼泰亚这伙人,所以才不得不借助那些傀儡的力量。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没过多久,一个男性巨人轻声道:“少族长,这些异人是如何得知我们行踪的?山谷那边的情况,明显是有所准备……” 泰亚微微皱起眉头,看向那个巨人:“柏罗尔,你什么意思?” 名为柏罗尔的巨人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他已经感觉到泰亚眼里的不悦,不过为了部落着想,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我也不想冤枉人,不过我们刚刚跟那些外乡人分开,转头就碰到异人带着外族在山谷中堵截,如果说成是巧合,未免太……” “跟朵蕾丝他们绝对没有关系。” 泰亚直接摆手打断他,视线扫过周围,虽然没有其他人提出质疑,不过泰亚还是能从大多数人脸上看到一些动摇。 “最初的时候,我也怀疑过他们是神使的人,不过在已经找到术符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必要冒着风险继续演下去,完全可以配合那些外族巨人将我们拿下。 如果说为了套取部落的位置,他们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手,这样就会使得之前的‘表演’变得毫无意义,还不如偷偷跟在我们后面,赌我们发现不了,或者以后再次重逢,等我们警戒心降低,想办法套出部落所在。” 其他巨人纷纷陷入沉默,泰亚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说那些外乡人有问题,他们没有必要演这出苦肉计,然后在刚刚取得信任的情况下贸然动手,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有违常理的。 最先提出质疑的柏罗尔低下头,诚恳道歉道:“对不起少族长,是我考虑不周。” 泰亚扶住他,笑道:“这种时期多一分警惕,多一分谨慎,都是好的,不过千万不要过于猜忌,要是让朵蕾丝得知我们仍然在怀疑他们,绝对会让双方的合作关系产生裂痕,好好检讨一下。” “是!” 泰亚转身望向河对岸,常年在夜间活动,使得他们已经逐渐适应了无光的环境,此刻能够清楚看到河边依旧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巨人。 最前方几只瘦削的四脚生物,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边,却没有其他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泰亚竟然从它们的视线中感觉到一丝嘲弄的意味。 “有点不对劲……” 泰亚越想越觉得别扭,在确定无法追过来后,这些异人表现的太过淡定了些,似乎完全不在意这边顺利逃脱。 “难道这边也有埋伏?” 泰亚悚然一惊,直接拉起身边两个躺在地上休息的同伴,“赶紧起来!快点离开这里!” 大多数人刚刚从脱力状态恢复,心态也从紧张转为劫后余生的放松,结果泰亚突然煞有介事的召集所有人再次行动,让他们一头雾水。 不过疑惑归疑惑,没有一个巨人提出异议,在极短时间内整装完毕,有条不紊跟着泰亚迅速转移。 这就是巨人山脉生存的法则,也是巨人遗族不成文的规定,在遇到生死危机的时候,坚决服从领导者的命令,即使有时候这些命令会将所有人带往地狱,也不会有任何人有怨言。 “前面可能会有危险,大家提高警惕!” 泰亚使用巨人族独有的交流方式提醒所有人。 十二名平均身高超过八米的巨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林间穿梭,行进过程中甚至没有掀动一片树叶。 来到一队碎石空地旁,泰亚果断转向左方,与长河背道而行。 这片杂乱的石地,有他们外出时曾经留下的记号,也是归程中的第一个标记点。 临走之前,泰亚不忘在石阵中留下一点术符的碎屑,同时用遮掩术式封印气息。 这样那些外族巨人无法察觉到,那个叫奥丽莎的小姑娘,却能够凭借自身“独特”的能力找到标记。 为了防止异人中有能够识破遮掩术式的存在,泰亚还特地设置了几个陷阱,分别导向错误的方向。 就在泰亚刚刚离开石阵后不久,地面忽然诡异的震动起来。 泰亚当即面色一变,拔出长矛的同时低吼道:“敌袭!全部上树,暂时离开地面!” 所有巨人迅速朝四周散开,纷纷爬上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棵大树。 这些高逾百米的大树,完全能够承受巨人的重量,而且根须深植地下,竟然丝毫不受地面晃动的影响。 就在所有巨人刚刚上树的时候,地面忽然四分五裂开来,一道道黑影拔地而起,数十只一组,纷纷冲向依附在树干上的巨人。 泰亚暴喝一声,手中长矛在夜色下发出莹莹白光,迅猛扫出,只感觉手部一紧,随着几声哀嚎,几道黑影直直向地面栽去。 剩下几只侥幸躲过长矛的怪物,张着长满獠牙的大嘴狰狞扑过来,泰亚眼疾手快,手腕扭转,直接用长矛后部击向这些漏网之鱼。 最终所有怪物无一幸免,全部被打回地面。 然而并非所有巨人都有泰亚这种身手,就在刚刚这短短几秒时间,已经有两个巨人没能打落全部怪物,手臂或者大腿被对方狠狠咬住。 两个受伤的巨人正准备处理伤口,结果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突然从树上直直摔下去。 泰亚瞬间遍体生寒,咬牙切齿道:“那些怪物……有毒!” 正文 第六五七章 巨人保卫战(五) 泰亚试着轻声呼喊,地面上的两人却毫无回应,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巨人遗族本就数量稀少,每一个族人都如亲人一般关系紧密,更遑谈身边这些同伴都是跟他共甘共苦历经生死的战友,早就超过了寻常的朋友与上下级情谊,可以说泰亚一直将他们当做真正的兄弟姐妹。 现在眼看又要失去两位兄弟,泰亚心急如焚之余,却又只能无动于衷,甚至还要警告其他同伴不要试图下去救援。 就算现在那两人还有救活的希望,但只要有其他人下地,那些潜藏着在地下的异人早就虎视眈眈,肯定会第一时间发动袭击。 被打落回地面的异人,并没有再次试图攻击,而是慢慢逼近地上的两名巨人…… “所有人……爬到树顶!” 泰亚痛苦的移开视线,不忍看着同伴被分食的场面,趁着那些怪物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时候,率先朝更高处爬去。 在爬到七八十米高的位置,一些四散的枝干已经将周围树木连同起来,形成一条横亘于林间的“蛛网”通路。 没花太多时间,所有巨人便沿着这些枝干重新聚到泰亚周围。 相较于河岸边的轻松,现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整个小队都被一种沉重的气氛所淹没。 泰亚深吸一口气,他虽然很想安抚队员们的情绪,但现在敌人就在脚下,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变数,停滞不前无异于等死。 “哀悼或者报仇,等以后再说,现在我们要带着卡拉达和莫桑里克的仇恨,活着回到部落。” 泰亚说完便从腰上解下几条原本用作装饰的藤条,又卸下衣服上的几个钢环,翻手打了几个结,便成了一条几十米长的绳索。 泰亚瞅准相隔十几米外,无法通过树枝通道过去的另一棵树冠,甩手扔出,钢环精准勾中粗壮的枝干。 其他巨人纷纷效仿,打好绳索后,却没有扔出,而是挂在身上,接着下方浓密的枝叶掩护,通过泰亚的绳索,一个个荡到另一条树上。 第一个通过的巨人,则迅速朝更远处的树干扔出自己的绳索…… 以此类推,等十根绳索用完时,泰亚他们已经来到几百米外的地方了。 泰亚不是没有想过回收这些绳索,朝着更远处移动,然而承载了十名巨人下坠的重量,这些绳索顶部的钢环已经深深嵌入树干,想要拔出很有可能引起不小动静,到时候万一惊动了底部的怪物,之前的努力可就全部白费了。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对于那些怪物来说也不过是转瞬即至,泰亚仅仅只是为了离开那边明显有古怪的区域。 事实上泰亚这个决定也有些赌博的成分,如果这里的地面也藏着那些怪物,那他们这支小队恐怕就只能埋在这里了。 泰亚让其他人留下,自己则握着术符,万分紧张的从树上滑落。 当他彻底踩在地面上时,却没有想象中的异动发生,那些怪物仍在百米开外的空地上骚动,泰亚甚至能够看到它们的轮廓,不过好像暂时还没有注意到这边已经偷偷转移了。 “看来它们不具备之前那些异人的敏锐嗅觉……” 泰亚顿松一口气,感觉自己这次赌对了,迅速朝上比了个手势,其余巨人纷纷从树冠中探出,小心翼翼滑落下来。 “啪——” 泰亚心里一惊,扭过头去,原来是一个女性巨人在落地时不小心踩到一截断枝。 原本在这种开阔的林地里,仅仅一根树枝的声音不会传播太远,泰亚原本还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却没想到回头便看到那些怪物突然停下动作,纷纷抬起头,然后整齐的朝这边看过来。 “跑!” 泰亚整个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也不管小心不小心了,扭头就朝另一边逃去。 “吼——” 身后顿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地面都开始些微颤动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土地中以极快速度追过来! 那位不小心发出声音的女性巨人,跑着跑着突然降下速来,眼中闪过一道绝然的神采。 既然是她害的大家被发现,那就让她来为所有人争取时间! 结果还没等她完全停住,就被一只大手拉住,拽着她再次跑起来。 “发什么疯!” 泰亚头也不回的吼道:“这不是你的错!也没有人会怪你!” “可是……” “既然各位的族人选择把你们的命交到我手里,我就有义务把所有人带回去!现在我已经失去一半兄弟姐妹了,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原本还有几个一样打算的巨人,在听到这声嘶吼后,一瞬间陷入纠结…… 泰亚气不过,干脆也放缓速度:“如果你们想留下送死,我陪你们一起!大不了大家一起出来,一起死!” “少族长!” “这绝对不行……” 其他人知道泰亚已经做了决定,认谁说都动摇不了,只能彻底放弃断后的想法,再次加快速度。 他们选择留下,就是为了让泰亚安全回去,如果泰亚跟着一块死在这里,可就本末倒置了。 然而没过多久,泰亚就发现地面渐渐有了坡度,自己似乎正在朝着山上跑! 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泰亚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是最糟糕的情况,想要转向其他地方突围,可没过多久就被不计其数的异人逼了回来。 最终,当看到视野尽头出现光秃秃的岩体时,泰亚心中闪过一抹绝望。 前面就是悬崖! 这些异人果然是有所准备,故意将他们逼到这种开阔的绝地! 如果深处茂林之中,泰亚他们还可以凭借身手优势攀登高出,可在山顶这种空旷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可以躲闪或者据守的安全点! “事已至此……准备战斗吧。” 知道没了退路,泰亚反而平静下来,示意所有人做好最后的战斗准备。 而紧跟在后面的异renda军,似乎已经知道他们退无可退,反而不急于紧逼上来,在几百米外停住,虎视眈眈的看向这边。 就在这时,泰亚才有功夫观察这些异人,结果却惊异的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竟然又汇集了许多其他种类的异人,甚至还有之前带领大量巨人围追堵截的嗅觉型异人。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近百只手臂奇长、下肢短小的异人,明显非常擅于攀爬。 “看来就算现在逃到树上,也不再安全了……” 泰亚心中感慨,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几乎为所有可能的情况做了准备。 看来之前能够逃跑这么远,还是多亏了对方分布零散,如果早早集结起这种规模的异renda军,无论是大河还是树林,都无法阻拦对方的脚步。 “看来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没法带着大家回到部落,希望各位不要怪我。” 泰亚转身朝同伴深鞠一躬,脸上满是歉意。 一个正在磨矛的男性巨人笑了起来:“少族长,别整这些煽情的,所有出来的人,哪个不是做好了随时死在外面的准备?” “就是就是,您这可就太见外了。” 另一人笑着走过来,却突然压低声音:“少族长,等会儿打起来我们尽可能往一个方向突破,但凡有机会,您一定不要犹豫……只要您活着回去,我们所有人死在这里也值了。” 泰亚神情一变,刚要开口,却被另一人打断:“少族长,我们这么做,不是因为您是少族长,而是因为您还肩负着护送术符回去的重任!您应该能够分清主次,请不要拒绝!” 泰亚嘴唇动了两下,眼中闪过几丝挣扎之意,最后慢慢闭上眼睛,再次朝所有人深鞠一躬。 “我会带着各位的信念活着回去的。” 看着这些同伴眼中坚定不移的光芒,泰亚感觉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不过这时候泰亚反而有些羡慕那些外乡人,他们称之为“魔法”的能力,甚至可以翱翔天空,可惜术式的效果大多全部都是增强自身能力,却不能让他们安然从这座悬崖逃离。 每个人都抓起胸口的吊坠,放在嘴边轻轻亲吻一下,算是对远方的亲人与部落进行最后告别。 “要塞!” “风行者!” “雷霆!” 所有巨人身上渐渐亮起光芒,每一声嘶吼过后,都会有一名巨renda幅增强能力。 之前朵蕾丝等人初遇泰亚,当时他们正在被外族巨人追击,朵蕾丝一度误以为这些巨人也掌握着魔法,因为他们增幅自身能力的方式,跟许多魔法师战斗前为自己施加多重提升魔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深入研究之后,便发现两者看似一样,实则有着天壤之别。 魔法终归只是凭借元素之力为自己增添守护,但巨人族掌握的术式却不同,是能够短时间内切实增幅自身力量,或者临时获得某种独一无二的能力。 就这点上来说,巨人的术式与兽人的“兽血沸腾”其实更加相似,只不过并不会有后遗症这种弱点,使用起来也更为便利。 原本泰亚还担心那些异人会跟之前一样,突然发动袭击,结果对方竟然就在那里静静看着,丝毫没有干预的意思。 这种异样让泰亚越发感到不安,感觉就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暗处牢牢掌控着局势…… “少族长,它们怎么好像不打算杀过来?”其他巨人也发现了问题,小声问道。 “不要掉以轻心,这种异常背后肯定有什么阴谋……” 泰亚说到一半便停住,因为这些异人后方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没有阴谋,没有阴谋,你想太多了。” 如同漏气风箱般沙哑的声音在后方响起,泰亚皱起眉头,就看到异renda军如潮水般向两侧分离,一个长相怪异的异人从中间走出来。 看到这个异人的瞬间,泰亚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这个异人……与那些外乡人长得太像了! 从一个异人口中听到巨人语,在场所有巨人都有一种强烈的异常感。 无论是分明的四肢,还是挺拔的五官,如果不是身上流露出的气息迥异,泰亚甚至会误以为对方跟那些外乡人同出一族。 与朵蕾丝他们多日相处,泰亚也渐渐了解到原来渊域之外也存在许多不同种族,不仅外表差异巨大,就连身体构造也各不相同。 不过这些大陆种族的气息泰亚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至少眼前这个能够交流的人形生物,身上暴戾原始的气息,更加接近周围那些异人。 泰亚从老一辈口中听闻过,许多高等级异人,其实都有着不俗的智慧,能够进行简单的交流,甚至还有极少数佼佼者,可以口吐人言。 泰亚知道,自己现在眼前的这个异人,应该就是父亲口中“极度危险”的敌人。 泰亚握紧手中长矛,沉声道:“你就是这群异人的首领?” 那名异人嘴角高高翘起,轻轻摩挲着修长的手指,道:“不不不,你可能误会了,我可担不了此等殊荣,吾等的主人可是十二位高高在上的神使。” “哼哼……反正是来杀我们的,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泰亚冷笑一声,提起长矛,身后所有巨人也一同摆出作战姿态。 “别急着送死嘛,咱们先多聊一聊,说不定聊得开心,我一心软,或许就把你们放走了呢?” 人形异人毫不顾忌的走出异renda军,在泰亚身前十米处停下,抬头看着他:“跟你们一起的那些大陆人,现在在哪里?” 泰亚冷笑道:“看来你们果然是为了他们而来……呵呵,你觉得我泰亚是那种背信弃义之辈?” 人形异人拧拧眉毛,“这才几天功夫,你们就建立起深厚友谊了?考虑清楚啊,他们不过是些外乡来客,值得你们拼上性命?” 泰亚凛然道:“别废话,他们既然是来覆灭你们,就是我巨人族的朋友……对待朋友,我们宁死也不会背叛!” 人形异人面容渐渐扭曲起来,四肢也随之变形。 “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废物骨气有多——” 人形异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泰亚看着在地上斩出一道巨大裂痕的水印,以及跌落在旁边的半颗脑袋,脸上很快浮现出一抹狂喜。 朵蕾丝从半空翩然落地。 “哪来的异人,废话这么多。” 正文 第六五八章 巨人保卫战(六) 朵蕾丝赶到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 之前他们一路跟着墨菲斯,很快在一片山谷中找到被撕成碎屑的假术符,当时地面到处都是巨人经过留下的痕迹,初步判断足有上百头,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奇怪的小型生物脚印,这让朵蕾丝生出些许不祥的预感。 后来沿着这些巨人的脚印一路追寻,在一条大河附近,朵蕾丝看到了驻足在河边的外族巨人。 他们就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发条走到尽头的玩偶,在新的命令到来之前,不会有任何改变。 朵蕾丝没有在他们中间看到那些小脚印的主人,便猜测或许这些巨人没有渡水的能力,所以那些异人独自追了上去。 想到这里,朵蕾丝干脆也不掩盖气息,就这么大咧咧的从河岸上方飞过去。 原本静止的巨人忽然又动了起来,抬头看着天上飞过的十几道身影,纷纷追到河边,前面几头巨人想要停步,结果被后方的巨人撞到,直接落入河中。 湍急的河面就如同一张血盆大口,打了几个旋儿便彻底看不到巨人的影子。 朵蕾丝心中有数,泰亚之前也提及过,因为长时间受到渊域同化,他们的体重远比看上去更重,进入水中便会直接沉底。 朵蕾丝也不管这些巨人会不会一个个跳河送死,在两位风系精灵使的带领下,他们很快便发现了林中一些异人的痕迹。 它们全部在朝一个方向集中,偶尔有几头感觉敏锐的异人能够发现头顶的异常,结果刚刚抬头就被一道水刃斩断。 没过多久,朵蕾丝便察觉到前方出现了极为密集的能量波动,当即从空中落下,再次印尼踪迹,小心翼翼摸上山坡。 结果在山顶位置,看到茫茫多的异人时,朵蕾丝就已经明白,自己之前的猜想恐怕成了现实,那些神使果然察觉到了这个空间的动静,或者他们根本就在那些巨人中建立了“哨岗”,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传回。 而泰亚他们运气不好,刚刚离开深林便遇到这群围堵讨伐队的异人,结果被一路追撵到这个地方。 朵蕾丝观察了一下,在场异人少说也有五百之多,其中单单散发出天级气息的旧友不下八十,其余全部都是地级异人。 这样放在大陆,已经算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入侵队伍了,寻常城市甚至连抗衡的能力都没有。 就算他们双方联合起来,也不可能是这么多异人的对手。 好在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杀敌,只要将泰亚他们救走即可。 欧成与朵蕾丝无言的交流一番,虽然平日两人互相都看不惯,但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能够精诚合作的。 两人很快做出决定,由欧成带人绕道而行,迂回去往山脉后方,在悬崖下随时接应。 朵蕾丝则带领众黑暗精灵留在正面,一方面监视异人的动向,一方面拖延时间,保证泰亚等人的安全。 结果令朵蕾丝意外的是,异人中竟然走出一个能够口吐人言的特殊个体,虽然说得是巨人语,但朵蕾丝依然能够听懂部分,并非是在胡言乱语,而是真正有着独立思维、能够与泰亚顺利交流。 朵蕾丝稍微回忆了一下,虽然她久居巫毒之森,但对大陆的变动还是了如指掌。 历史上,每次异人入侵战争中,掌握语言技巧的异人绝对算是凤毛麟角,却并非各个实力gaoqiang,也有极少数拥有超高的智慧,担任所有异renda军的统领。 而最近的一位,还要算死在迟小厉手下的那个自称为“王”的异人首领,这个异人便属于战斗力超强的类型,甚至还拥有“反魔法”这种能力。 看着眼前的人形异人,朵蕾丝一时有些吃不准对方究竟属于智慧型还是武力型,只是单从对方身上的气息判断,实力并没有多强。 原本朵蕾丝还想再观察一番,却没想到泰亚等人反应剧烈,竟是摆出了玉石俱焚的姿态。 而这个人形异人竟然敢独自上前,似乎完全不担心泰亚暴起杀人。 “果然是武力型……吗……” 朵蕾丝心知不能再等,算算时间,欧成应该也已经成功摸到山崖后方。 所以朵蕾丝果断出手,就算对方是异人中实力出众的个体,有心算无心,自己突然发动袭击,至少也能让它受到重创! 然而…… 说完那句话后,朵蕾丝本想激起对方的怒火,将矛头指向自己,然后让泰亚等人迅速向崖边撤离。 本来计划好好的,结果…… 那个脑袋被斩成两断的人形异人,竟然好像真死了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变故让朵蕾丝都有些茫然,说好的武力型异人呢? 就这么一招……不会真死了吧? 朵蕾丝这记水刃,确实附着了能够切断血液供应的效果,但在她的预想中,对方身为整支异renda军的首领,又敢旁若无人的孤身犯险,肯定身怀绝技。 可是等了半天,地上的异人都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反而其他异人纷纷扭过头来,似乎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黑暗精灵有些不知所措。 “呼啦——” 几秒过后,异renda军发出愤怒的嘶吼,排在前列的几名天级异人迅速冲到那名人形异人身边,检视一番后,再次怒吼起来。 这下整个异renda军乱成一锅粥,半空中同时飞起十几个天级异人,挥动利爪,咆哮着朝朵蕾丝扑过来。 朵蕾丝能够从他们眼中清楚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愤怒,同时她也发现原本有条不紊的异renda军,竟是忽然躁动慌乱起来,再不似原先的整齐有序。 “我真把它们的首领杀了?” 直到被几十名天级异人追杀,朵蕾丝仍旧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人形异人竟是与死在迟小厉手下的“王”同一等级? 这也太弱了点吧! 不过稍微回想一下,朵蕾丝很快又想到一些细节,便慢慢释然。 人形异人之所以敢独自上前,并非自身实力多强,而是前排那二十名天级异人随时能够出手,双方之间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范围。 而它对这些巨人的攻击手段又了如指掌,所以根本不担心自己生命受到威胁。 然而就算再聪明的异人也不会猜到,自己身后的密林中,竟然藏了致命杀手! 等到其他天级异人反应过来,朵蕾丝的攻击已经精准命中,人形异人当场一命呜呼。 看着异renda军疯狂朝着朵蕾丝涌去,泰亚眼中迅速涌现出一抹担忧,收敛起喜悦的表情,朝身后一挥手,大喊道:“朵蕾丝有危险!大家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把她救下来——” 结果还没等他迈步,就感觉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 低头看去,竟是一双泥手拉住了他的腿。 “不用担心队长的安危,你们从悬崖跳下去,有人接应。”一个土制傀儡冒出头,用率显僵硬的声音说道。 泰亚神情一愣,很快选择相信对方的判断,也不问悬崖有什么布置,当即扭头下令道:“朝悬崖跑!” 其他巨人也看到了土制傀儡,不过还是有些担心那名孤身犯险的外乡人,可对方很快消失在茫茫多的异人中,根本找不到具tiwei置。 剩下还有一半异人留在原地,在失去指挥后,只能记住之前的命令,很快又朝这些巨人扑了过来。 眼看不能再等,泰亚冲仍旧站在原地faleng的几个巨人吼了一嗓子,跑到悬崖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大步跨出。 不过虽然摆出一副果决的模样,但当近千米深的落差近在眼前时,泰亚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忐忑。 然而事已至此,他选择无条件相信对方。 泰亚张开双臂,高高从崖壁上跃起,感受着微风拂过身体,以及越来越快的下坠速度,越发有种奇妙的感觉…… 可惜还没等泰亚享受这放飞自我的感觉,就听“咚”的一声,整个人跌在一块硬平台上。 泰亚被突如其来的撞击跌的有些懵,刚刚从上面看,下方还没有任何东西呢,怎么突然多出来来一个坚硬的平台? “没事吧?” 一头绚丽的蓝发映入眼帘,泰亚拍拍屁股起身,这才想起对方的名字,右手抚在胸口,诚恳道谢道:“欧成先生,多谢救命之恩。” “先生”这种称呼,还是泰亚从芙蕾雅那边听来的,原本巨人族中是不存在这些代称的,大家从出生时便有自己的乳名,亲近之人多以乳名互称,至于上下级关系,则直接按照各自身份使用位阶称呼。 欧成听着一个块头赶得上五个自己的巨人一丝不苟的叫“先生”,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别扭,尤其一想到这个称呼还是那个令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黑暗精灵小丫头带的头,脸色不由难看了一些。 看着欧成突然心情不佳,泰亚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不小心把几个代称搞错了? 正在琢磨的功夫,其他巨人也陆陆续续从空中掉下来,其中有不少都是一脸的毅然决然,然而掉在平台上后,就纷纷露出错愕的神情。 泰亚这才恍然,看起来这些外乡人使用了某种魔法,使得上方无法看到下面的情形。 欧成凝神环顾一圈,问道:“都下来了吧?” 泰亚点点头,神情忽然有些黯淡:“就剩我们十二人了。” 不过很快泰亚就调整好情绪,看着欧成似乎是要直接离开,有些急切道:“不等朵蕾丝女士吗?她们还在上面……” “死不了,放心吧。” 欧成没有多说,他也不是趁机报复,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欧成向来不会与朵蕾丝计较。 之前两人就已经讨论过撤离路线,黑暗精灵卫队将异人引走后,她们会绕路赶往另一侧崖壁,欧成则带着泰亚这些人快速逃离,双方在崖底汇合。 两位风系精灵使迅速吟唱魔法,整座平台开始离开崖壁,平稳向下方飞去。 就在这时,崖顶突然冲出几个黑点。 欧成定睛一望,竟然是几只长着翅膀的异人! “果然有拥有飞行能力的异人……” 欧成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双手负后淡定从容。 倒是泰亚几人纷纷如临大敌,他们已经感觉到这几只会飞的异人身上能量波动很强,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便迅速高举长矛,就要试着隔空将它们射杀。 然而欧成的动作更快。 他身前突然升腾起一团火苗,明明只有巴掌大小,却仿佛能够照亮整片天空。 欧成修长的手指在火焰中轻轻一点,牵连出一条几乎微不可查的炎线,如同一名出色的画师,指尖在空中纷飞起舞。 那团巴掌大小的火焰像是被蘸取的油墨,随着欧成描绘的动作越来越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缩小。 待火焰彻底消失,隐匿于夜空中的赤炎绘图,便彻底展露出来。 六只飞行异人这时才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对方绘画的中心,那些赤色炎线如同一张球形大网,将它们团团围住,看上去漏洞百出,然而却能够给它们一种无处可藏的错觉。 “嘶!” 一名飞行异人仿佛不信邪般冲向大网,试图强行突破,它知道这些敌人中只有极少部分掌握飞行能力,只要能够杀掉他们,剩余人就会直接摔死。 然而第一只飞行异人在接触炎网的刹那,如同金属般坚不可摧的羽翼突然燃烧起来,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蔓延全身。 欧成没有回头看一眼,仿佛那些异人的生死已经注定,轻描淡写的对身边说了句“加速”,众人脚下的平台便以更快的速度下落。 泰亚不由自主望着上方,看着逐渐烧成灰烬的异人,以及那张迅速收拢的炎网,对这位精灵队长的实力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说实话,之前他和朵蕾丝以及黑暗精灵走的更近一些,因为对方性格更加开朗,也愿意多与他交流。 而欧成大多时候都一脸严肃,除了与朵蕾丝争论外极少说话,泰亚对他的了解自然不如前者多。 直到此刻,他才对这位精灵队长的名号,有了更深的理解—— “炎雨的狂术师”,绝非虚名。 正文 第六五九章 巨人保卫战(七) 众人最终平稳落地,没有任何一只异人追上来。 “大恩不言谢,这份情谊,我们巨人族记下了。” 泰亚再次抚胸行礼,他知道这些外乡人一定是察觉到了假术符的异常,所以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赶来救援。 锦上添花无所谓,雪中送炭才是真,这次危机解除,泰亚便将这些外乡人真正当做自己人看待了。 只不过当泰亚抬起头时,却见到欧成一脸凝重的望着北方,似乎有些焦急。 泰亚这才反应过来—— 负责断后的朵蕾丝,竟然到现在还没汇合! 这片悬崖蜿蜒曲折数千里,夜幕下就如同一条黑色巨龙,横亘在深林之中。 “是不是落点不对?”泰亚询问道。 欧成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罗盘,摇头道:“坐标没问题,恐怕那边遇到麻烦了。” 沉吟片刻,欧成抬起头,正色道:“接下来的路程恕我不能护送各位了,这里不宜久留,各位还是今早离开吧。” 泰亚立马急了,压低声音道:“欧成先生,你以为我们巨人族是能够坐视朋友深陷危机而置之不理的不义之辈吗!更遑谈这场危机本来就是因我们而起,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少族长,你本末倒置了。”欧成摇头笑道:“这些异人原本的目标肯定是我们,所以归根究底,受到牵连的还是少族长你们,所以不用觉得愧疚。而且我们体积小,在这片丛林中并不显眼,想要脱身更加容易。要是少族长你们跟着,恐怕……” 泰亚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实在是欧成的话……很有道理啊! 就算之前几场异renda规模的围杀行动,也基本上都是针对整个部落,从未出现过为了一支十几人的小队而出动成百上千异人的情况。 虽然泰亚不清楚具体原因,但他的父亲曾经猜测,就算是那些神使,也无法随意调动异人出入各个空间。 而且这些异人与其他土着生物不同,因为未知的某些原因,很难长时间呆在其他空间,所以历史上异人出动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千头之多。 而现在,单单泰亚之前见过的异人,就至少有五百以上,其中更有近百头实力强劲的天级异人。 关于这些异人的分级,巨人族与这些外乡人倒是大体一致,也是分为四个等级,虽然名称略有差异,但基本都是一个意思。 这种规模的异renda军,从前都是为了针对整个部落,现在却为了区区一百多名外乡人出动,足以见得神使对于这些外乡人的重视。 神使越重视,越证明这些外乡人对他们的威胁有多大。 此刻泰亚才有些相信朵蕾丝最早跟他说过的话——他们是来覆灭神使以及异人的。 原本泰亚还以为这不过是天方夜谭,然而现在心中却有一点点相信了。 不过欧成的话确实提醒了他,神使如此反常的举动,必然不会浅尝辄止,后续一定还有更为激烈粗暴的手段。 到时候双方打起来,势必会波及到部落,甚至有可能给族人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泰亚犹豫了。 身为少族长,他不得不为其他族人考虑。 如果选择继续隐忍下去,固然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但也不过是把终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延缓期限罢了。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放手一战。 在这种时候,泰亚终于拿出了身为巨人遗族少族长的魄力。 然后—— “跑啊!” 密林中回荡起朵蕾丝的呼喊。 还没等泰亚回过头,就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强烈震动,由远及近。 数百米高的参天大树成排倒下,朵蕾丝和其他黑暗精灵,很快出现在视野中。 泰亚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你们没——嘶!”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泰亚就看到朵蕾丝后方密密麻麻排山倒海般涌来的黑影。 仔细一看,竟是成百上千、形态各异的异人! 而在这些异人后方,还跟着不计其数的外族巨人! 欧成整张脸已经变成了惊愕状,接着便反应过来,招呼两位风系精灵使,赶紧朝着相反方向撤离。 很快朵蕾丝便追了上来,踏上这张由沙石构成的“飞行平台”后,拼命喘了几口气,才渐渐平稳下来。 看着身后震天响的异人潮,欧成眉头抽动了两下,有些抓狂的咆哮道:“你是baichi吗!说好的甩掉尾巴后汇合,你这是去人家老巢溜了一圈?!” 泰亚有些震惊的看着身旁,原来这位不苟言笑的精灵队长,被逼急了也会暴跳如雷啊…… 朵蕾丝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你以为我想?谁谁知道山坡背面竟然还有数量更多的异人埋伏……看起来是要四散出去,追查我们的下落,这下倒好,直接送上门了……” 欧成听出了一些异常,皱眉道:“甩不掉?” 朵蕾丝换上一副认真表情,摇头道:“这些异人像是早有预谋,互相之间配合极其默契,甚至还搭配不少功能型异人,能够给全体提供加速效果,有点类似于风系魔法……我怀疑这些异人是神使最新创作出来的,之前在大路上可从未见过相似的异人。” 这下轮到欧成惊讶了,还有能够提供辅助效果的异人? 这可是闻所未闻。 欧成刻意观察了一下,他们直接在树林上方飞行,有着风系魔法加成,速度绝对不慢,然而后方的异人却能够紧跟不舍。 看着欧成思索的神情,朵蕾丝摇头道:“别想了,你以为我没试过?那些辅助异人身旁都有其他异人守护,甚至还搭配了‘反魔法护盾’,根本无法杀掉它们。” 欧成的脸色登时更难看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来要找一个地形狭窄之处,让这些异人无法同时通过,才有机会彻底摆脱它们……少族长,你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泰亚思索片刻,指着侧前方道:“那边有一处峡谷,是两座山脉交界点,宽度不超过三十米,如果不是情况危急,我们很少从那边经过,一旦出口被外族巨人夹击,就插翅难飞了。” 朵蕾丝笑道:“没关系,就算那里有巨人,我们也可以直接从头顶飞过去……只要别有异人埋伏,问题不大。” “你可别乌鸦嘴。” 欧成回头瞥了一眼,然后让两名手下调转方向,向着那片峡谷所在的方向进发。 这座空间几乎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很少出现两座高山毗邻的情况,所以峡谷这种地形还是极为少见的。 后方的异renda军仍旧紧跟不舍,双方之间的距离似乎还在不断拉近。 这当然不是两位风系精灵使的极限速度,不过在尚不知晓还要持续多远的情况下,保持体力是最优选择,只要双方的距离仍然在一个安全范围内,就不需要太过担忧。 好在这片森林即便放在整个空间中都属于海拔最低的平原,没过多久,欧成便隐约看到远处夜幕下两道高耸的阴影,如同门神一般坐落在视野尽头。 “就是那边!” 泰亚指着两座高峰,兴奋的喊道。 欧成眯起眼睛,却没能从阴影中看到那处峡谷的位置。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距离太远,而对于长度恐怕得有上万米的巨型山脉来说,几十米的峡谷确实算不了什么。 泰亚给出了峡谷的具tiwei置,“平台”飞快的朝着那边疾驰。 然而就在隐约能够看到山体中那条“缝隙”的位置,欧成和朵蕾丝的表情倏而一边,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喊道:“停!” 泰亚心脏忽的一紧,正想开口询问,却看到数千米外突然升起一团火焰,在昏暗的夜空下分外耀眼。 而那团火焰所在的位置,正是峡谷方向! “继续前进,保持警惕,做好战斗准备!”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后方异人迅速拉近了距离,欧成不得不下令继续前进,同时扭头看向朵蕾丝,一脸晦气道:“被你说中了。” “喂!为什么你要用责怪的语气,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朵蕾丝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前方那团升腾的火焰明显不像是意外引起的,至少这么多天过去,他们没在这片山脉中看到什么自然引起的火灾。 欧成深吸一口气,周身逐渐有火花乍现。 没过多久,前方的树林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紧接着几十只异人从林中钻出,呜呀乱叫着向这边冲来。 “它们竟然连这种撤退路线都有埋伏……看来背后还潜藏着某个厉害角色!” 欧成与朵蕾丝的神情不禁凝重起来,以前对付异人,麻烦之处还是在于它们的实力,然而现在突然出现一些明显擅于谋划的异人,对付起来自然要吃力百倍。 最关键的问题是,朵蕾丝甚至不知道后面是否还有更多陷阱在等着他们。 “除了这座峡谷,周围还有其他险地吗?”欧成回头问道。 看着从林中冲出的异人,泰亚同样一脸焦急,无奈的摇头道:“前面都是连绵的山体,只有这个地方可以摆脱那些异人……抱歉,我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埋伏。” 泰亚是有些自责的,毕竟是他提议朝这片峡谷进发,然而之前他们只考虑到巨人的问题,却没想过会不会有异人提前在这里埋伏。 “原本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朵蕾丝安慰一句,接着看向欧成:“看样子不能进去了,咱们调转方向,试着从两边山上找找合适的据点……” “你看这些异人,好像有点古怪。” 欧成努努下巴,朵蕾丝诧异的转过头,却看到原本冲过来的异人,见到他们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接着便惊慌失措的调转方向,朝其他地方逃窜。 朵蕾丝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 “看样子不像是围杀我们的。” 欧成抬起头,视线朝峡谷方向掠去。 不知问什么,看着那升腾的火光,他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树林中依旧躁动不断,从峡谷方向跑出的异人已有数百之多,然而全部无一例外,在见到朵蕾丝这支小队后,纷纷掉头就跑,连半点战斗的yuwang都没有。 这下轮到泰亚他们纳闷了,这些异人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提前埋伏在峡谷中的“后手”,双方不应该如同仇人见面,直接开打吗? “不对……它们受伤了!” 朵蕾丝眯起眼睛,总算发现了猫腻—— 从林中钻出来的异人,似乎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 欧成拧紧眉头,示意两名风系精灵使继续前进。 很快,越来越多的异人尸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大多都是残缺不全的状态,也有少数异人仍然留着一口气,不过身体器官已经严重受损,看样子马上就会咽气。 朵蕾丝随手勾起两具尸体,仔细观察了一番,眉头微蹙道:“身上有烧灼的痕迹,也有部分组织冻伤……这边肩胛骨齐根断裂,像是被某种利器割开……” 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这些异人恐怕是遭遇了某种意外,被杀的丢盔弃甲,所以才不得不从峡谷中逃窜出来。 想到这里,朵蕾丝眼睛一亮:“这么丰富的进攻手段……难道是讨伐队其他成员,恰好也在这里?” 经这么一提,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顿时明媚起来,就连欧成都像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然而依旧保持冷静道:“先别高兴太早,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不要麻痹大意。” 峡谷已经近在迟尺,一阵微风袭来,空气中竟是扑鼻的血腥气味。 朵蕾丝来到“平台”前方,一边急于想知道究竟是谁为他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另一方面,也不忘警惕四周,提防可能仍然存在的陷阱。 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后一路紧追不舍的异renda军突然放缓了速度,或许是其他同伴的惨状让它们意识到峡谷这边出了问题,因而不敢随意靠近。 这倒给了小队安全探查周围的时间,等朵蕾丝确认附近没有异常波动,才小心翼翼的钻出树林。 一片开阔地出现在视野中。 当意识到地面上那密密麻麻的黑点竟然都是异人尸体时,包括朵蕾丝在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正文 第六六零章 巨人保卫战(八) 朵蕾丝粗略估计了一下,不算躺在树林中的那些,仅仅面前这片开阔地上,异人尸体就不下三百之多。 朵蕾丝不是没见过更惨烈的场面,只不过发生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峡谷中依旧火光滔天,偶尔还会窜出几只身受重伤的异人,慌不择路的向着森林中逃窜,被守在外围的欧成直接绞杀。 朵蕾丝正准备进入峡谷一探究竟,结果在穿越一片尸骸的开口地时,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一个小小的影子,当即愣在原地。 那道影子不足她的膝盖高度,如果不是偶然动了一下,朵蕾丝甚至都发现不了。 不过当确定那道影子是活物后,朵蕾丝瞬间警醒起来,摆好架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因为在她的精神力中,对方身上竟然没有丝毫波动! 这种情况,以前只发生在迟小厉身上,后来遇到那位第一剑圣,同样也掌握着高强的隐匿气息技巧。 可以说除了这两人,在真正交手以前,朵蕾丝最起码都能大体知道对手的实力如何。 然而今天却出现了第三个例外。 通常情况下,哪怕是一株小草,一棵矮树,身上都会散发出微弱的波动,也算是一种生命力的象征。 然而朵蕾丝却无法从对方身上察觉到半点气息,就好像那个影子与周围的尸体或者土石一样,仅仅只是死物。 朵蕾丝不清楚对方从什么时候观察自己,又有什么意图,不过她隐约猜到,这片开阔地上的尸体,多半是与面前的黑影有关。 朵蕾丝用精神力无言的交流了一番,这种时候她不敢脱大,尤其在不确定对方身份前,还是最好先当做敌人。 欧成在接到信息后,终于也注意到远处那道小小的影子,眼中瞬间划过一抹惊愕与凝重,不过随即神色恢复如常,悄悄给周围比了个手势后,步态随意的朝前走去。 对方的注意力已经在朵蕾丝身上,他就要悄悄摸到近侧,一旦发觉情形不对,第一时间给予支援。 见欧成已经就位,朵蕾丝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在身体表面缠绕上一层近乎透明的水膜,接着一步步朝黑影靠近。 “朋友,我是巴布大陆的朵蕾丝,你是从哪里来的?” 朵蕾丝在距离二十米的地方停下,轻声喊了一句,却没有收到回应。 对方正好在整个开阔地地势最低处,全身笼罩在阴影之中,饶是朵蕾丝夜视能力惊人,依旧无法看清样貌,甚至连他身上的衣物都看不清细节。 朵蕾丝眉头微蹙,如果是讨伐队成员,在听到自己名字时应该就会出来相认,然而现在缺没有丝毫回应,是敌非友的可能性就非常高了。 漆黑如墨的深夜,遍地的尸体,浓郁的血腥味,不明身份的影子…… 这种静谧诡异的环境,总是能无形给人带来沉重的压力。 朵蕾丝暗吸一口气,藏于身后的右手手心,已然凝集出一道无形的水刃。 欧成也无声无息来到黑影后方,与朵蕾丝一前一后,隐隐形成夹击之势。 就在朵蕾丝准备抢先发动攻击,想要先制住对方时,突然听到一声与气氛格格不入的…… 鼾声。 “呼……” 朵蕾丝神情一恍,下意识以为这是对方的精神系攻击,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又觉得这个鼾声似乎有些耳熟…… 一个答案出现在朵蕾丝脑海。 朵蕾丝愣了半晌,直到听见第二声呼噜,才面色古怪的冲欧成比了个手势,接着小心谨慎的靠过去。 满是鲜血的空地中央,围出了一个小小的干净空间,一个粉头发的不明生物正躺在里面呼呼大睡。 “……” 看到小姑娘头顶那标志性的短角时,朵蕾丝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欧成一直在远处观望,突然发现朵蕾丝一脸见鬼的表情,还以为对方发动了某种精神系魔法,手上瞬间聚集起两团火球,直接朝着黑影打去。 之前因为火光在这种背景下太过耀眼,所以欧成一直没有泄露气机,不过现在为了救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谁料还没等火球击中黑影,朵蕾丝竟然出现在前方,甩手将火球打飞。 欧成神情一凛,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厉害,短短几秒钟就将朵蕾丝控制住。 “我没事。” 朵蕾丝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从地上提着奥丽莎的后领,朝欧成走去。 欧成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不过很快借着散落在地的火焰,看清了朵蕾丝手中所提之物的样貌。 “这是——” 欧成也有些愣了,小公主不是在营地呆着,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 “她的能力……似乎更强了。” 看着怀中安详入睡的脸庞,简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朵蕾丝气笑道:“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另一个惹祸精来了——芙蕾雅,给老娘滚出来!” “咦?为什么好像听到了老女人的声音?” “辨别中——确认是朵蕾丝大姊的声音。” “呀!完了完了,老女人真来了——等等,她不会听到咱俩说话吧?!” 两道影子飞快的从峡谷中冲出,最后翩然落地。 脸上沾了不少泥土的芙蕾雅,看到朵蕾丝一脸冷笑的盯着自己,立马摆出一副惊喜的表情: “哇!没想到大姊你们真的过来了!原本我还担心大块头他们的安危,结果追到这里突然发现好多异人,冰雪聪明的我当时就猜到,这些异人多半是要对付你们的,所以带着依依和奥丽莎把它们全部消灭掉……” 依依面无表情道:“修正——从头至尾你只是在旁边吃零食,异人都是我和奥丽莎消灭的。” 朵蕾丝揉揉脑袋,一下子有太多吐槽的地方,她都不知道从哪开口了。 最后还是决定从头开始问:“你们是怎么追上来的?” 芙蕾雅指指她怀中的奥丽莎:“这丫头鼻子可灵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那些‘术’的味道。” 朵蕾丝眉头一皱:“不对,你先等等……如果是追寻气味找过来,你们应该跟在我们后面才对,为什么会先到峡谷这边?” “这个……”芙蕾雅说话突然结巴起来。 一旁的依依无情补刀:“奥丽莎半路上就睡着了,芙蕾雅自作主张带路,结果在树林里迷了路,偶然碰到正在聚集的异人,所以一路跟到这片峡谷——依依试图抒发心中的不满。” 朵蕾丝“噗哧”一下笑了,这才是芙蕾雅办事的风格嘛。 芙蕾雅面色一黑,狠狠瞪了眼揭自己老底的耿直机械族,马上又转头邀功道:“不论怎么说,我们也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你是不知道,这些异人在峡谷两边布置了好多陷阱,如果不是奥丽莎胃口好,我和依依都差点受伤……” 朵蕾丝脸色一变,立马跑到小姑娘旁边,关切道:“没受伤吧?” 芙蕾雅大手一挥,豪气道:“哼,能伤到本小姐的异人,现在还没出生呢!” “不知道谁从百米高的树上摔下去,差点掉入异人群中,最后还浪费了三张卷轴——” “依依!你这样会失去一个温柔体贴足智多谋身手敏捷的大姐的!” “你这句话中有太多可以吐槽的点了……” 朵蕾丝揉了揉芙蕾雅脑袋,既然这么有精神拌嘴,想来也确实没受什么伤。 不过她还是有些心疼迟小厉的卷轴,放在这个丫头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白白浪费掉了…… 芙蕾雅挥开朵蕾丝的手,轻咳一声,似乎是为了找回面子,挺起十四岁却还没有发育的小小胸脯,傲然迈开步子。 “走吧,峡谷里现在都被我们清理的差不多了,我带你们‘参观’一——哎呀!老女人我说了多少次不准打我脑袋,我要跟你拼命!” 朵蕾丝一手便按住张牙舞爪的小姑娘,不屑道:“还‘参观’,你以为这是逛历史古迹呢?别废话,先说说奥丽莎是怎么回事。” 这是朵蕾丝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小丫头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变化,而且就在芙蕾雅带她出来的这段时间里。 之前奥丽莎身上的气息还旺盛无比,就像是寒冰时节的骄阳,即便相隔老远的,都能马上锁定。 然而现在即便将她抱在怀中,朵蕾丝也丝毫察觉不到小丫头的气息,就像抱着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如果不是呼吸顺畅,胸口仍旧起伏,朵蕾丝还真因为她受了什么伤。 要知道奥丽莎的身体构造极为特殊,身为精灵与龙族的混血儿,即便放眼整个大陆历史,恐怕都没有第二个。 就算以前有过相似的混血儿,也活不了太久,两种种族生理构造的冲突,即便能够顺利产下,也活不过幼儿时期。 奥丽莎是多亏遇到迟小厉这种鬼才,通过叹为观止的手段,硬生生逆天改命,将两个强大种族的优势完美综合到一起。 迟小厉不止一次说过,现在的奥丽莎,已经堪称大陆史上最完美的生物,前无古人,或许也后无来者。 如果奥丽莎受到某种损伤,肯定会表现出应有的异常,不过现在小丫头神情恬淡,一脸安逸,哪有半分痛苦的影子。 不过即便如此,朵蕾丝还是急于弄清楚奥丽莎身上的问题,因为现在表现正常,未必是件好事,万一以后留下某种未知的后遗症,她都没法跟迟小厉交代。 依依的实力毋庸置疑,在经过加兹重新“调试”后,战斗力已经直线上升至顶级行列,甚至已经超过了大多是剑圣与大魔导师。 而依依的厉害之处还在于她同时掌握了多种剑术及魔法,树林里的那些尸体,身上受到了不同种类的伤害,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即便如此,面对以百计数的异人,依依应付起来也绝对不容易,所以外面这么多异人尸体,肯定有许多跟奥丽莎的变化有关。 结果芙蕾雅耸了耸肩,也是一脸茫然道:“本来前半段路一直好好的,结果在追到一条大河旁边,找到泰亚留下的标记后,奥丽莎突然闹起了情绪,怎么安抚都没用,一直嚷着要吃东西…… 我的戒指中倒是带了一些食物,可小丫头不知道犯哪门子浑,竟然统统不要……就这么折腾了一路,我都快把戒指翻遍了,也没找到合她胃口的东西。 最后小丫头干脆了不指路了,我们就在林子里乱窜,结果误打误撞遇到好些个异人朝着同一方向前进,当时我就猜到这些异人恐怕是去对付大块头他们的,跟在后面说不定就能找到你们。 可是跟了半天,这些异人最后来到现在这座峡谷,看着茫茫多的异人,我还以为这里是他们的聚居地…… 本来我是想走的,结果奥丽莎突然兴奋起来,直接就从依依怀里跳了出去,一头扎进异人群中……” 芙蕾雅拍着胸口,做出一副惊吓状:“你不知道,当时吓得我心脏差点跳出来!那可是几百个异人! 结果还没等我们去救她,奥丽莎突然张大嘴巴,顿时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周围所有东西,无论是异人、树木还是沙石,全部吸进嘴中,差点连我们都成了她的点心!” 朵蕾丝这才知道,原来峡谷前面这片开阔地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奥丽莎“薅”干净了…… 不过很快朵蕾丝又有些悚然,按照芙蕾雅的说法,当时聚集了几百只异人,其中还包括了大量天级异人,竟然也都毫无反抗之力,全部被小丫头吃下去了! 朵蕾丝早就知道奥丽莎胃口大,却从来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能吃! “后来呢?既然被吃进去,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尸体?” 朵蕾丝本来还有些担心奥丽莎吃坏肚子,结果就听芙蕾雅解释道:“没过多久,奥丽莎就把那些异人吐出来了,不过基本都已经成了尸体,然后她就睡着了……也就是那时候,依依说奥丽莎身上的气息变得不一样了。” 朵蕾丝扭过头去确认,精灵外表的机械族少女立马点头,肯定了芙蕾雅的话。 “小心——” 就在这时,一声短促提醒从身后传来。 朵蕾丝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迅速转身。 却看到欧成胸口中央,竟然插着一枚锃亮的……钢钎。 正文 第六六一章 巨人保卫战(九) 欧成的提醒,来的太突兀。 以至于走在前面洋洋得意炫耀自己光荣战果的芙蕾雅,闻声回头,才见到他胸口莫名多出一根崭新光洁的钢钎,当即愣在原地。 相较之下,跟在后面的朵蕾丝,以及距离芙蕾雅不远的依依,整个人已经如临大敌,面色瞬间紧绷起来。 “队长!” 正在警戒周围的精灵卫队成员,直到此刻才注意到欧成身上的变故,一时间紧张无比,想要过来查看,却又严守之前的命令,不敢随意离开值守岗位,只能在远处焦急的大喊。 巨人泰亚以及其他族人,先前一直在警惕丛林中的异人,此刻回过头,却看到位于中央位置的欧成,一个相对来说最安全的位置,竟然莫名遭到了袭击,顿时陷入了巨大的震惊。 要知道欧成可是这支外乡人队伍中实力最顶尖的高手,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偏偏还没有一个人提前察觉,这种诡谲莫测的手段,实在是太过令人惊骇。 “收缩防御阵型,一级戒备——” 欧成面色阴沉,额头微微渗出汗水,明明身负重伤,却仍旧有条不紊的下令。 虽然从外面看,他只是被一根貌不惊人的钢钎刺穿,但作为受害者,欧成本人却极为清醒,钢钎出现在身体内的一刹那,自己的魔力运转竟然瞬间停滞,别说调动元素,就算举手抬足这种简单的动作,都会引起精神上的极大痛苦。 对方仅仅只用了一根钢钎,便重创了他的“魔法之心”! 欧成面若寒霜,思绪纷飞间,抬头看了朵蕾丝一眼。 两人一刹那的无形交流,都从各自眼中看出了那个自己预想的最糟结果。 朵蕾丝后退两步,将沉睡的幼女交到依依手上,同时冲僵硬在原地的芙蕾雅眨了下眼。 ——快跑。 芙蕾雅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千斤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在巫毒之森相处这么多年,她如何不知道这位嘴上手上都很“毒”的大姊,给她暗中传达的是什么意思。 几个月前,迟小厉从机械迷城回来后,不止一次讲过那位掌握时间魔法的神使。 其最有特点的进攻方式,便是一根根平平无奇的钢钎。 现在,能够在朵蕾丝和欧成毫无防备之下发动突袭的敌人,攻击手段又是如此显而易见,对方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芙蕾雅感觉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强忍住心中的颤栗,才不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她怕下一秒,胸口就会被几十根钢钎贯穿。 依依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的表情。 朵蕾丝稍稍有些着急,少女明明应该是看懂了自己的眼神才对,为什么还不带着两个小不点逃走? 不过很快朵蕾丝就看懂了依依的眼神,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机械族纷争的根源,就是在眼前这位少女身上。 而作为机械迷城战斗的亲历者,依依可是亲眼目睹过迟小厉与那位时间神使战斗的过程。 所以她很清楚,在绝对的时间力量面前,早跑一步,晚跑一步,其实都没有本质区别。 反正对方都能够追上来。 因而依依眼中的意思很明显——跑不掉。 朵蕾丝咬咬嘴唇,心情却难免染上一抹绝望。 她不是没想过会有神使到来,其实在很早之前,她就与欧成私下里谈过未来遇到的危机。 当时两人估算了营地中的战力,一直认为如果只来一位神使,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关于哈涅斯、图依的资料,在讨伐队内部已经非常详实了,至于那位空间魔法师,擅长的领域与迟小厉不同,很难在战斗中用于直接进攻手段。 加上那名能够腐蚀欧尔迈秘剑的神使,虽然暂且不清楚其能力,但他们这支队伍中真正用剑的只在少数,无论是精灵族还是黑暗精灵族,更擅长使用魔法攻击,因而对方并不具备克制效果。 目前已知的五位神使,上述四人任何一个过来,欧成和朵蕾丝都有信心与之一战。 结果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来的偏偏是最棘手那个。 根据迟小厉的描述,这位时间神使的能力,在一对一战斗中,几乎可谓是立于不败之地。 就算面对一打多的情况,只要人数并没有达到质的飞跃,对于约瑟夫来说,也够不成任何威胁,不过是些活靶子罢了,解决掉只是时间问题。 因而当时迟小厉给出的应对之策,最好的选择还是交给他解决,如果因为某些原因,迟小厉无法出手,就必须不惜付出大量人员伤亡,依靠绝对的数量优势碾压。 在机械迷城交手时,迟小厉就敏锐的察觉到,这位时间神使的能力确实强大无比,但似乎缺少足够多的战斗经验。 这可能也是因为能力太强带来的负面效果。 或许以往约瑟夫对敌,根本不需要强大的战术技巧,仅靠能力本身,就足够将对方轻松灭杀。 因而约瑟夫在应对复数实力强劲的对手时,可能会出现应对方式单一、漏洞百出的缺点。 而以他自大的性格,很有可能不会在意这种问题,自以为凭借时间魔法就能够规避一切风险,却不知这反而会给讨伐队其他人取胜的机会。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有数量足够多的高手,还要冒着被杀的风险同时出手。 现在队伍中真正能够达到标准的只有朵蕾丝、欧成与依依三人,其他成员实力稍逊一筹。 看上去好像极为接近,差距不大。 然而在与神使这种高层次的战斗中,即便是再微小的差距,都会如同经过放大镜照射,变成天壤之别。 至于泰亚这些巨人,虽然术符的能力非常奇特,但神使研究了成百上千年,想必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也不能乐观计算在战力内。 如果这里是在营地,人员齐备,拼着死伤大半的代价,双方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但是现在身边只跟了十几名精英成员,朵蕾丝不会天真的以为仅靠这点人手,就能够将对方打退。 眼下的形势,虽然敌人尚未露面,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却无疑已经进入了山穷水尽的绝望。 收到欧成命令,所有精灵卫队成员,连同其他黑暗精灵在内,全部在第一时间将防线收缩,以欧成与芙蕾雅为中心,将他们团团围起。 泰亚带着族人守在队伍外侧,自愿担当起承受第一轮伤害的职责。 只是他们不清楚,这次的敌人,不是简单的阻隔就能防住。 整片开阔地,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芙蕾雅思量片刻,从依依手中接过奥丽莎,走到朵蕾丝身边,小声道:“一会儿打起来不用管我,如果形势不对,我会带着奥丽莎逃跑的,你们……千万别死啊。” 朵蕾丝有些欣慰,挤出一丝笑容,对小丫头轻轻点点头。 有了这句话,她心里就有底气了。 身为邻居,朵蕾丝太清楚不过,迟小厉对这个“捡来”便宜闺女,究竟有多么上心。 虽然平时嘴上没少戏弄小姑娘,以前还常常把芙蕾雅弄哭,但朵蕾丝知道,这都是迟小厉变着法想让小姑娘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获得原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快乐。 如果真有人让小姑娘受了委屈,迟小厉绝对不会等到第二天,今日事今日平。 朵蕾丝还记得很早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候芙蕾雅住进巫毒之森不过半年,刚刚从部落灭族的阴影中走出,结果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在周边小国城镇旅游散心的时候,不巧碰到了一伙奴隶贩子。 这些奴隶贩子明面上是周游各地的行商,实则是当地当地豪绅豢养的门客,目的就是为了走私人口,从而牟取暴利。 芙蕾雅当时虽然年纪尚小,但聪颖早慧,很快就察觉到这些人有问题,巧妙避开他们的跟踪,随后马上向当地府衙上报。 当时那个城镇所在的小国,毗邻拜迪,因而难免也受到拜迪的政策影响,严禁人口买卖与奴隶交易。 芙蕾雅原本以为这件事能够引起当地官员的重视,结果却没想到当天夜里,住处就来了许多身份不明的人,如果不是芙蕾雅多留了个心眼,没有睡沉,第一时间使用卷轴逃走,恐怕就要被这些人抓走成为奴隶。 离开住处后,芙蕾雅不敢在城内继续呆下去,趁着天黑偷偷遛出城门。 后来几方打听,才知道原来那户富绅早已与城主勾结,双方根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所以芙蕾雅根本就是进了贼窝喊捉贼,当时若不是大厅内人多口杂,不好动手,恐怕她直接就被对方捉去关起来。 好在最终没有出现意外,也没受什么伤,不过因为这件事,小姑娘又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当时朵蕾丝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她在外面游历,碰到其他黑暗精灵,睹物思情想起了部落,所以才摆出这副上心模样。 结果当晚向来喜欢酣睡的迟小厉就没了踪影,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一脸困倦的返回森林。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几条做工粗糙的旧手链,样式倒像是出自黑暗精灵族。 又隔了一天,才有消息传回来,芙蕾雅前天去的那个城镇,连同城主在内的几个富绅贵族,竟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除此之外,城内几处黑市与佣兵据点,也被某个神秘人连根拔起,据说当时两位佣兵头子在场,结果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那人钉在墙上,四肢扭断,这辈子别说握剑,就算走路都成了奢望。 而在那些富绅贵族失踪的同时,他们占地千亩的豪宅住所内,竟然涌现出大量被关押的奴隶,各个面黄肌瘦。 这时才有人隐约猜到,两起案件之间或许有所关联。 等新城主继任,这场轰动一时的大反而渐渐偃旗息鼓,再没人提起。 朵蕾丝也是在知道这件事后,回忆整个过程,才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几天之后,她总算从芙蕾雅口中知晓了整个过程,当时小姑娘仍不知道那些人已经被解决掉,还在闷闷不乐,却不是因为自己差点被抓,而是为那些双眼无神、骨瘦如柴的奴隶而伤心。 迟小厉没有开口告诉芙蕾雅,朵蕾丝自然不会多言,不过从那之后对于迟小厉的护短,算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像这种奴隶买卖,除了拜迪,全大陆各地都有,也没见迟小厉仗义出手过。 结果这次芙蕾雅一点伤没有,迟小厉就直接把人掀了个底朝天。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芙蕾雅身上的卷轴,多到连朵蕾丝这位前木藤部落战斗总长都有些忌惮的程度。 所以眼下这副困境,对于她或者欧成来说,或许是绝境,约瑟夫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但芙蕾雅不同,她本身实力低微,对约瑟夫来说毫无威胁,多半不会成为对方关注的目标,凭借身上的卷轴,说不定能趁对方不注意成功逃走。 之前她最担心的是芙蕾雅自己不愿意走,现在看来小姑娘也知道留下来只会成为累赘,朵蕾丝便轻松了不少。 她朵蕾丝死了不要紧,总有人会为自己报仇的。 但芙蕾雅不行。 如果小姑娘出了意外,朵蕾丝都想象不到,迟小厉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想到这里,朵蕾丝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不过死归死,怎么说也要在约瑟夫身上啃下一块肉,才划算吧? “约瑟夫,不是说神使都有自己的尊严吗?怎么到现在藏头露尾,跟个缩头乌龟一……样!” 一口咸甜涌上喉头,朵蕾丝强提一口气,一掌拍断突兀没入胸口的钢钎,接着下意识低头,躲过出现在原来位置的另一根后,凝聚成无数水刃,朝着出现在半空中的那道身影挥砍过去。 所有人同时行动起来,巨人泰亚全身缠绕着荧光,咆哮一声,猛力掷出手中长枪。 精灵卫队搭弓射箭,一时间便有七八道缠绕不同属性的箭雨齐射而出。 黑暗精灵们则将身影隐匿在阴影中,以矫捷的步伐快速逼近。 “迟缓。” 空中那道人影仅仅只说了两个字。 所有枪、箭、人,乃至空气。 全部停了下来。 正文 第六六二章 巨人保卫战(十) 朵蕾丝一瞬间感觉到某种异样。 视野中所有景物一切如常,朵蕾丝甚至能够清楚看到那一道道箭雨、一支支长枪,仍旧以以极快速度飞向目标。 然而下一瞬间,位于半空中的那道身影便消失不见,所有攻击落空,视野内也找不到那道身影的去向。 朵蕾丝记得迟小厉说过,时间魔法的原理,是基于“因果论”实现的,也就是约瑟夫能够控制在既定时间内注定会发生的事情,直接跳过中间过程,即省略期间耗费的时间,以达成最终目的。 所以约瑟夫的攻击是无法防御的,当钢钎锁定于你身体某一位置的某一时间点,除非依靠第六感,在攻击发生前进行躲闪,否则无论如何都会被命中,而且在受伤之前,不会有丝毫察觉。 这也是时间魔法另一个棘手之处,约瑟夫的攻击是不带任何气息预兆的,就算是纳乌拉这种精神力锻炼到登峰造极警戒的高手,也无法预判出对方的攻击轨道。 所以对于约瑟夫从视野中消失这件事,朵蕾丝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可她总觉得现在似乎正有某种极其古怪的事情发生了,自己却全然不知。 不仅如此,就连周围的泰亚、欧成等人,也没有丝毫察觉。 “时间流速变慢了——” 一个清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朵蕾丝猛然惊醒,低头看向手腕的罗盘,却没有从指针转动中发现任何异常,无论是时针还是分针,仍旧在按照既定速度前进。 “‘主脑’的计算是不会错的——依依以极为笃定的语气确认。” 朵蕾丝回过头,绿头发的机械族少女继续道:“从刚刚开始,我们周围很大一片区域,都发生了时间流速变慢的情况。这种变慢不仅仅只是物理上,就连我们的精神力,或者说感觉器官也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变慢了。” 依依抬起手臂,像是要确认一般猛地挥出一拳:“从外界看,我们的动作就像是放慢了数十倍,挥出这一拳整整用了半分钟的时间,然而从大姊的视角里,不过只过了半秒而已。” 朵蕾丝瞬间惊悚无比,经依依这么一提醒,她终于察觉到之前的异样究竟为何物—— 自己的真实感官变慢,同时在这个世界中物理法则也随之改变,所以看上去一切景物仍旧和外界一样。 然而多年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却发现了真实世界与这个减速领域之间的差别。 准确点来说,就在约瑟夫发动攻击的刹那,当周围所处的世界与真实世界隔离,产生的那微乎其微的碰撞与交叠,就如同两道波浪交叠所产生的层纹,才是让朵蕾丝感觉到异常的真正原因。 啪、啪—— 约瑟夫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朵蕾丝身边,脸上带着几分欣赏,如同端详一件艺术品般看向依依:“不愧是机械族的最高杰作,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识破了我这‘迟缓领域’的真相,值得赞扬。” 朵蕾丝与依依二话不说,一前一后同时出手。 约瑟夫长袍一翻,瞬间消失在两人面前,炎弹与冰箭失去目标,射向漆黑的夜空。 “在我的世界里,想要伤到我,不觉得有些异想天开吗?” 约瑟夫重新出现在泰亚肩膀上,这位巨人族少族长在察觉到异常的瞬间,皮肤表面已然亮起淡淡的荧光,一双足有普通人手臂长度的打手裹狭着劲风,直接扇了过去。 然而约瑟夫依旧如同之前那般消失无踪,很快又出现在精灵卫队的面前。 “啧啧……看起来精灵族这些年也没有什么进步啊,你应该算是泰兰森林中最强的精灵了吧?怎么感觉还不如十几年前灭掉的那个……什么部落的王子呢?” 约瑟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指尖轻轻触碰欧成胸口的钢钎:“对了,说起来那个精灵王子应该也加入你们这支讨伐队才对,怎么没见到他?算了,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你别用这种眼神瞪着我,我可不是某些有特殊癖好的神使,喜欢享受猎物惊恐愤怒而又无助绝望的表情。” 约瑟夫猛然向前一推,欧成胸前半截钢钎完全没入身体,从他背后穿出。 “噗——” “队长!” “——别过来!” 其他精灵卫队成员停在原地,一脸焦急却又不敢继续向前。 欧成缓缓抬起头,原本无力垂下的右手,忽然升起一团火蛇。 约瑟夫瞳孔骤缩,一时间有些震惊,他非常确定,这个精灵卫队长的“魔法之心”已经被自己重创,别说使用魔法,就算稍微挪动一步,都会引起精神上山崩海啸般的剧痛。 所以欧成本该完全无法行动才对,这也是约瑟夫敢于如此接近对方的原因。 可是现在竟然出现了超出约瑟夫预想的事情,这让他非常不解。 难道……这个精灵竟然能够忍受住那种精神加同时折磨,强行调动魔力? 这得是何等强大、何等坚定的信念? 约瑟夫竟然莫名感到一种恐惧,之前在鬼冢地窟内败北的场景,再次浮现于眼前。 不—— 我不会输! 我是无敌的…… 约瑟夫眼眸陡然绽放出一抹妖艳的金光,然而还没等他锁定下一处坐标,一双缠满火焰的手已经拉住他的手臂。 欧成眼中杀意毕露,沾着血迹的嘴角,微微翘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个领域中,你好像也会受到影响?” 约瑟夫神情一滞,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慌乱。 “自然女神赋予了惩戒之刑——禁咒炎狱!” 以两人为中心的地面骤然燃起滔天怒焰,火光中竟涌现出无数凶神恶煞的鬼怪虚影,仿佛要将炎狱中的一切全部吞噬掉。 与此同时,朵蕾丝与依依也出现在炎狱之外,两人纷纷跃向空中,竟是对开阔地整片区域发动无差别范围攻击! 无数晶莹剔透而又锋利无比的冰箭悬挂于空中,地面也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一根根石刺拔地而起,连同自己人一起攻击。 这么做,就是为了保证整片区域中不存在任何立足之地,就算约瑟夫能够逃出欧成的炎狱,在其他地方出现的同时,也会被石刺或冰箭击中。 可谓是十面埋伏,躲无可躲。 下一秒。 欧成赫然发现,约瑟夫嘴角竟不知何时向上挑起。 “骗你的。” 仿佛先前的惊慌全部都是演技,约瑟夫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仅仅一瞬间便从所有人眼前消失不见。 “我怎么会使用作茧自缚的魔法呢?” 耳边只有约瑟夫的笑声,当所有人扭头寻找时,胸口同时传来一阵剧痛。 接着约瑟夫便出现在每一个人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狂妄笑容,以远超动态视野的速度轻轻拔出那根钢钎。 “你是最优秀的,所以可以获得优待。” 依依身前的约瑟夫狂笑起来。 绿发少女手腕已经切换成剑锋,然而任凭她如何抬臂,关节处贯穿的八根钢钎宛如最精准的束缚具,让她无法挪动分毫。 不止手腕,依依全身各关节处——或者说机械联动的节点,全部被多根钢钎同时贯穿。 如果换做其他人,身上插满近百根钢钎,就算不失血过多而死,也会被疼痛刺激到昏厥。 然而身为机械族,只要能源核心与大脑中枢系统不被破坏,就仍然能够活着。 “大陆上应该还有几千架新机体,虽然被动了手脚,但只要能够回收你,说不定还有成为助力的可能。” 约瑟夫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向朵蕾丝走去。 “你——” 约瑟夫刚开口,眉头瞬间皱了一下。 他微微侧过身,回头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的少女,接着又扭回头,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黑暗精灵。 “……” 约瑟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手中再次多出一根钢钎,带着一丝困惑的神情,缓缓扎进朵蕾丝侧额。 就在这一刻。 约瑟夫猛然睁大眼睛,瞳孔却是骤缩起来。 周围的一切景物突然变得模糊不堪,接着被红黄蓝绿五颜六色的光芒覆盖。 “——静止!” 约瑟夫脸色剧变,直接一拳砸向胸口,喷出一道金光璀璨的血液。 而这些血液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纷纷化成无数细散的金色粉末,融于空气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绚烂光彩的背景下,周围景物又渐渐清晰起来。 那几乎覆盖整个世界的光彩,也变成了一个个冰枪箭雨、岩突风刃…… 就在这些魔法攻击抵达前的一瞬,世界再次进入凝滞状态。 约瑟夫擦去嘴角的血,小心避过头顶铺天盖地的攻击,一直走出几千米的距离,才总算脱出对方的攻击范围。 世界再次恢复正常。 这片峡谷前的开阔地,仿佛绽放起无数绚丽的烟花,震耳欲聋的轰鸣,以及地动山摇的震颤,葱郁翠绿的树木连根拔起,接着被削成粉末,深褐色的泥土掀飞到空中,形成一段接天蔽日的灰霾带。 宛如盛极必反的末日景象。 约瑟夫静静看着这场表演直到结束,脸色逐渐变的铁青。 那十几个始作俑者已经快要逃出他的精神力范围,似乎在确定自己脱出陷阱后,对方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扭头就跑。 约瑟夫没有立刻去追,既然已经确认这片森林中有人,那么找到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些讨伐队可没法跟那些巨人回到部落,通过他们至今都尚未研究透彻的“术”躲藏起来。 所以约瑟夫在认真考虑,刚才自己险些再一次失败、甚至直接被杀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有一点自己想错了。 那个十几年前侥幸逃走的精灵族王子,不只在讨伐队中。 他就在这片森林的小队里。 不过无论如何发愤图强,以仇恨化动力,小小的幻术魔法,终归不可能做到让他堂堂第五神使都察觉不出异常。 所以其中一定有那个让自己做梦都恨不得啖其骨食其肉的空间魔法师帮助。 只不过约瑟夫又能够确定,迟小厉并不在这片森林中,否则刚才在幻境之中,他已经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除了幻术魔法之外,对方布置的第二个后手,便是那广域覆盖的多重魔法攻击,恰好超过他单位时间内所能移动的极限距离。 如果刚刚稍微自大一些,没有拼着反噬强化那道魔法,无论朝哪个方向移动,都无法躲开那些魔法攻击。 可以说,如果不是对方不清楚自己掌握“过载”方法,现在第五神使很有可能已经消失了。 约瑟夫并不好奇这些人是如何准确把握自己的极限移动距离,他真正毫无保留的出手,只有一次,而对方又是整个大陆最强的魔法师,顺藤摸瓜反推出来,并不是多难的事。 约瑟夫现在只想知道,如此缜密的计划,如此果断的行动力,在毫无提前准备的情况下,究竟是何人能够做到只差一步就能杀掉自己的。 …… 夜幕下,一行人在林间狂奔。 纵然已经施加了风系魔法辅助,每个人脸上依旧紧张无比。 “计划失败,你自己跑吧。” 朵蕾丝回头看了一眼。 “我不走!” 芙蕾雅紧咬住嘴唇,神情黯然地摇头道:“还是我太想当然了……我早就该想到,这些神使怎么会没有最后的保命手段呢?”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朵蕾丝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道:“接下来就是我们大人的战场了,听大姊一句话,带着奥丽莎和依依走,好——咳!” 话音未落,一根雪亮的钢钎刺穿了朵蕾丝胸膛。 同一时刻,所有人全部从空中摔下,四肢被钢钎死死钉入地面。 只有两个人依然站着。 因为惯性,芙蕾雅在地上连滚了几下才站起来,紧紧抱住奥丽莎,没有时间拍去身上的泥土,勉强克制住身体的颤抖,睁大眼睛,瞪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约瑟夫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道:“是你算计的我?” 芙蕾雅脸色发白,藏在奥丽莎衣襟下的指节也微微发白。 约瑟夫笑道:“如果没猜错,那个戒指中应该有连我都拦截不了的空间魔法卷轴吧?我不杀你,甚至可以给你逃走的机会。” 约瑟夫语气一顿。 “不过这些人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正文 第六六三章 巨人保卫战(十一) 芙蕾雅的手自始至终都按在戒指上。 在峡谷的围杀行动失败时,芙蕾雅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直到约瑟夫现身时,芙蕾雅才知道自己仍然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当看到朵蕾丝、欧成等人身上同一时间出现多枚钢钎,芙蕾雅反而放弃了独自逃走的打算。 现在回想起来,就算当时她在第一时间取出卷轴,也没有激活的机会。 时间魔法,原本迟小厉描述的更加恐怖。 芙蕾雅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约瑟夫仅仅一瞬间,便将在场所有人制住,朵蕾丝、欧成、以及藏在暗处的墨菲斯,明明已经通过幻境,掌握了部分约瑟夫的能力特点,却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令人绝望的碾压,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芙蕾雅知道,并不是迟小厉故意隐瞒或者知情不报,或许其他方面自己这个始终不愿意承认的便宜老爸经常不靠谱,但唯独在对待神使的问题上,芙蕾雅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认真,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知的所有情报,事无巨细的分享出来。 所以眼下的绝境只有一种解释—— 在与迟小厉交手后,约瑟夫的实力获得了恐怖的提升。 至于其中契机为何,芙蕾雅暂时没有余力去想,不过肯定很大程度跟那场败北有关。 而现在对方将队伍中的所有战力zhifu,唯独留下她一个人,肯定是另有所图了。 芙蕾雅脸上表现出瑟瑟发抖的害怕模样,心中却宛如平湖一般淡定。 她的眼中从未显现出真正的绝望,即便自己面对的可能是放眼整个大陆都数一数二的强者,也在积极思考能够取胜的方法。 然而很快芙蕾雅又不得不承认,就和迟小厉曾经说过的那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狡诈伎俩,都不过是个笑话。 在这短短十几秒内,芙蕾雅脑海中已经快速晃过七八十种可行的方法,几乎涵盖了她手中掌握的所有卷轴搭配、附近地利优势,甚至连朵蕾丝、欧成以及依依三人在承受伤害上限后所剩的实力全部计算在内。 却依旧找不到任何突破点。 这就好像很久之前,芙蕾雅刚被迟小厉带到巫毒之森,心中的仇恨与悲伤尚未平息,无时无刻不想着杀回魔族,揪出幕后黑手。 当时迟小厉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话——“这个世界,拳头大的人才有话语权,因为我比你厉害,所以是我说你听。当你什么时候有能力打败我,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就让你独自离开。” 结果整整半年时间,芙蕾雅展开了对迟小厉的“刺杀”行动。 身为黑暗精灵族的公主,芙蕾雅在魔力亲和上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废材,但论足智多谋,绝对能够排进前列。 然而当时芙蕾雅尝试了无数种方法,甚至偷偷请来十几位赫赫有名的佣兵团杀手,结果别说杀掉迟小厉,所有请来的人无一例外,连林子都没进去,就被迟小厉一人一拳打了出来。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芙蕾雅逐渐摆脱了悲伤的阴影,也开始明白迟小厉的良苦用心。 只不过那时宛如高山仰止般的绝望感,让芙蕾雅久久难以忘怀。 现在面对约瑟夫,芙蕾雅也有了类似的感觉。 约瑟夫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一句话过后再无言语,仿佛观察小姑娘的表情是件极有意思的事。 思索许久无果,芙蕾雅决定先弄清楚对方没有直接杀掉所有人,甚至单独留下自己的原因。 她的眼角渐渐涌现出泪水,身体也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带着哭腔道:“求求你别杀我……只要能够放过我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约瑟夫眉头一挑,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有意思,你就是跟在迟小厉身边的那个黑暗精灵吧?我知道他身边有两个小丫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凑齐了。” 听到这句话,芙蕾雅身体猛然抖了一下,抿紧嘴唇,哆嗦着说道:“既、既然知道迟小厉罩着我,我可提前警告你,要、要是我少了一根寒毛,迟小厉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要是再装模作样,我就直接杀掉他。” 约瑟夫面色忽然冷了下来,远处一个动弹不得的精灵卫队成员莫名出现在他手中。 芙蕾雅眉毛一颤,眼泪眼看就要滴下来,正要开口,那名卫队成员侧额突然出现一根钢钎,即便在黑夜中依旧闪着危险的光芒。 “好好好,别动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芙蕾雅瞬间收敛起所有担惊受怕,面无表情的问道。 约瑟夫嘴角一翘,将那名男性精灵扔到地上,“这才是我想象中迟小厉身边人该有的表现。” 小心思被揭穿,芙蕾雅也省的继续表演,干脆直截了当问道:“现在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约瑟夫略有深意的打量几眼,沉思片刻,笑道:“你的表现比外在年龄成熟很多,看起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算了,既然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 顿了顿,约瑟夫继续道:“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形势,只要我念头一动,这些人瞬间就会变成尸体。不过我这个人对动刑没有什么兴趣,而且对你们这支小队也没太多杀心,所以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问你答,几个问题而已,只要答案让我满意,不仅之前算计我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你还可以和他们一起活着离开。” 芙蕾雅脸色快速变换了一下,她已经隐隐猜到对方想问的是什么,暗忖几秒,不卑不亢的问道:“先不论是什么问题,让我怎么相信你会放我们走?” 约瑟夫轻蔑一笑:“就冲‘神使’之名,你知道我等最注重名誉与尊严,即便是对手和敌人,只要承诺过的事,就绝不会食言。” “记住这句承诺。” 芙蕾雅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同,“你要问什么?” “迟小厉的来历,师从何处,以及为什么能够掌握那么多种不同属性的魔法。” 约瑟夫毫不拖泥带水,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芙蕾雅眉头微皱,她已经想到对方要问的肯定是关于迟小厉,却一直没有想到合适的回答,一时间陷入沉默。 神使的耳目遍布大陆,想要搜集情报易如反掌,可以在他们眼中,说整个大陆几乎没有什么秘密。 如果选择用谎话来欺骗,芙蕾雅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圆的天衣无缝,但凡让对方抓住丝毫破绽,或者有一点点漏洞…… 约瑟夫虽然没有提过一句欺骗他的后果,但周围遍地的讨伐队成员,已经成为了芙蕾雅最大的痛脚。 而且之前约瑟夫也给过她离开的机会,其实就是在考验芙蕾雅的心性,如果她当时选择抛下所有人离开,固然可以逃避一时,但只要在这处空间中,最终都躲不过再被抓住的下场。 芙蕾雅选择留下,则是证明了这些人在她心中的地位,绝对不只是简单的点头之交那么简单。 确定了这一点,约瑟夫就不担心小姑娘耍诈。 就算她再聪慧、表现的再漠不关心又如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毫无意义。 感情,终归会成为牵绊她的缚索。 芙蕾雅知道对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想了片刻,干脆也放弃了迂回敷衍的打算,万一惹恼了这位性情多变的神使,遭罪的还是自己人。 芙蕾雅深吸一口气,平静道:“迟小厉来自卧龙之地,师从何处我不知道,也从未听他提过,不过按照他以前自述的事迹,好像没有什么固定的老师,纯粹是无师自通……至于最后一个问题,跟他过了这么多年,说不好奇是假的,我也问过几次,但他都没有正面回答过。” 约瑟夫慢慢眯起眼睛,盯着芙蕾雅看了半晌,像是在确定她有没有撒谎,最后冷笑一声,轻轻摩挲了下指尖,便有两根钢钎钉入朵蕾丝肩胛骨。 “——” 朵蕾丝面容瞬间扭曲了一下,却因为嘴巴被钢钎钉住而发不出声音。 她强行扭过头,死死盯着约瑟夫背影,眼中是坚定不移的绝意。 “她对你来说也是特别的人吧?” 约瑟夫毫不在意身后的目光,笑容如同一只嗜血残暴的狐狸,狡诈而又危险:“我说过不要骗我,也不要随便敷衍我。” 芙蕾雅心脏都颤了一下,紧紧抿住嘴唇,声音沙哑道:“我没有骗你,我已经将所有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你——别!” 话音未落,朵蕾丝后背再次多出两根钢钎,一根穿在颈椎,一根穿透腰椎。 朵蕾丝浑身难以遏制的抖动起来,神经末梢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自发性颤动。 朵蕾丝身下的血泊已经汇集成一滩,然而这位坚强的黑暗精灵,却自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过,就那么死死盯着约瑟夫,浑身散发出无穷的杀意。 约瑟夫托起芙蕾雅泪光闪动的面庞,笑道:“刚刚打断了这个女人的脊椎,所以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想到了什么,或者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说不定我还能救回来。” 芙蕾雅已经泣不成声,死死攥住他的手:“求求你……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等等、不要!” 约瑟夫一个闪身出现在泰亚面前,指尖轻轻点在那条健壮的手臂上。 那些盘虬结实的肌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灰变暗,最终成为如同火山灰一般的石块。 约瑟夫松开手,然而泰亚身体的石化竟然没有停止,那些代表死亡的灰色,沿着手臂一点点爬向肩膀。 “看起来你跟这几个巨人相处的也不错?” 约瑟夫回过头,看着坐在地上已经哭成泪人的少女,咧嘴笑道:“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不过你放心,这个巨人跟那边的黑暗精灵不同,还有别的用处,我会留下他的脑袋,为他们部落的覆灭作出贡献。” 泰亚身体猛然颤动起来,像是要挣脱束缚身体的钢钎。 然而又有七八根常renda腿粗细的金属棒从天而降,这次约瑟夫却没有省略中间过程,反而延缓了金属棒的下落时间,像是让泰亚好好体会一下肌肉骨骼被撕裂撞破的痛苦。 “等等——我想起来了!” 就在约瑟夫准备走向依依时,芙蕾雅终于再次开口,用彻底沙哑的嗓音吼道:“迟小厉很久以前提过一次,他刚来巴布大陆时,曾经无意间进入过某个遗迹,在那里得到了一样东西。” 约瑟夫停住脚步,面带欣慰的回过头,“能够记起来就好,仔细说说那是什么东西?” 芙蕾雅拼命摇头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他当时没有细说……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已经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如果你想杀人就杀我好了,求你放过他们吧……” 约瑟夫沉默几秒,接着轻轻抬起手。 芙蕾雅眼睁睁看着依依的头与身体扭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情绪彻底失控爆发,嘶吼道:“混蛋——我要杀了你!” 火焰、寒冰、飓风、飞沙、光暗……足足十多种魔法同时亮起,一时声势无两,剧烈的魔法波动像是要毁灭世界一般,呼啸着向半空中那道人影打去。 然鹅下一秒,所有攻击都进入一种迟缓凝滞的状态,继而火焰消失,寒冰消融,最终化为乌有。 约瑟夫重新出现在芙蕾雅面前。 “我相信你已经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了,不过你们还是要死。” 芙蕾雅神情呆滞的问道:“为什么?” “神使的信誉、尊严?那种东西,早就不重要了。”约瑟夫面色逐渐冷冽。 从上次地窟失败后,他的心境终于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如果放在以前,说不定他真的会放走这些人。 但是现在,他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芙蕾雅看着朵蕾丝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中不由浮现出那个人的笑脸。 每次当她感到无助时,身边总会很快出现一个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男人。 可是现在他不在。 她突然崩溃的喊道:“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吗!现在我要死了,你怎么还不来……你这个只会说大话的混蛋——” “来了。” 芙蕾雅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有一双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头顶。 正文 第六六四章 巨人保卫战(十二) 芙蕾雅睁大眼睛,一时间竟然不敢回头确认。 她害怕那个声音不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美好愿景。 “抱歉,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所以来的有些晚。” 迟小厉从背后走到面前,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和笑道:“你不会就因为这点事生气吧?” 看着这个熟悉而又温暖的笑容,芙蕾雅彻底泪崩,,而是狠狠在他身上打了两拳,憋着沙哑的嗓音吼道:“当然会生气!来得太晚了,还不快点把那个人解决掉!老女人都快不行了……” 迟小厉点点头,“嗯……你先陪他们休息一下,我很快解决。” 一个响指过后,开阔地上已经只剩两个人的身影。 迟小厉转过头,呲牙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试着杀几个人,没想到连这个胆子都没有啊。” 约瑟夫面色阴寒的看着青年,纵然在梦中无数次迫切想要再次与他见面,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解决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然而真到了面对面,约瑟夫竟然不知该从何下手。 对面的青年就如同满大街都是的路人,气息微弱,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但是不知为什么,约瑟夫就是有种直觉,与机械迷城时相比,迟小厉……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原本约瑟夫以为在经历两次失败后,自己的心境已经洗尽铅华,褪尽瑕疵,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无缺。 因而所带动的,还有自身实力弥足的进步。 如果说他的实力原本是一瓮水缸,虽然盛满了水,但身体表面布满裂痕,无时无刻不在往外流泻,只不过因为加水速度远远高于失水速度,所以这些裂缝之前都不被重视。 自从机械迷城败北后,约瑟夫第一次正视自身的问题,将这些裂缝一个个找出,然后缝缝补补。 只不过这种缝补仍是建立在较为肤浅的层面,问题的真正根结,约瑟夫尚未意识到。 然而在鬼冢地窟,败给没有纳乌拉的库曼队伍,确切来说是输给了几个甚至连至圣边都没摸到的十级,这对于约瑟夫的信心打击,堪称毁天灭地。 从那之后整整七天,约瑟夫都在自己的领地中闭门不出,直到近几天才总算彻底将心态改正。 以往身上的骄傲自负全部消失不见,约瑟夫就像一块彻底打磨抛光的美玉,终于没有了瑕疵。 所以约瑟夫有自信,再次与迟小厉见面时,就是对方的死期。 然而就在刚刚,当他意识到周围空间那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波动时,第一时间就想要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约瑟夫也不是没有想过将地上这些小队成员杀掉,不过迟小厉站在那个少女身后,就仿佛一座顶天立地的鬼神。 约瑟夫毫无缘由的相信,只要自己对任何一人出手,在出手的一瞬间,就会遭到不可预料的打击。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有任何根据,却又无比强烈。 就像约瑟夫现身时确信手中握有传送卷轴的小姑娘不可能跑掉,迟小厉现身的同时,也已经锁定了约瑟夫的气息。 他不是没有能力杀人。 因为对于时间魔法来说,刹那即是永恒。 杀一个人,与杀一百个人根本没有区别。 然而当他将地上这些苟延残喘的成员杀掉的同时,自己也会被迟小厉杀掉。 迟小厉知道,若是自己想要杀人,绝对拦不住,所以干脆直接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就是赌他约瑟夫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强行击杀这些人。 心思被吃透的感觉让人非常不爽,约瑟夫也知道迟小厉不是那种可以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杀却无动于衷的人,但他确实不敢拿自己的命赌。 因为这些人不值。 “你的能量波动……比机械迷城时候强了许多。” 见约瑟夫长久沉默不语,迟小厉歪了歪头,好奇道:“不知道是本土作战的优势给你提供了某种便利,还是在这段时间内,你又升华了自身的实力呢?” 不等约瑟夫开口,迟小厉便自问自答道:“应该是第二种吧……嗯,我倒希望是第一种,不过当时的你应该就是完全体状态,为什么没有使用像现在这样的范围性‘减速’魔法呢?” 约瑟夫瞳孔微缩,虽然他已经提前有了心里准备,但当迟小厉若无其事的道破他刚刚施展的“迟缓”领域时,心里仍是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自己的时间魔法……竟然无效? 按理来说,魔法成功发动的当下,整个领域内的时间流速都已经被无限拉长,迟小厉无论是行动能力还是思维速度,都已经被减缓了几十倍。 “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为什么屡试不爽的拿手本事,竟然在我身上失效了吧?” 迟小厉笑容愈发灿烂,一脸轻松地朝前走了两步:“很简单,因为你的时间魔法终归也是以‘整个区域范围’作为基准发动,只要我将身处的空间隔离出来,你的时间魔法自然不会起效。” 约瑟夫一瞬间产生了迟疑,迟小厉可能会这么好心告诉自己原因? 可除了这个理由,他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释。 看着约瑟夫惊疑不定的神情,迟小厉有些无奈道:“你这人不管变得多厉害,还是改不掉这种喜欢猜忌的习惯……不对,该说是你们神使的通病吗? 之前遇到的那个暗武者……好像是叫维奥尼亚,她也是想的太多,反而在战斗时候用心不专,结果反受其咎,最后……” 说到这里,迟小厉故意拉长了尾音,嘿嘿笑道:“你猜她最后怎么了?” 约瑟夫眉头下意识抽动了一下,他不相信迟小厉能够杀掉维奥尼亚,暗武者身为第四神使的实力可谓是实至名归,就算是现在心境改变的自己,都未必能够击败。 然而迟小厉偏偏又准确说出了她的名字,维奥尼亚之前可从未在大陆上现身,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迟小厉绝对不可能是从历史文献或者民间传说中听到这个名字。 可如果维奥尼亚与迟小厉相遇,双方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势不两立,维奥尼亚不可能放迟小厉逃走。 然而现在迟小厉不但活着,还以近乎完好的状态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维奥尼亚她…… 想到这里,约瑟夫猛然惊醒——竟然又差一点被迟小厉牵着走了! 之前在机械迷城,就是因为迟小厉接连不断的挑唆,让约瑟夫一点点陷入精神困境,差一点死在那里。 现在对方又故技重施,明显是要扰乱自己的心神。 约瑟夫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明清,冷笑道:“让我也告诉你一个情报——其实神使之间,存在一种无形的联系,无论身处何处,我们都能大致感知到对方的位置。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名字的,或许你真和维奥尼亚交过手,但结果却与你所说的大相径庭吧?” 迟小厉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有些赞赏道:“虽然你装腔作势的演技一如既往拙劣,至于那个什么无形的联系,或许真的存在,但我不相信隔离这么多空间的情况下还能使用。” 约瑟夫微微眯起眼睛,迟小厉猜的没错,他们之间那层联系,如果在同一空间内,可以无视距离,但若是相隔数层独立空间,就会彻底中断。 不过迟小厉接下来的话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但这次你算是猜对了,维奥尼亚确实还活着。” 竟然主动承认了? 约瑟夫突然有些吃不准迟小厉的目的,不过看上去对方好像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至少现在能够确定,迟小厉与维奥尼亚已经交过手了,至于双方之间是浅尝辄止,还是打了个两败俱伤,约瑟夫一时间也无从判断,只能等之后回去找当事人确认。 另一边的迟小厉,则是暗中叹了口气。 对面的baichi没有以前好忽悠了啊…… “废话说的差不多了,这场打完,咱俩之间终归只能活一个。” 迟小厉站在靠近树林的一侧,身后的黑暗中,是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腥红眼睛。 不过迟小厉毫不在意,在这种层次的战斗中,这点异人甚至连警惕的都没有。 迟小厉神色如常,扳着手指头道:“你先别急,咱们先算一笔账。首先,在机械迷城,你差点把杰诺尔杀了,虽然当时确实有我刻意让他当诱饵的意图,但终归就这么一个徒弟,受了欺负我这个老师没有不礼尚往来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约瑟夫冷笑不语。 迟小厉再伸一根手指:“这第二笔……我跟朵蕾丝也算是很多年的邻居了,虽然那个大胸脯的黑暗精灵老是想用美色huo我,但我这种正人君子怎么会动摇?不过没有歪心思,不代表我们俩之间的情谊不深,光是以前照顾芙蕾雅,她就不知道帮了多少忙……” 迟小厉忽然叹了口气,“可是刚才我看她整条脊椎都断了,再来晚点恐怕就彻底凉了,虽说还能治好,不过糟了这么多罪,我要是不替她找找场子,感觉都说不过去,对吧?” 约瑟夫眉头渐凝。 说完这句话,迟小厉身上的魔法气息再次升了一截。 “至于那些精灵,还有那几个块头大的有些夸张的家伙,我跟他们不熟,就不给他们出头了。” 迟小厉笑笑,接着抬起第三根手指:“至于这第三条……其实芙蕾雅没受什么伤,依依看上去伤的很重,不过对于机械族来说,只要内核不毁,其他伤势根本算不得什么。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讲道理,但是这笔账,姑且就算在你惹哭小姑娘上面吧。” 话音刚落,迟小厉的气息陡然升到最盛。 “综上所述——你给老子以死谢罪吧。” 霎时间。 绚丽的魔法之光点亮整个夜空。 火龙炸裂而出,空中坠下无数细碎锋锐的冰箭,整片区域都刮起一阵狂风,裹狭着锋锐的沙石,还有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璀璨光球…… 不计其数的魔法攻击,在整片区域炸裂开来,不放过一丝一毫空隙。 开阔地边缘的树林瞬间被夷为平地,就连远处高耸的峡谷,竟然也在剧烈的地动山摇下渐渐合拢。 然而地面的轰鸣尚未停息,空中已然出现两道交错的阴影,几乎在刹那相撞分离上百次。 “八重同构……真是令人艳羡的天赋。” 接触瞬间,约瑟夫手徒手抓向迟小厉右臂,结果却只粉碎了一道虚影。 迟小厉从他背后的空间中显现出来,整条手臂已经变成赤铜色,狠狠倌向约瑟夫背后。 然而这一记手刀最终只划过空气,却在收回之前,被两根凭空出现的钢钎贯穿。 “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躲了过去?” 半空中的“迟小厉”就像是干涸开裂的泥雕,逐渐分崩离析,不远处的虚空中却再次踏出另一个“迟小厉”。 约瑟夫高举手臂,却只是一个幌子,迟小厉现身的刹那,已经被数十把钢钎贯穿脑袋。 对于时间魔法来说,任何附加的吟唱或者构筑都是多余的。 然而却依旧没有血花四溅的场景出现。 约瑟夫身后再次出现一条手臂,却还没来得及释放下一道魔法,又被几根钢钎贯穿。 “你就这么喜欢袭击别人身后?” 约瑟夫嘲讽一句,看着下方坑坑洼洼的地面,轻吐一口气:“这种小孩子的手段,你想玩到什么时候?” 约瑟夫眼中闪过一抹金光,强烈的魔法波动令空气都扭曲变形。 他脚下的地面,在短短数秒内风化粉碎,原本壮阔的森林,眨眼间变成了细散流动的沙漠。 空气涟漪再次出现,迟小厉张开双臂,竟是直接抱向对方。 约瑟夫嘴角一扯,下一秒已经出现在沙地之上,抬起右手猛然捶下。 “腐化——” 原本静谧的沙海突然“活”了,如同真正的海浪,扭动起伏。 波浪之中一道人影破土而出,连同另一个“迟小厉”,一前一后将约瑟夫夹住。 约瑟夫笑道:“那几个人的伤势不轻,你再不认真,他们可能撑不到你回去了。” 迟小厉点点头:“那我来真的了。” 正文 第六六五章 巨人保卫战(十三) 半空中显现出一道巨大的光轮,直径足有数百米,仿佛在漆黑的夜空下升起一个环形太阳,明亮而又耀眼。 迟小厉抬起头,眯着眼睛好奇打量道:“这是什么?” 他能感觉到光环之中蕴藏着强大的能量,却无法更进一步探查。 就好像一个隔绝精神力的黑箱,在真正打开之前,谁也猜不到里面究竟关了什么。 “时之环。” 约瑟夫逐渐升向空中,来到光环中心处,淡然的神情中,却有着一丝自得:“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引以为傲的精神力突然失去效果?” 迟小厉:“不奇怪啊。” 约瑟夫:“……” 约瑟夫直接被噎的不行,原本他以为按照迟小厉的性格,八成会追问自己其中的原因,那时候回一句“等你死的时候就知道了”,保准能把之前口舌上的失利全部找回来。 结果让迟小厉这么一打岔,约瑟夫一下子都不知道该继续说几句垃圾话,还是直接开打了。 迟小厉嘴角一扯,“就算不知道具体效果,但结合你的魔法,也能猜个不离十……应该是以你自己为核心,压缩了漫长时间的魔法能量吧?” “谁知道呢?” 约瑟夫脸色不变,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连这都能猜到? 这个时之轮的确包含了他几百年的魔法之力,在不同的时间段内,约瑟夫截取了自身能力,通过封停时间,做到刹那即永恒,逐渐累积起远超常人想象的庞大魔力。 “你是在想……‘我是怎么猜到的’吧?”约瑟夫迅速回过神来,却见迟小厉笑道:“很简单,就算这段时间有了进步,但你的实力上限在哪里,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况且你的魔法虽然好用,但在细节方面做得不够好,这或许也源自时间魔法对于细枝末毫的东西不够重视。 就比如你的吟唱技巧非常粗糙,时间冗长且赘余,却可以凭借时间魔法消弭这种差距,甚至做到无限近似‘无吟唱’的程度。 换句话说,如果只是几个普通魔法,包括刚刚你释放的‘迟缓’领域,以及对自己施加的‘加速’,虽然只不过转瞬即逝,但我还是能够敏锐察觉到一丝痕迹。” 迟小厉指指天上的光环:“然而这个东西……我从始至终都看不透,甚至不清楚其中蕴含了多少能量,考虑到你实力的上限,结果就不难得出了,八成是某种能够不断叠加能量的魔法。” 约瑟夫盯着地面,神情阴翳,道:“除了实力外,你的智慧也同样令人惊叹……迟小厉,作为时之轮下的第一个亡魂,你的分量足够了,也应该为此感到开心。” “垃圾终究只是垃圾,就算再怎么包装外表,还是无法改变本质。” 迟小厉怎么可能在口舌之争上落下风,当即讥讽道:“你这个人的上限已经注定了,就算改变心态改biantai度,也不过是将原本虚假的天花板打破,真正碰触到顶墙。” 一道暗门缓缓浮现在迟小厉身后。 约瑟夫猛然惊醒,下意识以为他要逃走,然而很快便感觉到一种心惊胆战的悸动,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 那道方形暗门逐渐凝实,最终彻底显现在半空中,与光环遥相对立。 所有光芒在接近暗门的一瞬间,就被直接吸引进去,甚至没有一丝挣扎的机会。 因而在一片漆黑的夜幕背景下,这道暗门依旧是极为突兀的存在。 约瑟夫眉头一挑,讥讽道:“暗系魔法?难道这是你模仿维奥尼亚的‘杰作’?” 早在机械迷城时,约瑟夫就已经知道,迟小厉拥有惊为天人的学习能力,当时令他陷入苦战的分身魔法,就是源自已故的十一神使安琪拉。 所以现在看到暗门的瞬间,约瑟夫本能将其当成了维奥尼亚的“仿制品”,不免有些忌惮。 迟小厉的“模仿”做不到完美复刻,根源还是在于大部分神使的魔法,都是创想魔法,就算迟小厉掌握几十上百种不同属性的魔法,也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 因而迟小厉的“仿制品”都是加入了自己的理解,通过近似属性的魔法,改造出看似相向、实则截然不同的新版本。 不过迟小厉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明明魔法性质都已经大不相同,却能够制造出功能相仿的结果。 而在所有神使中,除了前三位能力太过特殊,约瑟夫有自知之明绝对打不过之外,剩下的几位神使,对他威胁最大的,便是维奥尼亚。 维奥尼亚的“暗系”魔法,除了具有暗系魔法普遍的能力外,甚至也能对精神力以及魔法元素造成直接影响。 如果被她的暗系魔法困在某一片区域,约瑟夫是没办法通过“因果论”逃离,因为构成时间魔法的元素都已经被对方牢牢掌控,就像被困在鱼缸中的鱼,原本约瑟夫能够从开口跳出去,现在整个鱼缸都被完全封闭,就等于彻底断绝了退路。 可换句话说,只要约瑟夫不被这种领域制约,压根就没被关进鱼缸,就算维奥尼亚的实力再强,也拿他毫无办法。 所以现在迟小厉施展的疑似暗系魔法,对约瑟夫的确具有威胁,但也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只要约瑟夫提高警惕,别被关进某个躲无可躲的领域,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迟小厉现身的时候,就已经将周围空间锁定,不过这次却和机械迷城不同,为了防止约瑟夫提前察觉,这片封锁的空间范围很大,完全足够后者辗转腾挪。 “就算是维奥尼亚,也没有办法在如此大的领域中用暗系魔法完全包围,”约瑟夫冷笑道:“所以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谁告诉你——” 迟小厉故意拉长尾音,神秘一笑:“这是暗系魔法的?” 约瑟夫目光一凛,如同一只被惊动的狮子,身后光环陡然绽放出更加绚丽的光芒。 迟小厉向前一步,身后暗门也跟着移动起来。 “时间规则与空间规则……比想象中来的更早呢。” 约瑟夫只看到迟小厉嘴唇动了几下,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下一秒。 迟小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约瑟夫面前。 光轮与暗门猛烈撞击到一起。 这场停歇许久的战斗,再次以突如其来的形式开启。 “荒芜、枯萎、腐烂、衰败、——吾乃时间之主。” 约瑟夫瞬间出现在迟小厉百米开外,浑身上下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在光环衬托下宛如天神下凡。 吟唱完毕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微风摇曳的树叶开始剧烈晃动,最后干脆变成一道虚影,树枝逐渐枯萎干涸,树叶以几十倍速度跌向地面,并在眨眼间完成了葱郁到枯黄的变化。 而那些高耸入云的树干,原本紧实的表面也开始起皱坍缩,青褐色的树皮渐渐剥落,接着便是黄褐色的树心仿佛被虫蛀一般显现出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圆洞。 仅仅十几秒后,成片树林倒塌,结实的树干变成一条条细散的木屑,最终风化成渣子,铺满整个大地。 o在外的岩石,也在同一时间显现出道道裂纹,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重锤反复敲打,不断有层层细灰落下,在由微风转变的狂风吹拂下消散于天际。 更远处,那些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山脉,竟然也开始有了变化。 挺拔的山脊像是被压断了腰的骆驼,从中间开始倒塌,两边怪石嶙峋的山峰也在不断沙化,越来越趋于圆滑平整。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座座由奶油构成的假山,在高温炙烤下,逐渐瘫软变形,最终就要化为一滩液体。 迟小厉站在暗门之中,后半个身体全部没入那连光都无法穿透的阴影中。 看着眼下这幅壮观而又震撼的场景,迟小厉啧啧嘴,脸上带着盎然的兴致,笑道:“范围真是超乎想象……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你,就算是一头乌龟,爬上成百上千年,也终归能够越过崇山峻岭。” 约瑟夫冷笑道:“不知道谁才是缩头乌龟,有种你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那可不行,我还是很惜命的。”迟小厉嗤之以鼻,转而又问道:“不过之前来的时候,林子里还有不少异人,你就不在乎它们的命?” 约瑟夫不以为然,冷哼道:“一帮派不上用场的废物,死了就死了,什么时候有需要,随便制作一批就好。” 迟小厉心中一凛—— 果然,这些异人不是渊域的土着,而是由神使创造的生物! 很早之前,迟小厉就曾经怀疑过,这些异人样貌丑陋,形态各异,却基本都能从大陆之上找到原型。 如果将它们算作一种全新生物,却又有些不符。 因为这些异人无论是体型还是能力,不同个体之间差距悬殊,如果不是身上带有来自渊域的特殊气息,甚至很难让人归结为同一种类。 而“异人”这种称呼本身,就是对渊域入侵者的统称。 所以迟小厉不止一次想过,这些看上去脱胎于大陆生物的异人,有没有可能是某种未知的力量进行改造诞生的? 否则按照异人入侵的频率,每一次都是几十上百万的数量,短短几年时间,不断消耗磨损,如果换做其他生物早就灭绝了。 所以要不是这些异人生产率高,就是有其他能够快速制造它们的方法。 现在这个猜测总算通过一位神使得到证实,迟小厉也没有感觉太意外。 至于约瑟夫是不是在欺骗自己,迟小厉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只不过对方没有进一步透露如何制造异人,倒是让他有了不少遗憾。 世界的崩塌仍在继续,迟小厉甚至估算不准约瑟夫这个魔法的实际范围究竟有多远,反正目所能及之处,已经尽是风化的流沙。 约瑟夫无声无息出现在迟小厉头顶,身后光环再次发出璀璨的亮光。 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魔力从光环中涌现出来,直接将迟小厉笼罩在内。 迟小厉轻佻一笑,暗门瞬间延伸拉长,直接变成一个方形体。 不过下一秒,迟小厉脸上的笑容就转为错愕。 原本漆黑无光的方形体表面,竟然逐渐扬起一层层细散的黑色雾气,就像是浸入水缸中的墨笔,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线溢散。 迟小厉一脸难以置信,再没有原先的淡定从容,惊慌失措道:“不……不可能!” 约瑟夫身上的光芒陡然更加明亮,再难掩眼中的得意,大笑道:“什么空间堆叠……还不是要被我的时间之力侵蚀!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空间、物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时间才是永恒的!” 说完,约瑟夫不准备给迟小厉丝毫反击的机会,双手同时压下。 整个光环便从树立转为水平,从上而下将逐渐淡化的方形体笼罩其中。 迟小厉惊恐的面孔逐渐显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竟是连同方形空间在内一同消失。 然而在消失的刹那,光环也随之不见。 “不可能——” 半空中再次传来惊呼,约瑟夫好整以暇的飞到迟小厉面前,淡笑道:“跑不掉的,我的时之轮已经锁定了你,只要你还活着,无论转移到何处,时之轮都会如影随形。” 这就是五百年的时间之力! 即便是“空间”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也无法从时间的束缚中挣脱! 咔—— 方形空间终于彻底消散,暴露在时间流逝长河的迟小厉,皮肤迅速萎靡褶皱,原本浓密的黑白短发,迅速枯萎掉落,最后只剩一头稀疏的银发。 看着已经衰老的迟小厉,脸上只剩绝望与恐惧,约瑟夫忽然眉头一皱。 总感觉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约瑟夫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能! 时之轮已经锁定了他的本体,所以眼前这个绝不是分身! 可是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与机械迷城那时一模一样! 巨大而又莫名的危机感笼罩全身,约瑟夫刚刚升起撤离的念头,整个世界便突然陷入黑暗。 只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听说你有两条命?” 正文 第六六六章 巨人保卫战(十四) 神使有第二条“命”。 在维奥尼亚金蝉脱壳之后,迟小厉就已经知晓这件事了。 后来与纳乌拉汇合,双方共享情报,迟小厉便更加确定,这种能力并不只是维奥尼亚独有,恐怕所有神使全都具备。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产生一个疑点。 要知道他和纳乌拉之前各杀过一个神使,无论古里古波依还是安琪拉,都灭有展现出“重生”的能力。 后来纳乌拉在凯德尼尔堵截图依,对方临死之前,表现出的恐惧并非作伪,如果说她当时能够使用这种能力,至少不会露出那样惶恐的表情。 机械迷城与约瑟夫交手,也是同样的情形。 结果在渊域中,纳乌拉与图依大战几百回合后,对方竟然如同fenghuang涅盘一般重生,不但身上的伤势恢复如初,就连实力也恢复鼎盛。 因而迟小厉得出一个结论—— 这种“复活”能力,只能在渊域中使用,换句话说,现在除了图依与维奥尼亚以外,其他神使尚有“两条命”,交手的时候绝对不能麻痹大意。 当然,还有一种迟小厉不太愿意见到的可能,就是神使们不止拥有“两条命”,甚至还可能有第三条、第四条命。 然而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否则当时战况惨烈至极,他和纳乌拉都身负重伤,图依与维奥尼亚完全没有逃跑的必要,直接扭头反打就是了。 迟小厉此时还不知道,去往大陆的某个神使,已经陨落,而且是在耗费掉“第二条命”的情况下。 事实也并非他猜测的那样,神使无法在大陆使用这种能力,只不过之前遇到的三位神使,都是受到了xianzhi。 当迟小厉穿过层层空间壁垒,来到这处全新的空间时,直接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当即警醒,心中又有些惊喜,既然“老熟人”在这里,多半证明这里还有其他讨伐队成员。 迟小厉当即循着气味全速追赶过来,对于空间魔法师来说,几十公里或者几百公里,也不过是一个数字,只要魔力充裕的情况下,多远距离都只是眨眼功夫。 不过迟小厉不会因为曾经击败过一次对方,就会产生自负或者大意,一部分是他历经无数战斗磨砺出的谨慎性格使然,令一部分,则是源于之前与约瑟夫的战斗,最后实在存在太多疑点,以至于他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出什么线索。 机械迷城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其中最让迟小厉忌惮的,便是在给予约瑟夫最后一击时,天空中突然出现的那只巨手,竟然打破了迟小厉的空间规则,强行将约瑟夫带走。 自己的空间魔法被强行突破,这还是迟小厉人生中的第二次。 在此之前,也只有寥寥几次与纳乌拉认真动手时,对方全力斩出的剑气,曾经做到过这一点。 现在竟然出现了第二个有着与他们同一层级,甚至可能更高的神秘人,如何让迟小厉不忌惮,不警惕? 最为关键的是,后来迟小厉特地在机械迷城多逗留了两天,试图寻找那只大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因为对方当时突兀出现在那里,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救走约瑟夫,绝对不是偶然。 与世隔绝的机械迷城上空出现,一定也动用了空间规则。 然而无论迟小厉如何寻找,都没能找到任何遗留的蛛丝马迹。 就好像对方只是一片云彩,随着微风出现,然后又随着微风吹离,没能在天空中留下半点痕迹。 然而这种“干净”的感觉,确实最为异常的,就好像被某人刻意打扫过一般,原本充斥在自然界中无处不在的魔法元素,偏偏在那几天、那片区域极为淡薄,怎么看都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迟小厉起先怀疑是那位空间魔法师搞的鬼,他在传送能力上是要略胜于迟小厉的,稍微费点功夫,也能够做到来去无痕。 不过迟小厉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最主要的原因是莫达里克要想来到机械迷城,至少也要留下一个空间通道,这就好像在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上戳一个洞,这样纸张两面都会留下一个窟窿。 可是在离开时,莫达里克只能处理掉位于那头的“窟窿”,却无法隔着空间,或者干脆在空间通道内将这里的窟窿填补掉。 迟小厉没有在任何地方找到空间通道留下的痕迹,所以便笃定这次不是莫达里克搞的鬼。 不过迟小厉暂时也想不到其他能力,可以将这些痕迹消除的无影无踪,只是在心里认定,那个出手的人,实力绝对不逊于自己。 甚至可能比自己更强。 来到渊域后,通过遗留者提供的情报,迟小厉知道十二神使中,约瑟夫只排第五位,维奥尼亚排在第四,上面还有三位神使,是连遗留者都不知晓的强大存在。 而神使的排名,明显与实力呈正比关系,就像最初的古里古波依与安琪拉,迟小厉跟当时剑技尚未趋于至臻的纳乌拉对付起来毫无压力,可面对维奥尼亚与图依,就已经感觉到很吃力了。 虽然其中或许也有渊域是对方主场的关系,但神使之间排名的实力进序还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迟小厉有理由怀疑,那只巨手就是前三位神使之一,甚至有可能干脆就是那位第一神使。 甚至有可能……是这些神使口中所谓的“神”? 当时迟小厉也受了不清的伤,以对方展现出来的能够轻易打破他空间规则的实力,完全有机会将他斩草除根,然而最终却只是带着约瑟夫离开,恐怕还是自身存在某些问题,或者在大路上无法完全放开手脚。 不是不想杀他,而是没有办法杀他。 后来迟小厉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还是比较低。 如果那些神使口中所谓的神能够自主行动到这种程度,许多事情就完全不需要他们去做了。 遇到反抗者,直接来这么一拳,谁能受得了? 这些神使在大路上苦心经营多年,埋下各种伏线,明显还没有彻底完成,在古里古波依与安琪拉接连陨落后,计划更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迟小厉不相信那些可能存在的“神”可以提前出来。 实际上对于神使口中的“神”,迟小厉一直有某种猜测,但又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若是这种猜测最终变为现实,恐怕会直接粉碎无数人心中的信仰,甚至对于自己存在本身的意义产生质疑。 而且迟小厉相信一旦那几位古神真的度过悠久漫长的岁月,在现代苏醒,一定会引起某种天地变动。 至少在讨伐队离开大陆前,一切安好,没有什么变故发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好消息了。 所以那只大手的主人,更大概率是前三位神使中的某一位。 现在迟小厉来到渊域,来到了对方的主场,如果两人相遇,结果恐怕就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平和”了。 迟小厉一直在提防,兴许那只大手的主人从始至终都在静静盯着自己,等待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所以在约瑟夫展现出时之轮的时候,迟小厉自认机会来了。 上次对方冒着付出代价的风险,强行突破虚空将约瑟夫救走,就证明约瑟夫的地位身份在所有神使中都极为重要。 这次如果自己在他们的地盘上,再“杀”他一次,对方可能坐视不理吗? 所以迟小厉干脆将计就计,想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 然而事情的发展稍微有些出乎他预料,约瑟夫的时之轮中,蕴含的魔力数量,已经达到了堪称骇人的程度。 迟小厉原本是想直接击碎那个光轮,从而让约瑟夫出现反噬,结果现在不得不改变作战计划。 迟小厉不是不能强行击碎光轮,只是这么做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就像约瑟夫能够通过光轮以及时间之力,不断将自己的魔力累积起来,迟小厉自然也有手段能,利用空间魔法将自身魔力封存。 事实上也确实存在那么一道“暗门”,只不过迟小厉展现出来的不过是原版的五分之一。 如果将“暗门”完全显现出来,在与光轮碰撞的一瞬间,就算光轮不直接粉碎,最起码也会产生不少裂痕。 迟小厉甚至不敢保证,随之产生的强烈冲击,会不会将这个空间挤碎。 虽然打破一个空间对于迟小厉来说不会造成太多的心理负担,但在见到那些巨人后,迟小厉目前还不知道他们和渊域有什么关系,不过从他们能够与芙蕾雅同行来看,应该是友非敌。 如果这个空间出了问题,那些巨人躲在自己的空间中自然无恙,可他们的族人恐怕就不能幸免于难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迟小厉一直在提防那躲在暗处的“黑手”,如果将暗门全部展现出来,或许能够直截了当打出约瑟夫的“第二条命”,但也相当于将所有后手暴露给了对方。 仅仅一个约瑟夫,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迟小厉想看看,那个躲藏在暗处的神使,究竟能等到什么时候。 …… 身体像是被无数毒虫撕咬,仿佛随时都会四分五裂。 约瑟夫从持久不断、深入骨髓的剧痛中醒来。 他知道自己的意识已经昏迷了很久,但对于外界来说,不过只是一刹那的时间。 将意识与思维速度拉快几十倍,原本是为了在战斗中获得更好的先机,然而此刻却起到了恰恰相反的恶性效果。 的痛觉如同恪尽职守的士兵,不断将痛感传递回大脑,而在约瑟夫的精神世界中,这种痛苦就变成了钝刀割肉,想要脱离出来却又无法停止。 “嘶——啊!” 约瑟夫感觉脑袋都要胀裂开来,重新夺回意识的瞬间,激活光轮,迅速从原地消失。 直到撞上迟小厉布下的空间壁垒,约瑟夫才重新显露身形,满身冷汗,目光凶狠阴翳。 “我还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呢……真是让人失望。” 远处天空中,那个本已行将就木、面容枯槁的老人,笑着踏空而来。 每走一步,他脸上的皱纹就会淡去几分,皮肤逐渐恢复活性,就连已经掉落稀疏的一头银发,也旺盛生长起来,很快恢复成原本层层叠叠的黑白双色。 当男人走到约瑟夫身前百米时,已然恢复成原本的样貌,浑身气势如虹,哪还有半分衰老的气息。 约瑟夫刚刚从痛苦中挣扎出来,身体仍旧有些不听使唤。 他死死盯着迟小厉,那份早以为遗忘、却深埋在心底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为什么他会毫发无伤? 我明明已经毁掉了那个暗门才对…… 难道……这一切不过是他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刚刚那一瞬间的魔力冲击,又是怎么回事? 约瑟夫感觉胸口有些堵,付出了一条命作为代价,自己却全然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迟小厉温和的笑容,约瑟夫心底的恐惧开始无限放大。 不对—— 约瑟夫猛然惊醒——能够在一瞬间杀掉“我”,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 否则迟小厉早就可以动手,何必打了半天,双方互换伤势后才突然掏出底牌! 所以他现在一定也到了强弩之末才对! 这种淡定从容的自信表现,不过是为了迷惑我的心理战而已! 想到这里,再看迟小厉的笑容,突然就有了那么几分装腔作势的味道。 约瑟夫心中大定,脸上的阴翳消去大半,翘起嘴角冷笑道:“你一次又一次超乎我的想象,我已经算是在你手里死过两次了。” 约瑟夫身体一震,后方的光环再次散发出明亮的光辉,“不过再一再二不再三,你知道诸位大人给予我等‘涅盘重生’的意义在哪里吗?” 约瑟夫没说一个字,身上的气势便强盛一分。 迟小厉微皱眉头,他有些好奇约瑟夫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有信心,便顺着对方的话问道:“哦?难道不是为了给你们一个逃命的机会吗?” 约瑟夫呲呲牙,“是为了吸取教训,杀掉你。”21 正文 第六六七章 巨人保卫战(十五) 看着约瑟夫嚣张至极的脸庞,迟小厉就纳闷了,是你小子飘了,还是老子我刚刚下手轻了? 迟小厉一瞬间以为是那个暗处的“黑手”已经到位,所以约瑟夫表现出这么有恃无恐的态度。 他马上分出一抹精神力,去往结界外探查,结果并未感受到任何异常的波动。 当然,“那位”或许拥有能够瞒过他神识的能力,但迟小厉这次有了准备,只要对方一出手,哪怕是在打破空间规则瞬间才暴露气息,他也有自信能够拦下对方。 就如约瑟夫眼中,刹那即永恒。 在迟小厉的世界中,一厘一毫的距离,都是咫尺天涯。 这是基于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 迟小厉看着约瑟夫在那里冷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试探道“不是被我打傻了吧?或者因为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所以疯了?” 确定那个“黑手”没有泄露气息后,迟小厉又仔细观察了一遍,约瑟夫身上寂灭的气势,已经在短短几秒内恢复鼎盛,所以刚刚那一击禁咒魔法“空间破碎”,已经确实抹杀了他的一条命。 这招也是迟小厉在机械迷城时准备对约瑟夫使用的后手之一,现在看来如果当时果断出手,肯定能够将他留在那里。 可惜那个黑手出手更快,在迟小厉的佯攻魔法还未到达前,就已经将人救走,否则一旦这招禁咒成功发动,就算那个黑手有来去无踪的本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对面的约瑟夫脸色一寒,继而又恢复成原本的戏谑笑容“你也就趁现在装腔作势了,奉劝你几句,赶紧找机会逃走吧,当然就算你想跑也跑不掉的。” 迟小厉忍不住气笑道“就你?让我跑?看来刚才下手还是太轻了,马上我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像是顽童争吵一般低劣而无趣。 然而放眼望去,周围几千米的范围,原本开阔壮观的巨树丛林,此刻已经只剩灰黄发暗的流沙,尤其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千米内,地面尽是坑坑洼洼的深洞,就像是被陨石砸过,狼藉一片。 看到这幅场景,恐怕没有人会将两人的低级争执当做玩笑看待。 气氛陷入了瞬间的静止。 约瑟夫率先有了动作。 他身后的光轮已然恢复如常,并且散发出远胜先前的亮度。 迟小厉耳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抬头只见那道光轮突然迸出丝丝裂痕,竟是自动崩碎,很快快散成长度均匀的六扇弧形,在半空中形成一个规模更大的模糊圆环。 迟小厉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圆环吸引。 圆环就像一个放大版的荧幕,光影缭绕的中央竟然开始显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 最早的画面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接着便突然拉近,定格在沙滩一个小男孩的身上。 在小男孩周围,四散零落了许多东西,断成两半的木筏、碎裂的水晶瓶,以及许多远处模糊看不清的黑影。 迟小厉瞳孔微缩,神情渐渐显现出一丝迷茫。 他认出了那片呼啸的海域,那片广阔的沙滩,以及—— 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少年。 “还活着吗?” 迟小厉耳边响起一声温和却又带着一丝焦急的声音,紧接着画面便有了变化,一个头罩纱巾、一身渔民打扮的少女走到男孩身边,在男孩脸上探了探,接着朝身后用力招了招手。 画面再次调转,已经恢复健康的少年走出雨棚,冲身后那一家好心的渔户摆手告别,独自一人踏上通往城镇的路。 少年最终在一处医馆停下,跟门口那位躺着晒太阳的秃顶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 男人坐起来,只是摆了摆手,显然拒绝了少年的请求。 后来又过了几天,少年一直赖在医馆门前不走,倒也不是死缠烂打,时不时给从医馆出来的病人帮个忙,替行动不便的病人推推木椅,给双手不便的病人提提东西。 这种杂活还是比较辛苦的,但好在医馆人气不旺盛,来看病的人一天双手可数,少年倒也不会太累。 一个星期过后,一天晚上,光头男人收起门口的竹椅,示意准备离开的男孩进去。 也就是从那天起,这个外城的小医馆中多了一个什么都干的小学徒。 只不过医馆本就地处偏僻,城镇内又有几位擅长治疗魔法的魔法师,在中心城区那家最大的医馆坐镇,因而少年拜师的小医馆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而且来的病人大多都是周围城区的穷苦平民,有的甚至连治病救命的费用都掏不出来。 医馆柜台后头有面墙,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牌,每一个木牌上都有名字,下方则是写着一个简易的数字,代表了每一笔赊账。 有的名字在木牌上留存几天便被擦去,有的名字下面的数字却一次次擦去,又重新添上更高的数额。 即便木牌挂满整面墙,身为老板兼大夫的秃顶男人却像是毫不在意,每天仍然在固定的时间点开店,在深夜时分关门,如此往复,从未中断。 有时候男人半夜小酌两杯,灯火朦胧醉醺醺的,就会“失手”抹掉挂的最久的那几个名字。 不是不来还帐,而是已经没法来还账了。 困苦的年代,总有人高抬大轿锦衣玉食,也总有人最终熬不过生活。 好在医馆的伙食还过得去,最少饿不死。 两年时间,少年逐渐长高,孱弱的身体也慢慢结实起来。 医馆中原本还有一个老管家,负责打扫卫生,以及进药打包等一系列杂活,然而刚过年关便寿终正寝,秃顶男人又是光棍一个,所以医馆中便只剩一大一小两人,少年要干的活也更多了一些。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少年停下手中的活计,茫然抬起头,脸上却有了几分笑意“我想学好医术,救人。” “为什么不去城内那家最大的医馆拜师?”那个声音继续问道“这里又穷又破落,就算每天忙碌,勤勤恳恳,一年到头也不过是粗茶淡饭饱腹,更何况你那个师父的医术本来也不高明,留在这里,不委屈吗?” 少年将扫帚杵在地上,认真思考了一番,摇头道“救我的那一家说,这家医馆大夫心肠最好,他们还欠了一笔钱,如果我真想报恩,就来这里帮忙把钱还了。” 少年眼神清澈,笑道“本来我只是想帮把手打个零工替他们还钱,结果师父说请不起杂役,我只能死皮赖脸的呆在这里。后来见的人多了,就想留在这里学医了。” 少年将扫帚一扔,抬起手臂,顺着门前大街指向中心城区“那里有钱人很多,医馆生意也很好,大夫的技术或许也更高明,但总归有一些人跟那户渔家一样,是有时候连医药费都掏不起的。” 那个声音像是陷入了沉默,没有重新响起。 画面再次变化。 夏去秋来,医馆的生意随着少年出徒也渐渐好了起来。 秃顶男人的收费本来就不高,只是对于大部分贫下区住户来说仍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因而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撑不下去,是不会来医馆看病的。 而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大夫,收费比师父更低,反而引来了许多原本望而却步的病人。 一来二去,医馆的生意竟是比之前兴旺了许多,就连挂在墙上的木牌也都摘掉了不少。 只是好景不长。 距离少年所在医馆不远处的大街上,又开了一家新的医馆,一位据说师从大医馆的水系魔法师,担任了这座新医馆的主治大夫。 魔法治疗伤势远比寻常的草药外物更快,效果更好,但随之也伴随着不菲的花费。 这座新医馆正是开在下城区与内城区的交界点,少年远远望着那座崭新漆字的大门,眼中隐隐有了几分忧色。 几天前,那位意气风发的水系魔法师私下找上门来,少年不知道他和自己的师父聊了什么,只是很快屋内便传来沉重的响声,接着那位魔法师便气哼哼的离开。 看到斜靠在墙边、一脸血迹的秃顶男人,少年当时就想追出去,结果却被前者一把拉住。 城内的魔法师是来谈收并医馆的,或许是口耳相传,大部分外城区的居民都知道这里有一家平价甚至可以赊账的医馆。 所以只要这家医馆开着,那家新开张的医馆,就不会有什么人去。 魔法师开了一个诱惑力十足的价位,以远超行情三倍的价格全收,然而秃顶男人没有答应。 他知道自己走了,挂在墙上的那些牌子,上面写的一个个名字,可能就都没了。 医馆照常开着,却时不时会有意外发生。 少年进药的途中,旁边突然会冲出一头发狂的牛,将那些廉价却不失药效的草药踩坏。 又有时候早上起来开门,门前石阶上铺满臭气熏天的屎尿,使得少年不得不跟男人一起费心费力的清理。 然而医馆始终照常营业。 直到一个月后。 去给人登门看病的男人,直到午夜都没回来。 少年惶惶不安的站在门外,望着道路尽头。 当那个渔户少女一脸焦急的出现在巷口,朝自己跑来时,少年手中的扫帚“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男人是被发疯的地龙车撞伤的,五脏六腑都在流血,少年已经青出于蓝,却对这种伤势依旧无可奈何。 下城区的居民自发清理路面,推着男人赶往他们一直没敢踏入半步的内城区。 在灯火通明的酒肆商会大街上,终于找到了那家最大的医馆。 然而明明里面人头攒动,医馆的护卫却始终冷着一张脸,将他们拒之门外。 即便所有人将积蓄都拿出来,凑齐了数量可观的治疗费用,护卫仍是一脸不耐烦的将他们赶走。 男人很快咽了气。 临走之前,男人攥住少年的手,郑重的将钥匙交给少年。 没有交代什么报仇的遗言,男人只是平静的让少年离开,去首都那个更大的城镇,找他的传业师父。 将来学成之后,有了自保能力,如果还存着那么一份念想,就回到这里,重新将医馆开起来。 将男人葬下,少年便重新上路。 继续留在这里,终有一天会步男人的后尘。 为男人送行的居民们,想要将钱交给少年,少年也拒绝了。 没有了医馆,这些钱将来或许不够,但或许也可以救命。 去往首都之路,对于有钱人来说,不过是多日的舟车劳顿,但对于孑然一身的少年来说,漫长而又艰难。 少年沿途遇到了许多因为饥荒与战乱远走他乡的难民,其中很多人死在寒冬的北风下,少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可奈何。 费劲千辛万苦,少年终于见到了男人的师父,很快也成了自己的师父。 第一次见面,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端详着手中的钥匙,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眼神温柔慈祥,却禁不住老泪横流。 ——这种时代,学医救不了人呐。 少年僵在原地。 在名门贵胄满大街的都城,自然不缺手段高明的圣疗师,老人的医馆同样开在偏僻城区,生意也是一样的惨淡。 不过仗着与某位贵族曾经的香火情,老人的处境勉强过得去,倒不至于跟自己那位弟子一个下场。 一天天过去,少年逐渐成长为青年。 当老人离世后,青年跟其他弟子一起为老人守灵七天,之后背上那个破布行囊,沿着曾经走过的路返回。 约瑟夫静静看着光轮中的画面,眼中满是笑意。 他能够清楚感觉到光轮上的力量正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长,甚至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他没想到迟小厉身上的时间之力,竟然如此庞大而又丰富,以至于因为欣喜而激动到全身发抖。 “再快一点……让我看看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时之轮中播放的正是迟小厉的一生,当画面走到尽头,便意味着迟小厉的人生宣告结束。 现在比起杀掉迟小厉,约瑟夫更想知道,一个出身贫寒的小子,看上去没有丝毫魔法天赋,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至圣领域的。 然而就在这时—— 。 正文 第六六八章 巨人保卫战(十六) 明亮耀眼的光轮,突然闪烁了几下,映衬着青年背影的画面随即陷入一团漆黑。 约瑟夫神情一滞,有些难以置信的扭过头去。 身为光轮的主人,他竟然发现自己与光轮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稀薄,似乎正在演变成不可逆的断裂! “怎么回事?!” 约瑟夫顿时慌乱起来,嘶吼着伸出双臂,试图重新掌握光轮的控制权。 “停下——给我停下啊!” 然而无论约瑟夫怎么努力,飞散在天上的光轮,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渐渐朝着无法挽回的失控发展,光轮本身开始凶猛膨胀起来。 禁咒魔法——“时间掠夺”。 顾名思义,就是可以让施术者剥夺受术者时间的魔法。 一旦中招,那个光轮就会变成一个屏幕,受术者的人生便会如同流水镜面一般从头开始播放,期间漫长的人生经历所习得的一切,都会被强制剥离。 当画面结束时,便意味着受术者的人生经历变为一张白纸,阳寿将近,再无任何逆转的可能。 之前约瑟夫对迟小厉使用的不过是加快对方身上的时间流逝,从而加速他的衰老。 这种手段反之亦可,只要约瑟夫想,同样可以让迟小厉身上的时间流速回归正常,甚至放慢几百倍,从垂垂老者恢复成原本样貌。 然而“时间掠夺”却是不可逆的,一旦被施术者剥离,就像是原本的人生长河被硬生生截流一段,再也无法弥补。 这本是约瑟夫最不为人知的杀手锏,在他成为神使后的几百年间,未曾对任何人使用过。 之前因为对手太弱,完全没有使用这一招的机会。 而在与其他神使切磋时,也不可能使用杀伤力如此惊人的招式,哪怕只截取了其他神使一小段时间,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可逆的重创。 而且即便在光轮加持的状态下,约瑟夫释放“时间掠夺”仍旧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按照一定比例,消耗自身存储的时间。 因为时间规则不会凭空出现,更不可能凭空消失,要想从一个人的身上掠夺他的全部时间,就意味着自身会多出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时间,必须要消耗掉同等数量的时间之力才能达到平衡,而不至于因为规则之力冲突而自爆。 当对手是迟小厉这种同等层级的高手时,“时间掠夺”所要花费的代价变更为夸张,仅仅刚刚“阅读”迟小厉前半段人生经历,就已经耗费了约瑟夫漫长岁月中存储时间的十分之一。 如果按照比例折算,掠夺迟小厉一年的时间,便要花费约瑟夫自身存储的三倍时间。 这是笔记不划算的买卖,不过约瑟夫并不在意。 哪怕最终要耗费光轮中存储的一半时间,只要能够确实将迟小厉杀死,直接抹除他的存在,这种代价还是值得的。 因为“时间掠夺”的受术者,原本的人生变成一片空白,不只是代表这个人的消失,更是代表原本与受术者相关的一切事物联系,也都会凭空消失。 讨伐队不会想起队伍中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那些曾经与迟小厉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联系颇深的好友同伴,也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忘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迟小厉”这个名字,将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彻底消失。 虽然因此所造成的记忆空白与漏洞,会给心思缜密之人带来困惑,甚至顺藤摸瓜,通过许多手段察觉到自己似乎遗忘掉了什么,但无论怎样都想不起那个被遗忘之人究竟是谁。 到时候失去了迟小厉的讨伐队,甚至会遗忘手中戒指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只剩一个纳乌拉,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 这是约瑟夫原本的计划。 事实上,还有一点更让他在意。 约瑟夫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迟小厉究竟有过什么样的人生经历,才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东方偷渡者,成长为今天甚至一再阻碍他们这些神使伟大计划的绊脚石。 而从迟小厉前小半段的人生经历中,约瑟夫更加确认,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天才,甚至于少年时期没有半点魔法天赋。 要知道除了天赋检测石以外,能够评定一个人剑术或者魔法天赋的方法还有许多种,而即便是最低等级的“赤”色天赋,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因为一些以外时间而被激发出来。 然而即便目睹了那个医馆男人的死亡,少年当时仍旧没有任何觉醒的迹象,也就从侧面证明了—— 迟小厉年少时期,根本就没有任何魔法天赋。 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人,最终却成长为莅临整个大陆顶点的大魔导师,这听起来如何不令人匪夷所思? 而且迟小厉现在才多大? 虽然大陆上没有太多关于迟小厉生卒年的情报,但从之前的画面中判断,迟小厉来到巴布大陆时不过十一二岁,之后在外城医馆当了两年学徒,十三四岁进入那个番邦小国都城,拜入老者门下。 等老人入葬,少年长成青年,也不过十六七岁。 而“不灭信仰”搜集的最早关于迟小厉的情报,还是十多年前冰原森林出现一场至今成谜的战斗。 当时在远处,有一位深入丛林探险的冒险者称,他看到远处天边出现四五头身形庞大的巨龙,正在与一个模糊而又渺小的身影缠斗,打的那叫一个地动山摇,河水断流。 至于那个敢跟巨龙缠斗的高手,许多国家都曾派出探子打听,却毫无收获。 “不灭信仰”也无法确定那人的身份,只是后来随着迟小厉逐渐声名远扬,才渐渐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而迟小厉无论有过何等令人瞠目结舌的经历,终归也只是个凡人,区区血肉之躯,不像他们这些神使,能够活过漫长而悠久的岁月。 所以约瑟夫能够确定,迟小厉并不是外表年轻实则恐怖的老怪物,他的年龄最多不会超过五十岁——甚至可能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刚刚三十岁出头。 如此算来,迟小厉在离开那个都城,不过几年时间,便一跃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徒大夫,成长为能够与巨龙正面抗衡的高强魔法师。 一切的秘密,都在这几年时间里。 所以当看到画面中的青年背着破布包远行时,约瑟夫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好像冒险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发现了深山老林中的宝藏,约瑟夫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个让迟小厉变强的秘密。 如果吸收了这段异常经历的时间…… 约瑟夫难以想象,自己将会得到何种恐怖的裨益! 结果就像是钓叟明明已经看到鱼嘴离开水面,结果下一秒——鱼线断了。 画面毫无征兆的陷入漆黑,甚至连光轮都断了联系。 几番尝试都无法重新与光轮建立起联系,看着已经膨胀数倍、直径扩散到几百米的巨型光环,约瑟夫身体猛然抖了一下。 光环“茁壮成长”,就意味着正在不断吸收难以想象的时间之力,用以滋补壮大自身。 原本这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也是约瑟夫预期的目的之一。 然而不知为什么,约瑟夫突然有种打开了某种自己不该碰、也碰不得的禁忌之感,那种仿佛凝视深渊、凝视死亡的恐惧,如同一双无声无息的眼睛,正在自己身后默默倒计时—— 计算自己的大限。 “该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么惊人的时间之力!” 约瑟夫状若疯癫,大吼大叫起来。 光轮膨胀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估,也超过了他能够控制的极限。 只是约瑟夫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顶破天五十岁的男人,身上竟然会有如此惊人的时间之力? 难道自己想错了? 他真是一个活了数百年的……怪物? 约瑟夫下意识扭过头去。 光轮之下,那个男人像是陷入了沉睡,微睁的眼睛一片迷茫之色,无论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正值壮年的“普通人”。 约瑟夫咬紧嘴唇,眼睛因为惊恐而布满血丝。 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活过百年时光,除了将身体转化成能量体这种鬼斧神工的手段外,像哈涅斯那样,将自己转化为死灵生物,脱离原有束缚,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然而当他们找到哈涅斯时,对方早就成了一具枯骨,还是在重塑肉身后,才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迟小厉掌握死灵魔法并不令人惊讶,但约瑟夫确信,迟小厉确实只是血肉之躯,就算转生为死灵生物,活过几百年,也不可能保持肉身不腐,容颜永驻。 而迟小厉记忆中,青年时期都城里的一些富贾穿戴,也确实符合几十年前的大陆风格,包括那些不经意进入画面的魔导科技产物,距离现代也不算遥远。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迟小厉身上都不该出现如此巨量的时间之力,以至于眼看就要超过时之轮的承受上限。 而时之轮一旦毁掉,约瑟夫几百年来辛苦“积攒”的时间,就会跟着一同烟消云散。 约瑟夫脸上闪过一抹挣扎之色,终于下定决心。 算了,什么迟小厉的秘密,什么难以估量的时间之力,与自己的性命作比较,根本不值一文。 约瑟夫忍受着光轮反噬所带来的痛苦,瞬间来到迟小厉身后。 小厉,一切问题就全部迎刃而解了。 然而就在约瑟夫泄露杀机的刹那。 一道叹息,在他背后响起。 “唉。” 约瑟夫后背汗毛根根倒竖,心脏差掉停跳半拍。 不过心理上的恐惧也不过转瞬即逝,约瑟夫毫不犹豫展开时间领域,一步踏入加速世界,就要朝着远处逃离。 “不要那个光轮了吗?” 慵懒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这次却离得更近,就仿佛那个男人正在旁边低语。 约瑟夫惊得险些肝胆俱裂,甚至连回头反击的勇气都没有,整个人从原地消失。 然而外围还有迟小厉布下的空间结界,约瑟夫很快便碰触到那一层无形的壁垒。 仅仅一瞬的犹豫,约瑟夫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就算拼着留下难以弥合的后遗症的风险,他也要迅速从这片是非之地逃离出去! 那个男人身上……实在是有太多不可思议之处,约瑟夫原本还信誓旦旦的以为这次必取对方首级,以祭自己前两次失败之耻。 然而到了现在,这种想法早已荡然无存,甚至连凝聚了自身能量精华的光轮都不管不顾,只能灰溜溜的狼狈而逃。 一次又一次失败,算不了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约瑟夫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然而还未等约瑟夫耗费真血,强行突破空间结界,一股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之痛,便突然在他脑海中炸裂。 “嘶啊——” 约瑟夫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捂着脑袋从空中坠落。 脚步声响起。 冰冷的恐惧感袭遍全身,约瑟夫捂着脑袋,仓皇想要站起来,混乱的意识却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只能在地上匍匐挣扎。 “我……稍微有点失望。” 迟小厉在约瑟夫身边蹲下,神情有些落寞“有件事你猜对了,我其实没有什么魔法天赋,更不是什么天生的空间魔法师。” “别过来……你别过来……” 约瑟夫眼神涣散,挥舞着手臂在地上大喊大叫。 迟小厉摇头道“我的空间能力……应该是后来获得的,至于是从什么人手中,还是从什么地方获取,我都记不得了。” 迟小厉站起身,眼中少见的显露出几分惆怅。 “不是在骗你,我没有兴趣耍一个死人,只是关于那段经历的记忆,被某种我自己都解不开能力封锁了。所以原本我是想借你的手,试试看能不能搞清那时发生了什么,但结果实在是令人有些失望。” 约瑟夫的动作更加慌乱,拼命想要远离这里。 因为他知道,当这场谈话结束时,就是他的死期。 迟小厉抬头望了望天。 看来这次,那个“黑手”不会来了。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 你的时之轮之所以出了问题, 不是我的能力干涉, 而是…… 我的记忆,或者说精神年龄,已经接近一千岁了。” 。 正文 第六七零章 巨人保卫战(十八) 湿润的微风。 混杂着泥草清香的空气。 朵蕾丝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就像是刚刚做了全身按摩,舒服到不想睁开眼睛。 一个人的影像出现在记忆中。 白色的长袍,锐利而又危险的眼神,以及漂浮在他身边的无数钢钎。 朵蕾丝悚然一惊,原本舒适的心情荡然无存,手腕、膝盖、脚踝都像是被重新钉入钢钎,开始传来持续的疼痛。 朵蕾丝咬紧牙关,潜意识中已经被震碎的脊椎不知为何没有想象中那样剧痛,甚至还能用上力气。 长袍男人背道而驰,朝着不远处一个黑暗精灵少女飘去。 “混蛋你的对手在这里” 朵蕾丝怒不可遏的发出一声咆哮,猛然从地上坐起。 下一秒,手心处传来一阵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视野仿佛也明亮了许多。 朵蕾丝神情陷入了短暂的恍惚,下意识看向身侧。 铺着几层软垫的石床旁边,长发刚刚留起来的少女枕着手臂,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心,双眼闭合,似乎正在沉睡。 “芙蕾雅” 朵蕾丝轻轻喊了一句,接着终于有些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周围。 幽深却不显逼仄的岩壁,墙上悬挂的魔导晶石散发出柔和光芒,不是之前在山顶拓宽的洞穴,还能是哪里 芙蕾雅眉毛轻轻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像是还没从梦中脱离出来,呆滞几秒,瞳孔才缓缓聚焦,接着便涌现出惊喜的神情。 “老女人,你醒噗啊” 朵蕾丝有些疑惑的收回手,看起来不是幻觉啊 芙蕾雅泪眼婆娑的揉着脑袋,如同小媳妇般幽怨的喊道“没良心啊没良心,人家担惊受怕给你守了好几个月的床,结果你不感激涕零就罢了,反而还下这么黑的手,呜呜” 看芙蕾雅那副委屈的样子,朵蕾丝神情一滞,顿时有些茫然怎么难道我真昏了几个月 记忆中最后一幕还是约瑟夫朝芙蕾雅飘去的画面,朵蕾丝慢慢低下头,却发现手臂、大腿全部缠满绷带,全身裹得像一个粽子。 朵蕾丝瞳孔一缩,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我不是整条脊椎都断了吗 刚刚是怎么直接坐起来的 虽然身体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痛楚传来,无论是被钉穿的手腕膝盖,还是被打成几段的脊椎,全部行动自如,也没有大病初愈的乏力感。 朵蕾丝瞬间陷入迷茫,这种伤势,计算由多位圣疗师精心呵护,即便能够治好,怎么也会留下后遗症,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行动自如。 难道自己真跟丫头说的那样,在床上整整躺了几个月,所以伤势才恢复到这种程度 等等 朵蕾丝猛地从床上翻下,一脸严肃道“约瑟夫呢其他人都没事吗” “死了。” 声音从洞口传来,朵蕾丝正在纠结这两个字指的是前者还是后者,看到阴影中逐渐显露的那张脸,心情瞬间放松下来。 迟小厉走到床边,却没有给朵蕾丝检查伤势,而是在见势不妙准备溜走的芙蕾雅头上又赏了一记板栗。 “你伤的最重,其他人都没事,还有别听她瞎喊,你才躺了一天。” 迟小厉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将少女顶开,心安理得坐在她那张石凳上,一边修理指甲,一边对身后张牙舞爪耍猴拳的少女说道“还想再吃板栗是不伙房那边缺人手,赶紧去帮忙。” “呼迟小厉,你给我等着”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理念,芙蕾雅只是威胁性的伸了伸拳头,然后在迟小厉即将抬手的瞬间消失在洞口。 朵蕾丝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洒然笑道“真是辛苦她了。” 迟小厉稍稍收敛表情,露出几分认真之色“实话实说,丫头是真的很担心你,之前一天不吃不喝就守在你旁边,都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 “你都已经来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朵蕾丝笑着摇摇头,眼里却多了几分温柔。 朵蕾丝扯了扯手臂上的绷带“我感觉伤势差不多都恢复了,这些绷带是怎么回事” 迟小厉朝洞口方向努努嘴,有些无奈道“小丫头不放心,说我老是做些表面功夫,然后不知道跟那些巨人从哪搞到的草药,给你涂了厚厚一层我检查过了,除了味道有点冲,确实有一定的疗效,不过对于你伤势没什么帮助就是了,全图个心里安慰。” 朵蕾丝低头闻了闻,确实有股“自然”发酵的野性味道,不由皱了皱眉。 不过想到这种画蛇添足也是小姑娘的心意,心中的抗拒便没有那么强烈了。 “我的伤应该很重才对。” 朵蕾丝没有急着询问约瑟夫的事,既然迟小厉在场,想来事情就跟他说的那样已经“死了”,不会横生变故。 她在地上跳了两下,有些不确定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不过就算你医术盖世,当时那种伤势怎么都会留下后遗症吧你实话告诉我就行,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措手不及的意外,反而会影响战局。” “医术盖世这个词我喜欢,虽然我是一个比较低调的人,但对于这种切实的褒奖,还是要虚心接受的。” 迟小厉十分满意的点点头,看的朵蕾丝一阵白眼。 迟小厉笑着按按手,“玩笑归玩笑,对于自己的病人,我还是本着认真负责以及实事求是的态度的,我说你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朵蕾丝心中大定,不过仍疑惑道“怎么做到的空间魔法这么神奇吗” 在她印象中,迟小厉的确完成过许多连圣疗师都不可能做到的奇迹,就拿最近两次来说,为奥丽莎调理疏通紊乱的魔法系统,为多拉贡恢复受损已久的“魔法之心”,如果公之于众,绝对会成为名留青史的医疗奇迹。 不过自己的伤势与这两人不同,就好像断了手臂可以接上,但如果断臂被直接毁掉,任凭迟小厉医术再高,也无法造出一条相同的手臂。 朵蕾丝心神微动,想到了瓦伦丁过后莉莉闲聊时提起的一件事,“难道是用那些神使留下的能量体” 迟小厉摇头道“能量体确实能够修复你的损伤,不过约瑟夫的死亡比较特殊,严格来讲,应该算是他自身的与意识崩坏,尸体直接化成一滩飞灰。不过好在留下了这个” 迟小厉摇了摇手腕。 朵蕾丝好奇的盯着水晶镯,疑惑道“这是什么我能从上面感觉到微弱的魔力波动” “时之轮确切来说,是约瑟夫遗留下来的人生。” 迟小厉笑道“我已经将它封印了,所以你感觉不到其中蕴含的庞大魔力,不过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宝贝,我用它将你身上的时间剥夺到刚受伤不久,然后将所有伤势治愈。” 朵蕾丝微微一愣,倒吸一口冷气,眼中已经满是震惊“时间剥夺照这么说,不是可以直接将一个人的存在直接抹除,或者将他回溯到幼儿时期,那还不是任人宰割” 虽然迟小厉说的轻描淡写,但在朵蕾丝听来可是天翻地覆的极大震撼。这就好比一位火系魔法师,在某一天突然领悟了火焰的真谛,能够焚烧万物,甚至将水点燃。 这种剥夺他人时间的能力,已经是直接触动了“规则”与“因果”,而且根本防不胜防。 这还只是一个圆环的效果,身为圆环主人,约瑟夫又该强到何种程度 原本朵蕾丝以为能够随意改变时间流速,已经算是极为夸张的能力了,结果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那位时间神使。 可转念一想,这么厉害的神使竟然都死了,那么将他杀掉的那个人,又该强到什么地步 朵蕾丝看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迟小厉心思一转就猜到朵蕾丝想到了什么,只能苦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要真是能够随意剥夺他人的时间,我现在怎么可能站在这里。” 迟小厉从桌上拿来两个水晶杯,一大一小,然后指尖搓了搓,便有娟娟细流灌入两个杯中。 “事实上时间规则极为复杂,你可以简单理解为这两个水杯,现在都是满的,但存储的水量不同,现在约瑟夫就是这个大一点的水杯,其他人就是这个小一点的。” 迟小厉拿起小杯子,举到大杯子上方,作出倾倒的动作“如果约瑟夫想要掠夺其他人的时间,就等于强行破坏规则,在行动之前自己要耗费大量魔力。” 迟小厉将大杯中的水洒出一些,继续道“当魔法条件达成,可以发动时,他还要先清理出一部分自己时间,也就是继续倒出,否则根本装不下小杯子的水。” 大杯子的水又少了一些,这时迟小厉才将小杯子中的水全部倒出“所以这个时之环就相当于一个存储约瑟夫自身时间的容器,只不过因为他活的久,而且能够改变时间流速,所以自身存储的时间远比其他人多。” 朵蕾丝已经有些明白了“所以他想掠夺他人的时间,首先自己要付出一定代价,然后还要花费掉时之轮中存储的时间,才能做到类似以物换物的效果。” “没错,”迟小厉点点头,“但是这种掠夺是有限的,当原杯中的水越少,就代表原本属于他自身的时间之力越来越少,而那些新掠夺的时间之力,本不属于他,想要完全同化,必须耗费漫长的时间,至少短时间内是无法使用的。” 朵蕾丝恍然大悟,“时间掠夺”这种能力看上去无懈可击,然而却不能无限使用。 当约瑟夫自身存储的时间之力降到某个临界点,不足以继续抽取他人的时间之力时,就无法继续发动。 而约瑟夫自身也会陷入短暂的虚弱期,因为暂时无法使用刚刚掠夺来的他人的时间。 “不过即便有这种上限存在,时间掠夺依旧不失为最强的攻击手段你也说了,约瑟夫他们这些神使都是活过几百年的老怪物,如果只是针对一个人,恐怕很难拖到临界点吧”朵蕾丝若有所思道。 迟小厉笑笑,“他的运气实在够糟,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可能是整个讨伐队,乃至整个大陆上,唯一一个时间比他更多的人。” 朵蕾丝受伤最重,却并非最后一个醒来的。 直到战斗结束的第二天上午,最后几名重伤号才陆续恢复意识。 迟小厉的魔力也不是无穷无尽,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本就亏损严重,自然不可能给每一个人治伤,只有朵蕾丝、依依和欧成这几个被约瑟夫重点“照顾”的伤号亲自操刀。 至于其余成员,反正暂时也死不了,等回到营地,立刻交给其他圣疗师照看。 不过这些重伤号中除了朵蕾丝,其他人都恢复神速,甚至比一些轻伤号下地更早。 两位精灵族的圣疗师,在见识了迟小厉精彩绝伦的手段后,立马惊为天人,差点就直接跪下来拜师。 他们原来只知道这位不太受自家队长待见的人族魔法师,是整个队伍中实力最强的二人之一,却不知晓他同时也掌握如此堪称神术的医术。 以精灵族的高傲,其实是很少对一个人族产生敬佩的,不过迟小厉能够将他们都束手无策的重伤号,仅仅医治半个祈时,就达到远超那些轻伤号的康复效果。 作为最纯粹的医护魔法师,这时候自然也顾不上什么心气高傲,低眉顺眼含蓄地表达了想要拜师的念头。 迟小厉直截了当拒绝了两人的请求,倒不是有什么密不外传的秘技,而是他的医术手段与空间魔法密不可分,虽然单纯的医术操作上绝对能够当两人的老师,但在缺少空间魔法辅助的条件下,很难取得和他相近的效果。 两位圣疗师离开后,又有一个人走进迟小厉临时开辟的“屋”内。 看着眼前略有些忐忑的巨人族少族长,迟小厉扬了扬眉,一副守株待兔的得意神情,笑道“就知道你要来。” 正文 第六七一章 巨人保卫战(十九) 泰亚没想到对面的男人会这么直接,愣了两秒,才深吸一口气,神态庄重,捂住右胸躬身致谢“一直都没有正式道谢,首先我谨代表本人以及其他十位兄弟姐妹,对您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我们欠您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还是泰亚专门向芙蕾雅请教的,不过当时没有想到之后会遇到神使,现在用起来倒是再合适不过。 顿了顿,泰亚单膝跪地,依旧右手抚胸,将头深埋下去,“其次,我以巨人族少族长的身份,代表所有族人,对您叩拜谢恩。” 迟小厉眉头微皱,他可没有被人三跪九拜的习惯,本来想拦住这个耿直的少族长,不过听完后面一句,差不多就猜到是怎么回事,等他起身后,才洒然笑道 “看来这些个神使对你们巨人族犯下过不少恶行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感恩戴德,真要谢就去谢朵蕾丝他们,我杀约瑟夫仅仅只是因为私仇,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救我的同伴,你们只是顺带为之。” 迟小厉直接把话说开了,主观意向上确实没有帮助他们的意思,只不过看欧成朵蕾丝他们跟这些巨人躺在一起,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迟小厉才一块收到空间里。 泰亚摇了摇头,正色道“无论您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杀掉神使,就是我们巨人族的朋友,以后如果您有任何需求,虽然我们未必能够帮上什么忙,但也愿意尽一点绵薄之力。” 迟小厉点点头,话已经说到这里,也没有必要这么不近人情。 “道谢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谈谈你们的故事吧。”迟小厉搓搓手,一脸兴致勃勃“说实话,刚开始见到你们的时候,我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大块头的异人,直到回到这里,才确定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啊,这么说你不要介意,因为大陆上的巨人族,早在终焉之战前就已经灭绝了,也没有留下太多绘本刻录,所以不太好确认。” 泰亚苦笑道“这些事芙蕾雅已经告诉我了,根据我们族中支离破碎的记忆传承,我猜测我们这支巨人遗族,应该就是在那场所谓的终焉之战前夕,进入渊域避难的。” “果然是这样” 迟小厉若有所思道“那你们有记录当时迁入渊域的原因吗” 泰亚叹了口气,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支巨人遗族,也是从外面那些失去理智的傀儡巨人中脱离出来。 用你们大陆的词形容,就像是基因突变。 我们的历史不过才一千年,或许在我们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突变遗族存在,但最终都被那些神使抓住,要么杀掉,要么重新变成那些傀儡。 因而我们的记忆传承也是不连贯的,即便是部落中的长老,现在所能获得的零星上古记忆碎片,也是姻缘巧合下得到的,真正的历史,早已淹没在时间长河中。” 听到“时间长河”四个字,迟小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过随即又否定了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 开玩笑,这些巨人遗族的历史,跟大陆八大族几乎一样悠久,那可是以十万年为记,仅凭约瑟夫那个时之轮,别说追溯曾经的记忆碎片,就连找出当年这支巨人遗族异变的原因都不可能。 不过泰亚这番话,还是给迟小厉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所以你的意思是外面那些傀儡巨人,其实是有可能恢复神智的” 关于这支巨人族的历史,迟小厉之前已经从芙蕾雅跟墨菲斯那里听说了不少,也知道那些被称为“外族”的神志不清的巨人,应该是神使对原巨人族经过一系列改造形成的产物。 这让迟小厉不由想起那座雪山冰域,纳乌拉也曾遇到过一支雪巨人遗族,他们的生存模式与这些巨人何其相似,终日生活在曾经的同族、现在的傀儡的巡视下,随时都可能有被杀的风险。 两支本该早已灭绝的巨人族,同时出现在渊域,迟小厉隐隐感觉像是抓住了某条看不见的线,一头连接着上古时期那些光鲜历史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另一头则连着渊域,中间有神使以及他们背后所谓的神的牵线搭桥。 “感觉快要接近真相了” 迟小厉轻声嘀咕一句。 “您说什么” “没什么,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吧。” 泰亚朝着洞口方向看了一眼,叹气道“我的父亲、爷爷,以及更早之前的几代族长,都曾经试过救助那些外族巨人。 因为根据流传下来的记忆,我们的确是源自那些外族巨人,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偶然恢复了灵智,继而从那些神使的束缚中逃脱,渐渐繁衍壮大。 可惜的是,我们传承下来的记忆中并没有恢复灵智的办法。 无论我们用什么方式,都无法唤醒外族巨人的智慧与理智,反而因为三番两次的试探,让那些神使察觉到端倪,险些引火焚身。 后来我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难道您有什么线索吗” 看着迟小厉陷入沉思,泰亚眼中不由绽放出光芒。 虽然他们已经放弃了转化外族巨人的计划,但如果能够抓到任何蛛丝马迹,巨人族当然还是希望能够壮大自己的族群部落,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将来某一天,拥有正面与那些神使抗衡的本领。 “囚牢”迟小厉神情恍惚的自言自语。 “什么”泰亚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的是求饶吗” “不,我是突然想到,这个渊域有点像一座囚牢。” 迟小厉眼神恢复明清,有些兴奋的拍了拍脸颊 “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有一个同伴,曾在另一个空间,见到了一支雪巨人族,处境跟你们非常相似,也是被失去神智的同伴追杀,不得不藏头藏尾。 你有没有觉得,你们的情况,跟被关押在囚牢中的囚犯很像” 泰亚一愣,点点头“确实所以那些神使是看守” 迟小厉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他们未尝不可能是更早被关进囚牢的犯人。” 正文 第六七二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 “神使……是囚犯?” 冲击性的消息迎面袭来,泰亚张大嘴巴,瞪着眼睛,一副受惊的表情。 迟小厉说他们这些巨人族是“囚犯”,泰亚并不觉得有任何冒犯之意,反而认为这种形容十分贴切。 之前通过和芙蕾雅、朵蕾丝等人闲谈,泰亚也大致知晓了上古时期的巨人族,曾是何等繁荣昌盛,甚至能够力压各族,成为那个时代的王者。 巨人族的衰败更是极具戏剧性,偏偏是在几乎能够称霸整个大陆的时候,莫名走向灭亡。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并不可怕,历史上因为一些稀奇古怪因素灭亡的种族不计其数,甚至一夜之前全族尽灭的也能够找出几个。 然而这些上古种族的灭亡总归会有一个确切的原因,唯独巨人族,在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销声匿迹,灭亡原因至今成谜。 泰亚当时就有种直觉,渊域中所有巨人族,恐怕就是上古时期从大陆迁徙而来。 至于为何放弃生活千万年的故乡,记忆传承中没有答案,真正的原因,恐怕已经遗失在历史长河中。 原本泰亚以为祖先们是因为大陆某种生活必要环境发生了改变,灾害程度甚至足以威胁到整个种族,因而为了保住血脉,不得不选择远走他乡。 可是今天在与迟小厉短暂交流后,这种想法不由发生了改变。 很早之前,泰亚仍是少年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想过,既然巨人山脉生活着他们这一批巨人,会不会在其他空间里也存在着其他同胞? 现在一个外乡人带来了准确的消息。 虽然泰亚不清楚雪巨人跟他们巨人族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单凭两族名字只差一个字,而且身材体貌都极为相近,就能够证明至少在上古时期,两族同出大陆,并且相互之间还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然而雪巨人生活在极地冰原,与巨人族的生活环境、习惯截然不同,如果上古时期真是发生了某种足以撼动生活根本的灾害,应该不会威胁到雪巨人才对。 如果是整个大陆发生了某种异变,其他种族同样也会受到影响,最后却只有两支生活环境相异的巨人族迁往渊域,怎么想都不能当成是巧合。 所以“灾害迁徙论”,在雪巨人族出现后,已经立不住脚了。 至于剩下的可能…… 巨人族与雪巨人族,是不是在某种强大力量的影响下,受到了足以动摇整个种族繁衍的重创,为了活命才不得不逃亡渊域? 又或者…… 那些“力量”故意将巨人族赶进渊域,从而方便他们进行某种秘不可宣的计划? 这不就跟那些被守卫抓紧监牢的犯人一样吗? 想到这里,泰亚身体莫名感到一阵阴寒。 他想到了外面那些巨人遗族,如果不是神使采用了某种狠毒的手段,它们现在也能和自己一样,拥有者独立的性格思维,同胞之间也不必手足相残。 泰亚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在一起,眉毛紧皱,咬牙切齿道“就是那些神使……祖先们被迫进入渊域,肯定跟他们有关! 现在我们已经成为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得不苟延残喘的活着……我、我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大陆语说的挺溜啊,连这种词都学会了。” 迟小厉扬了扬眉,吐槽完又觉得气氛不太合适,两脚一蹬便飘向空中,在泰亚肩膀上拍了两下“别激动,那些神使该死,但你的祖先肯定跟他们没关系。虽然我还没见过前三位,不过想想也能明白,肯定不是活过万年的老怪物。” 泰亚神情一愣,这才记起神使也不是拥有无限寿命的,就算现在他们仍在奴役那些外族巨人,至少祖上的事情跟他们无关。 “这些神使也不过是狗腿子,说好听点就是替人卖命干活的。” 迟小厉干脆在泰亚肩膀上坐下,一边擦拭圆环,一边解释道 “最早听说‘神使’这种称谓,是因为队里另一个剑士,早些时候杀过一个强大到几乎超越了生物极限的男人。 我知道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所以对那个所谓的神使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因为当时整个大陆能让我认真对待的对手不多,那个剑士算一个,所以能够引起他重视的对手,自然也能勾起我的兴趣。” 泰亚默默的听着,如果换一个人,说自己“放眼大陆没几个真正的对手”,泰亚或许会嗤之以鼻。 不过与芙蕾雅相处这么多日子,时不时就要被小姑娘灌点“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大魔导师也起了几分敬意。 后来对方突然出现,过程无人知晓,总之最后的结果便是那位第五神使,掌控时间能力的怪物,直截了当的死了。 算上这一位,十二神使已经有两人死在迟小厉手中了,泰亚便知道芙蕾雅之前那些看上去的夸大其词,其实一点都不夸张。 (如果是这样一支讨伐队,说不定真的能……) 泰亚心神起了微漪,迟小厉自然猜不到这时候自己已经在对方心中竖起了一座高到不能再高的伟岸丰碑,仍旧自顾自讲道 “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既然那名剑士实力如此出神入化,为何还要屈居人下?尤其‘使徒’这种称为,很容易与‘奴隶’、‘家仆’等一些身份卑微的名词挂钩。 这种人就算没有称雄一国,至少也会受到无数人敬仰膜拜,甚至无关他的品性好坏。 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让这样的高手心甘情愿成为仆从,他们所敬仰的‘主上’,又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怪物?” 顿了顿,迟小厉继续道“后来时过境迁,我也亲手杀掉了一个神使……哦,算上刚刚那个,已经两个了,也在这一过程中,渐渐搜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迟小厉突然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指向这些神使背后主人的种种线索,堪称最糟糕的结果。” “他们所信奉的‘神’,不是虚构或自封,很有可能,就是曾经带领各族走向胜利的……上古五神。” “而这座渊域,或许就是他们的囚牢。” 。 正文 第六七三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一) 渊域。 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黑暗空间。 虚无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根根通体发黑的蜡烛,昏暗幽绿的烛火轻轻摇曳。 一方面积不大的石桌,在微光下时隐时现。 桌面之上,静静伫立着十二个牌位,像是围绕着一个看不见的点构成一圈。 位于最末端的两个牌位,以及右侧倒数第二个牌位,已经齐根断裂。 除此之外,也有几个牌位,与其他牌位略有不同,表面失去了那种朦胧的光泽,就像是马虎的匠人只给其中一部分上蜡,却遗忘了剩下那些,使得它们看上去黯淡无光。 时间仿佛在里静止一般,摇曳的烛光,永恒不变的牌位。 直到“咔”的一声轻响。 位于右侧的第三个牌位,竟然毫无征兆突然破碎。 烛光顿时像被狂暴的飓风吹动,摇动的更加猛烈。 “唉”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悠久而又深沉的叹息。 摇曳的烛光霎时安静下来,整个黑暗空间恢复如初,再没有任何动静 同一时间。 维奥尼亚猛然睁开眼睛,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胸口剧烈起伏,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下。 一旁的图依迅速扭过头,一脸怪异道“怎么了天网的布置出问题了” 维奥尼亚猛吸几口气,仍旧难掩脸上的震惊之色。 “那位回来了。” “那位哪” 图依眉头一皱,话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张大嘴巴,不敢相信道“他回来了你确定” 维奥尼亚用力点了点头,眼中已经满是喜色“就在刚刚,我感觉到祭堂的封印被撬动了,接着就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传来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见维奥尼亚兴奋成这样,图依也难掩激动的紧紧攥住双手,喃喃道“既然他回来了,另一位肯定很快也会回来这是不是说,几位大人的苏醒之日,也不会远了” 维奥尼亚稍稍收敛情绪,从石阶上站起身,体表很快涌现出大量黑雾。 “我这就去确认一下。” 看着黑雾消失的方向,图依深吸几口气,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这种好消息,无论如何都得来个岩浆浴庆祝一下 图依褪去衣裙,从石台上高高跃起,宛如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一头扎进岩浆中。 “都出来都出来,今天妾心情好,你们可以饱餐一顿了。” 图依轻声呼唤着,很快岩浆下方出现数条长蛇一般的黑影。 图依笑着抖擞手腕,很快便由丝丝缕缕的金光纷落。 岩浆瞬间沸腾起来,十数条四脚蛇冲出水面,狼吞虎咽的争夺那些金光。 图依笑着看了一会儿,接着重新闭上眼睛,背靠着岩壁,静静等待维奥尼亚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带回。 然而她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黑影从虚空中踏出。 “怎么回事” 图依一直在心中计算时间,按照维奥尼亚的速度,这么久足够两个来回了。 先前那抹喜悦渐渐冷却,图依微微皱起眉头,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不安。 嗡 半空中传来一层无形的涟漪,图依顿时松一口气,从岩浆池中上来,看着黑雾中那个女人逐渐显现身影。 “搞什么鬼,去了那么” 维奥尼亚的脸彻底显现出来,图依微张嘴巴,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再一次从这位冷若寒霜的暗武者脸上,看到了动摇。 图依喉咙下意识滑动了一下。 维奥尼亚缓缓闭上眼睛。 “两件事。 他回来了。 约瑟夫死了。” “阿嚏阿嚏” 迟小厉揉了揉鼻尖,放下手中的梳子,奇怪道“怎么突然感觉有些冷不对啊,这里的温度基本上是恒定的,哪来的冷风” “你这个笨蛋,都喷我脸上啦。” 芙蕾雅迅速坐起身,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将梳子夺过来,一脸嫌弃道“说不准是哪个你以前坑过的人,在背后骂你呢。” “呵呵,我这种光明磊落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坐怀不乱买菜都不跟人讲价的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迟小厉一脸自信从容。 “不要脸。” “同意。” 稍远处另一张床上,莉莉与依依面无表情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你们两个唉,这就是所谓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一个全大陆最优秀的男人陪在身边,所以反而不知道珍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喂,你少说两句,依依这刚接好脑袋,你别让人家把润滑剂都吐出来。”莉莉一脸受不了的样子,狠狠瞪了一眼。 旁边的机械族少女则非常配合的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眼看迟小厉还要继续发表毫无自知之明的“英俊无罪论”,莉莉赶紧扔了个橘子过去,打断他“行了行了,泰亚他们已经重新定好方向,咱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了,赶紧谈谈正事小丫头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 莉莉目光落在迟小厉身后,粉发you女正在安详的睡着,让人很难与那个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上百个异人的小怪物联系到一起。 迟小厉抬了抬脚,直接踢在芙蕾雅屁股上,接着也不理会少女的抗议,转过身在奥丽莎周围清出一片空间。 “从生理方面讲,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之前更加结实嗯,你可以理解为更加耐揍。 原本巨龙血脉就赐予了她强大的魔法抗性,最早时候就能抗住八级以下的魔法攻击,现在她自身的魔法防御更进一步,九级魔法已经对她造不成任何损伤了,就算是十级魔法,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上一记,顶多受一点皮外伤。” 莉莉愣了愣“这不是说,以后莎莎面对魔法师,可以横行无忌了” “不只是魔法。”迟小厉将you女的袖子往上提了一下,另一只手中多了把手术刀,就这么直直插了上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鸣响,仿佛两种金属相撞的声音,接着原本坚固的手术刀尖已然消失不见,而奥丽莎手臂上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她的龙鳞在未显现的情况下,就已经能够达到这种坚韧程度,可想而知,当她认真激活防御时,剑神以下的攻击几乎跟挠痒一样哦,你这种变态除外。” 莉莉当即白了迟小厉一眼,不贫一下是不是难受 “龙族的防御力都这么强吗” 迟小厉摇头笑道“要这么厉害,终焉之战还打个屁,龙族早就直接统治全大陆了。” 顿了顿,迟小厉解释道“奥丽莎的情况很特殊,除了继承精灵族的魔法亲和以外,黑龙族的吞噬属性,也被她无形之中应用到了身体行动中。 就好像呼吸走路一般,渐渐成了习惯。 这样一来,她在承受伤害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发动黑龙天赋,从而进一步降低所受的伤害。” 说到这里,迟小厉看着you女睡熟的侧脸,眼神也温柔了一些“这种天赋实在是太可怕了,甚至根本不需要她主动去做什么,身体就会自动给予最优反应。” “可她原来没有这么厉害。”莉莉摇头道“终归只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发育都没有成熟,天赋再高又能发挥出几分这种被动习惯的养成,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或者契机才对” 虽然现在奥丽莎的变化似乎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没人能保证,这种变化的根源是不是揠苗助长,又或者等奥丽莎更大一些,会显现出难以想象的副作用。 所以莉莉十分担心,她不希望以后的哪一天,再看到小姑娘痛苦的神情。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就该一直天真烂漫的生活。 然而若是迟小厉都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整个大陆恐怕就没人能够做出解释了。 莉莉只能祈祷you女的变化是朝着绝对好的方向发展,并且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迟笨蛋,”芙蕾雅突然喊了一句,在迟小厉重拳落下之前,赶紧说道“我感觉每次战斗之后,莎莎好像都会变强一些 之前跟那些外族巨人时也是,莎莎把泰亚准备自爆的术符能量全部吞了下去,然后就陷入一段漫长的沉睡期。 后来在峡谷遇到那些异人,莎莎又突然醒了过来,然后将它们一个不落的吞进肚中,当时我还担心她吃坏肚子,好在后来又全部吐了出来不过那些异人的惨状你也见到了,就像是被吸干了能量,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迟小厉收回伸到半空中的手,眼中闪过一道灵光,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觉得她是吸收了那些被吞进肚中的能量,进而壮大自身的实力” “我觉得可能很大。”见迟小厉放下手,芙蕾雅暗松一口气,结果下一秒脑袋上便传来一阵剧痛。 “唔” “奖罚分明。” 迟小厉淡淡的磨了磨指甲,也不管泪眼婆娑摆出一副要拼命架势的少女,扭过头,自言自语道“吞噬吸收我可从没听说过黑龙一族还有这样的本领啊,难道是某种原因未知的异变” 莉莉将芙蕾雅搂过来,一边安抚,一边担心的问道“坏事还是好事” “现在看来当然是好事,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种事,等她成长起来,岂不是真会成为令人忌惮的怪物” “呸,哪有说自己家孩子是怪物的。”莉莉在迟小厉肋间狠狠拧了一下。 迟小厉脸都扭成了麻花状,倒抽一口冷气,苦笑道“只是随便比喻一下,这么较真干嘛而且有我管着,你还担心她会出什么问题” 语气是半开玩笑的语气。 眼中却是坚定不移的信心。 “我知道了。” 莉莉点点头,从眼神中她就已经明白,迟小厉并非不重视奥丽莎身上的问题,而是经过仔细检查后,认定这种变化对于you女来说益处大于弊处。 至于后遗症的问题,有迟小厉这位大陆最优秀的医生,只要不是直接导致死亡的危险,就都不是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与命运,奥丽莎可能就是那种天生福缘深厚的人吧,眼一闭一睁,甚至连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身上发生了什么,实力就会莫名其妙高涨一大截。” 莉莉忍不住感慨道。 迟小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福缘深厚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父亲和母亲就不会有那么悲惨的结局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当奥丽莎获得远超其他种族的天赋的时候,命运就像是一架公正的天平,从她身上夺走了同等的代价。 奥丽莎是这样,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迟小厉张开双手,盯着指节上的戒指,怔怔出神。 “等见到泰亚的族人后,有什么打算” 莉莉正在低头端详you女的睡颜,没有注意到迟小厉神态的变化。 迟小厉闭上眼睛,“走一步看一步。就算他们的记忆传承有缺损,但总会有一些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的情报。 除此之外,那些神使在巨人身上做的手脚,也令人有些费解我总感觉他们并不是真的想对这些遗族赶尽杀绝,背后很有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试想一下,几百年的时间里,如果十二神使真的打定主意,要将巨人遗族斩草除根,甚至不需要耗费多少力气,就足够将整片山脉掀个底朝天了。 现在他们还能好好活着,只能说明是那些神使有意放水。” 迟小厉轻叹一口气“可惜约瑟夫死的太快,没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不过我有种直觉,他们的目的,跟巨人族独有的术式有关。” “反魔法护盾”这种上古时期的传说,或许并非没有记录,而是像巨人族这般从大陆突然消失,所以才没留下任何线索。 现在已经被神使成功复制还原,甚至还制作出能够免疫剑气的另一形态。 雪巨人族被当做原型和素材,那巨人族的“术式”,会不会就是护盾的关键 “希望那些遗族巨人能够给我们带来惊喜。” 正文 第六七四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二) 经过一系列险象环生、最终有惊无险的恶战后,巨人山脉迎来了难得平和的一天。 迟小厉听从了泰亚的建议,白天在营地中修整,顺便检查一下其他成员身上有没有留下隐疾,入夜后再动身。 迟小厉最初的计划,是让朵蕾丝等人先回沙域空间,与那里的遗留者集合,双方交流一番,顺便看看他们开采的“锜矿”,能不能为讨伐队以后的行动派上用场。 不过朵蕾丝和欧成都坚持留下来,一方面树林中还有数量未知的异人,并不会随着约瑟夫死亡而消失,迟小厉肯定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处理这些尾巴,所以收尾工作可以交由精灵卫队以及黑暗精灵的战斗分队解决。 另一方面,他们也从迟小厉这里听说了遗留者的来历,欧成原本就对人族有偏见,加上遗留者曾经的“叛徒”身份,使得他更不想与那些人打交道即便对方现在已经弃暗投明,并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 除此之外,欧成也不想两位公主殿下受到任何威胁。 之前山顶营地建成后,森加作为营地结界的主要维持者,并没有跟随芙蕾雅和依依出去“胡闹”,也因此幸运的没有受到约瑟夫伤害。 不过这位小公主殿下,在得知外出的同伴都受到了不轻的伤后,表情明显黯淡了许多,看上去好像有些自责。 其实如果真的按照实力来给这支队伍排名,表现不稳定的奥丽莎除外,森加甚至可能还要排在朵蕾丝与欧成之前。 之前在利亚的三场比试中,进入“女神”境界后,森加表现出的恐怖统治力,甚至连多拉贡都不敢直撄其锋,如果不是奥丽莎恰到好处的出现,将溢散的能量吞噬,恐怕利亚皇宫四分之一城区都要重新翻修一遍。 后来与迟小厉重逢,森加的身体状况趋于稳定,对于自身力量的把握也愈发得心应手,不会再出现之前那种失控的情况。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森加暗暗下定决心,要以崭新的身份,乐观向上的心态,迎接以后的人生。 加入讨伐队,便是森加为自己设下的挑战。 其中一个原因,森加对迟小厉这位曾经在年少时期帮助过自己的魔法师心生亲切,再加上亦师亦父的安东尼临终前嘱托,对于迟小厉自然无比亲近,也无条件相信他,所以希望能够呆在他身边。 另一个原因,则是希望用自己的能力,尽可能多的帮助其他人。 安东尼言传身教,从始至终都在灌输给年幼的森加一个道理,力量是用来掌控的,而不是用来放肆的,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而在真正能够掌握自身力量后,森加便下决心要朝着第二步迈进。 然而当朵蕾丝等人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山洞内,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担心焦急的同时难免也会生出一分自责。 身为整支队伍综合实力最强者,却心安理得的呆在后方,眼看其他同伴去冒险,甚至差一点点就回不来,偏偏还没有一个人责怪自己。 这种态度,反而让森加有了更多的愧疚。 所以在其他成员养伤的这两天,森加一直坐在山顶岩石上,望着下方森林怔怔出神。 欧成本来想要上去规劝两句,中途却被迟小厉拦下,只说了句“你要是不想她更加愧疚,在伤势完全恢复之前,老老实实呆在里面就好”,这位精灵卫队队长便叹着气回去了。 迟小厉也没有主动去开解森加,在这种问题上,谁说都没用,解铃还须系铃人,少女自己陷入了思维困境,就得由她自己解开。 他可不想跟某个老头子一样,活着的时候把小姑娘当成手心玉,捧着呵护着,结果自己死了,反而留下一滩麻烦事,二十多岁的女孩却还跟十几岁的少女一样。 人,总归是要成长的。 当然,迟小厉不会承认自己懒,并且不擅长这方面的心理开导的。 好在森加终归还是想通了,自己从石头上下来,开始照看那些伤势未愈的同伴。 而当迟小厉决定分开行动时,森加想都没想,主动提出要去清理剩下的异人。 欧成自然是不答应的,却没想到迟小厉只是略做沉思,便点头应了下来。 作为整支讨伐队最强战力,迟小厉虽然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但任何决定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过这次欧成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想让森加跟在他身边。 结果迟小厉撂下一句“我这个人是很民主的,遵循人人平等的理念,既然小姑娘想去,你不想让她去,很简单,你俩先打一架,拳头大的说话,谁赢谁做决定。” 欧成直接被憋的无话可说。 他还能说什么 森加听完当时就眼睛雪亮,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就算不碍于身份全力以赴,欧成现在也没信心能赢自家这位公主,况且自己虽然肩负着保护重任,却没权力替森加做主,现在已经有僭越之嫌了,继续坚持下去,万一激起了森加的反抗情绪,做出什么更加过激的举动,可就真的本末倒置了。 只是欧成有些想不明白,原本乖巧安静、温柔贤淑的公主殿下,怎么突然就开始使小性子了 而且这幅态度,怎么看都有些似曾相识。 欧成的目光不由落在芙蕾雅、奥丽莎以及依依身上,若有所思。 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让公主继续跟在迟小厉身边,恐怕会朝着更加放飞自我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欧成这边担惊受怕的同时,朵蕾丝也难得的表达了与迟小厉不同的意见。 她坚持留下,却不是因为对遗留者有所偏见,而是从安全角度考虑,芙蕾雅、奥丽莎都需要有人照顾,去哪都不如在迟小厉身边安全,而迟小厉又要与巨人部落接洽,恐怕分身乏术,所以需要更多同伴帮忙。 迟小厉思索再三,同意所有人留下。 这支成员多数由精灵和黑暗精灵组成的混合队伍,毕竟并没有太多科研人员,就算去了遗留者营地,恐怕也无法有效利用锜矿。 真正的开发使用,还要等找到索菲娅,由专业人士亲自动手。 除了这一点,沙域那片绿洲正在重建,在迟小厉捣毁了维奥尼亚的“宫殿”,并将那个异空间破碎,使之重回外界空间,仍有许多细枝末节的杂活还没有干完,反正那些遗留者乐得戴罪立功,就让他们自己先在那里忙活好了。 与此同时,迟小厉相信纳乌拉那边动作不可能比自己更快,甚至有可能到现在都还没与另外一支队伍碰面,没有必要急着返回汇合。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变成了我们一百多号人一起行动了” 站在洞口,墨菲斯看着身后长长的队伍,有些无语道“你让那俩欢喜冤家跟着干吗外面可是有成千上万智商欠费的巨人,偏偏他们鼻子比狗还零,泰亚他们有独特的术式能够遮掩气息,但咱们在人家眼中可跟明灯一样,你总不能奢望所有人都能完美隐匿气息吧” 迟小厉耸耸肩“没关系,能躲就躲,躲不掉正面打就是了。” 墨菲斯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接着便提住迟小厉领子,咆哮道“是不是脑子里有坑那不是一个两个,或者十个二十个,那是整整几万只巨人 或者是我形容的不够详细,那些白痴除了智商低一点,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和泰亚他们一模一样,你别把他们当做简单的杂鱼 而且很有可能杀了一个引来两个,杀了一百个引来两百个,最后整座山都被巨人包围到那个时候,你能用空间魔法带所有人离开吗” 迟小厉被喷了一脸口水,抹抹脸,淡定笑道“别激动,就算正面不好处理,咱们不是还有个幻术大师吗随便困住几百个巨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嗯虽然这种事对我来说确实轻而易举,但既然有更好的方法可以用我,为什么非要执意犯险呢” “我们分开行动。” 朵蕾丝从山洞中走出,瞥了眼带着怨妇哀怨与洋洋得意神情的墨菲斯,“我跟欧成从另一个方向走,先去处理林子中留下的异人,们吸引其他巨人的注意。” 墨菲斯神情一滞,缓缓松开手,瞪着迟小厉“怎么不早告诉我” 说话的同时,墨菲斯不着痕迹的朝莉莉和芙蕾雅那边靠了靠。 迟小厉一把拉住他的肩膀,坏笑道“不用想偷懒,这座丛林可是你的主场,不好好利用优势,岂不是暴殄天物你跟朵蕾丝和欧成走,有什么脏不好解决的麻烦,就得由你这位幻术大师出手,保准药到病除。” “你是想说脏活累活吧绝对是这个意思我才不跟他们去,鬼知道这一路上要杀多少巨人” 墨菲斯一把抱住刚刚走过来的泰亚大腿,死活不松开,整的后者一脸尴尬与懵逼。 不过最后,墨菲斯在不讲理三人组的混合打击威胁下,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朵蕾丝离开。 迟小厉、莉莉以及芙蕾雅她们少女三人组,跟着泰亚前往他们的部落。 本来莉莉主动请缨,想要跟着朵蕾丝去清理森林中的威胁,却被迟小厉给直截了当的留下,主要是他一个人不好照顾芙蕾雅跟奥丽莎,又不放心她俩跟着朵蕾丝打架,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拖后腿。 其实按照奥丽莎之前的表现,已经堪称队伍中的一个大杀器,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稳定 别看峡谷那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也没法保证下次关键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至于芙蕾雅,算计人是把好手,但在这种简单的杀敌行动上,着实是个累赘。那些外族巨人别说玩心计设陷阱,自身根本就没有智慧,在失去了发号施令的司令塔后,脑子里只剩最后留下的使命,交给朵蕾丝这种擅长以暴制暴的最合适不过。 依依倒是无论在战斗还是生活方面,都能够派上大用场,等到了巨人部落,以她的学习能力,说不定还能掌握几手巨人族的不传秘技。 只不过在看孩子方面,依依最多也就充当个喂饭的角色,照顾小丫头吃喝拉撒的艰巨任务,还是得交给更贴心更细心的莉莉去做。 确定好人数,拟定好路线,约定好再次碰面的时间与方式,两队人便从山顶营地分道扬镳。 迟小厉跟泰亚众人先行一步,借着人数少的优势,偷偷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不过没走多远,迟小厉打个哈欠的功夫,便察觉到不对劲,随意弹了个响指,泰亚背上的行囊便显现出一道人影。 稍晚几分,朵蕾丝追了上来,明显已经识破了留下的分身,将妄图瞒天过海的偷懒精灵王子提了回去。 看着墨菲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背影,泰亚挠了挠脸,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位精灵先生,性别真的没搞错吗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总感觉他嗯长得柔弱也就罢了,看你的眼神好像也有几分女性的幽怨” 迟小厉摆摆手,“确实是个男的,这小子本来就长得俊,故意用这种表情恶心人呢不过你可别把所有精灵都想成那个样子,欧成这种才算是正常的。对了,你们离家这么久,是怎么确定部落所在的” 泰亚指了指自己脑袋,憨憨一笑“这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种族天赋吧总之光凭术符是无法锁定部落位置的,否则那些神使早就找到我们了。每位成员临行前都会由大长老祈福,只要部落没有迁徙,无论在森林哪个地方,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听上去就跟高级定位系统似的或许巨人族对于空间位置的理解,具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迟小厉托着下巴,颇有些不明觉厉的惊叹。 他接着又问了许多关于巨人族生活方面的问题,泰亚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午夜过后。 芙蕾雅突然拉了拉迟小厉的袖子,神情紧张,小声问道 “你有没有感觉从刚刚开始,我们好像就一直在原地溜圈” 正文 第六七五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三) 迟小厉摸了摸下巴,抬头看向四周,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啊,这才走了半天,你就累晕了?我已经给队伍施加了风系魔法,走起来也不会太累,你这大小姐的毛病是时候改改了。” 芙蕾雅面色一囧,连迟笨蛋都没察觉到异常,难道真是自己搞错了? 不过很快她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罗盘,神情一变,连忙扯了扯迟小厉衣袖,却又像是在忌惮什么东西,小声说道:“不对!你看罗盘指针,已经开始不规则颤动了!这里绝对有问题!” 小姑娘想起很早之前朵蕾丝曾经讲过的一些民间鬼怪异志,其中一些关于凶神恶煞鬼物的描述,一度让尚且年幼的少女提心吊胆很久,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自己出门。 没办法,家门外就是一片阴暗诡异的森林,在那些志怪中,绝对是灵异鬼事最为频发的“黄金地段”。 后来慢慢长大,对于自己的那位饲主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知道这个平日看上去慵懒懈怠的青年,真要是发起火来,甭管是王宫贵胄还是剑圣大魔导师,最后都得诚诚恳恳细声细语过来道歉。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硬骨头,誓死不愿向“恶势力”屈服的,芙蕾雅对于这些人还是发自心底的敬佩,每年寒衣节的时候不忘给这些人烧点纸钱。 所以那些鬼怪志异在少女长大后,所形成的阴影渐渐消退。 就算这世界上真有什么魑魅魍魉,晚上敢摸进自己的屋子,估计门还没摸到,就得被送去往生了。 然而这种转变,是建立在对迟小厉绝对信任的基础上。 小姑娘心智再成熟,也终归不过十四岁,心底对于一些童年阴影,还是无法彻底遗忘。 现在竟然出现了连迟小厉都毫无察觉的怪事,芙蕾雅心中那根弦“腾”的一下就绷紧了,担惊受怕的看着周围森林,生怕突然钻出一团黑影,连着她和迟小厉一起吃下去。 看到小姑娘恨不得跳上自己后背,迟小厉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 芙蕾雅愣了一下,随即回过未来,眼神瞬间凶恶无比:“迟笨唔唔唔——” 迟小厉丝毫不留情面的堵住小姑娘的嘴,眼神却是看向旁边正在“观战”的依依:“有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吗?” 短暂沉思过后,依依答道:“从刚才开始,确实是在某一片区域来回溜圈,不过周围隐隐有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应该是巨人族的术式。” “嗯,不错。” 迟小厉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又低头看了看张牙舞爪试图恢复自由的炸毛丫头,一脸惋惜道:“你看看人家,看问题一针见血,哪像某个人都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怕那些虚无缥缈的鬼怪。” 莉莉抱着奥丽莎,走到泰亚身边问道:“这种迂回行进的方式,有什么说法吗?” 泰亚提了提长矛,指着后方走过的路,笑道:“这是我们巨人族摆脱追踪的一种术式。从绝对旁观的角度看,我们确实是在沿着某一片固定区域绕圈,不过只有深入其中才知道,如果没有正确的行进路线,一旦踏入这片森林,很有可能永远都无法离开。” 莉莉恍然大悟:“这里实际上,就是一座无形的迷宫,所以其实我们一直都是沿着一条看不见的‘大路’行进,如果其他人循着气息追来,没有正确路引的情况下,看似哪个方向都能走,实则就会陷入类似‘鬼打墙’的困境?” 泰亚点点头,虽然不清楚“鬼打墙”具体含义,不过单从字面意义上,也差不多能够理解,这个形容的确跟这座术式迷宫很贴近。 “外人踏入这里,真的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泰亚拍拍胸脯,一脸自豪道:“当然,这可是我们巨人族的独门秘术,就算是那些神使——” 话还没说完,泰亚就感觉眼前一花,接着好像有无数道黑影向四周飞去。 他揉了揉眼睛,刚刚还在身边的黑白发青年已经消失不见,等他下意识抬起头时,就看到几十米外的林地中,迟小厉站在正确的“道路”外,正在冲自己招手。 “嗯?” 泰亚吓了一跳,术式迷宫的本质,是一种陷阱,如果偏离正道,眼前的景物就会是另一番模样。 所以现在在迟小厉眼中,应该完全看不到自己才对。 可是迟小厉招手的动作,以及笃定淡然的表情,甚至眼神都能跟着自己转动,怎么看都不像是装模作样。 没等泰亚发问,迟小厉身前已经浮现起四道绚烂的魔法阵。 看着代表不同元素属性的魔法喷薄而出,泰亚下意识就要朝旁边躲闪,然而那些火弹冰箭却像是撞在一面无形的墙上,只在空气中掀起丝丝涟漪,接着便消失不见。 泰亚挠挠头,差点忘了这里在术式迷宫中,因为迟小厉仿佛能够看到这边的举动,让他下意识忽略了周围环境。 泰亚原本还在疑惑,不过很快便恍然,想来迟小厉应该是对这个术式迷宫感兴趣,所以正在进行一些测试。 迟小厉那边接着又亮起了十几道魔法光芒不仅种类不同,,威力也由弱变强,然而无形的墙壁仿佛根本没受到影响,涟漪,很快就恢复如初,然后便没了动静。 接连炮轰了十几发后,迟小厉终于停下,蹙眉沉思了片刻,走到无形的墙壁前,缓缓探出手向前抓去。 泰亚笑道:“不用再尝试了,虽然你们的魔法很神奇,但终归还是打不破这层术式壁垒——” 咔—— 笑容凝固在泰亚的脸上。 迟小厉像是抓住某种东西,开始妈妈那用力,指节上青筋都显现出来。 随着他更进一步发力,双方之间隔着的无形墙壁,竟然接二连三传来碎裂声。 泰亚目瞪口呆,半晌才像是想起什么,刚要开口劝阻,眼前又是身影一晃。 碎裂声停止,迟小厉再次出现在旁边,拍拍手道:“这点损坏,应该影响不大吧?” 泰亚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吞了口口水道:“没、没问题,术式仍旧在维持,可以自主修复……” 迟小厉点点头,像是那些城镇中鉴赏矿石的老板,评鉴道:“这个术式迷宫,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防御大部分的魔法攻击,甚至于最后我试了一发禁咒,都没能造成太明显的破坏,确实很不错。” 泰亚木然的点点头,感觉有太多地方可以吐槽,却一时间不知从何吐起。 其他巨人也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当看到迟小厉竟然险些徒手崩坏迷宫壁垒,眼中的震惊与敬佩也愈发浓烈。 顿了顿,迟小厉犹有遗憾道:“只可惜……术式本身并非扭曲了空间规则,更像是制造一层真实存在的幻境,所以空间魔法可以轻易破除这里的陷阱。 不过抛开这点,这座术式迷宫已经是极为强大的结界了,而且并不需要专人维持,放在大陆,绝对会成为每个皇帝争相抢夺的宝贝。 像这种东西,你们部落应该也不多吧?是不是我们已经距离部落不远了?” 泰亚一片佩服的点点头:“您真是太厉害了,见微知著,仅凭这一点线索就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不错,这确实是我们部族御外的第一道防线,只有我们的族人才能通过这里。” “不,还有两个人也可以。” 迟小厉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除了我之外,神使中那个空间魔法师,也能轻易脱离这个迷宫。” 泰亚神色变了变,随即又摇头道:“历代部落族长都会将部落安全放在第一位,如果有人进入过这里,并成功离开,后面还有第二道、第三道以及更多防线,不可能毫无痕迹。” 迟小厉不置可否的笑笑:“那我们拭目以待。” …… 又兜兜转转了几圈,众人眼前的视野终于豁然开朗。 一片面积广阔的大湖出现在林地中央。 除了之前那条汹涌的长河,这还是芙蕾雅第二次在巨人山脉中见到水。 只是这座干净到能够倒影整片天空的湖面,在林中出现的太过突兀,就像是黑白山水画中突然出现第三种颜色,怎么看都与背景不搭。 有了迟小厉先前那番话,这次泰亚没有给出提示,朝莉莉几人摆摆手,将她们夹到中间,只留迟小厉一个人跟在身后。 你不是质疑我们的防护能力吗? 那就看看再没有情报与辅助的前提下,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吧。 泰亚走到湖边,蹲下身,双手捧起一泓水,放在鼻下,闭眼默念几秒。 接着他将手中的水洒向身后,给除了迟小厉外的每个人身上都淋了一些。 泰亚不介意迟小厉旁观,就算让他这么看着,也没法解开封印,找到真正的路。 “不用怕,跟着我走就行。” 泰亚嘱托一句,接着毫不犹豫迈进湖泊。 这些不会游泳的巨人一个个踏入水中,中间夹带着一脸好奇芙蕾雅四人组,很快便彻底消失在湖中。 望着平静如镜面的湖水,迟小厉陷入了沉思。 …… 嗯? 真的能呼吸诶! 进入水中,芙蕾雅惊奇的看着周围这个全新的世界,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念念不忘的玩具,眼里满是喜悦。 最初水面刚刚没过头顶时,芙蕾雅还提心吊胆的憋着气,后来见莉莉伸手示意,才鼓起勇气张开嘴巴。 结果吞入口中的湖水竟然丝毫不呛,张嘴吞入后再从鼻腔中排水,与正常呼吸毫无二致。 “这就是第二道防线,”泰亚走在前面,回头解释道:“这座湖泊是由术式汇集而成,主要用于防范那些外族巨人误打误撞穿过第一层防线,在没有正确解除封印的情况下,这座湖就是真实存在的,除非那些巨人想不开主动自杀,否则这里就是天然的防线。” 顿了顿,泰亚又补充道:“而且就算他们真的跳入湖中,下面也有能够模糊人五感方向的暗流,根本找不到通往第三条防线的大门。” 泰亚伸出第三根手指,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 “这双重防护倒也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还是下面那扇大门,是我族先辈耗费数百年时间,从遗散在空间各处的空间通道碎片,施以我族秘术糅合而成,可以通往相距极远的另一个出口。 你可不要以为这扇大门的原型来自那位空间神使,事实上他也不过才几百岁的年龄,在他之前渊域中就已经有无数空间通道存在了,这些碎片是他无法完全操控掌握的。 加上我族的秘术,这已经不只是单纯的空间通道,而是仅仅允许掌握部落封印的成员进出的专属捷径。就算强如迟先生,也不可能打开。” “唔……虽然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不过……算了,等会儿就知道了。” 莉莉朝着湖面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咱们先去大门那边,等一段时间,如果迟先生没能破解外面两道防线,我就出去接他进来。” 泰亚仍是自信满满的神情,带着莉莉四人在水下左右迂回,好在水底都是干净的沙地,没有淤泥那般晦涩难踩。 十几分钟后,众人终于来到一片数十米高的水藻群前。 在干净广阔的水底,这片水藻就显得极为突兀了,隔着老远便能看到。 当然,前提是通过正确的路径进来,如果愣头跳入水中,就算将整座水底摸遍,也找不到半片水藻。 “就是这里。” 泰亚脸上带着笃定的神情,在心底估算了一下时间,笑道:“迟先生应该是放弃了,我这就上去——” 呼啦—— 后方的水藻突然散开,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无数起泡从里面涌出,朝着上方飘去。 泰亚:“……” 莉莉耸了耸肩,芙蕾雅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没过多久,气泡散尽,海藻群突然纠缠到一起,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圆盘”。 很快,“圆盘”由内向外打开,迟小厉从里面走了出来,打着哈欠道: “怎么这么慢?等你们好久了。” 正文 第六七六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四) 从那扇水藻构成的“门”走出,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门的另一端连接着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干中空,树心位置积了一些水,看上去只有薄薄一层,却内藏玄机。 从“门”内走出,泰亚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眼中带着极为明显的动摇。 莉莉有些看不下去了,走到这位钻牛角尖的少族长身边,安慰道“不用在意,整个大陆也只有迟小厉这一个怪胎,能够轻松破解你们的术式,就算那些神使过来,恐怕也做不到近似的事。” “嗯……” 泰亚含糊应了一声,明显心不在焉。 “第三道防线在什么地方?” 迟小厉从后面走过来,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亢奋。 莉莉回头瞪他一眼,干脆将迟小厉拉到一旁,询问道“跟我说实话,他们这几道结界是不是真的不堪一击?” 迟小厉沉吟片刻,摇头道“那个迷宫确实有空间规则的影子,对于其他人来说很那破解,但对我或者那个空间神使,不过是轻而易举。 至于后面这座湖泊……其实我也有些搞不明白。” 莉莉眉头一扬,有些诧异道“你都没搞懂,怎么会顺利走过去的?” 迟小厉苦笑道“湖泊的本质,应该近似幻术系结界,不过层次绝对是最顶级的。原本我在河岸上观察,看看能不能透过表面,找到内藏的特殊坐标点。 结果精神力刚一探入水中,竟然没有丝毫阻碍,原本我以为是已经中了幻术,结果搜索半天,这才确定不是五感被蒙蔽,而是水中真的没有任何杂质,连半条鱼都没有。 精神力继续下移,很快我就清楚‘看’到你们在水中沿着一条无形的小路前进,只不过走的太慢,我就直接沿着那条小路向前,最终找到那片水藻群,也‘看’到了门后通往的地方,然后直接传送了过去。” 莉莉微张着嘴巴,她可是真真正正从水底走过,当时能明显感觉到脚下那条特殊的通道,也试着将精神力外放,结果却被一层无形的能量壁障挡下,根本无法接触道路之外的东西。 现在迟小厉竟说可以直接在水面上看到水下情形,如果不是了解迟小厉的性格,莉莉绝对会将他的话当做信口开河。 然而现在迟小厉神情极为认真,明显不是在开玩笑,这就让整件事情有些扑朔迷离了。 “难道……在我们下水后,这个术式结界出了问题?” 莉莉托着下巴,眉头紧皱“之前奥丽莎就有过吞食术符的‘前例’,有没有可能因为她走入通道,因而影响到了整个术式的结构?” “奥丽莎现在只能进行无意识的被动行为,如果没有外界主动刺激,是不会激发她的吞噬能力的。” 迟小厉摇头否定,大家都在水底好好走着,也没有异人突然偷袭,或者大规模能量波动,you女尚在沉睡,绝对不可能主动对术式进行破坏。 “既然发现了这么大的问题,为什么刚才没跟泰亚他们说?”莉莉有些不解,“兴许这个问题就是最近出现的,既然你能够成功通过,其他神使说不定也有办法。” “这件事有些奇怪……先别告诉他。” 迟小厉摆了摆手。 莉莉眼中涌现出浓浓的诧异,不过她向来都无条件相信迟小厉的判断。既然他这么决定,就绝对不会画蛇添足。 其实不光莉莉例外,就连迟小厉自己,现在也正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因为从进入那座迷宫之后,他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这就好像在某一座城镇中,突然见到曾经传授自己医术的那个男人独有的治疗手法,即便这种手法已经落后,早就被更好的方案取代,但迟小厉就是会生出一种欣喜与怀念。 可是迟小厉十分确定,自己从未进入过渊域,之前也从未接触过与巨人族相关的物品,甚至罕有听说巨人族的传说。 所以现在从心底浮现的这种熟悉感,令迟小厉非常不解,并且无论如何苦思冥想,都找不到记忆中相关的根源。 难道……是那段被封印的记忆? 迟小厉眼中陡然闪过一道精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前面。 黑色夜幕下,深林之中,只有少数照明魔晶石,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几个巨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一道,像是背负巨石,历经坎坷,最终登上山顶的苦修。 他们也真正抗争过,攀登的,渡过的,却是历史摧残与时间长河。 在确定第二道防线的通路后,迟小厉又回过原地,在岸边朝着水中甩了几发冰箭,结果毫无悬念的被无形壁垒挡下,根本无法射入水底通道。 迟小厉又试了几次其他魔法,结果仍然无一例外,即便他的精神力可以毫无阻碍的穿透无形结界,攻击却无法抵达。 迟小厉干脆直接跳入水中,然而结果却和那些魔法一样,那些空间壁垒丝毫不给面子,像是只允许他的精神力穿透,如果硬生生撞上去,除非像迷宫那般强行动用空间规则破坏,否则根本打不穿。 这一连串的实验,让迟小厉越发迷茫与不解。 按照泰亚所说,这种术式结界是能够完美屏蔽精神力的,莉莉和依依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两人都无法像他这样,可以穿过层层阻碍,“直视”真正的通道。 不过有一点,迟小厉可以确定,这第二道防线,就算是莫达里克过来,除非他也可以无视结界壁垒,直接找到水底那扇水藻构成的连接门,否则绝对不可能找到另一边的坐标。 “难道……是要实力达到一定层级,才能有这种效果?” 迟小厉想到一种可能,不过随即又将这种想法移除。 那些神使的实力,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甚至前三个尚未碰面的神使,或许有可能比他更强。 如果仅仅只要实力足够就能做到,这些巨人早就被抓回去了,哪还会苟延残喘躲过几百年? 迟小厉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和这些巨人之间,或许存在某种联系。 只不过这种想法,还需要后续的检验。 “前面就是第三重防线。” 泰亚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却不像之前那般自信。 之前连续被迟小厉“打脸”,泰亚实在是不想再夸什么海口,就连原本对术式结界的信心,也开始产生了动摇。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丝担忧。 突破一道防线,还可以理解为能力方面的优势。 可接连突破两道防线,就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巧合来解释了。 既然迟小厉能够做到,是不是意味着……其他那些神使,同样也能够做到? 迟小厉没有多言,从队伍后方赶到前面,看着几百米外一线天的峡谷,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泰亚眼神复杂,看着前面的背影,心情也很复杂。 强大,他已经深刻见识与体会过了,能够杀掉被父亲称为“最不可能战胜”的掌握时间能力的第五神使,泰亚心中已经将迟小厉认定为能够带领部落走出数百年绝境的男人。 带他前往部落,便是一种赌注与投资。 所以迟小厉越强,泰亚心中越安定,对于未来也越安心。 然而现在通过自家术式验证迟小厉的本事,泰亚就感觉非常别扭,如果迟小厉真的轻而易举突破最后几道防线,岂不是也说明部落各祭祀千辛万苦制作的结界,对于这些外乡人而言,只不过是儿戏? 更甚至至今连大长老都不清楚实力的前三位神使,很有可能实力还在迟小厉之上,是不是可以说,他们也能轻易通过这些防线? 泰亚心中产生了一丝恐惧。 部落能够生存至今,一半是凭借趋利避害的敏锐嗅觉,以及壮士断腕的果决,任何外出的族人,一旦超过归来时间,或者有被抓捕的迹象,部落就会在第一时间改变归程信号,同时举族迁徙。 另一半,则是靠着数百年精雕细琢不断精进的术式结界。 这围绕在部落周围的六重术式结界,每一道都凝聚了历代先人的心血与智慧,也是他们对抗神使、逃避追杀的最重要手段。 以往的几百年内,也有过数次部落暴露、神使带领异人围捕到门口的风险,然而最终还是凭借天险一般的结界化险为夷。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你们引以为豪的防御结界,不过是些低端的把戏,泰亚一时间便有些接受不了。 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如果那些神使真的能够轻易突破结界,那他们为何还要三番四次铩羽而归? 难道是故意“放养”他们? 就和朵蕾丝形容的大陆生活一样,部分靠近山区的农户,在春天将羊仔赶到圈好的山林中,任他们吃食成长,等到秋末快要入冬时,再上山收网,将膘肥体壮的成羊赶下来。 这些自由放养的羊,无论从口感还是肉质,都远比那些被圈在固定场地的羊完美,一般都是供给城内老爷官人享用的高档货。 现在泰亚就感觉自己和那些放养的羊一样,那些神使不是没有办法剿灭部落,只不过是想让他们活的更久,借此获得更大的利益。 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泰亚吞了口口水,神情恍惚间,看到迟小厉已经走出百米开外,正要抬脚踏入峡谷。 “等——” 泰亚顿时清醒过来,眉间现出一抹焦急,刚要出声阻止,结果话还没说完,迟小厉就突然消失不见。 莉莉走过来,看着前方,好奇道“有什么问题吗?” 泰亚提了提长矛,有些无奈道“和前面两座防线不同,这座峡谷可是真实存在的,之前被大长老偶然发现,便将如此天险地形利用起来,结合多种术式,制作成第三道防线。” 顿了顿,泰亚继续解释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同——这座峡谷,是‘活’的,会主动攻击擅自闯入的外人。” …… 迟小厉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便是熟悉的虚浮感,再看向四周时,景色已然大不相同。 “强制传送?” 迟小厉有些意外的摸了摸下巴。 从莉莉的角度看,迟小厉好像是用了空间魔法,所以才从原地消失。 然而迟小厉刚刚根本就没有发动任何魔法,只是朝前踏了一步,接着便被直接送到峡谷里。 “进来就进来吧,权当少走一段路了。” 迟小厉手中升起一团火光,将周围几十米范围照亮,接着好奇的打量起两边崖壁。 这座峡谷之间的小道,左右宽度不足二十米,迟小厉将火光调亮一些,就看到两侧崖壁之上攀岩着许多爬墙虎一样的植物,在火光照射下呈现出黯淡的红褐色。 迟小厉走近一侧崖壁,专心致志的端详起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植物,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阴影,正在悄然靠近。 那道修长的阴影在距离迟小厉两米的位置停下,似乎不想让对方察觉,刻意悬停了几秒,最终确定这个闯入者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悄无声息的收缩了几寸,像是起跑前蓄力,下一秒猛然射向迟小厉脑后。 铿—— 一声金属相碰的脆鸣,在静谧的峡谷中炸裂开来。 迟小厉回过头,一把抓住迅速回缩的阴影,结果手上顿时传来一股巨力,直接扯着他向另一侧崖壁靠近。 迟小厉脚下瞬间浮现出一道魔法阵,两道泥沙之手拔地而起,握住他的双腿,使得冲刺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啪嗒”一声,细长的阴影终于被两股相反的力量扯断。 “嗯?” 迟小厉掐了掐手中留下的半截“爬墙虎”,指尖竟然传来一种极为坚韧的触感。 这种植物行动时真的无声无息,如果不是迟小厉感受到空气震动,现在已经被坚韧远胜寻常金属的爬墙虎射穿了。 与此同时,周围墙壁上所有爬墙虎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慢慢将藤蔓挥舞至空中,做出蓄势待发的动作。 迟小厉挠挠头。 “真麻烦,早知道就不进来了……如果毁了这里,巨人族不会翻脸吧?” 。 正文 第六七七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五) 这种念头不过是一晃而过,迟小厉倒不是真想把这座峡谷炸掉。 怎么说都是巨人族赖以生存的其中一道防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毁掉,回头迟小厉都不好跟泰亚解释。 不过站着挨打可不是迟小厉的风格。 “既然是触发式的结界,这些植物里,应该存在发号施令的中枢” 迟小厉躲避漫天横飞的爬墙虎同时,迅速将精神力扩散出去,结果很快就在崖壁上方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能量。 虽然这股能量极为微弱,单独拿出来并不引人注目,但就好像分支河道突然出现一条通达的河段,与周围那些涓涓细流相比之下,就非常显眼了。 迟小厉响指一弹,身形瞬间出现在半空中,握爪如勾,对准那道异常气息的墙壁猛地刺进去。 咔 噗 先是崖壁表层的岩石断裂,接着迟小厉指尖便传来了一种柔软的触感。 迟小厉两指一夹,将似乎准备收缩至更深处的怪东西夹紧,然后另一只手狠狠砸向表面。 岩壁开始四分五裂,藏匿其中的东西终于露出真身。 “这是什么” 迟小厉有些狐疑,探出手指,在眼前那堆如同超大型发霉面团的奇怪生物身上戳了两下。 与此同时,周围纷舞乱射的爬墙虎,竟然同一时间安定下来,像是感受到了危机,在本体暴露后,就那么悬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呵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聪明人。” 迟小厉轻笑一声,不知为什么,在接触“面团”的一刹那,他就仿佛能够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情感变化。 直到现在,迟小厉才搞明白,这种恐惧中带着些许讨好意味的情绪,竟然是从“面团”里发出来的。 虽然“面团”表达了绝不反抗的坚定意志,但迟小厉可没耐心慢慢摸索,粗暴了当的扒拉了两下,看到面团后方连接着密密麻麻无数植物根茎,好奇道“这峡谷中的爬墙虎,都是你的肢体” 褐色面团缓缓蠕动了一下,动作之轻微,如果不是迟小厉精神力一直锁定在面团上,甚至都无法用肉眼察觉。 不过他还是理解了面团的意思,像是在说“是呀是呀,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嗯 这么人性化吗 迟小厉猛然回过神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重新陷入静止状态的面团。 刚刚的声音可不是他脑补出来的 “竟然能够直接进行精神交流” 这下迟小厉觉得可真是大开眼见了,大陆上种族不计其数,他游历这么多年,听说过没见过的反而变成了少数,却还真从没碰到过能够直接与人进行精神交流的植物。 “话说拥有自主意识的植物,还能称得上植物吗” 迟小厉又戳了两下面团,结果这次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嗯你说听不懂我的话” 迟了半晌,迟小厉眉毛一扬,盯着这团嵌在岩壁中、比他还高的面团,纠结了半天,还是遏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直接将它连根挖出。 虽然他很想将这么神奇的植物带回去养养,但怎么看这个植物都肩负着守护峡谷防线的重任,把人家巨人的墙角挖了,迟小厉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喂,面团,怎么从这里出去” 迟小厉决定等出去后向泰亚问问这株守护植物的底细,如果有可能,最好让他从面团上取下一部分,带回去研究研究。 结果迟小厉这次等了半天,都没收到对方的回答。 就在他反思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里有歧义时,脑海中再次收到那种神奇的波动。 “啥” 迟小厉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巨人族术式结界中的产物吗事先说明啊,我对那所谓的术式可是一窍不通,如果你是被抓来关在这里的,就算求我帮忙,我也不知道能做什” 迟小厉突然感觉到一种急切的哀求情绪,越发莫名其妙了“不是,你这个面团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跟那些巨人不算熟,这不正准备去他们部落结交一下,就算你求我带你走,至少也要等我跟外面那位少族长沟通一下吧 更何况我也不知道怎么把你拉出来啊,这漫山遍野的爬墙虎,都是你的身体分支吧总不能硬生生全部扯断,只把光秃秃的面本体带回去吧” 波动再次传来,这次迟小厉迟疑了几秒,才回道 “你问我到底愿不愿意 我对你是有些好奇啦,如果泰亚允许,当然愿意带你走。 不过现在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就算巨人族答应,我也没办法毫发无伤的将你从墙上扯出嗯、嗯嗯” 迟小厉只感觉眼前景色一晃,整个世界就像是失去颜色的泼墨画,瞬间模糊起来。 等迟小厉再次抬头时,仍然身处在峡谷中,然而两边崖壁却是光秃秃一片,哪还有半点爬墙虎的影子。 “这是直接出来了” 迟小厉对于空间变换的感知,还是极为敏锐的,当即便发现不是那些爬墙虎消失,而是自己已经从第三道防线中出来了。 “究竟怎么回嗯” 迟小厉觉得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低头看去,却是一块印有某种图案的巴掌大木牌。 然而还不等他细看图案究竟是什么,与木牌接触的皮肤忽然变得火辣辣,像是被高温烫伤一般,迟小厉下意识便松开了手。 就在这一瞬间。 迟小厉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能量波动正在沿着手心朝手腕游动,甚至好像还带着一丝欢呼雀跃的兴奋,以及仿佛回到家的亲切感。 “什么玩意儿” 迟小厉眉头一皱,虽然本能感觉这种能量似乎是无害的,但还是毫不犹豫手指一点,顿时将那团快速游走的能量锁在手臂位置。 “” 迟小厉目光一滞,低头盯着外表上看毫无二致的手臂,脸上满是震惊。 “你不会是刚刚的面团吧” 迟小厉如何不震惊,就在他将那股能量锁在手臂中后,竟然感受到一股极为哀怨的情绪,就像是芙蕾雅不小心因为自己玩笑开过火,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那种幽怨的小眼神。 迟小厉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你一团能量,怎么还能传达出如此人性化的情绪呢 这已经明显超脱出“植物”的范畴了好吧 然而不等迟小厉吐槽,手臂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刺痛。 等他再低头时,那团会释放负面情绪的能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手腕下方一团不足指节长度的黑色图案。 迟小厉眉头微蹙,伸手在上面搓了几下,结果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十年前流行在大陆上的植物纹身,已经根植到皮肤中了。 图案内容清晰而精细,底部是一个全黑的圆圈,无数细散枝条从圆球上生出,七扭八拐扩散开来。 看起来就像是在峡谷中那团连接无数爬墙虎的面团的微缩版。 迟小厉眉头一拧,目光挪到那块被扔掉的木牌上。 他十分肯定,原本木牌表面是有一团黑漆漆的图案,结果现在两面都光秃秃的,只有最基础的木质纹理。 难道那股奇怪的能量,就是木牌上的图案,因为某种契机,转移到自己手臂上了 迟小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对于这种不明来路的东西,他向来秉持“能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即便感觉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纹身,迟小厉也不是十几岁正值叛逆的小孩子,不会感到兴奋,也不会直接无视掉。 “不管你是什么,都不能把你留下。” 迟小厉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只是默念一句,然后另一只手抓向“纹身”。 然而就在这时,“纹身”竟然传达出前所未有的强烈情感,既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解释,然而因为情感太过复杂,迟小厉愣是不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不过有一点,还是能够肯定的 纹身正在苦苦哀求,希望迟小厉不要将它连根拔起 迟小厉的手在半空中微顿,他有些意外于纹身竟然对危机有如此敏锐的嗅觉。 正常揉搓没有任何反应,当自己准备用空间魔法将其“连根拔起”时,直接发出了求饶信号,并且还不住释放讨好的意思,像是在说“我还有用,请您留下我”。 “算了,暂时先留着你。” 迟小厉轻叹一口气,马上就感觉到纹身传来劫后余生般的喜悦,以及感恩戴德的谢意。 迟小厉无语道“别高兴得太早,等会儿问问泰亚,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关乎巨人族部落安危,你就老老实实自己出来,也省的我强行把你挖掉。” 纹身立马收敛了所有气息,像是犯了错的下人,瑟瑟发抖的猛点头。 迟小厉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两侧,越发觉得有些荒诞。 能感受到一株植物的情绪也就罢了,现在竟然仿佛还能看到它的肢体动作 迟小厉朝着峡谷外面走去,很快就看到泰亚一行人急匆匆的赶过来。 见到迟小厉没事儿人一样从结界中走出,泰亚原本焦急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呆滞,茫然看了看他身后,愣了半天才问道“迟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迟小厉摆摆手,下意识回道。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我刚刚遇到了一株嗯很奇怪的植物长得像一块发霉的面团,能够操控覆满崖壁的爬墙虎。” “那是第三道术式结界的守护灵。”泰亚点点头,神情严肃道“它会自动攻击所有擅闯者,不过看您衣衫完整,应该没受什么伤吧” “没事,不过那些爬墙虎确实很厉害,甚至能够躲过我的精神力探查。”迟小厉称赞一句,好奇道“刚才见你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只是刚刚第三道防线的术式结界突然失去回应,我以为是您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危险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闯入者能够活着通过这里,而结界重新隐匿的情况,也只有在清除闯入者后才会出现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泰亚露出放心的笑容,从怀中摸出那枚被视若珍宝的术符“既然您没事,我就重启术式了” 泰亚抬起手,冲峡谷方向点了一下。 “” 迟小厉感觉自己手臂上的纹身突然跳了一下,接着又重归沉寂。 泰亚看着毫无动静的峡谷,脸上显出一抹疑惑的神情。 “咦” 然后再次举起手,对准峡谷,轻轻点了一下。 依旧毫无动静。 泰亚脸上的疑惑已经变成了震惊,低头看了眼手心中的术符,那缓缓流动的术式波动,像是在明白无误的告诉他,术符没有任何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吗”莉莉从后面走上来,关心的问道。 “术式好像彻底失去回应了” 泰亚自己都用了疑问句,接着又不死心般拿着术符对准峡谷连续戳了几下。 “不对怎么可能” 其他巨人也察觉到了问题,纷纷围拢过来,然后很快也都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守护部落百年的术式结界之一,竟然突然失去了回应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问题 莉莉眉头一皱,本能察觉到不对,下意识朝迟小厉那边望去。 “咳咳那个” 迟小厉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这些巨人惊慌失措的神情,已经证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说跟他手臂上的纹身没关系,那才是自欺欺人。 迟小厉拍了拍泰亚的大腿,硬着头皮将那块已经失去图案的木牌递过去,“那个你们看看,认不认识这块木牌。” 泰亚回过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看上去有些眼熟嗯好像是一枚阵符不对,这上面的图腾去哪了” 泰亚突然肩膀一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迟小厉。 迟小厉尴尬一笑,抬起胳膊,露出那个奇怪的纹身。 “你们口中的守护灵,好像到我身上了。” 正文 第六七八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六) 嗖 话音未落,所有巨人齐刷刷扭过头来,看的迟小厉一阵发虚。 泰亚蹲下身,眯起眼睛看着手臂上的那个纹身,仔细端详了半晌,身体突然哆嗦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像是一下子被过于震惊的事物打击到,泰亚就这么半跪在地上,目光呆滞喃喃自语“难怪没有回应守护灵竟然擅自离开术式结界” 迟小厉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小心翼翼问道“问题很严重吗” “当然很严重” 泰亚突然喊了一句,接着又像仍然无法相信一般,使劲在迟小厉手臂上搓了两下。 如果不是迟小厉及时强化自身皮肤硬度,被那粗糙的手指来回揉搓一圈,绝对会掉下几层皮。 “啊、不、不好意思” 泰亚像是刚刚回过神儿来,赶紧松开手,看到没有造成什么伤害,才缓松一口气,不过心里的震撼仍是难以言表的。 泰亚就这么半坐着沉默了半晌,才有些无奈道“能请您讲一下峡谷结界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迟小厉将自己被那些爬墙虎袭击、然后放出精神力,找到上方崖壁的异常波动点,之后挖出面团、稀里糊涂感受到一股能量情绪,接着术式结界消失,又莫名其妙拿到一块木牌,最后手臂上多了一股奇怪能量,整个过程原原本本讲给了泰亚听。 从确认迟小厉暂时不会将其“连根拔起”后,那团能量就一直在释放讨好的情绪,像是一个跟在达官显贵身后不停拍马屁的仆人,难听点讲就是一个狗腿子,只要愿意留下它,什么条件都答应。 而在从泰亚口中得知“面团”的真实身份后,迟小厉也从原来的疑惑与警惕,变成了现在的好奇,甚至还生出那么一丝想要将其留下的念头。 不过即便那个守护灵不存什么恶意,或者纯粹只是感受到迟小厉身上的强大,所以想要附庸归顺,迟小厉本着合作互惠的理念,还是要先寻求一下巨人族的意见。 迟小厉重点指出了不是自己想要搞破坏,而是面团死皮赖脸不断求着自己收下它,结果在询问如何从结界中离开的时候,面团突然变成了一块木牌,然后整个结界也消失不见。 说话的功夫,迟小厉还不忘关注泰亚的表情变化,只见这位少族长一开始眉头紧皱,像是有些惊恐与茫然,接着就张大嘴巴,一副“你是不是在耍我”的震惊表情。 最后,在听说守护灵竟然十分狗腿的不断拍马屁,主动请求迟小厉带它离开,泰亚脸上已然变成了“挖槽”两个字。 “那、那个请等一下。” 胎压揉着眉心,感觉越听脑壳越疼“让我从头捋一下首先,进入结界后,您确实被那些守护植株袭击了,对吧” 迟小厉点点头。 泰亚也跟着点了点头“所以最开始,术式结界是正常运行的。不过后来您外放精神力,然后就轻而易举找到了守护灵的本体位置” 迟小厉有些不明所以“是啊,虽然那种能量波动,与周围相差无几,但只要仔细辨别,还是很容易发现的。” 泰亚吞了口口水,如果说之前迟小厉的精神力能够无视术式壁垒,已经足够令人震惊,现在他连守护灵都能轻易察觉,就彻底变成了惊悚了。 要知道就算身为少族长的泰亚,在没有掌握开启术式的术符情况下,都不可能找到守护灵的位置,即便换做部落中资历最深的几位长老,同样也做不到这一点。 这个外乡人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 原本这个黑白发的男人就已经强的不像样了,现在身上竟然还有其他秘密,怎么让他不震惊,不迷茫 “发现守护灵的本体后,您做了什么”泰亚深吸一口气,先定了定心神,然而神情却比之前更加紧张。 迟小厉完全不知道,就在刚刚,自己的形象在某人心中莫名又拔高了一大截,略作沉思,回道“也没做什么,就直接跳到那个位置,然后对准崖壁,往里用力一抓,就捏到了那个面团。” “等等” 泰亚微微瞪大眼睛“让我确认一下,您说的用力一抓,究竟是什么程度” “也没费多少功夫,就是硬化了体表皮肤,然后打碎表面的崖壁,差不多半条手臂深的地方,就抓到那团面了。” 泰亚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迟小厉手臂上的纹身“半条手臂应该不是按照我的身体做标准吧” “当然是我自己的手臂。”迟小厉翻了个白眼。 泰亚面颊抽搐一下,倒吸一口冷气“可是根据父亲和几位长老的描述,所有守护灵应该都是在整个术式结界的最深处,就算掘地三尺,也不可能轻易发现” 迟小厉挠挠脸“说不定是我运气好” “呸。” “呸。” 芙蕾雅和莉莉同时发出了不屑的唾弃声。 你这么说话,良心不会痛吗 作为迟小厉的身边人,她俩可再清楚不过,迟小厉的运气就好像被实力全部夺走了一样,如果给大陆排一个倒霉名单,他绝对名列前茅。 迟小厉嘿嘿一笑,也懒得反驳这俩胳膊肘往外拐的娘们儿。 其实大概原因他已经猜出来了,泰亚的父亲和族内长老,对于事关身家性命的防御术式肯定了如指掌,既然他们说守护灵通常藏在结界最深处,事实就应该是这样。 之所以自己能够轻易找到“面团”,只有可能是对方主动“投怀送抱”。 放在之前,这种想法看上去还很荒谬,不过现在看那团能量不断讨好的尿性,恐怕就是主动从深处走出来,故意让迟小厉发现的。 “怎么感觉被一个面团算计了” “您是怎么捕捉到守护灵气息的,暂且不提,可守护灵是如何跑到您身上的” 泰亚一直盯着迟小厉手臂上的纹身,父亲曾经告诉他,守护灵们都是具有自主意识的,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能够与他们交流。 然而等了半天,泰亚甚至主动释放出波动,纹身却丝毫没有回应。 泰亚能够感觉出,并非是对方进入某种沉睡状态,所以压根没有收到自己的信号。 而是守护灵切实收到了,却直截了当的无视掉,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这让泰亚不知是该委屈还是郁闷 原本他还有些不信迟小厉后半部分的话,现在守护灵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让泰亚终于确信了 守护灵是真的“背叛”了 泰亚顿时心急如焚,就算迟小厉实力再高,杀过两位神使,绝对可以算得上同仇敌忾的同伴,可你也不能顺带着把我家守护灵坑走吧 这可是守护部落几百年的保命之本 除了前两道防线外,后面三道防线,可都有一只守护灵坐镇,这样除了术式结界自身的防御能力,还具有了主动“排除”闯入者的进攻手段。 现在第三道防线的守护灵,就这么悄默声的跟人跑了,泰亚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父亲和其他几位长老解释。 等等 泰亚猛然一惊。 后面还有两只守护灵 第三道防线的这只被拐走就罢了,万一 万一后面两只也 泰亚身体哆嗦了一下,一把攥住迟小厉胳膊,这时候也不顾上客不客气了,焦急问道“您知道守护灵为何会从术牌中脱离吗” 他相信迟小厉不是有意“偷”走守护灵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守护灵自愿,也不可能有人能将它从结界中拉出来。 所以泰亚迫切的想知道,迟小厉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守护灵离开守护百年的术牌。 然而迟小厉也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发现那个面团后,我就是简单问了问该怎么离开,然后它就一直问我愿不愿意带它走,我说我就算我愿意,也没法把你从墙里完全拉出来,毕竟后面还扯着那么多爬墙虎分支呢,结果下一秒结界就消失不见,它变成了一块木牌,接着又爬上了我的胳膊。” 泰亚听的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问道“那、那个您能把它拉出来吗” “可以倒是可以,”迟小厉迟疑一下,回道“只不过它一直哀求我不要强行剥离,让它自己出来也不愿意,不知道强行动手,会不会破坏掉这上面的东西你们有过类似先例吗” 泰亚苦笑道“别说依附到别人身上,就算离开木牌,都没有过相似的前例守护灵是继承了我族部分传承记忆、自然而生的生灵,只能依存于术的浓度极高的地方,按理来说,您对术式一窍不通,根本无法给它生存的环境” “那就有些麻烦了啊。” 迟小厉挠挠头,低头看向手臂,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虽然他暂时不清楚这个面团能够带来什么好处,但至少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守护灵多半不会害自己, 可如果泰亚或者巨人族执意要收回去,他也不会舔着脸据为己有,他迟小厉虽然贪财,但最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双方愿不愿意的问题了,泰亚都不清楚这守护灵为何会附身,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将其赶回木牌。 迟小厉倒是可以强行用空间魔法剥离,不过这样一来,势必会对守护灵造成一些伤害。 即使迟小厉用此来威胁,那个面团依旧摆出一副绝不出去的架势,这就让他非常头疼了。 “算了,既然你不知道,暂时就先让它呆在我这里,等回到你们部落,看看你父亲或者其他长老有没有解决方法,最少也要让它完好无损的下来。” 迟小厉给出了暂时的解决方案,泰亚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失去了术式结界的峡谷,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峡谷,众人踩着夜色,行进了半个祈时,终于抵达了峡谷另一端。 “应该还有两道防线吧下一道防线在哪儿” 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高树丛林,迟小厉随口问了一句,结果就看到泰亚的脸颊不自然抽动了一下。 迟了半拍,迟小厉才后知后觉地摆摆手,笑道“哎呀呀,不用担心,这个守护灵只是意外,我又没有收集癖,不会再有下次了。” 看着迟小厉诚挚的笑容,泰亚也歉意一笑。 看看人家多诚恳,自己竟然起了防范之心 然后 “冷静,冷静” 迟小厉摊了摊手,面带尴尬道“你也看到了,我根本连句话都没说,这可是它自己非要贴上来的” 说话的功夫,手臂上那个植物纹身旁边,新多出的一个长蛇纹身,像是应和一般微微晃动了几下。 “” 泰亚怔怔的看着前方,突然感觉心好累,有点想一个人静静。 三分钟前。 他带着所有人进入第四道防线,这是一片位于林地中央的沼泽地,真正的出口,则是在沼泽下方。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泰亚这次不敢放迟小厉一个人先行了,所幸让他跟在自己身后,印证术式结界的强度事小,他真怕迟小厉再坑走一个守护灵,这样部落就等于直接失去了两道生命线。 初入结界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然而就在半分钟前,术符上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波动,还没等泰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周围的结界瞬间消失不见。 失去了结界防护,无数沼泽淤泥铺天盖地涌过来,如果不是迟小厉出手帮忙,现在沼泽里已经多了十几具巨人的尸体了。 到了岸上,泰亚下意识想要向迟小厉道谢,结果就看到后者盯着自己的手臂发愣。 泰亚当时心中就是“咯噔”一声,联想到结界无缘无故突然消失,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然后 “这条蛇灵,正是第四道防线的守护灵。” 泰亚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他又不蠢,如果说一次可能是意外,但接连两次守护灵主动附身,就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了。 泰亚已经开始怀疑 迟小厉身上,有某种关乎巨人族的重要秘密。 正文 第六七九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七) 泰亚彻底放弃挣扎了。 第四道防线,如预期那般在守护灵“跑路”后消失不见,这次人家迟小厉好端端跟在后面,泰亚也确定他没有机会主动去“勾搭”守护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只守护灵都安安静静留在他的手臂上,从能量波动来看,似乎要比之前虚弱了不少,或许是从术牌上转移过程中耗费了不少力量。 泰亚原本担心失去术式修复的守护灵,会一直衰弱下去,到时候或许还不等回到部落,两只守护灵就变成真正的“纹身”了。 结果没想到依附在迟小厉手臂上后,守护灵的气息不减反增,竟然开始了自我修补。 泰亚憋了半天,还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询问迟小厉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结果迟小厉眉头一皱,突然拍了拍肚子。 泰亚瞬间紧张起来,结果下一秒就听迟小厉说了句“肚子还真有点饿了”,然后旁若无人的拿出一块面包,边走边啃了起来。 “……” 泰亚深吸一口气,干脆就缀在迟小厉后面。 “前面不远就是第五道防线了,进入这最后一道防线后,就能看到部落了。” 泰亚简单提醒一句,如果有其他进入部落的方法,他肯定不愿意带着迟小厉“趟雷”。 可是五道防线环环相扣,将整个部落保护的滴水不漏,如果有其他捷径能够回去,早就被那些外族巨人发现了。 所以泰亚干脆把心一横,这第五道防线的守护灵,却不同于前两道,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泰亚还真不信迟小厉能够连这只守护灵都勾走。 至于前两只,迟小厉也表达了愿意归还的意思,等到了部落,将他身上的问题跟父亲和长老们汇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走在前面的迟小厉突然停住,泰亚下意识一顿,疑惑道“怎么了?” “唔又不论路,捏让我走前面干吗?”迟小厉嘴里塞着面包,还不忘翻个白眼。 “……” 泰亚老老实实走到前面带路,很快沿着山脊越行越高。 迟小厉手里的面包已经尽数消灭,拍了拍看不出变化的独自,好奇打量四周“你们最后一道防线,是在山顶上?难道跟那水底的结界一样,能够直接通往另一个地方?” “不。”泰亚摇摇头,一脸神秘道“第五道防线,我们称之为……‘天路’。” “哦。” 迟小厉丝毫提不起兴趣的应了一声,接着挠了挠手臂上的纹身。 不知道这最后一道防线的守护灵,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前面就是了。” 来到山顶,泰亚指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虚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天路’……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莉莉若有所思的走到崖边,伸手探了探,却没有抓到任何有形的障碍。 一直跟在迟小厉后面的小黑炭,也有样学样的探出去半只脚,在半空中勾了一圈,扭头问道“大块头,这不什么都没有吗?你是想让我们直接飞过去?” “应该是还没激活术式吧?”莉莉回头问道。 “这最后一道防线的开启方式,还要多一道工序。” 泰亚示意两人回来,走到崖边,将术符放置掌心,双手合十,闭眼默念起来。 莉莉完全不懂巨人语,看旁边芙蕾雅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好奇的小声问道“他在说什么?” “唔……有些词我也听不懂,好像是在祷念先祖还是其他什么人。” 芙蕾雅摇摇头,泰亚念的应该是近似于巨人语的诗词,如果不是深谙这门语言,很难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 “有变化了。” 迟小厉的声音从旁边插入,莉莉跟芙蕾雅赶紧扭过头,却看到漆黑的夜空中,仿佛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缓缓在悬崖前凝聚。 奇怪的是整片天空只有这一处生出雾气,其他地方仍旧是碧空万里。 “里面……有东西!”芙蕾雅惊叫一声。 雾气越来越浓,很快便将整个山顶笼罩在内。 而在浓雾深处,一道威严而巨大的影子时隐时现。 “难道这就是最后一道防线的守护灵?” 迟小厉从旁边凑出脑袋,眼中带着浓浓的兴趣。 泰亚跪坐在地上,收起术符,右手掌心在长矛上横握一下,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滴入浓雾之中。 “请引路。” 做完这一切,泰亚双手合十,如同最虔诚的信徒,闭上眼睛向浓雾深处一躬。 下一秒。 正片浓雾突然沸腾起来,明明没有任何风吹,却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没过多久,泰亚身前已然出现一条浓雾构成的通道。 泰亚站起身,将术符收进怀里,回头看了迟小厉一眼,“这次您走前面?” 迟小厉耸耸肩,一马当先踏了出去。 这次,就连他都无法看穿这些浓雾的本质,之前所向披靡的精神力,竟然也受到了无形阻碍。 不过有一点迟小厉能够确认,这条浓雾通道绝不仅仅只是简单的一条路,他虽然不通术式,但已经从周围溢散的能量波动中,察觉到一丝空间规则的味道。 这就证明,浓雾尽头绝不会是另一座山崖,众人看上去好像是在半空中行走,实际可能在踏入通道的刹那,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还挺实落的。” 迟小厉第一个走进通道,用力跺了跺脚,回身看了一眼,干脆充当开路先锋,朝深处走去。 “我们走。” 泰亚招呼一声,可不敢放迟小厉一个人乱走,赶紧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这道术式结界的开启方式,必须要术符配合着血脉之力,只有得到族长和长老祝福祈愿的成员,才能找到返回部落的路。 就算术符落入其他人之手,只要没有血脉这一层联系,浓雾通道仍旧会打开,然而那时候通往的不是部落。 而是万丈深渊。 跟在迟小厉后面,泰亚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不过走了一段路,术式结界依旧稳固,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份担心便慢慢淡去了。 不等迟小厉等人发问,心情大好的泰亚便主动说道“各位应该看到浓雾中那道黑影了吧?你们没猜错,那就是第五道防线的守护灵。” “看上去很大。” 迟小厉眯起眼睛,满怀期待的等了半天,却没有收到类似之前两个守护灵传来的能量波动,不免稍稍有些失望。 “我看不透这层浓雾,这只守护灵,跟前两只有很大的不同。” 泰亚脸上恢复了几分骄傲,点头道“那当然,这位守护之灵,可是最早庇护我族的存在,继承了许多甚至连大长老都不知晓的记忆,并融合了我族历代最出色的先辈——嗯?迟先生?!” 泰亚眨了眨眼睛,却已经找不到迟小厉的踪迹。 那么一个大活人,一瞬间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 “嗯?” 迟小厉猛然转身,却发现后面已经空无一人。 刚刚那微乎其微的一瞬间,似乎有某种极快却又极为诡异的能量波动涌现,如果不是泰亚的声音突然消失,他甚至可能直接忽略掉那种异常。 现在,很明显有某种力量,将他拖入了另一个地方。 迟小厉有一瞬间以为是泰亚他们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但凭借对空间的敏锐掌控,很快便确定自己所处的这片浓雾,已经不是之前走过的通道了。 不过这里毕竟是巨人族赖以生存的术式结界,人家的少族长都在这里,迟小厉倒不担心芙蕾雅和莉莉会遇到危险。 “把我拉到这里,有何贵干?” 迟小厉揉了揉脸,向面前的浓雾中打了声招呼。 能够瞒过他的感知,无声无息将他拉到另一处空间,这最后一位守护灵,明显不是前两个那种小角色。 而对方费了这么大手笔,把自己“请”过来,肯定不是因为他迟小厉长得帅,所以想拉过来多看几眼。 只不过迟小厉等了半天,浓雾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迟小厉有些不耐烦了,揉了揉手腕,笑道“跟你客客气气说话,纯粹是看在大家站在同一战线的香火情,可不是我对巨人族有什么请求,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我把这里拆了,泰亚跟他老爹最终都不会撕破脸,你信不信?” 守护灵,只不过是能够庇佑一族之地,然而却治标不治本。 现在来了一位真正斩杀过神使的高手,并且很愿意继续这么坐下去,迟小厉相信,这份情谊远比什么祖辈传下来的守护灵更重。 话说回来,只要把神使全杀了,守护灵其实也就失去了意义,整肃那些外族巨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迟小厉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摩挲着指尖,淡然道“三。” 浓雾中仍旧没有动静。 “二。” 依附在手臂上的两个纹身,突然传递出强烈的情绪波动,似乎是在请求迟小厉让它们出来。 然而迟小厉仍然无动于衷。 任凭两道意识都快直接在他眼前跪下,迟小厉就是不让它们出来,双手交错握了一下,然后轻轻吐出 “一。” 霎时间。 迟小厉猛然探出双臂,十指如钩,像是扯住了某种东西,猛然向两边撕拉。 积郁不化的浓雾,竟然像是真的被撕裂,开始向两边挤压。 一道威严而高大的身影,从撕裂的浓雾中现身。 迟小厉眯起眼睛,略微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第五防线的守护灵,竟然是巨人形象! 只是这只巨人明显比真正的巨人族还要高大十几倍,迟小厉站在这里,在浓雾中撕裂了这么大一道口子,竟然才能看到对方的上半截身体。 “怎么,龟壳被我撕开,有这么意外吗?” 迟小厉冷笑一声,这种被人盯视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对方还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角度,像是长辈看着晚辈,或者师傅看着徒弟。 你说你好端端的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也就罢了,问了半天一个屁都不放,还躲在浓雾后面偷偷窥视,偏偏视线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迟小厉怎么可能忍得了。 “算了,出去后跟泰亚道个歉好了。”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周身衣袂竟然开始无风自动。 “之前跟约瑟夫就没打过瘾,刚准备露真招,结果他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正好今天拿你这个不长眼的出出气。” 你说你跟前两只守护灵一样,有点眼力价,乖乖听话不好吗? 非要头硬往枪口上撞。 事实上,连迟小厉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如果按照他以前的咸鱼脾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在对方年少无知的份上放他们一马的原则,就算走在大街上被不长眼的地痞啐了一口,迟小厉都懒得打断他的腿,最多让人家深刻意识到维护街道卫生的重要性,重新将那口痰舔起来咽回去。 然而现在,仅仅被那种眼神盯视,迟小厉就已经动了真怒。 并且真正起了杀心。 前一次起杀心,还是在峡谷那里,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朵蕾丝,和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的芙蕾雅。 那时候,迟小厉眼中的约瑟夫,已经是具尸体了。 除了这一次,迟小厉都记不起更早一次真正动怒是在猴年马月了。 所以这种感觉很奇怪。 迟小厉在即将出手的前一刻,犹豫了。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出了点问题。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脾气好的人,但也不至于因为别人一句辱骂,或者一个挑衅的眼神,就出手打杀他。” 压下呼之欲出的汹涌魔力,迟小厉又稳定住因为自己爆发而变得有些不安定的浓雾,然后盯着远处那个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阴影,沉声道 “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仅仅被你看一眼,我就会这么生气,气到……恨不得直接将这片虚假的空间撕裂。” 手臂上的纹身仍旧不断传来请求之意。 迟小厉犹豫一下,不仅没将它们放出来,反而狠狠敲打了一下。 “有什么话, 让它自己讲, 你俩给我老实点。” 言毕,两道纹身瞬间没了动静。 前面那位想死,它们尽力阻止了,所以……不准备跟着一起找死。 。 正文 第六八零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八) 随着两只守护灵的沉默,浓雾之中,却突然变得不安分起来。 迟小厉微微皱眉,虽然精神力仍旧无法透过眼前的浓雾,但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似乎有某种强大而奇怪的波动正在靠近。 “这是要打一架的意思吗……” 迟小厉略微叹了口气,之前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现在竟然被自己稍微挑唆一下就动了怒气。 看来这位泰亚口中的“祖先”守护灵,脾气也不算太好嘛。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合了迟小厉的心意,原本他还有些担心,万一把术式结界毁坏,自己倒是没什么,泰亚和莉莉他们可能就有危险了。 毕竟这条“天路”是横亘在悬崖之上,天知道泰亚他们走到了什么地方,万一结界消失时他们仍然在空中,作为唯二掌握飞行能力的奥丽莎和依依,前者肯定不用指望,后者最多也就保住芙蕾雅和莉莉两个,至于那些巨人族,恐怕只能做“自由落体”了。 要是泰亚因为术式崩坏坠崖身亡,那巨人族部落也不用去了,莫名其妙丢掉两个守护灵,又被灭掉一个守护灵,现在连少族长都被牵连害死,都快成了血海深仇,对方不举族出来围剿就不错了。 不过现在,那位守护灵似乎也忌惮于迟小厉刚刚展现出来能够撕裂空间的能力,所以在散发战意的同时,一直在不断修补雾气。 其中的意思很明显,打架可以,不要把场地毁了。 迟小厉不清楚守护灵是出于保护泰亚等人的安全,还是单纯只是不想自己的“家”被拆掉,总之随着那种层层递进的波动不断散开,周围原本浓郁的雾气竟然开始有了变淡的趋势。 只不过整个空间的牢固性好像得到了大大提升,现在就算是迟小厉想要“拆迁”,所要耗费的功夫比之前要多出不止一倍。 这就好像上门踢馆子,对方最开始把你当成了小鱼小虾,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结果三两手过后,对方就知道碰到硬茬子了,不得不认真对待,赶紧把场地换成了最高规格。 迟小厉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对方“大驾光临”。 很快,浓雾之中再次显现出一道高大的阴影,与迟小厉最早看到的那个近乎一模一样。 迟小厉收敛气息,不管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正准备先发制人,那道高大阴影背后,竟然又出现了另外五道相似的影子。 “怎么,人多就可以欺负人少?” 迟小厉冷笑一声,双手结阵,背后显现出一道淡黄色的魔法阵。 身子一抖,便有另外一个“迟小厉”从背后走出,如此往复,一直到总共出现十儿个“迟小厉”,魔法阵才缓缓褪去。 “那我就不跟你讲理了。” 言毕,迟小厉轻弹一下响指,十而道分身瞬间从原地消失,出现在浓雾之中那六道高大身影的上方。 “嗯?” 迟小厉轻咦一声,即便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仍旧看不清这六道高大影子的样貌,这个结果稍稍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些虚幻巨人身上,好像缠绕着某种能够扭曲视线的立场,甚至连精神力都无法穿透,只能依稀模糊的感觉出一个大致轮廓。 “难道……这些巨人都不是守护灵的本体,而是它制造的幻术?” 迟小厉思索的功夫,十二道分身已经两两围住一个巨人,各自身前同时亮起四道颜色迥异的魔法光芒。 作为改良的大地魔法,这些分身尽管能够继承迟小厉本体的大部分实力,但仍旧还存在不少瑕疵,最明显的差距,还是这些分身最多也只能达到四重同构。 虽然对于其他魔法师来说,别说四重同构,就算掌握了双重同构,也已经是足以笑傲“魔”林的保身绝技了,但对迟小厉而言,仅仅做到这种程度,仍是远远不够。 六个巨人察觉到来自头顶的威胁,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只见他们整齐划一的举起双臂,双手在胸前合十,倒是有些像泰亚之前做祷告时的动作。 然而下一秒,迟小厉脸色就变了。 一层淡淡的光晕从他们身体中涌现出来,如同波纹一般快速扩散向四周,最后又迅速收缩,体表之上生成一道淡蓝色的薄膜。 虽然不知道这些巨人到底做了什么,但迟小厉在波纹扩散的瞬间,却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味道”。 迟小厉皱眉沉思,这种“味道”实在是太过独特,自己之前到底在什么地方碰到过? 两秒之后,迟小厉瞳孔一缩——他想到了! “‘反魔法护盾’?!” 这个结果让迟小厉都讶异万分。 最早在拜迪官道上,与那位所谓的“异人王”交手时,对方身上就出现了这种东西。 紧接着来到渊域,迟小厉又在冰域中,见到了那两只能够免疫剑气伤害的冰巨人。 现在,迟小厉万万没想到竟然在巨人族的守护结界中,在一只还不清楚是不是守护灵本体的巨人影子身上,再次看到了这种能力。 一瞬间,迟小厉脑海中像是涌入了无数繁杂的信息,有无数线索将要串联起来,却始终差那么一点点意思。 难道“反魔法护盾”这种能力,最初便是出现在这些巨人身上? 在与那位“王”交手的时候,迟小厉就曾怀疑“反魔法护盾”的正体究竟是什么,既不是脱胎于魔法,也不像气功这般虽然在巴布大陆上少见,但却在其他地方发展繁衍的某种力量体系。 最初迟小厉只当做是神使根据某些不为人知的历史记载,还原出上古时期出现过的能量体系。 因为最早关于“反魔法”的记载,便是源自那位“人王”的“圣铠”,也是帮助他奠定五王地位的重要装备。 在见到泰亚等人后,迟小厉就对所谓的“术式”产生了浓厚兴趣,却从来都没将之与之前见过的“反魔法”联系到一起。 因为这些巨人似乎知晓魔法的存在,不过大部分都是源自这么多年与神使勾心斗角逃命的基础上,那些神使不可能好心给他们讲解,所以巨人对于魔法的了解程度,甚至连“入门”都算不上。 直到遇见朵蕾丝她们,双方开诚布公的相互了解一番,泰亚等人才知道,“哦,原来魔法是这么一种东西,里面还存在着不少门道。” 一个对魔法知之甚少的种族,竟然掌握释放“反魔法护盾”的能力? 难道巨人族才是制作“反魔法”的鼻祖? 那“人王”狄叶忒的圣铠,又是从何而来的? 迟小厉感觉一直遮挡在眼前的历史迷雾,似乎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巨人王的陨落,巨人一脉的灭亡,似乎另有玄机。 试想一下,在魔法刚刚诞生的初期,正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的阶段,却突然出现一种能够完美克制的“天敌”,偏偏这个“天敌”还掌握在本就强大的其他种族手中。 在那个风起云涌、胜者为王的时代,想要真正强大起来,并且不受任何其他外族的威胁,最好的解决办法,有且只有一个。 迟小厉最初还有些奇怪,如果按照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记载,巨人族当时的强盛堪比统一大陆之前的斐列,面对任何对手势力,都可以以碾压之势击溃。 但并不是说亚宾王已经做到了举世无敌,至少当时如果其他国家能够全部联合起来,合纵连横,协力同心,与斐列仍旧有一战之力。 然而事实却是不少国家为了自保,放弃了与斐列为敌,反而自愿归顺,成为斐列的属国。 剩余反抗的国家,也是各怀心思,加上本身力量就捉襟见肘,最终结果也算是注定了。 历史记载中,巨人族是亡于一场未知的天灾,进入渊域后,这种记载就变得无力且可笑了。 迟小厉敢肯定,终焉之战前夕,巨人族应该是受到了近乎其他所有种族的合力围杀,所以才落得灭亡的下场。 然而千年之前统一巴布大陆的战争,也可以看做这场合围的缩影。 迟小厉不信那些联合的种族,合作起来就毫无二心,在这件事情上同仇敌忾。 要知道就算巨人族垂死挣扎,随意扑腾几下,恐怕都得有几个种族遭到毁灭性打击,总不可能所有种族都抱着侥幸心理吧? 如果当时有某些种族跟那些小国一样,选择归顺或者依附巨人族,上古的那场战争,结果或许也会大大的不同。 然而事实却是,巨人灭族了。 迟小厉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合作,都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 一定有什么东西,让所有种族认为,讨伐巨人族所要付出的代价,跟这种利益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才会出现如此齐心协力的情况。 现在看来,巨人族很有可能就是掌握了“反魔法”的能力,因而才引来灭族之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无论当时巨人族是何种原因觉醒了这种力量,对于其他那些能够使用魔法的种族来说,都是绝对要祛除的巨大威胁。 当然,上古时期也并非所有种族都觉醒了魔法,事实上真正掌握魔法技巧的种族只占很少一部分。 然而也就是这很少一部分,却几乎将另一大部分种族赶尽杀绝。 存续到今天,不擅长魔法的种族,只剩兽人族和矮人族。 其余六大族,包括机械族在内,都是魔法的实际受惠者。 “喂,跟我同行的有位现巨人部落少族长,他说你们继承了部分祖辈记忆,是不是真的?” 其中一个分身开口道。 四道魔法轰击在淡蓝色的薄膜上,却如预料之中那般没能造成丝毫伤害。 六个巨人全部沉默不语,只是高高抬起头,收到肋下的掌心猛然向上推去。 一股沛然的能量冲击袭来,十二道分身瞬间从原地消失。 即便只继承了一部分魔法力量,但也足以从这些傻大个的手中逃脱。 “现在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吗?” 迟小厉没有趁机反攻,十二道分身纷纷落地,同时摆摆手,示意停战。 然而浓雾之中的阴影似乎完全无视了这个建议,在浓雾中踩出一圈圈涟漪,高举拳头向这边砸来。 迟小厉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先把你打个半死,再问话了。” 轻轻挥了挥手,十二道分身便如同风化的雕塑一般快速消融。 “不要以为有‘反魔法护盾’就可以肆无忌惮。” 迟小厉双手抬至齐胸,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六道巨人影子已然奔至面前,裹狭的气息甚至将雾气都驱散了不少。 迟小厉身前一米处的半空,缓缓显现出一道圆形魔法阵。 与此同时,巨人阴影身上也再次浮现出淡蓝色的光晕。 迟小厉之前就已经观察过,这些看不清具体形象的巨人,似乎只是那位守护灵的投影,不具备之前那两只守护灵的情绪交流能力,却能够察觉到危险,在感受到他身上的魔法气息后,竟然本能发动了“反魔法护盾”。 只不过—— “所谓的‘反魔法’,也只是建立在一定限度之内,你一个小小的部落守护灵,又能有多少力量?!” 迟小厉猛然睁开眼睛,双拳狠狠一攥,像是抓住一条虚无的线,用力朝右下方翻转。 嗡—— 浓雾顿时紊乱起来,以迟小厉掌心为终点,整个空间直接分成了上下两部分。 淡蓝色的光晕顿时散发出最明亮的光芒,然而却只撑了不到两秒,六道巨人阴影便与浓雾空间一同扭成两半,接着缓缓消散无踪。 迟小厉却并未放手,而是继续前踏一步,浑身散发出更为猛烈的魔力冲击。 整个空间彻底颠倒过来,并隐隐有了消散崩溃的迹象。 “再不出来,我可真把这里拆了。” 迟小厉估算了下时间,按照之前四道防线的长度,泰亚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通道,就算直接毁掉也不会再有意外。 浓雾再次翻涌起来,似乎想要将空间恢复原样,然而却是徒劳。 反抗就此停止,浓雾之中,一道与迟小厉差不多身高的影子,缓缓走出。 迟小厉眯起眼睛,然而下一秒,就听那道影子突然开口—— “嘤嘤嘤!” 。 正文 第六八一章 巨人保卫战(二十九) 迟小厉“……” 他想过很多种展开,却唯独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如此的清晰脱俗! 浓雾中那道身影越来越明显,像是正在一步步靠近。 迟小厉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发现原本已经近在咫尺的影子,突然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嗯?” 迟小厉本能警觉起来。 事出无常必有妖! 他可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新手,稍微想想也知道,一只可能集合了巨人族许多先辈英魂与记忆的守护灵,双方大打出手之后,突然来了一句“嘤嘤嘤”,这种不正常的展开,怎么看都是陷阱好吧! 然而还未等迟小厉释放魔力,就讶异的看到一个不足二十公分高的迷你小人,从阴影中翩翩走出。 “嘤!” 看到迟小厉,头上翘着三根毛的光腚小人双手叉腰,脑袋高抬,极为傲娇的哼了一声。 “……” 迟小厉脸颊抽搐了一下,虽然他很不愿意相信,但小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轻蔑气势,与之前阴影中惹怒自己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所以……原来自己是被一个小不点鄙视了? 小人趾高气扬的扬着下巴,似乎正要说点什么,结果就看到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捏住他的脑袋直接提了起来。 “嘤——嘤嘤?” 啪—— 迟小厉右手大拇指摁在中指之上,不断弹着小人的屁股,同时没好气道“哪里来的小东西,个头不高,气势倒不小,我让你鄙视,让你鄙视……” “嘤!嘤嘤!” 小人脸上流露出羞愤的表情,不断挣扎起来,想要从魔爪之下挣脱。 可无奈周围空间都被锁定,任凭他怎么扭动,都摆脱不了那可恶的大手。 迟小厉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念头,开玩笑,一个嘲讽了自己半天的小人,他可不会当成简单的小孩子看待。 所以手上不但没收力,反而附着了金系和火系魔法,使得指尖隐隐散发出赤红的金属光泽。 小人的屁股以肉眼可见速度变红,也不知是被弹的还是烫的,总之吱哇乱叫了一会儿,小人似乎终于恼羞成怒,突然高高抬起手,对准半米开外的迟小厉就是一巴掌。 迟小厉主动凑过脸去,冷笑道“哼,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就算老子贴过来让你打,你能打的到——啊!” 浓雾之中倏然显现出一条山岳一般巨大的胳膊,还没等迟小厉反应过来,就直接被这一巴掌拍飞。 “你是不是脑子有坑!连自己都打!” 迟小厉在空中急停转身,安稳落地,右半张脸却已经红肿起来。 他伸手探向虚空,用力一抓,原本被拍飞到更远处的小人便出现在手中。 “嘤嘤,嘤!” 小人瞪大眼睛,紧紧咬着嘴唇,颇有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玉石俱焚的气势。 ——然后理所当然又换来一顿暴弹。 “装腔作势还上瘾了是吧!” 小人两片屁股蛋顿时变得更红了,顺带着连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他再次高举上臂,然而还未等浓雾中的巨手显现,迟小厉抢先一步,瞬间弹了下响指,顿时周围空间便与外界隔离开来。 失去了感应,两只巨手很快消散于浓雾之中。 弹了一阵,迟小厉终于卸下心头的火,没好气的将已经放弃挣扎的小人扔向地面,同时悄悄将那只已经红肿的手收到身后。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看刚刚弹的过瘾,其实迟小厉自己也不好受,天知道这奇怪的小人身体有多硬,那屁股蛋看上去弹性十足,却堪比精钢,饶是迟小厉提前施加了金系魔法,此刻手指也有一种快要骨裂的感觉。 除了自身强度之外,小人能够召唤巨手的本事,也让迟小厉惊奇不已。 之前那六道巨人的分身,恐怕也是出自小人之手。 这些浓雾之中显现的阴影,却并非单纯的幻术,迟小厉能够明显感觉出实体,却又不像分身魔法一般具有明确的界限。 总之,就像是虚虚实实的结合,迟小厉只能归结为这是巨人族独有的一种术式。 可眼前这个巴掌大的小人,怎么看都很难与那些巨人联系到一起。 小人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红肿的屁股,一边瞪视迟小厉,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迟小厉脸颊一抽,看来自己还是太过温柔了? 就在这时,手臂上的纹身再次发光,迟小厉犹豫一下,终于让两只守护灵出来。 一株长满藤蔓的植物和一条小蛇显现在迟小厉面前,似乎是为了迎合小人的尺寸,两只守护灵也将自己缩小成差不多高度。 “嘤嘤!” 见到两只同类,小人脸上明显一喜,接着又有些愤怒,开始“嘤嘤嘤”的教训起来。 面团和小蛇像是受训的孩子,一声不吭的耷拉着脑袋。 迟小厉摸着下巴,看着小人不时指向自己,怎么感觉好像是在…… 骂人? 这是在批评两人,不,两只守护灵“认贼作父”? “怎么,跟着我混就这么没有前途?”迟小厉有些无语。 小人扭头白了一眼,极为不屑的冷嘤一声。 “……算了,不与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不点一般见识。” 迟小厉攥了攥拳头,又缓缓松开,随手抓过一团雾气,揉成沙发形状,一屁股坐了上去。 “要是你们交流完了,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迟小厉双手叉在身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现在也有很多问题,小人的来历暂且不提,那两只自愿归附自己的守护灵是怎么回事?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够吸引它们的地方? 小人又是否知晓当年巨人族神秘灭绝的内幕? 前面一草一蛇摇头晃脑的对小人说了什么,似乎是在劝它不要这么固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更何况这屋檐大的超乎想象,绝对是最佳的遮风避雨之处。 小人原本还是一脸倨傲,不过随着两只守护灵不断劝谏,似乎有了一些动摇,不时抬头看向一副大爷模样的迟小厉,脸上闪过几分犹豫。 终于,小人像是被说动了,示意两只守护灵让开,一步步走到迟小厉面前。 “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小人之前的高傲神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将信将疑的姿态。 迟小厉也不管它在纠结什么,嘴角一扯,笑道“行了,时间紧迫,我问你答。第一个问题,我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那两只守护灵主动归附?” 小人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嘤嘤、嘤嘤嘤——” “……”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 迟小厉顿时有些无语,之前两只守护灵只能用情感交流,让他还有些不爽,终于碰到个会说话的,结果搞了半天也只会这一句! 迟小厉从没有如此迫切的想将芙蕾雅和依依找来,她俩一个领悟能力极强,一个学习能力爆表,说不定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能够学会小人这门独特的“嘤”语—— 怎么想都有些强人所难了啊! 就算自家两个姑娘都算是天才,对于除了语气不同只有一个字的语言应该也无能为力吧! 迟小厉在心里一阵吐槽,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摆手打断道“等我什么时候嘤语出师了你再跟我交流,咱就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对话了?” 另外两只守护灵的情感交流,也只能传达出大致的心思,对于一些需要具体详谈的内容,根本派不上用场。 如果那两只守护灵能准确无误的表达出来,迟小厉也不用大费周章跟小人斡旋,早就得到想要知道的东西了。 小人似乎也意识到语言不通的问题,有些苦恼的坐到地上,托着腮帮子想了半天,像是灵机一动,歪头道“嘤?” “嘤你个鬼啦!都说了听不懂!”迟小厉气的直接从雾气沙发上跳起,“大陆语……算了,连那些巨人都不会,也别指望你这个嘤嘤怪了。巨人语,巨人语总会说吧?” 最后两句,迟小厉是用巨人语问的。 虽然迟小厉接触巨人的时间不长,本人更是一个能偷懒绝不勤快的主,加上他也没有芙蕾雅和依依那种过目不忘的记忆本领,在已经有好多翻译的情况下,绝对不会主动去学一门没有太大用处的语言。 但毕竟有空间魔法如此便利的作弊神器,想要截取一段乃至数段对话再轻松不过,等什么时候想用,将这些记忆取出来,依葫芦画瓢即可。 迟小厉原本也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如果之后碰面巨人族长,对方要求单独与自己见面,到时候语言不通反而尴尬。 结果没想到这个准备竟然现在派上了用场。 小人眼神一亮,似乎听懂了,响亮的回了一句 “嘤!” “这不跟没说一样!你的声带难道是只允许一个音节通过的丐版吗?!” 小人似乎有些不服气,马上来了一串嘤嘤作为回应。 迟小厉捂住脸,终于彻底放弃了,挥挥手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问过行吗?你把结界打开,我跟他们汇合去。” 另外两只守护灵似乎有些急了,抓耳挠腮的在小人面前蹦蹦跳跳,一会儿指指迟小厉,一会儿又指指自己。 小人露出一脸深思的表情,放在那浓缩小巧的五官上,显得有些滑稽。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它们建立了某种内在联系,看着一植一蛇略显滑稽的动作,迟小厉竟然隐约猜出了几分意图。 它们这是在劝诱小人? 这两只守护灵,怎么看怎么像那些贵族的狗腿子,正在忽悠治下那些佃农多交粮食…… 这么一想,自己反倒成了坏人啊。 迟小厉赶紧摇摇头,他可不想手臂上多出一只只会“嘤嘤嘤”的奇怪生物,到时候怕是睡觉都不踏实。 然而还不等迟小厉收回两个“狗腿子”,沉思许久小人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拳头轻轻撞了一下掌心,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嗖”的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向迟小厉射来。 小人以拳抵掌的时候,迟小厉心中就已经生出了不详的预感,当看到小人化作流光时,面露惊恐,几乎想都没想,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不要过来呀——” 被拍飞出去的小人“……” 另外两只守护灵明显被迟小厉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哆嗦了一下,赶紧朝着小人的落点跑去。 “嘤嘤嘤!” 小人似乎也被这种展开搞得有些懵,先是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直接撞开一植一蛇,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在迟小厉面前张牙舞嘤,似乎在质问老子都已经决定放下身段委屈自己了,你竟然敢拒绝老子?! 迟小厉漫不经心的擦了擦指甲,毫不在意道“老子不要嘤嘤怪。” “嘤!” 小人气到整张脸都憋红了,,再次张开双臂,周围的雾气也跟着翻涌起来。 眼看又有四道高大的阴影拔地而起,迟小厉目光一凝,又来? 然而就在这分神的刹那,小人突然从原地弹起,再次化为一道流光,猛然冲向迟小厉。 “哼。” 迟小厉早有防备,不屑的笑了一声,抬手又是一巴掌。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道流光竟然在空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停转弯,躲过那一巴掌的同时,闷头撞了上去。 迟小厉只觉得手臂一疼。 下一秒,浓雾结界顿时消失不见,周围的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 迟小厉用了两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半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 又用了两秒时间,确认手臂上多出了一道小人纹身。 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一道洋洋得意的声音 “嘤嘤嘤!” “靠!” …… 与悬崖相距千米远的另一处地下。 明明身处土层之下,却长着无数低矮葱郁的植株。 泰亚站在墙壁边缘,看着眼前的结界出口突然消失,脸颊登时抽搐了两下。 “啊!迟笨蛋还没出来,不会有事吧!” 芙蕾雅尖叫一声,泰亚回过头,突然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迟先生……嗯,身上有奇遇,不会有事的。” “结界消失,他能找到这里吗?”莉莉倒是知道一些内幕,有些担心道。 然而话音刚落,众人眼前的空气便出现一丝魔法涟漪,很快便踏出一道人影。 迟小厉气急败坏的吼道 “泰亚!这个嘤嘤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 正文 第六八二章 巨人保卫战(三十) 嘤嘤怪? 什么嘤嘤怪? 泰亚看着迟小厉,一脸茫然。 不过有一点,泰亚可以确定—— 这最后一道守护灵,已经被迟小厉“收”了! 他能很清楚的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种熟悉而敬畏的气息,也有点认命的意思。 这下子固守部落数百年不失的三位守护灵,终于再次“凑齐”了,只不过却是出现在一个外乡人的身上。 其中所代表的意义,泰亚直至现在都不知道是好是坏,是该惊讶、担忧,亦或者欣喜? 只是泰亚确信,这位能够获得三位守护灵信任的外乡人,势必会改变部落数百年以来东躲西蹿却仍是慢性死亡的命运。 至于是带领部落走向自由与解放,还是加速进入深渊的路程。 没有人知晓。 迟小厉怒气冲冲的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泰亚听完也觉得一阵牙疼——这好像跟父亲和长老们的说法有些不一样啊! “最后一道守护灵,也是三位守护灵中最早诞生灵智的,当时部落仍不够强大,面临神使的围追堵截,正值生死存亡之际,是这位守护灵连同祖辈先灵,成功救下了所有族人,可以说对于我们巨人部落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一想到迟小厉模仿的“嘤嘤嘤”,泰亚就感觉脑壳有些疼,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历史全部讲出来 “后来这位守护灵便成为部落最后的一道生命线,并且每隔几代就会有一位族长先灵加入融合,使得这位守护灵的力量也不断壮大。只不过从来没有族人能与这位交流,族中流传下来的故事中,只有在部落遇到致命威胁时,守护灵才会通过模糊的情感交流通知族长。” 顿了顿,泰亚无奈的摇头道“至于您说这位资历最老的守护灵,不但能够开口说话,还只能说一句……我是真的闻所未闻,族内也没有任何关于此事的记载。” 说着,泰亚又忍不住贴近迟小厉,蹲下身仔细观看他手臂上最上方的那道小人纹身,一脸好奇道“话说我还从未见过这位守护灵的本尊……没想到竟然是人形——哎呀!” 泰亚突然尖叫一声,捂住额头,夸张的向后倒去。 后方几个巨人赶紧跑上来搀扶,同时一脸纳闷的看向迟小厉。 “你干什么?”莉莉没好气道。 迟小厉一脸无辜的摊摊手“我啥也没干啊!是他自己突然朝后倒,这锅我可不背啊!” “跟迟先生没关系——” 泰亚脱开手下的搀扶,晃晃悠悠站起来,用力揉着额头,眼中满是震惊道“我刚刚……好像是被守护灵大人打了!” 迟小厉“……” 是你吗嘤嘤怪? 嘤! “还真是你啊!” 迟小厉猛然从地上弹起,接着忽然一愣,慢了半拍才意识到—— 他好像有些能够听懂嘤嘤怪的话了! 之前嘤嘤怪擅自钻入体内变成了纹身,迟小厉就一直有些恼火,所以根本就没搭理它。 可是现在回想一下,之所以能够找到这处远在千里之外的地下,不正是因为脑海中莫名多了一处坐标,然后自己便下意识赶到这里,结果真的碰到离开结界的泰亚。 这么一想,其实当时心中的那份暗示,应该就是出自嘤嘤怪之手。 难道在成为纹身之后,跟前两只守护灵一样,嘤嘤怪也与自己建立了某种内在联系,使得相互之间能够理解各自的心意了? 这种交流,甚至能够消除语言上的障碍。 迟小厉顿时兴奋起来,也顾不上疑惑为什么嘤嘤怪之前出手自己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当下赶紧将之前几个尚未解决的问题在心中问了出来 “我跟巨人族到底有什么关系?” “嘤嘤嘤!”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们?” “嘤嘤嘤!” “巨人族上古时期灭亡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是不是跟‘反魔法’能力有关?” “嘤嘤嘤!” “哦,原来如此,我懂——个屁啊!这不还是完全没法交流吗!” 迟小厉一脚踢中旁边的岩壁,有些抓狂道“搞了半天你也只能简单传递一些情绪啊!那我要你这嘤嘤怪有何用?!”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迟小厉真是气到不行,原本他还想借此解开身上的一些谜团,甚至于希冀能不能解开那道至今仍被封锁——或者说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然而交流了半天,迟小厉除了能够感受到嘤嘤怪进入自己身体后的那种兴奋之感,却根本无法理解更加具体的意思。 希望之火顿时被浇个熄灭,迟小厉怎么能不生气? 不过暴走了一番后,迟小厉终于冷静下来。 倒不是因为担心再踹下去整个地下空间都要被自己踢崩,而是他突然想到,先前的一番交流,似乎也并非全无用处。 至少他能从嘤嘤怪的情绪变化上确定,自己身上确实有能够吸引这三只守护灵的东西! 而这三只守护灵,又是只与巨人族有关,这也间接说明,自己身上一定藏了某种跟巨人族有关的秘密。 所以前两个问题,其实已经变相有了答案。 只是迟小厉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一个生活在当代大陆上的年轻……嗯,姑且算年轻人,怎么可能跟几万年前上古时期就已经灭绝了的种族有瓜葛呢? 难道是在进入渊域后有了什么奇遇,才导致这些守护灵主动归附? 迟小厉想了想,感觉后者的可能性很低。 来到渊域,他也没进行什么探宝活动,最多的还是与那几个神使打打杀杀,要说真正获得了什么宝贝,也只有约瑟夫遗留的“时之轮”。 不过时之轮现在仍然带在手腕上,如果那些守护灵真是为了这个,距离这么近,自己早就感应出来了,所以两者之间应该没有关系。 “你们的部落,还有多远?” 迟小厉看向洞穴深处,既然前两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他感觉自己距离剩下的真相,已经不远了。 泰亚有些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迟小厉闹得哪出,刚刚还又蹦又跳气急败坏,现在又突然傻笑起来。 莫不是脑袋受到刺激,所以坏掉了? “他就是这个样子,没事。”莉莉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心,笑着解释道。 泰亚点点头,指着洞穴更深处的黑暗,说道“后面已经没有守护结界了,不过还有几个单纯的迷宫,最外头是五个入口,左边第二个是正确的,咱们——” 泰亚说着说着,突然脸色一白,接着庞大的身躯直接向前栽倒。 莉莉眉毛一挑,喊道“依依,帮忙!” 机械族少女瞬间出现在泰亚身边,手中还抱着熟睡的奥丽莎,另一只手则轻轻点在泰亚胸口。 洞穴中顿时刮起一阵旋风,泰亚栽倒的趋势稍缓,最终安然趴到地上。 然而同一时刻,其他巨人也纷纷出现相似的症状,膝盖一软,直接向前栽去。 迟小厉猛踏一脚,无数黄沙破土而出。 每个巨人身前都凝聚出一张巨大的沙床,保护他们安然落地。 “怎么回事?”莉莉警戒着周围,一边探了探泰亚的鼻息。 好在虽然身体有些发抖,但呼吸还算正常,脸色也没有中毒迹象。 迟小厉沉思几秒,目光不经意落在手腕上,随即恍然道“不用紧张,应该是昼夜交替,现在已经到了白天,所以他们的行动能力受到了限制。” 莉莉低头看向罗盘,指针果然已经拐过了最下方,不免也松了一口气。 之前和纳乌拉汇合时,对方就告知了一些雪巨人的习性,到了白天,他们就没法随意行动,纳乌拉甚至不得不将那个小雪巨人埋在土里拖着前进。 现在看来,所有渊域中的土著生物,应该都遵循这一特点。 果然,没过半分钟,泰亚眼皮动了一下,接着极为艰难的睁开眼睛,声音有些虚弱“抱歉……行程有些拖延,所以过了时间,后面一段路恐怕走不了了,几位要不在这里等一段时间,我们夜间再……” “不用了,这么几个人,我还是能够带着走的。” 迟小厉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个魔法阵,接着拍了拍手,承载巨人的沙床便像是长脚一般缓缓行动起来。 泰亚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又觉得这种场面又理所当然,不禁笑道“那就麻烦您了……请将我带在前面指路。” 迟小厉拍了拍手,地下再次涌起一股沙流,形成一副半身架,直接让泰亚坐着前进。 “看起来你比后面几位体质要好不少啊。” 迟小厉回头望了一眼,那十几名巨人守卫已经陷入沉睡,只有泰亚还能保持清醒。 泰亚有些艰难的笑道“父亲有过……刻意锻炼……前面右手边、第三个洞穴……” 迟小厉点点头,身为少族长,确实应该接受一些更为严格的训练。 “天亮的时候,你们所有族人都在沉睡吗?” 泰亚摇头道“有特殊训练的护卫……可以保证部落安全……” 迟小厉有些意外“既然他们能够做到白天依旧保持行动能力,为什么不将这种方法普及?” “短命。” 这次泰亚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中颇有些无奈,不过迟小厉还是听懂了。 其实想想也能够理解,对于这些已经适应渊域生活的巨人族来说,白天行动,无异于违逆自身的生理习性,自然会带来巨大的副作用。 像泰亚这样为了继承族长之位,保证在大部分族人沉睡时依旧能够对部族发号命令,已经算是牺牲很大了。 至于那些为了保证部落底线安危的护卫,恐怕在白天也能自由行动。 只不过为此付出的,则是生命的代价。 迟小厉轻叹一声,也不再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泰亚精力消耗越多,其实就等于是在慢慢消耗生命力,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不过随着深入地下洞穴,迟小厉越发惊叹于巨人族的拓建能力,他们已经走了近一个祈时,路过至少十多个岔口,却仍然没有来到巨人族部落核心,足以可见整个地下世界规模何其庞大。 而在行进过程中,迟小厉也隐约察觉到周围淡淡的能量,应该是“术”的一种,没有任何攻击或者防御效果,似乎单纯只是掩盖整个地下世界的气息。 闲暇的时间中,迟小厉一直在思考,他对巨人族的身体构造很感兴趣,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剖开”了解过。 “等到了巨人部落,我给你们做个‘检查’,看看不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你们的身体问题。当然,你暂时也别报太大希望,我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迟小厉突然这么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泰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恍然大悟,脸上便涌现出一抹狂喜。 他可是亲眼见过迟小厉逆天改命的手段,当时朵蕾丝伤成那样,换做巨人族受到同样的伤势,就算族内最优秀的祭祀帮忙,恐怕也无力回天。 结果迟小厉一出手,不但把朵蕾丝命保住了,后者不出两天直接就活蹦乱跳,这种手段已经不止是医术那么简单了,甚至堪称“神术”。 “多谢……” 泰亚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只能汇集成最简单真挚两个字。 迟小厉笑了笑,继续带着十几名巨人穿梭。 “下一个岔口……最中间那个出口……墙上会有一个凹槽……将这个插进去……” 泰亚用有些发抖的手摸出术符,莉莉赶紧上前接下,跟迟小厉对视一眼,加快几步走到队伍前方。 拐进最中间的出口,视野顿时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由无数坚硬岩石构成的超大空间,有点像天然形成的溶洞,整个广场干燥阴凉,明明四周封闭,却不会让人感觉呼吸困难。 迟小厉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之前的通道蜿蜒曲折,却一直在向下倾斜,此时这个溶洞少说也在地下三千米处。 这种深度,就算是禁咒也几乎不可能波及到,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莉莉走在前面,找到了那处凹槽,正在将术符插进去。 咔—— 墙壁抖动了一下,很快便有一扇近二十米高的石门轰然打开。 。 正文 第六八三章 巨人部落 “小心” 大门打开的瞬间,迟小厉眉头一拧,迅速出声提醒。 两柄几乎等人高的斧子,以极为迅猛的速度劈向距离大门最近的莉莉。 莉莉丝毫不显慌乱,后路被断的情况下不退反进,手腕翻转间,已然多出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一时间整座大门剑气横肆,两侧墙壁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细小刀锋刮中,并以极快速度向着门后空间侵略。 而对方似乎早就准备了后手,在先前两道巨斧落空的同时,后方阴影中突兀刺出两把长枪,猛然灌向正在前冲的莉莉。 “误会” 泰亚高呼一声,急的想要从“人形架”上爬起来,结果却一下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好在莉莉已经听到泰亚的喊声,锋锐无比的剑芒瞬间削弱大半,仅仅只是将迎面刺来的长枪隔开,没有进行反击,迅速退回门外。 “别误会,我们是泰亚的朋友,不是敌人” 芙蕾雅用巨人语冲洞内大喊。 门后的黑暗世界沉寂了片刻,两只古铜色的大手从门内出现,缓缓收回先前两柄巨斧。 沉默半晌,门内才又传来试探性的声音“少族长” “托雷,墨拉,是我。” 门内这时才走出两名巨人,一男一女,看上去竟是比泰亚还要高大。 此刻他们非但没有热情相迎,反而一脸忌惮的环视大厅,视线着重落在迟小厉等人身上。 泰亚朝后方看了一眼,迟小厉点点头,轻轻一挥手,泰亚身下的沙杖便自行动了起来。 “这” “是魔法” 看到泰亚身下的沙子自行移动起来,两人同时发出惊呼,瞬间拔出长斧,一副警惕的模样。 “他们不是神使的人。” 泰亚出声解释,结果两人眼中的警惕不减反增,甚至随着泰亚临近,还往后退了几步。 泰亚一时语噎,接着晃了晃头,苦笑道“不用担心,我不是傀儡,也没有被那些人控制,否则我也打不开最后一道结界。”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现出几分疑惑,接着又有些不敢相信的说了一大长串话。 泰亚仍旧有些虚弱,不过还是尽量保持平静,同样回了一长串。 “他们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迟小厉抓着芙蕾雅的脑袋问道。 这一路上他也听到了不少巨人语,虽然一直懒得学,但多多少少还是记得一些常用的语句,就算不拿那些记忆片段对比,也能理解一部分。 可是现在泰亚与两位门卫交流,迟小厉竟然感觉非常陌生,与记忆对比之下,甚至没有一句话是完全相同的。 虽然字里行间听上去仍属于巨人语的范畴,但词句组合却非常奇怪。 芙蕾雅有些不满的躲过迟小厉的手,接着皱眉听了半天,没好气道“还是巨人语,不过应该是某种古语或者密语,看样子是为了确认泰亚的身份。” 迟小厉点点头,却忍不住有些想笑,这些门卫倒也有些耿直,他们一行都已经过通过了五道防线,并顺利进入这下世界,难道还能是神使的奸细 这种做法看上去是小心谨慎,实则迂腐无用。 退一步讲,如果神使真的找到这里,仅凭这几个门卫,恐怕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瞬杀。 刚刚莉莉可是在正常状态下,仅以剑神的实力,如果不是泰亚及时出声,等剑势一起,那两个到现在还躲在门后窥伺的长矛护卫,早就被斩杀了。 至少在迟小厉看来,这四名护卫的实力,甚至还远不如跟随在泰亚身边的这些人。 不过随即一想,迟小厉又有些释然。 泰亚此次外出,本就是带着部落中的精英成员,身边同行的自然比普通守卫强上不少。加上现在又是白天,就算这些看门守卫经过特殊训练,恐怕也会折损不少力量。 泰亚与两位守卫交流一番后,像是终于解释清楚,两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那名叫做托雷的男性巨人更是直接和泰亚抱在了一起。 “这两位是负责白天守护部落入口的卫士,他们之前只在神使身上见识过魔法,所以刚刚见到您的土系魔法,难免心生提防。” 泰亚解释了一句,接着又转过头,对莉莉歉意一笑“不过还是要跟莉莉小姐道一声歉,他们几人之所以直接动手,是因为部落外出的成员,几乎不会选择白天回来。就算在路上耽搁了时间,即便进入地下洞穴,也会在外面休眠到夜里再行动,所以他们本能以为是敌人来袭,还请您见谅。” “没事。” 莉莉摆摆手,同时对泰亚身后的两人回以友好的笑容。 “听少族长说,几位是他的救命恩人,”托雷上前一步,似乎仍为刚才的冒失过意不去,郑重鞠了一躬“拖累有所冒犯,还请各位能够原谅,托雷愿意承担” “行了行了,整这么文绉绉的干吗我们是来商量事情的,不是聊家常的,这点小事不会计较。” 迟小厉有些受不了的晃了晃头,接着跳上泰亚肩膀,略感诧异道“为什么感觉你比之前说话顺溜了似乎都不太需要借助这副沙架的力量了。” 泰亚扬了扬手臂,笑道“营地内有特殊的术式,能够屏蔽一些阳光带来的影响,离得越近,我的行动能力就会恢复越多不过这种屏蔽效果也有限,否则大家也不用沉睡了。” 泰亚转过身,对两位护卫道“进去通报一算了,先准备一处干净的洞穴,让迟先生和几位小姐休息。” 泰亚低下身,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父亲现在仍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如夜间处理起来方便,想要集合其他几位长老也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得让您多等一阵。” 迟小厉扬了扬眉毛,他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就是想尽快解决这边的问题,与巨人族建立盟友关系,然后与朵蕾丝等人汇合,返回那片沙域。 不过现在又多出了守护灵这档子事,就要麻烦许多,已经不是短时间能够商定完的问题了。 而且泰亚已经说过,白天行动会损耗巨人族的生命力,如果自己手头还有那些神使的能量体,倒是不介意把族长和长老们拉起来,大不了事后再给他们补充。 至于现在 “嗯” 迟小厉突然想到一种方法,沉思片刻,对着好奇望过来的泰亚弹了一下响指。 原本泰亚还不明所以,不过很快就面色一滞,下意识挥了挥手臂,那种持续的疼痛感与凝滞感全都消失不见了 “迟先生,这也太神奇了我现在感觉已经完全恢复了行动能力,就跟夜间时候一样”泰亚一脸惊喜道。 “只是将你周身的空间与外界部分隔离开来,确切来说只是隔离了你自身的气息,所以你仍旧能够与其他人交流。” 迟小厉对这个小实验的结果很满意,摸着下巴,琢磨道“或许有机会能够给你们部落制作一个大型隔离结界,在不妨碍与外界交流的情况下,仅仅屏蔽掉对你们身体不利的因素。 不过要对生日常生活毫无影响,还要进一步试验,精研许多细节才行,这就需要深入研究你们的身体构造嗯,这种事暂时急不来,现在先带我去找令尊和几位长老,我可以给他们制作和你身上一样的结界,这样就不会留下后遗症了。” 泰亚张了张嘴,看向前方两名护卫,欲言又止。 迟小厉苦笑道“我知道你关心他们,不过我的能力终归有限,不可能给他们所有人都制造结界,不过等面谈结束,我会即刻想办法的。” “是我操之过急了。” 泰亚微微颔首,示意托雷墨拉以及门内待命的两名护卫留在岗位,他亲自带路。 既然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就不需要再让护卫们浪费体力了。 “部落中一共九位长老,各自掌管一个小氏族,互相之间有段距离,其中有几位隔得比较远,很难短时间召唤过来,不过部落中决定大事时,只要有五位以上长老参与即可。” 泰亚边走边解释道“我先带几位前往父亲的洞穴,之后还得麻烦迟先生跟我走一趟,将几位长老请来。” “没问题。” 迟小厉随口答应道,目光却不经意被周围的景象所吸引。 从刚刚开始,他就明显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能量波动,却与之前在溶洞时不同,迟小厉猜测,这应该就是泰亚所说的降低日间影响的结界。 跨过大门,就算是真正踏入巨人族部落,然而周围的景象却与迟小厉想象的有所不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冗长的环形甬道,高约五十米,宽度却只有二十米。 按照泰亚所说,这条甬道平日都是护卫巡逻用的,必要时候可以作为逃生通道,从几百个逃生通路中唯一一条生路,前往下一个氏族。 泰亚父亲身为族长,自然是坐镇离入口最近的洞穴,至于后面九位长老所管理的氏族,则呈树状向更深处延伸,位序越靠前,部落位置也越靠近入口。 穿过甬道,视野便一下子开朗了不少,洞壁上无数宝石一般的结晶散发出柔和而绚丽的光彩,使得整个地下世界蒙上一层唯美静谧的气氛。 一座座圆锥形的高耸洞穴分立道路两侧,互相之间都间隔有不短的距离,应该是为了方便体型庞大的巨人自由行动,而不至于撞坏邻居的墙壁。 “靠近外围的都是之前见到的守卫的家,往里一些,都是空出来的洞穴,为了方便外出的族人在这里整装待发,毕竟有些任务是多个氏族合作,不同氏族距离出口较远,赶过来需要一段时间。” 泰亚走的很慢,像是为了照顾芙蕾雅等人的脚力,边走边细心讲解。 很快,迟小厉就大致了解了整个巨人族部落的结构特点。 总的来说,就是危险性高、需要经常外出的族人,居所通常更靠近出口,泰亚父亲负责的这片洞穴,居民几乎都是这类人。 而那些老幼妇孺,或者因为任务而负伤甚至致残的成员,通常都会被安排到最安全的深处。 巨人部落的生活非常简单,族人之间友爱互助,所有人自出生起就清楚身处的环境,可谓每一步都走在悬崖峭壁上,所以根本不存在偷懒或者好逸恶劳之徒。 大家兢兢业业各司其职,都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部落获得更好的生活,甚至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在地上行走,而不是像老鼠一般在地下东躲西藏。 迟小厉感慨道“这种生活态度,简直就是最理想的部落形态,现在我有些理解你们是如何在神使手下成功躲过几百年了。” 一个不存在偷懒念头、所有人都奋发向上的种族,即便势单力薄,也是非常可怕的。 或许一个巨人在神使面前不值一提,但若是所有巨人都能亲密无间,变成一根拧在一起的绳,那些神使想要拧断,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前面就是我家了,通常情况下,父亲这时都会在客厅中小憩,以随时应对任何突发情况。不过刚刚已经有人将我们回来的消息通报,父亲现在肯定已经醒了。” 被迟小厉毫无做作的称赞,泰亚感到一份由衷的自豪,指了指视野尽头那座最高的洞穴,脚下步子都不由快了起来。 “几位稍等。” 泰亚直接跑了出去,来到门前,与两位戍守的卫士交流几句,很快又跑回来,笑道“父亲已经醒了,正在里面等我们,大长老比我们早一步到了。” “大长老不是说他们白天不方便行动吗”迟小厉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个我也不清楚,兴许是其他几位护卫抬过来的吧”泰亚摇摇头,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半圆形的房门打开,迟小厉眯了眯眼睛,有些意外里面的光芒竟比外界更亮。 一个与泰亚有六七分像的中年巨人,坐在正对大门的石椅上,旁边还有一位看上去年纪很大的长胡子老人。 泰亚笑着介绍道“这位是便是我的父” 咔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不和谐的震动。 泰亚下意识扭过头去。 却看到坐在父亲身旁的大长老,那颗苍老的头颅,像一颗皮球一样滚落到脚边 正文 第六八四章 你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寂静。 错愕。 不解。 震惊。 泰亚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那位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和蔼老人,备受族人爱戴、被视为整个部落智囊团的大长老,得到父亲信赖与重用的长辈。 就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 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仍然死不瞑目,睁大眼睛看着泰亚,脸上仍旧维持着生前的温和笑容,像是对自己的死亡毫无所知。 “大长老爷爷——!” 泰亚难以置信的呼唤了一声,却自然不可能从一颗死人头上得到任何回应。 “巴奎拉!”泰亚的父亲也失去了先前的淡然,脸上满是错愕与震惊,直接从石椅上滑下来,一脸悲痛的扶着老人已经失去头颅的身体。 饶是面对神使围捕都能处变不惊的族长,在面对亲近之人突然枉死,脸上仍不免现出几分迷茫。 不过很快,泰亚就转过身来,一脸怒容的瞪着迟小厉,语气再没以往的客气与收敛,几乎是咆哮着吼道“迟先生!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是的,在自家部落里,尤其还在父亲的房间中,周围全部都是护卫,又有迟小厉坐镇的情况下,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瞒天过海、悄无声息的杀掉大长老。 迟小厉没有任何动静,就只有一种可能—— 眼前的景象都是假的,是迟小厉不知为何开的一个恶趣味玩笑。 只不过那颗鲜血淋淋的头颅幻化的极为真实,甚至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模仿的惟妙惟肖,以至于泰亚第一时间真以为大长老身首异处,险些情绪失控。 而直到这一刻,虽然泰亚对迟小厉的举动极为不满,但在心中仍是对他抱有绝对的信任,甚至根本没有往其他可能上思考。 然而—— “我没有开玩笑。”迟小厉只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泰亚咬咬嘴唇,“大长老不但在部落中深受族人爱戴,更是辅佐父亲成长的亦师亦友,对我更是视如己出,您用这种幻象做玩笑,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迟小厉仍旧摇头“我没有制造幻象。” “怎么可——” 话说到一半,泰亚身子猛然一震,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顿时如遭雷击。 迟小厉看着他由茫然渐渐转为惊恐的眼睛,摩挲着指尖,点头道 “是我杀的。” 泰亚的父亲神色一变,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断,甚至连问都不问,直接放下大长老的尸体,以最快速度闪到墙角,拿下悬挂墙上的两柄长枪,猛然朝迟小厉刺来。 对于这些外乡人,他完全不了解,只是通过护卫的转达,大致知晓救了自己儿子,并且其中一人还杀掉了一位神使。 身为整个巨人部落的族长,泰古并非生性多疑之辈,却也不得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虽然自己儿子十分出色,年仅二十出头,便已经展露出优秀的统御能力与指挥能力,并且性格稳重,临危不乱,甚至可以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毕竟还是太过年轻,对于人心诡谲还是了解不够。 而那些阴险狡诈的神使,各个都是活过几百岁的老怪物,跟他们勾心斗角,泰亚的经验与阅历都明显不足。 然而泰古深知温室中的花朵是无法成长为参天大树的,要想成为合格的下一任族长,泰亚就必须亲自经历这些风雨,然后在能够摧折身体磨砺中成长起来。 所以他才会将这次回收术符的任务交托给自己儿子,过程中的危险自不必说,不但要面临那些失去神志的外族巨人围击,更要提防神出鬼没的神使。 遇到前者或许还能活着回来,要是遇到后者,泰古就只能改选其他族内年轻人继任,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所以在泰亚回来之前,泰古面上仍旧保持一族之长该有的冷静与从容,实际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无时无刻不在牵挂自己的儿子。 当听到泰亚平安归来的消息时,泰古瞬间从半昏半醒中惊起,结果随即又听到儿子带来了几位据称来自渊域外的异族。 虽然经过一系列验证,证明泰亚没有任何问题,而他们能够通过五道防御线,其实也已经说明了身份无疑,只不过为了部落安全着想,泰古还是急忙将信赖的大长老召集过来,一方面作为待客之道表示隆重欢迎。 另一方面,也是留了最后一个心,想让这位部落中阅历最丰富的的老人把把关,看看这些外乡人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那般,是来剿灭异人,铲平神使的。 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对方竟然一上来直接撕破脸,毫不犹豫便杀掉了大长老。 泰古悲从中来,看着那位亦师亦父的老人身首异处,却没有时间悲伤,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任何犹豫,都会将部落向更深的毁灭推近。 “呜嘶!” 泰古宽松的长袍顿时被隆起的肌肉胀大,瞳孔中染上一抹红色,一双大手将长枪舞的虎虎生风,在这种狭小受限的地形腾挪却不显丝毫笨重。 眨眼之间,裹狭着凌厉气息的枪尖,便已逼至对方胸口。 “父亲——” 泰亚痛呼一声,却不是为了提醒父亲小心,而是心痛于他为了获得暂时的行动力,而强行提升自身力量,为此要付出远比外界那些护卫沉重十倍的代价。 泰古眼神坚毅,没有被儿子的呼喊所动摇,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杀意。 然而对面那个身高不足五分之一、体重不及十分之一的黑白发异族男人,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在泰古眼中如同自杀一样,仅仅只是向前探出手,蜻蜓点水般迎向枪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泰古只觉得原本宣泄自如的力量,像是猛然撞上一堵无法跨越的高墙,整张脸顿时变得通红,手中枪尖却像是被钉住一般,仅仅被那个男人轻轻一点,便再难进分毫。 泰古发出不甘的怒吼,浑身皮肤都变得红润充血,双臂肌肉更是再次胀大一倍。 然而那个男人仍旧单手负后,纹丝不动。 “不愧是巨人族族长,激发了潜能后竟然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兽血沸腾的效果。” 迟小厉拍拍手背,一脸佩服道“更值得称赞的,还是那种临危不乱、果决狠厉的行事作风,在意识到事情不对后,竟然能够压制住个人悲伤,一边佯装作出拼命反抗的样子,私下却悄悄发送信号,应该是让外面的护卫遣散族人吧?” 泰古面色一变,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迟小厉转过头,笑着看向仍僵在原地的泰亚“单说决断力方面,你是要学学令尊。 就拿现在来说,以你的立场,肯定非常矛盾。 经过一路的交流互动,你对我们有了不少的了解,所以本能的想要相信我,想要为我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反复思量之下,你却发现,竟然没有任何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尤其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我杀了那个似乎在你们心中地位很高的老头,你就有了一种被背叛的悲伤。 相信与否定,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你甚至不知道该阻止还是帮助父亲,只能跟个傻帽一样站在原地,脑袋里一片放空。” 迟小厉右手轻轻一点,正要进一步迫出潜能的泰古,便觉得胸腹中最后那股气彻底衰败下来,全身盘虬的肌肉泄气一般快速干瘪下去,重新恢复成原本的干瘦老头模样。 随之显现出来的,还有更为严重的后遗症。 泰古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同时一头近乎看不出衰老痕迹的乌发,也快速变白。 整个人的气势,仿佛一下子从如日中天的山巅,跌至夕阳落下的低谷。 “父亲——”泰亚再次痛呼一声,死死握住拳头,目眦欲裂的瞪着迟小厉“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泰亚将视线移向后方,想要从那几位少女身上找到答案。 然而让他绝望的是,无论是莉莉还是芙蕾雅,好像全部置身事外,神情冷漠的看着这边,哪还有半分先前的热情与友善。 至于那位机械族少女,明明先前还在洞穴之中,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泰亚此刻也没有心情去思索对方的去向。 迟小厉神情慢慢冷下来,目光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阴寒,破口大骂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犹豫不决像个懦夫!你父亲可是在最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为了给其他族人留出更多的时间,甚至都没打算让你逃跑! 可你看看,明明能够自由行动,却一直站在边上,从始至终都那么傻眼看着,犹犹豫豫,婆婆妈妈,哪有半点巨人族少族长的样子! 就算将来巨人族交到你的手里,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你亲手葬送!” 迟小厉的话字字如刀,全部插在泰亚心口上。 泰亚双眼充血,咬紧的齿缝之间已然渗出丝丝鲜血,像是拼尽全力一般,颤抖着向前迈了一步。 “很好,无论决定是对是错,只要迈出一步,哪怕最后失败甚至死亡,都可以死而无怨了。” 迟小厉像是在撺掇劝诱一般,朝泰亚勾了勾手。 泰亚再次迈出一步,走到差不多一拳可以够到迟小厉的距离,然后高高抬起手臂,像是要积聚力量,停留了几秒,然后猛然拍下。 莉莉眉毛一动,却下意识咬紧嘴唇,将话咽了回去。 然而拳头最终停在迟小厉脑袋上方十公分处。 不是迟小厉动了手脚,而是泰亚自己停下了动作。 迟小厉歪歪头,从比他脑袋还要大拳头下拐出来,笑道“怎么了?” 泰亚缓缓闭上眼睛,收回拳头,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脸上依然没有了先前的疯狂。 “我还是相信你。” 泰亚眼神清澈,只是在看向满头白发的父亲时,脸上不由生出几分悲恸“我相信三位守护灵的判断,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杀大长老爷爷肯定是有原因的……” 泰亚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就算你有我想象不到的理由,可也没必要将父亲逼到这种地步啊! 迟小厉扯了扯嘴角,像是欣慰一般拍了拍泰亚的大腿,然后抬起右手,张开手心,对准已经恢复行动能力的泰古,虚扭了一下。 挂在手腕之上的时之轮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辉,很快扩张成近半米大小,无数细小的光粒从中间散落出来,纷纷扬扬飘向泰古。 原本垂垂老矣的泰古,几乎眨眼之间白发变黑,褶皱的皮肤恢复光泽,整个人的气势重新恢复到原点。 “嘁。” 迟小厉收回时之轮,脑袋却微不可查的虚晃了一下。 迟小厉之前便尝试过模仿约瑟夫的时间魔法,然而时间与空间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规则,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做不到独立释放,只能借助时之轮完成一些“简单”的操作。 不过他毕竟不是时之轮真正的主人,每次启动时之轮,都要耗费不小的魔力与精神力,以至于刚刚为泰亚的父亲恢复身体时,竟然一瞬间出现了晕眩的症状。 不过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刚刚出了一点意外,迟小厉也很快恢复神态,笑着对泰亚点头“你的选择是对的。” 泰亚颓然的坐到地上,看着父亲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一时竟难以遏制的热泪盈眶。 泰古用力攥了攥拳头,仿佛仍旧不敢相信身体恢复了健康,接着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迟小厉。 沉默半晌,还是泰古先从地上站起来,用略显生涩的大陆语,开口道“迟先生……我这么称呼没错吧?能请您解释一下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身体恢复健康,而且不是什么回光返照,再从刚刚的话中也能看出,对方明明是在为泰亚坚塑心境,除了大长老的死,都能证明他是友非敌。 “你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迟小厉走到那具已然凉透的尸体旁边,手指在心脏位置用力一戳,整具尸体便迅速褪色消融,最终化为一滩黄沙。 “这——” “他已经被人冒名顶替了,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 正文 第六八五章 渗透 “不可能!” 泰古几乎脱口而出。 然而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大长老”化成的那滩细沙静静躺在那里,就算泰古本能不愿意相信,争辩也不过是徒劳。 泰古深吸一口气,神色很快镇定下来,重新打量起那滩细沙。 “大长老七年前失去右腿后,就不再外出,平日最多也就在甬道中视察,根本没有被敌人乘虚而入的机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既成事实面前,泰古不相信也得相信,那个刚刚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神色如常的老人,恐怕真如迟小厉所说那般,早就被人掉了包。 只是泰古想不出敌人是通过何种手段渗透进来的,真正的大长老现在又在何处? 是否活着,还是已经惨遭毒手? “自己人什么时候被掉了包,你这个族长都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迟小厉摇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可以确定,如果运气好一点,或许那位大长老现在还活着。” …… 第一氏族,大长老的洞穴。 地下传来微弱的呼喊。 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老人,费力睁开眼睛,想要试着移动手臂,从地下室台阶爬上去。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洞穴下方这个约有两层高的地下室,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挖掘的。 作为整个巨人部落都极有威望的元老级人物,泰拉甫自从双腿有恙便开始深居简出,住处附近则一直有两位护卫全天看护。 这种人员安排倒不是为了保护老人的安全,毕竟这里不像族长所在的氏族,距离入口还有一段距离,就算真有敌人能够突破五道防线进入部落,他们也有时间转移。 两位护卫的真正作用,还是照顾老人的日常起居。 不过泰拉甫戎马半生,就算老了腿脚不灵便,也很少让两人帮忙,生活上,许多力所能及的事都亲自去做,因而两名护卫也很少进出他的洞穴。 泰拉甫知道,此刻那个假的自己已经离开氏族,无论意图什么,肯定是要做对整个部落不利的事情。 先前护卫来报,族长那边有急事召见,似乎是泰亚归来,还带来了几个自称来自渊域外的异族人。 身为整个部落年纪最长、同时也是掌管记忆传承最多的长老,泰拉甫自然清楚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另一个完全迥异的世界,那些恐怖的神使,应该就是来自那边。 所以泰拉甫对这件事非常重视,稍微整理了一下便要出门,结果还没等走到门口,就感觉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整个脑袋就要炸裂开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 接着泰拉甫就亲眼看到一个人影从自己身体内“走”出,然后逐渐变得与他一模一样。 泰拉甫虽然不知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但还是第一时间高声呼喊,想要将门外的护卫引进来。 然而双方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无论泰拉甫怎么呼喊,期待的场景一直没有发生,大门自始至终都紧紧关着,两名护卫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甚至都没有敲门询问。 泰拉甫瞬间便明白,房间内已经被对方做了手脚,外界恐怕是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了。 泰拉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与这个冒牌假货进行决斗。 然而还没等直起身,就觉得下身一痛,接着整个人再次倒在地上。 一同袭来的,还有刺鼻的血腥味。 泰拉甫知道自己仅剩的那条腿已经断了,却还是挣扎着想要够到墙上挂着的长枪,结果被那个假货三拳两脚打在身上,骨头断裂了几十根,彻底没了力气。 之后假货却没有直接出手杀人,而是拖着他摁下墙壁上一个开关,床铺下方便多了一个地洞,随手将他扔进去后,便走出洞穴。 泰拉甫缓了半天,才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想起那个冒名顶替的家伙,此刻说不定已经与泰古见面,后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绝对已经深陷危机。 然而心急归心急,泰拉甫想要顺着粗糙的台阶爬上去,努力了半天,除了耗掉更多的血以外,几乎仍然停留在原地。 他实在太虚弱了,本就老迈的身体,加上接连被重创,而那个假货似乎也极为熟谙巨人的身体构造,那看似简单的几拳,却不只打断了他的肋骨,连同还将他燃尽最后一点生命换成强大的身体机能的机会,也一同打掉。 所以泰拉甫就只能像个垂死的老人,艰难的向前匍匐。 这时候他才有些懊悔不已,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固执,那么坚持,如果允许其他族人进入房间帮忙打扫,或许现在就会有人发现他。 至于对方为什么没有直接杀掉自己,而是扔进这么一个用处不明的地下室中,泰拉甫暂时没有余暇去考虑,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尽快引起其他族人的注意,整个部落恐怕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爬。 爬。 泰拉甫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在疼痛与意识全部都快要消散的时候,终于爬上了最后一级台阶,重新回到屋内。 “救……命……” 然而任凭他挤进全身力气,仍是只能发出蚊吟般的声音。 泰拉甫迷蒙的眼中逐渐染上一层绝望,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是绝对爬不到门口的。 泰拉甫不惧怕死亡,却害怕整个部落都因为自己受到牵连,到时候自己可就成了千百年来整个巨人族的罪人。 ——还不能死。 泰拉甫强行提起一口气,再次挣扎着向门口爬去,这次的速度却要快了许多,甚至连身上的伤痛都仿佛减轻了不少。 ——再快点! 泰拉甫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甚至连视线都开始变黑变模糊,但仍旧咬紧最后那口气,拼命向门口挪动。 “哎呀呀——这么重的伤,竟然能够爬到这里,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差点出事呢。” 一个轻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泰拉甫身子一抖,却没有精力,也没有力气回头确认对方的身份,仍旧缓慢而坚定的朝门口爬着。 “本来老老实实呆在那里,你还能多活一会儿,非要自己找不痛快……你说万一我再晚来一会儿,你死了,我可没办法回去跟几位大人交代呢。 不过现在你死就死了吧,反正只要保证大脑完整,我也算顺利完成任——谁!” 后方的声音瞬间拔高,泰拉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感觉屋内陡然刮起了迅猛的气流,接着耳边便响起了几道沉重的碰撞,甚至还有几声野兽般的嘶吼掺杂其中。 过了半晌,就在泰拉甫感觉意识逐渐飘离身体时,屋内的不绝于耳的动静终于彻底消停,他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走到自己身边。 “伤势过重,治不好了——依依作出准确判断。” 耳边响起空灵悦耳的女声,说的也是字正腔圆的巨人语,然而泰拉甫却没能从记忆中找到与之匹配的族人,甚至于整个巨人族也没有一个叫“依依”的女性。 至于先前那个轻佻的男声,似乎彻底沉寂下去,就连气息都消失不见。 “救……泰……古……” 泰拉甫自知已经油尽灯枯,对方刚刚也明白无误说了救不了,所以他只希望能够将最后一点有用的信息发出去,至于究竟有没有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然而下一秒,泰拉甫便感觉身体出现了瞬间的失重感与超重感。 “泰拉甫叔!” “大长老爷爷!” 两道熟悉的呼唤响起,泰拉甫瞬间有些迷茫,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身上最后一丝疼痛也消失不见了。 “我要死了啊……果然是幻觉吗……” 泰拉甫闭眼这么想着,等待最后时刻来临。 “求求您……” “拜托了——” 然而耳边依旧回荡着两人的声音,泰拉甫不免有些恼怒,却是气自己——明明自认不惧死亡,为什么临死关头却幻想还有人来救自己呢?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 泰拉甫有些惊诧于为何自己还保有意识,或者死后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泰拉甫决定确认一下,于是睁开眼睛。 最开始的朦胧视界里,出现了数十道影影幢幢的人影,泰拉甫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却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种熟悉而温和的力量。 “是诸位先祖吗……” 泰拉甫瞬间明悟,却又有些赧颜,感觉自己就这么窝窝囊囊死了,还留下一个隐患,实在是无颜面对他们。 不过很快这些人影就消失不见,视野慢慢上升,最后整个视界都明亮起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脸廓五官与巨人族有些相似,但却要小上好几倍,此刻正在自己身上不停捯饬什么。 泰拉甫愣了半秒,才想起男人竟与那些神使长得一般无二,瞬间勃然大怒,猛地就要抬手与之厮杀。 男人似乎心有所感,在他动弹的瞬间,直接瞪了一眼,泰拉甫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悠着点,别自己作死。”男人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又低头继续忙起自己手上的事。 泰拉甫面色一滞,泰亚的大陆语就是跟他学的,自然能够听懂男人在说什么,却又无法将话与眼下的情形结合起来。 “大长老爷爷!” “您醒了?!” 两道充满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泰拉甫心脏一颤,却束于身上的禁锢,根本无法扭头。 好在没过一秒,视野中便出现了熟悉亲近的父子俩。 “靠边点。” 迟小厉回头白了一眼,激动的有些忘乎所以的父子俩赶紧又退了回去,生怕影响到这位的医治。 泰拉甫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自己不是死了吗? 看到一个跟神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会看到族长父子? 难道他们也死了?! 想到这里,泰拉甫瞬间又激动起来,觉得自己愧对列祖列宗,让敌人潜入进来也就罢了,竟然还使得现任和下一任族长双双遇害。 “我真是愧——” 泰拉甫老泪纵横,正要仰天长嗟,就被一根手指摁在脑门上,意识瞬间又昏沉过去。 “你们这位大长老,这一会儿闹一会儿哭的,不会是脑袋不正常吧?”迟小厉有些无语:“我可事先声明,这不是治疗出了问题,你们可别怪我。不过等会儿我可以帮忙看看给他开个瓢,看看能不能治治脑子里的病。” 泰古下意识点点头,接着又赶紧摆手道:“不不不……大长老只是刚刚受到了刺激,还没从之前的事情中清醒过来,所以情绪比较激动……” 开玩笑,虽然这位迟先生展现了近乎神迹的手段,将那种伤势的老人从死亡边缘捞了回来,但天知道他平白无故把老人开了瓢,会不会横生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泰古又连忙拉住儿子,右手抚胸,对迟小厉深鞠一躬:“感谢您出手相助,也为之前我的莽撞向您道歉,您的恩情我巨人族——” “行了行了,看出是父子俩了,你儿子一路上同样的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快省点力气吧,要不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迟小厉拍拍手,将悬浮于泰拉甫额上的时之轮收回,然后闭上眼睛,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从地上站起来。 “命是保住了,后续疗养就交给你们自己人去做吧。” “没问题!” 泰古点点头,冲门外招招手,早已准备就绪的祭祀纷纷涌进来,小心翼翼将泰拉甫抬出去。 大恩不言谢,既然这位恩人不喜欢废话,那就将所有感谢放在心里,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等其他巨人退出去后,迟小厉伸直手臂,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问道:“那人的尸体带来了吗?” 依依点点头,从戒指中取出那具已经残破不堪的尸体。 之前因为老人情况紧迫,所以她选择了最强硬的手段,直接将对方轰杀,自然没法将尸体保全。 “迟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怎么渗透进部落中的?”泰古忧心忡忡的问道。 迟小厉低头检查那具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尸体,神情逐渐变的凝重起来。 :。: 正文 第六八六章 盟约 看着迟小厉变了脸色,泰拉甫心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迟先生认识?” 迟小厉摇头道“不认识,不过跟一个以前被我杀掉的家伙,气息有些相似。手机端” 迟小厉没有做更多解释,而是扭头看向莉莉“你跟依依去一趟老头家里,进入那个地下室,里面应该有一个临时启用的传送阵。如果解决不了,就会来找我。” 莉莉点点头,跟绿发少女一起离开。 迟小厉蹲下身,又在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上翻了一阵,没有预想中的某样东西,不由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一脸忧愁的泰拉甫,笑道“有一个好消息,你们部落还是安全的,这个异人以及那个假货的出现,算是一个‘意外’,也不用担心后续会有更多敌人过来……当然,就算真的还有人过来,莉莉和依依也就解决了。” 原本正打算下令让整个部落撤离的泰拉甫,眼中顿时一亮,却又有些不确定道“您已经知道它们是怎么进来的了?” “差不多有眉目了,不过具体来龙去脉,恐怕还要等这位大长老醒过来再解释。” 迟小厉想找一个板凳坐下,可寻遍屋子,都是超大号尺寸的家具,无奈之下只能自己用沙石造了一个,为了跟块头高大的泰拉甫说话方便,干脆直接放到了他对面的桌子上。 泰拉甫欲言又止,思酌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选择相信迟小厉的判断。 这其实是需要很大魄力的,相当于将整个巨人族的安危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就算之前迟小厉已经展现了自己的手段,并获取泰拉甫的信任,但这种信任与肩负整个部落安危的责任相比,仍是微不足道的。 而泰拉甫选择相信迟小厉的最重要一个理由,便是迟小厉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远超巨人族所能应对的上限,泰亚之前所说的第五神使就是死在此人手上,恐怕也是真的。 既然一位实力甚至胜过神使的高手,大摇大摆进入部落,就相当于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身着时髦清爽的单衣走在阴暗的角落里,至于迎面走来的那名大汉究竟是什么心思,生死安危已经由不得少女自己说了算了。 既然如此,反倒不如展现出自己的魄力,选择赌一把,如果赌对了,还能给对方心中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让迟小厉知道,自己在颇具风险的情况下,毅然决然的选择相信你。 与之相应的,这份信任怎么都该有所回报吧? “小儿已经前往各个氏族,将其余八位长老召集过来。”眼看迟小厉坐下,似乎还有话要说,泰拉甫主动端来一个小巧精致的茶杯,差一名女性巨人将刚烫好的树茶端进来,亲自为迟小厉倒上。 看着眼前那个堪比大号饭碗的“茶杯”,迟小厉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客气的端起来,放到嘴边轻抿……是做不出来了,干脆痛饮一口,然后开门见山道 “趁这段时间,还有件事要询问族长大人。”迟小厉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可能关于贵族的一些秘辛,所以……” 泰拉甫心领神会,立刻遣散了屋内其他人,最后看着正在墙上东碰碰西抓抓的小不点少女。 “没事,她必要时候可以当个翻译官。” 泰拉甫欲言又止,其实他大陆语也掌握的不错,只比大长老略逊一筹,不过既然迟小厉开口,那位少女似乎又是与他极亲近之人,留下也无妨。 “在正式谈那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下,贵族对于自己的历史,是怎么看待的?” 泰拉甫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这一脉,是八百年前外族巨人中偶然恢复神智的先祖,经过几百年繁衍至今的。 至于更早一些的历史,我们的记忆传承有中断,所以只能从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中寻找蛛丝马迹。 先祖们也有过无数猜想,经过这么多年的搜集与验证,总结出了一条目前看来最为合理的猜测―― 在更早的时候,几千年甚至几万年前,我们或许生活在自另一个世界,然而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举族迁徙来到这里。 至于后来发生了何种波折,记忆传承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断代,也是目前我们尚未找寻到的真相…… 不过那时候的部族人数应该远超现在,却不知什么原因,最终落得被人改造囚禁的下场,变成现在外面那些神志不清、任人摆布的傀儡。 而在我们这支遗族的先祖觉醒之前,或许还有更早一批人,甚至更更早一批人,也同样从混沌蒙昧中清醒过来,他们也慢慢繁衍壮大,结果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灭亡的命运。 最近几年,神使对我们的追杀越发紧迫,我们已经迁徙了两次,整个部落都已经身心俱疲,如果不是您出现在这里,恐怕用不了多久,兴许几年,十几年,我们这支遗族也将跟那些先辈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泰拉甫脸上挂着苦笑,预期之中却满是无可奈何的悲叹。 不过很快他就收敛起情绪,有些好奇道“既然迟先生主动提到这点,想必应该是对我族的历史有所了解吧?之前在这方世界中,我们获知情报的途径实在有限,加上记忆传承残缺不全,一些历史真相只能盲目去猜。” “已经猜的仈Jiǔ不离十了。” 迟小厉点点头,不得不说这些巨人先辈还是有点本事的,在信息来源如此匮乏的情况下,又随时处于神使的威胁之下,仍能从所剩不多的情报中得到真相,确实值得佩服。 迟小厉斟酌片刻,回道“上古时期,也就是大约几万年前,我们所处的那个世界,各个大陆仍是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版块。 所有种族就生活在这个版块之上,其中自然也有你们巨人族。 只不过好景不长,随着各个种族繁衍壮大,丰饶的物资渐渐变得匮乏,种族之间的摩擦日益剧烈。 到了后来,小摩擦渐渐升级,变成了族与族之间的正面冲撞,这时候大规模的战争就已经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了。 在这场堪称史上最大的战争中,落败的种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存活下来的,便获得了继续在大路上繁衍的资格。” 泰拉甫目光闪动,映照出内心的强烈的动摇,“所以……巨人族其实是属于落败的一方?” “不。”迟小厉摇了摇头,随即又叹了口气“确切来说,在终焉之战前夕,巨人族,就已经被剔除了决战的资格。” 泰拉甫面露愕然,有些不解其中的意思。 迟小厉也不介意将那块历史的遮羞布掀起,如实相告“事实上那时候的巨人族,堪称整个大陆的王者,无论从实力还是规模,都属于最强的一方。 也正因如此,才引来其他各种族同仇敌忾,最终联起手来,用了某种至今尚且不知的方法,将巨人族湮没在历史之中,甚至连一点文字记录都没有流传下来。” 泰拉甫嘴唇不由哆嗦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迟小厉亲口所说,巨人族在上古时期是何等壮大强盛,一想到那种傲视万物的场面,泰拉甫就感觉心胸中似乎都升起一股豪气。 另一方面,却又悲伤于祖先最终还是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正所谓物极必反,当事物达到某种极致的时候,或许也就意味着大恐怖与大危险即将来临。 当然,这种兔死狐悲的情感并不算深刻,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些年,就像家中悬挂的已故长辈遗像,偶尔看看还能缅怀一下,就算如何触景生情,人终归还是要活在当下。 泰拉甫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平静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何最终又来到这里?” 迟小厉停噎片刻,因为他想到之前根据那个守护灵“反魔法”得来的推测,或许正是巨人族被害进入渊域的真相,但眼下有没有丝毫证据,便只能模糊回道 “我也在寻找答案,不过当时恐怕是有一部分巨人族,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提前感知到危险临近,也可能是被某些人胁迫,这才远离故土,进入渊域。” 泰拉甫点点头,他能感觉到迟小厉似乎有些话没说尽,但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所以历史真相恐怕确实如此。 “如果说上古时期,我族先人败在其他种族手中,自然无可厚非,毕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年代,输了就是输了,我认,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泰拉甫抬起头,神色肃然,此时流露出一种真正属于一族之长的威严。 “可是从您的描述中,我总觉得有一丝阴谋的味道,包括真正属于我们这一脉的先祖,为何被迫进入渊域,背后应该是有人刻意算计谋害……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迟小厉越发惊叹,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抓到那根“线头”,不由点头道“是有阴谋,不过我现在不敢肯定具体原因,等真正确认了,会给你答案。” 泰拉甫咬咬牙,面露怒容道“那迟先生知道究竟是谁算计吾族先辈的?” 迟小厉指指自己,苦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应该是我们人族的先辈,并且是封了神的家伙。” 泰拉甫面色一滞,这个答案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迟小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就跟你不会为祖先的落败感到悲伤,其实我也看不起自家的祖先,不是什么数典忘祖,而是他做的事确实很令人不齿。”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又端起那个大号“茶杯”饮了一口,正色道“你别当成是在安慰你,事实上参与那场的应该还有其他四个人,背后代表的是现今仍繁衍在大陆上的诸多种族。 不过你也知道,战争中平民是无罪的,真正该被怨恨的,是那些发起战争的人。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对我们这些种族产生偏见,不过我也要如实相告,上面所讲的内容,到现在为止恐怕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生活在大陆上的那些平民,甚至包括跟我一起的许多同伴,他们至今仍然信仰所谓的‘创世五神’……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这些人不仅当年所谋甚大,甚至还将手伸到了万年之后的今天。 如果我没猜错,那些神使也不过是他们的走狗棋子,神使们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不过是让五神重新降临人世。” 这个猜测,迟小厉之前从未对任何人提及,不是因为没有证据,而是其中所包含的意义太大,太过深远,太过沉重,几乎颠覆了五神在所有人心中的形象。 迟小厉从来只相信自己,所以不会有太多动摇,然而却不代表所有人都一样。 甚至可能有人会直接因为这个消息而崩溃,甚至反目成仇。 不过这些巨人从来都没有信仰,迟小厉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后果,而且既然双方要合作,自然也要开诚布公。 泰拉甫眉头紧皱,因为一时间接受了太多闻所未闻,甚至可以说是耸人听闻的事,需要一定时间来消化。 “渊域之中,还有其他原本属于大陆的种族,其中就包括你们巨人族的近亲雪巨人,我想他们进入渊域的原因,应该和你们一样。” 迟小厉神色郑重,拍了拍胸口“所谓的祖先,只要活在人们记忆中就好了,如果妄想插手现在的大陆,甚至于为此不惜牺牲无数人的生命,这样的祖先,不要也好。我进入渊域,就是想要那团不该重燃的火,在它真正烧起来之前,彻底将其熄灭掉。” 泰拉甫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神情肃穆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巨人族也愿意与您合作,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绝对不会向那些神使与所谓的‘神’妥协。” 迟小厉微笑点头,“那我们就算正式结盟了。” “除此之外,”泰拉甫眼中现出一抹光芒,“我以现任族长的身份,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带族人们,回到故土看看。”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 正文 第六八七章 种子 迟小厉陷入短暂的沉默。 其实在泰古开口之前,迟小厉就已经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然而提前考虑半天,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终目的——或者说迟小厉的初衷,其实是维护与稳定现今大陆的格局。 之所以不远万里进入渊域,与那些神使生死相搏,也是为了不让那些意图不轨的“神”,无法将手跨过层层历史迷雾,影响到今天大陆居民的平稳生活。 可如果答应泰古的要求,就等于给大陆带去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 虽然现在巨人族势单力薄,人数有限,但谁知道回到大陆上以后,这支曾经的大陆霸主,会不会在极短时间内繁衍生息,很快再次发展壮大,最后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或者个人的野心膨胀,而最终站到所有现有种族的对立面上? 退一步讲,就算泰古向他保证,巨人族会安分守己,偏居一隅,的领地不问世事,可等泰古过世之后呢? 等泰亚死掉之后呢? 谁能保证继任者,能够忍住扩张的诱惑,而不做出违背前任族长理念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最诡谲,最不可推敲的,就是人心。 迟小厉从不否认自己有自私的一面,但在这个问题上,他还真不是站在一个人族的角度考虑,而是放眼整个大陆的安全。 他不想千辛万苦粉碎掉那些神的计划后,又给大陆带来另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除了这种考虑外,还有一个原因,让迟小厉不敢轻易答应。 渊域中不只有巨人族这一支智族。 或许有的种族,在万千年的历史繁衍中逐渐灭绝,或者干脆成为神使的走狗,但仍有雪巨人族这样依然在与神使抗争的种族。 一旦在巨人族这边答应下来,谁能保证其他种族不会照搬模仿,提出同样的要求? 大家都出同样的力,最后却因为分利不均而功亏一篑的故事实在太多,迟小厉可不想重蹈那些有过惨痛教训的前辈们的覆辙。 想了半天,迟小厉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以较为委婉的语气拒绝道:“这个我做不了主,不说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地位权力的大陆居民,根本不可能代表所有大陆成员答应这件事。 事实上就算换成那些帝王或者族长过来,他们同样也不能代表所有人,他们最多只是一种权力的集合,却不代表意志的统一。 抛开这一点外,你们自身也有一些限制。 虽然那些异人能够适应大陆的环境,但你们已经在渊域中生活了几千年,能不能习惯大陆的生活是个未知数,甚至很有可能最糟情况,是你们离开渊域的瞬间,就会因为某种能量的却是导致直接死亡。” 迟小厉先是以“自己不能代表全体大陆居民的意志”作为婉拒理由,同时又将巨人族入住大陆后可能遇到的问题开诚布公的讲出来,他相信泰古身为一族之长,应该能够理解其中的利害。 当然,其实后一个理由有些牵强,而且就算巨人族真的无法适应大陆生活,迟小厉之前也曾动过为他们进行手术改造的念头。 相信在不断摸索与研究之下,这种改造终有一天会成功,到时候巨人族不但不用担心白天出行,甚至可以自由出入渊域。 只不过眼下迟小厉不敢将这个想法和盘托出,万一给了泰古不必要的希望,最终却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实现,反而会使双方之间的合作产生裂隙,将好事变成了坏事。 泰古沉默几秒,随即苦笑道:“迟先生多虑了,其实我对回到祖辈生活的地方,也没有太多执念,之所以这么一提,纯粹是想要找寻记忆传承中失去的片段,最好能够将我族的历史补充完整。” 顿了顿,泰古继续道:“我理解您的难处,也不会提出强人所难的请求,只是希望在未来,如果有机会能够找到我族的历史本源,还请您提供一些便利。 至于举族迁回大陆,至少现在我是没有这种念头的,如果不是身处夹缝中生存,其实我们更希望留在这里生活。” 迟小厉点点头,看着泰古诚挚而清澈的眼睛,不由有些赧颜,好像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是那句话,虽然我只是一个没什么地位权力的小人物,不过在渊域之中,有些话还是能够向你保证的。” 迟小厉搓了搓手,正色道:“如果有一天,我们将渊域内的敌人彻底铲除,一定会给你们巨人族找到一处更合适的居所。 那个时候,你们不必在受到外族巨人和那些神使的追杀,可以自由自在出入林间,享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这是我个人对你们的保证。” 泰古点头笑道:“足够了。” 迟疑片刻,泰古抬头看了眼空无一物的上方,叹了口气,又补充道:“不过若是有可能,还请迟先生尽力不要伤害那些外族巨人,毕竟从血缘上讲,我们算是同出本源,如果将来能将神使全部消灭,未必不能找到解脱他们的方法。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建立在他们不会影响到你们行动的基础上,如果到时候成为前进路上的挡路石,不用迟先生出手,我族自会清理门户。” “嗯……你能这么想就好。” 迟小厉顿时心情放松下来,正要继续谈下一个问题,手腕却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迟小厉摆手示意一下,接着低下头,在罗盘腕带处轻轻触碰,罗盘上方顿时显现出莉莉的虚影。 “抱歉打断两位。” 莉莉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作风,先向泰古点头致意,接着转回迟小厉:“的确发现了一个魔法阵,处理起来有些棘手,没法完整保留下来。” “那就直接毁掉,”迟小厉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有其他人过来吗?” “没有了,除了那个异人之外,地下室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这么久没人来,多半是不会再有人过来了,你们让几个巨人留下就行。” “不过在墙壁四周,倒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纹路……看起来不像是魔法阵的痕迹,倒像巨人族的术式,”莉莉调转罗盘,试图让迟小厉能够看清墙壁上的痕迹。 迟小厉一眼便肯定了莉莉的判断,确认这不是任何一种魔法,转过头将影响对准泰古:“能认出这是什么术式吗?” 泰古皱眉凝视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道:“似乎是一种很古老的‘请神’术式……就是通过唤醒沉睡的远古记忆,将一位战力强大的远古先灵请上身,不过对自身负荷太大,很早之前是作为必死之局用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段。 不过从上上代族长时,最后一位掌握该术式的大长老因为意外身亡,这种术式便断了流传,当时的族长也认为这种鱼死网破的技巧在面对神使时也提供不了太多帮助,所以没有想办法寻回。 我也是从族内留下的术式文本中看到过类似的痕迹,墙上的术式与‘请神’有着七八分相像,却又不完全一样,似乎是某种改良版本……” 泰古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却又有些不解道:“到了我这一代,几乎就很少有人知晓‘请神’术式了,更别说完全重现。就算是大长老,也不了解完整的术式结构,所以这个术式出现在地下室,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没什么奇怪的。” 迟小厉却像是想通了一般,示意莉莉回来后中断了通讯,猛一拍手道: “你不是奇怪之前大长老是怎么被附身的吗?那道阴影分身,是某位神使的能力,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某次外出中,大长老体内被对方种下了一颗‘种子’。对了,大长老的那条腿,是什么时候没的?” 泰拉甫思酌两秒,像是想到什么,神情陡然阴沉下来:“就是十多年前一次神使的突然袭击中丢掉的,之后大长老便再也没离开过部落。” “这就对上了,隐患就是那个时候埋下的。” 迟小厉点点头,“这颗种子在不萌发的情况下,是绝难被发觉的,事实上大长老本人这么多年都毫无察觉,并非是他自身实力不够或是不谨慎,纯粹只因对方的手段太过诡诈。 大长老潜移默化的受到了种子的影响,随着时间推移,甚至渐渐在无意识的过程中做了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比如那个地下室,比如刻在墙壁上的术式。” “所以您认为术式是藏在大长老体内的影子刻下的?” 泰古微微眯起眼睛,疑惑道:“可它又是如何知晓早已失传的‘请神’术式的?就算完美复刻,又有什么用?难道还想请来一位先祖之灵,加速泰拉甫死亡?这么做可就是画蛇添足了。” “曾经那位掌握请神术式的大长老,可能就是死在某位神使手中,以他们的实力,想要从一个死人的记忆中,得到你们部落的位置或许很难,毕竟那是被视为重中之重的秘密,可得到一个并不算秘密的术式,又有什么难度吗?” 迟小厉摇头道:“而且你不是也说,那个请神术式跟原版有所不同吗?这就很好理解了。那道阴影在掌握大长老一定的身体控制权后,通过他自身的力量,秘密造出这么一间地下室,并刻画了一个能够加固自身对其控制的术式。 这样一来,种子对大长老的掌控能力得到了增强,就算作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大长老本人也很难察觉。” 迟小厉随即又笑道:“可能埋下种子的神使自己都没想到,大长老竟然在那次事故后,再也没有离开过部落,直接断绝了种子与外界联系的途径,只能一直在他体内潜伏着,等待将来有一天机会来临。” 泰古听完也是一阵后怕,要不是自己和族内其他长老坚持,哪怕只是让大长老外出一次,或许就会让整个部落迎来灭顶之灾。 到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被控制的大长老,不但会暴露部落所在位置,还能轻而易举打开外部结界,让那些神使畅通无阻。 不过同时,泰古又不禁产生了一丝疑问:“既然一直没找到将情报泄露出去的机会,为什么会突然放弃原本的计划?而且最后还留了大长老一条命?” 迟小厉指指自己,笑道:“很简单,因为我来了。” 泰古愣神半秒,随即恍然大悟。 是的,那些神使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远比自己更加了解。 兴许大长老体内那颗种子,巨人族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但对于迟小厉,恐怕就是如同漆黑夜空下的一颗明星,就算如何隐藏,也很难藏住马脚。 与其到时候被识破,深陷被动,不如主动出击,提前开花结果取而代之,看看能不能瞒天过海,再不济也可以将部落中的现任与下一任族长杀掉,让整个巨人族群龙无首,自乱阵脚。 只不过那道分身自己恐怕都没想到,迟小厉竟然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识破了身份,并且毫不拖泥带水,连一句提醒解释都没有,直接出手杀人,使得它没有任何动手的机会。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留大长老一命,也不难理解,物尽其用嘛。” 迟小厉踹了踹脚下:“这个被莉莉杀掉的异人,就是负责将他带回去的,种子埋伏了那么久,肯定在大长老身上留有其他伏线,从他身上一定还能挖掘出更多的秘密。” “可是为什么这个异人实力如此不济……” “不济?”迟小厉歪了歪脑袋,嗔笑道:“你是在看不起谁呢?说句不好听的,我家依依要是认真起来,灭掉你这一个氏族并且全身而退,不是什么难事。” 泰古张口无语,他是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少女,竟然同样也是个怪物级别的高手。 迟小厉继续道:“之前我也说了,这个异人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如果没猜错,他应该也拥有‘反魔法护盾’,跟几十天前我杀掉的一个异人如出一辙,若不是依依果断,趁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雷霆出手,肯定没法这么轻易的拿下。” 泰古点点头,他不认为迟小厉是在危言耸听。 “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泰古深吸一口气,“那个空间通道又是怎么回事?我族ei可是有五道防线,三位守护灵严防死守,就算那位空间神使手段通天,加上那枚种子里应外合,也不可能如此短时间内找到这里……” “……” 听到这个问题,迟小厉的脸不由抽搐了一下。8 正文 第六八八章 前世今生(一) 迟小厉之前也尝试过用空间魔法强行闯过术式结界,却会被术式误导向其他错误的坐标,使得无法准确定位终点。 之所以能够直接使用空间魔法穿过前两道防线,还是因为迟小厉能够直接看穿术式壁垒。 然而其他魔法师,甚至包括那些神使在内,都不具备这种能力。 至于为何只有自己如此“特殊”,甚至连后续三位守护灵都主动归附,也是迟小厉执意要见几位长老的原因。 对于泰古的问题,迟小厉知道答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莫达里克的空间魔法,虽然在传送方面略胜迟小厉一筹,但面对巨人族的术式结界,同样无可奈何。 之所以那个异人能够打通传送阵进入部落,最主要的“功臣”,自然是迟小厉本人。 在“拐走”三位守护灵的情况下,就相当于直接少了三道术式结界,迟小厉估计连那个异人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收到“种子”对外发散的坐标信号后,以如此短的时间成功打入巨人族内部。 否则来带走大长老的就不会只有区区一个异人了,甚至于神使都有可能亲自出动。 只不过连神使们都想不到,妨碍自己百年的巨人族结界,竟然会在迟小厉身上出了问题,现在整个部落的状态,虽说仍有外层两道结界保护,但防护力度比起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 可以说巨人族现在等同于门户大开,已经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孱弱危险的时刻了。 当然,因为时间紧迫,后续又出现了一连串意外,泰亚还没有将守护灵的事情说出来,他的那些手下暂时也被隔离检查,因而泰古现在还不清楚自家守护灵已经跟着人跑了,否则也不会如此淡定的与迟小厉交谈。 至于知道整个经过的迟小厉,倒是不担心会有其他神使过来,一来前脚约瑟夫刚死,估计对方现在可能都不清楚他死亡的消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派第二个人来。 第二点则是先前的传送阵,事关巨人族部落所在位置这种秘密,竟然只派了一个异人过来,证明这件事多半是很早之前谋划好的,甚至于那个异人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直到“种子”发来信号,才开始复苏。 所以传送阵另一头不会有哪位神使盯着,如果不是担心暴露巨人族部落的位置,迟小厉不介意顺藤摸瓜,找一找传送阵另一头通往哪里。 不过迟小厉也不能完全排除莫达里克还留有其他后手,因而在进入巨人部落后,立刻在入口附近布下空间结界,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迟先生?” 见迟小厉愣神半天,泰古忍不住轻声问道。 “嗯……在我回答之前,先提醒你一下,无论一会儿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嗯……生气?”迟小厉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如实交代,不过先给泰古做点心理铺垫。 泰古端起茶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泰然笑道“您放心,我接任族长之位已经有实数个年头了,说句不谦虚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已经做到处变不惊了。而且您对我族有大恩,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怪罪于您的。” “这我就放心了。” 迟小厉点点头,将袖口向上一挽,露出手臂上的三个纹身。 “你家守护灵,都在这里。” “噗——” 看到三个纹身整整齐齐排列的瞬间,泰古将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 “各位长老,白天将各位召集与此的原因,刚刚已经说完了,现在谁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说出来,大家探讨一下。” 泰古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 一个祈时前,刚说完“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泰古,托着迟小厉手臂看了半天,又用手指搓了半天,最后引得三个守护灵同时放出波动,被打飞到了墙角,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自家守护灵,被拐走了! 泰古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气得还是郁闷的,总之就感觉胸口有股气提不上来。 怪不得在听到那几个问题后,迟小厉是一脸尴尬的表情,弄了半天问题出在您这里啊? 如果不是迟小厉三番两次出手相助,泰古肯定要把他当成敌人来对待了。 等稍微冷静下来,泰古请迟小厉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接着又找人把泰亚召回,再次确认一遍后,彻底陷入了沉思。 保卫部落几百年的守护灵,竟然被一个外乡人“拿”走,而且还是在绝对自愿的情况下,饶是泰古熟谙整个部落的近代历史,也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他知道三位守护灵都有自己的神智,只不过第三、第四道结界的守护灵,暂时还不能直接交流,只能传达一些简单的情感符号。 至于最后一位守护灵,因为接收了部分巨人族先祖之灵,所以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但多数情况下,也只是单方面的沟通。 实际上即便是身为族长的泰古,几十年的人生中也只有过两次与守护灵交流,都是在部落生死存亡的关头,需要举族迁徙,才不得不请求守护灵转移与庇护。 至于守护灵主动与人交流的情况,却是一次都未出现过,更别提如迟小厉形容那般“人性化”。 泰古不清楚守护灵为何会突然“叛变”,却知道现在部落已经处于防御最为薄弱的时期,迟则生变,赶紧将所有护卫差遣出去,拼着耗费生命力为代价,也要以最快速度将所有长老请来。 迟小厉自然是原因尽快解决问题,所以干脆给每一位护卫都施加了一个简单的封印魔法,虽然可能会稍稍限制他们的行动能力,但简单的奔跑跳跃是没有问题的,还能阻隔生命力的损耗。 泰古之前就已经被迟小厉施加了更全面的封印魔法,自然知晓这种魔法的便利,再次诚恳道谢。 不到一个祈时,外出的护卫差不多都已经赶回来了,有几位长老干脆就是趴在护卫背上,过来时候还是一脸睡意惺忪的模样。 甚至连刚刚被送去疗养的大长老,都被几名护卫抬着担架送回来。 原本泰古还有所顾虑,但要论整个部落对守护灵了解最多的人,肯定是泰拉甫,可能其他八位长老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 负责大长老调理的祭祀自然是持坚决反对意见,不过就在说话的功夫,亲眼看着大长老身上的伤势迅速愈合,就连气息都逐渐恢复成往日的强盛,甚至于达到断腿之前的程度,就只能果断闭嘴了。 技不如人,自然没有劝阻的权力了。 看着那个神情淡然的外乡人“小不点”,这位祭祀心生敬佩之余,却又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有这么好的手段,为什么不在最初直接用呢? 让大长老这么颠簸一个来回,不是多受罪吗? 好在这位祭祀理智的没有问出口,只是在确认大长老无碍后,迅速离开了房间。 此时整个巨人部落九位话事长老齐聚,泰古先向他们介绍了迟小厉等人的来历。 在听到迟小厉手刃过两位神使、其中一位还是排名第五的约瑟夫时,除了已经见识过冰山一角的大长老外,其余八人全都是一副见鬼了的样子,看向迟小厉的眼神都带着些许敬畏。 这是所有人的通病,不论种族,不论年龄,当见到超乎自己想象、或者暂时无法理解的存在时,所怀揣的定然不会是尊敬,而是恐惧。 迟小厉倒是能理解这些人的心理,也不介意其中夹杂的一些略带敌意的目光。 毕竟部落中突然出现一个实力与神使不相上下、甚至更强的异族人,接着大长老马上就出了事情,如果迟小厉真是意图不轨,这间屋子里可集结了整个巨人部落的上层,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巨人族的权力中枢一网打尽。 泰古身为族长,除了出色的领导能力外,自然也深察人心,心细如发,他能理解这些长老们的心情,却仍不免有些生气。 迟小厉的出现,或许是打破巨人族死气沉沉几乎注定的悲惨未来的唯一变数,之前几百年,未来几百年,可能都不会再有第二个能够做到相同地步的人了。 被前任族长赞以“稳、顾”二字而禅让的泰古,其实算得上是一位偏于守成的领袖,也正是这种处变不惊的性格,使得整个巨人族部落能够在近十年更加频繁的围剿中安然无恙。 不过这一次,泰古想要豪赌一下。 虽然按照现在巨人族的发展趋势,以及神使对部落的围剿程度,巨人族至少还有百年较为闲适的光阴。 当然,这是建立在迟小厉出现之前的预估。 十几年前大长老受伤归来,却被敌人埋下伏笔,就相当于一颗极不稳定的炸弹,有可能终生不会爆炸,却也有可能几天之后就为整个部落带来灭顶之灾。 因为迟小厉的出现,敌人不得不提前动手,可谁又能保证部落中不会有第二个敌人的“分身”呢?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干脆答应迟小厉结盟。 泰古相信,能够与迟小厉同行的成员,肯定同样有有不俗的实力,甚至……可能还有第二人、第三人,能够直撄神使的锋锐。 当然,这一决定也有可能加速巨人族的灭亡,但比起慢性死亡,泰古宁愿选择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泰古毫不客气的对那几位表情有异的长老朗声质问,让他们选择窝窝囊囊的死,或者轰轰烈烈的死。 前者不过能够多苟延残喘几年,后者却有可能一劳永逸,彻底结束无尽岁月的逃命生涯。 几位长老原本还想反驳几句,结果被泰古又是一顿破口大骂,指责他们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声誉,不敢将扭动整个部落未来命运的齿轮肩负在自己身上。 泰古直接言明,就算继续跟之前一样躲躲藏藏,依照神使现在越发频繁的围捕频率,多则百年,少则几十年,整个巨人山脉将再也没有藏身之处。 到时候整个部落都灭绝了,哪还会有人记得曾经那几个贪生怕死的先人? 几位长老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主要是泰古言辞太过犀利,直指他们内心的痛处,却又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反驳。 不过几位长老毕竟在部落中掌握一定的威信与地位,面对泰古进一步的逼问,干脆装聋作哑,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实在挣脱不开,便推辞兹事体大,需要回去与氏族其他成员商定一下云云。 这么一搞,泰古对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伙还真没有办法,正在焦急之余,从头至尾保持旁观的迟小厉,直接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然后伸出指头,在刚刚与泰古争论的几位长老头上挨个虚点了一下。 接着屋内便只剩泰古和其他长老了。 泰古隐约猜到迟小厉要做什么,安慰在场长老之余,不免有些迟小厉做过了火,毕竟这些人再老迈迂腐,在各自氏族中还是有不小名望的,真要是出了事,还是一个外乡人出手,他都不好向族人交代。 不过出乎泰亚预料的是,仅仅过了几分钟,迟小厉和几位长老便重新出现在屋内。 泰古提心吊胆的观察了一下,结果诧异的发现,所有人身上竟然没有一点伤痕,而且精神面貌良好,不像是刚刚遭受过“酷刑”。 这次,几位刚刚被“请走”的长老,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坚定不移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绝对支持泰古的决定。 泰古犹豫了一下,看向迟小厉,神情有些窘迫。 迟小厉手段有多厉害他已经见识过了,所以有些担心几位长老的改变,跟大长老一样,被他潜移默化做了什么手脚。 结果还没等开口,就在脑海里听到了迟小厉的传音“放心,我只是简单跟他们研究了一下巨人族的身体构造,拆开然后拼接起来,没有对他们脑子动手脚。” “……” 泰古吞了下口水,脑海中不禁联想到四肢在天上乱飞的场面…… 。 正文 第六八九章 前世今生(二) 不过泰古还是比较相信迟小厉的人品的,不论刚才几位长老遭遇了何种“酷刑”,至少现在还是好端端活着,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痕迹。 至于他们事后会不会心生怨怼,泰古倒不觉得有什么麻烦,就算有什么小心思,在共同的大敌面前,私仇也得往后稍稍。 至此,所有长老就算是统一了意见。 迟小厉也表达了自己的诚意,将一定范围内关于讨伐队的情报,告知诸人,又引起了几番轰动。 在得知队伍中竟然还有一位剑士同样曾经斩杀过神使时,九位长老——尤其先前被迟小厉特别“照顾”的那几个,表现出了莫大的惊喜。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神使就是一堵永远无法越过的高墙,将所有退路封堵,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向内倒塌,压死所有人。 现在除了眼前这个外乡人,还有另一位同样拥有正面击败神使实力的剑士,这让先前内心深处仍有些不情不愿的长老们,不由改变了念头。 然而泰古却没有这么乐观,毕竟按照迟小厉所说,已经有三位神使陨落,但还剩下九人,其中前三位甚至从未露面,连迟小厉都不清楚他们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只有迟小厉和那位剑士两人,一旦剩余神使联合起来,不说倾巢而动,哪怕是四五位齐力,也是一股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 到时候其他人不但帮不上忙,甚至可能会成为累赘,反而影响迟小厉两人的战斗。 这时莉莉上前主动解释,不包括刚刚被杀的约瑟夫,现在渊域中的最多可能只有五位神使。 其中前三位神使多半受于某种限制而无法行动,迟小厉之前倒是与第四神使交过手,双方胜负五五开,不过迟小厉用计用巧取得了胜利,只可惜让对方成功逃走。 还有一位第十神使,被另一名剑士所伤,跟第四神使一同逃去无踪。 这两人需要一定时间的调养,暂时应该无法形成有效战力。 至于其他神使,讨伐队进入渊域后,对方不可能放着防御能力骤降的大陆无动于衷,所以至少会有两位神使前往谋划。 算来算去,现在还能行动的神使屈指可数,就算全体出动,想来也不会造成太大威胁。 泰古听完顿时心安了不少,在迟小厉又将讨伐队内其他成员的情况大致提及后,终于将最后、同时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提了上来—— 守护灵归附之谜。 “——所以最后就成了这样的结果,如果诸位不相信,可以找泰亚和其他同行的护卫确认。” 迟小厉晃晃手臂,在泰古之后又将更加具体的细节补充完整。 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两位长老互相给了个眼神,思索再三,干脆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迟小厉身边,请求近距离观察。 迟小厉点头应允。 最终结果与泰古之前一样,两人也是恨不得将迟小厉手臂上一层皮搓下来,接着受到守护灵一定程度的反斥,最后才悻悻确认,保卫部落百年的守护灵,竟然真的到了一个外乡人手上。 “不可能……” “没道理啊!” “不行,我要回去查查古典……” 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原本沉寂的屋内,顿时掀起爆炸式的议论,几位长老彻底没了先前的沉稳,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守护灵竟然会自由认主,就连他们这些资历最老的巨人都未听说过,甚至连传承记忆以及古籍中都从未提及。 守护灵“擅离职守”,意味着现在部落外围只剩最外圈两道防御结界,虽然仍能保证部落安全,但终归会像是丢了什么东西,让人心中不安妥。 “老不死的,你到底在书上找没找到线索啊?” “急什么!要不你自己过来看看!” “有没有可能是他用了某种方法,强行将守护灵剥离……” 其中一位长老,突然收了声音,用只有巨人族之间才能听到的天赋沟通说了一句。 周围几名长老面面相觑,各自对视一眼,有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泰古就在旁边听着,有些看不下去了,感觉再让这几个光长年岁不长智商的老人胡乱非议下去,又得闹出什么幺蛾子,便直接开口说道 “如果是迟先生用计诱拐了几位守护灵,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破坏我族防线,让更多敌人长驱直入? 还是单纯为了获得守护灵的力量?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来部落,主动与我等询问此事?” 迟小厉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有几个人正在悄悄交流着什么,却也全然不在意,这些老家伙虽然刚被“教育”的老老实实,但内心深处肯定还是不信任自己的,至于到底在偷偷说些什么,迟小厉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这时候反倒不用他解释,交给泰古来就好。 别的不说,迟小厉对于这位族长的智慧还是抱持肯定态度的,有这么一位聪明人在,许多事情就会简单不少。 果然,泰古说完之后,几位长老便缄默不语,稍微思索一下,便知道自己先前的揣测有多幼稚荒谬。 眼看其他人派不上用场,泰古最后将目光移到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讨论的大长老身上,恭敬询问道“您有什么看法或线索吗?” 泰拉甫睁开半眯着的眼睛,目光有些凝重,摇头道“记忆传承中并未有过相似的事情发生,守护灵离开结界,这还是历史上头一次。” “有办法取下来吗?”迟小厉问道。 这三只守护灵附到他身上后,并未展现出什么独特之处,也没有给迟小厉提供什么有用的帮助,甚至于其中一只总是“嘤嘤嘤”,让迟小厉不胜其烦。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三个守护灵毫无用处,唯一可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便是构筑防御结界。 可一来双方交流有困难,迟小厉暂且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守护灵的力量,而来他自身便是最强的空间魔法师,根本不需要画蛇添足。 所以与其留在自己手中成为摆设,还不如归还给巨人族。 不过在迟小厉与泰古交谈的过程中,三只守护灵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违逆”态度,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这让迟小厉更加头疼了,他倒是能够强行将“纹身”剥离,却不能保证这些被剥下的守护灵的完整性。 万一到时候出了问题,守护灵神智不全,或者缺胳膊少腿,将会直接影响到术式结界上面,甚至于直接毁掉结界。 所以除非在万不得已,或者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迟小厉才会选择暴力出手。 大长老露出为难的表情,摇头道“守护灵有其自主意志,之所以会成为部落的守护者,承担外部防线的众人,还要追溯回几百年前,刚刚萌生神志时与先祖们定下的‘规矩’。” 顿了顿,大长老继续道“所以除非他们自愿,否则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改变他们的意志。” “我倒是有办法,不过强行剥离下来,用太大,我怕你们承受不起。”迟小厉耸了耸肩。 “那还是暂且保持原状吧。”泰古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摆手拒绝,虽然他迫切希望守护灵能够回到本位,但又不想看到守护灵出现任何问题。 尤其第三位守护灵,可是融合了诸多先祖的意识,就等同于他们的半个祖先了,泰古承担不起他们出现意外的责任。 “请问守护灵与贵族之间缔结的契约内容是什么?”莉莉站在一旁,出声问道。 泰古猛一拍手,扭头看向大长老“莉莉小姐问的对,守护灵不会无缘无故背离诺言,现在发生的变故,肯定跟当年的‘规矩’有关!” 大长老眼睛一亮,迅速阖上眼睛,像是要从那缓缓流逝的记忆长河中找寻相关内容,思索片刻,才缓缓答道 “具体内容已经不可考证,不过根据族内留下的记载,大致意思是‘肩负守护巨人族安危的重任,除非身死,绝不背弃’。” “守护灵绝不会背信诺言,所以只能说明……”泰古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道“他们现在做出的决定,是为了更好遵守当年的契约。”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有些不理解泰古的意思。 迟小厉倒是琢磨出一些味道来,低头瞅了手臂上的纹身两眼,皱眉道“所以这些家伙是认为跟在我身上能够更好的守护巨人族,所以才放弃了原本的职责?” “只能这么理解了。”泰古苦笑道。 一直在旁听的泰亚,也忍不住插道“这也是我相信迟先生的原因……既然守护灵都选择信任他,我们更加没有理由怀疑了。” “可是这位……迟先生,明明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难道之前有接触过跟我族相关的事情,或者拥有特殊物品吗?” 其中一位长老提出异议。 “没有,在进入渊域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巨人族存在。”迟小厉如实答道。 “那您掌握有能够驱使三位守护灵的方法与力量吗?”另一人问道。 迟小厉苦笑道“也没有,虽然我对你们的术式很感兴趣,而且最近刚刚发现术式与魔法之间似乎存在某种联系,但毕竟是之前从未为接触过的能量体系,还没开始研究,,更别提熟练运用了。” “守护灵是依靠术符提供能量存活,现如今却脱离了术式结界,本该进入休眠状态,为何还能保持维持如此强烈的能量波动?” 第七长老有些坐不住了,“迟先生,您是我族的恩人,我们敬重您,但也希望您不要在这件事情上有所隐瞒。” “我真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汲取能量,如果我的身体出现问题,你觉得我自己会不知道吗?” 迟小厉摆摆手,“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没有任何隐瞒,把各位召集过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人能给出建设性的意见。” 迟小厉从桌子上站起来,视线刚刚能够与周围的几位长老平视,环视一圈,略有些失望道“如果像大长老所说,就算这些守护灵能够察觉到我的实力强弱,却又为何能够认定我将会带领巨人族走出泥沼? 它们总不可能会读心吧? 如果换做纳乌拉——就是我说的同行之人中另一个曾经杀掉神使的剑士,这些守护灵是不是也会选择归附? 换句话说,只要是实力达到某个标准,这些守护灵便会自动认主? 可在认主之后,它们又如何确定对方不会改变主意,又或者原本就心怀不轨,想要覆灭整个巨人部落?” 迟小厉一连提出五个问题,层层递进却又环环相扣,结果在场十人竟没有一人能够回答上来。 泰拉甫扭头在泰古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稍作犹豫后,点了点头,转向迟小厉道“对于迟先生的问题,我们暂时也没有解决方法,不过还请您相信,守护灵事关重大,我们一定会抓紧找到线索。 不过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达成了,只能委屈您在鄙处下榻,给几位长老一些时间,大长老随后会尽快施展‘招魂术式’,看看能不能从先祖之灵那里得到答案与线索。” 迟小厉不清楚所谓的“先祖之灵”是什么,不过想来应该与记忆传承有关。 思量片刻,迟小厉只能点头道“可以,不过最多一天的时间,之后我就要与这片山脉中的同伴集合,然后返回最初的营地。 如果在这期间你们没能找到安全剥离守护灵的方法,那就只能二选一,要么暂且让我带着它们离开,等之后有了线索再从长计议。 要么让我用最暴力的方法分离,不过后果你们也知道,我就不多赘言了。” 泰古深吸一口气“没问题。” …… 进入泰古安排的一处洞穴后,迟小厉在柔软腾草铺成的床铺上躺下,却莫名感受到一股睡意,倒也没有多想,打了个哈欠,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就在他意识下沉的时候,手臂上的纹身,在昏暗的洞穴中突然绽放出微弱的光芒…… 。 正文 第六九零章 前世今生(三) 对于自己身体的把控,迟小厉早就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因而在意识下沉的刹那,他就已经知道事情有些不对。 虽然在与纳乌拉分别之后,迟小厉马不停蹄赶往这片空间,承受了空间乱流的余势波动,又与约瑟夫大打出手,加上后续接连使用时之环,身体确实有些不堪重赋,但还没有到强迫进入休息状态的程度。 之前与那些巨人讨论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结果来到泰古安排的住处,刚刚坐到床上,迟小厉就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意,让身体不由自主的躺下休息。 就像有什么力量在干扰意识,迫切希望迟小厉沉眠。 “是哪位心有怨气的长老动的手脚?” 迟小厉几乎是瞬间便清醒过来,却没有直接打破那种“玄妙”的感觉,脚,而且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最终又有什么企图。 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迟小厉故意封存一部分意识,随着那虚无缥缈的感觉飘来飘去,深层意识则密切关注精神世界的波动。 至于会不会有人趁机袭击自己现实世界的本体,迟小厉倒没有太多担心,身为空间魔法师,如果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就能被人偷袭,那他也不要跟什么神使做对了,洗洗脸回家躲着就好。 就连芙蕾雅这样身体能力几乎等同于普通人的少女,身上都有数十种保命手段,更遑谈为她提供这些保护的“饲主”了。 就算是神使亲自出手,在迟小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迟小厉体内八种自动防御魔法会同时触发并且给予反击。 虽然听上去数量不算太多,但每一道魔法都是堪比禁咒级别,而在心窍、大脑等关键四处要害的防御,更是堪比绝死险地,即便对方不计生死也要痛击要害,最终结果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甚至白白丢了性命。 而在约瑟夫被杀的当下,整个巨人山脉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第二位神使出现,如果真的是某位长老怀恨在心,想要对迟小厉进行一些无关痛痒的报复,迟小厉也不会太生气,最多在掌握证据,确认对方身份后,再次跟他“密谈”几次。 相信双方在平等互信、亲密互动的基础上,一定能够达成共识。 然而有些出乎迟小厉预料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意识仍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块,一直不断下沉,却始终没有落地。 这时候迟小厉已经开始怀疑,能够在他意识中开凿出一潭如此宽广幽深的大湖,而且做得如此惟妙惟肖,令人辨别不出真伪,都可以算的上惊天大手笔。 至少刚刚见到的那九位长老,连同泰古泰亚父子在内,没有一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术式的强大之处,更多是体现在对于自身本体的力量提升,却罕有能够直接影响他人的攻击手段。 而这种近乎幻术的构造能力,迟小厉之前倒是也曾身临其境,所以很快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是你们搞的鬼?” 迟小厉朝着前方喊了一句。 既然确定不是巨人族搞的鬼,也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 迟小厉直接睁开眼睛,看着周围深蓝幽邃、仍在不断上浮的景象,下意识抬起手臂。 原本整齐排列其上的三道纹身,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迟小厉轻笑道“再躲躲藏藏,我可就直接出去了。” 话音刚落,古井无波的周围终于掀起了一丝涟漪,两个阴影从远处逐渐显现。 迟小厉下意识眯起眼睛,却陡然想起这本就是自己的精神世界,根本不需要任何外力观察。 心意微动,便已然明了对方的身份。 左边那株近有五百米高、开枝散叶能够扩散至千米的雄伟植物,以及右边那条几乎快有山岳大小、腹部有八处异常凸起的巨蟒,正是原本附着在自己身上的纹身。 确切来说,是巨人族守护灵真正的样子。 “所以把我拉进精神世界,就是为了看看你们的本体模样?”迟小厉嗤笑道“这不还是一颗草一条蛇?就算块头大了不少,终究也——” 迟小厉瞳孔微缩,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两只守护灵背后几乎附着在身体上的阴影。 那株被迟小厉叫做“面团”的爬墙虎,原本肥短的身体下方,竟然接出了一根长逾千米的笔直枝干,连同那些张牙舞爪的枝干,结合在一起,竟然像是一棵雄伟的古树。 至于那条除了大似乎再没有其他特点的巨蟒,腹部八处异常凸起竟然隐隐约约形成了八只勾爪,头颅之上更是缓缓浮现出两只嶙峋的犄角。 “嘶——” 迟小厉突然感觉脑海中涌起一阵剧痛,像是要将整个脑袋四分五裂,一时间涌入无数声音。 有女人的惨叫,小孩的哭泣,老人的悲叹,年轻人的嘶吼…… 这些声音高低抑扬,凄惨无比,营造出出一种悲壮却又无可奈何的气场,却又仿佛带着莫大的力量,想要借助迟小厉的身体宣泄出来。 “给我——滚啊!” 迟小厉抱着脑袋仰天大吼,满目狰狞,身前顿时浮现出无数魔法阵,一时间整个精神世界都被汹涌磅礴的魔力席卷。 如果在现实世界中,仅仅刚刚一瞬间的爆发,泰古所掌管的氏族就会消去大半。 好在这里是精神世界,迟小厉可以毫无顾忌的爆发。 只是这种撕裂般的剧痛,跟之前任何一次遭受的袭击都不同,迟小厉甚至连抵抗之力都没有,只能任凭那些鬼哭狼嚎肆意蹂躏他的意识。 迟小厉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四肢被绑在束缚具上的刑犯,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被一刀一刀割肉。 又一次几乎令人昏厥的剧痛袭来,迟小厉死死咬紧牙齿,眼睛充血的瞪着远远伫立、似乎不敢靠近的两只守护灵,嘶哑怒吼道“是你们搞的鬼?” 两只守护灵赶紧摇摇头,却又有些茫然无助,似乎连它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迟小厉能感受到两只守护灵的态度,这种清晰直观的情绪表达做不了伪,就证明眼下他所遭受的痛苦,的确跟二者没有关系。 “那个嘤嘤怪呢?” 迟小厉抬眼望向四周,却没能找到那个小不点的影子。 手臂上的纹身消失不见,就证明那个小不点也显现出了真身。 按照常理来说,既然前两只守护灵的真身都是如此庞然大物,能够幻化出无数巨人影子的小不点,应该也会变成类似的存在。 然而迟小厉虽然头痛欲裂,却仍然牢牢掌控着整个精神世界,这么长时间始终没能感受到第三只守护灵的气息。 如果换做其他人,可能会将这种表现当成“畏罪潜逃”,不过迟小厉潜意识里始终觉得那个嘤嘤怪不是元凶。 虽然后者之前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表现的也与前两只守护灵截然不同,但在嘤嘤怪归附之后,迟小厉与它也建立了一部分通感。 令迟小厉意外的是,嘤嘤怪对于他的归属感,甚至比前两只守护灵更为强烈。 这么一个傲娇的小不点,迟小厉不相信它会作出对自己不利的举动。 一植一蛇面面相觑,似乎也不知道另一位同伴的去向。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使劲敲了敲脑袋,再这么痛下去,他真怕自己的意识会支撑不住。 要知道这里可是他的精神世界,一旦意识沉陷,所造成的后果远比清醒时更为严重,甚至可能留下极难弥补的后遗症。 “只能这样了。” 迟小厉强行压下阵痛,双手食指按在太阳穴上。 他要用空间之力强行阻隔掉一部分神识,将那些鬼哭狼嚎隔离出去,虽然无法祛除根源,但作为缓兵之计,已经足够给他提供思考彻底解决问题的时间了。 然而就在他魔法即将发动的刹那。 极远处的黑暗中,缓缓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道人影几乎与天同高,看上去就如同一尊顶天立地的远古神祇,带着无尽的威严与气势。 两只守护灵对于身后的异象似乎全然不知,只是通过模糊的共感,察觉到迟小厉似乎一下子紧张起来,还以为他仍在误会,便更加迫切的想要去解释。 “后面……” 迟小厉抬起手臂,指了指远方。 因为那道阴影的突兀出现,迟小厉隔离声音的魔法阵也没能结成。 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如泣如怨的声音,竟然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尤其在那道高大阴影出现之后,似乎像是遇到了先天压胜的克星,让迟小厉痛不欲生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两只守护灵后知后觉的回过头,却在看到高大身影的一瞬间,身体猛然抖动起来。 逐渐夺回意识的掌控权,迟小厉对于两只守护灵的变化更为敏锐,原本他以为守护灵是畏惧于那道高大阴影。 结果很快就发现,事实似乎恰恰相反—— 两只守护灵竟是因为激动而兴奋到无法自已! 迟小厉还从未从两只守护灵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感,就算之前主动依附于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兴高采烈。 迟小厉没来由感觉到一些郁闷,虽说他本来就看不上两个莫名其妙认主的守护灵,甚至还想方设法要摆脱它们,但怎么说也算两只守护灵的现任主人,结果还没熟悉,两个狗腿子就有改投他人门下的迹象。 要么干脆别选我,既然选了我,还由得你们吃里扒外? 大概是察觉到迟小厉的心态变化,两只守护灵兴奋了一阵,悻悻的回过头,又露出一副极为人性化的谄媚讨好表情。 其中“面团”更是延伸出那成千上万的“手”,一会儿指指远方那个高大的身影,一会儿又指向迟小厉。 “你是说……他和我其实是由某种关系的?” 迟小厉摸摸脑袋,破天荒有些觉得可笑。 倒不是因为他竟然能够模糊读懂那株植物的意思,而是守护灵竟然认为自己跟那个明显和巨人族先祖有关的阴影,不但互有联系,而且关系匪浅。 迟小厉甩了甩脑袋,耳边仍然遗有些微的鬼哭狼嚎,但影响已经不大了。 “喂,不请自来可不是什么友好的表现,尤其这里可是我的精神世界,并不太欢迎连自己名号都不敢报上的家伙。不过我这人向来大度,现在给你一个主动解释自己身份和来历的机会,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对方几秒思索的机会。 然而下一瞬间,他便从原地消失,整个精神世界如同波澜壮阔的大海,原本隔离开的小天地,顿时被汹涌的波涛吞噬。 这里本就是迟小厉的世界,无论对方有何神通,互相之间相距多远,也不过是转念之间即可抵达。 然而令迟小厉意外的是—— 再次出现后,那道高大身影竟然依旧矗立在视野尽头! 迟小厉微眯起眼睛,两道守护灵早已被汹涌的精神浪流吞噬,现在已经被“踢”出这个精神世界,就证明他之前的动作并非只存在于深层意识中的幻觉。 然而他和高大身影之间的距离竟然没有丝毫拉近,就只能证明——对方同样能够在他的精神世界中自由行动! 而且还是在迟小厉使用空间魔法,堪称一步万里的极限速度情况下,以被动的方式保持相对距离。 身为被追逐者,想要保持与追逐者之间的恒定距离,远比双方位置颠倒过来更为困难。 “有点意思。” 迟小厉也是被激起了好胜心,就算放眼整个大陆,可能追赶上他脚步的也只有一个莫达里克,现在更是在自己的主场,没有理由会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家伙击败。 响指落下。 迟小厉又是一个闪现。 然而高大阴影仍然伫立在远方。 再响指。 结果依旧。 当迟小厉准备第三次瞬移时。 一道雄浑低沉的声音,像是跨越了无数岁月与历史,在迟小厉脑海中响起 “最终时刻,就快到了……” 。 正文 第六九一章 前世今生(四) “最终时刻,就快到了……” 迟小厉目光一凝,陡然望向那道从出现后似乎就一动未动的高大身影。 这个声音,和之前那些鬼哭狼嚎一样,是直接出现在他识海中的! 一个能够在自己精神世界中自由行动,并且可以轻易越过层层阻碍、直接以精神与他直接交流的神秘人。 甚至于迟小厉至今都抓不到半点蛛丝马迹,连对方的面容都无法看清。 如果换做另一个人,得知本该牢不可破的精神世界,竟然多出一个根本摸不清底细的人,恐怕现在已经陷入极大的恐惧之中了。 然而迟小厉却是个十足的另类。 在对方展现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能力后,甚至可以将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当做是一种挑衅,迟小厉非但没有感觉到任何惶恐,反而愈发兴奋起来。 迟小厉意识翻涌,带动整个精神世界,再次掀起波澜。 “倒转。” 迟小厉高高抬起手臂,指如勾爪,向前轻轻一拧。 整个世界便上下颠倒。 “有点意思。” 看到远处的巨人身影依旧维持着原本的站立姿势,迟小厉嘴角一扯,心中却已然掀起了涟漪。 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 所以他想能让天地倒转,就能让天地倒转。 而一切沉浸在他精神海洋中的东西,原本都应该受到他的调遣与支配,就相当于一个封闭小世界的国王,王令之下,莫敢不从。 然而远处那个巨人阴影竟然能够违逆迟小厉的“旨意”,仍旧维持原本的姿态,就只能证明一点—— 对方对这片精神识海,拥有与迟小厉同等地位的“控制权”。 而这种听上去无比荒谬的猜测,却是与事实最为接近的可能。 迟小厉都觉得有些可笑,什么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了? 迄今为止,迟小厉遇到的精神系或者幻术系魔法师,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其中不乏一些水准高超的大魔导师。 然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无法对迟小厉造成任何影响。 因为迟小厉早就自己的意识与精神,利用空间魔法单独隔离出来,那些幻术或者精神攻击,就会像一头撞上壁垒的野兽,空有一身本领,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桎梏。 当然,这种空间壁垒也不是万无一失,只要对方的实力与迟小厉旗鼓相当,或者更胜一筹,就可以突破防御。 只是迟小厉还没有碰到过有如此强大实力的精神魔法师,唯一一名能够看得上眼的幻术系大魔导师,还是那个雌雄难辨、美若天仙的落魄精灵王子。 可墨菲斯的能力更多展现在迷惑五感与精神判断上,从而让他们对一些虚假的事物信以为真,却很难对个体的精神世界造成直接影响,或者干脆用幻术让他们自杀。 正因为从未遇到过敌手,所以迟小厉向来对自己的精神世界有着十足的信心。 然而就在今天,这份信心被一个不明来历、不明底细的疑似巨人给打破了。 既然短时间内没法把对方“揪”出来,迟小厉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托着腮帮子,就这么遥遥相隔,两人一正一反,大眼瞪小眼。 过了半晌,见对方似乎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迟小厉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摇头道 “巨人族的一位大长老说过,那些守护灵之所以选择归附与我,是因为认定跟随我能够更好践行当年的诺言。换言之,它们认为跟着我更有前途,对于巨人族的未来更加有利。” 说到这里,迟小厉故意顿了几秒,结果那道阴影像是重归沉寂一般,再没有流露出任何开口的迹象。 迟小厉无奈道“原本我以为这些守护灵是看中了我的实力,所以才做出这种选择。这就有些墙头草的味道了,哪家实力强归附哪家,如果换做另一个跟我实力旗鼓相当的家伙过来,它们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作出同样的选择?” 迟小厉叹了口气,既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在你出现之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迟小厉不愿意承认。 但在那道高耸的巨人阴影能够与他保持相同距离移动时,他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 能够自由行动,并且不受影响的。 只有他自己。 所以虽然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 那道巨人的影子,或许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个“迟小厉”。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何对方总是能够拉开相同的距离,甚至于完全不受精神世界颠覆的影响。 在这里,迟小厉是说一不二的王者。 而能够违逆他命令的,只有身份地位相同的,另一个王者。 所以那些守护灵,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强大,才选择归附。 因为—— 他的精神世界中,竟然有一个不明底细、却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巨人! 如果换做纳乌拉来,恐怕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泰亚走过防线,却不会激起守护灵的任何反应。 如此一来,之前所有的疑问也全部解释的通了。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揉捏着眉心,苦笑道“好好来谈谈吧——你到底是谁?” 周围景色再次改变,原本倒转的世界,眨眼之间便恢复原样。 迟小厉微眯起眼睛。 他刚才可没有动任何念头。 所以现在就变成了他头朝下,对方正立。 “你是巨人族的先祖之灵?”见对方不开口,迟小厉主动问道“不是渊域中那些遗族只有几百年历史的可怜虫,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上古时期的巨人族之灵?因为嘤嘤怪牵动,所以从我的记忆深处复苏了?” 这是一种询问,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因为在许多年前的一次奇遇中,迟小厉失去了部分记忆。 确切来讲,是关于那段经历的一些记忆,被某种未知的原因封印了。 迟小厉不知道那段记忆具体关于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将那段记忆封印的。 只是迟小厉隐隐有种感觉,那段记忆有一个惊天大秘密,并且是由自己亲手埋藏的。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迟小厉一直在找寻开启封印的方法。 虽然失去的那段记忆对于他的人格或者精神没有什么影响,但这就相当于自家屋内多了一个奇怪保险柜,你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也没有打开的办法,平日就在它跟前走来走去,时间长了总会觉得碍眼与不爽。 迟小厉几乎将所有方法都试过,连同自己所能掌握的最强空间魔法在内,竟然都无法将那层封印打破,甚至连让封印产生一丝动摇的痕迹都没有。 直到此刻,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巨人身影,出现在自己精神世界中,并且和自己一样,也拥有至高无限的“权力”,能够对这座世界中的任何事物随意调配。 所以迟小厉本能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巨人,有且只有可能,与那段尘封的记忆有关。 因为自己收下了那三只守护灵,所以无意间牵动了某种契机,使得记忆中的一些片段挣脱了封印。 只不过这些都只是迟小厉的猜测,当他用更深层的意识去观察那团被封印的记忆时,仍旧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一片,无法更深入查探。 “你出现在这里,不会只为了说一句无关痛痒的屁话吧?” 迟小厉手腕一转,世界再次颠倒过来,“如果不想透露更多情报,最起码也把那狗屁的‘最终时刻’解释一下吧?或者你是被关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想要出来透透风?如果真是这样,现在已经见到了我,应该也心满意足了,可以直接滚蛋了。” 迟小厉摆摆手,像是在对远方的那位下达逐客令,接着又从地上站起来,明知这里是精神世界,纤尘不染,还是习惯性的拍了两下屁股,最后又回头望了一眼,接着整个人开始缓缓上浮。 虽然他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但还犯不着低三下四的请求,既然那个阴影只能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就证明他最多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一个相当于被关起来的“囚犯”,有什么资格趾高气昂? 迟小厉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出现在自己记忆中的,却还是能够感受到,现在那个巨人只是受到守护灵的牵动,所以能够化出模糊的身形,但距离真正复苏,还有着不知多远的差距。 所以该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 他迟小厉解不开那段记忆,不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任何影响,该吃吃该睡睡,可是对方能够像这样将自己拉入精神世界,展现一定的力量,肯定是要付出某些代价的。 眼看远处拿道身影仍旧无动于衷,迟小厉嗤笑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还不想开口,以后也别开口了,大不了我再将这片识海封锁,你也别想用同样的方式将我再拉进来了,咱们两不相见,就此永别了。” 数秒沉寂。 没能等到想要的答案,迟小厉最后远眺了一眼那尊倒立的巨人阴影,摇了摇头,身体随着意识逐渐回归本体开始慢慢上浮。 随着迟小厉主意识的离开,整座精神世界开始坍塌,就像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桥梁,主要目的达成后,就可以弃之不用了。 然而在精神世界彻底陷入混沌与黑暗之前—— 更确切来说,是迟小厉的意识回归本体之前。 之前摆出一副“任你如何喧闹,我自岿然不动”态度的高大身影,倏而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血色、没有瞳仁的眼睛。 就如同鬼怪故事中死前被剜去双目积郁而成的恶鬼,没有瞳孔自然感受不到视线的对焦,反而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怖。 即使隔着一层无法窥视本质的浓雾,依旧让人能够感受到清晰而又剧烈的负面情感。 那仿佛结合了愤怒、悲伤、无助、痛苦、怨恨等等无数情绪的红色,在迟小厉意识彻底离开后,陡然绽放出一瞬的光芒。 然后就这么盯着他离开的地方,很快再次消失在浓雾之后。 精神世界分崩离析的刹那。 一声长叹,响彻四方。 “你……就是我……” “很快……会再见的……” …… 因为是以完整的意识进入深层精神世界,迟小厉在意识回到身体之前,就已经重新掌控了周围的情况。 所以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莉莉坐在屋内一角,手中捧着一本原比正常书籍大上数倍的草编读物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巨人族的洞穴,或者说房屋,内壁四周都镶嵌有不少天然的荧光结晶,光芒微弱却又不失明亮。 看着七彩光泽洒在莉莉的长发上,柔顺而温和,像是一幅巧夺天工的画卷,迟小厉竟一时间不舍得打破这份宁静。 似乎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莉莉微微抬起头,目光正好与迟小厉相对,便立马放下书,一脸关切道“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对,所以安顿好芙蕾雅她们后,我就立刻过来看看,结果你竟然直接睡下了,而且一直叫不醒……如果换做以前,在我进门的时候,你就已经睁眼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迟小厉揉揉眉心,下意识看了眼手臂,三个纹身依旧安安静静、整整齐齐罗列在那里。 “没事,可能是之前使用时之环太频繁,对于时间之力又没有彻底掌握,所以身体有些负担不了。” 莉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却只是摇摇头,轻叹一声“你呀……算了,当我多管闲事了。” 迟小厉笑笑,他知道这种理由敷衍不了对方,虽然莉莉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个心细如发、思绪敏锐的女孩,尤其在迟小厉身边这么长时间,对于迟小厉的一些事情,可能比他本人更加了如指掌。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疲劳而进入看上去毫无防备的状态,那他迟小厉早就不知道在梦里死过多少次了。 不过迟小厉不想说,莉莉自然也不会多问。 双方之间似乎有一种没来由的默契,这也是让迟小厉感到最舒服的地方了。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莉莉收起草编书,就要起身离开,却被迟小厉突然喊住。 “如果……我是说如果。” “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了,你会怎么做?” 。 正文 第六九二章 白发 莉莉站在门口,侧了侧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嫣然一笑。 “没有人能取代你的。” 接着莉莉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很快消失在门外。 沉默半晌,迟小厉轻吐一口气,将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随后自嘲一笑道“没有人吗” 他不知道莉莉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或许只是女孩子的情绪表达,亦或者这句话本就是一语双关。 不过迟小厉没法否认,这个相处时间不到三年的女孩,已经逐渐成为最了解自己的人了。 就算是相处时间最长的芙蕾雅,聪明伶俐,思考问题远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看待许多事情,却仍不可避免有些狭隘,无法真正做到完全读懂与理解迟小厉的心思。 之前那个问题只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不过迟小厉还是要承认,莉莉的话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这种感觉其实很微妙,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迟小厉从来都是孤军奋战,只有别人依靠与仰赖他,却没有他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 因为如果连他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恐怕就没有人能够解决问题了。 所以迟小厉像是一个提着灯在黑暗中探索的独行者,有时候会给某些迷失在黑暗中的旅人指引方向,照亮光明,却没有人能够在他灯光微弱的时候为他指点迷津。 迟小厉缓缓闭上眼睛,不知为何一时竟感慨良多,那些尘封已久、不愿想起的记忆,又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经历了太多事情,看遍了人间的悲欢离合,迟小厉原本的热情与执着,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淡去,心境也在这一过程中慢慢发生了变化。 少年时期的迟小厉,孤苦伶仃,因为饥荒与灾病,不得不远走他乡,结果历经磨难,最终同行的所有同伴全部死掉,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后来决心成为一名出色的医者,立志不要再让那些生活贫苦艰难的人们被病痛夺去生命。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地善良、愿意收留他的师父,却因为自己的执着,而被歹人迫害。 之后直到青年,迟小厉辗转一路,所遇所见都是悲剧多合欢少,第二位师父临终那句悲叹,确实让他心境发生变化的真正导火线。 这种坏事道,学医救不了人。 当时年轻气盛的迟小厉觉得,这种坏事道,好人活不了,那些坏人还有救的必要吗 之后就是一段漫无目的的漂流游历,那个身心俱疲的年轻人,背着干瘪的行囊,想要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这时年轻人已经觉悟,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即便是桃李满天下、名声在外的老师,终归还是要受到上层的压迫,力不从心,最后郁郁而终。 所以想要救更多人,就得登上比那些坏人更高的位置。 这是迟小厉见过了太多景色,太多人心后,慢慢总结出的定论。 只是谁又能够保证,当自己登上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时,那种想要改变的本心,会被熏臭不堪的歪风所摧残,最终和其他人同流合污,变成自己曾经最痛恨、最想要祓除的样子 人心在利益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迟小厉已经见过太多原本志得意满、准备大干一场的后起新秀,结果不出几年时间,就变得与前任一样,甚至变本加厉。 所以年轻人有些失望,也有些绝望,他知道自己无论攀登到多高的地方,都无可避免的会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 就算真能够恪守本心,最终结果也不过是和第一位老师那样被排挤,最后干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意外”死掉。 而最让迟小厉心寒的是,那些本该被拯救、饱受迫害的人,虽然嘴上怨天尤人,无时无刻不在抱怨,但他们内心深处其实已经适应了这种痛苦或者说已经彻底麻木了。 就算有人为他们站出来说话,甚至因此而丢掉性命,这些人也不会有太多感激之情,甚至于因为随后而来的一系列应激政策,而对那些让他们生活更加糟糕的“出头鸟”怀恨在心。 最终的结果就是,站出来说话的人死了,被迫害的人仍在抱怨,那些品行不端、官官相护的上层一如既往的安稳生活。 这像是是一种死循环,即便找到了根结所在,也无力改变。 所以迟小厉觉得,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独善其身就好。 直到很久以后。 一如既往的大陆游历,不可避免的会接触到一些人一些事。 也在这一过程中,结识了尼莫拉、安东尼、霍华特这些人。 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都可以说得上是位高权重,手握大权,却仍能够恪守本心,即便面对远超他们权力与义务范围之外的危险与挑战,依旧能毫不犹豫的去实践与面对。 他们都算是曾经的迟小厉,所憧憬的形象。 只不过迟小厉同样也能看到,即便是这些人,同样也有无力的时候。 尼莫拉年事已高,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仍是深陷朝堂,与图谋不轨的大臣尔虞我诈、殚精竭虑。 安东尼享誉整个大陆,堪称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魔法大师,却仍不可避免的受到库曼皇室掣肘,甚至为了完成一些事情,而不得不选择妥协。 霍华特更不用提,终生被绑在“守墓人”这根铁柱之上,既要面对不知何时就会来袭的异人威胁,还要应付那些初来乍到不听管教的“新人”。 前两人的最终下场,都算是过劳而死,霍华特年轻一些,加上剑士体魄本就要更加强大,所以现在还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上次见面,迟小厉就已经很明显感觉到这位旧识苍老了不少,在那位名义上的首领云游四海、不问世事的当下,霍华特不得不肩负起早就卸下的重任。 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迟小厉觉得他们活的实在太累,也并不想与他们有太多交集。 毕竟连这些人自己都知道,自己想要的理想乡,只不过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就算穷极一生,也不可能实现。 明知做不到,却仍然坚持去做,可以算得上是蠢人了。 只不过迟小厉内心深处,却又希望这样的“蠢人”能够更多一点。 不需要那么伟大。 只要能做到为自身便利的同时,顺带着还能兼顾一下其他人,就好。 后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时心血来潮,或者说机缘巧合之下,迟小厉答应了一位奄奄一息却仍不忘恪尽职守的黑暗精灵护卫的请求,救下了那个本该悲伤痛哭却紧抿嘴唇的小公主。 然后便像是受到了什么诅咒,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后来又遇见泰勒、哲也这些有那几个旧识影子的年轻人,只不过他们仍是蒸蒸日上的花朵,还没有结成参天大树。 所以迟小厉不忍心让他们就这样半途夭折,又或者是内心深处为当年拒绝尼莫拉、安东尼请求的补偿,迟小厉由“独善其身”的状态,慢慢开始“兼济天下”。 这又印证了那位师父说的另一句话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逃不掉的。” 迟小厉睁开眼睛,视线中只有星星点点的屋顶,早已不见那些故去的身影。 “也不知道这趟巨人族之行,究竟是好是坏真是徒增烦恼啊。”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迟小厉摸索了一下戒指,看了看罗盘上的时间,纵身从床上翻下。 意识深处那道巨人阴影究竟是什么,迟小厉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就算对方与自己有着紧密联系又如何 他迟小厉终究是迟小厉,不会变成其他什么人。 兴许某一天自己心情好,可能解开那道封印,进去瞄两眼,如果那个巨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该怎么摆正自己的态度,迟小厉可能才会有兴致听他说两句。 “现在就走” 泰古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外界已经进入夜晚,所以他已经脱离了虚弱状态,不再需要迟小厉的结界防护了。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与大长老翻阅古籍,试图找到守护灵之变的蛛丝马迹,结果刚分别不到一个半祈时的迟小厉就再次找上门,并且言明马上就要离开。 这让泰古有些措手不及,双方刚刚缔结了联盟契约,还没有就一些细则详谈,怎么能马上就走呢 况且现在三位守护灵还在迟小厉身上,虽然现在守护灵的状态似乎没有问题,但谁能保证迟小厉将他们带离这片空间后,不会产生新的异变 而且失去了三位守护灵,整个部落的防御就会进入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一旦神使或者外族巨人袭击,虽说前两道防线也能挡下,但终归还是不稳妥。 坐在一旁的大长老沉默几秒,与泰古对视两眼,委婉开口道“迟先生,我们已经查阅了很多古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一些线索” “所以就是现在还没有线索。” 迟小厉摇摇头,“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盟约细则方面,等我找齐所有成员后,再让专人过来,这个不用急。” 迟小厉低头看像是手臂“至于这三个守护灵,暂时放在我这里好了,关于他们依附的原因,我刚刚也找到了一些头绪不过现在还没有确定,所以就先不告知两位了。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它们在我这里,不会有任何问题。” 顿了顿,迟小厉竖起第三根手指“至于你们部落外部防线的问题,我可以留下几个魔法结界,效果肯定不如原本三个结界好,但胜在能够与我建立联系。 只要这座空间的空间通道打通,一旦我留下的结界被外力冲击,或者受到了什么损失,就算在其他空间中,我也能够感受到。 到时候我会以最快速度带人过来。” 泰古、泰拉甫再次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迟小厉耸耸肩“放心好了,现在肯定有几个神使前往大陆,真正能在渊域中行动的神使,不会超过三个,他们的主要目标肯定是我们,根本无暇顾及一个小小的巨人部落。” 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客气,但泰古并没有生气。 因为迟小厉说的也是事实,跟一个繁衍茂盛、幅员广阔的大陆相比,他们这些巨人遗族确实显得微不足道。 即便那支讨伐队成员的数量不过千人,可毕竟也是集合了一个大陆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更何况神使也不知道三位守护灵不见了,所以趁虚而入的可能还要更低一些。 至于迟小厉说找到了头绪,泰古只当是一种委婉的借口,并不作真。 泰古苦笑道“既然迟先生去意已决,而且各方面都已经考虑妥当,我们本不该阻拦,不过还是需要召集其他几位长老商定一下,还请您稍等片刻。” 迟小厉点头应允,“明天天亮之前,我们就离开。” “现在就走太仓促了吧”莉莉有些意外。 “先去跟朵蕾丝汇合,现在他们应该差不多已经将残留的异人处理完了,”迟小厉点点头,“我跟泰古说好了,明天天亮之前走。” “那我去叫一下依依和芙蕾雅。” 莉莉转身要走,却被迟小厉拉住“她们三个留在这里好了,反正距离不远,也不会出什么危险,权当给巨人族一颗定心丸了。” “嗯,别让人家以为你这是要拐着守护灵逃跑。” 莉莉点头笑了笑,很自然的拉住迟小厉的手。 两人瞬间便来到了巨人族入口。 较白天相比,应该是可以自由行动的缘故,现在入口处多了近一倍的守卫。 见到凭空出现的两人,护卫们起初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停止骚动,为两人开门放行。 因为之前已经来过一回儿,所以两人轻车熟路,没有多久便离开了甬道。 “这里术式的影响降了不少,可以直接传送出去了。”迟小厉回头提醒一下,结果却看到莉莉盯着自己,眉头微微上挑。 “怎么了” 莉莉目光有些凝重,指了指他的脑袋。 “总感觉你的白发,比以前更多了。” 正文 第六九三章 一个手镯引发的争端 “头发?” 迟小厉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莉莉的目光不是落在自己脸上,而是更往上的位置。 下意识摸了摸头发,除了好几天没有搭理显得油腻之外,手感上当然不会有太大差异。 “嗯……不是错觉,白发的边界,比以前更宽了。” 莉莉又观察了几秒,这才笃定的点了点头。 迟小厉干脆在掌心凝成一面冰镜,前后各照了一下,啧啧嘴道:“哟,好像还真宽了一些。” 迟小厉黑白相间的发色,几乎已经成了他标志性的形象之一了,头顶部分是一圈白色,头梢以及后脑勺周围一圈则是浓密锃亮的纯黑,黑白双色的比例大致算是二比一,绝对纯天然非人工合成。 当然,在很早之前,迟小厉的发色还不是这样,拥有者典型卧龙之地居民的纯黑色。 至于为什么头发会白了,迟小厉其实也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在那次记忆被封印的“奇遇”之后,头发就像是被理发师精心焗染,变成了现今这种层次分明的黑白两色。 迟小厉倒是有无数种办法让自己发色变回去,甚至于赤橙黄绿青蓝紫想要什么颜色就可以改什么颜色。 但他觉得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染那些颜色实在太浮夸了,跟他的气质形象完全不符。 至于这种不显花哨却足够标新立异的黑白双色,能够同时满足新潮与稳重两种要求,比他原本纯黑到略显土气的头发跟适合自己,甚至于直接将本就堪称满分的颜值,再次拔高了几分。 所以迟小厉干脆就放着头发不管,甚至一度还担心白发部分会渐渐恢复黑色,到时候还要刻意调整颜色。 好在头发比较争气,从那次后过了十几年,除了长短以外,竟然纹丝未变,也省的迟小厉专门研究如何调色了。 只是今天,时隔十几年后,一成不变的发色终于有了变化。 原本耳垂上方、一直到头旋部分位置,都是黑发的范围,真正属于白色的范围,不过顶端周边一部分。 结果现在白发已经如同野草一般,离开了盘踞多年的“宝座”,渐渐有了向外扩张的趋势。 只不过这种变化仍不算明显,较之前的位置也只扩张了不到六分之一。 而且这种变故也只限于外表上的变化,迟小厉倒是没有任何感觉,如果不是莉莉提起,或许直到下一次照镜子之前,他都不会察觉到问题。 莉莉却没有迟小厉那么心大,面露一丝关切道:“没有问题吗?出现这种事,总归是有原因的……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看着冰镜中的自己,迟小厉眉头一拧。 莉莉表情立马就紧张起来,然后就听迟小厉说了一句:“好像比之前更帅了,这个新造型我喜欢!” “……” 莉莉突然有种拔剑给这个这时候都正经不起来的家伙脑袋疏通一下,不过很快又收敛起表情,拉住迟小厉的手,正色道:“你别想搪塞过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是其他事,莉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迟小厉不想说,她也不会问。 但现在是迟小厉自身出了问题,而且之前他甚至都没有任何察觉,即便迟小厉表现出一种淡然无谓的态度,莉莉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甚至于她还担心迟小厉刻意在对自己隐瞒什么。 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真的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所以有些营养不良。” “胡说。” “诶,你还不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天我东奔西跑,前脚刚跟维奥尼亚硬刚了一波,后脚又碰上约瑟夫,这目前出现的两个最高位序的神使都被我打了一遍,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会——” 身后的手拉住不动了。 莉莉站在原地,轻轻咬住嘴唇,瞪着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却无声似有声,颇有一副“你今天不说实话老娘就不走了”的气势。 迟小厉叹了口气,眼中有些惆怅,怎么这种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就这么准呢? 虽然之前没有任何感觉,但在莉莉提出发色问题的瞬间,迟小厉就已经想到了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 不是没有问题,也不是像他表现的这样风清云淡。 实际上,问题很大。 也正是因为这次头发变白区域的扩张,让他略微有些猜到,之前自己的白发是怎么“得来”的了。 莉莉看着迟小厉逐渐沉默,心里“咯噔”一声,眼眶立刻便有些红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问题很大?” 既是责怪,又是关切。 迟小厉本来还想打个马虎眼,可是看着莉莉那副“你敢再骗老娘就试试看”表情,感觉自己真是败在这个女人手上了,苦笑一下。 “是,稍微出了点问题。” 莉莉心情稍缓,既然迟小厉愿意说出来,就证明问题还没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她真怕迟小厉转头开个玩笑,然后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可能就真的解决不了了。 “跟刚刚的沉睡有关?”莉莉试问道。 迟小厉摇摇头,接着迟疑片刻,又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没有直接关系……算了,还是从都到尾给你讲一遍吧。” 本来迟小厉打算将那段被封印的记忆这个秘密永远掩埋在心中,不是信不过其他人,而是害怕万一哪天这部分记忆苏醒,由此所牵扯出的一系列,会对那些知情人造成灭顶之灾。 尤其是莉莉这些身边人,迟小厉更不愿他们收到伤害。 只是这件事必须要透露一定的底细,所以迟小厉思酌再三,决定只捡关于那部分巨人阴影的事讲一讲。 至于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深层记忆,并且能够如鱼得水般自由操控自己的精神世界,迟小厉没有透露半点,就算莉莉冰雪聪明,最多也只会想到这件事跟那三只守护灵有关,却不会往更深层、更匪夷所思的那种可能考虑。 莉莉听完后,果然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接着有些凝重的看向他的手臂:“有没有可能是它们造成的影响?泰古族长和大长老都说过,守护灵需要充足的术式作为本源能量,有没有可能它们是在无形之中吸收你的生命力?” 莉莉大致也猜到了迟小厉头发的变化,绝不可能是什么自然老化造成的,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有可能,但对于能够将空间魔法运用到分毫血管层级、并且自身医术高超绝顶的迟小厉来说,保证一个健康的体魄,连轻而易举都算不上,不过是如呼吸般自然轻松。 也正是因为这种强大,一旦出现任何变化,哪怕只是一小撮头发变白,都意味着迟小厉本该完美无瑕的体魄出现了问题。 迟小厉坦然道:“不是没有可能,但就算术式与魔力之间有着某种尚且未知的联系,就算它们能在潜移默化间从我身上汲取能量,作为供给方,我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当然,世事无绝对,我也不敢百分百保证那些守护灵对我就是无害的。” 莉莉从中听出了一些意思:“那还有其他可能?” “我觉得……是它。” 迟小厉晃晃手臂。 莉莉的目光停在了手腕处那枚微微散发光亮的“手环”上。 “时之轮?” 莉莉目露诧异,不过随即恍然,若有所思。 迟小厉点头道:“对于时间魔法的掌握,即便有了这个时之轮,我始终无法得心应手,根源应该是出在时间与空间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规则之上。 这不像水与火的克制关系,虽然互相抵触,却仍然能够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共处一个身体,历史上出名的水火、冰火魔法师不在少数。 然而时间与空间却是本质上的不同,我曾尝试融合这枚时之轮,结果却在一开始就受到了强大的排斥力。 后来为了救朵蕾丝,我还是强行动用了时之轮的能力,虽然能够勉强发动,但这就像是给一个整齐精密的齿轮系统,配上并不合套的齿轮,乍看上去没有问题,运转自如,但时间一长就会有积弊。” 莉莉点点头,眼中多了几分忧愁:“难怪事后你会表现出那种虚脱的症状,就算之前给奥丽莎逆天改命都没有这么夸张……在利亚救泰勒,她的伤势应该也跟朵蕾丝差不多,只不过那时候你用了安琪拉的能量体,现在用的是时之轮……” “结果差不多,但过程中的损耗,的确是天差地别。” 迟小厉苦笑道:“我也是时候才感觉出了异常,不过当时没有太当回事,只是归结为刚刚掌握新的魔法,运用不熟练导致。 直到为那个大长老智商,再次启动时之轮时,我就已经明显察觉到不对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只超大型水蛭依附在身上,最初慢慢吸血,根本察觉不出来,可随着时间推移,身体就会逐渐亏空,等到发现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晚了。” 莉莉眼皮一跳:“现在还不晚吧?” “应该可以止损。” 迟小厉也不隐瞒,继续道:“时间的流逝与修补是等价交换的,既然我为其他人截取时间,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原本我以为消耗的是时之轮剩余的时间,但现在想起来,还是太乐观了……毕竟魔法发动者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接触过程中的碰擦。 或许不经意间,我身上的时间就被‘偷’走,好在现在问题不大,只是白了一些头发,如果发现的更晚一些,恐怕就会影响到魔法之心或者其他重要器官了。” 生死人、肉白骨,迟小厉是能做到的。 甚至于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是个寿终正寝的老人,付出一些代价,迟小厉都能让他多活几年。 所以要是谁生命力枯竭,或者器官损毁严重,哪怕放在那些圣疗师身上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只要手边“材料”合适,迟小厉就能把人救活了。 但问题是—— 现在的病人,变成了自己。 医者难自医。 等到问题真正显现出来,迟小厉实力大打折扣,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毕竟不会有第二个迟小厉去救他。 所以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发现的早,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只要今后不再使用时之轮,就不会出现任何更严重的问题。 可要是发现晚了,或者继续“作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越过那条界限。 到时候可真就十死无生了。 迟小厉正要缓和一下略显僵硬的气氛,莉莉抢先一步扯住他的袖口,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一字一句道: “不准再用它了!” 迟小厉面色一僵,妥协般的点了点头:“好好好,在真正掌握与熟悉时间魔法之前,我不会再用它了。” “你保证?” “我保证。” “可是你向来都没有什么信誉。” 迟小厉表情更加僵硬了,“那你还想我怎么样?” “我想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莉莉坚定的目光突然软了下来,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迟小厉胸口,低声道: “别人出了事,,芙蕾雅还是依依她们,只要有你在,就不会担心受到生命危险,可你要是出了事,并且是在我们能力极限的范围外,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就算是为了我们,你也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 迟小厉被这突然深情与伤感的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轻轻拍了拍莉莉的肩膀。 “我知道了。” 不过旋即,迟小厉又摸了摸手腕上的时之轮,有些纠结道:“我有一种感觉,这个时之轮并不完整…… 虽然它集合了约瑟夫毕生所学,甚至于我研究了这么久,都没能将其解析,但时之轮的力量,却比我想象中要弱许多。 如果像我预期那般,就算空间与时间规则冲突,也不该对我本身造成如此明显的反噬。” 莉莉微皱眉头,以为他又要找什么借口,干脆直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迟小厉摘下时之轮,抛了两下。 “我觉得约瑟夫没有掌握时间魔法的真正奥秘,亦或者……是有人故意封印了他的能力。”(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六九四章 三人行 巴布大陆。 菲尔利普山脉脚下,一个名为“霍尔普达”的小镇。 作为贯通玛兰与中部大陆的出口之一,霍尔普达是依附于菲尔利普山脉最中间那条通道建立壮大的。 霍尔普达属于一个小国的领土,不过却拥有高度自治权,可以不接受甚至直接回绝国王的命令,并且拥有自己独立的货币机制与经济政策。 就是因为这里,是整个大陆经贸活动最频繁的地区。 独产于西大陆畜牧制品与手工艺品,源自蛮荒之地的奇特生物等等,都是经由玛兰的商人,跋山涉水穿过绵延的山脉,来到这里进行第二次分销。 所以以霍尔普达为代表的众多山脚小镇,规模与人员流动却是远超许多大城市,繁华程度,甚至堪比利亚、拜迪这些大国的一线城市。 然而就在今天,明明已近中午,中央街区的繁华大道上,却没了往日的喧嚣与热闹。 整条街道干干净净,几乎可以称得上纤尘不染,也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商贩摆摊,也没有任何小户吆喝。 街道两旁,挨家挨户各个大门紧闭,无论是酒肆布坊,还是家居住房,连窗户都被一层朦胧的砂纸贴上。 整个霍尔普达,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死城。 城西,靠近菲尔利普山脉出入口的一座豪华园林内。 因为受到菲尔利普山脉气候截留的影响,园林西侧一长片针叶林银装素裹,地面已经被数米厚的积雪所掩盖。 然而在园林东侧,却是一片繁花似锦、春光明媚的景象。 经由高超匠人做打造的独特园林结构,配以源源不断的魔力供给,这才为整座园林打造出截然不同却又别具风味的景象。 只是纵横交错的园内道路两侧,那一条条由精英卫士组成的铠甲长龙,肃杀之气更胜寒风,一下子将原本优美的已经破坏的干干净净。 几十条铠甲长龙像是要将整个园林包裹个水泄不通,龙头位置却直指园林东西两线的最中央。 那座一半莹白、一半翠绿的凉亭。 亭内那张韵味别致的黑晶石圆桌旁,此时坐了三人。 “有必要弄得这么……郑重吗?” 哲也想了半天,才勉强用“郑重”二字,而不是“过分”作为形容。 “这算什么?我看你这老小子平常也太亏待自己了吧,这点根本不算是享受。” 坐在他对面的胖子,一脸不屑的咧咧嘴。 明明背后就是一片白雪皑皑,胖子身上却穿着最简便的行军服,却仍旧是满头大汗,拿起侍女刚刚沏好的最顶级树茶峰尖,像是老牛饮水一样“咣咣”两口。 哲也摇头道:“我不是说这里,而是觉得把整座城镇戒严,有些过了。”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胖子抹了抹嘴,似乎觉得这小茶碗喝水不过瘾,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饭碗,递给旁边烹茶的侍女,一边继续道:“玛兰自己的教宗都反了,那边的商人该逃难的逃难,现在基本没有人过来了,咱们把城清了也不会造成多少损失,眼不见心不烦,还能防止玛兰的奸细渗透,一举两得。” “菲儿,给这死胖子换最便宜的茶渣……不,直接从那边抓点雪烧开喝就行,反正都尝不出什么味道,省得暴殄天物。” 佐伊拧紧眉头,盯着那个饭碗,一脸嫌弃。 旁边的侍女自然不会照做,只是会心一笑,然后默默为那位大人添茶。 克洛泽尔碗一放,当即就不乐意了,挺了挺快要高出桌子的大肚子,用力敲了两下桌面:“你这黑心的老东西,老子千里迢迢马不停蹄的从库曼赶过来,喝你碗水怎么了?这是看得起你,知道不?” “我是你爹还是你爷啊,怎么还要你看得起?” 嘭—— 克洛泽尔从凳子上站起来。 “我看你小子就是要找茬,是吧?” “就是找你茬,不服气?”佐伊头都没抬,摩挲着精心修剪过的指甲,一脸不屑的指了指身后茫茫长的军队,“拉出去练练?” 克洛泽尔拍了拍剑袋,狞笑道:“你要是个爷们,咱俩就签个生死状,出去单挑,爷爷不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就跟你一个姓。” 佐伊总算抬起头,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行了,你们又不是小孩子,立什么生死状……更何况佐伊是文官,克洛泽尔你一个刑部大佬,之前又在军伍里厮杀过多少年,这就不厚道了啊。” 哲也揉了揉太阳穴,忍着头疼赶紧劝架。 刚刚遭受一轮神使的摧残,拜迪现在可谓是千疮百孔,无论上层建筑还是底层生活,都亟待快速恢复生机。 所以原本哲也是不愿趟这趟浑水的,国内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现在区长死的死,抓的抓,能够行动的根本没有几个,众议会就更不用提了,那几个历史传承的家族,遭此一难,算是彻底重新洗牌了。 当然,作为拜迪的代表,前往玛兰追击神使,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肯定与权力的象征。 如果事情顺利,等哲也回到拜迪,说是黄袍加身有些夸张,毕竟拜迪的制度没有君权,以议事会为主,但一个主议员的身份是没跑了。 奥拉海姆千辛万苦前往渊域,也不过是为了谋求这样一个位置,结果现在哲也多走几步就能轻易摘下,如果知道了,恐怕会悔青了肠子。 当然,这也是各种机缘巧合下,所构成的必然结果,那些庞然大物的家族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有选不出第二个能够代表家族并且有威信力能服众的代表,哲也和其他几位区长,作为这场战争死战到底的硬朗派,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甚至运作得当,说不定在不远的将来,整个拜迪的上层局面将会彻底洗牌,至于到时候会出现几个新贵大族,就各凭手段了。 哲也对于议员的位置,或者说顶峰权力,并不是太过渴求,否则当年他也不会放着其他资源更好的大区不去,而是心甘情愿前往乌烟瘴气的第七区励精图治了。 只不过不想要是一回事,当天上真的掉下馅饼,并且还要往你嘴里死命送,再不吃进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这个馅饼,确实是拿命换来的,哲也吃的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这趟追击,名义上是斩草除根,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登上顶峰所镀的最后一层金了。 利亚与库曼的国势不同,所以这趟出行的代表,不会有什么实质利益,这点跟拜迪还是截然相反的。 所以两国也理所当然排除了最信任、并且最有办事能力的代表。 这也是哲也不愿意过来的第二个原因。 因为两国派出的代表,他很熟悉,也很头疼。 之前相隔万里,三人开个小会,这两位冤家对头都能隔空骂个半天,等到真见了面,还不得骂个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万一最后演变成两支军队针锋相对,自己夹在中间,还得当那个和事佬,出力不讨好。 好在最糟糕的场面没有出现,佐伊和克洛泽尔毕竟都是权倾朝野的大臣,还是能够以大局为重的,在哲也开口后,便各自扭过头去,亭内终于又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气氛有些尴尬,哲也清了清嗓子,笑道:“不过说句实话,这座园林的布置巧夺天工,竟然做到了四季入一园、步步不同景的地步,如果能时常来走走,就算再忧郁的心情,也能变得开阔不少。” “是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烦,感觉身边总有些蚊子。”佐伊在半空挥了挥手,却不知道是在打谁。 克洛泽尔难得没有反唇相讥,而是突然凑到哲也身旁,一脸神秘道:“喜欢这处园林?” 看着那张肥脸,哲也下意识拉开距离,却又不知道克洛泽尔这是要闹哪一出,只能如实回道:“挺喜欢的。” “那我等下找镇长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园林工匠,实在不行我就想办法把这园林给你搬回去,或者在拜迪买块地,给你重新打造一处……” 哲也连连摆手:“不不不,那可使不得……不劳您破费了。” 克洛泽尔立马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看来区长大人是瞧不上咱家咯……我这热脸算是贴在冷屁股上了。” 哲也尴尬的站在那里,佐伊偏过头,不屑的冷笑道:“死胖子,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佐伊又对哲也说道:“不答应就对了,这胖子没安好心,八成是看你这趟回去得高升,所以赶紧提前巴结一下,真是不要脸。” 克洛泽尔似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挺了挺胸膛说道:“你这是以龟儿子之心度爷爷之腹,哲也大人喜欢园林,君子投其所好,有什么不对的?” “嘁。” 佐伊不屑的哼了一声。 接着便有一个侍卫模样的剑士走进凉亭,先是冲其他两人点头行礼,然后在佐伊耳边低语几句。 “我知道了。” 佐伊点点头,笑着看向哲也:“我已经差人问过,得知了建造园林的工匠的住处,现在人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至于拜迪的选址,也有人去办了,到时候还请哲也大人不要拒绝。” 克洛泽尔:“……” 哲也:“……” 克洛泽尔破口大骂:“好你个老东西,真是臭不要脸到家了!” 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是懊恼的不行。 没想到自己竟然比这个老家伙慢了半拍! 论起不要脸来,果然自己还是年轻了一点。 现在匠人被捷足先登了,克洛泽尔琢磨着拿点什么再投哲也所好? 或者……干脆现在派人,跟在佐伊队伍的后面,等他们找到位置再半路截胡? 好像也不错啊…… 克洛泽尔在旁边胡思乱想着,哲也目光却微微一凝,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道:“时间不短了。” 佐伊克洛泽尔同时回过头,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快也都意识到哲也是什么意思。 沉默几秒,克洛泽尔重新回到座位,沉声道:“多久之前派出去的?” “已经有四个祈时了。” 哲也摇摇头:“恐怕出问题了。” 传讯兵已经四个祈时没有回来了。 哈涅斯与埃弗向西逃去,姊妹机群与龙族紧随其后,接着才是坦坦图奇与霍华特带领的“守墓人”。 至于在场三人,则是各自代表身后的国家势力,在平定内部问题后出兵讨伐的。 因为离菲尔利普山脉最近的原因,佐伊速度最快,利亚的追兵也一直跟在守墓人后面。 哲也紧随其后,带领着近三分之一协会成员出动,稍晚些时候才到达山脚。 克洛泽尔则是最晚到一个,直到今天上午才姗姗来迟,倒不是他有意拖延,而是波鲁什家族与守墓人尽出的当下,琼斯十三世不放心自己的安危,与朝中大臣商议了半天,直到脸厚心黑的克洛泽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才勉强答应派出这些兵力。 不过哲也与佐伊也没有指责什么,这种事关系双方政治背景,三人都代表各自国家,自然要谨言慎行。 而且胖子虽然狡诈,但在神使与异人的问题上还是坚定立场的,甚至一些事情还要多亏他在皇室中周转,所以就算佐伊再与他不对付,也没有借题发挥。 至于他们为何要停在山脚,倒不是刻意为了等库曼的队伍,而是坦坦图奇放话,让他们这些“老弱病残”不要急着跟上去,由龙族、姊妹机这些先头部队探探路。 话说的有些不客气,但理是这么个理,毕竟经过一场大战,各国也不过打肿脸充胖子,实际内情各自都清楚,佐伊也不会赶着去送死。 而且既然两个神使都往玛兰逃而不是库曼南部的渊域口,就证明那里的叛乱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关系,并且现在还有一些布置与后手。 不过让龙族这些本来不相干的援手冲锋陷阵,自己躲在后面喝茶,佐伊和哲也还没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所以他们在前往玛兰的路上,派出了近百位身手敏捷的探子,分段负责传讯。 然而现在距离约定的报告时间,已经过了近两个祈时。 “玛兰那边……恐怕出事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六九五章 干等 “哈哈哈——” 坐在对面的克洛泽尔捧腹大笑起来,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老东西啊老东西,你说你和我争了半辈子到底谁家的狗听话好使,结果谁也不服谁,现在呢,几百号人就这么没了?以后你还有脸跟老子继续争吗?” 克洛泽尔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前面有几百只巨龙和几千架最简单机械族机体开路,后面有波鲁什家族跟守墓人接应,抛开其他几个偏居一隅的种族外,几乎等同于集结了当今大陆上所有最尖端战力。 跟在这些大佬后面,几百个人还能说没就没,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这利亚的信部,也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只不过笑着笑着,克洛泽尔就渐渐收声了。 因为佐伊一反常态的没有反唇相讥,而是瞪着眼睛,冷笑着看向他,神情之中带着说不出的揶揄与嘲弄。 一旁的哲也则是愁眉不展,托着下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克洛泽尔收敛笑容,沉声道:“你派出哪些人?” “半年前埋在盖亚最大那幢酒楼的探子,莫名其妙被人拔掉,你应该好奇了很长一阵子吧?” 佐伊面无表情,对着雪山努努嘴道:“就是他们,勉强也算是我手头最精锐的一支了。” 克洛泽尔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半年前年的那场失利他还历历在目,说不上有多沮丧,不过是一场尔虞我诈的小竞争中的小败北,不过当时派出去的探子,的确算得上库曼精锐中的精锐。 无论潜伏、身手,还是布局营划,都算得上这一行最出色的了,结果仍是无声无息就被利亚发现并铲除,甚至在消失之前,连一点情报都没发出来。 那时候克洛泽尔就知道,瓦伦丁之战的风波已经彻底平息,朝中态势稳定,信部都已经能够培养起另一批自己所不知晓的探子了。 现在佐伊毫不隐瞒的说明了失踪那波人的身份,自然不是刻意嘲讽卖弄,克洛泽尔也不会以为他是在骗自己。 如果连这样一直让自己吃瘪的探子都骂,就等同于骂自己的脸面,克洛泽尔脸皮再厚,也还到唾面自干的程度。 沉默几秒,克洛泽尔站起身。 佐伊嗤笑道:“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暂时老老实实呆着……当然,如果你嫌自己手下人太多,想要送一些,就让他们进去看看好了。” 克洛泽尔脸颊一扯,捏起拳头,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最终在桌面上捶出一道轻微的震响。 一秒过后,克洛泽尔的表情便恢复原状,重新回到座位,嘴角噙着笑容道:“那依您老人家的意思,咱们就坐在这里干等着,赏赏雪景品品茶,然后谈笑风生?” “就你这种大老粗,还是别侮辱品茶这么高雅的事情了。”佐伊也恢复原本的牙尖嘴利,语带不屑道:“坐着干等肯定不是上策,不过在没有等到合适的援军之前,就算再派更多人进去,很有可能也不过是添油战术,白白浪费自己的力量。” 佐伊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克罗泽尔要是再听不懂,也别掌管什么刑部了,当即面色一凝,皱眉道:“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别忘了,跟在最后收尾的,可是坦坦图奇那个老……先生,你要是不知道他有多厉害,那——” “不用多说,从你都不敢直呼他老头里就能够知道,”佐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而且我们信部又不是吃干饭的,虽然为了表达诚意与尊重,没有派任何人渗透波鲁什家族,但关于这个家族的事迹,即便抛开纳乌拉不谈,也足够写成几十本传记了。” 波鲁什家族的名声,并不是在纳乌拉锋芒毕露后才逐渐扩散开来的。 事实上,反而是因为家族背景的原因,纳乌拉才能出道即巅峰,一举引起整个大陆的轰动。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身后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存在,就算一位天赋异禀的剑士,此前默默无名,一下子造成了大轰动,虽然也能达到闻名天下的效果,但肯定比不上纳乌拉如此令人信服,其中必然会存在不少质疑与反对的声音。 而身为当代波鲁什家主,坦坦图奇也堪称是位传奇人物了,即便放眼天才如云的历任家主中,其对整个大陆的影响,以及营造出的名望,绝对能排的上前几位。 其中原因,倒不是坦坦图奇有多厉害,虽然他也是位实打实的剑圣,并且剑术天赋放眼大陆,也算的上凤毛麟角,可要是放在波鲁什历史上,最多也就是个中等偏下的水平。 与坦坦图奇同辈的兄弟中,不是没有比他剑术更高的,可最后偏偏是他继任家主,其中门道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至少在佐伊的认知中,这位继任家主后就几乎销声匿迹的大人物,剑术成就不高,却在其他方面,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比如现今以拜迪为主的经济贸易体系,能够四通八达、最远延伸至与巴布大陆遥遥相望的蛮荒之地的经济路线,明面上是由“探险者协会”指导构成,可实际上,最早提出并践行的人中,就有波鲁什家族的身影。 除此之外,现今大陆上诸多剑术学院中的官方课本,那些看似浅显普通,实则影响甚至能够惠及八级九级的剑术秘籍,也都是出自这个剑术世家的手中。 如果说近代大陆的魔法水平,由尼莫拉与安东尼联手拔高了几层,那剑术提升,就是多亏了波鲁什家这个攀登高峰的捷径。 当然,与这位家主运筹帷幄、洞察人心的水平,这些广义上的所谓的“贡献”,就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即便强势如琼斯十三世,面对盘踞在库曼数百年、却一直岿然不倒,甚至有愈发开枝散叶迹象的大家族,肯定不止一次想要削弱蚕食,然而用尽手段依然无法撼动丝毫。 偏偏他在许多问题上,还要有求于这位家主,坦坦图奇深居简出是人所共知的,佐伊就在一些密报中得知,至少有三次曾在波鲁什家族祖宅附近察觉到秀多外来的强者气息。 至于这些人的身份,不难猜测。 只有脑子进水的蠢货才会选择袭击波鲁什,剩下的结果,便只有那位表面上高高在上、实际也有“礼贤下士”风范的皇帝陛下了。 能够让一位野心勃勃、脾气暴烈的皇帝,一边忍着不快,一边喜笑颜开的登门拜访,由此也可以看出,坦坦图奇玩弄心计的手段,以及对于尺度精准无比的把握,达到了何种登封造极的程度。 稍过一分,可能就会为家族引来不小的麻烦,毕竟波鲁什再大,也仍是库曼的一部分,真要让琼斯十三忍无可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都不令人奇怪。 如果稍微势弱,则很有可能将好不容易得取的利益,无论土地还是鹰犬,都被同样善于心计的琼斯步步蚕食。 所以有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大佬负责善后,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意外。 就连佐伊都不得不承认,如果换做自己在那个位置,不可能做的比他更好。 当然,佐伊也不会认为自己做的会差,毕竟在那种高度,无论眼界还是心胸都是截然不同的,一些想法与思路也会变得不同。 克洛泽尔对这位族长了解的还要更多一些,因而比佐伊更加确信,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盲目信任—— 只要那个老头亲自出手,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并且不留任何后患。 不信可以看看,入侵三国的神使,哈涅斯与埃弗虽然都被打的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但终归还是活着。 可进入库曼的那一位呢? 明明是空间魔法师,明明是三人中最擅长逃命的一位,结果偏偏就折在了库曼。 哈涅斯的失败可以理解,毕竟他实力再高,骨龙再多,也不可能是倾尽半个龙族的力量的对手。 埃弗受挫也不难让人接受,毕竟那可是三千架实力相当于剑圣与大魔导师集合体的机械族最新产物,而且拥有者内部连接,任何一架机体习得了全新技能,或者熟悉敌人的弱点,其余所有机体便都能获得进化。 这样的对手,只要不能在一瞬间杀完,就会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具有针对性,还怎么打? 埃弗能够撑那么久,已经很值得佩服了。 可是莫达里克面对的,只有“守墓人”以及波鲁什家族。 虽然克洛泽尔对“只有”这两个字有些犹豫,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法把这两者的联合与前两股势力放在平等位置上。 毕竟无论守墓人还是波鲁什家族,都有各自要守护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倾尽全力出动,综合的力量肯定就不如龙族和机械族了。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硬生生将一位空间神使斩杀。 最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克洛泽尔差掉就把那个传信的探子斩了,这种事情你也敢跟老子开玩笑? 结果后来确认的消息陆续传来,克洛泽尔缓了半天才终于确信。 毕竟杀掉一个神使,跟击退一位神使,其中所代表的含义,是截然不同,并且天差地别的。 利亚与拜迪两边没能做到,反而是库曼这边成了。 霍华特?本因这个人,克洛泽尔还是有过一些接触的,虽然前者似乎不太喜欢他,但毕竟守墓人与库曼算是最近的邻居,双方还是不可避免的会有交集。 因而克洛泽尔知道,十年前霍华特没能打过那位神使,只是在纳乌拉旁边提供了助力,十年后也不可能创造奇迹。 毕竟按照辈分来说,他差不多能够算得上跟安东尼同代人了,虽然小了十几岁,并且由于剑士体魄看上去更显年轻,但实力与身手已经没了上升的可能,勉强保持巅峰状态就很不错了。 所以真正让莫达里克山穷水尽的人,肯定是那个跟自己一样身材肥胖、平时总是以一副笑脸示人的老头。 当然,这些算是内幕消息的情报,克洛泽尔也是自己推测出来的,至于老头用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方法达成这一伟绩,克洛泽尔自然猜不到很大一部分功劳还要算在那位被安东尼盛赞、却最终与皇室失之交臂的大魔导师身上。 所以让这样一个脑子肚子里全装着阴谋诡计的老头殿后,克洛泽尔实在是一百个放心,完全想象不到会出什么意外。 结果偏偏就出意外了。 冷静下来后,他也很快明白了佐伊的意思。 那几百个探子不会突然集体叛变,他们都是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进,并且秉持着多年养成的习惯,谨小慎微,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不会像个傻子一样上去围观,而是第一时间将情报传送回来。 现在竟然连一个后方接头的都没回来,就像是这条通往山脉另一头的通道,连接着地狱,能够吞噬掉任何闯入的人。 玛兰那边一定是出大事了,并且是连坦坦图奇都没能迅速解决的大麻烦。 克洛泽尔有些烦闷的挠了挠头,又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摸出一根大烟杆子,放到嘴里,吐出几个烟圈,才沉声道:“等谁?” 哲也跟佐伊对视一眼,后者示意了一下,便由前者问了出来:“那位‘守墓人’首领,现在真的不在库曼?” 霍华特只是前首领,现在的惩罚队队长,以及代首领。 真正的那位,几乎很少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也很少有人能掌握他的去向。 而在佐伊与哲也看来,要想应对连坦坦图奇都没法立刻解决的问题,凭他们这些残兵是不可能了,需要一位真正能够支撑起台面的高手,亲自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莱因哈特、多泽米诺这些人,都要留在国内继续稳定内情,也预防对方还有其他回马枪的手段,不能过来。 想来想去,真正能够达标的人,也寥寥无几了。 克洛泽尔沉默几秒,将烟枪朝地上磕了磕,反正凉亭已经下了禁制,外界不会有人能够听到,自然可以言语无忌。 “我跟你们猜的一样,那位……应该就是你家钻石榜第一。不会一直当缩头乌龟的,这么久没出现,恐怕……现在估计已经在渊域里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六九六章 野心 五个祈时前。 玛兰东部,毗邻菲尔利普山脚的边陲都市,布鲁斯坦。 “暂时就这样吧,小胖子应该已经在半路上了,等他跟你们两方汇合,在一起过来。”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边擦着额上的汗珠,一边对身边半跪的探子吩咐道。 “是!” 探子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倒不是因为刚刚目睹了一场血腥的屠杀,周围遍地血腥尸骸引起了不适,而是因为兴奋到不能自已。 虽然他是利亚信部培养的一名死士,更是探子精锐中的精锐,平时出入名门贵胄就跟回自己家一样,那些在普通人看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对于他来说,都是平时监管的对象。 他们是直属于皇室的信部所培养的忠诚鹰犬,只需要拜服那位继任的女王陛下即可。 甚至可以说,如果他们想要监察哪位大人物,当对方得知自己的身份时,原本那种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态度,恐怕顷刻间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毕竟他们这些人,是真正手握生杀大权。 所以探子的眼界很高,平时见到一些豪绅贵胄,也不过是在表面上摆出恭敬的姿态,至于内心深处,并没有太多敬畏。 但在真正与面前这位近乎传奇人物的胖子交谈时,即便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不断平复心境,但探子仍旧免不了情绪失控,以至于险些直接在动作上表现出失态。 这可是整个巴布大陆最强大的家族族长,那位第一剑圣的父亲,更是在之前亲手送掉一位神使的存在。 能够与这位亲自搭上话,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了。 探子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走了,作为跟在整个队伍后方最近的一批,他们肩负着随时将情报传递回去的重任。 等年轻的探子走后,已入古稀、却仍精神矍铄不向同龄人的坦坦图奇,脸上温和的笑容逐渐冷却,看着周围散布的血迹,略有嫌恶的皱了皱眉,朝旁边空无一物的地方,招招手道:“把这里打扫一下。” 空气中出现一丝涟漪,两个全身黑色紧身服、看不出样貌乃至性别的死士从半空中走出,冲坦坦图奇点头致意,然后以晃出残影的速度,开始清理现场。 整条街区仿佛刮起两道黑色旋风,几百米长的距离,原本散落无数尸骸残肢的街角,短短半分钟时间便被清理干净。 甚至于残留在地上的血迹,连那些藏匿在裂缝中的污渍,都被一阵带着清新的淡蓝色液体冲刷干净。 “呼……这才像点样子。” 坦坦图奇大口呼吸了两下,脸上露出舒爽的表情。 之前在与探子交代任务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屏气,直到现在才恢复。 身为波鲁什家主,绝对的剑术名门,对于这种血腥味本该如家常便饭一般适应。 却很少有人知道,坦坦图奇独独受不了这种味道,那种在别的剑士嗅觉中能够激起杀意与亢奋的腥臭味,在他鼻腔中就如同“陈酿”几个月的臭袜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继任家主之位后,坦坦图奇就将重心放在了经贸治理上,只是偶尔插手一些军政。 至于亲自下场动手,除了十几年前一次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的刺杀之外,就只有前一天与莫达里克勾心斗角了。 “你这富贵病还是改不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街角显现。 霍华特看着地面上湿漉漉一片,微皱眉毛,像是有些受不了那种淡淡的清香,在鼻尖扇了两下:“真不知道这种女人香水一般的气味哪里好了,这里可是战场,本该是挥洒血汗和青春的地方……” “青春个屁,你个老处男连老婆都没有,又是大老粗一个,就别装什么文化人了。” 坦坦图奇同样是一脸嫌弃,故意拉远两步,挥挥手道:“你别过来,身上那股酸臭味实在让人受不了……十二号,十三号,出来给他消消毒。” “不用。” 霍华特一摆手,原本将起的涟漪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待坦坦图奇挥手示意后,便消散不见。 霍华特也懒得靠过来,将几乎等人高的巨剑“苍暮”靠在背后,冲菲尔利普山脉方向努努嘴:“那边怎么样了?” “国内没有什么大问题,跟我想的一样,这次来的神使就几个,如果还有其他潜伏的,现在肯定已经忍不住动手了。” 坦坦图奇小心翼翼摩挲着光洁的手掌,漫不经心道:“后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莫达里克已经死了,只要留下的守墓人看好渊域口,就算是万无一失了,其他神使没有其他过来的办法。” “讨伐队声势那么大,他们也确实不可能倾巢出动,”霍华特点了点头,也认同坦坦图奇的想法:“不过肯定不止三个人,哈涅斯与那个叫……哈弗还是什么的神使,既然往玛兰逃,就证明这里肯定有神使的据点或者传送阵,最不济那个谋反的教宗肯定也是他们的人。” “有话直说就行了。” “我觉得这里至少还有一个神使。”霍华特表情一凝,“而且这个人的位序一定不会太低,否则不用靠我们,单单面对龙族与机械族双重围剿,再来一个哈涅斯这种水平的也无济于事。。” 坦坦图奇表情仍旧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声音却多了几分锋锐:“之前来过大陆的神使中,排名最高的,应该就是那个时间神使了,如果真是他在玛兰,对于我们来说的确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不过也仅限于‘一些’而已了。” 坦坦图奇扯扯嘴角,笑道:“那个黑白毛小子说过,这位时间神使的进攻手段有限,虽然单打独斗能力堪称恐怖,但面对一百多头成年巨龙,加上几千架最新型机体,就算他们能无限延长时间,结果也是注定的。” 霍华特摇头道:“或许正面打不过我们,但我们也没有限制他的方法,迟小厉的本事咱们学不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人执意要走,或者想要杀掉某个身份重要、身手却不太行的关键人物,咱们甚至连事后追踪的机会都没有。” 霍华特说着还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显,要是换做我,知道队伍后面有这么一个身手差劲胖子,肯定会乐呵呵的收下这颗人头,然后潇洒而去。 “我说了,如果真是时间神使在这里,充其量有机会带走那两个神使,至于想要杀掉胖子我……呵呵,他们尽管可以试试。” 霍华特狐疑道:“你哪来的自信,就凭身边那点死士?之前被莫达里克耗掉也大半,现在还能剩下几个?” 坦坦图奇故作神秘的一笑,“你觉得我这么一个护犊子的人,能眼看着自己儿子几次三番被人打,还不替他出头?” 霍华特神情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如果迟小厉曾经亲自给这个胖子查漏补缺,并且做了某些布置,那恐怕就算约瑟夫真的过来,也未必能够杀掉胖子。 甚至有可能直接被反杀。 “难怪你这么有恃无恐。”霍华特轻哼一声,难怪这胖子之前面对莫达里克,像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差请君入瓮了。 当时胖子还解释,说什么自家底蕴研究的原本用于针对迟小厉的手段,只不过正好用在这位身上了。 现在想来,就连这些手段与布置,可能都是出自迟小厉之手,或许当时他只是为了帮坦坦图奇防范来自其他空间的刺杀,结果被这胖子巧妙用在针对莫达里克身上了。 “还是那句话,要真是约瑟夫过来,咱们还能省不少事,最好的结果将他们全歼,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他们跑掉,但最起码不会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大陆这场危机也算是挺过去了。” 坦坦图奇说着说着,嘴角不由自主向上挑了一下。 霍华特看不下去了,一脸不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歪心思,从穿过菲尔利普山脉后,你就一直拖拖拉拉,说是为了彻底扫清后方的隐患,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我一个守法遵纪的富家翁,能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算盘?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高人之腹了啊。” “放你X的狗屁。” 霍华特直接骂道:“我提前给你说明了,‘守墓人’从古至今,都不会参与到任何政治纷争中,我来玛兰也只是为了驱逐神使和渊域带来的威胁。 你要搞清楚,身边这些守墓人是我的人,不是波鲁什家族的私军,更不是库曼的使者。 你要是想拖到奥德烈被涅墨西斯或者其他神使杀掉,内部国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再横插一杠,将神使驱逐出去,等玛兰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无主之地,这里就成了波鲁什或者库曼的后花园,倒是后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看你,这话说得可就伤感情了。” 坦坦图奇主动走到霍华特身旁,似乎忘了先前还一脸嫌弃的让他站远,如同多年好友一般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是眼眸深处,却是一抹无奈与深思。 霍华特也不是蠢货,已经奠定整体胜利的基础上,这趟远行已经不需要坦坦图奇冒着生命危险亲力亲为了。 按照坦坦图奇以前的风格,但凡有一定的危险,尤其是能够威胁到自身安全的事情,能脱身绝不会掺和。 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常的表现,只能说明这些危险跟潜在的利益根本不成正比。 这支追逐者队伍,前面的主要梯队是龙族与机械族,两者愿意出手,一部分原因是某些人的请求,另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 龙族不必多说,哈涅斯敢用幼龙做实验材料,就相当于要绝人家的后,已经触动了整个龙族的逆鳞,肯定不会放着这样一个威胁一直活着。 至于机械族,原本算得上与世无争,与其他七大种族之间也没有太多结盟或者结仇,偏偏上一位自以为是的掌权者想要搞事,结果最后算是满盘皆输,反倒是迟小厉赚了个盆满钵满,机械族与神使之间也算是彻底结上了梁子。 这两者都有各自出手的理由,却不会对人族的领土动心。 也就是说,等驱逐掉神使之后,这两方最大的功臣都会老老实实回到各自领地。 那剩下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来收拾不是? 如果玛兰皇帝还活着,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利亚库曼拜迪事后狮子大开口,对方打碎牙齿也得咽。 毕竟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救危于生死存亡之际,几乎等同于灭国的灾难,报酬与回馈肯定不能太少。 原本这种结果,已经算得上是三方乐得的局面了,大家都赚得盆满钵满,乘兴而归。 然而…… 坦坦图奇的野心却不止于此。 霍华特已经敏锐感觉到了,身边这个狡诈的胖子,一直拖拖拉拉缀在后面,就是要奥德烈……死。 龙族和机械族的目标,是那两个潜逃的神使,至于玛兰皇帝的死活,或者国内叛军的动向,它们不会有丝毫兴致,更不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只要那位名存实亡的玛兰皇帝真正死掉,再让他们将那位反叛的教宗绳之以法,就有了接管玛兰的理由。 到时候随便扶持一位皇室皇子,还不是任由幕后帷帐说了算? 而最早一批进入玛兰的人中,有能力并且有野心的,只有坦坦图奇一个人。 霍华特不知道这个脑袋里全是阴谋与勾心斗角的胖子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但他不会甘愿被对方当成枪使。 波鲁什家族想要在背后操控一国,甚至干脆直接自立为王,一族即一国。 跟他,跟守墓人没有任何关系,霍华特不会出手干预。 可如果坦坦图奇想要借助守墓人的名气,完成一些布置,那可就怪不得霍华特翻脸不认人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 迟了两秒,坦坦图奇再次展露笑容,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不会过界。” “报——” 一名死士从虚空中踏出,这次甚至来不及行礼,就跪伏在坦坦图奇面前。 “前方异变——龙族,机械族,伤亡惨重。”(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六九七章 镜像 “伤亡惨重?” 眼看坦坦图奇脸色变了,霍华特微微拧起眉毛:“怎么个惨重法?这玛兰还有什么势力能够让那些巨龙和最新机体伤亡惨重的?” 霍华特不齿于坦坦图奇的那点小伎俩,但之所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因为这场战斗实在是没什么悬念,也不会有意外的发生。 三位龙王亲自带队,加上上千架息息相关、拥有近乎无限学习能力的姊妹机体,就算再来几个神使,恐怕也招架不住。 黑衣人并未回话,而是静静看着坦坦图奇,直到后者轻轻点头,才缓缓说道:“敌人是数量相差无几的巨龙,以及……姊妹机体。” 死士的声音一如其他同伴那样缺乏阴阳顿挫,然而就是这平淡的语调,却带给两位大佬截然不同的震撼效果。 霍华特扭头问道:“你手下的探子,不会有问题吧?” 坦坦图奇的能力毋庸置疑,所以霍华特不会怀疑他精心培养的死士能力不够,更不可能假传情报。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情报真实。 或者死士中有人被掉了包。 坦坦图奇果断摇头道:“每个死士都是单线联系,上下级之间有多达三十种不同的确认身份方式,就算一条线出了问题,还有其他十几条线。” 霍华特深吸一口气,托着满是胡茬的下巴,“咱们不过拉开了半天的距离,就算依照他们最快速度,最多相隔也只十几个城镇……如果发生了问题,为什么咱们这里一点感受不到?” “最先要搞明白的,难道不是这里为什么会有龙族和其他机械族出现吗?” 霍华特脸上的淡然笑容早已消失,转身问道:“能确认对方的龙族和机械族具体身份吗?” “尚不清楚。” “废物,你们知道什么?” 死士将头压得更低,沉默几秒,才回道:“双方一遭遇便展开了全面进攻,强大的魔法波动几乎将附近数座城镇夷为平地,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远远观望,所以得到的情报也极为有限……” “尼尔霍德呢?阿黛维呢?杰利呢?别告诉我几条小破龙能够限制住三位龙王!” 霍华特有些不镇定了,要知道这次龙族可谓是倾尽了半数以上的力量集体出动,只留下少部分精壮战力守护冰原森林。 那玛兰这些能够对龙族造成强大冲击的巨龙,又是从何而来的? 难道是龙组内部出现了纷争,所以其他几位龙王趁机与神使定下了某种协议,从而分成两派? 可当时哈涅斯并不是只对炎龙冰龙以及黄金龙出手,他的涉猎范围涵盖了整个龙族,几乎将仇恨值拉满了,龙族又是最为记仇的种族,绝不可能与这种等同于带来灭族威胁的大敌合作。 至于其他大陆,除了西大陆更北方一小支深居简出的龙族意外,再没有其他龙族的痕迹。 至于这一小支龙族,数量远不及冰原森林,全族也不过三百只,除非烧坏了脑子,才会以举族之力远渡重洋,过来掺和完全不想干的浑水。 “不对。” 坦坦图奇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两条浓密的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眼中微微闪烁着寒光:“你刚刚说……那场战斗的余波,将周围数座城镇毁灭了?” 死士恭敬点头。 坦坦图奇抬头看向远方,他们所处的位置本就是所在城镇的最高点,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及远方的景色。 霍华特随手闪了闪眼前的空气,装模作样的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战斗过了这么久,却连一点余波都没传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嗯,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坦坦图奇朝旁边一招手,并没有什么人出现,空气中却陡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魔力波动。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比较高?” 霍华特敲了敲剑锋,咧嘴一笑,“你手下的人能够活着回来,不会是什么技高一筹或者侥幸,只能解释为……这是人家想让他们回来。” 至于回来干什么。 既然他们能够缀在后面顺藤摸瓜坐收渔利,难道就不允许敌人也耍一些手段? 没过几秒,魔力波动再次涌来。 坦坦图奇摇头道:“很遗憾,周围这片区域已经被封锁了。” 霍华特叹了口气,站直身体,将长剑从地下拔出:“这是要玩瓮中捉鳖啊,看来咱们还真是小巧人家了,胃口这么大。” 话音未落,一直跪在地上待命的死士,身体突然颤抖起来,接着整个身形都仿佛晃出了叠影。 “你家这些死士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啊,这又是要表演什么?”霍华特打趣一句,双手却都已经搭在剑柄之上。 坦坦图奇默不作声的朝霍华特背后走了几步,接着就身体一震,下意识又后退回去。 因为霍华特身上,竟然也如出一辙,有了叠影现象! 大概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霍华特有些奇怪的回过头,然后脸上便有了些许恍然:“看来……不只是一个两个人有问题。” 在他眼前,坦坦图奇本就臃肿的身体又宽了近一倍,整张脸像是面团一般被横向拉宽,很快便有两张相熟的面孔从左右出现。 “不会连老子也出问题了吧?” 两张脸上同时露出苦笑,接着身体像是扩张到了极限,逐渐变的清晰起来。 到了最后,现场便留下了两个“坦坦图奇”。 霍华特歪了歪头。 果不其然,旁边也有个“自己”正在打量自己。 “这下又是闹哪出啊?自己打自己?”坦坦图奇揉了揉眉心,掏出手绢擦去额角的汗珠,一脸悲恸道:“我可是最讨厌打打杀杀的,这下子又要流汗了。” “你别说话了,两个胖子一起开口,听上去就很瘆——”霍华特突然愣了一下,朝左边望了一眼,自嘲笑道:“看来大家都一样。” “我有些知道那些龙族和机械族遇到了什么样的敌人了。”两个胖子同时开口道:“就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别说几千个人,就算再来几十倍的数量,也没有任何用处。” “无论身形、语气、微表情,甚至于剑气和魔力波动,都一模一样,完全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霍华特闭上眼睛,感受了几秒,摇头道:“暂时帮不了你了,我也分辨不出哪个是真的,但我相信我认识的那个胖子,会站到最后。” “废话忒多,打就是了。” 坦坦图奇嘴角一扯,两道肥硕的身影,竟以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率先向对方猛冲过去。 两人就如同镜面复制一般,从举剑动作、到剑气流溢,甚至于最后出剑的时机,都如出一辙。 霍华特守护目光,不再关注那边的战局,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那个“自己”身上。 有一点可以确认,这并不是什么幻术系魔法,也不是什么精神系攻击。 对面那个人,虽然看上去像是从自己身体内分离的幻影,然而实际上却是货真价实存在的。 至于更进一步的推测,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究竟是什么,霍华特懒得去想那么多。 不论什么妖魔鬼怪,一剑砍死就行。 霍华特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是遇到了坦坦图奇,后者实在太能调动人的情绪,往往一些不经意的动作与表情,就能勾起其他人强烈的杀人玉望。 所以霍华特的出手很安静,也很突然,两人就像一颗速度极快的彗星,凶狠碰撞到一起。 “连山——勾海!” 同样的起手式,同样的连接技,霍华特的剑招毫无美感可言,就仿佛乡间老农打架一般,一招一式都是最普通最简单的劈砍。 然而两把巨剑的每一次交锋,都能掀起一场席卷数百米的狂乱风暴,那些因为冲撞而溢散出去的剑气余威,竟能接连斩断十数棵大树后仍余势不减。 一次次火花碰撞,一次次金属交鸣。 两道铁塔般的身影接触分离,然后再相撞,再分开。 开战仅仅半分钟,两人脚下的地面就已经惨不忍睹,原本高耸的山头,直接被硬生生削去一个缺口。 另一边坦坦图奇刚刚与对手分离,喘息的功夫,一脸不满的吼道:“你是不是趁机打击报复?怎么老是有溢散的剑气往老子这边飘!” “刀剑无眼,嫌危险自己上一边去。” 霍华特根本没有停手换气的打算,他的剑技本就属于大开大阖的硬刚路数,跟坦坦图奇那种看上去缤彩纷呈、实则徒有其表的磨洋工可是天壤之别,每一剑的交汇,都是剑气与剑气硬碰硬的交锋。 以往在守墓人营地,虽然霍华特担任惩罚队队长之职,但碰上一些刚来心思不安定想要逃跑的,通常都不会由他亲自出手。 因为他的剑是在太重了,剑气也太硬了,作为惩罚手段,稍微认真一点,就很容易将那些逃犯直接砍成两半。 就算是入侵大陆的异人,那些身材高大,几近山峰体型的大块头,看上去麟甲坚硬,却也禁不住霍华特认真劈砍几下。 所以霍华特已经很久没有倾尽全力出剑了,就是因为没有对手。 这下子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和自己硬碰硬的家伙,甭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也甭管敌人有什么阴谋,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霍华特自然不准备浪费。 就权当为之后与神使交手磨剑好了。 又一次交锋过后,两道重叠的身影总算分开。 霍华特叹一口气,看着对方剑刃上的缺口处像是液体蠕动一般快速恢复原样,有些失望道:“还以为真能完美复制我的本事,假货终究是家伙,果然还是不经打啊。” 对面的霍华特仍是作出一模一样的表情与神态。 “时间优先,这场耍猴把戏就到此结束吧。” 霍华特撕去战斗中破损不堪的衣服,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同时不忘对另一边喊道:“速战速决,别藏着掖着了,你也感觉出来了吧?” 两个坦坦图奇身形一顿,原本脸上像是快要支撑不住的表情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意犹未尽的无奈。 “好吧。” 霍华特猛一拍剑身,暴喝一声,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身后同时显现出一道隐约的高大身影,夹于现实与虚幻之间。 那道身影像是他的投影,随着霍华特一举一动的改变,也跟着随之行动起来。 对面的“霍华特”也依葫芦画瓢般举起长剑,身后竟也缓缓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哟?有点意思啊,可惜你手里的是把家伙。” 霍华特的声音仍然留在原地,本体却已经暴射而出。 身后那道影子也紧随其后。 当他举起长剑之时,那道影子散发出一道磅礴而又恐怖的剑气波动,竟摆出一种仿佛要开天辟地的凶猛架势。 这次对面的“霍华特”终于出现了一丝延迟,仿佛这一招太过不同寻常,连他都无法第一时间模仿出来。 也就是这一丝停顿,让他再也没有举剑的机会。 直插云霄的剑气幻影从天而降,划过云层,与即将落下的夕阳一起,勾勒出一幅妖艳炫彩的画面。 霍华特一声暴喝,手中长剑落下,那道幻影也随之直坠。 对面长剑将将举到一般,就如同新出生的婴儿跟成年人对比,相撞之下,如同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丝毫抵抗,就被直接斩成两段。 以霍华特为中心,大地被一分为二,连同脚下的山脉一起,硬生生裂出一道深不可测的罅隙。 “真没劲,老子还以为连剑域都能够模仿,这样可太扫兴了呢。” 霍华特略感遗憾的摇摇头,却没有立刻散去身后的幻影,扭过头去,有些意外道:“挺能干的嘛。” 不远处,仿佛刚刚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场地上却只留下一个不断擦汗的胖子身影。 那边结束的速度,甚至比这边还快。 坦坦图奇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这种‘复制’能力,虽然能够模仿出九成以上,但假货终究是假货,绝不可能杀掉原主,所以人家这是想拖住咱们。” “那就赶紧——” 话说到一半,霍华特就闭嘴了。 因为对面的胖子,身形竟然再次模糊了起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六九八章 龙王震怒 距离布鲁斯坦千里之外,拥有千万人口的西部行省省都,贝克曼城内。 原本整洁通畅的中央城区,已经面目全非,道路两旁的楼房全部成了废墟,一条数千米长的裂缝,从中心城楼一路延伸,像是地下有一头巨大无匹的怪物张开了嘴巴。 曾经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闹市,也变成了另一幅人间地狱。 餐车、布摊的碎片遍地都是,倒塌的房屋内,偶尔会传来几声微弱的呼喊,或者会有一双血淋淋的手从废石中伸出,显露出强烈的求生欲,却又只能颓然挥舞几下,然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距离城门最近的官道上,原本苔青色的砖石路面,早已被厚厚一层浓稠的腥红铺满。 道路两侧,坚实的砖石房已经在一次次魔力爆炸与冲击下化为渣土,断壁残垣之下则是一片鲜红的血泊,碎裂的肢体器官堆溅的到处都是,随着腥臭的北风吹过,随着血流一起慢慢淌向远方…… 灾难降临的太过突然,许多人家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倾倒的楼房压住,或重伤或窒息而死。 运气稍微好一些的,脑袋灵光一点的,在看到天空中那一条条巨大阴影出现的时候,就下意识朝着城门逃去。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与灾厄面前,这种努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许多人甚至没有跑出多远,就被溅射的魔力攻击打中,直接死亡的反而比较幸运,最痛苦的还是那些缺损一部分身体、却暂时死不了的人。 他们只能颓然的望着天空,一边哀嚎,一边继续感受这番人间地狱,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个死在眼前,哭喊到声音嘶哑,眼泪流干,在真正的死亡到来之前,精神便已经崩溃了。 而那些勉强保持理智,却仍不能阻止死神降临脚步的人,临死之前只能瞪大眼睛,不甘的望着天空。 他们盯着云端那几百头恐怖的庞然大物,以及更远处那密密麻麻一片会飞的人形生物,仍然不懂为何会突遭横祸。 教宗谋逆,却也不该波及平民啊。 千万人口的超级城市,转眼之间,便成为了一座死城。 即便城内还有躲在地下深处、暂时逃过一劫的生还者,心中却也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兴奋。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这场战斗不结束,那些高高在上的龙族,以及那几千名不知来历的少女,只需要简单的动动手,甚至呵口气,就能将这些简陋的地下工事毁于一旦。 所有人都在祈求这场战争早点结束,祈求这些恶魔快点离开。 然后—— 不知是不是哪里的神明听到了他们的哭诉。 天空中仿佛永无止尽的厮杀,竟然在某一时间,突然停止了。 …… 一头身材无比健硕的火龙翩然落地,赤红色的躯体上沾染了无数金色血渍,更加彰显出一种肃杀与严厉。 一蓝一黄两头巨龙紧随其后落地,各自身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迹,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杰利,找到对方位置了吗?”尼尔霍德问道。 三位龙王之间的交流,是依靠一种龙族特有天赋“共鸣”来完成的,这种交流方式绝对不会被窃听,只有心意相通的成员之间才能完成。 黄金龙王摇摇头,金色的竖瞳中涌起一抹凝重:“的确是那些神使的气息……不过对方手段很高明,并且非常谨慎,除了被我们撕碎的那些傀儡外,没留下任何线索,想要追本溯源,很难。” 尼尔霍德回过头,看向另一边的冰龙之王:“伤亡情况?” “死亡八,受伤三十七,重伤十五。” 阿黛维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泛起一股怒火,本就冷冽的气场更加咄咄逼人。 “该死。” 尼尔霍德仰天咆哮了一声。 这次出动,可谓是集结了半个龙族的力量,足足一百多头成年巨龙一齐出动,本该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才对。 然而三位龙王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玛兰,竟然隐藏了如此凶恶的陷阱,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让龙族大军折损了八名成员。 几个祈时前,当他们察觉到不对时,周围所在的空间已经被一种神秘力量锁定。 如果不是莫达里克已经被消灭,三位龙王会下意识当成是这位空间神使的杰作。 原本三龙还以为这是对方的缓兵之计,想要将他们暂时困在这里,以给哈涅斯和埃弗逃离的时间。 可是没过多久,异变陡生,每一只巨龙身上竟然都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而且不仅是容貌体魄完全一致,甚至连龙息龙吼都一模一样。 还没等巨龙们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分身便主动发起了攻击。 令人震惊的是,这些分身的攻击手段,竟然也和本体毫无二致。 好在能够参与这次行动的巨龙都不是泛泛之辈,可以说各个都是身经百战,仅仅短暂的犹豫之后,就迅速调整好状态,与这些分身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另一边两千多台姊妹机体,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两处战场一时间嘶吼遍天,即便龙族与少女们有意收敛,克制魔力气息外泄,那些分身却没有丝毫顾忌,甚至有时还会刻意将溢散的余威指向下方那些气息密集的地方。 灾难便就此发生了。 到了后来,龙族与少女们都意识到,即便他们再小心注意,仍旧无法避免城内居民死亡,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城内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活人了。 即便真有人能够侥幸逃出城外,也只不过是等死。 连巨龙都无法突破的结界,他们更不可能从里面走出去。 几头巨龙就是因为前期刻意收手,逐渐落了下风,最后变成了无可挽回的劣势。 挽救这些平民,只是权力,不是义务。 所以三位龙王当即下令,不要再有任何顾忌,放手一搏。 这时战局才产生了变化,原本束手束脚的龙族,彻底放开之后,几乎顷刻间便压制了那些分身。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些分身虽然模仿的惟妙惟肖,但也终归有限度,一些独属于龙族的秘技魔法,他们只能模仿一个大概,跟真正的本体相比还是天差地别。 很快,所有分身都被消灭,至于那几头陨落的巨龙,他们的分身在本体死亡后,竟然也跟着消失不见,就仿佛两者之间存在某种生命关系。 只是不等尼尔霍德找出其中原因,也不给其他巨龙太多喘息机会,第二个分身再次出现。 于是巨龙们再次开始战斗,不过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对于这些分身的上限与弱点渐渐有所掌握,这次战斗结束的很快,几乎只用了不到第一次十分之一的时间。 结果又和上次一样,不等尼尔霍德清点与分析,第三个分身接踵而至。并且与前两次一模一样,仍是从他们身体中慢慢显现,然后直接开始厮杀。 这时尼尔霍德甚至有些怀疑,这些分身的力量,不会真是源于自己身上吧? 因为第二次、第三次的分身,虽然气息与第一次无异,实力却要虚弱许多,这和连续恶战过后,一众巨龙身上的情况完全一样。 尼尔霍德将猜测传递给另外两位龙王,阿黛维很快否定了这种可能。 且不说是否真有能够强行剥离受术者能力的魔法,就算真的有这种恐怖的能力,想要调集上百头巨龙以及上千架姊妹机体,施术者的实力又该有多强? 阿黛维不相信会有这种怪物存在。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感觉到体内能量的变化,除了因为战斗延长而造成的正常消耗,再没有其他异常。 尼尔霍德与杰利也赞同了她的想法,所以这些分身究其本源,还是源于施术者的能力。 至于为何分身的实力变弱,很有可能是因为施术者消耗过大,逐渐支撑不起这样的开销。 这个想法有些牵强,但勉强能够让三位龙王接受。 就在他们准备迎接第四道分身时,等了几分钟,却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这时龙王们才意识到,袭击或许已经结束了。 不过充斥在城市周围的结界依然存在,只是不再有分身出现。 另一边姊妹机体的战斗也差不多进入尾声,跟这边一样,等了一阵,也没有分身继续出现。 三位龙王选择落地休整,同时开始认真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那层结界是什么东西?”尼尔霍德发泄了一番后,才低头问道。 战斗结束的第一时间,杰利就已经派出了几位受伤最轻的巨龙,前往边界侦查,此时刚刚有了结果。 “有空间魔法的气息,却又杂糅了其他某种未知的魔法……有两只龙试过强行突破,结果没受到任何阻拦,却像是进入了一片迷雾,辨别不清方向,接着几秒后就莫名其妙原路返回。” 尼尔霍德脸上的麟甲微微凑起,两只巨大的竖瞳似乎显露出几丝疑惑:“这种手段……怎么听上去有些耳熟。” 阿黛维淡然道:“几年前那个臭小子来林子偷玄冰,逃跑时候布置了一个扭转结界,你在里面困了三天,才误打误撞走出来。” 尼尔霍德神情一窘,难怪觉得这个结界有些熟悉,竟然跟之前那个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魔法阵有些相似! 对于高傲的龙族,尤其是一位龙王来说,被人族的魔法阵困住,并且整整困了三天,绝对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所以尼尔霍德潜意识将这次失败遗忘,至于阿黛维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直接将这层窗户纸点破。 尼尔霍德略微拔高声音,争辩道:“老子怎么可能被那个白毛小子困住!那不过是……不过是……我想试试他的本事而已!看看能不能找到破解空间魔法的办法,等他下一次过来,就别想再轻易逃走……” “那请问炎龙王大人,是否找到了破解之法?”阿黛维脸上满是不屑,抬起宽大的下巴,朝远处点了点:“现在可不可以把那个结界解决掉呢?” “咳咳……如果那个结界是迟小厉做的,或许我还有办法,但很可惜上面没有他的气息,术式结构也跟他的风格完全不符,即便是我也没办法了。”尼尔霍德有些心虚的说道。 “莫达里克已经死了,我们也见过了尸体,那个能量体绝对不会是假货……可为什么这里又会出现空间魔法?总不可能是提前准备的,毕竟对方也没料到莫达里克会死在库曼。” 杰利摇摇头,一脸疑惑道:“难道神使中还有第二个我们不曾知晓的空间魔法师?” “不可能。” 尼尔霍德否定道:“神使并非凭空出现,基本都是有章可循的。像哈涅斯,就是几百年前作乱的死灵魔法师,其他神使,只要认真寻找,基本都能在历史中找到一些痕迹……可你们听说过近几百年来,出现过第三位大魔导师级的空间魔法师吗?” 前两位自不必说,一个已经死了,一个现在正在渊域中搅风搅雨。 空间魔法因为其绝无仅有的特殊性与罕见性,一直以来都被视为最稀有的创想魔法。 能够比空间魔法更上一层档次的,大概也只有从来只出现于文献中、一度被当成神话传说、直到近几年才被证实的确存在的时间魔法了。 所以如果大陆上曾经出现过一位实力高强的空间魔法师,只要超过八级,绝对会成为各方争相抢夺的香饽饽。 虽然龙族呆在冰原森林深居简出,很少与外界接触,但对于大陆的一些传闻,还是了如指掌。 至少三位龙王都没听说过,近千年来,还存在第三位空间大魔导师。 尼尔霍德沉思片刻,抬头看向远方另一片战场:“一会儿去找那些小不点问问,没记错她们应该跟那个混……迟小厉很熟,说不定会有这个结界的破解之法。” 顿了顿,尼尔霍德继续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尽快解决结界的问题,现在外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多耽误一份,就会增加一份那两个神使逃跑成功的可能。第二……” “想办法找到那个施术者!”(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六九九章 神使汇合 玛兰皇都,诺瑞。 温热的洋流暖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皇城最高点的观象山上。 皇家园林,造型古朴却又不失现代美感的凉亭内,身穿赤金长袍、头戴五光十色王冠的男人,独自坐在玉石桌旁,看着远方怔怔出神。 桌上摆满珍馐美味,男人却一点都没动过,视线一直停留在远处繁华的街道上,偶尔微蹙眉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那条正对皇城的龙门大道,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的繁荣热闹,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就连道路两侧寸金寸土的店面,也都大门紧闭,像是暴雨来临前封堵自家大门的蝼蚁蛇蛄,生怕一滴雨水波及自家。 涅墨西斯看了半天,觉得有些没意思,收回实现,不由自主落在斜立在身旁的那根象征着至高权力与地位的权杖。 他喃喃自语道:“世俗的王位、荣耀……呵呵,怎么可能比得上永垂不朽?” 园林里没有一名护卫或者侍从,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即便是自言自语也可以肆无忌惮,因为根本不用担心话语会被什么人听到。 原本有几个侍女想要近身服侍,结果都被涅墨西斯杀了。 至于侍卫,教宗本身就是整个玛兰数一数二的大魔导师,在名义上的“罚戾”、实际上的叛乱之后,现在整个玛兰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又有几个? 所以涅墨西斯就这么懒散的坐在凉亭中,像是已经彻底失了进取心的年轻人,得过且过,昏沉度日。 然而实际上—— 不是涅墨西斯真的懒散,而是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去做了。 最初的计划便是推翻皇帝统治,占领皇城。 只不过中途出现了一点意外,他没想到奥德烈竟然还有这么多逃生手段,几乎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让涅墨西斯很愤怒,当即就要发动所有力量,将奥德烈留在边境城镇。 然后—— 那位出现了。 并且告诉他,已经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他来处理就行。 这让涅墨西斯紧绷的心瞬间松懈下来。 原本他以为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要是责怪他连这样一个简单的任务都处理不了,甚至带来更深的责罚,涅墨西斯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毕竟与成为神使相比,这点屈辱和辱骂根本算不上什么。 然而对方没有责怪他,甚至隐隐有种夸奖的感觉,这让涅墨西斯不由沉思,是不是之前哪件事情歪打正着,所以才得到了这位大人的褒奖。 不过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涅墨西斯又不敢直接询问,只能不时旁敲侧击一下。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反叛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奥德烈逃亡,然后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拿出大人此次计划真正势在必得的那样“东西”。 所以奥德烈成功从皇城逃走,原本就是这位大人的计划之一。 这让涅墨西斯又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对方没有提前告知自己,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待定”的身份,他也不敢对此有所怨言,涅墨西斯不爽的是大人竟然已经算准自己无法在皇城内围杀奥德烈。 当上面的人看中你的实力,差遣你去办事,这就是一种器重与荣誉。 可当上面的人算准你做不了什么事,并为此谋划全局,这就让人有些气愤与无奈了。 可事实最终的确如那位大人的计划,这就证明自己在他心中的能力,也不过如此。 废物也有废物利用的价值。 这就是涅墨西斯现在的感觉。 他很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涅墨西斯很想改变自己在大人心中的形象,所以不断想要找机会证明自己。 然而大人却毫不犹豫拒绝了那些提议,并直接放话,让他接下来呆在皇宫内就好,剩下的事情,无论什么都不要插手。 之后大人就走了。 涅墨西斯杀了几百名宫廷侍卫,才稍稍发泄完心中的情绪,然后就老老实实来到凉亭,做好自己这个木偶人该尽的义务。 好在大人没有限制他的情报网,由此涅墨西斯也能大致知晓奥德烈现在的位置。 当得知对方竟然连续冲破十几道防线,成功来到西海岸,之后一路北上摆脱追踪时,涅墨西斯心中不免掀起一丝波澜。 在他眼中,虽然奥德烈也算得上是一代好皇帝,但也只是“比上不足,不下有余”的程度,政治手段马马虎虎,不求无功只求无果而已。 想这样的人,盛世可以做个守成的好皇帝,乱世却永远成为不了“枭雄”。 涅墨西斯原本以为奥德烈最多撑到西海岸,就可以束手待毙了,却没想到对方不但将自己派去的精兵斩杀殆尽,连大人派去的探子,都能全部甩掉。 涅墨西斯第一次隐约感觉到,这位在自己眼中中庸了二十多年的皇帝,那张总是和煦温暖的笑容底下,似乎还隐藏着某些其他的东西。 不过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在这里喝喝茶,赏赏风景,等事情结束,或许就能晋升神使,获得永生的自由,岂不是十全十美的结果? 这么想想,涅墨西斯就一点都不急,也不慌了。 结果没过多久。 东部传来恶讯。 龙族与机械族来了! 初听闻这个消息,涅墨西斯一口茶水喷出来,然后直接把来报的卫士宰了。 开玩笑,向来不问世事的龙族,竟然闲的没事来玛兰玩了? 而且还不止几头,是整整上百头! 还有哪些看上去花里胡哨的机械族少女,都是什么最新型机体,数量上千,每一台都有相当于大魔导师的实力? 你当这是神话故事呢? 老子又不是什么恶龙怪物,值得整个大陆倾巢出动讨伐。 所以一定是这些探子谎报军情,该杀。 涅墨西斯决定顺从本心,继续淡定喝茶。 然后便是第二、第三、第四位探子回报。 又杀了两个人后,涅墨西斯终于坐不住了,也不想再自己骗自己—— 那些该死的巨龙、那些该死的机械族,真的来了!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是在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的神使大人!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涅墨西斯神甚至得到了一条荒谬至极的消息,那位空间神使大人已经折戟在库曼了,出手的是守墓人与波鲁什家族! 绝对不可能。 那可是空间魔法,最擅长转移跑路的能力!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敬,但涅墨西斯相信,只要那位大人想逃跑,放眼整个大陆,都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可是心里这么想着,涅墨西斯却克制不住握住茶杯的手,一直微微颤抖。 神使自然是强大无比,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存在能够对他们造成威胁。 但事实却是,在这十年内,已经接连有两位神使陨落了。 这种意外,纵观之前几百年,都从未出现过。 而使两位神使陨落的,都只是一个人。 那位大陆第一剑圣自不必说,涅墨西斯也从心里认同,他的确是有能够与神使大人正面交锋能力的人。 至于半年前利亚那位比自己抢先一步起事的宰相,就那么无缘无故死了,甚至还连累安琪拉大人意外陨落。 而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魔法师,现在竟然成为了对抗诸位大人的先头部队。 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死活! 可如果真如情报所说那样,来的是倾尽半个龙族之力的巨龙大军,以及让时间神使大人败退而归的姊妹机体…… 那他们或许真的有对抗神使的力量! 甚至于波鲁什家族与守墓人联合,同样是一股令人恐怖与绝望的力量。 如果换做涅墨西斯自己,是断然不可能从这三方中任何一方手下逃出来的。 所以那位空间神使莫达里克,或许万一可能真的…… 涅墨西斯想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内心的寒意。 在此之前,他一直向往着神使无与伦比的实力,以及近乎永生的身体,在他眼中神使就是无敌的象征。 然而现在,一股能够将这个象征淹没的浪潮,已经近在咫尺,说不定几个祈时之后就会亲自出现在自己面前。 涅墨西斯感觉内心的向往与憧憬,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神使也是会死的,并且跟自己一样脆弱。 涅墨西斯突然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想要立刻从这座冰冷并且毫无意义的皇宫之中脱离,然后哪里安全往哪里跑。 不过一想到那位大人临走之前的嘱咐,涅墨西斯又不知不觉冷静下来,并且重拾了信心。 神使与神使之间,是不一样的。 涅墨西斯曾经与那位大地魔法的神使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后者刚刚完成一次轰动大陆的计划,接着就要物色填补古里古波依空缺的神使待定成员,所以就顺道过来与他碰了个面。 当时涅墨西斯第一次与这种层级的人接触,只感觉感受对方身上仿佛有一般宽广无边的魔力波动,瞬间便被她的实力所折服,并且愈发坚定了自己之前的信念。 之后又过了十年,涅墨西斯按照安琪拉留下的指示,不断暗中布置,不知不觉间也越来越强大。 这时候涅墨西斯回想起来,仍旧觉得安琪拉强大的像个怪物,却已经没了之前惊为天人的感觉了。 直到—— 这一位大人亲临。 第一次见面,涅墨西斯就感觉脑袋中“轰”的一声,像是某种东西被打破的声音。 涅墨西斯感觉自己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了,曾经那种恐怖的感觉再次袭来,对方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神人,让涅墨西斯对“神使”这个定义有了新的理解。 与这位第三神使相比,那位十一神使就和曾经的自己跟她的对比一样。 天壤之差。 双方甚至已经不是一个量级上的差距了。 那些龙族与机械族,在面对安琪拉和其他低阶神使时,或许还能洋洋得意。 但他们来到了玛兰,将要面对的是第三神使。 涅墨西斯觉得就和那位大人说的一样,自己只要看看就好。 看看那些人自己以卵击石。 至于对方有没有可能攻到皇城跟前,涅墨西斯也不再有任何担心或者犹豫。 如果他们真的来了,只能证明这也是大人计划的一部分,到时候自己也不用拼命,随机应变就好。 淡淡的清香在嘴中扩散,涅墨西斯却觉得不够爽快,于是放下茶碗,端起桌子另一头的酒杯。 然而还没等品尝到散发着桂果肉香气的淡红色液体,涅墨西斯眼神瞬间一凛,眼底闪过一道黑芒,厉声道:“谁!” 话音未落,映照在地上的凉亭阴影便像是活过来一样,瞬间有无数双黑色的手扩散出去。 然而还没等这些手触及园圃中的路面,就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挣扎片刻,便再也无法动弹。 涅墨西斯眉头一拧,神情微变。 他竟然被强行切断了魔法联系! 能够在这种时间点闯入皇宫,并且拥有这种匪夷所思手段的人,涅墨西斯可不会天真当成是来做客的。 “找死!” 涅墨西斯咆哮一声,不论对方是谁,声势总归是不能了落于下风的。 他整个人瞬间化为一道虚影,直接将凉亭撑破,然后越涨越大,最后直接变成一头高达百米的黑色人形怪物。 刚才对方动手的刹那,他也已经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吃了一个小亏,自然没有不回敬过去的道理。 涅墨西斯身体中分裂出无数发丝一般纤细的黑线,自己则是四肢撑地,宛如即将扑食的野兽。 然而那些四散的黑线,还没等离开多远,就像是被火燎烧的头发,瞬间卷曲起来。 涅墨西斯眼中闪过一阵惊疑,迟疑半秒,竟然解除了武装,散去高大的投影,恢复成原本样貌。 “是两位大人来了?” 涅墨西斯面向园圃,微微低头。 许久,才有一道声音响起:“就说你别出来了,老骷髅,你的气息太好辨认了。” “嘿嘿嘿……” 又是一道阴沉苍老的声音。 涅墨西斯肩膀一沉,眼前便突兀出现两道身影。 埃弗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错。”(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零章 追寻神器 “多谢大人。”涅墨西斯微微弓腰,一脸恭敬道。 在哈涅斯与埃弗现身之前,涅墨西斯就已经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可以说,现在整个大陆的所有顶尖力量,都汇集于玛兰。 但其中能够让涅墨西斯重视起来的对手,实在寥寥无几,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十多年前就被安琪拉看中,列入神使候选人。 那些龙族与姊妹机体,胜在综合实力强大,真要单独一对一交手,涅墨西斯还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能够给他造成困扰的,也只有三位龙王而已。 而眼前的两人,自然不可能是哪位龙王变化的,而短短两轮交手,涅墨西斯竟然隐隐处于下风,不但攻击丝毫不奏效,甚至连对方的能力都没有摸清。 拥有这种实力、并且至今仍在大陆上的人,也只有其他两位神使了。 涅墨西斯由此反推出,那个能够将自己力量束缚的奇怪魔法,应该是第七神使埃弗的能力。 至于后一道再明显不过的死灵气息,施术者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埃弗与哈涅斯走入凉亭,没有坐下,对偷偷打量他们的涅墨西斯笑道:“咱们是第一次见面,本该相互了解一下,不过既然贝努克已经提前布置妥当,现在有时间紧迫,多余的废话就不说了。” 涅墨西斯神情一凛,恭敬道:“两位大人有何吩咐?是不是要对那些暂时被困的巨龙和机械族出手?” 涅墨西斯也不是白痴,他虽然向往神使的力量,对那位第三神使更是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但也能够分辨出那位大人布下的结界,似乎正在一点点削弱,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些姊妹机体和龙族就能够突出重围。 而埃弗与哈涅斯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肯定不会是来欣赏风景,或者对自己施加册封的,两人在那些龙族与机械族身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想要打击报复回去也很合理。 所以涅墨西斯想要投其所好,就要挑选他们现在最期望的事去做。 就算这两位的阶级不算太高,但毕竟也称得上是“前辈”,一辈子都在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中沉浮,涅墨西斯对于人心的把握可谓驾轻就熟,不论将来自己被评定为第几位序,这些人情总归是能够用得上的。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埃弗竟然摇了摇头,脸上倒是看不出任何阴狠或者愤懑,似乎完全忘了之前被追击的灰头土脸。 “那些巨龙和机械族不用管,交给贝努克去搞定就行了。” 涅墨西斯身体一颤,猛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狂热的兴奋:“您、您是说……贝努克大人会亲自出手?” “他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埃弗点点头,他倒是能够理解涅墨西斯此刻的心情,不觉有些好笑道:“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出手了……记得上一次苏醒,还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为诸位大人寻找那次的……咳咳,扯远了。” 涅墨西斯期许道:“那我能有幸在旁边观战大人出手吗?” “嘿嘿嘿……这个恐怕不能随你愿了。” 一旁传来阴森怪异的笑声,涅墨西斯赶紧扭过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老朽加入的晚,也没见过这位第三神使出手,确实好奇的紧……不过我们还有其他任务,要去西北海岸一趟。” 哈涅斯揉搓着洁白如玉的指骨,空洞的眼眸深处闪烁着殷虹的光芒。 埃弗不屑道:“我看你是想要去捡漏吧?等贝努克把那些巨龙解决掉,就能给你提供数以百计的强大龙尸……那些机械族倒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就算最后派不上用场,你这个老骷髅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了。” 哈涅斯只是“嘿嘿嘿”的笑着,算是变相默认,并不否认自己的企图。 埃弗嘴上笑着,心里却有些嫉妒。 这次任务,该由自己完成的部分算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甚至还付出了一条命的代价,就算最后能够解决掉那些巨龙和机械族,仍然不足将功抵过,回去之后,恐怕要受到几位大人的严惩,甚至有可能直接降序。 反观哈涅斯,以及已经彻底失联、八成陨落在库曼的莫达里克,原本埃弗沮丧的心情稍微获得了一丝安慰,大家境况都差不多,自己反倒成了下场最好的一个。 哈涅斯不但任务失败,甚至连最后那一点点家底都挥霍殆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骨龙跟那些剑圣尸体,全部毁于一旦,想要再重新攒下这么一份家业,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回去之后同样也要受到任务失败的惩罚。 结果现在事情却有了转机。 虽然埃弗也只经历过一次贝努克亲自出手,而且还是在任务结束后通过各方情报间接得到的,但对于这位能够排进前三位序的“大哥”,还是有着十足的尊重与信赖的。 维奥尼亚就曾经直白无误的讲过,自己与前面三位的差距,有如湖泊和大海,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所以让自己和哈涅斯灰头土脸败退而逃的力量,对于这位第三神使来说,或许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不是前三位神使实力太过强大,因而受到的渊域限制和反噬也比他们更甚十倍,不得不在漫长的时间中沉睡休养,埃弗相信不论是纳乌拉还是迟小厉,根本没有蹦跶的可能,只要三人中任何一位出手,就可以将他们像蚂蚱一样碾死。 之前在接到贝努克传来的讯息时,埃弗和哈涅斯还有过一瞬的犹豫,他们对身后那些追兵的强大,可是再了解不过,所以埃弗还试着询问是否需要他们两人协同出手。 埃弗询问的本意,倒不是不相信贝努克的实力,而是担心他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破解身上的封印,状态未必能够达到最佳,而对手又不是可以小觑的角色,万一续航不足,就会出大麻烦。 结果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贝努克那边完全没有回应。 埃弗便了然,这是对方完全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同时也表明贝努克绝对的自信。 所以埃弗与哈涅斯直接来到玛兰皇城,与那位未曾见过的神使待定见面,执行贝努克下达的指令与计划。 所以那些巨龙最终肯定难逃一死,至于剩下的龙尸,贝努克不会有兴趣,最后只会便宜了身边这个老骷髅。 这样一来,就算之前家底全丢,回去之后再受到一些惩罚,两者加起来,或许都比不上这些龙尸的价值。 算来算去,哈涅斯这趟任务,竟然反而赚了个盆满钵满,并且在完全操控那些巨龙之后,他的实力将会提升一个大台阶。 到时候……第七和第八之间,说不定就要调换顺序了。 所以老骷髅表面上灰头土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内心深处说不定早就乐开花了。 涅墨西斯不动声色站在一旁,对于两位神使细微的表情变化,却是眼观鼻鼻观心。 他能够感受到埃弗身上那真正的无奈与郁闷,多半是源于任务失败所带来的沮丧,至于另一旁只剩一副骨架,甚至连面部表情都做不出来的哈涅斯…… 表现出来的是愤恨,只是眼眸深处闪烁的光芒,以及言语之中半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似乎都在表明这位死灵魔法师有着另一番打算。 涅墨西斯从一位低阶牧师一路攀爬,最终登上了教宗之位,可以说见过了无数人间冷暖、悲欢离合,比这些活的年纪更久、却自恃实力向来不屑掩饰个人情绪的神使,论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要高出不少。 所以他能够猜到哈涅斯内心深处的得意,与埃弗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加不爽的愤怒。 不患寡而患不均,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使,同样也会因为待遇与结果的不同,而产生个人情绪。 涅墨西斯看在眼里,权当为自己以后做准备,他也不会傻到真出口安慰埃弗,或者恭贺哈涅斯。 对前者来说,安慰就等同于一种同情与怜悯,不但不会换取信任与感激,反而还会引起对方的敌意。 对后者来说,同样不需要恭贺,毕竟重要的任务算是大败而归,就算过程中有了意外收获,心里窃喜也就罢了,一旦被摆在明面上,反而适得其反。 涅墨西斯很早就已经知道,在这些神使之上,还有几位一直在幕后谋划的真正的大人物,他们才是神使真正的主人。 如果任务失败反而表现出一种兴奋或者不思进取的态度,说不定就会惹得几位大人不满。 如果涅墨西斯已经成为神使,并且与哈涅斯有了直接的竞争关系,自然不会介意给他穿小鞋,甚至刻意捧杀他,但现在自己只是一个神使待定,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情。 思来想去,涅墨西斯终于找到一个打破这种尴尬气氛的突破口,小心翼翼道:“您刚刚说的可是西北边?难道接下来的任务跟奥德烈有关?” 事关下一个任务,埃弗果然从先前的积郁中摆脱出来,又看了哈涅斯两眼,点头道: “奥德烈甩掉了‘不灭信仰’那帮废物的追踪,不过前进方向已经被限制,现在应该快要到达西北那座最大的港口,贝努克让我们三个追过去,看看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涅墨西斯稍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贝努克大人提过,奥德烈手中掌握着一个秘密,事关某件非常重要的物品的下落,所以才要放长线钓大鱼,给他最后破釜沉舟的机会…… 不过我了解奥德烈的为人,毕竟是研究了这么多年的对手,他的胜负心极强,并且绝对不会轻易属于自己的东西,除非……那件东西的价值,远超他即将失去的权力、地位。 我想能够让贝努克大人、乃至上面的那几位大人都重视的物品,肯定绝非凡物,有没有可能……奥德烈宁愿死,最后关头也不会取用那件物品?” 涅墨西斯的语气已经十分委婉了,但其中含义却再明白不过——我很了解奥德烈,如果那样东西的价值,远超他刚刚丢失的皇位、权力甚至于自己的生命,奥德烈宁愿去死。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涅墨西斯也只从贝努克口中得知他们要找的是“某样上古神器”,并且是缺损的一部分,至于更详细的内容,可能连贝努克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这件神器真有令那几位大人都渴求的价值,身为唯一知晓线索的人,奥德烈不会一无所知,到时候主动求死,就算贝努克拥有摄魂索忆的手段,也很有可能无法解开一些特殊的禁制。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找到了那个神器的线索,涅墨西斯也担心最终会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于所谓的“上古神器”,涅墨西斯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在他理解中,能够被定义为“神器”这种评价的,差不多也就是那几把最顶级秘剑。 至于前面加上“上古”两个字,不但不会增加其威力与价值,反而会变得不值钱。 要知道就算是那些秘剑,在经过漫长的历史岁月,饱受时间的摧残与洗礼,同样也会受损,甚至于直接退化,变成毫无价值的废铁。 就算真有什么上古神器,流传至今,可能也过了几千上万年,至少在涅墨西斯的认知中,还没有任何东西拥有这么长的“保质期”。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几位大人的谋略,岂是我等能够猜忌的?” 埃弗对涅墨西斯的问题明显有些不满,后者赶紧低下头。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随机应变就好。” 埃弗拍拍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灯火点点的城区,嘴角微翘,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竟然是这个魔法阵……啧啧,到时候可是一番前所未有的大场面呐。” 说完,埃弗便飞出凉亭。 哈涅斯回头嘿嘿一笑,也跟着飞上天空。 涅墨西斯心中一颤,下意识看向这座自己曾经无数次俯瞰的城市,接着赶紧跟了上去。 他知道, 再过不久。 整个诺瑞,连同整个玛兰。 都将被彻底从巴布大陆和历史长河中抹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一章 三龙战神使 “这么久还没搞定?”尼尔霍德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透明的结界光幕下,一头黄金巨龙匍匐在地,身前那道巨型魔法阵正在源源不断向结界输送能量。 两种相异的能量不断碰撞相抵,使得整个结界像是被晕染开来的彩色图画,不时幻化出不同的图案,甚至偶尔还会有立体效果,像是图画中有什么东西要突破那层桎梏。 “你怎么不自己上?” 旁边同样威严高耸的冰龙微微睁开眼睛,一脸不屑的冷哼道:“自己没办法,就老老实实等着,别在这说三道四的。” “我……” “不要急,最多再有半个祈时,应该就能结束了。” 麟甲已经浸上致密汗珠的杰利,回过头,让隐隐有争执迹象的两龙安静下来。 尼尔霍德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催?这都已经过了一个多祈时了,那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动静,你不觉得奇怪?” 阿黛维神情稍缓,盯着结界外的遥远天空:“平安无事不是好事?你就不能想的乐观一点,万一是敌人耗光了力气,所以才没有办法维持下去?” “你这是盲目乐观,我倒是希望一个能够困住吾等还有那些机械族的敌人,停手的原因仅仅只是这么简单。” 尼尔霍德挺了挺鼻子,目光飘向结界另一端:“那边的进展如何?你可别告诉我,最擅长净化力量的黄金龙王,最后竟然输给一群机械族的娃娃,那可真就笑掉大牙了,你都没脸回去见那些族人。” 杰利没有回头,仍旧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结界上,只是轻微晃晃肩膀,一脸无所谓道: “这可说不定,我跟你不一样,对于这些虚头巴脑的名望根本看不上眼,而且就算最后输给那些机械族也不丢人,她们上千架机体可都有着内部连接,就相当于我同时要面对以千为单位的对手。” “你倒是淡泊名利。” 尼尔霍德轻哼一声,稍稍抒发不满后,也不想继续影响杰利的进度,干脆在另一边的结界下落座,与阿黛维遥遥相对。 一个祈时前,尼尔霍德跟杰利与机械族碰了个面,这也是双方进入玛兰后首次交流。 因为机械族少女们没有长幼尊卑之分,所以只要跟任何一架机体交谈,就等于与其他所有机体交换了意见。 换言之,跟一个人谈,和跟几千架机体谈的效果是一样的。 甚至于因为“主脑”连通,即便尼尔霍德不想承认,但在心里也认同,少女们最后的执行能力,远比他们手下那些精兵强将的巨龙更加协同有力。 双方谈论的忠心问题便是如何解决这层结界,事实上在尼尔霍德他们过来之前,少女们就已经尝试了很多方法打破结界,不过都收效甚微。 按照她们的说法,这种结界能够吸附一部分外界的攻击,然后加以转化利用,最后在极短时间内形成一道可以抵制攻击的反制魔法。 这种手段与之前那些分身的形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通过模仿他们自身的能力,然后做到以敌之矛攻己之盾。 这时尼尔霍德也终于确认,这个结界真的不是莫达里克制作的,就算其中有他的参与,那个能够模仿复制别人能力的特点,也一定属于另一位神使。 而且从对方所制造的结界范围,以及之前能够同时多轮对巨龙和机械族发动攻击来看,绝对不是被他们追的抱头鼠窜的哈涅斯或者埃弗之流。 对方很有可能、是高阶神使。 之前出现在大陆上的最高位序,是第五神使约瑟夫。 尼尔霍德和其他两位龙王都认为,在玛兰潜伏的这位,位序比约瑟夫只高不低。 不过在真正遇到对方之前,谈任何东西都只是空想,尼尔霍德更是一个脾气火爆的直性子,向来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这个结界。 然而之后……这些机械族少女的态度,却激起了尼尔霍德的不满,也使得原本可以加快解除结界的合作宣告破裂。 少女们的意思是,她们已经做出了大量分析,得到了很可观的数据,所以只需要龙族提供一些助力,以她们为主导,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开这层结界。 可在尼尔霍德听来,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什么时候吾等高贵的龙族,沦落到给人打下手了? 就算是要合作,也应该有我们来主导才对! 在这种问题上,阿黛维与杰利都持无所谓的态度,但架不住尼尔霍德异常强硬,最后不得不作罢。 少女们按照所得出的最优解决方案,极力规劝无果,只能将得出的一些情报结论分享出来。 所以后来就变成了杰利带领的黄金龙们负责处理结界,其他巨龙趁这个机会养精蓄锐,尤其那些之前战斗中受了重伤的巨龙,离开结界后就只能划为第二梯队,跟在大部队后方就好,除非事发紧急,否则还是以养伤为主。 阿黛维算是三人中最冷静、最愿意思考的一位,原本她还有些诧异于尼尔霍德竟然在这件事情上揪住不放,回头一想,便有些理解尼尔霍德更深层的想法了。 龙族的确有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尊严,但尼尔霍德身为一族之长,在这种迟则生变的时刻,肯定会压下自己的情绪与不满。 之所以强硬要求分开行动,不过是为了给那部分受伤的同伴以歇息的时间,同时也可以将他们划分出来。 如果主动让他们休息,那些手下的脾气阿黛维再清楚不过,恐怕宁愿抱着伤病之躯,也绝不拖累队伍,就算是死也会紧紧跟上。 尼尔霍德却利用这种看上去有些不可理喻的个人情绪,为整个队伍争取了理所当然的休息时间。 所以这位向来喜欢横冲直撞的炎龙之王,内心深处还是有足够的谋略的。 阿黛维看破不说破,自然不愿浪费尼尔霍德宁愿自污好不容易换来的机会。 至于杰利那边,可能想不到这更深一层,也要多辛苦一下,解决结界问题了。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三位龙王各有心思,却都感受到一种无言的压力。 就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这层结界,不但是困住他们的牢笼,在打开之后,或许就会意味着一场……九死一生的较量。 轰—— 远处传来一声轰鸣,原本近乎透明的结界,掀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 杰利抬起头,苦笑道:“看来那边已经打开了。” 尼尔霍德缓缓睁开眼睛,犹豫一下,说道:“那就直接放弃,去她们那边,省一些力气。” “不行。” 杰利摇头道:“这个结界可不是有形的建筑,每一寸之间都有着独特的能量联系,就算她们那边打开一道缺口,也只不过像是在湖海中凿穿一个泄洪口,直到能量流干为之,都无法通过。 我这边也差不多快要搞定了,如果再打开一道口子,也能加速结界消——嗯?” 杰利发出一声轻咦,尼尔霍德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已经感受到原本充斥周围的能量,竟然在以极快的速度溢散消失。 阿黛维好奇道:“她们打开了多大的口子?这种能量溢散速度……看来是用不上你‘泄洪’了。” 杰利面露异色,细细感知了片刻,忽的面色一变:“不对!能量不是往她们那边流失——” 尼尔霍德目光微凛,不用杰利继续说下去,他也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 结界能量溢散的方向,就在他们正对面! “杰利,让你的族人退后。” 尼尔霍德向前一步,与阿黛维对视一眼,后者冷笑道:“看你这乌鸦嘴……正主来了。” “而且来者不善。” 尼尔霍德突然猛吸一口气。 在结界彻底破碎消失的刹那。 三位龙王同时向早已锁定的那个方向,喷吐龙息。 带着灼烧焚毁气息的赤红之焰、能够冰冻粉碎万物的极寒之气、以及可以净化污浊痕迹的光之柱。 三位龙王此时也不在意什么公平竞争的原则,在双方还未正式见面之前,直接以最强手段轰杀对方。 带着毁灭波动的光焰激射而出,所到之处顷刻化为灰烬,直接形成一道不存任何杂质、甚至连空气都消失的纯净地带。 因为光焰的速度太快,几乎在结界消失的刹那,就已经将对面那道身影吞没,以至于三位龙王都没来得及辨清对方的样貌特征。 “好像是个男性人族。”尼尔霍德率先开口。 “这些神使,有不是以人族外貌示人的特例吗?”阿黛维补了一句。 杰利死死盯着光焰,有些犹豫道:“应该不至于一击解决了吧?” “你想的也太天真了。” 尼尔霍德的声音响起。 “我也只是说说而——”杰利回过头,却发现尼尔霍德正一脸诧异的看向自己。 杰利神情一滞。 刚才的声音,不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 尼尔霍德眼神瞬间凶悍起来,展开双翼,猛然扑向光焰轰鸣的余波。 极致的光亮逐渐落下帷幕。 黄昏的暮色下,千米外的高空,三道雄伟庞大的巨龙身影,正在默默看向这边。 “吼!” 看到居中那头与自己长相无二的炎龙头顶,那道默然站立、却仿佛高高在上的身影,尼尔霍德瞳孔中瞬间被愤怒的红色所浸染,浑身麟甲发出铿铿响声,腹部显现出清晰而庞杂的魔法阵纹。 “尼尔霍德!” 阿黛维焦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但尼尔霍德此时已经听不进去了。 对方弄出几个冒牌分身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如此胆大包天的站在自己那个分身的头顶! 这不是裸的挑衅又是什么? 尼尔霍德脖颈顿时粗壮一圈,接着张大嘴巴,一股甚至堪比之前三道吐息合力还要恐怖的炎龙炮喷涌而出。 火系魔法中,有一个名为“炎龙啸”的九级魔法,便是模仿自炎龙的咆哮攻击,但两者的威力却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面对仿佛连天边的云朵都能瞬间烧尽的火焰,站在巨龙头顶的那道身影,没有任何慌乱,仅仅抬起手臂,轻轻朝前一点。 下一秒,他脚下的“尼尔霍德”腹部同样浮现出隐秘的花纹,接着喷吐出一模一样的“炎龙炮”。 与此同时,另外两只巨龙也行动起来,一左一右夹击尼尔霍德,竟是要直接将他围杀。 “给我死!” 阿黛维眼神一凛,双翼煽动间竟生出凛冽刺骨的寒风,凭空制造出无数细碎的冰锥,铺天盖地涌向对面。 对面的“阿黛维”,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冰锥箭雨直接刺中,冰蓝色的麟甲之上瞬间结成一层厚实的坚冰,并且以极快速度扩散至全身。 眼看她就要全身彻底僵硬最后坠向地面,一道洁净的光焰突然射向她的身体,原本已经僵硬冻结的麟甲很快能够自由行动。 阿黛维一改往日的冷静内敛,咆哮道:“杰利,管好你那个分身,最好能够限制其他两个几秒!我跟尼尔霍德想办法解决掉那个人!” 杰利没有开口,只是双翼扇动间隐约散射出一道道若有若无的金线,很快便将三只巨龙分身封锁,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 “故技重施,你就只会这点小伎俩?” 眼看对面的分身陷入暂时无法行动的状态,尼尔霍德冷笑一声,也不恋战,直接拉高位置,对着那个至今仍看不清面孔的男人猛冲过去。 刚刚一刹那的交手,尼尔霍德就已经探清对面分身的底细,比他们之前在结界中面对的分身更强,甚至连炎龙炮这种秘技魔法都能够模仿。 但假货终究还是假货,跟他们这些本体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既然现在杰利封锁住了分身的行动,尼尔霍德自然不会浪费机会,毕竟杀掉分身可能还会有下一个,要想结束战斗,就得直捣黄龙。 尼尔霍德速度很快,双方距离眨眼之间便临近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已经能够看清男人的衣服特征了。 尼尔霍德张开嘴巴。 他有自信,在这种距离下,就算是迟小厉,也很难躲开他的攻击。 然而下一瞬间。 尼尔霍德瞳孔骤然缩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袭遍全身。 因为—— 他看到那张罩在长袍下的半张脸。 嘴角竟然微微翘起。(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二章 神器的下落(一) 玛兰西北行省,索奥睿斯。 作为众多宗教的发源地之一,索奥睿斯拥有整个玛兰数量最多、并且风格迥异的各系宗教建筑。 以中心城区为基准,整个索奥睿斯被中央大道分割成左右两部分,各宗教总部便排列于此,每年都会吸引无数教众前来参拜,因此也带动了相应的商业活动与人文交流。 加上拥有北方第二座天然大港,索奥睿斯成为整个玛兰除了都城诺瑞之外的第二大城市。 然而今天,这座城市却静悄悄一片,全然不复往日的繁荣。 血色的夕阳仍旧倔强的挂在天空,迟迟不肯落下。 赤炼般的余晖斜洒在中央大街,让整个城市的背景,都像是渲染上了一层令人倍感不安的腥红。 长街路口,拉出了一个男人长长的背影。 他就这么看着远在天边的夕阳,仿佛一尊雕塑,久久没有回望。 不多时,城区上方似乎传来了些微的躁动,像是老鼠爬过街边是留下的窸窣,极其轻微,并且很快消失不见。 十秒之后。 眺望夕阳的男人背后,已然出现密密麻麻数十道白衣人的身影。 “陛下,已经调查清楚了。” 为首的白衣人斜跨长剑,单膝跪地,抱拳汇报道:“已经可以确定,涅墨西斯尚未将手伸到这里,城中各处教堂都只是普通的神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的踪迹。” 男人双手负后,许久才回过头,露出一张挺拔坚韧的侧脸。 “知道了。” “那些抓起来的人……” “这种时候,不能走漏任何风声,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 白衣人首领抱拳起身。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还没等将藏于视野盲区的匕首拔出,瞳孔就猛然扩大,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接着满脸难以置信的低下头,怔怔看着从胸口延伸出来的剑刃。 “陛——” 首领没能把话说完,剑锋位置便蔓延出无数黑色纹路,那些能够侵蚀生命的毒素如同跗骨之蛆快速扩散至全身。 首领就这么大睁着眼睛倒下,死前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同一时间,位于男人后方最前排的十几个人也跟着动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出手,就被各自身后的长剑贯穿,像是早就计算到他们的动作,完全不给任何反击的机会。 最终,这十几人的死法与那位首领一模一样,全部是背后中剑,倒地身亡。 “都扔了。” 男人擦擦手,将长剑从那位咽气多时的首领尸体中拔出,锋上的血迹,然后冲身边挥了挥手。 跪在最后方的白衣人,似乎对这个场景早就习以为常,完全没有丝毫慌乱或者震惊,默默收回直接的武器,然后便有三人走上前来,绘制出一个简易魔法阵,将所有尸体堆叠到阵眼中心,开始集体焚毁。 半分钟过后。 一个与先前汇报进度那位首领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衣人,从周遭房檐上落下,身上的白衣却已经出现了些许破损。 而在男人落地后,后方又很快出现更多神主同样装扮的白衣人,稳稳落地后,跟其他白衣人一齐跪到地上。 “卑职罪该万死,被歹人拖住,险些让陛下遇险,还请您降罪。” 这位真正的白衣人首领,将头压到地面上,同时拔出腰间长剑,递到后脑与脖颈之间,摆出任凭处置的绝对忠诚。 在几分钟之前,他们已经搜集完周围所有教堂,确认没有涅墨西斯手下那些执法队的痕迹,正准备沿原路返回复命,却突然遇到一股数量不多却十分精锐的高手袭击。 不过这位首领也不是等闲之辈,虽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动反击。 最终,在付出两人身亡、五人重伤的代价下,那伙二十人的刺客团队被悉数斩杀。 只不过随后这位首领就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很快以最快速度返回。 结果仍是晚来一步,当看到戍守卫士眼神里的震惊与警惕时,首领便意识到事情已经朝着最糟糕的境地发展。 不过好在内部营地没有产生丝毫混乱,便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证明陛下已经转危为安,解决了这次危机。 “这件事不怪你,起来吧。” 男人转过身,亲自将这位忠心耿耿的首领扶起,脸上噙着欣慰的笑容:“菲奥德,你跟了朕这么久,可谓是朕最信任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责罚你?” 菲奥德脸上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欣喜,感恩戴德的低下头,“承蒙陛下厚爱,菲奥德定忠心不二,以死相报!” “行了,你的命还要留着保护朕复国,不要随随便便浪费掉。” 高大男人轻描淡写挥了挥手。 他正是玛兰皇帝,奥德烈。 此刻,这位刚过不惑之年的皇帝陛下,却如同二三十岁的精壮小伙子一般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疲态。 只不过血色的夕阳背景下,仍旧营造出一种英雄垂暮的悲壮气氛。 短暂几秒沉默,宫廷卫队长菲奥德从地上站起来,迟疑片刻,小声询问道:“陛下,请恕卑职愚钝,您是如何发现那个……只是一个假货的?” 这一路西逃,菲奥德已经遇到了好几拨敌我难辨的分身大军,有的伪装成他们的同伴,有的干脆就是以失踪或者死亡的队友模样出现。 皇城最初就是因为这样沦陷的,当菲奥德察觉到不对时,涅墨西斯已经率领着亲信攻入皇宫,并且戍守皇城的卫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大半都变成了敌人。 万般无奈之下,菲奥德只能率亲卫军突围,保护奥德烈离开诺瑞。 之后几经辗转,经过了几场死斗,菲奥德对于敌人那种能够模仿任意成员、甚至于奥德烈本人的手段,也逐渐掌握了一些分辨技巧。 这些分身最开始的确让人防不胜防,并且让他们整支队伍损失惨重,甚至于好几次奥德烈险些被伪装成自己人的分身刺杀。 不过在逐渐熟悉之后,菲奥德渐渐发现这些分身只能做到气息与大致行为模式与本体想象,却不能完成一些独门秘籍,或者鲜为人知的一些惯。 奥德烈之后做过总结,这些分身或许能够做到惟妙惟肖,却无法深入模仿埋藏在各人心中深处的隐秘。 就像一些不想被别人知道的惯,或者作为压箱底手段的秘技。 而经过长时间的战斗,也的确印证了这个猜测。 菲奥德当即下令,让所有亲卫队展示自己的“独门绝技”,甚至于一些特殊的性取向或者不良习惯,也要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虽然这么做可能会引起一部分非议,但紧要关头,一些旁枝末节就已经顾不上了。 好在亲卫队都是最忠心耿耿的战士,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怨言的照做了。 这种防范措施很快便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一些企图蒙混进队伍的假货,被第一时间排查出来。 至于他们模仿的那些卫士,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死掉,菲奥德也只能在心里默念,没有办法去寻回他们的尸骸。 到了后来,大概是也知道分身无法取得太好的效果,之后的路程便很少再有同样的“伪军”出现。 直到抵达索奥睿斯,这座被无数信徒视为圣城的西北行省,竟然在自己外出执行任务的关头,再次出现分身假人,菲奥德的心瞬间蒙上一层尘。 要知道在之前的排查中,他确实没有发现涅墨西斯手下的执法队,或者向来神出鬼没的“不灭信仰”成员的踪迹,然而一整支冒名顶替的队伍出现在卫队,并且安然通过了检查,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菲奥德曾经亲自下令,就算是他自己,外出归来也要接受检查,只要有人和异常,直接格杀勿论。 那些负责检查的卫士都是百里挑一的菁英,并且严禁他们外出,杜绝了被掉包的可能。 所以菲奥德确信问题不是出在他们身上,只有可能那个自己的分身,以及小队其余十几人的分身,都比之前见到过的分身等级更高。 这也代表着敌人的手段有了显著提升,之前的检测方法已经不再安全了。 所以菲奥德想知道,皇帝陛下是如何在这种近乎毫无破绽的伪装下,察觉到对方的异常,并且抢先出手的。 奥德烈仍旧站在街头眺望着远方,头也不回道:“很简单,因为如果是你,在得到想要的情报后,不过回来过问,就会直接处理掉那些抓起来的人。一个连朕心意都体察不到,还要多问一遍的人,又怎么会是最让朕信赖的卫队长呢?” 菲奥德低头表达谢意,不过随即神情又有些凝重:“既然对方的分身已经追到这里,就证明城内已经不安全了,对方似乎还掌握了某种我们未知的手段,可以悄无声息的进行追踪……陛下,需要前往下一个地点吗?” “不用了。” 奥德烈摆摆手,轻轻踩了踩脚下的地面,“最终决战之地,就在这里。” 菲奥德有些犹豫,劝谏道:“陛下,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而且涅墨西斯勾结神使,手下的力量非同小可,仅凭您身边这些卫士……卑职恐怕无法保证您的安全,最好还是想办法甩掉尾巴,然后转移到下一处地点,再从长计议……” “想办法?连你都发现不了的追踪手段,又有什么办法能够甩掉他们?” 奥德烈轻笑一声,深吸一口气道:“而且朕已经厌烦了这种躲来躲去的老鼠生活,就算前往更西边,谁知道那里会不会有新的危机与陷阱守株待兔?” “可是奇米应该已经赶往利亚,说不定现在那边已经派人赶过来……” “你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奥德烈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目光微动:“你以为这次涅墨西斯叛逆,是心血来潮之举?他必然跟那些可憎的神使谋划了很长时间。 而玛兰向来不受渊域和异人影响,因而我国几百年来,很少在这件事上与其他三国结盟,所以这件事他们几国会不会施以援手,还是一个未知数。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真的不计前嫌,愿意出兵帮忙,你以为那些神使会相隔这么远,放过利亚拜迪和库曼不管,优先支持涅墨西斯叛乱吗?” 奥德烈笃定的摇了摇头:“不会的,隔着一干隐患,去攻打更远处的国家,他们绝对不会办这种蠢事。” 菲奥德艰难的吞了口唾沫:“陛下,您是说……利亚库曼和拜迪,现在可能也受到了神使的袭击,已经自顾不暇了?” 奥德烈点点头,“所以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 菲奥德心中一阵苦涩。 我们还剩多少人能打? 不说那些强大如怪物般的神使,仅仅涅墨西斯培养出来的执法队,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都已经是承受不起的负担。 一旦再有“不灭信仰”跟异人插手,想要杀出一条血路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只不过他只是一位宫廷卫队长,忠于命令是他的职责,不能对皇帝陛下的决定进行过多的劝谏。 只不过菲奥德对于这一路的前景,仍旧是悲观且绝望的。 其实在几天前,他们刚刚抵达西海岸时,奥德烈完全有机会乘船远渡蛮荒之地,在那边已经有皇室的势力渗透,建立起了几个规模不大的小城。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菲奥德以为皇帝陛下千辛万苦前往西海岸,就是做着卷土重来的打算。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奥德烈竟然又掉头北上,完全没有渡海的想法。 菲奥德原本以为皇帝陛下是对这次失败耿耿于怀,所以不甘心就这么败退,然而随着路程的跋涉,他隐隐觉得……皇帝陛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或者等待什么。 原本菲奥德以为,他是在等待来自东方的援军,可是此刻奥德烈明白无误告诉自己,对所谓的援军丝毫不报希望。 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又会有什么奇迹出现?(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三章 神器的下落(二) 菲奥德神情恍惚,匆忙离开。 自己的主君能够负手看着落日,用不知从而来的信心唏嘘长叹,他理解不了,只能尽到自己身为卫队长该有的职责,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大街两侧依旧静悄悄的,夕阳的余晖洒在那些尖顶教堂上,仿佛正在发出无声而痛苦的嘶吼。 事实上教堂中已经没有能够发出嘶吼的人了。 所有神官与教众,早在菲奥德率领的亲卫队进入索奥睿斯时,就已经被全部抓了起来,无一漏网。 而在被关进临时改造的拷问所后,这些人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现在城中除了逃难到左右两边最远处的居民,整座中心城区附近,已经再没有任何一个索奥睿斯的原住民。 确切来讲,是没有一个活人。 “吩咐下去,以中央城区为据守点,开始布置结界,分散蛇形连接哨岗。” 菲奥德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教堂,对台下整齐跪拜的十名白衣人发号施令。 眼前十人,便是一路厮杀后亲卫队仅剩的分队长,也是菲奥德手中为数不多的高手。 众人领命,其中一人犹豫片刻,向前一步问道:“大人,中心街道太过狭长,周围巷道密布纵横,易攻难守,咱们人手有限,在这里驻扎,实在有些……” “这是陛下的吩咐。” 菲奥德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位敢于询问的下属,并没有动怒,只是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众人凛然领命,默默离开教堂。 从这位首领的语气和神态中,他们都能觉察到一丝深深的无奈与悲观。 能够来到这个位置,没有人是傻子,差不多都明白,亡命奔逃的日子差多结束了,下一场战斗,恐怕就是决定这场战争结果的关键。 没有人会乐观的认为,仅凭眼下这么一点人手,这么一些残兵弱将,能够与涅墨西斯的执法队和“不灭信仰”以及异人抗争。 至于从皇城内突围,一路向东求援的使团,运气好或许能够从执法队的追兵手下逃出,甚至于已经与利亚诸国上乘碰面。 但对方能够派出援军的可能性很小,就算真的愿意,等他们过来,恐怕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这些亲卫队成员,甚至包括菲奥德与奥德烈在内,根本想不到,此刻已经有一支能够撼动神使的强大力量进入玛兰,并且已经在东南方向与敌人展开了激战。 人去楼空。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一人。 菲奥德在教堂最前排座椅坐下,轻轻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房顶那些精美的壁画上。 画面中描绘的应该是上古时期的几场战斗,其中位于中心位置、并且色彩最丰富艳丽的是一位身披流光铠甲的人族战士。 他单手负后,另一只手紧握长剑,遥指另一端张牙舞爪面目可憎的怪物。 在男人身后,还有不计其数的人族战士紧紧跟随,像是在一同呐喊助威,那种高亢而肃杀的气息跃然画面,呼之欲出,让观画之人很容易受到影想,看了不免也有些心潮澎湃。 只不过菲奥德对于这些壁画的欣赏,也只限于画工精美这种程度,至于其中所蕴含的意义,或者背后潜藏的故事,却是一无所知。 像他这种出身豪门贵胄的大族子弟,很少有人会主动去接触那些宗教信仰,最多因为身份地位使然,对宫内一些教主摆出和善亲近的姿态,每逢一些节日装模作样的前去参拜祭祀。 至于内心深处,对于这些宗教信仰还是极为不屑的。 原因无他,像他们这种真正拥有富硕物质基础的人,精神世界必然也是丰富多彩的,根本不需要宗教信仰来弥补内心的空缺。 只有那些位于中下层或者底层的平民,因为生活窘迫,穷困潦倒,日子本就难过,如果再不找点什么东西作为最后的希望寄托,恐怕真就活不下去了。 这也是几百年前各国驱逐宗教,却唯独玛兰将之保留下来的原因。 历史上王朝更迭,多数都是由那些如蚊蚁般卑微渺小的底层发起的,要想管好他们,如果不能给予物质上的满足,最好并且最省力的方法,就是从精神上将他们洗脑。 所以最早时候,宗教信仰是被皇室作为控制人心的手段,而在玛兰普及的。 这个战略也确实取得了不俗的效果,几百年的时间,玛兰没有出现任何反声,上层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底层也找到了自己心灵的归属,安分守己。 只不过在近些年,这种政治手段终于开始显现出了弊病。 随着教众的增多,一些教廷渐渐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开始想要为自己牟取跟多的权力与利益。 奥德烈愿意看到那些贫民安分守己,却不想看到抱团聚堆,并且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为制衡自己皇室权力的武器。 尤其身为教宗的涅墨西斯,近些年与朝内一干大臣走的很近,似乎正在谋划什么,这让奥德烈第一次有了危机感,当即下令开始清理国内错综复杂的宗教派别。 只要稍微有闹事迹象,或者之前有过前科,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打入牢中。 那些被当枪使的平民,稍加惩罚一下,杀鸡儆猴就可以放走。 至于那些宗教的上层,下场如何就没人知晓了。 “可惜……陛下英明神武,已经提前察觉到涅墨西斯的狼子野心,却还是稍迟一步,让这团火烧起来了。” 菲奥德并不觉得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些人值得可怜,无论他们是不是被当枪使,终归还是在内心起了反意。 老老实实过着物质匮乏、精神充实的幻想世界中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出来闹事呢? 菲奥德没来由感到一阵怒火,死死盯着壁画中那个似乎所向披靡的战士,咬牙切齿道:“所以这一切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你们这些虚无缥缈的神明身上!该死!该死!” 菲奥德越看越不顺眼,猛然拔出长剑,然后狠狠斩了出去。 然而下一秒,菲奥德瞳孔微缩,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 因为拿随手斩出,却有着货真价实充沛剑气的一剑。 竟然没能在屋顶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在做什么?”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菲奥德身体一颤,顿时无比惊悚—— 这个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对方的气息! 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贴近自己?! 很快,更令菲奥德惊惧的事情发生了—— “是不是想不通为什么身体动不了了?” 依旧是那个声音,夹杂着淡淡的慵懒气息,此刻落入菲奥德耳中,却仿佛带有一种无形的威严。 身为玛兰皇帝贴身卫队长,菲奥德的剑术实力毋庸置疑,无论是天赋还是战斗经验,都堪称第一梯队的高手,可以说是与利亚的皮尔、库曼的泰武穆德不相上下。 然而在这种时候,菲奥德竟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刚刚握剑的新手,明明长剑在手,体内剑气奔涌呼啸,却怎么都无法控制身体行动起来。 “是……谁……” 菲奥德拼尽全力才从牙缝中挤出一点声音。 “哟?” 身后那人似乎对菲奥德仍能讲话感到诧异,微微泄出了惊奇的感叹,接着饶有兴致道:“老骨头,看来你又赚了啊,这么一个好素材,炼成之后当个临时的贴身保镖,还是没有问题的。” “嘿嘿嘿……” 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阴森小声从旁边响起,菲奥德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凝重—— 竟然还有一个人! 那个阴森低沉的声音砸吧了几下嘴,像是在品鉴美食,点评道:“跟老朽以前的玩具相比,还是有不小差距的,不过当个临时打手,勉强也够资格了。” 就在菲奥德猜测身后两人的身份时,突然感受到另一股气息接近。 菲奥德神情一滞,对于这个气息,他算是再熟悉不过了。 “二位大人——啊!小心,他是奥德烈身边的亲卫队队长!” 涅墨西斯出声提醒的同时,埃弗与哈涅斯皆是神情微变。 原本一副无法动弹的剑士,竟然在瞬间挣脱开埃弗的束缚,接着身形一晃,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半空,竟是直接越过两人,直指刚刚进来的涅墨西斯! “大胆!” 埃弗眼神瞬间凶悍无比,他倒不是在意涅墨西斯的性命,事实上如果涅墨西斯真被这么简单的一剑杀了,也不用妄想晋升神使,与他们同列了。 埃弗愤怒的是对方竟然骗过了自己,明明能够突破拘束,却故意示敌以弱,如果不是涅墨西斯一语道破,他和哈涅斯真要将对方当成一名普通的剑士了。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所以他要让这位亲卫队队长付出足以弥补自己愤怒的惨痛代价。 埃弗手臂前伸,像是要抓住某样看不见的东西,猛然捏起掌心。 那道剑光陡然被汹涌的魔力捏碎,连同后方那一道人影,也戛然停在半空。 “还是假的,嘿嘿嘿……” 哈涅斯在旁边毫无插手的意思,就那么幸灾乐祸的笑着。 埃弗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被骗一次还能解释为对方狡猾,可在已经有了准备的情况下接着又被骗第二次。 埃弗的自尊与荣誉感,不允许那个剑士活下去。 菲奥德将身上的铠甲丢出,直接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几乎瞬间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最后进入教堂的那个人,无疑正是此次叛乱的罪魁祸首涅墨西斯。 如果有可能,菲奥德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直接将他斩杀于此。 然而对方能够悄无声息混过自己亲自布置人手的重重防卫,并且在进入教堂之前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跟他同行的那两人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对于神使的概念,菲奥德从皇帝陛下那里听闻过一些情报,只知道他们都是身兼异术的大陆最强者,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原本菲奥德还怀有一些不屑,只不过碍于主君的颜面,还是摆出一副慎重听从的态度。 毕竟已经有过无数被封为“大陆第一”的家伙,最终都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那些真正的高手,往往都是淡泊名利,只有底气不足的人,才会喜欢不断给自己戴一顶顶高帽。 尤其在十年前纳乌拉就曾斩杀过一位神使的消息,在近期传开后,菲奥德对于这些行踪诡秘的家伙,更加没有了忌惮之心。 对于纳乌拉的实力,菲奥德并没有真正与他交过手,却还是较为认可的,并且潜意识中也默认了对方“大陆最强”的名号。 这并非菲奥德心气不高甘于人下,而是他的师父,前任宫廷卫队长,也是前玛兰最强剑术大师,曾在七年前赶赴大陆东部,之后三年杳无音讯。 直到今年年初,才有一位自称是师父关门弟子的年轻人返回玛兰,捎回了他最后的遗嘱。 跟菲奥德相关的只有两句话,“输了”,以及“人外有人,切忌心傲”。 菲奥德自然清楚师父话中的含义,也有些震惊于纳乌拉竟然能够获得师父如此高的评价,以至于甚至没有留下让自己努力提升后再去挑战的嘱托。 菲奥德清楚师父的言外之意。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是纳乌拉的对手。 对于这位恩师,无论是眼光还是判断,菲奥德自然是无比信任,所以果断放弃了前往库曼一探究竟的好胜心。 有些对手,一旦真正面对了,深刻体会到双方之间的差距,或许就会成为阻挠自己后半生继续变强的桎梏与心结。 只不过十年前的纳乌拉,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甚至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就算波鲁什家族再强大,也不可能培养出这么一位年轻的大陆最强吧? 那时候尚未成熟的纳乌拉就已经能够杀掉神使,只能证明这些令陛下无比忌惮的存在,就像隔着帷幕的纸老虎,真正斤两也不过如此。 直到刚刚。 身体被禁锢的一刹那。 菲奥德就知道,这一战,根本没有打的必要了。 甚至于活着离开教堂,将信息传递出去,都已经变成了奢望。(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四章 神器的下落(三) 教堂大门已经近在咫尺。 只要突破那里,哪怕只伸出去一根手指,菲奥德就能将消息传递出去,提醒陛下大敌已至。 菲奥德心中重燃了希望之火。 无论他之前有多么不屑,真正与神使交手的瞬间,菲奥德立马得出结论—— 打不过。 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 就算只有一个涅墨西斯,菲奥德都没有自信能够打赢,现在又多出两个深不见底的怪物,结果不言自明。 所以菲奥德迅速做出了决断。 他佯装要对涅墨西斯出手,不过是以进为退,迷惑那两个神使的视线。 按照他的想法,既然涅墨西斯能够与这些神使搭上线,就证明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紧密关系。 而自己身为皇室亲卫队队长,对皇室最忠心耿耿的侍卫,在见到谋反主使后,理所当然会产生异常愤怒的情绪,因而摆出一副宁死也要拉对方下水的姿态,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对方多半会中途出手拦截,这时就能给自己创造一线逃命的生机。 至于如何掩盖气息瞒天过海,即便对手是两位深不可测的神使,菲奥德仍旧有一定的自信。 他的秘剑“氤氲”的特有属性,便是能够收敛变化剑主自身的气息,或者释放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剑气分身。 它的前任主人便是一位鼎鼎大名的刺客,凭借着这把秘剑神出鬼没的能力,一度成为令整个玛兰贵族谈之色变的存在。 只不过这名刺客不懂得低调做人,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后,几家贵族的联合围剿都被他成功逃出生天,并且很快就对这几家贵族进行了灭门反杀。 因此,刺客内心愈发膨胀,最后甚至公然对皇室发出挑衅,讥讽整个玛兰,即便是皇室亲自出手,也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杀掉他。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奥德烈震怒之下,直接派出大军碾压过去,可怜那名刺客纵然能够悄无声息隐匿气息,面对上万大军朴实无华的平推围剿,根本没有地方可逃,只能坐以待毙。 最终的下场不必多言,而这把秘剑则被大军首领、也就是菲奥德的老师带回去,之后恰好被年轻的菲奥德一眼相中,“氤氲”似乎也对这位新主人十分中意,这才拉开了一位新人剑士势如破竹般成长的序幕。 而“氤氲”本身,也由原本的臭名昭著谈之变色,一跃成为整个玛兰人尽皆知的名剑。 所以菲奥德对于自己的爱剑很信任,而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想那般发展,对方果断选择出手保护涅墨西斯。 当然,菲奥德不会想到自己的想法还是出了一点偏差,埃弗并不是为了保护涅墨西斯而出手,纯粹只是因为之前自己示敌以弱扮猪吃虎的态度,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所以想抓住他狠狠折磨一顿。 到了这一刻,菲奥德已经将精神力扩散到最大程度,身上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剑气。 随着思维速度的提升,菲奥德眼中的世界也仿佛一下子变慢了,他感觉自己与教堂门口的距离是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时间的流逝却又那么慢,仿佛一秒才拉近一点点距离。 好在真实世界的时间流逝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在他眼中无比漫长的一秒钟,几乎弹指即逝。 原本他就已经爆发了最快速度,一秒过后,身体上部分已然来到了门框边缘。 菲奥德心中大喜,指尖弹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剑光。 只要成功将这抹剑气送出去,戍守在门外的卫士就会第一时间发送信号,不出十秒,奥德烈就会知晓身边出了异常。 菲奥德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指尖,而后轻轻一弹。 那抹剑光瞬间划过空中,接着便消失在教堂门口。 菲奥德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喜。 然而下一秒,这份喜悦,就被隆冬腊月寒风吹过的冰冷所替代。 一双看不见却在精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手”,从门外伸进来,掌心中还有一抹残留的剑气。 “你想……去哪?” …… “陛下,菲奥德求见。” “让他过来。” “是。” 奥德烈收回目光,回过头,看着侍卫离开的方向,背对夕阳的阴影下,神情有些晦涩难明。 不多时,菲奥德从大街尽头走出,对两侧行礼的卫士一一回应后,来到奥德烈身后,一如往常的单膝跪地,汇报道:“陛下,经过第二轮排查,虽然尚未抓到口舌,但已经确认,执法队混入了城区……” 奥德烈背负双手,没有说话。 等了半晌,菲奥德微微抬起头,看着那道岿然不动的背影,似乎有些诧异于主上这么久都没有回应,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疑惑。 迟疑片刻,菲奥德再次低下头,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奥德烈那边终于传来一声叹息。 “可惜……” “陛下,卑职不懂您的意思。” “我说可惜啊。” 奥德烈终于转过头,脸上无悲无喜,瞳孔中带着一抹戏谑与不屑,“我是在可惜菲奥德,一位对皇室无比忠诚的臣子,一位有望登顶剑道的天纵之才,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菲奥德面色一僵,随即神情瞬间冷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在奥德烈身上游走了片刻,摇摇头,嘴角抿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这么快就发现了……真是没意思。” 菲奥德的脸开始像是蜡烛一般快速融化坍塌,五官彻底模糊,原本内敛的剑气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炸裂开来,竟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 空气中荡漾起一丝轻微的魔力波动,随后男人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却依然变成了另一副面孔。 两个生死大敌,再一次见面,却没有一上来就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而是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 “看来就算我在第一时间出手,也杀不了你。” 涅墨西斯双手在脸上揉捏片刻,终于彻底将五官定性,然后甩了甩脑袋,率先开口道:“姑且问一下,什么时候看破的?这个伪装应该天衣无缝才对,我也夺取了他的一部分记忆,按理来说,细节方面处理的也毫无破绽。” “直觉而已。” 奥德烈眼神依旧冷淡,“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们的爪牙已经延伸到了这里,凭那些神使的手段,绝对不会晚到太久。菲奥德刚刚离开,就算有了发现,也不会在毫无收获的情况下返回汇报,更何况我没有在城中察觉到任何动静,这就只能说明……我那位忠心耿耿的卫队长,已经遭遇不测。” 顿了顿,奥德烈嘴角微微翘起:“之所以陪你演了一会儿,是为了再次享受一下你给朕下跪的感觉。” “你的直觉一向很敏锐。” 涅墨西斯耸耸肩,完全没有被激怒,表情也很放松,甚至完全不在意周围那些充满敌意与杀气的目光,慢慢朝前走着。 涅墨西斯是真的很放松。 奥德烈身手不错,但也不过是个剑神而已,此生已经断在了剑圣之路前方,涅墨西斯完全不担心他能飞出自己的手掌心。 至于身后那些亲卫队成员,甚至连一个分队长级别的剑士都没有,更是不足为惧。 再加上还有两位神使正在不远处“看戏”,整条中央大街已成死局,就算奥德烈还有其他后手,也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 所以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只不过是问出他所掌握的那个秘密,然后宣告任务圆满结束。 就在刚刚解决掉菲奥德后,埃弗与哈涅斯终于将任务内容完整详细的告诉他。 涅墨西斯面露错愕,因为直到此刻,他才知道—— 玛兰竟然还藏有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个秘密还要追溯到上古时期,曾经称霸大陆的最强种族,巨人一脉。 当时的巨人王普拉姆,同样也是整个大陆的最强者。 抛开巨人族得天独厚的自身条件以外,普拉姆的强大,一部分还要归功于那把能够斩断万物的神剑——“封圣”。 因为巨人族早在上古时期便已经陨落,所以关于这个种族的传说流传甚少,涅墨西斯身为教宗,同样也是第一次听闻这把传说中的神剑。 他能够想象到,那位与几位大人同一时期的巨人王,能够从埃弗口中得到“最强”的评价,就足以证明普拉姆的强大。 只不过像这种天纵之才,总是会有一些恃才傲物的恶习,普拉姆也不能例外,他对于其他种族寻求合作共赢的请求与建议全部嗤之以鼻,使得巨人族在上古时期后半段,竟连一个能够信任的伙伴都没有。 这也为巨人族后来的陨落埋下了伏笔。 具体过程埃弗没有多提,总之最后孤立无援的巨人族四面皆敌,就算再强大,也抗不过整座大陆的攻势。 涅墨西斯猜测或许连这两位神使都未必清楚更深层的内幕,毕竟他们获知这些上古消息的途径,也是通过更上面那几位大人得来的。 如果真如涅墨西斯所想那般,那几位可都是上古时期战争的亲历者,甚至干脆就是战争发起者,对于流传后世的故事传说,自然会挑拣有利于自身形象的,抹除那些阴暗反面的故事。 成王败寇,历史终归是交给成功者书写的篇章,涅墨西斯身为一国教宗,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清楚上位者的心思。 所以那几位大人肯定对这件事有所隐瞒,至少其中还有一定的内幕。 但巨人王是败在整个大陆其他各族的联合攻势之下也好,输在几位大人的阴谋诡计之中也罢,最后的结果已经注定,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普拉姆的尸体被烈焰焚毁,骨灰则是被参战的各族首领带回去,洒在大陆各个角落。 至于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神剑“封圣”,原本就是普拉姆通过巨人族秘术,辅以心血冶炼而成,在普拉姆死后自动断为两截。 剑柄和剑锋。 剑锋在上古战争结束前便已经下落不明,只是百年之前,某位大人在短暂的苏醒期内,曾经偶然在渊域某处捕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却无法确定就是封圣的剑锋。 之后百年时间,神使几乎轮番出动,结果翻遍整座渊域,也未能找到剑锋的线索,这件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至于剑柄部分,则是被普拉姆一位护卫带走,一直往大陆西部逃窜,最后死在各族围剿之下。 然而在决定剑柄归属权的问题上,各族产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演变成了一场十分轰动的大战。 战斗的结果差不多全军覆没,剑柄也从那时候起不知去向。 此后时代变迁,物是人非,已经再没有人记得那把曾经轰动一时的神剑。 只有神使在暗中行动,通过“不灭信仰”千百年来不知疲倦的搜寻,终于在上一位玛兰皇帝、也就是奥德烈的父亲,亲手所书的遗书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奥德烈家族,玛兰皇室,很有可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封圣”剑柄的线索! 当时那份遗书已经被焚毁大半,还是在第二神使的能力支撑下,逐渐复原出原本的内容。 只可惜时隔太久,即便是第二神使,也无法完美重现遗嘱,事关那个秘密的具体内容严重缺损,并且无法修复。 涅墨西斯想不到什么魔法能够将已经焚毁的文书复原,只不过“第二神使”这个头衔,就已经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奇迹”,能够做到这种事,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所以此后十几年,几位大人将一部分目光,落在了玛兰这个原本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的国家,并派出多位神使秘密行动,试图挖掘出奥德烈家族隐藏的秘密。 只可惜奥德烈生性多疑,除了那份遗书之外,没有再留下任何关于那个秘密的纸面线索。 他们采用了最原始也最安全的保密方法—— 一代人中,只有继承皇位的那一个,才能享有知晓秘密的权力。 也正因为这种一脉单传的保密方法,使得他们这些神使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奥德烈最后选择玉石俱焚,带着秘密自杀,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结果。 所以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涅墨西斯特地做了一些准备。 “过来吧。” 涅墨西斯拍拍手。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从他身后走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五章 神器的下落(四) 传送魔法阵光芒落下,年轻人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 这名与奥德烈有着七八分像的青年,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只是衣服稍微沾染了一点灰尘,却也不显的有多么狼狈。 然而年轻人原本英俊挺拔的脸上,此刻始终挂着一丝惧意,尤其当涅墨西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眼中满是敬畏。 “来,父子见面,本来是件很感动人的事,这么了冷淡干嘛?就算按照礼仪,不也得跟你父王打一声招呼?” 涅墨西斯十分亲昵的揽住青年的肩膀,朝奥德烈那边一推。 不过很快他又一拍额头,有些惋惜道:“哎呀呀,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父亲已经不是玛兰皇帝,只是一个忙于奔命的落魄君王了。” 青年被力量推到奥德烈身前,却又不敢抬头看自己父亲的脸,双手用力攥住长袍,紧抿着嘴唇,视线死死盯着脚尖。 涅墨西斯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却有些遗憾于没能从奥德烈脸上看到明显的变化。 就像这个青年只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男人,而不是他最疼爱的次子。 现场一时陷入了沉静,排在两侧如临大敌的护卫们,也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涅墨西斯的实力,之前或许有所藏拙,所以大家并不十分了解,但自从他掀桌子反叛那时起,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教宗,已经不知不觉成长为一头令人仰望的怪物了。 原本就没有胜算,更何况现在奥德烈与二皇子殿下都在极近的距离,即便他们拼上性命拖延时间,也无法给二人提供太多陶逃跑的时间。 有能力阻止涅墨西斯的,只有大队长菲奥德。 然而涅墨西斯原本就是伪装成菲奥德的模样,大街上异动发生了这么久,大队长都没能赶回来,已经证明他惨遭不测了。 所以无论是中央三人还是周围一圈护卫,都宛若雕塑一般站在原地。 许久,像是终于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压力,二皇子的双腿,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二皇子身体猛然一颤,胆战心惊的抬起头,缓缓与那双平静的目光对视。 他嚅喏着嘴唇,终于鼓起勇气,从嗓子里挤出蚊吟般的声音: “父……” “你的其他兄弟姐妹呢?”奥德烈直接打断,然后面无表情的问道。 二皇子脸上明显露出惊惧的神情,像是想起了某些惨不忍睹的场面,脸颊很快就变得煞白。 “他、他们都……都已经被……” 声音逐渐哽咽起来,二皇子的脸上也被泪水打湿,开始抱住奥德烈的衣襟,像是受了惊的雏鸟寻求父母庇护一般,将头抵在奥德烈胸口,哀嚎道: “都死了!都被这些……人杀了!没有留下一句全尸!三弟的尸体现在还……还……” 奥德烈沉默几秒,抬起手,拍了拍二儿子的后背。 “你没事就好。” 听到这句话,二皇子枕在他肩膀上的下巴微微张起,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很快,这种情绪就被另一种欣喜与安慰所取代。 果然,那个国破家亡依旧面不改色的父亲,还是疼爱我的! 这种安慰瞬间给了二皇子勇气,他随即也觉得能够理解父亲的想法。 涅墨西斯手下的执法队,以及那伙名为“不灭信仰”的神秘公会,就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那些各奔东西的家眷,恐怕都如自己其他几位兄弟姐妹姐妹一般,都成了刀下亡魂。 现在整个皇室只剩他们父子俩,父亲不关心他,还能关心谁? 他清楚自己没有父亲那般坚定的骨气,所以在奥德烈下达“一旦被追上,就地自裁”的旨意时,心里想的却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甚至为了转移目光,还故意给两位妹妹的地龙车动了手脚,好让后面的人追这两个简单的目标。 然而愿望终究只是愿望,当执法队无声无息出现在营帐外,并杀掉所有护卫时,二皇子想都没想,直接扔掉了用来自裁的长刀,然后跪地求饶。 所以他捡回了一条命。 二皇子觉得,自己的决定很英明,不像那些执拗愚蠢的兄弟姐妹们,站着死怎么可能有跪着生舒服? 现在涅墨西斯接管帝国已成定局,就算父皇在东西两边还有一些忠心耿耿的军队,但已经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了,被灭或者被俘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时候,主动向涅墨西斯示好,说不定对方不但会留下他们父子二人的命,还会在新朝许以高官厚禄。 这样虽然比不上皇位,却也能够一生无忧,继续当个闲散豪门。 二皇子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好接下来的说辞了,既要劝说父亲“弃暗投明”,同时也要对涅墨西斯言明他们父子俩的重要性。 毕竟教宗谋逆篡位仍旧违背大义,落在民间一定会引起莫大的非议,并且在史书中留下不可抹去的污点。 如果让他们父子二人出面周旋,先压下国内的反对与非议,接着解散分划手下的军队,最后再以合适的理由选择禅让退贤,虽然还是无法完全消弭负面影响啊,但终归已经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在所有皇子中,二皇子是最聪颖的一个,也因此深得奥德烈的喜欢。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彻底理清思路,并且明确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涅墨西斯让自己活着,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二皇子扬了扬下巴,缓缓擦去眼角的泪光,维护好痛心疾首的样子,然后缓缓离开父亲的怀抱。 “父亲,其实” 噗—— 一道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 起先二皇子有些迷茫,因为他感觉这个声音似乎是从身体里发出的。 接着他又听到一丝奇怪的流水声,近在咫尺,就好像什么容器泄露了一般。 最后,二皇子微微睁大眼睛。 他这么聪明,将之前两道声音结合到一起,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他有些不敢相信,眼中满是不解。 最疼爱我的父亲,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他不敢退后确认这件事,因为脑海中已经接收到一丝来自胸腹之间的疼痛。 同时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那是经历生死绝望后,重燃希望,接着又破灭的幻想。 “为什么要违抗父王的命令呢?”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此刻却又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寒冷。 二皇子身体再度颤抖起来,张大嘴巴,想要发出求饶的声音,结果却只喷出一道血线。 “我的儿子,没有一个是孬种,从现在起,你就已经不再是皇子了,也不再是皇室的子嗣。” 奥德烈缓缓抽出长剑,然后将瞪大眼睛、已然断绝气息的儿子从身上推开。 涅墨西斯全程站在远处,像是在观赏一出戏剧,最后拍拍手道:“不愧是凯撒家族最后一任帝王,对自己亲儿子都这么狠,极具枭雄本色,只可惜……碰到了我这样的对手。” 奥德烈面无表情的擦拭剑锋,头也不抬道:“把这个废物送到我面前,恶心朕一下有意思吗?你不会真奢望朕会为了这种废物心软吧?” “当然不会。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又怎么可能不了解你呢?” 涅墨西斯嘴角翘起,随手处理掉地上的尸体,耸耸肩道:“可惜这个蠢货,自以为天资聪明,却到死都不理解自己老爹是怎样一个人。” “废话少说。” 奥德烈单手握剑,浑身剑气流转开来,神情冷漠道:“你是怎么搭上那些怪物的荫蔽,我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至于你接下来想要问什么,我也知道个仈Jiǔ不离十。” 涅墨西斯挑挑眉,洒然笑道:“所以说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时省心。” “你死了这条心吧。”奥德烈指了指自己脑袋,嘴角第一次露出笑容,却尽显不屑:“我知道那些所谓的神使手段通天,就算搜魂夺魄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关于你们想知道的那个秘密,早在我获得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封锁在某个特定的结界中,你们可以试试看在我死后,或者干脆将我制成活着的傀儡,能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此时的奥德烈,全然没有江河日下、英雄夕暮的感觉,脸上满是不屑与畅快。 帝国易主,家族覆灭,已成定局。 然而能够看到敌人机关算尽,才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获得不了想要的成功,就已经是极为痛快畅爽的事情了。 涅墨西斯神情微动,不过很快又恢复成原本的笑容,轻轻摇晃手指道:“别这么急着下定论嘛,咱们先看一点东西再说。” 涅墨西斯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扔向对面。 奥德烈自然有恃无恐,一把接住,却发现不过是个很普通的魔导科技小玩意儿—— 一个影录仪。 奥德烈眉头微皱,本能地不想去看里面的东西,可是在捏碎之前,又想到涅墨西斯既然主动交给自己,手中肯定还会有其他备份,或者其他让自己知晓内容的方法。 考虑再三,奥德烈触发了影录仪上的按钮。 一幅不算太清晰的画面浮现在半空中,背景似乎有些昏暗,更加剧了整个画面的模糊效果,只能大致看出这里应该是一处类似牢房的封闭空间。 很快画面拉近到墙角,三个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人出现在画面中。 三人全部披头散发,身上绑缚着粗大的铁链,东倒西歪靠在地上,身上有着明显拷打过的痕迹,全部生死不明。 奥德烈最后看了几眼,便扔掉了影录仪。 涅墨西斯笑道:“身为老朋友,帮忙清理门户也是应该的,不用谢我。你的十二个孩子里,只有这三个选择了主动自杀,其余人除了刚刚那个开胃菜以外,早就被我手下那帮疯子处理掉了。”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替你赶到开心,生了这么多孩子里,竟然还有几个有骨气的,这一点倒真是继承了父亲的性格,就算被执法队严刑拷打,都没有松口。” 涅墨西斯似有些敬佩道:“你都想象不到他们经受了怎样的酷刑,如果不是我提前知会过不许破坏身体,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成了四肢断绝却仍能够保持清醒意识的……嗯,怪物了。” 涅墨西斯接着又叹了口气,“不过饶是这样,他们依旧坚韧不屈,没有一个暴露你逃跑路线的,或许他们还以为你真的能够顺利逃走呢?孝心可鉴,孝心可鉴呐。” 涅墨西斯突然快走几步,来到奥德烈身前,盯着他的瞳孔看了半天,终于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珍宝一般大笑起来:“哈哈——奥德烈啊奥德烈,你果然还是一个不能免于世俗情感的凡人呢。” 奥德烈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显出几分疲态。 对于那些放弃了家族尊严、只为苟延残喘的废物,就算死一万个,奥德烈也不会感到丝毫心痛,甚至于像刚刚那般亲自出手。 然而那些有骨气、受到生不如死折磨依旧能够咬牙不松的孩子,奥德烈如何铁石心肠,也会感到一丝丝难过。 “他们现在还活着,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应该也猜到了几位神使大人所图不止这么一个小小的玛兰。” 涅墨西斯笑容愈发开朗,循循善诱道:“只要你把那个秘密说出来,就能和这三个好孩子重聚,同时我也可以将整个帝国还给你,让你继续当高高在上的君王,凯撒家族依旧是屹立百年不倒的皇室家族。” 像是怕奥德烈不信,涅墨西斯继续道:“不要觉得我是在开玩笑,甘心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地位——实际上,这些东西,真的对我没有吸引力。 这次任务结束,我就会加入神使的行列,从而成为超脱世外的更高阶存在,你觉得那时候我还会在意这些身外的东西吗?” 接下来,便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涅墨西斯不急,他愿意给对方充足的思考时间。 许久,奥德烈才轻轻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涅墨西斯嘴角刚要咧起,却又听到下一句:“不过——要靠你们自己争取。” 涅墨西斯眉头一皱,不悦道:“什么意思?” 奥德烈笑笑,转身望向西面天空。 “因为对这个秘密感兴趣的……可不止你们一伙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六章 西大陆来客 索奥睿斯北港码头。 中央大街的风波早就席卷全城,除了那些来不及逃跑的教主和教众几乎无一幸免,就算侥幸逃出内城区,也被随后追来的亲卫队成员抓捕回去外,居于外城区的平民,反而成了受到影响最少的一批人。 作为整个玛兰第二大港口,此时已然是人头攒动。 大量来自外城区的居民汇集于此,虽然那场杀戮并未波及到外城,但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平民们担心头上那些搅风搅雨的大人物们,万一心情不好,是不是就会拿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开刀? 码头上已经不见船只的踪影,那些承载量高的商船,早就被城内富贾人家包下,然后一路西行,无论是最终穿过西海远渡西大陆,还是单纯只在海面上飘荡几天,等风波过去后再返回,都好过在这里等死。 至于数量更多、掏不起船费的平民们,躲到这里只能望海兴叹,船少人多,轮不到他们逃难,所以不得不在心里祈祷着,希望这场战争早些结束。 岸边密密麻麻排列着临时存放货物的仓房内,此刻已经排满了地铺,来自天南海北的百姓,到了这里都是一个身份。 无论原本身份地位如何,只要没能乘船离开的,大家的处境也都差不多,因而在经历过最初的惶恐与沉闷的一天后,仓库内的大家伙,终于开始熟络起来。 而且因为港口原本就堆叠了许多来自外域的商品,衣食不缺,甚至渐渐开始有心思活络的商人做起了买卖。 最靠近港口海边的一间仓库门口。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掀开了自己的布包,犹豫了半晌,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对周围小声吆喝道:“最新的西大陆烟货,都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咯……好抽不贵,现在只需要两枚银币……” 周围很快围拢上来不少人,盯着小布桌面上那一根根精美的烟卷,各个眼里放光。 有几个身着破烂的男人,脸上明显闪过几分纠结之色,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动手抢,只是摸了摸口袋,然后悻悻回到自己的墙角。 男人们的举动全部落在店家眼中,当看到他们垂头丧气回去时,提起来的心才缓缓落回去。 更早些时候,其实发生过几起抢夺暴乱,不过很快就被联手的商人们制服,那些偷抢的刁民,也为自己不按规矩付出了代价,直接扔到海里喂鱼。 后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定了规矩,只要谁敢不守信用,买了东西不给钱,或者干脆想要强抢货物,就全都出一份力,让这些破坏规矩的人付出代价。 几次杀鸡儆猴后,大多数动了歪心思的人都沉寂下来,因而港口这边的生意,终于也开始慢慢进入正轨。 一个衣着还算得体的中年男人,拿起一根烟卷,小心翼翼放在鼻下嗅了一番,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商人笑道:“老哥,正宗的西货,要不是城内除了这档子事,原本是要送到城主府的,现在便宜卖给你们了。” 嗅烟卷的男人面露纠结之色,最后颇有些不舍的将烟卷放下,摇头道:“货是好货,可这价钱实在是……” “两枚银币,也就比平常贵一点点,各位都是懂行的人,也知道我这不是发国难财,大家生活不易,就别再杀价了。” 商人耸耸肩,摆出一副概不还价的姿态。 先前拿起烟卷的男人叹了口气,这个价格他倒不是承受不了,只是有点肉疼。 事实上也确实如那个商人所说,这种时候,这种上等西货,只需要两枚银币已经算是很公道了。 只不过男人还是想要争取一下,咬咬牙道:“一枚银币加五十枚铜币,怎么样?” “抱歉,不行哦。” 男人有些沮丧的摇摇头,转身朝外走去。 其他围在摊位附近的烟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似乎也都拿不定主意。 商人倒也不着急,现在索奥睿斯的局势那么乱,他跟着过来的商船也早就被一伙当地的富绅包下,现在就算是想回西大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其诚惶诚恐,还不如安然自若,该来的总会来,安安心心留在这里。 所以他现在剩下最多的就是时间了,完全不担心烟卷卖不出去,这些老烟枪能扛过一天,扛过两天,还能扛过一个星期? 到时候手中的烟圈卖出去一些,剩下的少了,物以稀为贵,自然可以再提一些价。 商人不是不想将价格定得更高一些,但就像大家心照不宣,能够齐心制服偷抢刁民一样,你把价定的太高,同样也会惹来别人的愤怒,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说不定就没人过来帮忙了。 商人把眼下的局势看的还算透彻,见周围暂时似乎没有准备掏钱的顾客,干脆朝身后堆叠起来的石块上一坐,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与旁边几个同样摆摊的商人闲聊起来。 “老弟,来一根。” 一个大腹便便的络腮胡子扔来两枚银币,商人迅速接住,咧嘴冲他一笑,从包内抽出一根还未开封的烟卷,接着又摸出一个简易的烟嘴,一同递了过去。 “第一单,这是附送的。” 卖粮食的络腮胡子冲他点点头,接着在一众如狼似虎的视线注视下,搓了搓烟头,慢慢点上,然后美美吸了一口。 “呋——” 像是被这烟味刺激到,围在周围的烟枪们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结果现在就像是被香味勾起了馋魂,竟然迈不动脚了。 烟商嘴角勾起一丝隐晦的笑容,倒也不着急,转头与刚刚的顾客聊了起来:“老哥是本地的行商?” 络腮胡子也不算多有钱的人,只是抽了一口,过了过瘾,就赶紧掐灭,然后叹气道:“我是从南方来的,秋天储备了一些粮,准备这几天送过来卖,结果……唉,就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本来是想去皇城的,结果闹了兵灾,之后一路辗转北上,寻思这边靠海的港口总归没问题吧?谁成想竟然莫名其妙打到这里来了。 我这还算运气好,还有两个跟我同行的老乡,在前面那个小镇子,被暴乱的官兵杀了,唉……多事之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遭罪啊。” “可不是嘛,这些好烟本来想送到贵族老爷那里,他们可更识货,结果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了……好嘞,这是您的。” 说话的功夫,终于又有一个客人受不住,买下了一根烟卷,烟商赶紧喜笑颜开的递了过去。 “老弟是西大陆来的?”络腮胡子问道。 “嗯。” 反正闲得无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起来。 “我听说西大陆只有一个国家,在那里做生意应该很赚钱吧?”络腮胡子拍了拍面前的粮袋,“不像我们这儿,往东边做买卖,出了玛兰还要交一大笔税。” “也没有那么好,”烟商摇头道:“西大陆不像巴布大陆这么大,物产自然物产丰饶,实际上有许多魔晶矿石和香辛料本土都是没有的,即便有也产量极低,价格更是高的吓人,大部分还得从这边运过去。 而且关税方面,虽然没有国与国之间的贸易问题,但王国实行的领主分封制度,各大公爵也相当于所属领地的小皇帝,也制定了不同的税收制度,有的地方政策相对开明,有的就比较严苛。 我家那边盛产烟草,所以算是赋税比较重的地方,加上有些时候还得给下面的小鬼打点打点,我这往国外走一趟,其实挣不了多少。 也不知道该说是不幸还是幸运,又碰上玛兰战乱,手里的东西倒是能稍微抬抬价……” 说完这句烟商立马就觉得失言了,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向络腮胡子赔罪道:“老哥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事。” 络腮胡子指指天上,洒然笑道:“我又不是上面那些吸血鬼,咱哥俩随便聊两句,不打紧。” “那感情好。” 大概是被络腮胡子的豪爽打动了,烟商也放下了那一丝生疏感,看着城区问道:“听说这次叛乱,是那位教宗掀起来的?” “这个可是千真万确。”络腮胡子叹了口气,“我家那口子就是五神教的教众,结果这次教宗揭竿而起,不但让咱们的皇帝措手不及,就连他们自己人恐怕都没反应过来。 城内那几位大牧师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前阵子干脆将教堂关了,结果后来似乎是皇帝陛下来到了索奥睿斯,直接派人将那些外逃的教会分子抓起来。” “那您太太……” “她是挂在我们那个不入流的家乡一个小教会名下,跟这边八竿子打不着个关系,当然不会有哪位大人闲的没事抓她。” 烟商露出恍然的神情。 络腮胡子还是对西大陆更好奇,反问道:“西大陆那边没有宗教信阳吗?” “没有,我们不信这个。不过差不多一千年前,似乎有过一些苗头,那时候西大陆也很乱,所以给了那些宗教发展的机会。 不过随着内战结束,新皇登基,几道命令下,就将所有宗教连根拔起,根本不给他们发展壮大的时间。” 烟商也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络腮胡子对西大陆的历史倒是有一些模糊的了解,就像亚宾王千年前统一巴布大陆一样,西大陆在那个时间点里,也爆发了一场内战。 “当时大战刚停,百废待兴,那些宗教应该也不是软柿子,新皇帝是怎么将将他们处理干净的?”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我们西大陆那个屹立千年不倒的超级家族了。” 烟商嘬了口烟,见络腮胡子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在巴布大陆也有一个超级家族,就是那个波……叫什么来着?” “波鲁什家族。” “对,是这么个名字。”烟商挠挠发质稀疏的头顶,笑道:“我们西大陆也有这么一个超级家族,族姓为一个单字‘辰’,不过历史却远比波鲁什家族更为悠久。” “瞧你那得意的样子,那个辰家族给你宣传费了?又不是你家,捡重点的说。” 络腮胡子有些不满的敲了敲桌子,烟商这才悻悻一笑,道:“总之,当时辰家族出面,替新皇摆平了那些不安定的声音,也算是为后来千年安康盛世奠定了基础。” 络腮胡子眉毛一挑,“那个辰家族这么厉害?而且过了千年还依旧旺盛?” “可不,现在比从前更厉害呢,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烟商稍稍拉低了声音,“比皇室要厉害太多了。” “有这么夸张吗?不会也出了个纳乌拉这般顶厉害的人物吧?”络腮胡子笑道。 “当然不是。” 络腮胡子点点头,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像纳乌拉这样的千年难遇的天才,确实不是每个时代都能碰到的。 然而接着他立马就看到烟商伸了三根手指。 “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络腮胡子张大嘴巴,愣了一秒,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老弟,你这牛吹得可就没意思了,要不就是你还不了解那位第一剑圣到底有多……” “我早就知道纳乌拉的威名了,但真不是我吹牛,辰家族现今年青一代,还真出了三个超级厉害的剑士,跟纳乌拉比也不遑多让。” 络腮胡子还是不信,“照你这个说法,辰家族这么厉害,怎么就没有自立为王?” “这我哪知道。” 烟商摇了摇头,这些顶天大的老爷们是怎么想的,他这个市井小民当然猜不透。 “朝代的更迭交替是不可避免的历史洪流,想要在这种洪流里活的久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下水,当那个站在岸边旁观的人。” 烟商一愣,扭头却看到摊位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三个人,先前那番话,正是最中间那个男人说的。 烟商打量了一番,确认那个头戴斗笠的应该是个女人,又打量了一番另外两人的装扮,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觉好奇道:“看三位的打扮,以及刚才的口音……莫非也是从西大陆来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七章 西大陆的来客(二) 烟商觉得自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人绝对不算少了,可像眼前这两个身材挺拔、英俊帅气的年轻人,还真是凤毛麟角。 两人就像是书画中完美的模板,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令人说不出来的美感,就好像每一个动作已经经过最完美的计算。 烟商以前有幸当过一段时间的皇商,给宫里那些贵族老爷们亲自送货,当时也见过不少公子小姐,都是经过最顶级的礼仪教学,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无意识的流露出一种豪门贵气。 当时烟商还有些羡慕,寻思等自己女儿长大一些,放点血,也给她请一位宫廷礼仪老师,说不定还能培养出一个大家闺秀来呢? 可是当时那些公子小姐,跟现在眼前这两位比起来,似乎就有些不够看了。 至于后面那位样貌不详的女性,仅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差不多吸引了周围大半的目光,像是一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低调内敛却仍难掩耀眼的光芒。 通常来讲,遮面外出的贵族小姐,往往不是为了恪守什么大家礼仪,不随便以真面目示人,而是因为……不够漂亮。 当外界将你夸得天花乱坠,甚至无数纨绔公子视你为追求目标,心中的女神,标签贴上了,颜值却不够,就会更不敢随便泄露真面目了。 这种颜值在平均值以下的小姐们,估计在洞房花烛的晚上,被新郎官亲自掀开盖头的时候,会真正为对方诠释什么叫“期待越大,惊吓越大”了。 只不过现在这位小姐,能够与旁边两位仪表不凡的公子哥同行,烟商下意识就将她与那些不敢示人的区分开来。 那顶略显神秘的斗篷下,一定会是一张绝顶美艳的面孔。 这种俊男靓女的组合,又是一身贵气,难道是从西大陆过来游玩的闲散公子哥? 烟商在心里琢磨着,看看对方的穿衣打扮,确实有着浓郁的家乡风格。 即便现在两地经贸往来如此频繁,着装审美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有了同化,单从款式上看区别不大,但一些颇具特色的小装饰物,还是能够明白无误显露出身份。 为首的俊俏青年拿起桌案上一根烟卷,放在手心把玩了一会儿,抬头冲他笑道:“看来老板也是老乡啊。” “那是那是。” 烟商摸摸脑袋,不知为何,看到青年对自己微笑,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言语上不由恭敬起来:“看三位的仪态打扮,应该是名门贵胄之后吧?这是来巴布大陆游历?” 烟商刚刚还特地观察了一下,与自己搭话的这位黄衣青年,腰间别着两把造型精美的长剑,剑匣在阳光照耀下竟然流溢出奇异的光彩,一看就是出自名工巧匠之手,价格不菲。 至于另一位白衣青年,腰上只有一把剑,不过同样也是精雕细琢。 这种打扮,确实符合那些不学无术、偏偏又喜欢佩剑示人的公子哥形象。 后面那位始终没有开过口的小姐,身上倒是空荡荡的,烟商反而觉得正常,像这种大户人家通常是不希望女孩子舞剑弄枪的,要学也是去魔法学院掌握一些好看无用的魔法。 黄衣青年自然察觉不到对面商人的心理活动,只是笑着点点头:“在家闷久了,被老爹赶出来活动活动。” 烟商在心里轻叹一声,这帮有钱的主,想法果然跟自己这些贱民不同,人家出来活动就是横跨一整个大陆,光一趟的成本花费就够自己埋头苦干几十年了。 自家闺女要是闷了,就只能跑到隔壁小巷乱窜,果然同人不同命呐。 稍微吐槽了几句,烟商倒是没有太嫉妒,或者生出更多哀愁。 毕竟双方之间的阶层差距太大了,大到你甚至生不出任何嫉妒之心。 就好比大家都知道皇帝高高在上,享尽这世间一切荣华富贵,可真有人会去嫉妒或者怨天尤人吗? 青年刚刚说的那些什么“历史洪流”,烟商到现在都没琢磨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然也不会纠结于此,顶多产生一种不明觉厉的佩服。 有文化的贵族,说话就是跟咱们不一样。 青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好像觉得有些不妥,很快又从口袋中摸出一枚金币,抛给烟商。 “这根我要了。” 烟商看着那金灿灿的圆形金属片划过空中,眼珠子差点就追出去了,已经结婚多少年却还是速度不减的手臂,几乎就好划出一道虚影,直接在半空接住。 不过很快,烟商就回过神来,看着掌心金灿灿的金币,吞了口唾沫,还是老老实实递了回去,赧颜道:“这位公子,我手里还真没这么多现钱找零,您给两枚银币就好,实在没有零钱,这根烟就送您了,权当异地老乡互相照拂……” “不用,我们ch——我们家没有占人家便宜的习惯,钱你也不用找了。” 黄衣青年点点头,随手将烟扔向后面。 白衣青年似乎有些措手不及,接住烟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入了口袋。 把话说到这份上,烟商也不是个蠢人,喜笑颜开的将东西收下,然后等对方继续发问。 他就是欣赏这种大家贵族子弟的风范,人家一根烟说花一金币,就花一金币,连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 当然,这枚金币肯定不止一根烟钱,烟商清楚青年还有别的东西要问,所以赶紧将之前搜集的玛兰各地名胜风景在脑子里过一遍,收人这么重的钱财,自然要当好向导。 在他眼中,这三个公子小姐都说自己是来“活动活动”的,换言之不就是出来远游吗?自己要是能当个向导,绝对稳赚不亏。 不过很快他又有些沮丧,玛兰的好地方现在似乎都已经戒严了,东边到首都那条直线,更是直接连城都封了。 旁边一直在偷瞄的络腮胡子,看到那枚金币时,眼睛都直了,赶紧趁青年还没说下一句,清了清嗓子,用尽显恭敬却又不失奉承的声音问道: “那个……三位大人一路颠簸,远赴重洋,肚子应该也饿了吧?需不需要来点新鲜的小米?自家种无公害,都是我精挑细选收上来的……” 络腮胡子说完又有些自嘲,这种随手送出金币的大公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的破粮食?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 黄衣青年竟然真的看了过来! “你……认识我们?” 络腮胡子一听,有戏! 瞬间来了精神,一脸谄笑道:“小的就是本土的粮商,哪有机会结交您几位啊。” 络腮胡子自然没注意到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只见对方指了指摊上的粮食,又笑道:“行吧,这些我也要了。” 在络腮胡子渴望的眼神中,一枚金币如约而至。 “够了吧?” “够了,绝对够了!”络腮胡子赶紧将金币收进兜里,卖了这么多年货,手一掂量就知道货币的成色了。 虽然青年给的是西大陆金币,但分量却比玛兰本土的金币还要多一成,就算熔了卖钱也绝对物超所值。 “大哥,这个可别给我。” 后面的白衣青年终于发声,一脸嫌弃的扭过头去。 黄衣青年又看向另一边,“斗笠”依旧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黄衣青年只好苦笑道:“那麻烦店家先帮我打包吧,走的时候我再拿。” “好咧!” 烟商终于找到合适的插入时机,一脸谄笑道:“您是不是还有其他要问的?别的不敢说,来这边十几次,我对玛兰的了解,都快比自己家乡更熟了!” “还是说说这座城里的事情吧。”青年回道。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还要追溯到几天前,玛兰教宗谋……咳咳,就是带人逼皇帝退位。” 想到不久前这座城里还有皇室亲卫队抓人,烟商下意识压低了嗓子,也不敢用一些敏感词汇,迂回着说道:“玛兰皇帝奥德烈肯定不愿意拱手相让皇位,但当时教宗涅墨西斯手下人丁强盛,就不得不一路向西逃窜。 原本大家都以为奥德烈陛下的目标是西港,想要乘船远渡蛮荒之地,靠那里留下的基业重头再来,结果没成想不知什么原因,皇帝陛下到了西海岸,又一路辗转北上。” 说到这里,烟商略一停顿,下意识朝周围看了两眼,神秘兮兮道:“就在不久前,中央城区那些富丽堂皇的教廷,被一伙神秘人霸占了,然后他们到处抓教众和主教。” “神秘人?”黄衣青年似乎来了兴趣。 “狗屁神秘人,这种时候还敢对教堂下手的,肯定是追随奥德烈陛下的那些亲卫队干的好事。” 旁边的络腮胡子插了一句,随即也来到烟商的摊位,小声道:“这件事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了,既然是奥德烈陛下身边的亲卫队抓人,不就代表那位大人物已经到了城里?” 黄衣青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烟商以为他是在考虑后面的行程,赶紧劝道:“这位公子小哥,你们要是想体验一下巴布大陆的民俗风情,最好还是现在城里待一段日子,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抓人,根本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其实上面那些大人物打的你死我活,咱们这些小人物稍微注意一点,低调不惹事,也不太会被波及到。 你就听老哥一句劝,就在这港口附近住下,这片地儿环境是差了点,不过胜在不会惹来亲卫队和执法队的注意。或者看看能不能找到船,先回西大陆,等风波过去,玛兰局势稳定下来,再过来游玩也不迟。” 黄衣青年点点头,“多谢提醒,不过我们也是有任务在身,不好直接回去。” “怎么,几位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如果是想买一些特产,我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我也行,我是本地人,城内的行商跟我都很熟,几位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就好。” 如此天赐良机,络腮胡子自然不肯落后,赶紧站出来想要横插一杠。 这几位可都是有钱的主,随便买点东西,恐怕都要高出市价不少,他们光捡汤喝都能吃撑。 “这恐怕不太方便……我们要找的东西,二位多半是拿不出来。” “哦……那就太遗憾了。” 烟商嘴上说着遗憾,心里却…… 是真的遗憾的不行。 好好一个赚钱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 “不知那位教宗先生,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势力扶持?”青年又问道。 络腮胡子露出略微错愕的神情,挠头道:“教宗可是顶天大的位子了,背后哪还会有人。” 青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个能力不算平庸的皇帝,一个国势趋于稳定的时代,一个没有实权的教宗,怎么可能说揭竿就揭竿。” “您这么说好像也对……”烟商露出思忖的表情:“之前我就一直觉得很奇怪,奥德烈陛下败的也太快了,整座皇城几乎在一夜之间易了主,比历史上任何一次更朝换代都要快。” “那如果抛开玛兰,最近巴布大陆有什么轰动的大事发生吗?” 烟商略一思索,便想到一条:“前个月,东边利亚、库曼、拜迪联手组成讨伐队,进入渊域,几乎倾尽了大半个国力,说是要讨伐什么……什么使者来着,不知道这算不算大新闻?” “神使?” “对!就是这个称呼!听说都是顶厉害的人物呢。”烟商点点头,随即又有些奇怪道:“怎么,几位连这都听说过?” 黄衣青年笑而不语,抬头看了眼天边的夕阳,手指下意识在摊桌上敲了两下,道:“时候不早了,麻烦二位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二位帮忙。” “您说。” “中央城区怎么走?” “啊,看到前面那条最宽的大街了吗?一直沿着往前走……嗯?您去那里干——人呢?!”烟商吓了一跳,以为这些公子哥为了凑热闹连命都不要了,刚要劝几句。 一抬头,人却没了。 络腮胡子也是一脸震惊:“刚刚还在这儿呢,一眨眼咋就没了?嗯——你看啥呢?” 烟商回身,望着远处的港口,有些茫然道:“人消失也就罢了,你说他们刚从西大陆过来,怎么港口上连个船的影子都没有……”(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八章 西大陆的来客(三) 涅墨西斯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眼下的形势?” 涅墨西斯噙住笑意,像是听到了顽童讲的并不好笑的笑话一般,摇头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个秘密……你还拿来当作赌本了?” 奥德烈只是淡定的望着他,单手握剑,笑而不语。 这种轻视的态度,让涅墨西斯顿时生出一股怒气,同时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悸。 两人身份使然,奥德烈是什么脾性他非常了解,涅墨西斯事前也有过心里准备,无论奥德烈如何恼羞成怒,折辱自己甚至失了帝王之仪破口大骂,自己都可以甘之如饴的手下。 毕竟这是胜利者享受失败者无能怒吼的特权。 然而不知为什么,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即便自己已经掌控了大局,甚至拿捏住了奥德烈最不能放下的软肋。 自己的前方,是星辰大海,光明一片。 身后,则是崇山峻岭,神使以及那几位背后更高的大人物,就像是最牢固的靠山,只要能成功搭上这艘船,就不用再担心有倾覆的可能。 明明—— 明明稳操胜券的是自己! 可为什么奥德烈仍然能露出这种淡定从容的神情! 涅墨西斯能从奥德烈眼中看出,这并不是什么伪装,而是他真的似乎有某种底气。 装模作样已经够多了,涅墨西斯彻底阴下脸来,额头隐隐浮现一条青筋。 奥德烈察觉到了一丝杀机,来如猛兽,依靠本能下意识朝着前方刺去。 他的判断对了。 下一秒,涅墨西斯果然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只不过—— “我没兴趣陪你再玩下去了。” 涅墨西斯捏住距离胸口不到一寸的剑尖,指尖有黑光流转。 奥德烈肌肉暴起,浑身剑气迫向前方,却不但无法前进分毫,反而被涅墨西斯顶着步步后退。 奥德烈眼中终于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你……” “察觉到了吗?呵呵……对于一个九级剑士来说的,倒也确实不容易。” 涅墨西斯指尖一抬,奥德烈握剑的虎口便有一阵巨力传来,瞬间劈开肉绽,血流四溢,回涌的剑气宛如一口大钟,在奥德烈胸口狠狠敲了一下。 “噗——” 奥德烈身体微弯,却强行站直,仿佛要保住帝王最后一丝尊严。 然而涅墨西斯的手悄然出现,一把握住涅墨西斯脖颈,掌心流转的黑光,瞬间让想要挣扎的奥德烈失去了力气,四肢只能颓然下坠。 “如果不是那个秘密,你在五天前就已经死了。几位大人给你活下去的机会,不是让你肆无忌惮一再挑衅的资本。” 涅墨西斯微微发力,奥德烈整张脸瞬间涨红起来。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那三个子女可以活,前提是原封不动将那个秘密讲出来,之前对你保证的东西,包括皇位和这个国家,都可以全部还给你。” 涅墨西斯眯了眯眼睛,继续道:“除此之外,你还将这个秘密告诉谁了?” 涅墨西斯现在担心的,不是能不能将奥德烈的嘴撬开,而是他不清楚面前这个看上去稳重内敛、实则疯癫不羁的老朋友,真的还闹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贝努克大人亲自出手,那些龙族和机械族已经不足为虑,还有埃弗和哈涅斯两位大人潜行行事,为自己保驾护航,就算真有什么其他势力插手,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奥德烈已经明白无误告诉自己,还有另一伙人,会来争夺这个神器。 他了解奥德烈的脾性,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为了装腔作势而编造出一个莫须有的帮手。 而这也是涅墨西斯觉得可能会超脱计划之外的变故。 他很希望从奥德烈口中听到,那个盟友其实就是东大陆的几个国家,这样就不足为惧了,他们现在国内烂摊子都没收拾完,没灭国都是托这些横插一手的巨龙和机械族的福,更加不可能有能力插手神器争夺。 所以思来想去,涅墨西斯也没找到任何一个能够对己方造成威胁的未知势力。 然而奥德烈即便脸色已经憋得发紫,嘴角却始终保持着略带讥讽的笑容。 涅墨西斯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奥德烈牵着鼻子走了。 稍微冷静一下,涅墨西斯松开手,将奥德烈扔到地上,笑道:“你是不是还没看清眼下的局势?实话跟你讲吧,你派出去前往东边的使团,成功完成了使命,并且现在已经有上百头巨龙和上千个机械族进入国境,在东南边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奥德烈大口喘息着,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他不会去问为什么这两方看上去跟此事毫无关联的势力,会赶过来帮忙。 就算涅墨西斯没有骗自己,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应该也没法对那些神使的计划造成什么实质影响。 奥德烈休息了一阵,才缓缓摇头道:“很可惜,这些人不是我找来的。” “你当然没这个本事,不过我也不妨让你知道,就算是那些巨龙,和机械族最新型的机体,各个战力都有剑圣大魔导师那么强,只要我身后那位大人出手,都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涅墨西斯蹲下身,仔细看着奥德烈的眼睛,“所以如果你还对某些自以为强大,在我们眼中却十分可笑的势力报以期望,我希望你清醒一下,正确认识到差距,然后老老实实将神器的下落说出来。” 奥德烈突然笑了起来,结果像是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口,脸上露出既爽快又痛苦的表情。 “哈哈哈……” 涅墨西斯冷眼看着他,等奥德烈稳定下来,问道:“装腔作势省省吧,别降了自己的身价。” “你真觉得……你们稳操胜券?”奥德烈突然问道。 “不然呢?” 涅墨西斯眯起眼睛。 “你觉得……你甘心当狗的那些个神使,到底有没有那个纳乌拉厉害?” 涅墨西斯神情一怔,没想到奥德烈会突然问这个,不由皱眉道:“我原本是想心平气和跟你谈的,可你要是想折辱几位大人,就别怪我赏你一些皮肉之苦了……你知道执法队那帮疯子都是谁教的,由我这个祖宗亲自出手,保管你欲生欲死。” 十年前,纳乌拉一战斩神使,从而扬名天下。 这件事,也成为了每一位神使心头无法抹去的耻辱布。 现在奥德烈这时候提起,不是为了刺激嘲讽他,还能是为了什么? 涅墨西斯不介意他辱骂自己,同样也不介意他辱骂其他神使,可表面的姿态还是要做一下的,投名状刚刚递上去,虽然已经算是半只脚跨过那个门槛,但仍然要谨言慎行,这种时候更是要表达出十足的怒火。 然而奥德烈丝毫不受威胁,仍是自顾自笑道:“别误会,我没有侮辱你那几个主子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这些所谓的神使,应该也有强弱之分吧? 像你刚刚说的那个贝努克,应该算是神使里很强的一个吧? 如果是他,跟那位第一剑圣光明正大的一对一,谁的胜算大一些?” 涅墨西斯眉头皱了一瞬间,随即不屑一笑:“自然是贝努克大人更强,两者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你犹豫了。” 奥德烈眼光极毒,已然抓住了涅墨西斯神情一瞬的变化,开怀笑道:“看看,你这条看门狗对自家主子都不自信,看来那个贝努克也不过如此。” “我只不过是不想妄加推断而已,神使中自然也有强弱之分,纳乌拉十年前杀掉的,不过是最弱的一位。” 既然被看出来了,涅墨西斯也懒得再狡辩,因为他这几年对纳乌拉也有着持续关注,不到半年前,纳乌拉更是以一敌二,险些在库曼让那位第十神使陨落。 如果不是紧要关头埃弗出手,或许现在空缺的神使之位,会再多出来一个。 所以涅墨西斯由此判断,纳乌拉的实力,如果放在神使位序中比较,应该已经达到了第五位左右的高度。 就算他还有什么尚不被外人知晓的手段,上限也不过能够提高一名。 可埃弗与哈涅斯也曾亲口承认过,十二神使,前三位与后九位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所以若是纳乌拉与第三神使贝努克交手,结局肯定只有一个。 “你不会告诉我,你所期待的帮手,就是纳乌拉吧?” 涅墨西斯突然反应过来,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可能,摇头道:“‘不灭信仰’已经确定,纳乌拉跟随讨伐队进入渊域,情报不会错的,他现在无论如何都来不了玛兰。” 涅墨西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莫名有些紧张。 因为他想到一件事—— 莫达里克死在库曼。 按照埃弗与哈涅斯的说法,对于他们入侵大陆,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这些巨龙与机械族就是很好的证明。 不过即便如此,也只能将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败退而归。 可莫达里克却真的死在了库曼。 涅墨西斯不相信一个波鲁什家族,哪怕再加上守墓人组织,就有办法留住最强空间魔法师。 那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人出手呢? 讨伐队中不乏一些精于算计的鬼才之人,那个迟小厉更是手段层出不穷,未必不可能动一些手脚,表面看纳乌拉已然离开大陆,实际上却是留下来针对后续渊域对于大陆的反扑。 涅墨西斯沉思片刻,随即又摇了摇头。 就算纳乌拉真的还在大陆,并且是奥德烈报以最后希望的靠山。 可…… 那又如何? 有贝努克坐镇,加上其他两位神使都在,就算纳乌拉比传闻中更加强大,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超豪华”阵容。 能够活着逃走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涅墨西斯瞬间安下了心。 “就算纳乌拉过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嗯……一个纳乌拉解决不了,可如果……”奥德烈突然拉长了尾音,笑道:“一下子来‘三位’,你们能不能应付呢?” 涅墨西斯也笑了:“三个?你当这种怪胎是大白菜,哪里都——” 涅墨西斯突然不笑了。 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传闻。 “三”这个数,在巴布大陆,并不算什么特别的存在。 但在另一个大陆……好像就有些不同了。 涅墨西斯张了张嘴,看着奥德烈畅快大笑,心中那抹以为已经被遗忘的不安在,再次冒了出来。 “不可能——臭老头,你唬我!” 涅墨西斯恼羞成怒,一把攥住奥德烈的脖子,整条手臂顿时被黑色的光芒覆满。 奥德烈瞬间露出痛苦的神情,然而眼眸深处,却依旧是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涅墨西斯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凉。 像他这种实力的高手,已经不太会在意周围冷暖变化了,所以让他冷的不是温度,而是内心。 联想到奥德烈此前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先是向西走,接着一路往北,原本涅墨西斯——连同其他几位神使在内,全都以为奥德烈前往的是埋藏神器的地方,想要借着那个神器扭转乾坤。 几位神使自然是有恃无恐,不说那种封印万年都毫无消息泄露的神器,奥德烈能不能顺利启用,就算真的拿出来,区区一个剑神,恐怕瞬间就会被神器反噬。 可是现在。 涅墨西斯已经明白了。 奥德烈来索奥睿斯,不是因为这里有神器的下落。 而是因为—— 这里位于整个玛兰的最北端。 距离西大陆,最近。 涅墨西斯当然不可能真的杀掉奥德烈,但他仍旧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继续发力。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这个消息,无论真假,都要尽快传达给其他三位神使,尤其是贝努克大人! 涅墨西斯扔下奥德烈,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下一瞬间,却猛地伫在原地。 夕阳西下。 最后的霞光洒在大街尽头,映照出三道斜长的身影。 为首一人身着黄色长衣,两把长剑在身侧若隐若现。 像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 黄衣青年抬起头,对着全身僵硬的涅墨西斯咧开嘴,温和的笑了笑。 “找到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零九章 西大陆的来客(四) 中央大街建立在一座丘陵之上,并不平坦。 涅墨西斯站在整条大街的最高点,黄衣青年则在另一头的最低点。 青年身上明明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却带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涅墨西斯感觉自己仿佛矮了一头,下意识停止腰杆,却也只是让自己看的更高一点。 双方之间的差距,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那一句“找到了”过后,青年再没有任何言语,连同他身后跟随的一男一女两人,开始默默朝这边靠近。 涅墨西斯感觉喉咙有些发烫,想要嘶吼一声,却像是被一团热乎乎的红薯堵住。 好在另外两道气息,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并且毫不遮掩的释放出自身磅礴如海的魔力。 涅墨西斯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心弦,总算安定下来。 西大陆有一个超级家族。 作为整个西大陆剑道的领军人物,这个家族培养出来的后代旁支,无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甚至能够影响远洋之外的巴布大陆。 而在当代这一批年轻人中。 这个超级家族,竟然同时又培养出了三位天之骄子,并且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 他们的出现,毫无意外,直接登临西大陆剑道最顶峰。 因为地理原因,加上西海较为安详的洋流,玛兰与西大陆的往来极为密切,对于这个超级家族,以及这三位近十年横空出世的天才,自然也有所耳闻。 正因如此,三位超级天才,不免会被人拿来与巴布大陆引以为豪的第一剑圣纳乌拉作比较。 毕竟四人闻名天下的时机相近,年龄也相仿,有部分好事的两大陆商人,私下里便经常讨论四人的高下。 作为巴布大陆的土著商人,自然是追捧自家的剑圣,无论他是不是来自遥远的库曼,在这种时候,大家都是作为同一个大陆的老乡,自然不肯退步。 西大陆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言称巴布大陆从前剑道或许还凑活,但近几年已经逐渐式微,开始重点培养魔法方面的人才。 所以那个纳乌拉也不过是矮子里找高个儿,或许在本土能够力压群雄,但要是放在西大陆,说不定就只是一个稍微厉害点的剑士。 至于所谓的“第一剑圣”,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事关两个大陆的尊严,一众商人为双方谁更厉害一直争论不休,结果到了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不过有些商人,干脆私下里上了赌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是真有一天双方有机会交手,输得那一方大陆,要再压低两成关税。 本来这也只是一个私注,结果后来参与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最后干脆闹到了部分高官那里。 这些不嫌事大的大佬也来了兴趣,双方合计一下,竟然真的将这个赌注抬上了桌面,并且立了字据。 所以这件事也由民间笑谈升级为事关双方大陆尊严的一战,无数人拭目以待,希望这两方超级家族的天才,能有机会一较高下。 涅墨西斯没有见过辰家族的三剑士,但关于他们的实力,却早已有了了解。 因为很早之前,几位大人似乎对于西大陆也有过谋划,并且派出了一位神使前去布置。 可是最终结果,却铩羽而归。 当时远行的是第六神使迪玛利奥,至于他遇到了什么阻力,或者一些更深层的事情,别说涅墨西斯,就连其他几位神使都不知晓。 涅墨西斯只知道,最后还是由几位大人亲自下令,暂缓西大陆的计划,转而主攻巴布大陆,这才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不过涅墨西斯也能猜到一些大概,肯定是辰家族出手,三剑士联手的情况下,就算那位第六神使拥有克制剑士的能力,终究也是寡不敌众,败退而归也在情理之中。 可由此可见,辰家族的三颗新星,的确有着不耻传闻的实力。 涅墨西斯曾经也有过几次想法,或许自己晋升神使的最后一份推力,需要用这种等级的高手的头颅作投名状。 现在机会来了。 拥有这种不威自怒气势的两男一女,只有可能是那三个人。 经过最初的惊惧后,涅墨西斯心中缓缓升起一种跃跃欲试的欣喜。 一打三他肯定不是对手。 但如果能够斩杀其中一位。 那成为神使的最后一块拼图,就会彻底拼接完成。 “三剑士?” 身后传来一阵桀笑。 涅墨西斯没有回头,面对这种程度的敌人,鼻息保持最大的警惕,即便身后就是两位神使大人,也不能有丝毫松懈。 “是他们。刚刚奥德烈亲口承认,对方也是为了神器而来。” 涅墨西斯简单将刚刚的对话复数一遍,身上的气势开始骤增。 “有点意思。” 哈涅斯一如既往的“嘿嘿嘿”笑着,扭头看向埃弗:“贝努克让我们过来处理‘麻烦’,会不会早就料到辰家族来人?” 埃弗微微蹙眉,不置可否道:“他应该也不知道……否则肯定让我们处理那些尾巴,自己亲自过来应对了。” “哟?看来你对这三个的评价蛮高的嘛。” “不要大意,别忘了,你已经没有第二条命了。”埃弗冷瞥一眼,提醒道:“而且你的死灵魔法,应该没办法再让自己活一次吧?” 三百多年前,哈涅斯被三国魔法师追到穷途末路,没办法只能通过禁术将生命形式转换,获得近乎永生的灵魂的同时,却也彻底失去和恢复“人”的机会。 至于现在,纵然已经获得了不灭的能量体,但转换过的灵魂,就像退去红衣的花生,对外人而言就是裸的,已经没法再瞒天过海金蝉脱壳了。 哈涅斯神情微凛,终于稍微认真起来。 埃弗歪过头,斜看向被涅墨西斯打昏过去的奥德烈,摇摇头道:“这个皇帝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也算是下了豪赌……他恐怕早就有所察觉,所以才选择孤注一掷,将消息放出去,就算我们不来,剑柄也要落在西大陆那个家族的手里。” 对于奥德烈偷天换日的做法,埃弗心底倒是生出几分佩服,也对这位皇帝的评价稍稍抬高了一些。 奥德烈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我没有能力继续守住这个秘密,还不如将筹码压在更多人身上。 反正双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干脆将这个秘密的消息放出去,自己置身事外,让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而奥德烈所赌的,就是最后双方拼了个两败俱伤,最后反而是他这个主动退出的旁观者渔翁得利。 一个小小的皇帝,区区九级剑士,敢于在辰家族和神使之间的刀尖上游走。 这份心计,这种敢于豪赌的决断,确实值得钦佩。 不过佩服归佩服,埃弗心里还是生出一些烦躁,如果不是这个男人的小动作,此刻他们或许已经得到了神器的线索。 所以等战斗结束后,一定要让奥德烈好好享受一下来自渊域的“关怀”,如果身体不堪重负玩死了,也不要紧,让哈涅斯将他的魂体抽出,之后再慢慢玩。 敢算计神使,耽误几位大人的计划,就注定要承受应有的惩罚。 涅墨西斯捏了捏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放平静:“两位大人,听闻三剑士中老大最强,应该就是最前面那个穿黄衣服的,待会恐怕要让埃弗大人应对。” 埃弗点点头,哈涅斯也没有任何意见。 身为死灵魔法师,他的傀儡玩偶已经所剩无几,战力也算是大打折扣,所以三人中目前实力保存最好的,还是埃弗,最厉害的一个自然由他解决。 “后面两个实力差不多,哈涅斯大人您先选吧。”涅墨西斯保持着自己的恭敬。 “唔……那就后面那个小丫头吧,”哈涅斯嘴角一扯,仿佛在用不存在的牙齿舔嘴唇,桀桀笑道:“老朽好多年没有品尝到细嫩丫头剑士的肉了,实在是巴布大陆太缺厉害的女剑士,这下总算可以尝个鲜了……等会儿你们可别误伤到那副皮囊,免得影响以后观赏。” “恶趣味。” 埃弗点评一句。 又像是某个开关的按钮。 三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三位魔法师,面对三位剑士。 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么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等对方走过来。 尤其在最顶级的剑士与魔法师的战斗中,毫厘之差,或许就会直接决定胜负。 最先出手的是埃弗。 夕阳彻底落下,最后一丝余晖洒在街道上,却被某层看不见的结界扭曲变形。 微风也像是在一瞬间收紧,整条街道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黄衣青年抬头笑了笑。 “看来是冲我来的。” 无数不可视的切割线将三人所在空间进一步拉紧,眼看就要切割到三人身前。 黄衣青年终于出手了。 他只是将左手轻轻按在腰间,然后出剑一寸,剑芒转瞬即逝。 像是发生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大街上依旧静悄悄的,也没有任何魔力或者剑气激荡后的轰鸣震动。 迟了半秒,微风再次拂过。 “自己活动吧。” 黄衣青年跟身后两人嘱托一句,接着前踏一步,扭头看向一侧的教堂顶端。 “巴布大陆的欢迎仪式倒是很特别……不过这份礼我很满意。” 黄衣青年右手同时按在另一柄剑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该是我还礼了。” 话音刚落。 百米外一座拥有百年历史的尖顶教堂,轰然裂开。 然而还未等土石纷飞的场景出现,破碎的门窗、崩坏的墙壁,全部如同被施加了后退键,竟然重新恢复完好。 不过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够明显察觉到墙壁上那些蜿蜒曲折的细碎裂痕,就好像一张被彻底打碎的拼图,重新拼接起来,看上去完好无损,其实仍旧存在无数瑕疵缝隙。 “凝聚系魔法?” 黄衣青年轻声嘀咕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丝惊异的神情。 他双腿微弯,剑气涤荡,地面顿时砸出一个深达半米的巨坑,而后整个人化身成一枚炮弹,直直射向刚刚恢复完好的教堂尖顶。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白衣青年,以及带着斗笠至今仍无法看清样貌的女子,也跟着行动起来。 白衣青年直接冲向不远处的奥德烈,看上去似乎想要先把人抢下来。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地面便突然升起数条黑色长鞭,交叉成一张大网,由下到上要将他困入其中。 白衣青年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不过很快便一闪而逝。 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打了一下,空气中顿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怪响,无数电弧自男人体内炸裂,直接将意图合十的大网撕裂。 “你是魔剑士?” 涅墨西斯从阴影中现身,略感意外的看着青年,随即又摇头道:“不对……没有任何魔力波动,这已经不是隐藏气息能够做到的程度了……看来是你那把剑的固有属性,呵呵……看来我俩的相性不太好呢。” 雷系魔法算是风系魔法的变种,并不属于创想魔法,不过也算是阳刚属性的攻击,对于暗系魔法同样拥有一定的压制效果。 白衣青年虽然不是魔法师,但那把秘剑所提供的雷属性攻击,甚至比许多雷系大魔导师随手释放的魔法威力还要强。 “该说不愧是顶级家族吗……每一位的佩剑同样也是最顶级秘剑,真是令人艳羡啊。” 涅墨西斯嘴上说着,双手十指指尖却已经生出十条闪着不详光泽的黑线,宛若一条条拥有自主意识的长蛇,张牙舞爪扑向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稍一犹豫,还是放弃了硬抗的想法,直接后退几步,脚下一声爆响,瞬间朝着远方掠去。 涅墨西斯狞笑一声,拖着长鞭直追而去。 长街陷入短暂的安静。 自始至终站在原地的斗笠女性,终于抬了抬头,看向旁边胡同。 在那阴暗的角落中,升起一双双腥红的眼睛,仿佛群狼一般盯视。 “嘿嘿嘿……爷爷会好好疼爱你的。” 桀笑声在大街上方回荡,却无法分辨具体方位。 哈涅斯生前便是逃命的行家,成为神使后,隐匿气息的能力更是提了一大截。 斗笠女扭头看了一圈,最后叹了口气。 “找人这种事……最麻烦了。” “嘿——” 哈涅斯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半秒之后。 整座中央大街,长逾千米的街道。 全部碎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零章 雷区 说实话,哈涅斯对所谓的西大陆三剑士,了解的真不多。 他本来就是现今一干神使中最晚加入的一个,对于西大陆的一些历史传说,了解的也最少。 对辰家族,更是只流于那些不算秘密的消息。 再加上哈涅斯出身不好,生在一个家庭,父母都算是半卖身份的奴隶,还是他自己一路摸爬滚打,加上天赋异禀,才逐渐成为了那一代令人闻风丧胆的死灵大师。 所以趋利避害几乎成了哈涅斯深入骨子里的习惯,即便在成为神使之后,颇有种抱住大腿人生一片光明的归属感,这种习惯也依旧没有改掉。 而正是因为这种“独善其身”的“好习惯”,即便迪玛利奥曾经去过西大陆,哈涅斯对于那里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兴趣可言,甚至于还刻意躲开这方面的事情。 原因无他。 哈涅斯害怕自己知道的越多,越有可能被派往那里执行任务。 天知道上面几位大人什么时候会再次苏醒,然后对西大陆重新生出兴趣,到时候派几个熟谙西大陆形势的神使过去,哈涅斯就可以完美的站到一边。 冒险的事情,让年轻人去做好了。 哈涅斯是这么想的。 虽然其他人的实际年纪都比他大,但他可是以血肉之躯、灵魂形式,在大路上活过了几百年,东躲西藏,阅尽人间冷暖,才被几位大人重用。 论生活阅历,他可比那几个早早就晋升神使、空有年岁没有经验的嫩雏老练太多了。 所以在听埃弗道破对方的身份时,哈涅斯就感觉有些麻烦,不过好在埃弗是个自傲的蠢货,涅墨西斯又想晋升神使,不论眼下这种恭敬地态度是否是伪装,总之还是给了自己优先挑选的权力。 这样一来事情似乎就好办了许多,哈涅斯挑来挑去,最前面那个说话的,多半应该是三人中最强的一个,肯定不能选他。 至于后面两个,那个白衣服的青年,腰间那把长剑,只是远远看一眼,就给哈涅斯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天然被压制。 所以哈涅斯遵循本能,选了最后那个一袭黑衣、头戴斗笠的女性。 这也是一种习惯思维,两男一女的组合,站在最后的女性,多半就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个。 哈涅斯没有从她身上察觉到明显的剑气,而且不知是不是为了形象,或者单纯只是不愿意佩剑,女人竟然将剑收进了空间装备中。 这种习惯,也能从侧面证明,不提战力如何,至少女人的战斗经验,不会太多。 真正厉害的剑士,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剑离开身侧。 如果遇到莫达里克这种空间系魔法的高手,说不定能直接封印住身上的空间装备。 到时候连剑都拿不出来,还怎么打? 退一步讲,就算能够顺利取出剑来,就算是最顶级的空间装备,取拿也是需要一瞬的时间的。 顶峰决战,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 稍慢一步,或许就会落于下风,然后步步落于下风,想要扭转局势,就会变得异常困难。 所以综上考虑,哈涅斯认定这个女人,肯定是三剑士中实力最弱的一个,并且是温室里的花朵,空有名号,却没有太多战斗经验。 确定了这点,哈涅斯也不急于动手,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却要能苟就苟。 谁让他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玩具”,全折在那些巨龙身上了呢? 这种时候打打太极,等埃弗那边先解决然后再来帮自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嘛。 万一——仅仅只是万一。 那个女娃娃是个扮猪吃虎的狠角色,就这么闷头上去,说不定还要吃个暗亏。 所以哈涅斯打定主意,依靠历练百年的隐匿技巧,跟对方迂回着打,正面强攻不一定能够杀了她,还不如慢慢处理。 至于涅墨西斯那边,哈涅斯倒是不怎么挂心,反正只是一个神使候补,现在大陆上的好苗子不多了,但也不缺这么一个。 大不了等几位大人苏醒,馈赠一些神物,重新再选几个便是。 而且涅墨西斯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能够被安琪拉看上眼,又经过贝努克认定,实力方面定然也不会差太多。 就算打不过那个白衣服的,最起码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被对方杀掉。 说不定等着等着,贝努克就解决完那边的事情回来了,到时候三剑士就只能变成三剑尸。 开打之后。 哈涅斯才稍稍感觉到……事情似乎比他想的更麻烦。 黄衣青年仅仅出了两剑,哈涅斯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将原本被动的局势打了回去,并且还反压回去。 至于另一边的白衣,身边直接炸雷滚滚,那把秘剑竟是拥有者独特雷属性的绝品。 怪不得之前他就有些心悸,雷系魔法对于死灵魔法确实有着天然的压制,甚至完全不逊于光系魔法。 好在涅墨西斯也展现出了不俗的战力,几道皮鞭过去,直接将对方逼退到远方。 仅仅一个回合,前面两人便展现出了与传闻相符的实力,这也让哈涅斯庆幸自己选择的没错。 所以他按照原本的构思,从这座城中拉出几百具刚死还没埋下的尸体,充当探路先锋和转移视线的傀儡,先跟那个女娃娃耍耍,探一探她的虚实。 之前涅墨西斯来找奥德烈时,埃弗去封锁索奥睿斯东南方向的城门,哈涅斯则是一直在城内寻找趁手的尸体。 索奥睿斯没怎么受到战事波及,所以能用的尸体不多,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平民。 好在奥德烈手下亲卫队杀了不少教廷护卫,将尸体扔在西边不远的丘陵上,反倒给他节省了不少麻烦。 哈涅斯挑挑选选,最终选定了三十二具傀儡,其中有三名剑圣,还有两名大魔导师,其余则基本都是八级九级。 通过死灵魔法复活的傀儡,实力应该比生前逊色一些,不过哈涅斯算是死灵魔法的大宗师级人物,能够近乎完美的重现死者生前的能力。 加上之前死在教堂中的那名亲卫队队长,这三十三人也算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杂牌军”了。 哈涅斯小看那名女剑士,却也没有乐观到认为仅凭这些傀儡就能打败对方。 虽然死灵魔法在正面交战中比较劣势,但有了这些傀儡周旋,哈涅斯就可以放心的隐匿气息,同时在旁边找准机会时不时偷袭一下,放放瘟疫剧毒之类的干扰魔法。 如果能够成功让对方沾染上死灵气息,哈涅斯的周旋手段就更多了,甚至于能够对她的行为,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操控。 开战之前,哈涅斯觉得自己的构思很完美。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游走于猎场周围的狐狸,不是主要参战猎手,却能够没事就上去袭扰一下,令猎物们不厌其烦,最后恼羞成怒想要反击,结果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反而让自己一再暴露破绽。 然而当那股仿佛能够开天辟地的磅礴剑气,骤然出现,从天际轰然落下时。 哈涅斯只来得及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再也不顾遮掩什么气息,拼了命朝远处逃去。 这条数千米长、拥有几百年历史的中央大街,被无数教徒视为圣地的心安之所。 就在此刻,彻底化为一堆废墟。 那道剑气将街道一分为二,地面裂开一条近百米深的巨大裂缝,周遭的房屋建筑,也被流散开来的凶猛气浪所波及,一时间土石纷飞,整座中央城区都被铺天盖地的尘霾所遮盖。 “咳咳……” 一块十数米高的楼墙被打碎,白衣青年从土石下方走出来,捂住嘴巴,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提剑在周身划了一圈,将周围烟尘弥漫的空气隔离开来。 一道黑影在不远处显现,缓缓恢复ChéngRén形。 涅墨西斯脸上满是错愕之色,有些茫然的回过头,看向那片面目全非的废墟。 那一剑剑势刚起时,相隔近千米之外的涅墨西斯,身体猛然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以为是哪位神使没有牵制好自己的对手,结果让人从后面包抄上来了。 可是很快涅墨西斯就察觉到这股剑气并非针对自己,只是剑气实在太盛,覆盖范围实在太广,以至于整片区域都变成了剑气的目标。 涅墨西斯也顾不上追前面那个白衣青年了,果断吟唱秘法,将整个身体虚影话,这才堪堪躲过那道剑气余威。 “哎呀呀……大姐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呢。” 白衣青年终于第一次开口,声音相较于黄衣青年,更显清脆干爽,就像是戏子舞台上的小生,单听声音,便会让人联想到那些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白衣青年若是走在闹市上,这种样貌加上声音,绝对会迷倒无数少女和大妈。 然而涅墨西斯此刻的关注点,却不是青年好听的声线,而是那道剑气的后续。 埃弗和黄衣青年比自己走的还要早,所以留在那边的,只剩哈涅斯跟那个戴着斗笠的女人。 加上青年先前那番话,足以证明那个自始至终既没佩剑、也没流露出任何剑气的女人,绝对不是三人中最弱的那个。 “对了,那个身上有死灵气息的老头,本体应该很丑吧?” 白衣青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没有急于攻过来,而是观察了一番涅墨西斯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太可惜了,我家大姐最讨厌丑陋的东西,那个老头竟然还不知死活的主动凑过去,这下子大姐是动了真怒呢……希望大姐稍微保持理性,别让那个皇帝被废墟压死。” 涅墨西斯心里焦躁无比,却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能冷笑道:“那边的事不用操心,单论隐匿气息的本领,放眼所有神使,哈涅斯大人也是佼佼者,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大姐吧。” “其实你心里已经很慌乱了,对吧?”青年冷不丁问道。 哈涅斯眼神一冷,“本来我以为除了那个黄衣服的,剩下两个都是哑巴,结果你怎么突然废话这么多?” “因为你在三人中最弱,所以我可以跟你多聊一会儿,反正认真起来,很快就会结束的。”青年耸了耸肩,脸上抿起一抹笑容。 这个笑容很真诚,却恰到好处的引燃了涅墨西斯心中的怒火。 因为越真诚,越代表…… 对方是打从心里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是吗?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啊,不会是被常去花坊的那些半老徐娘的贵族夫人们捧的太久,放在手心里滋润着,以至于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 涅墨西斯猛然将掌心的魔法阵打向地面,整座废墟顿时颤抖起来,无数蜈蚣一般的黑线出没于缝隙之中,继而将青年周围全部覆盖。 “死域之境!” 涅墨西斯暴喝一声,将魔法阵最后一笔完善,虚蛇黑影像是饿了许久的猛兽,将青年的气息牢牢锁定,然后猛虎扑食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涅墨西斯对于这个禁咒级魔法很有自信,因为这是许多年前,在确认神使候补的身份后,安琪拉特地从渊域中带来的另一位近暗系神使的秘技之一。 再结合了自身特点,涅墨西斯自认这道禁咒几乎完美无缺,一旦被虚蛇锁定,纵使速度再快,也绝无可能从牢笼中逃脱。 最后只能化作虚影之蛇的粮食,在恐惧与愤恨中死亡。 “……嗯?” 正当涅墨西斯准备欣赏接下来的“美景”与惨叫时,突然觉得周围一下子暗了许多。 他下意识抬起头,却看到无数乌压压沉甸甸的黑云,不知何时凝聚于上空。 涅墨西斯身体抖了一下,然后瞬间掉头就跑。 …… 轰——轰—— 接二连三的惊雷,如同一道道重锤砸向地面,带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从远处看,那一道道粗壮的电光,就像云端延伸下来的巨龙,将本就支离破碎的大地,再次肆虐摧残。 埃弗站在山顶,看着远处的落雷,眉毛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 黄衣青年似乎习以为常,连头都没回,双手依旧搭在剑上,笑道: “不好意思,舍弟舍妹脾气都不太好,一个最讨厌丑的东西,一个最烦别人调侃他长得俊……你那两个同伴,怕是踩到雷区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一章 旧龙 晚霞落去,夜幕降临。 本该安详和谐的傍晚,却被接二连三的震耳轰鸣打破。 尼尔霍德晃动着巨大的头颅,朝着远处天边望了一眼。 隔着一层结界,他无法看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模糊看到那个方向,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竟然莫名多了一堆阴云。 “那些机械族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阿黛维一边将面前与自己长相无二的冰雕敲碎,冰蓝色的瞳孔中现出一抹疑惑。 杰利同样口吐龙息,将前方的龙影净化后,摇头道:“不是所有机体都具备雷系魔法,就算这些机体联起手来,我也没听说过哪种雷系魔法能够招来雷云。” “跟何况方向也不对。” 尼尔霍德仔细分辨了一番,一边警惕同样停驻身形,似乎在观望另一边动静的人影,一边继续用龙族特有的精神力交流:“这个结界能够隔绝五感,也不至于让我连方向都分不清,那边应该更靠近西北,差不多是这座城市的中心。” “还有前一道剑气……也很莫名其妙。”阿黛维面露沉思。 在那边传来动静之前,三龙正在与似乎是这场谋划的幕后黑手进行激烈交锋。 只不过说是激烈交锋,尼尔霍德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碰到对方的本体。 那个人影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能够无限制制造出他们三龙的分身,然后每当分身破碎,就会有一个新的诞生。 不多也不少。 分身的实力仍旧弱于本体,而且因为双方或许同出本源,对付各自分身时的攻击,三位龙王都具有强大的免疫能力,能够直接将伤害降到最低。 所以尼尔霍德他们对付起来,倒也不会太吃力。 只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限度,虽然这些分身无法真正对他们造成伤害,但也架不住这种仿佛无穷无尽的人海战术。 蚂蚁多了还能噬象,更何况这些分身也不过比他们略逊一筹。 本来尼尔霍德是打算借此消耗对方的魔力,毕竟在他们三龙看来,想要制造出这种实力的分身,不论对方是如何将本体能力模仿的惟妙惟肖,总归也要耗费自身的魔力,加上同时面对三位龙王,这种消耗也呈三倍增长。 只不过打了十多个来回,分身气势依旧不减,反倒是尼尔霍德这边已经感到了一些疲惫。 在他们三龙后方,还有上百只巨龙蓄势待发,在没有接到各自龙王命令前,他们全部按兵不动。 之前尼尔霍德觉得他们三个龙王联手,战斗可以很快结束,所以想让这些精挑细选的族内精英出现损失。 然而现在形势不容乐观,他也顾不得会不会损失人手了,当即就要下令巨龙齐动。 你不是分身吗? 现在再加上上表头巨龙,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边人更多。 尼尔霍德刚要下令,结果远方就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剑气波动,甚至能够直接透过结界,让三位龙王清晰感受到。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惊雷。 事发突然,尼尔霍德原本以为这是对方的后手,所以果断让巨龙们后退。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站在远处屋顶的那道身影,似乎也被这种声势所吸引,注意力竟然转移到了那边。 似乎这场波动,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难道是波鲁什家的那个小鬼来了?”阿黛维问道。 许多年前,也有一个腰佩劣质长剑的不正经青年,带着一丝不苟的剑侍,来到冰原森林进行“友好访问”。 青年的目的,跟之前那个被龙族下了永远驱逐令,并且见一次打一次的黑白毛一样,都是为了提升自身实力,所以过来锻炼一番。 之前那次来锻炼的黑白毛,就一不小心毁了近三分之一片森林,并且差点将龙族借助孵化后代的“永恒坚冰”,“借”走。 有了前车之鉴,对于这个新来的提剑小鬼,几位龙王自然是亲自出门欢迎。 他们本来想热情“寒暄”一番,谁知道这个新来的小鬼比较懂事,竟然还带了几样伴手礼,并且还是龙族当时迫切需要的东西。 这下子,那个波鲁什家的少主,跟之前那个空手而来还想着空手套白狼的混球,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三位龙王再如何正义凛然,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也要认真应付对方的请求。 所以纳乌拉在冰原森林呆了半年时间,每天都有一位龙王亲自喂招,剑术也在这一段时间内有了更深一层的进步。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虽然龙族仍然瞧不上人族所谓的超级家族,但对于纳乌拉的评价还是很不错的。 既因为他察言观色会为人的本事,也因为他的硬实力。 在三位龙王看来,这个所谓的“大陆最强剑士”名号,的确是实至名归。 所以之前那一道剑气,都能穿透人影设下的结界,给了尼尔霍德几分熟悉的味道。 虽然两者之间还是有不小差异,但尼尔霍德暂时也想不到巴布大陆还有哪个剑士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阿黛维闭眼沉思片刻,摇头道:“纳乌拉用的是细剑,讲究快准狠,但先前那道剑气,分明是大开大阖的凶猛路数。” “那个快死了的守墓人首领?”杰利提道。 “霍华特?”尼尔霍德瞳孔一翻,颇为不屑道:“他要是有这么厉害,十年前就没纳乌拉一战惊天的事了。” “你也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吧?保不准这十几年里,人家实力有了大幅提升呢。”杰利反驳道。 “你都活了一百多年了,最近三十年,有多少进步?” 杰利不说话了。 龙族的成长期,一般都在三十到八十岁之间,这段时间也是龙族实力提升最快的阶段。 等过了八十岁,自身实力差不多就已经固定了,之后百年时间不会有太大提升,能够一直维持在巅峰状态就很不容易了。 三位龙王中,黄金龙王杰利的年龄最小,却也有一百五十多岁了,尼尔霍德更是已经超过两百岁,现在已经处于实力的顶峰状态,也即将进入从壮年步入暮年,想要再前进一丝一毫,都难如登天。 霍华特成名时就已经步入中年,十年前那场战斗过后身负重伤,借此也卸下了守墓人首领的职位。 这么多年过去,伤肯定早就养好了,但要说实力有什么提升,除非霍华特有什么奇遇,否则能够保持巅峰状态不退步,就实属不易了。 所以尼尔霍德认定,第一道剑气的释放者,另有其人。 “不对……” 阿黛维眉头一皱,看着相隔一层无形结界之外的远方天空,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那些惊雷……感觉不像魔法。” “不是魔法还能是什么?”尼尔霍德反问道。 “你别告诉我那是什么自然产物。” “是剑气。” “嗯?” 尼尔霍德神情一愣,“你说……那是附带雷属性攻击的剑气?或者干脆就是哪位雷系魔剑士?” 杰利露出沉思的表情:“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阿黛维看向尼尔霍德,无声交流道:“你还记得两百年前,那位来问剑的西大陆剑士吗?” 尼尔霍德略一沉思,接着点了点头。 这件事并非三位龙王亲历,而是通过其他前辈们口述,才得以知晓全部经过的。 那个时候,尼尔霍德才刚刚出生几年,还属于懵懂贪玩的少年时期。 整个巴布大陆的格局,也已经趋于稳定,进入一种快速发展的时期。 经贸活动日益壮大,必然带动各大陆之间的交流,互相之间往来愈发密切。 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产物,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出现在广大民众的眼前,让人一饱眼福。 当然,对于龙族来说,大陆的这些变化并不会给自身带来任何影响与改变,他们也不关心是不是有什么新奇东西涌入。 只是当一头来自西大陆的巨龙登门拜访时,才给整个龙族带来了不小的轰动。 上古时期,各大版块连接在一起时,龙族仍属于一个整体。 然而时过境迁,随着旧大陆崩裂,龙族的一小部分也跟着漂洋过海,跟本族之间彻底断了联系。 这么多年过去,因为路途遥远,两支本属同源的龙族再没有交集,直到近代以来,随着安全航线的开辟,以及魔导船只吨位不断提升,终于能够造出能够承载巨龙庞大身躯的船只,作为远洋飞行的立足休息点,两族之间才再次有了联系。 不过几千年过去,虽然样貌习性都没有太大改变,但两族群之间已然没有了当年血浓于水的情谊。 几次互相交流也都是闲淡寡清,西大陆的龙族没有提过回归本族,巴布大陆这边也没有将他们迎接回来的想法。 双方似乎对于眼下的生活都挺满意,这种偶尔串门,就像是逢年过节走亲戚,隔一段时间来一次就好。 所以那头巨龙来到冰原森林时,原本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因为之前两族之间就已经达成了默契,差不多每隔百年左右互通一下,大致了解各自的情况,只要没出现什么灭族威胁,就算是各自安好,各过各的。 只是两百年前那次前来拜访的巨龙,却不只是孤身一龙。 他的头顶,还有另外一个人。 身为高等兽族,龙族可以自愿与其他种族签订契约,达成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根据契约双方的天赋与实力,可以达到一种良性互补与进步。 只不过这种良性是建立在双方天赋都很高的基础上。 通常情况下,龙族的天赋都是远胜于其他各种族的,因而这种签订契约的方式,很少会有巨龙去实践。 因为一旦契约的另一半是个弱鸡,天赋底子很差,倒霉的可就是巨龙了,受到契约影响,甚至会削弱自身力量。 当然,若是契约者天赋出众,对于巨龙的裨益也是十分巨大的,只不过这种情况实在太少见,既要是各族中的凤毛麟角,天之骄子,同时又要契约双方灵魂与属性契合。 所以对于前来拜访的巨龙还有一位契约者这件事,在当时的龙族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当然,这种轰动基本都是反面效果。 那位契约者倒也没有掺和龙族内部的事情,规规矩矩的呆在冰原森林外围,直到几天后交流结束,才骑着那头巨龙飞向南方。 根据这位“友好访问”的远亲的说法,他们来这里一共有两个目的。 其中一个,他已经完成了。 至于另一个……那位西大陆的剑士,想要挑战一下本土高手。 后来这位剑士如愿以偿,接连挑战了数十位当时鼎鼎有名的高手,并且全战全胜,直到临走前,都没能尝到一败。 这时候,本土的几位龙王不得不承认,那位远亲挑人的眼光,确实不错,至少没有辱没龙族的威严。 而那位前来拜访的巨龙,是一只巴布大陆已经绝迹千年的雷龙。 至于那位剑士,手中所提之剑,之后才在坊间流传开来。 剑名“惊雷”。 据说其中几场最具重量级的大战,那位龙骑士竟然能够召唤出天雷协战,方圆百里之内气候骤变,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尼尔霍德已经起不清那个时候的事情了,不过差不多能够确定,那些传闻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距离真相也不算太远。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龙骑士,应该早就化为枯骨了。” 尼尔霍德眼中涌现出几丝追忆:“不过看刚刚的雷声,确实与那些传闻描述有些相像……莫非是‘惊雷’新一任主人来到这里?” “没错。” 一道悠远的声音,像是从时间长河尽头悠然飘来。 三位龙王脸色骤变,同时扭头看向远处那道身影,眼中竟都染上一抹惊骇。 因为—— 对方刚刚用的,竟然是只有龙族才能掌握的精神交流! 所以……他一直都能听到他们的交流! “很多年前,我也曾是一只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人影朝远处张望了一眼。 下一秒,便出现在尼尔霍德眼前。 确切来说,是直接踩在他的鼻尖之上。 “抱歉,辰家族的人来了,我没时间跟你们这些小家伙继续玩耍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二章 龙王自爆 小家伙? 涅墨西斯突然觉得有些搞笑,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孙子还小的人族,竟然这么称呼他? 而且还说自己是他们的前辈? 最主要的—— 是谁给你脸了,胆敢站在一位龙王头上! “吼!” 尼尔霍德暴喝一声,全身鳞甲倒立,像是烧烫的熔岩,开始变成赤红色。 那双黄橙色的竖瞳也被一抹赤红所晕染,周围空气因为骤然产生的高温开始模糊散射,使得附近景象都开始摇摆不定。 下一秒,炽烈的火焰从尼尔霍德身上喷薄涌出,仿佛投入干柴的火星,几乎瞬间将周围地面引燃。 “尼尔霍德!” 阿黛维连忙在周围制造出一层冰域,以抵抗足以消融大地的炙热温度。 冰与火的相性向来不好,双方互有克制,只不过是谁更强,谁就能克制另一方。 现在尼尔霍德动了真怒,一上来就放大招,虽然目标不是这边,但阿黛维依旧感到一种令人心悸的躁动。 不过尼尔霍德的冲动也能够理解,毕竟突然跑出来一个“祖宗”,还对几位现任龙王指手画脚,甚至直接踏上龙族最不容侵犯的额头,换做是谁都忍不了。 “杰利,帮忙!” 阿黛维出声的同时,身旁已然冲出一道金色巨影。 这种时候,她出手帮忙反而会影响到尼尔霍德的领域,只能让属性无碍的黄金龙王帮忙。 同时,阿黛维用只有龙族才能听到的声音,冲后方低吟:“火龙一脉,过来帮忙!” “吼!” 早已跃跃欲试的巨龙们发出兴奋的吼声,扇动庞大的翅膀,如火烧云般掠过天空。 剩下的其他族巨龙,则是不甘的嘶吼几声,似乎对于只有火龙能够行动十分不满。 这边火龙齐出动的同时,尼尔霍德已经牢牢锁定了那道人影的气息。 霎时间漫天火海涌动,结界内近一半区域都变成了赤色。 炎龙之王的怒火,连人影都不敢直撄其锋,第一次抽出负于身后的手,轻描淡写这么一挥,直接将射来的炎弹弹开,然后猛踏一步,飘然落到远处的屋顶。 尼尔霍德鼻尖一阵刺痛,目光却死死盯着那道身影。 真正动怒的情况下,他是不屑于开口的,任何话,等到战斗结束,再有胜利者发表。 不管对方因为什么原因能够听懂龙语,甚至于哪怕对方真的几百年前跟自己同出本族,既然现在已经背弃了龙族的身份,选择成为那些只会在暗中密谋搞小动作的小人的走狗,那就别怪他“大义灭亲”了。 事实上此时尼尔霍德对于对方的话,已经有了几分相信,只不过该打的架还是要照打不误。 毕竟神使都是一些最少活过几百年的怪物,之所以能够有这么长的寿命,还是得益于那极为特殊的能量体。 所以这些外表看上去都是人族的神使,在换这副身体之前,究竟是什么种族,还真不好说。 而且精神密语是独属于龙族的特有天赋,不是后天能够习得的,对方也不可能通过搜魂学习。 所以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 “如果你曾经真的是跟吾等一样,既然选择屈居人下成为走狗,就代表已经失去了龙族的尊严与骄傲,现在就让吾清理门户。” 尼尔霍德低声咆哮。 此时地面已经变成了滚烫的岩浆,如同海浪一般翻滚肆虐。 带着毁灭气息的魔力波动,牵引起数道近百米高的“火墙”,铺天盖地卷向人影。 人影嘴角一扯,神情中颇有几分不屑。 正当人影准备行动时,身上却突然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的锁链,眉头瞬间皱了一下。 杰利飞在半空,冲尼尔霍德点点头,示意已经制住了。 后方数十头火龙也已经吟唱完毕,灼热的炎龙吐息如同一颗颗划破天际的陨石,冲着人影狠狠砸下。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人影突然笑了两声,浑身气势一变,接着便有一道模糊的虚影从他体内扩散。 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尼尔霍德心脏猛地一揪,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那道虚影。 “你问我龙族的尊严?骄傲?呵呵……在真正的力量面前,都一文不值。” 人影瞬间被火浪吞没,仿佛数十座火山同时喷发,让原本牢不可破的结界都产生了一丝震颤。 然而下一秒。 汹涌的火浪向四周爆开,中心处,一道远比尼尔霍德还要高大数倍的龙影,缓缓站了起来。 三位龙王神情骤变,因为他们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抑而又充满威严的气势。 就好像一个三岁小孩,无论他天赋如何异禀,未来成就多高,面对自家长辈时,也只能心惊胆战的唯唯诺诺。 这种感觉很荒谬,因为现今整个龙族中,资历比尼尔霍德他们更高的,只剩那几位守护坚冰的长老,他们都是前代龙王,或者同代佼佼者,因为年老力衰,所以才不得不退居幕后,榨尽自己最后一点价值。 也只有这些人,勉强能够在尼尔霍德他们眼前自称前辈,却远远无法给予这种程度的威压。 “他……究竟是什么……” 饶是最为冷静的阿黛维,此刻脑袋也像是生锈阻塞的零件,有些说不出话了。 当龙影出现时,就已经印证了那个神使之前所说的话。 可奇怪的是,阿黛维竟然从对方身上同时感受到了多种不同属性的龙族气息。 既有炎龙的暴戾,也有冰龙的凛冽,同时还有黄金龙的纯净以及黑龙的不详…… 这道龙影,就好像各个属性巨龙的集合体,却又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此时龙影身上呈现出一种赤红的光泽,也不知是不是被之前的火浪所烫伤,待周围火焰退下后,又渐渐变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 杰利悄然落回阿黛维与尼尔霍德身边,同时将后方前来支援的火龙遣散回去。 眼前的敌人,已经不是靠数量能够取胜的,甚至于他们三位龙王,都很有可能就此陨落。 所以这些龙族的精锐力量,还是能保留一些就保留一些。 龙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硕大的竖瞳,却不是寻常的黄橙色,而是一种毫无光泽生机可言的纯黑。 “很久没有使用这种力量了……嗯,就当是给你们这些井底之蛙的可怜虫,最后一次见识天地广阔的机会吧。” 龙影突然桀笑起来。 没有任何前兆,三位龙王心中同时一紧,如临大敌。 下一瞬间。 龙影竟然同时分化出三道,迎着三位龙王直扑过去。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前奏,也没有任何五彩缤纷的魔法光芒。 有的只是朴素无比的一拳。 三位龙王同时倒射而出,金色的鲜血在半空之中四溢。 尼尔霍德勉强保持住意识,暴喝一声,马上止住身形,就要立刻进行反击,结果迎面又遭到紧随其后的第二拳。 这一拳,直接将他的意识打飞了数秒,直到落地后,在刚刚凝固的地面上连滚带撞飞出几千米,才终于缓过一口气。 意识仍然是模糊的。 视野仍然是颠倒的。 龙族引以为傲的强大体魄,在那道龙影的拳头下,脆弱的就像纸一样。 尼尔霍德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断了多少根骨头,也不知道现在脑袋和腹部又是何种惨状。 他只知道对方不会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如果现在不站起来并进行反击,恐怕就再也没机会站起来了。 一阵微不可查的风声吹过。 尼尔霍德遵循本能,强行扇动已经断折的龙翼,就要从这片废墟中闪开。 然而对方的攻势更快。 尼尔霍德心情一黯——来不及了。 他没法睁开眼睛,却也知道半秒之后,就会有第三拳落到自己脑袋上。 致命的一击。 尼尔霍德不知道阿黛维和杰利的情况,但想来应该和自己的处境差不多。 形势急转直下,并非三位龙王不够谨慎,或者麻痹大意,单纯只是因为对手的实力实在超乎想象。 那些镜像分身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惊错愕,结果对方竟然还能召唤出自己的“分身”,并且每一道分身,仅仅只靠,就已经让三位龙王毫无还手之力。 不甘心。 在这次援助利亚临行前,尼尔霍德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悸,他只当做好久没有经历恶战,所以产生了一些紧张。 他有想过这趟路程可能会无比艰辛,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这趟支援的路途中。 不过眼下的局势,已经远比他所能想象的最糟糕情况,还要糟糕百倍。 这位第三神使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远远超乎所有人的预想,甚至连纳乌拉跟迟小厉,多半都不是他的对手。 一旦放任这种人在大陆为非作歹,自由行动,恐怕很快就就会将整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 龙族向来不问外事,但若是真等到整个大陆都被卷入风波的哪一天,不会有任何一个种族能够独善其身。 在近乎永恒、实则只有一瞬的思考过后,尼尔霍德竖瞳中重新燃起一团火焰。 那是带着决绝与荣誉的觉悟。 尼尔霍德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起来,全身魔力汇集入魔囊之中,只等那一拳落下,尼尔霍德就会像一颗塞满炸药的木桶,受到外力冲击的瞬间,掀起一场无与伦比的爆炸。 一位龙王燃烧所有魔力的自爆,就算是这位第三神使,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当然,尼尔霍德只能对那道分身造成直接伤害,未必能够伤到本体,但若是阿黛维与杰利作出同样的决定,三道分身必定与他的本体有关,若是全部毁掉,对方也一定会受到反噬。 就算没有当场死亡,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行动。 至于其他两人的选择,尼尔霍德没有任何怀疑。 大家虽然平日插科打诨,甚至为了争夺各自部族的地盘大打出手,但真到了这种大是大非的关头,没有任何一位龙王是孬种。 这是身为王者的尊严,更是代表整个龙族的尊严。 只要拖过这段时间,大陆各地因为这场风波所引起的遗患也差不多消弭完毕,再等龙族抉出新王,讨伐队那边应该也有结果了,到时候就算对方卷土重来,所要面对的,恐怕会是整个大陆的怒火。 想通了这点,尼尔霍德反倒变得有些豁达,对于即将爆体而亡的凄惨下场,倒是没有太多伤感。 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新旧历史篇章的交界处,或许若干年后,自己这三位龙王为了大陆安定,毅然决然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 到时候那些子孙后代,过着安定祥和生活的同时,应该也会为自己的祖辈感到骄傲吧? 至于自己的身后事,在失去了三位龙王之后,大陆又会迎来何种震动,尼尔霍德相信,会有人妥善处理的。 “这种时候,怎么会想到那个混小子……切,晦气。” 尼尔霍德在心里骂了一句,嘴角却不由自主微翘上扬。 那个总是能够轻易惹人怒火的黑白毛小鬼,却像是冥冥之中牵引着气运,总是能够做出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壮举。 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这种事情或许要称为“奇迹”。 但对于那个青年来说,都不过是极为平常的“必然”。 “虽然很不甘心……但以后就靠你了。” 想到那头与人族签订契约的黄金龙小辈,前几天带来的那个男人的约定,也是最终让三位龙王决定出动的原因。 尼尔霍德突然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就一起死吧。 尼尔霍德在心里默念,他已经感受到死亡之风拂面。 然而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秒过后。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尼尔霍德睁开眼睛,却发现龙影的拳头,竟然在他脸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而后就像是卡住机关的木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尼尔霍德搞清状况,龙影竟再次猛冲过来,却没有跟之前那样造成实体攻击,而是宛如一层结界附着在尼尔霍德身上。 “嘶——” 尼尔霍德瞬间感觉像是被一座山压住,整个身体轰然趴到地上。 他拼命扭动脖子,终于将视线抬高几分。 然而原本站在远处的那道身影,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三章 追索 “就是那个东西吧?” 坦坦图奇站在望湖亭二楼,踮起脚尖看向远处。 脚下的这片园林,是依一座大湖建成的,周围三面环山,论地势,就算是站在二楼,也不可能高过周围的山峰。 但坦坦图奇还是看到了。 在那些连绵起伏的丘陵后面,更远的地方。 阴沉的夜幕裹带着几片阴云,像是大雨天的前兆。 原本只是极为普通的景象,顶多只是比正常时候暗的更快一些。 可坦坦图奇分明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响。 就好像材质极差的幕布上投影出来的画面,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晃动,结果就使得背景出现了失真与重影。 当然,现实的景象自然是清晰无比,那种若有若无的重影感觉,就连坦坦图奇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存在。 或者仅仅是这两天心事太重,所导致的心理幻觉。 霍华特默不作声的走到他身后,跟着眺望远处峰峦后的夜幕。 眯着眼看了许久,才有些像是眼酸一般移开视线,轻轻揉了揉两下眼皮。 坦坦图奇有些急了:“你倒是说话啊,咱们这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来到这个最西北的城市,结果连点战斗过的痕迹都没找到……要真是我手底下那几个不中用的探子出了问题,老子现在就回去把他们宰了……” “胖子。” “朋友归朋友,你再这么叫我跟你急啊!” “我只是懒得跟你废话。”霍华特有些心累的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一脸凝重道:“你什么时候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坦坦图奇义愤填膺的表情瞬间淡去,取而代之的回了一个颇感无趣的白眼。 “你这老家伙还是有点脑子的嘛。” “那边应该早就派人过去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天前。 那些巨龙和机械族,竟然在两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坦坦图奇用了各种手段,都没能找寻到双方的气息痕迹。 就像是……这上千号“人”,彻底没了出现过的痕迹。 最开始坦坦图奇以为他们是被拉进了某个异空间,所以才没有在原地留下痕迹。 可是很快坦坦图奇用了之前针对莫达里克的方法,也动用了原本用来破解迟小厉空间结界的反制魔法,却都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回应,就证明…… 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异空间存在。 这就非常令人匪夷所思了。 在三位龙王带领下的上百头巨龙,以及上千架姊妹机体,竟然在没有空间魔法干预的情况下,无缘无故从这里消失。 重要的不是消失,而是连他——坦坦图奇——有史以来最优有最出众的波鲁什家主——自认能够洞察一切虚妄、没有什么可以骗到自己的伟大存在。 过了两个祈时,竟然连这么多家伙集体失踪的原因,都没能找到! 所以坦坦图奇怒了,他觉得伟大的自己受到了挑战,尊严受到了侮辱。 所以不把这些巨龙和机械族找出来,誓不罢休。 当然,这一些行动的根源,是建立在他对于巨龙和机械族少女们绝不可能在一瞬间被敌人一网打尽的基础上。 就算这里藏了某个比之前那两个抱头鼠窜的神使更厉害的家伙,也不会让巨龙和少女们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这么消失在世上。 坦坦图奇不是那种宁愿撞死也不改道的倔驴,更不是一个容易陷入思维僵局的人。 他只思索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离开这座城市。 既然发动所有能力,都没能找到巨龙和少女们的身影。 坦坦图奇自信,不是自己能力不够,只有一种解释——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至于对方是通过什么方法将这些家伙转移走的,已经不是当下值得关注的问题。 他要关注的,是接下来应该去往什么地方。 玛兰冲突的根源,是教宗叛变。 那些神使往玛兰逃窜的原因,恐怕也是因为这里有他们的其他同伴,或者某些值得信赖的布置。 两者之间,要说没有联系,坦坦图奇是绝对不信的。 加上之前有了瓦伦丁的前车之鉴,再将教宗的异常举动与神使挂钩,真相不难猜测。 恐怕这位教宗跟那位宰相大人一样,也受到了神使的鼓动,等待时机成熟,用实际行动作为晋升的投名状。 至于所谓的教宗变教皇,从一人之下登上万人之巅,对于涅墨西斯来说,恐怕根本没有丝毫诱惑。 不得不说,坦坦图奇能够作为一个长盛不衰树百年的超级家族现任家主,的确是有着过人的能力。 当坦坦图奇将自己的想法诉与霍华特后,后者几乎瞬间就信了,因为这似乎是对现状最好的解释。 既然确定了方向,剩下的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将巨龙和少女们“拐走”的,八成就是埃弗和哈涅斯的靠山。 至于他们被带到了哪里,追本溯源,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名声不显的偏僻旮旯。 所以很大可能,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玛兰现今最大的是非之地。 西北行省,索奥睿斯。 玛兰皇帝奥德烈最后的行踪,就是那里。 做了决定,坦坦图奇马不停蹄往西北赶去,因为行程太赶,手下的探子们都已经不够用了。 好在后方一直当咸鱼的“三人组”,收到了消息,派出了不少人手赶来支援。 这些人都是佐伊和克洛泽尔手下的精英,是利亚信部和库曼刑部的王牌力量,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成功追上坦坦图奇他们。 而且单论跟踪隐匿的手段,这些精英们已经完全不逊于坦坦图奇的私人部队了。 毕竟吃皇饭,和投入一个超级家族的幕僚,看上去好像还是前者更有吸引力,再加上这些年利亚信部与库曼刑部明里暗里的较量,对于人才的渴求与吸纳更是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所给予的待遇也好到令人瞠目结舌。 这种大放血的做法,自然也收获了不俗的回报,无数人才涌入,训练出来的成果,自然也远非之前可比。 对于这些援军,坦坦图奇还是很满意的,那个跟自己差不多体型的小胖子就不必多说了,刑部训练手下的教案,最早还是他亲自拟定的,加上小胖子自身也算是个鬼才,训练出来的人,勉强能入他法眼。 至于另一个,就让坦坦图奇觉得有些惊艳了,那些信部的探子,虽然手段与小胖子底下的截然不同,双方行事风格也天差地别,但论办事能力,以及亲密无间的配合,完全不逊于后者。 这让坦坦图奇不由感叹,不愧是能够在瓦伦丁风波过后,坚定站在那位小公主背后的重臣,也不愧是能与小胖子分庭抗力这么多年的老油条,在没有自己这样的助力暗中帮扶的前提下,竟然能够将信部发展到这种程度,那个叫佐伊的男人也可以算的上是个天才人物了。 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坦坦图奇都像回头与对方结交一番了。 原来那个利亚皇帝,坦坦图奇是不屑一顾的,一个连守成都做不好的庸碌之辈,根本入不了波鲁什家主的法眼。 虽然自家那个野心勃勃、还没事喜欢在作死边缘试探的国王,也挺招人烦的,但跟前面那个比起来,还是让人顺眼不少。 只不过威尼斯的命,看上去是要比琼斯十三世好一些,三个孩子中,竟然出了一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天才人物。 只可惜是个丫头片子,要不未来的成就,或许比那位利亚的开国皇帝还要更高。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小公主出现,坦坦图奇在利亚,终于有了一位想要结交的人。 现在又多了一个佐伊。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有了双方探子的协助,坦坦图奇手下人肩上的压力瞬间减轻不少,很快便有先遣部队回报索奥睿斯的情况。 令坦坦图奇意外的是,索奥睿斯并非如他所想那般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战局,城内反而平静无比,除了少了一些跟教廷有关的人,以及大部分城内居民已经开始朝外逃难,暂时没有大的战乱发生。 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 坦坦图奇产生了些许动摇,因为若是那些巨龙和机械族被送到这里,真要是大打出手,不用半天时间,整座城恐怕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 可是奥德烈逃难至此的消息不会有误,所以城内的安宁,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颇有些暴风雨前的平静。 坦坦图奇少一思忖,便果断决定进城。 就算还找不到那些援军的踪迹,都已经到这里了,最起码也要确认一下那位玛兰皇帝的现状,说不定双方还能来一场对话,解决一些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当然,对于后一种想法,坦坦图奇并不抱有太多希望。 毕竟这位可怜的皇帝老儿,面对的可不仅仅是身边教宗的虎视眈眈。 真正对玛兰有想法的,是他身后更为恐怖的神使。 面对这种敌人,区区一国帝王,真的有些无力。 如果那些神使要下死手,这位武艺平平的皇帝陛下,恐怕连皇城都出不去,就变成了阶下囚。 之所以能够逃到西北,只有可能是对方刻意为之。 或许是奥德烈手中还有什么令他们忌惮的后手,或许是他们还要在奥德烈身上挖掘更多东西。 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有种放长线钓大鱼的味道。 有一点坦坦图奇能够确定,现在的索奥睿斯,看似风平浪静的水面下,已经旋起了吞人不见骨头的暗流。 很快,终有探子带回了好消息。 他们找不到进入中央城区的路。 要知道这些探子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别说迷路这种低级错误,就算闭着眼睛,只要看过一遍整座城市的分布图,就能够凭借强大的方向感走到目的地。 然而奇怪的是,每当探子们想要走进中心城区,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让他们不知不觉走上错误的岔道。 等发现问题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另一侧入口。 这些探子很快便意识到应该是有误导结界,然而队内精通结界的魔法师仔细搜寻过一遍,却没有找到任何残留的魔力痕迹。 整个中心城区,算上周边那些岔道,几乎抵得上一个小城镇,这种范围的结界,通常来说很难做到细致入微,只要仔细搜寻,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任凭他们如何发动人手,甚至连一些住宅民居内的地下仓库都搜寻一遍,仍是连一点魔力波动都感受不到。 最后便不得不上报给坦坦图奇,请他定夺这件事。 坦坦图奇也没有责怪这些手下,毕竟能够让那些巨龙和机械族少女销声匿迹的手段,若是简单就被一帮探子发觉,对于双方都是一种侮辱。 坦坦图奇倒也不急着寻找,先将人手安插进距离中心城区最近、却又不会受到那种神奇力量影响的园林,接着拿出之前锁定莫达里克时使用的卷轴,还没有彻底用完,仍旧残存一小部分力量。 结界的发动需要一定时间,坦坦图奇得空干脆拉着霍华特进园林休息休息,毕竟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中途连眼都没合过,对于对皮肤有着精致要求的波鲁什家主来说,实在是一种摧残。 霍华特当然没有身旁胖子这么心大,主动外出搜寻了几次,也将跟来的守墓人发动出去,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好在第三次返回,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不知是不是坦坦图奇那个结界的效果,远处天边,终于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壁垒。 “还是魔法?”霍华特眯着眼睛,有些不敢确定。 “应该是了,过去看看。” 坦坦图奇拍拍屁股,招呼身边两位风系魔法师,一溜烟跑没了影。 霍华特站在空空如也的亭内,愣了半秒,才对着天空怒骂一句,赶忙提着剑朝山那头赶过去。 登上山峰,霍华特却意外发现坦坦图奇就坐在斜坡上的一块巨石,竟然没有继续往前。 “怎么停下了?”霍华特回过头,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疑惑道:“你那两个手下呢?” “不能再靠近咯。” 坦坦图奇朝前方努努嘴,有些无奈道:“他俩……都被‘吸’进去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四章 斗转星移(一) 坦坦图奇现在很惆怅。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为两名莫名其妙消失,现在估计八成凶多吉少的手下默哀,还是该为自己没有被“吸”进去感到庆幸。 就在几分钟前,当他们刚刚越过山峦,准备飞到那层类似结界的壁垒近处查探,结果谁成想两名手下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卷起一阵狂风,接着就一头扎向前面。 要不是一直隐匿在周围的死士眼疾手快,从虚空中出现,一把将坦坦图奇拉住,现在他应该已经和那两位手下一样消失不见了。 霍华特犹豫一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稍稍附着剑气,用力抛向远方。 一位剑圣全力抛掷,哪怕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脱手的瞬间,便达到一种不可思议的高速,在空中划出一道火光。 已经逐渐阴沉的夜幕之下,这道火光倒是极为显眼。 两人就这么看着石头越飞越远,越来越小,然后消失不见。 坦坦图奇和霍华特同时陷入沉默。 “不是错觉吧。” 还是坦坦图奇先开的口。 虽然他的剑术也不错,但有很大一部分是依靠天材地宝堆叠出来的,单论眼力与精神力,肯定不如这位前守墓人首领厉害。 霍华特点点头:“不是在空中燃尽,就是一下子消失了。” 刚刚那道火光,在近乎视野尽头的位置,突然熄灭,如果换做普通人,或许会当成目力所及的极限,或者石头因为空气摩擦而融化殆尽。 可霍华特非常确定,当时石头应该还有小指甲大小,距离完全融化还有几秒时间。 “再试一次,这次别附着剑气。”坦坦图奇想到了什么,提醒道。 霍华特再次捡起石头,这次还特地挑了块更大的,放在手心颠了两下,摸去可能会影响飞行速度的棱角,然后手臂肌肉隆起,身体后仰,牟足全身力量朝前投掷。 在没有剑气附着下,十块的飞行速度明显慢了不少,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出手几秒之后,空中便再次燃起一团耀眼的火球。 这次,火球在飞出近千米后,终于有了明显下落的趋势,然后轰然砸进远处一座湖中。 坦坦图奇深吸一口气,沉思几秒,笑道:“看来找到原因了。” “应该不只是剑气。”霍华特在他旁边坐下,总结道:“这个结界应该是对一切能量形式都有感应,之前你那两位手下散发出的魔力波动,吸引到了结界的注意,而你只是一个‘乘客’,本来没有释放什么能量,所以才没成为结界的首要目标。” “所以只要我们不随便泄露气息,就能够安然通过前面?” 坦坦图奇眼中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采。 霍华特摇摇头,提醒道:“还不知道这个结界是不是有其他甄别敌人的方法,之前那些探子,在搜寻路径的时候,难道没有泄露过剑气或者魔力?他们怎么能安然返回?” 这个问题让坦坦图奇陷入沉默。 如果结界笼罩住中央城区,并且能够对一切能量作出反应,那自己手下那些探子,又是怎么平安归来的? “事情有些不对……” 坦坦图奇莫名有了一丝心悸,他感觉自己快要想到什么,却又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始终看不清真相。 霍华特眉头微挑,正要开口,突然感觉到两股气息。 抬起头,却看到天边突然出现了两道人影。 “大人,是我们!” 两位魔法师赶紧开口,霍华特这才卸去一身剑意。 落地后,正是先前消失的两位魔法师,迅速向两人致礼。 霍华特仔细打量了半天,有些疑惑道:“你们没事?” 其中一人一脸茫然,道:“小人不懂您的意思。” “你们刚刚去哪了?” “我们……我们刚刚……”魔法师脸上突然现出一瞬的狰狞,像是正在承受某种痛苦,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就恢复正常,转过身,重重冲坦坦图奇一躬:“还望大人责罚。” 坦坦图奇一扬眉:“罚什么?” 另一人也躬下身,恭敬回道:“之前家主大人要到结界近处查探,我们两个走在前面,却没注意到大人何时不见了,等我们回头寻找时,就看到您和霍华特大人站在山顶。” 霍华特一脸古怪:“你们就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也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魔法师略一思忖,摇头道:“一路往返,并无任何异常。” “那这个结界又有什么作用……” 霍华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回头正准备询问胖子的想法,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凛然的杀意。 霍华特心神一怔,却没有阻止坦坦图奇的行动。 霎时间剑影漫天,两名半躬身子的魔法师,眨眼就被削成肉屑。 坦坦图奇收剑,眼中带着一丝怒意。 “两人都被调包了。” 霍华特瞳孔一缩,随即摇头道:“不可能——气息跟之前一样,如果是那些分身伪装,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 “我的手下,我比你更了解。” 坦坦图奇脸上已满是凝重,盯着远处模糊的界壁,冷声道:“无论是动作、细节,乃至于微表情,都与我那两个手下一模一样。包括气息方面,你的判断也没有问题。” “那你怎么……” 霍华特回头看着地上的血迹,身为守墓人首领,死在他手下的人或者其他东西,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了,当然不会对两个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的尸体有太多感触。 只不过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霍华特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即便对方拥有能够干扰精神力的能力,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任何破绽都会被无限放大,很容易就能够辨别真假。 “我也不确定杀的对不对,只是跟着直觉行动。” 坦坦图奇脸上也露出一丝略到自嘲的笑容,蹲下身,捡起一片沾染着血迹的肉块,放在鼻下嗅了嗅,啧啧嘴道:“别说,就算死了以后,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连气味都和以前一样。” 霍华特皱眉道:“所以你是在自己都不确定的情况下,直接对很有可能是自己手下的那些人,下了杀手?” “这种时候,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坦坦图奇扔掉肉块,抬起头,眼中似有一抹夜空般的深邃。 站在旁边的霍华特,本能朝后退了半步。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直到此刻,终于散发出了本该就属于波鲁什家主的气势。 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睥睨万物的气势。 “更何况,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坦坦图奇转身,突然打了一个响指。 一身黑服的死侍在他身边显现,半跪在地上听候命令。 “把之前那些外出查探中央城区位置的探子,全部召集到后山凉亭,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以半个祈时为限,倒时谁若是不在,或者抗命不回,格杀勿论。” ………… 尼尔霍德扭头看向不远处。 阿黛维和杰利的处境和自己差不多,能够明显感觉到盘旋于他们体内那股呼之欲出的爆裂气息。 三位龙王在那种时候,果然做出了相同的决定,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也要为部族争取到光明安详的未来。 不过现在的形势,让三位龙王有些吃不准了。 敌人明明有着终结这场战斗的机会,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离开了? 三道龙影消失不见,却化作一种强大的禁锢,将三位龙王困在原地。 之前连挨龙影两拳,确实伤的不轻,但那也只是相较于于令人喘不过气的超快节奏的战斗。 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可能不出一个祈时,三位龙王就能将伤势恢复个七七八八。 至于身上这层禁锢,虽然坚硬无比,却也只是像一块美玉雕琢的门锁,明明有着更佳的用处,比如之前化作的那个龙影,现在却成为了粗糙不堪的封印之物。 两者量级大致相当,但对于三位龙王的压制却不可同日而语。 门锁毕竟是门锁,无法进行更深一步的压制,只能被动等待龙王们解开束缚。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尼尔霍德稍微尝试一番后,便有信心在两个祈时内将禁锢破开。 这反而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难道对方是觉察到这边玉石俱焚的意志,所以漏了怯,自己先逃跑了? 目前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尼尔霍德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对。 “你们俩……怎么样?” “差不多。” “嗯。” 阿黛维跟杰利作了回应。 “那个人跑的有问题。”尼尔霍德道。 阿黛维晃了晃脑袋:“你总是说些废话。” “应该不是怕跟我们同归于尽。”杰利也说出了跟尼尔霍德相符的判断。 “既然不是怯战,又走的这么匆忙,就证明……结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阿黛维被冠以最睿智的龙王之称,自然很快想到了真相。 “他之前泄露的杀意绝对不假,之所以放过我们,肯定是外面的变故,比我们这些龙王的命,优先级更高。” 三位龙王被压在地上交流的同时,远处观战的巨龙们,也迅速赶过来。 之前他们有三位龙王的命令,不允许靠近,纵然如何心急,也只能站在原地干等。 现在那些龙影突然消失,连带着那个神使也不见了踪迹,巨龙们也都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了转折。 “王!” “您没事吧!” “这是……” 一干巨龙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看到三位龙王没事,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他们也察觉到笼罩在三位龙王身上那团不同寻常的气息。 “杰利,有办法快点打开吗?”尼尔霍德让这些小辈闭嘴,同时看向旁边的黄金龙王。 在净化结界方面,黄金龙应该是最具权威的专家了。 杰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很古老的枷锁,构造很简单,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可言,但也正因如此,纯粹是靠庞大的魔力能量进行压制,想要解开,没有捷径可走,只能循规蹈矩靠水磨工夫。” “两个祈时,足够他做很多事了。” 尼尔霍德用头狠狠捶了下底面,眼中有着一丝不甘,回头冲旁边的龙子龙孙问道:“那些机械族呢?现在什么情况?” 一头火龙回道:“之前那边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啊,她们来了!” 尼尔霍德被压在地上,没法回头,却也能从对面阿黛维的神情变化,判断出一些东西。 “一百……两百……差不多全员都健在。” 阿黛维深吸一口气,对于少女们近乎全员无损的事实感到了一丝荒谬,看了眼不知道身后景象的尼尔霍德,苦笑道: “看来她们的待遇要好一些。” “怎么可能……” 尼尔霍德自然是有些不信的,不过很快一位兽族少女模样的机体落地,冲三位龙王微微颔首致意,脸上倒是浮现出一丝不加任何遮掩的惊讶。 “你们那边出了什么事?” 直在冷眼旁观,加上之前手下已经提过,那道人影出现后,和少女们那边的联系便突然断了,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兽族少女歪了歪脑袋,可能是还未完全掌控面部表情随情绪变化而变化的技巧,露出可不太自然的无奈神情,言简意赅道: “消灭掉奇怪的家伙后,出现了迷宫,刚刚又忽然消失不见,所以才顺利走出来。”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阿黛维还是搞清了事情经过,同时扭头对尼尔霍德说道:“这应该算个好消息。” “你是指这些小丫头完好无损,还是我们仍然活着,只不过处境有些尴尬?”尼尔霍德怨气满满的哼了一声。 “那个神使没有对她们直接出手,而是用了迷宫这种手段拖延,只能证明……他的能力极限,就是如此了。” 尼尔霍德表情微变,声音仍有些不甘:“哼……毕竟是同时与三位龙王为敌,要是还能分出精力对付这些小家伙,肯定有能力更早杀掉我们。” 杰利稍缓一口气:“这样还能勉强在承受范围之内,至少不是完全无法对抗。” “王。” 一只炎龙从远处飞来,落地后匆忙来到三位龙王面前,神情有些紧迫:“那边发现了不少人,都穿着黑衣,有些像……之前跟在后面的人族探子。”(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五章 斗转星移(二) 很快,约有一百多号黑衣人,被带到三位龙王面前。 原本尼尔霍德是不太想在这种情况下与他们见面的,毕竟三位龙王同时被困的事情,以后传出去,肯定会大大折损龙族的威严。 还是阿黛维狠狠骂了他几句,让尼尔霍德搞清楚现状,到底是那点微不足道的脸皮重要,还是解开眼下的困局更关键。 所以尼尔霍德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只是仍然有些不自在。 可事实证明,尼尔霍德还是想多了。 在被上百头约有二层楼高的巨龙围观,同时还有三位龙王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威严,饶是这百十号探子经验丰富,同时面对这么多高等级存在,也不免有些提心吊胆。 就算是再老道的探子,也不可能有太多与巨龙相处的经验。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巨龙往往都是高高在上的形象,不苟言笑,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 至于这种错误印象的根源,一部分源自于龙族千万年来罕与外族交流,所以其他种族很难了解到他们一脉的脾性。 另一部分,则是源自于各族流传的民间故事。 在那些勇者斗恶龙的故事中,虽然最终都是英雄获得了胜利,但恶龙所带来的破坏,以及无恶不作的形象,仍是不少人童年时的噩梦。 这些民间故事传说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选择离开冰原森林、去往大陆其他地方为非作歹的巨龙,往往都是被龙族遗弃的“另类”,在族内生存不下去,处处被排挤,所以才不得不选择远走他乡。 这些巨龙心怀怨怼,并且大多数脾气暴躁,因而历史上又不少恶龙作乱的事情发生。 就像在十年前,那头来到利亚北部城市作乱的冰龙,就是因为在族内肆意使用武力,甚至一言不合便对同胞下死手,因而最终被阿黛维驱逐出去。 只可惜最终还是让他逃走,离开冰原森林,龙族便没有继续追击下去的动力,所以才造成了后来接连几个城镇遭殃的惨剧。 还是多拉贡以及那位“前任”前往讨伐,历尽千辛万苦,才最终成就了一段龙王佳话。 所以对于这些从小听恶龙故事长大的探子们来说,这一次算是难得的人生经历。 不仅近距离接触到了只在故事中听说的巨龙们,还一下子见到三位龙王,诚惶诚恐算是轻的,有些心境不稳的,干脆腿都打起了哆嗦。 看到这些探子的表现,尼尔霍德有些想笑,冲周围的巨龙晃晃脑袋:“你们先退远点,密切关注周围动向。” 也难怪这些探子惶恐,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这些巨龙却一直没有机会出手,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的龙王大人险象环生,自然是杀气腾腾。 等巨龙们退下,探子们也纷纷松了口气,小声商议了一会儿,一位看上去像是小首领的紧身衣男人走上前来,对三位形象有些狼狈的龙王鞠躬行礼,毕恭毕敬道: “我等是来自利亚、库曼和波鲁什家族的先锋队,您三位可以把我们当成探子和传令兵。” 尼尔霍德点点头,竖瞳落在男人身上:“看出来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男人是坦坦图奇手下探子队中的一位小队长,身手不错,脑袋也算灵光。 早在刚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结界,并且很快发现出不去的时候,男人就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个结界的构造与功能。 此刻又见到之前突然消失的巨龙和机械族少女们,男人很快理清了思路,恭敬回道:“回大人的话,我们都是被各家大人派出探索进入中央城区道路的,结果在跨过某一道界限后,就莫名其妙进入这里。” “中央城区?”尼尔霍德面露思索状,接着扭头看向阿黛维:“这座小城市,还有所谓的中央城区?” 尼尔霍德用的是大陆语,所以男人也能听懂,当即面色一愣,马上明白了什么,赶紧解释道:“几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现在各位所在的地方,是玛兰的西北行省索奥睿斯,位于玛兰最西北边。” “索奥睿斯?!” 尼尔霍德这次是真的有些震惊,回头看向另外两位龙王:“这两地之间隔了不知道多少万里……你们有察觉到空间魔法的气息吗?” 阿黛维与杰利纷纷摇头。 尼尔霍德略一沉思,再次释放出磅礴的龙威,两只竖瞳死死盯着男人,冷声道:“你知道欺骗吾等的下场?” 男人神色一慌,赶紧摇头道:“三位大人明鉴,小人不敢说一句假话。” 阿黛维沉声道:“既然这里是索奥睿斯,你们是怎么追过来的?” 男人脸上露出几分自豪的神情,这时候也不忘拍自家大人的马屁:“这多亏了我家大人……也就是现任波鲁什家族家主、坦坦图奇大人的英明领导……” “废话少说,你觉得我们时间很多?”尼尔霍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坦坦图奇那个胖子,民间风俗、声望走向,连巨龙们都有所耳闻,这种时候再听这些屁话只会让人更加恼火。 “是、是……”男人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赶紧省去那些无用的夸辞,继续道: “诸位突然消失,坦坦图奇大人搜遍全城后,也没有发现任何空间传送魔法的痕迹,所以推测诸位应该是被某种尚未知晓的魔法送到了其他地方。 而诸位战力卓群,就算是那两位神使都不敢正面对抗,因而结界的施术者短时间内,肯定也解决不……咳咳,肯定也奈何不了诸位大人。 加上之前玛兰其他地方的动乱,皇帝奥德烈也已经来到了西北行省,所以坦坦图奇大人最终推断,巨龙一族和机械族少女们应该是被送到了索奥睿斯,所以我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到这里。” 坦坦图奇的推断当然不止这么简单,不过既然几位龙王不愿意听废话,男人就以多年探子的经验,以最大程度的简化、并且以最大程度保留有用的信息。 三位龙王听完,也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但内心深处都受到了不小震动。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在被那个神使困进这个结界的同时,还进行了一场数万里远的长途跋涉,最终来到了整个玛兰的西北端。 坦坦图奇也算是脑袋灵光,在察觉到问题后,很快进行了大胆猜测,偏偏还让他猜对了,所以这些探子才会出现在索奥睿斯。 通过男人的描述,尼尔霍德终于隐隐猜到了之前那场战斗戛然而止的原因,恐怕是奥德烈那边出现了变故,那道足以震动结界的剑气以及惊雷,都宣示着似乎有其他力量渗入这里,并且也是这些神使意料之外的变故。 之前阿黛维就判断,那阵接连不断的雷鸣,很有可能是两百年前曾来到巴布大陆问剑的龙骑士佩剑,他本人当然不可能活这么久,所以只有可能是那把“惊雷”有了新的主人。 而这位新主人,应该同样也是来自西大陆。 “来自西大陆的剑士……并且能够斩出先前那种威力……”尼尔霍德嘀咕了一句,接着抬头看向阿黛维:“难道是那个家族的后代?” 冰龙之王略一思忖,接着点了点头:“应该没错,两百年前那位剑士,就是出自辰家族,所以‘惊雷’应该也是那个家族的所有物。” “近些年他们家族出现过这么厉害的剑士?” 龙族本来就很少过问外事,尼尔霍德负责维护整个龙族的安全,因而更少离开冰原森林,对于那个西大陆的超级家族并不了解。 阿黛维却是掌管龙族现任记忆传承的龙王,并且身兼收集大陆动向,好及时察觉可能会威胁龙族存续的危险,然后提前予以消灭。 所以她对于西大陆近些年的一些传闻,尤其关于赫赫有名的辰家族,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辰家族年青一代出了三位剑圣,各个都有着立足一洲之巅的实力,甚至有传言他们每一位都能媲美纳乌拉……至于真实实力如何,我没有太多线索,所以不能进行比对。” “那估计就是他们了。” 尼尔霍德点了点头,先前“惊雷”和另一道大开大阖的剑气,都绝不是普通剑圣能够施展出来的,而能让他们如此全力以赴的对手,至少也是那两个之前被他们追的抱头鼠窜的神使。 既然他们的实力堪比纳乌拉,那两个神使充其量也就能打个五五开,还是在状态良好的情况下,现在被龙族与机械族所伤,恐怕不一定是那三人的对手。 所以这位能够一己之力抗衡三位龙王的神使,没法眼睁睁看着自己两位同伴陨落,这才不得不放弃战斗,赶紧出去支援。 “说来说去,反而是我们这边拖了后腿啊。” 尼尔霍德自嘲一句,脸上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不甘表情。 如果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哪怕拼着牺牲十几头巨龙作为代价,也要强行将那个人影留下。 无论那三个西大陆来的剑士有何目的,甚至或许都不知道相互的存在,但至少眼下双方都有共同的敌人。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能将那个神使留下,哪怕多留半个祈时,或许外面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结果现在正是因为自己的顾东顾西,所以才让对方钻了空子,得以从结界中脱身,反而给了外面那些剑士更多的压力。 尼尔霍德真的很不甘,也很气恼。 阿黛维安慰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接着她扭过头,看向自称探子队长的男人:“再把你们进来时候的情景描述一遍。” 男人这次思索了半分钟,似乎在回想之前的细节,接着才更加详细的复述了一遍。 阿黛维听后,阖眼思索数秒,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们在进入结界之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确实没有,等我们想要扭头出去,才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封住。” “为什么没有其他人进来……”阿黛维嘀咕了一句。 “您说什么?” 阿黛维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界壁:“既然这里是索奥睿斯,也是玛兰最大的城市之一,人口应该很多才对,就算因为这里的皇帝和教宗战乱,使得人口大量流失,城内应该也还剩不少人,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平民,自然更加辨认不出结界的位置。 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会有平民因为恐慌而慌不择路,如果按照你所说,他们也应该会误打误撞进入结界。可我们在这里呆了半天,只有你们这些探子进来,却没有任何平民出现。” 男人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脸色陡然变了变。 不过不愧是坦坦图奇手下训练出来的探子头目,男人只是思忖了几秒,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这个结界拥有一定的‘筛选’功能?或者可以形容为‘辨识’?”男人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接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绢布,将沙子悬在绢布上缓缓流下。 很快,颗粒较粗的沙子留在绢布上面,细沙则从缝隙中滑落到地面。 “我们这些探子,自然无法跟诸位相比,但毕竟是来自各地的精英,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身手,所以会不会是结界能够辨识剑气或者魔力,只有流露出的气息达到一定强度,才能顺利进入?” 阿黛维眼睛一亮,脸上多了几分赞赏:“分析的很不错,这种可能性很高。” 尼尔霍德及时泼了一盆冷水:“就算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哪怕你们猜对了进入结界的方法,可我们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出去。” “要是你的肌肉能分一半到脑子里,我也不用身兼数职,在族里这么辛苦了。”阿黛维用关怀傻子一般的眼神看向尼尔霍德:“如果你知道了正确的进门方法,反其道行之,是不是也就知道了除了暴力破除外,最简单的出门办法?” 尼尔霍德一愣,他当然不是真笨,很快理解了阿黛维的意思,不过马上摇头道:“不可能,就算隐匿气息,我们也出不去,之前已经试过了。” “我们没办法变成‘普通人’。” 阿黛维回过头。 一直默默站在不远处的兽族少女,突然向前一步。 “但我们可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六章 斗转星移(三) 雷云来的快,去的也快。 本就支离破碎的教堂废墟,如果说之前还勉强保持一丝原有的形状,在经过这么一阵雷霆涤荡后,便彻底化为乌有,即便站在原址上,放眼望去,也只剩下了遍地焦炭般的粉末。 白衣青年单手按在剑上,身上再不见丝毫雷霆之气,就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出过剑,神情自若的站在原地,盯着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不过很快,一道模糊的黑影从地下“钻”出,出现在白衣青年身后,却没有趁着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进行突袭,而是逐渐凝实身体,盯着青年背影,目光有些沉重。 正是衣着破损不堪、面带狼狈之色的教宗陛下。 白衣青年心有所动,转过头,脸上微露错愕之色,似乎这才意识到之前那个是假身,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自语道:“哎呦,竟然被人金蝉脱壳还不自知,我真是蠢……还好你没有从背后偷袭,要不恐怕得受不轻的伤咯。” 涅墨西斯冷笑一声,不予应答。 他现在的状况,远比表面看上去更加糟糕,就仿佛一个全身布满细密裂纹的水缸,虽然看上去完好无损,但如果不抓紧时间修复那些裂痕,稍一受到冲击,就有可能整缸决堤。 刚刚那一剑,已经算是直白无误宣告了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再演下去就没有意思了,所以涅墨西斯才选择主动出现。 雷云出现,杀机遍布,涅墨西斯硬吃了一记雷击,以独门暗系秘法化出了一道与真人气息无异的分身,拼着魔法之心受损的代价,只是为了让青年误以为自己已经遭重,继而心神松懈。 也只有这样,他才可能搏出那唯一一点胜机。 涅墨西斯阅人无数,自然了解这些所谓的年轻天才的心性,尤其那些成名越高、名望越大的后起之秀,在这种时候反而会出现致命的疏漏。 倒不是他们倨傲自大,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事实恰恰相反,许多年轻天才是经过了无数场血腥厮杀磨砺出来的,所以绝不会犯麻痹大意的低级失误。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通常都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极为清晰的认识,同时对于交战对手,也会有着清楚了解。 像白衣青年与涅墨西斯这种情况,对方在他出手的一刻,就应该清楚了大致的实力范围,所以一怒之下,才会选择最直接却能恰好重创自己的招式。 涅墨西斯就是赌青年对局势的把握了如指掌,所以自信他躲不掉这次攻击。 只要心神稍稍偏移到另外两处战场,涅墨西斯就有把握抓住机会,不说反败为胜,最起码能够稍稍扳回劣局。 只可惜最终的结果差强人意,青年表面上如涅墨西斯所期许那般,似乎开始遥望另外两处战场,但真正的精神力与剑气锋芒,仍旧死死锁住周围。 涅墨西斯先前便有种直觉,这种引蛇出洞的手段,若是自己从背后出手,固然能够真正伤到青年,但自己也绝难逃脱下一剑。 以伤换名,对于青年来说,似乎很划算。 只可惜青年的演技太差,不理解过犹不及的道理。 如果刚刚稍微表现出对周围的警惕,说不定涅墨西斯就要按捺不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然后被毫无悬念地……一剑斩落。 这种明明对手比你强,偏偏还很聪明的感觉,让教宗陛下很不爽。 更多的却是惶恐。 涅墨西斯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之前为了这最后一份投名状,他也算是在两位神使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过。 可是谁成想,自己挑选的对手,不但剑术远远超乎想象,就连心境都如此沉稳老练,全然不像一位年少成名的天才剑士,反倒有着那些活了七八十年的老家伙的狡猾。 涅墨西斯心神动荡,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的动向。 实话实说,这位向来运筹帷幄、自认谋略武力皆过人的教宗陛下,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打,八成是打不过。 跑,更不可能跑。 一旦在这里怯战,不但会令诸位大人失望,甚至还有可能因此遭到反目,甚至直接成为神使们的猎杀目标。 比起注定没有活路的死,涅墨西斯更愿意拿命跟眼前这个青年赌一下。 赌他能够撑到其他两位大人处理完各自对手,前来支援。 至于这份投名状最后会不会反而变成了拖累他的败笔,结果已经注定,就看他能挽回多少了。 有些出乎涅墨西斯预料的是,白衣青年既没有急着打过来,也没有继续那拙劣的“演技”,而是忽然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有些懊恼道:“糟了糟了……一不小心做的有些过火,万一那位皇帝老儿追究起来,只能交给大哥去周旋了……” 白衣青年将视线移过来,涅墨西斯下意识便在身前造出一个屏蔽结界,却没迎来对方的剑气。 青年有些不满道:“都怪你,打打杀杀就算了,为什么非要逞什么口舌之快,这下子害人害己。” 涅墨西斯感觉胸口有股郁气,呼之欲出,不过忍了半天还是老老实实憋了回去。 要是放在其他时候,其他对手,他肯定早已反唇相讥,拿对方最深恶痛绝的言语进行反击了。 然而面对这个一言不合就用雷劈人的剑士,偏偏还比自己厉害,涅墨西斯就没法用自己的方法讲理了。 不过输人不输阵,涅墨西斯表面上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嘲弄神情。 双方交手前三个回合就处于大劣势,涅墨西斯心境肯定也受到了一定影响,毕竟这十年间他的眼光都是凌驾于这些凡夫俗子之上,真正把自己当做了未来的神使。 现在败给一个剑士,心理上接受不了,但情感上涅墨西斯还是可以承受的。 毕竟他这位候补,距离真正的神使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若是今天哲甫血肉之躯换成能量体,涅墨西斯有自信,先前那一道雷击,根本对他造不成多少伤害。 魔力流泻与转化速度的差距,就是如此恐怖。 白衣青年终于向前走了两步,却仍然没有流转剑气的意思,像是单纯为了更近一点说话,神情淡然道:“我们辰家男儿最是胸怀宽广不记仇,所以你之前口无遮拦的事,我就不予追究了。” 涅墨西斯冷笑相对。 似乎现在他除了冷笑之外,想要找回面子,也没有其他办法。 青年继续道:“不过有一件事要小心,万一之后遇到我那位大姐,她可是女儿家,跟我另一个妹妹都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养的,哪像我们俩兄弟,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因而我这个大姐心眼太小,你可千万不要以为她也跟我们俩兄弟一样好说话,万一嘴上没个把门的,自己丧命事小,被我姐牵连到其他人可就是大罪过了。” 涅墨西斯皮笑肉不笑道:“听你这意思,是不准备杀我了?”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说实话,我们两个之间并没有太多仇怨,你现在也只是那些神使的狗腿——嗯神使候补?这么形容可能更好一些。 我们辰家跟神使之间倒是有一些旧仇,算是解不开了,但你不一样,你现在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加上我这个人又比较懒,只要你愿意就此离开,并且直到事情结束前不掺和这件事,我就替大哥做个保证,之后玛兰该归谁就归谁,我们和奥德烈之间不过是生意往来,不会帮他稳固局势。” 白衣青年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现在滚蛋,可以免死。 不识时务,他也不嫌麻烦。 涅墨西斯目光闪动,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 白衣青年倒也没催,只是将精神力远远散播出去,并非担心兄姐那边的战况,而是提防除了这两人之外,现今仍未发现的不稳定因素。 尤其要注意的,是远处那座分不清究竟是不是结界的奇怪能量波动,每当白衣青年将精神力渗透进去,就如同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虽然结界现在看上去仍然稳定,但谁也没法保证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时候就会神不知鬼不觉从背后偷袭一下。 至于对面的教宗大人,白衣青年倒不是特别在意。 在选定对手的时候,白衣青年其实是有一些抵触的,毕竟三剑士只有年岁之差,却没有高下之分。 让自己对付一个最弱的家伙,就算身上似乎还藏有一些连他都看不出底细的手段,但也不过是乡下的蚂蚱,顶破天也只能蹦跶两下。 可惜自己年龄最小,便最没有话语权,只能任由兄姐将其他两人挑走。 本来白衣青年是想提醒那个似乎要捡软柿子捏的死灵法师两句,毕竟自己那位大姐最讨厌丑的东西,那副骷髅架这么折腾,无异于羊入虎口,提着脖子要往剑尖上碰。 结果开口之前大姐的斗笠帽檐微微动了一下,白衣青年就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去。 看来比起丑八怪,大姐觉得打一个弱鸡更没劲。 白衣青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以他的心境,当然不会被对方三言两语挑唆动怒,之前那佯怒一剑,便是给对方提个醒,同时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你看看咱俩的实力差距,反正也没什么大仇,你也犯不上为那些神使在这里丢了性命,干脆就此滚蛋,我也懒得杀你。 白衣青年觉得自己已经够宽宏大量了,那位教宗大人更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做出愚蠢的决定。 至于在那边装模作样的面露纠结之色,恐怕是身居高位时间长了,沾染上那些世俗的面子气,又或者在心里暗示自己这不是背叛,只不过形势所迫不得为之,好让自己有着更光明正大倒戈的理由。 不过这段内心戏,是不是也忒长了点? “嗯?” 白衣青年终于觉察到一些不对了,视线迅速移回涅墨西斯身上,眼中微露愕然之色。 涅墨西斯再也憋不住冷笑,嘴角微微上扬,干脆将拢于宽袖之内的手抽出来。 原本手臂位置已经变成了一道黑烟,勉强撑着袖子,前端则是结成一道充满不祥气息的魔法阵。 涅墨西斯低沉吟唱,同时将魔法阵向下压去。 接触地面的瞬间,一道黑芒迅速扩散向四周,便衣青年只感觉身体陡然沉重了许多,像是整个领域内的重力也受到了影响。 白衣青年收回精神力,脸上带着则一丝不解,皱眉道:“这么隐秘的阵法,准备阶段甚至连我都没有察觉到,肯定跟这座城市中提前埋下的阵眼有关……你到底准备了多久?” 眼看杀手锏完成,白衣青年也成了插翅难飞的雀儿,涅墨西斯终于一扫先前的阴翳,开怀大笑道:“我不想跟一个死人废话。” 白衣青年歪了歪头,露出略显困惑的表情,手指轻点下巴,就这么自言自语起来:“我们来的消息应该是绝密的,所以你不会是提前接到了情报,而且与奥德烈碰面的地点,之前也没有详细谈过,这座城市又有提前埋下的阵法……难道你手下有精通预知或者术算能力的魔法师?” 白衣青年随即摇头,否定了之前的判断:“就算真有这种高手,一旦预知对象实力远超施术者,就会受到严重反噬……比我们三个厉害的预知魔法师,应该还没出生才对。” 白衣青年说的极为平淡,却又像是在说一件不容置喙的事实。 涅墨西斯终于开口:“不用猜了,就是你想的最后一个可能,我用了十年时间,按照诸位大人的吩咐,在整个玛兰,所有城市,都埋下了能够增幅我魔力的阵眼。所以就算不是在索奥睿斯,样。” 白衣青年露出恍然神情,随即又惋惜的摇了摇头:“这种结界倒是有那些神使一贯的作风,以一地生灵的命作为献祭材料……你这位教宗,对待自己的臣民,可是真的狠呐。” 涅墨西斯冷笑连连:“成大事者,至亲可杀。” 白衣青年脸上终于现出一分怒意,随即眼中又露出几分失望。 涅墨西斯心脏顿时停跳半拍。 只听青年用极为平淡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就这?”(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七章 斗转星移(四) 一条整齐裂开的鸿沟,静静躺在中央大街上。 道路两侧,残留着一些发黑发紫的血迹,却不见任何尸体或者断肢。 先前那一道剑气,太过霸道,以至于让那些身体经过死灵魔法强化的活死人,甚至连留下遗骸的死法都没有。 就这么干干净净、只留下少许血迹,然后彻底从人间蒸发了。 斗笠女站在这道宽大鸿沟的起点,微微抬起头,藏于黑纱后面的眼睛,缓缓扫过周围,似乎在逡巡着什么。 “再躲下去,我不介意让你变成一具真的尸体。” 话音刚落,一声略显阴沉的“嘿嘿嘿”便从鸿沟深处响起。 一道红光乍现,化为灵体的哈涅斯,晃悠着黑漆漆的气态身体,在女人百米外浮现。 经过刚刚那一剑,哈涅斯已经大致算出了女人出剑的速度,这个距离,刚好是他能够极限反应的时间。 哈涅斯回头望向原本属于自己眷属的那些血渍,阴沉笑道:“你这女娃娃……啧啧,好大的脾气啊,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了,一言不合就动手,也不懂得尊老爱幼。” 女人站在原地,缓缓抬起比她手臂还宽的巨剑,似乎想要用行动代替回答。 哈涅斯见状,迅速回退的同时,连连摆手道:“别这样,那些玩具没了就没了,我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顿了顿,哈涅斯笑道:“更何况你也应该清楚,虽然你的剑气很高,但要想杀掉我,恐怕很难……毕竟剑气对于灵体的伤害,微乎其微。” 女人高举的手停在半空,似乎是等哈涅斯继续说下去。 哈涅斯再次凝实身体,不过仍是飘荡在鸿沟上方,同时为了不刺激这个表里不一的暴力女的神经,刻意将双方的高度保持齐平。 “你们辰家族,跟我们神使也算有些渊源了,应该清楚我们的实力如何。加上先前出手,你也知道我是死灵魔法师,最擅长一些阴险狡猾的技能,所以像你这种巨剑士,对付我并不占优势,我说的对吗?” 女人仍是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将巨剑放下。 哈涅斯将这当做了一种默认,心中的想法更加笃定了几分,像是诱拐小孩的坏人,继续循循善诱道:“既然如此,我们双方大打一场,多半也分不出结果,你伤不了我的灵体,我在没有厉害眷属的情况下,多半也伤不了你。” 哈涅斯一拍手,既然对方对于丑的东西有着强烈的排除,自己干脆在骷髅加上幻化出,摆出一副谈判的态度。 “既然如此,我建议咱俩就此休战,等其他两处战场中哪出有了结果,再由胜方两人合力,如何?” 女人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哈涅斯见状,在心里骂了句臭娘们,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这样咱们可以避免无谓的浪费,反正你对你那两位兄弟应该很有自信,我对我那两位同伴也很有自信,战斗结果就看天命,这个建议不错吧?” “说完了?” 哈涅斯一愣,本来以为对方还不会有回应,却没想到黑纱下竟然响起了轻灵的声音,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的回答是——拒绝。” 哈涅斯眉毛一挑,差掉没气跳起来。 既然你不答应,之前让老子说这么多干嘛? “你是不是还没有理解现在……” “看不清局势的人,是你。” 女人膝盖微弯,重心后移,那身令人惊恐的浑厚剑气飞旋起来,很快在周围形成一道真空带。 哈涅斯迅速化为灵体,眼神也逐渐冰冷下来。 女人的声音,既冷冽又自信,似乎从未想过他的提议。 这只能说明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这位死灵魔法师,或者即使听进去了也不屑一顾,自信有能够对付自己的手段。 哈涅斯眉头微皱,不远处那名拥有雷属性攻击方式的剑士,的确对于他有着一定的克制效果,难不成眼前这名女剑士,同样也有某种克制方法? 回顾以前,哈涅斯活着的时候,几乎没有碰到能够对自己灵体造成直接伤害的剑士,对他威胁最大的,还是那些掌握强大光系魔法的魔法师,他们的净化能力,对于死灵之气具有天然的压胜效果。 除此之外,剑士中则罕有能够对他造成太大威胁的人,就算有个别属性奇特的剑士,自身实力往往也不达标。 双方存在巨大量级的差距情况下,所谓的克制自然不复存在。 放眼整个历史,也只有寥寥数名剑士,真正对哈涅斯的灵体造成过损伤。 这些剑士中,先进还活着的人,只有两位。 一位便是纳乌拉,另一位是皮尔。 前者不必多提,虽然只用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钢剑,但自身剑气却能够缠绕奇特的力量,就算哈涅斯化为灵体,依旧能够造成伤害。 至于皮尔,秘剑本身便附有堪称最强的光属性,又与一头黄金龙签订了契约,斩击中自带强大的净化效果,对于一切暗系魔法与死灵魔法都具有毁灭级的破坏力。 如果他具有纳乌拉那种磅礴如海般的剑气,几个月前哈涅斯也不用想着从盖亚逃走了,直接找个地方挖坑给自己埋了就行。 放眼整个巴布大陆,也只有一把“曙光”,那把拥有雷属性的秘剑,在西大陆绝对也算的上最顶级行列。 哈涅斯不信辰家族能够找到两把属性相近的秘剑,所以女人多半不是这方面属性的剑士。 哈涅斯仔细回忆了一遍,却没能从刚刚女人出剑的痕迹中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一道几乎将整个中央城区一分为二的剑气,似乎单纯只是女人释放了体内纯粹的能量,而没有附着任何属性。 女人身体越压越弯,胸口几乎压到了膝盖高度。 那身仿佛随时会流溢而出的剑气,也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哈涅斯犹豫了一瞬,还是放弃立刻进行干扰的想法。 天知道女人摆出一副放大招的姿势,是不是就在诱惑他主动送上门。 哈涅斯早就将周围地形,甚至地下分部构造了然于胸,所以准备等会儿女人出剑,一旦形势不对,自己就果断逃跑。 同时还要留意女人的剑气,怎么说也要弄清楚她的秘剑究竟有什么特性。 然而就在双方都已经做好准备,蓄势待发之际。 哈涅斯突然心有所感,稍稍看向远方。 一道黑芒从地下闪过,中央城区上空,竟然缓缓溢散出一道道缥缈的黑线。 女人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影响,没有直接出剑,斗笠轻轻晃动了一下,似乎也在观察环境的变化。 哈涅斯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这股魔力来自何方,心里对那个之前怎么都看不上眼的候补,终有稍稍有了改观。 这种连他都感觉到一丝不祥的魔力气息,没有数以万计的生灵作为献祭,是根本挥发不出来的。 没想到安琪拉没能做成的献祭魔法阵,最后倒是让一位候补完成了。 当然,这个献祭魔法阵只是一个实验品,仍旧拥有许多不稳定因素和缺陷,涅墨西斯能够完善到这种程度,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的天赋。 原本哈涅斯对于招收这样一位暗系魔法师是有些异议的,毕竟第四神使也能归为暗系,自己又是死灵魔法师,神使中再多一位暗系魔法师,用处不大。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教宗不但天赋够高,心境也足够果决狠厉,对于自己那些臣民的命,说献祭就献祭。 摒除七情六欲,也是成为神使的关键。 “你那位兄弟恐怕要危险了,嘿嘿……” 哈涅斯赶紧趁机动摇对方的心境,冷笑道:“原本涅墨西斯是肯定打不过他的,不过有了这个献祭大阵的增幅,就算是我,都有些忌惮…… 当然,你那个兄弟肯定能够抵抗一段时间,倒不至于马上死掉,可献祭大人能够不断攫取生命,为涅墨西斯提供魔力,就相当于一个取之不尽的宝库,可你那个兄弟,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剑气储备再多,终有耗尽的时候。 一旦等他露出疲态,下场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吧?” 哈涅斯晃了晃雾化的脑袋,两只眼睛放出血色的红光:“这么强大的剑士,如果能够做成死灵素材,绝对会成为我有史以来最厉害的眷属,单纯只是想想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了……” 哈涅斯悄悄释放精神力,同时手里已经暗中结下魔法阵,只等捕捉对方一瞬的精神破绽,就算造不成多少伤害,最起码也能打断她千辛万苦做好的准备。 结果令哈涅斯意外的是,女人竟然从头到尾都很淡定,气息一直绵延不断,即便看不到她的脸,哈涅斯也能大致猜到,那黑纱之下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该说不愧是辰家族培养出来的剑士嘛……心境竟如此坚忍不拔? 哈涅斯在心里腹诽一句,倒是有些理解之前迪玛利奥在西大陆吃瘪的心情了。 连一个女人都这么狠,更不用说另外两个了。 铺天盖地的黑雾开始加剧凝结,哈涅斯不甘心地又多说一句:“真的不考虑老朽之前的建议?再犹豫下去,你那位兄弟恐怕就要危——我X!” 哈涅斯如遭雷击,瞪大眼睛,接着直接爆了句粗口。 因为他看到了十分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些由涅墨西斯提前埋下阵法、由无数生灵性命化为燃料提供能量的黑线,竟然莫名其妙调转方向,开始涌向对面的女人! 就好像一条源源不断的河水,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引过来,结果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人中部截流,然后灌溉到了他们家的农田。 哈涅斯张了张嘴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终于知道那把剑是什么属性了。 除了净化属性外,与死灵魔法算是同出本源的暗系,同样对他的灵体能够造成直接影响。 哈涅斯恨不得给自己甩一耳光,竟然这么迟才意识到这一点。 肆意沸腾的暗之能量,像是被两股力量拉扯,一会儿向那边汇聚,一时又向女人的剑锋涌入。 直到一阵令哈涅斯心惊肉跳的连串惊雷响起。 就好像天幕被一道雷光巨手撕裂,无数几十米粗的恐怖雷柱下雨一般砸向地面,甚至连女人一剑斩出的鸿沟,都在这种地动山摇的声势下,有着进一步裂开的趋势。 双方明明相隔数万米,每一道惊雷落下,却像是打在哈涅斯心头,脸颊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 而那些原本朝远方供应的黑色雾线,也像是遇到了天然压胜物,瞬间变得凝重阻塞。 惊雷就这么震动了整整一分钟,随着更远方一道惊雷落下,最终才偃旗息鼓。 哈涅斯咽了口口水。 那位候补,八成已经没了。 就算还活着,离死也不远了。 至于最后那道莫名其妙的惊雷,应该是毁掉了埋藏于城市之中的阵枢。 因为随着雷声落幕,遍布天际的黑线也戛然而止,就这么消失无踪。 “这个笨蛋……” 一声略带怒气的嘀咕传来。 哈涅斯抬起头,却好像被一头猛兽盯住,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女人扭头看向远方,接着再次回过头,提起缠绕着不祥黑雾的巨剑,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哈涅斯破天荒有些理解她现在的心情,那个献祭大阵,同样也能为女人提供某种力量,结果现在随着阵枢被毁,这种“便利”也宣告消失,免费的食物没了,有些怨气也理所应当。 可你生气去找源头啊,又不是老子毁的阵枢,你把杀气撒在老子身上作甚? 哈涅斯慌得不行,女人明显已经要拿他泻火了。 原本就已经够厉害,现在又吸收了这么多的黑暗能量,天知道那把剑下一击能斩出什么效果。 靠灵体硬抗? 那不等于自己脱衣洗净送到人家砧板上? 所以哈涅斯发挥出之前赖以为生的绝技—— 走为上策。 谁爱管谁管,反正老子先跑了。 在逃跑方面,哈涅斯不是瞧不起哪个,只是觉得在场的都是垃圾。 一瞬万米。 哈涅斯直接朝着北面逃去。 那里还有不少活人,就算女人追上来,应该也有所忌惮。 然而下一秒。 哈涅斯就吓得肝胆欲裂。 因为有一道剑气,跟上来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八章 斗转星移(五) “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黄衣青年问道。 “我着急有什么用?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功夫去管别人。”埃弗耸耸肩,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应该是还有什么其他后手吧,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黄衣青年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低头看向下方,“奥德烈陛下,你知道城内除了两位神使加那位教宗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布置吗?” 既然已经清醒的事被点破,奥德烈干脆睁开眼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眉头一皱,干脆将破破烂烂的衮服撕掉,露出里面闪烁着神秘光芒的魔导薄甲。 之前在三人分割战场各自为战后,黄衣青年离开的同时,顺道将昏迷的奥德烈带走。 毕竟留在原地,下场只会成为自己那个脾气火爆的妹妹的剑下亡魂。 至于涅墨西斯施加的禁锢魔法,也在不知何时被黄衣青年打破,奥德烈自身又是个实打实的九级剑神,精神力也不算太弱,意识在很短时间内就已经恢复过来。 原本奥德烈是想坐等头上两人交手,自己在旁边观战即可,反正那个秘密掌握在自己手中,无论哪一方在决出胜负之前,不但不会主动伤害他,反而还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摆脱危险。 结果没想到黄衣青年似乎不愿自己冷眼旁观,直接开口点破。 如果再继续装下去,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奥德烈实在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而且这种做法也有损皇室的威严。 奥德烈走进一间早已人去楼空、只剩半面墙壁支撑的酒肆,从废墟中找出一张长凳坐下,然后认真整理起略显凌乱的仪容。 对于这位皇帝陛下来说,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如何落魄,也不能在仪容和气势上露出丝毫下风。 即便现在自己的生杀大权,实际已经掌握在头顶两人手中,奥德烈依旧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我不知道。” 这是回答青年之前的话。 黄衣青年没有为他十分有端架子嫌疑的做法感到不满,反而认真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埃弗:“让我猜猜看……你们两个神使,身上带着伤,所以之前多半已经经历过一场恶战,并且战斗结果不太乐观。” 埃弗眼皮跳了一下,嘴上仍噙着冷笑:“所以呢?” “一个小小的玛兰……抱歉,我不是有意轻视贵国。” 黄衣青年礼貌的向奥德烈低了低头,又继续道:“不过从奥德烈陛下选择与我们合作这件事情上看,至少玛兰内应该没有能够重创你们的势力或者存在。 所以为了这么一个秘密,排出两位神使这么多余的战力,实在不符合你们以往的行动准则。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你们原本的目标不是玛兰,只不过各自任务因为某种原因失败,所以不得不退到这里,寻求原本在这里负责这件事的同伴帮忙。” 埃弗瞳孔微缩,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在没有任何情报支持的前提下,仅凭亲眼所见,以及缜密的分析,就将己方现在的底细摸了个仈Jiǔ不离十。 黄衣青年自然注意到了埃弗神情的变化,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看来是我猜对了,而且若是没猜错,这位负责玛兰事宜的神使,应该是位实力非常出众的高手,至少远比你和那个死灵魔法师厉害许多。” “涅墨西斯有帮手,但我从未见过。” 这时下方的奥德烈阴沉着脸提了一句,也算是为自己干净利落的败北,找了一个勉强能够安慰的理由。 黄衣青年再次抬头,看向远方那道至今都无法分辨清楚的奇特结界:“那里面应该就是那位神使的主场吧?而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出现,多半是在处理那些让你和另一位神使狼狈而逃的追兵。” 埃弗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不过想到这或许就是青年故意为了激怒他的挑衅,升上心头的火气随即降了不少。 青年继续道:“我倒是有些好奇,能够让你们两位神使受伤败退的高手,究竟是谁?难道巴布大陆这些年又出了其他新的天才?” 黄衣青年这里之所以用“其他”来形容,是排除了纳乌拉这名早已被两地传的沸沸扬扬的剑术高手。 双方同样都是身出名门,年纪也相仿,常常被其他人拿来比较,就算再不关注,耳濡目染之下,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只不过黄衣青年清楚追击两人的不会是他。 原因很简单。 若是被纳乌拉盯上,这两位应该没有机会逃到这里,最起码也要陨落一位。 当然,前提是纳乌拉真的如传闻那般,与他们兄妹三人旗鼓相当才行。 奥德烈适时解释道:“是三位龙王带领的上百头巨龙,以及上千架机械族最新型战斗机体。” 这些事,还是涅墨西斯告诉他的,奥德烈不认为在当时那种情境下,对方会故意骗自己。 “机械族?” 黄衣青年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西大陆没与机械族建立合作,所以很少有机械族出入……不过我确实见过几位,可他们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木讷迂腐,战斗力也并不强大……不过能够将一位神使逼到这种程度,看来有时间要去结交一下了。” 青年的感慨更多是出于对新兴事物的兴致,而非对机体们战力的好奇。 奥德烈嘴唇龛动了几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从心底讲,眼前这两方,他自然更倾向于西大陆的三剑士取得最终胜利。 虽然秘密仍然保不住,到时候还得老老实实告诉对方,但也算是与辰家族的一种间接合作。 对于自己家族守护数百年的那个秘密,奥德烈之前也有过迷茫,因为他也不确定那把传说中的神剑剑柄,现在是否还保存在那个地方。 沧海桑田,物是人为,如果那个剑柄已经失去了神性,那自己家族无数先烈出生入死保管这个秘密,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 祖辈们保存秘密的初衷,应该是等有朝一日,家族出现一位千年难遇的决定剑术天才,等到他晋升“至圣”领域,那只在传闻中出现的比十级更高的山巅,再依靠这个秘密找到剑柄,从而获取来自上古时期的传承。 也只有这么样,才会为凯撒家族规避一切可能因为神器情报泄露带来的风险,也可以防止即便成功找到神器,最终却因为传承者天赋不够而被神器拒绝的尴尬下场。 只可惜不知是被国政拖累,还是凯撒家族命数太差,几百年间,竟没有出现过一位上得了台面的大剑士。 到了奥德烈这一代,已经算是天赋极高了,最终却也只停留在剑神层级。 毕竟比起虚无缥缈、都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神器诱惑,奥德烈对于一国大权更感兴趣。 至于使用神器的伟大愿望,就交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完成吧。 只可惜这个秘密在上一代传承的时候,出现了些许疏漏,结果竟然外泄出去,最终使得整个凯撒家族迎来灭顶之灾。 奥德烈原本就对这个秘密不感兴趣,只不过是出于家族使命与荣耀,才选择抗争到底。 如果家族都没了,就算把秘密带进坟墓,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奥德烈提前察觉到了异常,并且根据涅墨西斯近几年一系列反常举动,以及神使对于大陆东部的不断试探,最终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有朝一日,这股即将推动历史前进的洪流,肯定也会席卷玛兰。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感觉到灾难即将到来,奥德烈半年之前,就已经秘密会见了西大陆来使,之后便与辰家族搭上了线。 只不过当时奥德烈仍心存侥幸,觉得那场灾祸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降临,所以并未细说这个秘密的具体内容,只言是关于上古时期遗留至今的一件神秘物品的线索。 而得到这个线索的报酬,就是当玛兰帝国——或者说他们凯撒家族——遇到无法抗衡的危机时,辰家族要不遗余力的出手帮忙。 结果涅墨西斯的行动比他想象的早了几年,奥德烈在冲出皇城的第一时间,便启动了那条除了自己和极少数亲信死士外,再无人知晓的密线,通知到了一直等待在索奥睿斯港口的辰家族航员回报小心。 之后一个多星期在玛兰西部“东躲西藏”,也不过是迷惑涅墨西斯以及他背后势力的眼睛。 实际上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辰家族的支援。 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在奥德烈预料之中,辰家族准时赶来,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又将变得扑朔迷离。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辰家族对于这个秘密竟然如此重视,甚至在还不清楚神器是否真正存在的前提下,直接派了名冠大陆的三剑士赶来。 奥德烈不相信自己的个人魅力能够让辰家族下如此大的重注,一定是他们还有其他获取情报的方法,所以对于自己掌握的秘密有一定把握。 事实上奥德烈猜对了一半,辰家族的确很关注这件事,但最终让他们决定派出最强战力的原因,还是“不灭信仰”的动向。 因为之前有过神使渗透西大陆搞事的经验,辰家族对于这些身份神秘的存在,开始了暗中调查。 最后他们成功在“不灭信仰”内部安插了奸细,虽然只是一些外围成员,但终究也能掌握一些上面下达的动向。 当他们发现从半年前,也就是奥德烈主动找上门的时间点开始,“不灭信仰”竟然有大量成员开始潜入玛兰,就已经确认对方即将在玛兰导演一出大。 至于的根本目的,如果最终有神使参与,恐怕就与奥德烈所掌握的那个线索脱不了干系。 而能够让神使亲自下场的东西,其价值一定不容小觑。 所以正是通过这种间接推测,辰家族最终确定,奥德烈手中掌握的线索,或许不仅仅只是一条线索。 他很有可能直接掌握着某样上古神器的具体位置。 这种报酬,已经足够三剑士来一次倾巢出动,全力以赴了。 加上他们之前和神使也有一笔旧账要算,当时为了追捕那位掌控腐化能力的神使,辰家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甚至还让一位嫡系天才剑士陨落,最终却还是让对方成功逃走。 身为盘踞一洲数百年的超级家族,这种耻辱,是绝对不能忘记的。 这一次,双方大可以新仇旧账一起算。 奥德烈自然不清楚其中的恩怨情仇,不过双方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倒是他乐于见到的。 神使赢了,他最终的下场多半难逃一死,别看涅墨西斯拍的胸脯砰砰响,在其他几个神使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对方更加不会在意与一位皇帝做的保证。 至于辰家族这边,毕竟是个注重声誉的超级家族,他们若是赢了,双方或许还能够精诚合作,甚至于除了那件神器之外,发现的其他有价值宝物,最终都是自己的。 只不过一想到即便战争结束,自己重新回到皇位,留给他的也只剩一副烂摊子,奥德烈神情不免就有些阴翳。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成为不了赢家。 这就是力量的差距。 奥德烈不由自主攥紧手掌,看着远处天空飘起的摄人心魄的黑线,明明知道那是用成千上万无辜城民的性命献祭出来的,却也只能坐在这里干看,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一连串惊雷落下,那些黑线最终缓缓消散,奥德烈才暗暗松了口气。 死人是避免不了的,只能期待少死一点。 这也算是他这位不称职的皇帝,现在能做的最后一点祈祷。 又一道惊天剑气拔地而起,像是要斩断天地,呼啸着向远处射去。 黄衣青年回过头,神情玩味道:“之前那个教宗,不是自己人,死了也就死了,我能够理解,可那个死灵法师应该是你们的同伴吧?你们那位依仗,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 话音未落,不等埃弗开口,青年就有所感应,猛然抬头。 那道沾染着不祥黑色的剑气,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戛然而止。(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一九章 斗转星移(六) 寂静漆黑的夜幕下。 一道并不显眼的人影,孤独的站在半空。 同一时间,整个索奥睿斯境内,所有活着的生物,全部陷入一种昏昏沉沉的假眠状态。 埃弗轻缓一口气,回头望了眼青年,接着便向空中的人影靠去。 天空另一侧,一道略显淡薄的黑色雾气,也歪歪扭扭的靠近过来,雾中闪烁着两道红豆大小的光芒。 黄衣青年松开紧握剑柄的双手,静静看着空中伫立的三人。 踩踏声响起,斗笠女与白衣青年也先后来到黄衣青年身边。 “涅墨西斯死了。” 看不清模样的人影黑袍下,传来沙哑的声音,不像哈涅斯那种宛若破损风箱般的噪音,而是带着一种无尽沧桑与风霜。 埃弗仿佛确认一般朝另一边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事发突然,我跟哈涅斯状态都不好。” 人影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既然想要成为神使,就要有解决对手的能力,他死在别人剑下,只能证明还没有做好成为吾等同伴的准备。” 已经只剩孱弱灵体的哈涅斯,深有所感的点了点头。 人影倏而扭头看向他,引得黑雾霎时一颤,像是受到了莫名的惊吓。 “你也很丢人,连身体都丢了。” 黑雾中幻化出一张老脸,有些赧颜的晃了晃头:“没办法,这边的家当基本都折在利亚了,你让一个死灵法师怎么对付这种剑士?要是能取来渊域里的家当,我早就把他们……” 话音未落,哈涅斯眼前就出现一团模糊的黑雾,接着便有数十道体型高大、肤色发紫的巨人从黑雾中踏出。 哈涅斯瞳孔一缩,脸上则满是喜色,像是看到了最喜爱的玩具,用没有实体的手,在巨人身上“摸”了几下,诧异道:“你已经恢复到这种程度了?连我家里的‘玩具’都能直接送到这里?” 人影摇了摇头,“暂时只有这些。” “够了够了。” 哈涅斯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随即黑雾便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为首巨人的头顶。 下一秒,如同冰块破碎的声音扩散开来,十二具巨人尸体同时睁开眼睛,瞳孔中泄出猩红色的光芒。 “来来来,那个小女娃,让爷爷好好再疼疼你——” 阴冷的笑声从为首巨人口中发出,紫黑色的皮肤开始散发出另一种诡异的淡绿雾瘴。 然而还未等他向前踏出,就被旁边伸出的手拦下。 “不急。” 见贝努克发话,哈涅斯只能略显不忿的哼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在原地停下。 黄衣青年来到屋顶,即便在看到早已绝迹、只出现在上古传说中的巨人时,也只是眼神微晃了一下,脸上始终挂着那副雷打不动的淡然笑容。 “在场的,应该是我们双方的最终战力了吧?” 黄衣青年率先开口,“你我都知道这一仗牵扯太多,不可避免,不过至少子啊开打之前,也让我们知道诸位的名号吧?” 白衣青年马上跟道:“至少在给你们立碑时,不至于用无名氏代替。” 埃弗嘴角一扯,正要反击,居中的贝努克摆了摆手,笑道:“可以,不过按照贵族礼仪,在询问别人名讳时,你们是不是要先自报家门?” “我们兄妹三人的情报,你们了解的还不够多吗?”黄衣青年反问道。 “终归没有亲自踏足过西大陆,只从其他同伴那里听闻过一二,未必详实,远不如本人亲自来介绍方便。” 贝努克的声音中不存丝毫情绪起伏,就好像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事实上,他刚从长时间的沉睡中醒来,对于这三位新一代辰家族的天才,确实不是很了解。 而曾将去过西大陆的迪玛利奥,也并未将太多关于辰家族的情报透露给其他同伴,这倒不是他有存私之心,纯粹只是因为上面几位大人的吩咐,或许还有什么其他布置。 黄衣青年也没有拒绝,自我介绍道:“斯坦拉奇?A?库库?辰,辰家族第十十五代长子,这两位是我的妹妹和弟弟,莫妮卡和博赛拉,家里排行老二和老三。” 人影点头道:“贝努克,第三神使。这两位都是我的同伴,第七神使埃弗、第八神使哈涅斯,之前算是受到几位不少照顾。” 接着便是一份短暂的沉默。 双方都在观察对方。 贝努克着重注意的,还是三人所配之剑。 毕竟对抗高等级剑士,如果能够将他们的秘剑属性摸透,就相当于掌握了主动权,能够提前思考应对方法,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至于斯坦拉奇这边,还是将重点放在了这位新出场的第三神使身上。 毕竟其他两人的实力,莫妮卡与斯坦拉奇差不多都已经摸清楚了,那个死灵魔法师之前还差点就被斩掉,另一位只有前面出手过两次,之后便与斯坦拉奇在对峙,没有过多暴露自身能力,但从一些细枝末节的痕迹中反推,后者也差不多理解对方的能力特征了。 应该是类似于能够限制或者束缚他人的能力。 而且看对方腰间所别长剑,绝不是什么装饰物,剑身上隐隐蕴含的剑气,虽然极其隐晦,但仍旧宣示了它主人的身份。 一位货真价实的魔剑士。 想到魔剑士,斯坦拉奇不由又想到了那位名震巴布大陆的年轻公主殿下,虽然双方之前从未有过接触,但他的父亲、也就是辰家族现任家主,对于这位文武双全的公主殿下仍是赞不绝口,甚至有将之收入门下的冲动。 要知道在西大陆,一切国术馆、剑术学院的橄榄枝,与辰家族家主的青睐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历史上能够被家主亲自收入门下的剑士,无一例外,在以后都成为了声名煊赫的大剑豪。 并且有了辰家族这棵最粗的大树做荫蔽,哪怕远离西大陆,去其他地方游走,即便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 只可惜这次这位是一国公主,虽然在斯坦拉奇这位长子眼中,这种身份也算不了什么,只不过结合最近利亚的一些动荡与消息,想要将她挖到西大陆,恐怕很难。 不过斯坦拉奇还是准备去试一试,毕竟虽然辰家族剑术天才辈出,但至今还没有一位魔剑士,能够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至圣”。 援助奥德烈、获取那个神器的秘密,是他们三兄妹赶来巴布大陆的第一要务。 第二要务,就是前往利亚,看看能不能说动那位公主殿下,即使不愿放弃公主的地位,也不需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在辰家族挂个名,愿意亲自前去接受指导十年,他们的任务也算达成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最后一个任务,负责带回一个人,算是家族内部的私事,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直接关系。 至于最后这位自称贝努克的第三神使,斯坦拉奇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丝许久没有过的危险气息。 如果说那位掌握束缚魔法的神使,能够带给他一丝丝忌惮,也让他在之前的战斗中迟迟不敢主动出手,那新出现的这位,带给他的就是宛若大海般的磅然危机。 只不过对方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像是受到了某种限制,所以空有一身气势,至于实力究竟保有几分,还是要等真正打过才知道。 结合之前哈涅斯的言语,斯坦拉奇不难猜测—— 这位第三神使,应该还受到某种封印的影响,并且短时间内无法恢复。 这对于三人来说无疑是件好事,斯坦拉奇只是担心那所谓的封印,会不会在双方战斗到关键时期突然松动,然后发生一些始料未及的意外。 那个结界应该就是此人搞的鬼……现在仍然无法辨别他的能力,即便受到了限制,也不容小觑……斯坦拉奇心思电转,直接将贝努克认定为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强对手。 接着他便以辰家族独有的血脉连接,将心声诉与其他两位兄妹:“一会儿你们负责另外两个,我缠住贝努克,谨慎起见,我会以防守为主,等你们解决各自对手,咱们再齐力对付他。” 斗笠女与白衣青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前者略一思忖,说道:“那个死灵法师给你。” 白衣青年自然清楚大姐的喜恶,加上他的剑对于这种死灵之气有着天然压胜的效果,很快点了点头,又以心声问道:“那些新出来的……不会真是上古时期绝迹的巨人吧?” 斯坦拉奇脸色稍稍阴沉,“没有明显的气息传出,不过根据反馈的信息……强度绝对不低,至少不会比巨龙差,而且那种肤色总是给我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待会儿你要小心点,实在不行等莫妮卡了结那个魔剑士,优先过来帮你。” “放心,不会大意的。”白衣青年极为笃定,“一个死灵魔法师而已,就算有些奇怪的门道,本体终归也是孱弱无比,只要被我抓住漏洞,就算那些巨人傀儡再强,也救不了他的命。” 莫妮卡很快将之前与哈涅斯战斗时的心得,以及对方可能潜藏的手段详细说了一遍,斯坦拉奇则是将自己观察的魔剑士特征,也着重提了几点。 天上,已经附身在巨人体内的哈涅斯,眉头微皱,用精神力说道:“他们好像是在密谋。” 埃弗蹙眉道:“没察觉到精神力波动。” 贝努克沉默几秒,回道:“辰家族有一种独特的血脉连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到心意相通。” 哈涅斯与埃弗恍然,接着又听贝努克补充道:“另外这种血脉连接绝不简单,就像许多种族天赋一样,具有在一定时限内强行提升自身实力的方法。” 埃弗神情微凛,之前与那位三剑士大哥对峙,就让他一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像是被一头最凶猛的野兽盯住,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贝努克竟然说这头野兽还未展露出最强的姿态,这份震惊就彻底变成忌惮了。 哈涅斯的反应更加夸张,操控的巨人不经意张大了嘴巴,像是一个逗弄孩子的大型小丑雕像。 那个女人剑气有多硬,他可是感受颇深,如果在这种程度上还能再提升一截,还让不让人打了? “我不跟那个女人打了,啧啧……”哈涅斯下意识开口,随即又意识到下面三个似乎哪个都不好对付,尤其那名白衣青年,不出意外,手中那把剑应该就是最顶级秘剑“惊雷”,跟他实在是相性不合。 至于那个黄衣剑士……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剑,到现在为止甚至还不清楚那两把剑的属性,哈涅斯实在不敢贸然去触雷。 “要不……你解决俩?” 贝努克与埃弗同时转头,后者眼中还带着一丝深深的鄙视。 以及一丝懊恼。 靠,被这老骷髅抢先了! 他现在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也算是强撑着气势,好不容易骗过了那个黄衣青年,不过过了这么久,对方应该也差不多探清这边的虚实了,再想装腔作势,恐怕直接就得吃上一剑。 贝努克笑笑,也不生气,只是轻言道:“还不到时候。” 哈涅斯与埃弗同时一凛,内心深处不由生出一抹震撼。 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言明现在时机未到。 也就是说…… 贝努克竟然真的有同时与三位剑士交手的想法! 或者换个意思,只要等时机成熟,他有信心一个人就可以将三剑士杀掉! 埃弗与哈涅斯瞬间有了信心,他们没有一丝质疑贝努克的想法。 因为他是第三神使,他有这个实力! 大不了拼命拖延时间,难道还撑不到贝努克所等待的时机? 察觉到身边两位他同伴的变化,贝努克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挑一瞬,接着看向下方。 “三位商量好了吗?再等下去,我可忍不住要出手了。” 黄衣青年抬头笑道:“早就好了。” 三人分别将剑气对准各自的目标。 下一秒。 三人原本那随处可见的乌黑头发,竟然同时褪色,最终变成了银白。(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零章 斗转星移(七) “这就是辰家族的血脉天赋?” 感受到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剑气,埃弗冷笑了几声,用以缓解内心的紧张。 “银发……总觉得有些眼熟……” 哈涅斯少见的没有跟着嘲讽几句,略微蹙眉,像是在回忆什么之前什么地方见过。 “算了,记不得了,可能是错觉吧。” 哈涅斯摇摇头,精神力牢牢锁定最右侧的博赛拉,却用心声问道:“你要准备多久?” 贝努克脸庞仍旧藏在长袍阴影中,两秒后才缓缓回道:“看他们的水平了……来了!” 哈涅斯与埃弗心弦一紧,只感迎面两道剑气直射而来,瞬间便离开贝努克身边。 “消弭。” 贝努克刹那间吟唱完毕吟唱,轻描淡写的伸出手掌,向着袭来的两道剑气抓去。 半空中传来沉闷的轰鸣,两道凌厉剑气被贝努克直接抓碎,化成奔腾呼啸的狂风。 哈涅斯操纵十二具巨人“僵尸”,从不同角度围向白衣青年。 “大哥,我先去旁边跟这副骷髅架玩玩,你们小心。” 博赛拉转身一剑,带着紫色雷霆的剑气将为首冲过来的巨人隔开,同时纵身向中央城区奔去。 这些巨人的力量不容小觑,仅仅靠着纯粹的肉身,一拳都足以在地面劈开数十米的裂缝。 饶是剑士擅长近身搏斗,在这种力量差距悬殊的对手面前,也不能盲目自信。 白衣青年走后,埃弗瞬间出现在斗笠女的身后,张开掌心向着女剑士背后抓去。 空气陡然一震,像是有一双无形大手向中间捏紧。 莫妮卡重心下移,接着猛踏一步跃向空中,逃脱无形束缚的同时,不忘朝身后阴影处递出一剑。 只是简单随手一剑,却仿佛一道陨星坠落,裹狭着黑色流光的剑气狠狠砸向地面,却没有命中目标,直接将后方所剩无几的完好建筑毁于一旦。 “啧啧……这种充沛的剑气,真是令人羡慕……” 埃弗再次出现在百米高空,手指按在剑柄上。 莫妮卡头也不抬便斩出第二剑,犹如蝗群过空。 “束!” 埃弗倒握剑柄,以垂直角度拔剑出鞘,接着全身涌起一道浅色光芒,顺着双臂一路蔓延至剑尖,然后陡然炸裂。 蝗群般的剑气霎时间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毒蛇,锋锐无比的气势陡然一顿,接着开始扭曲变形,向着其他方向飞去。 埃弗收剑入鞘,朝着女剑士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接着便在空中连跳几步,向着更深的夜幕进发。 “小心点,很快回来帮你。” 莫妮卡回头对黄衣青年点点头,接着便踏上建筑废墟,一路沿着埃弗刻意留下的魔力轨迹追去。 最终现场便只剩三人。 奥德烈仍旧留在原地,被肆意奔流的剑气和魔力激的心血沸腾,要不是顾忌所谓的帝王尊严,拼命压下腹中的不适,早就溜之大吉,边跑边呕出几口鲜血了。 不过既然是这场战争的开端,奥德烈也要成为这场战争结局的见证者,要在最近距离接受不论好与坏的最终结果。 身为一国之君,奥德烈的才思智慧自然很高,在贝努克登场后,就已经了然自己国土之上,这次动乱的根源,多半就是拜此人所赐。 其他两个神使,都不过是被巨龙一族和机械族追来的败者,只有那个脸庞始终躲在阴影中的男人,不但在幕后操控着整个玛兰的走向,那两个神使也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向。 而黄衣青年又是三人中的大哥,剑术极高不说,更是三人中发号施令的大脑。 因此眼前这场战斗的结局,可以说甚至能直接影响整个玛兰的未来,甚至于牵扯到整个大陆的未来。 能够成为这种新时代历史洪流的见证者,即便为此要付出令人痛心不已的代价,至少在此刻,奥德烈仍是不免有些心潮澎湃。 至于自身安危,奥德烈倒是没有太在意,交战双方就算杀红了眼,只要没到最后图穷匕见的时候,自己都应该是安全的。 至于万一哪一方被逼入绝境,到那时或许自知无法胜利,因而干脆选择将他这位秘密掌管者杀掉,不是没有可能,烈多少还是有些自信,能够辨清场上局势,到时候见机不妙立马走为上策。 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半空中对视的两人,除了最开始那宛若宣告序幕的两剑外,竟再也没有动手。 就像是两尊雕塑,站在那里深情对望。 事实上两人并非没有交锋,只是这种深层次的你来我往,奥德烈一个九级剑士,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无法抓住。 斯坦拉奇并非不想动手,实际上最早递出那两剑后,他接下来还有如潮水叠浪般一重接一重的连绵攻势,这也是他双剑的秘技之一。 只不过贝努克在那掌轻描淡写化解剑气后,浑身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波动,瞬间让斯坦拉奇意识到不对,因而强行中断后续剑技,暂时按兵不动,想要分辨出那种奇怪力场的根源。 双方的剑气与魔力交锋,自始至终都没有断过,不过只是因为一方诡异,一方保守,所以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这种僵持状态持续了五分钟后。 全身笼罩在长袍之下的贝努克,率先开了口。 “使用双剑的剑士,就算纵观整个巴布大陆的历史,能够达到至圣领域的,应该也不会超过两个。” 斯坦拉奇微微一笑,双手仍按在剑柄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就当做是一种赞美了。” 微风拂过,将贝努克的长袍吹起一角,也微微露出一点面庞。 精神力全部集中在对方身上,斯坦拉奇自然不可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只是下一瞬便目光微凝。 那一闪而过的光影,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长袍下面露出的半张面孔,那隐隐飘散的银发,那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斯坦拉奇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就是他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能力? 斯坦拉奇自然不会相信世界上存在如此微妙的巧合,他更不可能有什么同胞兄弟,或者与祖上某位先辈撞脸。 更何况辰家族向来盛产剑圣,至于魔法师,一代人中或许也能出几个不坠家族名声的大魔导师,却从来没有听说有哪位步入那至高无上的阶级。 从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最主要原因,还是辰家族的血脉太过霸道,对于剑气有着天然的亲和,魔法之心反而“发育不良”。 换句话说,就是剑术天赋太高,所以将魔法天赋碾压下去。 所以眼前的这位第三神使,肯定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对方使用了某种匪夷所思的能力,短时间内“变”成了自己。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是想要分出分身,去骗自己那两位弟弟和妹妹? 斯坦拉奇自然没有这么天真,也不会认为对方这么蠢,不提自己三兄妹之间那独属于血脉的联系,单单个人的剑气波动,就不可能完全模仿,只要稍微泄出一点,就会直接露馅。 “这就是你的能力?” 不懂就问,斯坦拉奇决定先探探口风,故作轻松的笑道:“变成别人的模样……不会还能使用别人的能力吧?”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贝努克长袍下露出的半张脸,嘴角竟微微上扬。 “你很聪明,猜对了。” 斯坦拉奇猛然离开所在的屋顶,向着下方自由落体。 半秒之后,他原先所站的位置,瞬间被两道鬼魅般无影无踪的剑气斩过。 斯坦拉奇刚落到地面,眼前便出现那道长袍的身影。 “无暗。” 斯坦拉奇低吟一声,原本近乎全黑的环境,竟瞬间被不知来源的光芒映亮,同时自己也悄无声息移到人影后方,没有拔剑,而是直接用右手向斜上方看去。 明明只是一记手刀,却在半空中划出一条仿佛撕破光幕的黑色裂缝,直接将人影的头颅削去。 然而还未等那颗洒着鲜血的头颅落地,另外两道人影同时出现在斯坦拉奇身旁,一如之前那般拔出双剑,对准斯坦拉奇胸口与侧额捅去。 “你这人偶,未免做的太粗糙了一些。” 斯坦拉奇仍旧维持着淡然笑容,不进不退,仅仅只是微微扭头,同时脚步一转,连同整个身体也侧向前方,以毫厘不差的最完美时机正好躲掉四把气势汹汹的长剑。 “夜幕。” 斯坦拉奇再次低吟,原本如同白昼的环境,顷刻间像是被幕布罩住,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光世界。 绝对的黑暗中,一连串蜻蜓点水般的密集脚步过后,又是两道轻微的骨肉切割声音,然后整个世界再次恢复光明。 斯坦拉奇仍旧站在原地,银发飘飘,姿容洒脱,宛如童话故事中走出的王子。 只可惜他的脚边,散落着三颗鲜血淋淋的头颅,虽然整齐的断口稍微弥补了一些肃杀之气,但仍旧不可避免的让这出尘脱俗的画面多了一丝异质。 斯坦拉奇微皱眉头,因为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明之前的一番战斗,自己并未吃亏,甚至连真正的剑技都未使用,却好像被对方看穿了什么秘密。 而且先后三个“自己”,实力差距不大,但仍能明显感觉到后两个出现的要更强一些。 难道是通过战斗不断汲取信息,然后仿照出更接近本体的分身傀儡? 按照目前的线索,斯坦拉奇只能初步认定对方的能力,是模仿并加以复制的类型,至于是不是还有其他更为诡异的能力,还得等后续试探一步步揭开。 “如果你是想要通过战斗,来不断模仿复制我的能力,那我只能说你找错了对手。” 斯坦拉奇摇头道:“辰家族的每一位剑士,在真正独自出门历练之前,都要熟谙所有派别、种类的剑术,并且掌握至少千种以上,同时还要衍化出上百种独属于自己的剑技。” 顿了顿,斯坦拉奇活动一下肩膀,露出自信的笑容:“当然,这是外系弟子的最低要求,至于我们三兄妹,父亲要求的更严格,所以单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剑技,就有不下一千种。不知道你的这些傀儡分身,究竟能够习得多少呢?” “用不了那么多,有句话说的好——‘万变不离其宗’,这个道理,我觉得很对。” 贝努克干脆将兜帽脱下,露出那副与斯坦拉奇无二的面容。 斯坦拉奇精神力微动,猛然感觉到周围那些先前察觉到的奇特力场,像是收到了牵引般,同时汇集向贝努克。 无论那是什么,斯坦拉奇自然不可能让对方遂愿,脚步一拧,瞬间从原地消失。 一阵光影闪动,再出现时,漫天已经满是黄衣青年的身影。 “好巧不巧,我有一剑,也是靠数量取胜。” 上百个斯坦拉奇挂着温和的笑容,出剑却凌厉无比。 腰间第一次出鞘的双剑,竟然散发出一明一暗两道截然不同的光亮,接着数百道剑气如百川入海,将张开双臂、像是坦然迎接死亡的贝努克撕成粉末。 一击得手,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消失,然而所有斯坦拉奇不但没有成功的喜悦,反而脸色越发凝重。 “又是分身……” 因为直到现在,斯坦拉奇才发觉,一直与自己对峙的那个人影,竟然也只是一道分身! 可无论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魔力量级,亦或之前给予自己的压力,都绝不是一个假货所能替代的。 所以……是用了某种手段,将本体与分身调换了位置? 斯坦拉奇视线缓缓扫过周围,精神力更是无孔不入,想要找到潜藏在附近的蛛丝马迹。 然而下一秒,半空中便传来一道声音: “斯坦拉奇……辰家族长子,双剑属性……啧啧,竟然是如此罕见的‘极端’?左剑‘阎闇’,右剑‘祓影’,一暗一光,能够创造出无数种精妙的搭配……” 斯坦拉奇面色一拧,心神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自己秘剑的属性,别说巴布大陆,就算放眼整个西大陆,也只有包括父亲弟妹在内的寥寥数人知晓。 对方是从哪获得的情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一章 斗转星移(八) 斯坦拉奇神情出现了瞬间的恍惚。 不过很快,他的眼神便恢复了明清,当即便有所察觉,四道黑影已经趁着暮色潜伏到了近侧。 斯坦拉奇左剑出鞘,游龙闪电般闪过身前,宛若给浓墨重彩的夜色,增添了一丝更为深沉的魅影。 夜幕霎时间被撕裂,四道明媚刺眼的光亮从对面炸开,不过很快就被那抹更深的黑暗吞没,连同四名阴影,一道被斩成两半。 景色恢复正常,斯坦拉奇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淡然。 精神攻击?! 身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剑士,尤其是这种最顶尖层次的战斗,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恍惚失神,斯坦拉奇怎么想都不认为自己会犯下如此低级而严重的失误。 只是他至今仍不能确定,自己刚刚究竟是何时中了招,对方又是用了什么种类的魔法。 不过斯坦拉奇毕竟是辰家族出身的长子,见多识广才思敏捷,很快便找到了一些线索。 刚刚贝努克的话,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展现自己诡秘莫测的手段! 他是刻意用话术让自己产生一瞬间的动摇,从而趁虚而入,进一步发动了精神袭扰! 斯坦拉奇微眯起眼睛,越发深刻体会到这次交战的对手,与以往所有人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如果不是“祓影”具有被动驱逐负面效果的能力,仅靠精神力,自己甚至未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 倒不至于会被那四道分身傀儡重伤,但哪怕只是被刮上一剑,都是一种耻辱。 这种对手,绝对不能急于求成,要冷静分析,不让对方抓住丝毫漏洞。 任何低级乃至无关紧要的失误,在这种恐怖的敌人面前,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变成足以致命的危险。 斯坦拉奇迅速平复下心情,决定不要被刚刚的“意外”所动摇。 不过对于那四道新出现的分身,斯坦拉奇仍是敏锐察觉到,从贝努克点破自己秘剑的名字以及属性后,竟然在攻击之中真的带上了独属于秘剑的效果! 刚刚升起的光芒,便是“祓影”最简单的一种被动运用,不过因为等级层次太低,直接被那一道暗斩给击破。 然而这仍足以为斯坦拉奇敲响警钟。 对方拥有能够获取个人能力,包括所携带物品属性的能力! 斯坦拉奇非常确认,贝努克交战之初,对于自己应该是不甚了解的,否则也不会主动要求自报家门。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对方的“邀请”,就已经显得十分诡异了,不过他身为辰家族长子,无论从家族骄傲,还是之前一如既往的行事风格,都没有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可能对方正是利用了自己大家族出身的“骑士”精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展开了布置。 斯坦拉奇这才后知后觉,缓缓抬起头,用精神力微微扫过四周,却没有继续轻举妄动。 他不确定自己如果继续打下去,会不会让对方习得更多技能。 虽然他所掌握的剑技,远比透露出来的千种要多得多,但眼下在不确定对方能力上限的情况下,与其进行无畏的尝试,还不如节省力量,等待博赛拉和莫妮卡两边传来捷报。 只要能够限制住对方行动,不让他去支援另外两边,就算是己方的胜利了。 对于弟弟妹妹的能力,斯坦拉奇完全不担心,经过之前和埃弗的对峙,他已经能够确认,那两个神使的状态不对,鼎盛时期、准备充足的情况下,或许能够跟莫妮卡他们打得有来有回,至于现在,只不过是能撑多久的问题。 斯坦拉奇迅速转变了作战思路,缓缓收敛剑气,却像是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主动招惹会扎一手刺,可贝努克若想离开,这只刺猬绝对会从背后奋起直追,然后冷不丁给你来一下。 看着这种架势,贝努克也大致猜到了斯坦拉奇的想法,冷峻的面容上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你是不准备主动过来了,这可和传闻有些不同呢……我以为超级家族出身的剑士,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天才,不会容忍有人在自己眼前嚣张,就比如巴布大陆这位,谁敢在他眼前蹦跶,直接走过来递出几剑了事。” 贝努克故意拿纳乌拉激对方。 斯坦拉奇恢复原本的淡然笑容,丝毫不为所动:“纳乌拉的名声,我也早有耳闻,很想与他切磋一下,只可惜这次出行时间有限,他似乎又不在巴布大陆,只能等到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失去了勇气的剑士,剑锋往往会变钝的,以你这种缩头乌龟的性格,要真跟纳乌拉交手,恐怕……”贝努克啧啧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斯坦拉奇耸耸肩,双手却始终搭在剑柄上,笑道:“大家的处事风格不同罢了,身为辰家族的长子,我要考虑的方面自然更多,至于面子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无所谓,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斯坦拉奇的言外之意,通俗一点讲就是—— 老子就是不主动跟你打了,激将法跟老子不管用,有本事你就跑啊? 等了片刻,见贝努克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斯坦拉奇主动问道:“你的能力,可以摸清所有对手的底细?” 贝努克点了点头:“差不多,不过有些秘技,比如独属于你的剑域,或者依靠秘剑属性创造出来的剑技,我是无法模仿的。” 斯坦拉奇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坦诚,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 如果不是在故意骗自己,那就是还有其他有恃无恐的手段…… 不对! 斯坦拉奇猛然一惊,扭头看向远方。 …… 站在仿佛乱刀切豆腐的四分五裂的地面上,埃弗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莫妮卡,辰家族长女,巨剑士,佩剑‘断狱’,暗属性顶级秘剑。上一任主人是西大陆三百年前一位凶名赫赫的刽子手,因为无法遏制自己的杀人玉望,最终叛出皇室,一路斩杀几十位尾随其后的剑圣与大魔导师,最终被辰家族时任家主亲自出手斩杀,而后‘断狱’便成为辰家族的收藏。” 埃弗周身突然显现出一道道淡黄色光环,像是一圈圈呼啦圈,将他从头罩到脚部。 下一秒,缠绕着黑暗气息的巨剑从天而降,瞬间斩断了三分之一的光圈,之后余势不减,一直破到埃弗胸口位置,只剩最后两个光圈加护,才堪堪停住。 原本这种时候,埃弗会直接选择将对方的秘剑束缚片刻,然后对本体发动攻击。 只是刚刚他这么尝试过,结果竟被对方恐怖无匹的剑气直接崩碎,反而在他手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所以现在埃弗不敢选择硬接,只是短暂限制住这个狂暴女的行动,然后迅速从剑下脱身,几个闪现再次回到天上。 “还有要补充的没?给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埃弗在心里催促道。 “‘断狱’即使放在所有顶尖秘剑中,也属于最高层级的绝品,只可惜落入辰家族手中后,两百年时间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主人。 因为几乎没有一个剑士能够承受住‘断狱’远超常量的剑气消耗,这也是‘断狱’最大的优点与缺点。 身为暗属性巨剑,‘断狱’即使在不使用的时候,也会源源不断从剑主身上汲取剑气,而且每一招出剑,都会如同江河泄洪,最大程度耗损剑气,‘断狱’的许多任临时使用者,最终都是因为剑气耗空而亡。 正因如此,这把剑也被誉为‘被诅咒的不详之剑’。 可一旦遇到合适的剑主,就如同辰家族长女这样天生剑气如海、同时对于剑气操控又能达到化简入微程度的绝顶天才,就会发挥出远超寻常秘剑的惊人效果。” “所以呢?”埃弗堪堪躲过紧追不舍的剑气,稍缓一口气,忍不住问道。 “就算是天纵之才,剑气储备也终有耗尽的时候,只要能够尽量避免前期与对方正面接触,将战局拖延下去,胜算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增长。” 埃弗忍不住回道:“所以就是让我能跑就跑?你确定在她耗尽剑气之前,我不被斩掉?” 另一个声音沉默下去。 “靠!” 埃弗不由骂了一句,继续以心声回道:“你这给的建议跟没给一样!而且‘断狱’这个名字,总感觉对我的‘刑徒’有压制效果……你现在在干什么?既然已经能够摸清她的底细,就不能出来帮把手?” 那边沉默几秒,才缓缓回道:“这边有点棘手,对方已经察觉到我能力的特征,开始选择保守进攻。” “派几道分身过来总可以吧?”埃弗继续问道。 “巨龙和机械族仍然被关在那里,我要分神加固结界,还要盯紧斯坦拉奇,没有更多精力放在你们身上。” 埃弗算是听懂了,贝努克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只能嘴上帮帮忙,剩下的你俩自己解决。 “这种时候还有闲暇分神,看来我是被彻头彻尾的看扁了啊。” 凌冽刺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埃弗身体下意识颤了一下,本能在身后展开一道结界,同时迅速落回地面。 然而还未等他接近屋顶,废墟之中便斩出一道暗刃。 埃弗心脏陡然停跳半拍,这才意识到先前的声音不过是障眼法,对方一直呆在下方守株待兔! “混蛋!” 埃弗一阵恼火,如果不是贝努克的声音让他暂时分神,精神力密切关注周围,绝对不会中这么简单的陷阱。 “真以为我是软柿子?” 埃弗面容逐渐冷下来,眼中绿芒闪过,瞬间拔出长剑,与已经逼近咫尺的暗色剑气来了一个硬碰硬。 强烈的剑气乱流搅乱了附近空气,瞬间以两人为中心,清理出一片宽逾百米的开阔地。 凌厉的风刃将莫妮卡头上的斗笠切碎,连同那片黑纱一起飘落下去。 一张绝美却又带着仿佛冻彻心扉的冷酷面容,显现在埃弗面前。 饶是埃弗已经根据另外两位男性英俊的面容,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见识到女人的长相时,仍是不免有些震惊。 在众多神使之中,安琪拉、图依、维奥尼亚这几位女性神使,也拥有独一无二的惊艳长相,只不过这并非她们原本的模样,而是经过能量体变故后,才趋于完美。 然而眼前的女人,如果抛开眼眸深处那冰冷刺骨的寒芒,近乎完美比例的脸部曲线,夺人心魄的青绿色瞳孔,高挺精致的鼻梁,以及带给人冷艳之感的红唇,无不宣示着一种勾魂夺魄的自然美。 这样近乎完美外表的女人,与那蛮不讲道理的剑气组合到一起,就像是冰与火的矛盾,却又恰到好处的完美结合。 “啧啧……这种长相,难怪要以面纱示人,否则被外面的男人看到,恐怕都会不由想象压在身下的滋味吧……” 剑与剑相碰的同时,埃弗冷笑一声,故意舔了舔嘴角,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态。 然后下一秒,他便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接着像是被一座大山劈头砸下,甚至来不及卸力,直接被硬生生砸进地面。 “真是疯娘们……” 为自己的嘴贱付出了代价,埃弗干脆直接钻进地下,借此躲过锋芒剑气,然后崔处一口血,在离那个暴力女千米之外的废墟中现身。 反正整个地面已经被斩的四分五裂,借着错综复杂的地下脉络,反而更容易隐藏身形。 不过还没等他缓一口气,另一边的剑锋便尾随而至。 埃弗将周围空间短暂禁锢,减缓剑气斩落的同时,不得不再次挪移。 “嗯……为什么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忆起女人的面容,埃弗在确认暂时安全后,陷入短暂的沉思。 仿佛灵光一闪,埃弗觉得女人的面容,像是在那里见过,可他又非常确定,如果自己见过类似绝美的脸,一定不会只是有模糊印象。 气质……身段…… 埃弗猛然抓住什么,再看向女人时,心中越发笃定。 关于讨伐队的成员名单,尤其是纳乌拉与迟小厉身边亲密之人,所有神使手中都有较为详细的信息。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二章 斗转星移(九) 相似的气质与五官。 同样拥有顶级秘剑。 如果仅仅靠上面两点,埃弗也很难将辰家族与那个一直跟在迟小厉身边、无论实力还是存在感都较为稀薄的女剑士联系到一起。 毕竟一名九级剑神,就算放在“不灭信仰”的信息搜集库中,都是排名垫底的存在。 只不过是沾了迟小厉的“光”,所以才受到了一些关注,可也仅仅只是被打上“活捉后可以用来威胁迟小厉”的标签。 至于女剑士本身的剑技,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亦或者因为等级不够,所以没有太多“不灭信仰”成员着重关注。 肉票的价值,多数时候都跟自身的实力没有太多关系,就像绑架一位富商的儿子,绑匪不会去在意小男孩会不会是个潜在的剑术天才,或者干脆就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手。 埃弗之所以记起这么一个人,是因为当时哈涅斯铩羽而归,带回了梅林以及其他两骑士团长疑似叛变的消息,所有神使对这件事都非常重视,因而利用哈涅斯事前布置的特殊手段,重现了盖亚当晚的情景。 不过画面毕竟不是实景,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就好像单纯的摄录仪,没法重现当时剑气与魔力的杂乱气场。 围观的神使只能根据画面内容,一边听哈涅斯讲述细节,一边在心里大致模拟出情景。 而在画面高潮部分,也就是梅林等人出现在皇城之上,已经控制住泰勒后,埃弗无意间在画面偏角处,看到那名女剑士的状态。 这原本只是偶然的惊鸿一瞥,结果埃弗却捕捉到了女剑士的一个细节—— 她的头发,有一瞬间的改变,齐肩长发的发尖部分,竟然生出了一份耀眼的银白色。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功夫,那个名为莉莉的女剑士就恢复原样,发色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之前的景象只是幻觉。 埃弗可不认为自己会看错,加上哈涅斯布置的投影结界,虽说有着诸多不便的缺点,但画面清晰度还是远超寻常的摄录仪,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虚影。 加上那抹银色实在太过耀眼,如果不是整个画面太大,人物比例太小,很难注意到那个角落,绝对会非常吸引眼球。 不过心中的惊疑也只有一瞬间,之后讨论的便是此次会议重点内容,关于梅林等人的处置问题,加上对方也只是一个九级剑神,完全不值得太关注,所以埃弗便将这件事抛于脑后。 直到此时,埃弗才终于回忆起那份熟悉的感觉,究竟来源何方。 那个女剑士,虽然少了几分冷冽,少了几分美艳,甚至还是个喜欢穿法袍装魔法师的怪胎,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大家闺秀气质,以及同样能够变成银白色的发梢,无不代表她与辰家族的关系。 当然,那个女剑士虽然长相也很不错,但与辰家族三位俊男靓女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 可既然连发色这种东西都能掩饰,对五官面容进行伪装,就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不过因为上次的失利,导致“不灭信仰”在西大陆渗透的爪牙几乎被连根拔起,对于辰家族的一些秘辛,更是知之甚少。 就连这一代辰家族有多少位嫡系传人,对外界来说都是一个谜,除了三剑士之外,也确实有不少年轻剑士大放光彩,不过后来经过多方证实,他们全都是辰家族的旁系子弟。 反过来推测,按照辰家族如此出众的血脉天赋,就算还有其他直系后裔,哪怕比不上三剑士,最少也肯定会是位未来的剑圣候选,名气略逊一筹,却也不该籍籍无名才对。 所以大多数人就大胆推断,认为辰家族嫡系一代,有且只有这三位千年一遇的天才剑士。 现在埃弗差不多能够确定,辰家族年轻一辈至少有四位嫡系,至于那个女剑士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巴布大陆,又是什么原因如此隐姓埋名多年,埃弗也有了大概的推测。 像这种超级家族,对于家族名望看的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如果嫡系之中出现一个资质天赋平平的后辈,很有可能就会被家族雪藏。 这种事在以前的历史上并不少见,甚至曾经有一个名门望族,就是因为耻于嫡长子天赋不佳,而将他秘密送去边境僻地,直接将他从族谱中除名。 结果这位嫡长子忍辱负重,孜孜不倦刻苦磨练魔法技艺,然后又在边境有了奇遇,发现一座上古时期的魔法结界,最终成为那个时代赫赫有名的大魔法师。 后来这位大魔法师愤恨于当年家族的决定,卷土重来进行报复,而那一代的本家后辈,却又是人才匮乏,老一辈魔法师都不是这位曾经的嫡长子对手,经过几年的此消彼长,这个原本有望成为超级家族的大族,最终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当然,这种例子还是极为罕见的,大多数被雪藏的家族子弟,最终下场都不会太好,不是泯然众人,就是因为某些“意外”而永远闭上了嘴巴。 埃弗没有心思去追查辰家族的内部秘辛,只是在说完那句话后,全神贯注盯着莫妮卡的神情与剑气波动。 结果正如他所料,即便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坚韧心性,女剑士仍是产生了一瞬的震惊,瞳孔猛然缩了一下,就连剑气流转都有着一刹的停顿。 莫妮卡停在原地,等待埃弗从天上落下,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眼神冰冷道:“你见过她?” 这是直接承认了。 莫妮卡也没有选择否认或者狡辩,双方都不是白痴,越解释反而越是在掩饰。 她也没有去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发生了,剩下要做的事情便很简单。 让知情的人闭嘴就好了。 埃弗自然无法从莫妮卡冰冷的神情中看出她在想什么,只是稍微感觉对方的杀气似乎较之前更加浓郁了一些。 这让埃弗有些想笑,这些所谓的大家族子弟,还是太过年轻了,无论脸上表现的如何平淡,微妙气息的变化,还是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辰家族的保密做的不错,在此之前,估计没人会想到你们这一代,竟然还有一位直系。” 埃弗也有意拖延时间,故意啰嗦了几句,一边密切关注对方的剑气流转,防止冷不丁头顶或者地下冒出一剑,一边嘿嘿笑道:“我的确见过你那位妹妹,不过当时确实没想到她会有如此显赫的身份……你想不想知道自己妹妹现在在哪里?” 不等莫妮卡回答,埃弗就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一脸深表同情的模样:“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也算是活了几百年的人,还是很能理解你们这些大家族的想法,有三位如此光彩照人的嫡子,又出了这么一个耻辱,换做是任何大家族,恐怕都有些面上无光吧?” 莫妮卡身上的剑气瞬间爆散开来,像是一场积蓄许久的暴雨,一股脑洒向大地。 她脸上的表情也明显怒不可遏,没有之前那副冷冰冰的伪装,微眯起眼睛,整个身体忠重心下移,站在因为过于强烈的气场而不断颤抖跌落的沙砾废墟中央,像是一头随时会扑击出去的猛兽。 埃弗眉头一皱,他有想过这番话会激怒对方,毕竟自以为遮藏很好的遮羞布被人揭开,恼羞成怒是理所当然的事态。 可他万万没想到,莫妮卡竟然会散发出如此浓烈的怒气与杀气,这让埃弗有些疑惑,那位堪称辰家族耻辱的女剑士,难道还做了什么更加过分的事情,所以才会调起对方如此强烈的情绪? 埃弗颇有种搬石砸脚的感觉,只不过这种时候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干脆露出一抹嘲弄笑容,故作轻松道: “我真的很好奇,你那位妹妹究竟做了什么神鬼共愤的事情,能够引起你这么大的怒火?” 埃弗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来之后要着人稍微调查一下,说不定可能就能挖出关于辰家族的一些往日秘辛……啧啧,甚至有可能会成为渗透进你们家族的绝好机会……” 来。 丝丝缕缕的黑色剑气从那把闪烁着诡怪光芒的剑锋上溢散而出,莫妮卡的瞳孔与眼白,也在同一时间染上了一抹纯黑。 这些如同发丝般纤细孱弱的黑线,脱离健身的瞬间,就快速胀大数百倍,像是黑色的绷带,将埃弗层层缠绕。 那头仿佛散发着纯洁圣光的银发,在这种不祥的黑暗衬托下,反而更加出尘不染,给莫妮卡增添了一丝高贵神秘的气息。 埃弗已经完全看不到外界的景象,甚至连精神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封印影响,变得举步维艰。 就算已经提前知道了女人的秘剑特征,埃弗仍是被这出人预料的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双手结印,迅速将周围空间封锁,防止那些带着一丝诅咒气息的黑线进一步侵蚀。 接着他又拔出长剑,将剑气凝结于剑尖一点,再以充沛的魔力作为“燃料”,猛然向上方刺去。 如同沼泽泥泞般淤塞的触感自剑锋传来,黑色结界的牢固程度,再一次出乎埃弗的预料。 不过好在剑尖仍旧以缓慢却不失稳定的速度前进,很快便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亮。 “破!” 有了这一点作为突破口,埃弗抵住剑柄,猛然朝外一递,同时周身魔力如同决堤洪水般宣泄而出。 如涟漪般淡黄色的光晕,在黑色结界上扩散开来,那道用剑破开的缺口,也被内外两股力量相互对冲下,像一件水晶制品般产生了密密麻麻的裂纹,最后“咚”的一声,彻底炸裂开来。 埃弗化作一道光影飞向天空,像是飞出樊笼的鸟儿,不由深吸一口外界的空气。 与此同时,一股屈辱感也油然而生。 向来只有自己拘束别人,这次竟然反而成为阶下囚! 然而还未等埃弗宣泄出心中的那股愤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丝没来由的警醒。 埃弗瞬间悚然,精神力迅速扩张出去,结果竟再次感受到之前那种凝滞的淤塞感! “多重结界!” 埃弗猛然醒悟,没想到之前那个虫茧竟然只是一个“诱饵”,外界还有第二道结界! 四周的景象如同褪色的山水画,越发暗淡,最后彻底失去颜色,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埃弗心中不由多了一丝忘却许久的情感。 自从成为神使以来,他几乎已经忘了名为“恐惧”的情绪,就算之前在面对上千架姊妹机体围攻,甚至随着战斗深入,被发现越来越多的破绽与弱点,最后更是直接失去了一条命,也没有出现过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因为之前面对的机体,并非以个体取胜,如果拥有近乎变态的“主脑”为每个机体提供辅助,埃弗自信不会落于下风,至少不会像后面那么狼狈。 可现在不一样。 他面对的,只是一个人。 对方所展现出的实力,已经在纯粹的力量层次上,带给了埃弗发自本能的威胁。 甚至于在这第二道结界出现的瞬间,埃弗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就算自己现在毫发无损,战力处于鼎盛,仍旧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不可能!”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便像是梦魇般萦绕不去,一股狂怒的破坏欲从身体中涌出,埃弗瞳孔一缩,像是一头情绪无处发泄的猛兽,疯狂的宣泄着体内魔力。 不过半秒过后,埃弗身体猛然一滞,表情很快僵硬起来。 不对! 我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奇怪的情绪起伏! 心思电转,埃弗瞬间便意识到了问题根源—— 这个结界,不但能够影响精神力与魔力,甚至还会调动个人的负面情绪! 就像一个放大镜,能够将一些潜意识的想法放大无数倍! 冷静——冷静! 埃弗闭上眼睛,默念两句,胸口位置很快浮现出一道圆环。 之前那种躁动感陡然消失不见,被被冲动影响的大脑终于恢复正常。 彻底冷静下来,埃弗再看向周围的黑暗,心中已然有了几丝明悟。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剑域?”(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三章 斗转星移(十) 因为渊域的无形限制,对于能量体有着天然的压胜效果,所以神使很难亲自行走大陆。 所以一个听命于神使、能够自由进出世界各地的隐秘组织,应运而生。 “不灭信仰”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是由当时一位真身降临大陆的神使亲自操办,并且选拔出了第一代“不灭信仰”教众。 原本这位神使还有更隐秘、更重要的任务,成立一个方便自己行动的组织,也不过是顺手为之。 只不过可惜这位神使生不逢时,遇到了当时刚刚统一巴布大陆、心气人力都已达最高点的亚宾王。 当时时任宫廷大魔法师的梅林刚过世,身为梅林半个弟子的亚宾王自然悲痛万分,即刻发布诏令,要求全国各地城镇,包含附属小国在内,全部默哀三日,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只能穿戴黑白服饰,以此悼念恩师。 结果那位神使好巧不巧,就在三天的时间内,任务执行到最为关键的时刻,因而没有顾忌举国哀悼的诏令,直接发动手下所有人,抢尽一切时间完成任务。 结果这件事直接被十二骑士团长中的一位偶然获知,当即上报给亚宾王。 这位千古之君当即勃然大怒,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大胆妄为之人,胆敢公然抗命,于是亲自披甲上阵,率领手下半数宫廷骑士团,浩浩汤汤赶赴那位神使秘密谋划之地。 当时“不灭信仰”不过是刚具雏形,整个组织不过几百人,虽然战力不俗,但怎么可能是统一大陆后,国势正处于最顶点的数千名精英的对手。 最终的结果便是不灭信仰刚刚建成就遭到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最早期成员几乎全部被杀,那位神使也被六名骑士团长以及梅林三位首席弟子一路追杀,直到冰原森林深处,终于油尽灯枯,力竭而亡。 那段时期,也正是渊域对于神使限制有了初步解禁的痕迹,好不容易出去一位神使,却惨遭不幸,对于之后的计划,近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之后一直过了数百年,直到亚宾王那位继承大统的曾孙遇刺,一时间群雄并起,斐列帝国终于再次出现了分裂的迹象,“不灭信仰”才像是野火烧过的平原杂草,获得了新的生机。 从那之后,为了避免重蹈之前的覆辙,“不灭信仰”便多了一条雷打不动的任务—— 无论什么时期、无论什么国家,都要尽可能将所有高位剑士与魔法师的信息记录在册,尤其关于这些人的秘技,更是被历代“不灭信仰”成员费劲千辛万苦也要搞到的秘密。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日。 因而埃弗之前虽然很少离开渊域,却能够对近百年来大陆天才人物的能力天赋,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当然,像波鲁什家族那种铁通一般水泄不通的“防御”,确实很难将自己的人手渗透进去,因而也有极少数像纳乌拉这般明明名气极大,在小册子上的记载却只有“不祥”这种评价的个别例子。 加上埃弗自己本身就剑术非凡,是货真价实剑术魔法双向顶点的怪物般存在,因而对于记载在小册子上的那些所谓的龙凤天才,实在有些不屑一顾。 其中,抛开纳乌拉、迟小厉这种层次的“怪胎”,勉强能够让他多关注几眼的只有寥寥数人,利亚的皮尔、多拉贡,库曼的泰武穆德,拜迪的狄丽希亚与刘传宏,以及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守墓人”前首领霍华特,以及连“不灭信仰”都掌握不到行踪去向的现任首领欧尔迈。 对于上述几人,埃弗倒是下过一番功夫进行研究,尤其关注了其中几位剑士,对于他们的剑术优劣之处,都有过一定深入的分析。 像皮尔的“曙光”,剑域便是能够强化自身各方面能力,无论是速度、反应、力量都远胜之前,并且能够在攻击中附加光属性的净化效果,对于大部分的诅咒及暗系魔法都有极强的抗性。 这种剑域能力十分全面与均衡,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但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这种优势同时也代表着皮尔的剑术没有明显的长处。 也就是说,如果面对的是势均力敌或者比自己稍逊一筹的对手,这种剑域能力就会强的恐怖,攻防两端都可谓无懈可击,几乎不会出现麻痹大意而露出破绽的情况。 但如果面对的是比自己更强的对手,同样会因为缺乏强有力的进攻手段,没有办法出奇制胜,最终在此消彼长的对攻下,就会渐渐落于下风。 诸如此类的比较,埃弗都是严格按照数据分析,然后经过个人经验总结,最终得出最优针对方法。 所以埃弗可以自信的说,现今大陆上的名剑士——其实大部分已经跟随讨伐队进入渊域——他们所掌握的秘技剑招,几乎都已经印在自己脑海中。 纵观所有剑士,能够让埃弗有所忌惮的剑域,除了至今尚未展现过剑域的纳乌拉,以及同样神出鬼没的欧尔迈之外,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 因而埃弗在来到大陆之前,甚至有过仅靠剑术就能够应对所有对手的想法。 然而这次面对的辰家族长女,这种从容终于被打破。 有了贝努克的“注释”,埃弗对于那把“断狱”已经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只不过更深层次的秘密,就算是贝努克也无法窥视。 所以当莫妮卡展现出自己的剑域后,埃弗第一时间竟然以为这仍是秘剑“断狱”所附加的自带效果。 然而在破除第一层封印后,第二层封印如同将整个世界都遮盖住,埃弗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的剑域竟然是能够制造结界的极罕见类型! 寻常剑士,或许终其一生,即使达到剑圣层级,都未必能够觉醒独属于自己的剑域。 而在极少数能够觉醒剑域的天才中,大部分人都是附加剑气、辅助攻击的效果,只有极少数更为罕见的个例,才能觉醒结界类的剑域。 像“不灭信仰”小册子上记载的莱因哈特的“不落要塞”,就是一种范围性防御结界,能够全方位无死角抵抗敌人的攻击。 这种结界可以说是一种“异变”类型,根据“不灭信仰”数以千载的统计,大部分觉醒结界剑域的剑士,在觉醒关头,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一定的外部刺激,像是激发了个人的潜能,才最终成功觉醒。 “不落要塞”便是莱因哈特内心责任感的转化,在那场关乎主君、恋人、同伴生死存亡的关键一战中,对于胜利的渴望,最终刺激了莱因哈特的剑域变化。 不过像眼前这种能够像是能够覆盖整个天地的剑域结界,埃弗还是第一次见到,甚至在之前从未听说过。 “这得是何种变态级别的执念才能形成的剑域范围……” 看着周围的黑暗一点点渗透腐蚀自己的束缚魔法,埃弗竟然一瞬间有些恍惚。 不过他很快又摇了摇头,视线再次恢复清明。 “不对……肯定是又受到了结界对于精神力的潜移默化影响……更何况就算是‘那一位’,应该也打不到这种广度的结界……” 埃弗终于从思维的僵局中走出,并且敏锐察觉到了异常。 这种范围的剑域,已经完全超出了剑士这种称谓所能达到的上限了,就算是他认知中心服口服承认剑术最强的那一位,恐怕都达不到这种范围。 所以自己眼前这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世界,真正体积或许只有十几方。 之所以会有一种整个世界都被包裹的感觉,纯粹是“断狱”对精神方面施加了负面效果。 但是看破,也不代表能够突破。 埃弗眼睁睁看着身上的十几道光环,一个接一个被仿佛无处不在的黑暗吞噬,很快便剩下不足八个,并且这种消耗速度还在进一步加快。 这就代表对方的剑域威力仍在不断提升,如果就这么耗下去,很有可能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就被不断收缩的黑暗彻底吞噬。 又一道光环破裂。 埃弗能够明显感觉到,周身的环境似乎更加压抑了,甚至于用拘束魔法控制的安全结界,已经隐隐有了崩碎的预兆。 埃弗面露焦虑,他不是没有立刻从这道剑域结界中脱身的办法,只是不能确定这个剑域结界到底有多大,因而产生了顾虑。 埃弗的剑域,便是一种对于周围环境的束缚,严格来讲,甚至可以称为“规则”。 剑气所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的东西,无论处于什么形态,埃弗都能够随心所欲进行掌控,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空间。 这也是埃弗能够排在莫达里克之上的原因,真正的拘束之力,是能够连空间这种存在本身一并禁锢的力量。 激活剑域后,埃弗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调动整个黑暗结界的力量,或封印或挤压,然后找到结界最薄弱的地方,通过扭曲空间让自己突围出去。 原本在状态完好时,埃弗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可现在在已经失去了第二条命的前提下,能量体又在之前的逃亡中受到了不小的损伤,埃弗需要耗费大量精力修复伤势,已经很难支撑自己同时动用剑气与魔力。 而维持剑域又是一个持续消耗能量的过程,埃弗确认过自己的状态,最多能够维持数分钟时间,就会将所剩无几的能量消耗一空。 其实原本他还是有些余裕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干脆的答应贝努克的决定,只是莫妮卡的攻势异乎寻常的猛烈,发动血脉天赋后,更是势如猛虎,与之前哈涅斯那几剑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这种错误的预估,也导致埃弗一再过量消耗自身能量,最终导致入不敷出,甚至于现在想要激活剑域,都得精打细算考虑时间与时机。 如果按照原本的猜测,以十五米作为界限,便是在十五米处作为剑气与魔力释放的顶峰。可一旦结界范围更远,甚至远远超过他的预料,当到达二十米后,剑气就会受到黑暗侵蚀的影响而威力骤减,在二十五米的距离,将会彻底达到极限。 之后的余势,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埃弗现在面临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激活剑域,可能能够顺利出去,也可能适得其反,白白浪费掉自己的能量,让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周围的黑暗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已经落在埃弗脖颈上,甚至于只要他犹豫太久,就会直接被掐死。 “不能泄气……” 一想到负面情绪会被无限放大,埃弗对自己警醒一句,马上平复心境,同时也果断做出了决定。 身为神的使者,面对任何对手,都不能犹豫不决! 埃弗决定遵循本心,相信自己的直觉。 一抹淡绿色剑气自剑尖涌上,很快进入埃弗手臂,一路延伸,像是一条苍翠长龙游遍全身。 埃弗再睁开眼睛时,瞳孔之中已满是青绿色。 苦苦支撑的光环只剩最后两个,并且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眼看就要彻底被黑暗侵蚀,分崩离析的瞬间。 整个黑暗空间被一阵狂卷的绿色风暴填满,肆意纷飞的魔力如同被关许久终获自由的猛兽,开始嘶嚎扑咬。 在这一瞬间,那种掌控一切的熟悉感重新归来,埃弗不由闭上眼睛,有些陶醉的吸了口气。 就连之前带着腐朽气味的空气,都在这时变得乖巧无比,如同春雨过后的草坪,清新自然。 黑暗结界终于产生一道裂纹,丝丝光亮从外界透进来,刹那便显眼无比。 触碰到结界边缘的那一刻,埃弗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 就像是一个水缸,一旦出现了第一条裂缝,随后的胀裂便只是时间问题。 黑暗视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熟悉而又亲切的夜空,再次呈现在埃弗面前。 埃弗有些欣慰的看着周围的场景变换,心中却是涌起一抹轻蔑。 真正的剑域比拼,我怎么可能输? 下一秒。 刚刚显现的星辰天空,竟再次投入黑暗的怀抱。 埃弗心中那抹自信,那抹轻蔑,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恐惧。(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四章 斗转星移(十一) 港口码头。 原本人流密集、经贸活动兴盛的海岸大街,此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用于临时存放货物的数十个仓库,在接二连三的激战中毁于一旦,那些无数行商耗费心血家产远渡重洋带来的当地奇货,也彻底掩埋在废墟之下。 先前热闹的临时集市现今哀嚎遍布,随处可见头破血流面露惊恐的男人女人,像是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可逃来逃去,始终不知道什么地方安全。 惊恐,无助,绝望。 每个人脸上都映照着相同的神情,他们不忿为何自己要遭遇这种灾难,却没想到,早就有无数人,被那些四散的剑气,以及带着灾祸与疫病的魔力波及,甚至连一丝抱怨与哀嚎都发不出来,就这么成为了路边的一滩血迹。 稍微有些门路的贵族,早就在数天前乘船离开,或者沿海路前往其他城市,或者干脆远渡重洋,远赴西大陆避难。 剩下滞留在港口的人,则大部分都是当地平民,或者地位影响力不高的中低阶层,以及少部分在这个时候赶来贩卖的行商。 在那些大贵族以及上层官员逃之夭夭后,这座玛兰第二大的港口城市,现今港口海湾却是空空如也,连一艘渔船都见不到。 所以剩下的平民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上层的战争不要波及到这边。 起初事情的发展似乎也确实如他们所愿,奥德烈的亲卫部队入城抓人,许多与教廷上层有关的大人物,甚至连逃跑都来不及,直接被抓回去问审。 至于他们这些身份地位的平民,即便大部分都是教众,也没被亲卫队为难。 所以大部分人便想,果然无论是陛下还是教宗,仍旧不愿意将战火燃到他们这些底层小百姓身上。 加上行商的走动,港口这边临时搭建的滞留地,竟渐渐展开了商贸交易。 这就好像隔岸观火,明明身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上层大人物们绞尽脑汁想要致对方于死地,港口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将所有危险摒除在外。 一连三日的平稳生活过去,港口生活的难民,便渐渐开始将这种安稳当成了理所当然。 因而他们忽略掉了一件事。 之所以没有被战火波及,可能并不是上层大人物们体恤民情,纯粹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实在没有敲打杀戮的必要。 真正的战争面前,寻常人的性命,实在是不名一文。 所以当那些仿佛传说故事中才有的紫色巨人出现,并且肆无忌惮的展开杀戮时,这些沉浸在安乐乡的平民,终于惊醒过来。 之后便是一场噩梦。 巨人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速度奇快不说,体质更是如精钢般坚硬,即便撞上那些外墙坚固的建筑,仍旧势不可挡,大手一挥,便如同巨龙摆尾,瞬间消掉数十条人命。 而那些侥幸从巨人旁边躲过一劫的人,还没等涌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很快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竟起了无数暗斑,并且还伴随着一系列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等症状。 临死之前,他们只能依稀记得好像闻到过某些奇怪的异味,似乎是那些巨人在码头肆虐路过留下的。 等到这些尸体变凉,又会膨胀数倍,最后像是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轰然炸裂,溢散出无数充斥着刺鼻气味的浓水。 一旦吸入太多,哪怕没有被浓水直接溅射,也会最终感染瘟疫,然后落得和之前尸体一样的下场,成为新的传播源。 而在巨人大肆杀戮的同时,有一个年轻剑士尾随而至,当即对这些巨人展开连环攻击。 原本侥幸生还的居民们,还以为是皇室派来针对这些“恶魔”的援兵,正要喜极而泣,却没想到接下来便是一系列震耳欲聋的轰雷。 这些惊雷若只在天上炸裂也就罢了,最多声势浩大一点。 可很快这些居民便意识到自己还是想的太乐观了。 当那些粗若游龙的巨大雷柱从天而降,霎时间将路中央的难民烧的荡然无存时,所有人心中仅存的那份希望,终于宣告破灭。 这些惊雷,不但是上天赐予斩杀恶魔的馈赠,更是将所有人推上悬崖的催命符。 港口南端,靠近丘陵西坡的一座废弃矿坑内。 来自西大陆的烟草商人,浑身发抖的躲在山洞里侧,双手抱住头部,每有一道惊雷声响起,身体便不由抖动一下。 他现在已经彻底悔青了肠子,当时就不该不顾妻子的反对,坚持将这些上好烟草运到巴布大陆贩卖。 年前他收到其他行商的消息,言称玛兰这边今年春季大旱,不少作物减产,尤其是生长条件较为苛刻的烟叶,大部分都已经枯死了,能够料到今年玛兰的烟草行情,绝对会水涨船高。 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商人自然不会放弃,所以干脆变现了手头一切活动资金,在价低时屯了一大批烟叶,只等年后冬天过来翻倍挣钱。 可谁知道就碰上了玛兰内政哗变的破事,这下子上等烟叶砸在手里,收货的人早就跑没了影,商人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售卖。 可是卖给那些平民吧,大多都不识好货,很难抬上价格,仅仅是做到不赔都很难。 不过就算如此,利低点,也总比丢掉性命强不是? 商人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所幸干脆也不往南冒险,直接在这座港口摆开了包袱铺。 结果刚开张不久,就让商人碰到三个同样来自西大陆的贵族少爷小姐,直接花了一枚金币买烟,一下子就回了不少本。 商人自然乐得眉开眼笑,正琢磨着怎么能够再从这几位明显涉世未深却极为大方的少爷小姐手中得到更多报酬,结果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烟草商人过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恐怕自己之前的判断有误,那几位贵族还是出自尚武世家,腰间的长剑兴许也不只是摆设,也难怪敢不带护卫远赴重洋,真本事还是有的。 不过双方之间的关系到这似乎就结束了,原本烟草商人还寻思着帮忙在城里物色几个厉害的护卫,借此再赚一波介绍费,结果现在人已经走了,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当然,对于这几位年轻人的水平,烟草商人估摸着能够一下子“biu”的从自己眼前消失,怎么说也应该有八级剑士老爷的水准了吧? 记得那几位担任行船护卫的大剑豪,也是这般来去如风飞檐走壁的。 所以烟草商人自始至终都压根没想到,自己之前碰到的三位,究竟是何等超乎他想象的人物。 三人离开后不久,烟草商人就感觉周围似乎有不少眼睛盯上了自己,立马紧张起来。 毕竟三人是大咧咧拍下了一枚硬币,周围所有围观的人可都看到了,这种时候虽然港口有着大家都默认的规矩,绝对不能强抢豪夺,可谁又能保证天黑之后,那些人迹罕至的角落里,会不会藏着不怀好意的歹人? 烟草商人越想越觉得害怕,最后干脆下午时分收了摊,准备找一处僻静的角落躲一躲。 结果就看到旁边同样收了一枚金币的络腮胡子粮商也收拾妥当,两人对视一眼,愣了半秒,然后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一抹苦笑。 这下就算是难兄难弟了。 两人之前因为摊位毗邻,所以有过不少交流,烟草商人觉得大胡子是个本分人,至少应该不会做出谋财害命的事,所以便提议两人同行,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 络腮胡子欣然应允,其实他一个人离开也有些不安,这下既然烟草商人率先提出,并且对方又无依无靠,多半不会有帮凶,便结伴同行。 络腮胡子是本地人,记起港口不远处一座小山上,曾经有过晶矿,不过随着开采枯竭就废弃掉了。 络腮胡子曾经给矿上送过粮食,所以记得具体位置,加上那个矿已经废弃了好几年,现在应该没有人记得了,不失为是个安全的临时住所。 两人一拍即合,小心翼翼检查身后有无跟随,本来想着多绕一段路,结果远处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动,紧接着又是城中出现一团浓密的雷云,那些惊雷像是下豆子般噼里啪啦砸下。 这个变故吓得两人险些肝胆俱裂,也顾不上身后有没有跟踪的,直接拔腿就跑。 结果等两人赶到半山腰,还没等喘口气,那些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紫色怪物,开始在港口大肆杀戮,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被哀嚎与惨叫淹没。 烟草商人与络腮胡子哪见过这种阵仗,生怕那些杀人机器盯上这边,吓得都不敢多看一眼,直接扭头冲进矿坑深处。 好在无论港口那边震动多激烈,始终都没有朝这边移动的迹象。 烟草商人一边担惊受怕的祈祷,一边在心里估摸着震动位置。 每当震动更明显一些,他的心就不由悬起来,震动消去,便又落回去。 “兄弟,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声音从旁边传来。 烟草商人睁开眼睛,看到络腮胡子发白的脸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照照镜子看看,把胡子剃了,现在出去都能直接扮鬼吓小孩。” 络腮胡子有些赧然的挠了挠脸,从怀里摸出一个馍,刚要放进嘴里,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朝对面递了过去。 烟草商人无语道:“老哥,我是真的佩服你,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吃东西?” “人是铁,饭是钢嘛。” 络腮胡子讪讪的收回手,目光看向通道外面。 烟草商人一脸颓然,眼角还沾着一丝泪痕,嘴唇龛动了几下,似是劫后余生的后劲终于缓上来了,生无可恋地嚅嗫道: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遇到玛兰教宗哗变,烟草全赔了也就罢了,现在估计连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了……可怜我家里的娇妻与幼子,恐怕就要……” “大兄弟,看开一点,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坏。”络腮胡子停下咀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这还不坏?还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烟草商人似乎有感而发,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最后干脆蹲下嚎啕大哭:“这也怪我自己掉到了钱眼里去……如果、如果当时听贱内的劝,现在可能还呆在舒服的浴室里洗着热水澡……” 烟草商人含糊不清的抱怨着,络腮胡子眼中涌现出一抹无奈,便没有劝下去,继续干啃起馍馍来。 “老哥……你说那些紫色的大块头,杀人不眨眼,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发泄到后面,烟草商人也清醒了不少,知道再哭下去也无济于事,甚至有可能直接把那些怪物引来,便赶紧收声,然后抹去泪光。 络腮胡子已经啃完了第一个馍,此时正将第二个馍送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应该是巨人吧。” “巨人?哪个巨人?”烟草商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用仍然通红的眼睛瞪他一眼:“你忽悠谁呢?巨人族不是传说里的种族吗?早就灭绝了。” “兴许根本就没绝迹,之前一直生活在其他地方呢?” “扯淡。” 烟草商人不再理睬那个含糊不清还满嘴胡话的白痴,只是很快又回忆起一件事,不由诧异道:“诶……刚在进来之前,我好像远远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剑士跟在那些怪物后面……怎么感觉有些眼熟呢?” “是之前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吧。”络腮胡子回道。 烟草商人“噗”地一声笑了:“你怎么不说那三个就是我们西大陆鼎鼎有名的辰家三剑客呢?” 然后烟草商人就看到对方用一种意义不明的古怪眼神瞥了眼自己。 不等烟草商人询问什么意思,通道中突然传来一阵脚步。 “有人来了!” 烟草商人瞬间紧张起来。 “没事,应该是我两个同伴过来了。” 络腮胡子笑了笑,接着站起身往通道走去。 烟草商人犹豫一下,正要跟上去,却突然觉得一阵头晕,意识随即变得模糊。 彻底昏迷之前,烟草商人朦胧的视界中。 那个络腮胡子似乎变了模样,杂乱的胡子成了整齐的山羊胡。 头上更是多了一顶帽檐极宽的尖顶帽……(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五章 斗转星移(十二) 就像一只不经意煽动翅膀的蝴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坑洞中发生过什么。 就连精神力锁定整片海港的博赛拉,也没能察觉到任何异样,只是全神贯注紧盯那个不时便会将灵魂转换躯体的死灵法师身上。 离开中央城区后,死灵法师便直接往外西港口逃去。 博赛拉不疑有他,紧随其后。 他们三人正是从西港口登陆的,如果有什么异常,早就发现了。 所以那里不可能有对方提前设下的埋伏陷阱。 至于哈涅斯往那边走的目的是什么……博赛拉仅仅思考了半秒,便放弃纠结。 管他想干什么,最终都是难逃被斩的下场。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博赛拉是没有兴趣探讨他的想法的。 只不过随着港口临近,紫色巨人对聚居于此逃难的平民展开疯狂杀杀戮,对方的目的似乎就已经水落石出了。 一方面,尸体、亡灵是死灵法师的根本所在,在这里有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可以吞噬,对于哈涅斯来讲,无异于最好的补品和最廉价的战力。 另一方面,对方或许也是想限制自己的行动,或许在他看来,出身于辰家族这样的超级大族,多少也会有一些悲天悯人的同情心,对于这些下贱平民不可能见死不救。 借此,一边要救人,一边还要追击,博赛拉自然分身乏术,施加给哈涅斯的压力便会骤降许多。 只不过…… 已然洞穿哈涅斯想法的博赛拉,嘴角不由抿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长剑一挥,空中便已然聚积雷云,只听一连串地动山摇的轰鸣过后,无数惊雷从天而降,却不是砸向那些身高马大、偏偏又极为矫健的紫色巨人,而是将紫色巨人杀掉或者尚未断气的平民,轰的连渣都不剩。 听着背后的落雷,哈涅斯眼皮便是一跳,想都没想迅速向旁边闪躲,结果却没等到预想中的鸿铭 回过头,看到身后的情景,哈涅斯愣了几秒,随即便有些气急败坏。 这个辰家族次子,竟然跟自己一样心狠手辣! 他不但没有怜悯那些突降横祸的可怜虫,反而还将那些可以称为传染源的病体彻底消灭,让他连操控亡灵的机会都没有! “哼!我倒要看看谁杀的更快!” 哈涅斯也被勾起了火气,他觉得自己活了几百年,又是个被人唾弃的死灵法师,杀起人来自然游刃有余。 可今天的对手,,明明出自名门贵胄,偏偏比他更狡猾,更加狠毒! 哈涅斯念及至此,直接用精神力操控其余巨人,在港口加快散播瘟疫,同时不断搜索附近还有什么地方存在活人气息,若是只有三两只也就罢了,一旦数量超过二十,哈涅斯自会亲自出手,遥遥投掷一枚死灵之气。 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 还没等自己的死灵之气命中,一道惊雷就抢先一步,劈在了那仓库之上。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烤焦的肉味,库内众人甚至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成为了雷下亡魂。 而且还不留一丝灰烬。 哈涅斯感觉肺都要气炸了,那名剑士对于活人的气息,肯定不如他了如指掌,可偏偏却能仗着惊雷的速度抢先一步,一旦他锁定某片区域,就算那里都是鲜活的人命,博赛拉也会毫不留情的让他们化为灰烬。 坚壁清野,杜绝一切可能加快自己恢复的手段,也不留任何能够变成傀儡的尸体。 哈涅斯气的快要吐血,毕竟每次释放死灵飞弹,对于他自己都是一种损耗,结果不但进补养品被对方毁了,还得进一步消耗自身能量,变得越发入不敷出。 哈涅斯憋了一口气,有心干脆直接回头,操控这些紫色巨人与对方玉石俱焚。 可这个念头也不过一闪而逝,哈涅斯稍一思量,便悻悻放弃了。 这些巨人,虽然经过一定的改良,能够承继他的死灵之气,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变成他的手脚延伸,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但最为关键与重要的“免疫剑气装甲”,还没有成功配置。 不是说这个研究没有成功,而是一旦装置装甲,的确能够有效免疫剑气伤害,却跟哈涅斯自身的死灵魔法相冲,无法得心应手的运用。 一个不好用的坚固傀儡,远不如一个好用但略有脆弱的傀儡。 那些惊雷虽然是从天上降落,却包含了博赛拉的至刚剑气,仅仅被丝丝缕缕波及到,就给哈涅斯心惊肉跳的悸动。 对于这些依靠死灵魔法培养的紫色巨人来说,更是天然压胜之物,甚至远比哈涅斯预想中的情况更为糟糕。 原本坚不可摧的表皮角质,一旦被惊雷劈中,就会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伤痕,如果置之不理,同样位置再被劈一次,很有可能就会直接断掉。 所以哈涅斯含泪也要给这些暂时作为自己栖身之所的巨人修复身体,虽然雷暂时劈不到自己身上,但心总是痛的要滴血。 “还要跑吗?我不介意让这座港口所有人给你陪葬。” 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哈涅斯身体一颤,很想将这句话当成装腔作势,但心里却有清楚,这个外热心冷的辰家次子,绝对能够干出更惨绝人寰的事情来。 事实上,博赛拉是真的没有将港口的难民看在眼里。 他不算一个极为冷血的人,只是对于现状的权衡与把握,有着最为冷静的判断。 在他眼中,当哈涅斯选择这座港口作为战场时,就已经宣告了港口所有难民的死。 死灵法师的瘟疫,尤其是哈涅斯这种最顶级的死灵法师,普通人一旦沾染上,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而这种瘟疫远比所有大陆流行的疫病更为可怕,传播速度快的惊人,很快就会以几何倍数增长。 到时候即便哈涅斯没有涉足,那些四处逃难的人也会自动将瘟疫带向四面八方。 博赛拉身为剑士,出手可能能够救下不少人,但对整个港口数以十万记的平民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既然大部分人最终都免不了一死,博赛拉便不愿浪费精力放在救人上面,更不愿让这些人死后还成为哈涅斯的给养,反过来妨碍自己行动。 所以他果决而冷静的对他们施以恩赐。 毕竟被惊雷轰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或许连痛苦都来不及体会就神魂俱灭,比起感染瘟疫,然后痛不欲生挣扎半晌,最后带着家人朋友一起惨死的下场,自然要解脱许多。 因而博赛拉不认为自己是在杀人,而是在救人,帮助他们以更为舒服、更有价值的方式离场。 他相信这些人若死后有灵,一定会感激自己的恩赐。 只不过对于这种略显低级的你追我赶,博赛拉实在有些厌恶了,便不由出声,看看能不能挑起对方心中的怒火,转头与自己正面交战。 原本他是没有抱太大期望的,却没想到前方的巨人突然停滞下来,接着缓缓回头盯视。 博赛拉眉头微皱,他可不认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油条”,真的会被自己三言两语挑衅。 所以……是准备放弃这个巨人,借机转移灵魂吗? 博赛拉略微思索,便觉得可能性很高,瞬间警惕起来,随时关注巨人的一举一动。 一旦发现对方灵魂溢出的痕迹,直接降下惊雷,让他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雷浴”。 巨人脸上先是露出沉思状,接着嘴角上扬,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哈哈哈……” 博赛拉眉头皱的更深,难道这个神使自知跑不掉,所以受不了压力,直接疯了? 这可和十年前带给家族瑕疵的那个神使,有些天差地别啊…… 哈涅斯很快收敛神情,冷笑道:“博赛拉,辰家族次子是吧?你这把‘惊雷’还真是让老朽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博赛拉不想听这个疯子把话说完了,直接利剑出鞘,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巨人身前。 与此同时,积云中也猛然冲出一道粗壮的雷柱,与那把散发着紫色电光的长剑遥相呼应,对准哈涅斯就是劈头砸下。 雷柱范围自然能够笼罩附近百米,连博赛拉自己也包含进去。 不过“惊雷”对于剑主有着被动防御效果,不会受到自身剑气影响,否则搬石砸脚,劈敌人结果连自己都遭了殃,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哈涅斯刚刚生出的底气顿时荡然无存,看到比车辇还要粗壮的雷柱,当即吓得肝胆欲裂,瞬间操纵巨人就要闪躲。 然而博赛拉始终如影随形,瞬斩两剑,直接在巨人胸口破出一道巨型十字伤口。 哈涅斯的灵魂甚至都受到了一定波及,顿时感到一种难耐的刺痛。 不过还没等他吃疼,就感觉头顶再次亮了起来。 那惊雷竟然在半空中拐了一个弯! 哈涅斯瞠目结舌,随即才意识到惊雷受到博赛拉的牵引,能够指哪打哪! 蕴含无限威力的雷光已至头顶,哈涅斯当机立断,迅速将灵魂与的联系斩断,迅速飘向远处另一只巨人。 “终于舍得脱掉龟壳了。” 博赛拉冷笑一声,像是蓄势许久的猎手,眼中有精光一闪。 下一秒,体表便出现一层致密的紫色雷纹,整个人化作一道闪电暴射而出。 “就算我知道那把秘剑每一次落雷,都会极大消耗剑气,又能怎么办?在他筋疲力尽之前,我恐怕早就被轰成渣了!” 另一边,正在急速前往下一个躯壳的哈涅斯,心里正在不断咆哮:“我还指望你给些有用的建议,结果你看看,这小子哪有半点疲态?最多半个祈时……不,一刻钟,恐怕我这些傀儡就要全部玩完了!” “……” 另一个声音却像是哑巴了一样,陷入沉默。 哈涅斯正想再诉几句苦,心底霎时间顿生警觉。 他迅速扭头,朝身后瞥了一眼,身体瞬间僵硬了几分。 竟然——有一道紫色闪电,紧紧缀在后面!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灵体状态,不具备任何实体,便等于没有任何飞行阻碍,速度自然是超乎寻常。 前方的巨人不过百米远,对于现在的哈涅斯来说,不过转瞬即至。 然而那道闪电的速度更快,以至于这几百米的距离,竟然变成了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会在附身之前被击中! 而且如果是那些普通的雷击也就罢了,看似声势浩大,直径数米之宽,实际上威力也只能算是中上,哈涅斯的魂体又经过死灵魔法禁咒加固,仅仅硬吃几发,倒也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可是这个紫色雷电,细如发丝,偏偏却带给哈涅斯莫大的压力。 身为死灵魔法的掌控者,他对于死亡的嗅觉,如果自认第二,恐怕整个大陆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所以他能准确从那道闪电上,闻到那种浓烈的死亡气息! 看似孱弱的闪电,却裹狭着被压缩到极限的澎湃剑气,那种犀利的锋芒,甚至已然让哈涅斯的魂体有了溢散的迹象。 哈涅斯至此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他已经一再高估那个辰家次子了,却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阴损的杀招! 仿佛就是为了专门针对他的魂体量身定制! 难道……他之前就是故意卖了个破绽,让我主动从傀儡体内脱出? 哈涅斯顿时有些咬牙切齿—— 好歹也是名门之后,行事竟如此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那小子发动剑域了!你再不来帮忙,我可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生死关头,哈涅斯仍不忘朝心底那再无动静的声音喊了一句,接着脸上闪过一丝肉疼,只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魂体散成四份,迅速向其他方向逃离。 这种强行分裂魂体的秘术,是哈涅斯最后的保命手段,只要有一个分魂活下去,就可以继承他全部的记忆与能力,只是会有一段很长的虚弱期,并且魔法实力也会在前期大幅倒退。 这是逼不得已的手段,哈涅斯现在也只能拿出来保命了。 紫色闪电似乎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招,稍作犹豫,便朝最上方那个魂体追去。 就在哈涅斯准备弃卒保车,主动自爆分魂时,正前方突然显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哈涅斯心底一颤,等看清人影的面容时,脸上却已是欣喜若狂。(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六章 斗转星移(十三) 那突然出现的人影,面若冠玉、一身白衣,无论长相亦或气息,几乎都与身后那人无异。 就算是同胞兄弟,都不可能做到如此惟妙惟肖。 因而哈涅斯是真正的欣喜若狂! 贝努克终于来了! “救我!” 哈涅斯魂体大喊一声,接着便径直朝人影冲去。 新登场的“博赛拉”,眼睛微微眯起,盯着紧追在后面的紫色闪电,轻叹一声,双手在胸前合成一个圆圈。 待哈涅斯从身侧闪过,紫色闪电已经近在咫尺,“博赛拉”合十与胸口的圆圈,竟如镜面一般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亮。 对于这个新出现的自己,藏身在雷霆之中的博赛拉只是眉头一皱,却并不在乎对方是如何搞出这么一个与自己九成相似的傀儡分身。 既然大哥吩咐过速战速决,只要拦在自己面前,不用深究来处,直接斩断即可。 心念至此,紫色雷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博赛拉对待任何敌人都一视同仁,因而不会因为对手只是一道分身而轻视大意。 他几乎将对方的气息牢牢锁定,似乎正在吟唱某个魔法,可无论魔力波动还是魔力总量,都仅仅只是普通程度。 所以博赛拉很快下定结论,这个模仿自己长相与气息、却吟唱魔法的傀儡分身,多半是用来拖延自己时间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哈涅斯的魂体有足够安全的逃窜机会。 至于那个看上去蛮唬人的光圈…… 博赛拉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身为辰家族嫡子,对于各种魔法的了解是必修课,又在西大陆历练那么多年,早就锻炼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博赛拉虽然暂时无法准确辨清那道光圈的种类,但想来也是光系魔法之流。 仅仅依靠这种程度的魔力波动,是不可能挡下他这激活剑域的一剑。 所以在确定身前这个分身不过是拖延自己的手段后,博赛拉的注意力便放在了那四道已经越逃越远的分魂身上。 然而下一秒,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博赛拉面露错愕,心中瞬间警钟大响。 在那光圈之中,竟然……竟然刺出了一记紫芒! 博赛拉心中大骇,心思震动的瞬间,那道紫芒已然与他正面相撞。 嘭—— 一声爆响在夜幕中炸开,霎时间整座天空都像是被层层秘密的雷霆覆盖,激荡的冲击波溢散到远处,竟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 原本侥幸残留的附近仓库,也在这场犀利无比的雷鸣冲击中化为灰烬。 在冲击正中央的博赛拉,只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千钧之力撞上,浑身骨头都发出了悲鸣,呕出一大口血,接着便被余势击飞出去。 “怎么……可能……” 博赛拉在空中翻转身体,勉强平稳落地,一脸骇然的回头看去。 那道人影上半身已然消失不见,像是利用完便丢弃的垃圾,早已被先前那道冲击抹去了生机。 可是……这反而更加让博赛拉震惊! 因为那道最后时刻从光圈中射出的紫芒,竟与他的剑域,一模一样! 区区一个魔法分身……竟然能够发挥出与自己同等的剑技? 博赛拉一瞬间有些毛骨悚然,也没心思放在哈涅斯那些远遁的分魂身上,只是下意识又望向空中。 好在那个分身已经彻底失去了气息,仅剩的小半个身体直直落向地面。 博赛拉不由暗松一口气,这种程度的分身,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料了,如果放完刚才那一剑后还有余力,他的三观恐怕要彻底坍塌。 不过很快,天边再次涌起一缕奇特的黑烟。 博赛拉顿时草木皆兵,全神贯注盯着那缕黑烟在半空变化,不多时便有了一个人的雏形。 “咣当”一声,博赛拉感觉整个心都提了起来,脸上早就没了之前的淡定从容,只剩深深的凝重与忌惮。 那股熟悉的魔力气息再次降临,仍旧跟上次一样,只有寻常十级魔法的程度,但博赛拉可不是吃一堑不长智的蠢材,自然不会天真将之当成简单的魔法。 很有可能,就是上次那道人影的复版! 博赛拉瞳孔一缩,将口中瘀血啐出,周身再次笼起强烈的电光,化作一道惊鸿直射而出。 这么可怕的分身,绝对不能让他彻底成型! 犀利的紫色剑光划过长空,瞬间便将那道已然快要成型的人影搅碎。 博赛拉清楚一口气,结果还没来得及放松,神经瞬间又紧张起来。 半空之中,那抹黑气竟然死灰复燃! 并且这一次,足足有四团之多! “哼!” 博赛拉顿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不由冷哼一声,拔地而起,提剑斩出。 这是裸的挑衅! 对方既然能够一下子召集这么多分身,为什么没有在最初的时候直接全力以赴? 如果当时自己毫无防备之下,面对的是四个能够完全模仿自己剑技的分身,他就绝不止时呕血这么简单了。 所以在博赛拉看来,明明有着能够改变胜负的手段,却像是逗弄顽童般层层递进,不是挑衅还能是什么? 身为辰家族嫡子的傲气瞬间上来了,除了自己的兄姐,博赛拉还未被谁如此戏弄,当即火上心头,连原本的震惊也都一扫而空,通红着眼睛将那些刚具雏形的雾气齐要斩断。 “嘿嘿嘿……” 远处,一道令人厌烦的嘶哑奸笑传来,博赛拉不用回头,便知道来认识谁,当即就斩出一道雷击。 哈涅斯抛到一半便回过味来——贝努克都来了,自己还跑什么? 哪怕来的只是一道分神,在已经摸清博赛拉剑术底细的当下,贝努克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加上自己帮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于是哈涅斯马上将分魂召集起来,融入最近的一只巨人傀儡身上,迅速往回赶去。 结果正好看到博赛拉陷入苦战,在空中接连与分身周旋,马上就乐了,直接在旁边冷嘲热讽起来。 结果谁知道那个剑士竟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狼狈,还有余暇朝这边递出几剑,吓得哈涅斯赶紧吟唱结界。 这附带雷霆效果的剑气,对于巨人傀儡有着额外伤害,哈涅斯再败家也舍不得随意挥霍,便召集刚刚逃命时新制作的几个行尸,如叠罗汉般挡下这一剑。 也正是因为这个机会,半空中再次凝结起数图案黑气,被博赛拉斩断四具,却还剩下四具彻底成型。 眼看这些分身再次吟唱,博赛拉没敢跟上次那般贸然行动,警觉的回撤到远处,目光不定的扫着前方。 他已经隐约察觉到,并非自己出现错觉,而是这些分身的确没有太多魔力波动,就好像其存在价值仅仅只是为了吟唱手中那一道魔法。 所以……那个光圈才是关键。 博赛拉慢慢回想起先前的画面,似乎那道充斥着电气的紫芒,便是从光圈中刺出。 就好像一面镜子,当你用手抵在镜面上时,镜面内的影像也会做出相对的反应。 只不过对方手里那面“镜子”,却能够将影像化为现实。 再加上对方竟然能够将长相与面容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连他自己初见是都有些恍惚与悚然。 博赛拉心底已然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莫非大哥面对的那个神使,能力便与“模仿”、“复制”有关? 可他阅遍史籍,也从家教老师那里听说过无数奇特魔法,却从未听说过能够将其他人的能力模仿到这种程度的魔法。 这已经不仅仅只是模仿的程度,魔法师与剑士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职业,像幻术魔法那般确是能够将长相完美复制,亦或者精神系魔法那般能够混淆他人判断,从而误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 可现在自己面对的,却是能够利用魔法完美复制剑技,并且还是自身剑域能力的怪物。 这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了。 除非……施术者同样深谙剑术,所以才能连剑气都仿制无二。 可那个人……身上明明没有一丝剑气啊。 博赛拉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思维困境,像那个之前与自己对峙的神使,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魔剑士,他能精确无误的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两种气息。 可那名后来加入的神使,身上确实有着几分诡异,让博赛拉竟无法准确捕捉他的魔力气息,但也绝不会连剑气都分辨不出。 脑内思索的同时,博赛拉一直密切关注上方的举动,并且做好随时应对的准备。 然而奇怪的是,四道身影明明已经吟唱完毕,手中光圈也放出刺目的光芒,却始终没有下一步行动,就那么直咧咧的飘在空中,既不主动进攻,也部像有其他埋伏的痕迹。 博赛拉面露疑惑,思虑片刻,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兄长让自己尽快解决战斗,但也是要建立在自己保存完好实力的基础上。 万一仅仅只是为了杀掉对方而令自己也陷入行动不能的状态,反而会本末倒置,甚至有可能成为兄姐的累赘。 站在一旁观战的哈涅斯,嘴上一直噙着冷笑。 心底却是慌得不行。 因为他发现,贝努克的声音竟然再次消失不见了! 无论怎么吼叫,那边都像是断了线一般没有动静,四个分身也跟傻子一般站在那里。 要不是下面那个小子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暂时应该不会杀上来,否则他早就见势不妙溜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哈涅斯已经明显感觉到地下那位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心里更是叫苦不迭,“我说你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要打要溜你倒是给句话啊!” 什么神使的尊严,对于曾经逃亡数十载的死灵大法师来说,在小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哈涅斯心神微动,面上不由露出喜色——终于有动静了! 然后下一秒。 原本凝滞在半空的四道分身,轰然爆裂。 就像是一个膨胀到极限的气球,一下子炸成了粉末。 哈涅斯呆呆的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就完了? 难道是什么新型玉石俱焚的结界? 分身自爆时,博赛拉同样是心头一紧,下意识在周身凝聚起密密麻麻的剑气。 结果啥事没有,就跟放了个屁一样,别说意料之中的袭击,就连一阵风都没刮起来。 博赛拉也愣了,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紫色巨人。 两人对视了两秒。 紫色剑光骤起。 紫色巨人边跑边咆哮道:“贝努克——你这厮误我……” …… 被黑暗剑结界搞得身心俱疲,就在埃弗意识即将远去时。 头顶猛然间绽放一丝光亮。 埃弗悚然惊醒,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却发现上方漆黑无比的夜空,竟然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隐隐透出更上方的真正夜色。 埃弗愣了半秒后迅速做出反应,他也顾不上这是不是对方设下的陷阱了,直接聚起结界保护自己,然后从“破洞”中冲出。 以前从来都是他关别人,被人给关起来了,这种逃出生天的自由感,一下子令埃弗有些陶醉。 不过他很快就警醒起来,环顾周围,提防可能会随之而来的埋伏。 然后他就看到不远处对峙的两道身影。 咦? 怎么又多了一个? 不过很快埃弗就反应过来,欢呼雀跃道:“哈哈——你死定了!” 贝努克终于出手了! 这就证明,他已经完全解析了对方的剑术! 那么接下来……哼哼,可就是老子反击的时候了! “臭娘们,老子马上让你尝尝束手束脚的滋味——” 然而还不等埃弗把话说完。 前方的那道身影,便忽然炸了。 埃弗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莫妮卡歪了歪头,脸色已然铁青。 “这是你们的杂技?” …… 中心城区。 斯坦拉奇突然发现半空中的“自己”,脸颊莫名抽动了一下,接着眼中便涌现出一抹凝重。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斯坦拉奇先前就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此时略微有些担心另外两处的弟弟妹妹。 贝努克突然转头,望向身后, 斯坦拉奇心有所动,也跟着望了过去。 面目全非的大街尽头。 一个长耳的兽族少女,正在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七章 斗转星移(十四) 兽族? 斯坦拉奇诧异的扬了扬眉毛,却没有放松警惕。 之所以感到奇怪,是因为他知道玛兰的国政,从古至今向来都是默许各宗教在国内发展,其中不免一些教廷有着奇怪的规定。 其中就有那么几个,认为人族是八大族的至高领袖,并且为其余各族划分了等级,而矮人与兽人族便是最低一级。 原因无他,大部分教士都认为兽族与矮人族面目丑陋,并且不爱干净,即便有了智慧,也是茹毛饮血野蛮生物,根本不配与自己划为一级。 虽然玛兰国内奴隶不多,但因为这种偏见,使得兽族与矮人族在国内不受待见,也很少有商人与他们进行贸易往来。 如果哪天城中真的出现一个矮人,恐怕会被所有人厌恶咒骂,很快就会有官方卫士前来驱赶。 因而在玛兰,尤其是西北第一行省索奥睿斯这样的大城镇,更是被无数教徒视为圣地的地方,出现一个兽族少女,本来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斯坦拉奇将部分精神力落到少女身上,却没能察觉到任何气息。 就好像……少女仅仅只是一个迷路的普通兽人,误打误撞来到了中央城区。 可真要是个迷路的小姑娘,在看到已然变成废墟的大街时,绝对会直接掉头转向。 而现在,对方竟然一路深入到腹地。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女。 斯坦拉奇疑惑不解,不由观察起贝努克的表情。 这位现在虽然挂着自己的面孔,脸上一如既往地冰冷严峻,眼眸深处却有了些微闪动。 那时一丝疑惑,一丝惊讶,以及……一丝恼怒。 看上去……并不是一伙的啊。 斯坦拉奇确定了这件事,虽然很难变轻贝努克眼中的神采究竟是什么含义,但最起码可以证明两人之间并非合作关系。 既然不是神使,也不是“不灭信仰”的人,对于自己来说,就是同伴了。 斯坦拉奇微眯起眼睛,全神贯注盯着贝努克的气息流转。 一旦有任何想要出手的迹象,他就会第一时间前后夹击。 至于那个少女实力如何,斯坦拉奇没有计算在战力之内,只要能够充当一个吸引注意力的目标即可。 然而令他有些失望的是,即便已经表现出一定的愤怒,贝努克依旧没有动手,浮在半空中,静静看着那个少女走近。 斯坦拉奇正待少女开口,却忽然目光一凝,下意识望向她的身后。 确切来说,是身后那片天空。 天际与道路尽头的交界处,一个个米粒大小的黑点浮空而起,看上去竟有数百甚至上千之多,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朝这边快速飞来。 斯坦拉奇目力惊人,心下震动的同时,已然隐约看清那些黑点的正体。 竟然——竟然全部都是少女! 斯坦拉奇自认阅历丰富,此刻却也忍不住张开嘴巴,心底无比震惊。 这上千名少女,几乎涵盖了除高等兽族外的所有种族,模样娟秀,只是眼神略微显得木然。 斯坦拉奇收起惊愕,再低头看向对面那个兽族少女,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飞行的兽人、矮人和魔人。 就算是黑暗精灵、精灵、以及人族,也只有极少部分掌握浮空能力的魔法师才能够做到这点。 而眼下,这些年龄最多不超过十八岁的少女,足有数千之多,竟然全部能够飞行,而且从容不迫,似乎对于飞行技巧了如指掌。 斯坦拉奇稍稍估算了一下,整条中央大街数万米之长,从港口一直延伸到这里。 少女是从视界尽头飞来,来到近前时,整个过程却不超过十秒。 这就代表这些少女不但飞行技巧高超,速度更是奇快无比。 因而斯坦拉奇已经得出结论。 这些少女,有问题。 至少不是她们外表那般人畜无害。 一个猜测在斯坦拉奇脑海中浮现。 有什么种族,能够伪装成其他种族,并且可以做到全员飞行无阻? 答案只有一个。 斯坦拉奇从塔尖上落下,走到橙黄色的结界旁,朝里面淡定看着天空的奥德烈问道:“奥德烈陛下,那边的少女,莫非就是你之前所说的机械族?” 很早之前,奥德烈就已经透露过信息,哈涅斯与埃弗之所以状态不佳,是因为之前已经遭受过两伙势力的穷追猛打,从利亚与拜迪铩羽而归,一路逃窜到玛兰的。 而那两伙势力,其中一部分,便是所谓的机械族最新型机体。 奥德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少女,目光微凝片刻,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附近,数量又这么多,应该仈Jiǔ不离十了。” 斯坦拉奇点头,放着奥德烈在一边继续当旁观者,自己再次跃上大街,来到最先到达的兽族少女身前。 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对方身上些微的魔力气息,眼中不由多了几分讶然。 看来这些所谓的最新型机体,能够将一位神使追赶的如此狼狈,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单单这种能够将魔力掩盖的天衣无缝的手段,就已经堪称奇迹了。 斯坦拉奇自认换做自己是决然做不到这一点的,如果真的放在实战中,这种技巧便会成为最出其不意的杀招,一旦对方通过精神力辨别,认为敌人不过是个普通少女,到时候必然会吃大亏。 兽族少女似有些好奇的打量了面前的黄衣青年几眼,翘了翘嘴,迟疑道:“你是他的同伴?” 斯坦拉奇有些哭笑不得,少女似乎想要表现出好奇的神情,只不过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因而带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他很快摇头道:“不,我只是来这里拿走一样东西,至于天上这个人,跟我算是敌对关系。” 少女点了点头:“噢。” “不知——” 斯坦拉奇刚要提议,结果少女扭头就从他身边走过,像是对他这个人失去了兴趣,继续朝前走了几步,接着抬头盯向半空中的贝努克。 少女歪了歪头,想了想记忆中那个人是如何挑衅对手的,缓缓抬起手,伸出一根中指,对准天上比划了一下。 “你,过来,挨打。” “……” 身为辰家族长子,斯坦拉奇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大家公子。 就算遇到多大的危机,他都不会惊慌失措。 遇到多大的麻烦,他都不会犹豫不决。 遇到多好笑的事,他都不会有任何失态之举。 ——除非忍不住。 所以当少女伸出中指,做出这种完全出乎预料的事情时,斯坦拉奇愣了半秒,脸颊不由抽动了两下。 最后,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 他实在是没想到,向来以木讷示人的机械族,竟然也会表现出如此粗鄙……不,人性化的举动。 就连他一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少女刻意伪装出的不屑,像是极力想要勾引出对方的怒火。 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东西,往往都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冷不丁戳中人的笑点。 正因为全然没想到少女会有这种举动,斯坦拉奇一下子便中了招,像是要将这几十年积攒的笑气全部宣泄出来。 斯坦拉奇擦了擦眼角,心里想着幸好周围已经没了人烟,否则保不准为了自己这破坏形象的大笑,就要将亲手目击者解决掉。 连自己这么淡定沉稳的人都忍不住,半空中那位直接受到挑衅的,现在恐怕已经暴跳如雷了吧? 斯坦拉奇晃晃头,稳定下心境,抬头看向那个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脸的男人。 贝努克依旧飘在半空中,身形沉稳,没有丝毫恼羞成怒的颤动。 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皮偶尔会跳动一下,眼中不时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 斯坦拉奇已经百分百确认,这位看上去不为所动的神使,现在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上了。 也就在同时,斯坦拉奇注意到周围的气息似乎有了些许涟漪,仔细感知一下,像是有两道不明整体的能量,正在以极快速度朝这边靠近,很快便与贝努克融为一体。 这难道是…… 斯坦拉奇心中一凛,看来对方绝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老实”,竟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向着另外两处战场动了手脚。 至于那道奇特的能量,想必就是对方魔法的本源。 斯坦拉奇一瞬有些担心自己那两位弟弟妹妹,不过很快又放下心来。 贝努克这是恼羞成怒,所以要集合全部力量,对于成功激怒自己的少女们进行反击。 对于自己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不论那两道能量之前在另两处战场做了什么,仅仅这么一点时间,明显还无法对自己的弟妹造成多大的重创。 而那两个神使,反而可能会因为这股力量突然撤走,而使原本均衡甚至优势的局面重新产生倾轧。 所以只要自己在这里拖住贝努克,甚至不需要动手,冷眼看着这些少女先与贝努克交手,另外两边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自己也能在这个过程中,找出贝努克魔法的猫腻,从而找到破解之法。 如此一想,斯坦拉奇不由感激起这些突然出现的机械族来,倒真是帮了自己一个天大的忙。 所以斯坦拉奇改变主意,默默退到奥德赛身边,那个由玛兰皇室多位宫廷法师齐力制作的结界,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就这么如若无物的在奥德烈对面坐下。 奥德烈眉毛下意识颤了一下,神情随即便黯然下来。 这个由多位宫廷法师精心制备的魔法卷轴,本来是奥德烈作为自保的最后手段,也是让他避免交战双方快要决出胜负的关头,失败一方恼羞成怒杀自己灭口的保证。 然而现在人家竟然轻描淡写的走进来,甚至连剑都没拔,对于那位能力无比诡谲的神使来说,恐怕更算不了什么。 奥德烈不免有些失望,就要撤掉看上去只剩下摆设效果的结界,却被对面的黄衣青年打断道:“撤掉干嘛?后面还有一场好戏,我可未必有余暇保护你。” 斯坦拉奇的提醒让奥德烈猛然一惊,悻悻的收回手,抬头看向天空中已经大军压境的少女们。 斯坦拉奇跟贝努克的确不会伤害他,可这些机械族完全不会有任何顾忌。 虽然奥德烈不相信紧要关头斯坦拉奇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掉,但任何事情都有个万一,他既然已经选择将家族世代守护的秘密放上赌桌,在真正揭开牌底之前,要是莫名其妙死了,未免太过憋屈。 想到这里,奥德烈主动向斯坦拉奇身边靠了靠。 黄衣青年却没有在意这位情绪波动极大的皇帝陛下,已经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那些少女身上。 贝努克身形在原地消失的同时,斯坦拉奇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 这个跟自己对峙半天,本体却始终不动的神使,竟然主动进攻了! 贝努克的行动让斯坦拉奇十分意外,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对方如此选择的原因—— 就在贝努克身影从所有人视界中消失的瞬间,所有少女身后,同时浮现出一道与本体一模一样的影子。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快到斯坦拉奇几乎都没有感觉到任何魔力气息的波动。 不过他还是略微感受到了一缕奇特的能量,昙花一现般很快消失不见。 “果然是某种模仿复制的魔法……” 斯坦拉奇若有所思,因为刚刚的发现而有了一丝的兴奋。 虽然对方掩盖气息的手段堪称恐怖,但只要把握到这种能量的特点,就像是在一堆五彩缤纷的石头中找出特定一块,只要有了模板,再去辨别就会轻松很多。 也就是说,若是之后对方与他交手,依旧故技重施,斯坦拉奇有信心能在第一时间干扰魔法生成。 斯坦拉奇瞬间在脑海中构筑可行的方法,然而还未来得及进行模拟分析,就看到半空中的少女们竟然动作整齐划一的朝身后释放了一发炎弹。 无论是魔力量还是发射角度,几乎堪称完美,就像早早计算好一般,以多一分浪费、少一分欠缺的完美比例,将即将成型的阴影打碎。(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八章 斗转星移(十五) 干净利落。 这是斯坦拉奇最为直观的感受。 少女们就像经过无数次演练,以最恰当最完美的时机,轻而易举解决了贝努克的攻击。 斯坦拉奇心神微动,右手轻轻在剑柄上。 一道雪亮的剑光激荡而出,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双手合十吟唱魔法的人影斩断。 没想到贝努克在对付机械族的同时,竟然还不忘顺道照顾一下自己。 斯坦拉奇对自己刚才的一剑很满意,如果放在之前,无论精准度还是出剑速度,都算的上是今日最佳了。 只不过比起少女们的熟练,就感觉……好像还是缺了一点什么。 斯坦拉奇注目沉思,却没能想清楚这种差异的原因,便只好密切关注天空中的动向。 黑色阴影再次出现,成型速度却比上次更快了几分。 少女们一如既往的以近乎一致的节奏出手,同时斯坦拉奇也习惯性的斩向身后—— 嗯? 看着空空如也的大街,斯坦拉奇略微有些诧异,不过随即便恍然。 贝努克既然能够获得自己秘剑的具体信息,想来也已经对自己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估计。 所以他清楚如果不是本体亲自出手,仅仅只是几道分身,对自己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还不如省下这些力气,想办法先将眼前的少女们解决掉。 斯坦拉奇倒没有感觉轻松,眉头反而微微皱起。 随着时间延长,他已经能够从这些少女们身上感觉到强大儿充沛的魔力与剑气波动,就好像每个人都是实力强劲的十级魔剑士。 放在其他种族身上,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说找到一千位魔剑士,单单聚集一千个大魔导师或者剑圣,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讨伐队,甚至连西大陆都有所耳闻,号称集合了整个巴布大陆的最强战力,人数不也才千人? 队伍中真正的十级高手,更是只有不四成,其余成员多为八级或者九级不等。 因而眼前这一支机械族队伍,联合起来已经堪称是国家级别的战争机器。 可以说仅凭这一股力量,只要机械族有染指大陆的想法,绝对没有任何单独的国家或者势力能够抵挡。 然而斯坦拉奇却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这些少女个体实力虽然不弱,但也只是相较于普通剑士或者魔法师而言。 对于已经步入“至圣”领域的斯坦拉奇来说,仍旧稍显平凡了。 这种平凡也并非贬义,只是斯坦拉奇并不认为仅靠这种力量,就能对于自己实力相当的贝努克造成威胁。 十级与“至圣”之间,实际存在着一道近乎天堑的鸿沟,并非简单的量级堆叠就能取胜。 奥德烈所言,少女们之前已经用实际行动,将一位神使追的狼狈而逃,斯坦拉奇心里一直是存惑的,就算真正见到了少女们的力量,也只不过有着合理范围的惊叹,完全谈不上震撼。 可过奥德烈似乎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因而这件事就变得有趣了不少。 一定是有什么自己尚未注意到的地方, 斯坦拉奇暗忖,或许这些外表鲜亮的机械族,有着某种出其不意的杀招,这才让一位步入至圣的神使连连败退。 很快,第三道、第四道分身出现,不过一如之前那般,在尚未成型之前,就被少女们察觉击溃。 斯坦拉奇在心中默数,终于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从第一次开始,少女们的反应就已经可以用“神速”来形容,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所以贝努克甚至没能成功聚起一具分身。 然而随着次数增多,少女们的反应速度,竟然还有进一步的提升,乃至于第四次分身出现后,从出手到结束,所用时间仅仅只是第一次的一半! 这种提升速度,即便是被无数西大陆剑士视为高山仰止般存在的斯坦拉奇,都有些瞠目结舌。 要知道剑士想要精进某种剑技,除非整体实力有了大幅度提升,否则就只能依靠千锤百炼的水磨工夫,不断砥砺这一招,当重复达到几千上万次后,才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体会。 不过即便是这么辛苦的锤炼,最终结果也未必能够称人心意,其中原因还是在于所谓的“熟能生巧”,仍是建立在熟练度基础上,对于一种剑技,起初提升飞速,但越到后期,提升起来便是举步维艰。 然而眼下,少女们第一次出手的干净利落,就已经让斯坦拉奇极为惊艳,却没想到面对相同的招数四次,竟然又有了不可思议的进步。 难道之前是在藏拙? 斯坦拉奇略一思忖,便自动否定了这种猜测。 又不是什么生死关头的巅峰决战,仅仅最开始,像是双方之间简单的试探,根本没有藏拙的必要。 而且少女们的行动方式极为简单,几乎将所有赘余动作,乃至微不可查的气息流转都精炼到了极致,在斯坦拉奇看来,已经是宛如顶级绘画大师的最得意之作,根本没有任何增减的余地。 可事实就在眼前,少女们不但做到了,用的时间仅仅只是之前的一半。 这代表什么? 斯坦拉奇有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他终于知道贝努克迟迟不变招,而是用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魔法不断消耗自身力量的原因了。 因为很有可能展现的能力越多,这些少女们所掌握的针对技巧就会越多。 这种恐怖的学习能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为什么不集中力量消灭一部分呢……” 斯坦拉奇心底很快又浮现出一个问题,嘴角不由嚅嗫了几下。 奥德烈原本一直盯着空中,听到声音,一扭头,却看到那位辰家族长子正在直勾勾盯着自己,莫名有些心慌:“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我跟贝努克,谁更厉害?”斯坦拉奇问道。 奥德烈表情一滞,摇头道:“我只是一名九级剑士,这个问题……未免太苛刻了点吧?就算是你,心里应该也没有一个准确答案。” 奥德烈没有刻意逢迎恭维,而是就事论事发表自己的意见。 斯坦拉奇沉思片刻,点点头。 正如奥德烈所言,就连他自己,在真正与贝努克生死决战之前,都不清楚双方谁更强。 “不过无论谁更技高一筹,双方之间的差距,应该不会太大。” 斯坦拉奇伫目片刻,继续道:“如果换做是我,面对这种数量的敌人,在已经知晓对方拥有强大且迅速的学习能力前提下,同样不会选择暴露太多底牌,只是也不会像他这样不断用添油战术进行毫无意义的浪费。” 奥德烈眉头一挑,有些感兴趣:“那你会怎么做?” “数量位于劣势,可双方个体之间实力差距悬殊,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能够承受的上限的范围性攻击,一下子解决掉一部分敌人。” 斯坦拉奇依照自己身经百战的经验,娓娓道来:“这样一来,虽然将剑技展现给了对方,但对于精通上千种不同剑术的我来说,就算因此让敌人学到了针对方法,也不是什么麻烦事,绝对能在剑招齐出之前,将所有敌人解决掉。” 奥德烈思忖几秒,认同的点了点头。 斯坦拉奇所言,的确应该是最优的解决方法。 他倒是没有斯坦拉奇那种敏锐的嗅觉,能够看出少女们的应对速度较之前有多少变化,只是按照涅墨西斯之前透露的情报来看,少女们似乎拥有某种令神使都极为头痛的手段。 “贝努克实力与我旗鼓相当,又是拥有诡诈手段的魔法师,对于多数量的敌人,应该有更多的解决方法。” 斯坦拉奇站定,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光芒:“可为什么他会选择这种既笨又收效甚微的方法?难道他自信比拼消耗速度,能够比少女们坚持更久?” 这可是以千为计量单位的分身,就算消耗再少,对于寻常大魔导师来说,都已经是天文数字。 奥德烈沉默数秒,“他在忌惮……” “什么?” 奥德烈抬起头,刚刚才想起很早之前收到的一份情报,是机械迷城的官商递交上来的,内容则是关于当时机械迷城产生的一场动乱。 似乎有位神使想要从机械族获得助力,却被那个近一年才声名鹊起的魔法师识破,一路追杀到机械迷城核心区域。 而双方冲突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个神秘的造物,似乎拥有该样物品,就能够操纵数千架机械族的全新机体。 初闻这个消息,奥德烈是起了一些兴趣的,因为机械族虽然不通人情,但硬实力还是很了不起的,这所谓最新型机甲,战斗力定然不俗。 如果能够获得那样造物,对于玛兰整体的国力将会是巨大提升。 尤其近些年随着涅墨西斯实力愈发恐怖,教廷已经隐隐有了和皇室分庭抗力的痕迹,奥德烈更需要一股直隶于自己的忠心卫队。 而那些只会听命行事、绝不可能背叛的机械族,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奥德烈派了不少人前去打听那个造物的具体情报,结果却大部分犹如石沉大海,不知是潜入时被机械族发现,亦或者在有了线索后行动被杀。 好在奥德烈并不气馁,接连又派出了多伙探子,最终才知道那个造物,是名为“主脑”的姊妹机体核心装置。 而这个“主脑”的钥匙,似乎是搭建在一台“初号机”的机体上。 本来奥德烈还有些兴奋,因为根据情报来看,只要掌握了这台初号机,就等于掌握了数千架最新型机体的控制权。 然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初号机,竟然被那个魔法师带走了! 关于迟小厉此人,奥德烈知道的不多,还是在询问宫廷卫队长后,才知晓此人有多恐怖。 一个据传能够跟纳乌拉五五开的魔法师,其自身的实力,就已经堪比那数千台机体的价值了。 奥德烈果断放弃了主动招惹的想法,反正他不相信只有自己盯上了那些机体,这时候当一个旁观者,着人打听一下大陆东部的风声才是上策。 只要有人忍不住出手,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带来有用的情报,到时候自己再权衡利弊。 然而奥德烈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哪个国家或者势力出手的动静。 后来思酌半天,奥德烈才悚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对于迟小厉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 这股足以让任何王室眼红的力量,能够至今为止尚无人心动,只能代表…… 拥有这股力量的人,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甚至于连试探的想法都没有。 连库曼国王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都能忍住诱惑按兵不动,奥德烈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开始为之前的想法冒了不少冷汗。 那个魔法师……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曾经被玛兰盯上吧?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附带,奥德烈对于那批机甲的情报,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是知之甚多了。 “这些机械族是由名为‘主脑’核心处理系统联接起来的,无论是思想还是行动都互通有无。” 奥德烈回忆起之前得到的情报,对斯坦拉奇解释道:“所以她们拥有惊人的学习能力,只要其中一台机体获取了新的技能,所有机体便都能习得……这种能力,放在战斗方面,同样有效。” 斯坦拉奇这时才恍然,难怪这些机械族的动作如此整齐划一,并且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断突破。 原来上千架机体都可以算作一个整体! 任何一架有了进步,哪怕只是微不可查的程度,对于整体来说,都是一个弥足恐怖的提升。 贝努克看似愚蠢的行动,也终于可以理解了。 对付这些机体,如果不能在同一时间将所有机体尽数消灭,她们就会以远超想象的速度获得晋升。 而且这种提升,并非暂时,是永久性的。 也就是说那名败给少女们的神使,在未来除非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否则一辈子都赢不了她们。 所以贝努克只能不断拖延,以最缓慢暴露自身实力的方式,寻找可以一举解决所有机体的方法。(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二九章 斗转星移(十六) 贝努克和少女们的拉扯仍在继续。 同一幅壮观场面,若是第一次见,的确能令人产生叹为观止的情绪。 第二次见,仍旧会深受震撼。 可第三次、第四次…… 随着次数增多,战斗方式却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奇,就连一直紧紧牵动心神的奥德烈,都不免感到无聊了。 如果不是场景不对,奥德烈都要忍不住催促一下,你们要打就干脆打的痛快一点,磨磨唧唧是在绣花呢? 奥德烈揉了揉酸胀的眼睑,余光不由朝旁边瞄去。 黄衣青年的侧脸一如之前那般淡定,目光炯炯有神,没有半分松懈的样子。 可能这就是顶级剑士的风采吧……奥德烈如此想着,难怪自己付出艰辛努力,又有整个皇室天材地宝的累积,却始终卡在九级的门槛上纹丝不动。 或许自己就是缺乏这种即使再无聊乏味、依旧不动如山的毅力吧。 斯坦拉奇目光凝视着天空,却并非如奥德烈所想那般全神贯注,在已经猜测到贝努克想法的当下,斯坦拉奇并不认为双方之间的战斗会在短时间内结束。 这种重复的消耗战,会一直持续到交战一方力竭为止。 到那个时候,处于劣势的一方,才会主动选择打破僵局。 原本斯坦拉奇是对少女们更有信心的,不过同时他也不认为能够成为第三神使的贝努克,是一个头脑愚笨的莽撞之辈。 既然他主动选择这种看似无用的添油战术,就一定有自信在魔力耗光之前,主动打开局面。 亦或者……就连现在的消耗战,都是他下一步计划的伏笔。 只不过如此无聊的战斗持续太久,斯坦拉奇也没有先前那么充沛的注意力,将心神全部落在上方。 就在他稍稍分神,缓解精神力疲乏的刹那。 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就好像猛烈的东南风中,突然掺杂了一丝西北风,如果不是他恰好将注意力分散,甚至都不会察觉对方的存在。 斯坦拉奇心脏一跳,猛然警惕起来,精神力随之向旁边探去。 极远处的石堆废墟中,一个略显肥胖的男人形象,缓缓在斯坦拉奇脑海中勾勒出来。 普通人? 没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气息,斯坦拉奇一愣,随即意识到不对。 就算是体质再孱弱的普通人,也不会跟石头一样毫无生气,无时无刻自毛孔散发的热量、呼吸,都是区别生命与死物的显著特征。 而在斯坦拉奇的精神力中,这个男人竟然如同旁边的石头一般丝毫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刚刚那一瞬间的呼吸,带给他精神上的波动,斯坦拉奇很有可能就会直接将对方忽略掉。 而一个连自身正常胜利循环都能完全屏蔽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普通人! 斯坦拉奇精神力只是稍一接触,便主动退回来。 他不想打草惊蛇。 是神使的援军? 斯坦拉奇略一蹙眉,实在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低。 如果还有第四位神使在玛兰,在另外两处战场不利的情况下,恐怕早就出手了,断然不可能潜伏至今。 既然不是神使的人,那就多半是与他对立的势力了。 斯坦拉奇没有想去探究对方身份的意思,不过在这种事关重大的战斗中,至少也要搞清楚参战的不同势力之间敌对关系如何。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与世无争的机械族,会突然出动如此多的机体与神使作对,但只要知道对方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就足够了。 他自信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击败贝努克,却也不会介意有其他势力参与,无论是敌是友。 若是理论上的友军,他愿意主动暂退战场,由双方先拼个你死我活,分出胜负后再解决自己的问题。 斯坦拉奇的教条中,却唯独没有“合作”这种选项。 真正的强者,是不屑于寻找帮手的。 而斯坦拉奇追求的,恰恰又是强者中的“最强”。 如果因为他人协力才取得了最终胜利,便是有辱“最强”这两个字,根本无法达到他所想要抵达的巅峰。 因而就算如今玛兰只有一位神使,自己的弟妹都在身边,斯坦拉奇也会选择与对方一对一交手。 至于若是还有其他敌军,斯坦拉奇倒不介意以少对多。 不过在交手之前,最好还是要搞清对方的身份与势力,这样也便于后续的追杀。 奥德烈觉得有些口渴,用目光搜寻了几圈,竟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坛尚未开封的清酒。 将封盖去掉,清冽的梅子香气扑鼻而来,奥德烈已经半天滴水未进,闻到这个香气,不由咽了口口水。 抬头正想招呼斯坦拉奇共饮几杯,却看到黄衣青年由双脚并立,突然前后岔开,身体微微前倾,垂眉颔首,像是在倾听什么声音,两只手自然搭在腰间的剑鞘旁。 “不来点——” 话音未落,奥德烈只感觉整个视野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一黑一白,所有颜色竟全部褪去。 奥德烈悚然一惊,赶紧晃了晃脑袋。 再一睁眼,却依然没有了先前的异常。 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黄衣青年的身影。 半空之中,躲在未知结界内的贝努克,闭合的双眼一瞬间颤动了一下,不过随即便恢复原样,再次将精力落回漫天的少女身上。 数千米外。 正在津津有味看着天上的肥胖男人,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 “哇!” 胖子发出一声尖叫,吓得从地上直接弹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坨被抛向空中的粘糕,落地后脸色煞白的拍着胸口。 “吓、吓死老子了……” 斯坦拉奇微微蹙眉,看着眼前丝毫没有形象可言的胖子,莫名感觉到一种压力。 对方身上依旧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却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令早就见惯大场面的斯坦拉奇,没来由产生了一丝忌惮。 “你是谁?” 斯坦拉奇沉声问道。 胖子拍着胸口,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翻着白眼道:“老子还没问呢,你是哪家的熊孩子?不知道老人家上了年纪心脏不好,不能从身后突然跑出来恶作剧吗?” 斯坦拉奇一愣,熊……熊孩子? 这种称呼,似乎从小到大,就连父亲母亲都没对自己用过。 斯坦拉奇古井无波的心境,瞬间起了一丝涟漪,右手下意识搭在剑上,目光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 不过随即斯坦拉奇又有些愕然。 自己竟然生气了? 仅仅因为一句话? 再看向对面那个嘴角上扬、似乎带着几分揶揄之色的胖子,斯坦拉奇瞳孔猛然缩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两步。 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勾起怒气,对方明明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像是仅靠白痴一样夸张的语气和怎么看都极为欠揍的神情,就瞬间破坏了自己的心境。 斯坦拉奇顿时如临大敌,左手略显沉重的搭在剑上,目光微凝。 也就是这这一瞬间。 斯坦拉奇明显感觉到周围空间起了一丝晃动,数十道先前未有的气息牢牢锁定了自己,每一道都带有露骨的杀意。 斯坦拉奇心中更为震惊,他倒没有将周围这些隐藏的气息看在眼里,不过是些精通刺杀之道的剑圣而已。 他惊讶的,却是自己之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 斯坦拉奇在西大陆,也曾遇到过一次成员带有空间魔法师的刺杀,从令人意想不到的角落发动了袭击,险些令他受伤。 从那以后,斯坦拉奇便对空间魔法产生了兴趣,从家族书库中翻阅了多日,对于这种创想魔法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 只可惜空间魔法实在太过稀有,放眼整个西大陆,也只有寥寥两位空间魔法师,最强的那个已经死在了自己剑下,另一个却只有五级,根本不堪大用。 直到现在,斯坦拉奇才终于意识到空间魔法的可怕。 之前那次刺杀,跟眼前这些人比起来,就像是一个踟蹰学步的孩子与身强力壮的大汉对比,相互之间差了何止一个层级。 只不过整个西大陆也只有两位的空间魔法师,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出现十数位。 因而周围这些守卫,多半是依托于其中一位空间魔法师维持身形的。 斯坦拉奇目光一凝,落在对面的胖子身上。 难道……此人就是那个巴布大陆近来声名鹊起的空间魔法师? 锦衣华服的胖子像是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打量,说完先前那句话后,竟然兀自低下头,开始拍打起身上的灰尘,接着才略有不满的挥了挥手: “干嘛呢干嘛呢,都给老子滚回去,就这点水平,也敢在人家面前晃悠,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那些令人心悸的杀意,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霎时间消失不见。 这种令行禁止的绝对默契,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出来的。 加上那十几名守卫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气,极为罕见,就算是西大陆那位皇帝,恐怕都召集不出如此精锐的亲卫。 因而斯坦拉奇对胖子的身份,更加好奇无比,心底也慢慢有了几分猜测。 “刚刚我还在想,是谁能够悄无声息的摸到近处,还让我毫无察觉……” 胖子抬起头,手腕一翻,便多出一条折凳,坐下后一脸笑意地继续道:“慢慢的我才后知后觉,刚刚那道神速的‘光与影’,应该是那两把名剑‘阎闇’与‘祓影’吧?” 斯坦拉奇目光微动,心中那个猜测已然多了五成。 “如果猜的没错,你就是辰家族这一代年纪最大的小鬼吧?叫什么来着……”胖子拍了下脑袋,露出苦恼的神情:“你们家都喜欢取一长串名字,这人上了年纪就很容易忘掉……” “您可以叫我斯坦拉奇。” 斯坦拉奇右手抚胸,微微颔首,对胖子行了西大陆最郑重的贵族礼。 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身份已经显露无疑。 “斯坦拉奇?好名字啊,倒是跟我的名字有些像呢……” 胖子揉了揉自己大肚子,从板凳上站起来,对青年摆了摆手:“辰家族的年青一代果然都不是笨蛋,这么容易就让你猜出我的身份了……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坦坦图奇,算是波鲁什家族的话事人。” 斯坦拉奇抬起头,微笑道:“波鲁什家族名扬四海,晚辈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前辈,气度不凡,仪表昂扬,果然名不虚传。” 坦坦图奇似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哪里哪里,都是朋友们给面子,虚名罢了。” 顿了顿,坦坦图奇自来熟的说道:“说起来我与你父亲年轻时候见过一面,也算是同辈之交,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啊……毕竟知音难寻,如果不是两大陆相隔太远,兴许现在贤侄得叫我一声世伯了。” 斯坦拉奇没有恭维,的确对这位波鲁什家现任家主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比传闻那般更加脸皮深厚。 不过斯坦拉奇也懒得跟对方在这上面纠结,只是笑而不语。 这个胖子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什么目的,绝对不能大意。 “对了,另外两边动静不小的战场,应该就是另外两位贤侄和贤侄女吧?” 坦坦图奇一脸关怀道:“跟他们交手的神使,应该是死灵法师和擅长拘束魔法的魔剑士吧?他俩实力可不容小觑呐,之前我们围追堵截追杀了半天,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还是让他们跑掉了……不过想来现在应该状态不佳,贤侄和侄女多半可以应付的了吧?” 不等斯坦拉奇开口,坦坦图奇便猛地拍了下脑袋,又继续道:“哎呀呀,你看我这脑子,之前一直听闻辰家族年轻一代三人皆是难得一遇的天才,许多好事之人甚至拿三位贤侄跟老夫那不成器的儿子比较,说什么旗鼓相当……在我看来,实在是言不符实。” 斯坦拉奇眉头一挑,眼中略显不悦。 却没想到坦坦图奇马上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今日得见,贤侄果然是仪表非凡,气势惊人,我那儿子怎么能相提并论,果然流言终归不可信呐。” 斯坦拉奇一脸古怪,这胖子欲扬先抑的手段,肯定是不怀好意。 坦坦图奇脸上像是笑开了一朵菊花。 “不知道几位贤侄到这里来,所为何事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零章 斗转星移(十七) 果然还是露了狐狸尾巴啊。 斯坦拉奇笑道:“祖父此前与玛兰皇室有过交集,关系匪浅。因而此次玛兰动乱,奥德烈陛下请求我辰家族协助锄奸,我等自然义不容辞。” 坦坦图奇眯起小眼,故意拉长声音,意味深长道:“哦……没想到玛兰皇室面子这么大,竟然能够让辰家族三英齐出动呢。” 斯坦拉奇不置可否的一笑,对于这种说辞,身为能够与辰家族齐名的波鲁什家现任家主,与自己父亲同辈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信以为真? 斯坦拉奇也不过是用这个回答,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时也算是有一层警告成分。 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只要不打扰我们的行动,大家就井水不犯喝水。 从坦坦图奇之前的言语中,斯坦拉奇大致能够判断,对方是不清楚玛兰存在那个神器线索的。 至于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多半与那些机械族少女有关。 联想到之前埃弗与哈涅斯似乎就是从巴布大陆东部诸国逃窜而来,就不难得出追杀他们的势力背后,一定有一个能够总揽全局的幕后指挥。 而放眼整个巴布大陆,能够让自诩高贵的龙族与不问世事的机械族,摒弃前嫌协力同心的人,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胖子了。 当然,所谓的“深不可测”,仅仅指的是对方计谋上的能力,至于坦坦图奇的实力,虽然是个实打实的剑圣,但在斯坦拉奇眼中,的确有些不入流。 可越是这种人,能够成为剑术名门的家主,并且压下族内一干异动,人心算计的能力越是不容小觑。 坦坦图奇看着斯坦拉奇脸上的笑容,心底却不由轻蔑的哼了一声,年轻人果然还是年轻人,就算如何掩饰神情,终归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跟老夫比演技,你还是太嫩了。 半个祈时前,当他终于弄清楚覆盖整个中央城区的结界面积,并且确定结界只对剑士与魔法师有限制,普通人可以自由进出后,很快便拟定了下一步行动计划。 根据进入结界的平民回应,里面并没有什么危险,至少在城区外围如此。 不过有几个贪财的大胆之辈,冒险进入中央街区,结果外面的人等了半天,直到快要超过约定的时间限制,都没能回来,其余人便不敢再深入,乖乖退了出来。 坦坦图奇找来一副地图,让他们把那些人消失的位置标记出来,然后派发赏钱将他们遣散走,自己一个人对着地图看了半天。 与霍华特商议过后,坦坦图奇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亲自进去一趟。 既然已经确认不深入就没有危险,大不了自己就在外围待着,比起只能在结界外干等着自然是要掌握更多主动权。 这件事上,霍华特罕见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最主要原因,便是坦坦图奇算是整个后援部队的总指挥,就相当于战场上的将军,怎么可以亲涉险境、冲锋陷阵呢? 所以霍华特要求坦坦图奇留在外面,他带一部分守墓人进入结界,如果遇到埃弗与哈涅斯,直接联合龙族和机械族进行围剿。 坦坦图奇想的更远一些,既然那两个人不顾一切的赶来玛兰,这里肯定有他们的凭依,只怕结界内还有其他陷阱。 而在应付这种临场问题上,霍华特这群大老粗明显不够看,还是要他亲自上场,见招拆招。 坦坦图奇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什么不放心那些消失的手下安危,什么不忍玛兰百姓受到更多战乱痛苦等等,神情肃穆,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义薄云天的仗义之士。 霍华特本来是有所怀疑的,心道这个胖子怎么突然变了心性,不过想来想去也没找到其他理由,便只能将他的话信以为真,不由对坦坦图奇高看了几分。 在他印象中,这个无利不起早、偏偏还极度贪生怕死的胖子,向来都是“危险的地方其他人去探索,有利可图的安全环境老子冲在最前”,结果现在竟然为了手下为了百姓,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进入结界。 这才是有几分波鲁什家族家主的样子嘛。 霍华特心中一阵感慨,坦坦图奇都这么坚持了,他也没有继续拦阻的理由,便点头答应下来。 这样就变成了坦坦图奇带人进入结界,他则带着守墓人留守外界,一来是防止更多不知情者误入结界,二来也是防止神使从里面逃出。 同时他还要等待后续部队跟上,根据最新探子回报,佐伊等几位探子头目已经到了南边几百公里外的一座小镇,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索奥睿斯,到时候没有一个话事人接应,为了摸清现状恐怕还要浪费不少时间。 坦坦图奇脸上挂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凛然,与霍华特相视一笑。 这个二傻子,白当了守墓人这么多年首领,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有什么东西,能够值得两位神使信任? 当然是他们的同伴。 而且是能够以机械族与龙族为对手的强援,位序定然很高。 这一点,从之前龙族与机械族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万里之外的索奥睿斯就能够看出。 对方使用的手段还不是空间魔法,却能够将这么多人强行送到这里,并且至今都无法打破结界。 可以说明两点—— 这位神使很强。 他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能离开索奥睿斯,所以才选择强行将巨龙和少女们“拘押”。 这样一位神使,位序一定比哈涅斯和埃弗要高很多,却闲到去发动教宗政变,足以证明玛兰这边的事情,远比大陆东部诸国的任务优先级更高。 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除此之外,坦坦图奇又联想到一件之前便令他非常奇怪的事。 奥德烈竟然成功从皇城中逃出,并且辗转了数日,几乎踏遍了玛兰整个中部,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来到了索奥睿斯这个西北港口。 奥德烈的行动路线,以及教宗涅墨西斯的追踪,都有着明显的不合理之处。 如果奥德烈单纯为了逃命,完全有机会在更早的时候从西海岸乘船渡海,逃到蛮荒之地避难。 玛兰在蛮荒之地东部也发展了几个小型港口城市,虽然不比其他港口繁华,但作为辗转地,非常不错的选择。 可是奥德烈却直接放弃了这个选择,一路北上,来到索奥睿斯。 起初坦坦图奇以为奥德烈想要逃往西大陆,可问题是玛兰与西大陆的斯普王国虽然有频繁的贸易往来,双方皇室也算是有一定的交际,但西大陆毕竟没有玛兰的附属藩国,就这么渡海过去,只能选择寄人篱下。 一位被叛乱挤掉的皇帝,孤苦伶仃,可就没有太多合作的价值了,到时候斯普国王未必不会选择与涅墨西斯合作,主动将奥德烈交出去。 所以怎么想,西大陆都不是奥德烈最好的选择。 涅墨西斯那边的行动就更加匪夷所思了,他能够从一位并无实权的教宗,步步蚕食,最终成功夺权,背后一定得到了神使的支持。 依靠“不灭信仰”的能力,奥德烈别说逃到索奥睿斯,最初都不可能离开皇城。 可偏偏奥德烈安然无恙的冲出重围,并且一路兜兜转转,不知道给了“不灭信仰”多少次机会,后者却像是被戏耍的猴子,始终追不上他的脚步。 “不灭信仰”已经弱到这种地步了? 之前瓦伦丁叛乱,险些成功让利亚覆灭,这个神秘组织在背后行动,绝对“功不可没”。 所以只剩一个解释。 “不灭信仰”故意放奥德烈离开。 他们这么做又有什么原因? 结合之前的一系列异常,坦坦图奇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玛兰——或者说凯撒家族,手中掌握着某个极有诱惑力的东西,其价值甚至比利亚这些东部国家中的任务更加重要。 也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不灭信仰”一系列异常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到了索奥睿斯,那位神使却不再在幕后操控,反而亲自下场…… 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吗? 所以坦坦图奇急了。 身为波鲁什家族家主,坦坦图奇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就算是来自大洋深处的数十米高珊瑚,亦或者天外陨石,每年手下旁支进贡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个。 因而寻常的宝物,根本入不了坦坦图奇法眼。 他自认自己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世俗的金钱已经蒙蔽不了他的眼睛。 可是能够让神使都动心的宝物,价值与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 这些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老妖怪,眼光可不比他差,见过的东西甚至可能比他听过的还要多。 既然连他们都忍不住亲自下场,足以证明这个“宝物”价值非凡。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坦坦图奇自然不忍心明珠暗投,而各种迹象都表明那个“宝物”的线索很有可能就在索奥睿斯,就在眼前的结界里。 坦坦图奇怎么可能不动心? 霍华特当然不清楚在身边这个胖子的想法,还以为他真的突然改了性子。 能够让坦坦图奇这么惜命的人,不顾危险也要一探究竟,除了绝世宝物之外,再没有其他。 当然,坦坦图奇也是冒着很大风险的,万一那个宝物是极为特殊的物品,只有落在特殊的人手中才能发挥价值,就很有可能白忙活一趟。 不过想来想去,铤而走险,将所有保命的家伙什儿都带上,大不了就进去看一眼,见势不妙直接溜走。 无论最终能不能得到宝物,或者那个宝物对自己有没有价值,最起码也要等见过之后再下定论。 所以坦坦图奇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此次冒险是为了黎民百姓不再遭受疾苦,然后大义凛然的踏入结界。 进入结界后,坦坦图奇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所携带的一干“宝贝”,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至于那些潜伏在周围的死士,使用的异空间也照常运转。 坦坦图奇便越发对这个结界有了兴趣,虽然之前他就已经确认过,这里不是空间魔法构成的,现在因为手下死士的异空间并未受到排斥,算是将这个猜测彻底印证。 坦坦图奇本来是想以稳妥为主,步步为营,一点点探索这个结界内部环境,却没想到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一阵惊天雷鸣,紧接着便是一道黑气冲天而起,即便相隔甚远,都能感受到附着其上的威力。 这让坦坦图奇极为震惊,那一道道惊雷倒还好说,可那道几乎将夜幕撕裂的斩击,明显是出自实力极强的剑士之手。 作为大陆最强剑士的父亲,坦坦图奇自身实力不强,但眼光却是无比老辣,几乎一眼就能断定,那道斩击的发起者,实力甚至不在自己儿子之下。 这让坦坦图奇一瞬间有些懵逼,巴布大陆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个剑士? 之前唯一可能对自己儿子构成威胁的剑士,就只有那个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让霍华特操碎了心的守墓人首领,同时似乎也在拜迪挂了个名,可那人使得也是细剑,断然发挥不出如此猛烈刚断的斩击。 而根据之前的经验,神使之中似乎以魔法师为主,目前唯一已知的剑士,在十年前就已经被纳乌拉斩杀了。 剩下一个埃弗,只是一个魔剑士,擅长的拘束魔法,同样不能造成如此大的声势。 所以这位剑士是神使的可能性很低,而且就算真的是神使,能够让他发挥出这种程度的斩击,对手的实力定然也旗鼓相当,那与他交手的人又是谁? 那些龙王,亦或者机械族少女们? 亦或者……是其他未知的势力? 放眼整个世界,能够斩出这一剑的,也不会超过五个人。 这么一想,坦坦图奇忽然觉得那道斩击有些眼熟了 辰家族! 想到这里,坦坦图奇心跳陡然加速,不免越发兴奋起来。 如果真是他们……那奥德烈手中所掌握的宝物,甚至比自己之前所想的价值更高!(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一章 斗转星移(十八) 被坦坦图奇那眯缝的小眼盯着,饶是心理素质在强大,斯坦拉奇都不禁有一种被贼惦记的感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坦坦图奇眼睛转了两圈,这个辰家族的大公子,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嘴松的……想要从他嘴里套出情报,恐怕有些难度。 所以坦坦图奇选择迂回的旁敲侧击:“贤侄啊,天上那些影子,应该就是除了哈涅斯与埃弗之外的第三位神使的能力吧?” 斯坦拉奇早就将警惕开到最高,对于这个猥琐胖子,倒不至于像敌人那样严防死守,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细细推敲,兴许互相之间看似没有关联的问题,联合起来,就会无意间泄露许多信息。 斯坦拉奇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是。” 坦坦图奇仰着头,一脸好奇道:“那不知他的能力如何?看上去倒不像很厉害的样子嘛……” 斯坦拉奇微微一笑,摇头道:“实在是遗憾,晚辈至今都没有摸清敌人的根底,所以才一直在旁边观战,试图找出一些疏漏……如果波鲁什前辈有什么发现,不要吝啬与晚辈分享啊。” 用“晚辈”自称,已经是斯坦拉奇最大的让步了,至于这个不要脸的胖子一口一个“贤侄”,斯坦拉奇直接无视,就当锻炼自己的忍耐力了。 坦坦图奇笑容更加热情了:“贤侄这说的哪里话,要是连你都看不出个一二,叔叔我身手愚笨,更加看不出来了……诶对了,这些机械族少女,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又是如何跟这神使交上手的?” 坦坦图奇也不是白痴,他就是被那道惊雷和黑色剑气吸引过来的,在确认来的正是辰家族三剑士后,就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 既然那两位缠着埃弗与哈涅斯,奥德烈又在不远处,这边理应是由斯坦拉奇与第三个神使交手才对,可为什么却变成了少女们打主力? 而既然机械族出现在这里,那些巨龙呢? 总不至于全军覆没了吧? 坦坦图奇估算了一下,少女们的数量与之前汇报的差不多一致,几乎没有什么缺损,看上去似乎并未遭遇硬仗。 以此列推,由三位龙王率领的一干巨龙,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更没有道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损失惨重。 可从进入这个结界后,坦坦图奇就没有感觉到独属于龙族的气息。 少女们在这里,证明自己先前的判断没有问题,可巨龙却不见踪影,就算索奥睿斯面积在大,想要将上百头体型庞大的巨龙完全藏匿,也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 只有一种可能。 巨龙就在这里,只不过还是处于另一个空间,暂时无法感知。 斯坦拉奇目光闪动了一下,对于少女们的来历同样感到好奇,犹豫半晌,还是如实回道:“就在不久前……大约十分钟左右,从那个方向突然出现。” 坦坦图奇顺着手指看去,却没有端详出什么猫腻,略一沉思,进而问道:“她们出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之处……” 斯坦拉奇思索片刻,有些不确定道:“如果非要说,她们最开始出现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气息……不单是剑气或者魔力,却也没有前辈之前使用的那种屏蔽气息的结界一般夸张,只是让人感觉和普通人无异。” 坦坦图奇目光一凝,脑海中骤然闪过一道灵光,接着猛一拍手,脸上显出几分喜色:“对了……这就对了!我知道了!” 斯坦拉奇认真的看着突然手舞足蹈起来的胖子,等他冷静下来,才不慌不忙问道:“前辈是有什么发现?” “实不相瞒,其实……”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加上灵感的确源于对方的话,坦坦图奇干脆将这一行的过程大致讲了出来,“所以除了这些少女们,还有上百头巨龙也应该一齐被送到了索奥睿斯。” 关于少女和巨龙的情报,斯坦拉奇之前倒是从奥德烈那里听说过,不足为奇。 可让他震惊的是—— 这些机械族跟尚不知何处的龙族,竟然是从数万里之外的其他城镇,被“传送”过来的! 从之前与贝努克短暂的交手中,斯坦拉奇差不多能够确认,对方的能力应该是模仿复制的类型,与空间传送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加上坦坦图奇也以极为笃定的语气,确认他使用的并非是空间魔法,就已经足以证明,对方还掌握着某种能够将人瞬间转移到其他地方的未知能力。 而且从坦坦图奇的描述中,斯坦拉奇也终于搞清了之前一直有种异样感的气息究竟来自何处。 原来整个索奥睿斯,都已经被一层拥有“过滤”能力的结界覆盖,无论是剑士还是魔法师,一旦进来,就很难再出去。 坦坦图奇一脸惆怅的唏嘘道:“可惜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不在,虽然他不学无术,有些辜负家族的厚望,但在破除结界方面,还是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的……” 说话的同时,坦坦图奇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的朝这边瞄。 斯坦拉奇自然清楚这个一句话八个弯的胖子的意思,也听说过纳乌拉“空间斩”的威名,干脆利落的摇头道:“前辈说笑了,纳乌拉的剑技,即便在西大陆也是鼎鼎有名,在破除结界方面,晚辈远不及他。” 坦坦图奇眨了眨眼睛:“真的?贤侄太谦虚了。” 斯坦拉奇有些不想回答,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并非自谦,而是事实。” “如果能够先破除这个结界,就能有更多援军……守墓人贤侄应该听说过吧?前任守墓人首领、也是现任的惩罚队队长霍华特,带着不少手下蹲在外面,他们可是能提供很大助力的……” 斯坦拉奇真有些无语了,他知道坦坦图奇是真的想打破结界,也相信外面的确有援军,可他的剑技不说剑走偏锋,却没有破除这个结界的有效手段。 莫妮卡的“断狱”倒是有可能,但之前她已经接连斩了好几剑,都将天上的云彩斩断,却仍没能动摇结界分毫。 而这胖子偏偏喜欢拿他儿子说事,名义上是关心眼下的形势,可暗地里怎么听都有几分嘲讽和对比之意。 斯坦拉奇自然是不肯认输的,但他的确拿这个结界毫无办法。 如果换做其他魔法师,制造了一个能够困人的结界,斯坦拉奇自然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选择,或是将施术者杀掉,结界自然解除,或是找不到施术者,干脆就用最笨的方法,不断用剑气消耗结界,最终让施术者魔力干涸,结界不攻自破。 可现在面对的对手,能够以数千名对手为敌,足以见得魔力储备深不见底,而杀掉他本人更是极为困难,斯坦拉奇便没有解除结界的手段了。 坦坦图奇万分遗憾的摇头道:“那就可惜了……看来只能把他杀掉,才能离开这里了。” 斯坦拉奇眉头忍不住微蹙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种奚落的意思? 算了,不跟指责格胖子进行口舌之争。 斯坦拉奇平定了下心态,回归正题:“前辈像是有所启发,不知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关于那些巨龙的下落?” 虽然坦坦图奇跟波鲁什家族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很有可能横插一脚,但龙族和机械族对于那个神器肯定没有兴趣,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是自己的敌人。 这种时候,多一股立场清晰、无碍自己的势力,怎么想都是一件好事。 坦坦图奇沉吟两秒,笑道:“贤侄果然冰雪聪明,这都让你猜中了。” 斯坦拉奇脸颊抽搐了一下,却还是保持微笑,静候下文。 “事实上我已经摸清这个结界的规律了。” 坦坦图奇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接着又在一侧打开一个缺口:“现在咱们都在这个圈里,这个缺口就像是一个过滤网,但凡剑士与魔法师进来,都出不去,可若是那些没有能量波动的普通人,就能进出自如。” 斯坦拉奇神情微凝,问道:“这个晚辈已经知道,可那些巨龙又去了那里?” “自然是连环结界。” 坦坦图奇又在圈里画了一个更小的圈:“同理,之前那些巨龙跟机械族,应该是被另一个特殊结界困住,范围更小,效果却更好……你在这里应该呆了不短的时间吧,难道没有在某时某刻,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斯坦拉奇伫目,随即想起了之前第一次贝努克出现时,身上那转瞬即逝的一丝异样。 现在想起来,并非是覆盖全城的结界,而是位于结界中某处的另一个结界,被暴力冲撞所致。 很有可能在他们三人登陆之前,贝努克一直在那个结界中与龙族和机械族交手,后来感受到另外两位神使发送的求救信号,才将结界瞬间转移到这里,同时又将整座城市封锁,构成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单独空间。 就如同一团杂乱无章的线团找到了线头,斯坦拉奇一下子解开了心中的诸多疑问。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既然如此,那些机械族又是如何从结界中出来的?” 既然机械族有方法离开结界,那其他巨龙现在应该也已经突破结界才对。 坦坦图奇微笑道:“你刚刚已经说出了答案。” 斯坦拉奇一愣,略微思索,随即恍然大悟。 “隐匿……气息?” “没错,贤侄果然聪慧过人,不愧是当代辰家族翘楚,世叔我深感欣慰。” 坦坦图奇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这时候还不忘占点便宜。 只是见到斯坦拉奇脸色耷拉下来,才连忙咳嗽几声,回归正题:“在此之前,我已经派出许多探子进来一探究竟,可等我进入后,等了半天,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这说明什么? 他们肯定是进入了第二个结界,然后与那些巨龙和机械族碰头,将外界的信息告知他们。 那些蠢龙的智商或许不过,但可不能小看天上这些小姑娘,只要给她们一点有用的情报,就能顺藤摸瓜,很快搞清这个结界的本质与弱点。 当她们知晓普通人能够随意进出结界后,只要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藏,就能顺利出来。” 顿了顿,坦坦图奇继续道:“要知道机械族的身体构造跟其他种族不同,也只有他们才能将能量波动完全隐匿,这也是最初你见到她们误以为是普通人的原因了。至于那些巨龙,只能乖乖呆在结界里,现在估计还对着界壁望眼欲穿呢。” 斯坦拉奇正在消化刚刚得到的情报,却听坦坦图奇又道:“贤侄啊,你看世叔已经将所有知道的信息,毫无保留的全部告诉你了,目的是什么?还不是大家齐心协力,组成统一战线,讨伐共同的敌人吗?” 斯坦拉奇挂着笑容,点了点头,“前辈后面应该还要跟一个‘所以’吧?” 坦坦图奇正要开口,老脸顿时一红,接着义正言辞道:“贤侄果然是个识大体的人,眼下形势危急,刻不容缓,多拖延一份,就有可能增加敌人得逞的风险,所以我们一定要精诚合作,坦诚相待,如果贤侄还知道某些重要情报,比如这些神使在玛兰的目的是什么,还望不吝透漏一二……” “那是自然。” 斯坦拉奇心里冷笑一声,脸上不动声色道:“晚辈是得到奥德烈陛下月前发来的求助信息,因而带着弟妹二人远渡重洋前来支援,等到了这里,才知晓对手竟是那些手段通天的神使,至于他们的目的……晚辈只能大致猜测,或许是想在玛兰谋图什么……” “看来贤侄也不知道啊,”坦坦图奇露出遗憾的表情,接着朝远处瞅了一眼:“既然如此,奥德烈应该就在不远处吧?我亲自过去问问,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线索……” 斯坦拉奇神情微变,如果让坦坦图奇与奥德烈接触,后者肯定会将神器的消息说出来。 不能让他们接触! 眼看坦坦图奇起身,斯坦拉奇下意识就要阻止。 然而下一秒,天空中突然爆开一股异乎寻常的强大波动——(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二章 斗转星移(十九) 坦坦图奇、斯坦拉奇同时抬头。 他们两个人,之前可以有任何勾心斗角的小算计,但至少有一个立场是双方心照不宣的——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所以在讨论一切尔虞我诈的前提,便是要先将这个共同的敌人消灭掉,之后再各凭本事,商讨怎么划分蛋糕。 所以当天上突然传来异常猛烈的波动。 斯坦拉奇瞬间握住剑柄,脸上挂着一丝恬淡的表情,精致的长衣下摆却已经因为汹涌波澜的剑气而飘荡不已,明显做好了出手准备。 坦坦图奇相较而言似乎更淡定一些,双手拢袖,微微眯着眼睛,就像是好日头坐在店门口的掌柜,晒着太阳忍不住打个小盹。 斯坦拉奇目光略微偏移了一下,只看了坦坦图奇那宽大的袖口一眼,便收回目光。 身为与辰家族齐名的超级大族,波鲁什家族已经有了好几百年的历史底蕴,天知道这个脸皮极厚的胖子会藏有什么手段。 一个剑圣而已,就算加上那些潜藏在周围的死士,也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层级的战斗。 或许对于蒙昧无知的外界来说,剑圣与大魔导师已经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但对于他们这种真正接触了世界真相的人,都知道所谓的天花板十级,不过是一个全新的门槛,只有真正跨过这一步,才能称得上登峰造极。 而十级与至圣之间的差距,远非九级与十级可比,几乎是一种质的改变。 之前的只言片语,斯坦拉奇对于这位名声响亮的“前辈”也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脸皮极厚不论,从他透露出来的一些情报中也能看出,这位家主实力不强,却是更加惜命。 因而既然他敢到现在为止依然站在这里,甚至于先前自己刻意点破他身份,有间接向贝努克透漏风声的暗示,坦坦图奇依旧不动声色,这种淡定与他惜命的表现截然不符。 所以如果不是他突然神志不清或者失了心疯,就是有万分的笃定,自己不会出事。 斯坦拉奇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父亲的实力要比眼前的胖子高出不少,虽然仍未突破十级的禁锢,但也已经触摸到了十级的顶点。 可既便如此,若是让他亲赴险境,身边至少会跟着他们三兄妹中的一人,同时还有若干随从。 因而在警惕贝努克的同时,斯坦拉奇不由又有些好奇,不知这位波鲁什家主身上究竟携带了什么神兵利器,竟然让他敢于以身犯险? 只不过这种疑惑,很快就被天上的动静所吸引,不得不暂时放到一边。 一直不断重复出现、被消灭循环的黑影分身,某一刻突然不再显现。 “散开!” 少女们像是提前预感到了危机,竟然迅速在空中散开。 片刻过后,虚空中突然裂开一道缝,像是用银色的画笔在黑暗的幕布上划了一下,散发出点点光辉。 “检测到强大的能量波——” 距离最近的一位少女,还没等把话说完,散发光辉的银色长线兀的上下裂开,如同深沉的夜幕后方突然睁开一双眼睛,霎时间整个天地都被溢散的银色流光吞并。 这道银线越拉越长,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央城区。 坦坦图奇在心中略微估算了一下,至少有数千米之长。 “眼睛”中像是包含了漫天星河,只看一眼便令人陶醉其中,仿佛原本的世界是虚假伪装的,“眼睛”后面的世界,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坦坦图奇神情出现了一瞬的恍惚,随即脑海中便炸裂一道剧痛,意识顿时从朦胧的虚幻中拉出。 “好阴!” 坦坦图奇赶紧收回目光,使劲甩了甩头,却不敢再抬头看天上那道壮观之至的瑰景。 坦坦图奇一阵后怕,如果不是有魔法协会十数位精神系法师合力制作的守护卷轴,在陷入恍惚的瞬间将他拉出,恐怕现在自己的意识已经脱离远去。 坦坦图奇稍稍抬头,却看到不远处斯坦拉奇的脸色同样有些苍白,这个时候正闭着眼睛,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 看到他的惨相,坦坦图奇却觉得舒服多了。 就算是至圣领域的剑士又如何? 还不是跟老子一样中招。 暗爽的同时,坦坦图奇又不由有些欣赏,看上去这位与自己儿子有争名之嫌的小鬼,实力到也并非滥竽充数,自己有特制的精神系防护卷轴,才勉强没有迷失心智,对方却是靠着自己的毅力,强行从幻觉中挣脱出来。 不过看样子精神力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至于嘴角的血,应该是斯坦拉奇应最笨最原始,同时也是最有用的方法,对自己施以痛觉,来进一步巩固心神。 “小鬼,没事吧?”坦坦图奇喊了一声。 斯坦拉奇缓缓睁眼,轻啐一口,朝这边点了点头。 坦坦图奇朝他靠了靠,指着天上说道:“这混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上狠招……有没有办法看看上面的情况?” 坦坦图奇是不敢贸然放出精神力探查了,不说能不能够到天上的“眼睛”,万一那种幻境对精神力同样有效,那不就是搬石砸脚吗? 坦坦图奇已经确认了一遍,那个极其珍贵的精神防护卷轴,仅仅使用了一次,表面就已经有了裂纹,他可舍不得直接让卷轴报废。 斯坦拉奇摇头,苦笑道:“有一层模糊的结界阻挡,不敢深入探查。” “啧啧,这就很棘手了啊。” 坦坦图奇说着又往他身边靠近了几步,直到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足两米,才停住脚步。 斯坦拉奇扬了扬眉,下意识按住剑柄:“你靠这么近干吗?” 坦坦图奇一脸憨厚的笑容:“我这不是看你受伤了嘛,寻思那个神使有可能趁机偷袭,咱连靠近一些,互相之间还能有一点照应……” 斯坦拉奇只是冷笑,正要开口嘲讽两句,瞳孔却猛的一缩。 一把雪亮的长剑,在视野中越放越大。 斯坦拉奇毫不犹豫扭身低头,同时腰间双剑一齐出动,一黑一白两道剑光划过地面,像是一条无坚不摧的鞭子,径直射向坦坦图奇膝盖。 “哼!” 坦坦图奇脸上挂着冷笑,右手伸进腰间,在对方扭身的同时,已然摸出一样物品。 黑白剑光急射而来的瞬间,坦坦图奇便猛然一掷,将一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石头扔向对面。 斯坦拉奇眉头微皱,却没有从石头上感受到任何威胁,就像真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可出自波鲁什家主之手的东西,又是在这种生死关头,怎么可能是凡物? 但若是从另一个角度去想。 依这个胖子狡诈的性格,未必做不出以假乱真的举动,兴许真的只是拿一块碎石扰乱自己的思路,目的就是让自己产生惊疑,从而影响判断。 所以到底是暗藏杀机,还是疑兵之计? 就在斯坦拉奇犹豫不定的一瞬间。 对面的胖子,忽然眨了一下眼睛。 斯坦拉奇思绪改变极快,心思电转间,却没有出手拦截那枚石头,而是任凭石头来到自己近前。 下一秒。 石头突然爆裂开来,裹狭着一道并不猛烈的斩击。 斯坦拉奇只感觉心脏骤然一缩,整个身体都颤栗起来。 他没来由确信—— 这枚石头中封印的剑气,绝对是出自那位与自己齐名的波鲁什家族天才之手! 这种无声无息、却带给人极为致命的恐惧感的剑招,斯坦拉奇之前闻所未闻,甚至于在石头爆裂前,都没能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能够封印纳乌拉斩击的石头……肯定有那位同样在近一年才声名鹊起的空间魔法师之手。 除了他,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封印如此犀利的剑气。 所有念头在斯坦拉奇脑海中一晃而过,可是纵然本能带给他极大的警示,斯坦拉奇依旧站在原地,不躲不闪,任由那道剑气从自己脑门中间直立劈下。 一股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没有痛苦。 没有窒息。 意识却仿佛长年累月不洗澡的人,一朝进入温泉洗了个干干净净,将身上累积多年的泥垢全部祛除后的畅快感。 整个身体如羽毛一般轻便,闭上眼睛,整个人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斯坦拉奇有些留恋这种美好的感觉,却不得不强行让自己从意识深处醒来。 再睁开眼时,不远处的地上,已然多了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被斩成两断的另一个“自己”。 斯坦拉奇能够作为三剑士的大脑指挥,除了本身就是长子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他的心智远超常人,仅仅在谋略计策方面,两位弟弟妹妹远远不及。 所以在见到那个一刀两断的人影后,斯坦拉奇便已恍然。 再抬头时,对面的胖子脸上挂着笑容,手指却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斯坦拉奇深吸一口气,道一声“得罪了”,浑身剑气汹涌肆意,自来到玛兰之后,第一次以最认真的状态斩出一剑。 坦坦图奇躲也不多,直接被锋锐的剑气斩成两断。 不过很快,两道尸骸中勾起一道虚影,迅速凝集成一个脸上永远挂着欠揍笑容的胖子。 “哎呀呀,就好像来了一次全套按摩,真是让人浑身舒畅呐。” 坦坦图奇扭了扭脖子,一脸回味。 不过很快,他便收敛神情,眼中含笑道:“你比世叔厉害,这次总该摸出一点东西了吧?” 斯坦拉奇点点头,“差不多明白了,有点类似于一个镜像世界,却又不是单独的异空间……具体原理我知道的也不过,只是族内曾经有过前辈,从无数历史文献中推衍,最终得到一个结论—— 有极少部分的创想魔法,在魔法师达到‘至圣’领域后,就会掌握一种独属于自身的结界能力。 这种能力跟剑士的‘剑域’有些相像,只不过前者达成的条件更为苛刻,威力也更加惊人。 结合贝努克之前展现出的能力,应该是能够模仿复制他人能力的魔法,因而这个结界,也是虚构于现实之上、却又能仿照现实的镜像世界。 而之前那道银光,就是结界触发的条件。” 坦坦图奇敲了敲脑袋,斯坦拉奇的言论,之前波鲁什家族内部也有过相似的推测,之前他便有过这方面的怀疑,现在更是差不多能够确认。 当然,没有任何人亲眼见过这种结界能力,因为纵观大陆史,即便放眼整个历史长河,能够达到至圣领域的魔法师也寥寥无几,还要限定在某些极为特殊的创想魔法条件下,更是万中无一。 坦坦图奇以前甚至怀疑根本就没有人达成过这种成就,只是眼下的事实,却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结果。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之前巨龙与机械族神秘消失,几乎是转瞬之间跨越万里,却没留下任何空间魔法使用后的痕迹。 现在真相大白,坦坦图奇却是一副懊悔不迭的样子:“早知道刚才就不抬头了,兴许也不会被拉进这个狗屁结界里……现在感觉像是被人关门摁在家里打了。” 斯坦拉奇对这位丝毫没有大族族长形象的胖子有些头疼,无奈道:“‘目视’并非触发条件,无论刚才看哪里,只要被银光照到,就会被强制拉入这个镜像世界。” 顿了顿,斯坦拉奇忍不住问道:“你之前是怎么发现……我们身上有问题的?” “直觉,直觉。”坦坦图奇似有些腼腆的挥了挥手。 见他不愿意相告,斯坦拉奇也不勉强,重新抬头,看向这个与外面世界毫无二致的结界。 遥远的夜空闪烁着点点星光,因为战斗殃及而半毁的城市中,却没有一丝亮光。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淡淡的血腥味。 一切触觉、听觉、嗅觉,都真实无比,让人感觉不出丝毫异样。 半晌,坦坦图奇突然开口道:“不好,那些机械族娃娃有危险!” 斯坦拉奇扭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将她们拉近结界里吧?”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坦坦图奇眼中有一丝凝重:“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个结界不是针对我们的,而是——” 话音未落。 天空中毫无征兆再次裂开一只银色的“眼睛”。 无数破碎的钢铁残肢,徐徐落下。(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三章 斗转星移(二十) 无数断肢残臂从闪烁着银光的“眼睛”中洒落,却没有鲜血淋淋的场景,所有断肢断口处,闪烁着清冷的金属光芒。 坦坦图奇眉头一挑,下意识在心中计算起来。 可是掉落的残肢太多,而且大小部位全都不同,有的甚至连接着大半个躯体,最小的却只有小指那么一丁点。 一旁的斯坦拉奇也微微皱起眉,“看样子……全军覆没。” “没有那么夸张。” 坦坦图奇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也没有底。 天知道外面发生了何种惨烈的战斗…… 坦坦图奇之前已经从斯坦拉奇那里得知,对方是名为贝努克的第三神使。 十年之前,带领无数异人险些给大陆带来灭顶之灾的古里古波依,也不过实力最弱的神使。 一年前,险些令利亚沦陷的安琪拉,位序只有十一,也是现今最弱的神使。 后来出现在机械迷城的约瑟夫,掌控时间的力量,实力之强悍堪称前无古人,若不是迟小厉的空间魔法拥有一定的克制能力,并且以有心算无心,孰胜孰负或未可知。 现在出现的贝努克,竟然已经是神使中最强的三人之一,单从之前以一己之力便将龙族和机械族强行带走,就能证明其强悍之处。 更何况对方还是掌握着结界能力的至圣阶级魔法师! 现在展现全力,竟能够让辰家族三剑客之中的长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招,直接被强行拉进结界中,明显是要对外面的少女们有所行动。 坦坦图奇倒是能够理解对方先针对她们的原因,毕竟这些拥有共同思维能力与超强学习能力的机械族,若是不能在同一时间全部消灭,哪怕只放走一两个,也会带来无穷的后患。 万一少女们真的研究出能够针对他魔法的方法,对于未来的大陆计划,很有可能是个极不稳定的变故。 也正因如此,坦坦图奇才会越发担心,贝努克之前一直敷衍了事,恐怕就是为了寻找能够同时歼灭所有在场少女的方法,又不至于泄露太多自己的能力。 可现在既然直接动用了结界,就证明他已经不担心暴露实力了。 换句话说,他肯定已经掌握了抹杀所有少女的方法,不过因为担心斯坦拉奇和自己从中作梗,所以才选择第一时间将他们两个“关”起来。 坦坦图奇灵光一闪:“想要击败别努克,重点或许还要落在那些小姑娘身上……不能再等下去了,得赶紧从这里出去!” 说话的同时,坦坦图奇已然行动起来,然而刚跨出半步,却没听到身边的动静,不觉有些奇怪的回头。 斯坦拉奇依旧一脸淡然的站在原处,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在干什么?”坦坦图奇忍不住问道。 “在等。” 斯坦拉奇老神在在的样子,简单回了一句。 坦坦图奇直接从地上蹦起来:“这还等个屁!上千架机体,就算他有把握全部消灭,肯定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我们现在冲出去,说不定还能救下两个……” “为什么要去救?” 斯坦拉奇却十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跟机械族又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去救她们?” 斯坦拉奇干脆找了一块平整的地面坐下,继续道:“而且说实在的,她们不过是一些冷冰冰的机器,跟我们这些有血有肉的种族不同,就算是全部死了,她们的其他族人也不会悲伤或者心疼吧?” 坦坦图奇一时语噎,他倒是听说过关于少女们的一些事情,知道这些新机体算是现今机械族最高技术的结晶,实际已经拥有了“情感”。 不过这种事情,连他自己尚且没有验证,又如何去说动远在西大陆、只见过那些愣头愣脑方壳子的斯坦拉奇呢? 坦坦图奇心急如焚,眼珠转了一圈,灵机一动:“就算没有大义上救助的理由,贝努克总归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吧?不论你我最终目的是什么,眼下也算是同盟关系,分蛋糕的事情留待以后解决,现在为什么不趁如此天赐良机,给予贝努克致命一击?” 坦坦图奇继续晓之以情:“不提救下少女后能够获得机械族何种回报,哪怕现在出去,机械族全部被消灭,她们毕竟不是软柿子,贝努克一定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正是歼灭他的最好时机……” “有一点,你想错了。” 斯坦拉奇缓缓阖上眼睛,脸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我们之间从未有过所谓的‘同盟’关系。” 坦坦图奇顿时急了,如果不是靠他了一个人离不开这里,早就撸着袖子走人了,哪还管这个油盐不进的呆子。 “话怎么能这么说,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 “也未必是朋友。” 斯坦拉奇毫不客气的打断,接着睁开眼睛,有些诡异的看着坦坦图奇:“我确实在心里把你们当做临时的盟友,不过这也仅仅是建立在对抗贝努克的基础上。” “那不就对——” “可想要作为我们辰家族的盟友,就必须拥有相称的实力。”斯坦拉奇斩钉截铁道:“那些机械族少女,既然主动与贝努克交手,就必然要做好被消灭的准备,我要是自顾自选择援助,岂不是侮辱了她们的决定?” 坦坦图奇瞪大眼睛,有些哑口无言:“这……” “事实就是这样,如果换做是我现在跟贝努克交手,我也不会屑于任何援助,甚至于可能会优先选择解决掉自作主张参一脚的家伙。” 说完这句话,斯坦拉奇像是没了兴趣,干脆转过身,背对坦坦图奇。 “所以如果你想去帮她们,就请自便,反正我是不会参与的。” 坦坦图奇按了按眉心,身为波鲁什家族家主,他倒是能够明白对方那种孤傲到病态的信条,也相信他所言非虚,即便哪天他要被人打死,也不会向任何其他人求助。 可是理解归理解,坦坦图奇还是不能够接受。 尤其眼下这种情景,很明显贝努克是要优先解决掉少女们。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后续的行动,很有可能会受到阻力,其中对他威胁最大的,便是这些拥有高超计算能力与学习技巧的机械族。 既然对方不乐于见到这种事发生,身为敌对一方,坦坦图奇自然不会让他随心所欲——即使他到现在为止,仍不知道贝努克和斯坦拉奇在玛兰争夺什么东西,也不妨碍他从中作梗的意志。 不过没有斯坦拉奇帮忙,就凭他一个水平普普通通的剑圣,想要离开结界,简直是痴人说梦。 刚刚坦坦图奇已经试过,就算是迟小厉之前打赌输了送的那张精致传送卷轴,依旧无法离开这里。 其中原因,倒不是迟小厉拿了个劣质品晃点他,而是因为贝努克的结界等级太高,本身就等于他至圣能力的具现,如果迟小厉也能具现出相应的空间结界,或许就能从这里离开,然而他手中的卷轴至少是无法达到这种品质的。 看着天上散落的金属碎屑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频繁,坦坦图奇便知道战局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急中生智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少女们被全部消灭,贝努克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斯坦拉奇肩膀晃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微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看他这个反应,坦坦图奇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故作轻松的笑道:“我刚刚想了想,你说的的确没错,我跟那些机械族其实没有太大关系,她们死了就死了,反正又不会让我亏一个铜板。” 坦坦图奇话锋一转:“不过我马上又想到,若是少女们一个不留,贝努克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是去从奥德烈那里得到什么,还是会优先去解决……那些可能妨碍自己的家伙?” 斯坦拉奇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倏地阴沉了几分,冷笑道:“蒙前辈关心,我那两个弟弟妹妹,实力尚且可以,就算贝努克想要针对他们,也得小心被反咬一口。” 说完斯坦拉奇脸色一抽,又觉得自己这个形容似乎……不太对,不过也懒得修正,只是眼神不由自主朝天空瞄去。 坦坦图奇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愿再添油加醋,干脆学他之前那般,找了块干净地面坐下,摇头晃脑的哼起了库曼当地的民谣。 几秒过后。 斯坦拉奇突然吐了口气。 “把我送到那个‘眼睛’下面。” 坦坦图奇立马收了声,拍拍屁股从地上跳起来,指尖一甩,周围便刮起一道迅猛的飓风。 “事先说好啊,大家一块出去。” 坦坦图奇还真怕对方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到时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斯坦拉奇没有搭理他,目光一直盯着那光彩夺目的“眼睛”,指尖不知何时已经抓在剑柄上。 那双“眼睛”看似离不过几百米距离,然而实际飞行起来,即便飓风魔法迅猛无比,依旧用了半分钟时间,才真正来到“眼睛”下方。 此时两人已经离地近万米之远,在下方看本就硕大无比的银色瞳眸,在如此近距离下,更是快要遮蔽整个天空。 坦坦图奇被刺的有些睁不开眼,而且头顶不时还会掉落杂七杂八的断肢,顿时让他更加不爽。 “好了没有?” “闭上眼,瞎了我可不管。” 坦坦图奇毫不犹豫低下头,为了以防万一,干脆又在脸上覆盖一道暗系魔法构成的“面罩”。 虽然有些想要一窥究竟,看看这位被夸的有些过誉的辰家族长子到底有什么手段,万一未来自己儿子真跟对方争什么“世界最强”,也好提供一点建设性意见。 但坦坦图奇思考再三,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睛更重要一些。 至于那个跟他妹妹一样不听话的逆子,到时候自己想办法应付好了。 胡思乱想的同时,坦坦图奇猛然感觉到周围气息一变,接着似有两道劲风袭过。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的变化,却让坦坦图奇全身汗毛倒竖,那种前不久被对方神不知鬼不觉接近的感觉再次袭遍全身。 “光影双剑……远比情报中更加恐怖啊。” 纳乌拉是正统的细剑士,剑技不讲究势大力沉,却讲究细致入微的精度, 同时在速度方面,坦坦图奇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放眼整个大陆,没有一个能够望这个逆子项背的。 然而刚刚斯坦拉奇出剑,却带给坦坦图奇一种熟悉的感觉,即便失去视力,五感麻痹,也能大致体会到这一剑是何等神速。 天下武功,无一不破,唯快不破。 就像一块再小不过的石子,若是给予无比迅猛的速度,所能造成的破坏同样不容小觑。 所以单凭这一剑,坦坦图奇便已经能够确信,这位辰家族长子,是有与自己儿子一战之力的水准。 当然,要想打败自己的儿子,还是痴人说梦,别的因素不提,谁让他们波鲁什家基因更好呢。 老子可就一儿一女,儿子还继承了大部分天赋,当然比所谓的三剑士更厉害了。 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坦坦图奇耳边似有一阵清脆的响声晃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身边一阵疾风拂过,同时又有一道冷清的声音逐渐远去:“可以睁眼了。” 坦坦图奇小心翼翼解除黑色面罩,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才缓缓睁眼。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一个略显残破的娇小身影,以极快速度向自己飞来。 咚—— “哎呀!” 恰好此时飓风魔法已经消耗殆尽,坦坦图奇一声惨叫,连同怀里的人一齐落向地面。 “吓死老子了。” 在半空中迅速调整身姿,之后平稳落地,坦坦图奇松一口气,这才有时间看清怀里的东西。 竟是一个黑暗精灵外表的机械族少女。 只不过少女身前已经惨不忍睹,表层皮肤被彻底掀开,露出里面繁复的机械器官。 “还有气。” 感受到少女心脏位置那颗拳头大小的能量源仍有微弱波动,坦坦图奇稍微心安,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却不免张开嘴巴。 夜幕下,只剩两道人影,遥相对立。 坦坦图奇满脸难以置信:“所以……这是最后一架?”(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四章 斗转星移(二十一) 两人停滞半空,交剑相错的身姿,让坦坦图奇莫名想到一幅画。 那是一位著名的流浪画家,跟随一支探险队,发现了一片毁于泥石流的史前村落遗迹。 在那早已凝固定格千万年的石灰岩中,有两位村落的战士,就那么维持着死亡前的姿势,手执长剑,对住对方的脖颈,只差不足两三公分。 仿佛下一秒,两人之间的战斗就会分出最终胜负。 然而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将这场千年之战毫不留情地打断,或许两人临死之前已经察觉到天灾降临,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之色,像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眼前的战斗,远比生死更加重要。 即使相隔千年,画家依然从两人凝固的石雕中感受到那股汹涌而猛烈的战斗玉望,不由拿出画布,将带给自己莫大震撼的画面记录下来。 从此,一副名为“真正的战士”的油画问世,画卷之精美,画家笔下所蕴情感之深厚,甚至惊动了周边许多番邦邻国的国王,亲自前来观展。 只可惜最后这幅本该能够流芳百世的名画,在之后接连不断的小国纷争中不翼而飞,迄今下落不明,也给无数后人留下了遗憾。 当然——这只是部分史料传闻记载。 真正的画作,早就被坦坦图奇于数年前找到,从一位位居幕后的走私贩子头目手里,十分“客气”的换了过来,现在就摆在他卧房负层的珍贵展览馆中。 坦坦图奇明知道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却仍止不住感叹惋惜,要是现在身边跟随着家族画匠,能够将天上这一幕壮景描绘下来,肯定又会是一副旷世佳作。 笼罩苍穹的巨大银色“眼睛”下,黄衣青年俊朗挺拔,长袍男人全身散发着诡异阴冷的气息。 一白一黑两道剑锋,如同交错的十字,奋力压向长袍男人脖颈。 只可惜在堪堪只差分毫的距离,被两只坚不可摧的手指挡住。 这刹那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不过眨眼一瞬。 斯坦拉奇面上带着一丝惋惜的表情,却没有更多遗憾,一击不中后,竟没有追击下去,而是迅速向后撤退。 身形在空中虚踏几下,便以退到千米之外。 坦坦图奇这时才从意识深处惊醒,后背顿时激起一层冷汗。 斯坦拉奇突然后撤,反而使得他现在的位置,与贝努克最近! 在心里将辰家族祖宗挨个骂了一遍,坦坦图奇连忙隐匿气息,背起早已昏迷不醒的机械族少女,朝着前方的结实土墙狠狠撞去。 就在坦坦图奇动身的同时,他的背后倏而冒出一道阴影,还未等身形完全凝实,手中寒光便已倾力而下。 坦坦图奇察觉到身后异样,一瞬纠结过后,嘴里骂骂咧咧的同时,将搭在肩上的少女搂到身前,浑身剑气流转,一半用于加快脚程,另一半则凝聚到身后作为防御。 土墙已经近在咫尺,一扇光影之门轰然大开。 然而还没等坦坦图奇前脚踏入,脸上表情便倏而扭曲,胸前已然透出一抹寒光。 “噗——” 坦坦图奇嘶吼一声,不再有任何犹豫,直接借着这一剑的反作用力,冲进光门之中。 贝努克站在半空,冷眼看着下方那道肥腻的身躯如同老鼠一般抱头鼠窜,直到消失在光门之内,才冷笑一声,手掌缓缓落下,如同要抓住某样看不见的东西,落到最低点后骤然紧握。 半秒之后,中心城区另一角,一处破败不堪的教堂嘭然炸裂,一道残破的身体被炸伤天空,仿佛失去了所有意识,达到最高点后,就这么垂直落向地面。 银眼之下的贝努克岿然不动,教堂正门处却已经出现了另一道影子,直接抓向那具落向地面的尸体。 然而在即将碰触的一瞬间,本该毫无生机的“尸体”猛然爆发出汹涌的能量,一道寒芒闪过,分身立时被斩为两半。 贝努克眼中绽放出一丝异样的光彩,不过很快便将目光调回身后,看向矗立在不远处尖塔顶端的黄衣剑士。 “看样子还是让那个脸皮极厚的老家伙跑了呢。” 斯坦拉奇目睹了全过程,期间也有出手救援的机会,占只不过他还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双方之间甚至连名义上的结盟关系都没有,充其量只是为了各自利益而选择短暂的合作,离开那个结界后就算是各奔东西了,之后的生死全凭本事 当然,斯坦拉奇也不认为那个狡诈如狐的波鲁什家主,会就这么轻易的死掉,贝努克的目标多半应该是他身上的机械族少女。 原本斯坦拉奇以为,按照坦坦图奇的性格,真到了自顾不暇的危险关头,绝对会将对方扔掉,借此保全自己的安全。 然而令他万分诧异的是,坦坦图奇竟然最终选择了硬吃贝努克一击,也要保住那最后一个“独苗”的性命。 斯坦拉奇不相信坦坦图奇是突然良心大发,不忍看着一个外表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请被杀。 只要搞清楚他的性格,就能够大致明白,这个男人一切行动的背后,哪怕有时候荒诞无比,像是只有疯子才会干出的蠢事,但一定有其更深层的意义。 结合之前西大陆传闻的关于这位家主的“光荣事迹”,斯坦拉奇已经大致揣度出此人的行事风格。 用更肤浅一些的话来说,就是—— 坦坦图奇一切的行动,都是基于谋取更大的利益。 只有预期的回报大于付出,这条老狐狸才会像是闻着肉味的野狗,拼命凑过来。 利益,就是坦坦图奇行动的唯一考量。 现在,坦坦图奇拼着重伤甚至直接死亡的风险,也要将那个少女救下,斯坦拉奇不认为原因仅仅只是堪破贝努克魔法本质这么简单。 关于这些机械族最新机体,死胖子一定隐瞒了什么……斯坦拉奇心里翻腾无比,面上却不动声色,咧嘴笑道:“没想到堂堂第三神使,竟然连一个剑圣都杀不掉,确实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不急,都会死。” 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传来,语气中却包含着不容置喙的傲气。 斯坦拉奇微不可查的朝周围看了一眼,虽然不确定坦坦图奇跑到了哪里,但肯定没法从索奥睿斯出去,现在八成就躲在某个地方疗伤。 斯坦拉奇倒是有些期待这位家主能够展现一下大族睚眦必报的风采,只可惜等他卷土重来时,说不定贝努克已经被自己斩于剑下了。 “能够从我手中逃走,这种程度的卷轴,最多只有一个。” 贝努克突然开口。 斯坦拉奇微拧眉头,不知道对方为何会说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谑笑道:“怎么,你这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或者是为了等会儿死在我的剑下时,让自己心理更加舒服一些?” 贝努克神情不变,淡然道:“迟小厉的空间魔法,综合来说,要比比莫达里克更强,比我想象的更强。” 斯坦拉奇心中更加疑惑,却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提高警惕。 “波鲁什家族与迟小厉的关系,也比那些废物收集来的情报更为紧密。” 废物说的是“不灭信仰”吧? 斯坦拉奇在心中暗自揣摩,没想到那个进来才声名鹊起的魔法师,竟然会从一位心高气傲的神使口中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让斯坦拉奇也不禁有些想要结交的意思。 “如果迟小厉接受吾等招降,现在或许能够位居第四席,获得永生不灭的能力。” 贝努克像是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仍旧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可惜他做出了愚蠢的决定,甚至还妄图反攻渊域,毁坏诸位大人布置千万年的宏愿。” 斯坦拉奇知道这些神使背后还有隐藏更深的幕后主使,只是这却是第一次真正听说,不由提高了几分注意力,想要从对方只言片语中抓住一些线索。 “说这么多,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在与你那位妹妹交手的过程中,埃弗发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掉的小人物。” 贝努克这时抬起头,冷漠的脸上竟然涌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迟小厉身边,有一个名声与身手都不显的女剑士,不过区区九级水准,却接连出现在一系列大计划中。” 听到“女剑士”、“九级”这几个字的瞬间,斯坦拉奇瞳孔骤然紧缩,死死盯着贝努克的脸。 “‘不灭信仰’情报中显示,那个女剑士名叫‘莉莉’,拥有一把通体雪白、属性可能是最顶级的秘剑。” 将斯坦拉奇的变化尽收眼底,贝努克笑道:“之前埃弗在莫妮卡面前提到她时,竟然直接引起莫妮卡的暴怒,他便下意识以为,你们这个未在任何传闻中出现过的小妹,是辰家族的耻辱,所以才会被家族驱赶,来到巴布大陆。” 斯坦拉奇脸色已然变得铁青,周身剑气却仿佛凝实的铁板一般,没有丝毫泄露。 就如同……积蓄能量,即将喷发的火山。 “不过我跟他的观点正好相反,”贝努克丝毫不惧斯坦拉奇愈发高涨的杀气,反而稍稍拉近了距离:“说不定你们这些哥哥姐姐,对于这位最小的妹妹,不但不深以为耻,反而疼爱有加……” 贝努克故意将尾音拉长,见斯坦拉奇全身气势竟沉了下去,如同一块古井无波的圆石,不由满意的笑道:“所以看来并非你们家族将这位小妹驱赶,而是她因为某些原因,主动离开了西大陆,而你们此行的目的,其中之一便是寻回她——我说的对吗?” “你们神使都爱啰嗦这么多废话?”斯坦拉奇抬起头时,面容已经恢复之前的淡然,只是眼中凝集的那一抹红光,挥之不去。 “既然这样,我就直说好了。” 贝努克抬起手臂,轻轻一挥,天空中那只巨眸便缓缓阖起,只留一道银线仍然散在高空。 “你那个妹妹跟着迟小厉进了渊域,原本作为迟小厉身边最密切的几人,即便实力不强,她也在吾等的必杀名单中……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清楚是辰家族的嫡系,吾等可以网开一面,让她活着离开渊域。” 斯坦拉奇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冷笑道:“所以你现在是想拿我妹妹的性命,逼迫我们离开?” 贝努克没有否认:“如果要解决掉你们三个,会让我付出超出预计的代价,不到无法挽回的余地,我是不愿意做出这种选择的。” 贝努克话中的意思很明显。 我不是解决不了你们,只不过现在这种时机,想要将你们三个全部杀掉,很不划算,所以才会给你们悔过的机会。 斯坦拉奇是何等高傲之人,当然不可能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劝退,“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很可惜,你们兄弟姐妹四人,只能在地下团聚了。”贝努克的回答也十分简单明了,眯起眼睛道:“现在渊域中形势瞬息万变,你那个妹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多一分拖延,便会多一份风险,希望你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斯坦拉奇陷入沉默。 贝努克冷声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最后十秒。” 斯坦拉奇肩膀突然抖了一下,继而咧开嘴角,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贝努克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谢谢你告诉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的下落。” 斯坦拉奇收敛笑容,表情却一下子明朗了许多:“同时也让我知道了,最少在眼下这个时候,她是绝对安全的。” 天上的银线再次拉开,贝努克阴沉的面容,再次沉浸到长袍的阴影中。 斯坦拉奇继续道:“我不清楚那个迟小厉到底有多厉害,也不管外界的传闻是否属实,或者他到底杀过几个神使,但我相信莉莉的眼光。” 斯坦拉奇面容肃然,绕周身肆虐嘶吼。 “良禽择木而栖——能让我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妹,愿意舍命跟随的人,怎么可能是庸碌之辈!” 斯坦拉奇微弯身体,眼眸深处的红光,渐渐涌现出来。 “现在你敢拿她的命威胁我……就必须死在这里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五章 斗转星移(二十二) “嘶……咳咳……” 矿洞深处,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 来自西大陆的烟草商人,晃了晃仍旧有些昏沉的脑袋,缓缓坐直身体,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躺在这个破地方……” 下一秒,一些场景涌入脑海,烟草商人瞬间清醒过来,脸色倏而剧变。 “糟了!那个杀千刀的大胡子……看上去那么忠厚老实,老子还以为他真是好心带我避难,结果没想到还是看走了眼,是为了我身上那些钱帛……” 话说到一半,烟草商人便看到不远处土石沟壑的地上,闪烁着一道亮光。 走过去,烟草商人从土里摸出两枚沉甸甸的圆形金属,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这……” 通气口的微光下,烟草商人终于确认了掌心中两枚锃光瓦亮的金币,下意识放在口中咬了一下,直到咯的牙升腾,才手舞足蹈起来: “果然老天有眼,那个该死的大胡子竟然漏掉了这两枚金币……嗯?为什么会是两枚……” 烟草商人微微一愣,他记得那伙三人的贵族公子哥只给了自己一枚金币,那剩下的这枚又是从哪里来的? 莫不是……大胡子卖粮得到的那一枚? 烟草商人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如果那个大胡子正是为了谋财害命,漏掉自己这枚金币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连原本既得的酬金都忘记。 这时烟草商人才回过神,扭头查看自己携带的货物。 怪石嶙峋的墙角,几个方形箱子整齐堆叠在一起,不是他千辛万苦带来巴布大陆出手的烟草还能是什么? 再看向另一面,三四个白布麻袋杂乱的放在地上,却是那个络腮胡子跟自己一样,逃命时都不忘将粮食带上。 烟草商人这下彻底懵了。 钱、烟、粮都在。 那大胡子去哪了? 莫非……自己不是被对方一榔头闷倒的? 烟草商人又检查了一遍烟草,确定没有少半根,便不由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 摸摸脑袋,并没有明显的伤口或者血迹,而且之前苏醒时,也没有那种受到重伤后的刺痛,脑袋几乎很快便清醒过来。 并非借助外力,却能够让自己瞬间陷入昏迷…… 难不成那个大胡子还是位魔法师? 烟草商人不由被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他可没听说过哪个魔法师大人,愿意放弃公会和各大官方组织的招揽,到外面干着最辛苦的体力活。 就算是最底层的魔法学徒,实力再不济,被请去做一些看家护院的活计,也比这种纯靠脚力和嘴巴吃饭的买卖强。 “对了,最后好像来了什么人……” 烟草商人努力回忆着,总感觉意识消失前,好像看到了一个头戴巨大尖帽的人,只不过因为视线太过模糊,没能看清对方的长相。 想来想去,依旧没有什么头绪,烟草商人决定先离开矿洞,出去看看情况。 不论大胡子究竟有没有歹意,或者只是因为来的两个同伴透了一些风声,所以货都不要,直接溜之大吉。 但仅凭两人之前携手通力逃亡的情谊,却自己丢在洞里,就很不够意思了。 所以烟草商人决定用那枚金币作为安慰自己的补偿,至于那些粮食,暂时堆放在旁边,大胡子回来就还给他,如果一去不回,也能当做这些天在坑洞中生活的资本了。 烟草商人现在倒是急于想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外面的怪物有没有离开。 他支着耳朵听了半天,确认没有太大的动静或者惨叫后,才小心翼翼沿着甬道爬出,从一个通风口探出脑袋。 这处通风口建设在半山腰,海拔地势较高,因而能够轻松看到很远的地方。 烟草商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外界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粗略估计,他应该昏迷了四五个祈时。 当然,也有可能昏迷了一天,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让烟草商人震惊的并非是昏迷时间,而是…… 远处已经面目全非的港口。 因为要随时停泊货船,港口即便是夜间,也有无数灯塔与沿岸彩石照明,放在平日,甚至比白天更加灯火辉煌。 然而现在整个港口却是漆黑一片,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处透着光亮。 整个港口存货区,也是烟草商人之前避难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在黯淡昏沉的月光下,显得凄凉又诡异。 “这是……发生了什么?” 烟草商人浑身都颤抖起来,之前因为两枚金币的喜悦与兴奋很快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那些高大的人形怪物……” 烟草商人终于回忆起白天逃难时的景象,那些痛苦扭曲的人,即便死后依旧不得安宁,拖着墨绿色的病体,嘶吼哀嚎着冲向临近的其他活人。 那些紫色皮肤的高大怪物,更是力大无穷,轻描淡写就能毁掉几十米高的坚固工事,而且浑身散发着不详的疫病,只要接近到一定距离,就会被传染,然后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大胡子拉着我到这里……现在恐怕也……” 烟草商人目光有些空洞,却没有太多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不知道这场灾难还要持续多久,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玛兰,回到西大陆那个温暖安详的家,再次抱着娇妻和孩子。 港口被毁,最近的另一个港口,步行也需要至少三天时间,沿途说不定就会碰到那些感染了疫病的病人,或者抢劫的盗匪。 就算成功赶到港口,也未必能够找到一艘驶向西大陆的船。 玛兰发生政变后这么久,西大陆的商船怕是早就接到了消息,避免蒙受更大的损失,很有可能直接中途折返。 一想到自己多半是没法活着回家,烟草商人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反正四下无人,干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好端端的发财机会,结果变成了连命都要丢掉的灾厄……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 “咳——噗……” 烟草商人突然收声,支起耳朵,有些惊恐的看向甬道深处。 刚刚……怎么好像有人的咳嗽? 莫不是自己听错了吧…… 再多悲痛,也要被这一阵毛骨悚然的声音震回去,烟草商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无声无息的抹去眼泪,就这么静静看着甬道。 一秒,两秒…… 烟草商人终于松一口气,自嘲笑道:“果然是幻——” “嘶啊……” 烟草商人身上所有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不是幻觉! 甬道中真的有人进来! 可这条通风口的甬道,只联接了两个地方,一处便是之前避难的坑底,另一处则是脚下的通风口,怎么可能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 联想到白天的紫色巨人,以及那些痛不欲生、最后惨死的平民,烟草商人脸色已然变得煞白,后背紧贴着墙壁,下意识摸向身边一块石头。 他想要直接从通风口爬出去,可那道不过拳头厚的缝隙,宽度倒是有好几米,怎么看都没法让人通过。 不要过来……发现不了我…… 烟草商人闭上眼睛,战战兢兢的在心里默念。 “诶……疼死老子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阵呻吟传来,似乎掺杂着莫大的痛苦,吓得烟草商人又缩了缩身体。 几秒之后,却又没了动静。 走了? 烟草商人微微睁开眼睛,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莫不是自己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那人就这么离开了?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而且是在极近距离下。 烟草商人吓得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尖叫着向出口狂奔。 “喂喂——老子又不吃人,你跑那么快干吗?” 烟草商人尿都快被吓出来了,哪还有功夫听身后说什么,只是闷着头向前狂奔。 只是下一秒,他就感觉身旁旋起一道狂风,接着便有一双铁钳般的巨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生生将他拉住。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小的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上有老下有小……” 烟草商人这下真的尿了出来,直接跪在地上,也不管脚下是坚硬的石块,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坦坦图奇本来被穿了个透心凉,刚刚做了紧急处理,却还是浑身疼的不行,又遇到这么一个直接求饶的平民,顿时连头都有些疼了。 眼看这么搞根本没法交流,坦坦图奇干脆将他拎起来,冷声道:“从现在开始,再让老子听到哭声,就取了你的小命。” 烟草商人身子一抖,却是强行止住了呜咽,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这才看到身前人的样貌。 一个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样貌有些狼狈的胖子。 烟草商人走遍了不少地上,早就锻炼出了一双毒眼,立马便看出了胖子身上那套皮甲,是出自蛮荒之地特产的珍贵蛮牛,腰间挂着的配饰宝玉,也是价值千金的顶级臻品。 除此之外,胖子虽然看上去灰头土脸,身上还有不少血迹,却依旧身姿挺拔,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种气势,烟草商人只在一些遥不可及的大人物身上体会过。 因而对方肯定是某处的名门贵胄,并且还不是寻常的普通贵族。 烟草商人心思电转,这种一看就是大人物的老爷,总不可能跟那些怪物或者死人挂钩吧? 想到这里,烟草商人顿时心安了不少,却仍有些犹豫,只是试探性的问道:“大人不是……来杀我的吧?” “你算哪根葱?整个巴布大陆求着我杀的人多了去了,就算你想有这个殊荣的,都排不上号。”坦坦图奇没好气道。 “……”烟草商人一阵无语,不过在知道并无性命之忧后,还是松了口气,维持着谄媚的笑容问道:“不知道大人找小的……有何贵干?” 坦坦图奇将他放回地上,打眼看了下周围:“这里是什么地方?” 烟草商人顿时有种吐血的冲动,您老人家都走进来了,还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这位老爷的问题有什么深意,烟草商人自然不敢多问,低眉顺眼的回道:“回大人的话,这里是港口西山上一处早就废弃的矿洞。” “西山?”坦坦图奇摸着下巴,顺着通风口看向外面,接着咧了咧嘴:“竟然稀里糊涂跑到这里来了……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躲在这里?” 烟草商人本来还怕对方再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听到这里,顿松一口气,连忙回道: “小的是西大陆的行商,本来想来玛兰赚点钱,结果却碰上了这场动乱…… 本来小的是躲在港口码头,那边之前还算安稳,结果谁成想突然出现了许多高大的人形怪物,接着便爆发了能够一传十十传百的恐怖疫病,以及能够轰塌整座仓库的惊雷…… 小人跟着一位当地的粮食商人,侥幸逃到这里,这才免于一死……” “粮食商人?” 坦坦图奇眉头一皱,没有感觉到第二个人的气息,不由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烟草商人有些无奈:“小人……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烟草商人便将之前的“怪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坦坦图奇若有所思,抬眼看向外面,指着远方已经化成废墟的港口:“你说……你是从那边逃出来的?” “是。” “放屁!你敢骗老子!” 烟草商人心脏猛地一跳,接着就被强行提着领子立了起来,却不知道面前的老爷为何突然发怒,赶紧解释道:“大、大人息怒啊!小的句句属实,哪敢骗您……” “你告诉我,你一个普通人,跟着一个本地的粮商,能够从十几公里外的绝地,安安全全逃到这里?从两位至圣强者的余波下逃生?” 烟草商人哪知道“至圣”是什么,吓得“扑通”一声又跪到地上,也不敢去捡拾兜里掉落出来的两枚金币,哀嚎道:“小人真的没骗您,小人就是跟着那个大胡子跑,稀里糊涂就安全逃过一劫……” 嚎着嚎着,烟草商人却忽然觉得头顶没动静了。 抬起头,那个胖老爷却在直直盯着地上。 盯着自己那两枚金币。(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六章 斗转星移(二十三) 看到胖子的表情,烟草商人的心顿时猛地一揪,就连之前的惶恐都减轻了不少。 完了完了,被这胖子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了! 烟草商人愈发懊恼,早知道下跪的刚刚小心一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下子连仅剩的一点报酬都没了…… 就算这胖子从头到脚都是一身名贵,看上去不像是缺钱的主,但烟草商人可听说许多大商人,越是家财万贯,越是一毛不拔,在路边捡到一个铜币都能高兴半天。 若是这胖子是个贪财的也就罢了,烟草商人就怕对方怀疑自己一个落魄商人为何会怀揣如此巨金,到时候解释为三个过路的公子哥一掷千金,他能信吗? 换做自己也不信啊,这天底下哪有这么蠢的白痴。 烟草商人已经想象到了接下来的场景,自己如实相告,却惹来胖子的不满,恼羞成怒之下,将自己毒打一顿,然后搜遍整个坑洞,都没能发现第三枚金币。 自己这孱弱的小身板,又能挨几下? 保不准就会在对方接二连三的毒打拷问下一命呜呼了。 也就是坦坦图奇现在没把注意力放在烟草商人身上,要不见到他由喜转惧,最后一脸绝望的表情,肯定能将他的心理活动猜个仈Jiǔ不离十,然后……真的毒打他一遍,甩一包金币,骂上几句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老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不过坦坦图奇现在确实是被地上那两枚金币吸引了,一正一反,正好将花纹全部展现出来。 数字一面刻有西大陆通用的斯普文字,另一面则是麦穗与斯普王国王室族徽的结合。 坦坦图奇捡起最近的那枚金币,放在手里掂了两下。 烟草商人一脸苦涩,心底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敌不过肉疼,跪在地上挪过来,哭哭唧唧道:“大、大人呐……这是小的千辛万苦拿命赚来的钱,本来货物就已经血亏了,您可不要连小的这最后一点家底都——啊!” 烟草商人目光中陡然射来一道黑影,接着脑门便是一痛,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闭嘴。” 药草商人额头瞬间肿胀起来,却也顾不得火辣辣的痛,连忙起身,想要再哀求一次。 结果还没等开口,余光不经意瞄到手边散落的黑色绒袋,袋口扎紧的细绳已经散开,一丝金光时隐时现。 烟草商人只感觉心脏停了半拍,哆哆嗦嗦的摸向口袋,结果净比想象中还要重,第一次竟然没能直接抓起来,几枚金币从袋口掉落而出。 烟草商人愣在原地,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撞了如此大运,仅凭本能将地上那几枚金币捡起来,然后捧着沉甸甸的口袋,意识与思维在这一瞬间全部瘫痪。 烟草商人能够接触金币的机会不多,更加不可能一下子接触两位数以上的金币。 然而此刻,仅仅捧了半分钟,就让手臂酸麻的拳头大口袋,其中装的金币何止十数枚! 这种分量,已经不用去咬一口试试成色了,绝对是童叟无欺的官方足金! “三十二金,回答的让我满意,就都是你的了。” 坦坦图奇从地上站起来,又将手里那枚西大陆金币,准确扔进半开的口袋,指了指身后地上的另一枚:“这枚金币,是从哪里搞来的?” 烟草商人仍旧沉浸在难以置信的幻想中,听到“三十二”这个数字,更是差点没缓上第二口气。 坦坦图奇声调不由加重了几分,烟草商人才恍然回过神,感恩戴德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接着一脸谄媚道:“回大人的话,是小的此前在港口贩卖,遇到三位贵族子弟,回答了几个问题,对方出手阔绰赏的。” “贵族子弟?”坦坦图奇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三个什么样的人?描述的详细一点。” 烟草商人稍作思忖,马上回道:“听口音是来自西大陆的公子哥,两男一女,两位公子生的挺拔俊俏,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黄衣,那个小姐……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倒是看不清面容。” 是辰家族的三剑士? 不等烟草商人说完,坦坦图奇就已知晓三人的身份了,却不由再次侧过头,看向地上的金币,目光中凝起深深的疑问。 “不可能啊……辰家族历来罕有出色的魔法师,也从未有流言宣称三剑士精通魔法……可这金币上的结界又是……” 坦坦图奇之所以会被那两枚金币吸引,是因为其中一枚金币上,附着有极为隐晦的魔力波动。 当坦坦图奇使用精神力探查金币时,却不由错愕起来—— 因为金币上竟然附加了一个无比简单却又巧夺天工的结界! 作为波鲁什当代家主,同时也是历代家主中实力最差劲的一个,坦坦图奇自继承家业以来,首要任务从来都是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因而这么多年坦坦图奇几乎将所有防御性质的结界都认了个遍,光是实际采用的就有不下千种,对于现今常见或者罕见的结界,都有较为深刻的认识与理解。 可是眼前的这枚金币上,不过方块大小,竟然有一道连他都未曾见过的防御结界。 之所以确定是防御结界,是因为无论坦坦图奇如何用精神力刺激,结界都没有任何变化,可一旦稍微释放剑气,金币上的魔力就有明显的波动。 从魔力量来看,结界应该是一次性使用的,却带给坦坦图奇一种牢不可破的错觉。 如果不是结界只有一个,触发后很可能就消失不见,坦坦图奇倒是很想看看这个连自己都看不出根脚的结界,究竟有什么效果。 “大人,您说什么?” 烟草商人的声音传来,坦坦图奇收敛神色,轻咳两声,却又忽然回忆起对方之前所说的一句话,瞬间感觉好似有一股电流激遍全身。 “你说之前还有一个大胡子的本地粮商?” 烟草商人小心翼翼的点头:“是、是的,多亏了他带路,小人才能安全来到这里……” “这枚金币是不是经过他的手?”坦坦图奇眼中放光,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连忙追问道。 烟草商人脑袋一懵,有些不舍,却也不敢欺瞒,如实回道:“这、这个……确实有一枚金币是属于他的,只不过小的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枚了。” 怕引起对方的误会,烟草商人赶紧又补充道:“小的之前也说过,莫名其妙就昏了过去,醒来时大胡子已经走了,这枚金币是在地上捡到的,绝不是小人起了歹心……” “就算你有这个胆,也没有付诸行动的本事。” 坦坦图奇不屑的哼了一声,嘴角却是翘起一丝弧度。 之前在听烟草商人讲述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进入中心城区的结界后,即使相隔甚远,坦坦图奇也能明显感觉到三处气势磅礴的战场,后来才知道原来西大陆的三剑士来到玛兰。 而他们的对手,必然是埃弗、哈涅斯以及另一位暂不清楚身份的神使。 坦坦图奇也是从斯坦拉奇口中得知港口这边的战场情况,结合烟草商人之前的描述,以及夜幕下港口的凄惨景象,大致也能猜到当时的战斗是何其激烈。 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在自己通过空间传送逃亡的这段时间,港口竟然莫名没了动静,再不见博赛拉和哈涅斯的踪迹。 不过他们在港口附近造成的战斗波及,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毁灭性打击。 坦坦图奇可不信两个普通人,能够从港口内侧的仓库中,跋涉十数公里,安全抵达另一座山头。 光是沿途神出鬼没的疫病传染者,或者不时落下的惊雷,只要刮蹭哪怕一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看着地上那枚闪着微弱光芒的金币,坦坦图奇已经能够确认—— 那个烟草商人口中的大胡子粮商,绝对不简单! 能够在一枚没有掺杂任何魔晶石的金币上,强行刻录一个波动极小效果却又极大的魔法结界,哪怕是家族中那些供奉,想要做到也得花费不少功夫。 “这下就有意思了……一个不知身份、不明势力的神秘魔法师,竟然偷偷潜入了多事之秋的索奥睿斯……” 坦坦图奇摩挲着下巴,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奸笑,口中念念有词。 烟草商人听不清胖子在说什么,只不过被他那时不时刮来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吓得浑身哆嗦,笑的比哭还难看:“大人,您……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方明明只是一个人,而且看上去身材臃肿,行动想来也非常迟缓,可烟草商人从头到尾没有生出过半分跟对方撕破脸拼命的想法,就连掉头跑路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点连烟草商人自己都没想明白,明明这些出身高贵的老爷,通常都是弱不禁风的废柴,可自己怎么连一丁点反抗之心都没有呢? “喂。” 冷不丁被这么一喊,烟草商人肩膀一抖,习惯性的点头哈腰:“您有什么吩咐?” “你跟那个……大胡子商人,之前就认识?” 虽然不抱什么期望,但坦坦图奇还是试着看看能不能从烟草商人这里套出什么情报,借以揣测那个伪装成普通人的神秘魔法师身份。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对方肯定为了某种目的而来,并且暂时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才选择混入那些平民之中。 可若是他跟烟草商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大家非亲非故,又为什么要保护他,安全抵达矿洞,并且还莫名其妙送给这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小商人,一枚无比珍贵的防御结界? 烟草商人嚅嗫了半晌,苦着一张脸摇头道:“大人,我们在港口确实是第一次见面,虽然小的经常来玛兰做买卖,但做的都是烟草、香料类的交易,之前确实不认识任何粮食商人,也没跟这方面的商贩打过交道……而且那个大胡子……嗯?” 烟草商人想要描述一下大胡子的长相,结果刚想深入回忆一下,原本还清晰的印象莫名就变得模糊不堪,那张本该让人深刻的脸庞,就像是被水冲淡的染料,越是想记起,就忘得越快。 没过多久,烟草商人就一脸见鬼的表情,“大人!真是奇了怪了,小人竟然……竟然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真的没有骗您!请您务必相信我……” 坦坦图奇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嘀咕道:“既擅长布置结界,又能够影响他人记忆……听上去是截然不同的魔法,难道是多系魔法师?怎么有种那个臭小子附身的感觉……” 坦坦图奇随即摇了摇头,迟小厉已经去了渊域,肯定不会在这种时间点出现在玛兰。 不过坦坦图奇马上又有些怀疑,莫非是那个小子提前在玛兰做了某种布置,或者早就得知了奥德烈手中掌握某个秘密,所以想要坐收渔利? 坦坦图奇有些不敢确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低。 如果那小子真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绝对不会跟那些神使一样偷偷摸摸苦心布置,他又不受拘束,要想得到秘密,早就可以行动了。 而且这种藏在幕后的风格,跟他截然不符,大胡子商人一定另有其人。 坦坦图奇扭了扭脖子,心情却越发兴奋起来。 看来玛兰这趟浑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甚至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跟他不认识?” 坦坦图奇面色冷淡,稍稍释放精神力,给烟草商人施加压力。 烟草商人遍体生寒,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赶紧拱手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天打雷劈——” 轰! 话音未落。 通风口外亮起一道电光,随即便是一阵响彻天空的惊雷。 烟草商人目瞪口呆,浑身僵硬无比。 坦坦图奇笑道:“我相信你,那些金币是你的了,不过这个结……金币,我要带走。” 烟草商人吞了口口水,眼中却闪烁起光芒:“当、当然……” 坦坦图奇走进甬道,准备回到主洞,带着少女离开。 烟草商人猛然记起什么,犹豫片刻,朝着甬道喊道:“大人,小的刚刚想起来……意识消失前,大胡子说又来了两个同伴,我好像还看到一个头戴尖帽的男人……” 坦坦图奇迈出的脚,顿时停在半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七章 斗转星移(二十四) 索奥睿斯外城,东郊山麓。 夜空晴朗,竟没有一丝云彩,玉盘一般洁净无瑕的月亮已经垂垂落下,却仍将余晖洒向大地。 霍华特伫在一块巨石之上,望着夜幕下寂静无声的城市,眼中却满是焦虑。 自坦坦图奇进入结界,已过半日有余,现今明月将坠,已经接近黎明时分,再过不久太阳就该出来了,可霍华特至今仍未收到任何结界内发回的信息。 他跟坦坦图奇自青年时期便已认识,加上库曼与南部森林接壤,跟“守墓人”驻地相距并不算远,两人在还未成为家主和首领之时,便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了,只不过两人的身份注定无法坦诚相交,关系也一直维持在某种模棱两可的状态。 其实坦坦图奇的性格,几乎占了霍华特所有最厌恶的几条—— 贪婪、自大、咄咄逼人,极度利己。 这些性格糅合到一起,换做其他人,别说与之深交,霍华特见了不直接一剑斩过去就算脾气好了。 而之所以性格相悖的两人,最终能够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最本质的原因,还是根植内心深处,那种异曲同工的……责任感。 身为守墓人首领,霍华特自认肩负着自古以来无数先辈的重任,自继任起便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次次危险身先士卒,已经不知多少次身陷重围,险些丧命。 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整个大陆万千大众的安危。 而坦坦图奇虽是另一个极端,但在许多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竟能与霍华特保持一致,甚至于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 正是这种敢于在危难时候挑起重担挺身而出的责任心,让其他所有缺点黯然失色,也让霍华特愿意继续与这位故友合作。 所以霍华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坦坦图奇的几人之一。 到了现在,他也后知后觉的有所恍然,坦坦图奇之所以进入结界,或许与他所说的那些所谓“大义”跟理由有关,但只不过占其中一小部分。 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这个鸡贼的胖子嗅到了什么味道,或许是某个惊天大秘密,所以才以身犯险。 想到自己之前竟然还生出一种热切的感动,以为这个利己主义的胖子终于有了良心发现的一天,为苍生立命,结果还是被他给忽悠了。 胖子的身手,放在外界或许已经算是一顶一的高手了,但真正参与这种层级的战争,还是完全不够看。 不过好在这胖子手段出奇的多,就算是公平条件下的一打一,霍华特也没自信能够赢过对方。 光是应付那层出不穷的卷轴,都能让人精疲力竭了,更遑谈迟小厉那混蛋不知抽了哪门子风,竟然给了他不少空间卷轴,让这胖子更加如鱼得水,来去自如了。 只不过眼前的结界,却与空间魔法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坦坦图奇之前也实验过,空间通道没法进入结界。 这也是霍华特担心的原因之一。 作为最主要保命手段的空间魔法失效,就算胖子手段再高明,一旦被几个厉害的神使盯上,也无异于瓮中捉鳖,卷轴终有耗尽的时候,等到手段尽出,可能就是他被抓或者被杀时候。 所以霍华特觉得这次坦坦图奇下的赌注实在太大了,他倒不觉得那个狡猾的胖子会这么轻易死掉,可反过来讲,进去这么久,以他的手段竟然都没能放出一丝信号,足以证明结界内的形势恐怕不容乐观。 不过即便如何心急如焚,霍华特还是老老实实守在结界外,并将整个结界圈定起来,不允许任何普通人靠近。 在坦坦图奇进入结界后不久,霍华特便见到了另一个“胖子”从结界中走出,神情气息与本人无异,甚至连措辞都与之前那些从结界中出来的分身无二。 霍华特自然懒得多说,直接一剑斩过去,也如所料那般,对方根本不堪一击,当场“毙命”。 如果没有那些傍身的保命手段,真正的坦坦图奇现身,也会跟这分身一般,承受不住霍华特认真一剑。 不过虽然霍华特早就跟坦坦图奇知晓这结界的古怪,进入剑士或者魔法师定会有分身傀儡返回,但隶属于波鲁什家族中下层的许多护卫,却不知晓这件事,当“坦坦图奇”倒下时,还一脸惊惧的不知所措。 好在坦坦图奇早料到可能会有这种变故,提前留了数位心腹,才为口拙嘴笨的霍华特缓解了尴尬局面,免得敌人未灭先起内讧。 之后霍华特倒是想过让普通人进入结界一探究竟,但最初回来的几个人,听从了他的警告,只敢在外围走动,却没能带回任何有用情报。 所以后来霍华特许以重金,请了几个胆大的平民深入结界,可这一去便杳无音讯,竟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霍华特便不敢再让人进去了,虽说身为守墓人前首领,他早已见惯了生死,但还是不忍心让无辜者因为自己断送性命。 “如果是那个胖子在这里,恐怕已经派更多人进去打探了吧……唉。” 霍华特摇摇头,越发感觉自己越老越心软,兴许在这种时候,胖子的性格更适合应对眼下危机。 在山头伫立许久,霍华特才解除了雕塑一般的姿势,回头时,身后已然半跪着一名剑士。 “大人,三国增援到了。” 霍华特眼睛一亮,急不可耐道:“让他们过……算了,他们在哪里,我亲自去见见。” “已经在山腰园林的凉亭中等候大人了。” 霍华特抬腿一踏,脚下巨石顿时四分五裂,整个人如鹰隼一般跃上山顶,在半空中再次借力虚踏一步,瞬间滑向山下。 “这处园林不错,山水错落有致,气候宜人,可谓得天独厚……”克洛泽尔单手举杯,边品茗边赞道:“不愧是坦坦图奇大人挑选的地点,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可惜这索奥睿斯汇集了北海与西海的洋流,气候得天独厚,没法在其他地方照搬,要不还真想在威斯坦也效仿一座……” “行了,坦坦图奇先生又没在这里,用不着这么暗着拍马屁。”佐伊面露不屑。 克洛泽尔眼睛一瞪,恼怒道:“老子这是肺腑之言,你怎如此凭空污人清白……” 心里却在嘀咕:谁知道坦坦图奇大人是不是在凉亭中安排了眼线,说不定刚刚的一番话就能传到他老人家耳中……嗯,好像表情有些做作了,显得太过虚假,不过那些死士探子应该没那么高明的察言观色功夫,只是下次还得注意…… “两位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计较了,咱们奔波数日,现在可还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玛兰究竟发生了什么……说句实在话,我这心里实在有些不安。” 哲也继续充当着和事佬缓冲剂,慢慢品了一口淡茶,叹气道:“前些日子接到坦坦图奇先生的信报,内容却太过简略,咱们一路跋涉至此,却也只知道城内莫名出现一座只进不出的结界,不知两位有何看法?” “还能有什么看法,”克洛泽尔拍了拍自己肥腻的肚子,打着哈欠道:“如果连坦坦图奇大人都解决不了,咱们几个小鱼小虾,来了也只能干瞪眼。” “说正事呢,还有心情拍马屁!”佐伊这次是真有些怒了。 哲也苦笑道:“克洛泽尔说的倒也是实话,我等国内局势尚未稳固,此次出行只带了各自属下,并没有多少强者跟随,现在龙族和机械族情况不明,倘若连坦坦图奇先生都无力解决,我们恐怕也……” 佐伊哼了一声,心底却是有几分赞同。 而就在这短暂沉默片刻,一股强横的气息从远方天空逼近,且速度极快。 周围侍卫顿时警觉起来,迅速将凉亭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人中克洛泽尔身手最好,也是侍卫行动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下意识握住长剑。 佐伊与哲也则只是普通人,待到凉亭结界触发,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天空。 “是自己人。” 来人势头极猛,几乎眨眼建便从天而降,克洛泽尔很快辨认出对方身份,这才松一口气,下意识就要挥散护卫。 “等等——” 佐伊这时突然开口,微眯起眼睛,制止了护卫们的行动。 “别忘了,坦坦图奇信报中有过提及,这次的敌人拥有能够模仿复制的本事,甚至于分身傀儡在气息样貌上与本人毫无二致,就连一些剑招技巧都一模一样。” 佐伊一席话,顿时让哲也与克洛泽尔警觉起来,后者心里略微不爽,却更多是对自己竟然如此大意感到懊恼。 这次算是输给老家伙一筹了! 见凉亭内气息似乎有些剑拔弩张,哪怕自己现身后,仍是没有缓解丝毫,霍华特略微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缘由,不由气笑道:“那个库曼的厚脸皮小胖子,老子可是如假包换,现在没时间跟你墨迹,赶紧从亭子里滚出来。” 克洛泽尔眉头一挑,啧啧嘴道:“这臭屁的语气,倒是跟那个老东西一模一样……你瞅我干吗?又不是说你。” 佐伊收回目光,冲亭外气呼呼的霍华特拱了拱手,笑道:“还望大人见谅,实在是之前信报中有些事太过悚然,我等不得不小心提防……不知大人可有自证的办法?” 霍华特瞪着眼睛,又气又想笑。 没想到活了几十年,老子竟然有一天,还要想办法证明自己是自己? “懒得跟你们废话。” 霍华特肩膀一耸,手臂肌肉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右手瞬间探向身后,“苍暮”巨剑划过空中,瞬间激起一层气浪。 就在这时,将沉的夜色终于绽出一丝光亮,洒在通体白亮的巨剑之上,宛如一道白虹精叱而出,势大力沉的剑气随即砸向凉亭。 霎时间,维持凉亭结界的魔法师直觉喉痛一阵发甜,周身魔力受阻,仿佛被巨力压住,双腿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凉亭之外,数十名精挑细选、剑术精湛的护卫,在剑光将落的刹那,竟提不起半分抵抗之心,只觉得意识仿佛耄耋老人朦胧迟缓,就连蓬勃的剑气也瞬间如夕阳西下,很快消去无踪。 凉亭之内三人,克洛泽尔直接浑身一颤,握住剑柄的手却像是失去了力量,竟然连出鞘半分都做不到,只觉得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如同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佐伊与哲也两个普通人,反而没有太多明显不适,只是看着那道饱含浑厚剑气的光芒从天而降,内心震撼不已的同时,思绪像是莫名其妙受到了阻滞,开始艰涩难动。 “这下可以了吧?”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凉亭中响起,如同惊堂木一般让人瞬间惊醒。 所有护卫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了摸身体,确认没有丢失任何“部件”,才松了一口气。 魔法师们看着双手,体内先前凝滞紊乱的魔力恢复正常,没有任何损失,就好像刚刚做了一场噩梦。 克洛泽尔这才注意到桌旁多了一个人,端起茶壶竟牛饮起来,不由赞道:“好一个气冲斗牛,就连饮茶都如此酣畅淋漓,不愧是享誉整个大陆的守墓人首——” “我不是坦坦图奇,不喜欢这些马屁。”霍华特放下茶壶,斜瞥一眼。 “得咧。”克洛泽尔立马闭嘴。 佐伊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再次颔首致意,笑道:“想来刚刚就是霍华特先生的剑域‘迟暮’吧?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远比传闻中更加惊世骇俗。” “嗯……你这马屁功夫,比小胖子略强一点。”霍华特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见过首领先生。” 哲也也很快起身致意。 坦坦图奇之前信报中提过,虽然分身能够模仿大部分本体能力,但一些秘技秘术,是断然使用不出来的。 那把“苍暮”秘剑,也是无论如何模仿不了的。 经过刚才那一剑,足以证明眼前之人如假包换。 当然,按照三人的身份,是不用对一个前守墓人首领如此敬重的,只不过霍华特毕竟是尼莫拉与安东尼同时代的人,算来算去,比他们大一辈都不止。 因而即便是克洛泽尔这种油滑之辈,该有的敬意还是不能少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八章 斗转星移(二十五) “废话少说,我把现在的局势说一说,之后这外围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霍华特也不管三人答不答应,将之前坦坦图奇与自己商议的内容,以及关于结界猜测的一系列问题,通通告诉三人。 一口气说完,霍华特感觉整个身心都轻快了不少,将挂着谄笑的克洛泽尔像提小鸡一样拎到自己身前,看着这位凶名赫赫的库曼刑部之长,在自己手中温顺的如同绵羊,嗤之以鼻: “你这小胖子,成拍天拍地,怎么就不能继承半点坦坦图奇那个混蛋的小聪明?我可给你讲好,等会儿我进入结界,要是有神使出来,你们可一定不能让对方他逃走,否则你就洗干净脖子等老子出来吧。” 克洛泽尔立马苦着一张脸,万分委屈道:“霍华特大人,我的亲姥爷,你往周围看看,你看看,小人手底下这点家伙什,都是从库曼边角部队里抠出来的,能够保护好我们几个就不错了,但凡来点厉害的刺客,胖子我这一身肉可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嗯?”霍华特两眼一瞪,鼻子哼了一声:“老子不管你则怎么办,反正话已经交代在这里了,能不能做到你自己说了算……当然,你要是觉得自己实在没能力,看不住结界里跑出来的人,我可以现在就给你彻底解脱麻烦……” 看着霍华特一脸淡定的揉捏起拳头,那汹涌的剑气呼之欲出,克洛泽尔吓得就是一哆嗦,心里骂骂咧咧不住,表面上却贼兮兮的瞅向两边,泫然欲泣道: “这里也不是我一个人做主的啊,旁边这位佐伊和哲也大人,可都是利亚拜迪的肱股之臣,身份地位都比我这个人微言轻的胖子高到不知哪里去了……您就算要杀人,也得先拿他俩开刀啊。” 佐伊恨恨的朝这边瞪了一眼,心里早将这个死胖子祖宗十八代轮番骂了一遍,有好处的时候就自己独吞,现在麻烦上门了,就想起来还有他们两人? 向来都是老好人的哲也,这次也觉得克洛泽尔有些不够意思了,人家霍华特先生跟你立军令状呢,你把老夫牵扯进来干吗? 老夫一记文官,平日也就只能坐在办公桌前喝喝茶看看信报,处理一下内务,要不是这次事情危机,整个拜迪上层几乎都被血洗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出更加合适的人选,他才勉为其难担任其追讨的重任。 霍华特抬起大手,照着克洛泽尔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直接把兀自想拖其他两人下水的克洛泽尔扇的半天找不着北,佐伊与哲也两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叫了声好,就差直接给霍华特鼓掌了。 “其他两位大人文质彬彬的,这一路上肯定受了你这奸诈小人不少苦,怎么还想把人家也拉下水?” 霍华特松开翻着白眼装死的胖子,又在他腚上轻轻踢了一脚,气笑道:“行了,别在这演苦肉戏了,赶紧起来,老子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有什么不懂的,趁老子离开前麻溜问完。” 这时佐伊上前一步,冲霍华特拱了拱手,道:“首领大人,我们差不多直到索奥睿斯的情况了,只不过您也说了,这结界内形势不明,就连坦坦图奇家主都没能传回任何情报。 加上克洛泽尔话里也确实有属实之处,我们携带的人手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别说面对神使,如果现在‘不灭信仰’以及异人突然袭击,我等都未必能够将这外城守住……” 虽然看胖子被捶很过瘾,但佐伊还是很清楚眼下的情况,赶紧向霍华特诉诉苦,别这位大哥真的拍拍屁股走人了,最后留下一大堆烂摊子,让他们根本处理不了。 霍华特眉头微蹙,细思之下觉得确实有些道理,点头道:“这样吧,坦坦图奇外面还留了不少家族护卫,光是剑圣与大魔导师就有五人,我把他们交给你们,再从惩罚队里挑选十名精英,都划归你们调遣,这下应该足够了吧?” 克洛泽尔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哪还有半点泪痕,搓着手一脸谄笑道:“这感情好……面对‘不灭信仰’或者一般的异人肯定够了,只是若是有神使从结界里出来,恐怕……” “恐怕个屁,还想蹭鼻子上脸?”霍华特铜铃般的两个大眼珠子一瞪,克洛泽尔直接乖乖退回到桌子后面,却仍有些不甘:“就算您老人家再打我一顿,也改变不了我的正义之言,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哲也咳嗽两声,正要帮胖子说两句,却被霍华特抢先道:“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大家只能勒紧裤腰带自己想办法。 我这趟进去,主要还是先找到解放龙族跟机械族的方法,只要他们获得自由,那些神使是断然没有机会离开结界的……不过这也只是比较理想的结果,更有可能此行一无所获,最终得由我和坦坦图奇想办法解决那两个——甚至更多的神使。 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肯定会想办法把他们留在结界中,就算真的让其中一个跑出来,肯定也是身负重伤,到时候你们千万不要犹豫或者顾忌,以最雷霆手段镇杀对方。” 佐伊与哲也神情一凛,对视一眼,都从霍华特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沉重。 这句话其实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遗言了,这位守墓人前首领,已经做好了战死在索奥睿斯的准备。 在朝堂的尔虞我诈起起伏伏,佐伊早就看厌了那些虚情假意的伪装,现在面对霍华特毫不做作的嘱托,那看淡生死的觉悟,难免深受感动,不由为这位将毕生年华都耗在守护大陆重任的男人深鞠一躬。 “请您放心,但凡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会让任何敌人从结界内逃走,我佐伊拿命做担保,也祝您一路顺风,此行顺利。” 哲也也深受感动,也是从这位年过古稀却仍奋战在第一线的老人身上,看到一些自己最崇拜最敬佩的伟人的影子,同样深鞠一躬,“还请首领大人放心,定当竭尽全力。” “好话都让你俩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克洛泽尔一脸无奈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肥腻的胖脸却在下一秒变得肃穆而认真,郑重其事道:“别真死在里面啊,这世界上敢揍老子的人已经不多了,我这人又比较贱,没人敲打反而会不习惯。” “行了,滚吧,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霍华特笑骂一句,心里却舒坦无比。 老剑士一生行事如风,说完最后一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冲三人挥了挥手,便转身朝着山顶猛冲出去。 一声轰响过后,亭外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克洛泽尔一脸惋惜的摇头道:“这老家伙……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收收动静,真是暴殄天物啊……” “大人!” 廊道外突然冲进一个剑士,半身带血,一脸慌张的撞上护卫。 克洛泽尔皱皱眉头,认出了来人是刑部的一个探子,实力不算高,也不担心对方是敌人的分身,挥开护卫让他进来。 “老子正在抒发感慨呢,你这突然进来破坏气氛,要是没有重要情报,就在亭外扒光裤子庭杖一百。” “大人,不好了——” 剑士此刻却顾不上冒犯之罪,直接打断克洛泽尔,满脸惊慌失措道:“东山——东面出现了大量魔族!现在已经到了索奥睿斯东南部的几个小镇,距离这边只剩不到几百里了!” “魔族?!” 佐伊与哲也同时从凳子上站起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抹震惊。 “怎么可能?”克洛泽尔同样是一脸难以置信,接着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天前……驻守菲尔利普山脉的几个弟兄,带着重伤逃到有咱们临时驻地的城镇,说……说大量魔族已经越过菲尔利普山脉,攻陷了留守在那边的军队,正在朝着西边赶来——” 剑士一口气说得太多,结果差点没缓过气,克洛泽尔眼疾手快,在他胸口点了两下,这才让剑士绛红的脸色消去大半。 “本来驻守的兄弟还有些惊疑,毕竟最近的魔族聚集地,距离玛兰也有上万里之遥,怎么可能会跋涉千山万水来到这边?但看他们身上都受了不轻的伤,便不敢轻视,当即派出了几位手脚利落的兄弟回去探查情况,结果……” “结果怎么了?”克洛泽尔恨不得一拳打在对方脸上,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双拳微微攥紧。 “结果那几个探子还没跑出多远,就遇到了一大股魔族士兵,最后只跑回来一个。” 说到这里,剑士眼中满是恐惧,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战战兢兢道:“魔族行动之快,超过我们所有人预料,逃回来的探子,反而为他们带了路,驻守营地也很快被他们发现…… 小的当天驻守在北城,因而归去的较晚,也正因如此才逃过一劫。” 说到这里,剑士眼中隐有泪水涌出,哽咽道:“可怜那里的兄弟……全部惨遭魔族毒手!小的势单力薄,只能独自逃走,马不停蹄北上,赶来通知几位大人……” 剑士说完,凉亭内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佐伊神情阴晴不定,突然猛一睁眼睛,冲亭外吼道:“快去拦下霍华特大人!不能让他进入结界,这里要有大事发生!” 克洛泽尔和很快回过神来,从之前的震惊中脱出,大吼道:“听他的!多去几个人,千万不能让老头离开!” 哲也给传信剑士端了一碗水,轻声道:“沿途驻守的据点,都被魔族拔除了?” 剑士咬住嘴唇,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小的只是闷头赶路,想要第一时间将这个情报传递过来,所以不知身后具体情况。但按照魔族在城内大兴杀戮,前面的弟兄应该都已经……” “他们有多少人?”克洛泽尔问道。 “至少万人。”剑士笃定的点了点头,“而且应该都是魔族精英,否则我们的驻地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攻破。” “知道带队的将领是谁?或者他们有没有泄露什么明确的目的?”佐伊问道。 剑士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小人……一概不知。” 哲也沉思几秒,看向其他两人:“事情大有蹊跷,魔族之前元气大伤,先是被利亚的皮尔将军夺回城池,重伤魔将,然后追击千里,之后又在库曼北部接连遭重,短时间内本该没有任何跋涉侵略的能力才对……” “万一是南边的魔族呢?”佐伊不置可否道。 哲也眉头一皱,却有些不太自信:“应该不会是南渊的那股分支……距离太远不说,南渊北边便是黑暗精灵、兽人以及精灵的部落,他们是不可能放魔族大军通过的。” “现在不该讨论他们来自哪里,而是应该先搞明白这帮混蛋来玛兰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克洛泽尔面目狰狞,一拳捣在桌上,青石桌面顿时四分五裂。 “行进速度如此之快,明显是想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哲也神情有些凝重,在亭内来回踱步:“而且很明显,他们的目标就是索奥睿斯。” “跟神使有关?”佐伊说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克洛泽尔与哲也同时扭过头,脸上俱带着一丝惊疑。 “魔族跟神使什么时候扯上了关系,或者干脆就是因为之前在大陆的入侵计划受挫,使得魔族内部也出现了纷争,所以不得不选择与神使合作,或者……干脆成为他们的隶属。” 说到“隶属”两个字,佐伊的眼神已经无比可怕了:“之前魔族便是库曼和利亚的心腹大患,困扰我等几百年时间,战斗力之强悍,侵略之迅疾,几乎成为每一代帝王最头痛的问题。如果他们再得到神使的帮助,实力恐怕更甚从前,而且万里奔袭来此的目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轰—— 一道闷声从极远处传来,却在这寂静的黎明时分,无比清晰。 三人下意识望向远方,心情却同时沉了下去。 竟然来的这么快!(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三九章 斗转星移(二十六) 五分钟后。 霍华特气势汹汹回来了,却发现凉亭中只有佐伊一人,扫了周围两眼,问道:“南边的震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不等克洛泽尔派出的人找到霍华特,他就已经察觉到南边那股滔天的杀气。 在渊域口的森林里,守墓人日复一日严防死守,戒备异人突然从渊域中奔袭而出。 异人又狡诈无比,经常会派遣速度奇快的类型悄悄离开渊域探查,之后便会与驻守在附近的小分队交手,虽然规模不大,但每一次战斗,都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战,不容半点大意。 因而霍华特对于这种旺盛的杀戮气息再敏感不过,此刻却突然出现在索奥睿斯南部,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边一定发生了某种变故。 霍华特马上放弃了进入结界的想法,原本他以为这次袭来的是异人大军,结果随后赶来的探子回报,才知道竟然是远在万里之外的魔族。 对于魔族,守墓人接触的很少,霍华特即便博闻强识,知晓大陆现今各种消息,终归也不像利亚库曼这种常年备战的老对手一般熟稔。 如此汹涌的杀意,如此强烈的震动,无不表明此次来袭的魔族绝非寻常,数量甚至可能在万人上下,霍华特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来得不是异人,但这些魔族明显另有所图,其所造成的危害,甚至可能不亚于异人。 霍华特当即下令,所有守墓人加紧戒备,同时派遣大量人手前往南部城区,将魔族拦下的同时,想办法搞清对方来此的目的。 见霍华特去而复返,佐伊心里顿松一口气,快步从凉亭中走出来,满脸焦急道:“首领大人,我刚刚得到消息,一股数量在万人左右的魔族大军,已经袭到索奥睿斯南部,现在哲也与克洛泽尔已经带人前去镇压。” “知道对方的目的吗?”霍华特沉声道。 “暂时不清楚。” 霍华特眉头一皱:“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没记错,最近的魔族聚落,也在菲尔利普山脉东侧,中间隔了一个利亚,怎么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突破防线吧?” “当然不可能。”佐伊回答的异常坚定,摇头道:“我们三个讨论过后,都以为这股魔军,应该是从南渊来的。” “南渊?” 霍华特微眯起眼睛,在脑海中回忆着大陆地图,面露惊疑道:“也不对啊……南渊北部就是精灵与黑暗精灵的部落,精灵自不必说,双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黑暗精灵从几百年前魔族擅自撕毁信约后,双方便势如水火,也没有放他们离开的理由……” “兴许是出了什么变故,而且魔族在这个时机出现在玛兰,怎么想都不可能与神使脱开干系。”佐伊忧心忡忡道。 霍华特瞳孔微缩,皱眉道:“你觉得魔族是跟神使合作了?” 佐伊摇头道:“魔族向来桀骜不驯,不把任何种族放在眼里,这种性格恰巧与神使对冲,因而我认为双方合作的可能性极低。” 顿了顿,佐伊说出了更加糟糕的猜测:“我与哲也、克洛泽尔讨论之后,都认为……魔族内部或许与神使达成了某种利益关系,更有甚者……魔族干脆对神使俯首称臣,甘为他们的眷属。” “可你刚刚不是说他们桀骜不驯……” “魔族自古崇尚强者,面对神使这般拥有碾压力量的怪物,未必不会做出什么怪事。” 佐伊神情肃然,身为利亚的信部之长,在瓦伦丁叛变之前,一边要戒备朝中格局,另一边便是要操劳东部的战事,凡事甘道夫大公送来的军报,呈递给皇上后,必然带回信部,仔细研究一番,因而对于魔族的习惯可谓了如指掌。 现在魔族来势汹汹,而且目标直指索奥睿斯,佐伊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是这些魔族为了解救哈涅斯与埃弗而来,二来……他们还有更深一层的目标。 之所以会想到第二种可能,源自于那两个神使逃命时,根本没有时间向外发送求援信号,而且就算当时魔族收到信息,从南渊出发,赶到索奥睿斯最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与现在紧随而来的状况截然不符。 因而佐伊只能认定,这些魔军应该是有其他目的,并且早就计划好,在半个月前甚至更早之前行动,绕过黑暗精灵与精灵的领地,又神不知鬼不觉绕过拜迪的监视,最后终于抵达菲尔利普山脉。 之后便不再隐藏行踪,以最快速度一路奔袭。 联想到玛兰教宗之前一系列异常举动,以及坦坦图奇的推测,佐伊三人很快得出一个可能性极高的结论—— 玛兰或许还隐藏着某个天大的秘密,并有其他神使在这里谋划布置,这也是埃弗与哈涅斯选择朝这边逃亡的主要原因。 至于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纵使三人皆为整个大陆的情报之王,依旧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如果说只是一些寻常的秘密或者宝藏,断然不可能引起神使的注意,可除此之外,玛兰似乎又没有其他更加引人注目的地方。 霍华特站在亭外,沉思几秒,冲佐伊点点头:“你留在这里,我带人到前面看看。” 霍华特正要转身,突然又扭过头来,问了一句:“对了,你跟小胖子两个,应该都很擅长行刑逼供吧?”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佐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便咳嗽两声,哂笑道:“如果单论折磨人的刑法,整个大陆,恐怕没有比我跟克洛泽尔更熟稔的人了。” 语气中颇为自信,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意思。 霍华特满意的点点头:“等会儿抓几个舌头,就看你们的了。” …… 一个祈时后。 佐伊脸上的淡然神情终于消失不见,两条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 他冲前面的护卫挥挥手,扭过头,端起桌上的差别轻抿一口。 两名护卫得令,将已经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四肢差别的血人从刑架上拎下,带出了廊道。 克洛泽尔从远处走来,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身上似乎还挂了彩,沾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就这么气势汹汹的冲进凉亭,指着佐伊鼻子骂道: “老东西,枉你还自称与老子并立双雄,结果现在倒好,竟然连几个魔人的嘴都撬不开,老子真是羞……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克洛泽尔扭头看向旁边,跟在后面的狗头军师擦着冷汗,小声道:“是羞于匹夫为伍……”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这太给老子丢脸了!” 佐伊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等克洛泽尔说完,才淡定起身,慢慢踱出凉亭。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外城看看……那里还有几个舌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亲自审审。” 佐伊的反应有些出乎预料,克洛泽尔瞪大眼睛,直到前者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才愤愤的啐出一口血沫,气呼呼道:“这老东西,自己办不利索就溜之大吉,来人,给老子把那些狗娘养的东西提上来,老子倒要看看,他们的牙究竟有多硬!” …… “……” 霍华特站在青石铺就的围栏外,双手叉在胸前,身后巨剑之上的血迹,依旧散发着热气。 克洛泽尔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谄笑道:“意外、意外而已……我可真没想着把他们打死,不过这些魔人也奇了怪了,用尽了各种手段,甚至把刑部看家底的本领都拿出来了,可是这帮混蛋硬是死咬不开口……” “不是嘴硬不开口,而是被下了某种禁制,就算想开口都说不了。” 儒雅温和的声音从廊道中传来,像是一阵春风,让克洛泽尔遍体生暖,不由笑道:“哲也大人说的是啊!要不换做常人,恐怕最开始就已经承受不住了。” “应该是被下了某种魔法禁制,而且等级不低,我已经差人将抓来的剩下魔人送过去研究,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佐伊也走入凉亭,身上却不似霍华特与克洛泽尔,依旧干干净净,就像是在大街上溜了一圈。 克洛泽尔盯着神情淡然的佐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老东西,既然刚才就已经知道这些魔人有古怪,为什么不告诉老子!还让老子白费了这么多工夫,差点还被霍华特大人误会……” “是你说某人办事不利,可怪不了我。” 佐伊仍旧是不屑的瞥了一眼,冲霍华特致意一下,四人便齐齐进入凉亭坐下。 沉寂两秒,还是克洛泽尔忍不住问道:“怎么都回来了?我听外面突然没了动静,难道魔族突然改了心思,撤了?” 哲也摇头道:“恰恰相反,已经在城外驻扎,不过……在最开始的攻势被阻后,竟然没有进一步发动袭击,而是偃旗息鼓停了下来。” 霍华特揉着眉心,“我已经派人看紧周围偏远地区,免得这些魔人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冲进来。” 克洛泽尔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是最先与魔军交锋的指挥,当时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黑色大军,饶是见惯了大场面,仍就不免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当时克洛泽尔就知道,单凭城里这些人手,哪怕加上守墓人,想要将魔军拒之城外,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此行为了追赶哈涅斯与埃弗,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 加上前面有龙族和机械族,中间又有守墓人与坦坦图奇跟随,三国派出的人手,便多为身手矫捷之辈,主要任务是随时传回情报,战斗能力却不会太强。 结果后来连生意外,先是龙族与机械族莫名消失,接着便是坦坦图奇进入结界,音讯全无。 如今城内除了霍华特带领的守墓人,竟罕有其他战力,原本戍守索奥睿斯的玛兰军队,也早因国内上层纷争而分崩离析。 所以克洛泽尔作了最坏的打算,即一旦魔族势不可挡,便果断放弃守城,借助外城错综复杂的街道进行巷战,底线便是不让这些魔人进入结界。 结果事情的发展竟然出乎预料,魔族在遇到些微抵抗后,便放弃了攻城,反而在城外驻扎营地,一副要围城死耗的架势。 这要是放在其他攻守战争中,倒也没有问题,可偏偏现在的局势是敌众我寡,就算强行攻城,魔族定然会付出一定代价,但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突破守军。 对方为何突然放弃? 这点克洛泽尔实在想不通。 “他们不清楚城内守备力量,因而误以为城内藏有大量高手,所以才会退回去?” 四人之中,霍华特是实打实的武力派,虽然因为担任首领之责,强迫自己学习一些战术战略,因而运筹谋略的能力也不弱,但比起旁边三个在各自国家都位高权重的谋臣,还是稍逊几分。 哲也沉思片刻,便摇头道:“不太像……要知道我们抓回的舌头,都是从攻城魔军中随即挑选的,从不可能运气差到了极点吧?因而几乎可以确定,所有魔人都被下了禁制,这种大手笔,怎么可能会遇到一点点挫折,就犹豫不进?” “佐伊大人说的有理。” 佐伊与克洛泽尔同时点了点头,接着又对视一眼,互相冷哼一声。 哲也扭过头,“霍华特大人深入过魔军阵地,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霍华特挠了挠头,叹气道:“我以前也很少与魔人接触,因而缺乏对比参照,就算你这么问,我也……嗯?” 霍华特扬起下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沉吟道:“倒是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奇怪……这些魔人身上,血腥味太重了,之前在山后,与城外相距甚远,我都能嗅到那种杀气,现在想起来,确实很不寻常。” 霍华特抬头看向对面三人:“你们三个都审讯过犯人,应该知道就算是罪大恶极、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徒,即便杀了几百人,也不会有如此猛烈的杀气。” 凉亭中瞬间杀意腾腾,让佐伊三人心脏险些停掉。 霍华特迅速收敛气息,疑惑道:“我的杀气也不过如此……那些魔人就算不及,相差也不远了,可他们就算从娘胎里杀人,也不会比我更多。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激发了他们的杀气?”(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零章 斗转星移(二十七) 索奥睿斯,镜像世界。 “呼——” 黎明前的夜幕下,上百头巨龙整齐排列伏在地上,一道道震耳欲聋的鼾声从他们鼻腔中此起彼伏。 “这帮兔崽子……这种时候还能睡的这么踏实,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尼尔霍德义正言辞的批评了一句,说完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阿黛维从天空中落下,眼中也带着一丝疲惫。 尼尔霍德抖了抖双翼,摇头道:“不行,他们可以休息,我们三个必须保持清醒,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对了,那边有什么回应了吗?” 阿黛维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没有,留在这边的十驾姊妹机体,仍旧无法与其他机体取得联系。” “她们不是说,那个加兹强化了‘主脑’功能,又有迟小厉的魔法支持,已经可以无视大多数结界屏蔽吗?” 尼尔霍德一脸不解。 “这个结界不同寻常,姊妹机体的‘主脑’,利用的是地壳板块的磁力,联络效果已经极为强大,再加上迟小厉亲自进行过修正,却仍旧无法突破这里的干扰。” 黄金龙王杰利从天而降,收敛起全身的金光,颇有些无奈道:“我仔细探查了一遍,这里就像是一座浑然天成的‘监狱’,竟然没有丝毫破绽,咱们恐怕……真的只能在这里干耗着。” 三位龙王一同陷入沉默。 最擅长净化的黄金龙王都这么说,就证明确实没有脱身的办法。 “真是……憋屈。” 尼尔霍德捏起石碾一般的爪子,直接在地上捶出一个大坑,眼中似有熊熊火光燃起:“吾等龙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由吾等三位龙王亲行,举近半族之力,竟然被人耍的团团转,现在甚至还要将希望寄托于其他人身上……” 阿黛维扭过脸去,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的染上一抹愠意。 虽然她的性格最为沉稳冷静,却不代表她的脾气有多好。 实际上,在成为冰龙之王、担任一族兴盛重任以前,年轻时候的阿黛维,是个比尼尔霍德更加脾气火爆的问题“少女”,常常纠结族内青壮,一言不合就与其他几系干架,连尼尔霍德都不愿轻易招惹她。 现在三位龙王和上百只巨龙,如同囚犯一般被敌人关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结界中,对方想打便打,想走就走,像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可偏偏他们竟没有任何破解之法,只能在这个结界中干等着,阿黛维心中的愤怒,甚至比尼尔霍德更盛。 杰利反而是三位龙王中目前最冷静的一个,或许是火气都在之前发现无法突破结界时发泄完了,现在出奇的镇定。 “我再去小姑娘那边看看,说不定就有什么变化——” 话音未落。 三位龙王同时心有所感,齐齐抬头看向天空。 一头碧绿长发的精灵外表少女从天而降,对三位龙王微微欠身行礼,随后轻轻说道。 “与姊妹们……连通了。” …… 港口东部,运河入海口附近。 博赛拉伫立在天空之中,浑身电光游走,像是一条条银蛇在身上缠绕。 他的眼睛此刻呈现出一种明亮的苍白之色,像是一台精准无比的机器,缓缓扫过大地。 突然,入海口处掀起一道汹涌的涟漪,翻白的浪花拍向两岸。 在江海交汇处。这种程度的大浪原本极为平常,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瞩目的地方。 然而博赛拉却猛涨双眼,剑尖一甩,一道惊雷便划过夜空,精准无误砸在浪头掀起的地方。 未等惊雷落下,水面便像是沸腾一般忽的炸开锅,一道巨大的阴影逆流而上,像是有一头巨鲸在水下狂行,顿时掀起数十米高的浪潮,拍打在两岸的堤坝上,轰鸣作响。 惊雷落入水面,竟直接将汹涌的河水一劈为二,却没能命中目标,倒是有无数惨被殃及的鱼虾浮上水面,跟随浪潮拍打上岸。 博赛拉冷笑一声,整个人化为一道电光,追着那道阴影,逆着河流向内陆飞去。 两分钟后。 直到电光消失在视野尽头,回归沉寂的河口之上,倏而飘过一道鬼魅的身影,在河道上停驻片刻,望向电光消失的地方,“嘿嘿”一笑,接着便朝相反方向远遁。 “嘿嘿嘿……嫩雏终归还是嫩雏,追了一天一夜,最后还不是被老朽金蝉脱壳……” 亡魂状态的哈涅斯,以极快速度划过夜空,脸上噙起得意的笑容。 可一想起这半夜的狼狈相,哈涅斯胸腹中便好似有股怒火呼之欲出。 日落前,原本赖以指望的贝努克分身,突然无故消失,打了哈涅斯一个措手不及,面对彻底释放剑域的博赛拉,哈涅斯果断放弃了正面硬刚的打算,不惜舍弃巨人傀儡,开始了奔逃之旅。 巨人傀儡的肉身强度非比寻常,速度也是奇快无比,根本无惧任何障碍,遇到建筑也不需要改道,直接生生撞穿便是。 至于其中所耗费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而巨人的实际行动速度,并不比亡灵状态慢多少,加上肉身的天然保护,对于博赛拉的雷击,有着更强的免疫能力。 原本博赛拉的速度并不快,可谁成想在激活剑域后,他竟能将整个身体融入雷电之中,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追击。 就算哈涅斯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比雷霆更快。 哈涅斯笃定这种剑域形态,对于剑气的消耗绝对是天文数字,因而对方肯定是抱着速战速决的想法,想要尽快解决战斗。 好歹也是第八神使,哈涅斯就算脸皮再厚,也仍旧留着一点底线,在察觉到这种形态的弱点后,立刻做出决定,没有朝着贝努克所在的中心城区逃亡,而是选择拖延战术,沿着海岸,通过水路的天然屏障,与博赛拉展开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当然,哈涅斯不认为自己是那只被追逐的老鼠,至少从长远角度来看,这一时的忍让,是为了博赛拉剑气耗尽时的反扑做准备。 哈涅斯对于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即便对方的速度有雷霆之快,他依旧可以通过随时转换亡灵位置,来躲过从天而降的雷击。 在付出了三具巨人傀儡的代价后,哈涅斯终于觉察到不对了。 身后的雷光散发出的剑气,竟然没有丝毫衰减,反而比最早是更盛几分。 这让哈涅斯有种不祥的预感,即便在心里安慰自己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力竭倒下,可仍旧无法驱逐那愈来愈强的不安。 而博赛拉的表现,也愈发印证了哈涅斯的预感,从头至尾没有展露出力竭的迹象,并且随着夜幕深沉,反倒是哈涅斯这边有了魔力匮乏的征兆。 毕竟是从利亚奔逃千里来到玛兰,原本就丢了半条命,之后又一直没有很好的休息时间,便与辰家族三剑士交手,即便能量体的特性,让哈涅斯无时无刻不在补充能量,可面对同等实力的战斗,这点恢复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在丢失第六个傀儡后,哈涅斯终于惶恐起来,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场拉锯战,如果继续维持下去,先倒下的很有可能是自己。 哈涅斯身边只剩两具傀儡尚能行动,其他巨人已经被博赛拉的斩击毁掉,如果无法在两具傀儡耗尽之前想到其他解决办法,只剩亡灵的情况下,哈涅斯敢肯定,自己会死的很快。 好在哈涅斯心生一计,直接果断引爆一具巨人傀儡,稍稍拖延博赛拉的脚步,然后在对方尚未追上之前,来到港口东部的运河入海口。 接着在河口掀起巨狼,同时溢散出魔力,混淆博赛拉的判断,自己则从巨人中脱身,最后控制傀儡冲出水面,向着中央城区进发。 为了做的更逼真一些,哈涅斯忍痛分裂出一道精神力,附着在巨人身上,这样即便博赛拉有所警惕,也很难在第一时间辨别。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换位思考,眼看巨人往中央城区逃窜,博赛拉多半会认为哈涅斯穷途末路,不得不向其他神使求援,因而多半会选择追击。 当然,如果博赛拉不为所动,或者因为其他原因突然放弃追逐,哈涅斯也只能自认倒霉,真正拿出玉石俱焚的手段,放手一搏。 不过好在这场博弈算是赌对了,博赛拉追上巨人,应该不会耗费太多时间,但这一点拖延,已经足以哈涅斯逃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至于之后博赛拉会如何行动,哈涅斯自认已经拖了对方一天,连最后一点家底都耗光了,算是仁至义尽,就算以后面对其他神使,也能挺起胸脯,没有丝毫愧疚。 在拉开足够远的距离后,哈涅斯直接转向,逃回港口。 就算博赛拉发现自己被骗,肯定也会原路返回寻找,多半想不到他敢折返回来,就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为了避免留下太多痕迹,哈涅斯只是略微释放精神力,在一处废墟中寻到一名只剩半个身体的男尸,然后果断冲了进去。 微弱的魔力波动后,男尸身上再没有任何气息流出。 哈涅斯反复确认了几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才算放下心来,可关于博赛拉近乎无穷的剑气的疑问,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剑士……不,不对,他的剑气储备绝对不可能无穷无尽,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将损耗与补充维持在一种平衡状态……” 哈涅斯的认知里,在他亲眼见过的所有生物中,贝努克绝对是魔力储备最恐怖的怪物。 没有之一。 可即便是他,应该也没有办法维持那种高强度的状态整整一天时间,而博赛拉绝不可能比贝努克更厉害,所以他的能量,应该是通过某些外物或者秘术维持下来的。 “看来辰家族还有很多秘密尚未被挖掘……如果能让三剑士陨落于此,辰家族就不足为患了。” 想到这里,哈涅斯只能将希望寄存在贝努克身上。 对于这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位神使,哈涅斯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之前倒是从维奥尼亚与图依等人的口中得到过一些关于这位同僚的信息,却也只到“前三位神使与其他神使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种模糊印象。 之前哈涅斯心中或许还有几分不服,认为这种话实在言过其词,不过在亲眼见到贝努克轻描淡写,就困住令自己和埃弗狼狈不堪的龙族和机械族后,哈涅斯便彻底服了。 可以说,贝努克现在是以一人之力,同时对抗龙族、机械族以及辰家长子,或许不久之后还要加上其他两位。 这种数量的敌人,恐怕还得再来五个哈涅斯,或许才可以勉强一战,不过哈涅斯对于贝努克,还是寄予了足够的信心。 至于之前分身突然消失的异状,哈涅斯只能认为是贝努克的力量仍旧受到束缚,或者还有部分桎梏尚未解除,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战局只会对己方更加有利。 “怎么不跑了?” 冷如寒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男尸的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 哈涅斯刚刚还在想象贝努克大杀四方的景象,全然没有注意天空竟然多了一道人影。 怎么可能?! 哈涅斯心中充满了震惊,却没有时间思考对方为何能够直接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千钧一发之际,果断脱离男尸,灵魂迅速朝着地下潜逃。 然而下一秒,一道紫色电网在眼前突兀出现,哈涅斯止不住身形,直接狠狠撞在上面。 “啊——” 哈涅斯惨叫一声,虚晃的身影瞬间稀薄了几分。 他想要从旁边绕过去,结果很快就惊惧的发现—— 整个地下竟然都被那种附着剑气的电网覆盖! 惊愕之间,电网竟然开始快速回缩,根本无处可逃! 哈涅斯脑海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博赛拉竟然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踪迹,等在周围埋下天罗地网,这才主动现身! 自己竟然成了瓮中的那只鳖! 哈涅斯面如死灰,心情已经沉到了谷底,满脸都是绝望之色。(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一章 斗转星移(二十八) 博赛拉居高临下浮在空中,全身充斥着耀眼的电光,视线仿佛能够穿透层层阻碍,直达地底深处。 在运河入海口,见到傀儡巨人跃出水面,接着向中心城区逃去,博赛拉的确以为那就是哈涅斯的本体。 不过性格谨慎的他,出于一种习惯,还是在原地留下了一个简易结界。 结界功能不强,仅仅能够探查周围千米范围内的能量波动,而且因为自身携带的魔力并不庞大,如果不仔细探查,也很难发现结界的存在。 这是与辰家族交好的魔法公会送上来的小玩意儿,也算是弥补了剑士的不足,因而博赛拉三人身上都带了不少功能迥异的魔法结界卷轴。 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极少,毕竟很少有人会想到,剑术名门大族的子弟,身上竟然还会带着魔法师赠与的东西。 因而知情者要么是辰家族内部成员,都是自己,自然不可能对外透露家族秘密,要么就是亲眼见过三剑士使用卷轴的对手,也基本都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了。 也就是恰恰这么一个极容易被人忽视的卷轴,却成了让哈涅斯功亏一篑的伏笔。 追出数里后,博赛拉便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了,哈涅斯只剩这么一个傀儡巨人,按照他之前的战斗风格,是断然不会像这样直愣愣的横冲直撞,沿途必然会设下一定陷阱或者埋伏,借此拖延自己的步伐。 然而追了这么久,眼看马上就要进入攻击范围,博赛拉愈发谨慎,结果对方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击的迹象。 不过那时博赛拉依旧没想到哈涅斯调虎离山,真身竟然还敢留在入海口,只当做对方后面还有埋伏,因而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也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不过很快,留在原地的结界突然触发了警报,让正欲尝试攻击的博赛拉瞬间一愣,很快联想到之前哈涅斯种种怪异举动,最后得出结论—— 自己被骗了! 博赛拉毫不犹豫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即便那个巨人体内有明显的死灵气息,依旧迅速调转方向,沿原路折返。 其实原本在这种距离下,哈涅斯若是全力逃窜,博赛拉也没有自信能够追上。 可偏偏聪明反被聪明误,哈涅斯自认计划天衣无缝,距离博赛拉发现真相还有不少时间,便隐匿气息,以较慢却尽可能不留痕迹的速度撤退。 就因为博赛拉提前洞察了入海口的异常,返回时直接沿着哈涅斯可能选择的路线,果然不久之后便发现了一些痕迹。 收敛气息的哈涅斯,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了博赛拉眼中,甚至在精神力收束的状态下,都没发觉周围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 直到博赛拉出声,电网已然将最后一个缺口收紧,哈涅斯便如同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了。 “等等——有话好说!咱们可以先坐下来——” 一缕幽魂从地下钻出来,颜色几乎淡到快要看不见,却还没等说下一句话,就被从天而降一记剑气斩灭。 博赛拉神情淡然,冷冷道:“谈判是需要建立在双方地位身份等价的基础上,现在……你没有这个资格。当然,如果你真有诚意,我倒是不介意放你一条生路,不过得你自己亲自上来谈。” 刚刚那一道灵魂,只不过是哈涅斯一道分神。 博赛拉一边说着话,一边加紧收缩电网,即便胜利近在咫尺,也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我呸!你当老朽是三岁小孩?上去恐怕就直接贝被打的神魂俱灭!” 哈涅斯在地下咬牙切齿,能够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可上去依旧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哈涅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在绞尽脑汁都没能想到任何脱身之法后,只能勉强镇定心神,在脑海中不断呼喊。 原本哈涅斯已经不抱期望,只是凭借求生本能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没成想,已经断去联系许久的那根心弦,却突然之间像是联通了,哈涅斯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浩渺如海般的精神力,顺着那根心弦延伸到自己这边。 哈涅斯绝望的心境瞬间狂喜,仿佛落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呼喊道:“贝努克——贝努克!我快坚持不住了,赶紧来救……救——啊!” 博赛拉用精神力牢牢锁定地下的亡魂,正在专心收缩电网,耳边却忽然炸裂一声惨叫。 那种仿佛能够刺穿灵魂深处的悲鸣,发声者似乎正在经历烹魂煮魄的酷刑,令博赛拉心神都不免为之一颤。 难道是精神攻击? 博赛拉神情一恍,迅速提高警惕,然而还没等他有进一步行动,就感觉地下猛然爆发处一股能量洪流,以雪崩之势劈头盖脸的向自己砸来。 “噗——” 来不及收回精神力,博赛拉像是被剑贯穿大脑,意识瞬间分崩离析,猛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倒射而出。 博赛拉在半空中勉强拉回意识,迅速调整姿态落地,之后再看向哈涅斯灵魂躲藏之地,瞳孔倏而瞪大。 自己精心凝聚的电网,在这股能量洪流面前,竟如同纸糊一般刹那间支离破碎、 就在博赛拉全神贯注,准备迎接紧随其后的进攻时。 那股能量洪流,却如出现时那般,毫无征兆地消失无踪。 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不对—— 博赛拉瞳孔一缩,先前牢牢锁定的哈涅斯气息,竟然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继续警惕了一阵,确定不是敌人的陷阱,博赛拉才从地上站起来,满脸怒容,甩手向身边斩出一剑。 百米外的一座小山头,发出一道轰响,顷刻间便从视野中消失。 “竟然被人从眼皮子底下救走……” 博赛拉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却如杀神罗刹般狰狞无比,浑身剑意涌动,仿佛随时都会决堤的洪水猛兽。 即便之前哈涅斯调虎离山,自己上当受骗,博赛拉也未有过任何愤怒情绪。 然而这次,对方却在自己准备万全、自认无懈可击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将哈涅斯救走,并且还顺带着发动了精神攻击。 这就像是两军交锋,一方明明已经大获全胜,还刻意踩在俘虏脸上撒尿侮辱。 这是裸、耀武扬威般的挑衅。 博赛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脸上的狰狞表情已然消失不见。 然而在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涌动着冰冷刺骨的杀意。 “贝努克——!” …… “噗——咳咳!” 躺在近百米深的谷底,埃弗看着崖壁与夜幕交界的一线天,脸上尽是自嘲的苦笑。 索奥睿斯城区多为丘陵,自然是不会有深达百米的裂谷存在。 只不过从今夜过后。 索奥睿斯西部山区,就多了十几条裂谷。 “那个臭女人……咳咳……” 埃弗脸上尽是不甘之色,心中却莫名有些悲恸。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搞错了一件事。 那个跟在迟小厉身边、名叫莉莉的不起眼女剑士,的确是辰家族不为外人所知的四女。 一个区区九级剑士。 却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是被家族流放来到巴布大陆,也没有被三位出类拔萃的兄姐视为耻辱。 事实恰恰相反。 这位四女来到巴布大陆,或许有其他更深层的原因。 但埃弗现在已经知道,至少那个剑气仿佛无穷无尽的暴力女,对于自己这位妹妹,可是打从心底爱护与疼惜。 如果不是因为嘴贱调侃了两句,他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埃弗明明已经身负重伤,却仍不免遍体生寒,下意识抽搐了几下。 太可怕了。 就如同诸位大人所描绘的那一日。 “诸神的黄昏”。 带着神秘力量的“怪物”从天而降,意图毁灭世界。 诸位大人浴血奋战,不惜燃尽生机,最终才与怪物同归于尽,将其彻底消灭。 然而也因为这一战,本该带领世界走向繁盛的诸位大人,不得不被迫休养生息,陷入永无止境的长眠。 这件事,埃弗只从诸位大人口中听过一次,却能够想象到当时那场惊世骇俗的大战是何等凶险,诸位大人又该是何等风采绝然,雄姿英发。 即便过去万年时光,第一次听闻这件从未被记入任何史册的大战,依旧让埃弗热血澎湃,不能自已。 他甚至设想将来有一天,等诸位大人恢复当年风采,一定会想方设法追寻当年那个“怪物”的来历,如果自己能亲眼见到,并且与之一战,将会是何等令人骄傲。 然而在今天。 面对那个暴力女狂风暴雨般的剑气洗礼,埃弗服了。 每一道剑气,都有千钧之重,如果换做任何寻常剑圣,单单只这一剑,便足矣耗光所有力量。 可那个暴力女不只有一剑。 一剑过后,紧随其后便是第二剑,第三剑…… 起初埃弗还存了几分火气,与对方来了个硬碰硬对撞。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莫妮卡的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丝毫没有停歇或者力竭的痕迹,埃弗的心情也由最初恼怒,逐渐变成震惊,继而成了绝望。 从古至今,向来只有他们神使依靠力量碾压别人,何时曾受过今天这种耻辱? 打,打不过。 耗,耗不过。 跑,也跑不过。 战斗也从最初的势均力敌针锋相对,逐渐朝着一边倒的局势发展。 到了最后,便只有自己单方面挨打的份儿。 过程中,埃弗不止一次怀疑,辰家族掌握了某种秘术,或者干脆就给这些嫡子更换了身体,变得跟他们一样。 但莫妮卡已经不止一次受伤,伤口流出的血液,与正常人一样都是腥红色的,脱离身体后便失去了蕴含的能量,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裂谷中倏而刮起一阵冷风。 埃弗身体颤了一下,默默吟唱了一个封印魔法,迅速隐匿气息,将自己如同蚕蛹般层层包裹。 一道人影出现在上方,在一线天中略微停驻了片刻,便跃向远方。 躲过一劫,埃弗顿松一口气,却知道对方的搜查绝不会仅此而已,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很有可能会受到无差别广范围袭击。 胸口那道最重的伤势,便是源于上次躲过莫妮卡搜查,埃弗没有立刻转移,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既然检查过一遍,就会造成灯下黑的盲区,对方不会再在这里探索。 然而结果…… 起先倒的确如他所想,莫妮卡并没有深入裂谷检查。 可没过多久,大概是将附近都搜完却没能发现目标,莫妮卡竟然直接展开了地毯式攻击。 而这些大开大阖的猛锐剑气,几乎没有任何死角,埃弗不得不从藏身之处现身,与对方硬换了一剑伤势,然后朝其他地方远遁。 “上次那片被斩成稀碎的废墟,应该是不错的藏身之处……咳咳……” 埃弗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确认没有哪道身影躲在暗处观察,才迅速离开裂谷,朝之前来时的方向狂奔。 这时候他倒有些羡慕哈涅斯,那个老骷髅能够以亡灵状态,穿越寻常的障碍物,就算在地底前行也不会有任何不便哪像他一样,不得不从危险的地表离开。 当然,埃弗有一万种方法能够从地下前行,但无论哪一种,都要消耗魔力,万一因此而泄露任何气息,很有可能就会将那个暴力女引来。 一想到自己来时信心满满,现在却是一副灰头土脸的败军之相,埃弗心情变愈发糟糕起来。 能量体的自动回复仍在继续,却是极为缓慢。 那把名为“断狱”的秘剑,却有诡异的附加属性,直到现在为止,仍在阻碍埃弗伤口的愈合,也间接妨碍到他的魔力与剑气恢复。 “哈涅斯……那边估计也自顾不暇,别求救就不错了……看来只能依靠贝努克了。” 埃弗迅速分析局势,犹豫片刻,就调转方向,朝中心城区进发。 然而—— 数秒过后。 埃弗猛然心生警觉,却为时已晚。 漆黑的夜幕下,无数触手般的黑色剑气自地面涌出,很快将他前后左右所有逃生路线封锁,最终汇集到一起,变成一座黑色的“鸟笼”。 埃弗的意识,也在这一时刻,变得凝涩起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二章 斗转星移(二十九) “断罪。” 莫妮卡高悬空中,一道霞光自海天交接处升起,洒在她的肩上,仿若沐浴圣光的神明。 十三道黑色剑气荆棘开始收缩,埃弗凝涩的意识终于在这一瞬恢复了正常,却只能绝望的看着那一道道能够轻易分筋错骨的剑气,以极快速度收缩。 “给我顶住!” 埃弗咆哮一声,神情狰狞无比,将自身所剩无几的魔力彻底压榨出来,在周围形成一圈淡淡的黄色光晕,如同水波涟漪般层层叠叠扩散开来。 这些看似无形的光晕,却在触碰到黑色荆棘的刹那,像是滴入火中的油,竟熊熊燃烧,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鸟笼”的收缩之势,也因此而停滞不前。 埃弗面上一喜,却还没等兴奋,便见到莫妮卡高高举起长剑,上身后仰,双脚前后叉开,竟在空中摆出一副投掷的姿态。 埃弗心中“咯噔”一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激遍全身,仿佛死神而耳边呼唤,下意识就要从这“鸟笼”中挣脱。 然而虽然光晕勉强抵住了黑色荆棘的内缩趋势,却根本无法打破这座由剑气构成的牢笼。 巨大的死亡危机,令埃弗状若疯癫,抽出长剑,不顾一切的对准其中一条荆棘玩命劈砍。 然而黑色荆棘始终纹丝不动,埃弗的行动就像是孩童撒泼打滚般毫无作用。 “给我破开——给我破啊啊啊!” 感受到头顶的气势愈发强大,埃弗心中早被恐惧占满,后背冷汗淋淋,却始终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即便双手虎口都裂开变得血肉模糊,依旧维持着全力挥击的动作。 下一刻。 天空中炸裂肆意的剑气竟然倏而消失不见,埃弗后背一紧,却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从战斗开始,莫妮卡就一直维持着极为“铺张浪费”的战斗风格,肆意挥霍着海量剑气,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些流溢的损耗。 然而现在却忽然收敛剑气,之前或许还不算明显,可当所有剑气都凝聚于一点时。 那把剑上所蕴含的力量。 将同样会是毁天灭地的。 埃弗心中胆寒无比,电光火石之间,想了无数种办法,却没有任何一种能够帮助他解决眼下的危机。 先前的战斗中,莫妮卡不顾一切的风格,已经直白无误的表明,这些辰家族的子弟,根本不在乎平民的命,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这一点,与纳乌拉的风格就大相径庭。 埃弗甚至有些懊恼,如果现在的对手是纳乌拉,至少他还能够用周围还活着的平民来进行威胁,就算不能逃出生天,最起码也能让对方投鼠忌器有所顾忌。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纳乌拉在此,也绝不会使用这种明显能够毁灭半城的剑技。 埃弗朝左右看去,黑色荆棘如经过最精密的计算一般,每一根之间的距离都恰到好处,无论想从哪一个缝隙突破,都会受到周围同等的剑气反击。 天空中爆起一道锐鸣。 声音比剑先至,反而说明这一剑速度不算太快。 可即便如此,在被封锁住所有退路的当下,埃弗也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埃弗彻底绝望了。 他从没想过,身为拘束魔剑士的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别人关门打狗,封锁在一个牢笼里,任凭蹂躏,然后如此憋屈的死掉。 “贝努克——你害我不浅!” 死神的镰刀已经高举头顶,下一瞬间便会落下。 埃弗不甘的仰天大吼一声,这一生的经历,变成了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飞速晃过。 少年时被测出魔剑双顶级天赋,轰动一时,被家族视为掌上明珠。 青年时才华横溢,崭露头角,已然成为同代人中佼佼者,傲视寰宇。 中年时历尽千辛万苦,终成就魔剑双巅,自此傲视整个大陆,被整个王国视为当代第一高手,就连皇室都谄媚讨好。 又过了十年,自认天下无敌、寂寞如雪,却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魔法师挫败。 至此才得知,十级并非穹顶,在此之上,还有另一片风光。 从那之后,这位昙花一现般的天才魔剑士,便销声匿迹,又过了几十年,仿佛连其存在都被所有人遗忘,竟逐渐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如今。 这样一位天之骄子,从古至今最强的魔剑士。 就要如此窝囊的死了。 埃弗不甘。 很不甘心。 可是除了发出无能的怒号,他又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就在万念俱灭的瞬间。 一股奇特的感应,从心底响起。 就像是溺水之人,即将被那深沉无边的黑暗吞噬之际,手边突然抓到一根绳索。 埃弗的心神,渴求般依附了上去。 莫妮卡已经转身,视线望向中央城区。 半个祈时前,那边就已经爆发了不知多少轮的碰撞。 爆炸产生的余波,甚至将方圆数万米都夷为平地。 索奥睿斯,这座被誉为圣城的核心,已经彻底从版图上消失。 整座城区,也因为分立的三处战场,变得满目疮痍,再不复往日的繁华。 或许以后也不会有了。 莫妮卡倒没有任何伤古怀今的情绪,只是淡淡计算着这场战斗比预计结束的晚了许多,甚至于海港那边的战斗,似乎也在几分钟前结束,自己竟是比弟弟耗费了更久。 至于大哥那边,倒是理所应当。 毕竟那位第三神使,跟他们两个的对手,几乎不是一个层级上的,这一点从最初见到时,莫妮卡就已经了然。 甚至于她隐隐有种感觉,如果他们兄妹三人,与对方进行一对一决战,输的……很有可能是自己一方。 那名能力诡异的神使,就是如此可怕。 好在虽然耗时远超预计,耗费的体力也是前所未有,但终归还是顺利解决了战斗。 只要他们兄妹三人同心协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掉的敌人。 莫妮卡如此想着。 至于下面那个神使的结局,并不关注。 然而半秒过后。 预计中的爆炸没能响起。 莫妮卡瞳孔一缩,还未等低下头,精神力便被一股如般澎湃的能量冲散,整个人意识顿时一恍,接着便是上的冲击,整个人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划过一道弧度,径直跌向地面。 “咳……” 在地上连弹了几下,莫妮卡才总算止住身形,吐出喉头的淤血后,意识顿时请楚了许多。 “这是……” 莫妮卡神色一变,雪白透亮的银发甩动起来,手腕一翻,一抹黑光便从那团遮天蔽日的尘霾中脱出,精准无误的回到她手上。 快速回到先前“鸟笼”的位置,将激起的尘霾驱散后,原地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莫妮卡盯着深坑,沉默不语,眼底隐有黑光闪动。 …… 中央城区。 或者说,原本被称为“中央城区”的荒地上。 朝阳的光辉洒向大地,照亮沉睡冰冷的建筑。 天空中仍有星星点点,却像是随着主角登场,越显黯淡。 如果不是周围惨不忍睹的景象,此时此刻,绝对会是一个安详和谐的清晨。 微风拂过,带着一丝泥土的芬芳。 两道人影突然从半空显现,仿佛天幕被撕开一道口子,接着便是一黑一白两道剑光闪过,两道相交的人影,终于分离开来。 紊乱的气流,终于再次止息。 斯坦拉奇俊朗的面庞上,却已经多了七八道不深不浅的剑伤,雍容华贵的黄色长衣,更是只剩胸口上半部分。 “你刚刚做了什么?” 斯坦拉奇目若寒霜,精神力却在小心谨慎的探查周围。 贝努克形象却要好太多,根本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身上衣着整齐,大半张脸依旧笼罩在长袍中,只留出一个微微上扬的嘴角。 斯坦拉奇心底生出了深深的忌惮,不知道对面那个狡诈无比的魔法师,究竟又搞了什么鬼,只能愈发小心谨慎的注意周围。 当对方口中说出莉莉的身份时,斯坦拉奇便彻底怒了。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妹妹作为威胁。 双方的战斗,自一开始,便进入高潮。 斯坦拉奇直接全力以赴,没有丝毫花里胡哨,单纯只是以最朴实无华的剑技,最谨慎的策略,对贝努克展开了疯狂的追击。 然而贝努克却始终保持距离,一而再、再而三召唤出斯坦拉奇的分身,仿佛用完及丢的垃圾,挡下了他第一波攻势。 而且似乎是为了恶心人,贝努克甚至还召唤出了博赛拉与莫妮卡的分身,斯坦拉奇自然不会有丝毫手软,却也知道就算这么僵持下去,也不会取得什么优势。 眼看这种战术没有效果,斯坦拉奇当即变阵,激活剑域,将周身隐藏在光影之中,越过面前的分身傀儡,直取躲在后方看戏的贝努克。 这招果然奏效,贝努克眼看无法继续躲下去,也释放了魔法结界,天空再次张开一双巨眼,将斯坦拉奇直接拉入镜像世界。 有了前一次经验,斯坦拉奇做好了心理准备,因而在进入结界的刹那,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用精神力老老实实锁定贝努克的位置,不论对方召唤出什么,目标也只有一个。 然而这次挡在他面前的对手,依旧是另一个“自己”,却与之前那些分身有着天壤之别。 因为—— 对方也能够使用剑域! 当那道光与影交汇的剑锋从阴影中刺出,斯坦拉奇便意识到,这个镜像世界,才是贝努克真正的主场。 对方已经从简单的模仿复制剑气,变成连同秘技在内都能完美复刻的大麻烦。 而这些分身,偏偏又是最了解自己剑技的“人”,斯坦拉奇接连尝试了几次,想要跟之前那般直取敌将,却都被分身挡了下来。 当然,赝品终归是赝品,即便连自己的双剑都能模仿,但在真正硬碰硬的时候,强度的优劣之分,依旧天差地别。 这些强化版的分身,虽然能够带给斯坦拉奇不小的麻烦,但只要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会真正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只是如此一来,想要对贝努克本体发动直接攻击,变得愈发困难。 就在斯坦拉奇思考如何破解眼前的僵局时。 贝努克那边,却莫名有了异样。 镜像世界内竟突然出现无数道人影,各种种族都有,其中大部分都是斯坦拉奇从未见过的,却也有极少一些是他认识或者听说过。 这些人影无一不面露惨相,仿佛受到无尽煎熬,张大嘴巴嘶吼,即便没有声音,也仿佛能够体会到那种绝望般的凄厉。 斯坦拉奇原本以为这是某种精神攻击,下意识结阵防守,结果却发现这些人影来的快去的也快,几个恍惚间便消失不见。 这个变故让斯坦拉奇瞬间有点摸不清状况,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肯定发生了什么。 斯坦拉奇敏锐觉察到整个镜像世界似乎有了些许变化,应该与外界有所关联。 因而斯坦拉奇当机立断,有了之前跟坦坦图奇脱困的经验,佯装继续攻击贝努克,实则却是抓住镜像世界的一处气息薄弱点,以最雷霆的一击突围出去。 不论外面发生了何种变故,镜像世界毕竟也是贝努克的主场,在这里跟对方交战,劣势太大,从两方面考虑,都是离开这里方为上策。 “你那两位弟妹来了。” 对峙沉默许久,贝努克突然发声,隐隐约约还包含着一股笑意。 斯坦拉奇眉头一皱,他当然也察觉到两边毫无掩饰的气息,多半是结束了战斗,第一时间过来帮忙。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可贝努克的笑容,却让斯坦拉奇隐约感觉到……一种莫名不安的预感。 联想到之前镜像世界中的异动,博赛拉和莫妮卡战斗结束的时间,太过巧合了。 如果埃弗与哈涅斯被杀,身为同伴的贝努克,不应该面露悲伤,或者更加愤怒吗? 就算能够做到面无表情,也不该是现在这种笑容。 “大哥。” “大哥。” 博赛拉与莫妮卡来到斯坦拉奇身边,盯着远方的身影,同时开口道: “埃弗被他就走了。” “哈涅斯跑了。” 斯坦拉奇终于知道刚才的异常是什么。 倒是能够让他接受的结果。 只是贝努克的笑容,仍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三章 斗转星移(三十) 斯坦拉奇设想的最糟事态,是博赛拉与莫妮卡因为某些意外,短时间内无法解决战斗,他就不得不独自面对贝努克。 很显然,仅仅两名神使逃走,虽然算不上好消息,但博赛拉与莫妮卡受伤不重,仍有余力支援自己。 至于那个死灵魔法师与魔剑士,至少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参与战斗。 “用了什么手段?” 斯坦拉奇目光锁定远处的身影,只是用心声向旁边询问。 这种交流方式,得益于辰家族历史历代经过层层筛选保留下来的精良血脉,不需要耗费任何能量,便能做到互通有无,哪怕敌人就在近前,也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本来已经被我用‘黑狱’锁定,正要给予最后一击,却突然爆发一股强烈的魔力波动,瞬间将我精神力击散……等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不见。” 莫妮卡面上毫无变化,只是心底深处的声音,却带了一丝深深的愤怒。 煮熟的鸭子飞了,并且临走之前还反戈一击,让自己受了不轻的伤。 对于想来心高气傲的莫妮卡来说,绝对是无法原谅的耻辱。 博赛拉相较于自己的姐姐更加冷静一些,情绪上没有太多起伏,只是略微带了一丝疑惑:“我这边……与大姊的情况差不多,本来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待最后一击,结果那个亡灵状态的神使突然‘爆’了,散发出远超他之前表现的能量冲击。” 斯坦拉奇不动声色道:“所以……你们都是遭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爆炸,之后丢失了目标?能判断出那股能量的来源吗?” 仍是莫妮卡先回道:“与本人无异,不过那个魔剑士断然不可能隐藏如此巨量的魔力……否则之前的战斗,也不会被我逼入绝境。” 博赛拉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莫妮卡的话。 “那个亡灵魔法师,原本就已经失去了身体,倚靠着来路不明的巨人傀儡,才能够挣扎那么长时间。如果他还留了一手,在失去第一个傀儡时完全有机会对我进行反扑,那种情况下,我很有可能毫无防备,因此受到重创。很显然,这些神使各个身经百战,不会放过这种天赐良机。” 斯坦拉奇沉默片刻,点头道:“对方是掌握了觉醒结界的至圣魔法师。”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博赛拉与莫妮卡同时瞳孔微缩,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 第一次见到那位第三神使,两人便从对方身上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现在即便听到兄长爆出如此惊人的消息,也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因而也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不过即便如此,贝努克依旧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真正掌握那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能力,心底深处仍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斯坦拉奇继续道:“他的结界能力与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能够复制模仿任何人,并制造出与本体能力相近的傀儡……依照之前与他交手的过程判断,这种复制,几乎是无穷无尽,而且他的魔力储备同样深不可测,想要凭借消耗战击垮,并非良策。” 博赛拉眨了眨眼,颇为不屑道:“只是一些弱化版的分身而已,就算能够模仿我们的剑气,他们也缺少最为关键的秘剑,更没法使用剑域——” “谁说的?” 斯坦拉奇直接打断,在弟弟愕然的目光中,一脸凝重道:“如果只是这样,你觉得我会拖延这么久都无法结束战斗?在那个结界中,他制造的分身,连我的剑域都能够使用。” 此言一出,不但博赛拉露出震惊的神情,就连面无表情的莫妮卡,瞳孔都下意识缩了一下。 两人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连剑域都能够模仿? 可这句话出自兄长之口,即便如何匪夷所思,也不可能是假的。 “这么说,分身连我们秘剑的属性都能够复刻?”博赛拉惊疑不定道。 斯坦拉奇答道:“可以,不过模仿的较为肤浅,但仍旧足够分身发挥与我相差无几的剑技。” 莫妮卡沉默几秒,突然问道:“你刚刚说是在对方的觉醒结界中……所以只要我们在外面,他就没法制造出强力分身了?” 斯坦拉奇本来要给予肯定的回答,不过转念一想,又慎重道:“不一定,不过从他之前没有召唤出强化版的分身来看,的确应该是有某些限制……你们最好谨慎一些,不要犯低级失误。” 博赛拉、莫妮卡同时点头。 “等会儿交手,他一定会想办法将我们拉入觉醒结界,之前只有我一人,想要从结界中破出,费了不少功夫,不过现在有莫妮卡在,我们可以先……” 斯坦拉奇快速说了几句接下来的战术,三人早就心有灵犀,只言片语便清楚了各自的任务。 “原本按照家训,我们是不应该联手作战的,不过……父亲讲那个神器看的极为重要,眼下是非常时期,对手更非我们单枪匹马就能轻易解决的角色,姑且就破一次例。” 斯坦拉奇最后一句算是盖棺定论,让两位弟妹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辰家族,当代鼎鼎大名的三剑士联手。 这还是成年之后的第一次。 “你们在偷偷商量什么?这边等你们半天了,还没有决定好吗?” 微风裹狭着贝努克低沉的声音拂过,斯坦拉奇神情一凛,却忽然想起结界中那无数狰狞面孔浮现“天空”的场景,竟莫名感觉到一阵惊悚。 (我们三兄妹联手,应该无懈可击才对,到底什么地方让我如此不安……) 没能找到问题根源,还没正式交手,斯坦拉奇眼中便蒙上了一层阴影。 斯坦拉奇只能暂且将之归结为自己太过谨慎,本来想多提醒一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将话咽了回去。 大战前夕,没有必要影响两人的情绪,万一到时候因此而过度谨慎,反而可能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另一边的贝努克却似乎因为没人回答,露出的下半张脸,噙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看样子你们就算三人联手,也没有打赢吾的信心呐。” 博赛拉眉头一挑,就要抬手斩出一剑,却被一旁的斯坦拉奇拉住,狠狠瞪了一眼。 贝努克见状,笑容更加灿烂:“哈哈……看来是被吾言重了。既然如此,吾干脆就给你们一点信心,如果你们嫌三人不够,那……再加上这些,应该够了吧?” 话音未落。 已经现出鱼肚白的天空,骤然间蒙上了一层近乎透明的阴影。 如果不是斯坦拉奇三人精神力异乎寻常,甚至差一点都没能探查到那层结界的出现。 “小心。” 斯坦拉奇低声提醒一句。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似乎在朝远超自己预计的方向发展。 那逐渐显现的结界,下一秒便出现无数裂痕,空气中仿佛响起无数噼里啪啦的脆响,之后便如同水晶般支离破碎,彻底崩坏。 晨光下,一道道巨大而充满威严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废墟之上。 同时,一股无比强悍暴戾的魔力,如同爆炸的冲击,快速扫向周围。 “吼——” 一声声龙吟响彻云霄,近百头巨龙同时踏击,接着便跃向天空。 大地随之而来产生了强烈的震动,本就不堪重负的地面,霎时间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到处都在坍塌崩坏。 “贝——努——克——!”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半空传来,一头身材更为健硕高大的火龙,背踩着晨光,橙黄的竖瞳中,摄人的怒火仿佛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龙族?” 斯坦拉奇微微有些诧异,之前从奥德烈那里听说有许多巨龙被贝努克关在结界里,后来又遇到上千架机械族机体从结界中突破,更加印证了奥德烈的说法。 现在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魔息,又真实无比,绝对不是什么幻术。 斯坦拉奇第一反应,这是贝努克的手段之一,模仿复制了那上百头巨龙,用来对付他们兄妹三人。 只不过那头火龙的怒吼,以及周身散发出的强烈杀意,让斯坦拉奇无论如何都很想象这是区区一个分身的气息。 如果一个分身都这么强,那头火龙的本体,又该强到何种程度? 而且这些巨龙的嘶吼明显带着强烈的愤怒,加上对方又高声喊出了“贝努克”的名字,让斯坦拉奇不得不怀疑……这些巨龙就是之前被关进结界的本体。 可贝努克将他们放出来的理由又是什么? 斯坦拉奇竟然一时间有些摸不清贝努克的意图。 贝努克和这些暴怒的巨龙,毫无疑问是敌对关系,既然之前选择将巨龙封进结界,就证明他没有办法短时间内解决掉这么多敌人。 现在又加上他们辰家族三剑士,压力本应更大才对,可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将其他难缠的敌人放出来? 博赛拉与莫妮卡也神情紧绷,同样搞不清楚对方究竟唱的哪一出。 不过很快,这种微妙的气氛便被打破。 “你们是谁?” 最左侧的冰龙扭过头来,看向斯坦拉奇三人,竖瞳中带着一抹疑惑。 斯坦拉奇思忖片刻,冲对方自报家门:“西大陆辰家族长子,斯坦拉奇,这边两位是舍弟舍妹。” “辰家族三剑士?” 最前方的黄金龙露出诧异的神情,随即一脸恍然的看向左侧两位龙王:“看来我们的猜测没错,那道落雷……果然是‘惊雷’斩出的效果。” 尼尔霍德点点头,实际上在看到下方三人组合,最中间那个腰间挂着两把剑的时候,就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阿黛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看了看斯坦拉奇,又指向远处的贝努克:“你们来的目的……与神使有关?” 斯坦拉奇瞬间明白对方话中的意义,明显是要让自己表明立场。 看后面那些巨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只要这里回答的稍有问题,就会被对方当成敌人打击。 斯坦拉奇自然是不惧这些巨龙的,即便前面三头明显是龙王级别的首领。 不过眼下双方没有利益冲突,还有共同的敌人,并且这些巨龙的目标显然落在贝努克身上,多半不会关注凯撒家族掌握的秘密,也没有必要产生摩擦。 因而斯坦拉奇选择坦诚一些,回道:“我们来是为了获得某样东西,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行,摆明立场就好,老子对你们争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那边的混蛋触犯了龙族的尊严,吾必杀他。等我们把他宰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送你,不过现在……你们三个退到一边去,龙族解决问题,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尼尔霍德声音高亢,神情冷漠的看着他们。 巨龙一族向来睚眦必报,之前被莫名其妙关进结界,却找不到离开的方法,就已经受到了如此天大的侮辱,现在结界莫名消失,尼尔霍德当然将之理解为贝努克对龙族的挑衅,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另一边,听完龙族的宣言,三剑士的神情都有了变化。 博赛拉眉头一拧,向前一步,右手搭在剑柄上,气笑道: “我们辰家族要得到的东西,向来都会自己去取,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施舍了?你们这些巨龙也不过是花架子,就算数量再多,也不过是徒增伤亡,我看还是乖乖躲在旁边,等我们宰了贝努克,就当顺带帮你们报仇了。” “你说什么?” 尼尔霍德瞳孔一缩,没想到这些家伙竟然不识好歹,脸上瞬间挂了几分怒气,“你们是不愿意走了?” “还是那句话,辰家族要得到的东西,跑不掉,也没人有资格帮忙。” 博赛拉毫不让步。 一龙一人针锋相对,瞬间擦出了火花,魔力与剑气暴涨,眼看就要打起来。 “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人?” 阿黛维正想着怎么劝和,却突然感应到许多活人的气息正在朝这边赶来,而且看样子身手都不差。 双方同时回头,却看到视线尽头,不知何时多出许多黑点。 为首一人,身高马大,身后被这一柄几乎等人高的巨剑。 “霍华特?” 杰利眼尖,惊疑道:“守墓人进来了?不对——最外面的结界也消失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四章 斗转星移(三十一) 混杂着血腥味道的剑气与魔力波动,犹如海上掀起的百米巨浪铺天盖地涌来。 霍华特正在为魔族的事焦头烂额,心思精力大多放在警戒外围的部署上,全然没有料到结界在这种时候陡生变故,一下子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在守墓人这么多年,早就经历了无数突如其来的危机,霍华特只是稍稍愣住了半秒,便大吼道:“都给老子小心结界,顾头不顾腚的玩意儿!那些神使可能要出来了!” 凉亭三人组表情骤变,也顾不上深究那些魔族的杀意与血腥气的来源了,赶紧从戍外的卫士中调配人手,紧急回到内城布防。 城市中突然散播开来的气息,远比那些魔族的气息强烈太多,两者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到底怎么回事?结界真的突然消失了?” 佐伊眼中难得显现出一抹惊疑,看向三人中实力最强的胖子。 克洛泽尔揉捏着肥脸,摇头道:“大概……是吧?” “死胖子,这时候给句准话!”佐伊被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搞得急了,直接张口就骂。 克洛泽尔猛一拍桌子,将好不容易拼接好的青石桌面再次拍碎:“你让老子一个九级剑士还能发表什么意见!既然霍华特那老……大人都这么说,肯定就是结界破了!” “我问的是原因!”佐伊瞪着眼睛问道。 克洛泽尔立马回瞪一眼:“老子要是知道,现在还能在这里跟你一起受罪?早就被琼斯陛下供起来了!” “你们三个在闹什么!” 霍华特龙行虎跃踏进凉亭,左右看了一眼,吆喝道:“外城结界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消失,哪怕相隔这么远,都能察觉到好几股危险的气息……你们三个就留在外面,我带人进去看看。” 克洛泽尔马上就想拍手赞同,如果不是外面还有魔族包围,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开玩笑,能让霍华特说出“危险”这两个字,说不定就是纳乌拉那种级别的怪物了,除了埃弗、哈涅斯两个,天知道这小小的索奥睿斯是什么龙潭虎穴。 哲也隐隐有些担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霍华特摆手,摇头道:“想都别想,你们待的这些人,干点浑水摸鱼的勾当还成,真要是到了正面战场,不过是给对面送经验的宝宝,就别浪费人手了。” 哲也揉了揉眉间,只能冲霍华特点点头:“请您务必注意安全,结界突然消失,一定是城内发生了某种变故,如果有可能,还请您务必先与坦坦图奇家主汇合,最好也能跟龙族和机械族搭上联系,万不可冒进……” “行了,你一个文官区长,倒是教导起老子怎么打人了。” 霍华特笑骂一句,眼神却极为慎重,又叮嘱道:“这种情况,城内的事你们管不了,就管好城外那些魔族……还是那句话,他们身上的血腥气太浓,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魔族,一定要小心,如果发现任何可能对战局造成影响的变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 “请您放心。” 佐伊起身,对霍华特微躬致意:“祝您凯旋。” …… 索奥睿斯,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在外城行进的过程中,除了最开始生活于森林中的猎人村落还有零星人烟,到了后来,霍华特目光所及,到处都是被剑气或者魔力余波震散的残破建筑。 这种荒芜的现象,随着队伍越发深入,也越来越明显。 很快,霍华特猛然止住脚步,满脸愕然的看着前方。 道路到了这里,便突然断了。 就像是被一把巨剑拦腰砍断,两旁的民居、教堂,也被这一刀切了个干净利落,只剩半截房身孤零零伫在路边。 放眼望去,前方到处都是深焦灰褐的土壤,整座内城像是被成百上千的炎术魔法洗礼了一遍,只剩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面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 霍华特目光微凝,视线锁定在远处一道不知深浅的裂缝。 身为巨剑士,他几乎瞬间就看出那道裂缝的由来,横切面如此干净利落,甚至于目力所及之处,都看不到裂谷的尽头,足以证明剑主人是位万里无一的绝世高手。 霍华特刷先踏进这片荒芜之地,心中不禁有些微寒。 越是临近那道裂谷,越是能够感受到这一剑的惊心动魄。 尤其释放精神力,直达百米才将将探测到裂谷底部,霍华特更是深受震撼,自认就算是自己,全力一剑恐怕也只能达到七八成的效果,无论是距离还是深度,都远不及这位巨剑士。 可是……大陆何时出了这么一位怪物级别的巨剑士? 霍华特苦思冥想,一瞬竟有了一种猜测。 联想到索奥睿斯的地理位置,以及奥德烈一路以来诡异的逃亡路线,这种猜测的可信度瞬间拔高了不少。 “难道……辰家族的人来了?” 霍华特有些惊疑不定,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原因,才能够解释那个能够制造如此强大结界、并且将上百头巨龙跟上千架姊妹机强行“抓走”的神使,却在索奥睿斯的结界内迟迟没有动静。 这样一来,整件事便像是坚冰融化的江河,此前的疑点通通能够解释清楚了。 一定是辰家族的剑士突然来到玛兰,也打了那些神使一个措手不及,因而对方不得不暂时放弃与龙族和机械族纠缠,选择去解决对自己威胁更大的那一方。 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个问题。 辰家族来巴布大陆做什么? 尤其在这种时间点,偏偏好巧不巧,抵达了处于整个风暴旋涡中心的索奥睿斯。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个巧合。 霍华特有过耳闻,西大陆前些年似乎闹出一些风波,不过很快便被人封锁了消息。 当时坦坦图奇便猜测,应该是神使前往西大陆谋划,结果被辰家族发现,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至于结果……从辰家族的反应来看,多半是没能讨到什么便宜,所以才选择封锁消息。 因而辰家族与神使之间,多半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但霍华特却不认为仅仅这种矛盾,就能让辰家族在如此巧合的时间点出手。 “一定还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 霍华特胡乱抓了抓头发,却感觉自己的智商有点跟不上事态发展了,不由叹息道:“要是那个胖子在就好了……说不定已经搞清楚对方的目的了——嗯?” 霍华特目光一凝,看向右前方的空地。 刚刚沉思的时候,他的余光斜瞥到一抹诡异的光影,有些像高温环境下产生的折射效果,只是现在却又消失不见。 “错觉?” 霍华特歪了歪头,看了眼尚未升起的朝阳,思酌片刻,便转身往回走。 可是下一秒,霍华特猛然暴起,扭头冲向先前觉察不对的地方,同时右手已然握住长剑。 “等等——自己人、自己人!”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冒出一个略显慌张的声音,霍华特眉心一挑,在空中止住身形,嘴角噙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从虚空中显现,背上似乎还扛着一个女人,除此之外,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样貌平平的中年男人。 霍华特视线在最后的男人身上逗留了片刻,对方似乎被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所吓到,竟然浑身发起抖来。 (普通人?是索奥睿斯的住民?) 既然不重要,霍华特暂时忽略掉男人,很快落回胖子身上,神情瞬间冰冷无比。 不等坦坦图奇开口,霍华特便一剑顶在他胸前,脸上带着几分不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坦坦图奇表情一滞,扭头看了眼肩上的少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屁话,老子什么身份,还用得着去偷人?只要放出话去,不知多少青春靓妹要踏破我家门槛……咳咳,说正经事,这是机械族仅剩的几架机体。” “机械族?” 霍华特狐疑的看了两眼,随即收起长剑,用一种审视的姿态盯着他的眼睛:“你小子没做亏心事,干什么鬼鬼祟祟躲在那边?” 坦坦图奇将少女放下,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揉了揉腰,“这不是敌人拥有模仿复制的能力吗?我担心你们是些傀儡,所以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 “认了?” 坦坦图奇翻了个白眼道:“能够察觉到刚刚那丝涟漪,傀儡绝对做不到,所以肯定是本人。” 霍华特也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夸自己,不过很快又想起坦坦图奇之前的话,神情一变,看向地上仍然陷入昏迷的少女,有些错愕道:“等等……你刚刚说‘仅剩的几架’?你把话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的过程我也不清楚,她们本来是跟那些巨龙一起被关进结界的,不过这些丫头片子脑袋瓜子太好使,找到了突破结界的办法……就是将能量完全收敛,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 好不容易跟自己人汇合,坦坦图奇也不用像之前那样担惊受怕,干脆直接挑了块结实的地儿坐下,不紧不慢道:“离开结界后,她们就跟一个自称是第三神使的家伙交上了手,不过很可惜对方更厉害,结果……差不多全军覆没,就只剩她和之前留在结界内的几架机体活着。” “第三神使?有这么厉害?所有人戒备——” 霍华特瞬间紧张起来,精神力迅速伸展到远方,警惕的盯着中央城区方向。 坦坦图奇却摆摆手,笑道:“不用这么慌,那家伙暂时被人拖住了,过不来的。” “谁?是辰家族的人吗?” 这次却轮到坦坦图奇震惊了,“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像是看什么珍奇野兽般盯着霍华特,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连你这种脑袋里全是肌肉的家伙,竟然都能猜到这么多……实话实说,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巴布大陆没有能斩出这种效果的巨剑士。” 霍华特指了指不远处的裂谷。 坦坦图奇心中顿时了然,想来莫妮卡与埃弗的战场最远波及到了这边,而且也正如霍华特所说,巴布大陆虽然有许多厉害的剑士,但却缺乏最顶尖的巨剑士。 霍华特本人就算是巨剑士中的翘楚人物,自然清楚这一剑痕代表的意义。 “确实是辰家族,而且不止来了一个。” 坦坦图奇伸出三根指头。 “三剑士都来了?” 霍华特略有些错愕,或许是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却没有之前那样震惊了。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跟这些神使有关?还是……跟那个第三神使的目的有关?” 坦坦图奇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啧啧嘴道:“大块头你变了啊,怎么一下子从只会横冲直撞的肌肉怪兽,变成了运筹帷幄的谋士了?我家幕僚正缺你这种既能打又会动脑子的,待遇丰厚超乎想象,怎么样有兴趣吗?” 霍华特冷笑:“我有兴趣,你敢收吗?” 周围警戒的守墓人,竟同一时间,齐齐将视线射过来。 坦坦图奇悻悻的耸了耸肩,用咳嗽掩盖尴尬:“咳咳……你猜的没错,辰家族和神使,都是为了某个秘密而来,至于这个秘密是什么,我暂时也不知道,或许是某样东西,或许是某个上古遗阵……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东西绝对是旷世珍宝,拥有莫大的价值。” “我对那狗屁东西不感兴趣,”霍华特态度干脆利落,眼神坚定道:“你就告诉我那个第三神使在哪里,我去帮把手。” “诶你这死脑筋,怎么就听不懂呢!”坦坦图奇顿时急了,“这种时候掺和进去干吗?最好让他们两败俱伤,这样说不定咱们就能坐收渔利……” “做人不要太贪……这是身为朋友的劝告。” 霍华特突然转头,表情真挚,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坦坦图奇张了张嘴,最终却叹了口气,挥挥手道:“本来我还想告诉你,这件事恐怕还要更复杂,或许还有第四方势力在暗中观察……不过你多半会以为这又是我找的借口,所以就不劝你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五章 斗转星移(三十二) 第四方势力? 霍华特眉头一凝,坦坦图奇的表情不像是在信口开河,不由止住身形,反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问他就是了。”坦坦图奇朝旁边招招手:“那个……叫什么来着?你过来。” 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烟草商人,突然被点到,瞬间吓得一哆嗦,却又不敢违抗那个厉害胖子的命令,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之前在山洞中,这胖子突然发了疯一般大喊大叫,欢呼雀跃喊着什么“我明白了”、“这下更有意思了”之类意义不明的话。 烟草商人以为他突然疯了,吓得就要往洞外开溜,结果背后一句“瘟疫还没散尽,你要是急着死就出去”给硬生生拦住,只能悻悻的返回洞内,一脸生无可恋的在胖子身边蹲下。 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胖子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先是回到坑底的平台,将一个昏迷的少女带上,接着手腕翻转间,还没等烟草商人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胳膊突然被人拉住,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整个世界像是一下子模糊了颜色,视野中到处都是旋转的混搭色彩,五感在这里仿佛失去了作用,却又不至让人产生太多晕眩感。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又仿佛过了好几年那么长,总之等烟草商人再睁开眼睛时,周围景象突然亮了起来。 微风和煦,远处的天边露出鱼肚白,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带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只是将视线下移后,烟草商人顿时惊悚无比。 放眼望去,视线所到之处,竟全是焦黑色的土地,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火洗礼,几千甚至上万米的范围内,没有一棵树木一根杂草。 迟了半晌,烟草商人才知道自己竟然从矿洞来到了外界,至于这里究竟是哪,烟草商人隐约感觉自己还在索奥睿斯,只不过这片面目全非的土地究竟在城中哪个地方,暂时是无法判断出来。 再看向那个胖子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这可是能够带着自己一下子跨越空间的魔法师大人! 关于空间魔法的传说,烟草商人毕竟行走各地,倒是有过不少的耳闻,但大部分都是大伙茶余饭后的论资,至于真正的空间魔法师,大家谁都没有见过。 可是现在,自己竟然真真正正遇到了一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并且还从对方手中得到了一袋金币。 这下子,烟草商人倒是有些恍然,怪不得对方能够突然出现在矿洞内,自己当时还以为见鬼了。 这时候,烟草商人对于坦坦图奇的印象,已经有了彻底的改观。 如果说原本他只当对方是个家境优、并且精通剑术的老爷,现在便意识到,那把挂在腰间、装饰华美的长剑,或许只是一个装饰。 他真正的身份,则是不世出的空间魔法师。 从一位大魔导师手中拿钱…… 烟草商人觉得喉咙有些干,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将这笔钱还回去,要是自己选择收下,是不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加上这位大魔导师的同伴,看上去就面目狰狞肌肉盘虬,像极了前些年在外海兴风作浪无恶不作的海盗匪人,怎么看都不是好沟通的样子。 不过烟草商人很快便将心一横,既然对方愿意带自己出来,就证明他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或许还非常善良,送给自己的金币,之前也说是报酬,自己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手下呢? 如此安慰了一番,烟草商人顿时觉得有了不少底气。 只是随着那位“大魔导师”一声呼喊,烟草商人刚刚聚起的勇气,瞬间便荡然无存。 颤颤巍巍的走到坦坦图奇身边,烟草商人硬着头皮看向那个眼神可怖的高大剑士,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这位老爷,小人是……” “别说废话,把你山洞里跟我讲的内容,通通告诉他一遍。” 坦坦图奇不耐烦的挥了下手,烟草商人马上闭嘴,用快速而简短的内容将之前的遭遇概括了一遍。 说完,坦坦图奇便让烟草商人退下,同时在周围布下隔离结界,对霍华特小声道:“他之前遇到的那个络腮胡子,绝对是位魔法高手,而且悄无声息的来到索奥睿斯,或许连贝努克都不知道这件事。” 霍华特倒是没有听出什么特别之处,有些奇怪道:“这事有什么深究的意义吗?或许跟辰家族一样,是得到了什么风声,而从西大陆赶来想要分一杯羹的魔法师罢了。” “你怎么还不明白!” 坦坦图奇忍不住想要骂人,想了想,现在估计打不过这个大个儿,便还是心平气和道:“那个伪装成粮食商人的络腮胡子,可是跟辰家族三剑士正面接触过的!” 霍华特刚要问“这又怎么样”,话到嘴边,突然噎住,然后表情一瞬变得错愕无比:“所以……连辰家族那三剑士都没能察觉?这怎么可能!”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坦坦图奇一副终于把白痴教导开窍了的欣慰表情,“刚刚我见过辰家族长子出手,比我儿子差不了多少,精神力方面应该也不会逊色太多。” 霍华特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在你眼里,这个世界上可能存在比纳乌拉强的人吗? “而能瞒过我儿子的魔法师,放眼整个大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迟小厉那混小子一个人。” 坦坦图奇神情逐渐变的严肃起来:“以此类推,所以那个络腮胡子的实力,应该不会比迟小厉弱多少。” 霍华特沉默几秒,问道:“有没有可能……就是迟小厉留在玛兰的分身?” “不可能。” 坦坦图奇否定的斩钉截铁:“就算迟小厉分身的水平再高,只要不是本体,就肯定有破绽,辰家族那三个娃娃也不是浪得虚名,不可能连这点基本常识都分辨不出来。” “那巴布大陆还会有哪位魔法师……” 霍华特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名单,结果遗憾的发现,从尼莫拉与安东尼逝世后,虽然大陆也涌现了不少魔法人才,但比起这些老友仍是差了太多,能看入眼的似乎也只有一个迟小厉。 “所以应该就是西大陆的魔法师。” 坦坦图奇摇头道:“不,辰家族在西大陆的影响力,丝毫不逊于我家在巴布大陆东部,要是西大陆真有这么一位魔法师,肯定如雷贯耳,辰家族不可能认不出对方的身份。” 接连被否定,霍华特立马变得有些暴躁:“又不是西大陆的,也不是巴布大陆的,难道你告诉我蛮荒之地和卧龙之地,也开始盛产强大的魔法师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对方应该就是巴布大陆的人。” 坦坦图奇嘴角一翘,按了按手,示意霍华特淡定一点。 “谁?” “一个……很有名,却早就湮没在历史中的大人物。”坦坦图奇视线移向远方。 霍华特神情一滞,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 “是他?” …… “守墓人也来了。” 贝努克朝东边看了一眼,嘴角噙笑道:“这下总算都来齐了。” 以他为中心,四面八方,现在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东方,是尼尔霍德三位龙王为首的龙族大军。 西北方,辰家族三剑士依旧虎视眈眈。 南方,最后登场的守墓人,已经将可能的退路全部封住。 如果不是提前将那些机械族消灭,或许现在连天空都要被密密麻麻的敌人占领。 明明已经是十面埋伏的绝境,贝努克脸上却依旧游刃有余。 “霍华特出现在这里,证明外面的结界确实已经消失。” 阿黛维重新认证了之前的猜测,与另外两位龙王暗中交流,面上却带着一丝惊疑:“贝努克一下子解除了内外两道结界,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他有信心能够同时对抗我们三方?” “如果有这个本事,之前在结界中,早就把我们全部消灭了,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将我们困在那里?” 尼尔霍德给予否定意见,却也搞不清楚贝努克究竟有什么目的。 斯坦拉奇眉头紧锁,龙族的现身,或许还能解释为他们通过某种方法突破了结界,可外面那些守墓人出现,只能证明结界的消失,是贝努克主动为之。 这三方势力中,最弱的一方或许就是守墓人了,但之前见到的波鲁什家主坦坦图奇,多半是跟这些守墓人一起来的,刚才通过空间魔法从贝努克手下溜走,现在应该已经跟守墓人汇合。 加上波鲁什家族的力量,这支守墓人队伍,便不再是能够轻松拿捏的势力了。 因而现在对于贝努克来讲,面对的三方势力,任何一方应该都不是能够轻松应对的敌人,却突然之间让所有对手汇合,如果说其中没有阴谋,斯坦拉奇宁愿相信那个狡诈如狐的胖子是个诚恳之人。 霍华特从坦坦图奇那里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后,神情便一直有些阴翳,看贝努克的眼神也有些晦涩难明。 那个络腮胡子的身份,很有可能会成为这场战争中,一个最不可控制的变量。 如果他跟神使们是一丘之貉,对于己方来说,绝对是个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可就算他怀揣着其他目的,霍华特依旧不能放心,天知道他会不会作出危害性更胜一筹的举动? 霍华特最初的想法,是守墓人不惜一切代价,将离开渊域的神使处死,可是现在多了一个不可控的威胁,霍华特不得不改变主意,让守墓人暂时旁观,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变。 巨龙、辰家族、守墓人三方各怀心思,竟一时陷入僵局。 却是位于这场风暴中心的贝努克,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 “不用犹豫或者忌惮,让你们集合过来,只是因为我厌倦了逐一攻破的麻烦,就在这里将你们一网打尽好了。” 贝努克的语气,反倒像是跟三方互换了立场。 周围所有人,已经被他包围了。 斯坦拉奇冷笑道:“你是想让我们三方互相忌惮,因此反倒无法全力出手吧?不过现在看来,龙族跟守墓人的目的,应该只是杀掉你,跟我们并不冲突,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说完斯坦拉奇后退一步,看向巨龙一方:“合作是不太可能了,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我们辰家族可以退一步,让你们龙族先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可就怪不得我们出手了。” 尼尔霍德神情冷漠的点了点头:“正合我意。不过丑化说在前头,要是在杀他的关键时候,你们横插一杠,就怪不得吾等翻脸了。” 斯坦拉奇耸耸肩,示意博赛拉与莫妮卡继续退后,算是代替了回答。 “趁现在有机会,就赶紧多放点狠话,别等到待会儿……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所有人视线瞬间凝聚到贝努克身上。 那身奇特的长袍竟无风自动,很快脱离贝努克,那张之前一直遮掩在兜帽下的脸,也彻底显现出来。 与此同时,整个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贝努克双手平举,两团模糊的虚影自他的袖口浮现出来。 “贝努克——” “你竟然如此对我!” 凄厉的嘶吼响彻天空。 在场所有人同时愣住。 因为那两道虚影,无疑正是此前消失的哈涅斯与埃弗! 此刻两人好似只剩一口气,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空间中,面容可怖骨瘦如柴,嘶吼的同时,不断拍打周围的壁障: “你竟然敢做出这种事!若是让诸位大人知道,定要你魂飞魄散——” “现在把我们放出去,否则你一定会受到最为凄惨恐怖的惩罚……” 两人不断哀嚎威胁,像是即将赴刑的囚犯。 贝努克却是微微一笑:“我只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而且,这也正是诸位大人的神意。” 埃弗与哈涅斯面色一滞,随即更加歇斯底里的大吼: “不可能!神大人不会抛弃我们……” “一定是你歪曲大人们的意思!” “维奥尼亚传达,要提前开启‘天罚’。” 一句话。 兀自挣扎嘶吼的埃弗与哈涅斯,竟瞬间面如死灰。(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六章 斗转星移(三十三) 天罚? 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词,霍华特心中没来由就是一紧。 贝努克与其他两名神使的用的是语言交流,因而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三人先前的话。 霍华特算是现今还活着、为数不多的对神使有十足了解的“老人”。 抛开“守墓人”这一身份,霍华特本人更是直接参与过破除神使阴谋的行动,因而知道这些家伙跟部分高官贵族一样,做什么事之前,向来都喜欢先冠以一个听上去很有威势的名号。 但“天罚”这种代号,即便在霍华特听说过的代号中,都算是最严重的一级,再加上这次的执行者还是第三神使,是目前出现过的神使中位阶最高者,绝对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让霍华特萌生忐忑的另一个原因,还是哈涅斯与埃弗的表现。 哈涅斯身为死灵魔法师,掌握魂体出窍的能力不足为奇,可埃弗的能力跟灵魂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又是怎么做到舍弃保留意识的? 而且看两人之前歇斯底里的样子,似乎贝努克背着他们做了什么,隐隐有种“背叛者”的味道,甚至有可能两人现在的状态,就是拜贝努克违背两人意愿强行为之。 然而在听到“天罚”两个字后,原本神情激愤的两人,竟然一下子收了声,渐渐沉默不语。 霍华特离得较远,不过还是能够勉强看清两人的模样,刻意观察了一番他们的表情,发现两人竟是一脸颓然,渐渐萌生死意。 身为惩罚队队长,霍华特已经见过太多相似的表情,往往都只会出现在被认罪的凶犯脸上,自知即将受到最残酷、最冷血的刑罚,难逃一劫,身未死心先死,算是彻底认命了。 (贝努克究竟要对他们做什么……为什么会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霍华特对于所谓的“天罚”愈发感到不妙,能够让两个心高气傲的神使,瞬间丧失对于生的渴望,他隐隐有种预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很有可能会改变索奥睿斯乃至整个玛兰、整个巴布大陆的现今格局。 如果埃弗与哈涅斯是个视死如归的战士,霍华特倒也不会这么担心,偏偏两人为了求生,不远万里逃到玛兰,足以可见他们对于生命的珍视,远超寻常人可比。 尤其是哈涅斯,师,为了苟活甚至不惜舍弃与一些情感,甘愿把自己变成死灵生物,所有行动都透露出一种极强的求生欲。 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竟然露出了甘愿赴死的表情。 也就是说,“天罚”背后的意义与价值,在哈涅斯和埃弗心中,已经远远高出了他们的生命。 (不能任由态势继续发展下去!) 霍华特当机立断,瞬间推翻了原本驻守外围警戒观察的打算。 贝努克下一步行动不明,所谋甚大,已经没有余裕去担心那个潜藏在暗处的魔法师和他的同伴了。 然而还不等霍华特召集手下动手,天空之上却已发生变故。 “啊——” 两声惨叫划破天际,贝努克掌心之上的两人,淡绿色的魂体,竟然在同一时间扭曲挣扎,就连颜色也越发淡薄。 与此同时,诡异黯淡的天空竟然变得更加昏沉,霍华特精神力世界中,疯狂的魔力正在由埃弗、哈涅斯身上向贝努克涌去,两人就如同被安进榨汁机的水果,强行榨取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这种抽丝剥茧般的痛苦,远远超过一切刑罚,可是两人自始至终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的意图,即便痛不欲生,也任由贝努克汲取两人的力量。 “打断他!” 霍华特大吼一声,心中的不祥之感愈发强烈,再也等不下去,猛然从原地暴射而出,提起巨剑斩向空中。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另一边的斯坦拉奇与尼尔霍德,也在心中瞬间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在这一刻,什么辰家族的规矩与龙族的尊严,都暂且放到一边,一人一龙动身比霍华特更晚,却更早抵达贝努克近前,带着毁灭气息的炎龙吐息与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影斩击一左一右轰向对方。 贝努克似是完全没有觉察到危险临近,竟仍闭着眼睛汲取力量。 只是在炎龙吐息与剑气即将抵达的刹那。 天空之上,猛然睁开一双横亘千里的巨大银眸! 看到这双眼睛的瞬间,对于危险的直觉,让斯坦拉奇后背如同过电一般颤了一下,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向后倒掠。 那只巨眼的厉害,斯坦拉奇之前便已经亲身领教过,是贝努克觉醒结界的显现。 只不过之前出现的仅仅只有一只眼睛,现在却是一双! 斯坦拉奇不清楚这种变故会带来什么变化,但至少能够肯定,绝对不会朝着自己乐于见到的方向发展。 另一边的尼尔霍德,正要追加第二发炎弹,心底却也没来由生出警兆,加上对面的斯坦拉奇竟二话不说扭头就跑,尼尔霍德也不是只会横冲直撞的蠢货,当即便有些心凉,迅速扇动巨翼,直接在空中调转方向回退。 霍华特原本距离较远,等那一人一龙后发先至,还准备补上一剑,结果愕然发现对方以及之后竟然掉头就跑,加上天上那双毫无生机、却带给人一种阴冷惊悚的银眸,立马在空中斩出一剑,借此做一个急停,落向下方最近一棵树干,猛踏一步的同时,冲周围紧随而来的手下吼道:“快撤!” 话音未落。 炎龙吐息与斯坦拉奇的剑气已然没入贝努克身体,却没有产生任何冲击,而后就像是穿过一张无形的薄膜,竟然透过贝努克,朝着霍华特这边袭来! 几个冲在最前头的守墓人,第一时间竟没来得及躲闪,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袭击直接一头撞了上去,结果瞬间便被火焰与剑气吞没。 “凯维斯!拉克维奇!” 眼睁睁看着手下尸骨无存,霍华特目眦欲裂,却仍保持着清明的理智,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将攻击转移了方向?”尼尔霍德已经退回龙族前面,惊疑不定的说道。 “不对……”另一边,斯坦拉奇摩挲着下巴,眼中闪着异光,嘴唇翕动道:“攻击应该确实命中了,只不过被他用某种方式轻描淡写的化解掉,接着又在另一边释放了相似的魔法与剑气!” 哈涅斯与埃弗的惨叫声越来越低,两人的灵魂也变得近乎透明。 随之而来的,便是贝努克呈几何倍增长的气息,以及天空中缓缓睁开的银眸。 霍华特有种直觉,当那双银眸彻底睁开的时候,便是灾难降临的时刻。 即便在场所有人联手,都不会是贝努克的对手! 这种感觉很荒谬,三位龙王带队的上百头巨龙,能够与纳乌拉齐名、辰家族当代最出彩的三剑士,加上自己手下这些身经百战的“守墓人”战士,任何一方单独作战都是极为恐怖的战力。 更遑谈现在三方处于统一战线,联合起来,即便是这位第三神使,也绝对没有办法抗衡。 可是越如此想,霍华特心中便越没有底气,忐忑莫名。 “不能犹豫了,全力以赴一起上!” 霍华特暴喝一声,即便心头警钟大响,依旧硬着头皮冲出去。 这一声喊,既是让手下做好拼死的准备,同时也是对龙族与辰家族一个提醒。 现在不是双方争执僵持的时候,如果不尽快出手,很有可能大家都要遭难! 斯坦拉奇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身为辰家族长子,成年之后,除了父亲的命令外,几乎再未听从过任何人的调遣,却没想到来到巴布大陆不到一天功夫,竟然已经先后被好几个人喝三吆四了! 对于守墓人的名号,斯坦拉奇倒是有些耳闻,这些苦行僧一般的刑徒流民,甘愿自缚于那荒郊野岭之外,奉献一生守护整座大陆的安全。 对于这种人,斯坦拉奇说不上有太多崇拜,但该有的敬意还是不会少的。 只不过尊敬归尊敬,想对他发号施令,最起码实力水平要入自己的法眼,才有大声吆喝的资本。 可就斯坦拉奇的观察来看,这位守墓人首领的实力确实不低,甚至距离至圣也不过一步之遥。 可就是这一步,同样相距天地之遥。 因而斯坦拉奇即便已经听出了霍华特的话外之音,第一反应仍是不予理会。 不过余光无意间扫向另一边时,斯坦拉奇却瞳孔一缩。 最前方三位龙王,竟然真的遵循了霍华特的号召,汹涌的魔力所刮起的风暴,明显已经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 “哥,我们……”博赛拉欲言又止,脸上却挂着几分焦急之色。 莫妮卡只是神情专注的盯着天上,暴戾粗犷的剑气此刻却全部内敛,只是那把漆黑大剑的剑尖处流转的寒芒,无不宣示她已经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两人的实力与自己大哥旗鼓相当,自然也已经敏锐察觉到了战局似乎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甚至于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任贝努克汲取下去,到了最后,就算是他们兄妹三人联手,都未必能够完成任务! 心思翻转间,斯坦拉奇不由又记起先前的无端预警,犹豫片刻,却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时不得不放下所有成见与条框,只是简短冲身边两人低声道:“去。” 博赛拉与莫妮卡早已做好准备,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惊雷与黑芒冲天而起,相互交映直逼贝努克面门。 守墓人魔法师已然准备就绪,在数十人的齐声吟唱下,以贝努克漂浮之处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半空中一道青绿色的牢笼突兀出现,将贝努克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全部围住。 这道看上去与寻常竹篱无异的结界,却是守墓人创作的最强封印合击魔法,由十五位大魔导师,以及三十位魔导师齐力完成,构筑完毕,能够保证结界内的对手插翅难飞。 这个结界的强度,之前验证过无数次,效果卓绝,最危急一次便是面对近百名天级异人同时冲进渊域口,结果被“竹篱”结界关住,至死都没能突破。 而这个结界的最妙之处,更是在于封印效果仅仅只针对单向。 也就是说,结界内的人无法突破,结界外却能够随心所欲进行攻击,而不必担心破坏结界构造,或者因为结界而使攻击效果大打折扣。 霍华特自然熟知结界的效果,眼看哈涅斯与埃弗的魂体已经彻底没了声音,似乎距离贝努克完全吸收不过就在这几秒之间,当下没有丝毫停留,双手紧握巨剑,黯淡的剑域瞬间激发,周围立刻陷入一种迟缓淤塞的状态,只有他一人不受影响,毫不犹豫将长剑落下。 三道闪烁着炽烈光彩的光芒转瞬即至,融合了寒彻刺骨的冰龙吐息、焚尽一切的炎龙灼炎以及拥有神圣效果的净化之光的合击魔法,划过半空,穿透竹篱,毫不留情直逼贝努克面门。 不仅如此。 化为惊雷的博赛拉与浑身缠绕黑气的莫妮卡,敏锐感受到霍华特剑域的影响,在不近不远恰到好处的距离,凝聚全身剑气,释放最强一击。 两人身后,不知何时追上来的斯坦拉奇,瞳孔呈现出一黑一白的异样光彩,双剑交错于身前,双臂如同切豆腐般轻描淡写朝两旁滑落,闪烁着诡异黑光的十字剑气激射而出。 数十里外的一座山头之上,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近二十道功能全面的防御结界中,坦坦图奇高举附着了魔导技术的望远镜,啧啧称奇道:“这场面……恐怕算得上老子这辈子看过的最精彩战斗了。守墓人、辰家族加上龙族,就算那个贝努克再妖孽,也翻腾不起来了。” 自言自语了半天,坦坦图奇突然觉察到不对劲,扭头看向旁边,之前便恢复意识的兽耳少女脸色苍白,瞳孔中却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不对……不对!这是阴谋!” 少女突然抱住脑袋,歇斯底里的大吼:“快走——让他们快走!” 坦坦图奇只感觉心脏“咯噔”一声,整个头皮都像是要炸开一样。 下一瞬间。 本就昏暗的世界,像是被关掉了最后一盏灯,彻底变得漆黑不见五指。(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七章 斗转星移(三十四) 龙息、剑光,都在此刻消失不见,像是融入了墨水中的画卷。 就连近在咫尺的同伴都无法看见,甚至无法感知,外放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瞎子”。 一种源于未知的恐惧,袭遍所有人大脑,尤其三位龙王、斯坦拉奇三兄妹以及霍华特这些实力最顶尖的强者,这种突然失去所有感官的体验,足以颠覆他们前半生依靠丰富阅历累积下来的认知。 不过还没等这种恐惧进一步蔓延,这场永夜的黑暗,就如镜花水月一般破碎开来。 天空之中,原本微阖的银色巨眸在这一刻彻底睁开,璀璨耀眼的绚烂星光,如同将夜空中所有的星星投影出来,散发出夺人心魄的极致美感。 霍华特感觉自己也变成了其中一颗星星,身与心竟在一瞬间彻底沉沦进那深邃而又安详的黑暗世界。 大多数情况下,黑暗往往会与未知、恐怖挂钩,可眼前的黑色夜空,却让人有种回归故乡的温馨,仿佛耳边有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不断呼唤,仅仅对视一眼,就再难移开目光。 霍华特感觉自己双脚渐渐离开地面,周围像是刮起一场微风,整个人越升越高,在达到一定高度后,视野便豁然开朗。 比玫瑰更妩媚的晕红、比雏菊更娇嫩的晶黄,比青草更葱郁的碧绿…… 自己仿佛置身于光怪陆离的幻彩世界,霍华特原本还有些不安与压抑的情绪,竟被渐渐安抚平息,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母亲怀抱的婴儿,带给人温暖又可靠的慰藉。 甚至于霍华特竟然在这一瞬间,隐约感觉到限制自己多年的瓶颈,似乎有了某种松动,体内剑气如同百川入海,灵台通明,再无任何阻滞凝涩之感。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却又妙不可言,霍华特本能相信,如果自己现在全力施展剑技,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就能够彻底打破自认此生无望突破的瓶颈。 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至圣领域强者。 对于任何剑士或者魔法师来说,那十级之上,可望却不可及的山巅,拥有着致命诱惑力。 在这种诱惑之前,任何利益、尊严、情感、信仰,都可以抛弃。 随着体内剑气海纳百川,越发高涨,霍华特呼吸也越发粗重起来。 同时,一种想法——或者称之为“冲动”,也愈来愈清晰。 他看着周围那些同样光彩夺目的“星星”,在体内剑气欢呼雀跃的鼓动下,不由自主握向长剑。 只要将这些星星打破……就能彻底晋升至圣! 霍华特心头没来由生出这种念头,并且一经出现,就成为了不容置喙的“规则”,让人笃信不疑。 霍华特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同时与周围最近的几颗星星之间,距离也隐隐有了拉近的趋向。 他们也在向我靠近……难道是想要杀掉我,然后谋夺晋升至圣的契机?! 霍华特神情陷入短暂的迷茫,接着一股怒火自胸腔中喷涌而出。 “找死!” 放眼整个大陆,还没有人敢将注意打在自己头上! 霍华特登时长啸一声,手中巨剑溢散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如同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彗尾,已不可阻挡之势凶猛砸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星星”。 然而在剑气即将碰触的一瞬间,霍华特手臂猛然止住,被怒火蒙蔽的双眼中显现出一抹挣扎之色。 也就因为这短暂而又致命的犹豫,迎面冲来的“星星”已然越过剑锋范围,来到霍华特近前,星光之中隐隐有一条成年巨龙发出狂喜的嘶吼,附着了炎术的巨爪从头顶狠狠拍下。 “真是让人依依不舍……可惜了。” 霍华特痛苦的闭上眼睛,在巨爪落下之前,竟倒转剑锋,对准自己胸口狠狠扎下! 下一秒。 那种舒适温暖的感觉骤然消失,霍华特睁开眼睛,周围景物已经恢复正常,只是本该晴朗的天空依旧像是被幕布遮住,漆黑一片,只剩半空中那双无神的巨眼,不断散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波动。 而就在霍华特身前不远处,一头神情迷离的火龙,正以极快速度飞扑而来,看样子竟是要对霍华特痛下杀手。 刚刚破除幻境,霍华特迅速调整心神,却又不想伤到这头仍被迷惑的巨龙,当即剑锋入地,双壁肌肉顿时胀大一圈,一层淡淡的涟漪自剑锋扩散向周围。 巨龙的速度立刻变得迟缓无比,就连附着在勾爪上的炙炎,也减弱了不少。 为了避免它继续误伤其他人,霍华特直接跃到巨龙脖颈侧方,屈肘轻轻砸下。 这头炎龙顿时头颅以外,浑身不受控制的痉挛了一下,接着便彻底失去意识砸向地面。 霍华特抬头看向其他地方,却发现周围竟已经变成了战场,无数深陷环境的巨龙与守墓人,正在进行无意识的相互厮杀。 “沉暮?落日!” 霍华特心急如焚,毫不犹豫全力释放剑气,将剑域扩散到整个战场。 即使这样仍无法阻止他们自相残杀,但最起码能够将伤害降到最低。 “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霍华特拼命维持剑域,冲远方嘶吼一声。 同样刚刚醒来、正在阻止族人自残的尼尔霍德,感觉到一股奇特的波动袭来,思维与动作竟在这一瞬间陷入莫名迟缓。 伴随着霍华特的吼声,他很快反应过来,全力运转魔力,便打破了这种桎梏。 “帮大忙了!” 阿黛维眼中浮现一抹喜色,在尼尔霍德身后百米处腾空而起,借助霍华特拖延的这段时间,从场地上空飞掠而过,不断朝着下方喷吐冰霜之息。 “我想办法解除这个幻境,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杰利巨大的龙身散发出璀璨金光,脸上带着一抹凝重:“还请你多坚持一阵!” 霍华特点点头,虽然有阿黛维的帮忙负担减轻不少,但冰霜之气只能暂时封锁陷入幻境中的同伴一定行动能力,却无法改变他们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搏杀之心,因而对于整个战局的把控,还是以他的剑域为主。 先前那种瞬间拔升一个大阶层的美妙感觉,即便现在回忆起来,仍旧让霍华特心惊肉跳。 就连自己都差一点深陷其中,更遑谈这些手下和年轻巨龙了! 这些巨龙和守墓人,都是最精壮的力量,是现今守护大陆的根本与核心,绝然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自相残杀消耗殆尽! “贝努克只能先拜托给你们了!” 光是控制整个战场就已极为勉强,霍华特根本无瑕分心天上,只能冲不远处的三人大喊。 斯坦拉奇没有回应,却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兄妹三人,是在场最早苏醒过来的人,尤其是斯坦拉奇,因为之前已经接连两次进入过贝努克的觉醒结界,所以几乎在瞬间便冲破了意识幻境,回归现实。 也正是因为他一直紧盯贝努克,保持随时出手的状态,才让对方没有机会对下面沉溺幻境、毫无抵抗之力的巨龙和守墓人出手。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却一直在回忆巨眸张开前的一幕。 那是三位龙王、守墓人以及他们兄妹三人全力出手的瞬间,整个世界便陷入黑暗。 不过眨眼之间,斯坦拉奇便苏醒过来,合击的魔法与剑气却已经消失不见。 贝努克依旧高悬天上,除了手中不再有那两个人的虚影,以及头上那彻底张开的双目,似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那众人合力的必杀一击,却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斯坦拉奇心情逐渐沉入谷底,贝努克刚刚引发的现象,绝对不会只是扩张结界那么简单。 之前贝努克的表现,让所有人都认为他的能力是模仿、复制,可以通过某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触方式与手段,获得敌人的详细信息与能力,甚至于连剑域都能够模仿出来。 可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是绝无可能在一瞬间无声无息消除掉那种攻击的。 不说三位龙王和守墓人的水平如何,单单他们三兄妹全力一剑,换做之前与自己一对一厮杀的贝努克,都不能毫发无伤的挡下。 “他的力量强了不止一倍……小心一点,不要被那个巨眼摄入结界,我总觉得他现在的能力,跟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 斯坦拉奇以心声提醒弟弟妹妹,同时心底有不免生出一份渴望。 这样的敌人……才是最能令人兴奋的对手! 如果自己的剑能够突破他的结界,对于自身剑术绝对会有无穷的裨益! 因而斯坦拉奇心动了。 正好在当下这个时候,龙族与守墓人都在为自己的事忙的焦头烂额,能够行动的只有自己兄妹三人,毫无疑问是个能够酣畅淋漓放手大战的绝妙时机! 即便贝努克刚刚吸收了其他两位神使的能量,似乎产生了某种质变,但斯坦拉奇仍旧自信,只要自己兄妹三人联绝对手,可以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至于这场战斗会不会波及那些意识沉沦的蠢货,斯坦拉奇全然不在乎,大家本来就不算是同盟,生死有命,就算因为误伤而死,也怪不得他们。 三剑士心意相通,斯坦拉奇虽然没有开口,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图,但博赛拉与莫妮卡仍是瞬间明白了大哥的想法,不免也跟着兴奋起来。 像他们这种已经达到了一洲之地顶点的高手,已经没有目标伫立在前方了,也不会有任何参照物让为他们树立接下来的前进方向。 只有与更强的对手战斗,才能不让前进的脚步停下,才能让他们感受到提升的快感。 斯坦拉奇朝左右互看一眼,三剑士几乎同时前踏一步。 就在他们即将出手的这一瞬间。 大地之上,忽然绽放出夺目的金光,接着便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的雨,点点魔力滴落到每个人、每条龙的身上。 缠绕其上的狂热与兴奋顿时消失不见,阿黛维与霍华特同时收手,被冰封的人、龙,也终于清醒过来。 “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已经要……” “嘶啊——我怎么受伤了——” 一道道疑问与嘶吼接连响起,接着便是尼尔霍德震耳欲聋的怒吼:“一帮蠢货,沉溺环境不可自拔!” 所有人一下子陷入沉默,也很快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霍华特身形虚晃了两下,略微有些脱力,不过还是冲远处的黄金龙王伸出大拇指:“做得好!” 斯坦拉奇微微皱起眉头,没想到那个黄金龙本事还不小,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除幻境束缚,这样反倒会让他们三兄妹无法与贝努克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把这些累赘带远点——我只提醒一遍。” 斯坦拉奇向前一步,身上剑气肆意翻涌,眼中燃起熊熊的战斗玉望。 “你……” 尼尔霍德脾气最为暴烈,斯坦拉奇的语气更是触到了他的逆鳞,当即就要开口,却被一旁的阿黛维突然拉住,冲他摇摇头。 “他说的没错,没有必要付出无谓的牺牲。” 尼尔霍德神情挣扎了一瞬,有些不甘的扭头看了一眼,最终向回走去。 眼看巨龙们开始迅速撤离战场,斯坦拉奇又看向另一边:“你们呢?” 霍华特目光坚定,摇了摇头:“你尽管做自己的事,不用顾虑我们。” 言外之意很明显——守墓人是不会退出战斗的。 斯坦拉奇嘴角一翘,倒是对这位守墓人前首领有些敬意。 之前的战斗中也能看出,他的这些手下实力还是有的,所以不用担心会对自己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既然言尽至此,斯坦拉奇也不会再多说,脚腕一扭,毫无征兆的消失在原地。 紫电黑光同时拔地而起,三人竟是心有灵犀,同一时间冲向贝努克。 霍华特也没想到三剑士会突然出手,迅速示意手下后撤。 只是双方接触的一瞬间,预想中的冲击却没有到来。 霍华特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空中。 比他更加惊愕,甚至于惊恐的,还是身处当局的三剑士。 “不可能!” 就连一向沉稳的斯坦拉奇,此时都不免漏出诧音——(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八章 斗转星移(三十五) 剑身修长、带有紫色电纹的“惊雷”。 通体漆黑、中轴刻有一道血槽的“断狱”。 一黑一白、阴影与光线交叠的双剑“阎闇”、“祓影”。 四把最顶级品质的秘剑,此刻全部插在贝努克身上。 侧额、喉咙、心脏、腹腔,四处皆为要害。 即便换做寻常的剑,被贯穿这四处要害,也绝无生还的可能,更遑谈驭剑者三人都是整个大陆最强的剑士之一。 然而贝努克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笑容,那些可怖的伤口之中,却没有丝毫血液流出。 斯坦拉奇只感觉头皮发麻,竟没有任何命中的手感! 汹涌的剑气自体内喷薄而出,像是一头发狂的猛兽,无时无刻不在肆意啃咬贝努克的身体。 然而明明剑气已经准确无误伤及对方根本,斯坦拉奇却有种一剑扎入水中的错觉,剑身传来的触感均匀而凝涩,随着时间推移,竟好像渐渐凝固一般。 斯坦拉奇目光一凝,两边的莫妮卡和博赛拉已然收到兄长的信号,惊疑之余迅速拔剑,想要退回远处。 然而—— “来都来了,这么急着回去干吗?” 贝努克冷笑一声,、手臂瞬间绷直,三剑士立刻感觉手腕处传来一股巨力,竟猛地止住了三人后退的步伐。 四把秘剑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就那么卡在贝努克体内,再难向外拔出分毫。 斯坦拉奇面色一沉,目光却正好与贝努克视线相错,看到他眼中那一抹戏谑的杀机时,只感觉脑海中轰鸣一声,竟毫不犹豫松手,同时拉住两位弟妹向外急掠。 “大哥!” 莫妮卡尖叫一声,明显对兄长的反常举动十分震惊。 从记事的第一天起,家中长辈就不断教导他们,身为一名剑士,剑就是你最亲密的伙伴,剑在人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舍弃自己的剑。 当一名剑士失去了自己的剑时,便是他的末日。 这是辰家族的第一教条,也是三剑士从小到大奉为圭臬的信念。 然而此刻兄长竟然直接放弃了自己的剑,让莫妮卡一度以为兄长是受到了敌人的蛊惑。 博赛拉同样满脸震惊,面露挣扎之色。 “走!” 斯坦拉奇却不管两人的表情,以不容反抗的力量,强行将两人拉开。 也就是这种壮士断腕的果断,让三人成功捡回一条命。 就在斯坦拉奇拉住两人掠出百米的同时,天空中的巨眸陡然射下一道白光,直接将贝努克周围几百米范围笼罩。 斯坦拉奇的掠行极快,可这道光芒的扩散速度更快。 博赛拉拖在最后,只感觉身后一阵狂风袭过,接着整个后背便像是被一团滚烫的熔岩贴住,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忍不住发出哀嚎。 “弟弟!” 莫妮卡心切回头,却看到博赛拉身后已经被那抹光芒笼罩,整个后背衣衫尽碎,连同表面的血肉一齐消失。 更可怕的是,这道宛如被最光滑剑刃切过的伤口,竟然没有丝毫血液溢出,那些血肉之间的红色,在接触光芒的刹那,也跟着消失不见,几乎是眨眼功夫,莫妮卡已经看到博赛拉赤条条的白色脊椎! 斯坦拉奇听到惨叫,却无暇关心弟弟的安危,拼了命以最快速度朝前方疾驰。 他很清楚,只要有哪怕半分的犹豫,博赛拉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好在那道恐怖的白光仅仅扩散了几秒,便像是达到了临界点,倏而停下。 感觉到身后波动的变化,斯坦拉奇不由松了口气,却仍不敢停下,又继续远遁数千米,才在一座光秃秃的山头上落地,回身查看博赛拉的伤势。 当看到博赛拉几乎整个被削掉的后背时,饶是心性冷静、心智坚韧的斯坦拉奇,眼角仍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太惨了! “哥、姐……我、我没事……” 博赛拉脸色惨白,额头汗珠像是雨滴般不停落下,嘴角勉强牵着一副笑容,不让自己的兄姐担心。 莫妮卡眼角瞬间变得通红,想要安抚弟弟的伤口,却又不知该怎么做,好像碰触任何地方都会加重伤势。 外界却不知道,辰家族兄妹关系极好,甚至远比寻常的血肉同胞更加紧密。 此刻见到博赛拉受到如此重伤,伤心之余,却又不由腾起一股怒火。 莫妮卡抿紧嘴唇,抬头看向天际,却被斯坦拉奇一把拉住。 “别犯蠢!” 莫妮卡眼中现出挣扎之色,可是见斯坦拉奇眼神坚定,最终只能放弃,狠狠在身边捶了一拳。 稍微冷静下来后,回想起刚刚的场面,莫妮卡反而有些后怕,好在大哥足够沉稳拉住了自己,如果自己没头没脑冲过去为弟弟报仇,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先给他止血。” 斯坦拉奇翻手间摸出两个手腕粗细的瓶子,一瓶装有淡紫色的胶状液体,另一瓶则是黑褐色的小指大药丸。 “哼哼……” 一道轻蔑的小声从天上传来,斯坦拉奇心中便是一沉,之前他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贝努克会自大到看着他们治伤,结果没成想对方还是果断选择痛下杀手。 斯坦拉奇空间仓库中倒是还有其他备用长剑,可是现在弟弟伤重,他和莫妮卡必须拦下贝努克,争取止住伤势的时间,否则博赛拉很有可能留下不可逆的后遗症。 直到此刻,斯坦拉奇才微微有些懊恼,如果之前放下那可笑的自负,早点与龙族和守墓人联手,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种境地。 “我会给你们拖延时间,赶紧治伤!” 就在斯坦拉奇准备起身时,只觉得前方掀起一丝轻微的魔力涟漪,接着便有三道身影出现在身前。 斯坦拉奇目光一凝,冲三人点点头,道了声谢,随后带着博赛拉迅速撤离。 与此同时,上百名守墓人成员已经来到各自的位置,做好掩护三人撤离的准备。 “能治好吗?” 霍华特用余光斜瞥一眼,注意力却大部分仍然放在天上。 原本坦坦图奇一直在战场外躲着,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出现在霍华特身边,让后者颇感意外。 之后坦坦图奇更是一改之前旁观的态度,主动提出支援三剑士,带着霍华特赶到他们的落点,为斯坦拉奇撤离提供掩护。 坦坦图奇不置可否道:“伤的很重,不过好在没有附着亡灵诅咒,那两瓶药的效果虽说不比格格大巫制作的强,但保命应该是足够了。” 霍华特眉头一皱:“刚才为什么不给他们?这三个人即便失去秘剑,现在仍然是重要战力,越快能够回到战斗,对于我们越有利。” 霍华特稍稍有些不满,他知道身边这个胖子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关键场合上,向来都会做出最明智的判断,为什么今天突然变蠢了? 坦坦图奇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位老伙计的想法,不觉苦笑一声,仅以精神力传声道:“你还以为……我们有取胜的希望吗?” 霍华特瞳孔一缩,难以置信的看向身边:“什么意思?” “那个光芒结界……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霍华特神情一愣,经坦坦图奇这么一提,之前一直被那道光芒的威力所震撼,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熟悉的感觉。 思忖半晌,霍华特眉头一皱,有些不可思议道:“是埃弗的拘束魔法?” 坦坦图奇点点头,脸上仍旧挂着苦笑,眼眸深处却显得极为凝重:“虽然效果有差,但本源的魔法波动同出一辙,不会错了。” “可埃弗的魔法没有这么强的破坏力!” 霍华特仍旧不敢相信,博赛拉好歹也是实打实的至圣领域剑士,就算灭了长剑,那一身铁打的剑气也不是摆设,就算硬吃几记魔法攻击,也不会受到这么恐怖的伤势。 “应该是贝努克吸收了他的能力,又通过自身能力进行改造,才变成如今这种杀伤力惊人的魔法。” 霍华特神情一滞,听坦坦图奇说“改造”两个字,却莫名联想到另一个一头黑白短发的臭小子。 仿佛是看穿了霍华特的想法,坦坦图奇点头道:“这个贝努克的魔法天赋,绝对不亚于迟小厉……能够在天赋上与那个混小子旗鼓相当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连坦坦图奇都不得不承认,迟小厉绝对是他见过的魔法天赋最恐怖的天才,没有之一。 本身身为空间魔法师,同时又掌握数百种不同种类的魔法,能够做到这种“奇迹”的怪物,放眼整个大陆历史,也只有零星几个人可以比肩。 而这些人,无一不是那个时代千年既往的佼佼者。 霍华特自然相信坦坦图奇的眼光,实际上他对于迟小厉的评价同样很高,虽然之前有些不认同迟小厉与世无争的态度,但这次对方主动挑起大梁,带人进入渊域,已经让霍华特对他的印象,有了极大改观。 努力决定提升速度,天赋却是决定一个人所能达到的上限。 虽然很多人喜欢用“努力能够弥补先天不足”、“笨鸟先飞”这种话来安慰自己,但实际上平凡者与天才之间,仍是存在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壑,双方前行的道路尽头,在一开始便是不同的,就算一开始能够依靠努力快跑几步,但最终的终点也是相去甚远,只不过是缩短了自己抵达终点的时间。 之后,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原本瞧不起的天才们,一个个赶超过去,达到自己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 而在决定终点距离的同时,天赋也决定了跑道的宽度。 即使是同一个魔法,在不同人手中,释放的效果也是大相径庭。 两位实力相当的大魔导师,天赋更加出众的那个,或许在魔法阵的细节、或许在吟唱的微妙变化上,有着更深一步的理解,因而最终达到的效果,往往会出现极大的不同。 迟小厉的魔法造诣,霍华特也是多次见识过,就像上次讨伐队临行前,迟小厉来南部森林议事达成同盟,霍华特提出的一个条件,便是给守墓人历代相传的一些魔法阵进行改良。 迟小厉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将五个十人以上规模的大阵、十数个单人便能完成的组合阵法,进行了一次大的梳理,改良结果也出人意料,竟然将原本的威力整整提升了一成以上,甚至有两个结界直接拔升了一倍效果。 霍华特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道:“这么说他已经掌握了埃弗的所有能力,并且效果也比之前有了恐怖的提升?那哈涅斯……” “这也是我最怕的一点。” 坦坦图奇叹了口气,摇头道:“哈涅斯的死灵魔法,原本的方向是深入强化亡灵的能力,在散播瘟疫与疾病上面不算重视,这也与他生前的经历有关…… 当然,一位至圣级别的亡灵法师,就算是最普通的瘟疫,也足以让无数人惨死,这种‘弱’也只是相对而言。 不过在贝努克手中,哈涅斯的亡灵魔法主攻方向,就不一定了……” 霍华特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哈涅斯的瘟疫,就算是各个身手高强的守墓人,都不可小觑,现在换做比哈涅斯强不知多少倍的贝努克,天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为什么他能吸收其他两人的能力?”霍华特咬牙切齿道,“根据魔法原理,‘魔法之心’的属性本就已经注定,如果强行修习相异的魔法,就会与本源魔法冲突……” “老子怎么可能知道,你去问迟小厉。”坦坦图奇没好气白了一眼,随即又有些不确定道:“有可能跟他的本源魔法有关。” 说到这里,坦坦图奇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兽耳少女拉过来,指了指道:“她可能猜到一些。” 少女一直盯着天空,注意到霍华特的目光,才轻声道:“根据之前的战斗过程,我们的核心推测,贝努克的能力应该是……‘镜像’,能够复制模仿其他人的能力。” “那他是怎么无视三剑士合力一剑的?”霍华特指了指身上仍旧插着四把长剑的贝努克。 少女沉默几秒,才缓缓道: “这应该只是他本体的一个‘镜像’。”(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四九章 斗转星移(三十六) 霍华特心中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 贝努克静静伫立在半空,似乎除了先前的口头威胁外,并没有真正想要对辰家族三剑士穷追猛打,只是在霍华特移转目光时也跟着望了过来。 对视两秒,霍华特率先移开目光。 倒不是因为贝努克释放出多强的压迫力,仅仅只是担心受到像之前银眸张开时的幻象,那种令人心痒难耐的滋味,几乎一直在触碰人的忍耐底线,只要稍一松懈,就会被无尽的所吞噬。 霍华特这种事后自然不敢托大,但从刚刚对视的一眼中,却没能发现贝努克身上有什么异常。 “离得太远,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气息,不过三剑士不可能判断失误,如果只是一个分身,在那么近距离的情况下,三剑士绝对会第一时间察觉。” 霍华特对少女的话仍存有一丝质疑。 “这个分身与之前的分身,从原理上就有本质不同——编号一七四三试图对你进行言简意赅的解释。” 坦坦图奇摆了摆手,打断似乎为如何遣词酌句而苦恼的少女,替她回答道: “这个分身算是贝努克自己的投影,与咱们遇到的那些可是天差地别……或者可以这么理解,在他的觉醒结界打开的情况下,本体与分身之间可以进行随意转换,当面临攻击或者即将受到伤害时,本体进入结界,放出一个镜像承受攻击。这么解释你应该可以理解了吧?” 霍华特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她告诉我的。”坦坦图奇努努嘴,“是她们的主脑分析的结果,不过这些丫头语言组织能力太差,相互之间又是依靠特殊的波动进行传输信息,所以给你这种笨蛋解释不清楚。” 霍华特眉头一皱,自动忽略胖子话语中的调侃,正色道:“能够自由随意切换本体与镜像?这不就等于多了一条命,而且是无论怎么消耗都不会有任何损失的替身?” 坦坦图奇点头。 霍华特心下诧异万分,不过想到之前贝努克三番两次躲过众人的合力攻击,并且甚至没有产生丝毫波动,就足以印证“主脑”的推断没有问题。 在结界消失,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霍华特就已经从坦坦图奇那里听说了这些姊妹机的遭遇,没想到贝努克竟然真的能够在同一时间将所有姊妹机一网打尽。 如果不是坦坦图奇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最后一架,就算龙族那里还留有数架负责接应的机体,双方因为结界阻隔导致信息不对等,最终也无法将贝努克的战斗情报传递给主脑。 而现在听完兽耳少女的推测,霍华特也明白了贝努克为何会选择优先对这些机械族出手。 “主脑”的分析能力实在太过恐怖,而且每台姊妹机都是信息共享,但凡有一台逃出去,就会将总结收获的情报上传,然后以极快速度得出应对策略和解决方法。 如果不是“主脑”提供的猜测,他恐怕到死都想不通贝努克是如何能够轻而易举挡下三剑士进攻的。 “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说明他还没有强到能够无视三剑士联手的程度。” 霍华特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仍旧无比凝重。 即便对方使用了“取巧”的方法,但这种本体与镜像之间随意切换的能力,仍旧是摆在众人面前的一道难关。 这还没有算上贝努克吸收了其他两位神使后掌握的全新能力,之前展现出的“白光”结界,就已经令三剑士之一的博赛拉身负重伤,天知道哈涅斯的死灵魔法,又会产生何种恐怖的威力。 “有什么好办法吗?哪怕能够妨碍他本体与镜像之间的切换,只要能够锁定一瞬间,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霍华特看向少女,眼中带了几分希冀。 既然“主脑”连这种秘密都能分析出来,未必不能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少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这么果断的摇了摇头。 霍华特心里“咯噔”一下,语气立刻变得急迫了许多:“什么意思?” “从一个祈时前得到结论时开始,‘主脑’已经接连模拟了两万三千四百五十七种方案,却没能得到一种有效针对的方法。” 顿了顿,少女继续道:“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三点——对方魔力量无法预估,镜像结界所能容纳伤害的上限无法计算,以及……仍旧有大量不明来历且源源不断的各种形式能量,从四面八方向贝努克身体涌入。” 最后一句话毕,连在旁边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的坦坦图奇,都忍不住吓了一跳,眉头一皱,立刻向身边挥了挥手,便有一个黑衣人从虚空中显现。 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在坦坦图奇耳边低语几句,后者的表情变化不大,只是眼神中增添了一抹焦急之色。 等黑衣人消失,霍华特才用心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的是对的……从四面八方,几乎涵盖了整座索奥睿斯,有数量不明却极为隐晦的能量波动,正在朝中心涌来!” 坦坦图奇下意识摸了摸嘴唇下方的胡子,脸上带着几分懊恼:“我们还是大意了!没有派人监视整座城市的能量变化……如果不是留在龙族身边的那几架姊妹机,在外围察觉到了不对,或许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坦坦图奇马上回头,忍不住问道:“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我们也是刚刚发现的。”少女面无表情的答道,眉眼之间却似乎有着一抹无奈。 “怪不得贝努克没有乘胜追击……没想到竟然玩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坦坦图奇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 之前他还奇怪贝努克竟然会放着如此天赐良机,让斯坦拉奇三兄妹暂时撤离战场,单单先前那道白光的威力,几乎就没有任何应对方法,就算他和霍华特拼了命阻击,也未必能够掩护三人安全撤离。 现在坦坦图奇才反应过来,或许不是贝努克自负到放走三剑士都无所谓的地步,也不是他忌惮自己和守墓人有什么杀招,纯粹只是他展现出来的实力,不过是一种假象,那种能够将人强行拉入幻境的能力,还没有彻底完成! 因而先前三剑士的行动,反而是扭转这场战局的最佳时机,结果尼尔霍德与守墓人因为种种顾虑,加上三剑士的坚持,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那道白光应该也是贝努克刻意释放出来,让所有人忌惮的伪装,实际上却在争分夺秒不停从整座城市各个地方吸取能量。 “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有办法逆转这种能量吸收吗?”坦坦图奇一连问出两个问题。 在这种时候,他选择相信代表机械族最高技术结晶的“主脑”的判断,或许单一姊妹机体的力量比不上他这位阅历丰富的家主,但当提供思考的机体达到一定数量后,就会产生质变。 这时候他一个人的判断,肯定比不上思维敏捷、能够瞬间进行无数种猜测对比的机器。 然而少女的回答,却再次让他失望。 “基于上述三个原因,缺乏有效推测条件,因而无法判断对方的最终目的。” 少女歪了歪头,似乎在进行某种思考,短暂停顿后,又继续道:“更正——接受最新分析表明,从城市中凝结的能量形式种类繁多,其中以死灵气息为主,这种强行将活人生命转化的方式,与‘父亲’曾经记录的献祭大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献祭大阵?!” 坦坦图奇眼神骤变,少女的话让他灵光一闪,瞬间联系起贝努克在索奥睿斯的种种异常举动,对所谓的“天罚”有了隐约的猜测。 “‘父亲’?” 另一边的霍华特就没有如此敏锐的嗅觉了,不过很快也意识到不是纠结这种无关紧要问题的时候,看胖子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紧张的问道:“有什么发现?” “没时间解释了,你应该记得古里古波依当年的目的吧?” 竟坦坦图奇这么一提,霍华特脸色倏而变了。 “包括安琪拉也是,他们这些神使行走大陆,暗中布置谋划,所图的肯定不只是增强自身力量这么简单!只不过之前因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和迟小厉的阻拦,最终没能实现。 可是贝努克在玛兰可就横行无忌了,甚至连玛兰教宗都听命于他!在我们到达之前,完全不知道已经潜伏了多长时间! 现在整座索奥睿斯,乃至整座玛兰国土,恐怕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能够强行献祭结界内的生灵!” 霍华特越听越有些头皮发麻,身为十一年前那场异人入侵战争的守卫者,当时古里古波依对中部大陆造成的破坏,至今令他印象深刻,如果不是纳乌拉生死关头觉醒晋升,恐怕库曼乃至拜迪北部早就变成一片死地。 至于后来利亚瓦伦丁叛乱那场风波,安琪拉潜伏数年,竟已经在整个利亚各地埋下魔法阵,同样可谓是千钧一发,好在迟小厉出手,及时制止了安琪拉的阴谋,才没让利亚亡国。 而这两次献祭大阵,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也有其致命的局限性。 无论古里古波依还是安琪拉,只不过是最末位的神使,并且当时的献祭大阵既不完整,也因为迟小厉和纳乌拉的插手,没有完成最后步骤,却已经造成几近亡国的危害。 现在贝努克明显谋划甚久,玛兰已经尽在他手中,而且献祭大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改善,天知道威力会提升到何种恐怖的境地。 最为关键的一点,还是这次大阵的施术者为第三神使,能够正面抗衡辰家族三剑士与龙族和守墓人联合,不知比安琪拉和古里古波依之流多少倍,甚至于双方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就像一把长剑,在小孩子手中与大人手中的威力,将会是截然不同。 玛兰的献祭大阵,所造成的危害也远非前两次可比。 “这个混蛋……先是用献祭埃弗与哈涅斯作为掩护,让我们以为他准备了能够提升自身实力的秘法,背地里却悄悄启动了献祭大阵,这才是贝努克来到玛兰谋划这么多日的真正目的!” 坦坦图奇已经将所有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唯一一点不确定的,便是贝努克与辰家族所争夺的那个目标,究竟是成功启动献祭大阵同时顺带完成的任务,还是优先于献祭大阵的真正目的。 不过现在坦坦图奇也没时间向斯坦拉奇确认,直接冲远处喊道:“三位龙王,不能让贝努克完成献祭大阵!现在就集结所有人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断他! 我能保证,他现在不过是徒有其表,纸老虎一个!之前展现的力量,不过是为了让我们产生忌惮因而不敢轻易出手的心理战术! 千万不能再犹豫了,如果等到献祭大阵完成,恐怕会有远超我们想象的后果,到时候再想阻止他,就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整件事情太过复杂,就算是坦坦图奇也没法在短时间内用三言两语解释完,只能寄希望于三位龙王嗅觉足够敏锐,及时出手合力围杀,这样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坦坦图奇不知道献祭大阵彻底完成后会有什么结果,但能够让三位神使跨越十数年,甚至可能在以前漫长的岁月中有过无数次尝试,其背后指向的目的,一定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噩梦。 霍华特已经迅速下令,就连外围负责警戒的守墓人也全部调集过来,足足三百名全部为八级以上的魔法师与剑士组合,将整个战场包围起来,悄然无息的集结魔法阵与剑阵,随时做好围杀的准备。 坦坦图奇正要回头,就感觉背后一阵狂风卷过,接着便是一袭黄衣出现在身边。 “只此一次。” 斯坦拉奇表情冷峻,腰间却已经换了两把备用长剑。 坦坦图奇心中大定,另一边三位龙王也已经作出了响应。 然而就在这时。 重新进入沉默状态的少女,神色倏地一变。 “不好——太晚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五零章 毫无胜算 少女的声音传来,坦坦图奇与霍华特皆是面色一变,对视一眼,都没有丝毫犹豫,拔出长剑冲向天空。 即便现在发起围攻可能为时已晚,但如果躲在旁边什么不做,更不会有奇迹发生。 “龙族听令——” 尼尔霍德与杰利率先一飞冲天,阿黛维快速组织协调各系龙族,默默计算着守墓人出手的时机,随后后果断下令。 “波鲁什家的听着,都给老子上!” 坦坦图奇自然不可能跟霍华特和斯坦拉奇一起打头阵,冲到一半,大手一挥,身边的空气中骤然掀起无数微小涟漪,十数名身着黑衣的死士接连闪现,几乎眨眼便来到贝努克近侧。 “绝地。” 已经许久不语的贝努克,只是翻开掌心,接着随口说了两个字。 整片天空顿时染上一层淡绿,但凡进入那片空间的死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缩,不到一秒的时间,便只剩皮包骨头。 这种蚕食速度并未因血肉消失而停止,很快这些死士的骨头就变成一堆粉末,跟随空荡荡的黑衣一起随风消逝。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超过一秒,通过空间魔法来到贝努克近侧的所有死士,便全部被杀,甚至没有一个成功发动攻击。 霍华特与那片淡绿色雾气几乎近在咫尺,一众死士的下场全部看在眼中,整个过程实在是心惊肉跳,却没有哪怕一瞬的犹豫,直接与斯坦拉奇二人毅然冲入雾中。 这种时候,他选择相信坦坦图奇的判断。 那片浓雾明显是哈涅斯瘟疫魔法的进化版,甚至与欧尔迈秘密传回的那个掌握腐蚀魔法的神使的能力有些相似,但贝努克手中释放的魔法,明显是针对一切有生命力的活物,对人的杀伤性更强。 不过若是按照坦坦图奇的推测,贝努克的能力只不过是空架子,就算发动了效果如此卓绝的魔法,应该也支撑不久,现在已经用死士的牺牲为大家趟平道路,再不能有半点犹豫,给贝努克重新蓄力的时间。 不过虽然行动上没有丝毫犹豫,霍华特对于少女的提醒却仍有些顾忌,不敢有任何冒进,当即握紧巨剑,一股深沉悠远的气息自剑身散播开来。 “迟暮——” 淡绿色雾气的扩散速度迅速变慢,旁边的斯坦拉奇则是瞅准时机,腰间双剑同时出鞘,一记神速的十字斩砍向前方。 这道剑气并非为了破敌,仅仅只是牵动周围空气,为两人打开一条通路。 事实也正如斯坦拉奇所想,淡绿色雾气是以空气为依托,十字斩划过之处,立刻便打开一条宽敞的通路。 “吼——” 与此同时,尼尔霍德与杰利也已经来到贝努克身后,黄金龙王张口喷出金灿夺目的龙息,登时便将弥漫到身前的雾气驱散。 战场两方遥相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同时动身。 霍华特与斯坦拉奇从正面强攻,两人三剑以势不可挡的威势直逼贝努克面门。 尼尔霍德和杰利则在贝努克身后,相隔百米开外,直接发动攻击,混合着净化治理的超巨型炎弹,像是要覆盖整座天空,直接罩向贝努克。 “你们也会受到牵连的,呵呵。” 面对这种气势汹汹的合力一击,贝努克脸上却不显慌乱,依旧淡然无比,甚至还不慌不忙的调侃一句。 开口的同时,霍华特的剑锋已经从天而降,贝努克竟直接探出一根之间,轻轻往上一点、 霍华特登时便感觉周围压力激增,空气像是变成了泥泞的沼泽,渐渐让他动弹不得。 (是埃弗的拘束魔法!不能被他抓住!) 霍华特心神一凛,好在剑域“迟暮”的效果依旧维持,使得拘束魔法释放速度比预计慢了许多。 也就是这些微的差距,霍华特有了腾挪的余地,不但没有丝毫退意,反而在空中猛然虚踏一步,以更快速度脱离束缚范围,同时剑尖直指贝努克面门。 “老子的死活关你屁事!” 霍华特狞笑一声,两位龙王的攻击覆盖范围极大,他与斯坦拉奇肯定是躲不掉的,不过只要能够将贝努克压制住,身受重伤哪怕就此死掉,也算是值了。 斯坦拉奇没有言语,只是眼神中杀意弥漫,在贝努克食指夹住霍华特剑锋的同时,脚下一扭,竟在空中转了个方向,躲过贝努克无声无息释放的另一道拘束魔法,同时双剑狠狠捅向对方肋下。 “无力的挣扎。” 自知无法挡下斯坦拉奇的攻击,贝努克轻轻摇了摇头,整个人身形一晃,仅仅只出现了瞬间的涟漪,身上竟无缘无故多出了四把剑,正是之前斯坦拉奇三兄妹放弃的秘剑。 霍华特瞳孔一缩,马上明白对方已经再次进行了镜像调换。 原本他与斯坦拉奇的短暂交流中,最重要的一个目的,便是想办法抓住对方切换的时机进行阻碍。 可没想到现在的确逼出了贝努克的杀手锏,但在魔法完成前,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身为第三神使,掌握多重同构技巧并不算稀奇,这点霍华特也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自始至终全神贯注,却没能发现镜像调换魔法的前兆。 因而这个作战算是初步失败,他与斯坦拉奇必须第一时间撤离,躲开两位龙王的后续攻击。 然而就在霍华特准备眼神示意时,却发现斯坦拉奇竟是神情一变,接着没有丝毫退离的意思,再次提剑斩去。 霍华特顿时有些着急,他不知道为什么斯坦拉奇会突然变更计划,向根本不会受伤的镜像发动攻击。 难道是因为见到了自己的爱剑,或者想起了之前的失败,恼怒之下失去了理智? 心思电转间,霍华特正在纠结要不要撇下斯坦拉奇独自撤去,却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论对方是不是自己人,现在既然大家处于同一战线,有着共同的敌人,他霍华特就是抛弃队友独自求生的人! 瞬间做出决定,霍华特眼神坚毅无比,剑气登时爆发,拔出长剑的同时,一拳打向贝努克面门。 贝努克脸上依旧挂着轻蔑的笑意,面对正面袭来的一拳一剑,以及身后近在咫尺的炎弹,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反而欺身靠近霍华特二人,想要将他们拖住,在最近距离直接承受炎弹的威力。 斯坦拉奇脸上闪过一瞬的意外,对身旁这位之前实力一直有些看不上的守墓人首领,此刻竟有了不同的感受。 他当然不是被愤怒击垮了理智,也不是为了夺回爱剑而奋不顾身。 在先前那一刻,他比霍华特更早感受到了贝努克的变化,也更早做出了撤离的决定。 但就在一瞬间过后,他察觉到一丝微妙而又熟悉的波动,就像是最出色的伪装大师,明明近在咫尺,却顺利掺进紊乱的周围气息中,成功瞒过了贝努克的感官。 也正是这道气息,让斯坦拉奇迅速改变主意,放弃撤离计划,继续对贝努克展开穷追猛打。 至于这位守墓人前任首领,斯坦拉奇十分确定,他是不可能感受到那抹波动的,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竟然选择跟自已一起留下,其中蕴含的决意与气魄,即便是斯坦拉奇也深受触动。 这种人,真正能够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托。 至此斯坦拉奇已经生出了几分结交之心,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在卸下守墓人职责之后,跟随自己一同前往西大陆,成为辰家族的家臣眷属,相信自己的父亲也会满意这样出色的剑士。 不过眼下斯坦拉奇自然不可能将这种想法提出来,只是在心中默默倒数。 半秒之后,贝努克上方果然爆发一道汹涌的魔力冲击,霍华特、贝努克同时神情一滞,只不过接下来两人的变化却是截然相反。 短暂震惊之后,霍华特脸上立马泛起一抹欣喜。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一向贪生怕死、但凡有危险绝不亲涉险境的坦坦图奇,竟然在这种生死关头出现,并且明显超出了对方的预料。 至于坦坦图奇想做什么,霍华特不知道,但看贝努克陡变的神情,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有利于己方的变故! 短短一瞬之后,霍华特预期中落空的拳头,竟然打在了实处! 这让霍华特心神一震,终于明白了坦坦图奇刚刚做了什么,心底忍不住叫好。 贝努克的镜像与本体竟然再次调转,现在在几人面前的,已经变回了本体! 斯坦拉奇的双剑也以预定轨道顺利斩入贝努克肋下,登时便有金黄的血液从剑锋中迫出。 贝努克面色瞬间没了先前的淡定,一下子狰狞无比,肋腹传来刺痛的同时,面颊却又遭了一记重拳,登时整个人被砸向后方。 霍华特虽然不精拳技,但多年生死历练,早就将他的体术锤炼的炉火纯青,先前不过是为了不浪费出剑余隙而做出的下意识攻击,但仍然饱含了实打实的剑气,这一拳砸实,也就是贝努克肉身强度远超常人,要不早就被打凹下去。 看着贝努克被自己捶飞,霍华特心中一时间畅快无比,正要乘胜追击,却被坦坦图奇一把拉住,狠狠瞪一眼:“老子不是来送死的!” 说完又拉上斯坦拉奇,三人瞬间从半空消失。 超巨型炎弹随后而至,直接将倒射的贝努克吞没,猛烈的炽焰滔天而起,一直高悬半空的银眸,竟然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些微的晃动,正体颜色都黯淡了许多。 回到地面,解除了剑域,霍华特马上有一种虚脱之感,脚步虚浮了几下,下意识抓向身旁,却被一只手扶住。 霍华特正要回头打趣,却愕然发现身边竟然是斯坦拉奇,这位一直以高傲姿态示人的辰家族长子,此刻竟然带着一丝笑意,冲他轻轻点头。 霍华特不知道这位大公子为什么突然之间转了性子,不过时间紧迫,很快便忘在脑后,点头致意后,回身看向坦坦图奇:“你刚刚做了什么,是怎么控制住他的本体的?” “用了一个保命的空间魔法,本来是作为危机关头逃命的,刚才迫不得已拿出来尝试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切断了他镜像与结界的联系,所以本体瞬间回来了。” 坦坦图奇擦去额角的冷汗,面对霍华特充满希冀的眼神,无奈地挥了挥手:“别想了,这次偷袭得手,七分看运气,吃一堑长一智,就算是头猪吃了这么大的亏下次也肯定有了准备。再加上那种等级的卷轴我只有一个,没法故技重施。” 霍华特略有些失望,看向空中绚烂的“烟花”,点头道:“不过这样一来,受伤一定不轻,之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嗯?” 几道亮闪闪的光芒从天而降,还没等霍华特看清,身旁的斯坦拉奇已经冲出去,在半空接下。 “剑也回来了?” 看清闪光的正体,霍华特不由安心了许多,对于至圣级别的剑士来说,一把习惯趁手的剑,对于战力的提升甚至能够达到两成。 “所有守墓人,听令!” 回过神,眼看天上的余波将消,霍华特果断吼道:“激活——”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道光柱倏地从天而降,毫无华丽可言,就那么直接贯穿了霍华特胸口。 站在旁边的坦坦图奇,脸上依旧噙着笑容,直到霍华特闷哼一声,鲜血肆意激射,才反应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查看,而是直接碾碎袖中的卷轴,整个人立刻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光柱再次闪现。 重新出现在百米开外的坦坦图奇,满眼都是难以置信,颤抖的低头看向胸口。 “呵、呵呵……” 血流如同喷泉一般涌出,这位被称作“狡兔三窟”、无论多凶狠的刺杀都从未受伤的波鲁什家主,就这么在战场之上失去了意识,闷头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 重新握回爱剑的斯坦拉奇,接连挡下两记致命攻击,却也是惊险无比,眼神阴翳的看向天空。 “好久没有受伤了……到底是多少年来着?” 余波散去,贝努克依旧挺立空中。(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五七章 全军覆没 “兄长!” 斯坦拉奇意外重伤,出出所有人的预料,距离最近的莫妮卡惊叫一声,想要回头协助,却又无法置另一边的弟弟于不顾,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时候,瞬间的犹豫就会导致极为致命的后果。 光柱中分出的另一道阴影,竟然从莫妮卡身后的虚空中踏出,等后者察觉到气息波动,阴影手中长剑已然落下。 莫妮卡悚然一惊,她竟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一时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只看着周围空间像是被锁定一般变得凝滞淤塞,接着便有数道电纹般的黑色剑气从天而降,将她困在一座剑气构筑的牢狱之中。 亲眼看到自己的剑域竟然从一个分身镜像上完美发动,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感到恐惧。 不过莫妮卡心神震动之际,仍凭借出色的战斗本能,第一时间反手斩出数剑,漆黑的剑气瀑布像是要切开这座夜空,凶狠斩向牢狱。 剑与剑的猛烈碰撞,产生了足以令人窒息的黑色波动,快速向周围席卷开来。 莫妮卡之前被贝努克强行突破剑域,本就受伤严重,这一下冲击更是令她喉头一甜,再也支撑不住身形,被剑气波浪推向后方,硬生生砸在黑色牢狱之上。 “啊——!” 混合着诅咒与阴暗之力的剑气深入肌肤,肆意侵蚀着柔软娇嫩的躯体,就像是羊圈中混入一头饥肠辘辘的饿狼,发疯似的到处撕咬,即便心智强如莫妮卡,此时也不免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发出惨叫。 不过她的对手也没能幸免。 之前数道斩击产生的波动,同样影响到了阴影,或许原本就是抱着两败俱伤的打算,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进攻上,却没有任何防备,莫妮卡倒飞的同时,阴影也被剑气斩中,瞬间消失殆尽。 斯坦拉奇与莫妮卡接连遭受重创,再无人能够进行阻拦,光柱精准无误的刺穿笔直下落的博赛拉胸口,在空中绽放出一道鲜艳的血花。 至此,辰家族三剑士,仅仅在一个照面间,竟全部身负重伤,生死不明。 尼尔霍德站在远处,遥遥看着这一切发生,只是眉头深皱,却没有前去支援干扰。 不是因为龙族冷血,而是三位龙王眼前,各自出现了一头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镜像。 这些镜像跟之前一般没有任何言语,仅仅在空中停驻两秒,便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冲了过来。 “小心!这些分身和之前的不一样!” 阿黛维心细如发,之前电光火石间辰家族三剑士落败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那些分身分明完整复制了各自的剑域,并且释放的攻击完全不逊于本体。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这些分身已经与本体无异,斯坦拉奇正是因为过于轻敌,加上弟弟的伤势扰乱了判断,因而没能谨慎行动,还以为这些分身跟原来一样,不察之下才会遭此重创。 因而阿黛维不敢脱大,又怕尼尔霍德性情暴烈过于激进,所以赶忙出声提醒。 尼尔霍德也不是只会横冲直撞的白痴,当对面的分身动身时,便感觉一股令人窒息的魔力威压扑面而来,心头瞬间一紧,不敢有丝毫大意,胸腹猛然鼓起,身前浮现出一道长逾十米的巨大魔法阵。 与此同时,对面的分身竟然也作出一模一样的举动,吟唱的魔法阵无论规模还是复杂程度,都与尼尔霍德完全一致。 尼尔霍德竖瞳中划过一丝忌惮,这可是只有高位龙王才能使用的龙族禁咒,就算是寻常炎龙也无法成功发动,而对方的吟唱速度竟然丝毫不逊于自己! 要知道之前的分身镜像,哪怕能够模仿许多秘术,但在魔力量上仍是远逊于本体,可现在竟然连这种禁咒魔法都能发动,两者之间已经有了质的改变。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贝努克的实力,竟是在转瞬之间提升了一大截! 而这种进步的源头,一定是那些来历诡异的银光! 早在银光出现的时候,尼尔霍德就已经在密切关注,很快便发现这些银光都是从在场所有人体内飞出,不过数量不多,而且仅仅只会让人流失一些魔力。 反倒是那些之前被贝努克亲手击杀的巨龙,体内竟爆出璀璨的亮光,之后整个龙尸快速坍缩,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具面目狰狞的干尸。 体内的银光肯定与之前那场银光雨有关,而且多亏了结界防护,才没造成更多损失。如果从头到尾都毫无防备,最后恐怕就会落得跟那些尸体一样的下场。 所以贝努克吸收了银光,就相当于汲取了所有人本体的部分力量,实力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也不难理解。 可尼尔霍德隐隐有种预感,这些银光的作用,远不止提供能量这么简单,背后很有可能还隐藏着更恐怖的阴谋。 不过现在尼尔霍德需要认真应付眼前的阴影,还要想办法去救那三个人,不得不收敛心神,快速思考解决之策。 之前莫妮卡与分身“同归于尽”的场景徘徊在脑海中,尼尔霍德灵机一动,看起来这些分身似乎不善久站,毕竟假货终归是假货,即便能够完美复制,恐怕也没法维持太长时间,所以分身的攻击多半是一上来就倾尽全力,反正即便死亡也不会付出什么代价,反而自己却要承受极为严重的伤害。 魔法吟唱完毕,炽烈的龙炎喷射而出,两道粗壮交缠的炎柱对轰到一起,整座天空瞬间被这场火光所照亮。 然而激烈的轰鸣并未持续太久。 尼尔霍德发出的炎龙禁咒,竟然在短短一秒之后便偃旗息鼓,像是后继乏力的赛马,分身的攻击仅仅被阻滞了片刻,便嘶吼着扑向后方。 然而尼尔霍德此时却已不在原地,而是接连发动了几个小型火焰魔法,借助推力以极快速度撤到侧方,躲过攻击的同时,胸前再次亮起巨型魔法阵。 分身也有样学样,像是摆好架势,要来一场硬碰硬的对垒冲撞。 同样巨大的炎龙吐息,同样绚烂的对撞,同样夺目的光彩。 以及同样短暂的轰鸣。 分身的魔法仍是只被阻碍片刻,便将尼尔霍德发出的攻击吞没,同时呼啸着扑向后方,如同狂奔的野兽,要将那个施术者撕裂。 然而尼尔霍德仍是早就脱离危险位置,身形一转来到更高处,对准分身镜像,第三次吟唱禁咒魔法。 然而这一次,分身却没能再次模仿,身前仅仅只浮现出一道黯淡的光阵,整个身形便变得模糊起来。 尼尔霍德眼睛一亮,对方的变化与他所料无二,这些分身果然不过是没有智慧的花架子,他只是故意摆出正面冲击的架势,对方就全力以赴。 这种佯攻并不会消耗太多魔力,反而接连两次攻防,让那个分身耗损严重,至此终于支撑不下去,连身形都变得紊乱,看样子很快就会不攻自破。 尼尔霍德这次不准备给对方吟唱完毕的机会,当即快速喷吐几个炎弹,在分身魔法成型之前轰散开来,彻底湮灭在火光之中。 至此,尼尔霍德算是兵不血刃解决掉了对手,再看另外两边,阿黛维与杰利也有样学样采取了迂回战术,此时也完好无损的开始进行收尾。 不过尼尔霍德刚有些得意,便猛然想起另一边还有三个垂死之人,一时间面色大变。 他对辰家族那几个心高气傲的毛头小子倒是没有什么好观感,但这么一段时间联手战斗,又有共同的敌人,总归还是生出了一点盟友情谊,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尼尔霍德赶紧去寻找三人的踪影,却惊愕发现,先前明明失去行动能力的三人,此时竟然消失不见了! 无论地面还是天上,都没有他们的身影。 难道自己过于恋战,没能关注贝努克的动向,使得三剑士惨遭毒手? 就在尼尔霍德惊疑不定之时,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银光仍未间断,贝努克突然高举右手,掌心射出一道白光,与之前博赛拉的光柱一模一样,却并非以三位龙王作为目标,而是袭向战场极远处一个角落。 光柱转瞬即至,一个略显肥胖的黑点从在视野尽头出现,接着便从原地消失。 贝努克迅速移转位置,又是两道光柱袭向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次尼尔霍德竟然隐隐听到一声咒骂,然后便看到坦坦图奇一脸狼狈的钻出废墟,身上还扛着昏迷不醒的三剑士,眨眼之间再次消失不见。 这下尼尔霍德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这胖子竟然又在贝努克眼皮底下把人救走,心底不免生出一丝佩服。 说实话,坦坦图奇的实力不弱,至少放在整个巴布大陆,能够明显从实力上压他一头的剑士已经不多了,除了至圣领域的强者,便只剩霍华特、皮尔这一类的准境高手。 不过在眼下的战场上,剑圣、大魔导师多如草芥,面对贝努克这种魔王级别的怪物,能够自保就谢天谢地了,结果还一而再再而三从贝努克眼底下偷人,并且全身而退,就非常令人惊愕了。 这就相当于一个仈Jiǔ级水平的外族小偷,孤身一人潜入冰原森林,在龙族密切监控之下,成功偷走重兵把守的龙蛋,最后引得他们这些龙王亲自出动,却都没能把人追回来。 当然,其中肯定也有一部分得益于贝努克将精力放在对付他们三位龙王身上,加上连他本人都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还会有人敢冒死救人,这才被坦坦图奇得手。 “掩护他!” 见阿黛维与杰利分别解决了各自的对手,尼尔霍德咆哮一声,却直接冲向贝努克。 银光仍源源不断汇进贝努克体内,他身上的气势反而没有最初那般令人胆寒,竟隐隐有了收敛的趋势。 尼尔霍德知道,这是贝努克已经逐渐适应新获得的力量,如果不马上制止,等他吸收完所有银光,不论之后还有什么阴谋,单凭这份外力,就足以灭杀在场所有人。 所以尼尔霍德直接选择了进攻他的本体,既能妨碍对方吸收银光,也能变相解坦坦图奇的燃眉之急,可谓一举两得。 然而——尼尔霍德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当贝努克扭头,抬起另一只手臂,对准自己的时候。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像是被绝地下的万年冻泉从头淋到脚尾巴,令尼尔霍德竟产生了一瞬间的窒息,大脑刹那间便失去了思维能力。 尼尔霍德前所未有的体会到死亡竟然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尤其当贝努克瞳孔骤缩,圆形的瞳仁凝聚成独属于巨龙的宽大竖瞳时,那深邃的目光仿佛一潭蕴含着世上一切负面情绪的深渊,一旦被吸进去就再难自拔。 “尼尔霍德!” 眼看贝努克指尖已然绽放璀璨的光辉,尼尔霍德却好似浑然无知般直冲过去,阿黛维当即察觉到不妙,暴喝一声,企图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 杰利面色阴沉,快速龙尾,卷起一阵暴风,直接冲向尼尔霍德,想要将他中途拦截。 “——冰河时代!” 阿黛维眼眸中绽放一抹妖艳的蓝光,口中喷出一道连空气都能冻结的寒气,直接在尼尔霍德身前构筑出一层层坚韧的冰墙。 然而下一秒,璀璨的光柱瞬间击穿冰墙,并快速分为三道,分别袭向三位龙王。 在光柱抵达之前,一道道龙影猛然跃起,迅速变化成三位龙王的模样,像是要同归于尽一般直扑过来。 阿黛维、杰利甚至没有吟唱魔法的机会,就被转瞬即至的光柱击穿,接着便被自爆的龙影分身吞没。 贝努克收回目光,对于自己的攻击极为自信,快速扫向其他地方,确认还有没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不存在。 至于那个很会逃命的肥老鼠,在已经快要融合完成的当下,也翻不起任何浪花了。 “这就是……神降之力吗……” 贝努克看着通体发光的手臂,眼眸深处隐隐跳跃着喜悦的光芒。 至此,追击到玛兰境内的所有强者中,顶尖战力全军覆没。(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五八章 倒霉的烟草商人 索奥睿斯城外,一座负责监视魔军动向的后援队营地中。 因为银光所造成的混乱,如今整个阵地都陷入一种焦灼的忙碌,身披铠甲的剑士,头戴宽大尖帽的魔法师,所有人都神情紧张的各司其职,防备可能紧随其后的攻击。 距离那些夺命银光的出现,已经过了五分钟,除了最初受到大量银光雨辐射而致死的牺牲者以外,后续的伤亡却没有那么严重,至此只剩寥寥无几的银光不时从周围升上天空。 不过即便如此,如何处理那些可怖的尸体,以及如何利用仅存不多的人手,防备可能接踵而来的另一场灾难,便成了三位领导者最为头痛的问题。 因为主营地也遭受了重创,通讯机能几近丧失,因而现在这些哨岗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立无援,主营地那边一度以为这些哨岗很可能没有足够警惕,在银光雨中未能及时启动结界,已经全军覆没。 这处位于东南部的第二哨岗,虽然也遭受了一定的人员损失,但因为应对及时,绝大多数队员还是幸运的活了下来。 魔族大军似乎在这场银光雨中损失惨重,不过哨岗不敢有丝毫大意,一面维持严密监控,另一面则抓紧时间想办法恢复与主营地的联系。 在这种紧张忙碌的氛围中,却有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与周围的紧凑格格不入。 不知多少次从死神手下逃走的烟草商人,看着周围严正警戒的景象,在衣服上将手心中已经不知出了多少次的冷汗擦去,心底却渐渐开始熟悉这种令人提心吊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身首异处的紧张环境有了一丝适应。 在被坦坦图奇带离城区后,烟草商人就跟着两名守墓人护卫一路外撤,与守在更外围的佐伊等人汇合。 原本烟草商人是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他一天受到的惊吓已经比前半生多出不知多少倍了,饶是心脏无比健康,也险些吓出病来,实在无法承受更多的压力。 不过很快烟草商人就得到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索奥睿斯外围不知为什么,竟被魔族大军团团围住,虽然这些人找到几条危险却切实可行的路线,但都不是他区区一个普通人能够安全通过的。 烟草商人原本有些不信,还以为是这些当兵的不愿护送自己,所以找一个蹩脚的理由。 但当他真正来到哨岗以后,才发现对方没有骗自己,放眼望去,层层叠叠的魔人身影,几乎望不到尽头。 这下子烟草商人已经有些绝望,不过还未彻底断掉念想,便留在哨岗中,随时等待奇迹发生。 当然,他不会冒险横穿魔军营地送死,只是想等待一些奇迹发生,比如魔族营地突然产生内乱,或者等城内战斗解决,双方汇合,外面的魔军也不足为惧,就能第一时间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尽人意,不但没有烟草商人想象中的奇迹发生,甚至还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没过多久,营地便遭遇一场诡异的银光雨。 烟草商人之前行走各地,也算是见多识广,最远甚至到达过蛮荒之地西部的一片荒漠边缘,却从未见过这种异景。 因为几次三番的惊吓,烟草商人早就变得草木皆兵,所以即便周围护卫确认这些银光似乎并不具有杀伤力,不准备耗费珍贵的卷轴搭建防御结界时,烟草商人第一个站出来,又是哀求又是哭诉,最终让护卫们不得不改变主意。 烟草商人当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坦坦图奇亲自保护从城内送回来的,自然不敢开罪,加上烟草商人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因而同意了他的请求。 结果没想到,就因为这种谨慎,最终却保护了哨岗大部分人的命。 当银光的回流出现,不断有人哀嚎倒地,最终变成面目可憎的干尸,大部分人却仅仅只是失去了有些力气,并无性命之忧,便有人很快相同整件事的原因,不由对这位坦坦图奇大人送回来的神秘人物,产生了由衷的感激。 如果不是烟草商人坚持,现在恐怕整个哨岗都已经全军覆没。 因而所有人对待这位神秘人的态度更加恭谨诚恳,即便是人手捉襟见肘的当下,也没给烟草商人任何任务,让他成为整个哨岗唯一的“闲人”。 烟草商人倒是没有居功自傲的心情,他本来就是为了自救,说是谨慎过度都毫不为过,只不过碰巧救下了其他人。 那些惨死者最后的形象就像一场噩梦,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同时还有港口那些因为感染瘟疫而最终变ChéngRén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烟草商人能够确定,就算自己能够活着回到西大陆,之后两年内,恐怕都无法睡个安稳觉了。 不过看着周围的卫士仍旧在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除了最初的慌乱,很快便镇定下来,大概是受到氛围的影响,烟草商人心中也稍稍安定了许多。 见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便干脆在哨岗最中心的石屋旁坐下,后背紧紧靠在墙上,似乎这种结实的触感才能给他带来更多安全,思绪却不由自主涣散起来。 在这趟行商启程之前,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参与一场可能涉及整个大陆乃至全世界的大动荡,并作为亲身经历者,未来在历史上都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记录。 “我只是个做小买卖的平民呐……” 烟草商人嘴角叼着一根随手拔出的青草,一脸颓然,颇有些任命的味道,嘴里不住嘟囔着:“碰上国家内乱也就罢了,怎么就非得贪心留在港口卖货呢?能比自己的命重要?” “要是舍得把货送给那些狮子大开口的船员,说不定现在已经到家了……后来还以为幸运的遇到一帮不谙世事的公子哥,结果没成想竟然好像是些大人物……接下来就是一场大战,这下子就丢了大半的货,要不是那枚金币,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好不容易跟着那个卖粮食的本地人逃命,结果到了坑洞又被人打昏了过去,弄了半天那个大胡子也不是普通人,我这都是什么命呐……” 烟草商人就像是一个无处抱怨的小妇,只能自言自语抒发一下这一天的郁闷。 “最后不是从坦坦图奇那里,得到一袋子金币的补偿了吗?” 声音从墙后传来,烟草商人一听,不禁苦笑道:“看上去好像赚了个盆满钵满,但那个胖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说不定就翻脸不认人了,我这条小命还……嗯?坦坦图奇?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烟草商人表情一愣,随即终于记起对方是谁,眼珠差点从眼眶中瞪出来,“这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波鲁什家主吗?!难怪那个胖子出手格外大方,还总是神出鬼没的,这样说来倒不让人惊讶了,这种顶级贵族老爷,手段可是层出不穷……” 感慨半天,烟草商人眼睛再次一瞪,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刚才……是谁跟我说话来着? 烟草商人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感受到令人心安的墙面,才不由松一口气,敲了敲脑袋,气笑道:“看来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竟然都出现幻听了……” 下一秒,烟草商人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却觉得眼前忽然一黯,原本明亮的环境倏而变成了一种压抑逼仄的氛围。 烟草商人笑容逐渐僵硬,机械式的扭了扭头,发现自己竟然好像进入一座面积不大的石房,除了那个方形窗户外,墙上再没有其他装饰。 视线缓缓扫过屋内,墙角位置有一张破旧的木桌,木桌旁的阴影中则是坐着一个人,只能看清腹部以下的位置,上面却好似蒙了一层黑雾,连光线都无法穿透。 “妈呀!” 烟草商人尖叫一声,迅速退到墙边,战战兢兢看着那个阴影中的男人。 虽然到目前为止已经受到了太多惊吓,但眼前突然变了环境,还多出一个陌生人,仍是让烟草商人心脏激烈跳动起来。 “别紧张。” 温和醇厚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烟草商人忐忑不安的心情竟莫名安详平稳下来,就好像这个声音有奇特的魔力,能够给予人极大的信任感。 烟草商人扶着墙站起来,犹豫片刻,小心问道:“小人只是一个平民……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真要是有歹意,也早就动手了。” 对面的男人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户边上,露出一张含笑的络腮胡子脸。 烟草商人瞳孔一缩,随即便有一股火气油然而生,快速涌上心头:“原来是你这家伙!之前可是把我坑的好惨,一言不发就把人打晕,然后……嗯?你是怎么进到这里的?!” 烟草商人这才想起一个关键问题,错愕的看向窗外,确认自己仍然在哨岗阵地中,不远处还能看到许多忙碌的身影。 这个石屋就是之前依靠的那面墙壁,原本是作为索奥睿斯边城守卫的临时歇脚之处,后来探子们改造成存放杂物的地方,屋门钥匙则是由一位首领保管。 之前隔墙对自己说话的无疑就是眼前的大胡子了,可是烟草商人想不通对方是如何瞒过这么多守卫进入阵地,又是如何溜进锁死的石房。 不过很快,烟草商人就想到那个带自己飞天踏地的胖子,提过络腮胡子身份不简单,加上刚刚肯定是对方用手段把自己“送”进来,却没惊动任何人,这种展开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烟草商人神色变换不断,对面的络腮胡子却像是看出了什么,哈哈一笑:“看样子你对我的身份有些猜疑?是那个波鲁什家主告诉你的?” 烟草商人面露迟疑之色,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说你的身份不一般,我们之前见的那三个贵族公子哥……身份更是非比寻常。” 烟草商人没有将坦坦图奇原话告诉他,毕竟辰家族三剑士实在是太有名气,就算说出来对方也未必回信。 而且如果真像那个财大气粗的胖子所说,三人真是辰家族的成员,络腮胡子的身份可疑这条推论,便又有些站不住了。 在烟草商人心中,三剑士已经算是整个西大陆最顶尖实力的代表了,就算放眼整个世界也绝对是巅峰人物,不可能有人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因而坦坦图奇的话便自相矛盾,至少有一个不成立。 三个公子哥如果真是三剑士,那大胡子肯定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身份,反过来亦然,如果大胡子真有问题,那看不出他身份的三人,肯定不会是三剑士。 不过眼下大胡子竟然展现出非同寻常的手段,烟草商人便信了坦坦图奇一半,而且从对方一言点破坦坦图奇身份,且言语中没有任何忌惮来看,身份地位恐怕也是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烟草商人不由为之前下意识的怒吼感到一阵后怕,赶紧将身份降的更低,连声音都带着些许恭敬:“之前是小的有眼无珠,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知您找小的有何贵干?” 烟草商人浸淫商贸之道多年,早就练就一副玲珑心肝,前一次相遇或许还能归为巧合,但这次再见面,就绝对不会是什么巧合了,对方一定有什么目的。 只不过烟草商人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自己一个落魄商人,身上除了一袋金币再没有值钱的东西,对方看样子也不会是个缺钱的主,到底对自己有什么目的? 络腮胡子走近,十分亲切的拍了拍烟草商人肩膀,笑道:“别担心,我只是觉得咱俩有缘,刚刚又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所以回来看看你的状况,” 烟草商人有些心虚的笑笑:“那……那我还真是要感谢您了……” “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当然,这趟过来,也有一点其他目的。” 络腮胡子朝窗外看了一眼,脸上却显出一抹失望,又摇了摇头道:“被无故牵扯进这场风波,你也算是被牵连了,临走前,就当补偿一下吧。” 烟草商人还没来得及消化最后一句,就看到一双大手罩了过来,在自己身上轻轻一拍,一缕白光便顺着络腮胡子的指尖从自己体内钻出。 (又来——) 熟悉的感觉袭来,烟草商人翻了个白眼,直接昏了过去。 “等你醒了,这场战斗,应该也结束了吧……做个好梦。”(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五九章 秘密交换 “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港口南侧一条废弃的污水管深处,传出一阵气急败坏的谩骂:“以后再这么玩,老子就……就……” 嚅嗫半天,坦坦图奇也没能把后面的狠话说完,凶神恶煞的表情慢慢淡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由内而外的疲惫。 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软铠,早已被血迹沾染,现在更是变得破碎不堪,坦坦图奇干脆直接撕掉,从旁边的水道中捧起一抔水,也不管干不干净,快速清理一下面容,然后又从戒指中摸出一套备用防护服。 穿戴完毕,又照了照水洼,确定水面中的仪容已经恢复成原本那个风度翩翩、迷倒万千少女的高贵大叔,坦坦图奇这才松一口气,靠在墙壁上起来。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处理仪容……咳……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略显虚脱却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坦坦图奇眉头一皱,抬脚就往旁边狠狠踹去,顿时响起一声闷哼。 “臭小子,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长辈,给老子好好发自内心表达敬意与感谢啊!” “呵呵……那还真是要多谢你了……” 斯坦拉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靠着墙壁才勉强撑住身体。 坦坦图奇眉头再次拧起,不过随即便放弃了制止对方的打算。 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一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他们珍不珍惜,哪怕现在这种本该静养的情况依旧死咬牙坐起来的愚蠢行为,坦坦图奇也懒得管。 “我身上已经没有治疗用的卷轴了,守墓人那边……估计现在应该也全军覆没了吧,整个索奥睿斯应该都没有圣疗师,伤势只能靠你们自己处理。” 坦坦图奇想想,还是把现状告诉了对方,免得这三个心高气傲的晚辈不知死活再冲出去。 “不需要,我们自己带的够了。” 坦坦图奇掌心轻轻按在胸口,很快便有一道绿光亮起,那些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仿佛生出了肉芽触手般蠕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这种治疗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稍微能够行动,斯坦拉奇便给身旁仍陷入昏迷的弟弟和妹妹施加了同样的魔法,两人的呼吸总算平稳下来。 坦坦图奇对于这种神奇的治疗魔法倒是有些兴趣,不过眼下明显不是合适的探讨时机,干脆扭过头去,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海面。 “谢谢。” 坦坦图奇万分诧异的扭过头,看到斯坦拉奇仍然背对自己,不觉啧啧称奇道:“哎呀呀,为什么感觉这句话有些悦耳呢?能从你嘴里听到如此诚心的两个字,倒是不枉费我历尽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经历无数险象环生的场面几次三番从死神手下逃脱最后成功把你们救出来。” 暂时稳定伤势,斯坦拉奇靠回墙边,面带不屑的斜瞥一眼:“不用加这么多前缀,我们辰家族行事向来是爱憎分明,有恩必报,我们三个就算是欠你一条命,如果我们活着完成任务回去,你可以提三个愿望,我们会满足你。” 这个世界上会有好心人,但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无利不起早的胖子。 所以斯坦拉奇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对方这次冒险救自己,一定是别有所图,还不如直接点破这层窗户纸,也能显示辰家族正大光明的行事风格。 虽然对这种挟恩图报的行为极为不齿,但如果当时不是坦坦图奇出手,现在他们兄妹三人肯定已经死在贝努克手下了。 “既然贤侄这么说,我当然相信你们,毕竟辰家族也算是勉强能和我们波鲁什并列的超级大族,家风淳朴为人更是实诚,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言而无信的行为?这让我不禁想起当年和令尊见面,也算是一见如故,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斯坦拉奇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父亲根本就没见过你,别再给自己添戏了,有话直说。” 坦坦图奇嘿嘿一笑,目的达成,倒是不怕对方出尔反尔,伸出一根手指道:“既然这样,我就提第一个要求了……把你们来玛兰的目的告诉我,也就是你们跟贝努克都想抢夺的那个属于凯撒家族的秘密。” 斯坦拉奇瞳孔一缩,目光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你怎么会知道?难道奥德烈也跟你进行了交易?不对,如果这样,你就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斯坦拉奇的反应完全印证了此前的猜测,坦坦图奇面露得意之色,笑道:“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的,不过我想不到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双方争夺,奥德烈之前又突然离奇失踪,所以只好来问你本人了。” 斯坦拉奇挣扎了一阵,叹了口气道:“好,这是你的第一个愿望……凯撒家族手中掌握着一柄‘神器’的线索。” “‘神器’?”坦坦图奇目光一凝,这个词近现代倒是屡见不鲜,不算什么稀奇东西,很多名剑士的佩剑,最后都随着剑主人名声大噪而跟着水涨船高,最后就变成所谓的神器。 波鲁什家族最珍贵的仓库中,就收藏了不下五把曾经名冠一时的最顶级秘剑,原本这些名剑都是为了培养精英后代所留存的,只可惜当代最强的波鲁什家剑士,是个只用普通剑的“怪胎”,因而只能将那些名剑留在库存中积灰。 而辰家族的规模、势力或者地位,完全不逊于波鲁什家族,藏品自然也是出类拔萃,单单这三剑士手中的四把顶尖秘剑,就是许多大国皇室终身都渴求不到的神兵利器。 因而坦坦图奇知道,从斯坦拉奇口中说出的“神器”,一定不会是什么顶级秘剑,这些名剑在常人眼中或许算是传说级别,但在他们这种超级家族中,根本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更何况神使中大多都是魔法师,也没有必要为了一把剑谋划这么多年,所以这件“神器”,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超凡武器。 坦坦图奇思绪纷飞,瞬间便在脑海中将历史传说中那些神兵利器过了一遍,最终筛选出可能符合条件的一部分。 “难道是上古时期那些古神遗留的神器?” 斯坦拉奇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异芒,眯着眼睛问道:“这也是推测出来的?” “差不多吧,能够值得你们和神使争夺的东西,肯定不会是近百年新出现,顺着历史往前翻,将足够分量的神兵挑拣出来,再排除掉已经确认毁去一小部分,剩下的结果,大部分都是源于那场如今只存在记载中的上古战争了。” 坦坦图奇摆摆手,摆出一副故作淡然但谁看了都知道得意洋洋的嘴脸。 斯坦拉奇已经开始习惯如何应付这个神经与正常人不同的波鲁什家主了,同时在心里发誓,之后绝对不要进行任何反问,有什么问题埋在心里,也比听这种不要脸的自夸强。 “长话短说,奥德烈手中掌握的神兵秘密,应该是指向上古时期巨人王普拉姆的御剑‘封圣’……当然,这一点是父亲从家族所收藏的历史秘典中抽丝剥茧,之后经过慎重揣度最终推测出来的结论,这个秘密或许连奥德烈都不知晓。” 坦坦图思索片刻,呢喃道:“巨人王普拉姆的佩剑……巨人族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不过今天贝努克竟然不知从哪里调来那些身高十数米的怪物,怎么看都与传闻中的巨人很像……难道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斯坦拉奇摇头道:“在见到那些巨人傀儡前,我对所谓的神器确实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过现在已经有八成相信了,只不过我实在想不通凯撒家族有什么资格掌握这种秘密,这些神使的历史比玛兰帝国更加悠久,早就有动手的机会,又怎么可能等到今天?” 坦坦图奇轻轻一笑,“几百年前的事,谁能知道?不过你说对了一点,不论凯撒家族什么时候得到的秘密,神使得知这件事肯定也是在近期。” 顿了顿,坦坦图奇突然又想到什么,笑容玩味道:“关于这位巨人王的传说,历史记载中却十分少见,据传那把‘封圣’随着巨人王战败,也四分五裂,总不能凯撒手中掌握着所有部分下落的秘密吧?” 斯坦拉奇同样回以笑容,伸出食指和中指:“这算第二个愿望。” 坦坦图奇脸色一变,马上摆手道:“这可不行,好不容易让你们辰家亏欠人情,这个情报可不值。” 斯坦拉奇扭过头去,闭上眼晴,作出一副要休养的模样,耸肩道:“那就无可奉告。” 坦坦图奇脸颊抽动了一下,随即面色一缓,恢复成原本的奸诈笑容:“这样,我也有个秘密,是关于眼下这场战争的,而且很有可能决定整场战局的最终走向,我们可以做一个情报交换。” 斯坦拉奇眼皮动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睁开眼睛,点头道:“可以,你先讲——” “你先讲!” 二人异口同声。 见坦坦图奇眼珠一转,就知道他又要说废话浪费时间,斯坦拉奇干脆挥手打断:“好,我先说,相信波鲁什家族还是有信誉的。” “放心好了,谁人不知我他坦坦图奇最是醇厚老实。”坦坦图奇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斯坦拉奇眼皮瞬间跳了一下,原本他还觉得对方不至于个跟自己一个小辈耍无赖,但这么一说,心里反倒越发有种被骗的感觉。 不过斯坦拉奇也懒得计较这种小算计,坦坦图奇想知道的事,也不过是父亲的推测,并不一定符合事实,而且现在的处境,几乎不可能从贝努克手中夺回秘密,就算告诉坦坦图奇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封圣’确实已经损毁,却没有传说故事中那么夸张,毕竟是上古时期令五神都忌惮的神兵,怎么可能被随意破坏?只不过因为某种缘由,剑柄与剑身断截成两部分,奥德烈所掌握的应该是剑柄的下落。” 听到这里,坦坦图奇眉头微蹙,不免有些失望:“一个剑柄而已,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价值?连砍人都做不到,恐怕只能拿来当作板砖砸人吧?” 斯坦拉奇笑道:“不用想再套情报了,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至于这把剑柄究竟有什么神异……你觉得贝努克他们会费这么大力气,只为得到一件废品吗?” 坦坦图奇目光一凝,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异样,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单纯的剑柄就算再神异,也终归只是剑柄,即使再铸上剑身,也不可能被称为神兵,除非……除非他们也掌握了剑身的下落!) 斯坦拉奇发现坦坦图奇面色似乎有了变化,明显是想到什么,不过想来即便开口询问对方也不会告诉自己,便干脆绝了这个念头。 “接下来该你了。” 坦坦图奇神情一愣,随即恍然的拍了下脑袋,笑道:“哎呀呀,你看我这记性,其实我这个秘密——” “谁!” 斯坦拉奇突的一声暴喝,眼睛瞬间眯成一道细线,坦坦图奇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眼前光影交错,无数犀利剑气扑面而来。 坦坦图奇吓出一身冷汗,好在这些剑气并非针对他,而是全部落在不远处的水面,整个下水道顿时轰鸣作响。 “原来还有老鼠躲在这里。” 四散开来的水花中,逐渐凝集出一道人影,最后彻底凝实成一个身披长袍的男人。 看清对方面容,坦坦图奇只感觉整个后背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很快便想明白对方是如何找到这里,不由失声道:“水面,是水面!所有能够反射镜像的介质,都可以作为传送通道吗!” 贝努克浮在空中,冷冷笑道:“最后的收尾工作,还是要做彻底一些。” 脚边的弟妹仍在昏迷,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抗衡对方的手段,斯坦拉奇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有生以来头一次对现状感到如此绝望。 然而下一秒,周围景色倏而大变。 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丛林,饶是斯坦拉奇见多识广,仍是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迟了半晌,斯坦拉奇才出声道:“是你做的?” “这次真不是我。” 坦坦图奇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一丝明悟,一丝喜悦,同时还有一点苦涩。 “我想跟你说的那个秘密……已经来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零章 残军 斯坦拉奇面色凝重,目光快速扫过周围,最后盯着坦坦图奇道:“你把话说明白了,我可不想被人当枪使,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怎么疑心病这么重!” 坦坦图奇面露不悦,现在他也不清楚是不是跟自己想的那样,只不过这种时候,能够出手从贝努克眼皮子底下救走他们的,应该也只有“那一位”了。 斯坦拉奇的语气让坦坦图奇很不爽,不过思酌片刻,还是觉得现在这种时候没有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便简单解释道:“我也只是推测,还有另一伙势力,也盯上了玛兰,刚刚救我们的应该就是他。” “是谁?”斯坦拉奇已经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眼下还不确定算不算暂时安全,博赛拉与莫妮卡仍然重伤昏迷,就算醒过来短时间内也没法提供战斗力,这趟玛兰之行算是彻底失败。 三剑士首次执行同一个任务,却以失败告终,对斯坦拉奇来说已经是无法忍受的耻辱了,不过现在这个状况,别说掌握神器的秘密,就算活着回去都成奢望,因而他迫切需要知道真相,来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坦坦图奇变戏法般掏出一个四轮车,将前绳扔给斯坦拉奇,挥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带上那两个,边走边说。” 斯坦拉奇默默结果绳索,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不少,虽说剑气亏损仍旧严重,发色也变回原本的深棕,释放血脉力量所造成的后遗症渐渐显露出来,但带上两个人行动还是没有问题的。 最初时候,斯坦拉奇是不想与坦坦图奇有太多瓜葛,可是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对方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便也懒得在一个四轮车上纠结,毕竟扛着两个人终归行动不便,一旦遇到险情,很有可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坦坦图奇走在前面,却不时偷偷回头,看到这位向来高傲自负的公子哥,现在一副人力车夫的落魄模样,不由偷笑起来。 他的戒指是从迟小厉那里赌赢的,后续又进行了不少改进,除了战斗方面的卷轴外,其他衣食住行的杂物也是样样齐全,甚至还有一架可供快速行驶的魔导机车。 之所以故意拿一个四轮板车出来,也是为了杀杀这位辰家长子的威风,后者直到现在仍然有些看不清形势,还敢对自己大呼小叫,坦坦图奇可不是个大度的人,当然要让他尝点苦头,也好为之后关于“封圣”剑柄的争夺上,提前占据优势。 原本坦坦图奇已经放弃了争夺秘密的打算,最低要求也下降为活着回去,但现在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已经登场,这让向来喜欢浑水摸鱼投机倒把的坦坦图奇,看到了一丝可供操作的机会。 为了有利之后的行动,坦坦图奇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给斯坦拉奇放点风。 “你们是乘船来到索奥睿斯的吧?没有猜错,应该就是昨天午后这段时间。” 斯坦拉奇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自己的行踪只有家族内部高层人员指导,而且并未携带任何随行人员,登岸后便直接进入市区,很快就与那些神使接触,对方又是如何得到如此准确时间的? (难道波鲁什家族已经将眼线埋到家族内部?不,这种可能性很低,此行事关重大,知情者都是父亲绝对信任的家族肱骨,所以……问题是出在索奥睿斯这边?) 斯坦拉奇很快得出结论,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淡然点头:“没想到坦坦图奇家主竟然早就在索奥睿斯布置了眼线,倒是让我深感意外,看来是早有准备,所图甚大啊。” 坦坦图奇如何听不出斯坦拉奇的话外之音,当即摆摆手,苦笑道:“贤侄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算我手段再高,目光再高瞻远瞩,也不可能料到玛兰会发生这种事,更不知道奥德烈手中掌握的秘密,否则也不会向你询问了。” 斯坦拉奇略有些迟疑,坦坦图奇说的也不无道理,更何况波鲁什家族的情报能力再强,也不可能瞒过贝努克的眼睛,就算有什么提前布置,恐怕也早被摧毁了。 很快,坦坦图奇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朝后一抛。 斯坦拉奇接过,发现竟是一枚平平无奇的西大陆金币,反复查看,也没能从上面发现什么猫腻。 不过他知道坦坦图奇不会无缘无故戏耍自己,盯着金币端详了一阵,终于有所恍然:“是港口的商人?” 坦坦图奇点头笑道:“没错。” “他们是你的人?”斯坦拉奇目光微凝,很快回忆起进入索奥睿斯后最先遇到的那两个商人,当时自己还稍微查验了一番,确定两人身上都没有问题。 “都说了,我还没厉害到能够未卜先知,情报是从那个烟草商人得到的,他就是一个西大陆的普通商人,机缘巧合之下才遇到了他,不过确实因此得到了一些‘意外惊喜’。” 说到这里,坦坦图奇回过头,迎着斯坦拉奇疑惑的目光,笑着从怀里又摸出一枚金币,抬手扔过去。 “再看看,这枚金币眼熟吗?” 斯坦拉奇看了一眼,随口道:“这不还是我给的金币?当时我给了他们一人一——嗯?!” 斯坦拉奇摩挲着金币,脸上顿时露出惊疑之色,接着便低下头仔细查看起来。 最后,脸上已经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真是我送出的金币?!” 坦坦图奇很享受对方这种意料之外的表情,淡然笑道:“没错,非常确定。” “这不可能!” 斯坦拉奇这么说着,声音却都已经不太自信:“我身上的金币,都是从家族仓库中兑换的,怎么会附着如此精妙的魔法阵?” 斯坦拉奇顿了片刻,马上又摇头道:“而且就算是家族中最厉害的大魔导师,也没有能力在一枚普通金币上雕刻如此繁多复杂的魔法阵,换做其他稍大些的魔晶石才勉强可能……” 斯坦拉奇已经发现了硬币上附着的阵法,虽然看上去只是几个简单的防御结界,但要想完成却难于登天,无异于螺蛳壳内做道场,在他的认知中,根本就不存在这么厉害的魔法师。 不过很快,斯坦拉奇突然想到,这枚金币如果确实是自己送出的,而在此之前他又能百分百确定金币没有任何问题,那金币上的结界,就只能是送出后他人刻录的。 斯坦拉奇一脸难以置信道:“是那两个商人?” “确切来说,是那个络腮胡子的粮食商人……不过我没和他见过,这些都是从烟草商人那里听说的。” 坦坦图奇语气一顿,接着嘿嘿笑道:“这件事我反复确认过多次,那个烟草商人也的确是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平民,所以……” 斯坦拉奇猛然打了一个冷颤,整件事匪夷所思的程度,甚至远比贝努克力量一再提升,还要给予他更多的震撼。 要知道那个大胡子商人可是与他们近距离接触过的,身为西大陆最顶尖剑士、至圣领域强者,斯坦拉奇、博赛拉和莫妮卡的精神力敏锐程度也可谓超凡,竟然都没能察觉到对方隐藏了实力! 甚至于如果不是坦坦图奇现在提起,并且描述内容与自己所见毫无二致,斯坦拉奇都要以为这不过是对方杜撰,用来扰乱自己心神的瞎话。 “那个烟草商人在哪里?” 斯坦拉奇仍未从先前的震动中走出,咬牙切齿的盯着坦坦图奇的眼睛,想要亲耳印证这件事。 坦坦图奇摇头道:“战斗开始前,我就已经将他送到外城,现在如果没有离开索奥睿斯,恐怕已经死在那场银光雨里了。” 斯坦拉奇神情一黯,坦坦图奇描述的时候目光淡定,语气沉稳,完全没有可疑的表现,而且对方这种时候也没有必要编造一个故事欺骗自己,所以心底已经承认自己是走了眼。 “那个魔法师……究竟是谁?他来玛兰有什么目的?” “哟,果然在这里!” 斯坦拉奇一愣,抬头看去,却见坦坦图奇小跑着踏过前面的灌丛,随即身形一晃,连同气息都消失不见。 斯坦拉奇顿时大惊,双手下意识搭在剑柄上。 “结界?” 很快斯坦拉奇就发现了端倪,缓缓走到灌木前,一道隐藏极好的魔法阵彻底呈现在眼前。 稍微试探一下,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就在斯坦拉奇犹豫要不要冒险进去时,面前突然显出一丝涟漪,他瞬间提剑警备,结果出现的竟是坦坦图奇那张胖脸。 “愣着干什么,里面是安全的。” 坦坦图奇也懒得多解释,冲他招招手便再次消失。 斯坦拉奇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板车,这片森林究竟是哪里暂且未知,也不清楚有没有魔兽,将博赛拉与莫妮卡留在外面终归不妥,便干脆拉着他们一起踏入结界。 像是入水般的隔离感快速消失,斯坦拉奇眼前视野豁然开朗。 冷冽的寒风自身边拂过,放眼望去,一座座嶙峋的雪山连绵起伏,根本望不到尽头。 前一秒还是在密林深处,仅仅一线之隔便是雪山,这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手法,让斯坦拉奇很快想起一个人,再联想到坦坦图奇之前的描述,下意识问道:“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迟小厉?” “虽然这种时候我很想给予你肯定的答复,但很可惜……这次出手的人,一定不是迟小厉,八成也跟迟小厉没有任何关系。” 坦坦图奇缩了缩手,眨眼功夫已经换上一身厚实皮衣。 迟小厉已经进入渊域,这件事坦坦图奇百分百肯定,如果他们能够以这么短的速度解决渊域下面的战斗,哈涅斯、埃弗和莫达里克三人,也不会有时间去骚扰利亚三国了,所以坦坦图奇可以肯定,讨伐队现在还没回来。 斯坦拉奇陷入沉默,却不是因为质疑坦坦图奇的答案,而是注意力一下子被其他东西所吸引。 下方不远处的山腰,零零散散趴伏着许多巨龙,看上去状态很差,其中最前方三位龙王受伤最重,尼尔霍德整个脖颈都鲜血淋淋,另外两位也差不多,似乎都失去了意识。 这种伤势,就算当场死亡都不会令人觉得奇怪,斯坦拉奇还是凭借敏锐的精神力,才能察觉到三位龙王身上微弱的气息。 “他们这是……” “应该是为我做掩护,跟贝努克干了一架,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坦坦图奇看的也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他喜欢算计,没有利益的事从来不会做,但这些巨龙可是真真正正帮了大忙,而且没有要求任何回报,自己做不到的才是最值得尊敬的,因而坦坦图奇也干脆帮这些巨龙卖辰家族一个人情,算是稍微弥补一下亏欠。 斯坦拉奇顿时恍然,之前他就觉得可疑,仅凭坦坦图奇的手段,就算花样再多,恐怕也逃不出贝努克的手心,现在才知道果然还有其他人帮忙掩护,而且整个龙族大军看上去都损失惨重,数量只剩最初时的一半,大部分还都是重伤状态,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我欠他们一次。” 沉默半晌,斯坦拉奇手中已经多了许多瓶瓶罐罐,一股脑丢给坦坦图奇:“不知道有没有用,龙族跟我们的构造不同,但聊胜于无。” 坦坦图奇正愁自己携带的药品不够,结果斯坦拉奇就豪气出手,直接解了燃眉之急。 这可是卖龙族人情的大好机会,坦坦图奇当然毫不客气的收下,就要兴高采烈的下山,突然被一把拉住。 “我去那边看看,看好我的弟妹。” 斯坦拉奇指了指相邻的另一座雪山,坦坦图奇只是打眼一看,便点头答应。 不多时,斯坦拉奇便返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纹章。 坦坦图奇目光一凝,惊疑道:“这是探险者协会的……你见到哲也了?他们也在这里?” 斯坦拉奇点头:“是个自称哲也的中年男人交给我的,那边还有不少其他人,霍华特和那些守墓人也在。” “都送过来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坦坦图奇暗松一口气,随即又有些狐疑。 注意到斯坦拉奇的目光,坦坦图奇摇了摇头,故作高深道: “听说过斐列帝国吗?”(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一章 再现 半分钟后。 贝努克出现在下水管道口,里面却已经空无一人。 感受着空气中遗留的魔力残渣,贝努克眉头微蹙,短短数秒间,便已经将之前的战斗过程大致推衍出来。 自己的分身镜像,是在一瞬间被后方袭来的攻击消灭,以至于连敌人的气息都未捕捉到战斗便已结束,更遑谈获知对方的样貌身份了。 (利亚?拜迪?库曼?不可能……如果是三国的隐藏后手,能够偷袭这种状态下的‘我’,实力绝对非比寻常,不可能让哈涅斯他们活着来到玛兰……不对,也有可能想要钓出我,所以才选择放长线……可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巴布大陆还存在其他情报以外的高手?) 种种疑问在贝努克脑海中盘旋不去,他总感觉自己似乎并不是那等在最后放的黄雀,还有其他人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玛兰。 几分钟前,简单解决掉负隅顽抗的龙族和守墓人后,贝努克便将精神力延伸出去,逐渐蔓延到整个城市,通过镜像魔法,初步掌控了全部区域。 经过“天罚大阵”强化后,他的力量已经超过了沉睡前的巅峰时期,再次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索奥睿斯全域内,但凡是能够反射镜像的介质,无论玻璃水晶,亦或水流金属,都变成了他的“眼睛”。 只要贝努克精神力足够支撑,就算是真正意义上能够掌握索奥睿斯一切风吹草动。 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辰家族三剑士已经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但为了防止之后最重要的任务被意外情况打断,贝努克还是决定赶尽杀绝,不留任何后患。 仅仅搜寻片刻,他便在一处水洼中发现了坦坦图奇的身影,很快便调集所有精神力,最终探查到他们所处的位置。 正如坦坦图奇所想,实力大增的当下,贝努克的确掌握了不需凭借觉醒结界也能穿梭镜面的能力,但因为刚刚获得力量,仍未掌握的得心应手,因而贝努克先动用了分身过去,对付几个筋疲力尽的手下败将绝对绰绰有余。 然而意外却发生了,镜像刚刚出现,便遭遇了意外的袭击,贝努克瞬间便失去了与镜像之间的联系,同时那条下水管道内所有能够反射镜面的介质,哪怕墙壁上指尖大小的金属残片,都在刹那间消失不见,让贝努克顿时失去了所有眼睛。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打了贝努克一个措手不及,第一反应便是索奥睿斯内真的隐藏着其他威胁。 辰家族三剑士,加上坦坦图奇在内,已经掀不起任何风浪,就算放跑他们也很难对接下来的计划造成影响。 但这个突然出现的不确定因素,却有可能成为一个威胁,贝努克不能允许任何意外发生,因而第一时间赶到下水管道,想要截留出手之人。 只是对方的行动能力似乎远超他的想象,贝努克已经用最快速度赶来,却仍然让对方顺利逃走,并且将所有气息清理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贝努克越发惊疑不定,如果只是一个人,来无影去无踪倒是能够理解,但还要带上坦坦图奇那四个累赘,却依旧做到不留痕迹,就绝对使用了非常规手段。 贝努克几乎瞬间想到一个名字,却又马上否定了这种可能。 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手段,与空间魔法的特点很像,但维奥尼亚先前传递信息时,曾明确无误告知过,讨伐队现在仍然在渊域中,迟小厉与纳乌拉也确实制造出了一些麻烦,所以才要他提前进行“天罚”,为诸位大人神降做好准备。 所以迟小厉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在玛兰。 而放眼整个巴布大陆,除了迟小厉之外,便再没有第二个至圣领域的空间魔法师了,除非对方能够一直隐姓埋名,否则绝对躲不掉“不灭信仰”无孔不入的情报能力。 对于这个新出现的敌人,贝努克一时抓不到头绪,只可惜莫达里克死在了库曼,否则若是能够活着来到玛兰,让他进行融合吸收,掌握空间魔法,未必不能发现一些线索。 不过对方既然选择救走坦坦图奇,抛开真正意图以外,多半是与坦坦图奇相识之人,或者也有可能跟辰家族有关。 想到这里,贝努克突然瞳孔一缩,猛的想到了什么,精神力瞬间如同蛛网般散播出去,结果之前只剩一口气的那些龙族与守墓人,以及更外围幸存下来的那部分人,竟然全部消失不见。 调虎离山! 一股怒火冲天而起,贝努克拳头紧攥,同一时间索奥睿斯所有能够反光的介质全部粉碎,就连一直安宁的海面,也如同发狂的野兽,接连掀起数十米高的巨狼。 对方有心算无心,把坦坦图奇救走,贝努克还勉强能够接受,毕竟他不是神,不可能做到算无遗策。 但对方竟然料定自己一定会亲自过来,并且利用这个时间将其他人人救走,将自己当猴耍了一遍,这对于贝努克来说,就是裸的侮辱与挑衅。 “我看你能往哪跑!” 贝努克回到中心城区,望向四周已经一片死寂的废墟,知道对方有空间魔法的手段,现在八成已经逃到千里之外,眼中怒火越发旺盛,抬手就要将整座城市付之一炬。 “城里还有很多幸存者,就算恼羞成怒,也没必要将他们牵连进来吧?” 醇厚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贝努克手腕一扭,胸前、掌心、额头,同时浮现出四道魔法阵,没有任何犹豫便向声音来源打去。 对方的气息倏而出现,让贝努克确定他就是那个将人救走的空间魔法师,所以第一时间便锁定了声音周围的区域,虽然埃弗的拘束魔法无法封锁空间太久,但只要短短一瞬间起效,就能决定战斗胜负。 与拘束魔法同时发动的还有触之即死的瘟疫、连同精神力都能灼烧殆尽的光柱,以及三道迅捷模糊的剑影。 与三剑士交手多次,加上“天罚”力量的加持,贝努克所创造的镜像,已经能够做到与本体实力相当! 直到这时,贝努克才回过头,想要看看那个竟敢去而复返的敌人。 贝努克出手极快,因而对方几乎瞬间便被汹涌的魔力与剑气吞没,但在爆炸扩散前,他还是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一身玛兰随处可见的宽袖布衣,蓄着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在贝努克目光注视过来时,还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两人目光交错不过一瞬间,贝努克却突然有种后背发凉的错觉。 这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惊悚,让贝努克如临大敌,心中瞬间将对方的威胁等级拔到最高。 未等爆炸消失,贝努克已经踏离原地,察觉到对方气息完好无损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先前预估有错。 这次的敌人绝对不只是空间魔法师,就在刚刚魔力剑气纷涌的刹那,他的精神力准确捕捉到一丝极其轻微的魔力波动。 这股魔力并非来源于自己,却恰到好处的完美化解了之前那些攻击,计算精确度在毫厘之间,既不多出一分,也不减少丝毫。 贝努克身形突然出现在上空,本体镜像刹那间完成切换,高高抬起右腿,然后迅猛劈下。 这融合了数十位体术高手以及巨龙肉身强度的力量非比寻常,竟在空中直接踢出一道爆鸣,同时随着腿部滑落而形成的猛烈气流,直接在千米之外的山峦切开一道裂口。 “硬化。” 不紧不慢的声音自下方传来,一条手臂倏而出现在贝努克视野中,与他的右腿猛烈冲撞到一起,空中顿时破开一圈连声音都消失的真空涟漪。 贝努克眉头一拧,只感觉下方传来一股巨大的反冲击力,两人同时拉开距离贝努克借助力量直接拔升,眼中剑影闪过,翻身的同时抬起双臂,当面朝下方时,呈十字样迅猛斩去。 “啧啧……” 下方的人影飘然落地,地面却没有任何震动。 人影轻笑一声,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贝努克心有所感,掌心现出一道白光直接朝右侧射去。 光线轨迹上,中年男人凭空出现,看到近在咫尺的光柱,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下一秒却直接徒手按向光柱。 那势不可挡的光柱,当即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颤动着停留在男人掌心前不远处,却再难进分毫。 贝努克冷哼一声,淡金色光晕扩散开来,再次将男人周围的空间封锁,同时体内晃出数十道影子,分别化作各族高手,每一个都是巅峰十级的水平,以各自独有的进攻方式袭来。 贝努克本体却迅速消散在空中,依附在其中一道镜像之上,只要男人判断失误,就会立刻遭到致死攻击。 中年男人歪了歪头,露出略显苦恼的神情,手指在空中虚握,下一秒就多了一根法杖。 男人举起法杖,然后轻轻落下,像是在地面上轻磕了一下,脚下却瞬间出现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黑色球体。 黑球出现的刹那,贝努克毫不犹豫脱离镜像,以最快速度朝外冲去。 那个看上去只不过是禁咒级别的暗系魔法,竟然给他的直觉以极大惊悚感! 贝努克丝毫不怀疑一旦那个黑球彻底完成,别说附近这片区域,就算是整个索奥睿斯,恐怕都要被吞噬殆尽! 十二神使中,第四神使维奥尼亚便是类暗系魔法的掌控者,也是贝努克接触最多的一位同僚,但在他记忆中,维奥尼亚的魔法从来没有给予他像现在这般巨大的威胁感。 半空中的银眸瞬间张开,贝努克逃离千米之后立刻与镜像进行调换,虽然那不明正体的威胁让他很不舒服的,但对方释放这种程度的杀手锏,肯定不会太轻松,他要抓住对方松懈的刹那,给予致命一击。 至圣领域的对决,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很有可能一个不经意的疏忽,就会断送自己的性命。 贝努克没有在记忆中找到那个络腮胡子的情报,“不灭信仰”的情报中也从未有过关于此人的描述。 所以对方现在的样貌多半是进行了调整,贝努克已经不想去追查对方的真正身份,反正不管他是谁,只要变成一具尸体,就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了。 黑球突然坍缩下去,贝努克下意识提高注意力,知道这是魔力压缩到极限的前兆,惊天动地的能量释放恐怕随时都会到来。 下一秒。 贝努克全神贯注的视线中,已经只有拳头大小的黑球,像是一个被扎破的气球,发出“嘭”的一声,接着便消散无踪。 贝努克心神一凛,好事有股电流激遍全身,抬头却看到男人那张微笑的面庞,一股诡异莫测的感觉在大脑中扩散开来,身体顿时僵硬无比。 贝努克很快意识到这种僵硬是受到了外在影响,果断扩散精神力,却发现意识竟然莫名陷入一种淤塞阻滞的状态。 这种感觉跟之前霍华特的剑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但后者的效果却非前者可比。 仅仅这零点几秒的功夫,贝努克就感觉意识像是要陷入沉睡一般,越发难以思考,不由生出一种焦虑。 要知道他的本体可是躲在结界之中,是由他掌控的镜像世界,对方究竟是怎么把手伸进这里,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自己中招? 贝努克马上联想到之前那个黑色球体,恐怕只是牵扯自己视线的幌子,对方在更早时候便已经偷偷进入自己的镜像世界做了手脚,并且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想法,在这里等着自己送上门来! 在吸收完后续能量后,贝努克不需要借助结界,也能碾压所有对手,因而放松了对结界的掌控,只是作为一种监视与维持手段,继续高挂天空,反倒给了对手一个可乘之机。 “你……到底是谁?!” 连自己的觉醒结界都能入侵,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涌上贝努克大脑,拼尽全力嘶吼道。 很快,一个头戴巨大尖帽的长胡子老者出现在他面前,摘下帽子微微欠了欠身,道:“梅林,一个魔法师而已。”(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二章 神秘的大魔法师 贝努克面色阴沉,打量着眼前露出真容的老者,只是稍微与记忆中的描述进行对比,终于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之后,贝努克便在第一时间,通过维奥尼亚了解到这些年大陆发生的事情,诸位大人曾经布置的任务与目标。 后来又从哈涅斯那里了解到,因为近些年接连有神使陨落,诸位大人对于他们的工作很不满意,加上之前如此漫长的时间中,竟然一直没有找到能够替补的候选人,态度更是愈发冰冷,要求尽快弥补缺损人员,并严格把控,绝不能容许滥竽充数之辈晋升。 神使作为他们行走大地的侍者,代表的便是他们的脸面,如此轻易就被人杀掉,对于诸位大人的威严自然会造成极为严重的损失。 可是大陆近些年纵然是人才辈出,却罕有能够晋升至圣领域的天才,诸多神使寻觅多年,也只不过找到几个天赋有望登临至圣的“苗子”,利亚的宰相、玛兰的教宗便在此列。 可是即便是这些天纵之才,无论实力或者手段都属上佳,距离诸位大人的要求仍是有不小差距。 因而安琪拉他们不得不提供一些“帮助”,即使有可能造成揠苗助长的反效果,但也是眼下能够快速补充候补人选的唯一方法。 除了上述两人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选,更受神使们重视——利亚的公主殿下,泰勒。 泰勒极小时候便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天赋,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魔剑双修天才,天赋甚至还在埃弗之上,如果给予充足的成长时间,将来绝对会取得不亚于任何一位现役神使的成就。 为了确认,安琪拉特地谋划了一场惊动全大陆的“绑架案”,看似是要对各地各国的名门望族下手,实则真正目标是泰勒,之所以绑来其他同龄的孩子,不过是为了进行掩护。 按照安琪拉原本的计划,在印证泰勒的天赋后,直接将她带到渊域,接受十二位神使悉心教导。 这样一来能够让泰勒更快进步,更快为他们所用,二来也算是从小培养,无论是情感或者忠诚度都有保障,更甚至可以进行不断洗脑,未来根绝背叛的可能。 只不过事情最终除了一些问题,导致中途放弃,计划也没有了后续。 贝努克不知道具体原因,就连维奥尼亚这个上通下达的“管家”都知之甚少,只是听闻似乎是诸位大人下了命令,安琪拉这才放弃捕获泰勒的计划。 每一代天才的数量都是有限的,即便是现在这种天才井喷的异常年代,仍旧只有凤毛麟角的极少数,抛开另一些已经坚定立场、再难撼动的人外,剩下能够利用转圜的人选,已经所剩无几,候选人任务也因此持续耽搁。 后来哈涅斯便想了个办法,既然已经很难从当代天才中选拔候补,干脆就将目光放在历史中,依靠诸位大人施与的增幅魔法,在条件完备的情况下,或许能够将已经死去的曾经轰动一时的天才们转死复生。 之前神使们一直为候选人感到头痛,因而这个提议一经提出,就很快得到了所有神使的认同。 只可惜要想真正达成“死而复生”的条件,对于尸体或者残魂的要求极为苛刻,即便只是一小部分出现差错,复活出来的也只有缺乏智慧、只能听命行事的活死人,根本不具备自主行动能力。 因而在搜遍整个巴布大陆后,包括一些尚未被发掘的古迹内,哈涅斯倒是找到一些勉强符合条件的尸体,可进行了无数次试验,结果都不甚乐观,竟没有一个完全恢复曾经的记忆,实力自然也是大打折扣,最优秀的个体,也仅仅只恢复到剑圣的实力。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突破重重防备后,哈涅斯潜入被作为标志性古迹、由多国护卫联合重兵把守的斐列帝国陵园,终于在那里找到了三具最完美的尸体。 之后的过程便不重要了,哈涅斯成功复活梅林以及两位骑士团长,并且连意识灵魂都成功导入,三人竟然真的恢复了曾经的记忆。 只可惜三人死亡时间太久,足有千年之长,被死灵魔法复活后,必须不断维持死灵之气,才能延续生命,实力的恢复也需要一个极漫长的时间。 不过作为当年宏图整个巴布大陆的斐列帝国的帝师,被后世唯一冠以“大魔法师”的梅林,似乎扎到了解决方法,很快便不再需要哈涅斯提供魔力,能够自主行动了。 哈涅斯借着还能控制三人的时候,与他们订下契约,讲明自己身份,并且要求他们成为神使候补,为诸位大人鞠躬尽瘁。 当时梅林与两位团长商议了一天后,很快答应下来,又因为他们暂时没有接受能量体改造,可以自由出入渊域,便暂时负责“不灭信仰”的行动。 哈涅斯原本对三人如此痛快的答应感到诡异,毕竟即便是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当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领,更遑谈被亚宾王成为“亚父”的梅林,按理来说绝对都是心高气傲之辈,怎么都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想通,愿意屈居人下。 哈涅斯还单独为了这件事与其他神使进行过商议,不过最终都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加上三人无论最终恢复多少,都改变不了死灵魔法复活的事实,只要掌握他们的魂血,也不用担心三人叛变。 之后随着大陆行动不断频繁,神使们渐渐有些人手不够,便启用了梅林三人,吩咐他们一些难度不低、却不涉及深层机密的任务。 原本这也算是一种考验,毕竟梅林三人的年龄,比大多数神使都要长,虽然真实经历的岁月要少一些,但地位和阅历都极为丰富,会不会有二心暂且未知。 后来约瑟夫前往大陆,与机械族合作补充战力,哈涅斯这边同时对利亚和拜迪发动袭击。 袭击两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动作,哈涅斯真正目的,是按照诸位大人的吩咐,将已经成年的泰勒带回去。 至于其中原因,因为是诸位大人亲自交付的任务,维奥尼亚不敢探究,而当时安琪拉刚刚陨落,能够出入大陆的人手有限,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便让梅林三人跟随同去。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决定,反而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关键时刻,本该带走泰勒的梅林三人突然叛变,不但撕毁之前的约定,甚至还帮助利亚解决了不少危险,加上纳乌拉横插一手,哈涅斯不得不败退回来。 至此,梅林三人与他们算是彻底决裂,去向成谜。 哈涅斯回到渊域后,便迅速将整件事告知其他神使,一个叛徒自然没有留存的必要,于是果断毁掉了魂血,加上在复活三人时进行的其他防患未然的布置,直接决定了三人的最终下场。 吸收了哈涅斯的精魂后,这份记忆现在也在贝努克脑海中,所以能够确定当时确实已经将所有预留手段破坏,因而梅林三人早就应该死掉。 可是现在,对方却又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身上不再有丝毫死灵气息,就连实力都恢复到巅峰,甚至于能够反向侵入自己的觉醒结界,无疑证明当时的防备措施宣告失败。 “为什么……你……没死?” 贝努克吐字极为缓慢,像是为了对抗逐渐昏沉的意识,已经拼尽全力。 梅林晃了晃法杖,笑道:“老夫后半生沉溺于魔法研究,因而对于大多数常见魔法都有涉猎,死灵魔法也不例外,那些小心思小隐患,只要多花点时间就能解决。” 哈涅斯的万全准备,在对方口中竟变成了“小心思”、“小隐患”,合并了记忆的贝努克自然感同身受,就像是自己的颜面被扫,不由生出几分恼怒。 不过因为意识愈发僵迟,单单只是作出一个恼怒的神情,都耗费了数秒时间。 梅林突然笑起来:“不用装了,老夫那点手段,短暂束缚一下可以,想要真的困住你就是笑话了。” 此话一出,别努克面上表情瞬间消失不见,也放弃了已经准备就绪的诸多杀阵。 对方一语道破,就肯定有全身而退的自信,那些手段已经没有用了,贝努克更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用功。 贝努克轻轻活动一下身体,掌心轻轻向外一推,无边无际的镜像世界瞬间消失,两人重新回到现实。 “为什么把人救走?”贝努克看向四周,神情玩味,“我想无论是辰家族、波鲁什家族,还是龙族、守墓人,应该都不会与你建立什么联系。” 梅林洒然笑道:“不用多想,老夫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仅仅只是不愿徒增杀戮,毕竟都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了,死的死伤的伤,也不会影响到你接下来的计划。” 贝努克扬了扬眉,死死盯着梅林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眸深处发现一些端倪。 只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梅林的瞳仁就像是一汪古井无波的深湖,或许湖面下暗流涌动,站在岸上却看不出丝毫涟漪。 “真是令人吃惊的力量,整个索奥睿斯都不见他们的踪迹。” “为了安全起见,我已经将他们送到菲尔利普山脉了,现在就算追过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贝努克摆摆手,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没关系,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而已,我还不至于如此斤斤计较,更何况眼前还有一条大鱼,相比较起来他们就无关紧要了。” 贝努克眼睛一眯,像是要射出无数剑光,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我倒是很想知道,从利亚消失后,你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空间魔法的?” 哈涅斯的记忆中,可没有梅林掌握空间魔法的任何情报,就算在历史文献中,梅林精通上百种魔法,也未提及空间魔法。 所以在此之前,贝努克根本就没想过潜在暗处的敌人,竟然会是对方。 梅林捏了捏胡子,摇头笑道:“这种秘密,应该不会有谁透露给自己的敌人吧?” “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贝努克促狭的眯起眼睛,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加遮掩的杀意。 梅林的狡诈与难缠,有些出乎贝努克预料,几番试探,竟然都没能套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而对方在这种时机潜入玛兰,怎么看都不会是巧合,甚至有可能掌握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种无法掌控全局的感觉,让贝努克很不舒服,以前都是他们神使躲在暗处秘密谋划,做到知己知彼后伺机而动,现在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调换,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意料之外的后果。 所以梅林现身以后,贝努克一直没有完全放开手脚,彻底沉浸在战斗中,而是不断警惕周围,防止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动突袭。 梅林目光目光闪动了几下,像是敲击路面般点了点法杖,“不用多心,两位骑士团长并不在这里,他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完成。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刺客杀手。” 梅林缓缓的摘下帽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接着抬头看了眼天空,随后才望向贝努克:“至于我来这里的目的,主要有两个,第一点你已经说过,就是为了阻止你接下来要做的事,至于第二点嘛……咳咳……” 梅林像是寻常的老翁一般轻咳两下,抬起法杖在空中虚晃一圈。 贝努克一直在盯着梅林的一举一动,原本还没有察觉,可突然之间身体一绷,瞳孔竟是下意识猛缩。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与奥德烈之间的联系,无缘无故突然中断! 作为唯一知晓“封圣”剑柄下落的人,贝努克自然不可能让奥德烈卷入银光雨,因而在最开始时便将他封进镜像世界。 可是就在刚才,随着梅林的法杖落下,奥德烈竟然一下子从镜像世界消失不见。 (所以之前毁掉分身、勾引我去下水道,接着救走其他人,引我使用结界,最终目的是找到奥德烈的位置!) 贝努克有一下子想通了,表情瞬间阴翳无比。 “你从哪里得到‘封圣’的秘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三章 多族联盟 菲尔利普山脉。 “咱们就这么回去了?” 克洛泽尔看着漫天飘雪,神情有些犹豫不定。 身为库曼刑部执掌者,能够让他产生迟疑的事情不多,但最近发生的事态,已经无数次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甚至可以用超出凡人所能处理的极限来形容。 佐伊脚步缓慢的走着,神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异样,如果抛开身边垂头丧气的一干手下,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游山玩水的探险者。 “说话啊,老东西,你就这么甘心离开?” 克洛泽尔不胜其烦的又问了一遍,佐伊这才缓缓扫过视线,眼中竟泛起一抹疲惫:“不甘心还能怎么样?没看到龙族和辰家三剑士都输了个彻底,咱们这些败兵残将,继续留下给人送补品?” “坦坦图奇大人不是说了,那个梅林也在索奥睿斯,他来此的目的八成与那些神使对立,我们已经输的不剩什么东西了,光脚不怕穿鞋的,留下来说不定还能趁机浑水摸鱼……” “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那就自己去送死,别拉我跟哲也大人下水!” 佐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只是心中却不由有些触动。 从瓦伦丁叛变开始,他们经历了无数风浪,无数险象环生的危机,最终还是克服万难,成功挺过来了,粉碎了多次神使的诡计,更是一度将哈涅斯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无论从心境还是实力,都已经有了弥足的提升。 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整个大陆的所有居民,都对驱逐神使、驱逐异人抱持了极大的信心,现在结果却是输了个一败涂地,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走了? 只不过之前的成果,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直接被敲了个粉碎,也将他从胜利的梦境中敲醒。 佐伊已经清楚意识到,第三神使贝努克,与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位神使都不一样,是真正拥有傲视所有人的资本的。 哪怕现在迟小厉或者纳乌拉留在大陆,双方条件平等的情况下,佐伊都不确定两人是否是贝努克的对手。 现在贝努克更是通过献祭大阵,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力量,甚至于辰家族三剑士仅仅一个照面,便被打的丢盔弃甲,机械族近乎全军覆没,三位龙王率领的龙族大军死伤过半,他们已经没有任何资本与对方继续交战。 银光雨过后,连他们这些后援队也损失惨重,十不存一,佐伊与克洛泽尔、哲也还想豪赌一把,将最后的希望落在找到奥德烈身上。 然而没成想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再次实施,一眨眼功夫,所有人便突然被传送到一片绵延的雪山中,搞了半天才确认自己的位置。 因为收到西海暖风的影响,玛兰境内四季如春,也没有海拔太高的山峰,因而能够出现如此大规模连绵起伏的雪山,只有可能是最东侧的菲尔利普山脉。 得到这一消息,三人顿时大吃一惊,如果他们真的是从最西侧的索奥睿斯来到菲尔利普山脉,其间距离何止万里,这种大规模的空间魔法转移,已经不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 三人几乎瞬间联想到迟小厉,不免一阵激动,然而后者已经跟随讨伐队进入渊域,怎么想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可除了迟小厉以外,大陆上再没有能够达成如此“壮举”的空间魔法师,而且对方之所以这么做,多半是为了将他们从战场隔离出来进行保护,也就是说双方应该相熟,这就有些自相矛盾。 就在三人惊疑不定时,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出现,双方短暂交流后,佐伊才知晓对方的身份。 原来不仅是他们这些后援队被送到这里,龙族、守墓人也都在周围其他山头。 佐伊与克洛泽尔很快见到了飞速赶来的坦坦图奇,双方再次将情报交换了一遍,佐伊才知道原来城中发生了如此惨烈的战斗,并且最终以己方惨败告终。 这个结果原本就在意料之中,可人在得到答案之前,总会抱有一丝幻想。 现在幻想破灭,佐伊也算是彻底绝了其他念想,当即便听从坦坦图奇的意见,清点剩下的人手,向东大陆撤离。 原本整个队伍就士气低迷,克洛泽尔又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耳边不停轰炸,佐伊本就陷入低谷的心情更加糟糕,免不了跟他撕骂几句。 哲也也是一路沉默不语,拜迪的处境比利亚和库曼更加糟糕,埃弗险些就将协会所有高层一网打尽。 现在协会仍未恢复正常机能,再得知玛兰这场败北,恐怕会令人心更加动摇,到时候大量探险者逃离是小,就怕后续还会有其他神使出现,到那时候才是真的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哲也算是一个向前看的乐观派,梅林突然插手,让这场注定失败的战役,最终动向开始扑朔迷离,贝努克未必能够心想事成,甚至于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也存在直接陨落的可能。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安慰一下自己罢了,哲也还不至于傻到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回去后,哲也注定要接管众议会的大任,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以最快速度,将协会机能恢复。 原本因为迟小厉这一层关系,拜迪与机械族多了一份香火情,这次对方愿意帮忙,肯定也有迟小厉在其中斡旋。 只是香火情终归是香火情,更何况原本就不属于自己,得到总归是要还的。 想到这里,哲也额上的皱纹更加明显,看着飘落的雪花,不由叹气道:“姊妹机体近乎全军覆没,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机械族交代……” 这次如果没有机械族支援,拜迪恐怕难逃一劫,现在前往玛兰的姊妹机只存活了不到十驾,而且肯定已经通过“主脑”将这边的败绩传达回去,在迟小厉离开的当下,如何维持之前的友好关系,已经成了哲也最头痛的问题。 佐伊和克洛泽尔听到哲也的自言自语,也理解他的艰难处境,虽然三人眼下都是后援队话事人,但回到各自国内,身份地位可就有了差别,依拜迪现在的处境,哲也就算不愿意,也会被人推上核心议员的位置。 佐伊甩掉心中的阴郁,安慰道:“哲也区长不用这么担心,想来在机械族选择帮忙之前,迟小厉应该已经说明了厉害,而且整个战斗过程原原本本传达回去,错不在我们,想必机械族也能够理解。” “就是,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觉得反倒是个与机械族拉近关系的机会……” 克洛泽尔功利心更强一些,敏锐抓住了一丝合作的可能。 不论之前机械族因为什么缘由参战,现在他们已经和神使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大仇,虽然姊妹机未必能够代表整个机械族,但那位制作者在机械族中应该有极高的地位,想来不会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却选择忍气吞声。 一旦机械族公开表明立场,肯定会与其他各族建立盟友关系,到时候大家同仇敌忾,是不是都该互相拿出点诚意,以示团结? 这么一来,如果机械族愿意提供一些核心魔导科技的支持,对于库曼三国来说,绝对是个无与伦比的好消息。 佐伊眼睛一眯,从克洛泽尔的话中联想到了更多东西,思忖片刻,拍了拍手道:“别忘了,那些魔族还抓了许多其他族的俘虏,坦坦图奇先生分析,玛兰的献祭大阵可能极为特殊,需要各族生灵的鲜血。 如果我们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加上之前那一支魔族奔袭万里,肯定会留下不少痕迹,未必不能激起大陆全种族的怒火,到时候不只是一个机械族,很有可能连矮人、兽人、精灵和黑暗精灵,都愿意加入我们!” 哲也和克洛泽尔眼睛同时一亮,原本低落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高涨起来:“你是说……有可能完成整个大陆有史以来首次多种族联合?” 佐伊点点头,眼中似有光芒闪动:“未必不能因祸得福,除了魔族目的不明,选择与神使合作,这场近乎席卷整个大陆的战争,已经波及到了其他各族。 这与之前讨伐队时不同,讨伐队中虽然有少量其他种族精英参与,但大多都是凭借成员自身人脉关系发展的盟友,而现在神使与魔族的行为,已经触怒了所有种族,就算是那些一直避战隐居的部落,也应该被这一场惨败敲响警钟—— 不能只靠我们人族浴血奋战,如果继续选择冷眼旁观,大家都是一个池子的鱼,如果不能同心协力,只会落得一网打尽的命运,不会有丝毫侥幸。” 克洛泽尔神情逐渐明亮,踱着小碎步,在一旁眉飞色舞道:“没错!而且搞情报本来就是我跟老东西的看家本领,只要稍微将这场战斗的声势夸大,同时加重其中利害,肯定能够获得大量支持,这件事我们回去的途中就着手布置……” 佐伊点点头,当两位大国的情报之王联手时,想要造就什么声势就能得到什么结果。 “哲也大人,您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注意到哲也一直在沉默,佐伊还以为对方有什么其他想法。 哲也回头望了一眼,摇摇头,有些狐疑道:“不……我只是想到机械族剩下的那几位小姑娘,之前不是被坦坦图奇大人安排进我们的队伍中了吗?怎么感觉很久没见到她们了……” 佐伊闻言愣了一下,倒是想起这件事,马上挥手招来一个手下,在耳边问了几句,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怎么了?” “我的人说,从队伍开拔以后,就没见到她们了……胖子,你那边有人关注过吗?” 克洛泽尔已经与手下探子交流完,立刻摇头道:“真是奇了怪了,他们也没看到,就好像突然消失一样。” 佐伊脸色顿时变了,倒不是担心少女的安危,毕竟这种绝地杳无人迹,只有一些魔兽出没,实力再强,也威胁不到那些各个拥有十级水平的小姑娘,他只是不解…… 这些人是怎么消失的? 要知道后援队可都是各国精英人员组成,其中隶属信部和刑部的探子又占了一半以上,哪怕这些人正面战斗能力不济,可探查周围的本事,绝对是好手中的好手。 就算队伍中一个人莫名消失,周围其他人也会在第一时间察觉,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后知后觉。 “机械族行事作风最为循规蹈矩,哪怕是这些最新型机体,除非接到新的命令,否则不会擅自行动。” 哲也略作思忖,便分析道:“而能够命令她们行动的只有‘主脑’,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未曾察觉到的问题,让‘主脑’临时改变决定。” “不管她们了,”克洛泽尔摇摇头,“前面马上就到山口,回去后马上与其他各族联系,想尽一切办法促成各族联盟!” …… 玛兰中部一座偏远城镇。 天空中,数道身影一晃而过,并未引起行人的察觉。 “我说贤侄,你死皮赖脸的跟过来,世叔我也就同意了,可你能不能别这么厚颜无耻的搭顺风车,自己想办法回去?” 坦坦图奇双手叉腰,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 莫妮卡、博赛拉坐在坦坦图奇对面,脸色仍有些苍白,眼神不善的盯着他。 斯坦拉奇坐在最前端,根本不准备搭理那个自说自话的胖子,低头说道:“多谢了。” “没关系,根据‘主脑’分析,携带你们回到索奥睿斯,会将事情成功率提高一些。” 下方,六名样貌、种族、长相皆不统一的少女,托举着一艘舟船样式的载具,带着上面四个人快速飞行。 见对方已经免疫了自己的嘴遁,坦坦图奇不由暗暗感慨一声世风日下。 “你觉得那个……梅林赢得可能性有多高?” 沉默半晌,斯坦拉奇竟再次开口。 坦坦图奇斜瞥一眼,轻笑道:“他现在有多厉害,为什么会掌握空间魔法,我都不清楚,但他之所以把我们‘救’走,绝不会只是好心那么简单,而且肯定准备好了对付贝努克的手段,这不横插一手……就说不过去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四章 绝不可能 万里之外的索奥睿斯上空,已经变成一片火焰与炽光的。 隐匿在夜空深处的巨大瞳眸,有时显现出绚丽的光彩,将整座星空映照的如同白昼,有时却会变得更加晦暗,像是即将燃尽的烛光,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这光与暗的世界中,两道快若惊鸿的身影不断碰撞、分离,再碰撞,再分离。 每一次转瞬即逝的相遇,都是一场无与伦比的魔力冲击,四散的波动竟将位于市区边缘的几座山头都夷为平地。 放眼望去,这座昔日繁荣昌盛的玛兰西海岸第二大港口、同时也是无数教徒信仰的圣城,已经彻底面目全非,那些屹立千年不倒、拥有悠久历史的古建筑,即便先前幸免于难,却也在这最后一场战斗中,完全化为灰烬,甚至连一丝断壁残垣都没能剩下。 银光雨之后,那些少数侥幸进入预备结界躲过一劫的幸存者,好不容易从神使与多方势力的争斗中活下来,却还是死在这最后一场顶尖高手的厮杀中。 当第一道魔力冲击袭向地面时,就已经注定了这些可怜的原住民悲惨下场。 又一次碰撞交错,双方分离的瞬间,贝努克眼神阴翳的看向周围,精神力微微触动了一下,确认整座索奥睿斯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不仅是活人,一切活着的生物,不是被对方转移走,就是死在了先前接连不断的魔力碰撞中。 像他们这种至圣领域的魔法师交手,哪怕仅仅只是一道不经意的魔力冲击,就足以粉碎普通人的精神。 只不过这件事,却并非贝努克乐于见到的。 在确定奥德烈竟然被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偷走”后,贝努克便已经明白,双方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接下来的战斗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所以他选择不浪费口舌,率先动手。 直到这个时候,贝努克依旧认为自己的实力是凌驾于梅林之上,不论对方在历史上留下何种耀眼光辉的事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活了百岁的“年轻人”,与自己千年以上的阅历根本不成正比。 尤其在献祭大阵的帮助下,获得了数以十万计的力量,自身实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就算是重伤沉睡之前的状态,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所以单论实力而言,自己有着绝对的优势。 只不过之前对方一直隐藏在暗处,这才有心算无心让自己吃了一个大亏,现在有了提防心理,就算他还有什么手段没用,只要提高警惕,最终的结果仍然毫无悬念。 一切阴谋伎俩,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只不过是个笑话。 贝努克本来是的确是这种想法,并且率先发动了攻势,准备以最雷霆手段,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将他的精神和一同粉碎。 至于奥德烈的下落,他有一万种手段可以套出来,根本不是问题。 然而战斗一开始,在最初的几次碰撞后,贝努克竟然反而成了被压制的一方。 虽然他早就知道梅林掌握种类繁多的魔法,但一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现在手中掌握着无数灵魂,同样能够创造出任何想要的镜像能力,根本不虚对方。 然而战斗的发展却没有如他想象那般轻松,梅林一上来便展现出火、风、土、水、光、暗六种魔法的合击组合,而且近乎完美的消弭了互相之前的排斥、促进不同种魔法之间的配合。 反观他创造出的镜像,各自都只掌握一种能力,即便拥有一定的自主意识,但在配合方面根本毫无默契,甚至出现了自家水系魔法削弱火系攻击的笑话。 结果显而易见,那些分身完全不堪一击,如果不是贝努克及时进行镜像切换,单单这一手六重同构的合击魔法,就得让他身负重伤。 至此,贝努克才真正重视起这位鼎鼎大名的“对手”。 对方不但深谙各种魔法之间的契合,更是掌握了六重同构的能力,要知道贝努克自己也不过才掌握四重同构,而眼下梅林还未必展现了全力,他的极限说不定会更加恐怖。 不过即便短暂处于劣势,贝努克也并不着急,他的镜像魔法能够完美复制对手的能力,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就算梅林手段再多,等自己完全熟悉了他的能力,就能创造出一模一样的分身,到时候只要魔力足够,就算一下子创造一百个也不是问题。 贝努克不得不承认,这位本该会成为己方助力、最终却莫名背叛的大魔法师,的确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敌人。 为了拖延时间,贝努克选择暂且避战,却不是一味的撤退,而是减少与对方正面硬碰硬的机会,多进行浅尝辄止的短暂交锋。 这样既能增加自己对他的能力熟悉度,加快模仿镜像的时间,同时也能稍微消耗对方的魔力。 毕竟论起魔力储备,就算梅林如何出色,也不可能与吸收了几十万人力量自己相比。 在消耗战的过程中,贝努克还刻意将战场挑选在那些存有为数不多的幸存者的边城。 原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梅林投鼠忌器,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这位斐列帝国的国师大人,当年也算是被民众敬仰与爱戴的贤臣,即便过了千年,性格上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更何况之前他还特意感慨过,他们这些大人物战斗,最伤的反而是那些底层的无辜平民。 由此可见,在梅林心中,这些蝼蚁般的平民还是有一定地位。 贝努克自然是无所顾忌,反正这些人就算现在不死,等之后彻底完成“天罚”大阵,显现“神降”,也要变成献祭的口粮,不如用于现在,让梅林投鼠忌器,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只是随后的展开,让贝努克都有些始料未及。 在接近那些幸存者营地后,梅林的进攻竟然没有丝毫停歇或者减缓,甚至于贝努克多次引诱梅林的攻击,目标直指那些惊恐望天的平民,梅林依旧没有心慈手软,甚至有几次直接将他们轰成了碎末,连一点残渣都不剩。 这种意料之外的变故,也让贝努克接连受了几次伤,最后终于确认,梅林根本就不顾忌这些平民的生死,自己还是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其实稍微细思一下也能想通,能够晋升至圣领域的强者,有哪个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不过输人不输阵,贝努克稍作思索,趁着短暂交错的空隙,出言嘲讽道:“看来所谓国师,与我们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也是一类人呐,或者这本就是沉迷权力的凡人做派?嘴上口口声声忧国忧民,可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那些所谓的‘爱惜’也不过一文不值。” 贝努克当然不会以为一两句话就能动摇对方的信念,只不过距离分身镜像复制完毕只剩最后一点时间,所以想要尽可能拖延一下。 梅林只是微微一笑:“我就是因为同情他们,所以才选择给予他们最痛快的死法。” 贝努克不屑一顾,正要反唇相讥,却听梅林继续道:“与其最终痛苦的死在献祭大阵中,成为你们‘神降’的牺牲品,灵魂永世不得安宁,他们肯定更愿意选择老夫给予的解脱……” “神降”两个字,从对方口中出现的一瞬间,贝努克瞳孔骤缩,后背下意识绷紧,巨大的动摇甚至让他连基本的面部表情都维持不住,露出了万分震惊的神情。 梅林停滞在空中,与他遥遥相对,略感意外的摊了摊手:“老夫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贝努克神情一滞,随即终于察觉到之前一直心神不宁的真正原因—— 那些被梅林杀掉的平民,竟然连最后一丝残魂都没留下,可谓是真真正正的与精神彻底消失! (所以……他从刚刚开始,就故意将计就计,趁机把那些幸存的平民彻底解决?) 贝努克心中再次翻江倒海,梅林的身影在他眼中,似乎一下子变得高深莫测,无数问题在他脑海中翻转不定。 这个死去千年、复活不过数月的魔法师,是从哪里知道“神降”的事情? 一系列所作所为,无一不证明……对方甚至连最终仪式需要少量活祭品作为供体,这一只有上三位神使才知晓的秘密都一清二楚。 他对于整个“神降”仪式,到底掌握到何种程度? “当你产生动摇时,结果就已经注定了……安眠吧。” 醇厚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贝努克紧缩的瞳孔倏而涣散开来,意识不可救药的缓缓下沉,竟一下子忘掉之前的烦恼,所有紧张、惶恐、惊疑,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温柔乡般无比安宁的平静。 “红莲炎狱杀。” “冰尘冻土。” “极夜……” 梅林嘴唇翕动不停,一道道仿佛跨过悠久深远历史的古老音符,渐渐凝聚成八个与现今一切魔法阵皆不相同的古怪结界,最后又汇集到一起,变成一个全新的更为繁复的巨型魔法阵。 贝努克自始至终都杵在空中,脸上依旧是那副迷离失神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正在发生的变故。 整整十秒钟过去,当贝努克恍若梦中惊醒一般身体猛然哆嗦了一下,神情终于从呆滞转变成错愕,继而进一步变成更为夸张的惊惧。 在他眼前,一道闻所未闻的巨型魔法阵,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天空,甚至令夜空深处那双巨眸都黯然失色。 然而魔法阵上却偏偏未曾泄露丝毫气息,就仿佛那只是一个恶作剧般的投影,仅仅只能迷惑自己的双眼。 即便已经恢复意识,贝努克却仍旧僵在原地。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那张大网般的魔法阵锁定,即便尚未完成,但只要自己有任何轻举妄动,下一秒就会遭到难以想象的灾祸。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贝努克视线死死锁在那张梦幻般巨大的魔法阵上,想要从那一条条精妙非凡的阵纹中看出哪怕一丝猫腻,亦或者找到存在于记忆中的熟悉感。 可是即便现在的贝努克已经拥有上万魔法师的记忆,却仍旧无法从中找出哪怕一段与记忆相符的阵纹。 这些纹路就好像信笔涂鸦一样,机缘巧合之下才搭建起莫名其妙的联系,似乎处处矛盾,却又意外的相合。 巨型魔法阵愈发明亮,一丝如梦似幻的光彩,出现在魔法阵周围。 这一瞬间,贝努克睁大眼睛,嘴巴几乎扩张到极点,根本无法掩饰内心的惊骇,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失态表情。 因为他竟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独属于诸位大人、来自极其遥远的上古气息! “你到底是谁?!” 贝努克声音彻底扭曲变形,神情一瞬变得狰狞无比,身边同事凝聚出四道魔法阵,更有无数阴影自周围浮现,发疯似的袭向梅林。 然而立于对面的老者,只是轻轻抬起手,吟唱完最后一句,然后缓缓落下。 下一刻。 整个世界顿时被极昼般的光亮覆盖,仿佛连声音都被掩盖,只剩无边无际、毫无生机的白色。 等光芒消失,只剩断壁残垣的索奥睿斯城区,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原本遍布天空的所有镜像分身,已经通通消失不见。 地面上,一道“大”字型的坑中。 贝努克目光呆滞的望着天空,过了很久,才感知到身上的剧痛,以及洪水决堤般快速的魔力流逝。 短暂而漫长的思考过后,“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怎么了”三个有关人生本质的发问终于得到解答,却又和没解决一样。 贝努克至今仍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白光显现的瞬间与镜像调换,可回过神来,仍旧像是死人一般躺在这里,全身所有地方都在发出悲鸣。 更可怕的是,原本如同一般浩瀚的魔力,竟然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流失,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耗尽。 “难道……我……输了?”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脑海中,贝努克神情再次狰狞起来。 绝不可能——! 梅林刚刚落地,心神忽然一紧,下意识低头看去,目光骤然紧缩。 贝努克双膝跪地,全身沐浴金血,右手已然全部没入自己的胸口!(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五章 纯光之门 “让我看看……这里嗯……应该是普尔斯城,距离索奥睿斯还有五个大型城镇。” 坦坦图奇放下地图,眯起眼睛看向远方,“继续保持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一个祈时,我们就能回去了。” 斯坦拉奇脸色一如既往的阴翳,只是斜瞥看了一眼,权当对方是在自言自语。 就在不久前,坦坦图奇还吆喝着抱怨姊妹机速度太慢,等到了索奥睿斯,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可是姊妹机已经将速度提升到最合理的极限,如果继续加速,将会难以维持消耗与补充的平衡,很有可能在临近索奥睿斯之前就耗光能源。 对于坦坦图奇这种有些不知好歹的抱怨,斯坦拉奇自然是深恶痛绝的,不过他也没有想要指责或者批评的想法,反正这些机械族跟他们并无关系,只是有些担心一旦将这些姊妹机惹恼,对方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将他们直接扔在半路,到时候牵连自己,还得步行回到索奥睿斯。 不过这点担心并没有发生,这些外表与常人无异的少女们,对于坦坦图奇的抱怨也置若罔闻,仍旧维持原本速度行进。 结果坦坦图奇又骂骂咧咧半天,最后在斯坦拉奇惊愕的目光中,又接连掏出几张卷轴,而且不用细看就知道,是那种极为高级的货色。 结果一行人几个闪身便来到另一处空域,斯坦拉奇这才知晓——这个胖子手中竟然还有空间卷轴! 斯坦拉奇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之前下水道内,坦坦图奇就摆出一副山穷水尽的样子,让他都不免生出几分感激。 结果搞了半天……这该死狡诈的胖子,果然还藏有其他备用手段! 这么看来,就算当时梅林没有将他们送走,坦坦图奇也会有其他手段,安然无恙离开——当然,到那个时候还会不会带他们一起走,可能就是未知数了。 坦坦图奇的空间魔法卷轴,无疑大大缩短了前行进程,不过斯坦拉奇对于这个胖子的观感,也越发厌恶,同时深深懊悔自己当时许诺的“三个愿望”的决定。 不过辰家族言出必行,即便现在得知对方明显是在套路自己,但说出去的等于泼出去的水,斯坦拉奇也不会真的否认反悔,只是不想再与这个全身都是阴谋诡计的混蛋扯上关系,最好对方赶紧将剩下两个要求提完,这样大家之前的瓜葛彻底理清,再无任何关联。 当然,按照坦坦图奇的无耻性格,说不定就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比如让他们退出争夺“封圣”。 在这一点上,斯坦拉奇当然不会答应,这才是他们来巴布大陆的最主要目的,绝对不能本末倒置。 除此以外,他也不会答应任何可能危害到辰家族自身利益的要求,不过相信坦坦图奇这么精明的人,心里应该也会有数。 坦坦图奇看了眼坐在最前面沉默不语的青年,心中暗叹两声,看样子对方是铁定对自己有了提防,这下子之后恐怕很难再扮猪吃虎了。 可坦坦图奇也没有其他不暴露自身家当外,完美处理眼下问题的更好办法,菲尔利普山脉距离索奥睿斯相去甚远,要真只靠姊妹机这点速度,至少需要两天时间。 好在很早之前,波鲁什家族就已经将势力偷偷延伸到这里,建立了几个贯通玛兰中部的隐秘据点,甚至还搭配有完美的空间传送阵。 最初建设这些据点的目的,倒不是坦坦图奇对玛兰有什么图谋,而是为了给波鲁什家族寻找一条后路。 即便现在波鲁什家族与库曼皇室关系紧密,双方甚至还常常通婚,但凡事都有万一,帝王家的心思诡谲莫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脸,波鲁什家族底蕴深厚,自然不惧正面应对,但免不了会伤筋动骨。 所以坦坦图奇自继位以来,便一直在偷偷布置,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结果没成想在今天这些提前布置竟意外有了用处。 坦坦图奇身上确实还有一些空间卷轴,但真想通过卷轴回到索奥睿斯无异于填天方夜谭。 好在那些据点中有不少完善的魔法阵,就算之前玛兰国内动乱,这些隐秘据点也没有受到牵连。 而通过这些魔法阵,坦坦图奇只用了不到半个祈时的时间,便横跨了大半个玛兰,整整节省了近一天的路程,来到距离索奥睿斯最近的城镇。 只不过这一路以来的表现,一定让斯坦拉奇心生警惕,这对于坦坦图奇来说可是一个十足的坏消息。 毕竟双方终归不是一伙的,到了最后,哪怕自己真有一丝希望浑水摸鱼,辰家族就将会是最有威胁的竞争者。 原本坦坦图奇伪装的不错,又是哭穷又是表演感情戏,斯坦拉奇已经对自己放松警惕,结果现在为了赶路,不得不放出一些手段,这样肯定会让一下子警惕起来。 不过好在三剑士现在重伤未愈,贝努克的攻击可不是什么花架子,虽然表面上看三剑士不过是脸色有些苍白,气息已经恢复平稳,但坦坦图奇知道,那些看不见的内伤才是重点,附着诅咒的魔法攻击,如果不经过长时间医治,就算体魄再强健,也无法自愈。 坦坦图奇也生过干脆直接将三剑士干掉的打算,如果三剑士状态完好,他绝对不会生出哪怕一丝念头,可现在……三剑士正处于最孱弱的时期,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错过,以后或许就再也不会遇到。 身为一族之长,他的眼光自然看的更加长远。 即便辰家族远在西大陆,似乎威胁不到波鲁什在巴布大陆的地位,但名声威望摆在那里,未来说不定就会有利益上的冲突。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即便这两虎暂时还未真正接触,可防患于未然,在神使与异人席卷大陆的当下,各族联合乃至各大陆联合,已经成了必然趋势,双方将来注定会碰面。 如果现在能够解决掉三剑士,对于辰家族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至少在百年之内,辰家将会失去与波鲁什抗衡的手段。 至于百年之后……他坦坦图奇早就入了土,也管不着了,反正已经打下了这么好的优势基础,就算继任者是头猪,也不至于短时间内把老底耗空吧? 这个想法具有极大诱惑,坦坦图奇颇为心动,不过思酌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原因无他,风险太大。 主要的风险有两方面—— 其一是来自辰家族的反扑,即便三剑士重伤未愈,坦坦图奇也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绝对信心,但凡有一个跑回去,这件事就会败露,到时候势必会引起辰家族疯狂的反击。 所以在没找到一定能够将三人全部击杀的方法前,绝对不能出手。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来自渊域的威胁。 前几年,神使终于将魔抓伸向了西大陆,虽然最终结果有些遗憾,没能给辰家族带来任何明面上的损失,但至少也激起了辰家族的敌意,双方就此结下仇怨。 如果现在除掉三剑士,辰家族就会失去对抗神使最有力的尖刀,此消彼长,神使的力量就能保存更多,甚至对巴布大陆带来大麻烦。 综上,坦坦图奇不得不放弃除掉三剑士的打算,只是为最终夺取“封圣”的方法,感到颇为头痛。 心绪纷飞间,坦坦图奇突然感觉到周围的风停了下来,气氛似乎有些不对,马上抬起头,一脸惊疑道:“怎么突然停下——” 还不等把话说完,坦坦图奇便已经发觉到了问题所在。 从这个位置,视野尽头已经能够看到索奥睿斯上空,那片如同永夜的星空,就像是一道狭长的黑线,横亘在天地之间。 这道黑线便是贝努克的觉醒结界,之后又通过献祭大阵,进一步扩张结界范围,现在看上去已经将索奥睿斯周围几个小镇都吞没进去。 坦坦图奇仍然清楚记得那片夜空深处的巨眸,即便只是稍微想起,都不觉惊悚万分,后背激起一层冷汗,就好像真的被某个超乎想象的生物,密切关注一举一动。 然而现在,即便只用肉眼观察,也能察觉到黑线似乎出现了异常。 原本浓密如墨的黑色世界,像是突然被一刀两断,中间亮起一道相隔千里都异常耀眼的白光。 坦坦图奇赶紧扭头移开视线,只感觉仅仅盯视了片刻,眼眸就无比酸胀难忍,就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眼皮上撕咬,心下不由惊骇万分。 等到眼部的不适退去,他不敢跟之前一样贸然盯视,只是稍稍抬头,偷偷观察起辰家族三剑士的表情。 结果没想到就与斯坦拉奇视线撞到一起,坦坦图奇愣了片刻,不由哑然失笑。 莫妮卡与博赛拉脸色较之前更加惨败,一个捂住眼睛,一个将头迈进臂弯,只有斯坦拉奇还算正常,但眼睛周围也是通红一片,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坦坦图奇原本还有些烦闷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舒畅。 就算你实力再强又如何,还不是跟老子一样搓眼睛? 很快,坦坦图奇就发现自己有些偏题了,赶紧清了清嗓子,收敛一下情绪,问道:“你们怎么看?” 坦坦图奇不知道斯坦拉奇会不会回答自己,所以干脆问向下面的少女。 “情况不明……只是能够探知到大量异常能量,似乎正在从白光方向朝外溢散。”位于最前方左侧的少女简单快捷地答道。 “为什么隔了这么远,却没法直视?” 坦坦图奇继续发问,先前的刺痛有很大一部分是源于大脑深处,而并非单纯只是眼睛受到伤害。 这种感觉很微妙,却又有一点熟悉,坦坦图奇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有些像年轻时候接触全新剑术时,为了省事而直接使用精神媒介——一种能够将固有剑技以精神图像形式储存的魔导技术——进行学习的感受。 这种精神媒介,可以将一整本厚重书籍的所有内容,封存在一个小小的石片上,学习者只要经由专门的魔法师牵引,便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获取这些知识,也算的上是一种省时省力的学习捷径。 精神媒介的制作费用及其高昂,并且为了保证受术者安全,制作成功率极低,是只有真正的大家子弟才能够支付得起。 当然,这点价钱对于波鲁什家族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不过坦坦图奇很少使用媒介,倒不是他有多么好学,愿意付出时间精力沉浸在书本中,而是通过这种方法获得知识,会对精神力造成极大负担。 就好像一个饥饿的人胃里突然被塞入远超饱胀的食物,虽然能够解决饥饿,却会带来更为严重的后遗症。 坦坦图奇最珍惜自己的头脑,可不愿意为了多学一点东西,就拿未来做赌注,更遑谈那种大脑抽痛、有时还会昏沉多日的感觉实在太难受,所以除非一些紧急情况,要在短时间内掌握一定的知识,否则坦坦图奇宁愿多费精力亲自学习。 结果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又找回当时的感觉。 只是坦坦图奇不明白,一道白光而已,又没有向自己传输任何知识或者情报,怎么可能会出现那种类似的“饱胀”感? 结果这个问题换来的只是沉默,似乎少女那边也没有找到答案。 坦坦图奇看向斯坦拉奇,后者这次却没有挪开视线,稍作思忖后,目光深沉道:“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别废话,敢不敢吧。” “去。” 几个字的简单交流,二人便为自己接下俩的命运做出了决定。 “老子反正有儿有女,虽然不成器,但就算出了事,也不愁没接班人。” 坦坦图奇笑笑,露出颇为洒脱的神情,拍了拍身下的舟形载具:“你们应该也不会怕吧?咱们继续往前。” …… 索奥睿斯——或者说,曾经名为“索奥睿斯”的废土之上。 梅林眉头紧拧,低头看着那具表情狰狞、死前却一直在狂笑的干尸,久久不语。 天空之上,一扇辨不清大小的纯光之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六章 最终仪式的条件 贝努克死了。 死的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就连梅林都没想到,对方会做的如此果断,就好像一个冷酷无情的兵器,在必要时候愿意随时奉献自己的生命。 “果然……这些人都是疯子。” 事已至此,梅林只能摇摇头,反复确认贝努克的精神彻底消散、只剩一具干枯的尸体后,便不再关注地上,而是抬头看向星空。 梅林的表情,不但没有丝毫如释重负的解脱,反而眉头深拧,比之前更加凝重。 随着贝努克的消亡,作为他结界的显现,那双印照在夜幕背景下的银色巨眸,本该在同一时间消失。 可已经过去半分钟,整座天空依旧没有恢复晨曦的光明,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扇几乎将夜空照亮的……门。 这才是贝努克留下的,更大的麻烦。 梅林叹了口气,不由有些惋惜,自己果然还是太过优柔寡断,如果之前愿意拼着受到反噬,在贝努克尚未察觉之前就强行将其抹杀,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事已至此,梅林也只是稍加感慨,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不会有人任何用处。 他只是稍微眯着眼睛盯着天空中那扇纯光之门看了一会儿,就不得不缓缓移开视线,同时释放数个精神系魔法,以剔除先前遭遇的精神污染。 光门已经显现,他却没有将其关闭的手段。 梅林事先已经做了许多布置,可这所有的手段,都只是预防措施,防止贝努克将仪式进行到最后。 一旦魔法彻底完成,便再没有制止的方法。 这一点,贝努克多半也是想到了,所以才会如此果决毅然的献祭自己,为整个仪式凑齐最后一块拼图。 只不过这种强行凑齐的方法,比只能算是偏门捷径,终归不如原本的计划,因而光门显现至今,仍然只是缓缓移动,如此长的时间仅仅打开了一道缝隙,稍微给了梅林一个寻找解决办法的机会。 梅林是个喜欢思考的人,这一点无论是一千年之前,还是一千年之后,都从未改变。 既然已经无法阻止注定将会发生的事情,藉着安静等待的时刻,梅林一心二用,一边想要通过贝努克此前的行动,试着寻找整个“神降”仪式的漏洞,另一边则是将意识不断下沉,看看能不能发掘出意识深海中那些至今未被启封的记忆。 就这么过了半晌,光门已经打开拳头大小的缝隙,梅林才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瞬间闪过混合着迷茫与恍惚的神色,随后便恢复成寒潭般古井无波的深邃。 “我已经从你的脸上,看到了失望和绝望。” 意识中陡然响起一阵嘲笑,梅林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早就料到了对方的出现,在心中低语道:“我确实没有找到阻止神降的方法。” 这句话无疑是肯定了对方的嘲弄,那个声音笑的便更加肆无忌惮:“哈哈哈……我已经不再好奇你的身份了,就算知晓‘神降’仪式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吾等的计划一步步完成?等到诸位大人重回这个世界,你们这些反叛者,都只有无比凄惨的下场。” “至少现在我还活着,而你……”梅林语气一顿,轻笑道:“贝努克,你就只剩这一点残存的意识,接着神降仪式还未彻底完成的间隙,进行最后无力的挣扎了……不过凭这些话,就想动摇我的意志,未免也太天真了。” 另一个声音一瞬陷入沉默,不知是因为目的被揭穿而恼羞成怒,或者是大限将至而心情沉落,许久才缓缓道:“你什么都做不了。” “当仪式彻底完成时,‘贝努克’这个存在本身,就会从世界上完全抹除,甚至于其他神使都会忘掉曾经有这么一个同僚……所以你只是在安慰自己,你想要用最后这点时间,从我这里确认结果。”梅林仍是维持原本的淡然语气,“你在恐惧。” “恐惧?你在说什么笑话!” 贝努克突然大笑起来,然而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微妙的变化,像是印证梅林所说,心中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如果你真的确定我什么都做不了,就不会逞口舌之争了。” “逞口舌之争的是你吧?”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贝努克很快便调整了语气,变得和之前一样,带着一丝嘲弄: “能够获知我来到玛兰的真正意图,这一点确实值得佩服,但也仅此而已…… 当我意识到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制止‘神降’仪式完成时,你就应该在第一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将我杀掉。 可惜你犹豫了! 让我猜猜,或许是你的力量本身也受到限制,根本无力将我在一瞬间抹杀,又或者你笃定已经掌握了全局,想要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收益?” 顿了顿,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贝努克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道:“我猜两者兼有吧?所以你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果断献祭自己,为仪式补完最后一块拼图!” 梅林不由叹了口气,也知道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被哈涅斯“复活”后,梅林的记忆开始复苏,其中有许多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来源,但又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自己,要遵循这些记忆的指引。 梅林起初也有些迷茫,他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因而时常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其中就有关于“献祭大阵”的部分内容。 犹豫再三,梅林还是决定遵循本能,沿着记忆去进行后续行动,这也是他与神使分道扬镳的真正原因。 他们从本质上,就不可能成为一类人。 而随着记忆不断恢复,梅林得到的信息也越来越多,并最终记起所谓的“献祭大阵”的真正目的—— 将上古五神,缚中解脱,让他们重新登临世界! 如果放在外界,有人提起上古五神不但没死,甚至有朝一日会重新回到大陆,绝对会被所有人笑话。 但梅林却毫无来由的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丝毫问题,这件事也并非天方夜谭,而是正在发生、甚至即将完成! 对于上古五神,梅林不知道自己和他们有什么瓜葛,但潜意识中就是有近乎信仰的执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祂们计划得逞! 双方就像是从未相见却又血海深仇的死敌,梅林都觉得命运像是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这些所谓的神明的使徒将自己复活,结果到头来,自己却要成为阻止他们的最大障碍! 这种怨恨,就像是一种生物本能,兔子怕鹰,老虎吃羊,没有任何理由,仿佛生下来就是天经地义。 梅林当然不信自己一个千年之前的“死人”,会和数万年之前的“神明”扯上联系,但既然存在这种不死不休的情感,就一定有其根源。 梅林相信,随着自己的行动,这份记忆也会逐渐开启,到时候就知道真正的原因。 想要“复活”五神,当然不可能是件简单的事,无论祂们出于什么原因被封印,既然过了万年都无法突破出来,就证明封印的能力甚至还在祂们之上。 五神是谁? 曾经带领各族,闯过无数荆棘,成功从那场最终之战存活下来的领袖,是这万年以来的最强者。 连他们都无法破除的封印,仅凭几个所谓的神的使者,又怎么可能轻易完成? 所以一代代神使,耗费不知多少岁月,在大陆谋划潜伏,不过是为最终仪式进行准备。 梅林的记忆只恢复了一部分,没有关于达成仪式所需要的具体条件,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梅林进行过多次静心沉思,却也没能想起更多内容,不由也产生了一丝疑虑、 或许并非是记忆缺损,而是自己仅仅只知道这些情报? 梅林认为这种可能性不低,所以从利亚消失以后,率先对“不灭信仰”下手,顺藤摸瓜,终于找到其他神使的痕迹。 计划一再受挫,神使们不可能忍气吞声,所以只要盯紧他们,就能找到破除仪式的方法。 之后的走向,也正如梅林所想,讨伐队走后,神使果然没有放弃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哈涅斯、埃弗与莫达里克同时出现在外界,并迅速掀起一场波及大半个大陆的袭击。 只是令梅林感到意外的是,这牵扯东部三国的袭击,相互之间竟然并没有太多关联,三位神使就好像各自为战,也没有进一步完善结界的迹象。 这种异常情况,让梅林顿时心生警惕,原本在他的构想中,一旦在大陆取得优势,这些神使便会迅速集结力量,将之前埋藏的阵眼启用,他只要在关键时刻突然出手,将最终仪式破坏掉,之后无论能不能除掉所有神使,就已经无关紧要了。 梅林很快意识到埃弗三人的目的未必是最终仪式,或许他们只是各自领命行事,并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背后是否还有其他更深层目的。 可神使一下子展开如此大的动作,现在又是整个大陆防备力量最薄弱的绝佳机会,梅林不相信那些所谓的神能够坐住。 他们一定会有行动。 梅林迅速反思,很快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失误—— 整个大陆都在风雨飘摇中摇摆不定,东部诸国已然战火纷飞,唯独玛兰没有丝毫动静。 这种安稳,本来就是一种异常。 所以梅林迅速赶往玛兰,几乎凭借本能,就迅速发现了另一位神使的踪影。 这就证明他之前的判断并没出错,只不过最终仪式并非东部三国,而是这极西之地的玛兰! 与此同时,就在进入玛兰之后不久,梅林尘封的记忆再次恢复了一部分,就好像凭空得到了一段情报,隐约记起玛兰藏有某个极为重要的神器。 如果说之前梅林还有些疑惑,为何神使会放弃谋划许久的东大陆不用,反而将玛兰作为最终仪式的释放之地,在得到这份记忆后,他几乎可以断定,原因我肯定与那个神器有关。 这样一来,梅林便放弃了直接对那名身份神秘的神使进行袭杀,而是潜入暗中,想要从对方身上得到更多线索。 而在这一过程中,梅林也渐渐掌握了关于最终仪式的一些具体内容,将原本支离破碎的记忆补全。 贝努克的一系列布置,仍然是以献祭大阵为基础,通过献祭大量生灵获取仪式所需的力量,至于之后如何将这些力量转化成打开“门”的能量,是否还需要其他条件,暂且还是未知,而且尚未得到神器下落,梅林也不急于一时,仍然选择伺机而动。 这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 东部大陆的战争,竟以出乎预料的神使败北告终,并且似乎在极短时间内兵败如山倒,只有哈涅斯与埃弗狼狈逃回玛兰。 之后紧追而来的龙族、机械族和人族,让本就混乱的玛兰局势,一下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这种变故,对于喜欢谋定而动的梅林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很有可能最后关头,这些人反而会变成补全大阵的牺牲品。 不过梅林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了不打草惊蛇,暂时也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至于在港口遇到辰家三剑士,纯粹是一个意外。 港口附近本就是梅林选择的潜伏观察地点,一旦贝努克有所察觉,也能迅速撤到远海。 结果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三个至圣领域的剑士,单从气息而言,丝毫不逊于加赫里斯两位骑士长。 稍作试探后,梅林便确认对方是怀有某种目的而来,目标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神器”。 这样一来,他们势必会与神使产生冲突,可以借机试探贝努克,看看对方是否还有留有什么自己尚未注意到的后招。 结果也没让梅林失望,三剑士连同龙族、守墓人的联合,让贝努克难以招架,不得不提前启动献祭大阵。 也就是在汲取能量的过程中,梅林注意到另一支突然出现的魔族,借此终于猜到了最终仪式的条件—— 需要足够数量的八大族祭品!(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七章 余孽 只可惜这个信息得到的太晚,当梅林意识到问题时,贝努克已经启动大阵。 不过献祭大阵只是仪式的最初部分,按照记忆中的内容推测,想要彻底完成“神降”仪式,所需要的能量超乎想象,就算献祭整个索奥睿斯的居民,也支撑不起整个仪式的消耗。 所以贝努克目标远不止索奥睿斯一座城镇,很有可能已经在整个玛兰都布置了天罗地网,要将这座占据近四分之一巴布大陆的西部大国整个作为祭品,借此达成最终目的。 之所以会选索奥睿斯作为起始地,也应该与神器的下落有关。 梅林很快改变战略,贝努克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提前启动了献祭大阵,即便已经达成各方面条件,汲取的能量肯定也不足以支撑他在这里完成仪式,所以梅林将目光放在神器的线索上。 奥德烈的行踪并不算什么秘密,当这位玛兰史上最悲惨的皇帝出现在索奥睿斯时,梅林便知道神器的下落多半是在此人身上。 这样一来,教宗涅墨西斯的叛乱也说得通了,神使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情报,获知奥德烈所在的凯撒家族掌握神器的秘密,之后涅墨西斯肯定多次试探发掘秘密,可都毫无收获,这才不得不彻底翻脸,想要将奥德烈逼到绝境,不得不屈服或者拼个鱼死网破。 与神使正面对抗肯定毫无胜算,奥德烈也不是蠢货,想要翻盘肯定只能将希望借助于那个神器之上。 梅林推测这或许也是贝努克最初的目的,他相信到了最后关头,奥德烈不会放弃家族百年兴旺,抱着神奇的下落进入墓地。 只要密切监视他的行动,就一定会将他们引向神器的埋藏之地。 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奥德烈竟然没有选择寻找神器,而是一路西逃,接着辗转北上,最终抵达索奥睿斯。 在见到三剑士后,梅林以为自己理解了奥德烈的想法,这位末路皇帝,就算家破人亡,仍是不愿意“监守自盗”,将希望赌在西大陆的辰家族身上。 寻求对方出手的条件,多半也与神器有关,除此之外,梅林倒是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值得辰家族渴求的东西。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以及事态一步步发展,梅林又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如果说奥德烈将复国的希望寄托在辰家族身上,最终无论辰家族还是神使获胜,他仍然保不住神器的秘密。 神使是狼,辰家族未必就不是虎。 奥德烈宁愿选择引狼入室,驱虎吞狼,也不愿意主动寻找神器,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这种行为与奥德烈的性格形成极大矛盾,怎么看都感觉有问题。 梅林试着为奥德烈的选择寻找解释,或许是涅墨西斯背后的神使作恶太多,引起了奥德烈无与伦比的仇视,所以宁愿将秘密赠与其他人,也要将这些神使赶尽杀绝? 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但梅林曾经身为巴布大陆有史以来最强盛的斐列帝国国师,对于君主的心思把握,可谓再清楚不过。 无论是什么性格的君王,无论处事风格激进或保守,他们所考虑的一切事情背后,都会以家族延续作为根本。 如果能够让家族更加繁荣昌盛,屹立大陆千年不倒,让子孙后代永享太平,才是历代皇帝最看重的事情。 也就是说,只要涅墨西斯——或者说他背后的贝努克没有失心疯,将凯撒家族连根拔起,就算将整个玛兰朝堂杀个底朝天,将所有追随凯撒家族的臣子屠戮殆尽,对于奥德烈来说,仍然是能够接受的事情。 毕竟朝臣班底没了可以再招,但家族彻底断绝,只剩一个孤家寡人,就算继续做皇帝,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个皇位终究还是会属于他人。 所以贝努克多半会选择将凯撒家族作为威胁,胁迫奥德烈用手中的秘密进行交换。 他们这些神使,肯定不会对区区一个皇位感兴趣,而且整个玛兰已经注定要成为献祭大阵的牺牲品,就算将皇位还给奥德烈,将来剩给他的也不过是一些孤魂野鬼。 梅林完全能够猜到神使给出的条件,因而更加确定,至少在奥德烈交出秘密之前,凯撒家族不会灭亡,双方也就不会有不死不休的仇恨。奥德烈没有引狼入室的必要。 将整件事情回顾后,梅林再次想到一种可能—— 会不会奥德烈不是不想启用神器,而是……他知道仅凭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使用? 亦或者……埋藏神器的地方太过特殊,就算奥德烈知晓下落,也没法抵达那里?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代表获得神器需要一定条件,至少奥德烈暂时无法达成,所以才不得不选择向辰家族求助。 至于之后到底哪一方获胜,对于奥德烈来说,影响都不会太大,反正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秘密。 辰家族赢了,双方还算是合作关系,对于玛兰之后的发展,或许能够提供帮助,但也不能排除对方会将凯撒家族作为傀儡,成为玛兰未来真正的掌权者。 神使赢了,也不过是完成既定的任务,这时候奥德烈也只能接受他们开出的条件,至于生与死就只能听天命了。 双方谁赢谁输,都不会改变凯撒家族未来的命运,最糟糕的下场,便是当双方得到神器的秘密后,直接翻脸不认,那凯撒家族就将彻底死无葬身之地。 以奥德烈谨慎多虑的性格,怎么可能考虑不到这点,又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想到这里,梅林已经彻底摸清了奥德烈的想法,恐怕所谓的“神器秘密”并不简单,就算得到确切的下落,也没有办法轻易抵达埋藏之处。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许多发掘出来的古代遗迹,都有极为;厉害的结界守护,如果不能用正确的方法解开结界,无法进入结界事小,甚至有可能直接启动自毁结界,最终徒劳无获。 而传自上古时期的神器,历经数万年时间,竟然能够隐藏至今,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足以证明这个藏匿之处的巧妙。 如果无法达成条件,就不能进入封存之地,奥德烈正是知晓这点,所以才选择与辰家族合作,同时他又相信无论是神使还是辰家族,即便最终知晓秘密,也没有办法抵达那里。 这样一来,凯撒家族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奥德烈不清楚进入埋藏地的方法,但另外两方会以为他还有所保留,至于之后如何转圜,能否从死局中谋得一线生机,就看奥德烈自己的本事了。 想到这里,梅林对这位命运“悲惨”的玛兰皇帝,印象有了几分改观,在面对神使这种庞然大物的敌人,能够以“凡人”的身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殊为不易了。 因此,梅林决定给予这位皇帝陛下一个机会,一个连同他背后家族共同活下去的机会——就像他愿意去救一个偶然遇到的平民那样。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还需要奥德烈自己把握。 之后的事情,如梅林所预想那般发展下去,他一直紧盯奥德烈的行踪,自然也知道在献祭大阵启动时,贝努克将奥德烈神不知鬼不觉藏起来。 能够瞒过他的视线,并且之后再无痕迹,这样的地方整个玛兰也只有一处—— 贝努克的觉醒结界。 原本梅林是不想打草惊蛇,等贝努克手段尽出后再行动,所以没有贸然劫走奥德烈,结果没想到现在倒成了一个难题。 好在贝努克心思全部被辰家族和其他援军吸引,给了梅林分析研究的时间,并且让他能悄然埋入一个探查结界。 随着献祭大阵力量的融合消化,贝努克渐渐掌握了主动权,很快以雷霆手段将所有碍事者镇压。 梅林知道差不多到了自己要登场的时候了,就算继续等下去,贝努克也只会在结界中询问神器的下落,不会给自己提供任何“帮助”。 为了避免对方获知自己的真正目的,梅林步步为营,实行了一个连环计,先是救下已经成为贝努克首要目标的辰家族三人,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他们的援军,同时再将龙族和其他人族救走,加深这种印象。 再往后,暴怒状态下的贝努克,定然会对自己起杀心,这时候现身,表明立场,反而会让对方确信自己是为了破坏献祭大阵而来。 双方短兵相接,贝努克急于求胜,势必会动用觉醒结界的力量,这时候梅林才真正露出獠牙,在结界打开的刹那,找到奥德烈的位置,然后通过事先准备好的反制手段,牵制贝努克的同时将人救走。 贝努克一定会装作受制于他,然后偷偷寻找机会,却不知自己这种心态本身就在对手的计划之中,聪明反被聪明误。 直到贝努克自戕前,一切计划都按照梅林预想那般发展,没有出现丝毫意外。 梅林也曾设想过贝努克恼羞成怒之下,可能会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所以在战斗一开始,便将城内剩余的所有生物杀掉。 既然没有时间将他们全部转移,与其成为最终仪式启动的牺牲品,魂魄遭受永无止境的折磨,还不如由他亲自斩断,最起码还能给这些可怜人一个痛快的解脱。 结果这个举动,反而激起了贝努克的疑心,随之猜到了自己真正目的,之后更是毅然牺牲自己,在能量不足的情况下,强行打开光门,终于让事态的发展超出梅林控制。 现在,光门仍旧在以恒定不变的缓慢速度扩张,梅林却依旧坐在地上束手无策。 光门之后究竟有什么,梅林并没有相关的记忆,是不是真的会将五神从远古的牢笼中放出,仍然是个未知数。 仪式并不完善,所以梅林更倾向于最终结果会导向失败,但这些神使谋划甚久,梅林也不想拿自己乃至整个大陆所有生灵的性命去赌。 然而思来想去,他仍旧没有找到阻止光门进一步打开的方法。 那纯粹洁净的白光,远比日阳更加耀眼,而且附带有某种诡异的远古气息,别说近距离接触,就算远远看上一眼,也会对精神力造成极大损害。 在最初几次魔法攻击无果后,梅林便放弃动用武力手段强行“关门”。 他寄希望于光门在打开到一定程度后,便会因为缺损力量而自动崩坏,只不过这明显是一厢情愿过于乐观的愿望,一段时间过去,光门仍旧没有丝毫衰减的办法。 或许继续等下去,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出现期待的场景,但梅林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将希望寄托在命运上的人。 将自己手中所掌握的全部力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梅林终于找到一个不算是办法的办法—— 找到神器。 既然这道光门与上古时期有关,恐怕也只有同为上古时期的遗留物才能有针对手段。 原本梅林是想等解决掉贝努克之后,在一个绝对安全的条件下,再询问神奇的下落,为此他还特地让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暗中布置,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提前把奥德烈找来询问了。 梅林闭合双眼,将法杖树在身前,开始低声默念。 就在空间魔法即将吟唱完毕的瞬间。 一直没用动静的光门,突然光彩大亮,整个大地都变成了光的海洋。 魔法竟然被强制打断,梅林面色一凝,却无法睁眼探查周围情况,只能放出精神力,将注意力提到最高。 仿佛只有一瞬那么短,又仿佛百年那么长,梅林的精神力如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丝毫回应。 但他能够肯定。 光海之中,甚至就在他的附近,已经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 咚。 咚—— 沉闷的声音在耳边不断放大,梅林甚至一瞬间产生了这是自己心跳的感觉。 然而下一刻,他的前半部分身体,像是被某种力量拂过,毫无征兆,不可阻挡,在粉身碎骨的剧痛袭来之前,梅林便感觉自己的意识与身体一同被掀飞出去。 光海随即消失,梅林的身影也不知去向,只剩天空中那扇半开的光门,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辉。 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很快消散在风中。 “是……他的……余孽……?”(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八章 记忆缺失 很快,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地面上,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 “终于……终于在有生之年,能够再次一睹大人的真容!真是令小人惶恐不安,虽死无憾……” 口齿不清、磕头如捣蒜的人影,正是已经只剩淡薄魂魄,就算随时魂飞魄散都不会让人奇怪的贝努克。 将自己作为“神降”仪式的祭品,贝努克的身体、精神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之所以还能以这种残魂形式苟延残喘,完全是因为“第二条命”,加上之前吸收了哈涅斯的能力,才勉强活了下来。 只不过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等白光消失,“贝努克”这个存在,便会彻底在大陆上绝迹。 无论是他曾经出现过的痕迹,认识的故友,交恶的敌人,都会忘记他,像是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的人生经历中。 这就是“神降”仪式献祭的本质——剥夺一切,然后塑造新生。 贝努克自知时日不多,原本还有些遗憾,没法亲眼见到梅林功败垂成后的绝望表情,却没想到诸位大人竟然真的响应了他的请求,通过不完整的仪式施予天罚更是以部分神灵形态显现人事,他也算死而无憾了。 此时贝努克完全没有即将面对死亡的沮丧或者绝望,脸上一片潮红,带着几分狂热的欣喜,哽咽道:“小人愿回归无上国度,重回主的怀抱……” “你……还有……任务……” 沉默片刻,天空中再次传来沧桑的声音。 贝努克身体猛一哆嗦,眼中涌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不过随即又黯淡下去:“小人誓死追随主上,愿结草衔环,死而后已!只不过……以小人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力有未逮……” “让你活……”声音像是喉咙中有异物堵住,仅仅简单几个字就说的极为艰难,“他……没死……” 贝努克神情一愣,随即猛然低下头,将头埋进地上。 “多谢大人恩怜!” 既然这位说出“让你活”三个字,贝努克就愿意毫无理由的相信,即便是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依旧能够有办法活下去! 因为向自己许诺的……是真正的“神”! 不过很快,贝努克便想起后一句话,细思之后,不免错愕万分:“您……您是说,梅林没死?!” 天空中并未传来回复,却仍然在贝努克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大人默认了! 那个该死的叛徒……竟然从神罚中活了下来!并不是灰飞烟灭,而是逃到了别的地方! 但这怎么可能! 就算他掌握空间魔法,在主上的神威面前,也不可能成功逃脱!一定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对!一定是因为仪式并不完全,所以使得大人无法完全展现自己的神话形态,因而才会让力量大打折扣,给了梅林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贝努克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让自己接受的理由,心里的波澜才缓缓平息。 “你去……杀了他……不惜代价……!” 贝努克瞳孔一缩,这一句命令中,竟然带有一丝愤怒! 贝努克马上联想到之前隐约听到的“余孽”二字,很快与梅林重合,却又不明白其中究竟有什么深层意义。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天上的光门却忽然闪烁了一下,就像是即将耗尽能源的照明灯具,倔强的发挥着最后一丝光亮。 一道炽烈而纯粹的光线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击中贝努克的身体,半空中顿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 那毫无色彩又仿佛包含了所有颜色的光芒,就像是一种见效极快的剧毒,即便是残魂状态下依旧让贝努克全身抽搐,大脑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来回穿插,那种痛苦根本无法忍耐。 在白光照射一段时间后,贝努克的身形竟然有了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后背迅速隆起,生出一双血肉累累的骨翼,接着便是双腿更加虬实粗壮,全身皮肤生出一层细密的麟甲。 最后,他的身形越来越高,彻底变成一头巨龙,干瘪的躯体像是充气一般快速健壮强大,原本虚幻的身体也彻底凝实,气势前所未有的高涨。 “时间不多……不要让吾等……失望……” 感受到血液中蓬勃欲出的能量,好像每一寸肌肤、每一缕精神都获得了新生,贝努克再难遏制自己的心情,仰天大笑起来。 他原本就是龙族,不过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而舍弃了原有躯体。 但现在,诸位大人施以神迹,让自己回到原本的生理状态,并且还保留——不,已经超过了之前所能达到的巅峰。 看着自己的双手,那种仿佛远行游子回家的感觉,让贝努克不禁热泪盈眶,同时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词—— 神话形态! 这是属于自己的神话形态! 甚至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自己,与之前展现神迹的大人,已经有了共通之处! 想到这里,贝努克伏低近三十米高的巨大身躯,再次心悦诚服地叩首拜地。 “小人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 “刚才……发生了什么?” 猛然回过神来,坦坦图奇发觉自己的面颊有些僵硬,赶紧揉了揉,同时满腹狐疑的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晴朗,朝阳从山的另一头,倔强的升上空中,在夜空深处的那双巨眼消失后,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光芒洒向大地。 感受那令人舒爽的温度,坦坦图奇却觉得自己仿佛漏掉了什么。 他回过头,稍远处,几架姊妹机体像是当机一般站在原地,他呼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至于另一边,则是坐在地上休整的辰家族三剑士,斯坦拉奇用同样疑惑的眼光望向自己。 坦坦图奇便知道好像不只是自己出了问题,不由苦笑道:“总感觉忘了什么事……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回来这里?” 斯坦拉奇环视了一圈,将周围的建筑观察完毕后,略作沉思,答道:“有许多承袭了我们西大陆的建筑风格,看样子应该是玛兰西北部的某座城镇,距离北海不远。” “嗯……所以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坦坦图奇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拍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印象中似乎没有关于这个小镇的记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肯定不会是我们的目的地,所以我们是要前往……嗯?话说你们为什么会跟老子在一起啊!” 话一出口,坦坦图奇便愕然发现,似乎随着思考深入,自己竟然忘掉了更多的事情! 就好像曾经看过一些场景,但没有用心去记,结果现在那些模糊的记忆像是被风刮走一般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回来。 他再次观察了一下,这种源自西大陆的异域装扮,这种隐晦而又无比恐怖的强大气势,对方无疑是辰家族三剑士。 可他们来玛兰做什么? 自己又为什么会跟他们同行? 坦坦图奇越想越觉得惊悚,倒不是因为对方的目的不明,而是他之前竟然对此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也就是说……在十几秒钟之前,自己首次开口时,还对斯坦拉奇三人出现在这里不感到丝毫意外,说明至少原本自己是清楚他们的目的的。 结果就这么一点时间过去,随着自己回忆深入,现在却忘掉了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一种仿佛凝视深渊的恐惧袭遍全身。 那种被未知危险盯上的感觉,让坦坦图奇这种大心脏的强者都无比惶恐,就好像在泥泞中挣扎,越挣扎便会陷得越深。 他下意识抬头,却发现斯坦拉奇也以同样惊悚的眼神盯着自己。 “看来……是有什么诡异的力量,影响到了我们!” 坦坦图奇迅速做出推断,见斯坦拉奇目光闪动,连忙制止道:“不要回忆,不要细思!我们越想找回以前的记忆,忘掉的东西就会越多!” 斯坦拉奇瞳孔一缩,似乎理解了坦坦图奇的意思,迅速闭上眼睛。 然而博赛拉与莫妮卡反应稍慢半拍,仅仅数秒过后,眼神便愈发涣散。 坦坦图奇暗道一声“糟糕”,正想再提醒几句,却看到两人目光已经落到自己身上,眼眸深处带有一丝警惕与惊疑,并且已经有了拔剑的趋势。 “波鲁什家主,坦坦图奇?”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我真是解释不清了。” 坦坦图奇大感头痛,但面对两人的敌意,又不敢作出什么轻举妄动的行为,赶紧抬起手,示意自己无害,同时将希望的目光寄托于另一边的斯坦拉奇身上。 斯坦拉奇睁开眼睛,倒是没有太多敌意,让坦坦图奇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朝博赛拉两人挥挥手:“他不是敌人。” 两人将信将疑的松开搭在剑柄上的手,斯坦拉奇马上继续道:“不要想太多,暂时放空心思,把之前的记忆隔离,现在我们只讨论后续的内容。” 博赛拉与莫妮卡脸色同时一变,两人才智并不比这位大哥逊色太多,很快察觉到似乎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赶紧按照他说的那样放空心思,不去回忆之前的想法。 就算坦坦图奇这种实力的剑圣,做到将精神力封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轻而易举,更遑谈辰家族三剑士。 静心的同时,坦坦图奇已经掏出纸笔,快速在纸上记下现在所能想起的全部内容。 “来到玛兰,是为了追杀哈涅斯与埃弗两人……” 斯坦拉奇在旁边观看,马上明白了坦坦图奇的想法,稍作犹豫,也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杆,磨尖后,随手找来一块平整的石板,开始有样学样。 既然记忆会无故消失,只要边回忆边记录,即便最后全部忘掉,也能通过笔记找回来。 十分钟后。 “呼……” 坦坦图奇轻舒一口气,将笔随手丢掉,揉了揉额头两侧,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我这边已经完成了。” 斯坦拉奇仍不急不缓的写着,又过了半分钟,才扔掉木杆,阖眼沉默几秒,才缓缓回道:“我缺损的记忆,最早是从进入玛兰开始的,直到刚刚我们在这个小镇突然‘醒来’,中间发生的内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坦坦图奇眉头微动,笑道:“看来我们记忆出现问题的时间差不多,我也缺失了进入玛兰后的记忆,不过之前发生的事,来玛兰的目的,倒是一清二楚。” 坦坦图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与斯坦拉奇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十五分钟后。 坦坦图奇抖了抖手中重新记录的纸张,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是索奥睿斯,你们来此的目的是关于神器的秘密,而我最初应该只是为了追杀神使,不过后续既然与你们一起行动,嘿嘿……多半是从某些事态发展中得到了这个秘密,这一点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关于神器的事,斯坦拉奇最初还打算隐瞒,不过缺乏这一动机,他们来到玛兰的目的根本站不住脚,很快便被坦坦图奇识破。 而斯坦拉奇隐隐也有一种感觉,自己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多半就是在索奥睿斯出现了变故,在失去记忆之前,他和坦坦图奇或许真的是合作关系。 为了找到事情真相,斯坦拉奇最终还是选择透露神器的信息。 坦坦图奇随即又叹了口气,抓着头发道:“可惜能够推导出前因后果,却无法得到中途发生了什么……那最关键的记忆,还是被离奇抹去了。” 现在坦坦图奇已经完全记不得玛兰发生的事,推导依靠的都是手中几张纸。 “她们为什么会和我们在一起?” 斯坦拉奇视线朝旁边挪了挪,坦坦图奇耸肩道:“问问不就好了。” 斯坦拉奇皱眉:“她们这种状态……” 话音未落。 一直站在原地的少女们,眼睛忽然放出一道光亮,在半空中映射出一些影像。 影像中隐约可见天空中有一个方形的光门,地面上有一道人影,接着整个世界便像是被光的海洋淹没。 等光亮过去,地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坦坦图奇露出一抹极感兴趣的笑容:“看样子……我们得去找找这位‘知情者’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六九章 寻找记忆 说完这句话,坦坦图奇神情一愣,马上注意到另一个更加浅显的问题,连忙走到少女正面,确认她们古井无波的瞳仁,已经有了聚焦效果,跟之前大不一样,有些惊喜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受到了严重损伤,已经机能不全,再也醒不过来了……” “按照你的语气,根据‘主脑’分析,对当事人说出‘醒不过来’这种话是极为失敬的,某些情况下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挑衅和敌视。” 少女用无机质的声音回道,坦坦图奇眉毛一挑,心底隐隐有种异样感,仔细端详了少女半天,直到对方歪了歪头,用略感困惑的眼神看过来,坦坦图奇才笃定心中的想法。 “为什么你的语言能力……退化了?” 少女流露出迷惑的神情:“无法理解你的意思,难道与我交流让你感觉困难?” 坦坦图奇绕着少女转了两圈,像是在端详一件新奇物件,边走边摇头道:“不不,我是指你说话的语气……对,就是所谓的情感系统,总感觉没有以前那么有人情味了。” 坦坦图奇跟少女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便这段时间的记忆现在已经被某种力量遮掩甚至抹去,但坦坦图奇还是本能判断出少女比原来更加冷漠了一些,虽然仍旧能够做出迷惑、疑问之类的表情,也比那些满大街都是的机械族灵活不少,可跟自己之前相比,却是有了很大的退步。 少女陷入短暂的沉默,似乎也在思考自己之前说话的语气,过了十几秒才缓缓点头:“根据主脑对比,确实与之前有所出入……不过这也在误差允许范围内。” “误差允许?” “因为之前突然遭受的未知力量袭击,系统不得不重新启动以应对崩溃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同时关于之前储存于单一个体的特性及部分记忆,只能选择删除重建,重新植入记忆需要一定时间,因而你提出的质疑在误差允许的范围之内。” 少女一口气不断说了一大堆内容,饶是坦坦图奇智慧过人,仍旧品了半天才搞明白,心底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之前从那种奇怪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他还疑惑这些机械族少女为什么各个进入停机状态,结果竟然是跟自己一样,也受到了未知的伤害。 只不过她们的症状比自己或者辰家族三剑士更加严重,或许也是源于机械族独特的生理构造,竟然直接使得个体记忆出现了问题,连同远方连接的主脑都受到影响,不得不重启以防止全体崩坏的最糟结果。 令坦坦图奇最震惊的是,“主脑”仅仅只是连接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个体,竟然都会受到那种未知力量的影响。 也就是说,这种力量可以无视距离,无视种族,甚至无视身体构造,对所有曾经目睹或者亲身经历过的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只不过这种力量的破坏力似乎又极为有限,影响“主脑”这件事本身极为骇人,可对主脑的实际伤害也不过是让少女们强制重启,然后重新输入之前的记忆。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伤害就更轻了,即便现在彻底失去之前的记忆,坦坦图奇也能通过记录下来的内容,像是旁观者一般站在影录仪前回放,反而可能因祸得福,站在不同的角度,回想起之前忽略掉或者没曾注意过的内容。 这种感觉就像是凑齐一百位火系大魔导师,然后让他们每人凑出一丁点火苗供自己烧烤一样,大材小用已经不能用来形容这种奢侈了,完全就是暴殄天物。 试想一下,一个连主脑都能直接进行影响的东西,结果竟然只是删除部分记忆,坦坦图奇都不知道那位使用者或是施术者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既然有这种实力,怎么不直截了当的将他们全部杀掉? (不对……说不定对方不是脑子进水,而是受到了某种限制,以至于只能将力量发挥到这种程度,却无法更进一步……) 坦坦图奇灵光一闪,很快想起刚刚少女眼中回放的影像,那种纯粹而令人无法生出丝毫抵抗之力的光芒,充盈着绝对碾压的力量,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令人头痛欲裂,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有着超凡脱俗的力量……同时又受到限制……) 联想到上面两个条件,坦坦图奇脑海中几乎瞬间浮现出一样事物—— 神器! 对!也只有神器才符合上述两个条件! 坦坦图奇心中大为笃定,回头拉起少女的手,略显激动的说道:“记忆回传完毕了吗?能够将之前我们遇到的事情,完完整整回放一遍吗?” 少女几乎是下意识抽开了手,柳眉微蹙,用略带嫌弃的目光看过来:“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身为一名顶级贵族,应该谨记于心。” 坦坦图奇心里已经忍不住骂脏话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女人了?这种屁用没有的道理,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混蛋给一个机械族灌输的?总不会是那两个制造者吧? 坦坦图奇眼前一瞬晃过某个黑白发色的青年,随即便笃定只有那个小子,才会闲的没事做,教机械族遵循什么狗屁的男女关系。 坦坦图奇本想立刻回一句“这世界上想让老子临幸的女人多到西海都得溢出,怎么可能对一堆废铁架子产生什么奇怪的性趣”,不过很快目光又下意识扫过少女的身前,尤其最靠近他的两位少女,是黑暗精灵标志性的前凸后翘身材,非常符合坦坦图奇的审美,让他一瞬竟然产生了某种动摇…… 少女眼神陡然犀利起来,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你身上溢散出了邪恶的气息……”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机械族的创造性都这么天马行空吗!” 坦坦图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来由生出一股火气,大概是因为被区区一个机械族看扁了? 一旁的斯坦拉奇若有所思,不着痕迹的走到自己妹妹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莫妮卡,小心一点,这个人可能有某种恶趣味……” “就算说悄悄话,麻烦也把那种嫌恶的目光稍微收敛一下好吧!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你们到底在对我进行何种不切实的诋毁!” 坦坦图奇感觉自己的血压再一次升高,向来习惯将其他人玩弄于掌心,今天竟然一再被挑起情绪。 上次这种情况还是什么时候?对了,好像就是在遇到那个小子的最初几次…… 说起来,这些姊妹机,八成也是受到了那个臭小子的不良影响!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坦坦图奇又在心里骂了几句,随后便深吸一口气,好歹也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几乎转瞬间便收敛了抓狂的情绪,冲少女喊道:“赶紧将之前的影像放出来,就从我们进入玛兰之后开始!我怀疑神……” “神器”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坦坦图奇下意识看向旁边,发现斯坦拉奇果然猛然回过头,像是一头饿狼般紧盯自己,赶紧改口道:“神使可能正在进行什么天大的阴谋,晚了可就来不及了……能做到吧?” 少女沉默数秒,点头道:“正在回传,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说话的同时,旁边另一位兽族模样的少女却已经走上前来,缓缓举起双手,在身前形成一个不到一米见方的光幕。 画面中映射的,正是刚刚通过菲尔利普山脉,紧追龙族和机械族的坦坦图奇等人。 这些记忆与提前几下的内容基本吻合,即便现在坦坦图奇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但通过如此清晰的画面,还是能够基本还原当时的场景。 坦坦图奇便看画面,边梳理笔记上的内容,轻声道:“所以问题多半是出现在追上神使以后……嗯?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产生内讧?” 画面一转,背景依旧是那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小镇,只不过已经看不到坦坦图奇和霍华特的身影,应该是龙族和机械族速度太快所致,坦坦图奇倒不觉得有任何惊讶。 只是很快龙族与机械族便大打出手,对手不是其他人,正是他们自己的同伴。 少女快速解释道:“这是一位神使的能力,那些看上去跟我们一模一样的人,不过是对方制造的傀儡。通过之后的战斗获知,对方是第三神使贝努克,能力为镜像魔法,可以复制模仿一切见到过的人或者物,近乎完美的还原对手的能力。” “听上去有些耳熟……不过没有太多记忆,你有印象吗?”坦坦图奇朝另一边看去,斯坦拉奇略作沉思后,冲他摇了摇头。 “啧啧……按理来说,如此耸人听闻的能力,加上第三神使这个名号,乍一听到应该令人万分震惊才对,然而我心里竟然没有丝毫波动,就好像早已经知道一样,看起来我们都已经与这位厉害的神使交过手了。” 坦坦图奇敏锐的从自己的情绪波动中察觉到一丝端倪,无论“第三”这个前所未有的高级头衔,亦或者能够近乎完美复制对手能力的魔法,如果是第一次听说或者见识,绝对会引起自己极大的重视。 然而坦坦图奇翻遍整个笔记,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贝努克的记录,就好像一切与这位神使有关的信息,全部消失不见。 坦坦图奇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关键点,赶忙问道:“详细说说这位神使的事,我们后来一定碰面了吧?”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画面一转,继续充当着影录仪。 察觉到龙族那边有了异常波动,少女们迅速派人过去侦查,这才得知原来龙族已经与那位神使进行了初步的交手,只不过对方不知什么原因,在取得优势的情况下突然离去,只将他们继续关在这个结界中置之不理。 龙族和少女们先后试了许多方法,却仍旧无法打破结界,好在很快他们便遇到一些从结界外进入的人族,双方交谈之下,才知道他们竟是来自坦坦图奇和守墓人。 这么一来,龙族和少女们才知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横跨千里,来到西北城镇索奥睿斯。 而随着这些人带来的消息,少女们通过主脑分析,终于得到突破结界的方法。 只不过这种方法只能是她们使用,龙族还是要乖乖呆在结界中。 为了保持内外联系,少女们留下了十个机体,其余所有人都离开结界。 之后的画面便开始产生摇晃,并且时不时还会切换到奇怪的视角,看上去好像是源于不同人的角度。 坦坦图奇眉头一挑,旁边的少女便仿佛心领神会,迅速解释道:“这是与贝努克交手时的影像,结界对于信息传输仍有一定屏蔽作用,因而传回的影像并不完全。加上机体损毁过快,许多信号还未来得及传递便被消灭,能够勉强将整个过程保持连贯串在一起就已经是极限了。” 坦坦图奇目光一滞,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了抓脑袋,一脸难以置信道:“所以上千架机体……最后只剩你们了?” “是的,其他姊妹都在与贝努克的战斗中牺牲,只剩我们这些尚留在结界中的得以存活。” 顿了顿,少女首次移动目光,落在坦坦图奇身上:“就连这段宝贵的影像,也是多亏你出手救下最后一位姊妹,这才给了她将信息反馈主脑的时间,也为接下来对贝努克能力的解析做出了极大贡献。” 坦坦图奇身子一挺,露出出尘脱俗的淡然神情:“我就知道,扶大厦于将倾的重任,也只有像我这般英明神武——” 话还没说完,画面就切换成了坦坦图奇那张肥腻的胖脸,带着一份张皇失措,正狼狈不堪的躲闪来自天上的攻击。 “好一个英明神武。” 斯坦拉奇冷不丁说了一句,戏谑之意溢于言表。 坦坦图奇瞬间尴尬无比,轻咳两声,摆手道:“这段先跳过……进入重点,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这次少女没有任何犹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直接回道:“因为某人的突然闯入,破坏了贝努克原本的某种召唤仪式,最终使得召唤仪式以不完全状态展开……”(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七零章 和蔼老人 “等等——”坦坦图奇打断道:“这个语焉不详的‘某人’到底是谁?不会连你都不知道吧?” 在坦坦图奇的思维中,“主脑”应该无所不知,就算有些事情暂时搞不清楚,只要给予充足的时间,一定也会获得答案。 然而少女却是一脸淡然的摇了摇头:“确实无法获知对方身份,只是通过分析,筛选出了两个备选目标。” 顿了顿,少女抬眼看向坦坦图奇,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诡异的光芒。 坦坦图奇本来听到“两个”的时候,心底还松了一口气,至少能够将范围缩小到这种程度,接下来搜寻也不会好费太多功夫。 只是少女的眼神让他有些发毛,不由问道:“那几个备选目标都是谁?” “迟小厉,梅林。” “迟小厉?不可能,他这时候还在渊域里,除非那边的任务全部结束……”坦坦图奇下意识否定道,不过很快又蹙眉沉思,考虑是否存在理论上的可能。 少女很快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主脑’通过各方数据,以及对渊域边境动向的观察,也认为迟小厉目前已经回到大陆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梅林的可能性更高。” 坦坦图奇眉头一皱,这才想起一个早就该提出的问题:“选择这两人作为候选的根据是?” 少女没有开口,而是用一段影像作为回答。 画面中,一个全身发光的人影伫立在天空之上,像是神明俯视凡人,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气势。 “这是贝努克?” 坦坦图奇虽然用的是疑问语气的,但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影像画面非常清晰,坦坦图奇都不由感叹机械族的技术已经达到如此变态的程度,甚至于连贝努克长袍上的绒毛都纤毫毕现。 只可惜他本人面容遮掩在衣帽之中,只漏出下半张脸,坦坦图奇仔细盯着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回任何相关的记忆。 “看来与我之前的推断一样,我们丢失记忆的原因,也就是那道诡异的光芒,并不是抹去我们在玛兰的相关记忆,毕竟还是有一部分能够从笔记上找到,唯独关于这位第三神使的内容,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就好像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 “所以我们丢失的只是与贝努克相关的一切记忆,根源还是出在这个神使身上。” 斯坦拉奇终于恍然,同时又对自己感到不满,身为辰家族下一任家主,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单论阅历与头脑而言,自己确实远不如这位波鲁什家主。 不过斯坦拉奇也没有过于气恼,毕竟两人的经验根本不成正比,自己将重心放在砥砺剑道上,在谋略上稍逊一筹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他的对手应该是纳乌拉,听闻与他的父亲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做事常常跳脱出格,不按规矩行事,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就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关于纳乌拉的一些逸闻,斯坦拉奇早有耳闻,对于这种看似洒脱实则愚蠢的性格十分鄙视,认为此人不过是仗着自己天赋出众,所以一直以来行事肆无忌惮却没有吃过亏。 但真正的强者,需要各方面均衡发展,既要在武力上远胜他人,同样也要在智计上做到滴水不漏,否则万一哪天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随心行事的那一方,绝对会成为败者。 斯坦拉奇思绪稍微有些发散,只是出神片刻,便很快将注意力移回前面。 这时画面已经有了变化,,三位龙王的身影在远处出现,同时还有两道身影,从贝努克正面发起进攻。 “啧啧,贤侄果然是英武不凡,俊逸潇洒,这出剑的身姿,要是让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看了,绝对会无可救药的陷进去……” 斯坦拉奇懒得理他,只是盯着影像,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很快,三方的合攻起了效果,贝努克甚至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的剑气与魔法吞没,一抹绚烂的烟花在半空绽放。 斯坦拉奇虚起眼睛,指着半空中那个猥琐的身影,问向最近的少女:“为什么他会在那里?” “贝努克的镜像能力,可以自由进出觉醒结界,瞬间切换本体与镜像的状态,之前用过很多方法,都不能有效阻止,最后坦坦图奇想到用空间魔法来克制,所以进行了尝试。” 坦坦图奇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淡然笑容,摆手道:“贤侄莫不是以为世叔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这种生死关头,才能检验一个人的勇气……” 不等他把话说完,斯坦拉奇已经扭回头去。 画面中众人貌似都松了一口气,然而这时却忽然异变陡生。 天空中亮起了无数银光,接着便像是下起了一场银光雨。 众人不敢托大,纷纷构造结界,如临大敌,却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仿佛这场银光只是一些幻象。 这时少女开口道:“这是贝努克完成了献祭仪式,开始从索奥睿斯捕获‘祭品’,凡是被银光照射入一定数量后,最终都会被吸干所有能量死掉。” 坦坦图奇与斯坦拉奇同时身体紧绷,沉默的盯着光幕。 大约十分钟过后,银光雨终于停歇下来,然而很快四面八方又亮起无数光点,就像是一道道彗尾滑向天空,最终汇集向位于最中央的那个男人。 或许是已经意识到再不阻止就会发生难以想象的后果,这时斯坦拉奇与霍华特的身影再次出现,两人一前一后,对贝努克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三位龙王在后方进行远距离炮击,莫妮卡则是出剑封锁贝努克的行动,加上守墓人的阵法,短暂的联合攻势几乎做到了天衣无缝,贝努克也如预料那般被困在原地,束手就擒。 比之前更绚烂的爆炸再次出现,甚至于光幕首次产生了震动,竟然暗了几秒才恢复正常,似乎是爆炸的余波让少女都不得不全力抵抗。 然而还未等爆炸散去,一道光柱从中心激射而出,瞬间贯穿了博赛拉的身体,同时贝努克如鬼魅般出现在莫妮卡身前,仅仅用手指轻轻一点,莫妮卡整个身体便弓了起来,如同虾米般快速坠去。 即便画面上的内容都只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可再看一遍,莫妮卡与博赛拉仍下意识身体发冷,明明没有任何记忆,却像是感同身受。 这一次,吸收了白光能量的贝努克,真正可以称得上是所向披靡,几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场,将剩下的龙族与守墓人重创,三位龙王也毫无招架之力,被打的只剩一口气。 这时视角却突然切换,变成了一个阴暗逼仄的狭小环境。 少女解释道:“这是安置在坦坦图奇身上的记录仪,在确认已经无法扭转战局后,坦坦图奇认定贝努克把所有能够反抗的力量消灭掉后,马上就会将目标转移到你们三人身上,所以果断将你们送走。” 斯坦拉奇略感意外的回望一眼,之前的战斗已经显示他们三个全部身负重伤,要不是坦坦图奇第一时间将他们送走,按照威胁优先级,贝努克肯定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话说为什么我身上会有这种东西?你们在监视我?”坦坦图奇眉毛一皱,面带不悦。 “这是你自己的要求,为了防止最糟糕情况发生,如果需要语音或者影像证据,我现在就可以从‘主脑’调取……” “算了算了,我相信你。” 坦坦图奇吸了吸鼻子,大度的摆了摆手,接着又陷入短暂的迷茫,不多时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对了,我突然有些印象了,当时在那个地方,你们还对我感激涕零,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哭着喊着要欠我人情……” 画面仍在继续,坦坦图奇与醒过来的斯坦拉奇进行了交流,只不过大概是因为记录仪没有附带语音功能,因而两人具体说了什么无法获知。 不过坦坦图奇还是根据口型,成功得到了交谈内容,这下才真的有些震惊:“原来你还真的欠我三个人情……” 斯坦拉奇自然也会读唇语,脸色不由拉了下来,很想就这么干脆不认账,不过这么做又有些违背辰家的家规,最后只能闷哼一声:“只剩两件事了……交换的情报中,你说的那个神秘人,就是梅林吗?” “认账就好,不愧是辰家族子弟,为人处事就是这么敞亮。” 坦坦图奇笑着称赞几句,接着又摊了摊手:“这个真的没印象了,现在我和你知道的一样。” 很快,画面中的坦坦图奇与斯坦拉奇,同时做出迎战姿态,接着水洼之中缓缓浮现出贝努克的身影。 “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坦坦图奇忍不住吐槽一句。 “贝努克已经吸收了大部分力量,镜像魔法的掌握达到空前绝后的程度,在一定范围内,所有能够反射光源的介质,都可以成为他的耳目与移动通道。”少女适时进行了解释。 坦坦图奇却是紧盯着屏幕,他能够看出那种状态下,自己就算还有些手段没用,对贝努克也多半不起效了,后来究竟又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结果画面很快晃了一下,这次周围彻底明亮起来,放眼望去,远处都是连绵起伏的雪山。 “紧要关头,你们被神秘人物的空间魔法转移到菲尔利普山脉,没过多久,剩下的存活者也被送到这里。所有人汇合后,坦坦图奇认为眼下的形势已经不容他们插手,便组织队伍返回东大陆。” 少女像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者,用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讲述道:“坦坦图奇故意缀在队伍最后,美其名曰‘收尾’,负责处理队伍行进痕迹,然而真实目的却是想返回索奥睿斯,进行一场豪赌。” 坦坦图奇脸色一红,自动忽略掉对面三人鄙视的目光,装模作样的望向天空。 “因为想要获取我们的协助,所以坦坦图奇讲述了自己的掌握的一些情报,原来索奥睿斯还潜藏着另一个神秘人,并且目的直指某样上古神器。 经过‘主脑’分析,结合之前发生的变故,认为此情报合理,风险与机遇并存,因而答应了你的请求。 不过在离开时,被一直紧盯这边动向的辰家族三剑士发现,最后不得不和他们达成协定。 之后的内容你们最开始也看到了,在距离索奥睿斯还有数个城镇的距离时,西北方向突然亮起一阵覆盖天空的白光,接着便出现一道光门,也是造成你们失忆的原因。” 少女一口气说完,便像是进入待机状态,现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许久,坦坦图奇才开口道:“如果没记错,几个月前出现在利亚的梅林,还没掌握空间魔法,历史记载中也没有任何他掌握空间魔法的线索,不过既然是我的推测,即便再不合理,也可以大致认定那个神秘人,就是梅林。” 斯坦拉奇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道光门,按照机械族所说,是贝努克不完全仪式的产物,是不是可以说明,梅林已经成功破坏了贝努克的阴谋?” 斯坦拉奇仍旧无法接受贝努克可以吊打他这件事,更无法接受一个千年之前的“死人”,能吊打吊打自己的人。 然而眼下证据十足,就算他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 “如果成功破坏,就不会让仪式完成一部分,我想一定是中途出现了什么问题,最后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说到这里,坦坦图奇眼中的笑意已经遮掩不住:“这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很有可能同归于尽,或者身负重伤,前一种情况最好,可就算还没死,他们应该也没有干涉的办法了……也就是说,现在正是寻找神器的最好时机!” 斯坦拉奇眼神一亮,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但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还没死呢,你们这些小家伙就在动歪脑筋,这可不厚道哟。”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从身后响起,斯坦拉奇转身的同时,双手已经按在剑上。 坦坦图奇更夸张,直接碾碎了袖口中的卷轴,瞬间从原地溜走。 然而下一秒,坦坦图奇只觉得后领口一紧,像是被什么人抓住。 扭过头,一个面容和善的长须老人,正微笑着冲自己点头。(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七一章 梅林的请求 坦坦图奇都不用细看,仅凭那标志性的尖顶帽,就能够直接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坦坦图奇的脸只是僵硬了一瞬间,眼神随即射出一抹狂喜,甚至隐隐还有泪光浮现,像是喜极而泣: “果然不出我所料!身为斐列帝国国师、千古一帝的相父、博古通今的大学者、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的前辈,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个二流神使打败! 晚辈一直笃信,只要前辈认真出手,就算是那些神使信奉的狗屁神明来了,也不堪一击! 只是那些神使狡诈无比,晚辈担心前辈刚刚醒来,对于现今状况还不了解,生怕您在那些狡诈恶徒手中吃了亏,所以才急急忙忙赶过来,但见到前辈如此生龙活虎毫发无伤英明神武的模样,晚辈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 而且亲眼见到前辈,远比传闻中更加令人神往,晚辈对您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结草衔环愿效犬马之劳唯前辈马首是瞻……” 坦坦图奇毫不犹豫就是一顿狂轰滥炸,看的一旁的辰家族三剑士眼睛都直了,一时间握着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连之前蓄势待发的紧张气氛都被坦坦图奇这一顿马屁拍去了大半。 斯坦拉奇竟然不由生出几分佩服,坦坦图奇的脸皮厚度,自己果然一辈子都望尘莫及,就这种没有丝毫犹豫,放下身为顶尖家族族长的尊严,直接跪舔对方的手段,斯坦拉奇自问将历代辰家族家主拎出来,都没有能够与之一战的。 坦坦图奇才不理会旁边三剑士不断散发出来的鄙视气场,仍旧掬着菊花一样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舌灿金莲,愣是说了一分钟都不带重样的。 开玩笑,我坦坦图奇可是最爱脸面的人,要是换一个人过来试试,别说拎着老子衣领,只要他敢在老子面前说一句不好听的废话,老子当即就给他上一套一百单八种不重样的搔痒酷刑,保管让他生不如死,最后跪在地上,边笑边哭哀求自己。 可问题是眼前这个老东西,真的惹不起啊! 要是换在他刚复活那一阵,按照从利亚收起来的情报,坦坦图奇觉得自己或许还能掰掰腕子,可现在那个吊打三剑士加龙族加守墓人加机械族的别努克,很有可能已经被他吊打了,就算再给他两个坦坦图奇也搞不定对方。 这时候脸面能比小命更重要? 命都快没了,还要脸面做什么? 舔就完事了。 当然,坦坦图奇也不是无脑舔,如果对方确定立场跟自己相反,那舔了也不可能有用,坦坦图奇肯定早就抄家底拼命了。 只是根据少女之前讲述的内容,己方大部分人之所以最后能够活下来,全都多亏了这位目的不明的大魔法师帮助。 无论对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至少目前来看,双方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未必就会站在对立面上,所以如果表现良好,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与这位大魔法师搭上一份人情。 想到这里,坦坦图奇马屁拍的更加用力了,将脑子里这么多年的库存全部搬了出来,硬是讲了整整三分钟都不带重样,最后甚至还把自己老祖宗都抬过来,细数之下竟然还跟梅林沾亲带故,说的那叫一个煞有其事,当即将“前辈”改成了“祖叔”。 魅力自始至终都只是面带微笑保持沉默,就这么静静看着坦坦图奇表演。 几分钟时间,斯坦拉奇感觉自对于无耻认知下限一再被刷新,他甚至都有些怀疑,坦坦图奇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将大陆上所有拍马屁的话全部记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饶是坦坦图奇记忆过人,整整拍了五分钟不间断的马屁,口干舌燥不说,腹中的墨水也差不多要到了干涸的地步,腹稿也只剩下最后十几句了。 坦坦图奇大感着急,原本他见对方没有动手,就知道双方有坐下来谈的机会,本想随便拍几句,结果几次恰到好处的停顿,梅林都没有接话,那眼神就像是在等他后面会说什么,坦坦图奇只好继续下去。 终于,在只剩最后几句备稿时,坦坦图奇终于忍不住了,选择一个时机停下,喘口气的同时,笑着试探道: “祖叔,晚辈对您的敬仰实在是天地可鉴,就算说上一天一夜都讲不完,我看您这次过来肯定还有要事去办,您耽搁了这么久,晚辈唯恐耽误了您的大事,所以您将晚辈放下来,先去办事如何?等下子我们见面,晚辈再继续与祖叔促膝长谈……” 说完,坦坦图奇抬眼偷偷瞄梅林的表情变化,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很干脆的松开了手,脸上皱纹舒展,笑意盎然: “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多的奉承话了,记得上一次还是一千年前,那些争权夺位的大臣,追在我后面跟苍蝇一样嗡嗡乱叫……以前烦的很,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反倒有些怀念了。” 坦坦图奇神情一怔,能够通过语气和微表情确定,梅林似乎真的心情不错,这才放下心来,谄笑着回道:“您喜欢就好……” “行了,也为难你们这几个小家伙了,一直杵在这里战战兢兢,还有那边几个小丫头,也挺有意思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机械族的魔导技术竟然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真是惟妙惟肖啊。” 梅林感慨了几句,冲似乎进退两难的三剑士摆摆手:“你们不用这么提防,我来不是想对你们出手的,否则之前也不会救你们。” 斯坦拉奇犹豫片刻,对弟弟妹妹点了点头,三人这才将剑放下,却没有完全入鞘,仍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警惕。 梅林笑着摇了摇头,坦坦图奇赶紧瞪了他们一眼:“三个不知变通的蠢蛋!别忘了我们都还欠着梅林大师一个人情,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不感谢也就罢了,怎么可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嗯,这话说到点子上咯。”梅林摸了摸胡须,突然打断道。 坦坦图奇表情一滞,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后悔不迭却又不得不勉强挤出笑容:“祖叔有什么指示?” “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我之前救你们,纯粹只是为了完成某些布置而随手为之,所以更算不上什么恩情,也不应该让你们回报,只不过……” 说到这里,梅林有意无意的朝远处望了一眼,拍了拍坦坦图奇的肩膀,正色道:“现在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暂时不方便出面,希望你们能够帮我拖延一下时间。” 坦坦图奇脑袋登时就是“嗡”的一声,饶是他心理素质过硬,也难以继续保持淡定,笑得比哭都难看:“那、那个……祖叔啊,虽说您晚辈为您排忧解难是应该的,但就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坦坦图奇头都大了,这边自己莫名其妙失忆,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线索,结果梅林就找上门来,竟然是要让他们帮忙? 现在这种时候,还有谁能够给梅林制造麻烦,坦坦图奇用脚后跟思考都能猜到,也完全印证了自己之前的推测—— 那道光门虽然是仪式的不完全形态,但终归是献祭了整个索奥睿斯的生灵,加上神使们苦心孤诣谋划了这么久,哪怕只完成一部分,所能产生的力量,也远远超乎想象。 而梅林最终没能成功制止,被光门带来的力量重伤,所以不得不暂时撤离。 (等等……虽然这个老东西神态语气都很淡定从容,但话中的意思明显跟表现不符……难道后面还有追兵?) 想到这里,坦坦图奇脸色瞬间白了,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身体变得僵硬无比,生怕下一秒就有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干净利落的将自己抹杀。 “不用紧张,只是一点小麻烦,老夫相信凭借你们的实力,能够轻松解决的。”仿佛一眼看穿了坦坦图奇心态的变化,梅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使得后者身体更加僵硬了。 “放心,老夫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之前救你们只是随手为之,不需要你们感谢,这次你们帮我,算老夫欠你们一个人情,之后定会有厚报。” 坦坦图奇目光一滞,不由有些心动。 他最喜欢别人欠人情了,只不过面前这个人的人情,想要完成绝对是天大的难题,就怕无福消受。 只是如果真的成功,一位能够碾压高位神使的强者,恐怕远在自己儿子和迟小厉之上,能够承了他的一份情,从今往后天上地下,还不是任由他坦坦图奇翱翔? 再说以梅林的名气,以及重生之后的种种表现,多半不会食言。 思索再三,坦坦图奇露出纠结的神情:“晚辈当然相信祖叔会信守承诺,只是担心实力浅薄,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您先说说需要我们做什么?” “别拉上我们。” 斯坦拉奇毫不犹豫的打断,同时与博赛拉、莫妮卡往后退了几步。 坦坦图奇眼中都快喷出火了,在心里大骂几句蠢货,这时候就算不同意,最起码面上先答应下来,又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去不去做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如果真的太过危险,需要拿命去赌,坦坦图奇就得衡量到底是失约的后果严重,还是强行完成托付的后果严重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将选择权把握在自己手里。 万一惹恼了梅林,别看对方现在笑容和善,说不定转眼就会翻脸,身为翻脸行家的坦坦图奇,可是太清楚他们(包括自己在内)这些高位者的诡诈心思了。 好在梅林听完,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笑着摇头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贝努克正在赶来的路上,虽然我提前设下了不少迷阵,能够拖延一段时间,但他获得了全新的力量,那点手段脱不了太久。” “什么?!贝努克没死!” 坦坦图奇尖叫一声,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再也顾不上唯唯诺诺的伪装,脸色一变,焦急地吼道:“你把话说清楚!他怎么可能没死——不,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晚了,你说他现在正在往这边赶过来?你这不是害我们吗!” 旁边的斯坦拉奇三人同样面色大变,马上分散到各个方向,严密监控周围动静。 梅林按了按手,示意坦坦图奇不要太激动,眼中露出几分无奈:“如果不是情不得已,我也不愿意牵连到你们,不过现在由你们出面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坦坦图奇缄默不语,神色不定,思绪纷飞。 梅林接着说道:“不要想着溜之大吉,如果按照本来的计划,我把你们送走,解决掉贝努克,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只是现在……贝努克已经变成了怪物,如果活着离开玛兰,不要说你们,就算先走一步的其他人,也不可能活着回到东部大陆。” 坦坦图奇缓缓闭上眼睛,半晌后才睁开,眼眸深处已经是一片深潭,面无表情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贝努克来玛兰的真正目的,是通过献祭大阵,完成‘天罚’仪式,最终达成‘神降’,将束缚于上古牢笼的古神释放出来。 我的立场似乎与他们相对,所以必须不惜代价阻止仪式完成……原本计划进行顺利,一切都按照预期发展,然而在快要将贝努克逼到绝境时,竟然被他洞察了我的意图,果断献祭自己,提前释放仪式。” “你说的是那道光门?” 坦坦图奇已经没有余裕去思考对方话中那句的“立场似乎相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将问题快速切入重点: “因为预期之外的展开,光门显现的能量将你重伤,也让我们受到波及失去记忆,之后你不得不撤离,而本该死去的贝努克,却因祸得福获得某种强大的力量,至此猎人猎物身份调换,你变成了逃亡的那一方。” “老夫果然没看错,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梅林不由称赞道,在失去记忆的前提下,仅凭手中掌握的寥寥情报,便推测出整件事的动向,真是后生可畏。 “你们面前的‘我’,只是一道分身,不足以对抗贝努克,所以老夫需要……” “不是你等会——”坦坦图奇脸颊一抽,目瞪口呆道道:“你只是一道分身?!我XXX——”(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七二章 追赶与逃命 “我是坦坦图奇,波鲁什家族第十二代家主,我现在慌得不行。” “就在几个祈时前,命运跟我开了个大玩笑。” “事情的起因源于我那该死的好奇心,当然,更多的也是源自我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为了不让可能改变世界格局的神器落入那些对大陆图谋不轨的神使之手,所以甘愿重回险境探查敌情,连我都被自己这种伟大的情怀所深深感动……” “咳咳,言归正传,品格如此高尚的我,对于朋友自然是绝对信任的,只可惜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偷偷告诉你,那个人名字叫梅林),答应他帮他殿后,结果这个老家……咳,结果他竟然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只留下孤立无援而又帅气的我。” “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多半证明我已经嗝屁了,那你就要肩负起拯救整个大陆的重任,或许我接下来讲的内容你听不懂,这都没关系,只要将这份影像送到库曼,交给波鲁什家族手上,我以第十二任家主之名向你保证,绝对能够拿到一笔让你可以享尽后半生的财富……” “你要是想继续录像,我们就先走了。” 不和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正对着镜头、摆出一副郑重其事模样的坦坦图奇,脸色顿时变了变,将影录仪收起来,追着斯坦拉奇等人的步子赶了上去,边走边抱怨道: “我这好歹留点影像纪念,梅林那个老东西忒不靠谱,我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话都没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谁知道贝努克现在强到什么地步,这趟保不准真的是有来无回,还是留点痕迹比较好。” 斯坦拉奇目视前方,冷哼一声,头都不回道:“准备后事是弱者的表现,我不会拦着你,但也提前通知一声,如果真的因为这么一点时间耽搁,使得贝努可追了上来,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作掩护。” 坦坦图奇快走几步到前面,一脸贱笑的拍了拍斯坦拉奇肩膀:“贤侄啊,真要到了危险时候,你们只管跑就行,世叔愿意给你们殿后。” 顿了顿,坦坦图奇突然叹一口气,眼中又流露出几分悲伤的情绪:“只可惜你们辰家族的人情也还不上了,世叔不怕死,只是担心万一以后事情传出去,对你们家族的声誉造成影响,那世叔真是死不瞑目……” 斯坦拉奇停下脚,扭过头,虚着眼睛瞪了坦坦图奇一眼,像是看到什么臭虫一般,表情中满是不屑。 “你刚刚说的有问题,论厚颜无耻的程度,梅林远远不及你。” 坦坦图奇哈哈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就是你世叔最大的优点嘛,能屈能伸方乃大丈夫。” 不过笑着笑着,坦坦图奇神情很快就阴冷下来。 拿辰家这几个小鬼开涮,顶多也就乐呵一阵,可一想到之前的事,坦坦图奇如何遏制,都阻止不了心中的那团呼之欲出的火气。 无论是他,还是辰家三剑士,竟然都没能看出那个梅林只是一个分身。 至于梅林的本体在哪里,恐怕只有他本人自己知道。 只是这样一来,无疑是在传递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连梅林都不敢以本体露面,不知何处正在追过来的贝努克,现在又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要知道之前的梅林几乎是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按照梅林自己的话来说,也就是最后时刻,胜利在前,有些急功近利,让贝努克察觉到了自己的目的,直接选择献祭自己,否则现在玛兰的战事早就已经结束了。 对于这种马后炮,坦坦图奇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他更在意梅林的去向,只可惜左右试探了半天,梅林始终没有透露半点信息,这也让坦坦图奇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现在这种时候,对方还能够以分身的形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能够做到连斯坦拉奇都无法辨别真伪,足以证明他的实力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已经可以排除重伤的可能。 既然梅林没有跟自己之前想的那般重伤而逃,并且又没有出现在这里,他的去向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梅林本人,正在寻找神器,所以才会需要自己帮忙拖延一段时间。 坦坦图奇当然不是个大公无私乐于奉献,甘为他人做嫁衣的人,想通这点后,他自然更希望贝努克能够找到梅林,干扰他的计划,这样自己说不定还有机会捡个便宜。 而要想找到神器的下落,必然离不开唯一知情的奥德烈,所以这位悲情的玛兰皇帝,很有可能已经在他手上,现在万事俱备,只剩临门一脚了。 不过寻找神器肯定也需要一定的条件,并且这些条件极为苛刻,远超常人能够触及的地步,所以凯撒家族苦守秘密几百年,却始终没有“监守自盗”。 至于凯撒家族为什么会掌握上古神器的秘密,估计只有奥德烈本人知晓,甚至于连他都不知道,真相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坦坦图奇对此毫无兴趣,他只对获得神器的条件感兴趣。 所以他表面上答应下来,为梅林作掩护,梅林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是让他带着一件附着有他本人的独特气息的布偶,经过魔法加持,贝努克在远处就会误认为是自己。 坦坦图奇只要带着人偶沿着玛兰边境逃窜,途中经过几个梅林事先做好布置的安全点,然后按照既定先后顺序,向着菲尔利普山脉逃去,在回到东大陆之前,将人偶丢掉,整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梅林一再保证,并不需要坦坦图奇或者辰家族三剑士战斗,安全点有许多他提前布置的陷阱,只有掌握人偶的人才能安全通过,其他人则会受到阻碍。 虽然这些布置只能拖延一时片刻,但对于掌握空间魔法卷轴、以及姊妹机们这么高效率飞行机器的坦坦图奇来说,这些布置已经足以贝努克了。 坦坦图奇当即哭穷,直截了当的表明之前已经将所有空间卷轴用完,言外之意很明显。 梅林倒也大方,直接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厚重的魔法书,看上去足有上百页,言明这每一页都有各自奇特魔法的效果,最后三十页全部都是空间魔法,使用时只要撕下来,再通过人偶催化就能直接发动。 原本在接过魔法书时,连续翻了几页,上面标注的都是耳熟能详的十级魔法,甚至还有不少禁咒级魔法,坦坦图奇心肝都颤了一下。 他身上的卷轴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一本多,也未必有它全面。 饶是见多识广的波鲁什家主大人,在这么一本无比宝贵的神物面前,心中也是震撼不已,感慨这梅林也忒大方了一点。 只不过随后的使用说明,让坦坦图奇顿时泄了气。 这魔法书摆明是要跟人偶绑定使用的,就相当一把对口契合的钥匙和锁,如果将人偶扔掉,魔法书就只是一本废纸。 这就让他的算盘彻底落了空,原本坦坦图奇是准备等梅林离开后,带着人偶装模作样逃窜一阵,等经过第一个安全点,就直接将人偶扔掉,然后溜之大吉,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这样一来既可以保证自己安全,又能让贝努克很快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然后去找梅林麻烦,干扰他寻找神器的进展,至于最后自己能不能浑水摸鱼暂且不说,光是这一本看上去就强到离谱的魔法书,就已经让他不虚此行了。 只可惜梅林明显也不是傻子,早有防备,这一石三鸟的计划怕是实现不了。 坦坦图奇这样就不得不认真考虑,权衡其中的利弊。 虽然梅林信誓旦旦的保证安全点绝对可靠,但以坦坦图奇多疑的性格,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人,当然不可能相信一个身份成谜的“怪物”。 坦坦图奇不是怀疑对方“梅林”的身份,光是能够掏出这样一本包含上百种魔法的卷轴书,纵观整个历史,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做到。 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迟小厉,后者制作卷轴的本事同样很高超,这种技艺似乎也是他们这些怪物的共同点,只不过迟小厉性格懒散,平日根本懒得费心费力,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准备一些卷轴。 坦坦图奇确实感觉梅林跟迟小厉很像,尤其在梅林莫名其妙掌握了空间魔法后,这种感觉越发清晰。 不过两人之间一定没有关系,甚至到现在为止,两人都没有真正面对面见过,而且两人之间年龄相差悬殊,就算真有什么血缘关系,一千年过去,差距也已经大到鱼和人之间的联系。 坦坦图奇只能认为这是一个巧合,而眼前的梅林,远比历史记载中的那位国师大人更加厉害,其中的原因,或许是许多真正关于这位大魔法师的情报,并没有被记录下来。 毕竟以当时梅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区区一些史官,还不是得言听计从,要给后世留什么评价就留什么评价,想隐瞒自己的秘密就隐瞒自己的秘密。 当见到的东西越多时,往往不会给人带来一种满足感,反而会让人意识到原来竟然还有更多未知的东西,而感到一种深刻的恐慌。 现在坦坦图奇就是这种感觉,随着对梅林了解深入,这位大魔法师身上似乎总有数不清的秘密,像是层层缭绕的迷雾,拨开一层还有下一层,永远看不到真相。 正因如此,坦坦图奇最终还是决定不耍什么心机,就按照对方的计划行动。 天知道梅林是不是还布置了其他防范手段,在这种令人无法看透的高手面前,坦坦图奇都不免感到压力巨大,以往都是他高高在上操纵别人,没想到今天竟然调换了身份,自己成为了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当然,最后这枚棋子的命运,还是握在自己手上,如果真的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危险情况,坦坦图奇绝对会毫不犹豫毁约,扔下魔法书与人偶扭头就跑。 双方达成共识,梅林又简单叮嘱了几句,像是安全点必须按照顺序前往才能发挥最大效力、危急时刻人偶也可以当做保命手段扔出去,上面附加了多重联合魔法,就算是贝努克仓促之下吃上一记,也得少一层皮。 这让坦坦图奇感到意外,梅林的话外之音很明显,或许他也很清楚坦坦图奇的性格,所以干脆就将人偶做成了一种自保手段,既能引诱敌人也能保护自己,也算是用更巧妙的方法让坦坦图奇安心。 最后,坦坦图奇还想再试探几句关于神器的下落,梅林的身形却很快垮塌,最后化为一堆飞灰消失不见。 斯坦拉奇选择跟他同行,既出乎坦坦图奇的预料,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无论斯坦拉奇对梅林或者贝努克怀有什么情绪,至少在“封圣”这个无比诱人的宝物面前,辰家族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那可是上古时期以一人之力对抗众神的巨人王的佩剑,就算有什么神鬼莫测的能力,也是理所应当,哪怕现在的线索仅仅关于一把剑柄,也足以让所有人动心。 坦坦图奇不介意斯坦拉奇怀有其他心思,实际上这些后生子的心思还是太简单,他有信心能够巧妙的利用。 之后众人便开始上路,朝第一个安全点进发。 原本坦坦图奇还以为这一路会惊险无比,时不时就要担心身旁树丛中会不会突然钻出一个脑袋,冲自己嘿嘿一笑,然后视线一黑就一命呜呼了。 结果出人意料的顺利,直到抵达那个平平无奇的小镇,后方也没有传来半点异常,这让坦坦图奇不由放下心来,甚至还有时间录个像留念。 斯坦拉奇当然没有他那么心大,即便在通过第一个安全点后,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坦坦图奇摸着怀中魔法书的封皮,不由笑道:“看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真正的高手,不该是像我这样,越到危难关头,越感到兴——” 话音未落,身后城镇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的轰响。 侃侃而谈的坦坦图奇当即脸色一白,下意识扭头看去,瞬间张大嘴巴。 半空之上,那掀起的足有近千米高的尘霾中,一道巨大的阴影越发清晰……(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七三章 “照镜子”引发的血案 “我的天!别告诉我那个是贝努克!”坦坦图奇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斯坦拉奇拧了拧眉,眼中露出危险的光芒,静心感知了一番后,有些遗憾的摇头道:“无法从气息上判断,虽然距离这么近,但梅林的隔离结界也如他承诺的那样效果非凡,根本连一点气息都没有泄露出来。” 看着那道狰狞的龙影,坦坦图奇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要知道三位龙王的身躯,在整个龙族里已经算是最庞大的了,然而现在天空中的那条,远比三位龙王还要大两倍,即便相隔近万米,仍能清楚的看到他四肢扭动的姿态。 “这些神使明明都是人族,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巨龙?”坦坦图奇抓了抓脑袋,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可除了贝努克,不会有其他人在这种时候还留在玛兰,并且对我们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就先按照他是贝努克处理,不能继续留在这里,那些结界未必能够困住他太久。” 斯坦拉奇不想考虑这么多,只是便招呼一声,率先向下一个安全点进发。 坦坦图奇当然不敢多停留,只是咬了咬牙,没到最紧迫的关头,还是没舍得取出魔法书,便向少女们请求,帮忙带他们飞行。 虽然三剑士身体素质惊人,即便之前受到了在外人看来就算当场死亡都不意外的重伤,经过简单治疗,加上这么一段时间的自然恢复,竟然已经能够做到行动无碍,早就可以速度提到极限。 但身为剑士,无论将体魄锤炼的如何强大,在速度上终归不是那些专一属性的魔法师的对手。 尤其少女们这种掌握多属性魔法的魔法师,可以利用火系加风系的配合,进行进一步提速。 因而单论跑路方面,坦坦图奇等四人还是需要少女们的帮助。 看着身后的村庄越来越远,天空中那道震慑人心的龙影也随着激活的魔法阵,而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 “依照这个速度,最多半个祈时,就可以抵达下一个安全点。” 坦坦图奇拿出地图看了一眼,顿时安心不少。 只要魔法阵再拖延一段时间,就算贝努克速度比少女还快,依照现在拉开的距离,足以让顺利安全抵达下一个安全点。 到时候如果贝努克逼得太紧,可能就就需要魔法书中记录的空间魔法了。 坦坦图奇事前已经触发过两页进行尝试,他可不敢将命全部寄托在梅林手中,万一这个阴险的家伙,在魔法书上做了手脚,关键时候魔法发动失败,那他们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毕竟梅林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贝努克的脚步,给他找寻神器一定的时间,就算将坦坦图奇他们放弃,至少也能拖延很长时间,也算是间接完成了这个目的。 好在这种担心没有发生,连续试了两页空间魔法,都没有任何问题,坦坦图奇便放下心来。 至于前面那些花样繁多的不同系魔法,倒是没有太多实验的必要,反正就算真的没有效果,坦坦图奇身上也有足够的备货。 而且说到底,坦坦图奇冷静下来后,对于魔法书中记载的攻击或者防御魔法,究竟能不能起到效果,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贝努克的样子刚刚已经见过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某种惊天的质变,估计就算是禁咒级魔法连续轰炸,也未必能够对他造成多少伤害。 心情放松了不少,坦坦图奇从戒指中摸出两包压缩口粮,也没有问斯坦拉奇的意见,直接扔了一包过去,然后兀自撕开啃了起来。 “谢谢。”即便对坦坦图奇的印象已经因为一连串而降到最低,斯坦拉奇仍然保持着该有的礼貌,诚恳道了声谢。 见他表现的这么好,坦坦图奇不由笑道:“我知道你们也带着吃食,但肯定没有我这个好。身为一名出色的美食家,我对于食物的苛刻程度,在全大陆都是出了名的,这种压缩时蔬,混合了鸡肉和牛肉的口感,并没有寻常压缩食物的粗糙与难啃,并且内部夹杂了可口的甜辣酱,更加丰富整体味道,包装还带有有魔导加热装置……” 斯坦拉奇耐着性子听完,倒是被坦坦图奇有些说动了,看着手中包装精美的方盒食物,竟然真的生出一些食欲,犹豫一下,直接均等掰成三分,先取一小块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食物入口,果然如坦坦图奇所说,一股混杂着新鲜果蔬清香与爽口肉质感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冲击着舌尖上每一个味蕾。 饶是斯坦拉奇尝过无数美味珍馐,竟然也一时间被这种新奇而独特的美味所震惊,不由多嚼了两下,才缓缓咽下去。 见兄长露出从未见过的表情,莫妮卡与博赛拉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奇,马上接过其他两块,放入口中品尝,马上便感同身受。 坦坦图奇得意一笑,又从怀中摸出三包,十分大方的递了过去。 “我们的呢?” 轻灵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坦坦图奇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从怀中又摸出一包,忍住笑意道:“怎么,难道你们也需要进食?” 一个精灵族外形的少女给出了回答:“我们可以通过阳光、风能等形式汲取能量,不过‘父亲’在设计我们时,也将模仿进行彻底,同样构造了味蕾传输,虽然吃食物没有提供能量的意义,但可以借此品尝不同味道。” “啧啧……真是令人艳羡的技术。”坦坦图奇将压缩食物递过去的同时,小声嘀咕了一句。 现在大陆上,仍有不计取数的人,因为种种意外而导致味蕾缺失,对于将美食作为人生意义之一的坦坦图奇来说,这种悲剧简直比死亡更令人难过。 如果能够将这种技术发展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这些人可以重新获得美味的体验,可以称得上是划时代的新技术。 坦坦图奇思绪正漫天飞舞发散,突然看到对面的斯坦拉奇三人同时停下咀嚼的动作,猛然抬头望向自己身后。 坦坦图奇心中一惊,赶紧回过头,当看到视野尽头那个正逐渐扩大的黑点时,嘴巴顿时长得老大。 “不、不会吧!这才过了多久!” 坦坦图奇下意识朝罗盘看去,确定距离离开上一个安全点才过了不到五分钟,不是自己对于时间上出现了幻觉,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浸湿,不由破口大骂: “梅林那个混蛋!不是说安全点至少能够拖延十分钟以上吗!这才过去不到五分钟,还没有算上他追赶的时间,也就是说贝努克只用了两三分钟就解决了那些魔法阵!” “最麻烦的是——他的速度很快,太快了。” 斯坦拉奇已经从载具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满目凝重道:“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一分钟,我们就得被追上。” 博赛拉望向下方,问道:“能再提速吗?” 很快得到回应:“已经是最大功率下的极限速度,除非能够进一步减轻负荷,否则无法进一步提升。” 三剑士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坐在尾部的坦坦图奇。 坦坦图奇吓得差掉跳起来,没好奇的瞪了他们一眼:“老子胖也不是罪!你们别生什么不该有的邪恶想法啊……” 斯坦拉奇回瞪一眼,满脸不屑道:“谁管你那一坨肉,赶紧用卷轴,这是现在唯一可行的方法,要不来不及了。” 坦坦图奇立马露出肉疼的表情,下意识捂住胸口,扭捏道:“还是再等等,再等等……不是还有时间吗……” 话音刚落。 周围天空,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坦坦图奇眼睁睁看着一道璀璨刺眼的光团,从天际直逼而来,顿时吓得手一哆嗦,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拿出人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书上撕下一页,一行人顿时在半空中消失。 激烈的白光刺穿空中,一直射向远方的山头,登时直接将整座山峰削去。 十几秒后,化身巨龙的贝努克来到众人刚刚消失的地方,骤然停住,充满血色的巨眸扫过周围,鼻子轻轻晃了两下,接着便改变方向,朝另一侧猛冲过去。 与此同时,出现在数万米之外的坦坦图奇,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对少女们的行进方向进行修正后,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斯坦拉奇脸色更加难看了。 “麻烦了……对方咬的很紧,而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我们这边赶过来,而且速度似乎比之前更快。” 坦坦图奇都有些麻木了,僵硬的扭动脖子,虽然没能在视野中发现端倪,但他相信三剑士的判断,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再次追上。 “这次看来是要下血本了……” 坦坦图奇悲叹一声,在心里计算着下一个安全点的距离,咬咬牙,直接从书上撕下两页,再次带着所有人进行了长途传送。 “真是阴魂不散。” 进入第二个安全点小镇后,坦坦图奇有些担心少女们的续航,便决定稍微歇息一下。 经过两次辗转,他相信贝努克不可能在十分钟内找到这里。而少女们一直在全速前进,就算她们储备充足,并且可以在行进的同时获得能量,可在种高强度的消耗下,仍旧入不敷出。 要想跑的远,总不能把马累死吧? 从长远角度来看,还是让她们尽可能多歇息一下,这样魔力回复的速度也会加快。 坦坦图奇定下的歇息时间为三分钟,趁着这段时间,他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转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梅林进行过驱散,或者那些魔法阵中就有专门用来驱人的效果,整个小镇静悄悄的,挨家挨户大门紧闭,屋里也没有活人的气息,如果不是路边的杂货摊还有不少尚未腐烂的蔬菜,门楣上也没有太多积灰,坦坦图奇都要以为这座小镇已经荒废很久了。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思……既能够狠下心,对索奥睿斯的幸存者痛下杀手,却又在这种地方显现出心慈手软的一面,真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怪胎。) 坦坦图奇摇摇头,这种相对矛盾的性格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让他愈发看不透梅林这个人了。 走着走着,坦坦图奇来到应该是小镇中心位置的一座广场,面积不大,却有不少娱乐工具,甚至一侧还建有一座小小的马戏团。 朴实无华的石砖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小镇居民以前恐怕常常来到广场休憩游玩。 一座景观喷泉位于广场中心处,坦坦图奇走过去,惊讶的发现池底尚未干涸,清澈的水面上映照出他清晰的影像。 坦坦图奇端详了片刻,对自己的形象还是很满意的,觉得虽然这一路风尘仆仆,但自己还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不愧是波鲁什第十二代家主。 不过很快,坦坦图奇就脸色一变,赶紧从水池旁离开。 虽然记忆还没有找回,但少女们的影像表明,当时在下水管道内,自己就是因为多看了一眼水洼,结果就被掌握镜像魔法的贝努克捕捉到,如果不是梅林出手,恐怕早就嗝屁了。 坦坦图奇不禁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恼,越想越慌,想要尽快离开这座小镇,几乎是跑着朝斯坦拉奇等人的位置靠去。 然而还没等他离开广场,身后的水池中突然传出一连串咕噜声,接着整个水面便像是沸腾起来越升越高,很快漫出池边,朝周围肆意流淌。 “妈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坦坦图奇吓得肝胆欲裂,要是这时候还抱有侥幸心理,那才是真的不怕死。 坦坦图奇也不管肉不肉疼了,直接撕下一页,瞬间传送到斯坦拉奇身边。 “出问题了,赶紧走!” 斯坦拉奇目光一闪,下一秒便错愕的望向城镇中心方向,随即勃然大怒:“这个气息……该死!你到底做了什么!” 坦坦图奇如丧考妣,哭丧着脸,边撕卷轴边嚎道:“就是照了个镜子,结果照出事了!” 白光在天际一闪而过。 下一秒,坦坦图奇睁开眼,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原地。(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七四章 阴魂不散 斯坦拉奇愣了一下,随即扭过头,厉声道:“这种时候还开玩笑?” 坦坦图奇欲哭无泪的摊了摊手,露出已经失去光泽的金色纸页:“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命去玩!” 斯坦拉奇瞳孔猛然缩了一下,记起之前一瞬间划过天际的白光,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一个令人绝望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中。 “再试一次!” 斯坦拉奇咬了咬牙,下意识回头望向城中。 那股惊天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强烈,在贝努克还未完全显现的情况下,竟然已经直逼当时吸收完献祭大阵所有能量的状态,斯坦拉奇很难想想等贝努克完全降临小镇,又该会达到何种惊人的程度。 斯坦拉奇不由生出“无法战胜”的绝望,这种念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并且一经出现便如跗骨之蛆一般,再也摆脱不掉。 对于一名剑士来说,未战先怯是大忌,这就代表在气势上已经输给了对方一半,就算实力再强大,心理失衡也会极大影响发挥,甚至不如平时的一半。 斯坦拉奇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是贝努克的对手,所以直接断了与对方血拼的打算,催促坦坦图奇再尝试一次空间魔法。 坦坦图奇很快摆脱了最初的惊慌,迅速从书中撕下一页,结果却如上次一般,人偶碰触的瞬间,纸页发出璀璨的光亮,证明魔法已经开始发动。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天空再次闪过一道白光,有了准备的前提下,这次不止辰家三剑士,就连坦坦图奇都发现了异常。 白光过后,众人依然留在原地。 “是反制魔法。” “反制魔法!” 少女中的一人,与斯坦拉奇异口同声的说道。 坦坦图奇不由张了张嘴,内心深处却仍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对方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创造出独一无二的针对空间魔法的反制魔法? 这怎么可能! 坦坦图奇博览过无数魔法典籍,自然清楚想要完成反制魔法的难度,远比登天还难,或许也只有迟小厉和梅林这类通晓无数魔法怪胎,才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这种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不同系魔法之间天差地别,甚至于对付同系不同种的魔法施术者,所需的反制魔法也是截然不同,寻常魔法师仅仅只掌握一种魔法,缺乏反制魔法的先决条件,根本无法做出有效对应手段。 不过很快,坦坦图奇便想到之前的画面,贝努克的镜像魔法似乎能够吸收模仿其他人的能力,尤其在献祭大阵之后,从各方汲取能量,贝努克同时也掌握了那些被作为祭品的受害者的能力。 这就给别努克提供了研究反制魔法的条件。 加上此前贝努克与梅林经过一场大战,早就对他的空间魔法了如指掌,后来又因为光门获得了全新力量,再面对同样的空间魔法,以极短时间找到反制方法也并非天方夜谭。 想通这一点,坦坦图奇心里便再没有任何侥幸,剩下的空间魔法都一样,在贝努克有提防的情况下,已经全部变成废纸。 所以想要依靠空间魔法转移的思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这对于坦坦图奇来说,无疑是山崩海啸般的噩耗。 现在才刚刚抵达第二个安全点,后面还有少说数万里路,在失去空间魔法的前提下,别说能不能安全抵达菲尔利普山脉,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都已经成了大问题。 坦坦图奇感觉胸口中有一股郁气难以发泄,脸色逐渐狰狞起来,看着远处已经渐渐显现出的高大身影,迅速拖过舟型载具,冲少女们一挥手:“只能拼一拼,在他彻底出现之前离开小镇!” 斯坦拉奇目光闪动了一下,动了动嘴唇,对于坦坦图奇的提议并不抱太大希望。 既然贝努克能够阻拦空间魔法,同样也有其他办法阻止他们离开。 不过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提议,总不能让坦坦图奇直接扔掉人偶吧? 这样无异于放弃之前的承诺,不但会失去梅林跟神器的线索,而且也未必能够从贝努克手中逃走。 至于战斗这个选项,直接被斯坦拉奇排除掉。 等四人全部上了载具,少女们便开始急速飞行。 然而刚刚升空不到十秒,整个舟型载具便像是撞上一堵柔软的空气墙,竟然直接被弹了回来。 不等坦坦图奇等人下去,周围的气息陡然紊乱无比,无数凌厉的气流刮过载具,像是一双双强健的手,将载具死死攥住,任由少女们如何发力,甚至坦坦图奇接连动用了几个禁咒魔法,依旧无法打开出路,整个载具再难前进分毫。 这还不算结束,随着载具被彻底固定在空中,周围的无形力量竟越来越靠拢,很快载具便发出令人心慌的吱嘎声。 “是埃弗的拘束魔法!” 坦坦图奇狠狠捶了一下边沿,脑海中却快速分析解决方法。 斯坦拉奇在魔法出现的同时,已经拔剑出鞘,尝试着朝周围挥了几剑,最后有些不甘地摇头道:“能够打开缺口,但外围还有无数道同样的魔法,就算从这里出去,也会很快被下一层缠住。” 坦坦图奇唯二的希望很快破灭了一个,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被蛛丝困住的小虫子,就算暂时摆脱了纠缠,也会很快被下一层蛛网缠住,无论如何都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心。 斯坦拉奇在搞清现状后,反倒逐渐平静下来,神色淡然的看着天空中那道狰狞的龙影,默默擦拭剑锋。 “准备战斗吧。” 博赛拉与莫妮卡没有他这么淡定,但也开始默默调整状态。 这可能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战了,身为辰家子弟,只可以死在与对手的交锋中,绝不会因为怯战而窝窝囊囊的死掉。 紧急关头,坦坦图奇思绪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越是危险临近,他的思考速度越快。 在排除了其他一切可能后,坦坦图奇抱着试试的心态,从戒指中再取出一张崭新的卷轴。 斯坦拉奇看了只是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坦坦图奇又想尝试什么魔法,但肯定不会有效果,不过是无用的挣扎,注意力很快便全部放在远处气息已经达到鼎盛的巨龙身上。 他能确定,贝努克在小镇完全显现,只看小镇内的魔法阵能够拖延多长时间了,之后就会是你死我活的最终之战。 “站稳了。” 斯坦拉奇神情一滞,没等回头询问,就感觉周围景象骤然消失,一种最近逐渐熟悉的晕眩感袭来,很快视野便豁然开朗。 看着周围陌生的林地,斯坦拉奇仍有些不敢相信,保持着握剑姿态,狐疑道:“空间魔法?不是已经没有效果了吗?” “这里离小镇不远,边走边解释。” 自己的预想成真,坦坦图奇不免松了口气,却不敢过多停留,又挥了挥手,让少女们赶紧继续前进。 周围景物重新开始快速后掠,坦坦图奇才一屁股坐下,擦去额头的冷汗,苦笑道:“我只是赌贝努克的反制魔法,对迟小厉的空间魔法无效,没想到真成了。” 斯坦拉奇微微睁大眼睛,随即便恍然大悟。 坦坦图奇身上还有多少卷轴,他也不清楚,但这个贪生怕死的波鲁什家主,肯定还有不少手段。 之前坦坦图奇无数次哭穷,斯坦拉奇自然不会相信,结果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上了关键的用场。 身为辰家长子,斯坦拉奇除了剑术,自然也涉猎其他各种方面的知识,尤其经常要面对魔法师敌人,很清楚反制魔法通常只对一种属性的魔法起效,而坦坦图奇手中的魔法书,不但出自梅林之手,上面记载的整整几十页空间魔法,也都是同一类型。 所以贝努克只要熟悉了这种魔法,创造出的反制魔法,就可以对后面所有页的魔法起效。 如果梅林在这里,当然不会有这么麻烦,只要略作改变,相信反制魔法就会失去效果。 而迟小厉的空间魔法,虽然在种类上一样,但细节方面肯定截然不同,所以贝努克无法阻止魔法生效,他们才能顺利脱逃。 在那种情况下,坦坦图奇没有放弃希望,最终敏锐的找到这一线生机,斯坦拉奇总算从他身上看到一位超级家族家主该有的样子了。 坦坦图奇喘了几口气,从怀中取出魔法书,眼中露出几分肉疼的神情:“这下子后面的空间魔法,只能趁着拉开距离的时候缩短行程,真是暴殄天物……” “能逃过一劫就不错了。”斯坦拉奇脸色立马拉了下来,这种生死关头竟然还在乎这点得失,果然还是那个贪财的胖子。 “那个叫迟……迟小厉的魔法师的卷轴,还有多少?”斯坦拉奇提出一个重要的问题。 坦坦图奇马上抬起头,像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警惕的环视一圈,果断摇头道:“最后一个了。” 斯坦拉奇马上就知道他还有存货,并且看样子似乎还不少,便懒得继续追问,精神力朝身后扩散出去,没有发现太多异常,便回到载具前面,盯着远处的地平线问道: “下一个安全点还要多——停下!” 斯坦拉奇脸色陡然变了,眯起眼睛,像是一头嗅到了危险气息的猎物,制止道:“别再往前了!那边有一座湖!” 坦坦图奇应声抬头,果然发现视野尽头处,有一丝波光粼粼的亮斑,之前没有发现,是被茂密的树林所阻挡,不过随着距离拉近,湖面也渐渐呈现在他们眼前。 有了小镇里的教训,坦坦图奇哪敢再拿自己小命开玩笑,赶紧督促少女们绕过大湖。 “千万不要让湖面倒映出我们的样子!” 即便少女们已经迅速转向,坦坦图奇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一句,同时在心里祈祷这次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掉到地毯上的蛋糕,永远是奶油面朝下。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就在飞舟在安全距离之外、以极快速度掠过大湖边缘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无缘无故冒出了许多气泡。 最先察觉到这一异常的,还是斯坦拉奇,就算是在转移的过程中,他的精神力也没有丝毫松懈,的折光出现了问题。 扭过头时,却见到湖面中央竟然升起一道巨大阴影,就像是传闻轶事中描述的水怪那般,一个类似椭圆形的水柱哗啦啦往下流。 “喂,看看那个……感觉不像是贝努克。” 经斯坦拉奇提醒,坦坦图奇才注意到水面发生的异变,心脏顿几乎是下意识停跳半拍。 不过很快,他就确认水柱没有丝毫巨龙或者人族的形象,难不成还是贝努克的全新形态? 坦坦图奇也有些搞不明白。 水柱很快又变成了一种圆锥状,上半部分巨大,下半部分窄小,开始不断进行某种诡异的收缩动作。 “看上去有点像……呼吸?”坦坦图奇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更像是借助外力的喷壶。”斯坦拉奇隔空比划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 因为没能从水柱上察觉到贝努克的气息,所以暂时不需要太过警惕。 “不管是什么,现在都不管咱们的事,还是赶紧溜——我的天,真的喷水了!” 话说到一半,圆锥形水柱便真的像一个喷壶,从顶部喷涌出无数水花,直接射向高空,在达到近千米后才慢慢散开,然后向周围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大雨。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真是难得,我竟然有和你一样的想法。” 坦坦图奇与斯坦拉奇对视一眼,看着那漫天水滴,似乎每一滴中都映衬出了他们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害怕。 坦坦图奇没有犹豫,也懒得去想贝努克为什么能这么快追过来,马上从怀中取出卷轴,带着一行人从原地消失。 坦坦图奇这次下了血本,剩下的路全部用空间魔法快速跳跃完成。 然而在视线尽头已经能够看到第三个安全点的位置,还没等坦坦图奇松一口气,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龙吟从前方呼啸传来—— “梅·林!”(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七五章 神使的来历 “真是魂不散!” 坦坦图奇恼骂一句,对于贝努克提前出现在小镇中,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算不上有多震惊。 在贝努克利用诡谲手段通过那座大湖探查他们的行踪时,坦坦图奇就知道,后追赶自己的那个龙形怪物,已经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第三神使了—— 确切来说,是远超少女提供的“影像”实力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之前贝努克最多也只能将触手伸向索奥睿斯大小的范围,现在坦坦图奇都想象不到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玛兰境内林地众多,而且多为丘陵地貌,这种况在温暖潮湿的南方更加显著,丛林中时不时就会有许多细流小河汇集。 而这些河流,全部都是贝努克的“耳目”。 就算他们一行谨慎再谨慎,也不能保证沿途经过的地方,没有湖河水泊的存在。 哪怕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洼,只要贝努克精神力足够强大,也能做到一叶知秋,将他们的踪迹尽收眼底。 坦坦图奇猜测,贝努克应该是停止追击,将精神力全部扩散出去,搜寻方圆千里乃至万里范围内一切异常踪迹。 或许在抵达第三个安全点之前,贝努克就已经发现了她们的踪迹,不过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让他们逃跑的失误,便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偷偷溜到前面可能会成为落脚点的城镇,提前埋伏准备,一旦他们真的出现在城镇周围,便第一时间进行真转换。 “吼——!” 小镇中不断传出暴怒的嘶吼,巨大龙影想要从小镇中冲出去,却在边界处被一道淡淡的黄光阻拦,一时间竟然无法突破,仰天怒吼几声,便用更高的频率不断冲击结界。 坦坦图奇见状总算松一口气,似乎梅林也有先见之明,猜到会有意外发生,所以越是靠后的结界,效果越好。 “看上去还能拖延一分钟,只希望前面的湖河水洼少一些。” 乘着飞舟快速离开小镇,坦坦图奇略一思量,翻开魔法书,在中间找了几页,最后终于找到目标,果断撕下来迅速触发。 飞舟一瞬间从半空中“消失”。 感受到魔力变化,却没有视觉效果或者速度上的提升,斯坦拉奇有些疑惑道:“什么效果?” “比较高明的光系魔法,能够折背后的景象,从外面是看不到我们的。”坦坦图奇走到边沿,低头向下看去:“既然贝努克是通过镜面反发现我们行踪的,只要封住他的‘眼睛’,让我们从他视野中消失,应该会安全许多。” “可是你遮掩不了我们的气息,尤其是那个人偶。”斯坦拉奇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我担心贝努克已经将附近所有村落全部埋下了‘眼线’,到时候一旦我们接近小镇,不可避免的会泄露气息。” “走一步算一步吧。”坦坦图奇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沉的天空,脸色也慢慢翳下来。 轰隆—— 不过几分钟时间,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便被越来越多的乌云所占满,整个世界像是染上了一层灰色。 坦坦图奇漫不经心的看着外边景色,心理却在做最坏的打算——下一个城镇中,贝努克若是提前从结界突围,他们又该用什么手段应付? “不对——” 精神力保持高度紧张状态,稍有风吹草动,坦坦图奇便猛地抬起头,有些诧异的望向斯坦拉奇。 后者抬头看着天上,脸色却已经难看至极。 “这片云来的太碰巧了……要下雨了。” “玛兰南部气候多变,前一分钟晴空万里,后一分钟大雨倾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坦坦图奇刚刚科普完,脸色马上一变,一句“我x”脱口而出。 骂人的同时,坦坦图奇毫不犹豫从魔法书后半部分撕下两页,迅速带着飞舟转移。 玛兰南部气候多变是正常现象,但若是等大雨倾盆而下,那漫天的雨点,就会变成一双双夺命的眼睛。 掩饰魔法能够将飞舟融入周围景物,却并非真的不存在,还是会被雨滴碰到。 坦坦图奇当然有无数种方法能够避免雨滴落在飞舟上面,可这或许也是贝努克的目的,不用分出太多精神力,只要漫天大雨有一处出现了异常,无论是离奇蒸发,还是半空中碰到不明物体而改变了自由落体轨迹,亦或者无缘无故直接消失,都会给贝努克反馈信号,直接将他们的位置暴露出来。 而且正如斯坦拉奇所说,这场雨下的时机也太微妙了,坦坦图奇不会真的相信这是巧合。 既然是贝努克刻意位置,就不会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自己也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态。 而且有了雨滴作为载体,贝努克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就算飞舟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这漫天雨幕。 所以斯坦拉奇直接动用了两张空间魔法卷轴,单单只是这样还嫌不够,犹豫片刻,又从后面撕下三页,保证飞舟在最短时间内进入第四个安全点。 至于之后该怎么做,坦坦图奇暂时也没有头绪。 安全点算是他们最后的屏障,哪怕跟上次一样,将贝努克暂时困住,只要这场大雨不停,他们就无处遁藏。 “x的,拼了!” 眼看距离地图标注的第四个安全点小镇,只剩不到几十里,漫天大雨却已经倾盆而下。 坦坦图奇咬了咬牙,从仅剩十页的空间卷轴中再取下五页,直接将后面的路程省略掉。 几乎是进入城镇的瞬间,城镇外围的大地便传来一阵轰鸣。 意料之中的巨大龙影拔地而起,那双充满死气的灰色竖瞳,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小镇中的众人,巨大的嘴巴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戏谑笑意。 见对方这次竟然没有直接出现在小镇中,坦坦图奇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很快,漫天雨幕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在天空中汇集成两股水流,竟是直接将小镇团团围住。 “完了,这下子连后路都被断了!” 坦坦图奇一阵懊恼,他们应该在进入小镇后的第一时间离开,那样即便贝努克绕过小镇,避开结界的纠缠,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关门打狗。 坦坦图奇快速翻动起魔法书,将感觉合适的书页撕下,尝试的扔向外侧。 然而所有魔法在进入水墙后便失去了行踪,甚至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 “没用,既然做到这一步,贝努克就是摆明要在这里吃定我们,不可能有可乘之机。” 斯坦拉奇与博赛拉、莫妮卡已经走到小镇城门口,看着雨幕外的龙影,像是做好两军对垒的战士,眼中缓缓燃起昂扬的斗志。 三人没有任何交流,就这么笔直的站在大雨中,上气势不断攀升。 不过在坦坦图奇看来,这种神态,这种行为,与那些视死如归炮灰没什么两样。 坦坦图奇一瞬间失神,不过很快便调整心态,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梅林的空间魔法已经失效,迟小厉的卷轴只剩下最后一个,贝努克应该暂时还没有找到反制办法。 就在坦坦图奇考虑要不要扔下辰家三剑士和人偶,自己利用卷轴逃命时,整个小镇再次震颤起来。 贝努克终于开始对结界发起进攻。 时不我待,坦坦图奇知道小镇结界抗不了太久,等外面那道黄光破碎,也就是灾厄降临之时。 如果放在以前,坦坦图奇绝对会毫不犹豫舍弃掉其他人,只是现在看着斯坦拉奇三人的背影,坦坦图奇又莫名像是被蛰了一下。 要是自己儿子在这里,面对同样的处境,应该也会没心没肺笑着作出同样的选择吧? 啪—— 斯坦拉奇三人错愕的回过头,却看到坦坦图奇脸上多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看什么看!x的!老子今天陪你们在这里拼到底了!你们这些小犊子都给我感恩戴德的记下啊!” 坦坦图奇神色狰狞,在雨中咆哮道。 斯坦拉奇面无表的回过头,嘴角却噙起一抹笑意。 他知道即便在这种况下,坦坦图奇依旧有手段离开,并且也做好了他将人偶丢下自己逃跑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关头,这个狡诈的老胖子竟然做出了如此违背他本心的行为。 “这样看来……倒是勉强配的上一声‘世叔’了。” “臭小子你是不是在骂我!别以为老子耳背!”坦坦图奇张牙舞爪的吼道。 斯坦拉奇却已经没有精力还嘴了。 因为贝努克那硕大的头颅,终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结界破了。 仿佛俯视蝼蚁般的威严目光,缓缓在四人上扫过,最后又落在少女们的脸上。 “我能感觉到梅林的气息……那个缩头乌龟呢?他把你们丢下受死,自己逃跑了?” “将死之人,废话还这么多。” 斯坦拉奇冷笑一声,“哦,不对,现在应该称‘死龙一条’。” 旁边的博赛拉也嗤笑道:“大哥,你说这个人为了获得力量,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巨龙的体是不是比原来的更加舒服啊?” “无知的蝼蚁。” 坦坦图奇本以为贝努克会直接动手,却没想到他竟然讥笑道:“谁告诉你……我是人族的?” 坦坦图奇目光一凝,调整一下表,面露不屑道:“怎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本来就是一头龙?如果没猜错,所有神使都是人族吧,怎么到你这里就搞特殊?” “坦坦图奇,恼人的虫子,你连跟我对话的资格都没有,还想试探我?” 灰色竖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坦坦图奇担心会中莫名其妙的魔法,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心中的猜测却已经能够**不离十。 “算了,我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把我想知道的说出来,我就告诉你梅林的下落。” 贝努克嘴巴一咧:“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无所谓,大不了你把我们全杀了,这样我能保证,你一定得不到梅林的下落。”坦坦图奇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心里却跟打起鼓一样七上八下。 只要贝努克生出念头,不用动手,自己恐怕都能死一万回了。 不过好在最糟糕的况没有发生,贝努克对于梅林的恨意,似乎远超对他们这些人的额杀意,沉默几秒后,贝努克缓缓直起子,沉声道:“好,我就给你们这些蝼蚁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顿了顿,贝努克竖瞳一缩,用更加威严瘆人的语气说道:“不过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想要骗我,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就算你们自杀,我也有无数种办法拘你们的魂魄,体尝真正的痛苦。” “放心,我是个惜命的人,没有道理为了什么狗梅林送命。”坦坦图奇摊摊手,却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你想知道吾等的秘密?无妨,反正很快这个大地就会重回主的怀抱,到时候吾等神使将会成为神的代行者,你们也会深刻体会到差距。” 贝努克说了一通在坦坦图奇耳中无异于废话的前缀,终于进入正题:“所有神使并非都是人族,或者说大部分神使,都不是人族。” “之所以最后会变成人族形态,不过是人族的体构造,是综合各方面最合理的,因而才被选定为能量体的模板。” 坦坦图奇眼睛一眯,这些神使果然份诡秘,以前他就一直怀疑,历史上哪有这么多名不见经传的“至圣”高手,又不是韭菜,割掉一茬还能再长,现在总算确定,这些神使确实也有很多来自其他种族。 贝努克说完便盯着坦坦图奇的脸,冷漠的注视下,坦坦图奇强行控制住体才勉强没有颤抖。 仅仅一瞬间,坦坦图奇便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之前的承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好在他也没准备履行约定。 “你不是想找梅林吗?他就在——”坦坦图奇抓住人偶,猛然掷了出去。 “这里!” 坦坦图奇下意识向后扑去,辰家族三剑士也迅速做好防御措施。 然而—— 一秒过去,无事发生。 十秒过去,依旧无事发生。 看着安静掉在地上的人偶,坦坦图奇的表逐渐扭曲。 :。: 正文 第七七六章 再登场!十二骑士团长 小说网..org,最快更新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 贝努克歪着足有常人身体大小的脑袋,盯着地上的人偶观察半晌,灰色的竖瞳中露出些许疑惑。 “好浓烈的气息……难道就是它一路引我过来的?原来如此,梅林这个狡诈的混蛋!” 贝努克的表情以肉眼可见速度不断扭曲,最后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可恶……我要让你们尝尽这人世间最痛苦的惩罚!” “不、那个、等一下!” 坦坦图奇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地上没有丝毫动静的人偶,悄无声息的释放了两个风系魔法和土系魔法,想要通过外力刺激人偶。 结果仍然令人失望,人偶依旧静静的躺在地上,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孩子玩具,那双纽扣缝制的空洞眼睛,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坦坦图奇终于接受被梅林欺骗的事实,瞬间在心里将梅林十八代祖宗,连同亚宾王在内的一干斐列帝国的能臣喷了个遍,接着毫不犹豫捏碎怀中的卷轴,当即从原地消失。 连同辰家三剑士以及少女六人组在内,也同样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因为过于庞大而无法随身装携的飞舟。 在空间魔法发动时,贝努克眼中闪过一道白光,却没能将一干人留下。 看着坦坦图奇消失的地方,贝努克却没有跟之前那般恼羞成怒,只是眯起眼睛,嗓子里挤出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这次看你们怎么跑!” 三公里外的林地中,十个人的身影瞬间出现,将附近蛰伏的虫蚁惊得四散逃开。 “跑不掉的。”斯坦拉奇摇摇头,看着漫天大雨,表情已经很明确,不准备再跟坦坦图奇继续跑下去。 反正只要逃不出这片雨幕,就始终会在贝努克控制范围内,被追上也不过是早晚问题。 “晚死也比早死好!”坦坦图奇气的咬牙切齿,恨恨的看着手中已经被雨水沾湿的人偶,却不敢多做停留,赶紧用人偶触发魔法书,一股脑将剩下的所有空间魔法全部用光。 所谓的“秘密武器”失效,坦坦图奇已经认定自己被那个白胡子老头耍了,如果不是为了物尽其用,将魔法书最后一点价值榨干,他早就把人偶当成梅林大卸八块了。 现在贝努克已经知道自己被耍,恼羞成怒之下,已经将他们当成了必杀目标,即便现在将人偶扔掉,贝努克也会循着踪迹赶来。 所以坦坦图奇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贝努克能力范围有限,用光所有空间魔法卷轴,能够离开这片大雨的范围。 然而—— 当他们重新踏在大地之上时,周围依旧被铺天盖地的大雨笼罩。 “输了。” 坦坦图奇叹一口气,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对此倒也没有太多失望。 魔法书后半本已经全部撕掉,至于前半部分用于防御和攻击的那些魔法,坦坦图奇并不认为会对贝努克造成哪怕一丢丢困扰。 “我已经尽力了,咱们接下来分头行动吧,生死有命,说不定还能争取一线生机。” 坦坦图奇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不由叹息,就算分开行动,自己肯定也会是贝努克的首要目标,谁让自己之前嘲讽拉的太满,要是换位思考,他也会先对自己下手。 “都已经到这里了,分开没有任何意义。”斯坦拉奇却摇摇头,笑道:“贝努克杀掉你只需要几秒钟,之后完全可以立刻转移到我们这边,就算分开,也不过是加快你的死亡速度,还不如跟在我们身边,或许还能够搏一搏。” “山穷水尽了,我跟你交个底,我现在确实是没招了。”坦坦图奇摊开双手,摸了摸右手指节上的戒指,“剩下的卷轴,没有能够逃命的,也没有能对付贝努克的。” 坦坦图奇从搓了搓手,一只闪着淡蓝色光晕的鸽子从他怀中起飞,扇动着翅膀,快速向远处飞去。 然而还不等“鸽子”飞到半空,漫天雨滴突然变成了一把把水刀,三两下便将鸽子击落。 连最后一招传递信息都被断绝,坦坦图奇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中多出几包不同口味的压缩口粮,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起来,颇有几分认命的意思。 “就算是死,也要当个饱死鬼……等会儿你们打起来,不用管我,要是贝努克那我当人质,你们也别心慈手软……” “你想多了,真要是有那时候,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斯坦拉奇慎重的点点头,表示不会让他受到折磨。 坦坦图奇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他只不过是想说两句漂亮的场面话,其实内心深处一直在大喊“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啊,稍微努力救一下不行吗”。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里,坦坦图奇也懒得自毁形象,只是用力啃着口味丰富的压缩口粮。 不过看着躺在脚边、已经沾染上泥水的人偶,坦坦图奇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连自己最喜欢的两种口味,吃起来都不香了。 反正魔法书现在也没有什么用,坦坦图奇干脆一脚将人偶踢飞。 然而人偶刚刚飞出去几十米,还没等落地,就“啪嗒”一声,像是撞在空气墙上,直接弹向地面。 原本正警惕北方的斯坦拉奇,看到这幅场景,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浸湿,突然感觉后颈有股凉飕飕的寒意,就像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朝侧方偏移,做出了闪避动作。 也就是这一个动作,让他成功捡回一条命。 一道毫无踪迹可言的风刃,倏而划过斯坦拉奇刚刚站立的地方,几乎是贴着他的腰际斩向后方。 顿时后面几百米内的树木全部被拦腰斩断,砸落的树冠将地上的泥水溅起,让整座深林一时间陷入一种肃杀的氛围。 斯坦拉奇心脏剧烈跳动,在死神刀尖上游走的感觉已经多年没有触到,结果没想到这趟来到巴布大陆,仅仅几天时间,已经经历了至少三次险象环生的死亡危机。 斯坦拉奇不由对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恼,他几乎是以先入为主的观念,通过贝努克之前以力破力的风格,认定他会光明正大出现在周围,却没想到对方在实力具有如此大优势的前提下,竟然还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如果不是坦坦图奇碰巧将人偶踢开,他恐怕到死都没意识到对方已经在自己旁边。 “虽然是碰巧,但又欠你一次。” 斯坦拉奇目不转睛的说了一句,目光陡然锋锐无比,阴阳双刃同时出鞘,在空中划出两道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向人偶的落点疾掠而去。 同一时间,阴云之中电闪雷鸣,震耳欲聋的轰雷从天而降,三道数十米直径的雷柱以三角形砸向大地,恰好将人偶周围的区域封锁。 这还不算完。 莫妮卡曼妙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鬼魅般出现在树冠的阴影之中,反握住缠绕着黑气的巨剑,在漫天惊雷声中似乎喊了什么,却很快被周围的嘈杂掩盖。 一座黑色剑气的牢狱拔地而起,在惊雷彻底落下的瞬间,终于与阴阳两道剑气汇合,像是为音乐剧高潮划上尾音,一时间轰鸣大作,整个大地都被炽烈的白光吞没。 坦坦图奇直接被猛烈的冲击刮飞,好在迅速布置结界,这才稳住身形,同时抬头努力看向战场中心。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看到炽烈白光中那道高大的身影依旧挺拔,完好无损,坦坦图奇仍旧不免有些失望。 这可是三剑士近乎完美的协同作战,各自都发挥出了自己的全力,结果却收效甚微。 自己还能做什么? 坦坦图奇拼命转动脑袋,却没能找到答案。 光芒熄灭,贝努克高展双翼,眼中挂着不加掩饰的戏谑笑意,如同俯视蝼蚁般睥睨全场。 他的脖颈处,有一道约有胳膊粗细的伤口,约有两米长,淡金色的血液正从里面缓缓流出。 坦坦图奇这才知道自己判断有误,三剑士还是对他造成了伤害,不过这种看上去惊人的伤口,对于贝努克长逾数十米的庞大身躯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要想凭这种伤口让他流血致死,至少还需要几千次同样的攻击,然而三剑士被击溃,却只需要简单的一击。 充满绝望感的力量碾压,让坦坦图奇一时感到呼吸困难,他下意识拉了拉领子,却越发感觉窒息。 猛然间,坦坦图奇瞳孔一缩,眼中划过一抹惊恐。 他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不知何时积了许多雨水,现在竟然变成一条柔软的水蛇,将自己脖颈彻底围住,并且不断收缩。 坦坦图奇脸色很快变得涨红,他拼命扒扯水蛇,本该柔软无痕的雨水此刻却变成一道无法斩断的钢鞭,坦坦图奇越是挣扎,水蛇收缩的速度便越快。 坦坦图奇甚至已经听到软骨发出的悲鸣,缺氧让运转神速的大脑陷入停滞状态。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坦坦图奇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离,最终彻底支撑不住坐到地上,连眼前的视野也逐渐模糊起来。 坦坦图奇脑海中像是有个计时器在不断滴答作响,当声音消失不见时,也就宣告了他的死亡。 一股疲惫涌上心头,坦坦图奇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如此想睡,想要放下一切,放弃挣扎,就这么长眠不起。 辰家三剑士此刻正面对贝努克的猛烈攻击,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说不定现在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异常。 堂堂第十二任波鲁什家主,就要这么无声无息死在一片无人知晓的树林了。 坦坦图奇有些遗憾,可惜自己风光半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虽然性格顽劣,不听管教,但也算是小有出息,勉强能不负“波鲁什”这三个字。 家族产业蒸蒸日上,在他悉心经营下,已经达到了数百年来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就算是再败家的后代,要想将所有家产败光,恐怕也需要几百年。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自己似乎都已经做到了最好,本该不留遗憾了。 “可惜……本来还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真正到了要死的时候,还不是怕的瑟瑟发抖……嗯,要是能够活着看到混小子和毛丫头有自己的孩子,组建自己的家庭,说不定也能死而无憾了……” 坦坦图奇眼中的光芒逐渐涣散,嘴角慢慢上翘,隐约中似乎看到了光着脑袋的纳乌拉带着阿汶回来,怀中还抱着一个不到手臂长短的孩子。 “儿子……” 坦坦图奇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嗓子眼中挤出一点声音,然后就准备彻底投入黑暗。 一股带着丝丝凉意的气息涌入鼻腔,很快蔓延至四肢百骸。 坦坦图奇从未有过今天这般感觉空气如此清新,就好像夹杂了盐焗鹅肝与西域风情烤鸡的混合味道,不由张大嘴巴拼命喘息。 “真是让人火大……活了这么久,竟然被一个晚辈占了便宜。” “得了吧,咱脸都算是战死的,要是按照真实年龄来算,说不定还没有他年长。” “放屁,老子当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够了……” 朦胧之中,坦坦图奇感觉自己似乎出现了幻听,耳边两个声音正在进行毫无紧迫感的争吵。 随着氧气涌入,坦坦图奇大脑恢复工作,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死。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坦坦图奇连精神力都不敢放出,只是等身体逐渐从僵硬中恢复过来,微微睁开一道缝隙,偷偷观察起周围情况。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穿着古老剑士服的中年男人,穿着打扮就像是从古代穿越过来似的,一个身高马大,胸前纹着焰色文身,另一个身形稍瘦,却也是精壮无比。 坦坦图奇感觉似乎见过两人,却又不算熟悉,稍一回忆,终于有了印象。 之前哈涅斯进攻利亚时,他手下的探子曾经送来三幅画像,其中两张,便与面前两人有八九分像。 斐列帝国十二骑士团团长,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 “哟?醒的挺快。” 坦坦图奇内心的震动还是泄露了气息,贝德维尔回过头,冲他笑道:“没断气就赶紧起来吧,你们偏离了预定路线,所以来晚了一点。” </br> </br> 正文 第七七七章 交易 奥德烈感觉自己作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世界既虚幻又真实,他仿佛来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天空闪烁着绚烂而梦幻的光芒,没有太阳,整个世界却充满光明。 奥德烈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不时有和畅的微风拂过,带来一种令人发自内心的安宁。 没过多久,奥德烈便来到一座古堡,璀璨的背景光芒下,整个古堡也焕发出了迷离的光辉。 穿着宫廷礼服的皇后正在台阶上款款而立,见到奥德烈归来,含笑着行了一礼。 见到妻子,奥德烈不知为何,感觉胸口一下子滚烫起来,像是有什么浓烈的情感即将喷薄而出。 不过这种激动,很快就被仿佛自始至终都存在的奇妙安详氛围给抚平下去。 奥德烈踏上台阶,笑着握住妻子的手,此时后面的大门打开,几个孩子欢呼雀跃着跑了出来,像是久别重逢一般围在奥德烈身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看着孩子们欢闹的场景,想来以严父示人的奥德烈,嘴角不由自主向上翘起,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然后让侍女们带下去,同时再跟妻子告别,循着内心深处的声音,向着古堡后方走去。 周围景象瞬间改变,一座占地数百亩的陵园出现在奥德烈眼前。 整座陵园被一条青石道分成左右两部分,从前往后,每一排的第一个墓碑,便是玛兰帝国史上的历任皇帝,也是凯撒家族每一代家主。 奥德烈踏上青石路,手指拂过一座座由魔导技术加持过的坚硬黑石墓碑,感受着指尖传回的丝丝凉意,神情却愈发迷离,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般朝着更深处走去。 整条青石道路不过千米长,奥德烈走再慢,也很快就来到尽头。 整座墓园仅仅只启用了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大片空地,静静等待着属于他们各自的安眠者。 奥德烈走到最后一座墓碑前,看着光滑整洁的石板,一时陷入沉思。 这座墓的主人,名字就叫奥德烈。 只不过现在墓碑上仅仅只有一个名字和出生年月,其余部分尚未完成。 在自己在位时期,便立下墓碑,是凯撒家族自古以来的传统,来历和渊源都已不可考证。 当然,这处皇家陵园只是具有象征意义,埋藏在陵园内的大多都是衣冠冢,真正的帝王陵墓,则是修建在其他隐秘之地。 奥德烈盯着自己的墓碑看了半晌,随后缓缓摇了摇头,这里也不是他心底想要寻找的那个地方。 转出墓园,奥德烈周围景色再变,眼前很快出现一团浓雾,厚重的根本看不到尽头。 奥德烈一头钻入浓雾之中,即便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心底也没有丝毫慌乱,像是早就习惯这种场景,驾轻就熟的继续向前走着。 走出整整一千步后,奥德烈立马停住,然后转身向左走去。 周围依旧是视线无法穿透的浓雾,奥德烈却像是能够看透雾后的景象,又走了一千步,果断停下,然后向右转去。 之后的便是一千步向左,一千步向右的循环。 如此往复五次,在新的一千步过后,奥德烈眼前景象顿时豁然开朗。 原本的浓雾倏而消失不见,眼前是一片茂密浓郁的森林,成百上千的高大杨木拔地而起,像是一个个身形笔直的护卫,静悄悄守卫着这片森林的秘密。 奥德烈从空无一物的怀中,变戏法般摸出一枚族徽。 将族徽举到眼前,奥德烈眼睛微微眨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 不过很快这种异样感,便被随之而来的奇特安宁氛围给抚平,他便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仪式,将族徽在胸口以顺时针连划四下,然后又逆时针连划三下,最后双手合十,将族徽抵在额前默念几句。 奥德烈手臂肌肉逐渐虬起,族徽尖锐的一角刺入额头的皮肤,殷红的血沿着族徽滴落。 奥德烈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的神情,只是仿佛朝圣者一般极具仪式感的松开双手,任由族徽垂落。 落地的一瞬间,褐色的土地发生了变化,一道裂缝自奥德烈脚下出现,然后快速蔓延至远方。 很快,一个进十米宽的巨大地缝出现在林地中,奥德烈对着缝隙伸出深鞠一躬,然后抬脚准备踏入下方那片黑暗之中。 然而就在即将落下时,奥德烈身体突然颤抖起来,接着眼皮上翻,嘴角不断呕出白沫,像是犯了某种疾病般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就这么直接倒在一旁的地上。 无边无际的倦意涌来,很快冲刷了那精神撕裂的剧痛。 黑暗之中,奥德烈感觉自己身体像是被一下子分成了十几份,偏偏自己与每一部分都有感应,精神却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分割,眼看就要彻底崩溃时—— 那种熟悉的安抚感再次袭来,好似炎炎夏日的一缕凉风,将那些痛苦直接吹散。 奥德烈扭曲的五官逐渐恢复正常,感觉身体的控制权再次回归大脑。 陶醉了一阵,奥德烈缓缓睁开眼睛,开始打量起周围。 与梦境中如出一辙的高大杨木,无边无际的褐色土地,低矮的灌丛,和煦的微风……一切的的一切,都让奥德烈感觉到那么熟悉。 “这里是……” 奥德烈陷入短暂的迷茫,大脑仍受到之前梦境的影响,启动许久才开始转动。 很快,奥德烈瞳孔一缩,脸色骤变,仿佛难以置信般再次打量着周围,接着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 淳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奥德烈身体猛一哆嗦,几乎是下意识从地上跳起,同时本能的摸向腰间。 然而右手却抓了一个空,奥德烈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佩剑竟然消失不见,连身上的衣服都变得和之前不同,淡灰色淡蓝交织的色彩,无不体现出一种低劣感,身为玛兰皇帝的他怎么可能穿如此低廉的衣服? 奥德烈猛然抬起头,树丛之间却空空如也。 “别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 同样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后,奥德烈目光一凝,在心里默数两秒后,以最快速度转身,结果却忽然感觉后背传来一种充实感。 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一张由珍贵白色犀角龙缝制的柔软沙发上,身上的粗布衣也焕然一新,变成了自己最喜欢的宫廷款式。 奥德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抬起头,这才发现眼前竟不知何时出现一张方桌,方桌对面坐着一个头戴高大尖帽的长须老者。 老者坐在一张长椅之上,一根朴实无华的兽首法杖立在老者旁边。 就这样一幅简单的画面,却让奥德烈莫名感到安心,之前那种强烈的紧张与恐慌随之消失不见。 “看起来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皇帝陛下们总是喜欢这种充满仪式感的庄重,就好像这些外物能够给精神世界提供多大的补充。” 老者说了一通奥德烈听不懂的话,接着敲了敲法杖,笑问道:“看来你似乎还是有些不安……要不要来一壶茶?或者某种果酒?或者……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饮料,虽然我们之间可能有代沟,但只要你能详细的将口感描述出来,我应该都能满足。” 奥德烈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老者,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一万个问题想问,结果鬼使神差之下,还是脱口而出道:“一杯加椰果的奶酒。” “什么种类的奶呢?” “波米亚羊,产自慕拉格的最好。” “慕拉格……嗯,没问题。” 老者低吟片刻,抬起法杖,在干净的桌面上轻轻一点。 瞬间,一套精致的高脚杯出现在奥德烈眼前,充满异域风情的水晶壶中,闪烁着淡黄色光晕的羊奶,散发出浓郁扑鼻的香气。 奥德烈张了张嘴,本以为一切都是老人搞出的幻觉,可这浓郁的香气却做不得假。 “嘶……我喜欢喝冰的。” 一接触水晶壶,奥德烈被烫了一下,眼中顿时生出些许失望。 结果老者马上抬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原本还散发着热气的水晶壶,表面顿时结出一层水汽。 奥德烈微皱眉头,在高脚杯中倒入三分之一的高度,试探性的抿了一口。 混杂着清香酒曲与羊奶甜腻的熟悉香气在口中爆发,奥德烈表情瞬间一滞,很快便被这种味蕾的冲击所打败,之前的顾忌烟消云散,当即直接将杯中剩余的羊奶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奥德烈抹抹嘴角,却惊诧的发现石桌上又出现十多种琳琅满目的佳肴,烤的锃亮的乳猪,软糯香甜的酥糕,甚至连两样冷盘,都是奥德烈最喜欢的菜品。 “之前稍微调查了下你的喜好,很可惜饮品方面没有收获,不过这些吃食应该能让你满意。” 老者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像是一个看着食客进餐的大厨,悉心询问。 “你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先填饱肚子,咱们再进入正题。” 奥德烈抬头看了眼老者的表情,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顺着对方的意思来。 既然对方有办法从贝努克与辰家族手中将自己“劫走”,就肯定是极厉害的绝色,与其抱着什么侥幸心理,还不如心安理得的吃饱喝足,然后再搞清对方的目的。 奥德烈下意识将手伸向桌旁,不过随即愣住,这里不是宫中,没有侍者为自己盥洗,只好叹了口气,却没想到这时突然凭空生出一道水柱,围绕着双手缠绕片刻,将灰尘泥垢洗尽,然后便消失不见。 奥德烈眼皮跳了跳,却没有说话,拿起调羹默默进餐。 不多时,奥德烈便吃饱喝足,抓起凭空出现的干净毛巾擦拭嘴角,最后看向对面老者。 “这些食物不会也是幻象吧?连现在的饱腹感也是。” 老者摇头笑道:“不用担心,所有东西都是实物,我也没有对你使用任何幻术系魔法。” 说话的同时,老者挥挥手便将桌面上的餐食一扫干净。 奥德烈神情微凛,稍稍坐正,表情严肃道:“我与阁下素昧蒙面,今天又是请问吃如此丰盛的午宴,又是关怀有加,恐怕别有所图吧?” “陛下是聪明人,老朽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老者从长椅上站起,将头上的尖帽摘下贴到胸前,微微颔首道:“老朽名叫梅林,是来自斐列的魔法师。” 奥德烈瞳孔骤缩,身体几乎是下意识抖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便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震惊,也跟着站了起来,右手抚胸行了一礼后,露出恍然的神色:“难怪……从刚刚开始,阁下展现出复杂多样的魔法,原来是大魔法师先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国师大人,这样就能解释所有问题了。” “陛下太客气了。” 梅林笑笑,露出稍感意外神情:“陛下比我想象中还要镇定,看来之前已经听说过老朽的传闻了。” 奥德烈点头,“利亚闹出那么大一场风波,我要是不知道,可就太昏庸无能了。梅林先生此次前来,是为了神器的下落?” 几乎是转瞬之间,奥德烈便将大致过程串联起来,他之前的记忆停留在那场银光雨,之后便好像陷入昏迷,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使得自己最终反而落到了对方手里。 之后梅林一直都在表达善意,无非是有求于自己,能让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国师看中的东西,无非只有自己手中掌握的那个秘密。 梅林点点头,奥德烈没有问事情的经过,倒是给他省去了不少时间。 “陛下所料不错,老朽不请自来,就是为了神器的下落,若有冒昧之处,还请您见谅。” 梅林扭过头,看向周围的森林:“因为某些缘故,现在玛兰局势尚不稳定,为了对付贝努克,我需要寻得神器,还请陛下指明。” 奥德烈眉头微蹙:“您怎么知道……神器在这里?” “老朽稍微使用了点心理暗示,之后就是陛下带我来的。”梅林笑道,“不过来到这里之后,陛下便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再难前进分毫。” 经历过一场灭国之耻,奥德烈心思早已通透,也不计较梅林动的手脚,直接问道:“你能给我什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七八章 陵墓的位置 梅林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笑道:“你想要什么?” 奥德烈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悲伤,笑容中难掩失落之意。他摇摇头,苦笑道:“我想让家族恢复往日的繁荣,你能做到吗?” “可以。” “我就知道——你说什么?” 奥德烈瞬间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只是想到已经死去的皇后和妃子,以及自己那几个突围时被困在皇城中孩子,按照涅墨西斯的狠戾,现在肯定已经遭遇了不测。 所以刚刚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根本没想对方答应,却没想到竟等来意料之外的答案。 一点点希望之火在心头燃起,奥德烈眯起眼睛,想要从梅林脸上看出一些端倪,然而老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淡然的笑意,完全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迹象。 想到对方史书中那足足有两行之长的前缀,奥德烈即便感觉再荒谬,却莫名无法将对方的话当成儿戏。 这可是那位享誉世界的大魔法师。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生死人肉白骨,对方绝对排在最前面。 思忖片刻,奥德烈神情逐渐郑重无比,看着梅林的眼睛,摇头道:“我要的可不是死灵魔法复活的行尸走肉。” “可能你对死灵魔法有些误会,或者说是认知不足……在某些高端死灵魔法中,只要尸体完整,大脑没有受到严重损伤,是能够做到连带灵魂一并复活的,我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梅林先进行了一场解释,奥德烈下意识点了点头,对方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仔细想想,似乎这种形式的复活也能够接受,哪怕之后身体“冷”一点,只要思维和行为举止不会发生改变,也能够满足他的预期。 就在奥德烈纠结于要不要答应时,梅林却摆摆手,笑道:“当然,这是在皇后与诸位殿下死亡的情况下,做的最坏打算。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诸位皇子和公主,以及皇后殿下,应该都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你说什么?!” 奥德烈瞪大眼睛,有些失态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脏,一脸紧迫道:“你说他们还没死?这怎么可能!我离开皇城时,他们并没能跟着突围,依照涅墨西斯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族人……” “处理这些事的,是直属于神使的‘不灭信仰’,陛下应该对这个公会有所耳闻。” 梅林压了压手,示意奥德烈不要这么激动,接着不疾不徐道:“而老朽曾经短暂统帅过这个组织,深知这个组织的运行方式以及种种手段。 在确定神使对玛兰另有所图后,我便第一时间确定‘不灭信仰’的位置,等贝努克离开皇城后,让两名老朋友前去救援。” 奥德烈满眼震惊,内心深处觉得梅林的话荒谬无比,但看着对方深邃澄澈的眼眸,却又莫名的生不起任何怀疑之心。 从情理上讲,奥德烈当然希望梅林所言非虚,自己的孩子与妻子仍然活在这个世上,并且已经摆脱危险,来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可理智又告诉他,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梅林本事再大,这种真正高层次的博弈,大人物之间的拼杀与激斗,又怎么可能将全局顾及的面面俱到? 当时梅林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神器的秘密,即便想找神使麻烦,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就算救下凯撒家族其他人,对于梅林而言,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似乎是看出奥德烈的质疑,梅林挥了挥手,将两人之间的桌子清掉,冲他点了点头:“你的顾虑没错,其实这件事也不过是我顺手为之。 当时涅墨西斯处处针对玛兰皇室,步步紧逼却又没有赶尽杀绝,这让我感觉非常意外,毕竟他的目的是成为神使的一员,获得近乎不朽的力量,目标根本不在一个皇位上。 而他行动的一切,背后肯定都有某位神使的指使,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你。 就像猎人追踪野兔,即便有机会将其捕获,也会先按兵不动,直到猎物回到巢穴,才会将他们一锅端掉。 涅墨西斯的行为,就与这种猎人很像。 当时我并不清楚你身上有什么秘密,不过还是决定赌一下,就算最终得不到什么令我满意的结果,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救下几个人,怎么都不会亏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奥德烈沉思许久,才郑重的对梅林深鞠一躬。 起身后,他又说道:“虽然现在无法印证你的话,但我相信鼎鼎大名的国师大人的人品。不过人情归人情,关于神器的秘密,是我凯撒家族能否屹立千年不倒,并且继续繁荣下去的最大保障,该有的条件,还是不能少的,请您不要觉得我得寸进尺。” “当然不会,老朽既然说是举手之劳,就不会拿陛下的亲人作为要挟,不过是想要结一个善缘。之后无论是否谈妥,我都会将陛下送到诸位皇子和皇后面前,保证陛下家人团聚。” 梅林露出满意的笑容,点头道:“不知道陛下还想得到什么?先说明,最好是在老朽能力范围之内,如果太过苛刻,恐怕老朽也无法满足陛下的愿望。” 枣塞完了,接着便是给奥德烈提一个醒,暗示他不要提出什么太过过分的要求,比如吞并东部三国,一统整个巴布大陆之流。 不论梅林能不能做到,他现在有许多事情亟待解决,自然不可能满足奥德烈无休止的贪欲。 好在奥德烈还保持着清醒,虽然梅林自始至终都以极为客气的语气与方式与他交流,却不代表这位大魔法师的脾气很好,现在双方的地位还是差距悬殊,得寸进尺只能让自己走进坟墓。 奥德烈思忖片刻,问道:“之前我向辰家族求援时,对方保证凯撒家族能够继续屹立玛兰五百年不倒,并且将神使驱逐出境,百年之内可以帮我平叛一切反乱。” 梅林点点头:“中规中矩的条件,虽然只是一些口头承诺,但身为超级家族,该有的信誉还是有的,对于陛下来说极具诱惑,无疑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不过现在陛下提出来,应该是还有其他附加条件吧?” 奥德烈苦笑道:“不愧是梅林大师,因为之前发生的种种意外,我至今尚不清楚眼下的形势,还请梅林大师简单讲述一下。” 梅林欣然应允,将贝努克启动献祭大阵、索奥睿斯成为死城,之后他与对方大打出手,却千钧一发之际功亏一篑,重伤状态下的贝努克通过仪式获得强大力量,自己暂时不敌,便前来寻找神器,希望能够借助神器的力量击败对手。 当然,关于“天罚”仪式的具体内容,以及贝努克是从“神明”那里获取力量的信息,梅林没有透露给奥德烈,后者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 奥德烈听完前因后果,终于对国内的局势有了一定把握。 听到索奥睿斯已经变成一座死城时,眼中划过一道悲伤,不过一闪即逝。 作为一国之君,这种已经超出他掌控的最高层次博弈,仅仅付出一座城市的代价,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梅林没有描述过多细节,但奥德烈也能猜到其中的凶险,贝努克绝对不会只图谋一城,如果不是梅林及时制止,很有可能现在玛兰全域都已经遭了毒手。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梅林是整个玛兰的恩人。 沉默片刻,奥德烈问道:“贝努克正在追寻你的踪迹?” 奥德烈心思通透,在梅林说出需要神器辅助时,就已经猜到,对方的处境恐怕也很快危险,重新获得力量的贝努克,实力甚至很有可能远在这位大魔法师之上。 虽然之前能够一人碾压辰家族三剑士以及龙族的贝努克,已经超出了奥德烈所能理解的实力上限,但随着对于这些“里世界”的信息获知越多,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哪怕再听到什么更加过分的事情,也能够勉强接受。 梅林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如实回道:“贝努克确实在寻找我,不过我已经拜托波鲁什家主想办法拖延一段时间。” “波鲁什家主……你说坦坦图奇?” 奥德烈脸上划过一道惊异,他对于这位“臭名昭著”的家主倒是有几分了解,知道坦坦图奇的真正为人,想来是无利不起早,并且极为惜命,没想到竟然在辰家族吃瘪的情况下,选择与梅林合作,这与他一如既往的作风背道而驰。 不过奥德烈相信梅林不会骗他,也没有必要骗他,如果贝努克随时都会出现,梅林也不可能如此淡定的与自己啰嗦,早就动用手段逼问神器的下落了。 “既然坦坦图奇愿意与您合作,我想已经能够证明许多问题了。” 奥德烈起身,冲梅林颔首道:“好吧,我已经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关于神器的下落,我会如实相报,条件一是保证让我和家人安然团聚,二是平息玛兰国内的动乱,并且帮助我在短时间内重新获得国民信任与国家大权,三…… 一年,不,三年之内,保证恢复期的玛兰不会受到其他别有用心的势力趁乱袭击,如果出现皇室无法摆平的情况,还需要梅林先生出手帮忙。” “很合理的要求,没有问题,只要陛下不试图主动进攻其他国家,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梅林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奥德烈蹙眉沉思片刻,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抬眼正色道:“有件事,我要提前告知您。” “是获取神器需要某种条件?” 被梅林一语言中,奥德烈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般,错愕片刻,随即苦笑道:“不愧是算无遗策的国师大人,能够辅佐亚宾王统一大陆的名臣,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想不到呢?” “具体说说吧。”面对这种赞誉,梅林早就习以为常,微微一笑,面不改色道:“之前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安全解除贝努克在你身上设下的禁制,我有意引导你在梦中来到神器的所在地…… 不过穿过浓雾,进入这片奇妙的森林后,你的精神出现了巨大波动,像是受到某种影响,再强行维持下去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果断解除了魔法……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条件,是否与此有关?” “没错。” 奥德烈走到最近的树旁,手指在笔直的树干上摩挲了两下,“这里是玛兰初代皇帝、也就是我们凯撒家族第一任家主的真正陵墓所在地。” 位于皇城古堡后的陵园,不过是一些衣冠冢,历届皇帝及家族优秀子嗣可以立碑,而真正的陵墓,却在玛兰境内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只有每代接任家主的皇帝才能获知。 梅林露出恍然的神情:“所以神器就在初代皇帝的陵墓内?不……应该说,玛兰的初代皇帝陛下,选择建陵于此,就是因为这里埋藏了神器?” “是的,当时得到神器的秘密,祖上便找到这一处独立于外界的异空间。森林外的浓雾,便是这座空间自带的保护结界,只有知晓真正路径的凯撒家族后代,才能安然通过,否则将会踏入永无止境的迷宫,再也无法出来。” 梅林点点头,这种设计确实巧妙绝伦,那位玛兰初代皇帝,也的确有几分本事,能够将结界入口连接在陵园内,外人即便找到,也无法通过浓雾。 退一步讲,就算能够想办法突破浓雾,来到这片森林,也没办法找到初代的墓穴。 梅林已经探查过多次,却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的地方,地下数百米深处依旧是夯实的土地,没有半点认人为开凿过的痕迹。 “我祖上无数代,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无法踏进神器的埋藏之处,反而死伤惨重,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梅林摇摇头:“我没有在地下找到异常之处。” 奥德烈脸上闪过一抹笑意,似乎对这位无所不能的大魔法师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感到有趣,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 “因为根本就不在下面。”(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七九章 凯撒家族 梅林抬头望天。 明明外界被神秘浓雾包裹,连他都无法解析,这里的天空却是与外界无异,湛蓝的背景下,几片袅娜的白云悠悠飘过,梅林试着放出精神力,直达千米之上的高空,却依旧毫无收获。 沉吟半秒,梅林问道:“开启结界需要什么契机吗?” “凌晨整点,天空会开辟一条云端通道,能够抵达神器埋葬的遗迹。” 奥德烈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反而让梅林有些意外:“看起来进入遗迹,比我想象中更加简单,并不是什么难事……难道还有其他条件?” “这仅仅是进入遗迹的入口,至于之后的路……”说到这里,奥德烈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犹豫。 梅林笑道:“但说无妨,即便最后证明我也没有办法进去,之前答应你的条件,也绝对不会反悔。” 奥德烈这才放下心来,将家族内代代口耳相传的秘密道来。 原来这个秘密,竟然还与玛兰建国有关。 在因缘际会的巧合下,如今的皇室——凯撒家族,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家主,也就是凯撒一世,偶然得到一件传承自上古时期的神器下落。 通过十数年的寻找,当时经商起家、已经羽翼渐全的凯撒一世,终于找到了遗迹的入口,并且成功通过外围结界,进入遗迹通道。 一进入外围通道,凯撒一世便被琳琅满目的珠宝卷轴所深深震撼,在当时那个年代,国家大权分崩离析,到处战乱不断,各种军阀揭竿而起,是真正意义上的乱世。 凯撒一世就是凭借着自遗迹入口得到的宝物,不断招兵买马,才逐渐拖兵其他势力,最终力压所有对手,终于玛兰全境,成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玛兰开国皇帝。 而在成功登位后,这位皇帝陛下毕竟是起义夺权,天生性格多疑,担心国内局势不稳,仍有宵小之辈子在对他虎视眈眈,而国家经过连年战乱,百废待兴,到处都在用钱缺人,无奈之下,凯撒一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遗迹,企图从中获取更多宝物。 起势的时候,他仅仅只是搬空了入口处的殉葬品,就丰厚到足以让无数能人志士心甘情愿拜入麾下。 要让那些心高气傲的剑圣大魔导师俯首称臣,单纯的金银财宝定然是满足不了他们。 凯撒手中真正吸引人的,还是那些来源于上古时期、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剑术秘典以及魔法通卷。 虽然经过千万年的发展,无论是剑术还是魔法,都已经有了长远的进步,但这并不代表上古时期留下的这些遗物,完全没有价值。 事实恰恰相反,因为从前魔导技术尚未兴起,对于秘术之流的保管技术十分落后,因而许多极具价值的魔法阵与剑术,都失去了传承,只留下许多残缺不全的孤本。 而现今许多剑士和魔法师参照的范本,很多都是在这些孤本的基础上推衍补充的,至于是否与书写人本意相符,内容又是否尚存漏洞,已经无法考证了。 而这座来源于上古时期巨人族的遗迹中,却罕见的保留了无数极珍贵的孤本,其中甚至有许多涉及到魔法起源。 对于现代人来说在,这些孤本绝对有市无价,一经出现就会成为人人争抢的瑰宝。 单单只提魔法方面,上古时期即是魔法出现的年代,那时留下的原始魔法书,有许多解释并补全了现今魔法的漏洞,越是高阶魔法师,越能从这些珍贵的典籍中获益良多。 凯撒一世就是利用其中一部分典籍,成功收拢了大批剑士与魔法师,再加上不计其数的财宝,才最终击败众多强敌。 稳定国内局势后,凯撒一世不止一次进入遗迹,随着时间推移,外围通道的宝藏几乎都被搬空,所以凯撒一世最终将目光放在了通道尽头。 之后却发生了极为诡异的事情。 第一次进入,凯撒一世做好了充足准备,结果明明是一条笔直通道,走了半天,最后却绕回原地。 凯撒当即启用了魔法卷轴记录,结果却与之前那次一样,在深入通道后,魔法卷轴便会离奇失效,就算是用最笨的系绳记路法,绳索也会无缘无故中途消失。 因为遗迹关乎凯撒家族兴盛的秘密,凯撒一世又生性多疑,根本不敢带其他人进来,哪怕是自己最信任的护卫也不行。 再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如何深入通道,便成了凯撒面临的难题。 一边是暴露秘密的风险,一边是守着宝库却无法进入的痛苦,凯撒在两者之间犹豫许久,最终因为国内局势再次出现紊乱,选择了冒险带人进入。 这一次,凯撒整整携带了十二人组成的护卫队伍,队伍中个个都是精兵强将,深受他的信任。 当然,在临行之前,凯撒并未透露关于遗迹的任何情报,只是言明这是他祖上留下的陵墓,只不过因为时间流逝,墓中结界出现了问题,所以需要他们进入修复。 至于进入以及的过程,凯撒专门调制了秘药,让这些手下事先进入沉睡,穿过浓雾后,再喂以解药苏醒。 做了近乎万全的准备后,凯撒一世终于成功带队重新回到通道。 他依旧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命令队内两位护卫向前开路,同时另外两位魔法师保持与护卫之间的联系,密切关注通道内一切异常。 结果没过多久,魔法师便传回失去联系的情报,凯撒一世本以为两名护卫遇到了与自己之前相似的情况,最终会从未知的地方回到这里,便没有在意,反而又派遣两名护卫进去,想要查明究竟是通道哪一部分出现了问题。 结果等着等着,最先进去的两名护卫依旧不见踪迹,后进入的两人,也很快失去了联系。 而这次失联的时间,竟然比前一次缩短了一半! 凯撒一世终于察觉到不对,因为他事前已经严正声明,所有护卫保持步速一致,一来便于测量整个通道的长度,二来一旦发生意外,外围的魔法师便能从两人的行进速度变化察觉到异常,可以及时作出针对。 所以第二批进入的护卫,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加速,而在消失之前,他们反馈的信息也没有任何异常,就仿佛是一下子凭空消失。 继续等了几个祈时,仍旧未见到先入的护卫们归来,凯撒一世有些坐不住了,看着幽暗深邃的通道深处,感觉自己就像在面对能够吞人的深渊,哪怕直视一会儿,都好像要将他吸进去。 队伍只剩下八人,其中四人是魔法师,四人剑士,凯撒犹豫再三,虽然理性告诉他,通道内已经发生了异变,不再安全,那些消失的护卫恐怕回不来了,就此撤退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一想到之前遍布通道内的无数财宝与卷轴典籍,凯撒一世就感觉通道深处那抹黑暗有了无限的魔力,即便让人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羊入虎口。 最终,感性战胜了理性,凯撒决定进行最后一次试探。 这次他没有再派护卫进去,而是亲自带领所有人,沿途留下标记,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缓慢前进。 在幽暗逼仄的通道内前进,加上之前无缘无故的诡异失踪,让身处通道内的小队成员,随着时间推移,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所有人眼中都带着一抹惊惧,虽然极力想要克制,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摆脱那种仿佛被一双无形眼睛窥视的惊悚感。 凯撒一世倒是更加镇定,毕竟之前已经有过两次安然返回的经历,让他始终对队员的消失抱持怀疑态度。 在今天以前,遗迹的下落应该只有自己知晓,否则但凡有其他人进入,不可能对通道外围那些宝物不动心。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护卫被埋伏、陷阱所杀的可能,应该是通道内部出现了某种变化。 凯撒一世边走边细思,这次行动与上次自己独自前来有什么不同,结果思来想去,似乎除了人手更多、准备更充足以外,并无太多变化。 凯撒不由怀疑,会不会是之前激活的某个魔法阵,与通道内的某种结界冲突,所以最终出现了异变。 就在这思考的间隙,凯撒忽然觉得周围一黯,下意识抬起头,却悚然发现前面的护卫竟然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回身看去,殿后的成员也不见踪迹,整条通道内昏暗压抑,除了凯撒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内心的震动仅仅只出现了一瞬间,凯撒很快平复下心情,站在黑暗中伫立良久,确定没有什么怪物趁黑袭击,才试着呼喊两声,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回复,便继续向前走去。 结果没过多久,凯撒一世便发现前面有了亮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再次回到了入口。 而入口附近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整整十二人的小队,各个都是军中好手,就这么无缘无故消失在通道中。 这次凯撒一世是真的想不通了,难道遗迹也有“认主”这种行为?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进入通道,就会被神秘力量带走,彻底消失在人间? 凯撒立马否定了这种猜测,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能够获得进入迷雾的方法,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事情了,这种埋藏了上古神器的遗迹,绝对不可能对他区区一个凡人有什么特殊照顾。 就算是血脉方面,这里也与巨人有关,而巨人族万年之前早就绝迹,更加不可能跟凯撒家族有任何关联。 思来想去,凯撒一世决定暂时将这个秘密封埋,至于国内的动荡,除非到了王位不稳的危机关头,否则绝不再踏入遗迹。 …… “所以从那以后,这个秘密就真的只成为一个‘秘密’,再也没有人进去探究过?” 听完奥德烈的讲述,梅林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心中已经对这个遗迹有了某种猜测。 “当然有过几次尝试,甚至包括我祖父在内,都不止一次派遣过小队进入探究,结果无一例外,所有人全部有去无回。” 奥德烈摊摊手,“家族自古流传的古训,继任家主者,除非事态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否则绝对不能亲涉险境,老祖宗能够安然进出三次,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说不定只是运气……” 说到这里,奥德烈苦笑一声,叹息道:“涅墨西斯与贝努克都想不到,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寻找到遗迹,入口竟然就在皇城之中……可是即便到了现在,我有过无数次纠结挣扎,却依旧无法下决心进去。 不是怕死,而是怕无缘无故人间蒸发,再无人知晓秘密,凯撒家族就会连这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都没有了。” “我能理解,而且我也差不多能够确认,凯撒一世之所以能够安然进出通道,并非是跟血脉有关,很有可能涉及到某种特殊的结界,不过这一点还需要我进一步考证。” 梅林简单解释了一下,见距离通道打开还有一段时间,便又回头问道:“对了,关于凯撒一世,陛下知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神器的秘密的?” 奥德烈眉头微拧,无奈的摇头道:“只有这一点,不知是祖上刻意为之,或者因为某些意外而缺失,总之现在我们只知道这个秘密存在,却不知道先帝是如何得到秘密的。怎么,梅林大师有头绪吗?” 奥德烈对于遗迹中的神器已经彻底失了争夺的念头,毕竟梅林自始至终都以礼相待,并且他的名望也相当于一种保证,奥德烈只求事后能够与家人团聚,重新让深受荼毒的玛兰再次焕发生机。 梅林又对遗迹相关事宜进行了简单的询问,不过奥德烈并没有亲自进入通道,所以对大部分问题知之甚少。 随着时间推移,很快便到了午夜。 梅林抬头看着始终晴朗的天空,对于这座极有可能是巨人王陵墓的遗迹,产生了越发浓郁的兴趣。 “如果您能拿到神器,可以保证杀掉那些神使吗?”奥德烈冷不丁问了一句。 “放心。” 梅林只是回了两个字,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之上无风自动的白云,逐渐翻卷凝聚,嘴角不由噙起一抹笑意。 “终于来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八零章 石碑 越来越多的白云凝集,在半空中形成一条卷形带,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白色的“龙卷风“。 梅林不疾不徐的向“龙卷风”落点靠去,随着距离临近,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逐渐涌上心头。 梅林感受到一种奇怪的能量波动,与魔力有些相似,但他又能准确区分出两者之间的差异。 除此之外,这种能量与剑气或者袭传自卧龙之地的“元气”也有很大不同,感觉上就像是一种全新的能量体系。 梅林对此倒没有太多意外,上古时期的遗迹,就算存在某些早已失传的诡异能量,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进入通道后无故消失的护卫,多半也与这种奇特的能量有关。 梅林边走边思考,却没注意到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奥德烈,脸色已经越来越白,就像看到某种可怕的东西,或者联想到某些不好的记忆,眼中逐渐升起一抹惊恐。 “这就是通往遗迹的通道?”梅林从思绪中拉回,扭头便诧异的看到了奥德烈的异样,立马有些怀疑:“怎么,你是刚刚想起什么事情了吗?或者这次通道的出现,与以前不同?” 说话的同时,梅林轻轻抬起法杖在地上点了一下,顿时一股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 奥德烈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扼住咽喉的紧张情绪,瞬间缓解了许多,焦躁恐慌感像之前梦境中那般被神奇的平复下去。 等心情完全平静后,奥德烈才指着天空中那条白云构成的“通道”,略显局促道:“我、我没有进去过,但以前来过这里几次,通道都是凌晨时的霞光铺设出来的。” “凌晨时的霞光”听上去有些可笑,但梅林知道在这片奇妙的结界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即便从进来到现在,整整几个祈时的时间,一直都是晴空万里,梅林却没有在天空中看到太阳,就好像光亮源自蔚蓝的天空背景。 “这里有‘太阳’?” 奥德烈极为笃定的点了点头:“只有在凌晨时分才会出现,看上去与外界的太阳无异,不过阳光只会存在一个祈时,如果超出这个时间通道就会消失。” 梅林目光一凝,“如果当时还有人留在通道内,会出现什么状况?” “通道内的人也会一同消失。”奥德烈语气十分肯定,“并且第二天通道再次出现时,通道内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失踪者留下的人任何痕迹,就像是……一下子从人间蒸发。” 梅林点点头,奥德烈的回答多半是事实,凯撒家族掌握秘密几百年,肯定会对遗迹动心,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恐怕都用真人实验过无数次,通过许多血的教训得出结论。 两人交谈的同时,“龙卷风”也彻底落地,站在远处看,就像是一条通天大道,只不过内部中空,无法透过白云看清通道内的情景。 梅林思忖半晌,伫足问道:“之前通道出现时,有感受到这种奇特的能量吗?” 奥德烈本身便是一位九级剑神,对于能量的分辨想来不是难事,梅林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某种验证。 然而奥德烈蹙眉片刻,面露惊疑道:“什么奇特的能量?” 梅林眼睛一眯,扭头指着白云通道:“就是这种与魔力有着几分相似,却无法准确描述与形容的奇特能量。” “没、没有啊。” 奥德烈一脸茫然,微微侧过头,释放精神力,却依旧没能从白云通道附近找到任何问题,不由疑惑的盯着梅林:“大师,是不是我实力低微,所以感受不到你说的‘能量’?” 梅林脸色彻底变了。 从奥德烈脱口而出“没有”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关注对方的表情,结果自始至终奥德烈都表现出了深切的疑惑,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细节,都没有任何问题,绝对不是在撒谎。 梅林绝对算是阅人无数,就算再高明的“伪装者”,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总会在一些细节上露出破绽,在他面前也无所遁形。 而奥德烈的反应,明显是真的对自己的话一无所知,而且即便在自己给出如此明确的提示下,依旧没能探查出分毫。 除非奥德烈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远超梅林想象,否则就证明……这次出现的通道,真的有问题。 而且不只是通道出现的方式,这种奇特的能量,多半也是第一次出现,并且对于实力低微的人来说,根本无法察觉。 梅林细细思量,觉得这种可能很高,虽然对于外界来说,奥德烈抛开皇帝的身份,剑神的实力就足以令人敬畏,可在真正的顶尖高手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更何况此次面对的是上古时期遗迹,并且很有可能就是巨人王的陵墓,对于实力不济的探险者有筛选作用,也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可是为什么自己跟随奥德烈进来,就会出现之前曾有过的异常呢? 梅林思忖半晌也没能找到答案,看着白云构成的通道,对于该不该贸然进去,一时有些犹豫不定。 “这次进入结界,是我通过暗示的行为,让你在梦中指引……不会进入结界的方式差异,导致通道出现了变故?” 梅林还是试图找到答案,反正距离一个祈时的消失时间还早,贸然进去说不定会遇到极大的危险,尽可能搞清问题才是上策。 奥德烈眼睛转了几圈,摇头道:“既然我们是按照正确道路进入结界的,我想通道的变化应该与之无关。我祖上凯撒一世最初带人进入,就是让他们先失去意识,如果说有什么问题,那时候就该出现。” “真的没有关于白云通道的记录?” “没有,关于遗迹的秘密,我记得非常清楚,这也是每一代家主继承者必须牢记的信息,绝对不会有差错……除非某一代刻意隐瞒,不过这种事很有可能会威胁到后人,应该不会有哪位祖宗想要给自己的后代挖坑。” 奥德烈依旧予以否定。 梅林不再多问,而是手握法杖,站在原地思忖许久,最后才从雕塑般的静止中醒来,从怀中摸出一张金色纸页和一个叮当响的布袋,递到奥德烈手中。 “这张金纸附加了空间魔法,从这里出去后,直接撕碎,就能带你与皇后和众位皇子汇合。另外这袋金币,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将金币砸到地上,到时会有防护性结界出现,保护你周围十米内的一切生灵……不要把范围搞错,将敌人放进来。” 奥德烈点点头,满怀感激的结果布袋和金纸,难掩激动道:“所以……我现在就可以走了?” “该问的都问了,更多的你也不知道,所以就不多耽误陛下的时间了。”梅林笑着冲他点头,同时抬手示意,可以转身离开了。 奥德烈下意识就要转身,却在中途停住,纠结片刻,回头问道:“如果之后您得到神器,需要我回来带您出去吗?” “进出的方法我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如果取得神器,这个结界应该也会自行消失。” 奥德烈欲言又止。 梅林冲他摆摆手,笑道:“你是担心我无法活着从结界中回来,或者就此人间蒸发?” 奥德烈苦笑道:“贝努克还在国内横行无忌,如果您不幸……那可就真的没人能够阻止了。” “我会活着出去的,也会解决掉贝努克这个大患。”梅林脸上仍是一副淡定的笑容。 奥德烈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他深鞠一躬后,终于转身走去。 在浓雾结界中穿梭时,脸上的苦笑,终于变成一抹深深的忧虑。 “能不能活着出来……谁知道啊。” 在他心里,梅林最后的那句承诺,多半是安慰自己的话语。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通过,那他祖上那么多代,无数先贤绞尽脑汁,甚至连真正的遗迹内部都没进去过,不是说明他祖上都是庸碌之辈? 说句难听的,全部都是白痴。 所以虽然梅林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并且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巴布大陆历史上最为出彩、最有名的人物,奥德烈依旧对他没有任何信心。 “算了,有了这些卷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大不了……这个亡国之君的名号,就戴在头上。” 另一边,看着奥德烈从视野中消失,梅林转过身,脸上的淡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罕见的惊疑。 就在刚才某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莫名跳动了一下,原本对于此行还毫无底气,突然就变得信心十足,仿佛有某个声音在耳边回旋,告诉他这趟冒险绝对会顺利无比。 梅林马上警觉起来,迅速对自己的精神状况进行检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疑似中精神系魔法的迹象。 所以这份突然生出的信心,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梅林下意识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白云通道,越发有一种熟悉与亲切感,仿佛在不断召唤他,让他快点进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呵呵。” 梅林轻笑一声,干脆直接斩断心头那团理不清的疑云,一个闪身间便出现在通道外。 “哦……竟然还能屏蔽空间魔法?”梅林眉角一挑,越发惊奇。 如果不出意外,刚刚他已经进入通道内了,结果在最后关头,对应坐标莫名出现了改变,就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移了原定位置,直到出现在通道之外,梅林才意识到问题。 不过梅林早就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在通道外侧观察了几秒,果断踏进去。 通道内部与外侧截然不同,就好像跨过一层异空间的结界,梅林眼前景色倏而一遍,出现一条幽暗望不到尽头的甬道。 不过随着梅林踏入,两侧墙面很快亮起一道光芒,如同镶嵌在墙内的魔晶石,梅林每踏一步,前方便会亮起一盏,光亮总是能够照到十米开外的范围。 梅林敲击法杖,顶部魔晶石陡然升起一团火焰,仿佛离弦的箭快速射向深处。 然而在火焰刚刚抵达十米的距离,也就是周围光亮所能照射的极限处,便陡然熄灭,梅林自始始终却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波动,就像是火焰自然熄灭一般。 “有点意思。” 梅林摩挲着长须,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不再进行新的尝试,有条不紊的向着更深处走去。 周围的魔晶石灯光,也随着他的步伐一盏盏点亮,黄绿色的光芒,在地面上拉起一道长长的影子。 梅林心有所感,维持原有步速的同时突然回头,来路却依旧空空如也,精神力侦查范围内也没有任何问题,不由微蹙眉头,思忖几秒,便认定是自己多心了,继续向深处进发。 而就在梅林转身之后。 拉在地上那道斜长的影子,竟不知不觉慢慢变大,最后逐渐笼罩整个洞穴…… 而这一切的变化,梅林自始至终都毫无察觉。 整条甬道如奥德烈所描述那般笔直,梅林一直在留意,却始终没有发现甬道有任何弯曲折叠的迹象,同时也没有任何踏入异空间的感应。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知不觉回到入口,梅林只能认为自己见鬼了。 想到这里,梅林又哑然失笑。 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说,“见鬼”这种说法,实在是有些嘲讽。 就连梅林自己都没意识到,自从进入甬道后,心情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反而一路走来,明明没有出现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自己应该万分警惕,却随着时间推移心情愈发放松。 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亲切而自然,根本无法引起任何察觉。 又走了大约五分钟,眼前的景物终于出现变化。 视野豁然开朗,像是来到一处地下广场,一块方形石碑出现在道路中央,石碑后方,则是一扇高逾百米的巨型石门。 梅林目光一凝,瞬间收拢心思,结果不由自主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开小差”了? 不过还没等梅林反思这种“异常”状态,他的目光很快便被石碑上的内容所吸引——(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八一章 上古秘辛 梅林走上前去,轻轻一扫,陡然刮起的微风便将石碑上的灰尘扫空,露出篆刻在上面的真容。 一个个足有ChéngRén手掌大小的圆形文字,以极具美感的整齐排列方式罗列在石碑之上。 梅林几乎是下意识扭过头,因为他刚刚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精神似乎出了一点问题,而这块石碑又是遗迹中的产物,甚至很有可能直接就是路引之类的标识。 上面会不会附着什么史前魔法也未可知,如果贸然直视,说不定就会不知不觉落入某种陷阱。 思忖再三,梅林准备先将置身其中的这座大型“广场”探查一遍。 反正刚刚的惊鸿一瞥,梅林已经确认石碑上的文字,并不属于任何流传下来语言,并且这种特殊的圆形写法,也没有类似的象形文字对比。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早已失传万年的巨人语,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其他语言能够进行翻译或者解读。 不认识字——对于博古通今、魔法师之外另一个身份是大学者的梅林来说,实在是极为可笑的事情。 然而就是在进入通道后,相似的无知与乏力,已经接连出现了两次。 “对于这些上古时期的巨擘,果然还是该抱有敬畏之心。”梅林深有所感,当一个人对于世界的了解越多,也会接触到越来越多未知的事物。 年轻时候尚在求学的梅林,也曾有过类似“被知识诅咒”的困扰,当他对世界的真相看的越清楚,就会对越来越多的未知领域感到困扰惶恐。 不过这种感觉,在随着他的实力愈发精进,知识储备越发深厚的过程中,也逐渐开始习惯。 只不过今天,这种本该习以为常的感觉再次出现,并且前所未有的强烈,以至于让梅林一直以来古井无波的心境,都出现了一丝变化。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某个历史的转折点,朝前看,那些早就湮没在时间长河中的秘密几乎近在咫尺,然而就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却让梅林有种直觉。 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解开上古时期的那抹疑团。 被称为“万族之长”的巨人族,实力强劲,可以睥睨藐视任何其他种族,所有人无不俯首称臣。 然而就是这盛极一时的强大种族,是如何在最终之战前夕忽然销声匿迹,以极快速度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贝努克从渊域中带出的那八具尸体,从外观上看,与传说中的巨人有仈Jiǔ分像,所以他们都是后来经过实验创造出的仿制品,还是…… 巨人族当年并未彻底灭绝,而是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并且被这些神使拘禁利用? 这些神使的背后,那些仿佛与自己不共戴天的神明手中,究竟还掌握着多少秘密? 无数疑问射入大脑,梅林眼前仿佛出现了五光十色的感觉,他想要在遗迹中找寻答案,然而内心深处的声音却不断提醒自己—— 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真相。 当真相大白时,也就是你的死期。 “对于一位纯粹学者来说,为了求知而死,或也算的死得其所……只要在临死前洞悉真相,便可以死而无憾了。” 意识朦胧间,梅林下意识自言自语,低沉的声音在偌大的广场中掀起一丝丝涟漪,最后趋于沉寂。 梅林甩了甩脑袋,视线重新聚焦。 之前那种仿佛被超出承受范围的压力击垮的昏沉,陡然消失,梅林诧异的望着周围,即使在之前意识涣散之际,他的精神力依旧凭着本能在紧密监事周围,所以非常确定没有任何异动发生。 问题的根源,好像出现自己本身。 梅林按住脑袋,仍旧无法从那些片段式的记忆中发掘出掩藏在身上的秘密。 最后,他只好目光重新落回广场之上。 整座广场面积极大,至少有近千平方米,呈现一种不规则的椭圆形。周围墙壁与通道内差别不大,整体呈灰褐色,具体材质不明,同样是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魔晶石构成的照明灯。 除了石碑和后面的大门外,整个平台再没有任何东西,而且地面似乎连一丝灰尘都没有,甚至能够隐约照出自己的身影。 不对—— 梅林瞳孔一缩,倏而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这里的地面几乎纤尘不染,那石碑之上的那层灰尘,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因为被石碑的内容所吸引,梅林竟然忽略了一个如此关键的问题,像这种与外界断绝联系的隔离空间,或许上万年都没有人进来过,那些灰尘又是如何积攒的? 而且偏偏只在石碑之上落下,周围地面甚至可以称得上光彩照人。 梅林几乎是下意识后退两步,并非感觉到生命威胁,仅仅只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手段。 他仔细回想之前进入通道的经过,似乎整个过程太平淡,根本没起半点波澜,连那种匪夷所思的奇特能量波动都没有出现,自己就这么径直来到疑似遗迹真正大门的广场。 梅林相信运气,可不相信自己运气会如此之好,真的误打误撞突破了通道内的结界,最后无缘无故又来到大门面前。 除非奥德烈有所隐瞒,否则梅林能够确信,凯撒家族祖上并未有人亲眼见过这个石碑,以及石碑后的大门。 如此重要的情报,凯撒家族的先祖但凡见到,绝对会留下线索。 要知道凯撒家族统治玛兰近七百年,期间不知有多少人试图探究遗迹的秘密,却始终没人发现真正的入口。 今天自己就运气这么好,仅仅第一次尝试就摸到了正路? 梅林越发觉得可疑,目光不由自主想要落回那座石碑之上。 整个广场空空如也,也没有任何机关存在的迹象,似乎一切的答案,都只可能记录在那座石碑之中。 梅林陷入了沉思。 不提石碑之上可能存在的诡异,就算没有陷阱,他也不认识巨人族的语言,如果有相似的文字进行对比,梅林还是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学会,可眼下毫无线索,那些圆形文字与记忆中一切符号皆不相同,根本无从查起。 梅林暂时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要去看石碑,沿着广场边缘走到大门前,厚重高大的石门,像是一位沉睡万年的守护者,静谧古朴,仅仅伫立在那里,便能带给人无限的威严。 梅林手腕上亮起两道魔法光环,做好准备后,试着轻轻推了一下。 结果不出所料,石门纹丝不动,像是嵌在整面墙里,甚至梅林趁机打入石门的振动探查魔法,也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就好像门后连接着一个黑洞,无论何种能量透入,都有去无回。 原本梅林还担心这种试探会触发某种禁制,结果等了半天毫无动静,便放下心来,又用不同的魔法进行尝试。 其中既有增加力量、想要强行推开的种类,也有不同形式的探查魔法,试图搞清门后的状况,结果却和上次一样,石门连一丝的移动都没有,也没收到任何魔法反馈。 最后,梅林在控制爆炸范围的前提下,进行了破坏性魔法的尝试。 然而这不止材质的石门,经受了足足八道禁咒级别的魔法炮轰,别说被断成碎块,表面就连一丝裂痕都没出现。 不过这次尝试,却并非毫无收获,梅林终于察觉到一丝诡异而奇特的波动。 “门上似乎附着了某种力量,在魔法接触的瞬间,便将魔力转换成其他形式的能量,最后移转到其他地方……” 梅林抚着胡子做出了分析。 不过即便初步搞清了大门毫发无伤的原因,梅林依旧不清楚真正的原理。 “魔力转移……嗯……无效化……” 梅林站在门下伫思良久,当想到“无效化”三个字时,瞳孔猛然一张,不由自主敲击法杖。 “魔法无效化!” 这种之前只存在与传说中的事物,在一千年前的斐列帝国时期,曾经引起过梅林的关注。 不过随着研究深入,梅林越发感觉到手头资料缺失,经过几轮失败,最终不得不放弃。 然而一千年后,被一位死灵魔法师“复活”,梅林竟然再次接触到这一自己曾经半途而废的研究。 稍作回忆,梅林便想起之前曾经在“不灭信仰”内部找到一些线索,似乎某些神使曾经拿异人做过实验,结果似乎还成功了。 不过关于这件事的消息,都是绝密中的绝密,“不灭信仰”内部也只是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录,真正知晓过程的,恐怕只有那些神使。 当时梅林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当成无稽之谈,作为一名博古通今的至圣领域强者,梅林自信无论在实力还是智慧上,那些神使都不会比自己更优秀。 连当年的自己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他们更加不可能完成。 然而…… 没想到今天,在一座疑似巨人王陵墓的遗迹入口,他竟然亲眼见到疑似拥有“反魔法护盾”的石门。 “反魔法护盾”,最早源于人王狄叶忒的那副无坚不摧的铠甲,根据为数不多的记载,这幅铠甲是五神通过巧夺天工的手段合力打造,对于一切魔法具有免疫效果,且自身极为坚固,任何兵刃都无法穿透。 因为这幅铠甲对于魔法的反制效果,使用时又像是一层缠绕周围的圆形护盾,才有了“反魔法护盾”这种称呼。 然而作为五神最大的对手,同时也是曾经称霸整个大陆的巨人王陵墓内,一扇石门竟然附加了这种护盾效果,绝对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依照当时各族与巨人族之间的关系,如果真是五神发明的“反魔法护盾”,绝对不可能“送”给巨人王。 因为他们才是魔法的最大收益者,如果将这种宝物贡献出去,无异于搬石砸脚,给巨人族更好压制其他各族的手段。 所以…… 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梅林脑海中,并且一经出现便再也挥之不去。 如果“反魔法护盾”不是五神发明的呢? 如果是巨人族率先发现…… 根据史料记载,巨人族并非擅长魔法的种族,所以反魔法护盾对于他们而言,根本起不到任何针对效果。 而作为魔法的最大受益者——五神,他们又怎么会发明能够针对自己的弱点? 梅林一瞬间仿佛被流星击中,脑海中响起翻江倒海的轰鸣,无数线索如同惊雷般从天而降,破碎纠缠,最后连接成一条清晰的线索—— 巨人族才是“反魔法护盾”的发明者! 不管是出于偶然还是必然,“反魔法护盾”一经问世,便会给刚刚掌握全新能量体系、正在不断发展壮大的各族迎头痛击。 对于这种可怕的未来,五神定然会极力避免,所以才选择通力合作,前所未有的携手同心,除掉本就实力最强、之后只可能变得更强的最大敌人。 这或许才是巨人族灭亡的真相。 当一个种族掌握了能够威胁其他种族存亡延续的力量,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被绞杀的下场也不难预料。 想到这里,本该作为人族立场的梅林,竟然遍体生寒,对于自己的推测,五神可能做下的史上最恶毒、最隐秘的计划,只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愤怒。 这种愤怒根植于心灵,却不是因为对于阴谋诡计最终取得胜利的正义感,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 能够成为千古一帝的“相父”,梅林自然不可能是个同情心泛滥或者正义感爆棚的人,一千年前他就清楚所谓的“正义”,不过是胜者耀武扬威的资本。 胜利者一方,就是正义。 所以为了结果,梅林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牺牲数以万计、十万计的无辜者。 许多未被记入史册、或者曾经记录然后被抹除的惨绝人寰的战役,实际的幕后操纵者,正是被无数平民称颂的梅林。 所以按照他以前的性格,面对的又是一场与己无关的史前勾心斗角,孰是孰非早就盖棺定论,即便今天被自己掀开历史的一角真相,也该淡定从容,内心丝毫不为所动。 可是现在。 越是想要平复心境,梅林心中某种情绪便越发高涨。 ——杀意。(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八二章 光影 许久,梅林睁开眼睛,勉强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重新走到石碑面前。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很糟糕,情绪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调动,全然不像他原本的性格。 而这种变故,似乎就是从进入通道后开始的。 梅林不知道这座遗迹究竟掩藏了什么秘密,又或者自己不知不觉间中了何种魔法,竟然能潜移默化影响他的心境,甚至到现在都无迹可寻。 如果继续呆在遗迹中,接下来说不定还会遇到其他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 踟蹰不定越久,这种威胁出现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所以梅林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走到之前一直不敢直视的石碑前,放出精神力查探周围,同时法杖触地,脚底浮现出三道彩色螺纹,将自己由内而外全副武装后。 第一次正视石碑上的内容。 整面石碑约有二十米宽,五米高,上面圆形文字紧密排列,粗略估计就足有上千。 梅林一直在关注自己精神方面的变化,在最初纵览一遍石碑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大致浏览过后,便是详细勘阅。 梅林上前一步,在近距离状态下观察起每一个字的构造,同时试图将脑海中几种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象形文字进行对比。 然而巨人文字虽然字体粗大,整体呈现一种温软的圆形,横纵连钩却遒劲有力,与上古时期人族或者精灵族文字皆不相同,倒是勉强与兽人的龟背文有一点点相似之处,却也仅仅只是在一些笔画连钩方面。 想要依此进行解读,根本就不可能。 梅林记忆力卓群,几乎算是过目不忘,之前纵观石碑时,他就隐隐感觉到一丝异样,现在深入研究文字,终于明白这种异样的具体来源—— 石碑之上,近千个文字,竟然没有一个是相同的! 对于一种独特、成熟的语言来说,拥有上千个不同含义的字体,算是基本要求,可通常情况下,常用文字不过寥寥数百,要想在一篇千字文章中使用文字不重样,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用“几乎”形容仍是不够贴切,梅林可以确信,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一片需要使用千个不同文字的同等篇幅文章。 因为文字的作用,就是为了以简单详实的方式记录内容,而这座石碑上的内容,明显与文字的发展特性不符。 在那个刚刚摆脱茹毛饮血、民智尚开的时期,语言应该也只是有了初期发展,更遑谈更进一步的文字,绝不会出现如此复杂多样的文字。 “所以石碑上的内容……就算能够解读,也未必存在什么意义……” 梅林目光一凝,感觉自己抓到了某种头绪,在石碑前来回踱步。 既然石碑是存在与遗迹正门之外,石碑上的内容一定与遗迹有关,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根据文字发展推测,石碑上的内容多半不具备连贯意义,就算现在找来一位懂巨人语的学者,恐怕也只能得到一些零碎、不连贯的无价值结果。 石碑上的内容一定有价值,而文字却很有可能不具备任何意义…… 梅林只觉得灵光一闪。 见到石碑的第一眼,他便下意识将上面的内容,当成了已经失传了的巨人族文字。 不过之后语言文字发展进化的特性,又表明石碑上近千个不同的文字,很难表达出连贯的内容。 会不会……石碑上记录的并不是文字,而是某种“结界”? 就好像不同的魔法阵,阵纹也是截然不同,并且范围越广,功能越全,阵纹就会越发复杂。 魔法的结界是以“画”与“吟唱”的形式构成,说不定巨人独有的能量体系结界,就是以这种极似文字的圆形图标组成。 就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一经捅破,之前所有疑难问题全部迎刃而解。 梅林越想越觉得这种解释可以站住脚,是自己之前思维太过定式,看到石碑就以为上面会记载遗迹主人生卒内容。 只不过很快,梅林便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石碑构筑了某种结界,功能是什么?又该如何触发? 或者…… 时隔上万年,在无情的时间长河洗涤下,会不会已经失去了原有效果? 梅林思忖几秒,想到在进入通道之前感知的那种微妙而奇特的能量,随即摇了摇头。 石碑上的结界定然还存在,并且是导致凯撒家族这么多年始终无法深入遗迹的“根源”。 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自己进入通道后,结界并未发动,结果就这么无惊无险直接来到遗迹入口,进入这个凯撒家族十几代人梦寐以求却始终不得的广场。 是自己进入通道后,引起了石碑某种变故,还是恰好在这个时间点,石碑终于耗尽了能量,自己运气爆棚,成功来到广场? 梅林相信有“运气”存在,却不会将事态发展归结到运气之上。 从复活以后,他便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潜移默化的推着自己,无论是背叛神使,在大陆潜行寻找记忆,还是最后默默谋划,一举捣毁神使“天罚”的计划。 乃至于现在,在贝努克获得超越自己力量的情况下,生出的唯一念头竟然是获取神器,并且对于之后的胜利极为笃定。 或许在之前,梅林会忽视掉这种异常,把自己将希望寄托在神器上面,当做一种所有方法断绝后被迫选择的策略。 可是现在,梅林思路愈发清晰,以他谨慎多虑的性格,怎么可能在事情尚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前,贸然将所有赌注压在根本不晓得是否真正存在,就算存在自己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又能否压制贝努克,这无数充满不确定性的问题上。 可是即便到了现在,已经无数次怀疑自己精神方面出现异常,又经过无数次反思慎独,梅林站在石碑前,依旧对于获得神器充满信心,同时也无比确信,只要得到神器,哪怕只是一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剑柄,依旧能够灭杀贝努克。 梅林目光涣散了一瞬,想要深入探究这份信心来源,空着的左手却不由自主按向石碑。 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梅林陡然从失神中惊醒,当看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接触石碑时,全身像是被闪电击中,猛地颤了一下,后背汗毛根根倒立,下意识就要抽离。 然而意识想法已经传达到四肢,左手却像是黏在石碑之上,没有挪动分毫。 梅林瞳孔骤缩,不是石碑出现了什么奇特力量黏住他的左手,而是自己竟然失去了身体控制权。 不等法杖落地,下一秒,梅林眼前便出现了无数璀璨的亮光,像是置身处在天空之上,无数未知的信息,如同流星般猛烈冲击着他的大脑,一时间梅林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要炸裂开来。 而在令人头痛欲裂的绚烂信息海洋中,无数残碎的影像,在他眼前转瞬即逝。 其中有一个场景,多次出现在梅林眼前。 无数远超人族身体比例、穿着不知名魔兽皮袄的“怪人”,脸上涂抹着诡异的色彩,围着一个好似广袤无边的平台,人人呈跪拜礼。 平台中央有一处高台,一个看上去须发皆白的老者,双腿盘跪,双手高举,紧闭双眼,嘴里似乎念念有词。 而在老者面前不远处,则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石棺,上面雕刻了无数繁复的花纹,其中有一部分就与遗迹入口处石碑上的文字极为相似。 梅林忍住撕裂般的剧痛,想要强行看清棺椁上的图案,然而越是拼命凝视,画面中的影像越发模糊。 画面静静流淌,没有一点声音,就像是在看一场默剧,梅林无从知晓这些跪拜的巨人究竟在做什么,也分辨不出最前方那个老者口中究竟在念叨些什么。 但看到棺椁的那一瞬间,他便没来由相信—— 里面葬着的,一定是那位连名字都很少有人知晓的巨人王。 普拉姆。 也只有他,才能享受如此庄重的悼念仪式。 不过巨人王是被五神击败,梅林很难相信五神会给普拉姆留一个全尸,既然连他这种死去千年的“老人”都能通过死灵魔法复活,兴盛一时的巨人族,未必就不会掌握类似效果的秘术。 能够击败普拉姆,或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五神秘密谋划许久,最终有心算无心。 如果让这位巨人王提前有了警惕,或者再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或许现在的世界格局将会大不相同。 可惜没有如果。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那种难以忍受的精神撕裂感便淡了许多,梅林心中反而生出一种淡淡的忧伤,是对这位曾经莅临大陆顶尖的王者的嗟叹。 即便是被誉为千古一帝的亚宾王,也不过是统一了巴布大陆,而在上古时期,大陆板块尚未分离,大地仍是连接的一整块,普拉姆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整个世界的王者,前者无法与后者相提并论。 所以棺椁中多半不会是普拉姆的尸体,最多也只可能是身体的一部分。 梅林更倾向于这是巨人王的衣冠冢,他的族人在此进行悼念。 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第二位王的登基,而是灭顶之灾。 梅林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他有预感,下一幅画面,或许就会揭露巨人族灭亡的真正原因。 然而很快他便失望了。 画面最终定格在巨大的石棺之上,之后那照亮整个精神世界的光芒逐渐暗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沉、陌生、却又带给梅林异常熟悉感的声音。 “忠诚、勇猛、无私、善良……是巨人族所推崇的四大精神……” 梅林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耳边一直回荡着那个声音,梅林能确定,对方使用的语言,与自己曾经涉猎过的任何一种皆不相同,然而他却偏偏能够听懂! 这就好像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能够听懂鸟类的语言,或者蛇虫鼠蚁的交流,无缘无故,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只不过之前一直因为某些原因被掩埋,后来经过某种刺激才重新觉醒。 (我为什么能够听懂巨人的语言……) 同样的问题盘桓在梅林脑海中挥之不去,耳边的声音却一直未间断,不断将无数信息“强制”塞入梅林的记忆中。 正是通过这个声音的描述,梅林才知晓这里的确是巨人王的陵墓之一,并且是八个疑冢中唯一一个真正埋藏了“封圣”剑柄的墓室。 而整座墓室,单单外围便附加了七十二种“术式”,能够将任何偷盗者拒之门外。 只有秉承了巨人族美好品质的被选中之人,才能顺利进入墓室。 听到这里,梅林不由暗自苦笑。 无论世人对于他进行了何种称颂,梅林自己却清楚,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传闻中那般完美的“神人”。 “忠诚、勇猛、无私、善良”,这四个条件,他最多也只符合其中两点,当然不可能是什么被选中的人。 梅林很想问自己何德何能来到这里,但这种交流显然只是单向的,声音依旧以不疾不徐的语气继续讲述,很快便解开了梅林此前的许多疑问。 其中最关键一点,通道的筛选,并非绝对的冷酷无情,或许也是墓室建造者清楚要想达到这四个条件殊为不易,所以只要达成其中一条,虽然无法进入墓室内部,却也不至于被术式绞杀,最终能够安全回到入口。 凯撒一世之所以能够多次进出通道却安然无恙,是因为他至少具备了“勇猛”这一要素,而他的那些手下,面对未知的神秘空间,一定会忐忑不安。 只要在遗迹中露出半点怯意,连最后一点条件都无法满足,自然会被那些术式无情淘汰。 声音逐渐低沉下去,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至于梅林关心的“封圣”主体剑刃在何处,直到最后,也没能得到答案。 就在梅林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种诡异的精神“牢笼”,回归现实世界时。 原本已经黯淡的视野,再次骤然明亮。 光影之中,一个雄伟威严的高大身影,从光源深处走出。 仅仅见到对方的一个模糊身影,梅林整个精神世界便猛然胀裂,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失去了意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八三章 末路与终焉(一) 玛兰南部,一座不知名森林。 嘭——咚—— 伴随着无数道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比太阳都明亮的光芒顷刻间将一大片区域吞没,原本茂密的丛林,直接出现一片寸草不生的焦土。 数道人影从密林中冲出,为首一人身形臃肿,外表狼狈,却偏偏是跑的最快的。 “你们是来搞笑的?!刚刚不是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没有问题,只要你们来了就绝对安全了吗!” 坦坦图奇狂奔的同时,还不忘一脸愤懑地回头埋怨:“话说我现在非常怀疑你俩的身份!好歹也是帮助亚宾王打下天下的十二位骑士团长,按理来说实力绝对非同凡响,怎么你俩弱成了这个样子?” 跟在后方一高一瘦两位剑士,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红,仍旧沉默不语。 见对方没有反应,坦坦图奇心中更加叫苦不迭。 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本来也只是嘴上说说两句,加赫里斯和贝德维尔的身份毋庸置疑,不论实力还是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时机,都没有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两人不甘示弱的回几句嘴,坦坦图奇还有能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梅林还有什么其他手段交代给他们,只不过时机未到,所以先佯装败逃。 可现在两人的表现,像是在明确告诉他—— 没有什么备选计划,他们就是接应坦坦图奇等人的最后手段! 而在两人现身的时候,坦坦图奇都感觉他们头顶上出现了光圈,像是天上下凡人间的救星,挖狂澜于既倒。 加上这两人是与梅林一起复活,就算实力上不如那位大魔法师,最起码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最少拖延上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坦坦图奇也算是想通了,那个人偶上面除了梅林本人故意留下的气息外,没有任何其他魔法存在,除了能够当启用魔法书的钥匙,根本不像梅林所说,危急时刻当成“炸弹”扔向对方。 人偶的真正作用,是为了给两位骑士团长明确坐标,让他们能够准确掌握自己的行踪,同时也算间接监视贝努克的位置。 当人偶受到剧烈冲击,或者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导致彻底破坏,两位骑士团长就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支援。 所以梅林算是骗了他,但也并未违背自己的承诺,只是在另外一种意义上进行了补救。 而在两人闪亮登场后,坦坦图奇就不准备逃走了,算上辰家族三剑士,现在他身边已经有五位至圣领域的剑士,如果这种阵容都怯战而逃,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且坦坦图奇相信,既然两人早有预谋,也肯定会有针对贝努克的手段,斯坦拉奇三人身上有伤,打不了主力,但做到一定程度的支援还是游刃有余。 再配合拥有“主脑”的姊妹机,短时间内能够找到贝努克的弱点,三方联手,应该能够与他掰掰腕子了。 至于坦坦图奇自己…… 身为整个队伍的大脑,当然不可能亲涉险境,更不可以成为整个队伍的弱点,只要远远躲在旁边观战即可。 坦坦图奇本来是这么想的。 而且看两位骑士团长威风凛凛、绝不后退半步的样子,似乎也有与贝努克一决高下的想法。 坦坦图奇感觉自己只要当一条加油助威的咸鱼就行。 然而—— 没过多久,贝努克便突破小镇结界,来到众人面前,对于新出现的两人,表现出了一定的讶异。 这种吃惊,或许有一定成分也是源于坦坦图奇竟然没有逃走,而是选择留下送死。 坦坦图奇按照惯例遥遥放了几句狠话,然后马上躲到更远的地方,左右手分别握着五张加速卷轴与防御结界,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 他不了解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的性格,不过两人都没有说太多话,只是沉默几秒,大战便一触即发。 之后的展开…… 令坦坦图奇大跌眼镜。 两人的实力毋庸置疑,绝对不在三剑士鼎盛状态之下,甚至还可能略胜一筹。 坦坦图奇都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自己儿子与他们交手,想要占得便宜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然而这种实力,在贝努克面前显然是不够的。 坦坦图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至圣”这种阶级,在自己心中都已经算不上档次了。 或许是因为眼前就有一个超乎常理的怪物。 总之战斗过程很简单,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两人气势十足的冲了上去,率先发动攻势,汹涌肆意的剑气像是要将整座森林切碎,旋起的烈风甚至飘到万米之外,刮得坦坦图奇脸颊生疼。 然后贝努克金及智能化时候挥了两下手,刚刚跃到半空中的两位骑士长,便像是遇到捕蝇拍的苍蝇,直接被扇回了地上。 那身看上去精致无比的铠甲顿时四分五裂,坦坦图奇都怀疑要不是铠甲质量属于绝品,单单这一个回合的交锋,在毫无防备之下,两位骑士长都可能直接命丧黄泉。 作为救星的两个主力傻了眼,不过身为顶尖高手的直觉,还是让他们迅速做出最佳判断—— 跑。 原本已经准备拼命的斯坦拉奇三人,见到在无数书籍故事中出现过,被誉为大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强骑士团中的两位团长,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感觉心潮澎湃,颇有种历史人物出现在眼前的不真实感。 虽然之前与梅林有过接触,这位大魔法师的名气无疑更响亮一些,但对于剑士而言,为亚宾王驰骋沙场,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十二骑士团长,才是他们心中真正推崇的偶像。 即便是在西大陆,也不妨碍剑士们对于骑士团长们的敬仰。 没想到有一天竟然真的能够与这些传说中的剑士见面,并且还可以并肩作战,斯坦拉奇已经逐渐冷却的战意,不由再次熊熊燃烧。 可是仅仅一个照面,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便败下阵来。 尤其当两人从地上爬起,毫不犹豫转身逃跑,斯坦拉奇全程目睹,只感觉“咔嚓”一声,心里的某样东西似乎碎了个彻底。 重新燃起的战意烟消云散,斯坦拉奇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只是凭借本能跟着两人逃跑。 坦坦图奇不时关注一下后方,有些担心斯坦拉奇的状态。 虽然他们三个的生死与自己无关,但对方好歹还欠着自己一笔“帐”没算,作为债主,坦坦图奇还是不希望来之不易的压辰家族一头的机会,就这么从手中溜走。 固然三剑士死在这里,对于辰家族绝对是无比沉重的打击,甚至有可能直接让这个拥有近千年历史的超级家族从此一蹶不振,从侧面来讲对波鲁什家族有利。 可坦坦图奇眼光放得更加长远,这种此消彼不长的手段,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他更愿意让辰家族欠自己更大的人情,这样一个强大的盟友,远比孱弱的竞争对手更加有利于自己。 看上去加赫里斯和贝德维尔转身逃跑的“明智”决定,对斯坦拉奇造成了极大打击,让这位辰家族几百年一遇的天才剑士失去了信念。 对此坦坦图奇也没办法,玩弄人心、把人搞入无法自拔的绝望是他的看家本事,可医治心理问题就不在他的涉猎范围之内了。 只要斯坦拉奇还有基本的求生本能,不会傻到回头跟贝努克拼命,坦坦图奇就暂时任由他抑郁着。 “你们刚刚扔的是什么东西?” 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贝努克的气息,坦坦图奇不由回过头,看向一路沉默的二人。 似乎是这个问题不会让人难堪,两人终于有了反应。 “国师准备的复合魔法结界。” “能拖多久?”坦坦图奇的语气已经没有任何敬意了,两人的表现实在太令人失望,或者说与他预期不符,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加赫里斯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迟疑一下,回道:“之前国师大人说能够拖延至少十分钟,不过……” “不过那是在贝努克还没变成怪物的前提下。”坦坦图奇替他把后面的话说完,同时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推定,将之前的部分猜测推翻。 两人在玛兰肯定有其他行动,所以很早便与梅林分道扬镳。 后来人偶启用,两人处理完身上的任务,便第一时间赶来,只不过没想到中间出了这么大变故,贝努克脱胎换骨成了“大魔王”,他们原来的计划也成了“废纸”。 所以这件事,归根究底怪不了任何人,只能说是计划跟不上变化,要骂也得骂梅林,作为筹划者对于敌人的实力判断有着严重失误。 “往哪里走安全?” 想到两位骑士团长也跟自己一样是“受害者”,坦坦图奇语气缓和了不少。 加赫里斯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直接丢过来。 坦坦图奇顺手接住,刚摸出是个温润圆滑的方形硬物,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幅记载极为详尽的玛兰地图。 为这种信息传递手段啧啧称奇的同时,坦坦图奇已经注意到地图上用不同图案标出的几个地点,就在自己前进的方向上,心中顿时安定不少。 不过很快,一道蜿蜒曲折的“线”,引起了坦坦图奇的注意。 “别告诉我……前面有一条河!” 两位骑士团长出现后,不知是贝努克收手,亦或者天气本身好转,大雨竟然很快停息,甚至连积聚的乌云都慢慢散去。 这也是一行人能够暂时逃离贝努克的原因之一。 而在加赫里斯回答之前,坦坦图奇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结果前者刚刚点头,还没等坦坦图奇提醒,前方便已传来猛烈的魔力波动。 “……” 坦坦图奇已经连骂人的心情都没有了,毫不犹豫转向。 两位骑士团长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那股令人胆寒的气息,如同梦魇般刚刚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当即跟着坦坦图奇掉头。 “愣着干什么,走啊!” 不经意回过头,恰好看到斯坦拉奇突然停在原地,面上浮现出一抹疑惑,坦坦图奇忍不住大声呼喊,真怕他钻牛角尖想不开。 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刻,坦坦图奇犹豫了一瞬,嘴里骂了几句,迅速掉头返回,拉住斯坦拉奇就要跑路,结果却反倒被对方拖住。 “不对——” “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就赶紧跑路!别在这里等死!” 眼看贝努克的气息越来越近,坦坦图奇不知道斯坦拉奇发哪门子疯,自己不跑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拉着他一起,急的就差直接从怀里摸出卷轴往斯坦拉奇脸上招呼。 斯坦拉奇停住,博赛拉与莫妮卡也没动,两人虽然不知道大哥有什么想法,但在这个时候,都选择盲从。 “贝努克的状态不对!” 坦坦图奇急的正准备动手时,斯坦拉奇才睁开眼睛,脸上的惊疑愈发浓郁。 “都说了是你自己脑袋有问题——” “他说的没错。” 轻灵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坦坦图奇神情一滞,错愕的回过头,那个最常与他交流的兽耳少女看着气息波动强烈的方向,神情淡然道:“虽然气息依旧强烈,甚至有越来越强的趋势,但从刚刚开始……贝努克的魔法释放频率出现了变化,经常时不时中断,但他对于我们的追击,也更加迫切和紧逼。” “这能说明什么?”坦坦图奇仍是一头雾水,原本他实力就不够,又是这种生死危机关头,根本注意不到如此细微的变化。 “他的状态出了问题。” 少女面无表情道:“‘主脑’分析,或许是因为他获得的力量具有时限性,随着时间推移,力量也会越来越不稳定,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迹象。” 坦坦图奇面上一喜,“所以只要我们继续跑,很有可能不用动手,贝努克就会自动崩溃?”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没等坦坦图奇高兴,少女便及时泼了一盆冷水:“困兽犹斗,临死前的贝努克,才是最可怕的,我们或许没有办法活到那个时候。” “有。” “什么办法?” 坦坦图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几乎是下意识反问。 结果刚一开口,他便察觉到不对。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回过头,一顶他此刻最想看到的尖帽,出现在面前。(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八四章 末路与终焉(二) “梅林?!” “国师大人!” 两种不同的称呼,同时从坦坦图奇与加赫里斯口中响起。 当确认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那个人影时,两人脸上的表情却发生了急剧变化。 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眼中的焦虑凝重,随着老者出现瞬间烟消云散,一下子充满信心,完全没有任何担忧。 坦坦图奇原本一脸纠结与绝望,在听到梅林声音的刹那,还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下意识脱口而出后,立马有些懊恼。 结果转回头,真正看到那张越来越熟悉的面庞,坦坦图奇只感觉脑袋一空,随即便涌上了无数种情绪。 由焦虑转为错愕,接着又变成迷茫,随着确认对方身份很快又转变成狂喜,最终却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愤怒。 “你这王八X之前死哪里去了!说好的那些安全点,屁用都没有,贝努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有给的那本破魔法书,看上去好像厚厚一本,结果连他一点皮都伤不到,最可恨的还是那些空间魔法,竟然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结界!被贝努克三两下就研究出了反制魔法,现在全部变成废纸了……” 坦坦图奇像是一个被抛弃的怨妇,嘴巴开炮一般不住嘟囔着。 梅林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慈眉善目的看着他,一声不吭,就像是一位和蔼长辈宠溺着家中晚辈胡闹。 吵了一阵子,坦坦图奇越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总感觉梅林这老小子……似乎在占自己便宜? 不过以他的真实年龄,就算放在一千年前,当自己父亲辈也绰绰有余了。 更何况现在还有求于他,坦坦图奇抱怨了一阵子,心中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之前一直在悄悄观察梅林的神情,见对方没有动怒,也没有催促或者不耐情绪,心中便笃定了几分。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可思议。 但梅林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甚至愿意浪费时间听自己废话。 是不是可以证明,他已经得到了“神器”,或者找到足以对付贝努克的其他手段? 坦坦图奇眼珠转了一圈,神情收敛一下,却仍露出一副不满的样子:“我说大魔法师大人,这次来的可不会只是一道分身了吧?” 梅林笑着摇头:“是我本人。” 坦坦图奇瞳孔一紧,不知为什么,莫名感觉眼前的老者,似乎与上次见面时……有些不一样了。 这种异样感,并非是老者身上气息有了什么变化,坦坦图奇这种水平,还远远达不到分辨出梅林气息变化的程度。 至于穿着打扮方面,依旧是尖帽法袍的搭配,与之前一般无二,甚至连一些衣饰的细节都完全一样,坦坦图奇甚至怀疑梅林这一身打扮直接就是魔法变化出来的。 无论气息还是外貌,坦坦图奇都挑不出明显的诧异,但他心底就是有一种感觉,对方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想到这里,坦坦图奇神色一紧,看向梅林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既然是真身,那我们就可以放心了。” 坦坦图奇一边作出松一口气的样子,背在身后的右手却不着痕迹的摆了一个动作。 斯坦拉奇目光一凝,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心底却产生了一抹疑问。 他不动声色的盯着梅林,浑身剑气却渐渐开始凝集。 这么一段时间的配合,双方又是绝顶聪明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已经足够传达许多信息了。 坦坦图奇刚刚给的提示,明显是对眼前的梅林有些怀疑。 斯坦拉奇距离梅林较远,从他的角度判断,没有发现梅林身上出现任何问题,之前精神力又一直被贝努克那边越来越大的声势所牵制,更没时间仔细分辨这个“自己人”。 不过既然坦坦图奇特地给予自己提示,就不能掉以轻心。 大家共同经历过许多事,斯坦拉奇对于这位贪生怕死的波鲁什家族印象很差,但对他的判断还是十分相信。 收到信号后,斯坦拉奇又不动声色的给两个弟弟妹妹发了信号,三人佯装随意的改变了站位,隐隐形成掎角之势,将梅林围在中央。 现在已经确认,贝努克是“镜像魔法”的掌控使,之前就已经能够制造出以假乱真的分身。 而在汲取献祭大阵的力量后,贝努克获得了无数全新的能力,似乎已经不需要复制对手进行干扰了,完全可以凭借硬实力进行碾压。 不过现在“主脑”和斯坦拉奇都判断,贝努克状态似乎出现了问题,另一边看似声势浩大,未必就不是为了吸引目光,或者引起这边的的慌乱,然后故技重施,创造出一个“梅林”接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手。 坦坦图奇故意将梅林的视角拉远,从而无法注意身后三剑士的动向。 余光见到他们已经就位,坦坦图奇心中虽仍有些忐忑,但也稍微安定了一些,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藏在身后的手仅仅捏住一张土系魔法卷轴,就等三剑士突然暴起,瞬间逃之夭夭。 然而就在斯坦拉奇双手悄悄摸上剑柄,尚未发动剑气的一瞬间。 之前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的梅林,嘴角忽然一咧。 坦坦图奇只感觉一股凉意袭遍全身,第一个念头便是小动作被发现了,下意识就要捏碎卷轴。 结果梅林抢先一步,抬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坦坦图奇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顺带着心脏都停跳了两秒,眼前仿佛突然出现一个举着镰刀的骷髅死神,正张牙舞爪的冷笑着冲向自己。 “妈——” 惨叫还未来得及出口,坦坦图奇就感觉意识深处突然射入一道白光,无数画面如流水般涌入。 原本被抹去的记忆全部回来了,坦坦图奇眼神陷入短暂的迷茫,之后很快便清醒过来,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喜。 他全记起来了! 连那道开在空中的光门,以及之前发生的种种经过,全部分毫不差的想起来了。 斯坦拉奇正要动手,猛然发现梅林竟然先一步有了动作,心下顿时一沉。 虽然他对坦坦图奇印象不好,但对方三番两次帮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在自己还欠了两个承诺,现在要是让自愿承担诱饵风险的坦坦图奇死掉,斯坦拉奇绝对要懊恼一辈子。 所以斯坦拉奇瞬间做出自认为最正确的决定,手中“祓影”一闪,全身剑气如同积蓄许久的火山,在一瞬间喷发出来,几乎化成一道残影,转瞬之间便来到梅林身后。 这是一个一击必杀的好机会,但斯坦拉奇的目标却不是要害,而是梅林的手臂。 坦坦图奇神情已经陷入呆滞,明显是受到了某种魔法影响,或许正在生死存亡关头,他要先将坦坦图奇解救出来。 然而他的剑已经够快,却还不够快。 一道瘦削的影子出现在旁边,贝德维尔如同鬼魅般贴近斯坦拉奇侧身,脸上满是阴寒,眼中显露出不加丝毫掩饰的杀意。 两把细剑相撞的一瞬间,竟发出刺耳的悦鸣,锋锐的剑气冲击直接撕裂大地,斩出一条长逾数百米的裂缝。 “你要做什么?”贝德维尔眼神阴寒的问道。 斯坦拉奇感觉手腕像是被一座山峰压住,竟然无法动弹分毫,心情顿时更加沉重。 眼角余光瞥向旁边,坦坦图奇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斯坦拉奇自知再不搭救就来不及了,左手“阎闇”出鞘,直逼贝德维尔脖颈,斜劈之势还要顺带着将梅林一同斩断。 另一边,体型壮硕的加赫里斯稍迟半刻也有了行动,只是还未来得及靠近,就被从天而降的一道惊雷压制,同时周围出现数十道黑色剑气,将其牢牢锁住。 “行了,只是一场误会。” 梅林抬起法杖,仅仅在斯坦拉奇将落的剑锋上轻轻一点,后者便感觉原本充沛流泻的剑气仿佛砍在一团棉花上,一股脑宣泄而出后,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不过这种“怪事”仍在意料之内,斯坦拉奇正要进一步出剑,身体却忽的一颤,整个人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博赛拉与莫妮卡也在同一时间停手,意识深处出现了一道白光,神情短暂呆滞后,将之前所有丢失的记忆全部找了回来。 “这里交给我,你们可以离开了。” 斯坦拉奇刚刚从失神状态回复过来,就听梅林笑着说了一句,同时一只手轻轻拍在自己肩膀上。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斯坦拉奇险些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回过神来,斯坦拉奇愕然发现,身上所有伤势竟然全部愈合,就连之前三番两次受到的附带强大诅咒效果的重伤,都在这轻轻一拍之下消去无踪。 这种手段,远比一切圣疗师的水平高出不知多少个层次。 “谢……谢谢。” 斯坦拉奇已经意识到之前恐怕是误会,对老者的背影轻轻颔首。 “竟然怀疑国师大人……真是无知。”贝德维尔仍旧有些不满,不过身上的杀意已经消失无踪,收起长剑,与加赫里斯交换了一下视线后,冲梅林躬了躬身。 “既然国师大人有令,我们就行离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碰面?” 梅林沉默片刻,摆摆手道:“先去各地逛逛吧,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们的。” 坦坦图奇正竖着耳朵听,却第一次见到贝德维尔脸上浮现出一抹错愕神情,眼中似乎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不过这位骑士团长终归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像一个忠于命令的士兵,再次对梅林深鞠一躬,只留下一句“祝您昌顺”,便与加赫里斯迅速远去。 就这么……走了? 坦坦图奇还没搞清状况,梅林已经转过身,目光有些怪异的看着他:“怎么,你想留下来?” “不不不!” 坦坦图奇下意识将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可是心中对于梅林身上的那份异常感却越发明显。 不远处的声势越来越大,似乎在梅林出现以后,贝努克也嗅到了他的气息,状态瞬间更加狂暴,不惜一切想要冲过来,却又像是碰到了某种奇怪力量阻拦,明明只有咫尺之近,却始终冲过来。 坦坦图奇胆子更大了一些,想起心中一些疑惑,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小心试探道:“大师……您找到神器了?” 这是坦坦图奇目前最关心的问题,说不定梅林身上那种异样感也来源于此。 原本坦坦图奇已经做好了收不到回答的准备,却没想到梅林直接点了点头:“是的。” 坦坦图奇瞳孔一缩,也不管后面斯坦拉奇等人露出何种震惊的表情,片刻后便摆出一副谄媚的笑容:“那可真是要恭喜您了……” “你们已经完成了约定,之前的承诺我会兑现。” 坦坦图奇脸上的笑意立马真诚了几分,搓搓手道:“看您自信满满的样子,晚辈就已经猜到了……想必有了神器辅助,区区一个贝努克已经不在话下,不知前辈能不能满足晚辈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要是能够一瞻神器的真容,晚辈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梅林扭过头,眼神有些复杂,就这么沉默不语的看着他。 坦坦图奇表情瞬间一僵,一时竟判断不出这位大魔法师究竟是怒是喜,不由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后悔。 然而很快,梅林既没发怒,也没不理会,只是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冲他摇了摇头。 “以后有机会,你会看到的。不过现在……快走吧。” 坦坦图奇一愣,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梅林眼中的复杂情绪,却又辨别不出其中的真意。 不过这位大魔法师最后一句话,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不由自主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一架崭新的飞舟之上,旁边坐着同样一脸茫然的三剑士。 询问少女们,也没能得到任何答案,似乎她们也是回过神来已经在这里了。 “那边——” 斯坦拉奇开口,声音有些莫名的沙哑。 坦坦图奇猛然回头,只看到远处天际之上,一头无与伦比的巨大龙影,似乎要冲开整个云层,将天地撑破。 哪怕相隔甚远,那种强横的气势依旧令坦坦图奇心神摇动。 然而接下来—— 天地间倏而亮起一条光线。 直接将那头不可一世的龙影,一分为二。(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八五章 末路与终焉(三) 是眼花了吗? 贝努克什么时候有那么大了? 还有那道贯穿天地的“线”又是什么东西? 坦坦图奇向来都是一个绝对自负的人,从不相信道听途说的内容,一切眼见为实。 然而直到此刻,坦坦图奇竟然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开始怀疑自己亲眼所见到的内容了。 (是记忆出现了混乱?或者干脆和之前那次一样,受到了神秘力量影响,干脆缺失了一部分?) 坦坦图奇在心中嘀咕,快速检查起自己的精神状态。 然而之前的经历如同篆刻入脑海中,清清楚楚,没有任何模糊或者变质,而记忆的时间点也未出现丝毫异常。 坦坦图奇转过头,将心中地疑问说了出来:“看到了吧?应该不是我一个人出现错觉了吧?” 斯坦拉奇脸色阴沉的盯着远方天空,只给坦坦图奇露了一个侧脸。 听到他的问题,斯坦拉奇缓缓阖上眼睛,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再睁开时,眼眸深处仍旧充满了震撼。 “这种气息……绝对是贝努克,他的力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知道梅林用了什么手段,将他激到这种程度。” “那个龙影我能理解,可……可刚刚……”回想起如昙花一现般的诡异场景,坦坦图奇依旧觉得很不真实:“我好想看到一条细线,由下子上将贝努克斩为两半……可现在贝努克似乎毫发无伤……” 龙影依旧在云层中咆哮扭动,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也依旧强烈,坦坦图奇都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不是错觉,刚刚确实有一道……”斯坦拉奇停顿片刻,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形容词,最后摇了摇头:“看上去像是一道剑气,极快,极远,极强。” “可贝努克分明没事——” “他现在的状态,就算不还手让我斩一千剑,恐怕都毫发无伤。” 坦坦图奇觉得斯坦拉奇的形容有些过分了,虽然贝努克的实力似乎已经超出“至圣”领域涵盖的范围,但也不是说斯坦拉奇这种强者毫无办法,至少全力对战,留下一些伤痕还是轻而易举。 坦坦图奇脸色变了又变,如果真跟斯坦拉奇所说那样,那道光线的威力恐怕也远超他的想象,竟然能够直接将暴走状态的贝努克斩断。 奈何贝努克“棋高一筹”,不光攻击力和防御力骇人,恢复力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怕身体别劈成两半,也能像是没事儿一样快速复原。 想到这里,坦坦图奇身体猛地一僵,错愕的抬起头问道:“梅林还会剑术?” 斯坦拉奇神情一怔,很快明白坦坦图奇的意思,脸色也不由凝重起来。 就算梅林成功找到“封圣”,并且从遗迹中带了出来,且不提仅仅一个剑柄究竟能够发挥多少力量,就算将封圣完完整整交到梅林手上,一位实力顶尖却丝毫不通剑术的魔法师,又能发挥出几成威力? 这无关乎剑的好坏,而是用剑者实力的差距。 “明珠暗投”用在这里,最恰当不过。 斯坦拉奇皱眉沉思,看向两个弟妹:“你们有什么想法。” 莫妮卡抢先开口道:“如果那道光真的是剑气,威力绝对不小,最起码在你我之上。” 博赛拉紧跟道:“照这个思路下去,只有两种可能——梅林本身就是位深藏不漏的剑圣,或者‘封圣’哪怕只是一把剑柄,也能为使用者提供强大的力量……即使这位使用者根本不谙剑道。” “第一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坦坦图奇摇头道:“如果梅林真的是魔剑士,史记中不可能毫无记载,就算被他本人刻意掩盖抹除,神使那边应该也会留下记录,可贝努克从来没有提防过。” “所以……厉害的其实是封圣。” 斯坦拉奇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脸上似乎有了某种明悟,口中念念自语道:“封圣封圣……这个名字并非随意取的,看起来倒与剑本身的力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难怪会被神使当成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坦坦图奇目光有些发直,心里波涛翻涌,一瞬间竟然联想到了许多东西。 神使背后的那些“人”,如果梅林没有骗自己,正是带领现今大陆各族跨过危险重重的终焉之战的“五神”。 而神器“封圣”,又是当年大陆实力最顶尖的巨人族之王普拉姆的佩剑。 巨人族可以说是在一夜之间离奇衰败,一定与这位巨人王的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而能够对普拉姆下手的人,当年也只有五神这种层级的各族强者。 既然双方是对手,五神对于这把“封圣”一定十分了解,说不定正是因为忌惮神器的威力,所以用了某些阴险手段,先将神器毁坏,之后手无寸铁的普拉姆,只能以不完全状态面对五神,最终才遗憾落败。 而现今,五神试图从远古“牢笼”中挣脱的同时,从未间断对“封圣”的寻找。 谁能够将五神这种世界最强者封印? 坦坦图奇虽然没有找到任何依据,却本能的笃定,除了这位巨人王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 可这种猜测,会出现一个矛盾。 普拉姆早在终焉之战前,就已经陨落,五神的事迹却一直延续到终焉之战百年后,各族分划领地,结束之前的战乱纷争年代,第一次开始和谐共存为止。 证明在这段时间之前,五神行动没有受到过任何限制。 普拉姆又是通过什么办法,在自己“死”后百年,继续对五神造成实质威胁? 原本坦坦图奇以为,举行仪式与寻找神器,之间应该是并立且互不关联的两条线。 对于五神来说,“复活”才是首要任务,而一把万年之前已经断裂无主之剑,就算威力再大,也应该排在“复活”以后,完全没有必要分出精力,专门让神使去寻找。 只要等他们重新莅临大地,想要找什么东西,还不是随手为之? 直到今天,亲眼见到那抹惊世骇俗的“光线”,甚至能让一个完全不会剑术的魔法师,斩出那种劈天裂地的攻击,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坦坦图奇的认知。 更何况梅林找到的只是一把剑柄,连最锋利的剑身都没有,坦坦图奇都想象不出他是拿什么去“斩”的。 如果这把剑恢复原状,又该达到何种惊人的威力? 是不是连这片天地都能斩开? 想到这里,坦坦图奇不由开了个小差。 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纳乌拉之所以一直佩戴普通制式钢剑,不是说他有什么怪癖,而是从习剑以后,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秘剑。 这在外人听来,或许会是一剑极为搞笑的事情,身为巴布大陆唯一的超级家族,家中藏品不计其数,上百把秘剑随意挑选,当年威尼斯为了给泰勒找一把合适的顶级秘剑,不还是好声好气求到了波鲁什家族? 然而波鲁什家指定的下任继承者,巴布大陆最强剑士,却偏偏挑不中任何一把。 坦坦图奇无数次问过自己儿子,想要找一把什么样的剑,纳乌拉都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每次都只是说“没有那种感觉”。 至于具体是什么感觉,纳乌拉自己都表述不清,或许哪一天找到合适的剑时,就会有准确答案了。 这件事一直算是坦坦图奇的心病,虽然表面上看似漠不关心,但这么多年行走大陆,暗地里还是会不由自主搜寻一切可能存在秘剑的遗迹。 但凡有了确切信息,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挖掘,哪怕最终只是找到一把下等品质的秘剑,甚至干脆空手而归,也从不愿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坦坦图奇一直认为,自己儿子距离成为整个世界的剑道第一人,不差剑术,只差一把趁手的武器。 现在—— 这把名为“封圣”的上古神器,无疑可能会成为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坦坦图奇无数次冒着生命危险,一反“贪生怕死”性格,最终选择留下原因。 如果说最初他只是抱着不算愿望的愿望,现在在见到那一剑的风采后,他几乎能够断定。 “封圣”就是自己儿子最好的选择。 除了纳乌拉以外,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配上这把神器。 至于五神与巨人王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纠葛,“封圣”又是否是“关押”五神的关键,巨人王会不会并非历史记载那般彻底陨落,而是留下了某些反制手段。 在自己儿子的问题面前,都往后稍稍。 “又一剑。” 耳边的声音将坦坦图奇拉回现实,他回头凝神,却没能找到那抹“光线”,看起来刚刚一瞬间自己错过了极为精彩的场面。 脑海中还盘旋着如何夺取“封圣”的念头,坦坦图奇眯着眼睛,神色却忽然一滞。 “等等……我们这是要去哪?” 斯坦拉奇扭过头,一脸古怪的看着他:“当然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梅林托付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没有留下的必要。” 坦坦图奇心脏突的跳了两下,斯坦拉奇的话没有任何问题,却让他隐隐有种异样感。 与此同时,“为儿子寻找合适佩剑”这个强烈念头,或者说几十年的执念,仿佛遇到了某种无形的桎梏,与另一种心情激烈碰撞。 坦坦图奇瞬间抱住脑袋蹲下,脸上露出痛苦万分的神情。 “检测到你的心跳、血液流速以及精神力产生了极大紊乱,是否需要辅助安定?” 一个兽耳少女从船头探出脑袋,略带关心的问道。 “不、不用……” 坦坦图奇使劲敲了敲脑袋,没过多久却猛地睁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围,接着一脸解脱般恍然道:“我知道了!” “怎么了?”斯坦拉奇仍是一脸困惑。 “你这个笨蛋!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老老实实听从梅林的安排吗!” 坦坦图奇像是刚刚经过剧烈运动,大口喘着气,脸上却带着几丝兴奋:“别忘了你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夺取‘封圣’!怎么可能在事情尚未结束前,跟我这个立场相对的波鲁什家主逃走!” 斯坦拉奇目光顿时凝重起来,皱着眉头沉思片刻,脸上终于多出几分明悟。 “我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可是记忆毕并未出现缺损,也没有明显受到攻击的痕迹。” 斯坦拉奇脸上仍是一抹惊疑,即便被坦坦图奇点破,他知道自己这种心态不对,却还是“理所应当”的想要遵循梅林的“命令”。 “应该是某种高明的心理暗示,或者是从遗迹中获得的全新力量。”坦坦图奇看向船头的脑袋,沉吟道:“连小姑娘们都没有任何提示,可以证明我们没有受到魔法攻击……或许梅林清楚‘主脑’的强大,所以才用了连‘主脑’都无法察觉的手段。” “他的目的……是让我们远离战场,并且没有返回的想法,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水到渠成,是我们自己的本愿。” 坦坦图奇越想越通透,难怪之前他们就这么站着看了半天,却没一个人提出返回,原来是受到了梅林“妖术”的蛊惑。 想通这些,坦坦图奇大手一挥,冲兽耳少女喊道:“返回去!既然这老小子用完我们就踢掉,他那边肯定有猫腻!” “你是怎么摆脱暗示的?”斯坦拉奇没有意见,却对之前“捅破窗户纸”的事深感不解。 坦坦图奇指了指自己脑袋,嘴角扯起一抹笑容:“大概是……父爱吧。” …… “真是群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 面对着如同山峦般雄伟的巨龙,梅林竟然出现了一瞬的失神,嘴角不由扯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既然如此,就加快一点速度吧。” “梅——林——!” 仿佛来自地狱的阴沉怒吼刺破天际,将大地都震裂成无数段。 接二连三被梅林用“剑”斩杀,让贝努克心中的恨意与愤怒燃烧到了顶峰。 彻底展现龙形的贝努克,近乎混沌的意识中,只剩下“杀戮”这一个念头。 只是当他扑向那道渺小的身影,用所有手段轰杀过去时。 耳边响起一声轻叹。 “都不过是棋子而已……身不由己,可悲可叹。” 正文 第七八六章 末路与终焉(四) 贝努克全身的“肌肉”没来由紧绷起来。 从“主”那里得到的馈赠,神话形态的他,在不完全展现的情况下,能够维持三天时间。 而在这之后,“贝努克”这一存在将会再次从世界上消失,除了那些不可挽回的破坏外,不会有人留下任何关于他的印象。 三天时间,虽然看上去很短,但对于实力已经无限接近“至圣”巅峰的贝努克来说,就算梅林躲到天涯海角,哪怕一直向东逃,远渡去往卧龙之地,也绰绰有余了。 在拥有近乎无限远的“嗅觉”帮助下,贝努克没有耗费多少功夫,便嗅到梅林的气息,之后便是一路奋起直追,中途遇到任何障碍陷阱,都直接用暴力破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最短时间内杀掉他。 这既是贝努克的执念,也是诸位大人给予的任务。 虽然对于“余孽”二字,那位大人只字未提,但贝努克依旧依稀能够感受到当时门后那种惊疑与凝重。 能够让诸位大人产生这种异样情绪,这件事本身,就足以为梅林定下死刑了。 然而随着双方距离拉近,贝努克却察觉到一丝诡异,虽然沿途陷阱不断,且全部都是梅林的手笔,可至始至终梅林都没有亲自现身,或者进行任何足以威胁到他的反击。 这与他之前强势的风格截然不同。 即便梅林因为大人们强行出手而身受重伤,贝努克也不认为他会因此只顾逃命,却连基本的反抗能力都没有。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疑问越来越深。 直到贝努克使用镜像魔法,终于捕捉到坦坦图奇的身影,从而在小镇中现身,这件事才有了答案。 明明能够感受到梅林强烈的气息,绝对就在小镇中,贝努克却始终无法捕捉到他的位置。 而坦坦图奇的狡猾超出贝努克想象,竟然再次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以至于贝努克没有办法仔细探查周围状况。 不过这时,贝努克已经隐隐察觉到了问题,如果梅林在小镇中,绝对不会像缩头乌龟一般避战,甚至不声不响跟坦坦图奇逃走。 而坦坦图奇一路使用的空间魔法,虽然有梅林的痕迹,但使用的竟然是他同一种,乃至于被自己破解后仍旧没有做出改变。 贝努克便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梅林与坦坦图奇不知道进行了什么交易,前者将带有自己气息的某样物品交给后者,从而吸引自己的目光,梅林则趁机前往其他地方。 而梅林的目的也显而易见。 在这种情况下,他知道逃避只能是暂时的,坦坦图奇根本拖不了太久,被追上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梅林肯定会将希望寄托在唯一可能翻盘的“封圣”身上。 想到这里,贝努克不但没有放弃坦坦图奇,转而寻找梅林的真正踪迹,反而继续追击。 在获得神话形态的同时,他也已经从那位大人口中得知了一个秘密—— 获取“封圣”,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 而这一条件,不要说区区一个死而复生的梅林,就算是诸位大人亲临大地,也无法顺利取出。 因而诸位大人原本的计划,是通过“天罚”仪式,短暂获取回归大地的力量,利用之前布置的手段,以及一些来源于上古时期的隐秘,从根源上破坏掉“封圣”剑柄遗迹的“规则”。 这让贝努克想到一种曾经很盛行的街角游戏。 游戏名为“套环夺宝”,主人会在地上展开许多奖品,并且给予一定数量的铁环。 如果按照规则,想要获得那个最好的奖品,就得命中十一环。 可问题是……制定规则的主人,只给你十枚铁环,所以就算你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也绝对无法得到奖品。 而诸位大人所做的,不过是直接对游戏主人出手,根本不需要什么铁环,直接将奖品取走。 而梅林既没有遵循规则获胜的可能,也没有破坏规则的能力。 所以贝努克并不担心梅林成功找到“封圣”对付自己,哪怕他能成功进入遗迹,也无法通过最终的考验。 在玛兰的计划,最终功败垂成,与坦坦图奇时不时的“小动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果不是这个恼人的虫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东咬一口西啃一块,贝努克相信,就算最终还是会被真正的幕后黑手梅林破坏计划,但结局或有不同。 说不定光门再打开那么一寸,或者自己能够获得更多生灵之力,结果就会截然相反。 可是凡事没有如果。 对于他而言,败在梅林手中,虽然会有不甘,但毕竟是从智力与实力上被双重碾压,这种失败大体还是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可坦坦图奇是什么东西? 区区一个十级剑士,不堪一击的虫子,贪生怕死的蝼蚁,只会在阴暗角落里算计的小人。 贝努克不是一个活在悔恨中的人,但一想到自己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以及最终无可避免的结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令人憎恶的男人。 即便是在神化形态下,一切负面情绪都被无限淡化,贝努克依旧感觉到一股热血冲顶,恨不得将那具肥腻的身体撕成碎片。 他要将坦坦图奇的身体拧成麻花,用尽一切能够想象到的酷刑,偏偏还持续给他治疗伤势,并且一直保持清醒,让他在无止尽的痛苦中挣扎。 等发泄的差不多,再将他的灵魂取出,饱受饿鬼的蚕食,最后融入自己的身体,永生永世遭受苦恼。 一想到这里,贝努克就感觉血脉难以遏制的喷张,全身每一寸肌肤都活跃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完成想象中的场景。 然而这种力量“暴走”,会无形中缩短贝努克本就捉襟见肘的持续时间,如果他在坦坦图奇身上浪费太多精力,说不定还来不及等梅林从遗迹中败退出来,自己便先一步消失。 好在经过无数轮预判推衍,以及无数魔法的辅助,贝努克成功计算出坦坦图奇的行进路线,从而再次截住他。 却没想到这次竟然迎来了意外之喜,跟随在梅林身边的两位骑士团长,主动送上门来。 在神使原本的计划里,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都是极佳的候补人选,两人实力毋庸置疑,已经达到了末位神使的要求。 然而在如今的贝努克面前,仍是不堪一击。 只不过因为情绪的波动,贝努克发觉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体内呼之欲出的力量,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展现神话形态。 到那时候,力量将会达到一种空前绝后的高度,却也代表着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结果就在贝努克压制力量暴走时,那股熟悉的气息竟然鬼使神差的出现在眼前。 贝努克几乎瞬间便判断出——这次来的却不是傀儡,而是货真价实的梅林本人! 这一瞬间,贝努克直接放弃了压制,彻底解放自身的神话形态,本就超乎正常龙族规格的身躯,更是一跃胀大数百倍,力量也与体型一同暴涨。 看着一如之前那般风清云淡的老者,贝努克心中的热火逐渐冷却下来,目光也愈发深沉。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梅林一人。 至于坦坦图奇,只要杀掉梅林,就是信手碾死的蚂蚁,根本无关紧要了。 “你还敢——” 话音未落,眼前便闪过一道白光。 贝努克神情一恍,半秒过后,被切开的撕痛与骨肉重新连接的酥麻,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又“死”了一次。 然而他连对方做了什么都不清楚。 贝努克巨大的竖瞳中涌现出一抹疑惑,不过随即便被另一种情绪所驱逐。 有什么深究的必要吗? 就算梅林在巨人王的遗迹中,掌握了某种全新的能力,甚至能够避开自己的探查。 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笑话。 无法伤人的攻击,根本就算不上攻击。 完全展现神话形态,不止在力量上无限接近诸位大人,强度与恢复力,更是近乎不朽。 就连贝努克自己都不清楚,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杀掉自己。 一击未成,梅林表情不变,只是眼眸深处似乎浮现出一抹凝重。 贝努克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轻笑一声,不由自主生出一种俯视感。 虽然这份力量并不属于自己,但在这一瞬间,他贝努克就是凌驾于所有强者之上的存在,哪怕是曾经亲手破坏仪式的梅林,现在在自己面前,也不过是个无可奈何的蝼蚁。 先前的郁结立马烟消云散,贝努克忍住笑意,眼中带着几分怜悯道:“不要白费力气,你我之间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白光再次闪过,贝努克话音只是停顿了一瞬,从头到尾断裂的伤口,转瞬之间便彻底愈合。 “不要白费力气——” 哗——又一剑。 “就算我站在这里任你劈砍,纵使百剑也伤不到我——” 哗—— 贝努克摆出一副任打的姿态,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就这么看着梅林一剑剑砍在自己身上。 他很享受这种看着对手挣扎的感觉。 不——现在,梅林已经算不上对手了,只不过是一个徒劳挣扎的愚者。 终于,梅林停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力竭,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表情,接着便自言自语了几句。 贝努克嘴角一咧,看起来梅林已经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只希望他不要彻底失去反抗,要不等会儿自己出手,会少太多乐趣。 然后—— “都不过是棋子而已……身不由己,可悲可叹。” 耳边出现这句话的一瞬间,一种来源于本能的直觉,让贝努克身体不由自主颤栗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一刻,贝努克猛然记起一丝异样。 梅林什么时候会用剑的? 之前的连番攻击,贝努克已经下意识认定为剑气,却忽略了梅林会用剑这一最基本的问题。 一种仿佛能够透入骨髓的寒意流遍全身。 然而脸上的笑容尚未凝固,眼中的戏谑还未消去。 贝努克心中的疑问刚刚产生,本能想要进行防御的想法还未传递到肢体,那道白光再次落下。 这一次,不再是天地一瞬的晃过。 而是如同蛛网般密集的“光线”,以并不快,却无法躲避的速度迎面斩来。 贝努克能够清晰感受到一寸寸被切割的疼痛,就仿佛整个世界进入了慢镜头,这种痛苦被无限拉长。 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支离破碎,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无限延伸,所有的一切都进入一种近乎凝滞的状态。 并未彻底静止,而是以非常缓慢、非常缓慢的形式,一点一点向前推进。 贝努克觉得是自己的意识出现了问题,可无时无刻的痛苦仿佛在清晰无比的提醒他—— 自己要死了。 没有缘由,没有根据,内心深处就是有了这种答案。 当眼前的世界重归正常时,就是自己的死期。 或许现在名为“贝努克”的存在已经死了,自己感官上的时间凝滞,只不过是死前不甘的执念。 贝努克意识出现了恍惚。 他不明白,明明已经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力量,明明已经获得了不朽的神化形态,自己怎么可能死。 正现实世界,不过眨眼功夫,原本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便像是雪崩一般崩塌粉碎,随后化成无数金光洒向大地。 梅林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手中依旧握着那根法杖,只是原本还有三分之一的黑发,彻底变成了白色。 了无生气的苍白。 梅林皮肤显现出越来越多的褶皱,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蹒跚地走了两步,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半空之中,一个白衣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 “时间与空间的规则……‘封圣’果然被你拿到了。” 梅林笑了笑,脸上的褶皱更加明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你是来夺宝的?” “不不不,我只是来确认一遍。”白衣男人摇了摇头,愈发虚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你的来历,但我和他醒来,应该还是多亏了你带走剑柄。” 顿了顿,男人转身,摆了摆手,身形慢慢消失。 “这时候的我,比老三还要弱许多。既然确定你快死了,就没有必要触这个霉头,等将来回来取剑就好。” 直到男人彻底消失,梅林才低下头,缓缓阖上双目,脸颊颤抖了许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随后便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生机的雕塑。 微风拂过,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 “你们……赢不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八七章 梅林的嘱托 “嗯……?” 坦坦图奇突然停住脚步,轻咦一声。 斯坦拉奇也迅速停住,警惕的扫视周围,随后眯着眼睛望了过来。 “总感觉……刚刚一瞬间,有种很奇怪的失落,像是一下子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坦坦图奇甩甩头,眼中露出迷茫之色,下意识望向远方。 远处的天空,蔚蓝如海,不时飘过的云朵像是一缕缕波澜不兴的浪花,缓慢而悠闲。 “也不知道梅林有没有找到神器。” 苦思无果,坦坦图奇只能将心中的异样压下,随口说了一句,重新迈开的脚步,却再次停住。 (神器……) 数日的记忆如同一幅幅画卷般呈现在眼前,坦坦图奇再次进入意识的海洋,一点点仔细回忆这些画面,试图找寻到那丝想要抓住却始终不得的契机。 埃弗、哈涅斯与莫达里克在东大陆兴风作浪……莫达里克被杀、埃弗与哈涅斯狼狈西逃……自己带人跟在龙族和机械族后面乘胜追击……进入西大陆却发现神使在这还有更大的企图…… 关于上古神器的下落、奥德烈与辰家族的交易……神使们通过某种仪式获得强大力量……与辰家族和己方联军展开了激烈战斗……己方根本不是对手损失惨重……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梅林一直在幕后虎视眈眈……随着他的加入,整个战局迅速被推至高潮……最后关头梅林试图借助神器与对方展开殊死搏斗…… 所有画面在眼前晃过,坦坦图奇半晌才睁开眼睛,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畅快,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你在想什么?”斯坦拉奇一直望着远处天空,总是感觉那里本来应该有什么东西,像是突然之间消失不见。 “我在想我们过来是要做什么。”坦坦图奇托着下巴,一副苦思不解的样子:“我光记得梅林在跟经过神秘仪式强化后的神使交手,却想不起对方的身份……是埃弗?还是哈涅斯?” “是贝努克。” 兽耳少女回过头,眨了两下眼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玛兰一切阴谋的幕后主使,是第三神使贝努克。” “贝努克?第三神使?” 坦坦图奇张大嘴巴,根本没有关于这个名字或者对方身份的记忆,却又相信少女不会无缘无故骗自己,瞬间陷入了失神。 斯坦拉奇反应更加夸张,身体直接晃了一下,眼眸深处现出一丝迷茫。 黑暗精灵外表的少女像是习以为常般在胸口结了一个魔法阵,几秒过后半空中便显现出一些画面。 坦坦图奇与辰家三剑士默不作声的看完,之后又是一段时间的寂静。 “所以——我们的记忆又被人改过了。” 半晌,坦坦图奇猛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苦涩:“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像玩具一样随意揉捏,这种感觉可真差。” 斯坦拉奇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虽然他失去了关于贝努克的一切记忆,但之前已经有过失忆经历的部分记忆片段,仍旧保存在脑海深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不知不觉抹除记忆了,作为目标是世界最强剑士的他来说,绝对是不容允许的巨大失误。 这就证明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这次仅仅只是抹除记忆,若是直接对他出手,或者干脆将自己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全部抹除,“斯坦拉奇”是不是会变成一个只有三岁小孩智商的白痴? 这种事情越想越可怕,却又让斯坦拉奇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乏力感。 ——到现在为止,他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 “你们的失忆多半跟魔法无关。” 兽耳少女上前一步,伸手在坦坦图奇耳边试探了半天,才以极为笃定的口吻说道。 大家都算知根知底,坦坦图奇也没有阻止少女对自己脑部进行魔法扫描,要是换做他人,别说触碰到如此要害的地方,就算是接近坦坦图奇,都得被他严加防范。 “你有什么看法?” 坦坦图奇知道既然“主脑”并未丢失相关记忆,说不定已经得到了什么结论。 “应该属于某种未知的力量体系,包括之前的失忆,并非对个体做了手脚,而是将特定对象的‘存在’本身消除。” 顿了顿,少女补充道:“也就是说——从前一刻起,大陆上除了‘我们’以外,不存在任何人对神使贝努克有印象。” 坦坦图奇咽了口口水,感觉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少女话中含义十分浅显,可越是理解,坦坦图奇越感到一种毛骨悚然。 这种手段,可比单纯的杀人手段厉害多了! 不单让目标与精神一起毁灭,就连他存在的痕迹也一并抹除,不会有谁还记得这个人,这种死亡才是最令人恐怖的。 “应该就是所谓的‘神’手段了。” 坦坦图奇调整了一分钟,才将那种恐惧压下,神情凝重道:“看来祂们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厉害,仅凭这种手段,恐怕就没人能够抗衡。” 自己儿子很厉害,连空间都能斩断,可面对能够抹除敌人存在的对手,又有什么针对办法? 斯坦拉奇摇摇头,却又不同的看法:“如果祂们真的如此强大,又何必千方百计找来神使这些代行者?至少在现在,这些所谓的‘神’还无法摆脱束缚,只能借助一些仪式将部分力量延伸到大陆。” “这不是更恐怖吗!” 坦坦图奇下意识对着半空捶了一拳,咬牙道:“仅仅只能展现部分力量,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要是等祂们恢复全力,我们哪还有活路?” “现在聊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 斯坦拉奇恢复成原本的冷淡的模样,“既然我们失去了对贝努克的记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贝努克赢了,重新召唤光门,出现与上次一样的失忆,要么梅林赢了,将贝努克斩杀,他原本就是借助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事后自然会再次消失。” “净说些废话。” 坦坦图奇不满的瞪了一眼,脚步却丝毫不慢。 “我觉得梅林赢的可能性更高。” “为什么?”坦坦图奇侧目。 “强者的直觉。” 坦坦图奇眼珠子都快望到天上了,直接给斯坦拉奇一个大大的眼白。 “梅林这个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总是给我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这种感觉,与贝努克的显而易见的强大截然不同,两者就像是深谷与深渊的对比,跳下去都是死,但前者至少自己清楚什么时候会触底,至于后者……” 话还没说完,斯坦拉奇猛然停下脚步,坦坦图奇还在品着他话中的意思,差点直接撞到他的后背。 坦坦图奇探出脑袋,看着眼前平静如常的森林,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这里有过战斗的痕迹。” 斯坦拉奇走到一棵树前,蹲下身,探手摸了摸,极为笃定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经过魔法还原,所以看上去好像根本没人来过。” 坦坦图奇眉头一皱,放出精神力,却没能探知到任何魔法气息。 不过他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心知肚明,跟斯坦拉奇比差了何止一个段位,既然对方认定,事情就肯定是这样。 “可是按照刚刚的画面,主战场应该在更往前的地方,而且贝努克已经变得那么大了,怎么会只造成这样一点破坏?” “高手过招,一击足以决定胜负。” 斯坦拉奇像是谆谆教导的老师,对坦坦图奇简单科普一句。 坦坦图奇翻了一个白眼,即便看不出任何猫腻,但还是习惯性的蹲下身,随后翻弄旁边的灌丛。 “——嗯?” 看到灌丛后的林地,坦坦图奇微微愣了一下,赶紧揉了揉眼睛,神经猛然紧绷。 “斯坦拉奇!” 黄衣青年瞬间出现在他的身旁,不等开口,便已经看到百米之外,那道略感熟悉的背影,心神同样摇曳不已。 坦坦图奇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叫道:“梅林大师?” 人影仍旧伫在原地,毫无回应。 坦坦图奇心中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在拨开灌丛之前,他甚至丝毫没有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现在看斯坦拉奇的反应,同样大感震惊。 如果不是梅林刻意隐藏气息,就是…… 坦坦图奇一瞬间感觉周围多出无数双眼睛,每一片树叶下面的露水,都好像多出一双恐怖的竖瞳,正在狞笑着看自己。 斯坦拉奇冷着脸走过去,随时保持出剑姿态。 走到正面,看见梅林那张苍老的面孔,斯坦拉奇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虽然梅林脸上还挂着微笑,但整个身体已经冷了,面容也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连原本夹杂的黑发也彻底变成了了无生机的苍白。 “死了。”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却直接将远处等待结果的坦坦图奇打入深渊。 梅林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那另一个呢? 想到自己的处境,坦坦图奇反倒觉察出一丝异样,还没等慌张的情绪涌起,便迅速冷静下来。 如果贝努克还活着,肯定不会有闲情逸致将周围的树林恢复,也不可能任由自己蹦跶这么久不出手。 所以结果显而易见—— “看起来是同归于尽了……不,应该是梅林大师赢了,用最后的力气复原了森林,让这片大地恢复原样。” 看着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坦坦图奇心情一下子复杂无比,慢慢走到梅林正脸,看着那远比之前苍老数倍的面孔,心脏猛地揪了一下。 随后他捂住胸口,神情肃穆的深鞠一躬,对这位前辈表达了发自内心的敬意。 斯坦拉奇与两位弟妹,也庄重的行了一礼。 无论梅林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这种结局,都足以让他们行此大礼。 “如果不是他,不论我们的生死,整个巴布大陆沦陷,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沉默半晌,坦坦图奇摇摇头:“我们所有人,都欠他一条命。” “不只是巴布大陆,这些‘神’所图甚大,如果真让他们计划得逞,到时候全世界都会陷入巨大的危机。”斯坦拉奇补充道。 “事情算告一段落了,勉强算是皆大欢喜……只可惜是暂时结束。” 默哀完毕,坦坦图奇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凝重:“在第三神使上面可还有两个人,这次有梅林顶住,我们这些个儿矮的勉强活了下去,可下次呢?要是再来一个第二神使,第一神使,有谁能对付他们?” 斯坦拉奇能读懂坦坦图奇的目光,脸上显出几分不甘。 在离开西大陆之前,他还踌躇满志,认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达到了整个世界的天花板,就算有几个能够与自己抗衡的对手,他也有信心能比对方成长地更快。 可是经此一战,斯坦拉奇原本的信心被打的支离破碎,面对吸收大阵能量后的贝努克时那种绝望感,让他记忆犹新。 这种敌人,就算再给他百年时间,无论如何辛苦历练,也是不可能追上的。 博赛拉与莫妮卡同样情绪低落,这次战斗让他们备受打击,短时间内都无法将心态调整回来。 坦坦图奇叹一口气,为梅林整了整衣服,同时从戒指中取出一个大型石盒,当做简单的棺材,将梅林的身体放进去。 “梅林大师为大陆做的贡献不能遗忘,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事迹……回去后,我会找人风光大葬。” “你只是想趁机捞油水,看看尸体身上还有没有宝物?或者……运气更好一些,有没有可能找到‘封圣’剑柄?” 斯坦拉奇三人神色一滞,马上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一脸不善的盯了过来。 坦坦图奇脸色一红,恼羞成怒的回过头,骂道:“是哪个王八蛋坏老子大——大大、大师?!” 身穿法袍、头戴尖帽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后微微笑着。 三剑士同样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 “我已经死了。” 不等坦坦图奇开口,“梅林”便苦笑道:“这只不过是临死前留下的一道分身。” 坦坦图奇神情瞬间凛然,正了正身姿,严肃道:“您有什么吩咐,晚辈一定竭尽所能。” 梅林笑道:“我身上还有一些卷轴和半成品,送给你和那边的三个小家伙,至于以前的承诺……恐怕是无法完成了。” 坦坦图奇心中有些难过,这一刻睚眦必较的他,却没生出半分与利益相关的想法。 只是勉强笑道:“您还有什么嘱托?” “把我的尸体好好保存,然后……交给迟小厉。” 坦坦图奇、斯坦拉奇三人,同时怔住。(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八八章 不可知名 “谨遵您的意愿。” 坦坦图奇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化,很快便恢复正常,神态庄严肃穆地看着梅林。 “……” “……” 几分钟过去,坦坦图奇弯腰弯的脊椎都快僵了,梅林却依旧站在原地。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现场气氛慢慢便有了几分尴尬。 还是梅林率先开口,气笑道:“怎么,还有什么要求吗?我只是一缕精神力分身,东西都在本体身上,刚刚说好送给你,可不要贪得无厌啊。” 虽然是带着嗔怒性质的话语,但梅林脸上并未有任何不悦,依旧挂着老父亲般的和蔼笑容。 坦坦图奇被看的浑身不自在,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赶紧摆摆手:“前辈想多了,我坦坦图奇虽然追名逐利,但也是知仁义、敬英雄的,本来想先将前辈送走再动身,结果您这……” “怎么,你以为我会‘咻’的一声爆开?或者面带微笑缓缓淡去?那都是书上胡诌的,我这缕精神力分身,能够维持数日的时间,要不我怎么确定你们会在战斗结束后立刻返回?” 坦坦图奇恍然大悟,怪不得梅林就像是早料到自己会回来一样在这里等着,原来人家已经做好两手准备,就算之前没有察觉到记忆缺失的问题,这缕分身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不过到时候,八成是加赫里斯与贝德维尔两位骑士长过来收尾,并且完成梅林嘱托的任务,至于他身上的宝物……肯定跟坦坦图奇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总的来说,回来这么一趟还是十分划算的。 坦坦图奇已经开始盘算起过会儿分赃——分宝物时候的规则了,正准备将梅林的尸体入棺,却见到那缕分身捻着胡须,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梅林心思微动,先前他最渴求的消息,自然是神器的下落,然而梅林并未主动开口,坦坦图奇也不好多问。 不过这也并不全是坏事。 坦坦图奇一直有所提防,辰家三剑士在旁虎视眈眈,他们可是为了神器而来,万一梅林真的将神器交出来,这种东西可是没法分的,到时候说不定就会上演一场“杀人夺宝”的戏码了。 虽然自己手里还掌握着斯坦拉奇的两个承诺,但坦坦图奇相信,事关神器,到时候哪怕自己提出要让对方主动放弃,将家族使命看的比个人名誉重要无数倍的斯坦拉奇,就算违背约定也不会放手。 所以这就陷入了一种僵局,坦坦图奇迫切想要得到神器,却又不想受到辰家族威胁。 哪怕斯坦拉奇口头承诺,等梅林的分身消失,可就是拳头大的说话了。 自己孤家寡人,身上卷轴宝物几乎耗尽,面对三个如狼似虎的“至圣”强者,能够保下一命就算对方仁德了。 甚至于……斯坦拉奇再狠一些,直接将自己杀人灭口,这样一来,整个世界,除了辰家族外,不会再有任何人知晓神器的下落。 不——一定会有人知晓! 坦坦图奇余光瞥到站在最外围的几名少女身上,原本还有些惶恐的心,顿时安了不少。 少女们当然不是辰家三剑士的对手,可她们无时无刻不在将信息情报传递回“主脑”。 就算斯坦拉奇发难,将在场所有人灭口,这件事也会被“主脑”详细记录,到时候自己失踪,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东部三国顺藤摸瓜,很快就会得知真相。 那时辰家族一定会名誉扫地,变为人人唾弃的“小人”。 连坦坦图奇这种厚颜无耻、利欲熏心的人,自己并不注重名誉,却都极为在意家族的名声。 毕竟一个超级家族的产生,往往代表着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任何一代家族继承者,都不愿自己的祖先千辛万苦打下的事业毁于一旦。 名望的影响极为深远,一旦落下坏名声,众口铄金,往往就代表着家族开始走下坡路,最终走向毁灭。 所以斯坦拉奇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事迹败露的风险,独吞“封圣”。 坦坦图奇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番,当看到斯坦拉奇目光在少女们身上游走,闪动了几分,随后才有些艰难的移开,心中便大定。 对付这种受到条条框框束缚的大家公子,远比对付那些没有任何道德约束,仅随心所欲行事的暴徒更加容易。 想通这些,坦坦图奇便不再有任何顾忌,趁着梅林沉思的空当,小心翼翼问道:“梅林大人,您……应该已经得到‘封圣’了吧?” 梅林抬起脸,轻轻点了点头:“没错。” 坦坦图奇却怔在原地。 对视的一瞬间,他从老人深邃悠远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仿佛包含了世间一切的喜怒哀乐。 有不甘,有解脱。 有困扰,有释然。 有绝望,有新生。 坦坦图奇完全想不到,自己一个简单的问题,竟然能够勾起这位魔法大师如此深层的心境变化。 难道……在遗迹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足以颠覆梅林的整个人生观? 除此之外,坦坦图奇实在想象不出,梅林眼中为何会出现这么丰富的情感变化。 此时坦坦图奇很想问,老哥我只是想知道神器在哪里,你这怎么突然给我搞文艺呢? “‘封圣’在我这里。” 梅林缓缓开口,坦坦图奇身子一抖,迅速收敛心思,用十二分精神听接下来的话。 斯坦拉奇三人也下意识前踏半步,聚精会神仔细聆听,生怕漏掉接下来哪怕一个字。 “不过就算我想给你,你们也无法使用。” 坦坦图奇愕然抬起头,看到梅林眼神的一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感情冲击,甚至没有丝毫怀疑,便没来由相信了这句话。 斯坦拉奇紧紧攥住拳头,脸上涌现几分不甘,也有几分失意。 连续多日出生入死险象环生,最终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这种心理落差实在太大。 之前斯坦拉奇想做任何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办到,结果这次三剑士齐出动,却不得不铩羽而归。 看着三剑士的表情变化,幸灾乐祸的坦坦图奇顿时感觉心中好受了许多。 果然当你痛苦时,看到有人比你更痛苦,才是最好的疗伤秘药。 “大师,晚辈绝对没有贪图神器的想法,只不过实在不忍这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神器,再次淹没隐匿于世间,也为了防止以后更强大的敌人进犯,还请您明示……难道神器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坏?或者还有什么使用条件?” 坦坦图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如果是后者,既然梅林直言无法使用,恐怕条件十分苛刻,坦坦图奇也没信心能够做到。 可若是前一种原因,坦坦图奇倒是有些想法。 如果“封圣”真的产生了器质性损毁,以波鲁什家雄厚的底蕴,说不定就能找到可以弥补的方法,到时候再请“火神双子”亲手锻造修复,只要能够恢复原本力量的一半,也算是大功告成。 “剑柄本身没有问题,只不过……”梅林神色变换了一下,“要想使用‘封圣’,必须是巨人王认可的人,其他人莫说使用封圣,在接触的一瞬间,就会被力量弹开。” 坦坦图奇下意识想要问“怎么样才能获得巨人王的认可”,随即又很快恍然,一定是梅林在遗迹中有了某种奇遇,所以才能使用封圣。 (只不过……总感觉他还隐瞒了什么……而且是最关键的秘密……) 坦坦图奇微微眯起眼睛,决定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等平息过后,想办法再去找一趟奥德烈,看看能不能从他那边打开缺口。 看着眼前各怀心思的坦坦图奇、斯坦拉奇二人,梅林只是淡淡一笑。 他的确隐瞒了很多事情。 或者确切来说,他透漏出来的情报,甚至还没有自己知晓的十分之一。 “晚辈有自知之明,前辈这么说,自然不会强求,只是……” 坦坦图奇躬了躬身,轻叹一口气道:“这么一场旷日时久的战争,虽然最终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但就这么回去实在是有些不甘心,不知前辈能不能取出神器,让晚辈观瞻一眼,只一眼就好。” “你确定?会死的。”梅林笑着看向坦坦图奇。 坦坦图奇没来由生出一身冷汗,看着梅林眼眸深处的认真,就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当即干笑两声,摆手道:“既、既然这样,就算了……” 过了几秒,梅林依旧没有挪开视线,坦坦图奇脸颊不由抽动了一下,被看的心里直发毛。 然而不等坦坦图奇开口,梅林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眼中露出一丝毅然之色,突然探出手,在坦坦图奇眉心轻轻一点。 一幅画面出现在坦坦图奇脑海中。 画面中只有一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身上穿着一套样式古怪的长袍,却又与现今任何法袍款式迥异,上半身以黑白为主要色调,由许多巴掌大小的方格构成,看上去就像贴满了纸牌。 下半身则是差掺杂了无数色彩的诡异螺旋图案,像是倾倒了各种颜料的染缸,被一双无形的手搅动起来,明明是静止图案,看上去却好似活过来一般。 坦坦图奇仅仅盯着男人的衣着看了几秒,便觉得头晕目眩。 “前辈,这是……” 坦坦图奇心思缜密,看着男人腰间所配长剑的样式,开始与记忆中那些秘剑进行对比。 然而几轮回忆下来,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与之相匹的人物。 坦坦图奇知道梅林不可能无缘无故给自己看一个小角色,加上现在这种场合与时机,几乎是瞬间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你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能知道他的名字。” 梅林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坦坦图奇微皱眉头,越发觉得诡异。 这里可是他的精神世界,梅林为何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愿提及? “他是……位阶排在前面的两位神使之一?”坦坦图奇说出自己的猜测。 “第二神使。” “为什么连他的名字都不能知晓?” “当你知道他的名字时,他就会知道你。” 坦坦图奇愣了两秒,随即便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寒流遍全身,仿佛一瞬间坠入冰窟。 简简单单两句话,就带给坦坦图奇无限的联想空间,也让他退回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感。 凡有言,必被知! 这是何种恐怖的能力! “他已经从沉睡中醒来,想必很快就能彻底摆脱束缚,不久的将来你们一定会遇到,所以要提前进行堤防。” 坦坦图奇仍陷入恐惧无法自拔,听到梅林的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连忙问道:“他有什么弱点?前辈有什么建议?” “记住他的样貌,然后忘掉。” 坦坦图奇微微一愣,接着就感觉到脑海中刺痛一下,耳边很快传来梅林的声音:“离开这里后,你会暂时忘掉这里的记忆,等时机成熟,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坦坦图奇感觉自己被绕了进去,梅林打了半天机锋,结果没说一句有用的话,不免焦急道:“前辈,至少透露一下他的能力吧?” “对他了解的越多,被知晓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哪怕是在你记忆中烙下他的影响,我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梅林的虚影出现在坦坦图奇眼前,脸上带着几分落寞的神色,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原本是有别的计划,不过……现在我想赌一把。” 这一拍,极为沉重,像是要担起一座山的压力。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该出去了。” “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坦坦图奇心情也沉重了几分,一脸凝重的追问道。 “不要忘记承诺,将我的尸体带给迟小厉,等他回到大陆时,一切的秘密都将被揭晓。” “前辈,等——” 坦坦图奇猛然惊醒,仿佛从梦中醒来,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 “梅林跟你说什么了?”斯坦拉奇走过来,一脸急切的问道。 “我……不记得了。” 坦坦图奇失魂落魄的晃了几秒,眼眸终于恢复清明。 “应该是梅林刻意抹掉了记忆,不过我能确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顿了顿,坦坦图奇凛然道:“我总感觉马上有大危机降临……要请你的父亲,来一趟了。” 正文 第七八九章 第二席位 渊域。 空间序列,一百零七。 深邃幽暗的房间内,一张朴实无华的木桌摆在最中央,上面端放着五张人像,却因为烛光太过昏暗,样貌全部隐藏在阴影之中。 两道曼妙的身影跪坐在木桌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平举胸前,神情肃穆。 许久,维奥尼亚睁开眼睛,以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沉声道:“迪玛利奥回来了,不但没有杀掉皮尔,还让他成功与拜迪的人汇合。” 图依面色不改,问道:“看起来还有更坏的消息。” “约瑟夫还是没有消息,各种方法也联系不上。”维奥尼亚叹一口气,“恐怕与我之前想的一样,凶多吉少了。” 图依终于睁开眼睛,对着上方祭祀的画像深鞠一躬,才缓缓起身。 “差不多可以做最坏的打算了。” “可他是时间神使,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关键部分。”维奥尼亚低垂着头,声音无悲无喜,就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旁人,整张脸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变化。 “能杀掉他的,只有迟小厉,除他以外,就算是纳乌拉也不可能做到。”图依离开蒲团,手指轻捻发端,围着面积不大的祭堂慢慢转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想表达什么?” 维奥尼亚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眉头微皱,似乎没能把握图依话里的意思。 “时间魔法事关重大,而且是最珍惜的魔法之一,你我都与迟小厉交过手,应该清楚他的为人,面对这种诱惑,绝对不可能不动心。” 维奥尼亚面露迟疑:“你的意思是……” “约瑟夫手中的‘时之环’,很有可能落入迟小厉手中。” “可不能排除约瑟夫临死前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直接将时之环引爆。”维奥尼亚提出异议。 “你心里清楚,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迟小厉还活着,他对约瑟夫的手段又了如指掌,就算约瑟夫最后起了自爆的念头,迟小厉一定也有所察觉,肯定会制止。” 维奥尼亚深吸一口气。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图依直接无视了话里的嘲讽,一脸淡然道:“就算是头猪,吃了这么多次亏,也该长记性了。” 图依回头,莞尔一笑:“你也不止一次输给他,难道还不清楚迟小厉的手段?这种对手,就要不吝以最糟的结果进行推衍。” 维奥尼亚脸色稍微变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图依继续道:“如果‘时之环’在他手里,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就算他天赋再高,也无论如何都掌握不了时间魔法。” 维奥尼亚摇了摇头:“你自己刚刚说完不吝以最坏结果,现在又怎么有这种信心?” “时间权柄可是牢牢掌握在诸位大人手中,只要贝努克那边的任务结束,大人恢复一定力量,能够对大陆造成直接影响,那时候就算迟小厉真的超乎我们想象,掌握了部分时间魔法,也只能乖乖‘交’出来。” 图依极为笃定的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信心的来源。” 维奥尼亚脸色没来由阴沉下来。 图依眯起眼睛:“怎么,大陆那边出问题了?” “莫达里克魂火熄灭后,埃弗与哈涅斯接连失去了一条命,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 图依面色渐凝,加快脚步冲进旁边一道暗门。 进入之后,迎面便是一排灵位般的木牌,每个木牌前都有一盏蜡烛。 总共十二个木牌,却只有八个蜡烛仍然亮着。 图依顿时松了口气,缓缓和门退出。 除了约瑟夫那根蜡烛,因为能力原因会受到不正常干扰外,其他七根蜡烛,只要仍然不灭,就代表对象依旧活着。 维奥尼亚看着图依回到蒲团,摇头道:“如果那边除了问题,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的跟你说话了。” “只要活着,就不会有问题。” 图依抚了抚胸口,“迟小厉与纳乌拉都不在,整个巴布大陆不过是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莫达里克的死,多半是波鲁什联合守墓人,在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下,才趁着莫达里克大意,偷袭得手。” “希望如此。” 维奥尼亚不置可否的说道:“贝努克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他在准备‘天网’的初步计划,必须集中精力,过程中不容有失,不联系也很正常。”图依不以为然的晃了晃脑袋。 维奥尼亚脸上没有明显变化,只是眼眸深处染上一抹若有若无的担忧之色。 “算算时间,现在‘天罚’仪式应该已经结束,接下来就看‘神降’能否顺利了……想必我们很快就会收到结果。” “大陆那边的事情不用管了,我们还是想办法处理渊域里的人吧。” 图依揉了揉额侧,想起那两个带给自己无限屈辱的人,眼中顿时杀意凛然:“伤恢复的差不多了……迪玛利奥那边情况如何?” “在可接受范围内,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那就好,现在渊域只有我们三个人,要好好计划一下……”图依托着下巴陷入沉思,“现在讨伐队的分布情况如何?” “以奥拉海姆、刘传宏为首的拜迪队伍,已经离开海兽岛,与皮尔等人汇合。 库曼的队伍,暂时还在鬼冢地窟,因为那里的地形特殊,派出的异人无一幸存,他们的近期动向不明。” 迟小厉与纳乌拉在雪域分开口,前者通过空间通道进入巨人山脉,随着约瑟夫的败北,应该已经与那些巨人汇合了。至于后者……暂时不清楚动向。” “你在担心巨人之森那边?”见维奥尼亚脸色不对,图依试探道。 维奥尼亚回道:“‘那个’计划已经差不多收尾,我等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就要等诸位大人回来亲自处理了。不过迟小厉与巨人族接触,我总是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一帮圈养的肥羊罢了,不说他们会如此轻易相信迟小厉这么一个外人,就算他们双方联手,又能给讨伐队提供多大的助力?相比起来,我更关心另一支队伍。” 顿了几秒,图依问道:“利亚那位小公主呢?知道准确位置吗?” “现在还在狂野森林中,不过……暂时丢失了准确位置。” “什么?这么重要的目标,怎么可以——” “他们进了空间通道附近的那个裂谷,因为空间乱流的干扰,无法锁定,派出去的异人也没有任何回信。”维奥尼亚如实回道。 图依脸上仍旧带着不忿之色,不过还是隐忍下来。 她知道这件事怪不到维奥尼亚头上,身为传令使,维奥尼亚本来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结果因为接二连三的变故,渊域中的形势急转直下,维奥尼亚又不是三头六臂,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 “泰勒可是诸位大人关注的重点,而且现在她身边守备力量薄弱,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这种事不用你教我。”维奥尼亚面露不悦,似乎从刚刚开始,她就变成了传递消息的“探子”。 “迟小厉那边暂时不去管,我只担心纳乌拉会误打误撞与泰勒汇合,要真如此,可就是最坏的事态发展了。” 图依对这种担忧,面露不屑之色:“整个渊域共有上百个不同的独立空间,纳乌拉又不会空间魔法,仅凭误打误撞,要多久才可能找到一个存在讨伐队成员的空间?更遑谈恰好找到泰勒了。” “时间拖得越久,出变故的可能性就越高。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三个现在就动身,务必将泰勒抓回来。” 图依点点头,跟在维奥尼亚后面离开祭堂。 一股阴暗凝滞的力量掠过,两人瞬间出现在另一个逼仄黑暗的空间。 十二张长椅出现在面前,维奥尼亚本来像往常一样从椅边走过,想叫醒正在冥想的迪玛利奥。 结果不经意抬头,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 走在前面的维奥尼亚突然停住,像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图依面露嗔怪,歪了歪身子从侧面看向前方。 “你搞什——” 话说到一半,看着坐在最前上首左侧长椅上的那道人影,图依嘴巴倏而张大,很快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已经空出多年的最上首两张长椅上,左边那一张,此刻多了一个身着奇怪样式长袍的男人。 男人单脚踩在椅子上,斜歪着身体,单从侧面来看,绝对是一副富家子弟玩世不恭的样子。 男人前面凌空飘着十几张纸牌,他的手点在下巴上,像是思考些什么,许久之后才用搂在怀中的长剑轻轻一划,一张牌便自动飘到眼前。 “是‘狗尾草’呢。” 维奥尼亚与图依根本看不清牌面,却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这种威势,这个声音,不会有错。 “您……您回来了?” 图依将头深深埋下,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浸出一层冷汗。 “哦?不欢迎我吗?” 图依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几乎是下意识晃动脑袋,脸上浮现出惶恐的神情:“不不……只是您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时有些惊喜过度。” 说这句话的时候,图依依旧不敢抬头直视男人的背影。 相较于图依的忐忑,维奥尼亚与男人有过几次精神上的交流——或者用“单方面信息传递”来形容更为贴切,因而表现的更加淡定从容。 只不过微微颤动的手,还是出卖了她与表面的平静截然不同的心情。 “您是因为‘天罚’仪式从沉睡中苏醒吗?” 维奥尼亚保持着语气平静,缓缓问道。 “不,是因为‘封圣’剑柄被人取走,致使封印松动,所以我才能趁机脱身。”男人半侧过身,露出半张英俊的面庞,指了指上方,咧了咧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可惜那个家伙太笨,还是没能趁机溜出来。” 维奥尼亚面露喜色,“看来大陆的行动大获全胜,没想到贝努克在完成仪式的同时,竟然还将神器取走……” “谁告诉你——贝努克完成仪式了?” 男人春风般温和的话语,却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扣下,图依与维奥尼亚原本激动的心情,瞬间被冻住。 半晌,维奥尼亚才勉强维持住笑容,问道:“我有些不懂您的意思……” “难道我说的话有歧义,容易引起误会?”男人歪了歪头,修长笔挺的手指在椅把上轻轻敲了两下。 维奥尼亚却感觉那根手指像是敲在自己心脏上,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压得她喘不过气。 “就是字面意思,前往大陆的笨蛋们……没猜错应该一共是四个人吧?全部死了。” 维奥尼亚与图依怔在原地,一时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男人摇了摇头,先前抽出的那张“狗尾草”牌在指尖翻转,用轻快而愉悦的语气说道:“真是一帮废物呢。” 听到“废物”两个字的瞬间,维奥尼亚不由自主颤了一下,直接单膝跪地,几乎要将头埋进怀里。 “是我安排不周,才使得计划受挫,出现这种致命失误,实在难辞其咎,维奥尼亚甘愿受罚!” “不用这么紧张,是他们自己没本事,你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起来吧。” 维奥尼亚还没抬头,便感觉到身体不听使唤的自己站起来,抬头恰好与长椅上的男人对视。 “而且以后不要用‘您’,我们都是为诸位大人鞠躬尽瘁的使徒,身份地位相同,这种称谓只能对诸位大人使用,我可受不起。另外……就算你真的有错,我也没资格进行惩处,所以你要是还自责的话,暂且留着,等以后亲自想诸位大人请罪。” 维奥尼亚目光一凝,感觉身体恢复了控制,迅速深鞠一躬:“是。” “我刚刚占卜了一下,约瑟夫也死了,这样一来,这十二个座位,现今只剩五个还有主人。” 维奥尼亚与图依再次将头压低,揣摩不透面前男人的心思,不敢言语。 “‘封圣’剑柄被梅林拿走,不过他已经死了。” 男人转过身,双手托住下巴,笑道:“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取回剑刃。” 正文 第七九零章 掘进 入夜。 狂野森林,中部大裂谷。 茂木丛生的峡谷深处,漆黑不见五指,只有偶尔掠过的风带动周围树叶的“沙沙”声,让人勉强能够大概知晓周围情况。 除此之外,整个世界寂静一片,没有任何虫鸟鸣叫。 那些藏匿于黑暗中的巨树,在偶尔飘起的荧光微生物照射下,如同一个个森严的守卫,沉默盯视着它们的王国。 但凡有任何异样,那些长逾百米的恐怖枝干,就会变成最锋锐的剑刃,将入侵者斩成无数段。 地下五百米深处。 明亮的魔晶石光芒,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 约有百米直径的圆形地下广场边缘,十几名精壮剑士,人手一把铲子,正在小心翼翼开凿。 空间最中心处,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旁,泰勒、多拉贡以及一男一女两位魔法师,正在盯着桌面中心的地图,低声讨论着。 “殿下,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不多时,一头浓密金色毛发的兽人青年走到桌旁,对四人点头致意。 泰勒将笔放下,转过头笑道“辛苦你了。” “略尽绵薄之力而已。”杰诺尔摇摇头,脸上挂着一抹沮丧,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的实力太弱,如果换做其他土系大魔导师,应该还能将地下空间往外拓展几十米。” 杰诺尔确实有些自责,如果不是队伍中没有比他更强的土系魔法师,他也不会接下如此重要的任务。 原本利亚还是有几个厉害的土系大魔导师加入讨伐队,只可惜空间乱流发生时,这些土系大魔导师恰好不在这支小队中。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在泰勒决定夜间——也就是怪树能够活动的时候进入峡谷,就让整个小队陷入了艰难处境。 白天行进虽然安全,却无法躲避神使的监察,上一次已经有异人突袭,使得队伍损失惨重,下一次说不定就会有神使亲至,到那时候,队伍中只有多拉贡这一位顶级战力,恐怕没有办法与对方抗衡。 所以泰勒果断选择了夜间行动,即便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怪树袭击,可与神使的威胁相比较,明显还是前者更容易对付。 不知是什么原因,峡谷中巨树的密度远比外面更加恐怖,多拉贡几次试图强行打开一条路,结果全部以失败告终。 那些体型庞大、攻击力惊人的巨树,反而不是主要问题,对小队威胁最大的,是一种附生在巨树身上的带刺藤蔓。 这种藤蔓,长相与大陆上的爬墙虎有一些相似,不过却拥有无数锋锐且具有剧毒的尖刺。 而且峡谷中比外界更加阴暗,这些藤蔓就隐藏在巨木的树冠或者树洞中,而且在行动之前毫无气息,就算仔细观察都未必能够分辨出来。 第一支尝试突围的小队,最终死伤过半,就是拜这阴毒的藤蔓所赐。 哪怕是多拉贡的炎龙吐息,本该对植物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火系魔法,对这些藤蔓都起不到太大的效果,虽然也能燃烧,但却无法一传十十传百,往往烧到百米距离就会自动熄灭,根本构不成大范围火灾。 多拉贡也不敢太过“放肆”,所有巨木都对光线和温度异常敏感,一旦出现火势,就会在第一时间拍打过来,那数吨重的枝干以极快速度打在身上,就算是体魄强健的剑士,往往也会吃不消。 既然强攻行不通,泰勒灵机一动,想到了一种迂回方法—— 打地道。 其实原本还有“空路”这一种选择,不过经过多次尝试后,发现这些巨树同样拥有对空能力,可以对千米高度内的一切飞行物射出“果实”。 这些果实不但速度奇快,而且还能在空中爆炸,散播具有腐蚀性的液体,普通结界根本无法抵挡。 所以最终只剩地下这一个选项。 既然确定峡谷中大概率会有空间通道,只要从地下掘进到一定位置,就可以躲过上方巨树和藤蔓的袭扰。 这种方法很快便通过讨论,只不过队中缺乏强力的土系魔法师,倒成了一个不小的难题。 好在杰诺尔兽血沸腾状态下,实力已经大抵能够顶的上大魔导师行列,精神力更是碾压许多寻常的大魔导师,对于巨树根系的探知范围,很快便有了一定把握。 在确定计划能够行得通后,杰诺尔便一力挑起大梁,肩负起掘进地道的重任。 巨树的根系能够直达地下三百米深,为了保险起见,同时又要避免耗费过多人力,杰诺尔决定将掘进深度定位五百米。 这样既能预防部分巨树根系异常粗大,有两百米的安全距离,也能最大化节省人力。 队内闲置的剑士,也在他的安排下开掘通道。 经过近四天的忙碌,终于从峡谷外围深入数千米,来到了峡谷腹地。 而就在不久前,杰诺尔察觉到前方土壤中似乎有奇异波动,经过多拉贡确认,决定暂时停止掘进工程,同时继续向下拓深,开凿出这么一个临时驻地。 几日连续不断的掘进,对于杰诺尔来说损耗极大,如果不是迟小厉对他的身体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整”,单单“兽血沸腾”的损耗,恐怕就会直接将他榨干。 不过即便已经竭尽全力,杰诺尔依旧对自己的表现有些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多耗一秒钟,都会极大增加泰勒遇刺的风险,那些神使已经知晓这座森林中有讨伐队的成员,甚至最早结果是他们知道泰勒就在这里,很有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已经尽力了,不许露出这种表情。” 泰勒看着精神萎靡、脸上却还带着愧疚之色的杰诺尔,莫名有些心疼,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掸去落在他肩上的泥灰,只不过手刚举到一半,便猛然顿住。 想起身后还有不少人看着,似乎在这种场合下作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有失体统,泰勒面上一红,赶紧改变轨迹,装成抚摸自己的头发。 “辛苦了,杰诺尔。” 一头红发的多拉贡走过来,没有注意到泰勒的微妙变化,大咧咧拍了拍杰诺尔肩膀,笑着冲他点点头,接着又对泰勒说道: “现在的距离,差不多已经足够了,那些怪树在地上的探查范围足有五百米,地下的根系却是弱点,如果不是它们扎根太深,我们根本不用掘进到这种程度。” “距离峡谷中心位置还有多远?”泰勒神情恢复如初,自然地看向杰诺尔。 “我们在外面目测整个峡谷有一万米长,现在掘进了三千三百米,距离最中心还有一千多米。不过空间通道,未必就在峡谷最中心。” 杰诺尔走到桌前,指着地图上那条延伸的曲线,解释道:“不过先前发现的异常波动,多拉贡大人与几位大魔导师,都认为很有可能是空间乱流引起的余波。” 泰勒目光跟着杰诺尔手指移动,轻轻点头:“能确定波动位置的具体距离吗?” “五百米到七百米之间。” “这么大的范围……周围有怪树存在吗?” “有,而且很多。”一旁的多拉贡答道。 泰勒露出有些气馁的表情,狠狠抓了几下头发。 旁边的杰诺尔,眼角余光恰好看到泰勒这一不经意的举动,尤其她脸上那略显可爱的表情,心脏竟然不由自主加快跳动了几下。 “杰诺尔,不舒服吗?” 注意到杰诺尔脸色发红,多拉贡微皱眉头,有些急切的关心道。 一路走来,这个兽人青年,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并且多次在危机时刻救下泰勒,这次又肩挑重任,连续多日赶工掘进。 如此高强度的消耗,就算换成一个铁打的剑士,恐怕都扛不住,兽人的身体能力虽然高于人族,但作为体质天生孱弱的萨满,杰诺尔的身体素质也仅仅只相当于一个五六级的剑士。 所以多拉贡下意识以为杰诺尔终于不堪重赋,身体出现了问题,所以毫不犹豫直接就要叫队内的圣疗师过来。 杰诺尔面色一窘,更加红了,连忙摆手道:“不、不是这样……我只是……” “别废话!身体要紧,赶紧查查!” 多拉贡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略显粗暴的将他摁住,三两下便将高自己半头的兽人青年摁回椅子上。 见挣扎无果,杰诺尔只能闭眼“承受”这种体贴的关怀了。 好在几位圣疗师一番检查,确认除了消瘦几斤外,杰诺尔没有明显大碍,多拉贡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回到原先的话题上。 “殿下不必担心怪树的袭扰,先前在外围,我们也不是无计可施,只不过为了避免无谓的消耗,这才放弃了强行突围。如果真的能够确定空间通道位置,我可以保证,至少两个祈时内,怪树无法接近千米以内半步。” 多拉贡神情坚毅的点了点头,这是一位大魔导师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 泰勒沉思片刻,便拍板决定:“不如这样,今天夜里,我们先派两个身手敏捷的战士上去探查一番,尽量不要招惹那些怪树,只要能够确定空间通道位置,明天白天,我们就离开地下,直接进入通道。” “好主意,如果能够确定通道,就不必再像老鼠一般躲躲藏藏了,哪怕被神使探知,等他们到了,我们也已经进入下一个空间。” 多拉贡眼神一亮,对于泰勒的提议十分赞成,举手道:“至于去地上的人选,肯定得有我一个。” “还有——” “不行。” 杰诺尔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泰勒硬生生打断。 杰诺尔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结果对上泰勒逼迫感十足的目光,立马蔫了下来。 泰勒一改之前商量的态度,以极为强硬的语气说道:“虽然圣疗师们说你无大碍,但累了这么多天,身体说不定就会有留下隐疾,你上去太危险了!” “可是我是对整个地下通道最了解的人,队伍中也没有比我更厉害的土系魔法师,多拉贡大人虽然实力强大,但在掩盖气息方面并不擅长,未必能够瞒过那些歹毒的藤蔓。而有我的帮助,就可以做到无声无息出入地下世界……更何况我的身体根本没问题,就算殿下担心,大不了危急关头服下几颗秘药,怎么都是能够应付过去的。” 杰诺尔本来还被这种气势所压住,不过强大的使命感,让他这次选择迎难而上,不甘示弱地进行反驳。 “我是队伍决策者,我不同意——” “殿下,杰诺尔的确是跟我同行的最佳人选,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多拉贡摆了摆手,暂时缓和了激烈的局面,看着原本脾气最好的两人竟然为了一件“小事”而吵得面红耳赤,不觉有些好笑。 “这样吧,殿下,就让杰诺尔跟我一起上去,如果遇到危险,我保证安全将他带回来。” 泰勒柳眉微蹙,狠狠攥了攥拳头,迎上杰诺尔恳切的目光,不由又软了下来,最后只好叹了口气。 “务必保证安全。” “放心好了。” 杰诺尔拍拍胸脯,见泰勒如此担心自己的安危,不知为何心里暖洋洋的。 “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吧。” 多拉贡一拍杰诺尔肩膀,“还请殿下现在就集结人手,做好离开的准备。” “嗯,一路小心。” 杰诺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摆摆手,便带着多拉贡钻进最新开凿的那条未完成通道。 “上方两百米会有数根出现,一会儿得请您快速清理掉。” “没问题。” 多拉贡摆手示意。 杰诺尔眼球瞬间充血,全身皮肤呈现出一种绛红色,身上气势陡然攀升。 他双手按在墙壁上,低吟片刻,周围泥土便像是自动散开一般拓出一条道路。 “走了!” 无数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出现在视野中的瞬间,多拉贡的炎系魔法便已经喷薄而出。 两人以极快速度掠出地面,不计其数的巨树与铺天盖地的藤蔓纷至沓来,却都被熊熊燃烧的龙炎烧成灰烬。 “在那里!真的是空间通道!” 杰诺尔低呼一声,看到百米外那涟漪阵阵的扭曲空间时,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 然而身后却没能传来回应。 杰诺尔疑惑的回过头,却看到多拉贡仿佛凝固住的侧脸。 下一秒,杰诺尔瞳孔骤缩,终于注意到空间通道旁边,那隐藏在暗处的三道身影。(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九一章 通风报信 漆黑的夜晚,诡异的森林。 短短几秒的沉默之后,杰诺尔仍然处于身体陷入僵直的状态,身旁却骤然亮起冲天的炙炎。 “跑!” 急促而有力的一个字,将杰诺尔从寒冷彻骨的恐惧中拉回,身体仿佛一瞬间重新充满力量。 他没有任何扭捏,没有任何迟疑,果断而毅然的朝着刚刚开辟的地洞钻去,多拉贡的话已经证明了许多东西,事情很有可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那看似近在眼前的空间通道,此时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刚刚跃入地洞,杰诺尔浑身血液沸腾一般越烧越热,多日以来战斗的默契,让他根本没有给多拉贡掩护的想法,直接将地洞口封锁,同时改变周围地形,制造出无数岔路。 地下的泥石土壤随着杰诺尔的“指挥”迅速变形,无数岔口将通道引向那些数根最密集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只用了五秒钟,甚至超越了杰诺尔当下力量的极限,比他之前还要快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 然而这种时候,杰诺尔根本灭有余裕去在意自己的魔法是否又有精进,暂松一口气后,便继续下潜。 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个消息通知给大家,让泰勒殿下赶紧转移。 至于留在地上的多拉贡…… 杰诺尔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只不过多拉贡最后那句充满绝然的嘶吼,仍不受控制的在他耳边响起。 在注意到那三道人影之前,杰诺尔完全没有察觉到那边有任何异常气息。 能够做到这一点,在杰诺尔的认知中,也只有自己老师和纳乌拉这种顶级高手。 而对方总共有三人,就可以排除上述可能。 所以三人的身份,基本不言而喻。 多拉贡肯定是比自己提前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所以才毅然决定留下,以一人之力对抗三位神使。 杰诺尔顾不上悲伤,因为他们两个必须要有一人将这个消息带回去。 虽然早就做好神使随时出现的准备,但当对方真的现身,并且还是超乎想象的三人共同行动,杰诺尔仍旧有些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多拉贡会在今天以这种方式死掉。 “多拉贡大人……对不起……” 地下世界漆黑一片,杰诺尔的眼睛逐渐湿润,速度却丝毫未减。 随着越发深入地下,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杰诺尔擦干眼泪,却觉得身体似乎比之前更热了,就像是发高烧一样,并且还有不断攀升的势头。 “兽血沸腾”的一个副作用便是让体温异常升高,所以对杰诺尔来说,这种略微高温的体感很正常,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以为刚刚剧烈的情绪波动,以及过载的魔力释放,对身体造成了一定副作用。 又过了十几秒分钟。 周围仍旧漆黑一片。 杰诺尔脸色终于变了。 身为整个地下通道的建造者,杰诺尔确信自己现在已经应该进入其中一条岔道了。 结果不但没有丝毫脱离土壤的迹象,周围连一点之前留下的记号的痕迹都看不到。 “难道是之前的魔法,不小心将原本的通道改造了?” 杰诺尔仅仅沉思了半秒,便否定这种可能。 在身体没有出问题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失误的。 而且已经过了半分钟,按照速度来说,他现在身处的地方,已经进入五百米以下,可是周围土壤中的成分,却与三百米左右的深度一样。 (土壤成分不会出错……难道我现在……) 杰诺尔瞳孔骤缩,下意识攥了攥拳头,却差点被异常的高温烫伤。 直到这时,杰诺尔才发觉心跳速度已经远超平时,并且呼吸越来越困难,像是被一双手攥住咽喉,无论如何大口喘息,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杰诺尔回想起很早之前,迟小厉曾专门对他进行的毒系魔法训练,为了让他能够在不知不觉中毒时尽快做出反应。 那几天的生活可谓生不如死,巫毒之森本就瘴气弥漫,迟小厉又神出鬼没,经常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进行投毒,搞得杰诺尔经常在头昏眼花体热腹泻中度过。 现在身体上的异样,与那时的毒系魔法效果有异曲同工之处,而且这次的毒远比迟小厉的更为猛烈。 迟小厉的目的是为了让杰诺尔身体产生一定抗性,并且能够快速分辨出自己所中毒的种类。 那一段训练过后,杰诺尔自认对毒物已经有了较强的抵抗,同样的魔法,随着时间流逝,在他身上的效果会越来越弱。 现在也正是因为这种抗性,使得杰诺尔的身体较早出现了反应,不过因为症状与“兽血沸腾”相似,杰诺尔也没有将其往中毒上面联想,结果白白错失了最佳时间。 想通这些的时候,杰诺尔的意识已经与身体剥离,明明戒指中就有解毒秘药,他却无法控制身体取出,只能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等着意识彻底远去。 (多拉贡先生舍生忘死为我掩护,泰勒殿下还在地下工事中毫无察觉……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脑海中浮现出两人的面孔,杰诺尔猛然睁开眼睛,颤抖着挪动手指,想要触碰那枚戒指。 可是意识仿佛与身体隔了一块铁板,无论这边怎么下达命令,都传递不到另一侧。 一次、两次、三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杰诺尔额头已经浸满汗珠,意识越发模糊,只能凭借近乎本能的动作,一而再再而三尝试。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终于,手中多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杰诺尔甚至来不及分辨秘药的种类,只能祈祷自己一遍拿对,强撑起身体,将药瓶送到嘴中。 咔嚓、咔嚓—— 因为连起瓶盖这种简单的精细活都无法做到,杰诺尔直接连着水晶瓶一起咬碎。 带着浓郁苦味的药丸顺着喉咙滑下,被咬碎的水晶划破食道带来了一丝痛苦,反而让杰诺尔的意识稍微清醒过来。 没过多久,腹部便传来火烧般的痛苦,杰诺尔疼的满头大汗,却仍咬紧牙关,感觉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撑着身体,一点点向更下方挪动。 原本手到擒来的魔法,现在连续吟唱四五遍才能成功,而且因为精度不够,魔法效果也大打折扣。 不过杰诺尔已经没时间在意这些了,只要能继续下潜,哪怕一寸寸挪,他也要回到地下通道,将消息带给泰勒。 通道构造的立体图在脑海中显现,似乎是秘药的效果发挥,或者说自己运气不错,竟然一次赌对,杰诺尔感觉身体又变轻了一些,已经能够勉强作出一些细微动作了。 然而杰诺尔却停了下来。 他深吸几口气,低头查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就在这片漆黑的世界中沉寂几秒。接着猛然拍向两侧,魔力如潮水般涌向周围,将附近的土层再次改变。 也就是在他动手的下一秒,一股冰冷的寒意涌上背后,杰诺尔甚至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一口血喷出,整个人像是被巨兽撞到一般飞向前方。 再睁开眼时。 周围已经有了些许光亮,杰诺尔勉强抬了抬头,却看到前面不远处地上,同样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多……多拉贡大……” 看着那头显眼的红发,熟悉的铠甲,以及到处都是的鲜血,杰诺尔努力伸出手,却在半途被一只脚踩住。 顾不上手腕的疼,杰诺尔耳边便响起一道女声: “真是令人意外……迪玛利奥,你是不是手下留情了?这小子为什么能够挺过你的毒,甚至还有能力反抗我的暗示?” “别开玩笑了,老子对这种小角色怎么可能手下留情,他之前应该是受过某些抗毒训练。” 另一个声线略显纤细的男人,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这个兽人……应该是迟小厉那个的徒弟吧?” 第二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随着“迟小厉”这个名字出现,其余两人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之后,第一个女人才说道:“如果是这样,这种异于常人的精神力,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了……明明只是一个八级魔法师,却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果摆对立场,说不定就是一个好苗子。” “可不要将这小子当成单纯的特级法师,他能使用‘兽血沸腾’,先前在地下闹的动静,已经有大魔导师的水准了,而且看样子没有寻常萨满的副作用,应该是被迟小厉做了改造。” 男人轻笑两声,继续说道:“本来是想让他带我们找到老鼠窝,可是这小子精神力有点厉害,竟然察觉到了异常,如果不是我及时出手,他能将方圆千米内的地形全部破坏,又得浪费我们不少时间。” “别做搬石砸脚的蠢事,什么时候能定位她的位置?” “快了快了。” 第二个女声响起。 杰诺尔听在耳中,脑袋和手都被踩住,根本无法看到对方的样子,心里已经满是绝望。 三人的谈话丝毫没有遮掩,乎完全不在意他听到。 根据交谈的内容,也已经能够确认对方的身份。 而且三人言语之中,似乎目标明确,就是为了泰勒而来,这让杰诺尔心底腾起一股无名之火,既恼于自己的无力,又担心泰勒的安慰,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与他们拼命。 “哟?这小子还想反抗。” 未等杰诺尔魔法完成,后背便传来锥心的撕裂剧痛,一股冰冷坚硬的质感贯穿身体,让他无法聚精会神完成最后的吟唱。 “别说,这个兽人明明是萨满,身体却跟普通兽人一样强壮。” 男人的嬉笑声传来,杰诺尔浑身颤了一下,那种冰冷的触感离体,却还不等他喘口气,马上又是一道撕裂感。 噗哧—— 噗哧—— 耳边接二连三响起类似皮球破裂的声音,大量温热的鲜血从伤口中涌出。 杰诺尔死死咬住牙齿,一言不发,甚至连身体的颤抖都完全控制住。 (再拖一会儿……只要再拖一会儿……) 血液大量流失导致意识越来越模糊,杰诺尔却只剩一个念头,不断在心里默念。 对手是神使,并且还有三个,杰诺尔清楚仅凭自己的微薄实力,别说跟他们抗衡,就连伤到他们都是妄想。 之前多拉贡先生的牺牲,已经是最后一个机会,杰诺尔也尽了自己最大能力,只可惜双方实力太过悬殊,还是没能掏出他们的手掌心。 不过在意识到自己受到暗示后,杰诺尔冒着精神崩坏的风险,使用了一招禁咒。 在这些神使看来,他的目的是为了毁掉地道,让他们无法短时间内找到正确入口。 杰诺尔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将信息传递回驻地。 在完善地下驻地时,杰诺尔便与其他几位结界魔法师商定,制造了一种感应魔法。 当感应到特定的地震波动时,就代表出现了意外,所有人鼻息在最短时间内撤离。 那一招禁咒,便是采用了这种特殊频率。 所以现在驻地那边多半已经察觉到不对,自己只要多拖延一段时间,总是神使能够找到那个地下空间,队员们也早已转移。 面对三位神使共同出击,只付出两人的性命作为代价,其余人全部安全撤离,怎么想都觉得划算。 意识将要散去的时候,杰诺尔微微翘起嘴角。 大约插了十几刀后,迪玛利奥终于停了下来,眉头渐渐拧起。 “怎么了?”维奥尼亚的目光投了过来。 “不对劲——”迪玛利奥眯起眼睛,随后猛一握拳:“这小子刚刚是想通风报信!” 维奥尼亚脸色一变,瞬间明白迪玛利奥的意思,看向地上那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兽人,眼神中渐渐涌起一抹杀意。 只要守住空间通道,那些小老鼠无论如何都跑不掉,抓住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维奥尼亚恼的却是自己三人竟然被这样一个小虫子算计了,扭头看向图依:“还没找到位置?” 话音刚落。 一股猛烈的魔法震动,从地下传来。 维奥尼亚三人同时表情一变,下意识朝远方跳开。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道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三人视野中,一剑斩出。 正文 第七九二章 这样的她 耳边传来窸窣的脚步。 偶尔会传来小声的议论,以及女性的哭泣,在面积不大的空间中回荡。 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杰诺尔仍觉得有些昏沉,想要睁眼看一下自己到了哪里,结果上下眼皮像是被缝起来一样,根本无法睁开。 明明意识已经开始恢复,身体却仍然不受控制,与民间传说中的“鬼压床”倒是有着几分相似。 (这是怎么回事……) 杰诺尔试图找寻之前的记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三道身影,心脏立刻剧烈跳动起来。 (不好……那三个神使的目标是泰勒殿下……我……) 杰诺尔神经猛然一紧,随后才有些自嘲的在心里苦笑。 (我已经死了啊……怪不得会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泰勒殿下收没收到我的警示……希望至少现在她能避开神使的追杀……) 即便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杰诺尔仍旧不免有些担忧。 那些神使的手段实在太过恐怖,就连多拉贡都没能拖延多久,现在他们已经守住空间通道,就算泰勒侥幸能够逃脱,也根本找不到第二条离开那片森林的路。 杰诺尔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老师或者纳乌拉,机缘巧合下发现那个空间,在神使找到泰勒之前将她救下。 想到这里,杰诺尔不免又起了另一个忧虑—— 那可是三位神使,就算老师和纳乌拉联手赶来,他们真的有办法击败对方吗? 有答案的问题,让杰诺尔刚刚清醒的大脑,再次疼了起来,不得不深吸几口气,暂时放松精神。 反正事已至此,他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至于之后的命运,他也无能为力。 (所以我是来到地狱了吗……那可就是货真价实的鬼压床了。) 放空心思后,杰诺尔不免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好奇,在心里打趣了一句,尝试了一阵,还是无法动弹,便干脆放弃挣扎,转而将精力落回身体上,仔细感受周围的情况。 身下是柔软的草垫,具有明显的条纹痕迹,指尖传来的触感稍有些粗糙,并且不算平整,大致可以确定是稻草之类随处可见的草本植物,临时搭起来的。 (看来我的待遇不怎么样……不对……说不定在这种地方,能有一个草垫躺着,已经算是极高待遇了。) 思绪天马行空的徜徉了一会儿,杰诺尔感觉身体稍微恢复了些力气,似乎能够动弹一点,正要再次尝试睁眼,远处依稀传来两个人的谈论。 杰诺尔心神一动,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波……波瓦……” 一开口,杰诺尔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沙哑,与从前那个充满朝气的声音截然相反。 这是自己的声音? 杰诺尔一瞬间产生了动摇。 一种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杰诺尔绷紧身体,费力想要睁开眼睛。 终于,仿佛黏在一起的眼皮打开,略显朦胧的光亮透进来。 “杰诺尔先生?杰诺尔先生醒了!” 视野中一片模糊,杰诺尔只能隐约看清几团光影交叠,随着一声惊呼,又有几道阴影轮廓朝自己跑过来。 “您还好吗?能听清我说话吗?先不要动……” “来人,快打点水来!” 狭小的空间内,像是雨滴落入池塘掀起的涟漪,越来越多的声音传出去,杰诺尔感觉只一会儿工夫,视野便彻底暗了下来,应该是周围围满人所致。 “波、波瓦斯……” “是我,杰诺尔大人,您能看见我吗?” 欣喜的回应,印证了杰诺尔之前的猜测,对方正是小队中三位圣疗师的其中一人,是位来自盖亚名门的风趣幽默的老先生。 就在对方回应的同时,一股股暖流传入四肢百骸,将隐藏在身体里的疾痛拂去大半。 仿佛要冒火的嗓子,也舒服了许多。 “水……” “快,拿水来!” 冰凉甘甜的泉水灌入口中,杰诺尔身体打了个哆嗦,感觉缓过来不少,原本无法聚焦的视线,也渐渐看的更加清楚,只不过仍然无法看清近在咫尺的人脸。 体内随着意识恢复而逐渐复苏的疼痛,即便被圣疗师们压制,仍然让杰诺尔受到一定刺激,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眼下处境。 “你们……怎么也死了?” 自己不是进入地狱了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波瓦斯先生? 而且这种治疗方式,似乎并不只有一位圣疗师…… 难道整个小队的人……都死了?! 一股恶寒袭遍全身,杰诺尔身体猛一个激灵,险些就要脱离旁人的搀扶,直接掀到地上。 “杰诺尔大人,您冷静一下!我们都还活着!” “没死?” 杰诺尔愣了一下,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先不要说这些,杰诺尔大人,您受伤极重,单单背部的割裂伤就有不下十处,最重的几刀甚至贯穿多处器官,不过现在已经控制住伤势,大体无碍。 这些伤看似凶险,却不是最严重的。 您身上还中了不知名的剧毒,这是最令我们头痛的地方,我们几人合力,也只能排出其中的一部分,大部分毒素仍像是具有自主意识般藏匿在您的身体各处,用尽方法都无法根治……是我们医术不精,实在惭愧至极。” 波瓦斯面露惭愧之色,继续道:“不过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您的戒指中,应该有格格大巫大师制造的解毒秘药,按照大师本人所说,这种秘药对复合型的中毒症状同样有效果,您昏迷的时候,我们无法取出,现在还请您找出来尽快服下。” 杰诺尔没有多想,勉强控制手指,打开戒指,从中放出十几瓶秘药,让几位圣疗师帮忙寻找。 如果不是因为受到毒素影响,以至于大脑思绪尚有些紊乱,杰诺尔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波瓦斯生硬的转移话题方式。 十几秒过后,几枚圆润的药丸塞进口中,连水一同服下。 令人心有余悸的熟悉火烧感,再次从腹部传来,这次因为服用了超量秘药,疼痛比之前更加剧烈,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啃噬破坏,杰诺尔的意识险些再次消失。 好在几位圣疗师就在跟前,温和的光芒笼罩下,稍微缓和了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 杰诺尔知道,格格大巫这种特效解毒秘药,采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要想解毒先中毒,虽然效果极佳,但也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几位圣疗师也确实是束手无策,才不得不选择这副作用极强的秘药。 痛苦来的快,去的也快。 挣扎了半分钟后,杰诺尔便感觉体内热火难耐的温度开始降下来,连同肌肉和骨骼的胀痛,也一并消失不见。 “我……自己……坐起来……” 声音仍然是之前那般沙哑,杰诺尔感觉自己的声带好像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不过没死就已经是万幸了,暂时也管不了这么多。 脱离周围人的手,杰诺尔尝试了几次,终于靠着墙边,颤颤巍巍坐了起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波瓦斯便抢先一步问道:“杰诺尔大人,您之前是不是服用过解毒药,或者经常试毒,使得体内产生抗性?还请您尽可能详细的说明,这样我也能探明您究竟中了什么毒。” 杰诺尔迫切想出口的话被压了回来,想到之前探听的周围环境,似乎还算稳定,而且波瓦斯既然有余暇探查自己的病情,各方面都足以证明,现在的形势并不危急。 “以前曾经接受过老师专门的抗毒训练,之前中毒意识不清时,也误打误撞服下了一瓶解毒秘药,所以才能活下来。” “原来如此……果然吉人自有天相。”波瓦斯感慨道。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杰诺尔差不多能够看清波瓦斯面孔,望了望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伤员,心下不免疑窦丛生。 虽然太远处的景象仍然看不清楚,但杰诺尔大致能够判断出所处空间的大小,以及周围墙壁的材质颜色。 这里无疑仍是地下,空间面积不大,却有许多出口,看样子还连通了不少地方,与之前他负责拓宽的通道有所不同。 这里的土壤颜色偏深,整体呈现出一种青蓝色,整个洞壁的材质则是由某种坚硬的岩石为主体,并且没有太多人工开凿的痕迹,与峡谷的地下情况截然不同。 这些细节对旁人来讲,或许根本看不出什么,但在精通土系魔法的杰诺尔面前,就是纤毫毕现,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令杰诺尔奇怪的是,波瓦斯竟然许久没有回答,周围氛围似乎也陷入一种莫名的……悲伤。 杰诺尔眉头微皱,一种隐隐的不祥之感涌上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地下。” “我知道是地下,可这里的环境与峡谷,乃至整个怪树森林都截然不同,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最后一句话,杰诺尔几乎是用咆哮的语气喊道。 他已经看出波瓦斯脸上的窘迫,老先生的目光甚至一直在看其他地方,似乎不愿与自己对视。 “杰诺尔大人,请您先保持冷静,任何情绪波动,都会影响您的恢复速度。” 杰诺尔深吸几口气,冲波瓦斯点点头,目光却异常坚定。 波瓦斯叹一口气,情绪有些低落道:“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当时形势危急,我们通过了那个空间通道,被传送到这处地下空间。” 通过了空间通道? 杰诺尔怔了一下,面露惊愕道:“到底怎么回事,那里明明有三个神——啊!多拉贡先生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当时气息孱弱、浑身是血趴在地上的多拉贡,杰诺尔的记忆一下子贯通起来,登时就要站起来。 “多拉贡大人还在昏迷,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波瓦斯赶紧让几名护卫稳住杰诺尔,见事情瞒不住,便叹气道:“多拉贡大人的伤势更重,而且不止是内外伤以及中毒,许多伤口还受到类似暗系魔法的诅咒,我们试遍了各种方法,都没有起效,若不是多拉贡大人体质远超常人,恐怕早就……” 杰诺尔缓缓闭上眼睛,眉毛深皱,支开旁人的手,自己撑着墙面站起来。 “多拉贡先生是为了拖延时间,给我争夺机会,才选择孤身一人与三位神使对抗……我一定要救活他!带我去见公主殿下,我们要以最快速度探索这片空间,如果能想办法找到老师,多拉贡先生的命绝对能够保住!” 杰诺尔说着就要往外走,然而没等跨出去半步,便察觉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 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所有人脸上似乎都浮现出一抹忧伤,几位女魔法师更是眼眶通红,眼看就要落泪。 杰诺尔只觉得脑海中“轰”地一声巨响,身体晃了两下,也不顾什么礼仪客气,直接抓住波瓦斯的领子,低吼道:“泰勒殿下在哪里!” 直到这时,杰诺尔才想起波瓦斯之前说进入空间通道时吞吞吐吐的样子,在最强战力的多拉贡先生重伤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泰勒是如何将他们两人从神使手中救下,又如何安然带领所有人通过空间通道的? 就像是一团线被扯住一端,原本杂乱无章的思绪,在这一瞬间贯通连接。 杰诺尔脸色倏而变得惨白,视野再次摇晃不定,意识开始摇摇欲坠,耳边响起波瓦斯哽咽的声音:“泰、泰勒殿下收到您的示警……独自一人将神使引开,这才给我们制造了离开的机会……” 杰诺尔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直接瘫到地上,耳边像是响起无数声炸雷。 泰勒是用什么手段将神使全部引开,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杰诺尔在意的,是自己拼命送出的示警,竟然反而变成了泰勒的催命符,让她主动羊入虎口。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面对三位神使来势汹汹的追杀,队伍能够得以最大程度保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但杰诺尔无法接受。 在他心里,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比不上泰勒一个。 “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她就是这样的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九三章 临时队长 淡淡的橘光在空气中形成一道半球形的封闭罩,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男人静静躺在中央,两位圣疗师一前一后,为男人维系着生命。 杰诺尔站在洞口,目光黯淡,向旁边问道:“没办法先让他醒过来吗?我这里还有不少秘药。” 波瓦斯脸上现出几分疲惫,摇头道:“就算是格格大巫的秘药,也只能解那种未知名的剧毒,现在的问题是多拉贡大人体内的诅咒,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他的身体,任何药都不起作用,只能靠我们不间断的轮换治疗,才能勉强维持伤势。” “您辛苦了。” 说完这句话,杰诺尔看着昏迷不醒的多拉贡,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波瓦斯暗暗叹了口气,正要再劝几句,杰诺尔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麻烦您说说当时的情况。” 波瓦斯神情一怔,不过马上便恍然,苦笑道:“杰诺尔大人,您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是要尽量保持静养,千万不能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如果不是您坚持,现在都不该走动……” “多谢您的关心,该有的情绪都发泄过了,现在我很平静,只是想知道当时的细节,也好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杰诺尔回过头,目光迥然道:“泰勒殿下不仅是讨伐队的总指挥,更是利亚未来的国君,是整个大陆万众的希望,绝对不能在这里出现任何闪失。” “可是……” “您说过,泰勒殿下为了掩护我们独自留下,这是主君对我们的爱护。可身为臣子,又哪有安于现状、不顾主君安慰的道理!波瓦斯先生,我知道您肯定也心急如焚,眼下无论是我,还是仍旧在昏迷的多拉贡先生,如果他现在醒来,心情肯定跟我一样,会迫切想知道当时的情形……拜托了!现在已经不是顾忌我们伤情的时候!” 杰诺尔极为艰难的弯下腰,波瓦斯赶紧将他扶住,脸上现出几分挣扎之色,最后叹气道: “其实这是泰勒殿下的意思……在分别之前,殿下下令,除非两位彻底恢复行动能力,否则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你们……可、可这段时间,我一直陷入深深的自责,身为臣子,不但没能尽到护主之责,反而还让殿下身处险境……” “波瓦斯大人,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铿锵有力的声音,将波瓦斯从悔恨中惊醒,胡乱抹了抹脸,轻声道:“在收到您的示警后,几位分队长在第一时间准备撤离,然而泰勒殿下担心您和多拉贡大人的安危,不顾反对,要亲自带队上去支援。 我们劝说无果,只能抱着决死一战的心态,跟随殿下一起冲出去…… 结果却没想到,来到地上,见到的竟是已经陷入濒死的多拉贡大人和您,对面三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三位神使同时出现,是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当时每个人心里恐怕都染上了绝望。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做好拼死的准备时……泰勒殿下却突然下令,所有人最快速度冲向空间通道,不允许任何人与神使交手,她会想办法拖延时间。 事发突然,就连几位队长都没能反应过来,泰勒殿下便已经冲了出去,回过神来,殿下已经冲进三位神使的中心。 所有护卫疯了一样冲过去,想要将殿下救出,结果就在这时点下所处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恐怖的魔力与剑气波动,竟然将那三个神使震开,打开一条通往空间通道的缺口。 当时所有人大喜过望,这才想起殿下之前的命令,纷纷以最快速度冲过去,然而……殿下却没有跟上来。 负责殿后的几位队长,更是被直接‘推’进通道,之后想要返回时,通道却已经遭到破坏,就算强行冲回去,也只能到达未知的其他空间……” 波瓦斯声音几度哽咽,说到这里,终于彻底没了声。 “原来是这样。” 杰诺尔揉了揉眉心,脸上的悲恸一闪而过,睁开眼睛时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您知道殿下用了什么方法拖延住了神使?那股波动又是从何而来?” 波瓦斯揉了揉眼睛,迟疑几秒,摇头道:“我只记得似乎有某个巨大的身影拔地而起,就像是守护灵一般横扫出去,看上去模糊不清,却有莫大的力量,就连那几个神使都无法挡下。 事后,几位队长心急如焚的召开了会议,想要商定返回的方法,然而……作为主心骨的殿下不在,多拉贡大人又陷入昏迷,商量半天也没有个头绪。对于殿下使用的魔法,也没人看出端倪。” “守护灵?”杰诺尔沉吟片刻,手指微微一动,墙边的散沙便飘到空中,组成一个人形傀儡。 “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波瓦斯眯起眼睛,思索了几秒,猛一拍手道:“差不多有七八分像!杰诺尔大人,您有线索?” 波瓦斯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期许。 “这是皇城的战略级魔法——英灵降临,之前瓦伦丁叛乱时,殿下曾经启用过,直接获得了能够暂时与瓦伦丁抗衡的力量。”杰诺尔解释道。 当时杰诺尔就在皇城内,几乎是近距离看到了英灵降临的场面,对于那个场景仍然记忆犹新。 足有数百米高的纯粹魔力构成的虚影,能够将施术者的一举一动完美复制,同时返还百倍千倍的力量。 波瓦斯一脸激动道:“英灵降临?如果是战略级魔法,那、那殿下是不是有可能……” “仅凭这一种魔法,是不可能击败神使的。” 杰诺尔一脸沉重地浇灭了波瓦斯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叹气道:“‘英灵降临’虽然十分强大,但持续时间极短,同时还伴有可怕的副作用。当时魔法结束后,殿下就直接……幸好老师手段通天,并且医治及时,这才将殿下救回来。” 关于迟小厉的医术,波瓦斯早就从自己的老师恩斯莱特那里有过耳闻,知道杰诺尔所言并非夸大其词,脸色瞬间白了:“真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杰诺尔点头道:“按照老师所说,英灵降临本就是一种献祭类的魔法,也是不得已情况下的最后手段,施术者会被直接抽取生命作为构筑魔法的材料。” 波瓦斯身体一晃,脸色顿时苍白无比:“这岂不是说……殿下现在已经……” 杰诺尔赶紧招住他,病人与医者的身份,在这时候反而调换过来,由他扶住波瓦斯劝道:“这件事有蹊跷,您先不要悲伤。” 波瓦斯眼一睁,稻草一样,抓住他的胳膊:“什么意思?” 杰诺尔目光看向顶壁,思索几秒,才回道:“瓦伦丁叛乱之后,英灵降临的魔法阵就已经遭到破坏,泰勒殿下又是如何将魔法带到这里的?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办法复制‘英灵降临’,按照您所见到的,当时泰勒殿下是以一人之力冲开三位神使的包围圈,这一点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啊,我不是怀疑您话的真实性,只是认为其中一定还有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波瓦斯愣了愣,对于战略级魔法“英灵降临”这一盖亚皇城的守护大阵,他也算是有所了解,即便瓦伦丁叛乱时未亲眼见过,但从以前的文献中也大致能够猜测出威力。 波瓦斯本就是位大魔导师,自然清楚瓦伦丁的巅峰时期,也比那些神使逊色不少,而当时泰勒殿下也不过能够与他勉强打个平手。 就算之后殿下的实力又突飞能进,也不至于使用同样的魔法,可以短暂对抗三位神使。 之前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往“英灵降临”方面去联想,现在经杰诺尔这么一提,重重疑点便浮出水面。 “现在哪位队长在担任临时指挥?”杰诺尔有了一些头绪,迫不及待想要找人商议。 波瓦斯面露难色,“上次会议,因为时间急迫,并未决出暂代的总队长。” 杰诺尔有些无语,自己昏迷至少有十几个祈时,加上醒来后的这段时间,竟然还没有决定出临时的领导者,这些小队长们的办事能力确实令人堪忧。 不过杰诺尔也不愿意得罪人,毕竟事前谁也料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队伍中有泰勒、奥拉海姆这些出色的领袖,以及迟小厉、纳乌拉这样关键时刻能够肩挑大梁的强者,确实不太需要文职参谋。 现在队伍分散到各个空间,泰勒身边只有多拉贡能够减轻压力,其他几位小队长,实力尚且还不错,但要让他们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几乎难如登天。 “波瓦斯先生,我认为有必要再次召集各位小队长,紧急开一个会议,决定出这段时间内的临时指挥,等到多拉贡先生醒来、营救回泰勒殿下或者与其他队伍汇合为止。” 队伍中确实没有什么人能够挑起大梁,但非常时期,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领导者,本就不强的队伍,将会彻底变成一盘散沙。 原本杰诺尔还觉得以自己一个外人的身份,提出这种请求有些僭越,稍有不慎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结果没想到波瓦斯只是思考了几秒钟,便欣然答应。 然后—— “事情就是这样,我提议暂时由杰诺尔大人,担任这段时期的总队长,负责筹划领导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同意的请举手——” 刷刷刷—— 看着围满圆桌的八名成员全部举起手来,原本只是想进来听听大家意见、屁股还没坐热的杰诺尔,一脸懵逼,有些无法理解当下的状况。 不是选出一位临时总代理吗? 怎么会莫名其妙提到自己的名字? 杰诺尔有自知之明,虽然先后两位老师,都是名震大陆的魔法大师,在计谋上也经过悉心培养与训练,但杰诺尔自认与多拉贡这些股肱之臣,还是无法相提并论。 加上他的身份原本并非利亚人士,与队伍其他成员的关系上,天然就要疏远一些(自己认为),所以平时尽量不参与队内的决策,只是偶尔泰勒要求时,才会稍微提一些个人见解。 结果现在—— 波瓦斯转过头,冲杰诺尔笑道:“杰诺尔大人,大家的意思想必您已经了解了,所以从现在起,我们的指挥权就交到您的手中了,还请您务必带领我们救回殿下,并与其他成员汇合。” “不是……” 杰诺尔仍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刚想推脱,坐在旁边的第二小队队长、一个粗犷的大胡子便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我们几个都是粗人,之前还头疼接下来该怎么做,现在有你就放心多了。” “可……可我是兽人,也并非利亚本地人士,现今才二十岁出头,无论是阅历还是计谋都没法与诸位相提——”杰诺尔赶紧摆手,示意自己能力不够。 “还说你不行?你这推脱的样子,已经有那些位高权重的老家伙那味儿了。”一个剑士起哄道。 一位与杰诺尔相熟的女性魔法师站起来,笑道:“泰勒殿下信任你,只要有这一点就够了,其他身份地位都无关紧要。再说年轻又如何?泰勒殿下不是与杰诺尔你年龄相仿,依旧担任起整个讨伐队的重任,迟小厉大人与纳乌拉大人比在座哪一位都年轻,可谁有他们十分之一的本事?” “就是就是……” 其他几人也应和道。 这一连的反驳让杰诺尔哑口无言,感觉自己前路后路都被堵住,愣是找不到任何反对的余地。 波瓦斯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样决定了,如果您再推脱,我就只能认定,您不想救泰勒殿下……” “不、当然想救!” 杰诺尔咬了咬牙,环视一圈,感受到众人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重量压了下来。 随后,他神情一凛,不再有犹豫,眼神坚定道:“既然大家愿意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辜负这份信任……时间紧迫,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将几个之前已经有过的构思,与诸位交流一下……” 两个祈时后。 一位剑士回报: “最东侧洞窟凿通后,发现人为痕迹!” 正文 第七九四章 地下世界 杰诺尔来到新发现的洞穴,刚进去只看一眼,便断定前不久刚有人来过,并且从痕迹上判断,曾经留在这里的人数量不少。 整个洞穴约有三四个寻常院落大小,地上还有不少开凿的简易土坑,其中掩埋着少量已经烧尽的植物块茎,似乎在不久之前还用于生火做饭。 周围墙壁上还有不少凹槽,大小不足一拳,杰诺尔对这种痕迹再熟悉不过,通常都是用于安防照明晶石的地方。 忍着心中的激动,杰诺尔闭眼感知了一会儿,继续沿着洞壁朝里走去,想要找寻更多证据,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发现有痕迹洞穴的消息,很快传达到了小队各处,立时便有两位结界魔法师赶过来,听从杰诺尔的安排,稳定洞穴的同时,想办法找寻可能留有的结界痕迹。 之前负责勘察情况的两名剑士,亦步亦趋地跟在杰诺尔身后,不停汇报已经找出的线索。 这里比他们最初进来的那个空间要干净不少,地面的清扫很彻底,杰诺尔观察了半天,竟然没有发现哪怕一点碎屑或者垃圾,证明之前在这里停留的人走的并不匆忙,还有时间和余裕仔细打扫。 “除了墙壁上的坑洞,以及地上的火坑以外,连接这处洞穴的下一个小空间内,还发现了不少布匹纤维。” “哦?”杰诺尔回过头,好奇的抓起剑士递来的几缕纤维,放在手心仔细捻了捻。 这种仅有指头长短的细线,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极容易被忽略,也只有滚地式搜查才能发现,足以证明负责搜查的护卫们用心之细。 杰诺尔很想称赞几句,但想到自己名义上是个代理,像殿下那般进行表扬似乎有些不符规矩,便改成简单的笑笑。 “触感很细腻……而且上面似乎还沾着血迹。” 杰诺尔放在鼻下仔细嗅闻,兽人敏锐的嗅觉在此时派上了极大用场,瞬间便判断出手中之物,之前似乎沾染了血迹。 剑士灵机一动,忍住兴奋,低头道:“大人认为这是使用过的绷带?” “应该错不了了。” 杰诺尔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一直紧绷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如果墙上的坑洞、地上的火坑这些人为痕迹,都无法证明前一批人的身份,那这几缕染血的绷带,就可以彻底坐实杰诺尔的猜测—— 他们来自讨伐队! 自从承担起代理队长的职责,仅仅几个祈时的时间,杰诺尔无时无刻不在殚精竭虑,多拉贡的伤势与泰勒的下落就像是两道催命符,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愈发让人紧张忐忑。 好在终于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一次,这个紧急情况下误入的空间,竟然真的存在其他成员。 杰诺尔又检查了一遍火坑,却没能从中判断出这批人的具体数量,似乎这些同伴在临走之前,还是对火坑进行过一些处理。 这让杰诺尔有些诧异,既然他们有时间处理其他痕迹,并且安全转移,为什么不将墙壁上的坑洞和火坑全部掩埋? 要做到这一点根本不难,只要有几位高明的土系魔法师,就可以天衣无缝的掩盖痕迹。 从周围洞穴的拓展程度来看,这支队伍中无疑是存在厉害的土系魔法师的,即便以杰诺尔苛刻的眼光判断,施术者的水平绝对不下于他,甚至比他还要高明不少。 想到这里,杰诺尔心神微动。 迟小厉闲聊时曾经笑谈,讨伐队中也算是卧虎藏龙,在达到“入微”水准后,杰诺尔“兽血沸腾”状态下的实力,已经摸到了大魔导师的门槛,而单纯只在精神力上进行比较,杰诺尔甚至超过了许多老牌大魔导师。 加上杰诺尔风土双系魔法师的身份,对上未见过的敌人,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对方很有可能将他当成单纯的八级魔法师,因此而麻痹大意,很有可能一击制胜。 所以综合来看,杰诺尔的战斗力,即便放在整个讨伐队伍中,也可以算得上中上游了,单论风系或者土系魔法师,队伍中杰诺尔毫无胜算的人,只有那寥寥几个。 来自拜迪的奥拉海姆,以及安东尼大弟子、同时也是杰诺尔大师兄的霍弗,这两人可以稳操胜券,其余的土系魔法师,未必能够稳压杰诺尔。 杰诺尔在临行前,特地去拜会了两人,霍弗自不必说,以前拜在安东尼大师门下时多受这位大师兄照拂,对于他的实力自然了如指掌。 至于手握拜迪第四区重权的奥拉海姆,杰诺尔此前对他有些陌生,不过接触下来,倒也感觉这位“凶名赫赫”的区长大人,远没有传闻中凶神恶煞,为人风趣幽默,且在魔法上仍保持着较为纯粹的执念。 “这处洞穴的开凿与连通,部分位置处理的极为巧妙,看上去平平无奇,其实却是施术者大巧不工的体现,于细节处返璞归真,绝对出自大家之手。” 杰诺尔向旁边的护卫解释了一句,难掩脸上的喜悦:“原本我还担心是神使手下的人提前在此埋伏,不过那个残存的绷带,证明原本在此处的那伙人曾经经历过战斗,已经可以确定是讨伐队中的其他成员了。” 得到杰诺尔肯定,护卫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大人,能判断出是那支队伍吗?队伍成员数量又有多少?” “队伍中有一位实力强大的土系魔法师,我猜不是奥拉海姆大人就是大师兄……呃,现在应该称作库曼魔法协会副会长霍弗,至于他们身边跟随了多少人,暂时不好判断。” 杰诺尔指着地上的火坑,“他们本来可以将这些痕迹全部掩盖掉,这样在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下,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够发现洞穴经过开凿,之所以留下一部分……恐怕是为了万一有像我们一样,之后进入这座地下世界的讨伐队成员,能够短时间内判断前方是敌是友。” “那干脆直接留下记号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护卫疑惑的问道。 “原本我也想不通,不过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杰诺尔笑道:“既然发现了染血的绷带,证明他们之前一定有人受伤,而且数量不少,单凭队伍中的圣疗师根本无法短时间内全部治愈,所以只能采取一些传统的治疗方法。 这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跟敌人交过手,并且取得了胜利,暂时将他们击退。 在位置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可能留在原地,所以第一时间进行了转移。” 见护卫若有所思,杰诺尔继续道:“这也是他们消除了部分火坑、以及掩藏了废弃绷带这种能够泄露信息的痕迹,这样一来,哪怕是那些敌人的援军跟上,也无法确定队伍中的伤亡情况,以及具体的人员数量。” 经杰诺尔一番解释,护卫顿时恍然大悟,却还不等表达发自内心的恭赞,又有一位护卫急匆匆从对面赶来。 “大人,前面发现了一条……一条楼梯!” “楼梯?” “呈螺旋形上升,规模很大,卑职也不好描述,总之您过去一看便知。” 杰诺尔生出几分兴趣,招手道:“走,去看看。” …… 看着眼前直通上方不知多少米的螺旋阶梯,杰诺尔微微张大嘴巴,心中却生出了无限佩服。 之前的猜测八成没错,能够完成如此惊人壮举的,一定是那两位大人中的一位! 一眼望不到穹顶的高度,视野尽头是一片黑暗,给人一种随着距离升高而不断缩减的距离,就像阶梯并非圆柱,而是圆锥形构造。 这当然只是错觉,是因为螺旋阶梯太长太高。 若是在地上修建如此宽敞平整的阶梯,杰诺尔自忖至少需要几日功夫,而这里是地下,阶梯周围岩壁上整齐的痕迹,无疑不在说明通过之处原本都是解释的岩体。 要想在这里修建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通天之路”,杰诺尔已经无法估算需要耗费多少时间了。 这才是顶级土系大魔导师的实力! 杰诺尔不免心潮澎湃,虽然自己老师实力更强,想要完成这样的土木工程不过轻而易举,但那是建立在融合多种魔法的基础上。 要想单纯凭借土系魔法完成这样浩大的工程,老师都未必能做的更快更好。 稍稍抚平情绪,杰诺尔决定带一部分人登上阶梯。 在下方观察的时候,他确定阶梯并未受到明显的损害,也就是说至少在目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并未发生过战斗。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如果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安然与那支队伍汇合,至少多拉贡的伤势治愈的可能会提高,至于如何救回泰勒,还需要从长计议。 让杰诺尔保持镇定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从那些神使口中得到的信息表明,他们对泰勒有所求,所以至少短时间内,泰勒应该性命无忧。 但进入这个地下世界,并发现其他成员踪迹后,杰诺尔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期盼,能够恰好与老师汇合。 但各处信息都表明,无论是通道的开凿,还是这条阶梯的建造,并未有其他魔法参与的痕迹。 也就是说——老师肯定不在队伍里。 杰诺尔敲了敲脑袋,将心中的遗憾散去。自嘲道:“能够碰到自己人已经极为不易了,不要想得太乐观。” 然而等他刚踏上阶梯,整个地洞却忽然颤了一下。 “回到刚才的大厅!” 杰诺尔面色瞬间冷峻下来,一声令下,所有人顿时如临大敌,却没有产生丝毫慌乱,全部有条不紊的后撤转移。 等退回之前那个宽敞且只有一进一出两个口子的大厅后,迅速结成防御阵型,警惕的监视着周围。 令人牙酸的“沙沙”声越发频发,杰诺尔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周围,同时手指结印,数道魔法阵在地面上扩散开来。 半晌后,杰诺尔猛地眯起眼睛,大声警示道:“是墙壁里的声音!所有人退离墙壁十米!” 话音未落,原本结实坚固的墙壁如同橡皮糖一般扭曲变形,凸出无数奇怪的形状。 很快,一个个造型奇特、足有人高的昆虫类生物从墙壁中钻出,在见到讨伐队成员后,像是嗅到蜂蜜香气的狗熊,同时发出毛骨悚然的磨牙声。 “刚刚进入夜间,所以……是这地下的土著生物,小心应对。” 仅仅几秒功夫,杰诺尔抓住了对方出现的契机,顺便排除了神使派来的追兵这种可能,只是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 之前的探究表明,周围墙壁都是实心岩体,根本没有能够容纳穿梭的通道,这些生物又是如何在岩壁中穿行的? 好在这些生物看似凶猛,但实力却只能算是平常,就算是低级护卫,都能斩于剑下。 只不过地下生物数量繁多,厮杀足有半个祈时,却依旧像是潮水般源源不绝,许多人却已经露出了疲态。 见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距离天亮还有整整半天的时间,杰诺尔果断下令,让所有人回到之前的位置,顺着阶梯往上走。 之前杰诺尔就已经觉察到阶梯上的复合结界中,有几个较为陌生,现在见到如此多的地下生物,心中便已经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伴着一阵激烈拼杀后,当队伍重新回到出口,却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只有少数尖牙利爪的地下生物,而且似乎还是从其他洞口进来的。 至于阶梯往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岩壁上,充斥着淡淡蓝光,竟然没有出现一只怪物。 杰诺尔不由再次称赞一句,前一支队伍远比他们的情况好了不知多少倍,既有力量击退神使派来的追兵,还能制造出如此细致完善的退路。 进入阶梯,来自怪物的压力骤减,杰诺尔却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随着距离升高,周围岩体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痕,明显不是制造者失误所致。 杰诺尔让队伍暂时停下,自己带着两名身手矫健的小队长,先上去探探路。 终于来到最后一层台阶,然而还未踏出,杰诺尔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谨慎的探出半个身子,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平整广阔的地下大厅。 而在大厅中央,也就是杰诺尔正前方。 一个人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气息孱弱,看上去随时都会死掉。 杰诺尔目光定在那人腰间一枚配饰上,瞳孔骤然紧缩。 “霍弗师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九五章 他不能,我能 十一岁那年,杰诺尔被安东尼收入门下,正式成为这位享誉大陆的魔法大师的关门弟子。 当时刚刚从颠沛流离的困苦生活脱离,杰诺尔身上野性未消,即便安东尼门下的一众弟子们对于自己这位小师弟兽人的身份丝毫不介怀,也没有生出任何轻视怠慢之意,杰诺尔却始终坚守着自己内心那一座孤岛,除了偶尔与安东尼敞开心扉以外,几乎不与任何同门接触。 改变这一现状的,正是当时已经风头正兴的大师兄霍弗。 当时霍弗已经成为魔法协会常任委员,再上一步便是副会长,实力高强自不用提,明明师出名门却从不恃才傲物,为人谦和,深受协会内其他成员的信赖与敬仰,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将会成为安东尼大师百年后的继任者,统领魔法协会,将库曼的魔法界带向一个新高度。 就是这样一个身兼重职的忙人,却三天两头常常回到那个小院,与性格孤僻的小师弟畅聊几个祈时,风雨无阻。 面对这样一位谦和亲切的师兄,即便杰诺尔早就被奴隶惨淡生活所磨砺的冷淡之心,也渐渐开始变暖了起来。 许多年之后,杰诺尔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并且成长为不辜负老师希望的那种人。 再想起这段时光,除了对恩师安东尼的感激,杰诺尔最想感谢也最为亲近的,便是这位阔别许久的大师兄。 原本在杰诺尔的计划中,周游列国十年后,如果找寻不到老师所言的那个人,他会回到库曼,看看有没有大师兄能够用到的地方,之后才会考虑选择一处合适地方,作为未来生活的定局之所。 虽然杰诺尔厌恶尔虞我诈的生活,但他知道老师原本就与当朝陛下政见不合,逝世后自家派系定会受到皇室打压,若是能够助大师兄一臂之力,就算是沾染一些浑水,他也心甘情愿。 只不过就连杰诺尔自己都没料到,原本不抱希望、单纯只当成力量之路的旅程,竟然在开始后几年时间,便画上了休止符。 他找到了老师所说的那位“大师”,也很快被其实力与洒脱的性格所折服,并最终幸运拜入对方门下。 这一过程中,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杰诺尔参与了利亚国相的叛乱风波中,并且在这一场战争里,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之后利亚皇室对她感激不已,尤其泰勒殿下,更是多次盛情邀请杰诺尔留在盖亚。 泰勒并未许以太多赏赐,反而是以友人身份,多次与他长谈。 如果不是这种放下身段的交心之举,杰诺尔断然不会答应,也不会选择与利亚继续保有太多瓜葛,或许就这么跟着老师一起,在那片看上去并不适合生活的森林中过下去,等到有一天自己认为时机成熟,或者老师允许,再重新游历一遍大陆。 可惜泰勒殿下盛情难却,加上杰诺尔不知不觉间竟然生出一种莫名情绪,本来应该是身无跟脚的浮萍,却对利亚留下了抹不掉的记忆。 杰诺尔已然有所察觉自己那不该生出的念头,他很清楚种族与身份的悬殊,不会有任何皆大欢喜结局的可能,所以便暗暗将念头压下,就连信任的老师都从未透露。 只不过这一来,回库曼的计划似乎又变得遥遥无期。 之后因为神使造成的一连串事故,杰诺尔也没能找到机会回师门看一眼,同时祭拜一下先师。 直等到讨伐队行动落实,得知库曼方面的人员后,杰诺尔心中不由生出一份喜悦。 虽然队伍中有不少成员在杰诺尔印象中极差,尤其那个擅长手段伎俩的枚德菲尔,之前更是三番两次与大师兄针锋相对,但即将与“亲人”相见的喜悦,还是将这抹愁虑吹得烟消云散。 可惜讨伐队事关重大,即便是同一个队伍中的成员,集合后私下里也不许随意走动,杰诺尔只与这位大师兄碰面几次,双方笑谈了一阵,约定进入渊域后一起行动。 结果却没成想,又遇到空间乱流的异情,双方再次分别开来,生死不知。 然而即便已有近月没见,杰诺尔还是一眼认出了地上那人的身份。 那枚内环带有规则棱角的圆环,还是当年森加送给几位师兄的礼物,明明只是普通的金属物件,没有附着任何卷轴,却一直被大师兄当成宝物随身携带,好几次都在他这个小师弟眼前炫耀一番。 因为森加身份太过特殊,或许杰诺尔未必得所有师兄师姐喜爱,但她绝对是所有知情同门的掌上明珠。 而此次讨伐队中,虽然还有其他三位师兄姐,但有这枚佩环的唯独大师兄一人。 此刻见地上那人气息微弱,浑身鲜血淋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咽气,杰诺尔终于失去了以往的冷静,通红着眼睛冲了过去。 “师兄,师兄!” 来到近处,杰诺尔才悚然发觉,情况竟然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 原本霍弗只是侧着身体背对这边,靠近后杰诺尔才发现这位师兄胸前竟然更加惨不忍睹,一处焦黑可怖的伤口几乎占满整个前胸,许多肠子流到地上,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奇迹了。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中飘散,杰诺尔眼角跳了两下,稍稍稳定情绪,赶忙从戒指中取出两枚秘药,走到前方,就要蹲身为霍弗服下。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躺在地上仿若死尸的霍弗,身体竟猛地膨胀起来,眼珠凸起,嘴角翘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半秒之后,整个地下空间被猛烈的气流与冲击席卷,周围岩壁轰然作响,只有巧夺天工的螺旋阶梯依旧稳固,表面仅仅只是微光闪过,甚至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余波未消,两名先前离开的小队长便登上平台,手中剑已出鞘,锋锐的视线扫过周围,像是要刺穿尘霾后的阴影。 “有毒,离开这里,提醒下面。” 简单的三句话,让两位队长面色一变,屏住呼吸的同时服下一枚药丸,然后毫不犹豫跃下平台。 杰诺尔提防暗中那人出手,结果等了半天,对方竟然放任两人离去。 “为什么不等我蹲下再动手?”杰诺尔挥了挥手拨开周围的尘土。 一阵阴森的桀笑随后响起:“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没有继续演下去的必要。” “我不觉得哪里有破绽,情绪与表情应该都做到了天衣无缝才对。” 杰诺尔眉头一挑,细细思索之前的表现。 在见到男人的第一眼,杰诺尔确实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大师兄,不过仅仅半秒之后,他便意识到对方是伪装的。 整个平台脚印繁多,随处可见战斗过的痕迹,证明之前有至少百人以上在此停留,并且进行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混战。 而除了躺在中央的男人以外,却又没有其他人的尸体,甚至连血迹都清理的很干净,只有零星偏僻的角落中残存着血液凝固后的黑紫色,可以确定这场战斗的确是近期发生,却又至少在三天以前。 既然还有清理战场的余力,就证明队伍的情况还不算糟糕,这种情况下,身为绝对主力的霍弗,又怎么会被遗漏在这么广阔的大厅之中? 所以前面男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当然,杰诺尔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即这场战斗的结果,以讨伐队失败告终,战场清理也是对方做的,己方大部分人员被杀,只有少数重要高层被俘,留有一部分人,在这里等待可能会到来的后续敌人。 在察觉到另一支队伍靠近后,他们便故步疑兵,意图吸引自己上钩。 不过杰诺尔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极小,如果敌人真的大获全胜,完全可以用其他更省事也更安全的方法,断不至于如此漏洞百出。 不过无论事实真相如何,杰诺尔都要上去查探一番。 倒不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而是身后的队伍现今已经千疮百孔,根本经不起更多的波澜,如果真有敌人埋伏,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他亲涉险境,搞清楚对方的目的和陷阱,这样才能大大降低队伍中其他成员的风险。 只不过让杰诺尔意外的是,己方竟然没等自己“主动”送上门,在极近距离下发动袭击,而是选择了突然动手。 在那种距离下,即便杰诺尔事前没有察觉,也有时间做出反应,最多也不过受一些轻伤。 所有念头都不过是在转瞬之间,杰诺尔让两名队长后撤,便一直盯着对面的尘霾散去。 很快,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杰诺尔眉头一皱,先前他便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现在终于得窥真容,马上便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这是那一晚出现的三神使中的一人。 当时杰诺尔只认出图依一个,其余一男一女,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图依的能力已经获知,所以多拉贡身上的诅咒以及自己中的剧毒,应该就是源于这两人。 经过刚刚的“袭击”,杰诺尔已经认定,对方就是那个用毒的高手,只是暂且不清楚他究竟是掌握着高超的毒系魔法,还是单纯依靠渊域中特殊的毒物。 “如果没有看破,你冲过来的同时,会在第一时间叫来圣疗师。” 男人耸了耸肩,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没能达到效果而感到惋惜。 杰诺尔恍然,果然自己临时发挥的“演技”还是有漏洞,不过那种时候哪怕一丝的犹豫,都会让对方起疑,所以杰诺尔倒是没有任何懊恼。 “第二次见面,既然认出我了,怎么还能这么淡定?”男人以饶有兴趣的语气问道。 杰诺尔一脸淡定:“我该作何反应?” “厉声尖叫,惊慌失措,惶恐不安……我好歹也是位堂堂神使啊,怎么也不该是这种表现吧?”、 男人捂住胸口,眉眼之间带着一丝悲伤,浑身散发出一种浓浓的幽怨。 杰诺尔被看的浑身难受,抖了抖肩膀,摇头道:“十二神使,我已经见了一半以上了,你会对一坨大便产生浓厚的兴趣吗?” 杰诺尔一语双关,也不知道男人是真没听懂,还是装作不知其中的嘲讽,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是瞒不过去了……嗯,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聪明,不愧是那个人的徒弟。” 杰诺尔一脸认真地摇头道:“无论是谋略还是实力,我都不及老师的万分之一。” “看来迟小厉也难以脱俗,怎么找了个这么会拍的徒弟。” 男人轻笑两声,随后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抹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我只是个分身的?” “如果本尊亲至,对付我这样一个小角色,以你们这些神使的高傲,肯定是不屑于偷袭的。” 男人叹了口气:“看来心理战上是妥妥的落于下风了……嗯,我们确实是帮爱面子的无可救药的蠢货。” 对方话说的轻巧,杰诺尔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没人知道一位用毒强者会有多诡诈的手段,稍有不慎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一天时间,中了我的毒,又被我捅了那么多刀,现在竟然还能活蹦乱跳的,真是一个怪胎。” 男人像是看到了珍惜物种,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两眼放光,啧啧称奇道: “而且刚刚的毒对你竟然没有效果,看起来你身体里已经有了很强的抗性,就算是魔族,也不可能靠身体免疫达到如此好的效果,再厉害的圣疗师,对我的毒应该也束手无策……你是受过迟小厉专门进行的抗毒训练?或者身上有什么解毒神药?” “如果你很好奇,我可以告诉你,”杰诺尔微微一笑,“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男人迅速摇头道:“不不,你在我眼中确实只是个卑微的小角色,跟那位小公主可不能相提并论,想知道她的下落?没门。”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杰诺尔瞳孔瞬间充血,指尖轻轻一抓,周围地面的砂石土砾便不安分的颤动起来。 “本来也没指望这个分身能杀你,不过……这缕分身破灭之时,我的主体就会有所感应,你还是没法阻止我将这里的情报传递回去呢。” “他不能,我能。” 另一个声音,倏而出现在大厅中。 正文 第七九六章 立威 渊域。 序列一百零七,一个没有入口与出口的空间。 昏暗的大厅中,十二张长椅静静排列。 其中大部分都空着,只有三张椅子上坐着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许久,一阵呼吸声传来。 迪玛利奥睁开眼睛,缓缓离开长椅,抬头望向对面。 就在他视线刚刚扫过的同时,图依与维奥尼亚也同时醒来,目光一致落在他的身上。 “找到了。” 低沉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图依皱了皱眉头,一脸不爽道:“别卖关子,在哪里?” “鬼冢地窟。” “那个兽人和玩火的龙系魔法师都在?”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图依瞪起眼睛,眸子中现出一抹冷厉:“怎么回事?” “那里的分身突然失去了联系。”迪玛利奥摊摊手,翻着白眼道:“消失之前,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送出。” 维奥尼亚蹙眉,沉吟片刻,道:“多拉贡就算还有一口气,也不可能有行动力,能够悄无声息做掉你的分身,除他以外,那支队伍中,应该没有其他能够制造麻烦的家伙了。” “谁知道呢,反正事情就是这么诡异的发生了。” 明明是自己的分身被灭,迪玛利奥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紧张,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个兽人……好像有点意思,不过就算是‘兽血沸腾’,也不至于让分身连一点情报都传不回来,所以……我才他们或许与其他人碰上了。” 维奥尼亚与图依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愿接受这个最糟糕的展开。 “能确定另一支队伍的构成吗?” “大姐,我刚刚说的话难道不清楚吗?就连一点点的情报都没有传回来,别说另一支队伍的人员组成,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好了,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争执下去。” 维奥尼亚向前一步,推开已经摩擦出火药味的两人,厉声道:“既然已经抓到目标,这支小队伍就无关紧要了,原本追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防止情报泄露,如果他们已经与其他成员接触,继续追杀的意义已经不大,接下来我们要考虑两件事。” 见两人安静下来,维奥尼亚继续道:“首先要确定下一个目标,现在纳乌拉行踪未定,有没有必要针对鬼冢地窟的敌人继续出手。” 迪玛利奥挑起眉毛,有些好奇道:“听你的语气……像是知道那里队伍的身份?” 维奥尼亚目光有些阴翳,点头道:“这件事怪我,忘记提醒你们。之前约瑟夫曾经去过一趟,结果铩羽而归,地窟中应该是库曼的整编队伍。” “整编队伍?纳乌拉不在?” 迪玛利奥瞳孔一缩,见维奥尼亚轻轻摇头,神色间终于有了几分凝重:“纳乌拉不在的情况下,就凭库曼那几个虾兵蟹将,有什么能力阻止约瑟夫?” “约瑟夫就是与你一样的心态,所以吃了一个大亏。” 维奥尼亚眯起眼睛,警示之意显而易见。 迪玛利奥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就算约瑟夫麻痹大意,也不可能被那些虫子伤到……是不是出现了别的情况,约瑟夫有所隐瞒?” “可能性很低,你也知道那个人的性格,如此奇耻大辱,如果不是真事,又怎么会主动承认败北?” 维奥尼亚的声音依旧淡定,却像是一记记重锤,捶在迪玛利奥心头。 身为第五神使,约瑟夫的实力毋庸置疑,如果单论天赋来讲,抛开前三位,约瑟夫绝对是所有神使中的佼佼者。 若不是他怠于训练,位阶很有可能还在维奥尼亚之上。 尤其他掌握的时间能力,更是众多魔法中最罕见的存在,攻守两端都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迪玛利奥曾经与他进行过几次交手,结果无一例外,自己最擅长的腐蚀魔法,甚至连他的影子都碰不到,就宣告战斗结束。 他能腐蚀万物,却无法影响时间的流逝。 所以在迪玛利奥心中,约瑟夫的能力,近乎无敌。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掌握强大时间之力的人,竟在不久前被杀掉。 这件事还是刚刚苏醒的“那位”亲自告知的,迪玛利奥就算如何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而放眼整个渊域,能杀掉约瑟夫的,也只有那个至今仍令所有神使都看不透的魔法师。 迪玛利奥至今未与迟小厉正面交过手,但从图依与维奥尼亚口中,也对其有了一定的了解。 硬实力强横,手段层出不穷,偏偏还喜欢使些阴暗狡诈的小伎俩。 想起之前竟然连“那位”都无法看清迟小厉的身世,迪玛利奥也只能勉强接受约瑟夫败北的事实。 不过约瑟夫只可能败给迟小厉一人,库曼那些臭鱼烂虾,又凭什么可以以下犯上? 就算维奥尼亚解释为约瑟夫麻痹大意,迪玛利奥依旧无法接受。 “不要冲动。” 见迪玛利奥一声不吭走向外围的黑暗,维奥尼亚轻舞手臂,周围便像是产生了一丝无形的涟漪,迪玛利奥再难前进分毫。 “放开,让我亲自去看看。” “要去也一起去,这是‘那位’的命令。” 听到这句话,迪玛利奥才冷静下来,恨恨的哼了一声,转头回到长椅。 “虽然之前纳乌拉不在,但这么多天过去,我们无法确定他现在的行踪,如果真的进入也地窟,仅凭你一个人……” “我不会输给剑士。” 迪玛利奥抬起头,脸上挂着一丝阴翳的笑容:“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维奥尼亚知道他的能力,却还是严重警告道:“就算你赢了欧尔迈,也不代表能够赢纳乌拉。别忘了,几年前是谁从西大陆狼狈归来。” 迪玛利奥瞬间瞪起眼睛,像是逆鳞被触,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气,咬牙切齿道:“那时候我的实力受限!如果实在完全状态下,区区一个辰家,根本不被我放在眼中!” “纳乌拉靠的不是秘剑,而是自身的实力,你的魔法对他造不成太大影响。” 图依之前沉默了许久,此刻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适时泼了一盆冷水。 “纳乌拉用普通的制式钢剑,就能发挥出远超其他同层次剑士的水准,对付他,绝对不能以常理度量……这算是一个忠告,在真正站到他对面之前,你永远想象不到那个男人的恐怖。” “呵呵。” 迪玛利奥脸上依旧挂着不屑的笑容,心里却无比冷静。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图依,输给纳乌拉两次,迪玛利奥也不会觉得有太多意外,可偏偏同样与纳乌拉交过手的维奥尼亚,也在一旁阴沉着脸,似乎对图依的话深以为然,这就让迪玛利奥不得不警惕起来。 况且他对付剑士最大的依仗,便是能够对其秘剑进行毁坏,战斗过程中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迪玛利奥偷袭得手。 之前那个疑似欧尔迈的剑士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便现在讨伐队中很有可能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相关信息,可哪怕不使这些小手段,迪玛利奥依旧是货真价实的“至圣”强者。 “在这里争也不会有结果,去看看就知道了。”维奥尼亚适时开口道:“还是和之前一样,三人一起行动,如果遇到纳乌拉或者迟小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对方除掉。” 迪玛利奥与图依同时眼神一紧,望向维奥尼亚。 居中的女性黑影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左胸,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必要时,不惜牺牲自己。” 对面两人同时沉默。 半晌,迪玛利奥那标志性的诡异笑声才再次响起:“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干嘛……那位不是已经回来了么,既然之前已经能够在大陆行动,渊域中更不会受到限制,为什么不让他出手?就算是位列第二,也终归是神使的一员,自然有义务为诸位大人排忧解难……” 迪玛利奥借着开玩笑的语气,稍稍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 第二位的实力极其恐怖,虽然迪玛利奥没有亲眼见过,但能让心高气傲的维奥尼亚将姿态摆的那么低,已经能够说明许多问题了。 只不过前不久,当迪玛利奥亲眼见到那个似乎只会动动手指玩纸牌的男人,心中那份忌惮却减轻了不少。 当时两人相距不远,迪玛利奥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微弱的气息,却不像是刻意遮掩伪装的,而是他的实力仅仅只有那种水平。 当时迪玛利奥就腹诽,莫不是长久以来的沉睡,这位第二神使的实力退步严重,现在只不过借着老本逞逞威风,在狐假虎威罢了。 不过碍于维奥尼亚的态度,迪玛利奥当时还是压低了姿态,按照对方的命令执行下去。 然而现在渊域中的形势似乎愈发复杂,虽然成功将泰勒抓回,但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入迟小厉和纳乌拉耳中,这两人联手打上门来,再加上讨伐队中拧起来便会成为可怕力量的其余高手,,迪玛利奥再自负,也不认为仅凭他们三人就能挡下。 偏偏在这种缺人少将的关键时刻,第二位又独自带着那位公主殿下离开,甚至连维奥尼亚都不清楚他的去向,自己倒是落得清闲,却把麻烦事全部留给他们。 因而迪玛利奥早就有所不忿,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宣泄的机会,几天好不容易得到空闲,干脆直接与两人吐吐口水。 听到迪玛利奥不加掩饰的抱怨,维奥尼亚神色一变,正要开口训斥,周围却倏而响起第四个人的声音: “哎呀……偷懒还是被发现了呢。” 图依与维奥尼亚同时身体一僵,迪玛利奥更是瞬间瞳孔猛缩,下意识释放出精神力,身体表面浮现出数道魔法阵。 “不用这么紧张,你忘了吗?除了偶尔的切磋以外,神使之间不许内斗,所以我是不会对自己人出手的。” 迪玛利奥全部精神力已经扩散到周围,确认识海中没有任何异常气息。 所以当肩膀被一双手轻轻搭上时,迪玛利奥心脏险些飞到嗓子眼里,准备就绪的魔法阵更是顷刻间绽放出光辉。 然而还没等魔法成型,迪玛利奥就感觉体内像是被打开了一道缺口,不大,却刚好将本该供给魔法阵的魔力宣泄出去,使得明明魔法阵始终无法完全显现。 远超认知的力量,让迪玛利奥瞬间冷汗浃背,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放弃抵抗,汹涌的魔力顿时消失无踪。 “这才对嘛,大家都是同僚,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没有必要动刀动枪的。更何况现在十二神使只剩五位,那位老大现在还指不上用场,大家更应该精诚合作,避免没有必要的人员流失。” 明明是极其温和的话语,在迪玛利奥耳中听来,却像是炎炎酷暑忘怀中塞入冰块,整个心都是凉的。 这句话似乎极有深意,对方说的是“没有必要”,而并非“不能”。 或许在这位的眼中,他们三个的生死根本无关紧要。 迪玛利奥早已没有了任何抗衡之心,扭动近乎僵硬的身体猛一躬身,带着几分惊恐道:“是我口无遮拦,还请您原谅!”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只不过以后可不要在人背后说话哦。” 直到肩上的那只手消失,迪玛利奥才勉强松一口气,却仍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不敢抬头。 “我的脾气很好,所以偶尔几句玩笑或者抱怨,都没有关系,可那一位的脾气就很暴躁了,算是给你们一个忠告,哪怕那一位现在还没出来,也不要随便议论,否则……嘿嘿,我都帮不了你们。” “是!” 三人异口同声应道。 “纳乌拉和迟小厉都不在鬼冢地窟,放心去吧。有机会,我会亲自去见见这两个人的。” 留下最后一句话,男人的声音才彻底消失。 维奥尼亚抬起头,见先前还满脸不忿的迪玛利奥,现在已经惨白如霜,不由苦笑道:“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迪玛利奥吞了口口水,终于理解了之前那句“凡有言必被知”的含义。 想到之前那种感觉,心脏又难以遏制的快跳了几下。 “还好是同伴……我倒是有些期待,他与那两个人见面的一天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九七章 放弃营救 “阿——嚏!” 湿润的微风拂过,迟小厉擤了下鼻子,狐疑的看了眼远方的宫殿,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芙蕾雅那个小王八蛋又在背后骂我了……” “芙蕾雅怎么了?” 莉莉刚好从远处走近,手里端着一盘新鲜的红色果子,有些好奇道。 迟小厉恨不客气的直接抓了一把,习惯性的在衣服上擦了两下,笑道:“没什么,只是莫名其妙打了两个喷嚏,感觉有人在背后说我坏……哇,好酸!这是什么果子!” 莉莉原本好不容易隐藏的笑意,这下彻底败露出来,看到迟小厉五官都快扭到一起,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这、这是艾薇欧娜他们曾经探索的一个空间里摘得,那里似乎是神使们的果园,有许多美味多汁的水果,其中有不少都是大陆已经绝迹的。” “这么难吃的东西也能叫‘水果’?难怪会绝迹。” 迟小厉吐了吐舌头,只感觉整个口腔中仍然满是酸涩,很快又反应过来,目光不善的看着小的花枝乱颤的莉莉:“既然有那么好吃的水果,为什么给我这种东西!” “是你家那个小丫头的主意。” 眼看迟小厉即将发彪,莉莉毫不犹豫就将同伴给出卖了。 “这混丫头果然在念叨我,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迟小厉撸起袖子往回走,莉莉笑着拉住他:“行了,她在遗留者营地,给那些人介绍现今大陆的变化,可是深的遗留者们的喜欢,你这过去可是要犯众怒的。” 迟小厉也就做做样子,自然不会真的回去找小丫头麻烦,只是见莉莉仍在咧嘴偷笑,表情倏而一凝,眼中涌现出一抹郑重之色。 莉莉心里“咯噔”一声,警惕的望向周围,小声道:“怎么——啊!” 话音未落,嘴里便被一只黑手捂住,同时还有一块微凉的果肉。 无比酸涩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俩,莉莉浑身一抖,感觉牙都快掉下来了,拼命想要拔开那只黑手,可怎奈黑手的主人是现今大陆上最厉害的魔法师,手指既像是铁钳一般牢牢夹住,任凭莉莉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 被这股酸劲儿搞得有些头昏脑胀,莉莉不经意间便动了真力。 迟小厉原本正在满足于自己的反击,狂笑的同时眼角却敏锐察觉到她发梢的变化,赶紧松开手,收敛起那几分玩笑心理。 “干嘛这么认真,你这玩不起可就没意思了啊。” 迟小厉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莉莉将口中的残渣吐出,喘息几下脸色才稍稍恢复正常,一脸幽怨道:“这种果子有毒的,少量服用可以提神醒脑,但用多了可就……” 迟小厉立马色变,直接抓起莉莉的手仔细感受了一番,结果脉搏平稳,血液流通顺畅,根本没有一丝异常。 这个结果反而让迟小厉更加担心,整个渊域这么大,说不准就有什么毒物是他都无法简单辨别出来的。 就在迟小厉准备进一步探查时,忽然瞥到莉莉的侧脸,眼中似乎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再响起之前留在口中的味道,顿时恍然—— 那个果子要真有毒,莉莉根本不可能拿给自己吃,而且他也会在吃下的第一时间辨别出来。 “让你欺负我。” 莉莉哼了一声,两条柳眉轻轻上扬,心情似乎非常愉悦,哪还有先前半点委屈幽怨。 迟小厉无语地摇了摇头:“明明我是受害者,还被你耍了两次,结果倒成了坏人了。” 莉莉放下盘子,走到迟小厉身后,极为熟稔的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揉捏起来。 迟小厉在常人中算是个高的了,但莉莉身材同样修长,手指按在肩膀上甚至不用太高太多。 “看你最近几天总是心神不宁,所以想跟你开个玩笑缓解一下心情,你别真的生气哦。” “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迟小厉晃了晃头,却感觉之前聚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似乎真的消散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先前的玩闹,还是肩上那柔软温和的触感所致。 “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说过,有什么烦心事不要一个人扛着,我愿意帮你分担压力。” 莉莉手上力度不大不小正好,语气轻缓,却又点到即止,没将后面的话说完。 迟小厉沉默几秒,最终叹了口气。 “从接触那些巨人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就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莉莉知道接下来听到的,或许就是导致迟小厉这么多天忧心忡忡的关键,下意识看向周围,却才想起这处空间是那些神使专门用来监督遗留者营地与存储锜矿的地方,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不可能会有第三者偷听。 “什么感觉?” 迟小厉抓了抓头,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你也知道,在通过巨人族外围那三道结界时,那几个守护灵不知道什么原因,主动忍认主,之后……反正发生了一些精神层面上的事情,让我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和巨人族之间有什么关系。” 莉莉柳眉微蹙,想到之前那位巨人族族长苦着脸目送他们离开的情形,以及几位长老透露的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秘辛,心情也不免沉重起来。 “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莉莉目光上移,看着那明显比之前扩张了一圈的白发,不免忧心忡忡。 “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这一点你放心,绝不是在安慰你,别忘了我可是大陆最厉害的医生,就算有什么异常,也不可能瞒过我自己。” 迟小厉笑了一下,抬起右手张开合上,像是要抓住什么。 “只是精神上的变化,好像一下子知道了什么,增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却又偏偏无法抓住,如同雾里看花,隐约知道那里有什么,完全看不清真相。” “可是你怎么可能跟巨人族扯上关系呢?” 莉莉咬了咬嘴唇,巨人早在上古时期就已经灭绝,就算原本留下了什么痕迹,近万年的时间过去,也早就灰飞烟灭。 进入渊域后才知晓,原来当年还是有一支巨人部落,因为某些原因进入渊域,并且在这里繁衍生息,只不过也早已被渊域的环境所同化,无论身体构造还是生理习性,都已经与曾经的巨人族截然不同了。 加上多年相处,迟小厉对她几乎是知无不言,两人早就建立了绝对信任的关系,几乎从不隐藏什么秘密。 对于迟小厉的身世,莉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就算放眼整个大陆,也只有芙蕾雅可以相比。 迟小厉来自卧龙之地,虽然当年同行的其他人老的老,死的死,但还是留有不少痕迹,只要用心查很容易发现蛛丝马迹,所以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且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迟小厉都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更遑谈跟早就灭绝的巨人族有什么内在联系。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莉莉还未掌握的,只有迟小厉学医后的那一段游历,连他本人都不记得。 想到这里,莉莉目光微动,问道:“会不会跟……跟你封锁的那段记忆有关?” 迟疑片刻,迟小厉才点了点头:“之前我也是这么猜的,可如果两者之间真的有关联,我又是在大陆上的什么地方,发现过巨人遗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时至今日都无法解开那段记忆?” 迟小厉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也不止一次想要强行解开那些记忆,可最终的结果却都以头痛欲裂、意识像是要被撕碎一般,不得不半途而废。 一想到这件事,迟小厉就感觉有些头疼,干脆将这些烦恼扫空,摩挲着手腕上样式平平的圆环,不由回忆起之前那种莫名发冷的感觉,犹豫一下,轻声问道: “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见迟小厉表情悠闲,眼眸深处却是一抹凝重,即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莉莉还是不由慎重起来:“你是指哪个方面的?” “就像自己在被什么人盯视,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可偏偏又找不到任何痕迹。” 迟小厉沉吟片刻,将那种极浅却异常诡异的感觉描述出来。 差不多是在一天前,迟小厉心头便忽然涌出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迟小厉相信自己的直觉,绝对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错觉,可每当他仔细探查周围,却没能找到哪怕一丝异样的气息。 这就像是一个躲在暗中的偷窥狂,在超出他感知范围外的阴影角落中,用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边。 这种仿佛被盯视的感觉,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无论哪一次都会很快被迟小厉察觉。 能够在精神力上胜过他的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不存在。 即便是纳乌拉这样在掩盖气息方面已经做到浑然天成境界的超级高手,只要将目光放在迟小厉身上,或者主动进行一些探查,迟小厉依旧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并且根据蛛丝马迹反扑回去,确定对方位置。 莉莉同样一脸愁思,沉吟两秒才道:“你知道我的直觉很准,但也从未遇到过你说的情况……可既然你确定不是错觉,却又抓不住头绪,我想整个大陆能在精神力上做到这一点的……也只剩那些神使了。” 迟小厉猛一握拳,随后又缓缓松开,摇头道:“之前遇到的维奥尼亚,在神使中位序极高,可她也做不到能够悄无声息的观察却不被我发现。如果真像你所说,恐怕只有那几个至今未露面的更高位序。” 想了想,迟小厉又露出一抹苦笑:“看来神使位序中的前几名,比我想象的要厉害许多。而且对方似乎也察觉到我已经有所警觉,从几个祈时前开始,那种感觉就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刚才一瞬间似乎又有所感应,不过浅尝辄止,似乎只是在进行一种试探。” 莉莉眉头顿时皱的更深:“看来我们的行踪已经被锁定,以后没有办法跟之前那样潜行了。” “随着讨伐队汇合,人数越来越多,肯定做不到分开时自由,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的本意,就是从正面击败对方。如果他们愿意不用那些下作手段,堂堂正正一战,我还求之不得呢。” 迟小厉甩甩头,感受到远方结界入口传来些许涟漪,想来应该是前来运送锜矿的遗留者小队,或者传递消息的护卫,便压低声音,用三言两语结束两人之间的私密谈话。 “关于刚才的猜测,暂时你知我知,除了纳乌拉以外,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那几个小鬼。” 莉莉犹豫一下,点点头,却有些忧心道:“可是一无所知对她们来说,会更加危险。” “我隐隐有种感觉,这次的对手,似乎只是针对我一个人,而且近期并未有出手的打算,仅仅想要进行观察。” 迟小厉眯了眯眼,已经能够看到远方走来的几个人影,正在朝他打招呼,便随意挥挥手进行回应。 莉莉语气急迫了不少:“这可解释不通——如果他们近期没有行动,这种王牌级别的高手,又怎么会打草惊蛇?” “我只是我们暂时安全。” 迟小厉虚了虚眼,脸上仍旧挂着对遗留者小队的笑意,可旁边的莉莉,却能从他眼中明显感到一种焦急。 “我担心……对方只是向确认我的行踪,保证不会破坏他们接下来的计划。这就说明——其他地方出问题了,而且是很危险很重要很致命的问题。” …… 鬼冢地窟。 库曼队伍开辟的第四十三处营地。 “什么?泰勒殿下被掳走了?!” 听完杰诺尔讲述的经历,泰武穆德“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条粗重的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略有急促的在桌前走来走去。 霍弗、枚德菲尔相对而坐,也都阴沉着脸缄口不语。 虽然对于库曼来说,利亚那位彗星般强势崛起的公主殿下,在将来会产生巨大威胁,但此刻身为讨伐队的一员,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种损失。 “是我的过失。”杰诺尔低垂着头,双手握拳,紧贴裤侧。 “你们有什么建议?”泰武穆德终于停下,看向桌上其他人。 听到这句话后,霍弗才睁开眼睛,环视一圈。 “我建议——放弃营救。”(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九八章 准备撤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杰诺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这位曾经最亲密的大师兄,心中一瞬间思绪纷飞。 是故意说给泰武穆德听,以退为进,想先探探其他人的口风? 亦或者……大师兄真的选择了与皇室“同流合污”,为了库曼更长远的利益,而放弃对泰勒的营救? 杰诺尔突然有些迷茫,看不清霍弗的目的,想要从他脸上发现什么痕迹,然而后者却一直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注意到这边的目光,霍弗稍稍移了一下视线,杰诺尔从他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片古井无波,就像安东尼老师那般永远不会被外物所动摇的神情。 只这一瞬的对视,杰诺尔便放下心来,同时自嘲的苦笑了几声。 大师兄还是那个大师兄。 反倒是自己,经历过这么多年的游历,眼界反倒降低了,竟然真的有一恍惚产生了动摇。 泰武穆德、枚德菲尔与凯德拉对视一眼,三人对霍弗的言语,都感到意料之外。 泰武穆德承认,听闻泰勒被带走的消息后,自己第一时间,确实产生了某种险恶心思。 如果这位小公主殿下就此遇难,未来五十年内,库曼将不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琼斯陛下的几位皇子,虽然也不乏智计过人之辈,但与泰勒相较就不免有些黯淡无光,这也是琼斯陛下最为担心的事情。 一位明主,将会决定国家未来的命运。 而泰武穆德毕竟是忠于皇室的卫队总长,一切心思与目的,还是以琼斯家族核心。 即便讨伐队是为了整个大陆未来命运进行斗争,但一个泰勒的有无,影响力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泰武穆德承认泰勒在领导方面的才能,有了她,或许讨伐队真的能够平定困扰大陆千年的渊域之患。 可实际上,至少到目前为止,因为空间乱流的影响,各个队伍都分散开来,可以说是各自为战,如果未来大部分人能够成功汇合,就证明神使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即便没有泰勒,也不会对整体造成太大影响。 泰勒只是一个凝聚讨伐队的象征,而并非必要存在的人物。 除了领导才能之外,杰诺尔描述中隐藏的其他意思,更让泰武穆德忧心忡忡。 如果杰诺尔不是夸大其词,那位公主殿下真的为了两名手下的安危,而不顾个人安全独自面对三位神使,并且还在第一时间真的将他们击退,这就代表那位公主殿下的实力,在借助某种力量的时候,确实能做到与神使并肩的程度。 要知道数日之前,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勉强将那位掌握时间之力的神使击退,而泰勒一人便足以抵上他们这百人数倍之力,细思下去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泰勒的天赋整个大陆人所共知,身为千年一遇的天才魔剑士,她的成长之迅猛超出所有人想象,在泰武穆德预料之中,可怎么都不至于达到能与三位神使抗衡的地步。 这样一名文武双全的君主,一位年近二十岁的年轻天才,未来成就实在是不可估量。 所以于讲,泰武穆德一直在期望这种展开,这位公主殿下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太过仁慈,很早之前琼斯皇帝就曾经评价过,迟早有一天,她要吃一个大亏,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应验。 只不过当着利亚一众成员的面,纵然心里如何窃喜,泰武穆德也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才会有刚刚拍案惊怒的表现。 至于之后的行动,原本他已经偷偷给枚德菲尔与凯德拉使眼色,准备让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却没想到竟被想象中最不容易说动的霍弗抢先开了口,而且一出口就是他最期待的结果。 然而这种表现,反倒让泰武穆德疑虑重重,在讨伐队这件事上,霍弗以及背后安东尼一系成员,都是坚定的齐心协力主义,为了整个大陆的未来奋斗拼杀,而不是站在一名库曼臣子的角度上。 加上霍弗与杰诺尔的关系,他应该毫不犹豫站到对方的立场上,全力支持营救行动。 他到底是以退为进,逼迫自己不得不做出至少明面上的支持,还是另有深意? 反正泰武穆德可以肯定,霍弗绝对不是为了库曼的未来考虑,在这方面,他和那位看似温和实则脾气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师父一模一样。 不过似乎也正是这些不愿弄权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民心,在魔法一途上心思纯粹,问心无愧,反而能够走得更远。 这也是枚德菲尔明明同为三大副会长之一,却始终被霍弗稳压一头的原因。 两人在天赋上旗鼓相当,甚至于枚德菲尔还要更出众一些,可无论实力还是声望,都要逊色一筹。 泰武穆德叹了口气,收敛起诸多无用的想法,盯着霍弗的眼睛斟酌片刻,问道:“为什么?” “因为没有意义。” 话是回答泰武穆德的,霍弗的脸却面对自己那位小师弟,脸上显出几分无奈的神情:“我没有他们那些歪歪心思,更不屑于在这种大是大非上考虑私利……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确实没法出手。” 杰诺尔眉头一紧,忧心忡忡道:“真的不行?” 霍弗摇摇头,撸起袖子,一条从肩颈一直延伸至手腕的伤口出现在众人面前,像是一个怪物的大嘴,狰狞可怖。 杰诺尔瞳孔一缩,之前完全不知道大师兄竟受过如此严重的伤,满脸担心的正要开口,却被霍弗挥手制止。 “已经治好了,只是伤疤有些可怖,无伤大雅。” 霍弗视线终于向旁边挪了一下,继续道:“泰武穆德胸口的那道伤更重,之前差点还害了性命。” 杰诺尔心神大震,才听霍弗将之前的遭遇娓娓道来,这才知晓原来阶梯上的那场战斗,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险恶,竟是那位时间神使约瑟夫亲至。 要知道早在数月前,他就曾与老师因为依依的事情前往机械迷城,之后顺藤摸将背后神使的阴谋连根拔起。 也就是在那时,他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神使”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义。 饶是老师竟然都不愿正面对抗,而是采用了一些计谋,经过循循善诱,将对方引入“陷阱”,这才取得了胜利。 然而即便如此,最后还是被对方顺利逃脱,连老师都无可奈何。 当时的战斗至今仍历历在目,尤其那近乎毫无破绽的时间魔法,让杰诺尔至今都想象不出有何破解之法,似乎除了老师的空间魔法限制退路,便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能够伤到约瑟夫。 直到今天,从大师兄口中听闻他们不但与约瑟夫遭遇,并且还成功将对方击退。 虽然过程中付出了较为惨重的代价,但单单这一个胜利的结果,就足以证明这支库曼队伍的强大实力。 杰诺尔对此佩服不已,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并且没有半点虚假,全是发自内心。 但霍弗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侥幸惨胜罢了,当时我们利用了对方轻敌的心理,这才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效果。如果再来一次,恐怕就会是全灭的下场。” 杰诺尔点点头,能够想象当时险象环生的惊心一幕,却又无法彻底放心,“真的没有问题?没留下后遗症?” 面对小师弟的关心,霍弗终于露出许久不曾见到的畅快笑容:“怎么,你那位新老师医术高明大家都知道,可你这位开山大弟子到底继承了几成本事,就得让我们开开眼了。” 听到师兄的揶揄,杰诺尔吗面色一红,便知道关心则乱,库曼队中有完备的医疗手段,如果有什么是他们都解决不了的,自己更束手无策。 “实在是难以启齿……老师的医术我半点没有学到。” 霍弗又笑了几声,随后便慢慢冷却下来,正色道:“所以如果像你所说,泰勒殿下是被三位神使带走,就算我们两支队伍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办法从对方手下将人救走。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或许只有迟小厉先生和纳乌拉大人,甚至于还要他们二位联手。其他人去,不过是无畏的送死。 这话我说的难听,但却是不争的事实,我要站在大局上考虑。 泰勒殿下肯定是要救的,但绝不是现在仅凭我们这点人手。 因而当务之急,是赶紧与其他成员汇合,至少与上面二位中的一人碰面,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 霍弗的话言简意赅,条理分明,与会的几位利亚魔法师,原本还隐隐有些爆发的迹象,都认为杰诺尔大人这位师兄实在是令人失望,但在听完这些话后,不免沉寂下来,细思过后,便认识到营救计划的确不能操之过急。 “那有其他队伍的线索吗?” 杰诺尔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泰武穆德苦笑道:“别说其他成员,我们现在甚至连空间通道的在哪都不清楚……” “空间通道?” 杰诺尔张了张嘴巴,有些愕然的盯着泰武穆德。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枚德菲尔心神微动,直接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你有线——啊!真是太蠢了!” 枚德菲尔猛一拍脑袋,露出极为懊恼的表情,抓了几下头发,有些郁闷的坐了回去。 泰武穆德与霍弗反应慢了半拍,但经这么一提醒,也马上醒悟过来,对视一眼,各自苦笑起来。 杰诺尔这支队伍是从哪里出现的?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却因为之前遇到迪玛利奥的分身造成的紧张情绪,使得几位本来思维敏锐的首领反而陷入了误区,加上后来泰勒被带走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便将这件事彻底忘于脑后。 “那处空间通道在什么地方?” 杰诺尔招招手,将这一路描绘的地下世界结构图取来,顺着之前的路线指了一个准确的位置。 见到空间通道竟与他们最初的位置相距不过千米之远,最后却背道而驰,整个会议桌都陷入一种奇妙的氛围,所有人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这就好像命运与他们开了一个玩笑,明明目标近在咫尺,他们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结果兜兜转转这么久。 如果不是遇到杰诺尔,他们或许还要像无头苍蝇那般到处乱转很久,直到某一天被谁提出是不是该回头看看,才会发觉空间通道真正的位置。 苦笑了一阵,泰武穆德离开座位,朝门旁随时待命的护卫吩咐道:“马上传令下去,已经发现了空间通道的位置,所有人做好离开的准备……在这鬼地方呆了这么久,终于能够离开了。” 很快,门外便传来一阵欢呼声。 对于库曼队伍而言,自从那位神使离开后的,带给他们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对未来命运的担忧。 每个人头上都好像悬着一把剑,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压力也与日俱增,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将一些人的精神彻底压垮。 带着愉悦气氛的忙碌声音回荡在地下世界中,泰武穆德也有些急不可耐,只是心底仍旧有一丝隐忧。 这不过是暂时的安稳,如果真的与其他人汇合,接下来恐怕就要展开营救行动,到时候自己要不要全力以赴? 亦或者……只是表面做做样子,甚至干脆用其他手段拖延时间? 神使单独带走泰勒的意图也非常令人在意,泰武穆德琢磨很久,也始终想不出缘由。 之前哈涅斯掀起的那场风波,虽然未波及到库曼,但利亚那边发生的事情,却瞒不过库曼的耳目。 所以泰武穆德非常清楚,当时与神使合作的梅林三人突然出现在皇城之中,目的就是为了带走泰勒,只不过后来发生一些不知为何的变故,使得梅林最终放弃计划,转而成为了旁观者。 这就代表,其实在很早之前,神使就已经将目光放在泰勒身上。 可这位殿下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对方如此关注? 泰武穆德觉得除了身份、天赋之外,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大人——” 一个慌张冲进来的护卫,打断了泰武穆德的思绪,让他脸上瞬间浮现出几分不满。 不过在听到护卫接下来的话后,泰武穆德脸色倏而变了—— “冈本、冈门两位先生,不见了!” 正文 第七九九章 地脉 “怎么回事?” 护卫的慌张样子,让泰武穆德有些不喜,声音不免严厉了几分。 自从来到这处地窟后,两位打铁匠便像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于周围的土壤环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不时便会来一次“失踪”,结果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原来是独自进入那些尚未探索的未知洞穴。 冈本曾不止一次说过,这里的岩石成分极其特殊,可以作为上好的磨刀石,同时还有一些黏土能够用于器械修复,许多品种甚至是大陆上从未见过的。 泰武穆德本身就是一位剑痴,所以对于两位“火神”这种执着与狂热感同身受,假如有绝世剑术摆在自己面前,那还不是像piao客眼前tuo光溜溜的美好,哪能按捺住内心的渴望? 所以一来二去,对于这俩兄弟时不时消失,泰武穆德都习以为常了,加上大战刚刚过去不久,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只要避开夜间行动,多半不会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之前约瑟夫那一战,给他们确实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许多剑士的佩剑都有一定程度的损耗,有的甚至干脆断成几片。 虽然携带的修补库存十分充裕,但其中也包含了利亚与拜迪的部分,之前汇合后三方便将所有材料交于两位火神之手,现在倒是全在自己队伍中,可泰武穆德不敢随意动用,以免之后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补充损耗的最好办法,便是就地取材,泰武穆德乐得两位火神自己捣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平日多派了一些人手,加上冈门冈本两兄弟自身实力就不弱,对付一些突发绝对游刃有余。 眼前慌张不安的护卫,便是派去保护的人员之一,泰武穆德差不多能够想通整个过程,恐怕是两位火神大人又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宝贝”,猎奇心切,顾不得跟这些护卫通报便自己行动。 毕竟冈门冈本不是库曼的人,追根究底属于迟小厉个人拉来的强援,泰武穆德也不敢全天派人跟着,万一引起两位的不满,让他们感觉自己被监视了,一怒之下以后再也不给库曼锻造修补,可就太令人头痛了。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些技术人员——泰武穆德身为剑士,自然清楚在这种环境下,一位优秀铸造师的重要性。 “冈门、冈本先生也在这里?”杰诺尔脸色一喜,之前在巫毒之森时,就常常拜访那位老铁匠。 这两位矮人兄弟虽然性格天差地别,一个面冷心热,一个看上去没个正经实则内心精细,相处时间长了,杰诺尔却跟两人相处融洽,差不多都成了忘年交。 此时听到“老友”在队伍中,杰诺尔自然欣喜,只不过想到剑士先前的话,不免疑窦丛生,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泰武穆德大人,他们二位……” “应该是出去寻找新奇材料了,之前常有发生,不是什么稀奇事。” 泰武穆德摆摆手,知道这位迟小厉的徒弟,与巫毒之森那些深藏不露的邻居们关系匪浅,未免引起误会,冲那位护卫使了个眼色:“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几个祈时前,卑职奉命守在两位大人的门前,之后便传来了拔营离开的消息,我便敲门示意,结果等了半天没有人回应,进去后……就发现二位大人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里,泰武穆德才稍稍重视起来,眉毛一挑道:“你一直守在门外?” “是,从未离开过。” 护卫回答的斩钉截铁。 泰武穆德沉吟片刻,问道:“可有在门外注意到什么异常气息或者声响?” 这两名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的好手,实打实的剑神强者,如果真有什么异常实情发生,不可能会毫无察觉。 加上两兄弟的住处差不多在整个营地的中心,基本杜绝了有人偷偷潜入的可能。 泰武穆德自觉自己是问了句废话,结果也不出所料,护卫十分肯定道:“卑职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任何异常,只不过……因为您下令不能冒失,所以卑职不敢探查屋内动静。” 泰武穆德点点头,这确实是他的命令,也是对两位火神的尊重。 如果在自己屋里,还要时不时受到护卫的精神力扫视,换做谁恐怕都会不满。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吗?” 见泰武穆德神情虽然凝重,却没有任何慌乱,似乎尚在掌握之中,杰诺尔便知道其中可能有蹊跷。 泰武穆德苦笑道:“这里似乎有不少适合锻造的素材,所以两位火神大人时不时就会外出探索,之前已经有过几次行进过程中突然‘失踪’,只不过……在自己屋里消失,倒是头一次。” 杰诺尔从话里也明白这位首领的难处,如果换做自己,全程跟在两人身边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库曼这些人毕竟关系尚浅,对两位火神大人的照顾,在某些方面只能束手束脚。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结一份不深不浅的情谊就够了——泰武穆德原本的打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进过房间吗?”泰武穆德揉了揉眉心,看向那名护卫:“有没有发现传送阵或者通道之类的东西?” “乌里克还守在门外,我们没敢贸然进去,所以第一时间过来向您请示。” 泰武穆德回望一眼,杰诺尔也不推脱,点点头:“一起去看看。” …… 冈门揉了揉眼睛,觉得头有些胀,心下不免纳闷,自己明明打了一个小盹,怎么还越睡越迷糊呢? “起来。” 一道冷哼从旁边传来,紧接着冈门就感觉自己屁股下面那瓣挨了一脚,当即惨叫着从地上弹起,恼羞成怒道:“你这混蛋!哪有敢这么对自己兄长的……” “别废话,睁眼看看旁边。” 冈本一脸冷漠,眼睛都不转一下,似乎根本不想看那个跳脚咒骂的哥哥一眼。 冈门咬牙切齿正要抱一脚之仇,结果余光瞥到周围,瞬间愣住。 “这、这是哪里?” 仿佛是对这句话进行回应,原本黯淡的空间骤然明亮,映照出一片通红的赤色世界。 两人脚下是一块面积不大的黑岩,质地坚硬,整体呈现出一种像是被火烧过过的颜色。 而黑岩下方,则流淌着赤红滚烫的岩浆,不时还会有拳头大小的气泡浮出。 可令人奇怪的是,明明身处这样一种环境,两人却没感到丝毫闷热,就仿佛那些岩浆不过是些幻觉。 “到底怎么回事……”冈门抓了抓稀疏的头发,有些不明所以,走到黑岩边缘,蹲下身想要试试那岩浆的温度,结果刚一触及表面,指尖便毫无预兆的传来一阵刺痛,惊得冈门赶紧把手缩回来。 冈本面色古怪的看了兄长一眼,指尖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可冈门却一脸龇牙咧嘴的表情,明显是真的吃痛。 “这岩浆有古怪!”冈门抱着手指吹了半天,结果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也非常纳闷:“表面感觉不出哪怕一点热气,结果真正碰到却又像是高炉外壁,烫的不行,偏偏又没留下一点痕迹。” 冈本走到岩浆旁,先是在岩浆表面试探了一番,身为整个矮人族乃至全大陆最厉害的锻造师,冈本对于温度的感知已经达到了极为惊人的地步,所以能够非常肯定,岩浆上方确实没有任何热气。 “嘶——” 冈本不信邪的探出手,结果真的跟自己哥哥说的那样,仅仅只碰触一瞬间,指尖就传来无比清晰的灼烧感。 几十年的锻造生涯,让冈门冈本两兄弟早就练就一双极耐高温的手,结果这岩浆的“温度”竟是明显超出他们的认知范畴,连半秒都无法忍耐。 看着自己安然无恙的手指,冈本沉思几秒,才缓缓道:“看来……这应该是某种极高明的幻术或者精神魔法,我们见到的景物,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真的。” 脚下坚硬的岩石,触碰极热的岩浆,已经不是简单的幻术能够做到了。 而且两兄弟之前一直呆在房间中,醉心于刚刚发现的一种奇特矿石,很久都没有进展,结果一打盹的功夫,竟然来到了这处奇特空间。 “是神使?” 冈门极没出息地凑到弟弟身旁,小声问道。 “应该不是。”冈本皱眉道:“我们的房间在整个驻地中心位置,要真有神使闯入,其他人不可能没有一丝警觉……更何况你我两个糟老头子,不过会打打铁,人家有什么必要优先针对?” “那为什么会……”冈门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接着脸上浮现出一抹恍然的表情:“对了!会不会是那块石头有问题?” 经这么一提,冈本瞳孔一缩,下意识摸向戒指,将里面的存货一股脑倒了出来。 结果一直到脚下快没有立足之地,仍旧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石头不见了。” 这句话仿佛是印证了冈门的猜测,两兄弟同时沉默下来。 半晌,冈门才苦笑道:“你看,我早就说那石头有古怪吧?” 冈本郁闷的抓了抓胡子,抬头瞪了一眼,“当时你不也看上了?现在放什么马后炮——” 冈本突然歪起脑袋,侧着耳朵听了片刻:“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打铁声?”冈门仔细分辨了一阵,似乎有些无法确定。 “是从那边来的。” 冈本指了一个方向,只是犹豫了一瞬,跟冈门招了招手,两人一齐向那边靠近。 随着距离临近,极有节奏的清脆响声也越发清晰,越来越多的怪石也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冈本的视线停留在附近的一块页岩上,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有没有注意沿途的这些石头……无论颜色质地,都不像是这里天然形成的。” “你小点声!” 冈门吓了一跳,白了旁边似乎毫无顾忌的弟弟一眼,确认远处的声音节奏依旧,才稍稍安心,点头道:“种类都不一样,有很多里面似乎还包着金属……” 冈门走到最近那块约有半人高的石柱旁,用坚硬的指甲在上面使劲刮了一下,表面的岩灰掉落,露出其中黝黑锃亮的金属光泽。 “这是什么材料?”冈门见猎心喜,没想到竟然是之前从未见过的金属,顿时就想将石柱从地上拔出,装进戒指中带回去细细研究。 结果抱了半天,石柱却纹丝未动,气的冈门小声骂了几句。 “别白费力气,这里的东西很有可能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就算你能拔出来,也未必可以带走……还是先去拜访这里的‘主人’吧。” 冈本盯着远处的黑暗,那片火光都无法照亮的区域。 周围的场景带给他一种熟悉感,这种地脉深处锻造的技术,是矮人族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借助天地之力,能够打造出远超寻常火炉的神兵利器。 兄弟俩所掌握的“火神炉”,就是在这种地埋锻造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只不过地脉实在难寻,而且极不稳定,在这里锻造风险太高,而要想打造一柄神兵,往往需要几十日乃至数百日的时间,历史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位矮人族的能工巧匠,就这么无声的死于地脉喷发,连尸骸都找不到。 所以这种地脉锻造的技术,早就在数千年前失传,原因很简单——能够利用地脉熔岩能量的匠人只有凤毛麟角,本来就少之又少,加上地脉天然的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 相传秘剑的制造就与地脉息息相关,这也是为何现今已经无法制造秘剑的原因。 而身为现今矮人族锻造技艺最强的冈门冈本两兄弟,就将打造出一柄上品秘剑作为终生追求的目标。 所以在经历最初的内心震动后,随着与那一阵阵熟悉的铿锵接近,冈本的心跳也不由加速起来。 这里的环境、氛围,与部落中流传下来的文献何其相似! 就连一向跳脱的冈门,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与弟弟慢慢走过那最后一根石柱—— 一个简易的锻造台,一个衣着简单的矮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极有节奏的铿锵脆鸣,便是从台上传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零零章 火灵 冈本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和谐而诡异的一幕。 他不是震惊于在这种地方看到一位同族,也不是因为在这处神秘空间见到的种种异常事物而动摇。 事实上,在走过最后一根石柱前,关于地脉的传说,以及耳畔那极有规律的铸造声,都在冈本脑海中形成一幅与眼下相差不大的情景。 所以他的震惊,并非源于自己的想象真的实现,而是…… 对面那个矮人,有几分古怪。 健壮的身躯,短小的四肢,粗短的脖子……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锻造者正是矮人无疑。 可……他偏偏有近两米的身高,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比例全部被放大的现代版矮人。 一个两米高的矮人? 冈本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根据一些传说逸闻记载,上古时期,矮人族并非被命名为“矮人”,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渐渐被其他种族耻笑身材,久而久之,“矮人族”之名也就流传下来。 略带侮辱的称谓极为排斥,但仍架不住称呼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好做罢。 原来冈本只是觉得这种故事只不过是祖上一些人对自己的身体构造有所不满,所以杜撰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至于其中的真伪,听听就好,不用当真。 然而直到今天,看到那个与“矮”大相径庭的人影,冈本才有些荒谬的觉得……似乎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大块头……是不是咱们同族啊?” 旁边的冈门没有注意到自己弟弟内心的波涛汹涌,只是盯着那高大的矮人看了几秒,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过说出口的瞬间,冈门便意识到不妙——这里离对方不过几十米远! 之前的声音又没有刻意压低,就算矮人的听力在各大种族中不算出众,可如此近的情况下,自己之前的话绝对会被对方听到! 冈门瞬间心脏激突,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早就已经注意到自己兄弟二人临近——或者说只是不想去猜测。 可按照理智分析,他们分兄弟二人是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来到这里,如果对方真是这处空间的主人,那早就该在他们进入的一瞬间发觉。 冈门战战兢兢的盯着那个高大矮人的动向,结果等了半天,对方打铁的频率没有丝毫变化,眼睛都不带斜瞥一下,仍旧在专心致志地进行手头工作。 “呼……吓死老子了。” 冈门不由松了口气,转头笑道:“看来这个老小子跟周围的景物一样,也是某种‘虚幻’的存在,或者说根本就不是‘活人’……嗯?你怎么了?不是被吓傻了吧?” 冈门这才注意到自己弟弟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刚刚有些松懈的心情,顿时又紧绷起来,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喂,你可别吓唬老哥……” “我……没事。” 冈本略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手指在眉心处按了按,接着抬头露出一抹苍白的苦笑:“老哥,我觉得……我们似乎见到了某种不得了的东西。” 冈门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却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否则也不可能与严谨勤恳的弟弟并称为“火神”。 所以在冈本回答的第一时间,他就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思,眉眼中不免露出一抹震惊:“你说那个大个儿是……” “可能性很大。” 冈门迅速摇头道:“也有可能只是某些变异……别忘了,部落中偶尔也会生出身材过于矮小的侏儒,或者比正常人高的‘壮汉’。” 冈门口中的“正常人”,指的自然是“正常的矮人”,而并非与其他种族进行比较。 冈本直接否定了兄长的猜测:“完全不一样。你看这个矮人的动作……看上去朴实无华,却带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天然,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是位甚至比你我更厉害的锻造师。 而那些畸形儿,就算身材近似,可肢体天生就有缺陷,往往伸展不开,就算做一些简单运动都极为勉强,更遑谈达到这种炉火纯青的技术。” 冈门稍稍回忆了一下,便同意了弟弟的话,一时间陷入沉默。 “所以——”冈本深吸一口气,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可眼中却像是燃起一抹兴奋的火花:“眼前这个矮人,并不是变异产生的畸形儿,而是……上古时期,切实存在的我们矮人的祖先。” 之所以得到这个判断。单凭那些传闻自然是不够的。 冈本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除了震惊于他的身高之外,同样也惊讶于他的装扮。 对方每一次击铸,都会发出两声铿锵鸣响,其中一声自然是源于台上,至于另外一声……则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源头,正是那一身看似简单的白布陋衣。 这种明明有布料质感,却像是金属一把发出脆响的“衣服”,与传说中的山丘之王·希留,身上那件传言能够打磨世间万器的“炼”,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据传这位上古时期的矮人族王者,身上总共有两件宝物,其一便是那把无坚不摧、无金不锻的破山锤,其二便是身上那件看似普通、实则却是铸造宝器最后一步“淘洗”的布衣“炼”。 之所以第一时间便想到那件传说中的宝衣,是因为冈本从学艺的第一天起,便以那位传说中的山丘之王作为自己的最终目标,所以关于他本人的传闻,早就记得滚瓜烂熟。 看着对方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铁锤,根本没有丝毫特异之处,冈本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对方身上的衣服,或许只是其他族人模仿复制的“赝品”,这位身材高大的矮人,肯定不会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目标。 “上古时期……或许这就是我们矮人族的真正样貌。” 冈本发出一声感慨,摇头道:“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我们族人的身材越来越矮小,虽然这有助于开山裂石、减少更多受伤的可能,可以说是最适合我们种族习惯发展的‘进化’,但终归在外形上还是逊于其他七族。” “高又如何?”冈门不屑的哼了一声,摩挲着掌心上的老茧,笑道:“他们一辈子也打不出一把好剑。” 在锻造方面,矮人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更何况在这里的两位,是矮人族这一代中佼佼者,自然有狂妄的资本。 冈本却有些古怪的看了自己哥哥一眼,指指前方道:“你觉得自己的技术,比他更好?” 冈门瞬间不说话了。 作为现今大陆上铸造一术的扛鼎人物,两兄弟见到高大矮人的第一眼,心里便已经被对方的技术所折服。 哪怕从始至终,矮人只是在不停重复着仿佛永无止尽的敲打动作,可每一次声响,那种仿佛能够刺激灵魂深处的颤鸣,都让兄弟二人心中像是过了电一般浑身酥麻。 旁人或许听不出来,甚至于听觉最好的黑暗精灵也无法分辨,但常年与铁器相伴的兄弟二人,如何辨别不出那每一声脆响的差别? 对方就好像在修补一件破损厉害的文物,每一次锤落,都会将器具中那微不可察的裂缝消弭,使得原本稍有错层却极难察觉的两瓣彻底融为一体,仿佛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这种裂痕。 每一锤落下,便是一道裂缝被修补,从不出错,也从不赘余。 冈本扪心自问,他们两兄弟也能做到一样的程度,对于那些连高级锻造师都无法察觉的缝隙,也能做到全部消弭。 可他们无法像对面那人一般,每一锤都能保证消除一个隐患,同一处从不需要第二锤,也不会出现波及其他地方的失误。 这种巧夺天工的技术,就像一件最精密的仪器,如果不是对方动作形态都与常人无异,冈本甚至要怀疑他会不会是一个披着矮人皮的机械族。 当然,就算是现今时代代表机械族最核心力量的姊妹机体,也绝对无法做到如此和谐美好的境地。 那一声声锤落,在苛求完美的兄弟二人耳中,就仿佛是天籁一般,让人浑身舒畅。 沉醉了半晌,冈门才有满足的感慨道:“没想到竟然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证如此美妙的技艺,就算现在被杀也死而无憾了。” 冈本却是指着矮人下方:“那锻造台也有神异之处。” 冈门眯了眯眼,点头道:“虽然感受不到温度,可台上的铁器,每敲打一下,就会明亮半分……看来台下连接着周围的地脉,怪不得只有一处简单的锻造台,同时也包含了熔铸的工序,而且将两者融合到一起,能让锻造者更加细微的掌握刀剑上的变化。” “过去看看。” 冈本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顾冈门的阻拦,快步向着锻造台走去。 冈门叹了口气,干脆把心一横,也紧赶着跟了上去。 走到近前,两人顿时有了更加不同寻常的感受。 高大矮人手中似乎只是一把寻常的铁剑,已经具有雏形,此刻在他一次次反复锤炼下,那些无用的杂质早已剔除不见,逐渐趋于完美。 “有这种技术,加上地脉的熔铸,就算是一把普通铁剑,最终也会变成无往不锋的神兵。”冈本感慨道。 话音刚落,矮人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冈本心中倏而一紧,直接漏跳了半拍,万分愕然的看向对方眼睛,结果发现矮人仍是没有看自己一眼,缓缓放下手中的半成品,提着铁锤向一旁走去。 “他要干什么?” 两兄弟心中皆是疑惑不已,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想要一看究竟。 高大矮人走到熔岩边上,盯着滚烫冒泡的火海注视了几秒,猛然抡起胳膊,手中铁锤便像是一道沉重的流星,“噗通”一声砸入岩浆之中。 这一下让两兄弟都看呆了,心想难道铸造用的铁锤也要在过程中加工一便遍? 或者这是某种早已失传的绝技? 不等两兄弟联想更多,铁锤便脱离“水”面,上面似乎还牵着一条长条状的东西。 看清的一瞬间,冈本、冈门浑身一哆嗦,猛地僵在原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骇然神情。 高大矮人满意的笑了笑,一把抓住那条手指粗细像是一条蛇般扭动的通红生物,掌心发出“滋滋”响声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大步返回锻造台,将火蛇放在剑上,接着便是一通乱打。 冈本与冈门仍陷于失神之中,半晌才稍稍恢复过来。 “那、那个……不会是……” 冈本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点点头:“没错了,肯定是传说中能够为剑器附着‘魂’的‘火灵’。” “火灵”——或者直称为“火蛇”,是种早就在大陆绝迹、相传只存在于地脉生存的奇妙生物。 这种生物不会增添器具的硬度和韧度,却会为器具附加一些奇妙的属性。 两兄弟曾经翻阅无数古籍,都认为锻造秘剑之术失传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能够为剑附加“魂”的“火灵”早已绝迹。 失去了属性,再锋锐的宝剑,也无法称为秘剑。 结果没想到在今天,兄弟俩竟然见到了一位上古时期的神秘锻造师,并且从他手中见到了这只存在于历史传闻中的神奇生物。 冈门几乎是跑着冲到锻造台前,毫不顾忌的抓向台上快要被砸扁的火蛇。 一股灼热之感瞬间冲向大脑,冈门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火海之中,连意识都差点被烧掉。 “你想死吗!”一声怒吼从旁边传来,冈本一脚踹开兄长,这才避免了他真的变成一个火炉,最终灰飞烟灭。 半晌,冈门坐在地上,一脸沮丧的失神道:“如果真能带走就好了……” 冈本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幻象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深意。或许在这渊域某处,真的存在活着的‘火灵’。” 冈门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光芒,“腾”的从地上坐起,拉着弟弟,郑重其事的对高大矮人深鞠一躬。 “无论如何,今天见到的这一幕,已经让你我受益匪浅,怎么都该向这位前辈表示敬意。” 此刻,一个问题同时浮现在兄弟俩心中—— 那块疑似将自己带入这个神异空间的石头,究竟是什么? 正文 第八零一章 跨越万年的时光 周围陷入了某种微妙的气氛。 偌大的空间中,只是铛铛回响着敲打声,重锤与铁器相撞迸射出的火花,将立于台前沉默不语的两人照亮。 冈门与冈本两兄弟,此刻都是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 冈本视线稍移,注意到兄长脸上那抹晦暗难明的纠结,心下不由有些欣慰,兄长这么些年看上去是在外面混吃等死,手艺却没有落下,在这种时候,难得与自己有了同样的感受。 能够亲眼见到这种巧夺天工的“神手”,身为一名锻造师,实在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仿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产生了共鸣,随着那一声声锤落,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像是呼吸一般微微颤抖,心底隐隐传来一种酥麻的奇妙感觉。 但在欢呼雀跃的同时,重重疑云也接踵而至。 无论是那块偶然得到的“普通”石头,还是眼前出现的这个高大矮人,如果只用“巧合”来形容,实在是太过勉强。 兄弟两个打铁匠,外出寻找合适的材料时,同时入眼了一枚其貌不扬的石头,当时并未怎么在意便带了回去,结果不出半天功夫,就被带进一个奇特的空间,空间里恰好还是自己种族某位上古时期的天才前辈,对他们二人展现了超凡脱俗的技艺。 这一系列的巧合聚到一块,就已经不能用“幸运”来解释了。 可无论冈本怎么回忆,都没有找到之前发现石头时的任何异常情况。 他尤记得当时两人开凿一段岩体,结果深入不到两米,便发现了一些杂质,后方似乎是其他成分的土层。 原本两人还有些失望,因为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那种含有稀罕金属的岩石,结果却没成想散落出来的土层中,竟然夹杂了一块怎么看都极普通的石头。 结果就是这么一块石头,却同时吸引了两位现今大陆最厉害的锻造师的目光。 当时冈本只觉得判断不出这块石头的材质,与土层或者岩层的成分也有很大不同,加上冈门似乎也有些兴趣,便决定将石头带回来。 整个过程极为自然正常,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不对——) 冈本猛然睁大眼睛,身为一名合格的打铁匠,就算发现了什么新奇的材料,按理来说也应该先想办法确定成分,如果暂时无法判断出来,按照他的性格,也会继续寻找其他相似的材料。 毕竟岩石这种东西,不会凭空出现在一个环境中,也不可能在某个大环境中只有那么一枚孤品。 常见的金属矿动辄连绵数百里,就算是一些稀有矿藏,通常也会有数百斤以上的储存。 因为不论什么材料,形成的关键必然与周围环境有关,所以只要在某处发现某种新材料,发现地附近,一定会有其他矿脉资源。 可冈本反思,当时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继续挖掘下去的想法,反而在得到那块石头后,竟然直接返回,连原本的目标——那些含有稀有金属的岩体——都没再深挖下去。 现在想来,冈本愈发肯定——自己当时的情绪或者心境,一定是受到了某种个力量的影响,减弱了对某些事情的判断,结果做出了反常举动,自己竟然全然不知。 锻造台上的打铁声依旧在继续,那条原本生龙活虎的火灵,在高大矮人朴实无华的一下下锤击下,终于砸扁了脑袋,身上不是溢散出金红色的火花,接触到那柄通红的铁器后便消失不见。 令人意外的是,即便在受到至少千下捶打后,火灵依旧还活着,尾巴不时还能抖动一下,也不知是因为吃痛还是想要进行最后的挣扎,明明看上去已经快要成“饼”了,却始终留着一口气。 冈本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兄长,愈发感觉那块石头就像是一个陷阱,而且专门为他们兄弟二人挖的。 而这个陷阱背后的主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又为何会给他们带来一场如此酣畅淋漓的视觉盛宴,冈本一概不知。 虽然能够亲眼目的这位大师的技艺,对于他们二人已经难进寸步的水准会带来全新的提升,但冈本更加厌恶自己被不知身份的人利用。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送的馅饼,得到的越多,往往就意味着……以后奉还的更多。 只是如此精湛的技术摆在自己眼前,冈本明知这可能是某种陷阱,眼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开。 冈本觉得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却还这么不整齐,不免有些懊恼。 这就是赤裸裸的明谋,对方似乎算准了他哥俩的心理,就算意识到问题,也只会无法自拔的深陷其中。 冈本狠狠抓了两下脑袋,抬头盯着冈门,叹气道:“你也很不甘吧?” 冈门愣了一下,似乎刚刚从思绪中脱出,看着弟弟复杂的神情,不由点头道:“是啊,真的很不甘。” 冈本接下来正要提醒几句,却听冈门继续说道:“可惜……这么珍贵的火灵摆在面前,却只能看不能得到,真是让人太不甘心了!要是能带回大陆……一条的价格,甚至能够抵得上一座城池!” 冈本表情瞬间愣住,迟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哥哥口中的“不甘”竟是这个意思,一股怒火顿时腾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骂道:“你……真是无可救药!” 冈门一脸莫名其妙:“怎、怎么了?我说的什么地方不对吗?” “对牛弹琴!” 要不是手头没有合适的工具,冈本恨不得直接拿起铁锤,在自己这位贪财的兄长脑袋上敲个几十下,看看能不能让他开窍。 稍微平复下心境,冈本才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就没有想过咱俩现在的处境?忘了我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冈门目光一怔,随即有些恍然:“哦,对了……之前你提到那块石头来着?难不成我们现在是在里面的异空间?”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冈本正要说下去,目光却斜瞥到锻造台,不由将后面的话暂时憋了回去。 耳畔的铿锵声已经停止,锻造似乎已经到了最后工序,高大矮人将重锤放到一旁,举起通红的长剑,用指头在剑身上轻轻弹了一下,听到“叮”的一声,才满意的点点头,接着放入锻造台旁的凹槽水池。 半空顿时生出无数水蒸气,同时还伴有滋拉的响声。 冈本下意识屏住呼吸,静静看着对方的动作。 备胚、下料、加热、成型、淬火、锤锻……无论锻造技术发展多少年,社会文明几代变迁,这些基本步骤,却一直没有太大改变。 作为锻造环节中的最重要一环,“淬火”是为了让器具在高温条件下急速冷却从而达到提升硬度的目的。 通常来讲,一柄好的兵器,需要反复多次淬火,才能将硬度不断提升,以量变达到质变。 在冈本的预估中,要想打造一柄秘剑级别的神兵,在材料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至少需要锤击数十万次,加上上千次的淬火才有可能完成。 当然,如果只是一柄普通的刀剑,根据需求,或许只需要几到十几次淬火即可。 然而眼前矮人,在仅仅第一次淬火之后,竟然没有将长剑再次放到锻造台上锤打,而是等剑身继续冷却下来,在白绢一样的衣服上反复擦了十几下,然后便满意的点点头,将剑放到一旁。 “这就……完了?”一旁的冈门满脸茫然,忍不住开口道:“这才第一轮淬火,我还以为刚刚开始,后面还得锤几十万下……结果弄半天就淬一次火?” “不对——” 冈本眼睛一眯,在长剑搁置台上的一瞬间发出的脆响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剑……已经完成了。” 话音刚落,高大矮人便从旁边地上搬起一块褐色的岩石,顺手提起剑轻轻往石头上一松。 尚有余温的长剑自然垂落,累经千万年形成的坚硬石块,却像是豆腐般被直接贯穿,剑体全部没入岩石内,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在外面。 冈本与冈门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 半晌,冈门才喃喃道:“不是我眼花了吧……只是一把铁剑?” “没错了,最初的声响中还有不少碳和其他微量金属,绝对是原铁矿打造的。”冈本用几十年的职业判断下了定论。 “不止如此……你看!”冈门再次张大嘴巴,走近那块石头,看着剑刃切割出缓缓凝集的寒霜,一脸难以置信道:“一把普通铁剑,这么锋锐也就罢了,还附着了属性……” “这就是火灵的强大!”冈本一脸迷醉道:“即便是最垃圾的金属,经过火灵加成,也能获得剑士们梦寐以求的独特属性……只是不知道这附加的属性种类,是随机产生还是可以人为控制,亦或者与火灵的种类有关……” 两人激烈讨论的过程中,高大矮人再次走向锻造台,将几乎快成薄片的火灵举到眼前,挂满络腮胡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笑意,手指轻轻摸了摸火灵耷拉低垂的脑袋,然后便走回先前的岩浆流,将其扔了回去。 这番操作再次出乎二人预料,半晌,冈本才闷闷地憋出一句:“火灵还能重复利用?” 在他以前的认知中,一直都以为火灵这种的天地之灵秀的神奇生物,是无比稀有的,而且每锻造一柄剑刃,就会消耗一条。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消耗品。 这个真相让冈门更加肉疼,直勾勾盯着那片还在冒泡的岩浆,心道这里要是现实世界就好了,只要能够逮住一条火灵,保证有规律有节制的使用,或许自己手上就能诞生几十乃至上百把秘剑。 到时候,自己或许就会成为矮人族,乃至全种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锻造师。 “别看了,终究只是幻境。”冈本也颇感遗憾,同时又不免生出疑惑—— 既然火灵并非一次性消耗品,不会因为锻造需求而数量骤减,又为什么会从大陆上消失? 这个谜团,或许在渊域中能够找到答案。 “既然能在这里找到那块石头,无论背后是谁在操纵,说不定是想暗示咱们,渊域里还有火灵存在!”冈门两眼放光,重新提起了斗志。 (火灵的事急不得……恐怕得要和迟小子汇合,才能想办法找一些线索……) 被冈门这么一提,冈本也不免有些心动,只是很快又想起先前的另一个问题。 “仅仅一道淬火工序,加上先前的锤炼,怎么就能让一把平凡的铁剑,达到这样锋锐的程度?” 冈本摩挲着下巴,目光在高大矮人的背影上游离片刻,猛然抓住一道灵光,脱口而出道:“那件衣服……真的是‘炼’?!” 相传山丘之王的那件铠甲,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磨刀石,哪怕是凡物,只要在上面打磨几下,也会变成杀人不流血的利器。 之前对方衣服铿铿作响,就让冈本有所怀疑,不过当时只以为是后人照葫芦画瓢的仿制品。 可现在亲眼见到那柄工序无比简化、却无比锋利的铁剑,区区一个仿制品,已经不足以说明问题了。 再看向高大矮人极其平凡的脸庞,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家翁,冈本怎么都无法将对方与心中那位创世之神联系到一起。 可一想到先前对方展现出来的无与伦比的技艺,加上那件宝衣,冈本再看向静静躺在锻造台上的那柄巨锤,不由咽了口口水—— 不会真的是……破山锤吧? 冈门被弟弟的话所震撼,一时竟怔在原地。 就在两人陷入慌乱难以自拔的时候,高大矮人突然走到一个石柱旁,从上面取下一样东西。 下一秒,冈本冈门两兄弟眼前的世界便扭曲模糊,一股强烈的晕眩感涌起。 再一睁开眼,周围视野豁然明亮。 “冈本、冈门大叔?” 熟悉的声音响起,冈本有些茫然的回过头,就见到杰诺尔、泰武穆德一干人围在旁边,脸上还挂着紧张。 …… 铛—— 铛—— 幽静的空间里,不断回荡着富有节奏的脆鸣。 某一时刻,高个矮人倏地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看向旁边空无一物的地方。 他的神情先是茫然,接着成了恍然,最后变成释然。 “已经过了……这么久……” 话音落。 他的身体便像是风化的沙雕一般,慢慢消散在空中。 锻造台、岩浆、岩石,所有事物,都开始以一种极快速度消散。 “未来……这就是‘命运’吗……” 正文 第八零二章 附身 “冈本叔,您没事吧?” 杰诺尔上前一步,在经历最初的惊愕过后,脸上只剩下关怀之色。 接到护卫传讯后,他与泰武穆德便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果然如两位护卫所说,房内没有任何异常,各种摆设都和之前一样,只不过桌上多了一些颜色品质各不相同的矿石,看样子两人似乎在离开之前,尚在进行研究。 杰诺尔与霍弗当即对整个房间进行了探查,确定周围墙壁上或者地下没有任何通道,也没有传送阵的痕迹。 没过多久,泰武穆德便走进来,他刚刚已经与守在附近的其他护卫问询过,所有人都口述一致,确未见过二人离开。 两人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离开方式彻底成了一个谜团。 杰诺尔在巫毒之森呆的时间不长,却也有近一个月,和煦亲善的性格,让他早与这几位邻居关系亲切。 所以此时对冈本冈门两兄弟的失踪,担忧程度还在泰武穆德一行之上。 后者的担心,更多还是因为两人的身份,以及在整个队伍中的作用。 万一两人遭遇不测,整个讨伐队将会失去最有力的后援之一,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人担心的,还是迟小厉的态度。 毕竟两人是迟小厉拉来的“外援”,并不属于三国中的任何一方势力,在库曼严密看管的队伍中离奇消失,就算泰武穆德问心无愧,也不能保证他人不会有其他想法。 杰诺尔则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对两人的安危深感忧虑,仅仅只是纯粹的友谊,以及身为迟小厉弟子应尽的义务,并无任何其他杂念。 虽然在搜查房间时,他也有过短暂的怀疑,是库曼方对二人做了手脚——毕竟整个房间内没有可以避掉护卫视线的离开方式,要想形成“密室失踪”,最大可能便是守护在门外的护卫隐瞒了什么。 而泰武穆德直接就是他们的上级,自然问不出什么。 但杰诺尔随后略作思量,便认为这种可能性极低。 因为缺乏动机。 先前经历了一场恶战,队内损失惨重,泰武穆德对二位火神肯定有所需求,也肯定想趁如此天赐良机拉拢他们,看看能不能让中立的两位最强锻造师,顺势倒向库曼。 所以无论从眼前还是以后考虑,泰武穆德都没有对二人下手的动机。 就算冈本冈门因为某些原因,惹怒了泰武穆德,他也不会在两个队伍汇合的当口下手。 杰诺尔身份并不保密,讨伐队中所有高层都清楚他是迟小厉的学生,在杰诺尔眼皮底下出手,无异于直接将矛头印象自己。 泰武穆德身为库曼领队,同时更是多年前便执掌内军统帅的大将之才,常处帝侧,心思绝对缜密无比。 思来想去,杰诺尔排除了各种可能,最后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二人消失的头绪。 其实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 能够做到这种毫无痕迹地步的人,整个渊域中,只有……那些神使。 莫达里克便是空间魔法师,此前也曾在大陆多次行动,杰诺尔通过老师这边,对此人还是有所了解。 如果真是莫达里克亲至,确实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营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带两人离开。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冈门冈本不过是队内的锻造师,并不负责任何实际权务,杰诺尔想不通神使将他们视为优先目标的原因。 如果那些神使真的找到队伍的踪迹,以他们的力量,就算之前吃了一个亏,那也是过于自大狂妄所致。 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杰诺尔并不认为己方有获胜的可能。 就算为了谨慎起见,他们也该优先对付队内的最强战力,例如领队泰武穆德、霍弗与枚德菲尔两位魔法大师,而不是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对两个只能修补兵器的老人出手。 所以综上两点,杰诺尔不认为这件事背后有神使参与。 各方可能都被堵死,杰诺尔与泰武穆德等人交流了几句,众人都有些束手无策。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奇特的魔力波动突然在房中扩散,接着两道身影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圣疗师——” 见两人依旧面露茫然之色,连呼几声无果,杰诺尔担心二人受到了某种精神损伤,立马焦急的喊人过来。 “没、没事……只是情绪有些波动,缓缓就好。” 冈本视线这时才聚焦,抬手冲杰诺尔摆了摆,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瞳孔一缩,迅速转身冲到桌旁,手指竟有些颤抖,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众人还没来得及搞懂这位大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听冈本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石头!” 冈门也惊呼一声,冲到桌前,看着在弟弟掌心中逐渐风化消散的石头,眉眼中露出一抹懊恼之意。 “该死……这下子可再也进不去了!” 杰诺尔担心再出现什么意外,小心谨慎的靠了过去,只看到冈本手心中那抹飞灰,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叔,你们二位之前……就是进入了这块‘石头’里?” “是啊……真是一个玄妙的空间。” 冈本万分惋惜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灰装进瓶中,脸上还留着意犹未尽的表情:“你都想象不到,我们刚刚见到了什……嗯?杰诺尔?你、你怎么在这里!” 终于注意到这个问题,冈本像是看珍稀动物般绕着杰诺尔转了一圈,那双粗糙的大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似乎是在确认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杰诺尔笑道:“是我,前不久刚刚从空间通道进入这里,与泰武穆德大人汇合,只是马上听到您二位消失的消息,便赶紧过来看看。” “让你们担心了。” 冈本点点头,又冲泰武穆德颔首示意表达感谢,将那个装了石灰的瓶子举到身前,轻轻晃了晃:“刚刚那块石头……应该附加了某种奇特的空间魔法,只看外表一点气息都没有,里面却包含了一个超乎想象的‘世界’。” “世界?空间范围很大?”杰诺尔不解道。 “里面的范围确实很广,但……我这里说的并非实际面积,而是指我的眼界、见识。”冈本摇摇头,“你不是这一行,理解不了那种感受的。” 很快,冈本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被二人的奇妙经历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二位能确定见到的那个……前辈,就是矮人族那位山丘之王?”泰武穆德整理了一下思路,一脸慎重的问道。 “应该没错,不过我也只是按照历史传说进行判断。” 冈本给了一个偏于中肯的答案。 虽然身为矮人的直觉告诉他,那位就是现今的五神之一、带领矮人族走过那段上古艰难岁月的领袖,但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并不能作为说服其他人的凭证。 “足有现今矮人数倍的身高、超凡脱俗的锻造技艺、早已失传的地脉锤炼术、以及早就灭绝的火灵……这些还不够证明‘那一位’的身份?” 一向性情跳脱的冈门,对于泰武穆德的疑问也表达了极大不满。 泰武穆德连连挥手,苦笑道:“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只不过我实在很难想象,竟然会有比二位技艺更加高绝的锻造师,所以一时之间才产生了动摇……绝对没有质疑二位,或者对山丘之王不敬的意思。” “呃……咳咳,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这一点我们兄弟二人还是愿意承认的。” 被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个马屁,冈门的口气瞬间软了不少,脸上都浮现出一丝笑容:“我跟老弟都觉得那块石头出现在这里,并不单纯只是一个‘偶然’。” 泰武穆德眉头一皱:“您怀疑……是人为?” “不可能。” 霍弗向前一步,冲二人点点头,解释道:“两位开凿的那个矿洞,我已经探查过了,并没有任何魔法处理的疑点,整个岩体也不存在开凿后又被补充的痕迹。” 身为顶级土系大魔导师,霍弗说出这句话,自然不会有任何人质疑。 冈本稍稍回忆了一下,也赞同道!:“确实……那面石壁是经过千万年自然形成,如果被人动过手脚,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 “咳……还有我的!”冈门也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轻咳一声道:“我只是提出一个疑问,至于那块石头究竟是不是外人……” “什么石头?能拿出来看一看吗?” 冈本话还没说完,就被房间内一个声音打断,立时有些不满,横着眼睛瞪过去:“是谁家的混小子,不知道长辈说话的时候——你们怎么了?” 泰武穆德、霍弗两人脸色骤变,几乎是同时闪到冈门身边,目光不善的盯着后方人群中一名样貌普通的护卫。 “全部散开!” 泰武穆德一声令下,其他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遵循长久训练出来的习惯,还是下意识听从了命令。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边退去,将泰武穆德与霍弗二人盯视的那名站在洞口旁边护卫隔开,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站在中央,面露茫然之色。 “大、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人回应。 “是他问的?”泰武穆德用精神力与霍弗交流。 霍弗轻轻点了下头:“不会有错。” 泰武穆德眉毛一蹙:“他的气息我有印象,没问题……精神力那边呢?” “也没问题。” 霍弗脸上也现出一抹古怪,“但就是感觉他有问题。” 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那名护卫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下意识想要往前踏一步解释,结果瞬间便引起蝴蝶效应,周围一时间满是利剑出鞘的声响。 “大人!卑职是第三队的威伦司啊!前些天您还在午休时与卑职谈过两句,卑职、卑职只是……” 剑士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双手颤巍巍的举在空中,张大嘴巴,接下来的声音却陡然一变:“只是想知道你们兴高采烈谈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带着一丝奸笑的诡异声音,像是一股寒气,流过每个人的心头。 泰武穆德面色一狰,吼道:“戒备!” 话音未落,霍弗与杰诺尔已经行动起来。 师兄弟二人即便多年未见,默契却丝毫不减,虽然对方的身份与目的成谜,但在这种情况下,随时都会发生激烈的战斗,如此狭小的洞穴中,根本不利于他们辗转腾挪。 所以两人一左一右,直接将周围的洞壁打通,同时护卫脚下升起无数土石荆棘,接着地面下陷,直接将护卫掩埋进去。 经历这样一场震动,整个营地都进入戒备状态,枚德菲尔、凯德拉也瞬间赶过来。 “呵呵呵……只是一个玩笑而已,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 泰武穆德目光电转,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虚影。 精光闪过,距离冈本仅十米之远的一名护卫直接被斩中,倒飞出去。 然而即便受了足以致死的重伤,剑士依旧像没事人一般从墙边站起,擦去嘴角不断呕出的鲜血,有些惋惜的看了眼皮开肉绽的胸口:“哎呀呀,对自己人都能下这么狠的手……很可惜,虽然我侵占了他们的意识,但这些人毕竟还是你的手下,要是想靠这种方法杀掉我……” “你猜要死多少人?” 另一名魔法师突然开口。 杰诺尔却抢在泰武穆德出手之前,双手向前递出,一层宛若薄纱的泥沙缠上魔法师面庞,看上去像是戴了一副面具。 不多时,魔法师颈部以上的肌肤变得通红,因为缺氧而很快失去意识,直挺挺向后倒去。 “泰武穆德大人,启动结界!” 确认了心中的猜测,杰诺尔目光凛然道:“他只能进行浅层次的‘附身’,甚至无法控制傀儡战斗,只要进行一定干扰,说不定就会失效!” 泰武穆德眼前一亮,一个手势过后,整个营地上方,出现了一层淡黄色的薄罩。 “有点……意思……” 一名剑士倏而倒地,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很快陷入昏迷。 …… “‘那位’的联系突然断了。” 图依用心声与迪玛利奥说道,接着眯起眼睛,像是要遮住那滔天怒火一般,盯着对面拦在甬道口的那个人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文 第八零三章 可以动手了 狭长的甬道,微弱的萤石光芒,映照出两条同样狭长的影子。 即便对方的上半身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五官面貌,就连气息都极为普通,但那斜倚墙壁的慵懒姿势,举手投足间的散漫与轻佻,都让图依心跳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不会有错—— 令人不适的“咯吱”声从图依口中传出,上下牙齿像是要相拥交叠的恋人,紧紧碰撞到一起。 内心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半是因为愤怒、屈辱以及恐惧。 另一半,则是因为震惊。 剑刃划过身体的刺痛感记忆犹新,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的恐惧,那从天而降、仿佛绝望化身的一剑,至今还历历在目。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败在这个男人的剑下,曾经身为神使的骄傲与自信,在对方面前早就已经粉碎殆尽,身体仿佛在抗拒与对方见面,脑海中疼痛难耐,像是在下意识嘶吼,要让自己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又出现在这里。 他总是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 图依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要裂开一般,胸口一阵憋闷,想要嘶吼却无处发泄。 明明——明明他说过! 无论是迟小厉还是纳乌拉,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为什么…… 图依悚然一惊,想到一种可能,顿时遍体生寒。 (难道……他是故意隐瞒了情报?就是因为我几次任务失利?导致他对我心生不满……亦或者……这是……几位大人的意思?) 察觉到自己心境的慌乱,图依深吸几口气,想要将心情平复下来。 (不……这说不通!如果是想要对我进行惩罚,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算计……而且现在只剩五位神使,还有一位尚在沉睡之中,能够行动的只剩我们三个……这种时候他是不会对我动手的……而且更没必要将迪玛利奥拉下水……) 图依仿佛落水者看到了那个救命稻草,眼中终于绽放出一丝光亮,杂乱的心情也安定许多。 虽然与对方交手多次,全部以失败告终,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太弱,而是……对方似乎总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导致自己应接不暇。 事实上,每次失利也不过是一线之间,只能说天时人和不站在自己这边,并不意味着对手强大到无法超越的地步。 这次有迪玛利奥同行,作为对剑士最有力的“杀手锏”,即便纳乌拉在佩剑选择上极为随意,可也不过是将劣势稍稍扳平。 这一次,己方足有两人,绝没有再输给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图依感觉那种熟悉的自信心重新回来了,看着前方逐渐走进的人影,眼神也慢慢坚定下来。 “哟……我还以为是谁,没想到又是你。” 一头热情绚烂的红发出现在图依面前,纳乌拉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极具挑衅意味的轻佻笑容。 这时图依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对方的笑容总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之前却迟迟回忆不起来。 再次见到,图依终于确认这副令人火大的笑容,曾经不止一次在另一个魔法师脸上见过。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两个最令神使头痛的家伙,竟然在这种细节上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以后如果遇到类似笑容的人……绝对要斩草除根!) 图依愤愤的想着。 “真是美妙的缘分呐。” 纳乌拉停在十米左右的距离,咧嘴笑道: “记得咱连第一次见面,在那个空间魔法师的帮助下让你侥幸逃了,第二次见面,好不容易砍掉你‘一条命’,却碰到那个暗武者,结果又让你俩逃了……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既然咱俩这么有缘,这一次,就把命留下吧。” 说话的同时,纳乌拉的视线,一直肆无忌惮在图依身上游离,直到最后一句,才稍稍移转目光,看向旁边那个嘴角噙着诡异笑容的男人。 “哦,为了表示礼貌,这里应该先问一下小哥你的名字?”纳乌拉随意敲了下剑鞘,露出有些困扰的笑容:“要不等会儿给你俩立碑,我都不知道刻点什么。” “你就是纳乌拉?” 迪玛利奥早就察觉到图依异样的情绪,已经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当对方出现在甬道尽头时,他竟然没能察觉到一丝气息变化——就像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弱上一截,有些类似行将就木的老人。 至于男人身边的那个女人,虽然掩饰气息的本事也不低,但终归还只是个剑圣,迪玛利奥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那名留下了不少“传说”的剑士身上。 “看来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威名已经传遍整个渊域,不错不错。” 纳乌拉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盯着迪玛利奥的双手,说道:“让我猜猜……没见过的神使不多了,迟小厉提过一嘴,之前有位能够破坏秘剑的神使出现在大陆,不过又被人打了回去……不会就是你吧?” 迪玛利奥神情瞬间阴翳下来,与那个疑似欧尔迈的剑士相遇,确实是意料之外的展开,但战斗结果应该算是自己的胜利,毕竟用伤势换取一位“至圣”领域剑士的佩剑,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可这种小胜,在对方口中,怎么听上去却像是一种耻辱? 迪玛利奥眼神一凝,随即眉头便舒展开来,恢复之前的笑容:“看来那些传闻不假……在挑衅方面,纳乌拉的手段的确令人叹服。” “承让,承让,都蒙大家的照顾与错爱。” 纳乌拉接受称赞一般认真摆了摆手,接着又扭头冲身后说道:“阿汶,与好朋友见面,我得多聊一会儿……既然他们出现在这里,里面绝对有我们的人,你先进去跟他们汇合。” 不管这两人为什么出现在这个空间,肯定都与讨伐队脱不了干系。 而且从刚刚开始,极远处就传来一阵微弱的魔力波动,看上去像是启动了某种结界,并且规模不小。 “少主……小心。” 阿汶仅仅犹豫了半秒,便转身走向甬道深处。 对方很有可能是那个掌握破坏秘剑能力的神使,在这种狭窄地形中,自己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就没有必要留下增添累赘。 阿汶所配三把秘剑,把把都是精品,若是有任何缺损,对于她的战力都将会是极大损失。 而且阿汶也听出了纳乌拉的言外之意—— 能不能打过不一定,大不了老子抱头鼠窜拖延时间,你赶紧拉外援过来! 等阿汶的脚步消失在甬道尽头,纳乌拉才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气势。 “那个暗武者在哪儿?” 纳乌拉朝周围看了一眼,一脸鄙视的样子:“来了就别藏着了,三打一还想偷袭,可就真没意思了。” “面对纳乌拉,三打一也未必能够取胜呢。” 图依笑意盎然。 “真是无耻呢。” 纳乌拉故作轻松的笑着,精神力却不放过周围任何一个死角。 根据迟小厉描述,那位掌握类暗系魔法的神使,可以从任何角落突然出现,并且在现身之前能够完全掩盖气息,不会漏出任何破绽。 所以纳乌拉不敢大意,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后,便一直警惕周围。 原本他还担心对方会拦截阿汶,但从图依看似无懈可击的笑容中,纳乌拉还是抿出了一丝味道—— 那位暗武者,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来。 作为当今大陆最狡诈无耻的胖子——也是现任波鲁什家主坦坦图奇的儿子,纳乌拉虽然不屑于仿照父亲的厚颜,但还是继承了他那手无与伦比的察言观色本事。 刚刚图依回答时,虽然脸上的笑容伪装近乎完美,连眼神都清澈无比,可那略微下斜的眼角、以及不经意抖动的喉咙,还是表现出了她此刻内心的动摇,远没有外表表现出的镇定。 这些微变化,即便是最出色的演员也无法面面俱到,更遑谈一个从来不屑于伪装情绪、习惯以力破道的神使。 如果暗武者真的潜伏在周围,图依多半会表现出一种刻意显露的慌张——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情绪波动剧烈。 不过纳乌拉仍旧保持一种高度警戒的状态,像是为了提防暗中可能存在的“黑手”而踟蹰不前。 (即便维奥尼亚不在这里,却也帮了大忙……) 将纳乌拉的“细微表情”收入眼底,图依心中略微有些欣喜,至少接下来战斗的最开始一段时间,纳乌拉没办法全力以赴。 两次交手,让图依对纳乌拉有了极为深刻的了解,清楚这位大陆第一剑圣不但剑术高绝,心思更是缜密无比,展现出的轻佻与狂傲,都不过是为了掩饰那细腻的心思。 如果换做其他人,图依或许不会被这种谨慎所迷惑,但对手是纳乌拉,在这种情况下,警惕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危险,反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聪明人往往自作聪明,强者也经常会因为自恃身手而妄图掌控一切……眼下的纳乌拉,就是最好一个例子。 正是因为对自己的精神力极有信心,让纳乌拉认为即便面对两位神使,依旧能够分出心神提防偷袭。 如果实力稍弱一些,或许就不得不咬牙进行一场博弈,赌身后不会有敌人出现,反而会对他们两人放手一搏。 图依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一会儿动手,直接全力以赴,在他确认维奥尼亚行踪前将其击杀。” 图依用心声告知迪玛利奥。 迪玛利奥眉头不着痕迹的动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向侧方横跨两步,恰好与图依构成最完美的夹击角度。 “虽然很想一个人独享击杀你的成果,但我旁边这家伙似乎对你意见很大,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图依目光一凝,往纳乌拉身后偏移了一刹,突然喝道:“动手!” 纳乌拉瞳孔骤缩,精神力下意识朝身后射去。 半秒后,纳乌拉脸色陡然一变,像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受骗,长剑瞬间出鞘,整个甬道都发出一声“嘭”的闷响,剑光斩过之处像是裂开一道无形缝隙,让整个洞穴的视野都产生了错位。 然而即便在第一时间,直接使出了成名绝技“空间斩”,先前那分散精力终究是让纳乌拉落后半拍。 这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时间,放在大魔导师与剑圣之间的战斗里,或许不过是稍稍影响局面,然而在至圣领域强者的决战中,却足以分出胜负。 无影无形的气浪扑面而来,灼热与严寒两种截然相反的极致温度同时袭来,让纳乌拉的身体立刻陷入一种难以协调的僵直。 纳乌拉脸上的轻佻终于消失不见,表情极为凝重,试图用剑气强行冲破这冰火两重天。 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凝实的目光却倏而涣散开来,意识像是沉入一片温暖的海洋,变得昏昏欲睡。 与此同时,四肢也开始变得绵软无力,原本蓄势待发的剑气,也像是扎破的皮球,瞬间宣泄四散。 (精神系攻击?不……是直接对精神力进行了攻击……连身体也……) 纳乌拉陡然意识到身上发生的变化,却因为意识越发模糊而无法改变现状。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生锈的发条玩偶,脑海中一片空白,连身体也生涩无比,甚至做不出任何下意识的举动。 图依闷哼一声,身上金血迸溅,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畅快的笑容。 为了不错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直接放弃防御,拼着重伤与纳乌拉互换,硬生生吃了那一记空间斩。 纳乌拉不愧为最强大的剑士,在那一瞬间落于下风的情况下,依旧果断使出了最强一击。 如果不是这种果决,图依或许还有办法减轻伤势。 不过……目的已经达成,这些计较就无关紧要了。 图依眼神炽热的看着表情逐渐狰狞、却徒然倒地的纳乌拉,一股热浪直接打了过去,完全不准备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 然而下一瞬间,纳乌拉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顿时让图依的心凉了半截。 “那个女人真的没来,可以动手了——” 正文 第八零四章 打牌 鬓角斑白的圣疗师蹲下身,对三位昏迷不醒的剑士检查完毕,回头给了杰诺尔一个眼神。 杰诺尔顿时松一口气,“这位的伤势怎么样了?” “伤势很重,受到了足以致命的……咳,不过好在救治及时,不会有什么大碍。” 波瓦斯突然记起这位伤员身上的剑伤,正是来自身后库曼领队泰武矛盾之手,于是赶紧改口。 泰武穆德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轻快了不少,那名剑士的伤势,就像是一块压在他心头的大石头。 虽然当时那种情况下,自己的处理已经是最明智、最理智的选择,谁都不知道那位能够“附身”的神使究竟还有什么手段,任何迟疑都会给其他人带来更多危险,即便再来一次,泰武穆德依旧会全力以赴。 可毕竟都是自己手下的队员,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泰武穆德还是会陷入深深的自责。 “现在还是不能有任何麻痹大意,一会儿所有人接受精神检测,违令者就地正法!” 泰武穆德一声令下,睥睨地看着周围:“记住,我说的是所有人,不论职位多高,都不能有例外,必须要彻底排除敌人潜伏的可能。” 库曼队中只有一位精神系大魔导师,还有两位九级的魔导师,原本是为了防止在渊域中的持久战,引起士气低落或者其他精神问题。 只不过因为时间太短,之前直面神使的一场大战也以惨胜收尾,士气反倒有些提升,所以三人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现在终于能够大展身手,三位精神系魔法师就差欢呼雀跃了,加上杰诺尔队中一名精神系魔导师,总共四人的检测队伍算正式成立了。 看着四人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杰诺尔揉了揉脸,有些无奈道:“真的有用吗?” “有备无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泰武穆德揉了揉眉心,即便只是虚惊一场,在杰诺尔及时反应下,将敌人未知的阴谋粉碎,但泰武穆德心情依旧有些沉重,也一直隐隐有些不安。 究竟是什么能力,可以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完全瞒过自己与霍弗的侦查,悄无声息、接连附身三人? 如此诡诈莫测的手段,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杰诺尔看了看时间,准备回去探查一下多拉贡的伤情,还没转身,就听泰武穆德有些沉闷的问道:“当时你是怎么确定,结界可以隔离对方?” 杰诺尔神情一怔,回道:“只是一种直觉……老师曾经有过猜测,十二神使同样受到了某种桎梏,所以之前漫长的岁月中,大陆上并未有他们太多痕迹。 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或许是渊域禁制的松动,使得神使能够逐渐在大陆上展现全力…… 不过按照出现在大陆上的神使位序判断,基本是由低到高,所以老师觉得位序越靠前,受到的束缚就越大。” 泰武穆德皱眉道:“可这与之前的判断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觉得,单就目前遇到的神使,我们大体都了解了他们的能力,应该没人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瞒过您与大师兄的精神力,对其他成员动手脚,所以对方多半是尚未出现的高阶神使。” 泰武穆德目光一凝,听杰诺尔继续道:“通常来讲,位序越高,实力越强,这已经是经过多次印证的事实。而一位至少位序在约瑟夫之上的神使,实力只会比后者更强,如果不是实力尚未恢复鼎盛,根本不需要提前声张……” 听到这里,泰武穆德心思电转,已经明白杰诺尔的意思了。 现在可以确定,那位“附身者”,应该是前四位神使之一,之前一个约瑟夫已经险些仍整支队伍覆灭,此时再来一位更强的,正常来说,他们应该毫无还手之力才对。 可对方却用了一种看似荒诞挑衅的手段,直接现身在众人面前,而且没有造成杀戮。 这些神使当然不可能是宅心仁厚的和平主义者,能让他们没有直接痛下杀手的原因只有一个—— 做不到。 杰诺尔正是判断出这位神使的状态有问题,虽然位列高位,甚至可以在众人眼皮底下“附身”,但实则并没有太大威胁。 或者说如果不及时切断联系,可能会造成一些后果,但杰诺尔当机立断,直接启动了原本对神使并没有太大效果的结界,直接命中关键,这才遏制了后续可能的威胁。 想到这里,泰武穆德对这个年轻兽人越发欣赏了。 身为安东尼与迟小厉的弟子,这种身份与殊荣,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赋方面自不用说,不用十年,必定会位列大魔导师之序,而且绝不会只是一个普通层级那么简单。 为人处事也极为老练,面对危险展现出的决断能力,完全不像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如果说泰勒是这年青一代最耀眼的太阳,璀璨的光芒足以遮住其他人的光辉,杰诺尔就是那一刻倔强不屈的明星,即便在白天,依旧能够散发出光辉。 这样两名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前者自不必说,未来注定成为利亚乃至整个大陆最著名的君王,后者立场暂时还未稳定,却是一个值得拉拢的目标。 而且杰诺尔与库曼之间,本就有斩不断的联系,与安东尼一脉的关系,更是可以拿来打亲情牌。 (只可惜这个性格……与安东尼大师一样,总是有些悲天悯人的慈悲,很有可能在未来与琼斯陛下的政见产生矛盾……) 泰武穆德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安东尼一脉在库曼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几乎涉及了方方面面,虽然在大部分理念上遵循皇室的意见,但也常有违命不遵的时候,这点一直让琼斯十三世颇为头痛。 皇室是不可能放弃这么一股力量不用,却又不敢重用,以免将来再出现一位安东尼这般名望满天下、一言一行都对朝政产生影响力的强者。 当年的安东尼,对于权力并没有兴趣,所以琼斯才能压抑许多不满,违心的施行一些政策。 可没人能够保证,安东尼这些徒弟中全都不具野心。 泰武穆德可不希望,将来再出现一个能够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势力。 照目前来看,如果非要挑一个安东尼派系的“代言人”,霍弗是个很好的选择,杰诺尔却未尝不能是第二手准备。 如果能够让杰诺尔对库曼皇室亲近,除了他在安东尼一脉中的影响力,也能间接拉近与迟小厉之间的关系。 自从得知十年前曾错过与这位天才魔法师接近的机会,琼斯就不止一次懊恼过,可惜之后无论如何示好,也得不到迟小厉的青睐。 现在如果成功拉拢到他的徒弟,就算迟小厉性格淡薄,在一些关键的时候,总归还是要帮自己人一把,这就无形中会给库曼带来一层天然的保护。 当然,这些想法只是泰武穆德自己琢磨的,但身为内军统领,他对帝心的把握还是有些自信的,知道如果自己能促成这件事,琼斯陛下定会龙颜大悦。 想到这里,看着杰诺尔告辞离去的背影,泰武穆德赶紧喊道:“杰诺尔,等会儿我会让队内最厉害的圣疗师过去看看,略进绵薄之力也好。” “有劳了。” 杰诺尔回头,十分诚恳的冲泰武穆德颔首致谢。 (还是与利亚走的太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多拉贡出事……) 泰武穆德转身坐下,嘴唇翕动,快速在心里思考着。 …… 精神方面的测试,在洞穴中如火如荼的展开。 作为负责人,枚德菲尔与凯德拉两人首先做了表率,经过几轮测试后,证明自己没有问题,然后便按照职位高低,由上到下展开排查。 毕竟级别越高,掌握的权限与职责越重要,他们要是有问题,会给整个队伍带来难以想象的危险。 杰诺尔暂时没有心情去观看检验,从冈本、冈门住处出来后,很快来到一处特殊结界加持的洞穴门口,证明完自己的身份,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嗯?您两位怎么也在?” 见到桌旁两个熟悉的身影,杰诺尔略感意外道。 冈本轻抿一口茶,笑道:“前不久在利亚时,为了锻造器具,跟这位龙王借了一点‘火’,算是承了他一个情,这不听说他伤的很重,所以过来看看。” 旁边塞了满嘴浆果的冈门也插话道:“似啊似啊……炎龙吐息的温度丝毫不逊于地脉,还附着了魔法之力,对锻造方面可谓事半功——哎哟!你打老子干吗!” 冈门捂着头站起来,一脸愤怒的瞪着弟弟。 冈本不屑一顾的斜瞥一眼,喷道:“这里是休养的地方,你吼个屁?真不该让你进来。” 冈门面色一囧,这才想起后面还有位昏迷的伤者,旁边两个圣疗师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但碍于两人身份不敢说出来,只能悻悻的冲杰诺尔一笑,重新坐回去吃自己的水果。 杰诺尔目光中泛起些许担忧,用眼神向两位负责护理的圣疗师询问,却得到了摇头的回复。 “只能让迟小子把把脉了……那两个年轻人说,老巫婆之前来过,结果走的时候那张褶子脸比打了霜的茄子还皱。” 冈本叹一声气,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杰诺尔眉头一挑,有些惊喜道:“格格大巫婆婆也在?” “整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捣鼓毒药,比我们哥俩还自闭,在队里这么久都没跟人说过几句话,门口的护卫都被毒倒好几个,那边现在是没人敢靠近了。” 冈门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冈本从杰诺尔脸上看出了他的想法,摇头道:“不用去了,你知道老太婆的性格,不稀罕别人上门拜访,要是真有办法,出了结果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 杰诺尔心头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再次落空,看着内洞悬挂的那层帘子,目光中多了几分惆怅。 “这就是命运呐……” “嗯?你什么时候也信命了。”冈本打趣一句,没关注杰诺尔的神情变化,笑道:“这点可不像迟小子,他可什么事都敢做,从来只相信自己……放心好了,这里这么多圣疗师,又有老婆子把关,把命吊住绝对没问题。” “希望……如此吧。” 杰诺尔恍惚的回过神来,先前那种微妙的迷茫感消失不见,他甩了甩脑袋,却忽然有些记不得先前说过什么。 (关心则乱……看来我也该休息休息了。) 杰诺尔这才想起,自从成为临时队长,到与泰武穆德汇合的这几天,自己几乎完全没有休息过,心头顿时涌起一股疲劳。 就像之前因为泰勒和多拉贡,心中一直有口气吊着,结果现在想尽一切办法,也无可奈何,不过好在问题不会继续恶化下去,心神顿时松懈,一直压抑的劳累感全部返了上来。 “你在担心那个女娃娃?” 冈本终于注意到杰诺尔神情有些不对,稍微一想便明白怎么回事,略带关怀的问了一句。 杰诺尔点点头,扶着桌沿坐下,轻轻揉捏眉心,想要驱散那抹越来越强烈的疲惫。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自责也没用。” 冈本以为他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安慰道:“更何况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你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就算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剩下的心,让你老师这些个高的操好了。” 杰诺尔勉强咧嘴一笑,深吸几口气,顶着桌上的茶杯看了半晌,才开口道:“是该放松一下了。” “这就对了,等会你回去休息……” “两位打牌吗?”杰诺尔突然问道。 冈本错愕了片刻,一脸疑惑:“怎么突然想打牌了?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个爱好啊……” “不知怎么就是突然想玩牌了。” 杰诺尔笑笑,下意识摸向腰间,掏出一副崭新的纸牌。 冈门有些意外,笑道:“你连家伙什儿都随身携带了?” 杰诺尔面色一怔,随即将牌在桌上抹开,笑道: “嗯……许多年的习惯了。” 正文 第八零五章 再次联手 几秒过去。 幽深的甬道中,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状况。 就在图依都要以为纳乌拉不过在虚张声势,相隔不过数个身位的迪玛利奥,却突然从那团黄雾中现身,并且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倒飞出去。 图依刹那间改变了那团黄雾周围的温度,甬道内顿时变得如同火炉一般炙热难耐。 然而这种炙烤并未持续太久,周围突然旋起一阵奇怪的风,黄雾顷刻间消失不见,洞内的温度也迅速降了下来。 图依瞳孔骤缩,下意识向后急掠,拉开一段较远的距离,似乎这样才能让她勉强安心。 “你怎么知道我在?” 像是刚刚从矿洞中出来,浑身是土的青年出现在甬道内,一边掸去身上的灰尘,一边用略带不满的眼神看向纳乌拉:“要不是你多嘴,让人家有了提防,他就不只是受这点伤了。” 纳乌拉微微抬着头,一脸愕然道:“谁知道你真在这里!我要说只是想诈诈他们,你信吗?” 青年张了张嘴,捂住脸,似乎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迪玛利奥从人形墙洞中走出,除了衣服有些破碎外,身上并未见到任何伤势,只是眼眸深处闪动着诡异的红光,饶有兴趣的盯着青年背后。 “你就是迟小厉?” “维奥尼亚不在?” 迟小厉头都不回,像是直接忽略掉身后那人的问题。 纳乌拉单手一捶,直接从地上站起来,动作灵活轻快,哪有半点之前僵硬的样子。 他摇摇头道:“很可惜,我试探了半天,那个女人确实不在。” 迟小厉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本来还以为能够一锅端掉,结果……你这鱼饵的吸引力不太够啊。” 纳乌拉顿时瞪起眼来,额头顶住迟小厉,恼火道:“仅仅三天不打,你小子就飘了啊?要不要先来练两手?” “自己啥水平心里没点数吗?我对已经注定结果的战斗没有兴趣。” 迟小厉摆手,满眼不屑。 “哎哟我这耳朵有点堵,没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开始了唇枪舌战,全然没有在意甬道另一边还有两个人。 图依满面寒霜,手指紧紧攥在手心,因为某个想法,内心接二连三掀起了滔天巨浪。 迪玛利奥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位已经让无数同伴陨落的强者,本来还抱有极大的期望,结果见了真人,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跟小孩子吵架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顿时失望透顶。 终于,迪玛利奥忍不住插嘴道:“我说两位……要不等会再吵?可能你们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我给你们稍微讲解一下……” “诶?都给你们机会跑了,怎么还傻站在这里?你是不是傻?” 听到声音,迟小厉才中止了即将与纳乌拉演变成兵戎相接的对话,回过头一脸诧异的看着迪玛利奥:“不管你是第几神使,在见到我现身后,就应该第一时间滚蛋,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哦,你旁边那个就不用管了,我们都是老相识,估计现在已经吓傻了。” 图依全然没有在意迟小厉的挑衅,只是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用精神力说道:“他、他说过……迟小厉和纳乌拉不会出现在这里。” 迪玛利奥正准备反唇相讥,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终于明白图依之前的异常精神波动缘由。 原本他以为是接连败绩,让图依对两人产生了畏惧,迪玛利奥本来还有些不屑一顾,觉得倒数终究是倒数,无论实力还是心境,都跟自己差了一大截。 仅仅输给过对方,就怯战不前? 这可不是一位神使该有的水准。 可是现在,连迪玛利奥自己也动摇了。 “他故意给我们假消息?” 这是迪玛利奥的第一反应,竟然与图依最初想到这一点时如出一辙。 很快,不用等图依回答,他就自己否定了这种猜测。 就算第二位对他们接连失利有诸多不满,但眼下人手已经捉襟见肘,他又不可能短期内亲自行动,针对讨伐队的任务,还是要落在他们三人身上。 这时候故意陷害或者针对他们,很有可能会影响到诸位大人的计划。 就算第二位不念同僚之情,不介意对他们这些自己人痛下杀手,但怎么都会顾忌计划的实施,所以至少在将所有讨伐队成员清除前,他们二人都是有用之身。 “第二位的占卜除了错?” 这是迪玛利奥想到的第二种可能,却同样让他难以相信。 关于第二位的能力,他从维奥尼亚口中已经听说了许多,绝对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第二位的占卜绝对不会出错—— 这就像是真理一般,刻在每一位神使的心中。 正是因为第二位断定,迟小厉与纳乌拉都不在鬼冢地窟,此行才只有图依和迪玛利奥两人,维奥尼亚则去处理那些尚未确认是否存在外人痕迹的空间。 结果事情的发展,竟然与第二位所说截然相反,不但纳乌拉率先登场,就连迟小厉,都通过其他手段赶来。 虽然二对二迪玛利奥丝毫不虚,但二人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实在是透露出许多诡异,也是让他极为不安的地方。 被视为“真理”的占卜出了问题,如果不是第二位刻意针对他们,就只能证明…… 对面二人,拥有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手段! 就在图依与迪玛利奥心思翻涌的同时。 之前看似针锋相对的迟小厉二人,已经借着这短暂的时间,用心声偷偷交换了情报。 “什么?那个时间神使被你干掉了?” 纳乌拉先是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随即扼腕叹息:“他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想着这么有意思的对手,一定要好好打上一场……你老实说,是不是那个家伙本身挺弱的,只不过一直被你吹的很厉害?” “放屁,老子这次差一点又失手了,你要是不信,等遇到莉莉亲自去问她。” “切,你俩都穿一条裤子的,换个立场,这种事你会问阿汶?得到答案你能信?” 迟小厉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窘迫,佯怒道:“这根本就是两码事!而且什么叫‘穿一条裤子’……” “行了,甭废话,该懂的都懂。” 纳乌拉甩了一个极为淫荡的眼神,随即便恢复清明:“没想到巨人竟然真的存在……实力怎么样?与那些历史传说中的描述有什么不同?” “大差不差,不过已经适应了渊域生活,所以身体构造与生理习惯肯定跟上古时期不同。” “这么说渊域是在上古时期就已经形成了?”纳乌拉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有些惊讶道:“最早关于渊域的记载,也不过三千年历史,这之间差的可有点大。” “这件事我已经有些头绪,等所有人集合完毕再讨论。”迟小厉只是轻轻一点,并未深谈。 纳乌拉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你小子运气好,竟然能遇到这么多有趣的事,哪像我…… 分开这一个多星期,大大小小的空间进了最起码有十几个,结果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别说讨伐队和那些神使,哪怕是个稍微厉害点的异人也没有,实在是无聊死了。 如果不是你给的那个追踪器突然有了感应,寻了半天才找到这里,到现在说不定我还在哪片林子里闲逛呢。”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能者多劳嘛。” 迟小厉看似安慰实则调侃了一句,不等纳乌拉反击,马上又紧跟道:“不过就算是闲逛了一个周,也不可能毫无收获吧?” 纳乌拉没好气的瞪一眼:“是有几个空间有点意思……不过我不告诉你。” “那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不是有追踪器吗?还能有其他法子?”纳乌拉感觉他话里有话,顿时来了几分兴趣。 “追踪器只能在相近的空间才有反应,我当时在的那片沙漠,隔了至少五个独立空间,怎么可能闻到味儿。” 迟小厉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确认对面两人并没有逃跑的迹象,似乎也在商量什么。 甬道中四人就这么两两对立,又不动手,似乎陷入一种奇怪的气氛。 迟小厉是因为现身前,便已经将周围的空间锁定,就算两人插上翅膀也跑不出去,所以才有余暇先跟纳乌拉交流情报,却有些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迟迟没有动静,既不动手,也不逃跑。 从先前的几番言语,就可以看出,那个掌握类毒系魔法的男性神使,性格比较火爆,并且极为自大,应该是那种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手的“猛男”,却不知为什么在几次挑衅过后,反而陷入一种沉默与僵持。 “在解决掉约瑟夫后,我就偶尔有种被人从背后监视的感觉。” 迟小厉暂时不管对面两人想做什么,将之前的一些异常预感讲了出来。 纳乌拉听完便瞳孔一缩,表情有些凝重道:“本来我还没在意……不过经你这么一提,似乎在前几天,我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只不过当时转瞬即逝,之后也没有再出现,所以只当是那处空间土著生物的注视……现在看来,事情应该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也有过?” 迟小厉目光一凝,隐约感觉抓住了什么,不由陷入沉思。 “看来你有线索了。”纳乌拉敲了敲剑柄,“可惜对面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图依、迪玛利奥虽然气息未变,但眼中隐隐生出了金色的光辉。 之前在雪山之巅死战时,迟小厉就曾在两人身上见过这种变化,是类似“兽血沸腾”的爆种技能,结果超出迟小厉预料,最终没能拦下两人,让她们成功离去。 “留一个活口,有些事要搞清楚。”迟小厉压得极低,却没有刻意屏蔽声音,像是故意让对方听到。 纳乌拉嘴角一咧。 “那个男的交给我。” “喂——” 不等迟小厉反对,纳乌拉变化做一道虚影冲了出去。 虽然嘴上这么说,纳乌拉却直接向两人中间冲去,狭窄的甬道瞬间被流溢的剑气撕裂,经过土系魔法夯实加固的墙壁,随着那一道虚影飞速前进,逐渐扩散开来。 面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剑气,周围根本避无可避。 图依与迪玛利奥几乎瞬间便作出了判断,两人身前的空气陡然扭曲,一股灰褐色的气息向外扩散。 接触到灰雾的墙面与地面,眨眼间便成为腐烂松散的泥渣,在汹汹袭来的热空气推波助澜下,散发出扑鼻额的恶臭,迎着纳乌拉劈头盖下。 漫天剑气从这些灰雾中穿过,却未能阻碍扩散的进程,就像是两两毫不相干的车辇擦肩而过,各自袭向目标。 “崩碎——” “两极绝狱——” 甬道两头同时亮起魔法光芒,纳乌拉势头丝毫不减,直接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具有恐怖腐蚀效果的灰雾,右手起剑,毫不犹豫斜斩下去。 迟小厉右手虚抬,在半空中猛然攥紧,纳乌拉身体便突然出现在图依与迪玛利奥两人身前不到两米的位置。 原本近二十米的空间,连同那些灰雾一齐,直接被迟小厉“碾碎”。 纳乌拉几乎与先发先至的剑气同时到达,图依身前刚刚浮现出一道紫黑色的裂痕,纳乌拉的长剑便已经斩下。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图依根本避无可避,映照出锐利剑锋的瞳孔骤然紧缩,却完全无法做出闪避。 “衰败!” 吟唱声自迪玛利奥口中响起,纳乌拉长剑靠近剑柄处,莫名现出一道裂痕,接着便如同放坏的食物,由裂口处蔓延出无数黑色霉斑,很快便经受不住剑气,直接在半空中断掉。 断掉一截的剑锋,就这么贴着图依身前划过,束衣上顿时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一剑落空,纳乌拉手中眨眼间又多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剑,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强行扭转脚踝,从斜下方递出迅猛无匹的第二剑。 迪玛利奥脸色一变,两剑之间几乎毫无停滞,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精神瞬间紧绷起来。 然而还未等魔法阵成型,一双手突然凭空出现,抓住他的脸,猛然朝剑锋送去—— 正文 第八零六章 发生了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迪玛利奥的脑袋突然“炸裂”开来,像是风化的石雕,无数细散的黑色灰尘向周围射去。 迟小厉目光一凝,下一秒便从旁边消失,再次回到纳乌拉身后。 然而即便是第一时间躲开了黑灰的侵蚀,与对方脑袋“亲密接触”的掌心,却没能幸免于难。 迟小厉面无表情的在手腕上轻轻一砍,掌心已然发黑溃烂的肌肤便像是橘子皮一样迅速剥离,露出其中鲜红紧实的血肉。 所有一切都是在转瞬间完成,纳乌拉那一剑顺势劈下,斩在那具“无头尸体”身上,直接将其一分为二。 剑势将近,纳乌拉灵活的躲掉图依从脚下发动的阴险一击,几个闪身便退回迟小厉身边。 看着那缓缓蠕动愈合的伤口,纳乌拉明显露出一种排斥的厌恶,鼻头龛动道:“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反而被咬了一口,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带在后面看戏吧。” 迟小厉懒得回话,目光盯着地上那具一分为二的尸首若有所思。 迪玛利奥当然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就被干掉,但先前他用的那招“金蝉脱壳”,迟小厉竟是第一时间没有任何察觉,所以才会以身试险,冒着受伤的风险,多停留了片刻,想要准确捕捉到迪玛利奥的行踪。 很快,无数黑灰凝聚在尸体光秃秃的脖颈上,利落干脆的切口处,一些浑身漆黑的“蠕虫”不断翻涌。 纳乌拉目光闪动了一下,刚要踏出,心湖中却响起迟小厉的声音:“陷阱,故意勾引你过去。” 纳乌拉眉头微皱,不屑的哼了一声:“就算是陷阱,也伤不了我。”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停在原地。 “刚才察觉到他做了什么吗?”迟小厉不抱多大希望的问道。 纳乌拉先前也与对方不过一线之隔,但还是不如他距离更近,这种情况下自己都无法判别,纳乌拉虽然是隐匿气息的好手,但精神力方面顶多和自己旗鼓相当。 “没有。” 果然,纳乌拉毫不犹豫的回道。 先前利用温度变化产生的视觉错位隐匿身形,在第一回合交锋中,图依还是受了一点轻伤。 但比起迪玛利奥,这点伤却不算什么。 两人竟然没有趁迪玛利奥“愈合”的时机动手,有些出乎图依预料,之前迪玛利奥已经进行过谋划,哪怕付出一条命的代价,也要先将其中一人解决掉。 所以刚刚纳乌拉动手,迟小厉从后方偷袭,迪玛利奥干脆将计就计,直接作出鱼死网破的架势。 结果没成想迟小厉竟然似乎察觉到不对,没有穷追猛打,而是果断离开,让迪玛利奥精心准备的“腐蚀盛宴”落了空。 之后迪玛利奥又试着进行勾引,如此天赐良机,两人却依旧无动于衷,其中的果断与谨慎,令图依越发感到头疼。 虽然结果不过是己方受了一些轻伤,迪玛利奥也没有付出一条命作为惨重代价,可她总是有种“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将会陷入巨大被动”的预感。 这种危机感,还是来源于刚刚展现出的默契。 明明“至圣”阶级的强者,都在各自领域达到了极致,通常不会在乎与他人协战,而从“不灭信仰”收集的情报来看,迟小厉与纳乌拉此前也的确交手为多,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协同作战。 似乎从雪山那一战过后,两人之间的配合便开始愈发熟稔,只不过那时仍旧有些生疏,在一些细节方面无可避免的偶尔产生冲突。 然而这一次,两人像是配合多年的默契伙伴,明明没有任何交流,然而简单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已经做到近乎完美的配合。 先前纳乌拉摆明要同时以两人作为对手,图依竟然真的一瞬间信了——因为这确实符合纳乌拉的性格。 然而没想到纳乌拉看似犀利的攻势,却是为迟小厉的出手打掩护,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漫天剑气,就是为了干扰他们的精神力判断,无法察觉迟小厉那一瞬间发动魔法的痕迹。 之后迟小厉来到迪玛利奥身后,选择优先解决这个尚未深入了解的敌人。 至于图依……或许是因为已经有过多次交手,彼此手段都已经明了,威胁性很低,所以干脆放在最后解决。 明明是被轻视,图依现在却无法产生更多的愤怒。 如果不是迪玛利奥还有“第二条命”,敢这样以身犯险,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陷入更为被动的劣势局面。 “这剑气……真疼。” 十几秒后,迪玛利奥重新站起来,脸上依旧挂着那丝略带戏谑的笑容。 然而图依却察觉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竟然微微颤抖了几下,让她自己的心也不由跟着抖了一下。 “伤的很重?” “身体上的伤不算什么,纳乌拉剑气虽然硬,但就像是一张干净的纸,并没附带其他属性,所以很快就能愈合。” 迪玛利奥目光中突然涌出一丝怒火:“可那个迟小厉……下手就太黑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险些锁住我的精神力,要不是我早有提防,反侵蚀回去,让他及时松手,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失去抵抗手段了。” 图依心头微凛,急切道:“纳乌拉相对来说好解决一些,但迟小厉手段极多,又有空间魔法傍身,想要伤他容易,杀掉他却几乎不可能……我和维奥尼亚联手,都对他的空间魔法毫无办法。” “他的精神力虽强,但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 图依见迪玛利奥嘴角微不可察的翘了一下,就知道他肯定做了什么,赶紧问道:“找到他的弱点了?” “只是在他脑袋里埋了个‘引线’,正常情况下,他肯定有所提防,起不了什么效果,但……” 迪玛利奥突然眯起眼睛,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望了过来:“如果你配合的好,说不定就能发挥大用处。” 图依眉头微皱,被这么看着莫名有种惊悚的感觉,但想到若是能够除掉大敌,就算付出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眼神便迅速坚定下来。 两人的心声交流看似漫长,实际却不过才十几秒的时间,很快便有了结果。 纳乌拉与迟小厉的密谋也宣告结束,两人脸上都是一派轻松,完全不像是即将要死战的状态。 没有任何放话,也没有任何先兆,甬道中的第二轮交手,随着图依撬动地面、将整条通道化为冰窟炎穴为信号,悄无声息的展开。 一边冰一边火,融合了两种极致温度,仅凭剑气根本无法抵挡。 迟小厉与纳乌拉瞬间拉开距离,因为多种魔法的复合影响,使得整个地下洞穴早就变得摇摇欲坠,也因此形成无数脆如薄纸的“危洞”。 图依的魔法,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迟小厉后退的同时,周围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碰撞声,很快大片大片的岩石沙土从四面八方剥落,掉入岩浆或是冰壁上,很快又与周围融为一体。 “直接带我过去。”这种被人追着打的感觉让纳乌拉很不爽。 迟小厉按住他的肩膀,身形瞬间从原地消失。 出现在图依身前的一瞬间,两人眼前出现的,却是仿佛无边无际、带着不详之色的黑雾。 迟小厉心头微凛,却也没有什么太大起伏,对方又不是任人宰割的鱼鸭,既然敢主动出击,又十分熟谙自己的战斗方式,肯定在周围会设下陷阱。 迟小厉略作沉思,便想通了两人手段——不过是一个佯装进攻,实则扭曲视野,为另一个设下结界做铺垫。 这样从通道另一头看,一切如常,直到他们两人跨过空间,一头扎进结界内,才会发觉问题。 不等迟小厉动手,纳乌拉便冷哼一声,手起剑落,一道剑光闪出,黑雾顿时被切割成几部分,同时还有一声轻微的闷哼传来。 “他的魔法能够影响精神力,可能会误导判断,不要贸然冲出去!” 眼看纳乌拉想要乘胜追击,迟小厉赶紧出声提醒。 然而话音刚落,一只手倏而从相反的方向探出,直接摁在迟小厉脖颈上。 一股宛若火山喷发的热流袭遍全身,迟小厉还没来得及回过头,皮肤便彻底通红,接着整个人膨胀变大,随着“嘭”的一声,直接化为漫天细碎的血肉。 图依眼中金光灿烂,过负荷消耗着魔力,脸上却没有任何得手的喜悦,只觉得心头没来由一紧,几乎是下意识朝侧方歪头。 凌厉的劲风从耳侧刮过,转瞬即逝,根本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魔力余波却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使得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险恶。 图依丝毫不在意自己破了相,躲过那阴险毒辣的致命一击后,果断从毒雾中退出来,同时控制整个空间的温度,将结界彻底包围。 又是两道剑光闪过,这次图依提前有了预判,仅仅一个轻描淡写的闪身便躲了过去。 噗哧—— 一道略显不和谐的撕裂声在空间中回荡,图依脸上仍然维持着警惕,胸口却突然传来剧痛。 只是这种痛苦很快又消失不见。 图依低下头,却看到一支冰锥从胸口透出,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渐渐麻木,即便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也依然毫无知觉。 “咳……” 思绪一瞬间有些空白,图依只感觉喉咙发堵,嗓子像是风箱一般发出嘶嘶的沙哑声。 求生的念头让她艰难活动手指,想要给自己的身体加热,以解除逐渐蔓延的冰霜。 然而魔法最终没能完成,每当她吟唱到最后一刻,意识便像是受到无形牵引,如海波潮流一般四散开来。 身体表面的结晶越来越多,浮现出一抹流光溢彩,如同一个栩栩如生的曼妙冰雕,只剩头部还苦苦支撑,却也不断被结晶侵蚀。 度过漫长而又短暂的几秒,图依越发涣散的意识里,终于判断出迟小厉总共用了多少种魔法。 那根冰锥只是一个打入她身体的“介质”,真正致命的,确实藏在介质中的其他魔法。 冰系火系暗系精神系等常见魔法之外,她甚至还察觉到源自安琪拉的大地魔法以及哈涅斯开创的“傀儡”,也是造成她身体第一时间便陷入瘫痪的最主要原因。 只不过即使现在想明白,也为时已晚,精神与身体全部受到控制的当下,根本没有脱困的方法。 八重同构的吟唱技巧,配合独一无二的魔法水平,加上微妙到极容易被漏过的恰当时机。 “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 图依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厉的笑容,感受到后方的气息突然再次临近,似乎完全没有听她说下去的打算,干脆缓缓闭上眼睛。 “……可惜。” 下一秒—— 已经来到图依身后的黑白发青年脑袋像是西瓜一般爆开。 聚集在拓宽成广场范围的甬道中心的黑雾陡然炸裂。 一道黑影以远超目力所及的速度冲出。 同时传出的还有一声厉喝。 所有变故,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发生。 在半空中凝聚成人形的迪玛利奥,甩手劈在那具尚未落地的尸体上面,顿时无数黑色浓雾喷薄而出,眨眼间便将尸体吞没殆尽,飞快腐化成一堆白骨,接着彻底变成一堆灰烬。 仅仅迟了半秒,纳乌拉便出现在迪玛利奥身后,当他看到那堆人形灰烬时,瞬间目眦欲裂,全身溢散出前所未有的猛烈杀意—— 他知道对方有阴谋,却没想到竟然不惜用自己的“一条命”作为诱饵! 整个甬道中瞬间被耀眼的剑光照亮,朴实无华,却带着绝对命中的气势,直接没入甚至来不及进行防御的迪玛利奥背后。 “该死该死该死!” 纳乌拉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接连斩出数百剑,直接将两人砍成无数碎块。 看着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两人,纳乌拉犹有不甘的大吼一声。 然而下一秒。 甬道内所有战斗痕迹全部消失不见,纳乌拉目光陷入一瞬的迷茫,很快便清醒过来,警惕的看着周围。 地上,只剩一堆分辨不出材质的黑色灰尘。 看着手中的剑,纳乌拉眉头紧锁,喃喃道:“发生了什么……” 正文 第八零七章 被遗忘的人 啪—— 纸牌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质感。 “今天真是走运,两位前辈,晚辈又赢了呢。”杰诺尔出完最后一张,脸上浮现出略显得意的笑容,将两人面前的晶石划到自己身前。 冈门一脸懊恼,将手中已经无用的牌扔掉,猛抓了几下头发,然后瞪了对面那个年轻兽人一眼,有些不忿道:“我说你小子,不会是偷偷用魔法作弊吧?迟小厉那小子就不老实,你这个开山大弟子未必就不会继承衣钵……” “行了,技术不如人也就罢了,还要暴露自己更差劲的人品?” 冈本没好气的瞪了自己兄弟一眼,将桌上杂乱的纸牌重新搓洗整理,心中却也有一点意外。 三人打的是巴布大陆常见的一种“君主”玩法,技术难度不高,实力与运气兼具。 之前杰诺尔玩牌,冈本犹豫一下也就同意了,毕竟先前见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其中蕴含的意义,耗费了他太多精神力,的确需要放松一下。 只不过没想到杰诺尔牌技如此高超,从开始到现在,总共打了十几轮,无论是当主君还是平民,杰诺尔总是胜利者。 加上也了解一些他的过去,原本在冈本心中,杰诺尔是那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心沉溺于精进魔法与路见不平,对于这种颇有怠惰之风的贪玩享乐游戏,并不感兴趣。 倒是自己那位不学无术的哥哥,自恃天赋出众,平时不加紧锻造技艺的锤炼,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在牌技上更是曾经接连让都城内诸多赌场列入黑名单的鬼见愁。 结果没成想今天竟然在杰诺尔身上碰了“钉子”,一连输掉了几十块晶石,冈本估摸着老哥憋屈这么久,已经快要到爆发的边缘。 他倒是不太在乎输赢,只是见杰诺尔沉浸其中,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并非作伪,心底微微有些诧异,加上之前对自己几声“前辈”的称呼,稍稍有些异样感,看着他的眼睛,奇怪道: “之前在家里可没见你玩牌……能让冈门吃这么大的亏,就算放在那些赌场里,都是怪物级别的了,你跟谁学的?” “运气,运气好而已。” 杰诺尔谦虚一笑,拣起一块亮晶晶的魔石,放在眼前照了照,“跟两位只是玩玩,至于这些石头……” 冈门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就被冈本抢先一步拒绝:“不用,我们还不至于跟个小辈耍无赖,就算只是游戏,输了就是输了,不用还。”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杰诺尔也不矫情,直接将一对魔晶石收入戒指中。 冈门满脸通红,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就这么进入别人口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咬牙切齿道:“再来!我就不信了,一辈子打鹰,今朝反倒让鸟啄了眼……之前老子没拿出真本事,你小子别得意,接下来才是真招!” “都说了是运气好……” 杰诺尔苦笑着摇摇头,见冈本没有反对,便继续开下一局。 下注、洗牌、分牌,重复十几次的操作,没有任何变化。 牌一抓到手,冈门便眼前一亮,随即便收敛表情,不动声色的竞选主君。 其他两人并未争抢,牌底三张掀开,冈门本就激动的心,更是一下子拔高了数截。 这绝对是今天——不,这一年里,他抓过的最好一副牌了! 冈门心中欢呼无比,再也绷不住脸色,脸上不由洋溢出喜悦的笑容。 然后—— “哎呀,又出完了。” 杰诺尔一下子扔完十张牌,脸上挂着含蓄的笑意。 纸牌落在桌上,轻飘飘的,却像是那千钧重的钢锤,重重砸在冈门心上。 冈门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像是窒息一般陷入一片空白。 老子不是抓了一副绝世好牌吗? 只不过让了他一手,以退为进,怎么就被一套带走了? 稍微冷静下来,冈门回想起刚刚的牌局,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一套接龙的可能,也是自己唯一可能会输的局面,但要想在总计一百多张的牌面中,恰好凑出来,几乎是万分之一,所以他才会很快将之排除。 可……杰诺尔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真是见鬼……” 冈门愤愤的捶了一下桌子,这一局已经不能再怪自己运气不好,那副牌的输面正如之前所想,只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其实自己只要稍微稳一点,不为贪那更多赌注,直接拆开几套,完全可以获取胜利。 所以这局是输在了自己的贪婪,以及对方运气太好。 见杰诺尔仍然在洗牌,心情糟糕透顶的冈门,郁闷的挥了挥手,“不玩了不玩了,这把都赢不了……看来是今天牌运太差。” 杰诺尔笑着点头,从散乱倒盖的牌堆中抽出两张牌,盖在自己面前。 “咱们再来玩一个小游戏吧。” 见两人目光聚到自己身上,杰诺尔故作神秘的点了点手指:“知道两位收集这些晶石不容易,我一直赢也有些惭愧,这样吧,最后添点小彩头,不用两位拿出什么,给你们各五次机会,猜对牌面图案——哪怕只对一张,我就把今天赚的所有晶石悉数奉还。” 冈门与冈本对视一眼,面露诧异之色。 他们玩的纸牌是巴布大陆同行的“二十臣”,除了主君与皇后只有一张,其他二十张牌各有五张。 每人猜五次,只要猜对一张就算赢,猜中的可能性已经算很高了。 虽然冈本不在意钱财这些外物,但那些晶石中,确实有许多是独属于渊域的稀有品,只不过就像之前所说,冈本还不至于跟一个小辈耍赖,所以即便有些心痛,也没有开口。 结果没想到对方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如果直接奉还,单是为了脸面,冈本肯定也不会接受。 可提出这么一个游戏,就非常委婉了,看上去好像胜负各一半,实际上猜中的概率远高于猜不中,就等于是用一种体面的方法将东西还回来。 冈本也不免有些心动了。 “这感情好,我就说你小子还算够意思。” 冈门没有那么多矜持,一听可以将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自然无比开心,生怕杰诺尔后悔,当即便说出了五种牌面。 这种猜牌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也不用什么计算,全凭运气。 冈本也说了五种不同的牌面,然后让杰诺尔揭开牌底。 两个皇冠跃然出现眼前。 冈本、冈门同时张大嘴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杰诺尔也露出一丝讶然的神色,深感意外道:“竟然是主君和皇后……这概率实在太低了。” 一百多张牌抽出两张,恰好是独一无二的两张! 冈门瞬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很快蔫了下去,眼中似乎还挂着懊恼的泪花。 但凡是个正常人,在这种猜测下,都不可能选择两张概率最低的牌吧! 冈门算是彻底服气了,看起来老天就是想让他破财。 联想到先前在幻境中的受益匪浅,冈本都不由苦笑起来,是不是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也意味着会失去另一样东西? 如果用一些晶石能够换得像之前那般珍贵的影像,冈本绝对会毫不犹豫献出自己所有的财产。 “唔……这大概就是命运的选择吧。” 冈本冈门出神的时候,杰诺尔嘴角一咧,拿起那两张牌轻轻捻了捻,像是在拨动一根看不见的弦,很快又扔回牌堆中。 两人没来由恍惚了一下,听到洗牌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此时杰诺尔已经将牌收起,同时拿出几十颗或闪亮或普通的晶石,推向两人。 “君子不夺人之美,何况我跟您二位关系这么好……其他石头我就收下了,这些应该是两位最喜欢的,请不要推辞。” “你小子做事还算上道,老子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次不等弟弟开口,冈门便一把将石头揽进怀中,脸上荡漾着怎么都收不住的笑意。 冈本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底却不知为何,倏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发生了什么,自己却全然记不得了。 一连串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外面怎么了?” 杰诺尔起身,就要过去开门,结果刚迈出两步,身体突然晃了一下。 “嗯?” 杰诺尔回过头,看向同样用诧异目光盯着自己的两人,又看向更深处两位兢兢业业看护的圣疗师,有些狐疑的抓了抓头发,最后摇摇头。 打开门,却是一脸兴奋的霍弗。 “杰诺尔,‘唯一’来了!” 杰诺尔精神一振,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喜色:“真的?纳乌拉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前不久,他的剑侍阿汶小姐出现在外围洞穴,纳乌拉在空间通道附近,遇到了两名神使,正与对方交战。” “两个神使?”杰诺尔神情一紧,有些担忧道:“那恐怕会有些凶险……师兄,您怎么不过去帮忙?” “泰武穆德他们都已经去了,驻地还有这么多后勤人员,总得留一个以防万一。” 霍弗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袋,眼中也现出几分无奈。 他倒是很想过去帮忙,与神使之间的战斗,那种游走在生死之间的紧张与压抑,让人无时无刻不得全力以赴,对于魔法的砥砺,绝对能提供无与伦比的帮助。 但是泰武穆德担心调虎离山,所以将霍弗这位对洞穴能够全局掌控的土系大魔导师留下,万一真有人趁机偷袭,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将他们召集回来。 “小师弟,你这是……” 看着后面走出的冈本冈门两兄弟,看向杰诺尔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霍弗不免有些狐疑。 “只是来看看多拉贡先生的伤,正好碰到了两位大叔。” 杰诺尔笑着解释一句,回头冲两人颔首:“我也过去看看,不能光让泰武穆德大人他们出力,我们一系也要奉献几分力量。” 霍弗点点头,“你是个谨慎的人,自己小心点,不用我多提醒。” “嗯,既然纳乌拉来到这里,说不定老……” 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没了声音。 霍弗诧异的望过来,杰诺尔更是一脸古怪,自己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想了半天,也没能记起后面的话,杰诺尔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冲霍弗苦笑:“可能这些天被殿下和多拉贡大人的伤势搞得有些晕了,等大伙汇合以后,要好好休息一下。” “状态不好,那就别去了。”霍弗关心道:“就算你已经摸到十级门槛,但以神使为对手还是太勉强,也不多你一个。” “还是去看看,对付他们的经验,就算放在整个讨伐队,恐怕也没几个人比我更多。” 说完,杰诺尔便朝大厅走去。 只是路上回想起刚刚的话,杰诺尔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产生了些许迟疑。 (与神使战斗……除了狂野森林那一次,最早应该是在机械迷城……当时我为什么会在那里?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杰诺尔敲了敲脑袋,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是如何从那位时间神使手下逃出生天的,立马陷入更加深入的思索,自言自语道:“对了……是关于依依那些姊妹机的问题……唔,可我怎么跟她们产生的交集?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什么遗……嗯?我在想些什么?” 杰诺尔表情一怔,茫然的看着周围岩壁,这才想起自己是要去帮忙,便收敛思绪,快速朝出口奔去。 然而刚来到大厅,就见到乌压压一群人正从外面进来。 看到众人全部安然无恙,杰诺尔顿时放松不少,迎着泰武穆德走上去:“队长,那两个神使……” “很可惜让他们跑了。” 泰武穆德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笑意。 杰诺尔面色一喜,泰武穆德就知道他误会了,赶紧摇摇头:“跟我们没关系,是纳乌拉大人的功劳,他一人就把那两个打的丢盔弃甲,我们去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杰诺尔稍稍有些惋惜,不过既然取得胜利,终归还是一件喜事,便上前祝贺了两句。 很快,整件事便传遍整个营地,大厅中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只有走在队伍最后的纳乌拉,斜靠着墙站在角落里,脸色在阴影中,有些晦暗难明…… 正文 第八零八章 茶水小弟 身上像是有成千上万条虫子在不停撕咬,疼痛难耐。 图依感觉自己一会儿像是掉入冰窟之中,血液随时都会凝固,一会儿又像是跳进熔炉里,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要沸腾。 刷——刷—— 静谧的周围,突然响起一阵纸牌翻动的声音,如同有某种奇特的魔力,将图依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就连身上的剧痛,都仿佛一下子变淡了不少。 “哟?是‘忘忧草’……看来你们的运气不错呢。” 像是戏剧小丑一般充满夸张与轻佻的语气在耳边响起,还没等图依想通话中的含义,意识却忽然清醒了许多。 回过神儿,身上万虫啃噬的痛苦也如幻觉一般消失不见。 睁开眼睛,昏暗不知边际的空间中,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带着白色面具的礼服男人,姿态优雅的坐在桌前,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一张闪烁着点点星光的卡片不断反转。 “好好养伤吧,我已经帮你们擦干净屁股了。” 男人明明在笑,图依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寒意。 身为掌控温度的神使,在这一瞬竟然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半晌,图依才勉强能够站起来,目光稍稍侧移,才注意到同样神情不自然的迪玛利奥,就站在不远处。 “这次你们运气好,幸得大人们垂青,才保住一命,至于下一次……呵呵,哪还有下一次呢。” …… “纳乌拉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纳乌拉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此时才抬起头,见到那张带着温和笑容的年轻兽人面孔,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只是刚才看到一些东西,感觉有点奇怪……唔,空间乱流之后,你跟泰武穆德一队?” 见他不愿多说,杰诺尔也不追问下去,摇头道:“之前跟泰勒殿下一起,不过……中途出了一些意外,殿下被那些神使带走,多拉贡大人也身受重伤,至今未醒。” 说到这里,杰诺尔目光明显黯淡了许多,仍有些自责道:“都是因为我们实力不济……泰勒为了让我们顺利脱逃,独自一人留下,拖延住了那三个神使……” “等等——三个?” 纳乌拉眉头一挑,面色有些古怪:“不会是两女一男吧?” 杰诺尔目露错愕之色,点了点头。 “图依、一个暗系魔法师,还有一个腐蚀魔法师?” 回想起之前自己的遭遇,以及现今仍在昏迷中的多拉贡,连圣疗师都束手无策的复合型伤势,杰诺尔心情有些沉重的点头应道:“应该就是您说的这三种……难道您刚刚遇到的就是他们?” “是图依和那个腐蚀魔法的男性神使,暗武者不知去向。”纳乌拉答道。 杰诺尔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急切道:“纳乌拉先生,绝对是他们!能确定他们的去向吗?” “很遗憾,我不是空间魔法师,没……” 纳乌拉歪了歪头,莫名感觉自己话里似乎有奇怪的地方,回想几次也没发现问题,便摇了摇头:“本来已经将他们‘斩’了,突然闯入一股神秘力量,强行将两人带走,甚至根本不给我出手制止的机会。” “对方很厉害?是那位空间神使搞的鬼?”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再次破灭,杰诺尔难掩话中的失落。 纳乌拉冷笑一声:“那个空间神使还没这么厉害……应该是出现了一位新的神使,而且比之前我们遇到过的任何一位都要强大。” “比约瑟夫还厉害?”杰诺尔狐疑道。 “约瑟夫才不过第五名,之前你们遇到的那个类暗系魔法的女性神使,号称‘暗武者’,位序第四,还在约瑟夫之上,但即便是她,也不是我跟……的对手……” 纳乌拉话说到一半,再次顿住。 我想说什么? 记忆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又像是起了一层浓雾,纳乌拉隐约记得自己与暗武者交过手,最终取得胜利,不过还是让对方顺利逃走。 可那些重叠的记忆中,并没有与维奥尼亚深入作战的印象,就好像……维奥尼亚不是败在自己手下,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人,与自己一块协同作战。 纳乌拉仔细回忆了一遍,最终确认当时在雪山之巅,身边就只有阿汶一人。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那些被改造过的傀儡雪巨人。 (阿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纳乌拉不禁腹诽起来,明明印象中他们两人将图依逼到绝境就已经极为吃力,至于如何战胜后来又登场的维奥尼亚,越是回忆,便越发想不起来。 纳乌拉眉头微皱,目光不由瞥向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不得不替自家主子应付库曼这边问答关怀的女子剑侍。 进入渊域后,接连几场死战,的确让阿汶实力精进不少,即便放眼整个讨伐队,应该也只有皮尔、泰武穆德寥寥几名剑士可以平分秋色,已经是实打实的剑圣上品的水准。 可是离辅助自己截杀神使,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少主?” 阿汶即便在与其他人交流,注意力依旧高度集中,一半警戒周围,一半自然是落在自家少主身上。 所以纳乌拉目光移到身后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毫不客气的中断与泰武穆德官面上的寒暄,直接回过头,见纳乌拉一副欲言又止的困惑样子,干脆出声询问。 “记不记得雪山那场战斗,快要把图依逼到绝境时,暗武者突然出现,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其他人?” 阿汶面露疑惑之色,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当时就我和少主两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没事了。” 纳乌拉甩甩头,看着迎面走来的泰武穆德,心中的那份异样感一直没有消退,自然也没功夫与他们应酬,稍微聊了几句,便婉言谢绝“接风宴”,拍了拍杰诺尔的肩膀,朝里面走去。 “去看看多拉贡的伤。” 走在路上,纳乌拉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年轻兽人,嘀咕道:“为什么跟你说话的语气这么自然,就好像和关系莫逆的家中小辈一样……唔,我们以前认识吗?不是说最近一年,而是很早以前。” 杰诺尔被问的有些发懵,从纳乌拉的语气中,终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这位第一剑圣,可是整个巴布大陆名声在外的强者,为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的魔法师,能够用这种熟稔密切的态度交流? 就像之前在洞口见到他,泰武穆德和霍弗也没有直接与纳乌拉问候,知道这位波鲁什的天之骄子向来讨厌官面客套,所以先与阿汶寒暄了一番表示欢迎,自己却毫不犹豫直接走过去询问。 是曾经在安东尼老师那里见过? 杰诺尔想了想,与对方见面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然而纳乌拉听完却摇头道:“安东尼老头的徒弟我确实见过几个,那边的光头就是其中之一,但绝对没有你。不过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安东尼很早之前提过一嘴,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还是个兽人,现在想起来,这应该是我最早认识你的时间点了。” 纳乌拉不禁有些汗颜,老师逝世已经多年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应该刚刚入门不久,才不过是个桀骜不驯的三四级小法师。 如果不是纳乌拉记忆惊人,像他这种小人物,肯定转眼就会忘掉。 “蒙家师厚爱。”杰诺尔笑道:“家师逝世后,我便开始了自己的游历之旅,听说您之前也常年在外,会不会在什么地方,碰巧遇到过?” 纳乌拉拧紧眉毛作思考状,想了半天,仍是一片空白,最后只能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不在意这些事了,或许是我看你小子顺眼,所以不由自主感觉亲近了几分。” 闲聊的过程中,两人很快来到特殊看护室的门口,纳乌拉名声在外,不用经过什么复杂认证,便顺利通过门卡。 一进屋内,纳乌拉目光下意识瞥向位于墙边不远处的一张石桌。 “桌子是大师兄亲自制作的,有什么问题吗?”杰诺尔不解道。 “不……没问题。” 纳乌拉收回目光,先前进入屋内的一刹那,他的直觉突然像是触电一般,情不自禁的指向石桌。 纳乌拉向来很相信自己的这种直觉,以往也不知有多少次,就是因为本能反应,而提前未卜先知,成功化解十分严重的危机。 只不过这次,目光扫到石桌上后,那种异样感便消失不见,再没有丝毫痕迹。 纳乌拉只能当作是自己多心,视线又在屋内其他地方游离了片刻,跟着杰诺尔走入内室。 “不用起来。” 两位圣疗师早就听到了动静,却没想到来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唯一”,当即有些激动的难以自抑,还是纳乌拉强行将他们摁下去。 “伤势如何?” 女性圣疗师赶紧将所有情况,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纳乌拉边听便蹲下身,指尖轻轻碰触多拉贡胸口,闭上眼睛感受起来。 “您也会医术?”杰诺尔惊讶道,随即又有些纳闷—— 自己为什么要用“也”? “不会,只是受伤多了,对于人体的一些情况,了解程度自然远比一般人高一些,算是久病成医,略懂一点。” 纳乌拉睁开眼睛,眼眸中满是凝重之色,思酌几秒,才叹气道:“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严重……我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毒素与诅咒,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身体,如果不是用药精良,加上他自身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以及圣疗师们时时刻刻的看护,恐怕早就没命了。” 杰诺尔眼前一亮,纳乌拉仅仅触摸片刻,便已经将多拉贡身上主要的一些问题讲了出来,说不定就会有解决办法。 感受到杰诺尔的目光,纳乌拉苦笑着摇头道:“我只是能初步诊断,不会治病。就连这些方法,也是跟你……嗯……是跟谁学的来着?” 纳乌拉挠挠头,眼眸中闪过短暂的迷茫,很快便将那些想法甩掉:“队里这些圣疗师虽然水平很高,但对于神使造成的伤,还是没什么办法……唯一可能帮上忙的,应该只有那位格格大巫了。” “她也在这里,之前已经来看过,好像暂时也没什么办法。”杰诺尔面露沮丧之色,叹气道:“既然连您都这么说,看来也只能寄希望于能够尽快研制出针对性的秘药了。” 纳乌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转机……短时间内伤势应该不会恶化,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解救小泰勒吧。” 一提到泰勒,杰诺尔的状态顿时好转不少,直视纳乌拉眼睛,正色道:“原本我和队长是打算与讨伐队其他成员汇合,再进行下一步商讨……不过既然您来了,就请您做决定吧。” “计划不变,就按你说的来。”纳乌拉清了清嗓子,从果盘中顺手拿起一颗浆果,三两口便啃完。 “神使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现在空间乱流停歇,空间通道也稳固下来,是时候集合所有人了。” 杰诺尔目光灼灼的点了点头,见果盘空了,赶紧出去招人再送一些进来。 “……大致计划就先这样,等会儿你把泰武穆德跟其他有说话权的人叫进来,明确分工,合理安排一下。” 纳乌拉点了点铺展开的地图,刚聊完最后一句,恰好敲门声响起。 “我是来送水果的。” 开门,一个打扮有些穷酸的白发剑士走了进来。 杰诺尔迎了上去,只觉得对方似乎有些脸生,好像没怎么见过,但也不奇怪,毕竟库曼队伍里上百人,总不可能短时间内都见过。 来人脸上挂着一丝略显轻浮的笑容,婉拒了杰诺尔的好意,将盘子搁在桌上,目光朝里面停留了一瞬,随后冲两人笑着点点头,拿着空盘子倒退着走了出去。 “怎么这里还有水平这么弱的剑士?”看着阖上的洞门,纳乌拉面露诧异道。 杰诺尔水平自然赶不上纳乌拉,不过也能大致判断出刚刚那名侍者的实力,最多在三四级上下。 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后勤那边的人吧。” 正文 第八零九章 爷孙 平淡的一天过去了。 因为纳乌拉的到来,整个营地都进入一种莫名的放松状态,就像是紧绷多日的心神一下子有了依靠,不用再提心吊胆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 队中大多数成员都是库曼本土人士,因而对于这位波鲁什家的少主,心中怀揣的信仰更是近乎于一种盲从。 就连泰武穆德都不得不承认,朝中也算是位高权重的自己,库曼讨伐队中说一不二的绝对领袖,在纳乌拉面前,威信力与话语权都呈断崖式下滑。 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自己提出反对意见,恐怕大多数人会站到纳乌拉那边—— 他们甚至不在乎这位第一剑圣究竟有没有领导才能。 这就是力量的优势。 泰武穆德再次叹了口气,心头却没什么不满。 毕竟人家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是连琼斯陛下都不得不极力团结迎合的存在,实力更是自己一辈子都赶不上的高度,在强者为尊的剑士心中,自然是极有信服力的。 而实际上纳乌拉的建议与他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原本泰武就想尽快与其他队伍汇合,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出路,加上受到神使袭扰,使得探索进度愈发僵持。 好在杰诺尔与纳乌拉先后带来好消息,之前面临的两大难题全部迎刃而解。 一想到马上能够与其他队员重逢,即便大伙分属不同势力,聚集在一起也不过数月的时间,但都是为了大陆的未来拿命去赌,还是颇有惺惺相惜之意的。 尤其以皮尔为首的那么几个人,都给泰武穆德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仍旧保持着一腔热血,愿意为万千民众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不惜牺牲性命。 这种英雄气质,实在是太符合泰武穆德的脾气。 泰武穆德甚至常常会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听从陛下的请求,留在宫内担任内务统领的职务,而是像皮尔一样,率领一干勇士北上抗击魔族,现在会不会留下不一样的洒脱? 当然,这些事也只是想一想,泰武穆德家族三代都忠于皇室,要是当时选择离开,未必也不会留下其他遗憾。 “队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泰武穆德瞬间收敛心神,却马上听出了身后来人是谁,笑着回头说道:“杰诺尔,你现在隐藏气息的本事,可越来越高明了。难道是觉得咱们营地还不安全?” “呃……倒不是担心安全问题,纯粹只是老师以前教导养成的习惯,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杰诺尔微微一愣,随即挠挠头,憨厚笑道:“而且我这点隐藏起息的水平,跟您还是相差甚远……队长刚刚是在分神想事情吧?要是全神贯注的状态下,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我的。” 泰武穆德摇了摇头,彻底转过身,目光在年轻兽人脸上游离片刻,正色道:“我可不是随口说说……你现在还没进入那个状态,就已经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要是全力以赴……恐怕就算我提高警惕,也未必能够察觉。” 对于这种一丝不苟的称赞,杰诺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谦辞,只能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 “那个大光……咳,你那位大师兄,隐匿气息的本领可跟你差远了。” 相处过一段时间,泰武穆德也知道杰诺尔的性格,这个兽人谦和有礼,并不是虚伪与客套,所以也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就事论事的称赞几句。 “我曾经也与安东尼大师有过数面之缘,还有幸受到他老人家的邀请,在家中吃了次宴,当时与大师闲聊起来,还就气息方面的话题进行了一番商讨,我也是受益匪浅。” 泰武穆德一脸追忆的模样,话中的内容,却与所谓的“数面之缘”全然不符。 杰诺尔倒是不清楚这位内务队长与自家老师的关系,不过想想也不意外,毕竟许多事情琼斯十三世还得请老师拿主意,上门摆放的人,身份地位不能太低,泰武穆德这位内务队长,无论实力、地位还是交际能力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泰武穆德走近几步,拍了拍杰诺尔肩膀,感慨道:“当时大师还笑谈,论遮掩气息的水平,纳乌拉是剑士里的‘怪胎’,至于魔法师里……还有一个‘怪物’,那人……诶?一下子有些记不清具体的描述了。” 泰武穆德抓了抓脑袋,脸上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遮掩气息……” 杰诺尔目光微凝,稍稍感觉有些不对劲。 在老师门下学习的那些日子,他还记忆犹新。 安东尼博学多闻,几乎涉猎了所有种类的魔法,即便无法亲自示范,但理论方面的知识,就已经远胜许多老练的单系魔法师了。 自己的风土双系合击魔法,也是受到了老师很多启发与指教。 可在掩盖气息方面……老师似乎没怎么传授相关知识啊? 杰诺尔越想越觉得奇怪,虽然正如泰武穆德所说,老师对这方面自然也研究极深,但老师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对于一些旁门左术还是抱持不赞成态度的。 隐匿气息这种技巧,对于正面战斗其实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是事先偷袭,往往能够发挥奇效。 所以老师并未在这方面进行过太深入的讲解,只是将重点落在如何减少无意识溢散的魔力,降低无用的浪费。 所以自己这身技巧到底是跟谁学的? 杰诺尔一下子有些吃不准,朦胧的记忆中仿佛有一道浅浅的人影,灵魂深处似乎在告诉自己这个技巧与对方有关,可偏偏双方之间像是隔了一层薄雾,无论杰诺尔怎么探究,都无法看清面容。 (或许是游历途中遇到的哪位高人吧……对了,老师临终之前的嘱托,好像就是让我去寻找一位魔法师……) 杰诺尔想到了更多可疑之处,顿时陷入更深的迷茫。 “杰诺尔?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泰武穆德关系的问道。 “啊……我没事,抱歉走神了。” 杰诺尔马上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对方点点头。 竟然在交谈的时候分神,这是对对方一种极大的不尊重。 “在想转移的事?”泰武穆德以为自己猜到了,笑了笑:“纳乌拉已经确定那片沙漠的坐标,早就回去探查过一遍,没有任何问题,不用担心。” “啊,说到这个——” 注意力一下子被泰武穆德的话吸引,杰诺尔抛开其他杂念,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之前我就有些好奇,纳乌拉先生是从哪里找到如此准确的空间坐标定位?难道队里有空间魔法师?” 这是杰诺尔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当纳乌拉提到这件事后,大脑中就像早就知晓一般选择默认,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只是事后杰诺尔便反应过来——这件事明明问题很大啊! 纳乌拉就算再厉害,终究也无法超脱一名剑士的范畴。 像空间坐标定位这种事,就算是那些罕见的空间魔法师,都很难做到,更遑谈一名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剑士了。 泰武穆德语气一滞,微微张开嘴巴,想了几秒,才摇头道:“或许是利亚那位小郡主有了新的发明……之前纳乌拉说过,沙漠那里已经有其他队伍汇合了,坐标应该就是从他们那边得到的。” 杰诺尔半疑惑的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了几句相关事宜,然后便心事重重的离去。 转移确定在明天白天,不过具体时间还要根据拔营进度再确定。 杰诺尔胡乱在四通八达的洞**转悠,心里想的却是这一天常常涌起的怪异感。 (总是感觉好像忘了什么……可是之前请两位精神系魔法师检查过,也没出现任何问题……到底怎么回事?) 杰诺尔越发感到烦躁,并且越积越多。很快便想要找点什么事情发泄。 一名黑发的剑士迎面走来,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莫名陷入某种亢奋状态的杰诺尔一把拉住对方,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喂,你会打牌——” 话还没说完,杰诺尔便一脸古怪的收了声。 “你刚刚说什么?” 剑士明显也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的果盘都抖了一下,突然被一个兽人拉住,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论谁遇到都难免会紧张。 杰诺尔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心头涌起“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打牌”念头的同时,冲剑士点点头,歉意一笑道:“实在抱歉……最近状态有些不好,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请您不要介意。” “啊,没事没事。” 剑士连连摆手。 对方看上去非常年轻,年纪与自己和泰勒相仿,一张不算英俊的脸上还有几个生机勃勃的痘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脸色也有些苍白。 杰诺尔稍微搜寻了一下记忆,却没能找到相符的印象,不免在心中腹诽,库曼队伍中还有这么年轻的剑士? 想来肯定是天赋非常出众的后辈,跟随哪位长辈进入渊域,锻炼自己的剑术技艺吧。 (只是这气息上……怎么好像只有三四级的水平?唔……应该是有着高超的隐匿气息技巧吧,真是人不可貌相,讨伐队中果然卧虎藏龙。) 杰诺尔迅速安慰了自己几句。 老师的谆谆教导,以及多年在外历练,让杰诺尔养成了极为谦虚的性格,看待任何人,都会下意识以一种平视或仰视的姿态对待——哪怕在其他人眼中,年仅二十出头却已经拥有足以匹敌大魔导师实力的他,才是货真价实的妖孽级天才。 这倒不是杰诺尔妄自菲薄,纯粹只是他对“天才”之名的评判,受到了身边一些“扭曲”力量的影响,所以产生了误差。 毕竟换做其他任何人,前方有纳乌拉这样的“前辈”作楷模,身旁又有泰勒这种令所有同辈都黯然失色的“怪物”当成目标,心中的评判当然会与正常标准相去甚远。 “看你脸色不太好,吃个水果吧。” 年轻剑士将盘子举起,杰诺尔迟了一步才反应过来,也不好拒绝,便随手捡了外缘边上那个看上去最不起眼红色小果子。 一口咬下去,杰诺尔脸色却猛然一变,脸颊几乎都要拧到一块。 酸! 太XX酸了! 虽然从果子的成色判断,肯定不会有满嘴喷香、汁水四溢的情况出现,但杰诺尔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难吃。 就像是一枚还没成熟的山楂,在口齿间破裂的一瞬间,那种酸涩感,差点让杰诺尔整口牙都倒了。 杰诺尔下意识就要吐出去,结果与年轻剑士淡然深邃的目光对视的一瞬间,竟然鬼使神差的咽了下去。 等回过神来,杰诺尔发觉自己竟然又啃了一口,然后就是那股酸爽的轮回。 几番折腾下来,一枚不过拳头大小的果子,杰诺尔竟然吃了足足十分钟,并且明明异常酸涩,最后还吃完了! “唔……” 杰诺尔刚想说话,胃里却一下子泛起“滔天巨浪”,引得他赶紧捂住嘴巴,免得一口气嗝上来,喷出去些恶心的东西。 “你的眼光真不错!”年轻剑士笑道:“这是渊域一种神奇的果子,味道稍微酸了一点,不过对于安神有极大的好处,并且可以治疗一些精神方面的异常……” 杰诺尔没怎么听对方说的话,只是莫名觉得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剑士,脸上的笑容怎么……看着有点幸灾乐祸? 应该是错觉。 想到这里,杰诺尔突然觉得又有些熟悉感,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同时胃里的酸涩感竟然神奇的消失不见。 “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咱们明天就要离开,等与大部队汇合,后面可能未必有太多放松的机会了。” 年轻剑士自来熟的拍了拍杰诺尔肩膀,接着向他身后走去。 原本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也像是被对方这么一拍给拍没了,搞得杰诺尔茫然的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最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 “啊——对了,之前在特殊看护室见到一位头发纯白的年轻剑士,看着好像跟你有点像,你们认识吗?” 杰诺尔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年轻剑士摆摆手,没有回头,杰诺尔却仿佛看到一张挂着轻佻笑容的脸。 “当然认识,他是我‘爷爷’。” 正文 第八一零章 年轻人的感情问题 爷爷? 杰诺尔怔了一下,回过头,年轻的黑发剑士却已经消失在拐角。 (他们两个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唔,白头发那位似乎稍长一些,但也仅此而已,绝对差不出两倍……) 杰诺尔笑着摇摇头,两人或许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才会开这种玩笑。 (不过队里为什么会有两名三四级的剑士呢……就算在后勤人员里,也算倒数了……应该是那种有特殊手艺的人才。) 杰诺尔对年轻剑士越发感兴趣,有点想探查他们的身份,不过转念又一想,驻地马上就要开始转移,泰武穆德和大师兄肯定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关于两人的身份的兴趣,暂时就压在心底。 与泰武穆德汇合后,杰诺尔自然卸任了临时队长的身份,暂时交由泰武穆德管理。 至于之后与其他队伍汇合,究竟该由谁担任临时总队长职务,杰诺尔还没有什么头绪。 纳乌拉虽然威望很高,实力也足够强,但本人向来散漫自由,对于麻烦事从来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想要让他来担任这一重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除了纳乌拉,又找不到其他能够服众的人选。 毕竟讨伐队是来自各方势力,泰武穆德的威信仅只在库曼队伍中,利亚那边就算泰勒殿下被绑走,也有皮尔等人能够主持大全。 拜迪更不必说,奥拉海姆是未来注定要进入众议院的明日之星,更不可能听从其他人的安排。 “能者太多,有时也是一件麻烦事啊。” 杰诺尔轻叹一口气,眉眼间有些焦灼。 不过这种情绪刚刚升起,便像是突然被一阵微风带走,刚要有烦闷兴起迹象的心情,顿时轻快了许多。 明明问题尚未找到任何解决办法,但杰诺尔就是没来由相信,很快就能迎刃而解,顺意为之就好。 四个祈时后。 鬼冢地窟空间通道前,所有成员集结完毕。 在泰武穆德的强烈坚持下,纳乌拉不情不愿的讲了几句,大部分都是关于进入空间通道后的注意事项,要紧跟前人的步伐,不能对其他岔口感到好奇云云。 纳乌拉觉得自己讲的都是一些废话,能加入讨伐队的,有哪个人是白痴? 要是真不长眼,在关键时候开小差,也早就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了。 不过想归想,纳乌拉还是耐着性子把话讲完,然后不等泰武穆德啰嗦,直接抢先一步踏入通道。 泰武穆德只能赶紧下令跟上。 一阵已经逐渐熟悉的晕眩感过后,众人的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仍是一望无际的黄色沙漠,一个多月前,讨伐队就是从这里进入渊域,然后突遇空间乱流,导致各个队伍分开。 时隔多日重回故地,期间经历了数场恶战,所有成员心头,都隐隐浮现出一种微妙的情绪。 有激动,有兴奋,有感慨,有悲伤。 存在数千年的渊域,被誉为“有死无生”的绝地,在一个多月后,他们仍然活着。 能够重新站在这片沙漠上的战士,应该算是创造了前无古人的奇迹,怎么能够不骄傲! 只不过想到那些躺在冰冷地下的战友们,欣喜激动过后,便是一阵连绵不断的悲伤。 杰诺尔默默走在队伍后方,也被这种无形的悲恸气氛影响,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张英姿飒爽的面孔,目光陡然一黯。 “怎么,在怀念那些亡去的战友?” 一个略显生疏却又莫名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杰诺尔微微一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矛盾的感觉。 回过头,一个上半边头发为白、下半边头发全黑的剑士不知何时来到他旁边,手里还拿着两个水袋。 “来,喝一口,当地植物酿的,绝对给劲。” 杰诺尔一头雾水,心里腹诽自己难道跟对方见过? 莫名其妙的的接过水袋,看着剑士和善的笑容,杰诺尔莫名有种错觉—— 这个实力低微、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剑士,翘起的嘴角,怎么好像老父亲般慈善的笑容? (绝对是错觉……嗯,肯定是这样……不过库曼队伍中的战士都很热情啊,明明之前没见过,反倒像是相熟了多年的朋友……) 杰诺尔如此安慰自己,也不去多想,冲年轻剑士微微一笑,仰头抿了一口清酒。 “不过看你刚才的表情,倒是不像在祭奠战友……嗯,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想老婆!” “噗——” 清香沁人的酒还没来得及滑下喉咙,就被杰诺尔一口喷了出来,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 “咳咳咳……你、你可不要胡说!我、我怎么可能对泰勒殿下有……” “哟?我可不知道是泰勒殿下啊。” 年轻剑士意味深长的说道。 杰诺尔眼睛一瞪,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脸色顿时更加红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年轻剑士摆摆手,冲他眨了一下眼:“别激动,别激动,男人嘛……雄性动物,谁也不是圣人,有时候有点非分之想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泰勒确实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人长得漂亮,天赋也好,谋略能力出众,政治手段也很柔和……” “你在说些什么!” 被对方一顿狂轰滥炸,杰诺尔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差点当场失去信号,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我和泰勒殿下只是萍水相逢,最多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至于更进一步的……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怎么也不可能有这么非分失礼的想法——” “放屁!” 年轻剑士突然瞪眼,那种凛然的气势,竟然吓得杰诺尔下意识低头,就像是很久以前被老师批评受教一样。 “杰诺尔啊杰诺尔,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孩子,诚实善良是你最优秀的品质,没想到在个人感情方面这么扭捏!” 年轻剑士的声音压得很低,杰诺尔却感觉一字一句都像是压在心头上,甚至都不敢抬眼与对方对视。 “喜欢就是喜欢,说些违背自己心意的话有意思吗?或者说你觉得小泰勒会喜欢一个连自己感情都不敢正视的懦夫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直直插在杰诺尔心上,将那最后一块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砍了个稀碎。 杰诺尔内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百感交集。 年轻剑士不再言语,将头扭到一旁,像是要欣赏沙漠风景,偶尔轻抿一口酒。 半分钟过后,杰诺尔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纠结、迷茫,或者羞怯之色,有的只是一种坚定的冷静。 “谢谢。” 杰诺尔冲年轻剑士微微弯腰,轻鞠一躬后道:“之前我确实一直在逃避这份情感,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身份与地位悬殊,根本没有可能…… 潜意识中,我还是那个出身下贱的奴隶兽人小鬼,而泰勒却是一国希望,未来最伟大的主君。无论我们的关系多好,她都不会找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兽人,作为以后的伴侣。” “异种族间的通婚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年轻剑士将口中的清酒吐出来,转头笑道:“这些人,才是真正敢于直视自己感情的勇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纯粹的,才能达到常人所难以企及的高度。” “不一样的。” 杰诺尔摇摇头,目光有些失落:“你还没听懂吗?我和泰勒之间不只是种族差异,而是身份地位的不同。成长环境、人生经历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可你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想要再进一步,或许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 年轻剑士再次转过头去,杰诺尔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剑士敞开心扉,像多年老友一般将潜藏在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 杰诺尔从地上捡起酒袋,在剑士身边坐下,叹气道:“就算你说的再好,也终归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还是那句话,我们的身份地位是不允许这段感情的。” “放屁!” 年轻剑士轻叱一声,言语中满是不屑。 杰诺尔心头微恼,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谩骂”了,就算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在关乎泰勒的问题上,杰诺尔绝对不允许其他人任何形式的侮辱。 然而还没等杰诺尔站起来反击,迎面突然飞来一个黑影,等“嘭”的一声过去,杰诺尔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被那个酒袋砸中了。 抬头看去,年轻剑士竟然一脸怒容的瞪着自己。 “你说你哪来的这种自卑心理?安东尼老头收你的时候,在意过你的出身? 这么多年历练,都被狗吃了?还是你觉得老子开山大弟子这个身份不够光彩耀眼?” 一连几个问题,直接把杰诺尔劈头盖脸砸懵了。 他有些搞不懂,生气的明明该是自己啊? 为什么对方一副义愤填膺、好像自己说错做错什么的样子? (开山大弟子又是什么东西啊?我明明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不对!问题的重点明明不在这儿好吗!) “明明谈的是我的感情,为什么你要这么激动啊?”杰诺尔茫然的问道。 年轻剑士面色一怔,随即眉毛彻底拧到一起,像是更生气了,直接甩动酒袋在杰诺尔头上就是一顿爆锤。 “老子多管闲事不行吗!什么地位相差悬殊?你问问其他人,整个大陆有谁的待遇像你一样,能遇到两位如此英明神武教导有方慈善和睦英俊潇洒的老师?” “感觉你这句话里有太多值得吐槽的地方了……‘两位’暂且不提,总感觉这些形容词好像不适合对长者使用……” “让你说话了吗!老老实实抱头听着!” 又是一顿噼里啪啦,杰诺尔老老实实蹲在地上,像是一个犯错受教的少年,听着年轻剑士继续喝道: “论身后背景,泰勒充其量就是一个皇帝,背后有一个国家支持,而你呢?有需要的时候,安东尼那些不成器的徒弟会不会为你出头?老子我会不会帮你打抱不平?” 杰诺尔直接不吭声了,反正自己说什么都是错,与其吐槽挑刺然后换的一阵爆锤,还不如静静听下去,大不了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此时,杰诺尔都没对自己这种异常的心态产生疑问,就好像被一个跟自己同龄、实力却弱的不行的剑士说教,是一件天经地义、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就是老子平时比较低调,真要比较起来,你身后的背景可比泰勒厉害多了,有什么好自卑的!” 头上的动静突然停下,杰诺尔心里有些狐疑,抬头恰好与对方的眼神相对。 “你的理想是什么?” 杰诺尔没料到对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下意识回道:“驱逐异人!” “长远的呢?将神使消灭,回去以后呢?” 这次杰诺尔思酌了几秒,才认真回道:“可能会继续游历大陆,团结各族,尽量消弭种族歧视与不平等……最后完成一个各族都能和谐共处的新世界。” “很难做到吗?” “啊?” “要想完成这个理想,很难做到吗?”年轻剑士又问了一遍。 杰诺尔目光一黯,“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恐怕我穷尽一生,也做不到。” “那你会坚持下去吗?” “当然会!”杰诺尔神色坚毅,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眼中似乎要绽放出光亮:“这是我毕生的愿望,就算再难,我也不会放弃!” “很好,这才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少年该有的模样。”年轻剑士嘴角微翘,却很快消失不见,脸上浮现出一抹恼火:“如果你对待自己的感情也能有这份坚定的信心,给了其他人可乘之机,也就不至于被趁虚而入了。” “啊?什么趁虚而入……”杰诺尔满脸茫然。 年轻剑士摆摆手,“不提这个,既然有这么远大的理想,也有付诸行动的勇气,你和泰勒之间,就不会有什么障碍了。两个理想一致的年轻人,最终走到一起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啊?我怎么有些听……” “算了,真是对牛弹琴。”年轻剑士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冷哼道:“就问你一句——你现在想不想救她?” “想!” 杰诺尔毫不犹豫的回答,瞬间站了起来。 正文 第八一一章 晋升的秘密 “很好。” 年轻剑士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有目标才会有奋斗的动力,但是通常来讲,一个过于远大的目标,对于个人的激励效果并不明显,因为人潜意识中会安慰自己无法短期内完成,所以偶尔的放松偷懒也是可以允许的……这是根植于所有人心中的惰性,并非后天养成,很难改变。” 杰诺尔只是感觉对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谈到哲学问题上。 难道是自己不够勤奋? 杰诺尔细细想了想,直到今天为止,他依旧保持着从拜入安东尼门下开始养成的良好习惯,每天早中晚三档时间抓紧练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精神状态最好的早晨,是冥想锻炼精神力的最佳时段,尤其魔法师的吟唱唱速度与魔法阵构筑雏形的精准度,都与精神力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后者起了决定性因素。 至于午间时段,经过一个上午的活跃,身体状态已经达到最佳,是锻炼魔法构筑、进行实战演练的最好时间。 即便是在进入渊域后,除了几次险象环生的恶战以外,杰诺尔即便事务缠身,也尽可能抽出时间,不断精进着自己的技艺。 杰诺尔一直都信奉实践才是提升实力的唯一捷径这个道理,无论天赋多好,如果一直拘泥于书本或者老师那里得到的理论知识,而不勤加练习,或许能够达到一定高度,却无法攀登那最高的巅峰。 而在经历了一天的疲倦后,晚上正是身体需要放松补充的时间,大脑在这种时候也收集了整整一天的信息,杰诺尔便会利用这个机会,反思白天遇到一些难题,或是吟唱时不经意的微差,或是之前未曾察觉的小恶习,查漏补缺,尽可能做到之后不会再犯。 虽然无论是老师还是师兄姐们,都不止一次称赞过自己的天赋,但杰诺尔从来都保持着一颗谦虚谨慎的心,时时鞭笞自己,不能生出半点骄傲自负。 所以直到现在,杰诺尔自忖自己的根基还算扎实,天赋不说多么出众,但绝不至于拖后腿,也从未做过什么急功近利的“蠢事”,每一步都是踏踏实实踩出来的。 可年轻剑士话里话外,却还是暗示自己不够努力。 面对这种“质疑”,杰诺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先反思了一遍,确认已经找不到疏漏之处,冲剑士躬了躬身,虚心问道:“还请您指明,杰诺尔在何处有懈怠之处,也好慎独改正。” “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年轻剑士摇头,不由让杰诺尔更加狐疑。 “论踏实努力,你在年轻一辈中,绝对算是佼佼者了,就算是比起当年的我,也不遑多让。” (当年的……那得是多年轻?) 看着对面剑士丝毫不显老成的面庞,杰诺尔莫名生出一种荒谬之感,有些哭笑不得,但随即想起之前那一顿酒袋的敲打,直接断了吐槽的念头,静静听他说下去。 “我说的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可以做的更好。” 杰诺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最近因为泰勒被抓的事,一直让杰诺尔陷入焦虑与自责的轮回中,虽然外人可能会被他出色的掩饰欺骗,但杰诺尔自己却清楚,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心态迟早要出问题。 而要想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营救泰勒上面。 杰诺尔只恨自己实力不济,如果能跟大师兄一样,现在也不用如此焦虑不安了。 甚至于当时面对三位神使,说不定会有不同的结局…… 杰诺尔不由自主攥紧拳头,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您说的没错,一切问题的根源,还是我太弱了。” 此刻,杰诺尔周围的沙漠已经消失不见,欣喜欢嚣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面前这个奇怪的年轻剑士。 “太弱了?”年轻剑士突然嗤笑一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已经迈入大魔导师的门槛,放在整个大陆历史上,都算是数得着的天才了,结果还嫌自己实力不济,你怕是要逼那些六十岁连魔导师门槛都摸不到的人羞愤自尽。不过——” 年轻剑士突然话锋一转:“就凭这种程度,想要与那些神使硬碰硬,还是不够的,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这我知道,可是……” 杰诺尔眼中满是不甘之色,看着自己的双手,咬牙道: “进入渊域后,接连几场恶战,仿佛无形中打通了某扇无形的门,在利亚时,兽血沸腾后连大魔导师的门槛都摸不到,现在却像是一下子将潜力迫出来一般,不知不觉轻而易举地……” “你有几斤几两我清楚,现在给我仔细想想,这种骤然提升,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年轻剑士盘腿坐在地上,见杰诺尔陷入沉思,姿势瞬间懒散了许多。 “唔……我想起来了!是之前那次异人袭击!” 杰诺尔眼前一亮,下意识说道:“当时突然出现一群实力强劲的异人,多拉贡先生当时并未在近侧,泰勒殿下深陷危机,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淤塞的河流突然畅通起来,许多埋藏很久的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对于魔力的掌控也更加得心应手……” “没错,对于体内魔力有了更敏锐的感应,是已经踏入八级的标志。”年轻剑士毫不意外,点头道:“兽血沸腾能够给予近两级的提升,所以你才会一下子迈入大魔导师的行列。” 如果不是跟这个年轻剑士聊天,杰诺尔或许还要很久才能想通这一点。 不现在被对方直接点破,茅塞顿开的同时,杰诺尔心中却又不免有些苦涩。 “兽血沸腾终归是强行拔升实力的手段,有着时间限制这一致命弱点……如果我的真实水平能够再爬升一一级,达到魔导师的水准,说不定就可以……只可惜终归是不切实际美好愿景。” 即便确认自己迈入特级法师的行列,不需要兽血沸腾加持,也已经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级魔法师,但仍旧无法对眼下的局势与困境提供任何帮助。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杰诺尔伤感之余,偶然听到一句谩骂,稍微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是在说自己。 茫然的转过头,年轻剑士顶着一张写满“孺子不可教”的脸,气势汹汹道:“我问你,你之前晋升的契机是什么?” “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因为异人突然袭击,生死存亡之际——” “当时你快死了?” “不,我的境况还可以,只是泰勒她——” 话说到一半,杰诺尔自己便愣住,瞳孔微微扩张,像是想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随即张大嘴巴:“不、不可能……” “要不说你蠢呢。” 年轻剑士一副无语的表情,拿着酒袋随意敲打在杰诺尔满是错愕的脸上:“估计就算你自己快死了,都不会爆种,结果看到人家小姑娘只是遇到了危险,就一下子开了窍……唉,我辛苦了半年,收获还跟不上一个小丫头片子,而且还是被动的。” 一聊到关于泰勒的话题,杰诺尔本来脑子就有些不够转,被酒袋一下下砸着更是彻底懵了。 难道……当时的忽然晋升,真的是因为担心泰勒的安危? “这就是我刚刚说的,有时候怀揣一个远大的理想,即便有付诸行动的决心,也未必能够短时间内让你奋发图强,毕竟心里总会暗示自己,长路漫漫,只需要持之以恒,不需要急功近利。 可往往近在眼前的一些事,尤其关于自己最在乎的人,在最危险的时候,往往能够激发人的最大潜能……因为你知道,如果那时候自己不做点什么,很有可能就会永远失去一些东西。” 剑士的声音像是具有魔力一般,在杰诺尔脑海中不断盘桓,之前那种仿佛打开紧闭许久的大门的感觉,隐隐再次浮现出来。 只不过对方的话只是一个契机,让大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隙,能够隐约窥见另一边的天地。 “我该怎么做……”杰诺尔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剑士的肩膀,失魂落魄地追问道:“求求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变强,才能救她!” “滚蛋,问你自己去。” 年轻剑士直接扇开杰诺尔的手,从沙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心爱的人还是要由你自己去救,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你能不开窍,能不能真的创造新的‘奇迹’,全看你自己的决心。” 年轻剑士按在他的胸口上,原本普普通通的眼睛,一下子像是一泓深潭,直接照进杰诺尔心底。 “看你想救她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杰诺尔怔在原地。 仿佛过了几年那么久,又仿佛弹指一瞬间。 一个声音突然从远方传来。 “杰诺尔……你在做什么?” 回过神,光洁绚丽到仿佛能够反射天上太阳的光头,出现在视野中。 “大、大师兄……啊,有什么事吗?” 杰诺尔猛地朝周围看去,却已不见年轻剑士的身影。 低下头,手中还抓着那个沉甸甸的酒袋。 霍弗有些奇怪的看了两眼,自己这个小师弟除了气息稍有些紊乱外,也没有其他异常,便以为是穿越空间通道留下的后遗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纳乌拉说沙漠外面是一片林地,里面有一些自称为‘遗留者’的曾经进入渊域的探险者,之前似乎受制于神使的压迫,一直被逼着替他们做事,好在纳乌拉出现,替他们解决了危机,现在弃暗投明了。” “遗留者?” 杰诺尔面露惊愕,迟了几秒才理解霍弗的意思,想了想暂时压下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大脑快速转动起来,开始思考眼下的问题。 “曾经进入渊域的探险者……竟然还有活着的,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霍弗点点头,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纳乌拉当时也很吃惊,没想到神使竟然在渊域中养了这么一群……呃,用他的话说,就是一群‘奴隶’。” 听到“奴隶”两个字,杰诺尔不由微微叹息,已经能够理解那群遗留者的处境了。 那些神使从来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更遑谈落入他们手中的探险者。 双方实力差距如此悬殊,根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谈从渊域中离开,只能忍辱偷生,过着无比屈辱的生活。 “看来我们以前的判断都是错的,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能够深入渊域然后安然离开,并非是因为里面环境险恶异常十死无生,而是探险者们都被神使抓住,断绝了离开的希望。” “是啊,也是一群可怜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年轻人,干脆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霍弗唏嘘了一阵,按了按杰诺尔肩膀:“之前我跟泰武穆德几个商量了一下,准备和对方接触一下,本来是想叫你一起去的,不过看你刚刚的状态……还是好好休息吧。” 杰诺尔表情一凝,想到这些遗留者肯定知晓许多关于渊域的秘密,其中说不定就有营救泰勒的线索,当即拉住霍弗的胳膊:“我没事,请务必让我同去!” “呃……没问题,不用这么激动。” 见杰诺尔一脸焦急的神色,霍弗终于恍然,这小子恐怕是在考虑那位利亚公主的事,所以情绪才会如此起伏。 “泰勒殿下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咱们先跟上去,边走边聊。” 霍弗搂着杰诺尔肩膀安慰了几句。 队伍已经开拔一段时间,两人倒也不急着追赶,远远缀在后面,也算是间接担任起警惕周围以及断后的任务。 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与霍弗单独相处,杰诺尔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放松,可也因为很久不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脑海中很快晃过三个最近刚见到的身影,杰诺尔眉头微蹙,思考了几秒,扭头问道: “师兄,你们队伍的后勤人员里,有三个黑发、黑白发,和白发的剑士,看上去很年轻,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妙书屋 正文 第八一二章 线 “后勤?” 霍弗习惯性的摸着自己的光头,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摆了摆手:“你也知道泰武穆德他们对咱有些‘成见’,我也懒得惹人嫌,所以队内一些人员调动和事务处理都很少参与……要是战斗人员,我还能知道一些,后勤那边可就真的不清楚了。” 霍弗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杰诺尔也只是随口一问。 “怎么突然对后勤感兴趣了?难道有什么熟人?”霍弗好奇道,接着他想到一种可能,脸上很快浮现出喜色,压低声音道: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好苗子了?魔法是什么属性的?咱们这一脉,除了我和你那几个师兄收了几个徒弟,三代弟子实在少的可怜,看着师父创下的偌大基业越发式微,师兄我是真的着急啊,有好苗子可千万不能错过……” 杰诺尔赶紧摆手打断他,要不这位大师兄还真能喋喋不休一整天,苦笑着解释道:“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之前遇到了几个有意思的人,实力挺弱的,不过见识似乎很广,所以想结交一下。” “那真是可惜了。”霍弗懊恼的摇摇头,嘀咕道:“不过你说得对,要队里真有还没被发现的好苗子,枚德菲尔也早就下手了,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我看这几天,你和枚德菲尔副会长相处的还算融洽。”对于师兄的抱怨,杰诺尔不置可否。 “只是表面做做样子,毕竟那点小矛盾,在真正的问题面前不算什么,对付神使大家还是要同仇敌忾,总不能先窝里斗是不?” 霍弗叹了口气,正好有时间,便将之前与约瑟夫那一战的细节讲了出来。 听他讲述的过程中,杰诺尔心跳都不由加快了许多,没想到那场来之不易的大捷,竟然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险象环生,泰武穆德甚至差点死掉。 战斗过程中,其实一直都是约瑟夫呈现碾压态势,要不是战术运用成功,抓住了他的弱点,最后的结果不堪设想。 即便如此,面对“时间”这种根本无法针对的敌人,在成功重创约瑟夫的情况下,师兄他们尽最大努力,也没有办法进行追击,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约瑟夫跑掉。 “可惜了,算上这次,已经让他成功跑掉了两次……下次再遇到,要想抓他麻痹的契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杰诺尔感慨道。 霍弗脸上也微微露出不甘之色,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含笑看着杰诺尔:“说起来我们费劲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与其说是‘取得胜利’,不如说好歹保住一条性命。 你小子之前在机械迷城,到底是怎么把那个时间神使击退的?关于这方面的情报,克洛泽尔那个胖子可是一直模棱两可,也不知是受到了琼斯下达的封口指令,还是确实没有得到明确信息,细节方面我是一概不知。” “我也不知道。” “嗯?”霍弗脸色一变,大手一拍杰诺尔肩膀,佯怒道:“好小子,几面不见就这么生疏了?跟你大师兄还瞒这瞒那!知道你跟利亚那个小公主关系好,就算人家给你什么好处让你保密,胳膊肘也不能这么往外拐吧?放心,你大师兄的为人还信不过,偷偷告诉我,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杰诺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还能牵扯到泰勒身上? 当时去机械迷城,好像也是从拜迪出发,怎么都跟利亚打不着关系。 不过杰诺尔知道,自己解释再多,大师兄恐怕也听不进去,干脆如实交代:“师兄,跟你实话实说,我是真的记不清了……不是记忆出现了问题,而是……整个过程我都记得很清楚,甚至当时约瑟夫用的魔法,现在还能完全呈现在脑海中,只不过——” 杰诺尔迟疑一下,双手下意识在半空中抓取,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形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一下子忘掉了某个很重要的人,就是他战胜了约瑟夫。” 霍弗表情慢慢变得凝重,摸着与头顶一样光滑的下巴,自言自语道:“中了什么精神系魔法?不会是之前与三个神使交手留下的后遗症吧……” “精神方面我已经找相应的魔法师检查过,没有问题,除了那种模糊而又奇怪的感觉外,并未遗失任何记忆。”杰诺尔笃定道。 霍弗知道自己这位小师弟心思谨慎,既然如此肯定,就应该不是被人袭击,顿时放松了不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霍弗试图从源头上找问题。 杰诺尔略一思索,回道:“就是一天多以前……进入那个地窟后不久,差不多纳乌拉大人赶到时开始的。” 杰诺尔眼中略微露出迷茫之色:“随着一些回忆,这种感觉要也越发明显……最早可以追溯到半年到一年前,当时我刚进入利亚不久,在南部城市诺尔,因为一些事情卷入到当地公会的纷争中。 从那时起,我就隐隐感觉自己的行动似乎受到了某种奇怪力量牵引,包括之后的行程安排,似乎都是有目的性的行动,期间结识的一些人物,像两位火神大叔,拜迪第七区区长哲也先生,‘铁拳’刘传宏大师等等,无论是我的身份还是性格,都很难会与他们进行深入接触。” 杰诺尔突然蹲下抓起一把沙,看着沙粒在指尖缓缓流逝,怔怔出神道:“师兄,咱们这种关系,我也不说那些虚伪的客套话了,你知道我的天赋还不错,在老师门下进步也算快,离开库曼时,已经是六级的水准。兽血沸腾状态下,可以比肩特级法师。” 霍弗笑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差远了,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你晋升紫袍法师的时候,那几个师弟眼珠都快等出来了,满脸都是羡慕嫉妒。” 想起往事,杰诺尔也温和一笑,“当时老师说,我有望在四十岁之前摸到大魔导师的门槛。” “是啊,如果你不是双系魔法师,这个时间还要再提前一些……说实话,如此天赋,大师兄我也嫉妒过一段时间呢。”霍弗爽朗笑道。 双系魔法师,本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然而要想将两种魔法同时拔升,也比寻常魔法师更加艰辛。 “进入利亚前,我不过是紫袍法师,满打满算也就六级中上的水准。可之后才过了半年多,我已经成为特级法师了。” 讲这句话的时候,杰诺尔脸上都浮现出一抹异色,像是说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兽血沸腾状态下,甚至能够发挥出大魔导师的水准……要知道这才半年时间啊!提升速度竟然比之前在老师门下所有时间加起来还要快! 而且本来兽血沸腾对于我们兽人的身体会造成不可逆的损害,算是不得已情况下才能使用的手段,往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可现在我发动兽血沸腾,就跟服用大巫婆婆制造的高等秘药,副作用几乎为零,持续时间更是今非昔比……”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合理,那么的诡异,可即便我今天讲出来,心中竟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甚至还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霍弗目光落在杰诺尔脸上,眼中也满是疑惑。 听杰诺尔讲了这么多,尤其关于实力提升的部分,半年之内连升两级,放在平时绝对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结果自己听完,即便心里告诉自己,这应该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大脑深处却好像能够很平静的接受。 就仿佛只是一件极平常的小事。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双手在推动我前进,而我却丝毫没有印象,并且能够理所当然的接受这种‘变化’。” 杰诺尔面色逐渐紧绷,某种隐约朦胧的想法逐渐攀升,脑海中倏地闪过一道光亮,像是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让他不由怔在原地。 本能告诉他,这个东西至关重要,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未来,如果不在这里想起,自己将会永远失去某种契机。 (到底是什么……快想、快想起来!) “嗯?” 霍弗愕然回头,刚刚一瞬间,他敏锐察觉到小师弟身上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可等他回过头仔细辨认时,杰诺尔又恢复成正常状态,之前的感觉好像只是一场错觉。 “命运交织的线……既是利用,也是被利用……” “你说什么?” 霍弗微微皱眉,杰诺尔目光有些涣散,不由关心的问了一句。 “唔……” “小师弟?杰诺尔!” 霍弗突然暴喝一声,杰诺尔身体猛地一抖,瞬间转过头来,之前那种茫然的神态消失不见,眼眸中恢复了明清。 “师兄?怎么了?” 见他恢复正常,霍弗眉头少舒,只是神情仍有些凝重:“我还想问你怎么了,话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开始自言自语?在想些什么呢?” “有吗?”杰诺尔歪了歪头,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觉得心里好像空落落的,仿佛突然失去了什么。 但这种缺失感反而让他非常放松,就好像习惯于高强度工作的佃户,年关将至,终于得以一段时间的休息,反而会有一种不适。 “等回去我再找几个人帮你查一下,你的精神状态绝对有问题。”霍弗摇摇头。 杰诺尔本想拒绝,不过想来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答应,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 “对了,除了我们两支队伍,还有其他成员在这里吗?” 霍弗一拍光亮的脑袋,点头道:“一直忘了说,确实有另一支队伍提前赶到,应该早就跟那些遗留者接触了,你猜猜队伍里有谁?” 杰诺尔无奈的摊摊手,整个讨伐队近千人,光靠猜要到什么时候? “主要是精灵与黑暗精灵组成的卫队,还有你那位小师姐森加,以及其他几个小丫头。” “森加师姐?也对……她一直被精灵卫队保护。” 杰诺尔点点头,随即眼前一亮:“小丫头……指的是芙蕾雅、依依她们?” “对,这些小姑娘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安然返回,实在是有够幸运的……说起来,你倒是跟她们关系很好呢。” 霍弗摸着脑袋的手突然一顿,笑声戛然而止,有些狐疑道:“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呃……我以前在巫毒之森住过一段时间。” 杰诺尔觉得记忆有些模糊,还没等深思,眼前却仿佛一下子多了无数条交错纵横的线,像是瞬间有无数信息灌入大脑,将整个意识塞得满满的,随时都可能爆炸。 (好痛——!) 杰诺尔抱住脑袋,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却只能勉强打开一道缝隙。 周围的世界仿佛一下子由白昼进入深夜,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萦绕附近,一条条几乎微不可察的发光细线,从极远处射向天空,如同有许多人在地上放一种无形的风筝。 更令杰诺尔惊奇的是,身旁的大师兄像是被静止一般站住不动,头顶上也延伸出一根细线,虚无缥缈却又好像真实存在,直达夜空。 杰诺尔忍着头痛欲裂,想要换个位置观察,结果脚下移动,竟然直接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头看着那个站在原地目光呆滞的“自己”,杰诺尔被这奇幻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目光却能透过手掌看到下方的沙地。 “这是灵魂出窍吗?” 杰诺尔知道一些厉害的亡灵魔法师,可以做到灵魂与肉体分离,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亲身实践”。 就在杰诺尔有些不知所措之际,视野中突然多了一点异样,引起了他的注意。 “嗯?为什么我头顶有两根‘线’……” 看着自己头上那根迥异于霍弗的多出来的“红线”,杰诺尔犹豫了一阵,走到“自己”身边,伸出手指,试探性的触碰红线。 接触到红线的瞬间,指尖迅速传来一种烧灼感,杰诺尔下意识缩了一下,结果红线竟自动断了! 下一秒。 杰诺尔猛一个趔趄。 “又怎么了?”霍弗好像已经习惯了小师弟的一惊一乍,有些无奈的问道。 看着天上高高悬挂的太阳,杰诺尔陷入了迷茫。 正文 第八一三章 一点小意外 维奥尼亚静静走着。 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幽深隧道中,一切都仿佛印象派画家泼洒的油画,所有景物扭曲变形,以一种不可思议却又奇诡惊悚的样貌,呈现在道路两侧。 如同果冻般静止透明的墙壁内,一棵棵蜿蜒歪斜的怪树以不规则的分布,呈现在视野中。 树下那一丛丛鲜艳的红色荆棘,看上去是那样刺眼,上面一根根笔直的黑刺,仿佛在向周围挑衅,宣示着自己的存在,给这种过于艳丽的颜色,增添出一种无形的惊悚。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奇形怪状、肢体像是积木一般错乱拼凑的爱小生物,甚至有的像是尚未出生的母胎婴儿,就这么静静悬浮在半空中,胶状透明物质就是羊水,有的还能清楚看到位于胸腔中那颗半透明心脏的跳动。 越往前走,诡诈异常的生物也越来越多。 然而维奥尼亚好像早就习以为常,目光根本没有向两侧偏移哪怕一瞬,步速不变的朝前走着,只是极少示人的本颜,透露出一种奇异的苍白。 半天之前,她服从某位大人的安排,亲自将捕获的泰勒送到指定地点。 对于这位利亚的小公主,维奥尼亚之前一直有所好奇,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就算稍微有点天赋,又怎么可能入诸位大人的法眼? 魔剑士的确很罕见,拥有绝伦天赋的魔剑士,更是千年难遇,但对于诸位大人眼下的大计来说,仍是无关紧要。 更何况泰勒不过才九级水准,就算天赋再高,要想剑魔全部跨过十级门槛,就算再保守估计,至少还需要十年时间。 而大人们的计划,距离完成,也不过眨眼功夫,就在眼前。 原本维奥尼亚以为大人们是看中了她的天赋,所以想要培养成下一位神使。 可随着计划提前展开,一系列始料未及的变动与事故,让历史上从未出现超过一位以上缺损的神使,竟然在如此短时间内伤亡惨重。 直到今日,只剩五人。 如果不是“第二位”醒过来,现在渊域之中,就只剩下她、图依,迪玛利奥四人。 仅凭这“点”力量,是无论如何都撬动不了讨伐队的。 直到今天,亲眼见到了那个“神迹”,这份疑惑才彻底消散。 诸位大人的眼光之长远、谋划之精深,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果然自己宣誓效忠的决心,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维奥尼亚本来苍白无比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异常的红晕,眼中隐隐闪动着狂热的光芒。 不过很快,这种热切迅速消散下去。 关于泰勒的“安排”,已经走上正途,然而这些事却不会影响到短期内渊域中的局势。 似乎就是从那个令人深恶痛绝的男人突然出现开始,他们这些藏在幕后能够操纵历史走向、走到台前可以颠覆一国的神使,再次开始感受到了久违的情感—— 恐惧。 仅仅半年时间,神使陨落过半。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甚至于对方竟然主动进入渊域,进入他们这些神使的“领地”,想要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将他们驱逐! 维奥尼亚莫名有些后怕,如果不是第二位回归,如同雪中送炭一般,带来了接二连三的好消息,或许…… “可惜没有或许了。” 维奥尼亚轻叹一口气,紧绷的神情倏而放松下来。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源于那个男人。 自己和他之间,看似只有两个位序的差距,实则却是天壤之别。 先是提供了泰勒的准确地点,以恰到好处的时机,将他们想要逃走的意图与幻想打破。 第二便是解决了迟小厉这一如同梦魇般根植于心底的大患。 关于鬼冢地窟的情报,维奥尼亚不久之前刚刚知晓,当时心中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只有真正站在那个男人对面,才会知道他究竟有多可怕。 人畜无害的平凡外表,那张似乎无论何时都缀着轻佻笑容的脸庞下,却是隐藏着一个完全看不清真相的怪物。 就是怪物。 每每回想起那一场战斗,维奥尼亚总会心惊胆战。 惊疑之余,却又隐隐有种直觉—— 看似棋差半招的微劣结局,不过是对方想要展现出来的一种“伪装”,是想让自己获得心理安慰、从而一步步坠入更深绝望陷阱的伏笔。 这种想法无比荒谬,无论从常理还是情理上讲都非常矛盾。 如果迟小厉真的还藏有其他更厉害的手段,又有什么道理不在最开始全力以赴,反而给了自己逃走的机会? 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维奥尼亚无意识间竟然将自己想称鱼竿上的鱼饵,却没有丝毫察觉。 不可能。 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否定了如此荒唐的猜测。 神使只有十二位,对于迟小厉来说,根本不存在手下留情的可能,只要有希望能够斩杀,就绝对会拿出十二分的全力拼命。 可维奥尼亚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迟小厉体内似乎还隐藏着某种庞大的力量,这是在双方拼尽全力、以命搏命的瞬间得以窥见的直觉。 有强大力量,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大战中却不动用,如此矛盾,维奥尼亚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虽然听到迟小厉的死讯时,维奥尼亚一瞬间有种不真实感,还以为这是图依与迪玛利奥欺瞒自己。 直到收到了第二位的回复,维奥尼亚才从震惊之中清醒,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关于整个过程的细节,图依已经通过秘术完完本本告诉了她。 很普通,很平淡。 可当对手是那个男人时,就显得极为异常。 迟小厉与纳乌拉一前一后现身,打了图依和迪玛利奥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回合下来,已经渐渐显露出劣势。 经过商议后,迪玛利奥开始分割战场,独自面对纳乌拉,表现出似要以他为优先目标的架势。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为了限制纳乌拉的行动,两人真正的目标仍旧是迟小厉。 站在一个旁观者角度,这种战术决策,没有任何问题。 可维奥尼亚清楚迟小厉的手段,单数或是复数敌人,对他而言只是复杂程度上的改变,而不会真正造成威胁。 即便面对曾经的“手下败将”,迟小厉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即便在战斗过程中,依旧有一部分注意力落在腐蚀结界那边,提防可能声东击西的迪玛利奥。 这时图依便知道计划不可能成功,于是干脆启动第二个计划,以牺牲自己作为契机,博得迪玛利奥对迟小厉的必杀一击。 这个计划,最终成功了。 维奥尼亚都不由感叹,或许迟小厉临时之前的一瞬间,都还在考虑如何围杀两人,却从未想过自己下一秒将会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维奥尼亚不清楚当时迟小厉有没有看破图依的想法,她更倾向于迟小厉明知有危险,也抱着喜悦的心情迎头直上。 这是对对手的蔑视,也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如果不是那一位出手的话,事情的发展很有可能变成——迟小厉与图依互换伤势,迪玛利奥抓准时机发动雷霆攻势,命中后才发觉目标竟然是假的,或者自己的精神力在不知何时受到了误导,看似准确命中目标,实则天差地远。 而真正的迟小厉,静静站在后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最终的结果,重伤的图依率先被清除,接着纳乌拉突破结界,与迟小厉联手将迪玛利奥杀掉,整个行动以付出两位神使的生命为代价,宣告破灭。 可是最终,命运与迟小厉开了一个玩笑。 本该轻而易举躲过的攻击,不知什么原因没能躲掉,本该用于迷惑敌人的金蝉脱壳手段,在最关键的时刻莫名其妙发动失败。 一个优秀的魔法师,可以做到近乎完美,却永远无法根绝出现失误的可能。 即便强如迟小厉,或许吟唱一万次,也会有一次出现失误。 本来正常情况下,这些失误都无关紧要,越是高层级的魔法师,越能以最快速度消除掉失误可能带来的后果。 只可惜同时面对两位神使夹击的时候,迟小厉竟然接连犯了两个失误。 万分甚至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在同一时刻接连出现了两次,就像是咬断了堤坝上稳定平衡的裂缝中最关键两粒沙石的蚂蚁,平日根本注意不到,可一旦发难,却会让千里堤坝决堤,掀起毁灭性的滔天巨浪。 迟小厉的运气,实在是太差。 然而这种“巧合”,却又是必然会发生的。 “任何人都无法违抗命运……” 维奥尼亚脸上现出短暂的恍惚神情,喃喃自语道:“只是远远的进行干涉,就能随意改变一位‘至圣’强者的命运……连他都强到这种地步,当年将‘命运’权柄剥离下来的诸位大人,又该是何等惊世骇俗……” 维奥尼亚悚然一惊,像是有道寒流淌过后脊,额头瞬间浸出几滴冷汗,赶紧制止了自己继续深入思考的念头。 即便是在心里,贸然腹诽关于那一位的事情,也很有可能会被感知到。 维奥尼亚不想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添不痛快,万一惹怒了对方,恼羞成怒之下对自己出手,无论是生是死,最后都没地方是说理去。 自己费尽心机却无法解决的敌人,人家仅仅随意拨弄一下,就轻描淡写的解决了。 在诸位大人心中,孰重孰轻根本不用考虑。 维奥尼亚甚至想过,即便第二位对自己人痛下杀手,诸位大人最多也只会训斥几句,而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在前三位沉睡时,自己负责统领整个渊域,谋划处理一切事宜,对待其他神使的态度,也可以傲慢一些。 可现在…… 是时候该摆正自己的姿态了。 维奥尼亚不由这么想着,隧道已然来到了尽头。 如同一张深渊大口的黑洞,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像是一个与所有墙面联结的奇点,周围那些胶状透明物质越缩越小,最后彻底聚成一个黑点。 维奥尼亚身形迅速淡化,最终化为一道浓郁的黑雾,飞向黑点正中央。 短暂的窒息过后,黑雾再次凝成人形。 等身体完全复原,维奥尼亚调整一下面部神情,恢复成原本那苍白冰冷的样子,彻底消除掉之前内心起伏所产生的痕迹,才缓缓推开面前的大门。 依旧是幽邃黑暗的空间,十二张豪华精致的长椅,以扇形罗列于最中央。 位于最上方左侧那张长椅上,身穿黑色礼服的男人依旧背对入口,翘着二郎腿,指尖一张纸牌不停翻转。 维奥尼亚走到长椅背后,面色恭谨的轻鞠一躬。 “回来了?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一切安好,诸位大人似乎很满意。” 顿了顿,维奥尼亚轻笑道:“这一切还是要归功于……” “行了,都说了你我同级,没有上下之分,这种虚伪的客套话就省省吧。” 男人晃了晃手,语气中充斥着一股慵懒的味道,像是随时都能睡着。 维奥尼亚心思微动,想知道图依和迪玛利奥现在的情况,就在犹豫不决要不要开口时,男人竟然像是有所预知一般,主动说道:“他们两个还活着,不过皮肉之苦在所难免,这阵子先好好修养一下,等过些日子你就能见到了。” 维奥尼亚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可马上神色微变,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果然连自己心中所想都知道! 噗—— 寂静的空间内,突然出现一声异响,维奥尼亚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本能就要做出自卫反应。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个声音不是针对自己的。 “怎、怎么——” 看着男人离开长椅,捂住胸口半跪在地上,神情似乎极为痛苦,维奥尼亚张大嘴巴,感觉完全无法理解现状。 不过很快,男人就重新站起来,脸上的狰狞消失不见,嘴角微微翘起。 “没什么……一点小意外,之前随性留下的‘小玩意儿’,稍微出了点问题。” 维奥尼亚仍在原地发愣,男人就已经转过身,弯腰捡起先前掉落的纸牌,轻轻在上面弹了一下,嘴角弧度愈发明显。 “有意思……究竟是谁出的手?” 正文 第八一四章 齐聚 “呀,你们来了!” 还没临近营地,杰诺尔便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喊。 回过头,一个面容姣好的黑暗精灵少女,手中还拿着两根沾着泥土的萝卜,满脸兴奋的朝这里挥舞。 杰诺尔脸上也不由浮现出笑容,等少女跑到跟前,亲昵的拍了怕她的脑袋:“好久不见,芙蕾雅……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好!” 芙蕾雅极有朝气的点点头,兴冲冲道:“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星期我们经历了什么!你知道巨人族吗?就是上古时期绝迹的那个很厉害的种族,我们分散后遗落的山脉中,就聚集着许多从上古时期生存至今的巨人!还有……” 少女眉飞色舞的描述起来,就像是得到了一个心爱的玩具,在家里玩了几天,迫不及待想要与其他人分享。 杰诺尔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亲切与放松,连日来的压力也瞬间减轻了不少。 含笑地看着少女,静静听她讲述这一路的惊险与新奇。 “芙蕾雅——你这丫头又上哪去了?拔个萝卜都要偷懒……啊!杰诺尔,你怎么在这里!” 莉莉从密林中钻出,见到杰诺尔的瞬间惊喜无比,两三步跑过来,在他肌肉虬实的臂膀上拍了一下,笑道:“几日不见,你小子倒是越发健壮了啊,已经有点其他兽人那种粗犷的味道了……” 说着莉莉马上又摇了摇头,“不不,以前那种文绉绉的气质就很好,可不要真的变成其他兽人那样,邋里邋遢的不爱干净,光长肌肉不长脑子……” 如果放在其他地方,面对一位兽人,讲出这种似乎带有歧视性的言论,绝对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但杰诺尔自然不会介意,大家相交莫逆,也清楚莉莉的性格,这位温柔恬静的女性友人,只会在绝对信任的朋友面前,才会不假思索的吐露心声。 如果莉莉一上来只是客套的问候,杰诺尔反而要反思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引起了对方的反感,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疏远了许多。 “听霍弗师兄之前提过,你们跟精灵卫队和朵蕾丝大姐呆在一起?”大家关系这么好,杰诺尔也不愿用场面话破坏气氛,十分自然的聊起了家常。 反正队伍那边的交接工作,全部交给泰武穆德他们去做,虽然霍弗有让杰诺尔出面的想法,但被他婉言拒绝。 即便现在单论实力而言,杰诺尔已经能够担任副队长级别的任务,加上头脑也十分灵活,关键问题的决策上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就连泰武穆德在了解了狂野森林中的事情后,对杰诺尔都赞不绝口。 可杰诺尔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参与过多的事务处理,一方面是他性格天生自由,不太习惯约束别人。 另一方面,则是受到师承的影响。 安东尼的病逝,很大程度上也是源于他对国内政事,乃至大陆各种动荡的密切关注,明明九十多岁的高龄,却仍然如年轻时那般殚精竭虑,最终导致操劳过度,才会给之后的伤病埋下隐患。 所以杰诺尔本能比较反感与权力有关的一切纷争,即使是在讨伐队这种目标一致、结构较为简单的团体,杰诺尔更愿意充当一名执行者,或者最多担任一名提供意见的客卿。 像之前担任临时队长的情况,实在是万不得已,无论泰勒还是多拉贡都耽误不得,杰诺尔这才担起大任。 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队伍汇合,决策组也愈发充实,杰诺尔自然乐得清闲,所以在穿越沙漠、刚刚进入密林时,就与霍弗分手,也好借机仔细回味一下之前那种奇妙的“幻觉”。 当时心头有种莫名的触感,接着整个世界便一下子陷入黑夜—— 用黑夜来形容或许不太恰当,因为天空中遍布星星点点,就算是在外界,杰诺尔也从未见过如此纷彩缤呈的夜空。 而最令人惊异的,还是那些延伸至夜空深处的“线”。 现在回忆起来,杰诺尔几乎能够确定,自己看到的远处那几百条线,应该就是从前方队伍中延伸出来的,与霍弗和自己头顶的线一样。 这些线连接到每个人身上,仿佛既是虚幻的,也是真实存在的。 至于这些线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作用,杰诺尔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最后自己头顶那根明显异于其他的红线,在尝试性碰触后,甚至还没有碰到,便像是受了惊吓的游鱼,一下子断裂开来,那种玄妙的幻觉也因此消失不见。 等回到现实,霍弗疑惑的目光让杰诺尔清醒过来—— 真实世界,自己只不过站在原地愣了一两秒。 之前在幻觉中,时间竟然是静止的! 如果不是记忆无比清晰,杰诺尔也反复检查,确定自己精神方面没有任何异常,他绝对会将之前那一幕当成错觉。 不过即便如此,杰诺尔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师兄解释。 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杰诺尔知道,就算将这件事说出来,霍弗也不可能为自己解释。 与其在这种关键当口为其他人增添烦恼,杰诺尔还是选择将问题压下,先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一些头绪。 只不过赶巧,正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休息,然后仔细回忆,就碰上了外出的芙蕾雅。 与两人交谈的过程中,杰诺尔自然而然将“红线”的事暂时忘于脑后。 “……我这面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将与泰武穆德汇合之前发生的事讲完,杰诺尔轻轻叹了口气。 莉莉与芙蕾雅同时陷入沉默,对于泰勒的“失踪”,以及多拉贡的伤势都感到十分担忧。 莉莉之前已经听说,新来的队伍中似乎有重伤员,之前已经见惯了生死,所以本来没怎么关注,结果现在才知道竟然是多拉贡重伤昏迷,至今还未清醒,并且隐隐有继续恶化的趋势,顿时有些难过。 “已经找圣……唉,库曼队伍中肯定有水平高超的圣疗师,想必他们都没有办法,才会落得今天这个境地。” 莉莉放下臂弯中的果篮,有些愁苦的按了按眉心。 “找到老巫婆了吗?如果她在,说不定有办法。”想起那个带自己在盖亚城中玩过好多天的大叔,还有他那个温柔和煦的妻子,芙蕾雅心里不由有些难过。 “格格大巫婆婆也在库曼队伍中,可惜……连她似乎都没什么办法。” 杰诺尔一直关注格格大巫那边的动静,但直到今天,老太太仍旧一个人关在车中,看情况似乎希望不大。 “要是……在就好了……” 芙蕾雅小脑袋一歪,目光中闪过一抹狐疑:“诶?为什么我感觉讨伐队里应该有一位厉害的圣疗师或者医生……可好像又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莉莉目光一凝,下意识张了张嘴,可半天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脸色不由也变得古怪起来。 杰诺尔眯了眯眼睛,将两人的表情变化一览无余,心中却缓缓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看来不只是我有问题……) 从那个“红线”幻觉过后,杰诺尔便发觉,自己之前那种微妙的异样感越来越明显,即便大脑本能告诉自己一切如常,可从接连发生的事情,以及之前半年中经历的“缺失感”,都告诉他一定有问题。 现在,似乎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对面两人身上。 杰诺尔思忖两秒,突然问道:“芙蕾雅,你还记得咱俩是怎么认识的吗?” “唔……不是你在利亚受了伤,然后到巫毒之森治疗,然后就认识了吗?” 芙蕾雅坐在一块干净的岩石上,晃荡着小腿,边回忆边说道。 “治疗?”杰诺尔狐疑的腹诽说了一句,只觉得稍微有点印象,但似乎自己去巫毒之森的时候,身上伤势已经好了才对。 “除了治伤,你来巫毒之森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吗?”芙蕾雅嘴上这么说,神情却似乎也有些不确定,像是为了安慰自己,故意用肯定的语气继续道:“格格大巫住在哪里,所以你才慕名而来吧。” “可能是吧……” 杰诺尔原本想要刨根问底,可忽然之间,背脊莫名有些发凉,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启示一般,让他果断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直觉告诉他,如果再追问下去,或许可以发掘出某个困惑许久的秘密,但同时也会引来一场大危机。 问题什么时候都能解决,可杰诺尔不能拿其他人的安全冒险。 对于自己的直觉,杰诺尔历经几次生死战斗,还是极为信任的。 “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杰诺尔盯着芙蕾雅手中还带着泥土的萝卜,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之前在狂野森林里,见到的树都是几百米高的怪物,有主观意识还能活动,我还以为渊域里的土著生物都是奇怪诡异的。” “这萝卜是后来种下的。” 芙蕾雅拿着萝卜“砰砰”敲了两下,极为得意道:“之前问过那些遗留者,渊域中能吃的东西太少,而且大多口感不好,口感又好味道也上佳的东西,八成都有毒,所以我便突发奇想,从携带的种子里……” “就是用当地的土壤进行试探栽培,看你说的天花乱坠。” 莉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芙蕾雅的“演讲”,同时无视掉对方发射出来的带有极大怨念的目光,笑道:“我们试了许多作物,最后只有几种地下块茎作物能顺利长大,而且生长期大大缩减,从种子到成品只需要短短几天时间。” 杰诺尔对食物方面兴趣不大,单单他自己的空间戒指中携带的食水,就足够一支二十人左右规模的队伍支撑半年以上。 不过现在能在当地解决食物来源,也相当于解除了持久战这最后一个隐患。 等等……空间戒指? 杰诺尔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左手,不过很快便强迫自己转移注意。 “你们来的时间刚刚好,第一批作物经过检验,确认没有问题,这第二批刚刚成熟,正好赶上晚上的夜宴了!” 想到时隔这么多天,终于能够再次尝到热乎乎的美味食物,芙蕾雅不由笑咧了嘴角。 虽然身上有索菲娅制造的即食产品,能够提供身体所需的能量,也有多种口味可以选择,但终归还是比不上亲手制作、富含水分的热腾腾食物。 “夜宴?”杰诺尔微微皱了下眉,奇怪道:“这里晚上不会有土著生物袭击吗?” “有,不过都是些沙虫地蛇之类的,很好解决。”芙蕾雅的语气就好像在说蚊虫蚂蚁,轻描淡写。 杰诺尔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晚上又有的忙活了,还得叫上师兄一起。 虽然不想承认,但身为目前队伍中最厉害的两位土系魔法师,杰诺尔还是得“操劳”一下,别人热烈宴席的时候,自己估计只能蹲在结界旁,随时注意动静了。 “好不容易汇合,是该好好举办一个宴会……不过与此同时也不能放松警惕,说不定那些神使随时出现。” 杰诺尔不想浇灭芙蕾雅的兴致,所以只是用精神力对莉莉提醒了一声。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又聊了一阵,眼看即将转入夜幕,杰诺尔便与两人返回营地。 芙蕾雅朝着要去后勤那边帮忙,用自己种的菜亲手做一道“美味”,莉莉只好带着她与杰诺尔分别。 再次变成一个人,看着远处已然升起的营地光芒,杰诺尔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在外围转一圈,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刚走两步,杰诺尔便猛地顿住,下意识抬头望向远处。 “嗯?” 已经快要到昼夜交替的时间,太阳的亮度却丝毫不减,远处沙漠在阳光的映照下,一览无遗。 …… 沙漠腹地。 一行人凭空出现,现身的瞬间,近十道五光十色的魔法阵同时启动。 皮肤黝黑的奥拉海姆,微眯着眼睛,似乎在观察周围的一切动静,半晌才说道,“好像没有问题。” “看来是我们多心了。”刘传宏坐在椅子上,脸色温和的笑了笑。 “谨慎一些总是对的。” 皮尔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脸色微微有些激动。 “终于回来了。”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请大家收藏: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正文 第八一五章 神秘的袭击者 黯淡无光的夜幕下。 广袤无垠的沙漠中央,大大小小十几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内,散发出微弱的光辉,在这昏暗的世界中增添了一丝光彩。 位于营地东南角搭建的哨岗内,四名“哨兵”一丝不苟的观察着周围情况,只是后方时不时传来的食物香气,还是让他们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偶尔开点小差。 微风再次拂过,斜靠在栅栏边缘,左脸留疤的剑士终于忍不住拍拍肚皮,轻轻哼了一声: “明明刚吃过东西,怎么又饿了……” “你那是饿了?明明就是嘴馋了!” 旁边剑士笑道:“没办法,虽然郡主制作的速食食物能够充饥和提供营养,但味道……就算再多种多样,终归也不如热气腾腾的饭菜可口。” “经过厨师精心烹调的热食,才是能够满足欲望的真正佳肴。” 另一名魔法师也加入两人的对话。 “别废话,好好看着点!” 唯一一名之前没出声的剑士目光一凛,回头瞪了三名同伴一眼,低声训斥道:“皮尔大人将这边的警戒任务交给我们,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信任,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喂喂,虽然义正言辞地说着,但自己嘴角都流哈喇子了。”四人中唯一的魔法师轻声笑道。 目光有些凶的剑士脸色顿时一红,下意识擦向嘴角。 迟了半秒,才勃然大怒道:“克伦特!你小子竟然唬我!” “哈哈哈……” 哨岗内顿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被骗的剑士作势拔剑,就要与克伦特好好“交流”一顿,可手举在半空中,没等落下就突然僵住不动。 名为克伦特的魔法师脸上还挂着笑意,躲到其余两人身后,正准备再取笑几句,结果很快便发现对方神情不对,愣了一秒,才惊呼道:“小心,敌——” 话音未落,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动作也和那名剑士一般僵硬无比,只是眼中现出几抹惊恐。 其他两名剑士早在他开口的同时便发觉不对,作为皮尔精心挑选出来的警戒人员,两人的实力与反应也是百里挑一,几乎在瞬间放弃了营救同伴的打算,而是不顾一切去碰触位于哨岗顶部的那个警示铃铛。 比起两位同伴的性命,对整个营地作出示警更加重要。 两人也算是搭档多年的好友,行动起来自然极有默契,仅仅一个眼神,便了解互相的意图。 一名剑士毫不犹豫直接从高台跳下,直直落向沙地,另一名剑士却在同时爆发全力,瞬间抽剑斩向铃铛。 这种警示装置,是经由索菲娅悉心改良的,一旦触发,就会响彻方圆数公里的范围。 正因为效果如此优良,为了避免误触的发生,通常情况下,只要力度控制在一定的阈值内,即便是单纯用力捶打,也不会触发声音。 可如果附加了剑气或者魔力,或者直接进行攻击,就会立刻发挥效果。 出剑的剑士心思通透,对方既然能够无声无息控制住两位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同伴,就不会给自己慢吞吞示警的机会,所以他才要不顾一切对铃铛发动攻击,只要剑气斩出去,即便自己马上也进入僵直状态,任务也算完成了。 当然,这只是美好愿景下的期待。 既然敌人选择偷袭,自然会对这边的警示有所提防,说不定也会对铃铛进行破坏。 虽然他相信由那位小郡主制作的魔导装置,绝对精良可靠,但凡事有个万一,这种说不定就会动摇整个营地的危机,不能有任何闪失。 再加上哨岗与营地距离不远,这边若是发生战斗,另一边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对方敢于出手,应该是在周围布下了难以察觉的掩盖气息的结界。 无论是上面哪一种可能,都会造成无法将警示传达出去的结果。 所以这名剑士电光火石间便做出决定,选择独自一人留下,试着触发铃铛,另一位同伴则以最笨拙,却也是最稳妥的方法,用人力奔袭赶回营地通报。 这样只要他离开结界范围,哪怕最终无法顺利赶到营地,只要在半途中爆发出一些不寻常的气息,皮尔、奥拉海姆这些队长肯定能在第一时间发觉。 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名为坎德尔的中年剑士觉得应该算是万无一失,无论最终是生是死,营地总归能够做出反应。 手中长剑没有丝毫迟疑,以最迅捷、最诡异的角度刺向头顶。 碰到了! 看到剑尖碰触铃铛的刹那,坎德尔心中一喜,可随机便察觉到不对—— 怎么会如此轻易! 对方竟然没有施加任何阻拦!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坎德尔低喝一声,剑气沿着手臂汇聚到剑身之上,肆意爆发。 然而这些剑气却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竟然在距离铃铛咫尺之近的位置,被硬生生挡下! 坎德尔瞳孔骤缩,却觉得身体突然像是生锈的发条玩偶一般晦涩难动,很快便维持着举剑姿势僵在原地。 尝试了几次,坎德尔便放弃挣扎。 也就是在这时,他的眼前隐隐飘过几缕微不可查的细沙,口腔中似乎也有些异物,这才如一道惊雷般劈在心头,让他恍然大悟—— 竟然是……土系魔法师! 原本他以为那个看不见的敌人,是一位强大的精神系魔法师,毕竟两位同伴的状态与受到精神控制极为相似,加上之前在毒瘴峡谷中也遇到过多次神使分身追杀,所以坎德尔下意识将眼下的情况与其挂钩。 可直到自己陷入动弹不得的状态,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根本就不是什么精神系魔法,对方的手段很简单,只是用随处可见的沙子,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混着微风,通过正常呼吸,少量进入他们身体。 毕竟是在沙漠之中,即便偶尔刮起的微风卷带着一些沙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他们就算如何警惕,也不会提防空气中的危险。 之后对方那名技艺高超的土系魔法师,就利用他们体内微量的沙土进行操控,这点吸入量或许微不足道,不够将他们完全控制,但只要作为一个“牵引”,就可以很容易限制他们体内力量的流动。 一名剑士,就算如何锻炼体魄,强健身躯,面对从身体内部发生的变故,也毫无应对之策。 虽然明知道这次中招不是因为自己警惕心不够,而是对方手段太过高明,坎德尔仍懊恼无比。 说到底,还是他们完全没想过,竟然有魔法师可以将魔力控制到如此精妙的地步,既没让他们有任何察觉,又能相隔甚远对他们体内的“引线”进行操控,这种细微到变态的手段,实在是闻所未闻。 至于对方的真正水平如何,坎德尔反而不觉得会有多高。 如果他的实力真的足以碾压己方四人,完全可以在同一时间控制所有人的身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个操控。 所以对方充其量不过是大魔导师中游的水准,只是因为对细微魔力超凡脱俗的掌控力,才能做到这种看似夸张的程度。 等等……风? 迟了半拍,坎德尔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另一个问题。 虽然这片沙漠偶尔会有微风,但几乎不会旋起沙土,而且频率很低。 而从刚刚问道饭菜香味开始,似乎这股风的频率一下子加快了不少,只不过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美食上面,自动忽略了这一本该显而易见的变故。 难到还有一名风系魔法师辅助? 坎德尔心中“咯噔”一声,对方心思之缜密远超他的想象,每一步似乎都精确算准了他们的心理,甚至能将本该注意到的异常,掩盖在其他“习以为常”中。 跃下哨岗的克莱默,是不是也在对方的算计内? 坎德尔的心,突然有些凉。 原本他认为自己拖延的这点时间,看似微不足道,但足够让克莱默离开哨岗附近,只要对方无法同时操控复数身体,克莱默就由发出示警的机会。 然而现在…… 坎德尔心头刚刚涌起一股不安,下方便传来一阵轻微的魔力波动,几乎是瞬间打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的念头。 预想之中的剑气波动,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证明事态已经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沙地之上。 双手被绑在身后、以一种诡异别扭姿态趴在地上的克莱默,满脸不甘与暴怒,张嘴想要发出嘶吼,却直接被一口沙子填满。 就在他下落的过程中,不足一秒钟的时间,他先后遭到了近八种魔法的袭击,而且全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角度发动。 一切就像是对方早已计划好一般,等他察觉到不对,最先袭来的风刃已经精准无比的砍在他的手腕上。 区区一个七级魔法,放在平时根本都不会引起坎德尔的警惕,可这次偏偏恰到好处阻止了他的动作,结果导致一步慢,步步慢,很快便被接踵而来的风系土系混合魔法连番“蹂躏”,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甚至于克莱默中途抱着重伤的念头,想要不顾一切直接砍断哨岗支柱,却还是被对方料中心思,结果一头撞在一面结实的沙暴风墙上,最后颓然落地。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克莱默心中无比绝望。 脚步声突然出现,由远及近。 知道是“幕后黑手”登场,克莱默却受于身形限制,根本无法抬头确认来人的身份。 只不过令克莱默奇怪的是,之前他认为至少有三位魔法师,现在却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难道其他人还有其他任务? 想到这里,远处突然爆发出的一声轰鸣,让克莱默收回思绪。 短暂的错愕过后,克莱默难以遏制心中的兴奋,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是西南方向的警报! 看来对方所图甚大,似乎是想同时对多个哨岗下手,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西南哨岗的行动出了问题,让哨兵成功发出了信号。 克莱默原本焦躁悔恨的心情,顿时平复下来,就算现在对方恼羞成怒将自己杀掉,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对方既然采用了“偷袭”的方法,实力方面肯定不足以与队伍正面抗衡。 在营地已经有了提防的情况下,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想到最后,克莱默心情还是不免有些黯然,虽然在加入讨伐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随时献身的准备,但直到死亡临近,想起还在家中等待自己的妻儿,那种视死如归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五味杂陈。 只不过等了许久,死亡并未如期而至。 “唉。” 旁边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克莱默微微一愣,这才发觉身上的限制似乎一下子解除了。 克莱默不知是不是因为西南方向的动静,引得施术者心神震动,结果无意间让魔法松动,但他清楚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反应过来,所以必须要趁此机会将其搏杀! 哪怕同归于尽,也不能让对方顺利撤退,至少要了留下一具尸体验明身份! 之前已经通过脚步声判断出对方的位置,克莱默隐藏起心中的杀意,倒竖两秒后,瞬间睁开眼睛,从地上暴起。 在这种距离下,一记剑圣强者全力以赴的手刀,对体魄孱弱的魔法师来说就足以致命! 然而还没等克莱默看清对方身份,身形在半空中便再次一顿,接着便是无数黄沙缠绕上来。 “一个‘恶作剧’而已,不要误会,只是想试试你们——” 温和的声音响起,可随机便因为一到璀璨耀眼的亮光而中断。 “皮尔大人!” 克莱默感觉心中热血澎湃,见到那一抹剑光后,便像是吃了安心丸,彻底没了任何顾虑。 感受到西南方向的异常后,皮尔同时发现了东南方向似乎也出了问题,于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结果正好碰到一位神秘魔法师对自己手下出手,皮尔直接毫不犹豫一剑斩了过去。 只是对方敏捷的身法,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几个随意的辗转腾挪,便轻易躲开了他从视野死角发动的袭击。 而看到对方的模样后,皮尔凝重的表情,忽的愣了一下。 “皮尔大人,好久不见。” 杰诺尔摘下头罩,笑着点点头。 妙书屋 正文 第八一六章 碰拳 “杰诺尔?” 皮尔瞳孔一凝,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喜色,收剑的同时笑道:“你怎么在这里?还有其他——” “他”字还未落下,皮尔表情陡然变化,刚刚垂下的“曙光”剑锋一转,以奇诡的弧线角度从杰诺尔侧方斜砍而上。 刺目的光芒乍现,却在半空中被一堵风沙构成的无形之墙挡下。 皮尔身形却从原地消失,几乎瞬间出现在沙墙后方,手中长剑如同一道流星,对准杰诺尔后心偏中的位置刺去。 预想中血光四溅的场景并未出现,剑刃没入身体,却像是捅在一盆泥沙之中,沉重而迟缓。 皮尔神情微变,附着在剑锋上的剑气爆发开来,直接将那具“身体”打碎。 竟然是一具沙石傀儡! 明明精神力一直牢牢锁定对方,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他给金蝉脱壳。 皮尔神情愈发凝重,感受到那股微弱的气息已经从地下撤到数十米开外,心中震撼之余,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缓缓收起长剑。 杰诺尔从地下钻出,苦笑着看向对面,正要解释两句,心头却猛然一惊,几乎是下意识与地下的傀儡再次调换位置。 零点一秒之后,留在原地的傀儡,自肩膀处被斜着拦腰斩断。 “哼。” 一抹红光闪过,伴随着一声女性的轻喝。 杰诺尔在黄沙之下二十米深处,心头那抹危机感却不消反增,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便再次转移位置。 接连几道快到看不清的红色“细线”穿过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刚刚哪怕只是迟疑片刻,也要被那诡异的魔法洞穿身体。 杰诺尔终于有了一丝慌乱,再不敢有丝毫侥幸,瞬间爆发全力冲出地面,右手十级风土合击魔法同时打出,挡下似乎早就等待他露头的无数“光雨”同时,跃到半空中,双手高举到头顶,大声道: “别打了!自己人!真的是自己人!” 狄丽希亚如鬼魅般出现在杰诺尔身后,后者的话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兴趣。 先前接连三次攻击,自己都进行了精密无比的计算,几乎是步步为营,可以称得上天衣无缝。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兽人,竟然每一次都能够以毫厘之差堪堪躲掉,甚至于只差一根毫毛的距离,狄丽希亚就能划破他的身体。 只要能够接触到他的血液,这场战斗就毫无悬念了。 可惜对方不只擅长于土系魔法,就连风系魔法也炉火纯青,速度快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即便面对她的“天罗地网”,依旧顺利逃出生天。 感受到身后近在咫尺的压力,杰诺尔一阵头大,他不相信对方认不出自己,两人早在拜迪的时候,就因为隶属组织的问题有过接触,当时多亏了刘传宏刘老出面解决,才化解了那一次危机。 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因为异人入侵,之前的矛盾暂时被压下,双方算不上一笑泯恩仇,可也早不是不死不休的程度。 所以杰诺尔非常怀疑,狄丽希亚早就认出了自己,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在自己开口解释前先打一顿。 之前与皮尔交手,对方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身份,这一点杰诺尔能够理解。 毕竟是自己先动的手。 皮尔虽然主动攻击,但心中还是有所迟疑的,所以大多都避开了要害,即便是身后那一剑,也避开了心脏,估计是打算无论如何先让自己无力化再慢慢解释。 可狄丽希亚出手,便是招招死手,如果不是近期有所突破,单单最先的两次袭击,自己就已经重伤了。 为了表示诚意,杰诺尔主动脱离了自己的有利战场来到空中,结果狄丽希亚不依不饶。 万般无奈之下,杰诺尔自知躲不过去,只能选择硬抗。 这时一道金光闪过,杰诺尔只觉得后背爆开一股气浪,直接将他推飞。 也正是因为这一击,原本如海啸般蜂拥而至的红色“浪潮”气势被阻,最终失去机会,只能飘回地面。 一头靓丽红发的娇小女人出现在沙地上,眼神不善的盯着皮尔:“你干什么?” “差不多能确认了,是自己人。”皮尔苦笑道,确认狄丽希亚身上的杀气淡去,才缓缓收剑。 杰诺尔在空中调整了几下,落在皮尔身旁,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真是一个误会……” …… 十分钟后。 营地中央,皮尔、奥拉海姆等两个队伍的所有高层,全部齐聚在最中央的大帐篷中。 解释完毕,霍弗摸着自己光亮的脑袋,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这个当师兄的,反而先犯了失误,哎呀哎呀……” 杰诺尔也不由苦笑:“之前我察觉到沙漠这边有异常波动,所以找师兄过来看看……结果竟然发现一个营地凭空出现! 因为担心是那些神使经过伪装的手下,所以我们就自作主张准备摸上来看看……只是试探一下,所以也没有下狠手。” 皮尔饮了一口酒,笑道:“巧了,我们之前也遇到过神使控制的‘傀儡’,与本体几乎一模一样,所以一开始我还以为又是那些傀儡追过来,不过看你的神色与气息,似乎又与那些人不像……” 顿了顿,皮尔眼中闪过一道异彩,拍了拍杰诺尔愈发结实的臂膀,有些吃惊道:“话说回来,你小子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没记错的话,在进入渊域前,你顶多也就魔导师的水平……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就能跟我和狄丽希亚打了?” 奥拉海姆、刘传宏纷纷侧目,之前他们去了另一边支援,倒是不知道杰诺尔这边的细节,此时听皮尔说完,心中顿时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以皮尔和狄丽希亚为对手,就算是普通的大魔导师,恐怕也撑不过几招,杰诺尔区区一个魔导师,竟然…… 身为土系魔法师,奥拉海姆竟然没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出多么强烈的气息,如果不是皮尔点破,打死他都想不到杰诺尔竟然已经有了大魔导师的水准。 一名魔导师,区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晋升下一级,这绝对比神话故事更耸人听闻。 奥拉海姆不由怀疑,难道是这些日子有了什么奇遇? 可通常情况下,像那种能够短时间内迅速拔升实力的秘药,都伴有强大副作用,如果这个与哲也和刘传宏交情匪浅的年轻兽人,真的因此获得了提升……恐怕未必是件好事。 难道他不知道,修行一路,要脚踏实地,切忌心急浮躁? 只为了短期内的提升,而葬送了自己的天赋,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奥拉海姆在心中一阵惋惜,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无论天赋多好,只要心性不够稳重,踏错一步,就会毁了自己一辈子。 与想东想西的奥拉海姆不同,刘传宏心中同样震惊无比,第一反应也是某种能够引起短期质变却会留下巨大后患的奇遇,可老人回忆了一下,感觉这个看上去过分年轻的兽人小伙子,似乎不是那种急功近利之辈,心性还算稳重,所以干脆直接问道: “杰诺尔,你已经是大魔导师了?” 杰诺尔赶紧摇头,冲老人躬躬身道:“只是‘兽血沸腾’状态下,能勉强达到大魔导师层级,完本真实实力,不过才特级法师。” “哼。” 不等刘传宏开口,坐在旁边的狄丽希亚便冷哼一声,目光不善的盯着杰诺尔:“你是在嘲讽我连一个特级法师都拿不下?” “……” 杰诺尔哑口无言,感觉今天无论怎么解释,恐怕都改变不了这位“暴龙”小姐的印象了。 “这也已经很惊人震撼了。”刘传宏笑呵呵道,算是站出来解除尴尬的气氛,随即又目光深沉的看了杰诺尔一眼:“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如此迅猛,是有什么奇遇吗?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什么负面效果……” 老人的问题相对比较温和委婉,杰诺尔心头一热,自然清楚老人的真实用意,郑重其事地解释道:“请您放心,只是经历了几场生死危机,危急关头有所明悟,并非依靠外力揠苗助长,是晚辈脚踏实地提升的。” “这样就好。” 听杰诺尔这么说,刘传宏才放心下来。 霍弗已经与皮尔干了几杯,此刻正在兴头上,一听都在好奇自己的小师弟,便十分豪迈的捶了杰诺尔胸口一拳,大笑道:“不是我吹牛,论实力方面,我这位小师弟,已经快要赶超我这个大师兄了…… 啧啧,他今年才多大?我跟他一般大的时候,还跟在师父后面端茶递水打扫院子呢,真是长江后浪拍前浪,要让前浪羞愧而亡啊……” 霍弗在讨伐队中也算是出了名的少言寡语,此刻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完全是因为讨伐队成功再会的兴奋,与对杰诺尔进步的自豪。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对于杰诺尔的提升,再没有怀疑,只剩下羡慕。 杰诺尔一直坐在刘传宏旁边,跟着其他人心不在焉的笑了几声,注意力却始终落在旁边。 犹豫了半晌,杰诺尔才下定决心,轻声问道:“刘老……您的状态……” “发现了啊。” 刘传宏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腿,淡然道:“先前受了点伤,不过问题不大。” 杰诺尔双手下意识攥紧,一脸急切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奥拉海姆接过话题,神色黯然的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杰诺尔犹有不甘的跺了跺脚,恨恨道:“又是他!” “怎么了?”皮尔察觉到杰诺尔表情不对,那双墨绿色的瞳孔下,似乎隐藏着狂暴的怒火,有些担心道:“你们之前也遇到过这个神使?” 杰诺尔沉默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在我们遗落的那个空间里,遭到了三名神使的围击,多拉贡大人……至今昏迷不醒。” 咔嚓—— 皮尔手中的酒杯瞬间被捏碎,清冽的酒液洒满桌面。 皮尔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紧迫道:“怎么会这样!他现在伤势如何?” “暂时还算稳定,不过……队中的圣疗师只能勉强维持,却无法治愈。” 顿了半晌,杰诺尔脸色有些痛苦的说道:“除此之外,泰勒……也被他们带走了。” 咔嚓—— 皮尔身后的椅子也碎了。 …… 拔营起寨,穿越沙漠,进入密林。 等利亚与拜迪两只队伍赶到遗留者营地时,晚会已经快要结束。 同伴汇合的喜悦,成功将所有人的兴致再次拔高,一时间整个大营地都进入一种比之前更加喜庆狂热的氛围。 中心营地外。 屏蔽气息与声音的结界,将内外彻底隔绝,除了柔和明亮的光线从窗口透出,根本听不到里面正在热烈讨论交流的动静。 门旁阴影中,一道孤独的身影,怔怔望着不远处的篝火,神情晦暗难明。 不多时,房门打开,又再次关上。 杰诺尔走到人影旁边,将一瓶冰镇过的果酒递过去,静默半晌,才轻声道:“是我的错。” 如同雕塑般矗立许久的皮尔,眼睛终于动了一下,接过那瓶果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随后擦了擦嘴,勉强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嘴角却无论如何都提不上去。 “跟你无关,当时就算是我在那里,恐怕也跟多拉贡一个下场。” 嘴上这么说着,皮尔拳头却狠狠贴在裤侧,手背上青筋暴起,暴露出他内心深处的波澜。 杰诺尔神情黯然,他知道皮尔对泰勒的感情,双方算是青梅竹马,好像小时候还有过一纸婚约,现在的心情跟他一样,心中的愧疚更甚了几分。 “真的不要自责,我了解泰勒的性格脾气,如果她能做到,就一定会做……她从来就不是个为自己考虑的人。所以——” 皮尔扔掉酒瓶,转过身,在杰诺尔肩膀上郑重拍了一下。 “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借酒消愁,对吧?” 杰诺尔神情一愣,借着窗口的光亮,看清皮尔脸上的那份决然,心神微震后,最后一丝踌躇也消失不见。 “没错。” 两人的拳头,重重碰到了一起。 正文 第八一七章 总会议(一) 会议室内。 讨论声依旧热烈。 随着利亚与拜迪队伍的汇合,进入渊域时总计千余名成员,至此已经全部集合完毕。 “经过详细统计,现今整个队伍剩余七百余人,三百一十二名队员战死,其余三十余人失踪,生还希望渺茫,暂时算入烈士名单……” 刚刚统计完毕的后勤人员,手中拿着一份足有十几页的名单缓缓念着,神情略显悲伤。 分开的一个月中,各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耗,其中以直接与神使交过手的利亚和库曼,损失尤其严重,几乎减员了三分之一。 “我们不会让这些牺牲勇士的热血浪费。”奥拉海姆神情肃然,用极为平淡却充满力量的一句话,作为哀悼致词。 短暂的默哀过后,队伍高层之间的交流便开始了。 不过因为期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各个空间的情况皆不相同,仅仅一次会议很难顾全所有方面,因而今天只是简单统筹,将各处发现的重中之重汇总。 每一名首领身旁都配有专门的后勤人员,负责记录他们的话,之后经过汇总精简,再呈现给所有人。 会议最开始的一段时间,皮尔便悄悄离席,将事务交给约翰去做。 大多数人都知道皮尔跟泰勒的关系,所以对于这种略显失礼的行为能够理解,会议照常进行。 经过长达近两个祈时的讨论与记述,直到距离天亮只剩不足一个祈时,各队负责记录的人员才纷纷上报汇总。 具体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统计,所以在结果出来之前,会议暂时变成了自由讨论。 位于长桌正首的泰武穆德与奥拉海姆不时交头接耳,两人表情时而凝重时而放松,有时候也会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凯德拉、枚德菲尔、约翰等人,则是对各自遇到的神使大感兴趣,对方的招式、习惯与特点,都是极为珍贵的经验,恨不得将之前战斗的细节全部重现。 说到兴奋之处,几人还会眉飞色舞的大笑起来—— 即便每个人眼底或者心中,都隐含着淡淡的悲伤,也要强颜欢笑,用一个又一个战果抚平伤痛。 如果连他们这些队长都情绪失控,将会让整个队伍的士气受到巨大影响。 索菲娅坐在长桌末尾,身为整个队伍中的魔导技术核心人员,自然有参与高层次会议的权力。 林恩坐在她旁边,滔滔不绝的讲述着锜矿的种种神奇性能,让索菲娅不时两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飞到遗留者营地中研究一番。 不多时,房门开了,然后又轻轻关上。 索菲娅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只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结果瞥到是皮尔和杰诺尔从外面返回,立马没了听下去的心思,思绪飘散间马上想到泰勒失踪的事,之前那股兴奋劲也荡然无存。 出生于利亚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索菲娅从小家教极严,父母的严格管教,让她很少有游乐的时间,加上贵族往来一向讲究门当户对,而能够与玛索家族平齐的贵族少之又少,所以索菲娅很少与同龄人接触,算得上朋友的更是没有几个。 整个皇城中,真正能够交心的,也只有年长她几岁、心理年龄要更加成熟的泰勒。 泰勒的处境也和索菲娅差不多,因为修行方面的天赋,更加没有时间与外人接触,只能与可以自由出入皇城的玛索家小郡主结伴玩耍。 所以早在很久以前,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关系更是远非寻常朋友可比。 即使是在成年以后,两人因为职务繁忙,一个渐渐开始参与政事,帮助父亲与瓦伦丁对抗,另一个则越发沉迷于魔导科技,常常几个月呆在研究所中,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可两人的关系依旧稳如磐石,无论时隔多久,再次见面,依旧会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哪怕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情窦初开,索菲娅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而这个人恰好又喜欢着泰勒,她心里也只是将好朋友当做需要超越的“对手”,却从未因此在两人之间的感情上生出嫌隙。 所以几个祈时前,当听到泰勒被三个神使带走的消息后,索菲娅当即就感觉一道晴天霹雳从头砸下,差点当场晕倒。 醒来之后,索菲娅更是痛哭了好长时间,直到约翰与莉莉轮流安慰,才勉强止住了呜咽,却还是难掩心底的悲伤与担忧。 因为担心她出意外,所以莉莉专门找来几位精神系魔法师,经过一些心理暗示,勉强让她从那种绝望的悲伤中挣脱出来。 索菲娅自然知道这件事,也清楚自己目前做不了什么,惊慌失措反而会带给其他人麻烦,所以一直刻意不让自己往那方面去想。 可是见到皮尔回来,那种悲伤的情绪又难以遏制的再次出现,索菲娅赶紧低了低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 皮尔对泰勒的感情同样深厚,这件事对他的打击,说不定比自己还深……索菲娅如此想着。 即便是整个讨伐队顺利汇合这种大事,在各队队长联合召开的会议上,皮尔也依旧沉默不语,甚至干脆在会议前离席,其中的低落显而易见。 索菲娅之前稍稍有些害怕皮尔会想不开,万一他独自一人前去营救,要是真的遇到多位神使,泰勒或许未必有危险,他却会先出事。 所以从两人进屋后,索菲娅的目光便一直悄悄落在皮尔脸上,想要从他的一些微表情中,判断现在的心情。 不过观察了一阵,皮尔的脸色远比之前好看了许多,积压在心头的阴郁似乎也变淡了不少。 (看起来杰诺尔劝了不少……) 索菲娅终于放心,看着年轻兽人的侧脸,眼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激。 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杰诺尔下意识回头,正好迎上年轻郡主的目光,稍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对方眼中的情绪。 不过很快他便想起传闻中这位小郡主似乎痴迷于前面那位,随即释然,笑着冲对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在位置上坐下。 眼看皮尔回来,泰武穆德与奥拉海姆中断了交谈。 虽然皮尔临走前已经嘱托事务与决断权全部交由约翰,但在两人心中,真正能够与他们平起平坐的,还是只有这位龙骑士。 “各队的情况已经汇总,估计再过一会儿就有结果了。” 奥拉海姆冲皮尔温和一笑,先前他还有些担心,因为泰勒的问题,会导致龙骑士情绪不稳,作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一名士兵若是冲动,只会造成个人的伤亡,而一位指挥者若是不顾全局,却会让整个队伍陷入危险之中。 他与泰武穆德只是拜迪与库曼的队长,在泰勒失踪的当下,皮尔拥有对利亚队伍的绝对指挥权,一旦做出不理智的决定,很有可能危及所有人。 不过好在回来以后,皮尔的情绪明显改善了许多,那种如火山爆发前夕、令奥拉海姆都有些心悸的杀意,已经荡然无存。 “有劳二位了。” “泰勒殿下的事……总会有办法的。”泰武穆德挠挠头,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想了半天,也只能这么安慰一句。 奥拉海姆差掉就想捂脸,对这位库曼内务总长的交际能力深感遗憾。 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论决策能力与临场指挥,泰武穆德绝对是优秀的将领,可要是论为人处事,于微妙情感上明察秋毫,这位总长大人要走的路还很漫长。 好在皮尔似乎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奥拉海姆偷偷观察了一下,心中的石头也算落下。 “放心。” 皮尔向二人微笑致意,用简单却坚定的两个字,表明自己已经沉底冷静下来,可以承担起决策的重任。 咚咚。 敲门声响起,带着眼镜的后勤人员走到桌前,将三份手写的长卷羊皮纸放在三位队长面前。 泰武穆德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抓起羊皮纸细细阅读。 会议室中的讨论迅速偃旗息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三位队长身上。 羊皮纸上的字不算多,与其说是一种“汇总”,更像一份目录。 每一行文字背后,都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奥拉海姆简略看了一遍,左右回望,发现皮尔与泰武穆德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轻咳两声,主动说道:“所有队伍经历的事件差不多已经汇总完毕,不过因为时间有限,这次会议,就优先挑选最重要的事件与问题进行讨论。” 短暂的停顿,奥拉海姆有些尴尬的看向旁边两人,脸色稍稍有些古怪。 皮尔这才反应过来,摆手笑道:“在并非决策方面的问题上,我觉得不用那么拘束,由奥拉海姆先生负责主持会议就好……泰武穆德大人认为呢?” “没问题。”泰武穆德点点头,只要不是事关队伍利益分配的问题,他巴不得脱开自己的干系。 得到两人认同,奥拉海姆再没有之前的拘束,继续道:“本次会议,先讨论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七个问题,或者说事件。” 顿了顿,见旁边两人没有提出异议,奥拉海姆再次开口:“首先,就是各位因为空间乱流而遗落的不同空间。 莉莉小姐留在沙漠中,在这片密林中遇到了遗留者,最终成功将他们拨乱反正,回到正确的立场,并且为之后击退两位神使做出了巨大贡献,也为我们其他队伍的安全返回,提供了有效保证。 所以我们要对莉莉小姐表示感谢,同时也欢迎以林恩先生为首的遗留者们加入讨伐队。” 奥拉海姆说完,起身对莉莉深鞠一躬。 “您言重了。” 莉莉起身回礼,同时笑着对周围鼓掌的其他成员致意。 接着便是林恩起身,在众人的欢迎中,表述了他们与神使不死不休的决心云云。 等林恩讲完,奥拉海姆再次站起来,将其他队伍遭遇的空间状况,简单说了一遍。 即便之前的自由讨论中已经听到了一些信息,但从奥拉海姆口中说出“巨型海兽”、“巨人”和“雪巨人”时,仍是引发了一些惊呼。 奥拉海姆压压手,迅速平息议论,正色道:“这些种族之后会单独提到,了解完各自遭遇的空间后,我们差不多可以得出结论——就像……之前得到的情报所说,渊域是由大大小小上百个独立空间构成,每个空间的环境截然不同,无法根据已有情报推测出其他空间的状况。” 奥拉海姆最开始稍有犹豫,关于渊域中独立空间的情报,他一时想不起是从哪里得到的,偏偏心中又如此笃定,只好以一种较为模糊的阐述继续下去。 “不过不同空间,还是有一些相似性的,比如日升日落都是在固定的时间,土著生物只会在夜间出现等等……这些特点,可以作为以后进入其他空间的参考,进行有准备的防范。” 见其他人纷纷点头,奥拉海姆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点,则是根据各队的遭遇,对已经出现的十二神使成员,他们的实力与特点进行总结。”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神情皆是一紧,气氛陡然变得不一样了。 “神使”这个称谓,曾一度成为所有人心头的噩梦。 不过在经历了几场大战后,许多人渐渐意识到,即便这些神使实力再强,在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精英团队面前,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几场胜利,极大的提高了成员们的士气。 不过即便如此,神使鬼神莫测的超凡实力,依旧是压在众人心头的大石头,一天不斩尽杀绝,一天无法安心。 奥拉海姆环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表情凝重,却没有出现明显的怯懦或者害怕,不由十分欣慰。 这些高层有了信心,对于下面的成员,会提供极大的激励效果,进而让整支队伍的凝聚力与士气,得到十足的提升。 “目前已知的位序,从低到高分别为—— 十二位,古里古波依; 十一位,安琪拉; 十位,图依; 九位,莫达里克; 八位,哈涅斯; 七位六位暂且不知,但其中一人,是我们遭遇过的腐蚀魔法师。” 说到这里,奥拉海姆目光陡然犀利起来:“也是造成刘老与多拉贡伤势的主要元凶。” 正文 第八一八章 总会议(二) 几乎所有人,目光同时挪向坐在中间位置的老人身上。 红润的脸颊、带着淡笑的嘴角,刘传宏的气色看上去与平时无异,根本不像是一个身受重伤和剧毒的濒危患者—— 除了膝盖上那一条看似寻常的毛毯,以及身下特制便于行动的轮椅外。 原本刘传宏一直微阖双眼,看上去像是要睡着一样,直到屋内突然安静下来,感受到周围齐刷刷的目光,老人才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扫过一圈,沉吟两秒,轻咳一声道: “对于这位掌控腐蚀系魔法的神使……自称为迪玛利奥,原本我是不想发表太多意见的,虽然我曾亲自参与与对方的战斗,但对他的手段,仍然知之甚少,与其听我讲述,还不如由独自将其击退的纳乌拉先生,说说自己的看法。” “嗯?嗯嗯?” 屋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突然响起一声朦胧的惊疑,原本没再桌上看到纳乌拉行踪的一干人等,顿时像是被吓了一跳,再次齐刷刷回头。 一头红发的剑士,不知出现在墙边茶桌旁,脸上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因为突然被叫道名字,从梦中惊醒,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 “哦?都来了啊,吃好喝好。” 纳乌拉摆摆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换了个姿势,眼看着又要睡着,泰武穆德赶紧从座位上起身,有些汗颜的来到他身边。 “纳乌拉大人,既然来了,许多事情还请您不吝赐教……” 说话的同时,奥拉海姆早已用眼神示意,让旁边的侍者搬来一条新椅子,就摆放在整个会议桌的最中央。 之前他和泰武穆德亲自去请纳乌拉参加会议,结果却只见到那位实力高强的女子剑侍,似乎纳乌拉经历一场大战有些疲惫,所以婉言谢绝了。 没想到在会议开展到最关键时刻,纳乌拉还是如约而至。 奥拉海姆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却一直在想纳乌拉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屋内的,之前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想了半天,最大的可能,还是杰诺尔与皮尔进来时,纳乌拉悄无声息的尾随在后方。 当时正在自由议论,他和泰武穆德也在为各自遇到的一些稀罕事进行热切讨论,所以没能注意到也很正常。 只不过奥拉海姆仍有些不甘,刘老在重伤的情况下,依旧比自己稍早一步察觉到纳乌拉的存在,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说明自己距离一线顶级强者,仍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呢? 之前与神使正面交锋,生死一线间,让奥拉海姆感觉一直存在的那个瓶颈,似乎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虽然晋升“至圣”仍有遥不可及的距离,但经过那一战,奥拉海姆认为自己已经迈入最顶尖大魔导师的行列,钻石榜上的排名,应该只在刘老等人之下。 可是现在…… 奥拉海姆陷入轻度的了自我怀疑。 另一边,泰武穆德维持着微微颔首的动作,已经是最大程度表现出自己的尊敬。 虽然论身份,身为内务总长的他,在库曼王国内可谓是大权在握,与纳乌拉最少也是平齐身份,但在渊域中,一切地位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而能够独战两名神使,并最终将对方击退的纳乌拉,无疑是整个讨伐队中说话分量最重的人。 “有什么可赐教的,最后还不是让他跑了,你们这是想让我传授一下失败的经验?” 等了半天,纳乌拉才再次睁开眼睛,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回了一句。 然而他的眼神,像是带着寒光的锋刃,让泰武穆德心头微凛,心脏几乎是下意识跳了一下。 顿了顿,纳乌拉从椅子上站起来,环视一圈,才继续道:“真没什么好说的,之前也有过相关的情报,对方掌握着具有强大腐蚀能力的魔法,不但能够对实物造成伤害,也能对精神力方面施加污染。”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会议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对精神力造成污染? 除了精神系魔法,拥有这种效果的魔法,几乎是闻所未闻。 “算是提个醒吧。” 不等议论声平息,纳乌拉说道:“但凡有秘剑的剑士,遇到对方最好选择避战——他的能力,就算是最顶级秘剑,也能腐蚀。” 此言一出,不少剑士脸色微变,几乎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爱剑。 讨伐队中能人异士众多,其中以剑士与魔法师为主。 而能够晋升剑圣的人,哪个手里没有一把秘剑? 原本秘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坚不可摧”、“拥有神异能力”的象征,很少听说过有什么魔法能够对秘剑造成器质性损毁。 结果现在竟然有神使拥有这种令人惶恐的能力,实在是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不过想到对方堪称剑士克星,最终还是败在纳乌拉手上,所有人心头不由安定了许多。 “你们继续吧,我在旁边听着就行,别没事找我。” 纳乌拉摆摆手,重新回到墙边。 泰武穆德看出他似乎心事重重,犹豫片刻,既然对方没主动提出,就证明他认为说出来也解决不了,就算自己开口询问,集思广益,恐怕也没有什么效果。 得到泰武穆德眼神示意,奥拉海姆轻轻敲了下桌面,朗声道: “神使第五位,约瑟夫; 第四位,暗武者; 第三位……” “贝努克,镜像魔法。” 奥拉海姆回过头,旁边的皮尔默默结果话头:“第二位,名字暂且不知,只知道是名剑士,掌握……命运。” “命运?” 许多人发出一声惊疑,对皮尔的话似乎多有不解。 只有坐在下方的杰诺尔,眼皮不自然的跳动了一下,虽然掩盖的极好,并未在面容上露出端倪,但眼眸深处还是出现了深深的震惊。 “皮尔队长,既然对方是名剑士,又为什么会掌握‘命运’?而且‘命运’具体是指什么?” 一位魔法师提出质疑。 因为通常情况下,“掌握”这种形容,多是用来对魔法师的一种描述。 而一般剑士,就算因为秘剑而获得某种独特属性,也只能体现在战斗方面,绝对不会用到“命运”这个形容。 “皮尔大人,您是从哪里知道第二位能力的?”马上又有一人开口询问。 这个问题似乎也引起了更多人共鸣,甚至于就算是利亚队伍中的成员,也不清楚自家队长是如何获取如此隐秘且重要的信息的。 嘈杂的议论声再次响起,皮尔站起来,重重敲了一下桌子,迅速平息声浪后,郑重其事道:“这件事牵扯到另一个秘密,之后我会详谈。剩下的还有第一神使,我也不清楚对方的情报。” 说完,他回到座位,冲奥拉海姆点点头。 后者便继续道:“现在已知古里古波依、安琪拉、和约瑟夫死亡,剩余神使中,目前在渊域中出现过的,只有图依、迪玛利奥、暗武者露过行踪,其余人暂时没有出现。 不过我们有理由相信,其余神使很有可能不在渊域,或许这段时间趁机前往大陆,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谋划。” 这次只有些许的议论声,关于神使的去向,其实在图依、暗武者和迪玛利奥受伤后却反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能够得出结论—— 神使那边,在渊域中似乎也有些“人手不足”,否则早该有其他神使现身,也不用那三个人苦苦支撑。 不过约瑟夫死亡的消息,许多人倒是第一次听闻,立马想要得到更多更详尽的情报,可询问周围,几乎没有真正知晓内情的,只是听闻是由那些黑暗精灵和精灵族卫队,联合巨人族完成的“壮举”。 “大陆情况不明,我们也没有获取那边情报的条件,所以就不分心思考虑大陆的问题。” 奥拉海姆算是给接下来的话题一锤定音,免得有人再议论大陆的危机耽误时间。 “现在渊域中,很有可能只有六位或者更少的神使,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千载难逢好消息。或许他们以为这点人手就足以应付我们,但很快他们就会为自己的自大而付出代价!” 奥拉海姆浸淫官场多年,对于提升士气方面的演讲,自然得心应手,三两句话,便将场内气氛重新调动起来。 稍微顿了顿,感觉时机差不多,奥拉海姆才压压手,伸出第三根手指,道:“这第三点,便是刘老与多拉贡的伤势问题,两位不仅是利亚与拜迪的核心高层,更是讨伐队中的顶级战力,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不惜代价,将他们治愈。” “关于这方面,格格大巫女士正在加紧研究,如果哪位成员有什么良策,或者提供可行的建议,重重有赏。” 将两人的伤势,直接在这种层级的会议上单独提出,已经算是非常重视了,刘传宏本来不想小题大做,关于自己的伤势,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为好,但奥拉海姆坚持,他也不好出面反对。 更何况多拉贡的伤势更加急迫,确实需要在全队范围内寻找办法。 (总感觉队里应该有名医术高超的圣疗师才对……) 刘传宏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不过仔细想想,又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最终只能轻叹一口气。 奥拉海姆也只是将问题提出来,没想过能够短时间内解决,不过任务发布下去,人多力量大,想来总会有人能提出有效的办法。 “接下来要说的三件事,都是关于渊域中的‘土著生物’。” 奥拉海姆重新拉回话题,抬了抬手,身后一名使者很快送来一张足有一米宽的羊皮纸。 奥拉海姆竖着展开,一幅巨型画卷呈现在众人眼前。 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十几头长相各异、张牙舞爪的“怪物”,气势汹汹的登临海岸,尖锐的獠牙、凶狠的眼神,几乎将原本的气质完美呈现,使画卷内的景象惟妙惟肖。 “这是我们进入的空间内,遇到的当地土著生物,暂且称其为海兽。” 奥拉海姆将画卷平展在桌子上,走到墙边,干净整洁的墙面上,很快映照出许多图片。 “这些都是真实摄录的景象,每到夜晚,这些十数米乃至上百米高的巨型海兽,便会从海洋深处登陆……” 奥拉海姆尽可能详实的将海兽样貌、习性以及战斗力描述出来,接着又将后几夜降临的那个神奇异空间,以及超巨型海兽进入空间厮杀的事情简述一遍。 “根据多日的观察,我有理由怀疑这些海兽拥有足够的智慧,并且当时正在进行某种‘晋升’仪式,至于最终的胜者能够得到什么,暂且未知,不过我们在最后的时刻稍稍‘助力’了一把,算不上一步棋,但说不定……以后某个时间点就能得到回报。” 当时三头超巨型海兽厮杀,奥拉海姆、刘传宏与狄丽希亚掺和了一脚,算是直接改变了战局,让那头最有勇气最无畏的海兽取得胜利,相互之间也算结下了善缘。 至于以后会不会遇到另说,但有了这层关系,至少万一将来神使丧心病狂,调动整个渊域的所有生物袭击,他们也可以少一份压力。 退一步讲,就算那些海兽不念“旧情”,他们实际上也没有任何损失,只是举手之劳,大不了将来再杀一次。 “第五、第六件事,也跟‘土著生物’有关,但他们实际上,很有可能都是从外界进来的。” 墙上的光影有了变化,很快切换成两张照片。 “这是早就绝迹万年的雪巨人与巨人,相信各位之前都或多或少听到了传闻,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们的样子。” 会议室内一片哗然,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两支连历史传说中都语焉不详的种族,有的面露震惊,有的则表现出异样的兴奋。 奥拉海姆指着墙上的肖像,笑道:“具体数据已经送到各位桌前,差不多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在终焉之战前夕,由大陆进入渊域的一个分支。而这种迁徙,背后很有可能是人为牵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奥拉海姆话中隐含着两个令人震惊的重点—— 第一,渊域的历史,最早竟然可以追溯到万年之前,而不是现在流传的几千年。 第二,究竟是何种庞然伟力,竟然可以硬生生影响到两个种族的生死存亡? 正文 第八一九章 总会议(三) “渊域确实是在万年以前形成的,这点基本可以确定。” 皮尔再次开口,双手交叉托住下巴,目光缓缓扫过桌边众人:“至于具体的时间,暂不清楚,大致应该是在终焉之战前后。” 还是和之前一样,仅仅只是简单解释一句,皮尔并没有将消息来源,以及自己为何如此笃定的缘由讲明。 负责主持会议的奥拉海姆,之前便已经听闻过那个黑域中的遭遇,所以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不过坐在另一侧的泰武穆德,对此却是一无所知,接连听到这么多“重磅炸弹”,一时间思绪万千,感觉脑海中好像有无数杂乱的线条,根本无从理起。 会议桌上再次响起讨论声,奥拉海姆马上压手,平抚道:“诸位,静一静。渊域起源的问题,并不是这次会议的重点,我们应该将重心放在对方的真正目的上。” 奥拉海姆的话像是具有神奇魔力,三言两语便再次完美掌控全场,令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纳乌拉先生与阿汶小姐,在一片雪域中遭遇了那些雪巨人,关于当时的情况……” 奥拉海姆适时停顿了一下,目光移向墙边,想要征询纳乌拉的意思。 虽然很早之前纳乌拉就已经将雪巨人的情报汇总上去,但有许多细节还是不够详尽,最好还是由他本人亲自讲述。 然而纳乌拉只是挥挥手,奥拉海姆正在疑惑于他的意思,如同雕塑般立在旁边、从会议开始后近五个祈时都没有任何言语的女子剑侍向前一步,淡然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冰凉悦耳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雪域中的雪巨人,大致可以分成两股势力,最早遇到的一批,全部都是被神使改造过、几乎没有理智的行尸走肉,只会服从于他们的指令,在一定范围内完成行动。 当时神使应该是下达过对外来者的‘扫除’命令,所以我与少主一度被这些雪巨人追杀,总数量估计至少在万数以上。” 阿汶的声调不高,但却极具穿透力,即便是最远靠在门边的索菲娅,都能清楚听到她说的每一个字。 根据面前的数据,众人差不多能够想象到成百上千十几米高的怪物,在身后追杀的情景,即便强如纳乌拉,面对这种数量也只能逃跑,要是换做自己…… 想到这里,很多人突然觉得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阿汶大人,这些雪巨人的战斗力如何?”一位剑士举手示意,指着手中的羊皮纸说道:“上面仅仅记载了大致的力量数据,可根据历史记载他,他们应该都具有各自独特的种族天赋……” “本该是有的,但因为神使的改造,使得他们在失去理智、变成听命行事的傀儡的同时,种族天赋也退化消失。” 阿汶依旧面无表情,以平淡的声音继续道:“后来在一处峡谷中,我们遇到一只比较‘奇特’的幼年雪巨人,他仍旧保有清楚的头脑,以及不俗的智慧。他就是来自雪域中的另一支雪巨人部落,也是接下来要重点提到的雪巨人遗族。” 听到“重点”两个字,本来就已经聚精会神聆听的与会者们,又下意识坐直身体。 “经过一些事件,我们暂且取得了雪巨人遗族的信任,根据部落中长老所说,他们的确是传承于上古时期雪巨人族的遗脉,不过具体迁徙缘由,他们的记忆传承缺损严重,也早已记不清了。 而造成这个问题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些神使。 事实上,他们这支遗族,也是脱胎自之前讲述的那些失去头脑的雪巨人,大约从一千多年前,他们的先祖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或者某种异变,从蒙昧中恢复神智,这才逃离了神使的统治。 之后千年时光,他们便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度过,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神使的围剿,如果不是种族天赋赐予的能力,他们也会和其他祖先一样,早就落入神使的毒手。” 将雪巨人遗族的来历讲完,阿汶停了几秒,给其他人一点消化信息的时间。 “至于神使为什么要对雪巨人下手——”阿汶走到之前显像的墙边,画面此时已经切换成两半,一面是高耸巍峨的雪山,另一面则是看上去比之前影像更为高大、皮肤略显深紫的雪巨人。 “少主在雪山之巅,发现了一个类似‘工坊’的场地,许多傀儡雪巨人就在那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单调工作。画面中的紫皮巨人,便是这个‘工坊’的产物。” 原本众人还在仔细看着影像,为那数十米身高的庞然大物感到啧啧称奇,阿汶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直接让所有人面色剧变。 “这些紫皮巨人,已知的共有两种,一种是四肢灵活、行动迅猛的敏捷类,另一种是体魄健硕、生命力极强的防御类,但不论哪一种,都具有能够令剑气无效化的皮肤装甲。”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脸上先是茫然,继而觉得有些好笑,很快却陷入难以自拔的震惊之中,最后纷纷泛起一抹恐慌。 剑气无效化?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如果不是从阿汶口中说出,所有人都会当成天方夜谭。 可偏偏说出这件事的人,是那位第一剑圣的剑侍。 可信度毋庸置疑。 与会的成员,即便在各国中,都算是首屈一指的高层人物,所以大部分都听说过“魔法免疫”这种传闻。 最早是由传说故事中,那位人王身上的“圣铠”流传而出,不过似乎在几个月前,异人大举进攻拜迪的战争中,出现过一位“异人王”,似乎就具备能令魔法无效化的装备,这也是有记载以来,传说首次进入大众视野内的真实事件。 当时这个消息一经传出,迅速引起了各国高层的重视,尤其在那些知情的魔法师圈子中,掀起了海啸般的浪潮争议。 乐观派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多半是哪个想要博关注的剑士散播谣言,根本没有真凭实据,事后也没留下任何相关痕迹,不足为信。 可悲观派表示,虽然拜迪官方没有声明,但根据刘老弟子不经意透露出的内容,可以确认整件事的真实性,魔法师们或许即将进入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时代。 双方一时间各抒己见,似乎谁都有证据,却也都说服不了对方。 可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之所以会产生争论,缘由还是因为“魔法无效化”确确实实曾经出现于历史之中,现在要印证的不过是这种东西是否真的重见天日。 然而今天,阿汶在会议上提出的“剑气无效化”,却是闻所未闻。 可以说直到进入渊域之前,剑士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竟然还有砍不断的东西。 大多数人下意识想要否定这种可能,但纳乌拉的威信摆在那里,这位大陆最强剑士,完全没有必要编造一个莫须有的东西,引起整个讨伐队的恐慌。 所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这是那位向来沉默寡言的女子剑侍独断专行,出于某种不可知的目的,违背纳乌拉自己编造出的谎言。 可很快他们就失望了。 纳乌拉依旧坐在桌边,却没有像刚刚那样微鼾,而是静静吃着餐盘里的糕点。 当然,对于屋内一众灼灼的目光,纳乌拉没有任何搭理的意思,似乎在用无言的行动,为自己的剑侍站台。 纳乌拉的表现,再次引起了一小撮人的恐慌。 “也并非完全无效化。” 阿汶一句话,将他们濒临崩溃的脆弱的心拉了回来,然而还没等松一口气,就听她补充道:“至少少主的‘空间斩’,能够对他们的皮肤造成一定伤害。所以我认为,这种‘剑气无效化’能力,是具有一定承受上限的,只要斩出的攻击能够超过这种上限,就可以有效杀伤目标。”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剑士的脸上,都泛起一抹古怪的神情。 什么意思? “唯一”的成名绝技空间斩,才能对那些紫皮巨人造成一定伤害! 这种承受上限到底有多高! 连纳乌拉才能勉强击破对方的防御,其他人呢? 当一种限制远远超过其他人所能达到的极限时,限制本身就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了。 阿汶的补充,再次让屋内剑士们的心情跌入谷底。 如果说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经过这轮补充,再看向图中那身高马大的紫皮巨人,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一种绝望。 杰诺尔坐在远端,听阿汶把话说完,心底也不由生出一种惊悚感。 “魔法无效化”的消息,他能够确定是真的,而且是与那些神使有关。 早在几个月之前,他就曾想过神使重现这一远古传说的目的,当时还抱有侥幸心理,就算魔法师因此受到限制,大不了到后方进行辅助支援,由剑士们顶在前方担任主力。 结果没成想几个月后,在渊域中竟然得到“剑气无效化”这种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而且因为是从阿汶口中说出,其真实性毋庸置喙。 如果连剑士也束手无策,又该怎么应对那些神使? 难道只能靠刘老和其几位弟子? 皮尔侧着身,视线一直停在紫皮巨人的图像上,眉头紧锁,在心里估算自己与纳乌拉之间的差距。 几个月前,他曾与纳乌拉有过一战,虽然当时输的干脆利落,甚至可以用“单方面碾压”来形容,但他也因此触摸到了更高的境界,实力有了不小的提升。 进入渊域后,无论是毒瘴峡谷内与毒物持续作战,亦或在那个黑域中接连应对来自神使的威胁,直接让他本来还不算牢固的境界彻底稳定下来。 皮尔能够确定,虽然自己还达不到纳乌拉所在的“至圣”领域,但已经不像是之前那样看不到一丝希望。 如果说从前他连通往“至圣”的路都不知道在哪,现在已经确实踏了上去,并且隐约能够看到那扇大门了。 “不用想了。” 略带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传出,皮尔肌肉瞬间紧绷,下意识就要去摸腰间,不过很快便放松下来。 纳乌拉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桌首,同样也吓了奥拉海姆与泰武穆德一跳。 纳乌拉直接将马上起身的泰武穆德摁回座位,打了个哈欠,兴致乏乏道:“队里能够破防的剑士,皮尔算一个,泰武穆德稍逊一点,其他人……约翰、凯德拉你们应该能招架住,不过想要伤到这些巨人,恐怕很难。” 泰武穆德脸色迅速变了变,不由看向坐在旁边陷入深思的皮尔。 (……什么时候超越我了?) 对于纳乌拉的判断,泰武穆德深信不疑,即便这个结论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当时在决定讨伐队指挥权的问题上,他与皮尔曾认真打过一场,结果算是旗鼓相。 甚至在那个时候,泰武穆德隐隐觉得自己还略胜一筹,只不过对方选择了更为直接粗暴的两败俱伤,这才将倾斜的天平摆正。 结果仅仅一个月不见,皮尔竟然已经超越了自己! 是有什么奇遇,还是…… 泰武穆德思绪一下飘散出去,再也无心听接下来的会议。 “当然,暂时不用过分担心,这些紫皮巨人的制造过程十分繁琐,当时在雪山,我已经将所有半成品毁掉,要想从头制造,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所以短期内可以将这个威胁抛在脑后。” 纳乌拉用剑鞘随意敲击着墙面,咧咧嘴,笑道:“我们下一步要探究的,就是这些紫皮巨人的制造流程,说不定据此就能找到反制办法。关于这方面……我想队里应该有合适的人才,就交给你们了。” 所以人齐刷刷回头,看向坐于末席的年轻女孩。 正在偷偷将一块蛋糕含在口里的索菲娅,一抬头,突然发现无数目光盯着自己,顿时霞飞双颊,差点被那块蛋糕噎到。 “唔、唔问题!” 看到少女慌张的动作,屋里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舒缓了不少,许多人不由笑了起来。 “雪巨人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在深入探明前,大家不要过于恐慌。” 奥拉海姆收到纳乌拉的眼神,立马接过话题:“接下来要讨论的第六件事,是……与巨人族的同盟。”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正文 第八二零章 总会议(四) “小哥哥,你都在这里站岗半天了,累不累啊?” 会议室门外,神情肃穆的卫士,丝毫不理会身边阴影中那个身材矮小的少女,目光直视前方,聚精会神警戒着周围情况,兢兢业业坚守自己的岗位。 见对方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芙蕾雅不由抿住嘴唇,却马上来到右边,对另一位护卫殷勤笑道:“大哥哥,看你这么年轻,有咩有孩子?不会还没结婚吧?” 被称作“大哥哥”的满脸络腮胡的五十岁中年剑士,终于绷不住严峻的表情,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却还是勉强维持住最后的矜持,硬生生将想笑的冲动憋回去。 “呐呐,就算有老婆也不要紧的,现在这个时代,讲究精神开放,远离家乡这么久,一定很寂寞吧?” 芙蕾雅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拉住护卫的衣角,左右摇晃道:“偷偷告诉你,见过常常跟我呆在一起的那个大胸黑暗精灵吧?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不止一次说过,特别欣赏像大哥你这样勇猛健壮的男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考虑帮你们牵线搭桥……” “咳咳咳……” 左边更加年轻点的护卫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马上受到年长剑士的严厉目光,只能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 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片子“调戏”,中年剑士也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一口气,对不断用眼睛“暗示”的黑暗精灵少女说教道: “芙蕾雅小姐,请你不要再为难我们了,里面正在召开的是各队首领会议,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到整个队伍未来的命运,容不得半点闪失,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 “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参与这种会议吗!” 见对方态度坚决,芙蕾雅终于收起脸上的假笑,叉腰气急道:“好歹我也是为整个团队提供详细异人图鉴的‘最强大脑’!论起出谋划策,你随便在利亚或者拜迪打听打听,就算是皮尔或者白胡子老头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 看着少女像是打了鸡血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休,中年剑士只感到一股没来由的乏力感。 少女说的倒是在理,虽然实力不够,但小脑袋非常灵光,确实为整个团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可是年龄毕竟还是太小了。 就算再如何聪慧,经验的不足,还是一个致命弱点。 这种事关重大的会议,如果让一个才十五岁出头的小姑娘参与,将来传回大陆,肯定会成为一个笑话。 可中年剑士又不方便直接驱赶,对方毕竟和巫毒之森那一帮“大佬”关系匪浅,背后还有黑暗精灵战斗队的照顾,在整个讨伐队中都算是地位极其特殊的存在,自己一个小小的剑神,是无论如何都招惹不起的。 而且小姑娘虽然难缠,但从加入讨伐队以来,从没给其他人造成过麻烦,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都极好,中年剑士也不例外,所以即便被缠了这么久,依旧说不出什么狠话。 “你确实很聪明,不过……年纪还是太小了,经验跟其他大人比起来,还是有些不足。” 没办法,中年剑士只能随便找几个理由搪塞。 却没想到芙蕾雅眼睛一瞪,嘟起腮帮子,一脸不满道:“年纪小、经验不足?没记错,索菲娅也不比我大几岁,她怎么就能坐在里面呢!” “……”中年剑士一时无语,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堵得说不出话来。 索菲娅没有乘胜追击,马上态度一转,又恢复到之前那种软趴趴的请求神态:“大叔,通融一下嘛,你看你也知道不让我进去只是自己的主观意想,或者觉得我年龄小,不适合接触这么多复杂烦躁的事情。 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这些小不点,拥有的力量或许超乎你的想象?” 中年剑士神情微动。 芙蕾雅的话确实让他有些感慨,原本他是库曼一座主城中的护卫小队长,受到应召加入讨伐队。 在应召之前,中年剑士还以为自己的水平,在讨伐队中至少能够排在中游,可进入队中才发现,自己竟然只是排在下游,比自己更弱的,大多都是后勤或者拥有特殊能力与作用的人员。 皮尔、奥拉海姆这些年轻有为的“大佬”自不必提,明明比自己年轻那么多,可无论是天赋还是实力,都已经达到了令人望而却步的程度。 ——当然,纳乌拉这种怪物,并不在考虑之中。 那是已经超脱人类范畴的存在。 可除了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中年剑士竟然还在队伍中见到了许多年纪轻轻、甚至比自己孩子还小的成员。 那个被精灵卫队当成宝贝供奉的公主,身份神秘、传闻来自机械迷城的“无口”少女,利亚那位精通魔导技术的天才少女,以及眼前思维敏捷、往往能提出一些天马行空却极具可行性方案的黑暗精灵少女。 前两位,是凭借实打实的强大加入讨伐队,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两人出手,但中年剑士从一些传闻中了解到,两人似乎都具有十级上的水准。 至于后两位,则纯粹是拥有特殊才能的重点保护人员,地位绝对不在火神或者格格大巫之下。 如果说这些人还不够过分,队里那个整天只知道睡觉、体内却拥有惊人而恐怖力量的混血you女,就算是那道彻底将中年剑士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海啸了。 曾经建立的自信瞬间被粉碎,中年剑士不止一次纳闷,是不是整个大陆的妖孽都被集中在讨伐队了? 想到这些,中年剑士不由有些惆怅,眼角余光却瞟到一个鬼祟的人影弓着身从眼前跑过,当即一把摁住对方。 “不行。” 面对少女楚楚可怜的目光,中年剑士也没辙了,只能抛出最后的杀手锏:“这是几位大人的意思,我不敢抗命,如果你想进去,就先征得他们的同意。” “喂!你这个要求是伪命题!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少女直接跳脚,想要摆脱那双铁钳般的大手,便扭边气哼道:“我进不去怎么征得他们同意?我要是能征得他们同意,还用得着找你!” 中年剑士终于获得了胜利的快感,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不过下一秒,笑容便迅速凝固—— “欺负”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得意的! 真是堕落了啊! “你们干嘛呢?” 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中年剑士几乎是下意识绷直身体,神情重归严肃。 不过当看到出声的只是一个后勤打扮的年轻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弱者”气息,中年剑士面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端着果盘的年轻剑士三两步走到近前,腰间别着一把看似寻常的铁剑,脸上挂着一抹让人看了会莫名生出想要揍他一顿冲动的笑容。 不知为何,见到对方的样貌,中年剑士隐约有种熟悉感,也算不上多少交情,就像是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感觉。 (应该是在之前偶然打过几次照面,或者打过几次招呼吧……) 中年剑士脑补着合理的解释,却没有发现,本该严正警惕一切闲杂人员靠近的自己,竟然任由对方来到如此近的距离,心底却丝毫没有感到异样。 年轻剑士斜扭身子,盯着那个被拎在手里的少女,不由笑道:“你这是抓到间谍了?” “只是一个想擅闯的丫头罢了。” 对方极为自来熟的语气,让中年剑士下意识作出了回应。 不过随后他便反应过来,狐疑的打量着对方,“你是来送餐点的?时间点不对啊,刚刚应该也没有通知……” “你注意力光用在与一个小丫头斗智斗勇上了,哪还能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年轻剑士嗤笑一声,摆手道:“让她进去吧。” “这怎么行!” 中年剑士终于觉察到一丝不对,却又没法确认这种不对来自何处,只是本能说道:“能够参与会议的高层都在里面,因为事关机密,一切闲杂人等不能靠近!这是死命令,对谁都不能宽松!” “你知道我是谁吗?” 年轻剑士脸色忽的冷了下来。 中年剑士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几乎是下意识问道:“恕我眼拙,不知您是……” “我是皮尔的朋友。” “嗯?” “刘传宏是我的朋友。” “啊?” “你们老大泰武穆德也——”年轻剑士忽然卡了一下,随后摇头道:“哦,这个就不乱说了,我和他确实不太熟,不过跟纳乌拉还是很熟的。” 中年剑士张了张嘴,颇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年轻剑士看上去荒诞且毫无根由的话,在他听起来竟有种莫名的说服力。 “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呃……这个……” “所以我允许这臭……小丫头进去,就等于那几个人的意思,你能听懂?” “大概意思差不多应该能明白了……” 中年剑士感觉脑袋里一团浆糊,顺着年轻剑士的手势,下意识闪开了路。 “很好,小伙子,你的路走宽了。” 年轻剑士极为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往里迈,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身从餐盘上拔下一颗晶莹剔透如翡翠般墨绿色的果子,塞到有些迷糊的中年剑士手中。 “你我有缘,这是命运的安排,算是一点小礼物……呸!肯定是受到那个混蛋的影响了,怎么说话都带着一些神经兮兮的味道……” 年轻剑士自言自语了几句,拉着一脸目瞪口呆表情的芙蕾雅推门而入。 开门关门,简单的两个动作并未引起多少人关注,芙蕾雅刚刚还沉浸在这个陌生男人荒诞古怪的诡辩中,下一秒就被墙壁上那身高明显超出规格的紫皮巨人所吸引。 “芙蕾雅,你怎么进来了?” 朵蕾丝刚刚讲完与巨人同盟的细节,从台上走下,结果就看到那颗熟悉的小脑袋,习惯性的在她头上摸了两下。 “我也进来听听,提供一点意见!” 芙蕾雅小声回了一句,注意力却仍集中在那个紫皮怪物上:“大姊,那个是什么东西?” “哦,这个是纳乌拉在……” 朵蕾丝正要解释,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识回过头,只看到一个侍者模样的剑士匆匆走过,脸上现出一丝茫然。 “与巨人的同盟,或许会成为接下来对抗神使的转折点……” 奥拉海姆仍在墙边滔滔不绝,重点交代完之后的任务,便引出下一个话题:“本次会议要说的第七点,同时也是最关键的两点之一……是关于两位火神的遭遇。” 冈门、冈本两兄弟走到台前,事先已经有人体贴的架好了台阶,使得两人视线刚刚能够俯视众人。 杰诺尔也想听听关于那个幻境的详细内容,正要集中精力,肩膀却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 “最近感觉怎么样?” 又是那种熟悉却陌生的声音,杰诺尔在脑海中下意识要浮现出某个人的面孔前,及时止住自己的思绪,缓缓转过头,发现是前两天长谈,并且给了自己一个果子的年轻剑士。 “还好……前阵子出现了一些幻觉,不过最近似乎没再出问题。” 杰诺尔稍微犹豫一下,冲对方点点头:“可能是你那些话起了作用,总之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对了,那种很酸的水果还有吗?虽然不好吃,但确实很提神醒脑。” “没了,以后有本事自己去弄。”年轻剑士摇摇头,手指在杰诺尔肩膀上按了按,小声道:“还不错……保持这种状态,别辜负我的期待,也别放松警惕。” “什么意——” 杰诺尔转过头,身后却已经不见剑士的身影。 年轻剑士绕着墙边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墙上的光影,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习惯性的摸了摸手腕上的圆环。 出门前,年轻剑士的身影似乎一下子变淡了许多,然而这种变化,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嗯?” 纳乌拉突然睁开眼睛,遵循直觉看向门口,最终却一无所获,只能摇了摇头,重新阖上眼睛,像是再次睡着了一般…… 正文 第八二一章 总会议(五) “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段幻境——或者说那块奇异石头的出现,并非只是单纯的偶然,很有可能暗示着……渊域中现今仍存在记载传闻中的地脉以及火灵。” 泰武穆德脸微红,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挥舞双手道:“所以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无论我们前往哪个空间,执行各自任务的同时,所有成员都要寻找这方面的线索,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泰武穆德的话再次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声。 冈门、冈本两位当代“火神”的技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展现在众人面前,可谓是神乎其技。 尤其那些还没有专属秘剑的剑士,无不渴望从两位火神大人手中得到一把铸剑,即便是最普通的钢材,经过两位火神的锤炼,也会出现化腐朽为神奇的变化,韧度硬度仅仅只比秘剑稍逊一筹。 至于那些已经拥有秘剑的剑士,也可以彻底放心,不必再为战斗过程中对剑造成的损耗有任何担忧。 根据传闻,这两位火神可是能够完美修复秘剑的人物,更遑谈一些无伤大雅的磕碰裂口。 而现在,经过泰武穆德细致的讲解,大多数剑士都对“地脉”以及“火灵”有了详尽的了解。 尤其当得知两者结合到一起,就有很大可能能够铸成秘剑,立刻便引起了巨大轰动。 似乎“人手一把秘剑”这种愿景,在不久的将来真的能够实现。 到时候整个讨伐队的实力将会发生质的飞跃,就算是实力再弱,有了秘剑加持,也会提升不俗的战斗力。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找到地脉和火灵。 地脉还好说,是某种特定环境中地下喷涌而出的岩浆,大多数人都见过火山喷发,所以理解中的地脉应该与之有许多相似之处。 可火灵这种早在千万年前就已经灭绝的奇特生物,却是连历史文献中都没留下太多详细记载,仅凭两位火神大人的形容,似乎还不足以为所有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更遑谈就连冈本、冈门两人,也不确定自己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个火灵,是否能够具有所有火灵的“共通性”。 甚至有可能每一只火灵都具有截然不同的外貌特征,这让以后的搜寻难度,会呈几何倍增长。 不过火灵多半应该生长在地脉环境中,两者虽不是密不可分,但若是发现了地脉,能够在那种恶劣环境中生存的生物,应该也仅此一种。 泰武穆德已经坐下半分钟,现场所有剑士的心情,却仍澎湃难平。 加入讨伐队,驱逐神使与异人,是为了大陆、为了国家、为了家庭做贡献,大多数人都怀揣着高尚的理想与信念。 不过若是能够在途中,以合理且光明正大的方式,谋取自己的私利,相信也不会有人拒绝。 如果能够率先发现火灵的踪迹,对于整个讨伐队,乃至整个大陆,都将会是前所未有的贡献,到时候无论是两位火神还是大陆各个官方,想来都会有无比丰厚的回报。 感觉在场许多人的注意力开始涣散,思绪都已经飘到不知何处去了,奥拉海姆清咳了几声,提醒所有人将目光重新移回桌上。 “本次会议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奥拉海姆以高亢的嗓音吊起众人胃口,接着目光移向身侧:“是关于一只自称为‘上古龙族之王’的神秘巨龙,以及祂所提供的令人震惊的种种情报……还是由皮尔将军亲自来讲述吧。” “上古龙族之王”六个字,像是具有神奇魔力一般,瞬间令在场所有人心头一跳,原本还有些许嘈杂的室内,顿时重归寂静。 皮尔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高台上,目光凛然道:“之前在提到神使位序时,许多人可能已经有所疑惑,关于第三、第二神使的情报,我是从何知晓的。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些秘密都是来源于一头名为‘奥贝罗’的巨龙。 在两个星期前,我与索菲娅因为一些神秘怪物的袭击,被它们吞入腹中,结果因此进入到渊域最底部的一座‘黑域’中。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没有光,没有昼夜变化,也没有任何生物,有的只是千篇一律的灰白色大地。 黑域中存在一种神秘力量,能够模糊方向感,并且在不设立坐标的情况下,很容易陷入一个循环怪圈…… 除此之外,一股腐蚀力量也无处不在,如果不用能量保护,随着时间延长,最终会逐渐吞噬生命力。 好在我们携带的物资充裕,加上索菲娅的机甲也能抵御这种腐蚀力量,经过一系列测试,沿着某一方向前进,经过一段漫长而重复的路程,最终来到一处‘特殊’地段,并捡到了一本笔记。” 说到这里,皮尔手中已经多了一本经过塑化修补的破旧笔记,面向大家随意翻了几页。 “笔记的作者,是一位前遗留者成员,当时他们不满于神使的控制,所以想方设法逃离……很可惜,最终失败了,他与一些同伴因为空间乱流,而进入到这最底层的黑域中。 笔记中记载了他们在这里生活的一些琐碎事情,因为内容繁杂冗长,所以就不在这里详细说明了。 直到最后,他们这些人也没能找到黑域的出口,不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股奇怪的‘飓风’,将他们带到一处深坑。” 随着皮尔的讲述,背后墙上的画面也在不断变化,很快便有一个直径约两千米的黑色深坑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 这些都是经由索菲娅机甲上附带的记录功能,加上后期的修补完成的画面,与当时的真实情况毫无二致,也能以最直观的形态展现给所有人。 “当时我认为那个深坑,很有可能就是离开空间的关键,恰好没过多久也遇到了笔记中描述的‘飓风’——其实是一种具有强大魔法气息的现象,可以理解为某种风系魔法,用于消灭或者分解落入这片黑域中的‘异物’。 顺着飓风的轨迹,我们最终顺利找到深坑,然而在坑底,竟然接连发现了神使的痕迹,其中便有图依的冰火双重地狱、暗武者的‘死潭’等等。 一路闯过后,用许多游戏中的形容,就是在终极关卡上,迪玛利奥——也就是那名具有腐蚀魔法能力的神使,出现在我面前。” 说到这里,皮尔嘴角微微上扬:“当时我就已经发现,对方不过是一个分身,于是越发好奇,这处神秘坑洞中,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竟然需要数位神使的能力看护。 不过就在我准备与那个分身大打出手时,一股庞大而神秘的力量,竟然直接将我‘卷走’…… 这个形容或许不够恰当,不过当我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精神和肉体似乎是分离的,整个人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那时在我眼前出现的,便是自称为远古巨龙之王的奥贝罗。” 皮尔适时停顿了一下,给其他人充足的时间,将自己之前所讲的内容消化完毕。 “关于这位巨龙之王……有图像资料吗?” 见墙壁上的画面定格,泰武穆德率先问道。 “很可惜,当时我所处的位置,只能看到奥贝罗整体的十分之一,根本无法看清全貌。” 顿了顿,皮尔像是想起什么,瞳孔微微紧缩,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临走前,奥贝罗曾经说过,之所以不让我窥探他的全貌,也是一种保护,一旦我脑海中形成祂确切的影像,可能会引来大麻烦。” 泰武穆德嘴唇翕动了一下,下意识想问会有什么麻烦,不过马上克制住这种好奇,点头示意皮尔继续下去。 “接下来我所说的话,暂时只限于与会人员知晓,严禁外传,违令者军法处置。” 皮尔神情一凛,眼中似乎射出一道精光,咄咄逼人的环视着周围:“因为马上要说的内容,很有可能会完全颠覆各位的认知,甚至直接会让许多人的信仰崩塌,所以无论之后听到什么,请大家极力保持冷静。” 信仰崩塌?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对于皮尔的警告,大多数人都持怀疑态度,毕竟能够进入这间屋子的,几乎都是经验丰富、成熟老道的各国高手,人生观价值观早已定型,心性更是坚如磐石,一些小风小浪甚至激不起半点波澜。 “我不是在开玩笑,请各位慎重对待。” 冷淡凛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本还有些不屑的剑士与魔法师们,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皮尔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在整个讨伐队中还是第一次见。 也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好奇,他接下来将会讲出何种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上古时期,巨人族一度称霸大陆,是当时最强大的种族。” 话一开口,倒是极为普通的历史,这些事许多人都已从历史传闻中读过,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当时巨人族如日中天,成为万族之长几近定局,可没过多久,却在那场宣告新时代来临的终焉之战前,离奇灭族——” 皮尔说到这里,顿了顿,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众人:“有人知道其中原因吗?” “根据一些野史记载,巨人族因为太过强大,最终遭到天谴,导致全族覆灭。” 奥拉海姆率先开口,作为旨在成为拜迪众议员的他,自然对一些远古秘辛知之甚详:“至于所谓的‘天谴’究竟是什么,众说纷纭,比较能够让人接受的说法有三个。 其一是巨人族灭亡于一场突如其来的传染病,只在巨人族和临近种族内传播,这才导致庞然大物的族系几乎在一夜之前死伤殆尽。 其二,是天外陨石恰好砸中巨人族当时最大的聚居地,直接导致绝大部分巨人死亡,失去如此多的有生力量,整个族群自然衰弱迅猛,加上其他种族的兴起,最终彻底灭亡。 至于第三点……则是巨人族生活的高山地区,上古时期地动频繁,最终掀起大规模的火山爆发与地震。” “这应该是目前最可靠的几种猜测了。”泰武穆德点点头,奥拉海姆说的已经非常详细,虽然还有其他一些猜测,但基本都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无法立足。 皮尔静静听完后,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摇头道:“这些猜测的根源,无论哪一种,都是归于天灾,然而事实却是……其他几大种族联合力量,对巨人族发动了集体袭击,这才导致一个庞大的种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急速陨落。” 皮尔攥了攥拳头,神情复杂道:“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今天许多人传颂的‘五神’——也是这些神使的主人。” 死一般的沉寂。 如果说皮尔的前半句听起来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仍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那后半句话,便像是一记禁咒魔法,正中落在所有人心头。 霍乱大陆千年的异人,是受到神使指使行事的。 而那些神使背后,竟然有那五位创世神的影子? “不可能!” 一位情绪激动的剑士直接站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职位之分,大吼道:“创世五神可是带领现今各族走过那段黑暗岁月的伟人!他们怎么会是现今令大陆陷入泥沼的罪魁祸首……” “对!其中绝对有什么误会……” “皮尔大人,您是不是受到什么妖人谗言!” 一个又一个声音响起,皮尔脸色平静地看着越发混乱的场面,像是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没有急于解释,而是静静等待。 “都闭嘴。” 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带有一丝厌烦情绪,精准传入所有人耳中。 原本激烈的争吵,瞬间止息。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墙边那个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的男人身上。 “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纳乌拉站起的瞬间,身上像是散发出一种无形的魄力,直接将整个会议室镇住。 “这种事情,就像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后,不就是显而易见了吗?” 看着一众或失落、或迷茫、或恐惧的面庞,纳乌拉转向皮尔。 “继续说吧,看起来祂们似乎还做了很多龌龊事。” 正文 第八二二章 命运与命运 进入渊域后,实力就是决定话语权的唯一真理。 纳乌拉突然发声,直接将场面镇住,倒是给皮尔省去不少麻烦,预想之中的质疑也在纳乌拉强势无比的态度下销声匿迹。 皮尔冲纳乌拉点头,表示谢意,继续说道:“这个消息虽然很难令人接受,但那些神使的能力,大家基本都已经见识过了,就算用‘恐怖’来形容都毫不为过……事实上,讨伐队中真正能与他们有一战之力的人,也只有纳乌拉。” 说这句话的时候,皮尔的表情很淡定。 如果放在半年前,在他还没回到盖亚,仍留在东军与魔族厮杀时,肯定不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可随着实力增长,当自己的认知世界不断扩展,便越发能够体会到十级与至圣之间的差距。 这已经超越了九级与十级之间难如登天的那道坎,两者之间,甚至有着质的不同。 只要天赋够好,加上刻苦努力,将来有一天,迟早能够成为剑圣或者大魔导师。 即便有些人先天不足,但依靠后天的努力与勤奋,依旧可以登上十级的山巅,俯瞰这世间的风景。 但至圣不行。 即便皮尔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剑圣这一领域的巅峰,甚至隐隐开始有些莫锁刀通往更高一级的道路,但终究仍是雾里探花。 哪怕是最后只隔一层窗户纸,皮尔也没有自信,能够在老死之前突破这最后一道大关。 越是与那些神使接触,这种感觉便越发明显。 奥拉海姆、泰武穆德皆是沉默不语,虽然他们都有过战胜神使的经历,但那充其量只是利用人海战术,加上抓住了对方的心理弱点,这才勉强将敌人击退。 可无论哪个人,都不会将这种胜利,当成是对神使的完胜。 下次见面,即便采用同样的战术,结果也会截然相反。 没有人会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 而如果团队战都没有胜算,单打独斗更不可能会有人是神使的对手。 皮尔的一番话,很快将那些仍陷入胜利喜悦难以自拔的战士们拉回现实,用赤裸露骨的真相,让他们清醒过来。 “而能够让这些神使死心塌地的所谓‘神’,只能是层次实力更高级,且拥有让神使都无法违逆的力量的存在。” 皮尔走回桌前,耸肩道:“而这样的存在,用排除法,也只能是历史传说中的那几位。” “这种事……其实我们早就该想到了。” 奥拉海姆打破沉默,叹了口气道:“只是我们一直本能不想去往这方面考虑,心中仍旧残留着天真的愿望,毕竟受到大众敬仰的五神,竟然会是如今搅乱大陆的罪魁祸首,天堂与地狱仅在一念之差,谁能接受?可不接受又能如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在继续说下去之前,我希望在座的各位搞清楚——” 皮尔话锋一转,沉声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证明我们的真正敌人,正是带领我们从上古时期的黑暗走向光明的五神,各位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或者异样情绪。 当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万民安危,甚至让无数生灵涂炭时,就已经不再是我们崇敬的五神了。 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现在,将来,都会是我们的敌人。” 皮尔的话如同一把把尖刀,狠狠插在在座每个人的心头。 皮尔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感觉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再多说就变成了过犹不及,稍缓几秒,才把话题拉回之前的“内幕”。 “说回巨人族灭亡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当时虽然巨人族个体战斗力强大,但也没有达到能够碾压其他种族的程度。 真正让巨人族傲视大陆的凭仗,便是那位已经被掩盖在历史真相中的巨人王,普拉姆。” 看着一众茫然的眼神,皮尔理所当然的点头道:“相信各位或许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对于这位仿佛昙花一现的王者,并没有太多了解。 实际上当时的巨人王,就个体实力而言,甚至能够碾压五神联手……或许这么说有人难以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也是五神最终决定联手,对巨人族斩尽杀绝的最主要原因。” 说到这里,皮尔沉默了几秒,才仰头感叹道:“当一个人,个体的能力已经足够威胁其他族时,对于他所在的种族而言,也是一种灾难。” 不等有人提出疑问,皮尔马上继续说道:“当时已经初步掌握魔法奥秘的几位创世神,仍然无法撼动普拉姆的地位,所以他们达成了有史以来的首次秘密联合,旨在讨伐巨人族。 而参与这次联合的成员,除了现今的创世五神外,还有其他许多种族的首领,当然也包括讲述这件事的巨龙之主奥贝罗…… 只不过几百年后,随着终焉之战落下,除了现金八大族外的其他智慧种族全部覆灭,这个秘密也被彻底掩盖在时光尘埃中……如果不是奥贝罗活着,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没人言语,也没人私下交流。 所有成员,都被皮尔接踵而至的劲爆真相所震撼,甚至忘了提出心中的疑惑。 “虽然听起来有些卑鄙,但这种关乎种族存续的决定,即便用些合纵连横的手段,似乎也能够理解。换位思考,如果我当年是整个人族的首领,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寂静被打破,皮尔不用回头,也知道能够在这种时候发声的是谁。 皮尔没有否认,而是点头应道:“是的,单单在这个决定上,身为人族后裔,我们没有任何资格指责祖先们当年作出的决定,如果没有他们,现今我们也根本不可能坐在室内开会。” 皮尔转过身,正视纳乌拉的眼睛,“关于五神为现今各族存续做出的贡献,没有任何人能够否定或者质疑,因为我们繁衍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我对五神的愤怒,却并非是因为这种不太光明的手段,而是……他们既身为缔造者,现在又要变成毁灭者。” 纳乌拉眉毛轻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而是示意皮尔继续说下去。 “首领们的联合行动,最终成功杀掉普拉姆,至于具体过程,奥贝罗并未向我透露,只是言明在巨人族慢慢覆灭后,紧随而来的终焉之战开始,在战斗初期,五神便背弃了当年的盟约,开始对其他各族痛下杀手。 这时他们已经能够熟练掌握魔法的应用,对付那些没能紧跟时代步伐的种族,自然是得心应手,很快便将弱势的种族屠戮殆尽。 经过一番血洗后,大陆种族数量锐减,这时拥有强大能力的龙族,隐隐成为了整个世界新一代的‘王’。” “所以……五神对龙族出手了?”纳乌拉轻笑道。 “这是奥贝罗的话,身为当年的龙族,我不能确定他讲述的内容是否带有主观偏见,或者隐瞒了许多真相,甚至直接扭曲事实。” 皮尔老老实实承认,避免自己的话给其他人带来误解,同时又以较为笃定的语气说道:“不过根据我的直觉,或许奥贝罗隐瞒了当时的真相,但总体而言,他并没有编造谎言……当然,这一点我不想给各位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孰是孰非大家自己判断。” 作为与巨龙签订契约的龙骑士,皮尔同样获得了部分独属于龙族的“种族天赋”,当奥贝罗静静讲述当年的遭遇时,他竟隐隐有种血脉喷张、情绪激愤的共鸣。 至于这种共鸣,是奥贝罗刻意挑起的,还是真的牵扯到龙族记忆中的秘密,皮尔无法判断,不过奥贝罗之前讲述的许多秘密,看似难以置信,却与今天的许多传闻暗合,也解释了很多未解之谜。 出乎意料,却无任何不合理之处,这才是皮尔选择相信对方的根本。 “面对渐渐有一家独大趋势的龙族,五神再次秘密联手,先是击败了奥贝罗,接着对龙族血脉做了一些手脚,使得龙族的繁殖能力大大降低,而且对繁殖环境有了极为苛刻的条件。” 皮尔叹了口气,有些感触道:“至此,龙族的数量开始锐减,失去了首领后,龙族也渐渐遭到其他种族的打压围剿,最终不得不迁往更北边。之后的过程,就与历史古籍中记载的差不多了。” “所以龙族的出生率低,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因为五神在数万年前做过手脚?” 泰武穆德神情有些古怪,“实在是想象不出何种伟力,竟然能够直接影响一个种族未来的繁衍命运……” “关于这点,奥贝罗也没有细说,甚至我猜测连他都不清楚其中细节。”皮尔摊摊手,“因为那已经是在他被抓进黑域之后的事情了。” “‘抓’?” 奥拉海姆把握住一个关键词,极有兴趣道:“五神当年不是为了针对龙族吗?难道对这位龙王出手,还有其他目的?” “没错。” 皮尔肯定的点点头,可马上脸色有又现出些许迟疑,似乎因为想到什么而犹豫不定。 “奥贝罗自称为‘命运之龙’,这是在上古时期,其他各族首领对他的封号。事实上,他也确实执掌一部分‘命运’的权柄。” 这番话有些晦涩难懂,许多人脸上都浮现了一丝茫然。 只有在坐于中间席位上的一名年轻兽人,身体下意识动了一下,不过随即便恢复正常,周围没有谁注意到这种变化。 “在我们的认知中,所谓‘命运’,向来都是虚无缥缈甚至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不过按照奥贝罗所说,他有能够看到感受到并且对命运进行一定操控的能力。” 皮尔拿着一支炭笔走到墙边,在墙上随意画了几条细线,有的并排,有的交叉。 “就好比这每一条线,都代表某个人的一生,交叉代表相遇,平行代表陌生。两个陌生人的相遇,通常只是一个偶然,实则却是受到‘命运’的牵引,而奥贝罗就能对他人的命运造成影响,比如——” 皮尔突然将两条原本平行笔直的线擦去一半,接着强行画上两道交叉黑线,直截了当,却能让所有人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 “按照奥贝罗的话说,这只是他能力的一种简单体现,他甚至可以……直接抹除某个人的存在。” 皮尔擦掉一条线,转身面对所有人:“这种‘抹除’,并不单单只是肉体上的消失,甚至还能让所有之前曾经与对方有过交织接触的‘线’,强行扭开,最后的结果就变成了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这个人的痕迹,也不会有任何人存在关于他的记忆,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生过。” 屋内的呼吸声陡然急促了许多。 如果说杀掉一个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要将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全部消除,甚至连他人的记忆都能毫无声息的改掉。 这种能力,就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而在所有或凝重、或煞白的表情中,杰诺尔将头埋在桌下,双手却止不住微微颤抖。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便放松下来,再抬头时,已经没有任何异样。 “等等,你之前说过的第二神使——”纳乌拉突然站起来,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难道他的能力……” “没错,第二位的能力‘命运’,就是从奥贝罗身上夺取的。” “夺取他人能力的能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不可能!” “就算是真的……难道那位第二神使,也是从上古时期活到了现在?” 各种声音如同蓄势许久的火山,终于彻底爆发开来。 “关于能力被夺取的过程,奥贝罗没有言明,但过程中至少用了数千年的时间……所以第二位或许活了很久,但绝不是上古时期的人。” 皮尔压了压手,场面才慢慢稳定下来。 “掌管命运的巨龙,却被人剥夺了命运……听上去真是一种讽刺呢。”纳乌拉轻笑一声,“如果真是这样,既然那些人已经达到了目的,又为什么要留他活到今天?” 正文 第八二三章 与信仰为敌 纳乌拉的前半句吐槽,引发了不小的笑声,让从刚刚开始便有些沉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这源于一个笑话。 几百年前,随着斐列帝国分崩离析,大陆东部群雄割据,全新的国家已经具有雏形。 当时神学所引发的社会问题,让这些国家的领袖深恶痛绝,因此不论政见是否矛盾,至少在处理宗教信仰问题上,做出了整齐统一的决定—— 将宗教赶出自家领土。 官方为了短时间内达到预期效果,当时采用了较为强硬的手段,甚至逮捕了许多信教徒。 因而许多神官转入地下,将目光放在之前轻视怠慢的下层社会,想要用神学蛊惑智化未开的底层人民。 有许多人更是直接自称能够堪破未来,只要跟随诸神的脚步,就能获得温暖的理想乡,不必再为饥困所苦恼。 放出这种谣言后,确实取得了不俗的效果,但很快便引来了官方的注意。 结果不久之后,一位新教领袖,在陋巷简台上传播自己的理念,声称可以直视过去,堪破未来,结果洗脑途中就被一位官方将领带人一网打尽。 临走之前,那位官方将领还不忘嗤笑一句:“明明是能够堪破未来的‘大师’怎么就没有算到自己今天会被逮走?” 从那以后,这句话便流传开来,那些自称能够算清命运的神棍,也沦为了大家的笑柄。 当然,这在当时看上去有些过于强硬的驱逐行动,在今天看来,却是无比明智的决定。 当时各国首领肯定没有那么高瞻远瞩,能够算到几百年后那些教廷信仰的神灵,会成为扰乱整个大陆安宁的罪魁祸首。 但无论他们当时出于什么目的,还是成功扼杀了信仰的种子。 否则若是今天大陆遍布教廷,一旦神使背后是五神的消息流传出去,恐怕会引起空前绝后的灾难。 、甚至于那些死心塌地的教民,会以此对各国高层产生怀疑,再经过“不灭信仰”的推波助澜,未必不会出现比瓦伦丁更严重的反叛。 也就是在这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当时大陆宗教信仰开始风行,背后就有神使以及“不灭信仰”穿针引线的影子。 如果真让他们将一颗颗种子埋入人心,经过一代代人加深,最后将会变成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 好在这一切的阴谋,都在几百年前,被目光长远的诸王给扼杀在摇篮之中。 不过即便如此,现今东部大陆上仍有不少人信奉五神,虽然大多数还未到狂热的地步,但想要扭转他们对五神的印象,恐怕是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一想到从渊域离开后,如何与大众交代异人背后的真相,奥拉海姆就感觉头痛的厉害。 泰武穆德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咱们三个问题还不算眼中,最要命的是玛兰那边……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那位教宗会不会就是神使安插的傀儡。” 如果放在之前,奥拉海姆绝对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现在想想,竟然惊悚的发现—— 并非没有可能! 一个国家的二号人物,竟然有可能是神使的鹰犬,甚至干脆就是“不灭信仰”的成员,拥有几百年宗教历史的玛兰,整个政治集团又该被渗透到何种地步? 会不会连那位皇帝陛下,也是其中的一员? 两人所处的高度,决定了他们能够想的更加长远。 如果真如他们所料想,最坏情况,便是整个国家都已经成为了“不灭信仰”的大本营。 这已经不是半年前瓦伦丁叛乱所能比拟的最严重事件了。 当时利亚国内至少还有以泰勒为首的皇室,加上一众忠心耿耿的大臣,能够与获得神使暗中支持的瓦伦丁分庭抗力,结果都险些被推翻政权。 现在玛兰的情况就如同一颗掩盖在密封箱子里的炸弹,在打开箱子之前,甚至没人能够预判到炸弹处于什么状态。 有可能一切都是虚妄的猜测,玛兰根本没有被渗透,也有可能早就成为最糟结果,占据大陆近四分之一领土的庞然大国,成为整个大陆的敌人。 如果只是神使或者异人引起的纷争,可以用最简单粗暴的武力解决,但涉及到无辜平民,许多问题就变得复杂难解。 “别想那么多,先保证活着回去吧。” 泰武穆德只是一个内务总长,压力自然没有志在成为拜迪领袖阶层的奥拉海姆那么大,笑着安慰了几句。 与此同时,皮尔也开始回答纳乌拉先前的质疑: “我也问过奥贝罗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是‘对那几个卑鄙小人,我也不是全无防范的……在他们剥夺命运的同时,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因果。如果杀了我,之前的种种因果,便会落在他们身上,以他们的状态,是没有办法应付这种后患的,更遑谈那几个小家伙了’。” “杀掉这位巨龙之主,会有连五神都难以承受的后果?”纳乌拉眉头挑了一下,摇头道:“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如果这位巨龙之主真的这么厉害,之前也不该被如此轻易地抓住,我怀疑他隐瞒了许多内幕。”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不论如何,结果就是这样,奥贝罗仍然活着,而且被千方百计锁在渊域最底层……这就证明即便是现在,他对五神依然有用,或者说有某种顾忌。” 皮尔重新转向会议桌,正色道:“获得了‘命运’能力的第二位,究竟会以何种方式展现实力,暂且仍是个未知数,只不过根据奥贝罗所说,前三位神使因为实力太过强大,受到某种束缚,暂时处于一种昏睡的状态……” “已经醒了。” 皮尔瞳孔一缩,扭头看向纳乌拉,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采:“你觉得奥贝罗骗了我?” “不,我是根据之前的战斗做出的判断。” 纳乌拉似乎已经没了兴致,走回桌边拿起一颗苹果,边啃边解释:“图依与迪玛利奥最后时刻突然‘消失’,肯定不是他们的手段,我也没察觉到空间魔法的痕迹,多半是前三人中的哪一位出手干预……应该也只有他们,能在我眼皮底下把人救走。” 纳乌拉三两口啃完,将果核扔进框中,抹嘴道:“奥贝罗或许没有骗你,但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不知多少年,又有谁能够准确掌握外界的消息?说不定他的情报已经落伍了。” 皮尔沉思几秒,点头道:“的确……当我告诉他已经有神使以完全形态出现在大陆上,奥贝罗似乎出现了一些情绪波动……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处境恐怕更加危险。” “说不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出手了。” 纳乌拉轻哼了一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了,这些事都只能预防,大家暂时提高警惕,不要放过任何微小的异常,从现在开始吩咐下去,所有人互相监督,一旦发现身边有人言行举止与以前不同,立刻上报。” 奥拉海姆算是作出总结,顿了几秒,又补充道:“当然,也不要太草木皆兵,毕竟整个团队的基础是建立在互相信任之上……这样吧,等会儿我与其他几位队长商议一下,拟定一个上报流程,每人每天闲暇的固定时间,负责向上级汇报自己这一天的行动细节。” 泰武穆德与皮尔纷纷点头,没有异议。 “行了,我会注意队里的风吹草动,你接着说下去。”纳乌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漫不经心的表情,看在众人眼中却极有安全感。 “如果神使背后是五神在暗中操控,他们是如何活过这漫长岁月的?又为何不提早行动?或者换句话讲,他们现在在大陆搅风搅雨的目的是什么?” 纳乌拉接连三个发问,直指整场会议最重要的核心。 皮尔苦笑一下,原本他还想再铺垫几句,免得在场部分高层心境受损,不过既然纳乌拉直接点明,也就不再浪费时间。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神’,也不可能有人能活上万年不死。 就算是最长寿的魔族,通过强大的肉体自我更新修复能力,平均也只能勉强活过二百年,有记录的最长寿者,没记错是四百二十三岁。” 这些信息都不是什么秘密,因而在场大多数人都有所了解,加上皮尔说出了详细数据,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就算是上古时期的强者,像普拉姆、奥贝罗以及五神,他们也只能够凭借强大的实力,延缓自己的衰老,却无法阻止死亡到来。 用奥贝罗的话说,就是这世间一切事都是不公平的,但唯独死亡,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而经过终焉之战后,现今八大族成为最终胜者,获得了继续在大陆繁衍生息的权利。 可整场战事断断续续经历了百年时光,随着胜利到来,五神也不可避免的步入了暮年。” 说到这里,皮尔略作停顿,目光平静的问道: “试想一下……如果换做是你,身为统治者,在完成了带领种族走上全新生活的壮举后,眼看着光明无限的未来触手可及,而你已经垂垂老矣,会不会内心有种不忿,有种对生命延续的渴望? 会不会想继续活着,亲眼见证自己种族一步步繁衍壮大,在没有战争、没有灾难的平静生活中,一直延续下去?” 皮尔抛出的问题,引起了许多人兴趣,纷纷陷入思考。 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悬念。 即便是当年一手缔造了斐列帝国的亚宾王,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依旧竭尽全力去寻找延续寿命的办法,甚至不惜为此投入大量原本用于底层建设的资金。 越是身为高位者,越会对自己的统治、地位抱有留念。 连这位千古一帝都不免落入俗套,更遑谈其他帝王皇室。 历史上寻找长寿秘方的皇帝君主数不胜数,然而却没有一位,真正超出了正常人类寿命的范畴。 “答案是肯定的。” 在一片沉默中,皮尔缓缓道:“就算是拥有开天辟地力量的五神,也本能拒绝着死亡,不断寻求能够活下去的办法。 而最终,他们找到了某种方法,能够将自己的生命暂时停止,或者用‘封印’来形容更为准确。 只要在未来某个时间,时机成熟,通过某些秘术仪式,他们便能重新苏醒,到时候就不必在担心死亡的威胁,将会获得永恒的生命。” 奥拉海姆、泰武穆德的呼吸越发急促,皮尔透露的秘密实在太过震撼,即便是经历无数风浪的两人,都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整个人陷入一种难以遏制的惶恐之中。 五神所做这一切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复活”?! 谁能想到万年之前的祖先,竟然有可能在今天,在这个时代重新苏醒? “封印的具体方式,以及仪式的具体内容,奥贝罗也不清楚,但事实上就连他这位‘囚犯’,肉体早已毁灭的情况下,都已活过了万年时光。 只不过这种‘清醒’的代价,是力量的全部退化……直到今日,即便那位第二神使站在面前,他也没有办法夺回本属于自己的权能了。” 皮尔目光一凛,沉声道:“然而五神却不一样,当他们再度苏醒时,力量将会回复到鼎盛,甚至于更进一步……” 顿了顿,皮尔神情突然有些颓唐,目光黯然道:“我也曾怀疑这是奥贝罗对五神怀恨在心,所以扭曲事实另有所图……可现今发生的一切,几乎都印证了他说的话。” “五神为大陆各组做出的贡献,不能抹除,无法诋毁。” 纳乌拉的声音再次冒了出来,却比之前高出几个声调:“可尊敬归尊敬,如果他们苏醒,要以扰乱整个大陆的平静,甚至献祭无数生灵的鲜血,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对于敌人,不能抱有任何心慈手软,更何况他们比我们更加强大。” 纳乌拉的话,一锤定音。 让原本还抱有迷茫、恐慌甚至侥幸心理的众人,彻底醒悟。 “说得好。” 大门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一头黑白发、神情略带慵懒的青年,靠在门边,似笑非笑。 正文 第八二四章 “消失”的人 “小厉?” 十几秒的沉默过后,终于有人从茫然中清醒过来。 莉莉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从索菲娅身旁站起来,看着门旁这个“不速之客”,清澈的瞳孔中露出一丝不解:“你……你之前去哪了?” 直到这句话,在场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这个黑白发的青年,不就是迟小厉嘛! 与此同时,一些原本隐约有些模糊的记忆,毫无异样的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 芙蕾雅连嘴里嚼着的果酱饼干都不顾上了,直接飞扑到迟小厉怀中,明明眼中带着一丝兴奋,可从怀中拔出的脸上,却是一副怒气满满的表情。 “你这笨蛋之前去哪里了!大家伙都聚在一起好久,会议都马上结束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是不是又去哪里偷懒?” 迟小厉只是轻轻笑着,伸手将半推半就的芙蕾雅拉到身前,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抱歉……之前遇到了一些事,刚刚才处理完。” “嗯?” 一声轻咦从不远处响起。 纳乌拉走到门旁,盯着迟小厉的连看了半天,神情古怪道:“为什么刚刚才想起来……之前明明是我们在一起的……” “你说与图依和迪玛利奥那一场战斗吧?”迟小厉笑道。 两人的对话虽然简单,但却很快在众人心中掀起一股狂风巨浪。 之前在一起? 皮尔、泰武穆德与奥拉海姆几人,最先理清了思路,心底同时升起一种明悟。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也只能是如此! 这样似乎一切就能解释通了! 之前他们就有所疑惑,就算纳乌拉实力再强,也应该没法轻而易举将两名绅士的联手碾压。 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迟小厉也在现场,他们两个可都是货真价实曾经杀过神使的强者,两人联手,自然无往不利。 除此之外,精灵与黑暗精灵卫队那边也能够解释了。 仅凭这两伙人联手,就算再加上一个被神使围追堵截快要喘不过气的巨人族,也不可能会是那个掌握时间之力的神使对手。 事实是迟小厉很早就与莉莉在一起,两人在处理完遗留者的问题后,共同前往了巨人山脉,这才将在那里兴风作浪的约瑟夫杀掉。 随着迟小厉的出现,一众之前看似异常、却没人察觉到问题的诡异之处,慢慢浮出水面。 在理解了一些之前无法解释的疑问同时,另一个全新的问题,渐渐占据所有人心头—— 现在回想起来,那么多显而易见的“异常”,为什么之前都没人发现? 而又为什么在迟小厉出现后,这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嗯……这件事说来话长。” 迟小厉轻轻将怀中的芙蕾雅推开,缓缓走到墙边,在纳乌拉之前做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拿起一颗晶莹剔透、样式有些古怪的“葡萄”,在袖子上仔细擦了擦,边啃边说道: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拜皮尔之前聊的那位第二神使所赐……唔,这是什么果子?味道不错,好像还有清毒活血的功效……” 没有人回答。 整个会议室中,只剩迟小厉咀嚼的声音。 大家的目光全部落在这个看上去有些过于年轻的魔法师身上,焦急地等待着后续,仅仅几秒钟就像是几个祈时那么漫长。 “唔……当时纳乌拉先赶到地窟,与图依和迪玛利奥交手,我慢了一步,不过时机也算恰到好处……总之结果就是那两个家伙被我们狂扁。 当时图依自知赢不了,便想着玉石俱焚,跟我同归于尽……我当然不会犯这种蠢,所以提前做了准备,结果没想到还有黄雀在背后等着……” 纳乌拉眯起眼睛,坐到迟小厉对面,拧紧眉头道:“当时真有第三者在场?为什么我毫无察觉?” “我也没有察觉,还是在‘死掉’以后,才发现了蛛丝马迹。” 迟小厉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压了压手,示意纳乌拉不要心急:“听我接着讲下去,后面才是真的精彩。 对方出手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好是图依以命搏命、我必须稍微集中注意应付的关键时刻。 不过直到今天为止,我依旧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死’,总之就是在图依攻击落下之前,我的‘存在’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根据后来的追查,我判断这应该是对方的能力,直到听完皮尔的讲述,我才确认当时自己是受到了所谓的‘命运’的攻击。 对方应该是直接将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抹除,所以你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忘掉了所有关于我的事情,即便有些事情拼接起来极为勉强,甚至存在许多矛盾之处,也因为第二位的能力,强行扭曲成‘常理’,让你们无法生出质疑的念头。” 纳乌拉眉头微微松开,接着又再次拧紧,手指轻轻在桌子上点了几下,才问道:“这倒是能够解释之前的许多问题……不过对方真有那么强?能够在你我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做到硬生生将你的存在抹除?” “这点无从考证,我没法给出确切的评估。”迟小厉耸耸肩。 “你刚刚说的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加上这段时间‘消失’,难道不是去追杀那个神使?”纳乌拉有些不解。 “算不上追杀,说起来实在有些难为情……” 迟小厉张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我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到,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总是能让我在找到线索时,阴差阳错的与对方失之交臂……唔,或许这也与对方的能力有关,前提是他真的能够操控命运。” “听皮尔和你的描述,做到这一点,对这个第二位来说似乎不难。”纳乌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皮尔忍不住站起来,问道:“小厉,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应该说说,你究竟怎么躲过对方这种致命攻击的吗?” 眼看两人都快聊到什么时候再去追查一次对方,皮尔赶紧将话题扯会所有人都能参与讨论的范畴。 结果没想到纳乌拉竟然摆了摆手:“这混蛋的手段你又不是不了解,如果他用的方法可以普及,刚才早就说了,既然没有主动聊起,就证明这种方法只适用于他一个人。”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果然了解我。”迟小厉点点头,冲皮尔笑道:“是跟我的一些提前布置有关,别说没法普及,就算下一次对方故技重施,也未必能够再起到同样的效果了。” 桌子另一侧,纳乌拉眼中倏而闪过一道光,有意无意的看了迟小厉侧脸一眼,接着便将视线移到其他地方。 “既然你现在回来,是不是已经找到对付对方的办法了?”皮尔脸上怀着一丝期待。 能够操纵命运的敌人,甚至比掌握时间力量的约瑟夫更难对付。 就像迟小厉之前所说,如果对方想,己方甚至永远碰不到他,更遑谈执行有针对性的行动。 而且就连迟小厉这种同层级的至圣强者,在事前都毫无察觉,直接中了招。 换做是他们其他人,恐怕就会真的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你想的太乐观了。” 迟小厉叹了口气,“我已经说了,顺藤摸瓜追了这么久,我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碰到,更不可能找到他的什么弱点。” 此话一出,顿时让许多心怀期许的人感到失望。 “不过——”迟小厉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一如既往的轻佻笑容:“有一点我能够确定,之前那次动手,对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毕竟是想让我这种顶级强者‘消失’,难度远远高出将其他人作为目标。 事实上他也确实差一点就成功,如果不是我手段多,现在‘迟小厉’这个人真的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 好在我活了下来,而他的实力因此受到了一定损失,加上奥贝罗所讲的多半是真的,第二位刚刚从沉睡中苏醒,本来就没恢复到巅峰,又一下子耗费这么多力量,现在应该进入虚弱状态,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对我们出手。” “这应该只是你的猜测吧?”纳乌拉闷声问了一句。 “算是根据一些线索得到的推论,可能性很高。”迟小厉撩了撩头发,一脸臭屁的笑道:“好歹我也是高高手,以我作为目标,清除所有与我有关的‘命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好了!” 皮尔忍不住拍了一下手,虽然恼火于迟小厉这种故意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不过最终结果是好的,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试想一下,一个随时能够让人完美“消失”的神使,无时无刻可能都在你身边看不到的地方虎视眈眈,就算不出手,对于整个讨伐队都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很容易会让队员们的心境发生变化。 一旦士气受损,将会对未来的行动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 现在差不多能确定对方的状态,会让与会成员松一口气,同时也能有更多转圜的余地。 “关于对方的能力,我也有许多不解的地方,之前还有些苦恼,万一出现在你们面前,没人记得我怎么办,结果没想到事情出人预料的简单,也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迟小厉伸了一个懒腰,神情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说起来这种能力就好像‘障眼法’,当那层纸没捅破之前,所有人都无法察觉,可作为目标的我重新出现以后,先前消失的‘命运’也全部回来了,这点或许可以作为以后的某种应对策略。” 迟小厉说话的同时,皮尔已经与泰武穆德和奥拉海姆小声议论了很久。 直到他没有什么补充,皮尔才从座位上站起,敲了下桌子,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身上,说道:“按照小厉所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是我们行动的黄金时期,之前拟定的计划,可以再加快一些。 而且有了小厉回归,随着空间通道稳定,我们也不用再碰运气般前往下一个空间,能够有选择的进行针对,最好能直接找到那些神使的藏身之处,趁着他们受伤,要他们的命!” “行了,这些事我不感兴趣,这混蛋肯定也不感兴趣,你们自己讨论。” 纳乌拉突然站起来,拍了一下迟小厉肩膀:“走。” “干嘛?”迟小厉赖在座位上,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铁拳’的伤,还有多拉贡的伤,这里的圣疗师搞不定。”纳乌拉上下打量了几眼,语气似乎有些不爽。 “对了!刘老的伤……” 经这么一提,才有人想起之前令所有人都头痛的大问题。 而随着迟小厉回归,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所有人心中,似乎就没有任何伤病能够难倒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魔法师。 他们总是有种近乎盲目的信心,只要人不死,哪怕下一秒就会咽气,迟小厉也能给救回来。 “哦……好吧。”迟小厉这次没再多说什么,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坐在中位的老人走去。 刘传宏和椅子一同侧过身,明明康复在望,表情却仍是之前那般淡定从容,只是在迎上迟小厉注视时,才微微一笑。 “有劳了。” “小事,让我看看——” 在老人身上随意按了几下,迟小厉马上撅了撅嘴,沉思几秒,随即将双手搭在老人腿上。 不多时,迟小厉便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这是怎么了?” “难道……连迟大人都治不好?” 一声声疑问惊起。 “已经好了。” 迟小厉头也不回的答道。 话还未落,刘传宏便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轻而易举站了起来,身上各处都传来“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 “舒坦多了……多谢。” 老人抱拳,冲迟小厉的背影微微一躬,以表谢意。 “多拉贡在哪儿?快点,时间就是生命。” “我带你去。” 纳乌拉三两步跟上去,却没想到迟小厉在中途突然停下,转头看向旁边似乎刚刚和芙蕾雅交流的杰诺尔。 发现两人靠近,杰诺尔迅速绷直身体,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敬意。 望着自己这个越发出彩的弟子,迟小厉难掩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最近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正文 第八二五章 不可言 “异常?” 杰诺尔神情恍惚了一下,不解道:“您是指哪方面的?” “各个方面都算,尤其以精神为主。”迟小厉突然弯下腰,贴近杰诺尔耳边,压低声音道:“打个比方……最近有没有出现一些奇怪的幻觉?” “幻觉?” 杰诺尔喃喃自语了一句,眼中充满迷茫,思索了几秒,犹豫着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出现幻觉,但好像自从地窟出来以后,有一段时间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总有种头脑发昏的感觉……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唔……没事就好。”迟小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起身朝大门走去。 临走前,他又笑着在杰诺尔肩上拍了一下,嘱咐道:“你最近进步很快,我很高兴,如果遇到什么疑虑,随时来找我……近期再出现类似的精神问题,也可以来找我,可能是‘命运’留下的后遗症,不能掉以轻心,我可不想自己唯一的徒弟出什么事。” “是,请您放心!” 杰诺尔以真挚的语气表达了感激,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着背影喊道: “对了,老师——” “还有什么遗漏的事情吗?”迟小厉迅速转过身。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之前看您对桌上的水果很感兴趣,里面有不少都是当地特产,尤其您询问过的‘葡萄’,是来源于拜迪队伍登临的那座海岛,在海兽争王的时候出现在异空间中,十分稀有,如果您喜欢,等会儿我让人送一些过去。” 迟小厉神情微顿,眼中似乎闪过一抹失望,不过脸上却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你有心了,行,等会儿送一些过来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在众人恭送的目光中,迟小厉推门离开。 纳乌拉一直缀在后面不远处,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面无表情样子。 只不过在与杰诺尔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杰诺尔突然微微发颤的身体上,游离了片刻,才继续若无其事的走出大门。 “多拉贡在西北角的‘特殊病房’,另外还有许多其他伤员,虽然不是无法治愈的伤病,但既然你回来,就多做一些举手之劳的事吧。” “好吧好吧,谁让我是这么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呢。” 迟小厉摊了摊手,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曲,神情愉悦而安宁。 …… 迟小厉的回归,给所有人带来了惊喜。 会议已经临近结尾,许多行动计划有了雏形,只剩下一些具体细则需要继续探讨。 营地的篝火晚会也快要结束,整整开了近七个祈时的会,加上接连的重磅消息,无论对于肉体还是精神,都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好在会议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如今只剩下泰勒的营救尚未拟定章程。 原本皮尔对此一筹莫展,因为对泰勒的特殊情感,让他自知无法在这种问题上给出太多理智且明智的意见。 万一冲动之下,作出什么不智之举,很有可能会令整个讨伐队陷入危险境地。 这也是他拒绝泰武穆德之前提议,在会议上将泰勒的营救问题摆在首位的原因。 一个头脑发热的首领,即便自认足够清醒,也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一些个人情感驱使的决定。 好在迟小厉的回归,将之前最严重的战斗力不足问题补全,有没有一位空间领域的至圣强者加入,对于泰勒的营救,会产生质的变化。 即使早已迫不及待,但皮尔还是压下了将问题提上议程的冲动。 与会人员需要一定时间消化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量,是其中一个原因。 主要原因,则是没人清楚迟小厉现今的状态。 虽然他嘴上说的轻松,但皮尔能够想象,与一位能够无声无息抹除一个人存在痕迹的神使斗智斗勇,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稍有不慎,就可能真的从世界上消失。 不过在见到迟小厉对刘传宏的治疗后,皮尔心中那块石头也勉强落了下来。 虽然治疗手法与以前略有不同,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以前有时还需要借助部分手术器材,结果现在竟然只是简单将双手覆盖于患处,甚至皮尔都没察觉到太强的魔法波动,刘老的腿伤便彻底痊愈。 这只能证明迟小厉的实力似乎较之前有了更进一步的提升! 这种提升令人羡慕,却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皮尔自己经历了黑域中一系列战斗,也有了不小的突破,杰诺尔更是一步直接晋升大魔导师领域——虽然只是兽血沸腾状态下——但已经可以确确实实算作队伍中的顶级战力了。 除了他们几个实力提升迅猛之外,队内其他参与了神使战斗的成员,也都或多或少有了不同程度的“飞跃”。 所以皮尔能够想象到,就算是已经达到“天花板”的迟小厉,在经历了许多超乎他想象的层级的战斗过后,就算获得了能够与前三位神使抗衡的力量,也不足为奇。 (泰勒被带走的时候,迟小厉应该已经解决掉约瑟夫了,说不定对神使的藏匿地点有一些眉目……) 皮尔默默想着,肩膀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是杰诺尔温和的笑脸。 “皮尔将军,有件事可能要和你商量一下。” “直说就好。” 泰武穆德与奥拉海姆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下一步计划,因而皮尔身旁座位都是空的,他拍了拍其中一个,示意杰诺尔坐下说就好。 杰诺尔礼貌的谢绝,接着神情一转:“是关于营救泰勒的事情……我想,或许要搁置一下了。” 原本听到前半句,皮尔还开心的以为终有有人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却没成想后半句竟然是与预计截然相反的内容,顿时眉头紧皱。 “为什么?” 皮尔盯着年轻兽人的脸,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我知道你对泰勒的安全很挂念,而随着……老师回来,许多原本不可行的计划,现在也都行得通了,所以营救泰勒可以提前被安排上日程。” 皮尔神情越发古怪。 就在两个祈时前,他们两人还在会议室门外“促膝长谈”,许多观点不谋而合,甚至于皮尔的一些心结,也是杰诺尔解开的。 皮尔当时能够感觉出,在关乎泰勒的问题上,对方的重视程度,绝对不亚于自己。 由此而生出的一种错觉,似乎面前这个兽人对…… 这种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因为有些荒谬,所以皮尔很快就抛在脑后。 结果没成想,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杰诺尔的态度怎么就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到底想说什么?” 皮尔越发有些疑惑,杰诺尔似乎话中有话,这可不是他正常的表现。 “老师……可能受伤了。” 踌躇了几秒,杰诺尔才吞吞吐吐说道:“总之状态似乎有些不对,短时间内,还是不要麻烦他或者勉强他,去执行一些事关重大的危险任务。” “……原来是这样。” 皮尔点点头,他之前也有类似的猜测,却没法确定,杰诺尔身为迟小厉的弟子,对自己老师的一些细节表现,理应更加了解。 想来是他察觉到了一些端倪,所以才特地过来提醒自己。 “放心,在他恢复鼎盛状态以前,我不会勉强他的,毕竟我们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皮尔微笑着保证。 虽然多耽误一秒,都有可能让泰勒增添一分危险,但迟小厉在皮尔心中早就成为相交莫逆的朋友,自然不可能重色轻友,为了心上人,而不顾友人的安危。 想了想,皮尔还是叮嘱一句:“回去后多观察一下,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只要队伍中有的资源,随时为他敞开……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迟小厉的状态,对整个队伍影响巨大。” “嗯……我会关注的。”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又打了声招呼后转身离开。 “杰诺尔——” 一声轻微的呼唤,从旁边传来。 杰诺尔神色微变,下意识观察了一圈周围,接着才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墙边,在圆桌旁坐下。 而在杰诺尔坐下的同时,一道无形的风墙在不远处形成,暂时隔绝了一切声音。 对面,芙蕾雅紧咬着嘴唇,神情中似乎有些慌张。 之前她似乎就想要说什么,但因为迟小厉找过来,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见到杰诺尔坐下,芙蕾雅正迫不及待要开口,结果却被对面伸手打断。 明明已经隔绝了周围环境,杰诺尔依旧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清楚你的疑问,接下来好好听我讲,在我没说完以前,不要开口回答任何一个字,好吗?” 看着杰诺尔郑重其事的样子,芙蕾雅脸色顿时更苍白了,赶紧小幅度点点头。 “首先——你的怀疑,你的猜测,都是对的。” 芙蕾雅瞬间瞪大眼睛,身体下意识颤了一下,嘴唇不由抿的更紧了。 她似乎竭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眼眶中仍旧很快闪烁起晶莹的泪光,眼眸深处更是透出一种深深的悲伤。 杰诺尔心头一紧,马上知道小姑娘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安慰道:“不是你想的那种最糟情况……具体我无法明说,但事情还没到无法控制的程度。” 芙蕾雅睁大眼睛,嘴唇下意识嚅嗫了几下,不过马上想起之前杰诺尔的提醒,赶紧又抿住嘴唇,满眼期待的听下去。 “这件事很复杂,而且因为某些原因,我们甚至不能直接表露出任何与之相关的怀疑,即便是现在我与你交流这件事本身,哪怕像打哑谜一样,并未直接表述一些内容,都要承担极大的风险……我说的你能够理解吗?” 芙蕾雅脸上只是浮现出几秒的疑惑,随即便露出恍然的神情,坚定的点了点头。 杰诺尔能够确认小姑娘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不觉有些开心。 幸好芙蕾雅聪明过人,如果换做其他人,自己说了这么一大堆,或许也只是在做无用功。 “总之因为这次对手能力的特殊,一旦我们表现出任何异常,因而改变了某些事情的走向,很有可能会对某些人的计划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跟从前一样。 所有疑惑、所有问题暂时埋在心底,今天以后,不要与任何人有任何形式的交谈——即便是像现在这样说些旁敲侧击的话,也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芙蕾雅双手按在胸口,沉默几秒,才擦了擦眼角,眼中流露出坚定的神情。 独自一人掌握某个秘密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现在有了第二个人分享,即便这人只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女,杰诺尔心头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 “你要相信自己相信的那个人。” 杰诺尔最后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嘴唇上轻轻点了点,与芙蕾雅相视一笑。 …… “这么神秘兮兮的叫我们过来干什么?” 如同夜空般深邃幽静的通道内,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是想看看我们两个灰头土脸的样子?” “我可没有这种闲工夫……而且你们的失败,不就等于神使的失败,我会自揭伤疤吗?找你们过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面对图依的抱怨,维奥尼亚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争辩。 “是第二位的意思?” 默默缀在最后的迪玛利奥,冷不丁开口道。 明明一天前受到当场死亡都不奇怪的重伤,现在却是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就连前面的图依,脸上那张白色的单边面罩,也和从前一样完美无瑕。 维奥尼亚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他的命令,现在我也不知道第二位的动向,似乎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单独行动去了。” “不是他的意思?那还能是——” 话说到一半,图依脸色剧变,瞳孔下意识缩紧,接着便低下头,再也不发一语。 迪玛利奥也想到了什么,呼吸陡然急促了不少。 通道内,只剩三人整齐的脚步声。 “到了。” 维奥尼亚突然站定,双手向前一推,像是打开一扇无形的大门。 炽烈的亮光骤然照亮整个世界,图依与迪玛利奥都下意识眯起眼睛,却不自觉望向那光芒的源头。 一张精致无瑕的睡颜,一副完美无缺的胴体,出现在三人面前。 正文 第八二六章 直捣黄龙 朦胧的灯光中,多拉贡缓缓睁开眼睛。 意识还有些模糊,看着顶部平整的木质屋檐,多拉贡越发有些糊涂。 (不是外出探索空间通道了吗……这里的构造也不像是地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多拉贡撑着身体坐起来,四肢反馈回来的充沛力量,却又与沉重的意识完全不搭。 “到底发生了什——啊!” 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意识消失前的记忆终于全部拾回,多拉贡脸色剧变,瞬间从床上站了起来。 咣当—— 一种带有金属质地的器皿落地声,从门外响起。 多拉贡马上捕捉到一股微弱的气息,眼中露出一丝寒芒,指尖凝结起一团火焰,直接在墙壁上打了一个窟窿,同时迅速闪身出去。 一个略有些惊慌的年轻男性剑士,出现在视野中,地上还散落着许多不知名野果。 与预想中截然相反的情景,让多拉贡前冲的势头稍缓。 之前的记忆已经全部取回,所以多拉贡十分肯定,当时自己已经重伤濒死,能够像现在这样毫发无伤的站起来,多半是已经落入那些神使手中。 不论对方何留自己一命的目的是什么,多拉贡都不可能有任何妥协的意思,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然而屋外却并非想象中的重兵把守,对面那个表情有些呆滞的剑士,身上散发出的波动实在太弱,根本不像是用来监督自己的守卫。 (难道是一种伪装?) 多拉贡产生了瞬间的狐疑,担心这又是某个陷阱,因而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将其制服盘问。 也就是在这个空隙,年轻剑士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喜色:“多拉贡大人,您醒了?” 那语气中的兴奋绝不像作伪,多拉贡眉头微微一挑,正在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年轻剑士已经迅速蹲下身,将那些散落的奇特果子捡回盘中,接着三两步走到多拉贡身前,差点引起他本能的自卫反应。 “大人,您刚刚苏醒,虽然大概率没有什么问题了,但保险起见,还是先回去休息,这些果子是各队从不同空间带回的具有神奇效果的渊域特产,有助于伤势恢复,我马上将您苏醒的事通知给其他人。” 年轻剑士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在多拉贡仍搞不清状况之前,已经一溜烟从大门离开。 看着怀中一盘果子,多拉贡终于后知后觉,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难道……这里是讨伐队? 可之前明明与三位神使…… 想起那三道令人绝望的身影,多拉贡便有些头痛起来。 (明明应该受了随时死掉都不意外的重伤……结果现在竟然痊愈了……整个讨伐队中似乎也只有迟小厉能做到这一点,难道……) 想到那个略显轻佻却格外让人信赖的背影,多拉贡渐渐安下心来,再看看周围环境,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一股果香钻入鼻尖,多拉贡犹豫片刻,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腹中确实有些饥饿,便抓起一个果子啃了起来。 “唔——” 沁人的香甜在口中扩散——这种美好的期待并未展开。 因为突如其来的强烈酸涩,让多拉贡脸上肌肉几乎皱到了一起,刚刚咀嚼了几口,便感觉牙齿像是要全部脱落一般失去知觉。 “这他X的是什么果子!” 如果不是年轻剑士已经离开,现在多拉贡已经破开,破口大骂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难吃的水果! 不——“水果”代表的寓意,本应是可口多汁富含营养,所以手中这散发出诱人果香的玩意儿,也只有外形和气味极具欺诈性,真正的味道实在令人难以下咽。 多拉贡本能就想将残渣吐出,结果腹中一阵悲鸣,喉咙下意识蠕动了几下,竟然让他鬼使神差的全部咽了下去! “……”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过后,多拉贡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才勉强站了起来。 能够确定的是,刚刚吃下的果子应该没有毒,多拉贡等了半天,似乎那阵酸劲过去,身体便再没有任何异样,甚至隐隐有了一丝饱腹感。 除此之外,原本还有些昏沉的头脑,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为什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多拉贡甩了甩头,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不过很快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两秒后,大门被推开,几张熟悉的脸鱼贯而入。 “你终于醒了!” 率先冲进来的是一头金发、笑容如明媚阳光的皮尔,杰诺尔紧随其后,接着还有泰武穆德、奥拉海姆以及几位圣疗师。 本来还算宽敞的屋子,因为这么多人的涌入,一下子变得略显拥挤。 “我老婆是谁?” 多拉贡突然问了一句。 皮尔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僵硬,不过随即便恢复正常,“瑟琳娜,还在盖亚,由你亲自挑选的卫队全力保护。” 听到这句话,多拉贡的表情才逐渐放松下来。 关于妻子的居所,因为担心自己离开后会有别有用人之人骚扰,所以多拉贡特地找了泰勒,想让官方为她寻求一个暂居之处,也可以免除异人袭击的风险。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便只有泰勒和皮尔知道。 “放心,我是货真价实的。” 皮尔笑着扯了扯自己的面皮,像是为了打消多拉贡的疑虑,继续解释道:“你重伤昏迷后,我们很快便汇合起来,最后经由迟小厉治疗,你才得以痊愈。” “汇合?” 见多拉贡脸上仍浮现出迷茫之色,皮尔便将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 在得知自己是因为泰勒的“牺牲”而得救后,多拉贡的情绪立刻变得不稳定,既懊恼于自己的无力,又恨不得马上杀到神使的那里。 “不要冲动,对方千方百计想要抓走泰勒,肯定不会只是为了杀掉她这么简单,所以泰勒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皮尔按住多拉贡肩膀,目光坚定,道:“放心,你知道我们的心情同样很急切,我在刚得知这件事时,也恨不得直接杀到对方老巢……不过这件事情急不得,需要缜密的计划。” 多拉贡很快冷静下来,想通了其中的利弊,短暂的沉默过后,沉声道:“我知道了。” 皮尔似乎放心下来,笑着又聊了几句,多拉贡的注意力却大部分落在他背后的杰诺尔身上。 在自己昏迷后,既要承受泰勒被绑走的痛苦,还要肩负起带领队伍与其他成员汇合的重担,这个年龄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年轻兽人,才是承受压力最大的那个人。 “辛苦了。” 看着杰诺尔略有些牵强的笑容,多拉贡在心中暗叹一声,让这些年轻人承受本不该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压力,确实是自己这些人的失职。 “躺了这么久,也该活动一下了……既然各队都已经汇合,想必一定有什么发现,给我讲讲吧。” …… 刘传宏、多拉贡伤势痊愈的消息,很快在整个营地中扩散开来,各组成员无不欢呼雀跃。 两人作为队伍中为数不多的顶尖战力,自然能够带给人极大的安心,加上迟小厉的回归,虽然部分信息仍旧处于保密阶段,只有少数上层知晓,但已经有许多风声流出,似乎神使集团遭受重创,马上就可以吹响反攻的号角。 经历了一场狂欢夜宴,本该疲惫休息的众人,不由又因为接二连三的喜讯,而欢闹了一整个白天。 原本因为担心神使窥探而选择夜间行动的模式,自此以后也可以彻底改变。 现在大多数成员都信心爆棚,甚至巴不得那些神使出现在自己眼前,到时候如果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也能越早回归大陆。 到那一天,他们将会成为载入史册的英雄。 又是一个无光的夜晚。 平凡普通的石屋内,纳乌拉隔着窗户,看向外面的灯火通明,眉头牢牢皱在一起。 “队伍的氛围有些浮躁,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迟小厉坐在对面的长椅上,手中提着一串类似酸梅的红色个果子,嘴里塞的几乎鼓了起来,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被空间乱流分割成无数个小队,成日成夜提心吊胆,早就积蓄了太多压力,终于有机会一下子释放出来,就算浮躁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他面前不远处的桌子上,三十六张纸牌规规矩矩排列成正方形,互相之间隔着相同的距离,迟小厉每次掀开一张,碰到相同花色图案的纸牌则移除牌堆,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很快,桌面上最后一张牌被掀开,迟小厉十分满意的拍了拍手,将嘴里的果核吐出,眉头一挑,突然坐直身体,轻笑道:“说起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非要追本溯源的话,还是因为你的‘失误’。” “……” 纳乌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才冷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迟小厉摆摆手,大笑道:“你看你,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了……换个方面想,如果不是你误打误撞撕裂了空间裂隙,现在或许未必能够这么顺利拿下那几个神使,收获满满啊。” “可是为此牺牲了几百名战士……这些人的死,我要负全责。” 纳乌拉神情有些黯然,出神的看着远处的灯火,端起桌上的酒壶连灌好几口。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倒是觉得以如此小的代价,换取这么大的战果,即便是那些牺牲的人,也会为自己感到骄傲。” 迟小厉神情淡然地耸了耸肩。 纳乌拉的目光,一瞬间产生了些微的变化,不过他很快就将视线拉回,脸上的表情似乎也转晴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阴翳。 “你说的也有道理。” 纳乌拉突然拉住他的手,在迟小厉诧异的目光中,盯着他手腕上的圆环端详了一阵,才问道:“之前就想问了,雪山分别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能感觉出里面似乎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时间之力,是约瑟夫的‘遗物’。” 迟小厉也不挣扎,任由纳乌拉触碰圆环,甚至还“贴心”地摘下来,让他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总之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我正在研究如何使用,只可惜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感觉每次你都能从那些神使身上搞到好东西。” 把玩了一会儿,纳乌拉便失去兴趣,随手扔回去。 “之前你说的那件事,准确无误?” “你说那些神使真正的大本营?”迟小厉眉头一挑,见纳乌拉表情变得严肃,也跟着慎重起来,正色道: “绝对没问题。密林深处那个空间通道连同的‘宫殿’你也去过,之前是维奥尼亚存储锜矿和其他物资能源的仓库,所以他们留下了许多线索。 加上之前追踪那个第二位,虽然最终没有抓到他的小尾巴,但也帮我排除了许多错误项,最后能够缩小到三个空间的范围。 其中一个,空间环境似乎是在地心,很有可能是图依的居所,另外还有一个由腐蚀性极强的剧毒气体构成的奇特空间,八成是迪玛利奥的地盘。 这几处地方,我都已经提前下了‘锚’,就算对方那个空间魔法师掩盖痕迹,我也有办法再次定位。” “听上去都是一些很危险的地方,并不适合大部队前往。”纳乌拉沉吟道。 “还是选拔精英小队,由咱们两个带头,可以减少风险。”迟小厉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送到纳乌拉面前:“这是我拟定的人员名单,可以先通知下去了。” 纳乌拉浏览了一遍,眉头微皱道:“几乎涵盖了整个队伍所有顶尖高手……这么做太冒失了吧?一旦我们离开,对方对剩下的人员发动袭击……” “想要成大事,总是要冒一些风险的。” 迟小厉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而且你不相信我的实力吗?当我们对他们老巢发动突袭的时候,他们不会有机会偷袭后方的。” 纳乌拉目光闪动,似乎在快速权衡利弊。 几秒过后,才缓缓点头。 “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去办。” 迟小厉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同意,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正文 第八二七章 上古 一轮血色的太阳高悬天空。 整个世界都像是染上了一层血的颜色。 凛冽呼啸的北风,像是剔骨钢刀刮过林间,刺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发出悲鸣。 浓郁的血腥味,不但没有被狂风吹散,反而像是深巷中的酒香,越传越远。 近百米高耸的巨树表面,残留着无数野兽的抓痕与血迹,几十架累累白骨堆积在数根底下,有些早已残损不堪,有的却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肉,给充满死气的白色世界,点缀上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 白骨之上,一个年轻兽人环视着周围,脸上满是震惊与迷茫。 这是哪里? 为什么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神使的偷袭? 幻觉? 杰诺尔感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根本不像是中了某种幻术魔法,而周围的一切景色,又是那样真实与狂野,就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自己眼前。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因为一场忽如其来的困意。 会议结束后,一件又一件诡异事,如同谜云一般展现在杰诺尔眼前,让他感觉到越来越沉重的压力。 杰诺尔自觉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一侧是万丈深渊,另一侧,则是充满未知色彩的神秘人。 在对方亮出獠牙之前,他只能担惊受怕的静静等待。 无法预测对方的目的,无法预测对方下一步可能会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装作没有看见对方,继续在悬崖边上行走。 这是自出生以来,杰诺尔感觉压力最大的一天。 不是因为自己的生死,事实上早在少年时期,杰诺尔就已经习惯了斗兽场中的冷血杀戮。 离开恩师安东尼,踏上游历大陆的那一天起,为了自己的理想,杰诺尔也早就做好了随时死在中途的准备。 所以杰诺尔早就看淡了个人的生死。 也就是在无数次的生死危机中,杰诺尔看透了一个真理—— 只有获得最强的力量,才能决定自己乃至别人的命运。 而在登上峰顶之前,无论为了达成任何目的,只要有竞争对手,你就只能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这一次,他同样身不由己的上了棋盘,成为两位最强大的棋手博弈的道具。 其中一方赢了,可能就宣告讨伐队第二阶段的大获全胜,大部分人都能活下来,甚至于提早完成渊域中的清扫任务,回到大陆,与家人朋友团聚。 而如果另一方赢了,牺牲的就绝不只是杰诺尔这一枚棋子,很有可能连同棋盘外的那些不知情者,也一块殃及。 用“可能”形容或许不恰当,事实上结果是肯定的——如果己方输了,所有人都会死。 大陆的未来,也将彻底交到对方手中,沉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而事关如此重大的一盘棋,身为棋子与当局者,却连整个棋局哪怕一个角落都窥探不到。 即便努力努力再努力,晋升速度甚至让纳乌拉都惊诧不已,结果自己仍旧什么都做不了。 杰诺尔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乏力感。 十几年年前,在斗兽场面对力量身材十倍于自己的魔兽,年幼的杰诺尔,心中仍旧充满昂扬的热血。 半年多前,面对对当时的自己来说,完全是庞然大物的十大公会之一,重伤濒死的杰诺尔,依旧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然而这一次,即便杰诺尔想要踏着迷雾前进,他也找不到任何方向。 这盘棋,注定只能由棋手完成,棋局中人的行动,改变不了任何结局。 唯一让杰诺尔稍微安心的是,棋手中的一人,应该是他现今世上最敬重、最信任的那个人。 在这场无声的博弈开始时,他已经通过许多方式给予了自己暗示。 可直到今天,杰诺尔依旧搞不懂这些暗示的真正目的。 这也是让杰诺尔更加痛苦的地方。 明明这些暗示,或许藏有让自己掌握改变棋局的能力,自己却毫无头绪,既辜负了他的厚望,也可能让更多人深陷危机之中。 快想…… 多想想! 一定能够抓住什么线索! 就是怀揣着这种情绪,等杰诺尔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回到了临时搭建的住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睡意突然出现,而且根本不给他任何抵抗的机会,杰诺尔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连续战斗了数日的战士,得以休息的那一刻,瞬间倒头就睡。 这份睡意来的太突然,让杰诺尔马上警醒,可双眼仍旧无可阻挡的慢慢阖上。 等他再睁开眼睛,那份睡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周围景象,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秒过后,杰诺尔已经有了几个猜测,但却没有一种具有十足的把握。 (老师特地训练过我的精神力,如果中了某种幻术魔法,应该能在第一时间发觉……所以眼前的景象,多半是另一种形式的“攻击”。) 周围恐怖阴森的景象,并未让杰诺尔生出任何慌张,仍旧有条不紊的冷静分析。 事实上他早就见过更加残酷的人间地狱——异人入侵时首当其冲的那些城镇,没有丝毫抵抗之力,最后的下场,绝对比眼下的场景更加恐怖。 将白骨踢到旁边,杰诺尔抬脚踩了踩地面,反馈回的松软触感无比真实,让他更加确定眼前的景象,并非只是单纯的幻觉。 “难道是类似冈本大叔遇到的幻境?” 杰诺尔很快想到不久前两位火神的遭遇,与眼下他的处境极为相似。 但两者也有不同之处,按照冈本冈门所说,在幻境中他们是无法对周围环境造成任何影响与改变的,最多只能感受到熔岩的热度。 而刚刚杰诺尔已经确认过,不但周围的白骨可以直接触碰,就连那些参天古树,他也能轻而易举撕下树皮,并且伤口处很快会有墨绿色的液体涌出。 整个讨伐队中,精神幻术最强者,是那位有些邋遢的精灵王子,杰诺尔因为迟小厉的关系,曾跟对方有过几次私下接触,并且当时他精神耐受力的训练,也是墨菲斯在旁把关,并且提供一些建议。 在杰诺尔印象中,即便是那位王子,也很难将幻境细节创造的如此惟妙惟肖—— 之所以用“很难”而并非“不可能”形容,是因为若是将范围限制在一定区域,墨菲斯还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所以杰诺尔决定下一步探索整片森林的范围,如果没有明确的边际,就可以认定自己是遭遇了与两位火神类似的情况。 至于触发的契机,现在并不重要,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握这个“幻境”可能传达的信息。 (唔……这里的风元素,似乎比原本世界更加稀薄……) 刚刚吟唱魔法没多久,杰诺尔就敏锐察觉到了异常,也因此更加确定,自己所在的并非某种精神虚构的世界。 不过好在即便元素稀薄,以杰诺尔入微的掌控力,运用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仅仅多费了几秒钟,杰诺尔便适应了全新的魔法环境。 与此同时,远超想象的丰富土元素数量,让杰诺尔心中的惊疑更深了几分。 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与他从前的认知有所不同。 明明同样有太阳,大地,树木,灌丛,与他原本的世界毫无二致,但只要细致观察,就能发现许多微妙的不同。 (这里反映的是渊域中的某个空间?不对……之前经过的任何一个空间,无论是沙漠、地下还是丛林,自然元素的含量都与外界一致……) 这种异常让杰诺尔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还没等他深思,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呼啸声,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 杰诺尔神情一紧,快速飞向空中,想要跃过树冠察看更高处的动静,结果刚飞到一半,就感觉头顶突然刮起一阵“邪风”,带着一股庞大的魔力潮汹涌袭来。 仍旧处在正常状态下,杰诺尔只是维持着特级法师的水准,被这一阵邪风袭扰,猝不及防下,飞行魔法竟然直接被打散。 好在杰诺尔反应迅速,在下落的途中身体已然发生了变化,双眼充血的同时,快速稳定身形,安然落在最近的一根树杈上,然后迅速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彻底融入周围环境。 此刻,他已经感受到,头顶有至少十余道惊人的气息正在逼近,每一个都有魔导师以上的实力,甚至还有几个似乎已经达到了大魔导师的水准。 虽然以他进入兽血沸腾后的状态,即便正面与这些“不明生物”应战,对付起来也不会太吃力,但初入这个神奇的地方,杰诺尔还是不想太大张旗鼓,谨慎低调一些,想办法弄清这是哪里才是上策。 很快,无数道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一棵棵巨树受到了冲撞,近百米高的树干,竟然像是野草一般被撞得东倒西歪。 看到影子的那一刻,杰诺尔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但直到见到那些气息的正体,他的眼中仍旧涌现出一抹震惊—— 十几头大小颜色皆不一的巨龙,停落在离他不远处的“空地”,似乎经过了长途跋涉,选择这片森林作为修整。 在这里见到巨龙,并没让杰诺尔多吃惊,可这些巨龙的体型,即便是最小的那一头,竟然都有近五十米宽,双翼展开起码有两百多米! 更遑谈居中最大的那一头,杰诺尔粗略估计,翼展至少有四百米长! 这些巨龙的体型,几乎是杰诺尔认知中的两倍,要知道就算那位在巨龙中算是“超大号”的炎龙之王尼尔霍德,翼展也不过两百米。 而眼下,那头两百米翼展的巨龙,似乎还只是一头“幼龙”,正规规矩矩跟在一头体型庞大的母龙后面进食。 他们口中的食物,更加令杰诺尔心惊肉跳。 人族、兽人族、精灵族……这还仅仅只是杰诺尔认识的一部分,也只占了巨龙食物中不到一半的数量。 剩下那部分,却是些长相怪异、从未见过的稀奇“怪物”。 有体型近似兽人、却长着两个脑袋的蓝皮肤怪人,脸上只有一只巨眼、一张大嘴的侏儒,骨瘦如柴、背上生出六只翅膀的虫人等等。 杰诺尔粗略统计了一下,现场至少有十种以上的不同生物,倒也解释了为何树底下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骨骼。 如此“丰盛”的菜谱,即便是大心脏的杰诺尔,也不免头皮发麻。 居中那只体型最大、同时也带给杰诺尔最大威胁感的巨龙,突然停下进食,警惕的抬头看向四周,似乎有所察觉。 然而周围树上并没有丝毫异常,之前那一丝疑似的诡异气息也消失不见,巨龙脸上便显出一抹迟疑,接着晃了晃脑袋,继续享用着食物。 (好险……差一点就暴露了!这是何等敏锐的感官……)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树干另一侧的杰诺尔,后背已经冒出一层冷汗,没想到自己转瞬即逝的情绪变化,竟然差点犯下大错! (可是这些巨龙到底从哪里来?我可没听说过现今龙族还有食用其他种族的习惯……不过好像一些历史记载中,提过上古时期的龙族食性很杂,几乎什么都吃……嗯?上古时期?) 杰诺尔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抓住了关键所在。 之前看到那些骨头时,他就有种异样的熟悉感,明明是从未见过的生物,却好像早有耳闻。 看到那些活生生的“怪物”后,这种熟悉感愈发强烈,直到现在,杰诺尔才清楚其由来—— 那分明就是早已灭绝的双头魔、哥布林以及犀角人! 这些种族,曾经存在于上古时期,或许也曾盛极一时,只不过最终在终焉之战落败,走向灭亡。 杰诺尔对大陆史有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也曾在一些书中看过只言片语的描述,因而脑中有过脑补的印象。 直到今天,历史真的活生生呈现在自己眼前,即便其中存在不小差异,但也在能够理解的范围内。 毕竟那些写书之人,也没有真正见过这些上古种族,描述有勘误也算正常。 一个个谜团像是连线一般,接二连三的解开。 无论是周围异常的景象、奇怪的元素浓度,都可以解释了。 杰诺尔努力调整呼吸,避免身体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产生颤动。 自己—— 竟然“回到”了上古时期! 正文 第八二八章 无形恐惧 确认这一惊人的事实后,杰诺尔反而再次陷入迷茫。 冈本、冈门两兄弟的奇遇,毕竟是有那一块神奇的石头作为触发契机,可以看做一种空间魔法的应用,因为二人的所见所谓,皆是影像般早已设定好的,他们只能身临其境,却无法对周遭任何事物直接干预。 而眼下的遭遇,却远比那种幻境更为高级。 不但可以移动、破坏周围的东西,甚至连这些“幻境”中的生物,似乎也能觉察到自己的存在。 然而一切迹象又表明,这里无疑是上古时期。 明明是万年以后的“晚辈”,却离奇出现在这里,甚至还能被这些“前辈”发现,即便是思维再敏捷聪颖,杰诺尔也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原理。 他唯一能确定的一点,便是整件事的开端,源于那突如其来的睡意。 为了避免再次打草惊蛇,杰诺尔选择老老实实呆在树后,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甚至连头都不敢露出去。 在没有搞清楚整件事情之前,与这些“土著”产生纠纷,无疑是种作死的行为。 杰诺尔庆幸于自己先前的决断,看那头巨龙警惕的神色,以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摄人威严,就算自己高举双手,站到对方面前表达善意,恐怕下场也会和那些“食物”一样。 按兵不动的当下,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思考。 (快想想……究竟是触发了什么契机……) 杰诺尔开始冥思苦想,将时间点最早定在遭遇三名神使的时刻。 虽然一想到泰勒的献身,就让杰诺尔心中隐隐作痛,但为了解决眼下的难题,他还是事无巨细的仔细回想了一遍。 (应该不是那时遗留的隐患……后来进入地窟,似乎也没遇到什么离奇事件,除了……) 想到这里,杰诺尔神情突然凝滞了一下,有意快速略过那几个身份不明的“后勤人员”。 很快,排除了各方面可能,杰诺尔将注意力,锁定在最后一个线索—— 命运! 从整盘棋局开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隐隐围绕着这一虚无缥缈的命运展开。 (难道是老师通过某种手段,展现出这么一段上古时期的幻境,想要偷偷给我一些暗示?) 杰诺尔只是沉思了几秒,就不敢往更深处想。 内心的直觉告诉他,继续想下去,很有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种直觉并非经过千锤百炼的生死磨砺所锻炼出来的,而是从几天前,忽然出现的一种“本能”。 出现的原因很蹊跷,却给杰诺尔一种毋庸置疑、必须要相信的感觉。 杰诺尔暂时不想违逆这种直觉。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这样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杰诺尔脸上现出几分犹豫之色,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下来。 他小心翼翼释放出精神力,同时将每一股分散成无数微小的“细线”,像是蒲公英的种子,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些细线,每一道都是杰诺尔精神力的延伸,也是他所能分裂的极限。 这种化整为零的方法,是迟小厉曾经教导过的高端技巧,杰诺尔很早便想尝试,但一直囿于实力不够,无法做到如此细微的程度。 正常的魔法师,即便达到大魔导师水准,对于精神力的掌控,最多也就分割成四道。 即便如此,在对战时刻,这些更加灵活具有操控性的“无形之手”,也能帮助他们掌握更多主动权,对于整个战局有着更明确、更深入的把握。 而在进入渊域后,杰诺尔的实力呈现出一飞冲天的迅猛增长,现在在兽血沸腾状态下,更是能够轻而易举达到大魔导师水准,加上迟小厉特地锤炼指导的“入微”掌控力,让他终于能够将精神力分出数百道。 这种方法的最大好处,已经不是能够更详尽的了解整个局面,而是每一道精神细线所散发的能量几乎微不可查,即便肆无忌惮的探查敌人,也不会被对方察觉。 杰诺尔清楚记得,自家老师曾经讲过,这种方法对精神力的负担很重,即便是他也无法长时间使用,所以通常情况下几乎用不到。 可如果面对实力与自己相当、甚至更强一些的敌人,只要对方不是纳乌拉这种能够完全隐藏自己气息的怪胎,就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这种精神力探查。 这种手段,用于偷袭或者暗中偷窥,更是能够做到无声无息。 本来杰诺尔对于“偷窥”这种事情有些抵触,毕竟迟小厉的一些理念,还是与安东尼大相径庭,前者完全不在意手段是否龌龊,只注重结果如何,后者则习惯于更为光明正大的方式。 虽然迟小厉的方式似乎更功利一些,但杰诺尔清楚,自家老师绝不是什么阴险之辈,只有在对付那些阴险敌人的时候,才会采用那些非常手段。 不过眼下的情形,倒是这种入微技巧的最佳用武之地,窥探这些巨龙的情况,也不会让杰诺尔承受太多心理负担。 (第一次使用竟然成功了……只希望那些巨龙的“嗅觉”不要太敏锐……) 杰诺尔提心吊胆的想着,同时已经做好被发现的最坏打算—— 大不了跑呗。 比起飞行速度,这些巨龙说不定更占优势,但在土元素含量如此丰富的当下,从地下溜走简直不要太容易,巨龙们总不能对土遁术也有针对办法吧? 一条条正在进食的巨龙构图,缓缓出现在杰诺尔脑海中。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正常,对方似乎也没有任何察觉。 可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考验。 杰诺尔摒弃杂念,全神贯注于控制精神力。 接触到正中那头体型最大的巨龙刹那,对方突然抬起头,引得杰诺尔差掉就要直接中断联系。 “嚏——” 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啸席卷森林上空,杰诺尔心中一惊,脑海中的影像却已经再次低下头,神情如常的继续进食。 (竟然在这个关头打喷嚏……差点吓死我!) 杰诺尔微微松了口气,确定对方毫无察觉后,心底隐隐生出一股兴奋与自豪。 不过他并未沉浸在这种满足感中太久,很快表情就慢慢沉下去。 之前因为对方出现的太过突然,杰诺尔并未察觉到一些细节,可经过这一番仔细探查,他发现这些巨龙身上似乎都带着伤,而且有几头伤势还很重。 (体表没有太明显的外伤,所以伤患是在身体内……什么人能让这些以各族为食的巨龙群落,受到如此严重的内伤?巨人族?还是……) 无法确定现在处于上古时期哪个阶段,杰诺尔也断定不了“凶手”。 (按照那位巨龙之主奥贝罗所讲,龙族曾遭到五神的联手打压,甚至连繁衍后代方面都动了手脚……看来应该是真的!) 眼前这些巨龙,体型明显比后世庞大许多,因为没有更多参照物,所以杰诺尔暂时无法判断上古时期龙族的强者,比现代厉害多少。 (那头体型最大的龙,实力应该比不过尼尔霍德几位龙王,但他也未必就是整个龙族实力的天花板……) 研究了一番这个小团体的构成,杰诺尔愈发感觉那头巨龙似乎只是一个小首领,其他巨龙则是他的亲属和下属。 从刚刚开始,一直有三头成年巨龙守在外围,看似同样在进食,但神情中充满警惕,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抬头观望半天。 这种如临大敌的架势,让杰诺尔觉得非常奇怪,就好像这些巨龙在提防什么。 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最早是泄露了一点气息,否则对方肯定会对周围树林进行彻底排查,到时候杰诺尔不使用魔法肯定藏不住身形,用了魔法也会暴露气息,结果都是一样。 “吼!” 中心位置一头母龙,突然嘶吼起来,瞬间拉回杰诺尔的思绪。 此时的母龙竖瞳圆睁,覆满坚硬麟甲的脸上表情十分狰狞,两只前爪捂住腹部,痛苦的在地上扭曲挣扎。 这一突如其来的异状,似乎也超出了其他龙族成员的预料,一时间许多巨龙纷纷往中央靠拢,那头体型最大的巨龙,脸上更是浮现出了从未见过的焦急与愤怒,围着母龙转来转去,却不知如何帮助她解除痛苦。 杰诺尔静静观察着周围,心中却生出一丝疑惑。 之前探查的过程中,他确认那头母龙并未受伤,算是整个小队中为数不多的健康者。 可仅仅几分钟过后,就好像吃坏了东西一般倒在地上,嘴角、眼角以及耳朵中很快流出浓稠的黑血。 异变发生仅仅半分钟,母龙挣扎的力气便越来越小,随着地上黑血汇集成滩,母龙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彻底一动不动。 (难道是之前吃的哪个种族有毒?) 杰诺尔不禁腹诽,他能够勉强照顾到整个场面已经殊为不易,自然不可能有余力再去观察每条龙的进食情况。 场地上空传来接二连三的悲鸣,对于同伴的惨死,所有巨龙都表现出了强烈的悲伤。 除此之外,不断攀升令人窒息的威压,也显现出他们此刻的愤怒。 一阵轻微的颤动,从远处响起。 感受到周围自然元素的异常变化,杰诺尔心中一惊,迅速收敛所有精神力,再次将自己气息完全隐藏起来。 位于正中的巨龙昂起硕大的头颅,橙黄色的眼睛像是铃铛一般撑大,带着一股浓浓的恨意,死死盯着那阵窸窣的来源方向。 不多时,一些身穿仅仅经过简单加工的兽皮衣服的男人,从灌丛中钻出,手中还拿着花样繁多的原始武器。 见到巨龙的一刻,最前方的男人脸上竟然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笑容,接着激动万分的朝身后挥舞手臂,嘴里叽里咕噜在高呼什么。 杰诺尔仔细辨别了一下,很快便有些失望。 这种原始语言与现今的大陆语出入太大,两者根本没有对比的价值,杰诺尔也没学习过古语,无法理解男人究竟在喊些什么。 单从气息上判断,这些新出现的人族,实力最高者也不过六七级水准,面对十数头食人巨龙,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难道他们不该在第一时间惊慌失措、扭头就跑吗? 这种反常举动的背后,难道另有深意? 或许……这些原始人族拥有针对龙族的手段? 杰诺尔脑海中一瞬晃过许多个疑问,然而随后的发展,却令他目瞪口呆—— 负责警戒的一头成年巨龙率先行动,直接扑向那手舞足蹈的男人,几乎是毫不犹豫一口吞下。 直到骨肉在口齿间断裂的声音传来,杰诺尔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么死了? 后面跟随的那些人,见到男人悲惨的下场,脸上竟然也没有丝毫恐慌,反而和之前一样兴高采烈,即便身后退路已经被另外两头巨龙阻断,也依旧向之前男人那般不断大喊大叫。 其他巨龙纷纷起身,很快,眼前的林地便成为了一片屠宰场。 直到最后一个男人被吞入肚中,看着满地断臂残肢,杰诺尔仍旧沉浸在错愕与震惊中。 (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抵抗的手段……而且看样子似乎早就清楚自己的下场,可为什么临死之前会表现出那么兴奋的样子……) 杰诺尔陷入沉思,将重点落在之前男人的呼喊上。 (听上去似乎是要传达什么信息……可这方圆几公里范围内,再没有其他大型族群的存在,不会有人收到这些声音……) 杰诺尔有一点能够肯定,对死亡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没有任何种族,面对死亡会呈现出异样的兴奋。 所以男人的行动背后,一定另有深意,只是暂时没有被自己察觉。 下一秒。 一股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令杰诺尔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连心脏、呼吸都一起停止。 没来由的直觉告诉他,此刻正有莫大的危机降临! 不要抬头! 不要动! 杰诺尔几乎用尽生平最大的掌控力,不断调节自己的身体和气息。 就这么静静趴在树干上,像是生来长在那里,很快便与整棵树融为一体。 一阵风吹过。 离奇的恐慌如同来时那般,莫名消失无踪。 杰诺尔终于敢让冷汗从毛孔中流出,稍缓一口气,偷偷将精神力散播出去。 巨龙群落依旧和之前一样,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杰诺尔抬起头,望向茂密树冠间的那一道空隙,眼中满是惶恐。 就在十几秒前,有谁出现在那里…… 正文 第八二九章 龙神投影 仿佛刚刚从鬼门关过了一遭,紧绷的心神猛然松懈下来,杰诺尔全身爆汗如雨。 巨龙们仍在保持对外围的境界,竟然没有察觉到杰诺尔这短暂的失态。 (那到底是什么……) 杰诺尔勉强收敛心神,胸腔中的心脏却仍在砰砰直跳。 刚刚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即便是以前重伤濒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感受到同等程度的恐惧,内心深处最多只有对自己即将死亡这一事实的黯然和无奈。 可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那是来自更高层级的生物,对低等生物天生的威严。 这让杰诺尔不由想起曾经在街头见到的皮影戏,帷幕后方几名表演人员,手中挥舞着裁剪精美的纸人,通过倒影表演节目。 刚刚自己就好像那被人牵动的纸人,生死一瞬间掌握在表演者的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当成废料撕毁。 这种层级差距,让杰诺尔没来由相信,就算自己做任何事,都不可能动摇伤害对方分毫。 纸人终究只是纸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对牵动它的主人造成反噬,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杰诺尔在心中警示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趁着龙族尚未将注意力移回后方,悄无声息的从相反方向离开,以最快速度脱离了这片区域。 为了保险起见,避免打扰这片丛林中其他位置的存在,杰诺尔在离开龙族警戒范围后便停了下来,迅速在周围设下几个土系和风系魔法,将痕迹完全掩盖。 最后他直接钻入地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大型生命活动的气息,才稍稍放下心,开始细思之前的遭遇。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神秘力量出现之前,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甚至在第一时间压下了本能想要用精神力探索的反应,强行屏息敛神,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来说,这绝对是不该有的失误。 敌人出现,最好的应对策略,当然是主动探索,想办法掌握更多信息,而不是抱头鼠窜,选择退缩。 这样会将主动权完全交到对方手中,自己只能听天由命。 可偏偏直到现在,杰诺尔的直觉都告诉他,刚刚那一瞬间的决断,是对的! 甚至在那短短的装死的几秒内,杰诺尔隐隐有种错觉——自己似乎真的完全控制住了身体的力量! 如果说之前他只能做到将精神力分割成无数细线,在那股危险降临时,本能做出的举动,则是直接让精神力化整为零,彻底消失。 在精神领域中,他几乎与那棵大树融为一体! 杰诺尔不由看向自己的双手,接着闭上眼睛,周身魔力开始急剧收拢。 几秒之后,杰诺尔便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 “不行……完全做不到……” 那一瞬间的决断,像是有如神助,直接将杰诺尔对身体的掌控力提升了一大截,可现在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做到像之前那般彻底收敛。 在杰诺尔的记忆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似乎只有纳乌拉。 除了他以外,即便是自己的两位老师,都无法做到对身体气息的完全掌控。 杰诺尔相信生死关头的爆发,是能够强行提升个人水准的最大推动剂,可这并不代表他一个特级法师,能够一下子获得甚至超越至圣领域强者的能力。 “是不是心存疑惑?” 一个苍老悠远的声音,在杰诺尔心底响起,吓得他直接从地底深处跳出地面。 “谁?!” 杰诺尔警惕的观察四周,却只捕捉到一些虫类和远处野兽活动的痕迹。 “呵呵呵……没想到这随手而为的一颗‘种子’,竟然真的有萌发的一天。” 那道生意仍旧在脑海中回想,杰诺尔反倒冷静下来,放弃了之前剑拔弩张的姿态,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迟疑道:“您是哪位?” 既然能够无声无息将声音传到自己的脑中,并且连一丝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证明对方的实力远高于自己,所以这时候露出任何敌意,都是不智且可笑的。 而且对方既然采用交流的方式,就证明至少短时间内不想对自己出手,所以杰诺尔向趁这个空隙,抓紧确认对方的身份。 (是刚刚那股气息的主人?难道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杰诺尔刚刚升起这种猜疑,便听到一阵沧桑的轻笑:“呵呵……小家伙,如果不是我,刚才你就已经死了,别把我跟那个令人憎恶的小人相提并论。” 令人憎恶? 小人? 杰诺尔敏锐抓住两个关键词,顿觉恍然。 从对方透露的信息中可以看出,刚刚自己的直觉没有错,的确有谁降临了那片区域,而自己的突然“爆发”,多半也是这个声音伸出援手,让自己躲过那个人的搜寻。 “感谢您出手相助。” 杰诺尔先诚恳道了声谢,等了几秒,感觉对方的心情似乎不错,便大胆询问道:“您刚刚说的那个小人是谁?他来这里做什么?” 杰诺尔没有选择问对方自己为了来到这里,因为他暂时不清楚声音的主人,是不是这片幻境中——或者说上古时期的某位大能的投影,一旦自己泄露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情报,说不定会引来某些危险。 所以杰诺尔采用了迂回的办法,只要能够确认先前声音的主人,以及先前带给自己莫大危机感的神秘人身份,自己对整件事应该就会有初步的把握。 而且杰诺尔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口中的“小人”,应该不是针对自己而来,而是受到了之前那些临死前还兴高采烈的人族的“召唤”,所以过来查看情况。 杰诺尔不相信拥有这种实力的强者,会无缘无故来到密林深处,仅仅查看一眼,什么事都不做就转头离去。 在他降临的那几秒内,一定做了些什么只不过自己并未察觉。 “他?他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罢了……不提也罢。” 苍老声音的回答,让杰诺尔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他从对方的语气中,敏锐察觉到一丝异样,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难道您有什么难言之隐?” “呵呵……真是一个机灵的小鬼。” 声音笑了起来,却带有一丝唏嘘和无限的惆怅。 接下来,便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许久之后,杰诺尔才听到一声叹息。 “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即便这里只是一段‘虚构’的历史,也有可能被他察觉。” 杰诺尔瞬间瞪大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采。 对方说了“虚构”的历史! (所以……他知道我并非这个时代的原住民!) 杰诺尔感觉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轰然爆发,那种如同站在悬崖边上的冰冷感,再次袭遍全身。 “您——你究竟是谁!是你带我来到这里的?” 杰诺尔忍不住在心里咆哮,同时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对方目的不良,或者对讨伐队另有所图,杰诺尔即便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不会有任何妥协。 刚做出这个决定,笑声便再次响起: “呵呵……心性很坚定,不错,不错……不过既然对我有所提防,为什么没意识到我能够读懂你的心声?这下子不是将秘密全部暴露出来了吗?” 这句话让杰诺尔悚然一惊,遍体冰凉。 一个连他人内心所想都能窥视的敌人……杰诺尔想不到任何能够取胜的方法。 不过很快,杰诺尔瞳孔骤然缩了一下,神情中显露出一丝恍然,一直紧绷的身体随即放松下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惊慌失措,反而变得坦然淡定。 “这么快就妥协了?” 苍老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戏谑,像是在品头论足般啧啧嘴道:“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面对自己无法战胜的敌人,引颈受戮,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最起码能够减轻一些痛苦……” “你在说什么啊。” 杰诺尔睁开眼睛,眼眸深处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继续用心声道:“我只是差不多猜到你的身份罢了。” 不等那道声音响起,杰诺尔便自顾自继续道:“刚刚我做了个测试,集中注意,将真实想法掩藏在更深层意识中,你果然无法察觉。” “哦?似乎你有什么发现,说来听听。”苍老的声音不但没有丝毫即将被揭露真面目的慌张,语气中反而有些兴致盎然。 “之前经历了一些事,让我的身体……或者说精神方面,出现了一点问题,不过之前我一直没有察觉,直到几个祈时前,才换换理清整件事的脉络。” 说到这里,杰诺尔突然语气一顿,脸色凝重道:“你能保证在这里说的一切内容,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苍老的声音笑道:“当然不——” “其中也包括我所在世界的……命运?” 杰诺尔突然冒出一句。 苍老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又或者陷入震惊状态,过了十几秒后,才用将信将疑的语气问道:“你……真的猜出了我的身份?” “先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杰诺尔认真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像是在与那个无形的存在面对面交流,一字一句道:“你能不能保证在这里谈论的一切,不会让任何命运线发生变化?”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足足过了一分钟,杰诺尔脑海中才再次响起那个声音。 “好了,接下来的五分钟内,你可以畅所欲言。” “五分钟?” 杰诺尔面露错愕,不是因为这个时限太长,而是恰恰相反—— “您身为执掌命运的巨龙,竟然只能限制这么短的时间?” “呵呵呵……” 杰诺尔感觉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头巨龙的身影,不过却好像隐藏在浓雾之中,怎么都看不分明,却能够感受到对方所散发出的一种无奈。 “你太高看我了,或者说……你只猜对了一半。” 杰诺尔皱眉道:“你不是奥贝罗?” “准确来说,我只是祂的一道‘分神’。” 脑海中巨大的龙影晃动了一下,杰诺尔能够感觉到对方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来。 “在‘我’被那几个卑鄙小人暗算前,我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在未来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而整个过程已经不可逆……为了谋求那万中取一的扭转方法,‘我’将一缕分神投影到自身命运之中,等待未来那个契机到来。” (‘将分神投影到命运之中’……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怎么听都像是那些神棍用于蛊惑人心的言论……不过从他口里说出,竟然出奇的有说服力……) 杰诺尔只是产生了瞬间的疑问,便没来由相信了对方的话。 他大胆猜测道:“所以我机缘巧合下,触发了你说的那个契机,所以才会让你醒来?” “是的……实际上我醒的要更早一些,不过毕竟过了悠久岁月,重组意识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龙影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寂寞。 (更早些时候?看来契机就是我见到那些无限延伸细线的幻境!) 杰诺尔迅速理清头绪,却将一切想法逗掩盖在精神最深处,只在表层意识中表现出了适当的震惊,然后用合理的惊疑语气询问道:“原来如此……那么刚刚那个带给我强烈死亡危机感的人是谁?难道是……五神中的一人?” 龙影似乎产生了些许动摇,几秒过后,才用诧异的语气回道:“看来你知道的远比我想象中更多,这种秘辛就算是上古时期也罕有人知……你已经见过我的本体了?” “我的同伴见过。”杰诺尔故意顿了一下,在心中估算剩下的时间,并未啰嗦来龙去脉,而是赶紧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是狄叶忒,自称‘人王’的无耻之徒。” 龙影的回答,带有毫不掩饰的憎恶与愤怒。 不过马上,他语气一转:“时间紧迫,既然有人见过我的本体,只要你带着这份记忆找到‘我’,让我夺回从前的记忆,我会赐予你想象不到的……” “等等——”杰诺尔出声打断,神情古怪道:“你不会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五神窃取了吧?”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正文 第八三零章 与神共舞 巨大龙影突然晃动一下,像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你说……什么?” “奥贝罗”的反应,印证了杰诺尔之前的猜测,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这位命运之龙的命运……似乎真的有些艰辛。 “上古时期,五神……也就是你口中的那些‘卑鄙小人’,联合各族首领,对巨人王发动了袭击,这件事你应该有记忆吧?” 龙影晃了晃头,肯定道:“当然……现在呈现在你面前的历史投影,便是巨人王陨落后发生的事……这是大势所趋,当一个个体存在,足以威胁整个世界的根本时,就注定其悲惨的命运。” 杰诺尔目光闪动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赞同,但表面仍是不露痕迹,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就算巨人王已经威胁到其他种族存续的根本,只要解决掉他就好,何以让整个巨人族以及旁系一同覆灭呢。” 这次对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其中还包含了各族之间的利益纠纷……可惜我只是一道不完全的分神,遗失了许多关键记忆,无法做出更进一步解释。” 顿了顿,龙影似乎不想接着这个话题谈论下去,又或者因为时间紧迫,迅速转了话锋:“还是聊聊‘我’的下场吧,那些卑鄙小人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你不是掌握命运的巨龙吗?难道还看不穿自己的未来?”杰诺尔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一个某人曾经的感慨。 “命运是复杂多变的,兴许任何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会让未来的命运线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所以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命运,最多只能通过大量繁复的计算,在按照一定规则行动的前提下,做出相应预判。” 龙影似乎有意让杰诺尔多知晓一些秘密,继续用深沉的语气讲述道:“当时‘我’就是预感到自己未来的命运线,似乎发生了难以挽回的偏移,却又无法把握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所以才不得不做了几手准备,用来阻止那个悲惨命运的到来。” 龙影突然叹了口气:“从契机中苏醒,让我以为提前做的那些准备都已生效,却没想到……结果似乎与我的语气背道而驰,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杰诺尔默默听着,龙影的话似乎有些拗口与烧脑,但之前已经初窥过所谓“命运”,杰诺尔竟然能够差不多理解对方的意思。 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和盘托出,也是存着一丝试探的想法。 毕竟对方的身份,自己无法验证,虽然从之前的一些表现与细节中,已经能够大致确认,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要想办法消除对方是那位神使伪装的风险。 除此之外,他所了解的一切上古时期的秘辛,都是来源于皮尔转述的奥贝罗之口。 皮尔自然是值得信赖的伙伴,但就连他都心存怀疑,认为奥贝罗讲述的内容真假参半,最起码肯定隐瞒了许多秘密。 如果现在遇到的这个“龙影”,真的是奥贝罗上古时期所留下的分神,并且两者之间在漫长历史中没有任何联系,那就可以想办法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有用信息作为对比,看看奥贝罗究竟藏了什么。 只可惜时间紧迫,先前的谈话已经过去两分钟,现在只剩不到三分钟的“安全”时限,杰诺尔只能加快进度,选择将一些情报透露给对方。 “巨人族覆灭以后,各族势力重新划分,开始漫长的征战。这时你们龙族俨然又成为整个大陆的最强者,因而五神开始密谋,对龙族下手,而首要目标便是你。 具体过程,或许只有你的本体知晓,但最终结果,是当时的巨龙之主‘陨落’,龙族的繁殖能力大大受损,不但生育率急剧下降,而且后代个体的体型与力量,都有不同程度的缩减。 至于你本人……则是被五神关在一处永无止尽的牢狱中,耗费不知多少载时光,最终从你身上成功剥夺了‘命运’权能,赐予了一位忠于他们的侍者。” 讲完这些,杰诺尔便偷偷观察起龙影的变化。 结果对方的反应,不像第一次听说时那样剧烈,一动不动沉默了数秒,才缓缓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悟: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彩石真相……怪不得命运线会产生如此大的扭曲……” “对于本体的遭遇,你似乎没有之前那样震惊?是因为已经有了相近的预感?”杰诺尔不能等他一直自言自语,便主动试探道。 “不,要是预知到这种未来,‘我’一定会采取其他更强势凌厉的应对手段,而不是维持了很长一段表面和谐的时光。” 龙影摇摇头,解释道:“可你所说的内容,切合了命运的异常,在得知真相后回头看,一切便是那么理所当然,自然生不起任何惊异。” “所以就连当时的‘你’,也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应对办法?” 龙影颓唐的表现,让杰诺尔有些心急,追问道:“既然当年是能够与五神并列的巨龙,总不可能在察觉到自己不详的未来后坐以待毙吧?难道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其他应对手段?” “既然‘我’的权能被你所说的那个侍者获取,按理来说,我也应该会在他身上苏醒,你和他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龙影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抛出另一个问题。 杰诺尔突然感觉心头一紧,那种令人不安的直觉再次出现,身体渐渐有些冰凉。 (看来我的身份令他产生了怀疑……恐怕接下来的回答稍有不慎,就会直接对我出手……) 杰诺尔对现在自己的状态,仍抱有很大疑问,却不是很担心龙影散发的无言威胁。 按照对方所说,这里只是他制造出的一个历史投影,远离应该类似精神幻术加空间魔法,属于一种既真实又虚幻的世界。 如果自己在这里死掉,是会直接从睡梦中醒来,亦或者真实世界本体也随着意识共同消亡? 联想到之前遭遇龙影所说的人王天降时感受到的死亡威胁,杰诺尔认为龙影应该也没有对自己说真话,至少隐瞒了关于这里的一些秘密。 如果这里真的是属于他创造的历史投影,那他肯定就是这里的主宰,又为什么会害怕一个自己创造出的人物镜像?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这里联接了一部分真实,即便只是一个投影,如果被五神发现,或许会引来外界真正的注视。 到时候,一个之前隐瞒极深的奥贝罗分神,实力孱弱却拥有价值极大的记忆碎片,对于五神来说,绝对是无比诱人的“肥肉”。 慑于五神的压力,奥贝罗不但不敢对自己动手,甚至还要想方设法保护自己,不要被五神以及他们的眷属发现,否则他这一道辛苦苟活至今的分神,命运将会无比惨淡。 想通这些,杰诺尔便彻底心安,也越发感觉龙影的威胁,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咧起嘴角,笑道:“不要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试探上,你自己很清楚,如果我是五神的眷属,你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龙影再次晃动了一下,许久过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沧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苦笑:“呵呵……你果然很聪明,不愧是被命运选中之人。” (命运选中之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老师强加给我的负担好吧……) 杰诺尔在心里吐槽一句,对于自家平常不靠谱、关键时刻却异常令人放心的老师,当面肯定是不敢抱怨的,并且还要表现出坚决执行与服从的样子,但现在既然隔绝了一切,还是可以在心里偷偷腹诽一下的。 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杰诺尔顿时感觉轻松不少,脸上却仍是一片淡然:“之前的威胁,应该是为了让自己处于谈判更高的位置,为接下来的交易做铺垫吧?” 龙影再次苦笑起来,这一次还带上了一丝罕有的佩服:“你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如果作为你的敌人,肯定非常难受。” 杰诺尔眉头一挑,摆手道:“如果你想让最后的一分钟,在废话中度过,我是不会介意的。” “好,好。” 对方连说了两个“好”字,语气中却带着许多复杂情绪。 杰诺尔也不清楚自己刚刚的话,会不会有些过分,不过时间确实有些紧迫,即便会惹恼对方,也要强行推动谈话进程。 早在对方亮明身份后,杰诺尔便已经有了猜测,奥贝罗不会无缘无故留下一道分神,并且恰好在自己入梦时出现,并且给自己呈现出一场上古时期的画面。 唯一的解释,是对方另有所图,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或者让自己完成某些任务。 既然是交易,杰诺尔肯定是主动方,当然不会让对方掌握主动权。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龙影声音陡然一变,愈发深邃悠远:“原本我以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将来出现意外后,重新回到本体,激活一些断掉的记忆片段,以及修复扭曲的命运。 不过现在看来……我存在的意义,是找寻那个能够帮助我夺回力量,重获自由的有缘人。” “还剩四十秒。” 听到“有缘人”三个字,杰诺尔不知为何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催促对方继续说重点。 “不论你跟那个侍者有什么关系,我相信,至少你们的立场是对立的,所以杀掉他,对你以及你的同伴有利。 我无法跟你明确保证什么,但可以担保,在对付那名侍者的关键时刻,我会提供一臂之力,助你们完成目的。 而我的要求,就是在除掉那名侍者以后,由你亲自去见一面我的‘本体’,不需要助他脱困,仅仅碰面就算完成任务,倒时你会获得一位即将恢复全力的上古龙王的情谊。” 龙影没有说的太细太具体,但这种描述方法,反而具有十足的吸引力。 试想一下,一位能够与五神并肩的龙王的情谊,代表了何种惊人的价值? 然而杰诺尔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不为所动。 “我没有听到一句能够明确的保证,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空手套白狼。” 杰诺尔摊开手,皱眉道:“虽然这些承诺足够诱人,可谁知道关键时刻你会不会真的提供帮助?难道要我将自己和同伴的性命,交给一个自保都困难的分神身上?更何况我深深的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能提供什么帮助。” “我所说的‘无法保证’,是指不能提供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因为我的能力——命运,是虚无缥缈的。” 龙影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以极快的语气说道:“我能给你们提供‘好运’,甚至在最后关头,可以强行扭曲和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吗?” 杰诺尔陷入了沉默。 仅仅一秒过后,他便点头答应下来:“好,记住你的话,我答应你的条件。除此之外,我还要加上一条——如果你的本体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我希望到时候你能与我们合作,共同对抗五神。” “他们……还活着?” 龙影语气中出现了一抹惊疑,不过随即便像是想通了什么,很快稳定下来,回道:“这根本不算条件,就算你不提,我也会亲手跟他们算账。” 杰诺尔缓了一口气。 在倒计时最后几秒,终于达成了协定。 杰诺尔知道,奥贝罗看似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背后一定还隐藏着其他目的,但暂时他们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即便后续会有异变,但只要自己小心提防,加上老师帮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连杰诺尔自己都没注意,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涉足了神灵层次的纷争。 “我该怎么召唤你?” “我无时不在,需要时自会出现。” 说完最后一句话,不等杰诺尔提出其他问题,整个世界突然暗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已经变成了熟悉的木质房顶。 “哦?把你吵醒了?” 杰诺尔瞳孔一缩,动作有些僵硬地扭过头。 床边长椅上,黑白发的青年,正嘴角挂着笑意,看向自己。 正文 第八三一章 与神“共舞”(二) “老师?” 杰诺尔露出惊讶的神情,将那一瞬下意识的恐慌神色完美掩盖过去。 “做噩梦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迟小厉坐到床边,目光和煦,表情中带着一丝关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在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唔……其实刚刚梦到泰勒……” 杰诺尔尴尬一笑,挠了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总之梦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所以才会……” “哦,原来是这样。” 迟小厉释然一笑,亲切的拍了拍杰诺尔肩膀:“你对这位公主殿下倒真是情深义重呢……身为老师有些话不方便说,但你要清楚,有些路走起来可是艰难万重。” “老师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但也不会轻易放弃。” 杰诺尔目光坚定的点点头,随即又露出一丝狐疑:“话说老师为什么会来我这里?是有什么指示或者任务需要我?” 迟小厉表情微不可查地怔了一下,随即摇头道:“不不,只是想到营地周围溜溜,结果刚路过你门外,就感觉到屋里的气息似乎有了一些异常,所以才进来看看情况。” “应该是梦中无意识的触发……不论怎么说,还是要多谢您的关心。” 杰诺尔诚恳躬了躬身,目光不着痕迹的瞥过手腕上的罗盘,确定自己“睡”了多久,一脸好奇的问道:“现在各个队伍已经汇合完毕,不知道接下来的行动是什么?直接去攻入那些神使的老巢,营救泰勒吗?” “我想先与巨人族和雪巨人族接触一下,说不定两族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迟小厉站起来,缓缓走到窗边,“朵蕾丝已经带着一队人将这边的计划带给巨人族,下一步我们马上动身,先去巨人山脉。” “与巨人族接触?”杰诺尔目光微动,沉吟几秒,走到迟小厉身边,摇头道:“老师,恕学生直言,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哦?为什么?” “首先,刚刚与巨人族建立盟约,双方的关系还不算稳固,这时候如果贸然深入接触,在我们实力已经足够应对敌人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要与对方合作,恐怕会适得其反,反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愿意提供帮助,巨人族在神使的威压下苟延残喘千年,对于神使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绝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磨平的,而且我们对于巨人的了解太少,万一紧要关头他们负责的任务出了问题,对于整个讨伐队都是极大的威胁。 这种不安定因素,在我们装备精良、人员健全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必要附带上,所以学生认为在这件事情上与对方接触,并非良策。” 杰诺尔转过脸,看向迟小厉眼睛,神情肃穆道:“既然您已经将神使的大本营锁定在有限数目的空间内,我们大可以先试探一番,反正对方的空间魔法师实力在您之下,即便有意外发生,我相信以您的实力,也能带领团队安全归来。 更何况您之前提议组成精英团队,能够加入的成员,定然都有自保能力,双重保险,可以将危险性降到最低,更加不需要巨人族的参与。” 迟小厉静静听着,眼中露出思索的光芒。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巨人族不太可靠?” 杰诺尔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学生没有与他们直接接触过,即便上古时期巨人族称霸大陆,但那也已经是过去式,现在渊域中的巨人族,可以说已经变成了与我们印象中截然不同的种族。 他们的实力令人怀疑,而且天知道他们族群内有没有神使安插的内奸,一旦选择与他们联手,合作详情被内奸通报给神使,到时对方提前设下陷阱,恐怕会令讨伐队陷入无比被动的局面……所以关于合作事项,还请您三思。” 迟小厉摸着下巴,犹豫道:“你说的有些道理……非我族群,其心必异,更何况我们来自两个大陆……不过朵蕾丝早就离开,现在恐怕正在与巨人族接洽,而且很多计划都已展开,要想临时改变策略,恐怕有点难。” 迟小厉露出为难的表情,冲杰诺尔耸耸肩。 杰诺尔看向窗外,目光微不可查的闪动了一下。 从他入“睡”到醒来,不过两个祈时的时间,与“梦”中的时间流速基本一致。 这么点工夫,绝对不足以完成太多事。 杰诺尔心思电转,快速构思既能阻止与巨人族碰面、又毫无破绽的理由。 他并不担心巨人族对己方的诚意,也不担心双方合作会产生自己所说的摩擦与误会——虽然确实有可能性,但也微乎其微。 他只是害怕这次会面,会让巨人族千年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让这支好不容易延续下来的遗脉彻底断绝。 (快想想……快想有什么既不引起怀疑又能拯救他们的办法!) 杰诺尔心中愈发焦急,迟小厉就站在旁边,无形中带给他巨大的压力,让原本才思敏捷的头脑,反而像是生锈的齿轮,十几秒钟的时间,竟然只能反反复复想到几个无法执行的方案。 其中要么会引起怀疑,要么缺乏足够的执行理由,总之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迟小厉的目光也有转过来的趋势,杰诺尔越发感到呼吸困难,脑海中变得纸张一样空白。 “虽然你的担心有价值,但眼下到了这一步,还是先与对方接触一下,实在不行,咱们再找个借口延缓合作时间,这样既可以避免潜在的风险,又能不损失与巨人族的友谊……你觉得怎么样?” 迟小厉似是没察觉到杰诺尔的异态,沉吟着给出一个简易。 从表面上看,杰诺尔仍在望着窗外,脸上一副思索的神情,全然没有心中那种焦急万分。 迟小厉的建议十分合理,并且是顺着杰诺尔的反对提出的修补意见,杰诺尔竟然找不到丝毫反驳的借口。 “看来你没有其他意见了,那咱们就这么决——” “白毛混蛋,在吗?” 就在杰诺尔真的准备听天由命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救世主般的声音。 不等里面回答,纳乌拉便粗暴的推开门,一脸不爽道:“大伙都在忙,就你小子在这里偷懒!哟……杰诺尔也在啊。” (那个……这里其实是我的房间……) 杰诺尔本想吐槽一句,但看纳乌拉的神情,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马上说道:“纳乌拉大人,刚刚我还跟老师谈起与巨人族接洽的事情,老师也认为接下来的行动,巨人族的助力并非必要,甚至可能带来一些隐患,可是朵蕾丝大姐似乎已经在去的路上,现在恐怕追不回来了……不知道您有什么建议?” 当一个人无法解决所有问题时,将问题抛给其他更厉害的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杰诺尔直接将问题抛给纳乌拉,这样既符合他谦虚谨慎的性格,也不会让事情显得有任何不自然之处。 “我正想找他说这件事。” 纳乌拉目光一转,盯向迟小厉:“朵蕾丝提前回来了。” 杰诺尔心头一动,险些让面部作出下意识反应,好在及时控制住表情,并未露出任何异样。 迟小厉挑动眉毛,一脸疑惑道:“怎么这么快?” “这几天似乎是巨人族的忌日,所以全族集中在部落深处,严禁一切外出活动,也拒绝与外界接触……所以朵蕾丝吃了个闭门羹,连他们族长都没见到,只言有什么事情,等忌日结束后再谈。” 听到这里,杰诺尔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转而用符合听闻这消息时该有的欣喜表情,看向脸色有些晦涩难明的迟小厉。 “太好了老师,这样一来甚至都不需要后备方案,也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迟小厉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几秒后一抹笑容浮上脸颊,点头道:“这样也好……那我们接下来就抓紧集合队伍,早日攻入他们的老巢。” “怎么感觉你的情绪不高?” 纳乌拉狐疑的望了一眼,目光在杰诺尔身上停留了半秒,随即转身向门口走去。 “计划有变,皮尔几个非要再召开一次会议,杰诺尔也一起来吧。” 杰诺尔一脸古怪的看向迟小厉,想要征询他的意见。 后者沉默了几秒,起身,笑着摆手道:“那就一起去看看。” …… “我建议,将任务优先放在营救泰勒的行动上。” 皮尔站起来,神色沉重道:“对于敌人所在空间的情况,我们暂时一无所知,也不能提前派人打探,要防止打草惊蛇。 在这种前提下,想要将那些神使一网打尽,还是在他们经营了百年千年的主场,即便他们状态不好,也是痴心妄想。 狡兔还有三窟,更遑谈那些实力胜过在场绝大多数人的神使,说不定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能够安全撤离。 万一我们倾力出动结果扑了个空,以后想要再有计划针对,恐怕会难上加难。 与其做无用功,还不如兵分两路,正面采取佯攻策略,由纳乌拉带领一部分人,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探明空间内的陷阱,如果有机会,就尝试击杀对方,如果难以达成,也不要冒进,只要为另一队争取时间即可。 至于第二支队伍,则是由迟小厉带领,身为最出色的空间魔法师,想来有办法找到泰勒的位置,在神使都被第一队吸引的情况下,从侧面突袭,将泰勒救出。 这样不论最终能否杀掉一位神使,我们的行动都算成功……诸位意下如何?”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长串,皮尔不顾口干舌燥,神情庄重的看着周围众人。 这次的会议,总共只有七人参与。 皮尔、泰武穆德、奥拉海姆分别代表各自国家,纳乌拉、迟小厉则是以个人身份参与讨论。 坐于末尾、从进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蓝发长耳精灵队长欧成,则是代表了除上述三方外的其他综合势力人员。 原本这一位置是由朵蕾丝担任,不过刚从巨人山脉回来,朵蕾丝便找了个旅途劳累的借口偷懒,将任务推了出去,最后只能逼得这位寡言少语的卫队长前来。 至于剩下一人,便是从进屋后一直有些局促的杰诺尔。 (虽然是纳乌拉大人的意思,但要知道与会人员这么少,说什么我也不会过来……) 杰诺尔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确实很关注接下来的行动,却不想亲自涉足这种事关重大的决定,尤其周围都是一干大佬,自己就好像一只落入鹰群的雏鸡,只能瑟瑟发抖的听着。 就在杰诺尔准备默不作声听完整场会议时,偏偏有人主动将他“拎”了出来。 “杰诺尔,你对我的建议有什么看法?” 环顾一圈,发现竟然没人主动发表意见,皮尔只能挑一个眼下最有可能站到自己这边的人选发问。 杰诺尔在心中哀嚎一声,第一次对这位性格爽朗的年轻将军生出怨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感受着一众聚焦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咬牙道:“我赞同皮尔的意见,以泰勒的营救作为首要任务。” 实际上,皮尔的建议,也确实与杰诺尔不谋而合,不过杰诺尔总感觉在这种场合率先发表意见,就好像投出了关键一票,总感觉自己的分量不够。 皮尔略带歉意的冲一脸无奈表情的年轻兽人点点头,他能够理解对方的感受,不过为了泰勒,相信杰诺尔也愿意“牺牲”一下。 “欧成队长,您的意见呢?”杰诺尔又看向末席。 蓝发精灵像是刚刚苏醒的石雕,脑袋纹丝未动,只是转动眼珠看了过来。 “我对任何行动都没有意见,但有一个要求——关于两个队伍的人选,两位公主殿下,谁都不能参加。” “这个……” 皮尔露出为难的神色,苦笑道:“森加与奥丽莎身份特殊,我当然不会强迫她们加入,可万一她们主动要求……” “没问题,她们留下。” 迟小厉突然站起来,冲欧成笑道:“我身为监护人,还是有决定权的。” 正文 第八三二章 与神“共舞”(三) “你?” 欧成歪了歪头,平淡的目光第一次发生变化,语气中带着些许怀疑:“虽然我赞同两位殿下不要亲涉险境,奥丽莎殿下或许你有话语权,但森加殿下……跟你并没有任何关系,个人意愿要遵从她自己的意志。” 迟小厉耸耸肩,笑道:“无所谓,不过我想她愿意听我的。可如果森加坚持要跟着去呢?你身为忠心耿耿的护卫,到底是遵从这位小公主的意思,还是以她的安全为第一要义,坚决制止其决定?” “当然以殿下的安危为第一考量,除了事关安全的决定,其余一切全部听从森加殿下的安排。保护两位殿下,就是我等加入你们的唯一原因。”欧成面不改色的回道。 皮尔不想在两个小姑娘的问题上纠缠下去,怕两人再聊会将话题扯远,清咳了几声:“好了,既然两位都不赞成奥丽莎与森加参与进来,人员名单将她们排除在外就好。” 原本皮尔也不打算将所有顶尖力量带走,还是要留下一少部分高手,负责保护后勤与低阶战斗人员。 森加的实力毋庸置疑,在“女神化”状态下能够与多拉贡打的难舍难分,甚至差点将皇城毁掉,只要能够控制住情绪,绝对是一件敌人意想不到的“大杀器”。 至于奥丽莎,虽然年纪尚晓,但已经展现过多次出人意料的“壮举”,体内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强大魔力,经过迟小厉调和,两种种族的优势和谐共处,只要学会控制,同样也会成为极其重要的战力。 这两人缺乏的都是对力量的掌握,要让她们主动追击敌人,或许会生出意外,可若只是简单的防守,再有其他人帮忙指挥,说不定会给所有人带来惊喜。 分歧消除,欧成便再次回到入定状态,一脸淡然,似乎对接下来的毫无兴趣。 皮尔再次看向纳乌拉,后者正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迟了几秒才注意到皮尔的目光,随即摊摊手道:“我也没意见,不过打头阵嘛……我不会只是单纯佯攻,如果有机会,还是会想办法杀掉对手。”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不过还是希望建立在保证大部分人员安全的基础上。” 皮尔了解纳乌拉的性格,自知这句话是多余的,不过还是顺着心思说了出来,算是给一个提醒,免得关键时刻这位第一剑圣热血上头。 泰武穆德与奥拉海姆对视一眼,两人各有心思,不过既然纳乌拉和迟小厉都没有提出异议,他们自然也不会站起来反对,很快也表达了赞同。 得到两人点头,皮尔总算松了口气,只是感觉屋内的气氛似乎略微有些诡异,却又说不准这种感觉的来源。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还有一大堆东西要安排。” 迟小厉从座位上起身,随意地冲其他人招招手,走向大门。 “那我也不继续打扰各位了,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慢了一拍,杰诺尔也赶紧站起来,冲其余五人微微点头,快速跟了上去。 离开会议室,迟小厉便一路往居住区赶,杰诺尔跟在后面,本来想搭几句话,可一时又找不到话头,就只好默默跟着。 “你觉得……泰勒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前面冷不丁传来声音,让杰诺尔吓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红。 “老、老师,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是问你对她的感情,是让你客观评价一下这位公主殿下。” 迟小厉脚步不停,只是微微侧头,用半边脸看着杰诺尔:“我一直很好奇,那些神使把泰勒带走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只因为她的身份?想要借此要挟威胁整个讨伐队?” 这个问题有些犀利,也有些难以回答,杰诺尔认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 “我想应该不只是身份这么简单,对于那些神使来说,讨伐队是他们前路上的阻碍,是必须除掉的威胁。 所以讨伐队中的每一个人,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必杀的敌人。 加上这些人心高气傲,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也就是接连在您和纳乌拉手中吃了亏,这才不得不摆正心态,可这么短的时间,绝不会让他们的性格改变。 绑架这种行为,通常只会发生在自认弱势的一方,为了谋求谈判或者战争的地位平衡。 如果一方自认优势,多半不会用这种手段进行胁迫,尤其那些神使……按照他们的性格,即便已经有多位陨落,也不会认为自己处于弱势方,更不屑于用这种手段进行威胁。 而且他们肯定清楚,这种事关整个大陆未来的战斗,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死而发生改变。 如果用泰勒的性命换取一位神使的性命,我肯定选择前者,但要是关乎整个讨伐队的安危……我只能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为她报仇。这一点,我想皮尔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最后一句话说完,杰诺尔像是吐出积压在胸口中多时的负担,眼中没有悲伤,只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迟小厉回身打量了几秒,突然轻笑起来,继而变成了捧腹大笑。 杰诺尔马上瘪了瘪嘴,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老师,我认真分析,甚至违着心说出这么重要的决定,您不是应该鼓励吗?为什么要笑我……” 迟小厉拍拍他的手臂,摆手道:“我只是觉得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基本切中了那些家……神使的心思,对他们的性格把握也很到位,只不过……这些想法不过是猜测,说不准他们抓泰勒,是因为其他更深的阴谋呢?” 看着迟小厉略有些深邃的眼睛,杰诺尔心中一惊,明明阳光明媚,却有种遍体生寒的错觉。 (其他更深的阴谋?是意有所指,还是故意试探我?) 杰诺尔陷入了短暂的僵直状态,他既想搞清楚这句话中的真伪,又想看透这句话之外是否隐含其他目的。 不过杰诺尔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 所以仅仅在一秒过后,杰诺尔放弃神使,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有您纳乌拉在,想来行动应该会顺利……” “当然了。” 迟小厉淡然一笑,语气中充满自信。 两人谈话的过程中,已经不知不觉来到居住区,杰诺尔看着周围过往的队员,一一回应招呼后,好奇道:“老师,这是要去哪?” 迟小厉头也不回道:“总得跟家里几个小家伙打声招呼吧?” …… “不——行!” 芙蕾雅双手掐腰,脸颊吹得鼓鼓的,像是戏剧中的喜怒娃娃,瞪着一双大眼睛,寸步不让道:“这么惊险刺激的行动,怎么能够缺少我这样天才的头脑!” “本来也没咨询你的意见。” 迟小厉扭头无视掉芙蕾雅吃人的表情,冲坐在床上拿着一根狗尾草逗弄奥丽莎玩耍的依依说道:“这两个小丫头就交给你照顾了,尤其不要让芙蕾雅偷跑!” 即便迟小厉扯着嗓子喊,依依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奥丽莎翻腾,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算了……我去找莉莉。” 迟小厉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正要转身,门外已有声音传进来:“找我做什么?” 大门推开,莉莉踩着耀眼的阳光走进来,明明只是淡蓝紧身衣加长摆裙的朴素打扮,却像是沐浴圣光的天女。 迟小厉脸上顿时添了几分笑容:“刚刚去哪了?” “听说索菲娅研制了一个简化烹饪的机器,我去试验了一下,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莉莉满脸欢喜的放下臂弯中的竹篮,拉着迟小厉的手走到桌边:“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听到了消息,所以赶过来蹭饭的……好在我多做了几个树莓派,赶紧趁热吃吧。” “那真是再好不——” 迟小厉脸上的喜悦,在莉莉掀开竹篮盖布的那一瞬间,定格。 映入眼帘的,是七块焦炭般奇形怪状的不明物体,同时还有一股奇特诡异的味道弥漫开来。 迟小厉脸颊明显抽搐了一下,怔了两秒,果断转身,却看到杰诺尔已经冲出门外。 “老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巡查营地结界的任务,先走一步了……” 迟小厉眉头再次挑了一下,迎着莉莉充满期待的眼光,只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突然眼睛一睁,拍了下脑袋道:“我突然想起来也有……” “吃完再去,用不了多少时间。” 莉莉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力。 明明温度正好,迟小厉额头却浮现出几滴汗水,他张了张嘴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既然这样,还是让丫头们先——” “呼——” 一阵微鼾以恰到好处的时机响起,迟小厉愕然扭过头,却看到床上三人组竟然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喂……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明明屋外艳阳高照,三人却睡得一个比一个死,任凭迟小厉如何干嚎,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你喊什么!因为那个庆祝宴会,她们几个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吃的东西可以再做嘛。” 莉莉嗔怪的瞪了一眼,随即给奥丽莎和芙蕾雅盖上一层薄纱。 “可她们刚刚明明……” 迟小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还没等说出后半句,就被莉莉凶狠的目光憋了回来。 “进入渊域后,食物就算是珍贵资源了,绝对不能浪费……既然她们睡了,你就把所有果派都吃掉吧!” …… 一个祈时后。 正想方便一下的杰诺尔,一进厕所,就被地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老、老师?!” 定睛一看,杰诺尔赶紧将迟小厉扶起来,看着他一脸虚脱加生无可恋的表情,周围还有一地散落的纸牌,听他嘴里碎碎念着“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劫”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杰诺尔十分艰难地按下内心想要狂笑的冲动,露出一副关怀的表情,颇有些担心道:“老师您这是怎么了?还有这些纸牌是怎么回事?出恭没带纸吗?” 对于掌握风土水系的魔法师来说,根本不会出现类似的麻烦,随手一个魔法就能解决问题,杰诺尔也只是开了个玩笑。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点意想不到的挫折,没想到连我都抵挡不了……” 迟小厉支开杰诺尔,自己扶着墙站起来,只是脸色仍然白的吓人。 “纳乌拉那边的名单召集,进展如何?咱们什么时候能走?” “您劝通莉莉小姐了?”杰诺尔有些惊奇。 “嗯……为了让她答应留下看好三个小丫头,我也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迟小厉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捂住肚子,脸颊滑下几滴冷汗。 杰诺尔稍稍心安,虽然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但他也不想让芙蕾雅几人跟着先锋队离开,留下是最好的选择。 原本杰诺尔还计划如果小姑娘不同意,自己私下再劝劝,不过现在事情得以解决,也算是省心省力。 “人员都已经调集的差不多了,这次两个队伍总共三百人,纳乌拉和您各带领一百五十人,全员都是十级水准,啊……除了我。” 杰诺尔回答了先一个问题。 “才三百人?我记得队伍中大魔导师和剑圣的人数,应该在四百以上才对。”迟小厉有些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杰诺尔苦笑道:“确实还有一百多人留下,不过除了保护其他人员的必要警备力量,剩下一部分,大多数无法对战斗提供直接帮助的辅助人员,包括负责维护结界安稳的诸多魔法师,他们在这种冲击战中的作用不大,不如留下提升大本营的安全性。” “三百就三百吧……数量也差不多了。”迟小厉轻声嘀咕了一句,转头道:“如果准备就绪,最迟明天傍晚出发,不要拖太久,给对方残喘时间。” “嗯,皮尔已经在让他们做准备了。” 杰诺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了老师,刚刚看到莉莉姐欢天喜地跑出去,嘴里念叨着什么‘再做一些带到路上吃’……嗯?老师?” 迟小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去督促他们现在就出发!” 杰诺尔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挑了一下,回头看了眼一落在地上的普通纸牌,目光微凝,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正文 第八三三章 与神“共舞”(四) 银白色的流光滑过天际。 空无一物的雪地之上,倏而出现影影幢幢上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士。 短暂适应了雪盲后,位于最前列的红发剑士,有些狐疑的朝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抓起一捧雪,在指尖轻柔搓动。 “就是这里?” 皮尔从身后走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罗盘,沉吟几秒,道:“小厉给的三个坐标,应该没有问题。我们之前为了定位,反复确认了好几个祈时,多半不会出现偏离。” 纳乌拉站起身,望着茫茫雪原,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高耸雪山,不置可否道:“那个混蛋说这里是图依的属地,到处都是火山岩浆……结果为了以防万一,每个人特地施加了抗炎的祝福,可你看看现在哪有半点熔岩的影子?” 纳乌拉指着远处的雪山:“这里的环境跟我和阿汶之前呆的那片雪域,有五六分相像,不同之处只在于这里的地貌环境更单一,雪域中至少还有冻林冰湖,这里只剩那些光秃秃的雪山……” 皮尔似乎也被纳乌拉的说法所动摇,眉眼间现出几分疑惑之色。 奥拉海姆默默走到两人身旁,手中亮起淡黄色的魔法光芒,地上的积雪便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很快刮起一个个旋涡,几米深处露出一层坚实的冰面。 “冰层很厚,至少有三十米深,下方才是泥土。”奥拉海姆闭眼沉吟几秒,缓缓说道。 纳乌拉耸耸肩:“这么深都没有地热,总不能告诉我,那些山其实都是热腾腾的火山吧?” “有可能。” 皮尔与纳乌拉微微诧异,同时回过头。 后方队伍自动分成两列,两名身高明显低于周围的矮人从后方走出。 冈本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红晕,眼中带着几丝兴奋,来到两人身前直接扑倒在地,用脸颊触碰地上的冰面。 皮尔一脸古怪:“火神大人,您这是……” “感受地热温度。” 一旁的冈门嘴里啃着肉条,边喝酒边解释道:“这片雪原地下,可能真有着常丰富的地热能源。” 奥拉海姆眉毛微皱,摇头道:“虽然因为冰层的隔离,我对土元素的掌控受到一定限制,但至少能够确定地下五百米内,没有任何热量,最多也只比上面暖和一点。” 冈门的话或许本来没有其他意思,但在奥拉海姆听来,却是一种对他能力的不信任,所以果断开口反击。 看着地上似乎在仔细感受温度的冈本,皮尔也产生了一丝质疑。 一位土系大魔导师给出的判断,和一位实力不过九级的锻造师比起来,怎么想都是前者更有说服力。 原本他们这支“先锋队”的人员名单中,并没有将两人算在内,不过在听说他们“扫除”的三个空间中,有一个空间环境应该是灼热的地下世界,两兄弟说什么也要跟上来。 皮尔倒是了解一些其中缘由,似乎是因为之前经历了一场离奇的幻境,让两兄弟见证了上古时期一位矮人族大能巧夺天工的锻造过程,所以他们认定渊域中很有可能存在灭绝已久的“火灵”。 皮尔经过慎重考量,同意了两人的请求,毕竟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凶险的战斗,有两位当今时代最出色的锻造师加入,对于整体战斗力,会是一个巨大的保证。 可没想到刚一进入这个异空间,两人的意见就与另一位队长发生了分歧,让皮尔不免有些头疼。 一方面他相信奥拉海姆的判断,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薄了两位火神的脸面。 思量之下,皮尔想出了一个折中办法。 “两位大师,要不我们试着往下挖掘,如果千米深的地下,仍旧没有发现地脉熔岩,我们就放弃,暂且认定这处坐标出现问题,先前往其他空间如何?” 时间紧迫,皮尔不愿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太多精力。 毕竟他们既要警惕对方设下的陷阱,还要时刻记得自己的任务——尽可能多的吸引神使注意,为另一支队伍争取时间。 想到泰勒,皮尔凝重的脸上,又增添了几分紧迫。 原本他是想加入迟小厉率领的营救队,一来泰勒是利亚的公主殿下,更是未来的利亚国君,于情于理都该他这位利亚队长担任主力,二来也是皮尔不放心其他人,尤其是泰武穆德,担心在一些问题决策上,他会因为一些私利放弃营救。 虽然后一种可能性很低,但并非绝不可能。 只不过皮尔没想到,自己的请求最后竟然会被迟小厉拒绝。 其中的理由,主要还是皮尔对泰勒的感情太深,没法保证在一些关键性的临场决断上,保持足够理智清醒的头脑。 皮尔对此表示抗议,原本想坚持加入营救队,可是后来杰诺尔找到他,足足谈了两个祈时,才将这种想法打消。 不过即便在先锋队中,皮尔仍忍不住会担心另一边的情况,尤其现在事情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展开,算是出师不利,更让他心头增添了几分阴云。 “不用了,热源是从那边传来的。” 十几秒的沉默,冈本从地上站起来,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皮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随即眉头一皱:“您确定?” …… 从远处看光秃秃一片的雪山,直到真正踏入以后,才发觉山路远比想象中更加崎岖。 接近直角的陡坡上,没有一点植物存在的痕迹,有的只是奇形怪状、嶙峋耸峙的褐色掩饰,像是一块块斜插在山体上的天外陨石,边缘处即便被冰雪覆盖,依旧锋锐无比,稍有不慎就会被割伤,看上去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这些裸露在外的岩石倒还在其次,最危险的还是山体上不时出现的裂缝,往往一脚踏空,整个人都会掉入冰隙,那些暗藏的锋锐凸起,即便是剑圣千锤百炼的身体,依旧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最开始上山时,就有一位魔法师不慎踩空,好在旁边两位剑士眼疾手快,中途便拉住他,饶是如此,那位魔法师的双腿仍旧被割出多到深可见骨的伤口。 奥拉海姆原本想用魔法开辟一条安全道路,结果仅仅尝试了几次,便彻底放弃。 并非这里的土层太硬无法操控,事实恰恰想法,整个山体明明主要由岩石构成,可偏偏异常脆弱,就像是一块块遍布细小孔隙的火山岩,根本承受不住太大力量,一道用土系魔法改变地形,很有可能引来连锁效应,最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整个山体崩塌。 其他方法都行不通的情况下,皮尔不得不最后选择“飞行”。 因为可能是讨伐队进入渊域以来最重要的一场战役,所以这次人员的分配经过精心考量,功能构成合理。 队中有十名风系大魔导师,带领一百五十人的队伍直接飞上山顶,根本不算什么麻烦事,可以说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但皮尔仍旧没有作为优先考量,原因便是一旦在半空中遭遇袭击,下方又布满裂缝陷阱,会让队伍瞬间陷入不利。 根据迟小厉猜测,部分神使应该趁此机会前往大陆推行他们蓄谋已久的计划,而渊域中剩余的人手不足,是他们行动的最好机会。 并且因为之前接连战斗,基本每位出现过的神使都负了伤,现在状态不佳,很有可能没法对渊域像以前那般全局掌控。 只要他们行动够快,就有机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发展,皮尔自然不是无脑的乐天派,谨慎的性格,让他随时做好己方行动已经在对方掌控中的最糟可能的准备。 说不定这看似平静的雪山,实则暗藏杀机,已经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一旦露出破绽,就会以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予致命一击。 所以经过一番讨论,皮尔决定分成两队,一部分由奥拉海姆和纳乌拉率领的少数人,仍旧通过难以前进的地面登山,剩下的人则走空路。 这样即便敌人对他们发动突袭,两边也能及时做出照应,而不是像活靶子一样任人宰割。 “快到了……我已经能够嗅到那股子热气了!” 直到半山腰,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皮尔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就听到冈本略显急促的低语。 这位皱纹颇多的锻造师,此刻脸上红光焕发,眼中满是呼之欲出的喜悦。 皮尔探手在外面感受了一下,冷风依旧和之前一般凛冽,没有带来丝毫热度。 真是不知道两位火神究竟是通过什么感官,能够察觉连最出色土系大魔导师都感应不到的温度。 “请相信我,这是一种几十年锤炼打铁的直觉。” 似乎是察觉到了皮尔内心所想,又或者对仅凭自己一席话便让整个队伍冒险跋涉的小小内疚,冈本神色收敛了一些,轻声解释道。 “没关系,反正既然来了,最好还是将整个空间搜遍,免得遗漏什么信息。” 皮尔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不过内心中仍是对这一趟上山不报希望。 为了避免意外,皮尔让飞行速度控制在能够随机应变的范围内,所以上升速度并不算快,但即便如此,几千米的雪山,仍是不超过二十分钟,便到达山顶。 “嗯?” 临近山巅,皮尔的脸色终于发生一丝变化,而冈本的表情则更加激动。 迎面刮来的寒风,夹杂着一股奇特的焦糊味,让许多人的神情都发生了变化。 很快,奥拉海姆的声音也从魔导接收器中传来:“峰顶的山体……是空的!” “保持警惕!格鲁特,你们继续维持风系魔法,不要太接近地面,冈本先生和我先下去看看。” 皮尔转身提醒一声,带着冈本快速落向地面。 奥拉海姆已经在空无一物的山顶中央,构筑起庞大的魔法阵,等皮尔走到近前,才解释道:“我一直留意地下的情况,大约在距离山顶五百米远的距离起,下方便开始出现巨大的空洞,而且这种情况随着高度升高,越来越明显……我们脚下就像一个中空的土包,之前没有察觉,是因为底部山体太厚。” 皮尔顿时来了精神,恍然道:“怪不得到处都是裂缝……原来整个山都是空的,你觉得下面会有什么?” 奥拉海姆神情一滞,看向后方颇有些迫不及待的冈本,苦笑道:“真有可能被他说中了,从山体的岩石结构判断,下面可能直接连着地脉。” “看来小厉给的信息没错。”皮尔目光一凛,逐渐郑重起来:“就让我们打开这个‘魔盒’,一探究竟吧。” 撤离到足够远的距离后,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近百米的圆形区域瞬间崩塌,与此同时,一股灼热的气浪直飞冲天,快速将附近的积雪融化,这感觉就像是从数九隆冬突然进入炎炎夏日,即便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急速的温度变化依旧让许多人措手不及,下意识想要脱去身上的衣服。 “高度警戒!” 皮尔低吼一声,快速来到破碎的洞穴边缘,已经有多名冰系魔法师将峰顶的温度调节回正常,但扑面而来的热浪仍旧让人汗流浃背。 向下望去,幽深黑暗的洞穴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只有底部隐隐散发出一丝红光。 “恐怕整座山都是空心的,垂直落差至少在数千米以上,下面可能直接连接到地心。”奥拉海姆给了一个不算精确的数字。 “就是这里!”冈本根本无惧边缘的炙热,探头向下看,兴奋到双手都有些颤抖:“就算下面没有火灵,这地火也是绝佳的熔铸材料!真是不虚此行……” “也有可能会有其他人在等我们。” 皮尔与奥拉海姆、纳乌拉对视一眼,正色道:“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先前对方没有察觉,现在肯定也打草惊蛇了,干脆直接下去——” 话音未落。 整座山峰明显晃动了一下。 皮尔三人表情剧变,然而还未等出声,脚下的大地便传来不计其数细碎的断裂声。 一道道数十米宽的裂缝沿着山壁蜿蜒而上,最终整条山脉在这前所未有的震动下轰然垮塌…… 正文 第八三四章 与神“共舞”(五) 顶峰崩塌的瞬间,皮尔已经和其他人跃到空中,利用风系魔法稳住身形。 “是陷阱吗?” 这是皮尔下意识生出的念头,然而还未等他细思,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将他连同在场所有人深深地震撼—— 放眼望去,连绵起伏数千里的山脉,就如同遇热融化的奶油塔,一个接一个在愈发强烈的震感中崩塌。 很快,连山底的平原,也裂出无数缝隙,从天上看就像是一块布满龟裂的干涸河床,接着一道道升腾着热气的赤色光焰从裂缝中涌起,彻底将大地撕裂。 无以计数的积雪土石,在这滚滚烈焰中翻涌消失,原本凹凸起伏的地面,彻底化身为火的海洋。 积雪沙石与岩浆碰撞,蒸腾出无数黑灰色的浓烟,几乎将整片天空掩盖。 很快,先锋队就已经看不到下方的景象,满眼望去,只剩有如实质般翻腾不止的烟雾。 “吹开。” 皮尔很快收敛心神,沉着发令。 仅仅两秒之后,已经涌到数千米高空的浓烟,被四道猛烈的龙卷风吹散,扩出一个直径千米“圆环”,地面的景象得以再次呈现在众人眼前。 即便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加入先锋队的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可当看到原本白雪皑皑的大地,仅仅不到一分钟时间,就化为岩浆沸腾、黑石林立的熔岩地狱时,仍旧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 随着山脉倒塌,众人就像高悬于天上的鸟群,与地面的落差进一步扩大了千米之远。 即便如此,在几千米的高空之上,仍旧能够感受到下方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位冰系魔法师不得不施加守护,避免有成员因此被灼伤。 “就爆破了一个山顶,结果引来了连锁反应……” 奥拉海姆眉头深皱,眼中闪过一抹凝重:“我已经将力量控制在极限范围内,按理说就算是一米外的土石都感受不到震动,结果却引起全域崩坏,怎么看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 对于这位来自拜迪的区长,皮尔还是有足够信心的,讨伐队中最强土系魔法师之一,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不用当什么首领了。 所以问题肯定出在这片区域。 “无论如何不能一直呆在空中,先下去,要不太容易被当成活靶子打了。” 皮尔与奥拉海姆的意见不谋而合,这里可是数千米的高空,一旦没有其他力量加持,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凭借肉身安稳落地,就这么摔下去,起码是个重伤。 更遑谈那些身体素质差劲的魔法师,恐怕会直接变成肉饼。 “保护好几位风系大魔导师,其他拥有飞行能力的魔法师也做好准备。” 皮尔嘱咐一声,指尖触碰戒指,身前顿时出现了两台足有两人高的机甲。 浓烟下方的情况不明,无论是他、奥拉海姆还是纳乌拉都不具备飞行能力,空中作战实力会大打折扣,不适合下去探路。 好在队伍中还有足堪大任的顶尖魔法师。 “狄丽希亚小姐,麻烦你了。” 皮尔退后一步,为体型较小、面色冷淡的红发女性闪开一条路。 “哼,真是一帮没用的家伙。” 狄丽希亚提起长裙,脸上带着一丝不屑,却还是走到队伍前方,整个人如同液体一般变形。 “这两台机甲都有一定的智能,可以监控方圆千米内一切活动迹象,应该能够帮到你……” “真啰嗦,跟不上我可不管。” 撂下一句话,狄丽希亚便化作一抹红光,直接冲向下方。 “虽然有些傲娇,脾气也不好,但‘暴龙’能够成为钻石榜第二位,可不是光凭借一身蛮力,这些都是表象罢了。” 看皮尔无奈又带着一丝担忧的神情,奥拉海姆笑道:“实际上她可是心思极其缜密,如果真遇到强敌,绝对不会硬闯的。” 皮尔摇头道:“还是要小心一点,咱们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接应。” 狄丽希亚的任务,其实和排雷兵差不多,主要负责触发可能存在的陷阱,自然随时都深陷危险之中。 皮尔可不想还未见到敌人,己方就先折损一员大将。 不过以狄丽希亚的性格,就算派其他人同行,恐怕也不会老老实实配合,而且也确实找不到其他实力相当的魔法师。 最主要的是,这次大概率会与神使产生直接碰撞,狄丽希亚有自保手段,能够安全脱离,却未必能帮其他人脱困,避免产生无谓的牺牲,才是当下最优先的考量。 因而两台尖端机甲辅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即便出了问题,将它们抛弃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还能帮狄丽希亚拖延时间。 只是这些机甲全部都是索菲娅从黑域出来后,根据之前显露的弱点进行的改良升级版本,无人驱动也能完成既定指令,甚至还可以作出一些临场应变的举动,算是索菲娅的得意之作。 如果在这里折损几台…… 一想到还要跟索菲娅解释,皮尔就略微感到头痛。 不过到目前为止,罗盘连接的传感器尚未传回任何异常波动,似乎这片熔岩海洋,除了先前的东境外,再没有其他改变。 众人以稳定的速度缓缓下落,穿过浓烟围成的“天幕”后,周围温度顷刻间又上升了不少,不过在慢慢适应后,即便不用冰系结界维持,也能勉强接受。 狄丽希亚的速度太快,两台机甲全速前进,依旧有些跟不上她的步伐,距离被越拉越远。 看着罗盘上代表狄丽希亚的信号即将接近地面,皮尔不由有些担忧,一旁的奥拉海姆也是满脸凝重,浑身散发出强烈的魔力波动,似乎只要信号出现问题,随时准备出手。 更后方的纳乌拉,则仍是一派轻松的懒散模样,手中提着串不知从哪顺来的葡萄,一口一个吃的正香。 不过皮尔还是注意到他原本挎在腰间的剑鞘,此刻正静静躺在胸口,心中那一丝紧张的情绪,也莫名放松下来。 他甚至有些期许,这里真的是对方设下的陷阱,如果能够引来大量神使,另一边的营救队,成功概率将会大大提高。 “狄丽希亚不动了。” 奥拉海姆的声音,将皮尔的注意力拉回罗盘上。 “离地还有数百米……怎么会在这里停住?”皮尔眉头一皱,稍作犹豫,却没让队伍加快下落速度,而是继续观察光点的后续变化。 这种表现,并不像是遇到了敌情,而是进行某种观察。 “狄丽希亚,遇到什么事情了?”两台机甲终于来到相同的高度,皮尔马上通过传送器,将声音发了过去。 结果出乎意料,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回话。 皮尔心中一沉,却还是理性分析道:“再等一会儿,机甲没出问题,应该不是遭到袭击。” 奥拉海姆没有提出反对,却对后方做了一个应战的手势。 大概是想到这次的敌人跟之前截然不同,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抹凝重,默默进行着准备,气氛一时变得肃杀寂然。 大约过了半分钟,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等待中,光点再次有了变化,却不是落向地面,而是以远比之前下坠时迟缓许多的速度,慢慢上升。 皮尔这时有些恼于索菲娅为什么不干脆做一个能够连接画面的装置,可以直接看到机甲的影像,也就不用像现在这般干着急了。 不过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这种技术恐怕现在连机械族都没掌握,对一个刚满十六的少女来说,未免也太苛刻了。 皮尔神情一怔,表情立马有些古怪。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或许是从黑域脱困后?他就感觉自己莫名其妙会常常想到那个鬼马精灵般的少女,甚至连这种本该全神贯注的紧要时刻,刚刚还在考虑机甲损毁后如何安慰小丫头。 这种开小差,对于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来说,绝对是不容出现的失误。 皮尔对自己这种分心行为感到懊恼,却偏偏又觉得心情有些古怪,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越是容易浮现出索菲娅的面庞。 “速度提升了。” 奥拉海姆低沉的嗓音,再次让皮尔回到现实。 他迅速看向感应器——不,已经不用借助感应器,直接朝下方望去,便能看到那抹妖艳的红光正以极快速度接近。 纳乌拉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队伍最外侧,将剑鞘抱在胸前,静静看着红色长袍来到近处。 很快,如同血液般流动的液体凝聚成型,恢复成那张绝美冷艳的面庞。 确定气息没有异变,皮尔不由松了口气,瞥到纳乌拉紧绷的身体似乎也放松下来,便更加确定眼前的女性不是在一分钟内被什么东西给掉了包。 奥拉海姆回头示意停止下降,冷静问道:“发生了什么?” 狄丽希亚神情现出一抹古怪,迟疑两秒,回道:“地上有两个人。” “人?”纳乌拉眉头一挑,像是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感兴趣,将手中长剑一提,道:“谁?” “一团黑雾,还有一团光。都很强,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息。” 听到这里,皮尔心中已经有所恍然,能够从狄丽希亚口中说出“很强”的对手,只有可能是那些神使。 “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奥拉海姆追问道。 “黑雾太浓,光线太强,看不清。”狄丽希亚的回答依旧简短有力。 顿了几秒,她又补充道:“那团黑雾好像能够吸收精神力,我的一切试探都被对方无声无息的消除,感觉有些像暗系的魔法。为了安全起见,我没有贸然接近。” 皮尔点点头,这也解释了感应器上光点奇怪的动态,想来在发现两人后,狄丽希亚又拉近到极限安全距离,最后离开时也是小心提防遭到突然袭击,所以才会以那么迟缓的速度上升。 可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浮现出来。 “他们没有对你出手?” 奥拉海姆一脸惊疑,将皮尔的疑惑问了出来:“如果真是神使,怎么会放你安然离开?” “我不知道。” 狄丽希亚干脆利落的摇头,“回来的过程中,我一直保持警惕,结果地上两人没有丝毫动静,也没有任何追赶的意思。” 纳乌拉表情现出一抹古怪之色,扭头看向皮尔,沉吟道:“机甲那边没问题?” “一切正常。” 皮尔也深感不解,原本在他的预想中,与神使一旦碰面,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惨烈厮杀。 可为什么他们会毫无动作? 纳乌拉朝下方看去,可相隔近三千米的距离,地面上的一切都显得渺小无比,根本看不到黑点或者亮光。 “那团黑雾应该是‘暗武者’,特性也与她的能力相符,至于那团白光……我没见过类似能力的神使。” 纳乌拉缓缓给出意见:“可能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也可能是哪个‘老熟人’之前从未展示过的手段,不过我更偏向于前一种可能。” 皮尔的表情登时凝重了许多。 现在尚未出场的神使,只剩代表最高位序的前三位,皮尔也只是从奥贝罗口中得知后两位的大致能力,对那个神秘的第一位却是一无所知。 难道下方等待他们的,那团诡异的白光,真是三人中的一位? 皮尔瞬间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好像自己已经落入某个陷阱,对方正在缓缓收网。 “不用多想了,既然没有拦狄丽希亚离开,就证明对方有信心可以将我们全灭,完全不屑于对一个人出手。” 纳乌拉突然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搂住皮尔的肩膀道:“不用想了,就算有阴谋,我们也已经踏进来,剩下的就是看对方胃口究竟有多大,能不能兜住我们所有人了。” 纳乌拉的话带给皮尔一丝信心,也让他豁然开朗—— 是啊,来到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 “匀速下降,准备战斗!” …… 熔岩之间,面积最大的黑石上。 维奥尼亚缓缓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嘴角不由向上翘起。 “终于来了……不知道这次,能给你们带来多大的‘惊喜’?” 维奥尼亚转过头,看着光团之中那张无比圣洁的绝美面孔,笑容更加灿烂。 “你觉得呢?” 正文 第八三五章 与神“共舞”(六) 距离地面六百米的高空,先锋队停止了下移的趋势。 “我还以为这里会是那个喜欢带面具的女人老巢,没想到她竟然不在。” 即便相隔这么远,地上只能大致看到两团指甲盖大小的光点,纳乌拉还是第一时间判断出了左边那人的身份。 他的声音不高,就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聊,通常来讲根本不可能穿过六百米的距离,进入对方耳中,但纳乌拉很确定,在说话的同时,对方的目光已经定格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是一种带着愤怒、怨恨与不甘诸多情绪的复杂神情。 “直接下去。” 纳乌拉的声音仍旧不高,却带给人一种毋庸置疑的信任,皮尔与奥拉海姆对视一眼,下令继续下移的同时,直接从半空中踏出。 “砰砰”两声巨响,黑褐色的岩石地面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震动,两人落足点却没有出现丝毫裂痕。 皮尔眉头一挑,脚部肌肉已经施展到最大程度,却只能确认这块飘在熔岩之上的巨岩无比坚硬,完全判断不出材质。 “是从未见过的岩石,非常硬,而且熔点很高,没有发现异常的魔法波动,应该没被动手脚。” 奥拉海姆无声的交流,在皮尔脑海中响起,他谨慎盯着远处一白一黑两道光圈,抬起中指与食指,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一直等到整个先锋队落地,对面两人依旧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仿佛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然而实际却是在几个祈时后,这里只会有一方胜利者存活,绝无其他可能。 纳乌拉自动走到前方,倒不是因为自恃是整个队伍中的最强者,而是为了防范超乎奥拉海姆监控范围外的袭击。 如果真有神使在暗中潜伏,也只有他可能毫发无损的抗下。 不过与内心的谨慎不同,纳乌拉脸上洋溢着轻狂不羁的笑容:“雪山一别,不知道两位美女对我有没有牵肠挂肚?反正我是二位魂牵梦绕,茶饭不思呢……哦对了,说起这个,我刚想起来前几天图依又差点被我打死,现在应该还在养伤,也难怪没来迎接。” 左边那团深陷黑色光团缓缓手散开,一个五官精致、面容冷峻的高挑女人走出,眼中却已没有纳乌拉半空中察觉到的那种复杂情绪,微翘的嘴角,似乎宣示着对方此刻的心情还不错。 (所以刚刚的情绪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纳乌拉慎重分析着眼前对手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因为曾经的胜利而掉以轻心。 事实上,他与维奥尼亚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之前那次胜利,维奥尼亚的主要敌人也是迟小厉,只不过后半段才因缘际会下来到雪山,双方也只是简单的换了两招。 所以关于暗武者的能力,除了亲眼见过的那些,剩下的全部来源于迟小厉口述。 虽然迟小厉已经尽可能详实的将各种细节还原,但毕竟还是跟不上亲自打上一场来的直接,而且说不定经过一次失败,维奥尼亚也获得了其他手段本领。 总之,对方是位列第四的神使,实力甚至还在那位时间神使之上,迟小厉能够取胜,很大可能还是得益于能力的克制,而是硬实力的碾压,换做自己,恐怕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我确实很期待再见到你,对于曾经给予妾留下耻辱的敌人,当然要以最凌厉的手段加倍奉还。” 维奥尼亚脸上挂着淡笑,明明话语中杀气凛然,可看着那张仿佛将冰雪融化的面容,却让人很难生出敌意。 当然,纳乌拉绝对不会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想法,如果对方是弱于自己的女人,纳乌拉或许不介意放她一条生路,或者由阿汶出面解决。 但现在站在面前的女人,可是连一丝麻痹大意都不能有的绝对强敌。 纳乌拉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拔出长剑,直指她的咽喉:“我倒是很期待你的报复呢……不过在开打之前,有一个问题想要让你解答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我的时间很充裕,你的时间却不多了,想问就问吧。”维奥尼亚双手叠于胸前,浑然不觉纳乌拉身后一众强者散发的敌意与杀意。 纳乌拉从来都不是一个在意脸面的人,现在对方答应,当然毫不犹豫的问道:“你们早就知道讨伐队的行动?” 维奥尼亚轻轻点头:“差不多就是在你们决定兵分两路的时候。” 话里的意思,即你们做出决定的同时,我们便已经收到了信息。 再进一步深思,就会变成为什么神使能够掌握第一手绝密情报? 其中的阴险用意,不言而喻。 纳乌拉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道光,似有某种明悟,却完全没有落入对方偷偷挖下的陷阱的打算,转而笑道:“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会让你们两个过来?不应该派所有人手去另一边,全力应战那边的营救小队吗?” 这次维奥尼亚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向他。 纳乌拉自问自答:“让我猜猜……要么是泰勒那边已经出了问题,或者陷入无论何种方法都无法营救的状态,所以完全不担心迟小厉能成功,要么就是那边还有更大的凭仗,你们认定即便分出人手,减弱力量,也完全足够应战。” 维奥尼亚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这种表情在向来以冰雪示人的暗武者脸上,几乎是从未出现过的“奇迹”。 “你觉得哪一种可能性更高呢?” “应该是第一种吧,或者两者都有?” 纳乌拉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注意力却一直落在对方脸上,试图从她的微表情中发现一些端倪。 不过结果令他很失望,维奥尼亚脸上,甚至连一丝肌肉变化都没有,深蓝色的瞳光也未有任何闪动。 “还有一点我想不通。” 对方不回答,纳乌拉自然不会继续等下去,马上又问道:“就算那边的行动绝对不可能成功,也没有道理派你们两个过来送死……所以你是惹恼了真正的幕后上级?” “你的笑话可不怎么幽默。” 维奥尼亚优雅地摇了摇头,手腕一翻,通过视觉错位,恰好“托”住了自始至终一直沉默站在后方的光团。 “不用试探了,既然我愿意跟你在这里废话,当然是因为有将你们全部留下的信心。” “说这种话的时候,通常不都是因为对自己实力的自负吗?为什么你会表现出明明是在称颂其他人,却同样深感自豪的样子?” 纳乌拉嘴上拉着嘲讽,注意力却大部分落到后方那个至今仍看不清长相的女人身上。 的确是一个女人。 男性与女性的生理差距还是十分明显的,更何况光团之中那人虽然身形匀称,而且较为高挑,略高于寻常女子,更接近男性的身高,身上的穿着也偏于中性,裸露在外的小腿结实而不松散,能够看出经受过非常专业而刻苦的身体锻炼。 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女性气息,仍旧强烈到即便无法从外观上判断出性别,却仍带给人一种直接的冲击,而且不用看到面容,也能想象出那潜藏在让人无法直视的光晕之中的脸庞,究竟会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绝美样貌。 女人腰间那柄同样散发光晕的长剑,应该也不只是装饰,也可以呼应对方充满力量感的肉体,可身上那浓郁的魔法之光,似乎又表明她同样精通魔法。 (是一名女性魔剑士?) 得到这个结论,纳乌拉心头猛地一跳,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丝不祥的征兆,瞳孔不由猛地缩了起来。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呼吸和紊乱的剑气波动。 纳乌拉深吸一口气,虽然后方的异常很快平息下来,但能让拥有无比强大自控能力的皮尔出现这种失态,已经证明了许多问题。 即便那团光晕自始至终没有出声,也无法辨清真容,但对于自己心上人的细节,男人的直觉从来不会出现失误。 (真的是泰勒?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明明气息天差地别……或许只是敌人制造的傀儡,用于迷惑人心?可这样一来,让维奥尼亚露出稳操胜券表情的凭仗又是什么?周围明明没有其他帮手的存在……) 几个呼吸间,纳乌拉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个问答,他感觉自己仿佛触到某个阴谋的冰山一角,却怎么都看不清全貌。 但愈发强烈的危机感告诉他—— 自己乃至整个讨伐队,似乎都即将面临一场生死攸关的大危机! 皮尔双眼不自然的胀大,从刚刚维奥尼亚暗示之后,视线就再没离开过那道光团。 事实上,在落地之前,皮尔已经不自觉地被那个光团吸引,那个未曾见面的敌人,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带给他奇异的熟悉感。 原本皮尔以为这是某种迷惑心神、干扰判断的魔法,所以马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竭力不去细究这种熟悉感的来源。 不过随着维奥尼亚一步步暗示,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落到光团身上。 那结实却不显粗壮的小腿,明明包裹在厚实长袍中却仍有明显凹凸感的腰肢,以及那双明明常年握剑却细嫩光滑的纤长细手。 最重要的,身上同时散发出魔力与剑气两种力量完美融合的气息。 如此多的共同点,加上之前泰勒的“失踪”,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那个女人,就是泰勒! 那些神使,在这几天时间内,在她身上到底做了什么! 该死! 究竟做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皮尔如钢铁般坚韧的心境,瞬间如江河决堤般破裂,浑身剑气像是暴乱一般肆意冲撞,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不过下一秒,皮尔迅速而猛烈地锤击胸口,喉头涌上一股辛甜的同时,周身散乱的气息,眨眼间便偃旗息鼓,重归不紊。 身为将领,就算兵败在即,也绝对不能有丝毫慌乱! 这是正式加入东军的第一天,甘道夫大公对尚且年幼的皮尔所说的第一句话,一直被皮尔牢牢铭记在心。 在这种对峙的关键时刻,身为整个队伍的首领之一,他就是队员们的精神支柱,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所以皮尔马上收敛心神,强压下那种呼之欲出的暴戾情绪,只是仍不可避免的在表情上露出一丝变化。 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稍微冷静下来后,皮尔马上又想到另一种可能—— 或许光团中只不过是对方创造的“傀儡”,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军心呢? 这么一想,皮尔的心情又放松了不少。 不过马上,这一点带着乐观的期盼,也被随之而来的真相碾压粉碎—— 像是为了呼应维奥尼亚的介绍,光团中的女人脚尖离地,缓缓飘向前方,行进的过程中,身上那层如同薄纱般缠绕的光晕,也缓缓褪去。 露出那张美艳凄冷、而又英气逼人的面庞。 皮尔紧攥的双拳,瞬间有血滴落下。 他的身体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之前仅存的侥幸,在面目揭晓的那一刻,终于宣告幻灭。 虽然那个宛如人偶般过分精致的面庞上,那一双毫无生机与感情的眼睛,与魂牵梦绕中充满爱心、对待任何事物都抱以热情的脸截然不同,根本不会是从前的泰勒可能露出的神情。 甚至连散发出的气息,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皮尔就是毫无缘由的相信,光晕中的女人,就是泰勒无疑。 大脑中像是传来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皮尔只感觉眼前的世界似乎出现了幻影,整个人都有些虚浮不定。 这个结果,远比他曾经设想中的最糟情况,要可怕更多。 面前的泰勒,似乎已经彻底与曾经的她一刀两断,身上再没有任何之前的气息,眼中只剩下漠视、冷淡,毫无悲怜与博爱。 “殿下!” 后方人群中传来一声痛呼,接着一道人影突然冲了出来,向泰勒扑去。 这名“剑狮”的副团长,在见到泰勒的一瞬间,便像是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在他接近泰勒的一瞬间。 空中响起间隔极短的“铿铿”两声。 纳乌拉像是从未动过,依旧站在原地,只是肩膀上扛着失去意识的男人。 虎口处,一道血迹顺着剑柄滴落。 “她已经不是那位公主殿下了。” 正文 第八三六章 与神“共舞”(七)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直到金鸣声响起,皮尔才从痛苦的回忆中清醒过来,虽然之前几秒钟对于外界的变化毫无察觉,但多年征战养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精神力的习惯,让他很快获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查克理夫……“” 皮尔心中本能一紧,不过看到趴在纳乌拉肩上的威猛汉子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迅速松了口气。 不过马上皮尔便注意到纳乌拉的右手,那顺着剑锋滴淌的血迹,瞳孔不由猛缩。 (纳乌拉受伤了?就只是两剑?!) 一种莫大的震撼撬动着皮尔的心神,同时涌上的还有一股无法言语的悲伤情绪。 不过皮尔仍旧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精神力向旁边全程高度集中的奥拉海姆询问道:“是……是泰勒出的剑?” 奥拉海姆脸上现出一抹迟疑,缓缓摇了摇头。 就在皮尔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时,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彻底将他打入深渊。 “我没看清,实在是太快了,但出手的应该就是……她。” 皮尔脸色苍白地立在原地,像是一个被抽走灵魂的人偶。 纳乌拉有多厉害? 皮尔相信,自己绝对是整个大陆上对这个男人实力了解最深的人之一。 当然很强,已经达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如果说至圣领域中也划分界限,皮尔相信,纳乌拉绝对是最上级。 即便是掌握上百种不同魔法,以及本命空间魔法这种强大手段的迟小厉,最多也只跟他打平手。 而就在半年前,怀揣着绝对自信的皮尔,被纳乌拉一招制服,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即便那是在偷袭的情况下,依旧让皮尔清楚认识到,双方之间远超天堑般的差距。 也就是从那以后,对外谦和低调、内心却高傲自负的皮尔,终于彻底认清了现实,由内而外变得成熟内敛。 自己远不是那个站在山顶的人,甚至于究其一生,或许也未必能够真正看清那山巅的风景。 不过若是为此而停滞不前,绝非甘道夫家男儿的本色,更不是未来要成为那个殿下乃至陛下丈夫的男人,该有的品质与性格。 所以皮尔一直在不断锤炼自己,甚至于在黑域之中,英勇无畏的向以为是本体的迪玛利奥分身发起挑战。 而结果也显而易见,他的实力在极短时间内有了巨幅提升。 原本他还与泰武穆德平分秋色,但经过这么多场死战,皮尔已经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差不多登上了剑圣领域所能达到的巅峰,整个讨伐队中,除了那两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是自己的对手,或者最多能够打成平手。 然而越是感受到自己的提升,对于力量的掌控越发精准,越能发觉自己和真正的至圣强者之间的差距。 眼界的提升,对于力量鸿沟的认知,也会愈发清晰。 所以在大部队汇合后,皮尔没有找纳乌拉比试,亲自确认一番自己磨练的成果,同时也确认一下两人之间现在的差距。 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纳乌拉全力以赴,自己不会有任何机会,或许最多能够在临死前,给他留下一些不算严重的伤势。 正是因为有着如此清楚的认知,所以对于纳乌拉仅仅一回合两次出剑,便已经受伤的事实,远比其他人更加了解其中的恐怖。 两剑! 仅仅两剑! 全程精神高度集中的奥拉海姆,堂堂土系大魔导师,拜迪钻石榜已经能够排进前十位的存在,竟然连那一瞬的动作都没捕捉到,只能用模棱两可的猜测作为回答。 这说明什么? 纳乌拉的速度很恐怖,无论是出剑还是身法,即便放眼整个世界,绝对都是最快的,这一点,迟小厉都自叹不如。 也只有全力以赴的状态下,才会让奥拉海姆这样的强者都没能准确捕捉。 而作为他的对手,对方一定也是达到了同样的速度,才会交碰出那两道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几乎紧贴在一起的剑鸣。 而最终的结果更加出人意料,竟然反而是纳乌拉受了伤。 即便是为了救人,处于一种较为被动的位置,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不利因素都无关紧要。 别说是自己,就算迟小厉,恐怕也绝无可能在两招之内让纳乌拉吃这样一个暗亏。 按照杰诺尔那一支小队的成员所说,泰勒最后使用了皇城战略级魔法“英灵降临”,从而获得能够短暂与神使纠缠的时间,这才让他们有机会逃走。 可事后,皮尔便从改造那个战略级魔法的迟小厉口中得知,不提可怕的副作用,就算泰勒获得了百分百的力量,也只能堪堪达到所谓的“虚至圣”,根本不可能是三位神使的对手。 即是说,在这种状态下,泰勒也没有可能两剑伤到纳乌拉。 而现场又没有第二位剑士存在。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皮尔的手轻轻抖了起来。 他看着远处仿佛带有神圣气息、身上却偏偏散发出透骨冷意的泰勒,再次咬紧已经出血的嘴唇。 纳乌拉低头看了眼右手,装作随意的轻轻摔了一下,将血迹清理干净。 “真是让人惊讶,这才几天工夫,你们到底对可爱的公主殿下做了什么?” 说话的同时,纳乌拉将仍在昏迷的查克理夫向身后扔去,距离最近的皮尔却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直接被查克理夫宽厚的身躯砸地倒退了几步,如果不是奥拉海姆及时出手,两人就直接砸在地上。 “振作一点!” 将查克理夫送到后方照料,奥拉海姆心中无比焦急,看着状态愈发不对的皮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规劝,只能寄希望于这位自律自控的龙骑士,能够尽快跨过那道心坎。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先锋队中扩散开来。 大约有五分之一的人,都是来自利亚各个公会以及皇城卫队的精英,也是泰勒最忠诚的拥趸。 然而此刻,除了查克理夫先前的失控,其他人即便面目已经狰狞扭曲,却仍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看着最前方那道背影。 他们在等待皮尔作出决定。 即便发生了难以想象的事态,先锋队仍旧井然有序。 想象中的纷乱并未发生,奥拉海姆惊异于这些利亚成员能够稳住的同时,心中却生出一分明悟,对于那位刚熟识几个月的公主殿下,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他们对于泰勒的忠诚,绝对毋庸置疑,在这种情况下却还能保持冷静,却是一种更深层的绝对服从。 奥拉海姆相信,即便真的有一天,所有人印象中那个宽厚博爱的公主殿下消失不见,利亚的队伍也不会崩溃松散,他们只会化悲痛为力量,将仇恨十倍百倍奉还给敌人。 有这样一支铁打般坚韧不拔的盟友,绝对令人安心。 只是皮尔的状态…… 奥拉海姆稍一愣神,却马上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精神力波动,似乎联接在纳乌拉与皮尔之间,如果不是相隔极近,奥拉海姆甚至会直接忽略掉。 他们竟然在交流? 短暂的愕然过后,看着仍旧面色惨白、像是因为过于沉重的打击而陷入行动不能状态的皮尔,奥拉海姆心中闪过一道电流,这才恍然大悟—— 这竟然只是“表演”?! 奥拉海姆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尤其记起之前自己满含担忧的呼喊,更是觉得无比滑稽。 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年轻的将军啊。 与此同时,在只有极近距离下才能感受到的精神波动中,纳乌拉与皮尔已经完成了短暂而迅速的交流。 “伤势如何?” “小问题,只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会这么厉害,所以吃了个暗亏。”纳乌拉声音平稳,完全没有平常那种轻佻的感觉。 “伤你的是泰勒,还是其他人的偷袭?” “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皮尔沉默了零点几秒,用与外表截然不符的沉稳语气继续问道:“是融合了风系魔法的剑技?” “不,没有掺杂任何魔法,只是单纯的剑气,却没有任何她曾经的‘气味’。” 对于气息的掌控,纳乌拉早已是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皮尔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 只不过中间半句,仍旧让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惶恐。 “我能确定她就是泰勒,绝对不会有假……只不过无论气息还是神态、表情,都与我印象中的她截然不同,好像是两个人。如此短的时间内,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甚至能单凭剑术伤到你?” 纳乌拉轻笑两声:“你以为我真受伤了?” 皮尔目光一愣:“可你刚刚不是说……” “只是吃了个暗亏,实际上根本不至于震伤虎口,我刻意加重了一点而已。” 皮尔豁然,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示敌以弱,是再正常不过的战术,只不过纳乌拉演技实在太好,而且时机把握无比巧妙,估计就算那个状态不明的泰勒有自主思维,也会真的以为自己那两剑成功伤到了纳乌拉。 “那现在的‘泰勒’,究竟有多强?”皮尔问出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这事关之后他将采取的行动。 “很厉害,单单剑术,就已经凌驾于你之上。” 纳乌拉的回答毫不客气,直接用最简单的评估方式:“就算认真起来,我都没法保证能制住她,更遑谈如果她使用魔法,如果真的被那些神使洗脑,或许活着抓住她都是奢望。” 皮尔心头一紧,情绪难以遏制的有了起伏,好在此时的表情正好完美影射了心情,不需要再费心掩饰。 一抹曾经出现过多次的疑惑,再次浮现心头。 神使抓泰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件事,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年前,那场震惊整个巴布大陆的群体绑架案中,看似大量贵族年轻子弟被抓,是“不灭信仰”选择登上台前的一种力量象征,或许可以将泰勒被绑看成一场无差别的意外。 但十年后,先是瓦伦丁叛乱,逼迫泰勒站出来与他正面硬碰,其中就已经存在许多无法解释的怪异—— 如果真的是为了寻找足够强的对手,帮助自己完善登上至圣领域的最后一块拼图,为什么不让实力更强的多拉贡等人启动“英灵降临”? 即便非皇室血统,所能获得的力量不够完整,但也肯定会比基础实力逊色太多的泰勒更强。 再往后推,直到哈涅斯登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盖亚,真正目的却不是颠覆政权,也不单单只为启动献祭大阵,而是声东击西,让梅林三人组带走泰勒。 好在后续发生了意外,梅林当场反水,加上纳乌拉、杰诺尔等人出现及时,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不过这时候起,之前的一系列不算明晰的暗线,终于彻底祓除水面。 对方的矛头,就是直指泰勒。 而且是选择“绑架”并非“杀害”的形式,怎么看,都像是另有所图。 这种阴谋,很有可能无关身份,否则她那两位可怜的兄弟,绝对是更容易控制的对象。 问题的根源,在泰勒自己身上。 是天赋? 神使成员不断损耗,的确需要大量候补,可泰勒目前也只是一个双九级魔剑士,即便天赋再高,十几年内最多也只能跨越十级门槛,至于更高的至圣领域,暂时还难以想象。 可眼前的泰勒,分明已经达到了至圣层级,距离上次分别,也不过两三天时间。 现在给皮尔的感觉,就像一台实力诡异莫测的杀人机器,冰冷,毫无感情。 而造成这种结果的罪魁祸首之一,仍旧站在不远处的更后方,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旁观。 皮尔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 “既然连你都无法留手,就不要再以泰勒的生命作为优先考量!不过尽可能想办法先杀掉暗武者,我觉得一定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接下来我会……” 纳乌拉面色不变,静静听皮尔将计划讲完。 两人的交流,从头到尾却只过了半分钟的时间,皮尔崩溃一般一直愣在原地,纳乌拉则不断扭动手腕,像是在调整状态,没有丝毫破绽。 维奥尼亚与泰勒也站在原地,双方像是僵持在某种微妙的平衡,都在等待对方先出手。 而这种“默契”,在一秒之后,便被一方打破—— 正文 第八三七章 与神“共舞”(八) 一团灿烂夺目、甚至远胜太阳耀辉的璀璨光芒,如同点燃的沼气炸弹,从众人前方猛地扩散开来。 所有人的视觉,几乎都在一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剥夺,灼烈的光辉刺激神经,带来无与伦比的持续刺痛,像是有无数铁颚蚁在大脑中肆无忌惮地啃咬。 即便早已做好应战准备,在场绝大多数人也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手,但对于这防不胜防的突然袭击,即便意志力再坚定者,也被这从未有过的剧痛扰乱,顷刻间丧失了所有行动能力。 哀嚎与咒骂响起的同时,仿佛能将一切阴影驱散的绝对白昼世界中,五道身影瞬间交叠到一起。 金光、红光以及无形剑气,如同滴入纯净染缸的颜料,让这个单调的纯色世界终于产生了一丝变化。 半秒钟过后。 五道身影分离。 皮尔、纳乌拉分别退到队伍前方十几米的地方,身上看不出什么明显损伤,只是脸色依旧凝重。 狄丽希亚却飞的更远一些,落地姿势似乎有些狼狈,脸上浮现出一抹非正常的潮红,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只是藏在长跑中的右手,一直按在腹部轻轻揉搓。 奥拉海姆位于三人中间,却是外表伤的最重的一个,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鲜血之中,稳定身形的同时,接连咳了几口血,才勉强压下那种强烈呕吐。 仅仅一个罩面,四人便落了下风。 维奥尼亚甚至自始至终都站在后方,像是看戏一样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纳乌拉低垂着头,上半张脸糊着一层似乎有活性的黑色布带,脸色却极其凝重。 能够灼伤大脑的强光,就连他都无法直视。 在感受到泰勒身上不同寻常的异样波动后,几乎是零点几秒内,那抹强光出现的瞬间,纳乌拉已经从戒指中取出一样物品,并且戴在脸上—— 这是迟小厉事前分发给少部分顶尖战斗人员的装备之一,简单来说是一种暗系魔法的常规应用,用于在与擅长光系或者幻术系魔法的敌人对战中,避免直接视觉接触造成的损耗,是一种对大脑和眼部的保护。 这种暗系魔法“眼罩”,能够在隔离敌人攻击的同时,还可以保证佩戴者获得一些视野,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虽然这种视野范围有限,但在精神力的辅助下,绝对足以佩戴者跟视野正常时一样行动。 在迟小厉讲解那些千奇百怪的“作品”时,纳乌拉还嘲笑过都是些根本派不上用场的玩意儿,好在当时虽然只是嘴上嘲弄,身体还是很老实的收下,这才在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只不过使用过程中却并非如迟小厉所说那般可以完全遮挡强光,从眼罩内向外看,仍旧会感觉到眼睛刺痛不止。 在零点三秒过后,纳乌拉便想通了其中缘由—— 并非迟小厉夸大其词,而是对方所展现出的光系魔法,已经超过了迟小厉设下的极限值。 换句话说,迟小厉肯定已经将物品性能做到极限,绝不会“以次充好”,却根本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光系魔法,能够超过眼罩承受范围。 皮尔三人动作稍慢,但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件物品,迅速更换之后,同样察觉到了这点小问题,不过刺痛程度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并不妨碍接下来的行动,于是便直接展开了反击。 四人从进入渊域后,首次的协同作战,没有任何事前商量,却配合默契,堪称完美。 只不过可惜最终结果差强人意,甚至可以说发生了意想之外的展开,但仍旧体现了四位顶尖强者,对于战场时机的嗅觉把握无比精准。 而在这之前,纳乌拉与皮尔之间的秘密交流,也不是因为预料到会有这种变故而做出谋划,所以之后的反应,纯粹只是他们个人对于战局的本能判断。 并未跟随队伍落地的狄丽希亚,一直通过某种秘术潜藏在空中,保持即便纳乌拉都无法察觉到的距离,静静等待时机。 事前狄丽希亚并未与任何人商量,仍旧保持了自己特立独行的风格,不过在狄丽希亚离队的同时,纳乌拉便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并未阻止。 这位体态娇小却脾气不小的钻石榜第二位,已经有过数次与神使交手的经验,纳乌拉相信她在有绝对把握之前,不会贸然出击。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狄丽希亚行动的契机竟然如此之快。 几乎就在强光刚刚出现的一瞬间,纳乌拉便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波动—— 狄丽希亚竟然直接对位于最后方的维奥尼亚出手! 不过很快,纳乌拉便有些佩服那个实际年龄成谜的“小”姑娘的判断。 在这种连影子都无所遁形的绝对光亮下,维奥尼亚就算有应对措施,但能力也一定受到了某些限制。 而在之前,她似乎摆明要泰勒打头阵,并且成功吸引了皮尔纳乌拉等人的注意,看上去也成功挑起了先锋队的情绪变化。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最顶尖的强者,也往往会忽略掉自身的安全。 所以纳乌拉的行动很果断。 维奥尼亚未必没有注意到狄丽希亚的动作,不过注意力现在应该更多还是放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没有以她为目标,这种提防就绝对不会降低。 所以纳乌拉直接冲向光晕之中的泰勒,他接下来一秒的任务,便是将泰勒拦住,不用强求能够直接制服。 想要狩猎维奥尼亚,即便在这种强光状态下,狄丽希亚一人也是不可能完成的。 所以在想通狄丽希亚的目的后,皮尔与奥拉海姆也在第一时间动身,直接忽略掉近处的泰勒,两人一个地上一个地下,以最快速度直逼维奥尼亚。 三人在事先没有商量交流的情况下,分别从不同角度,将维奥尼亚所有退路封住,完成了一次天衣无缝的夹击进攻。 在经过泰勒身边的瞬间,皮尔连一丝分神都没有。 只要有纳乌拉在,他们就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即便在接下来的几秒内,他们三人联手也无法杀掉维奥尼亚,但至少可以给予她重创,这样便有机会将她排除在战局之外,减少一个不稳定因素。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全速状态下,皮尔几乎化成一道白光,与维奥尼亚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狄丽希亚已经出现在后方,身上射出无数鲜红的细线,即便在如此强光状态下,依旧鲜艳夺目,带着一丝与颜色不符的冰冷杀意,狠狠扎向维奥尼亚全身上下所有弱点。 与此同时,在地下疾行的奥拉海姆,也已经来到维奥尼亚正下方,狂暴的土元素之力覆盖方圆数千米范围,那些在他口中坚硬异常的黑色岩石,竟然也快速风化成一缕缕黑色粉末,如同薄纱般以螺旋状缠向维奥尼亚。 所有退路已经封住,只剩下作为正面战场的唯一方向。 在接触前的一秒,皮尔已经在脑海中将维奥尼亚所有可能躲避的选择计算完毕,“曙光”如同破开迷雾的光明之剑,裹狭着毁灭与新生的力量,笔直插进维奥尼亚胸口—— 事实却并未如预期一般发展。 无数黑雾在强光中翻涌,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阻力,变得淡薄而迟缓。 果然如同之前的判断,这种强光的确对维奥尼亚的能力有克制作用。 而维奥尼亚没有任何退缩,选择与皮尔正面交锋,也在他的预估之内。 不过即便是完全状态下,皮尔也有自信能够破除暗武者的魔法,毕竟他的“曙光”本就具有对一些暗系邪障的克制效果,加上从黄金龙伙伴那里传承的净化之力,更让皮尔对付暗系类魔法师如鱼得水。 然而在剑锋没入黑雾的一刻,皮尔却没有任何撕裂魔法的“触感”,那些本该被剑气粉碎的黑雾,竟然像一团棉花般凹陷下去,并且紧紧锁住剑锋。 这一意料之外的变故,并未让皮尔生出任何惊慌,对方留有后手,不可能这么简单坐以待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因而皮尔直接作出一个大胆举动—— 松开“曙光”,自然甩在身后的左手,则突然掏出另一把长剑,剑锋处同样带着一丝璀璨的白光,附着净化之力的剑气肆意横扫,直接从侧方狠狠砍在躲在黑雾后面的维奥尼亚身上。 肉体被剑锋切割撕裂的触感无比真实,皮尔确定自己这一剑没有落空,脸上终于展露出了笑容。 这一剑,是从黑域出来以后,皮尔私下里慢慢琢磨出来的。 根源便是纳乌拉,这位大陆第一剑圣,偏偏用的只是普通制式钢剑,无论是韧度还是锋利度,都远不及秘剑,却能稳压整个大陆所有剑士。 其中不仅是实力层次的碾压,要知道纳乌拉从习剑以后,就没用过任何秘剑,自始至终都只是使用普通钢剑。 可能也正是这种剑走偏锋的习惯,让纳乌拉的剑气锤炼地比同层级高手更加纯粹致密,同样为了达到百分之百的效果,普通钢剑对剑气的传导效率可能只有秘剑的三分之一,因而纳乌拉必须要付出三倍以上的努力。 这让皮尔深受启发,因为他从记事起,将“曙光”作为自己的佩剑以后,就一直习惯于秘剑的手感与效率,使用起来也越发得心应手,几乎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加上后来与龙族签订契约,成为巴布大陆这百年以来第一位龙骑士,伙伴因塞斯与“曙光”的契合度更是天衣无缝,皮尔几乎从未考虑过更换武器的事宜。 不过之后发生了一系列变故,让皮尔对于自己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修行方式产生了质疑,尤其在得知竟然有魔法能够腐蚀损毁秘剑后,皮尔不得不开始考虑,如果有一天,“曙光”出现了问题,他又该用什么方法进行弥补? 历史上,因为秘剑遗失或者被窃而实力受损的名剑士,实在数不胜数,虽然到了皮尔这种层级,丢失或者被窃已经算是一个笑话,但既然有针对秘剑的魔法,许多事就要提前做好准备。 因而皮尔开始着手挑选第二把备用秘剑,可进展却并不顺利,虽然甘道夫家族底蕴深厚,利亚皇室也全力支持,但从茫茫秘剑中挑选出第二把适合自己的谈何容易? 像阿汶那种能够同时驾驭三把不同属性与特点的剑士,天赋倒是其次,波鲁什的底蕴也并非主因,这种事最主要的还是靠运气。 所以最终还是年乌拉给了皮尔启发。 皮尔开始锻炼用制式钢剑斩出与原先无二的剑气,中途艰辛无须赘述,最终皮尔也算是练有小成,只不过并不能作为持久战的选择,充其量可以当做一种杀手锏。 而在今天,对方似乎有意限制他的秘剑,皮尔便果断选择这一“秘密武器”,最终结果也令人满意,皮尔几乎能够确定,仅凭这一剑,就足以重创维奥尼亚。 一声冷笑响起。 皮尔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没想到还有这一手……真是防不胜防呢,不过可惜了。” 黑雾散开,露出维奥尼亚那张满是嘲弄的精致面庞。 这张脸随即也模糊变淡,五官开始有了微小的移位,最终变成另一张更加倾国倾城的脸。 皮尔感觉心头的热血一瞬间有些冰凉,泰勒那空洞的瞳孔,毫无感情可言的杀意,都让他的身体慢慢陷入无法动弹的僵硬。 不过很快,一股怒火涌上大脑,皮尔野兽般嘶吼一声,左手钢剑瞬间加重几分,竟直接将泰勒拦腰斩断。 缠绕在“曙光”上的束缚消失不见,皮尔正要递出下一剑,眼前却闪过一道雪亮的白光。 皮尔毫不犹豫暴退,却仍被险些超出他目力捕捉范围的神速一斩刮中,磅礴入海的剑气在他胸前半米处爆发开来,皮尔像是被一座山砸中,喉头发甜的同时,也借助着一股力量成功退回原地。 白光散去,维奥尼亚仍静静站在后方,像是从未移动过。 泰勒横亘在两方之间,神情依旧淡漠。 看到奥拉海姆与狄丽希亚的情况,皮尔瞳孔再次猛缩了一下。 狄丽希亚擦拭嘴角,与奥拉海姆对视一眼,缓缓吐出一个惊爆消息—— “她……有反魔法护盾。” 妙书屋 正文 第八三八章 与神“共舞”(九) 反魔法护盾?! 皮尔心头微震,再看向光晕中的泰勒,眼中已经满是难以置信。 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快,皮尔应付好自己眼前的问题就已经自顾不暇,没有余力去关注另外三处的战局。 原本他以为奥拉海姆与狄丽希亚是受到了维奥尼亚的反击,中了提前布置好的圈套陷阱,可是从刚刚两人透露的信息来看…… 恐怕和自己一样,根本连维奥尼亚的身体都没碰到! “我没限制住她。” 皮尔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没有太多自责,只是其中带着一丝古怪:“确切来说……是她瞬间分出了三道分身,直接替换掉你们三人眼中维奥尼亚的相对位置,即便是事后想起来,我也没找到可以制止的方法。” “这已经不是重点了。”皮尔冷静警惕着远处,用精神力问道:“你们伤势如何?” “小问题,影响不大。” “哼,无关紧要的小伤。” 颇具二人风格的回答,却没有任何勉强之意,让皮尔稍稍放心。 在这种事关生死的战斗上,即便是最傲娇的狄丽希亚,也不会选择隐瞒伤情,万一后续的战斗因此出现意外,很有可能会对整体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孰重孰轻,狄丽希亚还是能够分清的。 “确认是反魔法护盾?” 对于泰勒使用的诡异手段,皮尔暂时没有探明的兴趣,他急于确认这么一件事,是因为先锋队中超过半数以上的都是魔法师,剑士反而占少数。 这种人员搭配,也是大家经过商讨集体决定的,作为主力营救的一方,更可能遇到大量异人或者土著生物,免不了需要近距离厮杀冲阵,而且有迟小厉这位以一抵百的魔法师率领,队中魔法师比例可以适当下调。 而先锋队这边,主要负责佯攻,魔法师们可以放心在后方支援进攻,只需要少量剑士顶在前面,更遑谈还有纳乌拉这位第一剑圣,完全不用担心前线溃败的情况。 这种布置在事前是最为合理的,却没想到,现在反而可能会成为一个巨大隐患。 “我的禁咒级魔法,在她身上一点效果都没有,就好像泥牛入海,甚至连半点波动都没掀起。” 奥拉海姆的回答简单明了,一旁的狄丽希亚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头,想来她的情况也与前者差不多。 (禁咒级魔法无效……已经可以确定是反魔法护盾了啊。) 皮尔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一来,之前的作战计划就得全部推倒重来,已经没有任何进行下去的价值。 作为可靠战力的狄丽希亚与奥拉海姆两人,只能去应付维奥尼亚,队内其余魔法师,也最多只能提供一些辅助效果,风魔法加速、土魔法遮掩视线等等,甚至连最擅长的复合魔法阵,在反魔法护盾面前,也毫无用处。 “所有魔法师退后,原地展开防御结界,第一、第五小队剑士负责外围警惕,其余小队按照第四套方案,择机行动。” 皮尔用简短明了的指令,让整个队伍开始了变化。 作为名义上的总队长,纳乌拉倒是情愿当个甩手掌柜,注意力更多还是落在泰勒身上,目光不时闪动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分别有两支剑士构成的十人小队,从两侧分离,像是一对展开的翅膀,小心谨慎向泰勒靠拢。 在两百米的极限距离上,两支小队同时停下,全神戒备,静静等待后续命令。 就在皮尔即将使用下一个手势暗语时,突然听到纳乌拉轻声嘀咕了一句:“不对劲……” 皮尔精神瞬间绷紧,下意识问道:“什么不对劲?” “泰勒的状态……有问题。” 皮尔顿时有种想要吐槽的冲动,从第一眼见到泰勒起,我不就说过了吗?正常的泰勒,不说这种匪夷所思的力量,根本就不会有如此漠视冷淡的表情。 不过皮尔随即便意识到纳乌拉话里有话,稍微愣神过后,表情微变,仔细观察起远处的光晕。 之前的夺目强光过后,泰勒恢复成原本那种“圣女”状态,周围缠绕着温和均匀的光圈,双目紧闭,神色冷淡。 皮尔不清楚是光晕有遮蔽效果,还是泰勒本身已经能够做到将气息全部收敛,自始至终中都未泄露过任何能量波动,就好像一层蛋壳,将里面的本体牢牢锁住。 可也正是这种封锁,让皮尔的精神力,连哪怕一丝渗透都做不到。 “你能感受到她的力量?”皮尔终于放弃尝试,不得不承认失败:“我连一丝气息波动都察觉不到。” “我也是。” 皮尔眉头一挑,按下想要出声的冲动。 “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正常来说,即便是至圣层级的高手,就算平时能够像我一样将气息完全收敛,可在进攻或者防御的瞬间,总是要使用能量的,自然而然就会打开这种‘封锁’……然而无论最初那两剑,还是刚刚挡住我攻击的同时,分身对付你们,我都没从她身上察觉到半点能量变化。” 皮尔表情微凛,纳乌拉的意思,就像一桶橡木红酒,即便发酵时整个酒桶都是密封的,但只要想要往外倾倒,木桶上就一定会有口子,绝对不可能做到既保证橡木桶密封,又能成功将酒倒出。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维奥尼亚自始至终中都没出手?明明先前狄丽希亚与奥拉海姆近在眼前,最强攻势被泰勒挡下,并且还因此暴露了她拥有反魔法护盾的秘密,却依旧无动于衷,没有趁机给予两人致命一击?” 纳乌拉的怀疑,牵动了皮尔的某根神经。 他之前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能准确把握其中的根源。 现在终于明白,这种诡异的感觉,正是来源于暗武者! 就算暗武者有信心,泰勒足够应付整个先锋队,并且最先已经放出豪言,要让他们全灭,也没有道理一直在旁边看戏。 她完全有机会,在刚刚先锋队近乎全体成员行动瘫痪的状态下,发动突袭! 虽然这样一来,会增加被夹击的风险,但收益与危险并存,以这些神使一贯的行事风格,绝对会选择收获最大的方法。 “小心!” 一声疾呼响起。 在皮尔大脑接收到提醒的同时,让人无法直视的强光再次从对面亮起。 仅仅零点三秒的时间,皮尔依靠直觉,本能向前递出一剑。 金鸣相交的清脆响声,随即而来的便是一股狂暴如龙卷的魔力洪流,像是带有剔骨钢刃,让皮尔全身肌肤都好像被千刀万剐,甚至连半秒都没坚持住,直接被汹涌的魔力击飞出去。 同一时间,先锋队所有人面前,都有一道虚幻而曼妙的身影降临,从轮廓上判断,无疑正是泰勒本人,只是整个人被朦胧的白光笼罩,看不清真正的面容。 大多数人虽然做好应战准备,但因为之前那次防不胜防的袭击,无论视线还是精神力,都受到了一定损伤。 因而在那道虚幻人影降临的刹那,只有极少部分人感受到从天而降的危险,依靠着千锤百炼磨砺出的生存本能,第一时间给予反击。 也正是这种本能,让他们成功挡下了本该致命的一击。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实力强大的剑圣与大魔导师们,或被犀利诡谲的剑锋砍过身体,或被狂暴不羁的魔力乱流砸中全身,总之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身负重伤,根本无法进行反击。 至于那些尚未来得及作出应对的成员—— 无一例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在觉察到那么杀机的同时,便已经身首异处,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即便扛过最初一剑,也很快被之后袭来的魔力冲击绞成肉末。 这一大片漂浮在熔岩之上的黑色岩地,顷刻间变成了血肉遍地的人间地狱。 肆意流淌的血液,几乎将整个地面染成红色。 整个过程仅仅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钟,很快那种强光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尸横遍地与鬼哭狼嚎。 整个先锋队中,唯有纳乌拉一人仍旧站在地上,平整的上衣多了几道口子,里面并未有鲜血流出。 然而他持剑的右手,袖口处却已经殷虹一片。 “阿汶——” 一声不算响亮却极具穿透的呼喊。 后方血泊中一道人影翻起,闪身来到纳乌拉后方。 “少主……只有三十二人存活。” 看着阿汶被鲜血淋满、近乎裸露的左上半身,听到她口中报出的精确数字,即便强韧如纳乌拉,面颊都不免下意识抖动了起来。 而就在两人交谈的同时,异变再生。 周围的熔浆突然沸腾起来,几百条十几米长的巨大影子从岩浆中钻出,欢天喜地的扑向那些碎成一块块的尸体,开始大快朵颐。 这些如同巨蟒一般通体发红的生物,眼睛呈现一种灰白色,近乎退化,硕大的头部几乎有一半被那张血盆大口占满,张开嘴巴,一圈圈如同旋涡的尖锐牙齿,连零落的黑色岩石都能轻易咬碎,口齿间发出的咯吱声令人不寒而栗。 许多重伤的战士,发现了这些生物的动作,同伴的惨死,以及身上的剧痛,让他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不顾一切冲过去,想要将这些吞噬同伴血肉的恶魔消灭。 这些动静,自然引起了“红蛇”的注意,似乎开始不满于嘴边的血肉,吐着细长的信子,将头转向这些带着浑身杀意冲来的幸存者。 “这就是‘火灵’?” 纳乌拉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所有生物,几乎在同一时间,仿佛感受到了一种来源于大脑深处的警钟,硕大的头颅略显僵硬的扭动了一圈,想要寻找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意来源何方。 纳乌拉倒提长剑,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所有红蛇便像是从定格中活过来,扭动起庞大的身躯,头也不回的跳入岩浆,迅速消失无踪。 纳乌拉没有追杀的意图,只是神情稍黯地看向旁边。 刚刚他的余光,已经捕捉到远处几块特点十足的黑色布条。 两位火神未能幸免,再没人能够确认,这些凶性十足的生物,是不是传说中的火灵了。 纳乌拉不是一个拘泥于悲伤懊悔中的人,所有惨死同伴带来的负面情绪,全部被他深压在心底。 越是愤怒,他的目光越是清明。 “这不是泰勒的力量,你们把她当做一种‘容器’,从而能够让某些人能够以另一种形式降临。” 纳乌拉的声音静静回响,皮尔、狄丽希亚等人终于勉强站起来,却无法作出更多行动,只能服下超量的秘药,不计较代价,以快速愈合伤势。 “你是怎么发现的?”维奥尼亚如鬼魅般出现在纳乌拉身前,脸上笑意盎然。 双方只隔不到十米距离,纳乌拉却知道,即便自己有必杀的信心,最终也不可能真正伤到对方。 因为这里的维奥尼亚……只不过是一个控制泰勒的分身。 “同时以一百五十名全部为剑圣与大魔导师构成的队伍为敌,并且对每个人发动单独袭击,每一个幻影所爆发的力量,甚至快要达到至圣强者的全力一击,三十个我都做不到,更别提你们了。” 即便说出令人绝望的数字,纳乌拉脸上依旧淡然无比:“第一次‘强光’过后,那种分身出击的速度,就让我产生了怀疑,可偏偏她没有选择乘胜追击,这种表现,又与她展现出的实力完全不符。 而在刚才,第二次‘强光’后,我终于发现了真相——” 纳乌拉指着更远处的泰勒,摇头道:“她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行动……瞬间耗费了那么多力量,当然是需要‘充能’的。也就是说,第一次强光消失的刹那,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可惜错过了,因为怀疑与忌惮。” 维奥尼亚将后续的话说完,接着便大笑起来,笑的酣畅淋漓:“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 纳乌拉面无表情道:“她的力量,究竟来自哪里?” 维奥尼亚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在泰勒身旁,捧着她那仿佛人偶般精致无暇的面孔,眼中怜惜与喜爱。 “死前就满足你的好奇——她可是那位大人的‘载体’。” 正文 第八三九章 与神“共舞”(十) 能够被维奥尼亚称为“大人”,只有可能是五神中的一位! 也就是说—— 泰勒获得的力量,是源于五神中的某一位! 仅仅一句话,维奥尼亚并没有解释更多,却已经让纳乌拉眉头紧皱,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 十年前那场绑架案的真相、瓦伦丁在准备尚不算充足的情况下突然反叛、哈涅斯与梅林行动的真正目的…… 之前一切源头都指向泰勒,似乎这位利亚公主身上,藏有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本纳乌拉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可能的一个理由,是神使们看中了泰勒的天赋,想要将她培养成自己的候补。 可其中仍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泰勒的剑魔双修天赋虽然出众,可谓千年一遇,但仍旧处在成长期,距离真正长成参天大树,还有不知多少的漫长岁月。 按照神使一贯的行事风格,作为候补的人选,通常都会是成名已久、有望突破最后那层桎梏的真正强者,而非一个极具潜力的新星。 除此之外,泰勒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便只剩利亚公主这一头衔,最多再加上未来利亚主君的身份。 想来已经谋划千年的神使,不会对区区一个王位感兴趣,如果他们真的另有所图,也会选择更加雷厉风行的手段。 现在,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泰勒的天赋,可能远比大众所知的还要好,甚至于被那些沉睡的远古之神盯上。 五神是什么? 是带领现今各族跨越远古那段最黑暗、最绝望时期的领袖,是让与世无敌的巨人王折戟的存在,是真正登临整个世界巅峰的强者。 他们甚至通过秘法,躲过了时间的摧残,违逆了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规律,一直苟活到了今天。 并且还成功将触手伸入现世,招募了当代的诸多绝顶强者为己所用。 而这一切的目的,全部都是为了让他们在万年后的今天,真正重新“活”过来,再次君临大地,恢复曾经的统治。 为此,寻找一位合适的“载体”进行“试验”,看看能不能将自身部分力量通过这个载体触及现实,就成了不可或缺的步骤。 成功做到这一点,无疑也是宣示着那几位,已经真正从远古的沉睡与封印中醒来! 随着思考深入,纳乌拉越发怀疑,或许五神早就已经恢复到了某种程度,只不过受某种限制,仍旧在压制着自身力量,同时竭力寻找能够承受祂们“神力”的合适载体。 而在确认完毕后,祂们下一步又会有什么计划? 如果能够完全降临在泰勒身上,又会达到何种惊世骇俗的力量? 纳乌拉不得而知,不过光是眼前“不完全状态”的泰勒,每一次释放力量,甚至要间隔半分钟恢复补充,都险些将这支精挑细选出来的先锋队全灭。 事实上,幸存下来的三十多人,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仍有行动能力的只剩他们前排几个。 可以预见,下一轮强光降临之际,将是所有人的死期。 皮尔勉强抬起头,看着前面那个伫立不动的身影,心中焦急的同时,却又生出一丝疑惑—— 为什么还不动手? 经过第二轮“轰炸”,无论是他、狄丽希亚,还是奥拉海姆、阿汶,能够保持行动能力,就已经极为勉强。 先前服下的秘药,即便没有考虑后果,甚至用了许多副作用极为恐怖的“禁药”,竟然并未发挥多少效果。 像是剑刃风暴席卷而来的魔力乱流,对他们不仅造成了外表上的损伤,在体内遗留的那些微小杂乱的魔力,才是最麻烦的大问题。 这些魔力就像是一条条滑不溜秋的小蛇,进入人体,便到处乱窜,瞅准各处重要关窍横冲直撞,每次皮尔提气想要绞杀这些仿佛具有智慧的杂质,便会被它们抢先破坏剑气流通,无论如何都无法凝聚起来。 而那些本该发挥效用的秘药,明明药力扩散开来,却像是被一个无形壁垒挡住,一丝一毫都无法进入身体。 这让皮尔十分恼火,另外几人的情况,恐怕也和自己相似。 虽然可以强行突破这种“封锁”,但随之而来地剧痛,就如同封顶的火山,积压越久,越会让人疼痛难耐,甚至随着时间延续,连意识都会涣散。 稍微试探过后,皮尔便确定自己能够在保证清醒头脑的状态下,十五秒钟的行动时间,便已是极限。 这十五秒钟,将可能奠定整场战斗的胜负。 所以他放弃了无谓的浪费,尽可能保留不断流逝的剑气,在抵抗那些到处乱窜的诡异魔力的同时,随时关注纳乌拉的动向。 皮尔能够确定,其他几人也跟自己一样在静静等待。 纳乌拉即便受了伤,状态肯定也比他们几个要好,而在已经确认泰勒力量来源的情况下,这个关口动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纳乌拉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出剑的意图。 是担心泰勒的安危? 皮尔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就算是他,在付出了上百名同伴生命的代价下,面对已经成为敌人的泰勒,也不会有任何心慈手软。 虽然不可避免的会在出手时留有一线余地,但那也是在能够确定将其完全瘫痪、陷入行动不能状态后的选择。 连自己都能硬下心来,纳乌拉更不可能犯这种低级失误。 是没意识到我们的状态? 皮尔不相信纳乌拉能够掌控全局,却偏偏注意不到他们身上的异常。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已经过去足足十几秒,大脑里像是有个时钟,一直在滴滴答答转个不停,当钟摆发出声响的那一刻,就宣告在场所有人的死讯。 皮尔不清楚那种类似光魔法的攻击本质是什么,但既然来源于上古五神,能够做到干扰他体内剑气流转,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震惊了。 “你们别动。” 就在皮尔已经忍不住要用实际行动冒险提醒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纳乌拉突然从原地消失,在皮尔眼中仿佛化为一道虚影,顷刻间出现在光晕缠绕的泰勒身后。 皮尔强压下第一时间想要跟上去的冲动,只是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那柄样式普通的钢剑,陡然缠上一抹妖艳的蓝光,像是幽蓝色的火焰在剑锋跳动。 一股莫大的剑气波动四散开来,皮尔瞳孔下意识紧缩——难道这是纳乌拉深藏不漏的一手绝技? 众所周知,纳乌拉的剑气,向来以神出鬼没、游离诡谲著称,其最显著的特点便是没有特点,仿佛一股无形的风,极难捕捉。 当你意识到自己被砍时,就已经宣告了死期。 而这种幽蓝色如同火焰般跳跃的剑气,如此咄咄逼人的波动,皮尔还是第一次见到。 幽蓝色的剑气在白光照耀下,仿佛一瞬间化出无数道影子,连同纳乌拉本人也幻化出许多分身。 漫天剑光闪过,缠绕在泰勒周围的光晕急剧收缩,像是被攥紧的海绵,却牢牢抵御着最后一道防线。 皮尔不由攥紧拳头,死死盯着那虽然迟缓但仍确实在一点点前进的剑气,心中不由呐喊道: 破!给我破!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意念,收缩到极限的光晕,在某一时刻终于宣告破碎,那幽蓝色的剑气顿时势如破竹,狠狠砍在泰勒身上。 皮尔只感觉那一剑像是砍在自己心口上,左胸不由一痛。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祈祷这一剑不伤性命,纳乌拉的脸色就猛地一变,似乎提前预告到危机,整个人再次消失,竟然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暴退而去。 几乎就在纳乌拉行动的瞬间,原本已近被拦腰斩断的泰勒,体内忽然爆发出与之前无二的炽烈光辉—— 这只是皮尔一刹那的感知。 实际上,在肉眼见到强光之前,一道环形剑气,自泰勒周身扩散开来,像是水滴入湖面掀起的涟漪,以近乎光速向外拓展。 等皮尔激活剑域,调动剑气抵挡突如其来的光波攻击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竟然直接将体内如洪奔腾的剑气直接斩断。 “咳——”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皮尔便被随后席卷的魔力狂潮正面击中,没有丝毫防备,就像是一根断线的风筝,直接倒飞出去。 位于更后方的狄丽希亚三人,即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意识与反应却仍跟不上那环形剑气的扩散速度,同样还未来得及调动魔力与剑气,就被意料之外的攻势打断,接着被蜂拥而至的魔力乱流砸中。 狄丽希亚娇小的身躯瞬间化为一团血雾,似乎想用特殊手段进行抵抗,然而在“血液”洒向地面之后,却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黑色的岩石上不断冒出气泡,像是死前最后的挣扎,扭曲了几次,却没能凝固成型,接着便彻底失去了动静。 将身体与大地连接的奥拉海姆,下场更为凄惨,膝盖以上的身体直接被狂暴的魔力吹成漫天血肉,只留下两个孤零零的小腿留在原地,默默诉说着生前最后的挣扎。 一双带着温度的手,将皮尔的意识拉回现实。 当他睁开模糊的眼睛时,见到的是阿汶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 “少主……就靠你了。”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阿汶缓缓扭过头去,随后陷入沉默。 “你……说……” 皮尔艰难地张开嘴,立马止不住咳嗽起来,无数血沫混合着不知身体哪一部分的器官一同咳出,颤动牵连着身体其他部位,很快将剧痛传回大脑。 剧痛让皮尔更加清醒了几分,却也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场景,一时间愣在原地。 放眼望去,整座岩石大地空空如也,连同尸体在内的一百五十人先锋队,全部消失不见,只有一些细碎的血肉残留在地面。 麻木的回过头,皮尔才感知到阿汶身上的气息消失不见,随着视野下移,是一道狰狞又整齐的伤口,上半身与下半身完全断裂,仅仅靠着一把宽大的巨剑,才勉强保持着坐姿。 说完那句话后,她就已经死了,只是最后的目光,仍旧定格在远处那道略显瘦弱的身影上,似乎想要将最后的思念与祝福,寄托给对方。 “我还活着……” 差不多搞清了现状,皮尔想都没想就要强撑着站起来,结果大脑发号了指令,腿部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低下头,膝盖以下的部分,只剩一片狼藉的血迹。 “……” 短暂的沉默过后,皮尔调动着身体内仿佛被撕成无数碎片的剑气,拄着爱剑站起来。 而就在他起身的刹那,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绝美的面庞,用一双漠然冰冷的眼睛与他对视。 皮尔微微翘动嘴角,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接着大吼一声,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对准那张曾经牵肠挂肚魂牵梦绕的脸狠狠劈下。 然而剑锋刚刚举过头顶,一只看似柔弱的拳头,从侧面砸中皮尔的脑袋,像是被敲碎的西瓜,瞬间爆裂开来。 不远处,纳乌拉单膝跪地,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胸口在不断剧烈起伏。 在他面前,泰勒像是从头到尾一动未动,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毫无变化,永远是那么冰冷无情。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充能’时限,这一切从头至尾,都不过是一场戏耍?” 低沉的声音传来,像是带着无限的悲恸与怒意。 一团黑雾显现于他身侧,带着爽朗的笑声:“不错,终于被你猜到真相了……这位小公主殿下的适配度,可是超乎想象的高呢,能够获得的恩赐,足可以一次性将你们全部抹杀。 只不过我更喜欢欣赏你们从信心满满跌入绝望深渊的过程,尤其那种好不容易以为看到希望,结果发现只不过是无用的幻想时,那种更深的绝望,实在是令人欲罢不能啊。” “还有什么底牌,都使出来吧。”纳乌拉颤抖着直起身,扔掉只剩半截的长剑,手腕一转,便又是一把全新的钢剑。 “还需要什么底牌?” 维奥尼亚轻抚着泰勒的脸颊,脸上带着一丝迷醉:“可惜,耗费了这么多能量,之后再想‘补充’,就比较麻烦了……不过也算一次成功的试验。” 一道白光闪过。 出现在维奥尼亚身后的纳乌拉,颈间喷出一道血雾,高举的长剑尚未落下,瞳孔便已涣散开来。 “永别了,‘第一剑圣’。” 正文 第八四零章 与神“共舞”(十一) 已经失去了头颅的尸体,无力跪倒在地,像是在维持生前最后一丝不屈,倔强的不肯彻底倒下。 维奥尼亚身形缓缓淡去,最终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另一团突然在半空中显现的黑雾。 从中走出的女人,无论姿容身段,还是气息气场,都与之前那个毫无二致。 两者的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利用秘术制造而成的投影,一个则是真身亲临。 泰勒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维持着那种淡漠的神情,双眼已经阖上,像是发条走到尽头的木偶,连呼吸都停止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就连一直萦绕在身上的光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如同一位出尘的仙女,被打入人间,只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圣洁气息,仍旧带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 维奥尼亚没有理会陷入“停机”状态的泰勒,而是在空中观察了半晌,藏于袖中的指尖轻轻拨动两下,那具无头尸体胸口便赫然出现两个碗口大小的血洞。 只不过因为血液早就流干的缘故,只有几丝碎肉与脏器从血洞中掉出,看上去凄凉无比。 “别装了。” 维奥尼亚冷笑一声,背后生出一对黑色羽翼,见尸体仍旧毫无反应,面容微怒,手臂一甩,顿时有无数巴掌大小的黑色羽毛漫天席卷。 被羽毛沾到的地面,那些坚硬无比的黑色岩石,几乎瞬间被剜出一个个狰狞的口子,那看似柔软无力的“羽毛”,每一片竟然有分金裂石的能力! 羽毛所到之处,被扫了个干净利落。 无头尸体尤其被重点照顾,仿佛不将那些血肉削成粉末不罢休一般来回席卷。 整个过程中,维奥尼亚始终眯着眼睛,精神力不断搜索地面。 如果纳乌拉真的躲藏在什么地方,也只有可能从地下突袭。 不过直到黑色风暴止息,都没有任何异样气息出现,让维奥尼亚不禁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 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 那个纳乌拉,就这么死了? 维奥尼亚随时通过“分身”掌握这边的情况,也清楚获得了“神降”的泰勒,将整个先锋队破坏到了何种程度。 事实上,即便不用泰勒,维奥尼亚也有信心,能够解决掉除纳乌拉以外的所有人,只不过需要换个方式,尽可能分化他们的力量。 毕竟一百五十名精挑细选的十级强者,联合起来所能发挥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维奥尼亚心思缜密,可不想再步某几位同伴的后尘。 这样一来,所要用到的才策略与也会大大不同,时间方面比较紧迫,远不如由“神降”亲自出手容易,也能借此试验一下,为之后最关键的一步奠定基础。 维奥尼亚事前甚至做好了失败的打算,早就构思好几个不同的应对策略,只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事情发展超乎寻常的顺利,纳乌拉的谨慎,反倒将他们唯一一丝胜算葬送掉。 不过这种顺利,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作为诸位大人钦点的人才,泰勒的适配度符合预期,能够发挥出这种伟力丝毫不令人意外。 只不过唯独纳乌拉的死亡,顺利的让维奥尼亚产生了一丝不真实的怀疑,而泰勒也已经耗费掉所有“神降”的力量,所以不得不让她选择亲自登临现场,确认情况。 说不定是纳乌拉假死,想要瞒天过海呢? 但凡有一丝可能,维奥尼亚也不会放过。 像这样的敌人,一旦放虎归山,虽说已经成不了什么阻碍,但终归会留下隐患。 维奥尼亚同时又担心,说不定这也是纳乌拉的想法,想要借此引自己出现,然后拼尽全力与自己同归于尽。 也只有可能选择同归于尽,才能真正伤害到自己。 维奥尼亚十分笃定,纳乌拉就算还活着,状态也一定极为糟糕,正面迎战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因而只能采用一些阴谋伎俩。 为了防止意外,维奥尼亚当然要小心谨慎,免得最后关头被反咬一口。 可是试探了这么久,几乎将整座岩体削平,掘地三尺也没能察觉到任何异样气息。 就算纳乌拉手中还有迟小厉事先准备的空间魔法,也不可能维持这么久,更不可能直接从这处空间脱离。 所以即便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维奥尼亚仍旧不得不让自己相信—— 那个被诸位同僚视为心腹大患、甚至令两名神使直接或间接陨落的罪魁祸首,真的就这么死了。 维奥尼亚缓缓落地,没有选择瞬移,而是一步步走到那颗睁大眼睛瞪着天空、似乎死不瞑目的头颅,脸上噙起一抹复杂的笑容。 抓住那头鲜艳夺目的红发,维奥尼亚向上一提,却没想到手中突然一松,圆滚滚的头颅竟然与头发脱节,露出一颗圆整锃亮的脑袋。 那撮红色假发尚未落地,维奥尼亚便已化为黑雾闪现到百米之外,脸上带着一丝警惕的神情。 不过很快,她自嘲的努努嘴,再次来到尸体前,脚下轻轻踩着那颗光头,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 其中既有自己被自己吓到的自嘲,也有如释重负的畅快。 笑声持续了一分钟,便戛然而止。 维奥尼亚脸上恢复成之前的冰冷模样,轻轻抛着手中的头颅,另一只手却按在耳边,嘴唇翕动,像是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这边所有人都已经解决,确认纳乌拉死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需要你进一步确认。” 说完这句话,维奥尼亚便半闭上眼睛,像是在静静等待什么。 大约两分钟后,维奥尼亚忽然睁开眼睛,脸上终于再次浮现出欢喜的神色。 确认了! 虽然对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但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力量。 心底最后一块石头落下,维奥尼亚再看向手中的光头,眼中生出一份憎恶,将那个人留在这世界上最后一块完整的躯体狠狠捏爆。 像是这么做,就能发泄出心中的愤怒与怨怼。 “剩下的……就让那个女人自己打扫吧。” 维奥尼亚望了望四周,脸带笑意的向回走去。 纳乌拉选择了这里,也算是图依自己运气不好,维奥尼亚现在心情不错,却也没好心到帮她打扫痕迹。 反正自己又不住在这里。 远处岩浆中不时冒出许多气泡,成为这片死寂空间中唯一的声音。 维奥尼亚走着走着,忽然脚步一顿,目光微凝了半秒,迅速转身望向后面。 却是空空如也。 “怎么突然疑神疑鬼的……” 维奥尼亚点了点额头,自嘲了一句,正要再次迈步,身体却猛地僵在原地。 当她再次如同年久失修的机器一般缓缓扭过头时,蓝紫色的瞳孔瞬间一缩,眼中迅速浮现出一抹恐慌。 不见了! 那些几乎与岩体融为一体的血迹血肉,全部不见了! 整个地面上,只剩被黑色羽毛剜去的大大小小坑洞,却不见丝毫红色。 一股寒意瞬间激遍维奥尼亚全身,甚至让她难以遏制的抖动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尸痕去哪了? 维奥尼亚猛一个激灵,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整个人拔地而起,同时空中现出无数个大小一样的黑色球洞,像是一双双触目惊心、了无生机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大地。 藏身其中之一的维奥尼亚,仍止不住剧烈跳动的心跳,死死盯视着周围,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想要离开这里,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断了! 之后连续多次尝试,维奥尼亚惊恐的发现—— 自己竟然无法离开这座空间!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出带有恐怖色彩的舞台剧终章结束,清扫剧场时,台上灯光突然无缘无故亮起,背景响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尖笑。 谁能够阻断空间传送? 维奥尼亚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张年轻的面孔,不过随即便被她迅速否决掉。 不可能是他! 那位都已经亲自出手,并且剥夺了迟小厉的“命运”,迟小厉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怎么可能借尸还魂一般突然出现在这里?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位真的犯下了失误,迟小厉以瞒天过海的手段活了下来,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整个先锋队被屠灭后再登场。 更何况维奥尼亚相信,那一位绝对不会出错! 种种迹象都表明,现在盯上自己的另有其人。 可除了纳乌拉与迟小厉之外,讨伐队中还会藏有什么神秘高手?还有谁能够悄无声息处理掉那些尸体的痕迹,并且将整个空间封锁? 这种关门打狗,被人在暗处盯着自己却毫无察觉的感觉,让维奥尼亚越发心慌,并且因为先前刚刚与第二位联系过,即便短时间内没有音讯,那边也不会怀疑这里出了问题。 至于其他几人,则已经动身前往讨伐队剩下那些老弱病残的所在地,事情结束以前,更会主动联系自己。 所以至少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熔岩炼狱的变故,维奥尼亚只能依靠自己。 唯一能带给她安慰的是第二位确认了纳乌拉的死亡,这也就说明,对方的出现应该并非早已计划好的圈套,就算是讨伐队中潜藏的未知高手,也晚到一步,无法救活任何人。 维奥尼亚目光闪动,不由瞥向下方一动不动的泰勒,心中不由暗暗懊悔,先前为了确保消灭纳乌拉,维奥尼亚毫不犹豫宣泄掉剩余的所有力量,结果现在出了意外,却帮不上任何忙。 不过后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维奥尼亚很快收回目光,静静等待对方的出招。 反正自己这边只要能够拖得够久,迟早会有人发现异常,到时候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就将翻转。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半个祈时。 一个祈时。 漫长的时间过去,周围却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本该越发心安的维奥尼亚,却不知为何,心底的焦虑不减反增,那种源于本能的危机感越发强烈。 为什么还能耐得住气? 难道他不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吗? 他到底在等什么? 难道想赌我先沉不住气,露出破绽? 维奥尼亚只能找到这么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安慰自己,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不断在黑球中移动身位,同时全神贯注盯着四面八方。 又是半个祈时过去。 焦虑感像是一种无形的折磨,让维奥尼亚快要疯掉。 为什么还不动手? 难道想拖到我魔力耗尽为止? 想到这里,维奥尼亚脸色一怔,隐藏在黑雾中的脸上,表情瞬间凝固。 她所使用的这种防御魔法,确实很消耗魔力,但那只是相对于大多数魔法师而言。 若这么一动不动,维奥尼亚至少能维持一天时间。 让她受到莫大震惊的原因,的确来自魔力,却不是出现了预想之外的消耗。 而是恰恰相反,整整一个半祈时,她竟然没有消耗掉哪怕一点的魔力! 别说一个如此庞大的魔法,就算只是一个低阶魔法,也不可能出现魔法零耗损的情况。 虽然后者的消耗,很可能在一瞬间就被更为快速的补充抵消,但也是一进一出。 维奥尼亚反复确认了几次,非常肯定,自己现在处于一种诡异的“封锁”状态,无论使用什么魔法,都不会消耗哪怕一点点的魔力。 这种事,或许是每一名魔法师的梦想。 但在此刻,在维奥尼亚心中,却成为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她心中深藏的恐惧爆发。 “啊啊啊——到底是谁!混蛋,给我出来!” 维奥尼亚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上百个黑色球洞倏而爆散出无比凶悍的魔力,竟然变成一个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吞噬所有能够接触的东西,甚至连整座空间都产生了动摇,不断有不可视的裂缝在半空显现,让整个空间都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 强行撕裂空间,是维奥尼亚最终的手段,既为了将潜藏的敌人揪出,也可以挣脱那种封锁,从裂缝中逃离。 然而不等维奥尼亚从就近裂缝中冲出。 视野一晃,周围一切倏而恢复原样。 远处岩浆依旧在翻涌,黑色岩体平整如新。 维奥尼亚愣神的盯着自己的双手,一种虚浮感随即涌上大脑,那种魔力宣泄过后的虚弱,让她无力支撑身体,直接跪倒在地。 “你没事……吧?”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妙书屋 正文 第八四一章 与神“共舞”(十二) 童声响起的瞬间,维奥尼亚瞳孔骤然一缩,探入地面的手指猛然发力,一道微不可查的黑气沿着地下笔直切去。 前方忽然出现的那道气息,瞬间被一分为二,尸体左右横飞出去。 电光石火间战斗便已结束,本就已经孱弱不堪的维奥尼亚,又不计代价的使用了雷霆一击,只觉得胸口一甜,再也控制不住那种乏力感,一口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这个声音如同警钟般在脑海中回荡,让维奥尼亚再次意识到眼下的处境,强撑起身体,重新聚焦有些涣散的视线,想要看看那个被自己击毙的敌人究竟是谁。 只一眼,维奥尼亚目光微凝,脸上显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态。 对方的尸体就散落在不远处,左右两半像是被精心计算过,切割的平整而又对称。 从模样上看,对方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一头缭乱的黑发,像是长年累月没有打理过,体型瘦弱,身高也比这个年龄该有的高度矮小,看上去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倒也映衬了之前那稚嫩的声音来源。 维奥尼亚小心观察着少年的面孔,脸颊上脏兮兮一片,却也能大致看出轮廓,样貌十分普通,并未有任何出奇之处,属于那种放入人堆中转眼便找不到的类型。 只是维奥尼亚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熟悉,就好像曾几何时在哪里见过对方。 可仔细想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符合记忆的对象。 维奥尼亚对自己的记忆有着绝对自信,加上身体已经经由诸位大人改造,获得了近乎永生不灭的能力,记忆方面甚至可以做到纤毫毕现,甚至连一百年前某一天中午进食的物品都能清楚说出。 可偏偏这个带给她诡异感的少年,无论怎么回忆,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印象。 这是一件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让维奥尼亚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不安。 通常来讲,人的样貌变化在少年时期最为明显,成长速度快,也会导致五官轮廓产生一定变化。 然而眼前少年充其量不过十岁,就算样貌变化再大,也不可能超出十年的范畴。 可维奥尼亚搜遍近十年所有接触过的少年郎,仔仔细细将每一张面孔在脑海中略过,却仍找不到任何一个完全相符的人。 即便有不少样貌类似,但细节方面仍旧天差地别,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无奈之下,维奥尼亚只能压下那份心悸,继续查看少年身上其他特征,试着能不能从一些具有明显特点的装扮上,找出一些线索。 那一身淡灰色的粗布麻衣,已经被浸出的血液染红,连同那断为两半的粗布长裤,似乎都在证明主人的身份卑微,像极了那些出入贫民窟的穷小子。 少年身上还背着一个不知打了多少补丁的布袋,看上去咣咣当当,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却仍然十分干瘪。 除此之外,少年身上便再没有更多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哪怕一件装饰都没有,或许用“一贫如洗”来形容更为贴切。 因为渊域的限制,自成为神使以后,维奥尼亚便很少前往大陆,大多都呆在渊域中负责处理事宜,不过对于大陆的各国的状况,以及民风民俗,还是有非常全面的了解。 少年的打扮以及羸弱的身材,无疑都在证明其出身低贱,属于那种贫民窟中一抓一大把的类型。 然而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即便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依旧让维奥尼亚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个普通的贫民少年,可能会出现在渊域中? 别开玩笑了! 无论是那些已经叛变的遗留者,还是新进的讨伐队,维奥尼亚都能确定,不存在这样年纪的少年。 即便遗留者有的已经在渊域中繁衍两代甚至三代,却是可能存在掌握之外的小孩,但穿着打扮绝不会这样邋遢,衣服材质也多以动物毛皮为主。 至于讨伐队那边……年纪最小的,似乎就是跟在迟小厉身边的那个黑暗精灵,她还是因为有特殊能力,加上迟小厉这一层关系,才被勉强带入,怎么也不可能会多出一个年纪更小、明显长时间营养不良的少年。 而且对方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凑巧”,偏偏就在自已为战斗结束、转身离开之际。 维奥尼亚再愚蠢,也不会以为少年与之前尸体消失、空间封锁、自己魔力“无限消耗”无关。 维奥尼亚忽然生出一丝明悟,联想到现在体内魔力近乎耗空的状态,绝对是先前强行撕裂空间留下的后遗症。 这就说明之前那种魔力没有损耗的感觉,根本就是假象,是对方通过某种手段迷惑了自己的感官! 结果自己在恐慌之下,肆意挥霍魔力,这才导致“假象”结束的一刻,体内会突然传来前所未有的虚弱感。 回过神来,维奥尼亚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银牙几乎咬碎,面目愈显狰狞。 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对方利用了自己的恐惧心理,不费一兵一卒,仅仅通过一些“恐吓”手段,就让自己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耗费掉大量魔力,陷入被动状态。 这种阴损手段,让维奥尼亚不由想起一个人,那个第一次带给她无限屈辱的可恨的男人。 “迟——小——厉!” 维奥尼亚咬牙切齿,仰天大吼一声。 这种心理战的手段,实在是太令人感到熟悉了,除了那个手段层出不穷的混蛋外,讨伐队中再没有人能够将她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中! 也只有他,才会让维奥尼亚生出如此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屈辱感。 可是第二位明明确认,迟小厉已经彻底从世界上消失,否则他也不可能“鸠占鹊巢”,指定之后一系列计划。 所以即便本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迟小厉在幕后操控,但理智又让维奥尼亚清醒,迟小厉已经确确实实死了,一个死人,不可能威胁到一名神使! 这种纠结的情绪,让维奥尼亚难以自拔的愣神了几秒,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名少年脸上。 一道灵光闪过。 维奥尼亚心脏突然停跳半拍,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她终于抓住那种熟悉感的来源了! 这个少年的长相,确实不存在于她的记忆中,之所以看着眼熟,是因为……他简直就是少年版的迟小厉! 因为那副标志性欠揍般轻佻的笑容,以及极具特色的黑白相间的短发,都给维奥尼亚留下一种较为牢固的印象,因而即便遍寻记忆都找不到少年出现过的痕迹,维奥尼亚依旧压根没忘这方面考虑。 可是随着这层窗户纸捅破,怎么看少年都与那个令人憎恶的混蛋有着七八分相像,只不过面容更加稚嫩,加上体型瘦小,五官更为突出,如果面部肌肉更丰满一些,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迟小厉。 可即便真相大白,维奥尼亚却觉得像是陷入另一个谜团,重重谜云在眼前飘荡。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出现一个疑似迟小厉的少年! 他和迟小厉究竟有没有关系? 因为对第二位的绝对信任,维奥尼亚本能想给予否定,可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一连串的遭遇,其使用手段的幕后主使,与那个男人的作风相似,出现一个奇怪少年,长相竟然也与那个男人神似。 “哎呀呀!死人了死人了!” 维奥尼亚稍一愣神,便听到一声带着惊慌的急促呼喊。 当她动作僵硬地回过头时,一张之前见过的面孔,竟然再次出现于面前。 约有十一二岁的少年,一脸惊恐地跑了过去,在那断成两半的尸体旁蹲下,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放下单肩挎着的布包,手忙脚乱从里面摸出一些纱布,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胸口,少年沮丧的扔掉纱布,一屁股坐到地上。 “唉……没救了……要是能早来一些,说不定还能活……” 少年甩了甩头,一脸难过的样子,不过很快像是注意到这边还有一个人,缓缓侧过脑袋,与维奥尼亚双目对视到了一起。 这一瞬间,维奥尼亚感觉自己心脏彻底停止跳动,整个人仿佛跌入深潭,四肢都被无边无尽的寒意冻僵。 新出现的少年,看上去比地上那个高了不少,虽然同样稚气未脱,但身段似乎已经长开了,脸上也多了不少肉,穿着也比之前干净了不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 唯一不变的依旧是腰间斜挎的那个宽大布包,上面的补丁似乎更多了一些。 对视了几秒,少年稍微挥了挥手,试探道:“大妈……你没事吧?” 维奥尼亚眼皮就是一跳,少年那种自然且关怀的语气不像作伪,可开头那两个字的称谓,让维奥尼亚心中瞬间生出杀意—— 即便她的年龄,对于大陆上最长寿的老人来说,都可以当祖祖祖奶奶,可女人对于年龄长相天生的敏感,依旧会让她们选择性忘掉一些事情,并且格外在意某些细节。 似乎是见这边没反应,少年大着胆子拿起那个布包,就要朝这边走来。 然而刚踏出两步,少年突然脑袋一歪,颈部陡然呲出血液喷泉,就这么毫无反抗的倒向后方。 维奥尼亚眼皮跳的越发厉害,即便已经确定少年死亡,仍旧瞪大眼睛,带着几分惶恐与紧张,冷冷盯着周围。 第二个少年的出现,与第一个一样,完全不在维奥尼亚精神力掌控范围中,就好像凭空出现在那里。 一个能够悄无声息接近自己的少年,可能只是普通人吗? “这里是哪里啊?” 如同梦魇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维奥尼亚几乎条件反射的扭过头去。 一个差不多十四五岁、已经初具成年男性样貌的青年,脸上挂着一丝愕然,惶恐不安的望向四周。 同样的粗布麻衣打扮,同样挂满补丁的宽包,像是随着登场顺序,年龄也在不断增长的青年,似乎注意到远处地上两具死相可怖的尸体,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差不多同样的问题,青年却是望了过来,而没有直接从维奥尼亚身边跑过。眼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警惕。 与那双眼睛对视,维奥尼亚没来由便感到一阵心悸。 如果说最早那个瘦弱的少年,还不能确定身份,可眼前这个已经有大人模样的青年,简直就和迟小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你似乎也受伤了……他们是你杀的?” 青年脸上的带着浓浓的警惕味道,见女人始终低垂着头,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昏了过去,眼中不免多了几分疑惑。 “喂,你没事吧?我是医馆的大夫,如果你清醒着,麻烦回应一声……” “哈哈哈——!” 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披头散发,神情狰狞,吓得青年差点直接坐到地上,赶紧又后退了几步,躲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只探出脑袋观察。 “迟小厉!有种你就直接出来啊!搞这种小手段,算什么男人!像这样戏耍我,一定要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青年心中一惊,神色更加惊疑不定。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维奥尼亚的笑声戛然而止,眯着眼睛转过头,视线在青年身上来回扫了几下,冷笑道:“还在这跟我装?好,我倒要看看,还要再杀几个,你才会出来!” 话音未落,青年身前的石块轰然裂开,青年怪叫一声,转身就跑,然而没跑出几步,一枚玻璃弹珠大小的黑色光点出现在他胸口,瞬间将整个上半身炸成粉末。 “下一个是不是成年以后的你?啊?快滚出来!” 维奥尼亚大口喘着气,状若疯癫,不断嘶吼。 可这次无论等多久,始终没有第四个人出现。 高度紧绷的精神与肉体,终于支撑不住,维奥尼亚跪倒在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双沾染泥土的皮靴,凭空出现在她眼前。 一个真正熟悉的声音响起。 “啊啊……不好意思,因为其他地方事情太多,没定位好,结果放错了投影,让你久等了。” 正文 第八四二章 与神“共舞”(十三) 漫无边际的乌云遮蔽天空,仿佛带走了光明,给一切事物都增添上一抹诡异的灰色。 其中不时有闪电划过,勉强为死气沉沉的世界增添一瞬的光亮,却转瞬即逝,很快便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行百余人穿梭在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中,前后几乎紧贴在一起。 这种行进方式,算是兵家大忌,如此高密度低速率,很容易成为范围性魔法的活靶子,到时候一旦面临危险,应对起来也会因为相互掣肘,变得极为麻烦。 然而面对当前环境,即便可能会有潜在的危险,也没人敢贸然与队伍拉开距离。 来到这里后,仅仅不到半天时间,便已经有不下十人消失在这片诡异的浓雾之中。 消失前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信号,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仿佛就只是一眨眼功夫,身后跟行的同伴便无影无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所有消失的人,失踪前都因为各种原因,短暂与队伍拉开了距离。 最早不见的四名护卫,遵从之前下达的命令,迅速到周围拉开防线,结果一进浓雾便再也没了音讯。 之后无论是因为发现稀有晶石、仅仅离队两秒的魔法师,或是听到怪声、向旁边移动十几米查看的护卫,都在从其他人视野中消失片刻过后,再也没有跟上来。 尤其最后失踪的两人,明明前一秒刚打完招呼,下一秒再回过头,却已经没了人影。 还未发现敌人,便折损了十名成员,队伍原本高涨的气氛,立刻便被这充满压抑感的诡异事件,扰的人心惶惶, 周围这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像是藏了一头头能够完美掩盖气息的怪物,此刻正睁大一双双眼睛,随时紧盯着队伍。一旦有人脱离其他人的视野,他们就会猛扑上去,迅速将其吞噬,不留任何痕迹。 只是无论如何探查,浓雾之中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其他气息,也没有脚印或者毛发等任何能够证明怪物存在的线索,就好像这一切都是队员们自己幻想出来的灾难。 更令人奇怪的是,只要保持十人以上的团体规模,即便这个团体远离大部队,也不会有任何危险,甚至在浓雾中探索许久,依旧可以安然返回。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泰武穆德还是下令严禁离队,所有人呆在一起,并且成员之间保证一臂距离,随时警惕周围,任何人都不能脱离其他人的视线,哪怕一秒都不行。 在这种死命令下,失踪事件果然没有再发生,只不过过于紧缩的队形,的确不利于战斗,而且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泰勒下落,若是无法发挥人数优势,广泛搜寻,仅靠这浓雾中瞎逛的方式,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而且这处空间仅仅只是圈定泰勒可能存在空间的其中一处,如果短时间内无法确定泰勒的下落,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万一引起对方的警觉,将泰勒转移,另一边先锋队的付出与牺牲,便都成了白白浪费。 所以泰武穆德十分焦虑,可抓破脑袋,也没找到能够应对这诡异浓雾的方法。 各系结界也都尝试过了,对于这仿佛能够吸收魔力与剑气的浓雾,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又不敢派人深入四方打探,短时间内甚至没法搞清是整个空间都被这种浓雾笼罩,还是仅仅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特殊。 唯一可能对此知情的那个男人,却也只言继续前行,并未进行更多解释。 看着迟小厉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泰武穆德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清楚这片空间的状况,亦或者仅仅大致确定这里应该是某位神使的领地,至于前路在哪里,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对方很有可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泰武穆德便不禁有些抓狂,心里越发后悔,早知道这位是这么不靠谱的性格,说什么也要跟在纳乌拉身边,至少知根知底,心里能多出不少安全感。 可惜这个请求被果断拒绝了,原因是那边有纳乌拉在,对剑士的需求已经足够,反而是迟小厉这边,更加需要一些顶级剑士压阵。 在其位谋其事,泰武穆德也不是个喜欢抱怨的人,既然成为这一队的领队,还是秉持着慎重态度,硬着头皮对迟小厉进言:“迟先生,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却什么情况都没摸透,再这么走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您看看……” 泰武穆德小意试探,迟小厉却忽然停住脚步,目光一凝,像是发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泰武穆德下意识握住剑柄,同时对后方低吼一声,整个队伍瞬间停住,同时开始向外扩展,拉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秒便已做好应战准备。 盯着周围浓雾半天,却没发现任何问题,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异变,泰武穆德越发疑惑,不禁小声问道:“您发现了什么?” 迟小厉像是入定一般,隔了十几秒才回过神,轻轻晃了晃头,自言自语道:“奇怪……” “老师?” 杰诺尔适时提了一声,身后是听到警示后快速聚过来的刘传宏、霍弗等人,全部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迟小厉。 迟小厉眉头舒展,冲诸人摆手,笑道:“没事……只是刚刚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不过虚惊一场,各位放心。” 杰诺尔目光闪动了几下,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老师,走了这么久,你弄清这片浓雾的范围了吗?或者有没有找到泰勒的线索?泰武穆德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一直这么漫无目的的寻找,恐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惊动对方。” 迟小厉突然转过头,盯着杰诺尔的脸看了一阵,目光中似乎带有一丝审视的味道。 杰诺尔不明就里,但被这种略有些陌生的视线盯着,心底瞬间就是一紧,表面上却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露出略显奇怪的表情,指指自己:“学生哪里说错了吗?” 维持这种盯视又过了两秒,迟小厉突然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不不,为师只是觉得有你这么一个好徒弟,不但天赋出众,头脑更是聪慧过人,实在是太令为师自豪了……” 迟小厉动作一顿,突然举起右手,一下子将所有人目光引了过来。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再兜圈子了……” 说话的同时,迟小厉手中突然变出一副纸牌,顺势捻开,伸到杰诺尔面前:“随便抽一张吧。” 杰诺尔目光微凝,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脸上却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困惑神情:“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让你抽一张就抽一张。” 迟小厉并未进行过多解释,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 杰诺尔暗吸一口气,控制力量避免抖动,将最前方的那张牌抽了出来。 排面翻转,是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背景似乎还有几篇淡淡的云彩映衬。 “不错不错,‘拨云见日’,是个好兆头。” 迟小厉手中纸牌倏而消失不见,拿过杰诺尔手中那张,在下巴上摩挲半晌,突然打了个响指。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原本浓郁到化不开的浓雾,突然之间像是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快速从诸人身边躯离。 就连遮天蔽日的乌云,也变得越来越淡,一丝光亮从缝隙中泄出,给黯淡的世界增添了一丝光明。 “这……” 泰武穆德张大嘴巴,就连刘传宏、霍弗等人也是满脸震惊。 后方成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周围浓雾突然散开,心生警醒的同时,压抑的心情却不由得到了舒缓,紧绷的精神,顿时放松了不少。 所有人中,唯独杰诺尔紧绷着一张脸,脸颊微微颤动,看着逐渐开朗的周围,心脏难以遏制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迟小厉转过头,神情玩味的看了几眼,似笑非笑道:“好徒弟,怎么突然就紧张起来了?” 杰诺尔不自觉后退两步,躲开迟小厉随意拍过来的手,嘴唇紧抿,脸色越发凝重。 察觉到身后的气氛不对,泰武穆德转过头,却惊奇看到师徒两人之间,似隐隐有对峙的样子,加上本就疑惑于迟小厉这一手呼云唤日的手段,为什么非要浪费这么长时间才用? 泰武穆德走近一步,忍不住开口道:“迟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小厉没有回答,只是依旧玩味地看着杰诺尔。 年轻兽人脸色愈显苍白,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浸满冷汗。 “杰诺尔,到底怎么了?” 霍弗有些奇怪,发觉小师弟的状态很不对劲,当即就要走过去察看,却被身旁的老人一把拉住。 “刘老?” 刘传宏视线落在迟小厉身上,眼中似有光芒流转,神情也慢慢凝重起来。 “他不是小厉小友。” “啊?” 泰武穆德、霍弗一干人等顿时发出一声惊疑,几乎是下意识向外退了半步。 “到底是怎——” “快看周围!” “那是什么!” 接连几声惊呼打断了泰武穆德的问话。 泰武穆德向周围瞥去,只一眼,便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浓雾几乎散尽,露出一片广阔而干净的黑色平原。 平原之上,大约在队伍外围千米远的距离,数百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紫色巨人,如同一尊尊雕塑般伫立在大地之上,恰好将整个队伍围在中央。 这些紫色巨人看上去很眼熟,泰武穆德正在回忆,便听到旁边枚德菲尔带着震颤的低呼:“是……是纳乌拉提过的‘剑气无效化’巨人!” 泰武穆德瞳孔骤缩,脑海中快速略过一幅幅画面,瞬间有种后知后觉的恍然。 “退开!迟小厉有问题!” 一声大吼,将整个队伍从对突然陷入重围的恐惧中拉出,震惊了半秒,随即又陷入另一种令人更加不安的慌乱。 迟小厉有问题? 泰武穆德首领是什么意思? 作为整个队伍的战斗核心,也是带领队伍进入这里的关键人物,怎么会有问题! 其实这时候,已经有许多人联想到了问题根源,似乎也只有这一个答案,可以解释种种疑问。 但迟小厉与纳乌拉作为整个讨伐队中最顶尖的强者,真正手刃过神使,早已成为许多人心目中的精神寄托与崇拜对象。 所以没有人想过,这两人出现意外的可能。 与其说这是一种信任,不如称为一种盲从,像是只要两人在,即便遇到再大的难题,也都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今天,就是因为这种信任,让整个队伍直接陷入有死无生的绝境。 迟小厉不可能叛变。 所以只能说明——前面那个人,早已不是众人所熟知的他。 从不知什么时候起,迟小厉就已经被敌人替代了。 当真相摆在眼前,幻想变成绝望时,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许多人瞬间情绪失控,甚至干脆跌坐在地上,满脸茫然。 “站起来!不要慌!” 泰武穆德内心同样惊惧交加,尤其在见到一个戴着白色半边面具的女人出现在队伍不远处时,最后一丝侥幸都荡然无存。 第十神使,图依! 对方出现在这里,已经堵死了所有其他可能。 已经作为众矢之的的迟小厉,被数位强者围在中央,脸上笑容却始终未变。 “我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之前你的命运线发生预想之外的变化,甚至切断了我留下的‘联系’……我很好奇究竟出现了什么意外,所以便‘用’了一下这个身份,结果到今天为之,仍旧没有找到半点头绪。” “迟小厉”对周围的敌意毫不在意,自始至终视线一直落在杰诺尔身上。 杰诺尔神情紧绷道:“从你出现在那个会议室起,就已经暴露了。” “哦?” “迟小厉”干脆席地而坐,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泰武穆德与刘传宏等人对视一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在弄清对方身份以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杰诺尔摇头道:“破绽太多了,虽然你模仿的语气动作甚至神态,都与老师天衣无缝,但一些对人的细节上,相差太远。” 正文 第八四三章 与神“共舞”(十四) 杰诺尔目光不着痕迹的扫向周围,心底越发焦急,表面却不敢露出丝毫端倪,仍旧一脸镇定。 “细说说。” “迟小厉”似乎并不急于动手,兴致盎然的盯着杰诺尔,全然不顾后方队伍构筑结界一系列动作。 泰武穆德神色紧绷,对方越是表现的如此淡定,越证明他们有恃无恐,似乎在摆明告诉自己,无论己方怎么折腾,都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而最让泰武穆德难受的是,即便知晓对方是敌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那几百只紫皮巨人,恐怕就足以覆灭整个队伍,更遑谈能够悄无声息“替换”迟小厉身份的那个神秘人,实力恐怕远在之前见到的那些神使之上。 对方的身份似乎不难判断,因为迟小厉之前已经“消失”过一次,后来又突然回归,想来对方也是用这段时间完成了“替换”。 至于真正的迟小厉现在在哪,泰武穆德已经不抱太大希望,多半凶多吉少。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迟小厉”进行的解释,似乎包含了很多信息,眼前这一位,八成就是皮尔口中的掌管命运的第二神使。 也只有这种位序的强者,才有可能将迟小厉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 不过令泰武穆德奇怪的一点,是既然对方早就潜入讨伐队内部,并且因为身份原因,取得了几乎所有人的信任,可以参与任何事宜的决断。 有了这一层无懈可击的身份掩护,这位第二神使想做什么不是易如反掌,何必要演戏这么长时间,费了半天劲才露出獠牙? 杰诺尔接下来的回应,却解答了他心中的部分疑惑。 “就算不用我说,你也肯定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引起了纳乌拉警觉吧?” “迟小厉”沉默半秒,点头笑道:“不错,那个红毛小鬼的直觉敏锐的吓人,即便我已经将迟小厉和他之间的关联重点处理,做到了完美无缺,却不知为何还是引起了他的怀疑……想来你应该知道答案。” “我不清楚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但想来应该能够以某种形式,获息老师曾经的人脉与社交关系,甚至将自己完美带入。” 杰诺尔观察着对方的脸部表情,发现他眼中似乎闪过一抹赞许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但这种能力,只会让你获得一个最终‘结果’,有点类似于总结,就好比你知道老师与纳乌拉关系莫逆,与芙蕾雅亲如父女等等,对人际关系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的确,我也一直在尽力扮演好好友与长辈的角色。” “迟小厉”点点头,突然笑容一滞,狐疑道:“难道是在这方面出现了马脚?” 杰诺尔嗤笑一声:“这就是你的败笔!老师虽然与纳乌拉实质上关系很好,但两人的处世理念还是有许多不和之处,相见通常都会吵个没完,更加不会用‘好兄弟’这种称谓互称。” “迟小厉”目光一怔,终于意识到自己问题出现在了哪里,习惯性地抓了抓脑袋,自嘲一笑道:“看来是我画蛇添足了……不,应该说是迟小厉的人际关系有些扭曲,明明跟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人,内心却依旧很认同对方。” “不止这一点。” 杰诺尔伸出第二根手指,摇头道:“早在第一次交流后,芙蕾雅就已经判断出你是假冒的。” “迟小厉”眉毛扬了一下,饶有兴趣道:“哦?这我倒是要仔细听听……毕竟即便到现在为止,与那个黑暗精灵小鬼的‘命运线’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怎么感觉你是在唬我?” “是我让她不要多想,这个答案你满意吗?”不等对方回答,杰诺尔便继续说下去: “老师与芙蕾雅的关系也很特殊。一方面,他确实很喜欢很宠溺家里几个小丫头,这一点或许跟老师曾经的经历有关; 可另一方面,老师又是标准的‘严父’,虽然细节方面能够体现贴心之处,但表露出来的通常都是一种漠不关心的样子,尤其与芙蕾雅直接相处时,更是以吵闹训斥居多。 当然,这也与芙蕾雅的性格有关,她有家族灭亡的悲惨过去,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老师是她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人,所以既想像晚辈那般得到呵护,却又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沉浸在安乐乡中,要早日独立自主,即便不用借助老师,也可以完成复仇。 因而即便两人的实际关系亲密无间,日常言行却是互相都没个好脸色,结果你出现后,竟然表现出与之前相悖的亲昵举动,言谈举止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关心,芙蕾雅机敏过人,自然察觉到了猫腻。” 杰诺尔故意多啰嗦几句,想要拖延一点时间,同时再尽力套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即便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这种拖延是否有用,但凭着对那个男人的绝对信任,仍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你离开会议室后,芙蕾雅就迅速找到了我。早在地窟那个洞里,你似乎就在我身上动过手脚,事后我才隐约有所察觉。” 杰诺尔思虑半天,还是将这件事透露出来。 对方不是白痴,一直伪装成老师潜伏许久,并且多次试探,肯定早就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变故,现在没有必要装糊涂,还不如大胆承认,以进为退。 此话一出,“迟小厉”眼中果然现出一抹深意,不停翻转着手中那张描绘太阳的纸牌,似笑非笑道:“所以?” 杰诺尔知道他想问什么,这个秘密关乎老师的计划,自然不会如实交代。 而且对方手段诡谲异常,恐怖程度远超之前见过的所有人,虽然在“梦”中似乎斩断了那条不同寻常的红线,可天知道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伏线”。 说不定就连自己的深层想法,对方也能通过一些手段获知。 因而杰诺尔没有顺着对方的问题深思,直接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半真半假道: “我当时只是隐约觉得你有问题,但又不能确认……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绝对不能深究,想得越深,越容易陷入危险,所以严正告诫了芙蕾雅,让她相信我,也不要再考虑一切关于你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 “迟小厉”露出恍然的表情,似是解开了一些疑惑,随即又眯缝起眼睛,意有所指道:“既然发现了我的身份有问题,为什么要选择性遗忘?身边埋着一颗炸弹,却装作视而不见,这不是自欺欺人? 可能是神使的家伙,冒充了自己的老师,目的不明,随时可能威胁到其他同伴的安全,结果隐而不发……从我跟你接触的这么长时间来看,你不是一个蠢人,更不会做这种蠢事。” 杰诺尔皱眉不语。 “迟小厉”突然笑道:“事实正好相反,你不但不蠢,反而极其聪明,从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却能瞒过我的眼睛就能看出来,你做这一切都极有规划,唯一让你选择隐忍的理由,只有可能是找到了针对我的办法,只不过需要一定的时间准备……不知道我说的正确与否?” “我要是有办法,就不会让同伴们跟着陷入绝境了。” 杰诺尔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眼中似乎带着一抹悲怆。 泰武穆德从头挺到尾,差不多已经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从迟小厉忽然出现在会议室中,众人的记忆恢复时,就已经出了问题! 虽然当时他也有过一丝怀疑,但迟小厉的解释天衣无缝,而且又当着许多人的面,接连治好了刘传宏与多拉贡的伤,展现出神鬼莫测的手段,无疑将身份坐实。 现在想起来,对方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过空间魔法,即便带领营救队穿梭空间时,也是使用既定设置好的传送阵。 这一点,本该是十分明显的漏洞,可对迟小厉实力根深蒂固的信任,让泰武穆德没能生出本该有的警戒心。 现在后悔也没用,事已至此,对方明显准备充分,若真是位序第二的那名神使,加上在远处虎视眈眈的图依,两人联手,恐怕就足以消灭掉所有人。 更遑谈更外围,还有上百只战力不明的紫色巨人,单单“剑气无效”这一点,就已经克制了队伍中绝大多数的战力。 泰武穆德感到一种残酷的绝望,那就是明明什么还没做,手中还有不俗的力量,结局却已经注定。 至此,唯一能够让他保持冷静与清醒的,只剩那个依旧在和“迟小厉”对峙、面不改色的年轻兽人。 杰诺尔当然不可能打得过对面,但从之前的只言片语,以及现在的冷静表现来看,泰武穆德总感觉事情似乎还有转机,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其实这件事仍有许多疑点,泰武穆德一直埋在心中,很想让杰诺尔解释清楚,却又得不到机会。 既然早就发现了对方的身份,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发出警惕,那间会议室就是最好的动手机会,在场众人都是讨伐队绝对的核心战力,加上纳乌拉压阵,这要是都没机会拿下对方,现在更不可能。 短短几天接触,就让泰武穆德对这个年轻兽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与粗犷外表截然相反的缜密心思,不居功自傲、低调内敛的性格,考虑事情总能以大局为重,加上临危不惧的出众决断力,都是远超这个年纪该有的优秀品质。 这样一个天赋出众、头脑同样聪明的天才,只要能够给予充足的成长空间,假以时日,绝对会成为影响世界的大人物。 加上安东尼与迟小厉这两位老师的身份,杰诺尔甚至连早夭的可能都被根绝,成长之路坦荡无比,随时都可能一飞冲天。 最直接的感受,便是分别这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兽血沸腾化也不过魔导师水准的年轻兽人,竟然一跃跨过那最后一道门槛,甚至于到了能够与霍弗这位大师兄比肩的地步。 因而泰武穆德对杰诺尔观感极佳,即便在知道杰诺尔知情不报后,依旧选择无条件相信他的判断。 只是信任归信任,连一个招呼都不打,使整个队伍陷入危险境地,还是让泰武穆德心中有一丝微小的芥蒂。 他也相信“迟小厉”的判断,杰诺尔一定有所准备,只是不知何时才会图穷匕见。 泰武穆德心中焦虑不安,这种没有任何头绪、只能靠猜进行判断的局面,让他无法确定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才能与杰诺尔信赖的“准备”配合。 刘传宏、霍弗、约翰几人一直在用眼神交流,在前方那人的无形威压下,甚至连精神力沟通都不敢尝试,生怕引起一系列不良的连锁反应。 到了他们这种程度,能想到的与泰武穆德八九不离十,几个简单的眼神,就可以了解各自心思。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要么泰武穆德想到办法,展开行动,要么就静静等待杰诺尔的信号和暗示,随时做好配合工作。 无形之中,高手如云的营救队前方,杰诺尔隐隐成为了一场无形风暴的焦点。 “你潜入讨伐队,伪装这么久,应该是为了追查我身上那根‘线’断掉的原因吧?” 沉默许久,杰诺尔突然开口。 “迟小厉”眼中再次闪过一抹欣赏:“我很喜欢聪明人,尤其喜欢能够审时度势的人,你要是把我想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会考虑让你加入我们,好处就不用我多说了,你们之前都已经‘亲身体会’过,位序嘛……都是虚名,不过你要是喜欢,可以排进前六,这个条件算是我权力范围的极限。” 泰武穆德目光一凝,对方竟然在这个时候劝诱? 杰诺尔轻笑一声:“我对力量没有什么追求,至于那条红线……如果说是我自己斩断的,你信吗?” “迟小厉”笑容渐冷:“那你自恃的凭仗又是什么?你究竟在等什么出现?我看不到任何人,能够扭转你们的命运。” 不等杰诺尔开口,“迟小厉”突然起身,压了压手道:“算了,我已经没有耐心,你们……「自相残杀」吧。” 正文 第八四四章 与神“共舞”(十五) “迟小厉”只是随手一挥,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 泰武穆德瞬间警惕万分,如临大敌,全身剑气流转如瀑,随时准备应对危险。 然而“迟小厉”似乎只是装模作样的摆了个动作,身上连一丝魔力波动都没有。 (虚张声势?) 泰武穆德不相信在这种碾压的局势下,对方还有必要耍什么阴谋,也同样不信这一手背后没有什么深意。 就在出神思索的半秒,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心!” 泰武穆德瞬间警醒,一种莫大的危机感袭遍全身。 与此同时,随着那声提醒,紧随而来的便是股骇人的气浪。 泰武穆德自知已经躲不掉,干脆以进为退,反手扭转长剑,猛一拍剑柄,当做飞剑向背后直刺而去,同时左拳凝结剑气,借机挪移腾转,身形已入猛虎扑兔,一拳直直砸向袭击者面门。 然而等到与对方眼神交汇,泰武穆德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现出一抹骇然之色。 先飞出半步的长剑被一双普普通通的拳头砸飞,与此同时,须发皆白的老者接着拳出的上升气力,双脚猛然离地,在空中如蜻蜓点水一般微微一顿,身形倾斜扭转,裹狭劲风的右腿已然扫来。 泰武穆德已经不顾心中的震撼,不得不将左拳攻势改为防守,中途支起肘部,与对方瞄准头部的扫腿狠狠撞到一起。 一阵骨痛欲裂感袭来,泰武穆德即便已经提前用剑气武装,却还是被这一脚直接踢散,左肘剧痛的同时,脑袋也被劲风扫过,险些直接抽离意识。 巨大的力量像是没有止境,一浪更高过一浪,一层劲力过后紧随而来便是第二层、第三层。 泰武穆德不得不果断后撤,强行抵住那只近在咫尺的脚尖,右手一翻,飞射出去的长剑在空中急转,竟然对准老者后脑直扑而去。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危机,老者眼神一晃,竟没有丝毫躲闪之意,反而刚刚回劲的双拳,竟是再次从天而降,毫不犹豫直接砸向泰武德面门,看上去竟是要与他以命换命! 泰武穆德脸颊忍不住抖动了一下,与老者对视的瞬间,他便确定,对方不是佯攻,而是真的想与自己同归于尽! 那种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竟令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冰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最先出声示警的霍弗,亲眼见到老人突然出手,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之后竟步步杀招,越发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可这时该帮谁一目了然。 霍弗二话不说,脚下地面陡然升起两道叠套在一起的淡黄色魔法阵,脚边地面顿时有无数土堆隆起。 然而还不等这些土堆化形,霍弗瞳孔骤缩,立刻散去魔法阵,身前瞬间拔起三道坚实凝结的土墙。 只听“咔咔咔”三声,三道土墙应声断裂,一道带着白色雾气的斩击出现,可原地已经不见霍弗的影子。 等再从地下出来,霍弗冷冷看着远处周身缠绕在白色雾气中的女人,想要再去支援泰武穆德已然来不及。 好在泰武穆德没有指望他人的援助,危急关头,展现出绝顶强者的果断,竟是直接松开左手,任由老者横扫踢中面门,劲力扫入身体的瞬间,一道无形光盾赫然出现在体表,成功为他争取了零点几秒时间。 就是这几乎可以忽略的空隙,让泰武穆德成功缓过一口气,剑气再次流转全身,直接硬吃老人的一记飞踢,却也借此成功摆脱老人的缠斗。 双方拉开距离,老人双拳只能落空,而身后飞来的长剑却已近在咫尺。 老人脚尖在半空一点,竟无凭无借直接拔升半米,长剑“纷雨”脱离掌控后,只能保持大致方向的进攻,根本无法在这种条件下心随意动,只从老人腋下飞过,附着的几缕剑气划过,留下了几道不算深的伤口。 泰武穆德在空中转身,平稳落地,同时咳出肺中积压的血,甩了甩脑袋,将模糊感驱离,收回长剑后,就这么远远盯着老人,神色晦暗难明。 双方从突然交手到分离,全程不过短短三四秒钟,其中却是凶险异常,杀机尽显。 “刘老……这是什么意思?” 泰武穆德目光稍移,同样看到后方与霍弗对峙的约翰,目光中的神情越发凝重。 一袭长衣的老人,只是在远处冷冷看着,没有任何回答的迹象。 泰武穆德稍稍转头,盯着“迟小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冷声道:“你做了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对方口中那句“自相残杀”引起。 之前泰武穆德便无比疑惑,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队伍中某些成员不知不觉被对方劝诱,或者干脆已经被掉了包? 直到刘传宏出手,泰武穆德才真正明白此话的意思,却不觉有种头皮发麻之感。 无论从招式、力量还是气息,袭击自己的都是刘传宏无疑! 这位拜迪钻石榜位列第三的高手,实力即便放在整个巴布大陆,也是超一流的存在,仅仅只在迟小厉与纳乌拉之下。 刘传宏一双铁拳闻名于世,传承自卧龙之地的气功之法,也独立于剑气与魔法体系,最适合近身搏杀,一旦被贴到近处,即便是他也只能落于下风。 泰武穆德身为库曼皇城内的总队长,实力自不用提,同样也是一顶一的好手。 本来若是有所提防,也不会让局面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只可惜刘传宏的突然出手,实在防不胜防,一下子被他欺到近处,原本最擅于近战的剑士,在对方面前反而成了弱势。 能够三两招便将他逼到被动,也能从侧面确认,对方的身份无疑。 最恐怖的是,刘传宏不知受到什么控制,竟然丝毫不惧以命换命,这让泰武穆德不得不放弃佯攻的计划,只能选择硬吃一记拉开距离。 虽然最后刘传宏也不是毫发无伤,但双方这一场交锋,明显还是自己吃了大亏。 而且气功师的独特之处在于,只要对身体造成有效伤害,就能够在敌人体内留下一股乱窜的“气劲”,不但能够破坏身体机能,还可以妨碍剑气与魔力流转,并且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彻底驱逐。 此刻泰武穆德就感觉体内像是有无数小蛇到处乱窜,时不时咬上一口,令人疼痛难耐。 偏偏用剑气驱离,这些小蛇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纷纷了起来,想要一个个揪出,须得潜心静气好好休养。 “迟小厉”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反而一直戏谑地盯着杰诺尔,纸牌在掌心间翻转不停。 “还有什么手段赶紧使出来吧,否则我怕他们等不到那个时候。” “迟小厉”轻笑两声,再次打了一个响指。 后方队伍中,顿时传来几声惊呼与惨叫,一时间似乎陷入某种混乱。 “瓦斯莱恩,你竟然——” “呃……” “贝拉米,我是珞芙啊!为什——啊!” 剑光与魔法满天乱飞,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顷刻间变得混乱无比,原本亲密无间的同伴,转头便对身旁人痛下杀手。 仅仅几个呼吸间,便已有不下十人倒地。 突然向周围袭杀的成员,只占一小部分,不过因为事出突然,而且这边有所顾虑,即便几人围攻,占据优势,也尽量保证不伤及反叛者的性命,另一边则无所顾忌,甚至拖着重伤之躯,仍旧奋力厮杀,似乎不惜同归于尽。 “你——” 泰武穆德目眦欲裂,死死盯着“迟小厉”侧脸,浑身都在颤抖。 最后,他只能狠狠咬牙,吼道:“所有对同伴下手者,全部视为叛徒,杀无赦!不要有任何留情!” “什么?!” “可是……” 后方顿时传来几声异议,不过随即便被剑刃与魔法碰撞的轰鸣掩盖。 “迟小厉”将手聚在嘴边,围成喇叭状,用不高却能清晰传进所有人耳中的声调,说道:“这样真的好吗?我只不过控制了他们的身体,其实他们还都有自己的意识,也有挽救的余地……只要把我杀了,这些人可就能摆脱控制哟?对自己同伴下这么狠的手,你们于心何忍呢?” 此话一出,原本准备忍痛执行命令的成员,一时间不免陷入迷茫,再次犹豫不定。 短短几秒钟,又有两道惨叫响起,才将所有人拉回现实。 泰武穆德气急败坏地吼道:“不要中了他的蛊惑!他们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已经变成冷血的杀人机器!如果心慈手软,倒下的将是你们!马上执行命令!” “占据这么大的优势,我有什么必要欺骗你们呢?看来你们这位队长,不顾同伴的死活,只是想用最简单省力的方式,为自己寻得一条活路……啧啧,也只有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性格,才能担当大任呢。” 泰武穆德脸色涨红,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撕碎对方的脸。 可是不提对面的刘传宏气息已经锁定自己,就算真的冲过去,自己又有几分可能打败对方? 人家自始至终站在原地不动,一句话,一个响指,便已经让一百五十精英强者构成的团队分崩离析,并且还不断蛊惑谣言,想让剩下的人继续自相残杀。 阴狠、歹毒! 泰武穆德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想方设法布置了陷阱,对方明明可以用强大的武力直接碾压,却偏偏采用诡谲手段让他们对自己人痛下杀手,这是要将他们的肉体与精神全部粉碎! 只是泰武穆德始终想不明白,强如刘传宏和约翰,为何都会被对方控制,任凭摆布。 是在替刘老治伤的时候动的手? 泰武穆德狐疑,刘传宏倒是还解释,可约翰那边,汇合后与迟小厉并未有太多接触,为何也中了招? “是通过与老师关系的疏密,做了手脚吧?”杰诺尔突然开口。 泰武穆德神情一愣,回头看向队伍中那些“叛徒”,忽然间有如醍醐灌顶——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迟小厉有一定联系! 刘传宏、约翰自不用提,都是能与迟小厉插科打诨的关系。 约二十名“叛徒”中,一半以上都是来自利亚,而迟小厉在利亚待的时间最长,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迟小厉有直接关系,至少相互都能叫得上名字。 剩下部分人,以刘传宏大弟子杰斯为首的几人,也都跟迟小厉相熟,只有几个人暂时不清楚与迟小厉的关系,但想来一定也在曾经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与迟小厉有过接触。 “迟小厉”带着几分赞许,轻轻点头:“看来你对我的能力,已经有很深的了解了,说说看,我是怎么做到的?” 杰诺尔没有在意后方的骚乱,仍旧神色淡定,道:“借助‘命运’,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对与老师关系较近的成员,神不知鬼不觉出手,就像当时控制我一样,等到需要时,便可以将他们当做提线木偶,任意使用。而这种控制,关系越近,效果越好。” “迟小厉”将纸牌收起,鼓掌大笑道:“不错不错,本来你也应该成为其中一员,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还是之前的条件,如果你愿——” “迟小厉”倏而神色一紧,后半句戛然而止。 杰诺尔目光闪动,自然注意到对方的异样,心跳不由跟着猛突了一下。 转机到了? “迟小厉”目光瞬间深邃无比,脸色也冷淡下来,从怀中抓出一把牌,随意扔上天空,快速抓取其中一张。 当看到牌面时,杰诺尔注意到他的瞳孔猛地放大,第一次露出像是遇到预料之外事态的震惊表情,心中不免越发笃定—— 一定是老师出手了! “这就是你的凭仗?” 一直以来的淡然语气消失不见。“迟小厉”神情冰冷,突然伸手抓向自己脸部。 像是一张无形的“皮”被抓了下来,:“迟小厉”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头戴圆顶帽、身着黑色礼服、脚踩长靴,腰间还配着一把古朴长剑的男人。 “真是摆了我一手呢……出了这种意外,我也不能继续悠闲地‘看戏’了。” 男人推了推单边眼睛,以极为标准的宫廷贵族礼,对众人深鞠一躬。 “作为回归登场的见证者,赐予你们临死前获知吾名讳的资格——吾乃第二神使,‘命运掌控者’·瑟拉斯。” 妙书屋 正文 第八四五章 与神“共舞”(十六) 瑟拉斯? 泰武穆德警惕的盯着不知是否本来面貌的男人,却在偷偷回忆,是否曾经在某些历史传记或者故事文本中见过这个名字。 “不要记!” 一声怒吼,打断了泰武穆德的思绪,神情异样地抬起头,却见杰诺尔面色大变,火急火燎道:“这是他的圈套!不要记住名字!” 泰武穆德表情一滞,倏而想到不久之前的会议上,在说到第二神使的时候,皮尔转述过奥贝罗的提醒,“命运”权能诡谲多变,哪怕仅仅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会被对方察觉!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泰武穆德惊骇万分,赶紧驱散杂乱的想法。 一声轻笑响起。 “晚了。” 杰诺尔目光微凝,却突然感受到身边高涨的气息。 生死之间炼就的出色本能,让他毫不犹疑,瞬间进入“兽血沸腾”状态,一堵风沙之墙拔地而起。 就在魔法完成的同时,漫天剑光已至,如同暴雨般稠密的剑气狂暴倾泄在风沙之墙上,仅仅一秒钟,便将整张墙面扎成筛子。 不过杰诺尔也借此机会,安然跃到空中,看着视线锁定自己的泰武穆德,心中不由哀叹一声。 这个男人的手段,果然防不胜防! 从泰武穆德冰冷陌生的眼神里,杰诺尔就已经不抱希望。 抬头向后方扫去,原本还能维持稳定的局面,一下子倾覆过来,大多数人都已经被瑟拉斯支配,只剩少数成员免于“毒手”,却也很快被周围人围攻,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仅仅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几乎瞬间掌控全场,这种手段远比精神系魔法师更为恐怖,让人根本防不胜防。 最棘手的是,不止泰武穆德,枚德菲尔、凯德拉等一线战力,也都气息大变,虽然尚未动手,但从表情与眼神中,根本与之前判若两人,想来出不出手也只是随瑟拉斯心情而定。 只有大师兄霍弗依旧脸色铁青的站在重围之中,艰难与约翰对峙,还在不断呼喊,试图唤醒周围的同伴。 对于大师兄仍旧能够保持清醒,杰诺尔倒是有些头绪。 瑟拉斯操控他人的手段,不外乎与所谓的“命运线”有关,在获得他的真实名讳后,即便之前双方互不相识,也算无形之中有了联系。 而这种联系越深,即将他的名字样貌记忆足够深刻,越是容易被他操控。 反之,若是听到他的名字后,根本没有往心里细想,反而会让瑟拉斯无法建立联系,也就无法操控。 杰诺尔离开库曼多年,却也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兄的性格,虽然高居魔法协会副会长之位,甚至有望继任先师的会长之职,但霍弗本人其实是淡泊名利之辈,对于权力与老师一样毫无兴趣,之所以仍兼重任,只是不想老师多年努力换来的平稳局面,落入一些利欲熏心之辈手中。 霍弗也是安东尼诸多弟子中心思最为纯净者,杰诺尔猜测,或许在确定瑟拉斯是敌人后,大师兄心里就已经有了明确的决定,至于对方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所以完全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也就是这种纯粹的性格,反倒让他在这种局面下,保持住了本心,没有落入敌人陷阱。 只不过仅凭霍弗和他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是泰武穆德这些人的对手,更遑谈支援后方其他尚未被控制的成员。 形势如此令人绝望,完全看不到一点能够翻盘的可能。 杰诺尔不由想起之前那种人在局中、身不由己的感触,面对这种自己甚至都升不起抵抗心的对手,老师真的有办法力挽狂澜吗? 泰武穆德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之前那一套暴雨梨花,便是他成名已久的绝技,此刻更是杀意凛然,周身散发出触之即伤的凶猛剑气,一副不杀他不罢休的样子。 杰诺尔自认即便是兽血沸腾状态下,也不可能是泰武穆德的对手,不过拖延一段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前提是没有其他人干预。 杰诺尔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圈,形势有些不容乐观,虽然瑟拉斯自我介绍完毕后,就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似乎乐得队员们自相残杀,但之前一直没有动静的枚德菲尔等人,已经将气息锁定在自己身上。 杰诺尔不由暗暗叫苦,眼看凯德拉与枚德菲尔已经开始朝这边靠近,他却没办法继续后退、 身后便是瑟拉斯,如果非要做一个选择,杰诺尔宁愿面对泰武穆德三人的围攻,至少这样还能勉强支撑一阵,选择后者恐怕会被瞬间秒杀。 (也不知道老师究竟有什么计划……这种毫无头绪、只能靠自己判断随机应变的行动方式,实在是太煎熬了……不对!之前他明明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根本不着急动手,结果刚刚某一刻突然面色大变,直接对我们下手……他所说的意外究竟是什么意思?) 杰诺尔瞬间有些明悟,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底气,不过仍旧存着许多疑问。 (如果老师真的行动起来,瑟拉斯不可能毫无察觉,甚至到现在都还在猜测自己的底气究竟是什么……这是不是说明,老师已经找到某种方式,可以规避掉“命运”的窥探?从老师能够瞒天过海潜伏下来看,这种可能性很高……) 杰诺尔自己都想象不到,仅凭一些蛛丝马迹,他竟然真的将真相猜的八九不离十。 即便在意识深处思考这些事情,杰诺尔依旧采用了某种特殊的“暗语”,避免被瑟拉斯通过诡谲手段获知。 即便他真的能够窥探自己内心,也只能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零散片段,没有特定组合,根本得不出任何信息。 而就在杰诺尔思考整个局面的走向时,瑟拉斯的目光已经不着痕迹在他脸上扫过,眼中泛起一抹惊疑。 虽然最为重要的“红线”被斩断,但作为迟小厉身边的关键人物之一,早在意识到杰诺尔其他价值之前,瑟拉斯就已经将他认定为重要棋子,自然费了不少心血。 在得到一些无用的语言碎片后,瑟拉斯便认定这个一再带给他“惊喜”的年轻兽人,应该是猜到他能够读取心声,所以做出了一些应对手段。 这非但没让瑟拉斯恼怒,反而越发惊奇,一个从小被走私贩子卖到斗兽场的普通兽族少年,究竟付出了何种难以想象的努力,又遇到多少奇遇,才能做到今天这种程度? 个人天赋是一方面,却并非重点,先后两位老师的影响,可能才是杰诺尔崛起的关键。 对于安东尼,瑟拉斯并没有太多了解,他最早活跃于大陆的年代太过久远,那时安东尼爷爷的爷爷还未出生,而等之后便是一段漫长的“沉睡”,等到再次苏醒,安东尼早已逝世。 不过根据安琪拉以及古里古波依早年带回的情报,似乎对他们的行动有过干预与阻拦,甚至于几次硬碰硬的交手,都是以己方折损告终。 直到安东尼死后,一度停滞的大陆计划,才再次回到正轨,由此可见此人的影响力,即便对于他们这些神使来说,也是极为麻烦的存在。 根据“不灭信仰”的情报,杰诺尔童年到青年这段期间,都是在安东尼门下度过,虽然身为关门弟子,而且还是罕见的双系魔法师,却名声不显,外界罕有人知。 一直到瓦伦丁叛乱败北,杰诺尔这个名字才首次进入“不灭信仰”的视线,一查之下,才知晓此人的背景竟如此复杂。 不过当时杰诺尔在利亚展现出的实力,不过区区六级而已,即便是兽血沸腾状态下,也顶多特级法师的水准。 如果说到这里,杰诺尔的成长速度还能在接受范围内,可以用“天才”两个字概括,但之后的一飞冲天,却是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 哈涅斯带领异人入侵大陆,准备对泰勒下手,在正式进攻利亚之前,先对拜迪突然发难,一方面为了转移视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获取大阵所需的亡灵。 没成想拜迪的反击如此迅猛,不但以最短时间清理掉异人,还险些让潜伏在城中的“不灭信仰”成员全军覆没。 而当时较为关键的一场战斗,便是死灵化的某位结社队长,带领大量人手围攻主楼,结果被当时只有七级实力的杰诺尔拦下,最终计划失败,全军覆没。 当时传回的情报,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据说那位死灵队长是被杰诺尔独自挑翻。 生前便是实打实的大魔导师,死灵化后又获得全新力量,却被一个兽血沸腾后也不过魔导师水准的年轻萨满杀掉,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因而批注中认定是有其他帮手潜伏在周围,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暗地将队长消灭。 瑟拉斯苏醒后,便将近几百年的所有记事情报全部浏览了一遍,发生在拜迪第七区的这件不起眼小事,也被他牢牢记下。 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当时的记录并非有误,杰诺尔真有可能在战斗中获得了提升,也就不难理解进入渊域后,不足月余时间,他便真的达到大魔导师水准的事实了。 或许安东尼为他打下了夯实的魔法基础,一丝不苟的严谨作风,但真正让他发光发彩、一飞冲天的人,还是迟小厉。 想到那个已经死在自己手上的神秘魔法师,瑟拉斯不免有些后悔。 他非常想知道,能够教导出这样出色弟子的老师,其本人又该是何等精彩绝伦? 当然,这也只不过一刹那的感慨,死人自然不可能活过来。 不过若是能够重来一次,瑟拉斯会选择想办法接近,先观察一下这位其他同伴谈之变色的“心腹大患”,最好能够与他正面交一次手,然后再将他杀掉。 毕竟睡了这么久,一直没能找到对手,总会感到寂寞。 “喂!” 瑟拉斯目光凝集,收回发散的思绪,抬头望向天空,饶有兴趣地笑道:“想要求饶?” “别做梦了。” 杰诺尔冷笑一声,接着猛吸一口气,抬起右手,对着他比了一个老师曾经教过的手势。 “反正早晚是死,有没有胆量让他们住手,你我一对一打一场?” 瑟拉斯眉毛一扬,虽然不懂竖起中指是什么意思,但看杰诺尔挑衅的神情,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他微微有点疑惑,这小子失了什么心疯,怎么突然要挑战自己? “你有什么资格?” 瑟拉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望向他。 不知何时来到近侧的图依,也冷哼一声,双手环起一红一蓝两道魔法光圈:“不用跟他废话,这小子跟迟小厉一样,诡计多端。” “你不想知道,纳乌拉那边的真实情况吗?” 瑟拉斯瞳孔微不可查的一缩,骤然抓住已经挪出半步、就要将其打杀的图依,盯着杰诺尔的脸审视几秒,神情玩味道:“这个我还真有些兴趣,说来听听。” 就在不到十五分钟前,纳乌拉带领的先锋队,所有人命运线全部消失,之后马上收到维奥尼亚的联系,瑟拉斯便确定已经得手。 可是很快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没过十分钟,也就是不久前,本该撤离的维奥尼亚,突然失去了联系,虽然还没死,但命运线变得复杂怪异,就连瑟拉斯都看不清,这才让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加快这边的行动。 没想到此时竟然从杰诺尔嘴里得到线索,瑟拉斯迅速联想到一直让自己隐隐不安的那份担忧,很有可能就是对方尚未展现的“最后手段”,所以才制止图依,让他继续说下去。 将瑟拉斯的表情变化就收眼底,杰诺尔不由暗松口气,心中窃喜—— 果然赌对了!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先锋队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之前瑟拉斯态度的突然转折,肯定是因为发生了意想之外的事情。 这时候可能对他造成干扰的只有老师和纳乌拉,而瑟拉斯的种种表现,说明他尚不知道老师仍旧活着,所以只剩最后一个选项。 想到这里,杰诺尔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对一赢过我,我就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正文 第八四六章 与神“共舞”(十七) 瑟拉斯嘴角一扯,眼前的年轻兽人,可不是什么愚蠢冲动的愣头青,恼羞成怒之下,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单挑,其他人可能会做,他却不会。 对方的隐忍与聪慧,一再出乎他的预料,并且这还是建立在双方情报实力皆不对等的条件下。 假如双方处在一个公平环境下,瑟拉斯绝对不会有任何掉以轻心,杰诺尔的确是一个足以引起他重视的大敌。 当然,这种所谓的“公平”,作为先决条件,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与其他后进的神使不同,作为最早拜于那位大人门下的眷属之一,瑟拉斯知晓许多其他神使闻所未闻的情报,也比他们更加沉稳老练,心如止水,从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却也不会浪费手头一切能够动用的资源。 就比如这次设伏,虽然硬生生抹除迟小厉的“命运”,对于刚刚苏醒的他来说,都是极为勉强困难的事情,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维奥尼亚几人所想。 但瑟拉斯依旧毫不犹豫去做了,就是因为他看中了行动之后可能获得的收益,将会远远高出眼前的付出。 在耗费如此大代价以后,想要除掉以纳乌拉为首的剩余讨伐队,瑟拉斯就必须采用一些谋略,而不能硬取。 好在潜入过程如预想般一样顺利,与队内其他成员加深联系后,瑟拉斯就已经有能力对一定数量的成员直接下手。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采用了分而图之的策略,将纳乌拉摘到另一支队伍中,由那位精挑细选出的“神徒”出手,减轻他压力的同时,也正好可以用来测试成果。 原本计划一帆风顺,维奥尼亚那边首先告捷,自己这边更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瑟拉斯干脆用这些已经落入瓮中的可怜虫,试验一下“剑气无效化”的效果。 只不过很快便意外陡生,先是与维奥尼亚失去了联系,接着连她的命运线都发生了改变,似乎是遇到了某种难以推测的展开,即便是瑟拉斯本人都无法施以影响。 这种事原本绝不可能发生,维奥尼亚身为第四神使,也是低位序神使中与他相处最长的一个,命运线早就紧紧相连,可以说瑟拉斯一个随手举动,就能决定维奥尼亚的神使。 这也是维奥尼亚为何如此忌惮恐惧这位名义上平齐的同僚原因,自己小命都取决于人家的喜怒,怎么可能不惊惧害怕? 若是维奥尼亚直接撕掉,瑟拉斯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意外,可偏偏她还活着,其中意味,不免就令人难以琢磨了。 瑟拉斯快速回顾了一下,整个布局过程,乃至后续实施,重点关注的几人命运线,都没有任何变化。 可杰诺尔一系列反常举动,包括现在点明要挑战自己,无不表明这个年轻兽人,早就是知情者。 每个人的命运,看似掌握在自己手中,实则与万千人相连在一起。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改变,例如早餐多吃了一块糕点,随意踢走路边一块碎石,一些根本不入心的随意举动,都有可能引起山呼海啸般巨大的改变。 而诡异的是,整个过程中,一直在瑟拉斯严密监控下的杰诺尔,自始至终命运线没有丝毫改变,除了那不知因何断掉的“红线”,他的一举一动,全部在瑟拉斯预料与估算之中。 心底潜藏了如此巨大的秘密,却能做到不影响命运,瑟拉斯不知是这个年轻兽人自己掌握了某种规避命运风险的手段,还是那个隐隐操控整件事走向的神秘幕后黑手,不着痕迹的出手帮忙。 不过无论是哪条,瑟拉斯现在似乎都没有更多选择。 虽然现在除掉这些人,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连出手都不用,直接让他们自相残杀就好。 但真要是这么做,便意味着彻底失去揪出幕后黑手的可能。 身为“命运”操控者,瑟拉斯深谙其中之道,如此大的动作,不可能毫无影响,即便他刻意调整,依旧无法做到将所有与之相关人员的命运波动抚平。 万一因此彻底断掉可能牵连的线索,是瑟拉斯无论如何都不像看到的。 之前还在惋惜,迟小厉死的太早,没法与他交手过招,现在却突然冒出一个令他都看不透的神秘人,其身份价值,绝非眼前这些废物可比的。 仅仅几秒钟时间,瑟拉斯便已打定主意,无论杰诺尔打什么鬼主意,都不可能挣脱出他的控制,不如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揪出那个人。 将手中纸牌翻转几圈,瑟拉斯缓缓抬头,没有任何举动,却让后方杀红了眼的战局瞬间停了下来,笑道:“好,我答应你,说说怎么个比法。” 杰诺尔不是蠢货,双方实力悬殊,自然不可能是用武力较高下,瑟拉斯倒是很有兴趣,想知道对方会提出何种惊人之语。 图依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扭过头,似乎不相信他竟然会答应一个怎么想都极其荒谬的挑战,结果随即迎上瑟拉斯略带冰寒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再不敢有任何异议。 见对方答应,杰诺尔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脸上却仍不动声色道:“论实力,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们换一种方式,一种比较公平的方式。” 杰诺尔视线低垂,望向他的双手。 瑟拉斯眉头一挑,两指捏住纸牌,有些想笑:“你说这个?” 杰诺尔点头:“就用大陆流传度最广的‘皇帝牌’,一副牌打乱,我们两个从中抽出三张,点数高者获胜。” “你跟我玩牌?” 瑟拉斯神情更显狐疑,眼神充满戏谑,像是在问你自己白痴,还是把我当成白痴? 纸牌比点数,排除作弊的可能,的确是非常公平的游戏。 可那是对于其他人而言。 跟瑟拉斯用玩牌的方式定输赢,就像是兔子端着一盆肉送到老虎嘴边,双方比谁吃的更快。 杰诺尔嘴角噙着淡笑,点头道:“没错,若是你赢了,之前的承诺不变,若是你输了,我仍然留下,但要让他们走。” 瑟拉斯眉头微蹙,似是在权衡利弊,不过很快便又舒缓开来,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变戏法般摸出一副两个手掌厚度的套牌。 泰武穆德面无表情清理出一片空地,快速将周围石块聚拢,搭造出一个简易的石桌。 杰诺尔目光微微颤动了一下,更加确认了一件事—— 瑟拉斯无法获得被掌控着的能力,这一点,之前在医治刘传宏与多拉贡时,杰诺尔就已经有过怀疑,作为在场最熟悉迟小厉的人之一,杰诺尔自然清楚老师的手术过程,遇到较为棘手的病情,不但需要使用空间魔法,还要相配的手术器材辅助。 而瑟拉斯自始至终没有使用过空间魔法,兵分两路提供的“路线”,也是早就规划好的传送阵。 这就表明,瑟拉斯的能力确实恐怖,但随着了解深入,似乎也不是没有针对的办法。 只不过杰诺尔暂时没有余力细思,也没办法考虑可行的应对之策。瑟拉斯不时打量过来的眼神,像鞭子一样,不断提醒他小心谨慎。 “好了,规则你定完了,没有其他补充,我们就开始吧。” 瑟拉斯饶有兴趣的走到是桌前,将整齐罗列的厚厚一摞纸牌推到前面:“如果不放心,可以下来验验货。” 杰诺尔眉头一拧,并未解除浮空魔法,而是指着下方再次归于沉寂的泰武穆德,又抬头扫向远方:“把他们的控制,都先解除了。” 瑟拉斯嗤笑一声:“跟我谈条件?真觉得我很好说话?” 话音未落,瑟拉斯捏住桌上纸牌一角,正要抽出,却被杰诺尔打断:“如果在输赢决出之前,任何一个人死掉,你就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杰诺尔嘴角含笑,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瑟拉斯额头青筋乍现,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不善道:“威胁我?” “没错,我敢这么说,就是有把握,即便死掉以后,你们有控制尸体或者搜魂的手段,也没法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 杰诺尔敞开手,学着自己那位老师,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赖皮模样。 瑟拉斯手背隐有青筋暴起,猛虎一般的眼神,在杰诺尔身上停留数秒,才缓缓松开手,仰天大笑起来。 “呵呵……有意思,好,我答应你。” 未见瑟拉斯有任何动作,杰诺尔正在迟疑,站在桌边的泰武穆德身体忽然晃了一下,脸上现出一丝愕然与惊疑,就差直接在脸上写“我在哪”、“我要干什么”这几个事关人生哲理的问题。 除他以外,刘传宏、约翰、枚德菲尔以及后方之前被控制的成员,也纷纷露出迷茫之色,不知所措的看向周围。 泰武穆德脸上的惊疑只维持了短短几秒,便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石桌旁的男人,瞳孔骤然一缩,刚要动手,身体却猛地一僵,像是被一种无形力量钳住,根本动弹不得。 其他诸人,也享受到了类似的待遇。 瑟拉斯摆摆手,笑着看向杰诺尔:“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不过为了避免扫兴,还是让他们先站一会儿。” 杰诺尔与刘传宏、泰武穆德几人目光交汇了一下,确定瑟拉斯并未食言,用眼神安定了一下,便从空中下来,落到石桌对面。 杰诺尔不疾不徐的拿起纸牌,入手沁凉,与寻常纸牌手感天差地别,更像是玉石的触感,却偏偏有纸张的韧性。 杰诺尔心中略感惊奇,无法确定纸牌的材质,用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看向对面。 “最好的材料,我手里可不会有那种低劣粗制滥造的玩意儿。”瑟拉斯不屑冷哼一声:“让你检查也只是说说而已,要真想做手脚,你以为自己能看出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杰诺尔心中一悚,不知对方是无心还是有意,但确实点破了他的小心思,能拖一点就是一点。 既然已经被点破,杰诺尔也没法继续磨蹭下去,快速将纸牌洗乱,倒扣在桌面上。 “别急,有个规则。” 瑟拉斯正要动手去抓,杰诺尔直接冷声打断:“先说好,石桌之外,用任何能力都无所谓,但在这桌面之上,我们真真正正靠运气赌一把,谁都不准使诈。” 瑟拉斯轻笑一声,言外之意很明显,知道你掌握命运,但在这副赌局输赢上,不能用力量插手。 “这可让我很难办……没有其他人监督裁判,我要是想做手脚,你肯定无法察觉,到时候真输了,说我作弊怎么算?” 杰诺尔也轻笑一声:“我相信每一名神使都有自己的底线,对付我这种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还要用下三滥的手段,绝非堂堂第二位的作为……规定是我立的,至于裁判,则是你自己,我也确实没有办法监督,全凭本心。” 说到最后,杰诺尔摇头道:“我想既然自诩命运掌控者,对于自己的运气,肯定也极有信心。” 瑟拉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掠过一丝不爽。 杰诺尔的话,确实踩中了他的痒处,而且句句看似无奈,却实则暗含嘲讽。 如果对方真的想用这种办法赌一把,瑟拉斯完全不介意陪他公平公正的玩一场。 不过这种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还是令他难得生出几分恼火。 “没问题,我这个人向来讲究信用,尤其在赌桌上面。” 瑟拉斯摊摊手,示意杰诺尔先挑。 杰诺尔从近前划出三张,等瑟拉斯也从近处拿完牌,毫不拖泥带水,掀开了自己所有底牌。 两张代表“1”点的士兵牌,外加一张代表“2”点的护卫牌。 瑟拉斯“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今天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 “谁赢谁输,还未必呢。”杰诺尔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冷哼道。 “士兵牌只剩两张,除非我全抽到,还要再抽到一张护卫,你才有机会跟我打成平——” 前两张掀开,两名衣着简单的士兵出现在眼前,让瑟拉斯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正文 第八四七章 与神“共舞”(十八) 瑟拉斯脸色变换了一下,注意到杰诺尔微露错愕、马上又涌上一抹欣喜的神采,冷笑道:“看来我的运气也不怎么样……不过难道你真以为,我会抽中剩下三张护卫牌?” 掀开牌面之前,杰诺尔还有一些忐忑,但在见到牌面之后,心中那最后一丝顾虑也荡然无存。 从一百多张牌中抽三张,抽到次低点的概率有多低,杰诺尔不用细算,也知道微乎其微。 更遑谈剩余两张最低点,恰好被对方抽中。 由此可见,对方确实足够守信,或者说不屑于与他这种小角色对赌还动手脚,可杰诺尔之前的规定只说明“两人之间”不能出千,却没限定其他人是否可以参与。 虽然不知道老师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连深谙此道的瑟拉斯都毫无察觉,但杰诺尔不信两人的牌面真的如此巧合,冥冥之中一定是受到某种力量牵引,更加有了几分底气。 “掀开前两张牌时,你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摸到剩下的士兵,所以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杰诺尔摊了摊手,目含深意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瑟拉斯冷笑一声:“这种低劣的激将法,倒是拉低了我对你的评价。” 嘴上这么说,瑟拉斯心中却已疑惑万分,对方没有那个本事,能够在自己眼皮底下做手脚,可如果不是有其他什么东西干涉,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前两张牌与对方一样? 虽然理论上来说,即便出现三张牌全部相同的情况,也是合情合理,但作为掌控命运的神使,瑟拉斯又怎么会不知道,理论终究只是理论,万分之一的可能,与不存在可能是一个道理。 所以眼下发生的事情,绝非偶然,而瑟拉斯有注意到,掀开牌面前,杰诺尔虽然表现的面无表情,但眼眸深处还是有一抹沮丧。 而在两张士兵出现后,杰诺尔表情似乎变得精彩起来,这说明他事前似乎也没料到会发生如此离奇的转折。 是那个让自己都无从察觉的幕后黑手动了? 瑟拉斯心底反而有些兴奋,不拍对方动手,就怕对方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连露面都不敢。 只要出了手,身在棋局中,自然有办法将他揪出来。 这也是瑟拉斯答应杰诺尔看似荒唐要求的原因,如果主动出击无所斩获,就不如守株待兔,等对方主动送上门。 瑟拉斯指尖在最后一张倒扣的纸牌上轻轻敲打,似乎陷入某种深思,桌下的另一只手,则不着痕迹的落到腰间长剑上,食指在剑鞘接口处轻轻点了一下。 接着瑟拉斯装作无意地抬起头,朝周围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目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随即又将视线落回桌上,直等到杰诺尔皱眉看过来,才轻笑道:“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万一我们打平,又该怎么算?” “再来一把——只要你愿意。”杰诺尔回答的异常干脆,心里也已经提前预料到这个结果。 瑟拉斯没有发现周围的命运线有任何异常,思虑半秒,还是放弃了干预牌面的打算。 如果对方真的在最后一张牌上继续下手,说不定会给他留下意想不到的线索。 “开牌吧,平手的可能性有多低,你比我更清楚,还在犹豫什么?”反倒是明显处于劣势的杰诺尔,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催促着。 站在一旁默默关注的图依,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异样的神采,忍不住偷偷看了瑟拉斯一眼。 年轻兽人的语气让她极为不爽,若是放在其他时候,根本不会给对方大放厥词的机会。 虽然对瑟拉斯了解较少,更多还是从其他人口述中得知,但从这位苏醒后施展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手段来看,怎么都不像个好脾气的主。 所以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加上牌面的确有可疑之处,让图依终于有些惊疑不定,对身边这位近乎盲目的信任,似乎也产生了一道裂缝。 他在等什么? 难道真的发生了超出他掌控的事态? 想到这里,图依下意识攥了攥手心,已然湿漉漉一片。 瑟拉斯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只是面无表情的摁住牌,即便杰诺尔催促,也迟迟没有掀开。 没法从他身上获得安慰,图依只能再次将视线转向对面,双手悄悄背于身后,以极其微妙的手段操控魔力,准备待会儿一旦发生预想之外的事情,便第一时间将杰诺尔秒杀。 然而就在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做这些准备的时候,原本紧盯桌面的杰诺尔,竟鬼使神差抬头望了一眼,瞬间与图依的视线相交。 只一眼,图依便莫名有种心悸的窒息感,手中魔力下意识驱散,像是偷偷做坏事被发现后产生的紧张惶恐。 杰诺尔的视线仅仅一瞬,便很快重回牌桌。 只是那眼中似有似无的戏谑之意,图依一时无法判断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怔了半秒,图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颊顿时抽动了几下,并且迅速浮出一抹红晕。 自己竟然被一个臭小鬼挑衅了! 而且真的吓了一跳! 回想起之前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图依就牙关紧咬,恨不得将杰诺尔生吞下去。 果然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至于刚刚那一瞥的惊悚感,究竟来源何方,图依直接归结到迟小厉身上,心里却越发烦闷气恼——说到底,自己竟然还是被一个死人吓到! “开牌了——” 瑟拉斯略微拉长的尾音,让图依瞬间惊醒,赶紧重新将注意力移回桌上。 杰诺尔面上淡然,却不由屏住呼吸,视线死死锁在已经半开的牌面上。 因为角度原因,瑟拉斯率先瞥到上半部分,当看到一抹代表高贵的金黄后,心底没来由松了口气,一丝笑意缓缓浮上嘴角。 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甚至连他本人都没有注意到。 很快,杰诺尔便眉头微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彻底翻开的牌面。 金灿灿的王冠上,镶嵌着数枚五光十色的宝石,栩栩如生。 皇帝套牌中,数值最大、同时也是唯一的一张“皇帝牌”! 瑟拉斯手指轻轻点在上面,嘴角含笑的望着杰诺尔。 他的精神力,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年轻兽人身上,刚刚看到牌面一刹那的精神波动,自然也逃不过瑟拉斯的观察。 一直保持相对稳定情绪的杰诺尔,竟然出现了明显的沮丧与失落! 这无疑从侧面说明了许多问题。 瑟拉斯瞬间在心中已经有了几种推测。 最大的一种可能,是杰诺尔仰仗的那个神秘人,关键时刻出了问题,导致意外发生。 或者这个问题的根源,本就出在自己身上,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企图,预感到了危险,所以才果断放弃。 瑟拉斯更相信对方是慑于自己的威胁,只是这样一来,如果对方果断放弃所有人,并且清理相关痕迹,再想追查,恐怕就如大海捞针。 如此一来,眼前的杰诺尔也就失去了价值,即便他真的掌握某些秘密,对方已有提防的情况下,也都变成了无用的废料。 瑟拉斯不动声色的敲打着纸牌,眼中却有杀意一闪而过。 如果不是为了揪出幕后那个人,他早就耐不下性子,解决掉眼前的垃圾。 结果搞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反而耽误了追查维奥尼亚那边异常的时间。 瑟拉斯不清楚这是背后之人刻意谋划,还是纯粹的巧合。 能够随手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瑟拉斯自然更倾向于两件事只是一个巧合,就算对方有意谋划,在清楚自己的能力后,就该知道一切阴谋诡计,即便还未发生,也会间接影响到许多未来的走向,进而被自己得知,定然会察觉到问题。 所以现在杰诺尔身上,只剩最后一个值得瑟拉斯挖掘的秘密—— 杰诺尔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在意识到自己命运被控制的情况下,能够做到偷偷做一些小动作,而不改变命运走向。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几位大——) 瑟拉斯目光倏而一凝,猛地想到在此之前,皮尔与那头蠢龙接触过。 如果说除了他和诸位大人以外,还有能够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存在,就只剩下这一位! 想到这里,瑟拉斯目光陡然变得深邃悠远,思绪不由飘回几千年前那个改变人生的夜晚。 在获得“命运”权能后,那位大人曾经告诫过他,奥贝罗的能力并未完全剥离,虽然尚有挖掘余地,但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因果”,目前也无法更进一步,只能暂时留着奥贝罗,待日后寻找解决方案。 这件事被瑟拉斯耿耿于怀很久,因为随着对力量的掌控加深,他越发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能力近乎完美,却仍存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瑕疵。 他无数次试着修复剔除,却是徒劳无功,也意识到这些小问题,应该就是未能从奥保罗身上获得的剩余力量。 不过“命运”权能何其强大,瑕不掩瑜,随着时间流逝,瑟拉斯还是选择知足,心中的芥蒂也慢慢遗忘。 漫长岁月过去,随着寿命即将走到尽头,瑟拉斯不得不选择另一种方式让自己陷入沉眠,将剩余不多的时间,留待以后诸位大人王者归来的那一天,继续为祂们鞠躬尽瘁。 到那时,作为大人们最忠心的仆从,获得永生将不再是奢望。 思绪一时飞的有些远,瑟拉斯实则只愣了两秒钟,便重回现实。 再看向杰诺尔时,瑟拉斯眼中越发有些游离不定。 奥贝罗一直被关在黑域最底层,那是连诸神都无法挣脱的牢笼,而且只剩一道孱弱的灵魂,随着这么多年过去,实力更是日渐衰弱,根本不可能将手伸向外面。 不过当时他能够将皮尔送出来,倒的确有些出乎瑟拉斯的预料,细思之下却也释然,应该是这么些年偷偷积聚的魔力,想要靠此逃脱根本不现实,单单没有合适的肉体就是最大的限制。 所以奥贝罗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突然闯入的外人身上,想要豪赌一把,谋得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能做到这点,再在对方身上动一些无法察觉的手脚,也不无可能。 只不过如此一来,有问题的也该是皮尔才对,瑟拉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到眼前的兽人身上。 瑟拉斯再次闭眼冥思,完全不在意杰诺尔或其他人的反应,落在桌下的之间,轻轻点在剑鞘之上。 营救队这些人已经不重要了,命运被他牢牢把控的的当下,生死只在他一念间。 黑域的隔绝效果,对他的能力也有一定影响,不过还是能够勉强感知到一些信息。 确认奥贝罗那条线依旧平稳后,瑟拉斯才缓缓睁开眼睛,面上却已没有任何表情。 既然奥贝罗的魂体没有问题,就算杰诺尔身上有他留下的什么手段,也不足为惧。 然而还没等瑟拉斯摊牌,就敏锐察觉到杰诺尔的表情与情绪变化,一时间有了巨大波动。 那扩张的瞳孔,张大的嘴巴,以及因为喜悦而浮现出的红晕,竟没有丝毫掩饰。 瑟拉斯心弦猛地绷紧,那种超出自己掌控之外的惊悚感,再次涌上大脑。 注意到他视线的方向,瑟拉斯手上动作一顿,缓缓移过目光,望向最后那张纸牌。 金色王冠、红黄相间的华丽礼服,一切似乎都和之前无二。 瑟拉斯略作迟疑,下一秒瞳孔却猛然一缩,身形从原地消失,直接出现在十米开外。 先前还没察觉到不对,可随之而来的惊悚感,让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那个皇帝图案,竟然是个背身! 图依没有关注牌桌,当察觉到瑟拉斯的行动时,后者已经退到远处,自然也吓了她一跳。 图依遏制住本能想要后退的反应,蹙眉望向两人盯住的那张牌,却因为不太熟悉,一时竟没能发现问题。 不过很快,她便瞪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因为牌面中的皇帝,竟然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年轻面孔。 “哟,是你呀,这么直勾勾盯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是不是喜欢我啊?” ………… 黑域。 无边无际的黑暗风暴过去。 一行人突兀出现在一望无际的黑色大地上。 纳乌拉整了整领子,望向四周,一脸不爽地打了个哈欠。 “就是这里?” 正文 第八四八章 与神“共舞”(十九) 荒漠绿洲,遗留者营地。 夜幕降临,星云散布的诸多火堆,将整个营地照亮的灯火通明。 靠近主营地外的第四防御阵线,两名护卫斜靠在树旁,实力不高,刚刚迈入九级不久,此刻正有一句每一句闲聊着。 原本这最后一道防线的护卫,至少都是经验丰富的剑神组成,不过因为先锋队与营救队带走了三百人的顶尖力量,使得剩下留守的成员良莠不齐,维持之前的强度根本就是妄想,所以不得不将标准降低一些。 按照命令,当值时期不允许闲聊攀谈,以防分神松懈,贻误预警时机。 不过发号施令的队长们都已经离开,人手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不会有人闲的出来监督,而且这里又是整个营地最后一道防线,贴近核心区域,就算真有敌袭,外面也会先传来警示,稍微放松一些也不会出问题。 一头偏蓝发色的中年剑士,嘴里叼着一根草杆,望着远处跳跃的火堆,怔怔出神道:“突然有些想家里的婆娘了……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她和几个娃子过的怎么样。” 旁边比他年轻不少的当值同伴嘿嘿一笑,一脸好奇道:“老哥,嫂子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吧?临行时没哭天抢地的挽留吗?” 中年剑士斜瞥一眼,大义凛然道:“求我我就会改变心意吗?咱们是为了整个大陆的未来抛头颅洒热血,将来注定要名留青史,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牵住脚?” 年轻剑士挠了挠头,有些狐疑道:“可我怎么听其他几位兄弟说,老哥你似乎有点……惧内?” “放他N的狗屁!” 中年剑士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脸色瞬间红了不少,直接吼了一嗓子,结果顿时引来远处路过的几名剑士驻足,纷纷回头看过来。 “没事没事……” 中年剑士立马意识到不妥,悻悻冲他们摆摆手,等人走远,才一脸恼羞的回头瞪眼:“你小子从哪里听到的不着五六的屁话!你回头跟其他人打听打听老子的威名,当年城主那个狗屁儿子惹了老子,最后是什么下场!老子铮铮铁骨,怎么可能怕老婆!你要再不信……” “得得,我就是随口说一句,老哥你反应这么剧烈干吗?” 中年剑士顿时噤声,看到对方一脸坏笑,才知道自己中了计,顿时恼羞成怒,直接给年轻剑士一个暴栗:“臭小子敢耍我!看我今天不把你剥层皮……年纪轻轻不学好,脑子全装坏水了,怪不得这个年纪就这么多白发,全没用在正路上!” 年轻剑士搓了搓黑白相间的头发,赶紧摆手告饶:“饶命饶命!小弟不敢了……” 中年剑士也就是开个玩笑,闹腾一阵,眼中再次露出几分惆怅,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卷,缓缓点上,开始吞云吐雾。 “哪有那么大义凛然,老哥我还没这么高尚。不过是讨伐队这边开的报酬太高,哪怕回不去,也够老婆孩子活几辈子了。” 年轻剑士静默几秒,轻声道:“嫂子很不舍吧?” “没敢全告诉她。”中年剑士苦笑一声,摇头道:“要是让她知道以前没人活着从渊域回来,估计能把刀架自己脖子上,逼我退出。” “你们夫妻关系真好……可再丰厚的报酬,也换不来陪伴吧?我说句不好听的,老哥别往心里去,万一你要是真回不去,嫂子就算有了钱,以后能过的开心吗?” 中年剑士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年轻剑士的话像是一把剑,狠狠捅进他的心窝,脸上蓦然显出一抹悲伤。 沉默了一阵,待调整好情绪,中年剑士才用平淡的声调讲述:“刚才跟你说过,城主儿子那个事……其实是他调戏我老婆,被我一怒之下宰了。 我家在库曼南部边陲的小城,算不上大,但当时我只是个一级剑豪,城主的力量是我无法抵抗的,被逼到没办法,只能选择往北逃亡。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庇护之所,却也是寄人篱下,好在运气还算不错,几年前终于晋升剑神,在那个公会也混上了首席执事的位置,本想有了自保能力,结果…… 谁料到那个狗城主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也升了迁,一年前派人找上我所在的公会,想要协商让那边交人……虽然会长对我做了保证,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为了安抚手下其他人,毕竟首席执事也算是一个公会的招牌,就这么把我交出去,他的面子也不好看。 如果一直干等下去,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等对方报酬提到会长都无法拒接的程度,就是老哥我一家消失的时候了。 所以当讨伐队募集令下达后,我毫不犹豫选择加入,有了官方保护,即便我没法或者回去,妻儿最起码也会受到保护,那个狗城主想对她们动手,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中年剑士说完,脸上满是唏嘘无奈,望着似乎有些出神的年轻剑士,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别学老哥,实力不够,千万不要去惹自己兜不住的祸,否则还得连累家人……话说回来,咱哥俩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这么年轻就加入讨伐队,不知道老弟是有什么心酸故事,方便跟老哥讲讲?” 年轻剑士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哂笑道:“我没老哥背后这么多故事,加入讨伐队是自愿的。” 中年剑士不知道他是不想讲,还是事实确实如此,不过见他面露诚恳,确实不像另有隐情。 可若真是自愿加入,对方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按照讨伐队规定,除了极个别特例,募集的最低标准是八级,也就是说,虽然年轻剑士表露出的气息有些孱弱,但实力绝对不会弱,这种表现应该是用某种方法遮掩。 一个如此年轻的天才,自愿加入这多半有去无回的讨伐队中,究竟图什么? 怎么想都透着一丝古怪。 “诚如老哥所说,队里真正抱有伟大信念、为了大陆未来不惜牺牲的人,又有多少呢?恐怕只占少数吧,剩下的人,基本都是像老哥这样有各种不得已的苦衷,或者被皇室强制征兆,但不管是否自愿,加入队伍,大家就都是自己人。” 中年剑士略有疑惑,不懂为何对方突然聊起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在中年剑士没有注意到阴影中,年轻剑士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一瞬变得如夜空般深邃,不过旋即又恢复正常。 “加入讨伐队,虽然有皇室保证,肯定能够照顾家人,但若是老哥说的那个城主手段足够,说不定也能偷偷做些手脚,老哥就不担心嫂子有危险?” 中年剑士神色一变,有些嗔怒的瞪了年轻剑士一眼:“呸,你就不能想些好的!” 旋即又神情一黯,叹气道:“没办法,担心有什么用?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了,讨伐队中牺牲的成员,都能算作英雄,琼斯陛下就算为了展现胸襟,也会保证我们这些烈士家人的安全……如果我活着回去,自然更会受到优待,就算没办法彻底解决问题,至少也不会受到对方的生命威胁。” 年轻剑士眉头一挑:“没跟泰武穆德他们说说?” 中年剑士点了点头,眼中却又有些怅然,没注意到年轻剑士话中称谓的问题:“加入的时候,倒是找到凯德拉大人谈过,他也保证了会重点照顾,不过你知道的,上面人的保证,很多时候都没有实际意义。” “这些军中将领,对于信用看的很重,应该是有用的。”年轻剑士安慰一句。 中年剑士苦笑:“谁知道呢?估计也没活着回去确认的机会了。” 年轻剑士突然转到正面,用极为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中年剑士被吓了一跳,诧异道:“咋了?” “会活着回去的。” 年轻剑士目光陡然间深邃悠远,中年剑士感觉自己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宇宙。 “我保证,每一名加入讨伐队的战士,不论加入初衷如何,也无论是否已经牺牲,回去以后,都会得到英雄的礼遇,以及该有的荣誉……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会被牢牢记住。” 年轻剑士话音落得有些仓促,突然朝旁边看了一眼,眉眼间似乎现出些许凝重,摇头道:“来的真不是时候……”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中年剑士越发有些莫名其妙,刚刚一瞬间,看着年轻剑士的神情,不知为何深受感动,就好像孩童被家里的长辈夸奖鼓励了一样,心底竟然有种苦尽甘来的喜悦。 “老哥,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你能处理得了,先走吧。” 不等他继续发问,年轻剑士突然挥挥手,冲主营努了努下巴。 “走?你小子是耐不住寂寞,想偷懒了?” 中年剑士脸色变了变,明显有些生气,却还是压着声音劝道:“咱哥俩光这么闲聊,就已经算是违反纪律了,你还想擅离职守?这可是大忌,感情好归感情好,老哥我可不会让你犯这种错误!” 中年剑士说的很自然,也带着一丝好心规劝的意思。 其实两人也不过今晚刚刚相识,因为排岗恰好到了一起,却让他有种像是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好友的熟悉。 年轻剑士张了张嘴,随后面露苦笑,“算了,暂时解释不清了,你想留就留下吧。” “我这劝了半天全成废话了是吧?” 见他还要走,中年剑士越发着急,下意识就要去拉。 擅离岗位可是大过,就算大部分队长都离开,也还剩下多拉贡几位留守,真要是被人发现,这种时期绝对会从严处置!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第二步,便猛然察觉到周围视野暗了不少,下意识抬起头。 营地上空,不知何时被浓稠的淡黄色雾气覆盖,距离地面不到百米高度,而且正以惊人速度下降。 即便不清楚那黄雾是什么,中年剑士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奇怪于外围在高处警戒的护卫为何没有示警,想也不想高声喊道:“小心上空!有敌袭!” 是不是敌袭他不清楚,但用这种方式,能够最快引起整个营地的注意。 话音刚落,黄雾下降速度陡然加快,像是具有实体一般,压在远处的高树之上,竟然发出“噗吱”的诡异响声。 主营方向似乎察觉到了问题,终于亮起灯火,然而按照这个趋势,距离黄雾落地也只剩不到十秒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进行任何反应。 “结界!” 就在中年剑士焦急万分之时,一道浑厚镇定的呼喊,像是定心丸一样,迅速传遍整个营地。 半秒后,淡蓝色的光晕从地面浮现,迅速升上空中,在距地不到五十米的空中,与浓雾相碰,瞬间爆发出猛烈的魔力冲击。 见到浓雾的下落势头被阻,中年剑士正要松一口气,却见上方结界突然打开一道缺口,一个瘦削的人影从天而降。 中年剑士莫名一阵心悸,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拔剑做出应战准备,余光却已经找不到年轻剑士的身影。 估计对方可能已经逃走,中年剑士目光不由一黯,却又觉得这种选择没问题,心中生不出半分责怪,只是有些失望。 毕竟还那么年轻,死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划算。 有什么问题,让他这个牵挂不多的“老人”顶着就好。 深吸一口气,中年剑士收敛思绪,沉声喝道:“表明身份!” 瘦削男人目光似乎朝着瞥了一下,眼中满是淡漠,没有丝毫动作,中年剑士却猛然感觉自己精神力收紧,周围似乎有无形力量将他团团围住。 一道火光闪过,本以为必死的中年剑士眼前一亮,身前已然多了一道坚实的背影。 “迪马格尔,没事吧?” 多拉贡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即便是在小队中都很少被人记住名字的中年剑士,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一种情绪弥漫开来,眼眶陡然有些湿润。 年轻剑士的话,那个被他当作奢望的安慰,突然在耳边回荡—— 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会被牢牢记住! 正文 第八四九章 与神“共舞”(二十) “大人,我去召集人手!” 感动归感动,迪马格尔仍然不忘自己的职责,连多拉贡都亲自出动,足以证明来者身份绝不简单。 这种层级的战斗,区区一个剑神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留下反而会成为累赘,迪马格尔可不想妨碍到多拉贡,迅速从边缘地带向外狂奔。 然而不等他跑出多远,瘦削男人周围突然扩散出一圈绿雾,隐隐冒着荧光,看上去竟有些妖艳。 绿雾迅速拦断迪马格尔的去路,隔离出一个不足百米的空间。 迪马格尔看着那绿的发光的雾气,明明相隔甚远,却仍感觉皮肤所有汗毛都倒竖起来。 就像万物规律一样,那些通体鲜艳、外表俊俏的生物,往往都极为致命。 这是摆明了要将这里隔绝! 迪马格尔也曾参与过不少公会之间的纷争,当一方占据一定优势时,通常都会想办法先切断另一方面的通讯路径,隔绝他们与外界的联系,让敌人孤立无援,之后在迅速清理掉。 眼前男人的手段与之无异,迪马格尔清楚自己的尽量,对方不可能是来针对他这个小角色,目的一目了然。 只不过让他有些不解的是,那个瘦俏男人凭什么敢与多拉贡单挑? 抛开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影响,一对一情况下,对方做出这种行为,摆明是有信心取胜。 虽然迪马格尔对利亚的了解不多,但进入讨伐队后同吃同住这么久,怎么无论是亲眼见到还是耳听传闻,都对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龙王有了较深认识。 单论实力而言,这位可是真正能与泰武穆德大人平起平坐的强者,抛开纳迟两人,绝对是整个讨伐队最顶尖战力。 而对方来势汹汹,明显应该清楚多拉贡的身份,却仍果断隔绝外界…… 迪马格尔悚然一惊,终于意识到瘦削男人的身份,脸色不由变得煞白。 神使! 也只有那些人,才有足够的自信! “大人!” 迪马格尔刚要出声提醒,脑海中突然响起多拉贡冷静的声音:“对方是第六神使迪玛利奥!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一会儿打起来,我会给你创造机会从结界逃离,出去后立马召集人手,优先组织后勤人员撤离!做完这些,再带人过来支援!” 迪马格尔抿紧嘴唇,冲着那个健硕的背影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免有些悲戚。 多拉贡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淡定沉稳,但话中之意却不甚乐观—— 根本没有战胜对方的可能! 否则多拉贡也不会优先组织人员撤离,说到底还是他认为仅凭讨伐队剩下的这些人手,全加起来也不过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对方。 迪马格尔生出想要留下跟他一起拼命的冲动,多拉贡却像是能够读心一般,很快又告诫道:“这是命令!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你身上肩负重任,不能死在这里!” 迪马格尔目光一凝,终于狠下决心,在心底默默祈福一遍,警惕的望着对峙两人,脚下却已做好随时开溜的准备。 迪玛利奥只是瞥了旁边一眼,便无视掉那个实力微末的剑士,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笑道:“你可得好好谢谢自家的公主殿下,要不是她主动‘献身’,你这条小命,可就留在那片森林里了。不过可惜你运气不太好,好不容易捡回小命,结果又遇到我,啧啧……那位公主殿下的牺牲,可算白费了。” 多拉贡自然清楚这是对方的激将法,体表缓缓覆满麟甲,瞳仁越拉越长,面色冷淡,丝毫不为所动:“上次有三个人,这次只有你一个,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你觉得能打赢我?”迪玛利奥嗤笑一声。 “要是你有信心,就不会引我过来,然后将这里隔离了。” 多拉贡半个身体已经变形,手指变成锋锐的利爪,浑身魔力开始不安分地暴动。 迪玛利奥一脸轻蔑的摇了摇头:“只是吃了几次亏,所以被人提醒,以后就算是碾死一只蚂蚁,也不能麻痹大意……要不你以为自己值得我防范?” 多拉贡目光微寒:“泰勒殿下在哪里?” “你死了就能见到她。” “希望等会儿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话音刚落,多拉贡已化身赤色长虹,瞬间冲到迪玛利奥面前,有如精钢的利爪附着炙热的炎息,狠狠抓向迪玛利奥心脏。 “雕虫小技。” 迪玛利奥猛吸一口,在多拉贡贴近到两米距离时,迅速吐出,幽蓝色的气体自嘴中扩散,幻化成一个个四脚“小人”,如同有独立意识般从各个方向扑将过来。 多拉贡竖瞳微缩,之前惨败时蚀骨剜心的剧痛仍然历历在目,深知这种魔法碰都不能碰,可双方距离太近,已经躲闪不及。 危急关头,多拉贡毫不慌张,也张开嘴巴,耀眼火光从腔中喷涌而出,直接撞上那无数“小人”。 与此同时,右手的挥击也没有丝毫停顿,仍然直指要害。 迪玛利奥眼中泛起一丝寒意,虽然凭借能量体的强悍,哪怕硬接下多拉贡龙化后的攻击,也不会受到致命伤,但已经丢过一条命的当下,他不愿意身体再有无谓的损耗。 如果只为了对付一个大魔导师,便让能量体受损不轻,若是让第二位知晓,说不定就会怀疑自己的能力,到时候万一引起诸位大人的不满,将会让他本就戴罪立功的处境更加不利。 多拉贡的举动引起了迪玛利奥的杀心,他本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折磨一番,现在已经改变主意。 “生死轮回,万物有尽——归寂!” 近乎透明的青紫色光晕,自他脚下浮现,随即便展开成十数米直径的大型魔法阵。 迪玛利奥指如勾爪,两指精准无误钳住多拉贡拍来的手掌,暂时限制住后者身形的同时,身后绿雾再次涌出,化成两只巨手围拢而来。 “缚龙铠!” “炎帝!” 多拉贡也早有准备,浓雾聚拢的瞬间,体表麟甲已然通红发亮,缝隙中陡然喷薄出炙焰,同时以他为半径,三十米范围内爆起一团滔天烈焰,直接将袭来的绿雾吞没。 三十米的范围,已经是多拉贡能够缩减的最小距离,若是再扩大一些,很有可能会烧到边界的迪马格尔,所以不得不谨慎一点。 迪玛利奥感觉像是抓住了一块烙铁,短短半秒,手部便传来明显的灼痛,即便有魔力保护,加上能量体的强大抗性,依旧无法长时间近距离呆在这种炙焰中,不得不松手闪身撤离。 而就在迪玛利奥退避的刹那,多拉贡目光一闪,手臂一抖,激出一道烈焰,直接打在周围绿雾之上。 如同墙壁般凝实的雾气顿时掀起波澜,魔力对冲仅持续了一秒,便被烈焰成功打开一道缺口。 迪马格尔知道机会来了,心脏突突突地激跳起来,几乎在缺口打开的同时猛冲出去。 “嘁!” 远处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迪马格尔瞬间感觉后背发凉,像是被某种恐怖存在盯上,缠绕周身的剑气都被打散不少。 不过迪马格尔仍旧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无视掉身后随时可能袭来的威胁,终于冲到缺口旁,面对火炎消失后仿佛生出无数修复触手的绿雾,狠狠一咬牙,纵身一跳。 眼看迪马格尔冲出结界,多拉贡不由心神一松,却瞬间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面色顿时大变。 这时迪玛利奥之前吟唱的魔法阵,已经发出耀眼光芒,多拉贡惊出一身冷汗,转身就要挣脱,缠绕在身体周围的火焰,却没来由突然熄灭,身体像是被强大的引力牵引,竟然直直坠向地面。 多拉贡厉喝一声,牟足全身力量与魔法阵对抗,结果很快便察觉到自己的魔力像是受到吞噬,竟越来越少,就连体表覆盖的麟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无数细碎的粉末在空中飞散,多拉贡瞪大眼睛,终于意识到之前对方的撤离只是一个圈套,是为了让自己正中魔法阵范围! 只可惜明白的太晚,听到迪玛利奥戏谑的笑声,感受体内不断流逝的魔力,以及麟甲褪去、血肉不断被侵蚀的体表,多拉贡已经自知无法逃脱,眼中闪过一阵悲伤。 (殿下,我恐怕要先走一步了……瑟琳娜,对不起……) 低落的情绪只维持了半秒,多拉贡猛然抬起头,赤色双瞳一时间发出诡异的光芒。 他的腹部像是升起一团火球,越涨越大,越来越亮。 迪玛利奥表情微变,警惕的同时,心中不由越发恼火—— 明明魔力已经被自己消磨的差不多了,这突然暴涨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安安静静等死不好吗?为什么每次都要给自己添无谓的麻烦! 迪玛利奥自然不可能给敌人留下自爆的机会,更何况多拉贡身上的气息,也确实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当即身形一晃,迅速消失在绿雾之中。 从封锁结界中脱离,还没等摆脱那种心悸,迪玛利奥便立刻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想都不想直接朝身后猛挥一下。 剧烈的魔法轰击掀起狂风,瞬间将周围地面扫清。 尘埃落下,宛如从童话里走出的绝美精灵,浮在半空中,一头墨绿色长发在风中飞舞。 周围残存的树木,像是臣服一般朝女性精灵倾倒。 迪玛利奥微皱眉头,迅速转过头,身后不知何时也出现一个女精灵,面容同样精致无暇,表情比之前那个还要冷淡。 迪玛利奥很快搜索出两人的名字,对着远处匆匆围拢而来的一干剑士和魔法师,冷笑道:“看来留下的人比我想象中还少……既然都在这里,倒是让我省去一个个揪出来的时间了。” 之前他先对多拉贡下手,确实也是为了防止队中有预想不到的埋伏,不过在见到优先站出来的竟然是安东尼收下的那个脑子有问题的混血精灵,和迟小厉身边的机械族,顿时放松了不少。 如果还有其他能派的上用场的,怎么可能将两人推出来? “多拉贡大人还在里面!” 人群中突然有剑士高呼,满脸焦急,正是刚刚脱困的迪马格尔。 迪玛利奥笑道:“不用喊,他已经死了。” “你胡说!” 后方营地中突然飞起四台机甲,径直朝绿雾飞去。 迪玛利奥目光一寒,并未去管那些机甲,气息已经锁定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少女,确认她的身份后,径直冲了下来。 “保护郡主!” 护卫迅速察觉到迪玛利奥的企图,顿时有些慌乱,将索菲娅严密保护。 一道绿雾从天而降,几位魔法师迅速构建结界,却连半秒都没撑住。 关键时刻,森加与依依同时出现在队伍上方,两道迅猛的飓风将毒雾吹散。 “找死!” 迪玛利奥恼怒的看着拦路二人,脸上杀意弥漫,手指微弯,两人背后凭空出现一道虚影,身形竟与迪玛利奥毫无二致,抬手就对毫无察觉的二人斩落下去。 虚影接触的一刹那,依依与森加的身体像是被强酸腐蚀一般快速融化,在空中便断成两半,无力的垂落下地。 迪玛利奥脸上刚浮现出一抹冷笑,心底却没来由警钟大响,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双臂抱紧身体,直接缩成一个球形。 无数雪白剑光转瞬即至,宛如漫天流星砸落地面,在雾气包裹的“球体”上掀起一个个旋涡。 迪玛利奥闷哼一声,竟是一个不留神受了伤,魔力陡然爆发,逼退后方偷袭者,转身才看清对方面容。 一头月光般皎洁的银发随风飘扬,仍是一个面容绝美的女人,手持一把雪亮长剑缓缓落地。 第一眼只觉得有些面熟,迪玛利奥细想之下,才发现是那个跟在迟小厉身边、身份至今未查明的女人。 而随着女人落地,周围场景倏而一遍,竟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荒野。 迪玛利奥瞳孔骤缩,回头竟发现本该尸骨无存的精灵二人仍飘在不远处的空中,悚然之下才明白,自己之前竟然一直身处幻境之中! 一个气息有些颓靡的男性精灵,坐在远处的松树下,嘴里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对身旁一脸兴奋的黑暗精灵少女说道:“差不多了,关门,放萝莉!” 正文 第八五零章 与神“共舞”(二十一) 黑域。 如同永夜般凝滞混沌的黑暗里,一抹微光自远处亮起。 很快,这团光晕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像是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彗尾。 很快,整个天地似乎都传来一阵震颤,没过多久一股铺天盖地的暗色狂风,如同犁地机一样刮过平原,将一切散落的“废品”带走。 狂风过去不久,一行百余人紧跟不舍,追寻着狂风的轨迹向前疾行。 虽然有风系魔法加持,众人直接贴近地面飞行,沿途就像被精心打扫过,没遇到任何意外或者其他阻力,但魔法师们拼尽全力,仍旧才能勉强跟上狂风的速度。 “你确定这些诡异的风会带我们去那个‘牢狱’?” 纳乌拉观察着远处的黑暗,脸上带着一抹狐疑:“这里对精神力的限制有些离谱,根本辨不清东西南北,罗盘也指望不上……如果你的信息有误,我们可能就要多费些工夫了。” “奥贝罗不可能在涉及自身营救的事情上骗我。” 皮尔站在后方不远处,双目炯炯盯着前方的黑暗。 见他这般笃定,纳乌拉也就不再多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默几秒,皮尔再次开口。 纳乌拉回过头,看了眼身后一干同样满脸疑惑的队员,目光闪动了一下,却并未立刻回答。 奥拉海姆也走到前面,望着周围一望无际的黑色平原,眼中有些无奈:“这里的土质,含有大量带有强腐蚀性的物质,不但能够影响精神力,还会潜移默化的吸收分解任何能量形式,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就会变成行尸走肉,最后化为尘土。” 皮尔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疑惑奥贝罗为何身处这种环境下,依旧能够保持清明头脑和一定干预现实的力量,却也不是太清楚内幕,只能解释成这些上古时期的大人物,都有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 毕竟若奥贝罗所说非虚,五神都能跨过漫长岁月不死,甚至在数万年之后图谋“复活”,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狄丽希亚站在最外侧,目光明灭难辨,偶尔回落到排头打坐的纳乌拉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围被黑暗包裹,寂静无声,放眼望去也全都是千篇一律的黑土,气氛压抑而又诡谲。 如果不是前面几人稳定如山,给所有队员无形中增添了信心,恐怕队内早就引起恐慌了。 不过即便暂时能够把控好整个队伍的情绪,但随着时间延长,这种恐慌心理会越来越明显,奥拉海姆深知一个队伍的士气影响深远,却又想不到办法安慰他们,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落在纳乌拉身上。 “你们别这么看我,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察觉到差不多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纳乌拉不由苦笑一声,叹气道:“这件事我也是莫名其妙的,只是凭感觉跟迟小厉打了个配合,大体知道他要做什么,至于整个计划的全貌,只见一叶却难以知秋啊。” 这番话说的众人表情顿时无比丰富,先是有些愕然,随即又感觉理所应当,最后却变成了面面相觑。 尤其皮尔,听到纳乌拉自己都不清楚整个计划,当即有些绷不住脸,急问道:“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方便说?” 虽然他也是一脑子浆糊,但通过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加上本就当面见过奥贝罗,因而知道这件事背后恐怕是那个“第二位”出手,所以第一时间以为纳乌拉有所忌惮,不敢畅所欲言。 结果很快他就失望了,纳乌拉果断摇了摇头:“不是防范那个什么掌控‘命运’的神使,而是真的不知道计划。” 皮尔眉头微微上挑,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怒气,咬牙道:“那为何不想办法把泰勒一起带走?我们明明有机会……” “别妄想了,你稍微清醒一点!” 纳乌拉突然厉声低吼,目光陡然射过来。 皮尔心中一惊,大脑迅速冷静下来,立马反思细究,却仍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什么意思?难道当时出现的泰勒身份有问题?” “是不是真的泰勒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如果不是迟小厉出手及时,恐怕这里绝大多数人都要死。” 纳乌拉视线在后排缓缓扫过,神情无比凝重:“那个泰勒身上,聚积着难以想象的能量,不用交手就足够让人心悸……对方只让维奥尼亚和她两人出现,就是因为有着绝对自信,能够将我们全军覆没!你以为维奥尼亚是主动送死的蠢货?” 皮尔目光闪动,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却又对自己似乎从始至终都置身事外感到憋屈,一时陷入迷茫之中。 在遭遇维奥尼亚与泰勒后,就在双方对峙,大战一触即发的当口,却突然发生了异变—— 一种仿佛灵魂被抽离肉体的奇特感觉出现,皮尔第一反应是对方的偷袭,可很快这种感觉便消失不见,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只不过周围景色却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众人置身在一片奇特的森林,放眼望去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连绵山脉,周围树木体型庞大,最高竟有数百米,直径更是需要十几个人合围才能拢住。 很快,队内有人认出,这里正是巨人族藏身的巨人山脉! 一下子从熔岩之地来到巨人山脉,皮尔有些搞不清现状,还以为是对方使用的逃跑手段。 整个队伍中,唯独纳乌拉似乎知道一些内情,没有丝毫意外,等确认人员数量后,直接带人朝某一方向走去。 近半个祈时的疾行,众人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接近山顶,发现一个被掩盖极好的洞穴,洞壁开凿痕迹明显,而且墙面上有许多能量耗尽的晶石,表明这里前不久还有人住过。 皮尔猜测这应该就是之前芙蕾雅等人藏身的地方,却不知道纳乌拉带众人来这里做什么。 很快,纳乌拉找到一个暗室,打开以后,一座闪着微光的传送阵出现在众人面前。 传送阵的设计者毋庸置疑,既然纳乌拉提前知晓,肯定不会是莫达里克留下的。 只是皮尔想不通,迟小厉为什么会在这里设立传送点,毕竟两支队伍分别前,对方刚刚给了足够数量的坐标定点,只需要借助空间通道,便可以到达指定位置。 纳乌拉没有做太多解释,只是让所有人准备好,在施加了许多道防御结界后,果断激活了魔法阵。 身为大队长之一,目前整个讨伐队主要负责人,纵使对纳乌拉有着绝对信任,皮尔也要为其他成员负责,所以要求纳乌拉说明整个经过。 结果纳乌拉只提了句“到了你就知道”,再没有更多解释。 在皮尔一再逼问下,纳乌拉才透露传送阵的目的地,正是之前他与索菲娅无意间掉落的渊域最底层,那个没有任何生命痕迹的黑域。 这让皮尔无比惊奇,黑域的所在位置,就连奥贝罗都无法定位,直言那里是整个渊域中最奇特的独立空间,能够联通其他所有空间,却又无法直接进入。 当时他与索菲娅,真的只是机缘巧合,被负责清理各空间“垃圾”的吞噬兽吞下,这才顺利抵达黑域。 按照奥贝罗的说法,黑域没有固定的坐标,就像一个漂浮在海面之上的孤岛,随着海浪摇摆不定,空间魔法也无法进行定位。 皮尔当即提出质疑,主要是不相信魔法阵能够定向传送到黑域。 结果纳乌拉只说一句“相信我”,并保证进入黑域后,会将整件事来龙去脉讲清楚,这才将各种异议压下,让皮尔最终妥协。 令皮尔没想到的是,传送阵竟然真的将他们带回黑域,这熟悉的黑暗,以及无时无刻不在的腐蚀,都在表明传送阵真的固定了黑域的位置。 在心中对迟小厉的能力更加叹服后,皮尔再次索求之前的答案,结果纳乌拉又变卦,让他们赶紧寻找那能够带路的“清扫风暴”。 这时皮尔才意识到,他们此行的目的,竟是与奥贝罗有关! 只不过既然是为了营救奥贝罗,为何不在划分队伍时直接提出,反而要先去佯装营救泰勒,由这边干扰神使视线? 这样一来,营救队那边的负担不会更重吗? 虽然事后表明,泰勒出现在了熔岩之地,可迟小厉与纳乌拉总不能未卜先知,提前洞悉可能会发生的异变吧? 带着一肚子问题,皮尔按照前一次经验,在几乎没有时间概念的黑域中,通过心跳计算,差不多搜索了半个祈时,终于找到了定时清扫黑域的风暴。 之后众人便一路跟随风暴,寻找那处牢狱的下落。 皮尔不清楚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但在抵达之前,绝对要搞清楚整件行动的大概,否则哪怕是为了安全考虑,一旦纳乌拉出现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可就两眼一抹黑抓瞎了。 被皮尔下达了“最后通牒”,纳乌拉知道必须要正面回应了,沉思了几秒,考虑到黑域的特殊性,很有可能同样对那个第二位的能力有一定干扰,加上这么长时间过去,另一边肯定已经行动起来,即便因此暴露什么,也不会影响全局。 纳乌拉睁开眼睛,从扫视了周围一圈,皮尔、奥拉海姆等人全部围拢上来,队中主要上层基本在这里,便摊摊手道: “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很重要,无论你们能不能听懂,在我讲完之前,不要提问,免得打断我的思路,以及其他人的思绪。这件事的起因,还要从我与迟小厉在鬼冢地窟跟图依、迪玛利奥两人交手时说起。 其实当时的情况胜负已定,迟小厉黄雀在后,将那两人的退路斩断,本来对方已经要鱼死网破拼命了,结果中途发生了一点意外,似乎是那位第二神使出手了,直接通过不可思议的能力,抹除了迟小厉的存在。 这种抹除,已经超出了通常意义上的毁灭,是将所有与迟小厉相关的痕迹全部抹消,无论是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还是你我这些关系莫逆的朋友,都不会记得曾经认识过这个人。 这也就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所有人全部忘掉了迟小厉的原因,即便有些事情,因为迟小厉的消失变得很诡异,前因后果连接起来十分牵强,但因为第二位对‘命运’进行了修补,使得这些异常对于我们而言,成了勉强能够接受的范围。 之后第二位展开了对整个讨伐队的清理行动,杰诺尔作为第一个目标,被他暗中操控,结果中途不知什么原因,让他改变了策略,主动代入‘迟小厉’的身份,贴近到你我身边,伺机行动。 其实在‘迟小厉’突然出现在会议中,我就已经有了些许怀疑,不过并未深究,现在想来,应该也是第二位动过手脚,让我潜移默化失去了细查下去的想法。 毕竟第二位能够明确获知命运的走向,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却是货真价实存在的。一旦我们中的任何人发现‘迟小厉’异常,肯定会因此改变某些‘未来’,第二位也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并对此作出应对。 只不过连第二位都没想到的是,迟小厉并未真的被他‘抹除’,而是通过某种手段活了下来,并且毫无痕迹的混进讨伐队中。”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长串,纳乌拉赶紧喝口水润润嗓子,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混蛋有时候手段真是多的可怕,竟然能瞒过可以操控命运的神使。 之后他找上了杰诺尔,其实杰诺尔在之前已经凭借自己的方式,确认了那个‘迟小厉’是假的,也猜到对方身份,因而真正的迟小厉只需要一点点暗示,就让杰诺尔配合他接下来的行动……哎呀,有些饿了。” 说到这里,纳乌拉便突然停下,朝前方看了看,接着往旁边伸了伸手,阿汶立刻将一提葡萄送到他受伤。 这就像是评说说到高潮,突然来了句“欲知后事如何”,让人恨不得打他一顿。 感受到周围一圈不善的目光,纳乌拉悻悻一笑。 “咳咳……接下来才是最精彩的部分。” 正文 第八五一章 与神“共舞”(二十二) “会议后的第二天,第二位假扮的‘迟小厉’想揪出巨人族的下落,所以引导我们与巨人族那边接洽,结果被迟小厉不着痕迹的化解危机,加上杰诺尔配合,最终没让他奸计得逞。” 纳乌拉抬头扫了皮尔一眼,笑道:“接着便是你召集我们几个开会,讨论营救泰勒的事宜,结果似乎正中第二位的下怀。 根据我事后的分析,第二位为了抹除迟小厉的存在,应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加上刚刚从沉睡中苏醒,实力尚未恢复巅峰,因而当时状态不佳,想要直接对整个讨伐队出手,根本不切实际,所以迫切需要一个合理分割讨伐队力量的方法。 所以第二位顺势提出兵分两路的计划,看上去非常合理,并且讲的头头是道,几乎说服了所有人,就连我当时也没有察觉到计划有问题。 直到不久前,在两支队伍集合时,我桌上突然出现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地点,距离营地有一段距离,除此之外便是两条提醒,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偷偷单独前往,署名是杰诺尔。 当时我只是觉得有些蹊跷,本来想通知一下阿汶,结果鬼使神差的又放弃了这个打算,独自一人赶去约定地点。 在得知敌人中有模仿复制的神器能力后,我还有些担心,杰诺尔被人不知不觉掉包,但与他碰面后,很快便确定就是本人。 然后他便指明现在的迟小厉有问题,并一一罗列出一些矛盾点以及行为异常之处,听之前我还没有任何察觉,听完后就很快意识到不对,越发肯定了杰诺尔的话。 杰诺尔并未言明对方的身份,不过通过一系列暗示,还是让我获知对方的真实身份。 至此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一切看似正常的矛盾点背后,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也越发清楚这位第二神使的可怕之处。 所以当时我有些担心,杰诺尔告终真相,肯定会引起一些未来的变动,难道不会让对方有所警惕? 当时杰诺尔保证,他用了一点手段‘瞒天过海’,让这次见面对未来产生的波动,不会引起第二位的察觉,但这之后的行动,需要严格保密,并且直到开始行动前,都要暂时封锁这段记忆。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想来肯定背后有迟小厉安排,虽然听那个混蛋的命令让人很不爽,但我更期待这次针锋相对以后,那个自以为万事都在掌控之中的第二位,一副捶胸顿足的表情。 杰诺尔之后告诉了我要做什么,大致意思是照常带领队员离开,进入第二位指定的空间,之后会有显而易见的指示出现,接着这段被封锁的记忆启封,开始进行真正的计划。 杰诺尔给了我一个罗盘坐标,示意去寻找那里的魔法阵,之后会通过魔法阵,前往黑域,而我们一行的真正目的,是去营救那位被困住的龙王大人。 原本我还心存疑惑,在记忆被封锁的情况下,根本不记得这些计划,又该如何准确把握信号出现的时机……结果事后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迟小厉直接将我们送走,而进入那片巨人山脉后,我的记忆瞬间恢复,之后的过程你们也都知道了。 杰诺尔再三叮嘱,虽然在进入山脉后,计划就已经算是成功一半,但在不是非必要的情况下,最好等进入黑域后,再将真相告诉你们,并且时间拖得越长越好。” 纳乌拉话音落下,皮尔等人仍旧陷于震惊之中,没想到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足以影响整个讨伐队命运的大事,需要一定时间消化处理。 保守秘密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一下子宣泄出来,纳乌拉也感觉轻松了不少,稍微抬了抬手,阿汶便默契地递来水袋。 沉思了半分钟,奥拉海姆才慢慢抬起头,眼中仍难掩惊异之色,叹服道: “所以说到底,这其实是一盘迟小厉与第二神使之间的棋局!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们掌控之中……而目前看来,我们应该是优势方,第二位自认已经掌控全局,却不知道迟小厉在他背后默默注视,暗中操作!” 皮尔也跟着点了点头:“关键在于,这次敌人出手,根本在我们想象不到的地方,甚至完全没有察觉,要不是迟小厉提前谋划,很有可能现在已经全军覆没! 要知道奥贝罗都不愿透露第二位的名字,担心我因此与他沾上因果联系,从而被对方察觉,对于‘命运’权柄,作为真正的主人,他对第二位的认知,远比任何人都更深! 以这种根本防不胜防的敌人做多受,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我甚至想象不出,迟小厉是如何逃脱对方的抹杀手段……第二位敢于鸠占鹊巢,在我们身边潜伏,绝对是笃定迟小厉已死,而现在一系列变故背后表明,迟小厉不但活的好好的,甚至还能瞒过第二位的‘眼睛’,我真想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段……” 奥拉海姆轻轻拍了拍手,一脸钦佩道:“原本我自诩运筹帷幄,在拜迪波诡云谲的权势争夺中,已经百炼成钢,面对任何问题都能从容应对,可要以‘命运’作为武器的人为敌,根本想象不到有任何赢面!迟先生才是真正智计无双的高人!”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称赞,纳乌拉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那个只会睡觉的混球,都能算“智计无双”? 他信奉的处事方法,不向来都是“能用武力碾压、绝不跟对方多废话”吗? 不过看着两位在各自领域都独树一帜的谋略家,竟然都露出发自内心的佩服表情,纳乌拉即便难以接受,还是不由陷入一种深深的怀疑—— 难道之前一直都是自己带偏见的错觉,那个混蛋其实真是个深藏不漏的阴谋家? 俗话说“返璞归真,大智若愚”,纳乌拉快速回想曾经与迟小厉接触的一幕幕,细思那些看似随性行动的背后,是否藏有什么真意…… 然后纳乌拉得出结论—— 怎么看都是随心所欲,哪有半点深谋远虑的影子! 纳乌拉捂住额头,有种立马点破两人盲目崇拜的冲动,想了想还是算了,至少也是一种对士气的鼓励。 不过纳乌拉在心里也承认,这次瞒天过海的计划的确算的上精妙绝伦,仅仅自己带领的这支先锋队,想必就已经出乎对方预料。 更遑谈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其他地方,迟小厉肯定还另有计划,甚至于他们这一队的任务,只不过是无数目的并存的其中之一,整个棋局直到最后一刻揭晓前,没人会猜到还有多少“惊喜”。 纳乌拉便又觉得,这个人与他熟悉的迟小厉,似乎越来越背道而驰了。 曾经打到天昏地暗的对头,实际上的友人,却让他越来越陌生了。 纳乌拉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但能从整个计划背后,明显察觉到迟小厉身上发生了改变。 似乎在上次雪山之巅分别前,迟小厉还和之前一样,所以这种改变,多半是源于之后发生的某些事情。 (明明是件好事,为什么总是有些不安……) 纳乌拉揉了揉眉心,决定等事情结束后,私下里问问莉莉,看看迟小厉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别高兴得太早了。” 一个与气氛格格不入的冷淡声音,冲淡了萦绕在众人心头的喜悦。 皮尔回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红发女人,内心的兴奋逐渐平复下来,沉吟一秒,有些不解道:“狄丽希亚小姐有何高见?”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似乎和迟小厉有过过节,结果之后迟小厉反而还救了她一命,逼她对杰诺尔道歉认错,至此双方算是和解,不过对于这种心高气傲的女人而言,心底怎么也会有芥蒂。 只是狄丽希亚之前的表现,还算识大体,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做出不冷静的行为,所以现在突然浇冷水,多半也不会是在挑刺,或许正因头脑更加冷静,反而能够发现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纳乌拉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狄丽希亚脸色依旧淡定,没有因为众人的盯视而改变,“如果迟小厉真的已经谋划得当,有把握解决掉那个第二位,又有什么必要让我们去救那个龙王?” 皮尔只是琢磨了两秒,脸色就微微一变。 奥拉海姆同样想通了问题所在,托住下巴,神情略显凝重,“确实……就目前来看,奥贝罗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他所提供的情报上,却让我们忽略了他另一个身份——掌握命运权柄的上古龙王。 如果是为了奥贝罗拥有的珍贵知识与情报,似乎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分割战力,完全可以事后集结全力营救,这样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提高。” 皮尔双手立于胸前,跟着补充道:“从熔岩之地脱身,即是行动开始的信号,虽然不清楚另一边迟小厉有什么安排,但可以确定,我们的营救任务,是在全盘计划的前中期,所以奥贝罗很有可能是用来对付第二位的砝码。 毕竟论对‘命运’的了解,整个世界上恐怕都没有人比奥贝罗更熟悉,或许也只有他,才知道第二位的弱点。” 狄丽希亚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之色,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上两句冷嘲热讽,而是扭过身去,凝视远处的黑暗,语气稍显沉重:“因为初步计划顺利,所以你们就想当然以为一切都在迟小厉掌握之中…… 然而实际真是这样吗? 你们所有人都应该与神使交过手,清楚那些人的厉害,仅仅一个末位神使,就打的我和刘传宏两人毫无招架之力! 更遑谈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最强神使之一,我劝各位不要太乐观,应该尽可能想办法减轻迟小厉压力,或许早一点救出奥贝罗,就会为他增添一丝胜算。” 皮尔略微睁大眼睛,怎么听上去这女人像是在为迟小厉的安全考虑?突然转性了? 当然,这个问题肯定不敢问出口,他是见识过狄丽希亚恼羞成怒后的暴走,可不想还没到目的地,先跟自己人打上一架。 “也不知道这风暴还要刮多远……” 无形之中有了紧迫感,奥拉海姆不由望向远处,希望能够看到皮尔见过的那个深坑。 无论是那位遗留者留下的日记,还是皮尔亲测,都证明了风暴必然经过那处深坑,只是在这种毫无参照的空间,有可能下一秒目的地就出现在眼前,也有可能几天都看不到希望。 纳乌拉目光一闪,突然问道:“你有没有留下过什么标记?” 纳乌拉沉吟片刻,摇头道:“之前为了避免原地打转,倒是留下了一些光标路引,不过这里能够抹除一切能量痕迹,过了这么多天,那些路引早就消失不见了。” “那奥贝罗有没有给过提示,如果下次过来,该怎么找到他?” 皮尔苦笑着摇头:“这还真没有,送我离开前,他只说了——” 话到一般,皮尔声音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下脑袋:“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奥拉海姆精神一振,有些期待道:“真的给你提示了?” 结果皮尔再次摇头,“不,跟如何找到他没有关系,而是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关于一把上古时期神兵的下落。” “上古神兵?” 纳乌拉眉头一挑,似乎来了兴趣:“他是怎么说的?” 皮尔略作沉思,回道:“临走前,他告诉我,想要救他出去,或者想要对付五神,必须找到名为‘封圣’的神兵,这是巨人王曾经的佩剑,曾在上古时期留下赫赫威名。 不过在普拉姆陨落之后,‘封圣’也莫名消失不见,在奥贝罗最后得到的线索中,‘封圣’似乎断为两半,其中一半,便在这渊域之中。” “普拉姆的剑?”纳乌拉碎碎念道,似乎有些意动。 就在这时,奥拉海姆突然指着远方喊道:“看那边!” 众人齐声望去。 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片迥异于周围颜色的更深沉黑暗…… 正文 第八五二章 与神“共舞”(二十三) “就凭你们?好啊,一起来吧!” 看着周围逐渐围拢上来的众人,迪玛利奥面露狰狞之色,冷笑一声,犹如进入羊群的饿狼,目光幽幽地环顾着,似乎在挑选最先出手的猎物。 而在迪玛利奥内心深处,却并不像表现出的这般欣喜癫狂。 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虑感,不知不觉越发明显。 明明自己才是狩猎者,为什么有种被人设计落入陷阱的错觉? 不! 他们不可能提前获知我的动向! 迪玛利奥快速将整个过程梳理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泄露行踪的失误。 整个计划是由第二位制定的,单凭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抹杀迟小厉的实力,就让迪玛利奥相信了那些传闻,对于这位同僚产生了发自内心的信任与臣服。 迟小厉死后,第二位篡取了他的“命运”,之后便让他们三人静心等待,直到不久前才传来信号,让们三人兵分三路,分别前往不同空间,处理讨伐队成员。 只不过任务的分配,似乎稍有偏颇,维奥尼亚带着那位“神降”的公主殿下,前去绞杀纳乌拉所率领的先锋队,图依则负责带领所有剑术无效化的试验品,配合第二位在除掉另一支队伍的同时进行测试。 最后由他负责讨伐队留守沙漠绿洲的剩余人员,第二位事先已经做了保证,留守人员中只有几个实力尚可的队长,其余人不足为惧。 从人员构成上看,纳乌拉率领的先锋队,无疑是战力最强的队伍,也就是说维奥尼亚身上的担子,至少表面看上去最重,遇到危险的可能也最高。 只是那位“神降”后的实力,迪玛利奥已经见识过了,几乎可以断定,根本不需要维奥尼亚出手,仅凭一人,就足以灭杀整支队伍。纳乌拉兴许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图依那边,虽然还有一百五十名讨伐队最顶尖战力,可有上百只紫皮巨人,以及第二位保驾护航,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 反观自己这边,虽然纸面实力应该是三方最弱的一支,可实际上却是最危险、最容易翻车。 因为队中所有功能性人才全部留守,营地防御几乎牢不可破,第二位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没有刻意破坏防线,因而迪玛利奥要面对的,几乎是凝结了整个讨伐队智慧集合的大本营。 即便能够解决掉外围防线,悄无声息的潜入营地,对方看似缺乏顶尖战力,可整整七百人的队伍,加上那些该死的遗留者。也不是能够无奈碾压过去的。 所以总的来看,三人中迪玛利奥负责的任务,反倒是最难的。 在想通这件事后,迪玛利奥第一反应,就是反思自己之前有没有无意得罪过第二位。 图依的任务根本就形同虚设,有第二位亲自坐镇,无论是测试巨人性能,还是抹除那些战力,都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如果为了任务成功考虑,正确而合理的分配,应该是让图依跟自己同行,这样两人联手,才能够保证万无一失。 迪玛利奥不会乐观到以为自己受到第二位赏识,所以特地安排了难度最高的任务。 然而细思之下,除了前几次任务接连失败,惹得第二位略有不满,其余再没有可能招惹他的地方。 而且维奥尼亚与图依的情况与自己差不多,就算因此迁怒,也该三人平摊。 剩下的理由,似乎就只有一个。 第二位和那两个女人之间,可能有什么猫腻。 迪玛利奥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可似乎也有这个解释最靠谱。 第二位喜怒无常,迪玛利奥是不敢当面质问的,所以接到任务后,最多在心里稍稍嘀咕几句,还要担心会不会被对方获知,最后还是得任劳任怨赶来执行任务。 迪玛利奥估计前几次失败,差不多已经触及了第二位的底线,或者说他的态度,某种意义上来讲,也代表了那几位大人的态度。 因而这次任务,无论难度多高,迪玛利奥都必须要完美无瑕地漂亮解决。 所以迪玛利奥没有像之前一般直接冲入大营,而是在外围观察了几个祈时,确认防御结界的构成与薄弱点,小心避开外围触动就会耗费大量时间解决的侦测魔法阵,又用腐蚀魔法在中部结界上打开一个“窟窿”,最后顺利进入核心区域。 这种谨小慎微的行动模式,迪玛利奥上次使用,还要追溯到成为神使之前,最后一次面对诸国联合魔法军团的围剿。 当时迪玛利奥实力远比后面的追兵高一个层级,可耐不住四国联合的军团,足足有五百人,杀完十个再来二十个,就算是铁打的战士也吃不消这种车轮战。 几个皇帝就像疯了一样,几乎是耗费了举国之力,只为围杀这个盗取了上古遗迹珍贵果实的流浪魔法师,不惜一切代价。 即便现在想起来,迪玛利奥依旧觉得惊险无比,到最后真的是山穷水尽弹尽粮绝,如果不是维奥尼亚突然出手干预,将他强行带走,或许他就要死在那片人迹罕至的山脉中了。 当时迪玛利奥还自嘲,自己恐怕是大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盗贼了,面对几大王国的联合围剿,五百名剑圣与大魔导师领衔的军团之下,最终逃出生天,绝对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结果没想到不过一百多年,又有一个死灵魔法师,得罪的人比他还多,最后竟然被近千名高手围剿,几乎震动了整个大陆,自己的记录也被毫无意外的打破了。 时隔几百年,再想起这些过往,迪玛利奥才难得回忆起似乎早已失去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之前面对纳乌拉与迟小厉联手,算是让他再次意识到自己与死亡仅仅一线之隔,而这次对付一些老弱病残留守的大本营,竟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为了稳妥起见,迪玛利奥是在将整个中心区域隔离以后,才真正现身,并且直接引诱大本营中最强者出现,先将他单独击杀。 结果没成想意外一个接一个出现,本该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被一名不起眼的剑士破坏,当多拉贡不惜分神给他创造出路时,迪玛利奥便有了担忧,好在多拉贡也为此付出代价,被彻底腐化也只是时间问题。 原本迪玛利奥以为,那名剑士逃离后,神使出现的消息很快传遍营地,其他负责人会想办法疏散成员,尽可能化整为零,给接下来的追击制造麻烦。 这也是迪玛利奥乐得见到的展开,虽然一个个找会花不少功夫,但胜在稳妥,哪怕多花几天,只要能将全部成员消灭,就算顺利完成。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这些人不但没有作鸟兽散,反而送死般主动包围。 之后森加、依依主动出手,甚至还有那个跟在迟小厉身边的女人围堵后路,让迪玛利奥越发感觉,事情的走向似乎正在挣脱他的掌控。 而那名幻术师的出现,则是落实这份不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迪玛利奥相信自己出手这么多次,关于这边的情报,肯定早就传遍整个讨伐队,对方不可能不清楚,聚集人数越多,对于拥有强大范围性攻击能力的他来说,越是能够进行有力打击。 “陷阱”两个字,不断出现在迪玛利奥脑海中,即便面对的都是几乎不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蝼蚁,但本能还是不断告诉他—— 赶快走、赶快走! 第二位分配任务时,没有留类似“完不成会怎样”的威胁,但迪玛利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如果遵循本能直接从这里撤退,也只是图一时安稳,等第二位得知自己不战而逃,后果绝对是他无法承受的,甚至比死亡更恐怖。 所以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他们死,或者自己死。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很简单,杀光所有人。 不过眼下仅仅出现在周围的就有二百人之多,想要同时杀掉根本不可能,所以要挑选出必须尽快解决的敌人。 迪玛利奥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快速在心中确定优先击杀的名单。 远处那个披散头发的邋遢精灵,正是曾经引起过他们这些神使注意的幻术系魔法师。 当时为了将他招致麾下,安琪拉和古里古波依不惜发动战争,将他整个族群赶尽杀绝,却依旧让他逃出生天。 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阻碍自己的绊脚石,仿佛冥冥之中已经注定。 一个能够让自己都中招的幻术师,绝对不能留着。 墨菲斯的名字,已经排在迪玛利奥优先级第一位上,不是因为他有多强,而是这种能力极为麻烦,就像恼人的苍蝇,会让人分心分力。 至于第二位,便是围拢在人群中的利亚小郡主。 只不过她周围的护卫实在有些多,而且之前的贸然举动,已经让对方如同惊弓之鸟,再想袭杀已非易事,只能找机会尝试。 接下来便是森加、依依和莉莉三人,迪玛利奥之前对她们没有太多关注,顶多对那个机械族有一些了解,却没成想这些跟在迟小厉身边的女人,竟然个个深藏不露,尤其那个满头银发的女人,之前的情报中明明只是一个九级剑士,结果现在反倒成了让迪玛利奥最不安的存在,甚至隐隐产生了忌惮。 只要除掉上面五人,即便剩下的乌合之众联手,对他也构不成威胁。 迪玛利奥又确认了一遍,没有在人群中发现有藏匿的高手,目光不由落回远处的墨菲斯身上。 即便被三女前后夹击,迪玛利奥还是有办法瞬间脱离包围网,只要能够接近到魔法释放的距离,哪怕仅仅沾染到一点腐蚀气体,就足以让那个该死的精灵毙命。 然而就在迪玛利奥准备动手时,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这边的杀意,墨菲斯突然对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黑暗精灵少女说了些什么,接着笑容玩味的望向这边。 迪玛利奥没来由有种背后发凉的错觉,对方似乎在算计什么,自己却一无所知。 这种对未知的惊慌,很快变成了愤怒,迪玛利奥眯起眼睛,有些耻于竟然被这些该死的蝼蚁挑衅,说不定这些看似诡异的行为背后,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对方不过是想办法拖延时间,等主力战力归来! 一想到另外两边的战斗,现在应该差不多已经结束,而整个计划又在第二位的全盘掌控中,如果真的出现什么意外,第二位不可能没有警觉。 现在自己没收到任何提醒,就已经证明事情进展顺利,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淡绿色的浓雾上方,难以想象的庞大魔力流,正在悄无声息朝墨菲斯所在的方向聚集。 迪玛利奥浮在半空,像是在提防前后三人的夹击,实则却在默默倒数着时间,见墨菲斯依旧一脸懒羊羊的躺在树下,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无察觉,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 抓紧最后的时间苟延残喘吧! 不过很快,迪玛利奥瞳孔微微一张,脸上现出一抹怪异。 那个呆在墨菲斯身边的少女,从身后灌丛中抱出一个不过三四岁大的小孩子,然后交到墨菲斯手上。 “不灭信仰”对迟小厉身边亲近之人自然密切关注,迪玛利奥自然认出了那个小孩,却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墨菲斯站起来,在奥丽莎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似乎想要唤醒她,结果小姑娘仍旧鼾声如雷,完全不受影响。 接下来,墨菲斯做了一个令迪玛利奥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挠了挠头,似乎放弃唤醒you女,提住you女脚踝,身子侧向倾斜,然后牟足全力将幼女扔了过来。 看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轨迹的you女,迪玛利奥只感觉脑子一时有些不够用的。 难道是伪装成小女孩的封印魔法? 迪玛利奥迅速反应过来,目光一寒,当即弹了下手指,一抹绿雾从天而降,直接将you女打落在地。 “唔——好痛!” 一道奶声奶气的哭喊,让已经锁定墨菲斯气息的迪玛利奥,瞬间僵在原地。 (还活着?!) 不待迪玛利奥回头,一股令他毛骨悚然、带有毁灭气息的魔力,如同决堤洪水般自身后爆发。 “欺负莎莎,你是坏银!” 正文 第八五三章 与神“共舞”(二十四) 迪玛利奥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某种恐怖的魔兽盯住,从侧后方传来的强烈气息,带着令人心惊胆寒的毁灭之力,对他周身的魔力都产生了影响,竟然不受控制地隐隐有溢散迹象。 讨伐队中什么时候藏着一只神秘怪物? 迪玛利奥甚至没有回头确认的机会,那股存在感极强地魔力便如潮水般涌来。 “弥散·百毒苛!” 已经感受到生命危险,迪玛利奥瞬间提起十二分精神,将精神力逼到极限,重新夺回对周身魔力的掌控,瞬间在身后布下了连精神力都能腐蚀的猛毒结界。 明明夺回的是自己魔力的控制权,却让迪玛利奥欣喜万分,仿佛好不容易从死亡边缘上挣脱。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被他视为绝对无懈可击的结界,竟没来由被打开一道缺口,继而魔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宣泄而出。 迪玛利奥精神瞬间紧绷,面颊不由颤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展开。 到底是什么东西! 迪玛利奥在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在被那股重新接近,仿佛能够将人牢牢吸住的力量即将抵达前,整个人迅速淡化,化作无数道绿雾,向四面八方逃窜。 “呵!” 一声娇喝响起,莉莉如鬼魅般出现在半空中,手中刀光剑影,瞬间斩出上百道剑气。 每一道剑气都精准无误斩在绿雾之上,接触的瞬间,如同白雪般有如实质的剑气,迅速黯淡消散,仅仅几秒便被绿雾侵蚀殆尽。 然而绿雾却也并非毫发无伤,百剑过后,数道闷哼声从各处响起,原本蝗灾般蜂拥向上逃窜的绿雾,眨眼便只剩下几百道。 依依与森加也相继出手,然而两人的魔法速度稍迟一步,未能命中剩余的绿雾,最终让它们成功与覆盖整片区域的雾气结界相融。 几乎眨眼间便损失近半数魂魄,迪玛利奥好不容易逃到半空,待重新恢复人形,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十几把刀砍中,精神即将被撕裂。 “臭女人!吾誓杀你!” 绿雾之中传来迪玛利奥的咆哮。 莉莉嘴角微扬,正要回击,突然目光一凝,紧接着长发一甩,扭头躲过虚空中突兀探出的鬼手,马上下意识递出一剑还以颜色。 然而却没想到正中对方下怀,那绿幽幽的鬼手看似偷袭落空,却在长剑“嗅雪”斩来时手腕一翻,直接迎着剑刃抓了上去。 莉莉眉头登时蹙起,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却已经来不及收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鬼手碰到剑锋,然后被锐利的剑气斩为两半。 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被斩断的鬼手,截面竟然流出金色的液体,接着上空又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像是受伤的猛兽在嘶吼。 “你的剑!” 远处依依突然提醒一句,莉莉这才低下头,愕然发现“嗅雪”洁白的剑锋上,不知何时竟沾染上一抹锈蚀的铜绿,并且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由米粒大的一点,迅速变成指甲盖大小。 “哈哈哈……” 绿雾中传来一阵狂笑,中间却掺杂了一丝奇怪的吸气。 莉莉眉头紧锁,有些懊恼与自己的大意,竟然一时忘了对方的能力,可以破坏秘剑。 虽然及时用剑气锁住那片侵蚀,但也仅仅只能限制锈蚀进一步扩散,无法清除已经被侵蚀的地方。 而且用剑气控制消耗极大,莉莉不用计算,便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望着重新出现在半空中的人影,莉莉银牙紧咬,最后缓缓出了一口气。 “一把剑换你一只手,我觉得不亏。” 莉莉收剑入鞘,看着下半截手掌消失不见的迪玛利奥,心中已然有些明悟,对方的确拥有破坏秘剑的手段,不过代价极大,估计之前也是被自己连斩恼羞成怒,因而才不计后果对自己出手。 只是嘴上这么说着,莉莉心中却不免有些难过。 自己现在这个状态维持不了太久,等恢复正常,怕是无法再控制侵蚀,到时候“嗅雪”恐怕难以保全。 想到陪伴自己十几年的亲密伙伴,可能就要在今天被毁掉,莉莉心中越发伤感。 不过很快,这种悲伤就转变成了愤怒,她拔剑遥指,目光凛凛,对着迪玛利奥虚划了一下。 迪玛利奥冷哼一声,面对莉莉的挑衅,脸色瞬间无比难看。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堂堂神使,竟然要被一哥蝼蚁般卑劣的小人物挑衅? 刚刚稍微冷静下来后,迪玛利奥就开始为先前的不冷静感到懊恼。 就像对方所说,这种时候,用一只手换一把秘剑,怎么想都是他亏了,更何况那把剑的主人,根本没有威胁到他的实力。 如果不是因为身后突如其来的惊变,让迪玛利奥为求稳妥,将逃脱作为首要目的,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得手。 不过后悔也已经晚了,仗着能量体的强悍,迪玛利奥抓紧恢复被斩断的右手,已经有不少肉芽长出,但距离完全复原,至少还需要半个祈时。 如果只是寻常负伤,能量体的修复转瞬就能完成,即便是断肢,也可以在几分钟内复原。 但为了确实损毁秘剑,就必须要让剑身沾染他的精血,而精血又是能量体的本质能源,相当于直接消耗他的根基,这种损失就不是短时间能够修复完毕了,哪怕外表能够恢复如常,实际功能却是天差地别,仅仅只是一个摆设。 迪玛利奥很想直接冲下去,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大卸八块,可女人后方不远处那道虎视眈眈的气息,还是成功让他清醒了一些。 看着那个即便瞪大眼睛也挡不住可爱的you女,迪玛利奥越发惊愕,刚刚带给自己如此大威胁感的“怪物”,真的是她? 联想到之前明明自己攻击命中,you女却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迪玛利奥便越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迪玛利奥陷入回忆,快速思索起关于这个名为奥丽莎的you女情报。 根据不灭信仰送上来的情报,奥丽莎应该是黑龙与精灵的混血,其父母身份却是个谜。 按理来说,这种魔法相性矛盾的混血儿,即便能够顺利出生,也几乎不可能存活下来,可从持续的观察中能够看出,you女身上并没有明显缺陷,平日也未曾出现魔力不相容引起的病痛症状。 可以说除了嗜睡意外,奥丽莎与寻常人无异。 这种情况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不过鉴于迟小厉有着不俗的医术,连多拉贡这种“魔法之心”被破坏的废人,都能让其重获新生,似乎也就不难理解you女身上的异常了。 所以在情报最后,“不灭信仰”得出结论,you女应该是经过了迟小厉手术,将精灵与巨龙不相容的魔法属性驱除其一,使其只保留单一属性,或者干脆两者全部斩除,这才能保住性命。 (之前那股诡异气息,确实与黑龙独有的吞噬之力有些相似……不过区区一只黑龙幼崽,还是个不完整的混血,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威压?) 越往深处想,迪玛利奥表情越发凝重。 黑龙的吞噬之力,说到底,也只是暗系魔法的变种,能够化实为虚,但在魔法层级上,绝对低于自己的腐蚀魔法。 因为黑龙之血具有祛毒的神奇效果,迪玛利奥生前作为名震整个大陆的大盗,为了权钱,不知宰过多少头黑龙,所以很清楚这一龙族分支的特性,即便是当代龙王站在面前,实力的碾压,也会让对方的魔法毫无效果。 可事实却恰好相反,对方不但轻易穿透了这边精心设好的结界,甚至正面硬生生挨了一记却还毫发无损,已经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了。 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迪玛利奥想当然的将问题根源,归结到迟小厉身上。 看来不灭信仰的情报有误,You女身上的异变,绝对与迟小厉有关! 这样一来,原本以墨菲斯作为优先目标的行动,不得不做出改变。 迪玛利奥冷冷盯着像野兽般龇牙瞪眼的you女,有心想要试探一番,随手又打出一击魔弹。 莉莉目光闪动了一下,下意识朝前方踏出半步,就要出剑拦截,结果奥丽莎动得更快,一个闪身便冲了出去,迎头直接撞上那道散发着不详的绿色气团。 “啊~呜!” 迪玛利奥亲眼看着you女张大嘴巴,像吃零食一样将自己的攻击吞下,脸颊狠狠抽动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迪玛利奥现在已经大吼出来了。 (不可能……一个才几岁的小丫头,估计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清楚,之前的行动只是依循本能!对,一定是这样!绝对不可能有人能消化我的魔法,就看她什么时候会暴毙……) “咕……” 迪玛利奥不断进行自我安慰,听到异响,下意识扭动脖子。 奥丽莎就这么飘在半空中,背后不知何时生出一对近乎透明的羽翼,脸色倏而扭曲了一下。 果然印证了! 迪玛利奥狂喜,心里不由松一口气,期待着you女下一秒就会立刻暴毙。 奥丽莎抱住肚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在迪玛利奥忍不住快要欢呼出声时,却见到you女突然仰起头,拼尽全力张开嘴巴,然后—— “嗝~呸!” 一团近乎紫色的液体被you女吐出,落到地面后,竟然瞬间将周围腐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呼~虚服多啦!” You女满意的拍了拍肚子,脸上也迅速恢复血色。 迪玛利奥愣在空中,突然有种想要掐自己一下的冲动。 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个疑问刚一产生,迪玛利奥便迅速找到了答案,满脸怒火的看向远处树下那个仿佛事不关己的精灵。 “又是你!” 迪玛利奥已经认定,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个擅长幻术的精灵搞鬼! 任务完成,正准备眯一会儿的墨菲斯,陡然感觉到一股杀意直逼胸口,有些发懵地看向空中,正好与迪玛利奥仿佛能够杀人的目光相对。 “卧槽,老老实实躲在这里也要被针对!不就是稍稍耍了你一下,不用这么记仇吧!” 话音未落,几百个“墨菲斯”突然向四面八方跑去,根本不给对方锁定气机的时间。 眼看着那几百个气息相同的分身离开,迪玛利奥差点没气吐血,没想到那个混球这么贪生怕死,自己还没有所行动,就直接放着其他人不管独自溜了! “咔咔……” 一阵异响吸引了迪玛利奥的注意,墨菲斯逃的果断,他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找出哪个是真的,不得不将精力移回眼前的局面,结果追寻到声音来源,眉头却不由挑起。 那个you女竟然在“啃”剑! 莉莉同样一脸诧异,之前奥丽莎吞下对方攻击,还让她捏一把汗,即便之前已经收到迟小厉暗示,也不免有些担心。 打完嗝奥丽莎便恢复正常,让莉莉放下心来,结果没成想她突然飞回自己身边,抱起“嗅雪”就是一顿猛啃。 莉莉知道小丫头百无忌口,以前就很喜欢吃剑,迟小厉为此还搭进去不少家当,不过后来似乎就改了口,更喜欢附着魔力的“食物”。 难道又突然“重操旧业”了? 莉莉倒不担心自己的爱剑真被you女啃断,却想不通她为何会这么做。 没过多久,you女便松开剑锋,脸色又是一阵青一阵白,接着回头吐出一团与之前相差无几的液体。 “好啦!脏东西没啦!” You女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对着一脸愕然的莉莉嘿嘿直笑。 看着雪亮如新的剑面,哪还有半分被侵蚀的痕迹,莉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难掩激动地来回翻看剑身,一把抱住小姑娘,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真是帮大忙了,莎莎!” 目睹整个过程的迪玛利奥,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当那个混血儿清除剑身上的锈蚀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幻觉,而是真正发生的事实! 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悚感,袭遍迪玛利奥全身。 看着咯咯笑的you女重新投来的不善目光,迪玛利奥不由咽了口口水,心里只剩一个字—— 跑! 正文 第八五四章 与神“共舞”(二十五) 人往往都是一种短视的生物。 许多时候,即便明知耐心等待,会有更大的收获,却常常会忍受不住眼前的利益诱惑,提前出手。 反之亦然。 就像现在的迪玛利奥,即便事前就已经心知肚明,擅自逃离的后果是什么,恐怕会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但事到临头,在真正意识到死亡威胁近在咫尺时,之前所有的顾虑、忌惮,全部被抛之脑后。 迪玛利奥已经没有余力去考虑第二位会用何种恐怖的手段惩罚自己,甚至会不会惹恼诸位大人,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甚至直接剥夺神使之位。 脑中只剩下如何从眼下尚未山穷水尽的局面中挣脱,逃得越远越好。 (这不能怪我……第二位事前根本没有提过迟小厉身边那个you女有问题,是因为情报不对等,所以造成了准备不足……) 迪玛利奥不断安慰自己,想要将问题归结于其他人身上。 不过很快,迪玛利奥神情微变,脑海中闪过一抹猜疑。 第二位真的可能会犯错吗? 身为命运的操控师,又在讨伐队中近距离观察了那么久,凭借第二位的手段,怎么可能察觉不到you女身上的问题!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第二位明知讨伐队中有危险,却没有任何表露,让自己糊里糊涂落入对方陷阱! 这很有可能,就是第二位刻意为之! 迪玛利奥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由动了一下,仿佛坠入冰窟,无法继续细思下去。 虽然瑟拉斯地位超然,但终归名义上也是神使一员,是与自己平级的存在,根本没有处决其他神使的权力! 迪玛利奥真的不敢继续想下去,瑟拉斯有意隐瞒的背后,是不是有那几位大人的授意?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之前连番失败,使诸位大人失望透顶,所以用这种近乎放弃的残酷手段,让自己听天由命? 成为神使后的意气风发、雄心壮志,在这一瞬间全部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透入骨髓的冰冷、恐惧,以及孤苦伶仃的怅然。 迪玛利奥知道,如果只是瑟拉斯独断专行,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诸位大人对自己失望,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力量还是地位,全部将不复存在。 到时“迪玛利奥”这个人的存在痕迹,都将被彻底消除,自己的灵魂会陷入永无天日的黑域,陪伴的只有孤独与死寂。 “不——!” 迪玛利奥歇斯底里大吼一声,再不顾眼前的敌人,猛然朝着远方冲去。 这一声厉喝,却让莉莉等人瞬间警惕,本以为是对方突然动手,结果就看到迪玛利奥远遁离去,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又一个陷阱。 追还是不追? 稍作犹豫后,莉莉目光一闪,脸上显出一抹喜色,对不远处的依依喊道:“追!可能是小厉那边有了收获!不过还是要小心对方设下陷阱的可能!” “收到。” 依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火系风系魔法同时爆裂,直射天空,只在原地留下一抹残影。 “我也去帮忙!” 森加摆了个手势,下身裙摆无风自动,紧追依依而去,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坏银!” 看着倏而消失的人影,奥丽莎怔怔愣神了半秒,圆嘟嘟的脸上瞬间现出一丝怒气,含糊不清牙牙了几句,似乎在为迪玛利奥做完坏事就跑的行为感到气恼,直接挣脱莉莉怀抱,朝着三人消失的方向一飞冲天。 “莎莎!” 莉莉惊呼一声,想要抓住you女脚踝却已经来不及,正欲直接追上去,意识却猛地一晃,身形不由顿在原地。 “嘶……” 沉重的疲惫感铺天盖地涌来,莉莉在心中懊恼地哼了一声,雪亮的银色发尖,已经渐渐开始恢复成之前的棕黄。 “竟然在这个关口到极限……可恶!” 充沛的力量入潮水般流逝,很快莉莉就无法维持站姿,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莉莉姐!” 脚步声从远处响起,伴随着熟悉的呼喊,莉莉朦胧的视野中,一个肤色黝黑的少女快速跑了过来。 “我没事……只是消耗有些大。” 莉莉抓住芙蕾雅的胳膊,勉强撑起身体,晃了晃脑袋恢复视野明清,赶紧嘱咐道:“快让墨菲斯跟上去!只有她们三个我不放心……”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芙蕾雅也担心另一半的安危,有些不放心的叮嘱几句,见圣疗师靠了过来,赶紧原路返回。 “墨菲斯——墨菲斯!” 回到之前那棵树下,芙蕾雅连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气恼地跺了跺脚:“这个混蛋精灵,一遇到麻烦事跑的比谁都快,哪有半点王子该有的气场,真是太不靠谱了!” 芙蕾雅没法不担心,奥丽莎、依依的情况,她可是比任何人都了解,虽然两人的硬实力没话说,但这两个实际上都是极不稳定的炸弹。 前者不用多提,体内蕴藏的力量,就连迟小厉至今都没搞清楚,什么时候爆发好像全看心情,而且年纪太小,行事往往随心所欲,很容易就会被人算计。 至于依依,虽然实力算是她们这三人组中最稳定的一个,但也有令人担忧的致命弱点—— 向来做事都不计后果,为达目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这或许是机械族的通病,对于生死问题的看待,与其他种族大相径庭。即便已经拥有独立的情感,但在许多事情的处理上,依依还是表现出了机械族一贯的“冷静”,思维模式往往都以利益与效率最大化为主。 放在以前,因为有迟小厉保护,两人就算遇到一些问题,也不会有生命之忧,可现在竟然独自追击一名神使,而且是在情况不明的条件下贸然跟进,芙蕾雅实在无法冷静下来。 至于另一个混血儿,芙蕾雅之前了解的不多,也就是在讨伐队中,她们这几个年龄相近的女孩,接触才慢慢多了起来。 比起奥丽莎这个有食物就能有效控制的“炸弹”,森加则更像一个不受控制的双刃剑,之前利亚皇城差点被毁还历历在目,现在跟着另外两个同样不靠谱的,芙蕾雅就感觉像是把三堆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凑到一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墨菲斯!再不出来,我等朵蕾丝回来后跟她告状,揭发你不止一次偷看她洗澡!” “放你的狗屁!” 芙蕾雅急中生智吼了一声,结果真有奇效,墨菲斯黑着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早就回来,一直偷偷隐身旁观。 芙蕾雅故意喊的很大声,瞬间引得不少人侧目,看向墨菲斯的眼神,多少带着一丝古怪。 墨菲斯差点把肺气炸了,莫名其妙被扣了一个屎盆子,如果不是跟一个小姑娘吵架影响不好,早就破口大骂了,现在也只能压低声音呵斥道: “臭丫头,我警告你不要诽谤!就那种又黑又不爱干净、除了胸大屁股大以外再没有任何长处的老女人,就算送到我跟前老子都懒得看!” “真不知道你这种形象,有什么脸说别人不爱干净。” 芙蕾雅嫌弃的看着那一头乱发,冷眉道:“赶紧追上去,依依她们三个我不放心,别让她们掉进敌人的陷阱里!” “不去!”墨菲斯扬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斩钉截铁道:“想都别想,那三个火药桶凑到一块,我上去不是跟着送死?就算有陷阱,把她们点着了,迪玛利奥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去不去?” “像我这种立场坚定的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 “行,那我找别人,等莎莎回来就告诉她,是谁趁她熟睡的时候把她扔了出去……” 芙蕾雅转身在心里默数,还没数到“二”,肩膀就被拉住。 墨菲斯脸上表情极为精彩,震惊中还带着一丝咬牙切齿,手指连着在芙蕾雅脸前晃了几下,脸颊都被气的一抽一抽:“老子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明明就是你说迟小厉要送那个小丫头出手,结果到头来我竟然成主谋了?” 芙蕾雅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上牙咬住嘴唇,楚楚可怜道:“你可以如实跟奥丽莎解释啊,你看她是听你的还是听我和迟笨蛋的。” “你……!” 墨菲斯手指抖了几下,最后仰天哀嚎一声,留下句“给老子等着”,瞬间消失不见。 奥丽莎的本事,墨菲斯是了解的,当年迟小厉包着满头绷带找到他的时候,还差点没把他笑死。 真要是惹恼了这位小祖宗,迟小厉这种最亲密的人都下场凄惨,更遑谈他一个外人了。 原本墨菲斯就是为了讨个不用出手的活,才选择在芙蕾雅身边保护,只需要最开始提供一些幻境辅助,之后就不用他再上场了。 谁知那个迪玛利奥脑袋不知是不是被驴给踢了,竟然莫名其妙就要对他下手。 这也就罢了,打不过他还能躲得过。 最让墨菲斯憋屈的还在后面,没想到自己讨的这个省力的活,根本就是个陷阱,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威胁”,还得去当一回“家长”,越想越觉得欲哭无泪。 在心里骂了那个鬼精的丫头几十遍,尤其着重对她的那位“家风淳朴”的监护人进行“问候”,稍微舒畅了一些,也只能任劳任怨追了上去。 随着迪玛利奥逃离,笼罩在营地上空的剧毒结界也消失不见。 然而。 就在墨菲斯刚刚升到高空,准备奋起急追时,脑海中没来由忽然警钟大响,几乎是下意识在身体周围包裹一圈魔力护盾。 半空中突兀现出一张模糊的鬼脸,发出鬼哭狼嚎的嘶吼,直接撞上刚刚形成的魔力护盾。 丝丝缕缕的绿色魔力丝,如同蚯蚓一般快速攥紧护盾内,墨菲斯吓得心脏险些飞出来,身形再次融入周围,掌心同时捏碎四份魔法卷轴,在原地掀起剧烈魔力冲击。 他天空中的巨响,立刻引起所有人注意,警惕地盯着上空。 “迪玛利奥回来了!这该死的混蛋,完了出声东击西的把戏!” 一道急促的呼吸出现在耳侧,莉莉瞳孔一缩,回头神情立时紧绷起来:“你受伤了?”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个混蛋故意把难对付的引开,然后突然杀个回马枪,对剩下的人还是贼心不死!” 墨菲斯捂着胸口,半敞开的衣襟下,一道绿纹清晰可见,眼看就要顺着胸口蔓延至心脏。 强行压下在体内不断侵蚀的那股魔力,墨菲斯神色欲显狰狞:“迟小厉还有什么手段赶紧用出来,我保不了这么多人!” 莉莉脸色也凝重起来,整个行动都是杰诺尔转述内容,她也不清楚迟小厉究竟还有什么后手。 多拉贡现在还被困在那个结界里,生死不明,自己“变身”也已经到了极限,莉莉想不出队内还有谁能够对抗迪玛利奥接下来的反扑。 “小心!”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莉莉马上望过去,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芙蕾雅身后不远处,一团螺旋状的绿雾诡异的从空气中浮现,朝着一无所知的少女蜂拥而至。 “芙蕾雅!” 莉莉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绿雾将少女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健硕的身影从旁边闪出,几乎是贴着绿雾将少女横向推了出去,自己却被绿雾撞了个满怀。 芙蕾雅在地上翻了个滚才止住身形,回头看到满脸痛苦的中年剑士,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发出一声悲鸣:“迪马格尔先生!” 中年剑士感觉身体正被某种霸道的力量侵蚀,意识即将消散之际,猛地听到自己名字,满是痛苦的眼中,缓缓现出一丝笑意。 “你也记……” “所有人都得死!” 披头散发、陷入疯癫的迪玛利奥在绿色风暴中现形,狂笑了几声,马上又扑向地上的少女。 “快——走啊!” 中年剑士仿佛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怒吼,却已经没有力气再一次推开少女,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愿看到接下来的惨剧。 下一秒,周围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中年剑士有些困惑,费力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不久前还和他闲聊过的年轻剑士,正挡在少女与迪玛利奥之间,单手握住那团致死的绿气,神情悠闲淡然。 年轻剑士突然转过头,冲这边笑了一下。 “我说过的事,会尽量做到。” 正文 第八五五章 与神“共舞”(二十六) 年轻剑士声调不高,语气也不显如何坚定,偏偏就让迪马格尔莫名生出一种安心感。 就好像那个年轻后生站在前面,连神使都算不得什么了…… 年轻剑士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甚至没有任何一人在此之前有所察觉,直到那团人形绿雾被阻,众人才从惊惧愤怒中清醒过来,却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因为过于震惊,纷纷陷入呆滞状态。 这是谁? 怎么可能一拳挡住迪玛利奥的攻击? 比起周围人的震惊,身处风暴中心的迪玛利奥,才是实际上最为惊骇的那个人。 对方像是变戏法一般突兀出现在前面不说,轻描淡写递出一掌,就把自己凝聚浓缩的腐蚀之枪挡下? 更荒谬的是,那双本该被瞬间腐化烂掉的手,仍旧保持着完整外形,看年轻剑士淡然的神情,似乎完全没有蚀骨剜心的剧痛,脸上甚至还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像是在问: 就这? “去你X的!” 被一名剑士如此羞辱,迪玛利奥本就近乎疯癫的理智,好不容易才有所清醒,再次被激的丧失了思考能力,脑海中只剩如何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之辈用最恶毒的手段折磨致死! 汹涌的魔力如同旋涡般平地而起,想要支援的剑士们,不得不果断后退,免得被这凶残的风暴“误伤”,到时候反而帮了倒忙。 然而迪玛利奥却没注意到,对面的年轻剑士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像是奸计得逞一般嘴角一勾。 一个响指过后。 陷入半疯癫状态的迪玛利奥,瞳孔骤然紧缩,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全身汗毛倒竖,接近暴走边缘的魔力狂潮,竟然转瞬间消失无踪。 迪玛利奥脸色苍白无比,看着不远处那个嘴角含笑的男人,只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艰难开口道:“瑟、瑟拉——” “你在做什么?” 不等他把话说完,对面就直接出声打断。 年轻剑士摇身一变,五官身材皆发生了巨大变化,乱蓬蓬的头发上多了一顶圆顶黑帽,衣着也变成了下摆及膝的宫廷礼服,说话的同时从怀中摸出一只单边眼睛,边哈气边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 “已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好好完成这边的任务,之前几次失败就可以既往不咎,这还是我拼命为你争取的机会……可惜你不懂得珍惜,其他两边的任务早就已经完成,只有你这里迟迟未有结果,如果我不来,你接下来是不是会直接逃走?” 熟悉的声音,冰冷的语气,迪玛利奥全身难以遏制的颤抖起来。 男人身上没有散发出哪怕一点气息,却已经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不会有错! 知晓整个计划的,只有瑟拉斯一个人! 迪玛利奥不由想起之前的猜测,再看向对面似笑非笑的神情,配合之前话里有话的深意,一股恶寒顿时袭遍全身—— 他是来对我施以惩罚的! 直接搜魂带走,还是先遭受一些皮肉之苦,然后一点点剥夺真身? 脑海中不由幻想出自己曾经对其他人使用过的种种酷刑,身为第二神使,瑟拉斯掌握的手段,绝对只高不低,迪玛利奥便越发失魂落魄。 不! 不能被他抓住! 最后一丝理智消除,迪玛利奥再不顾什么任务,眼看高帽男人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牌,心脏便倏地一跳,瞬间化为一道绿影窜上天空,竭尽所有魔力,以最快速度朝远处遁逃。 他甚至不敢分神观察身后的情况,想要从这位掌控命运的神使,就不能留下哪怕一丝的线索,万一让对方逮住,绝对将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所以迪玛利奥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从这里逃走,逃的越远越好,最好能够直接逃往大陆,这样一来,刚刚才恢复实力的瑟拉斯,暂时也无法将手伸向那里! 至于更往后该怎么办……迪玛利奥的理智,已经无法思考更多了。 确认那道气息彻底远去,高帽男人随手将纸牌扔掉,接着又弹了个响指,身边顿时多出三道人影。 “咦?” “嗯?” “咕噜噜……” 依依、森加摆出全副武装的架势,惊疑不定的看着周围,迟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什么,看着眼前脸上挂着熟悉微笑的陌生男人,目光充满疑惑。 反而是旁边一脸好奇的奥丽莎,眼珠转了两下,陡然发出一道亮光,咧嘴笑着扑向男人。 “高帽男”倍感欣慰,伸手抱向迎面扑来的you女,然后—— “咔——嘎咕咕……” “啊啊啊——给老子放手!不对,是松口!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没安好心……”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咬声与惨叫同时响起。 见到这熟悉的一幕,依依脸上的警惕之色顿时松懈下来,嘴角缓缓挑起一抹笑意。 芙蕾雅也笑容满面,不过很快便轻咳一声,收敛了情绪,露出一副满意地表情:“这次你来的总算比较及时,以后继续努力!” 当周围惊呼响起,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对方盯上的瞬间,芙蕾雅心中却没有半点惊慌。 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总会在关键时候出现。 即便他时常会迟到,但在关乎自己性命的危机中,却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莉莉也彻底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稍一松弛,便有一种虚浮感涌上脑海,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的倒向地面。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脑袋,接着温柔的将她抱起。 莉莉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那双绝不会认错的眼睛,淡笑道:“我没事……先去帮多拉贡解围,还有那个救了芙蕾雅的剑士……” “都死不了。”懒人听书 高帽男已经恢复成之前的剑士模样,语气温柔的安稳一句,接着眉头微皱,抓起那团略显枯萎的发丝,目光中带上一丝恼意:“杰诺尔是怎么传话的?都说了几个丫头能摆平,为什么你还要……把自己搞成这样?不是之前已经跟我保证过了吗?” “总归还是不放心的……别怪杰诺尔。”莉莉憨憨一笑,见对方依旧眉头紧锁,马上有些嗔怒道:“这事归根究底还是怪你,要是你早点来,或者提前把所有行动告诉我,我也可以少操点心……” 年轻剑士面色顿时一窘,像是被人摁住了喉咙,张半天嘴却没能发出声,最后只得摇了几下头,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实在是事情有些凶险,这次的敌人太难对付,必须得小心再小心……” 莉莉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剑士胸口,嘴角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行了,只是说说而已,等事情结束再跟我好好解释吧……” 站在不远处的芙蕾雅,看着两人的举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感觉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还在那里看戏!赶紧把奥丽莎弄下来!” 年轻剑士仿佛背后长了眼,芙蕾雅刚搓了搓胳膊,就被吼了一嗓子。 奥丽莎还在他脑袋上呢。 “你还知道疼啊?” 芙蕾雅说了句风凉话,脸上满是嘲弄,却还是麻溜跑到跟前,在那团粉红耳边说了几句,竟真的成功将you女抱了下来。 年轻剑士马上就是一套行云流水的止血,动作之熟练,不知道已经重复过几百次。 等将伤口包好后,探了探莉莉体内的剑气,没什么大问题,年轻剑士才跑到那已经缩至十几米直径的绿雾结界旁,响指一弹,棉花糖般的绿雾便轰然炸开,却没有溢散出半米之外,一挥手便飞向空中,很快消失不见。 多拉贡被两架机甲架在中央,似乎有些神志模糊。 感受到外界变化,多拉贡勉强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却比自己印象中更稚嫩一些的脸,沉吟几秒,才有些不确定道:“小厉?” “是我,也不是我。” 多拉贡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年轻剑士却没有多解释,快速走到跟前,在他身上触了几下,随后沉思几秒,掌心中现出一抹微光,打在多拉贡身上已经化脓腐烂的伤口处。 接着年轻剑士招了招手,远处心情急切却又怕影响治疗不敢靠近的索菲娅微微一愣,抬手指了指自己,确认是在叫她,便马上跑了过去。 “我记得你设计过一种治疗舱吧?先给他稳住伤情,等我回来再彻底根治。” 索菲娅有些不解,前面这位虽然长得不太一样,可身份已经能够确定,怎么听这意思还不能直接治疗?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年轻剑士低声解释道:“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呃,类似分身的状态,没办法耗费太多精力。” 索菲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莉莉目光一闪,马上想到了什么,还没等出口,旁边就传来一声凄婉的呻吟:“哎呦你那边搞定没……赶紧过来给老子瞧瞧,快疼死我了……” 年轻剑士一脸嫌弃的转过头,朝着树下四仰八叉、全不顾个人形象不断蠕动的邋遢精灵看了一眼,立马移开视线,转身向那名只剩一口气的剑士走去。 迪马格尔意识有些发昏,一直处在半昏迷半清醒状态,原本他以为自己受到迪玛利奥全力一击,早就该死了,结果不知为何拖到现在。 一双手按住他的胸口,迪马格尔刚要试着睁开眼睛,就感觉一股温暖的气息涌入全身,接着身上那些撕心裂肺的伤口,瞬间没了知觉,像是被高明的术者切除。 迪马格尔舒服的吐了口气,却因为这暖洋洋的感觉,很快陷入沉睡。 年轻剑士站起身,马上便有两名剑士跑过来,将已经控制住伤势的病人送往后方治疗舱。 “轻伤,没事,死不了。” 只在邋遢精灵跟前停顿了半秒,留下短短几个字,年轻剑士就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墨菲斯手尚伸到一半,脸上的笑容刚堆起来,就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愣了半秒,气的浑身都哆嗦了一下,瞬间咬牙切齿道:“你这没良心的王八蛋,老子任劳任怨出工出力不说,还光荣负伤了,结果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算绝情绝义不愿出手帮忙,好歹告诉一声怎么治吧!” “身体自愈。” 年轻剑士头也不回,制止了旁边正要跑过来的两名剑士,摆摆手:“他的伤用不上治疗舱,不要浪费了,要把珍贵资源用在更需要的人身上。” 两名剑士也大概猜到了这位的身份,自然不敢忤逆,只是有些同情的看了眼地上哀嚎不断的精灵,悻悻的转身离去。 墨菲斯生无可恋的躺在树底,嘴里嘟囔着“算你狠”,随手撤去了障眼法。 原本已经长到脖颈的绿线荡然无存,只有胸口一点点几乎看不到的,米粒大绿点,像是倔强的虫子般不但蠕动,却始终脱不开那个范围。 迪玛利奥实力是高,但身为幻术大师,本身没有太多保命能力的情况下,墨菲斯又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身处险境? 年轻剑士扫了眼周围,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好,确定没有再需要他出手的病患,转身欲走,耳边却突然响起一段声音。 迟小厉看向莉莉,无奈笑了笑,也没有选择密音,直接开口道:“确实是装腔作势,我现在这种状态,根本没办法解决掉他,所以只能打心理战,先把他搞的疑神疑鬼,最后来一记‘猛药’,让他彻底断了留战的念头,要不真让他在这里大开杀戒,我没法保护所有人。” 见他没有掩盖的意思,莉莉也不再顾忌什么,微微皱眉,有些不放心道:“可是就这么让他跑了……要是事后回过神来,营地岂不是还会有危险?” 年轻剑士神秘一笑,很快消失不见。 “放心,他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 …… 不知何处的密林。 迪玛利奥站在一片尸横遍野的空地中央,看着周围的惨相,神情有些明灭不定。 等他回过神来,才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那个真的是瑟拉斯? 刚意识到这个问题,迪玛利奥却嗅到不远处的血腥味,靠近查看,发现竟是成千上万的异人。 不知不觉间,他竟逃到一处异人培养地点。 可又是谁杀了它们? 迪玛利奥心存疑惑,精神力却突然传来一阵异样。 回过头去,不远处一棵古树上,多了一个长衫男人。 仔细辨认后,迪玛利奥瞳孔一缩,表情随即又舒展开来,脸上多了几抹讥讽。 这个手下败将怎么来了? 正文 第八五六章 与神“共舞”(二十七) 迷雾散尽的未知地域。 当卡牌上的“皇帝”突然转身,露出一张令图依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可恶嘴脸时,深埋在她心底的恐惧再一次被唤醒。 “炎狱!” 图依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在大脑发号施令以前已经做出行动,双手并拢结成菱形魔法阵,甚至不顾瑟拉斯就在魔法范围内,直接将石桌附近方圆百米,化作一片赤红的岩浆地狱。 仿佛这样做,就能将那张几乎成为她心魔的面孔彻底撕碎,将对方完全从记忆中清除。 “嘶、嘶——” 图依退到几百米外的空地上,躲在两名紫皮巨人身后,不断喘着粗气,瞳孔中带着一丝心惊胆寒的惧意,明明没有耗费多少魔力,全身却仿佛进入一种筋疲力尽的疲软状态,摇摇欲坠。 “啊!” 一只手突兀搭到她肩膀上,图依瞬间发出一声尖叫,回手直接就是一记冰炎混合魔弹。 “冷静下来。” 毫无生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图依哆嗦了一下,原本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像是被扒光站在绝对零度的冷库中,那话语中的寒意,几乎是强制性的将她紊乱不定的心神稳定下来。 “对、对不起……” 仿佛那只手具有神奇魔力,仅仅两秒后,图依心情便彻底放松下来,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也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又充满力量的信念。 就好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谆谆教导: 我能赢、我能赢……我能赢! “呼……呼。” 溢散的魔力逐渐收敛,图依眼中的癫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又变回从前的冰冷。 见图依状态逐渐稳定,瑟拉斯缓缓松开手,摘下单片眼镜,用不知哪里变出的手绢轻轻擦拭,嘴角噙起一抹略带赞许的笑容。 “原本我以为,那些废物的失败,都是因为他们不够谨慎,不够强大,现在看来倒是我有些托大了……单单这种瞒天过海死而复生的手段,就足够令人惊奇。 再加上这卑鄙下流却极为有效的心理战,证明你的头脑也非常灵光,像你这种明明实力足够厉害,却仍坚持不择手段的强者,才是最令人头痛的对手呢,那些废物死在你受伤,的确不亏。” 重新戴好眼镜,瑟拉斯目光聚向仍在熊熊燃烧的炎狱,丝毫没有介意对方这时候还在里面装死,像是发自内心感到佩服,脸上带着毫不做作的浅淡笑容,轻轻拍了几下手。 接下来是近半分钟的沉默。 杰诺尔、刘传宏等人站在后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杰诺尔却是在场最尴尬的一个,他可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师了,要是有能够不战而胜的手段,就算再卑鄙迟小厉也绝对不会介意,甚至背负其他人职责依旧甘之如饴。 眼下的情况,明显是瑟拉斯已经推测出一些过程,而老师既然主动现身,其他两处的行动也应该进入收尾状态,即便是瑟拉斯,应该也没有办法改变一些既定事实。 所以塞拉斯肯定也已经对眼下的局势有所判断,因而才表现出一种坦荡的佩服。 即便作为敌人,杰诺尔也不由生出一丝敬佩。 毕竟整个过程老师在暗,对方在明,在事态已经远远超出掌控后,依旧能够保持坦荡的风度,不但没有气急败坏,反而能够称赞对手,这才是杰诺尔心中的高手形象。 而瑟拉斯的话外之意也很明显,相当于一场正式邀战。 之前你来我往进行暗算,算是瑟拉斯棋差半招,现在两人正式碰面,在局面已经难以改变的情况下,两人之间也该有一场认真较量了。 所以同样身为高手的老师,整盘棋局真正的掌控者,已经基本胜券在握的幕后主使,这种时候……怎么也应该正面出来与人家打上一场了吧? 可是在杰诺尔满含期待的盼望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整整半个祈时。 等到炎狱都已经散掉,迟小厉依旧没有现身。 一直保持翩翩贵族形象的瑟拉斯,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眉头不由挑了一下。 不是因为迟小厉的无耻装死感到愤怒,而是他隐约嗅到一丝诡计的味道。 瑟拉斯沉吟片刻,手腕一翻,身前两米处,凭空浮现十六张通体全黑的卡片。 “卜法·云线!” 瑟拉斯低吟片刻,黑色卡片上倏而闪过一抹流光,瑟拉斯瞬间拔剑出鞘,挑中最右上角那张卡片。 站在背后的图依下意识屏住呼吸,表情略显惊疑。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瑟拉斯那把长剑的全貌! 没想到那充满旧贵族风格的古朴剑鞘之下,竟是一把雕刻了无数奇特螺旋花纹的银色细剑! 整把剑通体长约一米五,剑身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扁平,而是类似圆柱的锥形,约有食指粗细,与正常长剑不同的是,此剑没有明显的锋刃,能够对敌人造成直接伤害的方式,似乎只是依靠顶端的尖顶。 镂刻的花纹仿佛与剑身浑然天成,一层层缠绕其上,仅仅观赏几秒,就好像有无数奇怪杂乱的信息涌入大脑。 (这是……什么……) 意识越发朦胧,像是被无数蚂蚁吞噬分裂,图依越发觉得疲惫,很想就这么直接睡过去。 然而某一时刻,耳边突兀响起一声冷哼,图依这才悚然惊醒,从那种意识不知不觉就要被蚕食殆尽的感觉中挣脱而出,当即抬起手猛地拍向胸口,一股咸甜涌上喉咙,瞬间冲散了身体上的所有异常。 意识清醒后,图依顾不上调理体内伤势,有些忌惮的看着瑟拉斯背影,神情惊疑不定。 (那究竟是把什么武器?为什么仅仅直视片刻,就让险些撕裂我的意识?) 这些问题刚一浮现,图依脑海中不由自出重现出那把奇特圆剑的构造,当即吓了一身冷汗,哪敢再继续深思下去。 “这次怪我没有提醒,但下次……命可就在你自己手上了。” 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图依抖了下肩膀,这才知道之前那道冷哼的来源,后背不由再次浸湿一片。 听瑟拉斯的意思,如果刚刚不是他出手干预,自己恐怕就会彻底沦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器’吗?) 冲那道背影微微颔首表达感谢,图依将对方的话牢记心中,再不敢窥视那把长剑。 能够让至圣强者看一眼便深陷其中的剑,绝非凡物。 图依不由怀疑,瑟拉斯手中的正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某件神器,也只有神器,才可能有如此神鬼难测的能力。 只是不知道瑟拉斯的剑,在神器中排行又如何,如果只是中等水准,那作为上古时期霸主的巨人王普拉姆的佩剑,实至名归的最强神器,那把“封圣”又该有何等惊天动地的神力? 图依咽了口口水,终于有些理解为什么就连诸位大人,宁愿耗费无尽漫长的岁月,也要找寻那把剑的下落。 图依的所有腹诽猜测,全部在瑟拉斯掌控之中,嘴角不由噙起一抹讥笑。 真是个井底之蛙。 自己这把剑,怎配叫做神器? 不过这种时候,他也懒得进行解释,被剑尖刺破的黑牌,眨眼间消失不见,剑身上繁复的螺旋纹路,则在同时闪过一道诡异妖艳的光泽。 自苏醒后,瑟拉斯一直在积蓄力量,之前为了抹杀迟小厉,又耗费了不少心血,结果最后证明对方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棘手,竟然跳出了命运的掌控。 瑟拉斯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实则心中也是充满了动摇与震惊。 他出生的年代,距今太过久远,许多事情早已记不清,但瑟拉斯却非常确定,从自己掌控命运权能后,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能够真正意义上脱离自己对其命运的改变,甚至躲过自己的感应。 这就像宽敞明亮的房间内,魔能灯光可以照到每一个角落,偏偏有只本该无所遁形的老鼠,用了不知什么方法在地下打了一个通道,然后就在主人眼皮底下偷偷行事。 不过惊讶仅仅只维系了不足半秒,随即便成了浓烈的兴趣与淡淡的战意。 毕竟从前由他出手解决的对手,双方之间根本就没有正面接触的机会,瑟拉斯只需要随意动动手,就能让对方毫无痕迹的消失。 这次的敌人,确实有点意思。 不过老鼠终归是老鼠,哪怕将整个地板凿空,仍然无法光明正大的出场。 只要将整个房间砸掉,连地基一同毁坏,还能往哪里遁形? 所以原本瑟拉斯是想给迟小厉主动站出来的机会,免得他等的太无聊,好不容易稍微认真一下,还没怎么享受过程,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可等了这么久,迟小厉一直未现身,瑟拉斯的灵觉隐隐被触动,这才意识到迟小厉并非单纯的避战,而是另有所图! 只是等他不惜耗费一次精血,认真卜察命运,终于将整件事来龙去脉看遍,脸上的表情却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瑟拉斯额头隐有青筋浮现,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藏于眼中的杀意也散去无踪。 “看起来,从维奥尼亚命运线出现异常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果断卜察,否则了也不会让你偷偷做完这么多事……” 瑟拉斯声音平淡无比,没带有丝毫情绪,像是对空气乱说了一通,接着倏而抬起双手,并拢于胸前,两手食指与大拇指并到一起,以相反角度转了一圈,看上去就像是在撕扯一张无形的纸。 然而伴随着这一轻描淡写的举动,站在不远处观望的泰武穆德身体自腰际突然扭曲,甚至连他本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嘭”的一声,原地只剩一团血雾。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嘭嘭嘭”的声响,之前所有曾被瑟拉斯控制的成员,全部爆体而亡,死状可怖,甚至没能留下哪怕一片碎肉。 杰诺尔瞬间目眦欲裂,通红着眼睛嘶吼道:“你这混——” “我已经没心情跟你玩下去。” 瑟拉斯轻轻挥手,像是赶苍蝇般扇动了一下,杰诺尔怒发冲冠的样子便定格在半空,下一秒同样又是“嘭”的一声,化为血雾。 几秒钟的时间,便灭掉上百名实力顶尖的强者,瑟拉斯却依旧神情淡然,仿佛只是随手捏死几只蚂蚁,无悲无喜道:“你是用什么方法瞒过我的灵觉?纳乌拉那些人应该也没有真的死掉,可我同样感受不到他们的命运线……两种手法间,应该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吧?” “喂喂喂,当着我的面杀我朋友,还有我那可怜的弟子,还毫不在意的问我问题,你觉得我会老实告诉你吗?” 瑟拉斯的自言自语终于有了回应。 即便已经被瑟拉斯用手段抹除了恐惧,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图依仍旧难以遏制的有了些许反应。 瞳孔微张、脚步下意识就要后撤等等。 瑟拉斯前方五十米远处,差不多就在杰诺尔爆体而亡的地方,一身破旧剑士服的黑白发青年,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轻佻笑容,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 瑟拉斯目光微不可察的闪动了一下。 对方头顶上,竟然没有任何一条命运线! 这种情况也是瑟拉斯第一次见识到,之前哪怕是贝努克创造的镜像,依旧会有一条与他本人相连的若有若无的线。 瑟拉斯沉吟几秒,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对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所以才能与任何事物都没有瓜葛。 他有办法自己斩断所有的命运线? 就算真有如此手段,这种行为也与自杀无异——因为之前瑟拉斯抹除迟小厉存在痕迹时,就是用的这种方法。 不存在之人,自然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上。 而眼前的男人,却是货真价实有着活人的气息。 对付一个脱离命运关联的人,瑟拉斯毫无办法。 看着迟小厉嘴角的笑意,似乎完全不在乎之前那些人的生死,瑟拉斯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却似乎是眼下最好的解释。 他缓缓眯起眼睛,“连我杀的那些人……也是假的?” 正文 第八五七章 与神“共舞”(二十八) 迟小厉嘴角含笑,模棱两可地晃了晃头:“你猜呢?” “哼。” 瑟拉斯回以冷笑,滔滔魔力源源不绝汇聚胸前,圆剑之上银色螺纹再次发出璀璨的光亮。 “不论你用了何种方法切断我与他们的命运连线,终归只是投机取巧的小道,看我把他们揪出来,希望到时候你还能保持现在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瑟拉斯圆剑倒转,如同握笔般在空中虚划几下,迅速构成一个足有上百道边的多角形。 迟小厉眼睛一眯,随着那古怪魔法阵雏形完成,耳边仿佛响起一声悠远深邃的呼啸之声。 瑟拉斯动作越发神速,圆剑在空中晃出无数幻影,仿若游龙畅游,最终聚集成一道由奇光异彩构成的巨龙虚影。 与此同时,瑟拉斯体内瞬间爆出难以想象的魔力潮涌,晴空万里的白昼瞬间被拉入某种玄妙的黑暗,天、地,乃至周围一切景色全部消失不见,也失去了界限边际,只剩下星空般星星点点的浩瀚缥缈。 迟小厉微微张开嘴巴,倒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而是对方施展出的手段,再次刷新了他对魔法的认知,将本就极为广阔丰富的魔法理解再次拓宽一大部分。 望着周围浩瀚缥缈的“星空”,迟小厉心底竟隐隐生出几分明悟,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想要忽视又格外清晰,想要抓住却又始终无法窥视真相。 迟小厉表情的变化,全部落在瑟拉斯眼中。 这位命运神使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即便迟小厉掌握上百种魔法,但第一次见到自己“命运推衍术”,表现出该有的震惊也是理所应当。 而接下来……还会有更令他震惊、绝望的事情发生。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两人,瑟拉斯手中长剑微颤了一下,发出一声轻鸣,接着周围星云密布的光点仿佛受到了召唤,马上有数百道光芒照亮周围,仿佛故意将自己凸显出来。 “果然还活着!” 瑟拉斯冷笑一声,眼中杀意转瞬即逝。 一眼扫过,便记住所有星位,瑟拉斯抬起左手,轻轻拂过剑身,一缕魔力不着痕迹在剑身流转开来。 下一瞬间,上百道无形冲击自剑尖喷薄而出。 而站在远处仿佛仍陷入震惊无法自拔的迟小厉,对此毫无察觉,依旧痴痴愣愣的望着漫天星空。 瑟拉斯也有过一瞬间的怀疑,不过很快便否定了那种猜测。 就算迟小厉一再超出他的预料,甚至拥有能够瞒天过海的手段,但终归逃不过自己激发全力的命运搜索。 所以现在会有这种表现实属正常,毕竟在亲眼见识到如此浩瀚无边的“命运”,哪怕只是自己通过秘术展现出来的投影,依旧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至圣领域之下的人,在进入这命运宇宙的一瞬间,就会承受不住诸多因果所施与的压力,当场暴毙而亡。 而即便是至圣强者,哪怕精神力无比强韧,也只是勉强能够承受这种虚无缥缈的威压,哪怕只是朝周围扫一眼,也会无意识接受成千上万生灵的命运影射,运气差一些,很有可能直接被震晕过去。 瑟拉斯倒是希望能够省事一点,可迟小厉仅仅只表露出一丝呆滞,精神力并未出现涣散的迹象。 联想到迟小厉之前的种种手段,虽然故意露出弱点,引他过去的可能性极低,但瑟拉斯仍旧不准备承担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无论迟小厉是不是在“装傻”,他都不会轻易过去,先将那一百多人锁定斩杀,之后再考虑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出去与他厮杀。 虽然在这里战斗,算是瑟拉斯的主场,自然有巨大优势,但维持秘术对他同样是一种巨大消耗,加上迟小厉瞒过命运搜寻的手段至今不明,被自己用秘术重新锁定,也不代表不会造成其他危害。 万一迟小厉在这里用些卑鄙手段,或许会让尚未痊愈的旧伤复发,到时耽误了诸位大人下一步计划,自己可就万死莫辞了。 因而瑟拉斯决定,排除掉任何不利可能,以最稳妥的方式解决战斗。 而就在迟小厉愣神的几秒内,那仿佛远在万里之外的上百颗明星,竟同时闪烁摇曳,之前还像黑夜中的萤火虫无比亮眼,可马上就黯淡下去,如同一根根被吹灭的蜡烛,逐渐融入幽黑深远的夜幕之中。 眼看所有光点逐一灭掉,瑟拉斯心中越发安定下来,表情再次恢复之前的从容不迫。 “你千方百计藏起来的那些人,已经被我找到了。” 迟小厉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循声望来,脸上瞬间浮现一抹警惕,迅速收敛精神力,再不敢窥探周围一眼。 瑟拉斯心中大定,迟小厉之前果然被命运的投影所摄,而不是偷偷又搞什么小动作。 “如果你有办法检验,可以看看刚刚被我‘捏爆’的那些人,现在是什么下场。” 迟小厉目光一凝,;冷笑道:“想用这种幼稚办法引我分心?” 嘴上这么说着,迟小厉右手却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下一秒脸色大变。 “不好!” 瑟拉斯扶了扶脸上的眼镜,圆剑在半空中划过半圈缓缓入鞘,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不迫。 反观另一边的迟小厉,则神情愈发焦急,气恼地跺了一脚:“怎么就忘了提醒欧尔迈,千万不要吃莉莉做的食物,这下子……唉,可是害苦了那些弟兄们!” “看来你已经只知……嗯?” 瑟拉斯脸上的表情一怔,怎么与自己的预期出入这么大? 迟小厉沮丧万分的摇了摇头,感受到对面射来的目光,抬头苦笑道:“抱歉,之前又得照顾这边,又得忙活另一边,实在有些分身乏术,本来好不容易以为全部搞定,结果还是出了一些疏漏……” 瑟拉斯眼皮跳了一下,一种微妙的感应在脑中响起,让他脸色瞬间微变。 手腕翻转间,出一张黑色漆面的纸牌浮现于身前。 看到牌面的一瞬间,瑟拉斯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迪玛利奥的命运线,断了! “铿”的一声,长剑再次出鞘,瑟拉斯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弹,伴随着轻灵回音过后,一抹无形魔力激射而出。 半分钟后,瑟拉斯终于确认——乾坤听书网 迪玛利奥已经死了。 迟小厉脸上依旧噙着那副欠揍的轻佻笑容,瑟拉斯盯视数秒,轻缓一口气。 这种时候任何情绪波动,都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欧尔迈……” 瞬间平复心情,瑟拉斯口中嘟囔一声,两指间再次闪现一张黑牌。 虽然对那个拜迪钻石榜上第一名、同时也是传闻中“守墓人”现任首领的剑士了解不多,但迪玛利奥的死如果真和他有关,瑟拉斯至少能推算出他的位置与状态。 空无一物的黑色牌底,缓缓显现出一幅画面,然而还未等那扭曲杂乱的线组成有序图案,竟突然之间支离破碎,仿佛被人强行抹去一般消失不见。 瑟拉斯猛地意识到什么,将失去用处的黑色纸牌捏碎,目光阴沉地望向对面。 手中的魔法阵彻底散去,迟小厉一拍脑袋,“哎呀呀,差点忘了你有顺藤摸瓜的本事,好在还是能够弥补一下。”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在瑟拉斯心中掀起狂风骇浪的冲击。 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迟小厉竟然能够在这里,在自己的秘术空间内,在他这位命运掌控者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对外界他人命运线进行干扰! 而在纸牌出现异样之前,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对方出手的痕迹! 与之前见到的那些讨伐队成员不同,瑟拉斯对欧尔迈可以说毫无了解,甚至连不灭信仰传回的关于此人的情报都少之又少,即便他手段如何通天,也不可能据此建立起联系,更不可能使用秘术将其命运锁定。 而迟小厉似乎仅仅只是简单的将欧尔迈与迪玛利奥之间的联系斩断,就让他彻底失去了追踪下去的办法。 不过在命运线消失前的那一刻,瑟拉斯还是模糊感应到了他的距离,应该就在渊域之中! 根据不灭信仰传回的准确情报,讨伐队中根本就没有“守墓人”加入,欧尔迈又是如何进入渊域的? 瑟拉斯不由联想到稍早之前,贝努克四人前往大陆执行“神降”计划,欧尔迈原本被定为最后可能破坏行动的假想敌,结果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似乎又为他不在大陆提供了证明。 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瑟拉斯不得不确定,巴布大陆最后一位至圣强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渊域。 想到迪玛利奥联系中断的时间点,瑟拉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略带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 难道之前在火焰中迟迟没有现身,不是因为迟小厉预备了陷阱,想引自己过去,而是精神放在另一处地方? 就像是障眼法被破除,一事通百事通,瑟拉斯顿时感觉之前所有杂乱的线全部理清。 维奥尼亚、迪玛利奥分别前往熔岩炼狱与荒漠绿洲,两人先后出事,其间却是有一定的时间差。 维奥尼亚原本已经传回任务完成的信号,结果没过多久便消失不见,虽然能够确定人还活着,但瑟拉斯已经无法锁定她的具体位置。 这件事让他意识到事情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当机立断直接对这边下手,结果迟小厉突然“诈尸”,让本就疑点重重的迷雾越发浓郁,也让瑟拉斯不得不谨慎应对。 然而现在想起来这种“谨慎”,却是又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迟小厉或许也没想到这边会提前动手,与此同时迪玛利奥赶到营地,或许已经开始杀戮,迟小厉便故步疑兵,借机拖延时间,分神先处理营地的危机。 如果当时自己果断一些,直接对其他人出手,或许不能改变迪玛利奥的结局,但最少也不会让迟小厉的诡计得逞,瑟拉斯一定让那一百多人为迪玛利奥陪葬。 只可惜现在恍然为时已晚,迟小厉成功争取到时间,将迪玛利奥交给欧尔迈应对,然后回到这里,继续与他对峙。 而自始至终,自己都被蒙在鼓里,还跟个蠢货一样自以为是得意洋洋,觉得终于遇到一个有趣的对手。 被人像狗一样戏耍,瑟拉斯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额头青筋乍现,气极反笑道: “纳乌拉那些人是被你救走的,迪玛利奥八成也是中了你的奸计,如果欧尔迈早就在营地埋伏,你也不需要分神过去……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在我眼皮底下完成,我却毫无察觉,妙,实在是妙……也是彻头彻尾被当成蠢货了呢。” “不过——” 瑟拉斯神色一冷,眼中满是逼人的杀意,“你还是没能保下他们!而且你很快就会发现,不光这一百五十人,所有讨伐队成员,都会在不久的将来全部暴毙,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当然,这一幕你多半看不到了。” 瑟拉斯已经作出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拼着损耗自己的根基,甚至旧伤复发,也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于瑟拉斯的威胁,迟小厉先是露出茫然之色,接着像是有所恍然,点了点头,轻笑道:“难道你以为杰诺尔和泰武穆德他们已经死了?” 瑟拉斯表情一怔,旋即冷笑道:“你以为他们还活——” 话音未落。 迟小厉突然弹了一声响指。 瑟拉斯下意识作出防备动作,结果却没有丝毫异常。 不。 不是没有改变。 远处浩瀚缥缈的“夜空”背景下,似乎多了那么一些微不足道的亮光。 瑟拉斯神情骤变,瞬间解除秘术。 两人仍站在原地,像是自始至终都未移动过。 而迟小厉身后,乌压压上百人的目光,依旧聚焦在两人身上。 “不可能——” 瑟拉斯再难保持之前的淡定从容,看到那些本该被自己抹除的人仍好端端站在那里,一抹惊惧油然而生。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种身心俱疲、意识仿佛要炸裂的痛苦,趁着瑟拉斯动摇的瞬间,在杰诺尔耳边传了一句话。 “接下来要靠你了。” 正文 第八五八章 与神“共舞”(二十九) 靠我? 杰诺尔神情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两人便突然消失不见。 “嘶……” 杰诺尔在原地愣了两秒,直到身后传来接二连三的呻吟,才回过神来,赶紧回头扶住摇摇欲坠的泰武穆德。 “杰诺尔……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感觉浑浑噩噩的,刚才好像还看到迟先生了……啊!” 泰武穆德突然捂住脑袋,神情愈发狰狞,五官近乎扭曲到一起。 无数杂乱庞大的记忆碎片,像是拼图般蜂拥而入,记忆破碎重合的过程,给大脑带来无与伦比的撕裂刺痛,让这位剑圣都不禁发出一声呻吟。 “啊——” “嗤……” 又是一连串痛呼响起,杰诺尔有些手足无措,抬眼望去,不止泰武穆德,刘传宏、约翰等人也相继抱住脑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就像一种无形的传染病,这种似乎针对精神力的“攻击”,很快便蔓延至所有人。 如泰武穆德、刘传宏这种承受能力强的,尚能勉强保持站立,只是身形不稳,脸色苍白; 后方那些实力稍弱的,直接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中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 至于实力最弱的那一拨人,尤其以精神力方面略逊一筹,更是直接不省人事,却也因此免去了痛苦。 “泰武穆德大人、刘老,你们这是……” 杰诺尔急在心中,急忙从戒指中取出瓶瓶罐罐,挑出可能有效的几种,赶紧送到几人手中。 这些秘药全部都是格格大巫精心调配,临行前经过反复测试,效果卓群,尤其针对精神力方面的创伤,更是有奇效。 可杰诺尔仍旧忧心忡忡,一来是对药的效果不抱乐观态度,而来则是因为周围强敌环伺,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对于队员们身上发生的异变,杰诺尔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恐怕不是单纯的秘药能够治好。 不过猜测终归是猜测,杰诺尔倒希望是自己多想,可眼下的处境根本不给他太多深思的机会,精神力大半还要警戒周围。 虽然迟小厉将威胁最大的那一位带走,但图依和上百只紫皮巨人依旧留在周围,现在未出手,多半是身为指挥的图依尚未搞清状况,或许还在纠结这是不是第二位的计划之一,因而一时陷入犹豫不决。 杰诺尔知道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当图依反应过来,恐怕会立刻集结巨人大军,对他们展开攻势。 然而现在己方仅剩自己一人能够战斗,怎么都不可能挡住那一百多巨人,更遑谈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图依。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众人的异常状态,哪怕只能恢复一丝,也可以给他创造带人离开的机会。 想到这里,杰诺尔才不禁恍然迟小厉最后留下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思,最角不由浮现一丝苦笑。 (老师啊老师……您是不是对弟子寄与太大期望了?怎么就如此干脆地抛给我一个这么大的难题?) 想到这里,杰诺尔对于整件事的过程,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把握。 瑟拉斯伪装成老师潜入讨伐队,既是为了探究自己身上的秘密,也是要想办法解决他们这股威胁。 但是因为实力有限,或者囿于其他某些原因,几番尝试没能从自己身上发现猫腻,瑟拉斯便失去了耐心,直接将讨伐队分成三部分,然后交由其他神使完成各部分任务。 而接到老师的暗中指示后,杰诺尔绞尽脑汁,通过脑海中那道奥贝罗的分神提示,才找到办法避开瑟拉斯的“监视”,绕过命运纠缠,成功将消息传递给纳乌拉与莉莉、芙蕾雅。 整个过程看上去很轻松,但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杰诺尔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即便有老师的掩护与奥贝罗提点,依旧至少有五次差点引起瑟拉斯注意。 好在最终有惊无险,一场针对瑟拉斯计划的反击,也由此展开。 战斗是由纳乌拉那边打响的,杰诺尔虽然不清楚具体状况,但之前瑟拉斯突然改变态度,未等从自己身上套出更多有用信息便提前动手,也从侧面证明了纳乌拉那边行动顺利。 之后便是荒漠大本营那边的行动,杰诺尔原本还捏了一把汗,有些担心瑟拉斯提前行动会影响老师的布局,这样一来老师很有可能顾不上营地那边的安全。 杰诺尔不能表现出任何交集,还要“配合”瑟拉斯,做出符合他预期的情绪变化。 对于这种极耗精力的“表演”,杰诺尔实在是叫苦不迭,却又不得不坚持演下去。 之后场面眼看就要脱离掌控,而迟小厉仍未出现,杰诺尔便意识到应该是营地那边还未准备好,便想出一个“下棋”的策略,主动提出要挑战瑟拉斯。 如果换做其他神使,肯定会对他的挑战不屑一顾,根本不可能答应。 但杰诺尔抓住了瑟拉斯的“软肋”,作为目前登场的最强神使,手握玄之又玄的命运之力,这种人最喜欢也最得意之处,肯定是将一切掌控的感觉。 越强,越不会容许有任何计划之外的变故产生。 瑟拉斯肯定迫切想搞清,究竟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能够瞒过命运,所以对于杰诺尔提出的胜负交换条件,多半会欣然答应。 结果也如杰诺尔所料,瑟拉斯暂时暂缓了动手,与他展开一场“公平”的博弈。 至此,杰诺尔就已经成功争取到更多时间,原本他还在想“游戏”结束后,又该用什么理由继续忽悠对方,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能够继续欺瞒这位命运神使的方法。 好在迟小厉在游戏最高潮的时候出现,牌面的异常,也引起了瑟拉斯的警惕,却不知道这依旧是迟小厉故步疑兵的拖延计划。 杰诺尔也是在两人消失后,才意识到自家老师的意图,心生佩服的同时,却不由有些后怕。 老师应该也意识到自己拖不下去,所以才不得不现身,然而营地那边似乎仍未布置妥当,所以老师大胆地利用瑟拉斯谨慎的心理,藉着图依出手,硬生生又拖了近半个祈时。 等瑟拉斯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老师已经处理完营地的事宜,终于可以全身心投入到这边的战斗。 至此,便是迟小厉“瞒天过海行动”,从头到尾大致的过程。 杰诺尔作为局中人,也只是比其他人看到更远一些,至于过程中的一些细节巧妙之处,杰诺尔也毫不知情,恐怕也只有等到讨伐队再次汇合后,才会真相大白。 至于眼下异状的发生,多半也是因为两人正式对峙之后的这“一点点”时间引起。三号中文网 两人就那么遥遥相望了半分钟,看上去就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既没有激烈的厮杀,也没有挑衅的言语。 可杰诺尔却能够隐约感受到一丝异动,面前的两人就像是一泓平静安详的湖水,看似波澜不兴,实则却暗流激荡,在他所不知道的领域中,或许已经交手上千次。 最好的证明,便是在这短短几十秒内,他脑海中的某根“弦”,自始至终就一直不安分的跳动着,直到两人消失前的某一刻,才突然停息,重归平静。 这种跳动更加贴近直觉,杰诺尔说不出准确感受,却能隐约猜到,两人进行了一场关乎命运的无声交锋,而且是涉及到许多人的命运。 杰诺尔不由为自己老师捏一把汗,在心惊肉跳感觉出现的时候,多次试图呼唤那一道龙魂,结果对方就像是睡着一般理都不理,让杰诺尔不禁有些生气。 之前还保证的会帮忙,双方也已经达成一致,算是互惠互利的盟友,可到关键时刻,怎么就突然装死了? 不过很快,杰诺尔想起奥贝罗分神的保证,不由又产生一丝疑惑。 难道现在还没到需要他出手的时候? 也就是说,那道分神认为,老师有取胜的可能? 杰诺尔心中瞬间生出一丝恍然,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极高,之前的些许愤怒顿时平息,心情也稍稍安定下来。 只不过……老师似乎还是没能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留下了一些小小的瑕疵。 杰诺尔故作冷静的环视着周围,注意到图依眼中的惊疑与警惕,似乎正在不断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越发凝实的杀气,心中便不由道一声糟糕。 “您感觉怎么样?症状有没有减缓?” 杰诺尔赶紧用精神力询问。 泰武穆德表情稍滞后,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不行……意识就像是被无数双手撕扯,随时都有可能裂开……而且精神状态似乎也出了问题,好像突然冒出许多个‘我’,要争夺这个身体的控制权……” 精神分裂? 杰诺尔表情一怔,这症状与他预想的有些出入,却也没时间深入细思,又问了刘传宏几人,情况都与泰武穆德差不多,别说马上参与战斗,就算仅仅只是保持精神力传声都已经极为不易。 此时,图依的脸色,终于彻底阴了下来。 瑟拉斯与迟小厉同时消失,甚至来不及留下任何吩咐,同样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图依一时陷入两难境地,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瑟拉斯计划中的一环。 没有事先提示,就证明这多半是迟小厉的手段,可图依不清楚究竟是瑟拉斯将计就计,或者事情的发展同样也超出了他的预计? 对于瑟拉斯的实力,图依从未有过任何怀疑,所以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区区一个迟小厉,就算有什么伎俩瞒过命运苟活下来,也不可能是瑟拉斯的对手。 可若这也是瑟拉斯计划的一部分,自己在没得到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又该怎么做? 那短短半分钟时间,两人看似风平浪静的对峙,可能已经发生了很多自己想象不到的博弈。 看着对面陷入混乱的一干人等,图依越发犹豫,单就之前瑟拉斯展现出的手段,如果想要抹杀这些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却一直没有对他们出手,难道是另有深意? 如果自己下令将他们消灭,会不会影响到瑟拉斯其他不为自己所知的计划? 眼看整个营救队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图依却仍在纠结,既想趁此机会将这些胆敢反抗诸位大人神意的蝼蚁碾碎,却又担心会坏了瑟拉斯的大事。 而“迟小厉出手保下这些人”的可能,直接被图依从选项中排除。 尝试了几次与瑟拉斯进行联系,却始终未能得到回应,图依的心情不免开始焦虑。 (就算瑟拉斯想要利用这些人,也不会全部留下……原本我也负责对巨人的防御能力进行测验,只要留下十几个最厉害的,应该不会扰乱他的计划……就这么定了!) 图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服下秘药后,仍旧没有任何好转的一干讨伐队成员,心中愈发笃信这是瑟拉斯计划的一部分。 或许是要改造这些人,将他们做成攻占大陆的傀儡尖兵,亦或者作为两种测验的试验品,进一步完善护盾。 当然,也有可能还有其他更深层的目的,是连自己都猜不透的。 图依自认无论是阅历亦或实力,都与第二位相差甚远,所以直接放弃了深入揣测的打算。 只要有第二位在,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任务即可。 图依扫视一圈,大抵确定了能够活下去的“幸运儿”人选。 “去吧。” 图依嘴唇微动了一下,通过精神联接将命令传达给所有巨人。 大地顿时传来一阵轰鸣,上百名巨人同时“活”了过来,缓缓朝这边围拢,沉重的脚步,引起地动山摇的震响,竟让地面产生无数细微的裂缝。 越来越强烈的震感,像是催命符般步步紧逼,看着周围汇集过来小山般的巨人群,尚且保留意识的成员,脸上不由现出一抹绝望。 (求您了!赶紧帮帮忙!) 杰诺尔心急如焚,暗中不断呼喊,却始终未能得到回应。 眼看最近的巨人已经来到不足百米的距离,杰诺尔牙关一咬,在心底怒吼一声,竟直接冲了出去。 (我死了,没人会去救你本体!) 寂静如水的心底,终于响起一声轻叹。 “唉。” 正文 第八五九章 与神“共舞”(三十) “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一次不再是飘渺虚幻的叹息,而是带着悠久岁月沧桑感的回应。 杰诺尔心中一喜,毫厘之差躲过如小山般当头砸下的巨拳,双手同时闪烁青黄两色魔法光阵,借着风沙之屏拦住后方五名巨人,自己则快速借着风遁退回队伍前方。 “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危机!”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迟疑半秒,才苦笑了几声,略显无奈道:“我只是一道分魂,而且是记忆残缺不全的一小部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处理那些明显不正常的巨人?” 杰诺尔这才意识到自己没解释清楚,不禁为两人之间的“代沟”哭笑不得。 “不是让你对付它们!我后面那些队员的症状,八成是瑟拉斯引起的,你能不能治疗或者延缓他们的痛苦?哪怕只是一时也行,只要能马上战斗,可以不惜代价!” 杰诺尔快速在心里将诉求说完,目光却一动未动,死死盯着远处褐色岩石后方那道曼妙的身影。 对方像是睡着一般,竟然沉默了许久都未回应,杰诺尔眼看着巨人已经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不由在心中下达最后通牒。 “十秒!最多十秒!有没有解决办法,最起码给个回应!” “我试试。” 这次很快传来回应,让杰诺尔心下稍安。 可话音过后没过几秒,又传来一阵惊异的轻咦。 杰诺尔心脏跟着梦挑一下,神情紧迫道:“前辈遇到麻烦了?快点说,马上就来不及了!” 由不得杰诺尔着急,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营救队成员的精神撕裂无法得到缓解或者治疗,就意味着他们对眼下的危机毫无抵抗之力,除了逃跑再没有其他选择。 到了那时,杰诺尔就只能采取最终手段—— 使用那张连他都不清楚具体效果的卷轴。 当时迟小厉交到他手上时,并未细说卷轴的实际效果,只言这张卷轴与之前赠给其他成员的所有卷轴都不同,算是一个“实验品”,可以同时将两百名成员送至提前设好的坐标点。 可以说这张卷轴,就等于是能够随身携带的传送阵,只不过是一次性版本。 最初拿到这张卷轴时,杰诺尔也震惊无比,因为之前迟小厉分发给主力成员的卷轴,大多以个体效果为主,即便有能够允许多人通过的空间魔法,也绝不能超过两位数。 一旦使用的人数过多,就会让空间通道不堪重负,最终彻底崩坏,到时候被空间乱流吹到哪里就只能看命了。 作为迟小厉目前唯一的弟子,杰诺尔耳濡目染这么久,对空间魔法自然也极为熟谙,也因此才能清楚认识到这张能够承载二百人的传送卷轴,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创造。 当时杰诺尔还兴奋无比的以为,老师已经能够批量制造这种堪称神迹的卷轴,结果很快就被迟小厉泼了一盆冷水。 杰诺尔这才知道,自家老师竟是失败了数百次,耗费无数每一张都价值千金的卷轴原纸,最终才成功做出这么一份。 而仅仅为了这一份,迟小厉已经接近两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即便绞尽脑汁,依旧没能找到提升成功概率的办法。 也就是说,下一张能够承载二百人同时转移的卷轴,很可能同样要失败几百次,浪费同样多的珍贵资源。 而随着讨伐队进入渊域的时间越来越近,还有许多事宜要迟小厉权衡奔走,形势紧迫,几乎可以用争分夺秒来形容,更加没时间再耗费精力,复刻一份相同的卷轴。 因而在手下这份卷轴后,杰诺尔一直怀有某种使命感,即便迟小厉交给他后并未做更多嘱托,也没要求他保密,但杰诺尔还是没告诉任何人卷轴的事情。 倒不是因为不放心其他成员,而是担心某些人在得知自己有退路后,便丧失了战斗下去的意志。 如此珍贵的卷轴,使用之时务必是整个讨伐队都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或者大部分人身处死地岌岌可危,如果提前获知了有逃生办法,虽然不会所有人都心存侥幸的,但只要有一部分心思活跃之辈保留实力只为逃命,整个队伍的士气将会荡然无存。 一支士气低迷、只想着怎么逃命的队伍,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没想到刚刚进入渊域一个多月,似乎就陷入难以扭转的危机。 这份名为“阵地传送阵”的魔法卷轴,启动到完成也需要四秒左右的时间,而且要提前设定好涵盖范围。 杰诺尔一直在密切关注图依的动向,同时在心里计算距离那些巨人攻破自己设下的结界,还剩多少时间。 刚刚的短暂交手,让杰诺尔初步摸清了这些巨人的实力,是否拥有剑术无效化的能力暂且不提,这些紫皮巨人身上,并未有代表“活”的生命迹象,体内能量流转更近于一种提前设计好的设定。 除了一身惊人的蛮力之外,杰诺尔没感受到明显的魔力波动,因而选择了能够扰乱判断的组合迷宫结界。 这种合击魔法的搭配,是很久之前在巫毒之森生活时,芙蕾雅偶尔调皮犯错,老师嘴上骂的凶恶却始终下不了手时,就将小丫头扔进融合了风、土、水等多系魔法的“迷宫”。 这种组合结界的最大好处是因地制宜,而且按照使用目的可以灵活拆解,就算芙蕾雅身上带着老师的许多卷轴,想要强行破关,也会受到巧妙的克制效果,使暴力破除的魔法威力大打折扣。 杰诺尔自然没办法掌握那么多不同系的魔法,但仅仅用土、风双系,还是能够制造一个简化版的迷宫。 如果这些巨人的攻击手段单一,以物理方式为主,对上无形的风,也会跟打进棉花里一样,配合土系魔法因地制宜,让整个“迷宫”仿佛活过来一般,可以大大拖延这些巨人突围的时间。 只不过营救队成员数量太多,而对方的人数也同样不少,就需要对结界范围与强度有更严苛的要求。 从启动结界后,仅仅维持了几秒钟,杰诺尔就感觉身体像是漏水的木桶,魔力如泄洪般飞快消耗。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巨人进入结界范围,这种压力更是成几倍增加。 杰诺尔清楚自己最多只能再撑十秒钟,如果这段时间内,“奥贝罗”还是找不到解决办法,他就要动用那张无比珍贵的卷轴了。 虽然现在果断动用卷轴撤离,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杰诺尔还是不愿轻易浪费掉老师耗费数月的心血,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也要尝试一下。 另一个让他不愿轻易动用的原因是——卷轴目前选定的坐标,正是荒漠绿洲中的大本营,就算他们成功撤回,那边暂时也没有足够的战力防御,万一将图依和这些巨人引过去,反而会让更多人深陷危机。 “他们的命运之线很乱……表面上看已经支离破碎,却藕断丝连般紧密不断……” 脑海中突兀响起回音,却带着一丝疑惑,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好不容易等来回应,杰诺尔哪肯放过,赶紧追问道:“前辈,能不能直接一点?或者说一些通俗易懂我能听明白的话。” “我只是一缕分魂,对于命运权能只剩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没法做出太多干涉。” “奥贝罗”像是叹了口气,杰诺尔甚至在脑海中构想出一条巨龙摇头晃脑的姿态。 “我只能大致推测出,他们的命运曾经受到某种强行干预,却被另一种……另一种奇怪的力量打断,两股力量针锋相对,进行了多次角逐,最终似乎后者取得了胜利,这些人才得以保全性命。 不过命运本身就是易变且脆弱的,两股力量角逐这么久,终归还是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后遗症。 他们现在就像是被撕裂后再次拼接起来的泥人,虽然外表上看毫发无损,但内里却布满裂痕,需要漫长的时间恢复调养。” “奥贝罗”解释了一大通,杰诺尔听是听懂了,因为他或许是目前唯一一个大致掌握迟小厉计划的知情者,也是其中几环的践行人,对于“奥贝罗”所说的“第二股力量”、“裂缝”,也很容易想通其中关键。 正与自己之前的揣测无异,老师在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与瑟拉斯剧烈碰撞,双方似乎就是围绕着营救队成员的“命运”展开对决。 最终老师占据上风,并且成功将瑟拉斯带往另一处空间,应该是想要根绝他再次对其他人出手的威胁,让杰诺尔趁机将人救走。 所以泰武穆德等人的“头痛”,其实并非是精神或者意识的真实感受,而是命运被反复“安排”留下的后遗症,所以格格大巫的秘药没能起到任何效果。 关于这点杰诺尔之前也有推测,现在得到“奥贝罗”证明,却不由被他最后几句搞得有些无语。 “前辈,靠自己恢复需要多长时间?您觉得我们现在有这个机会吗?”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触戒指,只花了零点几秒的时间,便用精神力准确找到那张被自己无比珍重的卷轴。 “奥贝罗”沉吟半秒,投射在杰诺尔脑海中的龙影轻轻晃了晃脑袋,“恢复速度因人而异,不过至少也需要数年时间。” “您如果有办法让他们马上恢复战斗力,就赶紧帮忙,如果不行,请给我一个准话!” 杰诺尔额头隐隐沁出几滴汗珠,周围迷宫结界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不断抽取他的魔力,仅仅不到十秒钟时间,便耗费了近三分之二。 即便如此,紫皮巨人也已经靠蛮力生生闯到最后几层,眼看就要彻底突破结界,杰诺尔面临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压力,声音也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我试试看。” “奥贝罗”似乎也意识到了杰诺尔的状态不对,陷入了沉思状态,却又马上提醒道:“有危险!” 几乎在“奥贝罗”出声的同时,杰诺尔心中那根玄妙无比的“弦”突然有所触动,眼前像是瞬间晃过一副画面。 自己周围突兀陷入火海,想要逃出却为时已晚,只能在熊熊烈焰中哀嚎,最终化为灰烬。 冷汗瞬间浸透后杉,杰诺尔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的时间,脚下便出现一道魔法阵,整个人顿时化为一座石雕。 几乎在魔法发动的同时,另一道更为诡秘的魔法转瞬即至,将杰诺尔原本所站之处几十米范围笼罩,立时火光冲天,魔法中心的石雕当场被烧成灰烬。 远在迷宫结界外,蓄谋已久的攻击落空,图依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讶异之色。 腾挪到数百米外的杰诺尔,从土层中现身,大口喘着粗气,手中已然捏住那张卷轴,近乎咆哮地喊道:“前辈!” 图依的突然出手,彻底扰乱了他的节奏,直接让供给周围结界的魔力发生紊乱,好在杰诺尔及时调整,这才免去了结界瞬间攻破的灾难。 而随着图依的行动,也宣告杰诺尔时间所剩无几。 “现在只有一种办法可行。” 杰诺尔眉头一展,捏住卷轴的力道不由松了几分,迫不及待问道:“什么办法?” “我会试着将他们命运线的裂隙弥合,不过我现在力量有限,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无法保证。” “不用太多,只要接下来几个祈时内能恢复行动能力就好!” “这样倒是能够做到……不过,很有可能会留下极为严重的后遗症。”龙影提醒道。 杰诺尔眼珠转了一圈,他实在不愿让大本营承担更多风险,思索了几秒,便果断点头道:“只要不伤及性命,任何后遗症都可以接受!” 杰诺尔没时间挨个问询其他人的意见,只是觉得老师在,任何后遗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心底蓦地又生出一抹悸动,杰诺尔再次移形换位,前脚刚动,后脚便感受到炙热与寒冰双重极致的温度。 “前辈!请您快——” 话还没说完,杰诺尔头脑一空,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自身体散射出去。 等回过神来,身前已然出现几道熟悉的身影…… 正文 第八六零章 与神“共舞”(三十一) “啊……让一个年轻人挡在前面,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有够厚颜无耻的。” 白发飘飘的老人双手交叉,扭动了一下脖颈与脚踝,全身上下都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豆响声。 地面逐渐隆起一个土堆,最终变成一个壮汉的形象,摸了摸土黄色的“光头”,叹气道:“师父临终前嘱托要让我照顾小师弟,结果却一直被小师弟照顾,我这个做大师兄的要是再没点作为,以后回去绝对会被其他师弟师妹笑话。” 一头飒爽短发的约翰,没有走过来“凑热闹,站在结界边上,两眼发光的看着外面一个个肌肉虬实的巨人,似乎有些跃跃欲试:“这些家伙就有那所谓的‘剑术免疫’?听说我……纳乌拉砍倒了两个,不知道能不能防住我的剑呢?” 看着一个个同伴再次生龙活虎的站在自己面前,杰诺尔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难掩激动地在心里道了声谢。 “奥贝罗”果然没有食言!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奥贝罗”竟然迟迟没有回应。 不过大敌当前,杰诺尔也没时间细思,只当对方耗费了太多精力,所以需要休息一下。 “的确让你承担太多压力了。” 泰武穆德将破损不堪的上衣撕去,露出一身刀削斧砍般精壮的肌肉,抬起剑鞘在手中掂了掂,扭头冲杰诺尔笑道:“虽然还是没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接下来只要把这些傻大个解决掉就行吧?” “嗯,瑟拉斯被老师拖住,那边应该问题不大,我们只要解决眼前的敌人就好。” 杰诺尔连连点头,确认后方其他成员也恢复了正常,赶紧出声提醒一句:“我也快支撑不住了……马上要撤去结界,各位请小心!”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憋了一肚子火,就拿周围这些傻大个发泄一下吧!” 泰武穆德一声怒吼,当即收到上百人的呼应。 在结界消失的瞬间,上百道魔法光阵同时激发,直接将最先冲进防线的巨人轰飞出去。 确认魔法生效,杰诺尔便更加放心,这些巨人似乎只能免疫剑术的效果,对魔法的抗性却是不高。 泰武穆德自然也抓住了这些细节,作为能够统领整个皇城禁军的将领,对于全局的把控更是远在杰诺尔之上,当即考虑出了几种战略,有条不紊地高声下令。 “魔法师按照事前排好的防御阵容组成不同小组!所有剑士组成外围防线,不要冲上去,与这些巨人单打独斗!你们的任务是保护后方魔法师进行远程攻击,不要让巨人接近!” “索菲斯蒂尔德你要干什么!你小子耳朵聋了吗!这时候还玩个人英雄主义,赶紧给老子退回来,要不老子一剑剁了你!” “蒂娜,往右侧靠拢!你们小队偏离中心太远,小心被敌人孤立!” “马勒,东瞅西望个屁,老子说的就是你!迈斯都快被人偷屁股了,你小子还不赶紧补防……” 近千米的防御阵线,不断有嘶吼咆哮此起彼伏,再加上眼花缭乱的魔法攻击,略显杂乱的场面,让杰诺尔都不禁捏一把汗。 然而在泰武穆德有条不紊一道道号令下,一百多人的战团竟然渐渐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秩序,就像一台包含了大大小小各种不同零件的机器,明明无比复杂,却能在轴承的推动下完美协调。 之前杰诺尔虽在各地游历,也曾见识过各国间一些大规模征伐,但像这样亲眼见证一位优秀指挥官的现场指引,而且是在如此近的距离,绝对算是第一次。 泰武穆德无形中散发出一种气势,属于指挥官独有的气势,能够让杂乱无章的士兵如臂指使,瑞不可当。 这种感觉杰诺尔之前也曾在皮尔身上体会过,两人虽所属不同,却都是各自国家最出色的战场指挥官。 (还好讨伐队中有他们二位这样的人才……奥拉海姆先生应该略逊一筹,毕竟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政事上,指挥方面比不过这两位军旅将领也是正常的。) 杰诺尔在心里腹诽,看着这种热火朝天的场面,心底不觉也有些痒,怎奈魔力消耗太多,也只能在旁边抓紧休息。 不过不能亲自出手,不代表杰诺尔放松了对外界的警惕。 “请您随时关注图依的动向,如果她出手,请想办法联合约翰等几位队长,将她拖在战场外面,否则一旦让他在队伍中使用大规模魔法,恐怕会重创我们的防线!” 杰诺尔不着痕迹的给泰武穆德传声,后者表情一紧,马上回以一个放心的手势。 实际上就算杰诺尔不提醒,泰武穆德也一直在关注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想来至今尚未加入战团的刘老等人,也是在提防对方突然发难。 杰诺尔马上又秘密传声给其他几人,除了刘老以外,负责缠住图依的成员都是剑士。 起初约翰还有些不满,作为唯一一个公然违抗泰武穆德命令的剑士,早就在结界消失的瞬间冲进敌人队里,举着那把比她本人还高的巨剑一通乱砍。 对此泰武穆德也毫无办法,只能提醒几位主力魔法师多“关照”一下,万一约翰那边出了问题,就放下手头的任务赶紧支援。 加入讨伐队后,约翰与纳乌拉之间的关系,也隐隐在几国上层之间传开了。 泰武穆德之前怎么都想不到,利亚顶顶有名的三大公会,其中一位会长竟然是波鲁什家的次女,如果不是纳乌拉不避嫌,恐怕至今他们还要被蒙在鼓里。 这件事就搞得他有些尴尬,按理说约翰应该算是库曼人,虽然以波鲁什家超然的立场,可以选择无视皇室的命令,但让一位这么优秀的剑士离开,并且还是加入了他国公会,最后还与那位公主殿下相交莫逆,一旦消息传出去,琼斯陛下还不知道会遭受多少人的嘲笑。 笑皇室不识人才倒还是消失,泰武穆德担心的是,说不定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还会散播皇室与波鲁什家族交恶的谣言,到时候想要止住风波,又得费不少功夫。 所以泰武穆德收到过皇帝命令,想办法劝约翰回来。 琼斯十三世的意思很明确,之前错失了在纳乌拉成长时与之结交的机会,结果让这位第一剑圣自由翱翔,没有国家归属感,最后成为整个大陆崇拜的英雄,却偏偏没有“库曼”的标识,已经很令人扼腕,现在绝对不能再错失第二次机会。 而且波鲁什家族始终是皇室迈不过去的一道坎,虽然每任家主都与皇室保持良好关系,但这种关系亲密中却带着一丝疏远,琼斯十三世心里终归还是有些不舒服。 最好的证明便是库曼朝野上下罕有波鲁什家族子弟的影子,从古至今,都没有过波鲁什家族核心成员从政从军的先例,充其量只是危难时候出手援助。等事情平息,便扬长而去。 这虽然能够一定程度上避嫌,防止进一步扩张势力引起皇室提防,但从另一方面看,何尝不是波鲁什家对皇室防范? 所以如果能趁此机会,想办法将约翰留在军中,或者给她任何想要的位置,就算打破了这个超级家族的前例,能无形拉近两家族关系,这样才能真正让琼斯家族统治下的库曼长治久安。 泰武穆德深知其中利害,当然不敢有任何懈怠,收到任务后立马私下里派过许多人手,试着与这位波鲁什家大小姐联系,看看能不能劝她回心转意。 结果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被约翰连恐吓带打给骂了回来,根本不承认自己与波鲁什和库曼的关系,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泰武穆德甚至亲自登过门,这次倒没被骂,可人家也没给他好脸色,在言明来意之前,就被约翰几次借故搪塞过去,泰武穆德便心知肚明自己是白来了,也不再强人所难。 约翰那边走不通,泰武穆德便联系上了纳乌拉,想让这位当哥哥的劝劝。 结果兄妹俩不愧是一家人,妹妹耍横六亲不认,哥哥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纳乌拉也没否认自己和约翰的关系,只是说到关键时候就扯东扯西,最后实在避不开,干脆两句“她想做什么关我屁事”、“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把莱因哈特挖到库曼”直接给他打发了。 兄妹俩这个德性,泰武穆德也无可奈何,最后实在是没招了,又登门拜访波鲁什家,结果那位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主大人,偏偏几个祈时前远行出游了,还指不定几天或者几周或者几个月回来。 所以约翰的事就这么拖下来了,泰武穆德也找不到其他能够劝人回来的条件。 不过琼斯下的是死命令,泰武穆德没有了选择,只能真的考虑起纳乌拉给的提议。 如果劝不动本人,那就想办法挖她家人。 可谁成想进渊域没多久,众人就因为空间乱流分开了,直接失去了与莱因哈特拉近关系的机会。 等到众人汇合,莱因哈特却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直到不久前泰武穆德才知道,之前见到的那个“莱因哈特”,是迟小厉与墨菲斯联合创作的一个假身,本人却是留在利亚,防止神使趁机对大陆发难。 这种防范布置也是理所应当,库曼也不可能全力出动,留下了一位魔法协会副会长和军中其他几位重要将领。 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泰武穆德却不由叫苦,这下子连能想到的最后劝服手段都没了,琼斯陛下指派给自己的任务,彻底要凉。 泰武穆德一路上都在愁这件事,对于他这样身处最上层的将领,能够看到想到的事自然非常人所及。 或许讨伐队中大多数人对此行都抱有忐忑甚至悲观的态度,因为以前从未有人活着从渊域离开,但泰武穆德却清楚,这次讨伐队准备之充分,实力之雄厚,即便放眼整个大陆史,都是前所未有的。 不提整体战力,单单拥有纳乌拉与迟小厉两位能够单枪匹马挑落神使的只剩强者,就是一个绝对的保障。 更遑谈之前最麻烦的离开渊域的方法,也随着迟小厉这位空间魔法师的出现,迎刃而解。 既然他能送大伙儿进来,自然也能送人出去。 所以泰武穆德从不担心讨伐队的结局,可要是回去以后没法交差,就会让皇帝陛下对自己感到失望,辜负他的信任。 所以当约翰主动冲出去时,泰武穆德嘴上劝阻,心里却很高兴。 最好约翰多遇到几次危险,这样自己关键时候出手相救,人情就算欠下了,按照约翰那种爱憎分明的性格,救命之恩肯定不会忘,到时候谈判桌上的事,说不定就有一丝转机。 哪怕只能让这位大小姐回到库曼几年,也算是完成任务了,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将人留下,就看琼斯陛下的手段,也不用泰武穆德操心了。 想到这些杂事,正在主持全局的泰武穆德,心神不由松懈了一下。 也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从始至终紧盯的那个女人,却突然消失在视野中。 泰武穆德瞳孔一缩,循着精神力扫过去,却骇然发现,图依竟无声无息出现在正与巨人厮杀的约翰身后! “约翰小姐,小心!” 霍弗心思更透彻,所以比泰武穆德反应更快。 而就在他出声提醒的同时,身边已经有道白色虚影翩然冲出。 “真是皮糙肉厚!” 浑身缠在白雾中、正与四个巨人同时纠缠的约翰,背后突然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意,似乎源于血液中的家族天赋,让她在几微秒的时间内迅速做出反应,整个人立刻融入白色浓雾之中。 几乎就在她身影消失的同时,脚下地面突然融化,无数岩浆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却又瞬间冻成硬块。 图依突兀出现,感受到“冰块”中的生命气息,不满地冷哼一声,正要给予致命一击,心底却突生警惕。 一只苍劲有力的手出现在她耳畔,不等她吟唱,直接命中脖颈,当场将她打飞出去。 她原来的位置上,白发苍苍的老人躬身而立。 “人老了,也还是要点脸皮的……同样的对手,老夫可不想输第二次。” 正文 第八六一章 与神“共舞”(三十二) “刘老,多谢!” 白雾打开一道缺口,显露出约翰略带感激的笑容。 被动防御终归是下策,可图依突然对自己发难,情势危急,也不允许约翰有其他选择。 如果不是刘传宏全力出手,将图依后续攻势化解,即便有着剑域防护,约翰自觉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分内事,道谢就生疏了。” 刘传宏淡笑着摆摆手,下一秒目光却移向侧方,陡然犀利无比。 图依从一只倒下的巨人身上站起,嘴角挂着一丝金色血液,一头耀眼的紫色短发此刻也显得有些凌乱,看上去略有些狼狈。 瞪着那个扰乱自己好事的白发老人,图依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已经是双方第二次见面,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异人突袭盖亚启动献祭大阵的时候。 当时眼前的老人和另一个红毛小鬼,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主动迎战,要不是这老头身体强健有些出乎预料,再加上那个红毛小鬼遁术诡谲,以及自己略有些自大,哪会给他们苟活逃命的机会。 拭去嘴角的血迹,图依心情越发不平,没想到当时的失误让自己自食恶果,现在反倒被这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家伙坏了大事。 之所以挑中约翰作为最先下手目标,既是因为她与纳乌拉的关系,也是其主动离开队伍所致。 行动前瑟拉斯就已再三叮嘱过,让他们三人今后无论遇到任何对手,都务必全力以赴,绝不能掉以轻心,尤其在以讨伐队作为目标时,三思而后行,切忌轻举妄动。 对于这种多余的嘱托,图依心里是有些不屑的,但直觉又告诉自己,还是听一听为好。 所以在见到营救队突然从痛苦状态回复正常后,图依第一时间便以为这又是对方想诱己深入的陷阱,不禁为自己之前没有轻举妄动感到庆幸。 图依自然想不到,这一系列的变故,竟然源于那个小小的兽人身上。 之后图依就开始有所警惕,先是静观其变,悄声命令巨人冲击阵型,自己则在旁边静静等待机会。 结果泰武穆德的指挥十分得力,竟让近千米长的战线,在极短时间内就变得滴水不漏,即便是那些具有剑气免疫的紫皮巨人,一时竟也难进分毫。 而整个营救队,全部都是十级强者构成,足足一百五十人的强者阵容,即便是图依,也没有自信能够杀个七进七出。 她自忖没有瑟拉斯的通天手段,细思之下,还是保持冷静,没有亲涉险境。 好在约翰竟然不顾泰武穆德的指挥,独自一人冲出防卫圈,还让自己陷入四面为敌的境地。 图依当机立断选择发动突袭,原本以为这一击已经十拿九稳,防卫战线中的诸人都被巨人拖住了步伐,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想要营救也为时已晚。 到那时自己多半已经得手,早就全身而退。 图依起初只想将约翰打成重伤,即便维奥尼亚那边能够得手,成功除掉纳乌拉,也能作为未来制衡波鲁什家的一个筹码。 然而刘传宏的突然出手,让她计划落空,甚至还为此受了一点小伤。 (怎么感觉他比上次还要快了一点……这拳头似乎也更硬了……) 在心里评析老人的气息变化,图依不由眯起眼睛,精神力又不着痕迹的扫过正面战场。 也就是这一扫,她才悚然发觉,至少有四人的精神力,不加掩饰牢牢锁在自己身上,似乎接下来只要她有任何轻举妄动,就会迎来至少五人的联合夹击。 这种仿佛被人盯死的感觉,让图依狠狠攥紧拳头,浑身魔力疯狂涌动,越发憋屈恼火。 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被几个剑圣大魔导师盯死的境地! 不过愤怒的同时,图依马上又清醒认识到,自己之前对于这支队伍实力的预估,似乎还是远远不足。 明明深陷上百名经过精心改造、防御力拉满又有不俗杀力的巨人之围,这些人竟然还能有空分出精力提防自己! 从刘传宏第一时间出手便能看出,这种提防从一开始就有,对于这些人来说,周围的巨人似乎都不用他们尽全力,应付起来竟然还游刃有余。 这让图依的心境不免产生了些微的动摇,即便潜意识里不想承认,但她之前确实有些轻敌,尤其在得知自己是配合瑟拉斯行动后,更是连一丝基本的顾忌都放下了。 试想在失去了迟小厉、纳乌拉又被支去另一边的队伍,怎么可能对瑟拉斯构成威胁? 自己名义上配合行动,检验这些巨人的效果,实际不过是站在旁边观赏这位第二神使的表演罢了。 结果就是这种被她当做无聊游戏的任务,竟然意外频出,迟小厉的再次现身,更是将整件事的轨迹,拉去完全未知的方向。 这时图依心境有了巨大波动,那种似乎已经根植内心深处的恐惧再次出现,好在瑟拉斯就在一旁,这让图依有了不少底气。 原本在图依的预感与期望中,瑟拉斯能够像之前那般展现出雷霆手段,以不可阻挡之势再次将这恶贼消除。 可谁成想迟小厉不知用了什么诡计,竟然将瑟拉斯带到另一处空间,甚至于连神使之间的隐秘联系都突兀中断,让图依根本无法感知到另一边的变化。 这下子,她就不得不开始重新正视营救队的实力了。 想来想去,说一千道一万,这一切的前因后果,还是脱不开迟小厉那个恶贼! 连图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个轻佻的笑容,自己的情绪就会濒临失控,额头青筋逐渐暴起。 眼看约翰和刘传宏退回队伍中,已经没有偷袭得手的机会,图依微红着双眼,不由将目光落到另一人身上。 正在闭目抓紧恢复的杰诺尔,没来由突然感到一股恶寒,身体不由颤了一下,睁眼便敏锐发现了这道杀意的来源。 (额……为什么突然对我起了这么重的杀心?) 杰诺尔表情微怔,有些纳闷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值得对方记恨的事,却也没有太过担心。 开玩笑,之前泰武穆德、刘老他们状态不对,现在大伙都已经恢复正常,即便一时联系不上“奥贝罗”,无法获知这种状态能够维持多久,但想来暂时应该不会掉链子。 对方怎么说也是上古龙神,能够与五神并驾齐驱的存在,即便自己身上只是一道分魂,但身为上位者作出的承诺,还是值得信任的。 杰诺尔略作思忖,突然有了个歪点子,嘴角倏而上扬,缓缓抬头,一派轻佻神情。 “你瞅啥?” 杰诺尔仔细回忆老师的“标准笑脸”,对上图依目光的同时,还特地伸出右手,比了一个中指。 对面散发的杀气,顿时更加浓烈,这手模仿似乎也起到了不俗的效果。 只是杰诺尔翘首期盼图依能够恼羞成怒直接冲杀进来的场景,并未出现,图依甚至已经迈出半步,结果最后关头还是生生止住身形,接着干脆闭上眼睛,周身散播的杀气逐渐平息下去。 (真是可惜……如果能把她引进来,就有机会联手围剿了。) 杰诺尔略微有些惋惜,不过这挑衅战术本就是灵机一动,也没有寄予太多期望。 图依毕竟也是位活过数百年的神使,经验之丰富,恐怕比在场所有人都老道,如果能被这么简单的激将法刺激到,恐怕也活不了这么久。 已经秘密接到杰诺尔信号的泰武穆德等人,眼看图依就此止住,也略感失望。 他、刘传宏、约翰、霍弗,再加上一直潜伏在队中没有现身的朵蕾丝、枚德菲尔以及凯德拉,又在自己的主场,还是有较大把握能够将对方留下。 当然,他们几人一旦脱离战场,专心应对图依,势必也会让整个防线吃紧,但即便付出一些牺牲,如果能够换取一位神使的性命,也是划得来的。 其他国家或势力的人手暂且不提,单就库曼这边的成员,泰武穆德临行前已经表达了琼斯陛下的意思,但凡在与神使或异人正面战斗中英勇牺牲者,其家族、妻小,都会获得官方庇护,赐予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同时也免税百年,后代可以接受王国最精英的教育。 承诺已经保证下去,对士气的鼓舞也是显而易见,即便面对这些来路神秘的巨人,他也未曾在任何一名成员脸上发现畏惧与怯弱。 可惜士气只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因素之一,尤其放在眼下,即便所有人悍不畏死,可面对的都是些皮糙肉厚、不知疼痛,体力惊人,还能免疫剑气的怪物。 泰武穆德对局势把握洞察透彻,他十分清楚眼下这种旗鼓相当的局面,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趋于不利。 在不清楚这些巨人能量来源的情况下,自然无法判断对方的耐力如何,只是泰武穆德已经从杰诺尔秘密传音中得知之前发生的一些内幕,也知道那种“头痛”症状只是暂时缓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复发。 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如遇洪就堵的江河,最终出现更严重的后遗症。 所以无论是耐力还是状态,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这边越不利。 然而“勾引”图依的计划失败,魔法师们的攻击虽然对这些巨人有效,但想要彻底破坏他们的身体,以致无法行动的状态,绝非易事。 如何扭转这种随时会急转直下的僵局? 泰武穆德一边留意战场变化、随时调整人员部署,一边不由陷入深思。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泰武穆德大人,我有一些想法。” 泰武穆德眼神一亮,视线却没有移动,神态一如之前那般略展愁眉,私下却用心声回道:“说来听听!” “您肯定判断出持久战对我方不利,却又苦于无法快速找到突破口,所以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吧?” 泰武穆德心中小小惊讶了一下,不过年轻兽人之前便已经展现出过人的智慧与精准决断力,此时情绪波动倒也不大,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你找到解决办法了?” 杰诺尔仍盘膝坐在后方,双目紧闭,看上去就像是勾引不成,再次抓紧恢复。 “这些紫皮巨人,应该都是由图依通过某种方法控制,个体之间没有联系,多半也不存在能够自主行动的智慧。 所以只要能够切断他们的信号源,失去了指挥,这些巨人可能就会停下来。” 泰武穆德轻轻摇头:“这我也想到过,只是迟先生身边那位机械族小姐不在,这种一对多的信号操控机理,我们没有办法追本溯源,图依也已经有所警惕,不太可能落入我们设下的陷阱,这就更没法从源头解决问题。” “不,还是有办法的。” 泰武穆德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有什么计划?” “我想这样……”杰诺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结果泰武穆德听到一半,脸色就有些变了,也不管会不会引起图依警觉,直接回过头,刚要开口拒绝,却被杰诺尔用眼神打断。 “请相信我。” 泰武穆德面上闪过一丝凝重:“不行,太危险了!你已经为大家做了太多牺牲,不能再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杰诺尔的计划很简单—— 还是“勾引”。 只不过这次,是由他主动离开结界,图依不是想对他下手吗?眼看着杰诺尔离开,绝对不可能置之不理,如果发现没有人跟在后面,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放弃如此天赐良机。 而只要能够将图依引到足够远,杰诺尔或许就能想办法得知她操控巨人的方法,更或者这种联系本身就有一定距离限制,到时候即便图依放弃追杀,他也可以用许多手段将对方留住。 “我又不是想不开,既然提出这个计划,就有把握,至少不会被图依杀掉!” 杰诺尔眼神坚定地点点头,见泰武穆德仍在犹豫,继续劝道:“时间紧迫,换其他人,恐怕也是有去无回……我是真的有所凭仗!别忘了,你们的‘头痛’是怎么解决的!” 杰诺尔的确不是心血来潮,想要用自己的牺牲,换取整个队伍脱离困境。 就在不久之前。 彻底沉寂下去的“奥贝罗”,突然再次发声,并且还给他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妙书屋 正文 第八六二章 与神“共舞”(三十三) 黑域。 一望无际的死潭,像是一面平展在大地上的黑色镜子,却没有反射光芒,而是将一切被其力场捕捉到的物质吞并。 一行人站在潭边,望着静谧的潭水,神情都带有一丝紧张。 没过多久,古井无波的水面,突然起了涟漪。 “有动静了!” 一名剑士高呼一声,所有人顿时打起精神,立刻进入备战状态,全神贯注盯着那一圈圈涟漪,脚下无数道魔法阵随时可以触发。 很快动静便越来越大,水面的波纹渐渐杂乱无章,并开始伴有大量水泡产生。 到了最后,整个空间似乎都被“咕嘟咕嘟”的响声充斥,就像潭水下有一个火炉,将整座黑潭煮沸。 “这些气体有毒,快启动隔离结界!不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前面,随时警戒周围!” 奥拉海姆眉头微皱,有条不紊的下达指令。 一道淡蓝色光罩升腾而起,将潭水散发的气体隔离在外。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倏而掠出水面,整座空间像是升起一颗太阳,到处充斥着金光。 奥拉海姆精神瞬间为之一紧,猛然抬起右手。 “是我。” 金光落地,一股熟悉的力量波动,比声音更早抵达,让奥拉海姆稍松一口气,却仍未放松警惕,很快比了另外一个信号,围在潭边的众人井然有序后撤,留出一个百米范围的空地。 金光落地,皮尔收敛剑域,冲奥拉海姆无奈一笑:“这种验证身份的方式,明明是我提出的,怎么现在感觉搬石砸脚了呢……” 自嘲归自嘲,皮尔还是用简练的语气,将事前告知对方的关于自己的秘密重新说了一遍,这样就可以验证他不是什么分身假扮。 奥拉海姆听完便彻底放心,也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交代的信息,这样两人都能确认对方身份。 “虽然是麻烦了一点,但也是一种有效的防备措施,你我身份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要是像迟先生一样被人掉了包,我们还毫无察觉,麻烦可就大了。”奥拉海姆笑着耸了耸肩。 皮尔认同的点了点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如此诡谲的能力……试问谁能想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连难以捉摸的命运都能掌控?而对方仍只是第二神使,还在他之上的第一位,又该强到什么地步?更遑谈五神了。” 奥拉海姆眼中闪过一抹忧虑,脸上却还是保持笑容:“根据奥贝罗所说,五神为了延续生命,封存了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随意行动,否则也不至于要等几万年光阴,更不需要这些神使代行,有什么好担心的? 奥拉海姆摆摆手,担心两人再这么谈下去,说不定就会影响士气,便将话题拉回眼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谈,下面情况如何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上来。” 皮尔席地而坐,脱下长靴抖出里面残存的少量潭水,“纳乌拉说发现了大阵的阵枢,让我先上来,免得被误伤。” 滴落的潭水一接触地面,瞬间发出“咝咝”响声,很快腐蚀出一个大洞。 奥拉海姆眼角不由抽了一下,通过操控附近的土元素,稍稍感受了一下这水的威力,转头关切道:“你没事吧?如果没猜错,这整座湖,应该是维奥尼亚与迪玛利奥联手打造的,既能屏蔽吞噬一切能量,又能腐蚀损毁所有具有实体的物品。” “剑气护体,短时间内接触问题不大,只是消耗略多。” 整理干净身上的残留,皮尔再次站起来,低头看了眼罗盘,嘀咕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身后沸腾的潭水,突然自中心隆起一道足有数百米直径的巨大水泡,很快便越过岸边,升到几十米的半空。 “小心潭水倒灌!” 奥拉海姆迅速遣人后撤,然后驾轻就熟的运用魔法,快速在岸边搭建起一道足有百米高的建议堤坝。 “应该是纳乌拉搞得,问题不大。” 两人站在堤坝之上,皮尔笑着提醒一声,奥拉海姆只是微微点头,神情却没有丝毫松懈。 潭水最终没有涌向岸边,而是很快重新落下。 奥拉海姆精神力为之一触,略有些惊讶道:“精神力能够扩散出去了!潭水的吞噬效果似乎正在逐步消失!” 皮尔点点头,“可以撤去堤坝,让队员们过来吧。” 两分钟后。 原本漆黑如墨的潭水,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竟缓缓褪去了颜色,最终变成与外界无异的透明。 一道人影很快破水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度,稳稳落在两人身前。 奥拉海姆脸上挂着笑容,上前一步,正准备执行“老一套”,旁边的皮尔却已经闪身而出,在他诧异的目光中,长剑猛然出鞘,顿时一道仿佛带着龙吟的金光破空而去。 “皮——” 奥拉海姆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剑气凝成的金色龙影朝着半空中人影刺去,却在即将撞上的刹那,光芒猛然一顿,接着便被一分为二,最终消散无踪。 皮尔缓缓落地,看着对面一脸不爽的纳乌拉,收剑入鞘,朝奥拉海姆轻笑道:“你那套太麻烦,还是这样省事一点。” “难道区区一个假身,能够模仿出我万分之一的英俊潇洒倜傥帅气风流不羁的气质吗?” 纳乌拉捧着长剑一步步走来,奥拉海姆这才回过神,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皮尔朝天白了一眼,连忙摆手打住:“行行,我想这世界上除了阿汶小姐,不会有人真对你有这种观感。” 躲在后方人群阴影中的一道倩影,倏而动了一下,马上又恢复正常。 纳乌拉夸张的张大嘴巴,啧啧称奇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开窍了?竟然学会拿女人打趣了?不过你对我的偏见似乎挺大,可以随便在大陆上打听一下,无论是少妇还是小姐,只要正当青春,哪有女性能够阻挡我纳乌拉的男人魅——啊疼!阿汶你干嘛!” 纳乌拉突然摸向屁股,却慢了一步,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银光在半空中一闪而过。 “阿汶小姐在后面,你不要转移话题。” 已经见识过阿汶三把秘剑,皮尔也注意到了先前那道银光,请咳了一声,勉强才保持住正经。 (阿汶小姐对剑气的掌控,似乎更加细致了……看来分开后同样也有一些奇遇,有时间可以交流一下经验……) 通常来讲,一名剑士只有“阴”“阳”两种属性之分,根据属性不同,对武器的要求自然也不一样,也由此划分为“细剑士”与“巨剑士”。 但阿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剑士,三把佩剑风格特点截然不同,而且每一把都能使用的得心应手,所以不能单纯归为细剑士或者巨剑士的哪一种,只能说针对不同敌人可以因地制宜,选择最适合的武器。 皮尔不清楚这是波鲁什有意的引导,还是纳乌拉个人的恶趣味,想要让自己的剑侍同样与众不同,无论如何,阿汶的实力都摆在那里,绝对算是整个讨伐队中最顶尖战力。 如果说挑选现在讨伐队中能够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剑士,抛开纳乌拉不算,阿汶可能是唯一一个。 这位名声不显的女子剑侍,实力甚至还在泰武穆德之上。 当然,皮尔只跟后者打过,没与阿汶交过手,也无法准确判断双方高下,但按照直觉来讲,阿汶始终带给他一种变幻莫测的微妙感觉,仿佛始终隔着一层纱,看不透。 至于这是因为对方出身于波鲁什这个大陆最强大的剑术名门,还是自身能够驾驭三剑的奇特属性,皮尔暂时也吃不准。 当然,皮尔自认也算是个“另类”,明明是实打实的巨剑士,善用剑技却多以敏捷迅猛见长,比起以大开大阖的暴力压制,皮尔更喜欢矫捷密集的攻势,将对方一步步蚕食。 而在又一次摸到瓶颈后,皮尔自认隐约能够看到“至圣”领域的门槛,却始终不得更上一层楼的方法。 他之前也曾请教过纳乌拉,究竟是如何突破这最后最难的一关。 结果纳乌拉竟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言晋升的契机,或许与信念和对手有关。 除此之外,他也没法提供更多参考。 皮尔清楚纳乌拉为人,自己都上门请教,肯定不可能有所隐瞒,只不过对于纳乌拉提到的“信念”和“对手”,后者倒是能够理解,可前者却怎么都想不通。 纳乌拉晋升之前的最后一个对手,便是神使古里古波依,也就是在那一场战斗中,纳乌拉成功击败对方,步入至圣领域。 自己之前也直面过神使,也下定了拼死的决心,可那一丝契机始终未有到来,仅仅只让他离那个门框稍稍近了一点。 皮尔有种直觉,即便自己下一次与神使交手,哪怕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也再难进分毫。 暂时想不通晋升的方法,皮尔只能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从这位剑术精湛、与自己一样“怪才”的女子剑侍身上,获得一些新领悟。 “结界已经解除了?”皮尔微微出神的时候,奥拉海姆已经凑近纳乌拉,小声询问道。 “没问题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派水系魔法师探测一下。” 纳乌拉摆摆手,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很快便有两名魔法师被阿汶带到前面,用火系加风系快速烘干他身上的水迹。 奥拉海姆自然相信纳乌拉的实力,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令几人稍稍试探。 确认无误后,奥拉海姆提起精神,快速组织人手,准备前往最后一层。 “下面还有什么?”纳乌拉满意的蹭了蹭干燥的衣服,转头问道:“还和之前两层一样?” 不久前,根据皮尔的提示,纳乌拉先后破除了最上层冰火两重天以及第二层黑潭,却也费了不少功夫。 “最后一层应该不存在什么结界,只是迪玛利奥一个分身守关。” 皮尔仔细回忆了一遍,谨慎道:“不过我不能确定之前进来有没有打草惊蛇,或许现在已经布置了全新的陷阱。” “如果是一道分神倒是好办,哪怕来的是本人,不用我出手,你们哥几个也能给他干趴下。至于陷阱嘛……再厉害的陷阱,也不过如此,还不如一个神使本体守在这里。” 纳乌拉一派轻松,半点紧张都没有,左后看都准备差不多了,直接一头扎进潭水中。 皮尔与奥拉海姆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带着队伍跳了下去…… 昏暗的灯火下,纳乌拉一脸狐疑:“这就是你说的最底层?” 皮尔同样有些茫然,错愕的望着周围空旷无边的黑暗,喃喃道:“不可能……上次来明明不是这样的……” “说不定我们已经进入了某个结界?” 奥拉海姆不由往陷阱的方面考虑,结果却被皮尔直接否定:“不,这就是上次我与迪玛利奥相遇的地方!当时奥贝罗就是从这里把我拉进那座牢笼中的!” 皮尔朝外边走了几步,大声喊道:“奥贝罗!命运之龙!我是皮尔,是来救你出去的!如果能听见,就给我一点回应!” 经过强化的声音,快速向四周散去,却像是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一般,没有丝毫回音,也没有任何回应。 纳乌拉凝视着远处的黑暗,沉思几秒,踏了踏脚下无形却结实存在的地面,双眼微微一眯,长剑应声出鞘。 只听“嗡”的一声,当皮尔回过头时,纳乌拉前方不远处的虚空,竟传来一阵宛如拍击水缸的闷响。 “你看,还是这样简单粗暴。” 望着那道突然出现的裂隙,纳乌拉满意地笑了笑。 皮尔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心头莫名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结果下一秒,那道无形裂缝中,骤然出现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连反抗的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将在场所有人吸入进去。 “我就知道……上次的空间乱流也是……” 皮尔拍了拍天旋地转的脑袋,很快恢复了意识,下意识望向周围,脸上的无奈立刻变成了欣喜:“竟然还真被你歪打正着了!这里就是——” 话还没说完。 看着远处那混沌黑雾中延伸出来的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的铁链,尽头却是空荡荡的,皮尔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正文 第八六三章 与神“共舞”(三十四) “你和本体有联系了?” 对于“奥贝罗”分神突然透露的消息,杰诺尔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脸上现出一抹喜色。 作为迟小厉布局的践行者,在奥贝罗分神说出“刚刚突然有一种微妙的悸动”后,第一时间便意识到—— 纳乌拉和皮尔那边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哦?你为什么会想到与我的本体有关?” 脑海中再次涌起浓雾,一道龙影缓缓出现,似乎带着一丝不解。 杰诺尔立马知道自己失言,不动声色地解释道:“这是最合理的结论,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会让你出现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关于老师的计划,杰诺尔并未告知自己脑海中的这缕分神,既是担心因此影响到命运走向,引起瑟拉斯的主意,又对那位上古龙神,始终抱有一丝警惕。 即便从皮尔的描述中,能够大致勾勒出这位龙神的形象,但毕竟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上古时期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考证,谁知道他又隐瞒了多少秘密,说不定这种“善良、“正义”的表象,不过是一种精妙的伪装。 如果纳乌拉那边顺利抵达黑域,并且成功将奥贝罗救出,这缕分神有所感应也正常,木已成舟,现在稍作解释,也不会对未来造成太多影响。 可杰诺尔思虑片刻,还是不准备将自己事先之情的消息透露给对方。 为了避免分神产生怀疑,杰诺尔调整一下情绪,转而问道:“之前还想谢谢你,可是呼唤了半天你都没有回应,我还以为是你消耗过大陷入了休眠。现在看来,是与你的本体有关?” 龙影沉默半晌,杰诺尔还以为他对之前自己的“失言”产生了怀疑,正要考虑怎么把话圆回来,却接着传来一阵苦笑: “你说的没错,为了帮你,我的确消耗了为数不多的力量,原本已经要陷入沉睡,结果突然接收到一点本体传回的讯息,像是在召唤我们这些散落各处的分神,可还没等我呼应,很快又消失不见。不过也得益于这一点力量,我的亏耗得到了补充,免除了长时间恢复。” “也就是说,你仅仅只是收到了一点信号,没能联系上本体?” 杰诺尔眉头一挑,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龙影这次仅仅沉默了几秒,便回道:“如果照你所说,我的本体被困在一个能够隔绝任何能量传递的牢笼内,为什么会突然接收到信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杰诺尔目光微凝,陷入短暂的沉默。 原本他以为纳乌拉那边已经成功得手,将奥贝罗救出,时间上似乎也很合理,所以这边才会第一时间收到信息。 然而龙影的信号戛然而止,除非奥贝罗主动切断与这缕分神的联系,否则只能说明黑域那边出了异常。 (难道是瑟拉斯出手干预?或者对方早做了准备,在黑域中提前布下陷阱?可这样一来,纳乌拉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救出奥贝罗,没法离开牢笼,也无法解释分神收到的召唤……) 杰诺尔感到些许焦虑,抓了抓头发,不由感叹要是老师在这里,说不定现在已经想到一些眉目了。 “你真知道?” 见杰诺尔这么久没有回应,龙影也有些琢磨出味儿来,声音不由变得高亢了许多。 杰诺尔看着周围逐渐陷入僵持的战局,思索再三,用心声回道:“我确实知道一些内幕,我的一些同伴,已经前往黑域,营救你的本体。” 话音未落,杰诺尔就明显感觉到脑海中的那团浓雾剧烈晃动了一下,像是在表现这位分神的激动,持续了十几秒才逐渐平息下来。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知道那边的情况?” 似乎是不满于杰诺尔的隐瞒,龙影的声音里带有一丝质问。 杰诺尔毫不心虚,反而用更强硬的语气回问道:“告诉你有什么好处?除了可能引起未来命运的改变,让瑟拉斯有所察觉,你能在这件事上提供什么帮助吗?” 龙影应身形晃动了一下,沉声道:“就算如此,你也可以加入那支队伍,而不是跟在瑟拉斯身边!” “这是老师的计划,他这么做一定有深意。”杰诺尔声音中已然带着一丝不耐烦。 龙影对此却像是毫无察觉,冷笑道:“你的老师?不过区区一个凡人,论智慧,怎么可能及得上吾等伟大的龙族……” “那你去对付瑟拉斯一个试试?” 杰诺尔当即回击,瞬间让龙影把话憋回了回去。 对方对迟小厉的轻视,让杰诺尔感到非常不满,同时也有所恍然,这位龙神果然还是抱持着上古时期王者的心态,明明在有求于人的情况下,竟然还敢用这种态度。 这还只是一缕分神,如果让奥贝罗成功恢复巅峰,并夺回命运权柄,就冲这种脾性,杰诺尔真不信区区一份承诺,就能够拴住这位龙神。 到时候直接将他们踢开还是好的,就怕奥贝罗想要对五神展开报复,还将他们当枪使,就会让讨伐队再多一个敌人。 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杰诺尔决定现在至少让这位龙神的分神摆正自己立场,声音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要搞清楚,我们现在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地位平等,虽然你之前确实帮了我的忙,但这不是你质疑老师能力的资本! 老师可以在瑟拉斯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谋划全局,难道你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相同的事? 请你摆正自己的心态,我们合作的基础,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而不是想放出一头可能威胁到我们的猛虎! 就算没有你的协助,我们也未必不能完成任务,至少到目前为止,除了一些情报意外,无论是你的本体还是这缕分身,都没能为对付那些神使提供任何帮助! 当然,你可以居功地说,我的这些同伴暂时恢复力量多亏有你,但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即便你刚刚帮不上忙,我也有其他方法规避风险,绝不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所以要想维持我们的合作,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不该问的别问,也不要对老师或者其他人指定的行动提出任何异议!” 这一连串铿锵有力的回击,让那团浓雾瞬间浓郁了几分,杰诺尔甚至能够隐约感受到那道龙影此刻的愤怒。 不过这也是杰诺尔想要达成的目的,他并不担心奥贝罗敢对自己出手,毕竟瑟拉斯才是奥贝罗最大的敌人,就此与讨伐队闹掰,下场可想而知。 退一步讲,万一这位龙神真的恼羞成怒,不计代价对自己发难,杰诺尔也有一定把握能够独自解决。 毕竟现在自己身上的只是一缕分神,或许还残有一点对命运的影响,却很难真正对实物进行干涉。 而之前“奥贝罗”也说过,之所以找上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命运线极为特殊,摆脱了瑟拉斯的控制。 杰诺尔知道,肯定与那缕被自己斩断的红线有关,所以一旦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这缕分神恐怕很难再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毕竟也是能够在高手如林、怪物丛生的上古称霸一方的王者,绝对不会是头脑发热的莽撞之辈,只要稍微冷静的权衡利弊,杰诺尔相信,这位龙神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果然,没过多久浓雾的晃动便停息下来,许久之后,才传来一声不甘的冷哼:“瑟拉斯,区区一条走狗……如果不是那五个卑鄙之徒联手陷害,吾怎么会落得那种下场!” 虽然是放狠话,但杰诺尔已经听出里面的外强中干,也证明这位龙神正如他所料,已经服软了。 “说吧,还要我怎么做。” 杰诺尔嘴角一扯,听到这句话,目的就已经达成,对方毕竟也是位大能,逼急了不好,自然也要给个台阶下: “还是那句话,我们是合作关系,你本体那边,老师一定会想办法营救,多一个你这样的盟友,对付五神的胜算也会高很多,不过现在老师正在与瑟拉斯交手,我也无法获知黑域那边的情况,这是实话。你先帮我解决眼下的危机,等整件事结束,我会请老师告知真相。” 龙影陷入暂时的沉默,许久才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之前已经解除了他们的问题,一天之内,不会有反噬出现,你还要我帮什么?” 杰诺尔目光挪到外侧,轻声道:“帮我解决那个最大的问题。” …… “你确定?” 泰武穆德回身抓住杰诺尔肩膀,脸上还是带着一丝犹豫不决:“如果你出了事,迟先生那边,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杰诺尔笑道:“我打不过图依,不过有了‘那一位’的帮助,与她周旋一阵子还是没问题。” 杰诺尔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还请您抓住机会,一旦巨人出现异常,尽快消灭他们!这也算是为我安全撤回提供保障!” 见他去意已决,泰武穆德只能暗叹一声,叮嘱几句,然后秘密传音给其他几人。 刘传宏、霍弗相继变了脸色,正要提出反对,结果被杰诺尔坚定的眼神打断。 “请放心,我有把握,各位按照计划行动!” 霍弗目光闪烁不定,像是仍旧有些犹豫,但被杰诺尔连声催促后,终于下定决心,不着痕迹的吟唱起魔法。 泰武穆德等人身上瞬间显现出土黄色的光晕,像是入了定一般立在原地。 杰诺尔身上也同时涌起淡淡的光晕,却与几人行进方向背道而驰,顺着地下急掠而去。 表面漠不关注、实则一直紧盯泰武穆德等人的图依,几乎在魔法之光显现的瞬间,便察觉到不对劲,精神力陡然捕捉到五人正在以极快速度从下方逼近。 这是要擒贼先擒王? 图依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敢冲出结界主动挑战? 真当她这个神使是泥捏的? 如果老老实实守在里面,或许还能多拖一阵时间,可现在对方竟然不知死活的冲出来,图依不介意早点送他们上路。 不过下一秒,图依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为什么还有一股气息正在朝相反的方向急速离去? 仅仅迟疑了半秒,图依瞳孔微张,已然猜到对方的意图—— 这是表面上要与自己决战,实则暗地里派人溜走通风报信! 可是他们又能从哪里找来支援? 这种疑问仅仅在图依脑海中一晃而过,泰武穆德等人留在原地的不过是一尊尊泥像,本体却已经借着土遁穿过巨人重围,几乎近在咫尺。 图依没有时间细思,虽然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似乎另有猫腻,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成功逃离。 无论真相如何,能够确定一点,泰武穆德等人冒险进行掩护,足以证明那个分头行动的人十分重要。 图依冷笑一声,身形迅速从原地淡去,同时在空中留下一句:“把他们杀了。” 紧接着破土而出的泰武穆德等人,视野中却已失去了目标。 “不好!” 泰武穆德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就要回头去追,却被后面的巨人给堵住退路。 确认泰武穆德等人急于追赶却一时无法摆脱巨人的表现,图依越发印证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在心里轻蔑的笑了一声,再没有任何顾虑,全神贯注锁定前方那个拼命远遁的气息。 “他一个人……希望没事。” 刘传宏一掌击退最近的巨人,视线瞥向两人消失的方向,不动声色地叹息。 …… “是他?” 终于确认对方的身份,图依微微一愣,眼中随即闪过一抹欣喜之色。 如果说之前她心底还有一丝丝怀疑,这会不会是针对自己的连环计,但在辨清前面那道气息后,图依彻底放下心来,同时生出一份期待。 若这真是某种诡计,泰武穆德不可能让那个兽人送死! 而对方又是迟小厉的徒弟,凭那个男人的手段,兴许真藏了什么秘密武器。 “呵呵……可惜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正文 第八六四章 与神“共舞”(三十五) “还差一点距离……” 保持着全速前进,杰诺尔额头已经浸出一层汗水,却还是清晰感受到身后那股强大气息越来越近,窃喜的同时,却也不由轻叹一口气。 “调虎离山”的计划算是初步完成,图依也成功追了上来。 杰诺尔知道,在图依已经有所警惕的情况下,直接上去挑衅,不但不会引起对方的杀心,反而会起到相反作用,让图依更加怀疑这边是故意勾引。 所以杰诺尔选择了迂回战术,不主动找上门,而是让对方自己追过来。 泰武穆德、刘传宏等人佯装突袭,图依必定谨慎应对,同时自然会怀疑他们突然出手的目的。 毕竟虽然战局拖得越久,对营救队越不利,但现在远不到需要放手一搏、鱼死网破的地步,因而五人的行动便会让图依越发感觉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正巧此刻杰诺尔隐匿气息,偷偷朝着相反方向离去,以图依强悍的精神力监控,定会第一时间捕捉到这边的动向,这样一来,泰武穆德等人反常的行为,就成了欲盖弥彰,赤裸裸的转移视线。 当然,这也冒了一定风险,万一图依没有察觉到杰诺尔离开,泰武穆德五人就有身陷重围的危险。 杰诺尔考虑过故意泄露一丝气息,不过最终还是放弃。 图依毕竟也是能够与老师大战几百回合不落下风的至圣强者,自己多此一举,很有可能会成为画蛇添足的败笔。 说不定图依原本已经中计,结果发现是这边故意泄露气息,肯定会立马察觉到不对,选择谨慎退守,这样一来计划就难以完成。 所以他不但不能泄露气息,反而还要尽最大努力掩饰,甚至不让对方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身份,这样才会让对方彻底相信,单独逃去的一人,才是真正的关键。 最终图依并未让杰诺尔失望,第一时间便察觉到自己的去向,然后果断甩开泰武穆德等人的纠缠,独自追了上来。 为了让戏演得更逼真一点,杰诺尔还专门叮嘱了刘传宏几人,不要放水,尽全力拖住图依,直到真的无法拦截,再露出自然的懊恼神情。 之后的展开,却比杰诺尔预想更加顺利,图依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中计,在五人从地下出现之前,就立刻远遁,让那些紫皮巨人缠住五人。 这对杰诺尔来说,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好在杰诺尔之前还担心刘老和大师兄都是心思豁达、喜欢直来直去的性格,让他们演戏,即便只是最简单的一些表情,说不定就会漏出马脚,这样一来倒是不用担心图依会产生怀疑,也不用担心双方纠缠太久,等图依脱身,自己早就不知去向,追踪不上了。 坏在图依追赶的时间比他预期还早,双方之间根本没有拉开距离,而图依的速度之快,也确实有些超乎杰诺尔预料,仅仅离开不到数万米的距离,就已经快要追上。 之前他也曾与维奥尼亚三人正面交过手——当然“交手”只是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其实只是单方面被惨虐。 不过借此也让杰诺尔对这些神使的实力,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并且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领悟,也算是因祸得福。 加上杰诺尔本就掌握风土双系魔法,在实力有了弥足的提升后,对速度方面可谓是信心十足。 虽然表面上杰诺尔一直都很谦虚,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小自豪的,无论是在空中还是地下,兽血沸腾状态下,自己已经是整个讨伐队中速度最快的人之一。 当然,这其中肯定不包括能够随意进出其他空间的老师。 所以当图依展现全力,仅仅用了不到十秒时间,便彻底锁定他的气息时,不免让杰诺尔产生了些许惊讶。 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自己当初根本连让对方认真起来的资格都没有,心里的那一点评估,根本就不是这些神使的全力。 (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是全力以赴了吧?说明我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成长……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惶恐。) 明明大敌已经到了身后,周围空间都快要被汹涌的魔力所挤压变形,杰诺尔却还有闲暇在心里嘀咕。 这不是说他完全不害怕,丝毫没将图依放在眼里,杰诺尔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能够不把图依当回事的,是自己老师和“第一剑圣”,自己挂了一个迟小厉学生的身份,对对方却不会有任何威慑力。 唯一的用途,就是让图依更加确信,自己背道而驰是有重要目的,说不定就是老师的某种安排,而非刻意勾引她过来。 当周围的魔力威压,已经大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下一秒面前就可能变成炎狱冰界,杰诺尔心底还是不免生出一丝忐忑。 不过既然已经选择以身试险,杰诺尔就不给自己后悔的念头,也确实没有反悔的机会,干脆斩断了其他无用的念头,在更深层意识中祈祷这位“龙王”分神残留的力量,足够让他活命。 已经进入对方进攻的范围,要不是为了一击毙命,图依恐怕早就动手了。 杰诺尔知道这里已经是极限距离,没法把她带向更远的地方,如果再不闪避,可能眨眼过后自己就会成为一句焦黑的尸体。 感受到周围魔力刹那之间的流动,杰诺尔全身皮肤一紧,在脑海中那个悠远的存在出声提示之前,果断回过头。 此时他双眼以恰到好处的角度睁大,既表现出了强装的镇定,又略微体现出此刻内心真实的恐慌,加上骤缩的瞳仁深处,那一抹无法掩饰的慌乱,配合面颊一些细微的起伏变化,勾勒出一副外表镇定、内心惶恐的面孔。 杰诺尔的表情变化自然落入图依眼中,心中愈发喜悦,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得知对方确实放下了戒心,杰诺尔不由在心里暗叹,没想到为了给芙蕾雅解闷,专门向城内戏班子求教,回来再用魔法捏人给她表演练就的“演技”,竟然在这种地方派上了用场。 (老师说的果然没错,技多不压身,终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哪怕是吃、睡,也大有门道……看来老师每天睡那么久,也是有其深意,怪我以前还以为老师仅仅是性格慵懒……) 有了新的感悟,杰诺尔立马产生了些许自责,内心深处对自家老师的崇拜,更是达到了全新高度。 一股寒流汹涌而来,杰诺尔瞬间感觉前方土层变成了坚硬无比的冻块,阻力骤然增大,并且有逐渐合拢的趋势。 杰诺尔不得不离开地下,避开两道寒芒,接着掠空而去。 然而图依等的就是他从地下挣脱,没等杰诺尔逃出百米,前方林地骤然化成火海,涌起一道百米高的火墙,直接将他前路截断。 杰诺尔不得不止住,缓缓转身,眼中闪过一抹悲凉,脸上很快露出一丝绝然的神情。 “有什么事让你都不顾其他同伴死活独自逃跑,能跟妾身说说吗?” 图依缓缓落地,身后空气掀起一丝涟漪,分割成左右两边。 左侧空间近乎扭曲,未等图依彻底落下,地面便已经化为熔浆。 右侧空间却结成一道冷霜,脚尖触碰地面的瞬间,整片森林直接被寒霜覆盖,只剩下苍凉的白色。 “你……你……” 杰诺尔指着图依的面庞,手臂微微颤抖,一幅掺杂着愤怒与无奈的悲愤画面,油然而生。 杰诺尔随即把心一横,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嘶吼道:“你不用痴心妄想了!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呵呵呵……” 图依舔舔嘴唇,轻声笑了起来,鲜艳的红唇在火光下反射出一抹诡异的光泽。 杰诺尔神情更加悲壮,近乎咆哮道:“你笑什么!别以为稳操胜券,我就在这里,替老师除掉你这个手下败将!” “好啊,看起来你也是个硬骨头,我倒是很期待你对我求饶时的景象。” 图依前踏一步,却没有作出任何防御,脸上的轻蔑显而易见。 “前辈,靠你了!” 杰诺尔在心中嘱托了一句,等了几秒,才听到一声缓缓的叹息。 杰诺尔心思一紧,还以为对方反悔,结果接下来就听到一声叹息: “没想到历经万年,大陆风气已经变得如此不堪了,为了一场对决,竟然要绕这么大的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若吾当年有这么多弯弯心思,又怎么会中那些卑鄙小人的伎俩……” “呃那个——” 杰诺尔轻咳一声,却随即愣了一下,如果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用这么工于心计的手段,结果现在被人点破,反而没有任何惭愧的念头,稍稍有些纳闷,不过马上又释然。 跟在老师身边那么久,一些面子或者看上去光明磊落实则愚蠢的行为,已经被更切实际的目的性替换掉。 杰诺尔有些感念曾经刚正不阿的自己,却也不反感现在的变通。 毕竟这才是弱肉强食世界真正的法则,仅凭一颗正直的心,是无法达成自己理想的。 “敌强我弱,合理利用战术,才能提高胜算,如果您有办法直接出手解决她,我也不会用这种方法引她出来。” 杰诺尔稍稍解释了一句,声音平缓淡然:“这才不是什么卑鄙手——呼!”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带着一丝惊吓。 滔天的炽焰突兀出现在他身侧,如果不是杰诺尔下意识受身,现在整个脑袋可能已经没了。 侥幸逃过一劫,杰诺尔再不敢分心,两道沙只旋涡拔地而起,在火墙上撞出缺口,杰诺尔趁机逃出结界。 暂时安全,杰诺尔稍作调整,对奥贝罗之前毫无示警感到一丝不满,不忿道:“前辈,您怎么也不提醒一声!” “我没有精力关注对方每一次进攻,只有在我确定你的生命受到威胁的前提下,才会给予示警。当然,若是你死于对方的普通魔法轰击,就只能怪我看错了人。” “所以您现在只能充当一个报警器,还是那种只针对大型攻击、不管小打小闹的类型?” 杰诺尔被惊得瞠目结舌,有些无语道:“您觉得一个至圣领域强者,哪怕随手一击,是我能够承受得了的?” “我只能做到这么多。” “我——” 杰诺尔突然有种骂人的冲动,看着重新出现在火墙外的图依,对自己之前的冲动感到一阵懊恼。 当时也是为了急于找到突破口,正好又激了这位龙神一下,杰诺尔还以为对方信誓旦旦的保证,是由什么对付图依的方法,哪怕能够短时间内限制她行动也好。 结果到头来,奥贝罗竟然说自己只充当一个报警器,而且只出声不出力,战斗方面还要杰诺尔想办法解决。 “你逃不掉的。” 图依冷笑一声,身后两道气息骤然扩散,杰诺尔左右半身瞬间陷入冰火地狱,尚未正面承受攻击,就已经被余波吓的寒毛倒竖。 周围气息都已经被锁定,杰诺尔差点没喷出一口血,真想质问这种情况下就算告诉自己有危险,没地方逃该怎么办?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现在算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分神也不可能故意坑自己,肯定是有什么后手还没交代。 “您身为上古龙神,赫赫有名的命运之龙,即便被歹人暗算,失去了大半神威,怎么也该剩点凌厉手段吧?还请前辈赶紧拿出来,再晚点恐怕咱俩就真没了!” 图依向前一步,将所有退路封住后已然胜券在握,轻笑道:“说吧,你跑出来要做什么?现在交代,还能给你个痛快的死法,要不然……呵呵,你知道我们的手段。” 杰诺尔脸上现出一抹犹豫,实则焦急等待对方的回应。 几秒的时间,仿佛过了整整几年那么长。 龙影终于有了回应。 “呵呵……祝你·好·运。” “喂!这是什么意思!” 杰诺尔彻底惊呆了,这位龙神大爷真准备束手就擒了?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杰诺尔神情一顿。 好运? 正文 第八六五章 与神“共舞”(三十六) 和煦的阳光,无边无际的草原。 微风拂过,半人高的青草缓缓摇动,形成一片绿色的海洋。 成群的牧羊伫立河边静静饮水,又一道微风吹过,却让外围警戒的公羊瞬间警惕,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马上发出信号,羊群顿时有些混乱,开始快速朝远处逃去。 不远处,突兀两道如人影相隔十几米远,对视而立。 头戴黑色圆顶高绒帽的瑟拉斯,注意力从对面的青年身上移开,缓缓扫视起周围的景象。 “阳光,和风,清新的泥土气息……呵呵,倒是许久没有感受到了。” 瑟拉斯脸上挂起一抹微笑,缓缓摘下右眼上的单片眼镜,取出一块丝绒布从容不迫地擦拭了几下,像是为了更好的看清周围的美景。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一股芳香扑鼻而来,露出极为享受的表情。 “你们情报系统那么发达,肯定早知道知道我来自卧龙之地……小时候的记忆所剩无几,只记得我似乎是一户牧民的儿子,印象中最深的,便是这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对方没有急于动手,迟小厉自然也乐得清闲,干脆直接往后一仰,倒在成片的青草上。 “后来千难万险来了这边,也算是彻底与那里断了联系,心底倒是没有多少伤感,只是对儿时的这种感觉,稍有些怀念……可惜巴布大陆畜牧业更多以人为操控,使用魔法缩短周期,也找不到从前那种广袤的草原,所以只能自己创造一片,时不时进来感伤一下。” 瑟拉斯重新戴上眼镜,坐下的同时,身后已然多出一把古色古韵的精致长椅。 “你把我拉进来,是想让我知道你的过去,先聊聊家常?” 瑟拉斯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轻笑道:“或者想让我也聊聊自己,看看能不能从我这里挖出一些秘密?” “你想多了。”迟小厉稍微抬了抬头,微微一笑道:“仅仅只是这里是我所有创造的异空间中,最为牢不可破的‘绝品’,之前那些废话就是提醒你,想从这里出去可不容易。” “呵呵……你还是这么招人讨厌。” 瑟拉斯眼中没有半点情绪起伏,也丝毫不见之前的焦虑。 从被迟小厉拉入异空间的那一刻起,瑟拉斯就已经领悟到,从始至终对方都在悄无声息的引导、挑唆自己,最终也确实大获成功,培养了几千年的心境,竟然真被他三言两语打破。 否则也不会被迟小厉趁虚而入,强行将自己与外界隔离。 想通了自己犯下的错误,瑟拉斯自然不会再上第二次当,对于“迟小厉”这个人,却产生了更为浓厚的兴趣。 (不愧是排行老二的家伙……这么快就控制住情绪了。) 迟小厉看似漫不经心,却自始至终都在观察瑟拉斯气息、表情乃至眼眸最深处的变化。 直到刚刚,瑟拉斯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毫无波澜,而且并非是那种经过层层伪装的表象,是他心境真的已经古井无波。 迟小厉才不得不确认,想要再找到对方心理的漏洞,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这样的敌人真是麻烦……明明我在暗,结果算计了半天,还是没占到什么便宜……也不知道纳乌拉那边怎么样了。) 迟小厉在心里轻叹一声,瑟拉斯绝对是他遭遇过的最强敌人,没有之一。 不提最早对方雷霆出手,险些真的就让他那么不明不白的嗝屁,之后迟小厉顺势转入暗中,秘密谋划,千方百计想要将对方一举拿下,结果到头来却连对方的能力都没摸透。 将瑟拉斯拉入这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能够将纳乌拉那组成员“复活”,已经是迟小厉能力的极限——或者说,他手上时之环的极限。 至于其他人,迟小厉根本没法对瑟拉斯的“命运”之力进行干涉,如果再让瑟拉斯继续对泰武穆德等人出手,这些人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迟小厉只能强行将瑟拉斯带走,暂时阻止他继续对外界进行干涉。 可这样一来,之前准备的一些手段,也彻底宣告无用,抢占的所有先机,也全部浪费掉。 即便这里还是他的主场,但实际上两人已经重新回到公平对决的状态。 瑟拉斯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才如此从容不迫。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迟小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决掉对方。 这也是到目前为止,头一次生出“可能打不过”的念头。 如果换做其他身份,其他时间,其他场合,迟小厉不会有任何顾忌,直接牟足全力与对方大干一场,大不了生死有命。 可现在不一样。 对方的手段,实在是太过诡谲恐怖,对于整个讨伐队威胁太大,一旦他在这里出现任何闪失,所有人恐怕都要死在这里。 迟小厉自然不怕死,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早就看破了生死的桎梏。 而对于其他人,无论是纳乌拉、皮尔、刘传宏这些关系莫逆的朋友,亦或者泰武穆德、奥拉海姆这些手握大权的各方豪杰,迟小厉都没有任何顾虑。 他们进入渊域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怨怼。 但迟小厉不能容许芙蕾雅、奥丽莎、依依她们死在这里。 既然是自己把她们带进来的,无论初衷为何,无论是否出自她们本人的意愿,迟小厉都绝不允许她们死在这里。 绝不。 所以迟小厉要等。 等那个自己能够有完全把握,解决瑟拉斯的变故出现。 ——上古龙神、命运之龙奥贝罗。 作为命运权柄的主人,对于瑟拉斯的能力,不会有人比祂更了解。 即便被窃取了力量,即便只剩一缕魂魄,迟小厉也相信,这位从上古时期存活下来的大人物,绝对有针对瑟拉斯的办法。 只不过黑域的屏蔽连他也没有办法,现在又得全神贯注应对瑟拉斯,没有机会探明纳乌拉那边的行动进展,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们的行动能够顺利。 “怎么不说话了?”皮皮读书网 杰诺尔再次抬头,瑟拉斯身前已经多了一张精雕细琢的木纹圆桌,一只刚开封的橡木桶坐落其上。 瑟拉斯摇晃着手中的高脚酒杯,绛紫色的澄澈液体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反射出迷人的光线。 “我只是在想你和五神的关系。” 瑟拉斯手中动作一停,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迟小厉笑着从草榻上站起来,随手一勾,周围的青草便像是有了生命,自动组成一张圆凳。 迟小厉走到桌边,十分自然地坐下,随意拿起橡木桶,翻手间便多出一只高脚杯,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半杯。 “那五个家伙,真的还活着?” 瑟拉斯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眯起眼睛道:“如果你真想从我这获知一点秘密,就保持该有的尊敬。” 迟小厉笑着摆摆手:“好好,让我收回刚刚的不敬,重新问一遍——带领各族走过蛮荒岁月、从终焉之战存活下来的至高无上的五位神大人,现在还健在吗?” “我们不就是最好的证明?”瑟拉斯将高脚杯停在嘴边,嘴角勾起一抹谑笑。 迟小厉点点头,丝毫不理会对方话里的嘲讽,扬了扬眉角:“确实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不过有一说一,你跟其他那些神使不一样。” “暂缺当做是种夸赞。” “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迟小厉轻抿一口,叹了声“好酒”,晃着酒杯继续道:“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厉害的对手,让我惊讶的是,这样的人竟然只是敌人阵营中排行第二的角色,我很想知道那位第一,究竟厉害到了何种恐怖的境地。” 瑟拉斯翘着二郎腿,笑容玩味道:“低劣的离间。” “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试着看看能不能用武力之外的方法,解决你我之间的问题。” “哦?” 瑟拉斯目光微凝,哂笑道:“你想好加入我们了?” “当然不是。”迟小厉摇头。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迟小厉放下酒杯,端正坐姿,露出难得的正经表情:“像你这么厉害的高手,难道真的甘于当其他人的走狗?” 瑟拉斯摇晃酒杯的动作再次停顿,眼中瞬间泛起一抹寒光。 迟小厉捕捉到对面的杀意,却依旧面不改色,“原谅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说实话我一直有些纳闷,五神究竟对你们许下了什么承诺,让你们这些本该称霸一方的强者,如此心甘情愿替祂们卖命?” 瑟拉斯朝椅背上靠去,面若寒霜。 一阵微风拂过,却仿佛带来一丝寒意,让沉重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见瑟拉斯没有回答的意思,迟小厉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点在杯角,盯着那绛紫色的液体,喃喃自语道:“是永恒的生命?执掌一方的权力?超乎想象的力量?亦或者……是受到了某种连你们也不自知的蛊惑?” 瑟拉斯冰冷的表情突然转为一抹嗤笑,瞬间打破之前的冷峻气氛。 “不要想着挑拨离间,吾等对诸位大人的追随之心坚若磐石,任何东西都不足以动摇,也不要想着用这种方法激怒我。” “那好,换一个问法。” 迟小厉突然起身,凑到瑟拉斯面前。 双方眼神对视,似乎有无形的火花,在这相距不过二十分公分的空间里激烈碰撞。 “从安琪拉开始,基本上我遇到的每一个神使,都会劝诱我加入你们。可加入你们,究竟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从一个无拘无束、天下任我行的自由身,变成俯首帖耳、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的下人?” 瑟拉斯嘴唇轻点了一下,“你刚刚说的那些,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 迟小厉骤然后退,再次拉开距离,回到草垛编成的圆凳上,摇头晃脑道: “首先我对权力不感兴趣,我一直想不通那些朝堂之上的人,既要应对各种勾心斗角、波诡云谲的同僚斗争,又要关注民权民生,最起码不要让那些平民随便死掉。当一个自由自在的闲散人不好吗? 当然,人各有志,我也没资格评价他们的选择,只是我个人对所谓的权力毫无兴趣。 第二,我对力量也没有太多追求,现在这样能够处理遇到的各种麻烦,就已经足够。如果哪天遇到瓶颈,或许我会想办法提升实力,但绝对不屑于从其他人那里像野狗乞食一样获得馈赠。 至于第三点……我对所谓的‘永生’更不感兴趣。百年时光足够我历经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与酸甜苦辣,太过冗长的寿命,反而会成为一种诅咒,会让你渐渐失去对生活的憧憬与追求,最终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迟小厉突然在这里停顿一下,目光紧紧盯着瑟拉斯,冲他抬了抬下巴:“就像你自己,活过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其中大部分时间或许都处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沉睡,可你还记得自己曾经身为‘人’时的经历?” 瑟拉斯微微眯起眼睛,与迟小厉目光相对,过了几秒,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会觉得……永生是诅咒?” 迟小厉面色稍凝,身姿稍稍往后坐了坐,瑟拉斯继而大笑起来:“在真正获得永生之前,你又有什么资格评论?这就像一个没吃过糖的小孩,嘲笑那些手里拿糖的同龄人,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迟小厉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他能够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一些弦外之音—— 至少永生对瑟拉斯来说,有一定的吸引力,却并非他追随无神的关键。 至于权力、力量这些东西,兴许对安琪拉、图依这些人有吸引力,但瑟拉斯这种层次,早就弃之如履。 到底为什么……? 迟小厉眉头微皱,“五神归来的一天,就是整个世界重陷水深火热之时,哪怕祂们重新登上神坛,夺回统治,面对一个满目疮痍的大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试着从对方的角度思考,找到答案。 “这个世界,已经坏朽了。” 瑟拉斯突然站起身,美酒洒落一地也毫不在意,放声大笑起来。 “对于这种不可救药的顽疾,唯有毁灭重建!” 正文 第八六六章 与神“共舞”(三十七) 瑟拉斯突然的反常表现,让迟小厉瞬间警惕起来。 在确认他并非偷偷动手后,迟小厉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惊疑。 (怎么看上去跟那些无可救药的狂热信徒一个模样了?) 瑟拉斯双臂张开,像是要拥抱头顶的太阳,神情略显陶醉。 迟小厉眯起眼睛,瑟拉斯的回答大大出乎他的预料,看上去好像解开了许多疑惑,实际却又增添了重重谜团。 是因为瑟拉斯成为神使前有过惨绝人寰的经历,所以才会产生厌世与憎恨? 可能性很低……迟小厉在心里快速分析,从目前得到的一些信息可以判断,瑟拉斯出生的年代,即便已经过了上古时期,距今至少也有数千乃至上万年时光,如果当时有什么恨意,也早该解决或者随时间流逝而平息。 所以这种期望世界推倒重来的想法,多半与他神使无关。 亦或者冷静绅士只不过是他的表象,瑟拉斯实际上,是一个内心极度疯狂、扭曲的变态? 迟小厉略微有些头痛,仅凭现在对瑟拉斯的了解,他没法全面评估对方的真实性格,目前能够看到的,只有他冷静、睿智,善于分析且能够完美掌控情绪这些特点。 至于内心深处是否还藏有另一头野兽,迟小厉根本无从得知。 (如果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疯子,反而更不好对付……) 迟小厉揉了揉眉心,对付一个保有理智与底线的敌人,耗费的仅仅只是脑力,如果缜密分析,还是能够预判出对方的行动模式。 可一个疯子的行事风格,绝对是多变且随心所欲,通常情况下毫无根据、毫无道理可言,也很难对其进行针对。 而一个既保有足够的理智、内心深处又是疯狂扭曲的疯子,行事风格将更加杂乱无章,难对付程度绝对排在所有敌人之首。 这么思来想去也不是办法,迟小厉装作沉吟了几秒,控制住表情变化,笑着问道:“我觉得现在的世道挺好,百姓安居乐业,各族偶有摩擦,却大方向趋于和平,这是上古时期难以想象的……即便五神归来,恐怕也做不到更好,又有什么必要推倒重建?” “安详是步入坟墓的前奏,千年的和平时光,看似很美好,实则却已经让大陆腐朽不堪。” 瑟拉斯放下手,缓缓转过身,脸上却还带着之前那种近乎狂热的笑容: “你难道没有察觉吗?上古时期,各族能人辈出,天才云涌,可谓十级强者遍地走。 即便像你我这样达到了更高层级的强者,在那时候,也不算多凤毛麟角的存在。 可到了近代,能够到这一层次的人又有几个? 几百年间,除了你、纳乌拉,以及已经死掉的那两个魔法师,还有谁能够步入至圣?” 迟小厉沉吟半秒,忍不住插话道:“没记错的话,三百年前的哈涅斯,应该也……” “这种狡辩有什么意义?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瑟拉斯终于收敛起笑容,眼中却是讥讽意味十足:“时代更迭,过分安逸的生活,却让各族逐渐沉落,失去了往日的进取心!” 迟小厉摇摇头,不置可否道:“的确,战乱年代确实更容易出英豪,但这是形势所逼,一个安泰祥和的时代,不需要那么多枭雄人物搅风搅雨。” “所以安于现状只会让你们一代代走向灭亡,只有重新将这腐朽的世界打破重建,破而后立,才能迎回曾经的盛世!” 瑟拉斯再次张开双臂,面色潮红,声音高亢而富有激情,全然没有之前那谦谦绅士的沉稳内敛。 迟小厉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半天没能挤出来。 他看着单片眼镜后反射的神采,默立了几秒,才缓缓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这位第二神使,果真是个疯子。 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也就是这一瞬间,迟小厉才终于恍然,十二神使甘当走狗的原因各不相同,或许没有一个符合所有人的理由。 对于安琪拉、图依之流来说,能够获取永生、至高无上的力量,就是她们死命追随的理由。 而对于瑟拉斯而言,他追求的,仅仅只是简单的…… 战争,混乱,无序,厮杀! 他想要的是上古时期那种各族刀剑相向、你死我活的嗜杀,却厌恶眼下这平稳安详的世道。 就像许多参军的剑士和魔法师,历经惨烈的沙场厮杀,心性早已变得不同,再让他们回到和平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迟小厉之前从未想过,瑟拉斯身上竟然也有这种嗜杀性,而且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如果不是他的理性与强大的自制力,将这种快要演变成本能的性格压制,可能早在数千年前,就在大路上建立起一场血雨腥风的“传说”。 时至今日,迟小厉没有办法探究对方这种扭曲的性格成因,也清楚找不到根源就没法对症下药,无论自己再用什么手段威逼利诱,都不会改变这位第二神使的执念。 迟小厉能够想象的到,未来,即便五神“重生”不需要太多杀戮,甚至大陆选择依从,迎接祂们的到来,这位第二神使,也会想方设法制造困难,推波助澜,激起各族之间的矛盾,用鲜血与生命,满足自己的欲望。 双方从最根本的起点上,就已经背道而驰,两人之间注定要你死我活。 “空间破碎。” 产生“此人绝不能留”念头的刹那,迟小厉手指微微一动。 一声脆响过后,瑟拉斯前后左右上下两米范围内的空间,犹如破碎的积木轰然炸开。 然而就在同时,迟小厉心中蓦的警钟大响,仿佛被雄鹰盯住的野兔,整个人瞬间从原地消失。 一张通体漆黑的纸牌,凭空出现在迟小厉刚刚消失的地方,看似随意划过他原本站立位置的头顶,接着便随风飘落。 迟小厉瞬间出现在远处草丛,一脸惊疑不定,心中的悸动却未有丝毫消退。 几乎就在纸牌落地的时候,那个由绿草构成的圆凳,竟然以极快速度枯黄衰败,最终变成毫无生机的灰色,微风拂过,化为粉末消失不见。 (没有命中?) 迟小厉心中疑窦丛生,看着破碎空间旁重新出现的身影,目光略显深邃。 圆凳的下场倒是不难理解,那张看似平平无奇的纸牌,实则寄宿着瑟拉斯惊人的魔……也并非魔力,反而是一种更偏向于剑气的能量,总之上面带有强大的命运之力。 如果不是他提前预警,及时躲开,此刻恐怕就和那圆凳一个下场,连“存在”本身都消失无踪。 如果不是他每隔半秒就将自己记忆封锁一次,每隔五分钟就重置,能够随时发现记忆的变化,恐怕现在连那个圆凳曾经出现过也会全部忘记。 仅仅随手一道攻击,就能抹除一件物品的存在,迟小厉对瑟拉斯的能力,马上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只是迟小厉有些不解,对方是如何躲过自己的攻击? 迟小厉自忖,刚刚的吟唱应该毫无破绽,而且是自己突然发难,就算瑟拉斯在进入这片空间后,就一直有所警惕,也不可能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在他最初的预估中,就算这一击不足以重创对方,至少也能留下一些轻伤。 可现在看瑟拉斯好整以暇的轻松模样,加上刚刚不着痕迹的反戈一击,迟小厉不得不相信,瑟拉斯的确从自己的空间魔法下毫发无损的逃生。 (不对……刚刚那一刹那的异样感……) 迟小厉眉头微动,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可还不等细思,灵视再次发出猛烈的预警。 瑟拉斯右手不知何时握住腰间的剑柄,轻轻一推,小半截雪亮的剑身出鞘,迟小厉立刻感觉到无形中似乎有某种力量,正在试图缠绕到自己身上,当即脸色一变,一个闪身,原地便只剩下一只青草编成的草帽。 草帽当然不是迟小厉闲的没事编着玩,在假“迟小厉”身边观察摸索了一阵子,加上自家好徒弟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推波助澜,迟小厉对所谓的“命运”权柄,有了初步了解。 这也是他现在敢于与对方正面周旋的原因。 有出有进,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 一名魔法师,想要成功发动魔法,就要消耗自身魔力与精神力,剑士也是同样的道理,不可能在不损失自身任何东西的前提下,白白获得“奖励”。 瑟拉斯的命运之力,也是一样的道理。 想要抹除某一个存在,就要耗费相应的能量,如果迟小厉只是单纯躲避攻击,瑟拉斯的攻击就差不多相当于“落空”,不会真正消耗太多实力。 而如果用其他的某样东西作为“替代”,则“命运”消除的效果就算完成,即便只是一顶草帽,也会耗费他一定的能量。 而在这片属于迟小厉自己的空间中,制作一顶草帽的消耗,肯定远低于瑟拉斯的付出。 当然,一顶草帽或许耗不了太多,可架不住积沙成塔,时间长了,肯定也是一份不小的消耗,迟小厉当然不介意用这种手段恶心对方一下。 这种顶级强者的战斗,任何一点不起眼的因素,都可能影响到最终的结果。 只是让迟小厉没想到的是,自己明明出现在千米之外,那种无形的压力却仍紧随而至,并且没给他再一次转移的机会,直接附着上来。 迟小厉顿时如临大敌,快速检查体内变化,结果却让人惊讶—— 竟然没有任何问题! 瑟拉斯不可能大张旗鼓搞了半天架势,最终来一出虚张声势。 迟小厉又来了一遍缜密的检查,仍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发现。 这反而让他更为不安,尤其连自己的灵觉都已经没了警示,只能证明对方的手段已经超乎自己预料,甚至连查探的办法都没有! “你做了什么?”迟小厉虚着眼睛,目光不善的盯着对面。 瑟拉斯微微一笑,左手马上又有动作,却在插入怀中之前,被一层突兀生出的火焰包裹。 几乎在同一时刻,瑟拉斯全身上下,同时亮起八道颜色各异的魔法光芒,眨眼间便结成繁复的魔法阵。 然而就在即将发动的关键时刻,一阵微风拂过。 迟小厉瞬间瞪大眼睛,他清楚感受到,已经凝聚承成型的魔法元素,倏而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其中一道风元素构成的魔法,阵纹中心位置,最关键的启动时刻,被突然刮过的微风,带走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元素。 如果不是迟小厉对魔法的掌控已经到了细如毫末的程度,换其他任何魔法师,恐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变化。 然而正是这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元素,却瞬间让整个魔法阵发动失败,同时溢散出去的风元素,又“恰到好处”落进旁边的火系魔法阵中,结果使得魔法阵立刻扭曲,发动效果朝一边出现了略微的偏差。 之后便是接踵而至的连环效应,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附加在瑟拉斯身上共计八道魔法,就因为相互牵连而全部宣告失败。 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一阵微风。 迟小厉嘴角下意识抽动起来,这处空间都是他创造的,空气流动在最初设定中并非人为控制,而是随机出现。 而在刚才那一瞬间,迟小厉也没察觉到任何形式的能量波动。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 两座原本连在一起的山脉,中间部分却已经被掏空,变成一座到处都是熔岩流动的地狱。 图依浮在半空,脸上的自信与轻蔑早已消失不见,警惕地管擦汗着周围,眼中却多了一抹惊疑不定。 “别让我找到你!” 岩浆之下,杰诺尔小心翼翼潜藏气息,想起刚刚险象环生的场面,仍有些惊魂不定。 “前辈……多亏您帮忙了。” 由衷表达了一番感谢,杰诺尔略作迟疑,问道:“刚刚那些攻击明明已经锁定我的气息,却每次都让我千钧一发的躲过去……这究竟是什么能力?”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雾中的龙影发出一声轻笑:“不过是施加了一些‘好运’罢了。” 妙书屋 正文 第八六七章 与神“共舞”(三十八) 杰诺尔原本就已经有些猜测,听龙影这么一笑,总算彻底确定下来。 图依是掌握温度魔法的神使,可以随心所欲改变周围环境状态,远比冰火双系魔法师更加难缠。 即便对她的能力有了足够了解,而且还接受过迟小厉与纳乌拉两人的精心讲解与分析,可双方之间天堑般的实力差距,仍旧不是这些外力能够弥补的。 杰诺尔很有自知之明,哪怕连老师都对自己的成长赞不绝口,但大魔导师与至圣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即便在兽血沸腾状态下,也很难撑过几个回合。 可以说在这些神使眼中,至圣以下皆蝼蚁,只有迟小厉、纳乌拉这种真正能够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强者,才能被视为敌人。 事情的发展也没有超乎杰诺尔预料。 交手没多久,这边就险象环生,图依的攻势如洪水猛兽,根本无法阻挡。 尤其图依擅长范围性魔法,无论杰诺尔逃跑速度再快,也很难第一时间逃离她的攻击范围。 一旦被那些无形却带有恐怖温度的热气蹭到,或者沾上那些晶莹剔透的白霜,下场如何,短短几分钟内就被挖空的山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杰诺尔原本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以及想办法将图依带到更远的地方,借此找寻她操控紫皮巨人的方法。 可现在自身都难保,更别谈之前的种种想法了。 猫追老鼠的游戏,注定不对等的实力倾轧,终归会有失去平衡的时刻。 开战后五分钟,就在杰诺尔通过遁地术,刚逃到数千米外的山腰上,还没等露头,就感觉上方有一股铺天盖地的魔力威压,泄洪般汹涌砸下。 杰诺尔心中悚然一惊,没想到图依竟然预判到了他逃离的方向,提前在这里设下了埋伏,之前那看似不疾不徐的追赶,只不过是不着痕迹的将自己撵到这个方向! 杰诺尔不由暗骂一声大意,却已然没有后悔的机会,只能咬紧牙关,面对劈头盖脸砸下的魔力洪流,在仅剩的时间内,竭尽所能结成四道防御阵,准备硬抗下来。 皮肤骤然感受到炙热与酷寒的两极温度,仿佛带着死亡气息,让杰诺尔全身不由颤动起来。 不过他还没有彻底绝望。 他相信,自己脑海里的那位存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除了那张群体传送卷轴,杰诺尔戒指中还有近十张普通空间魔法卷轴,只要他想,可以随时从这种困境下脱身。 不过杰诺尔最终还是放弃了使用的打算。 如果不是真到了生死危机关头,奥贝罗肯定不会全力以赴的出手,所以他要豪赌一次,看看这种情况下,对方究竟如何创造奇迹! 而下一瞬间,奇迹真的发生了。 不只是因为过于强大的威压,还是攻防两道魔法气流对撞产生的影响,杰诺尔所在的地下突然产生一阵晃动。 紧接着杰诺尔身体一轻,脚下地面像是突然消失,跟随周围的土石泥沙一齐下坠。 这场突如其来的塌方,却无意间破坏了头顶魔法阵的结构,使其产生了一丝丝的裂纹。 继而引发的后果,便是原本锁定杰诺尔的汹涌魔力,冰火两重攻击稍稍发生了偏离,几乎贴着杰诺尔仅剩的最后一层防御阵,擦肩而过。 杰诺尔本人则提溜咣啷东砸西倒,一直掉到不知几百还是几千米深的地下河中,成功逃过一劫。 从温热的地下河中站起,杰诺尔最初还是有些懵的,不过很快察觉到上方散出的探查气息,赶紧顺着地下河朝远处溜去。 半路上,杰诺尔与龙影没有任何交流,但他能肯定那突然发生的地陷,绝对不是什么巧合,肯定是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出了手。 杰诺尔不由啧啧称奇,这位分神嘴上说着没有能力干预外界,却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让他化险为夷。 经过这一次死里逃生,杰诺尔便愈发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只不过对于分神使用的方法,仍只有猜测,还需要实践证明。 图依自然很快察觉了杰诺尔还活着,没过多久便追了上来,所到之处全部变成了熔火世界。 地下没法再呆,杰诺尔只能再次回到地上。 估算起这一路逃出的距离,离预想还是差了很远,加上有心想进一步摸索这位龙神的手段,杰诺尔打打停停,甚至故意露出几个看似理所当然的破绽。 结果每次都惊险异常,却总能化险为夷。 在图依吟唱的关键时刻,一棵大树突然倒下,稍稍打断了零点几秒,却给杰诺尔创造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在被地上滚动的熔岩四面八方包围,无处可逃之际,往一个方向没头苍蝇般乱闯,结果恰好出现一泓宽敞的湖面…… 总之就是一系列的机缘巧合,让杰诺尔每次明明眼看着就要身首异处,结果却侥幸逃脱。 最终杰诺尔心中有了几分笃定,直接开口询问,或许也意识到这边已经有所察觉,奥贝罗不像之前那样故作神秘,干脆了当的承认了。 这让杰诺尔瞬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又一次“侥幸”逃脱的战斗间隙,杰诺尔十分客气的问道:“这种赋予他人‘好运’的能力,对您消耗有多少?不会有太大负担吧?” 看似是关心这位龙神的状态,实则是想探究这能力的本质。 浓雾中的龙影没有察觉到杰诺尔的小心思,似乎对这种关心比较满意,轻轻晃动着脑袋,解释道:“只是给你施加了一种‘状态’,有时间限制,不会对我造成持续消耗。” “时间限制?不会打着打着突然没了吧?” 杰诺尔露出略微担忧的神色:“我也跟您透个底,我手上有空间卷轴,真到了危急关头还是能够保命的,可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使用,万一这种‘好运’状态没了,我却毫无察觉,结果没来得及使用卷轴……” “我又不是摆设,既然答应了帮你,自然不可能看着你死。” 龙影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满,没有直接回答,却是给了保证。 杰诺尔恍然地点点头,目光闪动了几下,小心翼翼道:“不知这种‘好运’的极限在那里?总不可能让我一个大魔导师,能够越级杀掉图依这种至圣强者吧?” “相差过于悬殊的因果关系无法改变,所以不用痴心妄想了。” 奥贝罗一声轻哼,直接断了杰诺尔的念想。 “至于极限……还是看你个人的能力与随机应变,你应该也发现了,这种‘好运’,只会出现在可能危及到你生命的关头。若是对方使用了超出你或者周围环境应对范畴的能力,即无法用‘意外’改变结果,那时候就没人能够帮你了。” 杰诺尔听的后背一凉,这所谓的“好运”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靠谱! 杰诺尔佯装紧张道:“我说龙神大人,这可得有个明确的界限啊!否则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会超出上限?哪怕有别的办法,能够稍稍提升我的存活概率也行!” 杰诺尔也算见识了许多大场面,甚至还单枪匹马直面三位神使,当然不会被图依一个人吓破胆,之所以这么说,还是想多套套这位龙神分神的话,探一探他还有什么压箱底手段。 虽然迟小厉没有明说,也没有暗示过任何相关的趋向,但杰诺尔还是隐隐察觉到,老师对于这位龙神大人,似乎也不太放心。 双方只是建立在“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种基础上达成同盟,甚至那位本体现在或许还不知道同盟的事。 不过从祂无偿透露那么多情报,还完好无损的将皮尔送出黑域来看,这位龙神哪怕只剩一缕灵魂,对于脱身也还是有很大渴望的,所以双方的合作不会出现意外。 不过合作归合作,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更遑谈双方还有着几万年的“代沟”。 就算双方真的联手除掉神使,阻止了五神苏醒,也无法保证之后这位龙神会不会有其他动作,说不定就会与己方的利益产生矛盾。 所以身为老师的唯一弟子,替老师排忧解难自是应尽的义务,加上恰好又有这道分神,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杰诺尔肯定要想尽办法从对方口中挖掘情报,哪怕最后证明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龙神除了复仇再没其他企图,大不了赔礼道歉就是,也比被人从背后暗算强。 而眼下也确实需要这位龙神出出力,只可惜瑟拉斯嗅觉太灵敏,察觉到不对提前行动,让老师也不得不提前现身,使杰诺尔根本没有机会从这位分神口中套出情报,让老师找到针对瑟拉斯的方法。 虽然晚了点,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杰诺尔大费周章绕了一大圈,才想到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解决营救队眼下的危机,又能不着痕迹的套话。 “本来感觉你是个胆大心细、才赋俱佳的后辈,怎么突然变得胆小如鼠?”龙影轻哼一声,语气中带有一丝不屑。 杰诺尔言不由心的应和了一声,脑海中的浓雾却突然发生了改变。 图依的攻势依旧不断,而且似乎因为之前接二连三失手,越发气急败坏,仅仅几息间的连环攻势,便让杰诺尔应接不暇,能够保持与龙影的沟通就已经极为不易,哪还有精力细辨浓雾的变化。 “前辈,您做了什么?” 很快浓雾的晃动平息下来,杰诺尔再次来开距离,终于有喘息的机会,赶紧询问道。 和上次不同,被施加了“好运”时,杰诺尔有过一瞬的异常感觉,就好像脑海中有根弦被撩拨了一下,随后就恢复正常。 现在想起来,龙影八成是在那个时候出手。 有了经验,杰诺尔一直在密切留心自己的状态,结果等到浓雾归于平静,也没能察觉到前一次的异常。 这次龙影却没有任何回应,就像睡着一般。 杰诺尔不由狐疑,难道这不是针对自己的状态附加? 那还能是做了什么? 几百米外的半空,图依额角青筋绽现,看着那道明明实力相差悬殊、像蟑螂一般东躲西藏,却始终打不死的身影,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时候要是还没察觉到异常,图依也算是蠢到家了—— 那些“意外”,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让图依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明明牢牢监控着周围,也没有任何异常气息出现,说明没有其他人插手参与,可为什么杰诺尔偏偏能够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必死的杀局? 这种未知让图依心生忐忑,她不由开始反思,这是不是对方一开始就设下的陷阱? 自己追出来,是否太过冒失? 可无论怎么想,整件事都不像有人为操控的痕迹,各种细节也没有破绽,到现在为止,杰诺尔也一直在抱头鼠窜,没有任何支援或者陷阱出现。 纳乌拉与迟小厉都不在,讨伐队中也不可能有人能够瞒过自己的精神力探查,所以这一路一来都是绝对安全的。 图依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终于想到一种可能—— 眼下的异常,会不会与杰诺尔即便抛弃营救队,也要独自脱身的目的有关? 想到这里,图依终于恍然大悟。 肯定是这样! 否则她断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大魔导师耍得团团转! 虽然还是不清楚对方用什么手段,每次都能侥幸逃生,但图依不信在自己展现全力的情况下,还搞不定一个小小的大魔导师! 杰诺尔的精神力下意识绷紧,一股滔天的魔力气息从远处散开。 图依瞳孔中竟然射出一抹诡异的金光,身上隐隐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 这次是玩真的了! 不用那位龙神提醒,杰诺尔瞬间就意识到,图依是彻底动了杀心,全力以赴! 这一击,哪怕有“好运”加成,自己也绝对躲不掉! 杰诺尔正想转身就跑,却猛地想到之前浓雾的变化,刚迈出去的脚生生止住。 就在同时,那股汪洋般恐怖的魔压突然有了异样,杰诺尔目光陡然凝聚,回身望去,立刻瞪大眼睛—— 如同金人下凡的图依,魔法之光倏而黯淡下来。 随后她身体猛一后仰,吐出一道金光。 杰诺尔表情一怔,迟了几秒,才意识到—— 她竟然吐血了? 正文 第八六八章 与神“共舞”(三十九) 杰诺尔下意识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就算眼睛能够欺骗自己,周围魔力浪潮产生的紊乱,总不能也是错觉吗? (难道是疑兵之计?或者想要勾引我过去?) 杰诺尔心中腹诽,马上就否定了这种猜测。 开玩笑,他又不是老师或者纳乌拉这种层级的高手,对于图依而言,想要打败他,正面碾压就好,根本没有必要使用下三滥伎俩。 这让杰诺尔想起曾经在安东尼老师门下,听他讲解大陆史以及战术战略的往事。 安东尼培育弟子向来因材施教,并且从不干涉弟子的兴趣爱好,而他本人也是博学多才,即便抛开魔法造诣不论,在其他类如经济人文历史乃至魔导技术方面,都有较深的见解与造诣。 因为门下弟子有部分加入库曼军伍,因而安东尼偶尔也会对大陆上各国一些经典战例进行剖析讲解。 而在讲到一些即便现代也被列为典范的几场战役中,点评赞扬的同时,安东尼也给出了与世俗不同的一些看法。 大陆历史上许多闻名遐迩的将帅,都是因为兵行险招、以弱胜强,最终奇计取胜,这才流芳百世。 他们大多都凭借出色的头脑,敏锐的战场嗅觉,以种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最终扭曲败局,战胜兵力远胜于自己的敌人。 可你要是问问他们,如果双方天时地利人和调换,给他们足够碾压敌人的兵力,还会用这些奇招怪招吗? 当然不可能。 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名将,在手握优势的情况下,选择一些旁门左道获得胜利。 不是说不能这么做,而是在付出同样的精力人力物力情况下,抛开本就握有的优势,本就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最终收益可能有,但绝对不会比放大已有优势更多。 而这些名将能取得胜利的最重要原因,不是破釜沉舟的士气,鬼神难料的才智,敌人的麻痹大意,而是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远没有达到一方足以彻底碾压另一方的程度。 换句话说,如果优势方拥有绝对的力量,就算自己再如何大意轻敌,敌方指挥再如何智近乎妖,也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旁门左道,都不过是笑谈。 安东尼当时讲这一课的目的,是为了告诫那些从军的弟子,无论何时,在确定掌握具有绝对碾压优势之前,要小心提防,万不可自以为胜券在握。 现今大陆局势稳定,各国百年之内不会轻启战争,库曼国力本就强盛,即便发生一些纠纷,通常也是占据绝对主动权有优势的一方,因而不需要考虑如何以弱胜强,却不得不提防敌人的奇招。 杰诺尔从没有如军入伍或者加入哪一方豪强的念头,不过对于老师的教导,还是谨记在心。 而现在他与图依之间的差距,应该已经算是“绝对碾压”的程度,就算因为之前一系列失利,变得小心谨慎,也绝不会自掉身价,用什么“装吐血”的手段勾引自己过去。 这既不符合谋略,也不符合神使的性格。 不过不论对方发生了什么意外,杰诺尔眼下都有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趁机反攻! 是不可能的。 杰诺尔自忖就算图依只剩一口气,自己恐怕也没机会杀掉她,所以赶紧在周围结界因为魔力紊乱出现漏洞时,从中脱身出去,如最早计划那样,朝着远处逃跑。 拉开足够距离后,杰诺尔轻缓一口气,平息之前涌起的绝望与恐慌心情。 “你……对她做了什么?” 虽然还不能确定图依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杰诺尔料想肯定不会无故生变,如果不是故意引诱自己反击,就只有身上这位出手的可能了。 只不过杰诺尔嘴上这么问,心里却还是抱有一丝疑问。 这位给自己施加“好运”的祝福,兴许还能够做到,可要说直接对一位状态正常的神使进行命运干涉,杰诺尔不太相信他现在有这个能力。 “哼……小子,你在想一些对我不敬的话吧?” 杰诺尔精神一紧,却马上意识到,连瑟拉斯都无法探查自己的深层精神世界,这位更不可能读取他刚刚的想法,心情马上放松下来,故作轻松道:“怎么可能,我对前辈感谢都来不急,哪敢对您不敬。” 既然知道龙影只是诈他一下,杰诺尔语气自然诚恳无比,不漏丝毫破绽。 龙影沉默了几秒,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什么刚刚不趁机出手?” “出手?” 杰诺尔微微张大嘴巴,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难道图依身上的变故真跟他没关系? “您不会觉得我能在那种状态下赚什么便宜吧?就算图依真的受了伤,也不是我能够对付的,贸然杀过去不是自投罗网?我认为直接逃跑才是最明智的举动。” 浓雾产生些许涟漪,随后便传来一道略带欣慰的笑声:“不错,我的眼光果然没错,能够不被眼前的小利蒙蔽,无论何时都保持清醒头脑,才是能活得久的先决条件。” “还不一定能活多久呢,您可别再捧杀了。” 杰诺尔苦笑一声,心弦突然一紧,感受到身后一股杀机尾随而来,略一侧目,不由叹息道:“您看看,话还没说完,‘追债’的就来了。” 千米外的后方。 一道金光冲天,滔滔魔力向四周席卷而来,如同裹狭着红白两道巨浪狂涌不息。 那金光带着冲天的杀意,即便相隔如此远,依旧让杰诺尔生出一丝心悸,而其所到之处呈现诡异的两极分化,一边是滚滚熔岩,另一边则是苍白的雪域,竟硬生生将原有地形地貌彻底改变。 看对方这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架势,杰诺尔后脑勺发麻,脚下本就是极限的速度竟然更快了些,同时在心里诉苦:“前辈,您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把她惹成这样?” “只是自己吟唱时出了问题,怎么要怪在我头上?”龙影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一派淡然从容。 杰诺尔欲哭无泪:“您觉得我会信吗?别说她堂堂至圣强者,随便挑一个六级以上的魔法师,都不会犯低级错误!哪怕您说的对,可吟唱失误也只会让魔法发动失败,怎么可能造成反噬?您可是看到,刚刚图依都吐血了!” 令人窒息的气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拉近,杰诺尔语气不由更加急迫。 可龙影仍像是毫不在意,轻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她以前就有旧伤,自以为痊愈,结果留下了一点隐患,吟唱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触动了那些伤,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 杰诺尔目光闪动了一下,龙影这次多解释了几句,也给他带来了更多信息。 灵机一动,追问道:“前辈,她这一系列状态,也是您造成的?难道也是跟我一样,因为某些‘机缘巧合’?” “你身上的‘好运’,还做不到反噬她命运的程度。” 龙影知道他想问什么,干脆答道:“不用试探了,我确实在她身上留了印记,略微改变了命运走向……简单来说,我之前给你附加的是‘幸运’,那图依身上的就是‘厄运’。” 杰诺尔心中一惊,却没有表露出什么波动,“您现在的状态,有办法对她命运施与直接干涉?” “当然不可能。如果是本体或许有办法,在这种分神状态下,我对她的命运,几乎造不成影响。” 杰诺尔心中微凛,或许连这位分神都没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竟透露出一个重大情报—— 如果换做他本体出现,即便在被剥夺了“命运”权能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对神使这种级别的强者,进行命运干涉! 这个消息让杰诺尔无比震惊,自己身上的分神,早就知晓本体的遭遇,所以不可能出现口误或者遗忘的情况。 而对方又是无意间透露的,本是为了回答另一个问题,如果不是杰诺尔心思缜密,很容易被忽略。 所以对方故意透露错误情报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这就只能证明,如果不是这位分神狂妄自大胡乱吹牛,那么奥贝罗的状态,很有可能比他们想象更好! 之前在黑域牢笼中,奥贝罗对皮尔看似推心置腹的言论,以及之后的请求,现在想来或许另有目的。 至少祂隐瞒了自身的真实实力! 杰诺尔可不信,能够影响神使命运的高手,会是只能苟延残喘的濒死者。 如此细思,杰诺尔后背不由生出冷汗,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甚至连身后越来越近的威压都暂时遗忘。 杰诺尔心中瞬间生出无数疑问,感觉现在笼罩在讨伐队头上的网,犹如乱麻一般缠在一起。 其最主要、最重要的问题,有两个。 奥贝罗的真实状态,五神是否知晓? 祂欺骗皮尔,故意示弱,究竟想要做什么? 涉及到“神灵”层次的问题,无论是什么,都绝非小事。 原本就因为亲身参与并执行老师与瑟拉斯之间“棋局”而如履薄冰、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得以喘口气,马上又无意间察觉到层次更高、更深不可测的阴谋,杰诺尔一时间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紧,胸口无比烦闷。 (我今年才二十三……不,二十四岁,设计到“神明”之间的纷争,根本就不是我这个年龄该承受的事……) 杰诺尔不由暗暗诉苦,表面上却只能佯装一无所知。 他左思右想,不敢有任何进一步试探。 能够获知如此重大的情报,已经算是无比“幸运”,说不定还是这位龙神自己坑了自己,附加在自己身上的“状态”所致,杰诺尔可不敢抱更大希望,能够从一个活了上万年的上古大佬口中套出更多隐秘。 不过这件事就像一根刺,狠狠扎进杰诺尔心里,让他盼望着老师那边能够独立解决对手,而不需要等奥贝罗掺和进来。 而之前龙影所说的有所感应,也让杰诺尔微微担心,纳乌拉那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想想这种可能性较低,纳乌拉的头脑仅在老师之下,如果奥贝罗有什么异动,绝对不会任人宰割,再加上一百五十名剑圣大魔导师,就算奥贝罗另有所图,也得掂量掂量双方的力量,谋定而后动。 “都追到屁股后面来了……你在想什么?”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杰诺尔一跳,马上平复心情,佯装镇定的回道:“我在想图依的‘厄运’,是否跟我的‘好运’一样,都有一定极限。” “当然有,你以为让她运气变差,就能间接导致她自杀?” 龙影冷笑一声,没有察觉到杰诺尔身上的异样,“刚刚让她体内魔力运转紊乱导致吐血,已经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了,恐怕也有你身上‘好运’的加成……你可以将那种情况当做上限。” “您施加的‘厄运’,与受术者实力有关?” 杰诺尔追问一句,身体却在下一秒被追上的冰霜拦腰斩断,整个人变成苍白色,最终四分五裂。 然而碎块中却没有鲜红的血肉,只有一捧细散的沙土。 百米外一块巨石碎裂开来,一道人影闪出,身后熔岩巨狼却已经尾随而至,吓得杰诺尔狼狈而逃。 “当然与受术者有关,”龙影轻嗤一声,对杰诺尔现在灰头土脸的样子,颇有些幸灾乐祸:“如果是我巅峰状态,成功施与‘厄运’,是可以直接杀掉她的。” “您巅峰状态,直接能将她存在消除,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图依在远处传来阵阵嘶吼,让杰诺尔有些心惊肉跳,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要想抹除一个至圣的存在,除非趁其不备,以及一系列天时地利配合,才有可能完成。” 龙影不疾不徐道:“追你的女人,与那个小偷接触过,自然会对自己的命运线有一定感应,或者后者提前做过预防手段,想抹除其存在几乎不可能……可施与‘厄运’,仅仅略微改变命运走向,却是连至圣都无法防备的。” “等等——” 杰诺尔睁大眼睛,蓦然想到另一处战场,顿时有些心惊肉跳:“你说连至圣强者都防不了?” 正文 第八六九章 与神“共舞”(四十) 黑域,“牢笼”。 漫无边际的黑暗,一团小小的灯火,倔强而坚强地持续发亮。 像是浩瀚夜空中唯一的明星,为了抵抗注定将要带来的黑暗,所进行的最后反抗。 “大人,照明晶石……只剩这些了。” 皮尔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零零散散二十余块发亮的魔石,目光微凝:“怎么会只剩这么点?” 大约六个祈时前,他还刚刚清点过照明物资,当时还有至少一千余块,并且每块都是精挑细选的上品,足够供他们这支一百五十人的队伍使用数月有余 眼下竟然瞬间缩水,而且剩余的二十来块光芒黯淡,魔力明显所剩不多,像是被淘汰下来的使用品。 皮尔目光闪烁了几下,不等手下回答,已然猜到了原因,叹息道:“连封印完好的魔石,也无法延缓腐蚀与吞噬?” 剑士面带忧愁,缓缓点了点头。 皮尔揉了揉眉心,身为主要将领,即便心乱如麻,也不能表现出分毫,须得随时克制自己的情绪。 只不过面上的冷静旁人可见,内心的愤怒与惆怅又能诉与谁听? 没想到竟然落到如此境地,皮尔不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恼—— 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奥贝罗骗了! 没想到历经千辛万苦,奥贝罗没有见到,他们这些营救者,反而被这神秘的牢笼困住! 就连一向无所不能的空间卷轴,在这里竟然都失去了效果,周围无孔不入的黑暗,能够汲取一切形式的能量,不单单是魔法卷轴、魔晶石失效,就连他们身上的剑气与魔力,也在持续不断的溢散。 最恐怖的是,在这里,时间与空间似乎都产生了扭曲。 索菲娅制作的最精良罗盘,在进入牢笼后直接报废,核心晶石与轴轮竟瞬间爆炸损毁! 之前在外界黑域,罗盘虽然会受到干扰,却也仅仅只是紊乱失灵,现在却直接爆炸,证明这座牢笼中的扭曲之力,远胜于外界数倍。 除此之外,这座牢笼似乎还能影响模糊人对时间的概念。 纳乌拉首先有所察觉,接着皮尔与奥拉海姆等人也相继发觉不对劲。 身为顶尖强者,即便没有参照物,他们对时间的掌控也是极为精准的,可来到这里没过多久,几人的时间感便出了问题,各人报出的数字竟大相径庭,差距最大的足有十分钟!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皮尔等人决定统一规范时间,由纳乌拉按照自己的心跳计量,才暂时解决了问题。 不过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腐蚀与吞噬,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麻烦。 所有外带的食物,无一例外,都在极短时间内,变成一堆毫无营养的死灰,原本准备充沛的照明晶石,明明有封印,却仍不断溢散能量。 好在有一点值得庆幸,迟小厉制造的空间戒指,具有一定抵抗周围环境侵蚀的效果,虽然戒指本体一直在受到损毁,但存在里面的物品,暂时未发现有消耗迹象。 这倒是暂时解决了整支队伍未来一段时间的供给问题,可若无法找到从这里脱身的方法,等待他们的依旧只有死亡。 想到这些烦心事,皮尔就下意识握紧拳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头隐匿在浓雾中的巨龙侧影。 大约十个祈时前,当他们一行连闯三关,成功来到这座牢笼面前,却惊愕的发现——奥贝罗不见了! 那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下无数粗大的铁链,孤零零留在原地。 起初皮尔还以为是神使有所察觉,所以提前将奥贝罗转移,但在略微检查过那些“铁链”后,很快就意识到不对。 所有“铁链”几乎都是齐根断裂,皮尔曾经见过奥贝罗的一部分面容,深知这些“铁链”材质特殊,对灵体具有强大的封锁效果,否则仅凭周围的结界,不可能锁住一位上古大人物数万年之久。 即便现在伸手触碰,仍有一种让灵魂为之一颤的冰冷感,靠近查看的几位剑士,甚至在接触十几秒后,便出现了头晕目眩、恶心呕吐的症状,若是没有及时远离,接下来还会出现剧烈的头痛,乃至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皮尔马上下令所有人远离铁链,才避免了更多人中招。 而他们仅仅只是靠近,便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精神方面冲击,由此可见,之前奥贝罗被铁链锁住,又会有怎样的感受。 皮尔记得很清楚,奥贝罗从浓雾中曾经露出过部分躯体,即便是灵魂状态,却依旧仿若实物,而那些铁链正是嵌入祂的体内。 如此特殊的铁链,皮尔相信即便是神使也不可能造出来,背后很有可能是那五位上古之神亲自出手锻造。 两位火神之前不是还“梦”到过一位矮人族先祖打铁,见识了对方的技艺,两位当时最强工匠皆自愧不如。 如果没记错,五神之一的山丘之主,便是所有矮人的祖先,兴许也只有祂能够打造出如此巧夺天工的牢笼。 因而若真是神使将其带走,应该不会损毁铁链,更大可能是想办法将整座牢笼“挖”走,也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意外发生。 既然不是神使所为,也就说明跟五神无关。 而现在铁链断口明显有人为损毁的痕迹,皮尔最初还没想到奥贝罗凭一己之力脱身的可能,而是下意识考虑在他们之前,会不会有其他人潜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位龙神救走。 然而他左思右想,渊域中至今尚未出现第三方势力,而奥贝罗当时透露的信息,也言明他是这万年以来能够见到他的第一人。 之前倒是有一个人,误打误撞靠近了牢笼所在的深坑,但实力浅薄,根本闯不过三道结界,因而奥贝罗也没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只是随手将其送走,等待有缘人到来。 没成想仅仅几十年过后,皮尔就发现了那本日记,之后两人的相遇自是水到渠成。 整个过程纯粹是机缘巧合,如果当时皮尔不被那些“清道夫”无意间吞下,或者没有发现那人的遗骸,又或者在黑域中彻底迷失,就不会有之后一系列展开了。 现在想起来,皮尔依旧觉得实在是幸运无比,而黑域中的隔断腐蚀之力,又能隔绝一切外力参与,即便是那个第二位,远在天边,恐怕也无法插手黑域中的事情。 连他都是一系列巧合才找到奥贝罗,皮尔不相信如此短的时间内,恰好就有第三方势力进入黑域,并且恰好碰到牢笼,越过重重难关,最终成功将奥贝罗救走。 排除了其他所有选项,即便只剩下最不可能的选项,也只能是真相了。 奥贝罗的“越狱”,不存在其他人插手,纯粹是祂依靠自己的力量逃脱! 而对于这位隐匿极深的龙神大人,那些神使恐怕到现在仍被蒙在鼓里。 回忆起上次与对方见面时的场景,皮尔竟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惊悚。 通过既成事实,推导之前的种种迹象,以皮尔的才智,许多疑点很快也水落石出。 从始至终,这位龙神的表现,都是一种伪装! 皮尔一直有所提防,清楚这位活过漫长岁月的龙神,智慧绝对不可小觑,其所言的一些内容,透露的种种情报,必然真假参半,所以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必须要经过仔仔细细审查探明。 可千算万算,皮尔也没想到,就连对方表现出的“虚弱”,都是一种伪装! 皮尔不是没怀疑过五神既然已经剥夺了所谓的“命运”权柄,为什么还要留这位龙神魂魄,并且严加看管。 当时对方给出的答案,是自己身上还有一些保留,那位第二神使获得的只是不完整的“命运”之力,将祂关起来就是为了获得这部分力量。 因为之前讲述的许多上古秘辛,一一验证了讨伐队进入渊域前后获知的种种机密情报,也极为合理地解释了许多历史遗留问题,也只有经历过上古时期战乱、并且自身达到一定层级的大人物,才会有如此渊博的见识。 所以在确认了对方巨龙之主的身份后,一种潜意识的直觉,让皮尔本能相信了对方的外象。 直到这时候,皮尔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当时自己的心态绝对出了问题,虽然不断告诫自己秉持着怀疑态度,但在内心深处,却是对对方的话深信不疑。 这种感觉就像在到处都是异族的陌生城市中,突然遇到一个面目和善的人族老者,会让人不由自主放下心防。 对于皮尔而言,当时那种没来由的信任感,究其根源,恐怕还是因为自己与龙族签订契约所致! 身为上古时期的巨龙之主,奥贝罗在皮尔没有任何提及的情况下,直接点破他与龙族的关系,自然有办法利用这种契约之力,让皮尔心境产生潜移默化的变化。 皮尔懊恼于自己竟然这么晚才发现问题,不由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年少成名,之后一直又顺风顺水连败魔族,即便有父亲告诫,依旧不可避免的心浮气躁了? 尤其耳边老师有诸如“利亚军神”这些虚名出现,更加让自己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什么狗屁军神! 在这种上古传说级别的人物面前,还不是像狗一样被耍的团团转? 拔剑发泄了一阵,皮尔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从来不是一个活在失败与懊悔中的人,既然已经被人算计,一步落后不能步步落后,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搞清奥贝罗这一系列动作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目的。 首先,奥贝罗的自述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当事人已经消失不见,皮尔无从查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位龙神的状态,绝对比自己想象中更好。 纳乌拉是对那些铁链最感兴趣的人之一,皮尔亲眼见过他全力一剑,劈在铁链上,却连一道痕迹都没留下。 而即便是他的成名绝技“空间斩”,倒是真的能斩断,可在剑气划过的零点几秒后,本已断裂的铁链,竟又奇迹般“愈合”,不存在任何切口。 连纳乌拉这种至圣强者都束手无策,能够将铁链强行崩断的奥贝罗,实力最起码不会低于纳乌拉。 这是很简单的等价替换。 皮尔推测,第一次见面时,奥贝罗应该就有脱逃的办法,甚至于这位隐藏极深的龙神,早在几百上千年前,就已经找到了挣脱铁链的方法。 而让祂一直隐忍的原因,或许是一个契机。 皮尔有过许多猜测,认为其中一个可能性最大—— “越狱”必然会引起五神的注意,奥贝罗苦心孤诣,等待了这么长时间,自然不可能冒任何风险,也无法承受被抓住的代价。 所以祂一直等,等待有能够撼动五神力量的势力出现,想方设法与对方接触,然后透露一些上古秘辛,借此达成表面同盟的目的。 这样无论对方是否答应,离开后都会利用祂给予的情报,心甘情愿成为转移五神视线的“诱饵”,这样就会给祂创造金蝉脱壳的机会。 这或许才是奥贝罗真正的目的。 只是顺着这个思路下去,又有两个疑点。 假如奥贝罗早有脱身手段,为何不在几百或者上千年前,五神深陷沉眠、对外界掌控力低时进行尝试? 这样似乎比引开祂们视线的更加安全…… 再者,黑域环境极其特殊,绝非轻易可以进入的独立空间,奥贝罗如何确定,自己能够等到合适的人选? 皮尔捏住下巴陷入沉思,目光略有涣散,喃喃自语道: “或许五神从未彻底与外界断绝联系,而‘牢笼’又是重点关注的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祂们苏醒,所以奥贝罗不敢轻易尝试…… 至于第二点,奥贝罗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很有可能在我想象之外的地方,提前做过布置,即便我没有‘碰巧’进入,那些之前留下的手段,也会引导讨伐队其他成员过来…… 这不是没有可能,奥贝罗存有至圣以上的实力,一定程度上仍能干涉‘命运’,瞒天过海做到这些应该不难…… 可问题是,即便有我们牵制,在离开牢笼后,五神必然有所察觉,拖延不了多长时间……难道有什么办法,能够用着转瞬即逝的机会,让祂彻底摆脱五神的控制?” 正文 第八七零章 与神“共舞”(四十一) 大陆与渊域交界,一片从未有人知晓的混沌黑暗。 没有尽头的静滞世界中,倏而掀起了一丝变化。 “他跑了。” 一道扭曲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沧桑感,如同涟漪般向四方扩散。 没有时间概念的混沌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另一道沙哑的声音:“当年就不该留下后患。” 依旧像是隔了重重障碍后扭曲失真,却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惋惜。 “不留后患?当时直接除掉祂?” 又一道冷笑响起,虽然仍是经过了空间的扭曲,像是隔了万重山一般扭曲不清,但与男性迥异的声调特点,仍准确无误表明了出声者的性别。 四周一片沉寂,这冷冽女声继续道:“当时是谁贪心不足,想要从祂手上挖出那把剑锋的下落?老狗,没记错你就是最积极的那个吧?” 沉默半晌,那沙哑声音才徐徐响起:“过去万年,事已至此,还有算账的必要吗?当年留下祂可是所有人的决定,不是还有人不死心,贪心不足,想将彻底夺得那头龙的权柄?” 言语中似乎意有所指。 女声再次冷笑:“这么一说,让我想想……当时是谁负责封印那头龙来着?奥贝罗能无声无息从牢笼中挣脱出来,如果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就是被封印之前已经留好了后手……” “臭婆娘,你有话直说,有屁就放!用不着这么含沙射影!” 另一道更为浑厚的声音回荡四方,竟瞬间压下了前一道女声,语调中带着未加掩饰的愤怒:“老子要想私底下动手脚,能让你们几个察觉的到? 当年是我最后检查封印不假,可你们以为老子不知道,后来那些偷偷进去检查的人是谁派的? 这个屎盆子老子可不接!” 沙哑声音插道:“没人怪你,活了几万年,怎么脾气还这么冲?不过这件事确实有古怪,奥贝罗是如何瞒过你我检查、保留实力的?” 浑厚声音不屑冷哼:“老子怎么知道!瑟拉斯当时夺取了祂的权能,是你我亲自动的手,如果不是你们四个有问题,只能说明祂还掌握你我所不知晓的手段。” “还能有什么?” 清冷女声冷笑,似乎想揪住前者不放:“祂肉身都被我们打散,只剩个灵体,还能藏什么猫腻?” “老魔物说的不无道理。” 牵起话题后便陷入沉默的第一个声音,此时再度出现,依旧带有无尽的沧桑之感:“别忘了,当年祂能够瞒住你我偷偷与‘那个人’联系,就算获得了对方的馈赠,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话落下,混沌黑暗中再次陷入沉默。 沧桑声音叹息道:“事已至此,再追溯已经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搞清祂究竟要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被关了这么久,肯定要想办法报仇,趁我们几个老家伙尚无法直接出手,先下手为强。” 浑厚声音冷笑道。 女声立刻反唇相讥:“这种废话还用说?祂当然巴不得我们死,可难道敢直接自投罗网送上门来?” 沙哑声音应和道:“今非昔比,就算从牢笼中逃脱,应该也耗尽了祂的力气。所以摆在奥贝罗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从瑟拉斯那里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找到剑锋,借此作为与我们谈判的条件。” “找到剑锋又如何?仅凭一把断剑,就算让奥贝罗恢复实力,也不可能对我等造成多少威胁。” 女声言语中满是不屑:“而且你我在两界寻觅多少年,大陆那边不提,如果剑锋真在渊域中,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一直都怀疑,‘封圣’当时根本不是段成两截,而是四分五裂,早就失去了神力。” “若真是如此,贝努克的死又该如何解释?”沧桑声音反问道。 “那个梅林的身份有问题!老魔物,你的人调查了这么久,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女声话锋一转,又针对起来。 浑厚声音略带恼火,自然也不是个受气的主,当场反击:“你除了牙尖嘴利,但凡有点其他的本事,怎么不自己去调查?那个小鬼杀完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遍寻整个大陆都没有半点痕迹,怎么查?” “人找不到没关系,可废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却连对方是否找到了剑柄都不清楚,不是废物是什么?” 浑厚声音当即怒骂一声,两道声音毫不相让,针锋相对,大有动手的意思。 “都省省吧。” 一道之前从未出现的低沉男声,穿透整个混沌,竟与之前四人不同,声音清晰洪亮,竟没有丝毫扭曲模糊。 此言一出,原本已经快要白热化的争吵,竟瞬间偃旗息鼓。 过了许多,那低沉男声才徐徐说道:“有这争执的气力,多用在挣破这层‘龟壳’上不好吗?” 两道声音同时冷哼,算是做了回应。 “听了这么久,你有什么想法?” “此人定与普拉姆有关。” “你说什么?” 此言一出,经接连响起低呼。 “普拉姆肉体灵魂全部被我们粉碎,仅存的巨人族也在我等掌控之中,绝不可能有任何隐患留下!” 沙哑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全盘否定,又像是在给自己解释。 浑厚声音稍微一顿,“梅林的身份已经查明,跟巨人族怎么都不可能牵连上关系……” “别忘了我是谁。”低沉男声打断道:“他要真是人族,我不可能毫无感应。” “你确认过?”女声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嗯……总之事情比你们想象的更复杂,他与人族有关联,却又有很多矛盾之处。当时哈涅斯能够将此人复活,我们就该想到,其中必有猫腻……现在看来,他与普拉姆关系匪浅,否则断不可能得到剑柄。” “可到现在为止,尚无法确定剑柄真的现世……”沧桑声音似乎仍旧有些无法接受。 “大陆上没人可以对贝努克造成威胁,可对方不但破坏了大阵,还将人毁灭痕迹,以至于瑟拉斯都推断不出前因后果,没有‘封圣’干预,可能做到这些吗?” 所有声音再次沉默下去。 过了一阵,浑厚声音才冷哼一声:“死了几万年,还给我们留下这么大麻烦!” “如果剑柄在大陆出世,剑锋八成真的藏在渊域中……” 沧桑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叹息道:“这样一来,奥贝罗倒真有可能是冲着剑锋去的……不过祂又如何知晓剑锋的下落?” “你我早就察觉到祂和普拉姆有私信,普拉姆要是有什么遗言,被祂知道也不算意外。现在的关键,还是尽快确认奥贝罗的踪迹,做好最坏打算。” 浑厚声音怪笑起来:“就算真让祂找到剑锋又如何?只要离不开渊域,祂就没法还原‘封圣’。” “呵呵……” 低沉声音轻笑两声,不置可否地提醒道:“不要麻痹大意,大陆那边你盯紧点,吾等离开这里指日可待,不能让奥贝罗翻起任何浪花。 瑟拉斯那边我也提醒一下,跟那些小家伙玩了这么久,也该办点正事了……奥贝罗与他只能活一个,奥贝罗不敢来惹我们,却有可能主动找到他。” “奥贝罗有所凭仗,瑟拉斯在明处,未必是祂的对手。”女声略一迟疑,问道:“要不要把最后一个唤醒?他们两个联手,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不行!”浑厚声音当即反对。 “我觉得倒并非不可……” “可现在时机还未到!” 此言一出,竟直接引得其余三人意见相异。 “你呢?”女声问道。 其他三人很快安静下来,似乎等待最后一人的意见。 低沉男声沉默片刻,一语盖定。 “并非迫在眉睫,此事再议。” ……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迟小厉半边身子被鲜血浸染,半蹲在等人高的草地中,大口喘着粗气,鹰隼般的目光死盯周围。 “到底怎么回事……” 迟小厉在身上连点几下,快速调理体内紊乱的魔力,先前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之事,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本以为绝对命中的攻击,竟然莫名其妙被对方躲掉,而且还毫发无伤。 迟小厉最开始将之归为感应敏锐,可接连几番尝试,连“空间破碎”这种等级的魔法,竟然都无法伤到瑟拉斯分毫,而对方躲闪的方式,实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一阵随机旋起的微风,竟然破坏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八重同构魔法,锁定气机的“空间破碎”,竟然莫名与这处无比完善的空间发生了冲突,结果撕开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让瑟拉斯轻描淡写逃了出去。 如果一次两次,还能当做巧合,但第三第四次,就绝对不能用意外解释了。 联想到对方的能力,迟小厉不由怀疑,瑟拉斯是给自己施加了某种类似提升幸运值的状态魔法,就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守护,可以不被对手察觉,规避一切危险。 迟小厉之前还没遇到过这种依靠“幸运”战斗的对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不过迟小厉相信,任何魔法都有其弱点,不可能毫无破绽。 否则若是仅凭“好运”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奥贝罗当年又怎么会成为五神的阶下囚? 所以一定有破解之法!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另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确认自己的攻击不会生效后,迟小厉便开始“消极怠工”,虽然仍不停用魔法招呼,但都只是一些低层级的尝试。 真正的精力,还是放在思考如何破除“好运”上面。 可没过多久,释放一个简单的火系魔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意外——吟唱错了最后一段。 迟小厉本在分心想事,这种程度的魔法,早就可以当做本能随意施展,根本不耗费精力,也不可能出意外。 结果等吟唱完毕,他才猛然察觉到出了问题,可这时魔法已经成型,咒语错误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火系魔法,竟出现了反噬效果,当即让迟小厉精神一痛,脑袋像是被劈了一刀。 这还不算完,瑟拉斯似乎一直在等迟小厉露出破绽,这边攻势一顿,他的气息很快笼罩过来。 迟小厉不清楚“命运”权能还有什么恐怖手段,但用屁股都能想到,绝对不能被这些气息锁定,于是当即便要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可在吟唱不知道用过几十万还是上百万遍的空间魔法过程中,竟然又出现了瑕疵! 这一次却是在吟唱到关键的时候,先前压制的好好的伤突然复发,一口辛甜翻涌,迟小厉念头一松,空间魔法竟发动失败了! 这时瑟拉斯的气息已经铺天盖地涌过来,迟小厉受到了更大的反噬,差点直接喷出血来。 接连两次吟唱失败,这种“体验”,上一次还不知道要追溯多少年,迟小厉立刻察觉到,自己身上也出现了问题。 然而瑟拉斯步步紧逼,迟小厉没有任何犹豫,再次吟唱魔法。 这次倒是没有失败,顺利转移到了其他地方,终于获得了暂时喘息的机会。 迟小厉赶紧调理体息,未探明真相之前,却不敢再随意使用魔法,只是用曾经学到过的按压手段梳理。 “吟唱魔法会有一定概率失败……不,与吟唱无关,就算使用无吟唱的技巧,同样会有失败。” 迟小厉冷笑一声,随意释放了几个低级魔法,竟然仍有两次失败,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竟然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对我动手,自己受到好运祝福,而我则是厄运连连吗……” 在瑟拉斯身边观察了这么久,迟小厉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原理,这种涉及“命运”的改变,无关他对魔法的掌握程度。 现在这种状态,即便是同一个魔法,吟唱十次,即便迟小厉如何小心谨慎,也可能就会有两次失败。 “真够恶心人的。” 迟小厉啐了一声,故意让远处的人听到。 瑟拉斯微微一笑,神情淡然:“放弃抵抗吧,‘厄运’是无法解除的,直到死亡。”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提示。” 迟小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瑟拉斯表情微变,灵觉突然有所警示。 下一秒。 一声响指,迟小厉脑袋应声爆裂。 正文 第八七一章 与神“共舞”(四十二) 饶是瑟拉斯历经无数奇诡轶事早已处变不惊,依旧被迟小厉这猝不及防的“自爆”惊到,搞得一瞬间失神。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瑟拉斯嘴角抽了一下,到了他们这种级别,怎么可能随便自杀? 退一万步讲,若是自知在劫难逃,又不想落入对方手中,自杀或许是最后的选择,可两人交手尚未分出胜负,自己这边根本还未占住优势,难道迟小厉未卜先知,已经预料到自己无法逃过此劫,所以在山穷水尽之前,给自己找了一个体面的死法? 可这样一来,外面那些人怎么办? 迟小厉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自己以较为完好的状态回去,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哪怕自知不敌,也应该想尽办法,死之前与自己拼个两败俱伤,让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干扰外面的战斗。 事实上瑟拉斯的确做好一死一伤的准备,虽然原本在他的计划中,除掉迟小厉只是最初的一环,但再次见到对方后,瑟拉斯就明白许多事情已经超出自己的控制,除掉迟小厉已非易事,所以退而求其次,哪怕此战过后要再次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也要保证除掉他。 半空中的血雾缓缓落下,看着倒在草丛中的那具无头尸体,瑟拉斯神情变幻不定,一时竟不敢近身查看。 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掌握过迟小厉的“命运”,自然清楚他不可能置讨伐队那些成员于不顾,所以眼下的自爆,怎么看都是一场阴谋。 可问题是,当瑟拉斯小心翼翼放出精神力,试探可能存在的陷阱时,竟愕然发现,迟小厉的尸体真的已经气息全无。 瑟拉斯的精神力可以长驱直入,缜密探查起他的身体。 瑟拉斯对于一具尸体,尤其还是男人的尸体,当然不会生出兴趣,一番深入搜索只是在找寻可能遗留的猫腻。 然而最后的结论却是——这真的只是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 之前迟小厉可以屏蔽自己的气息,做到一定程度上的掩盖,却也无法完全瞒过瑟拉斯的感官。 但现在里里外外用精神力搜索了一圈,竟然没有丝毫魔力残留。 瑟拉斯眉头紧锁,警惕的观察起周围,同时手指轻轻抬了一下,无头尸体的“魔法之心”瞬间被捏爆。 预想中的魔力轰击未出现,瑟拉斯甚至能够感受到被自己搅碎的那一丝丝血肉落回躯体,自始至终都没有奇怪的力量干预。 (难道真的死了?) 即便他本人怎么都无法接受,但事实证明,迟小厉确实死的很透彻,尸体过了几分钟,也明显变冷,肢体渐渐僵硬起来。 瑟拉斯再次抬了抬手指,无头尸体陡然膨胀,像是内部充了气体,很快便“轰”的一声四分五裂,断肢残肺飞向四周。 “毁尸灭迹”完毕,依旧没有异样发生,瑟拉斯不但没生出丝毫轻松之感,反而心情越发沉重。 他已经隐隐猜到,迟小厉应该故技重施,使用了和上次“死而复生”一样的手段。 或许在他察觉到自己无法驱除“厄运”影响后,便决定用“死亡”来抵消这种干涉。 想到这里,瑟拉斯嘴角微微上挑。 终于忍不住了! 自始至终,迟小厉身上让他感觉最危险最棘手的,便是那能够瞒过自身“命运”监测的手段。 现在迟小厉为了摆脱“厄运”,要真是用了同样的手段,对于瑟拉斯来说,无疑有了挖掘破解这个秘密的机会。 而既然上次迟小厉侥幸逃脱后,没有第一时间现身,而是藏在暗处潜心谋划,一方面可能是想引自己出来,另一方面,未尝不可能是这种“自爆”的手段,对于他本体也有巨大反噬,即便想要出手,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 当机立断,瑟拉斯不准备给迟小厉调养生息的机会,眸中精光一闪,长剑应声出鞘,剑尖指向尸骸爆裂的方位,缠绕诡秘螺纹的圆剑剑身,登时亮起妖艳的光芒。 晴空万里的穹幕,几乎在顷刻间暗了下来,无数星星点点自夜空中亮起。 与此同时,瑟拉斯身前区域被光芒照亮,一圈圈神秘繁复的咒文,突兀自剑身亮起,快速扩散到周围,形成一个狭长的圆柱,并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整个天地仿佛只剩眼前这一抹流光溢彩,瑟拉斯眼中亮起一丝微光,竟与那缓缓旋转的神秘咒文交相互引。 下一秒,一抹星光从天而降,竟像是穿透无穷远的天际,径直落在圆剑之上。 无数信息如狂暴的乱流,瞬间冲入瑟拉斯大脑。 瑟拉斯脸上现出痛苦之色,不过身上同时散发出一种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磅礴气息。 瑟拉斯身体晃动了几下,最终站稳,并缓缓睁开眼睛。 那种诡异的气息也随之消失。 待眼中光芒消逝,瑟拉斯已然确定—— 迟小厉的命运线已经消失! 不过这一次,在付出一定代价后,瑟拉斯终于有所发现。 眼前死掉的“迟小厉”,竟与其他许多人有着不易察觉的联系。 这就好像两根相连的藤蔓之上,又生出无数嫩芽,藤蔓断掉,这些刚刚冒头的嫩芽却仍留在上面,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当做藤蔓上原有的绒毛。 瑟拉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命运线,不过既然发生在迟小厉身上,而且似乎就是在他“死”之后出现的,瑟拉斯就越发确信,这些嫩芽与迟小厉能够复活,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 瑟拉斯蹙眉沉思,静静感受着那微不可查的“嫩芽”,终于在不断尝试之下,成功撩拨起其中一根,指尖迅速在那圈神秘咒文上一挑,立时便有一段咒文飞跃而出,很快消散在剑身之上。 瑟拉斯表情再现狰狞,随着那些神秘咒文涌入,脑海中再次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 瑟拉斯心中欣喜不已,这下终于有了眉目,只要能够辨清此人的身份,无论他是否与迟小厉有关,都定是迟小厉复活的关键! 只要将所有这些“嫩芽”指向的人抹除,想必就会让迟小厉回天乏术! 疯狂的能量波动不断涌入,瑟拉斯忍受着大脑撕裂般的痛苦,逐渐让脑海中那个人影现形。 终于,一个约有十岁的少年,清晰出现在瑟拉斯脑海中。 少年一头乱蓬蓬的黑发,体瘦身长,像是长时间营养不良,脸上带着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颓废之气。 瑟拉斯心生疑窦,仔细辨别少年的五官,没能从记忆库中找出匹配的人选。 “不灭信仰”早就将与迟小厉密切相关人员的名单信息上报,瑟拉斯可以确定,其中不存在眼前的少年。 这就说明,要么“不灭信仰”办事不利,没有将迟小厉身边人全部挖出,要么就是此人真的与迟小厉无关。 瑟拉斯反而更加相信后一种情况,虽然还不清楚迟小厉是如何做到的,但要是换做自己,面对同样的危险,肯定知道自己身边人早就被盯上,又怎么可能将事关生死的把柄,摆在敌人眼前? 反而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陌生人,任谁都不会想到就是迟小厉的命脉。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何“嫩芽”会有成百上千个,毕竟这些人不在迟小厉掌控之内,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意外,多预备一些也能保证安全。 至于迟小厉是如何用这些人“替死”,瑟拉斯根据自身经历,以及五神曾经透露出关于“永生”的信息,已经有了理所当然的猜测—— 迟小厉八成是用了某种阴狠残忍的献祭手段! 这份猜测有理有据,五位大人想要彻底复苏,回归大陆,就需要无数生灵的性命作为祭品。 而迟小厉在击败安琪拉后,将埋藏在利亚各处的献祭大阵接连拔起,虽然只是一些简化版的大阵,功能效果与贝努克亲自操持的仪式相去甚远,但依旧具有许多奥妙真理,迟小厉在魔法上的造诣堪称鬼才,未必不能从这些大阵中获得什么启发。 这样一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部浮出水面,种种谜团揭晓,之前尚不理解的许多疑惑,也彻底理清。 瑟拉斯不由在心里骂了安琪拉几句,废物办事不利不说,竟然还留下了如此大的隐患! 当时哪怕将各地大阵毁掉,迟小厉也没办法从中获得启发,没有“复活”之法,或许早在几天之前,就死在鬼冢地窟。 随即又冷笑一声,表面看上去仁义道德,什么为万物生灵立命,到头来还不是将他们当做蝼蚁,用这种阴损手段,以命换命! 自以为挖掘出迟小厉真实的阴暗,瑟拉斯挥挥手,正准备寻本溯源,找到少年的位置,身体却忽然僵住。 先前沉思时,一部分精神力一直落在少年的面部五官上,结果回过神来,竟不知不觉间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瑟拉斯心头一紧,作为掌握“命运”权柄的神使,他对自己的直觉向来深信不疑。 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这少年身上,肯定还有问题! 依循着直觉指示,瑟拉斯确定问题出在少年的长相上。 因为能力原因,瑟拉斯只需要标记对方的命运线,就能做出准确区分,以内容很少刻意记下某人的长相。 所以在认人方面,他反而不如排名第三位的贝努克,后者的镜像魔法,每记录一人,就会将对方的能力连同样貌全部涵盖。 整整用了半分钟时间,瑟拉斯才搞清这份异样感的来源,瞳孔猛然一缩,明明只是一个存在于识海中的人物影响,却让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大概是因为体型过于纤瘦,以及长期营养不良,少年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肉,因而五官较为明显突出,形成一定的误导。 加上年龄相差悬殊,成长过程中种种因素,也会导致样貌一定程度上发生变化,所以瑟拉斯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个少年,竟与迟小厉有着七八分相像! 瑟拉斯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迟小厉还有一个儿子? 不过很快,他便自己否定,如果迟小厉真有子嗣,绝对不可能是这种面黄肌瘦、食不果腹的模样。 瑟拉斯通晓人情,确信就算迟小厉再无情,也不至于让自己的骨肉如此可怜。这点从他身边那几个小姑娘身上,就能得到很好体现。 如果与迟小厉没有直接血缘关系,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这个少年,就是曾经的迟小厉! 只不过没了那一头标志性的黑白相间短发,以及总是挂在嘴边、嘲讽意味十足的轻佻笑容,还是让瑟拉斯很难接受。 可迟小厉“死而复生”,为什么会和曾经的“他”有所关联? 瑟拉斯目光一凝,一段不久之前的记忆浮现心头。 时值约瑟夫陨落不久,为了掌握迟小厉的情报,瑟拉斯曾让维奥尼亚将约瑟夫生前传回的消息梳理上报。 当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信息,可现在回想起来,其中一条引起了瑟拉斯的注意。 约瑟夫曾用时间魔法,试图让迟小厉陷入过去的回忆,结果却反而被对方利用,吃了不小的亏。 不过关于那份回忆的内容,迟小厉童年到青年时期的经历,应该做不了假。 迟小厉出生于卧龙之地,身世背景一直成谜,回忆中,迟小厉似乎是个孤儿,以乞讨为生,后来跟随走私贩子冒险渡海,这才来到巴布大陆。 按照约瑟夫的描述,迟小厉童年生活困苦,倒是与眼前的少年形象相符。 再一次确认少年身份,瑟拉斯心中的疑惑却不减反升,甚至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过去的“迟小厉”,为何会与现在有关? 瑟拉斯依稀感觉,自己之前的判断,似乎出现了一些偏离。 迟小厉斩断“命运”的方法,难道与献祭大阵“以命换命”无关? 自己捕捉到的这个童年时期“迟小厉”,本该属于迟小厉原本的命运线,是他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为何会在这里单独分叉? 瑟拉斯思绪纷飞间,精神力却猛地一紧,瞬间转过身。 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的少年,瑟拉斯瞳孔骤缩。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年神情紧张的问道。 正文 第八七二章 与神“共舞”(四十三) 沙域腹地。 逃出绿洲边界,即便后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存在,迪玛利奥依旧速度不减,在广袤无边的沙漠上空疾驰。 迟小厉的声音,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让迪玛利奥只想快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至于怯战而逃的下场,陷入半癫狂状态的他已经无法考虑那么多,哪怕瑟拉斯事后追究,反正他现在的状态无法离开渊域,大不了逃亡大陆,藏进茫茫人海中,就算命运之力再强,也不可能从几十亿生灵中找到自己。 脑海中快速计算好接下来的逃亡路线,迪玛利奥再次回头观察,确认没有追兵,分出一道“影子”继续前进,用以误导可能出现的敌人,自己则马上改道,向着距离最近的空间通道冲去。 为了便于他们进出,莫达里克在前往大陆之前,留下了不少紧急时才可启用的临时传送阵,只能使用一次,不过却可以越过维奥尼亚,悄无声息的离开。 不过沙域面积广阔,且周围景色千篇一律,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方向判断的标志物,迪玛利奥疾行很长时间,没有发现空间通道的影子,这才意识到己偏离了原本的方位。 “狗屎!” 嘴里骂了一句,迪玛利奥混乱的思绪终于稍微清醒一些,赶紧停下来,放出精神力,想要通过冥冥之中的感应,找到正确方位。 之前他一直不想使用这种能力,就是担心留下痕迹,让瑟拉斯顺藤摸瓜找上来。 不过现在不想用也得用了,迪玛利奥只能在心里祈祷,瑟拉斯还未发现自己潜逃,营救队能够多撑一段时间。 脚下的沙漠突然有了变化,静止的黄沙突兀涌起,一道黑影从地下钻出,张开血盆大口,满嘴环形尖牙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寒芒,对准浮在半空中的迪玛利奥狠狠咬下。 然而还未等沙虫将那团绿雾吞没,长达数十米的躯体在半空中猛颤了一下,坚固的麟甲缝隙中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绿气,嘴巴迅速腐烂,无力的朝着地面落去。 沙虫最终碎成粉末,然而还不等微风吹散,周围又有十数道土坡隆起,一条条体型巨大儿沙虫,同样闻到了猎物的气味,朝着迪玛利奥蜂拥而至。 “一群没有脑子的虫子!” 迪玛利奥目中闪过一道寒光,原本担心引来什么人而不想出手,可这些只知道吃的愚蠢虫子,竟然向自己的主人发起挑衅,自然要给予足够的教训。 对付这些实力还不到十级的沙虫自然轻而易举,迪玛利奥周围绿雾稍稍扩散,那些刚到半空的沙虫,被绿雾浸染的一瞬间就已经死掉,颓然落回地面。 迪玛利奥冷哼一声,再次融入绿雾之中,向着远处飞驰。 既然已经出了手,就没必要继续遮掩气息,先前他已经判断出最近通往大陆的空间通道方位,虽然要经过几个空间辗转,但已经是前往大陆最近的捷径。 然而没过多久,迪玛利奥再次停住,从绿雾中显露出来的脸上,越发有些惊疑不定。 又搞错方向了? 迪玛利奥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警惕看向四周,环顾许久,冷笑道:“既然来了,就别躲躲藏藏的,赶紧出来!” 迪玛利奥没有察觉到异常,这句话也不过是诈一诈,根本没想过会有回应。 结果下一秒,一个沙哑低沉的嗓音从沙漠下方传来:“诶?竟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了?迟小厉还跟我保证不会泄露气息……看来也不怎么靠谱嘛。” 迪玛利奥瞳孔骤缩,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惊恐神色。 “腐化国度!” 莹绿色的微光闪烁,橙黄色的沙漠顷刻间“活”了起来,像是被煮沸的热水,“咕嘟咕嘟”不断喷出气孔。 很快便有十几只沙虫受到了无妄之灾,原本安安静静躲在沙下休眠,结果骤然被魔法摄住,没有任何便化作一具具尸体,并且成为新的扩散源,不断将周围沙土腐化。 一道人影从沙海中跃出,迪玛利奥等的就是对方现身,早已准备就绪的结界瞬间启动,直接将其困在中央。 “这么久没见,就没学会点新手段?” 迪玛利奥一愣,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下意识看向对方的脸。 可奇怪的是,明明艳阳高照,男人全身却好似隐藏在阴影之中,即便在阳光下依旧是一团模糊,根本辨不清五官。 迪玛利奥惊疑间,倏而想起曾经交过手的一人,下意识脱口而出:“欧尔迈!” “总算还记得我啊。” 被点破了身份,人影也没有继续匿形的打算,脸上的模糊感很快淡去,露出一张挂满胡子茬、精神乏乏的中年男人面孔。 看着那熟悉的厚重眼带,以及像是长期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深深黑眼圈,迪玛利奥彻底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心中顿时安稳不少。 这个外表看上去邋里邋遢、丝毫没有顶尖强者风范的中年男人,正是拜迪钻石榜名不见经传的第一名、极少有人知晓的“守墓人”真正首领,欧尔迈! 两人倒是有些“缘分”,曾经在菲尔利普山脉偶遇,识破对方身份后,大打出手一番,最终算是两败俱伤。 欧尔迈的秘剑被毁,迪玛利奥却也被其重伤,不得不放弃任务,回到渊域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在迪玛利奥心中,这一战明显是自己胜了。 一个失去了佩剑的剑士,即便是至圣强者,实力也会大打折扣,自己这一战相当于砍掉了欧尔迈的手臂,下次再见面,没有趁手武器,欧尔迈将再也不足为惧。 原本迪玛利奥以为欧尔迈会就此销声匿迹,直到寻到第二把合适的秘剑,却没想到双方这么快就再次见面。 “先前无缘无故偏离方向,也是你搞的鬼?竟然敢对我动手脚,看来上次的教训没有吃够,这是又来送死了?” 迪玛利奥怪笑一声,随即却又察觉到异常之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不对……你是怎么进入渊域的?” 迪玛利奥能够确定,讨伐队名单中根本没有此人,如果他隐藏身份,空间乱流之后,各小队险象环生,几次生死危机,欧尔迈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如果不是跟随讨伐队,迪玛利奥又想不出第二种可以进出渊域的方法。 “这个你就甭管了。” 欧尔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脸精神萎靡的样子,双手随意插在胸前,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 “我这次来,既是受人所托,还一个人情,也是为了抱之前的一‘剑’之仇。命,你就留在这里吧。” “哈哈哈……” 迪玛利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嗤笑了几声:“这么快就找到第二把剑了?不知天高地——” 欧尔迈抖了抖长袍,露出半截剑鞘。 迪玛利奥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熟悉的样貌,稚嫩的嗓音,明明没有任何恶意,甚至还带着一点羞怯与慌张,却一瞬间让瑟拉斯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莫名生出一种窒息感。 没有得到回应,少年紧了紧腰间的挎包,再次看向神情凝滞的男人,眼中带着几分惶恐:“那个……您还好吗?” 瑟拉斯视线略显僵硬的下移,与少年澄澈而小心翼翼的目光对撞,贴于两侧的手指下意识并紧,想要将这个突然出现的“童年迟小厉”彻底抹除,可灵性知觉告诉他绝对不要这么做。 双方就此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状态。 少年等了许久,似乎终于没了耐心,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与疑惑,略显卑微地颔首致意,缓缓后退几步,见瑟拉斯仍旧没有反应,才开始朝四周看去,像是要从快要高过他肩膀的草丛中,找到离开的路。 开什么玩笑! 瑟拉斯总算从那种诡异的恐慌中挣脱出来,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逐渐压过了极力克制的理智,低垂的圆剑登时发出一抹炫光,随着他指尖轻轻上扬,眼前的少年顿时爆开,化成一团血雾。 一同消失的,还有少年紧密相连的“命运”。 瑟拉斯而在消除对方命运的刹那,瑟拉斯猛然警醒,突兀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对于他而言,常人的命运线,都是具有一定真实触感的,但这个少年却像是一条幻影,直到捏碎之前,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假的? 不对…… 瑟拉斯仔细回忆之前的那种“触感”,少年绝对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即便是贝努克,也无法复制出一个具有虚构命运线的镜像。 在创造分身的领域上,迟小厉更不可能达到贝努克的高度。 瑟拉斯本想通过捕获少年遗留的命运残片,挖掘迟小厉这一系列奇诡手段的秘密,结果到头来却陷入另一个谜谭。 瑟拉斯等待片刻,散落四周的血肉残骸没有消失,就连身上斜跨的那个破布背包,也仍然存在。 这进一步证明,先前的少年并非某种单纯的魔法造物,否则早就该在魔法被破除的瞬间回归原状。 游离片刻,瑟拉斯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布包上。 他记得少年从出现后,似乎自始至终都护着布包,像是害怕什么宝贝被抢走。 一阵微风吹过,将布包虚扎的口子吹开,极快黑不溜秋的不规则石头滚落出来。 瑟拉斯瞳孔一缩,缠绕圆剑的金光咒文亮了起来,证明石头上没有残留异常的命运联系,这才将石头送入手心。 “煤块?” 在手心中掂了几下,出乎意料的轻,摩挲着石头表面凹凸不平的触感,瑟拉斯心中缓缓浮现出答案。 瑟拉斯掌心中突然燃起一团火焰,包裹住其中最小的一块,没过几秒便熊熊燃烧起来。 确认了的猜测,却又有了更多疑惑。 在瑟拉斯生活的时代,煤炭还是重要的能量物资,是各族中下层居民的常用热源用品。 不过随着开采技术提高,巴布大陆储量丰富的魔晶石渐渐被人挖掘,其中蕴含的大量火元素,远超寻常煤炭燃烧时提供的热量,使用寿命长,而且不会有异味,是替代煤炭的更优品。 最早时的热源石,还是作为专属于贵族的奢侈品,只在少部分上层中使用。 直到机械族部分技术外泄,使得其他各族的魔导科技飞跃式的提升,开采魔晶石也越发容易,最终使得热源石彻底替代煤炭,变成连平民都能用得起的日常用品。 能让少年小心谨慎保护的布包,里面竟然只是一些早已被淘汰的普通煤炭? 将所有煤炭捏碎,全部都是实心的,瑟拉斯将注意力移回布包上面。 既然内容物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肯定是布包。 “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身后突兀响起一道略带揶揄的笑声,瑟拉斯眼皮不由自主跳动了一下,一把将布包拉入手中,然后才缓缓转过身。 一身与之前无异的破旧剑士服映入眼帘,还有那张越看越令人厌恶的笑脸。 迟小厉捡起先前被瑟拉斯烧烬的煤灰,放在手里搓了搓,眼中现出一抹追思:“多久没见到这东西了……这些年连平民家庭都用上魔晶石,早就没人开采煤矿了。你生活的时代,这东西应该随处可见吧?” 瑟拉斯微眯起眼睛,眸中精光一闪,缠于剑身的一道咒文稍微亮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迟小厉摇了摇头,一脸鄙夷道:“好不容易再见面,难道你就不想多聊一会儿吗?用得着这么急动手?” 瑟拉斯扶了扶单边眼镜,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心情却有些沉重。 就在刚刚,他再次对迟小厉施以“厄运”,结果马上就被对方察觉,虽然最终成功锁定,但看迟小厉有恃无恐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效果。 瑟拉斯犹豫片刻,还是放弃直接出手的打算,结果无非是对方再“死”一次,要是搞不清原因,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死循环。 这种连他都摸不透的欺瞒命运的手段,肯定要花费不小的代价,迟小厉不可能无限制使用。 只是自己这边每消灭一个,同样消耗巨大,在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瑟拉斯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消耗战。 正文 第八七三章 与神“共舞”(四十四) 贝努克意外陨落,让至关重要的大陆计划搁浅,严重影响到五位大人苏醒的进程。 梅林身份成谜,“封圣”剑柄下落不知去向,很有可能已经被前者获取,给将来的那场关键战争,又增添了一丝不确定性。 摆在瑟拉斯面前的局面,远比想象中更复杂。 在第一位短时间内无法回归的当前,无论是渊域还是大陆,都要由他亲自操持,全盘掌控,而低位神使接连陨落,让本该战力充足的己方人手越发捉襟见肘,许多行动已无法照原计划进行,必须改变方案。 所以他不想也不能在这里冒着与迟小厉同归于尽的风险,进行一场比拼底蕴的消耗战。 瑟拉斯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输,只是即便最终取胜,多半也是惨胜,困兽犹斗,迟小厉临死前肯定会展开最疯狂最强烈的反扑,自己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受伤过重,甚至连讨伐队都无力解决,仅凭维奥尼亚三人,瑟拉斯不认为能够稳操胜券。 更遑谈直到现在他都联系不上维奥尼亚,她的命运线也产生了难以预料的扭曲,一定是迟小厉做了手脚。 这也说明纳乌拉带领的先锋队,或许并未全灭,哪怕只有纳乌拉一人生还,对于其余三人都是巨大威胁。 连渊域内的敌人都排除不了,短时间内更顾不上大陆那边的动向。 连同贝努克在内四名神使,同一时间在大陆陨落,这在以往的任何时间点,都是前所未有的失败。 不过四人的死也并非毫无价值,各国为此付出惨痛代价,本就捉襟见肘的顶尖战力再度遭遇重创,近乎全毁,上层建筑更是经历了一番大的洗牌,其中以拜迪最惨,众议员几乎全灭,现在仍旧乱成一锅粥。 仅剩的几名区长,也只能勉强稳定局面,却无法控制人心,各地豪伐蠢蠢欲动,对诱人的权力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发难。 玛兰更不用提,距离灭国仅剩一线,即便最终保留下来,朝局也彻底经历了一轮大清洗,凯撒家族对国家的控制前所未有孱弱,各地百废待兴,正是取而代之的天赐良机,未必不会惹得手中仍握有兵权的藩王眼红。 利亚、库曼情况稍好,因为应对及时,提早拔出了“不灭信仰”埋下的暗子隐患,皇室以及中枢力量得以保留,但遭此大难,各大公会和军队也只剩一个空壳子,此时哪怕只派一位神使前往,也能轻易将其覆灭。 而整个巴布大陆并非只有这四国,周边毗邻大大小小数十个附属国。 在大国国力空前孱弱的情况下,各小国未必不会起异心,因为他们反而是这场战争中消耗最少的势力,只要有一点推波助澜,便很有可能揭竿而起。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完成仪式这个主要目的未能达成,但改变现有四国格局、引起其内政混乱、外有各附属国虎视眈眈,将大陆格局彻底搅乱,也算是达成了次要任务。 若不是突然杀出一个梅林,加上西大陆那边横插一杠,各国军力更十不存一,估计现在即便不用他们出手,大陆也将分崩离析。 除此之外,作为现今大陆真正意义上统治者的人族,突遭重创,其他各族未必不会有趁病要命的心思。 时代更迭,无论眼前利益是否一致,没有哪个种族会甘心屈居人下,丰沃肥美之地归于异族,自己只能在贫瘠之地苟延残喘。 魔族已经整装待发,虽然前一次千里奔袭损失惨重,但并未伤及根本,仍有余力对其他各族发起战争。 所以现在大陆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只要稍微有一点推波助澜,天平就会瞬间倾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缺的就是一个能够统筹全局的决策者。 瑟拉斯自然当仁不让,但也正因如此,担子越重,顾虑也就越多。 讨伐队要解决,大陆需要人煽风点火,因此他越发不能在这里与迟小厉拼命。 哪怕只是以伤换命,任何一点时间浪费,都有可能让诡谲多变的格局产生不可控变化。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四国若是处理好内政,同时平息附属国带来的威胁,最后再与其他种族联合,确定好利益划分,好不容易有四分五裂迹象的大陆格局,将再次变成铁板一块。 这并非不可能,各附属小国屈于大国淫威百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很有可能因为忌惮而踟蹰不前,想要让他们真正下定决心,必须通过旁敲侧击,给予一定的暗示和支持。 如果短时间内不能让当权者下定决心,一旦各国觉察,派出使者安抚或者威逼,谋逆之事必付诸东流。 而之前因为魔族驰援玛兰,其他各族已经有所察觉,如果等他们弄清己方究竟要做什么,就未必会再对四国下手。 只要四国当权者眼光足够长远,愿意割让领地,或者许以巨大好处,各族同盟有了之前的先例,很有可能会再次联合,到时候仅凭魔族,根本翻不起多少浪花。 到时候分个击破的计划不但无法完成,还会逼迫各族放下成见,真正精诚合作,变成他们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牺牲了包括贝努克在内的四名神使,才有了这仅存的优势,瑟拉斯不可能拱手相让。 所以即便迟小厉几乎快把“杀我啊”几个字写在脸上进行挑衅,瑟拉斯仍旧隐忍下来。 反正迟小厉已经被“厄运”缠绕,现在也无法主动进攻,强行出手只会让他很快受到更大反噬。 迟小厉不会傻到犯这种低级失误,真要是因此而身负重伤,不但不会消耗他的实力,反而会让自己落入下风。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只要我不主动出手,迟小厉也毫无办法……瑟拉斯眸中精光一闪,嘴角抿起一丝笑容,又从虚空中拉出一张豪华座椅,开始不紧不慢的擦拭眼镜。 之前差点又被迟小厉唬住,瑟拉斯刚刚才想明白,虽然大陆事态紧急,但也不是迫在眉睫、需要立刻处理的,而渊域中的情况则不同,这里毕竟是自己的主场,没有迟小厉的支持,其他人撑不了太久。 尤其那一百多名营救队成员,虽然之前被迟小厉出手干预,没能全部杀掉,但并不代表他们毫发无伤,很有可能失去战斗能力。 按照时间推算,有那一百多只巨人配合,图依应该差不多得手了,只是不知她能否按照原定计划,控制住特定的几个人选。 杰诺尔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人,即便过了这么久,瑟拉斯依旧不清楚他是如何摆脱自己深层次的命运操控。 他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却又觉得过于匪夷所思。 与奥贝罗有过接触的是皮尔,所以就算谁获得了奥贝罗某些馈赠,也不该轮到那个年轻兽人才对。 可若不是奥贝罗的力量插手,瑟拉斯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就算是迟小厉,也没有办法解除已经被自己植入“种子”的傀儡。 不过这都是之后需要解决的问题,瑟拉斯完全不着急出去,眼下该着急应该是迟小厉。 瑟拉斯手中多出一杯红酒,绛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摇晃。 远处曾经是少年尸体的位置上,那个破布包突然消失不见,出现在瑟拉斯的腿上。 翻了翻,扑面而来的酸臭味,让瑟拉斯下意识眉头微蹙,同时屏住呼吸。 这时瑟拉斯才有些后悔,布包的脏乱程度超乎想象,对于他这样一个具有一定洁癖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的灾难。 忍住生理上的不适,瑟拉斯将布包来回翻动,除了零散掉落的煤渣,还有一团油纸顺着侧缝倒出。 瑟拉斯眼睛一亮,手腕翻转间,油纸自动打开,却露出半个冰冷刚硬的馒头,原本以为发现秘密的欣喜神情,瞬间有些错愕。 “你到底在翻什么?” 迟小厉默默看着瑟拉斯一系列行为,一直没搞懂这位的迷惑行为,直到瑟拉斯自己都表现出疑惑,联系到之前对方的表现,总算猜到他想做什么,不禁哑然失笑。 “不用翻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布包,里面装的也只是普通的煤球,那半个馒头是我那个时候一天的伙食。” 瑟拉斯视线微抬,嘴角上挑,像是在问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迟小厉耸耸肩,一脸无奈道:“真的没骗你,你可能想象不到,我的家乡在卧龙之地北部,冬天特别冷,经常有人冻死,加上当时正值战乱,连救济院都关了门,我们这些孤儿为了熬过冬天,只能到官道旁捡那些大型车队掉落的煤球……” 迟小厉直接在草地上蹲下来,从旁边揪起一根青草,放在嘴里轻轻咀嚼,接着叹了口气。 “你刚刚可是杀掉了我的一个‘童年’,俗话说人的一生中,唯有童年才是最珍贵的,你把我最珍贵的东西拿走,为什么还要摆出一副我欠你什么的表情?” “胡言乱语。” 瑟拉斯轻哼一声,嫌恶的将布包扔掉,对迟小厉的话却已经相信了大半。 布包和馒头只是迟小厉创造出来的“幻象”,与那个少年本体不同,被瑟拉斯扔掉后,瞬间消失不见。 迟小厉冲他笑了笑,接着就捂住胸口,神情微微抽搐了一阵,随即呕出一口血。 “咳咳……没想到一上来就失败了,看来运气已经差到了极点。” 瑟拉斯端坐在椅子上,丝毫不为所动。 就像自己不可能真的在这干等一样,迟小厉说话的同时,也尝试了偷偷动手,结果直接受到了反噬。 从他的模样来看,这次反噬似乎还挺严重,说明先前使用的魔法等级很高。 迟小厉抹了抹嘴,自顾自笑道:“刚刚只是有些好奇你隔空取物的手段,没有感觉到魔法波动,却能凭空变出椅子和红酒,还能瞬间取来布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等瑟拉斯回应,迟小厉便拍了下脑袋,做恍然状:“我知道了!应该是你改变了事物原本的命运,只要给予一定修改,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就好像那把椅子,你附加了类似‘出现在我身后’这种命令,无论椅子之前在什么地方,都会瞬间按照指令现身,红酒和布包的原理也是一样……” 瑟拉斯心中一惊,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小手段,可迟小厉仅仅第二次见到,就将自己使用的方法看透,如此敏锐的头脑,实在是令人忌惮。 迟小厉似乎仍陷入“破案”的兴奋状态,继续自言自语:“可是如此强大的手段,为什么没在战斗中使用……想来应该只能对死物具有效果,操控活物的命运太过困难,寻常平民或许可能,但目标要是实力相当的对手,肯定无法生效。” 听迟小厉不紧不慢的讲述,就像在进行一场探秘聊天,一层层剥开瑟拉斯隐藏的秘密。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让人有些不爽,不过瑟拉斯知道这是迟小厉故技重施,试图挑唆自己的情绪,自然不可能中招。 晃了晃杯中红酒,瑟拉斯轻抿一口,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发现可以继续说下去,我倒很好奇,外面那些人还能撑多久。” 迟小厉丝毫不为所动,慢悠悠的嚼着草叶,脸上显出标志性的轻佻笑容:“我能把自己关在这里,当然做好了万全准备,我劝你还是担心一下那位喜欢带面具的小姐吧。” 瑟拉斯神情微动,迟小厉笃定的表情,却不像是在说谎。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迟小厉拳掌一拍,“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纳乌拉他们的下落吗?确实没死,而且都活的好好的,现在应该已经进入黑域,见到奥贝罗了。” 此言一出,瑟拉斯瞳孔骤缩,原本表现出的闲淡状态消失不见,一股杀气顿时弥漫开来。 迟小厉同时起身,杀手锏放出,效果竟意外的不错,看来奥贝罗在这位心中人,仍旧是一道迈步过去的坎。 “你……噗!” 瑟拉斯脸色越显狰狞,迟小厉已经做好随时“自杀”的准备,结果话刚出口,瑟拉斯突然身体一晃,鼻中、口中皆喷出大量金血。 “……” 看着缓缓倒在自己眼前的瑟拉斯,迟小厉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 正文 第八七四章 与神“共舞”(四十五) 突生异状,迟小厉仅仅迟疑了瞬间,便立刻将瑟拉斯周围的空间封锁。 以瑟拉斯的性格和之前种种表现,迟小厉很难相信他会用佯装受伤卖破绽这种低劣伎俩,所以果断先保证自己安全。 就在迟小厉警惕万分之际,瑟拉斯的脸色却越发狰狞,耳朵、眼角纷纷流出金色血液,周身气息也以泄洪般的速度陡然衰减,很快便彻底倒在地上。 瑟拉斯眼中流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态,似乎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同样极为震惊,用颤抖的手不断在脸上擦拭,却怎么都止不住汩汩流出的血迹。 看着宛如困兽般发出嘶吼的男人,迟小厉神情同样惊疑不定,越发搞不定他这是要唱哪一出,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先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突然重伤濒死? 可无论是气息还是瑟拉斯表现出的状态,已经不是“伪装”或者“演技”可以解释的了。 真要是为了引自己主动出手,这种杀敌之前先自伤的法子,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而且瑟拉斯已经知道自己能够“复活”,或许尚搞不清原理,但也应该明白即便自己真的中了计,哪怕能够杀掉他一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新的“迟小厉”出现。 而付出如此大代价,当然不可能只换一个原理不明的“分身”。 可如果说这种惨相并非伪装,那金色的血液又是怎么回事? 在自己面前,那急转直下的气息可做不了假。 (如果有其他力量干预,这里是我的世界,不可能毫无察觉……) 迟小厉纠结片刻,眼中陡然闪过一道精光。 还有一种可能,确实能够瞒过他的精神力,并且避开空间封锁,直接作用在瑟拉斯身上! (难道是奥贝罗出手了?) 这个想法让迟小厉兴奋不已,算算时间,虽然不清楚皮尔离开后,黑域会不会有其他变化,但正常来讲,先锋队现在至少应该也找到那座牢笼。 所以奥贝罗已经脱困的可能性很高! 也只有这位曾经的命运之龙,瑟拉斯能力的正主,才有可能在不引起自己警觉的情况下,对瑟拉斯悄无声息的出手。 也只有祂,才可能干预瑟拉斯对自己命运的侦查,没法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 只是这样一来,似乎又与皮尔先前的描述有些出入。 (现在的瑟拉斯,应该并非鼎盛状态,却依旧让我有些无从下手……如果真是那一位出手,能够直接远程对一位至圣强者发动雷霆攻势,怎么都不像一个被关了上万年、刚刚从牢笼中脱出的虚弱灵魂能够做到的事情……) 迟小厉敏锐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看着眼前在地上挣扎的瑟拉斯,反而果断退到几百米开外,同时在两人之间用数个空间屏障隔断,同时思绪飞快转动。 (如果事后证明真的是奥贝罗出手,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奥贝罗并未欺骗皮尔,状态虽然孱弱,但早就有所准备,掌握着能够针对瑟拉斯的杀手锏,要么就是祂从一开始就有所隐瞒,灵魂状态未必真的有其描述那般虚弱…… 第一种情况还好,至少纳乌拉能够将局面控制住,等到所有人汇合,未必不能想到掣肘这位龙神的方法……若真是第二种情况,问题可就有些严重了……)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即便瑟拉斯已经表现出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仍旧不敢贸然动手。 不说别的,每位神使都有第二条命,瑟拉斯肯定也不会例外,如果他有自救手段,自己出手也未必能够成功,反而可能引起对方反扑。 如果连他自己都束手无策,就更用不着迟小厉动手,只要静静等待,看看这位会不会“原地复活”,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现在让迟小厉更加担心的,反而是奥贝罗的真实意图。 一位能够隐忍万年苟且偷生的龙神,其秘密谋划的目的,格局之大恐怕远超自己想象。 虽然对方的目的很有可能是针对五神,但迟小厉可不会乐观的认为,这位龙神如果真的有所凭仗,还会愿意以平等的地位与己方合作。 就怕最后讨伐队反而会成为对方格局中的棋子。 想到这里,迟小厉不禁暗骂一声,看起来五神也不过如此,竟然能让一个囚犯在眼皮底下另有所谋,难道祂们就从来没检查过这位龙神的状态? 腹诽归腹诽,迟小厉可不会真的认为,能够带领各族从凶险异常的上古时期走出的五神,真会是一些好糊弄的傻子。 将其肉体消灭,只留灵魂,便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清除隐患的方式。 即便在迟小厉看来,这种狠毒的手段已经算是天衣无缝了,根本找不到更安全有效的方法。 神使是五神收拢,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苏醒而布下的侍从,身上肩负着五神苏醒的种种重要安排,五神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出现意外。 尤其越高位序的神使,能力越强,对祂们越重要。 能够让五神费尽心思从奥贝罗身上剥夺“命运”权柄,瑟拉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祂们事先有所察觉,断然不可能让奥贝罗这么隐忍下去,一直保留着足以威胁到瑟拉斯的手段。 这只能说明,奥贝罗瞒天过海的手段更胜一筹,连拥有难以想象智慧与力量的五神,也毫无察觉被其欺骗。 想到这里,迟小厉不由有些感叹。 (不愧是掌握命运权柄的巨龙之王……在只剩灵魂的状态下,依旧将五神戏耍于鼓掌之中,稍微有些理解当年五神的感受了……留着这么一个深浅难测的“盟友”,恐怕吃饭睡觉都不踏实。) 许多难题还未解决,现在又多出一个,迟小厉稍稍有些头痛,虽然他知道迟早有一天,要直面那些已经成为传说的人物,但从未想过会提前这么早,就得与跟那五位平齐的另一位勾心斗角。 即便奥贝罗只剩灵魂状态,但如果瑟拉斯的异样真与祂有关,就说明祂的实力远比己方所知的更加深不可测,并且隐瞒保留了许多秘密。 比起远在天边、还不知何时才会真正苏醒的五神,近在眼前的奥贝罗,威胁性绝对比前者更高,很有可能成为讨伐队眼下最大的麻烦。 迟小厉开始有些动摇,考虑起要不要放瑟拉斯出去。 之前为了全力应对瑟拉斯,迟小厉将安排在各地的“分身”全部召回,却没想到事态渐渐超出他的掌控,在这里他也无法获知外界的情况。 他急于想知道纳乌拉那边的情况,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不怕奥贝罗当场翻脸,概不承认之前同盟的约定,就怕奥贝罗仍伪装成孱弱不经的样子,对纳乌拉他们意图不轨。 越想越有些意动,除了确定纳乌拉的状况,迟小厉也挂念杰诺尔这边,之所以敢留图依和那些紫皮巨人在外,也是因为之前给过杰诺尔一张群体传送卷轴,即便情况再不济,也能在关键时刻逃走。 可迟小厉却知道,杰诺尔身上还有一缕奥贝罗当年的分魂,是奥贝罗出事前布下的后手。 如果奥贝罗真的从牢笼中脱出,这道分魂不可能毫无察觉。 怕就怕分魂已经与奥贝罗建立了某种联系,如果先前还能仗着双方情报不对等进行拿捏控制,等双方交流完毕,分魂说不定就会对杰诺尔出手,甚至于最坏结果,会直接将杰诺尔控制住当做傀儡,然后图谋更大。 之前他还想用这缕分魂,多套出一些隐秘,结果现在反而有搬石砸脚的风险。 迟小厉对自己这位便宜徒弟还是极为信任的,但这次他面对的毕竟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论老谋深算,恐怕不是对方的对手。 不过一缕分魂,应该不至于造成太大威胁,至少在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完全控制住杰诺尔。 所以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 想到这里,迟小厉终于有些绷不住,目光落在远处那道尚在扭曲挣扎的人影上,停留几秒,就要打响指离开。 既然无法确定瑟拉斯身上问题出在哪里,就暂且认定与奥贝罗有关。 在不确定奥贝罗真正目的的当下,迟小厉暂时不打算对瑟拉斯出手,毕竟没人知道瑟拉斯是否还有什么保命手段,万一打出来“第二条命”,奥贝罗能施与的影响突然消失,自己反而要承受瑟拉斯的猛烈反扑。 迟小厉没有替他人做嫁衣的打算,当然,也不会真的放瑟拉斯离开。 将他放在这里自生自灭就好,迟小厉准备独自离开,等确认完纳乌拉那边的情况,以及杰诺尔的状态,再回来看看瑟拉斯是死是活。 即便瑟拉斯的情况比他想象中好,最多也只是毁掉一个异空间,这处草原本就是迟小厉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制造的,安全性很高,但并不稀有,相似的空间还有十几个,即便毁掉也不心疼。 打定主意,迟小厉正要离开,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瞬间让他驻足警惕。 远处,瑟拉斯倒地的前方,那把一直失去控制的圆剑突然发出一声嗡想,紧接着缠绕其身的金色咒文霎时增亮,爆发出璀璨的光辉。 这光芒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能量,明明并不刺眼,却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哪怕强行睁眼,大脑也会马上受到某种冲击,造成类似雪盲的效果。 迟小厉眯缝着眼睛,只坚持了半秒,就不得不移开视线。 连他的意识都无法在这种光芒中坚持下来,不得不集中精神力,增强对周围的警惕。 隐约之间,那诡异的咒文似乎发生了变化,渐渐离开原有的位置,重新排列组合成一种别具一格的陌生形式。 迟小厉心弦微动,不知为何,竟然发觉自己似乎能够“感受”到那种奇特排列的文字变化,并且毫无来由的理解了其中一部分含义。 (远古龙语的抽象简写……就相当于魔导系统中制作者特意留下的“后门”一样的存在……看来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真是奥贝罗出手,早在多年以前就埋下伏笔,而且看情况,瑟拉斯毫无还手之力……嗯?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迟小厉表情一怔,倏而陷入迷茫。 这一瞬间,他感觉脑海中似有什么封印松动了一小点,一些残缺不全的记忆画面在眼前飞快闪过。 那时一排排仿佛接天连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包含了从古至今所有种族的记事,无论是诗词歌赋,传说故事,还是剑术剑谱,魔法卷轴,油盐酱醋乃至各族生活技巧,无不包含其中。 众多书架间,一个渺小的背影孤独的坐在地上,静静翻看着那些仿佛取之不尽的书籍。 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迟小厉眼中闪过一抹微茫之色,几秒过后便成了一种怅然,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那些记忆不是梦……” 一年前,利亚南部的诺尔,迟小厉将一个名为“幻之翎羽”的公会覆灭。 这也是迟小厉首次进入“不灭信仰”视线的战斗,也被认为是迟小厉“入世”的开端。 在那场战斗的尾声,那位迟小厉已经连名字都忘掉的副会长,发现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临死前发出最后一问。 迟小厉当时给了一个答案,却没能彻底解开那位副会长心中的困惑。 他那磅礴的魔力学知识,诸多早已失传的魔法技巧,连他本人都记不清是如何获取掌握的。 迟小厉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在某个地方呆了很久,久到连他都忘了时间的流逝。 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变成了现在的,迟小厉。 原本迟小厉以为,自己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可能永远都无法解开,却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出现松动。 然而不等迟小厉细思契机是什么,天空之中,突然撕裂开一道口子,一团黑影扩散出来。 迟小厉悚然一惊,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遍全身,下意识抬头望天。 一只由闪电与乌云构成、不含丝毫情感的冷漠眼睛,默默注视着下方。 正文 第八七五章 与神“共舞”(四十六) 明明只是闪电与黑云构成的眼睛,却仿佛包含了无尽的情感,同时又偏偏带着一种绝对冷漠的蔑视。 将世间万物视为蝼蚁的蔑视。 与那只巨眼对视的瞬间,迟小厉身体一晃,如遭重击。 不计其数难以想象的负面情绪涌入大脑,绝望、悲伤、凄凉、愤怒、幽怨等种种声音回荡在脑海中,仿佛要将迟小厉独立的性格与思想撕裂成无数段,分化出不同的人格。 迟小厉摇摇欲坠,勉强支撑身体不倒,却也仅仅只能做到这一步。 身体内似乎同一时间产生了许多个“我”,互相争强对身体的控制权,就像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彼此大打出手。 从掌握空间魔法以后,迟小厉的精神状态,便被牢牢锁定在意识最深层的安全区域,即便是同层级的精神系魔法,都很难让他精神出现问题。 然而没想到那突然出现的巨眼,仅仅只是对视了一瞬,就让他引以为傲的铁通般防御崩溃,甚至还出现人格分裂的最早情况。 脑海中那些饱含负面情绪的声音,像是一双双无形的手,每当迟小厉试图整合自己的精神个体时,就会死命拉扯,让好不容易有愈合迹象的意识撕裂的更远。 不知不觉间,迟小厉嘴角已然流出鲜血,却仍双目紧闭,咬紧牙关,努力与那恐怖的负面能量抗衡。 这种对抗,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体验,也让迟小厉时隔许久之后,再一次真正感觉到命悬一线的危险。 那些带有惊惧恐慌或者愤怒悲伤的声音,很快变成了一道道隐晦的暗示,仿佛在倾诉劝诱,让他放弃抵抗,这样就可以免除如此难以忍受的痛苦,获得真正的解脱。 靠着所剩无几的“主意识”,迟小厉仍在竭力思考,坚守最后的防线,不打算束手就擒。 虽然能够用于思考的意识已经不多,但迟小厉还是第一时间猜出了那只巨眼的身份—— 定然是五神中的一位! 甚至可能是五神集合力量的一种体现。 早在数月之前,与约瑟夫第一次在机械迷城相遇,当时迟小厉用计取胜,就在即将了结约瑟夫的关键时刻,天空突然被撕裂,同样出现了一只诡异的巨眼,直接将约瑟夫带走。 那巨眼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并且手段极为诡秘,竟然能撕破迟小厉的空间封锁,强行将人带走,甚至不给迟小厉任何阻拦的机会。 当时迟小厉已经知晓神使背后之人,最开始倒是有些猜测,但因为可能性太低,所以最终没往五神那个方向细思。 毕竟当时的情况尚且稳定,古里古波依早在十年前伏诛,接替他行动的安琪拉,又在不久前陨落,接连行动被干扰,对神使的计划可谓是毁灭性打击,五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苏醒。 迟小厉当时猜测,出手的应该是高阶神使中的一人,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结果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恍然,拥有如此宏伟且蛮不讲理力量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是神使之流。 所以当时出现在大陆上的,的确是五神其中一位的意识,或者其全体融合表现出的意识。 当时之所以只是带走约瑟夫,而没对他下手,多半是五神仍旧无法对大陆造成更多干预,甚至强行现世要付出极大代价,所以自己最终才毫发无伤。 然而现在却大不相同,渊域本就是对方的主场,即便五神尚未完全苏醒,仍旧拥有远超大陆时的“自由”。 瑟拉斯出现问题的同时,五神一定有所察觉,而这也侧面证明了瑟拉斯身上的问题十分严重,已经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让祂们不得不出手。 进一步推导,能够造成如此严重问题的根源,一定是值得引起五神重视的人物。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这场异变的元凶,就是已经挣脱牢笼的奥贝罗! 没想到竟然以这种状态证明了之前的猜测,迟小厉痛苦抵抗的同时,却又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这样看来,甚至可能在瑟拉斯出现问题之前,五神就已经察觉到奥贝罗脱困,目光早已盯向了这边,自己误打误撞,反倒顶在了枪口上面。 (看来不只是要救瑟拉斯……同时还想解决掉我这个‘反叛者’……咳咳,你们要是不爽,直接拿奥贝罗开刀不好吗?为难我这么一个小角色做什么……) 即便在这种时候,迟小厉依旧不忘调侃两句,算是苦中作乐。 结果却没想到,这种无意之举,竟然真的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格分裂的趋势。 迟小厉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其中原因——这或者是得益于他原本的跳脱性格,即便被外力影响,精神意识有“散伙”的迹象,但新形成的每一个人格,都承袭了他原本的诸多特点,因而在一些能够引起强烈精神活动的观点上,反应出奇的一致。 这个意外发现,让迟小厉像是落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马上开拓了全新思路,开始想办法弥合。 在未搞清楚对方是如何对自己出手的情况下,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可以暂时缓解症状,只要创造出有利于自己的逃生机会,一切问题都可以从长计议。 迟小厉完全不准备跟对方来场“硬碰硬”的较量,虽然早在讨伐队的想法成型前,迟小厉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将来注定要直面五神,与他们来场真正的较量,可现在这个时机明显不对。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这种被对方“偷袭”的状态,还要跟祂们硬碰硬,就已经不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这是送死。 至于瑟拉斯,迟小厉也不做其他考虑,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补上一刀? 而且五神亲自出手,就是要保瑟拉斯不死,迟小厉估计即便自己想拼个同归于尽,对方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所以这种情况下,迟小厉的首要目标,就是赶紧从这个是非之地逃离,只要离开那只巨眼的视线范围,这种负面情绪攻击,想来也能很快消失。 迟小厉并不怕对方穷追不舍,如果五神已经能够亲自对渊域施加影响力,就不会仅仅只用这种远程进攻的手段。 到时候别说他迟小厉一个,整个讨伐队都难逃一劫。 这也是迟小厉最初便猜测巨眼只是一种意识集合,而非五神亲至的原因,虽然手段看着无比骇人,但还远没达到五神全力该有的层级。 至于巅峰时期的五神究竟有多强,这数万年的沉眠,是让祂们的实力不断消逝,还是越发沉淀,迟小厉不清楚,但心里多少也有点数。 之前纳乌拉那边遇到的“泰勒”,按照维奥尼亚的说法,就是五神为了对现世施加直接干预的体现。 作为被精挑细选出的人才,拥有近千年来最出色的魔剑双修天赋,泰勒各方面似乎都完美契合五神的要求,可以承载他们的神力。 而泰勒展现出的力量,大家也有目共睹,如果不是提前有所准备,整个先锋队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瞬间就会被团灭,最后可能只有纳乌拉活下来。 而这种神力似乎是可以补充的,迟小厉暂时无法搞清五神采用的手段,所以才没有选择将泰勒抢回来。 五神一定对泰勒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改造,以适应他们的神力,在无法保证能够解除这种改造的前提下,无论是为了泰勒自己,还是整个讨伐队,迟小厉都不能对她随意出手。 如果泰勒尚且保留自己的意识,仅仅只是被某种方式封印,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对她进行手术,迟小厉无法保证她的性命。 别到时候封印解除了,人也没了,结果可就是本末倒置。 而且五神都是从上古时期活下来的老怪物,迟小厉就算对自己在自信,也不认为智慧和思维上有可能胜过对方。 自己能做的对方肯定早有预估,万一将泰勒带回讨伐队,结果正是对方想要看到的展开,直接以某种方式降临,将他们一网打尽也不无可能。 如果泰勒自身的意识已经被抹除,也就是最坏的结果,迟小厉只能考虑让她安乐死。 当然,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很低,五神需要的肯定不只是一具肉体,泰勒强大的灵魂,是操控精神力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除非祂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第二个更合适的灵魂,否则不会随意抹除。 也就是说,只要将泰勒掌控在手中,暂时隔离起来,不给对方接触更换的机会,泰勒和讨伐队都是安全的。 所以综上考虑,迟小厉暂时将陷入“待机”状态的泰勒,连同维奥尼亚一起,关在了“时间循环”内,等待将来有进一步的线索,再对她进行治疗。 而根据泰勒当时展现出的力量,迟小厉断定,五神的状态依旧很差,至少距离巅峰还有极为遥远的差距。 只是今天这只巨眼展现出的实力,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转念一想,五神的恢复情况,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质的飞跃,所以只能说明瑟拉斯牵连的问题很严重,以至于五神不惜付出某些代价,也要全力保住他。 (这么看来,奥贝罗对五神的威胁,远比我想象中更大……真想知道上古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能了解双方之间的纠纷,或许可以找到从中转圜的余地……可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从对方“眼皮底下”溜走……) 迟小厉略有些苦恼,沉浸在对抗分裂的精神世界中,却浑然不知在自己挣扎反抗的这段时间内,天空中的“巨眼”已经发生变化。 瑟拉斯已经没了挣扎的迹象,身上突然涌起淡金色的光圈,像是在抗衡那咒文施与的力量。 没过多久,淡金色光圈便占了上风,很快将圆剑连同那些浮空的隐晦龙语笼罩。 至此,雕琢着反复纹路的圆剑,终于像是失去了凭依,很快落到地上,那些咒文龙语也随即消失不见。 一道黑色的裂隙自草丛中出现,随着一股吸力产生,生死不知的瑟拉斯和圆剑一齐飞了进去,裂隙眨眼又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百米开外的迟小厉都毫无察觉,应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自顾不暇,哪还有余裕管外界的变化。 这种“精神分裂”远比瑟拉斯斩断“命运”更为严重,迟小厉可以用取巧的方法期满命运,却没法欺骗自己的意识。 意识毕竟只有一个,总不可能让他再创在一个新的意识给对方分裂吧? 就算真的能够做到,但当第二个意识出现时,也就等于间接完成了对方的目的。 到时候两个“迟小厉”,谁都认为自己是真的,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瑟拉斯消失后,天空中的巨眼却没有消散迹象,那由闪电构成的眸光,似乎盯住了草场上的黑白发青年,似乎闪过一丝意外的情绪。 就这么注视了几秒钟,一道黑雷从天而降,径直劈在了迟小厉身上。 整座草原顷刻间支离破碎,这座迟小厉创造的最牢固的空间,竟然仅仅因为一道没有直接命中的黑雷,产生了摇摇欲坠、随时会崩溃的迹象。 而被黑雷直接命中的迟小厉本人,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眼球“噗”的爆裂,无数黑色的血从眼眶、耳洞、口鼻中喷涌而出。 直到迟小厉瘫软无力的倒下,天空中才传来一道雷鸣,那只巨眼逐渐隐匿于缝隙中,像来时那般消失不见。 翠绿葱郁的草原,顷刻间枯萎衰败,没过多久,阵阵狂风大作,空中到处都是一种诡异的破裂声。 最终,不堪重赋的空间彻底破裂,裂缝中卷起的空间乱流,将所有事物卷入…… 林地中,正在抵抗紫皮巨人攻击的泰武穆德,精神力忽有所触,心弦猛地一崩,迅速吼道:“后撤!所有人后撤!” 话音刚落,一股澎湃的魔力陡然从远方爆裂,将无数紫皮巨人瞬间吞没。 “是空间乱流!” 泰武穆德后撤到足够远的地方,看着一众紫皮巨人的下场,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好在他们早已偏离最早的战场,这场空间乱流反而帮了大忙,自己人没出什么事,倒是解决掉了不少巨人。 然而在庆幸的同时,一份不安油然而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文 第八七六章 与神“共舞”(四十七) 这突如其来的空间乱流,绝对不会是渊域的自然现象。 一个月前,纳乌拉一剑引起的后果,仍旧历历在目,着实让各队吃了不少苦头,为此也付出了巨大代价。 而眼前这场空间乱流的规模,与上次相比,规模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但威力却颇为惊人。 前一次他们只是被空间裂隙带到其他地方,却没有因此出现人员伤亡,而这次的乱流,竟然像是一把无形的剪刀,凡是被卷入,顷刻间就会被削去大半。 凭借出色的目力,泰武穆德能够看到最远处那些巨人的下场,越是靠近乱流中心,几乎都没有完整的尸体留下,最多只是一些断肢残臂。 稍靠外围的巨人,下场略好一些,只是被腰斩或者齐肩断裂,最起码还能留下一点辨别身份的特征。 没想到这些具有剑术免疫护盾的巨人,连自己都有些无可奈何,竟然会被这突然卷起的乱流杀了个七七八八,这种意外展开,实在是出乎泰武穆德预料。 不过虽然看上去是好事,但泰武穆德心中却没有丝毫轻快之感,观察到乱流扩张趋势未停歇,马上又喝令所有人继续回撤,让出防御阵地,放弃与这些巨人纠缠。 那些巨人倒是悍不畏死,即便身后同伴身首异处,也完全没有逃命的打算,仍旧闷头向着阵地发起进攻。 这样就给营救队带来了很大困扰,泰武穆德眼睁睁看着几名撤离不及的剑士被巨人围住,却也只能干着急,最后忍痛放弃营救。 巨人的威胁倒是其次,如果不能尽快逃出乱流范围,才会损失更多人。 各种惨叫此起彼伏,泰武穆德只能强行绷住一张脸,这种时候身为统领,绝对不能有丝毫动摇,该强硬时就要强硬,哪怕为此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与怨恨,甚至为此埋下隐患,也得等着他们有命去报复。 负责殿后的白发老人,看着那一个个深陷巨人之围,像西瓜一样被拍烂的同伴,眼中也满是不忍,好几次都想要冲进去救人,被身旁的大弟子拉住。 杰斯同样一脸悲伤,不愿回头去看,认同劝道:“师父,事已至此,我们也无力回天!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让其他人落队,那股空间乱流可是能吃人的!” 刘传宏心中悲恸,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叹一口气,一拳击退从旁边扑来的巨人,带着大弟子快速撤离。 “这些巨人没有智慧,只是听从命令行事,根本不畏生死,有什么看家本事都使出来,生死关头别藏着掖着,千万不能被拖住! 万一被空间乱流卷入,那些巨人的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要是谁觉得自己比他们更结实,想要回去救人或者报仇,我不拦着,大不了在以后的碑上多刻几个名字,让你们留在大陆的亲朋好友时常缅怀一下!” 见仍有些人踟蹰不前,泰武穆德大怒,一声怒吼,让那些通红着眼睛,想要为友人报酬的队员顿时清醒了不少。 朵蕾丝也幽叹一声,就在刚刚,她两名手下一时不察,被三个巨人拦住去路,进而被越来越多的巨人围住,就此彻底失去了逃生的机会,现在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之前她还曾有过奢望,即便这次行动九死一生,也未必不能带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全部或者离去。 现在,这个奢望也彻底破灭了。 察觉到旁边有人靠近,朵蕾丝迅速收敛起伤感,回头才发现竟是一脸忧伤的约翰。 朵蕾丝马上猜到对方的情况可能跟自己相似,安慰道:“节哀……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也不会怪你。” 约翰点点头,强行挤出一抹笑容,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找你来问点事儿……” 见约翰朝后方努努下巴,朵蕾丝也顺着视线看去,迟疑片刻,反问道:“你也怀疑迟小厉出事了?” 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不敢让其他人听到,以免动摇士气。 莫名其妙突然出现了空间乱流,之前迟小厉又刚好将瑟拉斯带走,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猜到两者之间肯定有关联。 如果迟小厉状态尚佳,怎么都不可能任由这空间乱流肆虐,就算是为了帮忙对付那些巨人,现在已经取得了极为不错的效果,完全可以停住,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威胁到营救队的安全。 从这里就能看出,迟小厉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以往迟小厉面对敌人,都展现出了强大的统治力,只要有他亲自参与,就会让人有种“绝对没有问题”的安心。 但这一次的对手,是那位能够掌控命运的第二神使,之前若不是迟小厉早有提防,现在恐怕整个讨伐队,已经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全军覆没。 而即便侥幸逃过一劫,也不代表迟小厉能够碾压对手。 如果有足够的信心,迟小厉根本不会采用这种幕后行事的手段,这与他以往面对任何对手时的风格相悖。 也足以从侧面证明,即便已经占据一定优势,迟小厉仍旧没有战胜瑟拉斯的信心。 约翰与朵蕾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忧虑。 现在再自欺欺人已经没有意义,迟小厉肯定是出了意外,她们目前却一无所知,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两人不敢确定,或者说从心底不愿意相信,迟小厉已经死亡的可能。 无论是约翰还是朵蕾丝,印象中的迟小厉,都是那个一脸欠揍笑容,在小事上马马虎虎经常出漏子,可一旦遇到大难却能带给人无比安心感的男人。 几乎没有什么事是迟小厉办不到了,也似乎没有人,可以真正杀掉那个男人。 在她们这些真正密切接触过迟小厉的人心中,后者不知不觉间,早已成为某种精神支柱,其影响力远非纳乌拉可比。 如果迟小厉真的死了,朵蕾丝难以想象自己的精神世界会发生何等天崩地裂的变化。 巫毒之森的大伙,各种族拉来的强援,事实上都是迟小厉凭借个人手段,才将所有人紧密团结在一起。 这个男人才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朵蕾丝能够想象到,一旦迟小厉真的出事,会在整个讨伐队中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无论对士气还是整体实力,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灾难。 “应该还活着。” 朵蕾丝紧紧盯着后方不放,“如果那个家伙死了,瑟拉斯还活着,以他的手段和本事,断不可能放过我们。” 约翰眼神一亮,随即又充满忧色:“万一是两人两败俱伤,或者瑟拉斯最终胜了,但也身负重伤,难以对我们出手呢?” “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考虑!” 朵蕾丝嗔怪一句,脸上却也涌现出遮不住的担忧:“怕就怕真是两败俱伤,这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现在迟小厉还活着,但状态如何谁也不知道,保不准时间长了会有意外……你干嘛!” 朵蕾丝一把拉住转身欲行的约翰,旋即理解了她的想法,眼中露出一抹纠结之色:“要去也是我去!好歹我还有办法摆脱那些巨人,你一个剑士,别说去救人了,冲进巨人堆里,还有办法活着回来?” “可你挡不住那些裂隙绞杀!” 约翰有些气急,咬牙道:“至少我还有白雾护体,可以冲一冲试试!如果连我也扛不住,就真没人能够救他了!” 朵蕾丝越发意动,却仍紧拉着她不放,摇头道:“不行!我们还不确定乱流另一头的情况!万一不像我们想的那样,迟小厉根本不在那里,那就会造成无谓的损失!” “可……” “朵蕾丝说得对,现在不能去。” 约翰、朵蕾丝惊愕回头,这才发现泰武穆德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们身后。 见两人的表情,泰武穆德不由叹一口气,看起来之前心思全部落在迟小厉,自己都到了这么近的地方,却还毫无察觉,足以说明迟小厉的问题,已经极大影响了两人的判断与警觉。 既然对话已经被听到,约翰眼睛一瞪,干脆也放开了讲明:“泰武穆德,你什么意思!别以为封了个队长的名号,就可以对老子发号施令!老子真想去救人,你拦也拦不住!” 之前为了皇室拉拢的事,泰武穆德私下里与对方接触过不知多少次,实在太了解这位波鲁什家大小姐的脾气了,自己的话,在她那里真的是毫无威信可言。 泰武穆德不由苦笑道:“我理解二位的担忧,我何尝不想知道迟先生的情况?可这是为了所有人考虑,现在空间乱流扩散趋势仍未停歇,我不能让任何人再去冒险!不,没有收益算不上冒险,只能算是送死!如果皮尔在这里,我想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约翰冷哼一声:“放屁,你跟迟小厉接触少,自然不担心他的安危,甚至可能巴不得他出事,这样你们库曼才可能在将来获得更多……” “你少血口喷人!” 不知何时跟上来的凯德拉,悄悄听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了,义愤填膺道:“泰武穆德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在关乎大伙生死的事情上,他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私心!” 约翰顿时缄默不语,凯德拉说的的确在理,抛开政治层面,泰武穆德的为人确实不错,先前她有些不理智,此时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从泰武穆德略一低头:“抱歉,刚刚有点冲动。” 泰武穆德摆摆手,笑道:“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迟先生的安危,同样也事关整个讨伐队的安危,只不过现在形势不明,兴许情况未必有你我想象的那般糟糕,万一贸然营救,说不定会影响迟先生其他计划。” 这只是一句安慰,实际上泰武穆德对迟小厉的状况也不报乐观,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约翰问道。 泰武穆德早有打算:“等乱流平息,巨人也应该被消灭的差不多了,我们想兵分两路,选出少部分精英,由你亲自带领,回到先前乱流始发之地查探情况,需小心翼翼,切忌不可贸然行动。 剩余大部分人,跟我一起去支援杰诺尔,他的情况可能才是最危险的!而且杰诺尔是唯一知晓迟小厉全盘计划的人,只要解决掉图依,说不定他能为我们提供什么线索!” 朵蕾丝、约翰对视一眼,都认为是很不错的提议,再无任何异议。 …… 一条地下河旁,杰诺尔面色苍白,扶着一根钟乳石,正大口喘着气。 原本穿的长袖法袍早已消失不见,健壮的前胸,此刻却已是惨不忍睹,七八个焦黑的伤口仍在冒着热气,最危险的那道贯穿伤,仅仅只差了半个手指,就能将心脏射穿。 下半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膝盖以下部分皮肤已经是毫无血色的惨白,长时间的冻伤,让杰诺尔渐渐失去了对下肢的掌控,腿部马上就就要失去知觉了。 这也是杰诺尔留在此处的原因。 不是不想逃,而是已经没办法逃了! 黑暗中只剩粗重的呼吸,杰诺尔已经服下疗伤秘药,暂时无法行动,只能转动功能正常的大脑,眼中闪过浓浓的惊疑之色。 就在十分钟前,局面对他还是极为有利,奥贝罗分魂施与的“厄运”,让图依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发动进攻。 再加上自己身兼“好运”祝福,让杰诺尔有越来越多的余裕与对方周旋。 然而没过多久,状况就突然急转直下。 杰诺尔倏的心弦一紧,感觉身上好像有某种力量突然离去。 而接下来图依的尝试性进攻,竟然没有失败! 杰诺尔顿时感觉到不妙,连忙召唤那道龙影,可随着精神浸入,竟愕然发现—— 那团浓雾连同龙影在内,竟然消失不见了! 一股不祥预感离近,杰诺尔遍体生寒,几乎想也不想便全速逃离。 而图依不愧是至圣强者,似乎很快发现了自己身上异常状态解除,尝试几番后,发泄般仰天大笑一声,很快便追了上来。 失去了“好运”,杰诺尔再难躲避,身上的上也是这么得来的。 只是这处地下河也躲不了多久,图依很快就能再次追上来。 然而比起生死危机,杰诺尔此刻更想弄明白另一件事—— 奥贝罗那边,出问题了? 正文 第八七七章 与神“共舞”(四十八) “找·到·你·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魅笑声,自地下河上游传来。 杰诺尔悚然一惊,身心俱疲的情况下,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图依已经来到如此近的距离,心底不由升起一抹绝望。 在奥贝罗分魂突然消失的当下,仅凭个人实力,能够撑到现在都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如此高强度的对抗,体内魔力早已挥空殆尽,杰诺尔很清楚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但求生的本能,依旧让他强行驱动早已满目疮痍的身体,往地下更深处钻去。 待在地下,虽然随时可能被滚烫的熔浆吞没,兴许前面不远处便是灼热地狱,但也好过地上被各种层出不穷手段围追堵截要来的好。 毕竟地下才算是他的主场,即便在这里使用风魔法会受到限制,可相对的图依也会有所掣肘,才有机会给他创造可能逃生的空间。 然而仅仅半秒过后,杰诺尔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心中彻底被绝望覆盖。 他没想到自己的精神力已经疲弱到如此程度,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发现,一股气息早已牢牢锁定四面八方。 图依竟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所有的退路堵死! 这次对方根本不给他任何逃生的机会,摆明要彻底结束战斗。 (快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身体的疲惫同样影响了大脑运转,杰诺尔意识越发有些昏沉,即便竭力鼓舞,潜意识中却已经认命,对再次逃出生天不抱任何期望。 (算了……我已经够努力了……坚持到现在,拉开这么远的距离,泰武穆德那边应该已经脱困,甚至说不定已经将所有巨人消灭……如果我一条命,能换得那么多人活,并且有机会找到克制反剑气护盾的方法,也算是值了……) 杰诺尔意识越发昏沉,最后直截了当的放弃了抵抗,呆在已经被隔离出的四方空间,默默注视着远处那越来越近的黑点,上下眼皮逐渐闭合,像是要睡着一般。 “你不是还有其他逃命手段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杰诺尔原本已经半阖的双眼,陡然射出一道精光,却随即掩盖下去,缓缓睁开眼睛,苦笑道:“你怎么才……” 话说到一半,杰诺尔猛地愣住,甚至连之前伪装出的颓丧绝望,也忘记了继续遮掩。 一道龙影再次出现在意识深层,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那仿佛占据整个空间的浓雾。 在杰诺尔意识面前,一双硕大的黄金竖瞳,毫无感情的直盯着他。 这一瞬间,杰诺尔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强行脱离,像是要被那双巨瞳吸进去,越陷越深。 回过神来,杰诺尔下意识看向身体,并无大碍,又环顾四周,却一眼愣住。 漆黑幽谧的背景下,一只大到近乎看不到全貌的巨龙,正盘踞在远方,整张脸隐匿在无法看破的浓雾中,只有两道醒目的金光刺破浓雾。 没有任何缘由,杰诺尔就能感知到对方在打量自己。 迟疑片刻,杰诺尔表情微变,试探道:“您是……命运之龙?” 联系到之前那缕分魂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这位龙神本体很有可能遗留着远超他们想象的力量,甚至连五神都有可能被其瞒骗。 加上之后分魂离奇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诡异之事,对方的身份,已经不难猜出。 这次来的,恐怕是奥贝罗的本体。 原本只想试着引出那缕分魂,却没想到竟然引来了本体,杰诺尔顿时有种搬石砸脚的懊恼,紧张的有些喘不过去来。 之前表现出山穷水尽等死的样子,当然只是一种伪装,也是一种试探。 杰诺尔搞不清那缕分魂突然消失的原因,所以故意让自己陷入逃生无望的境地,看看能不能像上次一样,逼这位现身。 毕竟现在双方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分魂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杰诺尔死掉,那也意味着他这位寄生者的末路。 杰诺尔当然也做好了两手准备,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如果这样都引不出分魂,他也能用空间卷轴离开。 图依应该没有克制空间魔法的手段,即便真的能够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干扰,杰诺尔也丝毫不担心,最坏的情况就是启用那张最珍贵的群体传送卷轴。 杰诺尔相信,老师的得意之作,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干扰,这也是他敢拿自己生命冒险的最大凭仗。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稍稍有些偏离他的预计,或者说已经大大超过了他的期望值,马上就从“惊喜”转变为“惊吓”。 淡薄的雾气中传来一阵笑声,仿佛蕴含了无尽岁月,仅仅远远听到,就让杰诺尔难以遏制的生出臣服感,全身魔力似乎隐隐有了暴走迹象。 杰诺尔将这个笑声当做一种变相的承认,按下想要下跪的冲动,双手交叉抚胸,行了一个兽人族最郑重的礼仪,语气越发恭谨起来。 “恭喜您王者归来。” 在搞不清楚对方目的的当下,说多错多,杰诺尔不敢有丝毫大意,语言尽量做到言简意赅,甚至连更深层的心理活动都暂时停住,万一这位连那些秘密都能听到,就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不过既然对方在这个时机主动现身,就已经证明了许多东西。 那缕分魂之前突然消失,定是因奥贝罗本体已经脱困,离开黑域牢笼,所以建立了联系,吸收了分魂后,奥贝罗对渊域现状和讨伐队这边已经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 而这也从侧面证明,纳乌拉带领的先锋队行动成功,只是不清楚他和皮尔是否已经识破奥贝罗的伪装,知晓祂仍留存强大的力量。 如果与自己联系的行为,是在两人知晓的前提下,说明情况尚在控制之中,否则……问题可能就非常严重了。 杰诺尔不敢再进行更深一步的思考,无论奥贝罗能不能监听他的深层心理活动,杰诺尔担心自己想的越多,越有可能无意间改变一些命运线。 身为曾经的“命运”权柄掌控者,奥贝罗不可能发现不了异常。 先锋队的安危只能暂且放到一边,也不是他现在想想就能解决的。 杰诺尔现在疑惑于,对方主动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之前他和分魂的合作关系,是建立在营救奥贝罗本体的基础上,现在这位龙神已经脱困,双方没了合作基础,根本没有必要管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兽人死活。 所以这位龙神亲至,不可能是为了救自己命,而是有其他目的。 然而随着笑声过后,奥贝罗再没有开口的意思,让杰诺尔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他当然不敢直问“你来见老子想做什么”,那是嫌自己命太长,想了想,还是以一种迂回且极为自然的方式。 杰诺尔稍稍表现出了一丝窘迫,眼中浮现焦虑之色:“龙神大人,不知您有什么吩咐,晚辈定竭力协助……只不过先前晚辈正在被人追杀,形势有些险峻,能否请您给予明示?” 杰诺尔神情、动作恰到好处,表现出了一种略显惶恐却又进退两难的状态。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现在正被人追杀,意识却突然被你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看上去八成是精神世界,眼前的一切都是虚的,可老子身体还在外面,你再磨磨唧唧老子人就没了。 “呵呵……” 又是那种令人心血澎湃的笑声,杰诺尔强忍住不适,脸上依旧维持着牵强的的苦笑。 “这里是你的深层精神领域,我已经将你的反应速度拉伸到极限。在这里,一个祈时才相当于真实世界的一秒。” 杰诺尔略微放下心来,至少证明了这位不是故意想要坑自己。 不过同时,他又稍稍有些讶异,这位龙神的自称竟然用“我”,未免有些太“平易近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因人而异,由个人喜好或者时代潮流决定。 千年之前的乱战年代,各国的君主就喜欢用一些独特的称呼,来表现地位的尊贵,至少从称号上压制其他对手。 不过这种情况到了近代就有了很大改变,大陆格局愈发稳定,那些稀奇古怪的自称逐渐被淘汰,一切从简,是否保留就全看个人喜好。 就像神使之中,部分女性喜欢用“妾”来自称,但也有很多并不在意。 杰诺尔了解过,上古时期,蛮荒之境生存环境恶劣,因而种族内上下级划分极为看重,有着森严的规定,绝对不能以下犯上。 没想到这位龙族绝对的领袖,竟然不搞什么“特殊”,所以才让杰诺尔稍稍有些吃惊。 不过想想倒是不难理解,奥贝罗的身份地位坚如磐石,根本难以动摇,没有那只蠢龙敢于挑战祂的威严,根本不需要刻意彰显身份。 (将我的思维速度拉到极限……这里的一个祈时外界不过才一秒钟……怎么听都像是神话故事,可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 杰诺尔不由感慨,即便之前已经有过揣测,但奥贝罗的神力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夸张,连这种创造相对时间错流的事情都能做到。 杰诺尔估算了一下,按照当时的情形,自己应该还能撑两秒左右,只要预备半秒钟启动卷轴的时间,剩下的一秒半,也就相当于这个精神世界的一个半祈时内,双方的确有充裕的时间可以交谈。 但杰诺尔并未因此放松警惕,有了前一次的“教训”,这位龙神话中的真假究竟有几分,还得保持谨慎态度。 如果是想要商讨继续合作的事宜,杰诺尔可以不用有后顾之忧,相信这位龙神就会帮他渡过难关。 可若对方来者不善,或者仅仅只对自己有单方面的需求,甚至未必不能排除对方看中自己这副身体的可能——毕竟奥贝罗现在应该还是灵魂状态,急需一个稳定的肉身加快恢复。 当然,最后一种可能性很低,即便自己在魔法方面天赋不错,但多半也不会入一位上古大佬的法眼,只不过不能完全排除成为“临时肉身”的下场。 对方真要是为了寻一具能够便于行动的身体,杰诺尔干脆也不用担心意识恢复后还要面对图依的追杀,因为不用等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没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奥贝罗又进入一种“你不问我不说”的状态,杰诺尔被搞得一点脾气也没有,面对这种层级的强者,耍任何自以为是的伎俩都愚蠢无比,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仍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杰诺尔终于选择摊牌。 “龙神大人,您突然把我拉到这里,究竟有什么吩咐?总不能仅仅只是为了看看晚辈的长相吧?如果您不愿开口,稍微给点暗示也行,就算这里时间流逝相对缓慢,但也不是完全静止,晚辈早一点离开,也能有更多时间应对危机。” 杰诺尔也不想墨迹了,是生是死给个痛快! “呵呵呵呵……” 笑声响起,杰诺尔下意识集中精力,准备对抗那种无形威压。 结果这次竟只是寻常笑声,没有丝毫压迫力,不过声音却像是近在咫尺。 杰诺尔疑惑抬头,却愕然发现远处那仿佛占据天地的龙影消失不见,浓雾中缓缓走出一个与他差不多高度的“人”。 对方样貌仍模糊不清,但身上散发的无形威严,直白无误的表明了其身份。 “你是个很有趣的小子……听说之前还让瑟拉斯吃了个不小的亏?不错,很不错。” 杰诺尔后背顿时浸出不少冷汗,被这种层次的大人物无缘无故夸奖,怎么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您谬赞了……还是借助了其他人的帮助。” 人影轻笑一声:“不用这么胆战心惊,我来不是为了针对你。你应该也猜到,我已经从牢笼中脱困,本来想直接解决瑟拉斯的问题,但……被那几个不要脸的东西横插一手,出了一点意外。” 杰诺尔心中一惊,对方一句话就透露了太多信息,根本不敢细思,让他越发如履薄冰,不论对方提出什么,都不是他现在能够参与的。 没法直接拒绝,杰诺尔只能小心翼翼道:“晚辈实力低微,恐怕帮不了前辈的忙……不如这样,晚辈将老师引荐给您,他或许可以……”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正在与瑟拉斯交手的人,他已经死了。” 杰诺尔瞬间愣住。 正文 第八七八章 与神“共舞”(四十九) “不要——” 索菲娅猛地从床上坐起,神情惶恐地看向四周,胸口剧烈起伏,丝丝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小姐!” “嘭”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撞开,暂时担任营地卫队小队长的南丁格直接冲进来,右手已经搭在剑柄上。 见索菲娅端坐在床上,南丁格紧张凝重的神情倏而一滞,目光迅速搜查屋内,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最终又落回脸上现出茫然之色的索菲娅,这才发现对方身上仅仅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赶紧又移开目光。 两名卫士随后赶来,被南丁格喝止在门外,虚掩房门后,低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做噩梦了?” 这里可是整个营地防护最严密的中心位置,就算是神使想要冲进来,也做不到毫无声息,再加上索菲娅之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南丁格心中已经有了**分猜测。 索菲娅怔怔地望着窗外,听到南丁格的声音,才后知后觉缓缓回头,神情恍惚了一下,渐渐恢复清明。 “哦……原来只是一场梦。” 索菲娅轻喃一句,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盯着胳膊稍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衣着不雅,好在南丁格早就有所提防,未免尴尬一直保持垂首,索菲娅赶紧拿起旁边的外套,穿戴整齐后,从床上下来,亲自将南丁格扶起。 “南丁格叔叔,让您担心了。” 见索菲娅恢复笑容,南丁格偷偷用精神力探查了一番,确定没问题,才回以微笑道“殿下这几日操劳过度,还是该注意多休息。先前事出紧急,所以未经请示冲进来,还请您见谅。” “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索菲娅亲昵的拉南丁格坐下,对这位出生前就随侍父亲身边、几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的护卫队长,当然不会有什么责怪,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主动提起了先前的噩梦。 “刚刚突然梦到那片黑域,皮尔哥和纳乌拉大人遇到了危险,眼看着就要……所以才情不自禁发出了尖叫。还好只是个梦,差点吓死我了。” 索菲娅脸色微红,似乎为之前闹出的动静感到一丝羞赧,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道“也不知道皮尔哥那边顺不顺利……对了,我刚刚睡了多久?” “不到两个祈时。” 南丁格没有看罗盘,便准确报出了时间。 索菲娅抬头望了望窗外,渊域中夜色不会随着时间产生变化,也没有繁星点点,只是一片深邃望不到尽头的黑色虚空。 似乎那场噩梦的影响还未消退,不知为何,索菲娅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将床头一只洗刷不知多少次、已经略显发白的毛绒小熊抱在胸前。 毛绒小熊是皮尔在她十岁生日时送的礼物,里面内置有一张风火土水四大基础属性的防护卷轴,价值非凡。 不过在索菲娅看来,用于掩盖卷轴的小熊本身价值,远比其内容物更高。 摸着小熊几乎快要秃掉的脑袋,索菲娅心境终于平和下来,出声问道“两支队伍有消息传回来吗?” 南丁格坐正,摇头道“暂时没有。”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索菲娅的安全,南丁格也会加入其中一支队伍。 现在被索菲娅问起,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南丁格心中也产生了一丝不安。 毕竟这可是涉及到了多位神使的战争,不久之前,营地才刚刚被迪玛利奥“光,顾”,当时对方甚至还想对自家小姐下手。 若不是迟小厉早有准备,南丁格自忖,就选拼了性命,恐怕也未必能够伤到迪玛利奥分毫。 对方的腐蚀魔法,对于剑士天生就具有克制效果,时刻要提防自己的爱剑受损,别说他与迪玛利奥差出一个层次,就算是旗鼓相当的剑士,对上迪玛利奥也得趋于下风。 作为留在营地中为数不多的剑圣之一,南丁格原本是做好殊死一战的准备的,结果没成想迪玛利奥三言两语就被迟小厉“骗”走。 一开始南丁格还被蒙在鼓里,直到迟小厉也跟着消失,莉莉将一些内幕公布出来,他才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迟小厉对敌人心理的把握,真正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按照莉莉所说,迟小厉那边已经与第二神使交上了手,根本不可能余暇顾忌这里,所以只能用计将对方诈走。 只是这种方法固然巧妙,却并不稳妥。南丁格担心,万一迪玛利奥之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骗,再杀一个回马枪,营地还是会有危险。 结果莉莉向他保证,迟小厉有其他安排,迪玛利奥八成没机会活着回来了。 至于具体内容,莉莉本人都不清楚,南丁格虽仍有不安,但也只能作罢,回头让手下的小队加强警惕,以防万一。 “索菲娅,我进来了?” “咚咚”两下敲门声,虚掩的房门打开,一袭红色法袍打扮的莉莉走了进来,先是笑着冲起身行礼的南丁格点头致意,接着便直接走到索菲娅窗边,将蓝色布帛遮盖的竹篮放到桌上。 “刚刚路过时听说你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没什么事吧?”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让你担心了,莉莉姐。” 索菲娅冲她笑笑,目光却下意识挪向旁边的竹篮,身体不由自主往远处靠了靠,喉咙艰难蠕动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了变化。 “那个……我现在不饿。” 索菲娅没头没脑突然说了一句,莉莉正疑惑,就见她突然起身,提着竹篮迅速跑到南丁格面前,直接塞给同样来不及反应的南丁格怀里。 “叔叔你和外面的卫士们站岗这么久,应该很辛苦了,就把莉莉姐的心意收下吧!” 看看索菲娅避如猛虎的表情,再低头看向竹篮,南丁格倏而响起在讨伐队中曾经流传的某个传说,脸色倏而绿了,稳健的双手竟突然发起抖来,似乎竹篮有千钧重。 “这……那个……小姐……其实我……” “南丁格叔叔,您就不要推脱了!”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原则,索菲娅给了一个不容置喙的坚定眼神,让南丁格瞬间有些绝望。 作为曾经跟在玛索大公身边,见过无数风雨的老人,还是头一次对食物产生了如此深沉的绝望。 “我知道了。” 南丁格缓缓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再睁开时,脸上已然多了一份视死如归的决然。 “你俩干什么呢?” 莉莉左右看了一眼,没搞明白这两个人在唱什么戏,从身体僵硬的南丁格手中接过竹篮,在索菲娅逐渐惊恐的注视下,掀开蓝色的绢布,拿出了…… 一块石头。 “这是应你的要求,遗留者那边提炼的锜矿,浓度比之前高了几倍,基本达到了你的要求。” 索菲娅神情一愣,这才知道之前闹了个乌龙,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拍拍胸口笑着接过石头“原来是这样,差点吓死个人……麻烦莉莉姐了!” “你以为是什么?”莉莉狐疑地问道。 “没事……对了,迟大人有回信吗?”放下锜矿,索菲娅赶紧转移话题。 莉莉摊了摊手“这才过去几个祈时,对方可是第二神使,哪有那么容易对付……不过你放心好了,小厉从来没有失过手,不会出意外的。” 嘴上这么说着,莉莉却下意识抹了抹衣缝,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皮尔哥他们……去解救那个龙神,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不久前刚刚得知先锋队的真正任务,索菲娅心便揪了起来,本来就已经两天没睡觉,这下子更无心休息。 还是队内圣疗师一再要求她放松,最终强制让她进入了休眠,这才得到来之不易的两个祈时睡眠时间。 关于纳乌拉他们的任务难度,莉莉也一知半解,她估计连迟小厉都无法预料行动进展。 不过迎上索菲娅担忧的眼神,莉莉还是决定稳定一下她的情绪,笑道“放心好了,奥贝罗已经与我们达成协定,目前双方算是合作关系,神使也基本都被这边拖住,黑域之中多半和上次一样不设防。” 索菲娅仍是一脸忧愁“可之前那次肯定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不有所提防……” “莉莉姐!莉莉姐!” 就在莉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位小郡主安心时,门外一声急促的呼喊,算是暂时替她解了围。 “我在这里!” 莉莉赶紧起身,还没等出去,门外便探进一颗小脑袋。 “有人来了!” 芙蕾雅说完才注意到屋里另外两人,礼貌的点头致意后,赶紧走到莉莉身边,小声道“营地外面来了不少人,看上去都受了不轻的伤,墨菲斯不认识他们,所以想找你确认一下对方身份。” “来了不少人?这个时候?” 莉莉神情一怔,连忙问道“他们有自报身份吗?” 芙蕾雅点点头“领头的剑士说,他们是‘守墓人’。” …… “欧尔迈先生?” 来到最外层结界,看着对面胡子拉碴的中年剑士,莉莉立马认出了对方身份,声音中不由增添了一丝喜悦。 之前对方曾来到利亚,找两位火神修复秘剑,也是因此结识。 欧尔迈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着的烟卷,摘下头顶上半部分消失不见的草帽,捂在胸前行礼道“莉莉小姐,很高兴再见到你。” “你们这是……” 看着欧尔迈身后上百人的队伍,莉莉略微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抹惊疑。 “遇到一点意外,说来话长。” 欧尔迈探手摸进怀里,很快将一枚戒指扔了过来。 “这是迟小厉之前送给我的,应该可以证明身份。如果没有问题,请尽快帮忙治疗,我手下不少人伤的很重。” 莉莉在结界边缘捡起戒指,确认无误,连忙让人打开结界。 “圣疗师!还有其他具有治疗能力的魔法师,到第三结界东侧集合!” 一声令下,几十名魔法师很快聚集过来,为刚刚到来的“守墓人”治疗。 欧尔迈身上同样有伤,而且伤的不轻,尤其在脱下外套后,肩膀那道顺延至胯部的黝黑伤口,其中仿佛还有虫子正在蠕动,让莉莉都忍不住眉头微蹙。 然而欧尔迈还是礼貌谢绝了优先治疗的建议,让两位圣疗师帮助那些濒死的成员。 可惜即便营地这边第一时间医治,依旧有两人重伤不治,对此莉莉也只能深表遗憾。 等其他“守墓人”的伤势稳定,欧尔迈才开始接受治疗。 然而那道黝黑伤口像是对治疗魔法具有一定抗性,任凭两位圣疗师施展浑身解数,甚至动用了两粒格格大巫制作的秘药,仍旧没能取得太好效果。 “暂时先这样吧,麻烦两位了。” 欧尔迈点点头,莉莉犹豫一下,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讲一些机密事宜,便让两位魔法师暂时退下。 “我不是这里的主负责人……” “没关系,迟小厉信任你,所以这件事我先告诉你,至于是否让其他人知道,由你做决定。” 见对方这么说,莉莉不再推脱,使用卷轴,在周围设下两个隔离结界。 “我不清楚迟小厉向你们透过多少底,所以你问我答吧。” 莉莉点点头,虽然心里有无数个问题,例如你们如何进入渊域、之前躲在哪里等等,但考虑到对方的伤势只是暂缓,仍需要后续治疗,便先挑拣了最重要的几个率先提问。 “你们之前与迪玛利奥遭遇了?” 联想到迟小厉走之前说过的“后手”,不难猜到这个结果。 “应该说是‘埋伏’。”欧尔迈笑道“本来我们早就应该行动,不过迟小厉劝我们先隐忍着,等时机到了再给予敌人痛击……前不久突然接到他的消息,让我们到这片沙漠埋伏,结果就遇到了逃难似的迪玛利奥。” 莉莉疑惑道“既然是埋伏,你们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迪玛利奥当时的精神状态应该有些问题……” “迪玛利奥还没这个本事。” 欧尔迈突然苦笑,让莉莉不由愣住。 他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压低声音,指了指天空。 “有人出手干预了。” 正文 第八七九章 与神“共舞”(五十) 莉莉神情微微怔了一下,没有立刻明白欧尔迈的意思,只是跟着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欧尔迈掀开胸前刚刚缠好的绷带一角,露出那道最触目惊心的伤口,用手在身上斜着比划了一下“还没明白吗?迪玛利奥根本没有把我伤成这样的本事,是有其他狠角色登场了。” “比迪玛利奥更厉害的人?” 莉莉瞳孔一缩,难以置信道“不应该啊……维奥尼亚和图依的位置已经确定,只剩其他四名神使未知……第一神使暂时未出现,按照小厉的意思,多半暂时还无法涉及现实,所以是哈涅斯、莫达里克或者埃弗中的一位?” 因为信息的相对封闭,导致莉莉思维暂时只局限于这几人身上。 欧尔迈眉头微蹙,略作沉思,问道“你说的这三个人,能够做到在天上开出一只巨眼,然后落下类似黑色闪电的大规模攻击吗?” 这个问题又让莉莉愣了一下,思忖半晌,有些不确定道“莫达里克是空间魔法师,应该没有太多主动进攻的能力……其他两人魔法也都具有特殊性,没听说类似闪电的能力。” “我想也是……” 欧尔迈嘀咕了一句,目中闪过些许明悟。 静默几秒,欧尔迈合上衣服,叹口气道“实话跟你说吧,在那道黑色闪电出现前,我已经将迪玛利奥逼到绝境,结果天空突然阴晴大变,裂开一道缝隙,然后冒出一只黑云与闪电构成的巨眼。 接着一股气息突然笼罩在垂死的迪玛利奥身上,竟直接将他带离……我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救走,结果出剑没能造成任何干扰,反而在几秒之后,天降无数黑雷,不但将我重伤,甚至连远处设伏防止迪玛利奥溜走的其他人也一并攻击……” 得知“守墓人”伤亡惨重的真相竟是如此,莉莉不由瞪大眼睛,惊呼道“同时对你们这几百人发动攻击?还造成了如此恐怖的效果?” 之前在治疗“守墓人”成员的时候,莉莉曾与不少人有过接触,大抵摸清了这批独立于讨伐队之外的援军的实力,不由暗暗吃惊。 早就听闻“守墓人”才是整个大陆最强大的公会组织,连“探险者协会”都难以相比,莉莉原本还有些不信,直到今日,才意识到那些传闻并非虚构。 近二百人的队伍,竟有三分之二是剑圣和大魔导师! 其余三分之一,也都有九级巅峰的水准,其中更包括了许多功能性的创想魔法师。 要知道整个讨伐队集结了大陆三国的力量,才不过千余人,其中顶尖战力全部摘出来也只有不到五百人,欧尔迈率领的这支“守墓人”,就快要顶的上前者一半。 能够几千年镇守渊域口,将异人抵御在外的古老势力,的确有其难以想象的底蕴。 因为职责原因,“守墓人”生存的环境远比其他公会组织更为恶劣,因而其成员常常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几乎个个都是刀尖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丰富的老手。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强大的队伍,竟在同一时间遭到袭击,并且损失惨重,莉莉都难以想象幕后真凶所具有的力量。 “那些黑色闪电具有诡异的力量,我的剑气竟然无法完全抵御,就像是无数蚂蚁,总能顺着一些缝隙钻入身体。” 欧尔迈摸了摸干涸的嘴角,苦笑道“我自认耐受力还算可以,但在那种连环闪电下,竟没称过五秒,最终出了疏漏,被一道闪电劈了个结实。 好在这种状况似乎只发生在我身上,亦或者对方原本就是针对我一人,其他兄弟虽然也被劈了个狠的,但大多都能平自身力量抗衡,只有极个别的……” 欧尔迈眼神一黯,明显又想到那几个重伤不治的同伴,再次叹息一声,“当时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结果那诡异的闪电,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又消失无踪……若非如此,再劈个十秒钟,恐怕我们所有弟兄都得罹难。” 莉莉被欧尔迈的话惊得不轻,眉毛自始至终都跳个不停。 等欧尔迈说完,莉莉调节了几次呼吸,才勉强平息心中的震惊,双手交叉叠在桌上,开始认真思考整件事的经过。 “如果是这样,基本可以排除之前说的那三个神使……虽然他们的实力同样强大,但应该与迪玛利奥同一级别,还不至于能够让你短时间内遭此重伤。” 欧尔迈微微眯起眼睛,笑道“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是谁?” 对于神使这边,欧尔迈了解的不多,基本都是临行前迟小厉给予的一些情报。 之前遭遇突变,可谓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因此失去了几个兄弟。 对于外人而言,“守墓人”这三个字,常常与“刑徒”、“流民”等负面词挂钩,被认为是各国流放罪犯与难以处置之人的“牢笼”。 其实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却并不全面。 “守墓人”最初的确是作为关押那些罪恶滔天之辈的“绝地”,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守墓人”规则慢慢改变,与其将他们当做犯人关押,不如戴罪立功,让有限的生命发挥出更绚烂的光彩。 所以“守墓人”之后才有了“赏罚”制度,只要在队中待满一定时间,并且立下相当程度的战功,就有机会洗脱罪民之身,重新回到原本的花花世界。 当然,通常情况下,想要获得能够赎罪的战功绝非易事,需要数十次危机重重的死战,动辄延续几十年,才可能达成要求。 而与异人的战斗,往往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双方只可能存一。 因此许多“守墓人”都是在通往自由的路程中牺牲,甚至有的仅差最后一点点战功,却倒在了希望之门前方。 而在这些生死与共的战斗中,原本互不相识、甚至互相看不惯的“罪民”们,逐渐生出骨肉相连的战友情,原本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守墓人”职责深通恶绝,也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开始引以为傲。 只有患难才能见真情,常常面临生死绝境,愈发让“守墓人”紧密团结在一起。 所以在“守墓人”内部,无论是执掌权柄的队长,亦或负责巡逻的小卒,除了名义上的区分,大家都以兄弟相称,并且给予绝对的信任。 即便有些后进者对这种“风俗”感到诡异与不适,但时间长了,参与的战斗多了,经历了更多生死,便会渐渐融入这种氛围。 莉莉敏锐察觉到了欧尔迈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不由诧异于这位向来喜欢当甩手掌柜的首领,竟然会因为几名队员的死而耿耿于怀。 莉莉自觉自己也算是个重情义的人,在讨伐队中也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有几位已经牺牲。 悲伤与愤怒肯定是有的,但却不会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 大家在加入讨伐队前,就已经对可能遭遇的危险心知肚明,可以说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而欧尔迈的表现,更像是与自己极为亲近之人去世,恨不得将凶手大卸八块的愤怒,即便他很好的掩盖住了这种情绪的,但转瞬即逝的杀意却不会作假。 而莉莉之前已经确认过,牺牲的那几名“守墓人”成员,仅仅只是普通小队成员之一,与欧尔迈很有可能都没搭过几句话,更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 (看来“守墓人”远比外界妖魔化的传言更具人情味……也不知道小厉是如何说动他们的……) 对这个组织有了全新的认识,莉莉反而安心不少,这越发证明了迟小厉的判断与行动是对的,有了这支奇兵相助,对整个讨伐队都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见莉莉似乎有些出神,欧尔迈思索几秒,拍拍胸口道“请放心,我还是知道轻重的,如果敌人太强,或者你们有其他打算,暂时不方便对其出手,我不会做出冲动之举……” 莉莉怔了片刻,才知道自己引起了对方的歧义,失笑道“不……您误会了,不过这次突袭你们的人,有八成可能,是那位尚未出现的第一神使。” “第一神使?你们已经有关于这位的情报了?”欧尔迈微微愣住。 莉莉简单介绍了一下讨伐队进入渊域后的经过,将皮尔从奥贝罗那里得知的情报复述了一遍。 听完,欧尔迈才恍然大悟,摩挲着胡茬杂乱的下巴,自语道“难怪……那些闪电看上去与第二位和第三位的能力不符,只剩下那个底细不明的第一位了……不过这位上古龙神给的消息,可靠吗?” 莉莉暗叹一声,不愧是钻石榜第一位、能够统率整个“守墓人”的首领,在自己未有任何提示的前提下,直接对奥贝罗的产生了怀疑,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想到迟小厉之前的嘱托,莉莉不敢透露太多,只是浅尝辄止地暗示了一下“这件事暂时难以下定论,对方目前是友非敌,我们也已经组织人手前去营救……不过一旦对方脱出牢笼,可能就未必那么好说话了。 这件事我也不好详说,你要是有兴趣,等小厉回来亲自问他,在其他人面前……最好不要透风,因为对方的能力有些麻烦。” 欧尔迈深以为意的点点头,虽然乍听到竟然有人能够操控“命运”,怎么都像是胡编乱造,但整件事已经上升到与远古诸神挂钩,就算出现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突然想到之前的一个细节,欧尔迈微微皱眉道“你刚刚说八成可能是第一神使出手,另外两成可能又是什么?” “希望只是我多想了。”莉莉轻叹一口气,像欧尔迈之前那样,指了指天空“还在第一神使之上的‘人’。” 欧尔迈眉头一挑,瞳孔瞬间缩紧,“你怀疑是五神……可祂们不是应该处于某种被封印的沉睡状态吗?有什么依据?” 莉莉放眼看了看四周,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 这件事目前还只有纳乌拉、皮尔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虽然只是一种推测,但可能性很高—— 五神很有可能已经苏醒! 即便可能只是恢复了部分意识,远未到能够干涉外界的程度,但仅仅这样就已经足够可怕了。 提出这种可能性的,不是迟小厉,而是芙蕾雅。 早在“假迟小厉”现身后,芙蕾雅收到杰诺尔“提醒”,佯装毫无察觉,心里却已经抿出一丝不对劲。 按照神使之前出现的规律,通常情况下,位序基本能够代表实力。 而位序越高的神使,受到渊域的束缚越强,越难从桎梏中挣脱。 所以按理来说,瑟拉斯一定程度上已经恢复行动力,那身为第三位的贝努克,本该比他更早出现。 然而自始至终,这位第三神使都未露过面,仅仅只用一些分身制造了点麻烦。 如果贝努克亲自出手,暂且将他的实力定在维奥尼亚之上、瑟拉斯之下,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巨大威胁,拜迪、利亚两支队伍,很有可能在汇合前就已经全军覆没。 如此天赐良机,对方却自始至终没有现身,甚至连同其他三位已经出现过的神使销声匿迹,就已经很有问题了。 因此芙蕾雅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贝努克和哈涅斯三人,已经不在渊域内,很有可能前往大陆! 前往大陆的目的不言而喻,古里古波依、安琪拉等神使接连折戟,却依旧未能阻止其他神使前赴后继的赶来,加上一定程度上被迟小厉解析的献祭大阵,基本能够断定,大阵的最终目的,一定与五神的苏醒有关! 贝努克苏醒的时机无法确定,但距离最后一次见到哈涅斯等人,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有贝努克亲自率领,说不定已经在大陆完成了任务。 即便迟小厉提前有所布置,但那也是针对哈涅斯等人,多了贝努克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说不定就会有难以预料的变故。 比如……让五神在一定程度上苏醒,已经可以直接干预渊域! 正文 第八八零章 死讯 从“守墓人”的遭遇来看……这个猜测大概率能够落实! 莉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欧尔迈敏锐察觉到不对,眉头略微皱起,精神力无声无息扩散出去,警戒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便确认问题出在莉莉本人身上。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欧尔迈原本打算对方若是不愿说,就不逼问,毕竟双方之前并未建立多深厚的合作基础,取得信任是眼下最关键的任务,咄咄逼人很有可能引起讨伐队成员的反感。 为此,他甚至愿意暂时放下为死去同伴报仇的想法,遵循讨伐队的安排行动,这也是为“守墓人”被托付的首次任务便以失败告终做出的补偿。 然而本能又告诉欧尔迈,这件事似乎非比寻常,那个能够同时对他们二百人出手的存在,很有可能并非第一神使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欧尔迈表情怔了一下,眼中随即染上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看着他投过来的震惊目光,莉莉不由叹了口气,面露无奈道:“本来只是猜测……不过有了你们的遭遇,就基本能够证明五神已经从远古沉睡中苏醒,并且一定程度上可以直接干预渊域中的力量……” 这一瞬间,欧尔迈喉咙有些发干,原本慵懒的神情被凝重替换,眸中不时闪过的光,表现出他此时内心是何等波涛汹涌。 仿佛无比漫长的几秒钟后,欧尔迈缓缓闭上眼睛,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息下来。 “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真相。” 再睁开眼睛,欧尔迈脸上已经多了一抹苦笑,脸颊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张开又握紧。 “原本还以为能够血刃那个混蛋,现在看来,是我太自大了……迟小厉有什么计划?” 欧尔迈理所当然的将情报来源归结于迟小厉身上,实际上在整个讨伐队中,与他来往最密切的也只有他一人。 抛开帮忙牵线搭桥修复秘剑的恩情,在更早之前,欧尔迈大陆各地游山玩水时,就已经关注过这位仿佛横空出世的顶级魔法师,对于迟小厉参与过的诸多“大事件”,也算是了熟于胸。 在他印象中,这位天才魔法师,不但魔法造诣上令人叹服,智慧同样不容小觑,许多事件背后,看似杂乱无章的处理,其实都受到了迟小厉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些影响往往当时体现不出什么价值,却总能在事后反馈更多回报。 这就代表迟小厉不是一个只顾眼前胜负的肤浅之人,更是一个深藏不漏、深谋远虑的智者。 也正因如此,欧尔迈才会改变留在大陆的原计划,答应迟小厉请求,以“奇兵”的形式,通过一条只在“守墓人”首领代代相传的出入渊域的秘境,与讨伐队兵分两路潜伏进去。 如果抽调大量战力前往渊域,势必会让大陆剩余防备力量大大削弱,那些神使不可能放过如此天大的好机会,等他们离开后,大陆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异人攻势。 “守墓人”的职责便是保护大陆不被异人入侵,在大量战力脱离的前提下,更该留守以备不测。 但迟小厉秘密找来时,做过一些保证,即便欧尔迈带领一支“守墓人”精英离开,依旧能保大陆安全无虞。 正因为是迟小厉的保证,欧尔迈甚至没有细问那些准备是什么,便直接答应了对方。 所以直到现在,“守墓人”依旧是脱离讨伐队指挥的独立团体,但在一些问题的协同上,欧尔迈还是愿意信任迟小厉的安排。 也只信任他一个人,除此之外,即便是纳乌拉也无法改变“守墓人”的决定。 莉莉表情增添了几分担忧,“小厉现在可能还不知道……” “他不知道?” 欧尔迈顿时有些傻眼,追问道:“讨伐队不是由他安排指挥吗?利亚那位小公主,应该也会尊重他的意见……不对!这件事是谁提出来的?” “芙蕾雅,跟在小厉身边的那个黑暗精灵丫头,你见过。” 莉莉简单说完,就见欧尔迈神情剧变,直接站了起来。 “迟小厉现在在哪?” 不解对方为突然如此激动,莉莉疑惑道:“前一次联系,第二神使已经开始动手,所以他现在应该和营救队一起,正在与瑟拉斯交手……你想到什么了?” 欧尔迈焦躁的表现,让莉莉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那边可能要出事!” 欧尔迈猛地攥紧拳头,咬牙道:“想想看,连区区一个迪玛利奥都能引得五神出手,如果迟小厉有办法摆平那位第二神使,在后者生死危机的关头,五神可能会坐视不理吗?” 莉莉终于理解了其中意义,瞬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这……这……” 欧尔迈回到桌边坐下,双手却仍旧不安分的叉在腿上:“不论迟小厉占据优势还是趋于劣势,但凡五神出手,局势就有可能会瞬间改变!迟小厉危险——你要干嘛!” 莉莉突然向结界外跑去,欧尔迈立刻觉察到不对,直接拉住她。 “我要去带人支援!” “冷静一点!” 欧尔迈同样心急如焚,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做出不智之举。 之前他便对两人的关系有所猜测,此刻见莉莉明显急火攻心昏了头,越发不能放她离开:“你知道迟小厉现在在哪吗?他是空间魔法师,与瑟拉斯战斗,多半会远离其他成员,很有可能已经不在我们已知的那些空间内! 退一步讲,就算你能找到他,又能做些什么?如果五神已经出手,结局就已经注定,你去了也无法改变,还会白白送掉性命!即便五神还未出现,迟小厉若是有机会脱身,你去了反而会增添累赘! 保持理智,保持清醒头脑,想办法做好接下来的应对准备,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 莉莉蓦然回头,脸上却已不见任何焦急之色,只剩冰冷的寒意。 “放手!” 欧尔迈瞳孔一缩,一股冷冽的杀意扑面而来,竟然让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看着莉莉消失在结界外的背影,欧尔迈愣了两秒,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哑然失笑。 笑了几声,欧尔迈神情却逐渐凝重下来,轻轻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自言自语道:“那股气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 “死了?” 杰诺尔心脏像是被突然揪住,“您说谁?” 隐藏在浓雾中、呈现人形的奥贝罗,两只橙色的竖瞳倏而亮了一下:“就是那个黑白头发的小子。” “不可能!” 杰诺尔突然大吼一声,像是要否定什么东西,朝身前奋力挥手,脸上不可遏制地被愤怒占满:“区区一个瑟拉斯,怎么可能是老师的对手!老师绝不可能出意外!你不是奥贝罗,到底是谁?” 浓雾中的人影沉默两秒,失笑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欺骗的资本?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迟小厉不是死在瑟拉斯手上,而是倒在那几个卑鄙家伙的偷袭之下。” 卑鄙家伙?偷袭? 杰诺尔感觉思维像是趋于干涸的沼泽,愈发泥泞淤塞,耗费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对方话中的意思,本由精神构成的虚拟身体,顿时如遭雷击,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不可能……这不可能……五神现在还在沉睡中……” “接受现实!” 奥贝罗突然冷哼一声,声音仿佛穿越了亘古与时间长河,又像是一记警钟陡然炸裂于杰诺尔耳畔。 杰诺尔喃喃失神道:“你骗我……根本就是你杜撰的!” 言语中的质疑,似乎让这位龙神大感不快,一双竖瞳顿时变得更加狭长,声音冰冷道: “我已经说过,脱离牢笼的第一时间,我就对瑟拉斯下手,却没想到那五个家伙竟然能够做到涉及现实,出手将瑟拉斯救走,你那位老师比较倒霉,原本正在与瑟拉斯交战,结果受到了殃及之灾…… 本来他是有机会逃走的,可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其他目的,竟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去,结果被那五个家伙凝成的意志锁定,直接当场轰杀……” “我不信!就算是五神出手,老师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连一丝反抗都做不到!” 杰诺尔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眼眶通红,扯着喉咙冲人影大叫。 那些根植于印象深处的记忆一一浮现,从两人第一次相遇,几次三番被对方所救,经历生死终于成功拜师…… “老师是不会输的!” 记忆的最后,杰诺尔表情已经狰狞无比,全身肤色泛红,竟无意识间激发了“兽血沸腾”。 即便许多没有根源的直觉,正在告诉他地方说的话都是真的,但对老师根深蒂固的信任,让杰诺尔仍旧坚守着最后一丝阵地,绝不相信老师已经陨落。 “看看这些吧。” 人影一挥手,杰诺尔右侧的黑暗倏而亮起,呈现出一个光屏。 杰诺尔下意识望去,当看清光屏中的景物时,瞳孔骤然紧缩,脚下踉跄了几步,扶在腿侧的指甲狠狠嵌进肉里。 那是一个光秃秃的背景,大地像是被某种力量连根掀起一般,只剩焦褐色的平整土地。 千篇一律的景象中,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黑色物体,像是嵌在大地中一般静静躺着。 仅一眼,杰诺尔就感到头晕目眩,支撑在心底的最后一份坚守,顷刻间轰然倒塌。 如果说直觉有可能误判,那黑色尸体上的空间戒指,绝对不可能是幻觉或是伪装。 有空间戒指的人很多,但因材料和需求的差异,每一枚戒指的模样都有些微不同。 杰诺尔又怎么会认不出老师最常用的那枚戒指的款式! 深陷巨大的动摇之中,杰诺尔的意识倏而远离,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立在原地…… 循着精神力引导,越过蜿蜒漫长的地下暗河,拐过最后一道弯后,图依冷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被炼狱锁定在中心的兽人,早已避无可避,只能等待命运最终的审判。 最后关头,图依改变了主意,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抹杀掉对方。 她要站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兽人面前,一下下将他千刀万剐。 想到那副血肉之躯最终变为白骨的美妙过程,图依的情绪便越发高亢,甚至下意识哼起了小调。 当然,在对方跪地求饶的时候,想办法套出他先前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一定程度上干扰魔法释放,甚至还能让本人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规避举动。 “你不准备说点什么?” 走到十米左右的距离停下,看着那阴影中略显颓丧的轮廓,图依再一次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 这一刻,她甚至遗忘了先前一再“戏耍”自己的对手,不过是个真实实力仅仅特级法师的年轻兽人,双方差了无数个等级。 “喂!已经被吓到失去意识了吗?” 杰诺尔始终一动不动,图依眉头轻轻挑起,终于觉察到不对劲,收支一挥,一团火光便照亮了阴影下的那张脸。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杰诺尔倏而睁开眼睛,眼球诡异的颤动了一下,朝这边看了过来。 图依没来由感到一股惊悚,那双眼睛似乎闪过了一抹橙光,竟让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我在害怕什么?!)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图依猛地一顿,恼羞成怒地看向已经宣判了死刑的兽人,咬牙切齿道:“死到临头还想搞鬼!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未落,图依便彻底释放了魔力,将那道身影彻底埋葬在炼狱火海之中。 先前那种诡异的惊悚,让她改变了慢慢折磨的主意。 “呵呵呵……” 图依正欲转身,后方却传来一阵悠远的轻笑。 当她惊惧地转过头时,本该尸骨无存的杰诺尔,完好无损的站在不远处,正轻轻扭动脖颈,一双橙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虽然不算合适,但暂且凑活一下吧……” 一股死亡的冰冷从头淋到脚底,图依脸色骤变,感受到对方身上不断攀升的气息,惊声尖叫道:“你是谁!” 正文 第八八一章 还活着 “找到踪迹了吗?” 不等来人开口,泰武穆德便迫不及待迎了上去,神色略显焦急。 中年剑士一脸黯然,摇了摇头。 “第三支了!” 泰武穆德气的跺了一脚,本就烦躁的的心情更加烦乱,挥手示意剑士回去,抬头看向远方天空,呓语道:“还剩三支……杰诺尔,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有人听到了他的祈祷,第四支搜寻归来的小队,终于带回了好消息—— “队长!东南方向二十公里之外的一片山地,有明显战斗痕迹!其中一座山已经被夷为平地,底部都是余烬未散的火山灰!” 泰武穆德精神为之一振,大手一挥,当即下令道:“走!” 空间乱流出现的第一时间,泰武穆德就果断下令撤退,过程中虽然难免因为那些只知道执行死命令的巨人干扰,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但整体仍是保全了大部分力量。 差不多十分钟前,空间乱流终于停歇,泰武穆德这才让队伍停下修整。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一定程度上帮了营救队的大忙,那些巨人距离乱流中心最近,并且没有自主理智,选择第一时间逃离,因而大部分都被空间错位产生的裂缝绞杀。 只有三十余只巨人,一直紧跟在营救队后面,这才幸免于难。 营救队需要喘息时间,他们却仍不知疲倦,很快便追上来,继续进行着无声厮杀。 泰武穆德本想修整一下就兵分两路,一路由精挑细选的少量精英组成,负责回到乱流发生地,搞明白之前究竟产生了什么异变,另一路大部队则去接应杰诺尔,他随时可能有危险,可谓是分秒必争。 如此安排是泰武穆德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空间乱流一定与迟小厉有关,考虑到他的敌人是那位第二神使,就算派出再多人,也不会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还不如以质量便宜行事。 至于杰诺尔那边,对手只有图依一人,虽然仍是货真价实的至圣强者,但之前双方已经有过多次交手,这边对图依的能力也差不多了如指掌,如此天赐良机,泰武穆德当然是希望借此一举将对方拿下,因而人手自然越多越好。 可计划在最开始似乎就出了问题。 即便巨人只剩下三十余只,依旧给营救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各个皮糙肉厚,短时间内就连魔法都很难对其造成致命伤。 如此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泰武穆德只能改变原计划,将第二路在分成两队,一队留下解决巨人,另一队前往接应。 在精英小队的人选上,几乎每位队长都自我举荐,搞得泰武穆德有些头大。 迟小厉的安危固然重要,但要想摆平眼前的巨人,以及解决图依这个心腹大患,光靠那一百多名剑圣与魔法师希望太过渺茫。 经过一番简短的商讨,人员名单最终定下。 精英队由约翰、刘传宏、朵蕾丝、欧成和其他六位实力顶尖的剑圣与大魔导师构成,主要任务是查明空间乱流真相,确认迟小厉当前状态,以辅助、勘察为主,非必要时候,不得随意与敌人交手。 因为有可能要直面瑟拉斯,这支十人组成的精英队承担的风险,远比其他两支队伍更高。 泰武穆德原本不同意约翰加入,一旦这位出事,他没法跟纳乌拉解释,回去后更没法向皇室与波鲁什家族交代。 可约翰在这件事上态度十分强硬,自称与迟小厉关系亲近,其他人去她不放心。 刘传宏、朵蕾丝等人自不必说,都是与迟小厉相交莫逆的友人,对约翰愿意主动承担风险没有意见,泰武穆德见劝说不动,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只好勉强答应。 精英队借着两位土系魔法师的帮助很快从地下离开,没有惊动那三十余只巨人。 泰武穆德继续调配人手,让凯德拉、枚德菲尔带领六十人留守原地,负责解决剩余的巨人,随时准备接应两边人手。 因为巨人具有剑术免疫护盾,因而这留下的六十人中,近三分之二都是大魔导师,只余三分之一的剑士,负责承担前排抵御巨人冲击的职责。 原本泰武穆德想让霍弗也一块留下,他的土系魔法针对这种阵地战,绝对是最有力的杀器,却被霍弗果断拒绝。 留下解决巨人承担的风险最小,但霍弗挂念自家小师弟的安危,根本无心将精力浪费在这些巨人身上。 当时若不是形势紧迫,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杰诺尔孤身诱敌的策略,结果之后便发生了异变,霍弗原本还希望图依有所察觉,会放弃杰诺尔转身回来,但营救队逃了这么久,都没见到对方的人影,已经证明这份期望落空了。 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乐观来看,图依没有返回的迹象,就可以证明她仍未抓住杰诺尔,可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做杰诺尔确实惹恼了图依,让她在有可能已经察觉到这边发生异状的情况下,依旧不管不顾继续追杀。 被一名至圣强者全力追杀,霍弗都很难想象,自己那位小师弟是如何撑持这么长时间的。 很有可能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耽误的任何一秒,都会将杰诺尔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泰武穆德当然清楚他的想法,也能理解霍弗的心情。 泰武穆德同样挂念杰诺尔的安危,毕竟这位的身份也非常特殊,是安东尼与迟小厉两位魔法大师的弟子,前者自不必说,即便逝去后,在整个大陆依旧留有难以现象的力量,后者堪称整个讨伐队建立的核心,也是能够与神使硬战的至圣强者,一言一行足以影响整个讨伐队的行动方向。 要是杰诺尔在自己手上出了事,尤其还是经过自己允许执行的命令,事后无论怎么解释,都不可能摆脱干系,到时候双方势力找上门来,泰武穆德可不觉得自己能够担住压力。 所以泰武穆德亦是全力以赴,直接带队强行从巨人中杀出重围,快速向杰诺尔之前招呼过的方向追去。 只是这片林地空间幅员广阔,仅凭一个大致方向,一时间很难确认,而杰诺尔又是土系魔法师,行动过程中常常会在躲在地下,即便是霍弗也很难对如此大的区域进行侦查。 好在图依的魔法痕迹还算比较明显,循着那些烧灼或者冻结的地方,就能大致判断出两人的方位。 为了加快效率,泰武穆德冒着被单独击破的风险,又分化出六支小队,加快搜寻痕迹的速度。 起初行动还算顺利,但随着时间推移,杰诺尔躲藏的路径愈发游离不定,甚至好几次直接进入地下千米深的位置,并且随时可能改变方向,让队内许多土系大魔导师都苦不堪言,强大的地压让人难以承受,追踪工作渐渐陷入艰难的境地。 这也从侧面证明,图依的追杀力度不断增强,带给了杰诺尔巨大压力,让他不得不采用更危险的手段逃命。 得到新的线索,泰武穆德马上发出信号,召集所有人手赶过去。 看着面前好似湖泊的灰烬之地,那些黑褐色的岩浆冷却物仍在散发着腾腾热气,稍微靠近就让人感到酷热难耐。 泰武穆德脸色更显浓重,看着范围远超想象的“熔岩湖”,两条眉毛几乎要蹙到一起。 一旁的霍弗表情却有些异样,两只眼睛紧紧在熔岩表面扫视,精神力则不断在地下探索。 “有什么发现?” 感觉这位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泰武穆德不由有些奇怪。 这处山峦算是一路上被毁最严重的地方,方圆数千米几乎都被夷为平地,不难想象图依当时牵动滚滚岩浆时的“壮观”场面。 这也意味着杰诺尔遭遇的威胁更大,霍弗本该更加担心才对。 “图依的状态不对。” 仔细分辨了一番,霍弗缓缓睁开眼睛,指着地下某一方向:“杰诺尔应该在那里,差不多地下七百米的位置,与图依有过短暂交手,然而现场却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血迹。” 话音刚落,一股微弱的魔力波动自地下传来,很快便愈发强烈。 最终,一个由黄沙构成的傀儡露出地面,放下手中捧着的一块石灰岩。 泰武穆德心情不由激动了一下,可随即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冷静思考了一番。摇头道:“别告诉我,你连血迹都能分辨出是谁的。” 霍弗的意思很明显,图依与杰诺尔在这里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却是杰诺尔成功逃走,反而是图依受了些伤。 这种事反过来说都有些勉强,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差了不止一级,即便是兽血沸腾状态,依旧无法弥补这种差距,从图依全力攻势下逃出生天就已经极为侥幸。 泰武穆德再如何赏识杰诺尔,也不相信他有办法在自保的前提下,还能对图依进行反击,并且切实重创了对方。 那块石灰岩之上,确实附着了淡淡的金色血渍,但也有红色的印记,基本可以确定其中一部分来自图依,至于另一部分……泰武穆德不认为那么深的地下还会有其他生物。 “兽人的血和我们有些差异,颜色更深一些。” 霍弗拿起石灰岩,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指着金色血迹旁的暗斑,略作思索,道:“事实上不同种族的血,颜色成分都有一定的差距,这块暗斑看上去更像是精灵族的血……杰诺尔是纯种兽人,而地下又没有其他血迹存在,基本可以认定,至少在离开这里时,他尚未受伤。” “精灵族?哪来的精灵?” 泰武穆德四处望去,营救队中倒是有一些精灵,除了已经战死的两位,人数上并未缺损。 那这精灵族的血是从哪来的? “暂时没必要深究,找到杰诺尔,就有答案了。” 已经找到线索,霍弗哪还愿意在这里多待,催促着泰武穆德赶紧上路。 泰武穆德只能苦笑着答应,依循着霍弗的指示,沿着地上地下两条路径,展开进一步搜寻。 “这血有没有可能是图依自己的?” 途中,泰武穆德提出一种猜测,盯着霍弗的眼睛,回忆道:“记得迟小厉跟奥贝罗都曾经说过,在成为神使之前,他们可能来自不同种族,只不过能量体的改造,让他们最终变成现在这副外表…… 那种情况下,既然没有发现尸体,就不太可能出现图依与杰诺尔之外的第三者,血迹不属于杰诺尔,就只有可能是图依的。 而这些神使的血并非一直都是金色的,只有精血才会呈现这种色彩……所以我们说不定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霍弗沉默几秒,听出了泰武穆德的言外之意,稍稍思考可行性后,便干脆摇了摇头:“没什么用,她们生活的年代,远比我们古老许多,最近的哈涅斯也是三百年前,根本没办法追本溯源。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能够找到他们的后人,凭这些神使冷酷无情的性格,可能会在意后代的安危吗?如果他们但凡有一丝情念,也不会助纣为虐了。” “你说的对。” 泰武穆德轻叹一口气,略感惋惜。 就在这时,霍弗突然抬头,目光迅速锁定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脸色蓦然大变。 没等泰武穆德反应,霍弗便直接跳出飞行载具,一头扎入地下。 “难道……” 泰武穆德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望向远方,终于在极远处一片林地中捕捉到了一个黑点,心脏登时揪了起来。 “警戒!” 泰武穆德没有放松警惕,第一时间提醒周围,接着便飞跃下去,朝黑点方向狂奔。 随着距离拉近,熟悉的衣着终于进入视野范围,泰武穆德心跳难以遏制的加快。 真的是杰诺尔! 此时对方身上几乎没有气息,如果不是霍弗不计损耗,持续用精神力探查地面,他们很有可能就此错过! 泰武穆德在临近百米的距离处急停,谨慎的注意着周围,担心这可能是个陷阱。 霍弗已经先一步赶到,正在探查杰诺尔的情况。 看着杰诺尔几乎被烧焦的体表,泰武穆德心情瞬间沉重了不少。 几秒后,才传来霍弗欣喜的呼喊。 “还活着!” 正文 第八八二章 战后 玛兰首都,诺瑞城。 因为教皇叛乱,皇室与宗教双方大打出手,导致整座城市满目疮痍,成排的街区都被夷为平地,彻底化为废墟。 数以百万记的居民流离失所,甚至顾不上多年打拼下来的家业,放弃辛辛苦积攒的财富,一切从简,为了活下去而第一时间逃往西南。 诺瑞,这座往日玛兰最繁华的都市,一下子成为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死亡之都”。 即便如此,仍有大量无辜平民,在流离辗转的路途中死于非命,许多藩属的诸侯国,也趁机揭竿而起,在各地掀起烧杀抢掠,将这些途径逃难的难民压榨尽最后一滴。 直到今天。 距离那场已经成为无数人噩梦的叛乱,已经过去十天。 支离破碎的街道,那些已经化为废墟的原址之上,许多简易房屋的框架搭建完成,各国派来增援的建筑师与大量劳力,正在加紧回恢复这座城市往昔的繁荣。 收到消息的平民们,纷纷蜂拥着回到故乡,看着原本是自己居所的废墟,那一个个拔地而起的崭新建筑,一时间感慨万千,不知是该痛哭还是高兴,只能通红着眼睛,加入修复工程中帮忙。 搬走的土石,是难以磨灭的伤痛,抬起的房梁,却承载了对新生活的向往。 直到一幢幢房子拔地而起,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他们眼前,许多人仍有些难以置信,感觉自己像是活在梦里。 一场始发于皇城的叛乱,最危险之际,连整个皇室都岌岌可危,如此凶险的一场叛乱,结束之后,竟然只用了不到十天,就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虽然想要短期内完全复原纯属奢望,但所有回到诺瑞的居民,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此刻终于彻底能够放下了。 新的希望,就像清晨那通红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 至于原本定居城内的诸多富户贵族,之前因为有着快捷的交通工具,所以在灾难来临时,第一时间就已经跑到了很远的南方。 结果这种便利,反而在此时带给他们巨大的不便。 在得到叛乱平息、诺瑞城加紧重建的消息后,多年身居上位者的眼界,让许多人敏锐嗅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与机遇。 作为玛兰的政治与经济中心,哪怕诺瑞只剩一个空壳,只要皇城还在里面,皇帝还掌握大权,那就有重生的一天。 之前所有保持中立的贵族与富商,抛开极少部分知道教宗叛乱真相的人,私下里都认为皇室已经穷途末路,玛兰即将改弦更张,因而都在私底下偷偷观望。 结果没人会想到,这场本该十拿九稳的叛乱,竟然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天翻地覆的逆转—— 先是东部三国大量武装力量进入国内,接着传闻西大陆辰家族三剑士也悄悄登陆,整个玛兰的局势立时扑朔迷离,即便是深谙朝局变化的一些老人,一时也摸不清接下来事情的走向。 结果仅仅两天后,国内叛乱平息,这场声势浩大的皇权之争,最终还是皇室笑到最后。 虽然最终结果是皇室胜了,但也付出了无比惨烈的代价。 教宗涅墨西斯伏诛,教廷遭此大难,被彻底拔除。皇室成员十不存一,皇帝奥德烈国内所有子嗣全部遇害,只有当时恰好出使库曼与利亚的两个儿子幸免于难。 这个结果可以说出乎所有人预料,不过很快便有心思活络之辈反应过来,两强相争,两败俱伤,风雨飘摇的玛兰,或许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历史关键抉择。 那些手中掌握兵权的将领,以及战争后实力保留较为完整的公会,皆有些蠢蠢欲动。 逃难到南方的富商贵族,心思也愈发活络起来,尤其一些与凯撒家族血脉相关的世袭家族,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偷偷联系那些手中掌握资本的公会,甚至想要从国外招募一些雇佣兵。 奥德烈还活着,也不代表他能够继续当皇帝。 这种时候,谁拳头大,谁才有发言权。 许多贵族子弟,已经开始做起了登上那张皇位的美梦。 只可惜这场美梦没有持续太久,就宣告破灭。 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东部三国收到奥德烈请求,派遣大量武装力量进入玛兰,快速将各地蠢蠢欲动的势力,狠狠打压下去。 事情来得来快,只不过一天功夫,各武装集团甚至还未来得及准备,仍是一盘散沙,就被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 那些图谋不轨的贵族们,大部分都被集中关押起来,只有一少部分仍在计划阶段、尚未展现出野心的,才侥幸逃过一劫。 这些人提心吊胆、等待随时会到来的审判的同时,也不免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已经失去左膀右臂的孤家寡人,有什么让东部三国倾力扶持的价值? 他们手中掌握的资源,至少现在来说,远比奥德烈更多! 为什么就不能支持自己? 哪怕为了他们自己,大口吞并玛兰土地,甚至提出一些丧权辱国的合约,彻底将菲尔利普山脉连同山脚下的土地,划归东部所有,这些贵族也能够接受。 东部三国吃饱喝足后,至少不会对其他贵族出手,也能给予他们自立门户的机会。 看着满目疮痍、百废俱兴的大好西部,连一丝贪念都没有吗? 无数人心中都有这种疑问,却没人能够找到答案。 在政海沉浮多年的老人们清楚,东部三国不可能真的吞并玛兰,天然堡垒的菲尔利普山脉,会成为怎么都跨不过去的天堑,想要管理无比艰难,一旦出现异状,光是支援都要费大量时间。 而且远在东部的库曼,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两国占据如此大的利益,势必会从中制衡。 不吞并,却可以扶持一户对己方有利的傀儡政权。 少部分抱有侥幸心态的贵族,就偷偷找上门去,与三国之一的首脑商议,只要他们愿意扶持自己,甚至愿意割让三分之一的领土。 除此之外,等国家经济彻底复苏,还会补上更多来自蛮荒之地与西大陆的特产,同时两年内免除三国通商税款,允许自由出入玛兰。 这些贵族自认理解了三国的企图,大战刚过,三国之间互相掣肘,明着肯定要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面孔,其实私底下巴不得他们找上门去。 而如此优渥的条件,绝对足以打动任何一个国家。 结果—— 这些自作聪明的贵族,找上门的当天,就被三国联军斩首示众,罪名是图谋不轨,企图颠覆国家。 这一违反常理的举动,直接让暗处观察的权贵们彻底懵了,他们派去的人明明都是私下偷偷联系,就算谈不拢,或者嫌利益不够,大家可以再谈,犯不上把人给杀了吧? 经过一系列深思熟虑后,部分贵族总算又想明白了,恐怕自己派的人还是被其他国家安插的奸细发现,偷偷上报回去,主动联系的将领为了避嫌,只能选择公开处刑。 这个猜测让他们心中稍定,马上又开始着手准备第二波联络人员。 可就在第二天清晨,一份公告明示天下,三国坚决维护凯撒皇室利益,只认奥德烈为玛兰唯一的领导者,任何其他附属国或贵族势力,限一日之内全部遣散,否则三**队会合力讨伐。 除此之外,最后还附上一份名单,全部都是有谋逆倾向的贵族,或者之前教宗涅墨西斯叛乱立场不坚定者,限定三日内务必赶往皇城领罪,可免除一死,延期不至,无论逃至哪里,皆株连全族。 看着这份公告,之前所有心怀不轨的贵族身上直冒冷汗,尤其公告最后罗列的长达上百人名单,“株连全族”那鲜红的字体,更让他们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胆寒。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三国首脑不知抽的哪门子疯,竟真的一点瓜分玛兰的念头都没有。 这份公告相当于最后的通缉令,名单上的人自不必提,更是给其余那些仍在潜伏的投机者敲山震虎,让他们彻底死了不安分打的念头。 公告一出,平民中倒是没掀起什么风波,毕竟无论什么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生与死,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而在真正手握权力并且想要谋反的贵族眼中,公告却无异于一份死亡通告,是玛兰上层格局彻底洗牌的前兆。 那些盘踞百年的大家族,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让他们主动前往皇城领罪,才可免除一死?开玩笑,奥德烈怎么可能有如此宽广的胸襟,真过去了才是羊入虎口。 好在公告限期三天,给了他们一定转圜的余地。 既然皇室如此不留情面,三国也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搞他们,玛兰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一场秘密的撤离行动就此展开。 老家主们通过暗线联系大陆各处经营数十乃至上百年的地盘,将各地营收在短短两天时间全部集中起来,带不走的尽数变现,即便贱价出售也在所不惜。 等家当理清,贵族们拖家带口前往秘密打通的港口,准备乘船前往蛮荒之地,再从那里辗转去往最终目的地——西大陆,就此展开新生活。 也有少部分财力略弱的家族,支付不起如此冗长昂贵的费用,或者没法打通航线,只能选择向东部三国逃难。 这些“榜上有名”的贵族们,远走他乡固然不舍,但留得青山在,总有东山再起的那天,惋惜过一阵后,带着对皇室与三国的咒骂,踏上了旅途。 公告发出的第三天。 所有前往港口和菲尔利普山脉的贵族,无论是通过军中关系,还是伪装成逃难的平民,亦或者奔亲的同乡,无一例外,无一漏网,全部被抓住。 下场也毫不意外,满门抄斩,数不胜数的财富被送回皇城,成为废墟重建的资本。 尚未逃离的贵族们,被这震惊的消息吓破了胆,彻底陷入绝望。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早在公告发布之前,所有可能离开玛兰的退路,就已经被全部斩断。 有了前车之鉴,又没了退路,贵族们只能万念俱灰地踏上返程之路,至少还有一丝保全族人的希望。 北行之路一时间再次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却没有任何繁华兴盛的气象,放眼望去,皆是哀鸿遍野的丧家之犬。 看着那些衣着鲜亮却面露死色的达官贵人们,明明没有人看押,却像是囚犯般步履维艰,正在修葺房屋、准备迎接新生活的平民,只是好奇的回头看几眼,便再次回到手头的工作。 明天的太阳,总归还会照常升起。 …… 菲尔利普山脉西侧,山脚下一座不起眼的小镇。 曾经作为东路三军停歇之地的小镇,幸运的在这个疮痍遍地的国度中幸存下来,居民生活稳定,基本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小镇中央,最高一座山峰之上,格调优雅的园林湖畔景观亭内,一胖一瘦两人石桌对坐,静静看着远处的雪景。 “老家伙越来越不守时了。” 身材似乎更加臃肿的克洛泽尔,抹去额头浸出的细密汗珠,端起桌上的精制茶杯直接一饮而尽。 正坐对面保持一丝不苟的利亚信部之长佐伊,眉头微微皱起,对克洛泽尔粗鲁的牛饮方式无比反感。 他敲了两下桌子,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这话我可记下了,哲也区长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拜迪众议员,同时身兼‘探险者协会’副会长之职,手底下一堆事务要忙,按理说根本不需要再亲自插手这种事,百忙之中能抽空过来,就已经给足你我两国的面子了,你倒是怨声载道,哼哼……” “咳……老东西,你别挑拨离间!我对哲也区长,可是无比尊敬……” 克洛泽尔表情微变,狠狠瞪了一眼,马上转移话题道“话说这奥德烈确实有几分本事,当时发布公示,我还有些质疑,结果没想到那些贵族真的把家产都带上,主动送上门来……这可比一个个搜省事多了……” 克洛泽尔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佐伊懒得搭理他,目光偶然扫过山下,顿时一凝。 “来了!” 正文 第八八三章 克洛泽尔的野望 园林入口,整齐威严的护卫队位列两侧,提前在此等候的佐伊与克洛泽尔满脸笑意,快走几步,迎向刚刚抵达的哲也。 “哲也区长,很高兴再见到你。” 佐伊拉住哲也的手,亲切问候,一旁的克洛泽尔本就狭长的眼睛更是几乎笑眯成一条线,握手的同时拉住哲也胳膊,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哲也老哥,这么久没见,可想死弟弟我了……不对,现在应该称你为众议员大人了,听说那几个家族甚至有意让老哥担任首席议长之职?这可是天大的喜讯,事要真成了,老弟一定携重礼登门拜贺,只希望到时候老哥不要不认我这个弟弟啊……” 哲也和煦的笑容登时僵了一下,一旁的佐伊干脆别过脸去,懒得看那副丑陋的谄媚嘴脸。 在比拼脸皮的城府上,佐伊自认甘拜下风,再怎么无下限,也不会达到克洛泽尔这种恬不知耻的程度。 先前不是还一口一个“老家伙”吗? 怎么见了真人,比见了自己亲爹还热情? 佐伊在心里轻啐一口,毫不遮掩自己的鄙夷。 当然,如果这种谄媚真对哲也有效果,他也会毫不犹豫加入“跪舔”行列。 毕竟一位未来有望登临“探险者协会”最高位置的大人物,其地位丝毫不亚于一国之君,即便有众议院掣肘,手中掌握的权力也是难以想象的,根本不是当年一个区长可比。 与这样一位大人物相交于微末——其实也算不上微末,只是相对于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拜迪的一区之长已经相当于一国的封疆大吏,如果按照爵位来算,绝对是公爵级别——就是他们两人的最大优势,加上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距离上自然更进一步,将来为本国谋利也极为方便。 如果真的能够建立紧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作为牵线搭桥之人,两人在国内本就斐然的地位,更会达到一种全新高度。 当然,已经位列宰辅之位的佐伊,已经不太在意更高的权力与利益了,哪怕是朝堂中最为看中的爵位问题,也跟佐伊没有太大关系。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位在瓦伦丁之战中坚如磐石的保皇派,深得利亚两代主君的信任,等泰勒殿下凯旋归来,佐伊世袭公爵的封赏,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已经达到一国臣子权力顶峰的位置,佐伊对名利方面没有更多追求,所以与哲也交好纯粹只因两方面,一个是这位区长刚正的性格与精明的政治能力,值得作为朋友深交,二是与拜迪的合作,可以为利亚谋得更多利益,长远来看百利而无一害。 居于上述两个原因,在与哲也来往的过程中,佐伊早就给自己定下了标准——无论双方地位如何变化,不可阿谀奉承或者轻视怠慢,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以心交友,国事则在其次。 反观克洛泽尔,自然不会是这样想的。 鄙视归鄙视,作为多年针锋相对的老对手,恐怕没有人比佐伊更清楚这个狡诈的胖子,现今处境有多么尴尬了。 他对哲也如此巨幅的态度变化,既是本身性格使然,同时也是身不由己、有苦难言的自保手段。 时至今日,经历了莫达里克与贝努克的连环危机,亲自带领队伍奔赴玛兰出生入死,克洛泽尔的功劳不说如何惊天动地前无古人,但放在已经罕有战事的今天来看,也绝对算是光芒四射了。 可这一来一回,远征队凯旋归来,克洛泽尔却仍旧只是刑部部长。 琼斯十三世并非没有封赏,但都不过是些财物地产,放在寻常人眼中或许是天文数字,但对于他们这种已经达到一定高度的上层来说,根本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烟火。 原本刑部就是库曼六部中最为特殊的部门,掌握监察全国官吏、司掌刑讯判罚、同时还要建立暗探网络对抗国外奸细的刺探,可以说力量惊人。 可也正因为手中握有力量巨大,很容易会引起其他大臣的提防乃至皇室警惕,所以刑部没有任何参与朝堂论争的实权,刑部的地位,终归也要矮上其他五部半头。 克洛泽尔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刑赏判罚必然会得罪无数利益集团,朝堂之上遍布都是仇敌,最关键的是就连皇室,那位精明的琼斯陛下,嘴上说着对他绝对信任,可始终保持着一丝怀疑与提防。 因而他这位二十年前就已经登临刑部之长、被誉为库曼最年轻的朝堂新贵,外人看来心狠手辣能止婴儿啼哭的刽子手,深得皇帝陛下信任的忠犬,终归未能再进分毫。 时至今日,二十年过去了,克洛泽尔已经不再年轻,但还是比哲也与佐伊年轻不少,可三人的地位,已经从原来的基本平齐,逐渐拉升至再难接近的天堑。 而这次危及整个大陆的生死战,克洛泽尔亲涉险境、舍生忘死的出色表现,依旧未能给他换来加官进爵的回报。 事实上佐伊与哲也都不知道,凯旋归国后,琼斯十三世第一时间,就曾私下召见过克洛泽尔,暗示他愿不愿意成为国家新一任财政部长。 虽然只是平级调配,但在大多数人眼中,财政远高于刑部,执掌一国财物根本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手握国家经济命脉,与一帮暗无天日的老鼠相比,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所以对外看来,这无异于升迁,是对克洛泽尔的付出一种肯定。 但这并不能满足克洛泽尔的野心。 让他交出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刑部,将那些千辛万苦、付出不知多少人命才搭建起来的联络网拱手让人? 这种名义上的升迁,分明就是一种变相的剥权! 琼斯十三世的做法让他有些失望,无论自己如何表现忠心,终归还是无法获得帝王的绝对信任。 现在大战结束,危机解除,即将进入一段漫长稳定的恢复期,琼斯陛下就准备卸磨杀驴了。 在这一点上,克洛泽尔是真的羡慕佐伊。 这个与他交锋数十载的老狗,能力明明平平无奇,远逊于自己,谨小慎微、只会迂腐的守成,却最终获得了金家族的信任,竟然放心他同时兼任宰辅与信部之职,将国家大半权力毫无保留的交到他手上。 如此权势与恩宠,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遑谈按照那位小公主的脾性,将来注定要亲自为这位立下赫赫功劳的老人封侯赏爵。 克洛泽尔何尝不想获得同样的殊荣! 让他交出刑部大权,不是不可以,克洛泽尔也不奢望能够获得佐伊这般并兼双职的待遇,他只要一个宰相的位置就好。 虽然以他的年纪,如果真的登上这个位置似乎略显年轻,但克洛泽尔愿意等,只要皇帝陛下愿意做出保证。 除此之外,克洛泽尔也能接受一辈子呆在刑部的位置上,等到该退的年纪主动退下,承载着“公爵”的名号,回到自己封地,成为一个彻底与世无争的闲散富家翁。 其实按照他之前立下的功劳,获得其中任何一种封赏,都并不为过,但克洛泽尔知道,这终归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与佐伊这多年的老对手,似乎已经渐行渐远,自己恐怕即将要追赶不上对方的脚步了。 每想到这里,克洛泽尔就不由黯然伤神,感叹于佐伊能够获得一位如此出色的君主赏识,哪怕在威尼斯时期名声不显,但遇到泰勒这位明主,终有发光发亮的一天。 当然,这并不单单只是个人运气,或者泰勒与琼斯的胸襟差距,同样也与两国的政治格局息息相关。 他不能封相的最重要原因,还是因为库曼朝堂的“老人”太多了! 不像利亚只有三百年建国历史,足有八百年沉淀的库曼,像是一棵盘踞在大地枝叶茂密的巨树,深埋在地下的根茎,早已不知生长到何种地步。 琼斯之所以能够称得上一位精明的君主,就是因为他可以妥善处理好诸多古老贵族之间的利益纠葛,用一双无形的手,让他们互相掣肘,互相制约,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他不会让一家势力过大,影响到自己的统治与国内稳定,同时又会在某一家式微时雷霆出手,以合理且光明正大的手段,将那庞大的权力与财富收归国有。 也正因如此,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早就被朝中几大家族视为自己的自留地,历经几百年,通常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台,这也是琼斯默许的一种潜规则。 而身为朝堂新贵,自身又没有如何显盛背景的克洛泽尔,仅凭狡诈精明的头脑,以及狠辣果决的处事手段,在风云变幻的库曼朝堂上艰难攀爬,终于打拼出一块足以动摇这些大家族的领地。 后者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蛋糕分割给他人,他们已经感到十足的威胁,一旦继续放任不管,很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经营无数载的势力。 克洛泽尔清楚,自己的一路扶摇的成就,大半都要归功于琼斯的全力扶持。 因为这位皇帝需要一把钢刀,能够狠狠扎痛那些吸血鬼一般依附在库曼身上的家族,让他们觉察到危机,吐出不该贪婪的利益。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可若想更进一步,不说那些大家族不答应,就连琼斯本身,也不会同意。 一把钢刀,不能成为捅伤自己的双刃剑。 如果铲除一个大家族的代价,是扶持起另一个权势滔天的新家族,就没有任何价值。 封爵也是同样的道理。 库曼现今已有八位公爵,其中有五位都有四百年以上的历史,只有三位是这四百年间新晋的权贵,背后也都有国内各大公会的鼎力支持。 每多一位公爵,库曼就要多划出一片领地,国内就会多出一位具有强大号召力的顶级贵族,势必会对现有利益格局产生惊涛骇浪般的影响。 同时触动了皇室与各大贵族的蛋糕,阻力当然可想而知。 克洛泽尔也清楚这是一个目前根本解不开的死结,哪怕他功劳已经足够大,依旧不可能让那些贵族与皇室松口。 所以只能另辟他法。 因为亲身参与了这场涉及高层次大人物们的战争,克洛泽尔看到的、想到的远比其他人更多。 皇帝陛下——或者说大多数有资格知晓战争真相的上层,都认为经此一战神使元气大伤,既然大陆都能守住,拥有更多更强力量的讨伐队,也绝对会凯旋归来。 到时候异人问题彻底解决,大陆不再受到任何外来力量威胁,马上就能迎来一段长久的休养生息。 可事实的真相是这样吗? 克洛泽尔感觉波鲁什家的老东西,肯定隐瞒了什么。 神使的力量,所有亲身经历过的人,都心知肚明。 更遑谈那位第三神使贝努克,是西大陆辰家三剑士联手都无法对抗的怪物,结果就这么离奇的陨落了。 他是怎么死的? 唯一可能知情的几人,辰家三剑士已经回到西大陆,姊妹机们也回到机械迷城,只剩下坦坦图奇一个人,将不知真假的真相公之于众。 克洛泽尔不信那个本就是被神使复活的梅林,如此干脆利落的弃暗投明,最终还与贝努克同归于尽。 都是一些死无对证的话,即便其中痕迹都有章可循并且是合理的,也只能代表信息的部分真实性。 一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仍旧掌握在波鲁什那个老油条手中。 而这份情报,很有可能关乎未来整个大陆的格局。 例如……那把神器究竟有没有出现? 是不是已经被谁获取? 为此克洛泽尔不得不早作打算,原本这次前往玛兰谈判重建事宜另安排了人手,也被他用“与其他两国主使相熟”为由,强行替换下来。 指望不上能够撬开波鲁什那位的嘴,克洛泽尔只能将目光放回玛兰本身。 与哲也进一步深交,也是为了未来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积累资本。 克洛泽尔有预感,迟早会有那么一天,自己要成为决定库曼未来走向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到时候…… 正文 第八八四章 三人组再会 “胖子,别太过分啊。” 一直冷眼旁观的佐伊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克洛泽尔才从那些杂乱的心思里出来,恍然意识到自己竟就这么一直握着哲也的手,手腕不自觉用了点力,对面的众议员脸色明显已经有点勉强了,赶紧放开手。 克洛泽尔摸了摸圆润的光头,悻悻笑道:“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与老哥相见太过亲切,一下子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了,抱歉抱歉……来人,把圣疗师叫过来,为咱们哲也老哥看——” “不用麻烦了,没事。” 哲也和煦笑道,背在身后的手却轻轻揉在一起,有些讶异于这位平时喜怒不见于色的刑部大佬,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有失态的表现。 哲也也算是历经大大小小无数风雨,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刚刚那一瞬间,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克洛泽尔开了小差,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紧要的事情,按照对方的性格,这种时候这种表现确实极为反常。 佐伊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地光亮,脸上却仍不着痕迹道:“解释什么,我看你这胖子根本就没安好心。” 佐伊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还算给了克洛泽尔一点面子。 或者说是一种英雄惜英雄的同情。 作为克洛泽尔的老对手,佐伊对他的了解,远比哲也更多。 因而也清楚这位老对手眼下的尴尬境地,明明立了大功,甚至能够用“流芳百世”的功绩来形容,结果职位上却没有任何变动。 野心与位置不符,上至皇帝有所提防,下至百官,又都对这个心狠手辣的胖子怀恨在心,敌人绝对比朋友多,一旦哪天胖子失势,等待他的恐怕是极为凄惨的下场。 作为敌人,佐伊当然很乐意这位曾经带给自己无数麻烦的对手,今早从世界上消失,甚至于早些年头,双方明面上可以谈笑风生,私底下却是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的关系。 如果有机会,佐伊甚至乐意帮库曼朝中一些大臣的忙,想办法搜集整理这位刑部之长这么些年累积的劣行,祝他们一臂之力。 可随着时间流逝,年龄的增长,心态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能够承担起一国暗中力量的领头人,并且一直稳稳把持位置这么多年,佐伊不是个喜欢自夸的人,但如果要在利亚三百年历史中,找到第二位达到他完成的成就的前任部长,几乎没有可能。 而佐伊最出色的地方在于,他所做的所有事情,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大多都已埋藏在历史尘埃中。 即便是泰勒,佐伊尽可能做到毫无保留,但在关乎诸多阴暗面的机密事件上,还是没有让这位小公主获知。 这位未来的利亚明君,还是稍显稚嫩,骨子里的正义感,会让她在得知佐伊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光彩事件之后,倍感痛苦。 佐伊相信,那些腌臜事不会使得自己失宠于殿下,甚至锒铛入狱,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在大多数人眼中有罪,他只是不想让这位殿下感到难过。 只有真正与他争锋相对、生死相搏的克洛泽尔,才是大多数事件的知情者与见证者。 即便在瓦伦丁操控朝局的当下,佐伊依旧秘密把持着整个国家的地下力量,丝毫不受其影响,静静等待有朝一日那位新的明主登位,带领他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也只有克洛泽尔,才能让库曼的地下网络,整整二十年时间,面对拥有堪称不世鬼才的佐伊,丝毫不落下风,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 佐伊不希望自己在垂垂老矣,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刻,想要回忆往昔诸事,无论是好是坏,却没有能够与之分享的人。 他与克洛泽尔永远不会成为朋友,身份不允许,死在对方手里的心腹也不会允许。 但在一定程度上,双方可以称得上是“知己”。 克洛泽尔稍稍侧过头,有些讶异于老狗的态度,促狭的双眼中游离过光芒,有些怀疑老狗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就像佐伊对克洛泽尔的感觉一样,克洛泽尔也清楚,这位利亚的死敌,魂虚才是整个大陆最了解自己的人。 所以就算佐伊猜到一些什么,克洛泽尔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只是他不能确定佐伊接下来是否会采取行动。 按理来说,佐伊不会放过任何扳倒自己的机会,只要自己一倒台,就凭库曼朝堂上那些酒囊饭袋,已经烂透等死的所谓大家族,根本找不到第二个能够与之抗衡的存在。 可佐伊应该也很清楚,这种时候,自己刚刚立了大功,没有获得实质封赏,琼斯陛下就算再厚脸皮,也不可能作出过河拆桥的事。 就算怂恿撺掇那些蠢驴贵族,短时间内也攻讦不到自己身上,所以凭那些子虚乌有的臆想,对自己根本造不成威胁。 克洛泽尔最担心的是佐伊已经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单单只是为了库曼,更重要的还是那秘而不宣的私心。 这才是克洛泽尔现在身上最大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即便他没有任何背叛库曼的想法,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对……嗯,这个应该也不会有,可若是让他人知晓自己的目的,任谁都会坚信自己是起了异心。 毕竟“封圣”这种传说中的武器,如果真的是能够绞杀第三神使的那种神兵,对于获得者来说,无疑都等于拥有了灭国的强大武力。 这种事情,只有在悄无声息的完成之后,挑选最为合适的时机昭告天下,才能达到空前绝后的轰动,以及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彻底完成史无前例的丰功伟绩。 这样一来,无论是皇室还是大臣,将不再有任何借口。 克洛泽尔,才会成为库曼历史上第一大臣——甚至有可能成为那位梅林之后,整个大陆的第二位宰相。 想到这里,克洛泽尔饶是心性坚定,仍免不了呼吸急促。 他赶紧调整好情绪,同时偷偷瞄向旁边,结果发现佐伊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立马有些心虚的哼了两声,往哲也身后靠去:“老狗,你是不是在嫉妒我和哲也老哥的兄弟关系?” “无赖。”佐伊眉头拧了一下。 架在中间的哲也,莫名感觉今天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虽然之前这两位似乎就是生死大敌,但也从没有过如此……别扭的气氛。 这就像双方之间在暗中较劲,却又达成一种微妙的默契。 为了这趟会议,哲也处理完手头杂乱的琐事,从拜迪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半道上连歇息都没有,此刻又陷入两人的“冷战”,实在是不想当友情调和员,只能左右看了一眼,苦笑道: “两位,咱们在这站太久也不妥,奥德烈陛下还在皇城内等候,不好耽搁太长时间……要不先进凉亭合计合计?” 佐伊这才转过脸来,由冰冷立马换成微笑,一拍脑袋,附和道:“确实是我们的失误,哲也区长一路风尘,确实该歇息一下,请。” 克洛泽尔见话被佐伊抢先说了,只能瞪了一眼,扭头继续亲昵扶着哲也同行。 哲也被他这一身肥膘裹的实在受不了,虽然这山上气温较低,但有火系魔法师在暗中维持温度,加上一身冬服,再被克洛泽尔这么一抱,就好像夏天躺在狗熊的怀里,对于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来说,实在是苦不堪言。 半推半就,克洛泽尔始终不撒手,哲也只好忍到山顶凉亭,才总算摆脱了“魔爪”。 暖茶入腹,身上疲乏稍解,哲也左右看了一眼,开了正式而又亲切的话头:“多日不见,两位气色较之前好了不少,看起来两国的战后重建顺风顺水啊。” “都是其他人在捣鼓,我这种闲职抓抓人在行,重建什么的就是学徒了。”克洛泽尔习惯性的摸了摸肚子,仍是用那一贯的牛饮方式将茶一饮而尽。 并且似乎是嫌一口一口不过瘾,不知什么时候,克洛泽尔的茶杯也换了一个,竟是之前的数倍大小,几乎快赶得上寻常人家盛装大菜的碗了。 “听闻拜迪的众议院重建差不多了,各区也选拔出新的候补区长?”佐伊笑着询问道。 提到这事,哲也脸上的笑意不由灿烂许多,点点头:“算不上重建,要想恢复之前的三十六人团,至少十年内没有可能……实在是缺口太大,人员根本补不上来。区长方面倒还好说,之前我们都或多或少有暗中栽培的继任者,无论真实能力如何,应应急还是没问题的。” 东部三国,拜迪的受灾程度最严重,区长仅生还两位,众议院也十不存一,要不是“探险者协会”底蕴足够厚,恐怕国内早就掀起玛兰那样的叛乱了。 不过拜迪的灾后重建速度,也是三国中最快的,这得益于拜迪特殊的经济地位,几乎是整个巴布大陆经贸往来的中心。 战后,哲也首先恢复的就是各地商贸往来,那些在战争中被连根拔起的家族,很快被新入主的商贾填充,大量资金回流,民生问题很快便得到解决。 剩下的就只有冗长且繁琐的上层建筑重建,这是一个耗时间的活,并且没有也不能有任何捷径走。 已经是名义上众议院之长的哲也,亲自出使玛兰,参与这场战后四国的首次重要碰面,原本遭到了其他议员的强烈反对,可还是被他力排众议压了下去。 哲也并不太担心自己的个人安危,即便在许多拜迪高层的认知里,他已经成为了稳定拜迪局势的定心丹,是广大民众的精神支柱,但在他本人心中,其实对这无比强大却又沉重的权力,早已感到厌烦。 他很想彻底放手,回归从前的位置,当一个偏居一隅的区长,管理着自己手下不多也不少的力量。 可眼下的诸多事宜,对极有责任感的他而言,根本不是想放就能放的。 每当被诸多烦心事搞得彻夜难眠时,哲也就不由想起远在渊域的奥拉海姆,在心里默默祈祷讨伐队尽早凯旋,只有这一位回来,他才能安心交托。 好不容易等到事情都步上正轨,哲也说什么也没法再在那个逼仄压抑的环境中呆下去,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溜出来,只少与其他两人相熟,也能稍微喘口气。 “人少也是件好事,”佐伊露出不会引起丝毫误会的诚挚笑容:“至少这样权力可以相对集中,能够更加得心应手的调配力量。否则按照拜迪从前的决事风格,经由冗长的众议会制度,一件小事恐怕都得商讨好几个祈时,等到做出决定,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这点哲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为身上的权力所累,但好处就是上传下达的效率,比以前快了不知多少倍,许多事情都是自己直接做出决定,根本不需要商讨。 因而哪怕有些选择或许在当时来说并非最佳,可节省了时间,也就从另一种程度上弥补了损失,收益不减反增。 “太累了。” 哲也指了指自己眼眶下的黑圈,苦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即便已经受到精神系魔法师的治疗,睡眠方面很大程度得到改善,但繁重的政事,仍旧让这位刚刚步入老年的汉子,显露出远超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态。 “累坏了谁也不能累坏了你,找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 佐伊真诚的劝告,同时不忘朝对面瞥一眼:“不过有的人只怕羡慕的要死,巴不得被这天大的权力压的喘不过气。” 克洛泽尔翻了个白眼,狠狠敲了下桌子:“已经谈正事了,你这老狗怎么还随便咬人。” “两位也聊聊自己的近况吧。” 见两人又有针锋相对的迹象,哲也赶紧居中调和,同时在心里苦笑,看来自己在哪里都注定是劳碌命。 待一些情报交流完毕,哲也伫眉沉思片刻,点头道:“咱们三个的情况,大致都互通有无了,接下来要提的才是关键。” 佐伊与克洛泽尔互看一眼,无声无息调整坐姿,神情郑重起来。 哲也左右环顾一眼,低声道:“奥德烈陛下的下一步计划,以及魔族的动向。” 妙书屋 正文 第八八五章 你怎么可能会死 深沉的夜空,漆黑的大地,没有丝毫气流掀起的微风。 在这种诡异而微妙的氛围下,一块明亮的魔晶石,照耀出一方不大不小的区域。 晶光映照出老人半张脸那沧桑的轮廓,就像是一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公牛首领,在最后关头竟然遭到其他公牛的挑战,那种隐而不发,却在真正昭显后会焚尽一切的愤怒。 看着晶光范围尽头的那一团几乎分辨不出人形的焦褐色物体,刘传宏用了足足二十秒中的时间,才最终确定对方身份。 并非是老人年岁太高老眼昏花,或者因为这深沉的夜幕降临,头脑也跟着有些不清醒,思维速度骤然下降。 用了这么久的时间,纯粹只是因为那具焦黑尸体的主人,在老人印象中,几乎不可能与“死亡”二字挂钩。 老人眼前似乎陷入了黑暗,是一种远比周围景致更压抑的黑暗。 似乎有某种诡异而强大而力量,正要从这位本该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老人身上,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 老人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这个放荡不羁却极为有趣的年轻后生的情景。 那还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当时的迟小厉,应该还没有现如今这么厉害——之所以用“应该”,是因为老人即便到现在为止,也不曾知晓年轻人是什么时候,真正跨越了那个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 当时的老人,也已经有近八十岁高龄,一生起起伏伏,诸事看遍,早已从位置上隐退下来,除了偶尔操心一下协会中那几个小结社,武道馆的事情,也全部交给众多弟子处理。 两人的相遇,是在拜迪与利亚交界官道上,一个规模不大的番邦小国。 当时正值玉漱花盛开之际,而那个番邦国,有着整个大陆最壮观瑰丽的玉漱花园,老人本就是闲适性子,自然随意隐藏身份出游。 玉漱园也算名声在外,时值旺季,园中自然有来自大陆各地的达官显贵,随处可见皆是衣着华丽之人,器宇轩昂的绅士们,挽着各自精心打扮、明媚招展的女伴或夫人,在一种微妙且安宁的气氛中静静赏景。 大家都清楚,或许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位男士,就是某国的贵门之后,甚至有一个笑话,当玉漱园花开之际,在这里一板砖下去,很有可能随意就拍倒七八个家缠万贯的富商。 正因如此,每年这一固定时节的赏景,也被许多贵族暗中视为联谊与结识的社交场合。 在互不知情的前提下,游客们通常不会起争执,即便是陌生人,擦肩而过前,或许也会相视一笑。 说不准那个雍容华贵的公子哥,就是哪家皇室的顺位继承者呢? 没有谁会在这种时候主动掀起摩擦,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当园中一角发生了一点波澜不兴的小争执时,瞬间吸引了诸多游人的目光,不过在大致搞清事情来龙去脉后,便不会再有人关系那个被踩在脚下的瘦弱少年会有什么下场。 体型过于纤瘦的少年,是园里的一名普通侍者,事情的起因是为一位亭中休息的女士添茶,结果对方身上香水味过于浓烈,少年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少年在第一时间便本能蹲身偏头,根本没有在亭内留下一滴自己的口水,之后更是在第一时间,向坐于桌旁的夫妇二人鞠躬致歉。 可换来的,却是守在亭外足足十名护卫的全力痛殴。 能够在玉漱园中带入十名护卫,并且个个身手不凡,绝非寻常贵族,所以夫妇二人的身份,早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甚至有一部分已经猜到真相。 此时见到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惨相,几乎没有人生出怜悯,甚至连闻讯赶来的那个身形微胖的主管,也没有丝毫劝情的打算,只是一边擦着汗,一边点头哈腰向女人赔罪。 至于地上的可怜少年,已经没了挣扎痕迹,口鼻还有腹部早已鲜血淋淋,即将惨死在这些浑身散发恐怖气息的壮汉脚下,似乎根本是无所谓的小事。 老人是听到了惨叫闻讯而来,看到少年的境遇,瞬间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第一时间就要冲过去。 他对于这些视人命如蝼蚁的所谓贵族们,并没有生出太多痛恶之心,老人风风雨雨,世态炎凉,什么没有见过,自然清楚这种根植于他们精神深处的冷漠,并不能责怪与他们个人,而要归结于整个社会的体制。 所以他只有对少年的同情与对这种社会体制的些微愤慨,并不想真的给那对仍在照常谈笑的夫妇一些惨痛教训。 只要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即便给这些施暴者以恐惧,也只会让他们在之后的某个时候,爆发出更恶毒的发泄。 所以老人只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出乎老人预料的是,就在他已经起步的同时,一道微不可查的魔力波动,像是昙花盛开般突兀抖了一下,接着便消失不见。 若不是老人心思已经放在那名少年身上,这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魔力,根本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然而下一秒,十名护卫像是中了定身符一般突然僵在原地,只有眼中的情绪还能变化,涌现出一种面对未知事物时的恐惧。 迟了几秒,男人和女人才意识到动静突然消失了,略显狐疑的转过头,便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短短几秒过后,那个已经像破布般脆弱的血人,竟缓缓睁开眼睛,从一地血泊中站了起来,略显茫然的低下头,当看到身上身下的血迹时,少年自己明显都吓了一跳。 老人早已止住身形,面色像之前一般平淡,心中却掀起阵阵惊涛,像是要射出皓光的双眸,不着痕迹的扫过对面。 最终,老人的视线停留在凉亭不远处,一位穿着同样款式的青年侍者身上。 端着酒盘的黑白发青年,几乎在老人视线投来的同时,陡然抬起头,双方视线在相隔百米外的地方突兀碰撞了一下。 这种对视持续了一秒,老人嘴角微微上扬,点头示意。 青年只是抬了抬下巴,动作有些随意,算是做了回应。 老人主动错开目光,重新回到那名背对这边的贵妇身上。 短暂的震惊过后,夫妇二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脸上表情变化极为精彩,似乎是误会了自己可能招惹了某位狠角色,尤其浑身是血的少年缓缓抬头望来,两人脸上的惊惧之意愈发明显。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原本已经失去兴趣的其他游客,再次聚焦过来。 男人脸色阴晴不定,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眼神游离片刻,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微微弯下那笔挺的腰身,像是要对之前的行为诚恳道歉。 在他示意下,神情惊恐的女人,也弯下了那高贵的脖颈,身边的侍从马上从怀中取出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钱袋,将那沉甸甸的分量递给对方。 看着那足有自己脑袋大的钱袋,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那位谄媚的主管,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调和几句。 男人亲自接过钱袋,鼓起勇气朝前几步,再次欠身递给那个自己看走了眼的少年。 这一刻,即便相隔百米,刘传宏依旧敏锐察觉到了男人低头时,眼眸深处的恨意与杀意。 一种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本不想让事态闹得更糟的老人,几乎依靠本能动了起来。 没有人看到那道快若闪电的虚影,也没人注意到亭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直到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表现出足够低姿态的男人诡异的飞到空中,几颗带血断牙也跟着划出轨迹,然后像是一头自由降落的野猪轰然砸倒在亭内坚实的地面上。 直到男人落地,近在咫尺的女人仍呆若木鸡,两秒过后才发出一声尖叫。 伴随着这声尖叫,才有人后知后觉发现,石桌旁竟然莫名其妙多了一位其貌不扬的老人。 “我是协会的人,不想死,现在就赶紧离开,以后想报仇,随时可以来找我。” 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理那个尚躺在地上捂着嘴角、一脸懵逼的男人,神情稍有些复杂的看向后方。 被他关注的黑白发侍者,脸上似乎多出了几分意外,在与老人恳切的目光下对视几秒,才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直到此时,男人的命才算彻底保住。 十名护卫突然能动了,第一时间回过头,便看到自家家主的惨相,最近的两名剑士,毫不犹豫就要拔剑。 仍是没人看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当老人闲庭信步般走到少年身旁时,那六个准备出手却尚未出手的护卫,全部悉数倒下。 目睹这一切的男人,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真的找死,几乎是用嘶吼的方式,让尚能行动却不敢再动的手下,赶紧把自己抬走。 自始至终老人都没有回头,也不在意男人狼狈逃走时脸上是否有狰狞和恨意。 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库曼某个附属国的皇子,也是王位第一继承人,身边十名护卫中就有两名剑圣,也就是最先想对他出手的那两人。 外人或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那位皇子冷静下来后,只要脑子没有被他扇傻,以至于影响到最基本的判断,绝对连半分报复的想法都不会生出,甚至可能诚惶诚恐来拜迪赔罪。 这件事老人本来不想管的,只是反感于那些剑士竟然连最基本的底线都丧失掉,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动手,可随着那名深不可测的青年侍者出手,事情似乎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老人目光平淡的扫向四周,经过先前的震撼后,游客们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惊作鸟兽散。 连那位主管和其他侍者也迅速跑没了影,现场只剩下茫然无知瑟瑟发抖的血迹少年,白发老人,以及仍旧端着盘子的青年侍者。 “你很多事诶,老爷子。” 这是两人首次见面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对于这没有什么尊敬味道的称呼,老人愣了一下,似乎许久没有听到类似的口气了,不由大笑起来。 旁边的血迹少年,不知何时陷入沉睡。 “杀了他们,会引来更多报复。” 大笑过后,老人恢复之前的平淡,摇头道:“我能看出你是个好心人,但这样做只会害了他……到时候很有可能要面对一国的怒火,就算你有本事自保,也不可能保他一辈子吧?” 这就是老人出手的原因。 如果当时不率先将那个皇子打飞,老人毫不怀疑,青年会直接痛下杀手。 而出手的原因,仅仅是那位皇子眼中的恨与杀意。 所以老人只好出手,由他出面,稍稍显露协会身份,才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他相信对面青年的本事,能无声无息制住那两名剑圣,恐怕不会将一个小国放在眼里,但既然他愿意帮一个身份卑微的少年,多半不想让后者之后沾染更多麻烦。 老人已经准备将少年带回拜迪,反正他开的武馆很多,门徒不计其数,这些年也不知资助过多少人,不差一个少年。 这场因为惩恶扶弱的萍水相逢,到此本该划上句号,大家各走各的。 可是青年接下来的回答,却让向来处变不惊的老人,陷入了难以言表的极大震撼。 “一国?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想要草菅人命的皇子报仇,只能证明那个‘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对方敢报复,就像刚刚那个皇子的眼神,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青年脸上依旧挂着轻佻的笑容,显得有些玩世不恭,就像在说一个笑话。 可老人却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因为青年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 为一人,灭一国,青年可能只是随口一说,老人却没来由相信。 他做得出来。 如果不是青年出手的动因,老人绝对会将其当成那些穷凶极恶、不计后果的疯子。 这样一个为了心中“道义”而肆意妄为的青年,引起了老人极大的兴趣。 他相信,这个目前籍籍无名的青年,无论低调隐忍的原因如何,有朝一日,定会震动整个大陆。 这就是二人的首次见面,不算平静,但结果还算圆满。 只是现在—— “你怎么可能会死呢?” 正文 第八八六章 死因成谜 “刘老?” 搜寻无果、先一步回到集合地的约翰,看到夜幕中徐徐靠近的那道佝偻身形,眯起眼睛辨认了半天,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 老人不知为何没有拿出照明晶石,整个人走在黑暗之中,明明没有泄出丝毫气息,却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悲伤。 随着距离拉近,这种气息也越发明显。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约翰突然发现,这位身子骨甚至比许多当打之年剑圣还强壮的矍铄老人,仿佛在短短十几分钟内,一下子萎靡颓丧,恢复成这个年纪该有的迟暮。 “您没事吧?” 约翰眉头微挑,即便她再粗枝大叶,这时候也意识到老人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右手警惕的摸向身后,观察周围的同时,快步向对方走去。 在接近一定距离后,约翰终于注意到老人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黑布隆冬的,却无法判明正体。 约翰在原地站定,静静等待老人走到光照范围内,才终于看清他究竟背了个什么。 “这是……” 约翰神情有些古怪,看着那个像烧焦木头的东西,仍旧有些不明所以。 目光瞥到老人脸上,与老人充满悲切的目光相交的瞬间,犹如一道闪电击中大脑,约翰瞳孔骤缩,顷刻间竟忘掉了呼吸。 想到那种可能,约翰脸上的震惊与错愕再也掩藏不住,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像是要否定那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刘传宏情绪无比压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更遑谈安慰对方。 两人就像是两尊逐渐凝固的雕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有微风偶尔卷起一层飞沙,表明这个世界并未被某种神奇力量定格。 没过多久,朵蕾丝、欧成等其他成员,压着最后返回的期限,回到集合点。 两人的异常,以及放在地上那个焦糊人形,让在场所有人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时间再次定格。 朵蕾丝脸上失去了所有神情与色彩,瞳孔无意识扩张,显得空洞无比。 欧成脸色铁青,露于袖外的双拳死死攥住裤角,紧抿的嘴角已经浸出一丝血迹,失神的眸中,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是我发现的。” 长久的静默,不会有任何价值,却可能带来危险。 事情已经发生,在未搞清楚真相以前,在这里多呆一秒,都可能让他们这些人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老人忍住难以言表的悲伤,缓缓摸出一枚失去魔力保护、表面布满龟裂的戒指。 “这是小厉的私人物品,我见过很多次,不会有错。” 将戒指递给面无血色的朵蕾丝,老人又缓缓蹲下身,遏制住眼眶酸楚的冲冲动,将那具焦褐色的尸体翻过身,在后腰位置上轻轻抠下一块面目全非的线团。 “这是芙蕾雅十二岁时,给他织的毛衣……虽然最后变成了一个围腰,但一直被小厉当做宝贝贴身穿着。” 看着线团勉强能够分辨的颜色,身为巫毒之森邻居的朵蕾丝,那双无神的眼眸,泪水终于如决堤的洪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痛哭起来。 “这不可能!” 约翰突然大吼一声,震耳欲聋。 像是要将积压的烦闷宣泄出来,又像是要用声音否定眼前的真相,猛地蹲下身,一把拉起那具不成人样的尸体,嘶吼道:“那个男人可是连我哥都打不倒的怪物!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里……这么轻易地就被……” 说到最后,约翰声音愈发哽咽,终于难以遏制的大哭,嘴里喃喃道:“肯定是假的……” 后方同行的六位剑圣与大魔导师,脸上分别表现出了震惊、愤怒以及惶恐,每个人都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那具尸体,就像约翰所说那样,他们内心深处仍旧难以相信,那个男人竟然会死。 现场唯一还能保持理智与清醒头脑的欧成,平息完最初的怒火与悲伤,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轻声道:“先离开这里吧。” 刘传宏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重新背起那具非常轻的尸体,分别拉起约翰与朵蕾丝,快速朝着营救队方向撤离。 迟小厉死了。 无论这是多难接受的事实,但依照眼下的证据,那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无疑。 刘传宏内心深处的,当然还存着一丝幻想,那个外表看上去轻佻散漫的年轻人,实则是个心思缜密、手段无不用其极的鬼才。 这样的人,能够在瑟拉斯毫无预兆的突然袭击下生还,要想做到金蝉脱壳、找一个死尸替身瞒天过海,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说不定下一秒,下一分钟,或者下一个祈时,乃至未来的某一天,那个脸上似乎永远挂着轻佻笑容、年龄仿佛被冻结一般的青年,会再次嬉皮笑脸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且带来一个又一个惊天喜讯。 然而愿望终归只是愿望,刘传宏风雨沉浮这么多年,早就过了沉浸在个人幻想的年纪,他考虑问题还是以眼下与未来为主。 如果迟小厉真的已经死了,那能够杀他的人,范围基本可以锁定。 只是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眼下这支小队能够抗衡的存在。 所以留在这里哭丧,不但不会唤活迟小厉,反而可能引来敌人。 在生离死别的大事上,男人似乎总是回比女人更加理性,无关个人实力与地位。 好在朵蕾丝与约翰并非常人,短暂的发泄过后,尽管眼眶依旧通红,两人的表情已然恢复正常,只是眼眸深处仍有些难以言喻的沉痛。 全速前进的飞行载具,在半空中晃若虚影,留下一条疾风之路。 “瑟拉斯没有这个本事。” 短暂的沉默过后,朵蕾丝抬起眼睛,无意识地散发出浓郁的杀意。 欧成眼睛瞬间眯了一下,刚要开口提醒,却神情却倏而微变,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瑟拉斯正式撕下伪装后,杰诺尔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无论何时都不要提及这位神使的真名,否则对方很有可能凭着不可思议的命运联系,顺藤摸瓜找上门来。 原本他以为朵蕾丝被愤怒与悲伤冲昏了头脑,但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朵蕾丝的意图。 整件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看,或许会无比清晰。 如果瑟拉斯有本事杀掉迟小厉,早在他最早出手时,就该全力以赴。 当然,或许那时瑟拉斯力量恢复并不完整,又或者迟小厉始终没有引起他真正的重视,因而并未发挥全力,可之后迟小厉一系列瞒天过海的暗中操作,这位第二神使依旧毫无察觉,就已经说明许多问题了。 既然那时候杀不掉,现在迟小厉准备基本妥当,就更加杀不掉了。 朵蕾丝先前的话,也是为了证明这份猜测,所以主动冒险。 如果那位第二神使还活着,并且在接下来几秒内突然降临到几人身边,就说明迟小厉真的死在对方手上,他们可能也没法活。 可若是没有半点迹象,是不是能够说明瑟拉斯已经失去了追踪能力,甚至于……已经死亡? 接下来的十秒钟,是整个小队最压抑、最紧张的时刻。 直到老人的一声叹息,像是打破宁静的晚钟,身形略显僵硬的众人才从那种紧张状态回过神。 欧成微眯着眼睛,提醒道:“即便瑟拉斯没直接出现,也不能证明什么,或许你身上已经被悄无声息留下烙印,或者杰诺尔的情报有误,那位第二神使还没达到如此神通广大的地步。” 欧成不想让事情查清之前,朵蕾丝几个感性大于理性的女人,怀揣有不切实际的愿望,因此而犯下什么大错,所以要适时泼一盆冷水。 “我当然知道证明不了什么,但至少给了小厉一个仍然活着的机会。” 朵蕾丝态度强硬,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眼中似乎泛起光芒:“我始终认为那个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或许他杀不了瑟拉斯,但瑟拉斯同样也没办法杀他。” “可是尸体已经在这里,发生那种异变,如果小厉还活着,又能逃到哪里去?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刘传宏低垂着头,目光有些黯淡。 虽然朵蕾丝的话让他很是意动,但冷静与理智告诉老人,迟小厉生存的概率极其渺茫。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你说的没错,瑟拉斯想杀小厉,很难。” 老人缓缓站起,挺直一路上佝偻的身躯,紧实的肌肉仿佛在这一刻重唤新生,细细回忆着这位忘年交小友曾经的点点滴滴,越发笃定道: “既然还有奥贝罗这一强力帮手存在,在纳乌拉返回之前,小厉不太可能选择跟对方同归于尽……这一战他准备了很久,就算做不到算无遗策,但最起码也占得先机。 瑟拉斯现在非死即伤,状态肯定很差,所以就算我们直呼其名讳,也没有任何反应,这应该是小厉的功劳。” 静静听着的欧成,第一时间便琢磨出老人的言外之意,两只修长的耳朵微微一动:“您是觉得……当时还有第三者涉及?迟小厉的死……行踪不明,很有可能跟对方有关?” 感受到旁边与身后两道咄咄逼人的视线,欧成黑着一张脸,在心里暗骂几句,不得不改口。 约翰猛地挺直身子,仿佛抓住了一丝机会,马上追问道:“瑟拉斯还有帮手?就算再加一名神使,打败迟小厉或许可能,但想把他的命留下……绝对不可能!” 老人倏而抬头,平淡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普通神使做不到,如果是……那位第一神使呢?” …… 泰武穆德回到集合地时,战斗仍在继续,不过优势已经极为明显。 原本三十余只巨人,至此只剩不到二十只,仍在进行最后的抵抗。 如果换个场合,换个身份,这三十名悍不畏死、“信念”坚定的巨人,即便身处绝境依然在坚持,确实可歌可泣,绝对会成为吟游诗人传颂称赞的悲壮故事主人公。 这些故事的最后,往往都会发生奇迹,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等待死亡的强者,因缘际会各种巧合加持下,以雷霆之势陡然翻盘,最终成功凯旋归来,这样才符合大众的审美,算是完美结局。 当然,故事终究只是故事。 泰武穆德面无表情,直接下了杀令,有了近一倍人员的补充,二十只浑身是伤的巨人,终究没有抗住五分钟,便被尽数消灭。 “火系魔法师出列,只留三具最完整的尸体,其余所有全部焚毁,不留哪怕一片残骸!” 泰武穆德冷冰冰下令道。 他的眼神像是极地雪盖下万年不化的坚冰,死亡并不能让他安心,只有彻底挫骨扬灰,才能保证这些碎肉不会被回收利用。 与外表的冷漠相反,泰武穆德此时心情还算不错,成功将杰诺尔救回,虽然后者现在仍在昏迷,但至少命已经保住了。 穿过忙碌的战场,泰武穆德来到后方临时搭建的帐篷中,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兽人青年,伤势正在快速好转,脸上不由显现出些许欣慰,却又产生了几分疑惑。 “杰诺尔……你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竟然能从一位神使的穷追猛打下活命,还有图依到底去了哪里?总不会真被你小子干掉了吧?” 泰武穆德嘴里念叨起来,尤其说道最后一句,自己都不由笑了起来,捏了捏紧绷的眉间摇了摇头。 “大人,刘老他们回来了!” 泰武穆德神情登时一变,心情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就要冲出帐篷。 然而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精神力蓦然捕捉到一丝微妙的气息,就像是余光偶尔飞过一只小虫,没有主观捕捉到,很快转瞬即逝。 “嗯?” 泰武穆德硬生生止步,狐疑的回过头,扫视了屋内一眼,最终定格在床上。 杰诺尔双目紧闭,一如之前那般毫无变化。 “您有什么吩咐吗?”负责关注杰诺尔伤情变化的圣疗师一脸茫然。 “没事,他要是醒了立刻通报。” 泰武穆德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最终放下心头那丝异样,从帐篷中走出。 圣疗师目送他离去,低头继续补充手上的报告。 床上的兽人,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随即又归于平静。 正文 第八八七章 不要让我失望 “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死亡或许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重生。” “……” “有的人活着,却像是行尸走肉,得过且过毫无价值可言,其实已经死了。而有的人明明死了,却一直活在无数人心中。” “……”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蠢货就是勇者,而大多数情况下,前者的比例要高很多。” “一直在说些什么神神叨叨的废话。” 被扰的有些不厌其烦,想要好好睡一觉都成了奢望,迟小厉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怒火,猛地睁开眼睛。 一个模糊的人影,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然而两人之间,连同整个世界的背景,全部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墨迹,仅仅只存几分轮廓,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而又光怪陆离的朦胧世界。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精神力便如呼吸一样自然,像蜂拥的潮水扩散出去。 不过很快,迟小厉眯缝起眼睛,瞳孔中陡射出一道犀利的光芒。 在他的精神力探查下,竟然没有那个模糊影子的任何气息! “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装睡下去呢。” 人影摊了摊手,言语间带有一丝笑意。 迟小厉心中狐疑更甚,在无法捕捉对方任何气息的情况下,他甚至不能判断对面那人的性别,毕竟声音是可以伪装的,在这几年大陆就刮起过一阵歪风,本该崇尚力量与健美的男性,竟开始追求女性的阴柔,甚至于变装伪声,无论从外表还是声音,都让人很容易判断错性别。 迟小厉对于这种“爱好”不太能够理解,但也没有多少反感。 不过这类人毕竟还在少数,除非对面让自己都无法摸清底细的人影,确实有着较为罕见的嗜好,暂且可以认定对方是名男性。 男人的声调把控的极好,既不显得高亢,也不过于低沉,带给人一种微妙的舒适感,再加上其中掺杂的笑意,无论谁听到,都很难生出敌意。 迟小厉视线在对方身上游离了几秒,接着目光停顿一下,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右手食指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在脑子还没排干水之前,不会做出那种愚蠢的举动。” 声音倏而从对面响起,依旧和之前那般一样令人如沐春风,可那丝笑意现在听来经又带上一丝嘲弄。 迟小厉眼皮陡然跳了一下,却没有理睬男人的提醒或是警告,中指与拇指下一微秒快速碰撞到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然后——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迟小厉脸色终于变了,抬起手臂,对着好似近在咫尺的男人隔空一抓。 依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迟小厉脸颊也抽动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反复屈肘、横推,重复了几遍动作,可别说一道魔法之光,甚至连半粒魔法元素都没能聚集。 “哈哈、哈哈哈……” 似乎是被这边略显滑稽的动作搔到,对面人影放声大笑起来,甚至故意弯下腰,作出一个捧腹动作,想要激起迟小厉更大的怒意。 只是迟小厉的表现,没能如他所愿。 短短一秒过后,迟小厉脸上所有流露出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缓缓闭上眼睛,像以往那般挠了挠许久未打理的头发,接着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魔法能够将我限制到这种程度,哪怕这里是某个虚拟的精神世界,也绝不可能把我变成普通人。” 迟小厉睁开眼睛,眸中竟带有迷茫与明悟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情:“所以……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时间像是在这一秒静止了一样。 意识从那种奇怪的昏沉状态苏醒——或者说是被男人接连不断的骚扰惊醒——迟小厉第一时间思维就恢复正常,并且快速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当时自己正在与瑟拉斯战斗,达成一种微妙的停战状态,即将再次出手时,瑟拉斯身上突然发生异变,接着自己精心创造、本该固若金汤的空间,被一股力量不讲道理的强行撕裂。 对方将濒死的瑟拉斯带走的同时,顺道给了自己两下。 真的只是“顺道”。 这就像是在街边玩耍的孩童,突然看到大树下勤劳繁忙的蚂蚁,心底便生出一种将其抹杀的念头,然后真的按照本心去做了。 先是某种浩瀚缥缈的精神攻击,仿佛将自己的灵魂都锁住,接着便是从天而降的黑雷,连同精神和肉体尽数毁灭。 迟小厉甚至能够清楚记得那道落雷劈在自己身上,将血管、脏器、“魔法之心”尽数劈烂的感觉,那种明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却无力阻止的乏力感。 这种感觉,似乎已经许多年未曾体会到了。 印象中的最后一次,是那位医馆学徒,在老师逝世后,心灰意冷离开城市。 上一次是第几次,迟小厉早已记不清了,但差不多可以断定,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 记忆没受到损害,迟小厉在“临死”前,边感受着身体支离破碎的痛苦,边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天空中的那股力量,正是那五位存在的意识集合体。 没有多少愤怒,也没有多少悲伤,更没有任何恨意。 迟小厉唯独有些懊恼,如果当时自己能坚定一点,不那么轻敌大意,做好准备全力抵抗,说不定就能…… 死的晚一些。 在感受到那种浩瀚磅礴的宏伟力量后,迟小厉就已经确认,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抗住那种威力。 并且对方似乎识破或者正在提防他的某种手段,第一时间便锁定了他的神识,让迟小厉根本无法重现对方瑟拉斯采用的取巧手段。 那道力量就像是一种不可动摇的威压,让你死,你就绝对活不了。 “五神”之名,实至名归。 也就是在那时候,迟小厉才清楚,自己进入渊域之前的信心,还是太过膨胀了。 他预想到五神会很强,也没有自负的以为若五神真的复苏,自己有对抗祂们的能力。 所以只有趁祂们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彻底中断或者将那扇苏醒大门关闭,才能为整个世界排除危险。 迟小厉的判断没有错,只不过对方苏醒的进程,竟然比预估要……快上那么一点。 十多年前,古里古波依率先回到大陆,正要大展一番身手,就被某位当时尚未扬名的年轻剑士,作为日后名震天下的翘板砍成几段,彻底死翘翘了。 吸取了上一位的经验,安琪拉在大陆谋划十年,甚至为此不惜自降身份潜藏宫中,还培养了一名位居宰辅的神使候补,只待最后一刻事成——前,被另一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魔法师给干掉了。 这两人死的时候,一定都无比憋屈,可能在心里不知多少次用最恶毒的语言招待各自的对手。 之后接踵而至的图依、约瑟夫、哈涅斯以及迪玛利奥,也全部铩羽而归,神使想要在大陆秘密进行的布置,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而他们的目的,肯定与最终“复活”五神有关。 所以迟小厉有足够的信心,在这些计划接连受挫的情况下,绝对会大大拖延五神复苏的进程,留给他的时间还很充裕。 然而千算万算,终归还是百密一疏。 现在想来,多半是讨伐队离开渊域后,大陆那边发生了某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己留下的那些布置,或许起到了一定遏制作用,但最终还是没能彻底阻止对方的行动。 没有因为大陆方面任务失败而生出怒意,迟小厉只是暗暗有些担心,那些自己安排的“援军”,现在究竟是什么下场? 当然,这些事多半与已经“死掉”的自己无关了。 在意识苏醒后的零点二五秒内,迟小厉理清了倒下前尚未梳理完毕的信息,接着又在精神力与魔力同时失效后的零点五秒内,差不多搞清了现状。 随着对面男人笑声落下,迟小厉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进行更多无谓的尝试,也跟着笑起来。 “我一直以为那些民间传说故事都是闲来无事之徒胡编乱造的,却没成想,这死后世界竟然真的有位死神……而且看上去似乎不太正经。” 不清楚对方的身份,迟小厉也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对方。 这可以说是一种大心脏,根植于迟小厉性格中的散漫与轻佻,好像完全不怕激怒一位无法摸清深潜的存在。 然而这种态度,其实也包含着迟小厉此刻某种复杂的情绪—— 老子都已经死了,就算你再厉害,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就是这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想法,迟小厉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手腕一翻,略有些呆滞的望着手心两秒,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无法使用魔法了,自然变不出一杯酒,只能自嘲一笑,翘着腿向后躺下。 “还真是一个放肆的小鬼。” 对面人影没有因为这种无理的态度生气,言语中像是有了几分兴趣,又带着几分赏识,竟然也跟着盘坐下来。 迟小厉眉毛微挑,对方言语中带有那种天生上位者的威严,以及莫名自居“长辈”的语气,让他有些不爽,斜睨两眼道:“你运气不错,如果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有谁这么装腔作势站在我面前,大言不惭滔滔不绝,我一定会打的他连自己妈是谁都不认得。” “呵……” 人影轻嗤一声,又笑了起来。 迟小厉扭过脸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算了,这时候说什么也无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反正我已经死了。” 短暂的静默过后,人影才开口道:“谁告诉你,这里是死后世界?” 迟小厉原本半阖的眼睛倏而睁大,猛地从原地坐起,转过身,以一种审慎而狐疑的目光盯住地方。 “你是五神中的哪位?” 之前的“死神说”,不过是他安慰自己的手段。 因为迟小厉确定在那种情况下,自己不可能活下来。 可现在,对方口中既然说出他没死,迟小厉就相信自己没死。 一个身份神秘、实力未知的存在,不可能为了戏耍自己,在开头一个人自言自语了那么多废话,现在又闲的没事编个谎话。 所以迟小厉马上警惕起来。 那种情况下,自己能活的唯一可能,就是出手之人手下留情。 而双方本就站在无法调和的对立面上,五神根本没有对自己留手的可能—— 除非对方想要谋求什么。 所以迟小厉不得不紧张,先前对方表现出的那种亲和与悠然,甚至让他无意识间差点放下戒心,现在看来果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不是他们中的谁,不过硬要说起来……我和他们其实还是有一些渊源的。” 人影摇了摇头,语气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感,像是在追忆什么。 迟小厉目光瞬间惊疑不定,本能认为对方是在说谎,可又想不通对方欺骗自己的理由。 面对这种状况,即便迟小厉思维活络,心性坚定,也不免产生强烈动摇,所以才忽略掉人影言语中的称谓,竟然没有使用任何敬称这个并不算隐晦的细节。 人影从地上起身,向前买了一步。 在迟小厉眼中,对方身形猛地扩大了数十倍,一下子便像要顶天立地。 “你刚刚说,活着的时候能把我打的连自己妈都不认识……我觉得口气有些大,只可惜咱们没机会切磋一下。” 看着僵在原地的迟小厉,人影笑道:“你可能觉得不服气,不过有人应该能证明……我没说大话。” 话音未落。 迟小厉感觉左臂突然有些发烫,紧接着三道影子钻了出来,融入那副五彩绚烂而又无比模糊的背景。 看着那三道不断扩大的影子,一株参天高的藤蔓、一条气势威武的长蛇、以及一个……唯一没有长高的“小人”,似乎在映衬高大人影的话,快速而欢快的点头。 过了几秒,才想起三道影子似乎是那些莫名被自己收服的图腾,迟小厉脑袋“嗡”的一声,只感觉像是被一根针刺中,瞳孔骤缩。 然而不等迟小厉开口问什么,那道高大人影便大手一挥,整个世界的色彩倏而像是搅乱的染缸,卷起一个漩涡。 迟小厉感觉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拖住,向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涌去,只留了一句本能喊出的“我X”,便被彻底吞没。 再次回归宁静的模糊世界中,人影注视着漩涡徐傲视的地方,静伫了几分钟,才缓缓摇了摇头,笑着离去。 “可不要让我失望。” 正文 第八八八章 希望是最后一次 大陆与渊域之外,无人知晓的混沌空间。 五道模糊的身影,几乎快要融入这暗无天日的背景之中,却又散发出无穷的存在感,仿佛是一座座望不到顶峰的巨山,让人不由发自内心生出敬仰与跪伏。 近乎永恒的沉默后。 身材最为矮小粗壮的身影,发出了一声略带沙哑的叹息。 “情况如何?” 身着铠甲、看起来身形比例最为正常的身影,不徐不疾的吐出两个字:“活着。” “确定是那头蠢龙做的?” 寂静的空间中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响声,五人中身形最为壮硕的身影,一边拍着手,一边发出破风箱一般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笑声: “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们竟然一直被那个家伙耍的团团转……可笑我们竟然还一直想从他身上套出东西,估计在奥贝罗的内心深处,我们才是货真价实的蠢货。” “你要是喜欢唾面自干,没人拦着,但不要带上我们。” 清冷的声音打断男人的笑声,那道如水蛇般标致曼妙的身影,在混沌的黑暗中缓缓扭过头。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靠目力直视,但女性依旧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冰冷气息。 “臭娘们,当年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将他灵魂拘押在那种小孩子玩具般的烂地方,可能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壮硕男性火气登时上来了,毫不顾忌,直接破口大骂。 女人表情不可视,却能让人感觉到眉头瞬间挑起,同时散发出令人疙瘩直起的杀意。 “你再说一遍?” “够了。” 在两人的争论上升另一个台阶之前,铠甲身影轻喝一声,仅仅简单明了的两个字,便将这场针锋相对压了下来。 最先出声的沙哑嗓音,低沉地笑了两下:“在这里争吵有什么意思?就算骂到最后,又不能出手打一场,还不如省点力气,想办法怎么更快从这里出去。” “瑟拉斯情况如何?” 位于空间最后方那个四肢比例颀长的身影终于从沉默状态中解除,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 “不太乐观……奥贝罗的手段很阴毒,直接对瑟拉斯的命运动了手脚……这应该是当年留下的伏笔,这么些年过去,一直没有发现,就像是日积月累的堰塞湖,爆发时前所未有的凶猛。” 铠甲身影维持之前的淡然,像是在评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连你都解决不了?”沉闷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惊奇。 “至少现在不行。” 话中的意思,在场四人都懂,一时间皆陷入沉默。 “能定位吗?” 几秒过后,沉闷声音再次响起。 换来的依旧是“不行”。 短暂沉默后,铠甲身影继续道:“你们都很清楚,脱困的奥贝罗,只要不想被人找到,就没人能够定位。” “可是他的力量并不完全。” 五人中唯一的女性,立时出声反问:“即便他瞒过我等的眼睛,也不代表他还残留足够的力量……只要保证瑟拉斯不出意外,奥贝罗就没有夺回权柄的可能。只要他无法完全掌握‘命运’,就没办法对我等构成威胁。” “现在的问题是,连续两次出手,已经有些过度消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等都无法再次干预。这样一来,就会给奥贝罗充足的准备时间,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他若是真的找到那把剑柄,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说到最后,清冷的女声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埋怨,目光似乎扫向左侧:“之前我就反对对那个无关紧要的人族出手,结果你们三个竟然为他浪费了如此宝贵的力量……如果不是这样,至少我们还有两次对奥贝罗出手的机会。” “清醒一点,那点力量能杀掉一个小角色,却不可能对奥贝罗造成多大困扰。” 作为被点名的三人之一,铠甲身影轻轻晃了晃头,似乎陷入某种沉思,声音停顿几秒,才又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他身上,总是感觉到一丝……很奇怪的熟悉感。” “我怎么感觉只是因为那小子接连坏了我等大事,所以你才心生不满想要报复?”女声嘲讽道。 铠甲身影立刻反问道:“难道你不想杀他?” 迟疑片刻,女声才再次响起:“只是一个小人物,却想着螳臂当车,确实有些烦人……但要是因为惩治他,而错失掉可能找到奥贝罗的机会,怎么算都是一笔亏本的帐。” “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小虫子,万年之前就有,万年之后依然有,没有必要引起太多的重视……你是不是活了这么久,越来越惜命,导致连胆子都变小了?” 魁梧身影这次像是站在女声这边,阴森森的桀笑起来。 “我的直觉不会有错,这个人,身上肯定有问题。” 铠甲身影声调不变,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语气。 这种笃定的表现,却让其余四人有些动容,就连笑到身体微颤的魁梧身影,也渐渐安静下来。 许久,身材略矮的沙哑声音才叹气道:“杀都杀了,继续揪着不放也没有意义,权当你的直觉是对的。现在该重视的点,还是奥贝罗那边。” “察觉到我们出手后,那头狡诈恶龙肯定会躲起来,至少短时间内,不敢随意出现在渊域中。” 魁梧身影不以为然道:“而他滞留渊域的目的,只有找到自己的肉身、以及找到剑柄两个。 前者当然不可能实现,他应该也能觉察到自己的身体早就被毁,所以多半要寻找一个替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能够承载他残存灵魂力量的躯体,却是不太多见……盯住那些大块头,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至于后者……我们找寻这么多年,却连半点影子都没有,剑柄很有可能不在渊域中,我不相信奥贝罗比我们五个更有本事。” “别忘了,他的运气向来不错。”四肢比例过长的身影,闷声提醒道。 “从被我们抓住的那一刻起,他的运气就已经用完了。” 魁梧身影丝毫不以为意,却也没有盲目乐观,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就算消息是真的,剑柄在渊域里,最终也被奥贝罗找到,那也只是一把残次品……只要断绝他离开渊域的所有出路,无法完整重现那把剑,对我们依旧构不成威胁。” “可是现在,我们暂时无法干涉渊域,以奥贝罗的手段,多付出点代价,想逃出这里不是问题。”沙哑声音摇了摇头,“本来瑟拉斯已经足以处理渊域中的事情,但面对奥贝罗,他也无能为力。” “那就再找一个代行者。” 沉默许久的铠甲身影,像之前那般轻声说了一句,却仿佛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宛若静止的沉默。 “你想唤醒最后一个?”女声中带着一丝惊疑。 魁梧身影摇头道:“我觉得不合适……还没到他登场的时候。” “奥贝罗的不确定性太大,不能继续留这个威胁存在。” 铠甲身影的声音坚定而果决,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另外四道身影,才缓缓而整齐的轻轻点头。 不过很快,其中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就算强制让第一位醒来,以奥贝罗的狡猾,短时间内肯定很难将其找到。虽然万年以前,渊域通往大陆的所有出入口,就被‘那个人’斩断,但以他们之前曾经有过的秘密联系,保不准奥贝罗知道一些未曾被我们注意到的‘漏洞’。 当然,这只是存在理论中的可能性,却不能彻底否定。一旦奥贝罗启用漏洞,就算是我们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够将其拦下,更遑谈奥丁一个人。” “你认为奥贝罗会在夺回权柄之前,悄然前往大陆?”铠甲身影回望过去。 “未必不可能。” “那就让他去。” 此言一出,四人不约而同望了过来,混沌不清的脸庞上,似乎充斥着相似的震惊。 铠甲身影隐匿在黑暗中的嘴角,此刻微微上扬。 “让奥丁直接前往大陆,拿回那把断剑,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 玛兰,诺瑞城。 皇城南部。 两天前刚刚修缮完成、镶嵌有一千八百二十八颗珍贵墨晶石的朱红色正门,以一种缓慢而沉稳的速度,自那场震动全国的叛乱之后,再次彻底打开。 城门之内,上百名精铠礼装的卫士分立两侧,新选出的朝堂大臣簇拥在中间,各自穿着只有在重大礼宴才会出现的宫廷正装,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气与喜悦,像是发自内心的欢迎城门外远道而来的贵客。 看着徐徐打开的宫门,佐伊、哲也与克洛泽尔三人,立于使团最前方,同样身着最庄重的礼服,目视前方,神情肃穆。 即便是从来不注重个人形象的克洛泽尔,此刻也是一身笔挺而隆重的金缕纯白骑士服,因为身材臃肿而讨厌拘束感的他,此时不得不拼命收敛那呼之欲出的肚腩,尽量保持前襟的平整。 三人都是历经风雨见惯大场面之辈,不过在宫门彻底打开,看到那位立于百官前方,身着金色龙凤雕文长袍、一脸淡定笑容的中年男人,心底依旧掀起了些许涟漪。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这位皇帝陛下,亲自出城迎接! 通常情况下,这种事情只发生在番邦附属国迎接重要使团的时候。 然而玛兰却是拥有独立主权、可以与东部三国分庭抗力的庞然大国,三人又是之前亲自负责联络上通下达的主事者,当然知道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三国目前没有任何接管玛兰的能力与想法。 即便三人的身份,远比寻常使官尊贵,克洛泽尔算是三人中真实地位最低的,也是库曼一部之长,佐伊刚刚升任宰辅,兼着信部旧职,未来是板上钉钉的世袭公爵,更遑谈已经十拿九稳要成为拜迪众议院议长的哲也。 不过这看似强大的阵容,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三人的表面身份,仍不足以这位皇帝陛下纡尊降贵亲自出城迎接。 三人知晓内情,当然不会有什么误会,但在外界看来,无异于这位皇帝陛下对三国的……一种态度。 看着微笑着走来的奥德烈,三人心思各异,却都瞬间搞清了这位皇帝陛下心里的算盘。 这位早就算准了三国不会强行接管玛兰,也不可能采取任何形式的吞并策略,可玛兰百废待兴,仅凭几乎被掏空的国库根本无法完成,国内局势更需要外力介入镇压,即便三国之前已经做了很多,但在这位皇帝陛下看来,仍有些不够。 所以这位用了狠招,冒着在历史上留下弯腰皇帝骂名的风险,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脸皮,只为了达成快速恢复国力的目的,强行压低姿态。 这宫门外的一出“戏”,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不胫而走”,激起短暂民愤与怨骂的同时,却可以强有力镇压那些至今尚未死心的虎狼。 面对这种近乎无赖的行为,三国不愿意也得接着。 总不能跟这位皇帝陛下一样,偷偷派人出去散播消息,言明三国无意进一步介入玛兰事宜。 就算真这么做,谁信啊? 哲也在心里苦笑,没想到还没进皇城就被利用了,只能暗道这位陛下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左右偷瞄一眼,发现佐伊与克洛泽尔面色依旧平静,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像是精心勾勒好的一般完美无缺,心想自己虽然年龄最大,但论处变不惊,与身旁这两位老油子还是相差太远。 佐伊与克洛泽尔怎么可能看不穿这位皇帝陛下的真实意图? 既来之,则安之,两人或许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既然没有更好的解决或者回避办法,就只能安心被“利用”,然后在接下来那场至关重要的会议上,想尽办法再从对方身上挖回那块肉。 “三位大人,恭候多时了。” 奥德烈身形笔挺,鹰隼般的双眼中,却带着一丝略显狡黠的笑意,“欢迎你们回来。” 被推出来作为临时主代表的哲也,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苦笑,拱手上前,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便是一通其乐融融的问候。 进入皇城前,佐伊抬头看了眼珠光宝气的大门,门缝衔接处,似乎还留有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烧灼痕迹。 这位利亚宰辅,想起奥德烈最开始那句话,不由在心中默念。 “希望是最后一次回来。” 正文 第八八九章 风声 沉寂了许久的迎宾殿,终于再次响起歌舞的奏乐。 来自东部三国的使团,当晚受到玛兰热情而隆重的欢迎,轻快欢愉的声乐中,流苏青影撩人心,来自大陆各地的使臣推杯换盏,常常三五成**头接耳,接着便是一阵爽朗的哄笑。 整个大殿,充斥着一派欣欣向荣的和谐美景,丝毫看不出仅仅十天之前,玛兰这个盘踞巴布大陆的庞然大物,已经到了退无可避的万丈悬崖边上,只差一步就永劫不复。 奥德烈携皇室仅剩的两位皇子与妃子,在宴席上高声赞扬三国这些天为玛兰重建所做出的贡献,甚至单独为三人斟酒捧杯,三位主使亦感动不已,纷纷代表各自国家,表达了与玛兰邦交万世的情谊。 这个宴会可谓宾主尽欢,提心吊胆多日的玛兰朝臣,在宴席上真正获得了三国使团的保证,终于能彻底放下心中最后一块大石,交杯换盏的笑容也发自内心真诚了许多。 奥德烈端坐在皇位之上,看着台下美艳舞姬,脸上洋溢着微醺的笑容,心底却如明镜一般透亮。 眼神飘到台下近侧那三位似乎同样有些喝高的主使身上,奥德烈嘴角下意识微微上扬,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却很快又遏制住更多情绪表现,不着痕迹的朝着殿门外看了一眼,视线便重新回到舞台,眉眼间的神情愈发迷离。 佐伊三人仍在捧杯,与前来攀谈的玛兰诸臣亲切交流,克洛泽尔更是快要与玛兰几位当权大臣打成一片,就差当场插香立碑拜为异国兄弟。 表现最为恬淡安静的哲也,反倒成了三人中最受玛兰大臣“欢迎”的对象。 大概是清楚这位名声赫赫的区长大人,再过不久就要登上拜迪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玛兰臣子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无论是宴前还是宴上,总有源源不断的大臣前来攀谈。 言语间倒没有太多涉及国政,谈论的大多都是极普通的话题,毕竟真正的国政商讨,还要放在两日后的大典之上,现今他们的想法或者说任务,就是想尽办法挖出这位大人的喜好,为之后的回忆争取更多利益,同时说不定也可以为自己谋得一位朝堂之外的强大助力。 抛开身份之外,哲也也是实打实从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正统官身,政治生涯十分干净且华丽,至于另外那两位…… 无论是一直露出和蔼可亲笑眯眯样子的利亚信部大佬,亦或者那位到处拉人拜把子的胖子,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一些深谙朝堂暗流的老臣,凭借锻炼出的敏锐直觉,能够从两人身上嗅到一丝令人心悸的阴冷。 这两位地下情报的王者,远比口口相传的流言,更加深不可测。 许多人想的是——如果有可能,还是尽量不要与这两人深交,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会被利用,成为无意透露机密情报的“叛国者”。 可是皇帝陛下之前下了死命令,三人都可以在各自国家独当一面,要谋求三国更大的协助,就必须要“伺候”好他们。 所以即便是那些被克洛泽尔无耻无下限的操作搞得脸颊直抽的老臣,心里恨不得将这个话中藏针的阴险胖子拖出去砍了,面上仍是一派儒雅而不失礼节的微笑,就差真的与他拜为兄弟了。 月色正浓,宴会渐渐来到高潮,五光十色的轻盈舞姿,愈发迷离人眼,已经有部分不胜酒力的臣子倒在桌旁,被旁边的侍从小心抬了下去。 “感谢各位大人的美意,不过外臣年纪大了,实在是不胜酒力,再喝下去怕是要在贵国出洋相……” 面颊绯红的佐伊,就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不着痕迹的挡掉面前敬来的酒杯,脚步晃荡了两下,幸好被身后眼疾手快的侍者扶住,斜靠着回到座位。 一边婉谢周围的敬酒,佐伊换换低头,轻轻揉着眉心,像是要醒醒酒,那双原本涣散的眼眸,却很快恢复清明,闪过一抹怪异之色。 透过遮挡恰当的指尖,佐伊抬头看向另一边,视线在半空中恰好与另一人相交。 酒量惊人的克洛泽尔,自始至终都来者不拒,几个祈时过去,身旁早已喝倒不知几批大臣,胖子本人却仍红光焕发,微红的脸上没有丝毫醉意,甚至到了最后追着几位苦不堪言的大臣敬酒。 像是心有灵犀般,克洛泽尔在一个劝酒的恰当时机,不经意转了下头,正好与佐伊视线相交。 两位巴布大陆心思最缜密的老狐狸,你是我活着么多年却没能将对方置于死地的老对手,早已有着某种异样的默契,不需要说话,相隔甚远仅仅一个眼神,便足以交流所有东西。 奥德烈今晚的宴请,合乎礼节,各种环节上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总是透出一种异常感。 换做其他人,或许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但情报工作者,尤其是情报头子,最重要的气质之一,便是对任何不寻常的小事都要抱持怀疑态度。 两位情报头子一个眼神,便将对方的意思心知肚明。 这场夜宴有问题。 而按照当前玛兰的局势,三国对凯撒皇室提供全面支持,奥德烈就算有小算计,也不可能作出对三国使臣不利的事情。 至于玛兰朝堂,许多都是因为教宗叛乱晋升的新人,奥德烈的态度摆在这里,自然巴不得抱上三国使团的大腿。 所以这种异常感的根源,多半不是来自朝内。 而是来自朝外。 抿轻一些思路后,佐伊摇摇晃晃从座位上起身,朝着殿侧的漱房走去。 漱房外的雕栏旁,没等太久,佐伊身后便响起熟悉的脚步。 “这种时候单独来这种地方,你胆子倒是很大。” 打着酒嗝的克洛泽尔来到旁边,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拔下的稻草,漫不经心地说道。 佐伊眉头微挑,看着远处的月光,目不斜视道:“你觉得今晚会有袭击?”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奥德烈这么急着办酒宴的其他目的。” 克洛泽尔脸上的热切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清冷的目光中似乎渐渐泛起一丝冷意。 先前他便说佐伊胆子很大,虽然漱房外侧有护卫看守,但既然清楚有人今晚会来行刺,对方从任何地方出现都不奇怪,他好歹也是位剑术高手,有自保能力,可彻头彻尾普通人一个的老匹夫,竟然敢这么大咧咧独自出来,着实要不俗的胆气。 “没关系,玛兰那边的大臣也都不是傻子,这么久没人过来,就是知道你我在密谈。” 佐伊嘴角抿起一抹笑容:“所以现在最不可能让我出事的人,就是你。” “****!” 克洛泽尔愤恨的骂了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看着老家伙似笑非笑的侧脸,突然有种将其一拳砸烂的冲动。 可眼下他还真得护着佐伊,在跟着老家伙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中套了,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已经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体会,愤怒却无可奈何。 佐伊像是没有察觉到旁边的怒意,看着微冷的月光,不疾不徐道:“南部那些番邦国的叛乱,差不多都已经平定,带着万贯家产逃跑的贵族富贾,也都在港口和山前拦下……这种势不可挡的大潮流下,我想不出玛兰国内还有哪方势力,有正面冲撞皇城的力量。” “万一是我们多想了呢?”克洛泽尔扭过头,消弭心中的不忿,恢复成原本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别废话,有想法就说,否则到时候别怪我不配合。”佐伊冷哼道。 “我不信你这老狐狸没得到情报。” 克洛泽尔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一根烟卷,吐出嘴里的稻草,点燃后美美吸了一口。 转瞬即逝的火苗,照亮了佐伊稍凝的表情。 克洛泽尔的反问,印证了他之前的某个猜测,心底不免生出一丝淡淡的火气。 并非因为对面这个胖子的种种无礼,而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些自认聪明的傻子,当成傻子耍了。 沉默几秒,佐伊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黑暗中那抹火光:“难道你那边也出了问题?” 胖子吞云吐雾好几口,才意味深长的说道:“内奸……当然不可能只在你们利亚一队。” 佐伊表情更加凝重:“哲也带来的人也有问题?你能确定名单吗?” “喂喂,老东西,你是不是马尿喝多了,连脑子都不太清醒?” 克洛泽尔转过脸,冷嘲热讽道:“难道在你心里,老子真有那天大的本事,能把人神不追鬼不觉安插在你眼皮底下?而且还能调查清楚连你都无法确的名单?” 佐伊沉默几秒,没有像以往那般反唇相讥,而是用平缓的语气淡淡说道:“哲也恐怕未必猜到……既然连你我事前都毫无察觉,就说明这次对方想要孤注一掷,隐秘工作做的极好。” “我倒是觉得那位区长……不,该称作议长,可能远比你我想象中城府更深。” 克洛泽尔猛吸几口,将烧到尾部的烟卷扔掉,看着落入池塘消失不见的火光,轻声道:“不管他之前有没有察觉,这场宴席过程中,肯定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加上你我这么明显的离场,估计现在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想到那位区长眼下尴尬的处境,明明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继续应付那些官员,还得表现的风清云淡,佐伊脸上不由浮现一丝笑容:“总得有人留下照顾场面。” “是‘不灭信仰’?” 黑暗中,克洛泽尔突然问了一句。 佐伊眉头微蹙,不置可否道:“在他们行动之前,没法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 “利亚那边,是谁过来的?” “库曼呢?” 佐伊只是下意识反问,在袭击发生前,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布置,却没想到克洛泽尔竟然直接回了个人名:“多泽米诺。” 佐伊眼睛陡然眯起,似是有些不信:“三大副会长之一?那位琼斯陛下竟然有这种魄力,愿意让最后一位副会长离开威斯坦?” 库曼魔法协会,是除“探险者协会”外,整个巴布大陆规模最大的魔法公会,有整个库曼皇室支持,力量自然非同小可,加上前任会长是那位名声斐然的安东尼大师,更是使得魔法协会,即便在西大陆都很有名气。 安东尼逝世后,会长之职便一直空缺,三位副会长霍弗、枚德菲尔以及多泽米诺,性格迥异,能力却都极为出众,各有所长,加上朝中各方势力盘桓纠缠,因而始终未能确定人选。 三人中枚德菲尔与官方走的最近,多泽米诺保持中立,霍弗大多时候作为安东尼一派的代表,经常与皇室意见相悖。 但无论三人立场如何,单论魔法实力,皆是库曼首屈一指的高手。 现如今两人已经进入渊域,最后一人留守协会,防止敌人趁虚而入。 而在之前莫达里克的袭击中,多泽米诺的一系列应对措施都极为得当,几乎将损害程度降至最轻,深得那位皇帝陛下信任。 不过正因如此,佐伊才不相信那位极为惜命的陛下,只因胖子一个猜测,就敢于将身边最得力的护卫力量调离。 “琼斯陛下当然……不太乐意,不过我跟多泽米诺关系不错,加上稍微动用了点关系,最终陛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克洛泽尔轻描淡写的说道。 佐伊终于有了些许情绪起伏,原本他以为胖子在宫中的形势愈发不妙,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强硬的力量,不免有些慎重起来。 “你也别觉得老子在忽悠,这种时候咱俩就别闹小家子气,该开诚布公一点了。” 佐伊静默两秒,也给出了一个名字。 “莱因哈特。” 克洛泽尔摸烟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赶紧回忆,略有些狐疑道:“你们使团中哪有那种大块头?他是怎么藏的?” 他不怀疑佐伊的话,自己这边为了保证事情顺利,慎重起见,连多泽米诺都叫上了,利亚将那位和泰武穆德并称“东西双盾”的大块头带上,一点也不出乎预料。 “我行辇的车顶,那块华盖里。” 克洛泽尔再次愣住,两秒过后放声大笑起来。 “真是辛苦他了……不过这样一来,事情似乎就要简单许多。” 正文 第八九零章 无耻的胖子 即便这场宴席已经临近收尾,玛兰大臣们的热情依旧不减,前来攀谈结交的人络绎不绝,而被围在中间的哲也,脸上依旧是那无懈可击的和蔼笑容,私底下却已经有些待不下去了。 倒不是因为生理上的急迫,而是从那借尿遁逃离的大陆最狡诈二人组离开已经过去整整半个祈时,哲也当然不会担心二人的安全,却有些恼怒于他们竟然把自己留在这里挡酒,两个人偷偷去搞小动作。 宴席开始不久,哲也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联想到之前皇城大门外的迎接,哲也心中不由泛起一丝不安。 这份不安并非因为自身安全可能受到威胁,事实上身为下一任议长,冒险前来玛兰赴会的哲也身旁,暗藏的高手甚至比其他两队加起来都多。 哲也只是有些猜不透这位经历生死大难最终活下来的皇帝陛下的想法,之前身为第七区区长,因为地理问题,虽然辖区内也有不少来自玛兰的行商,但对于这位皇帝陛下,终归还是不够了解。 前段时间的战斗,让他或多或少奥德烈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心里已经有了极高的评价。 却没想到对方的心思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缜密,竟然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摆明要让三国全力支援。 尤其在今天,宫廷内歌舞升平的美好景象,并不能带给哲也丝毫温暖喜悦,喷香扑鼻的可口佳肴,也未能打动他的味蕾。 在这明眼人都能嗅出血腥味的风暴来临前,这位皇帝陛下想的竟然不是躲藏避险,而是光明正大大摆宴席,将自己的命,赌在三国使团的力量上。 而能够看破这种阳谋的明眼人,确实少之又少,却不包括那两个比自己更早觉察的尿遁混蛋。 一想到危险随时会来,自己却只能坐在桌前继续推杯换盏,而那两个家伙早就在阴暗的角落中,用那精明诡诈的双眼,偷偷洞穿那夜幕中的黑暗,向来温文儒雅的区长大人,心底就有一阵无处发泄的火气,毫不顾忌的暗骂几句。 就在哲也以为两人会就此暂时退出所有人视线范围时,一瘦一胖两道身影,竟然如鬼魅般从侧殿回来。 哲也暂时摆脱了纠缠的百官,十分自然的走到殿柱阴影下,拦在贼眉鼠眼的两人跟前,表情淡然道:“看来玛兰皇宫的漱房舒适程度远超我的想象,竟然能让两位位高权重的大臣,流连忘返整整半个多祈时。” 即便感受到这位区长大人扑面而来的隐火,佐伊脸上的恬淡笑容依旧未变,旁边大腹便便的胖子更是没心没肺的点点头,深以为然道:“实在是太爽了,差点就在里面出不来了。” 两人皆是处事圆滑的老油子,脸皮之后甚至可以与这玛兰皇城的城墙一较高下,自然不会因这种不痛不痒的冷嘲热讽产生丝毫动摇。 哲也眼底闪过一抹异光,仔细打量一遍,两人身上并未有任何可疑痕迹,心中稍安。 如果刚刚后院在某些黑暗角落中,真的发生过不为人知的战斗,玛兰这边不可能毫无动作。 确认那未知的危险暂时还未来临,哲也冷哼一声,“两位大人倒是很够意思,留我这个年纪最大的不中用老头在这里挡酒,自己倒是溜得飞快。” 见克洛泽尔又要发表毫无营养的废话,哲也当即摆手打断他,即便确认周围没人,仍旧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个到底要做什么?我先把话放在这里,既然刚刚没叫上我,之后也别想让我调动手底下的人。” 佐伊与克洛泽尔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无奈。 这位区长大人,在勾心斗角的阴谋方面,或许不够敏感,但看待问题的准度,以及思维之迅捷,的确是出类拔萃,还没等他俩开口,就已经嗅到真实目的了。 佐伊见状也懒得废话了,轻声道:“我和胖子都觉得这次来的是‘不灭信仰’,所以奥德烈才会焦头烂额,因为只有这个势力,是他手中力量摆不平的,只能冒着与三国交恶的风险,硬拉我们下水。” 哲也沉默两秒,没表现出丝毫惊异,只是点头道:“所以?” 见这幅淡定模样,克洛泽尔便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老家伙了,对方或许反应的比他俩慢,但还是敏锐猜到了真相。 那双本就狭长的小眼,几乎眯成了月牙,一脸贼兮兮的样子:“我和老东西也是宴会上才有所察觉,没什么提前准备,人手方面嘛……你懂得,有点捉襟见肘。” 哲也那双常常带给人宽厚和善感觉的双眼,陡然射出一抹精光,灼的克洛泽尔像是恶作剧被发现的孩童,正在面对咄咄逼人的家长,莫名生出几分忐忑。 “二位身居要职,单论才智谋略,在整个大陆都是佼佼者,鄙人比较愚钝,所以事前没有察觉,不过相比聪慧过人如二位,定然早有准备,何来捉襟见肘一说?” 哲也声调平缓,可听起来却像是藏着一根根针芒,扎的佐伊与克洛泽尔浑身不自在。 哲也拱手道:“感谢二位的善意提醒,我相信我的使团有能力保护好小老儿,不过……恐怕很难再挤出多余的力量帮忙。” 佐伊笑容微苦,没想到这位向来脾气和善的区长,今天竟然钢炮连发,看样子是要揪住二人之前撇下他不放了。 佐伊思忖几秒,知道这事儿不能糊弄过去了,只好欠欠身,带着一丝歉意,将之前与克洛泽尔所谈之事和盘托出。 “……事情就是这样,本来我跟胖子觉得有莱因哈特和多泽米诺,手上力量差不多就够了,毕竟‘不灭信仰’在上次战争中也是损耗巨大,作为上级的神使全部伏诛,群龙无首,就算集结剩下所有残党,应该也构不成太大威胁。 可要只是这种程度,并不值得奥德烈如此紧张……所以我想到了前不久传回的一份情报。” 说到这里,佐伊侧过身,身材臃肿却极为矫健的胖子从不知哪里摸出一张拇指粗细的细长纸条。 哲也定睛一看,瞳孔微缩,不动声色道:“南部竟然还潜藏了一支魔族部队?消息可靠?” “这是我手下一名‘哨子’,重伤带回来的,消息放下人就没了。” 克洛泽尔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叉在身后的双手却下意识攥紧:“那支五人小队全军覆没,之后再派人往那个方向过去,没找到任何踪迹。” 哲也沉默片刻,叹气道:“没想到魔族竟然还留了一支……有关于这支魔族队伍的其他情报吗?” “暂时没有,不过……从另一种意义上讲,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情报。” 佐伊身形稍后靠了靠,整个人像是藏在阴影中,“胖子手下的人,实力不咋地,但逃命本事绝对不错,能让一直五人精英小队险些全灭,这支身份不明的魔族不提规模,队伍中肯定有出色的指挥。 而魔族队伍向来横冲直撞,能做到这么细腻,只能说明这支队伍绝非走失那么简单……原本我没想通他们留在玛兰的意义,直到今天,两件事串联到一起,才有了一个隐隐的轮廓。” “这次参与袭击的,不止是‘不灭信仰’,很有可能还包括神使遗留在大陆的其他力量。” 哲也替他把话说完,眉眼间满是凝重,越发感觉头疼:“难怪连你俩联手都觉得解决不了,这事……恐怕会很麻烦,野兽临死前最后的反扑,才是最危险的。” “看来我们观点一致。” 克洛泽尔似乎松一口气,脸上恢复那种令人恶心的谄媚笑容:“刚来玛兰就得经历这么大的危险,咱们三个可得同仇敌忾同心协力……” “不用多说了,我这边的人手调配交给你们,这种事情上,你们两位才是专家。” 哲也挥手打断了后面的话,直接干脆利落答应下来。 刚才故意刁难一下,是抱怨两人不够意思,在真正的危机面前,哲也从不扭捏犹豫,直接给予两人最大信任。 “不过这件事透着一丝古怪……”佐伊在阴影中抬头,看了眼坐于殿中最上方的皇帝陛下,刚刚端着酒起身,挂着热情笑容向这边走来。 “奥德烈手中还有什么值得拼命的砝码,让他们如此迫不及待?以至于连多等几天,三国使团离开皇城后再动手的耐心都没有。” 皇帝陛下的脚步越来越近,克洛泽尔缓缓转过身,看似在迎接那位陛下来到,嘴唇却微微颤动:“如果不是故意针对我们的袭击……就只有可能与奥德烈掌握的那个秘密有关。” 其余二人表情微变,却随着皇帝陛下的笑声,将那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掩盖在笑容之下。 “三位大人在这偏僻地方,讨论什么有趣的话题?能否让我也参与进来?” 佐伊与克洛泽尔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 老狐狸,终于按捺不住了。 …… 诺瑞南部山区,群山环绕的丛林中,一座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偏僻小镇,却因为之前皇城内接二连三的异变,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变得喧嚣无比。 许多从皇城出逃的大臣贵族,不约而同选择了这条比较偏僻且安全的南行路线,使得原本寂静清冷的小镇彻底热闹起来。 对于这些本来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或许是地处偏僻民风彪悍,亦或者信息闭塞教化愚昧,镇民们并没有太多敬畏之心,甚至还有些排斥,只有在他们掏出令人羡慕的大把金币时,才会勉强搭上几句话,进行一些物资交换。 当然,也有一些不太守规矩的贵族,认为自己从这些贱民手中补充物资本就是他们的荣幸,根本没有掏钱的意思。 然后第二天清晨,山后峡谷中便会多几具凄惨的尸体,身上仍然穿着那华贵蚕丝织成的锦衣,只是脸上的惊恐绝望的神情,却与昨日截然相反。 被激怒的护卫,蜂拥赶到那户人家,结果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想要在镇上强硬搜查,街头巷尾便会涌出成百上千名神情漠然的居民,手中的锄头或者绳钩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像是来不及放下手中的伙计直接赶过来。 接连几次不愉快的冲突,最终都以那些贵族老爷让步结束。 在这种时候,多拖一秒钟,都会增加一丝危险,更遑谈他们不认为能很快清除掉这些彪悍的山民,而这些山民又极为记仇,哪怕守备力量雄厚,也要考虑缺乏物资的情况下自己能够走多远。 而随着这场战争以匪夷所思的离奇结束,那纸公告昭示天下,并且一些沾血的消息从西部和东部传来,本已恢复清净的小镇,再次变得熙熙攘攘。 镇民们依旧和之前那般,在没有利益交集时,只冷冷看着街上走过的车队,望着那些早已低垂下高傲额头、有如丧家之犬的贵族,表情并未有太多变化,更没有什么幸灾乐祸。 诺瑞城就在北方不远处,已经不需要长途跋涉的储备,贵族富商们也没有再跟这些石头般又臭又硬的山民接触的打算。 所以大街上明明还有不少人,踩着月光前行,除了车轮转动的声音,就只有一片寂静。 一阵爽朗的吆喝,从镇中唯一一家酒楼传出,打破了这份宁静。 “乔治老头,你上菜的速度,要是有偷窥那个丰腴大婶被发现翻墙逃窜时一半快,这里的客人保准会再多一倍!” 仅有十几张桌椅的一楼大厅,一个前额只剩几缕毛发的老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举着菜刀从厨房走出来,顶着那张醉汉般通红的脸,刀尖直指现今大厅中唯二的客人——确切来说,是嘴里叼着鸡骨头的那个油光满面的胖子。 “奇图,你再胡说八道老子切烂你的嘴!” “好好,我道歉,不过你要是还不赶快上菜,老子光喝酒,保不准就又……” “混蛋!” 举到老头手指颤了半天,看着那张无赖之极的脸,最终骂骂咧咧走了。 坐在胖子对面、全程不发一语的健壮男人,终于抬起头,露出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 “整个大陆,估计也只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家伙,才能在短短半天时间内,跟这群脾气像石头一样臭的山民打成一片。” 正文 第八九一章 断崖 奥德烈从台上缓缓走下,整个迎宴大厅嘈杂的声音仅仅压下去一秒,便像无事发生一样,再次回归原本的热闹。 大臣们就像是事先得到命令的军队,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服从性。 看着周围众多一闪而过便收回去的目光,佐伊不由在心里再次暗叹,这位偏居西域的皇帝陛下,选贤任能的眼光着实不错,而且在这些新老官员中的威严,随着前一场战争的落幕,将会达到一种空前高涨的地步。 这种以皇室为核心的凝聚力,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着实难能可贵,许多时候,往往都与一个皇权究竟能够维持多少年息息相关。 当然,世事无绝对。 有些时候,有些东西,过犹不及。 一千年前,统一整个巴布大陆的亚宾王,便获得了空前绝后的凝聚力,那时大陆各地无论肤色、势力,所有人族无不对这位英明的帝王俯首称臣,并且发自内心崇拜。 那时候恐怕没人能想到,版图达到前无古人范围的斐列帝国,竟然在短短两百年后便彻底分崩离析。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位千古一帝的能量太大,影响太远,自他以后的皇室,再也没有出现能与之比肩的惊才绝艳之辈。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没有亚宾王统一大陆的能力,就会失去凝聚力,那些不轨的阴谋便会在暗中滋生。 所以许多年后,有一位历史学者曾经感叹,斐列帝国的荣光与衰败,可谓成也亚宾王,败也亚宾王,那位斐列帝国末代皇帝,在被反叛将领推上绞刑架前,会不会在心里记恨这位站的太高的先祖? 奥德烈不是亚宾王,玛兰也没有斐列如此辽阔的版图。 所以至少在现在来看,这种经历绝望后重生的强大凝聚力,将会助这位帝王走上全新高度,在可以料想到的将来,奥德烈手中掌握的力量,将会超越玛兰历代帝王。 这对于东部三国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一场宴席便能够看出很多东西,佐伊眼底滑过一抹忧虑,不过终归只是遥远的将来。 如果连眼下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不只是利亚,整个大陆都将失去未来。 不知道奥德烈之前跟大臣们透露过什么,想来至少隐瞒了今晚袭击的幕后身份,否则即便这些大臣再拥戴或者感激涕零,生死攸关面前,怎么也会露出怯意。 然而佐伊刚刚一直在观察,自始至终,只有极个别大臣脸上偶尔闪过凝重之色,却也达不到忧心忡忡的境地,其余大部分人,则是确实融入了这番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这位皇帝陛下,不但政治头脑出众,更有非凡的勇气……) 佐伊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虽然长远来看,一位能力出众的君主,很有可能会成为殿下未来的威胁,但作为现在的盟友,却会更加令人放心。 “陛下,有些事情,还是开门见山一点比较好。” 哲也微微欠身,作为被其余两人强行推出的代表,只能肩负起交锋的重任。 他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只是眼眸深处,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凝重与坚定,看上去竟好像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 虽然哲也的未来的身份,是拜迪最高权力众议院的议长,地位的确不会比一国之君低多少,但眼下身为一名使者,向出使国的君主散发出咄咄逼人的质问,既不合乎礼仪,也很容易带给自身危险。 佐伊清楚哲也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性格,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对话,眼睛微微一张,马上留意到克洛泽尔背对自己的手,偷偷伸了一个大拇指,似乎也对这位区长的强势表示佩服。 两人在旁边看戏,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哲也的语气拿捏还是比较准的,奥德烈自知理亏,这种时候肯定不敢翻脸,稍显强硬的态度可以三国在事后谋得更多利益。 当然,就算奥德烈的心胸比他们想的更狭隘,那也是哲也主动招惹对方,真要算起来,锅自然要让拜迪来背,玛兰总不可能为难他们两国吧? 佐伊只是觉得这样似乎也很有趣,不会真的认为奥德烈能翻脸,更不是想故意挖个坑给这位友人跳。 “三位都有大智慧,我这点小心思,当然是瞒不过你们,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奥德烈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神情凝重而又极为真诚道:“我以玛兰帝国皇帝的身份,恳请三位帮忙度过难关。” 说着,奥德烈就要深鞠一躬。 “陛下言重了。” 哲也马上扶住对方,有些反感对方这种惺惺作态的样子,不过脸上仍旧一副不敢当的笑容:“原本我等此行,就是来帮助玛兰解决剩余遗留问题,如果在我等能力范围内,自然鼎力相助,不过还请陛下明说,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 “有人要杀我。” 奥德烈缓缓吐出五个字,没有从三人脸上观察到任何变化,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苦笑道:“根据影水台返回的情报,似乎那些神使的残党开始蠢蠢欲动,行动时间就在今明两天。” 影水台是玛兰的情报机构,起步较晚,因为菲尔利普山脉这座天然屏障,并不担心东部三国进攻,所以没法与利亚信部和库曼刑部相提并论。 不过在教宗伏诛后,奥德烈似乎对这个冷僻部门重视起来,重新调集人力组织起来,虽然时日尚浅,但已经初具规模了,情报能力也远超从前。 哲也微微点头,这与他们三人的猜测吻合,却仍佯装不解道:“您是说‘不灭信仰’?” “应该是以他们为核心,还有其他一切乱七八糟的势力。”奥德烈点头。 “贝努克消失后,三国连同玛兰对本土残余神使力量进行了清剿,即便有些漏网之鱼,应该也不会对陛下造成威胁,您又为何如此担心呢?” “因为这次他们准备拼命了。” 奥德烈深叹一口气,摇头道:“三位也都清楚,为了稳定民心,之前回流的资金基本都放在了重建上面,军队及公会方面的损失,却很难用钱弥补…… 实话跟三位说,之前派出去围追堵截的战士,差不多就是我手头全部力量了,皇城中轮值巡逻的卫队,人数最少时只有不到四十,好在之前的杀鸡儆猴起了作用,没再有人敢来试探,我这皇城的空架子才没被戳破。 可是今天不同,昨天接到消息后,我就加紧召集人员回来,可西港那边的主力,最快也要两天回来,仅凭手中这点力量,根本守不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借助使团的力量。” 佐伊沉吟道:“对方知道今日三国使团入城,如果换做是我,多半不会在这种时机发动袭击,不确定性太大,至少也要等使团离开诺瑞再动手。陛下认为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会照常执行吗?” 对方为何会挑这个时机动手,是佐伊一直想不通的疑点。 按理来说,以他们三人的身份,使团的守备力量定然不容小觑,而如果皇城内出现刺客,使团绝不会袖手旁观,将会给他们增添极大的压力。 可奥德烈似乎极为笃定,“不灭信仰”那些人一定会在今晚动手,佐伊不得不怀疑这位皇帝陛下是否隐瞒了什么。 之前在漱房外,他与克洛泽尔也提到这点,当时胖子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也猜到了一些东西。 佐伊自然不会追问,不过既然现在奥德烈主动提出来,当然要将事情开诚布公的讲个明白。 这一点,相信哲也也是同样的想法。 奥德烈面色微顿,目光闪烁了几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哲也轻咳一声,提醒道:“陛下,如果您真的有什么线索,还请尽数告知,我们至少也可以有针对的准备。当然,若是事关玛兰一些顶级秘密,我们也能理解笔下的苦衷……” “不是什么大秘密,或者说……现在已经根本没什么价值了。” 奥德烈似乎终于做出决断,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之前贝努克抓住我,就是为了神器‘封圣’的下落,现在那些人仍不甘心,或许是担心我将一些秘密透露给你们,所以才图穷匕见,准备发动最后的袭击。” “‘封圣’?” 克洛泽尔瞳孔微缩,表面却仍十分镇定,故作自然道:“不是已经被梅林带走了吗?” 佐伊不着痕迹的朝旁边看了一眼,视线在胖子身上打量片刻,若有所思。 大战结束后,,首次三国会议上,奥德烈便已经公开了许多秘密,其中就包括梅林疑似已经取得神器这个惊天消息。 “确实是被梅林带走,之后与贝努克交手,恐怕也是借助了神器的力量,只是在贝努克陨落的同时,梅林也一同消失不见……或许‘不灭信仰’的人以为神器重新落入我的手中,或者被玛兰掌握,所以才会想要不顾一切发动袭击。” 奥德烈摊了摊手,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 哲也沉吟片刻,终于理清了整件事的脉络,诸多疑点也拨云见月。 “请恕外臣冒昧问一句——陛下真的不知道现今‘封圣’的下落吗?” 奥德烈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甚至都没有任何犹豫,像是早猜到会这么问,直截了当的摇了摇头:“神器已经被梅林带走,他之后的去向,我真的不知道。” 说到这里,奥德烈眼睛下意识瞟向缩于角落里、已经沉默很久的克洛泽尔:“不过我想……库曼方面,是不是知道什么?” “嗯?我们应该知道什么?” 克洛泽尔像是打盹的孩子突然被叫醒,露出一脸茫然困惑。 奥德烈微笑道:“西大陆那三位剑士临走前,曾经与我见过一面,他们说……梅林已经死了,而最后见过他的,却是波鲁什家那位家主。” 佐伊、哲也同时扭头,看着克洛泽尔的眼神有些怪异。 一下子成为关注中心的胖子,表情稍显凝重,拖着肥嘟嘟的下巴摩挲半天,一脸无辜的解释道:“这事我真不知道!我相信陛下不会无中生有,却不能断定三剑士是否别有用心,留下了假消息。 退一步讲,就算坦坦图奇得到‘封圣’,我也并不感到奇怪,毕竟那个胖子是连我都自愧不如的大陆最阴险狡诈之徒。正因如此,即便他已经得手,各位觉得坦坦图奇会上报给皇室吗?” “这事暂时没法印证,不过我愿意相信克洛泽尔的话。” 克洛泽尔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佐伊这个老东西非但没有刁难,反而还给自己战场。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只是为了你手下那些人。”佐伊淡淡解释了一句。 真正原因当然不是他说的这样。 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克洛泽尔此行似乎怀揣着某种目的,奥德烈的消息才让他差不多能断定,克洛泽尔就是为了寻找神器而来。 并且这个任务多半不是琼斯皇帝提出的,纯粹只是胖子个人的想法。 如果库曼得知神器可能在坦坦图奇手里,胖子肯定不会再来玛兰,所以佐伊才相信库曼并不知情。 奥德烈扭头看了眼石柱上的镂钟,面色微凝:“还有两个祈时便是午夜,对方应该会在午夜之后动手,三位……” “已经开始准备了。” 哲也左右看了一眼,见两人没什么反应,才微微一笑道:“毕竟这里有两位大陆最厉害的情报之王。” 见三人神色淡定,奥德烈心中悬的最后一块石头总算落下。 然而还未来得及欣喜,佐伊马上又说出一个坏消息。 “‘不灭信仰’的威胁倒在其次,根据我们二人的情报,现在帝国南方,正有一股魔族残军朝着皇城靠拢……他们才是最大的麻烦。” …… “阿——嚏!” 傍山小镇外,深林中一座断崖石上。 坦坦图奇轻轻揉着鼻子,嘀咕道:“哪个小王八蛋又在心里算计老子……” 话音未落,一道宽厚的影子出现在他身旁。 “来了。” 坦坦图奇目光陡然一凝,落在下方黑漆漆的断崖尽头。 无数红光突然亮起。 正文 第八九二章 寂静的夜空 皇城北门,塔楼之上。 寂静的环境,被一阵脚步声打破。 值守的卫士目光只是稍稍移了半秒,朝回廊式阶梯口斜瞥一眼,便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城外的黑暗之中。 既然脚步声是从那边传来,并且没有激发城楼上的反制结界,已经证明了来者的身份,虽然不确定具体是谁,但至少不会是非法之徒。 不多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顶楼。 “大家辛苦了。” 说话的同时,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嗝,一股酒气快速扩散开来。 这种略显无礼的表现,却并未引起卫士的愤怒,反而在看清男人面容后,卫士肃穆的神情,立刻变为一丝笑容,立刻恭敬行礼道:“墨赫里夫大人,您怎么上来了?” 这位刚刚登上城楼的中年男人,是前不久由皇帝陛下亲自任命的军部参谋,是皇城安全的负责人之一。 墨赫里夫虽是文官,但因为出色的头脑与指挥能力,在只看拳头大小的军中,却深受士兵们爱戴。 之前教宗叛变,墨赫里夫便是坚定的保皇派,为了驰援身陷重围的皇帝陛下,曾经亲率卫队赶到皇城,结果落入叛军陷阱,身负重伤被擒。 好在战争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结束,即将面临处斩的墨赫里夫,在旧部舍生保护下,终于活了下来。 等到奥德烈重回诺瑞,开始整肃朝堂,一部分官员罢免追责,自然会有另一部分升迁晋爵。 墨赫里夫出色且坚定不移的表现,理所当然为他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权力晋升,一时间成为朝堂中的新贵。 虽然正式的任命还未下达,但墨赫里夫已经开始接管皇城内的护卫,在某种意义上,就代表这位参谋很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首位统领禁军的文官。 战争结束后,局势尚未稳定,未免有不轨之徒潜入皇宫,皇城之上的甄别结界设置的十分严苛,别说未经许可入城的官员,即便是替换轮休的卫队成员,在工作时间外,也严禁登上城墙。 当然,即将接管整个内城卫队的墨赫里夫,自然自然在甄别范围之外。 兴许是喝多了酒,墨赫里夫脚步虚晃了几下,幸得旁边一位卫兵眼疾手快,在他歪倒前将其扶住。 “哎呀……多谢。” 墨赫里夫笑着拍了拍那名卫士的肩膀,自嘲道:“一不小心喝多了点……可别告诉你们队长啊。” 四名卫士跟着笑了起来,相处多日,这位新长官的性格平易近人,很快与所有人打成一片,卫士们也都很尊敬他,自然不会有人去打小报告。 有个胆子大的,笑问道:“大人,您不是在宫中喝酒嘛,是担心弟兄们偷懒,所以突击检查工作了?” “你看看现在几时了……这都都快过午夜,宴席早散了,老子出来透透气不行吗?” 墨赫里夫伸了伸懒腰,捂嘴打了个哈欠,“这不是想起来还有你们几个崽子没吃饭,所以到后厨打包了点残羹冷炙,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下楼吃点。” 几名卫士眼神瞬间亮了,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虽然这位嘴上说着残羹冷炙,但那也是相较于宫中而言,能让皇帝陛下设宴招待三国使团的宴席,规格绝对是最顶级的,即便从那些大臣嘴下扣一点出来,对于他们而言,也是难得的美味。 更何况一轮岗整整六个祈时,距离交接还有三个祈时,肚子里的晚餐已经所剩无几,被墨赫里夫这么一提,哪怕原本不饿,也微微有些感觉。 不过眼馋归眼馋,知晓最近皇城局势,几个卫士们不免有些迟疑。 想了想,其中一名卫士有些遗憾道:“大人,您也知道陛下最近查的严,我们这正门岗位,根本不敢离开,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怎么这么死脑筋!” 墨赫里夫抬指弹了一下卫士的额头,气笑道:“你们一轮岗二十人,只负责监察外部情况,又不用负责战斗,就不会分成两拨人,轮着下去吃点东西?再说现在城楼上官职最高?” 几名卫士互相看了一眼,其实原本就已经意动,加上这位大人亲自保证,当下不再有任何后顾之忧,一边道着谢,一边招呼远处的同伴,很快分成两拨,跟墨赫里夫悄悄下去。 二层阁楼中,足有十米长的会议桌上,已经摆满了颜色亮丽的美味珍馐,虽然已经凉了,但仍旧抵挡不住那诱人的香味。 “大人,我们就不客气了!” “诶,你小子别太过分,那可是一整只烧鹅!” “给老子放下……” 在得到墨赫里夫点头后,卫士们毫不顾忌形象,直接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 墨赫里夫笑骂道:“饿死鬼投胎呢!去找个火系魔法师,加加热更好吃……你们这我就不管了,十五分钟解决战斗,给上面的人留一点,我去内城看看!” “您慢走!” “要不我送送您?” “滚,真要有心,你先把手里的鸡腿放下!” 又是一阵大笑。 墨赫里夫走出城楼,脸上的笑意迅速冷却,扭头看了眼远方仍有不少灯火的街景,目光微微闪动,转身向着城内走去。 “大人,您怎么来了?” 负责巡逻监视的一支小队路过,队长很快发现了徐徐走来的男人,辨认出身份后,当即行了一个军礼。 墨赫里夫摆摆手,笑道:“你们继续,宴席散了,想要醒醒酒,所以顺道过来看看。” 队长也跟着笑道:“已经这么晚,您可别太操劳了……今晚没有什么事情,所有小队检查一切正常,一会儿我送您回去。” “这就不用了,你们有自己的职责,我也不能滥用公权。” 墨赫里夫摆摆手,跟着卫队走,与这位小队长随意聊起了家常。 墨赫里夫温和亲善的态度,根本没有一丝架子,小队长原本还有些拘谨,生怕言论不当,不过随着越聊越多,很快也放开来。 “对了,三国使团那边安顿好了吗?” “大人放心,早在入夜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墨赫里夫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听说他们派了自己的人守在外殿,态度有些强硬,你们没有生出什么摩擦吧?” 小队长赶紧摆手:“您放心,之前陛下都亲自下令,绝对不能与使团闹矛盾,弟兄们都很注意,只要要求不过分,全部都答应。” “毕竟是咱们的地界,不能全部放任,终归还是要派人看一下的。” “大人放心,有两支小队守在里面,既是为了保护,也方便传达信息,对方没有拒绝。”小队长回道。 墨赫里夫点点头,目光飘向远处:“对了,今晚陛下设宴,那些没能进殿的使者,有给他们送去吃食吧?可不能让他们收到冷落。” 小队长面色一紧,保证道:“您之前着重强调的事,我们怎么敢忘,宴席开始不久,就已经着人送过去了……对了,当时还是您那位副官亲自带队,难道那位大人没有跟您汇报吗?” 墨赫里夫笑道:“宴席刚结束,我就往这边走了,还没有见面。” 小队长恍然的点点头,心里不由暗叹,这位官场新贵的飞黄腾达并非没有道理,除了能力以外,即便在晚宴之后依旧不忘职责,如此勤勉努力,想不成事都难。 二十分钟后。 小队重新回到北门,墨赫里夫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拍了拍小队长肩膀,微笑道:“时间差不多了。” “那卑职叫两个人,护送大人回去。” 小队长回头点人,正要开口,身后城楼方向,却突然传来一声被刻意压低的惨叫。 “敌袭!” 虽然声音很短,如果不是夜空太过寂静,绝对很难察觉,但小队长还是第一时间警觉起来,右手下意识按住剑柄,同时提醒身后队员:“赶紧护送大人回去,同时请求支援——” 一股冷风自脑后旋起。 小队长话还未说完,心中便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巅峰剑神的实力在这一刻倾力展现,依靠战斗本能向前躬身,同时右手已然拔出长剑,雪亮的剑芒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且冷冽的轨迹,径直捅向身后。 一躲、一扭、一抬、一斩,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简直可以成为教科书般的防守反击教例。 小队长不确定身后的敌人是谁,什么时候潜入到如此近的距离,这些事情现在都已经不重要。 冷冽的剑锋寄宿着果决与狠辣,他不能有丝毫犹豫,因为就在袭击的方向旁边,手无缚鸡之力的墨赫里夫,随时都会受到刺客袭击。 所以他这一剑没有丝毫留下活口的想法,就是要一击毙命。 小队长眼中的冷漠,很快化成震惊与惶恐。 倾注全力的一剑,在抵达对方胸口前,被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手指捏住。 就像捏棉花一般轻描淡写。 一双漠然又带有一丝嘲弄的眼睛映入眼帘。 下一刻,颈间一股凉意袭来,小队长下意识摸向喉咙,却只觉得一股湿腻油滑,脸上涌现出难以置信的神采,张大嘴巴想要喊什么,破开的气管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响声。 身首异处的小队长,即便死时都没能搞清楚,为什么那根手指的主人——本该毫无战斗力的墨赫里夫——如何挡下自己的反击,手里又什么时候多出一把剑。 从惨叫响起,到小队长倒下,整个过程不足短短两秒。 随着尸体落地的声音响起,其余成员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不约而同、一脸惶恐地看向那个仿佛突然变得陌生的男人。 “做干净点。” 墨赫里夫轻轻吐出几个字,其余人还未消化掉其中的含义,身后便同时响起一阵短促的破空声。 一阵微风吹过。 乌云移走,月光再次洒向大地,映照出二十具尸体。 戍守城楼的卫士,因为突如其来的腹痛,甚至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鬼魅般闯入的黑影杀绝。 作为皇城最后一道,同时也是最坚固的防御,北门此刻已经彻底打开。 清冷的月光流泻进来,一同的还有无数转瞬即逝的影子。 本该自动甄别示警的结界,自始至终都像是受了潮的炮弹,没发出丝毫声响。 月光下的黑影很快分成两队,朝着不同方向散去。 “使团的防御布置到手了吗?”急速行进下,墨赫里夫神情淡漠的问道。 “已经确定完毕。” “送去的食物呢?” “基本都空了,遵照您的意思,为了避免被查出来,没敢用剧毒,放的都是无色无味的迷药,现在差不多都睡了。” “一个不留,杀。” 墨赫里夫点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宫殿,眼中寒意越发浓烈。 这场袭击的确算的上完美无瑕,直到现在,皇城内都没人察觉到异常,可能成为最大阻碍的使团,也已经变成了任人宰割的肉鸡,剩下的那些人,即便躲在皇城内,由战略级魔法保护,一时攻不下来,也不需要担心。 因为不久之后,南边将会有大量魔族杀进诺瑞,到时候整座皇城都将变成血的海洋,奥德烈坚持不了多久,就得束手就擒。 没有人会想到,深受敬仰的帝国功臣,竟然会是“不灭信仰”的核心成员。 想到之前那名小队长临死前的不解与困惑,墨赫里夫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容,这种背叛的感觉,实在令人陶醉。 也正是这微不可查的短暂分身,当那道裹狭着势不可挡气息的剑气从天而降时,墨赫里夫的反应,稍稍慢了一拍。 噗—— 最后关头,墨赫里夫凭借本能递出一剑,却也只是稍稍阻碍了那威势恐怖的剑气,让其稍稍偏移了一毫,但已经足够活下去。 捂着几乎被斩掉的右肩,墨赫里夫脸上带着一丝惊惧,甚至来不及服下止血的秘药,就见一尊巨大的身影,如神祇一般冲入阵中。 几乎在瞬间,便破除掉三道防御结界。 “墨赫里夫?” 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冲至跟前的身影稍稍迟疑了半秒,便举起那把巨剑,像是拔起一座山峰,狠狠朝他的脸上砸下。 “为什么你会——” 声音戛然而止。 正文 第八九三章 拦截 就像不久前那支小队一样,直到墨赫里夫倒下,齐根断掉的脖颈喷泉一般向外激射腥红,被冲撞的东倒西歪的其余黑影,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一种深深的恐惧,在心底油然升起。 不需要自报家门,也不需要任何筛选确认,如同狂狮般健壮雄伟的背影,以及那铁塔般固若金汤的剑气,无不宣示着男人的身份。 “意料之外的变故!莱因哈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队伍后方的一道瘦削身影,甚至已经顾不上压低声音,惊慌失措的对着手中首饰盒大小的物件咆哮道:“墨赫里夫已经阵亡!我要求立刻撤——” 刷的一声,正在咆哮的男人倏而瞪大眼睛,百米之外的那个男人,月光下的眼神如同鹰隼般锋锐寒冷,好像只是随手一击,掀起一道并不如何迅速却极为沉稳的剑芒。 男人大脑飞速运转,几乎在眨眼之间,便断定自己至少有五种方法能够躲开这道剑芒。 然而当他在半秒后,选择那最稳妥的躲闪方案时,竟绝望的发现,那本该缓慢迟钝的剑气,不知何时竟逼至身前。 而在此之前,中途一切想要保护男人撤退的举动,乃至一些成员悍不畏死的以身试险,在碰触到剑气的一刹那,全部像是碰上钢铁的琉璃,甚至连一丝阻滞都没有,就成了一地碎渣。 男人来不及惋惜那些忠诚勇敢的同伴们的下场,瞳孔只能稍稍扩张,便被这道剑气打中,脆弱的如同纸张一般,从中间断裂。 一撞、一剑,莱因哈特仅仅用了两招,便将这支足有二百人规模的刺杀小队撕开一道裂口,近三十名身怀异术的高手,在这犀利而又强势的攻势下,变成了残破的尸体。 莱因哈特扭头看向四周,盯着那些不知因为震惊还是恐惧而呆在原地的黑衣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疑惑:“就这点人?难道没有一个能打的?” 这并非是嘲讽,莱因哈特仅仅只是单纯觉得那两名疑似首领的男人,死的实在是有些轻易,所以发出的最诚挚的疑问。 然而落在黑衣人耳中,加上对方深处百人包围之中,依旧面不改色的神情,便无异于最嚣张的挑衅。 “杀了他!”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莱因哈特微微抬头,目光已经瞄准那个试图隐藏自己的身影。 就在他准备像之前那般直接冲过去时,终于有人行动了起来,像是被将领下达死命令的冲锋队,悍不畏死的杀向莱因哈特。 “呋。” 五分钟后,莱因哈特甩掉剑尖滴落的鲜血,看着满地残破的尸体,眉头缓缓蹙到一起。 他本以为自己出现在这里,对方已经意识到事情败露,绝望之下最起码会倾全力一战,结果没成想还是有一半人果断舍弃那些同伴,或许是为了逃命,又或者身上肩负着其他众人,没有丝毫犹豫,便向着远处的皇宫冲去。 “算了,尸体等会儿让玛兰的卫队处理掉吧。” 莱因哈特摸了摸脑袋,快速做出决定。 像是想起什么,莱因哈特转身走到那名玛兰朝堂新星身旁,那双因为震惊与恐惧而无法瞑目的双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天空,像是要诉诸世界自己最后的不甘。 “确实是墨赫里夫……证据确凿,奥德烈陛下应该不会怪罪……没想到玛兰的朝堂之上,竟然还有奸细,真是可惜了……” 莱因哈特摇了摇头,为那些死在叛徒刀下的卫士感到可惜。 之前佐伊就已经秘密传令,今晚皇城会遭受猛烈的袭击,但三位大人毕竟不是神仙,没法算出对方进攻的方式。 莱因哈特看了看那抹弯月,觉得自己要是更大胆一些,将防御网稍稍往外扩张,说不定就能救下几名年轻的卫士。 至于那部分逃走的刺客,莱因哈特一点都不挂心,也没有追赶的念头。 他收到的任务本就是尽量拦截,主要摸一摸这伙“不灭信仰”余孽的实力,借此调整皇城内的守备布置,就算漏掉一些人,库曼与拜迪那边也能解决掉。 只是这边严阵以待,对方的实力却超乎想象羸弱,虽然平均实力已经超过了皇城卫队,二百人的队伍中至少有二十名剑圣和大魔导师,可这些人连挡住自己全力一剑都做不到,实在有些丢十级强者的脸。 是自己变强了,还是对方太弱了? 莱因哈特没有深究这个问题,那支逃窜小队已经构不成威胁,他要继续沿着北门搜索,提防或许仍在潜伏的真正精英成员,让他们没有丝毫可能混入皇宫,对玛兰那位皇帝以及三位大人造成任何威胁。 北门的惨状很快惊动了玛兰城防,寂静的夜空再次被喧嚣打破,无数晶石光芒从城楼上亮起。 “我是利亚的莱因哈特,刺客的尸体在南部往西那片园林深处,留好足够的防备力量,派几个小队去处理一下。” 简单交代几句,莱因哈特没有作更多解释,直接从城楼上跃下。 主殿。 经过门卫简短的认证后,一头蓝发、身形瘦削的魔法师快步走入殿内,探手在右侧铜炉前转动了一下,无形的魔力牵引结界密钥,像是打开了一扇隐形的大门,殿内瞬间多了许多人。 “情况如何?”克洛泽尔就坐在不远处一张与宫殿格格不入的简易方凳上,放下手中记录的毛笔,抬眼看着新进来的男人。 多泽米诺环视了一遍大厅,遥遥对坐于最上方的奥德烈躬身行礼,接着冲佐伊与哲也点头致意,才不疾不徐道:“北门已经打开,两支护卫队遇害,不过莱因哈特及时进行拦截,约有一半人冲到内环殿,现已全部伏诛。” 克洛泽尔嘴角一翘:“啧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灭信仰’这些余党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竟然能从咱们的‘狮牙’大人逃掉这么多人。” 正在奋笔疾书的佐伊眉毛微挑,连头也没抬,懒得与对方计较。 倒是站在哲也身后的梅里尔夫,笑着解释道:“这本就是佐伊大人的意思,莱因哈特大人还要肩负防范南方来袭的重任。” “副会长先生,搞清内奸身份了吗?”哲也询问道。 “根据莱因哈特团长的确认,打开城门的内奸,正是军部参谋墨赫里夫。” 哲也目光微动,视线移向殿首。 奥德烈缓缓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中增添了几分血丝。 在听到内奸身份时,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涌上心头,无关那些死于非命的护卫,而是一位被自己重用的臣子,叛乱中始终坚定不移支持自己的保皇派,竟然是对方早已埋下的棋子。 奥德烈并不认为自己眼光有问题,实在是墨赫里夫的表现无懈可击,奥德烈相信,如果不是战争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自己直到死前,都绝不会想到那位忠心耿耿的军部参谋,竟然会是对方安插在身边最深的棋子。 不,现在下定义还为时过早,用“最深”来形容似乎并不恰当。 奥德烈环顾殿内,一时竟有些惘然,不知道此刻应该相信谁。 谁知道“不灭信仰”有没有安插更多人手,此刻就潜藏在殿内阴影中,默默关注着自己的表现? 墨赫里夫的过往履历,至今历历在目,这位出身于西部山区的佃户孩子,凭借着聪慧的头脑,以及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也正因为这种普通出身,墨赫里夫即便身居高位,依旧没有沾染那些权贵气息,对待下属,对待最普通的士兵,都能报以平等亲和的态度,于所在的军中威望极高。 无论从什么方面看,墨赫里夫都无疑是玛兰当前最出众的将领之一,为此奥德烈甚至不惜打破数百年的规矩,准备让这位文官担任整个皇城卫队的统领。 只差一步,自己就将性命亲手交到“不灭信仰”手中。 想到这里,所有的懊恼痛苦,全部化为一种后怕,继而变成了躁动的愤怒。 奥德烈能够想象,如果今晚不是莱因哈特发现及时,以墨赫里夫现如今的地位,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除了三国使团外,皇城内的任何守备力量,在其面前都形同虚设。 “杀得好!” 酝酿许久的情绪,随着一声冷喝爆发出来。 奥德烈一拳砸在桌上,果盘酒杯东倒西歪,像是在诉说着这位帝王的愤怒。 “只可惜没有留他一口气,否则一定要让此獠尝尽千刀万剐之苦,为那些信任他而无辜牺牲的卫士们报仇!” “陛下请息怒。” 哲也向前一步,躬身道:“现今宫内的‘不灭信仰’余孽,大致已经全部锁定位置,无法再构成任何威胁,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来自南方的那些魔族。” 奥德烈神情微凛,脸色迅速变幻,很快从之前的暴怒情绪中脱出,眉眼中的疲惫却怎么都掩盖不下。 “哲也区长有何高见?” 现如今,奥德烈已经不敢太过相信自己的卫队,所以迫切需要台下三人的意见。 “很可惜,即便今天两位整个巴布大陆最优秀的情报首领齐聚,我们也未能获取对方的详细情报,其中最主要原因,还是时间太短,敌人的步伐太快,除了之前协防留下的探子,玛兰境内没有太多我们的人手,还请陛下见谅。” 哲也态度恭谦,奥德烈当然不可能怪罪,甚至还要感谢三国能够信守诺言,没有在暗中留下密探。 “哲也区长太客气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玛兰监察不利,竟然让一伙嗜杀残忍的魔族在眼皮子底下潜伏。” 奥德烈摆摆手,神情凝重道:“三位拥有整个大陆最出色的头脑,在这种情况下,不知该用何策略进行应对?” “只能守。” 佐伊接道:“外面那些‘不灭信仰’余孽,要尽快铲除,将内院清理干净,然后最大化利用防御力量,江黄城分为四层,分层阻击魔族……当然,前两层只是消磨对手力量,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宫内的战略级魔法。 还请陛下将各位大臣集结起来,越少分散力量,越能减轻各方压力。” “不能将那些魔族挡在城外吗?”奥德烈问道。 “按照目前的情况,时间不允许,人手也不够。”佐伊摇头道。 “那城内的居民……” “陛下,已经没有时间遣散了。” 佐伊突然陷入沉默,克洛泽尔朝旁边看了一眼,知道老家伙又动了搞情报大忌的恻隐之心,心底不有嘲笑两声,代为回答道:“并非您想放弃他们,而是情况不允许,所以请您不要有任何愧疚。” 奥德烈目光闪动几下,最终痛苦的闭上眼睛。 “那就等吧。” 一个祈时后,最后一名藏匿于宫内的刺客,被多泽米诺亲自轰杀。 又过了两个祈时。 佐伊站在殿外,看着南方昏暗的天空,静默不语。 许久,克洛泽尔摸着肚子走上来,脸上同样满是不解与惊疑。 “老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安静?” 整整三个祈时过去了,本该早已杀入诺瑞、将整座城市遍布血海的魔族,却始终没有出现。 别说潮水般的大军,就连一支潜入的小队都没有。 “难道‘不灭信仰’跟魔族闹僵了?” 没人回答,克洛泽尔就自言自语道:“或者双方信息传递有误,时间上有了误差?” “你的笑话并不好笑,不过这件事确实透着一丝古怪……” 佐伊眼睛眯成一条线,心里闪过某一种可能,却因为太过匪夷所思,而有些难以置信。 “莫非……真的有人能挡住那股洪流?” …… 诺瑞南部山区,毗邻无名小镇的山崖下。 浓重的血腥气,伴随着冷冽的山风扑面而来。 崖底那由无数尸体垒成的“山头”上,霍华特将爱剑插在身旁,从怀中摸索出一根烟卷,不一会儿便开始吞云吐雾。 峡谷中已经一片寂静,只有极远处才会响起低沉的嘶吼。 霍华特就像是一尊入了定的雕像,除了那不断缩短的火光,再没有任何生气。 直到一道肥硕的身影突然出现。 “首领找到了,是奥古斯都,咱们的老冤家了。” “你是你,我是我,他和‘守墓人’可没有仇。” 嘴上这么说着,霍华特把烟头一扔,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正文 第八九四章 追杀魔将 肃杀的密林中,响起一阵密集而又杂乱的脚步。 冰冷的月光下,一支分辨不出样貌的魔族中队,如同鬼魅般闪过树下的阴影,几只夜鼾的林鸟,被这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吓得就要朝空中四散,却还未来得及飞起,便被几道寒芒击中,直直坠向地面。 这支秘密潜行的魔军,就像一只深入阴森峡谷的深渊巨口,一路吞噬掉沿途所有生命。 只是此时,这些无情的杀戮机器,却没有向着北方那座满是可口而又人软弱的人族城镇疾行,反而正在以最快速度,朝着相反方向逃去。 仿佛无穷无尽的山林,终于来到了尽头。 连绵的乌云终于在此时彻底散开,清冷的月光再次洒向大地,照亮了那些幽灵般的身影。 在月光下,这支魔族中队终于彻底露出全貌。 令人震惊的是,大多数魔军身上竟然沾染着血迹。 延绵数千里的山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惹到仿佛无处不在、好不容易才甩脱掉的三国密探,他们一路挑选的都是人迹罕至的无人区,又是到哪里去寻找如此多的猎物? 所以他们身上的血迹,并非来自外人,而是来自与自身。 当然,也有一少部分,是源自先前那些突然杀出的实力强悍的剑士,只不过双方的战损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原本在这些魔族看来,即便那几位大人因为某些诡诈的阴谋而意外陨落,人族终究也只是弱不禁风的猎物,只是像弱者那般联合了其他种族,才堪堪能够生存下去。 这也是近十几年,侵略战争迟迟无法推进的重要原因。 所以在真正与崖中潜伏的剑士和魔法师交手前,甚至哪怕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陷阱后,他们依旧抱持着无比的自信,想要像曾经做过的那样,砍瓜切菜般解决掉这些螳臂当车的可怜人。 如果时间允许,按照那位整个大陆最出众智将的谨慎,多半会选择迂回另一条道路,或者更警惕一点,想办法通知宫中的内应,直接终止这次行动。 然而箭在弦上,已经到了距离诺瑞不足百里的地方,这种时候任何改变都已经来不及,所以只有解决掉眼前的敌人,用魔族最深的恐惧教导他们,给他们留下难以泯灭的死亡阴影。 然而在战斗最开始,事情似乎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仅仅交手一个回合,这些自信骄傲的魔族士兵,便愕然发现,眼前的敌人不但拥有远超他们想象的战斗力,以一敌十甚至以一当百不说,而且还拥有令人忌惮的悍勇气势。 所有种族中,魔族拥有最强大的肉体恢复能力,甚至可以在短短几秒钟愈合简单的伤口,即便是那些深入肺腑的重伤,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控制住伤势,支持他们将战斗进行下去。 所以魔族大军,往往被人挂上“悍不畏死”的封号,因为这些士兵们坚信,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没有彻底倒下,就能杀掉眼前的敌人。 然而这次他们遇到比自己更加悍不畏死的敌人。 许多魔族士兵死状极其可怖,面部五官几乎扭曲到了极点。 那不肯闭阖的双眼,无神的盯着昏暗的天空,像是在发出临死前最后的嘶吼,不解于为什么对方比自己还不怕事。 明明已经深陷重围,那些衣着简朴、根本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剑士,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令人心悸的冷漠,仿佛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魔族士兵们几乎靠本能断定,这些实力凶悍,打起来更加不顾命的剑士,哪怕是肉身孱弱的魔法师,是真的不怕死。 生存环境恶劣、种族先天嗜血性叠加使得魔族锻造出铁一般的意志,可除此之外,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一支比自己意志更恐怖的队伍。 所以对方仅凭着不到己方十分之一的人数,在这漆黑的夜幕下,将展开了一场血腥而又疯狂的杀戮。 这种杀戮,从来都是自己身为施害者,却没想到今天竟然成了受害者。 无数魔族士兵,哪怕心性如何强韧,在临死前终归没能忍住发出哀鸣,就像是一阵风,彻底吹散了他们心中坚定不移的信仰。 因为他们清楚,这一场大败,不光输在了实力,也不只是因为对方早早设下埋伏,更重要的原因,还是那些人,比自己更不怕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终于有魔族恍然回神,想起了这个大陆上,或许真的有一个地方,生存环境比家乡还要恶劣,生死一线比自己还要频繁。 那个地方在渊域口,那群人的名字,叫“守墓人”。 当消息如同寒风般一传十十传百后,本就已经丢盔弃甲的魔族士兵,终于彻底陷入绝望,这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战斗,从最开始的摇篮中,就已经被一双手无情的扼杀。 对方既然敢在距离皇城如此近的地方出手,就像是在证明某种绝对自信,想来其他本该在这时候攻入皇城的援军,也在不同地方遭到了恐怖的拦截。 没有他们的支援,仅靠城内那些潜伏的“不灭信仰”成员,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当然,这种可能的前提,是三国使团对此毫无察觉。 连守墓人都出现在这里,身为这支潜伏魔军的首领,被誉为拥有魔族最聪慧头脑的奥古斯都,四魔将中唯一的智将,当然不可能还抱有任何可笑的奢望。 所以他果断下令撤退,即便要为此背信试验,甚至可能在遥远的将来因此受到难以想象的惩罚,奥古斯都依然坚定的下令。 为了不可能存在的希望浪费生命,已经不是愚忠,而是愚蠢了。 在他冷静而理智的指挥下,剩余不足一半的魔族大军,快速分割成十个中队,按照事前准备的最坏方案,向着不同方向撤离。 击溃守墓人已经成了妄想,所以奥古斯都只能选择牺牲部分士兵,拖延守墓人的追杀,而让另一部分人活下来。 人数上的优势,已经是目前唯一能够利用的条件。 而那三支主动留下的中队,也不负众望,成功拖延了比自己还要冰冷的刽子手的脚步,给予其他同伴充足的撤离时间。 而眼前这支成功冲出密林、正在横跨平原的魔军,便是奥古斯都亲自率领的一队。 正因为有着这位在魔族中近乎被神化的将领,即便士兵们气势低迷,步伐却没有丝毫紊乱,依旧遵循着最严明的纪律。 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有前面那位如菲尔利普山脉一般坚挺的魔将在,无论事态发展到何种险恶的境地,都还有转机。 然而这种近乎盲从的最后希望,很快便被平原地平线上突然出现的无数身影打破。 即便相隔千米远,根本看不清这只不知何时包围上来的守墓人队伍,最前方那道健壮的身影,依旧如同今晚从最开始便宣告失败的行动,带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所有魔族士兵眼中都染上一层绝望,不约而同停住脚步,保持沉默地看向位于最前方那道身影。 长久的寂静后,奥古斯都抬起手臂,四指握拳,食指弯曲指向前方。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无比,所有士兵都看懂了这个手势的含义,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抹去,默默擦亮手中染血的武器,神情平淡而冷酷,就像是毫无感情的玉石,开始准备向那些坚不可摧的精钢,发起最后的冲锋。 地平线上的人数,明显已经超过这支中队的规模,没人知道这些守墓人是如何赶超以最快速度直线撤退的己方,亦或者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到合围,只是在己方进入山崖中,从潜伏之处走出,彻底封掉后路。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那位守墓人前首领亲自出现在这里,他们就不会给任何一名魔族士兵逃跑的机会——尤其是那位以狡诈、冷血、残忍为名的智将。 所以即便是以卵击石,根本没有取胜的希望,魔族士兵们也要在最后时刻,尝试着为自己的主帅创造一条生路。 哪怕要用其余所有人的鲜血。 “奥古斯都留下,其余人可以走,沿着最近前往菲尔利普山脉的道路,退回你们的老家。” 微风带来一阵低沉的声音,落入每个魔族士兵耳中。 所有人——或者说所有种族都知道,守墓人虽然行事狠辣,对待敌人从来都不讲情面,可同时也是最讲究信用的组织,无论什么时候做出保证,就绝对践行,更遑谈一位前任首领许下的承诺。 所以只要士兵们愿意舍弃这位主帅,就一定有活着回到故乡的机会。 然而没有一个人退出,甚至没有一个人产生动摇。 所有魔族士兵就这么近静静站在原地,站在那位身影的背后,等待他发起冲锋的号令。 而那位深受士兵们爱戴的智将,自始至终一直坐在魔兽背上,皎洁的月光照亮了那张英俊的脸庞,上面满是嘲弄与讥讽,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更像是在对霍华特进行无声的嘲讽。 他再次举起手臂。 这一刻,所有魔族士兵同时举起武器,一股凛冽的杀气在平原上弥漫开来。 然而就在这兵戎即将相接的关键时刻。 队伍最前方的霍华特,却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 他稍稍侧过头,用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能清晰传入魔军耳中的声音,向空无一物的地方说道:“奥古斯都不在这里……那个混蛋又猜对了。” 一直面不改色的“奥古斯都”,霍华特话音未落便瞳孔猛缩,脸上始终弥漫的嘲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恐与绝望。 前排的魔族士兵们也听到了霍华特的话,还以为只是一个笑话,可当有人注意到那位令人信赖的背影,突然开始发抖,心中某个深信不疑的执念,终于产生了动摇。 “全杀了吧。” 霍华特摆摆手,声音冰冷,像是菲尔利普顶峰的寒风。 …… 山崖上。 已经结束战斗的守墓人小队,开始清理战场,将残留的魔族士兵一一剿灭。 虽然双方实力不在一个层级,但魔族悍不畏死的风格,依旧给守墓人们带来不小的麻烦,也造成了数十位牺牲者。 其余大部分人身上也都挂了彩,当然,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活着赢了,重伤与轻伤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受伤较重的成员,留在林中接受治疗,其余人则继续追踪,尽可能将那些分散逃离的散兵除尽。 失去了以军队作为整体的力量,单个魔族士兵的战斗力已经不足为惧,即便无法在今晚全部抓住,这些被拔了门牙的丧家之犬也不再有兴风作浪的可能,逃往东部大陆的通道已经全部被封锁,等待这些残兵的只有慢性死亡。 基本圆满完成任务,除了对同伴的默哀,守墓人们心情还算不错,留守在原地治疗伤势的成员,甚至有心情开起玩笑。 “凯莉,你怎么今天这么沉默?” 一个臂膀盘虬、满脸络腮胡子的持剑壮汉,半条腿血肉模糊,仍一脸笑容地跟同伴闲聊,朝远处坐在大树阴影下的金发女性打趣道:“不会是因为埃尔文的死吧?难道你真和他有一腿?” “放你的狗屁,老娘喉咙伤到了,懒得废话。” 汉子眉头一挑,这才发现女人的声音确实有些沙哑失真,便没有得寸进尺,继续回到与其他人的黄段子中。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女人眼中隐隐闪过寒芒,眼看众人聊到兴头上,开始吹嘘今天杀了多少个魔人,女人缓缓站起身,朝着密林走去。 “要去打点野味?” 这边的动静当然没有被忽略掉,壮汉回头笑着喊了一句。 “老娘尿尿。” 女人身子一定,回过头,眼神冰冷的威胁道:“谁敢偷偷摸过来,别怪我手狠。” 几个原本正有此意的汉子,只觉得下身一凉,不得不悻悻作罢。 女人快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当确认附近没有其他气息时,蹒跚的脚步倏而轻快便捷,朝着西方快速冲去。 “啧啧……堂堂魔将,竟然沦落到扮女人的下场。” 女人身子猛地一僵,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百米开外那颗巨树横干上,一个体型肥腻的胖子,正在笑眯眯看着这边。 正文 第八九五章 霸王餐 库曼最南部,边陲小镇凯德尼尔。 半个月前,那场差点改变整个世界的战争过后,这座偏居一隅的小镇,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或许是因为距离渊域口最近,经年累月,随时都会面临灭顶之灾,所以小镇居民拥有其他地方民众难以想象的大心脏,能够快速调整好心态。 在大多数凯德尼尔居民心中,往往都是抱持着“能活一天是一天”的“乐观”心态,那些无法承受高强度压力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定居下来。 当警报响起时,小镇中没有出现任何惊慌失措与惨叫,商人们早已闻讯而逃,留下的几乎都是原住民。 所有人不约而同拿起武器,或许是手中正在犁地的钉耙,或许是灶台上的擀面杖,也有可能是挥击棒球的木棍。 总之人们默默离开家门,往小镇南北两侧靠近,又默默的站在那些公会和军队的背后,随时等待加入战斗。 然而最终,战斗并未打响,异人也没有从渊域口蜂拥而出,将这座扁舟一般的小镇用惊涛骇浪掀翻。 直到胜利的喜讯传来,所有人心头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极而泣的笑容。 也仅此而已。 公会和军队回到各自驻扎的岗位,恢复之前无数次重复的繁琐工作。 居民们当晚倒是开了一个欢庆晚会,抒发一下劫后余生的喜悦,载歌载舞大醉一场,第二天便恢复正常,重新投入到一成不变的平淡生活中。 十几天过去,小镇难得的平静,再次被返回的商人打破。 那条贯穿小镇南北、通往中央喷泉广场的的大街两侧,再次响起鼎沸的人声。 “这帮奸商……粮食的进价竟然比战前还要高了一倍!” 脸上挂着刀疤的光头汉子,看着伙计刚送过来的进货单,拍着柜台大骂,“这群认钱不要命的王八蛋,难道不知道老子进的东西,最终都要送往哪里吗?竟然敢占我们‘守墓人’的便宜,我看他们是不想要脑袋了!” 柜台外,靠近墙角的一张桌旁,脸上已经沾满酒气的老头哈哈大笑:“狄迪米利,他们就是要挣守墓人的钱,你小子也就嘴硬,守墓人一言九鼎,交了钱就一定不会反悔,有本事你就去用武力跟他们商量商量,看看那位刑罚队队长能不能饶过你?” 酒肆内顿时哄堂大笑。 狄迪米利脸色微红,额头上青筋绽起,使得横跨半张脸的刀疤更显狰狞,指着老头骂道:“你这老酒鬼,再废话一句试试!老子当然不敢丢守墓人的脸,但我保证,你下次来喝的酒里,肯定多兑一半水!这可不坏规矩!” “诶!你这混蛋奸商……” 老酒鬼像是被攥住七寸的蛇,本就酡红的脸色更加窘迫,嘴上骂骂咧咧,声音却越来越小。 “还有你们这帮起哄的混蛋,要是再偷笑一下,被老子看到了,手中这账本可全都会记下,到时候……哼哼!” 看着厅内仍旧肆无忌惮的笑意,自己的威胁完全没有威慑力,狄迪米利颓然坐倒在柜后,单手扶住额头,有些懊恼自己竟然真的听了那位首领的命令。 原本身为“守墓人”在凯德尼尔布下的暗哨,经过上一次“不灭信仰”奸细事件,狄迪米利的身份就已经算是半公开,不过因为“守墓人”的赫赫威名,少部分知道此事的人,并不敢声张出去。 结果没想到那位许久不见的首领大人,竟然在讨伐队离开前几天,突然回到南部森林中,并且一口气交代了许多事。 其中一件,便是要尽快改观“守墓人”在广大民众中的印象。 “守墓人”的威名,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所以这场行动先从凯德尼尔开始,抹消掉小镇居民之前对守墓人固有的冷血、嗜杀、刻板等等负面观感,尽量获得他们的信任。 这个命令让许多同伴不解,也遭到了许多质疑,结果被新老两位首领直接强行压下,强制执行。 原本“守墓人”的凶名,也在一定程度上为这个组织增添了神秘色彩,恐怖而不容侵犯,现在让一群原本是罪民刑徒的混账改变这些固有印象,既是为难他们,也会在某种程度上降低“守墓人”的威慑力。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尤其在等级严明的“守墓人”内部,首领的命令高于一切,必须要执行。 当然,也可以提出反对意见,这就需要向提出者发起挑战。 而在两位彪悍的成员被欧尔迈痛扁到最亲密同伴都认不出来,以及霍华特亲手“规劝”了另外两位似乎有挑战想法的成员后,便再没有任何阻碍。 所以狄迪米利只能揉搓沧桑的老脸,将那向来引以为傲的刀疤用炭笔遮挡,让自己尽量看上去和蔼可亲一些,然后毅然决然的肩负起营地连同小镇的重任。 结果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狄迪米利原本以为消息扩散出去几天内,自己这家酒肆就彻底门庭冷落,再不会有任何客人。 然而当天晚上,便有几个嗜酒如命的混蛋,像以往那般准时踏进来,照常点上几壶酒,一碟小菜,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就在狄迪米利以为这群被酒精泡傻了脑子的白痴忘了上午扩散出去的消息,忘了这间酒肆的老板,实际上是“守墓人”派来收售商品的联络人时,几个喝到正兴的酒鬼,神秘兮兮走到柜前,像是看珍惜物种般盯着自己,而且一端详就是半天。 这些人眼中只有好奇与紧张,甚至还有一丝尊敬,却没有任何畏惧。 然后这些混蛋推搡了半天,甚至耍了一通酒拳,最后由那个倒霉蛋拍了拍腮帮子给自己打气,像是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小声说了句—— “你这抠门老板,真是守墓人哩?我就说嘛,谁家老板会长的这么凶悍,背后没点关系,生意还怎么做……” 那一刻起,狄迪米利便知道,自己这帮人的口碑,竟然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面对这帮熟悉的酒鬼,狄迪米利一时口中竟有些发干,就像是被揭开头罩的新媳妇,羞怯的面对新郎。 失去了神秘面纱,威信力大跌,却收获了更多善意,这种感觉似乎……也不算坏。 之后的几天,酒肆生意便渐渐恢复了正常,甚至更盛往日。 许多慕名而来,怀揣着巨大好奇心的新顾客,就像是看某些珍奇物种般站在柜台边,手中捧着最廉价的酒水,小心翼翼端详着坐在竹椅上的那个面容凶悍的老板。 这种被人观赏的感觉很糟糕,狄迪米利也想不明白,自己公开身份前后,脸上也不会多出或者少了一朵花,这群混蛋每天都来看什么? 不止一次威胁吓退,可在更多守墓人规定细则曝光后,知晓这个强大组织其实拥有无比严明的记录时,再没有人搭理他的威胁,越来越多人开始正大光明“赏猴”,甚至得寸进尺的用言语调侃他,想要更多了解这个神秘的组织。 所以才会有了今天的场面。 狄迪米利也懒得再跟那些脸皮厚实的混蛋纠缠,他们愿意看就看,除了心理上的不适,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损害。 万一哪家水灵的小姑娘,一不留神陶醉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下,本着双方自愿的前提,娶一位小镇中的姑娘,回去后在那帮混蛋中也能吹嘘不少时间了。 想到这里,狄迪米利凌厉的双眼陡然变得温柔不少,视线缓缓扫过厅内,闲适的在心里品评哪桌偷偷看自己的小姑娘最漂亮。 “老板,来两壶——” 一个穿着破旧剑士服的男人踏入酒肆,习惯性的开口,结果说到一半却忽然瞪大眼睛,随即一脸嫌弃道:“怎么觉得你今天的眼神有点恶心呢?” “老子跟你很熟?对不认识的人用这种语气说话,不觉得很失礼吗!” 突然被戳破,狄迪米利像是偷偷做了坏事的孩子,看到迎面走来气势汹汹的家长,顿时心虚无比,瞪着那张陌生的面孔,恼羞成怒道:“没看到没桌子了吗?去其他家买酒!” “别别,咱俩也算老相识了,总不能这么无情。” 剑士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指着角落中那张垫脚够房梁的小桌子,笑道:“你看那里不是有一张吗?给我来壶树莓酒,再上两碟菲尔牛肉。” 不等狄迪米利回答,剑士便自顾自向那张桌子走去。 生意上门,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之前只是一句气话,对方愿意坐那里,狄迪米利当然不会反对。 只是在他用眼神示意正准备进后厨的小二,然后启封酒坛时,那令人厌恶的轻佻声音再次飘来:“我可是喝过你家树莓酒的,要是敢给我兑水,别怪老子给你宣扬出去,到时候整个镇可都知道你们守墓人赚黑钱!” 狄迪米利手腕顿时一僵,眼角抽搐两下,最终还是放下了水舀,将那坛未开封的果酒端起,亲自给送过去。 “嘭”的一声,算是抒发内心的不满,狄迪米利气愤的准备离去,结果手腕竟被对方一把抓住。 “还有,那两碟牛肉一定要是两栖牛内脊最嫩的部分,别以次充好啊。” 狄迪米利满脸震惊的转过头,迎来的却是一副和煦的笑容。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到自己的小动作,也许是小二的神情不小心暴露了,总之还可以解释,可店里刚刚宰杀的那头两栖牛,对方又是从何而知的? 狄迪米利神情快速恢复正常,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回到柜台后面,躺回那张竹椅后,半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观察起那个男人。 一头不知多久没洗过的杂乱头发,整体是一种病态的白色,只有靠近脖颈与脸颊边缘的一圈黑色。 单看头发,狄迪米利心中瞬间闪过一道人影,却随即否定了这种猜测。 不说两人的长相天差地别,那个令人尊敬的男人,现在还在渊域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而且眼前的狡诈酒鬼头上的白色太多了一些,就像是漂染时不小心打翻了染剂,狄迪米利知道在大陆某些地方,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开始盛行起这种黑白交间的发色。 这位明显也是模仿者,只是稍微有点失败。 那身破旧剑士服,以及腰间斜跨的劣等制式钢剑,进一步证明了狄迪米利的猜测。 不过不得不说,酒鬼的模仿还是有些神似,尤其那种慵懒轻佻的口音,与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魔法师,确实极为相像。 想到这里,狄迪米利突然有些惆怅,从怀中摸出一根烟卷放入嘴中。 首领欧尔迈带着一支精英队进入渊域,在组织内部仍是绝密,但对于肩负物资准备的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想到那个男人,便不由想起自家的首领,他们并未跟着讨伐队,利用空间魔法走捷径进入渊域,而是通过一条数百年前发现、只掌握在历代首领手中的危险通道。 这条通往渊域内部的通道是单向的,而且充满危险,无数前辈已经用生命作为代价进行证明。 狄迪米利原本想随队进入,但被霍华特直接拒绝。 理由是他在这个位置上太久,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 所以狄迪米利只能不情愿放弃这次可能载入史册、千古留名的行动,在心里默默祝福着那些勇敢的同伴。 青烟袅袅,狄迪米利突然有些烦躁,掐灭了烟头,直接转入后厨,按下正准备装盘的牛肉。 大厅中,剑士杯中酒刚喝到一般,目光却陡然飘向了大街。 凯德尼尔的夜间,依旧灯火通明,往来的居民与商人熙熙攘攘。 剑士目光微凝,接着略显涣散,像是在无聊欣赏街景的酒鬼,没有任何明确焦点,只是随意瞥过一个个行人。 不多时,剑士收回目光,看着坛中还剩三分之二的酒,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抬指沾了些酒液,在桌上留下几个字,便转身离开。 狄迪米利端着刚烫好的上好牛肉出来,却发现那个奇怪的剑士已经消失不见。 走近,桌上的酒渍尚未干涸。 “酒不错,有事在身,下次再来。” 狄迪米利目光一凝,下意识望向大街。 几秒后,酒肆内响起一声懊恼愤怒的咒骂。 “那个王八蛋竟然敢吃霸王餐!” 正文 第八九六章 邀请 西大陆斯普王国首都,欧罗城。 由圆顶高塔建筑群构成的皇城内,明明寒冬未过,花园中却已是百花争艳,大如石磨的千层香,如同五彩蜜蜂、在微风下发出悦耳轻吟的唱诗草,以及枝干嶙峋、盘曲错折的瞭望乔,以及其他无数千奇百怪西大陆特产的植物,将整座园林点缀出浓浓的异域色彩。 此等艳景,即便是在西大陆其他地方都不多见,很少有人能够凑齐如此繁多的珍惜草木,因为其中绝大部分植株都娇贵无比,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无论是气温还是湿度、土壤,除了欧罗这处被众神祝福过的土地,其他地方,即便想要移栽,也很难成活。 如此良辰美景,却只有少数位高权重的臣子,以及得宠的贵妃皇子才能有幸看到。 若非国王陛下召见,任何人胆敢进入园中,无论事出何因,都将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 这里是斯普皇室的自留地——更确切来说,是那位勤政却又性格暴戾的陛下的后花园。 然而此刻,园林景色最盛的湖心亭中,却有一伙不速之客悄然出现。 玉桌旁坐着一个身着纯白锦袍的男人,剑星眉目,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双目微阖,却难掩俊朗英武的气质。 仅从外表上看,似乎很难判断男人的年龄,干净到没有一丝皱纹的眼角,与二十几岁正值轻壮的青年无异,可那身上散发出的不怒自威,却明显是历经世故、位居高位多年才会形成的气质。 男人仅仅坐在那里,除了轻轻敲打在桌上的指尖,仿佛连呼吸都不存在,所有第一眼看到的人,都会下意识涌现出一个想法—— 一把剑。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把剑。 这种感觉其实有些可笑,男人身材虽不算薄弱,但与那些常年跟剑打交道的剑士相差甚远,除了无形散发的气势外,男人倒更像一位风度翩翩、学富五车的英俊权贵。 除了男人之外,凉亭内还有另外一人,却并非坐在桌前,而是静静站在男人身后三米处,身上穿着西大陆常见的侍者束衣,长相也是随处可见的大众脸,即便看上许多眼,转头便会忘记。 如果非要说这名侍者有什么独特之处,便是他胸前牢牢抱着的那把长剑。 与其说是巨剑,不如用“加长加大版的锉刀”来形容。 剑身上缠着层层墨青色粗布,厚度却极为夸张,竟然足有宽度的一半,让人根本想象不出那粗布之下的剑刃该有多厚。 难道是跟狼牙棒一样,凭借最原始的力量砸人? 收到嬷嬷提醒而退到亭外的侍女们,偷偷看向那把怪异的长剑时,总会生出这种微妙的想法,却很快又因为那名长相太过普通的侍者而很快忘记,然后微红着脸,偷偷留意那位散发着成熟魅力的神秘贵人。 大约五分钟前,这两个人仿佛凭空出现,就这么站在亭中,而周围的护卫与结界,却没有发出丝毫警告。 直到一位准备进入亭中打扫的侍女抬头,才发现突然出现的两人,结果还未等尖叫,就被那位早就退养很久未曾出现的老嬷嬷捂住嘴,然后示意所有人退了出来。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整个皇城也没有出现任何入侵者的警示,一切都像是两人未出现时那样平静。 最近几年才入宫的新人们,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亭中那位的身份,很有可能比他们想象更尊贵。 而那些入宫多年的“老人”,远远看到男人轮廓的刹那,便迅速垂下头,一面自己无意间的视线引起对方不悦,同时也借此掩盖住脸上浮现的震惊。 又过了一分钟。 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刮过园林上空,三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凉亭廊道的入口处。 两位魔法师迅速后退,位于中间的黄袍中年男人,抬起雕龙绘凤的袖口,轻轻擦去额上的汗珠,调整好呼吸,快速而又不显紊乱的疾步走进去。 整个皇城,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不允许任何人浮空,这是对皇室的尊敬。 现在明显不符合遇袭的情况,而能够无视规则强行渡空而来的的男人,其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实在是抱歉,下面的人办事太不利索,传讯耽搁了一会儿……让您久等了。” 一进亭中,斯普国王格格雷恩便苦笑着拱手示好,刚刚拭去的额角,再次浸出几滴汗水。 白袍男人指尖一停,缓缓睁开眼睛,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起身还礼道:“陛下言重了,不过是等了六分钟而已。” 此言一出,格格雷恩半曲的手臂猛地抖了一下,左胸口开始咚咚直跳。 然而还未等这种恐惧进一步蔓延,白袍男人便挥了挥手,回到桌旁示意他坐下。 “陛下不必如此拘谨,今天来并非是有什么急事,而且我也算是不请自来,更没有让陛下道歉的道理。” 格格雷恩诚惶诚恐的坐下,心情稍稍安定,却不敢再让对面的男人亲自给自己斟茶,赶紧起身拦住,改为对方添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知莫雷先生突然莅临,是有什么吩咐?” “既然陛下问了,我也开门见山。” 莫雷举起茶杯,轻抿一口,“陛下也知道,前阵子犬子犬女去了一趟巴布大陆,带回了一些有趣的消息。” 格格雷恩跟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飞速思索,一时间有些担惊受怕,是不是那几位小祖宗遇到什么事了? 可想来想去,那三位小祖宗前所未有的首次集体行动,放眼整个世界,恐怕都没有能够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存在。 为了谨慎起见,格格雷恩决定保持沉默,维持着恭谨的笑容,静静等对方说下去。 这种谦卑的态度,似乎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位国君脸上,可格格雷恩不但没有丝毫厌恶,反而认为是理所应当。 因为眼前的男人,是当代辰家家主。 虽然贵为西大陆皇族,斯普王国当代君主,但格格雷恩却十分清楚,自己今天看似滔天的权力和地位,斯普王国广袤无垠的领土,实际上都不过是对方一句话的事。 斯普王国的前身,那个昙花一现般的国家和皇室,就是因为权力与野心的膨胀,而对辰家生出了违逆之心,结果还未等露出獠牙,在施行计划之前,仅仅一天时间,整个皇室便被屠灭殆尽,所有参与的大臣也悉数被捕。 这才有了他们盖利茨家族一步登天的机会。 身为第二代国君,格格雷恩能力绝不算强,甚至可以用平庸来形容,唯一的优点便是识大体,知进退。 也就是俗话说的“心里有点数”。 西大陆古往今来,不知有过多少朝代更迭,有的盘踞大陆数百年,有的如烟火般转瞬即逝,唯独辰家族始终屹立不倒。 所以国王的后花园,对方可以来去自如,甚至身为国王的自己,要在第一时间赶来见面,无论当时是不是在朝会,是不是在出恭,甚至是不是在都城内。 格格雷恩不清楚来晚的后果是什么,也不清楚这位家主等待的底线是多久,他只知道一件事,当那位家主敲点在桌上如时钟般精准的手指,在自己到来前停下,自己的下场将会极为凄惨。 好在这位家主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游玩,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会不会耽搁见面的时间。 自登上皇位以来,格格雷恩之前只在这座花园中见过对方一面,眼下仅仅只是第二次。 但每一次与这位家主见面,对方那锋芒不显却不怒自威的气势,总能让格格雷恩感受到一种窒息般的压力,恨不得解开领子大口喘息。 上次见面,莫雷提了提与精灵族边界的划分,格格雷恩便痛快割让了一大块领土。 这次,对方却提到了那三位,格格雷恩不由更加忐忑,担心要付出更多利益。 只要对方一开口,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好在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不是那三位公子小姐出了事,莫雷却给出了另一个更为震惊的答案。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格格雷恩怔了两秒,完美控制的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丝愕然,几乎是下意识问道:“您……您要去哪?” 话音刚落,格格雷恩脸色大变,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惶恐, 辰家家主的动向,也是随便能够打听的? 慌乱之下,格格雷恩正要开口道歉,想办法收回前话,莫雷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忿之色,只是缓缓摆了摆手。 仅仅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却像是有着奇特魔力,瞬间让格格雷恩安下心来。 “巴布大陆那边出了一些有趣的事,我那三个心气高到天上去的孩子,稍微吃了一点亏,当然这也是件好事,不过作为父亲的,总归是要去讨个说法。” 莫雷语速平缓,音调也极为平淡,可在格格雷恩听来,却无异于一道炸雷在耳边响起。 辰家三剑士吃亏了? 谁能让他们吃亏? 格格雷恩脸色变幻了一阵,终于想到另一个超级家族。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有人能让那三位铩羽而归,恐怕也只有波鲁什家那位号称“第一剑圣”的纳乌拉了! 仿佛找到了答案,格格雷恩却马上有了更多疑惑。 不是说纳乌拉已经跟随讨伐队前往大陆了吗? 难道已经回来了?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开始着手征召各地公会力量,同时派使者去那几个大部落,无论用什么方法,尽可能拉到更多援助。” 格格雷恩表情一滞,愣了几秒,才理解话中的含义,心脏再次猛跳了几下,满脸错愕道:“您、您不会是想……” 格格雷恩已经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这位辰家家主不会是疯了吧?竟然在这种时候想要染指巴布大陆? 难道西大陆的统治,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了吗? 格格雷恩手心满是汗水,虽然现在巴布大陆大量战力前往渊域,前不久更是遭受了神使和异人的袭击,绝对是防备力量最为孱弱的时期,这时候大举进攻,的确是最佳时机。 可问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巴布大陆再如何虚弱,底蕴在那里,依旧是个庞然大物,想要一口气吞并某个大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格格雷恩更深一层的担忧,则是源于异人的威胁。 要知道西大陆也有渊域口,虽然并不活跃,就像一座死火山般沉寂不知多少年了,但终归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数月前,便有一位神使悄然进入西大陆,幸好被辰家提前察觉,这才没有引发更大的危机。 一旦巴布大陆重燃战火,西大陆这边投入大量战力,双方最终两败俱伤,无论谁赢,都会让那些神使获利。 想到这里,格格雷恩眼中的隐忧更甚,嘴唇下意识抿紧,不知该不该在这位面前,勇敢提出异议。 莫雷淡淡瞥了一眼,将格格雷恩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脸上现出几分不屑,却也多了几分欣赏。 “我没有进攻巴布大陆的意思,不要想太多,之所以让你准备,是因为……我有预感,接下来这场风波,西大陆也无法幸免。” 莫雷拍了拍这位风评中庸的陛下肩膀,擦肩而过时,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的去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格格雷恩蓦然被拍了一下,立马有种荣幸感,可随之而来的警告,又让他立刻清醒过来,下意识做出应答。 没人注意到亭中何时少了两个人,当宫女们回过神来,国王陛下已经面色威严的从亭中走出,似乎要去处理什么事宜。 皇城外。 装饰朴素的地龙车,在一座规格普通的庭院外停下。 院门打开,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脸。 “父亲,哑叔。” 斯坦拉奇笑着将两人迎进来。 莫妮卡与博赛拉也来到门前,纷纷行礼。 “这边都已经布置妥当,可以出发了。”莫雷挥挥手,就要进屋。 斯坦拉奇跟在旁边,犹豫道:“父亲,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万一这是陷阱呢?” 莫雷蓦然转身,瞪了这个大儿子一眼,斯坦拉奇赶紧低头。 “既然那个胖子敢邀请,我自然敢去。” 正文 第八九七章 城头上的友谊 “还是没有动静吗?” 城头之上,一道影子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落在莱因哈特身旁。 “没有,别说大股魔军,城内甚至连一个潜入的魔人都找不到。” 莱因哈特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皇城内的刺客全部伏诛后,他便第一时间赶往外城,皇宫的收尾工作,全部交由玛兰军方和多泽米诺处理。 之前为了保护三位使臣、守卫皇宫,莱因哈特不得不忍痛留下,然而内心深处却一直牵挂着宫外的普通百姓。 莱因哈特能够想象出魔军大举入城后,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而在大难临头之前,他们甚至对此一无所知,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魔族一向嗜血残忍,更不会遵循什么“两军相争不杀平民”的战争潜规则,魔军所过之处,往往都是寸草不生,即便留下一些活口,多半也是有其他用处,而不是什么善心大发。 每每想到或许过不了多久,诺瑞城就将变成一处人间地狱,莱因哈特的心便隐隐作痛,恨不得立刻放下手头的任务,直接杀出城去,将那些刽子手挡在城外。 然而多年参军为政,曾经那个耿直热血的青年,在历经了无数风雨后,也变得沉稳内敛。 虽然心头那团火依旧热烈,但莱因哈特清楚,当下最需要守护的仍然是皇城,只要奥德烈不被掳走,对方的一切诡计都将变成笑话。 即便为此要付出那些平民的生命。 所以莱因哈特只能选择沉默,像是一头游走在阴影中的猛虎,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些幽灵,从他们背后给予最凶狠的一击。 当确认城内所有刺客尽数伏诛后,莱因哈特立刻向佐伊请示出城,结果却遭到了克洛泽尔与奥德烈的反对。 当然,莱因哈特并不需要听从这两人的命令,实际上身为当下利亚军最高指挥的他,身份地位与佐伊平齐,即便有任何行动,也根本不需要向这位请示。 佐伊最终没有令他失望,果断顶住其余两人的压力,默许了莱因哈特的行为。 莱因哈特迅速抽调一支精英小队,火速赶往情况不明的南城门。 一路上,街区的灯火依旧通明,除了偶尔醉汉们的争吵,没有任何明显的惨叫或者异常声音,让莱因哈特心里稍安。 等赶到南门,发现那里的守城卫士依旧毫发无损,那份心安却马上变成了疑惑。 魔族……没有来? 莱因哈特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不灭信仰”行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祈时,按理来说,从南方森林跋涉而来的魔族,应该在他们行动之前就已经赶到城外,却绝不会迟到。 莱因哈特不由反思,是不是己方的情报出了什么疏漏。 然而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利亚库曼两国的情报之王齐聚于此,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搞错,那两位也不用暗斗这么多年了,估计早就被其他人给顶下位置。 克洛泽尔暂且不提,对于佐伊,莱因哈特还是极为信任的,无论是品性还是能力,都让人心生敬意。 所以魔族的动向绝对没有错,而在此之前,探子传回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魔族已经穿过高加丛林,至于更往后的动向,在付出许多鲜血的代价后,探子已经不敢贸然接近。 按照他们之前的行军速率,早就该兵临城下,可现在城外依旧平静,一片祥和安逸的气氛。 莱因哈特冒险出城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大军潜伏的痕迹,心底的疑惑不由更深了。 魔族大军真的没来! 到目前为止,唯一合理的解释,似乎只能认为“不灭信仰”与魔族之间的合作破裂,后者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进攻诺瑞的计划。 可这个解释也有许多漏洞,按照其他方向的探子回报,此次围攻诺瑞的并非这一支军队,先前教宗叛变、贝努克在玛兰兴风作浪时,还有许多身份神秘的其他族成员。 对皇城发动突袭的“不灭信仰”,在所有人中只占了一小部分。 也就是说,即便魔族单方与他们撕毁约定,至少也该有其他方向遇袭,此刻城中早该大乱。 可事实摆在眼前,所有本该驰援的力量,全部消失了。 莱因哈特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整个诺瑞保护起来,除了早已潜伏在城中的少量刺客,所有想从城外入侵的其余成员,全部被这双手拦住。 可什么力量能够做到这种事? 沉默半晌,莱因哈特缓缓扭过头,问道:“那位波鲁什家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多泽米诺表情一怔,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问这个,直接摇头道:“你应该清楚,坦坦图奇大人地位超然,想要去哪,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根本猜不到。” “你可不是什么下面的人,如果堂堂魔法协会副会长都这么说,你让其他魔法师该如何自处?” “副会长?不过是为权力和利益妥协的可怜虫罢了。” 多泽米诺目光闪烁了一下,发出一声感慨,“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便是已故的安东尼大师,也只有大师才真正做到随心所欲,不为外物所动。” 想到一些陈年往事,这位向来少言寡语的副会长,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倾诉的欲望,也许是同样习惯于沉默的莱因哈特身上有着几分共通,让多泽米诺产生了共鸣。 “在我年轻时,不止一次想要拜入安东安大师的门下……但家境贫寒的我,从小是被库曼军部收养,老师都是参军的宫廷魔法师,接受的教育,也是必须忠于皇室。 而那个时候,整个库曼可以影响甚至左右琼斯陛下的人共有两位,一位是那个家主,另一位便是安东尼大师。 从我进入魔法协会的那一刻起,我的身份便被打上了皇室派阀的烙印,即便安东尼大师有教无类,并不在意学生出身,我也没法再改投到他的门下,这也算是我这一生中一件不小的憾事了。” 莱因哈特默默承担起倾听者的责任,看着远处的夜色,不发一语。 多泽米诺自嘲一笑:“年纪轻轻便深受陛下重用,更是得到了波鲁什家小姐的芳心……像莱因哈特先生这样的人,或许根本体会不到我曾经历过的身不由己,也感受不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无奈。” “我是个孤儿。” 莱因哈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轻轻摇了摇头。 多泽米诺神情一愣,就见他微微笑道:“我不知道父母是谁,那个冬天,被老团长在一处贫民窟中发现,然后带回去抚养长大。” 多泽米诺沉默半晌:“那好歹也从小受到这位团长的照拂。” “怎么可能,他虽是我的养父,但为人太过正值,从未在任何时候,给予我任何形式的便利……或者说,对我的要求向来都是更加严厉苛刻。” 莱因哈特摊摊手,一脸无奈道:“从我记事起,义父就义正言辞的告诉我,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惹出什么事情,都不能报他的名字,惹得麻烦自己解决,就算是被人打死,只要是我理亏,他绝不会报仇。 这么说你可能还是想象不到,举例来说,成年时进入‘剑狮’的入会考核,我从十六岁考到十八岁,整整考了两年半,才最终通过。 其实按照我十六岁的水准,已经达到了‘剑狮’的最低门槛,如果换做其他剑士,绝对可以顺利通过。 但义父认为,我既然是他的儿子,自然要做的比其他人更好,所以一日达不到他的标准,一日便进不了公会……” 回忆起曾经的“痛苦”,莱因哈特脸上却始终洋溢着淡淡的笑容,“直到今天,我依旧很感谢义父,如果不是他近乎苛求的教导,在生活、在训练中的精益求精,天资愚笨、性情木讷的我,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今天这种高度。” 多泽米诺微微张嘴,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发现这位利亚的将军眼神清澈,神情自然诚挚,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想到你我竟然有着相似的经历……可惜认识的晚了,否则我们肯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晚,只要两国坚持和平共处,我们随时都可以是朋友。” 莱因哈特主动伸出手,多泽米诺愣了半晌,笑着搭了上去。 “所以哪怕是为了这份友谊,你我也要保证大陆的安稳……就像是尼莫拉大人和安东尼大师曾经做过的努力。” 幸运的在今晚收获到一份友谊,多泽米诺近半年来因为争夺会长之位搞得疲惫不堪的心,得到了短暂的舒缓与释放。 至少现在,他多了一条竞争的动力。 其实多泽米诺的身份一直有些尴尬,三位副会长中,枚德菲尔是坚定的皇室派,直接听命于琼斯陛下,深受皇帝器重。 而霍弗又是安东尼派的代表,手上掌握的力量以及话语的分量,绝对不逊于枚德菲尔。 只有自己,名义上是皇室派的,可因为之前的一些事,在皇帝眼中,根本不受信任,几乎算是夹在两派中间,互不沾边却又若即若离。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得不到太多支持,甚至在许多人眼中,已经被踢出竞争会长的行列。 多泽米诺确实有着拼一把的魄力,但并不乐观的局面,让他不抱有多少期望,即便在其他两人前往渊域的当下,多泽米诺短暂获得了皇室的大力支持,可这也只是那位陛下无人可用,并不代表他在皇室中的分量有所提高。 等两人凯旋归来,无论立功多少,都不是自己能够比较的,会长之位肯定没他什么事了。 “往南派的探子,现在还没回来,总感觉好像出什么事了。” 莱因哈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多泽米诺下意识扭头,看到莱茵哈特起身脱下外套,不由劝道:“这种时候你我最好还是留在城内,万一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就在等我们主动离开……” “我知道你的担心,但这种等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莱因哈特压了压手,神情坚毅道:“放心,我就在近处搜索,摸一摸周围的山区情况,如果皇城内有什么不对,你随时发信号,我会第一时间赶回。” “小心点。”多泽米诺不再多劝,只是提醒一声。 然而未等两人分别。 南方漆黑的夜幕下,一股微不可查却又强悍至极的波动蓦然涌来。 莱因哈特、多泽米诺瞬间转头,下意识作出应战准备。 “距离有些远……” 稍加判断后,多泽米诺解除了魔法阵,神情凝重地看向莱因哈特。 后者点点头:“我先去看看,你回皇城通知一声,在没有收到我的信号前,不要贸然带人过来!” 多泽米诺顿时犹豫起来,莱因哈特的计划无异非常合理,皇城必须留一个人守,却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多泽米诺本想坚持与他同去,但在莱因哈特灼灼的目光下,感受到了他的意志,只能勉强而缓慢地点头。 一朵乌云飘过。 当月光再次洒向城头时,已经没了二人的影子。 …… “坦坦图奇?” 女人的声音渐渐扭曲,脸上那张薄薄的人皮撕去,露出一张精悍有神的脸庞。 “虽然‘狡诈’这个词,通常都是用来形容人的性格,而非长相,但我想所有见过你真面目的人,都会在看到的第一眼,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这个词。” 坦坦图奇从树上一跃,矫健地落到地面,笑吟吟道:“奥古斯都将军,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鄙人荣幸之至啊。” “可我不想在这种地方碰到你,正式倒霉之至呢。” 奥古斯都嘴角一扯,无奈地撇了撇手,叹气道:“其实在确认敌人是‘守墓人’后,我便想到背后肯定有你的影子,却没算到你竟然会亲临,否则早就在第一时间逃走了。” 坦坦图奇谦虚笑道:“哪里哪里,跟奥古斯都将军比起来,胖子我这点小伎俩实在是不够看,之所以能占据优势,还是得了天时地利。” 奥古斯都神情瞬间阴冷下来,一字一句道: “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赢了吧?” 正文 第八九八章 变身 坦坦图奇愣了愣,看着林隙月光下奥古斯都那张噙着诡魅笑容的脸,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应该是身为胜利方的自己,先豪气干云的发表一通致辞,然后以轻蔑而又得意的笑容让对方束手就擒,奥古斯都咬牙切齿懊恼悔恨,开始发表身为败北方最后的倔强言论,就像那些故事中的反派角色一样,总是最后留下一句“我会回来的”或者“别以为你赢了”云云。 虽然最后结果好像一样,但为什么奥古斯都跳过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环节,直接开始放狠话? 这让准备了一肚子胜者感言的坦坦图奇十分不爽。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倚仗,你一定很清楚,这场战斗本就是孤注一掷,无论最终胜负,你们这支魔军,都不可能活着回到故乡。” 坦坦图奇张开手臂,明明与这位臭名昭著的魔将相距不足十米,却前门打开,仿佛根本不设防备,依旧神色从容:“所以即便有些残兵败将能够活过今晚,但最终也离不开玛兰。这种情况下,难道还不能认为是我们这边赢了吗?” “你们?你代表的是谁?” 奥古斯都也没有深陷绝境的绝望,眉角轻轻上挑,带着一丝愚弄的口气说道: “坦坦图奇,你真的有所谓的立场吗?魔族与库曼打了这么多年,除了你那个儿子打上门一次,我承认确实给我们带来了一点点麻烦,哪怕是库曼北部形势最严峻的时刻,你的波鲁什家族也没有派出增援。” 坦坦图奇斜靠着树干,轻笑道:“难道这样不好?” “你只是一个卑鄙的利己主义者,任何行为举动,都与利益挂钩。” 奥古斯都脸上的嘲弄意味更浓:“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好处,如果不会危及到自身的安全,哪怕天崩地裂,你也会置身事外。 所以你刚刚说‘我们赢了’,我觉得很好笑,像你这种根本没有立场可言的人,又能代表哪方说话?” 坦坦图奇抿了抿嘴唇,像是陷入沉思,那双圆润而精明的小眼,却似有玩味的不断打量。 “总感觉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一个利己主义,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纯粹的奸商,凡是有好处的事情,肯定少不了我,大公无私、为别人添嫁衣的蠢事,谁让我做我跟谁翻脸。” 坦坦图奇突然咧嘴一笑,抬手拍了拍剑柄:“那你觉得我这次来阻击你们,是谋得了什么好处?” 奥古斯都突然沉默不语。 坦坦图奇耸耸肩,似乎十分满意这种表现:“你看,就连被誉为‘智计无双’的奥古斯都,这个问题上也犯了难,不是因为可以想到的可能太多,而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出力不讨好,似乎根本没有利益可言。” 坦坦图奇掰起圆润的手指,像是要跟对方算笔账,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数道:“我千辛万苦说动霍华特,让他带着‘守墓人’赶过来拦截,你以为不需要付出酬劳?那帮孙子就这么好说话?” 林中顿时响起几声咳嗽,坦坦图奇眼睛一瞪,朝旁边吼道:“咳个屁,拿了老子的钱还想装圣人,是不是等见了奥德烈,还要表现一下‘守墓人’为大陆无私奉献的气节?别说你们这些兔崽子没得好处!” 一顿训斥过后,林子里果然没了动静。 奥古斯都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知道周围密林中早已是天罗地网,却不见丝毫慌张。 坦坦图奇转过脸来,笑道:“刚刚说到哪里了?哦,除了守墓人,我把自己所剩不多的家底也都带上了,毕竟总不能让人家出生入死,我身为‘雇主’,也得表示一下吧? 万一霍华特之后再找上我,说死的都是他的人,趁机狮子大开口,我连还价的借口都没有。 所以你看,我不仅要付出酬劳,还要让自己的手下去死,这场战斗我约么着怎么也得死个四五十人吧,每一个可都是我的心头肉呢。 既然付出了这么多,你觉得我有什么回报? 奥德烈的友谊?玛兰的感谢?亦或者更多的名声地位? 兴许在旁人看来,这些东西价值不菲,但对胖子我而言,根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累赘。 所以你想不通,为什么明知道是一滩浑水,我却还自愿淌进来,明显出力不讨好的事,我却干得这么拼命。 那是因为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了解一位披着狡诈猥琐、利益至上伪装,实则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为天下苍生立命的美男子胸襟,这才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啊。” 坦坦图奇张开双手仰望星空,略显惆怅的侧脸在月光下超然而孤独,就像一位不被世俗理解的独行者。 “呕……头,我不行了,我先撤……” 一阵窸窣声响起,伴随着几声干呕,将如此美好的意境直接破坏殆尽。 坦坦图奇眉头一皱,转过身,恶狠狠冲林中某个方向吼道:“布罗司各特,别以为捂着嘴老子就听不出你的声音!别让老子逮着你落单!” 放完狠话,林中彻底安静下来,坦坦图奇再回过身,冲着林中的黑色身影笑道:“说了这么多废话,只是因为我很好奇,你究竟在等什么?明明刚刚我出现的时候,你就已经动了杀心,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身为波鲁什家家主,货真价实的剑圣,坦坦图奇虽然实力比不了自己那个怪胎一般的儿子,但论起眼光与嗅觉,恐怕整个大陆都难逢对手。 他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现身的刹那,奥古斯都的脸虽然被一张人皮遮住,嘴角却明显挑了一下。 在这种幽暗的密林中,一刹那的些微表情很容易被忽略,但坦坦图奇不认为自己看错了。 再加上之后奥古斯都那看似山穷水尽下的诘问,坦坦图奇没有任何轻视之意,反而在第一时间感觉到某种惊悚的威胁。 这并不是什么无能狂吠,而是奥古斯都真的坚信——即便魔军溃败,波鲁什家族和守墓人出现在这里,自己也有赢的希望! 所以从那时起,坦坦图奇袖中便多了一张卷轴,并且保持能够随时触发的状态。 他不知道这位魔将的迷之自信来自何方,却可以肯定只要自己有任何轻敌大意,很有可能就会毙命当场。 坦坦图奇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吓自己,纵然以他的头脑反复推演,也没有想出对方有任何翻盘点,但多年以来的谨慎,以及来源于直觉的警惕,让他放弃了直接动手的计划。 先前那些看似玩笑的话语,故意暴露林中伏击人员的位置,其实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提醒。 在得到信号后,这些守墓人成员全部都在第一时间撤离,退到千米之外。 坦坦图奇清楚这些霍华特的亲卫队各个身手高强,并且悍不畏死,但也没有让他们白白牺牲的道理。 如果按照坦坦图奇以前的风格,此时肯定也早就溜之大吉,让外围的魔法师们封锁区域,直接来一波无差别的地毯式轰炸。 只是坦坦图奇一直以来都很好奇,为什么魔族会与“不灭信仰”狼狈为奸,或者说甘愿成为神使的走狗。 为了探明这个原因,坦坦图奇最终决定留下,试着能不能撬开这位智将的嘴。 当然,普通方法肯定行不通,想要获得高回报,自然要承担高风险,坦坦图奇不介意用自己的命做诱饵,看看能不能挖掘出两者之间不为人知的关系。 当然,真到了生命攸关的时刻,坦坦图奇手里还是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十手保命手段,大概率能够逃过一劫。 当周围的守墓人成员全部撤离后,奥古斯都眼中倏而闪过一抹戾色,随即却又化作一丝笑意。 “看来我对你的认识,确实不够全面。” 奥古斯都摩挲着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脖前虚划了一下,冷笑道:“让他们走,你就不怕自己走不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我确实想知道你心底那份自信的来源,也想知道你们魔族和神使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坦坦图奇露出一副商人嘴脸,擦了擦额角流出的冷汗,砸吧嘴道:“要不这样,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我也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并且放你回去,让你安全回到东部的老家。” 奥古斯都似笑非笑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坦坦图奇脸色一变,微恼道:“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刚刚不是还说,波鲁什家族跟魔族之间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来这里拦截你们……也是因为几个老朋友的请求,就是现在在诺瑞皇宫里的使臣,我的任务只是保证他们安全,并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的必要。 当然,如果我能将你们一网打尽,肯定也不会跟你在这里废话,可问题是你让我觉得还有什么杀手锏,虽然未必能够杀掉我,但至少有办法从这里脱身。 这样一来,我可就被魔族记恨上了,尤其被一个以诡诈多变闻名的魔族将军盯住,连睡觉都不踏实,怎么想都不划算,我是个生意人,肯定不会做亏本买卖,所以才临时改变了主意。你我各退一步,共创双赢,怎么样?” 奥古斯都眼神晃了几下,像是在权衡利弊。 几秒过后,才沉声道:“可以,不过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坦坦图奇欣然应允:“只要不涉及太过隐私的问题……嗯,你懂的。” 奥古斯都完全不接黄腔,直接开门见山道:“剑柄在你手里?” 坦坦图奇神情一怔,朝他的腰间看了一眼,面露疑惑道:“你问的是哪把剑?” “‘封圣’。” “哦,不在我手里。” “在什么地方?” “这算是第二个问题了哦?”坦坦图奇狡黠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在梅林手里。” “梅林在哪里?” “我不知道。” “谢谢,我没有问题了。” 坦坦图奇点头一笑:“那么该轮到……” “你可以上路了。” 话音未落。 奥古斯都的身体猛然胀大,像是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四肢更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长,使得他整个身体比例看上去无比诡异。 下一秒,化身为巨型怪物的奥古斯都变成一道虚影,直接向坦坦图奇扑来。 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坦坦图奇就察觉到了杀意,早就有所准备,在“变身”刚刚开始的一瞬间,果断捏碎了手中的卷轴。 他原本就没想过直接从奥古斯都口中套出情报,之所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想借此反向证明此前的一些猜测。 这些魔族,果然是冲着“封圣”来的! 一阵微妙的波动袭来,坦坦图奇出现在百米之外,立刻回头看向先前的地方,瞳孔却不由缩了一下。 明明已经变成了近十米高的怪物,奥古斯都的速度却不减反增,仅仅眨眼间便拉近距离,几乎就在坦坦图奇消失的同时,蒲叶般的巨手呼啸袭过,竟将那片区域硬生生扇开数道裂缝。 空间裂缝是无法通过目力直接看到的,但身为纳乌拉的父亲,坦坦图奇已经不知多少次感受过那种微妙的气息,能够十分确定,奥古斯都仅仅随意一掌,就发挥出了纳乌拉一剑的威力! “狗屎!他什么时候晋升至圣了!” 再次感受到巨大的危机,不等奥古斯都重新锁定,坦坦图奇嘴里骂了几句,当机立断,迅速从原地消失。 上一场战争大量消耗,空间卷轴已经所剩无几,每一张都极为珍贵,但现在坦坦图奇也顾不上肉疼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奥古斯都自信的倚仗,竟然是他自己! 转瞬来到万米之外的山崖上,坦坦图奇稍作停留,调整一下呼吸,心底却愈发沉重。 这次玩大了! 要是早知道奥古斯都这么变态,他肯定至少再拉上一千架姊妹,然后叫上龙族一块帮忙。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不对……这种力量提升,似乎是在体型变化以后出现的……难道是魔族某种秘术?月夜可以变身?亦或者……服用了某种秘药?) 坦坦图奇有些惊疑不定,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神效的秘药? 正文 第八九九章 欠一条命 野兽般低沉的嘶吼自身后响起。 不需要确认,那毫不掩饰的浓烈杀意与魔力、剑气的诡异气息,宛如一把尖锥直插坦坦图奇心脏。 “X的!” 坦坦图奇不由爆了句粗口,果断捏碎卷轴,再次遁逃。 原本他以为跑出这么远的距离,怎么也够奥古斯都找上一段时间,就算对方有特殊的跟踪方法,至少也需要十几秒钟才能追上。 然而奥古斯都仅仅用了五秒钟的时间,便精准追到这片山崖之上。 如此瞠目结舌的速度,似乎仅仅只比空间魔法慢了一点点! 坦坦图奇可不认为自己的脑袋,比空间之力更硬。 再一次脱身,坦坦图奇却不敢有丝毫停滞,林中不时响起成片树木轰塌、大地断裂的声音,就像是一双无情铁手,将他的喉咙死死攥住,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坦坦图奇彻底放弃最后一丝侥幸,虽然想不通对方是如何确定自己位置的,但如影随形的恐怖威压,像是在宣告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也会穷追不舍。 月光下,林地中上演了一场另类的你追我赶。 即便是眼力再好的人,也根本看不清这场猫鼠游戏的双方,坦坦图奇肥硕的身影偶尔闪现,一跃便出现在几百米外,而且前进路线毫无规律可言,只是有意无意朝着远离人烟的广袤山区靠近。 而身为追逐方的奥古斯都,更是直接化作模糊的虚影,每当坦坦图奇折转方向,就会像嗅觉最灵敏的猎犬及时作出调整。 延迟两秒,虚影经过的地方才会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凹陷,森林成片成片的倒塌,所有枝干几乎毫无例外全部变成粉末。 音爆的速度完全跟不上虚影前进的脚步,只能望尘莫及的看着他离去,颓然响彻在半空。 空间卷轴以恐怖的消耗速度不断减少,却仍没有丝毫甩掉对方的迹象。 即便已经暂时摆脱了那种恐怖威压的范围,但坦坦图奇确信,那个已经变成怪物的魔将,仍旧像鬼魅般跟在自己身后。 而且他有种直觉,这一次,如果自己再被追上,恐怕就没机会再在对方眼皮底下溜走了。 (明明一直在隐藏实力,却突然露出獠牙……怎么想都跟那三个问题有关……可他们的目标是奥德烈,为什么要对我穷追不舍……) 坦坦图奇目光一怔,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百密一疏。 还是那三个问题! 魔族的最终目的,不是奥德烈,而是他拥有的关于神器的秘密! 之前贝努克死在梅林手中,知道真相的只有他、三剑士以及姊妹机,其余人包括“不灭信仰”核心成员在内,恐怕对此都一无所知,甚至至今仍在怀疑贝努克陨落的真实性。 正因为不能确定神器的下落,唯一确实掌握神器情报的奥德烈,便成为了他们的首要目标。 而这次三国使团出使,领袖仍是那三个曾经赶来驰援的朝廷要员,“不灭信仰”很有可能将这件事当成某种信号,以为神器的下落至今仍掌握在奥德烈手中,所以才会发动一场大规模袭击。 魔族方面知道的可能更少,甚至仅仅可能只负责配合“不灭信仰”的行动。 然而奥古斯都是什么人? 即便放在偌大的魔族中,依旧被称作最有头脑的魔人,四魔将之首,思维敏捷更是远超常人。 先前自己进行的试探,何尝不是对方顺势为之,反向试探? 当自己自作聪明的想用假情报欺骗时,却不知奥古斯都已经从中获取了想要的东西。 神器目前在什么地方根本不重要,奥古斯都的三个问题,只是为了确定——他坦坦图奇是神器下落的知情者! 由此一来,奥古斯都很容易就改变了行动目的,由抓捕奥德烈变成抓自己。 不论神器是否真的被梅林带走,坦坦图奇都有可能掌握最新情报,所以只要控制住他,就有机会接近真相。 理清整件事的思路,坦坦图奇不由苦笑,同时也生出几分懊恼。 “常常自诩智计过人,狡诈如狐,结果今天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坦坦图奇啊,人外有人,涨点教训吧。” 随便感慨几句,懊恼归懊恼,他坦坦图奇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抓住的。 自从接任波鲁什家主之位,这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坦坦图奇不知经历过多少场暗杀袭击,投毒、远程狙击、潜入大院近身刺杀、伪装成贫民接近……几乎见识过各种手段,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如果没点保命的本事,这身肥膘不早就给大地提供养分了? 所以巴布大陆有个说法。 第一剑圣非纳乌拉莫属,这个大陆上,或许还没有他杀不了的人。 如果有,只有可能是他爹。 坦坦图奇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即便这次奥古斯都的“杀手锏”着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也不代表他毫无对抗的办法。 坦坦图奇相信,维持与自己空间移动近乎相似的速度,必然会消耗无比恐怖的能量,即便自己就这样逃下去,说不定在卷轴耗光前,奥古斯都就会力竭倒下。 这个方法具有可行性,但毕竟还是要承担不少风险,非但万不得已,在不清楚奥古斯都强行提升力量的手段的情况下,坦坦图奇不愿意进行毫无技术可言的持久战。 所以从确定对方能锁定自己位置的时候,坦坦图奇就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应对作出准备。 那看似杂乱无章的前进轨迹,好像慌不择路越来越往密林深处钻,其实都是为了将奥古斯都一步步引入陷阱。 虽然在现今的巴布大陆上,或许已经没有任何个体能够打败至圣领域的强者,但俗话说“人多力量大”,之前莫达里克三人是怎么死的? 不就是被远超他们想象的集体力量给扼杀! 当然,龙族已经回到冰原森林,开始养精蓄锐休养生息,姊妹机们也损失惨重,剩余所有机体返回机械迷城,进行冗长的修复工作。 所以坦坦图奇手头能调集的力量并不多,对付一位神使可能完全不够,但对付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爆种,一下子晋升至圣的怪物,还是可以掰掰腕子的。 临近目的地,坦坦图奇并没有刻意放缓了速度,等对方落入陷阱。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清楚奥古斯都实力上限在哪里,万一耽误片刻,对方就突然出现在身前,到时候在陷阱前被抓住,可就令人贻笑大方了。 来到一片与周围无异的林地上空,坦坦图奇微抬手臂,仿佛不经意抹了一下额头,接着便毫无停滞的继续闪现。 三秒过后,猛烈的震动从远方传来,一团遮天蔽日的烟尘碾压过无数林木,像一头狰狞的野兽在狂奔怒吼。 一道虚影穿过林间,出现在坦坦图奇略有停留的地方,然后和先前一样,继续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继续前进。 半秒过后,奥古斯都猛然睁大眼睛。 原本宁静的林地,地面上骤然亮起无数繁复耀眼的魔法阵,同时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的范围,鲜艳夺目的魔法结界拔地而起,将整个区域笼罩成半球形。 结界转瞬便完成,紧接着无数魔法炮弹从四面八方袭来,几乎涵盖了所有常见的魔法属性,而且一上来便是禁咒级魔法连轰。 奥古斯都鬼魅般的身影,顷刻间湮没在璀璨的魔法光辉中。 坦坦图奇在极远处的半空中停留,目光牢牢锁定在那团发光发亮的球形内,本该坦然安定的内心,却不知为何仍旧有些悸动。 虽然能从外面感受不到任何波动,但要是没有最外层那些防御结界,这场只针对一人的狂轰滥炸,足以将周围方圆数百里的林地毁掉。 直径百米的光球内,可是集结了足足二十种杀伤力极大的禁咒魔法,坦坦图奇有足够的自信,如此夸张的“待遇”,即便是那些神使,只要进入结界范围,最起码也得少条胳膊。 一个通过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晋升的怪物,更比不上那些经验老到实力恐怖的神使,甚至很有可能直接死在这样一场轰炸中。 然而坦坦图奇一直无法心宁,甚至于随着魔法光芒衰弱,越发紧张起来。 直觉告诉他,奥古斯都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掉。 犹豫了一下,坦坦图奇决定遵循本心,果断取出最后五张空间卷轴,捏碎其中一张,再次踏入空间通道。 而就在空间通道消失前的零点几秒。 一股骇然的魔力陡然出现在半空中,坦坦图奇只感觉后背一紧,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一双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大手,便已经狠狠拍在通道边缘。 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袭来,稳定的空间力量被激起一层涟漪,坦坦图奇猛地呕出一口血,狼狈不堪的出现在目的地。 “要不是迟小子的卷轴质量过关,又是瞬间启动,老子真得被空间力量挤碎了……” 坦坦图奇吐出淤血,却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笼罩在心头的不安却愈发凝重,果断撕碎第二张卷轴,立刻远遁而去。 几乎就是在他前脚刚走,后脚便出现一只大手,再次撕裂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一掌拍空后,奥古斯都没有任何停留,以比之前更加恐怖的速度紧追而去。 随时能够感受到身后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势,坦坦图奇不由在心里啐骂,狡诈恶徒,之前果然没有用全力! 要是老子按照之前的判断,多停留哪怕半秒,肯定就得着了道! 更令坦坦图奇惊疑的是—— 奥古斯都竟然毫发无伤! 在空间通道那“惊鸿一瞥”,让坦坦图奇落实了心中那份不安。 二十道禁咒魔法,配合更多的十级魔法,竟然连一道伤口都没留下! 这已经不能用单纯实力来解释了,他又不是没见过神使,可以肯定奥古斯都硬实力绝对低于他们,面对这种轰炸,就算没有身负重伤,最起码也要流点血。 “难道……是‘反魔法’?” 一个想法浮现心头,坦坦图奇瞳孔微缩。 似乎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第三张卷轴捏碎,仅剩下最后两张,坦坦图奇不敢再有任何踟蹰,袖口一翻,掌心便多出几颗石头模样的弹丸,指尖稍稍附着剑气,直接向身后掷去。 速度本就奇快的弹丸,眨眼间便撞上速度更快的虚影。 两种力量碰撞的刹那,奥古斯都前冲的速度猛然停滞下来。 漫天剑影扑面而来。 坦坦图奇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确认怪物已经被剑气砍中,总算稍稍放心了一点。 “能免疫魔法,剑气你总免疫不了吧?” 坦坦图奇轻笑一声,独独有些可惜这种剑丸制作太少,因为原理有些复杂,总共只有三十颗,其中十二颗用在了上次战斗,并且大部分封存的都是纳乌拉的“空间斩”。 现在坦坦图奇手中只有四颗“空间斩”剑丸,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愿意动用。 然而很快,坦坦图奇就为自己的贪心而懊悔不迭—— 剑光闪过,林地间出奇的静谧。 坦坦图奇盯着那团停住不动的身影,心底却蓦然升起一股危机。 跑! 马上跑! 在这种想法诞生的瞬间,坦坦图奇已经捏碎倒数第二张卷轴,半只脚踏进空间通道。 可在另外半只脚踏进前,一团阴影已经笼罩在上空。 一张丑陋的脸出现在坦坦图奇面前,浑浊的眼珠,扭曲的五官,盘根错节如同岩石的皮肤,以及接近癫狂的神情。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坦坦图奇眼睁睁看着一只巨手横扫过来,将尚未闭合的空间通道拍碎,无数空间裂缝在周围产生,一股股奇特的乱流随时都能将他搅碎。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身后是无数空间裂缝,前面是虎视眈眈的怪物。 要么死,要么被抓。 坦坦图奇果断选择了前者,直接纵深朝后倒去。 却没有被空间乱流搅碎。 一双粗糙的大手,从旁边探入,在裂缝中找到一条通道,将他硬生生拉了出来。 两道身影霎时一闪,从原地消失。 时间似乎恢复了正常。 站在一处山峦顶峰,霍华特默默看了眼旁边地上不断干呕的坦坦图奇,按住血肉模糊的胳膊,面无表情道:“又欠我一条命。” 正文 第九零零章 爷爷在此 “你受伤了?” 坦坦图奇这才注意到霍华特的伤势,目光微微有些震惊。 先前好像时间凝滞的感觉并非幻觉,而是霍华特“迟暮”的剑域效果,坦坦图奇已经不止一次亲眼见到过其独特的效果,因而十分清楚那种状态下,霍华特等同于短暂的“无敌”。 前一次与贝努克死战,坦坦图奇成为对方的首要目标时,就是霍华特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成功将他救走,坦坦图奇这才保住性命。 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即便强如贝努克,依旧受到“迟暮”剑域的影响,行动能力暂时受到极大限制。 坦坦图奇却怎么都想不到,怪物化的奥古斯都,实力完全比不上贝努克,却能够及时作出反击。 “他的能力……很奇怪,我的剑域对他没有多少效果。” 霍华特从容淡定的取出绷带,拒绝了坦坦图奇递来的秘药,在掌心涂了些颜色发黄的药膏,三下五除二将手臂包裹完毕。 “你那些药,就算是格格大巫亲制的,也有一定副作用,我这伤药疗效逊色些,胜在没有后顾之忧。那个奥古斯都给我感觉很危险,想要活命,就不能允许接下来的时间内出现任何掌控之外的变故。” 坦坦图奇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实力比不上神使,但也已经确实跨越那道门槛了……不对,你刚刚说什么?” 坦坦图奇神情一怔,后知后觉道:“你说你的剑域对他无效?” “不是完全无效,至少截断了他精神力蔓延的速度,否则你觉得现在咱们有功夫在这山顶上闲聊?只要不离开这座山峰,短时间内他都找不到你。” 霍华特扭动了一下手腕,像是在回忆,稍作迟疑后才继续道:“最开始他确实变慢了,但我的剑域很快就失去了效果。如果不是及时察觉到这一点,刚刚伤的就不止一条手臂,而是半个身子。” 霍华特歪着胳膊在自己身前斜划了一下。 坦坦图奇面色凝重,在原地踱了几步,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你说……那些神使有没有可能搞出能够防御剑气的玩意儿?” “防御剑气?” 霍华特眉头一挑,随即意识到坦坦图奇话中的含义:“你是说类似‘魔法无效化’的能力?” 坦坦图奇点点头:“他先是破了我的综合魔法轰击大阵,接着又毫发无伤的从我的剑丸阵中挣脱……我怀疑他身上不止有魔法无效化,甚至还有某种能够免疫剑气的方法,这也与你之前的判断相符。” 霍华特瞳孔微缩,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剑气无效化”,因此更加清楚一旦对方真的掌握这种能力,将意味着什么。 “反魔法护盾”的来源,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人皇狄叶忒的那件圣铠。 据传这副圣铠是由当时的矮人族族长、史上最出色最强大的锻造师、也是被后世称为“山丘之王”的希留精心锻造而成,其中附着了世所罕见的陨石,因而具有能够免疫一切魔法攻击的性能。 所以神使复制出类似的性能,勉强还在接受范围之内,可无论世界上哪个角落,都从未出现过能够免疫剑气的防具。 坦坦图奇能够肯定,奥古斯都“变身”使用的秘药或者秘术,肯定来自“不灭信仰”——甚至有可能直接来源于“五神”。 拥有“反魔法护盾”,还可以用剑术作战。 若是两者兼具,又该如何针对? “听说卧龙之地有修体者名为气功师……拜迪那位‘铁拳’便是此中佼佼者,现在总不能找一大堆气功师来帮忙吧?” 坦坦图奇略有些愤恼,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我已经通知其他人撤回诺瑞,咱们也先离开这里。” 霍华特拔出插在身旁的长剑,“还有几张空间卷轴?这种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安全起见还是用了吧。” 坦坦图奇苦着一张脸,摸出那最后一张:“就这点存货了。” 霍华特眉头一拧,就差在脸上刻下“怀疑”两个字。 “我说的是真的!” 坦坦图奇有些抓狂,气急败坏道:“之前在索奥睿斯就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这次从家里把所有存货全拿了出来!你以为迟小厉是开善堂的,没事送我卷轴玩?这可是我儿子一场又一场苦战赢回来的!” 霍华特终于确信了胖子没有骗他,表情不免阴沉下来。 “奥古斯都为什么要针对你?”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吃坏了药,把脑子也给搞坏了……” “你要再这么说,我就不管你了,反正他不会来追我。” 霍华特起身欲走,坦坦图奇立马变了副嘴脸,谄笑道:“别介别介,咱俩谁跟谁!好吧,我实话告诉你……其实真没什么,奥古斯都来此真正目的,是为了‘封圣’剑柄的下落。 当时我嘴贱,把封圣已经落在梅林手里的事告诉他了,本来是想套点话,结果竟然搬石砸脚,奥古斯都似乎认定我是神器下落的知情者,所以放弃了奥德烈,直接开大招,想要把我抓走……” “就这么简单?”霍华特眯起眼睛,一脸狐疑的盯着他:“奥古斯都再怎么也有‘智将’的美称,为人狡诈多疑,怎么可能随便相信你的话?”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这场突袭,无论声势多么浩大,哪怕奥德烈真让他们捉走,最终的胜利者依旧会是我们……因为神器已经被人拿走了!” 坦坦图奇叹了口气,干脆在旁边一块岩石上坐下,“而无论是‘不灭信仰’还是魔族,最终下场都逃不过一个死,玛兰再破败,终归也是我们的主场,已经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他们不会再有机会逃出去。 奥古斯都很清楚自己的境遇,无论神使曾经保证过什么,他们都在劫难逃。我们出现在这里,证明皇城的行动大概率已经失败,奥德烈甚至有可能为了保命,主动将秘密与其他三国分享。 如此一来,再强攻皇城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横竖是死,奥古斯都干脆想要赌一下,万一能从我这里发掘出新线索,说不定能给他创造生路。” 霍华特揉揉眉心,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位相识多年不算朋友的朋友。 “说实话,我不认为眼下有战胜奥古斯都的可能。如果没有那两种免疫能力,我拼着打光带来的兄弟,说不定能够把他换了,但……现在想要伤到他都几乎不可能。 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身上没有秘密,放弃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坦坦图奇面露苦笑,霍华特这种开门见山的性格,他早就习惯了,所以根本没有恼怒。 “可问题是——你这该死的胖子身上真的有秘密,而且确实跟那把神器有关!” 霍华特狠狠一跺脚,像是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眼神像是能够一口将胖子吃掉。 身为“守墓人”的一员,在加入组织时,就已经抛弃了一切个人利益与荣辱,身上肩负的是整个大陆的安全稳定。 本着这一责任,即便相识多年,当确定坦坦图奇是可以成为换取大陆更大利益的牺牲品时,霍华特会毫不犹豫将其抛弃,任他自生自灭。 因为在考虑个人情感之前,他首先是一位“守墓人”。 为了救一个坦坦图奇,而牺牲掉所有手下,即便他是波鲁什家族当代家主,手中掌握的经济命脉、人力资源甚至可以影响整个大陆,在霍华特看来也是不划算的。 可问题是——坦坦图奇见过梅林,而后者在那之后便消失不见。 坦坦图奇很有可能掌握了神器的下落! 一旦被奥古斯都抓住,让对方获知了这个秘密,对整个大陆都有可能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所以霍华特不能置之不理。 甚至于即便拼上这条命,也要保护坦坦图奇活着离开。 坦坦图奇已经沉默了很久,看着这位与那把剑一样进入暮年的老朋友侧脸,敏锐察觉到了他此时的情绪变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劝他离开吧,好像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 默认他留下,就等于让这位老朋友随时可能踩进火坑。 而最让坦坦图奇憋屈的一点,想来自诩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天高海阔任老子遨游,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奥古斯都,而陷入绝境。 曾经引以为傲的诸多保命手段,到了关键时刻全部变成了废物,竟然连阻挡对方几秒钟都做不到。 要不是迟小厉那几张卷轴,别说逃到这里,最开始就得被奥古斯都捉住。 至于那些在异空间中蓄势待发的死侍,根本没有唤出来的必要,无非是多留几具尸体。 即便面对贝努克,坦坦图奇都没有像现在这般苦恼,前者再厉害,目光也始终盯在龙族、姊妹机们和辰家三剑士身上,自己就像藏在大树荫蔽下的藤蔓,不用承担太多风险,只是在大树将要被刮倒的时候,时不时站出来扶一下,要么偶尔伸个腿捣个乱,总之都是些旁敲侧击的辅助工作。 现在面对一个实力远逊于贝努克,麻烦程度却高出几个层级的奥古斯都,尤其还被他作为唯一目标,从阴影中硬生生揪出来面对狂风,坦坦图奇不由生出几分乏力感。 “不对……如果奥古斯都的能力来源于神使,并且获取途径便捷,为什么贝努克一直没有使用?” 坦坦图奇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突然抓到什么,高兴得手舞足蹈:“这就说明,要么这种能力有极为强大的副作用,贝努克宁肯负伤也绝不使用,要么这能力并没有你我想象中那么恐怖,可能在同为至圣领域的三剑士面前,起不到太大效果。” 坦坦图奇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下,拍手道:“就像拜迪出现的那个异人首领,即便拥有‘反魔法护盾’,最终还是被迟小厉的空间魔法斩成几段……” “这是实力层级上的碾压,如果换做一个至圣领域的异人,同样拥有反魔法护盾,你觉得迟小厉还会赢得那么轻松?” 虽然嘴上说着反驳的意见,但霍华特言语中的意思,却依旧笃定即便情况如自己所说,迟小厉仍旧会是胜者。 “你现在从哪里再找一个迟小厉?或者把你儿子变出来?还是能将辰家三剑士召唤过来?” 后一句,彻底变成了无情的讥讽。 没想到坦坦图奇竟然认真点了点头:“迟小厉我是找不到的,不过辰家三剑士……现在说不定已经进入玛兰了。” 霍华特身子一顿,表情中现出几分难以置信:“你开什么玩笑?” “而且不止三个小的,很有可能连老乌龟也一起惊动了。” 坦坦图奇嘴角轻挑,却没有进一步解释,摆手道:“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也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来,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家儿子身上了。” 霍华特扫了眼周围,接着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望过来,像是在问你儿子在哪呢? “这是最后十枚剑丸了。” 坦坦图奇一摊手,“左边四颗包裹着纳乌拉全力一记空间斩,其余六颗则是普通的斩击……能不能成,就看你我配合了。” 霍华特盯着那几颗普通石头般的剑丸,沉默几秒,点点头,“我还能再遮掩一段时间,不再等等了?” “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老子向来运气不错。” 坦坦图奇笑着将六颗剑丸扔过去,走到山崖边,迈步前,再次回头道:“对了,如果没能干掉那个小鬼,自己保住命,等迟小厉回来,让他去机械迷城找姊妹机,梅林的遗产……是他的。” 霍华特眉头微皱,丝毫没有如此轻易获知某个惊天秘密的喜悦,反而冷哼一声:“如果这是遗言,你自己收好,‘守墓人’从来不承担递话业务。” 坦坦图奇笑骂道:“老子猥琐了一辈子,难得想英雄一把,气氛就让你给毁了。” 说完,坦坦图奇直接纵深跃下悬崖。 霍华特紧随其后。 那种微妙的延滞感消失,尚在半空中,坦坦图奇便放声大吼。 “奥古斯都,爷爷我在这里!” 正文 第九零一章 翁婿 “爷爷在此——” 附着了剑气的呐喊,音调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快速向林海四方扩散。 霍华特缀在坦坦图奇上方不远处,精神力如同汪洋般四散出去,密切监视远处的动静。 就在两人距离地面不到五百米时,远处的大地轰然爆起一团巨大的尘霾。 霍华特先一步察觉到那边的动静,坦坦图奇稍慢半拍,但两人出手的动作却默契无比,一前一后,仿佛事先商量好一样。 先是六枚剑丸激射而出,四枚外表与前六枚毫无二致的剑丸紧随其后,看似是一道平平无奇的剑域杀阵,想来奥古斯都甚至可能直接忽略。 之前那次只为了救走坦坦图奇,因而这还是霍华特第一次见识变身后的奥古斯都展现全力。 之间那激起的近千米高沙暴,如同一把由沙土构成的巨刀,硬生生将整片森林一分为二。 声未至,人已至。 即将落地的刹那,奥古斯都终于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霍华特双目微凝,在最后几十米的距离生生扭转身体,同时一掌拍向地面,借助剑气反荡,有如踩在大地之上,竟接着下坠的余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那道人影激射而去。 “你疯了!” 坦坦图奇只来得及大吼,却无法拦下对方的行动。 当他意识到身后的企图时,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改变,只能在心里骂那个外冷内热的混蛋一句,然后马上一狠心,双脚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迅速借力后撤,完全不顾那边战场的结局,迂回向北方逃去。 无论剑丸能否解决奥古斯都,他留不留下,都已经改变不了结局。 按照原本的计划,剑丸放出后,他就和霍华特一起撤离,如果能够直接杀掉对方最好,如果不能,最起码也会造成不轻的伤势,他们两个只要借机退回诺瑞,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就有解决办法。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奥古斯都伤势很重,不敢深追下去,这样虽然可能放虎归山,但坦坦图奇认定那种变身的法子肯定有极大副作用,即便让奥古斯都活着,也未必能够撑持多久,等反噬上来,即便不用他们补刀,奥古斯都也会自己兵解。 计划是很完美的,只可惜坦坦图奇算漏了霍华特内心深处的倔强。 无论他回去厮杀,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担心放虎归山,奥古斯都临死前最后的反扑会殃及无辜,霍华特此去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混蛋……只会逞个人英雄……” 坦坦图奇嘴里一直不停骂骂咧咧,拳头却自始至终都攥的很紧。 跨过最后一座山头,静谧夜色下,那个无名小镇再次呈现在他的眼前。 在镇上喝完那壶酒,坦坦图奇就已经下令将小镇居民遣散,所以现今镇上已经空无一人,即便将奥古斯都引来,也不会造成人员伤亡。 坦坦图奇深吸一口气,脚下却不敢有任何停留。 现在他已经不单单只是在逃命,而是想要尽快进入皇城,想来佐伊和小胖子这两个鬼精,身边都带着不少好手,联合之前北撤的守墓人,如果事情真的朝着最坏方向发展,最起码还有机会救下霍华特。 身后久久未传来动静,坦坦图奇的心一直高高悬着。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坦坦图奇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第一眼便看到了早已跨过的那道山头上,一团遮天蔽日的沙暴如同雪崩般从天而降,其中一个隐约的虚影,只在视线中一闪而过。 常年带在手上的玉扳指瞬间被捏碎,坦坦图奇有种立刻杀回去的冲动,然而理智最终让他毅然回头,捏碎最后一张空间卷轴,再次拉近与诺瑞城门的距离。 两道身影从远处射来,坦坦图奇来不及辨认对方身份,便大吼道:“所有人员退回城内!后面冲过来的是一个至圣怪物,魔法剑术都无效!” 简短的两句话,已经最重要的情报透露出来。 两道身影猛然停滞,接着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按照坦坦图奇的吩咐,化作两道宏光分别飞向东西两侧。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明显,坦坦图奇在心中估算最后的距离,确认来的及入城,在末尾又不由骂了一句。 老东西,你可不能死得这么憋屈! 诺瑞城南宽敞的官道,自尽头开始被连根拔起,就像是广袤草原上成千上万的奔牛袭过,数百米高的尘暴远远缀在一道影子身后,就要直插诺瑞城南门。 坦坦图奇最终成功踏入城门,绚丽多彩的结界同一时间开启。 一道人影从城楼上跃下。 正是去而复返的莱因哈特。 坦坦图奇刚准备破口大骂,看清下方的人影,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改为一句轻声提醒:“他速度很快,别死。” 样貌并不如何出众的不算年轻的年轻剑士,明明没有回头,却仿佛能够从背影中看到一抹憨直的微笑。 在坦坦图奇心中,论剑术,自己儿子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可若单论防御能力,整个大陆的剑士,无出二人其右。 利亚的莱因哈特,库曼的泰武穆德。 如果说泰武穆德的剑,就像是漫天春雨般润物无声,凭借无与伦比的精准做到滴水不漏,那莱因哈特的剑便是截然相反的厚重牢固,根本不需要在意细枝末节的微妙变化,一个人便是一座城,只要他站在那里,便能挡住所有风雨。 原本坦坦图奇对于所谓的东西“王国之盾”根本就嗤之以鼻,不过是些孩子玩闹搞出的噱头,却没想到今天在不远处看到那个背影,竟然莫名有了几分安全感。 这样一来,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因为宝贝闺女被拐走而产生的迁怒,竟然也淡去了不少。 就连那张憨蠢的脸,好像也没之前那么讨厌了。 “别让我女儿守寡。” 莫名其妙,坦坦图奇鬼使神差来了一句。 原本不动如山的宽厚背影,霎时间竟然颤了一下,磅礴如虹的剑域却没有因此产生任何破绽,反而比之前更加凝实。 坦坦图奇嘴角一挑,都说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欢喜,怎么自己这个丈人,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一道身影在旁边落下。 多泽米诺面色紧绷,躬身行礼道:“大人,此地危险,还请您撤到皇宫。” “来不及了。” 坦坦图奇淡淡说了一句,视线却仿佛穿过那道尘暴,射向远方的群山。 多泽米诺表情更加凝重,坦坦图奇出现在这里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之前他便跟莱因哈特讨论过那些魔军的去向,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波鲁什家族能够在这种时候提供如此巨大的助力。 只是事情似乎出了意外,这位名声在外的家主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而且按照坦坦图奇的意思,不但能免疫魔法攻击,甚至连剑气都没多少效果。 身为一名库曼人,多泽米诺当然不允许坦坦图奇出现任何意外。 这位的保命手段近乎无穷无尽,换做平时,似乎根本用不着他担心,但刚刚坦坦图奇的表现,似乎那些手段全部失效,所以才会如此狼狈。 既然对方的目标是他,城头绝对是最危险的地方,多泽米诺恨不得直接把坦坦图奇打晕绑回去,但可惜身为魔法师的他,体术上根本不是对手,即便真有这种胆量,也没有执行的能力。 所以多泽米诺只能暗叹一声,在两人身前结开一张光网,仿佛被一双洁白的羽翼笼罩。 作为光系魔法师,多泽米诺却是少数精修攻伐杀掠魔法的“异类”。 在大多数光系魔法旨在成为圣疗师的当下,多泽米诺却在年少时,便立志要成为安东尼那样的大师,自然不会甘于仅仅掌握治病救人的手段。 然而此刻,即便是他也没法多做什么,承受第一波冲击的任务,只能交给莱因哈特和城防结界。 那道虚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看着高达十米的人形怪物,莱因哈特眉头微挑,只觉得那副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来不及细想,敌人已经迫至眼前,脚下如生根拔地稳如山岳,浑身剑气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就像是野兽角逐首领那种最原始的竞争,两道坚毅勇猛的身影狠狠撞在一起。 整座诺瑞南城顷刻间地动山摇,繁复绚丽的魔法结界顿时黯淡下来,无数龟裂自墙体蔓延。 即便在稍远的后方,多泽米诺依旧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强大威压,缠绕于周身的白色光羽颤动不已,哪怕只是一些余波,都令他感受到恐怖的毁灭力。 坦坦图奇在原地站定,目光死死盯着被尘霾遮住的战场,想要确信那道身影是否已然挺立。 烟尘朝两边倒退,坦坦图奇瞳孔骤缩,还没等有所行动,旁边的多泽米诺却已先行一步,一掌拍在他胸口。 坦坦图奇背后登时生出两对光翼,强行将他带离原地。 多泽米诺同时一步踏出,与烟尘中暴射出来的身影擦肩而过,整个人像是一块大型魔晶石,绽放出璀璨的亮光。 “小心——” 莱因哈特在城楼上连续砸穿五层才止住身形,全身破烂不堪,咳着些血大吼道。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一张巨手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多泽米诺身上。 耀眼的光芒,登时被拍了个四分五裂。 莱因哈特目眦欲裂,本就布满鲜血的脸更显狰狞,将扭曲的手臂掰直,从瓦砾中摸出长剑就要朝空中冲去。 结果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光幕拦住。 “我还没那么蠢。” 熟悉的声音传来,莱因哈特表情一怔,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光幕带着自己后撤。 在他离开城楼的刹那,数十公里长的整面南城墙,表面透出明亮的诡异的光亮,不计其数的光箭拔地而起,在半空调转方向,径直射进城楼之中。 莱因哈特仍不停呕血,却忍不住皱眉道:“魔法应该没有效果。” “魔法剑术无效的,但纯粹的物理攻击,总归是有效的。” 多泽米诺的身形从光幕中显现,笑着指向城楼。 几百米高的主城楼,已经彻底分崩瓦解,并且仍在进一步塌陷。 漫天光箭不止将城楼连同那个怪物一起封住,甚至还毁掉了这座屹立数百年不倒的城墙地基,硬生生在地面挖出一个数百米深的巨坑。 “至少赚取了喘几口气的时间。” 莱因哈特一脸钦佩的回过头,却看到多泽米诺胸前鲜血淋淋,脸色也异常苍白,不由大吃一惊:“怎么伤的这么重!” 之前对方一直藏在光幕中,声音语调都很平淡,让莱因哈特有种错觉,似乎根本没受多少伤,却没想到事实截然相反。 多泽米诺艰难擦了擦嘴角,在城内一处水井旁落地,苦笑道:“对方反应太快,我已经做足了准备,结果还是中了招……连我都这么惨,真是想象不出你是怎么抗住那一击的。” 莱茵哈特伤的比多泽米诺严重许多,不过因为夯实的体魄底子,加上提前服下了多种秘药,所以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控制,精神面貌尚可。 看着城楼消失处一直震动不断,莱茵哈特抓紧时间恢复伤势,摇头道:“那个怪物受了伤,而且很重,要不我可能活不下来。” 多泽米诺瞪大眼睛:“这还是受了重伤的水平?” 旋即回过头,看向已经来到身后的坦坦图奇,半是震惊半是抱怨道:“我说波鲁什大人,您到底招惹了什么玩意儿?” 上百名精挑细选的好手已经赶到,莱因哈特紧绷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却立马觉得身体有些发虚,还没等晃悠,却被一双手牢牢扶住。 “好小子,欠你一次。” 坦坦图奇和蔼一笑,随即看向远方,神情迅速冷了下来:“那是奥古斯都,不知用了办法,直接晋升至圣……你确定他受了重伤?” 莱因哈特沉吟道:“不会有错,虽然气息依旧强横,但总有种外强中干的感觉。” 莱因哈特马上提醒道:“我和多泽米诺都受了伤,暂时不方便行动……我建议不要硬上,拖延着打。” 坦坦图奇突然看向左侧。 莱因哈特精神受损,因而感应慢了半拍,这才发现那处偏殿前,莫名多出四道人影。 多泽米诺瞬间警惕起来,刚要向前,却被坦坦图奇拦住。 “帮手来了。” 正文 第九零二章 辰家 莱因哈特惊疑不定,与同样满目困惑的多泽米诺对视一眼。 他们二人虽然精神力受损,却也不至于到灯下黑的程度,被人接近到这么近的地方,之前竟然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拥有特殊秘法可以隐匿气息,就只能是……四人的实力,远远高过自己。 “莫雷兄,别来无恙啊。” 坦坦图奇却毫不在意,犹如遇到多年未见的老友,大笑着向四人中前方那人走去。 莱因哈特与多泽米诺稍作犹豫,后者留在原地,继续警惕地下的动静,莱因哈特迅速换了一件新装,稍稍遮掩身前的惨相,紧紧缀在坦坦图奇身后十米的距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不清楚对方身份来历的情况下,即便坦坦图奇认定没有危险,也不代表真的不会有意外,莱因哈特还是要做好最基本的提防。 四人原本站在阴影之中,见坦坦图奇走近,为首那名高大男人才来到月光下,露出一张沧桑感十足却不失英俊的面庞。 莱因哈特眉头不着痕迹的挑了一下,他确信自己未曾见过对方,然而中年男人的长相却又带给他一丝微妙的熟悉感,就像曾经在什么地方相遇,或者记忆中的某个人与他长相近似。 男人面色饱满,鬓角微白,眼神却精明锐利,犹如鹰隼般不怒自威,明明没有任何气息泄露,却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这与个人实力无关,而是一种久居上位,自然而然熏陶出的气势。 事实上,莱因哈特即便在现今受伤的状态下,依然能够一眼看出男人的大体实力——剑圣无疑,甚至还要比前方的波鲁什家主略强,绝对的巅峰水准,但同样也绝不会强过自己。 能够让坦坦图奇主动上前迎接,既然不是因为个人实力,那就只可能与身份有关。 而放眼整个巴布大陆,即便是四大国的主君,在波鲁什家主面前,恐怕都不会享有这种待遇。 莱因哈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瞬间有了某种猜测,目光下意识瞥向中年男人身后。 那里三人似乎同时感受到目光,竟然齐齐向这边看来。 莱因哈特心中微颤,相隔近百米,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相触,自己却从一个眼神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莱因哈特终于确信,能带给自己如此大威慑力的三个人,只有可能是西大陆名扬海外的辰家三剑士。 而能让坦坦图奇亲自迎接的中年男人,自然是那位辰家家主。 想到这里,莱因哈特心中一动,终于搞清了之前那份熟悉感的来源。 记得不久之前,与那位未来的大舅哥切磋时,对方曾无意提过一嘴,也算是某种暗示,让利亚这边对跟在迟小厉身后的莉莉小姐“重视”一些,最好能够建立较深的联系。 当时莱因哈特还极为不解,虽然能感觉到这位喜欢穿法袍、厨艺“精湛”的剑士小姐隐藏了实力,但怎么也不至于让纳乌拉如此重视。 当然,泰勒殿下本就对迟先生极为重视,即便是他的身边人,同样也以最高礼遇相待。 而且殿下本身性格极好,更喜欢广交朋友,加上两人价值观和一些喜好相投,很快便成为要好的朋友。 所以即便不用纳乌拉提醒,莉莉在整个利亚的待遇也是极好,莱因哈特只当这位大舅哥是想让他们借此更加拉近与迟小厉的关系,将他彻底绑在利亚的大船上。 直到今天。 莱因哈特才恍然纳乌拉的用意。 虽然相似度只有五六分像,但藏在眼眸深处的那种锐利,莉莉与眼前的中年男人如出一辙。 谁也想不到,那个一直跟在迟小厉身边,性格开朗爱笑的女剑士,竟然会是辰家族不为人知的小女儿! 这种熟悉的既视感,让莱因哈特有些哭笑不得,反倒没有因为突然获知一个大秘密而大感震惊。 因为他的未婚妻,似乎也是一样的路子,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只是这位辰家的小姐,胆子似乎太大了一些,竟然跑到了远隔千山万水的另一个大陆。 面对微笑走来的坦坦图奇,莫雷神情冷淡,却没有太端架子,走了几步迎上去。 双方站在距离不到五米的地方停住,也没有握手或者任何形式的招呼,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 “你比上次见面更臃肿了。” 莫雷眉头微蹙,无论与其还是眼神,都带着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 坦坦图奇完全不以为意,仍旧笑呵呵道:“人到中年,身体当然要发福,你不会还和当年一样,跟个苦行僧似的,无论衣食住行都严苛要求自己吧?这可不是对自己狠,已经可以称得上虐待了……生而为人,如果不懂得享受,那还还有什么意思?” 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言语中免不了有几分尖酸刻薄。 莱因哈特停在坦坦图奇身后二十米远处,与中年男人后方三人保持了一个微妙的相对平衡,既不过于接近,也不刻意远离。 两人声音没有任何收敛,能够被莱因哈特清楚听到,心中不由有些疑惑,看这形势两人似乎以前就见过面,可大陆上从未风传坦坦图奇渡海……难不成是辰家家主曾经来过巴布大陆? 莱因哈特如此想着,却没想到两人话锋一转,竟然聊到了自己身上。 莫雷突然抬头,朝坦坦图奇身后望了一眼,轻笑道:“这是你家的护卫?实力勉强够看,只是被打的……也太惨了点。” 坦坦图奇依旧微笑,摇头道:“不不不,我的护卫可没这么厉害,这是我的女婿。” 饶是心境坚如磐石,在听到“女婿”二字,莱因哈特坚毅淡漠的表情还是差点没崩住,脸颊更是微微红了起来。 莫雷眉头一挑,坦坦图奇笑容更加灿烂:“怎么样,虽说比我家那小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胜在老实本分,剑术天赋不够高,就拿努力来凑……我觉得这样很好,将来会是个好女婿。” 说完这句,坦坦图奇直接朝后方三人招招手:“好侄女,算起来你跟我女儿年纪也差不……哦,应该略大一些,不知道有没有找到良配呢?如果暂时还没有,伯伯我身边倒是有不少年轻才俊,想找个剑术比你高的或许很难,但品行做人上绝对都是一顶一的。” 莫雷冷笑一声。 左侧的女性前踏一步,微微点头致意,月光下露出一头如瀑银发,却没有像寻常大家闺秀那样一聊到个人问题便脸红羞赧,神情依旧平淡: “多谢前辈好意,寻常的年轻俊彦莫妮卡看不上,但若是前辈愿意介绍自家儿子,莫妮卡愿意尝试。” 莱因哈特顿时心生佩服,如此泼辣狠劲,加上反唇相讥毫不怯场的气势,即便是自家婆娘也得自叹不如。 “那敢情好,可惜我那儿子现在不在大陆,否则说不定真能达成一段美好姻缘。” 坦坦图奇淡淡一笑,当然不可能真撮合两人,自己儿子虽然性格闲散,看上去好像随遇而安,但实际上却是个爱钻牛角尖的犟种。 而这位辰家小姐的脾气,刚刚一个交锋就可见一斑,绝对不是省油的主,要是这俩人走到一起,别提谈情说爱,恐怕一言不合就得剑刃相向。 本来这话随意牵起,就是为了恶心一下莫雷,坦坦图奇正要略过去,却没想到莫妮卡穷追不舍:“既然如此,当着父亲的面,前辈的话自然一言九鼎,等令公子回来,可得介绍给我这个侄女认识认识。” 坦坦图奇眉头一挑,迎上莫雷眼中的冷笑,心里不由破口大骂,你这不要脸的闷葫芦,怎么调教的儿女一个比一个蹬鼻子上脸? “儿女们的事,还是要他们自己做主,既然莫妮卡对纳乌拉感兴趣,我并不反对。” 不出所料,莫雷马上补了一句,算是为这件事定音。 联姻当然是不可能的,横跨两个大陆的两大超级家族,如果真的成功联姻,并不会带来更多权力与地位,反而会生出无穷后患。 之所以答应下来,一是为了恶心一下这个实力不济,却偏偏口舌犀利的胖子,二来纳乌拉一直顶着“第一剑圣”的美誉,巴布大陆这边在议论时,似乎总是将他家三个孩子看低一筹。 所以莫雷前来巴布大陆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为自家孩子正名。 三打一当然不够敞亮,只要纳乌拉愿意,可以随便从三人中挑一个,只要赢了,其余两人也不用打,他们辰家自认第二。 可若是输了,伤好之后可以继续从两人中挑选,三局两胜,最终裁定谁才是配得上那个第一之名。 莫雷相信,以胖子油滑狡诈的性格,即便是如此有利的条件,多半也不会答应,正好他挖了个坑给自己,就别怪别人顺水推舟了。 坦坦图奇眼睛微微眯起,旋即又像是想通了什么,笑着点点头:“既然莫雷老弟有这个想法,我当然愿意,不过你也说了儿女的事他们自己定夺,我家儿子性情有比较顽劣,只怕未必会听我这个父亲的……” 莫雷嘴角一挑,正要讥讽,坦坦图奇却马上话锋一转:“不过老弟或许不知道,犬子之前与另一位令爱走的比较近,说不定他们两个能……” 此言一出。 莫雷眼中瞬间锋芒毕现,整个人好像都变成了一把尖刀,散发着强烈的冷峻气息。 坦坦图奇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毫不怯弱,与莫雷四目相对。 “这是你求我收拾烂摊子的态度?”莫雷诘问道。 “诶诶,老子什么时候求你了?” 坦坦图奇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讥讽道:“怎么,你觉得我收拾不了地下那个怪胎?实话告诉你,他已经伤的很重了,而且只会越来越重,有没有你插一手,根本无关紧要……当然,这样我就会认为你只是来巴布大陆观光游玩的,跟什么秘密没有关系,打完招呼咱们就各走各的,互不干涉。” 莫雷古井无波的气息终于有了些许起伏,明明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眼神却一直不停变换,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随时都可能扑过来。 莱因哈特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从他这个角度,能够很容易看清莫雷与三剑士的神色变化,这位辰家家主倒还沉得住气,可后面那三个,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泄露出的气息越发咄咄逼人。 为坦坦图奇稍微捏一把汗的同时,莱因哈特不免又有些佩服。 虽然他向来厌恶那些只会玩弄人心的诡谲狡诈之辈,尤其朝堂争斗中常用下三滥手段,但坦坦图奇的级别明显要高出那些人不知多少倍,甚至隐约有些……超凡脱俗的味道。 试问整个巴布大陆,能当着辰家三剑士的面,正面挑衅辰家家主的人,还有谁? 关键坦坦图奇那沉稳的背影,就像一座大山,似乎咬定了莫雷不敢翻脸,对于对方容忍底线的掌控简直出神入化。 随着沉默越来越长,莱因哈特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这场不见血光的交锋,还是以坦坦图奇的胜利告终,接下来只等那位辰家家主如何找台阶下了。 恰好在此时,大地猛烈震动了一下,无数亮光从土地中迸裂而出。 “压不住了。”多泽米诺后退半步,神情严肃地提醒道。 莱因哈特顿时左右为难,前后看了一眼,正要赶回去帮忙,莫雷却不知何时举起手,轻轻摆动了一下。 “去。” “是。” 两个字,两句话,简单明了。 早已压了一肚子火的三剑士,同时从原地迸射而出,竟直接踩裂了脚下大地,像是借此宣告不满。 见三剑士如此大大咧咧冲过去,莱因哈特脸颊一抽,正要出声提醒,余光却瞥到坦坦图奇背在身后的手势,犹豫半秒,将话咽了回去。 “年轻人心气太高,总归是要吃点教训的。” 心声传来,莱因哈特只能默默点头,虽然承认话有道理,但终归还是不愿看到三剑士出现意外,右手已经搭在剑上,随时准备出手。 那边三剑士刚跃入坑中,坦坦图奇便主动朝前靠近两步,在莫雷略带戒备的目光下,压低声音,笑问道:“你好像……对上古神器很了解?” 正文 第九零三章 叛逆女儿的父亲们 原本该是围墙的土地上,出现一个裂谷般巨型深坑,犹如一只史前怪兽的巨眼,在这深沉的夜幕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辉,竟照亮了半片天空。 潮水般涌动的地震突然停歇,洞口边缘的光芒像是收紧的口袋,突然变得黯淡不少。 然而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下一秒,牢牢压制地脉的光牢彻底碎散,无数光箭向四面八方射去的同时,一直表变长满绿色脓泡的巨手,蓦然搭上了深坑边缘。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离得稍近的护卫,霎时间只感觉血脉翻涌,仿佛受到了某种未知的精神冲击,抵抗力低的竟当场倒下。 即便是那些实力出众的剑圣,依旧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脸色微白,神情惶恐的盯着深坑,紧握剑柄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气氛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然而荒诞的一幕发生了。 当所有人提心吊胆盯着那个怪物冒出头,准备用各种手段再次将其压回地底,却有两道影子一闪而过。 下一刻,好不容易摆脱地底束缚的奥古斯都,头顶便接连落下轰然惊雷以及无数黑色光柱,连同攀附的洞口一齐被打陷下去。 电光和黑柱眨眼间消失不见,像是恍惚之间出现的幻觉。 然而等卫士们回过神来,洞口边缘竟然多了两个衣着怪异的剑士,不知死活般望向洞内。 然而还未等旁边人出声提醒,洞内再次传来震天吼声,两人立马像是被无形力量吸引,直直坠落下去。 一阵惊呼响起。 然而还未等替那两个可怜的倒霉虫默哀,天空中聚集不散的阴云竟再次雷声大作,同时直径数百米的深坑周围,翻涌起气势逼人的浓郁剑气,很快便化作一道道黑光牢笼,将整个坑洞封锁。 莱因哈特目光已经彻底被这边吸引过来,瞳孔微微扩张。 虽然早就听闻辰家三剑士任何一个都有与纳乌拉比肩的实力,但莱因哈特一直保持谨慎态度,毕竟自家大舅哥的实力摆在那里,是亲眼见过的,想要从其他地方找来一个能够旗鼓相当的高手,都已经难如登天,更遑谈一个家族同时出现三个。 然而随着两人出手,那股常人难以觉察、微妙至极却又无比凶险的剑气波动,着实让莱因哈特大感惊艳,甚至生出了些微羡慕的情绪。 单从这种气势上,莱因哈特就能断定,三剑士绝非浪得虚名,至少他完全比不了。 这是一种天赋上的碾压,就像普通人仰望天才时的感受,身为努力派典型代表的莱因哈特,剑术天赋公认的平平无奇,正是靠着十年如一日的砥砺磨练,硬生生闯到了今天的地步。 然而努力只能决定下限,天赋才能影响上限。 如果一个人天赋比你好,勤奋努力的程度也丝毫不逊于你,随着时间推移,双方的察觉便会越来越大。 所以这种成功,在莱因哈特眼中并没有太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这也是三剑士与纳乌拉最大的不同。 仅仅开始的两个回合,莱因哈特就找到了三剑士的某一个弱点。 无论是那先天剑气自带雷属的细剑士,还是拥有近似暗系剑域的巨剑士,两人都过于依赖自身的天赋,反而疏于一些基础。 一旦失去那两把秘剑,两人的战力将会大打折扣。 莱因哈特从欧尔迈那里听闻过迪玛利奥曾经前往西大陆,算是铩羽而归。 不过在今天,亲眼见识三剑士中的两人出剑,莱因哈特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问。 迪玛利奥是怎么输的? 有可能是他过于托大,同时以三人作为对手,所以才不得不狼狈而逃。 如果当时迪玛利奥能够更谨慎一点,选择逐个击破,莱因哈特估计,只要他能成功毁掉秘剑,就有机会斩杀其中一人。 三剑士可没有欧尔迈那么牢不可破的剑术功底,即便失去了秘剑,依旧能靠随便一把剑,将迪玛利奥打成重伤。 “可惜……前一次明明在贝努克手里败的那么惨,依旧没有吸取太多教训……” 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莱因哈特望向洞口,仅仅几秒过后,便看到两道斜飞出来的身影。 莫妮卡、博赛拉早已没有之前那种飘然的闲淡气息,身上衣服破损不堪,脸上也有些狼狈,好几处都血流不止。 莫雷与坦坦图奇似乎在刚才那句话后,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中,后者甚至直接设下了多层结界,隔绝包括精神力在内的一切查探,仅仅能用肉眼看清两人的状态。 也不知道里面两人是否清楚外部的情况,莱因哈特只能充当起提醒的角色,冲那个一袭白衣、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回过头的辰家大公子喊道:“你们上的太急,忘了告诉你……那个怪物免疫剑气和魔法。” 斯坦拉奇终于回过头,脸色微寒的看了莱因哈特一眼,接着又用仿佛能刮出尖刀的目光扫向那个一脸奸笑的胖子。 弟弟妹妹吃了个不小的暗亏,他却不屑于责怪对方知情不报。 身为辰家嫡系,连这点临场应变的警惕性都没有,就算是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回头盯了几秒,斯坦拉奇便走到莫妮卡两人身边,沉声道:“还不赶紧站起来,丢人现眼!” 莫妮卡擦拭嘴角,眼中像是要燃起一团火来,斜瞥一眼后方,咬牙切齿道:“是我们大意了。” 顿了顿,莫妮卡继续道:“不过那个怪物已经受了重伤,体内气息杂乱无章,若不是靠着恐怖的自愈能力硬撑,早就该倒下了。” 斯坦拉奇望向地洞,正好与重洗爬出来的奥古斯都双目对视,神色一冷:“既然都已经被别人打伤了,不赶紧解决掉,岂不是丢父亲的脸?” 莫妮卡与博赛拉对视一眼。 莱因哈特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三人身上……似乎有某种诡异的力量正在浮现。 咄咄逼人的剑气突然消失不见,像是圆润的宝玉将精华内敛。 与此同时,三人的银发无风自飘,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像是映出了神圣的光泽。 三人的气息与先前简直天差地别,莱因哈特瞳孔猛地一缩,却没能从记忆中找到任何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强行提升力量的方法。 多半是辰家嫡系的不传秘术。 这种变化却与奥古斯都晋升至圣有着本质区别,三剑士原本已经是顶级强者,只不过在剑术上有些缺陷。 直到此时,莱因哈特才明白,自己先前的判断果然还是太武断了。 三人气场的微妙变化,就像是将最后一块拼图补齐,虽然实力上没有什么明显提升,但隐隐给人一种趋于完美的改变。 “啧啧……还真是令人眼红羡慕的天赋呐。” 坦坦图奇率先打破僵局,饶有兴趣的看着三剑士消失的方向,神情玩味道:“当我知道那个小姑娘竟然是辰家嫡系时,着实吃了一惊,本来还有些不信,直到纳乌拉反复确认,我才勉强接受。也只有你们家的怪胎,才能强行拔升一个等级,以至于剑神的水准却可以吊打大多数剑圣。” 莫雷神情冷淡道:“我知道她进了渊域,所以废话可以少说一些。” “这怎么能是废话呢?同样作为父亲,我可太理解自家闺女任性调皮,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无奈,这方面咱俩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才对。 让我猜猜……小莉莉应该也是因为自家兄姐太优秀,所以无论外界还是家族内,对自己的期望都很高,偏偏自身又确实拥有出众的天赋,可内心深处又不喜欢练剑,却没人能够理解……最终积蓄的怨气彻底爆发,小姑娘一气之下远走他乡。” 坦坦图奇像是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从不知哪里掏出一把花里胡哨的折扇,上面描绘着不少衣着赤裸的女性彩绘,看着莫雷那张淡越发冷淡的脸,轻笑道: “给你一句忠告——闺女离家太久,心可就越来越野了,我家那个好歹眼光还凑合,找了个天赋不咋地,但为人还算老实本分的汉子,你家那位……啧啧。” 莫雷突然笑了起来,精心打理的手指缓缓划过雕刻华美的剑柄,“你想打一架?” “不不不。” 坦坦图奇头甩的跟拨浪鼓一样,丝毫不在乎什么面子,“你知道我这都是花架子,怎么可能打得过帅气英俊的辰家家主呢?正因为打不过别人,所以大多时候,我都喜欢……靠这里比试。” 坦坦图奇指了指自己脑袋,噙着笑容道:“你就不好奇小莉莉看上了哪家的年轻俊彦,以至于这么多年都舍不得回去?” 莫雷眼中猛然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犀利光芒,语调冰冷道:“坦坦图奇,别给脸不要脸。” 坦坦图奇眼皮一塌,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赶紧拍了拍胸口,“莫雷大爷,你好大的威势呐……这样吧,你把知道的关于神器的秘密说出来,我呢买一赠一,既告诉你小莉莉喜欢谁,也告诉你‘封圣’剑柄的下落。” 莫雷神色变换了一下,沉默几秒,脸色稍霁,点了点头:“你先说。” “没问题,我这人向来坦诚待人,诚信经营。” 坦坦图奇摊摊手,街头像是占了小便宜的摊贩,一副奸商嘴脸,咧嘴笑道:“一换一,你想先知道哪一个?” “再废话,我就走了。” “那就先从你更关注的小莉莉说起。” 莫雷瞪了一眼,却没有阻止坦坦图奇继续说下去。 坦坦图奇摩挲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像是在追溯什么,眯眼沉吟道:“虽然我不清楚当年你家的小姑娘是怎么从重重防卫下溜出来的,但以辰家的力量,别说逃到巴布大陆,就算去往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你们一样能从广袤荒漠中将她揪出来。 想来你肯定也这么做了,只是结果却出人预料,整整两年多的时间,别说找到,甚至连她的音讯都彻底消失,就像是一个大活人从人间蒸发。” 坦坦图奇瞥了眼对面,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心中更加笃定,脸上的笑容也更加自然:“这当然不是因为你手下都是废物,而是因为自家小姑娘用了某种匪夷所思的手段,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单单从你们眼前消失,并不能达成最终目的,所以小姑娘通过一些方式,将自己的意志明确通知到你,一来算是证明自己活得很好,二来也是一种威慑,警告你们不要逼得太急。 这件事让你颇为苦恼,宝贝一样呵护在手心的小女儿,甚至连外界都不曾知晓这个人的存在,还没等羽翼丰满,便任性地与老父亲对着干了…… 愤怒之余,心中不免又有些自责,两种矛盾的情绪较量下,让你最终决定放任她玩乐一段时间。 而最让你揪心的,是这个宝贝闺女人生首次脱离自己的保护,能不能真正过的很好,或者会不会遇到危险? 所以虽然辰家家风极严,并且向来鼓励嫡系子嗣尽早独立,独自承受风雨,但人越老胆子越小,你怕这块宝贝疙瘩在视线之外不小心碎了,所以即便收到了女儿的威胁,面上答应下来,私底下却依旧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找到她,暗中保护她。” 莫雷终于不再只是眼神变化,完全不显年龄的侧脸,第一次露出些许疲态。 坦坦图奇莫名触动,有些感同身受,像是此时聊天的不再是跨越两个大陆的最大家族族长对话,而只是两位平凡的父亲因为孩子叛逆而唏嘘感慨,原本处处带刺的言辞,不知不觉缓和了不少。 “我想那个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了,小女儿恐怕是找到了足以摆脱你们监控的‘帮凶’,而整个巴布大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我们家族,似乎再没有其他人。 上次鬼鬼祟祟偷摸过来,却被我儿子打跑的那几个人,就是你派来的吧?” “迟小厉——是这个人没错吧?” 莫雷突然出声,竟令坦坦图奇有些措手不及,面露惊讶道:“你猜到了?” “最近才声名鹊起的魔法师,加上你废话连篇的暗示,想不猜到都难。”莫雷冷着脸,第一次露出沾了人情味的火气,皱眉道:“这小子什么来历?” “那就来历大了。” 坦坦图奇故作神秘的一笑,指指天上:“甚至可能跟封圣有关,你说厉不厉害?” 正文 第九零四章 神器之谜 坦坦图奇咧嘴一笑,却是点到即止,没有继续沿着这个话头说下去。 就像街头酒肆里的说书先生,好不容易刚要高潮迭起,突然沉吟片刻,来上一句“下回分解”,勾起一众围观的叫骂。 同为父亲的惺惺相惜只不过是一瞬感慨,该恶心一下对方,还是要恶心一下的,更何况坦坦图奇乐在其中。 “总之,关于迟小厉的出身经历,别说你这个西大陆的外来者,就连我都没能搞清楚,只知道他的故乡在卧龙之地,还是孩童时就已经远渡重洋,跟随着走私船来到巴布大陆,之后似乎开始学医,然后不知道有什么奇遇,一跃成为了至圣领域的魔法师。” 坦坦图奇将那枚视若珍宝的戒指摘下,在手心里抛了抛,轻声道:“再送你一些免费的情报,迟小厉明面上闻名天下,是在半年多以前利亚那场叛乱,可对于此人,我接触的还要更早一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 莫雷眼睛一眯:“那场异人入侵战争?没记错,纳乌拉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崭露头角。” “差不多吧,迟小厉是在战争结束后的某一天,突然找上门——确切来说,是找到我的儿子。” 坦坦图奇点点头,重新将戒指戴回手上,眼中现出一抹追思的笑意:“当时两个小子都年轻气盛,似乎之前因为某些巧合碰到,然后又因为意见不合而大打出手。 你可以设想一下,两个大陆顶尖的魔法师与剑士相遇,而且互相都看不顺眼,当然要轰轰烈烈打上一架。 只是连我都没想到,这一打,就拖拖拉拉好几年,我都记不清他俩打了多少次,总之互有胜负,直到最后都没决出高低。” 莫雷轻哼一声:“那看来这个迟小厉也没传闻的那么厉害,恐怕是夸大其词。” 坦坦图奇皮囊厚实,不要脸界的老油子了,当然不会被莫雷这种不成熟的暗讽所激怒,反而嬉皮笑脸道:“那是那是,这小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实力勉强够看,但人品方面着实不咋地,最喜欢的就是拈花惹草,到处招蜂引蝶…… 或许你还不知道,迟小厉身边养了三个小姑娘,年龄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不到四岁,而且从龙族到黑暗精灵族,各个不重样,啧啧……龙族唉,那么大的个儿,你说这是怎么做到的……有时候我是真佩服年轻人这种旺盛的精力,像我们这个年纪,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女儿跟着他,倒是有福享了。” 莫雷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杀机一闪而逝,随即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逐渐平复心境,莫雷眼眸重现清明。 不得不承认,在嘲讽激怒人的功力上,坦坦图奇比自己高出半截,要是真跟他牟上了,最后气个半死的肯定还是自己。 所以莫雷及时调整心境,干脆就将胖子的话当屁放,反正你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老子一个都不信。 坦坦图奇啧啧嘴,这只有模样俊俏点的老匹夫,似乎比当年更能忍了,看当时自己只不过调笑了一句弟妹,结果就被他提着剑追杀了整整半个大陆。 现在心境转变的如此之快,看来言语上已经占不到太大便宜。 坦坦图奇略微有些遗憾,言语上却没有丝毫停顿:“据我所知,你那个宝贝女儿应该是在两年多以前来到巴布大陆,然后遇到了什么危险,被迟小厉碰巧救下。从那之后,莉莉就像是个贴身保姆,一直跟在他身旁了。” 莫雷额头血管跳了一下,还是忍下那个让人恼火的形容,沉声道:“真的只是碰巧?” 当年从那个协助逃跑的闺蜜口中得知莉莉真正去向后,莫雷可谓是怒不可遏,当即派出大量剑士前去追拿。 结果没成想,找到莉莉小姐踪迹时,循着蛛丝马迹跟上去,却发现一地魔族尸体,小姐却不知去向。 然后追拿小队想要继续南下,结果却遭到了一伙神秘人的袭击,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所有人全部被打晕。 要知道这些精挑细选出的好手,每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剑圣,而且是出自辰家的剑圣,而让一个人活着失去反抗能力,远比直接杀掉他更难。 所以这些剑士清醒之后,迅速意识到双方之间的察觉,不得不将消息传回西大陆,交由家主定夺。 这也是莫雷一直以为,女儿在波鲁什手里的原因。 波鲁什在西大陆布有耳目,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获知了莉莉的出逃——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是莉莉主动找上他们,所以波鲁什家族第一时间接应,也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将追拿队悄无声息的控制住。 为此莫雷三次派人前往波鲁什家,想让他们把女儿交出来,结果每次换来的答案都是“不知道”、“跟我们没关系”、“没证据你可别冤枉好人呐”之类的回答。 当时莫雷差点气个半死,既是因为小女儿的叛逆,也是恼怒于坦坦图奇的不要脸。 为此,辰家族直接动用了巴布大陆诸多力量,从经济、政治各方面,对波鲁什家族施压。 当然,两个超级家族暗中争斗,都不会太舒服,可莫雷就是铁了心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让那个实力垃圾只有嘴皮子溜和脸皮厚的胖子彻底肉疼一把。 现在看来,当时确实是个误会,毕竟没人想到,除了纳乌拉以外,巴布大陆还会有一个默默无名、精通多种魔法的至圣强者。 想到之前收集到的各种消息,莫雷皱眉道:“迟小厉真的是多系魔法掌控者?与那位梅林一样?” “差不多,我有时候都怀疑他俩是不是师出同门。”坦坦图奇笑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笑话,两人年龄差了近一千年,不说天赋决定属性的魔法是否能够后天习得,就算两人真的有同一位老师,对方至少也得活了上千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长寿之人? 坦坦图奇表情一怔,旋即又想到,那些神使似乎动辄都有几百岁“高龄”,就算其中有某个活了上千岁的“老怪物”,似乎也不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不过梅林已经弃暗投明,杀了贝努克,迟小厉更是从头到尾一直在跟神使对着干,要说这两位是师从某位神使的奸细,打死坦坦图奇都不信。 果真如此,早就有两位能够随意行走大陆的神使,大陆还守个屁,直接拱手让人得了。 沉默半晌,莫雷再次问道:“他们两个相遇,真的只是碰巧?” 坦坦图奇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神色收敛,稍作沉思,摇头道:“两人相遇的具体过程我不清楚,但以迟小子的为人,爱管闲事确实是他的风格,当时也确实在游历大陆,碰巧遇上你女儿,并非不可能。” 顿了顿,坦坦图奇笑道:“而且你别忘了,以他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任何超级家族作为后盾,否则我早就将他收入麾下了。所以不要老是把人往复杂了想,你辰家面子很大,实力雄厚,却还不至于让整个世界都心生神往。” 莫雷视线低垂,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反思,过了几秒才缓缓点头:“总算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勉强入耳的话。” “我向来都是金口玉言,只不过你品味太差。” 坦坦图奇把手一摊,“以辰家的情报能力,其余相关迟小厉的秘密,你应该都大体了解,我没什么好补充的。不过有一点还是要说,我觉得莉莉在那小子身边还是很开心的,否则根本不可能跟他这么久。女儿过得很好,并且也很开心,作为父亲应该感到欣慰。” 莫雷斜瞥他一眼,面露不屑。 坦坦图奇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身为你的老朋友,我认为迟小厉这小子确实不错,如果不是我家那傻丫头下决定太早,都像撮合一下他们俩……如果真能招来这么一位贤婿,你辰家真能在世界上横着走了。” “难道现在就做不到?” 莫雷冷笑。 当然,脸上表现的极为不屑,至于坦坦图奇的话究竟起到多少效果,恐怕也只有这位辰家家主自知。 坦坦图奇回头望了一眼。 倒不是担心辰家三剑士会出意外,事实上在三剑士火力全开后,坦坦图奇不认为奥古斯都那些花里胡哨的能力还能让他保住性命。 刚刚深坑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震动,坦坦图奇想要知道打到什么程度,最好能够亲眼看看奥古斯都伤的有多重,这样一来,也能大体预估霍华特是否还活着。 在辰家现身后,坦坦图奇已经第一时间让守墓人去寻找那位老朋友,只是现在还没有音讯传回。 不过按照莱因哈特的描述,能给奥古斯都添几道伤,基本可以证明那个老东西还有自保的余力。 而奥古斯都的目标只有一个,霍华特稍微懂点审时度势,在重伤之前逃走未必不可能。 可惜整个地洞已经被莫妮卡的剑域封锁,别说一丝气息,就算是一粒土石都崩不出来。 将担忧掩埋在心底,就像是一个不经意的回头,等转回身时,坦坦图奇神情已经恢复正常。 “好了,关于你那位姑……咳,迟小厉的情报,我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作为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说点……我想知道的秘密?” “我辰家言出必行。” 莫雷右手一甩,原本就已经结界重重的周围,再次多出三道“密不透风”的魔法阵。 准备完毕,这位家主才缓缓道:“不过在回答你之前,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了解部分关于神器的秘密?难道就不能是从奥德烈口中得知的?” “奥德烈的家族,掌握封圣剑柄的下落,说到底却只是一个‘看管者’,甚至连监守自盗都做不到。 这种情况下,别说其他人,凯撒家族自己都不清楚该如何使用神器,其他人更是连‘封圣’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就连我家那些最机密的文档中,也仅仅隐约提到过上古时期的几件神器,并未标示任何名称或者详细描述。 这种情况下,行事向来谨慎的你,如果对神器毫不知情,怎么可能冒然答应奥德烈,甚至同时派出三个孩子过来?这足以表明你对此事的重视。” 坦坦图奇摊开掌心,另一只手轻轻在上面点着节拍,笑道:“所以我才会告诉他们,让你这个老东西亲自过来一趟。没成想这才过了多久,你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这让我最终确信,你掌握了许多关于神器且不为人知的秘密。” 纵观整个大陆史,能够被称为“神器”的物品,并非只有巨人王的佩剑。 除此之外,极具传奇色彩、拥有魔法免疫效果的“圣铠”、山丘之王打铁的那把锤子,都被划归“神器”行列。 这些在外界几乎罕有人知的绝密情报,即便在波鲁什家族等级最高的那格书架上,记载的都极为模糊。 所以坦坦图奇想知道神使迫切得到“封圣”,除了神器本身的强大力量外,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而眼前的男人,恰好知道一些自己想知道的秘密。 莫雷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被乌云遮住的朦胧月光,心中竟有些后悔如此急促的来到巴布大陆。 不过有些秘密,独自承受太久,未必是件好事。 莫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所谓的神器,只不过是一种等级的体现。” 坦坦图奇精神一振,进入全神贯注的听众状态。 “上古时期,巨人王普拉姆横空出世,天赋异禀,实力更是超凡入圣,相传甚至连魔法都是由他创造出来的。” 坦坦图奇眉头微皱,这种事他当然知道,却没有立即打断,既然莫雷在这里提到,肯定不会是废话。 “而普拉姆的天赋,却不只体现在实力上,那天马行空极具创造性的想象力,加上心灵手巧、足以付诸实践的行动力,让他创造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武器和防具。” 顿了顿,莫雷以平淡的语气,说出一个并不平淡的秘密。 “‘封圣’便是他创造的第一把武器,除此之外,五神手中后来扬名万世的所谓‘神器’,不过都是‘封圣’的附属品。” 正文 第九零五章 彼时少年 库曼王城,威斯坦。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数九隆冬往后稍稍延长了一段。 本该是劫后余生、大战胜利的喜庆日子,加上年后一段不长不短的休假,却因为这场不一会儿便覆过脚板的大学,浇灭了不少欢乐的气氛。 大街上只能看到红色横幅,以及三三两两、奔走路过的行人。 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用不了太久,便会被新雪覆盖。 一个披着长袄的年轻人,缓缓走在街上,看着周围银装素裹、长日难得一见的美景,似乎有了几分赏悦的兴致,步伐更加缓慢一些。 当然,严寒也无法阻止所有人出门,=街头巷尾偶尔能够看到三三两两的孩童奔走欢闹,手里团着一个两个拳头大小的雪球,前面的嘴里挑衅,后面的就是一通王八乱扔。 年轻人在雪中站定,饶有兴致的盯着前方。 孩童们只是好奇的看了这个陌生人一眼,便嬉笑跑过对面,欢声笑语很快消失在更深的巷弄内。 年轻人依旧站住不动。 不远处的天桥下,冻得两个脸颊通红的薄袄少年,恋恋不舍的收回追着那些同龄人远去的目光,神情却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大街那头有个大雪天不在家带着的奇怪男人,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少年下意识拢了拢面前摊上那些不值几个钱的石头,像是担心对方图谋不轨。 可随即少年便意识到自己好像没什么值得别人盯上的值钱玩意,脸上随即显出一丝犹豫,最终好像才下定决心,抓起两块成色最好的石头,试探着朝那个怪人喊道:“大叔,要买点炎晶石吗?” 本来少年并没抱有多少期望,试探一喊,也只是尽到买卖人的本分。 却没想到那个青年竟真的朝自己走来,并且很快在摊位前蹲下,饶有兴致的观察起桌上的石头。 少年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想要劫财,不由抓紧布兜——虽然那里面也没几枚铜币,却是少年这些天过活的命根子。 正犹豫着要不要扔下摊位逃跑,或者在对方控制自己前大喊出来,对面却突然问了句:“能拿起来看看吗?” 声音醇正自然,仿佛还带着一丝开心。 少年愣了愣,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同时按下了逃跑和呐喊的冲动。 青年像是得了新奇玩具的孩童,兴奋地拿起几块即便在少年看来,都有些过于粗劣的石头,放在手心缓缓把玩着。 趁着这个机会,少年终于看到了这个大雪天站在大街上的怪人模样。 挂着冰晶的帽毡下,露出一头略显苍白的短发,五官倒是没有任何稀奇之处,甚至连足以让人印象深刻的某一点都找不到。 如果青年就此转身离去,几天后再回来,除了那种孤僻感,少年估计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印象。 没错。 青年唯一能够称得上“特点”的气质,便是那种孤僻感。 大概也是跟自己差不多潦倒的大人吧——少年如此想着,不知不觉竟没有了之前那种见到陌生人的惶恐。 而且看着看着,少年突然鼻头一酸,不知为何,明明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明明只是在很普通的看着那些根本卖不出去的烂石头,但眉眼间那份认真,与毫不掩饰的欢悦,竟让少年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个寒冷雪天冻得手脚冰凉却依旧倔强摆摊的少年,从失去家人的那天起,就没再哭过,却不知为何泪水今天就想瀑布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流。 青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仍旧聚精会神的研究着手上的破石头,几乎将摊位上所有石头摸了一遍,挑拣出几块良莠不齐的,仍旧低垂着头问道:“怎么个价?” “十……五,五个铜币两块。”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脑袋像是被冰冻过的冤大头,少年明明可以“宰”一顿,却又鬼使神差般连续几个念头更改,最终报出了一个实诚价。 青年倏而抬头,眼中似乎有些诧异,笑道:“这么好的石头,就卖这么贱的价?” 兴许是脸颊本就通红,青年似乎没有察觉到少年哭过。 少年擦了擦眼角,纠结半秒,突然叹气道:“算了,我不做你生意了。” 青年面露错愕,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觉得我掏不起这些钱吗?” “不是,只是……算了,实话跟你说吧。” 少年眼中的光,像是消失了一些,又像是再次冒出来一些,搓动僵硬的脸颊,挤出一个同样僵硬的笑容:“这些都是没什么热量的边角料,买回去根本用不了多久。”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少年从怀中小心翼翼摸出一个破旧的火炉,是已经被新型魔导火炉淘汰的玩意儿,随意将一块炎晶石扔进去,摁下按钮,火炉登时散发出温热的光。 青年眉头微挑,又像是为了蹭蹭热,饶有兴趣的走到少年身旁,盯着火炉的光,眼中似乎也有了光。 可惜没过多久,就像少年所说那般,光芒渐渐熄灭,好不容易热起来的一小片区域,很快再次变得寒冷。 少年苦笑着取出那块已经彻底变成普通石头的晶石,像是先前打雪仗的那几个孩子,用力扔向桥那头的湖里。 看着石头淹没在结冰的湖面积雪上,少年的嘴角,不知不觉间上挑了几分。 青年啧啧嘴:“看来确实不咋地。” 少年眼神略黯,突然有些后悔,暗骂自己是不是被这大冷天冻坏了脑袋,竟然莫名其妙放走了一单“大生意”。 等收队以后,万一让那个独眼老跛子知道,晚饭可就连那点稀粥都没了。 想到这里,少年哀叹一声,可莫名又不觉得情绪多低沉,甚至好像还有些如释重负,比之前更开朗了些。 兴许是看着年轻人穿着朴素,虽然冻不着,但大冷天出来肯定也是不得不奔走生计的苦命人,骗着种人的钱,良心上实在过意不去; 又或者是青年身上那种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孤独,让少年生出几分莫名的亲近。 少年回过神,却发现青年竟然还在身边,两手叉在脑后,靠着桥洞底的石墙一躺,像个秋收时忙完农活的闲散汉子,悠然地望着天空。 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吧? 少年微恼,正要将人赶走,却没想青年微眯着眼睛,突然问道:“从哪捡来的破烂?” “你才是破烂!” 少年愤愤骂了一句,可神色马上又黯淡下来,坐在青年身边,伸手够了团墙角漏下的积雪,放进嘴里轻轻咀嚼,沉默不语。 青年吃了个闭门羹,却并不死心,反而更加来了兴致:“看你这打扮,是个孤儿?” 青年的话像是一根刺,猛然捅进少年的心中。 “你全家都是孤儿!” 少年突然站了起来,通红着眼眶,歇斯底里大喊,同时将手心里剩下的雪砸向青年面庞。 青年不躲不闪,任由那团并无杀伤力的雪砸在眉间,也不去拨弄下来,由着雪团与冰水顺着鼻翼淌下。 对视的目光,一个平淡,一个愤怒。 “抱歉,可能我说的直接了点,不过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青年舔了舔嘴边的雪水,洒然一笑:“明明是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味道却还跟以前一样。” 望着青年那张无甚诚意的脸,少年心头火气却没来由缓缓浇灭。 盛怒的那一刹那,他本想转身跑掉,远离这个看上去和善,却极为伤人的混蛋。 结果就这么对望了几分钟,少年最终放下了像是受到威胁龇牙的小老虎架势,低垂着头走到墙边,脸上浮现出本不该这个年纪出现的疲惫,直直向后倒下。 “家里人呢?生病?战乱?” 那个本该很讨厌,实际却怎么都讨厌不起来的青年再次出声问道。 少年目光略显呆滞,就这么望着天空,喃喃道:“前些日子死了,被那些可怕的怪物杀了……房子也毁了,还有我的妹妹……她才三岁。” 苦闷憋在心里太久,如果不想疯掉,终归是要找一个宣泄口的。 少年以一种平淡到没有丝毫烟火气的声音,缓缓讲了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家庭,在突如其来的天灾中轰然倒塌的故事。 故事很生硬,很简短,既没什么可歌可泣,也不值得佐酒,平淡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也像许多同样倒在那场战争中的其他家庭,在这万家欢庆的日子,很快便被遗忘。 “……跟我一块来的还有其他八个孩子,其中三个是路上加入的,大家情况都差不多。今年冬天格外冷,抱团总归还是有希望活下去。” 少年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 “既然那个老跛子那么可恶,狠狠压榨你们,为什么不干脆跑掉,或者自谋生路?” 少年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剥削归剥削,至少有口粥饿不死,这衣服不抗冻,但终归也比不穿的好。离了他,上哪谋出路?就连这些边角料,都是老跛子找关系让我们溜进矿坑捡出来的,没了他,进去就得被打个半死。” 青年陷入短暂的沉默。 “抚恤金呢?既然你家……这个情况,战争胜利后,库曼肯定下拨了不少钱,用以安抚受损严重的平民百姓。” 少年的眼白似乎更大了些,语带讥讽,又像是有些自嘲:“抚恤金?那是给官老爷们增添珠宝的钱,像我们这些没了家的穷人孩子,是没有人权的。” 一阵狂风卷过,少年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紧了紧衣服。 那挂在不远处的横幅,鲜艳的大红字依旧明亮,被风刮得上下乱窜,却在这冰天雪地中……莫名有些刺眼。 “总归应该是有些好官的。”青年说道。 “镇上保卫队的山姆大叔,虽然脸上胡茬子很扎人,但总是挂着一幅笑脸,常常来我们那条街,给我们送一些旧衣服……那些异人怪物出现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少年眼中映出的雪光似乎又黯淡了不少:“他是个好人,我觉得他不该死的。” 青年抬了抬手,想要在少年肩上拍一下,可随即又悻悻放弃。 少年肩头已经很重,心头更重,无甚用处的安慰,只会画蛇添足。 青年转移了话题:“你有什么理想【】,或者说未来想做的事?” 少年偏了偏头,露出一抹认真神色思考。 也只有这一瞬间,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悲伤,才短暂消失不见。 “我要进刑部,当大官。” 青年眉头微挑:“为什么是刑部?” “因为我听说刑部能管其他的大官。”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眼里噙着眼泪,却倔强的不肯再次落下。 雪似乎变小了。 青年抬头看了看微暗的天色,拍拍屁股起身,扔下五枚铜币,拣起桌上两块石头,回头微笑道:“无论多么绝望,可以不忘记仇恨,却千万不能忘记理想。” 少年蓦然起身,瞪大眼睛,想要把钱退回去,可手伸到一般便止住了。 因为街头出现了另一个人。 身形佝偻的老跛子,斜眼看着缓缓走远的青年,接着又看了眼拘谨站在墙边、手脚开始结疮的少年,目光动了一下,随即又隐藏不见。 “就这么几个钱?你小子是不是一直在偷懒?” 老跛子凶神恶煞的骂咧了几句,将少年兜中和和桌上的钱收入口袋,趁机揉了揉干瘪的肚皮,气呼呼道:“把摊子收拾好,今天晚饭减半!废物东西,出来也赚不到钱,这几天就别想着出门了,给老子呆在祠里,把里外打扫干净!” 老跛子口舌不停,一路骂着与少年远去。 看着一老一少两道同样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青年才转过身,朝着原计划的墓地走去。 他当然有能力改变少年的处境,甚至随手为之,就可以彻底改变少年的命运。 青年最终却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给他。 他不想辜负了少年的善良,不想毁掉少年的倔强,不想消弭少年的仇恨,不愿擅改他的理想。 这样的路,或许会很苦,但终归还是有人一直走了下去。 许多年前,他曾和另一个青年因为理念不合而大打出手,而且至今不合。 对方总想力所能及帮助所有人。 他却觉得,这种帮助,未必是帮助。 而且这世上的苦难者众多,总不可能全部帮的过来。 想起先前少年的几度犹豫,青年心情突然变得极好,最后干脆在空旷的大街上放声大笑起来。 “凡是打不倒你的,终会令你更加强大。” 正文 第九零六章 寻访故友 皇城南城门,四角流翎制式的城楼之上。 两名守卫躲在檐下避风的角落,一边搓着手,一边骂几句这该死的鬼天气。 新年当夜的那场雪似乎都没有这么冷,结果过了这么些天,本该转冬入春的时节,老天爷突然又杀了个回马枪,搞得他们这些必须抛头露面的苦差事,越发艰难。 当然,至多也只是嘴上骂几句,两人皆是刚刚调到城防没多久的“新人”,职位不变,但岗位事关重大,算是上调半级,薪俸也比之前提高了不少。 更何况比起前一批实在异人手里的那些卫士,眼下这点冰天雪地,实在算不上什么挫折。 大雪封路,也阻断了皇城出入的大门。 封城令下达,皇宫就与外面的城区隔绝开来,除非拿到口谕或者授权,也得先到城楼上报备,审核通过后才能离开皇城,否则但凡强行御空进来的,不问缘由,先由藏在城楼内布阵的大魔导师们打下来,之后再细细盘问。 普通人进不来,真有贼心的,肯定来头不小,更用不着这些普通护卫阻拦,因而两人的偷懒闲聊,也确实是因为无事可做。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穿着破旧皮袄的年轻人,从大街尽头走来,在城楼前偌大洁白的广场上缓缓走过,没过多时便来到城下。 两位护卫虽然闲聊,眼睛却时不时望向城下,却好像依旧没看到那个年轻人。 “还是跟以前一样怕死啊。” 青年微微仰头,看着这座威严的漆红色城墙,嘴角轻轻上扬,然后径直走向紧闭的大门。 直到青年穿过,城楼附近那不止十道防御结界,却像是坏掉了一半,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暖阁内,半眯着眼微鼾的苍老阵术师,突然从梦中惊醒,揉搓着褶皱遍布的眼睑,随意往窗外望了一眼,接着又倒头呼呼大睡。 “几年没来……倒是有不小的变化。” 青年在那条玉石铺就却被大雪覆盖的奢华大道上站定,看着前方有些陌生的环境,不由挠了挠头。 皇城当然不可能随意大兴土木,之所以会有远处那些新近拔起,甚至还尚未竣工的新殿,还是要拜之前那场由神使亲率的战争所赐。 青年辨别了一阵,寻找曾经记忆中的方向,朝西边行进。 在走过一众千篇一律的雪白建筑后,青年再次停脚,朝左手边一座与周围的豪华格格不入的偏僻小院转头,但也只是停驻几秒,便再次启程。 沿着小院后一条早已被大雪盖住的小路上山,很快便来到一处柳木围成的小园。 用墓园来形容,似乎不太恰当,实在是园子太小,除了位于偏北角那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土包,便再没有其他建筑或者植株。 这处只有一位长眠者的墓地,就这么大咧咧躺在库曼皇【】城内一座风水极佳的小山头上,甚至比那座富丽堂皇的皇室陵园位置还要高一些,却又如此简朴,即便是在整个皇城中,也几乎罕有人知。 青年在栅栏外站定,稍稍观察了一下,脸上很快浮现一抹满意的神情。 “老家伙,看来你这几个徒弟还不算辱没师名,虽说仍旧不咋地,但最起码比皇城外面那些魔法阵强多了。” 言罢,青年直接推开木条围成的圆门,然后轻轻关上,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一条笔直的石头路,从入口一直通往那座小坟包,尚能看出隐约的轮廓,证明在不久之前,有人刚刚打扫过。 青年变戏法般从衣服里摸出一坛酒,不徐不疾的走到坟包前,蹲下身,看着石碑上那几个简单干净的字,突然笑了起来。 “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那场空开示教上,当时我就好奇,是有多不要脸的人,敢自称为‘大师’。 当时我在台下,戏谑的叫了一声‘大师’,结果你突然很认真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只是稍微有些惊讶,说我才是大师……细细算来,你才是第一个看穿我深浅的人。” 青年拔开盖子,正要在墓前倾倒,手却突然顿住,然后恍然道:“差点忘了,你这老头不喜欢酒,那我就一个人喝了。” 青年干脆席地而坐,冰天雪地间,像个神经病一样坐在孤坟前,絮絮叨叨: “说起来,咱俩自始至终都没认真打过一场,你说你一个至圣魔法师,一辈子就窝在那个小院里当教书匠,没了欺负别人的乐趣,还得时不时听那个蠢货皇帝发牢骚,到底无不无聊?” “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闻,似乎你跟尼莫拉有旧……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一辈子孤苦伶仃的,不会真跟那个老太婆有关吧? 她我倒是见过一次,皱皱巴巴的,而且一副殚精竭虑的疲惫相,真让人生不出多少好感,不过年轻时候应该样貌极好……长得漂亮又天赋高的魔法师,确实少见,就算老头你真动了心,我也不会奇怪。 她那老头我也见过,现在还活着,医术不错,但论起魔法造诣,跟你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说你输给这么一个人,到底窝火不窝火?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当时你俩能摒弃世俗眼光,顶住两国身份的压力,真走到了一起,恐怕成就也不会有后来那么高了。 毕竟能走到这一步的,基本都是单身,像我,像纳乌拉,不被所拖累,心性才能更加纯粹,你说是吧?可惜这些风流轶事没个听众,只能说与风雪听了……” 青年扼腕惋惜了一阵,抿了一口冰凉沁人的酒,继续胡言乱语:“你那些个徒弟过的都还不错,想来没事来打扫的那些人应该都会说给你听,我也就不废话了。 不过有几件事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你那个关门弟子杰诺尔,现在成了我的开山大弟子,实力是真的突飞猛进,连我这个当老师的都有些心惊胆战。 等到他什么时候真的晋升大魔导师,说不定转瞬之间再升一级,直接步入至圣。 可惜在此之前的最后两步,却注定走的很艰难。 兽人萨满走魔法师的路子,前期捷径四通八达,后期却难如登天,你肯定是清楚这点,所以才当个甩手掌柜,名声自己赚足了,后面的麻烦事就甩给我,真是狡诈恶徒……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 话说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所以故意给我设了个局?” 青年声音突然拔高不少,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满。 萨满晋至圣,以前不是没有。 但那位现在已经成了人人称颂的五神之一,许多兽族部落,至今还保留着不少雕像。 青年突然沉默不语。 明明只是随口一言,发句牢骚,却无意间好像打开了一条思路,犹如醍醐灌顶。 不过青年随即否定了这个太过匪夷所思的猜测。 老头尸骨都冷了多少年,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五神的企图? 如果说杰诺尔从拜入他门下,到后来拜师自己,整个过程都是老头不着痕迹刻意为之,青年就不得不对老头改变某些看法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自己都是在这趟稀里糊涂归来游历的过程中,渐渐摸清了某些脉络,虽然脑海中那些封印的记忆依旧纹丝不动,但至少有了“该怎么做”的念头。 亲眼见证过五神随意施展的神力,那种令人绝望的差距,青年却反而觉得并非毫无胜算。 可若是老头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布局,那眼光与格局,未免大过天了。 所以青年最后还是相信,自己与杰诺尔的相遇,只是一个偶然,老头惜才,不想一个好苗子就此泯然。 突然有些想笑自己的多疑,青年晃了晃头,懒得絮叨刚才须臾间的想法,反正跟一个死人说再多,也不会得到答案。 “还有那个森加……你这老头,早就打定主意要算计我是吧?就那么一块破月光石,把老子跟小丫头栓到了一起,想不管还不行……就这两年,我家都快成托儿所了,我算是真切体会到当爹的不容易。 话说你当年不会是因为觉得生孩子负担太重,所以才毅然与老太婆分开的吧?哈哈哈……” 如果有哪位弟子路过,听到青年如此放肆轻佻的话,肯定会认为是在侮辱先师,二话不说就得给这个口无遮拦的混蛋一顿教训。 一壶酒很快见底,青年笑着拉了一通废话,拍拍屁股站起身,目光却在一瞬间无比认真。 “还有别的事,我就不多叨扰了。” 青年对着墓碑深鞠一躬,然后转身走去。 才走出几步,青年忽然又站定,背着墓碑,说道:“有一次你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不记得了,你突然大笑起来。我有些生气,问你笑什么,你说忘了来路不要紧,别迷失了去路就好。” 青年抓住胸口,缓缓闭上眼睛:“可惜现在我连自己是谁都快不知道了……什么时候能想明白,或许我还能活着回来,还会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风度翩翩的英俊青年,给你在坟头浇壶酒。就算为了这个,你也稍微祝福我一下吧。” …… “圣铠、破山锤、野性号角——这三件神器,分别属于‘人王’狄叶忒、‘山丘之王’希留以及‘自然女神’墨黛丝。至于五神中的其余两位拥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莫雷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保留。 坦坦图奇听的一阵心惊肉跳,面色微凝:“照你的说法,如果给这些神器论资排辈,‘封圣’才是货真价实的老大,其余都是小弟。” “确切来说,这种关系更贴近‘父母与孩子’。” 莫雷摇了摇头,道:“我的先辈也没有更详细的记载,毕竟时间太过遥远,就算有些秘密遗失也在所难免。虽然我不清楚这些神器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但可以想象,封圣对于其他五件……或许有某种压制效果,这也可能是巨人王陨落的原因。” “所以五神才会如此执着于寻找那把神兵……” 坦坦图奇终于有些恍然,可随即又疑惑不解:“你能保证所说的‘先后’关系是对的?为何一些秘辛中记载,圣铠是那位山丘之王打造而成的?” “这是谬传。” 莫雷语气极为笃定,轻笑道:“当然,信不信由你,毕竟连我都无法保证这些秘密都是对的。” “无法保证也比毫无根据强。” 坦坦图奇点点头,心里还是倾向于相信。 接下来是几秒短暂的沉默。 看着坦坦图奇欲言又止的表情,莫雷嗤笑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的祖先能知道这些秘密?” 坦坦图奇立马翘起大拇指:“知我者莫雷老弟也。” 旋即又神情一变,轻声道:“我猜……是不是与你辰家的血脉有所关联?” 莫雷眼底精光一闪,却出乎坦坦图奇预料,竟然真的做了回答: “确实有关。” 坦坦图奇心中震惊不小,“怎么突然变了性子,连这种秘密都愿意说了?” 波鲁什家后代子嗣剑术天赋远远高出大陆平均值,更常常出现天赋异禀的剑术天才,却也仍会有坦坦图奇这种平平无奇之辈。 可辰家每一代都有旷世之才,这一代更是一下出了三个,其平均天赋比波鲁什家族还要高的多。 就是因为辰家具有极为特殊的“血脉”。 关于这个秘密,波鲁什家族一直想要挖掘,却始终毫无收获。 那头标志性的银发,便是辰家后代的象征。 所以莉莉在真正展现实力时,才会被纳乌拉察觉身份。 莫雷指了指脑袋:“根据祖谱记载,我们家族……最早的祖先,曾与精灵族通婚,并且那位精灵祖先地位极高,因而后代半数血脉,也因此受益,获得了‘野性号角’的祝福。” “自然女神的号角……” 坦坦图奇瞪大眼睛,掰着指头数,越算越有些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这都过了多少年,换了多少代,属于精灵的血脉该稀薄到何种程度……竟然还有这么恐怖的效果?” 怔了怔,坦坦图奇惶恐道:“你家不会……就是那位自然女神的后裔吧?” 正文 第九零七章 天赋亦是诅咒 莫雷默默望过来,眼里带有几丝同情。 坦坦图奇悻悻一笑,饶是他脸皮够厚,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得寸进尺了。 能讲这么多,其实已经很够意思了,自己还刨根问底,就不太够意思了。 不管莫雷所说有几分真假,坦坦图奇至少能断定,辰家的血脉之谜,多半与上古有关,即便听上去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正因如此,坦坦图奇对那些个上古神器更加感兴趣了。 可惜梅林与贝努克的战斗,任凭如何惊天动地,也没有一个旁观者,更不会有人获知那把剑柄究竟拥有何种神力。 回过神来,坦坦图奇猛然想到一件事,关乎辰家行动的根本目的。 “为什么这么想得到‘封圣’?” 坦坦图奇清楚自己多半得不到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别告诉我你辰家以天下为己任,心系苍生,不愿看到民众在神使的铁蹄下受苦受难,所以想借助神器除恶扬善。” 莫雷嘴角一挑:“辰家自古以来,就站在大义的一方,有这种正义感与责任感,难道不合理?” “合理合理。” 坦坦图奇无奈的摆摆手,“不想说就算了。” “辰家快完了。” “嗯……嗯?!” 坦坦图奇差点从原地跳起来,眼中头一次涌现出如此不加掩饰的震惊:“你说什么?”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在获得无与伦比力量的同时,辰家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莫雷摊开手,指尖并到一起,笼出一个尖角:“就像一把双刃剑,传承自上古的血脉日益淡薄,我辰家后代却愈发人才辈出,这一代,更是同时出现了三个至圣。” 莫雷忽然神情一黯,喃喃道:“本该是四个的……” 坦坦图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皱眉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不提那三个跟熊一样强壮的小家伙,哪怕观你的气息,也还和从前一样,甚至更胜当年……” “寿命。” 莫雷回答简单明了。 坦坦图奇瞳孔微缩,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却还是反问道:“多久?” “我最多还能再活五年。” 莫雷用无比平淡的声调,报出了代表自己生命的数字。 坦坦图奇眉头紧皱,这个数甚至比他预估的还要早一半。 “虽然我不知道详细年龄,但你肯定没我大,至少不会超过六十岁。” 对于剑士而言,锤炼体魄除了在战斗方面的收益,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延年益寿——前提是年轻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后遗症。 普通人的寿命不过百年,但对于剑士而言,八十岁才算真正意义上步入老年,之后再多活个三四十年不成问题。 拜迪那位“铁拳”,至今已有九十多岁的高龄,却依旧龙精虎猛,比年轻人还要健康,无论是体魄还是实力,依旧是整个大陆拔尖的存在。 岁月在老人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随着年事增高实力精神力大幅衰减的症状,从未在老人身上体现,反而愈发精进,返璞归真。 坦坦图奇自认不可能像老人一样保持状态,一个靠无数天材地宝堆积起来的剑圣,无论如何保养,能活过一百二十岁就算是顶天了。 活不了更久,也不会死的太早。 六十岁,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人生的中点,刚刚要开始后半段旅程。 然而对眼前的男人而言,却是终点。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想探究你家的秘密,拣能说的说!”坦坦图奇语气中带了一丝焦急。 “最大的秘密已经告诉你,当然不会顾忌更多。” 莫雷毫不在意,轻笑道:“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辰家年轻一代,实力天赋总会比上一代更出众,就好像优进劣汰,我们血脉中某种不知名力量,自动剔除了那些不良后代。 当然,这种提升并不明显,可能每隔十代二十代,回头望去,才会有清晰的感觉。 而与这种提升相伴的,则是后代寿命逐渐减少,同样不明显,但隔得代数多了,就会很容易画出一条递减的线。 我父亲退位后不久就去世了,他活了六十四岁,我多半也不会例外。” 坦坦图奇摇头道:“难怪辰家每代家主让贤后,就彻底销声匿迹,我原本以为是有什么族规,不允许再现身在人前,却没想到……没有办法能阻止吗?” 坦坦图奇眼神认真,最后一个问题,不包含任何利益因素,纯粹是站在一个不算熟的朋友立场上的关心。 莫雷指了指满头银发,笑道:“你不是一直很羡慕我家的天赋吗?放弃这个,就能获得更久一点。” 两人身为最顶级家族的家主,自然也是整个大陆最顶尖的智者,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就能心领神会。 坦坦图奇的心境,起伏着实很大。 他从未想过辰家的天赋,竟然在某种程度上,亦是一种诅咒。 那种仿佛能够激发潜力的方法,可以让辰家后代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却也比最粗制滥造的秘药更可怕。 因为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按照莫雷的意思,少用这种天赋力量,就可以活的更久一点——却也仅仅只是“更”。 反过来讲,如果肆无忌惮使用,也会让本就不长的寿命,更像灿烂烟花一般快速消逝。 而且这种事并非人力所能阻止,可以说天赋越高,实力越强,死的也就越快。 坦坦图奇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他在想如果自己站在对方的立场,是会哀怨世道的不公,还是对此甘之如饴? 这似乎是一个亘古难题,活的更久,以及在短暂的生命中绽放璀璨光彩,两者之间极难选择。 “他们……知道吗【】?”坦坦图奇调转目光。 结界的效果是单向的,深坑那边的动静,能够清晰传入这里。 奥古斯都那暴戾野蛮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衰弱,激发了真正力量的三剑士,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压制。 如果不是对方身上具有剑气免疫能力,这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战斗,早就该结束了。 莫雷摇摇头:“只有历代家主知道。” 坦坦图奇沉默半晌:“为什么告诉我?” “我不说,以你那疑神疑鬼的性子,可能卸下包袱,跟我通力合作?” 坦坦图奇低头不语。 莫雷的判断极为精准,之前他一直提防辰家的动机,在不清楚对方为何如此执着的前提下,无论面上如何精诚合作,都会有一条看不见、弥不合的裂缝。 “为了子孙后代的命而拼命,确实是足够好的理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坦坦图奇苦笑一声,拱了拱手。 蝼蚁尚且偷生,为了自己家族的存续而拼命,当然是最正当最理所应当的理由。 “没什么,本来先祖们就一直在找寻解决办法,到我这一代有了机会,更加不可能放弃。” 莫雷面色平静,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 坦坦图奇转头望去:“虽然我嘴上不留情,但确实都是些好苗子……你真舍得让他们如此拼命?哪怕提点几句,或许也能多活几年。” “辰家后代,从不苟活,要活就要活得精彩,哪怕只能绽放一瞬。” 莫雷气势如虹,声音中带着一份自傲。 坦坦图奇笑着摇摇头,既不赞同,也不否定。 他知道对方没有面上表现的如此风清云淡,否则也不可能在小女儿出逃后,仅仅纠缠了半年,就任由她放飞自我。 以辰家的手段,哪怕迟小厉如何遮掩,只要全力以赴,三剑士随便来一个,也有机会将莉莉带走。 坦坦图奇知晓那小子的性格,这种人家家里事,他最开始插手是出于朋友义气,或者胸中那份尚未消退的玩闹情绪,却绝不会真正干涉。 在莫雷心中定然存在愧疚,小女儿不想练剑,反而会因祸得福,活的更久一点,亦是这个当父亲的心愿。 天赋再好又如何?先是自己的女儿,才是辰家后代。 让女儿活的更久一点,更快乐一点,难道不是当父亲的义务? 坦坦图奇灵光一闪:“没再找精灵通婚试试?” 说完,坦坦图奇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莫雷果然摇头:“都试了,不光是精灵,除了机械族与龙族,其他各族都试过,没有任何改变。” “你们那位祖先的血脉,还真是根深蒂固。”坦坦图奇揉了揉眉心,苦笑不已。 “每一代家主,都有过不同的尝试,绝对超乎你的想象……但最终结果却不尽人意。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只能找到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那个破号角。” 坦坦图奇抢先说道,旋即又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想得到‘封圣’的原因了,如果你家流传的那些秘密是真的,作为其余神器的起源,‘封圣’或许拥有影响其他神器的能力……而且单从这个名字上,就不得不让人有所猜测。” 顿了顿,坦坦图奇又吁了口气:“可是这终归只是一种乐观猜测,至少在我的认知中,那把剑柄除了杀力大以外,没有任何独特之处。” 莫雷陡然认真起来,正色道:“你到底见没见过那把剑?” 坦坦图奇也换了一副认真面孔,摇头道:“实话跟你讲了,梅林是唯一见过并且使用过那把剑的人。我只是在梅林临终前见了他一面,这点你那三个孩子都能作证。” 莫雷沉吟两秒:“那之后呢?梅林不是在你手上?” 关于那场战斗的过程,斯坦拉奇已经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从那位教宗开始,到三位神使作乱大陆东部,败走玛兰,又到贝努克以一人之力抗衡所有人,最后梅林横空出现,力挽狂澜。 而整件事最恐怖的地方,同时也是让莫雷最激动之处,便是即便在几天,大陆上依旧没人记得贝努克的事情。 就连坦坦图奇和斯坦拉奇,也是在那些机械族提醒下,像是学习新知识般死记硬背下了整个过程。 至于现在流传在巴布大陆各个高层的情报,也是源于坦坦图奇之口的转述。 奥德烈只知道害自己差点灭国的罪魁祸首叫什么,却全然忘了他的长相、声音以及气息。 这种抹除所有人部分认知的手段,已经堪称神迹。 而想要解除辰家血脉——或者说“诅咒”,似乎也只能依靠神迹。 所以即便坦坦图奇没有邀约,他也会来一趟巴布大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梅林的尸体还在我那里,为了保持尊重,也担心有什么陷阱,所以一直没动,你要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 坦坦图奇说的极为坦诚。 下一秒,他突然眯起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一把抓住莫雷手臂,略有些兴奋道:“迟小厉……迟小厉!怎么把这小子忘了!” 莫雷眉头微皱,不知道他又耍哪门子疯。 坦坦图奇兀自大笑:“你们有救了!梅林都那么看好那小子,他又是整个大陆最厉害的医生,说不定不需要‘封圣’,你们血脉中的问题,也有解决办法!” 莫雷表情微变,想到一些关于迟小厉手下创造出的“奇迹”,心境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就在这时。 远处地洞突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威压,接着便是一声凄厉嘶吼,像是穷途末路的野兽正在进行最后反击。 一道虚影突然冲出地面,直接突破黑色剑气的牢笼封锁,在半空中幻化出一张模糊狰狞的脸,朝不知什么方向嘶吼道:“‘封圣’……秘密……就在……这里……” 坦坦图奇与莫雷表情微凝,心头同时涌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人脸快速消散,连同那惊人的威势,被随后追上来的汹涌剑光斩成粉末。 然而下一秒。 月光像是突然黯淡下来,天空中陡然撕开一道裂缝,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中缓缓落下。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攥住,连身上的剑气与魔力,都受到极为恐怖的压制。 莫雷与坦坦图奇脸色同时大变,心中没来由生出一种感觉—— 一旦人影彻底凝实,在场所有人,都要死。 却没人能够阻止。 然而就在人影即将脱离裂缝的时候。 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从缝隙内传来。 “谁让你走的?” 下一秒。 一股微风袭来。 人影和裂缝皆消失不见,天空恢复原样,云淡风轻。 正文 第九零八章 感动不感动 斯坦拉奇率先出现。 莫妮卡、博赛拉一前一后,皆面色凝重。 月光之下,披头散发的三人,有如万众瞩目的舞台明星,一头银发随风飘扬,面色冷峻,一身沛然剑气流转不停,令人神往不已。 这才是剑士该有的模样! 不少护卫心生神往,发自内心赞叹不已。 大多数人仍不清楚那丰神俊逸的三剑士什么来历,即便剑士的眼光再差,至少也清楚那个让莱因哈特与多泽米诺两位大人都束手无策的怪物,的的确确已经死在三人手中。 至于刚刚那天空之中的异象,肯定是那头怪物临终前想要鱼死网破使出的手段,结果被三剑士联手绞杀。 大多数人根本未曾感受到任何威压,只觉得天上好像出来一个人影,接着便是两位男性剑士中的某位轻描淡写喊了一声,便直接粉碎了敌人最后的反扑,如同镜花水月般支离破碎。 而那些有资格体会到威压的强者,此刻仍旧大汗淋漓,神情惊恐,最初的惶恐不安过后,便只剩下对三人无与伦比的敬畏。 即便是这极少数人中的大部分人,依旧认为刚刚蓦然出现的恐怖存在,是被三剑士转瞬压制。 而在此之外,只有极少数人中的极少数人——确切来说,除了辰家与坦坦图奇,只剩莱因哈特与多泽米诺,真真切切知晓弹指间发生了何事。 三剑士的实力毋庸置疑,但两人无比笃定,那道凌空出现的人影,实力还要在三剑士之上。 奥古斯都最后的嘶吼,更像是一种牺牲自己传送信息的手段。 然后便真的有一位身份不明的恐怖大能降临。 多泽米诺仍旧陷于先前那种仿佛孤舟般的渺小与恐惧,一时难以自拔。 莱因哈特稍好一些,早就见过至圣强者的风采,甚至还真正切磋过,耐受力更胜一筹。 只是比那神秘人影更令他震惊的,还是之后突然出现的那个声音。 有些耳熟。 斯坦拉奇鬼魅般来到莫雷身边,脸色阴沉的像是能够挤出水来。 “父亲,此地不宜久留。” 莫雷摆摆手,“已经走了。” 坦坦图奇擦擦额角的冷汗,对表面冷静内心却波涛汹涌的年轻剑士笑道:“还是太嫩了点,你觉得那个人,实力在你之上还是之下?” 斯坦拉奇沉默半秒:“之上。” “而且高出不少……最起码也有贝努克完成仪式后的实力了吧?” 这句话坦坦图奇用了疑问的语气。 虽然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但在评价他人实力,尤其是这些至圣怪物方面,还是由同级的行家更有权威性。 斯坦拉奇看了莫雷一眼,得到准许后,才缓缓回道:“只高不低。” 坦坦图奇笑容更加灿烂:“既然这样,你觉得他有必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刚才落地,即便下面有你们三个,还有上千名护卫,能对他造成多大的麻烦?” 坦坦图奇说他太嫩已经算给莫雷面子了,身为辰家长子,连这点弯都转不过来。 要是那人能动手,以那匪夷所思的“空降”方式,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难道就能躲过追杀? 斯坦拉奇缄默不语。 坦坦图奇招招手:“老二和老三也过来吧,不用在那边装模作样了,多半是回不来了。要是人能回来,防也防不了。” 莫妮卡、博赛拉收剑,很快来到跟前。 一同靠过来的,还有惊疑不定的莱因哈特,以及浑浑噩噩的多泽米诺。 坦坦图奇眉头一皱,二话不说,一巴掌扇在表情呆滞的多泽米诺后脑:“这就被吓傻了?看来安东尼当年没收你是对的,真要收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反倒是侮辱了他的名声。” 多泽米诺瞳孔终于聚焦,脸上先是浮现些许愠色,接着又惭愧不已,冲那个歪眉斜眼的胖子躬身致敬。 “是我意志不够坚定,劳烦家主大人了。” 坦坦图奇点点头,还算孺子可教,便安慰道:“不用太过妄自菲薄,别说你一个魔法师,就算是我和莫雷老弟,还有对面那三个,都被对方的魔力威压狠狠压制,差点就要喘不过气来。” 多泽米诺脸色稍霁,只是仍有些心惊。 “教育后生挑别的时间。” 莫雷终于出声,盯着那片已经看不出半点端倪的夜空几秒,沉声问道:“什么来历?” “老子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你问问我问谁?” 坦坦图奇当即翻了个白眼,拿剑在地上戳了几个窟窿,“如果你家老大的判断无误,对方的身份就不难猜测。” 莫雷瞳孔骤缩,坦坦图奇点头道:“贝努克排行第三,这次来的……估计是剩下两位之一。” 坦坦图奇突然捂住脑袋,一脸懊恼道:“之前梅林应该跟我说过什么,然后又刻意抹除了相关记忆……多半是跟剩下的两位神使有关,要是还能记得一些线索,说不定就知道此人来历了。” 莫雷盯着那个蹲地哀嚎的胖子背影,目光不断闪动,有些拿不定这胖子是在跟自己演戏,还是确有其事。 “啊——!” 坦坦图奇突然尖叫一声,眼珠瞪得浑圆,却一时失去了焦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被震惊到失了神。 莱因哈特下意识警惕周围,。 莫雷眉头紧皱,轻叱道:“你一惊一乍什么!” 如果不是儿女都在身边,莫雷还真要以为坦坦图奇受了什么诡异攻击。 坦坦图奇半天才回过神来,表情先是愕然,继而恍然,最后变成一抹苦笑。 “我想起来了。” 说完这句,坦坦图奇马上解释道:“真是突然想起来了,没骗你!就像是灵光一闪,脑海里便凭空多出一些记忆!” 莫雷盯着他看了几秒,才缓缓点头:“想起什么?” “梅林确实跟我提过第二神使,却极为模糊,不是我记忆模糊,而是他只给我幻化出了一个大致的人影,连名字和能力都没细说。” 坦坦图奇揉了揉额头,闭着眼睛,回忆道:“最准确的一个描述,是‘不可知其名’。按照梅林的解释,这位第二神使能力极为恐怖,一旦从封印中挣脱,哪怕只是被念及名字,也能有所感应。 至于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梅林也没有多提,但能够被他重点提醒,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不是直接降临,就是鸠占鹊巢……” 莫雷眯起眼睛:“你觉得是第二神使?” 坦坦图奇晃动脑袋,手指在剑柄上敲了几下,“不好说。讨伐队离开后,先后来了四位神使,第三的贝努克,第七位埃弗,第八位哈涅斯,第九位莫达里克,全部死在这里。 加上之前被我儿子和迟小厉干掉的两个,十二神使如今只剩六位。 当然,这是在神使没有补充的前提下,培养许久的瓦伦丁和涅墨西斯先后嗝屁,我估摸着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候补人选。 而剩下六人,前两位和第四位从未现身,第五位时间神使约瑟夫,当年被迟小厉打了个半死,第六位迪玛利奥你比我更熟,从西大陆没讨到好处,回来又被欧尔迈遇到,算是打了个平手,受伤不轻。第十神使图依,接连败在我儿子和迟小厉手上,不足为惧。 以辰家的情报能力,刚刚点明的神使各自什么能力,应该了如指掌,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现在问。” 莫雷挥挥手,不耐烦道:“说重点。” 坦坦图奇无奈耸肩。 “说了这么多,想表达的意思就一个——大陆已经死了四名神使,还包括一位当前出现过的最高位阶的神使,剩下六人,除了前两位,不可能比贝努克更强。 而有我儿子压阵的讨伐队,也不是吃屎的,我不信进入渊域这么久,连一两个废物神使都杀不掉,所以现在剩下的人数,可能比我预估的还要少。 如果说先前我还不能确定,这次‘不灭信仰’最后的反扑,实在是令人有些失望,也让我确信讨伐队那边一切顺利,至少给那些神使造成了不小麻烦,否则来找麻烦的不可能只是这些虾兵蟹将。” 莫雷有些受不了坦坦图奇那故意拖延的腔调,干脆直接抢道:“所以你觉得,如果只是第两位醒过来,肯定要先解决讨伐队的威胁,而不可能直接来到大陆。” “知我者老弟也。” 坦坦图奇时时刻刻不忘占便宜,咧嘴一笑,随即又凝重起来“换句话说,前两位中的某一位来到大陆的前提,必须是两人全部醒来,一人负责对付讨伐队,另一人才有空闲前往大陆。 而且今天突然降临的这位,既然是奥古斯都用命强行召唤的,说明他暂且不能在大陆随意行动,如果位序决定苏醒顺序,我觉得……第一位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莫雷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变化,仍旧淡漠的像是一泓潭水。 可身后斯坦拉奇三人,脸色却已把持不住,眼眸深处浮现凝重之色。 该来的总归要来。 如果坦坦图奇猜测不错,反而是件好事,至少神使的天花板已经限定,暂时不用再提心吊胆更高处的威胁。 莱因哈特拳头紧握,联想到先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不由生出一种无力感,同时又忧心起原来在另一个世界的心上人。 连辰家三剑士都心境摇动。 自己这点实力完全不够看。 还要变强,要变得更强才行。 沉寂半晌,莫雷开口询问,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 “那个人影突然消失,跟最后的声音有关吧?你知道对方是谁?” 坦坦图奇神色倏而古怪起来,眼珠转了半晌,却扭头看向身后小山般健壮的剑士。 莱因哈特神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表情略有些吃惊:“您也认为是他?” “看来不会错了。” 坦坦图奇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抹疑色。 莫雷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却还是有些震惊于眼前胖子竟真的认识声音主人,不由微恼道:“坦坦图奇,把话说敞亮了!” 话音未落,莫雷神情一变,联想到两人之间除了尚未确认的翁婿关系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交集,所以不太可能有仅限两人才知晓的人际关系,加上前阵子一些风闻,结论不难得出。 莫雷有些难以置信,诧异道:“是他?” “只能是他了。” 坦坦图奇深吸一口气,眉头却不展反皱,嘴里喃喃道:“可是他怎么突然可能回来……” …… 利亚南部,诺尔城外。 玛兰深夜,这里仍未傍晚。 夕阳西下,最后一轮晚霞倔强的留在天空,与地上两道长长的影子遥相呼应。 一个白发苍苍、胡须也苍苍的老者,与一名同样满头白发的年轻剑士,遥遥相对。 不少路过的居民商人,从两人身旁走过,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窃窃私语。 路边兜售货物的行商已经纳闷了很久,这一老一少两个傻子,就跟俩木桩子似的在这站了一个多祈时,从好像突然出现在眼前起,就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 库曼北方最近几天一直在下大雪,利亚稍好一些,尤其诺尔偏靠大陆中部,气温要暖和不少,但也温度也仅仅只是个位数,两人身上穿的都很单薄,尤其那个年岁不小的老人,只有一件看起来就不保暖的单衣。 从西大陆前往玛兰,又从玛兰辗转来到利亚的烟草商人,刚在城内赚了一笔,此刻看着一老一少俩傻子置气一样对峙,在心里合计着要不要劝上一劝,哪怕借老人件衣服也好。 就在行商犹豫的时候,一老一少之间,却开始了首次交流。 头发全白的青年剑士,以精神力传道:“十二神使我基本见了个遍,不说各个外形出众,最起码都是以年轻人的模样现世,怎么就你一个特殊,非得弄成副老人模样?莫非是想靠这个在死战时换取同情心?” 老人笑而不语。 青年大感无趣,耸耸肩:“别说,还真有人被骗了,后面那位,怕你冷,想送你件衣服,感不感动?” 老人笑着摇摇头,自来到大陆,首次出声。 “不敢动,不敢动。” 正文 第九零九章 好人 夜色将至。 关城的号角已经响起,尚未入城的商人农户,赶紧加快了脚步,像是熙熙攘攘汇聚入海口的江河。 烟草商人清点完货物,掂了掂裤腰中沉甸甸的钱袋,眼角都快笑出了褶。 原本感叹着命途多舛,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来到巴布大陆的烟草商人,先是稀里糊涂卷入一场神仙大战,接着又遇到位好像传说中的人物,几经辗转,自己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既然该着自己走运,烟草商人纠结了半天,毅然决定放弃港口重新开通后第一批回到西大陆的机会,反而在玛兰当地,用之前卖掉烟草的收入,购置了一批因为战乱廉价处理的皮毛,接着一路东进来到利亚南部这座小镇,开始了新的经营买卖。 当然,之前尚未出手的小部分烟草,也因为这场祸及整个巴布大陆的战乱,变得愈发珍贵,价钱水涨船高。 烟草商人嗅到了发财的气息,有些懊恼先前出手太多,好在还来得及补救,也不急着脱手手中的存货,保证干燥不受潮,再过阵子价钱还能升高。 而之所以选择诺尔这座小城,而非拜迪中的经济大区,也是烟草商人听到一些风声,东部三国战后就属拜迪最惨,重建工作还得持续好久,这时候过去不但卖不上好价,甚至有可能遭到心怀不轨的歹人惦记。 而诺尔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处于利亚和拜迪之间,又坐落在贯穿大陆东西的最大一条官道之上,以前拜迪没出事,商人们自然都愿意往那里聚集,现在很多都选择继续东进,前往库曼交易,无形中也推动了诺尔的经济贸易。 烟草商人仅仅来了两天,交了一笔有些肉疼的摊位费,只在城外摆了个零货铺,收益就比预估翻了一番。 只可惜因为那场战争,东部三国近期对城防把控极严,验证身份的程序极为繁琐,即便烟草商人递交了西大陆斯普王国的官方文牒,直到今天仍未获准入城。 当然,世事无绝对,只要稍微交上那么一点钱,办理速度或许就会快上那么一些,实际上很多外来的商人,便是用了这种方法,在短短半日内便办理完入城手续。 烟草商人不是交不出这份钱,只是有些不忿自己拼命赚回的良心钱,要被那些贪官给黑掉大半,所以干脆乐得在城外自生自灭,支个小棚子,再搭个地铺,天冷也不怕,睡觉时把货堆在周围,再盖上厚实的皮草,简直跟家里一样暖和。 至于安全问题,烟草商人更不怎么担心。 这里就在官道旁,没什么啸聚山林的悍匪流民,也没有择人而噬的凶猛野兽,就算真有零散的强盗,城防卫士就在不远处,现在夜间的防备力量也很充足,城外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半分钟内,就会有一支全副武装的卫队出城查看。 城门口聚集的人群已经不多了,有资格入城的,手续查验倒是很快,没资格入城的,也不会自讨没趣耽误时间。 烟草商人从货堆后面抬起头,瞄了眼那两个好像木桩子似杵在原地的一老一少,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好嘛,已经两个多祈时了。 这时候烟草商人已经没了再去送衣服的打算。 他也不是没脑子的烂好人,之前不久刚刚近距离见过了那场惊世骇俗的神仙打架,苟活下来的同时,眼力更是增长了不少。 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一个普通老人,会在这大冷天里只穿一件单衣,跟另一个年轻人置气般罚站俩祈时? 关键是站了这么久,老人依旧面不红气不喘,甚至双腿连半点颤意都没有。 这能是个正常人? 烟草商人已经认定老人肯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至于对面那个看上去不大却少白头的年轻人,同样不能以貌取人。 烟草商人估摸着又是城内哪两伙势力不对付,因为利益或者地盘生了纠纷,所以才去这种最低级却又是最实用的“单挑”方法。 只不过这种罚站对峙的比拼法子,烟草商人倒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在以前,意识到旁边不远处随时都会有一场剑士或者魔法师的打架,烟草商人绝对麻溜跑路,至于现在……老子什么神仙大场面没见过,还在乎你们这俩好像在比谁头更白的“高手”? 烟草商人推着货车,稍稍往城门靠拢,估摸着拉开五百米的距离就够了,便开始“安营扎寨”,铺好床铺,烧上一壶热水,从怀里摸出跟卖烧饼的婆娘磨了十分钟嘴皮才便宜买下的硬饼,饶有兴趣的看向两人。 他很好奇,这两位最后究竟谁能赢,又是以什么方法取胜。 可惜没过多久,城门方向传来一阵躁动,烟草商人本来没在意,可回头不经意一瞥,当看清那些个被护卫赶出来的人衣着装饰时,脸色倏而变得有些难看。 为首那个穿着青色铠甲束服的高大汉子,是城内一家三流公会的会长,手下都是些地痞流氓,唯独高层中有几个勉强算厉害的角色,加上汉子自己,拢共四位八级,三位一级剑豪,一位特级法师。 这点水平放在利亚官方,自然是不够看的,但在这小小的诺尔,倒也算是一个地头蛇,平日里一贯横行霸道,强行收取高额的所谓“入城税”,尤其针对外来的商人富贾。 烟草商人之所以了解此人,是因为之前暗示他“意思意思”的城检官员,就与这个公会狼狈为奸。 在城外的第一天夜里,烟草商人被一阵窸窣声吵醒,起身便看到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在扒拉货架,看到他醒来不跑反笑,大摇大摆拿走了几块上好皮毛。 这点事根本没法惊动护卫,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直接向城防举报,最开始那个城检官员还想打掩护,冷嘲热讽,让烟草商人拿出货物被盗的证据,却没想到竟然真有一台摄录仪,将当夜瘦子的行径清晰拍了下来。 这就是烟草商人的谨慎了,出门在外不得不防,所以早在最值钱的那个货架格挡,放了一台廉价摄录仪,本来是为了防贼,结果没想到第一天就用上了。 这下证据确凿,那个瘦子很快被城防抓了回来,审讯之下很快认罪,最后那个疤脸汉子过来交钱提人,并立下了书面保证,这事便算了结了。 当然,是明面上的了解。 从城防署出来,烟草商人便看到疤脸汉子站在大街对面,嘴角狞笑了一下,在自己脖子前虚划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烟草商人当时就有些后悔了,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被这些地头蛇盯上,后面的日子肯定会非常难过。 太过分的事情肯定不敢做,毕竟现在利亚官方对于盗抢滋事抓的极严,但自己一个外来商人,对方有一万种办法,可以不着痕迹的进行报复。 烟草商人不免犯了愁,手中皮草出手不到一半,至少还要两天才能全卖完,加上货柜里还藏有不少价值不菲的烟草,所以狠了狠心,冒险再在这里多待两天。 烟草商人不信那个三流公会,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做什么,他之前又有过报备,要是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出了事,城防卫队也不是白痴,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原本烟草商人以为短期内不会出事,对方至少要等风头过了再对自己下手。 可现在,看那伙人来势不善的模样,烟草商人心里不由有些发虚。 尤其在看到为首的疤脸汉子笑着跟一名戍守城门的卫士说着什么,不时回头瞥向这边,那种不祥的预感便愈发强烈。 难不成那个小小公会,真有什么大背景? 烟草商人脸色有些苦,可能性不高,不过看汉子的架势,明显与那位当值的卫队长相熟,更大可能只是私人关系。 城门尚未关闭,疤脸汉子与那名卫队长聊完,两人握了握手,似乎还递了什么东西,烟草商人离得有些远,看不分明,但还是明显感觉到疤脸汉子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 眼瞅着一行八人径直朝自己走来,烟草商人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左右一些不知状况的商人,也感受到一股来者不善的气息,左右扫过几眼,便大致确定了原因,在心里为那个倒霉蛋默哀几秒,极有默契的离远一些,免得殃及无辜。 在这城外夜宿的商人,大多情况相差无几,几天相处,也差不多知根知底,莫逆的关系倒还算不上,更不会有人愿意出头帮忙。 在这异国他乡做生意,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人情这种东西再值钱,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大家都是商人,心底的算盘打得门清。 烟草商人稍稍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有多失望,他很清楚这些人跟自己一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换做自己遇到这种事,同样也会唯恐避之不及。 趋利避害,才是经商的根本。 双方距离已经不足百米,烟草商人咬咬牙,跑肯定是来不及了,在这城外最少能保住一条命,可要是上了管道,脱离城防视线,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烟草商人神情惨然,目光下意识瞟向后方。 向那边两位求救? 烟草商人一时间有些意动,紧紧抓住货架上那件想送但未送出去的棉衣,就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后那根救命稻草。 烟草商人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不说人家愿不愿意搭理自己,哪怕对方真的愿意拔刀相助,对于这种乐于助人的好人,烟草商人反而更不想牵连他们。 当然,更大可能是置之不理,甚至直接训斥或者教训他一顿,徒惹笑话。 烟草商人叹了口气,反正已经跑不掉了,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整整衣领,目光淡然的走出货柜。 疤脸汉子走到他身边,双方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就这么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几位客人,已经收摊了,要想买东西,明早趁早。”烟草商人不卑不亢道。 “你踩到我了。” 疤脸汉子嘴角一扯,努了努下巴。 烟草商人皱眉低头,不由有些无语。 对方竟强行将脚伸到他的鞋下。 烟草商人气笑道:“你这是不讲理了。” “不不不,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当然要讲理,你看那边——”疤脸汉子指指后方,“为了证明不是我寻衅滋事,我连摄录仪都带来了,你踩了我一脚,于情于理,我还一脚不过分吧?” 烟草商人看了眼后面,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亏吃定了,干脆把脚伸出去:“来吧。” “够爽快。” 疤脸汉子冷冷笑道,脚尖在地上碾了碾,一股剑气悄无声息在腿部蓄力。 烟草商人眼皮跳了两下,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露怯。 这一脚下去,恐怕不只是废掉一只脚那么简单了。 就在烟草商人闭眼认命时,近处突然传来一阵怪叫。 “啊——你踩到我了。” 烟草商人微微睁开眼睛,却马上瞪大眼睛。 那个白衣的年轻剑士,歪着头斜着眼,一脸不耐烦的指着脚下:“喂,傻大个,说你呢,踩到我的脚了,怎么听不懂人话?” 疤脸汉子蓦然回身,发现身边莫名多了个一脸欠揍模样的青年,对方竟然还有样学样,把脚伸到自己脚下,当即狞笑道:“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说老子踩你是吧?老子是这——哎、哎——【】” 疤脸汉子面色骤变,明明想要直接将那小子的脚踩碎,结果腿部突然失去知觉。 “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又没招惹你们,别吃饱了撑的出来贩剑,快滚。” 年轻剑士说完,随意在疤脸汉子胸口推了一下。 连同身后七人,回过神来,已然回到桥门洞中。 短暂的死寂过后。 接连几声尖叫,除了那个吓瘫在地,屎尿齐流的首领,其余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们,全部作鸟兽散。 烟草商人像是活在梦里,表情呆愣,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年轻人在商人肩膀上拍了一下,笑容灿烂:“刚才你要是主动过来求助,我依旧会帮,却不会有现在这么开心。这世上好人不多,总归还是要有好报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零章 天下第一(一) 直到青年把话说完,烟草商人才后知后觉,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感激,刚要郑重道一声谢,眼前却倏而一晃,再不见青年的身影。 抬头望去,甚至连原本留在原地的白发老人,也一并消失无踪。 烟草商人张了张嘴,饶是自认已经见过无数“大场面”,依旧觉得震惊无比。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嗖”的从眼前消失了? 怪不得那个疤脸汉子被轻描淡写推了一下,就横跨数百米,差点没把胆子吓破。 烟草商人伫足怔了半晌,嘴角抿起一丝苦笑,他不知道青年是如何知晓自己先前的细腻心思,只是略有些感慨,自己何德何能,从来到巴布大陆起始,已经遇到多少位“神仙”人物了? “可惜没有个见证者……要不等回去跟老伙计讲讲,都得以为老子在吹牛。” 烟草商人有些遗憾的抹了抹脸,手下却没有停歇,赶紧将货车紧实紧实。 虽然今晚大概率不会再有人“送鞋底”了,但保不准过几天会不会有另一个疤脸汉子找上门来,这种打了老的来小的的麻烦事,还是能躲就躲。 至于那个白衣青年,大家萍水相逢,来的快,去的快,仗义相助却不求回报,烟草商人自然不愿辜负这份好意,更不想给对方招惹更多事。 看着烟草商人驾着马车远去,迟小厉才回过头,笑眯眯看向对面的白发老人。 自始至终两人都未离开,只是已经不会再有人看到这边的景象。 “我真的很意外,还以为你会趁刚刚的机会出手或者逃走,没想到就这么老老实实等我回来。是该说你心存善念呢,还是自信过了头?” 两种说法,却代表截然相反的意思。 模样与之前略有不同的迟小厉,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到先前那个看上去“垂垂老矣”的男人,似乎在某一瞬间,有出手的迹象。 却不是对他,而是去帮那个看上去算计挺多,实则品性不错的烟草商人。 迟小厉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直觉除了问题,亦或者这本就是对方某种刻意为之的手段,实际上他更偏向于男人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自信,所以才完全不屑于趁自己出手时挣脱“牢笼”。 将男人从“天幕”揪下来的那一刻起,两人身边便展开了重重叠叠上百道结界。 一半是迟小厉“登门拜访”,一半是真身被拉回的老人进行还礼。 所以从外界来看,这一老一少两人就像是铆上了一样,比谁更像木桩子。 实则两人都被重重结界限制,作出任何举动都无比艰辛。 当然,作为“不速之客”的迟小厉,还是占得了一份先机,所以活动幅度比老人多出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一旦迟小厉离开辛辛苦苦构筑出来的“牢笼”,失去了看守,老人便有机会可以夺门而出。 再想将其困住,将会难如登天。 尤其现在迟小厉完全不清楚老人的能力,更加不敢有丝毫大意。 之所以选择出手帮忙,既是一份好心,同时也未必没有试探老人的打算。 白发老人笑道:“在你心中,吾等神使似乎都是冷血无情的嗜杀之辈,对其他同僚我不做评价,但对我而言,他人的善意,无论大小,都是一份难得的馈赠,理应抱以感激。只因这世道越来越恶,有这份心的人越来越少,因而这份情谊才越发珍贵。” 迟小厉眉头一挑:“所以刚刚即便我不出手,你也会帮他解围?” “就算我有心,也无力,毕竟被你牢牢‘看’着,根本没有办法出去。”老人和蔼笑道。 迟小厉面带不屑,朝地上啐了一口,摆手道:“这种你我都不信的鬼话就别说了。” 老人扭头看了眼烟草商人背影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看城楼,神情极为平淡:“如果刚才他拿衣服过来,想要祸水东引,我会杀了他。” 迟小厉眉头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笑着点了点头:“你果然是神使里的异类,这种思维回路,跟那几个眼高于顶的白痴天壤之别,至少你还能记着烟草商人最早生出的善意。” 读取他人心思,在旁人看来,甚至在大多数魔法师看来,都是匪夷所思叹为观止的事情。 但对于眼下对峙的二人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烟草商人只是奇怪这个白发青年先前的话,好似真的能够读心一般,却从未想过自始至终,无论盘点货品,还是计较得失,一切的小心思,在二人面前全部如同赤身罗体,一览无余。 迟小厉笑容轻佻,“就算你真的还有一点‘人’的本性,依旧还是甘当五神的走狗,成为一把草菅人命的尖刀。” 老人神色不变,依旧和颜悦色,笑道:“这话说得就有些难听了。” “就因为刚才这件小事,如果你愿意弃暗投明,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迟小厉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老人摇头道:“见识过高山,的壮景,转而去对其他登山者侃侃而谈,终归只是井底之蛙。如果你见识过我曾见过的景色,走过我曾踏足的路,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老人随即换了一副恭敬神色,拱手道:“五位大人回归,是众望所归,是大势所趋,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洪流,是对逐渐走上错误分支的世界进行拨乱反正。这期间肯定会有无数牺牲,甚至让许多无辜者家破人亡,背负上无数骂名。 但诸位大人不会在乎,因为未来的历史,终会证明眼下的牺牲,是值得且必要的。诸位大人的光芒,终会再次照进每个种族、每一个人的心中。” 啪、啪。 迟小厉拍了拍手,一脸佩服道:“别的暂且不说,就这蛊惑人心的手段,你确实称得上第一,连我都差点感激涕零,痛改前非,想要转投五神门下了……真的,就差一点点。” 迟小厉用手比了一个指甲盖厚度的空隙。 老人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本来也不觉得言语会有用,只是这下子彻底没用了。 迟小厉收敛神色,沉声道:“神使都是按资排辈,所以你这个第一位,应该也是跟随五神最久的‘老人’了吧?这副模样,也是为了在其他后辈那里树立老大的形象?” “相由心生,心随意动。我是个比较和气无争的人,对外貌上没有太多追求,这副形象是自然生成的。” 老人说了番不知真假的解释。 迟小厉却信了,因为从初次见到对方,到真正交流,老人自始至终都给他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明明身处剧中,却像是坐在台下的观众,心境平静的如同一泓池水,没有丝毫当局者的自觉。 这种气质,不是伪装表演能够塑造出来的。 迟小厉再次有些拿捏不准老人的脾性,让他无从下手。 以前打架时,面对实力跟自己相差无几的对手,迟小厉都喜欢先攻心再攻人,哪个败在他手上的神使,不是在战斗过程中逐渐心境失去平衡,继而如同大山崩塌般支离破碎,最终魔法心念出现了致命疏漏,被迟小厉乘胜追击。 尤其在面对实力能力皆未知的敌人,这种法子更是往往能够创造意料之外的惊喜。 所以迟小厉养成了动手前先聊聊天的习惯,不说能挖掘出多少秘密,可只要对方因为某一个不经意的话题,不知不觉陷入迟小厉的节奏,那就距离稀里糊涂的败北不远了。 纳乌拉心境之坚定,意志之沉稳,早就被皮尔、莱因哈特惊为天人,却不知道其中有大半功劳,要归结于迟小厉的“骚扰”。 大家都年轻气盛,你说打就打吧,怎么每次一上来都要像个糟老太婆絮叨半天? 就算选择性忽略,以迟小厉诡谲多诈的手段,没一会儿便会在耳边或者心声添上几句,根本防不胜防。 所以纳乌拉只能强行集中精力,强迫自己不被外物所动,只专注于战斗,所以时间一长,反倒磨砺出了令所有魔法师都自愧不如的强韧精神力。 “看家本领”在老人身上没能取得任何效果,迟小厉不想再浪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打总归是要打的,不过最起码在开始之前,先自报一下家门吧。” 老人笑笑:“抱歉,我没有这种习惯。” 迟小厉保持微笑,心里却暗骂一句,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直到现在,他连对方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掌握何种魔法。 先前那撕裂天际、横跨千万里降临的手段,迟小厉也有些吃不准,既有空间魔法的影子,似乎还掺杂了某些暗系魔法。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迟小厉看一眼还无法解析的魔法少之又少,如果不是老人用了什么诡谲手段,对魔法进行了掩饰,就只能说明老人掌握一种极为罕见、甚至可能从未出现过的创想魔法。 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付起来都极为棘手。 老人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如果你真想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不过得等价交换。” 迟小厉心领神会:“你很好奇我是怎么回来的?” 老人诚恳点头,“只有这一点,我无论怎么推衍,都找不到根源……按理来说,你早就应该死了,虽然当时只是诸位大人的意识体,但终归引发了神迹,你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在你看来必死无疑的攻击,对我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叮咬,没什么好奇怪的。” 迟小厉耸耸肩,一脸诚恳道:“只能说我比你想象中要厉害更多,即便是五神亲至,也杀不了我。至于我是怎么回来的……很简单,察觉到某人离开渊域,肯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我就跟上来了。” “先后顺序颠倒了,你来大陆的时间,比我更早。” 老人一语道破,神情依旧淡然从容。 迟小厉脸上的笑意渐消,眉头缓缓拧起。 不能排除试探的可能,但老人神情中的笃定,让迟小厉由不得不信。 这样一来,说明对方至少掌握某种占卜或者追本溯源的能力,因为就连迟小厉都不清楚自己和这位第一神使究竟谁先来谁后到,对方却说得无比坚定,定然是有所依仗。 这位第一神使的能力,似乎露出了冰山一角,却反而让人如坠迷雾。 近似传送的能力,与占卜的能力,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这就说明老人可能掌握两种以上不同种类的魔法,这在以往迟小厉遇到的所有神使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虽然早就料到第一神使绝对会是比那个瑟拉斯更麻烦的存在,但真实情况还是有些超出迟小厉预料。 这就对他有些不利了。 自己的情况,基本上都已经被神使掌握,虽然占得先机,可接下来的战斗,双方信息不对等所带来的差距,就会慢慢体现出来,并且很有可能左右最终的胜负。 当然,今天这一架,注定与之前有所不同,因为无论最终谁胜谁负,都无法真正杀掉对方。 迟小厉无法确定,只能靠着那一丝隐约的直觉,判断老人多半和自己一样,只是某种“力量投影”,真身仍在渊域中沉睡。 两个不是本人的投影打上一架,肯定会对本体造成一定影响,却绝无性命之忧。 这也是迟小厉不急于动手的原因。 既然那位疑似曾经天下无敌的大人物,莫名其妙将“自己”送回大陆,并且还恰好“遇到”前来大陆鬼祟行事的第一神使,就一定有其道理。 无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位”是真是假,其目的为何,只要双方暂时的目标一致,迟小厉就不介意当一回棋子,顺着对方的安排走下去。 “瑟拉斯差点就被普拉姆干掉,即便被五神救走,也算是废了一半,贝努克以及莫达里克三人,已经死在了大陆这边,渊域中几乎没有能够行动的神使了。” 回到大陆,通过一些民间流言,加上在库曼刑部翻到的一些密信,迟小厉已经还原了那场轰动不小的战争整个经过,嘴角不由上扬。 “死了四位,现在更是连大本营都不管了,那把‘封圣’真的有这么大吸引力?”(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一章 天下第一(二) 如果不是这趟莫名其妙“返乡”,迟小厉甚至都想不到大陆近期竟然会发生这等翻天覆地的大事。 虽然在很早之前,迟小厉就有过预感,讨伐队进入渊域神使一定会有所动作。 但包含第三神使在内,总计四位神使,同一时间蜂拥而入,的的确确出乎迟小厉预料。 尤其是贝努克的出现,完全在迟小厉掌控之外,临走前留下的诸多布置与后手,对付哈涅斯之流绝对没有问题,之前他们之所以能够横行无忌,一来是占了先机的优势,二来也是利亚、拜迪等国,终究无法代表大陆真正的力量,准备不充分之下,更是难以应付。 然而迟小厉此次拉来的外援,可谓阵容豪华之至。 “守墓人”毋需多提,即便世界都开始遗忘这些数千年如一日苦心孤诣死守渊域口的“罪人”,迟小厉也不会忽略掉。 按照“守墓人”奉行千百年的规矩,驰援库曼其实是有些逾矩的,但架不住迟小厉与霍华特是老熟人,加上现任首领欧尔迈,又的的确确欠了他一个大人请,所以那次倾力出动,也算水到渠成 至于龙族这边,原本迟小厉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能劝动自然最好,如果几位龙王劝不动—— 大不了就让他们打一顿,彻底出出之前积攒下来的怒气,什么时候打爽了,把气打消了,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谈嘛。 反正我迟小厉别的本事没有,傍身之技唯有“二绝”——逃跑利索,抗揍第一。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三位龙王都没想到,这个他们恨不得摁在岩浆里泡澡的无耻男人,竟然真敢正大光明的回来,还不知廉耻的想要拉外援。 不等迟小厉提出条件,就直接被几十头成年龙族围住,什么魔法攻击物理拳头,纷纷招呼上来。 结结实实吃了一顿饱揍,迟小厉肿着一张脸,总算谈妥了条件。 龙族额外又附加了一条,等到战争结束,迟小厉务必要带奥丽莎回去,回到族群怀抱。 龙族给出的理由很充分,一来奥丽莎身上流淌着一半黑龙血脉,父亲更是前任黑龙之王,迟小厉仅仅只是一个临时看护人,二来龙族性情孤傲,却仍是群居种族,奥丽莎孤苦伶仃一个人跟在迟小厉身边,对于心理发育不利。 第三,同时也是最重要一点——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迟小厉这种脸皮足有城墙厚的混蛋身边,奥丽莎的成长令人堪忧,龙族绝对不能允许一个如此出色的后裔,毁在这样的混蛋手里。 迟小厉对于第三点提出了严正抗议,想要继续保留奥丽莎的监护权,结果自然是反对无效,最终双方各退一步,选择让奥丽莎自己决定去留。 然后迟小厉就被尼尔霍德一脚踢出冰原森林。 利亚、库曼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剩下拜迪,迟小厉暂时没想好找谁帮忙。 他原本是想带着墨菲斯,去一趟欧成的部落,看看能不能从精灵族那边找些帮手。 结果后者打死不愿意,同时欧成也言明,自己这支队伍,已经是部落能够提供的上限,族长不可能答应援助更多人手,一来没有这个义务,二来也要最低限度保护部落自身的安全。 黑暗精灵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回应,芙蕾雅的部落已经被灭,朵蕾丝的部落,最强一支就在她手中,现在已经加入讨伐队了,黑暗精灵又更喜欢以小部落群居形式生存,很难再找到大股力量。 最关键的是,即便勉强从各族凑出一支,也不足以对付一位神使,所以迟小厉最终只能将任务交给依依的姊妹们。 从情理上讲,迟小厉其实是不愿意找机械族帮忙的,跟依依相处了这么久,感情也是越来越深,迟小厉从不会将她当成不通人情的机械,而是与芙蕾雅、奥丽莎一样,都是拥有丰富情感、鲜活个性的“人”。 爱屋及乌,迟小厉对其他姊妹机体,也有种“自家孩子”的微妙情感,所以像对付神使这种主动要牺牲惨重的任务,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麻烦她们。 加兹答应的很痛快,在大陆游历多年,他对这片土地也有了一定的感情,自然不愿意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侵占,而作为机械族现今最高领袖,他的命令绝对能够一锤定音。 姊妹机那边,当然是依依什么想法,她们就怎么做,不过迟小厉还是特地去了趟机械迷城,亲自见了那些表情越来越生动的少女,将此次任务的凶险,事无巨细全部说了一遍,并让她们认真思考,不要因为依依,而是遵循自己的意愿,选择是否前往。 最终,虽然拥有共同“主脑”,却又开始分化出各自独一无二“情绪”的姊妹机们,一半选择留下,另一半随时做好前往拜迪的准备。 至此,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毕,加上三国各自本身的底蕴,迟小厉觉得只要不出意外,这近乎集中大半个大陆的力量,绝对足以应付神使,这才放心离开。 结果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出了那个“万一”。 在库曼刑部翻看那些密档时,迟小厉后背冷汗直流,即便已经知晓最终结果,却还是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只差一点。 真的只差一点。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前三位神使首次苏醒,竟然没有对付讨伐队,而是直接来到巴布大陆,试图完成献祭仪式。 如果不是梅林突然反水,并且以记录不详的某种手段将贝努克杀掉,此刻大陆恐怕已经沦陷,即便一次仪式未必能够让五神降临,但绝对会造成某些难以想象的灾难。 到时候即便讨伐队成功除掉其他所有神使,等回答大陆,这边已经重回五神的统治了。 这件事,真是越想越后怕。 龙族伤亡惨重,经此一役,牺牲超过半数,全部都是最精壮的成年巨龙。 “守墓人”情况稍好一些,算是最后一个赶到战场,但也有近三分之一的伤亡。 姊妹机损毁最为严重,前来支援的上千架机体,最终生还回去的只有六架。 看到前面两条,迟小厉虽然心情压抑,但勉强还能接受,大不了之后对龙族和“守墓人”进行加倍补偿。 当然,这种“补偿”不会是简单的物质交换。 困扰龙族多年的繁衍问题,迟小厉在渊域中已经找到了头绪,说不定回来就能帮忙彻底解决。 当然,一旦龙族恢复强大繁殖能力,激增的人口势必会给大陆带来新的问题,迟小厉当然不会忽略,所以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彻底空出来的渊域,存在上百个独立且独特的空间,只要龙王们答应,可以随意挑选其一,作为全新的繁衍之地。 到时候迟小厉会打造一个半永久性的传送阵,让龙族可以随意进出,也不必担心龙族壮大会影响现有秩序。 以眼前的牺牲,换取未来龙族的繁衍生息,相信龙王们很愿意做这笔交易。 至于“守墓人”,当渊域不再是渊域时,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解脱与奖励。 至于到时候这个令人敬佩的组织是否还会存续,就交给霍华特和欧尔迈自己解决。 前两条都有解决办法,唯独第三条,迟小厉心生无限愧疚。 即便思维可以共享,但每一台机体,都有她们独特的思想与情感,迟小厉不知道临死前,少女们会不会有不甘和怨恨,他只知道她们的死,是因为自己的一个请求,所以就等于他让她们去死。 所以迟小厉很难过。 他不知道回去后怎么面对依依,又该怎么处理她心中的悲伤。 迟小厉能确定,少女绝对不会表现出任何愤怒或者怨气,只会将这些让人不舒服的情绪掩藏在心底,然后表面上依旧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这个问题迟小厉暂时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暂时压在心底。 这种时候,他就不由佩服起纳乌拉,相较于因为上千台姊妹机牺牲而难过自己,那个总喜欢“以天下为己任”的混蛋,每一次天灾降临,看到不计其数的无辜者遭殃,又该是何种心情? 想来肯定是更加难过,却只能将情绪掩埋心底,然后去做那些自己看来根本是杯水车薪的努力。 ,却知道自己这一腔愤怒,该找谁发泄。 贝努克运气不错,死在自己回来之前。 所以这个仇,就只能找后来者报了。 仪式已经被破坏,先后几位神使苦心孤诣在大陆留下的布置,也差不多都毁于一旦,剩余小部分尚未被发觉的也已经闹不出幺蛾子。 而这场战争的另一个起因——那把名为“封圣”的神器,却至今下落不明。 在确认这个气息诡谲的老人身份后,迟小厉甚至觉得连献祭仪式,说不定都只是某种遮掩手段,贝努克的真正目的,正是为了找到那把神器。 否则这位第一神使没道理现身大陆,有这个余力,还不如先解决渊域里的麻烦。 只可惜无论库曼刑部,还是利亚信部,即便是封为绝密、规格最高的密报,依旧没有太多关于此神器的记载。 不过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那位玛兰皇帝,而梅林的下落,似乎又掌握在某个脸皮和自己旗鼓相当的胖子手里。 …… “我应该把你甩掉了才对。” 沉默半晌,老人并未作出回答,掰起手指问道: “凯德尼尔那个,北上去了皇城,然后拜访了安东尼的墓园,最后去宫里翻看近期的情报; 拜迪那个倒是没见过什么人,只是在第四区转了转,顺道解决了两个雇佣兵团圈地的纷争; 至于一直尾随我到利亚的这个,现在应该还留在盖亚城内,在信部翻看资料才对。” 老人并拢手指成拳,脸上带着几分狐疑:“我已经抹消掉一路所有踪迹,可你还是准确找到了我的位置,并且关键时候把我拦下……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 迟小厉笑容灿烂:“想知道?” “想。”老人诚恳点头。 “那你告诉我‘封圣’到底有什么奥秘,我就告诉你我的手段。” 迟小厉搓了搓手,像是位精于算计的商人:“别觉得自己亏了,我想知道的秘密,或许很快就不再是秘密,而你想知道的东西,我不说,就永远都是秘密。” 老人眼含笑意,目光却略微下移。 迟小厉瞳孔猛地一缩,盯着老人看了几秒,冷笑道:“我还是低估你了。” 如果说之前老人撕裂空间、未卜先知,乃至能够持续监视自己分身的手段,的确足够让迟小厉震惊,但也仅此而已,并未超出他对“第一神使”的想象。 那老人现在这不经意的一瞥,就让迟小厉彻底生出几分忌惮。 从与老人见面到现在,不足短短三个祈时,自己迄今为止最得意的手段,连掌握命运权柄的瑟拉斯都无法看穿,却被对方轻易识破。 这“第一”的名号,果然实至名归。 “知道了还问,是想耍我玩呢?” 迟小厉摩挲了下手腕上的圆环,笑容越发灿烂。 老人摇摇头:“只是刚刚想清楚,先前真的不知。” 顿了顿,老人又轻声道:“劝你还是不必尝试了,虽然老五的能力,连诸位大人都极为青睐,甚至有重点栽培的意思,但也仅此而已,因为对我真的没什么用。” 迟小厉眯了眯眼,还是放下手腕。 老人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难怪老二在你身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连我都不曾想到,你一个‘鸠占鹊巢’的门外汉,竟然能将时间魔法玩的比老五还厉害,甚至搞出了这种新花样。” 迟小厉面无表情,耸耸肩道:“过奖了。” 老人双手负后,在原地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将自己的‘人生’,截取为大大小小无数个时光片段,然后再给予每一个片段‘完美’的人生,这样每一个‘迟小厉’,就有了完整且独一无二的命运线。 即便老二能抹除一个,也会其他有千千万万个‘迟小厉’出现,根本杀不完,真算是遇到了最大的天敌……呵呵。” 老人轻轻鼓掌,像是由衷赞叹:“能够将混合魔法运用到如此神妙的境地,你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二章 天下第一(三) 打败约瑟夫,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获得那枚寄宿了大量时间魔法的时之环,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对于这个意外收获,迟小厉可谓爱不释手,没事就捧着研究,不奢求能够解析学会时间魔法,但至少也要学会如何利用时之环,进行一些大胆的尝试。 在一场只有两人知晓的私谈中,迟小厉曾对莉莉透过底,他隐隐感觉时间魔法还有更大的用处,约瑟夫这位掌握者,却仅仅只发挥了一两成的威力。 时间魔法,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利用和改变时间的魔法。 约瑟夫仅仅只能做到改变死物的时间流逝,造成类似因果论的攻击,甚至在那场最后的战斗中,一定程度上停止了迟小厉的时间。 但归根结底,他的眼光还是太浅了,始终拘泥于“当下”的时间。 而时间却是由“过去”、“现在”、“未来”三部分构成。 所以迟小厉便将钻研方向,着重放在了“过去”上面。 他最初的想法很简单,不求能用时间魔法影响对手,例如吸走敌人曾经的时间,让对方直接从七尺壮汉变成牙牙学语的婴儿,直截了当结束战斗。 这种魔法太过玄幻,即便迟小厉对自己的魔法天赋极有信心,也还没自大到狂妄的地步。 所以迟小厉追求的,只是用时间魔法改变自身状态。 最简单的例子,假如在战斗中受了无法修复的重伤,即便是空间魔法也无济于事,这时就可以“回溯”自身状态,从重伤濒死一下子变得活蹦乱跳。 这种方法理论上是可行的,而且约瑟夫曾经也做到过类似的事情,让自己短暂的“回光返照”,但仅仅这种程度,还是远远达不到迟小厉的目标。 他要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痊愈,更要连同这段时间内消耗的魔法在内一并复原,从内到外全部恢复巅峰。 单从字面上看,用魔法恢复魔法,似乎是一种天方夜谭的悖论,而真实操作起来也确实困难重重,甚至让迟小厉前所未有的生出一种无从下手的乏力感。 但迟小厉隐隐有种直觉,这并非什么妄想,当自己对时间魔法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或许便能真正做到魔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当然,直到今天,迟小厉依旧未能完成这个“理想”。 不过随着对时间魔法研究的深入,迟小厉竟愕然发现,自己似乎对时间魔法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虽然迟小厉掌握上百种不同属性的魔法,而且触类旁通,即便是某些创想魔法,也能在理解原理后,通过相近种类或者效果的魔法进行模仿。 可时间魔法不同。 这是一种千百年间都未曾出现过的绝对稀有的创想魔法,而且根本没有相似的魔法途径。 迟小厉又不是生而知之的天才,理论上来说,面对这种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全新魔法种类,即便天赋再高,也得苦心孤诣领悟一段时间。 可迟小厉偏偏就有种“如鱼得水”的错觉,那些本该陌生复杂的魔法阵纹,拗口逼仄的咒语,竟然神奇的一学就会,一看就懂。 这当然不能用“天才”二字就能解释的通。 迟小厉苦思冥想也找不到原因,最终只能归结为时间魔法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与空间魔法有着共通之处,所以自己才能无师自通。 而在探索如何用时间魔法“回光返照”的过程中,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让迟小厉偶尔创造了一个全新的魔法术式。 那是解决掉约瑟夫后,带着芙蕾雅她们刚回到营地不久,因为从巨人族那里莫名其妙得了三个守护灵认主,因而回忆起一些童年的记忆。 迟小厉只走了片刻的神。 等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瘦弱少年虚影。 迟小厉一看乐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出了另一个“自己”,只是觉得那个曾经的少年,表情似乎有点太麻木,便截取了自己的一段“时间”,施加在并无实质形态的虚影上面,想让他拥有哪怕极短的一段“生命”。 然后虚影便“嘭”的爆炸了。 迟小厉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曾想过会有这种离奇的展开,瞬间生出强烈的好奇心,想要探明其爆炸的原因。 经过几番尝试,又爆了十几个“少年”,迟小厉终于得出结论—— 自己的“时间”,只能嫁接在具有实质的东西上,所以一团仅仅只由精神力构成的虚影,根本承受不住自然规律的倾轧,所以在接受“生命”的刹那,便会自然爆开。 这个结果让迟小厉略感失望,原本以为真的可以创造出另一个具有自主意识的“自己”,结果到头来根本行不通。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遗忘在脑后。 直到与那位第二神使相遇。 在对方发出雷霆一击的同时,迟小厉才后知后觉,却为时已晚。 这不能怪他毫无防范,毕竟当时皮尔还没带回奥贝罗的消息,谁也不会想到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够操控玄之又玄的“命运”,实现“隔空杀人”。 所以在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刹那,迟小厉本能使用了空间魔法,下意识想要封锁住大脑、心脏等关键器官。 结果他还是“死”了。 只不过死的并非具有独立意识与思考能力的迟小厉,而是另一个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虚影。 莫名其妙活下来的迟小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到那个自爆过不知多少次的虚影,竟然在关键时刻替自己扛了致命一击。 静下心来思考,迟小厉终于察觉到一丝奥妙——那虚影的变化,似乎是在自己下意识使用空间魔法后产生的。 换而言之,因为空间魔法,本该不存实体的“虚影”,获得了短暂的身体,继而等于获得了一个完整的生命。 既有灵魂,又有,还有生命成长所必需的的时间,这就符合了自然规律,所以“虚影”不再是虚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这全新创造出来的生命的本质,又因为是迟小厉人生中的一段时间截取,所以本质上与迟小厉的命运息息相关。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瑟拉斯那砍向命运线的一刀,最终落在了骤然获得生命又骤然消逝的虚影身上。 迟小厉本身是感受不到所谓的“命运线”,却通过时之环,切实体会到原本暂借给“虚影”的时间,随着虚影消失,并没有回到自己身上,而是跟着消失不见。 就是这样一个险之又险的“偶然”,让迟小厉意识到时间魔法与空间魔法,竟然还能完成如此神妙的搭配。 因而迟小厉干脆将计就计,将自己漫长的人生划分成无数时间片段,同时虚构出不同年龄段的“自己”,再利用空间魔法给予实体,最终获得真正的“生命”。 甚至在这一过程中,迟小厉能够暂时骗过“时间”,将可能会成为“未来”的自己,也虚构出来,并且给予真实的生命。 所以营地之中,会忽然冒出许多陌生的身影,从稚气未消的少年,到满头白发的老翁,笑呵呵地与其他人闲聊。 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却也不会有人感到诧异或者警惕,只会有种“理所当然”的错觉。 如果瑟拉斯获知真相,就能够进行合理的解释—— 因为这些“迟小厉”的命运线,与讨伐队所有成员,并没有实质上的交集,归根究底他们也只是迟小厉的一部分,而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单独截取出来,他们都未曾见过“迟小厉”,所以即便两者长相近乎一样,还是依旧认不出来。 就像发现了一个新奇好玩的玩具,迟小厉一下子乐此不疲,开始不断“造人”。 同时出现无数个“自己”,并且各自具有自主意识,绝对是种非常神奇的体验。 迟小厉原本还担心自己会因此精神分裂,所以一开始没敢做的太过,一个一个的增添,小心翼翼尝试,结果发现这些“自己”,实质上竟与姊妹机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虽然都有各自独立的思维,甚至独立的命运线,但只要身为“主脑”的自己动念头,都可以瞬间降临在某一个身体上,也可以随时收回他们的“时间”,然后这些重新归于寂静的“人格”,就会像曾经那些“前辈”一样,“嘭”的一声消失。 迟小厉给这全新的魔法取了个自认极为满意的名字——“不同的我”。 这个魔法最大的好处在于,迟小厉可以使用任何一个时间片段的自己进行战斗,而且完全不必担心身体被打坏,大不了重新换一个,只要不是遇到瑟拉斯这种能够直接窃取命运的怪胎,甚至连那段截取的时间都不会浪费,分身消失后时间会自动回来。 即便是瑟拉斯,也不可能无限使用窃取命运的能力,比起迟小厉轻而易举就能制造“不同的我”,他的魔法明显消耗更多,代价更大。 除非脑子进了水,否则绝对不会跟迟小厉打这种消耗战。 原本以为凭借这一手,可以稳稳吃定瑟拉斯,结果没成想计划跟不上变化,奥贝罗竟然强势归来,而且一出手就把瑟拉斯打了个半死。 结果因此引来无神的窥视,把瑟拉斯救走也就罢了,还顺带着给了自己那么一下。 当时迟小厉是真的有些绝望,五神的攻击牢牢锁定了他的精神力,根本没法“瞒天过海”,就算逃到其他分身,也会被锁定追上。 再然后……就是稀里糊涂见到疑似那位巨人王的残存意志,然后稀里糊涂回到大陆。 迟小厉都不知道自己“真身”在哪里,只能用之前移花接木的手段,驱使不同分身行动。 结果没想到与那位第一神使一个照面,不到三个祈时,对方竟然就已经识破自己的魔法本质。 这让原本以为五五开——最多四六开的迟小厉,隐约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就像一个寸缕不挂的娇弱女子,面对一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 还没动手,对方已经把自己看光了,这还怎么打嘛。 老人眉头微挑,笑道:“这个比喻有点意思。” 迟小厉目光闪动,惊讶道:“连我这点心里话都能听到?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老人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 “倒是有不少事很难做到,比如……现在把你杀掉。” …… 玛兰皇城。 提心吊胆了半宿,当看到佐伊三人系数返回时,奥德烈紧绷的心弦总算落了下来。 只是很快,他又张大嘴巴,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 因为三人身后,跟着一个笑容满面的胖子。 奥德烈快步从王座上走下,对佐伊三人的行礼一一回了问候,便笑意盎然地走向坦坦图奇,拉住这位声名在外的波鲁什家主,笑容亲切:“没想到您也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 奥德烈语气极为客气,甚至用了尊称。 上一次战争,这位家主可谓是鼎力相助,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坦坦图奇从中周旋,奥德烈很有可能等不到局势扭转的那一天了。 “陛下太客气了。” 坦坦图奇脸上浮现出无懈可击的笑容,与这位惨遭不幸又苦尽甘来的皇帝攀谈了几句。 奥德烈清楚对方出现在这里代表什么意义,如果说佐伊三人只是一种保险,那坦坦图奇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枕无忧,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出现。 而在得知霍华特受了重伤后,奥德烈更是立刻召集宫内所有医者,赶紧为他治疗。 “意外”还不止这一个。 等奥德烈视线朝后方不经意一瞥,顿时又愣在原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辰家三剑士,像是门神一般站在一个相貌不凡的中年男人身后,神情拘谨肃穆。 坦坦图奇笑道:“我还以为你俩之前见过,毕竟连三剑士都动用了,看来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这番说辞等于表象做了解释,奥德烈只能收起心中的震惊,极为郑重地行了一个玛兰最高宫廷礼仪。 “莫雷家主携同三剑士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我这小小的宫殿蓬荜生辉……” 一想到自己可能是大陆史上首位与两大家族家主见面的帝王,奥德烈如何能不心潮澎湃!(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三章 天下第一(四) 众宾落座,奥德烈才知晓先前南城门的异动,究竟是何等凶险万分。 本就是位剑神,加上之前又刚刚经历了贝努克的阴险布局,奥德烈自然清楚“至圣”代表何种含义。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自己这好不容易有了再起之色的皇城,就要被那些神使的遗害给彻底毁掉。 多余的话不必说,奥德烈自降身份,恭敬恳切的与坦坦图奇和莫雷道了声谢,同时许诺每年会从国库中取出部分进项,作为两大家族的“辛苦费”,一直持续到他让位或者驾崩为止。 这份厚礼已经是奥德烈目前能够做出的最高“诚意”了,当然,在两大家族家主眼中,那些个数字也就仅仅只是些数字,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过既然奥德烈诚心感谢,又有想要与两大家族深交的隐意,直接拒绝也不太合适,便点头答应下来。 奥德烈自然欢喜无比,算是还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同时又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两位家主的承诺,可谓一箭双雕。 坦坦图奇与守墓人一同将那些魔族余孽拦截在南方青山之中,既保住了自家的皇城,也免除了城内居民遭遇厄难。 至于辰家族,更是将那变成怪物的奥古斯都斩于剑下,功不可没。 这场起于深夜时分、即将黎明见白的欢迎宴,佐伊、克洛泽尔与哲也三人坐在坦坦图奇与莫雷两人下侧,自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静静在那坐着,只是三人间不时会有眼神交流。 佐伊眉毛微挑,这位玛兰皇帝倒是真做的滴水不漏,他不相信对方连此次中的怪异之处没有任何察觉,却一直神色自若,面上的感激与欣喜更是像发自肺腑,毫无虚假。 奥古斯都为什么会突然“暴走”,又为何会紧追坦坦图奇不舍? 如果他的目标正是奥德烈本人,根本没有必要和坦坦图奇纠缠,直接甩开守墓人,冲着皇城单刀直入便好。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坦坦图奇身上有什么秘密,结果使得奥古斯都临时改变主意,将目标落在他身上。 感受到旁边谈笑风生的和煦氛围,佐伊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看向对面。 克洛泽尔苦着一张脸,干脆直接扭过头去装死,言外之意就是别看老子,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哲也则是微笑不语,他一直都是一个只听不说的寡言少语之人,如果不是被身旁两人“逼迫”,就连私下交流都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所以这种场合不但不会有任何不适,反而让他怡然自得,毕竟无论辰家还是波鲁什家,都与拜迪没什么关系,而拜迪又是整个巴布大陆的经济中心,平日与两家都有一些来往,地位平等,所以既不用奉承,也不用提防。 坐在殿中最下方的,便是三剑士与莱因哈特、多泽米诺,和一位玛兰官方将领。 老管家梅里尔夫本来也有资格入座,但在他本人坚持之下,还是没有上桌。 至于三剑士,更是可以直接坐在佐伊三人之上,但莫雷一个手势,三人便到了莱因哈特对面。 道谢与象征性的问候结束,奥德烈眺望远处天际外的一线鱼肚白,酝酿片刻,轻声道:“玛兰经此一劫后,便会重获新生,只是整个大陆的走向,仍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如果不能将那些神使尽数铲除,无论击退多少次,终会卷土重来……” 坦坦图奇笑容满面,不时微微点头算作附和,这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 至于对面的莫雷,全程紧绷着脸,倒不是这位辰家家主故意为难,而是本人性格一直如此,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罕有显露情绪的时刻。 当然,在见到坦坦图奇之后,这种坚如磐石的心境似乎一再被打破,不是莫雷修心不够,而是这个胖子实在太无耻,总能搞出些突破下限的操作,让人忍无可忍。 见二人没一个搭腔,奥德烈只好尴尬一笑,直接进入正题:“诸位也都看到了,玛兰逃过一劫,但也已经千疮百孔,实在经不起更大的风浪了。而这一切灾祸的根源,几位心知肚明。” 佐伊三人,连同莫雷在内,同时望向那个佯装观景的胖子。 “某人要点脸。”莫雷冷哼一声。 坦坦图奇面露错愕,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脸震惊地指着自己:“你们不会真觉得封圣在我手上吧!” 坦坦图奇皱着一张肥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眼巴巴看向莫雷,干嚎道:“天地良心,那把剑可是被梅林带走了,莫雷老弟,他们不知道,你可是最懂我的人,赶快跟他们解释一下,要不我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莫雷眼皮跳了一下,这死胖子果不其然又想把自己当挡箭牌。 可他偏偏还只能认,这点最让人窝火。 整个大陆,知道梅林已死的人,不多,连同三剑士总共只有五人。 除此之外,便只有远在机械迷城的姊妹机们了解真相,机械族只跟迟小厉有关系,不会关心其他种族的问题,所以不太可能泄露情报。 至于坦坦图奇会不会告诉别人,例如那位似乎与他关系莫逆的“守墓人”前首领,莫雷认为可能性很低。 毕竟这种事关系太大,而且涉及的利益集团甚至不是一个波鲁什家族能够抗衡的,嘴不严实就很容易招惹麻烦,甚至有可能是杀身之祸,奥古斯都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坦坦图奇脑子但凡没进水,就不敢到处碎嘴。 莫雷知晓真相,但佐伊三人至今被蒙在鼓里,此刻看莫雷一副沉思的模样,便愈发肯定之前的猜测,坦坦图奇一定知晓“封圣”——至少也是梅林的去向,并且两位家主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 在这短暂的沉默时刻,佐伊视线不由自主又飘香克洛泽尔,不断用眼神示意。 你们大小胖子关系不是很好嘛,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克洛泽尔当即翻了个白眼,在桌下做了个手势。 你想老子死就明说! “梅林在坦坦图奇家里。” 沉吟许久,莫雷当即扔出一个重磅炸弹,连同坦坦图奇在内,都被震得不轻。 佐伊、哲也都不由有些失态,微微张大嘴巴,克洛泽尔更是直接从矮凳上滑下,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坦坦图奇脸颊抽动了一下,直接用精神力开骂:“这种事能随便说出来?你还想不想合作了?” “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莫雷脸色不变,也以心声道:“至少我还给了你面子,没有把梅林已死的消息点出来,否则神使余孽肯定要去你家拜访,到时候就看你们家的魔法阵够不够牢固了。” 坦坦图奇咬牙切齿,心里很不得把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狠揍一顿,偏偏脸上却还是要保持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信不信我直接毁掉那具尸体,你这辈子就别想解除血脉诅咒了!” “没关系,你不是说过迟小厉有解决办法吗?”莫雷轻笑道。 “就凭他和我那儿子的关系,让他帮忙不一定靠谱,但让他不帮谁,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坦坦图奇冷哼道。 莫雷不屑一笑:“朋友的父亲,能跟丈人比?” 坦坦图奇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愣了好几秒,才缓缓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莫雷这个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竟然也模仿老子开始耍起不要脸了。 这还怎么玩! 莫雷继续以心声道:“我说了,这是我考虑的最优结果,让四国知道美林在你那里,不是件坏事。” 坦坦图奇又要发飙,可心思一转,随即便沉默下来。 如果放在以前,暴露自己可能知晓“封圣”下落的秘密,绝对会引来神使的关注,甚至可能直接有某位神使降临。 其他小鱼小虾,根本不足为惧,不需要任何帮手,波鲁什家族独自就能全部搞定。 却应付不了一位神使。 之前那场战争之所以能取胜,其实大半功劳还是要记在迟小厉头上。 龙族元气大伤,不问世事千年的机械族参与这场激流,背后都有迟小厉转圜游说,而因此造成的损失,自然也是由迟小厉承担。 现在战争结束,各族都需要休养生息,哪怕任何一位神使再降临,大【】陆可能都没有抵抗的能力。 事实也的确如此,一个凭借秘术晋升不完全至圣的奥古斯都,仅凭两种特殊能力,便差点横扫守墓人与诺瑞城,如果不是受了重伤,三剑士都不可能这么快取胜。 所以坦坦图奇不得不谨小慎微。 然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那撕裂夜空的一幕,许多人都看到了,三剑士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表情神态已经显露无疑——恐怕是前两位神使中的某一位,差一点点就当场降临。 但最终还是被某个意料之外的人拉了回去。 那个人现在本该在渊域中激烈厮杀,或者恶战将歇正在疗伤,又或者尚仍在探寻摸索新的区域。 总之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事情偏偏就真的发生了。 除了迟小厉,坦坦图奇根本想不出第二人,能够将拥有那种威压的恐怖存在硬生生拦截。 实际上坦坦图奇对迟小厉都不够有信心,在他心中,那个黑白发的青年始终与自己儿子平齐,而换做自己儿子在场,恐怕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但想到连解决掉贝努克的梅林,都对迟小厉似乎青眼有加,就算迟小厉能做出一点点……超乎想象的事情,似乎也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连这样的存在都被硬生生拦下,就算坦坦图奇此刻对全世界大喊,“‘封圣’在老子手上”,难道还能再降一个更厉害的神使? 神使又不是韭菜,割完一波马上又来一波,厉害的就那么几个,总不可能全来大陆逛游吧? 若是来个弱点的,三剑士也不是花架子,三叉五初二就给解决了,否则也别跟自己儿子争什么剑术第一,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完。 最大的担忧消除,剩下的便全部都是好处了。 波鲁什家族在巴布大陆本就名望深远,甚至隐隐超脱于四大国之列,一旦“封圣”可能在自己手中的消息传出去,不光几位皇帝,就连其他种族的族长,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遭遇劫难,大陆现今百废待兴,最需要一波休养生息,尤其以人族为首的四大国,更是损失惨重。 而那些常年呆在密林深处的种族部落,反而受损最少,未必没有心思活络之辈蠢蠢欲动。 毕竟从亚宾王统一东大陆后,人族的统治便再也不可动摇,此次可算是天赐良机,穷人紧巴巴过日子久了,即便吃了饭,突然看到一块诱人的大蛋糕摆在眼前,如何能够不心动? 而“拥有”神器波鲁什家族,就可以成为这样一颗“定心丸”,震慑其他各族。 人族千百年统治大陆,倒也并未太过为难其他种族,除了部分非法走私和奴隶黑市,反而有诸多优待。 可架不住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至于其他金银财帛,反倒没有什么吸引力,坦坦图奇根本看不入眼。 想了想,坦坦图奇便越发觉得莫雷这一步似乎走的没有问题,于是便大方承认:“梅林现在确实在我那里……至于先前没有告诉各位,也是他本人的意思。” 反正我不说细节,各位瞎猜去吧。 坦坦图奇说完却又有些许担忧,排行第三的贝努克和刚才那位都来了,前三还剩一位,总不可能真的不管渊域,来找自己麻烦吧? 从概率上讲,几乎为零嘛。 坦坦图奇安慰自己一句,放心下来。 然后正殿门外的天空,骤然破了一个大洞。 撕开一个无数闪电与云雾构成的裂口,还有一个人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庭内。 坦坦图奇差点没把心脏吓出来,如果不是最后一张空间卷轴用完,直接就要从殿内闪人了。 坑中爬出一人,一头白发,衣衫褴褛。 青年朝天上骂咧了几句,打掉身上的尘土,看着殿内众人,微微一愣,随即有些赧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力不济,被人打下来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四章 天下第一(五)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 当老人“杀掉”二字话音刚落,迟小厉便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危险。 就像是之前与瑟拉斯交手时,对方无时无刻不在尝试锁定自己的命运,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瑟拉斯是命运魔法的掌控者,能做到这点毫不意外,迟小厉也是见招拆招,不断让本体在不同分身间“穿梭”,瑟拉斯便始终无法确定自己接下来斩断的“命运线”,是否真的是迟小厉本体。 然而现在同样的感觉出现在另一位神使身上,立刻便带给迟小厉一种莫大的警示。 然而还不等他心思变动,一阵微不可查的魔法波动扩散开来,迟小厉脑海中骤然响起一阵仿佛带着无尽远古岁月的沧桑声音。 声音内容无法辨别,与现今任何文字语言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个晦涩的字符,却几乎在一瞬间夺走了迟小厉的思维能力。 先是一阵头颅仿佛要裂开的剧痛,进而又出现了无数血腥厮杀的场景,不计其数的兽人矮人魔人,像是有着血海深仇一般互相劈砍,大地上尸横遍野。 那一声声或悲壮或凄厉的怒号,则又带给迟小厉浪潮般层层叠叠接连不断的冲击,让他好不容易保持住的理智,再次土崩瓦解。 迟小厉脸上很快出现蛛网般星罗密布的血丝,眼珠不断上翻,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狰狞的嘶吼。 露出的眼白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一点点深入,最后整个人颤动不止,直接跌倒在地上。 “嘭”的一声,迟小厉整个头颅爆裂开来,浓稠的血浆连同无数白色的汁液喷涌而出。 老人面无表情,扭头看向左侧。 一个更加年轻、稚气未脱的白发青年,有些气恼的蹲在地上,抱怨道:“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可不太仗义啊。” 老人面带微笑:“只是一个小问候,对你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迟小厉脸颊抽动了一下,冷笑道:“那我也该礼尚往来一下咯。” 话音未落,老人身形倏然消失,紧随其后便是一阵无形的空间碎裂声。 迟小厉瞳孔一缩,精神力迅速捕捉到老人的位置,手指一勾,再次捏碎那片空间。 然而结果仍和上一次一样,在被锁定之前,老人便从原地消失,像是能够未卜先知一般抢先一步逃离封锁。 迟小厉微微皱眉,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换做别的魔法,迟小厉或许还不敢保证,但在空间魔法上面,他是有着绝对的自信。 如果说一次逃走,还可以算作运气,毕竟自己有什么本事,差不多都已经被神使摸透了,就算有所提防,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然而第二次逃走,让迟小厉察觉出一丝端倪——对方不像是通过魔法波动或者其他的一些表象痕迹,对自己的攻击进行预判,而是利用了某种他暂时搞不清楚的魔法,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 迟小厉越发觉得有些像瑟拉斯对“命运”的预知,难道五神从瑟拉斯身上剥离出命运权柄,又转送给眼前这位? 这些想法并未刻意掩饰,就是为了让对方“偷听”。 果不其然,老人微笑着摇头:“我还没有那么冷血,过河拆桥对自己人下手这种事,做不出来。” 这是否定先前的魔法与命运有关。 迟小厉掰起手指,自言自语道:“类空间魔法、精神系魔法、疑似预知的魔法……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不会真的全知全能吧?” “‘全知全能’这种称呼,还是太大了,只能用来形容五位大人。” 老人依旧面带微笑,声音却出现在迟小厉身后:“至于这个问题……你还是亲身感受一下,就知道答案了。” 一股猛烈的灼热气息转瞬即至,迟小厉周围升起青蓝色魔法阵,身上瞬间凝结出一件接近绝对零度的冰铠。 然而这仍不足以抵挡那股灼流。 冰铠仅仅撑持了不足一秒,便被化出一个窟窿,直接将“迟小厉”整个后背和胸腔烧成灰烬。 “又”一个迟小厉出现在官道旁的树上。 连续两回合吃瘪,这在迟小厉以往的战斗经历中,不算绝无仅有,但也称得上极为罕见了。 交手仅仅两个回合,就接连失去两副“分身”,迟小厉终于动了几分真火,全身魔力波动如潮水般暴涨,双掌中心现出黑红黄蓝四道魔法阵。 老人依旧神色淡然,轻轻抬起右手,雪白的袖袍之上竟然也浮现出完全相同的四色魔法阵。 迟小厉与老人身后几乎同时出现一道黑色的圆环,脚下大地涌现出无数沙土荆棘,空中旋起凛冽的冰雨,两块足有半个居室大小的陨石凭空出现,分别砸向气息已经被牢牢锁住的两人。 迟小厉响指一弹,袖口仿佛有无形气流旋动,直接挣破背后暗系魔法的束缚,在陨石降落前化作一捧飞沙,快速消散于空中。 老人却没有作出任何躲避动作,双手负立身后,竟任由天陨砸向自己。 迟小厉如鬼魅般出现在老人身后,双手如陶泥扭曲变形,将老人死死绑住,同时体内事先埋下的空间魔法瞬时爆炸,竟然要与老人同归于尽—— 当然不可能。 连续两道震耳欲聋的轰鸣,这条贯穿大陆东西的最大官道,硬生生砸出两道数百米深的巨坑。 脸上已有几分沧桑之色的迟小厉,出现在其中一个深坑旁边,朝洞内望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 下一秒,一道赤红的光芒洞穿他的头颅,甚至余势不减,还将云层打穿一个大窟窿。 又一个年轻的迟小厉从云丛中跳下,一路顺着老人先前魔法攻击后留下的轨迹落地,眼中却闪烁去狐疑之色。 距离他百米外的一处乱石堆,突然“活”了过来,无数被深坑炸出的拳头大小的石块聚集到一起,缓缓形成一个隐约的人形。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旁边不少沙土,石头人就好像获得了生命,很快动了起来,五官四肢逐渐浮现出颜色,最终变成了白发老人的身影。 迟小厉拍拍手,由衷佩服道:“厉害厉害,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认真与人对轰落了下风。” 老人含蓄地点点头:“你也不错,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大陆上竟然又出现如此出色的年轻俊彦,实在是后生可畏。” 迟小厉表面微笑,心里暗啐一口,却对之前那丝诡异的气息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这轮交手,依旧是他略吃点小亏,,不过却也因此证实了心中的某个猜测—— 这位第一神使,和自己一样,也掌握多种不同属性的魔法。 先前他总共用了暗系、火系、土系和冰系四种魔法,老人竟直接还以颜色,用同样的魔法反击。 两者的魔法在威力上几乎相同,如假包换,就已经可以证明对方的实力。 只不过老人使用的魔法,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与迟小厉有所不同。 原本迟小厉以为老人对自己的魔法进行了“优化”,然而实际接触下来,威力相差无几,大家都是用的无吟唱技巧,加上四重同构,更加无法在基本功上分出高下。 而为了测试老人实力的深浅,迟小厉不惜主动引爆一个分身,想要将老人困在自毁空间中,结果依旧失败。 迟小厉至今仍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从自己的空间中逃出去的,只是本体与分身联系突然中断,然后爆炸发生,老人安全无恙出现在洞口边缘。 沉吟几秒,迟小厉神色古怪道:“你不是多系魔法师。” “你也不是。”老人笑着回道。 迟小厉眉头更加紧皱,嗤笑道:“如果我都不算多系魔法师,那大陆上就没有多系魔法师了。” “你虽然掌握数量繁多的魔法,但归根究底,还是来源于空间魔法。” 老人一语道破天机。 迟小厉瞳孔缩了又张,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直指迟小厉身上隐藏的那个最大的秘密。 老人说的没错。 因为真正意义上讲,迟小厉并不算多系魔法师。 多系魔法师出现的原因,是“魔法之心”的容纳数量超出了一个,只与先天有关,后天无法增减。 杰诺尔的“魔法之心”便是罕见的“双室”,可以同时容纳调和土风双系魔法,使得不同属性魔法元素和平共处,而不会产生冲突,继而引起自耗。 奥丽莎因为父母种族原因,同时拥有两个“魔法之心”,结果就是不同种魔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互相吞噬攻伐,这才一直饱受病痛。 如果不是迟小厉运用空间魔法,将两个“魔法之心”完美协调,拥有得天独厚他天赋却自相矛盾的奥丽莎,绝对活不过五岁。 之后在利亚,迟小厉给多拉贡修复了“魔法之心”,与奥丽莎相比就天壤之别了,难度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不过纵然是多拉贡这种“较轻”的症状,对于当今大陆来说,依旧是不治之症。 在迟小厉之前,没有人相信,被毁坏的“魔法之心”竟然能够修复。 与迟小厉相处时间最长的芙蕾雅和莉莉,早就习惯于迟小厉的“无所不能”,因而从未怀疑过他的能力,就算作出再如何惊世骇俗的举动,也不过是“理所当然”。 然而实际上,即便是她们两人都不知道,迟小厉之所以能够救下奥丽莎,完成两个“魔法之心分离并共处”这一前无古人的壮举,其真正原因,是因为他早就已经拿自己做过“试验”。 在外人看来,掌握上百种不同属性的魔法,几乎就是天方夜谭,如果不是千年之前有梅林这一位活生生的例子,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因为“魔法之心”的生理局限,或许会出现两室、三室乃至四室的特例,可绝对不会有“百室”这种可能。 这已经超出了生物所能达到的极限。 所以迟小厉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至今为止,迟小厉脑海中仍有部分记忆被封锁,尤其关于这个“尝试”的具体过程,更是有如雾里看花,根本看不分明。 总之,那次尝试的结果大获成功,迟小厉凭借空间魔法的能力,在“魔法之心”中开辟出大大小小无数个独立空间,每一个独立空间都可以容纳一种属性的魔法,以一种极为取巧的方式,将不同种魔力间的冲突巧妙化解。 这才有了今天的迟小厉。 这个秘密一直被隐藏在心底,迟小厉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却没想到竟然会在今天,被一个生死大敌一语道破。 这算不了什么弱点,也不是能够随意仿照复制的能力,所以即便被点破,除了最初的震惊,迟小厉并未有太多忌惮。 甚至于他还希望对方能够知道更●●多自己想了解的秘密,甚至有办法解开那些尘封的记忆,让他知道那段仿佛遗失的时间长河中,自己究竟做过什么。 而这位第一神使的形象,在迟小厉眼中,也愈发深不可测。 “你为什么会知道?”迟小厉点点头,大方承认,“难道你也是同道中人?” 不等老人作答,迟小厉便摇了摇头,自问自答:“不对……跟空间魔法差了很多,你肯定有其他能够容纳不同属性魔力的方法……难道这跟你的本源魔法有关?就像那个第三神使一样?” 贝努克的镜像魔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万能的,但凡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能够模仿复制对方的能力,遇到一百位魔法师,便会获得一百个不同的魔法。 老人依旧是那副和蔼笑容,却不做回答。 迟小厉表情骤变。 刚刚一刹那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魔力波动,如果不是精神力高度集中,还真有可能被他忽略过去。 一道天幕突兀拉开,无数雷云聚集成一扇“门”。 “置换!” 关键时刻,迟小厉狠狠朝胸口砸了一拳,登时与已经半个身子跨入门中的老人互换位置。 “想跑?也不问问小爷——” 话还没说完,迟小厉就被紧随而来的一记“重拳”狠狠砸入雷云之中。 接着便是一阵呼呼风声。 等抬起头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几张错愕而熟悉的面孔。(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五章 天下第一(六) 这趟莫名其妙的神游回归,至今为止,还是第一次见到熟人。 先前在凯德尼尔那家相熟的酒肆,喝酒吃菜守株待兔,迟小厉也并未显露真身,所以那位“明哨”根本没有认出来,所以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之所以如此小心行事,倒不是担心那位老板有问题,而是吃一堑长一智,神使第二位都能隔空斩断命运线杀人,他这趟稀里糊涂的埋伏,自然要更加小心提防。 因为这次的对手,很有可能比那第二位厉害不少。 事实也确实如此。 刚刚老人最后关头终于泄露了气息,迟小厉这才察觉到对方竟然贼心不死,佯装与自己打得火热,实则竟是准备了金蝉脱壳的手段。 所以迟小厉果断拦截,拼着硬吃对方一记魔法,强行与他调换了位置,并且同时封锁住那个出口。 最终结果就是迟小厉被狠狠一拳砸入地面,好在内伤不重,只有外表稍显狼狈。 迟小厉起身瞬间心有灵犀,猛地抬起头,却发现天幕上那道雷云翻涌的裂口,竟迅速合拢,接着消失不见。 迟小厉这才后知后觉,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中了招。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迟小厉干脆懒得再去做无用功,拍拍屁股从深坑中爬出。 老人用计环环相扣,可谓精彩至极。 先是强行降临不成,被拦截后,便作出与自己对峙的样子。 继而大打出手,手段层出不穷,偏偏每次只是略胜一筹,成功勾起自己的胜负心。 就在自己认真应对的时候,马上又急转直下,仿佛不经意间泄露出那半点气息涟漪,让自己误以为是声东击西之策,匆忙出手之下,便失去了警惕心。 即便最后关头依旧被他迟小厉察觉到,可也为时已晚,天幕裂缝闭合,两人便分列不同的世界,即便现在追过去,老人也一定不知去向。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水到渠成,仿佛只是随手为之,可还是成功将拥有无数分身的迟小厉甩开。 或许这才是老人自始至终的真正目的。 迟小厉甚至可以确定,老人一定有干扰自己判断空间痕迹的手段,所以才会安排这样一场“意外”。 想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最终还是落入对方算计,沮丧和不甘会有,却不会太多,更多还是对此人的佩服。 迟小厉自嘲一笑。 从遇到这些神使后,他就喜欢以攻心为主,绞尽脑汁使用各种手段毁人心境,往往效果极佳,却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被人算计。 “不愧是跟在五神身边最久的狗腿子,果然还是老奸巨猾……晚辈甘拜下风啊。” 迟小厉朝着已经消失在天幕的某个人拜了拜手,这轮交锋输的心服口服。 即便不用算计,两人单凭实力硬碰硬,迟小厉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取胜。 从先前的几个回合交手来看,老人的魔法极为古怪,并且隐隐压了迟小厉一头。 举例来说,就是双方吟唱同样的炎术魔法,都造出一个大火球,无论从外观还是魔力上全部一模一样,可实际相撞,老人的火球总是能够稳稳撑到最后。 即便只剩一团小火苗,也依旧是高下之分。 这种情况在以往绝无仅有,或者说从来都只有他迟小厉碾压别人的份。 影响一个魔法威力的因素有许多,吟唱快慢,甚至声调平仄,魔法阵纹的精细程度等等,看上去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细节,却代表了一位魔法师的基本功。 从成为安东尼弟子的第一天起,杰诺尔就被老师要求于细节之处做文章,不要放过任何一丝疏漏,也不能允许任何一丝偏差。 一位魔法师成长过程中的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细节,很有可能成为决定其未来成就高低的决定因素。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杰诺尔面对同级魔法师,不用兽血沸腾的前提下,即便只用单种魔法,依旧能够稳压对手,便是得益于此。 在初次见到杰诺尔时,迟小厉就对这位年轻兽人基本功之扎实颇为惊叹,因此生出不少好感,才会为之后同意收徒奠定了基础。 因为迟小厉本人就是一个对基本功要求极为严苛的人,在这方面十分自傲,甚至达到自负的程度。 单论吟唱和魔法构筑这些方面,他敢拍着胸脯说难逢对手,即便是以前遇到的那些神使,也根本无法比肩。 即便小输给老人,迟小厉依旧不认为自己在基本功上会落于下风,双方最多旗鼓相当,前者却绝不会比他更优秀。 唯一的解释,只能归结为对方的本命魔法,具有某种极特殊之处,能够在原有魔法基础上,发挥出更多一些的威力。 所以每次交手,都是迟小厉吃亏,老人只用完全相似的魔法对轰,迟小厉每次都会累积伤势。 可以说如果迟小厉一直找不到问题根源,并且老人因为某种原因避战,就这么一直干耗下去,最终输的一定是迟小厉。 “好久没有体会过输的滋味了,感觉也不坏。” 迟小厉摸了摸下巴,脑海中却反复重现先前的战斗画面,想要找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确定老人真正的能力。 这一场胜负无关紧要,双方算是浅尝辄止,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可下一次,或许就要分出生死了。 从深坑中爬出,看着不远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以及殿堂内一干或警惕、或震惊的面孔,迟小厉●●突然觉得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也是见到了许久不曾见的新面孔了。 迟小厉笑着冲众人挥挥手。 …… 奥德烈坐在王座之上,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心底却忐忑不已。 看着殿中那个仿佛饿死鬼投胎的白发年轻人,他怎么都无法与传闻中那个好像无所不能的魔法师联系到一起。 (这人不会是个骗子吧……) 心底刚生出这种念头,正在捧着一个猪头大快朵颐的年轻人,倏而抬头望了过来,吓得奥德烈差掉直接从王座上跳起来。 “好久没来玛兰了……这边的烧烤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 年轻人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到底还是让奥德烈听懂了。 这位玛兰君主安下几口气,挤出几分不太自然的笑容:“先生喜欢就好,后厨还有。” “那敢情好,多谢陛下了。” 年轻人道了声谢,马上又埋首对付起另一侧的烧鹅。 坐在殿下最前方的坦坦图奇与莫雷,两人脸色都有些古怪。 坦坦图奇看着那个不知为何变了模样的年轻人,心底一半高兴,一半担忧,诸多事情划过心头,都在细细盘算。 莫雷则全程皱着眉头,脸颊不时抽动两下。 就这个吃相难看的小白脸,能虏获自己宝贝女儿的芳心? 不提实力如何,这家教也太差劲了。 难不成闺女渡海的时候伤了眼睛,连挑人的眼光也影响到了? 本来从那个死胖子口中听到一些描述,加上家族搜集的情报,莫雷不说喜欢,至少对年轻人不至于太厌恶。 辰家族剑术流芳百世,并不需要一位多厉害的魔法师女婿,不过多一位至圣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今天见了面,原本还算不错的印象,彻底翻了车。 不过随即莫雷又暗自苦笑,轻轻揉了揉眉间,没想到自己如此冷静的人,竟然也会被儿女情长所牵挂。 难道见到此人,最先考虑的不该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亦或者先前与他交手之人究竟是谁吗? 正在闷头狂啃的年轻人,突然看向坦坦图奇,面色古怪道:“对面这位帅哥是谁啊?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为什么会对我有一种隐隐的敌意呢?” 坦坦图奇原本复杂的心情,因为这一句,差点没有笑喷出来。 见莫雷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刀剑一样的目光犀利射过来,坦坦图奇才强忍住笑意,介绍道:“这位是当代辰家家主,莫雷,后面三位便是闻名天下的辰家三剑士。” “原来如此,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迟小厉抬起油光锃亮的手,笑着冲四人晃了晃,然后……再次啃了起来。 坦坦图奇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不过随即马上收敛神色,沉声道:“吃点就行了,这边都在等你呢。” 如果不是担心三剑士把这宫殿拆了波及到自己,坦坦图奇反而乐得他们找迟小厉麻烦。 迟小厉这才把手中的鹅腿放下,看了那三个杀意弥漫的家伙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们就是莉莉的兄姐?看上去也就那样嘛。” 斯坦拉奇眼睛眯成一条缝,就要爆发,白发青年又说了一句:“就这心气劲儿,比纳乌拉差远了。别争什么第一了,跟他生死相拼,你活不过一百个回合。” 迟小厉语气一顿,又笑着补充道:“当然,你们三个一块上,能撑得更久一些。” 斯坦拉奇额头青筋暴起,以心声道:“父亲……” 话未说完。 响指声起,三人瞬间消失。 “又不是小孩子,打架前还要先问家长意见,果然没救了。” 迟小厉手中涌出一团清水,将油渍洗净后,扭头看向偷偷伸大拇指的某个胖子:“你也甭得意,我现在还不知道纳乌拉是生是死。” 坦坦图奇立马变了脸色,也不管那位莫雷老弟的心情了,咬牙切齿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迟小厉却没有接话,而是走到始终一语不发的莫雷跟前,蹲下身,仔细打量了几眼。 “果然长得很像……不得不说,莉莉的漂亮,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父亲。” 莫雷淡然道:“可惜性格差太多。” 迟小厉摇头道:“我反而觉得,家风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刚刚那三个笨蛋……太循规蹈矩了,所以才会输给贝努克。如果换成三个纳乌拉,估计就没有梅林出手的机会了。” 顿了顿,迟小厉笑道:“我怎么觉得,四兄妹里,天赋最差的幺妹,反而会是成就最高的那一个。” 莫雷眉头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她开心就好。” “行了,闲话少说,大家都没那么多时间。” 坦坦图奇轻咳一声,刚刚迟小厉抛出的话仍旧让他抓耳挠心,久久无法平复心境。 至于迟小厉言语中似乎对大陆的近况了如指掌,坦坦图奇倒是没有丝毫意外。 “你还是没改掉这种猴急的毛病。” 迟小厉摇摇头,向殿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奥德烈拱手示意:“多谢笔下的款待,我已经吃饱了。” “迟先生满意就好。” 迟小厉的态度让奥德烈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虚抬一下手。 “把他们送回来。”莫雷冷不丁说道。 坦坦图奇跟着点点头:“年轻人闹一闹就罢了,正事还是要三剑士帮忙。” 迟小厉眉头一挑,视线瞥向莫雷,嗤笑道:“没问题,不过你可得管好他们,别动不动就想拔剑……我刚刚打输了一场,所以心情不太好。” 迟小厉打了一个响指,三剑士重新出现在原本席位上,脸色阴郁到了极点。 “坐下。” 莫雷一声呵斥,斯坦拉奇明显攥紧拳头,身上剑气愈发汹涌,不过最终还是放开剑柄,默默坐了下来。 其余两人也如出一辙,即便脸上写满了愤懑,依旧竭力克制情绪。 迟小厉满意地点了点头,坦坦图奇正要开口,却被他伸手打断:“时间紧迫,我可能待不了太久,所以我先说,最后你们再问。” 坦坦图奇与莫雷对视一眼,算是默认了他的要求。 “首先回答两个你们最关心的问题——我怎么回来了,那个人是谁。” 迟小厉语气一顿,“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姑且算是被一个神秘人物救了一命,然后稀里糊涂回到大陆,对方身份我有些猜测,只是暂时不方便告诉你们。” 迟小厉说的有些拗口,不过对于坦坦图奇和莫雷而言,还是能够准确捕捉其中的意义。 “至于先前那人是谁……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有了猜测,正是十二神使之首,那位第一神使。” 在场不少人神色骤变。 迟小厉掰了掰指头,笑道:“也不用太担心,因为剩下的神使已经不多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六章 天下第一(七) 渊域,沙漠绿洲,遗留者营地。 “不可能!” 芙蕾雅通红着眼睛,死死捏着拳头,歇斯底里大吼道:“迟笨蛋不可能输,更不可能死!” 泰武穆德神色苦闷,迎着芙蕾雅、莉莉一干仿佛能够吃人的眼神,只能颓然摇了摇头。 他也不想当这个众矢之的,可泰勒殿下不在,皮尔、奥拉海姆又不知所踪,三位总队长只剩下他一个,这个不讨好的角色,似乎也只能自己来担任。 “我也不下相信迟先生会出意外,只是将掌握的事实与经过告诉你们,至于在异空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泰武穆德硬着头皮说道:“我也希望迟先生能够转危为安,不过……以往可没有‘尸体’留下。” 芙蕾雅红着眼睛,缓缓靠近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手指一直在颤动,试了几下,仍旧没能将白布扯下。 一双手握住了小姑娘的胳膊。 莉莉温柔地在芙蕾雅耳边轻声道:“‘尸体’证明不了什么,你该相信那个人的。” 芙蕾雅眼眸中顷刻间浸满泪水,回望过去,迎上了莉莉那充满坚定神采的双眸。 “我深信不疑。” 芙蕾雅猛吸一口气,将头埋在莉莉怀中摩挲了两下,将眼泪挤干,回过头时,便恢复成以前那个活灵活现的元气少女。 “这尸体抬走吧,没有看的必要,迟笨蛋肯定没死,只是不知道又打起什么歪点子。” 芙蕾雅捏起小拳头,在身前晃了晃,既像是对别人,又像是给自己打气:“就算有什么计划,至少也该通知一声,害的我们这么担心……哼,等他回来,一定狠狠教训他一顿!奥丽莎,到时候给我狠狠啃他!” “唔……唔?” 在依依怀中微鼾的幼女,突然被叫到名字,艰难地睁开小眼睛,脸上似乎写满了问号。 莉莉笑着搂住芙蕾雅肩膀,强忍住去看地上白布的冲动,回头向泰武穆德伸手:“先给我吧。” 泰武穆德微愣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说的是“遗物”,马上冲手指上取下一枚戒指扔了过去。 莉莉稳稳接住,在手心中把玩了几下,手腕一翻,便多出十几张金光灿灿的卷轴。 “确实是他最常用的戒指。” 莉莉眼中一抹忧虑一闪而过,却还是强颜欢笑道:“看来确实是有了超出他预料的意外。” 莉莉不断在心中重复“他不会死”,与其说是一种安慰,更像是一种催眠。 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枚戒指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真的出现了超乎想象的危险,并且打了迟小厉一个措手不及,但凡有一丝准备时间,也不可能留下如此重要的戒指。 支撑她认定迟小厉没死的线索,总共有两条。 地上的尸体,以及踪迹全无的瑟拉斯。 莉莉记得很久之前,她和迟小厉有过一次夜间闲谈,正好聊到人的生老病死。 当时莉莉感慨,没有人能够永生不死,她也不惧死亡,只是担心随着年龄增长,皮肤会越来越皱,头发会越来越少,最终变成一个丑陋的老太婆。 迟小厉当时就笑道,只要他或者,就可以让莉莉保持容颜不老,只不过是个简单的小手术而已。 当时莉莉反问,既然能够永远保持年轻外表,那你还会害怕死亡吗? 莉莉记得迟小厉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摇摇头,言明如果有一天真的遇到了不可避免的死亡,一定不要死的太难看,他宁愿选择自爆变成一团天上的烟火,照亮一片大地,也比变成一具冰冷丑陋甚至残缺不全的尸体强。 就是这一句无心之言,让莉莉笃定迟小厉还没死。 就算是死,也不会留下一具烧焦的尸体。 除此之外,瑟拉斯的消失,也为迟小厉还活着提供了另一层证明。 除非两人在那场战斗中同归于尽,否则定然会分出胜负。 而按照泰武穆德所说,从迟小厉将瑟拉斯带往异空间,到那场空间爆炸发生,整个过程不到一个祈时,如此短的时间内,两位实力旗鼓相当的至圣强者,想要分出高下,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遑谈同归于尽。 排除掉鱼死网破的可能,如果是瑟拉斯赢了,那他即便受了重伤,也不可能放过泰武穆德他们,即便当时为了稳妥起见选择撤退,在事后也肯定会第一时间卷土重来,袭击遗留者营地。 然而到目前为止,整整过了一天时间,营地没有遭受到任何袭击,足以说明瑟拉斯并不仅仅只是状态出了问题。 所以更大的可能,还是迟小厉取得胜利,只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发生了始料未及的意外,让迟小厉不得不放弃乘胜追击,甚至来不及进行准备,为了脱身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 既然连“命运”都能欺瞒,就算还有其他金蝉脱壳的假死手段,也不足为奇。 想通了这些,莉莉心中才有了更多的底气,想要进一步询问战斗过程的细节,看看能不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泰武穆德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头到尾,将亲眼见到的,乃至杰诺尔口述转达的一些内幕和盘托出。 最后,泰武穆德叹了口气:“可惜杰诺尔现在仍在昏迷,否则他应该知晓更多内幕。” 原本将杰诺尔救回的时候,好,刘传宏用了过量的秘药,才暂时止住伤势,将他安全带了回来。 之后营地的圣疗师集体出动,连格格大巫也离开那间小屋,亲自为杰诺尔查探伤势,并且调配处几副适合他进服的秘药。 如此一来,杰诺尔才保住一命,状态逐渐好转,却还没恢复意识。 莉莉脸上多了几分心疼,又有几分恼意:“你说你们这些剑圣大魔导师,怎么能让一个年轻人去冒险……得亏他活了下来,否则要是杰诺尔出了意外,等小厉回来,看你们怎么解释!” 泰武穆德苦着一张脸,无奈道:“确实不是我们的主意,是杰诺尔自告奋勇,承担起调虎离山的众人……如果不是那场爆炸帮了我们不小的忙,那些巨人还不会这么轻易解决掉。” 极少言语的刘传宏,也轻咳了两声,站出来解围:“让小杰冒风险,我们确实责无旁贷,不过当时情况危急,小杰能主动站出来,也确实有非他不可得理由……所幸最终结果是好的,小杰虽然身负重伤,但还是成功完成了任务,也多亏了他的牺牲,才让更多人活了下来,这份恩情,我想大家都不会忘的。” 约翰也走到莉莉身边,轻轻拉住她的胳膊,神情愧疚地点了点头。 莉莉轻叹一口气,摆手道:“因为小厉的事,情绪有些起伏……抱歉各位,我知道这事怪不了你们,最终人活着回来就好。” 莉莉抬头看向另一侧:“对了,图依找到了吗?” 泰武穆德摇头道:“这也是件怪事,当时杰诺尔奄奄一息,现场却没有太剧烈的战斗痕迹,图依也不知所踪。 原本我以为她查知道我们过来,所以隐匿气息,想要在回程路上发动袭击,还特地提醒其他成员严加防范。 然而直到回营地,一路上都没遇见任何意外,就好像……图依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莉莉眉头紧锁,沉吟两秒:“你是说……图依可能已经死了?” “我也不知道。” 泰武穆德老实承认,“实际上各种迹象都指向这一结果,包括哪些剩余的巨人,最后都像是断了线的木偶,除了本能的迎击反击,再没做出过任何能够表明被幕后他人指示的动作。 但如果说图依就此死掉,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一点……我不是怀疑杰诺尔的实力,实际上他的成长大家有目共睹,兽血沸腾状态下,已经超越寻常大魔导师,就算是我与他交手,也没有一定能取胜的自信…… 可即便如此,面对一位神使,仍旧是不够的。” “大个子脑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帮手吗?” 芙蕾雅突然出声,点了点自己脑门:“有没有可能……是那位龙神的分魂提供了很大的助力,使得他成功以伤换命?” “这应该是握们最乐得见到的展开。” 泰武穆德微微一笑,他早就想过这点,适时泼了盆冷水:“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即便有那位龙神分魂的帮助,我也不认为杰诺尔有机会杀掉图依,毕竟双方的差距不是一个无法进行直接现实干预的帮手能够弥补的。” 约翰补充道:“所以回来的路上我们简单讨论了一下,都认为图依或许还活着,但状态一定出了问题,或者说杰诺尔了连同那位存在对她造成了重创,所以短时间内对我们造不成什么麻烦。” 莉莉突然扭头:“依依,我们有遗忘掉什么东西吗?” 之所以会突然有此一问,是之前迟小厉给过提醒,第二神使的能力涉及命运,很有可能会改变所有人的某些记忆。 迟小厉让依依每过一段时间,就存储复原曾经的记忆,这样即便瑟拉斯造成了一些“既定事实”,直接改变了所有人的印象,依依也能从已经变成类似“录像”的记忆中,找到与现今记忆的矛盾点。 这是迟小厉不在的情况下,进行的一种自保手段。 精灵外表的机械少女像是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十几秒后,长长的睫毛才忽闪了一下。 “给予确认——没有出现记忆矛盾点。” “所以不是瑟拉斯做过手脚。” 莉莉放心下来,轻声嘀咕道:“瑟拉斯、图依失踪……维奥尼亚情况不明,多半已经被小厉控制住……剩下只有那位第一神使,始终未曾出现过。” 泰武穆德眉头微动,好奇道:“迪玛利奥呢?” “还活着,不过受了很重的伤。” 声音从耳畔传来,泰武穆德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拔剑出鞘,结果身体还没转到一半,就被一只钢铁般的手摁住手腕。 “别紧张,自己人。” 莉莉无奈地摊了摊手,有些嗔怪地瞪了那个从影子中“蹦”出来的男人一眼:“欧尔迈,你肯定听说过,我就不多介绍了。” 泰武穆德明显震惊不小,微微张嘴,看着旁边胡子拉碴一脸倦意仿佛永远睡不醒的中年剑士,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赶紧松开剑,握住他的手道:“‘守墓人’首领,拜迪钻石榜第一位,鼎鼎大名的‘影剑’……久仰久仰。” “泰武穆德大人客气了,先前开了个小玩笑,还请你不要见怪。” 欧尔迈温和笑道。 泰武穆德在心中暗叹,传闻果然是真的。 这位首领大人,是货真价实的至圣强者! 在对方出声以前,泰武穆德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靠近,所以才会那么紧张,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哪位神使亲至。 回过神来,泰武穆德十分疑惑:“首领大人是一直藏在队伍中?亦或者用了伪装身份?” 欧尔迈摇头道:“我是带着一些手下从‘密道’过来的……此事说来话长,那条‘密道’历来只由‘守墓人’首领掌握,可以进入渊域,风险不大,却很难从那里离开。” “是迟先生的安排?”泰武穆德愈发震惊。 欧尔迈点头:“差不多吧,毕竟欠了他一个情,而渊域终归也是吾等‘守墓人’的分内事,没有拒绝的理由。” 泰武穆德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迟小厉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先前他竟然一无所知。 约翰等人也同样震惊,刘传宏冲欧尔迈笑道:“你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下子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 “好久不见,刘老。” 欧尔迈简单问候了一下,两人同为钻石榜扛鼎人物,自然私下有过接触。 “叙旧等之后再说。” 莉莉拍了拍手,神情逐渐严肃:“现在很多人都不在,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就要做点什么了。” 见所有人都望过来,莉莉拉开那张详细记载了各处已知空间位置和情报的地图。 “小厉的去向暂且放到一边,接下来要优先确定两件事——纳乌拉的先锋队究竟遭遇了什么,以及十二神使至今还剩多少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七章 天下第一(八) 诺瑞皇城,迎宾殿。 听完迟小厉的描述,经历了一场不长不短的沉寂,坦坦图奇总算长吁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没想到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渊域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过程之精彩,简直可以写成一部书了。” 莫雷斜瞥一眼,面带讥讽道:“这一切问题的源头,还要‘归功’于你那位好儿子,如果不是他本事太大,讨伐队还未必能够被吹散到各个空间,简直是功不可没呢。” 坦坦图奇像是完全没听出话中的冷嘲热讽,一脸得意的笑道:“哪里哪里,实力越强责任也就越大。” 坦坦图奇已经得知纳乌拉与所率领的先锋队“失踪”的来龙去脉,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无论那位“龙神”究竟有何目的,也不提祂如何高深莫测,坦坦图奇至少对自己儿子有着绝对信心,不会这么轻易落入他人陷阱,更不会死在那些莫名其妙的阴谋中。 因为纳乌拉身上流着波鲁什家族的血脉,更是他坦坦图奇唯一的儿子。 虽然纳乌拉行事作风一向肆无忌惮,喜欢一力破万法,但实际上这位波鲁什家族史上可能都是最优秀后代的年轻人,骨子里仍是继承了坦坦图奇的老奸巨猾,只不过这种狡黠聪慧,常常被过人的武力所遮掩,使得外界对这位波鲁什未来家主附带了一些“偏见”。 所以只要没有纳乌拉确切的死讯,坦坦图奇就不担心自己儿子能否活下去。 与迟小厉所讲的其他内容作比较,纳乌拉的失踪,好像根本不值一提。 “第二神使,拥有改变他人命运的能力……听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 佐伊耸了耸肩膀,看向迟小厉的眼神充满敬佩:“恐怕也只有迟先生这等能人异士,才能够对付如此恐怖的敌人……一旦此人来到大陆,各国根本没有抵抗之力,能够得到今天这种结果,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哟,老家伙也学会拍马屁了?” 克洛泽尔斜吊着眼睛嘲讽一句,接着立马弯下身,谄媚的冲迟小厉笑道:“不过实话实说,迟大人的魔法水准之高,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胖子我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得——” 迟小厉一抬手,克洛泽尔立马住嘴,只是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谄媚讨好的笑容。 迟小厉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这么恭维,不过佐伊先生有一点说的不够准确——瑟拉斯曾经‘来过’大陆,不知佐伊大人是否记得那两位皇子的反叛?” 佐伊瞳孔一缩,随即面露恍然:“原来如此……当时我就非常奇怪,两位殿下为何会突然失了心疯,即便皇位已经注定是泰勒殿下,与他们无缘,但以泰勒殿下的心胸,断然会给两位兄长一个安享余生的贵爵,怎么会如此无脑行大逆不道之事……” 迟小厉点头道:“不光利亚,我想库曼、拜迪内部,也有不少人受到了瑟拉斯对命运的无形更改,甚至于他们本人都没有觉察到,内心深处不知何时蓦然生出一些根本不曾有过的想法。” 想到之前驰援时遇到的那几位区长,哲也越发有些沉默,惆怅之余,心情难免五味杂陈。 “这也就是说,或许有些人并未有叛逆之心,只是被瑟拉斯神不知鬼不觉操控,所以最终铸下大错……可惜除了今天与会的这些人,再没有人能够为他们翻案伸冤,他们的名字,将永远打上耻辱柱。” 哲也想到过往的一些点点滴滴,有两位区长,还是他亲手带人“送走”的。 虽然没办法替他们正名,但至少从迟小厉口中得知了真相,许多人并非本意想要叛变,哲也心里也稍微好过了一些。 迟小厉沉默几秒,神情复杂道:“瑟拉斯的能力也不是无中生有,如果那些人真的从未生过二心,瑟拉斯也很难趁虚而入……至少在那段时间,瑟拉斯还没有能力,多大陆进行深层次的影响。” 哲也好不容易轻快一些的心情,又再次沉了下去。 迟小厉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句,也不做更多解释,倒是坦坦图奇点了点桌子,轻声道:“见梅林的最后一面,他就提醒过我小心第二神使,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提及……现在看来,梅林果然知道一些内情。” 坦坦图奇正要往下说,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坦坦图奇略有些诧异的抬起头,见迟小厉望过来,犹豫半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制止自己交代梅林的遗言,但还是听从了他的意思。 莫雷左右看了两人一眼,眉头微挑,问道:“有什么悄悄话需要关门说?” 迟小厉摆摆手:“现在还不方便,等会儿再告诉你们。” “你是怎么回来的不能说,跟坦坦图奇有什么悄悄话也不能说,那就说说那位龙神和五神的关系,这总不能也是秘密吧?” 莫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不过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风度,没有刨根问底,顺着迟小厉先前简单提过一嘴的内容进行追问。 迟小厉略作迟疑,揉了揉眉心,露出为难的神情:“上古时期发生的事情,太过冗长复杂,而且至今也有许多疑点我都没有解决……” “那就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莫雷语气瞬间强硬了几分,看着白发青年那副慵懒轻佻的笑容,像是对什么是都不上心,充满了颓靡之气,一点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可言,便没来由有些生气:“这里聚集了全世界最出色的头脑,相信许多事情都可以通过商讨得出结论,就算只是猜测,多半也与事实极为接近。” 佐伊三人明显对此也极有兴趣,下意识坐直身体,坦坦图奇更是直接坐到迟小厉身边,让后面全程作雕塑状旁听的奥德烈略有些难受,因为好不容易找到的绝佳位置,直接被这胖子挡了视野。 迟小厉本来不想多说,因为其中或许还涉及许多关于五神的深层次秘密,有些内容根本不便对外公布,一旦让外界得知,甚至会让许多人颠覆信仰与价值观。 不过转念一想,该来的总会来,倒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提前跟各国“打好招呼”,虽然仍旧会有诸多潜在风险,例如因此改变整个大陆未来的走向,让瑟拉斯提前察觉,即使作出应对策略,但总体而言还是利大于弊。 其中最大的好处,便是各国可以从即日起着手清除潜藏在各地的残余献祭大阵,同时也能秘密派人甄别那些藏于普通民众之中的“种子”,早做挖掘,避免贝努克再一次发生。 至于消息一旦流传出去,可能引起的混乱,长痛不如短痛,各国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可以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总比未来某一天五神突然以某种形式降临,蛊惑民众推翻现有统治来的柔和。 至于具体该如何操作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当然不归迟小厉管,那个时候他还指不定咱什么地方,自然有这些大陆最聪明的“头脑”头疼。 “简单来说,整件事情的起因,是巨人王普拉姆一家独大……” 将近十分钟的陈述,迟小厉从上古时期讲到终焉之战,最终巨人王陨落,巨龙之主也因为五神的构陷而失去权柄,沦为阶下囚,甚至此后千万年时间只能以灵魂的形态被困牢笼。 整个过程虽没有太多细节,但仍让坦坦图奇等人听的一阵心惊肉跳,能够想象出上古时期百族争霸的波澜壮阔场面。 说到底,抛开今日对神位的执念不谈,五神不愧为能够带领各族从终焉之战活下来的强者,如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神仙手段,以大陆为棋盘,以各族顶尖强者为棋子,纵横捭阖巅峰角逐,着实令人叹服不已。 佐伊与克洛泽尔几乎同时望向对方,这队老冤家老对手,第一次如此默契的苦笑。 与这些个大人物相比,他们之前的那些争斗,真的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坦坦图奇感慨道:“这下所有事就都能串起来了……创造了魔法的巨人王,被其余各族所忌惮,因而最终走向灭亡,而将巨人王拉下神坛的五神,即便算无遗策,依旧没有料到那位龙王竟然还藏了一手……” 坦坦图奇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即便祂如何技高一筹,终归也是个只剩灵魂的囚犯,我儿子不可能连这点陷阱都解决不了。” “我对纳乌拉的安全不怎么担心,只是想不通奥贝罗引诱我们过去营救的原因。” 迟小厉看向周围,笑道:“诸位不都是聪明人吗?帮我想想,奥贝罗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万变不离其宗,凡有因必有果,追本溯源,即便得不出准确答案,多半也会与事实相差无几。”莫雷沉吟道。 迟小厉无语道:“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话。” “父亲的意思是,既然奥贝罗一直有突破牢笼的办法,却按兵不动,直到你们出现才开始行动,最终目的总归脱不开夺回权能。” 斯坦拉奇突然出声,面无表情道:“之后的事实也能证明,祂的目的就是瑟拉斯,只不过被五神所干预,没能达到目的。 如果这位龙神真的是上古时期能够与五神分庭抗力的大人物,自然不会想不到五神出手干预的可能,所以一定预留了后手。” 顿了顿,斯坦拉奇继续道:“至少现在为止,龙神没有与五神正面对抗的方法,所以他需要一些助力,能够帮助他夺回权柄,这才是他真正引诱你们前去营救的目的。” “那就没有撕毁约定的必要。” 迟小厉马上否定斯坦拉奇的看法:“如果只像你说的那样,奥贝罗完全可以与纳乌拉一起回来,既然祂有能力从牢笼挣脱,自然不会害怕我们心怀不轨,可最终的结果,时他将纳乌拉留在黑域,为此不惜放弃我们这个最佳盟友,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肯定有什么值得祂……” 迟小厉倏而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猛地转过头,看向坦坦图奇。 “‘封圣’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五神如此不计代价也要抢夺?” 坦坦图奇朝佐伊三人看了一眼,接着又朝对面努努嘴:“这事我不好说,你还是问问老丈……咳咳,莫雷老弟吧。” 迟小厉诧异的扭过头,莫雷同时已经以精神力进行了交流。 奥德烈、佐伊四人一头雾水,却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他们知道这件事或许只掌握在两大超级家族手中,即便是他们这些大陆政权,都没资格获知。 半分钟后,迟小厉露出恍然的神情,一些纠缠在一起的问题迎刃而解,心情却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愈发沉重。 “封圣”竟然还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原本他以为只不过是把比较锋利的剑,却从没想过竟然会与五神所掌握的神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由此,他已经可以确定—— 奥贝罗的最终目的,是要得到可能藏在渊域某处的那把“封圣”剑身! 纳乌拉被关在黑域之中,一定也与这个计划有关,只是迟小厉暂且想不到两者之间可能存在联系。 纳乌拉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更不会成为奥贝罗的牵线木偶,所以迟小厉不认为奥贝罗的计划会简单实现。 不过现在担心太多也没用,不如把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掉。 “五神已经进一步苏醒,距离彻底恢复恐怕已经不远了,”迟小厉语速突然紧迫了不少:“十二神使,现在只剩第一位和第二位有可能造成麻烦,其余神使,要么已经被解决掉,要么不足为惧。 如果这次我能顺利解决掉第一位,那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一年,或许十年,大陆将迎来暴风雨前最后的休养生息,希望你们能把握住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与五神有关联的一切连根拔除,无论是宗教信仰,还是奸细暗哨,一个不留!” 坦坦图奇突然有种预感,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迟小厉咧嘴一笑:“既然‘封圣’这么重要,当然不能落到第一位手上。” 顿了顿,迟小厉摸了摸腰间劣质长剑的剑柄。 “输了一场,总归要找回场子。”(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八章 天下第一(九) “你找到对付第一神使的办法了?” 坦坦图奇瞪起眼睛。 “没有。”迟小厉老实承认道。 莫雷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迟小厉轻快笑道:“办法总是要找的,找找总会有的。” “可寻找解决的途径,不包括送死。” 莫雷脸色阴沉,用一种略带严厉的语气提醒道:“对方选择避战,绝对不是怕了你,肯定还有其他——” 话到一般,莫雷瞳孔一缩,瞬间扭头看向身后的胖子:“梅林在什么地方?” “在我家啊。” 坦坦图奇下意识回道,随即反应过来,神色大变:“你怀疑第一位……” “快走!绝对不能让‘封圣’落到神使的手里!” 莫雷脸色狰狞无比,宛若一座骤然喷发的火山。 他如何能够不着急! 其他人不清楚,莫雷却心知肚明,梅林早就已经死了,“封圣”就算没落在胖子手中,至少也在梅林尸体上,如果第一神使真的通过某些途径,掌握了这一秘密,现在很有可能已经突袭波鲁什家宅。 虽然坦坦图奇口口声声保证,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几人知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迟小厉的描述中可以看出,这位第一神使掌握许多诡谲异常的手段,尤其还有类似未卜先知的能力,就算占卜出“封圣”下落,也不无可能。 而这也能够解释为何第一神使会“放过”迟小厉一马,他的主要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获取那把神器,与其与迟小厉缠斗,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还不如借机甩脱,等获取神器,借助神器的力量,整个大陆将不再有任何人能够对他造成威胁。 佐伊、哲也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尤其对莫雷如此剧烈的反应极为不解,明明前一秒还内敛沉稳,为何突然就像是爆发的火山? 在三人眼中,就算那位第一神使甩开迟小厉,真的是为了找寻“封圣”下落,也不是太过严重的问题。 对于他们来说,“封圣”现在还掌握在那位梅林大师的手中,后者可是斩杀过第三神使的“猛人”,即便第一神使比贝努克更强,至少短时间内也不太可能击败梅林,形势还不至于太糟糕。 迟小厉与坦坦图奇站在原地不动。 莫雷眉头紧蹙,缓缓扭过头,看着神情古怪的两人,突然有种被耍的直觉,当即冷眉呵斥:“你俩到底瞒了什么?”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莫雷能感觉出两人完全不着急,尤其对于迟小厉来说,往来库曼或许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而与第一神使交手后过了这么久,他也不可能毫无察觉,直到自己点破才豁然开朗。 稍微冷静下来,莫雷便想通了其中的异常点,有些恼火地瞪着两人。 迟小厉摆摆手:“我跟他可没隐瞒什么……只不过在你印象中,波鲁什家现任家主,最显著的特点是什么?” 对于这个奇怪的问题,莫雷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耐着性子沉思了两秒。 “狡诈,猥琐,多疑……感觉可以用来形容的词太多。” “喂喂!这就过分了啊!难道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就没在你心中留下任何正面印象吗?” 坦坦图奇撅起嘴,当即提出抗议。 “回答正确。” “这种事不需要肯定!” 迟小厉支开手舞足蹈的胖子,轻笑道:“所以这么狡猾的老狐狸,你觉得可能会将尸体放在自己老家?” 此言一出,许多人变了脸色。 佐伊、哲也与克洛泽尔脸上更多是狐疑,听的有些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前面三人到底在讨论什么。 尸体?什么尸体? 而作为知情者的坦坦图奇与莫雷四人,同时露出或震惊或疑惑的神情。 坦坦图奇面色变换了一下,以心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梅林的——” 话还没说完,坦坦图奇便已经想到答案,恍然的同时,看向迟小厉的眼神越发神异。 莫雷多沉思了几秒,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原因,感叹道:“你的空间魔法,已经可以做到【】横跨一座大陆的程度了?” 迟小厉知道两人误会了,摇头解释道:“当然做不到,只不过是用了一些‘特殊办法’,再跟你们聊天的时候,已经从机械迷城得到答案了。” 听到这里,斯坦拉奇三兄妹才恍然大悟,迟小厉的形象,在三人心中却也越发捉摸不透。 迟小厉没有进行更多解释,实际上在回到大陆的同时,已经有一道分神前往机械迷城,因为有瑟拉斯存在,迟小厉不能确定之后从库曼或者利亚获取的情报是否有过不为人知的改动,许多事情还是需要从姊妹机那里得到认证。 不过前往机械迷城的路途太远,库曼和拜迪倒是都有可以直达的传送阵,只可惜在先前的战争中皆已损坏,所以迟小厉只能用自己的能力远渡南洋,这一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 直到与第一神使分开,那道分身才抵达机械迷城,迟小厉这才知晓信部和刑部未曾获取的绝密—— 梅林竟然已经死了! 而临死前的遗愿也非常奇怪,竟然是要将他的尸体交给自己? 迟小厉不认为自己和梅林以前有什么交集,两人甚至从未见过面,最接近的一次,也是一个在盖亚,一个在第七区。 所以迟小厉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是梅林“预知”到了自己不久之后会回到大陆,所以想要将“封圣”交给自己。 虽然这种解释仍旧有些牵强,并且迟小厉不认为自己面子真的这么大,但那位千年之前的帝师究竟是什么想法,已经没人知晓。 至于第一神使摆脱自己的原因,迟小厉确实也在第一时间就往这方面考虑,不过一想到尸体由坦坦图奇保管,那即便第一神使有着通天的本事,只要他不是无所不知,就绝不会想到“封圣”的下落到底在哪里。 因为这个似乎脑部发达过剩的胖子,从来都只会将最值钱最珍重的东西,随身保管。 笃定第一神使找不到“封圣”的另一个原因,是五神从上古时期就在寻找这把神器,却始终没有任何下落。 这就证明,“封圣”有某种能够妨碍占卜或者抹除踪迹的能力,五神找不到,十二神使更不可能找到。 所以即便第一神使手段通天,也只能像是无头苍蝇般乱碰。 他或许通过某些途径,知晓梅林与坦坦图奇有所交集,甚至已经知道梅林死去,可只要没有出现在这里,就永远找不到那具尸体。 听完迟小厉的解释,再看向坦坦图奇一脸得意的猥琐笑容,莫雷便确定梅林的尸体真的在他身上。 随身装着一具尸体,这种“癖好”实在是令人作呕。 莫雷看向坦坦图奇的眼神不由复杂起来,带着三分不满,三分愤怒,两分凝重,以及两分释然。 前两种情绪是源于对方终归还是欺瞒了自己,根本没有做到所谓的“精诚合作”,至于后一种,则是因为自己对这位波鲁什当代家主的了解果然还是太浅,对方心思之缜密,甚至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就是你和坦坦图奇密谈的原因?” 莫雷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刚刚这阵情绪起伏,着实有些耗费精力。 “我只是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有了瑟拉斯的先例,对于很多事情我都尽量做到防患于未然。” 迟小厉笑道:“从目前的交手来看,第一位掌握的魔法中,肯定有类似占卜的能力,万一能够相隔万里查探这边,因此顺藤摸瓜推倒出一些秘密,说不定这时候天上就已经再裂开一道缝,到时就是一场真正的死战。” 迟小厉眼睑微垂,手指轻点血块在斜跨于腰间的长剑,“虽然我不介意马上再打一场,但既然已经有了更简便的捷径,还是能够拖延就尽量拖延。” 莫雷轻抿一口淡茶,看着殿外逐渐露出鱼肚白的天空,脑海中一瞬划过无数心思。 不用刨根问底,既然迟小厉现在愿意点明,就说明他已经用了某些手段,保证可以隔绝第一位的探知。 虽然按照常识来说,不可能会有人能够横跨大半个大陆的距离,远程监控另一个地方的情形,并且还能做到不被任何人察觉。 但对于已经见过无数神诡轶事的辰家家主来说,即便遇到再如何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能在短时间内很快接受。 莫雷越发觉得对面这一胖一少两人,果真是“臭味相投”,脑子都用在怎么算计别人上面了。 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尤其作为盟友,越是能够算无遗策,越令人放心。 这么一想,莫雷不着痕迹的转移目光,落在一头白发的青年身上,突然感觉那副令人恼火的笑脸,好像也不像原来一样碍眼了。 至少在心思缜密上,自家那位傻闺女简直是另一个极端,莫雷许多年前就不止一次担心过,万一她未来的丈夫也是个不太聪明的,两个笨蛋加在一起,恐怕生活都会出现问题,绝对会把自己气个半死。 当然,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前,莫雷绝对会横加干预。 (至于这小子嘛……样貌差了一点,礼仪更是一塌糊涂,也只有作为魔法使的水平,以及算计能力还算不错,至少不会是个容易吃亏的人……综合来看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大叔,为什么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迟小厉被看的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莫雷脸颊一抽,瞬间收敛起飘散的思绪,立马恢复成原本的庄重凝练,看向一旁神情玩味的坦坦图奇:“你倒真舍得拿自己的大本营做赌注。” 这是转移话题,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第一位肯定去了波鲁什家的祖宅,如果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多半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被骗,到时候盛怒之下,整个家族恐怕都得遭殃。 坦坦图奇嗤笑道:“你以为我蠢?我们家族人丁一直不算旺盛,但这么些年开枝散叶,怎么也得有几千口,你你以为老子会忍心让他们去死?早就遣散出去了,现在家里只剩些土系魔法制造的泥人。 至于那些砖石土瓦,第一位要是想要发泄一下,就让他发泄好了,反正老子也早想搬个更好的地儿,这下正好省了拆迁费用。” “行了,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赶紧把人交给我,然后马上跑路。” 迟小厉打断胖子胡侃,直接伸手向他索要。 “你以为这东西想拿就能……” 坦坦图奇抱怨到一半,忽然抖了个激灵,愕然道:“你说什么?跑路?”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迟小厉露出灿烂笑容,轻轻点头道:“你以为第一位化作一个老人模样,就会真的儒雅随和脾气好?你都把人当成免费苦力耍了,要是换做我,发现真相后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最多过来找你面谈一下。” 一滴冷汗从额头滴落,坦坦图奇艰难咽了口口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可能真为了这种小事,特地找上门报复我吧?更何况你还在这里呢……” “我能争取的时间不多,咱们波鲁什家主大人要是真的义薄云天,可以留下来陪我。” 迟小厉不跟他多废话,扭头看向全程想要参与进来,却一直一头雾水的奥德烈:“皇帝陛下,对不住了。” 奥德烈表情一愣:“对不住什么?” “辛苦你刚刚重建,不过……皇城内可能要清空了。” …… 半个祈时后。 偌大的玛兰皇城内,只剩一个人。 确切来说,还有一具尸体。 三剑士原本想要留下,结果被迟小厉毫不客气的直接“送走”。 虽然对他们三个没什么好印象,但终归还是莉莉的亲人,非到万不得已,迟小厉不愿让他们冒这么大风险。 魔法阵准备完毕,虽然仍旧能看到城外的景色,但高墙内外,已经是两个世界。 看着地上安静躺着的尸体,迟小厉嘴角一扯。 “咱们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次见面吧,梅林大师?你究竟有什么秘密要和我分享呢?” 迟小厉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尸体。 周围场景倏而一变。 迟小厉瞳孔骤缩,猛然抬起头。 仿佛纯白的无限空间中,前面不远处,一个戴着高顶尖帽的老人,笑容和煦地看着自己。(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一九章 天下第一(十) “我最近对老头过敏。” 不等梅林开口,迟小厉便先推了推手,示意对方站在那边就好,然后依照惯例自顾自的开始观察起这处空间。 “没有真实的空间规则存在,证明这里只是一处精神虚构的幻想世界……却又能够完美投影出我身上的物品。” 迟小厉拔出腰间长剑,手指在锋刃处轻轻拨弄,“触感也很真实,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唯一可惜的一点,背景颜色太过单调,让人很难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要是能够下点功夫,多创造几位身材火辣的美女就好了。” “这个很简单。” 梅林捋了一下胡子,原本单调刺眼的白色背景,顷刻间染上了无数色彩,仅仅几秒过后,迟小厉便出现在阳光明媚的海边。 嬉笑声此起彼伏,放眼望去,晶莹的沙滩上到处都是身材颀长、性感火辣的各族妙龄女郎,身上大多只穿着充满西域风情的单薄泳衣,无时无刻不再散发青春的气息,嬉戏打闹间,偶有春光乍现。 迟小厉揉了揉眉心,有些哭笑不得地指着不远处两位曲线曼妙的黑暗精灵姑娘:“没有你这么恶心人的,而且就凭芙蕾雅那贫瘠的身材,哪怕出现奇迹,长大后也不可能变得这么‘火爆’……嗯,要是让那笨丫头看到,说不定会高兴得蹦起来。” 迟小厉马上又指向另一位粉发飘飘、同时兼具可爱与性感的少女,越发无语道:“这个就更过分了,她还只是个孩子呀……就算将来奥丽莎真长成这个样子,我也不会让她穿这么暴露的衣服,要不还得费力戳不知多少双眼睛。” 响指过后,沙滩、海面全部消失不见。 梅林笑道:“这不是你的要求吗?我以为你会喜欢。” “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再说我又不是变态。” 迟小厉伸了个懒腰,笑容愈发灿烂。 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道:“我这个人脾气很好,所以愿意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就生气了?” “遗言就这些?” 梅林突然大笑起来,轻轻压了压手。 仅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让迟小厉精神瞬间一紧,原本流泻而出的魔力竟然离奇消失! 迟小厉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就算这里是你的地盘,也别以为老子没办法揍你。” “别生气,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 梅林朝前走了几步,在迟小厉面前站定,看着那双平静深处隐含着愤怒的眼睛,脸上现出几分欣慰的笑容:“不错,至少还能确定你心中还留存着‘人性’。” 迟小厉眉头一挑,遏制住抽对方两耳光的冲动,低声骂道:“净说些废话,老子又不是机器!临时前交代遗言想要见我一面,不会只是为了耍我一顿吧?老子现在赶时间。” 言外之意,有屁快放。 “现在还有几个活着?” 梅林不紧不慢地问道,丝毫没有紧迫感。 迟小厉仍在为刚刚对方拿两个小姑娘“开玩笑”而恼火,即便清楚对方很有可能掌握许多自己急需获知的秘密,仍旧很难保持平静心态,没好气回道:“你一个死人,问这么多干什么?” 他知道梅林问的是神使,却不怎么想回答。 谁知梅林笑着反问道:“那你一个活人,为什么要向一个死人寻求帮助?”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在大陆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传奇人物,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第一、第二位还活着,第四位在我手上,其他人应该都已经死了。” 戴尖顶高帽的老人沉吟片刻,点点头,笑道:“比我想象中进展的更快。” “我懒得跟你打机锋,咱们开门见山一点,说说你为什么要见我。” 迟小厉耐着性子等待答案。 他无法判断第一位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虽然已经清空了玛兰皇城,并且让佐伊他们尽可能遣散诺瑞城中其他居民,并且设下了多重防御结界,但这些准备并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如果有可能,迟小厉还是想要将战场拉到异空间,尽量将破坏降到最低。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梅林能够给予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才可以有的放矢进行准备。 迟小厉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然而主动权却掌握在对方手中,即便再着急也没用。 而且迟小厉也不敢真的动手,他确定不了梅林现在这种形态算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一段保留部分意识的记忆片段,万一自己恼羞成怒之下不小心过了界,将这段记忆打散,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迟小厉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甚至包括为他找寻“起死回生”的办法,也尽可能答应下来,只要开了口,双方就有详谈的可能。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梅林竟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直接说道:“找你是为了送礼——将‘封圣’送给你。” 梅林抬起手中的法杖,指尖微弯,原本一米多长的法杖猛然发出一道亮光,接着骤缩变短,最终成为一截不足半米、有些类似“山”字的“木条”。 盯着那团柔和的光亮,迟小厉越发惊疑不定:“你没在开玩笑?” “我已经死了,要把破剑柄有什么用?” 梅林挑了挑眉,表情有些轻佻:“怎么,不想要?” 迟小厉猛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斩钉截铁道:“既然是白送的东西,有什么理由不要?” 梅林却没有任何递交的意思。 “谁说是白送给你的?” 迟小厉马上叹气,“跟你说话真费劲,有什么要求,就一口气说出来,即便我暂时做不到,也可以想你保证,以后会尽一切可能完成。” “不是什么难事,我只要求你保证,将来……”梅林语气一顿,微微眯起眼睛,眼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还这世界一个安详和平。” 安详和平? 迟小厉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就这么简单?” 仿佛刚刚的情绪都是假象,梅林很快恢复正常神色,笑着点头道:“就这么简单。” 迟小厉目光游移不定:“现在的世道,算不算安详和平?” “当然算,我觉得这个时代,各族和谐相处,繁衍生息,已经算是最美好的盛世。” 梅林话锋一转,神色倏而庄重起来,声音也变得铿锵有力:“所以我不想让这幅盛世美景被破坏,无论是五神,还是其他可能妄图破坏现有平衡的什么人,将来一旦出现,你都要尽最大可能将他们排除。” 迟小厉听的如坠雾中,皱眉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五神以外,还有其他对大陆虎视眈眈的其他存在?” 迟小厉疑惑的点在于,梅林如此煞费苦心让坦坦图奇给自己捎话,并且愿意将“封圣”送给自己,要的竟然只是一个虚无缥缈、不知能否实现的承诺? 梅林已经死掉,迟小厉用了许多方法,甚至包括尚未掌握熟练的时间魔法,都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件事,所以即便自己现在答应了他的要求,梅林也不会有亲眼见证的那一天。 死亡,才是这个世界上对所有人最公平的赏赐。 偏偏有一些人,就是不想死,所以迟小厉才要将他们送进坟墓中。 只是梅林明显不惧死亡,却爱操心自己的身后事。 “这个世界上,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是真正自由的,你,我,其实都是身不由己。” 梅林没有正面回答迟小厉的问题,而是望着远处那遥远而又虚无的白色,神情稍显落寞道:“不用多想,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是作为‘梅林’这个人,对这个世界留下的愧疚,想要进行一些补偿。” “你说话一直都喜欢这么绕来绕去的?还是这是你们那个时代人交流的特点?就不能简单明了一点?” 迟小厉越发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却本能觉得其中一些话至关重要,什么“身不由己”、“作为一个人对这世界留下的愧疚”等等,就好像……梅林在不断通过隐晦的暗示,想让自己获得某种启发。 只可惜迟小厉冥思苦想,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解释。 他只能隐隐感觉到,梅林似乎有某种说不出的苦衷,即便是现在已经死掉,只剩一缕保有意识的魂魄,依旧无法畅所欲言。 这倒是印证了他所说的“身不由己”。 “现在想不通才是理所应当,当你找回所有记忆的那一天,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迟小厉悚然一惊,神情紧迫道:“你知道我的秘密?” 比起被第一位点破掌握多系魔法奥秘,梅林现在说出的话,更加令他感到震撼。 因为就连迟小厉自己,都不清楚那些被封锁的记忆究竟有什么秘密。 梅林到底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然而诸多疑问,依旧得不到答案。 “还是那句话,到了该揭晓的那一天,你自然会知道。就算我提前对你说了,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梅林神情穆然,一字一句道:“答应我的请求。” 迟小厉神色变幻了几秒,最终点点头。 “我答应你。” “无论将来是谁,想破坏大陆现有的和谐,你都要将其亲手斩断。” “尽我所能,无论是谁。” 迟小厉目光一闪,心底突然没来由浮现出一个问题,马上反问道:“如果有一天……那个人就是我呢?” 勇者战胜恶龙,最终却变成了恶龙。 保护正义的一方,最终却变成破坏正义秩序的人。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迟小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个问题,就是心随意动,等问出口才后知后觉。 梅林沉默几秒,认真看着迟小厉眼睛。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够记住自己是谁,记住自己最初的本心,记住自己曾经也是一个‘人’。” “跟你说话,永远在打机锋,太无趣了。”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却在心中牢牢记住这句话。 (永远记住我是一个“人”……) 莫雷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突然一甩手,将那把“山”字木条扔了过来。 迟小厉下意识接住,然后才瞪大眼睛,缓缓意识到手中抓的是何物。 “就这么给我了?” 迟小厉眉头一皱,仔细感受了下这把被五神垂涎许久的剑柄,摇头道:“好像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稍微用魔法掰了掰,看上去脆弱的木条却纹丝不动,迟小厉才稍稍安心,至少证明了梅林绕了半天拿一个假货戏耍自己。 梅林目光一下变得悠远深邃:“‘封圣’不是谁都能使用的……只有继承了巨人王遗志或血脉的后人子嗣,才能使用。” 迟小厉神色古怪道:“我跟那位巨人王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你让我怎么——” 话说到一半,迟小厉突然陷入沉默。 如果说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怎么逃过一劫,现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陆? 梅林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表情却倏而狰狞无比,额头瞬间现出青筋和血管,整个人陷入巨大痛苦之中,原本清晰的身影,仿佛变淡了不少。 梅林苦笑一下,果然连一丝想法都不能有。 “你身上不是有巨人族的馈赠吗?” 等迟小厉抬起头时,梅林已经恢复正常,完全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原来如此。” 迟小厉恍然大悟,之前他也猜测巨人王能够与自己产生联系,多半也跟那些守护神有关。 至于对方为何会清楚这种事,迟小厉已经见怪不怪了,连自己最深层的秘密都了如指掌,还有什么是这位大师做不到的? 看着迟小厉研究剑柄时而紧拧时而恍然的神色,梅林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如果真的与那位存在毫无瓜葛,三个守护神又怎么可能主动认主? 不是因为他有了守护神才能与那一位产生联系,两者根本就本末倒置了。 “‘封圣’蕴含着无比强大而力量,即便只是半截,依旧可以发挥出难以想象的神迹。” 梅林略作停顿,说道:“具体使用方法,那几个守护灵应该会给你启发,这里就不赘言了……接下来,我要说一些你想知道的秘密——关于第一位的秘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零章 天下第一(十一) 迟小厉瞬间来了精神,把那根暂时研究不透的木条收进戒指,略带惊讶道:“你连这个都知道?我现在都有些怀疑,你是不是真死了。” 迟小厉确实有些震惊,梅林跟那位第一神使一样,好像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在迟小厉的认知中,眼前的梅林就是某种精神系魔法遗留的记忆片段,有点类似于杰诺尔身上奥贝罗留下的那道分神,拥有一定的自主意识,可以对答如流,甚至完成一些复杂的解疑或者魔法。 但无论自主性有多强,一道分神终归只是记忆片段,或者说是一种留“遗言”的取巧手段,并不能让施术者永远活下去,否则五神早就千秋万代永生不灭了。 迟小厉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激活梅林这道分神的意识,好像当时仅仅只是触碰了一下? 原本在迟小厉预想中,梅林最多只会告诉自己一些秘密,能不能摸清第一位的底细,或者更进一步找到针对第一位的方法,算是一种奢望,即便梅林爱莫能助,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可两人见面至今,迟小厉连一嘴都没提过第一神使,梅林却依旧好像对前不久刚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这已经超出了迟小厉认知中一道分神所能达到的极限。 如果仅仅一道寄宿在尸体上的分神,就可以随心所欲接触外界信息,并且给予反思回馈,又与活人何异? 看着迟小厉审视般的目光,梅林只是笑笑:“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只是通过简单推理得出的结论。” 迟小厉眉头微蹙,梅林便继续解释道:“第三神使已经复苏,就意味着前两位或许用不了太久也能苏醒,而若是讨伐队遇上他们两个,即便有你和纳乌拉存在,依旧会是一场凶险之际的恶战。 短时间内,讨伐队肯定无法回归大陆,所以我原本的计划,是想等讨伐队回到大陆后,再将‘封圣’转交给你。” “等一下。” 迟小厉压压手,打断道:“你是怎么确定讨伐队已经能够顺利归来?” “讨伐队无论胜利与否,只要你活着,都可以安全回到大陆——至少对于其中的大部分成员而言。” 梅林解释道:“如果战局乐观,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便出现某些以外,例如第一第二位苏醒程度较为完全,对讨伐队造成重创,危急关头,你肯定也会舍弃对渊域的进一步攻伐,果断带人回来。 至于之后第一第二位会不会追过来,给大陆带来危险,倒不是什么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因为你清楚神使受到的限制,与实力成正比,越是厉害的人,越难脱离渊域的束缚。” 迟小厉缓缓点头,算是解了一个不小的疑问。 梅林理了理尖顶帽,维持着和煦的笑容,继续道:“回到刚刚的问题。当我发现你比预期更早唤醒我,而且仅仅只是独自一人,就基本确定渊域中出现了意外。” 迟小厉反问道:“那你怎么能确定这意外是第一位引起的?就不可能与瑟拉斯有关吗?” 梅林目光闪动了一下,轻声道:“看来你果然已经解决掉瑟拉斯了。” 临死之前,他曾经向坦坦图奇泄露过“天机”,原本是为了避免瑟拉斯突袭大陆,打各国一个措手不及,使得刚刚从千疮百孔中恢复生机的各国遭受灭顶之灾。 在获取“封圣”后,梅林便知晓了前三位神使的诸多秘密,正因如此,才能抓住贝努克的弱点,给予致命一击。 对掌握命运权柄的瑟拉斯,梅林当时的状态几乎油尽灯枯,已经无法进行更多干扰,所以才不敢对坦坦图奇和盘托出,一旦有人获知瑟拉斯真名,很有可能就会被他捕捉到痕迹,从而悄无声息地做手脚。 梅林只能以类似“寄梦”的方式,在坦坦图奇心中留下一道影子,万一将来瑟拉斯神不知鬼不觉降临大陆,改变了某些人的命运,顺带着使一些虚假记忆变得合理,心中留有“种子”的坦坦图奇,最起码还能察觉到异常。 不过现在,既然迟小厉能够直呼对方名讳,完全没有丝毫顾忌,就已经能够说明许多问题了。 “虽然我很想点头承认,但很可惜,他还活着。前不久刚刚被奥贝罗偷袭,要不是五神及时出手,估计就真的死了。” 迟小厉简单解释一句,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梅林点点头,露出恍然的神情,脸上随即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真是太可惜了……如果能够就此斩除一个心腹大患,绝对价值非凡。” 迟小厉嘴角上挑,略表不满。 梅林苦笑道:“只是稍微抒发感慨……好吧,回归正题。当你唤醒我时,我就发现你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便意识到你已经与瑟拉斯交过手。” 梅林变戏法般又从身后摸出一根手杖,在看不出边界的地面上轻敲一下,随即幻化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梅林”。 这第二个“梅林”,面庞很快发生变化,竟然从一个白胡子老翁,逐渐变成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脸上的周围快速消除,很快又变成稚气未消的青年。 “我从你身上嗅出了时间魔法的味道,以此推测,你就是借助这种方法对抗瑟拉斯的命运魔法。” 梅林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直到旁边那个“梅林”最终变成一个婴儿,才再次轻敲法杖,魔法就此中断。 “这种时间与空间魔法的组合,可谓奇思妙想,让我不得不赞叹你的天赋与想象力。” “你连这个都能‘嗅到’?” 迟小厉沉吟两秒,看向梅林的眼神越发有些捉摸不透,“你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以后你会知道真相。” 梅林摇摇头,仍和之前一样,并不准备在关于自己的话题上谈论下去:“我认为凭借着这种极具创造力的魔法,足以应对瑟拉斯,所以自然不会是他把你逼迫到需要向我寻求帮助的程度。 而排除掉瑟拉斯,十二神使便只剩最后一位,能够让你深感头痛了。” “很精彩的推理,不愧是当年能够辅佐亚宾王横扫大陆,完成前无古人壮举的国师大人。” 迟小厉笑着拍了几下手,笑容随即冷淡:“但归根究底,能够逆流而上反推回去,还是因为你知晓许多秘密。” “你知道的不比我少。” 梅林笑着指了指自己脑袋,瞳孔却骤然一缩,面部肌肉不自然颤动了两下,过了几秒才恢复正常。 迟小厉自然捕捉到了这一细节,顿时有些惊疑,问道:“你出什么事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 梅林闭上眼睛,像是在调整状态,几秒后才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焕发出异样的神采:“第一神使,曾经拥有过无数名字和身份,亦是最早追随五神的眷属。 他的痕迹,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那场终焉之战前夕,算是与五神同时代的人。” 迟小厉瞳孔微缩,如果不是梅林语气极为笃定,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跟自己开玩笑,他多半要怀疑这个秘密的真实性。 与五神同时代? 这不是说,第一位至少也活过了上万年的时光? 横跨如此悠久的时间长河,连五神都无法直接现世,第一位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大陆上? 像是看出了迟小厉的疑问,梅林语气较之前加快了一些,解释道:“他与五神的情况不同,很早之前便已经舍弃了,所以受到的封印程度更低。不过即便如此,他现在应该也达不到回归大陆的程度。 更大可能,是因为你之前所说的奥贝罗突然出手,让祂们五位感受到了威胁,所以不得不宁愿付出某些代价,也要提前唤醒第一位,想赶在奥贝罗之前获取神器。” “唔……第一位来到大陆,确实是在奥贝罗出手后,时间上倒是吻合。” 迟小厉沉思几秒,认同这种说法,旋即又问道:“别老是第一位第一位的,听着有些拗口。就算他曾经有过无数个身份,无数个名字,至少也该有一个本命姓名吧?难道和瑟拉斯一样,有什么顾忌吗?” 梅林突然陷入沉默。 就在迟小厉以为自己的问题“超纲”了,让这段分神记忆出现了问题时,梅林才又突然“活”过来,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奥丁。” “奥丁?” 迟小厉挑了挑眉,嘀咕道:“虽然少见,但也是很普通的一个名字……难道有什么玄机?还有你之前所说,他有许多不同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令迟小厉意外的是,这次梅林竟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毕竟我只是一缕没有生机的记忆片段。” “X的!” 迟小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时刻就掉链子,刚才不还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怎么突然就‘超纲’了?不知道你还瞎说!” 吐槽完毕,迟小厉稍稍冷静下来,追问道:“到底是你这段记忆残缺不全,还是记忆完全,却没有相关的答案?” “我的记忆是完整的,与生前无异。” 迟小厉顿时有些泄气,如果只是这段记忆不全,他还有机会,可以试着从梅林尸体上挖出一些秘密,但现在就算让梅林死而复生,也得不到答案。 “那知道他的能力吗?” 迟小厉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他也可以使用多种不同系的魔法,而且效果比我更好。你也是多系魔法掌控者,所以应该很清楚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他天赋异禀,而是本命魔法极为特殊。” 迟小厉没有和这位魔法造诣与名望同样享誉大陆的大师真正交过手,但从无数文献以及之前梅林突袭盖亚留下的记录中,也能确定这位大师的确如传闻那般,精通多种不同系魔法。 换句话说,迟小厉、梅林和那位第一神使,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迟小厉自己是通过空间魔法解决掉不同系魔法不兼容的问题,却不清楚另外两人的本命魔法究竟是什么。 如果梅林能够提供一些线索,说不定迟小厉就能确定奥丁的本命魔法,从而进行针对。 然而梅林的回答,依旧令人失望。 “不知道。” 迟小厉气笑道:“那你自己呢?反正已经是死人了,告诉我你是怎么调解不同系魔法使用时的冲突问题?” “这是天赋,我从出生后,就可以使用不同系魔法。” 迟小厉气笑一声,刚想骂他几句,不想回答也别用这么低级的借口,却正好与梅林的目光对视,一瞬间便看到对方眼中那抹带有无数复杂情绪的神态,表情顿时一怔。 他有种直觉,梅林实话实说,没有撒谎。 可这根本就违背了魔法规则!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存在? 即便是机械族,搭载最先进技术的姊妹机们,先前最多也只能储备四种不同系魔法,直到他用空间魔法帮忙改造,才将数量扩张到两位数。 至于其他种族……迟小厉至今还没听说过有谁天生可以掌握四系以上的魔法。 “关于我的事,没法向你解释太多,但我能肯定你的猜测没错,奥丁情况与你相似,是通过本命魔法的特殊性掌握不同系魔法。” 迟小厉叹了口气:“费了半天劲,仍然不知道他的本命魔法是什么,最后还得靠我自己找解决办法。” 失望会有,但收获同样不小。 虽然没能找到针对第一位的方法,但至少获得了那把剑柄,迟小厉也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对这位算是素昧平生的老者,还是抱有几分感激之情的。 无关对方的身份名声,仅仅为他能弃暗投明,在大陆最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不惜牺牲自己与贝努克同归于尽,也值得他表达敬意。 迟小厉理了理衣领,神情肃穆地对老者深鞠一躬。 “感谢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已经死了,而且称颂你的人有许多,根本不差我一个,只能祝你早日安息……若是还有什么遗言或者想要交代的事情,我会尽可能做到。” 既然继续留在这里没有太多意义,迟小厉决定快些离开,也好在外面早做准备。 梅林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要走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一章 天下第一(十二) 迟小厉神色一怔旋即有些绷不住了,眉头很快吊了起来,骂咧道:“老子都煽完情了,你告诉我还有话没说完?刚刚到底是谁说自己时间不多了的?耍弄我纯洁的感情是吧!” “只是刚刚又想起来一些事,关于奥丁的,很重要。” 梅林微笑道:“而且你难得吐露心声,让我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崇拜自己的优秀后辈,不值得多聊一会儿吗?” 迟小厉刚想回喷,表情旋即又古怪起来,眯起眼睛审视眼前老头的状态,却依旧毫无收获。 “总觉得你欲言又止……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梅林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苦笑道:“不是不想说,是没办法说。” 迟小厉瞳孔一缩:“你的记忆也受到了限制?” “情况不同,不过也大同小异——” 梅林突然停住,抬起手臂,苦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后果。” 迟小厉眼皮突的跳了一下。 梅林的身体,竟然一下子变淡了许多! 明明一秒前还与活人无异,现在却变成了一副仿佛立体投影出来的图形,已经能够大致看到后方背景的白色,整个人薄的就像一张纸。 “这次真的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 梅林捏了捏眉角,忍受脑海中撕裂般的剧痛,以一如既往平淡的语气说道:“奥丁算是第一神使最初使用的原名,在五神沉睡,即终焉之战结束的几百年后,他作为神使代行者,依旧在大陆上行走,活跃时间跨度,最远可以追溯到千年之久。” 迟小厉眉头一挑,刚要发问,却立马住嘴。 他原本想问第一位是通过什么方法活了这么久,但考虑到梅林现在的状态,恐怕已经是分秒必争,任何不必要、不关键的问题,能省则省,否则梅林肯定会给予解释。 结果也正如迟小厉所料,梅林紧接着便说道:“奥丁存续的方法,与他的本命魔法有关,可惜我并没有相关的记忆,没法提供更多线索。 不过在五神沉睡后的几百年间,奥丁使用过多个不同身份行走大陆,具体原因不明,或许是五神下达的命令,或许是奥丁自己的独断专行——总之,在这近千年时光里,奥丁完成了一项堪称后无来者的壮举。” 迟小厉精神一振,意识到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对付奥丁的关键,心神随即紧绷起来。 “每过一百年,奥丁便会转换一次身份,这些身份或许种族不同,甚至性别也不同,唯一的相同点,便是所有身份都精通魔法。 奥丁使用这些新的身份,一步步从学徒成长到大魔导师,最终晋升至圣,在那段遗失的历史中,每一个百年时间,都会成为‘大陆最强’。” “大陆最强?” 迟小厉一脸疑惑,沉思道:“好像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号……这有什么意义?” “这我就不知道了。” 梅林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不着痕迹的略过鼻下,拭去一道浸出的血迹,“关于这段记忆,我没有从任何历史中看过相关的记载,所以也没办法印证记忆是否真实,但就我个人而言,更愿意相信这些是真实发生过的。” 梅林语气一顿,脸颊难以遏制的颤动了一下,被他巧妙低头用帽檐的阴影遮掉,搭在法杖上的手拼命止住颤抖,用略显缓慢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我没办法向你形容这种感受……举例来说,就好像我曾亲眼见过这段历史,但这又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时间悖论……总之,我希望你相信我说的话。” “你没事吧?” 梅林的言语已经出现了些许逻辑混乱,语气也与先前迥异太多,迟小厉心情不由有些沉重,却没办法劝对方不要继续说下去。 虽然他心中对这位大师充满感激,也清楚只要他就此停住,那种仿佛饱受煎熬的痛苦便会烟消云散——当然,这对一个本就死去的人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可至少能够获得最后的安宁。 但迟小厉无法开口。 因为梅林自认自己做的是对的,迟小厉也需要他讲下去。 只有更了解这位第一神使的过去,才有可能找到针对方法,才有可能拯救更多人。 所以迟小厉哪怕为了梅林自己之前嘱托的愿望,也不能制止他继续。 梅林身影愈发虚幻,脸上也浸出本不该存在的汗水,眼角、鼻孔、耳朵都已经流出汩汩血迹,却仍无法阻止他继续开口。 “我不知道奥丁所追求的‘最强’究竟有什么意义,总之跟纳乌拉所谓的‘第一’大不相同,背后肯定有极深的阴谋,甚至于五神的复苏紧密相关。” 梅林突然踉跄一步,口中喷出大股鲜血,却不是红色,而是诡异的金粉色。 迟小厉攥了攥拳,最终却无力的放开手。 就算他学究古今,掌握不计其数的强大魔法,在这种时候,依旧找不到任何一种,可以阻止或者缓解梅林痛苦的方法。 因为梅林现在这种“灵魂”形式,存在本身就已经超出了迟小厉的知识范围,与其说是一种魔法,更像是掺杂了其他能量的全新术式。 想到“术式”,迟小厉猛地一怔。 对,就是术式! 在巨人山脉,巨人族遗族的部落中,迟小厉曾亲眼见过泰古和其他巨人出手,对巨人族迥异于现今大陆一切体系的独特术式产生了极大的感兴趣,如果不是急着让讨伐队汇合,他绝对会呆在巨人部落,直到将这一巨人族天赋研究透彻为之。 在迟小厉看来,术式与魔法在根本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却在使用方法与过程中天差地别。 就像巨人构建的守护大阵,最终竟然能够演化出具有独立灵智的魂体生灵,这一点魔法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而魔法的优势则在于分支庞杂,种类更多,与种类较为单一的术式相比,几乎可以算得上千变万化。 迟小厉当时便有种感觉,魔法与术式或许同出本源。 后来被五神差点联手抹掉,又稀里糊涂见了那位疑似巨人王的意识,接着莫名其妙回到大陆,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过程,让迟小厉终于获知了魔法起源的秘密—— 原来并非像历史传记中所说,魔法源于五神巧夺天工的创造,而是最早由巨人族发明! 这种在上古时期属于崭新力量形态的能力,对巨人族意义不大,毕竟他们的种族天赋已经足够出众,当时罕逢敌手,更不需要魔法这种在细节上钻研的鸡肋能力。 可对于其他族而言,魔法却是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奇迹”。 在这一过程中,或许是五神找到了将衍生于术式的魔法改良成适合各族使用的全新魔法,这才有了对抗巨人族的办法,也是最终联手铲除巨人王、将巨人从大陆连根拔起的开端。 原本因为第一位这个大麻烦,迟小厉来不及沉淀反思,可今天见到梅林的异常状态,担忧之余,终●●于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梅林与巨人族有关?) 这个发现让迟小厉大感震惊,旋即便回想起梅林交付“封圣”时的嘱托—— “封圣”只有巨人族后裔,或者被巨人王选中之人才能使用! 而消灭贝努克,梅林正是借助了“封圣”的力量,否则以第三神使当时的“神降状态”,贝努克根本没有获胜的希望。 这就从侧面证明,梅林符合上述两个条件之一。 所以……梅林是巨人族的后裔? 迟小厉被自己这个推测所吓到,因为这位千年之前的一国帝师,怎么可能与早已绝迹万年的巨人扯上关联? 迟小厉心神一动,猛地又想起梅林之前所说的一句话。 在他问梅林为何能够使用多系魔法时,梅林露出无奈的苦笑,直言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好像一生下来就可以使用。 当时迟小厉只以为梅林不愿多提,可现在回味起来……好像并没有骗自己! 如果他真的是巨人后裔,作为魔法起源者,即便觉醒了某些特殊天赋,也并非不可能。 人族无法做到的“奇迹”,不代表巨人族做不到。 “你有巨人血脉?” 迟小厉终于忍不住问道。 梅林怔了一下,一瞬间所有表情全部消失不见,瞳孔无意识地放大,变得深邃而悠远。 “我……我是……” 艰难吐出几个字,下一秒,梅林突然抱住脑袋,脸色狰狞无比,像是在与什么人对抗、辩解,用声嘶力竭的腔调吼道::“不、我是——我是梅林!我是曾经活生生存在过的人!我从来都不是你!” 梅林脸色再变,嘴角一挑,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对,我就是梅林啊……连同这个身份和灵魂,都属于‘我’自己……” 迟小厉愕然看着宛若唱独角戏的老者,能够清晰感受到他身上原本稳定的能量,似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波动,不断在高峰和低谷往复,最强烈时甚至让他感到恐怖的压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最孱弱时却好像濒死的病人,随时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彻底就此消失。 迟小厉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也没有任何可以阻止或者帮忙的方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梅林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大笑,寄希望于他能够清醒过来。 仿佛冥冥之中感受到了这份祈祷,梅林癫狂的状态突然止住,脸上的狰狞表情也缓缓平息,接着缓缓闭上眼睛。 本就已经稀薄无比的身体,颜色更淡了,仿佛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溶解成这白色背景的一部分。 “我只能帮你最后一次了。” 迟小厉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的回应,心里却一时有些五味杂陈,沉默两秒,先鞠了一躬。 “多谢。” 无论梅林要做什么,迟小厉都已经猜到结局。 接下来的话,多半是这位名垂千古的帝师,留在世间最后一句遗言。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甚至若是失败了,你有可能因此丧命,而且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死亡,是连存在过的痕迹一同消失,如同被瑟拉斯斩断命运线的结局一样。” 梅林先发出了警示,迟小厉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头:“你说。” 迟小厉向来信奉一个原理——付出就有收获。 想要达成某件事,就要付出相应的努力。 反过来讲,如果达成某件事的代价极大,那也就代表完成这件事后的奖励和收获,也极为丰富。 迟小厉向来不喜欢赌,更不是一个赌徒。 他做任何事情,即便有些看似荒诞不羁,但通常都是基于强大而缜密的思维,以及过硬的实力后决定的。 坦坦图奇对他的评价就很客观,迟小厉的智谋与实力,几乎不相上下,大多数人只看到他强大的一面,却忽略了他同样出众的才智,仅仅是因为很少有需要迟小厉开动脑筋对付的敌人。 所以在激进与稳重两者之间,迟小厉实际上更偏向于后者。 可一想到梅林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肯定与对付第一神使有关,迟小厉不介意豪赌一次。 梅林嘴角露出一丝淡笑,缓缓睁开眼睛:“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要想找到奥丁的弱点,就要回溯历史,寻找那千年时光中,拥有不同分身的‘他’,曾经做过什么。” 迟小厉眉头微动,即便已经做好了诸多心理准备,却仍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是已经渐渐掌握时间魔法了吗?” 迟小厉犹如醍醐灌顶,却一脸愕然道:“你想让我找寻过去的记忆?” 梅林摇头:“不,是‘回到过去’。” “这怎么可能!”迟小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你可以把时间当成一条长河,每一段历史都是藏在这条河中的片段,既然历史可以顺流而下,人自然也逆流而上。” 迟小厉皱眉苦思,摇头道:“理解不了,更做不到。” 开玩笑,要是他能回到过去,早就付诸行动了,回到十年前古里古波依和安琪拉初来大陆的时候,直接将两人干掉,就算无法阻止五神苏醒的脚步,至少也能为大陆争取更多时间。 “这种方法,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梅林身影似乎更加虚幻了,表情似乎也跟着有些黯然:“我也无法保证安全,你有可能成功回到那段历史,也有可能就此消失在时间长河中……愿不愿意,看你自己的选择。” 迟小厉瞬间陷入两难的决定。(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二章 天下第一(十三) 说实话。 迟小厉有些心动了! 一次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收获。 直到现在,迟小厉连这位第一神使脸上那层面纱都没挑破,对对方的本命魔法至今仍是一无所知,谈何找寻针对的方法? 如果一直都是是这种状态,别说一次两次,就算同样的战斗再来十次百次,即便迟小厉每次都侥幸活了下来,却依旧毫无收获,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从来都不拍死,只怕死的没有任何价值。” 迟小厉沉吟片刻,神情肃然道:“你说的方法,理论上的确可行,不过迄今为止,我对时间魔法的掌握,关于‘过去’这一部分,仍旧只停留在基础阶段,相信约瑟夫也做不到你说的那种程度。” 看着梅林的轮廓越发黯淡,迟小厉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你怎么证明所谓的‘时间长河’真实存在?” “难道你没有经历过吗?” 梅林反问道。 迟小厉一阵茫然,眯了眯眼睛:“我?什么时候?” “随着对魔法的精通,直到掌握‘无吟唱技巧’,这一过程中,难道你没有经历过时间近乎静止的时刻?” 迟小厉瞳孔微缩,终于理解了梅林的意思。 他确实经历过! 并且早已将这个技巧传授给杰诺尔,让后者在兽血沸腾状态下,成功跻身大魔导师行列。 只是当时那种状态,在迟小厉看来是源于自己精神世界的高度集中,神经回路达到近乎光速的地步,所以才使得周围状态的改变,看上去极为缓慢,就像将时光暂停了一样。 只有真正经历过这种奇妙体验,才能掌握“无吟唱”的技巧。 到今天为止,杰诺尔即便已经达到了“入微”程度,吟唱速度远超常人,却尚未真正意义上进入“无吟唱”领域。 这与个人天赋有关,也需要时间的沉淀,并非杰诺尔努力不够。 直到现在被梅林点破,迟小厉仍很难将那种微妙的状态,与真正的“时间长河”挂钩。 “我知道,你认为那是一种极快的神经传输体验,是一种只源于你本人感官的精神状态,但实际上这确实已经涉及了时间的奥秘。” 梅林外表本就是白发苍苍,长须飘飘的老者模样,此刻像是一位谆谆教导的老师,神色和蔼道:“之前你没有接触过时间魔法,自然会产生误解,现在获得了约瑟夫的部分能力传承,再仔细想想,肯定会有新的感触。”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瞬间,他将所有心思放空,心跳、血流、魔力流动、意识,一个个接连消失不见。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在背景近乎千篇一律的白色世界中,很难有直观的时间体验,更难找到对比坐标。 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老人脸上的笑容依旧令人感到温暖,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即便没有参照物,迟小厉飘散的意识,却能够隐隐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人的胡须突然动了一下。 “突然”是用来对比老人面部其他动作的,并非那撮胡子产生了多么迅速的移动。 实际上在迟小厉眼中,只有一撮胡须伴随着老人想要张嘴的动作,微微压了一下,整个过程却无比缓慢,就像是影录仪按下了慢进键,以一种不可思议却又让人感到理所应当的诡异状态慢慢延续。 迟小厉再次闭上眼睛。 心跳、血流等等一切“声音”,重新回归五感。 “看来你找回这种状态了。” 梅林的语速与之前无异,那缕胡须似乎也只是上下飘动了半秒,很快恢复正常。 迟小厉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后背不知为何浸出许多冷汗。 为什么会有种“生病”的感觉? 迟小厉努力调整呼吸,勉强回应道:“就算‘时间长河’真的存在……我也只能勉强做到将意识无限延长,虽然从主观上看,整个世界好像变的近乎静止,但实际上仍在以极为微小的速度前进。” “而且不知为什么,态脱离后,我感觉很不好……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明明一切机能正常,身体却有了疲软的错觉。” 顿了顿,那种胸口闷堵的不适感缓缓淡去,迟小厉才长舒一口气,略感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之前那次可没有这种不适……即便付出了这种代价,我也只是做到延缓时间流逝,并不能真正意义上暂停时间,更不可能让时间逆流,回到过去。” “那是因为你付出的代价还不够。” 梅林眼中突然射出异样的神采,“就像瑟拉斯抹除别人的‘命运’,就要先继承对方身上缠绕的诸多‘因果’,为了抵消这种反噬,就要耗费大量魔力……如果不是这种代价,即便你用时间魔法取巧,创造无数分身,瑟拉斯大不了多耗费一些精力,耐下性子一个个消灭。” 迟小厉点点头,这与他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命运权能”如此强大,甚至可以直接抹消一个人曾经存在的痕迹,相对的必然也会有恐怖的副作用。 即便是他用时间魔法,截取自己人生中不同的片段,一旦被瑟拉斯连存在本身一同抹除,那这部分的“时间”也会彻底消失,就意味着迟小厉人生出现了一段空档。 当然,这种代价在迟小厉的承受范围内,瑟拉斯却没法耗下去。 原本迟小厉以为这种使用方法,副作用已然不小,却没想到梅林竟然能提出一个更为奇思妙想的用处。 截取自己的时间片段,都有可能付出相应的人生经历。 那要是强行回溯时间,逆着时间长河而上,又该付出怎样恐怖的代价? 迟小厉想象不出。 (感觉用生命做代价都不够……) 迟小厉在心中腹诽,深感头痛地叹了口气。 这就像是去遗迹探险,抛开遗迹中可能存在的夺命危险不说,迟小厉即便想要进去,都找不到相应的坐标图。 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 既然梅林敢提出来,就肯定有能够支付相应代价的方法,并且肯定不需要自己“送命”。 “你有什么办法?”迟小厉狐疑道。 “这个你就不需要操心了。” 梅林微笑点头,“既然你这么问,就说明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迟小厉确实已经下定决心,即便可能迷失在时间长河中,也要冒险赌一次! 不过还是那个前提,就算是死,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迟小厉皱眉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想就凭一句保证让我安心,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更何况如果你不把具体方法告诉我,等你消失不见,我又该如何回来?或者以后该如何再次回溯时光?” “没有第二次。” 梅林摇了摇头,神情严肃道:“到目前为止,可能只有我足以支付你‘往返’的代价,换做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所以你要抓住这唯一一次机会,找到奥丁弱点,也算不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了。” 迟小厉眼皮抖了一下,从梅林笃定且带着一丝严厉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这位大师要替自己支付“门票”,而为此产生的代价,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承受不起。 难道还有什么比死亡更沉重的代价吗? 迟小厉不愿去想。 他沉默几秒,缓缓说道:“为什么?” 梅林好奇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愿意……这么不遗余力的帮我?” 这次梅林沉默了十几秒,像是在追忆什么,很久目光才移回迟小厉脸上。 “因为你我本质上都是一类人。” 梅林表情突然颤了一下,却仍保持平静的语气道:“在随心所欲享受力量带来便捷的同时,却被一只无形的枷锁困住……我无力改变,所以只能坦……然接受这种命运…… 但你不同! 我希望你最终能够挣脱枷锁,保持自我,并且改变这个世界!” 梅林原本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伴随着身影已经微不可见,一改先前的冷静智者形象,像是用全力嘶吼:“记住!你要做自己的主人,不要做历史的牺牲者!你就是你,你就是‘迟小厉’!” 声音落下的同时,梅林颤抖着举起右手,将法杖重重敲下。 迟小厉仍沉浸在那种歇斯底里的怒吼中,一时难以自拔,却蓦然感受到一股微妙的魔力流动,在自己周身缠绕盘旋。 迟小厉抬起手,却发现指尖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粉末,自己的食指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正一点点消失。 这副诡异的场景,却没让迟小厉感到任何不安。 因为他知道,这是梅林对自己最后的“馈赠”了。 虽然还是无法理解他之前那些话的含义,但迟小厉还是郑重点了点头,目视这位神情归于平静的老人。右手拍了拍胸口。 “我会记得你的话,也会记得对你做出的保证。” 就算现在仍不理解梅林如此不计后果帮助自己的理由,但迟小厉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知道真相。 等到世界归于和平的那一天,再来这位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老人墓前,亲自为他斟酒默念。 “时间长河……艰难险阻……一定要保持本心……不要迷失在过去……” 不知是不是受到身影变淡的影响,梅林的声音愈发缥缈含糊:“还有……历史无法改变……你只是一个旁观者……永远不要试图更改历史的进程……否则会酿成难以想象的灾难后果……” 迟小厉的双腿、双臂都已经消失,却没有任何不适感。 他默默记下老者的嘱托,直到再没有补充,才对对方深鞠一躬。 这是两人见面后,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致意。 即便迟小厉心中仍有许多疑惑尚未解答,但梅林的状态,已经无法支撑到那个时候了。 迟小厉知道,原本梅林应该是可以多“存在”一些时间的,因为自己的某些问题,让他加速“燃烧”了生命。 “如果真有五神的阴影彻底驱散,大陆回归自由的那一天到来,世界上所有种族,都会记住那位叫梅林的人族魔法师,曾经做出的贡献,你的名字,将会比一千年前更加闪耀,并且永远流传。” 梅林开心的笑了。 真正敞开胸怀大笑了起来。 迟小厉却不知道,在生命的尽头,这位历经世间沉浮的老人,并非因为能够名留青史而高兴,仅仅是自己一个无心的形容,才感到心满意足。 “是啊……我终归是个人族……” 至于流芳百世,恐怕做不到了。 从现在起,除了你迟小厉一人,将不会再有谁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叫“梅林”的人族,在滚滚的历史洪流中,掀起过一丝不起眼的浪花。 (不过这样也好……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随着身形彻底崩碎,梅林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梅林。” 一阵仿佛来自远方的呼喊传来。 梅林即将散去的意识,艰难凝聚起来,睁开已经不存在的双眼,看着那个只剩半个脑袋的白发青年。 “我们会有再见的一天吧?” 梅林愣了半秒,失笑道:“谁知道呢。” “一定会的。” 男人嘴巴已经消失,却仍旧发出清晰的笑声:“可惜跟你认识的太晚,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要知道,不是随便谁都能当我朋友的。” 梅林笑着点点头:“有机会吧。” 男人终于消失不见。 意识的最后一刻,梅林没来由想起一个故友。 当年与未来帝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只是一个乡下教书匠的中年男人,在村口偶遇一位年轻的莽撞冒险者。 “喂,我看你挺顺眼的,做我老师吧?” “神经病。” “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滚!” 梅林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不过很快,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对—— 不对! 梅林蓦然回身,望向那个记忆中的年轻人。 瞳孔泛出的光芒中,似乎……隐隐映照出一个伟岸的身影。 “不可能——不可能!” 梅林面色剧变,像是一瞬间想通许多事情,脸色煞白道:“难道连这也是你的安排……不!迟小厉!你不能回去!” 颓然的呼喊消失在纯白世界中,未能传入任何人的耳中……(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三章 天下第一(十四) 意识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海。 无数奇怪的声音在耳边飘过,像是一个个气泡破裂,又或者某种诡异生物的呐喊。 少年感到窒息,不断挣扎,不断上浮,想要回到水面呼吸新鲜空气。 然而任凭他如何舞动四肢,依旧像是毫无凭借,没有产生丝毫推力。 窒息感愈发强烈,少年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不愿就此放弃挣扎,拼命睁开眼睛,终于隐约看清周围的模糊景象。 头顶上,一团淡黄色光晕,像是神明俯视众生的慈悲目光,带给少年一丝莫名的力量,让他奇迹般挤出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拼尽全力想要抓住那团光。 然后—— 无数气泡在身边快速翻飞,一股强大的浮力,推动少年像是飞行一般冲出水面。 “啊——” 少年大喊一声,猛然坐直身体,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寒冷而不由打了个冷战。 少年略显迷茫的眼神,终于成功聚焦,缓缓看清周围景色。 屋角是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摆放着泥土制成的简易水碗,更上方有一扇吱嘎作响的蒲叶窗,丝丝寒意正从那掩盖不住的缝隙中钻入屋内。 除此之外,就剩下几张歪七扭八的竹椅,以及彻底熄灭的火炉。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眼中现出一丝迷茫,却马上听到隔壁一声低沉的吆喝:“吼什么吼!” 少年脸上下意识流露出慌张的神色,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把柄,想都没想直接钻进被窝,将凉透的草编被子蒙过头顶。 又把父亲吵醒了。 尽管意识仍有些迷茫,刚刚那声呼喊的主人,那个常常因为吸食沼泽麻叶而精神不振的父亲,哪怕自己起夜不小心漏出一点声音,都有可能将他吵醒,然后换来一阵劈头盖脸的痛骂,甚至可能直接遭到一顿毒打。 带刺荆条抽在身上的疼痛依旧历历在目,少年即便意识不太清醒,身体仍旧本能做出了反应。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少年在心里默默祈祷,后背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而不断发抖。 就这么过了十几秒钟,迟迟没有第二声痛骂,也没有那令人心悸的邋遢脚步声,少年高悬于心中的石头,这才总算落下。 (太好了。) 少年下意识松了口气,又等了一分钟,确定那低沉的鼾声再次响起,才偷偷钻出被窝,为了避免发出声音,直接赤脚踩在冰冷的干泥地上,脸颊因为脚底骤然涌上的寒意而抽搐了一下,却仍保持蹑手蹑脚的动作,小心翼翼走到窗边。 就在少年准备关上那扇总会被大风吹破的窗户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划过墙面,神情一怔,视线定格在那面铜镜映照出的人像上。 劣质铜镜甚至没有经过抛光,仅仅只是用简单的工具打磨发亮,加上窗外的月光不甚明亮,使得镜中的少年模样愈发扭曲。 然而这已经是少年家中最值钱的器具了,因为其他用品父亲都可以手工打造,唯独这些金灿灿的片片,只能从部落祭祀那里用粮食换取。 镜中的少年,脸庞呈现扭曲的长方形,墨绿色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长期营养不良使得少年脸上早早生出了皱纹。 看到自己长相的一刻,先前那诡异梦境中的朦胧感彻底消失,少年仿佛一瞬间记起无数不小心遗忘的片段。 (我叫克里木……我有一个父亲,有一个姐姐……父亲在部落里做木匠,姐姐嫁到了另一个部落,听说成了一个小番长的妾室……我们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少年眼神发直,盯着镜子呢喃自语,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冻得他打了个激灵,才从那种奇怪的愣神中清醒过来,下意识搓了搓双臂,翘起脚尖,想要将险些让他着凉的罪魁祸首的窗户关上。 一抹白光划过夜空,瞬间将整个屋子映照的如同白昼。 少年克里木目光一怔,手停在半空中,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赶紧揉了揉眼睑,同时移开目光。 可再睁开时,外面已经恢复了漆黑一片。 (是我出现幻觉了?) 克里木心中生出一丝疑惑,瞪着那双因为过于瘦弱而显得比例失衡的大眼睛,想从窗缝中看清外面的变化。 几处火把依旧散发着温和的光亮,整个部落安详静谧,没有任何奇怪的风吹草动。 (果然是错觉……) 克里木摇摇头,这么冷的天气,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树皮衣,还只能遮住上半身,脚指头已经快要被冻僵,根本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 反正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村里的战士们也会第一时间前去查看,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到父亲床头悬挂的那幅画像,克里木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心绪,瞬间安宁下来。 这里可是一百七十二个兽族部落中,实力最强的咔咔木部落! 部落酋长艾文木,是被誉为那位兽皇之后,最强的天命之子! 既拥有兽人强健的体魄,同时还获得了罕见的萨满智慧,掌握并精通了自然魔法,即便放在所有种族中,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拥有这样一位战无不胜的酋长保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虽然克里木所在的这个小村落,只是整个部落中最偏远的一角,但克里木相信,只要部落中出现任何异情,部落战士们都会第一时间赶到,酋长大人不可能放弃他们这些虔诚的臣民! 关上窗户,克里木双手抵在胸口,大拇指在前胸划出一个半圆,闭上眼默默祈祷了几句,感觉心神好像受到了安抚,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便准备回到床上重新入梦。 刚刚那种奇怪的噩梦,克里木也是第一次做,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归结为白天刚听了矿场的大叔念叨那场令百族沉沦的终焉之战,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明天要找大叔算账……害得我差点又被父亲打……” 克里木在心中发了句牢骚,脸上却带着笑意。 对于那位对自己极为照顾,甚至比父亲更像父亲的前辈,还是发自心底感激。 “轰——” 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巨响从屋外响起,马上便是一阵地动山摇接踵而至。 克里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死死抓住床沿凸起,努力不让自己跌倒,然后在这极为强烈的震动中,扶着墙边来到门口。 “父亲——” 没有回应。 克里木心中没来由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父亲!” 克里木鼓足勇气推开门,却没想到刚打到一半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再难进分毫。 然而就是这半开的木门,让克里木能够看清外屋的状况,不由自主捂住嘴巴。 皎洁的月光洒进屋内,就像是一层银色瀑布,倾泻在倒塌的墙壁上。 原本摆放一张大床的南角,一块几乎有整个屋子高的圆形巨石,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将周围的木屑点着。 火光映照下,地面上似乎有些浓稠的液体,数量很少,却因为高温灼烧而散发出难言的恶臭。 克里木脑海一下子变得空白,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睡眼朦胧、连脚步都站不稳的男人,一手拎着荆条,边痛骂着那场夺走了妻子的部落战争,边拎起儿子的后襟,一下下敲打屁股。 “父亲……”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却也只有一滴。 少年干瘪的身体,甚至已经挤不出痛哭的泪水。 克里木张了张嘴,直接的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发堵,眼眶也像是被艾木葱熏过,一股没来由的愤怒,彻底吞没了少年的身体。 “啊——” 少年用不知从哪获得的力气冲出大门,从倒塌的墙壁上跨出,结果却被眼前的一幕再次震慑到—— 仿佛世界末日般的场景,无数遍体通红的石头从天而降,每一个都有半间屋子大小,就像是下雨一般砸进大地,所有土石砖房,在这些大到夸张的巨石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整条街道布满裂缝,一栋栋被损毁的房屋燃起大火,许多人永远迷失在睡梦中,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没有体会到断骨焚心的痛苦。 运气最差的一些,便是从梦中醒来时,身体已经变得残缺不全,偏偏因为兽人强健的体魄,即便大量流失鲜血,依旧迟迟不能死掉,只能在不断增强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缓缓等待死亡。 痛哭与痛呼终于在街头响起,克里木木然的看着眼前宛如地狱的景象,嘴角却诡异地上扬起来。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我还没醒过来!) 克里木猛吸一口气,正要放声大笑,却呛入了不少烟尘,禁不住咳嗽起来。 “救……救命……” 旁边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喊,克里木扭过头去,是邻居那位抠搜势力的老太婆。 此刻面色可憎的老妇人,左半边身子鲜血淋漓,一条胳膊已经消失不见,绽开的衣襟中,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丑老太婆,不用爬了,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不会痛了。” 克里木站在原地,一脸笑意的回道。 “梦……” 老妇人念叨了几句,目光逐渐涣散,脸上的痛苦也舒展开来。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 克里木下意识眯起眼睛,接着扭转身体,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极远处的空中。 那里……似乎多了两个白色的光点。 其中一个白点越来越大。 克里木眉头微皱,怎么感觉好像是个人? 而且正在往自己这边靠近? 克里木抓了抓稀疏的头发,有些想不明白这场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想不懂,干脆就不去想了。 少年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小屋,回到那张冰冷的小床,兴许眼睛一闭,再睁开便是风和日丽的白天了。 一道人影落在少年身前。 准确来说,是“砸”进地面。 克里木悚然站定,那猛烈狂卷的气流,像是刮走了他心中最后一股勇气,就这么全身颤抖的看着距离自己不到十米远的深坑。 一双满是血污的手,从坑中伸了出来。 接着便是墨绿色的乱发,繁杂的白色纹身,以及象征着高贵身份的饰品。 男人抬起头,与少年目光对视。 克里木瞳孔猛地一缩,身体难以控制的向后跌倒。 那精悍的双眼,如立峰般高耸的鼻梁,以及标志性的长疤。 酋长大人! 确认了男人的身份,克里木脑海中产生了瞬间的空白,接着之前被尽力掩盖掉的一切悲伤、愤怒、绝望,全部像是破冰的江河,同时疯狂涌出。 “艾尔木大人……我的父亲……大家……呜呜……” 克里木像是梦境中看到那抹光,挪动着身体爬向自己最信任的那道伟岸身影。 然而—— “跑……” 克里木表情一愣。 为什么……为什么所向披靡的酋长大人,眼中竟然会生出绝望的神色? 还有……“跑”是什么意思? 难道酋长大人身边,不应该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又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克里木茫然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你是……” 克里木思绪顿了一下,终于想起一个名字:“隔壁村的奥达木?” 克里木曾跟着匠料师傅前往邻村卖东西,见过这位似乎刚刚声名鹊起的年轻人一面。 比自己打了十几岁,却已经成为村里独当一面的主心骨,当时克里木远远看着青年的背影,心里还十分羡慕。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眼神……为什么这么陌生? “背离自己的信仰,就只能是这种下场。” 青年兽人笑了起来,接着在克里木呆滞的目光中,抬手一挥,酋长便像是被踢飞的皮球飞向天空,然后再次重重砸进地面。 “你……咳……不是奥达木!” 血流满面的艾尔木半睁着眼睛,竭力嘶吼道:“你到底是谁?” “天命之子?笑话,我才是这一代的最强者。” 青年兽人嘴角噙起一抹戏谑的笑容,蹲下身,抓向已无反抗之力的艾尔木。 “嗯?” 奥达木的手停在半空,突然扭过头,眼中现出一抹狐疑之色。 “这里为什么会多了一个人?” 克里木已经被彻底吓傻,只是下意识向后靠去。 画面在这一瞬间定格。 一道身影从少年身上闪出,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到这里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四章 天下第一(十五) 这是一幅略显荒诞的画面。 无数冒着红光的陨石即将砸落地面,静谧的村庄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突然变得奄奄一息。 纵横交错的裂缝爬满大地,本该绿草如茵的道路旁,此刻却满是鲜红的液体。 哭喊、怒骂、哀嚎、祷告……无数声音像是被按下了休止符,停留在彻底灭亡的前一刻。 整个世界像是烙印在画板上的图画,显露出一种诡异的寂静美感。 然而这份美感,很快被一个“多余”的图画元素打破。 迟小厉从“画”中跳了出来。 “嘶……头好痛……” 拧紧眉头抱怨了几句,迟小厉轻点了两下脑门,一道道淡青色涟漪扩散开来,才将那种像极宿醉的昏沉驱散。 迟小厉抬头望向四周,他仍在“画”中,却已经置身事外。 满脸惶恐的少年克里木,导致整个部落毁于一旦的神秘兽族青年,以及只剩下半口气的中年酋长,一如前一秒那般栩栩如生,只不过生命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再也没有任何变化。 迟小厉眉头微缩,不断回忆刚才的场景,嘴里轻声念叨:“是记忆仅止于此,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与梅林告别,就在迟小厉疑惑对方会怎样帮助自己回溯历史,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一段记忆。 就像是在洁白的画板上落笔,迟●●小厉意识中瞬间涌入大量复杂的信息洪流,速度之快险些将他的意识冲散。 不过好在迟小厉的精神力强韧远超乎常人,只用了半秒钟便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 至于那些信息洪流,很快转化成一个个陌生的文字,迟小厉感觉略微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稍后才想起来,不久之前似乎在巨人部落里,见过相似的字迹。 迟小厉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语言天赋上,自己与芙蕾雅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小丫头仅仅用了一个多星期,便基本掌握了巨人族的常用语,自己与泰古学了半天,连一些日常打招呼的简单词句都说的磕磕绊绊。 口语表达尚如此,迟小厉更没时间研究巨人族的文字了。 迟小厉不禁有些气恼,这些文字定然是梅林送入自己脑海中的,并且一定与回溯历史有关,可你就不能帮人帮到底,把内容也给翻译出来? 就在迟小厉暗暗后悔没有好好学习巨人文字时,脑海中那些文字却突然发出了光亮。 看着柔和的白光,迟小厉精神随之一晃,竟莫名其妙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这种感觉就像是尚未识字的小孩,看着五彩斑斓的绘本,依旧能够读懂其中大部分意思。 这种文字直接转化成记忆的方法,让迟小厉很感兴趣,不过这种兴致很快被文字传达的内容所盖过。 大体意思是—— 当时间与空间重叠,便构成了我们的现实世界,而在大众所认知的“时间”,其实只是一种狭义的定义。 在所处空间之外,真正广义上的“时间”,依旧在以原有方式静静流淌,并且不随人的意志所改变,从过去到未来,一直静静流淌。 想要回溯时间,就要打破现有空间的束缚,在万千杂乱并行的空间裂缝中,寻找那道时间长河的蛛丝马迹,然后放掉既有的时间观念,让意识不断向前追溯,向前追溯,才有一定可能真正进入那条无形的长河,从而见证曾经发生过的历史。 读完那些文字的记载,迟小厉有种醍醐灌顶的境界,他虽然已经尝试过时间与空间魔法的组合,并且成功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分身”魔法,甚至还洋洋得意地取了个名字。 但与这些文字包含的内容想比,实在是不堪一击。 迟小厉还想了解更多关于时间长河的秘密,然而文字至此便戛然而止,没有其他解释。 这让迟小厉有些抓耳挠腮,就像是一个光棍汉半夜家门突然被撞开,走进一位衣着暴露的美丽女性,媚眼如丝地冲他抛了个飞吻,接着二话不说就朝着床这边扑了过来。 正当你欣喜若狂的掀开被子,准备拥美人入怀时,眼睛猛地一睁,才发现……竟然只是个梦。 迟小厉现在就有种疯狂想要吐槽的冲动,老子裤子都脱一半了,最后就给我看这个? 既然能够回溯历史,那能不能顺流而下,前往窥探未来? 还有梅林所说的“只是一个过客”、“不要尝试去改变历史”,又有什么深意? 我回到过去看见的只是一段既成的事实,就像是现今一些传记史册一般回顾历史,还是真正通过某种玄之又玄的路径,亲身经历并见证那段历史? 这些至关重要的问题,文字却都没有任何解释,如何能不让迟小厉着急。 至于梅林所要付出的代价,迟小厉倒是能从这些文字中找到一些端倪。 即便获得了类似“福至心灵”的信息灌输,迟小厉也明白回溯历史的方法,但如何具体操作,他依旧一无所知。 不过身为空间魔法掌控者,迟小厉清楚那些空间裂缝的危险,即便是他想要在其中穿梭,依旧是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不可阻挡的空间之力撕碎,更遑谈游离于最密集的裂缝中,找寻那条不知以什么形式存在的时间长河。 这是整个过程中最难的一步,迟小厉也没有信心在找到目标前不被绞成碎屑,但梅林的警示既然是“不要迷失在时间长河之中”,而非“不要被空间裂缝绞碎”,就证明在进入时间长河之前,一切的艰难险阻,在梅林眼中都不是问题。 换句话说,这位至今身上仍有无数谜团的帝师,已经找到了规避空间裂缝并且顺利进入时间长河的方法。 一阵紧随而来的天旋地转,印证了迟小厉的猜想。 起初的感觉,就像是许多平民第一次乘坐地龙车出现的头晕恶心,周围景象一下子变成黑白两色,光影重叠交换,越发令人目眩神迷。 这种类似于空间穿梭的颠覆体验,以及伴随而生的微妙不适,对于掌握空间魔法的迟小厉而言,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仅仅只过了两秒钟,光影变换的速度再次加剧,周围世界已经变成散发出亮光的银灰色,本就淡薄的魔力波动,越发虚无缥缈。 这时候一道道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微小波动,渐渐出现在四面八方。 即便周身旋转速度快到已经无法用精神力捕捉,迟小厉依旧凭借直觉,推断出那些波动,正是一道道撕裂空间后产生的裂缝! 这是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迟小厉头一次像是坐在车上的乘客,将驾驭地龙的缰绳交给另一个人,任由对方带自己前往未知的目的地。 梅林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按照离别时的只言片语,迟小厉也能推断出对方大概的下场。 所以现在借助自己力量构筑奇妙魔法阵的,应该是梅林事先设定好的某种程序,也是多种魔法阵的连锁反应。 迟小厉就像一个提供最初血液的心脏,将种种空间魔法与时间魔法的使用方式“暂借”给梅林操控,之后就由后者提供全部动力,前往虚无缥缈的时间长河彼岸。 在这一过程中,迟小厉甚至不敢随意调动心神,任凭意识随着那股无形力量的指引前进。 与梅林见面的“迟小厉”,本就是一道精神化身,本体依旧留在空无一人的玛兰皇城之中,守着那具彻底冰冷的尸体。 当然,他与梅林聊了这么久,外部时间多半只前进了微毫,甚至于近乎静止,所以迟小厉完全不必担心整个工程浪费太多时间,等意识回到本体时,自己已经被早就降临的奥丁撕成碎片。 所以此刻精神化身的遨游光影世界,迟小厉非但没有紧张,反而越发轻松。 随着周围裂缝越来越多,迟小厉也确认心神变动不会影响到梅林构筑的结界失效,便放心大胆的分出部分精力,观察起这片不知是不是该称为“空间与时间夹缝”的奇特世界。 他很想知道,那条“时间长河”,究竟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像真正的流水,由远及近,从涓涓溪流慢慢变成滚滚大江? 还是如同遥远虚幻的星空,点点光斑点缀出一片璀璨的虚幻景象? 真相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 迟小厉为即将见到的瑰丽景象而越发心潮澎湃,正在情绪高涨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如同地龙车在碎石铺就的破烂路面上碾过,竟然让他产生了……晕眩感! 换句话说—— 他这位空间魔法的掌控者,竟然在穿梭空间的过程中,“晕车”了! 这种强烈的不适感,让迟小厉差点吐出来,结果还没等搞明白怎么回事,马上又像是中了沉睡魔法,意识突然变得昏昏沉沉。 迟小厉悚然一惊,不知道眼下情况是不是梅林示警的危险之一,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让意识保持清醒。 然而无论是精神系魔法还是圣疗术,甚至迟小厉冒着结界出现意外的风险,直接动用空间魔法,依旧没能延缓那种强烈的睡意。 最终,迟小厉只来得及在心中留下一句谩骂,然后便痛快的睡了过去。 直到从一个兽族少年身上清醒过来。 确切来说,是见到那张与诺尔城外第一次见面的老人有着六七分相似的面庞后,“迟小厉”本人的意识,才从少年身上挣脱出去。 就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当看到青年兽人充满审视的打量目光时,迟小厉第一时间恢复了清醒,并且下意识就要挣脱出这段“历史”。 结果…… “历史”果然停住了。 用了十秒钟,迟小厉将记忆中属于少年的残留部分剥离出去,却没有第一时间消除,而是又细细“观看”了一遍。 “那个袭击部落的奥达木,应该就是奥丁这一世的化身……艾尔木则是这一代兽人乃至整个大陆的最强者?所以奥达木战胜了他,才获得‘大陆最强’的称号?” 迟小厉走进定格的画面中,在一张半倾倒的破木椅上坐下,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因为时间被定格,即便木椅只剩一条腿,并且处于下坠的趋势,迟小厉坐在上面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任何倾倒的迹象。 “少年克里木正是当年见证了奥达木成为‘大陆最强’的旁观者,所以才会作为最佳历史见证人,将我吸引过来……” “可克里木从睡梦中苏醒时,第一时间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直到看见镜子才回忆起来……这是因为我的强行‘加入’,对真正属于曾经历史的少年造成了影响,还是仅仅这一个片段出现了变化?” 迟小厉托着下巴,越想越觉得这个问题……十分玄妙。 如果说万年之前的一位少年,真的在部落毁灭之际,因为万年之后的某位“外来者”介入,而在醒后的一段时间内记忆空白,怎么想都是一个耸人听闻的恐怖故事。 可如果只是改变了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历史片段,奥达木最后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迟小厉没来由抬起头,看向时间已经被定格的青年兽人脸庞。 那双熟悉的幽邃眼眸,似乎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 一个孱弱的部落少年,会让已经晋升至圣的强者警惕? 亦或者……奥达木看到的根本不是少年,而是…… 他迟小厉! “如果我的出现改变了历史,让万年之前的克里木与奥达木的轨迹发生了一丝变动,这就与‘历史是无法改变的’规则形成悖论……可若我什么都没改变,呈现在眼前的‘历史’又实在解释不通,而时间长河总不可能呈现给我一段虚假的历史……” 迟小厉感觉思维陷入了一种死循环,想要证明前者,必须证明后者,而证明后者的必要条件又是前者……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是因为少年的记忆只到这里,还是自己下意识脱离历史? 亦或者……因为自己对历史造成了影响,所以改变了原有发展,造成时间悖论,因而被强行中断?!(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五章 天下第一(十六) 库曼,威斯坦。 城南八百里处,一片烟雾缭绕的连绵山脉深处,一幢幢风格迥异、或怀旧古风或充满魔导科技感的现代化建筑,林立在南部最高山脉的阳坡上。 这些建筑的高度参差不齐,样式也千奇百怪,却与周围的青山绿水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协调感,好似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自然美。 总计十八幢大型建筑中,十幢位于半山坡青竹林内,另有七幢以七星排列的方式,一直绵延至高处。 至于最后一幢建筑,也是整个建筑群最为华美瑰丽的主宅,则常年掩盖在云层之中,即便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日子,依旧只能窥视一小部分园林,整个建筑主体仍如坠雾中。 这片山脉属于禁区,上百年来不对任何人开放,任何擅自闯入者,将会受到极为严苛的惩罚。 至于惩罚内容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 因为那些无论何种理由,最终踏入山脉的外来者,再也没有机会向旁人诉说。 封禁这片山脉的理由也很充分,此处地下蕴含着极为丰富的矿产,只贵重的资源出产地,自然需要保护。 除此之外,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此地气候宜人,风景壮美,早早便被皇室列为禁宫园林改造,从不对外开放。 因而对于大众而言,这片南部山区,蒙上了神秘与高贵的气息。 ——当然,近些年,已经有许多来历不明的小道消息传言,这处山脉似乎与波鲁什家族有关。 当然,这些消息很快便消失不见,也没能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只被当做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谣言,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与这些谣言……已经极为接近。 这处山脉,不但是波鲁什家族的私有领地,更是波鲁什的真正祖宅。 山顶那幢终年难得一见的神秘建筑,便是波鲁什家族真正意义上的发源地。 至于威斯坦城中那座幅员辽阔的豪华庄园,只不过是波鲁什方便与皇室沟通的临时办公地点,对外也是一种障眼法。 纳乌拉刚刚声名鹊起的时候,有无数剑士想要踩着这位身负无数显赫光环的年轻天才,一战扬名天下,一时间登门挑战者犹如过江之鲤,差点没把波鲁什家宅的大门挤破。 其中自然也有一部分人,并非是为了【】挑战,而是怀有其他目的。 他们大多想要探究这个超级家族究竟藏有什么秘密,是能够生产可以激发人潜能的秘药,还是拥有凌驾于现有剑道之上的剑术传承? 当然,也有些人的目的很单纯,仅仅是想从这座密不透风的庄园中,顺手牵羊出一些宝贝,哪怕只是一盏当代家主用过的煤灯,只要能够证明出处,也绝对会在黑市上变成炙手可热的宝贝。 除此之外,极少一部分从国外其他势力潜入的奸细,目标便是整座庄园的防御法阵。 如果能够破除,就意味着这座数百年来固若金汤的堡垒有了破绽,无论是转手将情报卖给他人,或者自己留下,等待合适的时机来临,都稳赚不赔。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能够走进这座庄园的人不计其数,可成功破译防御结界的人,不能说一个没有,或许有过很多位天纵奇才,但基本都在发现破绽之后,便被波鲁什家族留下,或威逼或利诱,最终从破坏者变为保护者。 然而即便是这些后来加入的魔法师,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可以说为之奉献一生的追求,竟然根本就是一个“假货”。 至于那座真正的波鲁什祖宅,即便是家族内部成员,也只有嫡系知晓,屈指可数。 哪怕是这些嫡系成员,除非接到家主召唤,否则也不能随意进出。 当然,占地如此广阔的森林庄园,自然需要大量人手管理。 眼下,这片被无数秘术遮掩覆盖的庄园内,便有近千名侍者,男性占三分之二,其中近半数成员主要承担防护与警戒的职责,其余人则负责管理庄园的日常清理工作。 这近千名侍者,全部都是精神刻下封禁魔法、宣誓效忠波鲁什的死士,其中有的世代担任警备工作,从出生到死亡,都在这片山脉中生活,也有的是因为各种原因,选择出卖自由与生命,换取优渥的资源,或者活下去的机会。 无论在外面是什么身份,自进入这座园林,肩负起守护波鲁什祖宅的那一天起,他们存在的意义就只剩下一个。 一旦起了别的念头,按照对波鲁什家族的背叛程度,禁忌封印会施与最高直至饱受折磨的慢性死亡的严厉惩罚。 当然,除了封禁魔法外,还有大大小小数十条或明或暗的保障措施,能够保证整座庄园不会出现任何一处破绽。 而如此千方百计严防死守的原因,是山上一十八幢建筑中,几乎包含了波鲁什家千年以来屹立不倒的最重要财富。 一幢剑楼,收藏了数十把令剑士垂涎三尺的秘剑,还有无数仅比秘剑稍逊一筹的神兵利器。 一幢地基深逾千米的矮塔,里面存储了数量难以想象的各种珍贵矿产,甚至有许多现今已经从大陆上绝迹,再难找到任何矿脉的孤品。 还有一幢楼,采用了这十年内最先进的魔导科技,将其中所藏的账目文集分门别类,整理的井井有条…… 总之,除了顶峰的那一幢主宅,其余十七幢楼,都保存着波鲁什家安身立命的最重要本钱。 没有人知道全部十七幢楼都有什么,每一位侍者只会负责自己的本职工作,除此之外严禁打探或者交流其余楼的秘密。 这也是有封禁魔法的严格保护。 知道所有秘密的,从来只有历代家主一人。 直到—— 波鲁什祖宅山脚下。 本该掩藏在层层结界内的入口,此刻竟然中门大开,道路两侧零零散散躺倒着不少人,并且已经全部没有了呼吸。 “呵呵……有点意思。” 道路中央,须发皆白的老人,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意,右手轻轻抚在半跪于身前的中年侍者头顶。 从旁边看,这幅画面就像家中长辈为后辈抚顶赐福,一派和乐融融的氛围。 只可惜男人炸裂开来的眼眶,止不住流淌黑血的双耳与鼻孔,加上扭曲狰狞的五官,将整幅构图的和谐感破坏殆尽。 “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老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轻声说了一句,缓缓放开男人。 中年男人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脸上的痛苦神情稍稍得到缓和,然后……便永远定格。 “过了这么多年,小家伙们倒是研究出了一些不错的魔法,挺有意思呢……” 读取第一个人的记忆时,老人就已经破解了“牢不可破”的封禁魔法,虽说代价要支付受术者的性命,但只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得到想要的信息,就已经算成功。 老人舔了舔嘴角,吸收了这么多人的记忆,却仍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缓缓抬起目光,目光中却没有外表相符的浑浊,反而精光炯炯,像是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正在四处寻觅猎物。 “算了……这个状态还不稳定,先办正事要紧。” 老人吐出一口浊气,借着新得到的那些记忆,一路穿梭庄园中复杂多变的结界,畅通无阻。 老人像是一位孤独而闲适的登山者,双手负后,悠然自得。 沿途遇到的所有侍者,无论是否发现老人,皆在同一时间丧失了意识。 虽然杀掉他们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但刚刚与某个出色的后生小战了一场,老人心底的杀戮欲没有那么强烈,也懒得在这方面耽搁太多精力,所以干脆直接抽走了他们的部分意识。 万一在这里耽误太久,虽说老人根本不惧那个白毛小子,但此行终归还是要以任务为主,能排除一些意外,就尽量排除。 老人在心里估算对方赶来的时间,踏上最后一条台阶。 一幢高不过百米、略显古旧的大宅出现在视野中。 也就在这同时,老人脚下这片山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暂时脱离了现实世界,这样即便是空间魔法,短时间内也无法进入。 做完准备,老人抬起手,对着那幢古宅缓缓一推。 经过成百上千历朝历代最出色的能工巧匠改良、附加了不计其数的防御结界,这幢堪称大陆最无懈可击的“堡垒”,竟然在一瞬间颤动不已。 “嗯?” 没有如意料中那般展开,老人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似是来了兴趣,手腕一翻,五指立时并拢。 整栋古宅顿时拔地而起,牵连出深埋在地下的空间,表面激荡出无数彩色涟漪,却仅仅只坚持了不到半秒,便轰然破裂。 紧接着,古宅从中间突然炸开,却没有丝毫声息,像是被一双最灵巧的手拆解,短短十秒内,便化成漫天散落的“零件”。 老人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一副金缕镶边的水晶棺材上。 棺盖打开,一具包裹着洁白绷布的尸体缓缓飘出,老人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可就在下一秒,老人目光一凝,表情瞬间变化。 绷布骤时四分五裂,露出里面那具音容安详的中年男性尸体。 确实与情报中的长相一样。 但—— 也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而已。 老人目光急剧变幻了一下,接着轻声笑了起来。 “真是后生可畏……竟然真的把我耍了。” 飘散在空中,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连同无数旁人从不知晓的波鲁什珍贵秘藏,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灰烬。 “坦坦图奇……坦坦图奇……” 老人闭上眼睛,嘴里轻声默念,却在下一秒猛地趔趄了一下。 老人猛然抬起头,周身气息陡然爆发,直接将周围千米范围清空。 仔细寻觅过后,老人眼中多了一抹疑惑与沉思。 “刚刚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嗯……嗯?我以前见过那个小子?怎么可能……” …… “啊……不能想了,头好痛……” 迟小厉怪叫一声,中断了越陷越深的念头,坐在木椅上轻轻锤击着头部。 这并非单纯因为绞尽脑汁依旧无法得到答案而发出抱怨,实际上真有一种针刺般的痛楚不断袭扰迟小厉意识,似乎就是从少年身上脱离后不久开始出现,然后随着时间延续,这种症状越来越明显。 原本这种症状还能依靠魔法缓解,可渐渐的这些魔法的治疗效果越来越弱。 直到刚刚,当脑海中产生关于“悖论”的猜测时,那种弯针穿脑的痛苦难以克制的彻底爆发,直接打散了迟小厉的精力。 是因为自己停留在历史片段里太长时间,导致大脑出现了损伤? 还是单纯因为穿梭时间长河留下的后遗症? 迟小厉食指轻轻敲击着脑门,眼神倏而一凝,想到某个关键的问题—— “梅林好像没告诉我该怎么‘离开’?!” 迟小厉蓦地站了起来,看向周围无比真实却又虚假的景象,脸颊缓缓地抽搐了两下。 “X的!老子算是被困在这里了?!” 迟小厉暴躁无比地抓了抓头发,接着狠狠朝地面跺了一脚,结果却没能在松软的泥土留下哪怕半点痕迹。 迟小厉低头看向手臂,结果令人失望。 三个本该存在于那里的纹身已经消失不见,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长河只允许迟小厉一人通过,总之从醒来后,迟小厉便失去了与那三个守护灵的联系。 “本来还想趁着这段相对外界静止的时间,试着掌控‘封圣’……看来时间长河果然没法钻空子呢。” 迟小厉一屁股坐下,不由唉声叹气。 “好不容易看了场‘戏剧’,结果演到关键时候突然谢慕,到头来还是没搞清楚奥丁化作兽族青年,战胜那位酋长的真正目的,最后还把自己困在这里,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迟小厉干脆仰倒在地,冲着一成不变的天空大喊道:“有没有人还能动啊……哪怕一只蚂蚁,一只跳蚤也行……就算是片云,稍微飘一飘也——嗯?” 迟小厉眨眨眼,猛地坐直身体。 下一瞬间。 毫无预兆,周围突然暗了下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六章 天下第一(十七) 先是地面产生致密如蛛网般的裂缝,继而整个大地开始崩塌,残败的房舍,青葱的树林,全部随着突如其来的强烈震动坍塌毁灭。 裸露开裂的地心,显现出一种夺人心魄的诡异黑色,迟小厉下意识想要浮空,然而脚下刚升起一圈光晕,魔法阵甚至还未成型,便孱弱地摇晃了几下,最终吟唱失败。 “嗯?” 这个展开有些出乎迟小厉预料,稍稍放开精神力,想要查明原因,便立刻遭到某种奇特力量阻拦。 而这种力量,似乎就来源于脚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难道……这里就是时间长河?” 盯着那能够带给人强烈未知与恐惧感的世界,迟小厉眼中闪过一抹沉思之色,随即又弹了个响指,然而依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画面”依旧以越来越开的速度崩坏,并且迅速蔓延至天空,甚至连湛蓝色的背景,都如同一块干燥龟裂的画布,渐渐四分五裂,显露出背后同样幽深漆黑的景象。 迟小厉心中差不多有了答案——自己果然已经进入了“时间长河”! 虽然不清楚那种黑暗究竟代表了什么,但之前见到的那幅“凝固”历史,的的确确是在这条无形长河中静静流淌的一小部分。 换句话说,梅林不但成功了,而且很有可能将后续的“旅程”,一并安排好。 按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即便迟小厉不想继续待下去,也身不由己,就凭刚刚的试探,根本没有办法摆脱这条长河的诡异引力。 不但能够抹除任何魔法,而且还会将所有东西牢牢锁住,没有丝毫外逸的可能。 “这倒是从侧面印证了‘时间’无法改变,尤其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已经被深深刻在时间长河之上……这是不是说明,就算发生之前那样貌似异于历史发展的事情,最终也会被时间长河修正?” 迟小厉默默思考,如果这个猜测为真,他倒是可以松一口气,即便在接下来的“片段”中,作出一些略微出格的事情,也不会影响到真正历史的改变。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掌握命运权柄的瑟拉斯,仅仅为了抹除一个存在于当代历史中的迟小厉,连同存在过的痕迹一齐斩出,就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现在迟小厉做的可是漫游万年之前的历史。 如果仅仅因为在时间长河中不经意的改变,继而间接影响到了真实世界,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起眼的变故,乘上以万为单位的时间,也会造成翻天覆地般难以想象的后果。 这种事情光想想就很可怕,一旦牵连到不计其数生灵后续的命运,所要支付的“代价”,恐怕同样难以想象。 至少迟小厉认为,单凭梅林预支的“车费”,完全不足以弥补如此浩大的灾难。 看成一种因果关系,正因为无法支付代价,所以无论迟小厉如何折腾,最终也不可能改变历史。 感觉解开了一个困扰心头许久的大问题,迟小厉心情顿时变得不错。 眼前多彩的世界已经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迟小厉也不知道自己会飘向哪里,因为周围除了那些毫无规则可言、破碎的历史片段,再没有任何参照物可以对比,迟小厉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正往哪个方向移动。 那种奇异的力量,同样剥离了迟小厉的五感。 “看来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了……” 多次尝试无果,迟小厉干脆选择认命,两腿一蹬,两眼一闭,慢悠悠等待那种“晕车”感再次降临。 最坏的结果,是他飘不到下一个历史片段,就此彻底沉沦在时间长河中,以一种精神体的形式,永远存续下去。 毕竟按照梅林的解释,在这里,时间与空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被困住,也等于一种变相的“永生”。 当然,迟小厉没法考证这种想法的真伪,更不愿事态最终真的朝这个方向发展。 他还是相信那位明明只见过一次,却莫名生出强烈信任感的帝师,相信他肯定有所准备,提前预料到了这些问题。 迟小厉就在这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漂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围场景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尝试着通过计算心跳的方式,大概确定过了多久,然而很快便愕然发现,存在于自己意识中关于“时间”的定义,似乎也受到周围力量影响,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扭曲。 即便他能清楚算出从那个片段过后,自己心脏跳动了多少下,也无法用以前的度量单位“秒”、“分钟”、“祈时”来等价换算。 这像是某种认知障碍,明明不可能发生,却偏偏真实存在。 “怎么突然有些担心,在飘到下一个历史前,我会先变成白痴……” 迟小厉发挥着一如既往的乐观精神,随口吐槽了一句,想到反正也不会有其他人,便干脆放开嗓子轻哼起来。 “曾经有个小少年,背井离乡渡远洋……” 歌声抑扬起伏,带着浓郁的地方特色,虽然有些部分跑调,但总体仍然表现出了一种淡淡的乡愁。 迟小厉猛地睁开眼睛。 周围依旧漆黑无比,甚至连最早那些碎成晶亮粉末的历史片段也找寻不见。 迟小厉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 不是因为发现了周围有异常,而是……刚刚他唱出的曲调无比陌生,甚至连同语言在内,根本就不是自己熟悉的大陆语! “怎么回事……”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反正在这里闭不闭眼没有区别,就这么保持盘坐姿势,支着下巴静静回忆刚刚的歌曲内容。 “虽然很多地方与现代大陆语相通,差不多有三四分像,但部分语调的抑扬转折截然不同,而且曲风似乎更加古朴,也不是之前那段历史中兽人使用的语言……难道是我从哪处遗迹无意间获取的?” 迟小厉抓了抓脑袋,怎么都找不到相关的记忆。 (不对——我根本从未接触过这种语言!) 迟小厉瞳孔一缩,终于确定下来。 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掌握了一门全新语言? 要知道之前在巨人山脉,芙蕾雅还因为学习巨人语而嘲笑过他,并为自己终于有一项特长可以碾压迟小厉而洋洋得意。 “结果现在进入时间长河,我一下子变成语言天才了?” 迟小厉自嘲了一句,脑海中却没来由想起芙蕾雅、奥丽莎几个小姑娘的身影。 “一下子感觉像是好久没见了……明明平时烦的不行,一个净给我惹麻烦,还总喜欢初期闯祸,一个至今还分不清老子脑袋和鸡腿的区别,一个总喜欢把话憋在肚子里的闷油瓶……怎么突然有点想她们了?” 说着说着,迟小厉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不过很快,这份思绪便被远处仿佛凭空出现的一粒光点所打散。 迟小厉顿时眯起眼睛,没有魔法加成,仅凭目力根本无法穿透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但经过一番确认,迟小厉能够断定,那粒光点并非某种幻觉,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尽管过程极为缓慢,但仍在不断变大。 或者不是光点变大,而是双方之间的距离拉近,所以显得正在向外膨胀。 “第二段历史?” 迟小厉顿时来了精神,倏而发现就在自己思绪纷飞的这短短“几秒”内,原本膨胀速度极为缓慢的光点,一下子扩大了几百倍,从视野尽头的一个点,骤然变成一个磨盘大小的圆面。 再一眨眼,迟小厉整个视野中已经被明亮却不刺目的柔和光晕所占据。 (因为‘我’意识到历史片段的存在,所以主观上迅速拉近了距离?还是在时间长河中,不同位置的相对时间流速不同,越靠近既定历史片段,相对时间流逝越快?) 迟小厉瞬间产生了几个猜想,而也就在这短暂的一晃工夫,迟小厉已经彻底脱离先前的黑暗世界,周围到处都充斥着乳白色光晕,看上去有些像最早被梅林拉入的那个精神世界,上下左右都洁白一片。 (应该是不同位置的相对时间,流速也不同……) 迟小厉还没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的主观思想,能够影响这条不知存在多久的时间长河,所以正确答案无异更趋向于第二个。 至于找到这个“光点”,究竟是随即运气偶然,还是梅林事先留下的准备,迟小厉暂且不知,也没有探究的必要。 唯有一点让他感到疑惑—— 为什么这次没有出现那种“晕车”的感觉? 在经历第一段历史时,他的意识直到最后才彻底苏醒,虽然事后仍能通过与少年类似精神共鸣的记忆回忆整个经过,但毕竟未能真正参与这场。 迟小厉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件事,得到的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是进入时间长河一定会对精神造成难以挽回的创伤。 尤其是在首次进入,如果时间长河真的是以“河流”的形式存在,那从当下时间的“末端”,逆流而上至上古时期,这一过程定是极为缓慢且凶险无比。 为了保证意识完整,不被时间之力撕碎,梅林——或者迟小厉本人都没意识到的自发行为,采用了“沉睡”方式,将这段回溯过程中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 当经历过第一段历史后,再继续往上或者往下,难度都远远低于首次,所以并不需要再次进入沉睡。 这个想法就像是妙手偶得,并且一经出现在迟小厉脑海,便被理所当然的认定为事实。 只不过这一点,连迟小厉自己都没有注意。 此时,迟小厉还是把更多精力,落在周围的洁白世界。 “上一次没有进入那个少年意识时整个过程的记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保留清醒头脑……” 因为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降临”,迟小厉采用了弓腰受身的方式,虽然可能不会有任何效果,但仍尽量摆出能够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姿态。 一股突如其来的重力感,让迟小厉猛然下坠。 如果说原本在黑暗世界中的“漂浮”,让迟小厉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力量拉扯,那此时迟小厉便像是重新回到人间,真真切切有了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 迟小厉目光闪动了一下,手腕翻转,确认依旧无法使用魔法,也就是说直到此刻还是没有真正进入“历史”。仍在时间长河内。 迟小厉睁大眼睛看向下方,想要试着穿透那些光晕,发现任何迥异于环境的东西。 没过太久,一个好似云雾构成的旋涡,渐渐浮现在迟小厉脚下。 紧随其后便是一股蓦然出现的强大撕扯力,硬生生将迟小厉扯进旋涡,然后马上一阵翻天覆地的凶猛旋转。 “呕……幸好只是一具精神化身,要不老子肯定得吐出来……说不定还会绕一圈跟自己的呕吐物来个近距离接触……” 即便在这种时候,迟小厉依旧不忘忍着剧烈的晕眩感吐槽。 这种纯粹由生理上引起的不适,与首次进入时间长河的眩晕天壤之别,后者至少让人很快沉睡,现在迟小厉却晕的只想骂娘。 不知过了多久,迟小厉突然感觉周围力量骤然减弱,同时脚下有了踏实的触感。 迟小厉心中一喜,正要睁眼查看周围情况,腹部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好似整个胃都扭到了一起,当即趴在地上一吐千里。 “呕……咳咳……” 吐了好一阵子,迟小厉才将将止住恶心,擦了擦嘴,表情倏而一变。 等等—— 我刚刚干了什么? 因为痛苦而充斥眼睛的泪水模糊了视野,迟小厉本能擦了擦,眼前随即出现一滩……难以形容的胃容物。 不是幻觉? 迟小厉神情一滞,下意识扭转视线,当看到那双粗糙而又陌生的手时,不由愣在原地。 整整半分钟,迟小厉都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迟小厉机械而又僵硬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面带关切的少年,下意识问道:“你能……看到我?” “这……您头部遭到过撞击吗?”少年露出为难的神情。 看着远处陌生的城市,迟小厉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咧起嘴角,露出灿烂笑容。 “您是果然是外地来的客人……这里是水上王国,乌托邦!”(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七章 天下第一(十八) “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是位于乌托邦最南端的沿海城镇‘丝荻拉’,脱胎于精灵语,寓意着‘勇敢的水中勇士’……是不是听上去有些威严,感觉与这美丽的景色略显不符?” 自称坦布尔的少年走在前面,指着远方晶晶亮亮的海平面,笑着解释道: “虽然不可否认,丝荻拉是一座极为美丽的城市,芳草如茵四季如春,非常适合居住……但月有阴晴圆缺,自然创造的所有美丽,通常都不会太完美。 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从东西两岸的洋流会在最南端的‘魔鬼角’相遇,两股力量冲击之下,使得整片丝荻拉附近海域常年波涛汹涌,即便是最厉害的水系魔法师,都很难控制激荡的洋流,因而不时会有船只在此失事…… 这是令人难过的事情,尤其对那些葬身海底的船员,我们只能表达同情与默哀,取‘丝荻拉’这个名字,也是一种美好的祈愿,希望我们有朝一日能够真正抚平大海的愤怒,不再有人被卷入致命浪涛中。” 白发青年跟在后面,一直沉默不语。 坦布尔自以为理解了这个外地来的白发男人的心情,脸上的笑容倏而有些尴尬,略带愧疚道:“抱歉……你可能也是因为洋流导致船只失事吧?我不是有意要牵起这个话题的……” 这似乎是很显而易见的答案,距离岸边不远的海滩上,一个浑身湿透的昏迷男人,睁开眼睛时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显是在海里受到猛烈冲击,导致遗失了部分记忆。 每年魔鬼角都有不计其数的海难者尸体被冲上海滩,有的或许刚刚遇难不久,尸体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有的则是死后在海中漂泊很久,回到岸边时已经胀成一个发白的球形。 当然,更多的还是一些残缺不全的肢体,虽然魔鬼角外的凶猛洋流是渡船的坟墓,但对于海洋中那些性情凶猛、生存能力极强的海兽来说,无异于可以大快朵颐的餐桌。 像眼前这个外地人,能够在昏迷状态下,从凶猛的洋流以及饥肠辘辘的海兽中生还,并且成功回到岸边,已经算是极为幸运了。 只是除了最开始自言自语的两句话,坦布尔再没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任何信息,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之前经历了什么事,都毫无回应。 坦布尔将之理解为“失忆”,亦或者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不止大脑受到冲撞,精神更是遭遇极大冲击,加上海中长时间缺氧,所以最终造成了眼下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道歉的同时,坦布尔留心观察了男人的眼睛,好像并没有强烈的气愤或者悲伤情绪,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坦布尔是渔民家的孩子,从出生起便守望着这片海滩,虽然才十五岁,但早在十岁时便已经跟随父亲出海捕鱼,知道如何避开最危险的暗流,从汹涌浪涛和海兽环伺下得到渔获。 像男人这种海难幸存者,坦布尔最多时,曾经在一个月内救下六人,全部累计起来,至少也有小五十人了,算是有了不少剑士。 所以只看男人的打扮,坦布尔便大致推断出,对方应该是东大洋那边的商人,腰上的佩剑有不少魔晶石点缀,多半还是个富商。 只可惜一场海难,就能将许多人毕生积蓄无情吞没,如果船上还有男人的至亲,财富与亲人全部失去的当下,男人受到的冲击自然可想而知。 坦布尔越发有些怜悯,看着男人似乎仍旧不愿接受事实的茫然表情,不由安慰道:“命运无常,还请您节哀顺变……如果不介意,前面就是我家,今晚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下……或者你在镇上还有什么相熟的人,我也愿意帮你带路。” 看着眼前一脸诚挚的少年,迟小厉脸颊抽搐了两下,深吸一口气。 开什么玩笑! 即便少年就这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并且一路上像个向导一般介绍个不停,迟小厉仍旧很难获得代入感。 自己真的进入了这段历史? 不再只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而是获得了鲜活的,能够参与到整个历史进程中的“人”? 这是一个意外,还是以后都会发生的常态? 迟小厉破天荒感觉到有些滑稽,自己一个万年之后的人族,竟然与万年之前的某个少年,进行了一场对话? 迟小厉已经来不及考虑什么时间悖论、历史悖论的问题了,就算因为自己的参与,真正改变了历史又如何? 前提是要先眼前的“片段”,是否是真实存在于时间长河中的历史。 让迟小厉生出如此不真实感的源头,是少年最先提到的那个名字—— 乌托邦。 迟小厉以前确实在不少古籍上看到这个名字,也有一些历史传记,对这个颇具传奇色彩、却至今未能证实的“梦幻国度”,进行了浮华夸张的描写。 按照那些只言片语不知真假的传言,这座存在于万年之前的国度,真正的位置,就坐落在如今的菲尔利普山脉。 如果这座被少年称为“水上王国”的乌托邦,真是迟小厉记忆中的那个国度,就足以证明一直被认为是无稽之谈的“大陆漂移说”,才是历史真相! 没错,乌托邦传说中的遗址,就在巴布大陆最高最长的山脉之中,只是至今没有人真正发现这个国度存在的痕迹,所以传说才只能是传说。 在所有的故事传说里,乌托邦通常都被誉为“理想乡”与“梦幻国度”,据说是当时各族高层进行的一种“尝试”,并不单属于任何一个种族,居民来自不同种族,摒弃偏见与敌视,就这么和谐相处。 在那里,黑暗精灵与精灵不再见面厮杀,魔族也放下蚕食异族的恶习,人族与矮人族互相交换技术,共同提升…… 总之,是一派史无前例的各族大共荣景象,是和谐共处的盛世。 那里没有厮杀,没有争斗,没有饥饿,只有温暖,和平,美好。 对于刚刚经历过终焉之战、即便幸存下来依旧饱受创伤的各族而言,乌托邦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未来。 只可惜世事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袭击了这座宛如梦幻般的国度,也让乌托邦像是泡影一般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将所有线索痕迹全部消除,从此只存在于口耳相传的传说中。 至今为止,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足以证明这个国度存在的证据,哪怕是一张木椅,一块铭牌,都未曾发现。 所以现在大多数历史学者,都认为所谓的“梦幻国度”,只是那些脑子里装满不切实际幻象的白痴,杜撰出来的虚假故事。 他们抨击的最简单同时也最直接的一点,便是乌托邦的所在地。 一个现今大陆最高的山脉,会是“水上王国”的旧址? 就是说……菲尔利普山脉曾经是一片海? 这种荒诞的说法自然被当成了笑话。 然而离奇的是,几百年前,年积雪的群山中,挖进深深的山体,在那里发现了部分远古海洋生物的化石。 这些仿佛被刻印在致密岩体中的标本,就像是一个个无声的嘲讽,想要推翻大众以往的认知,给那些否定乌托邦存在的家伙,扇一个大大的嘴巴。 有部分学者借此提出“大陆漂移说”,认为脚下的大陆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微妙的运动,在万年之前,世界还不像现在这样,菲尔利普山脉所在的位置,或许真的是一片,东临现今巴布大陆东部,西邻蛮荒之地。 两片大陆间,有一条贯通南北的狭长大陆,应该更靠近巴布大陆一些,乌托邦便建立其上。 后来有一天,大陆版块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剧烈移动,使得乌托邦所在的海域,短时间内被两侧版块拥挤,直接将这座梦幻国度毁灭。 而板块移动并未就此停止,挤压的大陆越来越高,经过上千年变化,最终形成现今的菲尔利普山脉,之后大陆运动才算彻底停息。 这个学说似乎有些道理,而且确实已经在菲尔利普山脉上发现了本不该存在的海洋痕迹,然而依旧不能被大众接受。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反对的学者认为,即便大陆真的存在“漂移”,也不可能是短时间内一蹴而就,这一过程多半会以千年甚至万年计算。 而乌托邦若是真的存在过,按照如今那些神话传说,也该是极短时间内遭到天灾覆灭,这样那些居民才没有时间逃往其他地方,也因此没法留下存在过的证据。 如果这场天灾只是过程极为漫长的大陆漂移,难道乌托邦的居民会白痴到与大陆共存亡? 明明有上千年的时间逃亡,却最终连一个乌托邦居民都没能幸存下来? 这与事实相悖。 这个问题一天找不到答案,“大陆漂移说”就一天难站住脚。 至于菲尔利普山脉中的海洋痕迹,不少学者认为,上古时期存在不少活火山,频繁的喷发影响了大陆架下的暗流,继而诞生了了这些化石。 虽然这种解释解释勉强,但至少不存在明显的悖论。 大约七八年前,迟小厉途径菲尔利普山脉时,曾偶然救下一支拜迪的探险队,他们为了寻找远古海洋的痕迹而深入积雪覆盖的山脉腹地,结果被魔兽雪狼发现,迟小厉要是出现再晚一些,这支探险队估计就只剩一堆骨架了。 对迟小厉而言,解决掉雪狼只是随手为之,不过探险队十分感激,将千辛万苦找到的一些生物标本送给他。 原本迟小厉还有些不乐意,直到后来拿这些看上去跟破烂一样的玩意儿,真在文玩店换了一笔不菲的数目,迟小厉才后悔不迭,当时装什么大度,怎么就没多要一点。 因为这个小插曲,迟小厉从探险队那里听到比书中记载更为详细的“乌托邦”——当然,当时也只当成一个丰富多彩的故事,并未相信那些狂热的探险者。 结果今天—— “这里真是乌托邦?” 坦布尔表情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立刻欣喜地点点头:“没错……先生,难道您不是来经商的?” 迟小厉目光恍惚了一下,支吾道:“嗯……某种意义上,我应该算是一个旅者。” “原来是这样……” 少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有些好奇道:“您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东边来的。” 迟小厉指着一边方向:“你知道大海那一头有个面积比这里更大的大陆吧?” “您说神迹之地吧?”坦布尔嗤笑起来:“拜托,我又不是活在森林荒野中的原始住民,每年光从海边救下的神迹之地的居民,就不下十个,您可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孤陋寡闻。” 迟小厉神色变幻了一下。 上古时期,巴布大陆的确被称作“神迹之地”,终焉之战最惨烈的那些战斗,也是发生在巴布大陆上。 少年的话,无疑进一步印证,这里的确是后世流传的“理想乡”。 “能知道您的名字吗?要不说话总觉得有些别扭……”少年搓了搓手,脸上充满好奇。 “我叫……” 迟小厉顿了一下,低头摸向内衬口袋,很快找出一枚镶嵌墨绿色晶石的族徽。 “威尔·利普。” 虽然上面篆刻着完全陌生的文字,但迟小厉还是极为顺口的念了出来,“你可以叫我威尔。” 说完,迟小厉眉头轻轻挑起,眼中露出一丝惊诧之色。 (威尔·利普?为什么读起来跟那座山名差不多……只是一个偶然吗?) 迟小厉不免又陷入疑问怪圈。 之所以没有报自己的真名,是因为迟小厉不确定自己现在究竟担任“何种角色”。 只是一个既成历史中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还是经历一段正在发生的历史? 迟小厉担心贸然报出本命,会引起一些连锁反应,继而造成难以想象的麻烦。 迟小厉之前便确认过,自己现在的身体与外貌与之前毫无关联,至于这枚族徽,则是醒来后摸遍全身仅剩的物品。 “威尔先生,”坦布尔似乎很高兴得到了对方的名字,笑道:“您一定饿了吧?要不要跟我回家,一起享用晚餐?我的父亲外表看上去严厉,实则对人很亲切,我的母亲更是做得一手好菜……” 迟小厉目光定格在少年脸上,犹豫了片刻,笑着点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八章 天下第一(十九) “到了!” 坦布尔指着远处一栋红色的平房,对迟小厉笑道:“那个漂亮的红房子,就是我家!” 迟小厉点点头,视线极为自然地扫向周围。 少年坦布尔所在的村庄,坐落在距离海边不远处的山丘阳面上,走到一定高度后,朝远方望去,就能轻而易举看到水波粼粼的海面。 少年发现他的地方,是在十数里外的另一片海滩,按照少年的解释,那里是整个魔鬼角水流最缓和的地方,可能也是威尔先生能够逃过一劫的原因。 因为温和而稳定的水流,那片海域盛产一种极为珍稀的珊瑚,只不过因为常年开采,现今数量越来越少,价格也越发昂贵。 坦布尔本来想入海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珊瑚没找到,找到一个活人。 迟小厉笑着道了声谢,可惜身上没留下任何财物,没法表达谢意。 少年脸色立马染上一抹羞红,连连摆手,表示自己说这些不是为了获利,不用太记挂在心上。 至于答应少年回家的原因,一来是迟小厉已经决定,无论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段历史中,既来之则安之,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是要尽可能收集乌托邦的信息。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迟小厉认为少年坦布尔心性善良,淳朴诚实,是个值得信任的“向导”,要想快速了解这座传说中的国度,有一个熟谙当地风土人情的热心人,绝对事半功倍。 毕竟梅林耗费巨大代价,不可能无缘无故送自己去一段与奥丁毫无关联的历史,所以迟小厉推测,奥丁一定会在“将来”某个时间出现在乌托邦,或许现在就已经是乌托邦居民。 说不定乌托邦昙花一现般湮没于历史中,也与奥丁脱不开关系。 至于第二点,则是更实在的一点—— 迟小厉身上没钱。 不但没钱,连魔法都无法使用。 早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甚至还未睁眼,迟小厉便一如既往地凭借本能散出精神力,想要探索环境。 然后迟小厉便愕然发现——自己体内磅礴入海的魔力,竟然消失不见了! 别说使用大型魔法,就算想要制造一个火球,现在都难如登天。 就好像身体被掏空,一滴都不剩了。 迟小厉反复确认了一下,现在这具身体确实是人族,器官部件也一个不少,“魔法之心”却毫无反应,只能证明一点—— 这具身体的主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且完全没有魔法天赋! 要是有哪怕一点点元素亲和,仅凭脑海中般广阔的魔法知识,迟小厉也能尽量创造出一些简化版的实用魔法。 可要是体内魔力连一滴都不剩,任凭迟小厉之前是多厉害的魔法大师,也束手无策。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个没钱、没实力的落难者,想要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立足,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迟小厉果断放弃独自探究城市的方案,选择先跟少年回家,看看能不能先找到解决生存问题的办法。 这只是无奈之举。 怎么也算是位至圣强者,即便现在变成了普通人,也不能把别人的善意当成理所应当。 迟小厉原本想做一些补偿,虽然魔力没有了,但知识和见识还在,如果坦布尔有一点魔法天赋,他不介意送个顺水人情,传授一些高级且实用的技巧,当做对方善意的回报。 结果…… 一番交谈下,迟小厉深感绝望。 坦布尔和“他”一样,都是没有丝毫魔法天赋的普通人! 这种情况放在迟小厉自己的时代,绝对是极为罕见的,因为即便是从未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多半也会与四大系中某一系元素亲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半点的机会。 至于为何没有出现大规模学习魔法的浪潮,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三级之下的魔法师,在当今社会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即便在武力方面,对于这些人而言,有召唤火球的时间,还不如直接抡武器上去干。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一点——学习魔法需要不菲的费用,入阶门槛实在不低,直接屏退了大多数平民。 迟小厉后来想了一下,便恍然大悟。 这里毕竟可以算是上古时期,终焉之战刚过去不久——按照坦布尔的描述,准确来说应该是“三四百年前”——这时候魔法才普及几百年,拥有魔法天赋的人毕竟在少数。 之后这些拥有魔法天赋的人,才有优先享用更多资源的权力包括地位、财富、伴侣,根据优胜劣汰原则,经过一代代繁衍,最终才造成万年之后大多数人都具有一点魔法天赋的原因。 在这个时代,剑术仍然是大陆主流的战斗方式。 即便是被誉为“魔法宠儿”的精灵与黑暗精灵,这时候恐怕也有不少“普通人”。 最拿手的绝活没了用武之地,迟小厉越发感到头疼。 不过这种困境还不至于让他生出绝望,跟童年时候的凄惨经历相比,眼下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小挫折,根本算不得什么。 少年回家的途中,在海边一路寻觅,倒是在裸露的礁石上找到了不少贝类,迟小厉本来想尽一点绵薄之力,结果上手后发现自己真的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捡拾速度根本就天差地别,所以干脆放弃。 在到达少年所在的村庄前,迟小厉沿途见到了不少村落,规模都不大,却风格迥异。 最早遇到的那个村庄,竟然是一个极小规模的兽人部落。 当看到那些大块头像人族渔民一样,围着一圈圈网布出海,在浪涛中翻涌时,迟小厉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在普遍认识中,兽人和矮人一样,只生活在崇山峻岭中,却很少听说过哪家兽人以捕鱼为生。 坦布尔笑着解释,这支兽人部落是三十年前迁徙过来的,来自西边的蛮荒之地,像这样的兽人小部落,整个乌托邦沿海至少有上千个。 迟小厉问他们为什么要学习人族捕鱼,少年解释到乌托邦平地较多,少数的山林也已经被两个精灵族占据,虽然本土原有一些兽人,但他们的领地不足以支撑这些外来者共同生活。 所以后者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尝试靠海为生。 迟小厉不由有些啧啧称奇,心想难怪杰诺尔对海鲜极为钟爱,难不成祖上就有这些打渔的兽人? 第二个村庄,则是一支黑暗精灵部落。 迟小厉对此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惊讶,毕竟精灵亲林,黑暗精灵亲水,在万年之后也是一种常识,朵蕾丝所在的木藤部落,就驻扎在一条大河旁边,偶尔也会听她讲一些部落中的趣事。 让迟小厉稍稍惊讶的是,接连两个村落,坦布尔似乎都有熟人,经过村外时,竟然跟好几个兽人和黑暗精灵打招呼。 一番解释下,迟小厉才恍然,乌托邦实行和谐共处的政策,异族间绝对禁止争斗,加上魔鬼角这边虽然湍流汹涌,并且有海兽出没,但渔获十分丰厚,即便是所有渔村同时出海,也不会影响到彼此的收获,所以不存在竞争关系。 上述两个原因,使得沿海几个村落关系匪浅,加上再老练的渔夫也会有出事的一天,大家偶尔在海上碰见,自然会搞好关系,说不定危急关头就是人家伸出援手。 坦布尔又常常去远处的海边捡漏,一来二去,自然会多认识一些其他族的渔民。 迟小厉这才真正体会到乌托邦“梦幻国度”的含义,这种多族间和谐共处的画面,即便在数万年后,依旧很难看到。 想到这里,迟小厉不由越发佩服那几位一手缔造了乌托邦这个异族融合国度的领袖们,能做到这种事,非有大智慧大胸襟不可为。 第三个村庄的住民,组成成分则比较“杂”一些,一半是人族,其余则由魔人、矮人和精灵构成。 坦布尔简单介绍了几句,迟小厉才知道这个沿海最大村落,实际上是一个直通镇上的“窗口”,村中大多都是各族来的商人,在这里收购海产品,附近其他村落,也会将收获送到这里一块贩卖。 这就省去了来往镇上的麻烦,而且这些商人还会集资重金聘请能够制造寒冰的魔法师,这样才可以保证货物运输过程中新鲜如初。 听到这里,迟小厉差点没崩住脸,直接笑喷出来。 因为坦布尔说起那些魔法师时,眼中露出了无比崇拜的光芒,语气也是十分尊敬,这让迟小厉有种错觉,人物。 结果细谈之下,根据坦布尔对亲眼见过的“强力魔法”描述,迟小厉大致推断,那位冰系魔法师最多只有七级水准。 一个七级魔法师,放在自己的时代,的确能够担任普通商行的护卫队长职责,对普通人来说还算厉害,但在真正高级的公会眼中,仅仅只是个普通会员水准。 由此也可以从侧面证明,这个时代的魔法师,的确是一种稀缺资源。 稍稍引起迟小厉注意的是,这个沿海最大村落中的矮人,竟然比数万年后高了不少,虽然依旧明显矮于其他种族,但比他所在年代的矮人,至少要高出一个头。 迟小厉记得冈门冈本提起过,在那片奇特幻境中见到的疑似山丘之王的打铁匠,同样也是人高马大,加上眼前的景象,似乎证明了矮人族在这万年时光中,身材确实在不断“缩水”。 迟小厉暂时找不到原因,却也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如果之后每段历史都像现在这般拥有极高自由度,在找寻奥丁反化身之外,还要尽可能探明一些历史遗留的秘密。 说不定有些之前未曾注意过,或者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日积月累下来,有一天可能会成为反抗五神的关键。 随着与少年坦布尔的接触,迟小厉大致能确定,当下的年代,应该与传说故事中乌托邦的描述基本吻合,在终焉之战三百到四百年后的一段时间。 这比之前经历的那段历史,还要早个一二百年。 这让迟小厉有些意外,原本他自己会从“源头”一路往下,按照时间进程见证不同历史,却没想到第二段历史竟然在更早之前。 这种顺序或许是随机的,或许蕴含某种深意,迟小厉现在拿不准,毕竟没法把梅林再拖出来询问。 “房子去年刚刚翻新,很漂亮吧?” 随着少年带着喜悦的呼喊,迟小厉思绪再次被拉了回来,笑着附和道:“确实很漂亮,感觉也很温暖。” “那当然!” 坦布尔极为自豪地扬起脑袋。 “坦布尔——是你吗?” 临近村口,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跑了出来,确认是自己要找的人后,神情紧迫道:“快回家看看吧!老格桑……你爸爸出事了!” 坦布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扔下装着海贝的篓子,直接朝着红房子跑去。 迟小厉捡起背篓,也很快跟了上去。 坦布尔的家在半山腰位置,看上去挺近,迟小厉却跑了整整十分钟,才气喘吁吁跑到红房子跟前。 “呼……这个威尔不会真是哪家商行的公子哥吧?体质怎么能这么差……” 迟小厉抹了把汗,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到处张望了一下,却没能找到坦布尔的身影。 没办法,院子里聚集了至少二三十号人,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这些人大多穿着颜色单一的粗布麻衣,应该都是闻讯赶来的村里人,迟小厉甚至还在里面看到几个兽人和精灵,前者身材太过显眼,后者则脱离人群,站在主宅的房顶上。 很快,人群散开一个口子,从中走出一位中年女性精灵。 “可可莫女士,老格桑他到底怎么样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焦急问道。 女精灵摇了摇头:“被海兽咬的太深,已经损坏了多个脏器,加上失血太多……我已经尽力了,对不起。” 闻言,人群倏而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涌起一抹悲恸。 在这骤然寂静的气氛中,少年的哭喊终于清晰起来:“阿爸……阿爸你醒醒……我是坦布尔啊……不要离开我呜呜……” 可可莫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旁边:“准备一下后事——” “——等等。”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二九章 天下第一(二十) 可可莫眉头微皱,看向声音来源。 在这个年代,专职医生绝对算是极为稀缺的职业,尤其是擅长此类的魔法师,更是医生中的凤毛麟角。 可可莫出生时大概获得了自然女神的祝福,从小便展现出极为出色的水系魔法天赋,其中尤以温和的治疗系魔法最为突出。 所以长大后,可可莫一直致力于研习不同的医术,立志要成为乌托邦最出色的魔法医师。 可可莫的努力也确实换来了回报,年仅三十三岁,便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七级法师,医疗魔法更是不输于许多特级法师,很早便获取了乌托邦认证的高级医师资格,并且至今仍是丝荻拉镇上最年轻的高级医师。 其实按照可可莫的才华,完全可以留在更繁华的城市大展身手,但可可莫还是婉拒了几个大城市医馆的邀请,选择回到自己的故乡,并尽可能帮助更多饱受伤痛折磨的病人。 因为她的到来,小镇原本捉襟见肘的高端医疗人员得到了极大弥补,许多本来得不到有效治疗的患者,最终成功活了下来。 可可莫也从不吝啬自己的学识,常常为其他同僚答疑解惑,并且传授许多这边根本没有机会掌握的高级医疗知识。 尤其可可莫提供救援,从不在意受助者的身份,对于她而言,病人就是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无论是有钱的富绅还是流浪街头的孤儿,都会尽最大可能医治,至于对方是否能够支付相应报酬,根本无关紧要,以至于可可莫常常还要为过程中的消耗倒贴腰包。 在这个年代,医者职业本就受到大众尊敬,加上可可莫为小镇的诸多付出,使得这位年轻的高级医师,无论在上流人士,还是底层民众中,都有着极高的口碑与地位。 因而小镇居民对这位心地善良的精灵医师,称呼时通常都会用“女士”作为后缀,表达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 所以当有人竟敢贸然打断可可莫说话,原本为老格桑哀悼的众人,脸上不禁露出愤懑之色,齐刷刷回过头,想要看看是哪个不懂礼貌家伙敢在这种时候找事。 可可莫原本就为无法治疗那个渔民的伤势而感到难过,顺带着还对自己医术不精感到懊恼,结果伤感之时竟然被人故意打断,本就不佳的心情自然更阴沉了几分,气呼呼地回过头寻找,目光最终定格在人群外那个衣着奇异的男人身上。 在一干粗布麻衣中,男人那绸缎织成的衣服十分显眼,即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显得有些破烂,但也足以证明男人并非附近村里的人。 可可莫压制住火气,尽力保持一位医者该有的礼仪,语气平静地问道:“您是哪位?” 迟小厉略感惊奇,他明确感受到周围村民眼中射出的不满之意,似乎自己情急之下打断的这位女士,在这些人心中有着不低的地位。 而这位女精灵明显也有些恼意,却能极好的控制住情绪,说明她有很强的自控能力,这也是一名优秀医者所该具备的品质。 试想一下,如果在医治过程中,无法保持冷静头脑,一旦麻痹大意或者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很有可能会让伤者受到二次伤害。 仅仅两秒钟,通过在场众人的反应,迟小厉已经对个女性精灵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医术高明、深受普通民众喜爱。 前者是对对方医术的肯定,后者则是对她品格的赞扬。 (看来坦布尔的父亲伤的确实很重。) 从可可莫先前的语气与表情中,迟小厉有了后续推断,知道时间可能所剩无几,便摊摊手,尽量保持温和的笑容道:“我叫迟……威尔·利普,是个来自神迹之地的商人,之前遭遇了海难,被坦布尔救下,并且邀请到他家做客。” 周围村民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只是小声议论了下,便相信了迟小厉的话。 (看起来坦布尔确实常常救人,都没有人怀疑我的身份……嗯,或许这本就是渔村的优良传统。) 迟小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可落在可可莫眼中,却越发可疑。 尤其在听到“商人”二字后,可可莫一直压抑的怒火腾的燃烧起来,目光终于带了些许愠色:“既然你是个商人,刚刚为什么打断我说话?难道对我的判断有什么质疑吗?” 迟小厉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其实经商只能算是我的副业,实际上……我曾是一名医生。” 顿了顿,感觉这种说辞似乎不足以令人信服,尤其可可莫就差没有把“骗子”二字写在脸上,迟小厉只好无奈地补充道:“不谦虚地说,我曾经也算是大陆最强的医生……嗯,就算把‘大陆’去掉,也没什么不对。” 现场突然陷入沉默。 迟小厉语气越发诚恳,“所以我觉得你们可以让我进去看看,说不定老格桑还有的救。” 可可莫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眼睛也通红一片,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斥责道:“既然你被好心少年救下,即便没有感恩戴德,至少也不该在这种时候拿他父亲开玩笑!我承认,我治不了格桑先生的伤,是身为医者的我学术不精,如果你想嘲讽或者辱骂我,我都可以接受,但请挑选其他时候!” 说着说着,女精灵眼中隐有泪光浮现,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这个展开有些出乎迟小厉预料,也彻底引爆了周围村民的愤怒。 “可可莫女士绝对是镇上最好的医生!” “您已经尽力了,请不要自责!” “说的没错!这个外乡人做的太过分了!” “这里不欢迎你,大家把他赶出去!” 面对七嘴八舌并且气氛越来越激愤的几十个村民,迟小厉脸颊不由抽搐了一下。 如果换做以前,哪需要跟这些人废话,先把他们控制住,直接进去救人就完事了。 可现在今非昔比,迟小厉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硬要往里闯,会被这些手里拿着渔网和绳索的愤怒村民直接绑起来扔出去,运气不好还会挨一顿毒打。 “等等……大家冷静一下!” 屋内的哭喊声似乎有拔高趋势,迟小厉知道那个老渔民真要挺不住了,竭力想要劝说挡在中间的人群,结果仍是被步步紧逼。 迟小厉思路一转,冲着后方的可可莫喊道:“无论我是不是骗子,反正现在没人能救他,让我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 可可莫目光晃动了一下,眼中浮现出纠结的神情。 迟小厉又高呼一声:“我相信你是位医品医术都很出色的医生,所以哪怕孩子有一丝希望,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病人死掉吧!” 可可莫越发纠结,这么多年的医学经验告诉她,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怎么都不可能与医生挂钩。 但作为医生的本能,她宁愿相信男人说的是真的,即便那个所谓的“大陆最强医生”听上去是如何荒诞不羁,可只要能够救活病人,就算可能性再渺茫,可可莫也愿意尝试。 “大家冷静一下……给他一次机会吧。” 可可莫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村民们愣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些许难以置信,但凭着对这位女性医生的信任,还是迅速停住,并且马上闪开道路。 迟小厉冲对方点点头,没时间矫情,直接大步走向院内。 “希望你不是骗子……” 可可莫跟在迟小厉身后,压低声音道:“这只是一户普通渔民家,你得不到任何利益……如果不是真的想要救人,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则……一旦让村民们认定你是个骗子,群情激奋下,连我都未必能够保住你。” 迟小厉有些诧异的回望一眼,没想到这时候对方竟然还能为自己考虑,对可可莫的印象顿时又好了不少。 “放心,即便因为某些原因,现在的水平没以前高了,但我仍然是最出色的医生……嗯,至少在当下的时代。” 这可不是迟小厉盲目自信,这才距离终焉之战过去几百年,各族刚刚从茹毛饮血的年代进入社会生活,医术水平自然远逊于自己那个时代,就算没有空间魔法帮助,仅凭远超现代的医术知识,迟小厉也能称霸这个时代。 走进这个外层嵌满红色贝壳的屋子,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可可莫刻意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自称威尔的商人,乍闻到如此浓烈的气味,依旧面不改色,心底那份原本不报期待的火光,骤然明亮了几分。 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商人或者骗子,多半没法保持冷静。 屋子面积不小,不过不用指引,迟小厉循着气味和声音,拐进左边的偏室,掀开树皮幕帘后,眉头终于微微皱起。 这是个约有三十平大小的内室,窗边有一张黄泥垒砌的“床”,少年坦布尔正跪在床头,拉着一只粗糙的手痛哭不已。 床头另外一侧还有两名女性,看年纪应该是坦布尔的母亲和妹妹,此刻也已经抱作一团哭成泪人,即便迟小厉和可可莫两人进屋都毫无察觉。 地上杂乱散落着几团染血绷带,还有两盆已经彻底染红的水,简易木桌上倒着四个木罐,分别装着几个不同颜色的药丸,火炉上还有一只大贝壳,装着不知什么成分的草药,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迟小厉只是扫了一眼屋内环境,视线很快定格在昏迷的男人身上。 一头粗糙杂乱的灰发,笔挺的鹰钩鼻,五官看上去与坦布尔有六七分像,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松弛的皱纹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看就知是经年累月在海上劳作的结果。 迟小厉目光重点落在格桑的腹部,那里有条从右肩一直延伸至左胯骨的缝合线。 相信在进来之前,可可莫或者格桑的妻子,已经对伤患处进行过仔细的清理,伤口附近呈现深褐色的湿润草药也是一种证明,但似乎并没有太多用处,缝合线处仍不断往外冒血。 (这种手法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医生的水准。) 迟小厉默默点头,可可莫的处理方法还算精细,如果不是缝合线材质粗糙,相信还能做到更加完美。 迟小厉走上前,伸手在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状态的老格桑肚皮上按了两下,接着扭头看向地上的血水盆。 这一幕让可可莫看的心惊肉跳,差点就要伸手制止,好在整个过程眨眼结束,直到迟小厉松手,伤患处并没有像预期那般喷出大量血液,可可莫才稍稍松一口气。 直到这时,格桑的妻子才注意到屋内出现一个陌生人,刚要发出尖叫,就被可可莫拉住,后者犹豫了几秒,在她耳边轻声解释了一句。 面色苍白的女人眼中泪水决堤般再次涌出,一把抓住迟小厉的手,直接跪在地上,呜咽道:“请您救救我的丈夫……他是一个好人……” “去给我找几把尖刀,一把断骨的,一把顶端尖锐的,一把……” 迟小厉直接甩开女人,对可可莫连说带比划。 失去了魔法能力,迟小厉要找几把趁手的刀具都极为困难。 可可莫眉头皱了一下,从后背取下那个约有她三分之一高的白色箱子:“前三把刀我的箱子里有,至于最后一把……实在抱歉,我甚至从未听过如此精细的刀具。” 这也在迟小厉预料之中,毕竟隔了万年的工艺差距,倒不是说这个时代一定没有那么精致的手术刀,迟小厉相信矮人族的“火神”,一定掌握足以符合要求的技术,但乌托邦能不能找到这种高手就另说了。 “那就找把最细最锋利的刀。”迟小厉头也不回道。 这种支来唤去的语气,让可可莫有些不爽,带着些许恼意道:“你连伤势都没搞明白,就要直接开膛破肚,未免太不负责了!” “谁告诉你我没搞明白?” 迟小厉回过头,看向一脸呆滞的女精灵,无语道:“刚刚不是碰过了?” 可可莫目瞪口呆。 碰了一下,就知道伤情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零章 天下第一(二十一) 触诊是身为医生该掌握的最基本的技术,尤其在战时,大量伤患累积出现,情况紧急之下,医护人员只能通过简单快捷而又准确的方式进行判断。 可可莫身为一名魔法医师,也受到过专业的基础医疗训练,自然也清楚触诊只能作为一个基础,或者特殊情况下的应急手段使用,绝对不能成为诊治病人的主要途径。 毕竟生物结构错综复杂,不经过缜密详实的检查,根本无法断定病患体内的真实情况,甚至于常常会有体内器官因为物理原因或者天生自带的变异,这些都是从外部触摸很难发现的问题,一旦草草下定论,延误伤情事小,最严重的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即便在掌握高端水系医疗魔法后,可可莫也一直如履薄冰,不敢有任何麻痹大意,接触这些内外伤病患时,通常都会先从外部创口大致判断伤情轻重以及内部伤口位置,接着再小心翼翼用精神力疏导魔力,如同支流灌溉一般探入患体进行尝试修复。 如果与预期出入不大,再缓缓加大治疗速度,将坏死的血肉剔除,加速伤口附近愈合速度,尽量做到不留下后遗症。 一旦发现与先前判断差异较大的地方,可可莫就只能选择进一步拉大创口,通过更精细的精神力操作,加上目力直观感受,最终确定问题源头,然后修正之前的治疗方案。 作为高级医师,需要可可莫收治的病人,病情或者伤情通常都较为严重,但在这种谨慎到近乎苛刻的自律下,可可莫从未有过任何判断错误导致死亡的事故出现。 当然,作为仔细缜密的代价,可可莫的平均治疗时间通常也比其他高级医师更长,这势必会增加风险,可可莫便不惜增加耗损,在过程中用水系魔法一直维持伤患的状态,到今天为止,也没有出现任何一例因为医治时间过长导致死亡的悲剧。 认真负责,医术精湛,加上对病人一视同仁——这些都是可可莫在丝荻拉小镇上获得极高口碑与信赖的原因。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时。 即便一直生活在周围人的夸奖与赞赏中,可可莫却始终保持着较为冷静而理智的头脑。 她深知自己的不断精进的医术,确实有值得夸赞的地方,但依旧存在很大的提升空间,至少现如今仍有许多病人和伤者,是她无法医治和挽救的。 这样的“个例”极少,直到今天为止,最终因为重伤不治而死在可可莫手下的病人,不超过三位数。 与其他在可可莫手下痊愈康复的数千名病人相比,这种比较夸张的低死亡率,在这个年代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奇迹。 要知道需要高级医师治疗的病人,通常都病入膏肓,加上这个时代信息传递速度的滞后,许多时候当医生赶到病人家里,或者病人送入医馆时,基本只剩一口气。 这种情况下,死亡才是常态,能救回来是真的幸运。 能够将死亡率压到如此低的程度,通常只有整个国家最顶级的医生或者圣疗师,这些人起码都拥有九级以上的实力。 相较而言,仅仅七级法师的可可莫,的确算是创造了一个令人惊叹的奇迹。 然而在可可莫心中,即便其他所有治愈的病人加起来,分量都不及那些逝去者重。 每当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在自己怀中停止呼吸,可可莫就止不住颤抖,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 这种情绪让人极为压抑,却偏偏又无可奈何。 尤其当自己不得不说出“已经尽力了”,病人家属痛哭流涕却还是强忍住悲伤,向自己表达感谢的那一刻,可可莫感觉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承受这么重的“礼物”。 长久处在这种精神压力下,可可莫心态再坚定,难免也会出现一些问题,甚至一度对自己忠于的事业产生了怀疑,好在及时接受了其他精神系医师的治疗,这才放弃了收手的念头,继续坚持下去。 可喜的是,随着接触的病例越来越多,经验越来越丰富,可可莫应对危机的能力也越来越强,这一年内,又创造了零死亡的奇迹。 可可莫希望这种“奇迹”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是不再让任何家庭被伤痛笼罩。 只可惜……愿望终归只是愿望。 当可可莫接请求时,正是午后时分,从昨天傍晚开始连续忙了一整天,还是坚持拖着疲惫的身体赶来这个略有些偏远的海边渔村。 路上她问询了带路的村民,大致了解了伤患情况。 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渔夫,在返航时遭遇了海兽群袭击,好在最终渔夫凭借丰富的海上经验,成功从海兽口中逃脱,但也已经身负重伤。 临近岸边时男人几已陷入昏迷,好在附近其他村民发现了残破的渔船,将男人救回村中,结果伤势太重,村医甚至都无法止血,只能赶紧向镇上求援。 原本这一来一回的耗时,等医生赶到恐怕也为时已晚,好在可可莫与镇上卫队关系不错,向他们借了一只驯化的飞禽,这才省去了大量时间,最终成功在男人咽气前赶到。 然而可可莫的到来,并未能够给那对可怜的母女带来多少希望。 当用精神力探查男人腹中情况时,可可莫眼底便已经生出一抹绝望。 即便能够用水系魔法暂时延续男人的生命,也只是苟延残喘。 因为男人受的伤太重了。 整个左腹部几乎都被咬烂,可可莫完全想象不出这个面容苍老的男人,一个除了力气大一点,毫无战斗力的普通人,是如何在被海兽咬穿身体后,强行撬开它们的嘴,然后拖着足以令大多数人痛晕过去、甚至当场死亡都不奇怪的重伤,成功逃回海岸。 医学似乎已经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可可莫只能猜想或许男人有着某种强烈的执念,以至于短时间内连死亡都无法击垮,成功活着回来。 但也到此为止了。 男人身上的大部分器官,几乎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左半边肺几乎全部烂掉,胃、肠几乎搅在一起,肝肾也快要断成两半,只靠一层表皮牵连。 只有心脏竟奇迹般的几乎完好无损,或许这也是男人能够强撑一口气回到岸边的原因。 即便放在从前诊治的所有病人中,这个名叫格桑的渔夫,伤势也算是最重的一档。 可可莫不是没有成功将类似病例救活的经验,但与生还者相比,死亡者才是大多数。 即便希望渺茫,可可莫也没有放弃,全力以赴为男人稳定伤势,维持基础生命活动的同时,以最快速度清理创口,然后想办法修复那些断裂的器官。 这些年里,可可莫接触的病人来自各个种族,人族的体内构造相对而言还算简单,所以处理起来更加娴熟。 左半边肺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好在只要右半边肺正常,也可以承担起日常的呼吸功能。 剩下的器官,除了肾以外,其他则是能保就保,不能保也尽量减少剔除范围。 温和的水系魔法不断加速伤口愈合,可可莫随身携带的医箱中也有许多对创口愈合有奇效的高级药草。 这些药草一株或许就能顶的上这户渔民家一周的生活费用,可可莫用起来却毫不犹豫,丝毫不在意这个家庭能否承担相应的费用。 然而即便使用了价值不菲的药草,可可莫也一直全力维持魔法供应,男人的伤势却始终未见好转,甚至开始有逐渐恶化的倾向。 这种结果完全出乎可可莫的预料,甚至让她有些茫然无措。 通常情况下,使用了这么多手段,即使最终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至少在最初阶段也会有向好的迹象。 毕竟魔法与药草的双重作用,即便是一摊刚剔下的肉,也能短时间内恢复虚假的“活”的景象。 然而格桑的伤势却连一丝好转都没有,明明魔法不断渗入,却像是落入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仅仅十分钟,可可莫就感到了强烈的疲劳,一部分源于一夜未睡连续救治,另一部分则是格桑的伤有些诡异,似乎有某种力量在阻止魔法和药草起效,让可可莫不得不维持高强度输出。 可可莫不想放弃,然而越发昏沉的意识,让她最终不得不停手—— 一位处于强烈疲惫下医生,造成的危害甚至有可能比伤势本身带来的更严重! 可可莫只能中断魔力修复,将所有可能对恢复有效的药草敷好,然后仔细为男人缝合伤口。 她已经竭尽全力,剩下的……就只能看命了。 可可莫希望有奇迹出现,希望男人强烈的执念能够再次暂缓死亡,但作为医者的本能,还是直白无误告诉她—— 已经没救了。 至少以她目前的医术,已经无法做到更多。 如果现在有一位圣疗师路过,男人说不定还有救——但也只是说不定,因为可可莫总有种奇怪的感觉,男人受的伤,绝对不同于以往其他受害者,也许连圣疗师都无可奈何。 可可莫不得不再一次将那句令人倍感无能的话说出口,接着便不愿看到接下来的悲伤场景,转身走出屋子,再对紧张等待的村民们,说出同样冷酷无情的宣告。 这一整个过程中,身心俱疲的可可莫感觉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仿佛灵魂已经不属于这个身体。 自责、懊悔、悲伤、无奈、愤怒……重重强烈的情绪积压在心头,就像以前许多次那样无力。 所以当那个奇怪的男人出现,并言之凿凿地自称什么“大陆最强医生”,可可莫一下子变得怒不可遏,心底却还是不免生出一丝微弱、极其微弱的火光。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真有奇迹呢? 正是怀揣着这种情绪,让这位女性精灵眼前逐渐暗淡的世界再次恢复光明,强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跟着男人再次回到屋内,直面那种令人心碎的悲伤。 结果这一切的希望,都随着男人的触诊宣告破灭。 当男人找寻尖刀时,可可莫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当男人真的准备凭双手开膛破肚,可可莫便彻底绝望。 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圣疗师,不是因为实力相差悬殊导致看不穿对方,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普通人。 “切开患处后,你准备怎么治疗?难道就凭借那双细嫩的手将伤口摁到一起?!” 之前累积的负面情绪,随着希望破灭而彻底爆发,可可莫一改之前的冷静,眼底闪烁着泪花,双手攥拳前伸,歇斯底里吼道:“连我都治不好他,你一个普通医生能够做什么?!到头来你果然还是个骗——啊!” 后半生呵责骤然拉高,看着男人简单粗暴直接割开伤口,可可莫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颤了一下。 “啧啧……果然挺严重的。” 迟小厉突然转过身,对愣在原地的女性精灵伸出手。 可可莫下意识问道:“干、干什么?” “给我清理一下啊!”迟小厉眉头一挑,狐疑道:“难道这个年代连最基本的医疗卫生都不讲究吗?” 可可莫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想把手伸进去?!” “别废话,他撑不住了。” 可可莫表情一滞,看着男人倏而严肃的眼神,愣了半秒,竟然鬼使神差的搓了一个魔法,快速给他的双手清理完毕。 “真粗糙……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法要求更多。” 迟小厉颇感失望的摇摇头,只差把失望写在脸上,转身的同时说道:“救完人我给你指导一下,吟唱和魔法阵瑕疵太多了。” 可可莫再次愣住,给我指导一下? 迟小厉直接割开缝合线,探入腹中来回摸了起来。 可可莫看的眼皮直跳,哪还顾得上前一句话的意思,焦急提醒道:“我刚才……” “大致情况清楚了。” 迟小厉抽回手,看向今天已经不知目光呆滞了多少次的女医生,笑道:“你的处理很及时,虽然手法略显粗糙,但步骤都是对的……正常来说,这些足以挽救他的性命,可伤口处却一直无法愈合,让你的魔法好像失去了效果。” 可可莫倒吸一口气,瞳孔骤缩。 虽然说的很笼统,却全部印证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这是为什么?”回过神来,可可莫已经抓住迟小厉胳膊,神情紧迫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从来没有在海兽咬伤的病例中找到这样……” “你的出发点就错了。” 迟小厉摇摇头,“这不是海兽造成的咬伤,而是……黑龙。”(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一章 天下第一(二十二) “黑龙……” 可可莫张了张嘴,露出带着些许可爱的惊愕表情。 迟小厉伸出手:“带没带魔晶石?什么属性都行!” “魔晶石?” 可可莫愣了一下,完全搞不懂这个男人究竟要做什么,但还是迅速从白箱中取出一红一白两块拳头大小的晶石。 “这是炎——” “我又不是白痴,不用你介绍。” 迟小厉毫不客气地打断,时间紧迫,也没闲心展现什么绅士风度,略显粗暴的将两块晶石接过来,“还有吗?” “没、没有了……这些东西急救几乎用不上,所以……” 可可莫忍不住解释,莫名有种最早时跟随老师学习,犯错后被训斥的委屈感。 “坦布尔,别哭了,赶紧起来!” 趴在床头的少年,被迟小厉以近乎暴力的方式拉起来,这才睁开红肿的双眼,眼中除了悲痛外,还流露出一丝迷茫:“威、威尔先生?您……” “想救你父亲,就赶紧出去找一些魔晶石,无论什么质量,什么种类,通通拿过来,总之越多越好!快一点,迟了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在绝望时,人们往往更加期待奇迹发生,即便这种奇迹希望渺茫,甚至微乎其微,也会本能想要把握这最后一线生机。 所以坦布尔在原地愣了几秒,苍白的脸色,在听到迟小厉的话后,渐渐恢复一丝红晕,然后便像是疯了一样冲出门外,冲院中围拢的村民群寻求帮助。 这一过程中,少年甚至没有考虑这个前不久才刚刚被自己救下的中年男人,到底是不是医生,少年淳朴的心性只记住了其中几个关键字——父亲还有的救! 即便已经被镇上最出色的医生下了死亡通告,但少年还是近乎盲目地想要抓住那最后一丝可能。 直到坦布尔跑出门外,可可莫才真正回过神来——或者说是被男人出人意料的举动给吓醒了。 他竟然直接将两块拳头大的魔晶石,塞进那个可怜的渔夫的肚子中! “你疯了!” 可可莫瞬间就要上来阻止这种近乎杀人的举动,而一旁通红眼睛旁观的母女二人,更是被这一声尖叫吓懵,然后才缓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着那如同决堤大河般疯狂涌出的血液,直接当场吓晕过去。 “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迟小厉双手直接插入男人腹中,头也不回地下令道:“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使用笨办法了!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就别打断我,然后赶紧来帮忙!” 可可莫神情一愣,眼皮跳了两下,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背影,竟一瞬间好像变得十分可靠,鬼使神差地放下手,隔空开始进行治疗。 稍稍休息了几分钟,之前的疲劳勉强消退了一些,可可莫释放魔法后,才反应过来,咬紧牙关道:“这种程度是没有用的……否则之前我就已经——” 话说到一半,可可莫脸上的表情迅速转为惊愕,继而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渔夫的伤患处……竟然开始愈合了! 这怎么看都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知道就在几分钟前,就是因为一直在做无用功,她不得不中断魔法,结果转眼间自己的魔法又好用了? 可可莫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赶紧散开精神力,随后眼中浮现出一抹狂喜。 是真的! 虽然愈合速度极为缓慢,但与之前那种仿佛陷入无底深渊的停滞相比,恢复过程已经极为明显。 虽然这仍不足以救活男人,但最起码也是一个好征兆。 “为什么……” 可可莫轻声呢喃,目光下意识落在仍旧插入渔夫腹中的男人的双手。 从精神力传回的画面中,可可莫刻意确认威尔此刻正捏着那两块魔晶石,以极为精妙的角度,既不损伤患口,又严密贴合,近乎完美地插入肝肺两部。 难道……七级发生在那两块魔晶石上? 可可莫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一番,确认自己带的那两块魔晶石,只是略微高级的炎晶石与光能石,都是从镇上的商会批量采购,根本不具备什么特殊效果。 “你之前做的已经很好,只可惜没遇到过类似的伤势,所以判断上出了问题。” 感受到生机再次在男人体内焕发,迟小厉略微松了口气,心情也放松下来,也有空多解释几句:“他的伤跟海兽无关,伤口之所以难以愈合,是因为受到了黑龙侵蚀魔法的影响,单凭你一个七级法师,自然很难解决……哦,我这么说并没有恶意,更不是对你医术的否定。” 可可莫现在哪还有心情在意无关紧要的细节,对方的解释完全超乎了她的常识,懵了半晌,才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如果不是要维持渔夫的生命,此刻多半已经欢呼雀跃起来。 “原来如此!是黑龙独有的侵蚀之力……我就说为什么我的魔力会无缘无故消失!这样子就全解释通了……” 兴奋了一阵,可可莫想起了一些常识性问题,不由表情一变,眉头倏而挑起:“不对啊!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黑龙?而且如果真的是黑龙袭击,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从对方口中逃脱?而且这伤口的大小也解释不通……” “这你得问问本人了。” 迟小厉无奈地摇摇头,他还想知道答案呢,甚至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这些人口中所说的海兽究竟长什么样,与渊域中那些“怪物”是不是同出本源。 顿了顿,迟小厉反问道:“乌托邦有龙族吗?都是什么族裔?” 可可莫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这种常识问题,但还是认真回道:“龙族与其他几族关系略有些疏远,但关系比上古时期要好许多……乌托邦东西两侧的崇山森林中都有龙族分布,至于具体族裔……因为很少与他们打交道,所以我不太清楚,只知道炎龙、冰龙和黑龙三种。” 解释完,可可莫突然反应过来,瞪着那双因为劳累而充满血丝的大眼睛:“难道你不知道乌托邦有黑龙?!那你是怎么作出判断的?” “因为……算了,都是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迟小厉脸颊抽搐了两下,选择略过这个话题。 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以前常常被一头小黑龙啃咬吧? 那种让人痛不欲生的酥痒感至今仍记忆犹新,明明伤口不深却极难愈合,而且附着的侵蚀之力会反复折磨,即便用空间魔法都很难快速清除。 如果让迟小厉评选十大最恐怖的酷刑,小丫头的牙齿绝对榜上有名。 作为一个拥有“丰富经验”的受害者,迟小厉在探明老格桑腹中伤势时,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准确判断。 这位女医生虽然实力差了点,但医术水平还算可以,如果换做其他生物咬伤,男人多半就救回来了。 可是偏偏黑龙的本命魔法有些麻烦,尤其出现在一位普通人身上,想要完全清除掉,绝对是个仔细的技术活。 这种伤势的主要难点有两个,其一便是黑龙的侵蚀魔法即便放在万年之后也没有好的针对方法,只能通过魔法师不断提供魔力,抵消掉侵蚀魔法对的危害,这需要高超的实力与耐力。 第二点,也是更为麻烦的一点。 就算换一位圣疗师过来,实力确实足够了,可一旦医治过程中掌握不好力度,输出魔力过高,虽然也能清理掉残留的魔法,但对身为普通人的患者来说,无异于火海油锅的折磨,很有可能在清理完毕前就扛不住一命呜呼了。 能够从黑龙口中活下来的人,多半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能够经受起长时间的魔力对冲,像老格桑这种普通人活下来的情况,几乎很难遇到。 当然,难度,就是医治时间要比正常伤势更慢。 而且不知该不该算幸运,咬伤老格桑的黑龙,血统明显不太纯正,伤口的侵蚀速度很慢……要是换做奥丽莎这种龙王直系咬上一口,也就不需要什么医生了。 因为根本不可能活着上岸。 可惜现在迟小厉是个连一丝魔力都没有的普通人,以前的治疗方法根本派不上用场,而这种魔法造成的损伤,手术也不会有任何用处,所以迟小厉只能另辟蹊径—— 侵蚀魔法的本质,就是一种对能量的无差别吸收,既可以是魔力、剑气,也可以是血液、生机。 落在老格桑身上,自然是后者。 所以迟小厉找来魔晶石,用最直接的办法,让魔晶石中的魔力,替代老格桑的生命流失。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外部的能量输入,抵消掉侵蚀魔法对人体的危害,然后在微妙的平衡下治疗伤势。 这种方法极为粗糙,迟小厉也不知道有没有前人用过,只是根据对黑龙魔法的了解做出了当下最有可能实现的治疗方案。 如果没有起色,迟小厉暂时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那也只能说是命不好,像可可莫说的那样趁早准备后事吧。 “……大致原理就是这样的。” 在可可莫不断的追问下,迟小厉简单解释了一下老格桑暂时保住一命的原因,“不过这样也有很大风险,因为魔晶石的魔力输出是无法控制的,但这个年代的提纯技术有限,总归不会太高……其实如果你现在是名魔导师,凭着之前的小心谨慎,只要能坚持下来,效果绝对比这些魔晶石更好。” 可可莫突然有些赧颜,虽然她明知道对方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任何贬低批评的意思,但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实力不济,才不得不选用铤而走险的方法。 “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迟小厉朝门口方向望了一眼,稍稍皱眉道:“虽然早有预料这年代的魔晶石能量不够,但也太差劲了一点……这两块最多还能坚持一分钟。”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连串跌跌撞撞的声响。 “威尔先生!” 坦布尔几乎是冲进屋里,脸色涨红,将六块颜色黯淡的魔晶石放到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这些是、是村里全部的……” “很好,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迟小厉笑着点点头,手臂却像是定在那里一般纹丝不动。 这种不同寻常的稳定性,让可可莫越发动摇。 难道……他最开始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可可莫相信,即便是自己的老师,那位整个乌托邦都算是德高望重的圣疗师来到现场,也未必能够这么快判断出老格桑的真正伤情。 而一个普通人,仅凭触诊,以及划开伤口后的直观判断,便迅速做出正确结论,并且想到了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治疗方案。 加上这仿佛雕塑般稳定的双手,可可莫越来越相信,眼前的中年男人的的确确是位拥有丰富经验的医者。 “这种时候可不能走神啊。” 可可莫精神一振,随即脸色红了起来,赧然地辩解道:“只、只是稍微有些累了。” 迟小厉笑了笑,没有戳破这么明显的谎言,抬起下巴朝地上点了点:“给这些晶石清理一下,然后送到床边。” 可可莫一丝不苟地照做,就像一名任劳任怨的助手。 这幅场景让坦布尔不由睁大眼睛,他已经从父亲越发平缓的呼吸中感觉到了“奇迹”的发生,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不过稍微冷静下来后,才后知后觉想到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威尔先生,您……您是医生吗?” 坦布尔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连镇上最厉害的可可莫女士都心甘情愿为他打下手,那父亲岂不是有救了? “以前算是吧,后来转行了。” 迟小厉笑着回道:“我现在还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会尽力救你父亲。” 可可莫莫名有些触动。 曾几何时,她对“尽力”这两个字无比厌烦,简直等同于绝望。 可在今天,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同样的两个字,却令人没来由感到一种……蓬勃的希望。 坦布尔捂住嘴巴,几秒后脸颊便淌下滚烫的泪珠,深深鞠躬道:“万分感谢……” 迟小厉笑容灿烂。 “你应该感谢自己的善良。”(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二章 天下第一(二十三) 半个祈时后。 可可莫走出大门,对仍在院子里翘首以盼的村民们,露出了略带疲惫的笑容。 “伤势总算稳定下来了。”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两秒的沉默后,才不知由谁带头发出一声欢呼,紧接着便喜极相拥。 “太好了!” “我就说老格桑不是个短命的!” “多亏了可可莫女士!她是我们的恩人!” 可可莫脸色微红,下意识摆手道:“不、不是这样……其实……” 可惜这单薄的解释,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根本传不进任何人的耳中。 “可可莫女士,已经到了傍晚,就请留在村里吃一顿晚饭吧!” “对!大家回家把好东西都拿出来,咱们今天摆一个大宴,可得好好感谢一下!” “真的不用麻烦了……” 可可莫脸色越发羞红,面对村民们铺天盖地的感激,和之前一样,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都是好意,你要没什么事,答应就是了。” 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可莫回过头,就看到门边斜靠着伸懒腰的中年男人,脸上依旧噙着那看上去带着一丝轻佻的笑容。 可可莫正要开口,迟小厉就摇头打断道:“我不需要什么感谢,而且事实上真正救活他的人是你,我只是提供了一个真实可行的方案,作为最耗费精力的实践者,你接受村民们感谢理所应当。” 经过长达半个祈时的“清洗”,老格桑伤势恢复情况与迟小厉之前的预估相差不大,在还剩两块魔晶石的时候,体内参与的侵蚀之力彻底饱和,伤口愈合速度恢复正常。 而这一过程中,迟小厉仅仅只是担当“苦力”的角色,以最好的角度将魔晶石送到老格桑体内,其余任务则全部交给这位精灵医师。 所以迟小厉并不在谦让,而是真的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微不足道,可可莫才最应该接受村民感谢的人。 而且如果不是她之前一直没有放弃希望,不惜耗费大量魔力也尽最大可能保住老格桑的性命,或许这位渔夫根本等不到迟小厉赶来。 可可莫嘴唇翕动了两下,看着对方的神情,,而是真的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究竟创造了一个“奇迹”,眼中的神采愈发明亮。 迟小厉被这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心底略微有些悚然,这一万多年前的老婆娘,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不能够,不能够。 迟小厉摸了摸脸,现在这副皮囊跟自己原来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换做原本样貌,自然是迷倒万千女性,可现在这副养尊处优的微胖形象……实在是很难吸引异性。 “格桑的伤势只是初步稳定,黑龙魔法的侵蚀效果并未彻底根除,后续还要密切跟进。” 迟小厉趁机扯开话题,扭头看向可可莫,压低声音道:“不过我想光是今天的治疗费用,坦布尔家就支付不完,后续的治疗……你有什么打算?” “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可可莫温和一笑:“本来我就常常会免除一些病人的费用,现在更是遇到了一个极具参考价值的罕见病例,毕竟能够从黑龙口中生还的普通人实在少之又少……持续对病人进行观察,肯定会给我累积宝贵经验,甚至可能为乌托邦提供全新的医疗思路。” 可可莫转头看向屋内,眼中略带一丝欣喜:“这种情况下,别说收取费用,我甚至都想为他们支付一笔观察研究的酬劳,以允许更多医师前来学习。” 迟小厉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戳破女精灵善意的谎言。 就算这种情况比较罕见,可对于那些最顶级的医师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深入研究的病例,可可莫这种说辞,也只是为这个突遭不幸的家庭,不着痕迹的提供一些帮助。 少年坦布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外厅,从角落中钻出来,脸上的泪痕仍未消除,眼睛仍是红肿的,连连摆手,略带一丝窘迫道:“可、可可莫女士,您能救活我父亲,我们就已经感恩戴德了,不向您支付治疗费用就已经让我过意不去,怎么能再接受您的帮助……” “那感情好,什么时候把我的治疗费用也结算一下?” 迟小厉冷不丁从旁边插出来,一脸坏笑地看着少年。 坦布尔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张了张嘴巴,随即才意识到对方只是拿自己开涮,红着脸微恼道:“威尔先生!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欺负人……” 迟小厉伸手按在少年头上,轻轻搓了两下,“我刚刚已经说了,你该感谢的是自己的善良,如果你没有救我,你父亲就有可能挺不过去,而也正是你们一家的良好品德,使得这些村民愿意倾力相助,所以不要有任何愧疚,如果心里还觉得亏欠什么,就努力工作,想办法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更多价值,以回报那些曾经对你展现过善意的人们。” 少年眨了眨眼睛,露出思索的神色。 迟小厉朝他后背一推:“行了,现在先去帮忙,我这饿了半天了,晚饭给我整顿好的。” 坦布尔踉跄了几步,回头“哦”了一声,边想着威尔先生的话,很快朝山下跑去。 坦布尔的母亲很快也从屋内出来,眼含热泪地向两人表达了感谢。 这种人情世故的打交道迟小厉自然懒得应付,瞅准机会便溜之大吉,跑到院外,第一次认真观察起这里的环境。 就和之前看到的一样,村里并非只有人族居住,偶尔也会有兽人和矮人路过。 让迟小厉有些意外的是,几个之前并未在院中见过的陌生人,路过时也跟自己打了声招呼,脸上的笑容十分淳朴。 “多半是消息不胫而走……这才过了多久?果然村子越小,消息传达的越快。” 迟小厉猜到了原因,虽然可可莫按照自己的意思,并未过多说明手术过程,也未拔高自己在这场手术中的作用,但村民们似乎比自己想的“聪明”一点,至少猜到自己提供了一些帮助。 这让迟小厉对这个小小的渔村愈发有好感,不是因为他们的感谢,而是村里充斥着人情味,或许少年坦布尔的善良,也是受到这种淳朴村风的影响。 “喂!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偷跑出来!” 可可莫怒气冲冲地跑到迟小厉身边,刚要开口发泄怒火,两个村民经过,热情地与她问候,可可莫也只能挤出笑脸回应。 结果回过头,男人已经背着手往山下去了。 “你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啊!” 可可莫越发气结,一路小跑追了上来,结果等迟小厉回身,认真看着她,可可莫竟一时语噎,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真是个好时代。” 迟小厉笑着感慨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突然有些喜欢这里了。” 迟小厉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夕阳的余晖像是给大海披上一层晶亮的红衣。 “如果少年的我生活在这里……或许就真的只会多出一位名扬四海的医生吧。” “难道神迹之地的生活很艰辛?” 可可莫听出了一些味道,略感好奇:“我虽然没离开过乌托邦,但也从老师那里听说过许多关于神迹之地的事情,那里确实不如乌托邦平静,可也远远算不上兵荒马乱……” “你不会懂的。” 迟小厉笑了笑,看向可可莫身后那个似乎寸步不离的医箱:“话说你这种常常给人免除费用的做法,不会引起同行仇视吗?” “同行?”可可莫歪了下脑袋,露出略显呆滞的可爱表情。 “就是其他医生,尤其是那些医术较低,针对对象通常都是平民的医生。” 可可莫一脸惊奇道:“他们为什么要仇视我?” “因为你把他们的生意抢了啊,”迟小厉略感无语,突然感觉这个基本功扎实的女精灵,似乎在某些方面确实不够聪明,“想想看,你一个高级医师,却愿意免费治疗许多平民,那平民们以后会不会争着抢着上门找你? 一个小镇中的居民总是有限的,你把病人都揽走了,其他以此为生的普通医师生意自然会变差,虽然我知道你出于好心,但这种行为放在广泛意义的经济上,就相当于‘恶性竞争’了,你用质量更好、价格更低的优质服务挤压其他同行,势必会惹一些人眼红。” 迟小厉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因为可可莫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除了等在村口的那只大型飞禽驾驭者,连一个随从都没有,这与可可莫的身份地位不太相符。 而在民智未开的上古时期,既然存在小渔村这种民风淳朴的人,自然也会有心怀不轨的险恶之辈,如果一些医生对可可莫心生怨怼,雇佣杀手袭击,女精灵恐怕很难自保。 毕竟只是一个七级魔法师,放在这个时代,比她更厉害的魔法师或许略少,但剑士绝对一抓一大把,一个只擅长水系魔法的医生,自保手段不会太多。 可可莫被这些话搞得有些迷糊,但还是大致能够听出对方话中的关心,脸色微红道:“我是不太懂你说的什么经济之类的……不过我通常只会诊治伤情严重或者命不久矣的病人,至于那些伤势较轻的,一般也不会来找我帮忙。” 迟小厉沉吟两秒,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与实力水平相当的医师才是真正竞争关系,而他们通常不会为平民治病,来找你的也大多都是疑难杂症,是那些普通医生无法解决的问题,这就不存在太多利益纠纷了。” “额……大概就是这样吧。” 可可莫继续迷糊着。 “不过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啊?” 可可莫突然愣住,脸色急剧升温,下意识退了半步,胡乱挥舞着手道:“怎、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迟小厉神情古怪:“很难启齿吗?” “不、也不算什么太隐私的问题……只是一下子没有心理准备……” 可可莫突然扭过头去,背对迟小厉,轻轻用手拍了拍两颊,快速施展一个降温的小魔法,等到脸上的热度褪去,才慢慢转过来,故作平静道:“之前一直醉心于医学事业,所以没太考虑个人问题……老师倒是介绍过几位不错的男士,但都不太合我胃口……咳咳,不是因为种族偏见,其实我在这方面思想还是比较开放的……” 迟小厉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对方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见可可莫强装镇定的模样,感觉要是直接点破,对方恐怕得捂着脸跑下山,想想还是没有解释误会,用笑容缓和微妙的气氛。 “像你这么优秀的医生,为什么不找个侍从?就算不当保镖,当个帮持杂活的助手也好。” 可可莫立马冷静了许多,脸上现出一抹尴尬笑容:“原本是有的……不过因为我常常不收费用,不得不节俭开支,所以后来干脆就不再雇佣助手……现在医馆中倒是常常有人来帮忙,大多是以前的病人,也不会有太多麻烦。” “原来如此。” 迟小厉点点头,目光落在田垄上正在劳作的一个兽人背影上,突然问道:“乌托邦建国多久了?” “一百三十……还是四十年?”可可莫歪了歪头,有些不确定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段吧,怎么,神迹之地连这种消息都没有吗?” “只是随便问问,我很少出家门的,所以这种事不太了解。” 迟小厉含糊而过。 根据那些传说描述,创建乌托邦的原因,是各族首领厌倦了你死我活、永无止境的厮杀,所以联合组建了一个综合国度,试图让各族友好相处,继而最终融合成一个大家庭。 这种决定放在迟小厉的时代,绝对是极为可笑的妄想,因为各族习性、本能截然不同,甚至有许多是相互矛盾的,即便强行融合到一起,最终也会导致彻底分裂。 但至少在当下,迟小厉亲眼所见,的确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 而乌托邦一朝消失,也并非内部矛盾所致。 所以迟小厉很想知道,这个昙花一现的梦幻国度,究竟为何毁灭?(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三章 天下第一(二十四) “在想什么呢?” 见对方半天没有动静,可可莫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乌托邦创建的初衷。” 迟小厉回过神来,笑着望向她,“一百多年前,还没有乌托邦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可可莫单手托腮,露出认真思索的神情,半晌后才缓缓回道:“这个老师以前提到过,她的祖父似乎就是乌托邦创建的元老之一。 根据她祖父所说,原本这片土地自然环境险恶,东西两侧常年受到海浪冲击,甚至偶尔会侵蚀内陆,中部连绵的山脉还时不时会有火山喷发,地动十分频繁,并不适合各族生存。 不过在那场战争结束后,各族繁衍生息这么多年,之前制定的规则已经趋于落伍,渐渐跟不上时代的需求,所以首领们才决定进行一次尝试,选中这片土地,通过整整一代人不辞辛苦的改造,终于将乌托邦变成现在的模样。” “自然灾害频发……倒是能够想象到。” 迟小厉眺望着极远处的海天交界线,这个被喻为“魔鬼角”的特殊海域,至今仍受到两股洋流的冲击,时不时就会掀起数百米高的巨浪,小渔村所在的这一角,已经算是整片海域较为宁静的地方,村庄却也只敢建在半山腰上。 听少年坦布尔说,每年中季——也就是后世划分的夏秋交替的时节,“吗,魔鬼角”便会迎来一年一度的大潮,海浪最高时甚至可以淹没山脚,最近时距离渔村村口不过数十米。 这种在后世难以想象的壮观自然景象,可以算是远古乌托邦的一个缩影。 迟小厉感慨一阵,偏头问道:“你所说的这些‘先贤’,是如何驾驭自然,平息灾害的?” “海洋方面选择在因势利导,在外海几个孤岛上设下大型魔法阵,诱导洋流在靠近岸边时变得温和缓慢,至于火山喷发和频繁的地动……只能选择封堵和监控,至今仍有许多土系魔法师轮流驻守在地质活动批发哪的山脉附近,随时把控异常。” 这次可可莫回答的干脆利落,像是早就背好答案。 迟小厉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些都是常识啊!” 可可莫抬了抬下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东西两侧的渔民,出海都有不少要求,尽量避开那几个大型魔法阵,否则一旦卷入更外侧的凶猛洋流,多半凶多吉少,这些年光是类似的例子已经出过不少,即便城主已经三令五申,仍旧有不少渔民选择铤而走险。” “东西两侧的洋流是什么原因形成的?” 迟小厉思忖了半晌,再次抛出一个问题。 他搜遍了以前看过的所有文献,也没有关于上古时期西洋肆虐汹涌的记载,在万年之后的时代,西洋已经是整个世界最安全稳定的海域,无论蛮荒之地还是西大陆,往来船只都罕有因为自然原因导致失事。 相比较起来,东洋的情况就要恶劣许多,大洋上空终年雷雨交加,并且气象喜怒无常,很有可能前一秒风平浪静,后一秒就狂风大作。 正因为这种恶劣的环境,卧龙之地与巴布大陆间几乎没有绝对安全的航道,也导致两地来往稀疏,远远比不上西侧的经贸繁荣。 迟小厉童年时便是跟随着一只偷渡船,在海上辗转近一个月,在因为各种原因而导致船客减员近三分之二的情况下,最终侥幸活了下来,所以十分清楚东洋的恶劣与恐怖。 没想到回溯万年,温和的西洋竟然也有凶狠的一面。 迟小厉一直在思索自己停留在这个历史片段中的原因,有了之前的对比,迟小厉明显感受到两次的巨大差异。 前一次参与度极低,迟小厉几乎是在历史结束前才恢复主观意识,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而且时间极短,差不多就是一个少年临时起夜,到亲眼看着部落骤遭毁灭的过程,来回可能还不足半个祈时。 可这一次迟小厉不但“附身”在一个男人身上,甚至还保持了所有意识,能够与这段历史中的人进行交流,并且从苏醒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个祈时,依旧没有任何“脱离”的迹象。 迟小厉甚至隐隐有种直觉,这次自己可能会留在“历史”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探明奥丁在这个时代做了什么为止。 而随着与少年坦布尔以及女精灵可可莫的接触,迟小厉越发相信自己最早的那个判断—— 乌托邦的骤然毁灭,很有可能并非自然灾害导致,说不定就与奥丁密切相关。 自己,很有可能在未来,成为这个梦幻国度毁灭的“亲眼见证者”。 或许就是未来的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星期,也有可能是许多年。 迟小厉无法预判毁灭日究竟在哪一天到来,但绝对不会太远,为了不像上一次那样,直到历史结束仍对奥丁的目的一无所知,迟小厉就必须尽可能收集这个时代的情报,并且从错综复杂的信息中,整理出背后可能与五神有所牵连的线索。 因为无论奥丁过程中做了什么,最终目的绝对与五神息息相关。 可可莫迟疑了片刻,有些奇怪道:“难道洋流不都是这样吗?” 迟小厉皱眉道:“是说,西洋的险恶环境,自古以来一直如此?有没有可能是什么外力导致……比如那些海兽?” 流传到后世的关于海兽的典籍少之又少,迟小厉对它们的了解,甚至还比不上巨人族。 究其原因,还是源于海兽灭绝的太早,虽然似乎侥幸活过了终焉之战,却因为智慧程度始终不高,使得族群未能像其他种族一般繁衍壮大,最终彻底绝迹。 迟小厉甚至一度怀疑海兽究竟算不算得上一般意义上的“智族”,或许将它们划分为野兽更加贴切,直到刘传宏带回海兽岛的情报,并且似乎还因为他们的干预,影响了海兽种群新王的诞生。 整个过程中几位王海兽展现出的惊人智慧,才稍稍改变了迟小厉的看法。 可可莫果断摇头:“海兽虽然身体庞大,而且力量惊人,但远远达不到能够影响洋流的程度。” “各族与海兽有交集吗?” 迟小厉问出了一个早就想知道的疑问,“或者说,海兽能够与其他种族交流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据传乌托邦创建之初,几位首领曾经对海兽王发出过邀请,但最终被他拒绝了。反正我没听说过谁能跟那些海兽搞好关系,他们都是海洋中的王者,似乎也不屑于与陆上生物有联系,我们在他们眼中,可能更多还是猎物。” 可可莫摊摊手,表示自己就知道这么多。 迟小厉默默点头,现在至少能够确定,海兽还是有别于寻常野兽或者魔兽,拥有一定的智慧,略低于其他智族,不过海兽王似乎拥有卓绝的头脑,跟寻常海兽又有所不同。 只是这样一个在海中近乎无敌的种族,只要不犯蠢到陆上找事,又怎么会在短短几百年间消失绝迹? “难道这也与奥丁有关?” 迟小厉微微眯起眼睛,现在基本能断定,渊域中的海兽就是上古时期海兽的后裔,而将它们“关进”渊域,绝不可能是五神为了避免这个种族绝迹而好心挽救。 巨人族盛极一时,结果被五神灭了。 龙族紧随其后,眼看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巨人族,结果被五神一通暗算,直接将繁衍能力削弱,至今仍只能在极寒之地生存。 至于海中称王称霸的海兽……也落得个绝迹的下场,如果说跟五神无关,打死迟小厉都不信。 “现在乌托邦最厉害的人是谁?”迟小厉冷不丁问道。 可可莫闻言一怔,实在有些跟不上眼前男人的思维,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最厉害’是指什么方面?” “单纯指武力——就是现在这个国家最强大的人,无论什么种族,魔法师,剑士都算。”迟小厉补充道。 可可莫露出为难的神情,捻着一缕发丝,回道:“现在乌托邦共有四位大统领,人族的克格莫,精灵族的忒弥莉斯,黑暗精灵的贡达拉,以及龙族的高文。论实力而言,这四人应该不相上下。” 四个人? 奥丁会是其中之一吗? 迟小厉沉吟两秒,抬头道:“分别具体说说。” 可可莫诧异地看了一眼,在乌托邦四位统领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就算神迹之地相隔一个海峡,也该或多或少有所耳闻。 当然,毕竟属于两个大陆,就算有些人不知道也可以理解,但之前迟小厉已经“小露一手”,在可可莫心中留下了极为震撼的印象,就算不是出身于名门贵胄,至少也跟那些消息闭塞的底层平民扯不上关系。 说到底,学医本就是一种极耗成本的技术,尤其越高深的医学知识越需要时间金钱和精力。 在尚未出徒前根本无法独当一面,也就找不到太多可以盈利的途径,穷人很难支撑下去。 而在可可莫看来,威尔绝对是位医术精湛并且经验老道的名医,即便只是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也绝对能够跻身上流社会,理应了解许多消息。 可偏偏接触过后,总是让人感觉他好像完全不了解乌托邦,甚至在一些常识上都含混不清。 好在可可莫也不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既然威尔没有主动解释,她也不会反问,耐下心来解释道:“除克格莫统领是剑士外,其余三位全部都精通魔法。 忒弥莉斯大人掌握冰系和土系魔法,同时还兼具自然亲和的天赋,可以一定程度上操控植物。 贡达拉统领则是罕见的光暗双系魔法师,并且拥有极为高超的体术,据传近身格斗的水平丝毫不逊于克格莫统领——当然我也只是听说,你知道我们精灵族和黑暗精灵向来关系不好,虽然在乌托邦比其他地方稍微缓和一些,可也远远达不到‘融洽’的地步。” 迟小厉点头表示理解,“那最后一位龙族呢?” “高文统领身份更加隐秘,正常情况下,很少在乌托邦出现,即便是我的老师也从未见过他。” 可可莫下意识吐了吐舌头,结果立刻觉得这种表现在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面前有些轻浮,脸颊立马红了,赶紧低下头,用长长的刘海掩饰尴尬。 “咳……高文统领是现在的龙族族长,所以除非发生了紧急事态,否则通常都只呆在神迹之地……哦,对了,高文统领的族裔身份我也不清楚,或者说很少有人知道,因为没人见过他出手。” “不清楚具体族裔?” 迟小厉眨了两下眼,略感惊讶道:“龙族属性分明,应该很好判断吧?就算没有使用过魔法,单从外观上应该也有很大不同。” 迟小厉印象中的龙族模样都差不多,可体表肤色十分直观,冰龙以青蓝色为主,炎龙则是红褐色,黄金龙整体呈淡金色,黑龙则是通体黝黑。 迟小厉想到一种可能,不禁问道:“难道高文一直以来都是以‘化形’示人的?” “化形”是高等龙族掌握的一种技巧,可以将翼展宽大百米的庞大身躯,变换成等人高大小的模样。 不过这种技巧并没有太多实际用处,仅仅只是外观上的改变,偶尔用于穿梭空间狭窄的地形,战斗力反而会因为体态改变而受到一定负面影响。 当然,也有些龙习惯于“化形”状态,奥丽莎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或许因为母亲是精灵的缘故,小丫头很喜欢人形,除了偶尔放出一对翅膀,几乎不会完全展现原本形态。 所以迟小厉猜测,那位龙王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爱好,或者刻意以此隐瞒自己的真实形态——毕竟人形状态下,不会展现出族裔特征。 谁知可可莫竟然摇了摇头:“不,高文统领几乎都以本体示人,只是……形象并不具备任何单一族裔的明显特征,所以让人很难断定。” 迟小厉眼中精光一闪。 不具备任何单一族裔的特征? (奥贝罗号称“命运之龙”,也不属于单独哪个单独分支,难道高文是他的后裔?) 就在迟小厉猜测不已时,坦布尔突然从后方跑了过来。 “威尔先生,可可莫女士——我父亲醒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四章 天下第一(二十五) 迟小厉与可可莫对视一眼,快速朝着村里走去。 等到三人赶回院子时,已经又聚集了不少村民,迟小厉甚至看到几个妇人手上还拿着尚未清洗的浆果和衣服,多半的都是听到格桑苏醒,来不及放下手活计便闻讯赶来。 “麻烦那大家让一让。” 听到可可莫的呼喊,村民迅速清出一条通道,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像是自己亲人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一般高兴,行注目礼表达感谢。 迟小厉有些受不了这种过于热诚的目光,略显不自在地向周围挥挥手,然后赶紧溜进屋内。 可可莫在后面轻笑道:“没想到你也会害羞。” “只是好事做多了从来不留名,所以不太习惯这种场面。” 迟小厉恬不知耻地回道。 却没想可可莫认真点了点头,目光愈发明亮,像是看到了崇拜的偶像。 迟小厉有些无语,怎么感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在这个善良单纯的女精灵心中,树立了某种不太真实的形象…… “阿爸!” 坦布尔几乎是欢跳着进了屋,快速掀开帘子,结果脸色瞬间一变,直接冲动床边,语气焦急道:“阿爸,谁让你坐起来的!” 迟小厉慢一步进了屋,看到脸色苍白、正倚着墙想要坐起来的老渔夫,对方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充满了慈祥,似乎想要抬手摸摸儿子的额头,结果却被坦布尔中途摁住。 少年眼中带着几分幽怨,却表现出怒气冲冲的样子:“都跟你说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要随便活动!” “没事,最大的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伤口,可可莫也基本帮助愈合完毕,只要不是太过剧烈和太持久的运动,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相反,适量的运动有助于加快伤口愈合。” 迟小厉从专业的角度讲解了一遍。 坦布尔这才松一口气,在父亲背后按了一个枕头,然后介绍道:“这两位就是咱们家的恩人,可可莫女士你肯定听说过,至于这边这位……嗯……威尔·利普先生,是来自神迹之地的商人,更早时候似乎是位很厉害的医生。如果没有他们,现在我和阿妈还有妹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格桑早就注意到两个陌生人,一听到“可可莫”的名字,脸上便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实、实在是太感谢两位了……” 老渔夫苍白的脸色染上了少许红润,张大嘴巴半天,似乎有些词穷,最后也只挤出这简单的一句道谢。 迟小厉笑着摆摆手:“不用客气,我还是你儿子从海边救回来的,如果不是他好心,或许你我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我只不过是报恩。” 老格桑略感欣慰的看了儿子一眼,脸上生出一抹自豪:“坦布尔虽然没什么学识,但确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啊,差点忽略了您,可可莫女士……昏迷前,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受到了您的帮助,实在是感激不尽……” “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天职,是我分内之事,不用太多感谢。” 可可莫回以礼貌而温和的笑容。 只是老渔夫似乎认定能够活下来大半功劳要归功于自己,可可莫不想冒功,正要解释,旁边的中年男人却抢先一步。 “你的伤势基本稳定了,所以简单聊一会儿应该不是问题。” 迟小厉搬来一条椅子坐下,神情认真地问道:“老格桑,麻烦你讲述一下整个过程,袭击你的是不是黑龙?” 老渔夫脸色登时一白,像是像是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嘴角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可可莫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让病人回忆如此可怕的事情? 万一引起情绪波动,很容易让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心里抱怨几句,可可莫还是迅速暗中调动魔力,尽职尽责完成一名医生的任务,密切检查起老渔夫的伤势。 在确认状态良好,只是心跳血流有些加速后,可可莫才放下心。 格桑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闭眼喘息了许久,才缓缓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天空好像突然暗了下来,然后原本平缓的洋流一下子变得躁动不安,接着就有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我感觉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一样,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迟小厉眉头微皱,压了压手,给可可莫一个眼神,稍稍稳定一下老渔夫的情绪,接着用平和的语气说道:“麻烦你尽可能仔细的描述一遍,这对我很重要。” 在水系魔法的平抚下,老格桑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缓缓吐出真相。 他像往常一样,在黎明时分出海,按照当日的潮汐,在洋流较为平和的中午时分,抵达了平时难以涉足的外海域。 因为魔鬼角洋流变幻多端,一个月中往往只有固定的几天,东西两处洋流才会达到一种微妙的均衡,这时便能够进入深海,捕获一些寻常难见的珍贵鱼种。 而且这个季节海兽刚刚进入休眠期,只要小心一些,不使用暴雷等物品刺激它们,正常情况下都比较安全。 前半程与以前一样,老格桑并遇到任何意外,就这么风平浪静地顺利抵达外海。 而就在太阳即将西落,、老格桑完成捕获准备回岸时,意外突然降临。 先是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就像是被一层幕布遮住了整片海域。 直到昏迷前,老格桑才意识到,那些幕布般的阴影,竟然是不计其数的大型飞禽! 这惊变的“异象”让老格桑心慌无比,以最快速度返航,结果怎料原本平静的大海突然掀起滔天巨浪,他好不容易凭借丰富的经验将船只稳定,结果却又遭到袭击。 按照老格桑的话来说,就是“身上像是突然被一把剪刀钳中”,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把他拉向天空,然后一个大浪拍来,那股力量突然消失,老格桑便又掉落回船里。 而在半空的时候,老格桑终于看清那些阴影,其实是一各个大到夸张的“鸟”,因为数量太多,所以显得整片天空都黯淡下来。 而落回船上后,老格桑脑袋便受到了冲撞,直接昏迷过去。 接着再醒来,身下的船不知不觉间竟然在惊涛骇浪中侥幸漂回岸边,老格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张开风帆,这才成功引起其他渔民的注意,再往后……老格桑又因为疼痛与失血,再次陷入昏迷。 整个过程中,少年坦布尔脸色逐渐苍白,仅仅从父亲不算鲜活的描述中,就能够感受到那种生死一线的危险,攥住被单的手微微发颤。 可可莫则瞳孔微张,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采。 “大鸟……你能确定看到的那些飞禽,不是巨龙?” 迟小厉点了点额头,神情有些凝重。 老格桑的经历与他想象的差不多,可细节上却是天差地别。 老格桑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缓缓点头道:“能确定,虽然我们这里地处偏僻,可我年轻时在北方的大城市,也曾见到过那些巨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体量的……那些鸟只是体型偏大,翼展差不多得有五六米长,不过外观倒是跟龙族有些相像。” 迟小厉一脸思索之色,缓缓点了点头,“这倒也说得通……成年巨龙不会留下这么轻的伤口,要是幼年黑龙……通常也不会单独行动,更没有主动袭击你的道理。” 可可莫有些惊诧的望过来:“你之前不是肯定,‘凶手’就是黑龙吗?” “只是魔法一样,”迟小厉无奈地解释道:“当时那么说,只是因为在我印象中,只有黑龙才会拥有特点如此鲜明的魔法,现在看来……那些‘大鸟’应该不是黑龙,却也具备了黑龙的侵蚀之力。” 迟小厉从椅子上站起,手指轻轻点着额头,通过老格桑的描述,快速梳理了整个经过。 虽然进入这个身体后无法使用魔法,但好在头脑还是像以前一样灵活,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你听说过类似的生物吗?” “这个……类似体型的可以飞行的魔兽倒是有几种,但从未听说过哪一种会使用魔法,更没听说过除了黑龙外还有什么种族可以使用相似的魔法……” 可可莫仔细想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相似的生物。 迟小厉知道结果,轻轻摇了摇头,拍手道:“好吧,暂且放下大鸟究竟是什么不提,我们从头捋顺一遍。 大约在落日时分,外海域突然出现一群大鸟,接着本该在这时节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掀起惊涛骇浪,可以认为两者之间存在着必然联系。” 可可莫点点头,认为这种判断是正确合理的。 迟小厉继续道:“接着便是老格桑返航途中遭到了黑鸟袭击,并且一度被它们咬到空中,然后被一道巨浪‘幸运’地击中,大鸟最终松口,老格桑落回船上,然后侥幸漂回岸边,被其他渔民发现。” 迟小厉话音一顿,看向坐在床头一脸认真听讲模样的老渔夫,“仔细回想一下,你不觉得从鸟口生还,有些太过‘幸运’了吗?” 老格桑眉头微蹙,似乎没有想通迟小厉的意思,然而站在一旁的可可莫却目光一闪,惊呼道:“你是说……那个巨浪的出现,不是一个意外?” “不愧是小镇上最年轻的高级医师,头脑果然灵活。” 迟小厉由衷称赞了一句,不管精灵小姐脸色微红,继续解释道:“想想看,那些巨鸟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外海吗?渔夫们出海是为了捕食,难道这些有明显群体活动迹象的巨鸟,只是为了赏个景?” 可可莫沉吟片刻,仍旧没想通原因,追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迟小厉回头,“坦布尔,你我回来时,是沿着海边走的吧?” “是、是啊,还经过了三个村子,威尔先生你还让我分别介绍了一下呢。” 坦布尔搞不清为啥会有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进行了回答。 “那你有看到过什么鸟群或者大片阴影吗?” “这个……没有吧?” 坦布尔皱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啊!我知道了,那些鸟根本就没有靠岸!” 可可莫突然发出惊呼,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声调有些高,脸颊登时红了起来,但还是忍着害羞,继续说道:“村里人也没有人看到什么异象,所以那些鸟只在外海活动,并未靠近大陆!” “回答正确。” 迟小厉伸了个大拇指,像是表扬答对问题的学生,这让可可莫立马羞得不行,刚要抗议几句,结果迟小厉根本不给机会。 “想想看,巨鸟并未深入大陆,以前这边多半也没人见过它们,就说明它们很有可能是来自其他地方的生物,至于前往那片海域的原因,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觅食。” “觅食?吃什么?”可可莫下意识问出口,随即想到答案,惊得捂住嘴巴:“你是说……海兽?” “多半是这样,老格桑刚才也说了,这个季节,海兽刚刚进入休眠,如果有以他们作为猎物的猎手,多半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出手。这也能够解释为何那些大鸟出现后,会突然掀起巨浪,恐怕是海兽受到了惊吓,或者进行了反击。” 迟小厉用有些同情目光的望向老渔夫:“所以你只是运气不好,陷入一场巨鸟的捕食盛宴,那个把你打下来的巨浪,多半就是海兽掀起的……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在海中见到一些巨大阴影?” 老格桑眯着眼想了半天,突然张大嘴巴,猛然点了点头,一脸震惊:“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些浪里确实有些异物……当时我还以为是礁石,现在想想,外海哪里来的礁石!” “可如果那些巨鸟以海兽为食,说明这是是它们的一种‘习惯’,可为什么以前出海的渔民从没遇到过类似情况?” 可可莫马上提出疑问。 迟小厉沉吟两秒,抬头看了眼窗外已经黯淡下来的夜空,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或许……这些怪鸟,是跟着什么人,首次‘拜访’乌托邦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五章 天下第一(二十六) “您是说那些鸟来自其他大陆?”老格桑露出震惊的神情,“可是我没听说过南部海域中还存在其他大陆……倒是有几个面积不大的孤岛,难道是从那里飞过来的?” 可可莫柳眉微蹙,她抓住了迟小厉话中的真正重点,因而比老格桑听出了更进一层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觉得那些‘鸟’,是被谁刻意饲养的?” “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不过……我想离真相仈Jiǔ不离十。” 迟小厉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幕后主使与奥丁有关,但迟小厉愿意把这个时代发生的任何异常,都往那位神使身上靠拢。 至于奥丁这么做的原因,从上一段历史中看,多半也是为了战胜当代的强者,继而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最终目的。 沉思半晌,迟小厉看向可可莫:“镇上有几座教堂?” “教堂?”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可可莫再次露出略显憨直的表情,愣神道:“这里没有教堂啊。” “没有教堂?!” 迟小厉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床上的父子俩人,“你们平时都不会向五神祈祷吗?” “五神?”可可莫奇怪的歪了下头,接着才露出恍然的神情:“你说的是五位带领各族开拓新时代的领袖吧?” “额……就是狄叶忒他们。” 迟小厉不太能确定这个“领袖”满地走的时代,对方口中的五人是否与自己所说一致,所以干脆点破名字。 “没错,就是他们。”可可莫确定下来,点点头,随即有些惊异道:“难道你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哪些事?” 感受到格桑父子二人传来同样的惊讶视线,迟小厉猛然觉得自己的某些认知,好像与这个时代有不小的出入。 可可莫随即说出了一个令他极为震惊的事实。 “乌托邦建国之时,就摒弃了一切神明信仰,这也代表了几位领袖团结共荣、协力革新的决心,所以这一百多年间,乌托邦全域没有任何一处教堂,也没有任何宗教。” 迟小厉张大嘴巴,面对突如其来的真相,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万年之后自己的那个时代,才是正常且普遍的,巴布大陆四国中,东部三国早就在斐列帝国时期,将所有宗教和教徒驱赶殆尽,只剩玛兰还留有浓厚的宗教信仰——结果前不久玛兰教宗正式叛变,还差点就把凯撒家族数百年的政权成功推翻。 事实证明,宗教信仰已经不适合时代更迭,尤其不适合当代社会。 当魔导科技不断进步,社会生活中的生产力已经足以各族居民使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必再为食物和衣物发愁,虚无缥缈的宗教信仰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性—— 当然,某些时候成为某些人的心灵寄托,确实会丰富充实精神世界,对于社会稳定繁荣发展能够提供正面影响,可在更多时候,过于狂热的宗教信仰,反而会成为威胁国家稳定的巨大隐患,当下的玛兰便是最好的例子。 在意识到五神对大陆的威胁前,迟小厉就对一切宗教信仰不感兴趣,说不上有多排斥,但也绝对没有好感。 他曾经游历过几个小国,上层阶级与利亚这些大国差距不大,可下层普通国民却处于水深火热、饥不果腹的痛苦生活中。 他们因为贵族领主们的剥削,需要终年劳作,却得不到与付出相对应的回报。 通常情况下,这种日积月累的剥削,会使得民怨越积越多,到了最后忍无可忍的地步,底层人民揭竿而起,试图用武力推翻现有政治压迫。 这种暴乱在历史上屡见不鲜,而这些国家的上层阶级也清楚现有体制积弊已久,想要安抚民愤,却又不愿意放弃手头的获利。 这时候宗教信仰便是最好最廉价的工具,贵族们诱导那些无知的民众,让他们相信自己受苦受难是神明们的安排,只要在这一世付出足够多,死后就会获得神灵的眷顾,能够前往神国,过上永恒安逸的美好生活。 这个办法简单有效,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阶级矛盾产生的压力,可在那些真正有见识的高官贵族眼中,宗教也不过是稳固他们政权和利益的工具而已。 而玛兰帝国数百年前接纳各宗教,其根本原因也是为了巩固皇权统治,当时刚刚建国不久,民心尚未安定,皇室无法满足各地领民的最基本需求,为了避免暴乱产生,凯撒一世才召集了一批流亡的宗教首领,同意他们在国内布教。 甚至于第一代教宗,就是这位皇帝陛下随意挑选出的一人,在自己登基大典上为自己赐福,宣扬凯撒家族成为玛兰帝国统治者的正统性。 原本凯撒一世是想几代以后,等国家彻底稳定,就将所有宗教祓除,结果没成想还是留了隐患,百年时间各个宗教迅速开枝散叶,渐渐成了庞然大物,而且牵连甚广,已经不是皇室想要斩断就能随意斩断的“工具”了。 虽然玛兰养虎为患,最终自食恶果,但在整个过程中,不可否认,宗教信仰还是在维护国家稳定方面,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所以即便迟小厉始终认为宗教是历史的产物,在物质生活基本能够满足需求、精神世界也足够丰富的当下,已经不具备太多实际价值,也依旧不能否定其存在本身的意义。 毕竟还是要依时代而论。 在上古时期,在那些茹毛饮血、民智未开的年代,社会生产力不足,各族民众甚至无法保证基本的生活。 既然外部条件无法获得满足,就只能依靠信仰,让自己的精神世界尽可能充实,虽然依旧是自欺欺人的手段,但终归心灵上能够获得寄托,也可以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迟小厉翻阅过许多历史典籍,对宗教的兴衰过程十分了解,也不得不肯定信仰之力对于时代进步的帮助, 在迟小厉印象中,上古时期是诸多宗教信仰的起源,也应该是宗教发展最繁荣的时期。 而从后世来看,五神既然想要获得永生,达成对世界各族千秋万代的统治,维护宗教信仰无疑是最简单有效的手段。 所以在眼下的这段历史里,迟小厉原本以为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浓郁的宗教氛围,即便这时五神已经陷入“沉睡”数百年,残留的影响力也应该余势不减。 然而直到可可莫点明真相,迟小厉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理所当然”的主观意识上的错误—— 乌托邦,这个被喻为“梦幻国度”的综合王国,竟然没有宗教信仰! “为什么?” 迟小厉下意识问道,意识仍旧处于深深的震惊中难以自拔。 可可莫已经习惯了这位的一惊一乍,神情平静地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乌托邦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迟小厉终于回过神,神情紧绷,既像是发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除了乌托邦以外,巴布……神迹之地,西大陆,蛮荒之地现在应该仍处于浓厚的宗教信仰氛围中才对!” “其他地方有很多宗教吗?这个我真不太清楚耶。” 可可莫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我就出生在乌托邦,所以不太清楚以前的事情,或许像你说的那样,其他大陆都有很浓郁的宗教色彩……不过这里确实是没有的!” “至于你问的原因……” 可可莫指尖点在下巴上,狭长的睫毛轻轻翘动,沉思了十几秒,才像是想通了什么,猛一拍手道: “我想是因为这片土地不是那些先烈们浴血奋战打拼出来的,我们美好和谐的生活,也是靠自己的努力创造出来的。我觉得乌托邦勤劳朴实的居民,无论种族,比起虚无缥缈的信仰,更相信自己的双手……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我们还需要什么宗教信仰吗?” 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可可莫发现迟小厉愣在原地,不由脸色一红:“是、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不,你说的太对了。” 迟小厉好不容易从错愕中清醒过来,忍不住对可可莫发出称赞。 直到这个时候,迟小厉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万年之前的“古人”,乌托邦的政治理念几乎可以用“跨时代”来形容,而乌托邦的居民,思维也具有十足的超前意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国家和社会繁荣稳定的基础上。 固有思维让迟小厉想当然以为这个时代的民众普遍愚昧而迷信,却没想到这个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理想乡”,竟然已经有了之后各族尝试万年才逐渐稳定的社会形态的雏形。 对于可可莫这些乌托邦的“土著”来说,生活水平富足,精神世界也极为充实,自然不需要将信念寄托给早已逝去的古人。 即便是格桑和坦布尔这种底层民众,生活也不至于太过捉襟见肘,至少在迟小厉看来,这一家过的极为幸福。 之前迟小厉也忽略掉了一个细节——当时为了救格桑,他让坦布尔去找魔晶石,结果少年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便找来足量的魔晶石,可以肯定都是从其他村民那里紧急借来的。 这种地处偏远的小渔村,竟然家家户户都有魔晶石,放在万年之后都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足以证明乌托邦的底层人民,生活质量绝对不低。 而渔村村民民风淳朴,心地善良,能够培养出坦布尔这种少年,也可以间接证明他们的精神生活十分充实。 要知道深处水深火热中的贫民,连自保尚且难以做到,又怎么可能熏陶出高尚的品格?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星光灿烂的夜空。 “原来是这样……” 他已经差不多猜到乌托邦一夕毁灭的原因了。 一个人心自由度如此高的综合王国,对于五神而言,绝对不是什么乐于见到的展开。 一旦这种形式的国家发展壮大,很快就会对周遭地区产生影响,继而不出几百年,便会影响整个世界。 到时候所有地方都会知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地方,不同种族和谐生活在一起,没有杀戮,没有战乱,百姓朴实勤劳,依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的明天。 这样的生活,怎么能不令人向往? 这种社会制度,还需要什么宗教信仰吗?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乌托邦这个国度创建的初衷便算是达成,各地开始纷纷效仿,五神一手建立的固有制度将会分崩离析。 当人们不再打心底需要祂们,而仅仅只是当成一种缅怀先辈的象征,五神重临大地的愿望也就宣告破裂。 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精神富足的社会,不是五神需要的。 只有战乱与分钟,流血与伤亡,仇恨与厮杀,生活在刻苦铭心的痛苦之中,才会让各族记起曾经带领他们跨过艰难时代、走向崭新未来的先辈们。 战时出英雄,仇恨铸信仰。 因为与五神的目的背道而驰,所以乌托邦注定要遭到毁灭。 要在它的影响还在可控之时予以致命一击,而且不能单纯毁灭,要从根本上证明这种尝试是错误而且行不通的。 只有这样,后人才会放弃进行类似的尝试,各族才有可能再起纷争。 “奥丁会采用什么方式……” 想通了一些关键脉络,确认乌托邦毁灭的背后与五神关系密切,迟小厉却不觉得有丝毫轻松,反而心情愈发沉重。 乌托邦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社会形态逐渐稳定,名声正要远播,奥丁这时候出手,迟小厉丝毫不感到意外。 只是仅仅只用武力毁灭这片大陆,还远远不够。 不说奥丁能否做到,就算他真有这种实力,一个毁于强者之手的乌托邦,并不能证明这种社会形态是错的,或许几百年后就会再出现第二个乌托邦。 奥丁一定会从根本上瓦解这种理念,让所有人认定,“梦幻国度”的想法是错误而不切实际的。 有什么办法能够做到这一点? 迟小厉目光闪烁了两下,最终落在身上仍旧缠满白布的格桑胸前,突然灵光一闪。 “种族矛盾!”(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六章 天下第一(二十七) “对,肯定是这样!” 迟小厉突然站起来大吼一声,吓了正在认真检查老格桑伤势的可可莫一跳,语气略带不满:“你那跳脱的思维又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 迟小厉尴尬一笑,他总不能跟眼前三人解释,正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正在盘算着阴谋诡计,过不了多久乌托邦就会毁于一旦吧? 且不说这样会不会改变历史的进程——虽然迟小厉认为自己出现在这里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这一“历史片段”——如果真的如实告诉他们,说不定可可莫会认为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毕竟当下的乌托邦,正是繁荣昌盛、高速发展的黄金时期,哪有半点被毁的迹象。 而且从先前的描述中也能够看出,可可莫他们不信神明,却对四位统领有着发自内心的敬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四人实力出众,的确是这个时代的顶尖强者—— 这或许也是奥丁对乌托邦出手的另一个原因。 毕竟上一段历史中,那个兽族部落还保留着大量图腾崇拜的风俗——也就是对那位兽皇的崇拜,即便是作为迟小厉“第一视角”的少年,家境如此贫寒,屋里依旧摆放着许多祭祀用品。 这就说明在那个时代的兽族部落中,神明信仰在民众中仍然占有很大比例,结果还是惨遭奥丁荼毒。 想到这里,迟小厉竟然生出了些许伤感。 善良的少年,勤恳的渔夫,正直无私的医者。 仅仅半天时间,迟小厉就接触到了这么多令人心生亲切的人。 ——如果他们不只是一个历史片段中的剪影就好了。 迟小厉难得有些惆怅,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确实有点爱上了这里,只可惜历史无法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也早已注定。 而就算他想要做出什么改变,一个没有丝毫魔法天赋的中年人,又能在即将到来的“灭世”之战中,提供什么帮助吗? 巅峰状态下,迟小厉都无法战胜奥丁,这还是后者状态不完全,仍旧可能受到一定封印的情况。 这里可是万年之前,作为第一神使,从上古时期活下来的强者,并且在五神沉眠后依旧行走大陆数百年,实力绝对比万年之后与他见面时强大许多。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拿什么跟这种怪物抗衡? 而最终的历史也直白无误告诉迟小厉,即便是那四位深得民众信赖的统领,依旧没能从奥丁手下保住这片新思想的萌发之地。 “为什么你的眼神突然怪怪的……是发现了新问题吗?” 可可莫中断魔力供给,不经意一歪头,却恰好看到威尔侧脸流露出的一丝忧愁,下意识便以为自己刚刚的检查出了什么纰漏。 “不不,你做的很好,只是想起一些……家乡的往事了。” 迟小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情绪,很快恢复成原本的轻佻笑容:“对了,吃完晚饭后,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啊——啊?!” 可可莫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看着对面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脸色已经不知第多少次红了起来:“怎怎怎怎么么能突然问……问这种唐突的问题!” 这种过激反应让迟小厉略有些不解,结果回头又发现坦布尔父子同样流露出古怪的神色,似乎欲言又止。 “难道我说了什么带有歧异的话?” “那个……威尔先生,”这种尴尬气氛中,少年坦布尔轻咳一声,小声解释道:“可能您来自神迹之地,不清楚我们这边的风俗……通常情况下,向一位单身女性询问类似‘晚上去向’的问题,是一种较为直白的‘邀请’。” 坦布尔挤眉弄眼半天,迟小厉才恍然大悟,终于理解那个“邀请”代表什么含义,不由哑然失笑。 “实在是抱歉……我还真不了解这边的风土人情,引起你的误会了。实际上是因为晚饭后我想进城看看,你们也知道我在这边没有熟人,坦布尔要留下照顾父亲,所以想请你帮忙带个路。” 迟小厉拱了拱手,想用笑容缓解这位性格单纯到与年纪不太相符的女精灵的尴尬。 结果却换来一阵略显失望外加幽怨的目光。 迟小厉:“?” 又没什么损失,我都道歉了,还想怎么样啊? 迟小厉在心里感叹,不由响起另一个似乎早已将对方跟在自己身边当成习惯的女性。 (果然女人都很麻烦……还是莉莉好,有什么问题或者矛盾不会憋在心里,愿意直接讲出来,也不用费脑子去猜——嗯,厨艺除外。) “喂!既然是在道歉,就给我认真一点啊,为什么眼神突然发散?总感觉你在拿我和其他某位女性进行比较……” 迟小厉这下真的惊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难道不论什么时代,不论什么种族,只要是个女人,就拥有令人匪夷所思的第六感? “那个……我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如果威尔先生想进城逛逛,不用麻烦可可莫女士,让坦布尔带路就行。” 格桑坐在床上轻咳两声,给了坦布尔一个眼色,想要为似乎陷入怪圈泥潭的威尔先生解围。 “不用!” 还没等迟小厉回应,旁边的可可莫突然大叫一声,接着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脸色微红道:“还是让坦布尔留下吧,反正我晚饭后确实没有病人……就顺道带你进城看看吧。” “那真是太好了,感激不尽。” 迟小厉诚恳地道了声谢,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眼睛不由一亮:“好香的味道……似乎是某种我没有吃过的肉类,真是令人期待啊!” 坦布尔赞叹道:“您嗅觉可真灵敏!村里早上刚刚抓了一头刚猪,正好您和可可莫女士来了,我特地找来邻村的大厨,今晚可有口福了!” 看着威尔脸上流露出的喜悦笑容,可可莫站在一旁,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气烦,手里揪住的布头差点掐烂。 “哼……我还没有一头猪魅力大吗……” …… “晚上好,可可莫小姐!” 衣着笔挺的城卫,冲递交令牌的可可莫郑重行了一礼,收到后者的笑容满面的回应后,接过令牌稍稍看了一眼,便快速递回,视线同时扭向后方。 “您的令牌检查无误,不过……请问您身后这位是?” “我叫威尔·利普,来自神迹之地,前不久遭遇了一场海难,漂落到贵地,幸得可可莫女士的帮助。” 迟小厉朝前半步,用温和的笑容讲述着已经商议好的“经过”。 比起被渔夫儿子,可可莫的身份明显更有助于入城,这一点大方的女精灵也没有任何异议。 “是这样的,管理飞禽的琼恩先生应该已经把诉诸上报给城防处,关于威尔先生的身份,我可以用个人名义担保。” 可可莫顺带着补充道。 琼恩就是带可可莫赶往海边的飞禽饲主,他先一步回到小镇,同时也带回了可可莫关于威尔身份印证的说明。 虽然乌托邦是一个开放度极高的国家,欢迎来自各个大陆的旅客商人,但外来者相对也要提供足够的身份证明,已排除那些臭名昭著的凶犯流民抓住漏洞潜入进来。 城卫原本还有些迟疑,不过在听到可可莫作出保证后,态度立马有了改变:“既然是您进行担保,自然可以让这位……利普先生入城,至于身份印证问题,留待后续完成即可。” “十分感谢。” 可可莫礼貌地回了一礼。 城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给您提一个建议……在身份完成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让这位利普先生到处游逛……尤其是城主府附近的区域。” 可可莫眼中绽出诧异之色:“出什么事了吗?” 可可莫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晚间的入城审查,似乎比之前严格了许多。 就在下午出城时,城门关卡还没有这么多人,虽然夜间会加大城防力度,但比起前些日子也严格了不少,尤其在自己用身份保证的当下,似乎仍不足以确保威尔的行动自由。 城卫神色倏而紧张起来,“具体事宜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在傍晚时候,南部海域发生了一些状况,城主府很快便下达了戒严令,要误会,真的不是想要为难您……” 可可莫瞳孔微张,回头与迟小厉对视了一眼。 “本职工作而已,当然能够理解。这是我的族徽,也是我醒来后身上仅剩的物品……不过应该可以印证我的身份。” 迟小厉眼神中的犀利一晃而过,将那枚做工精致的纹章递了过去,笑道:“这或许能够加快你们的审核进度,当你们确认完毕后,送到可可莫女士那里就行,这样我也能快些欣赏这座风景美丽人心淳朴的城镇了。” “这真是太好了,感谢您的配合!” 城卫小心翼翼收下纹章,仔细辨别了一下,确认那精致的花纹不像是粗糙伪劣的假物,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轻鞠一躬,为两人让行。 “外海的事情果然还是传入城中了,”进入城门,迟小厉来到可可莫身边,压低声音道:“看来不只是老格桑遭遇了‘意外’,已经有人比咱们更早上报城主了。” 可可莫神情略显紧绷,似乎是之前从未遇到过类似戒严的事态,声音有些急促:“那我们怎么办?现在还要不要去城主府?” 可可莫本来的计划就是回到镇上后,第一时间将老格桑的遭遇上报,许多事情光靠书信是没法讲明白的,所以不能依靠琼恩转达。 更重要一点,则是威尔推断这些怪鸟来自其他地方,如果是真的,怎么看都有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其他人转达城主未必会信,也只有她这样具有一定身份名望的人才可以达到警示效果。 “不急于一时。” 迟小厉在月光下摇了摇头,“那些怪鸟既然没有在当时直接登岸,说明它们暂时对陆地没有想法……而且现在许多事情还没搞清楚,至少眼下我们就不能断定怪鸟会主动攻击人,老格桑的遭遇,可以归结为怪鸟捕食时的误伤。 原本让你跟这里的城主提个醒,是为了防范突然袭击,既然现在已经有其他目击者给出了警示,在获得进一步突破前,没有必要再去增添恐慌。” 临出门前,迟小厉就已经对格桑父子进行过告诫,不要将傍晚时谈论的内容告诉其他人,包括坦布尔的母亲和妹妹,这样才能避免恐慌蔓延,父子两人也认真做出了保证。 迟小厉不清楚另一波上报城主的目击者看到什么,但可以确定,肯定不只是“一堆铺天盖地的怪鸟”这么简单——如果单纯只是为了防范飞禽,戒备那些可能威胁到城镇安全的魔兽,加大入城审核力度没有任何意义。 怪鸟们又不可能排好队,一个个化ChéngRén形等待入城审查。 迟小厉倒是对那位城主生出几分兴趣,很想知道他是在收到何种情报后做出了这种举措。 “聊一聊城主吧。” 可可莫略作沉思,回道:“格尔斯托夫大人是兽人族,据说故乡是神迹之地,来到乌托邦已经有四十余年了,成为丝荻拉城主,是在十二年前……” 可可莫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这位城主的消息娓娓道来。 “对了,我曾听其他医生讲过,格尔斯托夫大人尚未来到乌托邦前,曾是一支兽族部落分支的酋长幼子,跟神迹之地许多居民一样,他也有自己的信仰,却不是那位本族的兽皇,而是人族战神……” “战神?狄叶忒?”突然听到五神的名字,迟小厉表情一愣,“一个兽人为什么要信仰人族的领导者?” “具体原因我那位朋友也不清楚,不过我大致能够猜到。”可可莫摊了摊手,“因为兽皇早就不响应子民们的祈祷了,而狄叶忒是五位先贤中,‘神迹’消失最晚的一位。” “哦,原来……不对,你等会儿!” 迟小厉猛一转身,感觉心脏突的跳了一下,“‘神迹’是什么?” “就是先贤回应信徒的愿望,赐予他们可以达成奇迹的力量。” 可可莫略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道:“虽然‘神迹’已经消失百年,但连我这个不信宗教的乌托邦人都知道,你怎么会问这么常识性的问题?”(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七章 天下第一(二十八) “我……不知道。” 迎着可可莫狐疑的目光,迟小厉掩盖下内心的震惊,露出几分带着无奈的笑容:“可能是之前在水里跑了太久,总感觉忘掉了许多东西……” 没办法,迟小厉只是意识降临在这个倒霉蛋身上,并且失去了所有魔力,也不能从这个叫威尔·利普的原主身上获得一些常识性的记忆。 为了搪塞过去,不让自己的身份显得可疑——尤其在这种异常情况下,迟小厉只能用失忆当借口了。 可可莫倒是很容易便接受了这种说法,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即略带关心道:“失忆的症状很严重吗?我认识一位不错的精神系魔法师,说不定他能帮你恢复……” “好意心领了,不过没有那么严重,至少我知道自己是谁,只是部分记忆缺失,不影响正常生活。” 迟小厉摆摆手,重新把话题牵回刚才的问题:“能具体说说‘神迹’的效果吗?”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唔……只是关于神迹这部分,完全没有记忆。” “那真是奇怪了……” 可可莫嘀咕了一声,不知在疑惑什么,不过还是很快回答道:“毕竟已经失效了百年,具体的祈祷仪式和过程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五位先贤……或许像你说的,你们神迹之地那边更喜欢用‘五神’来称呼?总之每一位的回应方式都不同。” 温柔的月光铺在空旷的街道上,在两人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可可莫掰起手指头,沉吟道:“据我所知,战神降下的神迹,通常都是以‘附加效果’为主,例如给魔法师的法杖净化,辅助主人更好释放魔法,还可以为剑士们的长剑提供额外属性,使得原本无法使用魔法的他们,在神迹降临后,是用剑技的同时,也能释放附带属性的魔法攻击。 女神大人则庇佑着我们这些自然精灵——当然也包括那些孤僻的黑暗精灵,她会以赐予魔法亲和、祛除信徒疾病等方式施以神迹。 至于余下三位,我了解的就更少了,只是听说兽皇会赐予信徒更加强健的体魄,甚至让一个原本毫无魔法天赋的普通兽人变成萨满,山丘之王能给予工匠们祝福,在锻造冶炼方面事半功倍,魔帝可以让信徒获得更长久的生命以及更旺盛的战斗玉望……” 迟小厉眯起眼睛,等可可莫说完,略感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些‘神迹’听上去也没有什么超凡之处啊,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给剑士附加魔法属性攻击,随便一把秘——” 迟小厉语气一顿,接着立马拍了一下额头。 “果然……还是没能完全代入这里。” 刚刚倾听的过程,迟小厉还对这些所谓的“神迹”有些不以为然,什么剑士获得魔法攻击,这不是任何一把秘剑都可以做到的? 还有给予工匠祝福,如今一些魔导科技已经可以大大简化冶炼步骤,金属制品的纯度与精度也达到极高水平,还需要什么祝福吗? 至于更长久的生命……这听上去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五神为了永生忙的焦头烂额,还能提供什么有效可靠的帮助? 就算真的能够延长寿命,现今许多昂贵优质的秘药也能达到类似效果,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根本算不上珍贵。 不过迟小厉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又受到了身为“未来人”思维的限制。 无论是秘剑、魔导科技,还是秘药,都是在这万年间经过不计其数的尝试、推翻重建再推翻最终衍化完成的结果。 万年之前的乌托邦,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 迟小厉猛然想到一个问题,突然转过脸,把正在用余光偷偷斜瞥的可可莫吓了一跳。 “你听说过‘秘剑’吗?” “什、什么东西?”可可莫脸色微红,还带着一丝茫然。 “就是一种……异常坚固的剑,每一把都带有独一无二的属性,被选中的剑士可以发挥相应的效果,与魔法有些相似。” 迟小厉翻找了几个较为贴切的形容词,感觉可可莫应该能明白。 秘剑的来源,自古以来一直都是困扰大陆学者的问题,被大部分人所接受的一个说法,认为所有秘剑都源于上古时期,由那位山丘之王亲手打造,因为附加了早已绝迹的火灵,所以才拥有了独特属性。 而在进入渊域后,冈门冈本因缘际会进入奇异幻境,亲眼见到那个“身材高大”的矮人,这种说法便更具说服力了。 然而可可莫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哦,你说‘神迹之剑’吧?秘剑……神迹之地竟然用这么奇怪的名字,”可可莫做恍然状,笑道:“当然有啊,克格莫统领手中那把‘流觞’,就是出自矮人之手的神迹之剑,据说能够牵引各种形态的流体。” 迟小厉眉头微皱:“这些剑和‘神迹’有什么关联吗?” 可可莫认真回道:“顾名思义啊,听说只有接受了山丘之王加持的工匠,才能打造出拥有特殊属性的剑,所以久而久之就被人称为‘神迹之剑’了。” 迟小厉越发感到惊奇:“你能确定?秘剑不是那位山丘之王亲手打造的吗?” “怎么可能!” 可可莫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忍俊不禁道:“虽然五神失去回应已达百年之久,但现存的神迹之剑至少有上万把,怎么可能全部出自那位先贤之手?” 迟小厉陷入沉默。 可可莫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正在努力修复记忆,便自顾自继续道: “五神一一个失去回应,神迹难以再现,也是各部落首领最早决心创建乌托邦的重要原因之一。既然信仰的神明已经无法做出回应,那我们就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祂们身上,未来终归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 关于神迹的消息,傍晚那场交谈中可可莫并未言明,所以迟小厉当时即便对乌托邦建立的初衷有所了解,心中却仍然存在一些疑问—— 即便要建立一个全新制度的国家,一种全新的尝试,在创建初期,必然会遇到许多困难,与其坚定的摒弃旧有信仰,还不如暂时先借助宗教力量,等国家稳定后再一步步淡化宗教的影响,而不是像实际这样直接大刀阔斧连根斩断。 现在这个疑问算是彻底解开了。 万年之后的教徒们自然想象不到,上古时期,他们的信仰竟然还能给予自己货真价实的力量。 关于神迹的内容,迟小厉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除了震惊之外,心底也生出一抹忌惮。 五神的力量,再次超出了他的预计。 在融合了时之环后,随着对时间之力的开发,迟小厉隐隐有种感觉——如果说魔法师之路是一个凑拼图的过程,随着等级提升,拼图逐渐完整。 而现在,他已经快要将这副拼图拼完。 这种感觉十分玄妙,却给迟小厉一种直觉——在至圣领域内,自己也差不多快要达到巅峰了。 在遇到奥丁之前,迟小厉甚至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了任何一位神使,剩下的对手,便只有那高居幕后,至今未露出过真容的五神了。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五神即便再强,也终归还是一个“普通人”逐渐攀高蜕变,实力或许在至圣巅峰,比自己更强,但不至于无法跨越。 如果说与奥丁交手,仅仅只是稍微触动了迟小厉的神经,那可可莫讲述的关于“神迹”的内容,就彻底推翻了他之前的判断。 至少迟小厉自认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在“死”后几百年时间,仍旧能够将堪称奇迹的伟力影响现世,直到百年之前才渐渐消失。 这确实已经超脱出“人”所能定义的范围,是真正达到了“神”之领域的怪物。 一股危机与紧迫感油然而生。 迟小厉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改变一些东西。 这样在未来真正与五神面对面时……才不至于被对方直接秒杀。 可可莫有些担心的望过来,“怎么感觉你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好可怕……” “只是想到了一些糟糕的事情。” 迟小厉缓缓闭上眼,接着深吸一口气,才将那份躁动的不安压下去。 “难道是海难造成的后遗症?”可可莫一脸关心的问道,随即低了低头,手指点在一起,小声道:“已经这么晚了,要不先去我的医馆,我帮你找两位精神系魔法师,看看能不能解决你的失忆……之后……你说过要指导一下我的医……” “我改主意了,”迟小厉突然迈开步子,一把拉住惊慌失措的可可莫,“咱们现在就去城主府!有些事情必须要尽快确认!” “啊——等等!为什么突然改主意啊!” “因为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别说了,快走!” 可可莫原本还有些气恼,结果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被对方抓住,脑门上顿时升起一团气体。 被这么连拉带拖走了半晌,思维稍稍回到脑子里,可可莫才猛然回过神。 “等一下!你走错方向了!” …… 丝荻拉中心城区,位于偏北角处,有一座总计三层的圆形古堡。 如果不是城堡墙壁采用一种带有干扰魔法元素的材质构成,整体呈现出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墨绿色,恐怕很难有外人会相信,这座与周围建筑登高,不露丝毫奢华,反而还略显朴素的城堡,就是丝荻拉城主格尔斯托夫的住宅。 二楼书房内,穿着普通丝绒睡衣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书桌后面,单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揉搓发间。 不甚明亮的魔晶光源下,黑白交错的短发毫无光泽,像是一蓬枯草。 “咚咚”。 格尔斯托夫抬起头,将散落在桌上的城建图收起,才低声说道:“进来。” “老爷,有客人拜访。” 着黑色燕尾服的瘦高老人走进来,对桌后略显疲倦的主人行了一礼。 如果单从精神面貌上看,前者年纪不算很大,却满脸倦容,皮肤呈现病态的黄色,而后者矍铄精干,反而更像是城主。 “这个点拜访?”格尔斯托夫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轻敲两下桌面,“是谁?” “是医馆中的可可莫小姐。” 老者维持着一丝不苟的恭谨姿态,微弯着腰继续道:“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位自称来自神迹之地的威尔先生,说有重要的事情与您汇报。” 顿了顿,老者低声补充道:“好像与傍晚的‘’有关。” 听到这里,格尔斯托夫原本慵倦的双眼陡然射出光芒,整个人像是容光焕发一般顿时来了精神,直接从桌后站起来:“你确定?那个威尔的身份验证过了吗?” “已经确认完毕,”老者熟练地走近桌旁,为这位子爵大人添上一杯热茶:“是前些天消失在航道上的那艘货船的乘客,下午在海滩被渔夫发现,算是大难不死。 之后可可莫女士前往那个渔村出诊,前者貌似帮助挽救了一名病人,两人因此结实。威尔·利普也上交了自己的家族纹章,城防那边已经确认无误。” 格尔斯托夫端起杯子,吹了吹鲜红如血的茶水,啜饮了一口:“神迹之地的人?来乌托邦做什么?” “似乎是来行商的,不过第一次就运气不好。” 格尔斯托夫突然觉得茶水有些寡淡,眉头微皱,放下茶杯:“这是什么时候的茶叶?” “老爷,是二十分钟前刚烹制的。” 格尔斯托夫眉头紧锁地挥了挥手:“换新的,味道都变淡了。” 老者悄无声息地走到壁橱旁,默默拿出新茶,然后迅速完成倾倒、清洗、重新烹煮一系列动作,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做完这一切,老者才重新回到桌边,躬身提醒道:“您最近操劳过度,状态一直不太好,这么晚了,要不让他们先回去?” 格尔斯托夫拧了拧眉心,沉吟几秒,摆了摆手:“算了,既然与下午的事情有关,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见见。” “是,我这就下去吩咐。” 老者退出书房的同一时间。 正在门外等候的迟小厉,观察着大厅内的摆设,眉头渐渐拧到了一起。(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八章 天下第一(二十九) 对于丝荻拉的现任城主,那位格尔斯托夫子爵,可可莫算不上陌生,也不怎么了解,毕竟双方只有寥寥数面之缘,基本都是在公开的社交场合碰到后相视一笑。 作为丝荻拉有数的高级医师,可可莫自然有资格出席小镇上流阶层的酒宴——当然,因为她并不怎么习惯与人应酬,所以通常只会出席那几个实在不好推脱的重要场合。 最近一次见到对方,还要追溯到近一年前那场“冬幕节”的庆祝宴上,可可莫作为医馆代表出席,格尔斯托夫按照以往的礼仪,对各行各业的代表们施以问候,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对于这位正值壮年的子爵,可可莫还是保留了较为不错的印象,格尔斯托夫就像故事中的人物,身上集合了贵族该有的一切优点——温文尔雅,有智慧,有同情心,节俭不奢华,爱护与体恤子民,并且富有激情,勤奋好学,不惮于进行全新的尝试。 据说这位子爵先生,在尚未继承爵位时,就已经博览群书,知识面设计远洋、农林、魔法等方方面面,与那些习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却对实际问题一窍不通的城主不同,格尔斯托夫甚至亲自下地入海,指导和改进旧有技术。 即便放在整个乌托邦,格尔斯托夫也绝对是最出类拔萃的自觉,甚至可以作为标杆,成为多数贵族学习模仿的榜样。 而与格尔斯托夫真正接触过几次,可可莫就确定所有正面传闻都是真的,只不过以往都是以医馆或者医生群体的名义与对方接触,像现在这样以个人名义登门拜访,还是头一次。 以往可可莫就对这座节俭内敛的古堡抱有些许兴趣,而这次能够亲自进来,确实满足了以往的好奇心。 如预想中那般,进入院子后,便是一座和古堡整体风格相得益彰的简易花园,没有多少争奇斗艳的奇珍异草,放眼望去都是各地常见的绿色乔木,以及颜色稍多一些的各式灌丛。 院中有一条小小的溪水,连同着城外那条主河,跨过精致小巧的石桥后,便来到这座古堡前面。 一位面容和善的管家接待了他们,说明来意后,对方示意仆人奉茶,让两人在古堡门外的凉亭中稍等片刻,快速回去请示。 没有被邀请入屋,也算是在可可莫预料之中,当然不会因此心生不满。 毕竟已经入夜多时,这个时间点拜访本身就不合适,有些打扰主人休息的不便,如果不是威尔突然改了主意,她一定会选择明天白天再来。 即便那位子爵拒绝了见面的请求,可可莫也可以接受,那位管家愿意在这个时间点进去请示,而不是直接将两人拒之门外,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主人的大度风格。 等待的时候,可可莫好奇的观察起院中景色,那些随风飘扬的柳树,在这月光下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此刻,一男一女二人站在皎洁的月光下,树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两道逐渐拉长的影子慢慢靠近,慢慢靠近,最后…… 可可莫猛地晃了晃脑袋,这才发觉自己脸颊烫的惊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赶紧释放一个水魔法降温,同时偷偷朝另一侧瞄去。 “嗯?” 可可莫臆想中的暧昧气氛顿时破裂,直到此时她才发觉那个想法跳脱的男人竟然还站在堡垒大门外,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屋内,丝毫没有跟自己过来的意思! “不解风情!” 可可莫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紧抿嘴唇,兴师问罪般一步步走过去。 “不知道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窥视主人家的行为,是犯罪吗?” 迟小厉从先前那一丝微妙的异常感中脱离出来,缓缓扭头,看着好像又不知道为什么发脾气的女精灵,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疑惑道:“乌托邦这么先进吗?竟然已经有这种法律规定了了?” “这……这是当然!” 可可莫脸颊再次一热,这当然是……她临时找的借口,不过既然说都说了,肯定能改口,反正短时间内对方也不会真去查证。 “那我离远点,咱们去亭子那边聊。” 可可莫眼神一怔,刚以为这个不解风情的白痴开了窍,有些忐忑,有些期待的跟着他走到那座溪边凉亭内,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点在一起,感觉到威尔朝自己靠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的接触,心跳顿时加速,不由低下脑袋…… “你觉得那个大厅怎么样?” “不是都说了嘛,我一直单——嗯?”没有听到预期中的问题,可可莫表情一愣,难以置信地扭过头:“你、你问我什么?” 迟小厉眼睛微微眯起,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察觉到那个大厅……有些古怪?” “你、你跟我到凉亭这边来,这种氛围下,难道就是为了讨论一位子爵家的建筑风格?!” 可可莫张大嘴巴,不知道这时候是该愤怒还是感到可笑,只是有种想一拳打在这张越看越欠扁的脸上。 连续深吸几口气,可可莫才把胸口那股郁闷压下,没好气地白了迟小厉一眼:“对不起,我不是建筑师,也没有闲情雅致跟你讨论建筑风格的问题!” “小声一点!” 迟小厉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终一直落在那个灯火通明的大厅内。 “不是建筑本身……而是大厅中的布局,那些就家具和裱画的摆放位置,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觉得哪里别扭?” “只是一些寻常的家具,格尔斯托夫子爵一向节俭,自然不可能有其他贵族那种奢华的装……嗯?” 可可莫原本还在发着牢骚,后半句则转为一声惊疑:“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别扭?” 站在凉亭中,只能通过那扇敞开的古朴大门,以及外沿的窗户看到屋内情景,但也差不多能够看清大体布局了。 可可莫逐渐眯起眼睛,认真观察起那些平平无奇的装饰,直到半分钟后,眼睛开始有些发干,才略带不解地晃了晃头:“说不上哪里有问题,甚至在你点出来之前,我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即便现在我也没找出具体哪里有问题……可莫名就给人一种不舒服的错觉。” “就像是一群刚猪中混入一只家养的哈士猪,虽然两者外表看上去相差无几,但精气神却大不相同?”迟小厉用今晚刚刚落入腹中的美食提出了一种比喻。 “就是这种感觉!好像哪里都没问题,又好像哪里都有问题……” 可可莫沉吟片刻,给出了最终判断,有些不解道:“可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迟小厉手指点在眉心,思索了半晌,问道:“你魔法学知识掌握的如何?” 可可莫一脸怪异地看过来:“现有的水系魔法,我已经基本都接触过了,虽然现阶段只能使用七级以下的魔法,但只要实力跟得上,就算是禁咒……额这个可能有些难度,十级魔法吧,十级魔法我也有信心能够使出来!” 关于这个问题,可可莫还是有底气的,虽然自己最终选择了医学这条道路,但水系魔法的天赋,即便是都城里的几位老师都赞不绝口,直言自己很有可能在五十岁前晋升大魔导师。 为了这个终极目标,可可莫付出了远超常人数倍的努力,自学了许多眼下用不到的高级魔法。 这一过程中,最困难的便是理解那些高级魔法的构造与纹路,对于一位七级魔法师而言,魔导书中关于十级魔法的记载,会对精神力造成极大的压迫,甚至可能导致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不过即便面对这些困难,可可莫也全部咬牙坚持下来,并且最终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初步掌握了大部分高级水系魔法的原理。 这对可可莫将来晋升更高等级帮助极大,可以比同级魔法师更快理解高等级魔法的真谛,也是她仅凭七级实力便晋升高级医师的重要原因。 原本以为对方终于问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结果还没等可可莫露出得意,威尔马上又问了个更奇怪的问题。 “那你对其他领域的魔法有涉猎吗?” 可可莫愣了一下,反问道:“我一个水系魔法师,有什么必要学习其他领域的魔法吗?” 学习与自己属性无关的魔法,不但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影响甚至伤害自身精神力——毕竟不同属性的魔法,释放原理截然不同,只要魔法之心不匹配,哪怕只是试图记住那些魔法阵而不真正尝试,都会对大脑造成一定损伤。 这些可以算作魔法师的常识,可可莫不知道威尔为什么会有此问,结果一抬头,就迎上了对方略带嫌弃的目光。 “喂!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正常人根本就不会去看与自己相斥的魔法书好吧!” 感觉好像被挂上了“无能”的牌子,可可莫恼羞成怒地提出抗议。 “那你听说过……献祭大阵吗?” 这接踵而至的问题让刚升起的火降了下去,可可莫鼓了鼓腮帮,沉吟两秒道:“是指信徒们获得神明回应的仪式?终焉之战结束后那几百年,似乎挺兴盛的,后来随着神迹消失,使用的人也越来越少……现在乌托邦肯定是没有了,难道你们那边还有部分原始部落存在这种习惯?” 可可莫眉头微微蹙起,“我印象中的献祭仪式,都与血腥、死亡挂钩……也不知道那些先祖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通过献祭活人或者其他生灵才能回应信徒呢? 历史上似乎还有因为抓捕祭品而使得不同部落厮杀的战争……或许创建乌托邦的那几位首领,就是不愿看到子民们继续饱受这种相互杀戮的摧残,加上神迹确实已经消失,所以才最终将‘信仰’摒除在乌托邦之外。” 可可莫突然生出几分感慨,随即才回过神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 迟小厉本来也没期待得到想要的答案,却没成想有了意外收获。 他再次抬头看向那座城堡,眼底深处却泛起一丝玩味的神色。 从踏入院子时,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是一种仿佛生理上的排斥感——就像人在野外行走,没来由感觉到后背一股寒气,转身便发现百米外有一头野兽正在虎视眈眈。 而走到古堡前,当那扇大门打开的一刻,这种异常感更加强烈。 没过几秒,迟小厉就明白了这种感觉的来源—— 因为整个大厅的布局,看似合理,实则却暗合了某种隐藏极深的魔法阵! 虽然进入这段历史后,迟小厉失去了所有魔力,但对于魔法的敏锐性,根植于脑海、记忆乃至灵感深处,不受丝毫影响。 整座院子似乎建立在一个极为庞大的魔法阵上,而城堡内的大厅,便是核心魔法阵其中一部分。 这个魔法阵隐藏极深,单凭迟小厉对魔力毫无感知的现状,根本找不到任何端倪,不过灵觉还是敏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凭借记忆,迟小厉终于搜索出一种曾经带给他类似感觉的魔法阵,也就是安琪拉留下的那些献祭大阵。 如果说贝努克使用的献祭仪式,是安琪拉那些魔法阵的最终版本,那掩盖在这座城堡下的魔法阵,似乎是安琪拉魔法阵的前前前……不知多少代版本。 可可莫的回答,也算是从侧面证实了这个猜测。 “你刚刚说,这位子爵精通魔法知识?”迟小厉猛然回忆起一件事,皱眉道:“他是魔法师?” 可可莫点头道:“是啊,子爵大人是风系魔导师。” 迟小厉刚刚升起的那个念头,顿时宣告破裂。 一个魔导师,主导不了如此庞大的魔法阵。 所以……这里的魔法阵,很有可能不属于那位子爵,而是出自其他人之手。 之前可可莫在自己提醒下,才意识到大厅似乎有些问题,这就说明院中可能布置了遮掩法阵,能够影响人的判断。 这样一来,除非外人点破,否则那位子爵即便比可可莫更厉害,也仍被困在“障眼法”里而不自知。 “果然早就将手伸进乌托邦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三九章 天下第一(三十) “两位,子爵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请求,请随我进来吧。” 白发苍苍的管家出现于门口,对着凉亭中的两人弯腰行礼。 “走吧,见见这位子爵。” 迟小厉摆了下手,率先走向城堡。 进入大门,老管家维持着恭谦的姿态,将两人引到客厅。 “老爷正在更衣,马上就下来,还请两位稍等片刻。” “应该的,感谢您的引导。” 可可莫在怀中摸出一枚银币,像这种拜访素不相识的贵族,但凡受到对方接见后,应该给予管家或者仆人一定的“辛苦费”。 然而老管家笑着摇摇头,婉拒了可可莫的好意,“子爵大人家规严谨,严禁奢靡之风,十分感谢您的慷慨,不过这笔钱还是敬谢不敏。” 老管家说完,又冲旁边招招手,两名矮人侍从快速点起火炉,为两人添杯加水。 做完这一切,老管家与侍从整齐一致的回到壁炉旁,默默等待主人的到来。 可可莫嗅着茶叶的芬芳,略有些佩服道:“看到了吗?格尔斯托夫子爵正如传闻中那样,简朴务实,即便是家中的仆从都家规甚严,在咱们进来前,壁炉可是灭着的,有客人来才往里添加炎晶石……” 迟小厉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目光从刚刚开始就是不是落在那个衣着笔挺的老管家身上,心里考虑的仍然是之前凉亭中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进入客厅后,那种诡异的不适感反而消除了大半,这让迟小厉更加确信,那位子爵应该不是幕后黑手,而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这座类似未来献祭大阵雏形的隐晦魔法阵,应该还融合了其他诸如遮掩气息、或者侵蚀精神力的其他魔法阵,长时间在这种魔法政治魔法阵中生活,即便那位子爵已经拥有魔导师的实力,精神依旧会被误导乃至侵蚀,完全感受不到整座城堡的异样。 而如果这位子爵是受害者,那针对他设下魔法阵的幕后主使,其目的与动机,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首先可以排除私仇,按照可可莫一路上喋喋不休灌输的关于这位子爵的情报,加上整座城堡低调内敛没有半点贵族奢华之气的风格,差不多可以确定丝荻拉的城主,的确是个严于律己、深受城民爱戴的好领袖。 加上他货真价实的魔导师实力,这种人在小镇中不太可能存在仇人——不是说一定不会与人结仇,而是就算结了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扳倒子爵的能力,大多数人权衡利弊,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溜之大吉。 城堡没有太多守卫,也能说明格尔斯托夫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很有信心,所以像这种规模的魔法阵,绝不可能是零星仇敌的打击报复。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位子爵真的无意间惹到某位厉害人物,对方既然想要报仇,如果有能够设置如此复杂、规模如此庞大的魔法阵的能力,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拖沓,直接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从正面击溃子爵即可。 所以魔法阵的设立者,并非针对子爵个人,而是想要利用子爵,完成更深层的某种目的。 (如果我有哪怕一丁点魔力感知,就有办法挖掘出这座魔法阵的结构,并且借此推断出用处……可我现在偏偏是个“废人”唉。) 想到这里,迟小厉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些烦躁地端起茶杯,结果直接被余热未消的茶水烫了个严实。 “呸呸……” 可可莫有些傻眼地看着把自己烫到的威尔,一抹笑意在眼底转瞬即逝。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一道洪亮而温和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可可莫与迟小厉齐齐扭过头,便看到一袭烫金花边红色长袍逐级而下,面容俊朗却稍显疲惫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极为标准的贵族笑容,进入大厅后向两人分别点头致意。 “我是格尔斯托夫。” 可可莫迅速站起身,不等子爵走近,便主动上前,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微弯腰背,“实在是不甚惶恐,深夜打扰本就有悖礼仪,还能受到您的接见,感谢您的宽容。” 可可莫起身介绍道::“我是凯尔医馆的高级医师,可可莫,这位威尔·利普先生……是神迹之地来此的商人。” “很荣幸见到您。” 【】迟小厉按照之前在路上请教可可莫关于乌托邦的礼仪,对这位子爵躬身致意。 虽然在万年之后,迟小厉就算见了皇帝也不会行什么礼,但眼下既然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还是没有必要搞别扭,入乡随俗嘛。 格尔斯托夫分别对两人回意,接着引他们入座,开门见山道:“听说两位深夜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可可莫朝旁边看了一眼,得到后者不着痕迹的示意后,面容肃穆道:“是的,是关于今天傍晚前,发生在外海域的一些‘异景’……” 可可莫将自己接到渔村求助,挽救那位幸存的老渔夫,继而得知外海发生的诡异,整个过程娓娓道来。 格尔斯托夫本就略显病态的脸色,越发难看,神色间的凝重仿佛能够挤出水来。 等可可莫讲完,格尔斯托夫双手交叉,低垂着头思忖了半晌,才看向另一侧:“不知威尔先生有什么要补充的?” “事情的经过,可可莫已经讲得很完整了,通过您的表情,我也大致能够推断,在早些时分您就已经接到类似的通知了。” 迟小厉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近距离观察的机会,一边留意这位子爵的状态,一边解释道:“事实上,关于那些怪鸟的来历,我可能有些眉目……可也只是猜测,在告知子爵大人前,我希望您能讲讲之前是如何得到情报,并且因为什么作出戒严的判断?” 可可莫惊愕的扭过头,难道威尔不知道这种略显僭越的反问,很有可能会引起对面贵族的不满? 格尔斯托夫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可可莫顿时感觉不妙,正要帮着缓和一下,却没成想身旁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竟然又补充了一句:“这对我作出最终判断很重要,希望子爵大人能够尽可能详实地讲述。” 可可莫表情顿时无比精彩,原本她以为两人只是来报告外海域异状的,对这位城主大人提出警示就可以离开了……怎么现在感觉威尔反客为主,想让子爵先生先透露一些情报? “子爵大人……”可可莫不得不赶紧出来解场,用略带尴尬的笑容解释道:“威尔先生还不太习惯乌托邦的风俗,若有僭越还请您……” “无妨,这不是什么秘密,何况我也准备看情况过几天将有关信息公示出去。” 格尔斯托夫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这位言语直接的外乡客……生出几分兴趣。 关于下午发生的事情,他心中一直隐隐不安,为此整个晚上都在查阅相关文献,忙的焦头烂额却始终一无所获。 在这种僵局下,一昧的保守等待是消极选择,格尔斯托夫不是一个迂腐守成之辈,极为迫切的想要将这份不可名状的异常扼杀在摇篮中,可苦于找不到突破口。 这时候一个外乡人突然出现,并且只用了一个下午,便收获了城镇中一位鼎鼎有名的医师信任,格尔斯托夫不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却很想知道这位不卑不亢略显“奇特”的商人,究竟有什么高见。 “史密斯,我可能要和两位客人长谈,给我煮一壶茶。” 格尔斯托夫打了个响指,如雕塑般立于墙边一动不动的老管家终于有了变化,默默躬身应答,“是……不过考虑到您最近的精神状态,请不要操劳太晚。” 这是一种回答,更是一份对来客的提醒。 “不用在意,史密斯跟了我二十年,一直很啰嗦。” 格尔斯托夫微微一笑,稍稍揉了揉眉心,陷入短暂的沉思,像是在组织措辞。 迟小厉眉毛挑动了一下,从第一次见到这位子爵起,他就发现对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倒不像受到什么精神操控,仅仅只是过于操劳,以至于显现出超出年龄的苍老神态。 “我收到的消息,是在傍晚时分……一艘从西洋北部港口出发的货轮,在驶入我们西港外海时,突然遭遇了不明生物袭击,那些怪物与你描述的那种‘怪鸟’无论是外管还是附带魔法的攻击属性,都极为类似,基本可以肯定是同一种生物。” “西部外海?”迟小厉眨眨眼,暂时将精力从这位子爵身上移开,沉吟道:“时间上似乎是同时发生的……有多少人幸存?” “两人。” 格尔斯托夫抬起两个手指晃了晃,随即叹了口气,“仅仅只有两位随传的护航魔法师幸存,他们通过驾驭水系魔法,下潜至海洋底部才躲过一劫。 而在海洋中行进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那些海兽有着不同以往的狂躁,似乎正在与那些怪鸟进行激烈的战斗,可惜两位魔法师当时自顾不暇,也不敢在海底待太长时间……咳咳。” 格尔斯托夫突然干咳了几声,好像说的太多导致口干舌燥,好在老管家及时出现在旁边,手中已经端来沏好的热茶。 “这就可以确定,怪物出现在外海,正是为了觅食。”迟小厉点了点头,目光无意间落在格尔斯托夫的茶杯上,眉头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马上又继续追问道:“那是什么让您下达戒严指令?” “两位魔法师在海底潜行的过程中,听到了一阵奇异的音乐。” 啜饮几口,格尔斯托夫的脸色立马好看了许多,精神似乎也振奋一些,“他们确定那种声音带着魔力波动,却又迥异于海兽的力量,似乎能够干扰它们的生理状态,让他们在这本该沉眠的季节惊醒。 这样一来,那些怪鸟的出现就变得极为可疑,背后很有可能是某个人或者势力插手,在不明对方身份和用途的前提下,身为丝荻拉的镇长,我自然要考虑到最坏情况,所以第一时间让城防戒严,明天还会有第二道暂时禁海的指令下达到各个村庄。” 迟小厉沉吟了半晌,微笑着赞赏道:“您的判断很及时,应对也极为合理。” “额……谢谢。” 格尔斯托夫愣了一下,在丝荻拉很少有人敢用这种像是前后辈的口气对自己进行夸赞,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欣然接受,只能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可可莫被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吓得心脏又跳了一下,好在这位子爵脾气极好,为人也很大度,否则光是刚刚威尔的态度,即便是在人民自由度极高的乌托邦,依旧很有可能被冠上“不敬”的罪名。 “看您的神色,似乎还在为其他问题感到困扰?”迟小厉冷不丁冒出一句,“恕我冒昧,请问是否也跟下午发生的货船失事有关?” 格尔斯托夫眉头一挑,脸上现出一抹惊疑之色:“你是怎么……” 迟小厉嘴角一挑:“而且是与其他种族有关?” 格尔斯托夫眉头微皱,突然感觉对面的男人身上似乎增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沉吟片刻后道:“阁下难道已经接触过那两位魔法师了?” “不,只是按照事实进行了推倒,而结果也与我所想相差无几。” 不等格尔斯托夫进一步开口,迟小厉突然伸手打断:“子爵大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还请您……” 格尔斯托夫顺着迟小厉的视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稍一犹豫,便挥挥手:“你们先上二楼,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下来。” 老管家默默离场,临上楼前回身望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格尔斯托夫倒是不担心对方这是想趁机孤立自己,虽然一个魔导师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不算什么,但对付一个普通人和七级法师,根本不存在任何危险。 “你可以说了。” “子爵大人,有人妄图颠覆乌托邦,并且已经开始行动了。” 格尔斯托夫脸色一变,迟小厉马上跟进道:“对方行动之快,超乎您的想象……他们甚至已经对您下手了。” “我?” 格尔斯托夫再大度,此刻也不由觉得,眼前的商人似乎因为海难导致脑袋出了问题,嗤笑一声:“那些人在哪?” “就在您的眼前。”(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四零章 天下第一(三十一) 格尔斯托夫无懈可击的表情管理,终于出现了些微的动摇。 不过很快,这位精明的子爵就意识到,眼前的神迹之地商人说的并不是自己,藏于长袖下的魔力元素瞬间消散无踪。 格尔斯托夫眯起眼睛,用一种略带微言的低嗓音问道:“你是说……我这里有‘内奸’?” “根据我目前掌握的线索……可能性很高。” 迟小厉轻轻点了点头。 格尔斯托夫眸中骤然闪过一道光——这并非主观意识上的错觉,这位子爵长袍上根根倒立的丝绒,彰显出主人正是一位电系魔法掌控者的事实。 在这骤增的威压下,可可莫体表几乎本能产生一道波纹,用以抵抗那并无明确恶意却压迫感十足的魔力波动。 这位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女精灵,感受到一丝丝惊恐,,很明显威尔的惊人之语触动了这位大度的子爵的底线—— 对于一位以贤明著称的城主而言,被人指明家中藏有意图不明的“内奸”,实际上就等于质疑家主的眼光和决断力。 这已经近乎在挑衅一位贵族的荣誉,所以即便是温文尔雅的格尔斯托夫子爵,听到这种“指责”后也难以遏制的产生愤怒。 一位魔导师的全力威压,连自己这位七级法师都胆战心惊,身为普通人的威尔,此刻肯定无异于深陷油锅难以自拔吧? 电光火石间,可可莫扭头看向身侧,向子爵赔礼道歉的话语已经快到嘴边,结果下一秒,可可莫一下子惊诧到甚至忘记身处威压之中。 坐在格尔斯托夫正对面的迟小厉,此刻非但没有可可莫想象中那种度日如年的煎熬与恐惧,神色与先前无异,甚至还用带着一丝轻佻的笑容,正面迎向格尔斯托夫的目光。 他甚至还有闲心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赞许地点评一句“不错”。 可可莫呆滞的看着这个略显滑稽的场面,直到一秒过后,子爵的威压突然消失,才仿佛惊魂未定般喘了几口气。 “子爵大人,您应该清楚,我并非针对您,实际上我之所以愿意多费口舌,甚至冒着惹怒你的风险,正是因为我认定你是位值得帮助的优秀贵族。” 迟小厉淡然的放下茶杯,身体前躬,几乎越过眼前的桌面:“所以您刚刚已经筛选出可以对象了吗?” 格尔斯托夫就这么眯着眼望向迟小厉,过了几秒,冷峻的脸上倏而泛起一丝笑意,扭头看向仍有些不知所措的可可莫:“可可莫小姐,你可是给我找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啊?啊……” 可可莫尚处于先前那场无声的“交锋”中无法自拔,因而面对子爵的话,只是下意识作出回应,甚至忘了最基本的礼仪——这种失态在可可莫身上可是极为罕见。 “我可不是一个什么厉害人物,”迟小厉笑着摆摆手,“不过是一个漂荡至此的外乡人。” 这句话自然有双重含义,只是格尔斯托夫永远想不到更深层的意思。 可可莫直到此时才像是真正跟上两人的节奏,略显慌张地起身,郑重对格尔斯托夫行礼道:“实在抱歉,威尔先生来到乌托邦时日尚短,可能有些僭越之处,但我能保证他绝对没有恶意,还请您……” “无妨,你不必太介怀。” 格尔斯托夫对这位年纪轻轻的高级医师印象很不错,笑容中也充满真挚,压手示意她坐下。 可可莫坐回迟小厉旁边,本来想用精神力传声,不过当着子爵大人的面这种行为似乎不太礼貌,而且威尔也只是个无法用魔力回应的普通人,所以干脆用不大不小刚好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询问: “你是怎么抵挡住……” “我不是说过,以前当过一段医生嘛,”迟小厉耸耸肩,“你以为‘大陆最强医生’的名号,会落在一个毫无魔力的普通人身上?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我失去魔力。” 威尔的表情中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但作为听众的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都不由自出从这平静的话语中感受到一丝深深的悲伤。 同样作为魔法师,他们都很清楚什么情况下,才会导致一位魔法师失去全部魔力。可可莫为自己不小心揭开对方的伤疤感到懊恼惭愧,而格尔斯托夫目光越发深沉,对这位似乎拥有旁人难以想象的复杂阅历的中年男人,有了比之前更多一层的欣赏。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遭遇巨大灾厄后,依旧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 格尔斯托夫能够清楚感受到,这个名为威尔的现役商人,并非是佯装出的淡定,而是对已经发生的过往真的彻底释怀。 而这一刻的核心人物,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恬淡笑容—— 当然,如果不是裤侧的手指狠狠掐着大腿,迟小厉现在恐怕已经笑喷出来了。 从两人的表情中,他已经猜到这二位究竟给自己脑补了一个什么形象——一位曾经家世煊赫,拥有出众魔法天赋的继承者,因为某些原因,而骤然失去所有财富,甚至连身为魔法师的资格都一并被剥夺,却没有就此沉沦,而是顽强坚毅地另辟蹊径,从头再来,开始自己的行商之路。 “关于我的事情,并不是现在谈论的重点。” 迟小厉忍住笑意,有些担心楼下的动静会引得那位“潜伏者”警觉,从而提前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轻轻敲了下桌子,所以准备加快进度,压低声音道:“子爵大人,您有觉察到家中侍者的异常吗?” 格尔斯托夫恢复之前的凝重表情,摇头道:“我不清楚你所说的‘威胁’来源何方,也找不到哪个侍者近来表现出什么异常。” “请您构筑一个隔绝精神探知的魔法阵,”迟小厉在桌上画了一个圈,视线微微上扬:“越高级越好。” 格尔斯托夫犹豫了半秒,双手交叠与胸前,短暂吟唱了几句,指尖顿时迸出一道电光,继而引发出整个流光溢彩的魔法阵。 等波纹状的电光溢散在空气中,迟小厉随口说道:“子爵大人的基础不错,看来有一位好老师……只是魔法阵有部分阵纹赘余,加上吟唱时偶尔断续,使得效果不如预期,这些都是容易改正小问题,稍微注意一点就能精进不少。” 格尔斯托夫表情微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一个普通人竟然也敢对一位堂堂魔导师指手画脚? 可是细思之下,格尔斯托夫竟愕然发现,对方寥寥几句,好像都说到了关键! 明明只是无心之言,却字字珠玑,全部点在了困扰格尔斯托夫多年的瓶颈上! 如果说刚刚那股威压试探,对方带给他更多的是震惊,那现在格尔斯托夫就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喜! 这位……自称“大陆最强医生”的曾经魔法师,难道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格尔斯托夫难掩心中的激动,瞬间感觉到受益匪浅,对迟小厉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然而不等他就自己遇到的魔法瓶颈与这位深藏不漏的“威尔”先生继续讨教,迟小厉便话锋一转: “还是先聊正事,从那些怪鸟说起。您之前不是疑惑于我怎么知道那艘货船并非人族的吗?因为那些怪鸟的主人,是一个试图颠覆乌托邦的‘疯子’——而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将一个固若金汤坚如磐石的国度毁灭,最简单的方法,不是从外部强攻,而是从内部瓦解。” 对方不愿在魔法方面多聊,格尔斯托夫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但还是分得清主次,关于讨教的问题之后还有许多时间,当下还是赶紧解决外海那些不速之客。 稍稍思忖了两秒,他眉毛一张,“你的意思是……” “子爵大人认为什么手段,能够最省时省力却有效瓦解乌托邦的团结?” “种族纠纷!” 格尔斯托夫瞪大眼睛,登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猛一拍手道:“原来如此……看来那艘精灵货船并非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我就说那位精灵族的南岭大公为何会这么快接到消息,并对我这里施压……看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南岭大公身边一定有人传话!” 短暂的激动过后,格尔斯托夫猛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一脸惊疑道:“可如果真像你所说,有人试图颠覆乌托邦这整个国度,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理由?” 迟小厉沉默两秒,“我不知道这个时……你们这里是否有关于那个人的传闻,也不清楚他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他自称神的使者,是几百年前活跃于大陆的五神的眷属。” “神的使者?” 不出迟小厉所料,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脸上皆露出茫然之色,似乎从未听说过类似人物。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在我看来,是因为乌托邦信仰自由。”迟小厉面色冷峻,沉声道:“一个不信仰五神,并且越发繁荣昌盛的国度,会成为五神将来苏醒的极大阻碍,一旦乌托邦的模式宣告成功,那从此之后,大陆上将不再需要任何神明信仰。” “五神?那五位先贤不是早就……” 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二人,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心震得不轻,前者脸上一派难以置信的神色,可可莫在最初的冲击后,却在令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极短时间内镇定下来。 虽然乍闻这种惊天消息难免心神摇荡,但联想到威尔之前问的许多“奇怪”问题,眼下这个结论似乎又……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几百年前逝去的领袖,带领各族跨过终焉之战的英雄们,竟然试图在几百年后“复活”? “五神从陨落之前许多年,就已经在着手布置让自己永生的手段,宗教信仰便是他们的一种尝试……当然,最终似乎以失败告终,百年前就连最后一位战神都失去了回应。 神迹消失,却不代表五神彻底消亡,更有可能是因为信徒数量锐减,导致他们无法再过多干涉现实。 这肯定不是五神想要看到的未来。 尤其乌托邦这个不需要信仰的自由国度,逐渐展现出蓬勃的朝气与繁荣,如果再不遏制,一旦将来再过几十年或者上百年,乌托邦证明了这种种族融合的社会形式是可行合理的,各地纷纷效仿,不再有人需要信仰,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将会彻底失控。 所以五神彻底坐不住了,派出祂们忠诚的鹰犬,前来从根本上破坏乌托邦的体制。只有挑唆起各族矛盾,让乌托邦从内部自动瓦解,才能给外界一种‘乌托邦模式是失败的’的印象,从此不再进行类似尝试,重回信仰的怀抱。” 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全部陷入沉默,前者表情凝重,似乎正在权衡这位外乡人所说的真实性,后者则面露一丝惊恐,似乎想象到了乌托邦这个温暖的家园突遭毁灭的灾难场景。 格尔斯托夫猛吸一口气,目光凝练,愈显犀利:“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五神想要从死亡的沉眠中回归,难道除了毁灭乌托邦,没有其他更为温和的方法?说实话,我还是很难接受那些英勇无畏的先辈,会丧心病狂到让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再次陷入战乱。” “我知道这让你们一时难以接受,我原本也的确是想在找到确切证据后,再曝出这个秘密,”迟小厉摇了摇头,苦笑道:“可惜敌人的脚步太快,根本不给我更多查证的时间。” 格尔斯托夫目光一凝:“鸟虽然出现的诡异,可我不认为短时间内会威胁到乌托邦的安全。至于精灵那边……我有两位幸存的魔法师可以当人证,证明货船失事并非人为导致。” “不,我指的是……这里。” 迟小厉朝脚下指了指,“对方已经将手伸到您的城堡中,已经不知多长时间,并且就潜伏在您的身边。以这座城堡为中心,整个院子都布下了一种功能不明的魔法阵,并且……子爵先生?!” 迟小厉表情倏而一变,让格尔斯托夫逐渐昏沉的意识猛地惊醒过来,本能擦了擦鼻腔,结果却看到触目惊心的猩红。(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四一章 天下第一(三十二) “格尔斯托夫子爵!” 看着鼻血喷涌而出、逐渐倒在沙发底下的中年子爵,可可莫发出一声惊呼,并第一时间跳过茶桌,想要为这位子爵检查伤情。 “没……我没事……” 格尔斯托夫似乎只是恍惚了一瞬,在彻底倒地前成功撑住身体,同时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指着桌上的茶杯:“请、请将杯子递给我……” “这个?” 可可莫一脸关心之色,抬手拿起茶杯,刚要递过去,却被另一只手拦下。 可可莫错愕的回过头,却看到迟小厉神色凝重的盯着茶杯,并且眉头越皱越深。 “刚刚就觉得有些不对……”迟小厉呢喃了一句,扭头看向可可莫,“你先帮子爵调理身体,看看他问题出在哪里。” 格尔斯托夫脸上泛起一丝恼意,眼中充满血丝,颇有些失态地吼道:“都说了我没事!你把茶杯给我,那里面是专门调配的营养剂……” “恕我拒接,子爵先生。” 在可可莫左右为难的时候,迟小厉直接夺过杯子,伸出手指蘸取了一点,正要放入口中,表情突然僵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这具身体只是一个普通人体魄,根本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试毒! 万一这种慢性毒仅仅是针对格尔斯托夫,外人尝了会直接嗝屁,迟小厉感觉自己可能会成为“史上”死的最惨的冒失鬼了。 “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在试图挑衅一位贵族!” 格尔斯托夫突然面目狰狞,一把甩开可可莫的手,万分恼怒地从地上站起,双手搓起两个巨大电光球的同时,脸上的皱纹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蔓延。 “格尔斯托夫——醒一醒!”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让已经做好攻击准备的格尔斯托夫神情瞬间恍惚起来,那如山脊般挺起的皱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 等眼中蛛网血丝褪去,格尔斯托夫脸色再次变得苍白无比,而这位子爵也像是彻底失去了力气,双腿颤抖了几下,要不是可可莫眼疾手快,将他扶回沙发,这位子爵可能就要直接倒在地上。 “嘶……刚刚发生了什么?” 格尔斯托夫大口喘着在粗气,额头浸出一层汗水,看着自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粗糙手掌,面露茫然之色。 “恕我冒昧,请允许帮您检查一下。” 可可莫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不至于表现的太过震惊,手轻轻搭在这位子爵的胳膊上,在得到这位子爵的同意后,温和的水元素顿时顺着血管流淌进他的身体。 随着水元素的深入,可可莫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眼前的子爵明明还不到五十岁,可以说正值壮年,体内的器官却像是仈Jiǔ十岁的老人,甚至许多旁支末端都有了衰竭的迹象! 可可莫心情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几个月前,她与子爵在那场宴会上交流的时候,对方还精神矍铄,没有显露出任何老相,可怎么如此短的时间内,身体就恶化到这种程度? 可可莫心神恍惚了一瞬,正犹豫要不要如实相告,抬头却看到格尔斯托夫眼神有些发直,身体前倾,目标似乎是迟小厉手中的茶杯。 “子爵大人!” 可可莫赶紧呼唤一声,同时稍稍加大了魔力输出,这会引起一定的刺痛,却不会造成任何损伤。 格尔斯托夫再次清醒过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疑惑,“啊……是不是我刚刚又睡着了?” “额……” 可可莫有些不知所措,子爵身上肯定有问题,可偏偏除了器官衰老外,她找不到任何其他隐患。 茫然无措间,可可莫下意识扭过头,想要寻求那位似乎总是能够带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 迟小厉迎着可可莫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将病情告诉对方。 虽然从刚刚的表现,已经能够断定这位子爵受到了魔法侵蚀,但迟小厉现在不能使用魔力,没法进一步探明,也不清楚对方是否在他体内留下了其他隐患。 万一点破病情,引发他体内某种提前设下的布置,就很有可能让这位子爵陷入更大的危险。 这种慢性侵蚀魔法,迟小厉已经见过很多次,之前哈涅斯在第一次进攻盖亚时,就采用过类似的手段。 他在无数平民体内埋下了瘟疫蛊,这些人平时与常人无异,也不会有任何身体问题,可等到哈涅斯入城,经过简单的媒介触发,这些蛊人就会瞬间化为行尸走肉,在遇到其他活人时,将致命的疫情传播出去。 当时蛊人爆发的契机,便是周围有两名以上普通人,只有这样才能有效保证个瘟疫可以以最快速度扩散出去。 能够在城堡中设下如此复杂的魔法阵,对方实力不容小觑,迟小厉不确定格尔斯托夫体内是否有类似的“触发条件”,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现在他依旧拥有最尖端的外科技术,可可莫也是城内数一数二的高级医师,但面对很有可能是禁咒魔法的侵蚀效果,两人联手都未必能够做出有效抵抗。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让迟小厉非常不爽,甚至有些懊恼于为什么没有早一步察觉到那杯茶的问题。 早在子爵下楼时,迟小厉就已经嗅到了他身上的“不祥”味道——一种只有死人才会散发的气息。 不过当时格尔斯托夫只是表现出了一定的疲劳,精神面貌尚可,而迟小厉又失去了精神感知能力,所以无法确定这种直觉是否可靠。 而子爵后来要求的那杯茶,端到桌上的那一刻,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浮现,只是依旧说不清根源。 直到格尔斯托夫突然表现出癫狂的症状,样貌发生巨大改变的同时,连性格意识都受到扭曲,迟小厉才终于能确定那杯茶有问题。 好在格尔斯托夫毕竟是一位魔导师,精神力较为强韧,而且似乎经常参与劳作,所以体质远比一般人强壮,迟小厉仅仅只是一次呵斥,用了一种无魔力参与的简化版声波攻击,将格尔斯托夫尚存的意识再次挖掘出来。 否则如果这位子爵真的彻底失控,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抗不过两招,说不定就死在这座城堡里。 不过迟小厉很清楚,这种好运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可可莫维持伤势的过程中,格尔斯托夫竟然又表现出了失神的症状,而且对这杯茶执念极深。 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行为,在可可莫出声提醒后,子爵很快清醒过来,其实却是一种病入膏肓的症状。 如果说城堡下的庞杂魔法阵,其中一小部分功能,是用来侵蚀这位子爵的精神与,那这成分不明的“红茶”,就是导致子爵状态迅速恶化的触发剂。 迟小厉问道:“这种……十分疲惫的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格尔斯托夫晃了晃头,可可莫的安抚让他精神面貌有了极大改善,仔细回忆片刻后,有些不确定的回道:“差不多是从三个月前……当时城外有一片无主丛林,矮人和兽人想要争夺所有权,两个部落差点打起来,我不得不居中调停……当时这件事烦了我不少天,之后好像就留下了精神不振的问题。” 随着意识渐渐清醒,格尔斯托夫思路也越发清晰,终于意识到对方的问题另有深意:“你怀疑……我被下毒了?” “以你魔导师的实力,就算连续一个星期不眠不休,累积的精神疲劳,也只需要几天休养,就能彻底恢复。” 迟小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轻轻摇晃手中精致的茶杯。 那鲜红透亮的液体,在魔晶光下散发出一股醉人的色泽与香气。 格尔斯托夫眼皮一跳,难以置信地摇头道:“这、这不可能!我的饮食起居都是交由我的管家负责,他跟随我二十年,可以说是我最忠心最信任的仆人……” 迟小厉眉头微皱,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那个面色红润,精神状态极佳的老管家样貌,对方在上楼前似乎还不经意的回瞥了一眼…… “虽然您可能难以接受的,但……问题确实应该出在他身上。” 迟小厉排除了另外两个仆人,直觉告诉他,那个老管家即便不是幕后黑手,身份也一定不简单。 格尔斯托夫眉头紧皱,似乎在仔细回忆之前的点点滴滴。 他下意识伸出手,结果却摸了个空。 格尔斯托夫表情一滞,看着仍在迟小厉手中的茶杯,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悲恸和苦涩。 “我还是不相信我忠诚的管家会背叛我……这养生茶也确实帮我改善了睡眠,可我的白天的精神状态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越来越糟……还有刚刚我是不是想对你们出手?天哪,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且这茶似乎还有强烈的成瘾性……” 在逐渐明朗清晰的证据前,格尔斯托夫满脸痛苦地接受了事实,却同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精神越发萎靡。 “子爵大人,现在不是沉浸在痛苦与懊恼的时候。” 格尔斯托夫的言语逐渐凌乱,迟小厉不得不及时打断,以免他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再次因为精神冲击而崩溃,“敌人已经将手伸向丝荻拉,这时候只有您可以保护自己领民!” “对——还有领民们!” 格尔斯托夫眼中再次恢复理智的光芒,在可可莫的搀扶下坐直身体,表情凝重道:“如果真像威尔先生所说,有人意图颠覆乌托邦,那为什么要从丝荻拉这个边陲小镇开始?” “您还是太过乐观了。” 迟小厉轻轻摇头,在格尔斯托夫错愕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您认为今天下午的外海,是神使对乌托邦发动进攻的号角吗?不,很有可能在更早些时候,其他地方已经发生了其他类似的恶件。 对方不是针对丝荻拉,而是连丝荻拉这种边陲城镇都不放过……可以想象,今晚那些规模更大的城市中,此刻或许已经陷入了慌乱与厮杀。” 格尔斯托夫嘴巴微张,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天真”,不由狠狠捏紧拳头。 “下午怪鸟们集体猎食,或许就是一种补充能量、即将进攻的信号,所以您现在最好立刻联系城防部队,集合小镇中所有力量,提防周边一切死角,而不仅仅只关注外海——因为袭击者可能从任何地方出现。” 迟小厉语气稍顿,目光一凝【】,瞬间扫向楼梯。 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上的老管家,身上那件燕尾服已经不知去向,转而变成一身略带不祥气息的黑色风衣。 老管家的笑容一如之前那般标准,眼神却不再和善,宛如鹰隼般犀利,眼眸深处更是泛着一丝诡异的紫黑色。 迟小厉不由叹气道:“看来还是晚了,想离开这里,恐怕得打一场硬仗。” 格尔斯托夫盯着老管家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嘴唇翕动,表情极为复杂:“你是……布迪?” “老爷。” 老管家深鞠一躬,一如往常。 只是身上却开始扩散出些许魔力波动。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格尔斯托夫痛苦的闭上眼睛——眼前的老人并非其他什么人冒名顶替,那一丝不苟的礼仪,低沉的声调,都在无声宣示这位背叛者正是自己的管家本人。 “你……你为我家服务了近四十年,父亲去世后,我一直将您当成自己的叔叔……” 格尔斯托夫的手微微颤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周身散发出强烈的魔力气息,不断有噼里啪啦的声响传出。 他猛然抬起头,用近乎咆哮的声音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因为在成为您家族的管家前,我就已经是众神的信徒了。” 老管家直起身,苍老的面容焕发出异样的神采:“不过我仍然惦念您的恩情,所以想要赐予您无声无痛的死亡,只可惜……这些外人并不想您获得安宁,所以——请您今天死去,然后回归众神的怀抱。” 话音未落。 一道夺目的雷霆之枪划过玄关,却未能穿透老管家的身体。 迟小厉只感觉后颈一凉,瞳孔骤缩。 阴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至于你这个罪魁祸首……只能获得无尽折磨!”(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四二章 天下第一(三十三) 黑色的雾气突然出现,瞬间穿透格尔斯托夫设下的雷霆结界,并且迅速在大厅中扩散开来。 “威尔!” 当视野被遮住的一瞬间,可可莫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威尔! 然而一步之差,生死之间。 她之前一直站在格尔斯托夫身边,距离威尔不过两步之遥,现在视野中却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小心!” 格尔斯托夫猛地拉住就要冲入黑雾中的可可莫,一股电光激射而出,落入雾中后,竟发出类似某种东西烧灼的“噗噗”响声。 “这雾有问题!” 可可莫牙关紧咬,眼中隐有泪光:“可威尔还在里面!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重新构筑的结界甚至没有撑过两秒便宣告破裂,两人身边能够活动的空间快速被黑雾侵蚀。 “无论他现在是否活着,你我现在都救不了!先离开这里!” 格尔斯托夫仍旧保持着清醒头脑,拉住可可莫,周身闪耀起璀璨的电光,直接朝着尚未被黑雾合拢的上方冲去。 接连两道轰响,格尔斯托夫带着可可莫来到堡垒三楼。 这里是格尔斯托夫的寝室,暂时还未受到黑雾影响。 格尔斯托夫看准方向,正要跳出窗外,身形却倏而摇晃了一下。 “子爵大人,您没事吧?!” 可可莫不得不从悲伤中挣脱出来,赶紧扶住他。 “我没事……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格尔斯托夫摆摆手,深吸几口气,勉强从地上站起。 长时间被慢性毒侵蚀的后遗症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格尔斯托夫的症状,远比表现出的更加严重。 仅仅刚刚那一番动作,就好像抽空了整个身体,虽然体内还留存着充足的魔力,但格尔斯托夫已经没有太多精神力调配这些力量。 格尔斯托夫很想休息一下,可那些宛如软泥怪般从地洞溢出的黑雾,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从窗户跳出去!我们不能让威尔先生白白牺牲!” 可可莫通红着眼睛,手指几乎要陷入格尔斯托夫的绒衣。 一股令人倍感温暖的魔力,如小河流水,缓缓淌入格尔斯托夫身体,后者顿时感觉快要到极限的精神像是再次充满力量。 “多谢!” 没有更多言语,格尔斯托夫再次抓住可可莫肩膀,裹狭着一抹电光冲向窗户。 咔。 水晶玻璃破碎的同时,两道足有胳膊粗细的黑色荆棘出现在窗外,硬生生将格尔斯托夫拦下。 魔力的反冲击带给格尔斯托夫不小的伤害,连退了几步才止住身形,却来不及擦拭嘴角的血迹,直接调转方向,朝着另一边的天窗冲去。 咚—— 又有两道荆棘出现,直接阻断了逃生去路。 格尔斯托夫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扭头看向另外两扇窗户,虽然现在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但格尔斯托夫能够确定,只要自己冲过去,就会立马有两道荆棘像鞭子一样把自己抽回来。 整座城堡,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封印。 而作为城堡外墙主材料之一的抗魔法晶石,好像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格尔斯托夫尚存最后一丝希望,在黑雾彻底吞没立足之地前,双手涌现出两团ChéngRén脑袋大小的电光球,然后朝着相反方向射出。 东西两侧的厚实墙壁瞬间被贯穿,格尔斯托夫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来自抗魔晶石的阻力。 然而没等电光球射向天空,两道无情的荆棘便再次,直接将光球震散。 “威尔说的没错,这座城堡……这座我的城堡……”格尔斯托夫攥紧拳头,“早就被设下了结界,我们出不去了。” 可可莫还来不及感伤,便与格尔斯托夫同时望向那个被撞开的地洞。 黑雾突然扭曲了一下,老管家布迪从雾中缓缓现身,身上的黑色风衣没有任何变化,脸上却再也找不到原本那种和蔼恭敬的笑容。 “老爷,放弃抵抗吧,你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 格尔斯托夫冷笑道:“我还真没想到,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年的管家,竟然是位隐藏极深的大魔导师!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不会觉得委屈吗?” 布迪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笑容,轻轻摇头道:“您误会了,至少在十年前,我还只是一个普通人,至于为什么现在能够用于如此强大的力量……当然是源于诸神的恩赐。” 布迪抬起手臂,原本涌动的黑雾立刻停下扩散,并且随着他的动作扭曲成任何形状。 这倒是给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留出了最后一片立足之地——而除了这个寝室西角外,偌大的房间都已经被黑雾侵占。 似乎只要布迪一声令下,这些黑雾就会化身成一头凶猛的魔兽,咆哮着撕破猎物的胸膛。 “威尔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可可莫突然站起身,手臂缠绕着一条青蓝色的水带,看上去仿佛最柔顺丝滑的绸缎,却能随时化为分筋错骨的利刃。 布迪神情淡然道:“诸神教导我们,对于忤逆主的罪民,要予以痛苦的解脱。” 可可莫身体颤了一下,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恨意。 然而老管家毫不在意女精灵的愤怒,哪怕他毫不设防,眼前这位不过七级的魔法师,也没法对他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如此强大的力量,您难道不心动吗?” 布迪眼神陡然射出迷离的光辉,双手高举,化身成一位狂热的信徒,嘴角掀起一抹极大的弧度:“想想看,别人努力一辈子可能都得不到的强大力量,只要投入诸位大人的怀抱,就可以随时拥有!” 格尔斯托夫眼神冷漠,嗤笑道:“不过是借助别人的力量,又不是你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不!这是众神对信徒们的爱护,是对吾等忠诚的馈赠!” 布迪的脸突然变得扭曲,皮肤隆起一条条丘陵,像是血肉中有无数虫子爬动,仿佛不受控制地作出一系列表情。 时而暴怒、时而痛苦,时而悲伤,甚至还做出许多超出面部肌肉限制的夸张动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瞬间警惕无比,以为这位已经变成怪物的老管家失去了耐心,准备对他们发动攻击。 “这就是你所渴望的力量?”格尔斯托夫一边警惕周围的黑雾,一边取笑道:“自己照镜子看看吧!你现在哪里还有半点‘人’样!” 像是受到了这句话的刺激,布迪已经全黑的眼瞳中,浮现出难以遏制的愤怒,他像疯子一样挥舞着手臂,静滞的黑雾再次被掀起层层涟漪,却没有第一时间向二人袭来,反倒疯狂涌向布迪,很快将这位老管家淹没。 “不……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力量……” 断断续续的惊呼从黑雾中传来,最后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应该不是什么陷阱吧?” 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与茫然。 “城堡外的结界好像消失了!” 格尔斯托夫敏锐感觉到城堡外围的魔力波动减弱了不少,只是一瞬间的犹豫,直接抓起可可莫,向身后撞去。 轰隆一声巨响,墙壁上又多出一个大洞,然而这次却没有章鱼触手般神出鬼没的荆棘拦路。 平稳落地后,格尔斯托夫不由出一口气,接着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向城堡。 “啊——” 可可莫尖叫一声:“您、您看!” 顺着可可莫指的方向,格尔斯托夫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溪中,瞬间瞳孔一缩—— 一道道蜈蚣般鲜红的魔力流,在溪流中蜿蜒匍匐,如同一张无比巨大的蛛网,在整个城堡的地下缓缓流动。 “这……这就是威尔说的……” 格尔斯托夫纵使见多识广,也从未看到过类似复杂并且带给人强烈不安感的魔法阵。 可可莫目光一黯,下意识看向城堡。 一楼大厅已被浓郁的黑雾浸满,里面漆黑一片,别说一个普通人,就算是她和格尔斯托夫在里面待上几秒,恐怕也会被彻底吞噬。 “如果我能早点相信威尔先生的话,说不定……” 格尔斯托夫也被可可莫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悲伤所影响,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自责……可可莫小姐,拜托你一件事!请你拿着这把钥匙,前往城防主塔,找到比赞队长,将有歹人试图袭击丝荻拉的消息告诉他,以最短时间内加固城市防御!” 可可莫接过那把造型精致的钥匙,下意识问道:“我一个人?您不一起去吗?” 格尔斯托夫神情坚毅,望向那蔓延不知何处的“蛛网”:“这场灾祸起于我的失察,我要留下找到魔法阵阵枢!我怀疑这个魔法阵一直蔓延到城镇各处,如果不能将它们解决,光你我逃出去,没有任何用处!” “可是您不是那个管家的对手……” “别啰嗦,这是我以城主身份对你下达的命令!” 格尔斯托夫语气陡然一变,带着几分呵斥之意,不由可可莫继续抗议,掌心再次现出一抹电光,就要送她出去。 “谁——也别想跑!” 一道宛若来自幽冥的阴沉嘶吼从高处传来,格尔斯托夫面色瞬间紧绷,电光火石间将推力改为拉近,抓住可可莫迅速向凉亭方向跳去。 就在二人离开原地的同时,数道黑雾构成的勾爪从天而降,切豆腐一样轻松洞穿地面。 格尔斯托夫眼中现出一抹焦急,感受着周围越发强烈的魔力威压,忍不住叹了口气:“早让你走不走,现在走不了了!” “对不起……” 可可莫脸上写满愧疚——其实她清楚,格尔斯托夫的身体情况已经非常糟糕,刚刚让她先走,实际上已经做好了牺牲在这里的准备。 然而可可莫心中还是怀抱有一丝侥幸,寄希望于老管家身上的“异常”,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庭院中的结界也因此失效,这样他们两个就都能活着离开。 结果犹豫的工夫,事态便急转直下。 感受到庭院周围那宛如实质般的魔力,可可莫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向外突围,下场只会变成无数荆棘切割后的碎肉。 格尔斯托夫转头看向她,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没办法了,看来今天你要和我这个无趣的男人死在一起了……明明你是那么年轻,那么前途无量,都是我的过错。” “不,您在我心中已经是最优秀的城主了。” 可可莫抿紧嘴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而且我们还未必会输呢——就算为了威尔先生的牺牲,也一定要有人将消息传递出去。” 格尔斯托夫目光恍惚了一下,随即变得坚毅起来,仿佛再次泛起希望。 “是啊……还没到坐以待毙的时候,为什么要想的这么悲观呢?没想到我今天竟然被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上了一课。” 格尔斯托夫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可可莫略显狼狈的脸,眼神诚挚道:“真该早点认识你,如果我年轻几岁,说不定会对你发起热切的追求。” “您现在依然年轻,子爵大人。” 可可莫脸上也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如果我们能活过今夜,我愿意接受您的邀请——我们可以先从一场舞会开始。” “看来我又促成了一桩美好的姻缘,这应该算是身为管家的我,最后为老爷做的事情了。” 老管家缓缓落下,脸上五官却已经彻底扭曲,赤红色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两只眼珠一上一下错位排开,嘴巴甚至扭转九十度,然后移动到额头位置—— 看上去就像是顽劣的孩童将人脸拼图打乱,然后随意组合到一起。 格尔斯托夫眉头微皱,在可可莫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酝酿着体内最后一丝魔力,眼中满是讥讽:“布迪,看看自己,现在变得何等丑陋,你甚至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了!” “欲成大事,自然要付出代价。” 布迪头顶的嘴巴怪笑两声,控制着周围无尽的黑雾:“这是您最后的遗言?” “这是你的遗言。” 一道不甚明亮,却能清楚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自远处响起。(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四三章 天下第一(三十四) 已经扭曲腐化成怪物的布迪,那双呈上下排列的眼睛陡然露出惊恐之色。 他发现自己对周围黑雾的控制,竟然开始逐渐减弱! 原本沉积在院中、近乎胶状的雾气,此刻竟开始向上方扩散,并在近百米的高空处——也就是整个城堡结界所能控制的极限处彻底淡化,最终消散于空气中。 “这不可能……不可能!” 布迪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血肉狰狞的脸上再次绽现出根根青筋,宛如皮肤下有无数扭曲的爬虫,每扭动一下,强烈的神经剧痛便会让这位彻底抛弃人形的老管家发出凄厉的低吼。 格尔斯托夫本就是强弩之末,在看到布迪出现了和之前一般的异状后,心气顿时松懈了一瞬,结果便导致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魔力彻底散去。 一股虚脱感涌上大脑,在从凉亭摔出、掉入那血管蛛网遍布的溪水前,格尔斯托夫左右两条手臂同时被抓住。 “喂,老子在那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不抓紧时间跑出去,还有工夫在这里谈情说爱?”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格尔斯托夫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奋力睁开眼,结果便看到可可莫眼含泪珠、满脸愕然的望着另一边。 “这边这边,我严重怀疑你这道貌岸然的子爵大人,内里其实是个闷骚的色痞,怎么还趁机偷窥人家小姑娘呢?” 格尔斯托夫终于扭过头来,看到那张想信却又不敢置信的轻佻笑脸,微微张大嘴巴,“你……你真的没死?” “怎么你们两个这好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不怎么欢迎我回来?” 迟小厉歪着脑袋,露出一副嫌弃的模样:“行了,别在这躺尸了,赶紧办点正事。” 将格尔斯托夫拉起来,迟小厉看了仍紧抓住他胳膊不放的可可莫一眼,挑眉道:“哟哟,这才过了多久,你俩就真的勾搭上了?” 可可莫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抓着子爵的手,脸色一红,却没有再次低下头,而是略带嗔怒地瞪了迟小厉一眼:“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既然没事,就不能早点出来吗!” “大姐,我只是一个区区普通人,能从那个家伙眼皮底下溜走,已经是万幸了,你还想我怎么给你提示?” 迟小厉无奈地耸耸肩,扭头看向格尔斯托夫:“子爵大人,你现在还能动吗?全力一击,能发挥多少实力?” 格尔斯托夫正在沉吟,可可莫已经抢先答道:“他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不能再让他动了!” 格尔斯托夫摇了摇头,看着迟小厉的眼睛,面容坚毅道:“没问题,可以坚持……” “不·行!”可可莫再次打断,神情微恼道:“我可是医生!我现在最有发言权!” “啧啧……人家都说没问题,你这怎么还急眼了?” 迟小厉意味深长的看了女精灵一眼,后者干脆顶着个红脸回瞪过来,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迟小厉很快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好好,听你的话……但问题是现在咱们三个,除了子爵先生,恐怕没人能给那位致命一击吧?” 顺着迟小厉的视线,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才从这位朋友“死而复生”的喜悦中清醒,再次重视起远处那团“怪物”。 不知什么原因,布迪的身体明显发生了某种改变,整张脸不但比刚刚更加扭曲,已经分不清具体五官在哪里,几乎都被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肉瘤替代,而且就连尚存的“人形”都逐渐退化,转变成一滩快要仿佛融化的蜡烛,下半部分几乎与地面黏连到一起。 “这是你的‘杰作’?” 格尔斯托夫眉头微皱,很快猜到了真相,诧异地看向迟小厉。 “差不多吧,”迟小厉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脑袋,指着延伸出地下的一段“血管”:“他的力量大部分源自埋藏于地下的魔法阵,只有少部分存储于身体内,时间紧迫,我也没办法全部斩断他和魔法阵的联系,所以只能像小孩子拼图一般胡乱扯了几下,这才让他的身体产生了紊乱。” 可可莫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所以……先前第一次‘意外’,让我们能够顺利逃出城堡,也与你有关?” 迟小厉点了点头,笑道:“魔法阵阵枢就埋在城堡地下,原本一直被那些黑雾守护,如果老管家一直守在屋里,我也没办法靠近,所以只能先切断一部分城堡外的防御,造成他暂时的混乱…… 主要是没想到你们竟然没在第一时间跑出去,当时在大厅,黑雾结界刚刚出现,侵蚀力量还不算严重,城外结界尚未完全启动,格尔斯托夫完全有机会带着你突围,结果……你们两个笨蛋竟然反倒上了楼,给了他彻底完善的时间……要不然他早点追出去,我承受的风险也会低许多。” 可可莫愣了一下,“风险?” 格尔斯托夫鼻翼翕动,目光陡然一紧,望向迟小厉下肢。 “你……” 可可莫这才注意到迟小厉两条裤子,后腿部位上已经腥红一片,地上汇集起了一滩血迹。不由捂住嘴巴。 之前注意力全部被那个怪物牵制,后来威尔出现,表现的太过风清云淡,可可莫本人又从深沉的悲伤一下子转入巨大的欢喜,情绪激荡下,却忽略掉了作为医生本该最敏感的血腥味。 “这……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温和的魔力探入威尔腿部,可可莫越看越心惊——两条小腿肌肉几乎完全消失,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整个切掉,伤口处覆盖了大量草木灰充当临时止血剂,这也是之前为何没有大量出血的原因。 可可莫眼中顿时泛起泪光,从逃生时候都不忘背着的白箱中摸出几样草药,一边治疗一边通红着眼睛道:“都伤的这么重,为什么不早点说……这几乎就只剩一层筋膜了,你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啊!” “比这更重的伤我都试过,小场面。” 迟小厉笑着摆摆手,却还是在一团绿色糊糊敷上伤口的瞬间疼的龇牙咧嘴:“得得……我吹牛行了吧,您小人家别这么粗鲁。” 迟小厉转过头,看向一直争分夺秒闭目休养的格尔斯托夫:“能搓出一个‘雷暴裁决’就够了,休息太久,你那位忠诚的管家也会逐渐恢复状态,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格尔斯托夫不清楚对方口中的“雷暴裁决”是哪种魔法,但想来应该是九级的顶级单体攻击,只是两个大陆的叫法不同。 “还得再等一会儿……现在恐怕发挥不出全力一击。” 迟小厉回头看了扭曲涌动的黑雾一眼,点点头,“一分钟——再往后他就要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了。” “从之前我就很好奇,你似乎对雷系魔法非常熟悉……听说还给可可莫指导了一下水系魔法?” 格尔斯托夫睁开眼睛,若有所思道:“咱们也算是换名的朋友了,直接一点,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总不可能恰好对雷系和水系魔法了如指掌吧?” 可可莫也抬起头,维持着腿部治疗,一脸好奇地望向他。 这个问题她也十分感兴趣,这位来自神迹之地的“商人”,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展现出远超她想象的手段,仅仅用“以前曾经是个魔法师”,已经无法解决所有疑惑了。 迟小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我以前确实掌握许多不同的魔法,你们姑且可以称我为‘魔法大师’……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只是空有一身魔法学识,却用不了丝毫魔力的普通人。当然,我以前是医生的事,也货真价实,没有骗你们。” 迟小厉在心中默想——确实没有骗你们,只不过这个“以前”是相对于我个人的狭义概念,而并非广义上的过去。 “‘魔法大师’……” 格尔斯托夫表情微怔,他已经差不多认定威尔以前绝对是位实力强劲的大魔导师,不仅学识渊博,还掌握多系魔法。 正是这样,他才能在进入城堡的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并且最先发现了自己饮用的养生茶有毒。 或许也正是这份远超常人想象的丰富学识与见解,才能知晓那些外海怪鸟的秘密,以及有人竟试图颠覆整个乌托邦。 可如此实力的强者,早就应该闻名遐迩才对,为何乌托邦从未听说过什么“威尔大师”? 见迟小厉不愿多谈,而且眼下场合确实也不太合适【】聊家常,格尔斯托夫一边调节魔力,一边问出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你刚刚是怎么从黑雾中逃脱的?” 即便威尔曾经是位大魔导师,对魔法学了如指掌,格尔斯托夫也想象不出现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有任何办法逃出那些致命黑雾,并且还进一步破坏了部分地下结界。 迟小厉知道他在猜什么,不由摇了摇头,苦笑的指着自己的腿:“别多想,我是真的一点魔法都用不了,要不也不至于被这黑雾追上,还得自己砍掉烂肉。” 可可莫手指颤动了一下,原本她还奇怪这么平整的伤口怎么看都像是刀剑伤,却全然没想到竟然是威尔自己动的手! 身为一名高级医师,可可莫很快便理解了威尔的无奈,那些黑雾对身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别说是普通人,就连她和格尔斯托夫都得小心翼翼,一旦被浸染,确实只能在第一时间整个切除,否则等毒素蔓延到全身,就彻底无药可救。 但即便能够想明白,可可莫也很难想象那种千钧一发之际,需要多大勇气才能拔剑对自己的身体下手。 “实际上以前我与这种黑雾类似的魔法接触过,所以比较了解它的特性,算是一种暗系魔法与腐蚀系魔法的混合体,应该是模仿黑龙魔法的人工造物,只不过是弱化版的…… 跟那些怪鸟使用的魔法本质应该一样,只是在这里融合了气体,稀释了威力,可胜在范围更广,更有利于围杀‘猎物’。” 迟小厉笑道:“而了解了魔法特性,就不难找到针对方法——之前进门时我就有注意过城堡的布局,按照你们这些贵族的习惯,宝库通常都是在地下。 所以在发现那个老管家目标是我后,我第一时间用沙发毯替身挡住攻击,然后迅速躲到了茶桌下面,等到他追着你们上楼,我从壁炉中拿出炎晶石,顺着被黑雾腐蚀出的坑洞跃入你的密室……这腿就是在那个时候受伤。” 迟小厉语气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轻笑道:“额,不得不说,你确实跟外面流传的一样清廉,我下去后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房间,还以为自己去错了地方。” 格尔斯托夫脸色一红,头一次为别人说自己“穷”而感到微恼。 “好在里面终归还是有十几块魔晶石的,”迟小厉继续道:“然后我借着这个腐蚀魔法的特性,用魔晶石里的魔力暂时降低了危害,冲入阵枢附近一通乱砍……最后结果你也看到了。” 迟小厉拍拍手,“好了,惊险刺激的故事讲完了,该你出手了。” 格尔斯托夫嘴角一扯,眼中顿时闪耀起亮光,径直走到凉亭台阶口。 可可莫也临时中断了魔法,担心格尔斯托夫出现意外,先帮他辅助魔力流动。 看着两人的背影,迟小厉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转而浮现出一抹惊疑与不解。 他刚刚的解释,确实只是一个现编的“故事”。 实际上破坏阵枢的过程,根本与说的内容截然不同。 然而这件事直到现在,让迟小厉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 他低头看了眼挂在腰间、装饰性大过实用性的长剑一眼,接着重新将目光落回远处。 随着“刺啦”一声。 一道足有凉亭支柱大小的纯粹魔能雷柱激射而出,没有丝毫花哨,却蕴含着蓬然的毁灭之力。 已经快要化ChéngRén形软泥的老管家,就像是被灌入岩浆的树木,体内骤然发出一阵光亮,接着便在璀璨耀眼的雷光中炸成四分五裂。 格尔斯托夫顿时感觉到乏力和虚脱,结果还没等松一口气,便被迟小厉拉着向外冲去。 “别愣着,不彻底破坏结界,他一会儿还会复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四四章 天下第一(三十五) “等等——” 格尔斯托夫几乎是被迟小厉扛在肩上跑,被后者硬实的肩膀颠得头晕脑胀,却还保持着清醒:“如果布迪还能‘复活’,那我们现在不是应该解决魔法阵吗?怎么能往外面跑!” “我天真的子爵大人,您难道觉得自己现在有能力再杀个七进七出?” 迟小厉脚步不停地说道,明明才跑了没几步,就感觉有些气喘,确认不忘回头抛一个白眼。 没办法,这副身体的主人,那个叫威尔·利普的倒霉蛋,多半是个被酒肉掏空的花花公子,看着挺健壮的,实则是个花架子。 体质不行,加上腿部受了伤,身上还背着一个身强体壮的子爵,迟小厉感受到了许久未有过的运动窒息感——尤其还要应对某位天真子爵的愚蠢问题,更是让人感到身心劳累。 庭院大门近在眼前,迟小厉没有丝毫减速,直接闷头撞了上去。 “咚”、“哎哟”—— 闷响与痛呼几乎同时响起,被巨大反作用力撞回来的迟小厉赶紧从地上爬起,略有些后怕的摸了摸额头,“虚惊一场,还好我有所准备……要不这下可就得撞实落了!” “格尔斯托夫先生!” 跟在后面的可可莫发出一声惊呼,小跑过去将捂头干嚎的格尔斯托夫扶起来。 当看到这位一向以温文尔雅形象示人的子爵,额头鼓起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包时,明明是让人心疼的惨相,但可可莫却差点没笑喷出来。 “你太过分了!” 竭力克制住想笑的冲动,可可莫嗔怒地抬头看向那个一脸假装关心的罪魁祸首:“既然知道大门被封住,怎么能用……子爵大人的头撞门!” “额……失手,失手,”迟小厉露出一丝毫无忏悔之意的歉疚笑容:“本来我觉得结界减弱,门的封印也会降低,所以这么冲出去没什么问题,没想到子爵突然抬了头……” “明明是你把我往前送的!” 受害者发出并没有什么用处的抗议,然后继续捂头哀嚎。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突遭横祸”的情况下,格尔斯托夫依旧维持着身为贵族最后的尊严,哀嚎的时候还尽力压低声音。 “我这就为您治——等等!你在干嘛!” 可可莫正要安抚格尔斯托夫的疼痛,余光却忽然闪过一道光亮。 回过头,迟小厉已经一剑砍在那扇古香古色的厚实木门上,看上去就像一位熟练的樵夫。 镶满宝石的锋利佩剑,直接没入木门半截,迟小厉印证了之前的猜测,稍稍放下心来,一边拔剑一边解释道:“魔法的封印已经基本消失,剩下的只是物理封印,底槽已经被泥土固定住了……别在那你侬我侬的,先让他疼会儿死不了人,过来帮把手!” 可可莫嗔怒地瞪了一眼,轻拍了拍格尔斯托夫的肩膀,然后马上走到大门旁边,双手按在紧闭的门沿上。 “我掌握的攻击性魔法不多,没法保证一定有效。” “不需要太大范围,击中力量,凿出几个洞就行。” 可可莫点点头,淡蓝色的光晕自手臂扩散开来,不过随即产生了些微的凝滞。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迟小厉停止挥砍动作,伫足侧耳听了一阵,在屏除掉后方不断坍缩释放的黑雾产生的噪音后,终于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呼喊。 迟小厉瞳孔一缩:“门外传来的!” 可可莫有些惊愕,脸上继而翻起一丝担忧之色:“难道……已经有人在城内动手了?” “赶紧开门!” 迟小厉一声低吼,再次牟足全力挥舞长剑,一下下砍在大门之上。 至于可可莫这边,或许是因为许久不使用攻击性魔法的缘故,竟然连续中断两次,才成功释放出一道水弹,可惜仍旧没能控制好范围,在门上砸出一个脸盆大小不深不浅的坑,完全没能洞穿。 站在一旁拔剑的迟小厉目睹了整个过程,有些无语道:“你真是七级法师?” “都说了好久没用过,手艺生疏了!” 可可莫像只被惹恼的小老虎,呲着牙辩解道。 迟小厉轻叹一口气,简明扼要地讲解道:“构筑第一段时,在形成最初魔法范围的阵纹中,缩减魔力输出,这并不影响最终魔力威力,却能让新手更好控制魔力范围……” “都说了我不是新手!” 可可莫一边抱怨,眼神却越发明亮,快速记下威尔所说的内容。 这很有可能是一位大魔导师的手把手教导,要知道就算是老师,至少在一些技术魔法学识上,都不会对自己指导的如此详细! 可可莫也不愧为被许多人称赞的魔法天才,仅仅一次简单的讲解,就大致明白了自己先前的失误之处。 讲完自身问题,迟小厉又告诉了可可莫一个更为便捷简化的六级魔法,然后看到后者第一次吟唱便成功构筑魔法阵,眼中不由泛起一丝欣赏之色。 明明是活在这个魔法才起步没多久的时代,却有着如此出众的天赋,甚至在迟小厉心中,可可莫仅仅只比杰诺尔稍逊一筹——后者实在是天赋异禀,并且先后两位老师皆是大陆上最顶尖的魔法大师,无论先天条件还是后天努力都不可同日而语,可可莫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极为不易了。 淡蓝色的光晕再次涌现,可可莫集中精力,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男人的打量,全身心投入到吟唱中。 一道远比上次更为纯粹并且只有拳头大小的水箭激射而出,毫无阻塞地射穿了厚重大门,并且在刺穿大门的过程中,留下了比之前那个“脸盆坑”更大的破碎边界。 “成功了!” 可可莫开心的跳了起来,接着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位男士,立马霞飞双颊,结果还没等羞红退去,就直接被一只手粗暴推开。 “别傻站着,朝这边再来一下!” 迟小厉继续用那把已经沦为斧子的长剑,将门上的洞快速扩展。 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可可莫立马觉察到不对,顺着威尔的视线看向大门——透过那个“洞”,她终于看到门外的景象,猛地睁大眼睛。 明明已经是深夜时分,街道上却依旧“灯火通明”—— 道路两侧稻草搭建的篷帐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惊慌失措的居民身穿单衣走出家门,男人们提着水桶奋力扑救,女人们则安抚哇哇大哭的孩子,眼中充满不安。 “这……这是怎么了!” 格尔斯托夫也来到门边,亲眼目睹了大街上的惨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看来院子里的结界还有隔绝声音和视觉的功能。” 听着从“破洞”中传进来的惊呼,以及愈显嘈杂的脚步,迟小厉拍了拍已经攥紧拳头的格尔斯托夫,“好像暂时还没有伤亡,这算是一件好事。” “我也帮忙。” 格尔斯托夫神情有些阴郁,缓缓抬起手臂,举了两秒,结果连一点魔力光粒都没汇聚起来。 “……你还是找块石头帮忙挖吧。” 格尔斯托夫表情僵了一下,然后真的转身去找趁手工具了。 半分钟后。 随着第二道水箭,加上迟小厉不停的挖掘,终于在足有二十公分厚、混合了合金的大门上开辟了一条约有半米直径的洞。 可可莫先一步钻出去,确认没有任何魔法阵的负面影响,才兴奋的朝院内挥挥手。 然而这时候格尔斯托夫的“贵族病”又犯了,在洞前踌躇了几步,犹豫不决道:“钻洞并非一名贵族该有的——哎哟!” 迟小厉不听他废话,直接一脚“帮”他下了决心。 “你先给我老实点,帮他们只是治标不治本。” 从洞内钻出来,迟小厉一把拉住就要冲过去帮忙灭火的可可莫,扭头看向格尔斯托夫:“城防部队在哪个方向?咱们要去找丝荻拉最厉害的将领……想彻底解决城内的危机,首先要消除魔法阵。” “跟我来。” 格尔斯托夫缓缓收回目光,默默走在前面,高大的背影显出了几分萧瑟。 “默里奇是丝荻拉镇的骑士长,也是整个小镇的最强者——一名剑圣强者。” 格尔斯托夫努力不去看街道两侧的惨相,微微咬紧牙齿:“一定要是魔法师吗?” “实力足够抗衡你那位管家就行,”迟小厉双手叉在脑后,仔细寻觅火势的起源,“具体解除魔法阵的工作交给我,他只要负责保护工作……当然,如果有足够的人手,自然是多多益善。” “恐怕得让你失望了。” 看着几个祈时前安静祥和的小镇,此刻却突然陷入莫名的恐怖袭击,格尔斯托夫隐隐有些心痛,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眼下的情形,整个丝荻拉恐怕都已经陷入恐慌,光是维护好居民撤离已经很吃力了。对了,你找到起火原因了吗?” “应该是埋藏在地下的那些‘血管蛛网’造成的。” 迟小厉将推断说了出来:“暂时没有发现那些怪鸟的踪迹,却到处都是火势,明显不是人为所致,只能是蔓延各处的魔法阵提前发挥了作用。” 听到这里,格尔斯托夫脚步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丝不甘与懊恼:“都是我的错,如果早点……” “行了,同样的话你已经讲过很多次,真想下罪己令,也得等到解决完整件事后——更何况你发现的其实不算晚。” 格尔斯托夫讶异的回过头,似乎在问“你是不是在安慰我”。 迟小厉笑着摇摇头:“那些怪鸟的出现,只是一种进攻预兆,我估计他们真正动手的时间,应该是在三到四天后——这也是那座魔法阵最终成型的时间。 估计在敌人的计划中,可能都不会有人发现那些怪鸟,格桑和那艘逃出来的两位魔法师都算是意外。 不过即便出了这么点状况,也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毕竟仅凭最后的这几天,你很难查到真正能够威胁到他们的线索,仅仅封城戒严不会有丝毫影响。 结果敌人们没想到有人能发现埋藏在地下的魔法阵,意识到败露,为了避免造成更大损失,所以不得不提前行动——结果你也看到了,魔法阵未能彻底完成,你那位管家的力量也尚未契合,这是仓促启动的后果。 如果等到三四天后,恐怕我们连城堡的大门都出不去,就会直接变成黑雾的食物。” 这么解释一通,格尔斯托夫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可随后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到底,我这个城主还是什么事都没做,如果不是你出现在我眼前,恐怕直到死我还被蒙在鼓里。” 迟小厉笑着摊了摊手。 可可莫与格尔斯托夫各有心思,并且情绪都不高,接下来便是一路沉默。 几分钟后,三人来到贵族富贾居住的街区,或许是缺乏引燃物,这里反倒没有太多火情。 格尔斯托夫边走边解释道:“既然城里发生了这种异情,按照联合法令,默里奇肯定率领一支小队,先来保护官员与贵族。” “不是应该先向你汇报吗?” 格尔斯托夫叹了口气:“本该如此,不过我住在市中心另一头,为了避免紧急状态下浪费宝贵时间,所以跟默里奇约好在这里的行政大厅碰面。” “子爵大人?!” 一位衣着华美、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似乎是认出了急匆匆前行的三人,拎起那团怎么看不适合寻常出行的蕾丝边蛋糕裙,像是误入狼群惊慌失措的小羔羊,梨花带雨地扑进表现有些木讷的格尔斯托夫怀中。 “您终于出现了……从刚刚开始地下就传来奇怪的动静,然后很多地方无缘无故起火,好在您及时出现,否则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可莫立马投来了冷淡的目光。 格尔斯托夫原本就有些虚弱,突然这么一个活人扑过来,纵使温香满怀,感觉依旧不怎么好,只能略显尴尬的安慰着:“不用紧张,我来就是为了解决——” “噗哧”。 一蓬血雾在格尔斯托夫眼前绽放。 怀中重量突然增加,令格尔斯托夫愣了一瞬,接着才猛然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迅速将尚有余温的尸体推到一旁。 一支反射着妖艳光芒的匕首,在长裙下显现出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四五章 天下第一(三十六) 格尔斯托夫眼中蒙上一层阴影,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探查了那位相熟的女贵族鼻息,然后捡起那把已经出鞘的匕首,看着刀刃上浸染的艳丽色彩,不由痛苦地闭上眼睛。 沉吟几秒,格尔斯托夫深吸一口气,这才有些后怕地擦去额头冷汗,转头对迟小厉苦笑道:“真是太……” “不用谢。” 迟小厉甩掉剑身上的血迹,将长剑入鞘后,在已经成为尸体的女性裙摆下踢了几脚——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癖好,而是防止女性的死亡会作为某种魔法的触发条件,给予他们意料之外的袭击。 好在最终并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迟小厉这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意志似乎有些消沉的子爵,轻轻摇了摇头:“作为一名魔导师,即便身体受到药物影响,也该保有最基本的警惕心……对于这次的敌人,你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我前天舞会上才刚刚见过弥尔莉,当时她还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少女!” 格尔斯托夫死死捏着拳头,看着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略感心痛道:“她的父母都是品德高尚的贵族,舞会当晚她还邀请我跳舞来着……咳,我当然拒绝了,用的还是比较委婉的方式,不至于因此怀恨在心,时隔几天后突然来杀我吧?” 可可莫一直偷偷瞄着这边,听完这句话,才莫名放松下来。 “如果仅仅一个女孩的‘异常’就让你深受打击,那你接下来恐怕得做好让可可莫随时医治的准备。” 迟小厉环顾着四周,嘴角微微上扬。 格尔斯托夫猛地眯起眼睛,这才发觉原本人员稀疏的大街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四十位居住在附近的贵族。 贵族区并未引发多少险情,最多只是一些马厩失火,所以不像内城区那边街上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起初只有一些护卫侍从出门查看情况。 然而现在……身穿麻布粗衣的马夫与锦帽貂裘的贵妇们站在一起,侍者甚至走在贵族前面,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用一种极为冰冷的视线望向三人。 “我是——” 格尔斯托夫喉结滑动了一下,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回嘴里。 即便内心深处不愿相信这一切,但理智告诉格尔斯托夫——这些人已经不再是自己认识的贵族了,他们都和先前想要刺杀自己的少女一样,受到了某种未知力量的蛊惑,变成了没有理智的傀儡。 看着往日的熟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缓缓靠拢过来,格尔斯托夫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却猛然升起一团希望之火,扭头看向旁边那个至今已经创造了许多奇迹的男人—— “我也没办法。” 不等他开口,迟小厉便直接断了那最后一丝念想。 格尔斯托夫眼中的希望陡然破灭,嘴唇翕动了一下,“连你也不救不了他们吗?” “如果有可能,先前我也不会杀人。”迟小厉面色严峻的摇了摇头,“能够达到类似效果的魔法不计其数,有的复杂,有的简单。 按照我对‘那些人’的了解,他们一定会选择最省时省力且不计后果的方式。眼前这些都是普通人,没有二次利用的价值,所以干脆直接变成了行尸走肉,理智和意识已经被毁的一点不剩,就算能够解除魔法控制,也只会变成活死人。” “可恶……” 格尔斯托夫一阵低吼,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怒。 可可莫心情更加沉重,对于迟小厉的话,她有着与格尔斯托夫不一样的感受。 作为一名医者,最深恶痛绝的便是这种惨无人道、不给人任何希望的恶毒魔法。 如果只是受了伤,哪怕命悬一线,至少还有抢救的希望。 可眼前这些无辜者,在遭到袭击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了死亡——一种延迟死亡。 他们的意识深陷深渊中永无宁日,身体却仍受到凶手摆布,继续残害曾经的亲人朋友。 一种没来由的乏力感,伴随着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名怒火,令这位低垂着头的女精灵,身体逐渐颤抖起来。 格尔斯托夫被逐渐围拢的人群逼得一退再退,他差不多恢复到能够再释放几个小型魔法,对于这些牵线木偶来说已经可以造成毁灭性伤害,但却迟迟下不了手。 格尔斯托夫倏而想到一种可能,“难道这些人也是受到了地下魔法阵的影响?” “现在看来恐怕是的。” 迟小厉右手一直搭在剑柄上,不时望向远处的天空,“失去了精准的精神力判断,我对那个魔法阵的解析仍旧出了一些纰漏……其实我早该想到,作为后来献祭大阵的雏形,那个魔法阵怎么可能不具备吞噬生灵的特性……” “你说什么?”最后一句,格尔斯托夫有些听不懂。 “没什么。” 迟小厉摆摆手,眼睛几乎眯成一道缝。 当夜幕尽头终于出现一片黑影时,迟小厉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该来的迟早要来。 格尔斯托夫察觉到迟小厉眼神的变化,这才跟着望向远处的天空,一颗心蓦然跌入谷底。 “是那些怪鸟……” “虽然是临时启用,准备未必充分,但对付一个残破不堪的小镇,已经足够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迟小厉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快速思索着眼下这种绝望处境中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那位骑士长,现在可能在什么地方?” 格尔斯托夫猛然惊醒,颓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生气,神色不定道:“我们在路上拖延了这么久,按理来说骑士团应该更早抵达这里……” “丝荻拉第一骑士团在此,闲杂人等立刻回到住处,等待检查,一分钟后仍旧留在大街上者,无论身份皆被视为敌人!特殊时期,骑士团将会施行最严厉的惩罚!” 一声极为洪亮的呼喊传遍整个街道,格尔斯托夫眼神一亮,一脸狂喜道:“是默里奇!他果然已经到了!可可莫小姐,我们现在……可可莫?!” 迟小厉倏而扭过头,有些诧异的发现这位沉默许久的女精灵,周身竟扩散出一圈圈淡蓝色的魔力涟漪。 “这种时候突破了?” ●●迟小厉扯了扯嘴角,第一时间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真的……很生气。” 可可莫猛然抬起头,原本翠绿的眼眸竟浮出一层淡蓝色的光晕,眼眶周边却隐含着澄澈的泪水,“他们明明都很无辜,我却救不——哎呀!” 额头突然遭到一记板栗,可可莫蓦地从那种奇怪状态中脱离出来,眼眶含泪地捂着额头,恶狠狠瞪向迟小厉:“你到底干——啊你又打我!” “让你清醒一点。”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晋升,过于猛烈的情绪,既是催化良药,同时未必不是一记毒药。刚刚要是任由你沉浸下去,你可能很快就会控制不住突然暴涨的魔力,最终导致魔力失控,轻则伤及魔法之心,今后也甭想跨上更高的台阶了,重则……当场死亡,更不可能有什么然后了。” 可可莫悚然一惊,被迟小厉点破,这才觉察身体不知何时开始阵阵酸痛,魔法之心也急速起伏,像是体弱的病人突然来一场剧烈运动,险些就要酿成大祸。 作为高级医师,可可莫自然清楚自己身体出现的这一系列症状代表什么,威尔所说毫不夸张,自己刚刚真的险些被愤怒与悲伤冲昏头脑,酿成大祸。 “呃……好像是要谢谢你……不过就不能用更温和的方式吗?” 可可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下一秒才仿佛意识到什么,嘴巴极为夸张的张大,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双手:“我……我刚才晋升了?!难道我现在已经是位特级法——哎!为什么又敲我!” “有发愣的时间,不如去帮帮你那位可怜的子爵大人。”迟小厉朝前方努努嘴,“他快撑不住了。” 可可莫迅速回头,这才看到站在最前方的格尔斯托夫,已经被四五个神情呆滞、目光冰冷的活死人抓住,却因为心理负担,不愿使用魔法强行将他们击退。 可可莫赶紧吟唱,用两道水鞭将周围所有活死人击飞,为这突然暴涨的实力仅仅欣喜了一瞬,便马上前去查看格尔斯托夫的情况。 “我没事,他们只能进行最本能的行动,”格尔斯托夫指了指袖口上的咬痕,苦笑道:“虽然明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但我还是下不了手……先就这样将他们击退吧,我们赶紧与默里奇汇合。” 可可莫点点头,快速将前方的活死人清理到道路两侧,然后扶起格尔斯托夫朝前方跑去。 没跑几步,格尔斯托夫便愕然回过头,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迟小厉:“怎么不走了?” “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迟小厉思索了几秒,打定主意道:“我得回去处理魔法阵。” 格尔斯托夫一脸不解:“不是说好和骑士团一起……” 话说到一半,格尔斯托夫便想通了缘由,瞬间沉默下来。 之前的计划确实是这样——但现在小镇的威胁,已经不仅仅只是那座魔法阵了。 如同幕布般从天边逐渐逼近的阴影,就像是一个倒计时,沉重地压在格尔斯托夫心中。 面对那些实力不明、数量恐怖的怪鸟,骑士团全力以赴都未必能够挡下,更遑谈分兵解决魔法阵的问题。 然而格尔斯托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威尔孤身深入虎穴,尤其他还是一个与乌托邦并没有太多关联的外乡人。 他既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应尽的义务。 将拯救自己城市的负担,强压在这样一位普通人身上,是作为贵族的格尔斯托夫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然而在他开口拒绝前,迟小厉已经抢先说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要是你现在能给我调两个骑士团,我绝对不会跟你客气——审时度势是一名合格的城主所该具备的能力,你知道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让我跟你去!” 可可莫自高奋勇,却马上遭到了迟小厉又一记白眼。 “你跟我过来,让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子爵大人怎么安全跟默里奇汇合?更何况你不会真膨胀到以为区区八级实力,就可以傲视群雄了吧?不是看不起你,在那个老管家手上,你连五秒都撑不过。” 可可莫咬紧嘴唇,还要坚持,被迟小厉挥手打断:“行了,我既然能从黑雾里逃出来,当然有自己的办法,我又不会傻到自己送命,正要不可为,我一定以自己的小命作为优先考量,不可能为了你这么一个破地方壮烈牺牲的。” 最后一句打趣,却也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格尔斯托夫深深望了这位刚刚认识不过几个祈时,却像是多年好友般感觉的男人,右手抚胸,郑重行了一个贵族礼。 “那就拜托你了,哪怕只是拖延一会儿,只要成功启动外城结界,解决掉那些怪鸟,我会第一时间赶去支援!” 迟小厉笑着点点头:“我会想办法争取的。” 算是作了告别,格尔斯托夫正要离去,却又转过身来,“对了,从北门出去不远的密林,有一支精灵部落,我会想办法争取他们协助,如果城里发生了什么异常,哪怕放弃魔法阵,也要第一时间往北逃!千万小心!” 说完最后一句,格尔斯托夫便带着可可莫快速远去。 “精灵……” 迟小厉目光一凝,直觉像是触及到了什么东西,然而在尚未抓住那一丝灵感前,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街尽头。 “算了……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搞定吧。” 按下心中那份隐隐的不安,迟小厉找准方向,沿着一条小路开始飞奔。 他倒不怎么担心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危险,毕竟现在这副身体只是一个历史片段中的人物,即便被“杀掉”,也不会真正威胁到“迟小厉”的生命,最多提前结束这段历史。 不过与那一人一精灵的短暂相处,却给迟小厉带来了无比真实的感受,完全不像是时间长河虚构出的虚假人物。 只是迟小厉此时根本想不到,与两人的这一次分别,竟然成了永别——(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四六章 天下第一(三十七) 丝荻拉的上空,不知何时凝聚起一团浓密的阴云。 迟小厉躲在一处已经烧成废墟、只剩石质空壳的残骸中,望着天空端详了半天,才差不多确定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并非是魔法效果,而是真真切切的自然产物。 “真是不方便……一场普通的雨都能搞得神经兮兮。” 迟小厉自嘲一笑,从阴影中走出,继续向着城堡方向靠拢。 原本迟小厉还担心会遇到贵族区那种已经受到污染的活死人,所以一直挑着偏僻小路迂回前进,结果后来才发现自己还是过于谨慎了—— 或许是埋藏于城堡下的魔法阵尚未完成,能够控制和转化的数量不够,亦或者原本就不具备如此大量的污染力量,所以只能集中优先选择控制那些贵族。 总之,经过几分钟的观察,迟小厉大致能确定,大街上奔走呼号的平民,至少精神面貌没有收到太大影响,最多为突然遭受的无妄之灾感到悲痛,却没有一个表情麻木、对周围进行无差别攻击的“异类”。 而这场巧合到难以置信的及时雨,或许能够为他们降低火灾造成的损失。 “好浓郁的魔力气息……” 来到最后一条大街,还未等靠近城堡,迟小厉眉头便微微皱起。 即便无法使用魔法,甚至连精神力都薄弱到近乎为零,但那种魔力浓郁到快要满溢而出的厚重感,让现在身为“普通人”的他都有较为直观的感受。 按照格尔斯托夫的自述,之所以将城堡建立在中心城区,而非东西两侧的贵族领地,是想随时可以快速抵达镇上各个方位,便于视察走访。 从格尔斯托夫之前的表现来看,迟小厉相信这是真话,可这位勤政慎独的优秀城主,做梦都想不到也是因为地理位置的问题,自己的城堡最终变成了敌人散播恐怖的温床。 当然,这件事归根究底根本怪不到格尔斯托夫头上,就算他不把家安在那里,照样会有人在同样的地方埋下魔法阵,区别只在于危难来临之际,这位子爵大人会不会成为第一位牺牲者。 迟小厉越发理解为何自己会在这个时间点进入这段历史,如果再晚几天,恐怕乌托邦各地都会出现动乱,陷入难以挽回的局面。 因为有了自己的提醒,这位子爵成功避免了悲惨命运——即便身体依旧因为长时间的慢性毒而积弊甚多,却仍旧为这座小镇保住了最后一线希望。 然而迟小厉还有一丝顾虑,源自格尔斯托夫最后的那句话——他想要找寻精灵族帮忙。 迟小厉是不太清楚丝荻拉附近各个种族部落的划分,但既然格尔斯托夫只单独提到那些精灵,就说明这里的其他种族很难提供有效帮助。 可迟小厉担心的,恰恰也是精灵。 如果没记错,格尔斯托夫所说那条在西海遇难的货船,就是属于精灵族。 因为这件事,精灵族对他施加了不小的压力,似乎还一度认为是这边侵吞了货物,所以使用一些肮脏手段。 迟小厉不清楚格尔斯托夫是怎么与那些精灵斡旋的,但直到两人见面,这个误会似乎仍未彻底解开。 迟小厉不担心格尔斯托夫的处事能力,但那些城镇袭击者既然选择精灵货船下手,就证明对方多半是想挑起丝荻拉人族与精灵族的矛盾,所以很有可能已经在精灵族内部安插了人手。 如果格尔斯托夫言语上稍有不慎,很容易引起尖锐的误会,更甚至事态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精灵族内部已经被神使手下的人劝诱背叛,那他们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迟小厉相信以格尔斯托夫的头脑,不会想不到这些事,之所以还毅然决然前往,也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冒一次险—— 一旦精灵真的被敌人蛊惑,或者像贵族区那般成为牵线木偶,丝荻拉恐怕就真的守不住了。 外有数量不明、实力强横的怪鸟,内有蔓延各处如蛛网般密布的魔法阵,再加上一个本该是强力盟友却成为敌人的精灵族,仅凭城中的骑士团,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好在还有一个可可莫跟着,虽然乌托邦的社会模式已经极大淡化了种族差异,但在这种时候,她作为精灵的身份,远比一位受人敬仰的高级医师更加有用。 有可可莫在旁边辅助,相信只要那些精灵没有被彻底控制,即便部落中存在奸细或者已经被蛊惑的精灵,精灵女王多半也会统一合作,提供协助。 当然——这不确定因素极多的难题,迟小厉暂时是看不到了。 “嘶……” 离开最后一个拐角,看着不远处城堡的模样,迟小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作为庭院外墙的地方,此刻已经被浓稠诡秘的黑雾侵占,整个城堡就像是被一圈浓雾包裹,变成了一个数百米高的庞然“怪物”。 这些黑雾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总体异常庞大的基础上,一个个独立的范围内不停扭曲变形,时而凝集成一张张痛苦狰狞的人脸,时而变成一些意义不明的繁复符文,看上去就像是无数复杂产物的集合。 迟小厉试图解析那些不断变化的诡异纹路,然而仅仅直视了几秒,便产生了强烈的晕眩与呕吐感,同时还伴有强烈的耳鸣。 移开视线几秒,那种强烈的不适感才缓缓褪去,迟小厉不再尝试去搞懂那些可能根本没有实际意义的纹路,而是思索如何从这团密不透风的浓雾中冲进去。 “这是在恢复过程中彻底失控了吗……感觉还在不断扩张,还没有任何可以钻的漏洞……” 附近的居民早就在异状出现时四散而去,所以不用担心黑雾进一步扩散会造成巨大危害。 这扭曲变异【】的黑雾,不断散发出强烈的魔法波动,但实际上的危害,可能还没有那位老管家能够调动它们时更大。 这多半是因为之前的“破坏行动”,让老管家在试图复活的过程中遇到了意外,从而导致神智彻底迷失,本该收束的魔法能量不受控制地向周围溢散,虽然看上去很壮观,但实际却外强中干,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无谓的能量浪费。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淡化”的黑雾依旧不是现在的迟小厉所能抗衡和无视的,即便那位老管家意识已经彻底崩溃,单凭无处不在的腐蚀之力,迟小厉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安然抵达魔法阵核心部分——那处位于城堡下的密室。 迟小厉在外围观察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哪怕能够安全进入庭院的方法。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时就该趁他复活重组时留下……” 迟小厉略有些头疼地感叹一句,当时情况太危险,在不确定自己“死后”是否会继续以某种形式留在这段历史中,他还是不敢冒着生命危险解除魔法阵。 原本迟小厉认为魔法阵仓促启动下,对方不会有太多应对时间,自己至少有带着增援返回的时间。 然而或许也正是因为魔法阵尚未完成,那些本该效果分明的功能,遭到一定破坏后发生了重叠融合,使得本该作为阵枢掌控者的老管家彻底疯掉,反而造成了更大的麻烦。 许多时候,一个有理智的敌人,不会比一个失控的敌人更难缠。 “看来……还是只能用‘那个’方法了吗?” 等了几分钟,依旧不见黑雾有任何减弱或者驱散的迹象,迟小厉皱了皱眉头,知道已经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了。 在这几分钟内,黑雾中那一块快独立的符文竟然隐隐出现再次聚合的迹象,这或许代表那位已经与魔法阵融合的老管家重新夺回一部分意识,亦或者仅仅只是魔法阵的一种自我修复的手段。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会让形势变得好转——或许多等几天会出现新的转机,但迟小厉现在缺的,恰恰也正是时间。 按照时间推算,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现在应该已经与骑士团碰头,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怪鸟大军。 迟小厉要尽可能在怪鸟攻入城镇前将魔法阵解决掉,否则天知道那些诡异的生物利用可能已经蔓延至城镇各处的魔法阵,可以实现什么阴谋。 根据迟小厉对“后世”献祭大阵的了解,那些如同吸血虫般附着大地的“蛛网”,根本目的是为了汲取和转运能量,而其能量来源则以生灵为主。 贵族区的那些活死人,已经给迟小厉敲响了警钟,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其他城区暂时还未出现被抽取灵魂和生命的牺牲者,但这仍旧是一枚极不稳定的炸弹,不从根源上解决魔法阵,会引起更大伤亡不说,更有可能为那些长途跋涉的怪鸟补充能量。 黑龙魔法的“复制品”,或许比不上正品效果,但消耗肯定同样惊人,怪鸟捕食海兽就是一种进行能量储存的信号,而真要是与丝荻拉骑士团正面交锋,消耗更将会是个天文数字。 或许魔法阵的一部分能量输出,就是用来帮助怪鸟补充和修复战力。 “没办法,只能再祈祷一次‘奇迹’发生了。” 迟小厉从拐角阴影中走出,顶着强烈的魔力冲击,步履艰难地来到黑雾围墙的近处。 或许是感知到这个“大敌”,或许只是一种对靠近生命的本能反应,迟小厉明显感觉随着自己临近,黑雾涌动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不少。 那些盘旋扭曲的符文,像是一双双眼睛,明明不该具备任何表情,却给迟小厉带来诸如愤怒、悲伤、烦躁、痛苦等等诸多负面情绪。 在那种头昏脑涨的晕眩感到来之前,迟小厉赶紧移开目光,却仍然出现了一些幻觉—— 无数面容扭曲、身形佝偻到不似人形的怪物凭空出现,扭曲着头颅,双手抱住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叫。 当然,这一切幻觉,都只是源于威尔·利普本人,作为一个并不具备魔法天赋的普通人,甚至连精神力都微弱的不像话,即便有迟小厉这么一个强大的“灵魂”加持,的孱弱依旧在这些与五神息息相关的符文映照下,出现了不良反应。 “真是糟糕的感觉……效果简直快要比得上瑟拉斯的‘厄运祝福’了。” 迟小厉甩了甩脑袋,依旧没法将那些幻觉清空,索性干脆放弃,抽出腰间那把装饰性大过实用性的华美长剑,以一个略显生涩的起剑式缓缓靠近黑雾。 黑雾顿时有了更加强烈的反应,无数仿佛触手般延伸的黑雾涌出,竟然隐隐快要突破局限的范围,在距离迟小厉不足十米的地方扭曲挥动着,并极为艰难的一点点缩短距离。 然而在这令人惊恐的场面前,迟小厉竟然缓缓闭上眼睛。 既然无法使用魔法,那就用“剑术”击败对方。 如果此时芙蕾雅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并且获知了迟小厉的真实想法,恐怕会笑掉大牙。 没办法,“之前”的迟小厉,虽然曾经号称着要成为“大陆最强剑圣”,但在残酷无比的现实接二连三打击下,在神使步步紧逼的情况下,迟小厉只能忍痛放弃了剑术修行。 令人惋惜的是,即便再如何努力,这么些年过去,迟小厉依旧只是个……三级剑士。 成为一位家喻户晓的强大剑士,一直都是迟小厉的梦想,这并非是他在魔法一途上获得了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后生出的念头,而是从小就盘踞在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 至于为什么如此渴望成为剑士,迟小厉自己都已经忘掉了原因——或许是在那命比纸薄的艰苦童年中,偶然遇到了一位秉持正义与信念的剑士,在少年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总之这么多年过去,成为剑士的愿望一直没有放弃,但终归还是屈服于现实——各种迹象都表明,迟小厉是一个没有丝毫剑术天赋的“普通人”。 即便有纳乌拉这样造诣极高的剑圣指导,迟小厉依旧像是乌龟爬一般勉强突破三级,然后就一直停留在这一阶段。 对付已经达到禁咒级别的黑雾,区区三级剑术,似乎就是一个笑话。 那些黑雾触手,也像是在取笑他,一点点延伸,逐渐靠近这个好像在送死的中年男人。 五米,四米……一米。 就在触手终于要碰触到男人的瞬间。 一道光——一道仿佛能够驱散一切黑暗的光,陡然从那把滑稽的长剑上炸裂……(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四七章 天下第一(三十八) 纯粹的光明之力瞬间将黑雾触手驱散,而作为本体的黑雾风暴,就像是被斩断触手的八爪鱼,外围气流猛地收缩了一下。 迟小厉眼中的光影一闪而逝,长剑上的光晕也随即消失不见。 “呼……果然不是一个意外。” 确定了心中的某个猜测,迟小厉长出一口气,嘴角微微抿起一丝弧度。 三级剑士的剑术,当然不可能将具有禁咒级威力的魔法消除。 所以迟小厉刚刚用的,是模仿自某位龙骑士朋友的剑术——“光翼裁决”。 想起一个祈时前,名其妙获得的“力量”,即便已经再次得到印证,迟小厉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他对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的解释,确实有所隐瞒。 关于如何躲避黑雾的过程,迟小厉使用的说辞,是借助了这位子爵大人密室中的魔晶石,通过释放能量抵消黑雾的侵蚀消耗。 这种方法理论上当然行得通,那位老渔夫格桑也是利用这种魔法特性活了下来—— 可实际上当时迟小厉面对的是四面八方不计其数的黑雾围攻,与只被怪鸟咬一口的老渔夫,所面对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这种情况下,就算瞬间半空格尔斯托夫的库存,最多也只能暂时抵消掉黑雾的速度,却绝无可能让迟小厉安然脱身。 然而当时已经离开城堡的二人并不清楚地下发生的事情,他们或许真的相信老管家追着两人进入庭院,使得城堡内的黑雾浓度大大降低,这才给了迟小厉脱身的机会。 这种合情合理的解释,其实也是迟小厉有意引导的结果。 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是很久,但迟小厉自认还是差不多了解了这两位的性格与人品。 值得信任——可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信任就能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因为真正脱困的方法,就连迟小厉本人当时都错愕不已,甚至在成功离开城堡后,仍有些如坠雾中,完全没能理解整个过程的原理。 真相是—— 当迟小厉进入魔法阵枢时,魔法阵的自保程序捕捉到了外来者入侵,自动释放了更多黑雾。 迟小厉倒是准备了几块魔晶石,但当铺天盖地的黑雾化为一头疯狂的猛兽,席卷而来时,迟小厉心中本能生出“死定了”的想法。 然而就在迟小厉准备坐以待毙的时候,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像是有某个模糊的声音或者意志,在他的脑海深处不断呼唤,明明吟唱的是些根本听不懂的怪异腔调,迟小厉却能理解其中的部分意思。 那个声音让他拿起剑来。 当时的情况,迟小厉甚至来不及思考精神系魔法的可能,几乎是顺着本能抽出那把装饰性的长剑,然后脑海中快速晃过几个画面。 那些画面都由一个个迟小厉熟识的剑士构成,有初次在利亚东部见到皮尔时,对方“从天而降”的场面,有霍华特醉酒后在自己眼前耍了一套疯魔剑法的滑稽表现,还有无数与纳乌拉正式交手时那个秃顶混蛋常用的下三滥招数…… 总之,这些画面没有任何时间逻辑,不存在什么先后顺序,唯一的共通点,似乎就是出现在画面中的人,都是鼎鼎大名的剑士。 迟小厉还来不及细思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充斥地下的黑雾便快速聚拢过来,眼看就要接触到他的身体。 然后下一秒,迟小厉本能拔剑出鞘,一种微妙而熟悉的感觉激遍全身,然后他朝前方随意一斩—— 整个世界便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原本快速翻涌的黑雾以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慢慢靠近,阵枢不断散发的璀璨光芒,也像是生了锈的发条,变得断断续续。 这一幕似曾相识,迟小厉很快便想起了其来源——这是霍华特的剑域效果·迟暮。 直到这一刻,迟小厉才从那种微妙的感觉中恢复正常,看着眼前慢吞吞逼近的黑雾,纵使他见多识广,对很多事情早已处变不惊,可当看到“迟暮”效果发动后,迟小厉仍是忍不住在原地愣了三秒。 仅仅在心中想象了一遍,自己就近乎完美的模仿出了其中一位的剑技? 甚至还直接使用了霍华特激活剑域后的绝技? 这是因为临死前产生的幻觉,还是黑雾中某些致幻效果带来的影响? 作为(曾经)最强大(自认的)魔法师,至圣领域的强者,即便无法调用精神力,迟小厉仍旧能够准确判断出,眼前的景象并非任何幻觉或者精神魔法袭击,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真事。 自己确实随手一剑用出了一位剑圣巅峰的成名绝技。 这一瞬间,迟小厉心绪纷飞,脑海中闪过无数解释,然而却没能找到任何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稍一犹豫,迟小厉再次抬起剑,想象着纳乌拉使用“空间斩”的画面,用力砍向仍在运转的阵枢。 强烈的反作用力从虎口出传来,差点将长剑震脱。 迟小厉微微呲牙,赶紧甩了甩手腕,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 那种仿佛灵犀一动的效果并未触发。 明明前一秒还成功使用,怎么后一秒就突然失效了? 迟小厉本能觉得这应该与之前听到的那些类似幻觉的呢喃有关,当他想深入回忆,看看能不能从意识深处挖掘出一些线索时,“迟暮”带来的延时效果却在逐渐消退。 黑雾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恢复原本的涌动,根本不给他更多考虑时间。 无奈之下,迟小厉只能暂且将问题放到一边,靠着长剑自身的锋利和蛮力,强行毁掉了表层的魔法阵,然后在黑雾彻底恢复前,从那些尚未合拢的缝隙中,险之又险的从地下逃离。 回到地上,情况反而比下面略好一些,大概是受到那位老管家控制追出庭院,城堡内的黑雾浓度已经十分稀薄——这也证明了迟小厉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地下突然涌出的黑雾,独立于整个“城堡系统”,专门用来防止外敌破坏的储备力量。 之后便是与可可莫和格尔斯托夫两人汇合,虽然只破坏了表层魔法阵,但也达到了预期效果,与黑雾融合的默里奇状态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才让三人逃过一劫。 而在破坏大门的时候,迟小厉也曾再次尝试,看看能不能恢复那种“玄妙”状态,即便用不了皮尔、霍华特这些人的剑术,能够照搬那些不入流的仈Jiǔ级剑士,也比用蛮力要强。 结果依旧不出所料,迟小厉能够调用的剑气,仍旧只维持在弱三级的水准,精神力更是连一丝波动都没出现。 迟小厉本来就没抱多少希望,所以也谈不上太失望,就像在路边捡到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兴冲冲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些不值钱的铁锭。 不过接连两次测试也并非毫无收获,一个奇特的想法在迟小厉脑海中诞生—— 自己进入这个身体后,虽然失去了魔力,却仍旧拥有一部分影响时间的力量,毕竟“回溯历史”都是建立在自己掌握的时间魔法基础上,梅林只是提供了指导作用。 或许时间长河也存在某种“等价交换”,如果想要深层次接触历史,甚至直接参与到这些历史片段中,就必须失去大部分力量——就像是上一段历史,当迟小厉意识从那个兽族少年身上脱离时,整个历史便停滞不前。 这一次,干脆以清醒的意识“附身”在一位遭遇海难的倒霉蛋身上,甚至能够与这些本该存在于历史中的“古人”进行无障碍交流,就算拿“魔法”当做支付的代价,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历史长河终究只是一种“死物”,回溯的历史也是建立在自己使用的魔法之上,就算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封禁,恐怕也无法彻底封死。 迟小厉猜测,或许只有在强烈的情绪下,那种源于时间长河的无形封禁才会产生短暂松动,所以自己才可以从“过去”的历史中“借用”某位相熟剑士的剑技。 至于“借用”的能力为什么只局限于剑术,却没有一位魔法师,迟小厉只能暂且认为是某种冲突——或者直接就是“不同属性魔法不共融原理”。 迟小厉的本命魔法,只有空间魔法一种,其他所有属性的魔法,都是源于空间魔法建立的一个个小型“魔法之心”,才能在体内和谐稳定共处。 而时间长河中没有“空间”的概念,所以迟小厉使用任何魔法都会受到一定限制。 尤其在进入历史片段后,维持魔法的力量便由“空间魔法”转化成“时间魔法”,所以基于空间魔法的一切其他系魔法,都会因为冲突原因导致无法使用。 要想摒除这种负面效果,只有意识从历史片段中脱离,重新回到那片无边无际的虚幻世界,才能将“时间”修正回“空间”。 至于真相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想,迟小厉暂时也没有验证的办法。 结果没想到仅仅不到一个祈时,事态便急转直下,怪鸟的提前入场打破了迟小厉原本的计划,让他不得不冒险返回城堡,独自面对已经失控的那位管家。 在决定回去解决魔法阵时,迟小厉就已经准备赌一把——赢了,或许就可以探明自己为何能够使用那些老朋友的剑术,给只是一介普通人的威尔·利普足以自保的能力,输了也不过是丢一条命,或许会再附身到其他人身上,也可能直接被“踢”出这段历史,好像也不算太亏。 结果赌赢了。 在心头掀起莫名悸动的瞬间,迟小厉终于再次听到那些虚幻模糊的低吟,一幕幕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就像一排崭新上架的货品,任由顾客随意挑选。 这次迟小厉没有过多犹豫,直接选择了威尔具有净化之力的剑术,并且成功斩断了黑雾袭来的“触手”。 斩出那一剑后,虽然剑身的光属性很快消失,但心中那些呢喃低语仍旧存在,似乎随时可以再次使用。 迟小厉迟疑片刻,突然跑动起来,径直冲入外围的黑雾,身影像是一滴陷入沙漠的水,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秒之后。 一团金光从黑雾中炸裂,登时驱散了周围数百米区域,将城堡原本的外墙裸露出来。 那些黑雾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快速坍缩,很短时间内便从金光周围撤远,一直退到那条蛛网结界裸露在外的小溪为止。 已经彻底清空的庭院正门,迟小厉沐浴在璀璨的光域中,低头看着自身体表面散发出的金光,嘴角不由噙起一抹苦笑。 “看来是要一直将心弦紧绷,随时身处可能致死的险境之中,才能维持这种状态……感觉好像也不是很麻烦,要是皮尔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最后一句,只是单纯的调侃,包含着几分无奈之意。 即便已经能够确定自己可以使用这些老熟人的剑术,迟小厉依旧没搞清楚这些剑气来自何处—— 毕竟威尔·利普不但没有魔法天赋,剑术天赋也低的可怜,差不多与迟小厉旗鼓相当的水准,根本无法提供哪怕一剑的能量。 “这种信手拈来的感觉倒是蛮爽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力量极限?难道可以一直维持这种状态?” 维持着光域的力量,迟小厉一步步走入庭院,准备试验一下这来源未知的力量,极限究竟在哪里。 “是你……” 一阵沙哑的低语从旁边响起,带着令人心悸的精神波动,充满着疯狂与恶意。 然而这些普通人听了会当场丧命的负面效果,在光域净化后,根本没能造成任何伤害,最多只是有些吵闹。 迟小厉扭过头,看到一团逐渐扭曲ChéngRén形的黑雾,模糊的五官似乎与那位老管家“破相”前有些相像。 “你是默里奇?” 迟小厉嘴角一扯,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抬手一剑。 “礼尚往来——这是之前小腿受伤的回报。” 尚未凝集的黑雾瞬间被剑气斩断,连同整个黑雾结界,似乎都随着某个意识的消失而产生了震颤。 迟小厉继续前进,然而没走几步,脚下突然一软。 “怎么回事……” 迟小厉晃晃脑袋,脸上却多了些温湿的感觉。 “……血?!”(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四八章 天下第一(三十九) 鲜红的液体顺着指尖流淌,像是一团触目惊心的染料。 迟小厉摸了摸鼻尖,确认这些血迹的源头正是自己,并且不止鼻腔,眼角、耳窝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温热流出。 “怎么回事……” 迟小厉有些惊疑不定,即便身体已经出现了如此明显的异状,他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问题,甚至连一丝痛感都没有。 迟疑片刻,迟小厉沿着石阶走到那条小溪旁,借着剑域的光芒,总算能够看清自己当下的模样。 问题比他预想的似乎还要严重。 倒影中,身材微胖的男人,整张脸已经被鲜血覆满,本该厚实的脸颊,此刻竟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几乎快要贴住皮肉,眼眶也像是一个星期不眠不休的失眠者,整个凹陷下去。 被光域映照出的金色瞳孔外,眼白部分被血丝浸满,让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衰老了几十岁。 迟小厉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触碰面颊,确定水面的映射不是因为某种魔法扭曲,而是货真价实的事实。 “什么时候受到了魔法攻击?” 迟小厉凝眉沉思,自己回忆进入庭院的过程,看着不远处恨不得整个缩紧城堡的黑雾,很快便排除掉这种可能。 整座城堡中,只有那位与地下魔法阵融合到一起的老管家一个人,除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具有独立意识的个体。 在老管家被一剑斩杀后,维持结界的黑雾便失去了控制,出于本能选择远离光域,所以这段时间内,并没有其他人发动袭击。 虽然失去了精神力探查,但迟小厉在维持光域的状态下,几乎不可能受到任何负面效果魔法的影响。 如果说正有人能够瞒过这源自十级剑圣巅峰强者的剑域探查,并且成功对迟小厉施加了某种负面效果,对方的实力至少也在至圣之上。 可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厉害人物出现,根本不需要藏头露尾,使用这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干脆直接下死手,迟小厉不认为在毫无防范的前提下,自己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所以有旁人出手造成干扰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否定掉外部带来的影响,迟小厉脑海中灵光一闪,马上想到另一种可能―― “难道是这种‘借’来的力量,并非没有损耗,而是将损耗直接体现在这副身体上?” 想到这里,迟小厉果断终止剑域,黑雾已经差不多退回城堡内,像是要集结力量对阵枢进行保护,所以庭院中已经不存在什么危险。 随着剑域终止,迟小厉敏锐发现自眼角鼻腔的血流似乎也跟着停下来,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疲乏感,后知后觉的涌上全身。 这种感觉就像是过载使用魔力后的疲劳期,因为体内每个部分都维持了一定时间的过负荷运转,导致全身上下酸痛无比,必须要配合秘药安心调养几天,才能彻底缓和症状。 “嘶……看起来症状早就有了,之所以之前没有体现,是皮尔的光域具有一定的‘缓痛’效果,所以才迟迟没有反馈……” 突如其来的酸爽感让迟小厉疼的呲牙咧嘴,也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原因。 之前迟小厉还有些窃喜,这些“借来”的剑术,如果真的可以无限制使用,并且没有任何消耗,说不定他有机会能在这段历史中正面与奥丁碰一碰,就算打不过,最起码也能摸一摸他的底细。 然而现实给了迟小厉一个无情的大嘴巴子――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更不可能有“免费”的剑术。 迟小厉干脆坐在溪边,一心二用,一边观察着溪底那些火红的血管蛛网蔓延方向,密切关注魔法阵的运行情况,一边则抓紧时间从口袋中翻出几个径直的陶瓶――里面都是可可莫提前装好的药物,赶快让身体恢复机能。 好在症状发现的还算早,迟小厉服下两粒黑色药丸后,肌肉抽搐感明显降低了许多,差不多半个祈时左右,就能恢复到正常行走的状态。 “没想到在这里差点被皮尔那小子给阴了……” 迟小厉嘴里骂咧了几句,心里不禁有些庆幸,如果一直维持着光域,在能够净化邪祟、延缓伤痛的状态下,或许不用等到进入城堡,身体就会彻底垮掉。 当然,迟小厉嘴上这么说,心里吐槽的却是自己,毕竟圣疗术最早就是脱胎于黄金龙一族的魔法,他早就该想到皮尔的剑域会自带修复镇痛的增益效果,只是这种效果明显比不上他身体垮塌的速度,却又恰好误导了感官,所以才险些“酿成大祸”。 至于为什么身体会出现如此大的耗损,在休息的时候,迟小厉也琢磨了个大概―― 这种“借用”剑术,并非无偿使用,即便迟小厉自身的意识――或者说灵魂形态不会受到丝毫影响,但作为载体的“威尔利普”本人,却只是凡夫俗子,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力量加持。 就像是给一个容积有限的瓶子硬塞进超量的水,强行灌注只会导致瓶子最终破裂。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地下使用霍华特的剑技,或许是因为时间尚短的缘故,所以没有体现出太过明显的副作用,但可以肯定,绝对也付出了一定代价。 只是当时被黑雾围剿,情况紧急,全神贯注的状态下才没有察觉,再之后便受到可可莫的治疗,借此将副作用完全化解。 “这不是变成了伤敌先伤己的双刃剑了吗……” 迟小厉烦躁的地抓了抓脑袋,原本还以为获得了不得了的“杀手锏”,结果搞半天这玩意儿要付出同等代价,根本没法随便使用。 迟小厉不由在心里嘀咕,得亏刚刚没尝试纳乌拉的“空间斩”,要是真用出来,说不定现在自己可能直接就躺地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溪深处裸露的血管蛛网,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即将来临,发出了愈显明亮的红光。 “先这样吧。” 迟小厉蓦然睁开眼睛,单手杵剑,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晃着站了起来。 距离药丸发挥效果才过了十分钟,身体刚刚勉强能动,但迟小厉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格尔斯托夫两人现在已经和那位默里奇骑士长碰面,而那些怪鸟多半也已经来到海岸线附近,准备冲击防御结界。 能否在怪鸟突破结界前解除魔法阵,可能会直接决定这场战斗的走向。 “希望能撑到地下室……” 迟小厉倒握长剑,一步步走向城堡大门。 然而就在他刚刚跨过凉亭的瞬间,周围景色突然变了。 压抑的雷云消失不见,视野豁然开朗。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出现在迟小厉面前,微风拂过,几乎等人高的青草如同波浪般摇曳,几只牛羊在不远处的小河旁饮水,许是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警觉的抬起头,然后飞快朝远处跑去。 “哼……在祖师爷面前献丑。” 迟小厉嗤笑一声,丝毫不为幻觉所动,向着斜前方迈出十七步后立刻停下,然后将长剑正握,眼中登时精光一闪。 “――落樱!” 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刺破虚空,原本一派和谐的草原,登时像是爆裂的气球,整幅画面骤然坍塌。 视线再次一晃,迟小厉已经来到城堡正门前,紧闭的大门已经被先前的剑气风暴搅碎,将黑洞洞的大厅暴露出来。 迟小厉身体只是小幅度摇晃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平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踏入大厅。 刚刚使用的是莉莉的剑技,虽然只是一个九级剑术,但威力丝毫不逊于许多实际剑术,对身体的损耗更是远远小于之前。 或许是老管家残存的意识与魔法阵融合,知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所以当迟小厉踏入大厅的刹那,原本一直紧缩的黑雾,像是蓄势许久的猛兽,骤然露出獠牙,数十条足有磨盘粗的凝实长鞭从四面八方抽来。 然而在这些长鞭探入大厅,准备将所有东西毁灭殆尽时,迟小厉周围突然升起丝丝缕缕的白雾,等长鞭狠狠砸下后,原地只剩一个大洞,已然没有迟小厉的身影。 ――这次“借用”了约翰的剑域。 顺利来到地下,迟小厉解除剑域的同时,迅速“切换”成皮尔的光域,散发着圣洁力量的光芒瞬间将地下空间中的阴暗驱散,那些隐藏在角落中伺机待发的黑雾,更是避无可避,在溢散的剑气中发出“咝咝”的响声,很快彻底湮灭。 之所以再次使用皮尔的剑技,主要原因还是迟小厉自认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更多剑圣的力量,这次转换应该是接下来两分钟内的最后一次。 而皮尔的剑域对黑雾具有克制效果,加上光域本身可以延缓伤痛,无疑是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迟小厉环顾一圈,确认这里正是之前来过的地下储藏室,不远处那个剑气砍出的十字洞,正是通往下一层的入口。 然而不等迟小厉过去,储藏室墙壁突然泛起一层层黑色涟漪,在这不足百米的地下空间内,一个个身形臃肿的黑雾巨人从墙壁中爬出,登时被无处不在的光属性剑气侵蚀,全身都发出汽化的声响。 然而即便知晓这些光对自己有害,黑雾巨人也没有丝毫退缩,无声的冲向迟小厉,一副想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迟小厉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能感觉到这些黑雾巨人体内蕴含的力量,与之前那些黑雾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多半是脚下的魔法阵所做出的的最后的自保手段。 如果真要被这些玩意儿贴身,甚至不用突破光域,只要立刻自爆,都可以直接重伤迟小厉。 眼瞅着胜利在望,却突然出现一点意外,迟小厉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了不少。 “临时前非要再扑腾几下,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去死吗?” 当然不可能有任何回应。 迟小厉叹了口气,原本他还想用“文雅”一点的方式,借助丰富的魔法学识,将那个魔法阵抽丝剥茧,以一种较为完整的形态关掉,然后好好研究一下这万年之前的“古老版本”究竟有什么出彩之处。 可黑雾巨人的出现,直接封掉进入真正魔法阵阵枢核心的去路,也就断掉了解析的机会。 既然文的不行,就只能动武了。 迟小厉一边惋惜着不能亲自解析如此径直的多重魔法阵,一边循着脑海中定格的那个画面,前后脚交错叉开,重心下移,手腕翻转间,对准记忆中魔法阵所在的位置,挥出轻描淡写的一剑。 整个地下空间瞬间为之一震,空气中像是传来一阵类似水晶的破碎声,一道不可视的狭长的裂缝出现,继而便是狂卷的气流,将刚刚靠近的黑雾巨人直接吸走。 下一秒,丝荻拉小镇整个地下传来一阵微颤,接着便恢复正常,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尚未被清理、仍旧游荡在街头的活死人,却在这微震之后突然停在原地,像是发条走到尽头的玩偶,最终彻底一动不动。 位于市中心的那座子爵城堡外,一直凝聚不散的黑雾,在同一时间消失无踪,消失之前像是有一个扭曲的人脸在厉声尖叫,充斥着不甘与愤怒,然而最终仍然消失于虚空。 庭院内,原本澄澈的小溪,突然涌出大量腥红的液体,很快便漫过溪边,淌入整个庭院。 无数亮晶晶的红色粉末从液体中蒸发,缓缓飘向四面八方的天空。 城堡之下。 一片狼藉的储藏室内,从柜子上遗落的炎晶石,散发着橙红的亮光,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哎哟……还以为真要死了……疼死老子了……” 迟小厉趴在地上,持剑的右手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扭曲,整个人从上到下像是沐浴在鲜血中一样,身下已经殷虹一片。 为了避免意外,迟小厉最后还是使用了“空间斩”,结果魔法阵当然是彻底破坏,身体也差不多报废了。 迟小厉用最后的力气,将陶瓶中的药丸全部吞入腹中,然后就趴在地上听天由命。 可意识依旧越发沉重。 就在迟小厉以为自己马上“死”掉时,一种莫名的上升感从心头浮现―― 正文 第九四九章 天下第一(四十) 大陆尽头,独立于世界的光与暗夹缝。 层层交织的诡秘图案充斥着整个空间,这些由光和阴影构成的线条,无序的重、组合然后分离,就像是在这无法用时间描述的奇特领域中,不断重复着同样无序的动作已经成百上千年。 不知过了多久,紊乱的条纹忽然掀起一丝与之前频率相异的涟漪,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一阵狂风,顿时整片“天空”被数以千计的线条占满,然后逐渐组合扭曲成一个人形。 代表“光”的线条逐渐变化成一副金灿灿的铠甲,一股磅然的能量波动向四面八方铺散开来,铠甲则是被那些代表“暗”的影子逐渐填满,最终形成一个面容模糊的男性五官。 “都到了吗……” 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这片奇异空间中响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暗条纹开始不安分的扭动起来,快速聚合分离,然后形成另外四道形态各异的身影。 “狄叶忒,你总是这么心急。” 额头长着两根触角的高大男性发出爽朗的笑声,他的身后快速堆积出一座更为高大的座椅,然后像是出游一般随意朝后倒去,翘着腿看向另一边那位身材曼妙的女性。 “相较而言,墨黛丝……不出意料你又是最晚到的,不过考虑到你的性别,或许迟到是所有女性的通病,倒是可以原谅。” “在这种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先一步后一步,又有什么区别?” 腰畔别着一直金色号角的女性阴影似乎稍稍扭过头,言语中充斥着冷淡。 “冥,少说两句吧,几百年的时光,仍旧没有消磨掉你那轻狂的性格?” 另一道更为洪亮的声音插入进来,位于墨黛丝右侧的身影倏而变得高大起来,竟比其余四人中最高大的冥还要高出一个头。 “行了行了,闲话有的是时间聊。” 身材最为矮小――仅相对于其他四人而言――却极为精壮的最后一道身影,拍了拍厚实的双手,挂在身前的那把足有手臂长短的粗大光锤,也跟着发出“嘭嘭”的闷响。 他整了整歪斜的纽带,抬头看向这场“聚会”的发起者――那位身披光甲的男性“狄叶忒,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很清楚,我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随意现身。” 话音落下,其余三人也纷纷扭头。 “了解了解,大家都是同病相怜,我当然不会闲的没事耗费自己的信仰之力。”身穿铠甲的阴影轻轻晃动头部,像是露出了笑容“召集各位来此,是因为……清扫计划,似乎出现了变数。” “变数?” 坐在高大王座上的牛角阴影陡然坐直身体,右手拖住下巴,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怎么个变数,说来听听……是奥贝罗从梦境囚牢中挣脱,还是普拉姆的遗民发动了暴乱?” “奥贝罗的状态一直很稳定。” 墨黛丝再次扭过头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连带着腰间的号角似乎也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响。 冥摊了摊手,用并没有多少诚意的笑声道歉“别误会,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当然不会质疑你的魔法水平。” “是乌托邦出了问题。”狄叶忒沉声道。 “乌托邦?”墨黛丝的面部阴影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像是微微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各处大阵已经校验完毕,并不存在任何能够威胁到魔法阵的外在因素……即便是那四个可怜又可悲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意识到问题,也无法改变大局。” “不,那个有着部分命运血脉的高文,是为数不多可能造成妨碍的变数。” 最高大健壮的身影若有所思道“难道是他觉醒了天赋,与奥贝罗建立了联系?” “加尔多古,同样的话不用我重复两遍。”墨黛丝声音冷淡的提醒道,“如果你也对我的魔法心存质疑,可以亲自进去尝试一下。” 加尔多古耸耸肩。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根源在哪里,但……一些未来和预言,似乎因为某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发生改变。” 狄叶忒用力拍了拍手,重新夺回四人的视线“这些变故影响不大,却又极为深远,可我偏偏看不清真相。你们应该知道,类似的事情……在以前只发生过两次。” 其余四人目光一瞬间绷紧,一种微妙的气氛萦绕在周围。 顿了顿,狄叶忒继续道“当然,这次的‘变故’,程度无法与普拉姆和奥贝罗相提并论,即便不管不问,也无法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不过意外终归是令人心烦的,所以我才召集各位,看看你们有没有合适的建议。” “又是那些破预言!” 冥在御座上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随即摇头道“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过于依赖从普拉姆和奥贝罗身上剥夺的能力,虽然它们确实令你获得了更为强大的力量,但同时也伴随着分裂与意识抗衡,时间长了,说不定就会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但至少目前为止,我仍然很正常,对吗?” 狄叶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双手交叉轻轻摩挲“当然,与普拉姆残存的碎片抗衡,既有高风险,也有一定的回报……这会让我的灵魂强度更为坚韧――最直接的好处,便是我的‘神迹’是最后一个失效的。” 冥哼了一声“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最多眼下获利,长久看来仍是弊大于利……别忘了,普拉姆的神魂并未彻底消散,谁也无法保证随着时间流逝,他会不会再次‘复活’,甚至说不定现在就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你的灵魂……” “感谢你的提醒,不过对于这些力量的把控,我还是有些心得的。” 墨黛丝轻轻触碰号角,摇头道“没人关心你的精神状态,我只想知道……你那份‘预感’的可靠程度究竟有多少?” 这次铠甲男人沉吟了半晌,语速迟缓道“说实话,我所拥有的命运权柄,只是很小一部分,即便出现大的偏差也不无可能……不过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次预感非常强烈,绝对不是被干扰的幻觉。” 沉默许久的加尔多古突然叹了口气,“上次就就和你说过,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强行容纳另一位同层级强者的权柄,会出大问题的……就像现在,即便你接到了启示,我们都不能肯定是否真实,或许连你的直觉,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命运的改变……” 狄叶忒思索半晌,缓缓点头“这倒是一个很中肯的提醒……或许我该换个思路,找寻第二位忠心的使者,将部分权柄转交给他……” “这并不是我们现在该讨论的内容。” 墨黛丝再次轻敲号角,一阵清脆悦耳的回声涤荡在五人之间,使得构筑五人躯体的阴影更加凝实了一点。 “说的没错,”狄叶忒冲墨黛丝点点头,“现在宁可将这份预感当成真的,也比怀揣侥幸而置可能到来的威胁于不顾要强。” “你想怎么做?” “我确实已经有想法了,不过还是想先听听各位的意见。” 狄叶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视线缓缓扫过四人。 “你很清楚,我们现在都已经不具备直接降临现世的能力――当然,除非我们中哪一位愿意真正牺牲自己,否则谁也无法直接干预,找到你所说的那份不安的源头。” 墨黛丝身后出现一条狭长的藤蔓,或许是意识到这场谈话会持续很久,所以这位唯一的女性姿态优容地斜坐在藤蔓上,用以节省无时无刻不在流逝的能量。 “那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见其他人没有更多建议,狄叶忒无奈地摊开手掌“虽然我们单独无法再对现实进行干涉,但如果每个人抽调部分力量……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一次足够规模的‘神降’。” 冥陡然从御座上坐起,惊疑道“你不会是想……” “风险太大,我认为不可行。” 未等他把话说完,另一边的墨黛丝便直接打断,语气严厉道“狄叶忒,收起你那疯狂的想法,你该知道巨人族‘灭族’后,仅凭我们手中那些剔除了灵魂的族裔,根本无法再培养出第二个奥丁! 你所谓的‘神降’,如果成功,确实会为我们开拓出一条全新的思路,可一旦失败,作为承载体的奥丁很有可能会被直接从世界上抹杀,到时候我们根本找不到第二个代行者,仅仅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而冒如此大风险,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狄叶忒看看其他三人,确定没人能提出更合理的意见,便笑着摇头道“墨黛丝所说的风险我早就考虑过,我认为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毕竟作为初次尝试的各处献祭法阵,已经经过了时间的检验,应该足以承载我等部分神力,加上奥丁本身就是最出色的载体,已经在几百年间穿梭不同身份,并且获得了非常出色的效果,即便献祭法阵未能达到你我预期的效果,相信他也不至于会因此直接崩溃。” 墨黛丝沉默两秒“但这也只是‘或许’。” “没错,凡事都不可能万无一失,但我们就是在这种充满着未知可能性的情况下,将一个个强敌击败,然后走到今天。” 狄叶忒环顾一圈,然后张开双臂,“我想你们应该也没有更好的建议,既然这样,我们就进行公平表决――认为‘神降’可行的,请举手。” 短暂的沉寂后,两只手举了起来。 狄叶忒冲冥和加尔多古点点头,然后笑着看向剩余两位“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位还有什么补充吗?” “我保留自己的意见。”腰别光锤的男人去轻轻摇了摇头,算是表示默认。 冥哈哈大笑起来“希留,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永远改不了迂腐守旧的毛病。” “谁让我只是一个铁匠。” 狄叶忒笑着看向另一边“你呢?” 墨黛丝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就这么决定吧……不过我还是想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要尝试。毕竟以奥丁现在的实力,放眼整个大陆,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存在几乎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真正开始行动,希望各位能够准时赴会。” 狄叶忒拍了拍手,充斥于空间的光影线条再次活跃起来,五人的身影很快分崩离析,不多久便消失不见。 …… 光影交错的世界逐渐清晰,迟小厉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在意识恢复的第一时间,迟小厉迅速观察周围景象,想要确定一下自己是否已经“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让迟小厉不由发出一声轻咦。 他所处的位置,是在一片阴云密布的半空中,视角似乎被某种力量固定,只能进行小幅度扭动,却无法转身或者移动。 “感觉就像是镜头被固定的摄录仪……” 迟小厉轻声嘀咕了一句,他的视野有限,根据隐约从云层露出的地面景象判断,自己现在应该还在丝荻拉,偶尔露出的街道景象,也符合他进入城堡前的狼藉。 “这是搞什么……死后补充的特殊视角?还是说因为解决了魔法阵,而破坏了这段历史的‘进程’?” 从进入这段历史后,迟小厉就不止一次生出过疑惑――有“自己”参与的这段历史,会不会因为自身的行为而发生改变? 如果因为他的行为而造成与真实历史有所出入,那眼前的历史片段,还能算是真正的“历史”吗? 又或者……他眼下所造成的一系列改变,是真正曾经出现在万年之前,那个叫做“威尔利普”的男人进行过的行为? 这个问题越想越让人头痛,而随着对时间魔法的熟悉,迟小厉越发能够体会到“时间悖论”的存在。 这条神秘而悠远的时间长河,似乎存在着太多未解之谜。 然而不等迟小厉陷入更深的思维泥潭,下方的阴云竟缓缓散开。 这下迟小厉终于能够看清地面上的景象,却猛然呼吸一滞―― 因为他看到了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 正文 第九五零章 天下第一(四十一) 迟小厉不确定自己现在这种状态能不能称得上“心跳加速”,但在看到地面上景象的一瞬间,他的瞳孔还是不受控制的紧缩起来。 视线上方——也就是丝荻拉北门附近,那条直通外城的大街之上,一队佩戴着羽毛木雕挂饰的长耳精灵,不知何时出现在城中,人人手中拿着长枪或者弓箭,在这支精灵卫队周围,还散落着几个不知生死的城防卫士。 一个头戴火红羽毛的女性精灵,站在整个队伍前方,正与另一位体格强壮、皮肤黝黑的人族男性轻声交谈什么。 而在这个高大男性的后方不远处,两个身穿银白铠甲的剑士分立两侧,一男一女二人被围在中间,男人似乎已经陷入昏迷,身下汇集了一滩鲜血。 不需要看清二人面貌,迟小厉就立刻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正是不久前刚刚分别的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 两人的模样都极为狼狈,格尔斯托夫胸口更是插着一支白羽箭,即便可可莫手中的温和光芒一直在持续,格尔斯托夫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那些蓝光在接触到伤口时,明显被某种力量所排斥,不但起不到丝毫效果,反而还让伤势愈发恶化。 他们不是与默里奇汇合了吗? 怎么会落得这种下场! 而且那些精灵又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迟小厉下意识攥紧拳头——当然只是意识形态的一种表现——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沉睡”了太久,以至于意识中的一个祈时,外界实际已经过了数天甚至数个周。 “格尔斯托夫……” 迟小厉不知不觉间已经“咬住”嘴唇,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魔力波动缓缓散开,身体某一部位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传来一阵剧痛,但迟小厉眼下的心思已经全部落在下方,根本没有关注自己的身体变化。 从那些伤口的表现,迟小厉大致判断出那支白羽箭多半也附带了类似黑龙魔法的效果,而且伤口位置极深,一旦拔出却不能进行有效止血,格尔斯托夫会很快死掉。 这大概也是可可莫一直没有尝试拔箭的原因。 虽然她因缘际会下晋升特级法师,但面对十级魔法的侵蚀,即便拼尽全力,恐怕也仅仅只能维持伤势不再恶化。 可以格尔斯托夫现在的状态,距离死亡恐怕也不会太远了。 迟小厉压抑住剧烈跳动的心,缓缓扭转视角,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与格尔斯托夫分别的贵族区,在道路另一头的广场上,几个身穿铠甲的剑士七零八落的倒在水潭边缘,地面到处都是裂痕和血迹,有的甚至尚未干涸,明显是在不久前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那些尸体的铠甲,制式与正在和精灵对话的高大男人的侍从一模一样,而这些尸体几乎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焦灼痕迹,像是被高温类魔法攻击致死。 除此之外,水潭旁边也有大量溢出的水渍,其中一些散落的痕迹,带给迟小厉一丝熟悉感。 看到这里,迟小厉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正在与精灵交谈的高大男性,恐怕正是格尔斯托夫口中正直可靠的默里奇! 在广场与格尔斯托夫碰面后,前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带领骑士团对两人发动了袭击。 而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迅速进行了反抗,只可惜终究寡不敌众,加上默里奇本身又是一位剑圣,格尔斯托夫侥幸杀出重围,向着北方逃去。 然而在城门大街上,两人又遇到了突然出现的精灵卫队,然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精灵重伤。 之后默里奇与精灵首领汇合,两帮人并未发生冲突——这可以从周围街道上没有任何一伙人的尸体中判断——足以说明这场相遇并非偶然,而是两位首领事先串通一气。 想到这里,迟小厉目光越发阴寒,如果不是自己现在地状态有些诡异,但凡他能行动,哪怕拼着这副身体彻底崩坏,也要给那为格尔斯托夫信任的骑士长一记空间斩。 事情的脉络已经逐渐明晰,虽然迟小厉尚不确定那队闯入城中的精灵是否受到了五神蛊惑——因为那支白羽箭的力量并不属于迟小厉已知的任何精灵魔法体系,所以无法断言——但最起码与他们里应外合的默里奇,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身心也不像那位老管家有任何受到蛊惑的迹象。 这就说明这位骑士长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背叛,而叛徒往往比敌人更加可恨。 “会从背后捅自己一刀的,永远都是自己人吗……” 看到默里奇与那位精灵队长似乎有说有笑,迟小厉心中的怒火反而慢慢平息,只是手腕处传来的灼热痛却越发强烈。 毕竟他只是一个万年之后的“异乡客”,眼前发生的一幕,也是早在万年之前就已经注定的结局。 迟小厉隐约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力竭后,以现在这种“观察者”的状态苏醒,应该是眼前历史片段已经来到某个关键节点,而作为这条历史长河的“客人”,自然要以最直观的角度参与。 一段时间并不长的相处,让迟小厉越发喜欢上这两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甚至于有时候连他都会出现刹那的恍惚,仿佛眼前两人真实存在,而并非某个片段或某一意识的虚拟人物。 他终归只是一个历史的过客。 “这算什么呢……?” 然而即便想通了这点,迟小厉的情绪仍旧难以遏制的起伏着:“如果这些都是虚假的,那作为‘迟小厉’这个意识,在这段时间中所经历的一切,又是否会烙印在我的记忆中?如果真实存在于记忆,难道他们还会是虚假的人物吗?” 迟小厉轻声呢喃,却又像是在自问。 不知不觉间,迟小厉仿佛感觉到某种奇异力量在灵魂深处缓缓流淌,就像是一条突然出现的小溪,却怎么都找不到源头,也看不清去路。 而就在他意识恍惚的过程中,地上那仿佛默片般的画面,突然有了声音。 “默里奇先生,这次行动你立下了大功,等回到部落,我亲自会向女王为您请功。” 头戴火羽配饰的精灵笑道。 默里奇挥了挥粗壮的手臂,鼻腔中传来一声闷笑:“呵呵……我对你们‘精灵’的礼物并不感兴趣,我只想确定一件事——等到整座小镇屠尽,你和你背后真正的‘那一位’,会如实履行约定吗?” 火羽精灵笑容明媚地点点头:“那是当然,这本就是契约中的一条。即便我已经抛弃精灵之身,但自然女神在上,契约之力依旧有效。” 默里奇却缓缓摇头:“我不要你的保证,就算你违约自戕,对那些大人物也无关痛痒……还是那句话,我要的,是你身后那位的保证。” 火羽精灵笑容丝毫不减:“那就得等到大人亲自莅临后再说了……不过我想这应该不会太远。” 默里奇闻言沉默了几秒,随后从旁边地面拔出那把足有大半个面前精灵高度的巨剑,闷声道:“那就这样吧,你的人前去确认魔法阵状态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我也该去履行自己的责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要的可不止一座丝荻拉,还有整个南境。” “这也在契约之内。”火羽精灵微笑着点头。 “我要的也不是一座死城,而是拥有足够数量的人族。” 默里奇转过身,对街道两侧默默伫立的银白骑士一挥手:“配合精灵们行动,之前名单已经交给你们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异族!” “是!” 数十名实力强大的银白骑士消失在街道尽头。 看着所有人离去,默里奇视线扭转,落在不远处仍旧陷入深度昏迷的格尔斯托夫身上,嘴角一扯,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格尔斯托夫·布雷恩,你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迂腐上……” “呸!” 可可莫猛一抬头,眼眶通红地瞪视默里奇:“你这个毫无廉耻可言的叛徒,没有任何资格评价子爵大人!” 默里奇抹了抹脸,嘴角猛然噙起一抹狰狞笑意,走到可可莫身前,缓缓低下身,抬起她的下巴。 :“哦?没想到布雷恩这个死气沉沉的无趣男人,竟然无声无息虏获了可敬可爱的可可莫小姐的芳心……不过作为未来的南境统治者,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将是我的,我不介意品尝一下忠烈医师的滋味……” 可可莫猛然抬手,然而在水箭尚未凝结之前,就被默里奇一巴掌拍散,连同整个人一起拍飞出去。 “咳……” 可可莫从墙角艰难爬起,带着愤恨之意看向默里奇,然而目光却陡然一颤—— “不——” 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街道上。 看着默里奇手中带血的白羽箭,以及可可莫脸色瞬间煞白无比,踉跄地跑到格尔斯托夫面前,想要为他止血,然而魔力渗入却已经没有丝毫反馈。 滚烫的热泪滴落在已经冰冷的尸体上。 默里奇淡定的看着眼前的惨剧,颇感无趣地提起可可莫的后领,却只看到一双幽怨恨毒的眼睛。 “你会遭报应的……忒弥莉斯大人会为所有无辜牺牲者报仇!” 可可莫的目光越过男人肩膀,死死锁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火羽精灵脸上:“还有你……莉尔丝娜,你们这些背叛契约的人,终有一天会迎来复仇之火!”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知道,”被称作莉尔丝娜的女性精灵嘴角微微上扬:“我只知道……你所信赖的忒弥莉斯,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过去式了……乌托邦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可可莫神情一怔,猛然联想到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关联,一瞬间仿佛看清了什么,张大嘴巴难以置信道:“你、你们……不可能!四位大统领绝不可能……” “当然不是所有统领都不识抬举,总归还是有聪明人的。”莉尔丝娜微笑回道。 默里奇也仰天大笑起来:“至少忒弥莉斯就不够聪明。” 默里奇直接扭断了可可莫的双臂,像是布偶般扛在肩上,“这里没什么事,我就去玩新玩具——” 话音未落,一道粘稠而湿热的液体灌进默里奇耳朵,在刺破大脑前,被汹涌的剑气直接搅碎。 “混蛋!” 默里奇瞬间感知到自己一只耳朵聋了,怒不可遏地一把将可可莫砸在地上。 然而还没等他抬脚落下——或者说落地之前,在射出那记凝缩了精血的“血箭”后,面容凄惨的女精灵就已经没了呼吸。 “臭女人……” 默里奇擦了擦耳朵,一脚将尸体踹进街边房中,然后发泄般朝房屋连出了几剑。 没过太久,一个身着羽饰的男性精灵从半空中跃下。 “大人,魔法阵那边……出了一点情况。” 正在发泄的默里奇与莉尔丝娜同时扭头,“你说什么?” “是这样……不久前我们就感知到魔法阵发出的波动有些异样,不过当时还以为是提前使用的正常现象,所以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刚才赶到那处城堡时才发现……魔法阵阵枢,已经被某种强大的外力直接破坏。” “外力破坏?怎么可能!” 默里奇怒不可遏的向前一步,抓住那名传信精灵的领口:“那里本来就有你们的人,格尔斯托夫也是下午才发现异常,难不成你告诉我他晚上拎着斧子把魔法阵砍了?你们不是号称那个魔法阵连剑圣都无法轻易破坏吗!” “默里奇,请你冷静一点,放开我的人。”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默里奇一把推开男精灵,转头恶狠狠道:“整个丝荻拉,屁大点地方,只有我一个剑圣,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干的?” “就算你真有这种想法,也无法突破‘守护者’的防线。” 莉尔丝娜眉头微蹙,对面前男人的体味感到不适,赶紧后退两步,“魔法阵出了问题,那些鸟就进不来,如果不能栽赃给龙族,这场战斗就毫无意义……走,我亲自去看看情况。” “不用去了。” 默里奇与莉尔丝娜同时转身,眼中瞬间充满警惕与骇然。 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出现在长街路口。 </br> </br> 正文 第九五一章 天下第一(四十二) 视野再次变得一片黑暗。 睁开眼睛时,如旁观者般从高处俯视的角度已经消失不见,昏暗的房间内狼藉一片,墙体、地面到处都是黑色的腐蚀痕迹。 威尔利普――或者说意识重新回归这副身体的迟小厉,缓缓从地上坐起来,等紊乱的意识逐渐清晰下来,目光略有些发愣的看向自己的双手。 虎口处迸裂的伤口不知何时彻底复原,染满血迹并且支离破碎的衣服下,短时间内再生的血肉,在魔晶石微光照射下散发出粉嫩光泽,看上去邪异莫名。 迟小厉默默检查着身体每一寸肌肤,确定所有伤势都已经恢复,就连被直接剜去血肉的小腿,仅仅只是做了简单治疗,现在也已经完好如初,绷紧的肌肉线条甚至比原先还要有力。 这几乎算得上奇迹的展开,却没能让迟小厉生出任何喜悦,沉静到冷寂的面庞,在阴影中愈显可怖。 格尔斯托夫死了。 可可莫也死了。 脑海中不停回放着两个画面,那位人情世故上稍显笨拙但却是个爱民为民好城主的子爵,最终死在了自己信赖的骑士团长手上,乐观善良悲天悯人的精灵医师,却最终带着愤恨,将不甘化作最后一支反抗的血箭,就此凋零。 迟小厉深吸几口气,即便外表如何粉饰冷漠,却始终无法平复心境。 “明明就只是些历史片段中的虚假人物……明明……明明已经想通了……” 迟小厉握紧拳头,随即又缓缓松开。 不知何时彻底恢复的精神力,敏锐察觉到数千米外无数带着强烈气息的人正在靠近,从身法和动作上,迟小厉已经判断出对方正是那个精灵首领派出检查魔法阵的小队。 迟小厉低下头,看着地面上被自己斩出的那些裂缝,思索了几秒,才慢慢捡起掉落在旁的长剑,然后顺着上方撞开的大洞回到一楼大厅。 此时精灵卫队已经进入院中,迟小厉甚至可以听到几声清脆的鸣响――那是精灵族独有的联系信号。 然而迟小厉没有任何闪避或者埋伏的想法,他只是怔怔的看着那扇他通往光明外界的大门几秒,然后不慌不忙走出城堡。 四名与之前画面中穿着一模一样的精灵已经来到正门前,然而面对刚出来的迟小厉,四人竟好像全无察觉,正目光愕然的察看着院内狼藉,然后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从迟小厉身边擦过,冲入堡垒深处。 迟小厉没有理会这些精灵,而是凭着记忆,出门后一路向北方走去。 每走一步,迟小厉的脸色就好似更加明晰,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到了最后,迟小厉已经彻底狂奔起来,在悠长空旷的大街上化为一道黑影。 路过一道街口,精神力便扩张一圈,在真正抵达北门大街前,迟小厉已经确定整个丝荻拉小镇内,至今仍然活着的幸存者共有多少位,分别躲在什么位置。 最终,迟小厉来到那条“熟悉”的大街。 街道尽头,一滩血迹依旧清晰无比,那位子爵大人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旁不远处一整栋房屋都已彻底倒塌,里面埋葬着另一位勇敢而善良的灵魂。 迟小厉从两名白银骑士中间穿过,径直走到格尔斯托夫面前,看着这位相识不长却观感极好的朋友并不安详的面容,默默敲了敲胸口。 “无论怎么说,你和乌托邦那些创建者一样,都是伟大的开拓者――即便直到数万年后,你们的尝试才最终得到证明,而你、可可莫,连同乌托邦在内,在万年之后甚至只能出现在传说异志中,但终归还是有一个人,曾经亲眼见证了你们的努力……” 迟小厉并不觉得将一个实力仅仅魔导师的子爵与“开拓者”如此高度的赞扬挂钩有什么不对,即便格尔斯托夫最终死在一个卑鄙的叛徒手中,却依旧给迟小厉证明了这个终焉之战后的艰苦时代,还是有希望之火蓬勃燃烧的。 即便最终这团火焰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熄灭,甚至未能在时间长河外的任何角落留下痕迹,可今天终归有了见证者。 格尔斯托夫背后,是无数怀揣着同一志愿、同一梦想砥砺前行的先辈。 默默对这位短暂的朋友进行哀悼,另一边仍在为失聪而感到愤怒的默里奇也停止拿周边的楼房发泄,转而因为斥候带来的更为震惊的事实而感到错愕。 “……走,我亲自去看看情况。” 伴随着火羽精灵话音落下,迟小厉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了。 “不用去了。” 随着精神力迷惑解除,这种类似“心理隐身”的效果也彻底消失。 默里奇与莉尔丝娜瞳孔一缩,眼前本该空无一物的街道上,陡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默里奇几乎是瞬间握紧长剑,目光中带着凛凛寒意:“什么人?!” 另一边的火羽精灵则在默里奇看不到的后方,缓缓退了半步,同时背在身后的右手握住某样东西,目光警戒的看向那个凭空出现的男人。 迟小厉略感意外地看了后方的精灵一眼,嘴角轻挑:“果然是空有肌肉没有脑子……在你考虑要不要先下手为强的时候,你那位美丽的‘盟友’却已经在考虑撤退路线了……哦,我可能理解错了一点――她眼中游离的杀意,似乎并不止落在我身上。” 默里奇目光陡然一凝,敏捷地朝旁边跳开半步,正好与迟小厉和莉尔丝娜呈掎角之势。 他已经注意到女精灵首领的小动作,声音蓦然拔高了几分:“莉尔丝娜,你手里拿的什么?” “不要被敌人的言语轻易挑唆,”莉尔丝娜神情不变,缓缓抽出右手,露出掌心握着的法杖:“我是位自然法师,当然不适合正面迎敌。” “啧啧……支援队友可不需要那么多威力恐怖的卷轴。” 迟小厉摸着下巴冷笑着,眼神却始终一片漠然:“当然,如果你口中的支援包括‘让盟友与敌人同归于尽’,倒也没什么问题,毕竟那些卷轴够把小半个城区炸塌。” “这种低级的离间就省省吧。” 默里奇冷笑道,身形却始终没有移动,既像是在提防迟小厉,同时又好像在防备后方,“你到底是谁?” “威尔利普――一个来自神迹之地的商人。” 迟小厉摊开手掌,对两人笑道:“我只是偶尔路过这里,听到这边闹出不小……算了,反正这么说你们也不信,那就直接一点――我是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的朋友,来给你们收尸的。”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默里奇狞笑一声,挥舞着那把巨大而沉重的长剑,猛然冲了过来。 宽敞的街道上,一时间竟鬼影幢幢,敏捷异常的身手与默里奇留给他人的笨重印象截然相反,仿佛有十数道影子同时冲到眼前。 “迟暮。” 藏身在漫天虚影中的默里奇,耳边陡然听到一个奇怪的词语,心底倏而升起某种不祥预感。 然而身材微胖的男人已经近在咫尺,并且从一开始,默里奇就没有察觉到对方身上有任何剑气。 或许他是一位精通隐匿气息之道的魔法师,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进出,可在他自大到送死一般现身在他们二人面前时,就已经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剑圣,即便心中有所警示,默里奇也不可能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 魔法师终归只是魔法师,即便是同时精通箭术与搏击术的精灵法师,在面对剑圣的近距离缠斗,依旧没有丝毫取胜的可能。 这也是默里奇并不担心莉尔丝娜搞小动作的原因――就算她想连带着自己一块解决掉,只要莉尔丝娜本人仍在这条街上,默里奇就有把握可以在她逃出城门前拦截。 而眼前这个似乎连反应都做不出来的魔法师,在默里奇眼中已经是具四分五裂的尸体了。 毫无意外,刀刃轻而易举刺穿了对方的身体,然后按照默里奇的个人美学,精准切割六十四块后,漫天虚影才彻底凝实,重新回到一个人体内。 “回去查一查这个人的来历。” 收剑入鞘,默里奇对身边的侍卫招招手,然后在转身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滞。 本该散落一地的男人,竟然消失不见了! 一股沁凉的寒意从头淋到脚底,直到此刻,默里奇眼中终于涌起一丝恐惧,却已经不敢动弹分毫。 一直在远处警备的莉尔丝娜,看到默里奇漫天化身时,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权衡片刻,还是放弃了先前的想法。 对付一个陌生敌人,起手便是毫无保留的杀招,既是默里奇的谨慎,同时未尝不是一个对自己的警告。 眼看那个不明身份的魔法师毫无抵抗之力,莉尔丝娜心中的警惕消去大半,同时却又不免有些疑惑――男人的身份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和魔法阵被毁有一定关系? 思绪纷飞间,莉尔丝娜稍稍失神了一阵。 等她回过神来,却愕然发现默里奇站在远处,以一种别扭且诡异的姿势看着自己。 零点几秒的愕然过后,莉尔丝娜瞳孔微张,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与那份莫名的恐惧齐来的,是身旁近在咫尺处,不知何时多出的一股气息。 “我一直都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只是因为他对我朋友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所以我才会给他稍微严厉一些的惩罚。” 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然而在莉尔丝娜听来,却无异于冰龙的吐息。 “如果你想多活一会儿,或者少受一点折磨,就不要有什么大胆的想法。” 声音再次从旁边传来,莉尔丝娜悄悄摸向身后的手立刻顿住。 一滴冷汗从这位面容姣好的女精灵额头滑落,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略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倒下的小队成员,以及那张带着轻佻笑容的脸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来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男人身上自始至终没有散发出丝毫气息,莉尔丝娜甚至直到此刻,都感觉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然而一个普通人,绝不可能以那么诡异的角度从默里奇剑下逃生,并且在悄无声息间摸到自己身后,不声不响杀掉了自己所有手下。 抛开已经入城围剿的两支小队,她身后原本可是有整整五十名精挑细选的精灵猎手! 然而此刻,所有人都静静躺在地上,从外观看甚至发现不了任何伤口,也没有任何活着的气息。 “猎人与猎物之间,没有什么误会。” 迟小厉笑着帮对方擦去汗珠,“我这个人一直比较诚实,所以实话告诉你,就算接下来问话事无巨细和盘托出,我也不会让你活下去,差别只是在于能不能痛快的死掉。” 莉尔丝娜脸庞抽搐了一下,她甚至一瞬间就要对面前的男人发动攻击,然而正视对方那双含笑却又冰冷的目光,仿佛将她最后的一丝反抗勇气也全部抽走。 直觉告诉她―― 这是真的。 无论如何都会死,可死亡也分很多种。 而眼前的男人,似乎能够做出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莉尔丝娜纵然内心慌乱如麻又绝望无比,却还是强撑着面容,噙起一丝冷笑道:“你真以为自己――” “看看那边。” 迟小厉直接打断她的话,朝大街另一头努努下巴,“知道为什么强壮可靠的默里奇大人,沉默了这么久,并且一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吗?” 莉尔丝娜眼神颤动了一下,强装镇定道:“为、为什么?” “因为他吃了我一百零八剑,全身骨骼连同肌肉都被切成几百块,之所以现在还能站着,是因为我用剑域延缓了这些剑气生效的时间。” 迟小厉轻笑起来:“所以虽然他现在还活着,但只要稍稍移动一下,哪怕只是不经意的眨眼,就会有不知多少块血肉掉落下来。我对默里奇做出了公正的判决,至于能活多久,就看这位骑士团长的毅力了……当然,如果运气稍微差点,一丝微风都可能致命。” 话音刚落,一阵清凉拂过,默里奇右半张脸如同融化的蜡块,直接掉落下来。 莉尔丝娜登时面无血色,仅仅纠结了半秒―― “你想知道什么?” 正文 第九五二章 天下第一(四十三) 乌托邦首府,玛利亚。 广场之上,代表零时的钟声响起。 宵禁开始,街道上的魔晶灯悉数熄灭,如果从整个城市上空看,就像是一串勾勒无数层的圆圈,由外向内层层消失,最后只留下以中央城区为核的“圆心”,仍旧保持明亮。 白日热闹繁盛的大街变得空旷无比,只有偶尔从街头巡逻的护卫,留下一串并不聒噪的脚步。 就如以往百年间那样,这座代表乌托邦思想核心、几乎融合了世界各地建筑和民俗风格的繁华城市,今夜依旧安静祥和。 中央广场北角,一座螺旋结构的尖顶建筑,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刃直插云天,目力所及之处,甚至无法看清这座尖塔的顶部究竟在何处。 集合了当世最先进熔炼技术与魔法精粹,由近千位矮人族和其他各族土木行业顶级精英合力完成的世界最高建筑——巴别塔,据传能够直接通往神明所在的神域——当然,事后证明了这片蔚蓝天空的尽头依旧只是无尽的虚空,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神域。 而作为“人”以凡力抗拒天灾、挑战自然的代表,巴别塔至今已经成为某种全新的信仰替身,深受乌托邦人民的膜拜。 即便在这深夜时分,那仿佛无数藤蔓盘桓缠绕的塔身之上,依旧隐隐散发着朦胧的光泽,如同一座灯塔,为远方迷途的航船指引方向。 通往中央广场的几条街道上,倏而刮起一阵微风,仅仅吹动了房檐下的木牌,然后便像是调皮的精灵一般消失在远方。 一个起夜的男人听到了屋外动静,揉搓着惺忪睡眼,下意识朝窗外瞥了一眼,余光尽头好像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男人揉了揉眼睛,略有些狐疑的靠近窗户,然而街道上空空如也,中央广场上的微光照亮了阴暗的角落,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男人挠了几下脑袋,打着哈欠回到床上,很快便陷入梦乡。 广场平台入口,十几道高挑的身影匆匆飘过,在魔镜灯光照射下,这些仿佛身披星光的过路客竟然连影子都没有。 巴别塔正门,身材粗壮有力的女性矮人,穿着一件与体型略有不搭的黑色长袍,面带微笑的看着广场方向。 一阵微风吹过,女矮人右手抚上胸口,然后微微压低脑袋。 “一路辛苦了,贡达拉大人。” 透明的空气突然掀起一层涟漪,一道高大的身影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正门外,又有十数道影子接连出现在男人身后。 “晚上好,柯尔·古山卫队长。” 正是乌托邦四大统领之西境统领的贡达拉,向女矮人点头致意,身上的星光披风逐渐隐没在空气中。 他的目光随即望向后方:“其他几个都到了吗?我不会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吧。” 柯尔抬起头,面带微笑道:“克格莫与忒弥莉斯大人都已经到了,高文大人尚在来的路上。” “高文竟然是最后一个?” 贡达拉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轻笑道:“迟到可不符合他以往的缜密风格……” 贡达拉表情微变,眉头微皱地自语,“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 “在乌托邦境内,有可能对那头迂腐的老龙造成威胁的,现在应该都已经来到这座塔内了。” 一道如山涧流水般轻灵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只是其中散发的微妙冷淡之意,又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贡达拉眉头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随着柯尔低头让路,一名周身萦绕着淡淡绿光、头戴葱绿草环的娇小女性精灵走出来。 忒弥莉斯与贡达拉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了一瞬间,却仿佛刮起异常迅猛而强烈的魔力风暴,登时令在场所有人感觉到一种精神层面上的窒息。 “两位大人……这里是巴别塔,并且是在夜间,还请稍微注意一下。” 顶着巨大的压力,身为广场守卫长的柯尔,只能面带苦笑的插进两人中间,“广场去年好不容易翻修完毕,您二位总不能今年重蹈覆辙……” “哼,我只是对某些只敢躲在阴影角落里鬼祟形式,除了身高再无长处的低智蠢货感到不适。” 忒弥莉斯移开视线,面带不屑道:“如果说高文会在路上出事,我宁愿相信有人敢在此时攻打巴别塔。” “历史上已经有不计其数的乐天蠢货,就是因为不懂得居安思危,盲目乐观,最终导致自身毁灭。” 贡达拉同样露出嫌恶的表情,身形倏而从原地消失,像是为了避开堵在门口的女精灵,朦朦胧胧的星光在一楼大厅中聚集,很快便重新显露出他的身影。 “你就在这里慢慢等吧。” 话音落下,贡达拉便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回音。 忒弥莉斯撅了撅嘴,扭头看了门外的黑暗精灵卫队一眼:“跟着这种白痴,你们迟早也会被影响降智,说不准哪一天就会被自己蠢死……不如改换门面,来我南境如何?” 黑暗精灵们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节的笑容,向这位南境统领行礼后,服从柯尔指挥,快速融入临时编制的护卫队中。 忒弥莉斯并未为难这些手下,在大厅中等了一阵,仍旧看不到远处天空有任何黑影出现,稍作犹豫,便回到尖塔之中。 在乌托邦,建国初期便定下了严苛的律令,加上百年间的和谐共处,居住在当地的精灵与黑暗精灵,关系早已不像之前那般针锋相对,即便仍旧算不上太好,也已经达到可以成为邻居的程度。 然而这只是单就两族而言。 众所周知,当代的南境统领与西境统领两人,因为早年的一些冲突,而成为了一对冤家,几乎到了见面必打的程度。 从最早时期的普通卫队成员,一直到现在手握一方大权的统领,两人几乎从不在意场合和身份,往往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好在这场属于个人的恩怨,并未上升到种族范畴,毕竟无论南境还是西境,都有大量黑暗精灵和精灵生活,总不能因为大统领的矛盾,而让无数部落搬迁吧? 只是两人的手下处境稍微有些尴尬,尤其在这种火药味十足的碰面场合,一旦两人打起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帮。 好在两人单独碰面的机会不多,通常只有一年一度的统领会议才会发生摩擦。 至于今天这场由东镜统领发起的临时会议,只有在发生一些紧急状况时才会召集,而忒弥莉斯与贡达拉对起会原因暂时一无所知,心头不免有些疑窦,所以才没有与对方过于纠缠。 巴别塔五百二十一层,最高议会厅。 这间在民间极具神秘色彩的百米见方圆形大厅内,其实并没有那些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装饰或者魔法晶石,周围墙壁上仅仅点缀了几十枚照明晶石,四扇拱形床分别面向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窗外各有一处延伸出去的平台。 一张全部由黑曜晶石雕刻的圆桌坐落于中心位置,桌面上已经摆满了造型精致的茶点,圆桌周围摆了四把椅子,其中已经入座了三张,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这种沉寂状态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直到一道闪电在窗边炸裂,大厅中维持气流稳定的魔法阵纹倏而亮起,塔外肆意狂涌的气流瞬间被隔离出去。 一道高大的阴影伴随着电闪雷鸣,在北部平台降落,然后悄无声息地走进大厅。 坐在西侧席位的贡达拉睁开双眼,看向刚刚入座、身上仍湿漉漉一片的高大男性,嘴角微微翘起,“啧啧,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神秘……就这么害怕被别人看到本体?明明直接上来多省事,非得半路折腾几下,先化为人形再进来,难道这样就能在我们心里维持神秘莫测的形象?” 外表为成年人族男性模样的高文,并未接话茬,只是环顾圆桌一圈,沉声道:“抱歉,出发时遇到了一点问题,所以来晚了。” 忒弥莉斯撅起嘴唇,修长的手指轻轻摆动面前的调羹:“这么简单的道歉可过不了关,你难道不准备详细谈一下?” 沉默了数秒,高文才抬起头,淡蓝色的竖瞳看向面容绝美的女精灵:“是我族内部问题,没什么可解释的。” “嘁……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趣。” 忒弥莉斯推开汤碗,轻轻敲了两下桌子,打了个哈欠道:“现在人都齐了,对于召集我们前来的目的,你总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吧。” 整场保持沉默的东席位上,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克格莫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扫视一圈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这么急着把三位召集过来,自然是有原因的。” 贡达拉敲击桌面,打断道:“行了,开头的客套话和啰嗦废话直接省略,我时间很紧,还有好几个矿区的魔力冲突问题没解决,赶时间回去呢,咱们直接开门见山。” “那好吧。” 克格莫右手突然握住桌旁长剑,食指微抬,将剑在地上轻敲了两下。 其余三人面色同时一变。 坐在对面的贡达拉立刻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一瞬间,一股精妙的剑气以克格莫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直接触发了某种禁制,令这座尖顶会议室与外界隔绝开来。 忒弥莉斯椅子稍微向后抬了几分,神情冷漠道:“二百层以上的成员之前就已经全部驱散,你可别告诉我是为了隔绝耳目。” 高文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定定的看着他。 精神力试探过后,贡达拉表情更显凝重,沉声道:“这可不是一个高明的玩笑……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可别怪我发火。” “没什么要解释的,”克格莫从椅子上站起来,直面三人释放的威压,竟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就如三位见到的一样,我想留你们在这里多聊一会儿。” “克格莫,你是手痒了?” 贡达拉笑着站了起来,身后隐现出斑斑点点的星光:“还是脑子抽了风,想同时跟我们三个人过过招?” “虽然我看不惯某个没有脑子的白痴,但现在我确实有些生气。” 忒弥莉斯已经拉开与克格莫的距离,原本琥珀色的瞳孔中,似有雪花零落,整间会议室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不少。 “劝你最好给个解释,否则……你要知道重新选出一位大统领,是件很麻烦的事。” 并非是贡达拉与忒弥莉斯过于紧张,或者小题大做,而是克格莫从始至终都没有遮掩自己的杀意,在封锁会议室瞬间,就在直白无误的宣示着某种态度。 “黑龙一脉的风波……是你搞出来的?” 高文突然开口,仿佛想通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充满寒意。 克格莫耸了耸肩,笑而不语。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整间会议室中流淌。 贡达拉惊疑不定,“龙族出了什么事?” “大约一个月前,八只幼黑龙在成年仪式飞跃断龙崖的过程中,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高文盯着克格莫的脸,一字一句道:“黑龙族长和长老们一开始并未在意,以为是幼龙经验太少,因为气流紊乱导致迷失方向,结果搜寻了两个星期,竟连半点音讯都没找到,八只幼龙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忒弥莉斯倒吸一口气:“八只?这可不是件小事……你竟然没有发出通告。” “这是黑龙一脉内部的决定,我无权干涉。”高文解释道:“黑龙血是最佳的魔力素材,所以长老们认为是某些地下炼金师捣鬼,而这个消息对于龙族的威严会造成极大损害。” “后来呢?” 贡达拉知道还有后话,只是克格莫始终淡定的表现,让他心头浮上一层阴影。 “后来……这件事暂时不了了之。直到接到克格莫的邀请,临出发前,黑龙又有十只幼龙失踪,是在北部群山历练返航时消失不见的。” 高文声音越发低沉,也越发威严:“那里可不是炼金师能随意涉足的区域……我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耽搁了一点时间。” 忒弥莉斯、贡达拉同时望向克格莫。 后者噙着淡淡的笑容,轻轻点头,大方承认道:“是我做的。” 正文 第九五三章 天下第一(四十四) “所以你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执行者,对这场阴谋的幕后主使一无所知?” 街道左侧的废墟之上,迟小厉单手拄剑,似笑非笑的看着头戴火羽装饰的女精灵。 莉尔丝娜被这种审视的目光扫视,有种心思被彻底看光的错觉,却还是强装镇定,脸上始终维持着温和的笑容,言语中尽是恭谨小心: “我只是一个战斗队长,接到的任务也只是配合城中的骑士团,消灭所有人族之外的居民……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或许只有默里奇和女王大人知晓。” 莉尔丝娜微微抬头,默里奇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如同雕塑般站在街道尽头,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然而莉尔丝娜清楚,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 小心翼翼回答这个身份神秘、实力恐怖的男人问题的同时,莉尔丝娜一直在分出些许精神力观察默里奇的变化。 如果不是担心小动作会引起这个神秘剑士的过激反应,莉尔丝娜甚至想要用精神力尝试与默里奇沟通一下。 不过单就这一分钟的观察,莉尔丝娜与男人周旋盘桓的同时,也差不多摸清了默里奇的情况—— 的确如男人所说,默里奇陷入某种无法行动的状态,原本刻意宣示力量和存在感的剑气波动,从与这个自称威尔·利普的剑士交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但凡有一丝逃走的机会,默里奇就不会傻站在原地。 所以在认定男人拥有秒杀一位剑圣的实力后,莉尔丝娜迅速否决掉一干不切实际的想法,选择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那些难辨真假的信息,尽可能模糊地说出来,借此拖延更多时间。 而威尔·利普却始终表现的淡然无比,像是一个完美的听众,即便莉尔丝娜语焉不详的模糊某些情报,也没有任何愤怒或者逼问。 这种仿佛浑不在意的表现,反而让莉尔丝娜更加警惕,这只能代表两种可能—— 要么对方真的对丝荻拉的阴谋一无所知,所以根本分辨不清自己话中的真假,要么……就是他对整件事的了解程度,远远超乎自己想象,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否有所隐瞒,所以才对此全然不上心。 莉尔丝娜还没有乐观到认为一个能将剑圣强者玩弄于掌心的神秘剑士,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出现在丝荻拉,会对小镇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甚至于……他或许就是四大统领中的某一位,提前察觉到端倪,所以派往各地潜伏收尾的秘密侍卫之一。 这是莉尔丝娜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终结论,对方之前的一系列自我介绍,不过是混淆视听的诡辩。 一名来自神迹之地的商人,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于小镇上,而且又是格尔斯托夫的朋友,并且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剑圣……如此多的巧合加起来,就不再是一种巧合了。 而对方之所以隐瞒身份,一定另有所图。 放眼整个乌托邦,拥有碾压自己和默里奇实力的剑圣屈指可数,不出意外,也只有四大统领身边那几位近侍才有这份实力。 想到这里,莉尔丝娜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可就是彻彻底底的最坏情况——威尔·利普通过某种途径,提前获知了此次针对丝荻拉的密谋,所以才第一时间破坏掉魔法大阵。 考虑到对方苦心孤诣潜伏在城中,甚至连默里奇的骑士团之前都毫无察觉,说明他的目的远不止破坏掉一次这么简单。 在不确定对方获取情报途径的当下,男人的真正目的也成谜,或许连女王的下一步行动,也已经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这件事本身倒没什么影响,当计划开始后,历史的齿轮也开始转动起来,任何外力都已经无法阻止世界命运的推进,莉尔丝娜也不认为区区一个巅峰剑圣,能够对女王造成多少困扰。 莉尔丝娜唯一担心的点,是男人早就将小镇这边的情报上传。 他的上级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南境统领,在计划刚刚开展的初期,雪球还未彻底滚大,忒弥莉斯便是那为数不多可能造成一定困扰的存在。 好在随着男人的问题不断深入,莉尔丝娜虽然仍看不透那轻佻笑容下的真实想法,但凭直觉认定对方只是掌握了一定程度的线索,并且仍有许多不确定性,根本看不清整个计划的全貌,所以尚未将信息传递出去。 就算提前发出一些示警,在真相查明前,想必那位南境统领也不会贸然行动。 毕竟丝荻拉只是南部沿海一座小镇,同一时间,至少有十座同规模甚至更大规模的城市,也遭受了袭击。 “这种时候还能走神,看来你真的已经看开生死了。” 莉尔丝娜瞳孔微缩,脸上迅速浮现出谄媚而卑微的笑容:“只是因为大人您的威压太令人窒息,所以才会出现一瞬恍惚……我的命已经在您手中,绝对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欺瞒……” 迟小厉笑着从废墟上站起来,抬头眺望一眼极远处的天空,然后缓缓从废墟上走下。 莉尔丝娜的笑颜一瞬间有些崩坏,伴随着男人一步步靠近,她的心也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起来。 直觉告诉她—— 男人准备出手了。 这种转变让莉尔丝娜有些猝不及防,明明前几秒男人还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结果事态马上急转直下。 莉尔丝娜快速反思自己先前到底哪里说错了话,看着逐渐走近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意后,双腿缓缓跪下,将头伏在地上。 “我对自己犯下的错不带丝毫狡辩,但也请您理解,在其位听其令,许多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 男人脚步停下的刹那,莉尔丝娜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好像停止了跳动,藏于袖中的手险些就要松开,却在最后一秒即使控制住了想法。 等了两秒,莉尔丝娜小心翼翼抬起头,目光中已经满是泪光,泫然欲泣道:“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给妾一个机会……妾愿意从此成为大人的奴仆,此身此心皆为大人所驱,忠诚服从,矢志不渝……妾愿意以精血发誓,如有违背,魔法之心爆裂而亡……” 莉尔丝娜娇躯微颤,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配合着楚楚动人的表情,表现出一份恰到好处的娇弱与妩媚。 迟小厉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一股凉意逐渐涌上全身,莉尔丝娜终于不再刻意压制内心的恐慌,眼中染上一层绝望:“威尔大人,我所说的全部都是肺腑之言,只要您点头,莉尔丝娜的一切就都是您的……难道您真的不能放我一马?” “当然可以,我不是一直在给你机会吗?” 迟小厉挑起莉尔丝娜的下巴,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如果不是为了给你提供充足的准备时间,让你成功把信号发出去,我会愿意在这里听你废话?” 话音未落,一道精神冲击炸裂开来,宛如实质的魔力冲击,瞬间将数百米内的楼房摧毁。 “咳、咳……” 迟小厉挥手驱散眼前的烟尘,缓缓朝着目露惊惧、脸色发白的女精灵走去,并笑着摇头道:“你的演技……真的很***我家丫头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莉尔丝娜额头暴汗,怔怔看着掉落在远处的右手,眼中满是绝望。 这次的表情却并非作伪,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无与伦比的恐惧。 原来从始至终,自己还是小觑了眼前的男人。 自以为是的卖弄风骚、虚与委蛇,在对方眼中,恐怕就跟大人看着小孩子玩闹一般可笑吧? 莉尔丝娜深吸一口气,断腕传来的剧痛,让她头脑稍微冷静了下来。 在确定已经没有任何逃生希望后,莉尔丝娜心情越发平静,也就此卸下了所有伪装,眼带讥讽道:“你可真有恶趣味。” “嘲讽或者激怒,并不会让我赐予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迟小厉余光看向先前走下来的废墟,神情倏而黯淡了一下,剑尖拨弄着地上的石块,缓缓摇头道:“我确实没有戏耍你的意思,如果一开始你就乖乖听话,将自己知道的如实说出来,我也会践行承诺。 只可惜……你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告诉我任何有用的信息,即便某些部分真假掺杂,也剔除不了太多有价值的情报。这或许是源于你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又或者认定时间拖得越久,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而在意识到你不会乖乖听话后,我只能转变策略——因为我确实不怎么喜欢折磨敌人,即便精通各族的生理构造,了解许多你甚至无法想象的最恐怖的刑决方法,并且我可以保证,心智如何坚定的强者也难以熬过这些酷刑。 可我始终认为对弱者动刑获取有利信息,本就是一种软弱的行为,而你之前并未对格尔斯托夫或者可可莫进行折磨或者亵渎,也让我提不起太多愤怒,所以我就将计就计,给你时间和机会,将情报发给可能能来拯救你的人。” 莉尔丝娜的脸色比先前更白了一些,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还是迟小厉言语中那毫无遮掩的绝对自信。 “我想能让你在这种情况下寄予希望的,怎么都该是更了解幕后格局的人,说不定……就是你口中那位‘女王’?” 莉尔丝娜已经尽可能保持冷漠,但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神仍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惊恐。 迟小厉嘴角一挑,“跑吧。” 莉尔丝娜表情一顿,怔了几秒,看到提着长剑重新回到废墟坐下等待的男人,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不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让她走。 从男人先前平淡到冷酷的眼神中,莉尔丝娜并不认为这个一切成谜的剑士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现在回想起来,从他们两人见面的那一刻起,男人就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之所以让她离开,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 换句话说,就算现在让莉尔丝娜逃走,眼前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带给她无尽屈辱与恐惧的男人,也有信心将她杀掉,只不过是时间上的早晚。 男人已经猜到自己传讯的对象是谁——或者说,这本就是威尔·利普故意让她叫人。 莉尔丝娜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作为女王的贴身护卫,莉尔丝娜自然清楚自己所侍奉的族长实力究竟有多恐怖——就算与南境统领忒弥莉斯交手,短时间内也绝对不落下风。 更何况女王一旦入城,绝对会带着整个部落的精英卫队,区区一个狂妄自大到自负的男人,竟然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精灵部落,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 这个男人,最终一定会为自己的狂妄流下悔恨的泪水。 ——女王会解决一切,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莉尔丝娜不断这么告知自己,可是内心深处却始终萦绕着一丝没来由的恐惧。 万一……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 莉尔丝娜强行打断那逐渐放大的念头,大口喘息着,下意识瞄向坐于上方的男人。 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男人似乎真的不再关注她,目光一直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嘴里好像还在不停嘟囔着什么。 莉尔丝娜眼神一亮,瞬间回想起丝荻拉城外,还有一支实力强大的援军——那些魔法改造过的黑鸦! 虽然因为魔法阵失效,黑鸦无法离开海岸太远,甚至因为能量补充不充分而暂时进不了城,但只要男人敢踏出城门一步,绝对会被那些恐怖的魔法生灵撕成碎片。 想到这里,莉尔丝娜身体仿佛重新有了力气,她小心留意着男人的动作,一边缓缓起身,然后猛吸一口气,朝着北门狂奔。 她要将情报带出去,只要在城外迎战,男人就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迟小厉并未阻拦,由着女精灵消失在视野中,随后冷淡的表情才逐渐崩溃,脸颊抽了两下,露出先前一直遮掩在袖袍下的左臂。 一道铁锈般深红的环形印记出现在手腕之上,就像是带了一只褪色的手环。 感受着皮肤时时刻刻传来的刺痛,迟小厉目光微凝,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正文 第九五四章 天下第一(四十五) 这锈蚀般的痕迹就在左手手腕,迟小厉几乎瞬间便将之与从约瑟夫手中获得的时之环联系到一起。 因为除了时之环,迟小厉没有戴过任何其他类似的东西,而两者位置又太过贴合,加上现在所处的环境,正是时间长河中的一段历史,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似乎都合情合理。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痕迹……” 迟小厉眉头紧锁,脑海中不断掠过之前那段俯视角度的画面,却始终想不通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当时可可莫与格尔斯托夫正在遭受折磨,迟小厉连续平复了几次心境,却始终无法彻底做到冷眼旁观。 而似乎也就是在同时,手臂上开始出现轻微的灼烧痛,可惜当时他的心思全部放在大街上,加上视角始终被固定咋某种诡异的角度,有些类似灵魂出窍,极大淡化了意识与身体的联接。 迟小厉默默回忆,大致确定了被自己忽略的症状开始时间,然后顺着这条线继续追溯。 差不多到默里奇拔出格尔斯托夫胸口的箭,他的情绪终于有了第一次剧烈起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迟小厉才逐渐明确自己身体出现了某些变化—— 那是一种仿佛要从泥沼中挣脱而出的感觉,本该作为旁观者角度的意识,好像随时都可以“从天而降”。 然而还不等迟小厉细究这份异样感,默里奇很快又对可可莫下手。 直到可可莫喷出血箭,以死明志的瞬间,难以遏制的悲伤、愤怒、痛恨等种种强烈负面情绪,像是火山喷发般彻底爆发。 然后便是一片光影扭转,伴随着轻微且短暂的晕眩后,迟小厉再次从地下室醒来。 而这次醒来,却不仅仅只是势奇迹般痊愈,原本与矮人改天吧魔力一齐消失不见的精神力,也渐渐恢复正常。 强烈的复仇情绪间接影响了迟小厉的思维能力,所以当时他即便清楚自己身体发生了变化,也没有过多考虑其背后的原因。 直到对默里奇出手,给予他足够残忍的惩罚,积蓄的怨气才宣泄一空。 对于剩下的敌人,迟小厉反倒没了折磨的兴趣——原因也正如他对莉尔丝娜的解释,在对方听来这或许是某种自负表现,然而却是他真正的内心想法。 当然,这也只是原因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迟小厉身为未来者十分清楚,用不了多久,或许就在这几天内,盛极一时的乌托邦梦幻国度,就将以无比悲凉的方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至此迟小厉已经能断定,自己所经历的这段历史,正是乌托邦湮没于历史长河前最后存在的痕迹,而造成这个梦幻国度灭亡的原因,与那位第一神使息息相关。 当然,说到底还是五神的阴谋,而在确定这一点后,迟小厉原先那种“历史旁观者”的心态也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迟小厉还一直有所犹豫,那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两人的死,便是彻底推动这种他倒向后者的直接因素—— 既然你们想要颠覆这个国度,那我偏偏就不让你们称心如意! 即便这只是一段已成定局的历史,即便乌托邦最终还是难逃厄运,但从现在开始到结束前的整个过程,还可以由他亲自书写。 仅仅一个奥丁已经无法满足迟小厉的野望,他的目标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这个五神刚沉眠不久的年代,祂们的力量或许并未完全消失,可能依旧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现实。 说不定在破坏奥丁行动的过程中,五神会将目光投向这边,甚至直接降下“神力”,这就可以为“今后”再次与五神正面碰撞时累积宝贵经验。 在自己创造的异空间中,被五神天降神力,险些当场杀掉——这件事一直让迟小厉耿耿于怀,也让他越发警醒,五神与之前遇到的所有敌人全然不同,甚至完全不是在一个层面上的。 之所以他还有反抗的余地,是因为属于祂们的时代早已过去,现今祂们也不过是些苟延残喘试图“复活”的恶灵。 无论是力量还是手段,都无法与曾经的祂们同日而语,这就给了凡人们反抗众神的机会。 同时也是最后的机会。 所以在终会到来的最后一战前,迟小厉想尽可能的了解五神,哪怕为此多死几次,都会增加最后一战获胜的几率。 而既然已经决定要插手这段历史,就不必在意一两个人的生死——反正之后遇到的所有归附于五神的势力和组织,迟小厉都会毫不留情的连根拔起。 就像是渊域底层黑域中那些天罗地网般的清扫风暴,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收敛稍微发散的思绪,意识像是过了好几个祈时那么长,实际却仅仅过了几秒钟。 迟小厉目光移回左手手腕,轻轻摩挲着那暗红色的环形痕迹。 精神力并未捕捉到任何魔力波动,就好像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灼烧痕迹——如果不是迟小厉确认当时储藏室中并未有任何明火或者火系魔法爆发,或许还很难排除掉这一误导选项。 迟小厉尝试了一下冥想,结果完全无法找到曾经操控时之环的感觉,然而暗红斑痕处时时刻刻传来的轻微刺痛,又像是在不断提醒他,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对付默里奇时,迟小厉第一次尝试接连使用两种不同剑域——先是霍华德的“迟暮”,延缓默里奇的反应与感官,接着是欧尔迈的“影界”——结果竟然真的成功了。 当然,与欧尔迈真正意义上的交手只有一次,也是在双方有所收敛的情况下完成的切磋。 迟小厉自己都没想到,仅凭这一次短暂的接触,记忆竟然就仿佛拓印模板一样完美复刻了下来。 虽然这个模仿版的剑域或许与欧尔迈的实际水平有所差别,但也只是论种类而言,作为至圣强者的剑技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假。 而在接连使用剑圣与至圣的剑域后,迟小厉最担心的“力竭”情况并未发生。 似乎从那个储藏室醒来后,原本使用剑技会消耗威尔·利普本人的生命力的代价被替换成精神力的损耗,只要迟小厉意识保持足够清醒,精神力能承受多少压力,就能使用多少剑技。 这种“替换”的原理不明,迟小厉也没功夫深究下去。 反正这种变化有利于他今后的行动——对于一位至圣魔法师而言,哪怕高强度持续消耗精神力,要想真的筋疲力尽,也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迟小厉相信,只要不是遇到奥丁本体,或者五神直接出手干预的情况,只要他的“模仿剑技”不失效,整个乌托邦乃至当前这个时代,他都可以横行无忌。 没办法,这么多年行走大陆,自己结识的剑士太多了,单就剑圣而言,只算有一定交情的就不下百人,其中更有纳乌拉和欧尔迈这两位至圣,想要低调一点都很难。 而作为一个曾经梦寐以求想要成为剑圣的魔法师,迟小厉对当下这种体验可谓是满意之至。 曾几何时,在巫毒之森林子里偷偷磨练剑术,却总是被芙蕾雅那个鬼丫头嘲笑,迟小厉甚至一度心灰意冷,没想到一个机缘巧合,竟然真的实现了梦想—— 哪怕这种梦想只是暂时的,对于一个曾经孜孜不倦的追求者而言,也算是朝闻道,夕可瞑目了。 更何况在这时间长河中,迟小厉不认为自己会真的“死掉”。 “很荣幸认识你们……其实我不是威尔·利普。” 迟小厉低头轻语,离去多时的莉尔丝娜似乎终于带着救兵赶到,城外出现了许多道强大的气息。 “恐怕不能再陪你们了,”迟小厉从废墟中清理出一片空间,露出掩埋其下的女精灵尸体,在旁边砍出一个深坑,将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一同葬入坑内。 “别觉得我冷血,对小镇其他居民视而不见……如果魔力恢复,或许还有办法救那些人,至于现在……反正过不了多久,整个乌托邦都会消失于历史尘埃中,就当你们提前解脱了吧。” 迟小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向北门走去。 …… “大人,还请您三思!” 丝荻拉北门外,莉尔丝娜单膝跪地,面色焦急道:“那个神秘男人……身上实在有太多诡异之处,属下当然不是怀疑您的力量,只是……只是与其冒着万分之一的风险,不如选择最稳妥的方案……” 头戴草环的金发精灵停下脚步,看着这位自己信赖的近卫队长,金色的眼眸仿佛不带丝毫情感,轻轻摇头道:“莉尔丝娜……你让我有些失望。” 莉尔丝娜身体为之一抖。 “没有死在战场上本就已经是耻辱,念在你即使将情报传回的功劳上,才勉强饶你一命,你却不知珍惜,竟然还被一个人族给吓破了胆,回到我的身边,又试图影响大家的士气……你该当何罪?” 莉尔丝娜嘴唇翕动了一下,明知女王已经动了怒,却还不死心,想要劝谏她不要贸然进城。 实在是那个男人留给她太过恐怖的印象,那个骑士团长虽然脑子不够,但实力却是货真价实的,否则也不会让莉尔丝娜主动合作。 然而在那个男人面前,默里奇甚至连一招都撑不过,绝对可以用秒杀来形容。 而这或许只是男人展现出实力的冰山一角,莉尔丝娜身为精灵女王近侍,自然清楚十级并非顶峰,在其之上还存在一个更为强大却又充满神秘色彩的领域。 据传四大统领便是这一领域的强者,而即便是自己的女王,距离那一线依旧有不小的差距。 莉尔丝娜从未接触过那神秘领域的强者,也不清楚十级巅峰与那个领域间真正的差距,只是在今天见到那个男人后,那份不可名状的恐惧感,让她本能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自称威尔·利普的男人,正是那十级之上领域的最顶尖强者。 这份想法太过荒诞,以至于莉尔丝娜本人都下意识否定,更别提向女王发出警示。 莉尔丝娜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女王绝对会勃然大怒,以祸乱军心的罪名,对自己处以极刑。 女王的最终目标,便是那位南境统领,而与那个领域之间难以企及的差距,更是女王心中一直无法磨平的痛。 许多年前,女王与忒弥莉斯都是精灵族最出色的魔法猎手,然而在竞争大统领之位的过程中,本该旗鼓相当的两人,却最终因为那些腐朽的上层干预,决出了不公平的胜负。 南境多了一位意气风发的精灵统领,而南境的精灵部落,则多了一个落魄失意的族长。 各族大多数高层都对女王“避免同化、分而治之”的理念持否定态度,甚至连同其他几个精灵部落的族长在内,都认为精灵应该与其他那些肮脏低贱的种族生活在一起,因为这才是乌托邦一贯以来的风俗。 好在这一切终于迎来了转机。 她们重新找回了自然女神的信仰,并且时隔百年后,再次收到了女神的回应。 为了完成心中的理想,为了复辟上古时期创下的辉煌,乌托邦这个运转了几百年早已腐朽不堪的泥沼,也该是回到回到正轨的时候了。 莉尔丝娜正是怀揣着如此狂热的信念,誓死追随女王。 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女王,看着自己的部落,看着自己的理想,因为一个决策失误,而葬送在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手中。 莉尔丝娜重重行了一礼,正要冒死劝谏女王不要入城,周围的气氛却倏而一变。 莉尔丝娜睁大眼睛,立刻回过头,便看到城楼之上,一个熟悉而惊悚的身影杵剑而立。 “来的比我想象中更慢。” 迟小厉活动了一下脖子,纵身跃下,笑着看向莉尔丝娜身前那个金发女精灵:“想必你就是——” 话说到一半,迟小厉瞳孔猛然紧缩,表情蓦地一变。 他死死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才极为讶异道:“维奥尼亚?!”(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五五章 天下第一(四十六) 那勾魂夺魄的双眸,笔挺径直的鼻梁,厚薄均匀而又小巧精致的嘴唇……让迟小厉一瞬间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除了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不同,眼前这位精灵部落的女王,无论五官还是身材,甚至连蹙眉时不经意流露的冷漠神态,都和那位“老相识”一模一样。 与维奥尼亚交手多次,迟小厉绝不会将细节认错,如果不是身处时间长河中的乌托邦,维奥尼亚也已经被他困在异空间中,迟小厉差一点就要直接将对方当成那一位。 短暂的错愕过后,迟小厉便冷静下来,清楚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而且还跨越了万年时间……” 确认真相的同时,迟小厉心中不由又升起更多疑惑。 出现在世人眼前的神使,都是经过能量体改造后的“完美形态”,从外表上看全部都是人族—— 按照某位神使的自述,加上奥贝罗透露情报印证,人族的身体结构是各种族中最为均衡的,能够将能量体的使用发挥到极致,所以无论神使之前是什么种族,改造后外观都会变ChéngRén族。 就像最近从库曼和利亚得到的秘密情报,奥贝罗的本体是一头巨龙,单论素质远超其他各个种族,却依旧使用人族外形的能量体构造,便是为了更好驾驭力量。 迟小厉暂时不能确定维奥尼亚的身份,可今天在乌托邦机缘巧合下见到一个长相与她足有九分像的精灵,就很难用“运气”来形容了。 可如果说面前的精灵女王与维奥尼亚有什么关系,又确实有些牵强附会——两人生活的年代至少差了上万年,如此长远的时间跨度,五神尚且要通过极为特殊的手段苟延残喘,奥丁也是近期才从桎梏中脱身,维奥尼亚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退一步讲,就算维奥尼亚真的是一位活过万年的“老古董”,现如今的身份地位也绝不该排在第四。 就算甚至并非按照资历而是实力论辈,迟小厉也不认为一个与五神同时代的强者,在如此悠久漫长的岁月中毫无长进,甚至还要排在瑟拉斯与贝努克之后。 即便瑟拉斯掌握的力量比较特殊,出生时代也仅比上古时期晚了几千年,资历同样不落太多,勉强可以登上第二位宝座,维奥尼亚最起码也该是第三位才对,那位镜像魔法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她之上。 这就与迟小厉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维奥尼亚与这位精灵族女王之间没有直接联系,他遇到的第四神使,或许在某种意义上继承了精灵女王的力量——就像瑟拉斯篡夺了奥贝罗的权柄——而维奥尼亚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现代人”。 至于五神是如何将曾经属于某个人的力量转接在另一个人身上,迟小厉非常感兴趣,因为这或许涉及到五神“永生”的秘密,可惜至今为止依旧毫无收获。 唯一可能让他顺藤摸瓜的“线索”——瑟拉斯,也因为奥贝罗突然插手,而导致五神将目光投影过来,最后非但没占到任何便宜,还害得自己差点当场去世。 哪怕是为了这么一个大亏,迟小厉以后也要和那位龙神好好说道说道…… 当然,这都是后话,如果一直找不到对抗奥丁的方法,迟小厉觉得自己可能未必有命活着回到渊域。 从关于维奥尼亚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再看向那位散发出强烈气场的精灵女王,迟小厉一改之前的轻浮,开始慎重对待起来。 从精神力感知的力量波动判断,这位女王应该仍处于十级巅峰,尚未晋升至圣。 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刻意隐瞒。 如果遇到像纳乌拉那种在隐匿气息这个技能上点满的怪胎,或者是完全状态下的“迟小厉”,都能够瞒过这种程度的感知。 这只是最麻烦的一种可能,却也仅仅只是理论上存在,并不需要太过提防。 迟小厉不认为一位南境精灵部落的族长就拥有至圣的实力——如果真是这样,那乌托邦还不得至圣满地走,十级多如狗? 通过可可莫与格尔斯托夫的介绍,迟小厉对这个时代的势力划分有了大致的概念,可以说魔法刚刚兴起不过几百年,总共十级的等级划分制度,也是终焉之战结束后才出现的。 单就综合实力而言,这个战后不过数百年的年代,虽然人人尚武,但平均值远没有自己的时代高,只是可能几位存在如同四境统领那样疑似至圣的顶尖强者。 这种情况倒是十分合理,在没有魔导科技、同时也缺乏辅助材料的古代,一个人的成就高低,直接与天赋挂钩,而这个时代拥有出色魔法天赋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即便是剑士们,几十万人中或许也很难出现一位剑圣——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信息传递的落后。 各族共融交流的乌托邦,在这个年代绝对算是异类,其他地方各族分立、甚至部落间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才是常见,许多部落少年即便有出色的天赋,也很难接受到最好的教育指导,因而让明珠蒙尘,白白浪费掉一位天才。 而那些有幸释放天赋与才华的人,成长之路同样危机重重,毕竟现今大陆刚刚迎来和平,许多地方仍旧存在纷争,部落间的厮杀比比皆是,许多年轻天才就是在这一过程中不幸罹难。 修行的艰难,成长环境的险恶,如果能够克服这种种困难,最终脱颖而出的强者,却也比后世大多数同级更强。 乱世造英雄不是没有道理的,严苛的环境才能锻造出更为坚韧的心性。 确认自己能够与这段历史片段中出现的人物进行交互后,迟小厉就一直期待着与奥丁这一代的化身相遇,想要体验一下上古时期巅峰状态下的至圣强者,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 【】只可惜事情的进展之快,有些出乎迟小厉的预料,乌托邦似乎已经深陷泥潭之中,一张蓄谋已久的大网正在收缩,如果他不抓紧时间,或许等不到与奥丁相遇的那一天,就会跟着这座“理想乡”一同毁灭。 确认这位精灵女王的实力只是十级巅峰后,迟小厉对她的兴趣便减了大半,只剩下关于阴谋背后的情报方面。 而在迟小厉思绪纷飞的同时,金发金瞳的精灵女王,内心同样掀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那是一种根本无法解释,玄之又玄的似曾相熟感。 精灵族的寿命在各族中算是比较长的,而且记忆力极好,即便到了迟暮之年,也能够清晰记得儿时的许多画面。 维奥尼亚正值壮年,当然不可能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可她偏偏对眼前的男人毫无印象,甚至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根本从未见过对方。 这种诡异的情绪让维奥尼亚不由皱起眉头,理智告诉她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可先前对方见到自己的一瞬间,也露出某种震惊神态,足以证明那份没来由的直觉并非错觉。 相比较而言,对方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倒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部落常常与周围城镇往来,知晓自己名讳的人数不胜数,男人甚至可能从其他入城的精灵卫士口中得到情报。 维奥尼亚沉思几秒,用精神力问向陷入僵直状态的莉尔丝娜:“你确定他来自神迹之地?” 莉尔丝娜抖了个冷颤,这才从见到男人的恐惧中挣脱出来,赶紧低头回应:“卑职……卑职也无法确定,是他自己说的……” “那你有提过我的名讳吗?” 莉尔丝娜眼中闪过一抹惶恐,将头深埋在地下:“绝对没有!我以自然女神发誓,没有透露哪怕半点关于您或者部落的情报……” “行了,退下。” 莉尔丝娜默默起身,眼中带着满满的担忧之色,最终还是不敢忤逆女王的命令,起身迅速离去。 维奥尼亚重新将目光投向对面,以威严而低沉的嗓音问道:“就是你破坏了‘逆回法阵’?” “原来这时候叫这个名字……” 迟小厉嘀咕了一句,笑着点点头:“如果你说的是格尔斯托夫城堡地下的那个,正是被我破坏——” 一团骤然出现在身后的阴影,打断了迟小厉接下来的话。 一把仿佛能够吸收所有光线的暗影之刃凭空出现,不带有丝毫魔力波动,就这么无声无息划过迟小厉脖颈处,瞬间让他身首异处。 然而血脉喷溅的画面并未出现,在人头落地的一刹那,缓缓从空气中显身的维奥尼亚目光一凝,心底蓦然升起一丝危机感。 下一秒,天边滑过一抹流光,如同陨石坠落般砸向暗影所在的位置,还未等凝实的身影几乎瞬间湮没在万丈光芒内。 “果然……是个不可小觑的敌人。” 千钧一发之际与暗影分身调换位置、重新出现在精灵卫队前方的维奥尼亚,脸上已经没有丝毫掉以轻心之色,眉梢间萦绕着一抹淡淡的凝重。 与她交过手的剑士数不胜数,维奥尼亚却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剑术,出剑毫无征兆,甚至没有一丝剑气涟漪,简直比她的幽影魔法更加捉摸不定。 “老朋友相见,不先叙叙旧,就这么急着动手吗?” 迟小厉从砸裂的深坑中爬出,脸上噙着轻佻戏谑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对方使用的暗系魔法,几乎与第四神使维奥尼亚如出一辙,两者的差距似乎仅在一些微小的精度和整体实力上。 如果眼前的精灵达到至圣领域,相信与自己所熟知的维奥尼亚相差无几。 这更加落实了迟小厉之前的猜测,根绝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虽然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交手,但从对方的反应与吟唱水平来看,绝对不是一位故意隐藏实力的至圣强者。 或许是出于谨慎原因,又或者是个人的战斗习惯,这位精灵女王的确有所保留,并未展现出全部实力,但在迟小厉眼中,这种障眼法根本起不到半点迷惑效果。 只是迟小厉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竟然在维奥尼亚心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他果然认识我! 这位精灵女王一瞬间陷入某种震惊之中,对方的话再次验证了自己先前的直觉,两人或许真的在什么地方相遇,只是自己遗失了这部分记忆! 维奥尼亚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自己曾经受到过极为高明的精神系魔法攻击,因此缺失了部分记忆。 然而这种可能性却又微乎其微,放眼整个乌托邦,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令自己丧失记忆,并且还对此一无所知的精神系魔法师,怎么也该是那一个“至高领域”的强者,区区十级魔法师,根本做不到改变记忆还让她毫不知情。 而在维奥尼亚的认知中,还从未有哪位精神系大魔导师能够迈入那个领域。 难道是来自乌托邦之外的强者? 想到从莉尔丝娜得到的关于男人情报,维奥尼亚不由产生这种联想,因为她从成年以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乌托邦。 就算是在年少时,也只是跟随部落前往过几次蛮荒之地,如果真的遭受到记忆篡改,总不可能只有她自己出现这种问题,而领队和护卫却毫无察觉。 可问题是如果真的有这种程度的外域强者到来,四境统领也不会毫不知情,更不可能连一丝风声都传不出来。 思索再三,维奥尼亚决定暂时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万一对方只是歪打正着,想要迷惑自己的心志呢? 至于如何确认,可以等将他打个半死,再用酷刑折磨,不怕他不老实交代。 如果这样都撬不开男人的嘴,维奥尼亚就只能向那位“引领者”询问,相信以对方全知全能、无与伦比的力量,一定知晓答案。 迟小厉默默观察着这位女王的表情,不由有些狐疑。 虽然没有任何明显变化,但总感觉……好像有点纠结? 然而不等迟小厉探明对方情绪变化的原因,精神力突然有所触动。 “你该老老实实呆在城里的。” 伴随着维奥尼亚的轻蔑一笑,夜幕尽头,一片浓密的阴影呼啸而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五六章 天下第一(四十七) 如同一张遮天蔽日的幕布从天边袭来,本就阴沉的夜空瞬间黯淡无光,只剩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空气震动。 那仿佛成群蜜蜂加大了数十万倍的振翅噪音,强烈到几乎快要形成音浪刺破夜幕,即便尚隔数千米远,依旧让迟小厉有生出头晕目眩的强烈不适感。 “真是……够噪人的。” 迟小厉甩了甩脑袋,仅仅辨别了片刻,就马上确定这种音浪并非单纯的声波攻击,其中还夹杂了某种复杂的精神系魔法,能够污染常人的意志。 还未接触那些怪鸟,对方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种遮天蔽日、蔚为壮观的场景,加上能够令人发疯的诡异噪音,如果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在听到噪音的刹那当场死亡。 即便是之前的迟小厉,在精神力尚未恢复的情况下,骤然接触到这些噪音,如果不能第一时间作出应对,用某位熟人的剑域隔绝污染,倒不会对“迟小厉”自己的意识造成多大损伤,却很有可能会对威尔·利普的身体,造成不可修复的毁坏—— 轻则多处重要器官炸裂,重则大脑会在这些污染之下诞生一个全新的意识,与迟小厉自己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当然,这种争夺无论谁最终胜利,恐怕都会在决出胜负夺回身体控制权的一瞬间,当场死亡。 好在经过那场离奇的“旁观者视角”,以及手腕上多出疑似曾经时之环的痕迹,迟小厉的精神力也随之恢复鼎盛。 再面对这种精神污染,虽然仍旧不可避免的因为身体协调性问题产生一定损耗,但也只是物理上的器质性损坏,精神污染本身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现在迟小厉的身体机能又与精神力直接挂钩——换言之,他现在的状态就相当于一种意识与肉体临界模糊的混合体,肉体受到的伤害,会优先以精神力承受,除非迟小厉精神力耗尽,或者意识虚弱到几近崩溃,否则这副身体永远不会遭到任何损坏。 这一点,在之前与维奥尼亚交手的刹那间已经得以证明,后者对自己被当成测试对象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这位精灵女王在内心深处已经将迟小厉视为需要警惕的强大敌人,稍有不慎,就可能马失前蹄。 然而这种程度的“重视”,依旧不够。 维奥尼亚根本想象不到,早在自己出手的刹那,自以为稳健且准备充分的第一次试探,过程中迟小厉就有不下十种方法直接将她秒杀。 之所以最终以看似“平手”的方式分开,测试自己肉体与精神力当下的关系是一方面原因——至于另一方面,则是迟小厉为了进一步探明这位精灵女王的手段,到底与自己所熟知的第四神使,会相似到何种程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算重要的原因——防止打草惊蛇。 莉尔丝娜以为迟小厉或许知道一些内部,不过也仅仅止在他们的伪装目的,却从未想过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之广,已经远超当前时代的格局。 甚至于他所知道的真相,远比精灵族乃至其他各个追随“引领者”的种族部落各多得多。 作为一个万年之后的“外来客”,迟小厉的确不清楚在历史中昙花一现的乌托邦具体的毁灭过程,却不妨碍他可以直接看清真相—— 奥丁的最终目的,并非统治大陆,或者简单恢复到以前的神权信仰时代,而是连同乌托邦这个国家以及制度本身一同毁灭。 这一点,想必眼前这位看上去野心勃勃精明能干的女王根本一无所知,或许她与奥丁达成了某种自以为是的共识,还在做着统领大陆的美梦,熟不知自己仅仅只是一个身在局中的棋子。 从乌托邦在未来只存在于某些传说故事以及稗官野史中判断,这些乌托邦的原住民,无论是否倒向五神,恐怕都无法避免全灭的悲剧。 所以仅仅只杀掉一枚棋子,于奥丁乃至五神的计划,根本无关痛痒,不但起不到任何妨碍作用,反而还有可能打草惊蛇,让对方提前有所提防。 于是迟小厉就制定了一个简单的方案,以丝荻拉这座小镇为诱饵,层层递进,先是向莉尔丝娜展现超凡实力,粉碎对方的抗拒之心,将唯一的求生希望寄托在真正的幕后主使身上。 之后精灵女王赶到,肯定已经收到莉尔丝娜的提醒,稳妥起见多半会寻求那些因为魔法阵被毁而暂时无法入城的怪鸟前来帮助。 从渔夫格桑以及格尔斯托夫的描述中,迟小厉大致能够断定,那些怪鸟是模仿黑龙的魔法造物,媒介说不定就是死灵魔法,或者其他能够达到类似效果的魔法。 所有这些魔法,在创造强大魔法造物的同时,都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个问题—— 需要施术者统领。 魔法生物自身是没有任何智慧和意识的,行动全凭主控者下达命令。 如果没有一个作为魔法大阵的主持者,魔法生物就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停滞不动,直到被毁掉,或者接收下一个命令为止。 迟小厉认定那个操控周边海域怪鸟的魔法师,才是整个南部城市里真正的幕后黑手。 也只有那个人,才可能清楚奥丁计划的全貌。 从今夜起,乌托邦各地都会出现丝荻拉小镇类似的情况,在不明真相的幸存者口耳相传下,“某某种族对其他族展开了杀戮”的消息很快就会扩散到全域。 等到那个时候,那些尚未被敌人渗透的大部落,也会受到惊动,然后一步步调查落入敌人的陷阱,最终导致本该和谐共处的各族开始兵戎相见。 这种再简单不过的离间计,在这个信息较为闭塞的时代却卓有成效,在各种或真或假的流言蜚语影响下,各族高层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从而彻底落入敌人的圈套。 当乌托邦各族开始相互残杀,一旦这种乱战掀起,节奏就将彻底掌握在对方手中。 这是迟小厉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所能推断出的最可能接近真相的猜测,然而仅仅只掀起乌托邦内乱仍然远远不够,作为一个发展了数百年的趋于成熟的国度,抵抗意外的能力和手段一定数不胜数。 当战争进入到后半程,各族的智者多半就会回过神来,察觉到整件事的可疑之处,然后马上停息战事,开始审查各族内部的奸细。 这样一来,或许能在很大程度上消磨掉乌托邦的总体战力,但剩下的人,一旦清醒过来,重新团结到一起,依旧不是奥丁能够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就算奥丁在这个时代手段通天,甚至能够翻江倒海,也绝不可能将整个乌托邦屠戮殆尽,甚至直接从历史中抹除痕迹。 从计划开始到目的达成,迟小厉认为整个过程中缺少了某个重要环节——即奥丁如何处理冷静清醒下来的各族联合势力。 格尔斯托夫与可可莫不止一次提到过东南西北四境统领,言语中无不充满钦佩与敬仰,迟小厉姑且将他们全部当成至圣强者看待,并且四人的实力大致上旗鼓相当。 如果四人联手,即便奥丁在这个年代仍旧保留接近巅峰的实力,恐怕也很难在四位至圣强者的联合围攻下讨到便宜。 同样身为多系魔法掌控者,迟小厉再清楚不过像自己和奥丁这种魔法师的“弱点”—— 他们的优势便是多系魔法的灵活掌握,不同系魔法随意切换,甚至可以在交战过程中找到克制和针对敌人的手段,往往能够让对手防不胜防。 然而若是同时面对复数以上的同级强者,人数越多,这种魔法多样性带来的变幻多端优势便会越小。 就拿四境统领来举例,除了那位人族统领是剑士,不好用魔法针对,其他三位魔法师也不可能属性相同,一旦与他们四人同时交手,压力成倍递增的同时,想要创造针对某一位的反制魔法,所需的时间会大大延长,而且其他人很有可能在这一过程中进行干扰,或者主攻者换人,就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这也是迟小厉从不与复数神使交手的原因,几乎所有情况下,都最大程度上调动讨伐队的力量,以己方的人数优势进行灵活转圜。 即便自己已经干掉了好几位神使,迟小厉也绝不会自大到主动陷入重围,就是因为每多一位同等级强者,身上所承担的压力也会增加更多,而不是简单的一加一。 所以奥丁即便有着傲视大陆的实力,多半也不会傻到放弃既有优势,直接与四位统领开干。 而要从乌托邦内部瓦解这个国家,四境统领绝对是必须翻过的一座大山。 迟小厉不由想起之前默里奇与莉尔丝娜交谈时的画面,他在半空中依稀“听到”那位火羽精灵提了一嘴关于统领的情报,似乎四人也并非铁板一块。 结合先前的推测,迟小厉灵光一闪,像是蓦然抓住一道线索—— 四境统领中,很有可能出现了背叛者! 至于背叛者究竟有几位,迟小厉也说不准,或许一个,也或许有两个,但绝不会超过三个。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判断,如果四统领最后只有一人坚守底线,不与五神同流合污,也不用奥丁出手,其他三人就足以解决掉这个“隐患”了。 如果乌托邦只是看似光明一片,实际上上层阶级已经被腐蚀到了这种程度,迟小厉也只能认栽,连身为国家武力的最强者都成了叛徒,乌托邦的毁灭确实无法阻挡。 不过这终归也只是一种可能性极低的猜测,因为这些统领不可能全部放弃乌托邦,他们加入五神阵营的理由,无外乎是获得更好更优的支配权。 总不至于他们是打从心里信仰众神吧? 最好的结果,还是四统领中只有一位背叛,这样其他三人或许还有机会与奥丁联合那位背叛者周旋,也能给迟小厉驰援的时间。 而从默里奇想要成为新南境统领的痴心妄想中可以断定,至少现在那位南境统领忒弥莉斯,与他们不是一伙的。 而且在见到精灵部落女王维奥尼亚之后,迟小厉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和忒弥莉斯之间应该存在某种矛盾,这或许正是维奥尼亚选择投靠五神的关键因素。 排除掉一人,迟小厉对剩余三人没有更多了解,仅仅只局限于可可莫的简短介绍。 等待怪鸟“黑云压城”的过程中,迟小厉脑海中已经勾勒出完毕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最好能够从那位怪鸟掌控者口中,套出奥丁掀起各族纷争后的下一步行动计划,然后想办法找到南境统领忒弥莉斯,或许只有她才能分辨出其他三人是否存在异常。 至于交涉过程中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根本无关紧要,迟小厉相信一个能够统领四分之一大陆的领袖,在敌人已经露出獠牙的情况下,不可能连一点蛛丝马迹的察觉不到。 上方的音浪越来越强,迟小厉眉头微皱,倒转长剑,直接插入地下。 一层淡黄色的剑气护罩骤然升起,将迟小厉周围半米空间隔离出来,彻底拦截了那些噪音的影响。 “一直觉得莱因哈特的剑域没啥用处……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简单对某位熟人做出了评价,迟小厉抬起头,眯着眼睛观察起那些已经肉眼可见的怪鸟。 仿佛乌鸦般漆黑的全身,体型却远比那些小鸟恐怖无数倍,张开双翼竟然有近五米长,飞行状态看上去就像一群夜行的蝙蝠,头部却覆盖一层致密的麟甲,从附近雷电隐隐闪烁的光泽中可以断定,这些麟甲绝不仅仅只是装饰那么简单。 除此之外,它们的尾部还有两对粗壮的勾爪,明显也不是用来倒挂在树上。 总体来开,这些“怪鸟”就像是鸟、蝙蝠、狮鹫以及巨龙的杂合体,无比丑陋,却·拥有极为诡异的存在感。 迟小厉一脸嫌弃地摇头道:“看得我都快吐了……这到底是多扭曲的审美,才能创造出如此奇葩的生物,何方神圣赶快出来让我膜拜一下。” 嘴上这么说着,迟小厉顺手递出一剑,朝着怪鸟群中那道极为隐晦的气息斩去。 自知已经被发现,一道黑影瞬间从怪鸟中挣脱,轻而易举躲掉半空斩击,缓缓落在维奥尼亚身旁。 迟小厉瞳孔瞬间收敛。 正文 第九五七章 天下第一(四十八) “提波休斯大人。” 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从高处落下,这位自始至终保持高冷姿态的精灵女王,却像是怀春少女见到了梦中情人,一抹羞红染上双颊,双手略显局促的在身前扭动,原本冷淡的表情也散发出情不自禁的欣喜。 “维奥尼亚,你让我有点失望。” 身穿一袭黑衣的提波休斯,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大概是在确定那个妨碍自己计划的罪魁祸首身份,稍稍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就因为他一个人?” 话语中不怒自威的问责之意,令维奥尼亚脸色霎时有些发白,这位精灵女王赶紧摆手解释道:“是、是我办事不利……不过之前我并没有亲自赶来,是手底下的人没能见机行事,所以才影响到您……” “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提波休斯冷哼一声,在维奥尼亚惶恐的注视中轻轻挥了挥手:“再给你一次机会,就在我的面前证明自己的决心——记住,你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谨遵你的指令!” 提波休斯余光瞄向迟小厉,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异彩,却转瞬即逝。 稍稍沉吟几秒后,他对着远处勾了勾手,顿时便有一股劲风从天而降,十只身强力壮的暗鸦聚集到维奥尼亚身边。 “这些鸦将交由你配。” “感谢您的协助!” 维奥尼亚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精神力同时传来有一阵刺痛。 她并未做任何抵触,而是任由那道精神印记刻在自己识海之中,仅仅几秒之后,维奥尼亚微微睁大眼睛,另一边十只暗鸦的眼瞳也放射出红光。 确认已经与这十只鸦将建立联系,维奥尼亚难免有些心潮澎湃—— 这些暗鸦可都是提波休斯大人耗费大量精血,费劲千辛万苦才创造出来的魔法军团,各个实力强劲,足以与九级抗衡,而刚刚划归自己调配的十只鸦将,更是暗鸦中的佼佼者,实力已经堪比十级强者。 这支暗鸦军团,可谓是“引领者”手下最忠心、同时也是最强大的力量,现在提波休斯大人竟然愿意将一部分鸦将的控制权交到自己手上,足以证明自己在这位大人心中已经留下了不俗的印象。 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维奥尼亚呼吸急促了不少,丝丝缕缕的黑雾缓缓缠绕上她的手臂,极大增强了她对这些鸦将的控制力。 维奥尼亚本命魔法本就是暗系,与这些鸦将极为契合,加上之前的精神印证,即便才刚接触鸦将不久,维奥尼亚就已经有种如臂指使的感觉,操纵起来没有丝毫不适,反倒像是一个熟练的老手。 维奥尼亚身后,整个面庞几乎藏在兜帽中的男人默默站在角落,就这么看着如同获得家长奖励的小孩子的她。 微风拂过兜帽,掀开一部分阴影,露出半张若隐若现的面庞,还有嘴角那丝诡异的笑容。 直到十名鸦将再次升空,开始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迟小厉才从先前的惊疑中清醒过来,重新分出一部分精神力放在维奥尼亚身上,却始终留心存在感越发稀薄的那个男人。 虽然迟小厉始终看不清他的样貌,可当他落地的一瞬间,迟小厉心头就不由涌起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仅仅一个呼吸间,迟小厉几乎就能断定——眼前这个“空降”的男人,正是与自己有过一战的奥丁! 或者说,是奥丁这一个时代的化身! 原本迟小厉以为操纵那些名为“暗鸦”的怪鸟的幕后黑手,多半是奥丁招募的手下,却怎么都没想到,如此偏远的地方,竟然值得那位第一神使亲至。 某个想法瞬间闪过迟小厉脑海,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对丝荻拉的重要性有所误判,说不定这座南部小镇中存在自己忽略掉的某种重要线索。 否则以奥丁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带着一群魔法生物在这边遛弯,早就该与那些统领正面碰撞了。 不过稍一冷静后,迟小厉便注意到了一丝古怪—— 对面男人的气息十分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已经达到了至圣的强度。 之前还未临近,远在数千米之外的高空时,迟小厉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除了这边精神力广度非比寻常,另一个原因也是对方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所以才能直接将其“打落”。 然而这种气盛,又与正常的魔力充盈有所区别。 经过仔细辨别后,迟小厉觉得更像一种外强中干的表现——这个名为提波休斯的男人,或许只有一个伪至圣实力的外壳吓唬人,内里却是个绣花枕头。 这种现象极为少见,或许换其他任何魔法师,包括纳乌拉这种至圣层次的剑士,也很难分辨真伪。 可作为同样精通数百种魔法的魔法师,迟小厉的“嗅觉”与直觉远非寻常至圣可比,这种手段与某种分身魔法极为相像,通过分出一部分精神力,给予分身独立的意识与思维,然后再赐予一定力量,使其从外部看上去与真人无异。 这种方法极为取巧,既不需要耗费太多魔力,又足以以假乱真,让敌人陷入混乱,唯一苛刻的要求,便是施术者本人的魔法造诣必须达到宗师程度,否则即便拥有无与伦比的魔力储备,没有响应的魔法学识,也只能造出一个“四不像”,会被敌人一眼看穿。 同样是花瓶,一般的雕塑家只能造就其实用性,然而真正的艺术大师,却能赋予价值连城的工艺价值,甚至让两者产生本质区别。 能够拥有这种手段的人不多,在迟小厉意识中,至今还活着的只有奥丁与瑟拉斯。 除了这两人,即便是第四神使维奥尼亚,也仅仅只能局限在暗系魔法领域的“宗师水准”,其他方面只能勉强算个正常水平,更遑谈更低阶的神使了。 想通这一点,迟小厉便稍稍放下心来,确认来的只是一个奥丁的分身,就不用提前与对方发生碰撞。 迟小厉倒不是有任何畏惧,即便现在让他回到自己的时代,与奥丁再干一场,他反而会欢呼雀跃——大不了再输一次,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反正老子输得起,多输几次,说不定下一次就能赢呢? 可问题是这里是时间长河,自己的目的不仅仅为了跟对方干一架,而是要查明奥丁力量的来源,或者说这位几乎与五神同时代的上古强者,究竟通过什么方法,以迥异于五神沉眠的其他方式,一直活到现在。 而且奥丁这几百年间一直用不同身份在大陆行走,肯定有其深意,甚至可能直接关乎五神的“复活”。 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迟小厉可不想因为一场提前遭遇打草惊蛇,到时输了自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除了战斗经验再没任何收获。 而哪怕自己赢了,也不会对真正的历史有任何改变,乌托邦依旧是个只存在于传说,甚至难以证明其存在过的“梦”,同时还会失去继续查清真相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又摆在迟小厉面前—— 虽然来得只是一个分身,但对方明显察觉到自己“不好惹”。 从提波休斯让维奥尼亚当炮灰的行动来看,他暂时应该摸不清这边的底细,迟小厉却不能保证,一旦自己施展全力,会不会泄露某些情报,让对方彻底警觉。 没有魔法加持,迟小厉仅凭那些剑术,根本不可能在分身逃离前拦下对方。 一旦这个奥丁的分身回归本体,将“神秘剑士”的情报共享,依然会对他之后的行动造成极大影响。 即便迟小厉通过勾引,成功让对方露出破绽,甚至真的被他拦下,迟小厉也不信巅峰状态的奥丁,没有除直接融合外其他获取分身信息的手段。 所以接下来这场战斗,很难。 赢了,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因此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是迟小厉不愿看到,也不能承受的代价。 故意输吧,稍有不慎落个当场死亡,或许这段“游历”也会随之宣告终结,更不用谈继续追查下去。 所以到底该怎么打,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然而敌人不会给他太多苦恼的时间。 迟小厉精神力突然有所触动,周围温度像是骤然降低,某种诡异莫名的气息,竟然同时对他的精神与肉体发动袭击! 在维持“不落要塞”状态下,迟小厉依旧能够感受到隐隐约约的凉意,就绝不仅仅是什么花拳绣腿了。 暗道一声不妙,迟小厉瞬间觉察到身前半米处的空间产生了一丝扭曲,当下直接解除剑域,无缝切换成皮尔的“光翼冲击”,当即化为一道流光从原地消失。 之所以没有使用更为方便的“迟暮”,是迟小厉不想给对方提波休斯展现太多底牌,现在保留的越多,待会才能掌握更多主动权。 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对维奥尼亚和莉尔丝娜展现过这招,但以两人的实力,恐怕多看几次也未必能猜透其中原理,而对那个伪至圣的分身,可就不能有丝毫大意了。 几乎就在迟小厉消失的刹那,原本飘在百米开外的十只鸦将骤然出现在他原本所站之处,十道仿佛黑雾凝实的爪刃刺穿了虚空。 还没等松一口气,迟小厉突然瞳孔一缩,顾不上先前的顾忌,手腕翻转间,闪烁着金光的剑刃已然改变轨道,同时一缕若有若无的散漫波动扩散开来。 他胸口前不足半米的虚空,突然扯开一道裂缝,整张脸埋在阴影中的男人竟然直接出现在半空中,戴着黑色手套的右臂宛如一把尖刀,直插迟小厉胸口。 维奥尼亚与那些鸦将竟然只是障眼法,提波休斯从最开始就已做好亲自出手的准备! 一抹冷笑浮现在男人嘴角,然而下一秒,这份笑容便突然有些凝固。 一股微妙的剑气波动自对方身上扩散开来,提波休斯蓦然睁大眼睛,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对方突然加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的避开自己堪称完美的偷袭。 犹豫与震惊仅仅维持了刹那,提波休斯眼中陡然闪过一抹精光,立刻摆脱了那种仿佛陷入沼泽被困住手脚的淤塞感,意识流速迅速恢复正常。 迟小厉化被动为主动,第一时间作出反击,通过“迟暮”争取到的短暂瞬间,扭转身形,贴着对方的右臂,剑刃直指胸口。 然而电光石火间,提波休斯就从剑域中挣脱出来,不出意料地搓了两个魔法阵,直接将已经近在咫尺的迟小厉炸飞。 迟小厉在空中迅速调整身形,瞅准城门方向,连续朝地面送出两剑,将围拢上来的鸦将击退,快速撤向城中。 在感受到提波休斯气息的一瞬间,迟小厉脑海中就快速闪过不下八种应对方案。 最终,他在“佯装反应不过来直接中招”和“趁机反击然后对方再反击”两种方案中,选择了第二种。 第一种想要瞒天过海,实在是有些困难,提波休斯可不是那些民间故事中愚蠢的反派,战胜主角后永远不知道毁尸灭迹,然后给了主角卷土重来的机会。 迟小厉百分百相信,只要自己露出丝毫破绽,对方绝对会以足以毁灭自己十次的猛烈攻击,直接将他的肉体连同意识,炸的连渣都不剩。 所以即便是输,也要创造出足够的机会,让对方既能确认胜利,又不会进行更进一步的检查。 而霍华特的“迟暮”虽强,但终归也只是一位剑圣的剑域,想要困住拥有伪至圣实力的提波休斯,根本是痴心妄想。 结果也不出迟小厉所料,提波休斯当即进行反击,而他也趁此机会佯装受伤——实际上也真的受了些伤——然后迅速退回城中。 这一系列行动就极为合理,在自知不敌的情况下,当然要尽可能减少所需面对的力量,而鸦将无法入城,想要乘胜追击,提波休斯就只能亲自动手。 “拦住他!” 意识到迟小厉要做什么,维奥尼亚当即下令,然而却为时已晚。 简单冲过精灵的防线,迟小厉顺利入城,一切都和预料那般顺利——唯独一点例外。 提波休斯,没有跟进来。 正文 第九五八章 天下第一(四十九) 提波休斯就站在北门外不足十米的位置,藏在阴影中的脸庞似乎望着这边,相隔数百米,与迟小厉遥遥对视。 兜帽之下,提波休斯表情愈发凝重。 刚刚一个回合的短暂交锋,前后加起来不过三秒,却可谓是险象环生。 这个身材微微发福、一头稀疏金发的中年男人,面相看上去确实不像乌托邦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与常人无异的气息,根本看不出是一位精通多种剑术的剑士。 提波休斯之前遇到过不计其数擅长遮掩气息的敌人,然而在他浩如烟海的精神力面前,一切的隐瞒遮掩都无所遁形——就像是小孩子在大人面前得意洋洋表演拙劣的戏法一样,滑稽而可笑。 然而今夜遇到的这个“叛逆者”却截然不同。 从接触至今,甚至在贴身交手的时候,提波休斯仍旧未能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丝毫气息流转,除了出剑的一瞬间那气势如虹的剑气波动,无论是主动进攻还是撤退跑路,男人就像一个完美无缺的容器,无论如何晃荡,里面的内容物都不会洒漏丝毫。 这已经有些超出提波休斯的认知,在他的意识中,还从未遇到甚至听说过能够将气息隐蔽到这种程度的高手。 男人真正做到了不动则已、一鸣惊人的程度,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见面,随便换一个其他地方,在不起纷争的情况下,提波休斯甚至无法将对方从普通人中分辨出来。 而除了气息方面的诡异,男人复杂多变的剑技,也让提波休斯深感震惊。 剑术与魔法的力量本质根本截然不同,这个世界上或许存在三系乃至四系魔法师,却几乎不可能出现同时掌握两种以上不同属性剑气的剑士。 要想掌握两种不同属性剑技,剑士的“剑魂”必须拥有得天独厚的兼容性,本人更是要具备极为高超的剑术天赋。 除此之外,还要有两把契合能力的秘剑,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出所有力量。 光是第一点,其实就排除掉了九成九以上的剑士,再加上于这个时代而言有市无价珍贵异常的秘剑,能够同时拥有两把秘剑就已经算是底蕴极其深厚了,更遑谈还要找两把属性与自己贴合的“最佳搭档”。 而男人最开始脱离鸦将与维奥尼亚围攻,使用的是某种附带光属性攻击的魔法,对于掌握暗属性力量的鸦将与维奥尼亚而言,的确具有一定克制效果。 如此看来,维奥尼亚的失利,或许真的并非她不够谨慎,倒是自己有些错怪她了。 换谁遇到一位实力相近、力量却克制自己的敌人,恐怕也很难取得优势。 在明确对方的大致能力后,提波休斯当机立断,果断选择亲自登场——如果全权交给维奥尼亚,这场战斗还不一定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即便对方伏诛,暗鸦们可能在此之前便失去活力。 从远海一路赶往内陆,原本提波休斯是准备通过捕获海兽,为这些魔法生物补充能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捕食行动开始没多久,丝荻拉便传来意外的情报,导致提波休斯不得不提前行动,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这样一来,暗鸦们的力量补充尚不完全,不过大致能够坚持到入城,等魔法阵启动,将城内大部分居民献祭后获得的力量,就足以维持暗鸦的行动。 然而刚来到近海,还未等杀入城内,城中魔法阵的联系便突然中断,原本应该启动完成的大阵,竟再没有任何声息。 正在疑惑期间,没过多久,提波休斯便接到精灵族的传讯,这才知道城中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一个自称神迹之地商人的“外乡人”突然出手,以雷霆手段将里应外合的骑士团与精灵卫队尽数消灭。 这样一来,暗鸦们补充能量的计划落空,提波休斯不得不将大部分暗鸦维持在一种“冷冻”状态,虽然外表看上去依旧鲜活如新,但实际上却只有一层淡淡的魔力外壳,只能吓唬人,根本无法出手。 那十只鸦将,便是压榨所有暗鸦后,联合挤出来的所剩无几的力量。 当然,这件事无论是那个身份神秘的男人,亦或者作为附属的精灵族,全部一无所知。 提波休斯并非不信任维奥尼亚,而是没有必要将这些秘密告诉这些迟早要被抛弃的棋子。 万一将暗鸦的真正状态告诉对方,保不准会让精灵们的意志产生动摇,从而影响军心,降低自己的威慑力。 所以提波休斯要赶在这个气息诡秘的剑士发现猫腻之前,将其斩于城下。 然而接下来的走向,却大大出乎提波休斯预料。 几乎瞬间将魔力提升至鼎盛,提波休斯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撕裂空间,骤然出现在男人面前。 在确认对方剑术根源后,提波休斯有着十足的把握,对方绝对躲不开这致命一击。 然而结果却是男人好似提前察觉到了自己的动向,然后在自己出现的一瞬间,突然展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诡谲剑域,甚至能够影响到自己主观意识的时间流速。 当然,剑圣实力终究与至圣有着不小差距,提波休斯很快便凭借强韧的精神力,从那种迟滞感中挣脱出来,心思震动的同时,也不忘再次给予还击。 这次男人终于避无可避,选择以轻伤换重伤的形式果断放弃进攻,然后借力快速退回城内。 在男人退逃的一刹那,提波休斯本能想要乘胜追击——因为这或许是极为难得的天赐良机,虽然双方纸面实力上有差距,正常情况下,就算这名剑士有再诡谲的剑技,也无法弥补这种硬差距。 但连自认为已经获得“引领者”宠幸的维奥尼亚都不清楚,来到丝荻拉的“提波休斯”,只是作为本体的一个分身。 无论看上去多像至圣,终归也只是一个虚假的人格,真要与对方不死不休,短时间内或许能够占得一些便宜,可一旦对方撑住,将战斗拖入持久战,到时候分身后劲不足的致命缺点将暴露无遗。 而男人仅仅一个交手间,确定自己不敌后便果断龟缩入城,看上去像是一位心思缜密的剑士所做出的最优判断,可提波休斯的直觉一直隐隐有些不安,就像是……男人的实力根本不止看上去这么简单。 电光火石间,提波休斯联想到男人之前截然不同的两种剑技,以及在施展剑技前后根本没有丝毫气息泄露的种种诡异,在追入城门前猛地止住身形。 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提波休斯说不出这种感觉的来源,却不代表他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作为这个大陆的最强者,这种来源于对未知力量的忌惮,已经许久未曾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提波利斯沉思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贸然入城。 如果在这里的是自己的本体,无论思维还是力量,皆不是一个分身可以比拟的,自然无所畏惧,即便城中有男人设下的陷阱,也能够凭借令人绝望的实力碾压,一路横推过去。 然而现在他只是一具分身,无论性格还是心理,都远远逊色于本体,比起冒险激进,他更倾向于稳妥慎重。 即便他能够察觉到男人身上那如同蒙了一层薄纱般的异样感就殊为不易,至少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探明这种不祥之兆究竟来源于何方。 这种情况下,与对方硬拼,赢了也只能重新获得一个狼藉遍布的破烂小镇,想要修复魔法阵还不知道要多久,可一旦输了,自己万一无法将这边的情报传达回去,很有可能会对之后的真正计划造成影响。 孰轻孰重,稍微想想便知。 在与迟小厉对视长达一分钟后,提波休斯突然叹了口气,终于做出决定—— 撤退。 不过是一个南部边陲小镇,就算放弃,对全局也造不成多大影响。 虽然从战略角度考虑,丝荻拉如同南境尾部的咽喉,只要能够将这里彻底控制住,就可以与北方诸城里应外合,像是一把利刃,快速插入南境内部,横扫所有反抗力量。 如果那位南境统领真的或者从北方回来,等待她的将不是温暖的后方,而是寒锋遍布的死地。 可如今丝荻拉发生意料之外的变故,让提波休斯不得不改变计划—— 与一个小镇的得失相比,这个身份神秘的男人,更应该引起“自己”的重视,说不定对方就会成为那个“万一”。 “大人,您……您有什么顾虑吗?” 见提波休斯站在门外迟迟不进,维奥尼亚也察觉到一丝异样,小心翼翼询问道。 提波休斯侧头看了她一眼,沉吟两秒,用精神力传声道:“刚刚突然接到消息,北方那边的行动……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维奥尼亚瞬间联想到之前从这位“引领者”口中得知的那个惊天动地的行动,目光陡然一凝,脸上立刻蒙上一层阴影:“难、难道那些统领……” “我暂时也不清楚,”提波休斯转身,“所以现在我要去北方一趟,至于这边……那个男人已经被我重伤,我会将这十只鸦将留下,你把事情做的漂亮一些。” 维奥尼亚抬头看了眼城门另一侧的男人,神情坚毅地点了点头:“请您放心,誓死完成任务!” 提波休斯突然转过身,维奥尼亚猝不及防下,被她抬起下巴,两人的脸颊越贴越紧。 “记住,我需要的不是以死明志的手下,活人永远比死人有用。” 清冷的声音传来,维奥尼亚大脑仿佛空白了两秒,直到提波休斯松手远去,心底才骤然涌起狂喜与欢腾。 而那个叫菲尔·利普的男人,在她心中已经被定义成一具尸体了。 “大、大人!” 维奥尼亚克制着心中的喜悦之情,“我、我们这边处理完,该怎么联系您?” 提波休斯嘴角一勾,头也不回道:“往北走——沿途与其他同伴汇合,我会在巴别塔等你。” 说完,提波休斯便快速消融在空气中。 迟小厉站在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忍不住摇头道:“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女人……” 维奥尼亚或许还沉浸在美梦之中,却全然想不到,提波休斯根本就从未将她看在眼里,甚至在这位已经确定是那位第一神使的分身心中,乌托邦所有人,都不过是用完即弃的棋子。 提波休斯突然离去,确实有些出乎迟小厉预想,但稍微思考一下,倒是也不难理解。 即便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刚刚展现出的剑技,还是有些太过“惊世骇俗”。 这个时代,同时掌握多把秘剑的天才或许存在,但能够发挥出截然不同两种剑域的人,就已经无法用天才来简单形容了。 在无法摸清敌人底细的前提下,即便交手过程中占据优势,提波休斯依旧选择了谨慎——这与迟小厉认知中的奥丁有不小的出入。 他遇到过的每一位神使,几乎都是傲气冲云霄的极度自负之辈,能够一个人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因为担心某些“万一”而寻求帮手,或者干脆知难而退。 虽然与奥丁接触的时间不长,而且对方还有意化身成为一个老者形象,借此淡化一些本该鲜明的性格特点。 但迟小厉从那看似温和儒雅的表象下,依旧能够嗅到那种与其他神使无异、发自骨子里的傲气。 所以如果不是确定提波休斯的身份,仅凭对方这没头没脑的逃走,迟小厉就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造成这种结果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奥丁在创造分身时可以更改了自身的某些性格,使得分身在遇到棘手麻烦时优先选择稳妥策略,要么就是万年之前的奥丁本就属于谨小慎微之人,只不过漫长的光阴总是能够改变许多事情,自然也包括一个人的性格。 本以为难以收尾的战斗,竟然以这种意料之外的方式提前结束,迟小厉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反而觉得这种变故有利于自己。 无论提波休斯察觉到了什么,这种情况下能够带回的情报都十分有限,或许他的本体会受到一个提醒,但也仅此而已。 这就给了他更充裕的准备时间。 迟小厉停住身形,回身望去。 正文 第九五九章 天下第一(五十) 玛利亚城,巴别塔。 窗外是电闪雷鸣,一层层有如实质的黑色荆棘将整座巴别塔顶部包围,从外部看就像是一条漆黑大蟒束缚着自己的猎物,交界处不时爆起闪光与轰鸣,是巴别塔塔身反制结界正在发挥效果。 然而单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一团团爆起的魔力冲击,根本不足以将如此庞然大物彻底铲除。 对于这条将巴别塔顶部一百层全部缠紧的“大蟒”而言,身上炸裂的这些闪光完全不痛不痒,即便有些关键层级的结界进攻性十足,甚至能够炸开荆棘近四分之一的厚度,却很快就会被其他部分传递过来的魔力迅速补充。 在下一次攻击之前,“伤口”已经完好如初。 巴别塔顶层,最高议事厅内。 近乎全暗的室内静悄悄一片,仿佛有某种诡异的气氛缓缓流淌,如果不是偶尔闪过窗外的电光照亮屋内情景,可能都会让人以为整座议事厅空无一人。 室内似乎分成了两派,圆桌这头是西境统领贡达拉、北境统领高文以及南境统领忒弥莉斯组成的联合战线,其中高文站在最前方,同时掌握强大光暗双系魔法以及精湛体术的贡达拉站在左侧稍后方,忒弥莉斯则位于最后方。 这种三位统领联合出手的情况,放在整个乌托邦史上都极为罕见。 相比较而言,圆桌另一头,却只有东境统领克格莫孤身一人,不免显得势单力薄。 从纸面实力上来看,双方谁更占优势毋庸置疑,即便四位统领很难有交手的机会,无法明确判断各自实力,但能够成为一境统领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证明许多东西。 或许四位统领之间互有高下,但应该也相差无几。 所以在何种情况下,怎么看都是克格莫属于劣势一方,即便他的个人实力真的凌驾于其他三位统领之上,也不可能对付得了三人联手。 然而奇怪的是,这位东境统领脸上却始终没有丝毫慌张,反而一直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在黑暗中显得诡谲异常。 自从克格莫毫不掩饰的承认自己召集三人来另有所图后,就像是一头猛兽露出了獠牙,无论猎人还是猎手,都进入一种高度警惕的紧绷状态。 这种异常安静的对峙整整持续了十分钟,才最终由忒弥莉斯打破。 这位南境统领的脸色愈发阴沉,魔力加持下,如同蕴藏着闪电与雷云的眼眸也慢慢恢复正常。 “没法与外界联系。” 忒弥莉斯用精神力将这个令人心情沉重的消息告诉其余二人。 作为拥有自然亲和之力的天选精灵,忒弥莉斯从刚刚开始,就在二人的掩护下,尝试与外界进行联系。 然而无论是积压在头顶挥之不去的闪电,还是无处不在的风,都像是被一层无形壁垒遮断,忒弥莉斯根本传不出任何信号,也无法获知视野以外其他地方的情报。 “那些疑似暗系魔法的荆棘,阻断了我的精神力……贡达拉,你有什么看法?” 身披星光的黑暗精灵沉默数秒,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确实是暗系魔法,但并非所有我掌握了解的任何一种,相比起来……” 贡达拉微微扭转视线,看向旁边黑暗中如同雕塑般高大的北境统领:“我觉得里面似乎掺杂了黑龙的吞噬魔法。” 忒弥莉斯瞬间捕捉到高文脸上一丝复杂的情绪变化,接着又想起刚获知不久的关于龙族内部的情报,眉头微蹙道:“就算克格莫袭击了那些黑龙幼崽,也不可能模仿甚至剥夺他们的本命魔法。” “他只是一个剑士,”高文终于开口,即便是以精神力沟通,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沉闷:“就算克格莫真的掌握某种我们所不知晓的禁忌手段,也不足以支撑他施行这么大一个计划……别总是把目光放在黑龙上,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次要问题。对方的最终目的,绝不只是将我们暂时困住这么简单。” 贡达拉眼神凝重,表情隐匿在星光之中,越发模糊:“你看他的表情,好像很有信心能将我们困在这里,甚至……将我们击败。” “将我们从各个领地召集过来,肯定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忒弥莉斯脸色阴晴不定,盯着远处那张好似突然让人恨不得撕烂的嘴脸,“真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贡达拉耸耸肩,视线移向斜前方,意味深长道:“高文,咱们三个里你算是活的最久的,而且我听说……你好像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隐隐有种直觉,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忒弥莉斯瞳孔微微睁大,有些惊讶于贡达拉的直接。 关于这位龙族统领的真正身份与实力,可以说是所有四境统领中最为神秘的一位,大陆上流传有不下白套截然不同的说法,有的说这位北境统领是早已绝迹的时光龙后裔,拥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诡秘力量,也有的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龙族,出身低贱,却拥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之所以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也是这位统领不想被人揭露身份…… 而在众说纷纭中,唯有一点似乎得到了较为广泛的肯定—— 那就是这位北境统领,掌握着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近百年来,龙族曾发生过两次大危机,分别来自内部和外部,如果没有事先察觉,任由其发展,最终就会演变成足以影响到整个龙族繁衍生息的灾难。 结果这些危机在尚处于萌芽阶段时,就被高文无情扼杀在摇篮之中,从而及时避免了龙族遭厄。 如果一次还能用巧合来解释,连续两次高文都好像事先洞察,从而做出最优解决方案,就很难用“运气”来糊弄了。 所以关于这位北境统领的实力,忒弥莉斯也十分好奇——这既是源自高文身上缠绕的神秘色彩,同时也因为龙族自古以来便是最强大的种族之一,他们身上藏了太多秘密。 没想到贡达拉竟然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忒弥莉斯既有些期待,同时又不免生出有些担心—— 这种涉及个人秘密的事情,尤其对于他们这种层级的强者而言,几乎是不可触动的逆鳞。 手中保留的底牌越多,越不容易被敌人看透,战斗中就越占优势。 如果高文因此恼羞成怒,当下三人默契的联合对外,保不准就要产生一丝裂痕,这对目的至今不明的克格莫而言,无疑是最乐于见到的发展。 然而忒弥莉斯还是小看了这位北境统领的心胸,仅仅短暂的沉默过后,低沉的声音便在两人心中响起。 “我看不清。” “嗯?” 忒弥莉斯下意识愣住,随即才意识到对方话中的含义,心里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仅仅四个字,却包含了太多令人震惊的信息! 这个回答可以理解为两层含义—— 他确实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以及即便拥有这种力量,他现在却无法看清未来的走向。 比起高文首次承认自己的能力,更令忒弥莉斯感到震惊的还是后者—— 如果高文真的如传闻那般拥有较为准确的预知能力,现在这种情况下,明显发生了甚至足以动摇整个乌托邦的大事,高文却反倒没有收到任何警示。 这是否代表克格莫谋划的整件事情,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庞大?以至于超出了这位北境统领所能预知的范围? 忒弥莉斯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再看向始终保持微笑的克格莫,眼中布面涌现出一丝深深的忌惮之色。 四境统领虽然不会经常见面,但这么多年过来,与对方接触也不下几十次,忒弥莉斯却从未在这位东境统领身上感受到像现在这般深不可测又令人忌惮的气息。 贡达拉没能完全压制住震惊,声音略带凝重道:“什么意思?你的预知能力……到底能够达到什么程度?无论是精度还是深度上……这种情况下,希望你能尽可能告诉我们,也好让我们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并非我刻意隐瞒,而是这种能力……远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神奇。” 高文声音中掺杂了一丝无奈:“我确实可以预知一定范围内的未来,不过通常都极为模糊,而且只有在即将发生与我相关的大事件时才会有所感知。然而从离开领地,一直到克格莫露出獠牙,我的灵觉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忒弥莉斯心中猛地升起一种不祥预感:“这是什么意思?以前有发生过类似的问题吗?” “只有三种解释——要么我的天赋能力出了问题,要么就是眼下发生的事情,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对于‘大事件’的衡量,要么……” 高文突然沉默下去。 贡达拉有些焦急:“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克格莫明显有恃无恐,从刚刚开始就没有任何主动出手的意思,这就说明继续耗下去明显对他有利,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高文眼神变幻了一下,长久沉默后,才缓缓说道:“最后一种情况,也是最糟糕的情况——这次的敌人,有办法遮蔽或者妨碍我的预知。” 贡达拉与忒弥莉斯同时表情一滞,前者更是直接问道:“妨碍你的预知?这种事情很容易做到吗?” 高文斜瞥一眼:“就算四个你也不可能。” 忒弥莉斯瞬间感到一股寒意激遍全身,“你就这么确定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我的族裔,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命运之龙一脉。” 此言一落,贡达拉与忒弥莉斯紧绷的脸颊下意识抽动了两下。 命运之龙! 传说中最为强大的龙族,拥有掌控命运、改变命运之力! 那位最古老的龙神,据传甚至能够做到随意影响他人甚至抹除他人命运的程度! 而这支龙脉,也正是因为这过于强大的天赋,遭到甚至包括自己种族在内所有其他种族的忌惮,因而惨遭围剿,最终落得彻底灭绝的凄惨下场。 能够操纵命运,也不代表无所不能,还是避免不了死亡。 两人不由对望一眼,终于明白这位北境统领为何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命运之龙的后代,这才是对方身上的最大秘密! 一旦这件事被公开,就算高文身为一境统领,十级之上的巅峰强者,依旧会遭到不计其数的强者围杀。 如果不是眼下处境特殊,高文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关乎性命的秘密说出来,即便贡达拉与忒弥莉斯属于新生代强者,也没法保证他们不会生出什么异样的想法。 而贡达拉与忒弥莉斯确实受到了不小的震惊,对这位命运之龙的后裔产生了一丝忌惮——毕竟谁也不会想让自己身边有一个可以干涉命运的存在。 不过眼下的局势不容他们有任何内耗,想必高文也是下定了足够的决心,才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哪怕不为这份信任,只是为了应对当前的困局,两人也心照不宣的决定给予这位北境统领绝对的信任。 而在确认了高文“预知”能力的来源后,贡达拉和忒弥莉斯也终于理解前者话中那抹深深的忌惮之意来源于何处。 这种源于“命运之龙”血脉的预知能力,已经超出了寻常魔法的定义,高文之前的形容丝毫不夸张,就算再多几个贡达拉和忒弥莉斯这样的顶级强者,也不可能干涉到他的判断。 唯一一种可能,是幕后主使拥有比高文拥有的远古权柄更为强大的力量。 可在场四人已经是整个乌托邦乃至全大陆的顶尖强者,忒弥莉斯怎么都想象不到有谁可能远远凌驾于自己智商。 至少眼前的克格莫,远没有这种实力。 退一步讲,如果他真的深藏不露,隐瞒了如此恐怖的实力,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将他们困住,直接将三人杀掉不是更方便? 显然,另外两人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短暂沉默过后,高文盯着克格莫的眼睛,一针见血地问道:“你背后还有谁?” 正文 第九六零章 天下第一(五十一) “我还以为你会更早想到……看来所谓的‘命运之龙’也不过如此,在真正的绝对力量面前,根本就是个笑话。” 克格莫没有否认,嘴角微微上挑,笑容反而比之前更加诡异。 高文瞳孔猛地一缩,感觉整个会议室内部的气温仿佛下降了好几度,一股寒意涌上三人心头—— 先前的交流,都是建立在精神沟通的基础上,尤其关于高文真正族裔的那部分,这位北境统领更是施加了多重折射法阵,彻底根绝了窃听的可能! 那克格莫又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越来越沉重的阴云笼罩在三人头顶,就像是巴别塔外雷鸣交错的漆黑夜空,深邃黯淡,让人看了不由生出一丝强烈的绝望。 然而高文、忒弥莉斯与贡达拉,都是身经百战的绝顶强者,即便在这种处处透着诡异的情况下,对方掌握了超出这边预计的情报,依旧没有让三人真正产生绝望。 在事情还未到结束时,一切都是未定。 高文神色变幻了一阵,淡金色的瞳孔逐渐拉长,一丝淡淡的雾絮在眼底泛起。 “是你身后‘那位’告诉你的?” 克格莫淡然一笑,点头应道:“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生还是死——你们自己决定吧。” 语气中带着一丝十足的自信,仿佛根本不在意其他三人的反应。 这种蔑视态度,让贡达拉忍不住冷笑起来,空无一物的双手迅速凝聚起弯月般闪闪发光的魔法之刃:“不好意思,我文化程度不高,所以你刚刚的话没有听懂……你说的‘生与死’,具体是指什么呢?” “放弃抵抗,接受那位大人的指引,重归主的怀抱,就可以获得新生,同时获得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力量。” 克格莫突然张开双臂,脸上带着一丝狂热,抬头斜视上方,“这是摆在你们面前唯一的一条生路……如果选择拒绝,那我就只能忍痛割断你我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亲手为你们解——” 话音未落,克格莫身后的空气突然扭曲了一下,一道隐秘的星光骤然闪过,直击克格莫后脑。 然而在那道星光割破头骨前,像是撞上一面无形墙壁,在距离后脑不足十公分的空无一物之处,发出一声金鸣相撞的脆响。 “你就这么急着送死吗?” 冰冷的声音从克格莫嘴里发出,诡秘星光中贡达拉满时嘲弄的脸一闪而过,未等前者声音落下,另一道星光之刃便出现在克格莫胸前,并且比上次还要近一半,几乎再出现的一瞬间便没入克格莫胸膛。 “克格莫,大家都是老熟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一击得手,贡达拉身为经验丰富的黑暗精灵猎手,自然清楚猎物受伤状态下最为可怕,所以没有任何冒进的想法,果断选择后撤。 即便刚刚的确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贡达拉依旧不愿意冒任何风险,毕竟在场还有两位实力丝毫不逊于自己的“盟友”,这种情况下,能省多少力气自然要省多少力气。 贡达拉虽然看上去性格冲动,容易意气用事,但能够成为一境统领,又有哪个是心思简单之辈? 退一步讲,就算刚才真的有能够直接搏杀克格莫的机会,贡达拉也只会选择将其重伤,毕竟眼下的事态已经超出他们掌控,一位东境统领身后竟然还有幕后黑手,如果不能将其揪出来,单纯只杀掉一个人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接下来的战斗,他们三人要尽可能剥夺克格莫的抵抗能力,然后想办法从他口中套出情报。 即便不用事前交流,贡达拉也相信高文和忒弥莉斯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两人之前并未紧随其后补刀,也是一种默契的体现。 克格莫的剑术天生适合一对多,在人数繁杂的情况下,反而对他有利,更有可能创造出逃生条件。 “流觞”便是克格莫的秘剑之名,有着极为诡谲多变的特性。 虽然这位东境统领从未对外人表明自己的秘剑属性,但根据高文三人这么多年听闻的风声,以及部分亲眼所见,在确定统一战线后,几乎第一时间便将各自情报汇总起来,由此得出一个大致结论—— 克格莫的剑术,能够对一切具有流动属性的事物进行操控。 具体来说,一切与水有关的东西,高温液化的金属,无处不在的风,这些东西克格莫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操控。 具体原理三人也不甚清楚,但大致与那把极为稀有的顶级秘剑脱不了干系。 这就相当于克格莫同时兼具了风系、水系等诸多魔法——虽然剑术与魔法具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在克格莫实际造成的效果上,两者相差不多。 这种较为全面的独特剑术,的确找不到什么明显缺点,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大概也是因为能够操控的东西过于庞杂,而导致克格莫并未在独特的哪个方面极为突出,一言以蔽之就是没有长处。 这种情况下,克格莫已经将自己的目的交代的很清楚,更多情报也不可能透露给他们,而且迟则生变,所以三人没有理由继续与他耗下去。 这时候身为顶级强者对于战局的把控以及默契的重要性,就显得极为突出。 三人几乎不约而同选择让贡达拉先发制人,既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三人中体术最强的一位,而且位置又在高文和忒弥莉斯之间,动手瞬间另外两人可以帮忙掩盖气息。 至于第三个原因,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贡达拉身为光暗双系魔法师,在隐匿身形诡秘行动方面可谓得天独厚。 换句话说,贡达拉天生就是最顶级的刺客,如果他不是天赋太好,最终成为一境统领,或许乌托邦就要出现一位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神秘杀手。 而克格莫的剑术太过均衡,没有弱点也没有优点,速度和辨察力上毫无优势可言,在有高文和忒弥莉斯不着痕迹的掩护情况下,几乎不可能防下贡达拉的刺杀。 事实也证明,三人毫无交流却极为默契的首次联手,的确取得了预期的成果。 作为至圣强者,即便在种种条件如此不利的前提下,依旧准确预判了贡达拉的第一刀落点,然而速度上的劣势终究让他无法进行下一步防御。 星光在高文身旁出现,贡达拉只漏出半张脸来,其余身体则依旧隐藏在星光披风中,像是随时做好再次出手准备。 高文眼中的淡金色雾絮几近凝实,一种仿佛来自远古的恐怖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已经悄然在周围布置好结界的忒弥莉斯忍不住皱眉,一脸嫌弃的后退了几步:“真是令人不悦的感觉……就像是那些经年累月干重体力活而从不洗澡的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味。” “这是‘命运’一脉的权柄……虽然我能够继承的所剩无几,但也希望你能给予足够的尊重。”高文头也不回道。 忒弥莉斯面露一丝尴尬,冲着高文的背影摊了摊手。 三人之间的气氛总体而言还算轻快,经过最初的震动后,几乎很快便调整好心态。 作为乌托邦实际的守护者,三位大统领没有理由在一个意图不轨的“叛徒”面前退缩,他们要做的只是惩处叛徒,找出真凶,然后将其歼灭。 胸口中了一刀的克格莫,直到此时才像是缓缓回过神来,表情古怪地低下头,铠甲中若隐若现出点点光芒,一缕漆黑的雾线缠绕在伤口附近,正在不断阻止血肉愈合。 克格莫微微晃了下脑袋,脸上露出几分嘲弄的笑容:“很可惜,单纯的暗系魔法,对我的伤口愈合构不成太大影响……你们这些凡人,根本想象不到那几位的伟力。” 意义不明的言语令高文眉头微挑,然而下一秒一种蓦然降临的不祥预感让他面色大变。 “小心!” 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克格莫原本被黑雾封锁的气息骤然爆裂开来,成千上万道细如发丝的剑气向三人这边飞射而来。 忒弥莉斯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异彩,会议室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凝固成冰,甚至连空气本身都产生了一丝迟滞,连同那些凶猛四溢的剑气也变得迟缓了许多,成功为高文争取到了时间。 这位从未在人前现过真身的北境统领,身后的影子迅速拉长,一双竖瞳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一个个古老而神秘的象形符文浮现出来,如同水车般缓缓旋转。 下一秒,高文身形从原地消失,连同原本站在原地的克格莫也一齐消失不见,空气中传来某种轰响,像是两个高速运动沉重物品狠狠撞到一起,继而整个会议室——或者说整座巴别塔,自上而下产生一股强烈的震动。 忒弥莉斯设下的封锁结界,受到冲击的一瞬间险些直接破裂,好在她迅速做出调整,以最大魔力输出维持住了整个魔法阵的稳定。 同一时间,高文与克格莫出现在结界边缘,前者仍然维持着人形,然而身后的影子却已经化为一头巨龙,体性质庞大,甚至整个空间都装不下。 克格莫长剑已然出鞘,正死死抵住高文看似普通的双爪,然而后方的龙影不断对他侧方发动攻击,令这位东境统领的剑气护盾越发摇摇欲坠。 虽然高文似乎已经占据了上风,但短时间内还是无法彻底攻破克格莫的防御。 一抹星光再次出现于克格莫身旁,贡达拉抬起右臂,手中却不是之前的月牙刃,而是一根等身长的光影之枪。 几近暴走的魔力波动,宣示着这把魔法长枪与之前的攻击根本是天壤之别,甚至就连同样在近处的高文,心中同样也生出了几分忌惮。 然而就在贡达拉出手的刹那,高文脸色骤变。 “不对——离开!” 焦急中甚至略带惊恐的提醒,尚未来得及传入贡达拉耳中,这位黑暗精灵猎手眼皮猛地一跳,一股有生以来最为强烈的不安,如同决堤大江,冲击着他的胸口。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预兆,长枪脱手的一瞬间,贡达拉以最快速度吟唱魔法,身形就要再次消失于星光之中。 “你的能力处理起来最麻烦……好在还是上钩了。” 一丝略带冷意的笑声传来,贡达拉瞳孔骤然紧缩,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原本已经被高文限制住的克格莫,身体竟瞬间胀大无数倍,就在高文龙影化作魔法屏障护住他的同时,直接爆裂开来!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金光灿烂。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手臂端传来,贡达拉倒吸一口冷气,拼命维持着精神力才没有中断魔法,隐匿进黑暗狭道后转眼间退回远处。 充斥着磅礴剑气的金光,来势汹汹,去势却也迅猛,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不见。 “嗤——” 忒弥莉斯捂住胸前的伤口,将嘴里的血腥吐掉。 她已经第一时间展开防御结界,然而那些金光却像是一把把无往不利的锋刃,轻而易举穿透她的防线。 要不是身在前方的高文挡下了大部分攻击,忒弥莉斯就不只是受这么轻的伤了。 “贡达拉,你——” 看到身旁黑暗精灵的状态,忒弥莉斯顿时心中一紧。 贡达拉整条下臂,全部消失不见! 而且他的右半边身体也受伤极重,部分地方甚至可以看到整段消失的肋骨断口。 “我……没事……” 贡达拉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却惨白到了极点,他紧咬牙关为伤患处治疗,金色的光芒亮起,然而他伤口处竟涌现出丝丝缕缕的黑雾,直接阻碍了圣疗术的效果。 “又是吞噬魔法……不,不对!效果厉害太多了,是比你们黑龙一族更加高级的魔法!” 由自身便是出色圣疗师的贡达拉得出结论,已经可以盖棺定论,忒弥莉斯的脸色不由又难看了许多。 “高文,你——” “我的情况比他好一点。” 龙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高文退回二人身边,身上虽然也有许多血迹,但远比贡达拉情况好许多。 对方此次的目标,本就是贡达拉,加上龙族天生体魄强健,又有龙影庇护,受到的损伤自然要小一些。 “他又活了!” 忒弥莉斯咬牙道。 一团墨绿色的胶状体,在不远处扭曲成形。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仅是他了。”高文深吸一口气,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短暂的白昼中,会议室外的平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影,似乎已经注视这里很久,很久…… 正文 第九六一章 天下第一(五十二) 贡达拉、忒弥莉斯也同时注意到平台上的人影,大厅中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高文站在最靠前的位置,面色平静,像是一泓古井无波的深潭,然而内心深处却掀起滔天巨浪。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什么时候出现在大厅之外,只是在灵觉不经意触动的刹那,那来自远古族裔的血脉突然震颤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用等对方有任何行动,高文能够直接断定——他就是蛊惑克格莫背叛的那个幕后黑手! 淡金色的竖瞳闪动了一下,然而除了之前那转瞬即逝的强烈危机感,高文再也没能捕获到任何来自冥冥未知里的预言,愈发印证了他的不安。 在此之前,即便高文的为数不多的血脉力量,不足以给予他充分的暗示与预知,却也能大致推算出事态接下来的发展趋向。 然而在平台外的身影出现后,就像是用一股无形力量切断了高文本命天赋的联系,就像是在月光下的林地中穿行,月亮突然被乌云遮蔽,森林中的行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茫然不知所措。 贡达拉和忒弥莉斯没有高文如此敏锐的直觉,但也能确定此时出现在巴别塔外的人,绝对是敌非友。 “高文,你看到了什么?” 联想到先前高文带着一丝忌惮的提醒,忒弥莉斯一边加强会议厅中的结界,防止那个神秘来客突然发难,一边用精神力进行沟通。 高文沉默半秒,“我什么也看不到……好像对方有能力阻断我的天赋能力。” 贡达拉愕然抬头,紧密的治疗都险些因为震惊而中断:“你说什么?他就是妨碍你预知能力的人?难道……这整件事背后,就是他在捣鬼?” “没有接触前,不好下定论。” 忒弥莉斯微眯起眼睛,确认一下贡达拉的状态,然后又看向已经再次凝集成人形的克格莫。 “克格莫明显已经不是‘人’了,也不知道刚刚那种‘胶体’状态,是不是他最孱弱的时期,我们或许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克格莫之前不惜以自己作为诱饵,勾引贡达拉主动出击,然后在极近出“自爆”,直接重伤了三人中身法最为诡秘的黑暗精灵猎手。 如果不是贡达拉体术造诣极高,现在恐怕会直接丧失战斗能力。 忒弥莉斯即便躲在最后方,依旧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轻伤,也足以证明那场“自爆”的威力何等惊人。 通常来讲,这种方式多用于垂死濒危之际与敌人同归于尽,可以说是一生只能用一次的“杀手锏”。 然而克格莫却没有炸成血肉碎片,而是在短时间内如同蚯蚓一般迅速复原,那些墨绿色的不明胶状物,恐怕就是四散的肢体。 作为一个人族,尤其还是一位剑士,是怎么都不可能变成这种诡异形态的。 联想到克格莫之前劝诱三人的言语,似乎提过某种“真正的力量”,或许这种“死而复生”的手段,就是他选择背叛的理由之一。 现在看来,这种手段也确实足够诱人,与不了解真相的敌人战斗,绝对能够发挥出其不意的奇效。 忒弥莉斯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对那些胶状物出手,可惜巴别塔外的那道人影,就在这种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直接震慑住了她和高文。 否则以这位北境统领较为完好的状态,加上当时又离得克格莫最近,在察觉到“复活”的一瞬间,就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克格莫现在的身体构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高文不置可否道,他离得最近,所以能够感觉出一丝极为隐晦却又无比充沛的能量波动,正从那不断扭曲五官、逐渐恢复成原本“克格莫”形象的胶状怪物身上散播出来。 高文几乎可以确定,即便是在“汇合”的过程中,那些胶状体也危险异常,每一块都附带着足以重伤自己的强大能量。 “事情比刚才更棘手了,”贡达拉努力调整呼吸,沉声道:“对方明显来者不善,这种状况下肯定不会给我痊愈的机会,想要获胜,看来得逐个击破了。” 忒弥莉斯沉吟两秒,“高文,像刚刚那种‘自爆’攻击,你还能抗几次?” 高文冷峻的侧脸微微抽动了一下,纵使他心态再稳,也被这位南境统领的问题搞得有些无语:“你以为这是大魔导师或者剑圣的全力一击?挡起来跟没事儿一样?” 忒弥莉斯这才感觉自己的问题确实有些想当然了,尴尬一笑:“只是看你状态还算不错……这样说吧,再来一次能不能抗住?” “一次的话,问题不大。”高文沉默片刻,皱眉道:“你有什么计划?” “贡达拉这种状态,主攻恐怕得落到我身上了,我是这样想的……” 忒弥莉斯与二人静静交流。 几秒过后,高文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可以尝试一下。” 贡达拉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没想到老子有一天竟然成了拖油瓶……啧啧,还得被你这臭婆娘支使。” 忒弥莉斯回瞪一眼,懒得在这种时候跟对方拌嘴。 反正贡达拉已经够惨了,让他嘴上占几句便宜,心里总归能好受点。 “就这样,我会稳固结界,我们出去难,对方想进来也不容易,趁这个机会按照刚刚说的行动,尽可能先解决掉克格莫。” 忒弥莉斯略微低下头,用刘海遮挡住眼中若隐若现的光泽。 高文沉吟半秒,突然说道:“如果中途发生意外,没能第一时间解决掉克格莫,我会想办法掩护你们撤离……不用管我,以最快速度从巴别塔突围。” 贡达拉瞳孔一缩,皱眉道:“这时候说这种话,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这种临战前交代“后事”的行为,在许多迷信的人看来通常都是大忌,尤其现今流传的诸多上古战争故事,那些一去不回的将领往往都是临行前多交代了几句废话。 贡达拉当然没有任何迷信,可这话从一位远古命运龙裔的嘴里说出来,恐怕就不只是简单的随口之言了,说不定就会一语成谶。 忒弥莉斯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气不打一处来:“你的能力到底失没失效?真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大不了这场不打了,咱们先合力从这里突围出去。” “没有什么根据,只是多想了一些而已。” 高文摇摇头,从先前那转瞬即逝的“灵光”中脱离,沉声道:“我觉得还是要在这里把问题解决掉,其他地方现在肯定已经发生了某种动乱,我们至今却还不清楚对方究竟想干什么,失去这次机会,一旦放虎归山,绝对后患无穷。” “那还废话什么,”即便有某种负面效果影响,贡达拉还是勉强止住流血,神色逐渐狰狞:“这混蛋断了老子一条胳膊,要不是怕再断一条,我现在就上去跟他拼命了。” “不要冲动,按计划行事。” 忒弥莉斯迅速提醒。 短暂的沉默后,在确认平台上那道人影始终没有硬闯结界的意图,三人没再有任何交流,同时从原地闪身。 虚晃的龙影再次从高文背后显现,一丝来自远古的气息扩散开来,高文好似化为一头人形猛兽,毫不畏惧,径直扑向刚刚恢复原貌的克格莫。 勾爪与长剑猛然撞在一起,发出急促而持续不断的轰鸣。 高文身后的龙影也迅速凝实,那庞大的身躯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克格莫之前被龙影来了一场连环猛打,自然清楚那双臂之上寄宿着何等恐怖的魔力,当下便想摆脱高文的纠缠,健身一转,会议厅中原本稳定气流骤然变得狂暴无比,剑气风暴竟让高文也不敢直撄其锋,只能后退半步暂避锋芒。 克格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腰身扭转,以正常人族根本无法达到的角度,从紧随其后袭来的龙影爪击下逃生,同时借机拉开与高文之间的距离。 然而还不等他反手递出一剑作为“回礼”,脚下地板突然涌出一抹星光,提前预判了他的落脚点。 等克格莫意识到问题时,已经无法改变位置,只能汇集剑气到腿部,与彻底凝聚成形的魔力之镰来一场正面硬碰。 仓促之下的准备,自然挡不住这蓄谋已久的诡秘一击,半秒之后聚集的剑气便被魔力打散,那把长镰直接贯入克格莫小腿,直接将他膝盖以下全部斩断。 这位东境统领一直以来的自信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眉头微皱的同时,调转剑身,不再去限制身后的高文,竟直接将目标转到贡达拉身上。 一道迅猛无匹的剑气没入地面,直接斩出一道裂口,然而那抹星光却早就消失不见。 克格莫心头一跳,看到裂缝中冒出淡淡魔力光芒的刹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 汹涌的土元素喷薄而出,将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的克格莫团团围住、 “流觞!” 克格莫试图做最后的抵抗,长剑登时爆发出更为暴戾的剑气,然而还不等他斩断周围紊乱的魔力流,一股寒意从天而降。 “来自极北冰原的勇士,永不屈服的守卫者,发出最后的怒号——永冻之境!” 至圣领域的禁咒级魔法霎时发动,即将要突破重围的克格莫,下一秒便像是被定格在琥珀中的虫子,彻底被冻在固化的土元素之中,就脸上那抹略带一丝震惊的表情也就此凝固。 “事情不太对劲。” 明明一击得手,忒弥莉斯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松懈,看着几乎与建筑合为一体的冰雕,反而愈发惊疑不定:“以他的能力,最后关头即便逃不掉,最起码也能‘故技重施’,用那种爆体的方式冲破结界……难道是我们想多了,那种方法只能使用一次?” “最主要的问题是——”贡达拉面色同样阴沉,看着雷电交加的窗外:“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没动过。” “克格莫被放弃了?”忒弥莉斯眯了眯眼,随即打消了这个猜测:“虽然我很希望叛徒最终都会自食恶果,获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但对方明显不是闲的没事过来观战的。” “克格莫没死。” 警惕的盯着平台,高文提醒道。 “我知道,不过没能第一时间逃离我的‘永冻之境’,就算是那边那个擅长逃跑的白痴,这种情况下也绝对逃不出来。” “你这臭……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当没听到。” 虽然事情的经过有些……过于顺利,但高文与贡达拉对忒弥莉斯的土冰合击魔法还是有着十足信心的。 就像忒弥莉斯所说那样,只要没有在土元素凝实前逃离结界,就将失去唯一突围的机会,就算是他们,想要不付出一定代价,也不可能从那绝对坚硬的坚冰中脱身。 “咔”的一声,在会议室中响起。 已经面向平台的三人脸色骤变,不约而同回过头,却只看到一抹黑影从眼前晃过。 甚至连高文都没能提前预知,直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这位北境统领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刚刚遭受了攻击。 忒弥莉斯蓦然瞪大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采,捂住鲜血淋漓的喉咙,拼命张大嘴巴,却始终无法进行呼吸。 贡达拉想要逃进星光中,却在半途被某种无形引力强制打断,眼睁睁看着魔法发动失败,然后自己仅剩的左臂盘旋着飞到远处。 三位统领同时遭到袭击,却无一人有抵抗之力。 永冻坚冰破裂,一个看上去极为年轻的人族外形青年,站在烂泥般的墨绿色液体中,缓缓扭动脖颈。 “看来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高文支撑着身体勉强爬起,却发现青年的视线透过南面的窗户望向远方,淡金色瞳孔蓦然紧缩,正要发动攻击,脑海中却突然收到另外两人的声音。 “我们掩护你……快走!” 高文目光一凝,这才看清另外两人的状态,心底一片冰凉。 在青年似乎终于将注意力移回室内的刹那,一声怒吼响彻天空。 被誉为大陆最坚不可摧的巴别塔顶层,一道巨大的龙影撞开墙壁,消失在远处夜色中…… 正文 第九六二章 天下第一(五十三) 厚重压抑的乌云终于散去,皎洁的弯月倔强地从淡雾后方探出头来,如同一位裹着薄纱的好奇少女,明眸中闪烁着银光,如瀑般洒向大地。 已经接近黎明时分,原本该是夜里最黑暗的时段,却因为明亮的月辉,加上小镇中升腾的火光,而显得如同白昼。 丝荻拉北门,碉楼楼顶,迟小厉坐在横栏之上,用不知从哪个护卫身上扯下的布条包扎伤口,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城中方向,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哀愁。 “真是恍如隔世……历史长河中的片段,竟然能够让我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自己真的曾经生活在这个时代一样……将本不该体会过的历史,化作具有真实感的记忆与直觉……难道这就是时间魔法的最终奥秘?” 迟小厉失神自语着,看着视野尽头那座几不可见的城堡轮廓,不由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醒来”后手腕上莫名出现的环状痕迹,越来越痛了。 迟小厉收回目光,低下头,皱着眉毛端详起那些类似灼烧过的痕迹,心中不由升起某种猜测:“难道随着我在这段历史中接触越来越深入,对乌托邦真正历史的获知越来越多,就会逐渐恢复对时间魔法的操控?” 迟小厉刚尝试过一次,仍旧无法使用魔法,体内也聚不起丝毫魔力,可手腕上的圆环痕迹,让他隐隐有种直觉,似乎随着对乌托邦这座“梦幻国度”越来越了解,他的魔法也会逐渐解封。 直到发现乌托邦真正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真相那一刻,自己就将会彻底恢复巅峰。 “不知道到那时这些‘冒牌’剑技还会不会保留……虽然我更习惯使用魔法,但偶尔用用剑过把瘾,感觉好像也不错。” 迟小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同时挥去心中那份淡淡的忧愁。 绑好伤口,从房檐上起身,迟小厉拍拍屁股,对着那条埋葬了两位结识不久却观感极好的“朋友”的方向,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跃下城楼。 城门外的空地上,早已是尸骸遍野,除了全军覆没的精灵卫队以外,尸体附近还掺杂了许多粘稠并散发恶臭的黑色液体,正是之前“远渡重洋”赶来的暗鸦军团。 那个疑似奥丁这一代化身的分身的男人逃走后,迟小厉就算是彻底放开了手脚。 掌握两位至圣加数十位剑圣的剑术,而且不会受到剑气耗损的限制,对付区区几百号人,迟小厉根本就立于不败之地。 之前是为了引蛇出洞,所以没有在那位精灵女王面前展现太多东西,等提波休斯跑路,已经确认了对方身份,迟小厉也算达成目的,再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当即就展开了一场屠杀。 原本迟小厉还有些期待那些鸦将能带给他一些惊喜,然而没想到这些看上去挺唬人的魔法生物,竟然都承受不了皮尔并未发挥全力的一剑。 迟小厉猜测,造成这种类似纸糊效果的结果,一半是皮尔的剑术天生克克制这种以暗系为基础构造的魔法生物,一半则还是这些鸦将本身就处于不完全状态。 小镇中的献祭大阵被破坏,使得它们缺少了唯一的补充地点,而那些海兽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猪,没有如果不是趁着他们休眠期虚弱的空当发动突袭,估计这些暗鸦很有可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在确认鸦将不能带给自己更多乐趣后,迟小厉彻底没了纠缠下去的心情,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所有鸦将,然后对精灵卫队展开单方面的“屠杀”。 这些精灵中或许有一部分只是听命行事,并不像维奥尼亚或者莉尔丝娜一样陷入狂热的信仰,而抛弃了所有良知,但要想短时间内将这些人分辨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恰好迟小厉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提波利斯回归本体上报情况,他这边必然要紧随其后,在不引人注目的前提下,试着挖掘出真相。 所以迟小厉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并没有恋战,直接给予最简单痛快的丝网 其他人临死前露出的惊恐表情,或者趴在地上痛苦求饶,都没能让迟小厉产生任何犹豫。 作为一个早在巴布大陆上游历过几十年的人,迟小厉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义之士”。 在解决这些精灵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迟小厉就莫名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成为现在的“迟小厉”,心境旅程其实经过了一波三折。 一个善良的人,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在不足十岁的年纪,远渡波涛汹涌、人心更诡诈莫测的东海,从偷渡船上苟活下来。 所以童年时代的迟小厉,在见识了无数人心算计,饱受贫困与饥饿之苦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单纯的少年。 只不过后来先后跟了两位老师,接受两人孜孜不倦的教导,少年心中的戾气淡去不少,逐渐敞开胸襟,与过去的遭遇划清界限,为了帮助更多像曾经自己的人而努力。 再往后,两位老师接连因为“意外”而去世,年轻的迟小厉终于觉悟,学医救不了所有人。 那段时间,也是迟小厉心境最黑暗的光阴。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在大陆各地游历,年轻医者已经蜕变成实力强大的魔法师,心中的戾气也逐渐消磨,然而那份济世救人的心,也渐渐冷却。 直到再后来,一次偶然路过,不经意间救下了那个看上去跟黑炭似的小丫头,身心疲惫的旅人,尘封已久的心扉终于再次撬开一道裂缝。 迟小厉已经记不清当时为什么会答应那个濒死的黑暗精灵女人,或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或许是对方那渴求而真诚的眼神让他有所触动,回忆起曾经的理想,总之等迟小厉回过神来,身边就已经跟了个拖油瓶似的小姑娘。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起,迟小厉颠沛流离的生活算是告一段落,选了个熟人比较多的地方安家,从此与小黑炭过上贫乏且无味的生活。 “现在回想起来……上一次杀掉这么多人,似乎还是在遇到芙蕾雅之前……啧啧,看来还是被那个臭丫头潜移默化影响了不少。” 迟小厉挠了挠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莫名其妙承担起了监护人的责任,迟小厉本人好像从来没有重视过,然而在一些处事风格上,却悄悄发生了变化。 在此之前,迟小厉绝对算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也从不讲究什么大人有大量,凡事敢主动招惹上来的,提醒一句不听,那就别后悔了。 当然,迟小厉也没有滥杀无辜的癖好,可如果对方不知好歹非要挡路,无论是剑圣、大魔导师,亦或者平民,迟小厉不会啰嗦,直接给对方一个痛快。 总之就是一句话——别惹我,相安无事,否则斩草除根。 大约八九年前,就是因为一个奴隶商队的问题,迟小厉跟纳乌拉来了一场放在两人交手记录中也算最有火药味的战斗。 起因是迟小厉当时夜宿的兽人村落,被那个奴隶商队袭击了,队伍中有不少好手,二话不说就要屠村。 结果自然是被迟小厉全部拍入土里,一个都没放过。 这位奴隶商队的老板在那片区域还算比较有名,所以消息很快扩散出去,纳乌拉自然而然知道了这件事,当即便猜到是迟小厉出手。 结果纳乌拉就主动上门理论,他觉得商队中或许大部分都是利欲熏心、不在乎他人生死的混蛋,可仍旧有一部分,会是家境贫困,为了养活妻儿不得不铤而走险加入商队的,迟小厉不该一棍子打死。 结果两人谁也劝不了谁,最后就演变成大打出手,如果不是最后坦坦图奇都被惊动亲自现身拉架,两人当时碰面的小镇,现在恐怕早就变成历史了。 直到今日,迟小厉也不觉得自己当时做错了,虽然确实有更为柔和的方式,但就算他真的挨家挨户查,分辨出其中哪个是坏人,哪个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的“好人”,让后者活了下来,谁又能保证这些人未来不会成为下一个奴隶主? 而且奴隶商队当时确实威胁到了那支好客的兽人村庄,如果不是迟小厉恰好在那里,事后谁又来为这些善良的兽人伸张正义? 关于善恶的定义,迟小厉以前也曾跟安东尼闲谈过,当时这位阅历丰富见识广博的老人提了几个问题。 “如果十个人中有一个好人,其他全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在无法分辨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全部杀掉,还是为了这一个好人而放过所有人?” 当时迟小厉毫不犹豫,直言全部杀掉。 然后老人又将好人的数量变成两个,迟小厉依旧这么回答。 一直到五个的时候,迟小厉仍然这么回答,老人终于问了一个不一样的问题:“明明好人坏人数量一样多,为什么你仍旧毫不犹豫?” 迟小厉当时的回答是:“好坏的定义,从没有一个统一标准,永远只是相对而言。无恶不赦的犯人,未必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所以我只会对对我造成威胁的人出手,无论他们在大多数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当这些人选择与我对立时,他们就全部都是坏人。所以你的问题无论加多少个数,即便最后十个全部都是好人,只要跟我敌对,就全部都是敌人。” 听了这个回答,当时老人沉默了很久,神情似乎颇为复杂。 最后老人只是轻叹一口气,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就结束了那次长谈。 “你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可以划定你内心标准的信念。” 当时迟小厉还嗤之以鼻,对老人无缘无故打机锋有些恼火,却并未深思这句话。 直到后来身边跟了个拖油瓶,当某一天在遇到相似的事情,就在迟小厉准备向以前那样出手的一瞬间,旁边多出了一道略带好奇与紧张的视线,让他竟莫名有些慌张。 从那以后,迟小厉就几乎不怎么出手了,就算再遇到奴隶贩子试图拐走芙蕾雅,也只是只针对个人,而不牵连其他人了。 当然,随着芙蕾雅的成长,类似的事情就不怎么需要迟小厉操心了,真要是有不长眼的奴隶贩子撞到这个满脑子歪点子的鬼精丫头身上,反而要自求多福。 现在再回想起已经不在的老人的问题,迟小厉感觉自己可能会有跟之前不一样的回答。 不管十个人中有多少好人坏人,他现在都只会找到最源头的那个,从根本上杜绝同样的问题。 “一个芙蕾雅就让人够操心了,现在又多出来两个……不对,看霍弗的态度,恐怕以后还得把森加摁在我身边……真是令人头疼呢。” 嘴上发出苦恼的抱怨,迟小厉嘴角却始终上扬。 “唔……” 略显沉闷的呼声从旁边传来,迟小厉扭过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差点忘了还有你……” 原本意气风发的精灵女王,此时却只剩下一口气,手脚都被斩断,一头金发也被血污染红。 她听见脚步声接近,勉强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宛如恶魔般的笑脸,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歇斯底里吼道:“有本事杀了我!” “放心,我没有什么虐待癖,留你一条命,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痴心妄想!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情报!” 如果不是魔法之心都被这个可恨的男人搅烂,维奥尼亚现在绝对会自爆,与对方同归于尽。 然而这个自称没有虐待嗜好的男人,直接杜绝了她所有自杀的方法,却恰到好处的让她苟延残喘,这份前所未有的屈辱,让维奥尼亚不甘又无奈。 “放心,不是跟提波休斯有关的事,比起你这个可怜的棋子,或许我对他的了解更多。” 迟小厉摇摇头,看着对方那张精致无暇的面庞,直到此刻,如此狼狈的状态下,依旧如同高贵不容侵犯的圣女——更与记忆中那张似乎总是隐藏在黑雾中的面庞无比相像。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曾经见过‘那五位’?” 正文 第九六三章 天下第一(五十四) “那五位?” 一抹茫然自维奥尼亚眼中一闪而过,接着便冷笑两声,用恶狠狠的语气低吼道:“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说的,死了这条心吧!” 迟小厉眉头微皱,先前那一瞬间的表情没有瞒过他的眼睛,好像维奥尼亚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迟小厉没法断定对方是不是个演技高超的人,有可能那一瞬间的神态变化,就是为了迷惑自己而刻意摆出的。 沉吟两秒,迟小厉面色一寒,沉声道:“别装了,这种时候再隐瞒下去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你知道我说的是狄叶忒他们!” 从可可莫口中得知,在乌托邦似乎并没有什么关于五神的信仰,这五位似乎在失去了与现实的响应后,逐渐从神坛跌落,至少迟小厉第一次对可可莫提起“五神”这个称呼时,对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茫然。 所以为了避免时代差异,迟小厉干脆用了“那五位”来形容,这个时代以“五”为数量的有名团体并不多,他觉得维奥尼亚肯定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就算这还听不懂,直接点破狄叶忒的名字,总归不会再有误解。 然而维奥尼亚接下来的反应,却大大出乎迟小厉预料。 “狄叶忒……” 维奥尼亚蓦然露出迷茫之色,梦呓般不断呢喃着这个名字,然后没过两秒,突然瞪大眼睛,瞳孔之中浸出无数血丝,像是有千万条细如毛发的红色蚯蚓在眼底扭曲盘旋。 迟小厉眼皮一跳,精神力骤然掀起一阵狂风暴雨,几乎是下意识跳离原地。 就在他闪身的一瞬间,维奥尼亚的身体突然胀大三四倍,原本凹凸有致的身材变得臃肿无比,就像是一个被吹胀的气球人,接着便毫无预兆的爆裂开来。 月光下,无数细小到几乎不可见的黑影从尸骸中暴出,向着四面八方射去。 “不落要塞!” 迟小厉看的眼皮又是一跳,在精神力捕捉到那些痕迹的瞬间赶紧张开剑域,接着淡青色的剑气护盾便像是下了一场银针雨,无数黑线砸在剑气上掀起阵阵涟漪。 “什么玩意儿……” 感受到剑气护罩在一瞬间被削弱了一半,迟小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可是莱因哈特的剑域! 一位十级巅峰的剑圣,尤其还是连纳乌拉都赞不绝口的防御剑技大成者,甚至有“王国之盾”美誉的强者,最拿手的看家本事竟然转眼间就被那些莫名其妙的黑线消磨大半。 要不是那些黑线仅仅只维持了一轮攻击,没有后续补充,迟小厉甚至都怀疑自己的剑域会不会真被炸裂。 要知道纳乌拉曾经说过,莱因哈特的剑域,只要再稍微前进一步,恐怕就真正做到“滴水不漏”、“固若金汤”了,到时候除了空间斩,他可能都找不到其他办法突破莱因哈特的防御。 能够从那个眼光几位挑剔的家伙嘴里得到这种评价,已经算是规格极高的称赞了。 确认没有后续偷袭,迟小厉才缓缓解除剑域,看清四周景象,瞳孔不由缩了一下。 本就狼藉一片的平地,竟然变得更加惨不忍睹,像是被一堆陨石砸过,地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裂缝,一部分散落的尸体,原本还较为完整,大概是受到先前那场阴险偷袭波及,大多都变成了只剩部分躯体的残骸。 空气中似乎飘荡起某种肉质焦糊的臭味,迟小厉眉头紧锁,提着长剑小心翼翼接近维奥尼亚——或者说原本她所在的位置。 那里只剩下一堆鲜红的血肉碎片,不知是不是爆体过程中大量鲜血溢散出去,原地并没有留下太多血迹,比起其他地方的坑洼不平,这里反而是为数不多保留完好的区域了。 用剑尖在零星血肉里挑了两下,一缕黯淡的金色液体出现在迟小厉视野中。 “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气息残留了……”迟小厉捏起一点,仔细感应了片刻,目中现出一丝恍然:“与神使的能量体有些相似,看来后世那些家伙的雏形,就是源于这种早期不成熟的技术。” 金色血液中并未残留多少能量,不过迟小厉与神使交手太多次,对这种气息无比熟悉,几乎一眼便确认了来源。 有了这缕金色血液,之前的许多疑问也终于水落石出。 “这个‘维奥尼亚’,肯定与五神有所接触,金色血液就是最好证明……不过之前旁敲侧击的提问时,她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对此一无所知,也不像是刻意表演,多半是被封印了某些记忆……可后来为什么又会突然爆体?而且爆炸产生的威力已经超出了大魔导师所能发挥的极致?” 迟小厉凝神沉思,总觉得自己自己忽略了某个重要的转折点。 “对了!问题出在狄叶忒的名字上!” 迟小厉猛一抬头,只感觉那乱麻般的线索有了头绪,顿时豁然开朗:“当时我刚说完狄叶忒的名字,维奥尼亚就表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呆滞,而且言语也极为异常……恐怕是五神在之前接触她的过程中,设定了某种触发魔法,只要听到关于祂们名字的问题,就会直接引爆维奥尼亚体内的力量!” 迟小厉越想越觉得无懈可击,双手抵在下巴上不断摩挲:“所以先前那场‘爆炸’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因为那是五神亲手设下的防范措施!” 迟小厉不由有些佩服,那些老狐狸不愧是活过了那么多光阴的怪物,果真是狡诈无比,祂们清楚凡事能从维奥尼亚身上察觉到蛛丝马迹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小角色,说不定就能从她身上解开部分封印的秘密。 所以为了避免情报进一步泄露,祂们不惜毁掉一个有潜力的未来眷属,也要将一切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迟小厉原本只是想探究这位万年之前的维奥尼亚,与万年之后的第四神使之间是否存在必然联系,结果误触发了对方的防范手段,导致这位性格刚强就是脑筋不太好使的精灵女王“无辜”惨死。 虽然线索就此中断,但这样其实也相当于不打自招,至少迟小厉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至于为何两个维奥尼亚之间的时间跨度足有近万年光阴,或者说为什么寄宿在精灵女王维奥尼亚身上的印记,会延后那么久才使用,或许在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五神不得不强行进入休眠,而无法召集更多人手。 这一点在之前的许多推衍中也能得到体现。 迟小厉一直认为,五神进入休眠续命,本该是主动求生的行为,结果后来却莫名演变成被困于渊域,或者另一个无法与现实交界的空间里,怎么看都像是过程中发生了某些始料未及的意外。 否则以奥丁的实力,只要五神在终焉之战后的千年时光中,组织起一只强大的神使眷团,绝对能够横扫整个大陆。 然而实际的历史,却是直到迟小厉那个时代千年之前,差不多亚宾王统一大陆的时候,渊域第一次与现世交接,大量异人从渊域口涌入大陆,世人才开始了为期千年的“抗战”。 在大陆上关于神使一些捕风捉影的记载,差不多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现在迟小厉已经知道,第一神使奥丁,大约在终焉之战前就已经跟随五神,算是五神最忠诚的眷属,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古人”。 他的休眠方式或许与五神在某些细节上天差地别,但大体原理应该有相似之处。 之所以两者复苏的难度相差悬殊,通过目前的情报来开,暂时只能认为与个人实力挂钩。 那场不知发生在何年何月的“意外”,导致五神如同囚犯一般彻底被困在牢笼之中,实力越强,被困越久。 而神使因为力量根源同样来自五神,所以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限制,在五神进一步复苏之前,想要行走大陆极为困难,甚至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所以这几百年间神使出现在大陆的时间极短,每一次出现都是争分夺秒,以最快速度达成目的,许多任务甚至不得不多次分步完成,整个时间线跨度极长,根本没有闲暇完成其他事情,所以才不得不再创建一个组织,由“不灭信仰”处理那些凡人也能完成的杂事。 “至少在这个时代,五神应该刚进入短暂的休眠,还没有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沼……说不定乌托邦消失背后的真相,就是那场意外的导火线。” 迟小厉轻轻点了点头,越琢磨越觉得这个猜测的真实性很高。 这算是一个意外收获,迟小厉也没想到在探明奥丁实力的过程中,还能发现直指五神的秘密。 “咳……本来是想给你留个全尸的,闹成现在这个下场,也只能怪你自己遇人不淑……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以后咱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看着地上的血肉,迟小厉莫名有些想笑,早知道自己会遇到这位第四神使“两次”,在遗留者营地的“第一次”见面,自己说不定会笑着跟她打个招呼,发自肺腑的来上一句“哎呀老伙计,咱俩可是真的好久不见了”。 毕竟万年的光阴,确实能称得上“好久”。 月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漆黑的天际像是在某一时刻突然被白昼所取代。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迟小厉收敛起涣散的思绪,感受到肌肤传来的丝丝温暖,再回头看向地面上的狼藉,确定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遗留的线索了。 “这样一个晴朗的早晨,注定会是一个天气,可惜很多人再也看不到了。” 大概是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带入身份,即便进入这段历史不过大半天,迟小厉却已经有过许多次情绪失控。 虽然程度不高,但对于向来能够完美把控心境的他来说,可是绝无仅有的。 “多半是身为‘外来客’强渡时间长河的副作用。”迟小厉在心里嘀咕,不知道这种越来越明显的“代入感”,会不会随着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延续而逐渐加深。 甚至于到了最后,自己会不会真的彻底融入这段历史,从而失去作为“迟小厉”的意识,最终成为时间长河中的一粒尘埃? 想到这里,迟小厉蓦然抖了个激灵,心里不由有些后怕,同时生出一丝焦虑感。 虽然只是一个不着边际的猜测,但关于时间长河的信息,迟小厉大多都是从梅林口中得知,而后者似乎也知之不详,又或者故意隐瞒了某些事没有告诉他。 之所以愿意信任梅林,是迟小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股难以拒绝的善意,以及某种刚正不阿的态度。 这种感觉就好像两人认识了很长时间,即便很久不曾见面,但早已心生默契,对对方都有着绝对的信任。 在进入时间长河后,迟小厉被这里诡谲的环境所震惊到,同时也清醒了几分,这才有些讶异于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相信一个之前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但后悔也晚了,既然已经进入这条不存在于任何地方、没有任何确切形态的时间长河,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横竖一死”的态度,迟小厉将精力全部投入到探索秘密的过程中,却很少思考时间长河本身,以及自己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时之环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梅林却能调用其中的时间之力,为自己开启连同时间长河的大门? 这个问题迟小厉想了很久都找不到答案,在他的认知以及各处搜来的情报里,都没有关于梅林掌握时间魔法的描述。 本就有些破罐子破摔,迟小厉干脆不去头疼这个注定没有结果的问题,将精力重回现实。 走到丛林边缘,迟小厉望着眼远处的朝阳,然后看向北方的天空。 “之前提波休斯就是往这个方向跑的……不能排除故意误导的可能,但乌托邦的首都就在北面,想要对付四境统领,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召集到一起,所以……先去这里的首都看一看吧。” 确定方向,迟小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丛林之中。 正文 第九六四章 天下第一(五十五) 翻过最后一座山头,一座规模甚大的大型城市出现在迟小厉视野中。 “看上去好像没遭到什么破坏……” 在山顶眺望了半天,能够隐约看到城门处熙熙攘攘的人流,城内大街上大小如芥子般的行人,似乎都在证明这座城镇似乎没有受到昨晚流血之夜的影响,居民们依旧进行着正常的作息。 在抵达这座暂时还不清楚名字的大城市前,迟小厉已经接连路过三座小城镇,规模有的比丝荻拉略大,也有仅仅只是几个村落联合、勉强能够称得上“镇”的地方。 这些城镇中,有两处已经遭到了血腥屠杀,而且恰好就是最靠近丝荻拉的两座城镇。 当迟小厉赶到第一座名为马斯兰的小镇时,正好碰到了从镇中离开的精灵卫队,见到迟小厉的一瞬间,对方似乎愣了一下,接着便不由分说冲过来就要将他打杀。 等解决完这支疑似来自维奥尼亚手下的卫队后,迟小厉进入镇中查探,结果也如预料那般几乎不剩任何活人。 城内随处可见残损的尸骸,迟小厉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这些尸体上的痕迹几乎各不相同,有的明显是被魔法杀死,有的则死于锋刃之下,还有的干脆尸体上留下了许多齿印,看上去像是临死前被某种凶猛的魔兽袭击。 甚至于相邻的两具尸体上,都会出现截然不同的致死伤,仿佛导致这些村民死亡的罪魁祸首,是一个成员复杂的团体。 “明显是那些精灵故意伪造的痕迹……可他们这么做又有什么理由?” 迟小厉不由陷入沉思。 在丝荻拉,他已经确认提波休斯掀起这场风暴的起点,就是从乌托邦内战开始,维奥尼亚与城中的骑士团狼狈为奸,将镇上除了人族以外的所有其他种族居民全部杀掉,就是为了造成人族无故屠戮其他种族的假象。 当然,这种行为在迟小厉看来其实有些多余,按照丝荻拉的地理位置,就算真有其他地方的人想要过来,恐怕也得走水路,陆路一定会被那些守在北边的精灵拦截。 而按照老渔夫格桑的说法,丝荻拉附近没有太好的港口,为了规避风险,大多数商船都只会停在北方的马斯兰,真正能够抵达丝荻拉的船,一个星期最多两条,而且都是停驻片刻,迅速交换完物资便离开。 而就在昨天,一条货船在西边出了事故,按照格桑所说的推算,短时间内丝荻拉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条船到来。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丝荻拉镇上的惨相,没有能够将情报传出去的人,本镇幸存者更不可能把锅被到自己身上,缺乏信息传递的途径,那些伪装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到了马斯兰,看到这些刻意伪装的景象,迟小厉心中的狐疑越发深重。 如果说丝荻拉勉强还能解释的通,那这座小镇居民尸体上斑杂缭乱的痕迹,让人根本无法断定袭击者究竟属于哪一方,又或者各个种族都掺杂其中。 “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心理博弈?” 迟小厉隐约有了一些想法,或许丝荻拉是第一层博弈,让可能到来者认为人族对其他种族展开了杀戮,然后到达第二座小镇,又发现居民疑似被不同种族杀害,可有了丝荻拉的印象,多半会下意识将两者联系到一起,然后本能认定眼前的景象是被人刻意伪装。 这样一来,不但会巩固“人族肆意屠杀其他种族”的观点,而且还能将真实目的隐藏在思维盲区,被自认为无懈可击的推理所蒙蔽,从而无法找到真相。 迟小厉随后又仔细检查了整个小镇,发现这个位于靠海山林中的城镇,主要以兽人和矮人为主,其次是精灵和黑暗精灵,几乎没看到几具人族尸体。 这样一来,心理博弈的猜测更具几分真实性。 至于对方费尽心机这么做的理由,迟小厉想了半天,也只能归结到四境统领身上—— 听说那位南境统领是一位女性精灵,按照莉尔丝娜与默里奇交谈时透露出的情报,忒弥莉斯现在应该不在南境,或许就是被提波休斯用某种方法引到北方。 而维奥尼亚担心忒弥莉斯活着从北方回来,到时候她率领精灵部落与其他种族交战,或许就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些准备能够打消忒弥莉斯的疑惑,说不定还会让这位统领将仇恨转移到其他种族身上。 当然,这一切最终都是迟小厉的猜测,已经无从考证。 南境的战火注定已经燃不起来,罪魁祸首被迟小厉干掉,至于这座城镇遭遇灭顶之灾的主要原因,多半还是离那些精灵部落太近。 没过多久,迟小厉接连又路过两个小镇,前一个小镇与马斯兰差不多,也是几乎被屠杀干净,不过迟小厉赶到时并未遇到那些真凶,或许是时间正好错开。 而第三个小镇则风平浪静,迟小厉在镇上没遇到一个活人,却也没看到一个死人。 根据村口留下的脚印,迟小厉猜测或许是第二个城镇中有居民逃了出来,往北逃亡进入第三座小镇,将镇上发生的事情告知后,小镇居民举村连夜逃跑。 迟小厉便循着那些脚印一路翻山越岭,最终找到了自来到乌托邦后最大的一个城市。 从远处眺望片刻,迟小厉大致对这座城市的规模有了一定了解,差不多相当于大半个盖亚的面积,虽然仍旧无法与主城相提并论,但从人流密集程度以及城中建筑风格上看,在这个年代,绝对也算得上一座极为繁华的大城市了。 无法使用魔法,迟小厉只能靠双腿一步一个脚印翻出大山。 差不多到了太阳升到一半高度的时候,迟小厉才终于来到城门前,稍微歇息片刻,将林子里打到的一些兽肉解决掉,吃饱喝足,迟小厉才靠近入城的人流。 “……嗯?” 原本迟小厉是想从排队的居民口中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然而还没等靠近熙熙攘攘的队伍,迟小厉眉头就不由自主挑了一下。 “有点意思……” 迟小厉自语了几句,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走向队伍最后方那个肩挑一根长扁担的男性矮人。 “嘿,老哥。” 留着一串胡子的矮人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身体迅速抖了一下,一脸惊慌地扭过头来,却见到一张笑容满面的脸。 “有、有什么事?” 看清男人的长相,矮人好像莫名松了口气,神情顿时松懈了不少,只是眼神中还保留着一定的警惕。 这种表现让迟小厉有些惊奇,心底不由产生一个猜测,沉吟两秒,尽量保持人畜无害的笑容问道:“老哥是从哪里来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矮人警惕心很重,下意识握住扁担,一副“别随便跟老子搭话”的表情。 迟小厉摊了摊手,然后后退两步表示诚意,“别紧张,我是一名神迹之地的商人,本来跟着货船来这边做点小买卖,结果没成想昨天下午船还没到港就出了事,我这漂了一整晚才在西边上岸,算是捡回一条命……” 矮人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了几眼,这才察觉到眼前男人的装扮似乎跟乌托邦略有区别,外套看上去也破破烂烂,像是在水中泡了很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刮蹭伤,似乎都印证了男人所说的真实性。 沉吟几秒,矮人似乎放下了一些戒备,反问道:“跟你同船的人呢?就你一个活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迟小厉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无奈,语气中充满忧虑:“当时事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即便是那位经验丰富的船长,也没能第一时间控制住船只。 我们应该遭到了某种怪物的袭击,我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些黑影从天而降……之后醒来时我就趴在一块船板上,周围只有一些残骸,看不到其他任何人。” 说到这里,迟小厉露出痛苦的神色,像是不愿意再回想那可怕的一幕,捂脸摇头道:“实在是太恐怖了……你可能体会不到一个人漂流在茫茫大海之上的那种孤独与绝望,你更无法想象当我在山头上看到这座城市时那种狂喜的心情。” 矮人似乎被迟小厉这一套说辞所打动,眼中的警惕和提防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怜悯与同情:“你的遭遇让人遗憾……不过我们的境遇差不多,我也是被逼逃离故乡。” “哦?老哥你遭遇了什么?”迟小厉表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心。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两人跟随着队伍一点点前行,中年矮人似乎有些后怕,脸上眼睛蒙上了一层惊惧:“我是南边三河镇的工匠,就在昨天晚上,镇上来了许多从更南方逃亡的人,按照他们所说,那里似乎发生了某种暴乱,失控发疯的精灵族和人族正在大肆屠杀其他种族居民。 原本我们没当回事,可没过多长时间,又有更多南边过来的难民出现,几乎个个身上挂彩,有几个重伤患者还没等进村就咽了气。 这时大伙儿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听幸存下来的难民所说,那些‘疯子’似乎正从南边赶过来,几乎个个身手强悍,根本不是普通村镇所能抵抗的。 恐慌很快扩散开来,镇上的大家也都坐不住了,所有人都害怕那些难民就是自己以后的下场,所以便连夜逃离……” 看得出这位矮人工匠昨夜没少担惊受怕,心里积压了不少恐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即便对方只是一个相识短暂的陌生人,但矮人还是一股脑说了出来,借此缓解一下压力。 迟小厉听完暗暗点头,之前他便根据穿着和神态,猜测对方或许是从南边小镇逃过来的居民,这下子算是得到确认。 入城队伍不断前进,聊了这么一会儿,两人已经过了半程,距离城门不到五十米远了。 迟小厉看看前面,低头继续与这个矮人闲聊:“大叔,前面这座城叫什么名字?”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矮人显露出短暂的惊讶,随后便恍然道:“也对,你是从神迹之地来的……” 迟小厉很快从对方口中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前面这座城名叫“青林堡”,与乌托邦大多使用人名姓氏作为城名的习惯不同,这里是那位南境统领的领地之一,同时也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迟小厉也顺带着知晓了这位工匠的名字——樵山·古阿达,算是矮人中极为常见的姓氏。 樵山根本没意识到这个自称威尔的男人言语中的一些试探,就像是大多数矮人那般熟悉之后变得热络了不少,几乎有问必答,知无不言,完全没有防备。 对方无意间透露的一些情报,符合真实情况,迟小厉很快排除了他身份有问题的可能。 看看前方,再看看后方,又渐渐排起一支长队,却始终井然有序,没有人维持秩序,队伍也不显得有任何嘈乱。 最后再看看眼前仍然喋喋不休的矮人,迟小厉突然有些忍俊不禁。 樵山眉头微挑,疑惑道:“难道我刚刚讲的有什么地方很好笑吗?” “不……只是想到了其他问题,一会儿再告诉你。” 迟小厉摆摆手,突然指着前方:“你有没有担心过,那些屠杀村镇的精灵和人族,会不会捷足先登,已经对这座青林堡下手了?” 樵山眼神明显颤了一下,随即有些气恼道:“呸,真是乌鸦嘴!我昨晚连夜赶得山路,走的更是最近的一条道,要是真有人能追到我前面,肯定会被我看到,可昨晚除了几个跟我共同往这边跑的邻居,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似乎为了给自己增添底气,樵山马上又补充道:“退一步讲,这里可是忒弥莉斯大人的领地,那些宵小之辈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我们这些偏僻小镇,借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过来。” 迟小厉顺着队伍前后望了一眼,神情古怪道:“你说的邻居……他们在哪里?” 正文 第九六五章 天下第一(五十六) “他们先进去了,听说在青林堡里都有熟人,所以也不用像我们这样一个个排队等待审查。” 樵山解释了两句,言语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满,因为个头太低的缘故,根本看不到城门那边的情况,所以只能侧着身子抻着脑袋,小声抱怨道:“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有门路也不帮衬一下,真不够意思……” 发了几句牢骚,樵山猛然回过神来,有些奇怪地看向迟小厉:“你是怎么知道跟我同来的人不在这里?” “你刚才站在队伍最后面,也一直没跟前面的人交流,所以我就理所当然以为你是一个人了。” 迟小厉笑着解释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看向前方。 一个肩上戴着墨绿色纹章的卫士缓缓走近,似乎在维持队伍稳定,面无表情地喊道:“大家配合一下,都把身份文牒提前准备好……” “以前还没这么麻烦的。” 听到这话,樵山轻轻摇了摇头,从肩头挑着的工具箱中翻找起来。 看着逐渐远去的卫士,迟小厉凑近两步,“怎么,以前入城很简单吗?” “这不是废话,这里可是忒弥莉斯大人的驻地,就算不设城防,也不会有哪个蠢货愚蠢到在这里惹事……” 樵山吊着嗓子挖苦一句,随即一拍脑袋,赧然道:“不好意思,又忘了你是外地来的……像青林堡这种大统领的领地,即便忒弥莉斯大人不常莅临,也不太会有人敢在城里闹事,所以入城手续以前都很简单,大致证明身份就可以放行,不用进一步验证。” 迟小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靠近城门,城防关卡就在不远处,前面只剩不到十个等待入城的平民。 青林堡城墙上爬满某种不知名的绿色植物,与常见的茎叶植物有所不同,叶子更为狭长,一个个分茎如同尖锐的小爪子,牢牢抓住墙面。 从远处看,整面城墙就像是挂着了一副绿色的毛毯。 “这是虎藤,算是咱们南境特有的植物。” 看到威尔对城墙上的植物感兴趣,樵山一边翻开文牒,一边解释道:“忒弥莉斯大人是天生的自然宠儿,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与影响周围环境,也可以间接让增进植物生长。 青林堡原本没有这么多虎藤,是忒弥莉斯大人来了之后才出现的,整座城市外围城墙上都有,据说忒弥莉斯大人可以操控这些虎藤击退敌人,所以也算是这里的一座天然防御网。” “是很漂亮。” 迟小厉嘴上说着,慢慢靠近旁边的城墙,结果就听到后面传来提醒:“小心点,虎藤看上去很漂亮,但最好不要伸手去碰,小心那些细小的藤蔓,尾部都带着尖勾。” 迟小厉背对着樵山挥挥手,示意自己不会乱碰。 纤长的茎叶无法全部遮掩墙面,微风一吹,便露出下面百转千回的藤蔓。 “看上去有点眼熟……” 迟小厉眉头一蹙,很快便想起这份熟悉感的来源—— 在巨人山脉中,他稀里糊涂收下的三个守护灵中,就有一株长相酷似爬山虎的植物! 一条蛇,一株植物,一个小人,迟小厉至今还是搞不清楚这些本该肩负巨人族守护众人的灵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向自己认主。 而在被五神联合意志打了一个猝不及防后,濒死状态下,又莫名其妙见到一个疑似巨人王普拉姆的存在,最后又等于强制性的被“送回”大陆。 现在回想起来,整个过程似乎都有一条隐线,从进入渊域发现巨人,到后来迟小厉“起死回生”,以及梅林遗言中选择交付却始终没见到正体的“封圣”剑柄。 好像在与五神对抗的过程中,关于巨人的线索贯穿始终,现在在历史长河中,竟然又看到疑似其中一位守护灵的植物本体,让迟小厉好像如坠雾中,明明许多线索已经近在咫尺,却始终看不分明。 “喂,没事吧?” 樵山从旁边走近,拍了一下迟小厉肩膀:“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到我们了。” 迟小厉这才回过神,回到队伍之前,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些深褐色的藤蔓。 在干枯粗糙的表皮下,似乎有某种暗淡的红光一闪而过。 “好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在经过短暂的审核后,迟小厉与樵山顺利入城。 “总感觉……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 走在城门大街上,这位矮人工匠不时回头望一眼,神情颇为不解:“毕竟就算这里的军队老爷们个个实力高强,在接到南边的风声后,就算不至于全城戒严,最起码在入城筛选上会严查,结果竟然让你这么轻松地进来了?” 回想刚刚的一幕,樵山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聊了这么长时间,樵山能确定眼前这个偶然相识的陌生男性,所说的话大部分都比较可信,就算对自己有所隐瞒,至少也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男人的身份可能不太好证明,想要入城恐怕得费一番工夫。 樵山甚至已经在心里组织了说辞,准备帮衬这个遭遇海难的倒霉蛋解释几句,至少不要因为身份可疑而被城防卫队扣下。 结果那些卫士们似乎根本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虽然城门处看上去守卫森严,但审核过程却很简单,在威尔出示了自己的族徽,并将遭遇简单告知后,负责登记的守卫跟后面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对方便匆匆离开。 不到二十秒钟,那位女性精灵便快步返回,手里多了一块临时通行证。 樵山帮着垫付了入城费后,两人就被放行,从始至终那些护卫甚至都没有对他进行仔细搜身。 “以前不是这样吗?” 迟小厉一边观察着街道两侧的木楼,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以前入城好像也没这么简单,”樵山皱着两条足有大拇指粗细的眉毛,仔细回忆了一遍后,越发疑惑:“上一次就算过程再简略,起码的搜身也不会省去,而且还要确认入城的原因。 可今天过关卡的时候,不但没有询问我们进程的目的,而且负责搜身的护卫根本就是敷衍了事,我都已经做好了打开工具箱配合检查的准备,结果就这么放行了。” 樵山抓了抓乱蓬蓬的卷发,“这要是放在以前倒也没什么,可昨晚南边发生的事情,青林堡没道理不知道啊……最起码比我更早到的那些人,应该已经将事情上报给城主了,按时间推算,就算这里办事效率再低,也应该已经通告全城。” 迟小厉回过头,有些讶异于这位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工匠,直觉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敏锐,笑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不知道。” 似乎考虑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矮人工匠的极限了,他使劲揪了揪胡子,露出头疼的表情:“我只是个干粗活的,根本猜不到那些老爷们究竟是什么想法,说不定这里的城主认为南方的威胁不值一提呢。” 来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樵山拉住一位路过的矮人问了几句,然后继续沿着这条大街前进。 “就算之前来过几次,还是让人不由感慨,”樵山很快便将之前的疑惑抛之脑后,看着街道两边的繁华景象,感叹道:“光是这些漂亮房子,乡下就怎么都比不了……要不是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肯定更愿意在这里定居。” 迟小厉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两侧,木质结构的房屋紧密排列,作为支柱的高大木料足有二十米高,两个成年人都未必能够合抱起来,屋顶结构却采用了非常高超的引水技术,放在这个刚刚脱离战乱的年代,的确算的上极为先进了。 大街两侧摆满了简易搭建的木桌,香料、绸缎等等五花八门的商品堆叠其上,街头巷尾不时传来的吆喝叫卖声,甚至让迟小厉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看来商贸活动,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有着近似的模式……可惜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迟小厉没有作过多停留,追着樵山的步伐快速跟了上去。 这位粗中有细的矮人工匠至今仍未注意到,街道两侧售货的商贩,除了机械性的摆弄商品外,从未离开过原地。 至于街头巷尾的吆喝声,稍微留心一点,就会发现每隔一段时间,这些声音就会以同样频率出现。 至于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因为数量过多,更加难以发现一部分人走到十字路口时,会拐向固定方向,然后每过一段时间,绕一大圈后,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走着走着,樵山原本带着几分欣喜与放松的神情,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威尔,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话你入城后已经问过我一遍了。” “不是,我不是说门卫,而是……怎么说呢……” 樵山站在大街中央,看着周围擦肩而过的行人,皱着眉道:“总觉得这么热闹繁华的场面,看上去怪怪的……就好像咱们与这里格格不入,很难融入。” “是吗?”迟小厉应了一声,眼睛却不由自主眯了起来。 就在刚刚樵山说话的一瞬间,周围的“人群”突然散发出某种诡异的气氛。 明明看上去毫无异常,行人依旧各走各的,商贩依旧在卖力推销,可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有意无意落在这边。 “嗯……可能是我这个乡下人目光短浅,没怎么见过世面。” 樵山找到了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原因,便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细思下去,回头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确认那种被盯视的感觉消失,迟小厉悄无声息地松开剑柄,缓缓活动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微冷的身体,神色如常地回道:“我准备去城主府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船员,或者想办法联系一艘船回去。你呢?” 樵山敲了下肩挑的工具箱,爽朗一笑:“像我这种手艺人哪里都能吃上饭,我准备先去这里的铁匠街找份临时伙计,刚才拉住的那个老哥已经告诉我大概位置了……然后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以前同村的邻居,如果到了晚上城中还没有关于南方的警示,我就去一趟城主府,这种事情怎么都该报备一下。” 想起刚刚樵山拉住的那位“同族”,迟小厉嘴角轻挑了一下,“我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暂时先跟着你吧,毕竟你还帮我垫了入城费。” 樵山也没多想,入城后那份被什么东西追击的紧迫感也彻底卸掉,整个人放松下来,笑着挥挥手:“这点儿钱不打紧,这两天你要是没找到合适的船,不嫌弃的话可以先跟我住一起。” “那就麻烦老哥了。” 迟小厉有点好奇,这些“土著”迟迟不动手,反而有意把他们引向某个位置,究竟有什么目的? 早在城外接近队伍的一瞬间,迟小厉就察觉到了不对—— 足有百人的长队,竟然只有一个活人气息! 如此高等级的复合型幻境魔法,迟小厉也是第一次见到,水准之高几乎可以媲美墨菲斯,如果不是精神力已经完全恢复,说不定就连他都得走眼。 只是普通人的樵山,自然察觉不到自己前面那长长的队伍,竟然都是“假货”。 这一发现引起了迟小厉极大兴趣,所以他刻意接近那位唯一的平民,想看看对方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迟小厉否定了先前的猜测,樵山身上确实没什么秘密,这座大型幻境也并非是针对他而设立的。 迟小厉一瞬间以为是逃走的提波休斯为自己留下的陷阱,所以入城的时候极为小心,一旦出现任何异常,绝对要在第一时间脱身。 然而接下来一路风平浪静,随着见识到越来越多的居民,迟小厉才发觉这些“傀儡”为何能够以假乱真—— 因为每一个傀儡身上,都寄存着一份真实的残念! 迟小厉见识过哈涅斯的剥魂手段,眼前的情况与死灵魔法多半脱不了干系。 而在走过整整两条大街,却没发现除了他和樵山之外第三个活人后,迟小厉差不多可以断定—— 青林堡,已经是一座死城! 正文 第九六六章 天下第一(五十七) 对于这种事情,迟小厉也算是习以为常了,即便明知道身边热闹拥挤的街道全部都是假象,路过的行人根本就是一些只寄宿着残魂的幻象,也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迟小厉还特地观察了一下,之前樵山无意间提到周围有些异样的刹那,这些更接近于灵体的幻象,似乎隐隐有将注意力投向这边的迹象,不过在樵山随后把话题转移的过程中,这些关注也慢慢减少。 这个现象让迟小厉很惊讶,原本他以为这座青林堡化为鬼城,是提波休斯整个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或许城市下方埋藏着比丝荻拉更惊人的献祭法阵,整座城市的居民一夜之前全部惨死,就连从外部进来的活人,也会被法阵捕捉,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可从入城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除了那一次意外引起的关注,城中再没有任何异常,无论是“居民”还是隐藏在阴暗角落中的那些气息,都没有表现出太多敌意。 甚至于樵山问路的那个矮人,虽然面部表情略有些僵硬,但迟小厉也没从他眼神或者动作中捕捉到敌意,好像只要他们两个不做太出格的事情,这座城镇就不会发生太恐怖的事情。 “总感觉不像是为了困住外来者……” 迟小厉嘀咕了一声,从目前的遭遇来看,虽然整座青林堡已经变成死城,但并未对他们这两个“外来者”主动袭击。 如果城中的幻境只是为了捕获误入的活人,对方根本没有必要等这么久,在入城的瞬间就已经可以动手了。 迟小厉不由有些动摇最初的判断,“看来这里并非只是为了单纯献祭生灵……那些残魂引导我们朝着边走,肯定不是出于什么好意,却也没掺杂太多恶念……难道是另有目的?” “你说啥子?” 樵山回过头,略带惊讶。 “没事,咱们还有多久能到你说的铁匠街?” 迟小厉摇摇头,看向前方忽然愣了一下。 “樵山?”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樵山还没来得及回答迟小厉问题,蓦然听到有人喊自己,身体轻轻颤了一下,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欣喜。 “老葛力?” 大街另一侧,一个头戴毡帽的白胡子老人快步冲过来,嘴上还叼着一个表面有些褪色的烟壶,走近确认自己没看错,一巴掌拍在樵山后背上,咧着嗓门大笑道:“果然是你这铁公鸡!怎么这么晚才到!” “什么铁公鸡的……你给老子把手拿开!” 或许是旁边还有迟小厉的缘故,矮人工匠脸上微微红了一下,然后没好气甩开男人的手,斜着眼睨道:“你们不过早到了一会儿而已,其他人呢?” “都在中心城区的劳务大厅,”名为葛力的老头搓了搓那颗锃亮圆滚的光头,指向一处:“总共来了八家,大部分都找到了临时的活计,只有少数几个还没,所以暂时安置在那边。” 说完,葛力似乎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有些讶异的打量了迟小厉一眼,“这位是……?” “哦,在城门遇到的朋友。” 樵山简单介绍了一下迟小厉的来历,听完葛力闷了一口烟,眼中多了几分同情,再看向迟小厉就没太多提防了。 迟小厉也在观察这位疑似樵山的“邻居”,确认他也是一个“活人”。 “看来和我猜测的相差不多……估计其他从南方逃窜过来的村民,现在也都活着,青林堡并未对这些外来人动手。” “我叫葛力,跟樵山挨着住,在村里是个木匠。” 老人主动伸出手,迟小厉笑着握住:“威尔·利普,樵山老哥介绍的挺详细,我就不用补充了。” 樵山从旁边插进来:“对了,最早来的人,没有把镇上发生的事情上报吗?” 葛力神情顿时有些古怪,“当然报了,奇尔米诺一家是最早入城的,差不多黎明时分就到了这边,跟守夜的护卫解释半天才进来,然后便第一时间将事情上报了。” 樵山回过头,看着熙攘热闹的大街,一脸纳闷道:“既然已经上报,为啥城内还是一副……这么放松的氛围?” 葛力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奇尔米诺没见到城主大人,一个统计官接见了他,登记完信息后就让他离开了。之后我们这些人也去了趟城主府,结果收到回信说正在调查,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音讯。” “你们都住在一个地方?” 迟小厉捕捉到之前的一个细节,连忙问道。 葛力下意识点点头:“是啊,不光我们村镇的,还有其他几十个周边村镇的居民,似乎也遭到了一群疯子袭击,逃入城中后便被安排在劳务大厅后面的街上,有些甚至凌晨就到了。” “凌晨就到了?那么晚青林堡的守卫还能放行?”迟小厉似笑非笑的嘀咕一句,看向白发老头:“葛力老哥,要不你俩一会儿再叙旧,咱们先去那条大街上看看?” …… 青林堡北门哨所。 幽暗深邃的甬道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平静,连同那些魔晶石照亮不到的阴暗角落,似乎也有所惊动,好像瞬间多了一些影子。 一道诡异的身影在甬道尽头出现,近两米五的身高在这狭小的地形中显得有些拥挤,破旧的披风下清晰可见许多翻飞的血肉以及断裂的碎骨,看上去就像是一件无数血肉凝集的“衣服”,还会不时散发恶臭。 那件破烂的披风似乎有折射和隐匿效果,即便套在如此高大的身躯上显得有些滑稽,只能覆盖到肩膀位置,然而却让人始终无法看清隐藏在阴影中的那副面孔。 怪物行走的速度明明不快,却每踏一步便会出现一阵零碎而稀疏的脚步,听上去就像是一群孩童在肆意奔跑。 没过多久,一扇镶嵌在墙壁中的红色木门,出现在甬道尽头。 不知材质的木门上,无数或完整或残缺的黑色手印,几乎覆满了整个门面,有些手印的角度极为诡异,甚至还留下了深深的抓痕,像是有人在经历极端恐惧后,临死前留下的最后反抗。 一个怪物站在一扇诡异的门前,整个画面的恐怖程度呈几何倍递增。 “吱嘎——” 如同老旧风箱拉动发出的生硬摩擦,蒙在披风之下的怪物单手推开了木门,甬道深处顿时被刺目的白光占满。 门后并非是尸骸遍地的血腥地狱,也不是癖好特殊的疯子搭建的乐园。 正对木门的是一方三层书柜,书柜左侧远处安置着一张青石桌,一个浑身散发着贵气、好似上流阶级的男人,正端坐在石桌旁,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津津有味地阅读。 “我来了。” 站在门外几秒钟,怪物抬起头,阴影中传来远比木门更加刺耳嘶哑的声音,就像是彻底脱水的松散木料怼到一块摩擦发出的怪响。 石桌旁的男人并未搭理,仍旧自顾自地低头看书。 怪物不得不低下身走进这座面积不小却高度有限的屋子,为了不碰到头顶的魔晶石,甚至还得弯下膝盖,以一种近乎跪行的方式,好不容易来到男人身前。 “我来了。” 男人终于放下那本厚书,缓缓揉捏眼角:“怎么,难道还要我给你准备一张椅子?” “我……来……收货……” 怪物的声音突然变得朦胧起来,就像是隔着一层水雾,只能断断续续传入男人耳中。 “哪有那么多‘货’,你最近来的太早了。” 男人似乎极为珍重怀里的书,小心翼翼合上放回书架中,然后才转身第一次正视旁边的怪物。 男人眉头向内皱起,本想训斥几句,结果转眼间表情微变,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城里出现了意外?” “又……来了两个……人……”怪物稍微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两个都是……普通人……” “送入指定地点了吧?” “嗯……”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声音骤然冰冷无比,浑身气势一变,如同一位高入云端的强者,冷眼斜睨,俯视众生:“摆正自己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一团行尸走肉,是我赋予了你的灵魂,我不是善良的慈善家,如果你不能完成我的要求,我不介意亲手再将你拆掉。” 男人的语调淡然无比,却像是一把把冷锋插入怪物心中。 那副高大到几乎要溢出房屋的身躯,竟然下意识因为害怕而颤抖了一下,披风下随即才传出瓮声瓮气的回应:“我觉得……她回不来了……” “你觉得?”男人嗤笑一声,将书放回原位后才脱下丝绒手套,“之前从南方经过的那个‘我’,在黎明时分与我失去了联系,除了那四个家伙,不会再有第五人拥有这份实力。回来的不一定是忒弥莉斯,却一定会是四人之一。” 怪物沉默了几秒,似乎终于消化完话里的信息,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疑惑:“如果不是……忒弥莉斯……他们……为什么要来……难道就是为了……这本书?” 怪物终于完整说出了一句话。 男人右手拍在书架上,微微一笑。 下一秒,整副书架便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淹没。 “这也是本假货。” 男人嘴角越扯越大,“我还是小觑了那个精灵,‘契约之书’并不在任何一个领地之中,也没有被她贴身携带……我怀疑那个返回南境的人,多半就是为了这本密书。” 男人突然转头,看向屋内的一处死角,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围墙,最终落在某个巨大身影上。 男人眼波流转,突然冲着房门走去。 “去准备一下,我们的客人就快到了,这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声音还回荡在屋内,然而却已不见男人的身影。 “唔……” 留下了一串意义不明的低吼,怪物的身形也逐渐淡化,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 徙留街,见到了几位老朋友后,樵山的脸上终于绽放出喜悦的笑容。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一行人似乎有了说不完的话题,凑到桌前以茶代酒,就这么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迟小厉坐在屋顶上,目光停留在附近几处略高一头的建筑上。 “至少布下了十种魔法……然而针对大街的只有一个,其余所有魔法似乎都是用于针对魔法阵之外的某人。” 迟小厉在心里默默点评着,这种复合魔法阵难度极高,而且极为少见,因为通常进攻性结界都是为了瓮中捉鳖,然而埋藏于大街地下的核心阵枢,确实特意针对外敌。 这让迟小厉联想到一个词——“诱饵”。 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些身陷囹圄却不自知的愚昧村民,只是想用他们作为勾引,让目标人物上钩。 “毁掉一座城的同时留下陷阱……他们到底想要针对谁?” 从入城后,迟小厉一路跟着樵山,几乎将中央大街走了一遍,最终确定青林堡的魔法阵已经趋于完美,只不过因为一夜“屠城”而“吃得太饱”,所以陷入某种沉眠状态。 不过城中各处都设下了探查结界,似乎只要目标人物出现,就能强行激活魔法阵,让对方顿时陷入死地。 目前整个乌托邦,有能力对抗奥丁的恐怕只有四境统领,而这里又是忒弥莉斯的领地之一,城主也是位深受南境统领信任的手下,设下这种天罗地网的目的,似乎不言而喻。 “不对……要是只想单纯的杀掉忒弥莉斯,完全没有必要绕这么大一圈,与其耗费大量魔力,大费周章地建立这么一座至圣一看便能识破的死城,还不如将所有力量聚拢,在对方回到领地的途中发动袭击。就算这样的成功率不高,但比起守株待兔,可行性自然还是后者更高。” 一通分析,迟小厉越发觉得这座城市的水深不可测,忒弥莉斯表面上领地之一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迟小厉蓦然起身,瞳孔微缩,望向北方。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一粒黑点慢慢变大,很快便能看清大致轮廓。 “龙?”(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六七章 天下第一(五十八) 迟小厉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按照可可莫的说法,乌托邦的巨龙都聚集在北方的森林之中,那位北境统领高文,便是一头族裔不明的巨龙。 虽然乌托邦实行一视同仁的和谐相处政策,巨龙不会有太多“眼高于顶”,但毕竟从古至今留下的心气儿,并不是那么容易改的,还是让这些巨龙很难真正融入社会生活。 所以你可以在一个小镇上看到人族和魔族谈论买卖,看到精灵和黑暗精灵共同建造水渠,可以看到矮人和兽人为了一桶啤酒而争得脸面通红,甚至可以在一些货船上看到模样呆板的早期机械族。 然而这一路上,迟小厉却从未见到哪怕一只巨龙,这些生灵依旧秉持着千年间留下的习惯,活在一个相对与世隔绝的地方。 从奥贝罗口中得知龙族遭遇了五神暗算,所以才会落得今天这种繁衍凋零的地步,可放在万年之前,终焉之战刚过不久,奥贝罗恐怕才“消失”没过几百年,这时候即便五神对龙族下了暗手,短时间内恐怕也显现不出。 所以眼下这个时代,巨龙的数量绝对比迟小厉所在的年代多得多,可整整一天时间,接连路过数个村镇,包括眼下已经变成死城的青林堡在内,竟然连一头龙的影子都见不到。 所以看着天边那道模糊的影子,迟小厉不由联想到丝荻拉城外的那些“暗鸦”——后者正是仿照龙族制作的魔法生物,就连能力都是取自黑龙一族。 难道是其他地方的暗鸦来到这里? 迟小厉在心中嘀咕,周围没有太多高建筑,所以屋顶上的视野极佳,可以望到极远外的景象。 迟小厉找寻了半天,却没能从附近任何一个角度发现更多黑影。 这一点十分让迟小厉有些不解,如果真是他之前见到的暗鸦,多半会以集群的方式出动,毕竟那些魔法生物个体的实力只能说勉强够看,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可要是遇到稍微厉害点的剑士或者魔法师,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对手。 暗鸦的强势在于以数量占优,而且不同个体之前可以无障碍协同作战,宛如一个人的四肢,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默契配合,组合发挥出的实力,一加一远远大于二。 不论什么原因需要暗鸦支援,迟小厉都不信提波休斯会放弃这些魔法生物的最大优势,只派遣单一个体过来送死。 “不会真是一头龙吧?” 没有任何缘由,迟小厉莫名想到了可可莫提过的那位北境统领,下意识就将那团黑影与对方联系起来。 “青林堡是忒弥莉斯的领地,按照乌托邦的习俗,除非特殊情况,四境统领一般情况下不会互相‘串门’才对……青林堡的‘陷阱’明显是要针对某位强者,难道并非是忒弥莉斯,而是高文?” 迟小厉一瞬间将所有情报串联到一起,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条线索—— 可可莫临死前的怒斥,以及默里奇与莉尔丝娜的讥讽,都表明忒弥莉斯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南境。 而按照迟小厉之前的推断,奥丁想要毁掉乌托邦,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四境统领,既然忒弥莉斯已经被引开,其他四境统领估计也接到了相同的邀请。 如果真的是奥丁——或者说现在的提波休斯亲自设伏,那四境统领能够活着逃走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不过若是来人并非那位北境统领,迟小厉也想象不到还有谁值得对方如此“重视”。 “不管来的人是谁,都有必要去看看。” 迟小厉打定主意,翻身从屋顶上下来,直接吓了正好路过的矮人工匠一跳。 “吓死我了……突然翻下个活人,你什么时候上去的?”樵山抱怨一句,看着迟小厉表情似乎有些凝重,不由问道:“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是要去哪?” “去北边看看。” 时间紧迫,迟小厉没有进行更多解释,不过在离开路口前,忽然转身,郑重其事地嘱托道:“对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你们最好留心一些,看看能不能把从南边逃难的所有人召集到一起,越快越好,尽量朝着北边靠过去。” 要出事? 樵山一脸茫然,“老弟,你把话说明白点,我这听着怎么有点怪渗人的……” 话音未落,樵山脸色瞬间一变,眼神立马有些慌乱:“等等——你是不是收到什么风声了?还是刚刚在屋顶看到了什么东西?” 前不久刚经历过一场“逃杀”的老工匠,几乎本能将迟小厉的提醒,跟那些发疯的精灵和人族联系到一起,心脏顿时“咚咚”直跳。 迟小厉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对方误会了,却也没时间进行更多解释,摆手道:“差不多吧,反正都很危险,记住我的话就行,就算没法往北边靠,也绝不能留在这里。” 青林堡的幕后黑手,将这些人聚拢在一处,肯定不会是好心给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住处,背地里还不一定有什么谋划。 迟小厉刚到这条街上,暂时还没搞清这里藏着什么猫腻,只能先劝樵山离开。 不等樵山再问什么,迟小厉猛蹬地面,再没有任何遮掩,直接化为一道黄光冲着北方射去。 沿着屋顶一路行进,视野中那道黑影越来越大,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确实是一头成年巨龙无疑。 直线冲刺的过程中,街道两侧往来的人流,终于现出了一丝异常,许多人面容呆滞地抬起头,视线随着迟小厉转动,不过很快就因为速度跟不上而丢失目标。 察觉到脚下似乎有某种异样气息浮现,迟小厉也没有任何停留探查的心思,精力全部放在远处那道黑影的落点上。 快了! 一种微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明明距离北门还有数千米远,迟小厉却已经预感到即将有大事发声。 周围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冷淡下来,就像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妄和假象,在那条巨龙降临的瞬间,彻底撕开了所有伪装,将真实的世界还原出来。 当然,更有可能是青林堡的幕后黑手已经等来了目标,所以主动卸下伪装,准备和对方来一场硬碰硬。 “嗯?!” 就在黑影落地的刹那,迟小厉精神力猛然捕捉到侧方一条不同寻常的气息起伏,电光火石间迅速调转身形,一支通体黝黑的金属箭几乎是贴着迟小厉脑袋划过。 “麻烦来了。” 这种重要时刻,竟然突然杀出一只拦路虎,迟小厉不由有些懊恼,却无法忽视掉先前那一箭上蕴含的力量。 接连在两栋房顶减速,迟小厉转身的同时,右脚飞起踢中身后那道高速靠近的影子,左手长剑倒握,同时借助反作用力,以斜下方的刁钻角度,对准对方门面就是一记空间斩。 刚从空气中显现身形的黑暗精灵,就这么瞪大眼睛,临死前双手虚抓前方,似乎到死都想不通那一剑是怎么穿透自己的层层防御。 “真是烦人。” 意识到对方是名金系大魔导师,迟小厉懒得跟他过于纠缠,直接用最强手段斩杀。 过了足足两秒,所在房屋周围才渐渐涌起一团团黑雾,数十名黑暗精灵卫士出现在四周,看着房顶上的尸体,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泛起一丝惊讶与惶恐。 “嗯?竟然不是活死人?” 察觉到这些人的心境变化,迟小厉略微有些惊讶,随即便又释然—— 毕竟青林堡这么大一座城市,不可能仅靠一个阵法,就能在短短一夜间将所有人献祭,城中必然还隐藏着提波休斯的手下。 只不过先前这些人并未露面,所以才让他有一种“举城皆死”的错觉。 “是活的倒省事了,毕竟死人可是不会感受到恐惧的。” 迟小厉嘴角上扬,笑容像是一个即将享受“大餐”的恶魔,看的周围所有黑暗精灵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三秒。 这是解决掉所有前来拦截的护卫的用时。 收剑入鞘,重新朝着北门飞奔,迟小厉心里却有些奇怪。 他怎么都想不到提波休斯在青林堡中竟然有黑暗精灵做手下,按照丝荻拉和其他两个城镇的遭遇,迟小厉下意识以为只有精灵和人族受到提波休斯蛊惑。 “这样看来,不同地方遭受蛊惑的种族也不同……只要将四境统领消灭掉,乌托邦的各个种族也就是一团散沙,恐怕没法做到互相联系。” 想通了其中关键,迟小厉越发感受到紧迫与压力。 提波休斯的计划进展程度,很有可能超乎他之前的预料,如果不限于某个单一种族,他完全可以用更短的时间,更简单的方法,掀起乌托邦各地的种族矛盾。 毕竟乌托邦的理念并非植入每个人心中,向维奥尼亚这种心怀怨怼的绝不在少数,他们就像是一颗颗定时炸弹,或许以前和平时期显现不出来,但只要有人穿针引线,就会接连引爆,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所以要想拯救乌托邦,阻止奥丁的阴谋,第一步就是要制止各种族内战。 而制止种族内战,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由乌托邦最具权威的人物发号施令,强行干预。 所以迟小厉要去救那只巨龙,即便对方不是高文,肯定也与四境统领有着密切关系,说不定就会知晓许多关于提波休斯计划的内幕。 迟小厉猛然止住脚步,缓缓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空无一物之处。 一丝涟漪在半空中浮现,很快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你果然来了。” 看着那张隐藏在斗篷下模糊不清的脸,加上这耳熟的嗓音,迟小厉轻笑两声,拄剑而立。 “你果然也在。” 迟小厉摇摇头:“看起来你好像不怎么意外?往北边逃的那个分身,把我的情报都告诉你了?” 提波休斯耸了耸肩:“你可能有些误解,虽然我们大体可以看成是一个人,但在真正回归本体之前,我们的意识是无法共通的。换句话说,我们无法知晓各自的想法,许多情报只能口耳相传。至于你,他确实提过一嘴,但并未做更多解释,毕竟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一个身份神秘的外乡人,就算再厉害,也蹦跶不了几步。” “你倒是很有自信嘛。” 迟小厉调侃一句,至于对方所说无法知晓各自想法的鬼话,听听就行了。 你要是真对老子一无所知,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进行了拦截吗? “看起来在你心中,我的地位比那位北境统领还要高出不少嘛。”迟小厉密切留意黑袍的变化,当看到黑袍下意识抖动了一下,心中的猜测便彻底落定,调笑道:“让我想想……现在还有谁有能力在那里迎接高文?不会是那个往北边逃的‘你’吧?” 黑袍不置可否道:“你恐怕得不到答案了。” “那可不一定。”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离开原地。 只不过一个向前猛冲,一个向后急掠。 “地动山摇·血网!” 男人双袖上繁复的纹路瞬间明亮刺眼,构筑出一道血红色的魔法阵,虚空中仿佛现出无数模糊的细线,就连脚下的房屋与街道,也在一瞬间变为尸骸遍地的人间地狱。 迟小厉眯起眼睛,下方传来宛如实质的魔法波动,让他不敢有丝毫小觑,“不落要塞”发动的同时,迟小厉右手虚握,像是抓住一把隐形长剑,对准前方试图拉开距离的提波休斯径直斩去。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按下暂停键,那些追逐合拢的血丝,在贴近迟小厉的刹那受到了剑气影响,登时变得迟缓僵硬。 就连原本急速逃窜的黑袍,动作也倏而变得凝涩,然而仅仅不足半秒之后,瞳孔就再次转动起来,眼中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迟小厉的剑气毫无阻碍的斩断了黑袍,在虚影消失前,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 “果然只是一个假身……” 迟小厉不做任何停留,脚下地面也已经恢复正常,再次向着北方疾行。 然而一秒之后,一阵足以震动整座城市的怒吼,从远方传来,响彻天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六八章 天下第一(五十九) 声音的来源正是北方,迟小厉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相似的嘶吼,清楚这是龙族独有的亢奋方式,震慑敌人的同时也能提升魔力传导速度,通常都是在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后才会使用的增益效果。 “提波休斯刚将意识收回,那边似乎就已经进入激烈战斗,两者之间可是有不短的时间差……看来我猜的没错,那里确实还有其他帮手。” 迟小厉快速分析了眼前局势,在不确定那位北境统领状态的前提下,即便暂且认定状态良好,但在青林堡结界的影响下,实力绝对大打折扣,如果再加上提波休斯和其他人,恐怕撑不了多久。 这还是乐观一点的预测,如果高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负重伤,迟小厉都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等到自己支援。 “如果能够使用空间魔法就简单多了……” 越是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迟小厉就不由怀念起魔法的好处,忍不住随口抱怨了一句。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手腕处已经呈现深褐色的圆环灼烧痕迹,竟然莫名胀了一下,就好像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正试着突破表面皮肤,只是因为冲击力量微乎其微,所以除了体感上略有异样,外表来看根本毫无异常。 “怎么回事?” 精神力围绕着腕部检查多次,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迟小厉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皮肤下每根血管内的流动,一切正常,全然没有什么寄生虫或者魔法生物的痕迹。 之前交手的敌人,最厉害的还要数提波休斯那个分身,但也仅仅只是一个伪至圣的程度,要是这种实力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暗中下蛊,当时他也就不用跑了,说不定正面就有胜算。 所以并非是因为外部原因导致异常,而是迟小厉本身出了问题。 (最早进入历史片段的时候,我甚至连自主意识都无法恢复,随着在这里伫留的时间延长,先是莫名能够使用以前见过的剑术,接着手腕上又出现疑似时之环的烧灼痕迹……难道接下来,连魔法都能一齐恢复?) 迟小厉只能将体内的问题归结到时间长河本身,说不定自己这个外来客,就像是一个初入牢房的犯人,早期只能循规蹈矩,按照这里的规定作息行动,可随着时间延长,监狱的看管必然会逐渐放松,同时犯人对于监狱构造的熟悉程度也大大加深。 说不定最终有一天,当犯人彻底掌握整个监狱的构造,就可以趁“狱卒”一个不注意,从牢房逃脱出去。 这个想法有些荒诞,眼下的处境也绝对算不上“犯人”。 可迟小厉并不认为这种猜测完全没有可能——既然五神能够通过某种“休眠”自缚,来延长寿命,自己现在就身处时间长河中,这里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本来时代一定有着完全迥异的流速,就算发生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迟小厉瞳孔微缩了一下。 (有没有可能——五神“永生”的方式,就是通过参透或者窃取部分时间长河的力量?) 这个问题说不定关乎整个大陆万年以来最大的一个秘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完的。 迟小厉沉吟数秒,反正之后还有很多余裕留在时间长河中,当下还是想办法先把高文救走。 迟小厉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那声嘶吼直线距离不过千米远,差不多只需要横跨三个街道就能到达。 然而提波休斯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干扰自己的计划,沿途肯定设下了重重障碍。 迟小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沿着提波休斯气息隐匿的方向追去。 在踏出十字路口的刹那,一丝毫无预兆的魔力波动陡然显现,迟小厉几乎同时止住脚步,一剑朝着斜前方递出。 仿佛墨在清水中弥散的效果,原本空无一物的位置骤然掀起一层黑雾,还没等蔓延开来,就被紧随而来的剑光斩断。 然而这记斩击仅仅只是划开一个小口,隐匿在虚空背后的黑雾很快便愈合完毕,像是一头藏匿在夜晚灌丛中的猛兽,虎视眈眈盯着即将误入歧途的猎物。 “复合幻术法阵,甚至还有传送魔法的痕迹……对我真是有够重视的。” 稍微分析了前方的结界,迟小厉眉毛便蹙到一起,感到一丝头痛。 直接冲入结界会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就算迟小厉第一时间破坏结界,等再现身时,也会来到另一个地方。 运气好一点,或许还能在青林堡附近,如果运气背到极点,说不定迟小厉就得在海上跟那些海兽谈心了。 这道结界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即便外人能够察觉到根源,也无法从外部破坏整个大阵的阵枢——因为阵枢隐藏在传送目的地,当你能够破坏阵枢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达到了目的,根本无法再从结界返回原点。 身为最强的空间魔法师,迟小厉整整考虑了十秒钟,仍旧找不到任何破解方法,到了最后都不得不对那位结界创造者心生佩服。 能够完成如此精妙绝伦而又天衣无缝的复合魔法阵,不只需要强大的魔法实力,更需要浩瀚丰富的魔法学识。 前者或许跟天赋有关,但后者则需要大量时间与精力,加上日以继夜的勤奋,才能创造出如此令人折服的奇思妙想。 尤其在这个魔法刚刚启蒙的时代,从上古时期开始历经数百年,整个世界的魔法发展仍旧处于起步状态,这时候就算融合、压榨各族的魔法知识,恐怕都很难总结出多少有用的东西。 “应该是奥丁本人创造的。” 迟小厉轻轻点头,除了这位第一神使,他确实想不到其他能够达到这种水准的人物。 确认此路不通——至少在眼下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迟小厉拿这个魔法阵毫无办法,除非想要赌一把运气,看看会随机传送到哪里,否则就只能另辟蹊径。 距离那声嘶吼已经过去整整两分钟,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街道上也是静悄悄一片,大街另一侧的“居民”,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容呆滞地望向这边。 迟小厉干脆闭上眼睛,将杂念全部抛诸脑后,精神力如同大叔扎根般向着周围快速扩散,一点点朝着地下挖掘。 就算水准再高的魔法阵,即便能够用巧妙的办法藏匿阵枢,归根究底还是离不开源源不断的魔力供给。 提波休斯离开的当下,魔法阵失去了施术者,依然能够继续运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施术者另有其人,就隐藏在周围某个暗处,要么便是附近有一套独立的魔法供应“系统”,或许是诸多供能魔法阵集合,只要找到其中一个,就很容易顺藤摸瓜窥见全貌。 迟小厉要做的,就是找到魔法供应源头,然后连根掐断,这样再高明的魔法也要失效。 因为特殊的结界效果,迟小厉精神力朝着周围扩散大约百米距离后,便受到了极强干扰,就像是陷入一潭泥泞,无论如何向外扩张,都很难传回更多情报。 “周围存在第二个施术者的可能性很低,否则提波休斯根本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的必要。” 暂时排除了第一种可能,迟小厉也不再试着向周围探查,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地下,没过多久便有了新发现—— 一条条约有成人手臂粗细的“血管”,纵横交错,罗列于地下深处,构造与丝荻拉小镇的献祭法阵如出一辙,只是两者的规模天差地别。 如果说丝荻拉只是一个尚未成长起来的孩童,那青林堡地下错综复杂的“蛛网”,绝对是发展成熟的猎人,充斥于血管中的能量波动高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迟小厉表情逐渐凝重,按照脚下魔法阵的规模,绝非一两个月可以完成的,想必在更早的时候,这座忒弥莉斯的领地,就已经被人暗中埋下伏笔。 那位南境统领对此一无所知,还是……她本就是其中的参与者? 后者的可能性很低,否则维奥尼亚根本没有背叛的理由。 所以一定是忒弥莉斯身边亲近之人,或者极得她赏识的手下,背叛了这位南境统领,在她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最终酿成了如今的惨剧。 整座青林堡数以十万计的生灵全部化为冤魂,献祭所得的力量流入地下魔法阵,成为对方进一步作恶的力量。 “是时候让你们解脱了。” 在心中叹息一声,迟小厉拔出长剑,对准脚下狠狠砍了下去—— …… 北城区,林荫大街。 直径近百米的深坑之中,一个浑身是血、面容阴翳的男人,缓缓从地上站起,低沉的目光扫过坑洞边缘的两个人影。 男人脚下周围爬出无数细如毛发的血丝,如同有自主意识的生灵,不断向上攀附,即便很快被魔力震碎,不出几秒钟,便会有新的血丝再次出现,源源不断地试图钻头魔力屏障,进入男人身体。 现场无比寂静,无论是坑洞旁的两人,还是坑底的男人,都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对峙。 许久,男人眼中泛起一丝蔑视,看着高大黑袍旁那个已经远超正常人族提醒的“怪物”,讥讽道:“科尔森,这就是你不惜背叛忒弥莉斯也要获得的‘力量’?” 高大怪物闻言低下头,似乎是在查看自己的模样,如同一滩烂肉的脸上,仅剩的那只独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高文再次猛一跺脚,将已经攀附至腰间伤口的血丝震碎,咳了几口血,缓缓摇头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说忒弥莉斯始终将你看做最信任的人,你却恩将仇报,单就现在的样子,你觉得自己还能称得上是一个‘人’吗?舍弃了信义,甚至连作为‘人’的资格都一并舍弃,你真的为此感受到欢愉与快乐吗?” 怪物抬起血肉与碎骨凝结的手臂,闭合的口腔中发出宛如朽木断裂的沙哑声音:“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忒弥莉斯……已经死了……” 高文瞳孔猛缩了一下,眼中的厌恶却更甚从前,似乎已经彻底不屑于再看对方,目光落在旁边那道黑袍身上。 如果说对抗突然变强的科尔森,高文重伤的情况下勉强还有一战之力,当这个黑袍突然降临在身后,并且给予了他险些致命的一击时,高文便知道自己今天恐怕要留在这里了。 无论是脚下越来越难缠的诡异魔法阵,亦或者居高临下的两人,高文眼下都已经没有一战之力。 对方之所以仍旧在远处观望,只是担心他临死之前的反扑,要连他最后鱼死网破的机会都彻底根绝。 一缕淡淡的绝望逐渐涌上心头,精神力受损的情况下,高文眼前甚至已经出现了幻觉。 “真正的死亡降临之前,不能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要相信命运的指引,南方是唯一拥有一线生机的地方……” 想到从巴别塔逃离后,蓦然出现的那份预感,高文越发萎靡的精神再次振奋起来。 “你见过‘我’?” 提波休斯突然开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作困兽犹斗的高文。 之前他一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却始终无法确定,直到刚刚高文泄露出一丝气息涟漪,提波休斯才不得不想到那个最快的情况。 “呵呵……看来我猜的没错,那个往北方飞的‘人’,跟你,跟那个出现在巴别塔外的男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高文冷笑两声,“可惜那个家伙可没有你们两个厉害,察觉到他的气息有问题,我就稍微费了点工夫……没想到真的抓了条大鱼。” 提波休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南方的分身,在青林堡与他接触后,为了拦截那个神秘的外乡人,将大半力量呈递给他,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遇到了高文。 先前感受到的熟悉气息,多半就是分身临死前留下的印记。 死了一个分身无所谓,关键在于本体那边无法获知那个神秘外乡人的情报,这可能会为之后留下伏笔。 隐藏在黑袍下的面庞,第一次浮现出愠意。 “你真是该死。” 正文 第九六九章 天下第一(六十) 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竟然接连坏了自己两次好事,提波休斯这下彻底动了杀心,藏在阴影中的双眸,似有无数黑线隐动。 不过很快这份杀意便被另一种情绪掩盖下去。 “玛利亚的‘我’具有接近九成的力量,再加上有心算无心,怎么会放走一条漏网之鱼?” 这是提波休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负责围剿四境统领的“自己”,联合那位东境统领,即便是二对三,也不会出现哪怕万分之一的意外。 因为那是最接近本体实力的分身,如果不是为了彻底杜绝那个万一,提波休斯甚至都未必会拉拢克格莫,甚至为他作出许多有违最初计划的保证。 提波休斯眯起眼睛,高文身上恐怕还藏着不少秘密,最起码他应该知晓两本“书”的下落。 仅凭这一点,提波休斯暂时就不能杀他。 找到书中的“钥匙”,才是整个计划最根本的目的,绝不能因为头脑发热而影响大局。 “可惜我身上凝聚了太多‘暴怒’性格,得无时无刻给自己暗示,才能保持冷静。” 长舒几口气,提波休斯感觉充斥在心中的杀意逐渐变淡,才从坑洞边缘落下,在高文虎视眈眈的警惕下,轻轻摊了摊手:“放弃抵抗,我可以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痴人说梦。” 高文回以冷笑。 仿佛由无数血肉凝聚而成的“怪物”,也落到提波休斯身旁,劝解道:“你说过……要把……他、留给……我。” “你太紧张了,我没准备毁约。” 提波休斯晃动手指,继续对高文说道:“别急着拒绝,你看——” 一个光屏凭空出现,映照出某一街道上的影像。 “准备拿城民威胁我?” 高文嘴角一扯,虽然有些不懂对方为何突然收敛起汹涌杀意,但既然能够拖延时间,对他总归有利,也乐得跟黑袍周旋。 想到先前看到的情景,高文心头一黯,脸上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在进入青林堡的刹那,我就已经知道,这座城……已经死了。” 高文目光不由落在提波休斯身旁的怪物上。 如果没有这个拥有几乎最高权限的近卫队长作为内应,偌大的青林堡,就算不是忒弥莉斯的主领地,守备力量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更不会让整座城变成一片死地。 前南境统领近卫队长、如今身高逾四米的血肉怪物科尔森,并没有对这种无声的职责作出回应,依旧如先前那般眼中流露的并不单纯只是愧疚,还多了一抹更为复杂的情绪。 “还有人活着。” 黑袍声音传来,高文瞬间眯起眼睛,扭头看向画面中的景象。 一条与其他地方并无差异的街道上,几个肤色黝黑的矮人,正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脸上带着明显的慌张,稍远处还有一些身穿粗布麻衣的人族和兽人族,看起来相互之间都很熟悉,脸上同样带着一丝紧迫。 如此生动的表情变化,确实不是那些生硬的残魂傀儡能够做到的。 确认那些人是“活的”,高文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 “你想用这些人的命要挟我?”高文冷笑一声,“如此低劣的手段,不但起不到任何你想达到的效果,反而让我更加确定一件事—— 你越是多费口舌,越证明你对我有所需求,或者说必须要我活着,才能达到某些目的。” 高文右手摸入怀中,很快取出一本表皮染血的草编书,笑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找这本书?” 拿出草编书的一瞬间,高文终于察觉到黑袍下的气息产生了些许变化,心头不但没有丝毫如释重负,反而像是拴上了一块巨石,越发沉重。 几秒寂静,提波休斯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右脸留疤的年轻面庞,“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不妨直白点说,那本书,就是你现在活着的唯一理由。” 顿了顿,提波休斯抬起两根手指:“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你手里应该有至少两本。” 说话的同时,提波休斯一直盯着高文的眼睛,却没能发现任何波动。 那双黯淡的蓝色竖瞳,隐隐散发着某种远古的气息,即便是提波休斯获得了另一个“自己”部分力量,眼下也很难直接施行魔法干预,打破对方那种诡异的防护。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高文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在提波休斯观察他的同时,高文未尝不是在揣度眼前这个身份神秘的男人的真正身份。 “你是神明信仰的忠实拥趸?亦或者……干脆就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所谓‘神仆’?” “如果非要加一个称呼,我更喜欢‘神使’——神的使者,多么简单明了。” 提波休斯笑容不变,向前踏了一步。 话谈到这个份上,再装作一无所知,就不是把对方当白痴,而是让对方把自己当白痴了。 所以提波休斯干脆开门见山:“你猜的没错,我找那四本书的目的,就是为了那把钥匙。” 话音未落,高文瞳孔猛然瞪大,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浑身气息扩散开来,身后的影子似乎蠢蠢欲动。 提波休斯眯起眼睛,在蕴含着恐怖魔压的声波抵达时,身前迅速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屏障,轻松抵消掉冲击。 不过在他旁边的科尔森就没那么从容了,他双手握拳抵在面前,几乎是凭借肉身硬生生扛着音波,一保持着站立姿势,一直到被拍入地下,留下一个模糊的人形大洞,才堪堪止住。 “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提波休斯摇摇头,然而对面的龙影似乎不准备听他把话说完,直接纵深扑过来,像是一道遮天蔽日的乌云,仿佛瞬间出现在提波休斯面前。 提波休斯站在原地不动,右手朝前一递,皮肤表面顿时泛起一层银色光泽,就像是整条手臂变成了金属,毫不闪避,直接与迎面扑来的巨爪阴影来了场硬碰硬的交锋。 爆裂的魔力冲击再次将深坑炸裂,好不容易从洞中脱身的怪物,还没等站稳,便又一次被拍到坑壁上。 一缕缕黑雾自黑袍缝隙中涌出,提波休斯挡下龙影的攻势,视线却朝着身后望去,另一只手往左斜下方抓去,空气顿时掀起一丝涟漪。 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近处的高文,正要对准背后出手,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竟然直接将他的隐匿状态打破,不得不回到现实中。 提波休斯立即施展一道风系轰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然后再躲掉龙影的甩尾,眉头微皱看着地上。 “这是贡达拉的光暗亲和……你为什么能够掌握?” 先前如果不是龙影脱离高文身体的刹那,出现了一丝极不易被人察觉的轻微波动,提波休斯都未必能够发现端倪。 然而高文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一击落空后,本就强弩之末的身体越发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就连维持站姿都已经殊为不易。 高文眼中的重影愈发严重,然而即使做到这一步,依旧没能试探出对方的底线。 这让高文不由感到一丝绝望,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不知为何似乎对自己很执着的科尔森,眼下这场已经基本结束的战斗,再无任何扭转的可能。 “看来我的预感失灵了……” 咧嘴苦笑一声,高文随意将那本草编书扔到地上,然后一口吐息喷上去。 “四本书缺一不可,就算你手中有克格莫的那本,也永远别想找到‘钥匙’。” 高文倚靠着坑壁坐下,呼吸越发粗重,脸上的笑容却也越发灿烂。 提波休斯眉头几乎拧到一起,高文烧掉的那本自然是假货,但他表现出的意志,也表明了这件事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可能。 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时,其实很难找到能够威胁他妥协的东西。 “不愧是北境统领,乌托邦的守护者之一,心境宛如磐石坚定,实在令人佩服。” 沉吟几秒,提波休斯突然笑了起来,拍手道:“不过作为统领,从接受这一封号起,就要肩负起保护整个乌托邦的重任……只是不知道这份职责跟使命感,会不会令你动摇呢?” 高文瞳孔一缩,看着提波休斯缓缓抬起右手,便猜到他想做什么,即便之前表现的如何云淡风轻,此刻也不由下意识喊出声:“住手!” “放心,这次……我只杀一半。” 一声响指,漂浮的光屏似乎产生了短暂动摇。 高文目眦欲裂,几乎是紧咬着牙齿看向光屏。 然而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光屏背景中的长街地面迅速裂开,一条条充斥着不祥的如同巨蟒般的黑色触手拔地而起,凶残地砸向周围房屋。 纷飞的土石,仿佛纸张般轻易碎掉的楼房,即便隔着光屏,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绝望的力量碾压。 然而问题是—— 整个光屏内,已经再没有任何一个“活人”的影子,那几个矮人和兽人全部消失不见,只剩街道两侧那些大难临头依旧呆在原地,继续叫卖或者行走的傀儡。 提波休斯终于也察觉到了异常,看着光屏中莫名消失的“人质”,眉头倏而挑起。 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长街四周布下的拦截结界,多半已经被那个神秘的外乡人破坏,所以那些“人质”才有逃跑的机会。 很快想通其中缘由,提波休斯嘴角一扯:“看来稍微出了一点意外,我们的小老鼠们侥幸逃过一劫……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只要离不开这座城,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提波休斯目露红光,魔力骤然暴走,连同脚下的大地也跟着震颤起来。 终于见识到对方的真正实力,高文瞳孔不由猛缩。 从玛利亚到青林堡,中途总共遇到对方三次,高文能够确定眼前这位只是其中较强的分身,被自己杀掉的那个弱的有些离谱,而突袭巴别塔,一直守在塔外的那一个,则是强到离谱。 而眼下,一个中等强度的分身,就带给高文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很难想象玛利亚的那一位,又会强到何种地步? 地面不安分的颤动起来,很快一道通红的“血管”冲出地面,在提波休斯身边张牙舞爪。 “找到城中剩下的活人,杀掉一半,另一半暂时抓起来。” 猫捉老鼠的游戏没什么意思,提波休斯也不觉得区区几十号人,就能动摇高文的心境,不过拿这些人做点文章,消磨他的心气,应该问题不大。 腥红血管像是活物一般,得到命令后在提波休斯眼前晃动两下,然后便要钻回地下。 提波休斯脸上依然噙着笑容,只是下一秒,一阵更加剧烈的震动从大地深处席卷而来,直接将深坑炸裂成无数大小不一的沟壑。 提波休斯的表情瞬间凝固。 先前腥红血管消失的土堆再次膨胀,紧接着便“轰”地一声炸裂开来,像是下了一场血雨,无数腥红液体朝四面八方喷溅而出。 高文满脸惊疑地看着眼前一幕,血雨中似乎有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浮现,随着魔力束缚消失,像是得到了解脱,渐渐消散在天地间。 高文这才知道,整座青林堡的居民,死后落得了这般惨淡下场。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那条令人作呕的“血管”突然爆炸,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提波休斯掌控之中。 高文精神瞬间振作起来。 难道是……预知中的“机会”来了? 虽然身为命运之龙的后裔,但高文身上的血脉之力已经微乎其微,所以他向来不太相信所谓的“命运安排”,希望总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天上总不会无故掉下馅饼。 所以在血雨尚未消散、提波休斯大半精神力放在查探异常原因的时候,高文果断解放真身,龙影回归本体的同时,展开双翼一飞冲天。 这可能是他逃走的最后机会。 不——还要想办法把那些无辜者救走! 分神的瞬间,一道高大的阴影出现在竖瞳之中。 科尔森! 高文脸上泛起一抹不甘之色,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血肉巨手砸向自己头顶。 “逃命的紧要关头还敢分心,你倒是挺大胆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还没等高文反应过来,一道光自科尔森腹部亮起。 接着。 这个血肉怪物就被一剑斩成两半。(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七零章 天下第一(六十一) 高文模糊的视野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一头金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脸上挂着一丝看起来极为诡异的笑容,偏偏没有散发出丝毫气息,就像是一个误入坑洞的普通人。 虽然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但高文依旧本能作出自卫反应。 然而先前累积的伤势,加上刚刚强行提升力量恢复真身,结果被科尔森半路拦截,心底仅剩的最后一口气彻底坠下,龙影还未完全凝实就彻底消散。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高文视野陷入一片黑暗,就这么直直坠向地面。 一双手拉住他的领口,在真正落地前将高文扶住。 “真是令人意外……传闻中从不以真身示人的北境统领,竟然是拥有如此独特血脉的龙裔……” 耳边响起一阵嘀咕,高文猛然睁开眼睛,手指握爪,几乎本能刺向声音来源。 然而却被一把看上去装饰性大过实用性的长剑轻易架开。 “别紧张,我是来帮你的。” 那张噙着奇怪笑容的脸再次映入眼帘,高文脸颊下意识抽动两下,想要做出什么反抗,却苦于油尽灯枯,最终只能老老实实被男人放在墙边。 “我叫威尔·利普,嗯……算是跟对面那些人有仇的老冤家,所以不用对我太过提防,至少在眼下这种情况,你我应该可以算得上盟友。” 眼看高文脸上依旧充满警惕,迟小厉只能苦笑一声,这种时候不适合做更多解释。 毕竟后面还有两个大麻烦还未解决。 精神力有所触动,迟小厉转身看向左侧上方,只见先前斩落的怪物,两截“尸体”竟然“活”了过来,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肉中生出无数细小肉芽,像是蜥蜴断尾自生,蠕动着很快长成两个人形,看上去与原本的怪物毫无二致。 “如此强大的自愈力……看来不只是单纯的魔法,还混杂了某种诡异的种族天赋……” 迟小厉眉头微皱,眼看着两只怪物五官逐渐清晰,睁开那只独眼,不由向身后问道:“你对那个玩意儿有多少了解?知道他有什么弱点吗?” 高文仍然信不过眼前自称威尔的男人,不过更远处的黑袍男似乎对他有着不小忌惮,在男人出现后始终未有任何行动,便大致相信了对方口中所说的话。 无论他的目的如何,至少按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人应该联起手来。 至于对方是否就是自己预感中的“生机”,高文暂时无法确定,还要继续观察。 短暂思忖过后,高文回道:“他叫科尔森,是忒弥莉斯的近卫队长,原本是人族……至于现在这副样子,应该是与旁边那个黑袍人进行了什么交易。” 顿了顿,高文不再言语,而是通过精神力继续补充道:“我是从玛利亚赶回来的,在那里遇到了一个跟黑袍人长相一模一样的家伙,但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可是天壤之别。 回归中途,我还遇到第三个……或者说他才是‘第二个’。可惜第二位的实力与玛利亚那个,差的比眼前这位还要多……我怀疑这三个人根本就同出一个本源,只是通过某种诡异的魔法才分化出三个具有独立意识和实力的分身。” “不止三个,乌托邦其他地方应该还有。” 迟小厉点点头,随即才意识到对方话中的一个细节,不由睁大眼睛,“等等——你说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 “没错,”高文声音虽然一直保持平静,但偶尔会产生一丝颤动,像是在激励卡克制与忍耐,无疑在宣示他的情况正在逐渐恶化:“与他相遇只是一个偶然,因为感受到与玛利亚那个家伙相同的气息,所以即便在受伤的情况下,我依旧尽力将他解决掉。” “干得好。”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迟小厉都忍不住要为对方竖起大拇指了,原本他还一直担心自己这边的情报,会让奥丁提前警觉,结果没想到这位不知为何南下的北境统领误打误撞灭掉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加上之前青林堡这位“提波休斯”的表现,迟小厉基本可以断定,这些分身之间也无法随意传递信息,至少需要接近一定距离,否则那个分身大可不必一路奔向北方。 不过高文透露的情报中,还有一点让迟小厉感到奇怪。 按照丝荻拉小镇外遇到的那个分身实力,至少也是伪至圣级别的,高文竟然能够在负伤状态下战胜对方,并且将他杀掉,在迟小厉看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顺着地下“网络”成功突破那层结界,顺带着破坏掉部分核心魔法阵,迟小厉与这类献祭大阵接触的次数太多,基本算是这方面的行家了。 让他布置一个同等规模的献祭大阵,迟小厉或许做不到,可要是顺藤摸瓜,随便破坏几个核心区域,让整个大阵陷入短暂瘫痪,对迟小厉来说完全轻而易举。 当察觉到魔法阵中的能量,在某个时刻突然以极为异常的暴增方式流动,迟小厉就知道提波休斯那边应该是动手了,所以赶紧一路追踪过来,直接破坏掉对方的计划,然后关键时刻救下那位北境统领。 整个过程全在迟小厉的计算之中,唯一可以算得上意外的变故,就是那个像是由无数尸体拼凑起来的高大怪物。 而在靠近高文的一瞬间,迟小厉精神力微动,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作为精心谋划准备算计的对象,迟小厉对瑟拉斯已经极为熟悉了,所以第一时间便确定高文拥有某种类似“命运权柄”的力量。 只是这种力量气息已经微乎其微,如果不是迟小厉精神力异常敏锐,加上对瑟拉斯的了解都快赶上身旁同伴了,换做旁人恐怕根本毫无察觉。 瑟拉斯的能力源自那位“巨龙之主”奥贝罗,一个与五神同时代的强者,甚至巅峰时期毫不逊色。 高文拥有命运之龙的血脉,多半就是那位龙神的后裔! 迟小厉与几位龙王也算是“老朋友”了,除了大多时候被追的抱头鼠窜外,极少部分能够坐下来交谈两句的时候,迟小厉也没少打探龙族的秘密。 只要不是关乎龙族根本,尼尔霍德这几位龙王都不会太吝啬,毕竟想要干掉这个没事就去骚扰他们的家伙很难,偏偏有些时候确实还要用到他,所以一些限制内的情报交换可以允许。 然而即便掌握大量常人所不知晓的龙族秘辛,在进入渊域前,迟小厉也从未听说过龙族还有“命运之龙”一系。 如果不是尼尔霍德有意隐瞒,就是这支龙系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彻底灭绝。 而当一个活生生的高文出现在自己眼前,迟小厉就能彻底确定,历史上的确出现过命运之龙一脉,只可惜不知什么原因宛如昙花一现,渐渐被掩盖在历史之中。 可可莫和格尔斯托夫都曾提到过,这位北境统领的身份十分神秘,从不以真身在人前显露,甚至好像在龙族内部都算是绝密,在乌托邦都快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了。 由此看来,在这个时代,命运之龙血脉似乎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天赋,高文刻意隐瞒身份,说不定就是为了避免杀身之祸。 想通这一点,迟小厉越发坚定了救走高文的想法。 这位北境统领身上,很有可能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有可能知晓终焉之战最后阶段发生的事情。 这时候五神应该还没从奥贝罗身上剥夺命运权柄,高文血脉中的天赋力量再低,也可以为迟小厉提供很大帮助。 至于对方如何从玛利亚那个疑似提波休斯本体的身边逃走,其他几位统领去向如何,以及为何会只身赶来南境,迟小厉都很感兴趣,不过想要详谈,恐怕得等解决掉眼前两个敌人。 “科尔森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不知道是看中了我身上哪一部分。” 高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断断续续地补充道:“我不清楚他的弱点,不过应该与旁边那个人有关,如果你能解决掉另一个,说不定就能找到科尔森的破绽。还有,黑袍与神明信仰有关,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掌握着一个他极想得到的秘密……” 原本迟小厉还在猜测,那个怪物科尔森是不是盯上了高文命运之龙的血脉力量,毕竟在他看来对方身上也只有“这点”东西还能拿的出手。 结果没想到后半句竟然爆出一个意外的大秘密,迟小厉顿时来了精神:“他想要什么?” “一本书。” “书?” “准确来说,是书里的钥匙。” 高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眼前男人从现身那一刻,就给他一种莫名值得信任的“错觉”,所以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高文还是选择说出一部分只有统领才能掌握的一部分秘密:“那把钥匙,传说能够开启某个地方,让‘那五位’重临现实。” 高文自以为说的已经足够隐晦,这种涉及整个大陆最大的秘密,知晓者根本寥寥无几,所以向对方透露一部分也没什么危险,还可以增进一些信任感。 只是威尔的反应之剧烈,大大出乎高文预料。 高文透露的情报让迟小厉精神瞬间一紧,就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原本还算平静的心境,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高文即便身为北境统领,心思缜密智慧过人,也绝对想不到眼前这位半路杀出的“救星”,对五神的了解达到何种地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迟小厉就意识到,高文手中掌握的那把“钥匙”,与渊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然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向可可莫与格尔斯托夫旁敲侧击地确认过,两人根本不知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渊域中存在终焉之战中灭绝的巨人族,可以由此断定早在万年之前渊域便已形成,只是不知何种原因,这个时代的人对渊域毫无所知。 本来迟小厉都以为渊域是五神一手创造,用来“永生”的特殊空间,所以其他人无从知晓,只有奥丁一人知道这个秘密。 这位北境统领随意透露的一句话,却轻易推翻了迟小厉的猜测。 其中蕴含了两个信息—— 四境统领掌握着某个关于渊域的秘密,而且他们在一定程度上知晓五神并没有死,而是以某种休眠的形式陷入沉睡! 第二个信息,则是五神的状态似乎并非是祂们预期中的展开,很有可能因为意外导致计划发生了变故,从而陷入一种“被困”的局面! 而要想打破这种封印,需要某个“钥匙”作为引线,奥丁对付四境统领的其中一个缘由,便是为了夺取钥匙! “明白了,全明白了……” 暨在原地愣了数秒之后,迟小厉突然大笑起来。 高文面露错愕之色,难道自己讲的哪个部分容易引起歧义,或者有什么可笑之处? 提波休斯眼中则浮现出一抹忌惮之色,在察觉到迟小厉笑容之下杀意愈浓的冰冷目光之后,几乎是下意识退了半步。 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搅局的神秘外乡人,已经接连不断超出提波休斯的预料,让他生出前所未有之忌惮的同时,心情也越发焦躁不安。 如果说丝荻拉的魔法阵被毁,还能用结界尚未完成来解释,那眼下对方从地底冲出,自己失去了大部分对地下魔法网络的掌控,就已经不能再抱有乐观期待了。 这个外乡人,似乎很熟悉整个献祭大阵的构造,否则也不可能在入城仅仅不到半天,遇到分化空间结界拦截只过了不足半个祈时,就成功找到魔法阵的弱点并强行破坏。 这不但需要运气,更需要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魔法学识做基础。 而就算一个魔法大师,在第一次接触到献祭大阵时,也绝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找到破解方法。 更遑谈……对方只是一个剑士! 提波休斯感到有些荒谬,同时也越发看不清眼前男人的底细。 然而极为嘲讽的是,伴随着越发强烈的危机感,提波休斯心底竟然同时生出一份……熟悉感。 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正文 第九七一章 天下第一(六十二) 提波休斯脸色铁青,这种明明有一定印象,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非常诡异,所有分身除了性格和实力差异外,无论外表还是记忆,都百分百与本体相同,所以绝不可能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就只可能是金发男人自身有问题。 提波休斯暗中咬牙按照本来的计划,海外的“分身”将近期情报传递回本体,自己负责留在南境处理收尾工作。 如果不是被那头可恶的蠢龙误打误撞“截胡”,或者另一个自己仍保留大半力量,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后顾之忧了。 即便无法在途中拦截高文,自己这边也能放开手脚大战一场,即便金发男实力超乎想象,自己最终落败,对于“提波休斯”而言,也只是损失了很小一部分。 并且因为自己的死亡,本体一定会引起更多警觉,从而制定出天衣无缝的针对性计划。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高文手中的“钥匙”没有套出,反而还多了一个心腹大患。 另一个分身被杀的当下,南境已经没有任何能够短时间内传递信息的途径,提波休斯不怕死,却也知道哪怕仅仅为了金发男对整个计划的潜在威胁性,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里,必须将情报送达出去。 沉思数秒,提波休斯精神力微动,在血肉怪物脑海中响起声音:“科尔森,计划更改,那个金发男人剑术诡异,对我有克制能力,你负责把他解决掉,事后我答应你再增添一个统领的灵魂。” 科尔森浑身血肉顿时渗出血红色,提波休斯开出的价格实在令人心动。 但科尔森只是外表有了较大改变,心智仍旧保持冷静,短暂沉默后,竟然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剑……很痛。” 提波休斯眼皮一跳,忍住怒火,“你是在拒绝我?” “我不是傻子……突然提高条件……这个人……很危险……” 提波休斯眯起眼睛,目光中杀意流转,却又不得不暂时克制住情绪,“你想要什么条件?” “三个……” 血肉怪物的独眼望向这边,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贪婪之色:“三个统领的……我全都要!” “贪多嚼不烂!” 因为吸收了太多“愤怒”性格,科尔森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的行为,几乎让提波休斯的情绪达到了极限,随时处于失控边缘。 足有十数秒的漫长等待后,科尔森终于等来了想要的回复。 “我答应了,不过前提是——你要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 科尔森面露欣喜之色,只是很快眼中便生出一丝警惕:“我一个……人?你要……做什么?” “高文从玛利亚活着回来,还杀掉了一个‘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回去报信,同时去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波休斯简单解释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对付不了他们两个,我可以不急着走,不过先前答应的条件……” “不需要!你走……” 提波休斯嘴角一扯。 “那就交给你了。” 坑洞壁上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大门,提波休斯朝着对面深深看了一眼,随即跨入门中,消失在原地。 “他要跑?!” 高文仍在尝试着打探威尔的来历,同时警惕着对面的动向。 结果没成想对面动了,却不是杀将过来,那个带给他极大威胁的黑袍男人,竟然打开了一条传送门,直接转身离开! 这个展开完全出乎高文预料,看着尚留在原地,且表情毫无变化的两个“科尔森”,完全没有任何惊异之色,高文便大致确定双方应该达成了某种协定。 只是这种关口黑跑男的去向实在是令人担忧,高文下意识远离了坑壁,有些担心后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伸出一只黑手发动突袭。 万一两人一前一后夹击,或许威尔有自保手段,但眼下的高文可根本不具备反抗能力。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高文这边都快心急如焚了,转头却发现威尔仍旧一脸淡定,而且从始至终丝毫没有拦截的意思。 “你想让我做什么?” 看着提波休斯消失的地方,迟小厉暗中松了口气。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摸不清那个血肉怪物的底细,对方身上复杂的魔法组合,与他本来时代遇到的那些神使皆不相同,根本不好判断实力。 虽然恢复了精神力,并且还获得了能够随意使用剑技的能力,但迟小厉终归只是赶鸭子上架,对于各个剑术搭配尚不熟悉,这种情况下对付一个实力伪至圣的提波休斯加上另一个看不出深潜,大约也是伪至圣境界的血肉怪物,他还真没信心能够保住高文。 单纯杀掉两人并不是难事,最多可能稍微浪费点功夫,可谁也无法保证对方会不会临死之前来一个鱼死网破的自杀式袭击,到时候迟小厉自顾不暇,高文一旦被杀,关于渊域的线索就会彻底断绝。 好在提波休斯比迟小厉想象的更加谨慎,面对存在未知变量的战斗,对方竟然选择了不战而逃。 迟小厉猜测,最主要原因恐怕还是自己斩断部分魔法阵,超出了提波休斯的预期,而唯一一个能够传递信息的分身也在半路上被杀,所以才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 也就是说,在提波休斯眼中,“威尔·利普”这个人的情报,已经比获得“钥匙”加上青林堡整座城市的献祭大阵,价值更高,所以才宁愿抛弃一切也要回到本体。 这倒是让迟小厉省了不少工夫,也不用绞尽脑汁想一个既能保全高文,又能留下两人的方法。 至于关于自己的情报……迟小厉想的很开,既然已经遇到了能够接触乌托邦核心秘密的关键人物,早一些晚一些与奥丁接触,已经无关紧要。 接下来只要能够抢在对方行动之前,获知关于五神被封印的真相,找齐钥匙或者毁掉它们,就算是完成任务。 越接近事情真相,迟小厉越发预感到这段历史似乎也快要接近尾声,他不确定什么时候意识会像之前那次“飞升”,所以必须从现在开始分秒必争。 心情放松了一些,迟小厉回头冲高文耸耸肩。 “现在少了一个敌人,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是逃走,而不是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偷袭?”高文眼皮跳了两下,根本看不懂对方这份信心来源何处。 迟疑片刻,高文表情一变,满脸错愕道:“难道你和他以前就认识?” 之所以会想到这点,是威尔那份笃定的笑容,以及提波休斯一前一后截然相悖的反常举动。 从这位威尔·利普到来之后,黑袍男人就表现的极为诡异,现在更是不战而逃,高文只能想到两人之间存在某种关系,或许是黑袍男曾经与威尔交过手,认为自己没有胜算,所以才临阵脱逃。 可这样一来,科尔森就变成了被抛弃的棋子,要独自一人面对威尔和他——虽然是基本算不上战力的废物——的围攻,只要科尔森没有失心疯,怎么都不会让“盟友”独自逃走。 除非……黑袍男隐瞒了关于威尔的信息,让科尔森误以为自己能够取胜! 想到这里,高文对眼前这个始终看不出底细的男人,有了更加强烈的信任感。 “你能应付得了吗?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勉强一战,只是会留下不小后遗症……” “没必要,你现在先离……在旁边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迟小厉几乎是习惯性对高文探出手,结果马上便意识到自己现在用不了魔法,没法将高文送到安全的地方,所以只能尴尬一笑,指了指地下被自己凿出的深坑:“实在不行就到下面躲躲,附近的血管网络都被我破坏掉,没什么威胁了。” “不用了,龙族没有躲在地下的习惯。” 迟小厉深知龙族的脾气,话说到这份上也没有继续劝的必要,朝前走了两步,将注意力全部落回两个分化后的血肉怪物身上。 “像这种纠缠在一起的魔法阵还是第一次见,明明各种阵纹重叠交错,却没有发生冲突和妨碍,反而像是互相之前构成了微妙的平衡,隐隐在相互协力……啧啧,多半是五神的手段,这几个家伙总能搞出一些让人震惊的创意……” 科尔森感受过对方的全力一剑,所以对自己接下来的胜利毫不动摇。 这种信心的来源,并非是因为对方实力太弱,否则提波休斯绝不会有那种奇怪的表现,而是来自于对自己实力的笃定。 科尔森出生在乌托邦边境一个小山村中,从出生起便身体孱弱,无论身高还是块头,都远逊于同龄人。 身体上的差异,让科尔森从小受尽旁人嘲笑,不过这种歧视在他八岁那年,发生了转变—— 一个云游的魔法师路过山村,无意间察觉到科尔森异于常人的魔法天赋,当即决定收下这个体弱多病的男孩为徒。 之后的两年间,魔法师一直在寻找科尔森身体异常的原因,最终的真相却更令人震惊—— 科尔森不但具有出色的魔法天赋,同时竟然还拥有极高的剑术潜力! 放在这个时代,魔剑双修的天才绝对是凤毛麟角,一旦被人发现,各大声名远扬的老师都会争相抢夺。 可对于科尔森而言,这种天赋却是某种意义上的诅咒。 因为他的天赋并不均衡,体内的魔法亲和碾压了剑术天赋,两种力量冲突之下,才造成身体的畸形。 他的老师尝试了无数种办法,想要解决两者之间的矛盾,结果却一无所获,甚至还在几次寻找素材的过程中险象环生,差点死在人迹罕至的绝地。 不过这位老师始终没有放弃,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科尔森十五岁那年,于乌托邦南部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境中,带回一朵腥红的花。 科尔森服下后,长久以来不断困扰他的疼痛竟然奇迹般消失,畸形的身体也开始了二次生长,没过半年就基本达到了正常人的高度。 那朵仿佛鲜血浸染的红花,似乎具有非凡效果,完美协调了科尔森体内冲突的两种能量,让他可以同时修习魔法和剑术。 终于体会到正常人的生活,不必再遭受那些歧视的目光,同时还能不断提升实力,科尔森最初那段时间,可谓是每天沉浸在狂喜的幸福之中。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间流逝,科尔森慢慢发现——自己的性格竟然有了很大改变! 原本的他内向、怯弱,却也心思缜密,大多时候都能保持冷静头脑,然而似乎砸服用那朵红花后,科尔森越发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并且随着时间延续,这种问题越发严重。 科尔森常常会因为某件不起眼的小事而怒火中烧,动不动就处于暴怒的边缘,并且越发冷血,脑海中充斥着越来越多的杀戮欲望,总是有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最终,在一次暴怒之后,科尔森重伤了自己的老师。 濒死之际,老师终于向他吐露了真相—— 那朵“红花”来自一位“引领者”,根本不是什么奇珍异草,而是由无数生灵的怨念凝结而成的死亡结晶! 科尔森的症状无药可医,再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老魔法师只能铤而走险,接受了那位引领者的提议,将红花带给他。 得知了真相,科尔森却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反而被心中种种负面情绪所包围,对让自己逐渐变成“怪物”的老师生出无穷恨意,并亲手将他肢解。 再往后,科尔森找到那座遗迹,再次遇到那个“引领者”,从对方手中得到第二只“红花”,总算压制下体内的种种恶意,回归正常人生活。 至少表面看上去正常的生活。 再往后,便是“巧合”般遇到忒弥莉斯,被这位南境统领看中,十几年后成为她最“忠心”的手下。 科尔森的表现堪称完美,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表面沉稳内敛的男人内心深处,究竟潜藏着何等丑陋恐怖的灵魂。 只可惜虚假的牢笼只能困住恶魔一时。(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七二章 天下第一(六十三) 极端的负面情绪下,科尔森虽然一直保持着外表看无比正常的状态,但内心深处早已千疮百孔。 无数怨念与残魂,令科尔森精神渐渐分裂,体内诞生出无数具有独立意识的人格。 这些人格性格迥异,却都嗜杀残忍,每一个都想杀掉对方,以获得完整的身体控制权。 长期处于不同人格相互厮杀的痛苦之中,表面上还要装作正常,科尔森的意识集合也清楚,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彻底暴走。 至于到时剩下的会是幸存的某一个人格,亦或者所有人格交融残存的集合,没人知晓。 因为这种多人格相互厮杀的结果,往往伴随着难以遏制的自毁倾向,而每一个人格又清楚,一旦最后胜利的不是自己,等待他们的将会是远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结局—— 那无数冤死的生灵亡魂,每时每刻不在期待他们死去,然后才能消解永无天日的地狱中所受到的痛苦与折磨。 为了避免这种“末日”到来,科尔森只能一次次服用“红花”,通过射入更多冤魂力量,来遏制已经快要达到失控边缘的身体。 然而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虽然最初时效果明显,新加入的冤魂会与旧民纠缠不休,科尔森也能暂时摆脱精神痛苦。 可随着时间延长,新冤魂逐渐变成旧冤魂,负面情绪与诅咒力量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迎接科尔森的是更加痛苦的折磨。 具有强烈的自毁倾向,却又始终不敢真正迎接死亡,科尔森就夹在这种水深火热的边境之中难以自拔。 好在彻底摆脱现状的机会,终于降临了。 那位引领者,终于再次出现在科尔森面前,并且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 他有机会摆脱冤魂的折磨了。 听完引领者开出的条件,科尔森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不过是背叛一个可有可无的统领,即便对方对自己很好,可比起永无止境的折磨,这点好意又算得了什么? 忠心、坦诚,在真正的痛苦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从引领者那里,科尔森获知了解决自身问题的办法—— 既然冤魂像是跗骨之蛆一般,不断施以精神折磨,那摆脱他们的最好方法,当然就是以其道还治其人。 怨念、负面情绪,实际上也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只要将所有冤魂吞噬,榨取他们所有价值,科尔森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恐怖实力。 唯一的问题,就是科尔森作为人族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孱弱,仅仅一个魔力与剑气的抵触,就险些让他丧命,这种状态下根本不足以融合所有怨灵。 即便最终能够强行吸收,也会在消化的过程中迷失自我,最终彻底沦为行尸走肉。 所以想要摆脱痛苦,最先要做到的,就是寻找一副能够承接如此沉重灵魂的新躯体。 而正常的种族,即便是被誉为体魄“得天独厚”的龙族,也达不到这种要求。 只有信仰五神,重归神明的怀抱,才能从祂们那里获得梦寐以求的馈赠。 事关生死,科尔森体内的众多人格商议过后,决定答应引领者所有条件,果断放弃了自己的身体,协助对方在忒弥莉斯眼皮底下铺设那些充斥着不祥与恶意的魔法阵。 最终,在魔法阵启动后,整座青林堡所有生灵全部被献祭,地下深处那个如同蜘蛛卵巢般猩红色的卵膜中,一个由无数血肉构成的怪物,获得了新生。 在他耳边,终于再没有令人抓狂的低语,没有歇斯底里的嘶吼,没有让人胆颤的惨叫。 …… “你们四个统领身边,不会都藏着这么一个怪物吧?” 两个血肉怪物身上散发出越来越迥异的气息,迟小厉眉头微皱,却还有工夫跟高文打趣:“四境统领被传得神乎其神,这里的居民上到城主贵族,下到黎民百姓,几乎都赞口不绝,没想到实际见了,别的不说,首先眼光是真的不行。” “我身边绝对不会有内奸。” 高文脸色铁青,不单单只是情绪影响,伤势也让他很难保持住面部部变化。 “对了,你们四个人里,应该有一个叛徒吧?” 高文蓦地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的推理,”迟小厉抽空还回了下头,冲他咧嘴一笑:“想要分裂一个组织,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从内部瓦解,尤其能够瓦解掉最上层建筑,就会事半功倍,底层力量不过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 “东境统……克格莫,他背叛了自己曾经的誓言。” 高文突然改口,低沉的声音中隐含了不甘与怒火。 迟小厉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高文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估计另外两位统领,现在可能已经遇害,或许就是他们的牺牲,才为高文争取了逃生的机会。 更具体的内容,还要等脱离险地后再从长计议。 “等了你这么久,怎么还不变?” 话题突然转向自己,两个血肉怪物的独眼目光一凝,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不解。 迟小厉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道:“这两个应该不是你的极限吧?从最早遇见你时,我就发觉你的气息很奇怪,时强时弱,好像有很大的不稳定性……直到你分化成两个,我才有些恍然其中的原因。” 迟小厉拖着长剑向前一步,嘴角上扬:“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你体内应该有许多难以控制的独立意识吧?就像是许多不同的人硬塞进一具躯壳内,想保持稳定都很难。” 高文在后面默默听着,不由瞪大眼睛。 他也感受到科尔森身上的气息常常变化,只以为是对方一种迷惑行为,却从未往这个角度考虑。 一个身体里寄宿着许多灵魂? 这种事高文以前只在部分邪术诡书上看到过,而且往往都伴随着极大的不稳定性,就算偶尔成功,也会留下难以想象的后遗症,并且最终的身体掌控权落在谁家,也会是个大问题。 “没有人天生拥有如此多的人格,所以唯一的解释,是后天的际遇……我猜这正是你跟提波休斯联手的原因?具有强烈自我崩坏趋向的力量,对你来说算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诅咒,所以你才答应他的条件。” 迟小厉指了指自己胸口,摇头道:“可惜正常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诡谲的力量,你只能舍弃作为‘人’的尊严,为了活命而甘愿变成怪物……哦,差点忘了,在精神分裂的过程中,你可能早就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心’,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两只怪物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迟小厉还是从他们转瞬即逝的气息收放间抓到了一丝起伏。 似乎是因为自己最大的秘密被点破,又或者迟小厉揭开了他最不愿意被人看到的伤疤,总之眼前的两个“科尔森”,无形之中的杀意似乎比之前浓烈了几分。 当然,这或许也只是迟小厉的错觉,毕竟科尔森身上的气息太过复杂,很难准确作出判断。 “你之所以自信满满,甚至在察觉提波休斯对我极为忌惮的前提下,仍旧答应让他先走,应该是自恃自己拥有大量独立人格,每分化出一个,就会多一份战力,并且自身不会受到任何损失。” 科尔森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变化。 他看着眼前侃侃而谈毫无危机意识的“普通人”,仍然想不通对方为何能够做到将气息掩盖到如此完美的地步。 原本科尔森不急于出手,可没想到这个金发男人竟然像是荒原上嗅觉敏锐的鬣狗,仅凭一些根本算不上线索的情报,步步抽丝剥茧,竟然推算出自己的状态,这种智慧本身,就是潜在的危险。 更遑谈男人即便通过最早一剑,猜到自己可以“无限”释放分身,并且每一个分身都具备与本体相同的战力,却仍然不显丝毫慌张。 交战双方,一方猜到了对手的底牌,却表现的云淡风轻,要么说明他是个自大到无边的蠢货,对力量一无所知,自以为能够对付一切,要么……就说明他有自己的底牌,是真真正正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科尔森思索片刻,一个能让“引领者”不战而退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是目光短浅的蠢货。 可他的凭仗又是什么? 科尔森心底生出一抹疑惑,不由回想起最早那一剑,也是成功让他不得不分化出一个人格的一剑。 虽然威力惊人,绝对达到了十级巅峰,甚至更进一步的程度,但剑气流转太过死板,缺乏一些灵性,说明男人属于那种刻苦砥砺的勤学派,剑术剑气都是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打下的基础,却囿于天赋限制,上限注定不会太高。 这种程度的剑士,或许能够杀掉几个人格,但也止步于此,最终不是力竭暴毙,就是在之前先露出破绽被自己杀掉。 作为魔剑士,想不到这个笑脸金发男有哪怕万分之一的胜算。 可偏偏越是笃信,心中情绪就越发不安。 科尔森仅剩的独眼中,闪过一线杀机。 不能再犹豫! “你这身好像可以无限增殖的血肉是从哪——” 迟小厉正想研究一下对方身上的血肉模块,视野倏而一晃,对面的两个怪物竟然从原地消失。 后背寒毛倒竖,仿佛被魔兽盯住的危机感涌现,迟小厉嘴角微微上扬,长剑拖地掀起一层尘埃涟漪,在半空中虚划一个圆圈。 霎时间整个世界像是进入了凝滞状态,尘土下落的轨迹清晰可见。 在这仿佛夕阳西下的暮色下,右侧空地显露出一道模糊的红影,同时迟小厉头顶也凭空钻出一把血肉凝结的长枪,即便剑域效果已经发挥到极致,血肉长枪仍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下,直逼迟小厉面门。 迟小厉五指并拢,空出的左手表面浮现一层淡金色剑气,好似凝出一把无形之刃,直接对准头顶长枪拍去。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的长剑也破空而出,在红影显现的刹那,裹狭着锐猛剑气的剑锋已经没入血肉怪物体内。 迟暮效果解除的瞬间,一上一侧两个“科尔森”在半空中显现,同时倒飞出去。 高文看的瞳孔一紧,先前那短暂的刹那,他虽然不是剑域的目标,却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一定影响。 仅仅只是剑圣巅峰水准的剑域,竟然能暂时延缓一位——两位至圣强者的步伐,并且同时做出反击! 重伤状态下,高文根本看不清威尔的动作,只是隐约感受到对方只用了一击,便成功击退两人。 只是……这一剑的气息,怎么感觉与之前那剑截然不同? 难道是极为罕见的掌握了复数属性的天才剑士? 高文颇有些惊疑不定,尤其在只有一个科尔森从地上爬起后,这种惊讶逐渐被震惊所取代。 活下来的似乎是“科尔森”本体,也是先前从空中试图偷袭的哪一个,而被剑贯穿的那一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尸体的血肉快速萎靡变黑,同时散发出腐败的恶臭。 迟小厉捏着鼻子将剑从尸体上拔出,精神力却似乎捕捉到一些“诡异”的声音。 聆听了一阵,迟小厉终于从那些得到解脱的痛苦嘶嚎中了解了大致来龙去脉,恍然的同时不由笑道:“看来这副肉体比我想象的更加不稳定……也难怪,这个年代的献祭大阵不够完全,即便青林堡规模极大,伏线极久,也没法帮你打造出完美的肉体。” 科尔森手臂凝成的长枪被迟小厉拦腰折断,伤口处却在极短时间内冒出肉芽,几乎眨眼间便恢复如初。 面无表情地盯着尸体,几秒沉默过后,沙哑的声音才从脖颈处响起:“你……掌握了……三种剑气?” 迟小厉笑眯眯道:“你猜。” “无所谓……反正……不会比我……多!” 话音未落,科尔森身体像是煮沸的铁水向外翻涌,大量血肉从体表脱离,落地后每一块都疯狂生长,最终凝成一个个与他大小长相无异的怪物。 二十个“科尔森”同时看向迟小厉,表情各不相同,发出一阵阴森的桀笑。 迟小厉突然大笑起来。 “就这么点?不好意思,我会的剑术……还真比你多。”(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七三章 天下第一(六十四) “老板,上两壶清酒——” 捂着刚包扎好的脑袋,迟小厉就近钻入旁边的酒肆,习惯性的出声喊了一句,随即意识到不对,抬头看着遍地尸体,有的还维持着临死前的酣醉模样,迟小厉不由自嘲一笑。 “差点忘记,都已经是死人了。” 轻轻摇了摇头,迟小厉转身走出酒肆,朝身后刚刚开始就一路沉默不语的高大男人招招手:“这里暂停营业,咱们往南边走走,稍远些的地方肯定还有酒卖。” 高文抬头看了一眼,神情极为复杂,半晌才回了一句:“我不喝酒。” “嗯?龙族竟然还有不喝酒的?!”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劲爆消息,迟小厉回过头,瞪着眼睛道:“我认识的那几个家伙,可都个个海量……要不是灌不醉他们,那几次我也不用跑的那么艰辛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喝不要紧,总归还是要吃点东西。” 高文坚毅的五官有了些许变化,差点就脱口而出“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情吃饭”,但联想到刚刚对方有如鬼神般的表现,似乎根本不能划入“常人”的范畴,便只能悻悻住口。 等抬起头时,金发男人已经蹦跳着走出好远,高文只能轻叹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先前在临街药铺中,高文翻找了不少有用的疗伤药,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只是短时间内没法再投入激烈战斗。 为了加快伤口恢复,在找到合适的高级医师前,高文只能尽可能平息心境,保持良好的心情。 可每次看到前面那个毫无高手形象可言的男人,高文几度压制的心境就不可避免突突两下。 太猛了。 作为天生的高贵种族,又接受族群中最顶级的学识灌输,高文除了强大的武力外,同时也拥有极为广博的学识。 然而对于眼前的男人,他穷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么一个粗浅直接的词来形容。 真是太他妈猛了。 从步入至圣领域后,高文就已经再不需要仰视任何人,因为他已经取代了那个位置。 一直到一天前,在玛利亚遇到的那个黑袍人,对方气息泄露的刹那,高文心中竟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种仿佛本能压制的力量让他甚至无法呼吸。 再过了一天,根据命运指引,抓住唯一的生机,高文排除万难来到南境,然后遇到了第二个让他惊为天人的“怪物”。 如果在这个自称威尔·利普的男人真正出手以前,高文或许还没法确定对方的实力,可能顶多与自己平齐,但在见识了他以近乎虐杀的方式,迅猛无匹地解决掉施展全力的怪物化科尔森后,威尔与黑袍的等级,就已经划上等号了。 高文自问,就算在巅峰状态下,一上来便全力以赴,不给对手“增殖分化”的机会,自己也未必能够从最开始便占据如此大的优势,更遑谈如此短的时间内解决战斗。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高文仍有种呼吸加速心惊肉跳的感觉。 当二十个科尔森出现在面前时,高文甚至一度闭上了眼睛——到了至圣层级,分身与本体之间的实力差距已经能够敏锐判断出来,所以高文非常确定,对面所有科尔森,每一个都拥有原来本体的百分百实力! 这在魔法领域里,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偏偏真实发生在科尔森身上。 从两人奇怪的对话中,高文也大致了解到科尔森身上发生的变故,为他从最开始便怀有二心感到愤怒的同时,不免也有些惋惜。 这种身体内同时拥有几十个人格,并且每一个都怀有强烈的嗜杀性的情况实在太少见了,高文甚至都不知道科尔森是否还保有最初的主人格。 这种“悲剧”所带来的的痛苦固然可怕,却同时也给科尔森赋予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每一个独立后的人格,都可以具备与本体相等的实力。 即便这种情况下,科尔森还未彻底步入至圣,只能用“伪至圣”来形容,但二十个人格加在一起,并且还能保持默契,所发挥的力量就已经远超至圣了。 原本高文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结果仅仅一个闭眼的工夫,一阵凛冽的剑风便在坑洞中旋起。 高文感觉身体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住,快速送出洞外。 这位北境统领瞬间有些感动,还以为对方自知不敌,所以拼命先将自己救出,正准备冲回去协助他一臂之力,结果下一幕便差点让高文瞪爆眼珠—— 金发男人身上仿佛出现了无数幻影,层层叠叠截然不同的剑气,像是在半空中开了一道彩虹,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种一往无前、无可阻挡的气势,带给人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科尔森的反应还在高文之上,那副扭曲到根本看不出人样的五官,每一个不同性格的人格脸上,原本的嚣张、挑衅、大笑或者愤怒、幽怨、痛恨,全部消失不见,转而整齐划一的露出错愕与震惊,很快便转为深深的恐惧。 似乎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惹不起的存在,部分位于最外缘的分身,几乎在同时朝外逃去。 两秒之后,数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便追上这些逃跑者,如同裁缝剪布般轻易将血肉斩断,最终变成飞屑消散。 逃跑者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当他们转身的一瞬间,就已经宣告了死亡。 至于那些留在近处,连逃跑都没有机会的科尔森们,只能硬着头皮发起反攻号角。 这最后的挣扎确实为他们争取了喘息的机会,然而只可惜不过几秒钟,当解决完那些率先逃跑的分身,金发男可以全身心放在他们身上时,结局就已经注定。 许多科尔森在临死前发出不甘而惊恐的嘶吼,似乎他们对一个人身上竟然能够同时掌握那么多种属性路数大不相同的剑术无法理解,也难以相信一个人竟然可以将精神力运用到如此细致入微出神入化的境地。 而全程目睹整个过程的高文,几乎像是壁挂的蜥蜴趴在洞穴边缘,跟个傻子一样张大嘴巴瞪直眼睛,直到那个似乎只是受了点小伤的金发男出现在身边,仍旧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战斗结束,高文才意识到——对方把自己丢出来,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担心他在那里碍事。 向来作为其他所有人守护者的高文,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种心理落差,加上先前极具震撼的战斗画面,让他大脑一直处于懵懂状态,就这么“失魂落地跟着迟小厉走了一路,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似乎应该要问些什么。 “利、利普先生……” 金发男没动静。 高文不由加高了声调:“利普先生。” “嗯?哦哦,叫我啊。” 迟小厉回过头,一拍脑袋,笑道:“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你叫我威尔行了。” 高文没对他的表现感到奇怪,毕竟眼下应该算是暂时安全了,许多之前压在心中的问题,如同积蓄的火山,随时都想爆发。 黑袍人的来历和身份,以及最终目的,威尔·利普的来历和身份,还有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等等等等诸多问题。 高文暂时只知道这两方都极为神秘,实力、知识都远超自己,并且相互之间似乎有某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对乌托邦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而在目前看来,威尔·利普更偏向于盟友,而且性格和善,像是个易于交往之辈,这让高文原本悲观的心态,逐渐升起一团希望之火。 虽然有太多问题想问,但局限于双方目前为止的关系,高文还是准备委婉一些,先从不会涉及太多机密、不容易触碰对方底线的问题。 “关于科尔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高文决定先搞清楚科尔森的异变原因,以防止之后遇到类似情况不知所措,至少可以做出有效的针对。 迟小厉眼睛注视着前方,手指轻轻敲击剑柄,像是在寻找什么,同时不忘回答:“我也只是猜测……没人天生会拥有这么多互相排斥的人格,科尔森的身体可能天生有问题,不是疾病方面导致,而是天赋太好以至于身体无法承受……这种解释你能懂吧?” 即便对方没有回头,高文依旧习惯性地点点头,面露思索:“可这与他的人格有什么关系?” “为了治疗身体的缺陷,科尔森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上了提波休斯,从他这里得到某样‘药物’——大概是能够直接增幅灵魂承载力的药物,暂时控制住了身体上的问题。” 迟小厉突然顿住脚,拐向右侧的长街后,继续解释道:“可惜天下永远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借助狼的力量,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那种药物蕴含了难以想象的怨魂,科尔森虽然治好了身上的伤,可精神在这些怨魂的无尽折磨下最终出了问题。 为了不让所有人格在相互的杀戮中同归于尽,科尔森只能去找一副可以承载这么多人格的肉体,而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最终的选择只能是提波休斯……那副怪物肉体便是用青林堡的生灵打造的,近乎无限增殖分化的特殊力量,赐予了科尔森最完美的躯壳,从此可以不用再饱受精神之苦了。” 讲到这里,迟小厉回过头,笑着摊了摊手:“你看,其实我最后也算是完成了他的愿望,赐予了他永恒的安宁。” 高文只能牵强一笑,眼前男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可怕。 “找到了。” 威尔的表情突然明亮起来,加快几步往前冲,高文心中有所疑惑,正要问出来,却像是忽然跨过某个界限,周围视野顿时改变。 先前尸横遍布的死寂街道,一下子“活了”过来。 车水马龙的街道两侧,无数摊位紧密排列,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挑花了眼,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以及吵闹声,令整条街的气氛极为高涨。 高文盯着周围看了几秒,目光逐渐暗淡下来,不由叹了口气。 “如果他们还活着该多好……是我们这些统领失察,我对不起他们。” 感受到高文话语中的自责与萧瑟,迟小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你们这次面对的敌人太可怕,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你能从玛利亚活着逃出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迟小厉同时在心里腹诽,也不知道真正历史中的高文是不是从奥丁手下逃了出来,在南境遇到一位来自神迹之地的普通商人? 还是说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符合自己预期与需要而重现的场景? “你之前说克格莫是叛徒,那其他两位……” “为了掩护我撤离,他们都……”高文眼神再次黯淡许多,缓缓将巴别塔中发生的一切复述出来。 整个过程与迟小厉之前的推测出入不大,奥丁果然在对乌托邦全境下手的同时,想办法解决掉四境统领。 只不过他还是小瞧了西北南三位统领,仅仅一个克格莫,根本不足以掣肘另外三人。 最终奥丁不得不亲自出手,却没想到忒弥莉斯与贡达拉在自知重伤难治、获胜无望的情况下,果断舍弃性命,为高文争取逃生机会。 两位至圣强者,哪怕重伤状态下,带着同归于尽的执念所发出的反击,即便是巅峰状态的奥丁,也不可能轻描淡写地解决掉。 想到可可莫与格尔斯托夫,再联系上那两位至今为曾经见过的统领,迟小厉发自内心地感叹:“果然无论哪个时代,无论身份地位,终归是有英雄和坚守正义之人的……” “威尔?!” 一道洪亮而带着惊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高文目光一凝,看着兴冲冲跑过来的几个矮人,以及更后方像是各种族大杂烩的人群,突然感觉有些眼熟。 “是之前你在魔法影像中看到的活人,他们都来自更南方的村镇。” 迟小厉给了樵山一个热情的拥抱,同时向高文介绍。 “北边发生了什么?刚才好像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还有震动……” 樵山说到一半,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这位是你刚认识的?” “对。” “你好,叫我樵山行了。” 矮人工匠热情地伸出手。 高文有些不适应这种交流,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与那只似乎刚刚摸完煤的手握在一起:“高文。” “高文老弟,是吧?你叫我樵山大哥就行。” 樵山豪爽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随即眉头一挑,狐疑道:“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七四章 天下第一(六十五) “这名字很普及吗?” 迟小厉朝高文问了一句,见樵山一脸茫然的模样,笑着介绍道:“别人我不知道,但这位应该是乌托邦最有名的‘高文’了。” 樵山那张常年饱经炭火烧灼留下沧桑痕迹的老脸没来由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高、高文大人……?您、您真的是北境统领?” 迟小厉的解释同样震慑住后方的其他人,全部用一种快要将眼球瞪爆的表情看着高文,似乎仍无法将眼前的高大男人,与传闻中英明神武的统领叠加到一起。 这并不是说高文的拟人族形象不好,事实上高文的模样在迟小厉看来,多一分偏阴柔,少一分偏刚毅,现在不多不少刚刚好,一副英俊潇洒充满男子气概的帅气大叔模样。 只是四境统领在乌托邦民众心目中地位实在太高,就像是远在天边的人物,根本轻易见不到。 当然,在科尔森怨魂消失的时候,迟小厉截取了这位背叛的近卫队长部分记忆,可惜没能找到太多与提波休斯有关的信息,反而知道了不少关于忒弥莉斯的小秘密。 与高文严谨板正的性格不同,忒弥莉斯绝对算得上统领中的“怪胎”,常常乔装打扮潜入市井民巷,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这种精神状态,让迟小厉不由想起自己那个黑炭丫头,两者似乎都对那些平民的小玩意儿十分感兴趣,区别只在实力的差距。 可如果认真算起来,芙蕾雅也是位货真价实的黑暗精灵族公主,又有他这么一个厉害到爆炸的监护人,走起路来确实可以鼻孔朝天看了。 对于那位没能见上一面的南境统领感到惋惜,迟小厉收敛思绪,打断樵山一干人仿佛看珍稀动物般围拢观摩的行为,给表情有些僵硬的高文找了个台阶下。 “行了,城里暂时没什么事了,这条街往北暂时不要去,等什么时候我再下通知,咱们就离开青林堡。” 樵山还沉浸在亲眼见到北境统领的震惊中,听到迟小厉的提醒,略有些迷茫道:“为什么不能去北边?还有咱们不在青林堡呆着,能往哪里走?再往北去,可就是一大片森林了,中间只有几个兽人和矮人部落,我倒是无所谓,但很多其他族的恐怕受不了那种原始生活。” 樵山为身后同行的人考虑,却见迟小厉摇摇头:“具体原因你就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迟小厉越过樵山,冲着后方乌压压一片的人群摆摆手:“大家伙儿哪来的回哪去,等下一步通知。” 终于有人质疑了:“你叫威尔是吧?我们不知道你和樵山老哥的关系,但凭什么我们要听你的?” “不听我的,听咱们高文统领的没问题吧?” 迟小厉笑着回头眨眼,高文感觉自己又被无数双眼睛盯着,重新回到先前被“观赏”的状态,不免有些微恼地瞪了一眼。 “从一开始就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先前开口的人站出来,继续问道:“谁能证明那个高个就是北境统领?大伙儿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可是南境,真正的高文大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 “都退下。” 一声淡淡的龙吟,立刻镇住在场所有人。 无形的威压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根本升不起其他念头,只想着声音的内容,冷汗直流地朝着来时方向散去。 “还是魔法好用呐。” 迟小厉轻声感叹了一句。 语气有些奇怪……高文微微挑了下眉,却也没深思。 等樵山这些人离去,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却只剩下迟小厉和高文两个“活人”。 “进去坐坐。” 迟小厉指着街旁一家装修华美的三层酒肆,也不等高文答应,直接迈步踏入。 “两壶清酒……哦,先上一壶,再来一杯鲜榨梅子汁。” 入座,迟小厉招来侍者,简单点了几样,很快便全部上桌。 从进入长街后,高文的眉头就没松开,此刻看着眼前澄澈的梅子汁,明明气味色泽十分正常,心里却始终有点不适感。 “这种‘死人’开的酒馆,你也真能淡定的吃下去。” 说着,高文抿了一口梅子汁,味道竟意外的不错。 “只要魔法阵没有被彻底破坏,在不遭受外部控制的前提下,这些人会按照生前的习惯继续‘活’下去。” 迟小厉灌了两口酒,火辣辣的酒气登时让人头脑清醒不少,一脸笑意道:“不过除了‘人’,吃的用的都是货真价实的,这些幻境没法补充,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享用一下,青林堡昨天被屠,吃喝都是新的,再等几天恐怕就坏馊了,到时候给你端上来的可能就不是梅子汁,而是酸梅汤了。” 高文眼角跳了两下,想到迟小厉说的场景,略带嫌弃地将杯子放下。 调整一下心态,高文盯着大街,正色道:“能给我讲讲这里的魔法阵是怎么回事吗?” 青林堡的遭遇是在令人痛惜,一座在乌托邦算是大型规模的城市,竟然旦夕之间全城尽屠,这在高文认知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直到对方从地下出现,破坏了那些仿佛血管蛛网般的魔法阵,高文才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这就说来话长了……” 迟小厉慎重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些关于完成版献祭大阵的构造以及破解方法简述出来。 当得知那个带给人极大不祥预感的魔法阵,竟然包含融合了数十种截然不同的魔法构造,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见多识广的高文,一改原本的淡定,变得十分震惊,两只竖瞳几乎快要撑出眼眶。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神神叨叨自言自语了一阵,高文下意识喝了口梅子汁雅静,结果随即又想到迟小厉说的“酸梅汁”,天生带有洁癖的龙族性格,让他顿时整个人又不好了。 “所以这个魔法阵效果虽强,但需要充足的准备时间,而且一旦掌握核心构造,想要从外部破解也并非不可能……” 高文的理解力很强,几乎瞬间明白了迟小厉的意思,豁然开朗的点点头。 不过很快,高文露出一副狐疑样子:“不对……你是一个剑士,为什么会对如此高等的魔法了如指掌?你和提波休斯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原本高文是想等两人更深入交流后,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结果一下子不小心全说了出来,不由有些担心会不会引起对方的不悦。 迟小厉歪了歪头,沉吟两秒道:“具体关系有些复杂,简单来说,你可以把我和他当成势不两立的死敌,提波休斯想要让五神重新回到大陆,而我则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的行动。” 高文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异彩,却没有逃过迟小厉的视线。 (看来这位北境统领真的知道许多秘密……也不枉我费尽心力把他救下。) 在心中腹诽几句,迟小厉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对面:“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开诚布公谈一谈了。” 高文表情倏而有些凝重,与迟小厉对视两秒,缓缓摇头道:“虽然我觉得你说的有九成九是真的,但我不能冒哪怕最后零点一成的风险,所以如果你想要《创世之书》,恕我暂时不能给你。” 创世之书?这名字听上去挺霸道啊……不会是那五位亲笔写的吧? 脑海中刚生出这么一个疑问,还不等不等迟小厉提出,高文突然站起来,对他深鞠一躬:“无论怎么说,你都救了我一命,公对公私对私,我都应该表示感谢。至于事关大陆安危的事情,我认为我们暂时还缺乏更深入的了解。”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迟小厉在心里叹了口气,与这位高文接触了一会儿,就大致能猜到他的性格,属于那种老成持重、滴水不漏的类型,要想取得这种人的信任,通常需要一个漫长过程。 迟小厉想不到能够快速增进友谊和信任的办法,如果可可莫和格尔斯托夫还在,这两个乌托邦土著民或许能帮点忙。 又或者今天救下的是那位南境统领,以迟小厉从科尔森记忆中虏获的情报,绝对属于那种爱憎分明、敢打敢拼之辈,这种情况下说不定就会赌一把,选择和盘托出,将宝压在自己身上。 可惜没那么多如果,虽然获取高文信任有些艰难,但这位命运之龙后裔说不定掌握其他三位统领所不知道的秘密,对迟小厉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思索半晌,迟小厉决定先旁敲侧击,试试高文的底限,“你说的《创世之书》,我暂时不会讨要,可除了这本书之外,关于你所知道的五神情报,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些?” 高文目光游离,思索了几秒,“你想知道什么?” “终焉之战结束后,五神是怎么进入‘休眠’的?又为什么会被困在一个异空间里?” 淡蓝色的竖瞳猛然缩了一下。 高文内心掀起一层巨浪,心脏突地跳了两下,才勉强维持着表情的淡定。 这个秘密属于整个大陆最顶级的信息,在乌托邦,只有四境统领才有资格知晓。 而关于五神被封印的秘密中,又有一部分,只有高文才知道,其他三人皆不知晓。 而从威尔的表现来看,对方所知道的东西,很有可能超乎自己想象。 细思几秒后,高文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露出恍然之色。 “的确……一个阻拦五神苏醒的组织,能够与那种恐怖的敌人做对手,知晓这个秘密才是理所应当。” 迟小厉懒得解释自己就一个人,根本不属于什么组织,没有打断高文的话,让他接着说下去。 “上古战争中,百族纷乱,群雄并起……远超我们现在想象的恶劣生存环境,让各族不得不互相厮杀,以夺取生存权利。 而在所有种族当中,尤以巨人族一家独大,连同雪巨人等旁系在内,可以称得上上古时期独一档的最强种族。” 高文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远无比,神情严肃地望向迟小厉:“而就是这样一个近乎无敌、俯瞰大陆的种族,竟然在短短百年间销声匿迹,彻底绝灭……你知晓真正的原因吗?” “被五神联手灭了呗。” 迟小厉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高文心脏又跳了一下—— 这个威尔·利普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可没想到接下来一句话,让高文表情管理差点崩掉。 “对了,差点忘了,其中应该也有你家老祖宗奥贝罗协助,可惜最后巨人族灭了,龙族反而成了大陆最强的种族,又引起其他种族提防,加上奥贝罗的力量太过诡异,五神都忌惮不已,所以最终这位龙神也惨遭毒手……你们命运之龙一脉,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逐渐式微,最终消亡的吧?” 高文双手攥拳,止不住轻微颤抖,呼吸也急促了许多。 他就这么看着面带笑意的金发男人,竖瞳中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 “这些都是已经绝灭在历史中的秘密。” 许久,高文才缓缓开口,声音却比之前更为沙哑悠远,两人明明相隔不到一米,却仿佛远在千里之外:“你知道的太多了……甚至已经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迟小厉微微愣了一下,算是被高文的回答吓了一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还真是个人才,这样都猜对了”,不过随即意识到对方指的是关于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知识,而非看破了他来自未来的身份。 “你怀疑我跟五神一样,都是从终焉之战活下来的‘先人’?” 迟小厉哈哈大笑,摇了摇手:“不得不说你想象力确实够丰富的,但很遗憾,我跟那些老而不死的家伙不一样,我可是实打实的年轻人,只不过知道的秘密比你想象中更多一点。” 见高文眼中仍有些许忌惮,迟小厉朝椅背一仰,颇有些无奈道:“我真没法跟你解释我的情报来源。” 沉默几秒,高文点头道:“我信你。” “那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迟小厉神色迅速慎重起来,“五神是被谁‘关住’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七五章 天下第一(六十六) 这个问题让高文突然陷入沉默,足足思索了半分钟,才以一种略显古怪的目光,望向迟小厉:“你不知道?” “难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迟小厉也有些懵,不由反问一句。 高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确认眼前男人的语气神态都不似作伪,旋即叹了口气。 “看来是我想岔了。” 迟小厉顿时有些急了:“不是,你这来来回回跟我打哑谜呢?到底想说什么,咱们能痛快一点吗?” 如果换一个人,迟小厉可能就不会这么有耐心了,啰里啰嗦半天没搞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早就动上手了。 可面前的北境统领毕竟为人不错,非必要时刻,迟小厉并不想跟对方用武力沟通。 而且高文对迟小厉至今抱有警惕心,太过着急只会适得其反。 “刚刚见你侃侃而谈,了解那么多上古秘辛,所以我本能将你当成那些‘巨人崇拜者’了。” “‘巨人崇拜者’?” 这个名词迟小厉还是第一次听说,眼睛一亮,下意识就感觉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沉吟两秒,迟小厉问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个组织……难道是一些崇拜巨人族的人联合起来?” “没错。” 高文点点头,目光瞬间变得深邃:“从终焉之战前夕,巨人族尚未灭绝之时,就有不少种族崇拜他们,认为巨人族才是理应君临大陆的至高种族。 当然,最终因为巨人族的陨落,这些种族无一例外全部被消灭,但崇拜巨人的信仰,则在一小部分人中流传下来,一直到今天。” 迟小厉皱眉道:“你是说现今存活繁衍下来的各族中,仍有极少一部分人,信仰早已绝迹的巨人族?” “更确切来说,是那位巨人王本人。” 高文进一步解释道:“终焉之战前,那些消亡的种族,甘心成为巨人族的附属……当然,这只是委婉的说法,直白点就是奴仆副族,听命巨人族行事,宁愿当走狗失去自由,也不愿冒着种族被灭的风险反抗到底。” “听上去其他那些敌对巨人族的反而可歌可泣。” 迟小厉调侃一句,随即返回正题:“可这些种族都灭绝了,并且随着巨人族覆灭,存活下来的信徒,改为崇拜那位巨人王了?可普拉姆不是早在巨人族覆灭之前就已经陨落了吗?” “你不是生在那个时代,自然无法理解那位巨人王在其他各族中的地位。”高文摇了摇头,“如果不是遭到五神卑劣的偷袭,只要巨人王不陨落,其他各族就没有胜利的希望。” 迟小厉眉头微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异彩。 虽然高文的语气一直保持一种较为平静淡定的状态,但从刚刚聊起巨人王的话题起,高文的气息就出现了隐隐的波动。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总之迟小厉可以断定,这位北境统领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可从头到尾两人仅仅只是聊到巨人王,高文为何会表现出如此异常的情绪起伏? 这种情绪变化,不是极度的憎恶与愤怒,就是一种欣喜和狂热。 结合高文的立场,作为龙族而言,巨人族是曾经压在他们头顶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所以按理来说,高文对普拉姆有一定的痛恨也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他还是继承了奥贝罗的命运之龙后裔,说不定记忆中传承了部分不为人知的秘密,因而更加感同身受。 可迟小厉总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高文的状态与其说是因为愤怒而变化,反而更接近……狂热。 结合他之前所说的内容,迟小厉不由有了一个看似不可能,却是唯一合理的猜测—— “你也是‘巨人崇拜者’之一?” 高文表情倏而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迟小厉会突然发问,愣了两秒,才笑着摇头:“不,我虽然崇拜强者,但绝不是‘巨人崇拜者’中的一员。实际上乌托邦中这个组织的成员极少,就和五神的信徒一样,其中原因你知道。” 迟小厉点点头,乌托邦推行民主制度,上层建筑的权力高度分化,即便是四境统领,除了调动全域的武力之外,只有名义上的统治权,更具体的指挥还要一一下放。 因为制度的原因,乌托邦驱逐一切宗教信仰,这一点可可莫做过详细的解释。 尤其在五神的神迹失效后,乌托邦所剩无几的信徒也彻底宣告分裂,从此只剩一小部分极端狂热者还潜伏在暗中苟延残喘。 五神的信徒尚且如此,那个从未听说过的“巨人崇拜者”,遭遇只可能比前者更悲惨。 毕竟信五神曾经还会有实际的恩赐降临,而信一个早就陨落的异族,就只能靠纯粹的信念了。 这个解释倒也算合理,但迟小厉仍旧感觉有些勉强,似乎并不完全符合高文的态度。 不过就算高文有所隐瞒,这种情况下强行逼问也不可能得到答案,迟小厉只能将问题记在心底,等以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进行试探。 “巨人王在许多人心中才是真正接近于‘神’的存在,‘巨人崇拜者’们认为现如今的五神不过是欺世盗名。” 高文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迟小厉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啧啧嘴道:“在终焉之战结束后,即便五神已经离开现实,这种想法依旧很‘危险’的。” “没错,五神的信徒们疯狂追杀这些巨人崇拜者,他们将后者视为‘叛徒’,”高文继续讲述着那些从未被记入史册的秘密:“要知道在最初的时候,五神的信徒数量几乎占据各族成员的大多数,而那些巨人崇拜者,充其量也就是一小撮,一旦被发现,双方力量相差悬殊,等待后者的只有毫无慈悲可言的死亡。” “好了,关于‘巨人崇拜者’的信息,我已经了解够多了,现在我想知道他们和五神的封印有什么关系?” 迟小厉有些担心高文会一直抓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虽然提波休斯的逃脱给他留下了不少时间,但也不能这么随便浪费掉。 “因为封印五神的‘边境’,据传就是普拉姆留下的伏笔。” “?!” 突如其来的猛料,让迟小厉有些措手不及,嘴巴猛地长大,一脸不可思议道:“普拉姆?他不是被五神阴了一把才陨落的,又怎么可能在死后的几百年时间里反击?嘶——” 迟小厉眉头猛地一皱,倒吸一口冷气。 “你怎么了?” 高文正要回答,却见他面色瞬间有些狰狞,一下子白了许多,心中顿时升起一丝疑惑,小心翼翼地关心了一句。 “没事……你继续。” 迟小厉不着痕迹地拭去额头冷汗,同时左手很自然地垂到桌下,手腕轻轻翻转。 刚刚那一瞬间,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蚀骨铭心的剧痛,仿佛有一根烧灼通红的钢钎狠狠插入骨髓,让迟小厉痛的猝不及防,差点直接喊出声来。 凭借强大的意志,迟小厉强行控制住惨叫的念头,迅速调节气息,很快便确定问题出在那个环形烧灼痕迹上。 (怎么回事……) 就像是莫名其妙被扎了一下,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仅仅过了几秒钟,痛感便消失不见,轻轻活动手腕,也没有任何不适感。 迟小厉微微垂下目光,打眼看了下,结果竟愕然发现,原本只是如同手镯般宽窄的褐色痕迹,仿佛突然之间扩张了不少,靠近手肘一端的部分,更是延伸出许多细如毛发的褐色线条,像是主干河道引渠流水,纷纷朝着肩膀部位扩散。 用精神力查探,没有发现任何能量波动,那些线条就仿佛染上去的颜色,对身体没有任何损害。 迟小厉却没法放下心来,从进入历史长河后,时之环似乎就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现在的异常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就是某种对自身的警示。 即便迟小厉已经刻意控制表情,但坐在对面近处的可是乌托邦北境统领,即便受了重伤,至圣的实力也不是花架子,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一丝气息变化。 “你刚刚说过,我们应该开诚布公一点,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高文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满。 迟小厉搓了搓下巴,最终将左臂抬到桌面上,苦笑道:“只是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跟现在你我讨论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 为了表示诚意,迟小厉还特意撸下袖子,让对方看清手臂。 结果这个不经意的举动,竟然让高文的瞳孔瞬间紧缩起来。 “这、这是……” 迟小厉眨了眨眼,“怎么,你认识这个纹路?” 高文哑口无言地看了几秒,随即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迟小厉的眼睛:“你还说自己跟‘巨人崇拜者’无关?” 迟小厉灵光一闪,略有些激动道:“难道这个纹路跟巨人王有关?” 高文神色极为古怪,看着迟小厉极有求知欲的眼神,一时竟不知道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一无所知。 “我曾经接触过几个‘巨人崇拜者’,因为血统的原因,他们对我抱有一定善意,所以我能够接触到更多关于他们的秘密。” 高文指着迟小厉的手臂,神情严肃道:“我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见过类似的纹身,都是这种简单直线线条构成的图案,只不过他们的纹身全身都有,而你手臂上的这个……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迟小厉一下子僵住。 他此刻的心情,实在是有些五味杂陈,完全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反应。 虽说从五神手中逃过一劫,背后似乎有那位早已陨落的巨人王的影子,但迟小厉从未考虑过,自己进入时间长河后,身上发生的异变,竟然也会与对方有关。 因为时之环是从约瑟夫身上获取的,迟小厉之所以能使用时间魔法,也是建立在对时之环掌控的基础上。 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难道说手腕的褐色疤痕,从最开始就跟时之环无关,只是恰好出现在了那个位置,所以自己理所当然的想岔了? 迟小厉略微有些动摇,如果高文所说都是真的,这些仿佛活过来般的纹路与普拉姆有关,那此刻出现在自己身上,又代表什么意义? 迟小厉猛地想起梅林临别之际留下的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似乎就是隐晦的指向那位巨人王。 一丝灵光在脑海中闪过。 难道从五神手中逃脱、离奇回到大陆,获得“封圣”剑柄后进入时间长河,这一系列的变故,背后都有普拉姆的干预? 迟小厉猛地打了个寒颤,额头浸出一层冷汗。 一个早该死去万年的古人,就算实力强大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并且智计无双,草蛇灰线伏延千里,也总不至于能够跨越时间的束缚,将手伸向如今吧? 迟小厉本能想要否定这一切,原因无他,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如果巨人王真能做到这种程度,那辛苦算计,苟延残喘才活到今天,却还一直被困在渊域中的五神,又算是什么? 当年他们真的战胜普拉姆了吗? 亦或者……连普拉姆的死,都只是祂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 不知为什么,明明越想越荒谬,迟小厉心底却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 就像是联想到这些问题本身,都是一种禁忌和错误,会发生某种恐怖的事情。 迟小厉强迫自己中断越陷越深的想法,赶紧深吸一口气,放松心境,眼神不经意瞥向左侧,大脑登时陷入瞬间的空白。 原本只到前臂一半位置的纹路,竟然在短短几秒钟内,延伸到了肘部! “到底怎么回事!” 一股莫大的恐慌涌入大脑,迟小厉下意识向后跳开,神色陡然狰狞无比。 只是在心里胡乱猜测了一番,那些纹路就好像活过来一般拼命生长? 如果一直置之不理,最后又会延伸到什么地方? 难道像高文所说……会变成那些全身都是纹身的信徒? 一股没来由的紧迫感让迟小厉头皮发麻,就像是身体里藏着一个噬人猛兽,正在缓缓露出獠牙。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七六章 天下第一(六十七) “关于‘巨人崇拜者’,你还了解多少?详细说说。” 缓解一下焦躁的心情,迟小厉突出一口浊气,目光凛然的盯着高文:“五神进入休眠,而非真正的死亡,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而清楚五神被关在渊域的秘密的人,在这个时代更是只手可数……我想你应该好好解释一下。” 高文心脏突兀跳了一下,虽然威尔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但不知为何他莫名感到一种危险。 就像是如果不按照对方的要求进行解释,会发生某些不好的事情。 看着那只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纹路,高文心里疑窦丛生,实在是有些吃不准眼前男人所属的势力。 最初高文以为对方是与五神信仰敌对的势力重要人物,接着又把他当成巨人崇拜者中的一员,结果遭到威尔·利普的否定,然而他身上又出现了巨人族的纹路,偏偏又要让自己介绍“巨人崇拜者”组织的信息…… 高文实在是吃不准他的身份,如果威尔确实是巨人崇拜者中的一员,似乎完全没必要在自己眼前演戏。 而且最重要一点,按照威尔的实力,如果真是该组织的成员,也必然是最上层的领袖级人物,而达到了这种层次,肯定知晓命运之龙与巨人王曾经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绝对信任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进行无谓的试探。 所以综上考虑,高文最后认定威尔利普应该属于另一个默默反抗五神信仰的组织,甚至于他就是该组织的首领。 基于不知何种原因,威尔知晓许多关于无神的秘密,甚至有些绝密情报是连自己和巨人崇拜者都不知晓的。 为了更有效对抗五神,破坏他们的苏醒计划,威尔只身——或者带着其他组织内成员——来到乌托邦,原先的计划可能是潜伏观察,寻找合适时机,却没想到提波休斯动手之迅速超乎想象,所以威尔不得不提前行动,尽可能中途破坏魔法阵,借此达到一定的延阻效果。 (说不定在他最初的谋算中,想要一直居于幕后,先让我们四境统领正面迎敌,然后找机会给予提波休斯致命一击……可惜,克格莫的背叛出乎所有人预料,否则以我们四人联手,在巴别塔又占据地利,完全不虚那个黑袍人的本体……) 高文在心里略感叹息,不免也对为自己争取时间而牺牲的贡达拉和忒弥莉斯,生出一份惭愧之心。 现在高文已经可以断定,自己直觉所指引的那唯一生机,正是落在这个威尔利普身上。 如果他是巨人崇拜者的高层,这件事就会简单许多,高文甚至可以直接将《创世之书》交给对方。 可眼下威尔身份至今成谜,两人之间还存在着一定隔阂,就算他确实是对抗五神的组织成员,如果不具备相应的自保能力,就算将书交给他,对方也未必能够保住。 万一因此引来无神的窥视,不但会白白丢掉性命,连最关键的“钥匙”也落入对方手中,对整个大陆而言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所以在面对威尔不知为何以一种逼宫的状态发问,高文始终有些犹豫不决。 最终,高文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遵从命运的指引,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巨人崇拜者……最初时期,其实是由一群继承了巨人族血脉的‘混血儿’构成。” 长久的沉默过后,高文突然放出一枚重磅炸弹,瞬间让迟小厉瞪大眼睛,“巨人族的混血?等等……巨人不都是一群平均十米高的大块头吗?他们又不像龙族,拥有拟态魔法变化身形,要怎么和其他种族……” “谁说巨人族无法变化身形?” 高文深深忘了一眼,在迟小厉错愕的目光中,摇头笑道:“看来你和你身后的势力,真的对巨人族一无所知。” 谁说的,我都亲眼见过巨人族,并且还和他们当面谈过,甚至于现在体内还有三个奇葩的巨人族守护灵……迟小厉在心里吐槽一句,好奇道:“难道我有哪里说错吗?” “你知道巨人族的种族能力是什么吗?”高文抛出疑问。 迟小厉沉吟几秒,点头道:“巨人族掌握一种独一无二的‘术’,是独立于魔法和剑气的一种特殊能量体系,可以为族人施加良性状态,甚至可以通过复杂的融合,完成类似魔法的效果。但据我所知,巨人族并不能够改变自己的外形。”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种程度的了解已经算得上很深入了,但你说的仍然不全对。” 高文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对大多数普通的巨人而言,的确无法做到变幻身形的程度。” 迟小厉眼睛一亮,抢答道:“你是说……巨人族的强者可以做到?” “没错,而且远不止如此。” 高文淡蓝色的竖瞳轻轻缩了一下,像是冥冥之中与某种力量建立起了联系,脸上显出一抹追忆之色:“巨人族最强盛时期,普拉姆御下的十二位酋长,以及他们座下的诸多大将,各个拥有惊天动地的恐怖实力,不但能够随意化成各族形态,甚至还能在生理上将该种族独有的结构与器官完美仿制。 在彻底变形后,巨人们便能够使用该种族的天赋与能力,甚至可以从零修习魔法与剑术,而且通常情况下某一方面天赋极高,晋升速度奇快,几乎不用多少年就能重新步入最顶尖强者的行列。 当然,这种变化需要付出一定代价,而且一旦完成彻底转变,就再也无法恢复巨人之身,后半生只能以另一种身份生活。 不过即便这些人在通俗意义上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种族,可依旧保有巨人族独特的血脉,虽然无法再使用独一无二的‘术’,可血脉之中依旧隐藏着巨人族天赋,他们的后代便是同时拥有两个种族特征的‘混血儿’,往往天赋异禀,既能使用‘术’,也能修习魔法和剑术。” 高文一口气讲完这么多,端起桌上的梅子汁润润嗓子,然后便静静等待威尔的反应。 迟小厉轻轻揉着眉心,高文这一下子爆出的秘密无异于一道惊雷,差点把他雷了个外焦里嫩,自然需要一定时间消化消化。 最让迟小厉感到震惊的,还是那种所谓的“完全拟态”。 在此之前,他从未在任何书籍或者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听闻过哪一种族还可以换个身份,变成另外一个种族。 可高文如此郑重其事的说出来,并且有头有尾,瞎编的可能性极低。 也就是说,上古时期,巨人族的强者可以在需要时变换身份,以全新的形象展开全新的人生。 这种变化并非简单肤浅的改变,而是由内向外连生理上都发生改变。 作为最顶尖的医生,同时又掌握空间魔法,迟小厉深知不同种族间的生理差别,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通的。 虽然经过终焉之战的洗礼,幸存下来的八大族中,除了机械族构造独一无二外,其他七族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着惊人相似度,但仍旧存在着一小部分差异。 要知道在上古时期,百族争锋的年代,不同种族之间的差异极大,有的种族擅长飞行,甚至可以做到长年累月不落地,有的则擅长在地下生活,进化出锋锐有利的四肢,还有的种族则适应海中的生活…… 这些种族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生理差距,也可以说是那个时期较为普遍的现象。 而最终活下来的八大智族——海兽常常处于暴怒状态,且一般都无法与其他种族交流,所以自上古时期便被排除在智族之外——生理上却无比接近,虽然仍旧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生殖隔离,却并非绝对。 这个现象曾经一度引起许多历史学家与医学者的兴趣,许多人试图揭开这个相似性的秘密。 最终的结论,便是“优胜劣汰”。 直白点讲,现今存活下来的种族形态,是最能适应不断变化的复杂大陆格局的样子。 其他种族,都在不断的斗争中惨遭淘汰。 可既便如此,两个异族相爱,想要诞下后代的可能性依旧微乎其微,便是那只占据一小部分却极为关键的差异决定。 就算侥幸留下了后代,往往也会出现诸多问题,症状较轻的身体虚弱,疾病缠身,症状厉害的则直接危及生命,离开母体的瞬间便迎来死亡。 迟小厉很早以前就接触过混血儿的病例,有些经过他的医治最终存活下来,却也有近一半没能扛过手术。 这并非迟小厉学艺不精——实际上对于这些极为特殊的病例,迟小厉向来都是投入百分百的精力——而是因为有些混血儿实在太过倒霉,几乎凝集了父母生理上大多数的矛盾点。 除非拥有逆天改命、将异种族隔离消弭的能力,否则根本回天乏术。 当然,在许多年后,从那些神使尸体中获得的“能量体”,就是一种绝佳的弥合材料。 如果当时迟小厉就拥有这种素材,说不定还能救活更多混血儿。 而在他手中较为成功的“病例”也有许多,奥丽莎与森加算得上其中的翘楚。 正因为对混血儿存在的诸多弊端了如指掌,迟小厉才越发清楚,想要改变形态,完全变成另一个相异的种族,难度该有多大。 这几乎是堪称“神迹”的能力。 在迟小厉印象中,似乎也只有经过五神改造的神使,才与高文口中所说巨人族的“完全拟态”有些相似,然而前者构筑身体的素材为纯粹的能量体,要先抛弃原本的肉身,后者却是在原有身体基础上改变,两者的难易程度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五神尚且只能做到这一步,万年之前的巨人族强者们,却可以轻易做到,听上去确实有些骇人听闻。 (如果真如高文所说,拥有这种能力,不是可以随意安插眼线进入其他种族,而且几乎不会被发现?恐怕这也是五神穷尽心思也要对巨人族斩尽杀绝的原因之一。) 在心中感慨几句,迟小厉甩了甩头,重新睁开眼睛,收敛起心中的震惊,“想不到巨人族被灭,竟然还有混血儿这种形式的后代存活下来……这么看来,他们对巨人族的信仰倒也并非因为对五神的排斥以及对力量的崇拜,而是一种根植血脉的行为。” “呵呵……也并非所有巨人遗脉加入这个组织,”高文脸上噙起一抹淡淡的额嘲讽,“实际上大多数混血儿,可能到死都没觉醒血脉天赋,也不清楚自己的出身,而还有一部分人,则投入五神的信仰。” 迟小厉眼睛倏而眯了一下,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十二神使中,会不会就有巨人族遗脉? 历史上并未有关于巨人族混血儿的记载,所以迟小厉大致能够肯定,这些人恐怕没能活过太久,可能在这个时代后几百年间,就被五神连根拔起,斩尽杀绝。 所以十二神使中的可能人选,可以划定在三个人之中——奥丁,瑟拉斯与维奥尼亚。 之所以加上维奥尼亚,却排除了贝努克,前者自然是因为丝荻拉遇到的那个精灵部落女王,推翻了迟小厉此前的一些猜测,让这位第四神使的身份有些扑朔迷离; 至于后者则是因为在利亚和库曼的情报中已经标明,贝努克真实身份是龙族,战斗途中曾经展现过本体,也得到了三位龙王的认证。 (这三个人中,奥丁的可能性毫无疑问是最高的……毕竟按照梅林的说法,这位第一神使曾经以不同身份莅临大陆,并且数次获得“最强”称谓……原本我以为这只是简单的魔法伪装,现在看来或许还藏着复杂的内情,他这么做的原因也越发成谜……) 前一段历史中,迟小厉借助少年的视角,亲眼见到了那个化身兽人的奥丁,现在想起来,如果只是一个魔法伪装的身份,作为族长的兽人强者此前不可能毫无察觉。 由此可见,奥丁大概率就是曾经的巨人族成员,或者是一位混血儿。 灵光乍现,迟小厉蓦然眯起眼睛。 或许普拉姆的陨落,还与自己族人的背叛有关……(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七七章 天下第一(六十八) 这位巨人王陨落的背后,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迟小厉眼前像是出现了层层迷雾,原本他以为五神算无遗策,苦心孤诣布置万年时光,已经为“重生”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他们想要从沉睡中苏醒,势必会让现今大陆无数生灵涂炭,为了满足自身永生的愿望,不惜牺牲其他所有人,这种极度自私且以我为中心的行径,与那些恶贯满盈的罪民有何区别? 在迟小厉眼中,所谓的五神,在揭开那层看似高高在上的面纱后,也不过是群贪生怕死的普通人,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惜牺牲一切。 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想方设法干扰神使的任务,一群早就该死去万年的老东西,本就不该活在不属于自己的时代。 他们为大陆各族做出的贡献无与伦比,也不会有人否认,但流芳百世名垂千古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所谓神明,就该活在人们的祭奠中,活在一代代传承的故事里。 然而与这位北境统领相见,关于提波休斯的情报没能有多少进展,却意外发现了五神当年进入休眠的线索。 如果真如高文所说,恐怕普拉姆瞒过了所有人,将计就计,神不知鬼不觉在五神眼皮底下搞了不少小动作。 你们不是想杀我吗? 那就先做好去死的准备。 巨人族强者能够完全拟态成其他种族,便是普拉姆将情报网延伸至对方内部的最锋锐尖刀。 有这么便利的手段,相信普拉姆不会“正人君子”到避而不用。 而转变后的巨人族,通常都具备极高的魔法和剑术天赋,在各族内部快速晋升易如反掌,而且极难被发现。 等到这些“线人”一步步成长,就算无法打入各族真正的内部高层,也至少能够做到挖出一些隐秘情报。 针对巨人族的行动,因为参与种族太多,即便如何保密,终归也不会有不透风的墙。 只要有一个“线人”截取情报,将这些线索传回,相信以普拉姆的能力,不会想不到巨人族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之后普拉姆将计就计,可能原本是想抓出所有意图违抗的种族,然后将他们一举歼灭。 至于为此所布置的计划和行动,迟小厉暂时不清楚,相信高文也不会掌握更多细节。 他唯一能够确认的是,这位被喻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强者,肯定进行了极为周密的计划,无论是计谋还是实力,都确确实实碾压了如今的五神,否则五神应该也不会落得今天这种地步。 只可惜普拉姆最终陨落,而且并非假死,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意外。 能够让一位巨人王完美无缺的计划出现问题,迟小厉思前虑后,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巨人族内部出现了问题。 在渗入其他种族内部的同时,或许五神也已经策反了某些普拉姆最信任的手下。 有了巨人族内部协助,普拉姆计划再天衣无缝,最终也是要许多执行者完成,难保不会有奸细藏匿其中。 最终的结果,是普拉姆原本的计划变成了假戏真做,还未等施展全力,就因为敌人的里应外合而陨落。 不过普拉姆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临死之前给了五神“致命一击”,预感到他们之后想要做什么——或者说最终的计划就是获得“永生”,所以以一种隐晦且不为人知的方式,让五神的后续计划出了问题。 迟小厉发散思维,构想了多种不同过程的结果,最终大致确定了一条猜测——在普拉姆死后,他留下的干扰依旧成功打乱了五神的计划,使得祂们被动陷入沉眠,并且被关入渊域。 (这么说来,五神直到今天依旧在为复活所努力,而没有早早重新君临天下,其中还得感谢普拉姆的无私奉献……) 迟小厉在心里这么忖着,手腕处却再次毫无征兆传来一阵剧痛。 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迟小厉几乎在痛觉传达到大脑前的一瞬间,先施展了一个小型“迟暮”剑域,延缓痛觉传递的同时,接着使用皮尔的“光域”,提前为自己施加了抗性状态。 千钧一发地做完准备,迟小厉瞳孔仍然骤缩了一下,疼的腿肚子哆嗦了一下,不过好歹却勉强能够接受,不像之前那般甚至差点发出惨叫。 “你做了什么?”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变化,但高文仍旧敏锐察觉到剑气波动,几乎是下意识望向酒肆外面,似乎将迟小厉的行为当做发现敌人,聚精会神的警戒起来。 等待疼痛过去,迟小厉略感疲惫地摇了摇手:“没事,还是……身体的问题,不用紧张。” 悄悄翻起袖子,看到那些线条纹路已经越过肘部,开始向着上臂攀爬,迟小厉暗叹一口气,决定除非必要,暂时不要考虑任何关于普拉姆的问题了。 高文精神力搜寻了一圈,确定周围连个活人都没有,这才相信迟小厉说的话,重新回到桌边,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抓紧时间,我要知道更多关于五神和渊域的秘密。” 见他不愿意解释,高文只能轻叹一口气,说好的坦诚相待呢? 似乎从刚刚开始,威尔·利普身上就出了某种问题,那与巨人族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的纹路,怎么想都无法与巨人族脱离干系。 高文瞳孔一缩,猛地想起眼前这位看似平平的中年男人,实际上是能同时驾驭数种截然不同的剑气的狠人。 这种天赋高文可谓是闻所未闻,现在想起来,或许并不能只用“天赋异禀”来解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天下永远没有免费的午餐。 说不定威尔身上隐藏的最大秘密,就与他获得的强大力量有关,只不过这份力量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为了获得力量而不惜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或许只是为了对抗五神,对抗祂们的仆从,这种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精神,才最值得敬佩。) 高文不知不觉将迟小厉塑造成了不顾个人安危心系大陆、虽千万吾往矣的伟岸形象,对于他的观感,一下子从略带警惕擢升到了值得敬佩的程度。 迟小厉眉头一挑,不知为何突然感觉高文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变化,好像……温柔了不少? 难道这头公龙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癖好? 迟小厉打了个冷战,嘴角微微抽搐:“咳……你刚刚说五神被普……那位巨人王算计,所以被困入渊域,有什么证据?” 高文重新打起精神,回到这个话题上,直截了当道:“我给不出证据。” “没有?” 迟小厉狐疑地眨眨眼。 高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这些‘知识’,全部存在于我的‘记忆传承’中,而且只是一段模糊的片段,不过很有可能就是来自我上古时期的那位先祖。” “奥贝罗?” 迟小厉眼中精光一闪,这已经是第二次从对方口中听到那头巨龙之主的名字了,瞬间精神一振:“奥贝罗和普拉姆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如果没记错,当年普拉姆的陨落,也有龙族参与其中。” 如果放在从前,迟小厉根本不会讲普拉姆与奥贝罗联系到一起。 两人虽然生于同一个时代,但普拉姆的陨落是诸多种族联手合力达成的“壮举”,奥贝罗的身份,其实更接近于五神。 只不过这位巨龙之主在搞掉普拉姆之后,自己却成为了众矢之的,又遭到五神的背叛,不但关押进渊域中,甚至还剥夺了大部分命运权柄,毁灭肉身,只存一道灵魂苟活。 然而从高文最初关于“巨人崇拜者”的亲近状态,以及后续言语中有意无意透露的蛛丝马迹,都让迟小厉有种“奥贝罗当年与普拉姆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的错觉。 迟小厉突然愣住。 他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奥贝罗明面上与五神和其他种族首领合作,背地里却与普拉姆纠缠不清? 这里的纠缠,当然不是指情感上面的问题,迟小厉还从未在任何传说故事中听到这两位有什么异常性癖。 按照上古时期的力量划分,巨人族应该是独一档的存在,接着便是龙族与其他一些能够掌握魔法的种族。 只要巨人族存在一天,龙族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王者,所以按理来说,奥贝罗应该拥有更强烈的消灭巨人族的愿望。 可如果奥贝罗崇拜强者,甘愿成为普拉姆的小弟呢? 虽然龙族留给迟小厉的印象中,最为突出的一个点便是高傲,但谁也无法保证万年之前的奥贝罗不会是个没什么大志的二五仔。 奥贝罗明面上与其他种族合作,背地里却偷偷倒向巨人族,结果最终被五神察觉,所以提前展开行动,巨人王反倒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陨落之后,五神便对“叛徒”展开了清除工作,将矛头对准龙族。 可怜其他龙裔被这位老大牵连,此后万年时间逐渐式微凋零,数量一再减少。 如果不是某一代龙王决定离开数千年以来的盘距地朝大陆北方迁徙,在其他种族几乎无法生存的严苛环境中繁衍生息,这才避免了外族的窥探与威胁,成功延续下来,或许龙族早就在大陆上绝迹了。 在从皮尔口中得知龙族的繁殖能力是被五神种下了诅咒时,迟小厉还曾心存疑惑。 按照五神的实力,在解决掉奥贝罗这个硬点子后,想要遏制龙族似乎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只要再次联合起来,对龙族发动讨伐战争,相信即便那些龙裔格外强大,在付出一定代价后,也能将龙族像巨人族那般,从大陆上彻底抹除。 迟小厉原本猜测,或许是消灭巨人族让各族内耗太大,实在经不起更多战争,所以才“放龙族一马”。 现在从高文这里得到更多线索,迟小厉不由大胆猜测,说不定当年五神确实准备对龙族下手,然而在抓住奥贝罗后,还没等进一步行动,就受到了那位巨人王“死后”遗留的反击,因而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逐渐陷入沉眠,无力再干涉龙族的存亡,这才让后者侥幸活了下来。 用“侥幸”形容或许并不恰当。 迟小厉始终认为,一切看似偶然的背后,实际上隐藏着许多必然联系。 一位大陆最强者,与一位掌握命运权能的巨龙,两者联手,必然能够洞察到未来的一些危机,并且提前做好规避。 五神沉眠的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迟小厉不认为这会是巧合。 自家小弟被人欺负了,甚至都快要被株连灭族,身为老大哥,巨人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如此一来,以前想到的关于五神种种不合理行为,似乎都能解释的通了。 仿佛一下子看清了许多事,迟小厉却没有多少兴奋,心底被一股接一股寒意所笼罩。 因为奥贝罗这一个不确定因素加入,迟小厉刚刚得出的结论,不免又一次动摇了。 普拉姆真的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陨落了吗? 有了奥贝罗协助,他的力量将会呈几何倍提升。 万一他的死亡仍旧是“假象”,瞒过了包括奥贝罗在内的所有人,背地里却谋划着更为惊天动地的阴谋呢? 证明普拉姆并未彻底陨落的最好证据,便是直到万年以后,五神依旧被困在渊域中,并且因为某种缘由,在不断找寻上古神器“封圣”。 而迟小厉身上,也留下了许多与普拉姆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到那个奇妙的空间里,模糊背景下无法看清真容的庞大身影,迟小厉遍体生寒。 然后手腕处便再次袭来剧痛。 这次的痛感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即便迟小厉使用多种组合剑技,试图抵消疼痛,最后却还是差点失去意识。 高文仍沉浸在迟小厉的问题中,还在纠结要不要将心中隐藏的关于命运之龙族系的最大秘密讲出来,抬头却倏而看到威尔面色惨白一脸狰狞的望向自己,脸上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浸满汗水。 万分愕然下,高文听到了对方咬牙切齿、让他精神为之震动的发问—— “奥贝罗,是不是曾经与巨人王合作过?!”(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七八章 天下第一(六十九) 高文瞳孔微缩了一下,似乎迟小厉的问题出乎他的预料,让他情绪产生了些许波动,却也仅此而已,并没有让他产生更强烈的震动。 沉默几秒,高文缓缓抬起头,用一种略显惆怅的语调回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迟小厉抽了抽嘴角,在桌子底下慢慢活动四肢,消除剧痛残留的麻木感,目光却始终落在高文脸上,想要找寻一些可疑的痕迹。 然而高文除了最初思索时露出些许迷茫外,自始至终都表现的极为镇定,眼神澄澈坦然,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迟小厉的精神力也没察觉到他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一般情况下,谎言是很难做到情绪上的“纹丝不动”。 毕竟是虚构的内容,在编造谎言的过程中,大脑总会不由自主产生一些联想,例如思考整个过程是否完整,有无疏漏等等。 而这些思维过程,就会引起一定的精神波动。 虽然这些波动极不引人注意,有的甚至往往转瞬即逝,许多以精神力见长的大魔导师,都很难能够察觉到同等级对手的精神活动,即便发现了变化,也无法确定对方是否说谎。 不过这种事在迟小厉面前,根本不成问题,自身就是最出色的医生,同时又掌握细致入微炉火纯青的精神力控制,即便是再微弱的心理波动,也难逃迟小厉“法眼”。 当然,或许奥丁算个例外,可以做到“瞒天过海”。 之前在诺尔城外遇到对方时,迟小厉想尽办法从对方口中套取情报,结果却无法判断这些内容的真伪。 这也是迟小厉自晋升至圣以来,头一次遇到无法勘测精神波动的对手。 只从这一点上看,迟小厉就能确定奥丁至少在精神力方面,绝不逊色于自己,同时对方的精神系魔法也不容小觑。 不过例外毕竟只是一个例外,高文显然无法与奥丁相提并论,更不会有强到离谱的精神掌控力。 所以……高文真的不知道详情? 迟小厉睫毛微动,想到一种可能。 高文毕竟只是那位巨龙之主不知多少代的后裔,血液中残留的祖辈因子少的可怜,他之前也承认,只拥有极为模糊的预知能力,而且无法主动使用,通常都是以“启示”、“灵光一闪”的形式出现。 所以关于巨人王以及巨人崇拜者的秘密,或许是源于上古流传的血脉中,而高文只是作为一个继承者,能够知晓大概内容,却不知道根源在哪里。 这就好像一本游侠故事,将开篇和结尾去掉,只留下中间的过程,虽然仍不影响读者获知大概情节,但终归无法知晓整件事的最初起因,以及最终的结果。 想到这里,迟小历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那位巨人王的名字,神色倏而一变,赶在条件反射似的剧痛来临前,强行中断想法。 确认纹路没有再次恶化,迟小厉才虚了一头冷汗,在心里松几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苦恼。 现在看来,五神的秘密,与普拉姆怎么都脱不开干系,要想找到针对五神的方法,就绕不开普拉姆这座大山。 迟小厉神色略显阴沉,低头不语,陷入沉思。 从旁观角度看,他就像是在思忖高文话中的可信度,脸色一会阴一会阳。 然而实际上,他却是在想办法先解决手臂上纹路延伸的问题。 既然接下来的话题无论如何都要落在普拉姆身上,甚至很有可能要以祂为重点,那就必须搞定自身的变故。 吃了这么多次亏,迟小厉也大致分析出了那种无法抗拒且难以忍受的剧痛的规律——似乎只要详细提到关于“普拉姆”的情报,并且在脑海中反复推导分析,那些纹路就会如雨后野草般疯长,而剧痛就是在这一过程中的“伴生物”。 如果能够想办法暂时阻止纹路延伸,是不是就可以阻断那种剧痛袭扰? 迟小厉摸了摸下巴,一个不算成熟的想法涌上心头。 脸上逐渐恢复血色的北境统领,在这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中,实在是有些如坐针毡。 尤其对面的金发男人表情时不时凝重一下,怎么看都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 高文可不想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出现破裂,无论对方最终目的如何,眼下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算他最后想要获取某种利益,只要不危机乌托邦,高文觉得任何代价都可以接受。 可偏偏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如刚刚所说,高文真的不知道那位先祖与五神和普拉姆之间,是否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当威尔轻描淡写的说出奥贝罗被五神联手迫害的秘密时,高文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隐匿的麟甲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差点当场林立。 实在是因为威尔的表情太过自然,像是这个秘密根本不是秘密一样。 然而实际上,知晓那位巨龙之主陨落真相的人,放眼整个世界,恐怕也只手可数。 高文也是在晋升至圣之后,才忽然获得一段此前从未出现的“记忆”,从而得知那位先祖大人竟然不是像现今外界所流传那样旧伤复发,最终倒在终焉之战的黎明前夕。 而是五神翻脸不认人,在解决掉普拉姆之后,又联起手来对奥贝罗下手! 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实在是龌龊不堪,高文在获知秘密的那半年内,一直处在一种愤怒的情绪状态下,甚至不得不暂时远离驻地,前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借助时间消弭心中的杀意。 也就是在得知这个秘密的同时,高文还获得了一些奇特的知识,其中就有关于巨人族完全拟态以及混血儿的秘密。 这些记忆就像是树木嫁接,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而且没有任何不适,一切都显得极为自然,就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的自然规律一样,高文甚至无法产生哪怕一丁点的质疑。 虽然这段记忆极有可能源于那位早已陨落的先祖,按理来说老祖宗没有坑害后背的理由,但当时已经成为北境统领的高文,还是多留了一份心,仍旧无法完全信任这些记忆。 只可惜他无法凭借自检与慎独确认记忆真伪,所以只能另觅他法,偷偷寻找那些“巨人崇拜者”。 如果那些记忆是真的,高文相信这些混血儿至少对自己并不敌视,而如果双方碰面二话不说直接兵戎相见,就基本可以确定关于奥贝罗是否暗地里追随普拉姆的记忆全部都是假的。 唯一的阻碍,似乎是乌托邦自身的体制,整个国度内不存在任何明面上的宗教信仰,想要找到本就隐匿踪迹的“巨人崇拜者”,更是难上加难。 偏偏高文的身份也很特殊,根本无法放出情报守株待兔,等待“巨人崇拜者”上门联系。 虽然他贵为一境统领,实力也凌驾整个乌托邦,可命运之龙后裔的身份一旦暴露,即便乌托邦实行民主自由的体制,也难保一些守旧的上层会对自己产生质疑,万一其他三境统领确认自己的存在是个威胁,像历史中那般对他赶尽杀绝,到时可就搬石砸脚了。 所以这件事情不能着急,只能从长计议。 高文用了整整十年时间,往来于神迹之地和乌托邦,终于在几年前的搜寻中,无意发现了“巨人崇拜者”的踪迹。 那一次,高文采取了与以往不同的方法,既然之前寻觅无果,不妨换一种思维,那些“巨人崇拜者”与五神忠实信徒存在着不可调解的矛盾,他大可以利用这一点,秘密跟踪一些五神宗教的核心信徒,说不定就能找到巨人混血儿的踪迹。 结果证明高文的这一次尝试是对的。 在跟着一位大祭司许多日后,高文以为又要无功而返的最后一天,“意外”发生了—— 当时那位大祭司带领一支小队,秘密前往神迹之地东部的一片密林,高文事前勘察过那附近的地形,知晓丛林深处有一座上古时期留下的遗迹,所以猜测这位大祭司是要前去执行某种祭拜。 在五神不再回应神迹的现在,寻常的献祭行为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剩下一般形式上的规矩。 不过对于一些像大祭司这种级别的信徒,在某些特定仪式下,通过祭祀,还是能够勉强获得一些模糊启示。 高文曾不止一次观察过这种仪式,每位大祭司的习惯有所不同,因而祭祀过程也天差地别,没有太多共同点。 至于他们获得的启示,或许只有本人知道,反正高文在旁边观察了半天,也没能感受到任何气息波动,只有仪式中心的大祭司本人,会表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诡异举动,常常毫无征兆的手舞足蹈、面容狰狞,一会儿痛哭一会儿大笑等等。 高文本以为这次的祭祀也和以往一样无聊,结果没想到在抵达那处遗迹后,没等仪式展开,便被一些神秘人出手打断。 他们的出现似乎毫无预兆,高文甚至是不经意间先用眼睛看到了灌丛中的异常,瞬间提高警惕后,精神力才后知后觉发现周边藏匿的那些隐晦气息。 对方似乎用了某种特殊手段,将自身所有活物的特征掩盖到极致,如果不是提前察觉到问题,高文可能会一直将那些人当成一株株植物。 一位至圣领域的强者尚且如此,大祭司与那些手下自然从始至终全无察觉敌人临近,直到对方暴起发难,临死之前才意识到落入陷阱之中。 高文只是在一旁冷静观察,没有出手干预。 等到神秘人解决掉所有祭司,小心翼翼复刻地上的魔法阵时,高文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从丛林中缓缓现身,在一众慌乱警惕的目光下,直接点破对方的身份。 从先前那种特殊的隐匿手段,以及他们伏击祭司的行为中,高文几乎就能断定,这些人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巨人崇拜者”。 而对方的反应也符合高文的预期,像是最大的秘密被点破,所有人几乎同时露出杀意,似乎已经做好将他留下的准备。 这时候高文点破了自己的身份,混血儿们原本还心存质疑,但经过几番验证后,终于确认了他的确是命运之龙后裔。 巨人崇拜者们不但没有表现出恶意,反而像是遇到了久违碰面的老友,对高文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确认对方的表现不是伪装,高文才终于落下了悬在心中多年的大石头。 那些凭空出现的记忆,是真的! 一瞬间,高文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百感交集。 他既有种解脱感,却又同时生出些许迷茫。 自己那位先祖,真的背叛了当年与五神的盟约,暗中投入巨人王旗下,最终才导致了陨落? 龙族如今每况愈下的境地,也是受到了那位先祖的连累? 根据这些巨人崇拜者所说,他们体内残留的巨人血脉也已经微乎其微,毕竟几百年过去,随着最后一个纯血巨人消失,混血儿们也越来越少,最终只会彻底同化成其他种族。 只不过他们获得的记忆,比高文更多一些,却也极为有限。 他们只知道当年五神是用诡计暗算“唯一真王”的卑鄙无耻小人,而奥贝罗确实与巨人族有一定关系,至于两位王者当年是否存在更密切的联系,他们也无从知晓。 唯一能确认的一点是,根据一些模糊的记忆,巨人与命运之龙一脉相交莫逆,这也是他们为何能够快速接受高文的原因。 不过就和高文无法质疑那些新出现的记忆一样,这些巨人崇拜者自出生以来,就不可避免的成为狂热的巨人王信徒,终其一生奋斗在似乎看不到希望的抗争之路上。 ……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秘密,没有任何隐瞒,信不信由你。” 高文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为了避免双方真的产生误会,最终还是用一段冗长的叙述来进行解释:“我只能确定奥贝罗和普拉姆有不为人知的关系,至于当年他们是否还有更深层联合,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七九章 天下第一(七十) 青林堡,铁匠街北侧一座两层高的酒楼内,大厅中央已经聚集了十几个衣着各异的外乡人。 周围一直有不少人穿梭,虽然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一桌,甚至连酒肆的伙计也没过来质询或者劝阻,但几个天性本分的外乡人,仍旧觉得如坐针毡,仿佛在这么一个大酒楼里霸占好位置太长时间本就是一种罪过。 他们都是被一个人召集过来的,然而直到现在,那个一把胡子的矮人仍旧没有丝毫解释的迹象,现在正站在门口,不时观望着大街,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有人捱不住了。 一个头发深棕色的健壮兽人起身,神色不耐道:“樵山,你把大伙叫到一起半天了,究竟要要说什么事?” 站在门口的矮人这才收回目光,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凝重与惊慌,直到兽人第二次出声询问,才彻底回过神。 “还有多少人没到?” 樵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兽人眉头很快皱起,不过终究还是没有爆发,目光在桌旁扫了一圈,闷声道:“除了格兰镇上那几个农户,还有小布莱特一家之外,差不多都到齐了。哦,你镇上的那些人也没来。” “那些人先往北边去了。” 樵山先解释了一句,听到还有近十个人未到,神色倏而凝重起来:“没到的人都是什么原因?大伙能联系上吗?” “农户们找到了一处正在农忙的庄园,今上午就已经签好了契约,现在估计还在地里忙活。” “小布莱特一家好像找了份酒庄的活计,大儿子中午的时候跟我打声招呼,晚上留在那里吃饭了。” 又有两个人开口解释。 他们相互之间未必熟悉,但既然远走他乡逃难,互相之间比起那些外地人自然要亲近一些,所谓报团取暖,各自的去路大体还是都清楚的。 樵山有些焦急,看向刚刚开口的两人:“那现在能把他们找回来吗?” “樵山,你到底有什么话直说不好?” 最先开口的兽人又忍不住了,眼中带着一丝恼意:“大伙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工作,跟人都约定好了,怎么能说来就来?” 兽人轻敲了一下桌子,“要不是你突然传信,我现在已经去木场开工了,相信这里的很多人,今儿上午也都找到了临时工作,大家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下手头工作过来的,结果你浪费这么多时间,却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 樵山脸色微微变了变,目光朝周围那些神情如常的酒客望了一眼,确认没有人望向这边,才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站着的兽人比了个手势,然后身体前倾,头越过桌面,压低声音道:“青林堡……有问题!”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得到答案,却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回答,脾气火爆的兽人木工当即翻脸,没好气骂了一句。 结果很快他就发现樵山的脸色像是一下子白了许多,瞬间愣了一下,接着便不由想到昨晚发生的“灾难”,更多骂人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圆桌周围其他外乡人,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几个胆子小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起抖来。 还是兽人木匠最先镇定下来,下意识朝四周望了一眼,确认没有异常,才咬了咬牙,低喝道:“矮子,你把话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忒弥莉斯大人的领地,是南境最大的城镇之一,怎么可能会出意外……” 从威尔那里得知了部分真相后,樵山就始终处于高度的焦虑之中,如果不是责任感与善心让他放不下这些同样从南方逃难过来的村民,他早就第一时间跟同村人一起,听从威尔的安排逃走了。 现在好不容易把人聚到一起,樵山却突然又有些后悔了。 万一自己这里透露秘密的过程中,那些“活死人”突然听到,一个个转过脸来……想到这幅场景,樵山的脸色不由更白了,额头冷汗几乎快要汇成一条“河流”淌下来。 精神高度紧绷,死死关注着往来人员的表情,樵山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着声音不发出颤抖,低声道:“青林堡……已经被那些疯子袭击了!咱们周围这些人,其实全部都是幻觉!” 此言一出,一桌人脸色瞬间变了,就像是鬼故事听到最后高潮部分,身后突然吹来一股凉意,或者耳边多出一个奇怪的声音,都能让人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瞬间超出承受范围。 而樵山所爆出的内容,确确实实超出了这些前不久刚刚亲历屠杀惨剧的普通平民的承受极限,当即便有一个女性和一个少年吓得晕了过去。 兽人木匠也身体哆嗦了一下,深绿色的脸一下子变浅了不少,战战兢兢的看了看对面,确认酒客和伙计都没有异常,这才心情稍微安定一些,勉强咬紧牙关,尽量不发颤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这些人明明都是活人,几个祈时前我还跟当地的木场头领当面谈了谈,你难道想告诉我我一直在跟空气说话?” 强硬的语气,也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增添几分自信心。 樵山心里有些疲惫,早就猜到这些人不会相信自己的话,更不会轻易跟自己走。 毕竟青林堡是南境数一数二的大城镇,如果说要挑选一个安全的地方,这里毫无疑问是最佳选择。 包括樵山自己,在亲眼见到一街之隔的另一侧景象前,也都想要安安心心暂时住下。 可威尔和那位疑似北境统领的高大男子,将这份仅存的希望打了个支离破碎。 当然,这不能责怪他们两位,实际上樵山还要感谢他们能够让自己看清现实,不至于成为这座吃人死城的下一个牺牲者。 圆桌旁其他人,似乎也有些认同兽人的话,或者说他们打心底不愿意相信青林堡会出事,把这里当做了最后的安全之地,一个个开始不满地数落起樵山。 “就是,这里怎么可能出事嘛!” “老铁匠,你怎么也开始骗人了,大伙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差点又被你吓出病来……” 面对着一干指责,樵山越发焦躁起来,甚至一瞬间生出干脆就此逃走的念头。 “伙计,麻烦你上杯茶!” 众人似乎得出了结论,一致认定樵山精神出了问题。 兽人木匠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这趟召集算是白费时间了,不过既然在人家酒馆里呆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好拍拍屁股直接走人,所以决定随便点点儿东西。 身穿青衣的伙计慢吞吞走过来,将茶杯一个个放到众人面前,然后面色僵硬地倒茶。 “有劳了。” 毕竟是大城市,即便面对的只是一个店伙计,兽人工匠还是噙起了感激的笑容,双手抬起茶杯。 结果下一秒,兽人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琥珀色的茶已经倒入杯中,茶也是热的,却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樵山一直提着口气,心惊胆战地盯着对面,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强行克制住想要逃走的冲动,勉强挤出笑容。 “我没骗你们吧……” 茶壶见底,露出一只湿漉漉的老鼠,像是早已死去多时,那些臭味便是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然而店伙计像是根本看不到一般,机械性地抬起茶壶,然后慢慢回到柜旁,重新添上一壶热水。 兽人木匠的手在桌面上不停打颤,几度想要扭动脖子,看看店里的其他人,却始终不能如愿。 “根据威尔说的……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只是通过某种极厉害的魔法,才保留着大体的人形与习惯行为。” 樵山咽了口唾沫,指了指自己的茶杯:“这里的水和食物都别吃了,天知道是不是经过尸体浸泡……” “啊——” 话还未说完,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发出一声尖叫,然后踉跄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冲出大门。 “别慌——” 樵山脸色微变,刚想起身提醒,结果其他人也像是被这一声尖叫牵起了心中的恐慌,争先抢后的想要离开酒馆。 结果这一异常行为,自然引起了酒馆内其他人注意,所有酒客和伙计,几乎在同一时间扭过头来,用死气沉沉的双眼盯着这些惊慌失措逃跑的外地人。 “糟了!” 樵山暗叫一声,用眼神示意唯一还算镇定、没有当场逃走的兽人木匠,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就这么脸色惨白的僵在座位上,听着身边令人惊悚的奔跑声,等所有酒客和伙计追出去,不久后大街上便传来一声声惨叫。 樵山猛吸一口气,迅速从座位上跳下,抱起那个昏过去的少年,抬着下巴努了努另一个昏迷的女性:“带着她跟我走!” 兽人木匠本能的点了点头,抓起女人就跟着他跑向后门。 “那些家伙……难道不知道大街上也全是‘活死人’吗!” 奔走的途中,樵山忍不住叹惋一声,对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的兽人解释道:“这些活死人已经失控了,只有北城区安全,稍有异常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唉,怪我刚刚太害怕了,如果提前示警,或许他们还……” “救、救不了了吗?” 兽人木匠不由回头望去,眼中现出几分不忍之色。 “只能自求多福了。”樵山逐渐冷静下来,虽然脚步不辍,却始终保持着无声无息,穿过后门来到里院,指了指一旁的梯子,示意兽人从外墙翻出去。 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根本没有谦让的必要,兽人强行定了定心神,尽量不发出声音。 然而就在兽人即将踏上最后一阶时,不知是年久松动还是他用力过猛,竹节突然断裂。 好在兽人眼疾手快,下坠前抓住了屋檐,险之又险地翻了上去。 樵山耳廓一动,猛然听到旁边紧闭的房门发出吱嘎声响,脸色苍白地转过头去,便看到几个面无表情的厨子从后屋走了出来。 兽人脸色也跟着一变,看着那些已经明显不是正常人的怪物慢慢靠近,赶紧将女人放下,伸手道:“快,抓住我的手!” 竹梯已经毁坏,而围墙高度明显够不到兽人的手。 樵山眼中现出一抹挣扎之色,然后最终做出决定—— 他将少年托到身前,在兽人错愕的目光中,急吼道:“还愣着干吗!接住!” 第一次上抛没能成功,第二次樵山几乎铆足了全力,加上兽人几乎探出大半个身子,冒着倒栽下来的风险,终于抓住了少年的衣角。 “往北边跑!寻找之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金发人族,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位高大的男性!没记错他们现在还在北大街附近的酒馆里,只要找到他们就安全了!” 樵山留下了遗言般的嘱托,在兽人徒然的呼喊中,背对着围墙,抽出始终带在身上从未放下的铁锤。 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厨子已经团团围住,双方之间只剩不到三米距离,然而任凭樵山晃动锤子恐吓,没有一个人动摇或者惊恐,仍旧以步调一致的速度靠拢,靠拢。 “至少多救出三个人……用我老头子一条命,好像也值了。” 樵山缓缓闭上眼睛,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嘴角微微上扬。 下一秒,樵山便挥动铁锤,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大吼着冲了出去。 就算是死,也不能窝窝囊囊的死在墙角,至少也要作出抵抗,死在奔往自由的路上。 耳边似乎传来一些声音,或许是那些怪物的嘶吼?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樵山已经无法分辨了,只知道闷头向前冲,然后在某个时间点狠狠落下重锤。 结果本该在那里的厨子却不知为何消失不见,这一锤竟然砸空了。 用力过猛,樵山瞬间失去平衡,身子侧歪,直接一头倒向前方。 一股绝望油然而生,樵山有些惋惜于自己充满勇气的一击竟然空了,然后便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结果一团略显坚硬却又不失柔软的触感,顶在额头上。 樵山茫然的睁开眼,却看到一双慑人的竖瞳。 “你在做什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零章 天下第一(七十一) 绝望之下,倏而见到一双带着恐怖威压的眼睛,樵山大脑一片空白。 迟了两秒,才发出一声怪叫,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然而马上又被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扶住。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叫樵山的矮人铁匠。” 高文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记起眼前这个好像吓到说不出话的可怜平民,稍稍动用魔法,帮组对方平稳气息后,朝围墙上另一名兽人点点头:“你也下来吧。” 直到此时,兽人才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那转瞬即逝的画面,一股惶恐油然而生。 “你、你……您是?” 在确定对方身份之前,他实在是不敢下去——虽说以男人轻而易举秒杀那些“厨子”的实力,兽人工匠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呆在围墙上并不能给他增添多少安全感,但终归拉开一些距离还是可以满足心理上的警惕。 “我是高文。” 男人的声音充满磁性,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让人下意识生出臣服之心。 兽人意识恍惚了一下,随即面露错愕之色,战战兢兢道:“高、高文……您是那位北境统领?” 高文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心里却有些无奈,实在是不想再浪费口舌解释相同的话了,手臂微动,一阵狂风便拖着兽人和其他两个昏迷者从墙上飘起,落地时却小心翼翼,没有丝毫损伤。 “高、高文大人!” 樵山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从先前必死的决绝状态中清醒,却还来不及享受死里逃生的喜悦,立马神情激动的指着大厅方向:“大人,还有许多人跑到了外面……” “没事,威尔已经去解决了。” 高文用精神力查探了一下昏迷的少年和女人,确认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昏迷,便转身朝着走向大门。 樵山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慌乱的大厅中,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四个人,正是先前惊慌失措之下逃出殿内的村民,脸上仍旧带着一丝惊恐,身上却没有明显的伤痕。 樵山见状,便知高文所说不假,心下当即稍安,只是对于那位萍水相逢的威尔,渐渐有些捉摸不透了。 最初相遇时,对方平易近人的性格与温和的语气,很容易获得他人信任,樵山也从未想过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外乡人,竟然拥有如此深不见底的实力。 关于这位北境统领的身份,樵山差不多可以认定了,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两人出手,但在北街见到的那一幕,至今仍旧触目惊心,那宛如血色地狱的场面令人作呕。 樵山甚至担心今后一个月内的夜晚,自己恐怕都要被噩梦惊醒。 而能够站在高文身旁,并且与对方平易相谈者,身份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 能与高文平齐,最起码也要是四境统领起步。 莫非……他是那位东境统领?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樵山随即打消了疑虑。 不说威尔极为醒目的外乡人样貌,就算真是那位东境统领,对方也没有跟自己隐瞒身份的必要,甚至两人还相谈甚欢。 或许真的是神迹之地的某位大人物……樵山在心里这么想着,找了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无论对方身份如何,都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樵山作为一个老实本分的铁匠,自然不会往更深的阴谋考虑。 至于对方为何隐瞒另一层身份,或许是有什么隐秘任务,总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稍稍定了定心神,又有几个先前离去的南乡村民惊魂未定地进入酒馆,这次却有两个人身上挂了彩,见到厅中诸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积蓄许久的冤屈终于以发泄,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心中最后一口气彻底卸掉,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无论男人女人皆嚎啕大哭起来。 樵山朝着最近那人走去,手臂上血流不止,也是现在厅中受伤最重的人。 “能抗住吧?其他人怎么样了?” 一边帮着对方进行简易包扎,樵山安慰着问道。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惊恐的画面,男人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失血太多,脸色惨白道:“厄尔森被、被一个屠户吃了!那个剔骨刀就这么砍上了他的脑袋,然、然后好像有一道影子直接将他从头吞没……” 樵山表情一滞,倒吸了一口冷气,男人的表情加上断断续续话语,给了他一种不寒而栗的想象,仿佛亲眼见到了那惨状。 高文原本正在观望着大街上,眉头紧拧,此刻听到后方谈话,眼神骤然一变,转身问道:“你说什么?那些东西吃人?” 受伤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浑厚嗓音吓了一跳,抬头便看到一双竖瞳,差点吓得当场晕过去。 好在随即一股温暖的力量安抚了情绪,男人恍惚之间,感觉情绪稳定下来,不由自主地将先前所见简述了一遍。 听完,高文神色愈发凝重,沉思几秒,快步走向门外。 “高……” 樵山下意识就要劝阻,话到嘴边才惊出一身冷汗,赶紧闭上嘴巴。 眼下高文自然是整个酒馆的主心骨,有他在旁边,樵山才能有安全感,可现在大街上明显出了意外,这点从高文的表情中便能判断出。 说不定威尔此刻正陷入困境,如果试图挽留对方,就会让前者的处境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樵山不由攥了攥拳头,捏起从始至终没有离手的铁锤,纠结于要不要跟着冲出去,即便帮不上什么忙,稍稍吸引一下火力牵制对方也是好的。 只是想到那些面无表情的“怪物”,樵山便脚下发软,无论如何都迈不出第一步。 好在没等他纠结太久,一道身影便在高文踏出店前进了大门。 “出问题了。” 一进门,迟小厉就冲高文摇了摇头,“我能确定魔法阵之前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发生了异变,导致除了北边,其他地方的残魂全部暴走。” 高文目光闪了一下,望向他身后,脸色有些难看:“没人了?” 迟小厉摇了摇头,一脸惋惜:“还是来晚了,如果他们没跑出酒馆,或许还能拖一点时间……大街上太开阔,人跑的又太零散,我只能救下这么多。” 高文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终归已经尽力了。” 听着两人的问答,樵山愣在原地,旋即才感受到一丝悲凉。 不过很快,樵山猛地抬起头,神色紧张地问道:“威——威尔,我那些同村呢?” “他们之前就已经出了城,这些活死人离不开这里,想必现在没什么危险。” 樵山这才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一眼,只感觉店外静悄悄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死寂,先前被遗忘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毕竟只是一位老实淳朴的铁匠,樵山这辈子遇到的事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今天这么惊心动魄,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殊为不易了。 他有些惶恐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视线在高文和威尔之间游离,也不知道现在该听谁的。 高文抬头看向迟小厉,意思已经很明显——你拿主意。 迟小厉沉吟片刻,“还是得先去查一查魔法阵的问题……这样,你带着他们先去北城,我去南边看一眼。” 高文立马摇头道:“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敌人未明的情况下,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原本他和迟小厉在靠近中央大街交界的一处酒馆里详谈,正聊到关键时刻,南边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 两人瞬间交换神色,直接冲出酒馆,却愕然发现,大街上原本行动如常的路人,此刻全部换了一副面孔,面无表情毫无生机地望向两人,就好像捕猎者发现了猎物,身上竟然露出明显的贪婪与杀机。 接着这些“人”便一拥而上,向着两人扑将过来。 不过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但这些仅剩残魂幻象的傀儡,实力并没有什么提升,弹指间便将所有威胁解决掉。 然而这和威尔之前的解释大相径庭,看着对方凝重的表情,高文也隐隐意识到这件事背后还隐藏着古怪,两人也不需太多言语,直接顺着气息最强烈的方向追踪。 结果便遇到一群在大街上被追杀的活人,高文和迟小厉约好地点,然后兵分两路,虽然已经尽最大可能救人,但最终还是来晚一步,只救下了不足一半的村民。 死了几个人让高文略有些难受,不过眼下这种骤然转安为危的诡异处境,还是更加牵动高文的心神。 这种情况下,除非不得已,他不认为兵分两路是一个好的选择。 在遇到那个黑袍人之前,如果发生了类似事件,高文对自身实力有着强大的自信心,也绝对不会提出异议。 可问题是这次事件已经危及到整个乌托邦的安危,对方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致命一击,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为了掩护自己更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加上克格莫已经彻底叛变,就等于整个乌托邦的命运,现在全部系于他一人身上。 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让高文不得不如履薄冰,每一步每一个决定都得小心翼翼。 他不怕死,却甚至在这种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否则乌托邦将迎来灭顶之灾。 尽管目前为止仍不清楚那个黑袍人的下一步行动,不过有了威尔这个神秘的外乡人帮助,整件事未必没有转机。 高文深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是没有办法与拥有五神做后援的对方相抗衡的,所以必须要和威尔紧密团结,精诚合作,才有可能搏出一线生机。 而且自从遇到威尔以后,高文便再没收到过任何“启示”,这在以往绝对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虽然命运之龙的血脉很稀薄,但他终归也是奥贝罗实打实的后裔,尤其在面对事关自身的重大危机前,预知之力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常常会给自己示警,从而一步步转危为安。 可威尔身上就好像有某种阻断,从与对方接触后,高文便再没收到任何灵觉警示。 这种现象代表着两个极端,要么高文已经彻底渡过了难关,之后一切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要么…… 就是前路黑暗,彻底没了希望,完全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才不会生出任何警示。 反正也没有其他选择,高文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是前者。 不知不觉间,高文已经将威尔当成了拯救乌托邦的关键,甚至隐隐有以他为首、服从调配的迹象。 这种事情,在以往从未发生过,只是此刻的高文却也没有任何察觉。 迟小厉想了一下,关于魔法阵的问题,高文就算跟在自己身边,恐怕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说不定在某些情况下还会帮倒忙。 可如果让高文带着村民离开,似乎也得冒一定风险,谁也说不准青林堡现在发生的问题到底是什么缘由,万一与自己分别行动,真有潜在的敌人对高文下手,一旦这位北境统领死掉,可就再难获得那些上古秘辛了。 骑虎难下,迟小厉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咱俩一起走,不过你得保护好他们。” 迟小厉抬了抬下巴,迟疑了一瞬,又用精神力给对方补充了一句。 高文竖瞳缩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摇头拒绝,结果迎上迟小厉严肃的目光,眉头拧了两下,最终还是叹气一声,答应下来。 危急关头,如果自顾不暇,就果断放弃村民。 如果放在其他时候,高文是断不会答应这种条件的,可现在的形式,实在是无法让他恪守身为统领的准则。 比起这些平民,自己活着才有更大价值,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不能迂腐。 樵山等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虽然现在外面似乎已经没了那些活死人,但先前那宛如地狱般的遭遇,让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就算迟小厉让他们独自往北走,也不会答应。 跟在这两位身边,就算真遇到什么危险,恐怕也能轻易化解吧……怀揣着这种想法,樵山略有些不安的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一章 天下第一(七十二) “……这就是眼下青林堡内的大阵大致构造,作用和原理在酒肆时就已经跟你讲过。” 往南边大街走的路上,迟小厉将先前未曾提到过的关于这个古老版本献祭大阵的构造简答又讲了一下,毕竟高文再不济也是位实打实的至圣强者,身为命运之龙,能力也不单单只在魔法方面突出,无论才智亦或临场应变能力,说不定都能给自己提供一些帮助。 万一等会儿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自己脱不开身,说不定就得把解决大阵的问题交到高文手里。 关于更细致的魔法阵详解,迟小厉感觉时间上来不及,现在也不清楚高文具体掌握哪些魔法,魔法知识方面又融会贯通到何种程度。 当然,实际上也不需要他了解太多,最糟的情况下,迟小厉真要无瑕顾忌大阵,大不了让高文直接以武力破坏即可,就和他之前无奈之下阻截了部分大阵救下高文的行为一样。 不理解原理无所谓,反正也没必要在不伤及整个大阵的前提下解除危机,必要时刻直接损毁便是。 迟小厉走的很快,高文不动用魔法甚至有些跟不上,还要照顾到后面一干平民,不免有些一心二用,思绪却始终被之前看到的那充斥着不详的血管魔法阵占据,这么长时间一直心有余悸。 当时如果不是那个魔法阵的影响,他说不定还有机会从提波休斯和科尔森手下逃走,结果一个麻痹大意,差点被那宛如活物的魔法阵吸干。 此刻听迟小厉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就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简单魔法,高文心里不免有些异样,原本略显沉闷的心情,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放松还是更加沉重。 “如此说来……那个魔法阵攫取生灵力量,最终会被集合到一起,成为五神复苏的养分?” 迟小厉稍稍侧过头,眉头一挑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高文神情有些茫然,迟小厉才摇头解释道:“我说的是他们从渊域中脱离的办法……如果只是单纯的生灵之力,还有什么必要从你手中夺取那本书?” 高文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不免有些赧颜,先前心情一直被各种负担所压迫,导致思绪被困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眼光也变得狭窄了许多。 如果放在正常时期,这么简单的理由根本不需要问,高文自己就会很快想通。 “这些能量只是用于补充他们休眠时期的亏损,嗯……我猜的。” 迟小厉提了一嘴,又觉得毕竟不算是十拿九稳,仍然处于猜测阶段,便半开玩笑地又补充了半句。 高文苦笑着摇摇头,虽然对方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已经认定事情真相便是如此。 直到此时,迟小厉在高文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某个与‘巨人崇拜者’组织同时代甚至更早的反抗五神的组织领袖级人物”,所以知晓这些旁人根本不可能触及的秘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像他之前随心所欲点出魔法阵要害和机要位置,如果不是五神手下布置献祭大阵的核心人员,又怎么会清楚这么多秘密? 高文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如此复杂的魔法阵,就算整体显露无疑地呈现在自己面前,不施加外部压力,至少也需要月余时间才可能完全解析。 事实上也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机会,当大阵启动时,便是像今天这样直接将整座城市变成人间地狱,就算以自己的实力能够挣脱出去,也不可能有闲暇解析大阵。 所以威尔·利普背后的组织,一定有着与黑袍人旗鼓相当的力量,并且从极早的时候便一直在默默观察,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努力和牺牲,才成功解析了堪称五神复苏最重要一环的魔法阵。 这种关乎大陆未来的顶尖交锋,参与双方必然也是最顶级、最强大的组织,相互之间肯定多有掣肘和了解。 只可惜乌托邦这边还是发现的晚了一点……高文如此惋惜地想着,黑袍人之所以没有在神迹之地动手,恐怕也是忌惮于威尔背后的势力,所以才费尽心机绕开他们的视线,耗费数年时间,成功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构建完成。 威尔或许是收到了风声,结果乌托邦察看,还是晚了一步,各地魔法阵无论是否完成,都在昨晚同时启动。 而本该作为乌托邦守护神的四境统领,其中一人不知多早之前便被对方劝诱叛变,剩下三人则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一步步落入对方陷阱,至今只剩一人活了下来。 “想来真是惭愧与懊恼。” 高文冷不丁叹了口气,迟小厉一脸疑惑地转回头来,便听对方略带自嘲的解释道:“你和你身后的组织,面对提波休斯背后的力量,经过这么多年抗衡能够始终不落下风,还逼迫他们不得不来到乌托邦算计阴谋,结果…… 我们自诩乌托邦的守护者,竟然一直没能察觉,到了最后甚至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说起来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虽然这么说对为此牺牲的忒弥莉斯和贡达拉有些不够公允,但我们加起来,不如你和你的组织远矣,乌托邦现今的劫难,大半罪责还是要怪在我们几个身上……” 我的组织? 迟小厉一脸懵逼地听高文讲完,思虑翻转,这才大致猜到刚刚一段时间,这位北境统领脑补了些什么,不由苦笑出来。 (这位的脑洞看起来也挺大,至今仍把我当成了某个厉害组织的成员了……不过好像也只有这一种较为合理的解释了。) 毕竟不会有人想到“威尔·利普”体内会有另一个来自万年之后的“未来人”,以这个时代的局限性,高文能够联想到这么多已经算是殊为不易。 迟小厉也没法去纠正对方的误解,总不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吧? 那样高文就算不立马翻脸,至少也会心有不忿,以为自己是在消遣他。 想了想,迟小厉安慰道:“之前已经说过,乌托邦遭劫,原因并不在你们身上……非要归结起来,还是对手太强。” 顿了顿,见高文依旧是一副“别安慰我了”的表情,迟小厉才笑着摇头:“实话跟你说吧,提波休斯应该是早在上古时期就跟随五神的使徒,实力……已经是至圣巅峰了,甚至于还要更高一些。” 高文蓦然瞪大眼睛,一脸匪夷所思:“更高……至圣之上,还有更高的层级?” “我不知道。” 迟小厉坦率地摇了摇头,高文神情一愣,又听他说道:“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你可听说过五神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高文神情再次怔住,接着便凝重下来,一边前行一边思考。 迟小厉叹了口气,“如果至圣就是个人实力的顶点,那……我恐怕早就该变成第六个‘五神’了。” 高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威尔虽然不是刻意显耀,但话中还是暗示了自己当前的层级——至少已经达到了至圣巅峰的水准。 换句话说,他已经是至圣领域的最强者之一了,如果至圣之上不存在更高境界,那五神又为何会超脱出凡人的概念? 这让高文不由想起,许多年前当自己第一次从某段忽然得到的远古记忆中获知十级之上还有更高境界时的震惊与惘然,大概与眼下极为相似。 只不过那时的高文对未来怀揣无限期望,认定自己终有一日能够登临那个真正的顶峰,怀揣着无比强烈的进取心。 然而现在的高文,却在获知关于更高境界的秘密后,心底非但没有提起半点斗志,反而生出一种对未知的茫然与恐惧。 这种心态上的些微变化,看似相差不多,实则天壤之别。 几乎在这一瞬间,高文便本能意识到,自己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打破那闻所未闻的更高境界的桎梏。 想到这里,高文眼神不免黯淡下来,不过转而又消失不见。 更高境界又如何? 强如五神,最终不还是活成了行尸走肉,为了续命而不断做出有违自己以往风格与品行的杀孽。 与其为了追求最强,而一步步与最初的理想背道而驰,甚至最终变成了最不愿变成的人,高文认为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说不定当你到了那种境界时,现在的心态也会发生改变呢?” 高文眼神一怔,下意识便觉得很有道理,习惯性的点了点头,随即才意识到不对,面露愕然之色。 自己刚刚不过是在心声言语…… 迟小厉笑道:“看你表情就猜到了,别忘了,我就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 语气倒像是一个醇厚的长辈对晚辈进行指导,高文直觉有些不对劲,却偏偏没生出什么异样的感觉。 “你和那个提波休斯,谁更强一点?” 为了摆脱这种尴尬氛围,高文轻咳一声,转移到一个一直很在意的话题上。 迟小厉目光一下子深沉了不少,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深思熟虑过后,仍未得到答案,迟小厉只能轻轻摇头:“‘之前’打不过……现在……多半也打不过,除非发生某些我也无法确定的意外……至于以后……就说不定了。” 这话里的“之前”、“现在”和“以后”,分别代表了不同时间点的奥丁和迟小厉,高文自然听的有些懵,却还是大致理解了意思。 反正总结来讲,威尔应该与黑袍人交过手,并且输了,好在输的不多,估计也就稍逊一筹。否则以两人最顶尖强者的身份,太过悬殊的败北,胜利方势必不会养虎遗患,一定要斩草除根,这样他和威尔也不可能相见。 “以后”也很好理解,威尔自信还有提升空间,将来两人再次交手胜负或未可知。 至于“现在”……高文有些拿捏不准对方话里的“意外”究竟代表什么。 难道是指从自己这里得到某种助力? 想了半天,高文只能将思路放在那本《创世之书》上面,除此之外似乎自己也没有能让对方感兴趣的东西。 然而事关重大,除非能够彻底相互信任,否则《创世之书》绝不能随便交给对方,这不仅关乎乌托邦的安危,更是可能直接决定大陆的未来。 更早些时候,高文就已经作出过决定。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程度,威尔也是五神手下隐藏最深的棋子,那自己宁愿牺牲整个乌托邦,死后背负千古骂名,也要毁掉那三本书,彻底断绝五神从边境中回归的美梦! 威尔几次提到“渊域”,高文虽然之前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但也很快将其与边境联系到一起,想来这应该是两地的命名不同,毕竟知晓这种层次秘密的人少之又少,当时大家也没有统一名称,就算信息断代也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也只能重新起一个名字。 当然,威尔身份如果真如他所说干干净净,高文也会果断将三本书奉上,即便他无法取出钥匙,以对方对五神的了解,说不定就有反制的办法,从而得到能够彻底断截五神复苏的另一把“钥匙”。 其实高文对于迟小厉的信任,已经到了九成九的地步,剩下的唯一一丝疑虑,便是对方始终没有提过自己所在的组织,高文也就没法从那些模糊的记忆中寻找可能的线索进行比对。 不过不管对方隐瞒是出于什么原因,高文都已经决定,在解决青林堡的问题后,彻底跟威尔摊一次牌,如果没有收到任何不安的预知,那就选择赌一把,将乌托邦和整个大陆的未来走向,交到对方手里。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迟小厉,当然猜不到这位北境统领此刻的心理活动。 要是知道对方的想法,恐怕会哭笑不得,按照从奥贝罗那里得到的秘密,结合对奥丁巨人族身份的猜测,编一个有迹可循的“真相”,然后将那《创世之书》先骗到手再说,看看里面究竟有有什么秘密。 “到了。” 迟小厉脚步一顿,高文随即抬起头,瞳孔却倏而缩了一下。 “看来……真有不速之客来过。”(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二章 天下第一(七十三) 青林堡以“X”形的中央大街大致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这也是乌托邦大多数城镇所惯用的城区划分方式。 从正上方看,青林堡就好像被两刀均匀切割成四份的蛋糕,然后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道并不算厚重的圆形内城墙包裹,里里外外恰好也是四层。 这就使得除了基础的都东南西北四城区划分外,又多了四个由内向外更为细致的环形,最内圈便是整个青林堡的行政中心,城主府以及统领行宫皆是在这个区域。 迟小厉最早便是从南城区进入青林堡,然后沿着中央城区一路北行,中途跟着樵山,稍稍往西边辗转了几条小路,最终遇到高文的位置,大致在北城区最外环稍稍靠西的位置。 迟小厉也是在那附近率先破坏了魔法阵,截断了北城区的魔力供给,继而引发蝴蝶效应,一直影响到北内城区附近,瘫痪了北城区地下大部分的献祭大阵。 不过那终归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举动,单纯用外力强行破坏,而不是像之前那般从阵枢和阵纹上下手,层层抽丝剥茧,从根本上破除魔法阵的威胁。 这就导致留下了一些隐患,除了北城区外的其他地方,魔法阵暂时还未收到影响——甚至有可能原本受到了一定影响,但如蛛网般四通八达的“血管”,即便一条道路堵塞,总也有另一种绕道迂回的选择。 所以大体上青林堡的魔法阵并未且解决,北城区也只是暂时瘫痪了一部分,如果那些宛如活物的血管,也真的如迟小厉所想,有一定的自主修复能力,甚至更进一步具有初步的智慧,懂得如何解决部分机能失控的问题,那迟小厉之前的行为就只是将决堤的大河堵住,暂时阻止了水患,却还是会有失控的那一刻。 原本迟小厉琢磨这个时间点不会来的太早,毕竟作为施术者的提波休斯已经逃走,剩下的科尔森只不过是个不知内情的弃子,青林堡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无主之地,就算有隐患,也不会断期内爆发。 这段时间足够他从高文口中得到想要的情报,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是前往各地先破坏其他献祭大阵,还是直接一点打上门取,就需要从长计议。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南边突然发生的意外,打破了迟小厉原本的计划。 感受到危险气息临近,迟小厉几乎下意识便确定是魔法阵出了问题。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比他预料的提前了太多,就算以最糟的猜想,魔法阵具有一定自主修复能力,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引起大麻烦……这件事怎么看都存在着很大的内情。 关键是气息涌动的方向,恰好正是樵山事前说好去找其他人的地方,迟小厉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所以立马叫上高文前往查探。 最终结果多少令人有些遗憾,还是死了一半的人,不过迟小厉也已经尽力,所以谈不上有太多沮丧。 只是眼下,当顺着第二环一直往南,最终来到西城区和南城区交汇处的大街上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让迟小厉第一时间生出些许毛骨悚然。 原本干净的街道,此刻像是下了一场血雨,遍地都是腥红色的触须,一扭一扭的,看上去好似一群饮血的大型蚯蚓。 这些触须粗细长短各不相同,小的只如头发丝粗细,最大最长的那一条,却近乎有成人脖颈粗细,宛如藤蔓一般攀附在就近的建筑上,散发出一股难闻异常的恶心气味。 而在不远处,这些触须的最为密集的中心位置,一个约有十米直径的不规则大洞,像是大地张开一张长满獠牙的嘴巴,不断有浓稠的红色液体涌出,接触到外界后,很快便化成一扭扭触须。 高文眉头紧紧拧到了一起,作为拥有些许洁癖的龙族,看到眼下这副令人作呕的场景,要忍住焚毁一切的冲动实在有些艰难。 “到底怎么回事?看上去跟地下的那些‘血管’很像……难道那个魔法阵能够繁殖,这些东西都是它生的?” 高文皱着鼻子随意提了一嘴,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这无心之言,却给迟小厉打开了思路,眼神倏而一亮:“说不定还真是这个原因!” “什么?” “仔细感受一下,这些跟蚯蚓和蛇一样的玩意儿,泄露出来的血腥气和怨念,是不是跟之前那些地下血管一样?只不过两者不是一个量级……” 高文皱了皱眉,稍稍感受了一下,点点头:“这么说来,是因为你在北城的动作,导致整个魔法阵出了问题,影响到了这边的结构,所以发生了异变?” 高文像是一下子想通了许多,目光现出思索之色。 后方一条不知何时接近的约有手腕粗细的触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昂起了“脑袋”,像是隐秘行径的毒蛇,突然猛地朝高文后脑射去。 然后就被前者头也不回,轻描淡写地抖了抖肩膀,半空中的触须顿时四分五裂开来。 不顾这么一来,像是一下子惊动了蛇群,原本还在做无规则扭曲的触须,同一时间停下了动作,然后齐刷刷扭过头,沉寂半秒后,一个个宛如离弦之箭般朝两人这边横冲过来。 高文早就对眼前的景象不爽了,此刻眼神寒意凛凛,正要抬起右手,却突然被旁边拦下。 迟小厉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东西是怨气集合,虽然来源邪恶,但好歹也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扫清一茬还会接着出来另一茬,就像雨后的野草根本烧不尽,在破坏掉魔法阵之前,想要全部‘杀’掉是不可能的。” 高文迟疑了一下,却见威尔突然拔出长剑插入地面,一股剑气激荡而出,在两人周围充盈起一个看不见的护盾。 “暂时先这么撑着,你留点力气,等会儿……可能有场恶战。” 这句话是用精神力传递的,高文表情一怔,这才想起来最初来到现场时威尔说的第一句话,神情登时凝重起来。 “有外人干涉?” “不说我只是从物理上截断了北部城区的魔法阵,就算真的毁掉一部分阵纹,其他地方也不该发生这么诡异的异变,尤其还是在不到半个祈时的时间里……” 迟小厉锐利的视线缓缓扫过周围,语气微寒道:“可惜这些能量的杂质太多,对精神力干扰太大,就算真有人藏在周围,暂时也发现不了。” 高文从刚才起也跟着紧张起来,精神力死死盯着周围,同时面露恍然:“难怪之前街上那些怨灵会突然攻击活人……如果没有人力干涉,怎么会在那种微妙的时机突然发难?” 高文说的却是两人之间在酒肆的谈话,当时正聊到关键时刻,高文还在犹豫要不要全盘托出,结果外面就发生了如此凶险的异变,导致两人的话题没能继续下去。 那些触须不断发起“自杀式”冲锋,撞在刚强的剑气护盾上,直接炸裂开来,变成一团血雾。 不过很快这些残骸便落回地上,融合进其他触须身体中,再次成为能量,或者扭曲成新的触须,周而复始地发动袭击。 “这个时候,有必要了解一下各自的能力。” 迟小厉稍稍侧过头,不等高文开口,先解释道:“因为某种原因……正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个剑士,大致实力你也有一定了解,至于我会的剑术,确实有些驳杂,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总之能攻能守,基本可以应对各种情况。” 高文表情顿时有些古怪,很想回一句“你这不是跟没说一样”,但转念又想到之前此人表现出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实力,那些体系截然不同的剑术,似乎这种解释也算是极为合理。 换一种理解方式,就是“老子会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讲不完,你只要记得我很厉害就行”。 高文沉默了半秒,算是晋升至圣以来,头一次将自己的大致手段告诉别人。 “命运之龙……原本就是龙族的领袖,我们的血脉涵盖了几乎其他所有龙裔,所以基本能够使用其他龙裔的力量。除此之外,我们的种族天赋‘命运’,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不过我这方面的血脉太过稀薄,或者说天赋很差,几乎无法主动干涉,只能被动接受一些启示或者预警。” 迟小厉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却又有一些豁然之意:“怪不得……怪不得……这么说来,无论是黑龙还是黄金龙的能力,你们都可以使用?” “是的,我平素对外展现的只有火系和冰系两种魔法,其中确实带有一些藏拙的缘由,当然,更多还是担心真实身份暴露引来不必要的危险……” 迟小厉点点头,知道这位北境统领基本上也算是“全能”,就已经令人十分欣喜了,这样在以后遇到敌人时,也能有更多更灵活的战术分配。 而除了高文自身的实力,迟小厉更在意的,还是他所说关于命运之龙本身的秘密—— 命运之龙是龙族的王者,可以使用其他所有龙裔的魔法。 高文一个血脉稀薄的后裔尚且如此,那作为老祖宗的奥贝罗,在命运权柄之外,是不是也掌握了其他龙裔的魔法? 这一点之前迟小厉从未考虑过,或者说“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能力,已经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恐怕除了五神以及相关知情者,谁都不会想到,“命运”只是奥贝罗最基础的能力之一,如果不是高文在此曝光,迟小厉甚至都有些后怕,以后与这位龙神交涉的过程中,说不定就会再被对方阴一手。 如果原本奥贝罗没有脱困,倒是不需要有这么多想法,可现在奥贝罗甚至已经挣脱了五神的控制,并且从高文这里得知当年这位龙神很有可能是归附于普拉姆的“奸细”,那对方脱身后的一系列行动,背后是否隐含着更深层的秘密,就实在值得他仔细推敲了。 至少当时奥贝罗告诉皮尔,关于自己被关押这么久的原因,是五神想要彻底从他身上剥离命运权柄这件事的真实性,就颇为让人深思了。 至少在得知了这么多秘密后,迟小厉不认为五神会基于如此简单的原因,说不定当年奥贝罗从普拉姆手中得到了什么东西,事关五神的封印,所以祂们才会不惜耗费万年时间依旧不依不饶。 总之,五神想要靠献祭大量生灵,从而完成彻底的“复活”,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而被祂们基于某种缘由关押至今,却突然逃脱的奥贝罗,同样也有其不为人知的目的。 更进一步,那个明明早就陨落、却好似仍旧存在的巨人王,仍旧留下了迟小厉难以想象的惊人后手,以至于他被五神攻击然后被普拉姆的某种形态救走,最终进入历史长河中经历这一切,说不定都是那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股寒意在心底涌起。 迟小厉喉结滚动了一下。 如果真如他所想,整件事情背后,甚至在五神如火如荼的“复活”大计之外,一直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默默推动,悄无声息的谋算全局,那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边有动静了!” 陷入一种未明的恐慌情绪中难以自拔,迟小厉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呼声,才将他拉回现实。 精神力瞬间捕捉到异常,迟小厉瞳孔凝紧,朝地洞方向望去。 原本便像是覆了一层血色苔藓般的地洞附近,涌出红色液体的频率一下子加快了许多,不多时便有两个“异物”从洞口探出身子。 一道星光闪过。 迟小厉和高文几乎下意识转移视线,接着便猛地警惕起来,一股危机感从前方扑面而来。 剑气护盾骤然发出一声“砰”响,迟小厉身形晃动了几分,却最终没有移步。 同一时间,高文瞳孔发亮,背后一道龙影拔地而起。 然而就在他冲出护盾的刹那,看清地洞中出现的两人,却像是见鬼了一般神色大变。 “怎、怎么会是……你们两个!”(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三章 天下第一(七十四) 血色深坑中浮现而出的两人,一个身披腥红斑点披风的黑暗精灵男性,一个头戴五色花环、却同样长袍如血的女性精灵。 两人就像是恭候多时,面对高文以及迟小厉这两个外来的“不速之客”,脸上挂着和善而明媚的笑容——如果只看表情的话。 以眼下这种诡谲的场景,加上两人遍体血红的异状,这份看上去热情的笑容,就怎么都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令人心里毛骨悚然。 迟小厉还在打量二人的模样,琢磨对方的身份时,身旁跃跃欲试的高文却猛地止住进攻姿态,表情由凶狠变成迷惑,继而变成一种愕然 “怎、怎么会是……你们两个!” “熟人?” 迟小厉扭了扭视线,不由微微一愣。 令他吃惊的是高文此刻的表情。 这位北境统领断袖下的拳头死死捏住,结实稳固的臂膀微微颤动,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仿佛集合了茫然、悲伤、愤怒、愧疚等等诸多情绪。 对于向来以冷面示人的北境统领而言,这种表现已经算是极为失态了,甚至与迟小厉在对方面对提波休斯和那个人形怪物的合攻下,已经没有胜算的时候,依旧保持着相对冷静。 而仅仅因为地下钻出的两人,就让高文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失态,以至于甚至无法保持最基本的冷静,身体都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动,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迟小厉搓着下巴,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游离,没多久便猜到一种可能。 “忒弥莉斯和贡达拉?” 迟小厉尝试着问道,对面两人目光原本落在高文身上,闻言一下子聚焦到了这边。 “你是哪位?” 如果不看那极为诡异的腥红肤色,面容俊朗的黑暗精灵,配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还是极具感染力的,让人甚至生不出几分敌意。 不过迟小厉性取向向来奇正无比,根本不会中什么“美男计”——当然,对方或许只是随意一问,平时也是这种表现,只不过迟小厉还是充满恶趣味的腹诽了几句。 “我是威尔·利普,高文的远方亲戚,这次来到乌托邦串个门,没想到遇到了一些意外……嗯,没记错两位应该正是乌托邦的西南两境统领吧?” 迟小厉同样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面不改色的说着随口胡诌的话。 两人的身份肯定有问题,只要眼睛不瞎,光从对方那已经超出正常种族颜色的肌肤,以及从地下血魔法阵中钻出的场合,就能得到正确判断。 而且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前不久城中又“恰好”发生了异变,让人很难不把魔法阵的问题,与对面两人联系到一起。 只是让迟小厉不解的是,按照高文所说,他们原本中了提波休斯与克格莫的奸计,险些全军覆没,正是因为另外两位统领的牺牲,才给高文争取到足够的脱逃机会。 按理来说,西境统领与南境统领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死掉了,可现在以另一种诡异的形态出现在这里,迟小厉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要么高文骗了自己,四境统领早就全部背叛乌托邦,或者那位东境统领才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叛者,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知不觉间落入陷阱。 不过这个猜测可能性很低,不说高文是否具有如此出色的“演技”,甚至直到此时依旧表现的极为狰狞,浑身气息翻涌不止,最难解释的一点,便是自己是从南方最边陲往北行,时间上推算,这边的情报根本来不及送往本体那里。 除非高文拥有远比他自述强大百倍的未卜先知能力,在投奔五神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变量”,所以费劲千辛万苦设了个套,获取自己信任,然后关键时候从背后偷袭。 可如果四境统领都背叛乌托邦,这个“梦幻国度”还有谁来守护? 根本不需要提防自己嘛,提波休斯若有这么大本事,也不需要千辛万苦布置魔法阵,乌托邦早就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所以只剩第二种可能——贡达拉和忒弥莉斯在掩护完高文撤离后,被提波休斯抓住,却没有立刻杀掉,而是用了某种可怕的手段,将两人劝降纳入麾下。 这样一来,许多事情似乎都解释的通了,两人眼下的状态也就理所当然。 可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手头情报不足以推导出整件事情的变化,所以迟小厉只能用以往的“惯用手段”。 如果换个场地,哪怕确定对方身份对立,在获取有用情报之前,迟小厉也不介意先跟他们拉半天家常——前提是人家愿意跟你聊。 对面两人的状态,与之前见到的那些残魂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仅仅一两句交谈,迟小厉就能断定他们还“活着”,是在保有自我意识的前提下,通过某种手段转化了生命形态。 即便对方通过周围遍布的触须,很好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但迟小厉还是敏锐察觉到两人脚下那些不断滴落的浓稠血液,看似只是他们皮肤表面沾上的液体,实则却是他们体内不断代谢,与坑洞深处魔法阵不断交换能量的连接口。 而从对方出现后,并未直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来看,多半是还有其他目的要完成,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兵戎相见,迟小厉自然乐得多问几句。 然而迟小厉能够保持这种轻松淡定的心态,另一位却已经有些隐忍不住。 虽然高文身为北境统领,掌管一地大权多年,早也练就了十分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磐石心境,但面对前不久刚刚殊死分别不久,却以另一种诡异姿态再次出现于自己面前的“朋友”,仍是难免心中浪潮滔天。 “你们竟然没死?” “你们为什么没死……” “你们——怎么会没死啊!” 三句话,言语含义相差无几,可寄宿于话语中的情绪,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高位背后的龙影已经崩到极限,就像是饱受痛苦却仍在坚持忍耐的猛兽,望着漆黑一片的前路发出低沉怒吼。 迟小厉在这方面掌握的情报更少,尚且能够推导出两人身上大致发生了什么,高文又怎么会想不到忒弥莉斯与贡达拉出现在这种地方究竟代表了什么? 之所以会有三问,既是高文不愿面对心中最痛苦的那个猜想,也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 贡达拉歪了歪头,目光有些深沉,垂着眉想了一下,才苦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呃,就是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想通了许多事,之前深信不疑的那些所谓信仰和坚持,在一瞬间全部垮塌……这种感觉你能理解吗?” “当你们两个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中就已经有许多东西垮塌了。” 高文低下头,整张脸藏在难以看清的阴影中,声音晦涩不明。 忒弥莉斯突然笑了笑,发出银铃般的悦耳声音:“高文,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现实就是这样……没有必要再苦苦坚持了,就凭你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呢?难道想要负隅顽抗,觉得你一个人就能打倒我们所有人? 我承认,四统领中你是最神秘的一个,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诡诈手段,说不定跟克格莫可以打个平手,甚至面对我俩也能以一敌二……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后面,还有克格莫,还有提波休斯大人,甚至还有无数你想象不到的强者……乌托邦已经完了,所谓的自由平等理念,从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真正的解脱,只能源自于五位大人的恩赐,所以我们需要奉献努力,为五位大人及早回归做出努力,而一切妄图干预打断的忤逆,都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打击。 不光乌托邦,这个世界上其他地方的那些偷偷摸摸不见光的小势力,最终都会消失在历史长河,变成一粒粒尘埃被打散。 作为命运之龙的后裔,你本该拥有更为光明的前景,也拥有更为高远的志向,总不会愿意在这种地方默默无闻的死掉吧? 所以放弃抵抗,加入我们……这不是一种劝诱,而是作为曾经的同伴,对你所发出的最朴实最真诚的邀请,你会和我们一样,获得前所未有的自在和解脱——” “咳咳——麻烦稍等一下。”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这令人迷醉的悦耳轻吟。 “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我姑且应该也‘算一个人’,所以高文还不是孤军奋战。” 迟小厉摊了摊手,稍稍表示了下抗议,同时刷一下存在感。 刚说到最激昂的时候被人冷不丁打断,忒弥莉斯两条细细的柳眉倏而拧起,目露寒意地望向另一侧,上下打量了这个平平无奇的人族剑士几眼。 “你想死。” 什么高文的“远方亲戚”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忒弥莉斯与贡达拉还没蠢到分辨不出对方是什么种族的程度。 原本现身时,他们只是感受到了高文的气息,结果旁边莫名跟了个随从,后方似乎还有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稍稍思量一下,便大致猜到了事情来龙去脉。 恐怕是高文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破坏了北部城区的魔法阵,击退了这里的守卫者,同时救出城中仅剩的一些“活人”。 至于旁边那个金发的剑士身份,因为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刚刚对方施展的剑域不过十级,根本入不得两人眼中,所以自动忽略掉了。 可现在原本不打算理睬的那只蚊子,竟然主动飞过来扰人,那就是送死了。 不等忒弥莉斯动手,午后的城区大街上,原本阳光灿烂,却一下子黯淡下来,仿佛被一层薄薄的纱蒙住,继而便是漫天星光显现,在比离太阳更近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继而宛如下了一场陨石雨,凶狠砸向金发剑士所在的位置。 高文只来得及出口一句“小心”,迟小厉在此之前就已经动了起来。 刹那间寒风凛凛,场间一切景致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而在这转瞬即逝却又极为漫长的半秒内,迟小厉接连向前踏出三步,每走一步,身边便多出一个“迟小厉”。 最前排那个脸上仍旧噙着轻佻的笑容,左手随意搭在剑柄上,略微歪着脑袋,看上去就像是闲来无事走街串巷的纨绔。 中间一位却是面若寒霜,满头金发竟隐隐发光,浮现出一抹诡异的银辉,同时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阴柔寒霜,左手长剑已挥在半空,快过目力的剑影在半空中留下层层涟漪,仿佛整条街道下了一场白雪,其中点缀着点点白光,宛如樱花般随意飘散。 最后一位,整个人却仿佛沉浸在黑暗之中,明明身上未有任何遮掩,却给人一种模糊朦胧的感觉,无论怎么直视都看不清面容,而他手中的长剑也不翼而飞,剑鞘中空空荡荡。 凝滞的时间在下一刻恢复正常。 高文神色狰狞,完全没想到贡达拉会一言不合直接出手,并且一上来就是最凶狠的杀招——“星河”。 作为这位西境统领自创的光暗魔法,“星河”可谓是禁咒中的巅峰,至少高文从未见过有人能从这招中完好无损的活下来。 同僚这么多年,即便是高文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硬扛下这招。 然而一时不察便铸成大错,威尔在高文心中一直都是类似最顶尖强者的存在,可即便如此,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杀招,仓促之下,之前又毫无了解,恐怕要受到不轻的伤。 而忒弥莉斯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两人既然因为某种缘由为虎作伥,就不会立下任何隐患,即便可能最开始看不出威尔的底细,却也会以一贯的谨慎作风斩草除根。 高文心中焦急,苦恼于没有提前告知两人的能力,此时却已然来不及。 心思电转间,高文只能选择先去针对忒弥莉斯,给威尔一击过后争取短暂的休息时间。 当然,现在高文重伤未愈,能够发挥几成连他自己都没谱,只能尽力而为。 然而这种念头刚刚升起,还未等实施,高文蓦然感觉眼前一晃。 接着,眼前的一切全部发生了改变——(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四章 天下第一(七十五) 遍布视野的红色,像是戏台上缓缓拉开的幕布,原本均匀分布的颜色,倏而拉开一条口子,在深红色的背景下无比显眼。 顺着这道被划开的“口子”,红色背景里的一切事物,无论挡在前方、面目始终隐匿在腥红星光中的贡达拉,亦或者后方被触须爬满的屋舍,也像是印在幕布上的图案,随着舞台缓缓展现而朝着两边分离。 在这种异乎寻常的景色中,高文仍旧有些搞不清楚现状,只是接下来眼前突地闪过一道白光,就像是不经意间视野之外划过一道闪电,等高文回过神来,朝着两侧分离而去的“红色”,竟然又被点点白光浸染。 这漫天白光像是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中飘落,甚至让高文一瞬间想到了北地森林那终年不散的雪景,只是眼前的景象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似乎都透露着几分诡异。 而当高文精神力捕捉到那些白光之上汹涌澎湃的剑气时,所有“雪花”霎时间变得犀利无比,犹如飓风旋起一场狂沙,裹挟着无与伦比的锋锐,化作一把把无形锋刃,将接触到的所有东西切成粉末。 这些宛如花瓣的剑气,看似柔弱,实则每一刀都具备至圣强者的全力一击。 高文看的头皮发麻,如此诡谲的剑气还是生平所见,第一反应便是远离这条街道,以免被那白色剑气所误伤。 然而还不等他真正后退,又是一道黑影·从眼前晃过。 高文心中顿时警惕万分,可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力量强行抓住肩膀,径直向着那道被扫出来的“空白”钻去。 “跟我走!” 威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高文瞳孔缩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那道黑影并非贡达拉潜伏摸过来,当即放松下来,不再抵抗,任由威尔拉着他在魔力掀起的乱流缝隙中,惊险无比的擦肩而过。 直到此时,高文才后知后觉刚刚一瞬发生了什么,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心思一时复杂无比。 仅仅一刹那,威尔用了不下四种高强的剑术。 或许早在贡达拉出手前,威尔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这一点上高文无法确定,只是从最终结果上大致反推如此——接着威尔便将计就计,以身做饵,勾引对方主动攻击,然后让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以为偷袭得手的情况下,骤然发难。 第一剑,便是先前在北城区就已经见识过的,能够暂时减缓周围一定范围内时间流逝的剑域。 忒弥莉斯与贡达拉是紧随自己而来,所以根本不清楚青林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他们遇到了唯一知情的提波休斯,或许还能对威尔的剑技有所提防,可实际上两人是从侧面迂回而来,所以不可能与后者碰面。 退一步讲,就算双方真的碰上了,那现在回来的也绝不会只是他们两个,要么提波休斯卷土重来,要么就警示两人暂时撤离,总之绝不会是眼下这副境遇。 高文也是在此时才想通这一点,但看威尔先前的果决,恐怕早在认出两人身份的同时,脑海中就已经有了缜密的计算,否则那招能够延缓主观时间流逝的剑技,对方但凡有所警惕,之后的一系列攻击就很难水到渠成。 事实证明,忒弥莉斯与贡达拉确实对此毫不知情,在中了剑域的刹那,根本来不及反应。 对于至圣领域的强者而言,这种极具“花样”的剑技,虽然效果显著,但持续时间注定不会太长。 所以威尔从最开始也并没有打算靠着一招打败二人,而是在那转瞬即逝的刹那间,接连使出了三剑。 第一剑,是让高文至今回想起来仍旧毫无头绪的“无名之剑”,明明没有任何磅礴的剑气,就像是孩童随意挥砍竹剑一般,却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威力,甚至于直接将贡达拉立劈成两断。 甚至于直到时间恢复正常,这一剑留下的效果仍旧没有散去,威尔便是藉着这一剑的余威,将原本充斥整条街道、近乎满溢的魔力硬生生劈开一条口子,两人这才得以从天罗地网中脱身。 至于第二剑,除了最初的惊艳,高文倒是很快理解了这一剑的特点。 将剑气以细微入毫的强大操控力,封锁进一道道快斩中,如果不是被剑气砍中,几乎很难发觉这些极具观赏性的“雪花”中,竟藏着令人恐惧的杀机。 能够将强悍无匹的威力与杀意,凝聚在这一片片充满迷惑性的美丽景致中,就像是安宁祥和、赏心悦目的背景下,突然掀起血雨腥风,这种截然不同的反差往往能够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眼下作为对手的忒弥莉斯与贡达拉,肯定是没有闲心欣赏如此“美景”了,而这一剑的目的也并非为了迷惑敌人,纯粹只是为了第一剑大开大阖后,以连绵细雨的形式进一步瓦解两人攻势。 至于第三剑,高文猜测应该是某种能够隐匿气息、降低存在感的方式结合了诡谲的剑术,并且强化了御剑者的速度与身法,用来进行突袭或者逃走都极为事宜。 算上最初那一剑,总计四招,却是完全不同的路数。 高文不得不在心里再一次感慨,眼前的剑士的确是他生平仅见的天才,甚至可能算得上有史以来天赋最高的剑士。 这种评价丝毫不夸张。 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双系、三系乃至四系魔法师,却很少会有哪个剑士能够同时掌握两种以上不同属性的剑气。 这与生物的构造有关,是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 然而眼下碰到的这个“外乡人”,却轻而易举打破了所谓的自然限制,仅仅高文亲眼所见,对方就用了不下五种根脚天差地别的剑术,而且从头到尾一直表现的轻描淡写,完全没有吃力或者死撑的迹象。 高文脸颊轻微抽动了一下,这还只是到目前为止对方给自己展示的手段,天知道他是否还掌握其他更加诡谲莫测的剑技?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怪物? 即便就目前的立场来开,双方短期内至少都是合作关系,但高文仍然不可遏制的产生一丝寒意,越发看不懂眼前的男人。 (如果……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脑海中在胡思乱想,实际上却过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威尔的声音便再次传来:“这两个家伙解决起来有点麻烦,倒不是杀不掉,只是与其多费那些功夫,不如先将他们拖在那里,解决掉下面的魔法阵,这两个人也就破了‘无敌’的状态了。” 三言两语的解释,高文却了然其中的意思。 战斗开始前,威尔就曾提醒过,忒弥莉斯与贡达拉看似气息如常,实则已经改变了生命形态,能量多半是从脚下的魔法阵中汲取。 如果不能解决掉魔法阵,那无论将两人杀几次,都会轻松“复活”,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此消彼长,长时间耗下去,明显对这边更为不利。 毕竟青林堡的献祭大阵,是凝集了一整座城市的生灵,按照威尔的话来说,“虽然这个最初版转化率低的可怕,但架不住底数太大,能发挥的力量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们两个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对抗的了一座城。 清楚威尔的想法后,高文背后浮现两个风系魔法阵,帮助他们更快穿过街道,顺着那剑气斩开的方向,快速逼近两人先前出来的地穴。 “下去后我能做什么?” 为了避免“拖后腿”,高文决定还是先问一句,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留在外面,就算杀不掉两人,至少也能为威尔拖延一定的时间。 “便宜行事,”迟小厉不假思索的回道:“他们两个既然紧跟在你后面,又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想来肯定对这边的魔法阵动了手脚,未必跟北城区相同……我得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小心!” 迟小厉瞳孔骤然紧缩,一声暴喝下,快速行进过程中已然阻止不了势头,面对地穴中突然探出的触须,只能向上扭转身姿,以毫厘之差错过那充斥着不祥之色的刺击。 后方的高文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背后龙影再次显现,一爪拍向那血红触须。 然而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寒意蓦然降临,高文全身汗毛倒竖,冥冥之中感受到一丝警示,仿佛在告诉他即将发生无比恐怖的事情。 然而在这电光火石间,高文已经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影拍在那触须之上。 沛然魔力爆发,龙影直接将袭来的几道触须拍爆,就像是掐断一团面条般轻易。 然而直到此刻,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突然降临,高文从未感受过如此令人惊恐的“启示”。 明明周围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发生,为何会有这种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心悸? 茫然与恐惧之下,高文无意间瞥到右手,瞳孔却在这一时刻猛地缩紧。 冲到地穴边缘,迟小厉长剑开路,正要一头扎下去,后方却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吼。 “别下去!” 迟小厉瞬间急停,惑然扭过头,却看到高文高高抬起左臂,裹狭着炙热炎光的左手直接朝右臂挥斩下去。 “咝” 肉体灼烧的声音传来,迟小厉下意识皱了皱眉,盯着脸色苍白的高文,目光随即移向地下那条断臂,脸色倏而微变。 脱离肉体后逐渐显现出青鳞的掌心附近,一团似曾相识的红色,如同一朵绿叶丛中亭亭玉立的牡丹,慢慢自手心纹路向其他地方扩展。 “传染?” 迟小厉眉头微微拧起,终于明白高文为何会突然作出这种自残行为。 那红色的“花朵”,与周围场景中触目惊心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虽然先前迟小厉并未回头,但大致也看到高文的龙影,似乎就是用“右手”打散那几条触须。 这幅场景让迟小厉有些惊奇,却还远说不上震惊的的地步。 高文的“龙影”,应该是天赋能力之一,但归根究底也还在魔法的范畴之内,就算献祭大阵有某种能够反制的手段,也并不奇怪。 唯一让迟小厉讶异的点在于,这种类似诅咒的感染效果,竟然能通过龙影传递给高文本体身上。 作为北境统领,乌托邦的守护者之一,迟小厉不相信高文的看家本领之一会存在类似“受到伤害会传递回施术者”的致命缺点,所以只能解释为这种“诅咒”远比他之前见过的厉害许多,即便是高文也一不小心中了招。 “看来还是要小心一点……你的手没事吧?” 稍稍关怀了一句,因为清楚龙族强悍到变态的肉体能力,所以迟小厉没有对高文的情况太过上心,只是有了有了前车之鉴,进入地穴前直接激发了“不落要塞”,周身两米内顿时清出一片空地。 “离我近点,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迟小厉转身欲走,却愣了一下,随即奇怪的回过头。 高文仍旧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捂着肩膀,额头汗如雨下,神色中掺了无数复杂的念头。 迟小厉眼神倏而锐利起来,一股不安的念头在心底缓缓滋生。 “高文,你……” “抱歉……我大概……回不去了。” 迟小厉蓦然瞪大眼睛,就欲朝回走,谁知高文直接后退数步,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应该是没救了。” 高文放开肩膀,对迟小厉张开左手心。 一朵妖艳的“红花”,肆意绽放。 迟小厉倒吸一口冷气,再看向高文,眼中不由多出几分复杂的神采。 “他们两个……的目的,从始至终,恐怕就是为了‘感染’我。” 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高文脸色陡然狰狞起来,以一种近乎咆哮的力量嘶吼道:“可老子怎么会是任人摆布的窝囊废!” “你别激动,说不定我可以……” “没时间了!” 高文抬起头,左眼已经浮现出奇异色彩,像是在极力遏制某种痛苦般,脸色扭曲了一阵,才断断续续道:“我……已经预感到了……下场,虽然……有点晚了……但不会让祂们如意……绝不!” 伴随着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狂吼,高文握爪如勾,猛然刺入自己胸膛……(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五章 天下第一(七十六) 分别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就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前一天还你侬我侬恨不得黏在一起,结果第二天突然就收到对方变心的消息。 又或者生死相交的战友,前一刻还在大咧咧开着玩笑,结果下一秒便被远方突如其来的魔法光弹击中,身体像是浮冰般在空气中快速消融。 有些时候分离太快,反而生不出太多伤感。 进入这段“历史”不过短短一天多的时间,与任何人交际都谈不上深交,然而突兀见到一位刚刚熟悉的朋友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消逝,总是还会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迟小厉刚刚搞清楚整件事的大概,高文就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亲手破开自己的胸膛。 迟小厉抬了抬手,原本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高文的情绪波动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但不知为何,最终却没能说出什么阻止的言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赤红的血液从胸腔中喷涌而出,这位北境统领狰狞的神色之中,多了几分解脱与释然,缓缓跌坐到地上。 “总归……可能会有更好的方法的。” 迟小厉叹了口气,嘴上进行着安慰,心里却十分清楚,整件事情恐怕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高文左手插入胸口,整个手腕都没入胸膛,看上去十分恐怖,却还是勉强抬起头,涌现出不正常红润的苍白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我……是命运之龙的后裔……虽然没什么天赋,但最起码……还是能够看到自己的结局的。” 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吐出一些血肉混合的碎屑,高文脸色才有些好转,却也是近乎于回光返照的异景。 “没有救了……从碰到那些东西的瞬间,我就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呵咳咳,想我高文何德何能,竟然要对方如此重视和算计……” 迟小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位英雄末路的孤寂,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可可莫和格尔斯托夫一样,双方明明相识不久,但对方身上总有一些值得敬佩的闪光点,给迟小厉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愿意与他们交心而谈,成为真正的朋友。 有些人,不需要认识太长时间,就能看清他们的本质,知道适不适合成为朋友。 一丝淡淡的惆怅与惘然在心底翻涌,迟小厉站在危机四伏的触须中,没有立刻离去,准备陪这位命途多舛的北境统领,走完最后一程。 高文肩膀耸动了一下,像是在与身体中另一股力量抗争,表情时而狰狞时而苍白,但好在最终像是取得了短暂的胜利,深深吐了一口气后,眼中总算恢复了清明。 “这个魔法……或者说诅咒?应该是以直接或间接触碰作为媒介进行传播的,所以接下来……尽量不要接触到这些触须,或者其他有类似气息和颜色的东西,否则结局很有可能就跟我一样……” 迟小厉默默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高文清咳了两声,眼角轻轻抽动了两下,像是在遏制极大的痛苦:“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对你有些不公平,或者说本就不在你的义务和职责范围之内,有点强人所难……但眼下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姑且算是我这个将死之人的临终嘱托,希望你能够答应。” 迟小厉大概猜到对方想要交代什么,没有打断,只是用一个诚恳而坚定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想法。 “现如今……乌托邦已经没了守护者,所有统领……全军覆没,甚至可能在不久之后,如果我没有死掉,最终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这应该是诅咒带来的某种潜移默化的效果,现在我已经能够隐约感受到了,心底对于五神甚至没有原本那种憎恶与排斥。 我现在算是有些理解贡达拉与忒弥莉斯的感受了……这种暗示效果实在太强,如果不是我的血脉天赋还能做最后抵抗,或许现在我已经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扭曲怪物,咳咳……不过可惜这种抵抗也维持不了太久。” 高文蓦然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的亮了起来,仿佛寄宿着某种强大的意志与愿望,盯着迟小厉眼睛道:“说实话,对于整件事情而言,我没有太多懊悔或者愤怒,哪怕中了对方的暗算,心底也说不上有什么不甘,毕竟技不如人,只能怪自己无能…… 但我唯一放不下的,还是不计其数的乌托邦子民,作为一个不合格的守护者,我实在不希望这座代表着美好和未来的国度,就这么葬送在对方手里…… 我,高文,或许也是乌托邦最后一任北境统领,乞求你能答应我,救救这个国家,救救那些无辜的人……无论你与五神抗衡别后有什么其他目的,我只希望你能在达成目标的同时,顺带着,尽可能地帮助那些手无寸铁的人,让他们至少有活下去的资格和希望……” 说到这里,高文的头几乎深深埋进地里。 迟小厉心底微微有些叹惋,点头道:“我答应你,尽我所能,保护乌托邦的子民。”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迟小厉心里清楚,眼下这种事态发展,已经不是他一人所能阻止的了,奥丁对乌托邦觊觎许久,布置的伏线和手段远超自己想象。 乌托邦已经朝着自己所熟知的历史,一步步走向覆灭,就像是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不是一块礁石能够阻拦的。 结局早已注定,但面对这位宁死不屈、心济天下的北境统领,确实值得尊敬,迟小厉实在是不忍拒绝对方的请求。 高文眼睛倏而明亮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亦或者因为迟小厉的口头承诺而宽慰,脸上终于噙起一抹笑容。 “豁拉” 高文左手从胸膛扯出,还带出了一腔热血。 迟小厉目光紧了紧,下一秒便定格在他手中握着的那团微微发光的东西上。 “这……这是三本《创世之书》……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临死前交到我手上的……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后悔了,呵呵……未来,就交给你了。” 迟小厉脸色变了变,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团光晕,却没想到高文在此时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原本清明的眼眸中陡然染上一缕疯狂之色。 “不好……我快撑不住了……拿着书,快走!” 仿佛两股意识争夺同一个身体,高文脸上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表情,看上去极为扭曲夸张。 阻隔在剑气结界外的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冲击,试图突破迟小厉的防御。 这种情况下,迟小厉不再有任何犹豫,一个瞬步出现在高文身侧,抬手抓向那团光晕。 地面上倏而射出无数触须,像是早已埋伏好一般,封住迟小厉所有躲闪空间。 (不行……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迟小厉便估算出了结果,依照眼下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在取走书后安然撤离。 那些触须上的诅咒未必有多厉害,虽然让高文束手无策,但如果能够使用魔法,哪怕只是空间魔法一种,迟小厉也有自信可以找到应对之策。 然而眼下他只是占用了一个普通人的身体,也无法使用任何魔法,单凭剑术,已经不足以解决目前的困境。 而一旦被那些触须碰到,下场恐怕也跟高文一样,甚至比他倒下的更快。 到时候迟小厉可能就不得离开这副身体,甚至彻底离开这段历史,再也无法查清藏在历史背后的真相。 奥丁为什么要每隔一段岁月,便变化成另一种身份,横扫大陆各族强者? 奥贝罗是不是真的与普拉姆暗中联络,成为当时各族联盟中的叛徒? 普拉姆真的死了吗? 亦或者……祂的死亡背后,也是一种更深远的算计? 无数谜团都需要解开,而且似乎也只能在眼下这个时代才有眉目。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突然离开这段历史,对于迟小厉而言,绝对是最糟糕的事态,甚至有可能从今往后再也解不开那些历史遗留之谜。 所以他不能“死”。 然而在高文即将死掉的当下,唯一的线索,也只能寄托在那几本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创世之书》上面。 所以术一定要拿到,同时还要万无一失地从这些触须围剿中脱身! 手腕上隐隐传来热感,这一刻迟小厉大脑突然放空,像是有一些莫名的信息和记忆窜入,同时整个身体散发出奇异的波动,竟然令得那些肆无忌惮蔓延生长的触须,本该没有任何智慧,却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敬畏,就像是遇到了天敌,几乎是下意识退缩了几寸。 就在这种不同寻常的状态下,迟小厉心无旁骛,眼中只剩下高文左手中的光晕。 然而这样仍然不够。 仿佛回过神来,触须只是停住了一瞬便卷土重来。 (不够……还不够!) 莫名烦躁的情绪,在胸腔中扩散开来,迟小厉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想要大吼的冲动,眼中陡然闪过一缕金光。 下一秒,世界陷入了静滞。 并非“迟暮”那种主观意识上的时间流逝变慢,而是整个世界确确实实像是被摁下暂停键,所有事物不在行动,只有一道人影行动如常,顺利握住那团光晕,然后在所有人或者物尚无法察觉到之前,沿着腥红遍布的长街,朝着远方冲出。 接着世界便恢复了正常。 看着眼前倏而消失的人影,高文左右两张脸上不由自主都愣了一下,然后便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一个恼羞成怒,歇斯底里。 一个则是浮现出一丝明悟与畅快,忍不住大笑起来。 最后一道抵抗被突破,再也没法阻止意识和身体被另一股力量吞并,高文嘴角向上勾了勾。 在意识消失之前的最后关头,他脑海中再次得到一份启示。 那是一些有些模糊不堪的画面,画面中的视角像是在某个极高的位置,俯瞰着下方的大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腥红狼藉,那些脸面起伏的山脉,本该郁郁葱葱的绿色,此刻也被乌烟瘴气所覆盖。 那是乌托邦的末路。 画面一转,一个满头白发的青年,出现在高文视野中。 看着那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高文却不由自主愣了一下,心底传来一丝没来由的熟悉感。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无可阻挡的庞大信息流,宛如江河决堤般灌入高文大脑,几乎将他的意识和思绪冲断。 无数光怪陆离难以理解的画面纷纷涌入,高文感觉自己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心惊胆战的扶着船舷,祈祷自己不要被吞没。 然而这股力量人力根本无法抗衡,生命的最后时刻,高文倏而捕捉到一些画面。 那时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地方,以及一群陌生的人。 唯一相熟的,只有那个满头白发的青年。 一丝明悟出现在心头,错愕片刻,高文心底终于豁然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和对方的相遇,原来早就注定。 这一切,都是必然。 “你才是唯一的希望……” 带着一份满足,高文缓缓阖上眼睛。 …… “轰” 剧烈的震动从背后响起,迟小厉眼神一下子黯然许多,在心里默念一句“走好”,便朝着北方冲去。 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北境统领,或许很快连乌托邦这个地方,也会逐渐消失在所有人记忆中。 被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所惊吓到,见势不对,果断留在一处旅栈中的樵山扶住门框才总算没有被冲击所吹倒,然而身后那些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几乎都东倒西歪,运气差的更是直接撞到桌角,伤口开始汩汩流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威尔和高文大人,总不至于会遇到什么危险……” 樵山局促不安地抱着手,翘起脚尖向远处望去。 “高文死了。” 背后冷不丁传来声音,樵山吓得腿哆嗦了一下,接着才意识到身后是谁,可马上又觉得之前的话有些不对…… 樵山随即愣在原地。 迟小厉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活着的人,总归要向前看,准备走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六章 天下第一(七十七) 迟小厉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明明知晓自己就在梦中,并且意识非常清醒,甚至连眼前的事物都非常清晰,可以轻松控制身体做一些实情,却无法轻易从梦境挣脱出来。 以往迟小厉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醒梦”,而且在掌握精神系甚至某个极为稀有的梦境魔法后,迟小厉便能够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梦,甚至可以做到在梦中试验白天一些不经意的巧妙构思,或者进行一些在现世中太过危险而难以进行的尝试。 这也是迟小厉常常嗜睡的原因。 在芙蕾雅看来,家里的那个男人似乎是个好吃懒做整天睡大觉的颓废模样,只是因为天赋太好,所以走了狗屎运有那么厉害的魔法实力。 然而实际上,早在不知多少时间之前,迟小厉就已经养成了在梦中锤炼技艺的习惯—— 或许是在最早那段时光中,他的记忆中总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些“书籍”,上面的知识明明从未见过,却能够清晰呈现在梦境之中,而且极令人感兴趣,醒来以后却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再也记不清当时的内容。 迟小厉便孜孜不倦的在梦中研究那些书本,并且乐此不疲。 那个时候实力还不算太强,精神力也远没有现今这般雄厚,梦中研读的习惯,终归还是会影响到白日作息,所以不可避免的需要更多睡眠来补充精神力消耗。 然而随着实力日趋强大,终于有一天,迟小厉在梦中,即便分神去揣摩知识,或者精进魔法,都已经不会浪费多少精力,甚至还可以分出一部分意识进行深度休眠,借此补充日常的消耗。 到了这种地步,睡眠对于迟小厉而言已经无关紧要,所以更多还是为了其他目的所进行的习惯。 然而无论哪种梦境,都从未有过“无法醒来”的迹象。 但在眼下的梦境中,却确确实实发生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反复尝试后仍旧无法脱离梦境,迟小厉不由叹了口气,揉着眉心找到旁边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坐下,开始细细回忆整件事的经过。 在高文自爆后,像是掀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整座青林堡地下的魔法阵似乎又出现了异样。 当时迟小厉要优先护送樵山一干人离开,所以没有时间进入地下一探究竟。 而等他将这些人送出城去,寻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山头后,准备折返查明正因时,却发生了一场变故。 强烈的震感从脚下传来,整座青林堡像是建在火山之上,开始剧烈摇晃,即便相隔数千米远,迟小厉依旧能清楚看到整座城市,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下沉。 屋舍倒塌,城墙碎裂。 等迟小厉赶到城下时,震动却诡异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废墟。 偌大的青林堡,已经彻底夷为平地,原址之上只留下残败不堪的遗迹,兴许再过几年,下几场雨后,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再没有曾经那个繁华一时的城市痕迹。 异变多半是因为高文的死而触发某种禁制,迟小厉之后又在废墟上检查了一圈,发现原本属于南城区的位置,此刻竟然生出了许多红色印记。 如果从高空向下看,就像是白茫茫的大地上多出一块显眼的“胎记”,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张。 这些红色浓稠液体,很快便“活”了过来,一条条稚嫩的触须攀爬出来,向着周围快速扩散。 就如同瘟疫般令人作呕,迟小厉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离开这里。 青林堡的塌陷,应该是魔法阵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这样一来迟小厉就没有办法深入地下从源头连根拔起。 而这些附带强烈侵蚀效果与诅咒的魔法造物,能够感染一切触碰到的事物,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都会被快速转化,最终成为其中“一员”。 迟小厉尝试着切下一块被红色印记附着的残破房梁,结果切口中也已经是触目惊心的红色,仿佛整个木材从里到外原本就是这种模样,看了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用几只鸟做实验,那些伸展出来的触须,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猎手,原本还行动迟缓,可在有了生命气息后,一下子变得异常活跃,用与之前截然不符的敏捷,快速捕捉到试图飞离险地的鸟儿。 这些飞禽挣扎了几下,便彻底被吸入地下,像是跌入一潭平整无波动的红色湖水,再没出现过。 在最后一只鸟被拖入地下前,迟小厉又出了一剑,结果斩成两半的鸟儿,即便上半部分未被触须抓住,一段时间后,整体也快速变成红色,然后自发性地向着旁边最近的红色液体移去,最终融为一体。 确认这些红色印记的危险程度,迟小厉不得不放弃破坏魔法阵的决定,直接转身离开。 红色印记的扩散速度究竟有多快,是否存在一个极限,最远能扩散到什么地方,暂且都是未知数。 如果现在能够使用魔法,迟小厉有信心可以顶住压力强行破开地面,即便下方危险重重,多半也能全身而退。 可现在的情况,纵然他依旧可以凭借剑术杀开一条路,却无法保证能够应付地下未知的环境,万一稍有不慎沾染到哪怕一丁点红色印记,这副身体就算彻底报废了。 在已经获得了《创世之书》的前提下,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破坏掉已经没有保护价值的死城魔法阵,甚至还成了废墟,风险与收益根本不成正比。 与樵山等人再次汇合后,迟小厉简单说明了一下状况,就在这段时间内,山头上差不多已经可以看到远处连成一片的红色。 樵山一个人都是从村庄中逃难出来的,短短一天内接连遭受这么多冲击,难免有的人情绪崩溃,但在迟小厉的“威逼利诱”下,为了保住一条小命,还是诚惶诚恐的打起精神,向着更北方逃去。 如何安置这些人倒成了问题,迟小厉不是没有考虑过就此一走了之,但想到高文临终前的嘱托,还是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 往大城市走无疑是不智之举,迟小厉无法确定下一个城镇是否已经沦陷,所以带着樵山等人一路沿着人迹罕至的深林前行。 途中倒是遇到三三两两的兽人和矮人村落,好在经过仔细检查后,这里并没有提波休斯留下的痕迹,倒是让迟小厉稍稍松了一口气。 至少眼下看来,提波休斯只是将目光放在那些机要城镇,以及地处关键的峡口,至于这些遍布大山深处的小部落,根本不入他们法眼。 这天傍晚,众人便在一处兽人村落中住下。 村长是位上了年纪的男性兽人,看上去却没有寻常兽人那种野蛮气息,相处下来反而显得文质彬彬,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闲聊之下才知道,这位村长以前曾经在极远的大城镇中跟着某位老师学习魔法,直到老师离世,才重新回到部落,帮助族人改善生活。 确认村子没什么问题,迟小厉便提出了借宿的请求。 既是樵山等人奔波了整整一天一夜,实在是没有精力继续前行,哪怕还能再强撑一段路,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下一个安全点,这处兽人村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迟小厉也有些困乏,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体会到许久未有过的精神压力。 稍微想想便能理解,这副身体毕竟是一个普通人的,虽然迟小厉“灵魂”恢复了原本的精神力强度,可之后使用的剑技,都是以耗损精神力这种方式进行交换,接连几场恶战,恢复速度远赶不上消耗速度,自然会越来越累。 之前一直为奥丁的事情所劳心,回过神来,疲倦感便像是决堤的河水般汹涌扑来,挡都挡不住。 在进行了一定物资交换后,众人终于在部落中安顿下来,迟小厉也挑了一处偏僻边缘的洞穴,作为凑合一宿的住所。 这样既能防止深更半夜有心怀不轨之人摸进村中,也能避开大多数人的视线,好仔细研究一下《创世之书》。 从高文手中得到此书的过程太过匆忙,沿途又在一路警戒,也不好展现在樵山这些普通人面前,所以迟小厉一直没有静下心来研究。 只是此刻夜深人静,周围空无一人,迟小厉再从包裹中取出那道光团时,不由有些傻眼。 虽然当时接过来时就已经有所疑惑,但此刻真正重新审视,迟小厉观察了半天,还是不得不承认—— 那好像就只是一个光团。 大约掌心宽度的直径,一个类似水晶外壳的球形光团,仍旧孜孜不倦的散发着亮光。 迟小厉没能从上面感受到任何魔力或者其他气息,就好像这个玩意儿只是一块会发光的石头。 然而在那种情况下,高文临死前不可能搞一个假货糊弄自己。 所以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迟小厉尝试着催动剑气,看看能不能触发某种机关,结果等了半天啥事没有,如果不是担心强行打开会毁掉里面的内含物,迟小厉早就直接动粗了。 接下来又是无数次尝试,然而光球始终没有任何响应。 到了深夜时分,迟小厉上下眼皮开始打颤,终于失去了耐心,将光球往身旁布兜中一塞,就这么抱着睡着了。 然而怪事便是在这之后开始的。 察觉到精神力有所触动,迟小厉不着痕迹的先检查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气息,才缓缓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却还是大致能够看清景象。 粗糙泥浆混合石头垒砌而成的墙壁,不远处是个粗木切割的原始茶桌,墙上有个只有巴掌大小、不伦不类的圆形窗户,加上身下的泥土床。 除此之外,整个屋内便再没有其他摆设。 迟小厉第一反应便是中了某种精神系魔法,所以本能催动精神力进行抗衡,想要先从对方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然而一番尝试后,迟小厉不由愕然——自己竟然出不去了! 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境,此时他早就应该醒来,可眼下周围的景物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迟小厉也像是失去了与身体之间的联系。 难道是中了谁的暗算? 意料之外的变故,没有让迟小厉生出太多惊慌情绪,他干脆坐在床上,托着下巴仔细回忆可能的敌人。 (部落中应该没有隐藏的高手……就算有,想要瞒过我的探查,最起码也得是神使级别的……眼下除了奥丁本人以外,他手头几乎不可能再有更多人手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够追上来……) 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中招”的时机和原因,迟小厉只能将计就计,先看看这个梦境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推开房门,一道明媚的眼光直射进来。 迟小厉眯了眯眼,很快适应了外界环境,然后放眼望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面积宽广的稻田,连排秧苗在水面上露出修长的茎体,随着微风吹过,整齐划一的左右摇摆。 “醒了啊。” 粗犷的声音从左边传来,迟小厉扭过头,却看到一个只围着腰间窄窄树叶的精壮汉子,正在挥手朝自己打招呼。 迟小厉眉头挑了一下,愣住半秒,倏而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直接冲稻田冲去。 水面之上,一个蓄着络腮胡、眉毛粗重的陌生面孔,带着一丝错愕,就这么与他遥想对望。 迟小厉脸颊抽动了两下,最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抬头仰向天空。 “真丑……” 迟小厉已经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一觉醒来又莫名其妙穿越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上,还是当下所处的环境,仍旧在梦中。 穿越另一段历史的可能性不大,有了前一次经验,迟小厉清楚中间肯定会有一个“灵魂”脱离的过程,而自己由始至终没有出现这种状况。 可若是在梦里,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看来你有不少疑问。” 迟小厉神情一变,凝重而缓慢的回过头——(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七章 天下第一(七十八) 一个粗眉毛、方形脸,五官长得很开的络腮胡大汉不知何时出现在田间地垄,此刻正微笑看着这边。 这一瞬间,一股没来由的寒意涌上迟小厉心头。 对方的长相平平无奇,不算英俊,却也显得人畜无害,神情之间尽是放松与和蔼,全身上下没有丝毫凶恶气息,或者能引起旁人警觉的异样表现。 可不知为什么,迟小厉就是有种仿佛见到了某种天敌的感觉,好像是源于本能之中的恐惧,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将汉子的笑脸真正看做一种善意。 这种感觉十分没有道理,甚至在迟小厉以往几十年人生中,都从未有过相似的体验。 然而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双方明明相隔数十米远,并且迟小厉确定从未与对方见过面,却还是下意识心脏狂跳,后背汗毛根根倒竖,如果不是理智克制住冲动,此刻他就已经以最快速度遁逃了。 最终多年养成的强者心境,让迟小厉维持着至少面上的镇定,目光深邃地盯着汉子,沉默几秒过后,才略带试探地问道:“你认识我?” “我们或许见过。” 一个很奇怪的回答,迟小厉眉头微皱,随即却舒展开来。 对方是不是在故弄玄虚,根本不重要,伪装再好终归也是假的,只要对方有求于他,或者怀揣着其他目的,终归要露出狐狸尾巴。 迟小厉眼下挂怀的,却是先前对方打招呼那句极为平淡的话。 看对方的表现,迟小厉有些捉摸不定,汉子究竟是梦境的一部分,还是将自己困在这里的罪魁祸首。 不过单就疯狂涌动的直觉来看,迟小厉更倾向于后者。 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精神高度集中,每一个神情、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斟酌万分,既不能在这个神秘人面前露出破绽,又要想办法从对方口中攫取必要情报,最起码要先知道是敌是友。 “这里是什么地方?” 考虑再三,迟小厉还是以一种不漏破绽的询问方式,延续了话题。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问你我在什么地方遇到过。” 汉子笑了笑,指着迟小厉身旁的空地,“能过去坐坐吗?” 迟小厉歪了歪头,摆手示意对方随意。 汉子便果真毫无防备的走到近处。 迟小厉有那么一瞬间犹豫,要不要直接拿下对方,但这种想法只是一晃而过。 如果不是在历史长河中,无论巴布大陆还是渊域,真要是有人敢入侵自己的梦境,迟小厉根本不会和对方废话,先拿下再问话。 可眼下的处境有些诡异,对方的身份又扑朔迷离,加上那没来由的惊悚感,迟小厉无法断定自己能不能使用魔法或者剑术,万一所有手段全部失效,或者对方的实力超乎自己想象,无论原本对方目的为何,接下来的处境都会变得极为尴尬,至少落于下乘。 所以一直等到汉子走到旁边,真的轻松闲适地坐下,迟小厉才轻吐一口气,跟着在汉子身边盘腿而坐。 “这里算是一处理想乡,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 迟小厉听着汉子没有什么营养的话语,心里却在高速运转,试图捕捉其中暗藏的玄机。 只可惜汉子似乎就只是在聊家常,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这片平原原本是一处林地,因为地处东西两侧峡谷之间,终年不见天日,上空飘荡着瘴气,并不适合居住。 不过偶然间被我发现这土地极为肥沃,十分适合种植庄稼,所以费了一些心力,才将西边那座山头打通,这样一来阳光射入,瘴气也随之消散,再经过一些年岁的改造,才终于变成了眼下这副令人欣喜的河谷之地……” 汉子的话听上去像是有几分自吹自擂,迟小厉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实则在估摸那座东边的山头规模,确实极为高大,并且连绵起伏不知尽头。 可问题是西边却是毫无障碍,甚至连一片丘陵都看不到。 如果汉子说的是真的,以目力所及的这片土地的规模来看,能够让这里终年雾瘴,西边那个不存在的山头,最起码规模也要不逊于东边。 这样一座大山,汉子为了种地便“费了一些心力”打断,迟小厉自诩就算自己能做到,所要耗费的时力也会极为惊人。 汉子吹牛倒还好,如果说的是真的,那问题可就大了。 迟小厉偏偏原因相信对方说的话,而且看他言语中那派轻描淡写却又不失自然的神情,毁掉一座大山,或许真的算不上多费力的事情。 心情不知为何一下子有些沉重,迟小厉不由想要从对方话语那无形的威慑力中挣脱出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稻田上,却倏而凝固。 汉子仍在旁边喋喋不休,迟小厉精力却已经从他身上移走,双目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稻苗。 原先在靠近稻田后,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落在了水中倒影上,倒是没怎么关注稻田本身的样子。 然而此刻,他却顾不得会不会引起身旁人警觉,直接跃入水中,在刚刚没过膝盖的水田中,拔出一根稻苗,放在眼前仔细观看。 当看清细叶纹路上那一缕缕金色细线,迟小厉瞳孔骤缩,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心中更是浪潮滔天。 位于不远处后方的汉子,此刻也停下了言语,眼中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一脸揶揄地看着宛如石雕伫在原地的年轻人。 不知过了多久,迟小厉猛然回过神,周身气势却陡然一变。 裹狭着风雷之力的拳头,带着一道黑光撕裂虚空,双方面明明相距三米,这一拳却好似跨越了空间,拳风落下之时,汉子头顶发梢已然被强大而波动压倒。 然而汉子却没有任何行动,不躲不闪,甚至还精神萎靡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几粒眼屎。 迟小厉敢发誓,这一拳绝对集合了自己毕生所学精华,无论诸多魔法组合亦或者魔力供给,都堪称巅峰,即便与奥丁交手时,最白热化最激荡的回合也不过如此。 然而汉子就这么毫无防备,用脑袋接下了这一拳。 然后迟小厉就感觉自己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原本气势如白虹贯日海啸滔天连绵不绝的魔力,一下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以一种瞠目结舌的速度流逝,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汉子身上依旧没有任何气息波动,仍是一脸笑意,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眼中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欣赏之意。 顾不得考虑为何突然又能够使用魔法,迟小厉心神在这一刻崩到最紧,周围一切仿佛都变慢下来,最终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近乎凝滞的状态。 左手手腕浮现出一泓亮光,进入只有自己才能涉猎的时间通道后,迟小厉双手五指并拢贴到一起,然后指节陡然勾起,像是无形中抓住某样东西,狠狠向两侧撕去。 时间再次恢复正常,一道仿佛从未出现过的魔力波动,在汉子周围百米领域中席卷开来。 霎时间狂风大作,河田翻飞,树叶凛凛,可随即这一切嘈杂却倏而停住,像是有一张无形大嘴将连同声音在内的一切事物吞进肚中。 然后—— 汉子仍旧坐在原地,一脸笑意。 冷汗却顺着迟小厉额角滑下,心中最糟糕的猜测陡然变成现实。 汉子从始至终一动未动,却轻描淡写破除了迟小厉最自信的空间魔法。 要知道就算之前与奥丁一战,对方全力状态下,依旧不敢硬抗迟小厉最认真的空间魔法攻击,要么以攻代守,要么直接借助那诡异的身法脱离险境。 然而眼前的汉子,明明没有任何行动,却让覆盖方圆百米的空间碎裂,到他身边时无故消失。 并且自始至终,迟小厉都没能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任何不寻常的气息。 这种情况下,已经无需猜测。 迟小厉深吸了几口气,才叫出对方的名字。 “巨人王……普拉姆。” 络腮胡的汉子像是早已预料到,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仍旧以一种略显欣赏的目光看着迟小厉。 算是得到了无声的印证,迟小厉一时竟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脸颊抽搐了几下,还是面带苦笑着回到田垄,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干脆在普拉姆身边坐下。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胡子拉碴的汉子,竟然就是上古时期赫赫凶名、几乎令所有种族闻之变色、令所有强者偃声息鼓的巨人王! 也只有这等人物,才可以轻描淡写随意应付掉迟小厉全力一击。 拿奥丁这种层级作为参照,对于这位而言,似乎成了一种侮辱。 迟小厉不由有些自嘲,这就是所谓的“最强”的真正面貌,或者说自己所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值得祂认真应对。 怀疑到对方身份的起因,还是那一株水稻。 先前迟小厉注意力在其他地方,所以当无意间看到秧苗上那一缕缕金线般的纹路时,他的大脑一瞬间有些放空。 因为他想到了一种早已绝迹的上古作物。 根据一些残存的古籍,迟小厉在脑海中记下了这种据传足有三米高的粮食作物,是作为巨人族核心食物,只在上古时期出现过的神奇物种。 据说这种水稻的产量极为惊人,外表看上去像是放大了十倍的普通水稻,只有在植株上一缕缕金线异于寻常。 当认出这种水稻后,一股寒意涌遍全身。 原本迟小厉确实有些疑惑,无论是最早见到的那个跟自己打招呼的男人,亦或者之后在水中看到的眼下这副身体的模样,还有最后无故上来搭话的汉子,长得似乎都有些过于粗犷,比正常人族更显粗壮。 但迟小厉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其他方向考虑,只是以为这个时代总有一部分土著会与其他地方不同,就像卧龙之地和巴布大陆的人族,长相肤色上存在一定差异,他也是因为童年时便远渡东海,在这边生活久了,才几乎看不出区别。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周围没有任何足以证明身份的合适参照物。 从醒来后,周围一切事物都与此前认知中的物件一般大小,即便偶尔在墙角会有极小的植株出现,迟小厉也并未当回事,毕竟这种细节根本无足轻重。 现在回想起来,根本就是巨人族的生活环境,自然以他们最适宜、最舒服的方式运转,无论是那些看似正常的大树,亦或者满目的稻田,在巨人眼中的比例,与迟小厉原本的认知相差无几,最终影响了判断。 正是这种认知上的相似性,才使得迟小厉始终没有认识到问题严重性,一直到发现那株做不了假的水稻,一切才真相大白。 自己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就见到了巨人王,对方还笑呵呵的跟自己打招呼,并且对先前的一系列“无礼”行为毫无介怀。 要说眼下这处境不是对方刻意为之,迟小厉直接一头栽到水田里把自己淹死。 也是直到此刻,原先心中的某个猜测,算是彻底落实—— 巨人王没有死。 “把我从渊域中‘拉’出来的,是你。” 迟小厉搓了搓脸颊,快速调整好心态,跟这位史上最强说道:“当时在模糊意识中见到的那个背影,也是你。” “嗯……说起来那应该只是我留下的一道意识,就像现在你看到的一样。” 汉子搓着下巴,没有哪怕一点深不可测的高手风范,甚至还将抠完脚趾的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一脸舒爽地拍了拍迟小厉肩膀:“说起来,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吧?要是当时我不出手,你应该就被那几个家伙干掉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迟小厉闻到了一股酸臭味,但还是强忍住皱眉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位言语随意到就像是个邻家老农侃家常的汉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就在这不算尴尬的沉默中过了半晌,迟小厉肩膀一垮,略感精神萎靡的揉了揉眉心。 “没猜错,我现在应该还在时间长河里。” “嗯嗯。” 迟小厉眼角一抽,终于忍不住吐槽道:“那你这——位鼎鼎大名的巨人王,为什么能怎么轻易地跟我闲聊?!”(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八章 天下第一(七十九)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泄气,像是在无能咆哮。 不过没办法,迟小厉算是看清楚了,虽然眼前的汉子看上去一直笑眯眯的,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可“普拉姆”这个名字,就与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凶残最狂暴的战争挂钩。 跟这样的一个狠人耍心计,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这种强者可以容忍自己的试探,甚至不知死活的全力攻击,依旧不会生出任何脾气。 可你要是在认出对方身份后,还想着耍小聪明把人家当成傻子忽悠,或者以为老祖宗见识短见,三言两语就能被你勾到彀中,那才真是一心求死。 你看看被后世尊称为“五神”的那五个老家伙,在眼前这位横行的时代,不还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算最后用计将这位巨人王算计了,成功登上宝座,甚至将巨人族赶尽杀绝,但自己又落得了什么下场? 许多年之前,迟小厉还以为所谓的“沉眠”,是五神想要延续寿命,找寻永生不灭方法的一种不得已做法,结果在从高文那里得到一些远古秘辛后,冷汗当场就流下来了。 搞了半天,这位巨人王不但在实力上傲视天下,就算智商,都足以碾压群雄。 什么五神,洋洋得意的以为自己计谋得逞,结果到头来竟然反而落入普拉姆的陷阱,直接被关入渊域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强制性的沉眠万年。 这么长的时间,就算五神的状态一点点复苏,多半也在这位巨人王的计算之中。 等到重临大陆的那一天到来,当祂们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才是真正的傻子,被人家耍得团团转,也不知道万年修养的来的心境,会不会顷刻间分崩离析。 迟小厉不确定这位巨人王当下处于什么状态,只是从他先前的一言一语中,大致猜测祂应该也是通过某种“假死”存活下来,眼下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很有可能便是其中一道意识。 当然,前提是普拉姆没有故意透露虚假情报,将自己引向错误的思维陷阱中。 想到这里,迟小厉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实在想不懂这些“老祖宗”为什么都热衷于将自己的意识分割成一段段。 在掌握时间魔法之前,即便是那些一次性使用的分身魔法,迟小厉也尽量不会分割自己的意识,这种方式虽然会赋予分身傀儡更加强大而战斗能力,可相对而言风险也会提升不少,万一遇到真正的强者,强行将那道意识分神毁灭,对于本体而言无异于一场精神风暴,受伤轻重则取决于损失的精神究竟有多少。 在逐渐摸索出时间魔法的诀窍后,迟小厉倒是开始尝试切割自己曾经的“记忆”,将一段段属于自己却不会影响当下精神意识的片段,分割到不同躯体上,这样即便被彻底毁掉,也不会牵连到本体。 迟小厉自己也是在掌握时间魔法,并且配合着极为高超的空间魔法,加上其他多种魔法辅助,才敢如此尝试。 所以在他看来,这些上古时期的强者,为了长生竟然热衷于将自己的精神分割成一个个小部分,就是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奥贝罗如此行事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被五神抓住之前,这位命运之龙的老祖宗,肯定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提前布置了一些手段,算是为了后世翻盘留下一些基础。 而普拉姆这位当时代大陆最强者,竟然也会选择这种风险极高的手段,就不是太让人理解了。 不过迟小厉不得不承认,即便只是一段不知拥有多少的意识,就已经让他束手无策,牟足全力都不足以让对方认真起来。 一道分身如此,普拉姆全盛时期,又该强到何种地步? 原本迟小厉觉得五神就是整个大陆的天花板,自古以来的最强者集团,心中却没有太多畏惧或者忌惮,毕竟这些人现在还被困在另一个看不到的地方,短时间内根本没法将手伸入现实,迟小厉自信能够应付。 至于将来一旦神使完成仪式,五神挣脱桎梏降临现世,也未必没有针对的方法。 迟小厉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遇到这位巨人王,心底最后一丝侥幸都没有了。 打不过,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 好在即便之前考虑过无数阴谋论,在心里腹诽这位巨人王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还有比五神更大的图谋。 但真正见到了本人,迟小厉甚至连一丝类似的想法都不敢有了。 既是担心对方手段通天,能够洞察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念想,同时也是一种呢无奈,就算操心再多又有什么用?反正也打不过人家,提出抗议或者跪下来请求,对方就能笑眯眯接受,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怎么可能。 对于这位经历超乎常人想象的巨人王,什么大风大浪风流人物没见过,迟小厉自忖自己在人家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因为某种他现在仍旧想不通的原因,双方之间才建立了某种联系,否则这位不会笑着陪自己坐在田垄间像个农家汉子一样聊家常。 想通这一点,迟小厉反倒有些有恃无恐了,或者说还是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要脸。 既然从渊域开始,这位巨人王似乎就对自己有了兴趣,甚至还直接出手相救,论起来自己欠了人家一条命,这时候不妨听听祂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方一直保持着明显的善意,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威胁,但这种远古巨擘的心思,岂是寻常人所能揣度的? 迟小厉即便再自负,自诩智计过人,甚至常常都不需要靠实力碾压,仅凭谋断心计就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但那也是看跟谁比。 跟一个几乎欺骗了整座大陆的万年老狐狸玩心眼,脑子有坑才会这么做。 最好的预期,是这位巨人王已经名存实亡,仅留下的一部分记忆片段,只是强者临死前的不甘和遗憾,并没有什么更深的阴谋。 找到自己,也只是想托孤一下,让他把渊域中的巨人族,以及其他旁系种族稍稍照顾一二,就算已经没有将他们救出渊域的意义,至少也不能任由五神摆弄,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 最快的可能,就是巨人王有着与五神一样,甚至跟恐怖的目的,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重新夺回大陆统治做铺垫。 万年之后,五神尚处在复苏的关键时期,巨人王却抢先一步“借尸还魂”,或者用其他什么暂时超出自己想象的方法回到现世,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恐怕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了。 上古时期,或许还有百族争雄,加上族人的牵制,对于这位最强者而言,无疑不是一种束缚。 万年之后,当世间再没有牵挂和累赘,也没有同等层次的强者相互掣肘,一位绝顶强者会做什么,迟小厉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 迟小厉始终坚信一点,同时也是从头到尾一直坚定要破话五神回归大陆计划的原因—— 人性。 经过万年时光,心底早就如同磐石般坚硬,任何生物都会彻底灭绝人性,不再保留哪怕一丝曾经作为“活物”的光辉。 这样的“人”,其实已经从各种意义上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不会有愤怒、悲伤或者其他任何情绪。 没有这些情绪,就失去了追求,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迟小厉做不到绝情,所以也无法揣摩当到达这一步后,人究竟还会有什么目标。 别看眼前的汉子神色和蔼,气度从容,谁知道是不是做给自己看的伪装? 那副儒雅的面孔之下,未尝不可能是一颗冰冷凝固的心。 而一个没有奋斗目标、做任何事情只随心意,并且还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怪物,只会带来灾难,却不会带来任何希望。 迟小厉不敢想象当这一天来临时会发生什么,眼下只能祈祷这位巨人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恐怖,事情也还没到最糟糕的境地。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搞清普拉姆的目的,最迫在眉睫的便是确认祂眼下的状态。 之后就要据此展开行动,到时候是驱虎吞狼,引得五神与普拉姆时隔万年之后再次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还是借助普拉姆的残魂,对五神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这一切,全凭接下来的这场“较量”。 阳光明媚,水波荡漾,想到接下来在这种闲适的环境中进行的一场农夫闲聊般的谈话,却很有可能决定未来整个大陆的命运,迟小厉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恐慌。 尤其在想到之前第一眼见到对方时,那种宛如耗子见了猫、小偷见了卫队的恐惧,迟小厉无论如何都乐观不起来。 “不要紧张,我清楚你想知道很多事,这才刚开始,心不能乱。” 迟小厉目光闪了一下,倏而收紧心思,也不知道先前不经意的神游,会不会真的被对方捕捉到? 虽然迟小厉在晋升至圣后,就再未中过任何精神系魔法的招,也从未有人能够读取他的心思,但今天这位明显跟以前的对手不是同一个层级。 要知道这里可是时间长河! 不是巴布大陆,不是渊域,而是在一个迟小厉甚至至今都摸不清奥妙的神异之地。 这里就像是整个大陆的记忆,自己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下进入名为“大陆”的“活人”的大脑,然后在对方的梦境中经历一段段匪夷所思的过程,从中慢慢了解这个人从古至今的经历。 这个过程迟小厉一度认为是不可逆且不可控的,所以他才只能顺着“河流”一路向下,飘到哪段记忆中,就经历一场全新的人生。 然而普拉姆的出现,直接打破了他之前所有的猜测。 如果说迟小厉只是一条大江中的小舟,普拉姆便是在这滚滚江水中准确找到自己,并且随意逆流而上或者顺流而下。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您……为什么可以在时间长河中行动自如?” 虽然之前有一瞬间曾经怀疑过,这位巨人王可能是隐藏在这段历史片段的残魂,但在确认对方目标就是自己后,便只有可能是那个存活到后世并且从渊域中救下自己的巨人王。 两种时代,却代表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如果后时代的普拉姆,真的能够在时间长河中随意行动…… “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 一声轻笑,打断了迟小厉不寒而栗的想法。 汉子随意从身边拔起一根秧苗,叼牙签般挂在嘴上,“这里可是任何人都无法染指的‘真理之地’,是这个世间所无法动摇的规则,如果我真的能够跳脱出这些条框,又怎么会出现在你面前,不早就前往更高的境界了吗?” 听上去只是一番调笑之言,迟小厉却听得吓了一身冷汗。 什么“真理之地”、“无法动摇的规则”,虽然从字面意识不难理解,但真要是细思起来,其中蕴含的秘密实在太过惊恐。 难道这个世界的运转,真的存在一双看不见的手,从古到今一直在无形操控? 普拉姆语气中似乎有些淡淡的无奈,迟小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如果是真的,能够让一位活过万年的最强者发出这种感慨…… 那所谓的“真理”,究竟是什么? “清醒一点,这不是你能考虑的东西。” 平淡的语气,却起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迟小厉犹如醍醐灌顶,猛然从越陷越深的思维漩涡中挣脱出来,却已经不知不觉浑身浸透了冷汗。 就在先前那一刹那,他仿佛就要抓住什么东西,就像是眼前层层雾霭中出现了一个阴影,双方蓦然接近,就在即将揭开面纱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悚感袭上心头。 如果不是普拉姆发出警醒,迟小厉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就此陷入那个漩涡之中。 朝闻道,夕……可就真的死了。 即便如此,迟小厉及时挣脱,此刻仍旧感觉精神像是遭受了重创,脸色苍白,呼吸不畅。 这就是看到了不该看到之物的下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八九章 天下第一(八十) “不自量力的蠢货哪里都有,不过像你这么聪明的蠢货,倒还真是少见。” 汉子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迟小厉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瞬间不禁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毫无上位者形象可言的家伙,究竟是不是个冒牌货? 好不容易喘过口气,稳定住心神,迟小厉眼神阴翳道:“你是故意诱导我吧?” “别说的这么暧昧,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你能轻而易举进入我的梦境,甚至让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还能读取我的想法,究竟要做什么,不妨开门见山一点。” 迟小厉懒得再跟这个嬉皮笑脸的老不羞绕圈子,反正这种情况下他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还有什么必要好隐瞒的。 汉子叼着稻草朝这边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丝惊奇,“这句话问反了吧?不该是我究竟要做什么,而是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迟小厉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汉子露出一副伤脑筋的模样,粗大的手指在额头轻轻挠动,打着哈欠道:“难道不是你主动找我的?” “我主动找你?” 迟小厉声调陡然拔高了几分,一脸茫然。 “是啊,你今天不是刚得到了什么东西?” 迟小厉目光一凝,几乎脱口而出:“《创世之书》!” “什么《创世之书》……怎么,那几个家伙取了个这么俗的名字?” 汉子露出不满的神色,随即又释然道:“算了算了,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捕捉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咬牙问道:“你和这几本书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只是我闲来无事随手写下的笔记,东西很杂,几乎各方各面都涵盖了一点。”汉子用淡定的语气,神态从容地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创世之书》……是巨人王的著作? 想到那个临睡前一直找不到打开门路的“光球”,按照高文的描述,里面隐藏着五神以及渊域的秘密,因而迟小厉一直将其当成五神创作。 此刻听到截然不同的答案,而且偏偏对方的身份又极有说服力,让迟小厉愣在原地半晌,才迫不及待的问道:“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汉子眯了眯眼,身子朝后面靠了靠,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倒,抬头望向远方,边回忆边说道:“内容太杂,有些记不清了……” “随便拣几个说说!” “嗯……例如农业,该怎么培育选种,哪些植物粮食可以食用,哪些有毒,哪些产量高,哪些需要特殊的环境培养……” “还有呢?”迟小厉忍不住打断道:“比如……那些能让五……其他种族眼红的知识?” 汉子眼珠转了一圈,啧啧嘴道:“你说狄叶忒那几个家伙吧?他们倒是对魔法和术式挺感兴趣……只可惜种族差异是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除了巨人族,其他种族没法使用术式,就算手把手交给他们也学不会……” “等等——” 眼看汉子又要扯远,迟小厉赶紧打断,压抑下激动的心情:“《创世之书》里还有魔法?你对魔法有研究?” 巨人王还懂魔法? 这个消息让迟小厉心脏猛地又跳了一下,因为之前亲眼见过巨人族,并且与他们进行过密切交流,因而迟小厉很清楚巨人族的“术式”与魔法之间毫无联系,虽然部分结界的性能与魔法效果类似,但两种能量体系根本就形同陌路。 人族能够学会龙族的魔法,是因为两者之间存在差异,却终究同出本源,然而术式与魔法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根本不存在交叉口,巨人学不会魔法,其他种族也不可能掌握术式。 结果这位巨人王竟然说自己随手些的笔记中,有一部分内容与魔法有关? 汉子一脸奇怪地望过来:“我会魔法难道很不可思议吗?” 不等迟小厉反驳,汉子晃了晃脑袋,轻笑道:“这一路上你应该知道了不少东西,可能已经听说过巨人能够变换形态,成为其他种族吧?” 迟小厉木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这点,难道你就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如果术式与魔法真的毫无关联,那些变换成其他种族的巨人,又怎么能学会魔法?” 汉子的笑声,让迟小厉神情陡然复杂起来。 “而且说到底,‘魔法’这种产物本身,就是脱胎于我们的术式……当时狄叶忒这几个笨蛋,年轻的时候还追在我屁股后面,一直讨问关于魔法的内容呢。” 汉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容,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石化般的迟小厉。 “用笨蛋来形容他们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我只是稍微起了个头,提出这么一种构思,就有几个人举一反三,很快将其实践完成,到了后面甚至连我都跟不上他们的思路,往往得研究半天才能搞懂一些特殊结构……” 迟小厉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整个世界观都差点被颠覆。 魔法最早的起源,竟然是来自这位巨人王? 如果普拉姆不是闲的没事骗自己玩,那这个真相足以推翻整个世界万年以来最根本的一些东西。 当然,并不能排除普拉姆对五神心怀怨念,所以随意编排了一个谎言。 迟小厉倒是希望如此,可眼前汉子的神态、语气,加上自己的直觉,实在无法让他就这么强行安慰自己。 照这么说,普拉姆最终“陨落”,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源于自己随手创造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 五神用巨人王创造出来的魔法打败了他—— 如果真相如此,那普拉姆可真是史上最悲催搬石砸脚的典型例子。 “喂,总感觉你小子在腹诽我,而且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东西。” “咳……我只是被前辈透露的情报震惊的不能自已。” 真有些搞不清楚对方是装傻还是真做不到,迟小厉只能尽量不让思维发散,然后攫取更多有用情报。 想到这位远古巨擘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有许多之前认定的不解之谜,或许在对方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迟小厉便决定物尽其用,暂时不要只局限在一本来源不明的书中。 因为即便从对方口中获取到内容,迟小厉也没有办法验证真伪,倒不如先将之前一些积压许久、却能够轻易证明的东西问出来,既不会浪费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同时也可以做最后一次验证。 “小辈脑子有些乱……请先让我捋一捋。” 深思熟虑过后,迟小厉思路清晰了许多,将宛如线团一般的诸多想法逐渐整理成条,然后抛出第一个问题。 “您与小辈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从刚刚开始,迟小厉就将姿态放的很低,对于双方之间的称谓也做了调整—— 可惜汉子看上去对这些好像不怎么在意,也没有表现的更加愉悦或者亲昵,仍旧半阖着眼睛回道:“你不是已经接触过我的后人了吗?” 迟小厉脑海中灵光一闪:“是那些守护灵?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它们为什么会主动认主?” “说不定是看中你的能力呢?那几个小东西,可比看上去聪明多了,在那种环境中,终于找到一个可能能够解救巨人族的希望,当然要迫不及待地抱紧大腿。” 迟小厉差点栽倒下去,一位远古大佬嘴里冷不丁蹦出几个现代的词语,听上去实在有些诡异和别扭。 普拉姆的解释并不能完美解释迟小厉心中的疑惑,不过眼下也找不出其他更贴切的可能,只是迟小厉觉得他和这位巨人王之间的关系,应该远不止这么简单,甚至可能在更早时候,双方就有某种程度上的接触…… 这只是一种直觉,暂时没有任何依据,普拉姆解释如此,迟小厉相信就算自己再进一步追问,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所以说在那些守护灵与我签订契约后,你就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我?” “说的好像我有什么偷窥癖一样……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道理。虽然那些后代只继承了少的可怜的远古巨人族血脉,但终归还是留下了一点东西,我的部分精神就寄宿在守护灵中。” 普拉姆点点头,算是大方承认了。 迟小厉手指交叠在一起,一点点捋顺道:“所以在之后我遇到危险时您老人才会直接出手,救下小辈一命,只是为了留住一份希望,拯救渊域中的那些后人?” 问这句话的时候,迟小厉眼神逐渐犀利起来。 “照拂后辈,当然只是原因之一。” 汉子仍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迟小厉话语中的压力,神情如常道:“至于其他原因……你应该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可惜我只是一道残缺的精神力,暂时无法回答。” 就是不想告诉我呗? 迟小厉原本也不报什么奢望,所以听到回答后也没有任何失望。 虽然普拉姆摆出一副“有问必答”的样子,但真正关乎核心的秘密,他肯定不会松口。 正因如此,迟小厉从最开始便划掉了几个问题,诸如“您老人家的‘假死’究竟有什么目的”之类,就算问了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位大佬越是表现的温和随意,越证明之后为这些情报所支付的代价,将会高得离谱。 最初的尝试以失败告终,迟小厉也摸不准这位的“底线”在哪里,想了半天,竟然发现先前考虑的几个问题,可能都得不到答案,实在是因为几乎都牵连到这位巨人王陨落的真正内幕。 “……算了,咱们还是回到这本书上来吧。” 汉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似乎为迟小厉的“上道”感到满意,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像是在说:这可是你自己不愿意问的,我这么大方并且一言九鼎的人,当然不可能转着弯忽悠你…… “按照您之前所说,您与小辈的联系是因为那些守护灵,为什么在时间长河中,守护灵消失的前提下,您能够以这种形态出现在小辈面前?” 这是迟小厉认清对方身份后脱口而出的问题,虽然当时带着几分吐槽情绪,但确确实实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创世之书》中,同样寄宿着我的一段精神,所以当你获得这几本书后,精神上的共鸣让我进一步苏醒,所以才能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 “可这里是时间长河!” 迟小厉拳头攥紧,忍不住追问道:“进入这里的只是小辈一道精神力,所见所闻也只是一段段早已尘封的历史,从历史中‘得到’的东西根本就是虚假的,又怎么可能引起您的共鸣!” “掌握时间力量的,又不只有你一个。” 迟小厉神情一愣,随即脸上满是愕然之色。 汉子对于他的这种表现似乎极为满意,笑道:“简单来说,我只是给‘未来’的自己预留了一段记忆,然后机缘巧合之下再次打开而已。当你真正掌握一部分‘真理’后,就会知道这种程度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又是不知所谓的“真理”! 有了之前痛不欲生的经历,迟小厉根本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细思下去,只能默认眼前这位手段通天,甚至可以跨越时间的维度。 这或许也是对方能够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唯一解释,不信也得信。 迟小厉快速调整心态,继续问道:“狄叶忒祂们五个人,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夺得《创世之书》?” 这个问题可能已经有些“越界”了,汉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迟小厉眉头挑动了一下,等到汉子笑完,才一脸不解道:“这个问题难道有深刻可笑之处吗?” “不,跟你无关,只是想到了那几个家伙……算计来算计去,结果最终还是把自己算了进去。” 汉子摇了摇头,神色这才恢复了几分庄重,眼中头一次露出些许唏嘘之色。 然后,他便用平淡的语气,讲述了一个或许是这个世界上自古以来的最大秘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零章 天下第一(八十一) 迟小厉收敛心神,目光灼灼,即将知晓困扰大陆万年之久的秘密,让他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就算普拉姆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他,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迟小厉知道的越多,就代表离那未知的危险越近。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普拉姆想借迟小厉的手完成自己的目的,所告知的隐秘内容,多半具有极高的真实性。 如果用一些假情报来糊弄自己,对于普拉姆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很有可能会在将来某个时间点自食其果。 作为曾经整个世界的统治者,普拉姆不可能连这点前瞻性都没有。 “要回答你的问题,首先的从魔法起源时说起。” 汉子朝后靠了靠,双脚插在水中,看上去像是在享受沁凉的温度,两膝之间的水面,却在眨眼之间泛起涟漪,很快凝聚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光团。 “沉睡了这么长时间,我对你们这个时代的一些东西了解有限,不过大致也清楚,你们所知的魔法起源,应该是被那五个家伙扭曲,以他们作为创造者的版本吧?” 迟小厉下意识点点头:“这几乎已经算是一种常识,现今的魔法起源,正是由狄叶忒这五位已经登上神坛的神明所创,也正是借助魔法,现今各族才能走过那艰难的岁月,最终从终焉之战脱颖而出,一直繁衍至今。” “虽然有一定的偏差,但后面的内容倒是不假。” 汉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那几个小子,倒确实将魔法发扬光大,甚至一路延伸到连我这个缔造者都无法触及的高度……最终他们也确实是借助魔法,才能成功将我从王座上拉下,最终落得五马分尸的局面。” 迟小厉眼皮跳了两下,从一位万年之前的“老祖宗”口中听他将自己被人干掉的过程,实在是一种极为复杂的体验。 而且迟小厉很想在这里吐槽一句,如果五神真的将您老人家干掉,那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又是谁? 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五神的谋划最终落了空,甚至于巨人王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下来这件事,也在无神的预料之外,否则他们五个断然不可能养虎遗患。 如果当年直到普拉姆将计就计,估计五神也不用热衷于构思长生之道,后半生的心思恐怕都要放在如何斩草除根上。 不过事情总是有两面性,如果普拉姆真的像高文所说那样,实力已经超脱寻常种族的范畴,五神联手正面也难以抗衡,那普拉姆又有什么必要潜伏这么久,非等到万年之后,五神快要复苏时才再次搅风搅雨? 这就证明五神手中也掌握着某个让普拉姆都极为忌惮的“武器”,或者能够克制他的方法。 两人面前的稻田,无声无息的泛起波澜,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微妙力量,逐渐在两人面前拉起一道水幕,并且逐渐凝结成五个人形。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近距离观摩机会,迟小厉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几乎瞪大了眼睛,细细感受水中的能量变化。 普拉姆所使用的“术”,与之前在巨人山脉中遇到的年轻首领泰亚略有不同,也与他父亲和其他长老有着不小的出入。 非要细说起来,眼前汉子所调用的能量,有一点点魔法的影子,而泰亚他们这些巨人遗脉,则与魔法没有任何联系。 “这就是真正的术式……”迟小厉挠挠脸,不由感叹道:“之前见过您的一部分后代,就是在渊域中被那些神使像家畜豢养的那些遗脉,他们的术式感觉缺了不少东西,应该算是一种不完美的继承。” “狄叶忒试图从巨人族发掘出更多秘密,然而却没想到边境……就是后世所说的渊域中自然环境与真正的外界大不相同,生活在里面的生物,只要度过最初的适应期,就会快速产生变异。” 普拉姆一边兴致勃勃的构筑人形,一边分出一道水流,形成上下两个交叉叠拼的平面:“渊域改变了巨人族的身体结构,直接导致他们原本的计划付诸东流,幸存下来的那些后裔,在术式的继承上已经变得残缺不全。 当然,这对于那几个家伙而言,未必是件坏事,没有渊域的改变,如果我的后裔们仍旧能够完全保留原有传承,不出千年,他们就会拥有统治整个渊域的实力。而那个时间点,狄叶忒他们已经快要到最孱弱的时候,一旦爆发抗争,很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到时候他们辛辛苦苦布置的大小空间,可能都得毁于一旦。” 迟小厉眯起眼睛,瞬间抓住话中的重点:“五神在渊域中的布局,有什么目的?” “这个你自己去研究。” 汉子露出一丝不满的神情,“老子睡了这么多年,刚醒过来没多久,你要是问我过去的事情,我还能侃侃而谈,可你偏要问一些发生在现代的事,你让老子怎么回答?我又不是那头蠢龙,有什么狗屁预知能力。” 脑海中瞬间勾勒出那位龙神的侧影,迟小厉咧了咧嘴,奥贝罗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时代被人毫不顾忌的谩骂。 “是晚辈思虑不周,您继续说。” 迟小厉赶紧道歉,免得惹这位仍旧摸不透性格的巨人王一怒之家改变主意,对上古时期的事情缄口不言,那迟小厉可就要哭大了。 “这就是你口中的‘五神’原本的样子。” 水流声逐渐消失,普拉姆打了个哈欠,指着眼前一个个透明的水人,介绍道:“从左到右分别是狄叶忒、墨黛丝、加尔多古、冥和希留。” 看到五个模糊的水柱时,迟小厉就已经有所猜测了,此刻普拉姆直接给了答案,迟小厉心脏几乎是下意识跳了一下,神情肃穆地仔细看向那些水人。 不知采用了什么方法,虽然原料是清澈见底的水,那些水雕表面却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泽,将五官和身材纹理纤毫毕现。 狄叶忒是一个身着古怪盔甲的中年男人,身高与迟小厉相仿,放在万年之前的人族中,估计也算不得太突出,五官也平平无奇,塌鼻梁,厚嘴巴,唯一能看的便是那双凤眼,虽然只是一个虚构的水雕,但他双眼中仿佛寄宿着某种只存在于上位者的独特气息,只看一眼便能让人不寒而栗。 认真记下这位“人皇”的模样,迟小厉扭转视线,看向五人中唯一的女性。 与狄叶忒“平平无奇”的感觉天壤之别,目光锁定在墨黛丝脸上的一瞬间,迟小厉甚至忘了呼吸,直接被那洁净无瑕的美所折服。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精致五官,无论大小还是比例,仿佛都经过最精密的测量,集合在一张小巧精致的脸上,互相之间更是增光添彩,相得益彰,将一种令人心悸的美感,像是一头野兽般释放出来,直扑心底。 然而即便拥有如此祸水般的容颜,却始终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心。 那纯粹的美丽,高贵而不可侵犯,令人迷离沦陷其中的同时,不由想要屈服。 迟小厉艰难的移开视线,僵硬的思维总算重新运转起来。 扭头便看到汉子一脸揶揄的笑容,迟小厉心中瞬间警惕起来:“您……在这位自然女神上面,附加了精神系魔法?” “当然没有,墨黛丝的美貌,本身就是一种‘武器’,她确实长这个样子。” 普拉姆摇了摇头,眼中现出一抹追忆:“她就好像大自然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生灵,她的美丽已经超越了种族限制,无论是谁,在见到墨黛丝的真容后,都会不由自主的沦陷其中。” “那这位自然女神,光靠外貌就足以获得旁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了。” 迟小厉感慨一句,有了心理准备后,再回望墨黛丝的脸,虽然仍旧会生出惊艳之感,却已经没有之前那种令人狂躁的冲击,至少能够维持住清明的思绪。 看着汉子的侧脸,其实迟小厉很想再多问一句—— 既然墨黛丝的美能够征服各个种族,那您老人家当年是不是也沦陷在石榴裙下? 这个想法刚一生出来,旁边就投来某种冰冷的视线。 看着汉子似笑非笑的表情,迟小厉瞬间清空思绪,一脸正经道:“就算这位自然女神倾国倾城,也不可能仅凭美貌征服所有男人……不过我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后世为自然女神立的雕像,全部都是脸上蒙纱的样子。” 当一个女人的实力已经达到了最顶峰时,就已经不需要再用美貌作为武器,甚至于在这个层级上,过于突出的样貌,反而会成为一种拖累。 试想一下,当你信仰的神明,拥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魅力时,信徒们还会有多少人能够保持内心的澄澈,对信仰的纯净? 说不定就会衍生出一批沉迷外表的“异教徒”,对于五神借助信仰之力“重生”的计划,不但不会提供任何帮助,反而会拖后腿。 “您还是先把这位的面纱披上吧。” 迟小厉揉了揉眉心,苦笑着提出请求。 没办法,就算竭力保持冷静,迟小厉还是会忍不住往墨黛丝的水雕看。 这倒不是因为他是什么色中饿鬼,看着一个虚构出来的死物都情不自禁,而是与其他四个人相比,墨黛丝的外表太过突出,尤其旁边一个相貌普通到让人很难记住模样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五大三粗、肌肉虬结到令人引起不适的大块头。 夹在这两位中间,就算是头猪也令人赏心悦目。 汉子笑着挥了挥手,墨黛丝眼睛之下的五官便披上了一层水幕,将那勾魂夺魄的美总算遮掩了大半。 迟小厉定了定心神,开始关注那个在另一种意义上“引人注意”的大块头。 兽皇——加尔多古。 关于这位神明的记载少之又少,甚至于迟小厉游历过诸多大型兽人部落,却始终没见到一座完整的兽皇雕像。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兽人族没有纸质流传的习惯,许多上古秘辛和传说故事,全部经由族内祭司口耳相传,就连祭拜这种风俗,也随着一代代传承,一些细节消失大半,最后连自己这位祖先的长相都模糊不全。 现有的部分兽皇雕像,几乎都是两个普通人那么高、长手长脚粗壮有力的兽人形象。 原本迟小厉还觉得那些雕像实在有些夸张,毕竟兽人族与其他种族有些不同,更多崇拜肉体上的力量,可能这位兽皇在后人心中,就该是肌肉虬结的大汉。 结果没成想见到“真人”,竟然与那些雕像出入不大,虽然没有四五米那么夸张,但加尔多古在五人之中,也算是体型最大、身形最高的一个。 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夸张的肌肉所填满,两根裸露在外的獠牙,更是为本就粗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狰狞。 这位的模样不用仔细记,光看身材,以后遇到一定不会认错。 迟小厉视线继续右移,看向最后两人。 “魔帝”是五人中第二高的,比狄叶忒高出大半个头,身材颀长,面貌却是出乎迟小厉预料的清秀,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完全没有历史传说中那副暴戾残虐的模样。 不过外表往往具有迷惑性,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真实性格与内心想法。 就像旁边那位兽皇,虽然看上去颇具侵略性,但在许多故事中,却是五人中最为沉默寡言的一个,性格内敛脾气温和,与魔帝完全就是相反的两面。 迟小厉按照曾经关于五神的了解,对这五位排过序,其中冥便是仅次于狄叶忒,最需要警惕和提防的两位。 其他三位倒不是说脾气有多好,只是行事作风趋于稳重,应该不会做出太多“惊人之举”。 牢牢将这位魔帝的面容记下,迟小厉视线终于落在最后一位身上。 山丘之王——希留。 “果然……是真的……” 看到这位矮人首领的刹那,迟小厉心中某个位置便触动了一下。 眼前的水雕,与冈门冈本两兄弟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一章 天下第一(八十二) “你对铁匠感兴趣?” 注意到迟小厉的视线在希留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汉子晃了晃脑袋,笑着问道。 “只是有些吃惊于这位山丘之王的身高,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矮人。” 迟小厉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之色,同时快速驱散一些细碎的想法。 对于这位巨人王,迟小厉还是抱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能够从对方身上获得情报最好,但底线是不能让对方从自己这里得到太多东西。 普拉姆的目的仍旧成谜,多留一分秘密,将来说不定就会在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 即便迟小厉至今仍想不到希留在那个地窟中留下一块记录了幻境的石头究竟有何用意。 跟这位巨人王交流,无时无刻不得保持谨慎。 为了避免对方循着在这件事上太过上心,迟小厉保持着一丝好奇追问道:“上古时期的矮人族,都长这么高吗?若真是这样,‘矮人’的称谓可就有些名不副实了……亦或者之后这位山丘之王比较特殊?” “呵……很浅显的问题。” 汉子发出一声轻笑,似乎没有为先前迟小厉的些微异常感到警惕,缓缓解释道:“上古时期,自然环境恶劣,各个种族为了在艰苦的条件下求生,自然要通过不断进化,来适应各种环境。 矮人族各方面都不突出,为了生存,只能在日趋严酷的条件下,不断缩小自己的消耗和体型,用更少的食物与生活资源,换取更长足的发展,这也是矮人族进化的速度比其他种族更快一些的原因。 希留算是最早时期的矮人,加上天生神力,单就纯粹的力量而言甚至不虚加尔多古,四肢更是异于寻常矮人,不过差距没有今天的矮人族这么夸张就是了……” 迟小厉露出恍然之色,希留确实是一个特例,但远古时期的矮人族,体型身材也比现如今的更加强壮,只是因为严酷的自然环境,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才不得不缩减自己的体型,在保留原有力量的基础上,逐渐变成了现今短小粗壮的形态。 “不过即便如此,‘矮人族’这种称谓,也应该是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那个时候大多数矮人,应该也就比人族精灵族略低一些才是。” 汉子摇摇头,眼神像是在关爱低智儿童:“上古时期各族争强,后世所谓的终焉之战,淘汰了不下上百种族,你以为在如此繁多的种族中,矮人族的身材算在哪一档里?” 迟小厉目光晃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根据现如今一些史料记载,上古时期体型庞大的巨人族和龙族,在现代绝对是庞然大物,可在那个年代,或许只能称得上“较大”一档。 诸如搬山族、海兽族等等,无一不是随便一个体型就超三十米的“怪物”,跟这些家伙比起来,矮人族的称谓倒也“实至名归”。 “可惜长得块头大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其他种族淘汰。” 迟小厉感叹一句,余光扫着汉子的表情,见他没有顺着话题继续讲解的意思,不免有些失望。 原本迟小厉还想多挖一些上古灭绝种族的秘密,可惜普拉姆似乎没有太多闲聊的兴致,便也只好作罢。 知晓了矮人族与今古差异的原因,迟小厉便后退两步,重新审视面前的五座水雕。 “虽然不知道您想做什么,但至少咱们目前都有共同的敌人……您应该不会吝啬仔细讲讲这五位吧?” 汉子斜睨一下,轻笑道:“油滑的小子……你想知道些什么?” “关于五神的一切,”迟小厉虽然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极为认真,掰着指头数道:“小到他们的出生年月,成长过程以及生活习惯,战斗技巧与风格,大到他们是如何一步步登上神坛,成为各族领袖,并且在之后……” 迟小厉声音突然顿住,眉宇间多了几分尴尬。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关于眼前这位的陨落内幕了,一不留神在当事人面前揭伤疤,而且还是位自己惹不起的人物,怎么看都有些失智。 当然,普拉姆当年的陨落或许有这位故意为之的因素,背后可能隐藏着其他阴谋,但在人家面前,迟小厉还是要装作一副不小心揭伤口的惶恐模样,让对方以为自己一无所知,也算是一种被动保护。 汉子目光闪动了几下,似乎在回忆些什么,足足沉默了几十秒,才慢慢吐一口气:“那就先从加尔多古说起吧,这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笨蛋,算是他们五个人中最单纯的。” 迟小厉配合着笑了笑,心里却全然无法将“五神”中的一位,与“单纯”联系到一起。 或许这位兽皇的心思没有其他四人复杂,但也绝对是个心思缜密的狠角色,甚至于有可能扮猪吃虎,连普拉姆都没有真正意识到他伪装下的真实样子。 “加尔多古是兽族最大部落酋长的长子,从出生时就异于常人,身材远比同龄人高大许多,甚至于他的母亲都差点因为难产死掉……呵呵,你能相信吗?以体魄见长的兽人,竟然会因为繁衍后代而丧命。” 迟小厉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听汉子这么一说,立马意识到问题的可怕——不怎么擅长魔法的兽人,能够安然度过终焉之战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足够能生。 一个成年女性兽人,生育期足有整整六十年,每年可以生产两次,数量最多甚至可以达到两位数——当然,通常一胎在三到四个左右,只有极少数情况下才会出现更多胎。 所以加尔多古出生时只有他一个,却还险些令母亲丧生,恐怕也与他那异乎寻常的怪物级体格有关。 迟小厉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一个从生下来后就满身肌肉的“小怪物”,那副场景实在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成长过程没有什么值得说的,这种天赐之人,自然远比寻常普通人发育更快,并且具备极高的智商……加尔多古应该算是兽人有史以来数得着的智者,当然,跟人族龙族这些顶级智慧的种族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不过也很难能可贵了。” 迟小厉忍不住苦笑道:“恐怕也只有您这样的人物,才能给那位兽皇定一个‘难能可贵’的结论吧。” “他比族人聪明,但跟狄叶忒几个比起来,脑筋还是少一根弦。” 迟小厉有些无语,这种对比方式让人无话可说,五神中的哪一位,不是各族最顶尖的人物,在这些怪物中能够占据一席之地,迟小厉可不信光凭那一身腱子肉就能做到。 “加尔多古在成人之后,便直接取代了自己的父亲,成为新一任酋长,并且带领族人快速统合周围领域,将原本生活在最底层的兽人部落,逐渐联接成一个大整体。 在他成为兽人族领袖的十年间,兽人在各族中的地位开始逐渐上升,最终在狂魔乱舞的局面中,稳稳站住一席之地。” 汉子讲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似有不惑的迟小厉,笑道:“你是想问兽人中能够掌握魔法的萨满少之又少,是如何在其他更强的种族中存活下来的?” 迟小厉果断点头。 “一句话,能生。” 迟小厉嘴角抽了两下,最后无奈的苦笑出来。 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对上古时期其他种族的繁殖能力,迟小厉了解不多,但在现今大陆上,兽人绝对算是所有智族中最能生的一个。 恶劣的生存环境,除了体魄外再无长物的中庸能力,质量已经提不上去,似乎只有靠数量取胜。 汉子右手在半空中虚画一圈,顿时又有一个身材远高于五人的水雕涌现。 高度至少有五人中最高的加尔多古三倍以上,身形颀长,双臂与身体的比例也很大,垂直下摆的双手甚至能够越过膝盖,体表覆盖了浓密的毛发,只有面部裸露出肌肤,看上去倒是与现今漫山遍野的猴子有几分相像。 “这是……搬山族?” 迟小厉惊疑一声,他曾经在一些书上看过关于这个灭绝种族的描述,加上前不久对方刚刚提过一嘴,此刻见到如此夸张的外形,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答案。 “没错,当时搬山族算是群山的霸主,甚至于敢来侵占巨人族的领地……当然,他们最喜欢的生活环境通常远离大江大河,与巨人族冲突不大,可跟兽人族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 迟小厉眼皮跳了一下,深吸口气:“难道是搬山族的灭绝,与兽人族有关?” “最后一个搬山族,就是被加尔多古亲自拧下了脑袋。” 汉子微微一笑,接着像是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哦,这应该是我死掉后几十年的事情,差不多在终焉之战快要到末尾的时候发生的。” 迟小厉后背一紧,便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聊下去了。 “这位兽皇的‘发家史’我差不多了解了,”迟小厉轻咳一声,“说说他的长处和弱点吧。” “加尔多古和冥,是那个时代唯一能够用肉身跟我正面抗衡的人。” 普拉姆随手搅动水面,立马出现一个一米见方的平台,缩小版的兽皇和魔帝出现在上面,五官精致栩栩如生,而与他们交手的,则是与身旁汉子无异的巨人。 迟小厉聚精会神的观赏着不知真伪的战斗场面,耳边同时听汉子继续说道:“其他几个,哪怕狄叶忒戴着他那副铠甲,都不敢跟我正面打,一次都没有。” 迟小厉愣了愣,只觉得在说到那位人王的时候,普拉姆言语中满是不屑之意,并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介绍其他四人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明显的情绪变化。 (看来狄叶忒肯定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巨人王一直耿耿于怀……嗯,难道是老婆被——) 一道有如实质的冰冷寒意,从侧方直射过来,迟小厉打了个冷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清内心那些大胆的想法,清咳几声缓解尴尬。 “加尔多古的肉体很强,您已经反复强调过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厉害之处吗?” 边说着,迟小厉边小心翼翼观察这位的表情。 好在普拉姆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仿佛刚刚的寒意只是错觉,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他同样也是一位技艺精湛的萨满,擅长四系基础魔法。” 四系?! 迟小厉微微张嘴,虽然早就听闻过这世界上存在能够掌握四系魔法的怪胎,却没想到那位兽皇竟然就是其中之一,甚至于可能是最早的一位。 “当然,比起他的肉身实力,他的魔法造诣就算不上登堂入室,也没法跟狄叶忒和墨黛丝相提并论。” 普拉姆这么一说,迟小厉顿时有了勇气,再次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您认为晚辈的魔法水平,跟这位兽皇巅峰时期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等了半天没有回答,迟小厉奇怪的转过头,却看到汉子一脸轻蔑的笑意。 “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你也有勇气问出口?” 迟小厉顿时泄了气,不过随即又咬了咬牙,“晚辈好歹也算是这个时代顶尖的魔法师了,所谓一浪更比一浪强,我就不信整个世界日益强大的魔法水平,还造不出几个更加优秀的天才……” “我没有否认你的天赋,事实上真要算起来,你的魔法天赋比加尔多古厉害多了。” 普拉姆脸上再没有先前的嘲讽之意,就事论事道:“不过你还是缺少了成为最顶尖强者的最重要一步。” 迟小厉呼吸陡然一紧。 “责任感。” 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迟小厉眉头深陷,一时沉默不语。 普拉姆摇摇头:“很简单的道理,算上我在内,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一个种族的命运,这种压迫感最终会成为一种助力和动力,让我们不断向前……这也是为什么之后无论过了多少代,都再也没有能跟我们这些老家伙比肩的强者的原因。” 迟小厉身躯一震,内心犹如翻江倒海,陷入无与伦比的震撼之中……(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二章 天下第一(八十三) 很久之前,迟小厉就曾与纳乌拉探讨过如何才能更进一步,至圣之上是否还存在更高的领域。 两人都是当世最顶尖的强者,又是百十次交手打出来的莫逆关系,许多言语自然聊得比较开,也能聊得更深入。 当时迟小厉正为实力困于这个境界许久难以提升而感到迷茫,纳乌拉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他始终坚信,至圣之上还存在更高的层次,只是他们目前为止,仍旧找不到触摸那个层级门槛的方法。 最简单直接的证明,便是那些个神使。 单就目前遇到的敌人而言,神使绝对算是最令人重视,也最令人兴奋的最强者。 然而即便是这些骨子里透露着骄傲的家伙,仍然心甘情愿成为五神的鹰犬,这已经不是纯粹的信仰能够说明的问题了。 从打败古里古波依开始,纳乌拉就一直在思考五神究竟是否只存在于信仰之中,亦或者真的从远古时期存活下来,以另一种形态保留着原本的意识与力量,等待有朝一日再次君临天下。 后来的结果也证明,他的这种想法完全符合实际,只不过在当时来说,即便对于能够视为半个“知己”的迟小厉而言,都太过大胆。 如果五神真的能够活过万年时光,并且驯养了一批在现世看来都是最顶尖的高手,那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实力,已经远远凌驾于至圣之上。 然而当时两人甚至尚未跻身至圣巅峰,一二也无从进一步探索更深层的领域。 几年之后,随着互相砥砺以及诸多生死之战,两人先后步入了至圣巅峰,结果仍旧无法触及那更高领域的门槛。 迟小厉与纳乌拉为此也头痛不已,两人成长经历大相径庭,之后的心境志向也可谓截然相反,一个独善其身,一个兼济天下,可谓各种方法都尝试过。 然而却没有一条道路是正确的。 直到今天,迟小厉才从普拉姆口中得到可能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他本人自不必提,从决定不再干预太多人间冷暖,只经营好自己的小生活后,迟小厉就彻底断了所谓的“重任”,更不会有为之而来的进取心。 当然,如果有一天,芙蕾雅或者其他几个小丫头,惹了某个迟小厉都解决不掉的大麻烦,或许会成为一种鞭策他继续向前的动力。 然而眼下……纵观整个大陆,能够让迟小厉头疼的人或者势力根本不存在,唯一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大多也都成了朋友,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大危机。 而纳乌拉则是采取了与他截然不同的道路,或许是出身顶级家族所天生附带的责任心,纳乌拉从小就喜好“行侠仗义”,剑术不精时就常常敢越级挑战那些高手,甚至往往让自己陷入十面埋伏的境地,九死一生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而作为波鲁什家族的家主,纳乌拉的父亲,坦坦图奇倒也真是心大,光迟小厉知晓的,至少有五次,纳乌拉成长过程中的生死之战,这位家主从头到尾都不曾干预,就好像自己儿子的死活听天由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也正是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性格,纳乌拉在一次次拼杀中快速成长起来,最终成为或许是整个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至圣。 旁人或许不清楚他和纳乌拉之间的年纪差距,但作为本人,迟小厉当然知道纳乌拉才是真正令人目瞪口呆的怪物,天才中的天才。 可即便如此,拥有如此令人羡慕的天赋,加上视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心境,纳乌拉仍旧在至圣巅峰,停下了如日中天的步伐,最终停在这个境界十年时间未曾寸进。 按照普拉姆所说,唯一的解释,便是纳乌拉身上的担子仍然太轻了,出生在安宁祥和的时代,纳乌拉纵然喜欢打抱不平,常与强敌陷入死战,但终归没有那种族群生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间的压迫感。 身为超级家族的后代,既是一种优势,同时又未尝不是一种束缚,就算坦坦图奇如何“放养”,给予纳乌拉最大的自由成长空间,但终归还是划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理想乡中。 就算纳乌拉再聪明,也想象不到那种种族存续的危机,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胸口,即便再劳累也得咬牙前进的艰难困阻。 “乱世出英雄……这句话或许不假,可至圣之上的领域,究竟又代表了什么?” 心念出现了短暂的动摇,迟小厉便恢复清明,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丝荻拉小镇被火海淹没的场景,以及青林堡那些了无生机的残魂,目光一下子变得恨然起来。 “狄叶忒、墨黛丝他们几个,或许还要加上您,这些人都可谓是登临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巅峰的强者,我是真真正正体会过你们力量的凡人,所以比谁都清楚那些传说并非夸大其词,你们的力量,就算真的冠以‘神明’之称也毫不夸张。” 迟小厉突然变得怒不可遏,指着不远处无悲无喜的水雕,咬牙切齿道:“可是在成为神明之后呢?按照你刚才所说,他们是因为背负种族未来的责任感,最终成为了最顶尖的强者,可在这之后呢? 因为对于子民的情感与爱护,汲取了他们的崇拜与信仰,最终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可之后他们想的,却是如何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与权力,甚至为了永生,不惜牺牲曾经抛弃性命也要保护的子民,用他们的鲜血,为自己铺出一条阳关大道。 这时候的他们,难道还有半点人性可言?” 迟小厉越说声音越高,越发义愤填膺,眼神却逐渐明亮起来:“如果说成为至强者的方法,就是要灭绝人性,那这种所谓的‘神明’,根本不值得别人信仰,我宁愿此生停滞不前,也绝不会成为这样的败类!” 说到最后,想法似乎已经跟不上语言的速度,迟小厉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最后一个字讲完,心中却前所未有的舒畅,好似有一股浊气一下子释放出来。 沉浸在某种感悟中的迟小厉,全然没有注意到,从始至终面带微笑的汉子,在他讲到“灭绝人性”的时候,眉头倏而皱了一下。 甚至有那么转瞬即逝的刹那,这位巨人王眼中,闪过了一抹有如实质的杀意。 然而最终这份情感快速消散,汉子又变回原本的和善模样,一言不发笑望着不知为何有些精疲力竭的迟小厉。 “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感受到旁边射来的视线,迟小厉艰难抬起头,大口喘息:“连同您在内,是不是所有达到这个层次的‘人’,最终都会失去原本的信仰,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眼看迟小厉精神愈发萎靡,眼窝中甚至已经有鲜血渗出,汉子沉默许久,最终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也只是站在你现在这个层次所看所想……当你真正触碰到这一层时,就会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想法了。” “可是……” 迟小厉兀自还要争辩,却被汉子一挥手,喉咙中便发不出任何声响。 “好了,愿意多想是件好事,但人该有自知之明,现在想这些问题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有资格,再来我面前夸夸其谈吧。” 迟小厉挣扎了两下,感受到汉子言语中附带着一丝隐晦的异样情绪,似乎真的动了怒,这才冷静下来,缓缓闭上眼睛,躺倒在松软的田垄之上,大口喘着粗气。 “还是继续回到你该知道的问题上吧。” 这次不用迟小厉询问,汉子便主动开口道:“加尔多古其他方面你了解差不多了,最后来说说他的性格。” “五个混球里面,他倒是算最老实的一个,性子甚至可以说太过耿直,如果不是实力够强,早就被那些油滑狡诈的阴谋家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就连当年围攻我的时候,最开始竟然也试着跟我公平单挑,呵呵……这种性子我倒是不讨厌,虽说最终他为了自己的族人存续,放弃了心中坚守的信念,但这一点上我并不怪他。” 迟小厉蓦然睁开眼睛,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诧:“既然愿意为了族群存亡放弃心中信念,也就是说……兽皇在您陨落之前,仍然保留着‘人性’?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 “还是刚才那句话,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知道,现在想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汉子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迟小厉晃了晃脑袋,才从那种发散的恍惚中清醒。 摸摸鼻头,手指却传来湿漉漉的触感,低头看去,竟然已经是血红一片。 “这是……” 挣扎着坐起来,迟小厉趴到水边,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倒影。 水中那个其貌不扬的粗犷汉子,此刻哪还有先前龙精虎猛的模样,眼眶深陷、满脸血污,原本强健的体魄竟然变得瘦骨嶙峋,皮肤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粉红色。 “这个梦境是你精神的投影,这副模样也算是一种真实折射,能够反映你当下的精神状态。” 普拉姆叹了口气,“刚才就提醒过你,不要想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畴的事情,如果刚才我不及时制止,你什么时候暴毙都不奇怪。” 迟小厉心中大骇,在水中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污渍,这才直起身,对汉子郑重道了声谢。 诚如普拉姆所说,这里应该是以他的精神力为基础构建的梦境,虽然被这位巨人王反客为主,但终归还是与自己的意识紧密相连。 从进入时间长河之后,迟小厉的“身体”便是纯粹的意识构成,而此刻梦境中的体现,也是一种精神力映射,不像原本的身体,稍有受伤病痛就会直接传达到大脑,以此做出反应。 意识自身要是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冲击,就像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很难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所在,这也是迟小厉为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却始终毫不自知的原因。 普拉姆的警告并非夸大,如果真的任由他深陷其中,往牛角尖里钻,那些可能涉及到最高隐秘的问题,就会让迟小厉不知不觉间丧命。 想到这里,迟小厉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也越发对普拉姆和五神所在的高度感到警惕与忌惮。 自己已经是至圣巅峰的强者,却仅仅因为初步接触到更上层的隐秘,便差点让意识崩溃。 将普拉姆的警告牢牢记下,迟小厉决定至少在自己有全新的领悟与提升前,暂时不要再考虑关乎五神存在根本的问题了。 汉子点点头,确认迟小厉的精神状态正在逐步好转,似乎眨眼间瘦骨嶙峋的“皮囊”就变得充实了许多,这才继续道:“说完加尔多古,再聊聊冥和希留吧。” 迟小厉对普拉姆的排序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五个人都跑不掉,也不在乎哪个先来。 “冥跟加尔多古在一定程度上有些像,身体素质同样好到令人羡慕,加上魔族天生强大的复原能力,冥的肉体强度或许比不上加尔多古,但恢复速度绝对是后者望尘莫及的,在持续不断的战斗中,这个优势堪称无敌。” 魔族曾经一度被誉为“杀不死的怪物”,只要不是失去像头部、心脏这种最致命的部位,寻常的脏器或者四肢,即便被外力毁掉,也会在一定时间后重新长出来。 至于断体生长的速度,与魔人的实力呈正比,越厉害的家伙,身体复原速度也越恐怖。 不过这种强大的自愈能力,对于迟小厉而言算是比较鸡肋,反正他一出手就是杀招,绝对不会给对方一点点恢复的时间,与他交手的魔人从来没有能活下来的,被纳乌拉盯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就是实力的碾压。 然而如果对手达到这位魔帝的层级……两者之间的概念可就截然不同了。 迟小厉稍微试想了一下,估计自己同归于尽,也就能给这位身上留下几道伤口,然后眨眼间便彻底愈合。 真正顶尖层级的战斗,同级对手较量间,强大而自愈能力,绝对算是最有利的武器。 仅凭这一点,魔帝就是五人中最难缠的一个。(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三章 天下第一(八十四) “冥擅长什么魔法?” 在心中给这位魔帝打上一个危险的标签,迟小厉继续追问道。 五神虽然来自不同种族,但作为上古时期的各族首领,都是依靠着“魔法”起家,通过这种全新的能量形态,才能带领族人成功跨过危机四伏的年代,最终走向胜利。 因而即便是作为最不擅长魔法的兽族,加尔多古依旧是一位顶级魔法师,更遑谈魔法亲和性更高的魔族。 汉子神情倏而变得有些古怪,沉吟了片刻,苦笑道:“说实话,对于他的能力,我了解不多……交手的那几场战斗,能够看出的东西实在有限,嗯……你也是个喜欢偷奸耍滑藏拙遮锋的小狐狸,自然应该清楚,冥这种人的战斗风格。” 迟小厉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因为受到略带偏见的评价而生气。 不过普拉姆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这位魔帝恐怕由始至终都没有全力以赴,跟加尔多古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将底牌全部打出来。 “其他四个人也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看着冥偷奸耍滑而不制止或抗议?” 汉子笑了笑,点头道:“的确是在一定的限度内……毕竟其他加尔多古和希留可能不会在意这些小心思,但另外两个性格就暴戾许多,当然容不得冥出工不出力,所以他还是要多多少少认真一点。” 顿了顿,汉子神情才逐渐严肃起来:“根据我的感受,冥的本命魔法应该是一种近似暗系的能力,有许多个关键时候,就是这个狡诈小子从意料之外的地方发动偷袭,令我的魔法大打折扣。” 迟小厉目光一凝,试探道:“是类似黑龙的吞噬效果?” “比那个可厉害多了,”汉子摇了摇头,“冥的魔法可不止限制其他魔法的作用,甚至……还能对我的‘术式’造成一定干扰。” 这次迟小厉真的有些吃惊,一脸愕然道:“两种不同的能量形式……竟然能够相互干扰?” 普拉姆用的是“干扰”而非“碰撞”,其中的意思可就是天壤之别。 这就像用魔法干涉剑气的运转,即便是迟小厉这种魔法大家,也不可能做到类似的事情,至多只能在剑士凝聚剑气前进行肉体上的干扰和破坏。 “除此之外,他还能调动一些死去的尸体,给予他们一种与正常生灵截然不同的力量……你可以理解为生命的负面形式。” 原本就足够重磅,普拉姆接着又投出一个更令人震惊的秘密:“他所召唤的阴兵,能够自发性的吸收周围的生命力量,而且各个实力强劲,甚至远胜生前……除非被彻底毁灭,或者周围没有其他生命可以汲取,这些阴兵才会消亡。” “听上去跟死灵魔法有些像……但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可比较的。” 迟小厉认知中最强的死灵魔法师,当属为祸一时的哈涅斯,这个活了三百多年的老骷髅,可谓是行走的灾难,之前若不是利亚众志成城,加上纳乌拉恰好就在首都,迟小厉又在拜迪,即使将阴谋粉碎,否则整个大陆都要陷入一场难以想象的亡灵灾难中。 然而即便是哈涅斯,也做不到普拉姆描述中这么恐怖的事情。 哈涅斯的确能够传播瘟疫,但更近于一种主动释放的魔法,而巨人王口中的“阴兵”,却是一种拥有部分自主意识的独立魔法,一旦完成,便会主动汲取周围的生命力量,除非施术者中断联系,或者将这些阴兵铲除,否则就会无止境的向周围扩张。 这可比死灵魔法强大不知多少倍,迟小厉甚至从未在任何典籍中看到过类似魔法的描述。 脑海中陡然闪过一道灵光,迟小厉猛一拍膝盖道:“那些献祭大阵的雏形中……就有这种魔法的影子!” 汉子似乎早有预料,满意的点点头:“还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 迟小厉懒得抗议对方的嘲弄,心中对于献祭大阵却有了全新的了解。 早在一年多前,初次见到安琪拉使用的献祭大阵后,迟小厉就开始热衷于破解这个构思精妙却危害甚大的恐怖结界,当时还一度以为魔法阵的基础构造是脱胎于死灵和暗系魔法。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有这位魔帝的影子。 点破窗户纸,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 献祭大阵的最终得益者就是五神,他们当然会付出巨大的心力,甚至直接投入自己的力量完善整个魔法。 “我暂时给他的魔法取名为‘腐植’,犹如盛开在冥界的花朵,能够将死亡像种子一样散播出去。” “……很贴切。” 迟小厉不由有些赞叹这位巨人王的取名功底,确实很形象,只是不清楚除了以上的效果之外,这位魔帝是否还掌握其他不为人知的能力。 眼看汉子没有什么要补充的,迟小厉的目光便挪到这位魔帝旁边的那位身上。 汉子笑道:“希留的性格,在五人中也算是最有特点的,可以说是两个极端……时而沉稳内敛,时而暴躁冲动,总之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随着与对方接触的时间增长,迟小厉现在已经差不多能够从那种平淡如水的语气中,听出些许差别。 普拉姆对五神的评价,看似都很中肯,实则还是掺杂了些许个人情感在里面。 迟小厉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一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按照之前两人曾经有过的短暂争辩,五神在晋升神位之后,算是彻底脱离了人性,变得冷血无情。 原本迟小厉也以为实力更甚五人的普拉姆,也会有相同的问题,只不过在自己面前,这位巨人王因为某些原因,较为友善的展现出了“人性”的一面,实则内心深处也是一片冰冷,无悲无喜。 现在看来,或许普拉姆真的与五神的情况有些许不同,至少在“人性”的问题上,前者似乎还残留了一些,总之能够一定程度上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拿五神作为举例,单就目前迟小厉的观察,普拉姆对兽皇和山丘之王态度还算良好,甚至带着几分欣赏与赞同,全然不像是曾经的生死之敌。 对于冥,则比较平淡,既谈不上多厌恶,也谈不上欣赏,总之就像是一个不怎么熟的陌生人。 至于剩下两位,自然女神——迟小厉暂时没听到太多关于她的描述,只是曾经有些恶趣味的猜测她和眼前这位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只是后来感情破裂,女人发起疯来比男人更恐怖。 当然,这一切都是迟小厉的臆想,实际情况未必是这样,不过墨黛丝在普拉姆心中,很大可能的确有着较为复杂的感情,两人关系也有待商榷。 可对最后一位人王,普拉姆表现出的情感在五人之中最为强烈,甚至于迟小厉都一度怀疑这是不是普拉姆刻意表现给自己看的。 那种感觉就像两人有着杀父之仇,或者也可以说成最看不起的某类人,普拉姆将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表现的既冷静又不失厌恶。 迟小厉决定将这份疑惑留在心底,继续观察普拉姆的表现,看看能不能从他对五神截然不同的态度中,找出什么线索或者头绪。 “希留在部落中的待遇和加尔多古有些相似,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两人性格上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前者更加偏激一点。” 汉子掬起一捧清水,“希留是一个大型矮人部落酋长的次子,原本是没有继承父位资格的,但架不住他从小聪慧过人,不但长得高大威猛,而且还拥有极为罕见的魔法天赋……这些都是他那位大哥所无法企及的。” 迟小厉皱眉问道:“虽然矮人族的魔法亲和性也不算高,但情况总归还是比兽人好许多,仅仅拥有出色魔法天赋,也不至于被族人所惊叹和崇拜吧?” “那是因为他的本命魔法极为特殊,堪称最适宜矮人族的能力。” 汉子微微一笑,迟小厉思绪飞转,很快就联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某种极为特殊的火系魔法?” 作为“心灵手巧”的代名词,矮人族最擅长的便是器具制造,所以当普拉姆提到最适合这个种族的能力时,迟小厉便本能朝这个方向考虑。 “他掌握的魔法名为‘焚烬’,在我看来,应该算是那个时代最强大的火系魔法,几乎没有他烧不断、熔不掉的东西。” 说话的同时,普拉姆不由自主摸向自己的右腿,指了指自己的膝盖下方:“有一回交手,下半截腿就是被那个家伙直接烧掉的。” 迟小厉目光凛了凛,从先前只言片语中,就得知巨人王与五神之间的战斗,似乎经历了好几场,至少不会是传说中“一战定乾坤”,而能够单枪匹马将这位史上最强重创,迟小厉对于这所谓的“焚烬”魔法,终于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 反正跟这位比起来,掌控温度魔法的图依也只能靠边站,她的魔法烧烧灰也就罢了,两者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难怪希留被誉为‘最强锻造师’,我认识的两位矮人铁匠,水准已经是当世无双,却还是对于这位老祖宗有着无与伦比的敬意……看来传说所言非虚,拥有这等强大的火系魔法,就等于有了最稳固的基础,就算想失败都难。” 汉子突然望了过来,让迟小厉心头不由一紧,赶紧反思先前的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沉默几秒,普拉姆突然笑了两声:“差点忘了说,你现在身上那半截剑,其实就是铁匠亲手打的。” 迟小厉愣了两秒,第一反应是之前在那个“威尔·利普”身上形影不离的装饰长剑,在莫名其妙觉醒了“剑术天赋”后,顺手就用了那把剑。 不过随即迟小厉便反应过来,那的的确确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只有剑身的装饰稍微贵一点,怎么也不可能与那位山丘之王牵扯上联系。 “您说的是……‘封圣’?” 说到这里,迟小厉下意识看了看手腕,可惜这里只是他的意识投影,手臂上蔓延至肩膀的纹路早已消失不见,也看不到那三个守护灵的阴影。 汉子眼中浮现出一丝怀念之意:“倒是好久没摸到老伙计了……那把剑当年就是我拜托铁匠打造的,可惜当年谁都没想到,最终会分道扬镳,闹得那个下场……” 有了之前狂流鼻血的经历,迟小厉实在是不敢深思这几位当年的“爱恨情仇”,只能暂且将“巨人王曾经与山丘之王相交莫逆”这件事记下,至于两人为何最后反目成仇,得等到迟小厉哪一天真正触及到这个层次,再进行考虑。 “除了封圣,狄叶忒的铠甲、墨黛丝的号角,也都是希留打造的。” 汉子从先前的缅怀状态中回过神,着重提醒了一句:“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是有朝一日见到铁匠本人的时候,稍微留心一点,尤其在需要使用‘封圣’的情况下,务必提高警惕,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铁匠有没有留下一点‘小手段’,用你们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后门’。在我手里这点手段可能不会有效,可你就未必能够驾驭的了。” 迟小厉苦笑道:“且不说您那把剑落在我这个根本没有剑术天赋的白痴手里算不算明珠暗投,眼下却又另外一个问题……从梅林把那把剑交给我以后,我就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就像是自己躲了起来,晚辈甚至连那把剑柄的样子都没看到。” 这件事最初让迟小厉很头疼,梅林千辛万苦托付遗交给自己的宝贝,结果莫名其妙就找不到了,他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身体,硬是没找到那把剑柄的踪迹。 后来进入时间长河,这件事也就暂且搁下了,现在好不容易碰到正主,刚好有提起,迟小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汉子嘴角再次勾了起来,看着迟小厉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几声。 “不要着急,之所以找不到,是因为……你现在还不够资格。”(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四章 天下第一(八十五) 迟小厉眉头几乎蹙到了一起,一脸茫然之色。 汉子哈哈大笑了一阵,最后才拍着他的肩膀,以一种略显亲昵的态度说道:“不用多想,只是一个以防万一的提醒……且不说你什么时候才会真正与那几个家伙见面,就算真有一天碰上了,铁匠万年之前留下的后门,也未必能够照常使用了。” 迟小厉一脸不爽的甩开那双粗糙的大手,反正这位巨人王似乎对他有着很高的容忍度,稍微任性泼皮一点也不会真生气,一脸不忿地问道:“难道断成两截的神器,也是您陨落前的布置?” 说完迟小厉就有些后悔了,语气稍微冲了一点,而且还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好在汉子浑不在意,笑着摇头道:“关于这一点,我只能说是一个巧合……谁知道又引发了一连串巧合。” “晚辈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迟小厉正了正神色,虽然普拉姆的语气十分平静清淡,但迟小厉可不认为能让五神苦苦寻觅万年之久的神器,会是一件毫无用处的装饰物。 “您就给晚辈交个底,也好让我放心一些……‘封圣’究竟有什么神异之处?除了作为剑原本的用途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狄叶忒他们不惜代价也要获取的?” 汉子蓦然转过头,就这样看着迟小厉几秒,直到他都有些发憷,才噙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从奥贝罗那个不知多少代的后裔嘴里,你应该知道那几个家伙在这个时代的境遇吧?” 迟小厉目光一凝,沉思片刻,还是决定不留任何隐瞒,如实回道:“晚辈只知道五神被您算计了,原本应该走上正轨的‘长生’计划宣告失败,还不得不陷入沉眠,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被关在渊域之中。” “没错,”汉子点点头,手中变戏法一般多了一枚红彤彤的苹果,在迟小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啃了一口,果香四溢,抹着嘴说道:“他们寻找《创世之书》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能够解开渊域封印的‘钥匙’。” 迟小厉点点头,这一点高文之前已经提过,拿到那个奇特光团之后,迟小厉便第一时间想要解开其中的玄机,找到那几把所谓的“钥匙”究竟是何物。 只可惜用尽各种方法都打不开光团,最后反而因此遭遇了一场“奇特冒险”,在梦中与这位远古之王有了第一次的近距离接触,迟小厉暂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过好在将自己拉入梦中,还是从对方口中得到了不少秘密,让迟小厉至少不会感觉太吃亏。 眼下这位巨人王似乎知晓内情,倒也理所当然——毕竟这几本书就是他写的,作为编撰者,怎么可能不清楚书中的秘密? “那把所谓的‘钥匙’,其实指的就是封圣。” 这个答案让迟小厉不由张大嘴巴,甚至比先前亲眼见到普拉姆化虚为实,真真正正凭空变出一个苹果更让他震撼。 封圣就是钥匙? 一段短暂而深入的沉思过后,迟小厉便想通了其中缘由,不由有些想骂自己几句的冲动。 这么简单的联系,为什么之前就没想到! 究其原因,还是两者所处的时间线跨度太大,迟小厉一时间根本很难将不同的两个时间点的问题,彻底串联到一起。 而在普拉姆轻易点破那层窗户之后,所有问题便像是有了头绪,一下子清晰起来。 这个时候,五神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普拉姆的“暗算”,却为时已晚,只能想办法弥补之前的疏漏。 他们暂时只知道《创世之书》中拥有能够解除封印的钥匙,却不清楚这把钥匙究竟为何物。 或许之后几千年的时光中,五神在被动沉眠的状态下,终于一点点找出线索,认定封圣才是真正的钥匙,所以才会出现后世神使费劲千辛万苦也找寻神器的事情发生。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正美滋滋的啃着苹果,像是田间地头的老农一般不时抠着脚趾,也不知道那只手是能忍住恶心下嘴的。 摒除掉这些无用的想法,迟小厉背后生了一层冷汗,勉强冲汉子笑道:“这么说……《创世之书》中埋藏的秘密,就是那把神器的下落?” 一个光球,就算被普拉姆用通天手段封印,也不可能藏下一把神器。 唯一可以做到这点的方法,就是空间魔法。 然而作为当代——或许也是大陆有史以来最强的空间魔法师,迟小厉并未在光球上感知到哪怕一丝与空间魔法有关的能量波动,所以可以大致肯定,光球中并不能藏什么猫腻,至多就是一些能够直接投影于精神中的知识和文字。 这种手段在很早时期便被用于魔法书的编撰,只要后来的阅读者精神力能够承受知识灌输所带来的冲击,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取和领悟书中的内容,虽然想要制作需要较高的水准,但总体来说并不算什么稀奇能力,只要魔法达到一定造诣,制作类似的魔法书就不是什么难事。 迟小厉相信像普拉姆这种级别的怪物,将知识以能量灌输的形式留存下来再轻松不过,所以光球中只可能藏着秘密,却不会有任何实物。 普拉姆带着几分赞许之色,点头道:“你这小子顺藤摸瓜的手段当真了得,只是稍微给点提示,就能看清全貌。” 对于这种赞许,迟小厉只能报以微笑回应,心里不会有太多波澜,却更急于知晓真相。 汉子继续道:“《创世之书》确实有封圣的下落,不过就如你之前的遭遇,想要获知其中的秘密,需要达到一些条件……就算真的落到狄叶忒他们手中,也是不可能轻易解开的。” 迟小厉神色变幻了一下,汉子眸光一转,洒然笑道:“你小子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别想了,当年封圣之所以会断为两半,就是铁匠那把破山锤的‘功劳’,那个混蛋不惜毁掉自己最爱的工具,也要与我的宝剑拼个玉石俱焚。 结果世间便少了一柄能够打造神器的铁锤,我也失去了最趁手的武器。 如果你小子认为万年之后有什么东西能够比铁匠当年的破山锤还硬,或者可以将断成两半的剑柄和剑身彻底敲碎,那你尽管去尝试。” 从普拉姆无比爽朗的笑声,和自信之至的语气,迟小厉就死了刚刚升起的念头。 既然封圣是开启渊域封印的“钥匙”,那是不是将封圣彻底破坏掉,就能让五神永远找不到脱离封印的捷径? 这个念头只是刚从脑海中诞生,就被普拉姆察觉,然后毫不客气的取笑了一番。 怪不得普拉姆会留下这么一个巨大破绽,那些“巨人崇拜者”也灭有些想办法彻底毁掉封圣,以根绝五神回归。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 普天之下,已经没有能够将那把神器彻底毁掉的方法了。 这种被比自己厉害的大人物嘲讽的感觉,倒是没让迟小厉有太多沮丧,只是从普拉姆口中头一次听说那把“封圣”断为两半的原因,心下不由有些震惊与好奇。 在此之前,迟小厉只是从皮尔口中间接听到奥贝罗的描述,这才知晓世上竟然遗留了当年巨人王的神器,并且断成了两截,五神这么些年一直不知疲倦的寻找,却根本不知道这把神器是如何落得如今的下场。 “破山锤……”迟小厉呢喃了几句,一脸好奇道:“晚辈倒是从几个矮人朋友那里听说过,被誉为‘神匠’,传说是山丘之王最爱的锻造神兵,同时也是他最趁手的武器,只不过后来随着山丘之王的陨落,这把神器也就此消失不见……” 迟小厉回忆着脑海中的一些情报,根据冈门冈本所说,这把破山锤可以称得上“万器之主”,上古时期所有神器,几乎都出自这把神锤之下,因而才会有“神匠”的美名。 最顶尖的技艺,加上最匹配的锻造工具,以及早已灭绝的火灵,三者加在一起,才造就了那位山丘之王的不世之名。 毕竟五神手中的神器,都是出自这位铁匠之手,甚至后来最初的一些秘剑,似乎也是被这位山丘之王无意中发现打造出来的,之后才被后世所模仿。 在介绍加尔多古和冥之后,迟小厉曾问过一句,这两人惯用的武器是什么,毕竟似乎除了他们,其他三人都有至少一把神器在手。 当时普拉姆轻描淡写地晃晃脑袋,迟小厉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确实有各自的神器,可在前两场战斗中,被那把封圣所斩断,所以后世才没有关于两人武器的流传。 不过即便如此,哪怕后世只知晓三把神器出自这位山丘之王之手,也是一件极为惊人的壮举。 直到今日,即便在巴布大陆的宗教信仰已经近乎绝迹,依然有不少能工巧匠,将山丘之王作为一种精神信仰崇拜,甚至连利亚那位天才小郡主,在许多重大魔导项目试验关头,都会在心里向这位工匠之神祈祷一番。 “晚辈听说人王的圣铠、自然女神的野性的号角,都是出自这把破山锤之手,不知是否属实?” 其实迟小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为了稳妥还是问了出来。 “这几个家伙手中用的东西,还有其他几个被我干掉的家伙,确实都是铁匠一手打造的……那把锤子,也算是除了封圣之外,当时最强劲的武器。” 迟小厉心中生出几分恍然,却又不由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封圣是山丘之王使用破山锤打造的,那这把神锤本身,又是如何完成的?” 迟小厉是突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的,就和这个世界上是先有的鸡还是现有的蛋一个道理。 如果说神器都是经由另一把神器打造而成,那最原始的那把神器,又是如何出现的? 原本迟小厉只是无意间想到这么一个问题,所以随口提了出来,却没想到竟引来汉子十分剧烈的反应,神色一瞬间变得古怪了不少,就这么盯着迟小厉看,直到看的他心里毛毛的,才缓缓闭上眼睛,同时叹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关乎整个世界的本源,以及最顶级的秘密,所以……” “晚辈知道了!您别解释了!” 迟小厉哪还不知道自己又无意间碰了个雷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原地跳起来,吓得赶紧捂着鼻子连连摆手。 好在那种莫名其妙流鼻血的症状没有出现,可能是普拉姆还未来得及“透露”秘密,否则自己万一一不小心暴毙了,那真是哭都没处说理。 只不过普拉姆的隐晦暗示,其实已经透露了些许那把锤子的来历,或许真的并非人力所为,而是天生地造的神器。 迟小厉连吸几口气,赶紧从能够吓死人的想法中挣脱出来,为了避免不小心再触雷区,赶紧暂时揭过这一页。 眼下还是先把能知道的关于五神的情报抓在手中,之后再考虑在死亡边缘试探几下,看看能不能“捡漏”到什么秘密。 “现在还剩下这位人王和自然女神了,您想先讲哪一位?”迟小厉十分礼貌的将选择权交给汉子,只是看向那位仅仅一座水雕就美的勾魂夺魄的精灵女王时,神色间多了几分古怪。 汉子面无表情的瞪了他一眼,迟小厉屁股底下顿时被电的焦黑乌泱,疼的龇牙咧嘴,这位巨人王才放过他。 迟小厉拧着眉毛在心里哀叹,这巨人的“术式”实在是防不胜防,明明自己屁股底下坐的是结实的土地,就算冒出几根水箭也在预料之中,已经做好了防备土系和水系风系魔法的准备,可谁能想到屁股瓣竟然会被莫名其妙的雷电炸开了花。 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试探之心再次被无情压下,迟小厉揉着屁股,老老实实侧趴在旁边。 “既然你对墨黛丝感兴趣,那就先讲她好了,反正狄叶忒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最后一个很合适。” 不只是因为惩罚了胆大的后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讲到这里的时候,汉子明显心情舒畅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五章 天下第一(八十六) “说起墨黛丝,就不得不提及远古时期那场精灵族内战。” 普拉姆随手搅动水花,稻田中很快浮现出一座画面精湛、细节绝妙的宽幅水画,“小子,你应该听说过这场纠纷吧?” 迟小厉点点头,关于上古精灵族的那场内部纷争,因为不涉及太多隐秘,而且也算收尾的很利索,因而还是有不少文字记述流传下来。 “据说精灵族是整个大陆上最早出现的智族之一,历史最早甚至可以与巨人族、龙族并肩,都算是最古老的种族。” 迟小厉挑拣着自己知晓并且能够确定真伪的内容,娓娓讲述道:“那个时候根本不分什么精灵与黑暗精灵,加上现今已经灭绝的灰精灵、矮精灵,共同组成一个大的联合集体,一直繁衍生息。 只可惜这种联合并不牢固,随着上古战争开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精灵族内部出现了巨大矛盾,继而产生无法弥合的裂痕,最终以生活习性与社交习惯分割成四个部分。” “大概的经过没问题,不过你知道精灵族当年为何会分裂吗?”汉子一脸坏笑地问道。 迟小厉本能觉得这个问题中有阴谋,思索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尝试道:“难道……跟这位自然女神有关?” “够聪明。” 汉子哈哈大笑,手指翻动间,精致的水画便像是戏剧一般“活”了过来,几百个小如芝麻却栩栩如生的小人,在高树林立的灌丛间激烈厮杀,根据灵动的外形,迟小厉即便没见过灰精灵与矮精灵,但也大致能够分辨出两者的区别。 灰精灵的命名并非因为肤色,而是他们的生活习惯更加倾向于地下,常常昼伏夜出,与一些蛇虫有些类似,往往出没于不见天日的池湖沼泽,因而得到这个名字。 至于矮精灵,迟小厉倒是生出几分兴趣,凑到水画面前仔细端详,不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讶异的惊呼:“这、这不是侏儒族吗?难道矮精灵和侏儒族有什么血缘关系?” “两者当然关系大了,”迎着迟小厉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汉子笑笑:“矮精灵就是你们后世称呼的侏儒族,只不过精灵族和黑暗精灵族可能觉得这种称谓有辱精灵之名,所以有意将两者分割开来,后世便没有相关的记载。” 迟小厉嘴巴张的老大,侏儒族竟然就是远古矮精灵,这绝对算得上惊天大秘密。 怪不得现今虽说有文字记载,却连一张矮精灵和侏儒族的描摹图片都没流传下来,最多只有一些残留的骨骼化石,也因为精灵族与黑暗精灵族的禁令,一旦发现务必归还,否则后果自负,所以这个秘密才一直保留至今。 不过震惊也只是短暂的,毕竟单就学术方面而言,确实能够让那些沉迷与古代史近乎于疯癫的学者欣喜若狂,可除此之外,没有太多实际意义,两者都是早已灭绝的种族,即便今天划归一起,也没有任何研究价值。 迟小厉沉吟片刻,问道:“现在的学者认为,当年强盛的精灵族之所以会分裂,主要原因还是内部等级分化严重,上层精灵认为底层那些又矮又卑贱的精灵,根本不配与他们同族,因而激发了沉积的矛盾,最终四分五裂。” 这个结论也是现今得到普遍认证的“真相”,连精灵族和黑暗精灵族都没有异议。 如果不是普拉姆亲口证实,迟小厉怎么都不会相信,当年精灵族分裂竟然与他们崇拜的女王有关。 “墨黛丝血脉复杂,四个分系都占有一点,所以对于精灵族各系没有明显的偏向。” 普拉姆手指轻点,水画便变了模样:“当时正处于各族繁衍争夺资源的关键时期,大陆就像一个火药桶,只差一个火星便彻底爆炸。 墨黛丝眼看着精灵族日益旺盛,逐渐成为许多种族的眼中钉肉中刺,偏偏这个时候内部却常常传来不和谐之声,甚至往往因为一些小的利益矛盾而大打出手。 内忧外患之下,墨黛丝为了避免精灵族最终在外族与自己人倒戈相向的过程中彻底灭亡,才一手导演了整个精灵族的分裂。 这样一来,原本如同庞然大物的精灵族,一下子划分成四个群体,虽然单个体量仍然足够庞大,可已经不足以成为其他种族的首要目标。而且内部纷争得以解决,算是一举两得。” 迟小厉听的目瞪口呆,最初他还以为墨黛丝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例如剔除掉底层的灰精灵与矮精灵——而选择主动分割族群,结果没成想精灵族当年的分裂,竟然是为了种族存续而不得已为之。 “当年……精灵族的规模,真的已经达到各族眼红的程度吗?” 迟小厉眉毛几乎皱在一起,怎么都想象不出让那位女王不得不自断臂膀,该是遭到其他种族何等妒忌的程度。 汉子笑了笑,指尖一弹,水面再次分割成两部分。 左边依旧是群山环绕,一群密密麻麻数不清数量的精灵聚群零零落落于群山之中,另一边则是一座雄伟的帝国,大大小小的方块建筑,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玛瑙。 看着右边的国家,迟小厉没来由有一丝熟悉感,蹙眉想了半晌,才一拍脑袋:“这是斐列帝国?” 迟小厉曾经在许多文献中看到过这座被称为大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国全貌,缩略图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亚宾王当年统一四海,在巴布大陆中部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规模算得上这万年以来的巅峰。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人族彻底超越其他种族,成为巴布大陆最鼎盛的旺族,并且一直延续至今。 “左右两边的缩略规模是一样的。只不过当时西大陆还没有飘扬到现在这么远的程度。” 直愣愣看着几乎遍布整个大陆的聚落,迟小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对精灵族当时的规模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 如果普拉姆没有夸大其词,单就水画中的规模,远古精灵族的聚落加起来,至少有一个半斐列帝国大小。 这几乎算是占据了整个大陆的三分之一面积,其中还包含了极北和极南两端无人之境。 “难怪会遭到其他种族的共同敌视……这简直就是把领地都伸到自己家里了,而且地上地下到处都有,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 迟小厉感慨一句,目光瞟向汉子,即便如今五神已经变成了敌人,但还是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敬佩之意:“这位自然女神是有大智慧的人,如果当年她没有壮士断腕的毅然,任由精灵族进一步扩张,或者内部逐渐分裂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现在主动挑起内部纷争,以最低的代价分裂开来,让各个部族不再拥有让别人党组首要目标的规模和力量,虽然增大了被各个击破的风险,但只要有一个族系生存下来,就算是达到了目标。” 既然早晚有一天,自己的种族会内部分裂,与其那个时候让其他早就虎视眈眈的种族像饿狼一般扑将过来,将腐朽庞大的身体咬碎,不如自己动手,至少还能留下一线希望。 这一手不可谓不果决,迟小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才智双全、杀伐果断的女王形象。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带领种族披荆斩棘,排除万难,艰难存活下来。 再看向那座精致绝伦的水雕,迟小厉已经没了任何揶揄之意。 或许对于这位女王而言,与其他特质相比,美貌只是她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精灵族分裂后,肯定会有数不清的麻烦,外族虎视眈眈,内族也不可能单纯依靠武力压制……这种情况下,墨黛丝是如何维持一种相对平衡,保证四族系互相之间和谐的?” 迟小厉对灰精灵和矮精灵的结局有些好奇,按照现在的情报,既然这位女王没有将自己子民赶尽杀绝的意思,那这两个种族,就只是简简单单死于其他种族的征伐之下吗? “难道这个时代的精灵与黑暗精灵之间,亲密无间手足和睦吗?” 普拉姆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让迟小厉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两个种族互相之间根本看不对眼,虽然达成了和解协定,但关系仍旧算不上太好……不过比起一千年前,还是要改善许多,其中或许还得多亏了亚宾王统一大陆。” 斐列帝国之前,两个精灵族之间可谓争闹不断,三天两头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大打出手,好在大陆史上最大的帝国成立,人族逐渐成为最大种族,使得两个精灵族不得不放下一些成见,选择忍让合作。 直到今天,精灵族与黑暗精灵族之间也很难用“和谐”来形容,朵蕾丝与墨菲斯两人互相埋汰的关系,大致就是两族现状的真实写照。 迟小厉也曾问过他们两个,各自种族看对方不顺眼的具体原因。 结果身为各自族群中高层的两人,答案全部都模棱两可,似乎更多还是源于自古以来的习俗,以及灌输至记忆深处的“习惯”。 在精灵族眼中,黑暗精灵和他们一样自诩为自然女神的子民,却喜欢昏暗阴冷的环境,就像是躲在阴影中老鼠蟑螂,根本不配与他们同列。 而黑暗精灵同样对精灵族没什么好评价,矫情、自大、狂妄、令人作呕的洁癖等等,都是黑暗精灵们嗤之以鼻的东西。 不过真要说两族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不可原谅的仇恨……至少迟小厉从未听闻过确切事件或者阅读过类似的记载。 “有时候,必要的分割,有利于更好集中权力。” 普拉姆长叹一口气,目光一下子变得深沉悠远,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曾经自己的族群,鼻翼翕动了两下:“当年精灵族鼎盛时期的规模太过庞大,内部矛盾又积弊已久,纵然墨黛丝有着过人的才智,做事也足够果断,但仍旧没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法,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牺牲掉部分族裔为代价,重新整合精灵族,至此巩固自己的统治,并且彻底解决长久困扰精灵族的内部割据问题。” 虽然普拉姆以一种较为隐晦的方式讲解,但迟小厉第一时间便领悟了他的话外之意,不由唏嘘道:“绕来绕去,灰精灵和矮精灵还是最终被作为弃子淘汰……也不知道这位女王,在见证曾经的子民一步步走向衰落而无动于衷的时候,内心深处究竟是什么感受。” “那时候的她,还是……用你的话说,就是‘有人性’,”普拉姆不知为何情绪突然有些低落,挥手散去庞大的水画,只留下五人的水雕屹立在稻田之上,“如果不是大陆动荡频发,各族战乱已成定局,但凡多给她二十年时间,或许就能以最完美的方式稳定内局,到那个时候……呵呵,巨人族可能就未必傲视大陆了。” 迟小厉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墨黛丝以一种毅然决然的悲壮姿态,解决了族群可能面临的危机,虽然因此元气大伤,但也避免了之后的灭族之灾。 换句话说,如果当时墨黛丝稍微有哪怕一点犹豫,或许之后就不会出现巨人族一家独大的场面,普拉姆作为最强大的个体,依旧会被各族头领视为眼中钉,但缺少精灵族的协助,说不定就有更多转圜余地。 只能说命运弄人,在这一点上,迟小厉不知道是不是该对这位巨人王表示同情。 墨黛丝的方法,也只能适用于当时的精灵族,普拉姆在被围剿之前,肯定有所预料,但无法照搬这位精灵女王的方法。 毕竟普拉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象征,他的存在就代表巨人族与其他种族之前,有着无法弥合的矛盾,战争总是无法避免,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以及普拉姆能够拉拢多少盟友。 “我都没什么伤感,你小子露出这种表情做什么?对我很同情?” 迟小厉刚有些感伤,就被汉子一巴掌差点拍进水里。 临近水里前,耳边听到汉子的笑声。 “好了,该给你讲讲那支号角了,别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六章 天下第一(八十七) 迟小厉马上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既然以五神作为最终敌人,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收集关于祂们的情报。 而提到五神,自然离不开那几件神器—— 人王的“圣铠”、自然女神的“野性的号角”,以及山丘之王的“破山锤”,全部都是大名鼎鼎的神器,就算与“封圣”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破山锤在讲述希留的过程中差不多了解完毕,迟小厉对于剩下两件神器,同样充满兴趣。 根据大陆上从古遗留的一些传说故事,迟小厉对“野性的号角”只有一个大概模糊的认知,只知晓这件神器可以释放某种神奇的声波,让所有聆听者俯首称臣,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了解。 “野性的号角,是希留打造的第三件神器,仅在封圣、圣铠之后,正是铁匠技艺最巅峰时期的作品,虽然材质比之前两件略逊一筹的,但功能之强大超乎想象,甚至于连希留本人都不清楚这件神器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听着汉子娓娓讲述,迟小厉脸色不由浮现出愕然——一件连锻造者自己都不知晓上限的神器? “野性的号角究竟有什么神奇能力?” “你了解多少?” 迟小厉不由翻了个白眼,感觉相同的问题似乎已经重复过好几遍,或许吊人胃口就是这位巨人王不为人知的恶趣味? 看在打不过他的份上,迟小厉只能将心中的不忿压下,老老实实回答道:“晚辈只知道这件神器可以通过特定的声波影响操控他人心神,除此之外就不甚了解了。” “这只是号角的诸多效果之一。” 汉子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眼中似乎隐有笑意:“号角的主要功能,的确是用声音产生共鸣,但却不只是用来控制他人的心神。 实际上,墨黛丝拥有着卓越的自然亲和天赋,然而有些时候天赋出众过了头,却未必是件好事……连墨黛丝本人都无法控制自身对于周围生灵的吸引,所以常常因此闹出许多尴尬或者危险的事情。 为了摆脱这种致命的吸引力,墨黛丝找到铁匠,用精灵族自古流传下来的一块深海陨铁,希望能够打造出一件可以控制自身天赋的神器——这便是野性的号角的由来。” 迟小厉眉头挑了又挑,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自然亲和”这种天赋也能带来负面效果。 顾名思义,“自然亲和”代表着与所有智族以外的其他神灵的天然亲和能力,尤其对于那些缺乏智慧的生物而言,具有一种天性上的压制,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往往能够与自然沟通,并且借助自然之力为自己战斗。 迟小厉之前见到过的自然亲和度最高的人,便是精灵与人的混血、那位“日和”部落的小公主森加,因为魔力不兼容的致命缺陷,而向安东尼求助,最后在迟小厉的帮助下,重获新生。 森加失控时,暴走的力量甚至能够波及方圆数千里范围,直接让区域内的树木蛇虫发狂,甚至能够操控整片森林。 不过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也远远达不到普拉姆口中的“灾难”程度。 虽说天赋这东西往往多多益善,但也终归会有过犹不及的时候,许多自恃天纵之才的白痴,就是因为过于自大而英年早逝,可究其原因还是自身性格的缺陷,并非因为天赋本身招灾。 究竟自然亲和到何种地步,才能达到无时无刻都在对周围散发致命影响,以至于深深影响到日常生活? 看迟小厉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汉子嗤笑两声:“最直接的一点——墨黛丝会成为所有生物亲近的对象,这种情感甚至可以使它们产生性冲动,并且无关乎性别和种族差异,甚至于一只小小的蚂蚁,也会不顾一切的向她散发爱意。” “噗——” 迟小厉本来觉得有些口渴,正捧起一抔水润口,结果听到这里直接一口喷了出来。 强忍住笑意,迟小厉抽搐着脸颊问道:“连蚂蚁都能吸引?这位自然女神倒是货真价实的‘人见人爱’……加上那无与伦比的美貌,恐怕就算再有理智的种族,被这种天然的魅力所吸引,也会奋不顾身想要得到她吧?” 汉子视线陡然锐利起来,横着扫向这边,鼻子里一声冷哼,迟小厉只好悻悻的收起笑容。 反正不管普拉姆怎么威胁,在他眼中都已经算是掩耳盗铃了,这位巨人王要是和自然女神之间没点什么风流韵事,迟小厉愿意把头扭下来给对方当球踢。 防止屁股底下再次被莫名其妙的雷电击中,迟小厉赶紧打散那些不着调的心思,清咳一声: “这种美貌加上天赋,如果放在一个实力低微的女人身上,绝对会成为一种悲剧……红颜祸水向来不会长命,我相信无数种族首领不惜一切代价,为了得到她而甘愿掀起战争……好在墨黛丝的实力也是整个大陆顶尖的存在,这才避免了无端的灾祸。” 普拉姆眼神闪动了几下,既没赞同也不反对,总之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用来掩饰心虚。 “事情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样,在墨黛丝成年之后,这种为了占有她而出现的征伐越来越多,并且不仅是外族,就连精灵族内部,也开始出现不同势力,只为夺取墨黛丝的芳心。 不过墨黛丝心气何等之高,怎么可能将那些个白痴放在眼里,凭借机敏的才智,以及杀伐果决的毅力,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在潜移默化间引导了整个种族的矛盾走向……” 普拉姆没有继续讲下去,但后面的内容也不难猜到,无外乎墨黛丝利用自己的优势,在精灵族内部合纵连横,不但登上了女王的宝座,并且成功让隐有内战倾向的各个族系,以分裂的方式根绝了战争的可能,也击碎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族的美梦。 如此有才智、有毅力,同时又身兼无与伦比美貌的女性,迟小厉不得不承认,对于大多数而言的确具有难以想象的吸引力,不过对他来说,留下的更多还是敬佩与忌惮。 放眼整个大陆万年时光,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够在各方面都与墨黛丝比肩的女性,甚至连男性都凤毛麟角,可能只有同时代的其他几位王者才能相提并论。 不知为何,迟小厉就莫名想到了那位利亚的公主,同样拥有才智与毅力,同样天赋出众,同样拥有得天独厚的美貌,似乎各方面都堪称完美,与墨黛丝在许多方面都有惊人的一致性。 难道五神想方设法抓住泰勒,除了以她作为所谓的“神降”傀儡之外,还有什么原本未曾注意到的内幕? 迟小厉不由怀疑起五神真正的动机,原本他就有些疑惑,虽然泰勒魔剑士的天赋的确令人艳羡,但对于活过万年时光、何等天才人物没有见过的五神来说,最多只能算是上层人选。 或许魔剑双修的天赋上,泰勒具有一览众山小的底气,可单就魔法或者剑术某一方面而言,比她天赋出众的人总还能挑出来几个。 单单迟小厉身边,就有许多更为出众的“人选”,剑术上莉莉恐怕可以做到真正笑傲大陆,甚至于整个世界,总之迟小厉是没见过哪个妖孽能够在二十岁的年纪达到剑圣层级—— 就连纳乌拉,也是在二十三岁才真正摸到这个门槛,而莉莉因为家庭原因,自小常常拿来与兄姐做比较,所以内心深处早就对剑术生出厌恶之心。 这种情况下,她依旧以如此低的年龄达到如此高的成就,不得不让人由衷说一句羡慕。 就连纳乌拉,在认出莉莉背后的身份后,也曾不止一次私下里找到迟小厉,就莉莉的问题探讨了多次,这位“最强剑圣”对于莉莉如此慵懒的性格有些气恼,对于她这种近乎暴殄天物的行为进行了严格批判。 换做其他人,有这么好的天赋,早就晋升剑圣,说不定已经朝着至圣领域开始奋力前进了。 迟小厉倒是没觉得这种性格有什么问题,笑骂纳乌拉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莉莉想学魔法他就教她魔法,等哪一天莉莉真正想要重新拿起剑,肯定会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一飞冲天,就算到时候她一下子步入至圣,迟小厉也不会感到丝毫意外。 这句话让纳乌拉哑口无言,沉默半晌,不得不承认迟小厉说的不无可能,最后只能哀叹一声,怀着郁闷的心情离去。 迟小厉知晓莉莉的天赋,多半与自身血脉与有关,但无论如何,若是五神只想寻找天赋最出众的“傀儡”,莉莉无疑应该是首要目标。 而魔法方面,迟小厉认为自家那个蠢徒弟的天赋,也在泰勒之上。 如果说杰诺尔正常状态下的实力,尚且还在“天才”之列,那全力以赴兽血沸腾之后,杰诺尔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怪物”。 要知道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比莉莉还要小许多,却已经能够爆发出大魔导师的力量。 其中自然有诸多因素影响,例如先后两位老师都是大陆最顶尖的魔法学者、杰诺尔自身勤劳努力踏实肯干的性格、常常深处绝境锻炼出来的坚毅心性、以及多次面对远比自己强大数倍乃至百倍敌人、九死一生下领悟的眼界与格局…… 这些都在很大程度上加快了杰诺尔进步的速度,但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如果他没有超乎寻常的魔法天赋,一切外物因素不但不会成为促进剂,反而会让他一步步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随便一列举,迟小厉就能找到比泰勒更合适的人选,这还仅仅只局限于他身边人,所以五神的选择在这里就显得有些诡异。 迟小厉找到的唯一一个理由,或者说较为合理的解释,单单只是因为泰勒同时身具魔法与剑术天赋,五神要找的傀儡,也必须满足魔剑双修这一条件。 然而在从普拉姆嘴里得知墨黛丝的情报后,这份猜测不免产生了一丝动摇。 原因无他,泰勒在很大程度上,与这位自然女神极为相似。 “前辈,墨黛丝是不是魔剑士?” 为了印证某个全新的猜测,迟小厉迫不及待的向汉子询问。 普拉姆扭过头来,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哂笑道:“小子,你对魔剑士的定义是什么?在你眼中,我算不算魔剑士?” 这个问题让迟小厉不由一愣,沉吟片刻后说:“在我看来,能够称得上真正‘魔剑士’者,魔法与剑术皆要达到超凡脱俗的程度,哪怕两者只差了一个层级,也属于严重‘偏科’,不能算得上是货真价实的魔剑士。至于您……” 迟小厉顿了一下,苦笑道:“既然拥有‘封圣’这种神器作为兵刃,我想剑术应该不会太低……” “你这要求倒是不低。” 汉子笑了两声,随即摇头道:“若是仅仅只有这个条件,那我只能说,那五个家伙,连同上古时期很多首领在内,都算得上‘魔剑士’……当然,我也包括在内。” 迟小厉怔在原地半秒,眼神直直的盯着前方,一股乏力感油然而生,最终忍不住叹了口气,干脆仰躺在地上。 普拉姆话中的意思再直白不过,五神连同他在内,上古时期的诸多首领,全部同时精通剑术与魔法,而且都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巅峰水准! 万年之后,出一个泰勒就已经足够令大陆震撼,谁知道万年之前,比那个小姑娘更厉害的天才,不能说一抓一大把,但要是将目标限定在各族首领中,绝对不在少数。 有那么一瞬间,迟小厉对普拉姆的话产生了动摇,却也想不到对方忽悠自己的动机。 原本他以为五神中只有狄叶忒是魔剑双修,却没想到其他四人也都是样样精通的全才。 原本自以为在魔法一途略有小成,准备开始研究剑术,结果一下子知道这么多天才,迟小厉一时间不免心情低落,想到自己被莉莉和芙蕾雅取笑无数次的剑术天赋,便更加抑郁了。 人比人,气死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七章 天下第一(八十八) “上古时期,正是魔法刚刚启蒙的阶段,为什么可以一下子出现那么多魔剑双修的天才?” 迟小厉不会怀疑普拉姆情报的准确性,但哪怕为了自己心中的不忿——或者说是嫉妒,也想将这件事搞清楚:“别说那个年代,就算放在乌托邦这段历史中,一位魔导师城主,就已经算得上天才人物了,更遑谈魔法剑术皆达到巅峰水准的怪物。 目前所见到的最强者,也是高文这几位统领,确实都达到了至圣层级,但没有一个是魔剑双修,就算那个黑暗精灵统领也只是擅长体术,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剑士。” 迟小厉相信普拉姆既然一直“沉寂”到今天才出现,不会对自己先前的遭遇一无所知,许多事情稍微点一下,对方就能明白。 虽然他至今还是没搞明白,普拉姆为什么能够跟随自己进入时间长河,什么守护灵在迟小厉看来不过是一个最肤浅的理由,其中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是老家伙没告诉自己。 现在迟小厉也懒得探究这些秘密,也不知道普拉姆之前是以什么形态存活下来,竟然能够对现世的一些情报了如指掌,交谈起来没有任何代沟与差距,对于迟小厉而言倒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像现在这种情况,就可以把话说的直接一点,不用担心对方听不懂。 普拉姆挠了挠满脸肆意横纵的胡子,伸出两根手指:“拢共两个原因,第一点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理由,乱世出英雄,你以为能够背负起整个种族命运的首领,哪个不是从千万人中浴血厮杀、勾心斗角,一路披荆斩棘爬上来的? 加尔多古、冥这些人出身再好,你以为就不会遭到旁系的虎视眈眈,一路君临王族就那么顺风顺水?墨黛丝天赋出众到连自然都嫉妒的地步,在羽翼尚未丰满之前,如狼似虎者又岂在少数? 所有能够在那个时代成为一族统领的人物,无论最终结局如何,每一个都是足以傲视天下的枭雄,只不过放在那个时代,再闪亮的明星也会被其他更闪亮的光芒掩盖,对于你这种生活在平安时代的后人而言,那时的惨烈程度是你们远远想象不到的,所以才会有现在这种对那些败北首领不屑一顾的想法。” 迟小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被教育的哑口无言。 正如普拉姆所说,在此之前,他确实对五神之外的其他首领,没有太多敬畏之心。 毕竟连终焉之战都没熬过去,在迟小厉心中就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雄豪。 可身处时代不同,他的目光难免会有局限性,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百族争胜,只为了获取一片能够安稳繁衍的住所,所要面临的危险几乎难以想象,能够在这种地狱般环境下生存的首领,怎么可能会是泛泛之辈? 这么一想,各族首领之间出现大量顶尖魔剑士,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人强大你孱弱,最终必然逃不开被吞并毁灭的命运,所以想要抗衡其他种族的侵略,本族的首领一定也会是最强大的人物,那些无法找到强者的族人,终归只能湮灭在历史尘埃中。 经过大陆传播近万年时间,五神的赫赫威名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大大减弱了上古时期那些灭亡种族的实力,给了现代人一种“其他种族皆是土鸡瓦狗”的错觉。 担当这种弱者们的首领,又怎么可能强大? 可实际上,当年的八大族,也不过是在诸多种族中极为平凡的一员,五神也是在小心翼翼的摸索过程中,一步步走向强大,成为了最终的大赢家。 普拉姆的训斥,让迟小厉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也算是一种警醒,让他明白上古时期哪怕最孱弱的一个种族,或许也曾经与强大的巨人族争夺过地盘,最弱的首领,也可能曾带领族人与五神正面抗衡而不落下风。 稍微消化一下内心的起伏,迟小厉沉默半晌,才抬头问道:“这只是第一个理由,那第二个呢?” 虽然普拉姆讲述的内容令人震撼,但冷静下来之后,迟小厉很快便意识到其中存在的问题。 就算当时种族纷争激烈,各族之间矛盾横生,那种环境下很容易催发个人成长,出几个天赋异禀的魔剑士也在情理之中。 可说到底,环境因素也只是外因,最重要的还是这些人本身具备相应的天赋。 那之后呢? 终焉之战结束,就算没有了环境的刺激,按照上古时期天才云集多如牛毛的情况,哪怕只是单纯的概率论,万年时光里,也该出那么几个天资纵横的魔剑士吧? 可在迟小厉的认知中,这万年以来最出名的魔剑士,当属斐列帝国十二骑士团团首、大骑士长兰斯洛特。 虽说这种歌功颂德的史料记载多半有夸大成分,许多功绩和战力甚至趋于妖魔化,与现实相去甚远,但迟小厉是见过梅林的,也知道跟在他身边那两位骑士团长的实力,所以可以推断兰斯洛特的实力怎么也不会比其他骑士团长更弱,最少是至圣领域的强者,甚至很有可能是一位至圣巅峰的魔剑士。 这样的人物,放在上古时期,绝对能够成为一族统领,可千万年以来也只出现过一位兰斯洛特。 除此之外,迟小厉再没听说过哪位魔剑士能够步入至圣,甚至于双修迈入十级都极为罕见,在迟小厉印象中不会超过三位。 这也是泰勒会被无数人称赞尊崇的理由,以她的天赋,放在整个历史上都算是极为耀眼。 可在上古时期,完全不够看。 这已经不能用单纯的“乱世出英雄”来解释了,明显是子孙后代的天赋越来越差,甚至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祖先。 这种不进反退的现象,放在整个自然规律中,都诡异异常。 迟小厉身为医者,自然清楚优胜劣汰的道理,没理由祖先们拼死拼活生存下来,繁衍至今反而能力退化。 最好的一个例证,便是魔法的发展史,在乌托邦亲眼见过万年之前的魔法水平后,迟小厉能够肯定—— 单论平均水平,万年之后绝对比这个时代高一大截,这才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 唯独顶级天赋的“好苗子”,却像是逆水行舟,竟然大不如前。 看到迟小厉脸上的纠结神情,普拉姆嘴唇翕动了两下,还是没忍住笑意,点头道:“能够一下子串联到更深层的问题,很好,这样你才有最初步的资格,与我那些‘老朋友’抗衡。” 迟小厉眉毛跳了一下,话题跳转的有些快,实在搞不懂怎么就突然与五神牵扯上联系了? “小子,你以为狄叶忒他们需要后裔们的信仰是为了什么?” 普拉姆只是稍微一提,就让迟小厉心神瞬间紧绷起来,有些难以置信道:“难道……信仰之力真的与祂们获得的力量有关?” 早在第一次接触神使的时候,迟小厉就曾有过一丝怀疑,但苦于找不到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信仰与五神力量之间的联系。 在乌托邦,迟小厉得知五神最早的信徒,是可以通过祈求获得一定的反馈,得到类似某种“神迹”的效果。 不过到了后来,可能因为渊域封印愈发牢固,五神渐渐陷入深层次的休眠,或者就算仍然保持一定的清醒,也无法对现实进行过多干预,因而无法给予信徒以相应的反馈。 民众多数还是以利益为主,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纯粹的信徒,他们信仰五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出于这种“神迹”的馈赠,所以当祈祷失效后,原本充裕的信徒便骤然减少,语气耗费大量时间用在毫无意义的祈祷上,不如将精力投入一些实际的劳作中,哪怕种种地,至少也能够解决温饱问题。 当然,也确实存在一部分狂信徒,迟小厉游历玛兰时也曾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但经过深入研究后,迟小厉便认定这些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因为某些诸如杀人放火被定罪流放的原因,彻底陷入绝境后,为了给自己“创造”一个希望,这才将心念投入到虚无缥缈的宗教信仰。 即便时代不同,迟小厉相信这些信徒的本质也不会发生改变,所以在乌托邦时代落幕后,五神的信众算是彻底迎来冰河期,信徒大量流失的现象一直持续了几千年,直到距离现代大约两千年左右,大陆的物质生活逐渐丰富,各族民众才重新开始注重精神生活,宗教总算迎来第二个春天。 可惜好景不长,只过了一千年,一个名叫亚宾王的帝王,便统一了整个大陆,奠定不朽功勋的同时,也对宗教展开了冷血的清除工作。 面对如日中天的帝国,刚刚才焕发第二春的各个宗教,可谓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狼狈而逃,逃亡大陆边缘地带,要么进入深山老林,舔舐伤口苟延残喘,在心里诅咒斐列帝国快速衰败。 仿佛五神听到了他们的祈祷,重新降临了“神迹”,斐列帝国创建的轰轰烈烈,崩塌却也来的如山崩海啸,没过多少年他们的愿望便实现了。 只可惜当分崩离析的帝国从战乱中再次趋于统一,划分为几个大小不一的王国,君主们却继承了亚宾王的“无知”与“野蛮”,对待那些心怀热忱、希冀重新大展身手的牧神们,还没等他们开枝散叶,便再次遭到无情的追杀。 这下子教宗们算是彻底凉了心,为了避免遭到灭顶之灾,只能将原本光明伟大的事业转入地下,开始在一些周边小国,或者那些愚蠢帝王暂时伸不到手的地方隐姓埋名下来,像是一条潜伏的毒蛇,默默等待重新归来的那一天。 直到玛兰帝国建立,当时皇权尚不稳定的凯撒家族,为了在短时间内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向这些流亡的宗教发出邀请,并承诺玛兰帝国存续之日,便为所有宗教敞开大门,允许国民拥有自主信仰。 这些五神的信徒,经过数百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至此才终于得到重新回归阳光下的机会,将积蓄已久的“怨气”快速开枝散叶,很快便扩散到整个帝国。 这些都是迟小厉所了解的一些宗教发展历程,他一直认为当年亚宾王不愧为千古一帝,眼光之长远令人叹服,恐怕他早就料到如果任凭神权发展,势必会影响到皇权的统治,所以坚定不移的将各个宗教清扫出门。 有些时候,精神上的统治,远比肉体上的统治更为可怕,因为肉体可以摧毁,但精神是可以永远流传下去的。 宗教就是一个毒瘤,起初或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黑斑,但只要给予其充足的养分,很快就会发展成致命的病症。 玛兰帝国便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强盛了几百年,最终差点自食恶果,被亲手迎进大门的教宗推翻政权统治。 迟小厉对于这些宗教信徒同样没什么好感,但也还没到见面便打的程度,只是如果早知道五神的力量来源与那些看似癫狂愚蠢的信徒有关,迟小厉说什么也不会置之不理。 只可惜真相知道的太晚,即便现在开始对整个大陆进行清除,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稍稍感到一丝惋惜,迟小厉不由叹了口气,结果抬头便迎上汉子的坏笑,后背汗毛顿时倒竖了起来。 “小子,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至圣之上的境界吗?狄叶忒他们,连同我和奥贝罗在内,之所以能够跨越那道界限,与信仰之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此刻普拉姆的笑容就像魔鬼一样灿烂,迟小厉本能就想堵住耳朵,结果还是慢了半拍,一字不落的全部听了进去。 瞬间一股寒意激遍全身,迟小厉几乎是下意识摸向鼻头,结果却没有感受到湿热,马上又在身上其他地方戳了几下,随即才愕然的望向汉子。 普拉姆哈哈大笑:“还没说到事关这个世界背后的真相,不用这么如临大敌……不过你要是想知道更详细的内容——” “不!” 迟小厉拒绝的斩钉截铁。(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八章 天下第一(八十九) 成为神明的秘密,恐怕任何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迟小厉也不例外。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想要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想要找到对抗五神的办法,甚至于……想要成为祂们中的一员。 这种感觉十分奇诡,就像是内心深处潜伏着一头猛兽,平时从不显现出来,也不会让人有任何察觉,只有在这种事关重大的问题上,面临极具诱惑力的事物时,才会一下子吞噬掉你的冷静,让你变得头脑发热,作出平素根本不会作出的举动。 好在这种“诱惑力”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很快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脑海中闪现,回想起不久前才与普拉姆提到的神明的无情,迟小厉眼中瞬间清醒过来。 再看向身旁的汉子,正一脸幸灾乐祸笑容地望着自己,迟小厉便没来由生出一股恶气,神色不忿道:“前辈,一次次蛊惑晚辈很有意思吗?难道晚辈在这里迷失了心性,对你那些不为人知的目的有什么帮助?” 普拉姆的系哦啊荣这才淡去不少,只是眼中仍旧带着一丝挑衅之意:“让你迷失本性只是一个闲来无事的小尝试,如果连这点小陷阱都跨不过去,老子也没有再跟你废话下去的必要了。” 顿了顿,汉子双手抱住后脑,半侧着身子轻哼道:“小子,最好从现在开始就打起警惕,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在言语中设下陷阱,如果一着不慎……呵呵,后果你绝对不愿意想象。” 迟小厉脸上显出一抹愠色,沉吟片刻后,却又很快冷静下来,盯着普拉姆的眼睛:“如果刚刚晚辈表露出渴求的愿望,您会怎么做?” “当然会把你想知道的秘密告诉你,你以为巨人王之名可能不守信用?”汉子斜吊着眼睛回道。 迟小厉嘴角抽搐两下:“恐怕小子在听到答案的瞬间,就会七窍流血,当场玩完吧?” “嘿嘿……” 普拉姆只是怪笑了一声,越发没有那种身为绝世王者该有的风范,却让迟小厉后背浸凉一片。 在带有强大蛊惑力的话句之前,普拉姆其实就已经有所提醒,如果迟小厉再要深入探究下去,就会涉及到那个他当前根本不能碰的关于“世界真相”的秘密。 彻底冷静下来之后,迟小厉心底除了后怕,哪还有半点被算计的愤怒,当即直起身,冲着汉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普拉姆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实在是见怪不怪,随意提携两句换来的敬佩与尊崇,如果能够化为雨水,他早就要被淹死了。 普拉姆可以不在乎,但迟小厉却将这次警告牢记在心。 表面上看,只是这位巨人王设下的小陷阱,实际却蕴含着他的好意。 如果没有这一次险之又险的惊心动魄,将来有一天面对五神时,说不定对方就会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发动袭击,毫无防备之下,迟小厉很有可能会直接中招。 在时间长河中,这种来自未知名力量的压制,会以精神力损伤的形式体现出来,只要及时制止,就能避免更糟的结果。 可要放在外界,一旦中了五神的奸计,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接触到所谓的“世界真相”,迟小厉毫不怀疑,自己会当场暴毙毫。 所以普拉姆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发出提前示警,这时候吃点小亏,总比以后真正面对五神时遭重,付出的代价要小得多。 从这件事上,迟小厉能够感受到普拉姆对自己的善意,并不像原本他猜忌的那般,只露出一副和蔼的伪善模样,而是的的确确没有什么恶意。 这就让迟小厉陷入一种迷茫,实在是摸不清楚这位巨人王究竟想要做什么。 最初、同时也是最恶意的的猜测,普拉姆瞒天过海从上古战争中活了下来,然后一直躲藏在五神看不见的角落,养精蓄锐伺机待发,等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予祂们最沉重的一击,彻底夺回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重新君临大陆。 这算是最糟糕的结果,也是迟小厉始终保持警惕的原因。 如果普拉姆的真正目的就是如此,那最好的实现方法,就是像五神那样,先收拢一批忠心的鹰犬,然后让他们暗中行事,一点点拼凑让自己回归现实的方法。 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很难瞒过“不灭信仰”的耳目,一旦让这些人察觉到大陆上还有另一股神秘势力正在谋划不轨,绝对会在很短时间内查明背后“真凶”。 而一旦得知普拉姆没死,五神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复苏时日再延后万年,也要将普拉姆置于死地。 普拉姆不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问题,所以便退而求其次,只求质量不要数量。 而放眼整个大陆,正好有这么一批笨蛋嗅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组成一个联盟,想要对五神讨伐。 而这个联盟中,恰好又有几个合适的人选,有着聪慧的头脑,坚韧不拔的毅力,最重要的还是以一敌百的强者。 只要得到这些人的忠诚,在神使已经伤亡惨重的现状下,对五神的复仇就会变得易如反掌。 而他迟小厉,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枚“棋子”。 只要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自己,普拉姆就能直接或间接干涉讨伐队的行动,从而影响整个大局,让所有人在不知不觉间按照他的指示行动。 这就是迟小厉反复思索过后,得到的唯一结果,也只有控制住自己,才是最省时省力并且卓尔有效的途径。 所以在这个梦境中确认对方身份的瞬间,迟小厉就已经对自己下达了好几条暗示,只要自己的心神有一刹那迷惘,无论是不是被操控,某个极为隐秘的魔法阵就会触发,直接将迟小厉意识炸裂。 至于到时候自己是会从现实的本体中醒来,还是彻底沉沦在时间长河中,成为困顿在此永世不得逃脱的奴隶,已经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 驱虎吞狼固然是最理想的方案,但终究只能是一个美好的希冀,普拉姆又不是白痴,怎么会如他所愿,与五神拼个同归于尽? 迟小厉宁愿自己死在这里,彻底断绝普拉姆回归现实的念头,将五神留给纳乌拉他们解决,也绝对不愿看到另一个更为恐怖的怪物出现。 到时候大陆面临的灾难,说不定会比被五神统治更为残酷,因为大陆的子民怎么都是五神的后裔,巨人族却早已灭绝。 迟小厉将最深层的想法紧缩在心底,表面上看好像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只是纯粹想要获得关于五神的情报,内心深处却始终绷着一根弦,随时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就算在这里打不过普拉姆,想要自杀总是很容易的。 然而普拉姆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威胁,迟小厉一度怀疑他是想用这种亲和无害的状态骗取自己信任,然后在精神松懈的刹那施展诸如“精神控制”之类的魔法,或者自己闻所未闻的诡异术式,彻底控制住这具身体。 可结果背道而驰,即便迟小厉半真半假让意识恍惚了刹那,对方也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从头到尾就是一副闲散农家汉子的模样,只是偶尔露出的表情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上火,恨不得冲上去狂扁一顿。 难道普拉姆仅仅只是将各种秘密传达个自己,就能达到某种目的? 虽然迟小厉很不喜欢动脑子,但在这种动辄涉及整个大陆安危的大人物身上,只能绞尽脑汁,拼尽全力找到一切合适的理由。 任何馈赠都不会是无私的,即便是父母对孩子的爱,也寄宿着某种虚荣心与希冀,总之是需要某些东西作为回报。 普拉姆对五神的秘密几乎知无不言,甚至还单独对每一个人的性格、实力进行详解,甚至还“好心”对自己进行警示,总不可能是大发善心无欲无求吧? 这种问题无法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现在这种情况,迟小厉也根本不敢细思。 对于普拉姆“读心”的界限,他始终有些捉摸不透,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自己“严防死守”的底线也被对方视若无物,只不过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真要是这样,自己一系列的举动就变成笑话,也根本没有与这位大佬周旋的资格。 所以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迟小厉只能相信普拉姆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事态并不会如自己所想的最差情况发展。 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有更多转圜余地。 “小子,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你不想走我们曾经走过的老路,那就始终坚持自我,不要忘记自己本心……毕竟我们这些实践者的下场你也都清楚,我们的选择未必就是最好的。” 普拉姆突然感慨一句,迟小厉讶异的回过头,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这位巨人王的眼中似乎闪过某种复杂的情感,然而不等他捕捉到什么踪影,就消失无踪。 五神从“凡人”步入“神明”,应该就是至圣跨入更高境界的过程。 这个秘密事关自己目前无法涉猎的危险领域,迟小厉不敢往深处去想,但后世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晋升那个领域,想必与五神脱不了干系。 普拉姆说,五神需要信仰之力,将两者结合起来,不难得到一个结论—— 这或许是一种“竭泽而渔”的方法,五神从自己的后裔族人身上夺取了某样东西,帮助自己登上神明宝座,那么后世便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机会。 迟小厉只敢想到这里,还是全程捂着鼻子,但凡出现什么不良征兆,就会立刻清空思绪。 好在并没有丢人的事情发生,确认自己身心健康,迟小厉敲了两下脑袋,将一部分记忆暂且封存起来,打上一个危险的标签,等将来时机合适,再重新翻拣出来看看,说不定就会一下子获得启示。 至于普拉姆最后那些类似自言自语的感慨,迟小厉也就姑且听听,自认现在的眼光还没到高瞻远瞩的程度,看不到未来事态的走向,还是先把眼下的问题处理好。 至于最后自己选择的路能不能成功,反正已经更改不了了,就闷着头往前冲便是,功成身退也好,玉石俱焚也罢,总归尽全力而为,不能留下遗憾。 魔法落成后,原本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彻底落下,迟小厉顿时感觉通体舒畅,前所未有的轻松。 稍微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个话题的由头,还是从墨黛丝手中那个号角的功能讲起的,没想到一个发散竟然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不由苦笑两声。 “前辈,咱们该回归正题了……” 迟小厉只是嗫喏了一声,汉子便瞬间回到了正题,笑道:“一不留神就扯远了……先前也跟你说了,墨黛丝被自己过于出色的自然亲和天赋所困扰,所以打造号角的初衷,便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铁匠不愧为天纵之才,即便是在我看来近乎无解的要求,竟然也硬生生给造了出来……总之,这个号角的材质,虽说逊色于我的宝剑和铁匠的锤子,但胜在能够包容各种形态的能量…… 小子,听到这里你应该就已经有所猜测了吧?” 迟小厉只是目光不经意一晃,就被普拉姆捕捉到,便笑呵呵的叉手等待。 迟小厉无奈道:“您还真是想方设法偷懒……那个号角可以吸取能量,自然也能将这位自然女神的亲和之力,转换成另一种形态的力量……这恐怕就是后世那些能够号令迷惑其他生灵之类传说的根源所在。” 见汉子没有否认,迟小厉便信心大增,在手心搓了一个火球,“而且号角的作用远不止此,按照您的说法,多半还能转化其他人的力量作为己用吧?” 普拉姆哈哈大笑:“确实如此,当年那个号角本来该被毁掉,就是因为墨黛丝藏了这个杀手锏,结果我那一剑不但没达成效果,反而搬石砸脚。” 汉子笑的很爽朗,像是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可迟小厉听起来,却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那是回不去的过往。(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九九章 天下第一(九十) 屁股上没来由被人踹了一脚,迟小厉愣了半拍,刚刚酝酿出怒气,就被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给堵了回去。 没办法,打不过人家,就是得服气。 迟小厉现在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以前被自己痛扁过的家伙的体验,敢怒不敢言,甚至连在心里腹诽几句都不行。 不就是胡乱想了想您老人家跟这位女神之间的花边吗?至于动不动就找机会欺负一个小辈? 陪着笑脸点头哈腰,迟小厉表情怔了一下。 总感觉自己现在的心境似乎有了些变化,却说不上来这种变化的具体来由。 如果放在以前,别说像现在这样一脸谄媚的笑容,甚至从心底生不出多少火气,恐怕在察觉到中了对方“暗算”的时候,就不顾一切跟他拼命了吧? 这才是身位顶尖强者的尊严与骄傲。 迟小厉虽然从未表现出来,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极为看重的。 结果在与这位巨人王短短接触了一段时间后,仅仅交手一次,就算输了个惨败,也不至于连心气都坠了地吧? 不由回想起第一次见见到汉子时那种寒彻心底的冰冷之意,迟小厉越发怀疑普拉姆已经对自己做了什么,或许在那些守护灵上身的时候,就已经潜移默化影响了他的心境,以至于真正见面时,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敬意。 好在最早设下的“心防”暂时还没有失效,自己的意识也不存在任何被干扰或者控制的痕迹,这一点上迟小厉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就算术式如何诡谲多变,总归万变不离其宗,作为一种形态能量,只要发生了变化,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而先前普拉姆也大方的展示过术式的运用,迟小厉虽然暂时理解不了那种能量的转化方法,但简单的判断还是能够做出来。 普拉姆从头到尾没有对自己施展过任何形式的“攻击”,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除非他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自己的主观意想,将一切不合理的异常看做合理,否则就只能证明那种令人屈服的王者之气,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下达了暗示。 这让迟小厉有些忧伤,如果普拉姆不求回报的情报馈赠,是建立在蓄谋已久的某个计划上,而自己早已成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所需付出的代价也早早注定,那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最糟糕的结果,甚至比之前普拉姆直接“夺舍”要更加糟糕。 看不透的算计,才是最令人恐怖的,而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普拉姆是绝对不会主动将自己的所有行动和盘托出的。 迟小厉不想当棋子,尤其不想当一枚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傀儡棋子。 可眼前的对手太强,偏偏让他无法生出太多忌惮与恐惧,这种明明该警惕却反而让人放松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惶恐不安。 迟小厉在跟着老师当学徒时,曾经用过一些小动物进行解剖实验,为了减轻它们的痛苦,常常采用一种野罂粟作为麻痹剂,能够混淆这些动物的感知,让它们在一些幻境中做着美梦死掉。 现在他的感受,就像是自己成为了小动物,眼前发生的一切,清晰的思路,乃至缜密逻辑下做出的判断,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楚。 迟小厉清楚,当一个人对自己的的主观感官产生怀疑时,就很难分辨出所见所闻的真伪,如果无法靠强大的意志破除魔障,或者通过外部刺激将人从这种困境中强行拉出,最终就会彻底迷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再也找不到清醒的方式。 眼下身处时间长河,不可能会有外力介入,所以迟小厉只能不断重复暗示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即便自己的主观意识已经不知不觉间产生了扭曲,也要坚定的认为自己身上没有出现问题。 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从虚假的幻境中走出,才有可能瞒过普拉姆的眼睛。 只要回到现世,就像是猛虎归山,之后天高任鸟飞,迟小厉还不信普拉姆已经有能力干涉现实。 所以接下来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都当做是真实发生的,普拉姆说的所有东西,可以保持相对正常的质疑,但内心深处要认定是真的,或许普拉姆的目的就藏在这些免费的情报中,等回到自己的主场,再进行仔细的分辨。 所有的思路几乎在一瞬间闪过,迟小厉不信普拉姆连这种深层思维都能“窃听”,他也只能坚信自己的“催眠”是有效的,否则再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掏出这个远古巨擘的手掌。 一股刺痛从手臂传来,迟小厉下意识低头,却看到梦境中巨人身躯那粗犷的手臂上,自手腕处像是盛开了一朵雏菊,千丝万缕的纹路快速蔓延至肩膀,同时一股暖流环绕手腕,最终伴随着一阵刻骨铭心的剧痛,一道深褐色的环形纹路显现出来。 “哎哟,一下子聊得太投入,没了时间观念,啧啧……看来剩下的闲聊时间不多了。” 普拉姆只是朝着迟小厉手臂望了一眼,淡淡一笑。 迟小厉越看那个纹路,越觉得像是三个守护灵中那株类似爬墙虎似的植物,之前在青林堡外墙上,也见到过类似的东西。 定了定心神,迟小厉深吸一口气,指着自己的胳膊,决定将困扰自己的问题问出来——至于会不会得到答案,只能看普拉姆的心情了。 “前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从进入时间长河后就越来越多,看上去像是三个守护灵中的那株植物,可我又感觉它跟时间魔法有关……” 汉子仍站在原地,只是指尖略微翻转,便有一圈水流缠绕上迟小厉的手臂,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 “流沙藤——记住它的名字,这可不是你在那个小城外面看到的血藤,两者之间可是有着天壤之别。要不是小藤暂时还处于沉睡中,让他听到你内心的想法,肯定大闹特闹。” 迟小厉听的有些头皮发麻,尤其是讲到最后普拉姆脸上那一抹坏笑,让人实在是无法心安。 流沙藤? 根本就是闻所未闻的名字,至于与什么血藤之间差别在哪里,两个长得都差不多,就算认错了不也很正常。 还有什么“小藤”……亲昵的语气让迟小厉都感觉有些肉麻,这三个守护灵的年岁,最早也不过千年,是在泰古他们祖先从蒙昧中苏醒过来后,才慢慢出现的,就算跟普拉姆能够牵扯上一些联系,甚至于就是以一种诡谲方式将自身的秘密融入种族血脉里,普拉姆也不可能真跟这些守护灵有什么直接联系。 唯一的可能,就是普拉姆当年也有这么几个守护灵,而跟随自己的守护灵,多半就是那些玩意儿的后裔。 想到这里,迟小厉又觉得可以得到一个免费情报,只要不是关乎这位巨人王背地里的阴谋算计,想来对方不会吝啬回答。 “‘流沙藤’的名字很奇特,有什么讲究吗?和时间魔法有什么关系?” “本来不打算跟你解释的,不过既然你一再追问,那就先给你透个底——” 听到这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迟小厉心脏当即揪了起来,咬牙切齿的以为又要听到什么让人能吐血暴毙的秘密,刚要捂住耳朵,就被汉子的笑声喝止。 “这个没什么危险……如果不想听我就不讲了。” 迟小厉赶紧端正坐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流沙藤是一种异域植物,并非这个世界本土的生灵,从古至今也只有这么一株……你体内的只是流沙藤的一缕分魂,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意识的集合,至于本体早就在万年之前毁掉……你不用反应这么激烈吧?” 只是听到一半,迟小厉就“噗”的一声喷出鼻血,然后一脸幽怨的看着普拉姆。 汉子表情现出几分尴尬,叹气道:“仅仅这种程度就受伤,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弱……是我考虑不周,抱歉了。” 迟小厉感觉血往脑门上涌,这算哪门子道歉?听上去好像老子是咎由自取,受伤还得怪自己太弱不禁风了? 反正理都在对方那里,迟小厉也没有讨价还价的念想,赶快洗洗耳朵,将刚刚听到的东西再次“锁”起来,这才松一口气。 “总之,流沙藤确实与时间之力有关,你能够进入这条时间长河,其中也有它的一部功劳……至于这种纹路蔓延,代表着流沙藤正在一步步苏醒,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当它完全恢复时,你就能真正意义上掌握时间魔法,而不是再借助那个粗制滥造的凝聚物。” 这话让迟小厉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不少抚慰,如果能够彻底领悟时间魔法,稍微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提是普拉姆没有骗自己。 要知道魔法传授这种“神迹”,自古以来就被魔法师视为最耀眼的明珠,如果哪位魔法师能够找到将自身魔法传递给其他人的方法,绝对会被尊为万世之师。 然而这种事情从生理构造上就无法实现,一个人能够习得和使用的魔法,都是根据自身天赋决定的,如果想学系其他系的魔法,接受诸如强行灌输的方式,唯一的结局就是魔法之心爆裂,视伤势程度,轻则成为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重则当场死亡。 可普拉姆先前的意思,便是流沙藤能够让一个人完全掌握时间魔法,这已经与迟小厉借助时之环的方法有了本质区别,更与他借助空间魔法使用其他种系魔法的方法截然不同。 一旦成功,迟小厉就会多出一种本命魔法,从空间魔法师一跃成为“时空魔法师”,真真正正掌握双系魔法。 如果换做其他普通魔法,迟小厉绝对连尝试的心态都不会有,自己好端端能够借助空间魔法使用,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通过一个不知来历的玩意儿彻底掌握? 可当“奖励”换成时间魔法,诱惑力就直线上升,甚至会让人不惜铤而走险。 迟小厉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热血,眨了两下眼睛,苦笑着摆手道:“前辈,您就别拿小子算计了,这东西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并且毫无副作用,您当年不是可以随便创造时间魔法师?最后又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就可以了,迟小厉闭嘴观察汉子的表情变化,结果却没找到预想中的愤怒或者事迹败露的苦涩,普拉姆仍旧以一种关怀傻子的慈祥目光望着他,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 有了前车之鉴,他能肯定普拉姆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自己就犯了什么低级错误,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找到问题所在。 普拉姆干脆揭开谜底:“流沙藤不可能无限分裂,它所寄宿的时间之力,只能留存在本体身上,你以为能够分出无数的分身,附着在谁身上,谁就可以掌握时间之力?那老子当年随随便便就能创造一个军团,别说狄叶忒几个,就算是踏平整个大陆,也不费吹灰之力。” 这根本不是自吹自擂,切身体会过时间魔法的迟小厉深有感触。 约瑟夫就是一个手握宝藏而不知晓珍惜的笨蛋,根本不懂得时间魔法真正奥妙所在,只会使用一些最肤浅的伎俩,诸如改变死物的时间流逝、增减自己的速度等等,完全就是暴殄天物。 不过也正因如此,迟小厉才能够战胜他,否则即便凭借空间魔法一定程度上的克制,也会陷入苦战。 得到时之环后,仅仅研究了一段时间,迟小厉就创造出了“无数个我”这种异想天开的魔法,并且成功用它让掌握命运之力的瑟拉斯陷入苦战。 要不是五神不要脸皮的横插一手,现在瑟拉斯多半已经成为迟小厉的阶下囚了。 而这也只是迟小厉初步涉足时间魔法后的感悟,远没有将所有潜力和可能挖掘出来。 如果真有这么一支所有成员全部掌握时间魔法的军队,迟小厉毫不怀疑普拉姆的假设会变成现实。 深吸一口气,刚接受那个守护灵的“真实身份”,普拉姆下一句话,却差点把迟小厉心脏吓出来。 “小子,你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保留意识,活过万年时间的?秘密就在这里。”(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零章 天下第一(九十一) 迟小厉对“长生不老”没有什么兴趣,但对五神如何保持神魂万年不灭,可是有着强烈的好奇。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句亚宾王千年之前流传下来的至理名言,迟小厉就非常认同,并且也一直贯彻到自己的战斗风格中。 每每遇到无法轻松摆平的敌人,首先要做的就是研究对方的根底,探明他的手段,借此找到或者推导出他们的弱点,然后进一步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 当他们未战先怯,就已经赢了一半,剩下的便是简单的推波助澜,将这种恐惧更深层地烙印在对方脑海中。 这种法子通常都是无往不利,即便是神使这般无论实力还是头脑皆出类拔萃的强者,依旧逃不过被迟小厉“忽悠”的命运,最终难逃一死。 不过这次的最终对手,实在是有些过于强力,迟小厉原本就不认为自己之前的攻心法子,能够在五神这些活过万年的老怪物身上起效,可也从未想过对方简单的言语,就能扰乱心神,仅凭一些“知识”,就可以夺命。 普拉姆已经多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这些老家伙手中确实掌握着可以夺命的知识和秘密,迟小厉眼下扛不住,估计大陆上就没人能够抗住。 好在这些“知识的力量”多半也会受到限制,可以在时间长河中让自己束手无策,但只要回到现实,肯定会有应对的办法。 就算无法完全消弭那种伤害,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副作用,只要能够抗住最初的攻势,一次成功,就会有二次三次,到最后那种神秘的力量也会变得毫无效果。 也不知道普拉姆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眼下最需要获取的情报所以故意吊着不说,偏偏在“闲聊”快到结尾的时候,再突然放出这么一个诱饵,偏偏迟小厉还得捏着鼻子上钩。 没办法,如果能够知道这些老家伙精神不灭的原因,说不定就能找到针对的办法。 只是迟小厉有些怀疑,普拉姆会不会真的和盘托出,毕竟他能够活到现在的秘密,与五神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两者之间一通则百通,一旦让自己知道了克制方法,谁又能保证他迟小厉不会转而将矛头指向自己? 俗话说老师傅教徒弟,总会藏一手,免得以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更遑谈这几乎是将自己的“命门”教到对方手中,怎么可能毫无保留。 眼下双方之间一直没有进行到利益详谈的交易程度,所以迟小厉很怀疑普拉姆即将告诉自己这个秘密的动机。 如果说是为了跟五神复仇,被怒火蒙蔽了理智,不惜同归于尽,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接触了这么长时间,迟小厉怎么看,这位巨人王冷静的外表下也没有一颗疯狂的心。 不过事到这一步,也由不得他拒接,迟小厉决定静观其变。 对汉子拱了拱手,摆出一副肃穆的样子,暗示对方可以开讲了。 普拉姆嘴角向上扯了扯,每次看到这位巨人王的笑容,迟小厉总是有种毛骨悚然的体会,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 “道理很简单,比你想象中更加容易。” 汉子左右手交叠,迟小厉瞳孔骤然缩了一下,这还是双方见面后,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明显的能量波动。 与魔法有些相似,但差异之处更多,却比先前汉子展示的术式运用更加圆润,能量运转起来毫无凝滞。 迟小厉相信,这才是巨人族术式的真正效果,也不知道普拉姆要给自己展示什么,竟然连一点遮掩气息的打算都没有。 明明之前从头到尾,无论制作水雕,还是那幅活灵活现的“山水画”,汉子身上都没有任何波动传来,既像是在炫技,又像是刻意不让迟小厉觉察。 这次却不加掩饰,唯一的解释,便是汉子正在施展的术式,与之前两个根本就是天壤之别,恐怕即便故意遮掩也起不到太好的效果。 想到这里,迟小厉不觉精神更加集中,自己即将看到的不但是巨人族术式的精华,更会直接关乎五神身上最大的秘密,如果不是不敢贸然在这位面前使用时间魔法,迟小厉恨不得放慢每一秒,仔仔细细将所有画面烙印在脑子里。 一层无形的能量在普拉姆掌面浮现,汉子突然捏紧拳头,食指与中指并拢,缓缓移到阳穴两侧,像是捻住了什么东西,轻轻往外拉扯。 迟小厉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但精神世界却反馈出别样的画面—— 一丝丝像是淡蓝色涟漪的雾气,顺着汉字的手指,从皮肤表面向外移动,迟小厉看了半天,才确定那个被拖出来的玩意儿是人形。 普拉姆从自己的身体里,拖出了另外一个“自己”? 迟小厉愣了愣,对这种手段略微感到一丝熟悉,只不过自己创造的那个魔法,拖拽出来的是从前某个时间点的自己,而眼下汉子所做的,似乎就是制造了另一个分身,但却同样高深无比。 这个梦境本就是一种精神世界的折射,却能在这里面继续使用精神力,怎么都让人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边感慨,另一边汉子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那个淡蓝色的人影只是脱离大半,还未完全落地,就随着汉子手指一松,迅速消失不见。 迟小厉张着下巴,不明白为什么戛然而止。 汉子斜瞥一眼,笑着给了两个字:“没了。” 迟小厉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一时间不免有种“且听下回分解”的遗憾。 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普拉姆的一缕神魂,而刚刚施展的术式,恐怕级别非常高,远不是他眼下这种状态所能完成的,所以刚刚那一幕只是让迟小厉长长见识,了解一下整个过程,进行了一场浅尝辄止的教导。 “看明白了吗?” 迟小厉挠挠头,想了一会儿,神色凝重道:“晚辈只是琢磨了个大概,前辈的术式实在精妙绝伦,想要彻底领悟其中的深意,难如登天……” “你要是想浪费时间,就继续拍马屁。” 迟小厉瞬间正色神色,“只能大致确定是某种分裂精神意识的法子,至于更深层次的内容,晚辈实在是没看出来……这种办法我也试过,当做应敌的手段确实出人预料,但如果仅仅这样就能获得‘永生’,晚辈是不信的。” “你看到的还是太肤浅了。”汉子晃了晃手指,“这确实是一种分割精神的法子,但比你说的魔法,要高不知多少个层次……‘灵魂’,这个定义你能理解吗?” 迟小厉眼神一紧,有些不确定道:“所谓的‘灵魂’,不过也是精神力的一种,强大的死灵魔法师甚至可以完全脱离肉体,只以精神状态存活百年……不过想来与您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吧?” “这只是一种肤浅的理解,更深层次的灵魂,是你作为一个‘人’,烙印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单独一个灵魂,没有任何用处,随着你的精神肉体磨灭一同消亡。而如果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补充,灵魂就能做到永生不灭。” 迟小厉堵住鼻孔的手指已经止不住血了,但还是拼着精神受损的代价,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追问下去:“所以这种更深层次的‘灵魂’,或者说一种烙印,需要信仰之力维系,这就是五神意识能够永生不灭的秘密?” 看着迟小厉血污满面的滑稽模样,汉子露出些许笑容,摇头道:“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未成为神明,就算受到千万人信仰也不会有用,而即便成为了神明,单纯只靠信仰之力,最多也就活个几百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跨越万年的光阴。大陆演变万年,尤其近代数千年,多少次对这些教徒痛下杀手,如果单纯只依靠信仰,在那些宗教最低谷的时候,狄叶忒他们不得直接陨落?” 迟小厉感觉自己眼角耳洞都有温热的液体往外流,却还是止不住激动的心跳,以强烈的求知欲,胡乱一抹,面目狰狞地问道:“也就是说条件不足……那还缺了什么?” 如果减少信徒就能把神明干掉,迟小厉回去后二话不说就会满大陆疯找,哪怕背负一些无辜的杀戮,也要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可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性命系在那些愚民身上? “就是我刚刚给你展示的,剥离‘灵魂’的方法。” 汉子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或许是担心迟小厉还没等听完就当场暴毙,手指在半空轻轻虚划一下。 一股温热的暖流涌上心间,虽然之前也没有丝毫痛苦,就是七窍不断向外流血,这种精神上的损伤,在梦境中不会折现出痛苦,只是在承受到上限后会直接崩溃。 但眼下随着暖流淌入,迟小厉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一种舒适的变化,尤其在左臂那张牙舞爪的流沙藤纹路上,仿佛隐隐呈现出一丝淡蓝色的光泽。 不用验证,迟小厉也确定自己的精神得到了极大稳定,虽然仍旧鼻血直流,但损耗已经降到了最低,至少应该能够撑持自己听完。 “多谢前辈。” 诚恳道了声谢,不必再为随时暴毙而提心吊胆,迟小厉终于可以将全部思绪放在先前的话中,反复咀嚼,却还是不明所以:“就算能够分割灵魂,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不造成任何损耗,就像您刚刚说的,分割出的新灵魂也会随着时间而损耗……啊!” 迟小厉突然怪叫一声,接着猛一拍拳,眼中流露出一股不可思议的讶然之色:“难道每次分割出灵魂,就像是新生儿呱呱坠地,可以获得崭新的生命?” 汉子笑了笑,点头道:“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迟小厉先是恍然,随即又满脸疑惑,秘密是讲开了,可原理仍然一窍不通。 汉子此刻变成了一个谆谆教导的老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耐心讲解道:“这种方法耗费心力极大,而且涉及到世界的本源,所以你还没资格了解更多。” 迟小厉鼻血还在留着,听到这里,一腔热血顿时被浇了大半。 普拉姆话都说到这份上,再问下去可就是自寻死路,心里顿时充满遗憾。 “这种分割灵魂的法子,是他们五个从我这偷来的,却不知道每一次‘蜕变’,最初都会经历一场‘虚弱’……呵呵,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有机会将他们五个引入边境。” 又是一个涉及上古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却没有什么危险,这样的秘密迟小厉巴不得多来几个。 “五神个个都是老狐狸,不会轻易上当吧?就算从您这找到永生的线索,也不会断然尝试,至少不该同时……” 迟小厉突然收声,想到了其中的原因。 五神当然不是傻子,这种事情肯定不会贸然尝试,除非马上就要死掉,不得不铤而走险,负责巴不得其他人先验证一下。 而一旦哪一位进入虚弱状态,迟小厉不相信这几位真的同气连枝,放着吞并对方的大好机会不顾,忠肝义胆的遵守诺言。 大家都是老狐狸,谁也别想算计谁。 所以五神要么都不尝试,要么所有人互相监督,大家一块实验,有问题一起受,有收获一起得,真可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只可惜正是因为这种不信任,才让普拉姆钻了空子,给五个人一块下套。 虽然不知晓具体过程,但迟小厉相信一定又是某种惊天手段,至于渊域的来历……既然普拉姆只字不提,想必在他这里就得不到答案。 “既然五神已经得到永生的方法,就算被您暗算,也只需要想办法从渊域中脱身即可,又何必制造献祭大阵,徒增杀戮?” 汉子目光倏而凝实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却又像是带着几分欣赏:“因为在我原本的计划中,边境会逐渐磨损掉他们的灵魂,即便一次次分割,也会不断衰弱下去……结果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了反制的办法。”(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一章 天下第一(九十二) 普拉姆已经不只是暗示,近乎于明示了,迟小厉要再听不懂,干脆找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只不过他想不通,分割灵魂怎么就跟献祭大阵扯上了关系? 汉子哼了一声,脸上浮现一抹冷笑:“小子,你不会以为老子胸怀大度到给想把老子害死的混球设陷阱,还要考虑他们的死活吧?当然是能搞死就绝不手软。” 迟小厉尴尬着点点头,他之前确实有想过普拉姆将五神“放逐”到渊域中的原因,原本以为是这位巨人王故意留下他们,为了某个更隐秘的目的,结果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多想了。 恐怕普拉姆最初的打算就是直接下死手,想把五神困在渊域中,即便有延缓寿命的方法,最多也只能多活个几百年,然后就彻底消失在人间。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普拉姆能让五神吃一个闷亏,这几个同为上古时期的老怪物,智计方面不会逊色普拉姆多少,更不可能甘愿引颈受戮,所以过程中就出了一些意外,让五神找到了能够延缓方法,普拉姆的计划也就此宣告破产。 迟小厉眼神不由落在汉子身上,从先前的话语中,他能体会到普拉姆心中的一丝不甘,当然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奈。 至于其他掺杂的一些复杂情绪也有很多,偏偏缺少愤恨,迟小厉不相信这位巨人王真的对自己的算盘落空没有感到懊恼,毕竟没能将那些想致自己于死地的“卑鄙小人”彻底铲草除根,留下后患总是令人苦恼的。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其他因素,让普拉姆消弭了一部分负面情绪。 迟小厉略加思索,便得到一个看起来很简单也很合理的答案—— 那就是普拉姆也从五神剑走偏锋的法子中获得启发,这才同样以灵魂的方式活过万年时间,而且做得比五神更加隐秘,至少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哪一位神使有在大陆上寻找普拉姆留下的痕迹。 “渊域与大陆的空间规则不同,无时无刻不对灵魂有耗损作用,而五神通过献祭活人,维持了这种耗损……” 迟小厉将猜测说了出来,目光闪动了几下,盯着汉子的侧脸继续道:“不过小子有一个问题始终搞不明白,如果仅仅这样就能解决掉灵魂的耗损问题,五神根本没有陷入沉眠的必要,在不知道您还活着的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积蓄力量,找机会从渊域中挣脱出来。” 汉子用充满揶揄的眼神看了一眼:“小子,你凭什么认为‘灵魂分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迟小厉一愣,汉子笑着摇头道:“就我刚刚施展的那一手,你就算拼了性命也做不到,不信我可以通过‘灌输’的方式将方法教给你。” “我信,就不用试验了,您继续讲。” 自从知道“知识”这种东西也能成为一种力量夺走性命后,迟小厉就对一切涉及上古时期的秘密敬谢不敏,就算普拉姆的方法是安全的,天知道这所谓的“灌输”会不会同时伴随着某些额外的附加。 到时候自己哪怕知道了淹没在历史中的真相,自己还是不是自己就有待商榷了。 迟小厉没有隐藏自己的抵触心态,汉子看了也只是笑笑,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而且除了分割的困难,要想让灵魂彻底获得‘重生’,必须要与过去斩断联系……最好的方法,便是将灵魂寄托在某件强力的物器上,这样只要物器不损,灵魂便不灭。” 迟小厉眉毛瞬间拧了拧,巨人王口中轻描淡写的“物器”,恐怕至少也得是一顶一的神器,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承受得了灵魂的重压。 而且事关生命的延续,这种东西一定要同时具备强大的自保力量,能够在切割灵魂后最虚弱的那段时间,维持自己不被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干掉。 “所以他们采用的物器,就是各自手中的神器?” 这一点不难想到,狄叶忒身上那副铠甲,墨黛丝的号角,以及希留的锤子,都是寄宿灵魂的最佳选择。 至于另外两人手中的神器已经被毁,身为上古时期的王者,怎么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品。 迟小厉挠了挠头,眼前的巨人王多半也是以这种方式将灵魂封印在“封圣”之中,等待有缘人“捡到”。 而自己明显就是那个倒霉蛋,不但在渊域中凑齐了守护灵,触发了与这位巨人王最早的联系,之后更是顺理成章接受对方的保护,从五神雷霆一击中活了下来,莫名其妙回到大陆,然后又一帆风顺的从梅林手中接收“封圣”。 这样一来,自己与普拉姆之间的联系算是彻底牢固,再往后,便是在梅林的的提议和帮助下,进入时间长河,找寻击败奥丁的方法。 贯通了前因后果,迟小厉莫名有种感觉,似乎自己从始至终都像是在被一条无形的线牵着走,仿佛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他要与这位巨人王建立联系,并且在时间长河这种特殊的能量环境下,亲眼与这位巨人王沟通。 “难道梅林也是远古遗部‘巨人崇拜者’的一员,收到了先祖的启示,所以从头到尾都在帮着普拉姆穿针引线?” 因为整个过程过于自然,当时根本察觉不到任何问题,现在想起来,梅林这个人身上似乎本身就存在诸多疑点。 最为可疑的地方,便是双方明明第一次见面,迟小厉就莫名其妙对这位千古帝国的国师产生了一丝亲切感,就仿佛两人早就认识,还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所以心底对于梅林的提防天然少了几分,尤其当对方提出一些可行的方法时,潜意识中几乎立刻认定这就是最优的解决方案。 或许这其中未必没有普拉姆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暗示,就算这位巨人王无法影响现世,但自己身上可是有三位守护灵,做到不着痕迹的施加影响,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还只是第一个疑点,梅林的身份一直以来都很神秘,即便是史册中也很少有提到这位千古一相的来历,似乎亚宾王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白天,在一座风景如画的湖边散步,就碰巧遇到了一个老人,然后献上三十二安天下之计,帮助这位当时只是一个小国皇子的亚宾王,彻底起了争雄天下的决心。 后世很多学者,为这位国师增添了许多近乎神化的色彩,过分吹嘘他的功绩,使得迟小厉想要从一些史书中了解真相都极为困难,因为许多真实事迹已经被彻底隐藏在虚假的故事中,真真假假,若非身处当时那个年代,根本分不清楚。 而当哈涅斯成功将梅林以及骑士团两位骑士长复活后,迟小厉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质疑,毕竟就算哈涅斯的死灵魔法操控的再出神入化,这种将千年之前亡灵召回的魔法,也几乎已经超出了死灵魔法的上限。 不过作为一名出色的魔法学者,最该具有的特质便是大胆猜忌,相信实际。 如果梅林真的活了过来,就只能证明哈涅斯的魔法造诣——至少在死灵魔法方面,已经超出了自己好几个等级。 可惜当时迟小厉正在拜迪解决异人入侵的问题,没有余裕亲自前往利亚一探究竟。 不过后来通过杰诺尔的口述,以及纳乌拉和泰勒的确认,迟小厉不得不相信哈涅斯确实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只是当时局限于认知的不足,迟小厉并未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往“或许是梅林三个身上有问题”上面考虑。 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真不是哈涅斯技高一筹,毕竟一个能够超出自己魔法认知的怪物,怎么也不可能被纳乌拉砍的落荒而逃。 最值得怀疑的地方,便是梅林与自己一样,也可以使用多系魔法。 迟小厉自家事自家清楚,之所以能够使用其他系的魔法,还是巧妙借助了空间魔法的奥秘。 然而梅林好像没有这种本命魔法,至少他从未见对方使用过空间魔法,而迟小厉也想象不到除此之外其他能够达成类似效果的办法。 就好像梅林天生就是多系魔法师,然而迟小厉不信什么人可以同时兼容上百种不同属性的魔法,如果真的有,那也只可能是怪物。 而如果梅林体内拥有着巨人族的血脉,这件事似乎就不再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天知道巨人族的术式会不会拥有一些神奇效果,说不定梅林就是借助这些超出自己知识储备的能力,才能使用这么多种魔法。 至于最后一点,也是印证梅林与巨人族有关的最可靠的证据—— “封圣”是被梅林找到的,并且成功利用它战胜了第三神使。 记得当时梅林在讲述“封圣”的使用方法时,曾经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只有与巨人王有缘的人才能借助这把神器”。 迟小厉记不清这是不是原话,但意思总该差不多,当时只隐隐猜测自己能够从渊域中死里逃生,或许与那位巨人王有关,却根本没想过两者之间关联这么大。 如果梅林不是普拉姆的后裔,绝对不可能使用“封圣”。 一个魔法师,靠一把断剑的剑柄,就将获得了神降力量的贝努克干掉……听上去既不靠谱,又有些不伦不类。 可前提加上“巨人”两个字,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想到这里,迟小厉差点就本能向普拉姆发问他和梅林之间的关系。 但不知为了,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梅林最后一面时脸上的那抹苦笑,最早见到汉子时本能出现的警惕便再次涌现出来,生生止住了询问的念头。 不知为何,迟小厉没来由感到一丝危险,好像刚刚若是随口问出来,会发生某种极为不妙的事情。 这种感觉有些荒谬,就算梅林身份在现代如何崇高,也无法跟这位巨人王比较,两者之间要么不认识,要么就是主从关系,怎么也不该让自己陷入危险才对。 不过迟小厉相信自己的直觉,已经有过不知多少次险象环生,就是凭借这种第六感,才让他从死亡的边缘绕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 汉子突然突然投过来目光,虽然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中好像有一种让迟小厉不舒服的感觉。 迟小厉神色淡定,不慌不忙道:“我只是在想冥和加尔多古被您毁了神器,他们的灵魂又是凭依在什么神器上面。” 汉子盯着看了几秒,似乎是没发现什么东西,才笑着点头道:“这恐怕要等到你亲自见到他们才能揭晓答案。” 迟小厉感觉自己像是从深渊附近走了一遭,紧绷的心脏总算稍稍舒缓,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您也说了,仅凭神器,可以维持住灵魂不灭,却无法突破渊域的束缚,而那些献祭仪式,却可以为五神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有了根基和后续补充,五神就有挣脱桎梏的希望,可他们为什么隔了万年依旧没能成功?在眼下这段历史中,奥丁又为什么要不断变化身份,一次次挑战当世最强者?” 完美的问题,既转移了视线,也让迟小厉将心中继续依旧的疑惑宣泄出来。 在听到“奥丁”名字的一瞬间,汉子瞳孔突兀有了变化,随即便恢复正常。 只不过这一点还是没能逃过等候许久的迟小厉法眼,他现在几乎能够断定,普拉姆绝对与奥丁相熟,后者很有可能就是上古巨人族的一员,而且在巨人族中身居要职,当年五神之所以能够战胜有奥贝罗协助的巨人王,离不开这位的“内奸”的协助。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奥丁不会是这位的儿子吧? 迟小厉思绪只飘远了一瞬间,就吓得赶紧收回来。 汉子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脸淡然道:“狄叶忒他们几个,在意识到落入我的陷阱中时,最后关头分割出了一部分灵魂,原本是用来做最坏打算,万一边境中的魂体全灭,他们也不至于立刻陨落,结果没想到这个后手反倒意外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二章 天下第一(九十三) 边境,浅层轮回。 阴暗静谧的空间,霎时间亮起了光芒。 在这没有边界、没有距离,也好像没有时间的诡秘之地,一个圆形阴影最先出现在空间中央,快速凝视成一张不知材质的圆桌,紧接着便是五把形态各异的长椅,分别罗列于圆桌旁。 一道道狂暴的气流肆意飞散,五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长椅之上,其中四位几乎同一时间望向最后出现的那个人。 “狄叶忒,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娇柔的女性声音传来,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身披铠甲的虚影单手支在桌上,托住下巴叹了口气:“命运线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其余四人分别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动摇,各自互相望了一眼,最终由身材最矮小的汉子开口:“究竟怎么回事?难道上次的警示不是一个意外?” “我也很想当成是一个意外,可惜一次可以看做偶然,接连两次就绝对有问题。” 狄叶忒敲击桌面,虽然整个人仍旧处于一种虚影状态,举手投足间却发出金鸣相碰的脆响。 “如果不是事情有些诡异,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召集你们。” 见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过来,狄叶忒打了一个响指,圆桌中央便浮现出几道扭曲的线条。 墨黛丝皱眉道:“别故弄玄虚,奥贝罗的权柄被你一个人独掌,弄这些鬼画符给谁看?” “红色的线与乌托邦的命运有关,至于蓝色的线,则是提波休斯的。” 圆桌上的气息陡然一变,看着那条急转直下然后又拔地而起的红线,以及原本一直平稳上升,却突然在末尾处急坠云端的蓝线,所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改变。 一直保持沉默的加尔多古直接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凑到前方,像是要仔细分辨一下两道线的分水岭。 狄叶忒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指着其他几条相对平稳的线说道:“至于这几条线……则是乌托邦之外的其他几个大陆,可以看到在乌托邦事态急转直下的同时,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生意外。” 冥拧着眉毛看过来,模糊的脸上挂着几丝阴冷,声音充满戾气:“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命运权柄带给你的就只是这么几条破线。” “这些线条的变化,只是我对命运预知的折射,为了给你们进行解释而简化的内容……你们只要知道,这种大陆之间的命运,总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互相不可能毫无关联。 然而乌托邦出现‘沟壑’的时间点,大致就在奥丁命运线出现较大起伏的时候,与此同时,其他大陆上却并未出现任何异常……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狄叶忒抬了抬手指,红蓝两条线便骤然拉大,可以清晰看到两次大型转折的起始点相差无几。 “乌托邦的线暂且不提,奥丁那条命运线代表着什么含义?”墨黛丝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带着一丝先前未有过的凝重。 “我对命运权柄的掌握仅仅只有很小的程度,没法具体看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眼看就要有人开口驳斥,狄叶忒立马压了压手,“这不是我在藏拙或者故意隐瞒情报,奥贝罗权柄的分量,你们各自都该很清楚,眼下这种状态,换作你们任何人,都不可能做的比我更好。” 四人再次陷入沉默。 “即便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模糊的感知总该有吧?” 狄叶忒看向左侧的矮人,嘴角向上一挑:“当然,一些模糊的猜测还是能够做到的……出现如此大转折,最有可能的是奥丁这个分身在未来的某一时间点出现问题,导致整个行动失败。” 四人同时色变,脾气暴躁的冥更是直接站起来,猛一拍桌子:“狄叶忒,将权柄分割给独立灵魂的建议是你提出的,现在难道要告诉我们出了问题?” “不要这么激动,先听他把话说完。” 坐在一旁的加尔多古更为冷静一些,三言两语便让怒不可遏的冥安静下来,愤愤不平的回到座位,只是双眼射出的锋芒,几乎要将人灼伤。 “灵魂分割这件事本身没有问题,具体效果你们也都亲身体验过,如果不是误打误撞找到了这个捷径,想从这座诡异的牢笼中挣脱出去,还不知耗费多少年。” 狄叶忒的声音依旧沉稳而冷静,全然没有受到其他人的影响。 “可恶的巨人……就算是死,也让我们不得安生。” 清楚自己的怒火找错了发泄对象,冥咬牙切齿地谩骂几句,烦躁地猛捶座椅。 狄叶忒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随即便恢复正常,在座四人没有任何一位察觉到变化。 “提波休斯的问题,多半出在最后的收尾上面,差不多该是乌托邦覆灭的时候,而乌托邦的转折,也恰恰在同一时间,可以认定两者之间存在着必然联系。” 墨黛丝冷哼一声:“废话,奥丁的任务尚未完成,自然不可能去往其他大陆,问题根源一定在乌托邦里。” “可问题是,除了那四个统领,乌托邦中还有谁,有哪怕万分之一对提波休斯构成威胁的存在?” 狄叶忒笑着看向周围四人。 加尔多古犹豫一下,问道:“有没有可能是那些巨人血脉搞的鬼?” “你说那些可笑的‘巨人崇拜者’?” 狄叶忒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后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满脸不屑道:“要是换做普拉姆当年十家将,或许还有这个可能,至于你说的那些只剩下一点点可怜的巨人血脉,却还喜不自胜的混血,他们有对提波休斯造成干扰的资格吗?” 顿了顿,狄叶忒稍微收敛一下嚣张的语气,转眼变回先前的淡然:“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巨人崇拜者真有这个本事,他们也得从其他大陆潜入乌托邦,这样一来肯定会有第三条线发生变化,然而事实却大相径庭,这就说明乌托邦发生的异变,与其他大陆的力量无关。” 四人脸色都略显凝重,墨黛丝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桌面上,皱眉道:“之前提波休斯传回的情报表明,那个逃走的北境统领,很有可能是奥贝罗的后裔,身上继承了一点点命运之龙的血脉,其他三本书也在他手上。 既然能够在我们眼皮底下瞒过这么多年,这个高文未必没有与那些巨人崇拜者暗中联系的可能,如果早就有他们的力量渗入乌托邦,是不是也可以看做乌托邦自身的变化?所以才不会有第三条线起伏……” 这个猜测似乎有一定道理,狄叶忒眉毛轻轻挑起,眼神聚焦在那几条线上,思绪却不知飞到了那里。 半晌,狄叶忒眼中才重新焕发光彩,摇头道:“不,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与那些余孽无关……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话音刚落,圆桌上方又多出一条黑线,在中间部分像是海浪一般起伏不定,接近末尾处时,先拔高了一截,接着一坠到底。 不等其他人询问,狄叶忒便开口道:“这是那头余孽的命运线,虽然提波休斯还没上报最新情况,但想来这头龙已经伏诛。” “哼,也不看看使用的是谁的魔法。” 明明前一刻还怒气满满,语气转眼就变得嚣张得意。 然而没等冥得意太久,其余四人的目光便望了过来。 这位魔帝脸色一顿,马上想通了原因,立马有些气急败坏,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就算那头龙比其他三个还要厉害一点,也绝对挣脱不了我的魔法,最终只能沦为听命行事的傀儡!” “如果你的能力真的有这么棒,恐怕就不会出现后面的意外了吧?” 墨黛丝语气中明显带着嘲弄,搞得冥勃然大怒,恨不得直接从桌子上飞过去与对方拼命。 “行了,都已经成为神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收敛一下各自的脾气。” 夹在中间的希留吃了冥一脸唾沫,却还是面不改色的当着和事佬,“有这个争执的工夫,不如多想想问题出在哪儿……狄叶忒,还记得提波休斯最早时提过一嘴的那个商人吗?你上次说命运线似乎有所改变,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会不会与此人有关?” 墨黛丝与冥瞬间安静下来,脸上现出一抹思索的神态。 狄叶忒目光闪烁了几下,不置可否道:“提波休斯说的很模糊,当时面对那个商人的分身力量太少,所以没能获取更多情报……不过从现有的信息来看,他应该是个至圣阶级的剑士,以这种实力,本该无法对提波休斯造成困扰才对。” “既然其他可能都被排除掉,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个,即便可能性再低,也只会是唯一的答案。” 墨黛丝冷笑道。 “这么早下定论太武断,”狄叶忒却抱持着不同观点,身为命运权柄的暂时掌控者,他能够感受到和看到的东西,远比其他四人更多:“如果真是这个人有问题,既然他来自神迹之地,那条线就不可能毫无波澜。” “如果他不是神迹之地来的呢?” 五人中最沉默寡言的加尔多古,突然提了一句,却立刻让其他四人陷入沉默。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五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不可能是‘域外者’。” 长久的沉默过后,狄叶忒直接下了论断:“普拉姆是个可敬的对手,就算我们算是用计联手将他抹杀,但在这个问题上,绝对不会因为对我们抱有怀恨之心,而在死前松动封印……只是种族间的仇恨,远远上升不到整个世界的命运,相信普拉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墨黛丝才泄出像是自嘲般的笑声:“呵呵……最终我们竟然要相信曾经的敌人,真是一个充满讽刺的笑话。” “这可不是什么笑话,普拉姆的立场注定他必须死,但单就胸怀和人品而言,我们在座的所有人,恐怕都不能相提并论。” 希留轻叹一声,说出了心中的感慨,却没有引来任何一句反驳。 即便是性情最暴戾的冥,在这件事上似乎也有着相同的感受。 那个人,才是真正具备了成为神明的最强大力量,即便他们几人联手,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险些阴沟里翻船,被对方抓住机会反败为胜。 只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许多回忆也被尘封在记忆深处,如果不是今天因为一个意外突然提到,五人都不愿意去回忆这些过往。 “如果不是那个最糟的可能,此人的身份就很可疑了。” 希留摩挲着远比正常矮人粗大两圈的手指,脸上带着几分不解,抬头却发现狄叶忒像是睡着一般,神情呆滞的看着远方。 四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再无言语,只是默默等待。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狄叶忒脸上才有了变化,并且开口第一句,就让其他四人也跟着起了变化。 “高文死了,倒也算是有几分骨气,为了不被冥的魔法俘获成为傀儡,最终选择自爆,然而那三本书却不知去向……最后跟他在一起的,就是那个商人。” 提波休斯最新传回的消息,似乎印证了之前的猜测,事态正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已经可以确定了,问题就出在那个商人身上,只是这个该死的混蛋,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 狄叶忒一改先前的淡定,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手掌拍在桌面上,全身铠甲也跟着发出叮叮脆响。 “此人绝对不只是一个剑士那么简单。” 墨黛丝也脸色阴沉,看着属于提波休斯的那条线,在最后戛然坠落,心头便升起一团火。 希留心有所触,扭头看向旁边:“你想到什么了?” 狄叶忒表情一下子变得更加阴暗,眼角跳了两下:“命运权柄并非全能的……至少在面对那一个人时。” 冥瞬间坐直身子,咬牙切齿道:“胡言乱语!普拉姆早就死了!” “不……一定与他有关。” 狄叶忒眼中像是激起了千层浪花,神色不定。(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三章 天下第一(九十四) “什么?!” 一声惊呼打破了稻田的平静。 迟小厉瞪大眼睛,盯着对面汉子的脸庞,想要从上面找到开玩笑的痕迹,然而最终却一无所获。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个答案不才是最能够解释现状的吗?” 普拉姆斜瞥一眼,有些看不上这种没见过大场面似的一惊一乍。 迟小厉努力搓了搓脸,蹲在水坑旁边,盯着清澈的水面发愣了半晌,才像是想通了什么东西,恍惚地点点头:“倒是确实解开了很多谜团……可你说五神竟然将一小部分分割出来的灵魂留在大陆,并且让其形成各自独立的人格,然后像是收割韭菜一样,等他们成长到一定程度再收回去……这种事情根本就是闻所未闻,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迟小厉实在是被普拉姆刚刚透露的秘密震了个不轻,一时半会儿仍未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就连语气也忘了使用敬称。 普拉姆面带不屑,却还是耐下心来讲解:“先前跟你说过,边境与这方世界迥异的环境,会不断耗损他们的灵魂,即便短时间内造不成太多影响,但最多不超过一千年,他们几个就会逐渐丧失神性…… 你也别问我神性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你现在能够承受得了的,只要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狄叶忒他们几个就算不会直接变成白痴,重新回归凡人后也会失去原有的实力,就算从边境中脱身,对于大陆而言也不再是什么威胁。” “可这和他们‘放养’分割出的灵魂有什么关系?” 迟小厉从水塘边站起身,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水雕,那些栩栩如生的人像像是发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即便在温暖的阳光下,也让人不寒而栗。 “只能说他们运气不错,边境也只是我仓促之下顺水推舟实行的计划,所以仍有许多不完善之处,结果就被他们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漏洞。 边境与现世之间隔着一层难以突破的界限,正常情况下,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分割出去的灵魂建立联系,这也是那些灵魂能够形成独立人格的原因。 只不过我漏掉了你口中那个叫奥丁的混蛋,他的正常寿命比狄叶忒几个更长,并且拥有更多延寿的方法,所以从终焉之战后一直在现实活过了几百年……直到乌托邦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奥丁才彻底销声匿迹,再往后便是不久前重新回到大陆。” “等等——” 迟小厉连忙摆了个手势,从普拉姆厌恶的神情语气中,要是猜不到这位与奥丁之间有什么关系,迟小厉也不用在这种顶级大人物之间转圜周旋了。 “奥丁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据晚辈所知,包括上古时期在内,大陆上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种族中,最长寿的便是龙族和巨人族……可通常情况下,这两个种族也不会活过三百年,奥丁存在的痕迹,却从终焉之战结束前,一直断断续续到一千年后。如此长的时间跨度,他又是用什么方法躲过了岁月的摧残?” 迟小厉其实很想直接问奥丁是不是曾经背叛过你的手下将领,这个猜测在很早之前就有一条清晰脉络,只不过迟小厉实在吃不准普拉姆对奥丁的态度,万一有着滔天的仇恨,自己这一下子点燃火药桶,说不定就要倒大霉。 为了不触雷区,迟小厉只能选择这种迂回的方式,将真正想要知道的信息,加上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然后委婉地问出来。 不过这点小动作还是没能瞒过普拉姆——或者说,迟小厉本来就打算将暗示藏在问题里。 “不用试探了,你想的没错,奥丁就是我曾经的家将之一,是我最为看重的手下,甚至我还将他收为义子。” 迟小厉眨了眨眼,结果与自己的猜测基本一致,只不过他没想到两人之间的联系似乎还要更进一步。 回想那些关于巨人王的记载,或许是因为天赋太过出众,遭到了他天地的嫉妒,普拉姆从成年一直到战死,这几十年的风光无限,却始终没有子嗣。 这样一来,能够成为普拉姆义子的人,身份在巨人族中定然无比崇高,而且能够被这位看中,无论才智还是实力,绝对都是出类拔萃,凤毛麟角。 以普拉姆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一直没有子嗣,那么将来自己的宝座,很有可能就会落到奥丁身上。 成为远古第一大族的族长,这份荣誉与权力,绝对不是现今任何皇帝或者酋长能够比拟的。 如果普拉姆说的是真的,迟小厉就不得不怀疑自己后半段的推测—— 普拉姆的陨落,与奥丁的背叛没有必然联系? 迟小厉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更优渥的条件,能够让奥丁舍弃未来加冕成为整个大陆统治者的机会,背叛可亲可敬的义父,甘愿成为其他种族族长的走狗。 背叛者、使徒,即便再加上其他任何条件,在迟小厉看来,都比不过普拉姆的那个王座。 “奥丁的野心很大,或者说他就是一个近乎疯狂地偏执狂,为了力量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 虽然过去万年光阴,但这个话题明显还是让普拉姆露出些许异样情绪,只不过迟小厉看不懂那眼中的神情,究竟是厌恶多一点,还是失望、哀伤多一点。 “奥丁出身于一个低贱的家庭,在巨人族规则中,算是最下等平民,不过上天却给予了他远超常人的天赋,无论才智还是潜力,都达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即便是我,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也不免有些惊艳之感,可以说他绝对是除了我们几个老怪物以外,这千年来最顶尖的天才。 只可惜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长辈,只看到他颇具潜力的一面,却没有注意到一头猛兽已经悄悄潜伏在他的心底。 奥丁的愿望,一直都是成为整个大陆最强大的战士,至于权力、财富,地位等等,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吸引力。 所以能够吸引他的,只有更强大的力量。” 迟小厉听的有些入迷,几乎是下意识摇头道:“这种人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这种利己主义者,是不会怀有任何感恩之类的情感的,只不过他掩饰的比较好,您也算是所托非人了。” 这种有感而发好像有些不合时宜,眼看着普拉姆脸上的哀伤似乎更浓了一些,迟小厉立马有些尴尬,清清嗓子道:“不过就算奥丁将您视为潜在的对手,想要获得更加强大的个人力量,也不至于背叛您才对……至少我个人不觉得五神手中会有比您更好的资源。” “虽然听着有些拍马屁的味道,但你小子总能把这种圆滑融入的十分自然,还是挺让人受用的。” 汉子·轻笑了几声,情绪明显好了许多,“之前你不是问过,为什么后世再没有出现上古时期强者如云的盛世,也再没有能够晋升神阶的天才吗?这与我们‘抢夺’了某样东西有关。 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只要我们几个已经步入神阶的老家伙活着,我们这一族的所有后裔,就断绝了成神的机会。” “……” 迟小厉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一个惊天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暴露在自己面前。 之前询问这个问题时,汉子还支支吾吾不愿回答,自己也吃了一些苦头,结果现在随便拿一个贴切的比喻,就让整件事情变得清晰起来,迟小厉都不知道是不是普拉姆故意想要隐瞒,还是之前确实没想到这么“方便”的解释途径。 整理一下思路,迟小厉拧着有些发烫的眉心说道:“所以只要您还活着,奥丁就永远登不上那最后一层台阶,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最强者。为了达成愿望,他便背信弃义,不惜与您成为敌人,甚至甘愿当五神的鹰犬,也要彻底推翻您的统治。” “过程和结果差不多就是这样……说到底,我还是心软了。” 普拉姆叹了口气,声音中却仿佛带着一丝悲怅。 迟小厉却从中听出了很多含义,按照普拉姆的弦外之意,似乎他在奥丁露出獠牙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不过出于亲情或者对自己实力的信心,并没有将这团恶之火扼杀在摇篮之中,而是任其成长,最终却玩火自焚。 话说到这种程度,就代表普拉姆不准备继续详说了,或许奥丁的背叛在这位巨人王心中,留下了很深的伤痕,实在是不愿意回忆。 不过这样依旧足够让迟小厉对奥丁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也解开了奥丁身上的几个谜团。 能够使用多系魔法,是得益于血脉天赋,高等级的巨人,可以随意变换身份,也能够使用其他种族的力量,魔法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这么想起来,迟小厉不由有些庆幸,上一次与奥丁交手,对方只展现了魔法的强大,却并没有使用其他手段。 这恐怕还是因为奥丁处于不完全状态,大部分力量仍受到渊域限制。 如果真的与巅峰实力的奥丁交手,在毫无防范的前提下,迟小厉不认为自己有哪怕万分之一的胜算。 光是失传已久的术式,就足够让他头疼的,见到普拉姆之后才知道,之前泰古展现的那点能力,仅仅只是巨人族最微不足道的手段,或者说已经退化成了另一种东西。 关于“神位”的秘密,迟小厉非常感兴趣,甚至认真考虑过要不要为这个秘密冒着丧命的风险。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好奇,想到身上还肩负着整个大陆安危的重任,迟小厉就只能哀叹一声,强行收敛了那些情绪。 “可最终奥丁的计划还是失败了,在付出自由的代价后,您仍然没有真正陨落……难道奥丁就没发现自己仍旧无法晋升神阶,以此倒推出您的状态吗?” 汉子哈哈笑了两声:“小子,‘神阶’只是一种让你更好接受的实际化形容,不是某个确实存在的实力等级,就算将神坛上的人拉下去,也未必会出现另一个神明,就算他没能成功,也不能代表我还活着……最重要一点,狄叶忒他们可是亲自检查过我的‘尸体’,所以不会有丝毫怀疑。” 汉子神态平和,迟小厉却感觉到一丝丝寒意,让敌人检查自己的尸体这种事,听上去怎么都有些毛骨悚然。 “即便如此,奥丁在意识到无法成神后,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听从无神的安排,更不应该帮助他们迫害自己的族人……能给晚辈说说其中的原因吗?” “没有原因,他只是纯粹向往力量,对于自己的同胞不会有丝毫怜悯……你刚刚不是也说了,这种冰冷的利己主义者,是不会有太多作为人的情感的,这一点上倒是和后来的狄叶忒他们有几分相似,说不定就是近墨者黑?” 汉子兀自笑了起来,迟小厉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听到的内容毫无人情味,只留存冰冷的寒意。 “狄叶忒他们想要覆灭巨人族,奥丁不会有任何阻拦,至于他为什么心甘情愿听命行事……我猜应该是狄叶忒许诺了某个条件,只要他们能够从边境中脱身,就会给奥丁创造成神的契机。” 迟小厉眉头一皱:“这种口头承诺有什……” “别小看上古契约,如果履行方达不到承诺的条件,就会受到严重的自噬。奥丁不是蠢货,不会被人当成傻子玩弄。” 汉子大手一挥,像是要抛开什么东西,“好了,不提这个混球了,你进入时间长河的目的,不就是想要找到这家伙的弱点,搞清他为什么在万年之前变换多个身份,挑战那些时代的大陆最强者吗?答案其实已经告诉你了—— 狄叶忒他们五个分割出的灵魂,即便分量再小,也沾染了部分神性,不加约束,也会成为各个族群中的顶尖强者。 奥丁的任务就是将这些灵魂收集起来,还给边境中的‘囚犯’们,这样他们就能获得可以抗衡边境侵蚀的力量,给自己更多时间找到脱身的方法。”(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四章 天下第一(九十五) 迟小厉再次陷入沉默。 奥丁所做的事情,一定与五神有关,却没想到他寻找的“猎物”,真正身份竟然是五神被关入渊域前分割下来的灵魂。 “上一个历史片段中,我曾见到疑似奥丁化身的兽人,战胜了另一位兽人酋长……不知道那个酋长是不是加尔多古的分身?” “没错,能够变换种族身份的从古至今也只唯有巨人族能够做到,”汉子点点头,脸上露出一分倨傲之色:“那几个家伙自己都没法做到完全改变身份,更别提只拥有他们些微力量的灵魂化身。” “您之前说过,这些被分割的灵魂,因为渊域边界的隔离,而切断了与本体之间的联系,所以才像是无主之身,随着时间逐渐获得独立意识。” 见汉子没有表示异议,迟小厉继续问道:“那难道五神就没有重新与这些灵魂建立连接的办法吗?怎么说他们都是同出本源,既然已经晋升为神明,或许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小子,不要把我们想的太厉害,如果真的无所不能,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现在怎么会是这种下场?” 汉子脸上一抹空虚稍纵即逝,嘴角噙起一抹苦笑:“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这才是历史和自然发展亘古不变的规律,我们这些个老家伙,想要将力量攫取在自己手中,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理所应当。小子,如果你以后有选择的机会,可千万不要再走我们的老路。” 汉子没头没脑地感叹,本该是无心之言,却让迟小厉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惊慌。 那双深邃的眼眸,就好像能够望穿时间和空间,也不知道这位巨人王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有意无意的发出提醒。 “晚辈会铭记于心。” 不管未来如何,迟小厉还是躬身认认真真行了一礼,普拉姆的话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这种大人物的一些无心之言,往往才是最应该警示和铭记的。 “至于你刚刚的问题……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你想象中的强大,或者说即便一些原本能够做到的事情,在现在这种处境下,也根本有力无处使,狄叶忒他们要是能够重新控制自己的分割灵魂,又怎么会让奥丁千辛万苦,背负着巨大代价,一直在大路上苟延残喘?” 迟小厉眉头一挑:“您是说……奥丁活跃的千年岁月,并不单单只得益于巨人族的寿命长,其中也有有五神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废话,巨人族最多也就活四百年,没有人比我在这方面更有发言权,肯定是动用了号角的力量,以及冥的魔法……至于是不是掺杂了其他东西,我一个死掉几百年的老东西,当然没办法看到。”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迟小厉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也只能在心里腹诽两句,别说死了几百年,就算是上万年,期间大陆发生的一干,大事件,这位巨人王也了如指掌,跟他谈论起来毫无代沟,还能滔滔不绝,便是最好的证据。 “也正是因为狄叶忒他们无法干涉自己的灵魂,这才使得后者能够任意妄为的发展生息,结果反而带给前者难以想象的裨益。” 说到这里,普拉姆不禁摇了摇头:“他们几个家伙也没想到,除了信仰之力外,另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同样能够反哺他们的神魂。” “是什么?”迟小厉有些激动。 “名望——或者说,类似的东西。” 见迟小厉面露错愕,普拉姆摊摊手,“这种事情你很难理解,就跟无法明白信仰之力为什么可以修复神魂一样。” 迟小厉喉咙有些发干,艰难问道:“这些分割出去的灵魂,因为本体太高强大,所以即便只得到一部分力量,也足以傲视天下英才,每一个都会成为种族中的佼佼者? 奥丁对他们下手,就是等到这些人成为了部落中最强大的战士,然后再像收割韭菜一样……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赢不了这些家伙吗?而且上一段历史与眼下的乌托邦之间,差了至少一百年,难道五神的分魂之间,还有不同的时间差异?” “你也太小看奥丁了。” 汉子抬起一根手指,分别解释道:“怎么说,他都是我曾经最看中的晚辈,而那些个分割出去的灵魂,即便获得了一部分神性,但缺乏明确的指导,根本就发挥不出百分之一的力量。 仅凭一点天赋,加上几十年的努力,怎么可能战胜累积了几百年经验,实力到达神明之下顶点的奥丁? 至于第二个问题,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狄叶忒他们几个家伙的分魂,在大陆声名鹊起的时间,确实有着不小差距,至少在这个时代,只有狄叶忒的分魂。” 迟小厉瞬间瞪大眼睛,这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迫不及待的问道:“狄叶忒的分魂,难道就在乌托邦?” 汉子奇怪的看了一眼:“不在这里,奥丁又怎么可能来?毁掉这么一个国家只是次要任务。” “是谁?” 问出口的刹那,迟小厉脑海中便晃过一个名字:“既然五神的分魂,只可能成为本体的种族……狄叶忒的分魂,就一定是人族!乌托邦最强大的人族战士,就是东境统领克格莫!” 这个答案让迟小厉自己都吃惊无比,愕然看着普拉姆:“您不是说这些分魂不会与本体产生联系?为什么克格莫会背叛自己的国家,选择成为五神的走狗?” 关于这位人族统领,迟小厉从高文口中得到了不少情报,几乎从他的性格到实力,都有了一定了解。 克格莫是一位魔剑士,之前他一直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实力,直到巴别塔与提波休斯围剿其他统领,才显露出獠牙,结果就打了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点,倒是与狄叶忒一脉相承,身为这位人王的分魂,有如此出众的天赋也是理所应当。 克格莫比其他三人更强一些是肯定的,即便掌握命运之力的高文,也自承不是他的对手,可这种强大是有限的,至少达不到碾压其他三人的程度。 如果巴别塔不是有着提波休斯本体坐镇,想必高文三人死战到最后,肯定是克格莫身死道消。 “你觉得……那个人族统领,是真的死心塌地归顺了吗?” 看着普拉姆的笑容,迟小厉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这位人族统领看来野心勃勃,竟然连神使都敢骗……就是不知道奥丁看没看破这种小算计。” “在找到《创世之书》前,克格莫都会表现的极为听话,既然是承继了那个卑鄙小人的一部分,这种伪装表演,自然能够做到无懈可击。” 又是对那位人王赤裸裸的鄙夷与憎恶,迟小厉静静听着,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掺和进这种层级的点评。 “奥丁同样也聪明绝顶,克格莫表现的太过顺遂,当然也不是什么正常举动,现在恐怕已经有所提防……所以我才会趁这个时候找你聊聊,一旦再过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可能就会发生变化,到时候你小子要是一头扎进去而不会善加利用,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普拉姆对两人似乎都做出了极高评价,迟小厉却有些不开心了,这一褒一踩可就没意思了,怎么到我这里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只会送死的白痴? 就算老子闷头冲进去以一敌二,也能把他俩杀的丢盔弃甲好吧! “呵呵……无知者无畏。” 汉子一声冷笑。 迟小厉神色直接蔫了下来,眼中满是哀怨。 不过既然知道奥丁和那位人族统领间存在嫌隙,就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离间的好机会,迟小厉脸上抱怨,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怎么让这个并不牢靠的联盟加快分解。 “小子,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又在冒坏水,但这件事别想的太容易。” 汉子的提醒让迟小厉瞬间清醒了一点,立马拱手请教。 “那五个家伙的分魂,各个都算得上是世间罕有的英才,如果抛开最终逃不过的凄惨命运,每一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当代最强者——可惜,这也是他们五人不惜代价也要将分魂收回的原因。” “当代最强……” 迟小厉默念了几句,突然灵光闪过:“难道……所谓的‘名望’,就是这么得来的?” 单靠一个种族的声望,恐怕还达不到无神的需求。 他们要的,是这一个时代的尊崇与敬仰! 而一个能够莅临大陆的最强者,无疑是最好的吸收对象! 奥丁自然也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会比那五个分魂更加容易,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恐怕是受到两个因素限制——寿命和声望的对象。 普拉姆亲口澄清,即便是巨人族,自然情况下,即便凭借一些外物手段干预,也不可能活过四百年,而奥丁存在的痕迹一直延续了千年之久,定然是五神施展了通天的手段。 然而即便如此,奥丁恐怕也不能随意出现在大陆之上,身上受到的限制绝对难以想象,根本没法顶着“天下第一”的名头吸纳声望,每隔百年出来收割一波“韭菜”都会元气大伤,然后再次进入长时间的休养。 退一步讲,即便奥丁可以做到长时间行走于大陆,收集的声望恐怕也无法提供给五神。 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迟小厉暂时搞不清原理,但也大致能够猜到,只有真真切切落在自己身上,才能发挥作用。 奥丁是一个外人,只有同出本体的分魂,才能将这些声望原原本本带回给本体。 “大陆最强,天下第一……这种名号真的很重要?” 即便想通了缘由,迟小厉难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晚辈对这种虚名不甚在意,我认识的一个剑士,倒是顶着‘大陆最强剑圣’的名号,照这么说一旦他踏入神阶,这种声望就会变成一种力量,给予他很大的提升?” “理论上或许可以,不过仅仅一个‘最强剑士’的分量,还是有些太轻了。” 汉子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让我猜猜……难不成你这小子,就是阻止他去掉‘剑士’二字的障碍?” 迟小厉嘿嘿笑笑,也不说话。 纳乌拉这混蛋倒是瞎猫碰上了个死耗子,明明自己不在意这种事情,却偏偏有无数愚昧的蠢蛋愿意给他戴上高帽,其中肯定也有他那个混蛋老爹的功劳。 当然,这种“名望”的力量,在成神之前不会有任何用处,迟小厉也不觉得以纳乌拉的性格,会愿意当什么泯灭人性的神明。 对于看人这一点,迟小厉自忖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就算真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纳乌拉面前,恐怕他都会嗤之以鼻,嘴里骂咧几句,然后一剑捅过来。 “所以克格莫一直在藏拙,这么些年与其他三人并齐,也是一种迷惑的手段……他的真实实力,已经达到了整个大陆的巅峰。” 这样一个狡猾而强大的对手,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迟小厉这才明白普拉姆先前的警示之意,单论实力而言,或许他不是奥丁的对手,但这家伙脑子里全是坑人的手段,自己要是想掺和进去,务必要提高警惕。 迟小厉猜测,克格莫可能已经通过某种方法,获知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将来的命运,所以才不甘心的发起反抗,只要能够战胜奥丁,他就会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之后或许也不用再担心会被某个更为恐怖的家伙吞没。 而达成这一目的的最有效手段,无疑是那几本《创世之书》。 在奥丁眼皮子底下,克格莫恐怕没有机会对其他三人下手,或许本来他还有其他计划,结果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导致计划跟不上变化,所以只能一直隐忍到现在。 至此,迟小厉已经彻底搞明白奥丁这么些年分身不断的原因,按照普拉姆的话说,只要五神成功收回所有灵魂,就能获得打破渊域封印的力量。 “既然‘声望’是关键所在,如果我夺取了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的名号,是不是就会让他们的计划落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五章 天下第一(九十六) 手腕一直在隐隐作痛,越来越强烈的灼烧感,像是在进行着无声催促,已经蔓延至肩颈部的藤蔓纹路也在缓缓晃动,似乎在预示着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用普拉姆的提醒,迟小厉也意识到这场梦境似乎已经来到了尽头,时间长河的规则,不是人力可以违逆的,即便强如巨人王,也无法延缓这种状态哪怕多一秒钟。 思前想后,好像收获颇丰,无论是对于奥丁还是五神,从普拉姆口中得到的情报,都要远远超出预期,可谓收获颇丰。 不过迟小厉总感觉还欠缺点什么,趁着这最后的一点时间,赶紧考虑一下是否有遗漏之处。 结果不想还好,,一想就发现对方似乎少介绍了一位。 看着对面五座水雕“融化”,重新归入水中,迟小厉苦笑道:“前辈,先前话题扯到了十万八千里去,虽然小子也知道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但您是不是还忘了讲讲那位人王的情况?” 普拉姆对五神中的每个人,都存在着不同情绪,迟小厉已经可以认定,他与狄叶忒之间肯定有着某种极深的矛盾,以至于即便过了万年之后,这位巨人王依旧耿耿于怀。 从先前的语气以及神态,迟小厉只能看出个大概,有敌意,有厌恶,也有愤怒。 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负面情绪。 要知道即便在介绍冥这个性格暴戾的家伙时,普拉姆也保持着相对客观的角度,褒贬皆有,尤其高度赞扬了冥对于原本分化独立的魔族起到了重要的凝集作用,从一堆散枝变成一把强有力的木柴。 然而在提到狄叶忒的时候,迟小厉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任何正面情绪,就好像这位人王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值得赞扬的地方。 作为一个人族,迟小厉虽然不信什么神明,但对狄叶忒也依然有着与其他四人相异的情绪。 就算最终是要推翻这几个家伙的野心,迟小厉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全盘否定五神的功绩——这一点甚至可以推到现今大陆除了龙族与机械族外其他六个种族身上。 毕竟若是没有这些先祖们的浴血奋战,就没有今天留族的繁荣昌盛。 而狄叶忒在五神中,似乎也有着比较特殊的地位,按照现今流传下来的诸多正史或者野史中,这位人王隐隐是五人之首,当年针对巨人王的行动,也是狄叶忒牵线搭桥,从头到尾串联起来的。 当然,这些历史未必可以全信,毕竟大陆史上出现过一个最为鼎盛的人族帝国,亚宾王在统一大陆中部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说不定就对历史进行过修改,将人族推向全新的高度,自然需要大加渲染这位老祖宗的强大。 迟小厉相信这种事情,亚宾王绝对做的出来——即便他本人对神明毫无信仰。 或者说,正是因为绝对的无神论,以自己为中心的狂妄姿态,才会将自己的老祖宗也作为巩固地位的筹码和工具。 当然,这只是迟小厉的个人猜测,普拉姆先前的介绍,其实已经从侧面,一定程度上印证了那些历史传说的正确性。 其他四人,性格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陷,魔帝的暴戾、兽皇的冲动、山丘之王的内敛,或许可以完美处理好各自的问题,却绝对没可能成为一个串联珠子的引线。 即便是最为聪慧的墨黛丝,性别依旧是一个巨大的弱点,加上过于出色的天赋给予了她甩脱不掉的“诅咒”,自然女神明显也不可能中和其他三人过于突出的性格特点。 所以只剩下狄叶忒这位人皇,才有可能成为完美弥合其他几人性格弱点的补剂。 迟小厉问出口后,普拉姆一直紧拧着眉头,目光盯着远处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迟小厉心里有些焦急,却也只能默默等着,任何一位神明的情报,对于他来说都至关重要,甚至有可能关乎将来某一刻决战的胜负。 就在迟小厉有些沮丧,以为普拉姆不愿意提起这位人王时,汉子却突然叹息一声。 “原本我是不打算现在告诉你的,其他四人倒是无妨,可唯独狄叶忒……说实话,这个人直到今天我都有些看不清楚。” 汉子略显惆怅的表情,让迟小厉微微错愕,下意识问道:“您看不清楚什么?是他的实力,还是才智?” “两者皆有。” 普拉姆终于收回目光,落在迟小厉肩膀上,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重重拍下,“你猜的没错,其他四人或多或少都有性格上的弱点,如果没有狄叶忒这个混蛋从中串联,也不可能同心协力与我做对…… 说到底,还是当年我小觑了这个男人,以为这些首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精诚合作,最终的结果却狠狠扇了我一耳光,也让我吞下了自大的恶果。” 这还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一种类似挫败的感情,迟小厉不由惊愕万分,同时也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即便普拉姆从始至终没有表露过哪怕一丁点的赞许,但既然狄叶忒的行为能够超出这位巨人王的预计,这种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惊叹了。 “总之,这个人的智慧恐怕比墨黛丝更高,直到最后我才发觉五人中狄叶忒才是最难缠的家伙,可惜为时已晚,已经来不及作出针对和调整了。 这家伙对于人心的把握,几乎到了令人恐惧的程度,奥丁心中的瑕疵,就是被狄叶忒发现,并且循循诱导,最终彻底成为一头脱缰野兽。 可以说我当年的失败,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源于狄叶忒这一人身上,而且最为可怕的是,即便现今回想起来,他的一些计划谋略在我看来依旧无懈可击,就算重头他推倒,也依旧找不到任何破解之法。” 汉子发出第二声叹息,目光中却多了几分警示之色:“小子,你想做的事情,将来一定会与他正面碰撞,到时候千万记住提前一百二十分小心,你完全想不到这个家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神鬼莫测用来形容他毫不夸张。” 迟小厉用力点点头,就算不用普拉姆提醒,面对五神他自认也没有麻痹大意的资格,更何况一个能够让巨人王这位史上最强者叹息的可怕家伙。 “除了阴谋诡计方面,狄叶忒的实力同样也高深莫测……你可能不相信,直到我陨落前,我都没领教到这家伙真正出的一剑。” 迟小厉瞳孔一张,哑然失色道:“这怎么可能?!以您作为对手,竟然都没有展现出全部实力?” 这个消息确实太过令人震惊,普拉姆绝对是上古时期的第一强者,否则也不至于会被其他种族视为眼中钉。 原本迟小厉以为那场决定大陆未来走向的决战,过程中惨烈之至,尸横遍野血流漂橹,最后五神在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后,才以极微弱的优势取胜。 结果没成想,那场想象中令人热血沸腾的亘古大战,其中最为关键的一员,竟然到战斗结束时都未展现出全力。 “小子,你以为老子会拿自己的荣誉抬高别人的身位?” 看着汉子眼中的讥讽与不屑,迟小厉就知道这不是个玩笑,脸色瞬间紧绷起来:“狄叶忒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敢藏拙,您认为是五神相互之间商量好的,还是他实力的的确确高出其他四人一筹,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 汉子眉毛拧了一下,轻哼道:“算你动了脑子……我也是事后复盘才认定,其他四个当时应该都没有察觉,狄叶忒或许是做好了渔翁得利的准备,佯装与其他四人一同拼尽全力,在与我拼个鱼死网破后,再骤然发难,将重伤的其他四人一齐干掉。” 迟小厉倒抽一口冷气,这种狂妄的野心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狄叶忒竟然想着毕其功于一役,在解决掉巨人王的同时,连同其他四人一齐干掉。 如果最终真的被他如愿,按照之后的历史发展,狄叶忒或许——或者用“一定”更贴切——一定能成为整个大陆唯一的神明。 至于到时候会不会有其他种族活过终焉之战,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狄叶忒也没想到最后关头,我竟然放弃了同归于尽的机会,让其他四人保留了较为完好的余力……呵呵,这或许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间接破坏了他的计划,也彻底粉碎了他成为唯一神的美梦。” 普拉姆说着不由笑了起来,并且笑的极为畅快,似乎这次误打误撞的行为让狄叶忒吃了暗亏,是一件极为痛快的事情。 迟小厉也跟着笑了几声,普拉姆最后之所以放手,在狄叶忒眼中或许当成一种巨人王识破自己伎俩的手段,宁愿自己陨落,也绝不会为他人做嫁衣,只要还有其他几人活着,他就永远不可能一家独大。 不过真相却是普拉姆早就做好了“死而复生”的准备,通过假死让自己消失在其他首领的视野中,在付出整个种族被灭的代价后,成功将矛盾转移,一直默默潜伏到今天。 这次“退让”,确实误打误撞粉碎了狄叶忒的野望,间接影响到了大陆最终的格局。 这一刻,迟小厉突然有一种明悟,历史的真相就像那一只只翩飞的蝴蝶,一个不经意的扇动翅膀,就会引起后续难以想象的山呼海啸。 狄叶忒算无遗策,也绝不会想到自己的计划最终不是败在被人识破,而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理由。 然而说来说去,这种阴谋伎俩执行的关键,还在于本人的实力上。 迟小厉收敛心神,正色道:“前辈,狄叶忒究竟掌握什么能力,凭什么在面对您的时候都敢保存实力?” “他的剑术多半不会比我更强,不过魔法……倒是有一些诡异之处。” 前半句汉子说的斩钉截铁,傲然的语气就表明他对自己的剑术有着绝对信心。 迟小厉也相信这不是什么自吹自擂,能够驾驭“封圣”这把上古第一神剑,本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而提到魔法,作为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迟小厉一下子便来了兴趣。 能够让这位魔法鼻祖都感到诡异,迟小厉竟想象不出会是何种能力。 “小子,你知道奥丁的掌握的本命魔法是什么吗?” 话锋突然转折,不知为什么提到了第一神使,迟小厉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是什么?” “‘魔法创造’——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 “听上去……确实有些狂妄。” 这是迟小厉的直观感受,能够在魔法之名后面加上“创造”两个字,实在是自负到没边了。若是换其他人讲出来,迟小厉绝对啐他一脸,同时用拳头告诉他做人要低调一点,不要这么嚣张。 可这话偏偏是从所有人认定的史上最强之人口里蹦出来,恐怕就没法辩驳了。 “当然,名字终归只是个名字,他的本命魔法还是受到了很多限制,并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汉子故意顿了一下,像是想要欣赏迟小厉精彩的表情,才咧嘴笑道:“总的来说,那些关乎‘概念性’的魔法,他是无法创造出来的,例如时间魔法、空间魔法等等……不过可以通过一些小技巧,达到类似的魔法效果。” 迟小厉这才松一口气,奥丁要真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全才,连一个弱点都没有,自己还打个屁,干脆洗干净脖子等死好了。 迟小厉可以肯定,奥丁所使用的类似“瞬间移动”的能力,不是什么空间魔法,这倒是印证了普拉姆信息的准确性。 不过即便有这种弱点,奥丁的本命魔法也可以称得上近乎完美,迟小厉忍不住打趣道:“有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怪胎在身边,您就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担心?” “在他还是一个巨人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能力……或者说,远没有这么强大。” 汉子的回答让迟小厉神情瞬间僵硬下来,瞳孔一点点扩大。 “‘魔法创造’,是另外一个人帮忙完善的。” 迟小厉艰难吞了口口水,然后念出那个名字。 “狄叶忒……”(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六章 天下第一(九十七) 普拉姆神情玩味地点点头,语带讥讽:“你以为当年那个臭小子就这么强吗?我又不是老眼昏花,身边亲近之人有着如此恐怖的天赋会毫不警惕? 事实上,奥丁当年也不过是能够使用一些常见的魔法,对于自己未曾接触过的魔法知识,或者没能研究透彻的创想魔法,是无法随意使用的。 奥丁通常情况下只能使用四大系以及光暗魔法,至于其他种类的魔法,哪怕是已经掌握的,他也需要耗费远比前六种更多的时间吟唱构筑……这时候他的能力,其实更像是一种‘模仿’。” 普拉姆搁在膝盖上的双手缓缓握拳,打在水面上掀起一圈激荡的涟漪。 “然而质变发生在他与狄叶忒接触以后……狄叶忒不知道用了某种手段,竟然在短时间内让这小子的实力突飞猛进——或者换一种解释,让他的能力解除了某种限制,不但吟唱和构筑更加迅捷,就连以前无法随意模仿使用一些创想魔法,也能轻松施展出来,并且比原版更加完善。” 迟小厉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奥丁的能力前后差距如此之大。 “魔法创造”这种能力存在本身,就已经可以被视为禁忌,迟小厉毫不怀疑普拉姆的眼光,如果当年在他手下时,奥丁就已经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天赋,恐怕不用等这位第一神使叛变,普拉姆就会因为各种缘由先将他解决掉。 即便胸怀再宽广,普拉姆也不会容忍一个未来注定能够取代自己的妖孽,安安静静成长起来。 作为一个上位者,可以容忍晚辈在自己的羽翼下丰满,却绝不会允许对方威胁到自己的绝对统治地位。 奥丁之所以能够活到背叛巨人王,绝对不单单只是会藏拙,想要在史上最强之人眼皮底下遮掩实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唯一的理由便是奥丁叛投至五神门下后,才真正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奥丁之前的本命魔法,更像是一种模仿的能力,可以学习他人的魔法,虽然听上去也很可怕,但仍在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 可后来展现出的实力,就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从“模仿”到“创造”,两者之间的差距,究竟意味着什么,作为同样擅长改创魔法的迟小厉而言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狄叶忒……究竟对奥丁做了什么?” 迟小厉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有些过快,却还是遏制不住激动的内心,他太过于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秘密。 作为努力派的代表人物,迟小厉比起天赋,更加相信后天的勤奋刻苦。 所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虽然良好的根基能够决定一个人的上升速度,但上升高度却是由后天的个人努力提升。 然而迟小厉同时又是一个绝对理智的人,即便再看中努力,也不得不承认,当一个人达到个人实力的天花板后,决定这个最终高度的因素,大部分还是要看天赋。 当然,九成九的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达到这种极限,通常都是在努力和颓废之间虚度光阴,最终死在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 所以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努力决定命运”这句话毫无疑问是至理名言,也只有迟小厉这种真正达到顶峰的人才会深刻理解背后另一层含义。 就拿现今大陆上为数不多的至圣强者来说,无论是莉莉家的那三个兄姐,亦或者纳乌拉和欧尔迈,个顶个都是天赋最拔尖者,没有一个是那种稍有愚钝却能够凭借后天超乎想象努力而登顶的家伙。 辰家族与波鲁什家族自不必说,延续近千年的超级家族,近乎完美的血脉传承,子孙后代就没有一个平庸之辈。 至于欧尔迈,迟小厉了解的不深,不过从霍华特和刘传宏口中也能大概知晓,这位行踪不定的钻石榜第一位以及“守墓人”首领,身份大概也十分显赫,只不过他和纳乌拉性子有些相似,对于名誉毫不在意,并且更为惫懒,对那些复杂的麻烦事通常都是能躲就躲。 至于迟小厉自己……时至今日,他脑海中仍旧封锁了一部分记忆,从青年时期的医者学徒,到后来莫名其妙的空间魔法师,二者之间的身份变化,整个过程犹如雾里探花,根本看不分明。 迟小厉相信,些被封锁的记忆,就是自己一步步变强的根源所在,否则怎么也无法解释一个前十几年毫无魔法天赋的少年,是怎么步步登高,最终走到魔法巅峰的。 当然,现在知道至圣之上还存在更高领域,那个被誉为“神阶”的境界,倒是让迟小厉稍稍安心。 他有预感,在解决五神带来的威胁的同时,自己有办法解开那些尘封记忆的秘密。 当然,就算确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迟小厉也没法否认现在的自己,在魔法一道上天赋堪称一骑绝尘,就算是那个无数人赞赏有加且极为努力的徒弟,恐怕一辈子也超越不了自己这个老师。 综上,迟小厉认为至圣领域就是一个人发觉自身潜力到极限的标识,并且只有天赋最出众的天才才能做到。 而从另一个角度讲,当一个人晋升至圣后,也就代表他已经将自己的潜力发掘殆尽,此后想要再进一步,就会难如登天。 而至圣领域,往往也很难分出胜负,原因就在于大家的上下限相差不大,胜负或许就在一些细枝末节之间,否则迟小厉也不至于在与那些神使交战前,先先想尽办法套出情报,然后设置有利于自己的陷阱,尽量占据天时地利再动手。 可惜那些自大狂妄的笨蛋,似乎并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到了最后只能自食恶果。 可以说,要想在至圣领域再前进一步,就只能靠一点一滴的水磨工夫——至少迟小厉在以前是这么认为的。 普拉姆今天又轻而易举推翻了他的“常识”,告诉他狄叶忒竟然有能力让一位已经步入至圣的强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使得原本就强大到可怕的能力再次产生质变,这甚至已经无法用“神力”来进行解释。 “我不知道。” 呼之欲出的心跳,被简简单单四个字直接打击的坠到谷底。 迟小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问道:“您不知道?您怎么可能不知道?!” 迟小厉有些抓狂,“您之前可是说的清清楚楚,狄叶忒没有展现过全力,那也只是在剑术方面,大家都是老对手了,魔法造诣上您应该了如指掌才对!” “我不知道。”普拉姆摊开手掌,又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迟小厉的质疑有些不满:“狄叶忒跟你一样,能把不同属性的魔法玩出花来,跟他交手时,几乎就没重复使用过相同的魔法。” “狄叶忒……也有奥丁类似的天赋?!” 迟小厉差点把下巴震出来,一个奥丁就够难缠了,要是狄叶忒也能够随心所以创造魔法,哪怕有着跟前者同样的“瑕疵”,也根本找不到弱点。 好在普拉姆摇了摇头,目光在虚空中凝了几秒,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半晌才开口:“我能确定他的魔法与奥丁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而且有好几次,在我刚刚使用过某种此前从未展示过的魔法后,狄叶忒很快就还以颜色,以近乎一模一样的手段施展出来。” 迟小厉不敢打断汉子的回忆,只见他时不时眉头紧拧,双手摆弄出不同的姿势,像是在心中勾勒某些魔法一般。 “那时候的感觉十分怪异,就像是……就像是他先将我的魔法吞掉,然后消化完毕,原封不动的给予还击。 没错,就是类似这样的感觉,狄叶忒虽然魔法花样极多,但使用的基本都是我曾经见过的魔法,几乎从未用过崭新的魔法。” 普拉姆越说越肯定,迟小厉感觉似乎自己无意间让这位巨人王想通了什么事情,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喜悦,就像是解开了一个困扰多年的难题而喜不自胜。 “小子,记好了,狄叶忒的本命魔法,应该是某种可以将自己见过的魔法吸收、解构,然后转化成自己的东西,无论多复杂的魔法,在他面前都构不成威胁……我给这种能力暂且取名为‘魔法吞噬’。” 明明前一秒还面带喜色,结果转眼间汉子就一脸冰冷,神情严肃道:“小子,知道你脑子活络,并且喜欢创造一些稀奇古怪的魔法,往往能够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可谓屡试不爽,瑟拉斯就差一点被你小子干翻…… 可惜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这种小手段,在狄叶忒的能力面前绝对会被吃的死死的,就像是兔子遇到老鹰,任你想象力天马行空,创造出的东西惊为天人,只要不能直接杀掉他,就会在很短时间内被狄叶忒化为己用。” 迟小厉听着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创造出“无数个我”的时候,他确实有些沾沾自喜,尤其在瑟拉斯都表现的束手无策时,迟小厉甚至隐隐生出几分信心,能够凭借这种魔法对五神构成魔法。 然而现实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如果普拉姆真的猜中了,狄叶忒的能力与其说是克制自己,不如说克制所有魔法师。 无论何种出奇制胜的魔法,在这位人王面前都不堪一击,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变成自己的东西。 “不……总有解决才对!” 怀揣着作为魔法师最后的尊严,迟小厉咬紧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里挤出来:“狄叶忒不可能天下无敌,否则当年被联起手来针对的就不会是您一个了……他的能力总该是有弱点的!” 迟小厉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猛地一亮:“这种吸纳转化总归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只要能够一击必杀,不给狄叶忒反击的机会,就算是破了他的命门!” 迟小厉兴冲冲的抬起头,却迎上了汉子嘲讽的笑容,顿时感觉心凉了半截。 “小子,想法不错,但你以为会这么简单?” 看到迟小厉表情呆滞,愣在原地,汉子嘿嘿笑了几声,毫不留情的继续补刀:“狄叶忒身上的铠甲,能够免疫一切魔法攻击,别说你小子微薄的实力,就算是我,在他穿配铠甲的前提下,想要重伤也难如登天,所以别想着用魔法对付他了。” 最后一句,算是彻底让迟小厉泄了气,他无奈的坐到地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天空。 狄叶忒的确可以算得上魔法师的克星,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将魔法克制的死死的,根本不给其他人留活路。 拜迪出现的异人之王,以及渊域中那些雪巨人,已经证明了“圣铠”魔法无效化的真实性,加上普拉姆的亲口证实,迟小厉相信,这件神器的效果一定远比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仿制品更为可怕。 或许普拉姆能够破除防御,但自己眼下无论如何也打不到当年鼎盛时期巨人王的程度,想要用魔法战胜狄叶忒纯粹是异想天开。 普拉姆顺带着也给出了狄叶忒并非“真无敌”的解释——当年的诸位王者,各个可都是剑魔双修,更有普拉姆这种掌握术式三修的怪胎,即便魔法对狄叶忒无效,也可以凭借剑术取胜。 就算狄叶忒再厉害,面对五神中任何两位的联手,恐怕也难以招架,全然不像眼前这位,敢于一挑五并且不落下风。 说到底,狄叶忒的可怕还是在魔法一道上,综合考虑,这位人王的实力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更多还是以计谋见长。 好在身边不缺厉害的剑士,无论是纳乌拉还是欧尔迈,甚至可以加上辰家三剑士,都能在这个问题上提供帮助。 不过很快,这种“欣慰”就被另一个突然想到的问题取代。 “前辈……‘圣铠’能免疫剑术攻击吗?” 汉子斜瞥一眼,有些奇怪地摇摇头:“当然不可能。” 迟小厉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见鬼的,“圣铠”原来没这个功能,那些紫皮巨人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七章 天下第一(九十八) 迟小厉的疑问,很快也让汉子沉默下来。 直到这时候,迟小厉才愕然发现,这位自己以为无所不能的巨人王,竟然也有一些不知道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奇特,短短地接触下来,普拉姆给他的感觉仍旧有些不清不楚,似敌非敌似友非友。 巨大的实力差距,使得他没有办法用正常手段试探对方的真正目的,只能顺水推舟,看看能不能一点一滴从他身上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万年时光练就的老狐狸,怎么也不是他这只小狐狸能够算计的,汉子眼中不时流露的揶揄之色,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让迟小厉很沮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不过败给这么一位万年之前的雄豪,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最强者”,迟小厉烦恼之余,倒也很快想通了。 反正只要普拉姆能够提供给自己源源不断的情报,无论是上古秘辛还是现代的一些隐秘布局,他都愿意洗耳恭听,甚至表现地毕恭毕敬—— 前提是普拉姆能够约束好自己的野心,不要被他察觉到任何可能危及自己或者大陆的企图。 只要不越过这道底线,迟小厉不介意对对方敞开心扉。 普拉姆也确实没让自己失望,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往往会很顺利,或许他也清楚信任这种东西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倚靠着渊博的学识,不断获取自己的信任。 然而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普拉姆不知道的隐秘,失望之余,却又油然而生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 汉子不知察觉到什么,犀利的视线斜瞥过来,看着迟小厉憋得有些发红的脸,略有些恼羞道:“小子,你高兴个什么劲儿?老子又不是全知全能的,当然也会有不知道的秘密……更何况这件事搞不清楚,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没好处,可是能看到您这种困扰的样子,那些烦恼就全部烟消云散了,哈哈……这大概就是苦中作乐?” 迟小厉张大嘴巴,却还没来得及笑出声,腹部就像是扭在一起,肠胃传来的剧痛让他险些一口气疼晕过去。 汉子冷哼一声,迟小厉冒着虚汗坐在地上,心里小声骂着,这大概就是嚣张过后的报应,乐极生悲。 “不跟你嬉皮笑脸,小子,你说的那种东西真的存在?” 汉子一脸肃容,明显已经相信了迟小厉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确认一遍。 迟小厉也收敛神色,点头道:“千真万确,晚辈亲眼见过,我那个朋友实力在您眼中可能算不得什么,但这么多年也被冠以一个‘最强剑圣’的称呼,就算与晚辈交手也胜负难分,连他的攻击都很难对那些紫皮巨人造成伤害,差不多可以确定‘剑术无效化’这种东西的存在。” 汉子在田垄上来回踱步,两条粗重的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 “这种东西肯定出自狄叶忒之手,也只有他才会耗费功夫研究这些东西,不过在我们那个年代,确实不存在什么可以克制剑气的玩意儿…… 既然出现在边境之中,并且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你们面前,就不是狄叶忒私藏的手段,其他四个肯定也知晓这个秘密,这才是最令我不解的地方。” 迟小厉跟在后面,听着普拉姆自言自语,也跟着陷入沉思。 普拉姆语气笃定,那就可以认定“剑气无效化”出自狄叶忒的手笔,而他又是五神中最为狡猾的一个,当年合攻巨人王,竟然都能打小算盘,这样的人迟小厉不认为他会好心好意将大杀招无私贡献出来。 “晚辈有一点疑惑,还想请教一下。” 迟小厉突然开口,汉子头也不回道:“问。” “‘圣铠’出自山丘之王之手,既然如此,‘魔法无效化’这种能力,希留会不会才是真正的掌握者?” “不,那副铠甲与墨黛丝的号角不同,后者是为了墨黛丝量身打造,而前者……那副铠甲的材料,也是来自不可知之地,老铁匠只是根据材质特性,锻造出最适合那副铠甲的功能。 只不过最终老铁匠也没想到能够造出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还是在与我大战的时刻,狄叶忒不得不展现出铠甲的强大,这才震惊整个大陆。如果事先有所预料,恐怕他宁愿撕毁约定,也会将铠甲留下。” 迟小厉点点头,看来圣铠的秘密只掌握在人王手中,希留只是发挥出了材料原本的强大,而并非后天赋予了材料属性。 一个线索可以排除掉,迟小厉沉吟几秒,终于有了结论。 “晚辈是这么想的……上古那场大战过后,其他四人或许察觉到狄叶忒的野心,只不过碍于他并未展现出来,所以没法进行明面上的讨伐。 不过圣铠的强大,给了其他四人一个很好的理由,狄叶忒为了避免自己处于不利的位置,成为下一个被征伐的对象,无奈之下只能忍痛将魔法无效化的秘密公开,所以才会现代这种东西重现于世。 至于剑气无效化……恐怕是五神联合创造的一种全新能量体系,同时掌握这两种力量,就可以真正意义上做到立于不败之地,任何人都无法再推翻他们的统治,他们就会成为唯一的神明。” “唯一的神明……倒是一个有趣的说法。” 普拉姆意义不明的笑了起来,迟小厉心里顿时有些发毛,紧接着一只沉重的大手便拍在肩膀上。 “小子,你刚刚倒是提醒我了,现在已经不是老子的天下了,就算我想做点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与其干着急,还不如放手落得清闲,问题总归会有后来人解决。” 迟小厉顿时有些懵了,这是自暴自弃,准备甩手不干了? 就算你现在没法提供一些实际帮助,好歹帮着出谋划策提供建议,怎么就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样? “魔法无效化”和“剑气无效化”,一定会成为横亘在讨伐队与五神之间的难题,如果无法跨越这个壁垒,迟小厉毫不怀疑自己这些人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没有任何一点意义。 所以他将问题提出来,就是希望这位上古第一强者能够找到破绽,作为真正并肩五神,甚至还要凌驾于祂们之上的存在,“魔法”的创造者,拥有难以想象智慧的先烈,怎么都应该有一些出人意料的绝妙构思。 结果问题刚提出来,还没等深入探究,人家就撂挑子不干了。 不顾肩膀上的疼痛,迟小厉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您这话什么意思?堂堂巨人王,被无数后辈尊为史上最强的男人,是史上最强!怎么能够说这种丧气话!难道您就没有半点愠怒和不甘吗?” “非但没有,甚至还有些惬意。” 看着迟小厉傻眼的表情,汉子嘿嘿笑道:“如果不是那几个附着了我部分灵魂的守护灵,找到你这么一个看上去不错的传承者,或许我会一直沉睡下去……至于大陆会不会落入那五个家伙手中,反正已经不是我的时代了,说句不好听的,关老子屁事?” “您要真是这种心态,当年就不会死乞白赖地活着了。” 迟小厉心头有股怒火急于宣泄,也顾不上言辞尊不尊敬了,他现在宁愿用一些过重的言语激起这位巨人王的愤怒,也不愿看着对方两手一放事不关己的样子。 却没想到普拉姆依旧没有半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仍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边用小指抠着耳屎,边回道:“都已经过了万年时光,早些年的一些心思,差不多都消磨殆尽了。 现在嘛……你要说完全放下过去,确实不可能,对于那几个家伙,心头仍然有着一丝愠怒,也稍微有那么一点不甘,不过我要回到大陆的方法与代价太过沉重,不像那几个家伙,在这几千年时光里早就伏线千里,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场东风。 这种状态下,根本没法跟那几个家伙抗衡,所以我现在已经看得很开了,就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能活就活,活不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当你这万年的生命中枯燥而乏味,恐怕也不会想着什么永生。” 迟小厉目光陡然缩紧,普拉姆“情真意切”的话看上去像是在吐露心声,无论表情还是神态完全无懈可击,可谁又知晓这是不是一种天衣无缝的伪装? 这位巨人王,难道真的已经失去所有壮志,对于重生没有任何想法? 如果换做奥贝罗,迟小厉肯定一个字都不信,一只为了苟活不惜放弃身体,甚至连本命天赋都拱手送人的家伙,为了活着绝对不惜任何代价。 然而对于这位巨人王,迟小厉的认知实在是太少了,无论是正史记载,还是野史传说,都很难将一位上古时期的帝王勾勒出完整形象。 或许普拉姆真的如自己所说,万年时光早就消磨掉所有锐气与壮志,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因为无聊而找人胡侃的老头儿,告诉自己这么多秘密,也只是想找个倾诉对象。 迟小厉狠狠搓了下脸,卸下原本恭维的伪装,锐利的目光扫过汉子的脸庞,想要在那双深邃悠远、却又清澈异常的眼眸中找到一些痕迹。 “这种眼神才符合你,臭小子。” 普拉姆哈哈大笑起来,对于迟小厉的顶撞不以为意,甚至还竖起大拇指称赞。 对视半晌,迟小厉深吸一口气,郑重对着汉子深鞠一躬。 “这是对于您告知的情报的感谢,代表了我最诚挚的敬意。” 抬起头,迟小厉正视着普拉姆的眼睛,语气平淡道:“这算是晚辈最郑重的一次提问,希望您能如实回答,如果之后有所违背,就不要怪小子翻脸不认人了。” 汉子直接摆了摆手:“不用问,答案和之前一样。” 迟小厉嘴唇翕动一下,最终只是点点头。 已经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了,普拉姆就算有其他目的,现在也绝对不可能吐露出来。 迟小厉刚刚就是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普拉姆依旧想躲在暗处伺机而动,迟小厉不介意和他开诚布公的合作一次,只要这位巨人王的要求不过分——类似于重新君临王座的要求,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回归大陆是底限,迟小厉绝不允许摆平五神后,留下一个更大的隐患。 而他手中掌握的筹码有两个,一是自己,二是渊域。 普拉姆找到自己,不管是不是因为守护灵的认主,都注定他以后的计划离不开自己,与其心怀鬼胎最后撕破脸,不如在尚有共同敌人的前提下在一定范围内合作,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普拉姆是绝对不能回到大陆的,这段时间以来,迟小厉想到的最佳方案,便是将渊域送给对方。 他有信心能够切断渊域与大陆的联系,从此之后两个世界便互不相干,那边有普拉姆的族人,他想要继续当自己的帝王,就继续当,再不会有人阻止。 然而普拉姆甚至连商谈的念头都没有,直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结果只有两种,要么这位曾经的王者真的已经无欲无求,要么……他的计划远超迟小厉想象,或者说普拉姆根本不在意这边的提防,有信心随着事态自然发展下去——或者不着痕迹的沿着他的安排进展下去,任何反抗都无法影响最终结果。 第一种对大陆来说未必是好事,宣示着鹬蚌相争的计划彻底破产,五神仍旧只能自己解决。 至于第二种……对大陆来说,或许会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这两种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差别只在于对大陆的影响高低。 “希望您说的是真心话。” 迟小厉叹一口气,再次深鞠一躬。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 远处天空中飘荡着几片柔软的白云,衬托在蔚蓝的底色上,与迟小厉认知中的蓝天几乎毫无二致。 手腕上的温度更加高涨,体内魔力压制的很辛苦,犹如即将决堤的洪水,就要咆哮着肆虐开来。 迟小厉知道,差不多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最后一个问题——”(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八章 真假迷局,逆潮回溯 诺瑞城外,连绵起伏的阴山脚下。 皎洁的月光再一次顽强地从乌云后面探出头来,将银灰色的光亮洒满大地。 茂密的丛林中,偶尔响起几声野禽的嘶鸣,继而便是一阵猛烈的扑打与撕咬声,低矮的灌丛晃动不止。 最终,所有声音消失,整个世界都好像沉寂下来一般,只剩下一点极其细碎的啃咬咀嚼。 林地中央,最高大遒劲的古树上,一头身壮如牛的异变雷豹,正趴在枝头,静静享用自己刚刚捕获的美餐,两颗玛瑙石般晶莹的眼球,不时流露出警惕之色,不断逡巡着周围。 黝黑锃亮的毛发中,掺杂了一道道隐晦的银线,这些仿佛金属般的纹路,就是雷豹最得意的杀手锏,可以瞬间释放猛烈的电击,直接击昏甚至击杀猎物。 配合那难逢对手的敏捷速度,雷豹绝对是这片阴山脚下的顶尖猎人。 然而即便如此,在进食过程中,它依旧要保持足够的警惕,这片丛林还有比它更强大的猎食者,即便是在树上,也不能带给它丝毫安全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转眼间就从猎人变成猎物。 弱肉强食,小心谨慎——这就是最严苛的丛林法则。 “皇城还没有动静吗?” 旁边骤然响起一个声音,正在囫囵吞咽一大块肝脏的雷豹,全身毛发瞬间倒竖,差点下意识从树上跳下去。 将嘴里的东西迅速吐干净,雷豹警惕的扭过头,充满暴戾之色的眼眸中映照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个双足站立的种族,雷豹以前也曾捕食过好几只,威胁性很低,即便是借助一些奇怪的工具,也很难对它厚实的皮毛造成伤害。 不过作为猎物而言,这种两脚兽实在太过瘦弱,全身上下没有多少可以食用的地方,偏偏骨头还非常硬,而且血肉滋味并不怎么好,在它的捕食列表里,绝对属于最下级的食物。 除非食物匮乏严重,或者多次失手导致饥肠辘辘,否则雷豹不会将这种两脚兽作为考虑对象。 然而今天即便有了充足的食物,雷豹也不准备放过这个男人,敢在自己愉悦进食的过程中不知死活地打扰,甚至让自己做出了丢脸的举动,任何一点都足以让这个男人死无葬身之地。 压低身体,前肢几乎伏在地上,雷豹眼中涌现出强烈的杀意,死死锁定眼前两脚兽的身体,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人性化的嘲弄。 直到完全转过身来,雷豹才惊喜的发现,眼前的两脚兽似乎与以前遇到的那些干瘦的有所不同,身体十分肥大粗壮,身上还点缀着许多五彩缤纷的宝石,即便在树荫遮蔽月光的情况下,竟然能自己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种珠宝色,对于拥有部分灵智的魔兽而言,都具备极强的吸引力,很多魔兽甚至有奇特的收集癖。 雷豹眼中瞬间生出贪婪之色,这绝对算是意外之喜,那些宝石当然要得到手,至于这个远比普通两脚兽更肥美的猎物……说不定味道和会很好? 肥胖的男人这才像是注意到旁边虎视眈眈的猎手,两只小眼眨了几下,似乎才意识到危机降临,然后奇怪的伸出手,在嘴边比了一个手势。 雷豹顿时有些疑惑,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为什么没有转身逃走? 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羞辱,雷豹毛茸茸的脸上顿时狰狞无比,正要长大嘴巴发出长啸,下一秒,却感觉侧脸传来一阵猛烈的冲击。 四爪下意识抓紧树干,这才没有被惯性带到树下。 雷豹愣了半秒,有些僵硬的扭过头,却突兀出现一张近在咫尺的肥脸,差点吓得从树上掉下去。 “缺心眼呢么你?” 下意识张开嘴巴,就要将这张送上门的肥脸啃烂,结果脑袋再次中了一锤。 这一拳似乎比上一拳更带劲,雷豹只感觉眼前多了许多星星,整个天地好像都在摇晃。 “安静点,小猫咪,要是你再乱吼,或者想冒点电光,老子就一拳把你脑袋砸烂。” 总算恢复清醒,在看到眼前那张笑眯眯的脸,雷豹呜咽一声,心底的杀意烟消云散,扭头就要从树上逃走。 然而尾巴被攥住,难以抗衡的力量将他牢牢锁在树上。 “呜……” 坦坦图奇满意地摸了摸恭顺伏在地上的雷豹,眼神却望向远处的天空。 空无一物的枝头突然显现出人影,已经任命的雷豹身体猛一哆嗦,接着就被身上的手给摁下,连一声叫喊都不敢发出。 全身好像缠满阴影的男人,半跪在地上,“回大人,目标尚未出现。” “你们进去查看了吗?” “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只敢在皇城外围活动。” “蠢货,就不知道变通一下!” 身上那只大手的压力陡然增加,雷豹却不敢发出悲鸣,只能战战兢兢忍受着疼痛。 “哎呀呀,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人已经回来,就没有必要再噤声了,坦坦图奇干脆从树荫中站起来,一脸不悦道:“就凭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就算奥丁已经回来,也根本察觉不到!算了,再蠢也是我养的……辰家那边怎么样了?” 黑衣人再次一低头,恭敬地回道:“回大人,辰家三剑士仍旧在外围最前线,小的已经规劝过多次,结果都被训斥回来……他们似乎已经做好随时进城的准备。” “愚蠢!比你们还愚蠢!” 坦坦图奇变得极为暴躁,直接破口大骂:“让你们进去,是因为你们这些废物就算死了也没什么损失,可辰家那三个,在纳乌拉回来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的……迟小厉已经说的明明白白,这件事只能交给他解决,奥丁的实力远在贝努克之上,那几个笨蛋还以为自己能够一雪前耻?笑话,只会白白送死!” 黑衣人伏在地上,表现的恭顺无比。 作为波鲁什家族的死士,自然清楚家主发怒的时候该做什么——老老实实听着,不要有任何异议。 最可悲的还要数那只雷豹,坦坦图奇散发出的杀气,怎么可能是一只普通魔兽所能承受得了的? 此刻早已浑身颤抖,一股腥臊味在枝头散播开来。 黑衣人眼神瞬间闪过一抹寒意,坦坦图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正本事没有,只知道欺负一个畜生,有本事你面对奥丁也表现出这种杀意来?快滚蛋,多看一会儿就让人火大。” 黑衣人身子一躬,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将头伏在树枝上、全然不知刚刚躲过一劫的雷豹,突然感觉脑袋上的压力消失不见,还以为死到临头,身体猛颤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告饶的呜咽,却仍不敢抬头,只是用脑袋小心翼翼蹭着坦坦图奇的腿。 “算了算了,这里本来也是你的家,再忍耐一阵子,事情马上就结束了……” 坦坦图奇轻叹一口气,雷豹仍旧伏低着头,虽然不知道这个胖胖的男人讲了些什么,但从现在还活着的情况来看,大致也能猜到对方似乎要放自己一马,眼泪差点就要从眼眶里流出。 弱肉强食、依附强者,早就是刻在这些魔兽骨子里的自然法则,在确认对方是自己无法战胜的可怕猎手后,雷豹果断放弃抵抗,第一时间选择了臣服。 然而不等它表达进一步的忠诚,就感觉周围气氛一变,刚刚消失的杀气再次重现,甚至于比之前那次更为露骨恐怖。 雷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歪倒下去,过了两秒才传来沉重的落地声。 坦坦图奇早已顾不得一头畜生,眼神恐怖的望着远方,细腻圆润的双拳死死攥紧,甚至冒出几根青筋,本就够白的皮肤一下子如同蜡纸,没有丝毫血色。 “来了。” 远处天空中划过一道黄色的光,像是一枚夜空中最闪亮的彗星。 最糟糕的事态还是出现了。 坦坦图奇紧抿嘴唇,一拳狠狠砸在树干上,顿时将十人才能合抱的巨树砸出无数裂缝。 周围出现数道人影,打扮一样,身高也一样。 其中一个黑衣人汇报道:“大人,城中依旧没有消息……辰家三剑士已经进入皇城,其余同伴,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请您迅速撤离险地。” 坦坦图奇目光凶狠的瞪了出声的男人一眼,随即脸色一变,在背后身影显现前,像是野兽嘶吼般咆哮道:“你这混蛋要是敢在这种情况下把老子砸晕,所有人都得——” “吾等只是卑贱之躯,万不能与您相提并论。” 显现的人影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掌切在坦坦图奇脖颈上。 数道五彩斑斓的光芒闪过,原本作为坦坦图奇最后防线的魔法阵,像是豆腐一般被切碎。 作为坦坦图奇最不为人知的死士,新出现的男人,知晓自家主人身上所有结界的弱点,这种时候却不得不违逆命令。 “执行备选方案其三,将家主安全送到机械迷城。” 坦坦图奇像是睡着一般被放入一团奇形怪状的棉絮中,等人放入后迅速合拢,最终变成一个类似并拢河蚌的模样。 两个黑衣人默不作声地提起棉絮两头,在周围一众同僚的注视下,缓缓行了一礼,接着便消失在林间尽头。 “走吧,最糟的结果已经到来,迟小厉当家的没有回来,现在我们要履行曾经的承诺,完成最后的使命。” “波鲁什家族长青不倒!” …… 意识快速脱离梦境,迟小厉以一种极为清醒的状态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被火光照耀的洞壁,迟小厉面带愁容,拧了拧眉毛,缓缓坐起身,盯着摇曳的火光发呆。 脱离梦境的最后时刻,他将最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也从普拉姆口中得到了回答。 然而这个回答,既像是答案,又像是一个新的谜团。 ——时间长河,或者说这里的一段段历史,究竟代表着什么?伸出其中,能否真正映射历史,甚至因此造成影响? 既然普拉姆能够在时间长河中与自己见面,至少说明对方对这里有一定的了解,所以迟小厉很希望能够从对方身上找到答案。 第一段历史,大部分时间意识都不算清醒,所以迟小厉没有太多感同身受,即便看到少年兽人家乡毁于火海,心底也没有太多波澜。 然而第二段历史,是以一种完全“降临”的形式出现,作为“威尔·利普”在乌托邦行走,就好像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获得了另一个人的人生体验。 期间接触到了善良的渔村少年,正直仁爱的精灵医师,热爱人民的城主,这些本该只是作为历史影像的“幻觉”,却在迟小厉心中留下了一个个深刻的印象。 他们的形象饱满而生动,甚至于两位“友人”惨死,竟引发了迟小厉滔天的怒火,这种情绪在现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通常来讲,只有真实的东西,才能带给人强烈的情感共鸣,引发情绪波动,然而迟小厉又很清楚这里只不过是历史尘埃中的某一个片段,自己所见所闻都是早已注定的过去。 然而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威尔·利普惨死在海上,或者只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被渔民救活,那之后这些人的命运,会不会以另一种方式改变? 梅林给过一句警示,“不要沉迷或者试图改变历史,那终归只是过眼烟云”,所以迟小厉一直暗示自己眼前发生的片段,只是为了让自己探明神使和五神真相的“工具”,可以理解为一场互动式的话剧,在原有剧本走向已经确定的前提下,观众可以以一个旁观者,或者无关紧要角色的方式亲身参与话剧。 向普拉姆询问,也是为了印证心中的这份猜测。 然而普拉姆却笑了笑,给出一个令人迷惑的答案。 “历史总是由人创造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所经历过的未必是真的,你所质疑的未必是假的,界定虚幻与真实的法则,往往只掌握在你的心中。” “一只蝴蝶能够掀起一片滔天巨浪,一个念头,一个想法,未必不能推动逆潮回溯。”(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零九章 前夜 “如果不是打不过你,就冲这句话,老子非得饱揍你一顿。” 迟小厉毫无气势的小声谩骂,同时下意识护住心神,鬼知道普拉姆会不会听到什么,然后再把自己拉近梦里,真的狂扁一顿。 回过头,就看到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正惊恐的缩在墙角,注意到这边的视线,肩膀更是猛地缩了一下。 稍微有了一点回归“现实”的感觉,迟小厉没好气道:“樵山,你躲那么远干什么?难道我长得这么恐怖吗?” 老实的矮人铁匠抱住肩膀,一脸惶恐道:“从刚刚开始,你的表情就很恐怖,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东西……我想把你叫醒,结果刚凑过头去,你就晃了下脑袋,接着直接坐了起来,那个眼神……就像是饥饿的猛兽,要吃掉什么东西一样……” 顿了顿,樵山似乎终于有了些许安全感,见迟小厉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确认没什么问题,才小心翼翼从角落中走出来:“你不会、不会扁我吧?” “扁你?为什么要扁你?” 迟小厉目光一愣,随即想到先前那句无心的自言自语,不由失笑道:“那句话不是对你说的,是一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说的。” 大概是对普拉姆已经有了本能的警惕,说这话的同时,迟小厉又下意识检查起自己的精神,确定没有异常,才缓缓松一口气。 看起来先前的梦境已经耗费了这位巨人王极大的经精力,短时间内恐怕没法再出现了。 总有个人在脑子里窃听自己的感觉实在是有够糟糕,迟小厉宁愿那位巨人王从此一直沉眠,也不愿他冷不丁冒出来。 可惜这种愿望终归只能是奢望,迟小厉有种预感,下次再和对方见面,气氛多半不会像之前梦境中那么“其乐融融”了,迟小厉只希望两人不至于反目成仇,在五神之外,又给自己树立一个更难缠的敌人。 樵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才刚刚半夜,要不是迟小厉半夜突然闹腾起来,他现在还沉浸在梦乡中。 迟小厉让他继续睡,从山洞中走出去,随手在洞穴口留下一个结界。 当淡黄色的光晕在指尖浮现时,迟小厉便确认,自己已经恢复了巅峰状态,那种无法使用魔法的限制消失不见。 皎洁的月色让大地铺上一层银辉,在这万籁俱寂、百兽沉眠的时刻,迟小厉不由想起了巴布大陆的夜晚,万年之后的月景,似乎与万年之前没什么不同。 沿着山路一直向上,迟小厉不多时便来到山头,感受着温暖湿润的山风吹过,目光却怔怔望向远方。 从梦里醒来的一刹那,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普拉姆这个喜欢打机锋的混蛋,只留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解释,反而让他心中更加充满疑惑。 迟小厉甚至怀疑自己会直接从时间长河中醒过来,回到玛兰的那处宫殿,而在不久之后发觉自己被骗的奥丁便会怒火中烧的返回,与自己展开最终决战。 只可惜睁眼看到的只是樵山那张慌张的脸,迟小厉不知道这种“清醒”是普拉姆刻意为之,还是时间长河的规则所致,必须要经历完整段历史后才能回归现实。 在获知奥丁这几百年间不断挑战大陆最强者的原因后,继续探究历史已经没有更多意义,关于五神的隐秘,普拉姆那里的情报绝对比自己看到听到的更加详细,也更加真实。 所以迟小厉现在只想搞清自己继续留在这里的原因——其实原本他是想探究时间长河本质的,但被普拉姆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就知道这个秘密恐怕也涉及到那个自己尚且无法接触的“真相”,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只蒲公英从眼前飘过,迟小厉随手抓住,放在面前轻轻吹散。 看着那一个个小伞般的种子飘向远方,神情霎时间有些迷茫,“历史长河是无法依靠外力介入而发生改变,但凡有一个人物,哪怕一只蝴蝶、一粒沙子发生了改变,也很有可能对近乎无穷的时间跨度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 所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该是真正发生过的历史。 可若是如此,难道历史上真正的‘威尔·利普’,也是一位剑技无双的大剑豪?浮夸臃肿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锐猛的心,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踏上乌托邦,结果被倒霉的天灾险些淹死在海上……” 想到这种可笑的展开,迟小厉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然后便将这些无用的思绪抛诸脑后。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退一步说,就算威尔·利普真的是一位不为人知的至圣强者,断不可能被区区一些海兽弄得死里逃生,更何况自己接下来还要顶着这个身份去与奥丁决战,难道历史上的威尔·利普,还是一位魔剑双修的天才? 为了印证猜测,迟小厉瞅准身旁一株杂草,指尖快速划过半空,一道剑气凌空斩出,草尖部分应声掉落。 “果然,还是可以使用剑气……” 搓了搓指尖,迟小厉缓缓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体内的能量流动。 体内就像是有两条没有任何交集的大河,在各自河道内缓缓流淌,有时犹如一头狂暴的野兽横冲直撞,有时又会像一泓温顺的池水,不起丝毫波澜。 从小到大与剑术无缘的迟小厉,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魔法与剑气两种能量形态在体内和谐共处,那种微妙的感觉实在令人陶醉。 睁开眼睛,迟小厉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失笑道:“这就是至圣领域的魔剑士吗?好像也不过如此。” 嘴上这么说着,嘴巴却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 从之前的交战中,迟小厉确认自己能够使用曾经见过的诸多剑技,甚至连纳乌拉的空间斩也能完美仿制出来。 不,那已经不能用“模仿”来形容,虽然没有刻意凝集心神,但在每一剑斩出的刹那,迟小厉都感觉脑海中仿佛划过什么东西,对于手中斩出的剑技,好像一瞬间彻底领悟。 单纯的“模仿”和最终极的“学会”,两者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真正领悟到那些剑技的精髓,迟小厉甚至觉得即便回到现实,自己也可能故技重施。 当然,对于一个不到三级的低等剑士而言,即便脑海中有空间斩的施放方法,也根本没有能力去使用。 没能探明历史长河的疑点,也就无法搞清楚自己为何可以模仿其他人的剑术。 “可恶的普拉姆……要是再多一点时间,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就好了。” 迟小厉恨恨地捶了一拳,对于自己能够在时间长河中使用剑技,其实已经有所猜测,八成与“封圣”脱不了干系。 根据利亚与库曼的绝密档案,梅林就是他通过“封圣”才勉强战胜贝努克,而在此之前,任何一本历史古籍中,可都没记载这位千古帝师会什么剑术。 一个大魔法师突然莫名其妙能够使用最锋锐的神器,除非那把剑柄能够提供难以想象的魔力帮助,否则梅林只可能以剑术战胜对手。 一把剑柄,能够帮魔法师供给魔力,就不配称作一把剑了,用法杖称呼更加合适。 而普拉姆从始至终,都明确表示“封圣”就是他当年的主武器,一把强大的神剑,所以不可能从魔法层面提供任何帮助。 梅林的灵魂,似乎已经与封圣建立了某种联系,而直到最后迟小厉也未曾见过任何一个实体剑柄。 所以可以猜测,那把神器定然与传统意义上的剑有所区别,甚至于可能干脆没有实体,只以某种精神形态与主人沟通。 可惜现在无论迟小厉怎么感受冥思,也找不到那把剑的踪影,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却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迟小厉只能将这份疑惑压在心底。 反正按照普拉姆的意思,似乎只要能够完全唤醒三只守护灵,就可以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巨人传承,想来那个时候就能调动封圣了。 剑柄遗落在玛兰的角落,剑锋则是在渊域中不知名之地。 当剑柄与剑锋凑到一起,就会成为打开渊域的钥匙——并不是单纯意义上勾连两个不同空间的大门,而是能够解脱束缚五神万年枷锁的钥匙。 这就会造成一个死循环,如果想要战胜五神,最后恐怕就得依靠封圣的力量,然而封圣又有可能会成为让五神挣脱最后一道枷锁的破绽……迟小厉眉头不由蹙了起来,这把双刃剑,实在具有太大的诱惑力,让人又爱又恨。 如果真如自己所猜,封圣能够给使用者提供剑术辅助,即便是像自己这样对剑术毫无天赋的白痴都能成为剑道宗师,那这把剑如果落在纳乌拉这种本就是顶尖大师的手中,又会发挥出何种惊人的伟力? “‘封圣’的事情,等回去以后再找纳乌拉商量商量……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从黑域中脱困。” 决定把问题抛给专业人士,迟小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确定所有亟待解决的问题已经处理干净,剩下的几个,都是当下不重要或者不急于找寻答案,便干脆抛诸脑后。 接下来便将会是一场恶战,避无可避,所以现在干脆先养精蓄锐。 来到乌托邦已经接近两天,虽然以迟小厉强大的精神力,根本不会感到疲乏,但“威尔·利普”的身体终归只是一个普通人,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已经对肉体造成了一定损伤。 面对奥丁,任何一点细微的疏漏都会被无限放大,说不定最终导致失败,所以迟小厉阖上眼睛,手指轻轻点了两下,下方几百米处的山洞,便消失不见。 等樵山醒来时,看到外面截然不同的环境,恐怕会吓得原地跳起来吧? 短暂的惊慌,也比陷在神仙打架的绝地里强。 解决掉那些村民留下的隐患,迟小厉从怀里摸出三本外表破损不堪的羊皮书。 从梦境中醒来后,高文交给他的光球就变成了羊皮书,也不知道是受普拉姆的影响还是守护灵的苏醒,总之那层神秘的外壳已经消失不见。 只要这三本《创世之书》在自己手中,奥丁就会主动找上门来,迟小厉估摸着差不多清晨时分,对方就应该赶过来了。 所以留给他的空闲时间不多了。 迟小厉打了个响指,身体便软踏踏躺下,像是进入了酣眠。 另一个“迟小厉”则从胸口钻出来,拿起那三本羊皮书,想要探究一下这几本“日记”的奥秘。 羊皮书只有掌心厚度,粗糙的装订线是由某种纤细却又强韧的植物构成,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磨损的只剩发丝般纤细的芯,却仍旧牢固。 表面没有任何标明日记内容或者出处的备注,只是在右下角的位置歪歪扭扭写了几个方块字,迟小厉不认识,眉头刚一蹙起来,却愕然发现自己好像能读懂了。 方块字组合起来是“日记”二字,奇特的构型应该属于已经绝迹的巨人族,看起来普拉姆在这件事上没有隐瞒什么,这三本书的的确确只是出于无聊写的日记。 五神想要的是日记中隐藏的神器线索,迟小厉却对此毫不关心,他已经有一半了,至于另一半,下落也已经确定在渊域之中,不可能从历史长河里找到。 三本羊皮书拢共不过万字,迟小厉用了十分钟的工夫便全部看完,主要是其中的大部分内容毫无意义,都是普拉姆闲得无聊记下来的,其中甚至记下好几次因为误食了蘑菇而腹泻好几天的事,连出恭的详细过程都仔细记录下来,差点没气的迟小厉直接将书从中间撕开。 耐着性子翻遍了所有内容,迟小厉也没找到任何关于“封圣”的直接描述,这些日记更像是一种生活记录,至少迟小厉没找到与渊域有关的线索。 “或许秘密藏在书本身,而非文字里。” 迟小厉不准备把这几本书点着或者试试其他解析方法,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毁掉不迟。 看着远处夜空下的美景,迟小厉倏而升起一种淡淡的悲伤。 似乎无论明天的战斗结果如何,都阻止不了这座美丽的国度湮没在历史尘埃里……(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零章 三人犄角,攻心为上 清晨的微风拂过面庞,红彤彤的阳光已经带着几分灼热,预示着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躺了一夜,迟小厉这才坐起身,活动着各处关节,全身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最初坐山观虎斗的计划,现在看来恐怕不会如意,自己手中的《创世之书》,无论对提波休斯还是克格莫,诱惑力实在太大,甚至足以让他们两人放下彼此之间的算计,选择暂时联合起来。 这让迟小厉有些哭笑不得,他相信直到现在两人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已经被列为最高等级的对手,从昨夜风平浪静的态势来看,两人并没有如自己所愿打的你死我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达成共识,今天注定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恶战。 “也罢,反正无论哪个都不能留,这下子一块过来,倒是省心了。” 嘴上这么安慰几句,迟小厉心情才变得好起来,就是不知道樵山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在发现去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自己还消失不见后,肯定会惶恐一段时间。 至于以后……该怎么生活还是要怎么生活,自己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粒不起眼的尘埃,因为机缘巧合才来到这个时代,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场梦,过上几年,就会被遗忘在脑后。 当然,这已经是最美好的祈愿。 一想到乌托邦的结局,迟小厉就不由得黯然伤神,这里的居民是那么淳朴,贵族彬彬有礼,却要遭受灭顶之灾,而且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历史潮流。 只是不知道这里最终是毁在双方交战中,还是被提波休斯诡计得逞。 历史上的乌托邦,毁灭的原因应该是后者吧?总不可能真有一个威尔·利普能够和提波休斯分庭抗力。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奥丁,应该正处于最巅峰阶段,即便为了维持寿命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实力也应该远比万年之后遇到的那个老头子要强。 虽然因为“封圣”获得了能够使用剑气的能力,迟小厉仍旧不觉得这场战斗自己会有多少胜算,对方可是被普拉姆看中的后辈,各方面条件都可谓拔尖,加上又享受五神“无微不至”的关照,无论外部条件还是内部因素,都是得天独厚的妖怪。 更遑谈还要加上一个狄叶忒部分灵魂化身的克格莫,同时面对两人联手,迟小厉还未开战,就已经感受到一股窒息的压力。 不过压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整个晚上的心态调整,让迟小厉从未有过如此清醒,除了这具身体的使用仍不算默契,与自己原本的身体还有一定差距之外,其他各方面都算是调整到了巅峰。 迟小厉很想知道,当自己同时能够掌握魔法与剑术时,全力以赴的场面该是何种壮观。 只可惜这里没有旁观者,也无法用魔法将画面记录下来,以后向芙蕾雅和莉莉她们吹嘘都没凭证,无法亲眼观瞻自己的雄伟背景,确实让人充满遗憾。 万里无云的天空下,视野变得极好,即便不用魔法加持,迟小厉依旧能够望到很远的地方。 在地平线附近,葱翠连绵的山脉尽头,似乎有一些格格不入的红色,显得十分碍眼。 迟小厉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一起,没想到一夜疾行,已经拉开了这么远的距离,青林堡地下的腐植魔法竟然能够扩散到这边,速度实在是有些超乎预料。 从普拉姆的介绍中,已经知道这种魔法是以那位魔帝的本命魔法为基础,无论破坏力还是传染性都极为惊人,如果不是即将有一场恶战,迟小厉很想近距离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破解之法。 毕竟后世的献祭大阵完全没有如此恐怖的效果,最多只是能够抹杀和吸附灵魂,如果当时在盖亚遇到的结界具有这种危害,说不定整个王国都要毁于一旦。 明明万年之前的结界已经具有如此恐怖的效果,万年之后却舍弃了这种威力,迟小厉不相信五神会有悲悯之心,因为原版献祭大阵太过血腥无情而置之不用,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祂们不得不放弃这种大杀器。 谁也不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也没人能保证五神以后不会再用这种东西,哪怕是为了将来面对冥,也要尽可能找到应对方法。 祂的腐植魔法,远比死灵魔法破坏力更强,传播速度更快,传染性更高,而且具备可怕的同化效果,似乎只要不依靠强大的外力阻止,就能无限繁殖下去。 强如高文这种至圣强者,在被腐植魔法感染后,依旧没有任何抗衡手段,最终只能慨然自戕,以保持最后的尊严。 迟小厉是很佩服这种敢于自杀的勇者的,但绝对不想自己相熟之人——尤其芙蕾雅、莉莉这些几乎认定为家人的亲人,将来也有和那头龙一样的下场。 就在迟小厉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趟,采集一些标本回来研究时,一阵山风拂过,带来一丝泥土的芬芳,同时还有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血腥味。 迟小厉只能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背对着朝阳看向山坡尽头。 树林依旧郁郁葱葱,不时有鸟鸣声在林间响起,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自然。 然而迟小厉知道,已经有两个不速之客到了。 “出来吧,咱们这种层级的战斗,就别藏头露尾了,也不嫌丢人。” 懒洋洋的声音从山顶传来,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很快显现出两个人影。 左边的人已经见过好几次,迟小厉对他没什么兴趣,所以更多精力落在右边那个眼睛像柳叶一般狭长的男人身上。 “啧啧……别说,还真有点像。” 从普拉姆的水雕上,迟小厉已经见过五神的面容,按照这位巨人王的话来说,对于他们这种层级的神明,外貌已经无关紧要,只要心有所念,就可以变化成任何模样,所以这些外表只不过是一些虚假之物。 但五神同样也是心高气傲之辈,所以即便能够随意改变外貌,心中的骄傲也不会让他们以假面示人。 所以以后如果见到这种模样的人,不用怀疑,绝对就是他们。 而眼前的男人,脸上挂着温和笑容时让人如沐春风,明明腰间长剑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可整个人却偏偏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学者风貌,仿佛天生就平易近人,很难生出敌对或者警惕之心。 当然,这种诡异的感觉对迟小厉自然无效,他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男人的五官端详,就像是在欣赏一件新奇的物件,不多时点头品评道:“还是有一点差别的……狄叶忒更加魁梧一点,五官也更为立体挺拔,你就显得稍微瘦弱,面貌也更加清秀,最重要一点——脸上没有那份睥睨世间的霸气。” “狄叶忒”三个字一出口,提波休斯与克格莫脸色同时有了变化,只不过两人的表情截然不同,一个眼中杀意大盛,如果能够凝成实体,迟小厉毫不怀疑自己会被万箭穿心;另一个则是充满忌惮,表情中似乎有些犹豫不定。 两人的表现皆在迟小厉预料之中,当下心中已经有些窃喜,盯着克格莫那张阴寒的脸,拱手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境统领,克格莫大人吧?” 克格莫视线比之前更加冰冷了几分,仍旧沉默不语,似乎想要听听这个男人接下来要讲什么。 一旁的提波休斯却已经警惕起来,从对方笃定的语气,以及轻松自然的神态,看不出任何欺诈之色,就说明他很有可能真的见过几位大人的模样。 无论是从那些拓片,亦或者极为罕见的描摹本,都不是常人所能见到的,即便那些略有些难缠的“巨人崇拜者”,手中也没有五位大人的完整模样。 “威尔·利普”的身份再次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加上先前连续两个分身陨落,南部计划一再受挫,眼前的男人愈发让他感到忌惮,甚至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想到先前接到的“神启”,提波休斯便知道不能任由这个男人胡言乱语下去,天知道他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说不定就会坏大事。 虽然克格莫也是精明诡谲之辈,不会随便受到旁人蛊惑,但若是男人恰好掌握他的弱点,克格莫为了自己的命,很有可能会临阵反戈。 虽说即便如此自己也不会虚了对方,但一切脱离掌控的事态都是提波休斯所不喜的,如果有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不确定因素,也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好在眼前的男人就算如何能说会道,也不可能是自己这个活了几百年、早就见过无数诡谲人心的老祖宗对手,想要在言语上占得便宜,再修炼几百年吧。 “克格莫,不要听这个人的蛊惑,你我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你想要晋升最后的神域,就离不开那几本书里的东西!就算你我终有一战,眼下也不能被这种黄口小儿占了便宜,无论他如何离间,都只要当成狗屁放掉就好。” 提波休斯不提直接出手,这种情况下,率先提出话头者,肯定是要以身作则,虽然克格莫还没成长到自己无法应对的程度,但这样一个继承了人王诡谲心思的阴谋家在自己身后,终归不是什么令人安心的事情。 所以除非自己愿意主动出手,否则眼下的主动权,还真只能落在对面那个男人的手里。 克格莫没有回答,只是用微翘的嘴角表达不屑。 “喂喂,当着别人的面儿还说悄悄话,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啊。” 迟小厉粗拉着嗓子抱怨,右手轻轻点在自己下巴上,故露沉思状:“让我猜猜你们偷偷说了什么……不外乎是旁边那个家伙让你别听我故弄玄虚,如果有可能,当然最好直接动手。 可惜你们两个人互相之间都有猜忌,谁都不愿意真正先出手,都知道最早冒头的那个最吃亏,都是聪明人,所以还就只能继续听我说下去……” 提波休斯表情略带嘲弄,前踏一步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手?” 迟小厉立马摆手,露出一副惊恐模样:“别别——您还是别拿这种幻象吓唬人了,你看这下子被我识破,还引得人家东境统领心中生出一层隔阂。” 克格莫表情不变,只是瞳孔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神色,虽然仍旧站在原地,却似乎与提波休斯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个金发男人的话确实让他心中震动不已,经此一提,才悚然发现自己一路提防的竟然是一个几乎能够以假乱真的分身。 当然,这种程度只是一点障眼法的小手段,真要想据此发动突袭,克格莫有信心能够瞬间察觉,最多只是落一个先机。 让他不满的是对方的态度,竟然用这种魔法敷衍自己,确实如同金发男人所说,两人之间的隔阂不可阻止的加深了许多。 “这才对,作为神使就该少说话,更不该作出一些装腔作势的威吓。” 见提波休斯已经面色铁青,却依旧不敢轻举妄动,迟小厉心头大快,之前败在老头手下的阴影也消散一空。 不论眼前的奥丁实力是如何,单就心性算计而言,根本就不是万年之后那个心机深沉的老头的对手,也难怪坐拥如此好的天赋与资源,最终却只能沦为五神的打手。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是对方故意表现出的假象,就是为了麻痹自己,迟小厉也不是愣头青,稍微高兴了一阵,便重新冷静下来,心境再次变得古井无波。 “你的身份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么多年藏拙,还是免不了被人家找到,现在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迟小厉瞅准了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自然要死命下手,克格莫表现的漠不关心也不要紧,总归会有让他动容的时候。 “你身边这个家伙,是一条可怜的走狗,上古时期想要取代自己的王,结果费尽心机,最终还是落得一个奴才下场,这样的人没什么好怕的。” 迟小厉嘴角一扯,不顾另一边的杀意,脸上带着一抹充满蛊惑的笑容:“我们其实没什么矛盾,却有共同的敌人,就此结盟如何?”(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一章 成功离间 克格莫斜睨着眼看过来,脸上的讥讽之色不言而喻。 迟小厉挠挠脸,这些古代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猴精,忽悠起来可比后世难多了,不给点实际好处根本不上当。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迟小厉将手从怀中抽出来,对面两个人眼神瞬间就变了。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创世之书》。” 迟小厉对两人的表现很满意,提波休斯虽然保持着表情不变,但飘忽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真实想法,或许是在考虑自己拿出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至于克格莫,几乎毫不隐藏自己的贪婪,瞳孔快要缩到针眼大小,胸口剧烈起伏,如果不是身边两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现在恐怕早就压制不住心中的欲望冲上来抢夺了。 毕竟事关自己的生死,换做谁来也很难保持镇定,提波休斯的手段他肯定已经见识过了,两者之间存在着不小差距,要不是前者忌惮逼急了会让他采取过激手段,干脆直接来个自爆,在见到迟小厉之前,就直接将他拿下了。 迟小厉就是要抓住克格莫迫切想要脱身自由的愿望作文章,在无法探明提波休斯虚实的当下,能够找一个炮灰顶在前面试探,自然是再好不过。 “假的,不要被他骗了。” 提波休斯突然冷笑起来,面露嘲弄地看着这边:“《创世之书》都带着封印,等闲之辈根本无法解开,想想你自己身上的那本……哼,只不过是最低级的离间计。” 克格莫目光陡然凝重起来,《创世之书》本体究竟是什么样子,他确实没见过,身上只有一个被光团包围的封印,上一代统领传给自己时就告诉他,这层封印无法打破,除非等到“有缘人”出现。 克格莫尝试过很多次,最终才沮丧的确定自己不是老统领口中的“有缘人”。 不过今天这个身份神秘的金发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手中拿着的羊皮本就是真正的《创世之书》,克格莫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的,但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离不开那些羊皮。 那是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克格莫清楚这只是一种错觉,根本没有任何气味或者气息从羊皮纸上散发出去,可他就是下意识认定,男人没有骗自己。 这或许就是常年贴身携带宝书所给予的直觉,即便提波休斯见识广博,在这件事上肯定也不如自己。 迟小厉一脸同情地看着提波休斯,然后满意地冲克格莫点点头:“他不信不要紧,你相信就好。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把这个烦人的家伙干掉,《创世之书》就是你的了,并且我能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想要把你抓回去献祭。” 提波休斯脸色已经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男人有恃无恐的表现,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尤其看到克格莫真的生出了几分犹豫,就差不多能够确定,他手中拿的就是真品。 只不过提波休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本该被巨人王设下的牢固封印,对方是怎么破开的? 难道他真的与“巨人崇拜者”有关? 可这也不对,那些血分少的可怜的垃圾,怎么可能与普拉姆的封印产生共鸣?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能解开封印,那个人只可能是自己! 提波休斯开始产生了各种猜测,另一边,克格莫却缓缓闭上眼睛。 “我怎么能确认那本书是真的?而且我不信你会这么好心将东西送给我。” “不是好心送给你,我的要求刚刚已经提过,大不了再重复一遍——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仇怨,你为了活命,无论过程如何,最终都免不了与这个家伙一战,我的目的就更简单了,就是为了阻止狄叶忒他们几个老家伙复活,至于采用什么手段,全看哪个更方便更容易。” 顿了顿,迟小厉掂了掂手中的羊皮书,对面两人的视线也跟着上下起伏,不由失笑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毁掉这些羊皮纸,可惜我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里面藏着什么玄机,所以就懒得动手……而且我担心万一操作不当,反而会造成意想之外的后果,到时候反倒帮人家一个大忙。 所以羊皮书暂时我就不动了,你要是想要,可以等解决掉旁边那个家伙以后慢慢研究,这样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用担心会有哪个阴暗的角落突然冒出一个人。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他几种办法,包括杀掉你在内。” 克格莫眼神瞬间犀利起来,迟小厉压了压手,“不要这么浮躁,我既然说出来,就代表不准备使用这种方法,毕竟现在你和这位神使已经碰面,如果再要对你动手,可能会逼迫你跟他合作,倒不如直接将眼下的问题源头干掉,这样皆大欢喜。 你可以继续当自己的土皇帝,快快乐乐过完百年,我也不用再担心五神复活。” “你和祂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 “这个不在交易范围内,所以恕我无可奉告。”迟小厉耸了耸肩。 提波休斯站在一旁,心里已经焦躁万分,克格莫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变化,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已经快要被威尔·利普说动了,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恐怕真的要面对两人联手。 如果只是简单的一对二,提波休斯不会有任何忌惮,他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在半天之内将两人全部杀掉。 然而问题是现在《创世之书》全部落在对方手中,那个男人还掌握着能够解除封印的能力,这一点是提波休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这就代表男人可以在最后关头毁掉那些羊皮纸,就算自己出手阻拦,也未必能够全部抢救下来。 但凡缺少一部分,就有可能无法拼凑出那把钥匙的下落,自己的行动就将彻底宣告失败。 除此之外,克格莫也是必须要带回去的,有准备的前提下,提波休斯可以保证他绝对无法在自己面前“自尽”,将灵魂灼烧一空。 可万一两人联手,就无法保证安全了,万一这个狡猾的男人还有其他后手,到时眼看不妙先把克格莫杀掉,自己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动手也不是,劝诱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所有砝码和主动权都掌握在对方手中,对于提波休斯而言,这种憋屈感是前所未有的,以往遇到的所有对手,哪个不是臣服在自己强大武力前,别说正面冲撞,就连一点抗衡之心都不敢有。 唯独这个身份至今神秘的男人,甚至连五位大人都十分重视,狄叶忒大人传回的指示依旧语焉不详,似乎连他这位暂时掌控命运权柄的神明,都看不透这个男人的来龙去脉。 提波休斯就想不通了,不过才过了百年时间,大陆上怎么就会出现这样一个不稳定的炸弹? 提波休斯咬牙切齿的同时,克格莫心中同样思绪纷呈。 不得不说,对面男人对人心的掌控之绝妙,实在是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他认准了自己最忌惮的事情,所以一直拿最具诱惑力的条件蛊惑自己。 即便知道这背后可能潜藏着更大的阴谋,可偏偏自己生不出太多拒绝的心思,如果不是忌惮提波休斯的实力,他早就答应下来。 男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和提波休斯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除非提波休斯愿意背叛自己的神明,否则一定会将自己的灵魂带回去。 克格莫可不会天真的相信提波休斯的鬼话,如果自己和那位人王合并,同化之后绝对不会再有“克格莫”这个人格的存在。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确实给了自己几近绝境的现况提供了一丝崭新的希望,但如果不能将他身上的一些疑点全部排出,克格莫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答应。 “提波休斯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凭什么能够确定,杀掉他之后,不会再有新的神使出现?” 迟小厉表情不变,心底却已经乐开了花。 既然克格莫使用精神力与自己交流,就证明这位东境统领已经彻底动心了,计划差不多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只是将他心底的疑虑与忐忑消弭掉,两人之间的联盟便算是正是建立。 “提波休斯只是他这一世的化身,其本名为‘奥丁’,原本是巨人王最得意的弟子之一,结果为了自己的野心,而背叛了曾经的主上,结果到头来还是只能沦为其他人的鹰犬。” 这些情报迟小厉说的毫无压力,也不准备掺杂什么虚假线索,反正自己以诚相待,对方应该也不会傻到询问来源,至于最后会不会完全相信,就看这位东境统领的心胸与智慧了。 “他是巨人族?” 克格莫眼神出现了些许变化,明显为这个情报感到震惊。 “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够使用如此繁多的魔法?最强大的巨人,可以完全变形成其他种族,不单单只是外表变化,甚至还包括生理上,所以不要为巨人能够使用魔法感到意外,这也是他能够施展那么多不同属性魔法的原因。” 克格莫将信将疑,迟小厉感觉他应该已经相信了大半,便继续讲道:“至于你说我为什么能保证不会再有人找你,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五神真正能够信任的神使,只有奥丁一个。 其他人要么接触不到核心,要么实力低微,根本无法对你造成困扰……奥丁就是他们行走大陆的使徒,你可以看成是代行者,只要将他解决掉,就相当于斩断无神的臂膀。 想要再培养一个跟奥丁相同的神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找到了好苗子,也不知需要耗费多少岁月……等到第二个神使出现,你恐怕早就作古,尸骸都腐烂掉了。” 这话说得足够露骨,迟小厉却相信不但不会让对方感到不适,反而会生出几分欣喜。 这种命运被掌握在其他人手中的感觉实在是有够糟糕,艰苦的童年将这个道理刻印在迟小厉脑海深处,所以他再清楚不过,对于克格莫而言,幸福的老死绝对算是一种美好理想。 很久没有传来声音,迟小厉知道对方已经在做最后的心理挣扎,所以准备再加一把火,让它烧的更旺。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前提肯定都要活下去,并且是以独立自主的人格活着,一旦被狄叶忒吸收……你应该有自知之明,面对一位神灵,你不会有丝毫抵抗之力,到时候后作为‘克格莫’的人格,也将彻底消失不见。 所以眼下和我合作是天赐良机,我对这些羊皮书没兴趣,唯一的作用只是将提波休斯引过来,只要将他解决掉,这些东西全部送给你,而且还能让乌托邦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这样一个美丽的国度,要是就此毁灭,实在是太不值了。” 从克格莫假借提波休斯之手,将其他三个统领解决掉,迟小厉就猜测这位东境统领恐怕也继承了人王的野心,想要让这个国度恢复君主制,自己成为说一不二的君王。 他要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乌托邦,而不是一片了无生机的汪洋。 仍旧没有回应,克格莫脸上的表情也和之前一样,迟小厉嘴角却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我想好了,只要那几本书,解决掉这个人,然后就此远去。我能保证你可以自由自在活完这一生,两百年之后我会再回来,到时候这里变成什么样子,就与你无关了。” 眼看男人脸上露出了危险的笑容,提波休斯心中警钟大躁,知道再不开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不得不咬紧牙关,退让一步,将最后的条件提出。 克格莫目光一凝,缓缓扭过头,脸上似乎现出几分犹豫:“我凭什么相信你?” “血脉契约,如有违背,身死魂灭。” 提波休斯手中当即浮现一道血色魔法阵,然而不等他继续下去,瞳孔骤然紧缩。 克格莫下意识就要拔剑,出现在身旁的男人却扔来一样东西。 “作为诚意,这个先给你了。” 看着克格莫手中的羊皮纸,提波休斯心情顿时坠到谷底。(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二章 乌托邦的陨落(一) 僵持的格局,似乎从这一瞬间开始打破。 前一秒还相对平稳的局面,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 留在原地的只有脸色铁青到极致的提波休斯,左前方十米处的克格莫,只剩下一道虚影,迟小厉也从原地消失不见。 伴随着一阵金鸣相交的连串声响,距离三人所处位置百米高的空中,克格莫苍白的脸色显现出来,同时出现在他身边的还有一只瘦骨嶙峋却遒劲有力的勾爪,在距离他咽喉不足两公分的地方停住。 留在地面上的提波休斯缓缓消散,新出现的这个才是本体,然而此时这位面容阴翳的男子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就是因为那把横空出现的长剑,妨碍了他一举拿下克格莫的最好机会。 “迟暮——” 提波休斯瞳孔骤缩,南方的两道分身并未成功与他汇合,所以没能将这个男人的剑术特色全部传回,然而凭借着顶尖强者的直觉,他依旧敏锐察觉到这一剑的不同寻常,几乎霎时间便放弃继续尝试的想法,身形一闪很快后撤百米。 迟小厉并未真正出剑,在提波休斯后撤的同时,也一把抓住克格莫朝着相反方向逃去,落到地面上迅速松开手,皱着眉头看向正在不断吐血的东境统领。 刚刚电光石火间发生的激战,实在是太过凶险,罪魁祸首便是这个白痴,竟然直接对提波休斯本体发动突袭,这种无异于自杀的行径完全出乎迟小厉预料,险些就要动用空间魔法强行将他截留。 不过在万分之一秒内,迟小厉便猜到了提波休斯的真正目的,不由恨得牙根痒痒,可偏偏还是要去救他。 毕竟这人死不死确实无关轻重,但绝对不能落在提波休斯手中,万一对方有什么法子将他的灵魂直接拘禁,之后哪怕自己战胜奥丁,也不可能从他手中将残魂留下。 一旦狄叶忒融合了完整的灵魂,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但至少不会是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自己能够使用魔法这件事,暂时还是要作为秘密武器保留,在最意想不到的时机突然发难,才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如果只是为了救一个一心想要试探自己的混蛋,总归有些得不偿失。 好在自己所掌握的无数剑技中,从不缺乏极擅敏捷的类型,速度虽然比不上转瞬即至的空间魔法,但在绝对的时间单位面前也相差不远,成功在提波休斯接连三道凶狠魔法砸下后,将受伤不轻的克格莫救下。 “这是最后一次让你任性,如果你仍旧不相信我,大可以就此离去,或者干脆一点自尽,就是不能落在他手里……再有一次类似的试探,我会亲手将你干掉。” 迟小厉话语中充满寒意,眼神更是一片冰冷,克格莫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抹了抹嘴角,咧嘴笑道:“不会再有下一次,《创世之书》不管是不是真的,我总归能够确定你真的是要阻止他和那几个混账神明,这下子我们目标一致了。 放心,如果后面你我二人联手都打不过他,我会在必要时机直接自杀,不用你动手,我宁死也不会落到他们手中,与其成为没有意识和理智的所谓神明的一部分,不如保持自由身死掉。” 虽然嘴上一派轻松,但真正活过来,克格莫心里还是有一些后怕。 就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 如果威尔稍有犹豫,意志没有那么坚定,或者实力不足以对抗提波休斯,那他先前的试探就无异于自杀。 这一步确实惊险无比,但克格莫想要彻底信任这个神秘的男人,就必须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如果男人怀有二心,那即便暂时联合,最终也会分道扬镳,自己的下场未必会有多好。 再或者他即便有心援救,也因为实力不济而导致最终失败,克格莫也只能认命,因为就算建立起足够的信任联盟,实力不够也只会让联手成为笑谈,只不过是早晚成为对方傀儡的问题。 好在这一步险棋算是走对了,自己受点伤没什么,在提波休斯近乎发狂的全力攻势下逃生,这种代价甚至可以算得上意外惊喜。 至于威尔的实力,克格莫也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总的来讲就是“深不可测”,至少他自认剑术出神入化,却连对方那诡谲多变的剑气根源都摸不清。 按理来说,一个剑士最多只可能拥有一种先天属性的剑气,这是剩下来便固定的,之后才能按照自己所长一步步登高,当步入剑圣行列后,寻常铁器已经无法满足使用,就可以开始找寻适合自己的秘剑。 许多剑圣终其一生,却也无法找到一把合适的佩剑,其原因就在于自身剑气属性太过稀有,虽然应敌时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缺点便是很难找到相宜的兵器。 没有秘剑的剑士,就相当于缺少了左膀右臂,一身高绝剑术最多只能发挥出七八成,有了完全匹配的秘剑,自然如鱼得水,往往能够发挥出超过自身巅峰的强度。 然而威尔的剑气就像一个大熔炉,那一瞬间的工夫,克格莫至少抿出不下三种不同属性的剑气。 一个剑士或许可以身兼如此多异属性剑气,可以将其解释为千年一遇的天才,却绝对找不到一把能够跟不同剑气兼容的秘剑。 所以那把看上去十分鸡肋的装饰剑,恐怕别有洞天,说不定是一把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不世出的神器。 也只有拥有这种顶尖神兵的强者,才敢于公然与五神叫板。 克格莫不由为自己明智的选择感到庆幸,如果先前稍有犹豫,或者答应提波休斯的条件,无论最终谁胜谁负,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最起码还能拼一个希望,克格莫顿时感觉身上的伤痛变轻了。 迟小厉当然猜不到这短短几秒内,旁边的东境统领脑子里究竟闪过了多少东西,只是看看他逐渐坚定下来的神情,缓缓点了点头,接着用精神力传道:“提波休斯还未展现全力,接下来不要轻举妄动,见机行事。” 克格莫眼神瞬间凝重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远处——难道先前对自己下杀手的时候,他都没有全力以赴? “不用怀疑,我跟他打过交道,这人刚才最多只展现出了七成实力,千万不要被他现在的表情所迷惑。真正的奥丁,绝对是一个心思缜密、喜行不于色的老狐狸。” 这一点克格莫倒是极为认同,他自认就算是头脑敏锐之辈,心计也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否则也不可能安然度过这么多年,还秘密掌握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情报。 可是在面对这位神使时,随着接触时间延长,克格莫便越发感到惊恐,对方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上看好像不深不浅,然而当你不小心踏错一步,就会被无边的深渊所吞没。 就像先前自己被救下时所表现出的狂躁,看上去好像天衣无缝也极为自然,但克格莫不相信以提波休斯的智慧,预示不到这种结果。 别忘了,对方身后可是那几个恐怖的家伙,如果真是心思单纯之辈,怎么可能成为祂们最信赖的仆人? 克格莫深吸一口气,眼神捉摸不定地看着前方,声音渐渐恢复平静:“我恐怕跟不上你们的步伐,为了避免拖后腿,我会尽量躲远一点,看看能不能牵扯他的心神……当然不会超过太远,否则我相信我会很快死掉。” 迟小厉不着痕迹地点头:“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跑的时候小心一点那些红色的区域……就是视野尽头能够看到的那些玩意儿,你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吧?” 克格莫后背顿时有些发凉,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抽了两下:“那两个家伙就是在我面前被‘红色’吞噬的,然后就变成了两个恐怖的怪物,面对它们我甚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原本我以为你和高文难逃厄运,却没想到高文死了,你活了,临终前竟然还把书交到你手中,这是第一次出现在我预料之外的事情,所以那时候起,我才生出了一丝想法。” 既然已经建立了足够信任的联合,克格莫不介意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开诚布公,也可以更加表明自己的诚意。 提波休斯仍旧站在远方,并不是留下一个虚影,而是不知什么原因暂时不动,克格莫心头不免生出一丝不安情绪,不过看旁边的男人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这才耐下心来继续等待。 这种情况下,先动的一方未必会占得便宜,克格莫既然决定孤注一掷,就不介意将赌注全部压在旁边男人的身上。 “你好像很清楚那种献祭魔法,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克制办法?” 迟小厉一边揣度着提波休斯按兵不动的用意,一边答道:“‘腐植魔法’——这是魔帝的本命魔法,乌托邦遭受的侵蚀,有一部分的根基就是这种魔法,可以腐化操控被卷入者的肉体和意志,暂时找不到解决办法,否则高文当时也不用死。” “连你也防不了?” “如果是我本人,肯定不会被那种东西卷入,就算卷入,我觉得也有办法解决……可换做是你,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解决办法当然有,迟小厉不相信凭借自己的医术加上空间魔法,还解决不掉一个小小的腐植效果,不过有些话现在不能说的太明白,要是给了这位东境统领不该有的自信,万一到时候沾染上,自己该不该暴露会使用魔法? 对于克格莫这个人,迟小厉没有太多好感,一个能够冷血到为了自己苟活而背叛同伴的家伙,就算有可怜之处,也不值得太多同情。 不过眼下克格莫作为掣肘奥丁的重要一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意外的,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万一那些献祭大阵有能够直接剥夺灵魂的效果,不等自己出手搭救克格莫就已经被带走了,到时候可就由主动变成被动,身边缠着一个奥丁,还得满世界找克格莫的下落,处境绝对会变得无比艰难。 克格莫牢牢点头,心里对那些红色血肉的警惕更甚了几分。 “不好——他在等那些东西过来。” 迟小厉瞳孔一缩,终于察觉到天边那些红色蔓延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许多,这才意识到对方的真正目的。 克格莫悚然一惊,眯起眼睛望向四周,结果便发现四面八方的地平线上,不知不觉间似乎都出现了令人感到厌恶的红色。 “看来是想关门打狗,这下子原来的计划泡汤了。” 威尔轻快的语气,让克格莫原本焦灼的心情很快放松下来。 既然这种情况下,对方都没有任何惊慌或者凝重,就证明眼前的场面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至少算不得什么绝境。 迟小厉自然是一点不慌,哪怕最后地面上到处都是那种玩意儿,大不了就在天上打,虽然空战通常都是魔法师最擅长的领域,“剑士”在这方面不应该太擅长,提波休斯多半也是这么想的,但自己可是一个“魔剑士”,现在就算用无所不能来形容都毫不为过,说不定到时候就可以利用这种心理做做文章。 当然,眼下的场景自己应该表现出一点点焦虑,这样才符合一个面临意外险境的剑士该有的心态。 “也不知道樵山那些平民现在怎么样了……” 来到乌托邦后也遇到了不少人,但到现在为止似乎就剩下矮人铁匠他们几个还活着,一想到这里迟小厉就不免黯然,也不用刻意伪装了,那种淡淡的忧虑无声散发出来。 克格莫却有些懵了,明明先前还表现的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怎么现在一下子变了脸?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意外? 敏锐而警惕地探查着四周,结果不经意间竟然真的发现了一道隐晦而微妙的气息。 就在克格莫准备探明那股气息的来源时,一股巨力猛然拍向自己肩膀。 当身体飞出去的刹那,一道红色尖刺拔地而起,强烈的腥臭味几乎贴着克格莫脸颊呼啸而过……(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三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 只不过稍稍失神了刹那,竟然就被那些红色血肉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了近处,还好迟小厉一直密切监视着周围百米范围,尤其脚下的山体,更是很容易被忽略的漏洞。 结果没成想真的发现了异常,迟小厉也顾不上更多考虑,确认那些危险的气息目标正是克格莫后,便第一时间用力踹了出去。 克格莫明显愣了一瞬,不过当红色尖刺破土而出的刹那,脸上便浮现出一丝苍白,眼中的不满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十分诚恳的谢意。 “别松懈!” 克格莫扮猪吃虎了这么久,连同高文在内的其他三境统领,竟然一直没有认清他的真实实力,自然不是真的猪。 有了前一次教训,在迟小厉出声提醒的同时,克格莫腰间长剑已然出鞘,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似乎产生了扭曲,一股异常的飓风骤然拂过山顶,化作一把把尖锐的钢刀,将克格莫背后钻出的数根红色血肉蔓条斩断。 迟小厉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观赏着克格莫的表演,直到后者连斩十二根蔓条,终于显现出力竭的疲态时,迟小厉才不得不出手“帮忙”。 狂风扫落叶般将地下剩余的藤蔓连根挖出,看着那些断成无数截却仍在兀自扭动的恶心血肉,迟小厉皱着眉头,又多耗了几剑,彻底将血肉清理干净。 事实证明,乌托邦地下的献祭大阵,的确只采用了那位魔帝一小部分的能力,即便是皮尔的光翼斩,也对这些血肉具有极强的净化效果。 迟小厉相信,如果是原版的腐植魔法,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自己净化,或许献祭大阵只取用了强大的增殖和附身效果,而没法照搬原有魔法的强度。 “不用在我面前表现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狄叶忒的分魂,至少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魔剑士,连魔法都没用,你会被那些个蔓条困住?” 被迟小厉略带讥讽的笑容盯着,原本还脸色苍白的克格莫,眼看小算计败露,不由得苦笑起来,很快回复原本的神采。 “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总是想要留一手……不是有意的。” 迟小厉姑且就这么信了,反正提波休斯目前的首要目标是他,就不信克格莫能够一直隐藏手段。 克格莫轻咳一声,“不过话说回来,这些藤蔓似乎没有你形容的那么夸张,刚刚附加了净化效果的剑气,好像就很容易将它们清除掉。” 迟小厉笑笑:“这些只是‘前头兵’,被提波休斯催动强行发动突袭,威力自然无法与真正的本体相提并论,等地平线那些红色全部席卷过来时,满山遍野都是红色血肉,希望那个时候你还能保持这样乐观的心态。” 克格莫表情随即收敛起来,略显凝重地问道:“真的没有太好的克制办法?跟你透个底,我确实掌握了几个等级较高的光魔法,其中‘十字光翼’算是净化效果最强大的魔法了,你觉得会不会有效?” 迟小厉嘴角一扯,总算愿意交代一点东西了,听这意思,好像克格莫不止掌握光系魔法一种,同时还掌握许多其他属性的魔法? “等会儿你可以事实,或许能够在一定区域内暂时净化出一片安全之地,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源源不断永无止境的血肉填满。” 克格莫目光倏地一凝:“你这个假设很可怕……别告诉我,这种玩意儿会蔓延到整个乌托邦?” “你不是提波休斯的帮手吗?难道帮他布置结界时,连一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迟小厉歪了歪头,提波休斯仍旧飘在远方,像是在忌惮什么东西,没有一点靠近的意思,干脆便将注意力暂时放到身旁这位东境统领身上。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克格莫咬了咬牙,一脸愤恨道:“你以为我真是那种冷血的利己主义?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出卖友人、葬送平民?这都是不得已才做的!我打不过提波休斯,面对他的蛊惑拉拢,只能装作毫不知情,陷入野心的陷阱…… 然而背地里我一直在找寻解决这个心腹大患的方法!可惜这个人太过强大,魔法近乎全能,根本找不到弱点,至于埋藏在乌托邦的结界,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许多年前留下的伏笔,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接任统领之职! 当我想要试探性的接触这些魔法阵时,却立刻引起了提波休斯的警惕,用各种方法让我远离关于魔法阵的任务,所以直到献祭大阵启动前,我甚至连这个魔法阵的具体作用都不知情!” 两人原本一直在用精神力交流,然而到了后面,似乎是压制不住过于激动的情绪,克格莫哑着嗓音低吼道:“你以为背叛曾经的朋友滋味很好受?你以为看着那些无辜平民一个个惨死,我心底会欢呼雀跃?我只能一遍遍暗示自己,所有的隐忍都将有回报,现在的牺牲,是为了将来的自由……” “行了,我不想当树洞,更不想做你的心理指导师,你要是现在感觉很愧疚,就在我眼前直截了当的自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搞定。或者你要是狠不下心,我也可以代劳。” 迟小厉十分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斜着眼睛轻哼一声,克格莫一脸苦涩的摊了摊手,哪有想要自杀的迹象。 这种人迟小厉可见的太多了,嘴上说的道貌岸然,实则内心深处就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比起这个自称为了生存才一步步走上绝路的混蛋,迟小厉更喜欢性格严谨却又极具魄力的高文。 这位命运之龙的后裔,才是真正配得上“统领”之称的领袖,为了大义甘愿牺牲自己。 与之相比,克格莫实在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丑,如果不是事关狄叶忒灵魂的完整,迟小厉恨不得直接一剑将他干掉。 抒了一大顿情到头来却喂了狗,克格莫知道自己一番话起到了反作用,不禁有些悻悻然,决定接下来能少说就少说,说多错多。 迟小厉不愿意将气氛弄得太僵,调整一下心情,朝正前方努努嘴:“现在那个家伙正在一点点试探你我二人的底线,如果以整个王国地下的献祭大阵为敌,找不到阵枢,我们的下场就只有输这一条路。” “阵枢在那里?”克格莫下意识问道。 “我是从丝荻拉小镇登陆的,在那里摧毁过一个阵枢,不过比起眼前这个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青林堡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高文就是在探索南部区域的时候中了招。 如果没猜错,整个城市东南西北四脚都有一个阵枢,北部阵枢已经被我截断,其他三个方位暂时不清楚状况,如果当时没有急着离开,或许还有办法处理一下,现在再想要杀回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克格莫眉头微皱:“既然当时有机会,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身边还跟着十几个从南方逃亡过来的平民,为了把他们护送出去,同时也是为了完成高文的遗愿。” 迟小厉一口气解释完,克格莫这才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接着便低下头。 无论愧疚的情绪是否发自内心,克格莫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对这种行为进行评价。 为了十几个没有太多用处的平民,而放弃了一举捣毁整个城市魔法阵的机会,这种抉择究竟算不算赚,恐怕站在不同立场会有不同答案。 对于自己来说,这种行为实在是愚蠢之至,可高文宁死不愿被腐植魔法同化的气魄,对乌托邦民众发自内心的爱护,难道又有什么错吗? “别觉得有多可惜,这里离青林堡至少有上百公里远,最多咱们正南方向和正西方向的红色血肉出自青林堡,至于其他地方的……恐怕都是来自周围大型城市,就算将青林堡的魔法阵破除,也很难解决掉眼下的困境。” 提波休斯依旧白衣飘飘地浮在空中,克格莫眯起眼睛,看着周围越来越近的红色,愈发沉不住气:“你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咱们就这么干等着,直到提波休斯准备好一切,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 “你很喜欢当王八?” 迟小厉奇怪的看他一眼,接着便扭回头去,眼神飘闪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无论克格莫如何旁敲侧击,也不透露哪怕一点信息。 “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在等什么。” 克格莫瞬间紧张起来,看着仿佛突然现身在不远处的男人,目光中杀意一闪而逝,结果还没等他出手,便有另一道剑光从侧面恒斩过去,当即将尚未凝结的虚像斩断。 “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他也在顾忌我设计了什么陷阱,根本不敢用真身过来。” 话音未落,又一个提波休斯出现在侧面,脸含笑意道:“呵呵,没曾想过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对我有这么深入的了解……我现在对你的真实身份越发感兴趣了。” 迟小厉冷笑一声,不着痕迹地给了克格莫一个眼神,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东境统领,瞬间如同被踩住尾巴的猫,几乎毫不犹豫纵身向后方暴退。 数十根细如手指的血红地刺,几乎贴着他鼻尖一路突进,留下一地冷汗。 如果不是迟小厉及时提醒,克格莫认为自己绝对躲不开这阴险的一击。 刚说完提波休斯不敢以真身试险地,结果人家就来了! 克格莫仓皇逃命的时候,迟小厉也已经同时出剑,几乎在地刺钻出的一刹那,来到提波休斯身侧,一脸狞笑地劈头斩下。 “谶语·不断之盾!” 提波休斯头顶突兀现出一层淡蓝色的光膜,锋锐剑气紧随其后狠狠劈中,却没能留下哪怕半点痕迹。 一击不中,迟小厉没有选择强行递进,确认克格莫暂时安全后,迅速退回原地。 刚刚一剑的触感,有些像是砍在一堆果冻上面,本该作用于一点的剑气,被光滑的平面将力量均匀分散开来,最终甚至连一道裂痕都没能出现。 “这是什么魔法?” 迟小厉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神态,一脸不解地问道:“无论是吟唱方式,还是魔法效果,都与我知道的魔法有着很大出入……难道这是你的本命魔法?” 不等提波休斯开口,克格莫的精神力便从远处传来:“千万小心!这不是他的本命魔法!提波休斯掌握了无数种不同属性的魔法,可不要被任何单独一种骗了!” 迟小厉当然知道答案,甚至还知道奥丁的本命魔法是什么,不过这里为了钓鱼上钩,仍是缩了缩眼瞳,瞬间在惊疑中多出几分警惕。 “呵呵……一个掌握多重属性魔法的魔法师罕见,还是一个能够使用无数完全迥异剑气的剑士更加稀有?” 提波休斯冷笑两声,五指握爪,猛然指向迟小厉。 “谶语·无锥之地!” “迟暮!” 剑域与魔法几乎同时发动,在无限拉长的短暂一瞬间,迟小厉目睹了身侧突兀出现类似透明结晶体的整个过程,上下左右出现了四面不可视的平镜,在他逃离原地的刹那,彻底闭合起来,组成一个不过十方大小的三角锥体。 提波休斯嘴角微微上挑。 迟小厉瞪大眼睛,直到第二面平镜出现,并且严丝合缝并拢起来,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是大意了—— 提波休斯竟然使用了两道魔法! “你那个能够干扰人意识时间流逝的剑招有些麻烦,不过可惜在我面前使用过一次,就该小心被我识破最大范围。” 看着徒然在三角锥内挥砍的剑士,提波休斯心情总算开朗起来,狞笑一声,就要转头寻找早已逃去无踪的克格莫身影。 “无锥之地”只能暂时困住那个剑士一时,提波休斯也没指望可以借此击败对方,只要能够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就好。 然而就在转身的刹那,提波休斯眉间突然狂跳,像是要有什么厄事发生。 “喂——你知道普拉姆还活着吗?”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那个梦魇般的名字传入耳中的刹那,提波休斯不可遏制地出现了一瞬间失神——(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四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 原本到了提波休斯这种境界,早就已经做到心如止水,不为外物所动,无论敌人说什么都可以淡然处之。 但普拉姆是一座难以跨越的天堑,即便当年亲眼见到这位巨人王陨落,梦醒时分,提波休斯仍旧会冷汗浸湿后背。 一想到可能永远无法超越那个男人,奥丁心中就会生出一种无力的怒火,想要狠狠嘶吼一场,将胸中的积郁宣泄出来。 随着年龄增长,野心似乎也在一点点潜移默化的成长。 直到有一天,奥丁突然发现,自己纵使如何勤奋上进,天赋异禀,终其一生都无法超越那个宛如阴影般横亘在自己头顶的阴影。 只要普拉姆一天不死,巨人族的神位就一天不会转移,自己一辈子也只能当一个二把手,永远无法窥探那最高秘境的风景。 向来心高气傲的奥丁,怎么能够容忍这种永无天日的未来? 所以他果断选择了背叛,背叛了培养自己数十载、亲如父亲的普拉姆,秘密联合其他各族首领,甚至抛弃了自己的族民,断送巨人族的未来,就是为了将普拉姆从神座上拉下来,给自己腾出一飞冲天的机会。 然而最终结果却与预期大相径庭,普拉姆在无数阴谋算计中倒下,奥丁却没能迎来光辉灿烂的明天。 似乎是自己对神境的理解出了问题,亦或者普拉姆临死之前做过什么手脚,总之即便这位巨人王在五神联合围剿下覆灭,那成横亘在自己头顶的封印依旧没能打破。 自己仍然只是一个至圣巅峰,甚至连更高层的门槛都没能触及。 这让奥丁无比沮丧,进而无比恼怒,想要像五神质问,结果这时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没了普拉姆这尊大神的掩护,五神彻底露出了真容,对巨人族展开了无尽屠杀。 至于对自己的承诺,却好似遥遥无期,根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兑现。 奥丁至此彻底死心,随着终焉之战临近收尾,新时代的种族纷争终于迎来了结果,狄叶忒五人真正成为了神明,成为整个世界的统治者。 而自己,只能沦为他们的鹰犬。 可惜这时候再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无论实力还是手头的力量,奥丁都已经无法反抗五神的意志。 更何况祂们仿佛施舍般给予的力量,实在太过令人着迷,一不留神就沉溺其中,等回过神来,原本的野心和骄傲早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发自内心的忠诚。 直到现在,奥丁都不清楚五神什么时候对自己下了手,让自己从内心深处无法反抗,就像是一种根治在生命本源的本能,服从已经成为了他务必恪守的义务。 然而就在五神即将进一步扩张自己的野望和地位时,意外却出现了。 五人的力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流失,等意识到不对,这种问题就已经像是破开大口的堤坝,再也拦截不住肆虐的河水。 短短十年之内,五神就已经衰败到似乎随时都会落下神坛,原本这该是自己动手的最好机会,然而那种服从的天命,让奥丁只能死心塌地继续担当五神的走狗。 最终问题的根源被发现,那个宛如梦魇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奥丁脑海中,普拉姆不愧是整个时代的最强者,即便在死后,仍旧给他们这些阴谋小人留下了大麻烦。 一个闻所未闻的新开辟的神秘区域,成为了五神遏制生命流逝的唯一选择。 然而进入那里,才知道这种行为不过是作茧自缚,与大陆环境迥异的自然规律,不但不会延缓祂们的问题,反而会加速陨落。 五神终于感到焦虑,普拉姆的后手近乎于无懈可击,似乎料准了祂们将来会追寻永生的秘密,所以主动设下陷阱,静静等待猎物上钩。 最终这个死人成功了,在死后两百年内,大陆上便没了任何一位能够行走的神明。 不知是侥幸还是普拉姆的疏忽,自己这位最大的背叛者,竟然没有受到太多惩罚,反而在五神逐渐摸索出的方法下,以另一种形式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寿命。 然而这种存续的机会,仍旧被五神攥在手中,如果五神彻底陨落,自己也将会魂飞魄散,曾经尝试过分割灵魂之痛的奥丁,一想到那种结局,仍旧不免惊出一身冷汗,那是远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代价。 自然是公平的,要想有收获,必然会有付出。 一个人获得了他人难以企及的生命后,迎接死亡时体会到远比他人更加恐怖的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了避免这个结局到来,奥丁不得不将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掩埋在更深处,按照五神的命令,一步步在大路上行走,忠实而勤劳的完成那些任务。 好在普拉姆终归还是死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算无遗漏的神人,更遑谈一个早就作古百年的死人。 五神终归还是找到了那个诡异秘境的疏漏,原本作为后手的那些分割灵魂,很有可能会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 而打开秘境的钥匙,根据五神推测,应该就是普拉姆那把天下无敌的神器,在主人陨落后,就离奇的消失不见,任凭五神用了各种手段,都无法推导出具体位置,至今仍下落不明。 与普拉姆有关的东西接触,奥丁是带着极大抗拒的,即便已经亲眼见到普拉姆的死亡,五神也一再保证普拉姆绝对没有死而复生的可能,奥丁心底却仍旧有一丝忐忑和不安。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作为弟子,作为义子,奥丁比任何人都清楚普拉姆的手段,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个男人在布置事后陷阱时,会放过自己。 现在自己仍然活着,而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普拉姆或许还没死。 这是被奥丁列为禁忌的一个念头,被封印在即便五神都无法探知的意识深处,也是一片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禁区。 强迫并暗示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奥丁强行将不安遗忘,以强横的姿态将那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横扫。 也只有在碾压他们的时候,这种满足感和荣誉感,才会将所有不安的想法冲淡。 然而就在今天,这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再一次出现,而且还是从一个连五位大人都极为重视的神秘人口中说出来。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人,提波休斯都会一笑置之,完全不放在心上。 可偏偏对方掌握许多本该无人知晓的绝密,并且对于五神的了解程度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也只有上古时期跟五神同时代的“老家伙”,才有可能掌握这些秘密——然而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化为尘埃,甚至还有许多由奥丁亲手处决。 即便真的有侥幸逃脱者,几百年的时光洗礼,艰难的生活环境下,也早该将这些遗民全部淘汰。 现在能够繁衍的那一小部分,也都是经由五神严格筛选,最终关入边境的“试验品”。 作为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绝地,五神一直尝试不同方法,说不定哪个种族的特有天赋,就能发挥奇效。 除了这些完全在掌控之下的遗族,剩下的便只有八大族,除了龙族和机械族外,几乎都在自己的监视范围内,近几百年并未出现如此诡谲的人物。 正是对威尔·利普身份的疑惑,加上“普拉姆还活着”这一梦魇般的弱点,提波休斯的思绪一瞬间拉长到很远,等他意识到耳畔的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扑面而来。 没有任何剑气波动,甚至连一丝气息涟漪都未出现,然而提波休斯就感觉自己脖颈上仿佛贴着一把钢刀,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谶语·虚妄之境!” 提波休斯毫不犹豫将“谶语”系列最后一次机会使用掉,整个人像是从原地被抹除一般消失不见。 几乎紧随着他身影消失之后,所站之处便被一股蛮横的剑气冲散,无数细碎声音自半空中扩散开来,无形的空气像是被切开一道道裂缝,方圆千米的山头,几乎瞬间被这席卷开来的冲击波击碎。 克格莫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逼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看着尘埃漫天已经变成一片荒地的山头,一滴冷汗沿着额头滑下,然后马上向后退去,重新隐匿住身形。 “啧啧……可惜,可惜。” 迟小厉一脸遗憾地搓了搓头发,对退到百米之外、神色阴翳的提波休斯笑道:“你的魔法还真是千变万化啊,进可攻退可守……不过这么便利又实用的魔法,想来一定也不会是随心所欲的,终归该有什么使用条件?” 提波休斯当然没有回答的意思,迟小厉自问自答道:“尤其刚刚的那个‘消失’术,简直比空间魔法还要犀利,竟然在一瞬间将两个区域的间隔消弭不见,相当于将两点连接到一起,让我的必杀技最终落了空。 这么强力的魔法,如果没有任何使用限制,你绝对不会一直藏藏捏捏,所以让我猜猜看……究竟是魔力消耗过大,还是使用次数有限制?” 提波休斯阴沉的脸色几乎能够挤出水来,没想到对方短短一招过后,就看穿了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 “谶语”系列属于“魔法创造”中的分支变种,可以随时随地实现言语的效果,吟唱的同时魔法就已经发动,比正常魔法施放速度更快,而且效果更猛,尤其在对抗激烈的战斗中,往往能够给敌人带来出其不意的重创。 只是这种魔法有次数限制,提波休斯之前已经使用过两次,都用的很随意,就是为了让对方误以为这种魔法的效果很简单,放松警惕,然后将最后一次机会递出杀手锏,即便不能一举拿下也要将他重创。 结果没想到这个男人前一秒明明被关在无锥之地中,结果转眼间便来到自己跟前,并且直接用了杀招。 金发男人的一部分话,提波休斯是信的,例如先前那道鬼魅般无影无踪,却又威力惊人的斩击,甚至连空间本身都出现裂痕,绝对属于压箱底的手段之一。 如果不是依靠直觉果断动用“谶语”,哪怕选择其他类似的魔法,最终恐怕也很难完全躲开那道空间斩的波及。 如果说之前两人仍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那从自己使用谶语后,对方故意落入“陷阱”,然后利用反心理让自己麻痹大意,神不知鬼不觉递出那一剑,整个过程几乎将他的心思全部算准……层层递进,环环相扣,近乎天衣无缝又毫无破绽的谋划,这份心计,让自诩智计无双的提波休斯都感到一丝头皮发麻。 更何况单凭先前那毫无根脚的一剑,就已经是真正能够对他造成伤害的大威胁了,从这一刻起,提波休斯才真正将心态摆正,将眼前的男人视为与自己同等级水准的对手。 “总感觉莫名其妙激发了你的斗志呢,还不小心把底牌揭露出来,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迟小厉扼腕叹息,偷瞄向对面,提波休斯脸上只浮现出一丝揶揄与嘲弄,便知道这位正值巅峰的第一神使,这下终于准备全力以赴了。 这也是迟小厉所期待的,时间长河无疑是一个最适合的战场,既不用担心毁掉整片区域,也不必为个人生死所忌惮,完全可以放手一搏。 如果在这里能够将奥丁的所有手段逼出来,等回到大陆,就会在情报上掌握先机,也能为将来面对五神提升一份胜算。 “姑且将你视为平等的对手,抛除杂念,接下来我可要认真起来了。” 迟小厉面色陡然变得认真无比,躬身下腰,单手握剑,自有一股气势随意流淌。 “我的剑术,集结了百家所长,融汇了各路强者的剑意心得,接下来你将会体会到古今第一剑圣威尔·利普最鼎盛的一击,赌上强者的尊严——你,做好准备了吗?” 提波休斯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作为同等级强者的邀请,自然要认真对待。 然而还不等他回应这份共鸣,一道剑光从猥琐的角落陡然射来。 “无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五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 迟小厉是个彻头彻尾的结果论主义者,只看重最终的结果,从不在乎过程如何。 生活习惯如此,战斗作风依旧如此。 无论对手是强是弱,无论手段是否卑鄙,只要最终能够战胜对方,就是最适合的方式。 至于什么所谓的“高手的尊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如果仅仅只是舍弃尊严就能取得胜利,哪怕跪下来给对方磕头,迟小厉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当场就跪伏在地,嘭嘭几下。 更何况眼下并不需要他磕头,如果仅仅只用一些不带丝毫成本的言语,就能为自己获得先机,迟小厉当然不可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嘴上说着接下来就要用剑技分胜负,结果转眼便是数十道魔法轰击。 提波休斯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藏头露尾的克格莫在旁边作梗,结果很快便悚然发现,瞄准自己的十多道魔法,无论种类还是威力,都远非区区克格莫能够施展出来的手段。 所以剩下唯一一个结果,即便可能性再低,也只能事实。 威尔·利普不但是一位全能的剑士,更是一位战斗至今一直深藏不露的魔法师! 骤然发现这个事实,提波休斯只感觉胸腹中有一口血就要喷出来,心情抑郁之至。 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竟然直到现在还没有探清对方的真正手段! 加上先前威尔那番义正言辞的话,完全就是一副正统剑士强者交战的宣言,提波休斯甚至都被这慷慨激昂的挑衅,勾起一抹许久未曾有过的战斗欲。 结果没曾想那一番热血的言论,竟然只是吸引自己视线的障眼法!这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小人,从讲出第一个字开始,就已经计划好要用魔法发动突袭,结果自己还傻傻的严阵以待。 恐怕在人家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傻子笑个不停了吧? 心中的烦闷无处发泄,而意识到对方掌握着高深莫测的魔法已经为时已晚,在“谶语”已经无法使用的当下,已经找不到能够完全规避此次攻击的方法。 提波休斯只能在最后的一点点时间里,将魔力发挥到最大功率,一口气施展四重防御结界,每一道都可以抵挡高文这种至圣强者的十次全力一击。 在结界完成的刹那,如烟火般绚烂的魔法光辉无声爆炸,这十多种不同属性的魔法大杂烩,竟然互相之间协调无比,环环相扣,发挥出远比单纯累加多十倍的威力。 在第一道防御结界破裂的瞬间,提波休斯就已经看到结局,自己必然会受到不轻的伤,好在还不至于影响战斗。 想到这里,提波休斯愈发咬牙切齿,如果早点防范,这种程度的魔法自己还是有办法完全化解的,可惜威尔·利普的手段太过卑劣,先前耗费了大量时间用在构筑专门防范剑气伤害的结界上,以至于面对突如其来的魔法攻击,想要即使转换根本来不及。 这种威力的偷袭,如果换做四境统领中的任何一位,包括克格莫在内,稍有不慎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已经做好以最小代价承受伤害准备,提波休斯对威尔·利普的实力,终于有了一个自认全面的了解。 这又是一个怪物级别的魔剑士! 如果非要进一步细化等级,甚至可能达到上古时期的首领级别! 虽然这些人都已经被五神铲除,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实力不够,实际上恰恰相反,在背叛普拉姆之前,奥丁自认对上大多数首领,根本毫无胜算。 这些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亡灵,曾经可都是真正能够争夺神位的大陆最顶尖强者,只可惜生不逢时,最终遗憾落幕。 没想到在那个天才井喷、枭雄遍地的战乱时代结束后几百年,又出现了一个如此天纵奇才的怪胎。 这其实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提波休斯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心底不由升起一丝疑问。 威尔·利普无论从外表还是气息,都是货真价实的人族。 而在人王狄叶忒仍然高居神位的当下,人族中根本不该出现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才对。 神明对种族的限制是绝对的,除非人王陨落,否则绝对不可能再出现这等魔剑双精的怪胎。 而即便人王真的因为某种原因陨落了,也不代表人族就会出现下一个能够登上神位的继任者——自己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提波休斯发觉事态又一次超出自己的预计,甚至有些超出五神的预估,原本授予他的针对方略,恐怕未必能够行得通了。 (必须要找机会再与五位大人沟通一下,尤其要将威尔·利普的真实实力告知狄叶忒大人……不,这么做只能证明我的无能!这个混蛋似乎又在用同样的方法乱我心神……对!即便之前一直隐藏了魔法实力,现在也不过比刚刚多了一点筹码,这种程度的敌人,根本不足为惧!) 所有念头都在一瞬间完成,真实世界不过才过去零点几秒,第三层结界已经变得四分五裂,最后一层防线也变得岌岌可危。 提波休斯准备好迎接下一瞬间的冲击,然后用至今尚未显露过的另一种秘术,在对方攻势消散的刹那,对那个卑鄙小人给予反击。 至于联络五神的念头,已经彻底被激起的斗志遗忘在脑后。 提波休斯蓦然有种直觉,只要今天能够战胜眼前的敌人,对自己而言将会是一场涅槃般的洗礼,说不定就会有新的感悟。 已经卡在至圣巅峰不知多少年,即便完成了无数任务,从五位大人那里得到不计其数的奖励,可那妨碍自己登上最后一层神阶的桎梏没有丝毫松动。 今天,面对前所未有过的劲敌,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死战过后,胜利的仍旧会是自己,而到那时一定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发生。 提波休斯的战意达到了巅峰,全身气息收敛如同一块石头,五彩斑斓却又极具致命的魔法光辉终于突破最后一层结界,在他身上狂轰烂炸。 这一瞬间,提波休斯猛然睁开眼睛,眼眸中却没有丝毫黑色,只有一片茫茫如雪的苍白。 “心境·虚妄皆退!” 青山绿水一下子仿佛褪尽色彩,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苍茫的白色。 身形微微发福的金发男人,脸上那抹轻佻的笑容令人感到厌恶,手中那把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极为古怪的长剑,仍在指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两道犀利的剑气割破虚空,准备在魔法轰击命中的瞬间乘胜追击,将自己彻底重创。 这些可能的未来,在提波休斯眼中已经变成了虚假的想象,如同一场皮影戏,幕布被一下子撕破,后续的故事便没有了发展下去的可能。 “并不是只有你拥有能够延缓时间的能力。” 苍茫白色的背景下,提波休斯是唯一的色彩,他嘴角噙着微笑,不疾不徐地走向定在原地的威尔,掌心浮现出一道绚丽的蓝光,然后轻轻印在对方额头上。 这一瞬间,本该如同静止画面的威尔,眼中却倏而有了颜色,僵硬而缓慢的扭动眼瞳,表情先是愕然,紧接着便是一丝恐惧。 毕竟是与自己同等级的强者,在受到攻击的刹那有所感应,这种对危险的本能,造成了他可以在自己的领域中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规避,这也在提波休斯的预料之中。 可惜就是因为这种警觉,最终让本该发生的结局出现了扭转,没办法直接将其抹杀,确实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而对威尔这种等级的高手来说,亲身体会过这种魔法的诡异,心中便会有所提防,之后想要再故技重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奢望。 不过即便他活下来,也绝对会受到足以影响战斗的伤势,例如那只握剑的手,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无法使用。 提波休斯十分满意这一次的反戈一击,威尔前一秒还沉浸在窃喜中,结果没曾想到自己的反击如此迅猛,以至于让他根本招架不住。 苍白色逐渐加重,世界原本的色彩慢慢恢复正常。 提波休斯仍旧站在原地,肩膀、前胸、前臂到处都是血污与伤口,就好像从未离开过那里。 而另一边的威尔·利普,额头却多出一抹蓝色的痕迹,面积不大,只有大拇指的宽度,然而却像是有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击在他的脑袋上,瞬间让他七窍流血,整个人像是断线的风筝斜飞出去。 已经看到了隐藏在魔力余波下的诡谲剑气,提波休斯轻易便躲了过去,并且丝毫不准备给威尔调养生息的机会,脚尖在已经被连续炸毁两次的凹凸地面上轻点几下,便像是蚱蜢一般转瞬来到威尔面前,五指一道黑线构成的尖塔直接从他胸口拍下。 无论多么强大的魔法师,都会有一个无法改变的弱点——魔法之心。 提波休斯耗费如此大精力,甚至冒着之后付出惨痛后遗症代价的风险,也要将威尔重创的原因,便是要趁机对他的魔法之心下手。 整个过程如计划般完美无瑕,黑色尖塔转瞬没入来不及做丝毫防御的威尔体内。 看着他绝望的眼神,提波休斯刚想松一口气,心弦却蓦然紧绷—— 这一幕怎么似曾相识? 同样无懈可击的计划,同样无法扭转的战局,上一次受伤的是自己,难道对方又故技重施? 不可能! 没来由的巨大不安,阻止了提波休斯乘胜追击的脚步,他甚至有些痛恨此时自己的慎重,难道真的被这种卑鄙无耻之徒吓出了阴影? 一旦留下了心魔,就会让自己完美无瑕的心境出现裂痕,这已经不只是一场战斗的胜负,也不是一次生死的计较,甚至会影响到自己未来的野望。 提波休斯目眦欲裂,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将那个不知真伪受伤的家伙撕成碎片,可理智告诉他一旦冲动冲过去,可能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所以提波休斯及时稳住心神,同时精神力向四周扩散,想要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再次出现。 “哟,反应还挺快啊!我这还没动手呢,就被你发现了。” 听到声音的瞬间,提波休斯后背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差点让好不容易稳住的心境直接崩碎掉。 不等回头,提波休斯也已经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剑锋,那泛着冷意的剑气,随时都会切断自己的脖颈。 “心境·虚妄皆退!” 万般无奈之下,提波休斯只能故技重施,却不是为了抹杀不知怎么出现在身后的威尔——既然上一次都没能成功,这一次更不会有效。 提波休斯只为争取那短暂的一瞬间,让自己理清思路,然后找到从这场劣势中翻盘的机会。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对方面前使用同一种魔法两次的,这种与自己同等级的魔法大师,说不定就会因此找到破绽,从而顺藤摸瓜,找到解决整个旁系魔法的策略。 可惜眼下的情形已经不容他考虑太多,即便冒着被对方破析魔法的风险,也要火速远遁。 “这种对自己精神层面上造成干涉,从而影响主观对外界时间流逝的魔法手段,结构之巧妙,真是令人叹服。” 提波休斯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苍白世界都好像摇摇欲坠。 满脸愕然的回过头,却看到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金发青年,笑吟吟的站在自己面前,五官与威尔·利普极为神似,只不过年龄差了至少几十岁。 他的儿子? 这个荒诞的念头只是一晃而过,提波休斯便彻底反应过来——眼前的根本就是威尔·利普本人,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返老还童”,亦或者原本一直都在以假面示人,这才是他的原本面目。 “你不会以为我对时间的影响,仅仅只有那种肤浅的剑术吧?” 提波休斯表情一滞,心头却骇然无比——对方竟然还掌握某种能够真正意义上影响时间的魔法! 刹那之后,提波休斯又不寒而栗的想到另一个问题—— 这里可是自己的精神世界! 威尔·利普是怎么进来的?! “哦,忘了告诉你,除了时间魔法,我还是个厉害的空间魔法师。”(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六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 既然已经决定使用魔法定胜负,迟小厉就不会再有任何顾忌,要想在最短时间取得最卓有成效的进攻,就必然要使用空间魔法。 即便通过“封圣”获得了他人难以企及的“剑士天赋”,可以动用不计其数的剑术,可说到底他最擅长的仍旧是魔法一途,想要凭借半吊子的剑术取胜,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而之所以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能力告知奥丁,就是为了进一步扰乱他的心神,迟小厉不准备跟即将占据天时地利的奥丁进行拉锯战——如果拖拖拉拉等那些腐植血肉将方圆数千里都侵蚀掉,那时候再想速战速决就难如登天了。 奥丁为五神做走狗这么多年,手中一定有什么赏赐的杀招,一旦形势开始不利于自己,就是对方发起反攻的号角,到时候为了拖延时间,奥丁才会真正手段齐出。 与其在自己落于下风的时候雪上加霜,还不如趁着信息情报上的优势,将短期利益最大化,让奥丁产生深深的动摇,不得不将那些保命的压箱底手段用出来。 这样才有可能在腐植魔法战局整个大地前结束战斗,至于后面乌托邦的命运,以及克格莫的去留,还需要再从长计议。 迟小厉暂时没有往更深远的未来考虑,面对奥丁这种层级的对手,即便拥有普拉姆给予的情报优势,并且对手连这件事本身暂时一无所知,仍旧不是可以分心考虑其他问题就能取胜的对手。 迟小厉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将信息优势全部转化成更加实际的心理优势,一瞬间将各种惊为天人难以想象的恐惧灌输进提波休斯的大脑,只要产生一刹那的动摇,迟小厉就可以稳稳占据上风。 除非再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例如掏出五神赐予的某件神器,才可能稍稍阻碍迟小厉乘胜追击的势头,否则提波休斯休想再翻身。 这就是顶尖强者之间的战斗,尤其在战斗双方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一朝被压制,想要依靠自身翻盘就变得难如登天。 以前面对那些神使时,迟小厉往往都是处于情报信息不利的位置,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最开始的战斗都会变得极为困难,这就是对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巨大优势所造成的。 好在所有神使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极度狂妄和自大,或许是早先受到渊域限制,以及之后多年隐姓埋名潜伏大陆的生活,导致他们的心理压抑太久,以至于猛兽出笼时心理上造成了巨大反弹,恢复力量后便对世间所有强者不屑一顾。 正是因为这种病态的心理,才给了迟小厉抓住漏洞翻盘的机会,不着痕迹的慢慢了解对手的能力,找到他们的弱点,然后在最适宜的时机果断出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快如雷霆,重如山压,丝毫不给对方醒悟和悔改的机会。 自责、懊恼的事情,等到死后有大把时间可以去忏悔,迟小厉的任务便是将他们毫不留情干掉。 这个弱点同样也在奥丁身上出现,原本迟小厉以为万年后那个以白发老者面目示人的奥丁,心境完美到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任凭风吹雨打、石砸沙埋,都不会显露出哪怕半点的波澜。 第一次败在对方手下,让迟小厉最感到彷徨无措的不是失败本身,而是这种无懈可击的心态。 对于失利和挫折,迟小厉从来都不会生出气馁之心,从小艰苦卓绝、游走于生死线边缘的生活,早就让他在面对困难时,习惯性的挺身向前,而不是踌躇后退。 只要能够从失利中发现问题,得到感悟,下次就不会在同一件事上绊倒两次。 然而奥丁却是一个罕见的例外,擅于揣摩人心的迟小厉,竟然从头到尾找不到任何一点破绽。 这样完美的人,似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有神明才能做到心境无懈可击。 难道在五神手下呆长了,就能将自己的精神力也同化到相近的程度? 迟小厉自然是不信的,他更倾向于这万年的“囚徒”生涯,在肉体精神难以动弹的时候,能够做的只有沉眠和不断反刍自己的过往,一遍遍的回忆就像是雨水冲刷的大地,无论原本如何泥泞坑洼,也架不住万年的风吹雨打,最终肯定能变得光滑无比。 换做自己,肯定也能做到相同的事情。 所以迟小厉放弃了从心理上找到破绽的希望,转而想要搞清楚对方能力的弱点。 却没想到进入时间长河,从普拉姆那里得到了奥丁真正的身份和过往后,才惊愕的发现,奥丁的心境似乎也不是一座无法刺破的壁垒。 这位巨人王本身,就是奥丁最大的心魔! 而在自己面前的,还是仅仅只经历了上古终焉之战的奥丁,全然没有后续万年千锤百炼的心境砥砺,如果这种情况下都无法攻破对方的心防,迟小厉觉得自己就可以直接从山崖上跳下去算了。 这个时代的奥丁,武力上或许已经达到了整个人生的巅峰,心理上却存在无比致命的漏洞。 迟小厉的计划很成功,仅仅一个毫无根据可言的低语,就让奥丁心境大乱。 当然,奥丁转瞬之间就重新让心态恢复正常,可就像是一枚被敲碎的鸡蛋,一旦上面出现裂痕,距离整个蛋坏掉就已经不远了。 直到现在,奥丁可能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劣势,其实早在迟小厉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至于眼前接连爆出一个个令人难以喘息的杀招,只不过是一个引发这些伏线的火苗。 从笃定到动摇,从自信到惊慌,从愕然到惶恐……奥丁心境的每一道裂痕,都被迟小厉准确抓住,他就像一只嗅觉敏锐的苍蝇,即便一下子无法透过蛋壳品尝到里面的美味的食物,但一直这么旁敲侧击的试探,终归会被他找到一条趁虚而入的缝隙。 现在迟小厉认为这个时机已经到了。 在面不红气不喘讲出那一番慷激昂的战斗宣言后,迟小厉已经施展了自己最得意的魔法——“无数个我”,在提波休斯被魔法围攻前,悄悄隐藏在对方精神力动摇后出现的短暂死角,然后配合剑术,佯装要通过魔剑组合技定输赢。 这期间倒是有一个小小的插曲,让迟小厉略微感到意外——自己施展的时间替身,竟然不是自己原本样貌,而是威尔·利普年轻时的形象。 这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迟小厉有一瞬间还担心魔法无法成功发动,亦或者即便成功了,创造出来的替身,也是一个无法行动的“白痴”。 好在这些糟糕的结局都没有发生,以年轻时候金发青年现身的迟小厉,在意识交替的一瞬间,并未感觉到任何不妥,魔法成功发动。 这个时间替身便是迟小厉准备迎接奥丁诡谲手段的武器,用于切断他所有逃跑的可能。 结果提波休斯又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施展出一种全新的魔法。 在察觉到一丝异样后,迟小厉果断将意识从本体脱离,在和替身交换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本该只能提波休斯本人进入的“精神世界”。 这种好似同时掺杂了时间魔法、空间魔法以及精神魔法的新颖手段,让迟小厉感到了一丝熟悉,或许也正因为对于空间魔法与时间魔法的深入掌握,才让他能够进入提波休斯的这一精神世界中。 迟小厉并未在第一时间选择动手,而是确认提波休斯通过对自己精神世界近乎无限延长的时间,施加对现实的效果后,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重创。 迟小厉自认自己是个胸怀宽广的人,既然人家有这种精彩的想法,自己当然不好拒绝,所以干脆选择将计就计,准备在提波休斯自以为成功反戈一击的刹那,给予他意料之外的痛击。 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提波休斯竟然在中途好像意识到了不对,果断停止乘胜追击的势头,让迟小厉不得不主动献身,将一副“全新”的面孔呈现在对方眼前。 “时间魔法”与“空间魔法”两个魔法术语出现的刹那,提波休斯出现了远比迟小厉预计中更加夸张的情绪波动,他甚至在提波休斯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惶恐。 这种异样表现,让迟小厉不禁疑窦丛生,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面前,暂时也顾不上分心考虑更多,一只手轻而易举拍在了来不及反应的提波休斯额头,整整三十六道微缩型空间魔法,像是一个个浓缩后爆炸的小球,硬生生拍入提波休斯大脑。 强大的魔法冲击随即席卷而来,这种程度的反抗仍是比迟小厉预期还低,想来多半是受到了先前那种异样情绪的影响。 如果说这是提波休斯想要反败为胜而刻意表现出的破绽,到此为止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所以迟小厉更倾向于自己话中的某些内容,再次触及到了他的心理禁区,所以才会出现短暂的心神失守。 “喝——嘶!” 提波休斯倒也不愧为横行世间几百年、终焉之战过后整个世界的最强者,在那三十六道微缩异空间爆炸的刹那,果断拍向自己额头,在迟小厉眼前生生将自己脑袋拍爆。 不过没有红白之物流出,迟小厉瞳孔一缩,就像是嗅到了猎物气息的鬣狗,嘴角立即上扬,左手手腕处绽放出璀璨光亮,这一刹那的时间便好似定格。 类似灵体状态的提波休斯出现在右侧视野中,迟小厉有些意外于对方竟然能够在自己的领域中,这个近乎静止的世界里继续行动,虽然速度受到了不小影响,但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掌握时间魔法部分本质的体现。 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迟小厉猛然意识到先前令提波休斯恐惧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了—— 他的心魔源头,永远都只会是那位巨人王,而普拉姆本身又是魔法创造者,可以说世间一切魔法都要尊他为鼻祖。 联想到那株流沙藤守护灵对时间魔法的诡异亲和度,就不难猜测或许当年普拉姆也领悟了时间的本质,创造出可以更改或者影响时间之力的魔法。 这种近乎天赋的本事,绝对不是奥丁所谓的“魔法创造”能够企及的,普拉姆创造的魔法,可都是前所未有、足以被后世立为标识和参照的范本。 至于空间魔法……在普拉姆三番两次将自己拉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后,迟小厉就根本不怀疑对方掌握这种能力。 所以在自己提到“时间魔法”和“空间魔法”后,提波休斯不由联想到普拉姆,这才令心境出现了致命的疏漏。 “你竟然也领悟了一部分时间魔法的本质……难道是普拉姆当年亲自传授于你的?” 迟小厉轻叹一口气,一个响指便让提波休斯困兽犹斗的反击消失不见,然后并不准备给对方回答的机会,五指并拢,像是要提鸡仔一样抓向提波休斯的脖颈。 先前三十六道异空间爆裂,是迟小厉仓促之下所能发挥的大威力魔法,虽然因为提波休斯表现的失误太大而导致准备的有些不充分,但仍足以对他造成致命伤害。 这种情况下,提波休斯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守住心神,并且果断作出取舍,放弃这一具不知耗费五神多少力量创造出来的躯体,以灵魂形态逃逸。 “束手就擒吧。” 即便成竹在胸,迟小厉也没有丝毫大意,所有可能逃窜的路线全部被他封住,为了保险起见,甚至还搭配上欧尔迈与纳乌拉的剑技,就是要将提波休斯斩杀于此。 提波休斯犯下的失误太严重,以至于直接决定了战局,战斗形势急转直下太过迅猛,却又极为自然,让迟小厉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就赢了? 巅峰时期的奥丁,怎么感觉比万年之后的奥丁更弱? 是自己变强了,还是…… “不对!” 迟小厉悚然一惊,发现自己竟然犯了一个巨大的失误——(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七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 提波休斯已经知道自己掌握时间魔法,又怎么会在生死关头使用相对来说你自己更容易找到破绽的魔法? 提波休斯确实领悟了一定的时间之力,眼下的能够自由穿梭的灵魂形态便是最好的解释,然而这种行为就像一个刚牙牙学步的孩童,想要通过跑步的方式赢下一个青年人。 提波休斯除非心思紊乱到连这种程度的思维都丧失掉,否则绝不可能作出这种无脑行径。 如果真的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思维能力,基本就与白痴无异,还怎么可能会有拥有如此强大的求生欲望?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迟小厉心情越发阴沉,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前方不远处,就是露出慌张与无助的提波休斯,眼看着双方之间原本已经拉近的距离,因为这边突然停住,而越来越远,迟小厉眼神却越发犀利。 “王八蛋,还想骗老子呢。” 一股无名火气猛地窜上来,迟小厉大骂一句,挥剑对着已经远遁成一个微不可查小点的方向,连斩数剑。 安静的世界陡然崩塌,眼前所有景物如镜花水月般消散。 日头当空,似乎出了那扭曲破碎的一瞬画面之外,一切景物都与先前无异。 迟小厉穆然扫视着山峰,在无孔不入的精神力渗透下,很快便捕捉到一丝极不易察觉的能量波动。 提波休斯果然贼心不死! 目标至始至终中,都是克格莫! 迟小厉已经大致算出自己中了对方“镜花水月”的时间,差不多有十分钟左右。 这个时间,克格莫应该还能撑住……迟小厉没有丝毫犹豫,接连几个响指,虚空便像是一连串爆炸,砰砰咚咚地直响,随即一个个小型异空间,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无数碎石林木落地,然后便是两道一闪而逝的身影。 迟小厉直接追上去,半空中长剑已经出鞘,泛着诡异光泽的剑身,就这么大巧不工地直刺后方人影。 至于另一只空出的手,则一直藏在袖中,只有掩盖不住的魔力气浪将袖口翻涌。 提波休斯面色阴寒地扭过头,只差一步,真的只差一步,克格莫就退无可退,自己就可以当场将其拿下。 结果威尔·利普从梦境中挣脱的时间,竟然早于自己的预期,并其在恢复意识的瞬间,马上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就像一只毒蛇,狠狠盯紧自己的身后。 这样一来,就已经失去了最后将克格莫抓住的机会,如果还不放弃,就会面对威尔紧跟其后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提波休斯身形在半空中朱建明模糊,然后像是蚯蚓一般分裂成两部分。 当迟小厉的剑气再次锁定每一部分时,各自又分裂出去,二分四,四分八……在短短一秒钟内,就变成了上千个巴掌大小的阴影。 “难道就只会这些华而不实的小手段?” 迟小厉冷哼一声,时之环再次发出璀璨的光辉,一层淡金色涟漪扩散开来,原本仍在孜孜不倦分裂的阴影,一下子像是困入了泥沼中的游鱼,渐渐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自己被剑气割裂。 然而仍有一部分最大的阴影,侥幸逃离了时间涟漪的操控,最终分化成一个个具体的“小人”,每一个都拥有提波休斯的面孔,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第二个“迟小厉”出现在一头血污狼狈不堪的克格莫身边,不等这位似乎已经陷入癫狂的统领攻击,手指瞬间在他肩头轻点一下,整个人随即消失不见。 战局好像又陷入先前的对峙状态,只不过一晃过去,山巅之上又多了好几道身影。 确认完克格莫的伤势,迟小厉才暗松一口气,精神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可怕的冲击,但好在自己堪破及时,如果再晚上个十几秒,克格莫会有什么下场就没人知道了。 “时间魔法与空间魔法……说实话,你一再出乎我的预料。” 其中一个提波休斯,居高临下的看着这边,即便身体只有正常人不到十分之一的大小,看上去无比迷你,但眉眼间那股慑人的气息,却令人不寒而栗。 “原本我以为你是那些巨人欲孽留下的‘怪胎’,所以才能掌握那么复杂多变的剑术种类,没想到最终我还是看错了……比起剑术,你在魔法一途的造诣上,才是真正的登堂入室。” “哦,难道说我的剑术就这么不堪入目吗?” 迟小厉挠挠头,“也不知道刚刚是谁被我提着剑像丧家之犬一样猛追的。” 提波休斯淡定地笑着,丝毫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 迟小厉不得不佩服这位第一神使,算计来算计去,竟然还是自己棋差半招。 先前在那个幻境之中,自己根本毫无察觉,甚至什么时候中招的,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论断。 自己只是想当然以为奥丁会因为普拉姆的信息而产生动摇,可以利用这一个心理弱点对他发难,却忽略了一个问问题—— 像奥丁这样的高手,在意识到自己弱点暴露后,怎么可能不作出相对的提防? 同样的失误,绝对不可能会犯第二次才对。 所以第一次失神是真,第二次的情绪变化,是故意表现给自己看的。 或许自己掌握空间魔法与时间魔法确实让对方很震惊,但也仅此而已,在五神麾下打拼了这么多年,奥丁肯定见过不少类似的能力,加上事前早有准备,根本不会被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到。 想必那个令人沉沦梦境的魔法,就是在那个时候悄无声息发动的,自己还自以为是胜券在握,结果一头撞进了人家陷阱。 算是吃了一个小亏,不但险些葬送掉克格莫,自己还暴露了许多手段,不过损失尚且还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你对时间魔法的运用很熟练,这不可能是先天的天赋。” 迟小厉眯了眯眼,也不知道提波休斯凭什么敢这么肯定,但看对方的表情,似乎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认定的事实。 “普拉姆确实掌握着高深的时间力量,不过最终还是被五位大人联手击破,这种魔法本该不会再流传于人间才对。” 提波休斯眉头微皱,思忖半晌,目光凛然的看向迟小厉,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倒是有些相信你那句话了……普拉姆难道真的没死?” “当然是骗你的,要是巨人王还活着,你以为就凭狄叶忒之流,能够一直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威尔·利普脸上噙满戏谑的笑容、 提波休斯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寒光,手中悄悄掐起的一个微型魔法阵立刻消失无踪。 狄叶忒大人给予的命运勘测法阵,竟然头一次失效! 虽说这个结果并不算太过出人意料,但提波休斯仍旧难免感到一阵失望,同时也更加忌惮。 对方的手段实在层出不穷,法阵失效的当下,提波休斯根本无法断定真伪。 威尔·利普毫不犹豫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话,无论神态还是气息,没有出现丝毫异样。 提波休斯内心深处,是绝对不相信普拉姆还活着的,就像威尔·利普的理由,如果普拉姆真的用计骗过五神,偷天换日后,在五神逐渐被困在边境的当下,根本没有再隐忍下去的必要。 现在出手,绝对是一举歼灭五神的最好时机。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某个顾忌,或者当前状态有问题,让普拉姆只能选择一直隐忍下去…… 终归也只是一个概率性问题,普拉姆是在五神和自己面前兵解消散的,无论肉体还是灵魂,全部消失不见,这一点毋庸置疑,之所以会突然有现在的顾虑,还是因为…… 威尔·利普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多、太全面了。 无论是关于五位大人还是自己的,亦或者许多早就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秘密,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所能承载的上限。 加上魔剑双修的天赋,威尔·利普给普拉姆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终焉之战前,每天面对不同种族首领一样,或许也只有这些有资格竞争神位的强者活到现在,才能掌握如此多的秘密。 联想到狄叶忒最后的那道密令,终于有些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了—— 一个没有前生和后世的人。 威尔·利普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怪物”,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好像就是来阻止五位大人重新君临大陆。 一个连狄叶忒大人都无法看清未来命运的人,亲身领略了他的实力后,提波休斯不认为以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有哪怕一丁点可能战胜对方。 迟小厉突然察觉到提波休斯身上的气息,有了某种微妙的改变,瞬间警觉起来。 这种变化好像不具备任何威胁,但迟小厉直觉却在一直不断发出警告,就像是即将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 手掌大小的“小人”,好像变的比之前更加清晰,原本缠绕在身上的淡淡雾气,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就好像一幅模糊的山水画,被后世用浓墨重彩重新装裱。 “我有预感,如果不能在这里解决掉你,未来会发生难以想象的灾难。” 迟小厉心中愈发警惕,周围空间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微缩裂缝笼罩,脸上却浮现出讥讽的笑容:“你难道也会未卜先知?没记错的话,‘命运权柄’应该在狄叶忒手中,以你的身份……呵呵,他是绝对不会将如此强大的能力交托给你的。” 提波休斯眼瞳陡然缩了一下,虽然明知道是对方可以挑唆心神、刺激心境的言语,但他还是难以遏制的感到了一丝恼羞。 因为狄叶忒确实不可能将命运权柄交给自己,永远都不可能。 如此强大的力量,与五神的神位相悖,他们根本无法掌控太久,距离奥贝罗被擒已经过去整整两百年,差不多也该到了承受极限。 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人王依旧没有放手的打算,提波休斯很清楚,无论自己表现的如何忠心,身上流淌的永远都是巨人的血。 单凭这一点,五神就绝对不会将可能会超出掌控的力量,交托到自己手中。 命运之力对他来说,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虽然自己的本命魔法被命名为“魔法创造”,看上去好像无所不能,但身为主人的奥丁,再清楚不过这个名字只是一个伪命题。 许多诸如空间、时间、命运等等代表某种规则的力量,自己通通无法施展。 就像刚刚想要迷惑威尔·利普的“静滞时光”,只是一种基于精神力构筑的类时间魔法的力量。 然而无论功能上如何相似,冒牌终归只是冒牌,如果先前发生的不是幻境,而是真真正正由自己承受,下场也会跟幻境中一样。 在真正的时光之力面前,冒牌货连一丝逃窜的可能都不存在。 可惜命运权柄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除非五神彻底陨落——然而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提波休斯毫不怀疑自己绝对会死在五神之前。 成为神使后,从五神那里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自己也像是一只被绑住腿的鸟,牢牢拴在地上,再也没有自由飞翔的可能。 一旦作为靠山的森林失火,唯一的下场就只有殉葬。 所以神使永远无法反抗神明,五神恐怕已经在物色第二位神使,只有找一个所有人都放心、绝对忠诚的家伙,祂们才会大方的给予命运权柄。 说到底,导致现在这副处境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一想到这么多年如同鬣狗般奔波大陆,完成五神给予的任务,铲除异己,到头来自己确实获得了从前梦寐以求的力量。 然而现在的生活,却变得越来越令人厌恶了。 只不过才活了几百岁,提波休斯就已经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枯燥,原本燥热跳动的心,逐渐冷却下来,丰富的情感慢慢消失不见,最终只剩下如石头般冰冷的漠视。 好在今天终于出现了一个能够让自己情绪起伏的对手,提波休斯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再次跳动了起来。 “见证我的真身,然后荣耀的死去吧。”(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八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 声音宛若来自天上,余音袅袅,却又带着振聋发聩之势。 迟小厉全神贯注严防死守下,精神力竟然依旧如同被一记重锤狠狠命中,意识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好霸道的魔法……不只是单纯的声波攻击,还夹杂了精神系、空间系、暗系等等诸多不同属性,本该是一锅相互排斥的大杂烩,却莫名催发出妙不可言的配合,相互之间不但没有扯后腿,反而相得益彰,近乎完美融合到了一起。 意识朦胧间,仍不妨碍迟小厉发出一声赞叹,奥丁这种对手,虽然是生死之敌,但魔法造诣一道确实已经达到了至臻化境的巅峰,可敬又可畏。 接连两个响指,用了半秒钟的时间,迟小厉将妨碍自己全身气息流转的诡异力量全部剔除身外。 声音灌入耳中的刹那,就像是有无数微型蚂蟥沿着血管毛孔渗入体内,像是五头苍蝇一般在体内横冲直撞,大肆破坏魔力的流转。 这也是迟小厉最初失神片刻的原因,对于这些钻入体内的不速之客,不能有半点拖延,必须以最短时间将所有“小虫”驱逐出去,否则一旦它们与血肉同化,将会彻底成为迟小厉身体的一部分。 这就等于两国交战,一方将探子送入另一方国内,经过层层严格排查,没有全部揪出探子,彻底获取信任,后续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情报送回本国,造成的灾难不啻于正面交锋的大败。 提波休斯的手段层出不穷,迟小厉也分辨不出哪些是他领悟掌握的,哪些又是从五神手中得到的馈赠。 但无论哪一点,都必须要提起十二分警惕。 确认体内再没有丝毫残留,迟小厉这才缓缓谈起头,天空中的身影却已经焕然一新。 一个长发飘飘、面容俊逸的青年男子,就悬浮在迟小厉上方百米处的空中,如果不往下看,绝对会当成一个风流倜傥的俊彦书生。 然而脑袋以下的部分,却将这种出尘脱俗的美感破坏的干干净净。 粗犷简单的披肩布,仅仅只是将身上一些隐私部位遮挡,在外的是一身虬结的肌肉,粗壮的四肢带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就像是将一颗文质彬彬的书生脑袋,硬安插在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大汉身上,单纯看哪一种,都能令人拍案叫好,可组合起来的诡异与不伦不类,却能让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迟小厉嘴角抽搐两下,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身肌肉,盯着显露出本体的奥丁,一脸怪异道:“这就是你原本的模样?” 即便从下方看,视野有所限制,也能清晰感受到半空中悬浮的壮汉,身材大到何种夸张的地步。 迟小厉目测奥丁至少有三十米高,捏起拳头恐怕都得比自己整个人大一圈,渊域中巨人山脉见到的那些巨人遗族,在这位“老祖宗”面前,就像是婴儿尺寸。 或许这才是巨人族本该有的样子,泰亚他们是从那些豢养的白痴巨人逐渐苏醒血脉意志的,所以体内流淌的血液并不完全,能够长到十几米,就算是极限了。 也只有这种令人看一眼就忌惮的魁梧身材,才能配得上上古时期最强种族之称。 就算是龙族在他们面前,也不会显得多么高大,体魄上的优势在巨人面前根本毫无作用。 “第一次见到活的巨人,感觉到震惊了吗?” 奥丁扭了扭脖子,像是被束缚许久过后,对原本身体有些陌生,正在缓缓适应。 迟小厉看着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在空中甩荡,当即生出几分厌恶,赶紧朝着远处远遁,免得被什么头皮屑之类的恶心东西砸中。 在人头上的皮屑,或许只有小米粒大小,可巨人头上洒下的玩意儿,估计得有脸盆大小。 一想到那种场面,有着略微洁癖的迟小厉便愈发惊恐,如果奥丁真的要用这种极度作呕的方法,自己恐怕撑不了太久。 “你在干什么?” 奥丁明显猜到迟小厉远遁的意图,眼中陡然升起一丝愠意:“你是在侮辱我?” “不不,不要误会,我不是在针对你。人有七情六欲,就算是美女也得拉屎放屁……想想看,墨黛丝那样的千年美女,在成为神明之前,不也得脱裤子拉屎?咦……话说咱们的自然女神到了神境之后,还会不会有这种生理行为了?” “你找死!” 奥丁一声怒喝,人影尚在空中,迟小厉却已经感受到一股山岳般沉重的魔力威压从头砸下。 迟小厉怪叫一声,动作却丝毫不减,双手握拳,身体猛一下沉,千米的大地瞬间出现丝丝裂痕,整个人晃做虚影,弹簧般激射出去。 一大一小,两个悬殊的身影就这么狠狠碰撞到一起,再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光辉暴芒,也没有任何偷鸡耍滑的小动作,两人在半空中分分合合,如同彗星碰撞陨石,暴烈的气机竟将整座山峰震颤的摇摇欲坠。 克格莫从大地之下遁出身形,脸上依旧带着一丝苍白,看了眼天空中激烈的碰撞,不由打了个冷战,望着远方地平线的大片红色,就不由有些发愁。 这两个怪物终于开始大打出手,看这架势,别说方圆千里,就算更远的地方,都得被波及到。 克格莫很少生出这种无力感,时不时扩散开来的气息涟漪,让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理解威尔·利普的“提醒”,提波休斯只是那位第一神使于这个时代的分身,或者看成一种拥有完全人格与实力的投影。 然而投影终归只是投影,自然没有本体使用起来舒适,而且肉体的差距也近乎天壤之别。 先前奥丁那一声咆哮,差掉让刚刚恢复伤势的克格莫当场去世,这还是躲在威尔·利普为自己创造出的神秘空间中,屏蔽了大半威力后的效果。 如果不是威尔的照拂,自己现在绝对已经失去意识,甚至直接在梦中死掉。 可笑自己最早时竟然还天真的以为,他和奥丁之间的差距只是一星半点,现在真正见识到奥丁的本体,才绝望的发现,两人之间根本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天河。 而就是面对这种根本生不出斗志的怪物,威尔·利普竟然毫不犹豫迎面之上。 这种顶级强者之间的生死之战,当双方真的认真起来后,就会返璞归真,那些个阴谋算计,花里胡哨的魔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就是个屁,最质朴的还是拳拳到肉,纯粹的魔法力量轰击。 只不过令克格莫感到奇怪的是,奥丁即便仗着自己巨人之躯的强大,也不该如此莽撞的以真身与威尔缠斗——要知道魔法师之间的战斗,虽然本体力量更强的一方会占据极大优势,甚至一部分修习体术的战斗法师,接受的培育就是专门用于与魔法师近身撕斗的。 但威尔·利普可不单单只会魔法,他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至圣剑士,单就剑术水准而言,那千变万化、犹如百川归海的剑技,克格莫自认甚至没有评鉴的资格。 面对一位魔剑双巅的同级强者,仅仅只是魔法师的奥丁,在近身冲撞方面,处于绝对的劣势。 奥丁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又为什么会二话不说,一上来直接选择这种战斗方式? 心思分神的片刻,一道诡诈的气息陡然直射而来。 等到克格莫悚然一惊,发现自己避无可避时,另一股力量突然出现,像是一张大网,将那道魔法轰击包裹其间,立刻消失不见。 一念之间差点丢掉性命,克格莫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急促的呼吸几下,赶紧朝着远方遁去。 现在就算是让他面对那些头皮发麻的血肉,也比继续呆在山顶要安全。 威尔能够顾忌自己一次,难道还能每一次都照顾到? 只要有一次中招,按照刚刚那道阴险的偷袭而言,克格莫觉得以自己眼下的伤势,绝对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喂喂,稍微给你的对手一点尊重好吗?” 目送克格莫消失,迟小厉收回精神力,再一次与对方交拳后,面带不满的抱怨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呢,除了这硬的令人发指的肉块,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赶快一股脑用出来。” 奥丁同样眯起眼睛,一脸讥讽道:“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拔剑,还有脸说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在第一时间出剑,没想到竟敢用肉身与魔法与我正面抗衡……这是作为魔法师的尊严吗?” 迟小厉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先前探入自己体内的那些“气息”,就像是奥丁的眼睛和鼻子,虽然在最短时间内驱逐体外,但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果然,下一秒,奥丁就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很好奇,一个体内丝毫没有剑气的家伙,为什么能掌握如此恐怖而又多变的剑术?先前那些剑气的来源,又是哪里?”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迟小厉面色不变,一脸挑衅道:“你猜啊。” 对话就此终结,交碰的两人再次分开。 迟小厉心神微动,下一秒,金发青年便出现在奥丁分出的一道意识面前。 “看来我是真的被彻彻底底看轻了呢,这种时候竟然还想着搞小动作,可不像是一个强者作风哦?” “只要能达成目的,尊严、脸面这种东西,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你不就是深谙此道的佼佼者吗?” “多谢称赞。” 两道人影再次纠缠到一起,片刻过后,原地便只剩下金发青年一人,与不远处的“自己”一同望着奥丁。 “自我入门以来,这种见过多次却始终无法领悟真谛的魔法屈指可数。” 奥丁眉头微皱,似乎那缕分魂寂灭根本没有带给他丝毫的伤害,只是喃喃自语道:“感觉有一点时间魔法的规则,可那些肉身又是货真价实存在的……” 迟小厉没有太过紧张,奥丁的“魔法创造”有着致命缺点,在这种关乎规则之力的魔法上,很难有太多领悟,所以即便他大摇大摆展现出来,对方短时间内也很难完全参透。 当然,必要的提防也是不能少的,所以迟小厉直到现在,也只显露出一个分身,目的就是要误导奥丁的思维方向。 “我是威尔的兄弟,威士忌。” 金发青年笑着进行自我介绍,结果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魔力轰击碾成了血肉。 迟小厉脸色苍白,猛地捂住脑袋,额头浸出大量汗珠,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奥丁一脸冷漠,不疾不徐朝身后劈出一掌,将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金发青年扇飞。 “谶语·虚幻皆除!” 奥丁如同口含天宪的神明,全身散发出一缕金光,竟丝毫不顾眼前的本体,闪身追向金发青年。 淡金色的光辉照拂在金发青年身上,后者的身体就像是被放在阳光下的坚冰,很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蒸发。 “哼!谶语·虚妄之境!” 奥丁面色阴沉,在前后两道剑气夹击前,从原地消失。 迟小厉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神情,看着重新落到地面上的巨汉,摇头道:“看来本体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限制……能够随心所欲使用魔法?” 这个问题对方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也不可能回答,纯粹就是自问自答。 这个系列的魔法发动速度奇快,迟小厉甚至都无法用空间魔法进行捕捉或者拦截,并且纳乌拉的空间斩也起不到太好效果。 奥丁主动与自己缠斗,就是察觉到自己体内剑气流转异常——或者说没有丝毫剑气,在不清楚原因的情况下,自然想要找寻真相。 所以迟小厉就偏不遂他的愿,对方给自己施展剑术的最好机会,自己就要用魔法对付魔法,反正就算没有“封圣”的帮助,不需要那些剑术,迟小厉也不认为凭自身的实力无法取胜。 而且奥丁真身降临,一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虽然现在看上去巨汉气息浑厚,一副世间无敌的样子,拳拳相撞自己多少吃了暗亏,但迟小厉相信,只要拖入持久战,胜利的天平就会向自己倾斜。(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一九章 乌托邦的陨落(八) “嗯……额……”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樵山感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爽,就好像当年为了抢工完成任务,一连七天不眠不休打造器具,最终顺利完成,得了城主的奖励后,喝完一顿散伙酒,就回家直接睡了两天。 醒来时,身上的疲乏便好像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 “我之前干了啥来着……” 樵山习惯性的反思了一下,思维仍有些混乱,只好睁开眼睛看看周围。 耀眼的阳光从洞外射进来,使得整个洞穴的并不显得昏暗,几个邻村的汉子正躺在不远处农户的墙壁下酣睡,不时发出如雷的轰响。 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是最早醒来的一个,樵山摸了摸脑袋,嘴角不由微微上挑,只觉得眼前这副安静祥和的画面让人十分舒服,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满足感,如果有可能,他愿意接着再睡上一觉。 只可惜睡意似乎从醒来时就被驱散,樵山闭上眼睛等了半天,最后只好弹起地坐起来。 既然没办法做个白日梦,矮人骨子里的勤劳,让樵山也不愿意就这么虚度光阴,他小心翼翼从散乱躺倒的人堆中起身,静悄悄走向洞口。 放眼望去,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山,不远处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似乎有一条径流不大的小河在下面。 由暗转亮,樵山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 看着眼前的树林,樵山眉头渐渐皱起,总感觉自己貌似忘了一件事,而且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可偏偏记忆中没有丝毫线索。 “不对……说到底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这些家伙,明明不是一个村子的,怎么可能一块出行?” 樵山终于把握到那份异样的来源,就像一张窗户纸,一经捅破,许多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樵山迷茫的脸色瞬间便的蜡白,眼睛猛然瞪大,终于回想起前一天发生的恐怖—— 自己是从村子里逃难出来的!整个村子遭到了精灵族的血腥屠杀! 然后在青林堡与几个邻村乡里碰见,又遇到一位来自神迹之地的外乡人,之后更是发生了一系列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个外乡人先让自己逃命,然后又出现一个疑似那位大名鼎鼎的北境统领的汉子,最后便是被铺天盖地的怪物袭击…… 樵山身体晃动了几下,如果不是旁边就有一棵树顺手扶住,现在已经直接瘫坐到地上。 “那、那些红色的肉块……究竟是……” 最后一段记忆有些朦胧,樵山自己都不确定那些漫山遍野肆意扭动的红色血肉,究竟是不是幻觉。 如果真的出现过那种玩意儿……那为何后面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醒来后,自己又为什么会来到这片山林? 没记错的话,自己睡觉前,明明是在另一个山洞才对! 樵山整个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一股寒意沿着脊梁骨直窜脑门。 如果不是眼下的环境太过静谧,没有任何异常或者异响,口鼻中也能够嗅到芳草的清香,樵山甚至会怀疑自己仍在梦中,是在那些血肉吞没前做的最后一场美梦。 “嘶……” 樵山倒吸一口冷气,接着便听到身后一个困惑的声音:“铁匠,你干嘛自残?” 洞内走出来的是一个头上缠着布袋的兽人,不是因为脑袋受了伤,而是部落的一种习惯。 “雅利安多……” “早啊,天气还真不错。” 兽人雅利安多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兀自伸了个懒腰,猛吸一口气,脸上立马露出一丝陶醉之色:“好清新的空气……芬香而湿润,距离不远处应该还有一处水源……咦?说到底,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樵山神情僵硬的看着他。 一分钟后。 “啊——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兽人工匠,竟然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神情惶恐地大吼道:“该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刚刚会想不起来!对了!那位威尔·利普先生,和高文大人又去了哪里?我们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雅利安多,镇定、镇定一下!” 樵山叹了口气,自己心里还打着七八张鼓,现在又得照顾另一个情绪不安的家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老铁匠,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不行,我得测试一下——” “嗷——混蛋!就算你想测试,也该掐自己,为什么要掐老子?!” 因为担心对方情绪失控而靠过去的樵山,肋下瞬间被狠狠拧了一道,疼的眼泪险些射出来,一脸恼怒地瞪着悻悻笑的兽人。 “你知道我比较怕疼……反正你个老铁匠皮糙肉厚的,掐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那你现在确定了?咱们是不是在做梦?” “唉……” 兽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任命般坐到地上,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林,只感觉连刚刚赞叹不已的清新空气,一下子都不香了。 经这么一闹,樵山也彻底冷静下来,在兽人身边扫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冷静分析道:“我猜测一定是发生了很危险的事情,威尔和高文大……嗯?” 樵山目光突然变得呆愕,没过几秒,便失去了血色。 雅利安多发现了不对,赶紧在他眼前挥挥手,神情不安的问道:“你怎么了?” “你、你记没记的……高文大、大人,好像死了……” “你在说什么胡——” 兽人突然闭上嘴巴,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然后身体猛地打了个哆嗦:“妈呀……我突然想起来了!高文大人没跟着咱们离开青林堡!” 樵山脸色立马难看无比,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威尔好像说高文大人牺牲了……该死!我这蠢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明明该清清楚楚的记忆,像这样绞尽脑汁才能回忆起来!” “一定是那些红色的恶心玩意儿有问题!” 雅利安多哆嗦着嘴唇,回想起那副铺天盖地的末日场面,就害怕的抱紧手臂:“你、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山洞也有什么问题,威尔先生察觉到不妙自己溜走了,我们就被山洞吞掉,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胡说八道什么!” 樵山生气的大吼道:“威尔是什么人,我比你更了解!就算真的遇到了危险,他也绝对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否则你以为就凭咱们这点人,能活着从青林堡那座死城跑出来?” 被如此大声训斥,雅利安多羞愧的低下头,充满歉意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威尔先生人品,如果没有他的保护,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活着从那座城中逃出来。” “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樵山脑子灵光一闪,“你说有没有可能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威尔为了保护我们,所以才将我们送到这里?” 雅利安多一拍脑袋:“肯定是这样了!我就说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怎么可能会藏着什么危险……” “哼,你变脸的速度比老头子打铁的手速还快,刚刚不是还一副被人抛弃的怨妇脸?” 樵山一脸不屑。 兽人脸一红,悻悻挠了挠脑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小,害怕的时候脑子就不太好使……” “先把人叫起来,咱们看看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雅利安多和樵山一同回到洞内,此时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起来,表情和他们刚睡醒时一样,一脸安详舒适。 不过在几番简短的“提醒”和“回忆”后,所有人表情也经历了一场落瀑似的变化,几个承受能力低的,甚至当场晕厥过去。 经过大家一直商讨,否定了雅利安多兵分几路探索林子的提议,决定一起行动,寻找这个地方的出路,或者相邻的城镇。 这种情况下,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要让本就捉襟见肘的人手再分散,但凡脑子正常点都不会这么做。 “经过两个祈时的搜寻,咱们的位置差不多能确定下来了。” 站在一处山头,目光极远处有一座被群山环绕的小城镇,樵山低头看了眼随身携带的地图,再次通过日相定位,眼皮下意识抖了两下,对身后众人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咱们现在的位置,距离青林堡至少有几百千米远,已经过了铁甲城,还要往更东边一些。” 闻言,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只是表情各有不同,有惊有恐,有喜有忧。 大多数人内心都是五味杂陈,喜的是终归自己还在乌托邦,没有跑到什么人迹罕至的危险地方,忧的却是莫名其妙来到这种环境,大家伙儿接下来的前路实在堪忧。 雅利安多在行进过程中,一直帮着樵山校准方位,所以对于这个结果早就有所准备,只是当切实听到“几百千米”这个确定的量词时,脸颊仍旧不免狠狠抽了几下。 “铁匠,你不会搞错了吧?”有人仍旧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绝对没错,视野尽头那个村子叫垂柳镇,这在地图上都有标明,根据日象痕迹,咱们的方向和位置也没有问题。” 樵山叹气道。 “如果这不是梦……咱们是怎么能够在一晚上的时间,跨越这么远的距离的?” 雅利安多捏了捏眉心,明明睡了一个美美的长觉,现在却觉得有些头疼了。 “正常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不,就算咱们村子里那些炼金师,或者游走行商的护卫,甚至于城主府上的那些卫队长,也不可能日行千里。” 樵山常常出入大城市,所以算是众人中见识最多的,清楚这件事代表着什么,若有所思道:“或许也只有大统领这等神仙人物,才能在短短一夜间将我们送到这里来。” 雅利安多抓了抓胡茬肆意乱长的下巴,眼中带着几分惊喜:“确实是这么个理儿……所以实际上是高文统领救了我们,其实他没出事?” “高文统领恐怕已经罹难,大概率是威尔救了我们。” 樵山习惯性的摸了摸挞链上的铁锤,这么做通常都能缓解心中的焦虑。 但不知为何,今天心情始终平静不下来,就好像要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一样。 沉吟片刻,樵山眯起眼睛眺望远方,许久才说道:“接下来大伙儿去留就自己拿主意吧,我建议去那个镇子,至少现在看上去似乎没出什么问题……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一股脑全部进去,让两个腿脚灵活的先过去看看情况。” 雅利安多点点头,能够一直活到现在,青林堡的幸存者里,樵山已经算是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了,除了四个青壮,其他都是妇孺,樵山已经隐隐成为整个小团队的领袖了。 “记得要小心那些红色的东西,一旦视野中出现,不要有任何犹豫,立刻朝着相反方向逃去。” 樵山不放心地看了眼地图,标出自己的位置,然后手指一路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脉来到东海:“如果这个镇子待不下去,就沿着这条路往东海走,威尔就是从神迹之地过来的,南边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东部沿海可能是最后的退路。”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雅利安多勉强挤出笑容,心里却同样忐忑无比。 几乎与无敌划等号的统领都出了意外,乌托邦可能真的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尤其一想到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红色血肉,雅利安多就感觉全身血液像是要凝固一样。 “保护好他们,我们只有这么些人了,总要有人将南方的消息送出去——这或许也是威尔想要让我们做的。” 人群开始往山下移动,樵山拉住路过的雅利安多,将地图塞到他手中,神情严肃的嘱咐了一句。 雅利安多眼中流露出一抹异色,看着前方缓缓远去小团体,压低声音道:“铁匠你什么意思?” “我可能要在这里与你们分别了。” 樵山眼中带着一抹茫然,捏了一下粗重的眉角,深吸一口气,指着远处的群山,略显彷徨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过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二零章 乌托邦的陨落(九) 劝解了许久,雅利安多最终还是一个人跟上队伍。 远远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樵山倏而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孤独。 就好像在这风景优美的群山绿水间,自己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这种发自心底的孤独,并不单单只是一种情感上的共鸣,离去的队伍仍在视野范围内,只要现在追赶,一定能够追的上。 然而樵山仍只是站在原地,静静望了一会儿,直到所有人消失在林间尽头,才缓缓转过身,行尸走肉般僵硬地迈开步伐。 自己到底怎么了? 一边走着,樵山不住在心底发问。 大家伙共同相处了这么多天,可谓是历经生死,别说原本就是相熟的乡里邻村,就算是一对仇家,在经历了生死大难后,绝对也会冰释前嫌,成为关系莫逆的好友。 樵山抓了抓胸口,自问对其他人也有一份自然而然的亲昵,虽然相识不久,但已经快要想家人一样习惯。 可最终自己还是离开了所有人,即便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拉住自己的衣襟哀求着跟她一起走,即便那个拿着自己闲来打造的木剑的男孩,眼眶通红,死死攥着拳头,虽然没有言语但眼神已经显露出无限的挽留,自己还是坚决的离开了。 从洞里醒来,与雅利安多一番交谈后,樵山心里就开始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异样情绪—— 那是某种类似母亲呼唤的感觉,就好像病危的老人在临走之前,不停念叨着自己远游的孩子。 森林的那一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这种出于本能的直觉,才是让樵山最终选择与队伍分道扬镳的原因。 矮人从成年以后,除了一辈子呆在深山中不见天日的那些个部落,大部分孩子都会选择离开父母,前往其他地方打拼一片天地。 所以樵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类似亲情的温暖,而眼下的这种“召唤”,甚至远比他儿时对父母的依赖更加令人陶醉,也更加令人无法抗拒。 樵山活了这么久,亲人早已远离,所以不可能是冥冥之中起了什么共鸣。 为了探明正因,樵山必须要搞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面对未卜的前路,樵山实在不知道是吉是凶,更不愿相处多日的乡里再遭遇劫难。 说到底,这种直觉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至于自己有关,本就不该牵连其他人。 所以即便内心不舍,甚至感到痛苦,樵山依旧默默踏上了连自己都不知目的的孤独之旅。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林海,阳光透过树叶,稀稀疏疏洒向地面,好像一面永不落下的旗帜,按照时间推算已经过了午后,阳光的毒烈却依旧不减。 作为矮人族铁匠,长年累月与铁炉和热源接触,樵山对于温度极为敏感,所以不由有些纳闷,为什么周围的环境会越来越热? 甚至于越往前走,这种酷热便越发明显,樵山额头已经浸出许多汗珠,此时不住地滴向地面。 顶着这种酷热,樵山继续坚持前行。 不多时,郁郁葱葱的树林,终于发生了些许变化,原本高大的阔叶植物,渐渐被一些枯黄干瘦的细小树木取代,柔软的土地也渐渐变得坚实起来。 如果说原本的酷热属于湿热,那进入这片模样奇特的树林后,空气中便只剩下无边的干燥,以至于身上滴下的汗水,在落地的刹那就变成了一股蒸汽。 樵山鼻头翕动,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与之前迥异的奇怪臭味。 “硫磺……?” 愣了一下,樵山才意识到这种味道的来源,联想到自己后半段路程似乎一直在沿着山体向上走,以及越来越高的温度,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似乎正在沿着一座活火山前进! 怪不得明明已经过了午后,温度却仍旧酷热难耐,根本不是阳光的问题,而是无处不在的地热。 “奇怪……整个乌托邦中部都没听说过有活火山,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樵山终于停下脚步,慢慢回忆着先前地图上的标识,再次确定自己的前路本该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林平原,这座火山就好像突兀出现一样。 之前在平原林地上,虽然头顶都是遮天蔽日的树叶,但只要稍微攀高,肯定还是能够清楚看到远处的情况。 樵山顺着内心的直觉,一直往这个方向前进,中途也有好几次爬到高处观察周围的情况,却一直到进入这片奇怪树林前,没有看到哪怕类似的山脉。 像这种活火山顶部,因为过于频繁的地质活动,加上大量不适宜植物生长的硫磺和高温,基本都是光秃秃一片,而眼下的树林似乎能够适应这种环境,虽然长得有些奇怪,看上去就像是被火漆燎过的光杆,但顶部那些葱黄的叶子,无不在证明它们的生机都很旺盛。 “既然威尔能够把我带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就说明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很多超乎我想象的神仙人物,说不定就是无意间踏入什么神秘的遗迹……” 樵山思忖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那无意间进入一座神秘的火山,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好奇怪的树……嘶!” 樵山好奇的绕着一棵树转圈,刚想伸手试试掰下一根树杈研究研究,结果掌心立刻传来烧灼的剧痛。 樵山顿时瞪大眼睛,要知道他一辈子敲敲打打,掌心早就适应了高温,即便是通红的铁条,短时间内也敢拿住捶打几下,结果现在竟然被一棵树给烫到了! 对于铁匠而言,这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樵山恼怒的啐了一口,结果眼睁睁看着唾沫在树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道白痕。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钢铁到了这种温度,也得变得弯折……” 樵山掂了掂铁锤,围着怪树转了一圈,在手心啐了两下,对准一侧的树干狠狠劈下。 “铿——” 如同金属相撞的脆声传来,意料之外的回震,险些让樵山握了大半辈子的铁锤脱手。 震惊地看着虎口的血痕,再看看纹丝不动、只留下了一点痕迹的树干,樵山瞪大眼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樵山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铁更硬的木头! 抬头往山坡上望去,仍旧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怪树林,至于山顶的位置,至少在目力的范围内,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那股没来由的感觉——或者说“召唤”,似乎就来自于前方。 樵山犹豫了一下,果断放弃跟这些怪树较真,一路小心避开树枝横叉的地方前进。 天空中的太阳像是被固定住一样,无论樵山走了多久,依旧斜斜的挂在同一个位置。 樵山接连几次观察,最终确定这不是什么幻觉。 “难道从我进入这片树林起,就已经来到了某个遗迹或者秘境中,眼中看到的景象其实都是一种幻象?” 树林是真的,因为能够碰触到,天空中的太阳却不一定是真的。 “好像连认知都模糊了……我到底走了多久?” 不知不觉间,樵山竟然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温度,甚至于随着不断前行,原本那种汗流浃背的酷热,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一道轻微的水声,突兀映入耳畔。 樵山眉头一挑,几乎是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一汪约有百十平大小的温泉,出现在林地中,此时正在不断冒着热气,中央甚至还有两米高的喷泉汩汩上涌。 看到温泉周围的矿石,樵山便没了取水的心思,不过连续几天精神肉体上的双重负担,突然见到这么一滩温泉,还是忍不住会让人想要痛痛快快洗一个澡的念头。 探脚在潭里试试水温,略微有些烫,不过仍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樵山取出一块铁板,在潭边一块空地上掘出一个半米深的坑,然后挖开边缘一角,冒着气泡的热泉便汩汩流进坑中。 不多时,吧便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澡坑”,樵山将身上的褡裢扔到一旁,一头钻进挖出的水坑中,温热的泉水浸润皮肤的瞬间,不由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 面对一汪不知深浅的温泉,接连经历了可怕遭遇的樵山,已经像是惊弓之鸟,根本不敢直接躺进去,谁知道水底下会不会有什么吃人的怪物? 还是自己挖一个小坑,虽然不如大池子干净,但胜在安全有保障。 温热的泉水是最好祛除疲惫的特效药,樵山半眯着眼睛,感受着微热气息在全身弥漫开来,从头到尾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畅快呻吟,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要睡着。 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送过了,精神长久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一旦有了舒缓释放的余地,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樵山迷迷糊糊即将水区,脑子里已经将这一趟的目的忘了个七八成时,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什么坏习惯?泡澡就好好泡澡,没事鬼叫什么。” 樵山懒洋洋躺在坑边,下一秒却猛地从池子里站起来,一脸愕然地瞪向烟雾缭绕的温泉。 见鬼!刚刚那里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 透过水汽,一个披肩散发、身材魁梧的壮汉轮廓,出现在樵山视野中。 “咳……实在抱歉,长途奔波到这里,身子乏的不行,一下子这么好的温泉,就忍不住下来洗个澡……如果惊扰到阁下,是我的不对,我现在就离开。” 隔着水汽,樵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貌,诚恳道了声歉,就要拿着自己的衣物赶紧离开。 对方这么大的块头,如果一直在水中,自己之前不可能没看到,所以唯一的解释—— 就是从温泉里冒出来的! 樵山的认知中,可没有哪个种族能够生活在温泉里,就算是那些个皮糙肉厚的海兽,也受不了这种环境。 不明敌友的前提下,樵山宁可赶紧离开,也不愿与对方产生什么瓜葛。 快速穿戴好,再搭上自己的褡裢,樵山正要往来路离开,身后便传来水流搅动的声音。 接着便是水滴滴落的脚步声。 樵山心里“咯噔”一声,腿脚险些不听使唤,最终还是靠着惊人的毅力,强行驱动两条腿,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诶诶,话还没说完,怎么就急着跑……” 身后传来模糊的自言自语,樵山却顾不上听清楚,只觉得最后似乎有男人的笑声。 跑了不知多久,直到开始喘不上气,樵山才在一棵树旁停下,确定身后没人跟上,才一头扎到地上,大口喘息着。 看着前方不远处那颗怪树树干上的浅浅痕迹,樵山燥热的身体,骤然被一股寒意所取代。 一股没来由的恐慌感涌上心头,樵山咬紧牙,站起来,张开酸胀不已的双腿,继续沿着下山的方向跑去…… 然后眼前便出现了一汪温泉。 看着温泉边缘背对着自己的壮硕身影,樵山眼中涌现出一抹绝望,拖着疲惫不已的身体,一瘸一拐走到温泉边,将身上的褡裢一扔,裤子都懒得脱了,直接跳进温泉里。 “我叫樵山,是南岭矮人族的一员,原本生活在南部的一个小镇,后来出了一些意外,才来到这里的。” 樵山主动自报家门,然后便等待着对方开口。 从见到壮汉的第二眼,樵山就知道自己走不掉了,这里就是人家的后院,只要主人不同意,自己就算跑断了腿,也不可能逃出去。 “年轻人,有警觉性是好事,但也不要无时无刻都这么紧张焦虑。” 壮汉缓缓回过头,露出温和的笑容。 粗犷的眉毛,好像从来没有打理过、快要长到肚子上的长胡子,加上矮人族特有的五官轮廓……樵山当场愣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从背影上看足有两米多高的壮汉,竟然会是一个矮人! 而见到对方长相的刹那,心头那丝没来由的熟悉感也越发强烈。 他总感觉对方似曾相识,却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人”。 “我叫希留。”汉子自我介绍道。 樵山疑惑了片刻,表情蓦然凝滞。 正文 第一零二一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 潮热的温泉,依旧在汩汩冒着气泡。 樵山心里却冰冷一片,以至于即便身处滚烫的池水中,依旧不能带给他丝毫温暖。 希留? 应该是我听错了吧? 亦或者只是重名的? 呵呵……没想到这才过了几百年,竟然就有后辈敢用老祖宗的名字了,真是狂妄自大…… 樵山不断寻找着足以说动自己的合适理由,最初瞬间产生的动摇与惊恐,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绝对的理智告诉他,在自己面前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带领矮人族从终焉之战一路打杀存续下来的山丘之王。 这位令人尊敬的先辈,已经在数百年前就逝世了。 乌托邦不兴宗教,加上无神的信仰已经式微上百年,樵山从小对这位山丘之王只有敬意,却没有太多超出理智的崇拜。 敬在于他带领矮人族,在无数强敌环伺的夹缝中,成功脱颖而出,使得子孙后代拥有了如今幸福安逸的生活,对于所有大山的子民而言,确实是足以铭记于心的伟人。 只不过这种敬意存在心里就足够了,樵山年轻时也曾前往过其他大陆,在那些地方遇到了不少仍旧坚持不懈的传教士,即便已经没了神迹降临,他们依旧向人诉说主的威能。 对于这些虔诚的教徒,樵山也有着一丝敬佩,毕竟无论哪一行那一业,无论地位高低,坚持不懈者总会受到他人尊敬。 但对于他们所传导的内容,则是完全嗤之以鼻。 人终归是人,饿了得吃五谷,寿有穷尽时,只不过是比平常人更厉害一点的强者,过分神化才会变成了所谓的神明。 这种事倒也可以理解,毕竟终焉之战结束后,大陆千疮百孔,即便是侥幸活下来的种族,面对的也是百废俱兴的艰苦局面。 日子困苦,生活潦倒,要像开创者一般拼荆斩棘,用手创造一个全新的时代,过程中必然会需要心灵上的慰藉与依托,宗教信仰这时候便能起到稳定人心、巩固繁荣的推进力。 然而随着几百年过去,时代变迁,各地各族的生活越发幸福美满,这种时候大家伙的精神世界都得到了极大满足,再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灵作为精神寄托,宗教信仰已经落后于时代的步伐了。 “虽然你的想法有些不敬,但我不会介意。” 低沉醇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樵山从自我安慰中惊醒,略有些惊慌的看向汉子。 水汽好像一下子驱散了不少,汉子的五官终于清晰的显露出来。 樵山僵在水中,如遭雷击。 先前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确认是矮人族无疑,以及那太过显眼的长胡子,然而此刻壮汉的五官清晰印入樵山眼帘,铜铃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如山岳般厚实的鼻梁带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组合到一起却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效果。 壮汉的长相,与部落中雕铸的铜像毫无二致。 难、难道……自己真的…… “呵呵……这当然是假的。” 就在樵山心神动摇之际,壮汉突然笑了两声,然后在樵山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五官缓缓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另一幅面貌。 樵山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证明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当壮汉最终变成了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容,才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五官轮廓依旧带着明显的矮人风格,然而细微之处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一双极其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老鼠一样,原本山岳般挺拔的鼻梁也一下子变得软踏踏,嘴角噙着笑容,全然没有先前的不威自怒之感,反而略带一丝滑稽。 说句不好听的,这种五官组合在一起,竟然带给人一种……非常猥琐的感觉,就像是将一张老鼠脸放在人脸上,偏偏这个人的身材还极其高大。 长得真丑。 这是最终结论,即便以樵山矮人族的眼光来看,这个汉子的长相,也太过难看了一点。 “喂,小子,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可把什么都出卖了啊,你这让我很受伤的。” 壮汉哼哼唧唧了一句,樵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情瞬间有些尴尬,低头道:“抱歉,实在是一下子有些被惊吓到,所以……” 至于对方口中称呼的“小子”,以及那种仿佛前辈般理所当然的语气,樵山自动选择了忽略。 不管对方的真实身份是谁,单就刚刚改变面貌的一手,就绝对不是普通人,说不定还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矮人魔法师。 这样的大人物,就算让自己喊“爷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算了算了,毕竟有些人的眼光天生就比较差劲,我原谅你了。” 汉子善解人意的挥动大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水汽缭绕的水面上仔细端详,口中喃喃道:“果然风采不减当年……啧啧,这张帅脸还是那么迷人。” 樵山已经开始庆幸自己好久没吃东西了,否则恐怕得污染这么一池干净的温泉。 “小子,你以为老子是在自夸?告诉你当年想追我的姑娘,能从村头一直排到村尾,每天进出铁匠铺的媒婆,都快要把门槛踩烂了。” 樵山连连点头,你厉害,你说了算。 “我真的是希留,就是你听说过的那个希留。” 壮汉冷不丁冒了一句。 樵山下意识点头,然后猛地顿了一下,脸颊不由自主抽动起来。 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涌现出几分怒意,直直盯着汉子:“这位……不知名的先生,不管你如何吹嘘自己,我都可以闭眼相信,但那位山丘之王毕竟是我们矮人族的先辈,是带领我们从上古时期一路披荆斩棘活下来的英雄,就算你跟我一样,不信任何宗教,但对于先烈,也该怀有最起码的尊重,绝对不该像现在这样随意诋毁。” 壮汉表情微怔,随后手肘支在地上,饶有兴趣看着他。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在这里,我希望你能为自己先前那句不好笑的玩笑道歉。一个人可以漠视过去,但不该忘掉那些有恩与我们的人。” 壮汉笑了笑,“如果我不呢?” “那我只好与你决斗!” 樵山“噌”的从水中站起来,下意识就摸向胸前,结果理所当然的摸了个空。 这时才想到,自己进池子前已经把褡裢扔到了一旁。 等樵山回过头,想要找寻自己朝夕相处的那把“老伙计”时,却愕然发现褡裢的布袋竟然是空的! “铿铿”的响声从身后传来,樵山僵硬地扭过头,才发现自己那把形影不离的铁锤,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对方手上。 在壮汉粗大的手掌中,原本趁手的铁锤就像是缩小了一圈,变得有些滑稽。 “重量分布倒还算匀称,可惜材质太差,根本经不起太高的温度,硬度也不够,里面的杂质太多了……” 壮汉在地上敲了两下,手指在锤头和锤把上来回捏了捏,就像是看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嘴里念念有词:“铁匠的命可就在一把锤子上,锤子的好坏,也直接决定铁匠水准的高低,这样一把锤子都能形影不离,视若珍宝,足以见得你的锻造水准实在是低劣的可怜……” 樵山勃然大怒,甚至比刚刚对方侮辱自家先烈更为愤怒——因为对方正在污蔑自己作为矮人铁匠最看重的尊严! 樵山不介意别人评判自己的样貌,取笑自己的性格,却唯独不能接受别人毫无理由的贬低自己的锻造技艺。 打从记事起,樵山就已经与这些金属铁器接触,几乎可以说实在敲敲碰碰的响声中长大,几十年如一日,才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说句不谦虚的,放眼整个南境,比他锻造技艺更出色的铁匠根本就是凤毛麟角,两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在他那个偏居一隅的小地方,自己就是十里八乡最厉害的铁匠,甚至连稍远处的丝荻拉镇,有时都会有贵族慕名而来。 樵山不是一个喜欢自夸的人,面对周围乡里或者客户的恭维,并没有任何飘飘然,反而清楚的直到,自己无论是天赋还是锻造师承,都远比不上一些真正的天才,唯一可以说道的就只有努力和勤奋。 当然,谦虚归谦虚,樵山骨子里还是有一份匠人的傲气,他可以在比自己技艺更高超的大师面前低头,却绝对不会接受一个素昧蒙面的怪人的冷嘲热讽。 对方仅凭一把铁锤,就直接对自己的锻造技艺下了定论? 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 虽然樵山在近些年打造器具时,偶尔也会生出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似乎这把用惯了的铁锤,已经有些跟不上自己的锻造水准了,但出于一种恋旧的心理,还是从未想过要更换一把新的家伙什儿。 一来这把铁锤经过千锤万锻,内部结构已经非常稳定,汉子最开始的点评倒也算中肯,铁锤各角度的受力几乎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樵山早就适应了这种手感,想要更换,还不知道得耗费多长时间才能真正重新“上手”。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樵山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材料,像传说中的热熔石,早已成为天价,几乎只有整个大陆最顶尖的铁匠才有财力购买这种材料。 至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黄乌铁”,更是早已绝迹,现在只在部分老铁匠中口耳流传,根本见不到真容。 樵山的毕生愿望,就是找到一把属于自己的黄乌铁锤,只可惜愿望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樵山觉得自己临死前能够换一把热熔石提炼的锤子就已经死而无憾了。 “口说无凭,你要真有本事,就在这里比划两下。” 樵山的倔脾气上来了,原来仅剩的一丝忐忑也消失不见。盯着壮汉的眼睛,郑重其事道:“虽然你块头大了些,但看模样也是矮人,既然觉得我的锤子和水准都不够高,就用实力让我服——” 话音未落,壮汉就笑了起来,用力拍了下樵山的肩膀,“好小子,已经好多年没听说过这种自取其辱的要求了……算了,正好今天时间还充足,老子就让你真正开开眼。” 樵山撅着下巴,等壮汉跃出水面的瞬间,表情才陡然崩溃,眼泪都差掉流出来。 别的不说,这混蛋的手劲儿是真大……樵山打了一辈子铁,膀子早就练得比大腿都粗,结果愣是被先前那一巴掌拍的险些失去知觉。 “小子,锤子借来一用——别眨眼,看好了。” 不等樵山抗议,壮汉已经走到一棵临近的怪树前,手指在树干上点了两下,像是界定着力点,然后单手抡锤,轰然砸下。 壮汉的动作太快,樵山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看着珍若媳妇的铁锤直直砸在树干上,差点当场晕过去。 “铿——” 一声震天响,樵山目眦欲裂的注视下,那株比他先前试探的更加粗壮的怪树应声砸断,同时一同碎掉的,还有自己那把跟随了几十年的铁锤。 “混、混蛋……啊啊!” 樵山发出一声惨叫,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将四散的铁块收拢起来,眼眶通红道:“说好的打铁,为什么要砸树?不知道这些该死的木头比精铁还坚硬吗!我这可怜的锤子……” 哀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壮汉挠了挠耳朵,似乎有些不耐烦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把破锤子,质量不好坏了就该换一个,大不了再赔你一个就是了……唉,我都有些后悔选中你……” 最后一句话樵山没有听清楚,只听到对方说要赔自己一个,立马恼怒道:“你知道锤子就是一个铁匠的命吗!说的这么容易,上哪去找一把适应了几十年的锤子……” 半晌过后。 跟随壮汉莫名其妙走进一座火山口,然后看他拿着一把不知从哪抽出来的锤子,叮叮咚咚在那棵怪木树干上敲了一阵子,樵山就已经说不出话了。 最后差点还把眼珠瞪出来。 当那把仍冒着热气、通体发黄的崭新锤子送入自己手中时,樵山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原来“黄乌铁”竟然是植物…… 正文 第一零二二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一) 橙黄色的铁锤握在手里,传来十足的分量感。、 作为一名出色的铁匠,一名不是自认而是被大众所称赞的出色铁匠,对于金属材质的敏锐程度,早就刻到了骨子里,就算从未亲眼见过黄乌铁,在握住锤子的瞬间,便不会再有一丝疑虑。 樵山便信了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传说。 黄乌铁锤只是让他感到震惊的原因之一,或者说,只是让他陷入无法自拔的震惊中的一个很小的组成部分。 真正让他久久无法收敛心神的,是刚刚亲眼所见的那幅场景。 一个不知身份的壮汉,当着自己的面,以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锻造方式,带来了一场视觉盛宴。 汉子的锤击方式没有任何神异之处,也不显得花里胡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青壮汉,以最淳朴最原始的法子,一下下敲在尚未成型的铁木上。 那根自己牟足全力都未能动弹丝毫,甚至还险些被反伤的怪木,在汉子手中就好像变成了一滩棉花,在汩汩冒着气泡的岩浆上方,被汉子随意改变塑性,最后在滚烫的温泉中发出咝咝响声。 从始至终,汉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手中动作就像是山间流水般自然,明明朴实无华,然举手投足间却充满着一种返璞归真的气质。 这才是真正的锻造大师。 樵山一直瞪到眼睛干涩,才艰难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在不断回忆先前壮汉的一举一动,仿佛那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肌肉的变化,都是弥足珍贵的宝贝。 “只是打把锤子,不用想那么久。” 汉子似乎觉得有些口渴,将那把硕大的铁锤随意仍在泉边,然后从温泉中捧起一抔水,就这么仰头喝下。 樵山战战兢兢地回过神,声音颤抖道:“你……不,您真的是……那位山丘之王?” “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如假包换。” 壮汉笑了笑,粗糙的大手随意在肩带上抹了两下,拍拍自己胸脯道:“除了老子,谁还能有这么出神入化的技术?” 樵山刚刚升起的一丝敬畏之心,瞬间烟消云散。 这话说得可就一点都不神仙气儿了啊。 樵山定定心神,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惊了。 或许是早就有所心理准备,加上先前又看了一场叹为观止的“表演”,内心深处早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是啊,除了那位山丘之王,矮人族中怎么可能再找到另一位拥有如此高超技艺的铁匠? “试试。” 壮汉突然开口,樵山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那把黄乌铁锤。 这把新锤明明比自己原本那把长了近一倍,却偏偏力量分布的极为匀称,樵山左右手来回掂了两下,眼神却越发明亮。 抛开原本的材质不说,铁锤的内部结构,在那看似朴实实则精准的锤击下,已经形成了难以想象的致密结构,更加难能可贵的,还是铁锤本身的受力点几乎与自己的握把方式严丝合缝,明明外形比原本那把长出许多,用起来却比之前更加得心应手。 就好像这把锤子……天生就该属于他。 这句似乎是废话,经过那种炉火纯青技艺锻造的器具,怎么可能会是凡品。 “简直找不到更趁手的锤子了,多谢前辈。” 樵山诚恳道了声谢,眼中却再次涌现出一抹疑惑,又有些不敢开口。 壮汉脸上显出一抹无奈,摇头道:“再一再二不再三。” 樵山终于不再怀疑了。 壮汉的长相或许可以更改,但立在池边的那把锤子,却怎么都做不了假。 只一眼,樵山就认定那就是传说中的无上神器——破山锤。 能够使用破山锤的矮人,自然就是那位山丘之王。 樵山呼吸急促了不少,眼中流露出一丝渴求之色。 壮汉见状,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我小气,那把锤子只是一道虚影,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就算你想试试,也根本拿不起来。” 樵山神情恍惚了一下,脸上不由露出遗憾的神情。 壮汉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见樵山低下头,随意挥了挥手:“不用这么拘谨,把你找来的人就是我。” 樵山愕然抬起头,这才回想起之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召唤,终于彻底恍然。 “我找你来,是有点事情要让你去做……不过在说正事之前,可以先闲聊几句,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有什么请求也可以提出来,我看看尽量做到。” 樵山赶紧又垂下脑袋,言语恭谨道:“能够亲眼见到老祖宗一面,就已经是樵山无上的荣幸了,怎么敢向您提出什么要求……您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晚辈只要能够做到,一定鞠躬尽瘁。” 壮汉笑眯起眼睛,没好气道:“明明心里根本就没多少敬意,就别表现的这么诚惶诚恐,矮人啥时候都变得这么虚伪了?” 一眼被看破心思,樵山脸色微窘,却随即恢复正常,脸上的惶恐之意也消失不见,以一种尊敬却不失礼仪的表情看向他。 “这才对嘛,”壮汉抓了抓胡子,一脸满意道:“虽然站在我的立场这么说似乎有点不对,但乌托邦的风气确实还不错……不过你还是有点拘谨,刚刚让你提要求,可以看做是一种等价交换,就算我是希留,想要找人帮忙,自然也得给予报酬。” 话说到这种地步,樵山也不敢再推诿,却又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让这位老祖宗提出请求,一时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问道:“前辈……长得倒是和后世流传下来的雕像有些不一样……” “有话直说就好,你是觉得见了我的真容,实在是有些猥琐,与以前那伟岸雄壮的印象天差地别吧?” 樵山尴尬的点了点头,汉子无奈道:“这些又不是我决定的,都是后人为了缅怀先烈的‘敬意’……谁不希望族里的英雄是天下无敌丰神俊朗的样貌呢?最初时候倒也没现在这么夸张。 不过……你知道的,有些故事越往后越偏离真相,最后干脆就是南辕北辙。所以说到底,我们五个老家伙的形象是否英俊伟岸,也只是你们这些星斗小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樵山面露恍然状,“所以现世流传的那些关于您五位先辈的形象,全部都是假的?” 樵山自以为找到了答案,恍然道:“我就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自然女神那么美的精灵,那些传说里几乎都要把这位女神形容成天上的星河……还有那位人王,事实上也没有普世那种潇洒威武的形象吧?” 壮汉脸上难得现出一丝尴尬之色,轻咳两声,“这个……差不多也就那么回事吧,在我眼中,他俩倒也的确算不上丰神俊朗、倾国倾城……” 樵山微微张大了嘴巴,从壮汉略显结巴的语气中,推导出了一个令人错愕的真相—— “难道五神流传到后世的雕像,只有您的……” “下一个问题!” 壮汉终于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樵山肩膀上,差点让后者直接离开这美丽的人世。 连缓了好几口气,樵山揉着已经失去知觉的肩膀哭丧着脸道:“那您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感觉直接问一位老祖宗现在是或者还是死了,无论从情理还是伦理上都有些诡异和不合适,樵山只好换了一个较为委婉的问法。 汉子先后两次拍了他的肩膀,除了力气大的异乎寻常,樵山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理智告诉他,希留已经逝去了数百年,甚至于近百年连神迹都已经无法赐下。 这种异常,一度被认为是五神彻底陨落的标识,毕竟所谓的神明,终归也是从肉体凡胎中晋升,任凭实力如何强大,也逃不过生死轮回。 然而若是五神真的全部陨落,眼前这位又是怎么回事? 樵山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片浓雾中,周围有着浓浓的阴谋的气息,这位老祖宗找到自己,很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 想到前不久发生的事,以及乌托邦全域遭遇的灾难,樵山突然灵光一闪,如果还不能将两者联系到一起,就干脆用手里的锤子拍死自己算了。 壮汉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看了一眼,症现在正陷入沉思的樵山自然没有察觉到,只听这位老祖宗淡淡地开口解释:“现在的状态嘛……算是一种‘借尸还魂’?总之,在你面前出现的,只是我一道微不足道的灵魂力量,至于本体……呵呵,你恐怕是没机会见到了。” 樵山被所谓的“借尸还魂”吓了一跳,下意识摇了摇头,见这么一位灵体就差掉丢掉性命,樵山还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不要性命也要去见自己老祖宗一眼。 “不错,居安思危,趋利避害,这种求生的本能才是作为一个‘人’该有的本性,看来你能活的很久,我的眼光很不错。” 壮汉没来由冒出一句,眼中满是欣慰。 樵山被这种眼神看着浑身发毛,只好勉强噙起一抹笑容:“前辈找我,是与乌托邦眼下的危机有关?” 这不最开始想问的问题。 樵山原本打算问“前辈是来拯救乌托邦的吗?”,结果猛然想到威尔曾经言语中对五神有着十分明显的不敬,一时间一股寒意便流遍全身。 乌托邦不信神,无宗教,是百年以来沿袭的习惯,更是建国之初的国策。 所以樵山对于这位老祖宗,见到了确实很激动——虽然过程有些莫名其妙和稀里糊涂,但打心底绝对没有多么热忱的崇拜。 如果放在以前,面对同样的问题和处境,樵山也会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显灵是为了拯救乌托邦于水火之中。 这是一种生物对于同源先祖发自本能的尊敬,无关乎个人性格和喜恶。 毕竟任谁猛然见到一位祖宗,在自己的子民身处水深火热之际突然活过来,都会下意识以为祖宗是来拯救自己的。 然而问题是——樵山遇到了威尔。 这个来自神迹之地的倒霉商人——直到现在樵山依旧认为威尔不会骗自己,“商人”才是他高强身手之外的真正身份——相处了一段并不算长的时间,樵山却已经将对方当成了可以信任的友人。 如果没有在城门外遇到威尔,或许自己早就已经化作青林堡下的白骨,更不可能一直带着人走到这里。 威尔是从青林堡的危机中将自己救下的,也就说明他与造成这场危机的根源,立场上至少是敌对的。 而接触这么久以来,虽然威尔没有当着自己的面明说,但一些不经意透露出的言语神态,都表明他对五神没有丝毫敬意。 甚至于……还带着那么一点敌意。 是足以让自己这个普通人都察觉到的敌意。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樵山看来,威尔是活生生与自己结交的好友,他一定是个好人。 而五神中即便是眼前这位自家的老祖宗,他和祂之间的接触,在此之前也仅仅只局限于历史传说,以及不足半个祈时的交谈。 权衡和犹豫的过程仅仅只有一秒,樵山便选定了一方。 就算威尔与五神不是敌对关系,至少在乌托邦这件事上,一直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威尔,占据着绝对正确的地位。 至于另一边的五神……樵山只能在心里祈祷,不会是自己想的最早的那种结果。 出乎樵山的预料,在那个问题问完后,壮汉竟然许久没有回答,只是托住下巴,那双眯起来就很容易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偶尔散发出的光泽,却是那样深邃无波,不但无法让人安心,反而愈发忐忑。 就像是能够看穿自己的内心一样。 随着时间流逝,樵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坠入谷底。 沉默,往往就是一种回应,只可惜在这时候出现,却代表事态正在朝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不知为何,樵山眼中充满了泪水,内心深处涌起一抹绝望。 漫长的等待后,一声轻叹传入耳中—— “对不起。” 正文 第一零二三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二) 樵山怔在原地。 从那一夜令人恐惧的杀戮开始,再到遇见威尔·利普,以及之后莫名其妙与这位矮人族祖宗“相遇”,樵山感觉短短几天的经历,已经比过去几十年加在一起更加刺激惊险。 而在这些日子里,让樵山大吃一惊的人或者事比比皆是,甚至于“吃惊”这种情绪本身,几乎都快要成为最近的常态了。 然而即便已经快要习惯于这种意外的情绪,樵山依旧得承认,此刻,从壮汉口中听到的三个字,绝对是这么些日子——不,有生以来最让他震惊的话。 鼎鼎大名的山丘之王,被矮人视为先祖英雄的传说级大人物,竟然…… 对自己诚恳的道了声歉? 我何德何能? 樵山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原本还有些愤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其复杂。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樵山看着壮汉已经恢复原先表情的脸,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壮汉的道歉,其实可以拆解成两个部分—— 承认,以及道歉。 希留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质问,甚至于樵山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惹对方发怒,然后自己化为飞灰的准备,却最终得到了自己一直不想面对的那个最糟糕的结果。 如果可以选择,樵山甚至宁愿壮汉一怒之下让自己消失,因为这样至少能够证明万千后代子嗣的信任与崇敬,并没有被辜负,自己的先祖确确实实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然而壮汉到底还是认了错。 他承认了眼下乌托邦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而这种“有关”,明显指的是恶劣的后果。 樵山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了两下,嗓子里挤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为什么……” 壮汉默默看着他。 “为什么……” 樵山仿佛变成了提线木偶,只会重复这一句,随着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眼中才渐渐焕发异样的光彩。 他突然冲到壮汉面前,一把拎住泡在温泉里的壮汉的领子,用略带颤抖的语音,大声质问道:“你可是我们尊敬的祖先、拼荆斩棘开创新时代的英雄!因为你的努力和保护,子孙后代才能安享幸福,繁荣昌盛!为什么现在却要亲手毁——” 最后几个字没能发出来,樵山腹部便被一股巨力击中,整个腹腔中的空气都被捶打出来,整个人如同虾米一般倒飞出去。 “咳咳……” 直到撞在一根黄乌铁树上,樵山才得以落地,如风箱般发出沙哑的声音,大口喘息了几下,才勉强恢复呼吸。 顾不上后背火燎般的痛,樵山簇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咬紧牙关溢出的血,通红着眼睛就要再冲过去。 然而这次还不等他起身,肩膀便再次被巨力拍中,双腿哪还能承受住这种力量,整个人轰然倒下,甚至在坚实滚烫的地上印出一个大大的人形。 “为什么……” 樵山眼角留着血与泪的混合体,目光涣散,像是被打傻了一样,嘴里只会重复这几个字。 “打你一顿,是因为不敬,而不是质问。” 阴影来到旁边,樵山却没有力气抬起头,只感觉身体被一双铁钳抓住,然后像拔萝卜一样从地里拔出来。 那双眯起的小眼睛飘到自己眼前,希留的脸上仍旧一片淡然,却没了先前若有若无的笑容。 “就算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也不是你这一个小小的后辈有资格用那种语气质问的……如果放在以前,有人敢这么在我面前说话,早就化成飞灰了。” 樵山这时才冷静了一点,想起对方不是什么人间的君王,或者统领这般的人物。 他是希留,是山丘之王,是一位神明。 自己刚刚如此不理智,竟然作出那等忤逆冲撞的事情,自然应该受到惩罚。 “不过我还是很欣赏你这种愣直的傻劲儿,毕竟就像之前说的,已经有许多年没人敢这么做了。” 壮汉突然笑了起来,冷峻的空气也像是一下子进入春天,变得和煦温暖。 等到樵山的目光再次聚焦,壮汉也已经收敛起笑容,目光严肃道:“你的问题差不多该问完了,接下来不妨听一听我这个老家伙发发牢骚。” 一股暖流涌入全身,樵山只觉得原本酸胀的身体,像是被城镇上最厉害的医师用温和的魔法救治,微微酥麻的舒爽感让他差点发出呻吟。 好在眼前人的身份,让他及时制止了自己丢人的行为。 “许多年前……到底是多少年前来着?年纪大了,活的太久,好像确实有些记不住了。” 壮汉随手将樵山扔进温泉,自己也一脚跨进去,就像是一个喜欢絮叨的寻常老人,双手叉在后脑,倚着池边,半眯着眼睛说道:“总之那场焉之战总算过去了,大陆的局势也逐渐明朗,存活下来的种族也已成定数。 那个时候,我们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原来战争真的结束了,手里的刀剑终于可以放下来,不用再闻着难闻的血腥,也不用再担心族人后裔倒在自己眼前,似乎光明的未来正在等待我们。” 樵山恢复了几分力气,听到这里,忍不住小声附和道:“确实是迎来了光明的未来……至少在这场劫难之前,乌托邦的生活很安乐。” 壮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失笑道:“对于你们而言,这当然是对的,可惜……像我们这些活了太久,见过了太多东西的老不死,却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安乐——这也是在很久以后,我们几个才后知后觉的。” 樵山心脏不由加快跳动了几下。 希留随口而言的“我们几个”,自然指的是那五位被尊为神明的祖先。 壮汉仰视着天空,清明的目光像是能够射穿苍穹,不知追溯到多远的夜空尽头。 “终焉之战拖的太久了,比我们预期的还要久。” “像普拉姆、奥贝罗这些家伙,实在是太过难缠,以至于一再超出原本的计划,甚至于险些直接崩盘。” “但最终,还是我们几个最卑鄙的家伙赢了,只可惜我们等不到光明绽放的时候。” “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很老了,即便是墨黛丝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姑娘,也已经有了近一百五十岁的高龄,至于我,已经超过二百岁了。” “你要知道,人活了太久,对许多事情的看法和态度,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这就像是你青年时立下的志向,到了中年肯定会有不同的想法一样。” “我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获得了难以企及的荣誉与威望,得到了整个大陆的拜服,却唯独无法战胜自然规律。” “我们要死了。” “我们战胜了所有对手,甚至强如普拉姆,依旧无力的倒在我们面前——却偏偏无法战胜最后一个敌人,它的名字叫做死亡。” “这件事本身,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即便是再高明的医术,也只能延缓死亡来临的步伐,却没有可能彻底阻断。” “然而五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或许是因为活了太久,本该到了天年万事想通,却不甘心就这么放手辛辛苦苦打造的辉煌江山,灿烂时代。” “说到底,还是贪婪在作祟,权力越大,地位越高,声望越盛——越贪婪,越怕死。” “所以五个老不死的再次凑到一起,想要找寻那条真正的登神之路,成为永生不灭的神明,彻底摆脱死亡的轮回。” “可惜这条路从未有人走过,或许许多年前的巨人王,武力烁古旷今,可能触摸过那遥不可及的门槛,但最终他来不及实践,就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这个时候,五个老家伙反倒有些后悔,让普拉姆死的太早,以至于甚至连半点永生的方法都没能留下。” “不过我们这些人,毕竟也算是整个天下最出类拔萃者,凑在一起合计合计,倒也找到了几个或许可以替代的方法。”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或许永生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触及的极境,任何试图触碰它的人,无论是谁,最终都会遭到反噬。” “报应来得太快。” “现在想起来,普拉姆不愧是天下第一人,或许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料到自己的结局,说不定也料到我们这些卑鄙者的行动,所以提前在那个名为‘永生’的美好幻想中,留下了最恶毒的陷阱。” “当我们顺着普拉姆的痕迹,一路探索,终于有所发现时,便是彻底落入普拉姆陷阱的时候。” “兴许是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当你失去一样东西时,很有可能在另一个地方得到其他东西。” “虽然我们被普拉姆的陷阱困住,却也因祸得福,或者说误打误撞,得以窥见永生的秘密。” “所以我们活了下来,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虽然大陆关于我们的传说越来越少,似乎人们已经渐渐忘掉了我们几个家伙,但我们确确实实还活着,只是暂时无法再回来了。” 泡在温热的池水中,樵山全神贯注听着汉子的描述,浑然不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发生了某种惊奇的改变。 他已经被希留透露出的秘辛所震惊到,任谁能想到,当年五神同时归隐,竟然不是后世流传的那般自认天命将至,所以将地位与权力禅让,而是在追寻永生的过程中中了前代巨人王遗留的陷阱,最终导致被迫离开现实。 这两者所代表的概念,根本就天差地别。 樵山心中,五神原本高耸入云的形象,似乎一点点垮塌,逐渐跌入凡尘。 即便他不是五神的信徒,在意识到五神光鲜亮丽的虚假外表下,那些无人知晓的暗痕,依旧感觉五味杂陈。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希留愿意将这些绝对算是自污的秘密告诉自己,明明自己只是一个默默无名且没有任何修行天分的打铁匠。 “感到失望是对的,告诉你这么多,就是不想让你对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身份,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象。说到底,我们几个所谓的‘神’,也不过是从凡人一步步走上来的。” 希留依旧像之前那般看穿了樵山的想法,对此樵山也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情绪不免仍旧有些低落。 或者说,是难过。 壮汉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一瞬间失去了焦点,变得涣散,却很快又恢复正常。 “在普拉姆的陷阱中,我们渐渐摸索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方法,由失落愤恨,渐渐变得冷静与充满希望。如果一切顺利,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大陆上会再次重现神迹。” 壮汉叹了口气,“只可惜就和之前说的一样,福祸所依,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意外却又发生了。” 樵山心中满是震惊,愕然看着希留的侧脸,下意识脱口而出:“难道这个所谓的‘意外’……指的是威尔?” 在希留提到“方法”的时候,樵山就已经有所直觉,肯定与乌托邦发生的灾难脱不了干系。 所以威尔在这件事里的身份,自然就会变得极为醒目。 壮汉目光深邃的望过来,樵山竟一时无法从他脸上分辨出是何种情绪。 究竟是愤怒,惊讶,还是悲伤、懊恼? “他只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可以算得上意外,却并非我上面提到的那个。”顿了顿,壮汉突然又低声嗫喏道:“说不定他也会成为一个新的希望……” “前辈?” “没什么,这与你无关,也不用担心我找你来的目的,是去针对那个人。” 樵山顿时松一口气。 希留突然长叹一声,脸上现出几分唏嘘之色:“不管你信不信,其实在我们五个人里,我对永生的执念,是最轻的一个,这或许也因为我在他们中算是年纪比较大的一个,仅次于冥那个怪胎。” “只不过念头再轻,既然已经找到了希望,自然也会愿意去尝试一下,万一真的搏出一个惊喜呢?” 说到这里,壮汉脸色倏而阴沉下来,樵山心脏几乎瞬间停跳半拍。 从见到对方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类似的情绪出现,几乎让人寒彻心扉。 “可惜我没想到,某个人的野心,实在太大了。” 正文 第一零二四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三) 迟小厉很疑惑。 从刚刚开始,奥丁就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怠战状态,原本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又险象环生的攻势,虽然强度看上去依旧未减丝毫,但却着实给他一种似乎想要拖延战局的想法。 这很不对。 奥丁已经降临了本体,为此付出了不知何种代价,可以想到这种代价绝对不是寻常的后遗症那么简单。 真正的奥丁,本就该随着历史潮流死去,之所以活到现在,恐怕还是靠了五神给予的某种力量。 迟小厉不知道这种恩赐和补偿能够维持奥丁的灵魂存续多长时间,却清楚强行让本体降临现世,一定会大大消减他所剩无几的生命,甚至于——经此一役,奥丁彻底陨落。 所以对于奥丁来说,这是一场绝对不能输的决战。 并且因为灵魂的降临,使得他能够维持本体在现世的时间大大缩减,抓紧时间结束战斗,才是他最应该做的事情。 奥丁最初的战斗状态,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不知从哪一个时间点开始,奥丁突然就变得“消极怠工”,甚至于好几次迟小厉都已经看不下去,主动露出破绽试探,结果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要知道那几次试探,可都是确确实实将自己的“漏洞”显露出来,并没有任何阴谋算计在里面,结果奥丁依旧没有抓住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这一点也不像迟小厉认知中的奥丁,无论是万年之后的那一个,还是不久之前的那一个。 时间或许会消磨掉一个人的棱角,却绝对不可鞥呢完全抹除一个人的心气。 所以迟小厉认定,奥丁的确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可这样问题就来了—— 奥丁究竟要做什么? 明明如此拖延下去,胜利的天平会越来越倾向自己,为什么他还要无动于衷? 难道就是故意让自己猜疑,从而疑神疑鬼产生犹豫,然后想要找到破绽一击击破? 迟小厉眼眸转动了一下,在远处的黑点身上不停游离,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问题或者异变。 他到底在等什么? 总不能是本体降临现世时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无法彻底解放力量吧。 似乎这种猜测,最符合眼下的实际情况,但迟小厉不相信这样一位神境之下的最强者,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会犯如此低级的失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你死我活激烈交战的双方,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之中,两人遥遥相望,各怀心思。 奥丁看了眼天空,原本还晴空万里,现在却不知何时阴云密布。 或许是两人交手过程中释放的水系或者雷系魔法,改变了环境,这才导致天象发生异变。 这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然而眼下奥丁心中烦躁不已,再看着这么阴沉的天空,心情自然更加糟糕了。 原因很简答。 他的时间很宝贵,然而眼下却只能这么干瞪眼等着。 如果不是突然接到那位大人的联系,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和那个威尔·利普分出胜负了。 自然是自己成为最终胜利的一方,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就是因为这次传信,却使得事情似乎稍稍朝着一种未知的方向发生改变。 人王大人给的信息只有两个字,通俗易懂,很容易理解—— 等等。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解释。 单从字面上,自然是很容易想通,毕竟眼下五位大人都知道自己正在和什么人交手,或者干脆说这场交手本身,就是五位大人下达的死命令。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人王大人竟然要自己等等。 等什么? 为什么要等? 怎么可以等! 不知过了多少载时光,奥丁现在却罕见的生出了一丝愠怒。 开什么玩笑! 难道五位大人不知道我已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以真身降临,就是为了抹杀掉最后一丝意外,以最短时间将那个身份神秘的男人击杀? 结果现在本体显现,却突然要自己等等? 等多长时间?难道要等自己本体降临的时限结束,只剩一个孱弱不堪的灵魂慌乱逃窜,到时候让这个可恶的男人轻松取胜? 从背叛普拉姆开始,奥丁就很少对自己的选择和决定后悔——然而此刻却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懊恼。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命令,自己为什么要步步紧逼,延后一天,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解决?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五位大人的命令也断然无法忤逆,即便如何心急如焚,奥丁也只能默默等着。 他不止一次将目光投向对面,甚至隐隐有些期待那个金发男人会按捺不住主动杀过来,这样自己就有了出手的理由。 毕竟再紧迫的命令,也得有人活着去执行才行。 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了侵犯,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毙,所以到时候反击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惜威尔·利普无动于衷。 或许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所以有些忌惮自己隐藏了什么陷阱,这才不敢贸然行动。 这种谨慎,倒是很符合奥丁对他的印象。 看似粗犷荒诞的行径下,实则却隐藏着一颗算无遗策的心。 只可惜这次任凭他如何才智出众,也不可能猜到自己消极战斗的真正原因。 因为连奥丁自己都不知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灵魂力量对身体的掌控趋于巅峰,然后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开始下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被威尔从异空间悄悄放出来后,克格莫没有选择挑战远处那些腥红血肉,看看能不能凭着手中的利剑和无所不能的魔法,硬生生斩出一条路。 他像是路边的一颗普通石头,藏在数以万计的“同类”中,连一丝的气息涟漪都不存在,就像彻底死掉一般。 唯一还留存的感官,便是那一双隐没在阴影中的眼睛。 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克格莫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变成石头后,连主观的时间观念都产生了偏移,否则为什么先前还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分开后就再未相碰? 克格莫不由产生了一丝疑惑,难道在自己未能注意到的某个时刻,发什么什么异常事件? 克格莫漫不经心的想着,所有思绪却只是一晃而过,没有任何一条深入思索。 思索就会产生破绽,有破绽就会被发现,被发现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有了之前多次与奥丁交手的经历后,克格莫已经没有再去挑战对方的勇气。 虽然作为一名王者,敢于向任何人两剑才是应有的风范,可这种豪迈往往要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 跟那个人战斗,会死的。 所以克格莫甘心当一块石头,静静看着远处两人对峙,希望这两个强大到近乎神明的怪物,最好能够两败俱伤,甚至直接同归于尽。 这样自己就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会成为真真正正的大陆最强,天下第一,未来几十年的时光,全部都将由自己决定。 想到这里,克格莫有些眼热,再难保持古井无波的心境,不小心发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意识到自己出现了失误,克格莫心脏猛地一跳,赶紧消弭气息,再次恢复先前的平淡。 就像是一阵风吹过小草,即便旁边就有人路过,也很难察觉到这种变化。 更遑谈两人都在万米之外,即便精神力强大无边,也不可能在交战的关头,关注这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所以克格莫并没有太担心,尤其在确定远处两人动作没有发生丝毫变化后,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然而就在刚刚松懈的一瞬间。 天空中突兀闪烁出一道雷光,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块石头上。 克格莫只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威压,心思还没来得及骇然,整个人的意识,便像是被一双巨手擒住,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内脱离。 等迟小厉察觉到身后的异状时,已经晚了。 一具完好无损的尸体留在原地。 金发青年面色铁青,走到尸体旁边,看着那张栩栩如生、仿佛还活着的面孔,心中却骇然无比。 也是直到这一刻,迟小厉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奥丁为什么要等了。 刚刚那一道闪电,竟然是狄叶忒亲自降下的神威! 这道闪电与曾经渊域中亲身感受的那种神威何其相似,迟小厉即便没有亲眼见到,也绝对不会判断错。 也只有狄叶忒亲自出手,才可能快过他的精神力,让他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没有一丁点拦截的可能。 所以克格莫死了,死的很安详。 或许直到他的灵魂被剥离的那一刻,这位乌托邦的东境统领,野心勃勃的阴谋家,都没有反应过来。 迟小厉不由有些懊恼。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从没想到,五神会亲自出手这件事。 在他的认知中,这个时代的五神,已经被关入渊域数百年,连最后一丝与现世的联系都彻底隔断,否则也不会诞生克格莫这种拥有独立人格的分身。 无论是普拉姆的话,还是自己的推导,所有线索都指向五神没有回归现实的能力——或者说,除非祂们放弃了永生的追求,选择以最英勇的方式,最显耀的身姿,绽放出生命最后的花朵,否则绝对不可能直接干涉到他与奥丁之间的战斗。 就在“不久之前”,迟小厉在渊域中曾经感受过五神合道的神技,确实令人恐怖,也极为震撼,即便到了现在,迟小厉都不确定自己在提前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可不可以从那道声势惊人的袭击中活下来。 但那个时候的五神,已经快要挣脱渊域的束缚,加上拥有天时地利,在渊域中直接干涉现实,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可刚刚发生的突袭,却绝对超出了这个时代五神所能拥有的力量上限。 退一步讲,即便狄叶忒失了心疯,为了收回这一缕灵魂,不惜丢掉大半条命,事后也会得不偿失。 能够登上那个神座的,没有一个是白痴才对,所以狄叶忒绝不可能做这种无脑的事情。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狄叶忒用什么方法规避了反噬,或者获得足以抗衡反噬的力量,所以才能直接出手,将自己的分魂带走。 对于克格莫这个人,迟小厉没有丝毫好感,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厌恶,毕竟让他颇为欣赏的高文,最终的死亡,就是间接因为他。 可个人喜恶归一码,大局的稳重又是另一码。 现在奥丁的任务完成了一半,虽然出手的是他的主子,但还是彻底完成了。 闪电已经消去无踪,迟小厉也没有办法追上去,将那缕分魂讨回来,或者直接抹除。 事态已经无法挽回,迟小厉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好算计,没想到竟然把你家主子给引出来了。” 事已至此,再多懊恼无益,迟小厉只能向前看——至少《创世之书》还在自己手中,狄叶忒只能将克格莫的灵魂带走,却无法将具有实体的羊皮纸一并抢走。 至于自己会不会遭遇同样的袭击,迟小厉倒是没有丝毫担心,如果狄叶忒真的还有能够击杀自己的力量,祂也不用再在暗无天日的渊域中苦熬了,早就天上地下任意行走。 小心翼翼将东西揣进怀中,算上克格莫自己的,总共四份羊皮书,算是全部凑齐了。 狄叶忒突然出手,一定预示着某种改变发生,迟小厉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然而眼下奥丁似乎也不会给他逃走的机会。 所以他尝试着联系了一下“外援”,普拉姆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似乎能够进入历史长河中的只有自己,想要跟他见面,唯一的办法就是那种可以暂时超脱时间长河限制的梦境。 他还尝试着联系了体内沉眠的巨人族守护灵,原本是想要看看这些至今没发挥什么用处的小家伙,能不能将书里“藏”的东西找出来,万一普拉姆真的将封圣藏在书中呢? 自己借来一用,这位巨人王多半不会介意。 可惜守护灵也毫无回应,就连原本已经有醒来迹象的流沙藤,也杳无音讯。 既然没有外援,迟小厉还是只能靠自己。 就在他苦思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意外时,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对面,神情微微一愣。 奥丁的表情……有些奇怪。 正文 第一零二五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四) 那是一种……几乎没有在奥丁脸上出现的神态,类似于惊疑的一种情绪变化。 这种变化几乎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在狄叶忒神力落下后,迟小厉依旧分出了一部分精神力,小心谨慎的提防着远方,或许根本发现不了。 奥丁此刻脸上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看上去就像苦心孤诣谋算的计划,终于实现后的意得志满,表明从始至终这件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先前的消极怠战,根本就是为了此刻的突然袭击。 当然,如果没有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变化,这种表现确实会让迟小厉生出一丝凝重。 可惜狄叶忒的突然出手,似乎也超出了这位第一神使的预料,顺着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迟小厉隐约猜到了整件事的经过—— 在本体降临后不久,奥丁突然接到五神的传讯,只不过这道传讯内容很简单,只是让他想办法拖延时间,却没有事更具体的内容。 所以奥丁才会在越拖越不利的情况下,主动避战,也并非自己所想那般还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算计。 整件事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就连奥丁本人都不知晓自己要等什么,却也只能等着。 想通了这些,对眼下的局面却没有丝毫帮助,只是对面那种故意显露出来的得意神态,让迟小厉略微感到不爽。 “别装出这副恶心的样子,稍微有点神使的尊严好不好?明明自己一无所知,甚至狄叶忒可能故意对你隐瞒,如果换做我,早就火冒三丈了。” 迟小厉慵懒的伸了个腰,丝毫看不出气馁或者懊恼的情绪,嘴角含笑道:“想想看,明明自己对那些家伙忠心耿耿,甚至不惜为了完成任务,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降临本体,结果就因为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就得徒耗时光。这种忠心被狗吃了的滋味,不好受吧?” 奥丁以一道雷光作为回应。 “这种时候还想离间我和诸位大人的关系?我看你才是懊恼沮丧的那一个吧?” 奥丁身影突兀出现在迟小厉身前,近十倍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小山般压了下来。 迟小厉单手上举,皮肤透出一丝妖艳的金光,如同一把匕首般直刺落下的巨掌。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死了就死了,反正我对那个家伙也没什么好印象。” 奥丁神色微变,感受到那只手中寄宿的危险气息,偏偏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波动,当下不敢有丝毫大意,嘴角微微翕动几下,整个人再次从半空中消失。 “实力不咋地,嘴倒是挺硬。” 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迟小厉头都不回,当即甩出一剑。 剑光闪烁间,却在奥丁单臂挡下前突兀消散,紧接着在奥丁左耳后方莫名出现。 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竟如海燕一般灵活腾挪,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避开了那鬼魅般出现的剑气,只在耳垂后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奥丁眼神微不可查的一凛,原本以为降临本体后,全力以赴的状态下,可以轻而易举击败对方。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威尔·利普的实力,无论此人的无根剑气来源何方,当他真正开始出剑后,竟然能够与魔法产生绝妙的配合,自己稍有分心,竟然不小心受了伤。 当然,一道浅浅的伤口,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对奥丁却是一种提醒。 “用你的话来说——如果换做是我,千辛万苦保护的‘人质’,好不容易快要熬出头,结果最后被一个意料之外的巨手突然掳走,心情恐怕除了懊恼便是愤怒吧?” 奥丁嘴角噙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接着却又愣了一下。 自己貌似不知不觉间,受到了对面男人的影响,否则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讲一些毫无用处的垃圾话挑衅? 到了他们这种层级,想要用言语进行攻心,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威尔·利普肯定也清楚这件事,但就像一只苍蝇一样,明明没有用处,却依旧嗡嗡乱叫恶心人。 现在看来,莫不是自己也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甚至说这本就是对方的目的? 奥丁眼角抽动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疾病可以传染别人,但多嘴的习惯,就纯粹只是习惯了。 “你的话好像比以前多了……这才对嘛,闷葫芦有什么意思?故作高冷,只会让人感觉像一个白痴。” 迟小厉看出他古怪神情的含义,忍不住轻笑起来。 奥丁没有生气,依旧用那双慑人的眼睛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半晌,奥丁突然笑了。 “你以为我在等什么?” 迟小厉愣了一下,随即便感受到周围群山传来的那股压迫感,面露恍然道:“又是在准备哪种神奇的大阵?” 奥丁目光微凝,莫名感受到一丝不安。 面对越来越急、越来越凶的魔力潮流,迟小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那你以为我刚刚是在等什么?” 不祥之兆越发明显,奥丁却始终发现不了这种感觉的来源,不由眉头深皱。 理智告诉他事出无常必有妖,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既然已经调动了献祭大阵,就绝没有强行中断的理由。 所以奥丁眼中闪过一抹冷漠,重重将手压下。 蕴含着疯狂与混乱的魔力,便如惊涛骇浪般铺天盖地地砸下。 这个“微缩”版初代献祭大阵之外的上空,陆陆续续出现数道人影,以整个大阵为中心,脸上神情各异。 这些人中,有的只是半大的孩子,看着眼前疯狂卷动的魔力,眼中露出大大的好奇。 也有的是脊背微躬的老人,牙齿只剩几颗,浑浊的眼睛满是异彩。 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一头金发,只是随着年龄变化,而疏密有别。 某一时刻,他们突然举起双手,就像是要推开一扇门,神情庄重地朝前踏出一步。 半空骤然响起一声轰鸣。 狂卷的魔力,如暴雨般铺天盖地砸向位于中心的金发男人。 然而在即将贯穿他的身体前——或者更具体一点,在距离男人不到十公分处,突然消散了。 就像是一根根由石灰凝实的细箭,在高速剧烈的空气摩擦下,当抵达猎物身上时,自己却先一步崩坏,彻底化为粉末消失不见。 大阵之外的红色血肉,原本像是受到了召唤,或者某种奇特的吸引,变得躁动不安,然而在那道金色波纹荡漾开来、中心的献祭法阵突兀消失后,一下子变得萎靡起来。 奥丁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固,最终化为一抹惊骇。 精神连接中断,就代表献祭法阵彻底失去了效果! 可……这又怎么可能? 奥丁知道外围多了一些人,精神力的回馈告诉他,这些人身上有着和威尔·利普相同的气息,就和之前那个金发青年一样,是某种极为高明的分身。 可奥丁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些分身是如何抹除掉献祭大阵的效果的。 这个魔法阵是由五位大人联手创造的,单就等级而言,绝对是整个大陆最高的,不可能有任何其他魔法阵能够掩盖和克制它的效果。 然而事实却是当魔法浪潮的威能即将抵达时,整个大阵突然失去了响应,威尔·利普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神态从容,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仔仔细细回忆先前发生的经过,奥丁猛然想到一个可能,眼中愕然之色更深了几分。 “反制……魔法?” 几乎是下意识说出了这个猜测,金发男人却笑着立刻做了回应—— “答对了。” “不可能!” 奥丁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五指并拢向下抓去,周围景物瞬间失去了颜色,整个世界像是被一场大雨洗掉,只剩单调的黑白两色。 “故技重施可不是好兆头……只能代表你急了。” 迟小厉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朗,虽然狄叶忒顺利将分魂收了回去,对他而言算是一次失算,但对奥丁却没有太大意义。 既然本体降临,该打的架还是要坚持打下去,克格莫的死活,根本影响不了这场战斗的胜负。 只要五神不再插手现实,迟小厉就有信心能够战胜对方。 现在的他,可是同时掌握魔法与高绝剑术两种能量的绝对顶尖强者,等到以后回归现实,在真正凑齐“封圣”之前,迟小厉都不认为自己的实力可以再次达到现在的巅峰水准。 所以如果现在这种情况下,都无法取得彻彻底底的胜利,回到现实后,想要战胜奥丁就会变得难如登天。 再不济,也可以选择拖延战术,反正随着时间延长,战况会对自己越来越有力。 当然,迟小厉不准备采用这种方法,既不符合他的性格,也背离了这场战斗的本意。 这里终归是时间长河的历史片段,与奥丁之间的死战,胜利与否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历史是既定的事实,自己只不过是在时间长河的一条分叉支流重现了当年的事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探明奥丁的弱点,留待之后再次与对方见面,可以找到针对的方法。 ——当然,这是迟小厉此时的想法。 再过不久,当那个“大事件”发生之后,迟小厉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此行似乎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大概是心有些乱,奥丁仓促之下的猛攻,不但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还让迟小厉抓住一个失误,险些直接将他拦腰斩断。 腹部的伤痛,让奥丁彻底冷静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瞳,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井水,短暂错开后,带着一丝不解道:“就算你的魔法天赋再高,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献祭大阵解析完毕…… 难道你以前见过类似的阵法?这也不对,献祭大阵应该是首次出现于人世才对……你到底是什么人?” 迟小厉笑而不语,心中却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几个呼吸间,奥丁竟然已经猜到了答案,甚至与真相极为接近。 如果不是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方法太过不可思议,完全超出思维的范畴,迟小厉毫不怀疑奥丁会猜到真相。 奥丁的疑问没有任何问题,乌托邦的献祭大阵他只见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算天赋如何出众,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解析,并且想出反制魔法。 可问题是,早在两年之前,迟小厉就已经深入研究过远比现在的献祭大阵更为先进的进化版,虽然有不少迥异之处,但根本原理还是殊途同归。 所以迟小厉在丝荻拉小镇见识了原始版本后,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完全解析了献祭大阵的构造。 至于青林堡发生的意外,纯粹是献祭大阵中寄宿着那位魔帝的力量,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其他四位的痕迹,这才让原本“简单”的献祭大阵,变得无比棘手。 眼下奥丁只是通过某种隐秘的联系,将远处大阵汲取的能量强行灌输过来,自然无法“携带”那些让迟小厉倍感棘手的魔法。 在意识到奥丁的企图后,迟小厉便干脆将计就计,只要没有那些红色血肉出现,献祭大阵对他毫无伤害,反倒是作为施术者的奥丁本人,会为此消耗难以想象的精神力。 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差距,终于让原本难舍难分的局面,打开了一条缺口。 虽然奥丁的气势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发强盛,但迟小厉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场战斗,自己已经赢了。 至于剩下的时间,就只是尽可能挖掘出奥丁隐藏的手段,以及那些稀奇古怪却十分好用的魔法。 主动方和被动方,似乎突然调转过来,迟小厉开始发动暴雨般的猛攻。 先是纯粹的魔力对轰,没有丝毫花里胡哨可言,完全就是一种魔法底蕴的碰撞。 迟小厉先用水系魔法,奥丁接冰系克制,然后迟小厉再用火系反击,奥丁则选择土系掩盖…… 看上去绚丽多彩、实则枯燥无比的魔法碰撞,在持续了整整一个祈时后,以两败俱伤告终。 只是迟小厉身上的伤,要更少一些。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你已经输了。” 正文 第一零二六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五) 迟小厉当然不信奥丁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这不是对对方实力的猜测,而是对自己实力的肯定。 虽然奥丁本人不知道,但迟小厉已经和他有过一次极为认真的较量。 那次战斗的结果,以迟小厉的失败告终。 当然,单就两人展现出的力量而言,当时迟小厉只是略逊一筹,不过他清楚,那场战斗还没有到一决胜负的程度,所以双方都保留了一些底牌。 在这段历史中,五神被封印不过数百年,仍对现实有着一定程度的干预,而奥丁的实力则可谓刚刚到达巅峰,尤其在本体降临后,绝对比数万年之后那个才从沉睡中苏醒不久的老家伙,强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毫无技巧可言的魔法对轰阶段,奥丁却始终没有展现出超乎迟小厉预料的魔法——像之前的“谶语”系列,就让迟小厉感到非常新奇,也非常佩服,因为这这就等同于完全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魔法。 可从本体降临之后,奥丁便没有任何能够让迟小厉惊叹的手段,两人之间的交锋,更像是一种见招拆招,始终局限在一个规范内,却没有任何额外的攻势。 这有些不对劲。 如果只是论目前已知的魔法种类,迟小厉拥有之后数万年的魔法学识,掌握了这么悠久岁月的魔法沉淀,自然要比奥丁厉害一些。 即便奥丁对此一无所知,但在经历了最初几十轮交手后,逐渐落于下风的前提下,以他的智慧,绝不可能猜不到在基础魔法的比拼上,自己永远占不了优势。 如果就维持这种状态,局势无法翻转,而随着时间流逝,奥丁终会有承受不住的那一刻。 更遑谈眼下两人仅仅只是魔法的交锋,迟小厉还未动用剑术。 对于凭空获得“封圣”帮助的力量,在对抗奥丁的时候,迟小厉是有意不用的。 原因正如他先前所想,回到大陆以后,这份力量恐怕无法再延续下去,除非他真的能够将封圣完整拼凑出来,否则即便有守护灵的帮助,最多也只能简单调动神器本身的力量。 而除了神器,时间长河本身的神秘力量,或许才是支撑他使用之前所见剑术的根本原因。 这个猜测,是在见到那位巨人王之后,才逐渐理清的。 普拉姆在魂体不全的状态下,于时间长河里,也能够在梦境中与自己见面,这就代表一定有某种自己暂时无法看破的力量在协助他。 这样一来,许多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例如自己为什么突然掌握那么多剑术。 丝荻拉地下那种类似“觉醒”的体验,迟小厉至今记忆犹新,那个时候见到了刚认识不久的两位友人惨死,情绪难得产生了剧烈波动。 现在想起来,那种情绪变化,与迟小厉稳固的心境完全不符,正常来讲,除非芙蕾雅或者莉莉这种潜移默化间认定为家人的人出了意外,迟小厉最多只会有一丝情绪波动,为此做一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却绝对不该像那般失去冷静。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魔法不知为何被封印的情况下,迟小厉突然能够使用那些高超的剑术。 这肯定与维持时间长河的神秘力量有关。 至于这股力量的来源,迟小厉暂时不想,也不敢去探究,因为这或许涉及了整个世界最大的秘密——就是普拉姆所说,自己现在没有资格知晓的那些秘密。 所以离开时间长河后,迟小厉仍然只是迟小厉,不是什么天赋卓绝、旷古烁金的奇才魔剑士。 太过依赖剑术,等回到现实后,就很有可能会误判交战双方的实力差距,到时候再次败给奥丁,就绝对没有前一次的好运了。 然而奥丁就像一只乌龟,原本杀气弥漫的表现,竟然只是一种假象,无论自己如何试探,竟然一直没有认真动手的打算。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迟小厉很不爽。 难道狄叶忒或者其他人,还有办法能够干涉现实? 按照迟小厉之前的推测,那道能够超越他精神力的“闪电”,应该已经凝集了五神目前为止能够使用的所有力量,如果再想重现先前的一击,就得付出无法修复的代价。 而对于这些妄图追求永生的家伙而言,没有什么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除非五神真的团结一致,同心协力,这样或许才有可能每个人挤出一点力量,然后再一次发动意想不到的偷袭。 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但也只存在与理论上。 普拉姆已经将五神的性格之类,彻彻底底讲述了一遍,所以迟小厉确定,祂们五个根本不可能完全信任。 五个心怀鬼胎的家伙,只是因为共同的敌人,结成了短暂的联盟,然后在那个敌人被打败后,发现这种联盟似乎还有更大的利益可图,所以才会一直延续下去。 而到了最后,当他们发现除了彼此之外的敌人已经全部消灭时,联盟的关系自然就会瓦解,内斗将避无可避。 历史的进程本该如此,可惜五神发现了比内斗更加重要的一件事,所以大陆最终才没有变成只剩一个智族。 为了抗拒“死亡”这个有生以来最大的敌人,五神选择继续巩固联盟关系,为了自己永生不灭,也就无法再对其他人下手。 迟小厉猜测,最初那些年,五神或许都希望其他人主动出手,甚至于私下里相互之间会有隐秘的联系,然而最终没有兵戎相向,还是因为……怕死。 谁也不知道其他人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各怀鬼胎,这种想法本身,就是最好的止战协定。 或许原本暗中联系了一方,在出手的刹那,就会被“盟友”倒戈,连同其他三人反过来将他消灭。 这也是五神最可悲的地方,成为了整个世界的主宰,却没有一个能够相信的人。 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只有他们自己。 狄叶忒取回了分魂,其他四人就会有所忌惮,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再消耗不小的代价,去做一件成功率不高的事情? 虽然先前那道闪电迟小厉没能拦下,但援救他人,与自己挡下,根本就是两种概念。 如果狄叶忒再来一次同样程度的攻击,受术者是自己,迟小厉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毫发无损的接下来。 所以奥丁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 樵山一瞬间有些迷茫。 野心? 谁的野心?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动摇五位先祖的地位吗? 即便是乌托邦这个没有宗教信仰存在的国度,对于五神的态度,大多也是尊敬,就算没有太狂热的崇拜,但至少也不会诋毁这些先人的努力和贡献。 所以壮汉的话,让他十分不解。 “不是别人,是我们五个人中……出了一个叛徒。” 壮汉轻笑起来,眼神却无比认真,“是狄叶忒。” 樵山一脸迷茫,心想且不论你们五位之间的爱恨情仇究竟有多深,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一个无辜的小平民呢? 樵山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太想听这位先祖接下来的话,只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樵山便只能苦着脸,眼巴巴瞅着他。 希留好像根本没在意这位后裔的表情,亦或者即便看到了,猜到了他的心思,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仍兀自说道:“用‘叛徒’这个词来形容似乎不算恰当,毕竟我们五个之间的‘同盟’,其实自始至终都算不得牢固。既然都没有信任,又何谈背叛?” 樵山呆呆地望着天空,突然有些怀念那位相识不久却极对胃口的朋友了,如果威尔在这里,说不定老祖宗的话对他会有不小帮助。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奢望,如果威尔真的在这里出现,这位老祖宗的“分魂”恐怕也不会表现的如此和善了,双方没有立刻大打出手,就已经算是很给他这个普通人面子。 “许多人不知道,当年围剿普拉姆的一众首领中,为什么是我们五个一直联盟到了最后……并非跟后世那些夸大其词的传说一般,我们五个实力最强,互相之间谁都赢不了谁,所以才选择结盟。 实际情况是,单论个人实力而言,我们这五个人平均也只在中游水平,当时加尔多古算是最强的一个,但也算不得最顶尖行列。 那个时代,可谓是天才辈出,人才济济,各族首领都是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凤毛麟角,结果最终的结果,却是我们五个活了下来。 比起更出众的天赋,我们五人,算是所有首领中头脑最清晰、同时也最有野心的家伙。 当年围剿普拉姆的计划,便是由我们五人率先提出的,从那之后,大家就清楚认识到——如果我们五个不选择联合起来,而是各自为敌,那么在之后的战争中,很有可能会将彼此视为最大的潜在危险。 这样一来,原本实力上就处于不利劣势,五人再互相猜测,每次行动或者事关重大的决定都要提防各自的黑手,会让整个种族走向灭亡。 所以我们这些‘聪明人’凑到一起,结成了看似牢不可破的联盟,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群擅于心计的阴谋家罢了。” 希留的语速不快,就像是缓缓流淌的温泉,樵山却听得心惊肉跳。 除了五神本人,谁还敢对他们进行“阴谋家”这种大为不敬的评价? 樵山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不是被温泉水烫死,而是被希留一个接一个劲爆的秘密吓死。 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死掉,樵山动了动发干的喉咙,脑海中晃过许多画面,强行牵起一个话头询问:“既然您五位最终是以智取胜,那为什么后世流传的诸多传说,尤其许多源自五神宗教信仰的信徒,都对您五位的实力进行了天花乱坠的称赞,却偏偏没有太多关于几位智慧的描述?”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生在那个时代,没有见到过普拉姆这种真正世间顶级的强者,所以才会依照自己的主观臆想作出偏离现实的猜测。另一方面,你觉得那些信仰我们的子民,会抹黑自己奉若神明的先祖吗?真正动用阴谋诡计的手段,或者胜之不武的谋算,几乎都被他们刻意忘掉了。” 樵山哑口无言,心里极为认同这种观点。 “帮亲不帮理”是谁都无法避免恶习,就算品德再高的学者,在面对关乎自己最在乎之人的问题上,理智也会被感情所影响。 而那些信徒既然想要散播诸神的信仰,自然不能将那些可能损毁祂们形象的事情说出来,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最终便只剩下勇猛无畏等等绝对正面的形象。 希留搓了搓槽红的鼻子,笑道:“不过那些传说倒也并非虚假,在战争后期,我们五个家伙也变得越来越厉害,好几次灭族,都是亲自出手,将那些苟延残喘的首领杀掉。而在终焉之战结束后,我们五个也终于突破了那层桎梏,真正登临神位。” 樵山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在听希留讲述这些曾经的过往时,仍旧不免心潮澎湃。 登临神位! 这是何等荣耀威风的事情! 想到先前壮汉轻描淡写展现出令人叹为观止的锻造技艺,樵山就羡慕不已。 是不是登上那个所谓的神位,就能掌握如此高超的技术了? 樵山不由陷入了一种美妙的幻象,以至于连希留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没有丝毫觉察。 谈话抛开“叛徒”之类沉重的词汇,似乎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壮汉突然开口,樵山慢慢回过神来,随即张大嘴巴,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什么? 跟山丘之王、工匠之神学技术? 如果不是此刻坐在温泉里,樵山可能会直接跪下。 “为、为什么呢……” 这当然不是不愿意,而是樵山不理解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受到这一位的青睐。 “老子想教谁就教谁,难道需要什么理由?” 壮汉抓起那把样式古朴的铁锤,目光湛湛,瞬间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场。 可下一秒,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悲伤。 “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 正文 第一零二七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六) 滚烫的温泉池水汽缭绕,看上去就如同一场梦境。 樵山仍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之中,冷不丁突然听到这句话,神情瞬间有些茫然。 时间不多了? 难道祂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 樵山有些想不通,按照眼前这位先前的自述,祂目前是一种类似灵体的状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距离终焉之战结束,已经过去数百年,这几位先祖早已进阶神位,甚至开始追寻永生不灭。 这样的神仙人物,恐怕能够再活不知多少岁月,又为什么要感慨时间不够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隔着朦胧的水汽,樵山感觉壮汉的眼眸深处,似乎涌现出一抹淡淡的悲伤。 这种悲伤却不是因为生老病死将至的不舍,而是一种……失望与悲愤的混合体。 樵山目光恍惚了一下,倏而想到先前的一句话。 ——他们五个人中,出了一个叛徒。 山丘之王口中的“叛徒”,就是那位人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对五神造成威胁,便只有祂们自己。 樵山愣住了,他又想到了更多。 希留刚刚一直在讲述一个事实——流传于后世,五神之间坚不可摧的同盟,也就仅仅只是一个传说,实际上各怀鬼胎,只是因为共通的利益,所以才不得不选择联手。 至于这些传说故事,自然是有着后人的美化。 难道……无尽岁月的同盟关系,就要在终焉之战结束后的几百年,渐渐破裂了? 樵山突然颤了一下,有些不寒而栗。 即便是滚烫的温泉,依旧无法驱散涌上心头的那一丝寒意。 还是那句话,能够对五神造成影响的,只有五神自己。 自家的老祖宗所说的“时间不多了”,更准确一点,指的就是“时日无多”。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位人王做了什么事情,彻底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五神关系破裂,甚至于让山丘之王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 这种“背叛”,难道与乌托邦眼下的灾难有关? 壮汉刚刚承认了这件事与自己有关,但作为矮人族的一员,即便对五神没有太多信仰,但血脉之中的亲近,还是让樵山本能希望这件事的背后是狄叶忒主使,其他四人则被蒙在鼓里。 “您遇到了什么麻烦?有什么是我能够做的?” 樵山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低,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自己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毫无特殊之处的普通人,又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老祖宗的青睐? 不过不论最终原因如何,樵山都决定尽一份力帮助眼前这位,那令人叹为观止的锻造技艺并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一点,还是樵山在这逃难的路上,见过了太多悲剧,却毫无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威尔和诸位统领身上。 可是高文统领似乎已经陨落,其他统领也下落不明,樵山不相信乌托邦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连本该呆在北方的高文统领都南下,其他几人会无动于衷。 唯一的可能,便是所有统领都出了意外。 所以樵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威尔身上,这个来自神迹之地的商人,可能会成为乌托邦最后的拯救者。 没有实力的时候,只能尽可能自保,不去给威尔添乱,哪还有贡献几分力量的奢望。 然而现在,希留的出现,让樵山低落的心情,再次看到一丝曙光,似乎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能为整个大局贡献一份力量。 樵山从头到尾都不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局面,连高文统领这样的神仙人物,都死在青林堡那些诡异的红色血肉之下,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 可传说中的先辈出现在自己面前,就一定对自己有所希冀。 这样一来,即便只是一个普通人,在神灵的帮助下,或许也能做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樵山今年已经五十多岁,这些年一直形单孤影,没有娶妻生子,将所有精力与热忱,全部贡献给了自己喜爱的事业。 所以对于这场灾难,他没有亲人死去,因而也不会有太多悲伤。 这场灾难对他的影响,似乎也仅止于此,只要人活着,灾难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展开全新的生活,似乎也很容易。 但在乌托邦,还有更多人无法像他这样,身后或许有着庞大的家庭,面对这场不知天灾还是人为的灾难,根本逃无可逃。 感情的束缚,让他们无法离开这片土地,哪怕有逃走的机会,或许最终也会绝望的赴死。 逃离村庄的时候,其实本该有更多人活下来,然而许多人却选择了留下,与家人呆在一起。 村东的贝利,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是樵山十几年的老朋友了,虽然已经过了五十岁,但身强体壮远胜于许多年轻人,至今仍能与数倍于自己体重的巨熊搏斗。 在疯狂的精灵冲进村落的时候,他家离深山最近,本该是最有机会逃走的人,然而因为小儿子仍在村中学塾、妻子和女儿在布行游逛的缘故,老猎户最终拒绝了樵山的请求,提着那把使用了大半辈子的长矛,毅然决然的走回村中。 樵山再没有见到过他。 像那样厉害的猎户,在强大的精灵卫队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樵山能看明白,贝利肯定也知道自己是去送死。 然而他还是选择了直面死亡。 年幼时父母便已经离世,从部落出来以后,樵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体会不到这种家人之间的羁绊,却清楚记得贝利与自己诀别时,眼中的那一抹悲伤与坚定。 那是一种凌驾于死亡之上的力量,不会被任何东西所击倒。 樵山思索了很长时间,依旧没能想明白,一个普通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呢? 遇到威尔,樵山一直认为是自己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如果没有他,自己绝对无法活着从那座吃人的城市中出来。 而在威尔身上,樵山最初感受的是一种淡漠,就像是对所有事情都处于绝对的旁观角度。 但很快,樵山就知道自己看错了,威尔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事实恰恰想法,他对自己这些素昧平生的普通人,抱有某种极大的责任感。 为了这种看似无聊的信念,威尔敢于面对那些恐怖的敌人,毫不畏惧,勇往直前。 明明乌托邦的灾难,与他这个外乡人,根本没什么关系。 威尔与贝利,明明两个身份天差地别,樵山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某种相似的力量。 现在樵山猜到了,这是一种名为“信念”的力量,无论是对家人的亲情,还是对世界的博爱,都在这种力量的范畴内。 樵山有些羡慕他们,无关乎实力强弱,身份高低,只因为自己活了这么多年,除了打铁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能够让他为之动容的事情。 然而在亲身经历了这么一场灾难后,樵山心中隐隐升起一团火,最初时只是一条微不可查的小火苗,但随着时间流逝,狼狈逃窜的一幕幕经历过后,这团火越烧越旺,甚至就要让心脏跳出胸腔。 “我想做点什么。” 樵山从温泉中站起来,手中仅仅握着那把崭新而又沉重的铁锤,明明空无一物的肩膀,却像是落了什么重量。 他走到似有些意外神情的壮汉身边,目光肃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前辈,如果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无论要做什么,只要对乌托邦有利,哪怕最终付出生命,我也义不容辞。” 壮汉缓缓正过脸,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笑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觉悟了?” 樵山神色凛然,回道:“我打了一辈子铁,几乎将所有精力全部放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面,然而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想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做点什么。” 樵山突然有些脸红,刚刚心里想到了什么,就一下子全部说出来,直到此刻才回过神,不由有些羞赧。 壮汉认真看着他,眼中尽是欣赏之色。 “不错,一个普通人能有这样的觉悟,我很惊讶,也很欣慰。难道这就是乌托邦的魅力吗?” 最后一句虽然是问句,但更像一种自问。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壮汉说完最后一句话,就陷入了某种沉思,樵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等着。 半晌,壮汉突然长叹一声,然后问了一个与之前谈话毫无关系的问题。 “现在的乌托邦,一共有多少把秘剑?” 樵山愣了一下,略一沉思后,尴尬地摇头道:“这个晚辈实在是不知……乌托邦太大了,我只是南方的铁匠,对很多地方都不了解。” 顿了顿,樵山神情微暗,情绪突然有些低落:“不过总数应该不会太多,秘剑的锻造工艺,早在许多年前便已失传,晚辈年轻时曾经想要有过打造出一把秘剑的志向,结果寻遍名师,也没能找到正确的方……” 说到一半,樵山突然愣住,然后瞪大眼睛。 自己面前的,可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工匠! 那些传说中的神器,基本都是出自这位老祖宗之手。 比起那些赫赫有名的神器,秘剑根本算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樵山本就澎湃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激动。 只不过随即他又有些犹豫。 打造秘剑的方法固然具有吸引力,但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乌托邦做点什么,九死一生的可能性太大,就算这位老祖宗愿意将锻造的方法传授于自己,恐怕过不了多久也会再次失传。 将传说中的技艺传承下去,与为了更多人不再受到苦难的大义,让樵山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 “我可以教给你完整的锻造之法,甚至还能送你一条现在大陆绝迹的‘火灵’,前提是你要活着将这些知识传递下去。” 对方的声音很轻,落在樵山耳中,却像是一记记重锤,让他差点无法呼吸。 火灵、秘剑的锻造方法……这些东西对于一位将大半生精力贡献给此行的铁匠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樵山痛苦的闭上眼睛,攥在一起的双手微微颤抖。 许久,他睁开眼睛,眼中露出一丝不舍,但还是坚定的摇头道:“虽然这件事的诱惑很大,但晚辈还是希望您能先说说要我做什么,如果是随时可能死掉的事情,还是不要明珠暗投了。” 壮汉笑道:“如果你选择接受我的传承,就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至于乌托邦……你就不要管了,远走他乡,无论是西边的蛮荒之地,还是东边的神迹之地,终归比这里安全许多。” 樵山坚定地摇了摇头,按住剧烈跳动的胸口,艰难开口道:“还是算了,如果您想要找一位技艺传承者,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或许二十年前,我会毫不犹豫接受您的邀请,但现在……我只是一个没了雄心壮志的‘老人’,只希望能够为乌托邦做点什么。” 壮汉沉默了一阵,目光中似乎隐有愠怒,摇头道:“你让我很失望。” 樵山面露苦涩,向他深鞠一躬:“对不起。”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眼前倏而闪过一道黑影,还不等反应过来,不计取数的信息流,如同海啸般冲进他的大脑。 樵山的意识根本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信息流,就在即将晕厥的那一刻,突然又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将那些狂暴的信息约束起来。 过了许久,樵山才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红日在当头,青山依旧在。 只是那片怪树林,以及热气蒸腾的温泉,还有滚烫的岩浆,全部消失不见。 放眼望去,视野尽头,是一座炊烟袅袅的小村落。 用了几十秒,樵山才确认自己回到了之前与众人分别的地方。 “前辈?” 樵山朝周围喊了一声,除了鸟叫,自然没有回应。 “一场梦吗……” 樵山嘴角露出苦笑,一低头,目光却落在那把崭新的锤子上。 再次怔住。 过了不知多久。 樵山起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突然多出的一些记忆,已经告诉他——该去做些什么。 正文 第一零二八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七) 光与影交错的混沌世界,突然出现一缕耀眼的光亮,继而整个世界都豁然开朗。 视野中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天与地之间没有交线,只有位于中心位置的五张椅子,算是整个世界中唯一的标识。 四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凝实,然后……便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四道视线只在最后那张空出的座椅上停留片刻,便像是毫不在意般移开。 “狄叶忒,我需要一个理由。” 墨黛丝率先开口,那双极具诱惑力的美眸,此刻却被一种阴冷的寒意占满,浑身散发出宛如实质的敌意。 “是啊,总归需要一个理由。” 性格最为暴戾的冥,却没有像以往那般暴跳如雷,甚至于神情一片淡然,只是望向那个身穿铠甲的男人时,眼眸中似乎不带任何感情。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连向来最沉默寡言的加尔多古,也转动那颗硕大的脑袋,脸上带着一抹深深的不解。 面对三人的质问,狄叶忒始终保持着微笑,好像完全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敌意,只是略有些意外的看向最后那张空出的座椅。 “有谁知道老铁匠去哪里了?” “狄叶忒,不要得寸进尺。” 墨黛丝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视线宛如利刃般直刺狄叶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需要一个理由,你擅自行动的理由,今天你无论如何也别想搪塞过去。” “你们需要什么理由呢?如果我说这只是一个‘意外’,你们会相信吗?” 狄叶忒自始至终保持着淡然的微笑,直到那份敌意逐渐转化成一抹毫不掩饰的杀机,才有些无奈的摊摊手:“不过是收回自己的分魂,之前加尔多古不是已经做过了吗?为什么你们现在要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冥寒声道:“那是奥丁出手完成的任务,跟你这次擅自行动的意义截然不同。” “可最终结果不是一样吗?”狄叶忒露出困惑的神情,理所当然般说道:“你们也知道,乌托邦这次出了一点意外,那个叫做威尔的男人,我至今都看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那也不是你擅自行动的借口,奥丁已经降临真身,现在的实力已经相当于半神,你就该给予他充足的信任。” 墨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声音冰冷的像是北方终年不化的寒冰:“我们将命运权柄暂时交给你,不是让你滥用能力,更不是让你攫取我们的力量,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你已经违背了我们最早的约定。” “那又怎么样?” 狄叶忒语气骤然一变,眉毛微挑,眼中带着一丝不屑,缓缓扫过其他三人的脸:“从我们结盟之日起,大家就都心知肚明,根本没有永远的合作,只有不变的利益。 我承认,擅自出手确实违背了当年的誓言,更是可能会让我们眼下的处境变得雪上加霜,这其中自然有一部分出自我的私心,但我能保证,这次出手的最终意义,绝不仅仅只是满足我个人的利益。” 墨黛丝眼中的寒意稍稍收敛几分,眼中多了一丝疑虑。 三人作为同一时代的最强者,无论实力还是心智,自然都是最顶级,一些只言片语,就已经能够揣摩出一些隐藏的含义。 冥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加尔多古沉默半晌,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是说……奥丁解决不了那个人?” “还是那句话,命运没有做出指引,我无法确定奥丁最终能不能取胜,虽然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讲,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能够战胜真身降临状态下的奥丁,但既然连命运都无法揣测那个男人,就代表事情会有很大的意外。” 顿了顿,狄叶忒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虚抓了一下,某种映射出一道淡淡的蓝光:“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与命运之力的排斥,导致最终未来走向变得模糊不堪,亦或者……那个男人本就有问题,但直觉告诉我,如果不能在现在解决掉他,会对未来造成极为深远的影响。” 墨黛丝这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出声问道:“上次就已经提到过,你说那个人是‘没有过去与未来之人’,这种启示究竟代表了什么?” 这次轮到狄叶忒沉默了很久,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彩,随后便消失如常。 “我不知道。” 狄叶忒深深叹了口气,眼中的光彩黯淡了几分:“但我总有种感觉……他的出现与普拉姆脱不了干系,你们也知道……普拉姆掌握了时间的力量,也只有他布置的后手,才可能超出命运的限制。” “普拉姆已经死了。”墨黛丝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 “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事实已经证明,死人也可以造成很大的麻烦。”狄叶忒摇头道。 加尔多古皱起眉头:“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神降。” 狄叶忒淡淡的说完,其余三人表情却骤变。 “你疯了?” 墨黛丝这次却没有任何冰冷与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浓的不解。 冥与加尔多古的表情,也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极为震惊地看向他。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神降。 从被困在这个该死的边境之后,他们五个便再也没有办法离开,甚至连让一缕神念降临在现实都极为困难。 与奥丁保持必要的联系,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够做到的上限,像先前狄叶忒擅自出手,直接以雷霆一击灭杀克格莫,则是直接消耗掉五人这几百年来好不容易累积下的神力。 这就相当于大家辛辛苦苦积攒的报酬,一夜之间被某个人挥霍一空,并且是在他们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墨黛丝三人如何能够不愤怒? 然而此刻狄叶忒话中的含义,却让这种愤怒被强行压下。 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完成“神降”并非毫无可能——前提是,要以整个神位作为代价。 就如狄叶忒先前所说,他们五人之间的结盟,从最早时候开始,就并非建立在友谊或者其他类型的信任之上,纯粹只是利益关系。 即便到了现在,五人联手也只是为了从这处该死的囚笼逃出去,追寻永生之道。 而狄叶忒的想法,无疑代表着一种“毁灭”。 失去了神位,即便能够杀掉那个男人,狄叶忒也将彻底陨落,在没有肉体也没有神格的前提下,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种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行径,完全不符合狄叶忒的性格。 但除了这个理由以外,其他任何理由,都不足以他们的愤怒。 墨黛丝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微凛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取回完整的灵魂,就能够完成神降,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没人相信狄叶忒这么伟大。 百年之前,让加尔多古率先融合完整的灵魂,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一来这位兽皇是五人之中公认的“老好人”,性格最为内敛,行事作风也光明磊落,在五人各有猜忌、互相提防的前提下,无疑是“第一人”最好的选择。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奥丁寿限将至,即便他们能够以秘法将灵魂保存完整,但以后还要指望奥丁继续行走大陆,完成诸多复杂的任务,就必然需要一具能够承受住这份灵魂力量的肉体。 而五人之中,也只有加尔多古可以塑造出合适的身体,自然需要他以最完整的状态完成这个任务。 而在计划中融合完整灵魂的“第二人”,原本该是那位常常充当和事佬的老铁匠,结果不知出了什么意外,狄叶忒的分魂竟然率先觉醒,所以才不得不改变计划,让这个心思最深沉的阴谋家充当第二位。 结果……狄叶忒似乎仍旧不满足。 墨黛丝与加尔多古、冥对视一眼,都从各自脸上看到明显的三个字—— 不相信。 “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但……奥丁真的很有可能会输。” 狄叶忒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一字一句道:“我不可能冒着神魂不全的风险,将所有赌注下在奥丁身上——若是放在其他时候,我当然会给他足够的信任,但这一次,不行。” 狄叶忒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到三人中心处,摊开手掌道:“在你们声讨我的同时,为什么不扪心自问一下,如果是你们面临这种情况,难道会冒着无法拼凑完整灵魂的风险,选择将信任寄托在奥丁身上?” 三人瞬间陷入沉默。 正如狄叶忒所说,换位思考的话,如果是他们的分魂面临同样的危机,或许也会做出与狄叶忒相同的选择。 “你真的没有感受到任何启示?” 墨黛丝眼中带着一丝深深的质疑,盯着狄叶忒的脸,缓缓说道:“我总觉得你似乎隐瞒了什么……如果威尔·利普真的超脱于命运之外,你应该会有更激烈的反应才对。” “别忘了,我们的敌人,除了死亡以外,还有那些源于外域的未知危险。” 三人神情瞬间一凛,整个白色空间骤然动荡不堪,竟是被三人身上突然涌起的威势震慑的摇摇欲坠。 狄叶忒嘴角一咧,摆手道:“行了,不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可没收到任何关于‘那些力量’的启示,毕竟在某些方面,普拉姆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这句话听上去好像有些莫名其妙,但其中隐藏着的含义,对于其他三人而言还是很容易理解。 经历过上古战争,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那些来自外域的危险。 追求永生,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等到某一天真正的危险降临,至少还能有他们做出应对。 当然——这只是五神心照不宣的说法,他们自然不会真的这么大公无私。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对于那些隐秘最为了解的人,已经被他们亲手送进黄泉,如果真想要抵抗那些未知的力量,巨人王当年也不会如此惨烈的陨落。 “如果威尔·利普是普拉姆的‘手笔’,那他就绝不可能与外域有关联。” 良久的沉默过后,加尔多古再次开口。 狄叶忒眉头微挑,笑道:“你对普拉姆倒是很有信心。” 加尔多古神情严肃道:“这是必然的,无论我们之间斗争的有多么激烈,当面对与外域有关的隐患时,自然会携手对外……单就决心而言,我相信普拉姆。” “任何人在面对死亡时,都有可能改变原有的初衷,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事情。” 狄叶忒缓缓眯起眼睛,不置可否道:“说不定普拉姆对我们心怀怨怼,临死之前背弃了自己的信念——” “闭嘴吧。” 打断他的不是加尔多古,而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墨黛丝。 她朝旁边挪了挪下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猥琐的,我也相信普拉姆的为人,就算面对再悲凉的结局,也不会背弃当年的誓言。” 狄叶忒眉毛微皱,正要开口,又被墨黛丝打断道:“我劝你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加尔多古已经快要生气了。” 加尔多古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座位,双手自然下垂,面无表情的看着狄叶忒。 “好好……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普拉姆胸襟宽广,博爱世人,绝对不会背弃自己的诺言……这总行了吧?” 五人之中,与普拉姆关系最为密切者,当属希留,两人在许多年之前便已经相识,普拉姆的“封圣”,便是希留此生最得意的作品。 然而要论谁对普拉姆最为推崇,则要数兽皇加尔多古。 即便最终普拉姆倒在他的脚下,加尔多古依旧对这位上古时期的王者怀揣着最崇高的敬意。 狄叶忒的猜度,自然引起加尔多古的不满,等同于侮辱他本人,如果不是墨黛丝即使插进来,或许真的会对狄叶忒大打出手。 “不论威尔·利普的真实身份如何,他总归不能活过今天。” 狄叶忒扫视一圈,“闲话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到时候说不定需要几位的帮忙。” 墨黛丝仍旧不相信狄叶忒会自愿“神降”,这时却也找不到任何质疑的话语。 见没人再有异议,狄叶忒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希留到底去哪儿了?” 正文 第一零二九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八) 奥丁突然皱了下眉,却也只是一瞬间的变化,表情随即又恢复正常。 这自然没有逃过正在全神贯注盯紧他的迟小厉的眼睛,即便只是一次极其微妙的变化,依旧引起了他的重视。 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代表不了什么,但先前一瞬间的变化,更像是一种遇到了意料之外事态所发出的下意识举动。 两人维持这种对峙的僵局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是在你死我活的决胜关头,奥丁不可能故意伪装出无用的表情蛊惑自己,所以一定是发生了出乎他预料的事情,才会有一刹那的心神松动。 双方虽然相距近千米远,但对于两人强悍的精神力而言,这点距离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真有什么风吹草动,迟小厉自忖自己不可能毫无察觉。 所以只剩下一种解释,令奥丁出现动摇的“意外”,应该是某种极为特殊的传讯手段,甚至可以瞒过他的精神力探查。 放眼整个世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五神这些超脱常识的存在才能做到。 那么问题来了—— 五神突然又向奥丁下达了什么指令,以至于这位从终焉之战活到现在,见惯无数风雨的第一神使,都产生了难以遏制的动摇? 总归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迟小厉在心里暗暗揣度,同时又观察到奥丁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犹豫的情绪,这种表情对他而言可是极为罕见的。 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迟小厉顿时更加警惕,同时默默加强周围十二个“时间分身”的联系。 一旦任何一方有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降临,给予迎头痛击。 只要五神没有失去理智,不惜代价干涉现实直接对他出手,迟小厉就有自信能够摆平奥丁——即便在不使用剑术的前提下,胜利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不是迟小厉自大,而是两次与对方交手,已经大致摸清奥丁的实力,如果单论魔法而言,巅峰状态的奥丁恐怕确实要更胜一筹,即便使用“无数个我”,最多也只能与对方打一个平手。 但眼下,迟小厉不但通过“封圣”掌握了高绝的剑技,而且奥丁自己也不知什么原因,在本体降临后消耗剧烈的前提下,竟然选择拖延战斗,白白耗了这么久,恐怕还不如万年之后那个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老头奥丁”强大。 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奥丁仅仅只展现了一部分诡谲的魔法,并没有给迟小厉更多见识和学习的机会,像是“谶语”系列,如果再能够在他面前展现几次,迟小厉肯定能够完全解析这种魔法的本质。 “学无止境”一直是迟小厉奉为圭臬的无上宝典,在魔法方面,过去十年累积的增进,加起来也比不上遇到神使之后突飞猛进的速度。 迟小厉已经从每一位与他交手的神使身上,都或多或少得到了启发,从最早时安琪拉的大地魔法,到后来约瑟夫的时间魔法,都给予了他极大的启发。 当然,到目前为止——在初步掌握时间魔法之后——迟小厉最感兴趣的,还是“命运之力”,这种将本命天赋融合进魔法之力的方式,实在是太过玄妙。 也不知道五神是通过什么手段,将命运之龙的本命天赋剥夺下来,并且能够“送给”其他人,如果能够掌握其中的奥秘,迟小厉觉得自己未尝不能学会命运魔法。 每每想到瑟拉斯那诡异莫测的预知力,与层出不穷的手段,迟小厉就羡慕的不行,如果不是灵光闪过,创造出“无数个我”这等绝对可以算得上最顶级层次的魔法,对付这位命运神使,他根本没有丝毫取胜的可能。 迟小厉自己都想象不到,当一个人同时掌握空间魔法、时间魔法与命运魔法之后,会产生何种质变。 “无数个我”虽然已经趋于完美,但仍旧存在一个不算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分身始终需要迟小厉投入精力操控,无法做到完全的自主行动。 大胆猜测一下,如果真正掌握命运之力,是不是就代表将最后一块拼图补齐,到时候给予每一个分身“真实的命运”,是不是就会出现无数个真正的“迟小厉”? 即便这种命运只是伪装的,也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达到与本体近乎相等的实力。 到时候一下子多出成百上千个自己……兴许就算五神亲至,也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当然,这种美好的愿望终归只是一种奢望,迟小厉懂得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自己能够掌握的本命魔法只有一种,之所以能够使用时间魔法,更多还是得益于时之环与流沙藤的协助,而不是迟小厉已经彻底吸收和领悟时间之力。 至于命运魔法……与空间魔法根本不搭边,在没有类似时之环这种神物的协助下,迟小厉根本没有接触命运之力真理的可能,所以这种想法也终归只能存在于想象中。 若是奥贝罗这位命运之龙的始祖,愿意将自己的权柄转增出来,迟小厉倒是有机会可以感受一下。 可惜这个时代奥贝罗已经被五神擒住,现在还不知道关在哪个角落,命运权柄估计已经被剥离了大半,根本没有接触的方法。 而万年之后的奥贝罗,即便只剩下一道魂体,心思依旧深沉无比,在回到大陆之前,迟小厉已经从杰诺尔异常的状态中,确定奥贝罗展开了行动。 没错,早在与瑟拉斯交手之前,迟小厉就已经猜到,奥贝罗与皮尔的那场见面,绝对不只是一场偶然,背后必然存在某种阴谋。 而在皮尔“莫名其妙”得到了一段奥贝罗分魂之后,这种猜测便彻底确认下来,迟小厉为此制定了一点防备手段,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奥贝罗突然发难。 在此之前,迟小厉倒是没接触过这位命运之龙,甚至在历史传说中,都没有这位龙王的身影,之所以会有这种猜测和提防,完全是因为对五神那个时代的强者的“尊重”。 试想一下,一位能够被五神亲手困住,并且维持灵魂万年不灭的上古强者,怎么可能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易于之辈? 与皮尔的合作,看似建立在对等互助的基础上,如果事情能成,双方会有共赢的局面,怎么想奥贝罗都不应该拒绝。 可实际上,那个时代的顶尖强者,即便经过万年的风霜洗礼,也绝不可能消磨掉高高在上的心气。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就连神使这种小角色,心气都快要比天高了,奥贝罗这位与五神近乎齐名的龙神,又怎么会与皮尔这种他们眼中的“小人物”达成共识,平等合作? 所以当皮尔将自己的遭遇与奥贝罗的诉求说出的刹那,迟小厉就断定奥贝罗肯定另有所图。 结果也不出预料,虽然没能留在那边股关注后续发展,但迟小厉几乎可以肯定,奥贝罗已经从黑域中逃脱,并且在五神都没能察觉到的前提下,隐藏了大半实力,否则也不可能一击重创瑟拉斯。 杰诺尔现在多半已经被奥贝罗“夺舍”,如果没有自己事先留下的布置,说不定早就魂飞魄散。 原本迟小厉是想等解决掉瑟拉斯的问题后,亲自与这位龙神过过招,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奥贝罗确实成功“上身”,但他却遭受五神的重创,被普拉姆救下后直接以某种灵魂状态回到大陆。 时间长河对于外界而言,应该是独立而静止的,所以迟小厉并不担心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等回去以后物是人非。 但从渊域回到大陆的这段时间,奥贝罗究竟会做些什么,迟小厉实在是无法揣度,只能在心里祈祷自己留下的那些手段,足够保住杰诺尔的意识,毕竟奥贝罗被关了太长时间,又对瑟拉斯发动雷霆一击,现在多半无比虚弱,杰诺尔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至于被留在黑域中的纳乌拉一干人……恐怕只能自求多福了。 纳乌拉和皮尔是除杰诺尔之外,对这次针对奥贝罗计划的唯二知情者。 在原本的计划里,在进入黑域之后,无论奥贝罗以什么方式脱困,纳乌拉都要想办法留在黑域中一段时间,探明这个空间的秘密,最好可以发掘出那所“牢笼”为什么能够困住奥贝罗这么多年。 外围三道防御手段,即便是三位神使倾尽心血之作,在迟小厉眼中也依旧破绽百出,别说关住奥贝罗,就算是皮尔也能轻松出入。 那些结界只是用来防止外人偶然进入的措施,真正束缚奥贝罗的手段,还在于五神留下的布置。 这个计划可谓一石二鸟,既能够取信奥贝罗,不让这位命运之龙有所察觉,又能暗中找到针对他神魂的方法,结果现在……嗯,迟小厉还是相信纳乌拉的智慧与手段的,当发现自己迟迟没有联系的时候,肯定会反应过来,外面发生了意外,说不定就能找到另一条离开黑域的方法。 而之前作为“神降”容器的泰勒,则是被他转移到一处安全的空间,短时间内就算是五神,也不可能找到她的位置。 可迟小厉也没料到自己会离开渊域这么久,如果时间一长,以五神的手段,未必不可能发现她的位置,到时候先前的努力便会付之东流。 ——所以在回到现实之后,要尽可能快的解决掉奥丁,或者让他短时间内丧失战斗力,然后抓紧回到渊域。 迟小厉细细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什么,可随即目光又突然怔了一下。 先前想到泰勒的时候,他隐隐有些启发,却一时找不到头绪。 神降的容器…… 宛如漆黑夜空中滑过一道闪电,迟小厉眸中清亮一下,顿时想到某种可能。 联系到奥丁之前一再避战,以及先前脸上那一丝犹豫的神情,这种猜测便越发清晰—— 五神想要神降! 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想法,或者说远在迟小厉原本的考虑范围内。 可毕竟这次的对手是五神,一群从古至今整个大陆的最强者,他们的想法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测,或许那些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反而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这帮疯子……难道是你的陷阱出了问题?” 迟小厉在心里问了一句,自然得不到某个深沉嗓音的回应,只能自己摇了摇头。 普拉姆的封印不可能有问题,否则五神也不会被困在渊域中万年时光不得挣脱。 这种情况下,别说以神降的形式出现在大陆,就算向先前一般直接发动雷霆一击,都会造成极难恢复的损耗。 “克格莫好歹也是一位至圣领域的强者,能够一击将其毙命,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并且还远远超出我的反应时间……怎么想都要付出巨大代价才对。” 迟小厉脸上不由浮现出凝重之色。 事实如此,五神又凭什么可以维持神降的耗损? 难道……他们真的愿意冒着陨落的风险? 可按照普拉姆的说法,五神之间的同盟关系,根本就是一种假象,五人各怀鬼胎,在这种事关个人生死的大事上,绝不可能达成共识——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牺牲自己。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五神真的找到合适的容器,并且愿意付出极大代价完成神降,那祂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奥丁尚未陷入绝境的情况下,难道就仅仅只是为了灭杀自己? 迟小厉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有这个价值,或者说,在五神眼中会有这么高的“地位”。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远远低估了自己在五神眼中的威胁性。 这个疑惑在很久以后才彻底揭晓。 迟小厉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狄叶忒手中竟然掌握着命运权柄——虽然只是临时占据,却也能够据此推测出许多东西,甚至于这位心思缜密的人王,竟然隐隐猜到了某个真相…… 然而这个时候,前一秒还晴空万里,结果下一瞬间突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迟小厉脸色倏而变得难看无比。 奥丁仿佛下定某个决心,身处猛烈的魔力风暴中,宛如天地间的一尊神明。 正文 第一零三零章 乌托邦的陨落(十九) 事实证明,事情往往会朝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奥丁以实际行动,告诉迟小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小山一般的身体表面,浮现出一个个“气泡”,看上去就像是高温下被煮过的烂肉,原本分明的五官与肌肉线条渐渐消失不见,甚至连四肢都快要分辨不出,整体看上去,逐渐趋于球体。 迟小厉见过类似的东西——在青林堡,提波休斯身旁那位前南境统领护卫队长,最终的形态就与眼前的“肉球”有着几分相像。 当时迟小厉以为这是提波休斯答应给予他的某种力量,为了提升自己,甚至连“做人”的底限都舍弃不要,彻底变成一个怪物。 通过短暂的交手,迟小厉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上去丑陋恶心的怪物,实际上真的很能打,迟小厉不清楚那位队长原先究竟有多厉害,但肯定不会有怪物化后这么强。 通常来讲,这种通过外力改变力量的途径,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尤其对精神方面的损伤更是深远而持久,而在那个队长身上,迟小厉却并没有发现任何混沌现象,直到临死之前,怪物似乎都能保持理智。 这与迟小厉一贯的经验稍有出入,不过当时也未曾放在心上,或许奥丁真的给予了他一定程度的“神迹”,这才让那位队长的意识完整保存下来。 可后来见识了那些埋藏于地下的红色血肉,迟小厉将两件事偶然串联起来,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或许那位队长最终还是被奥丁坑了,直接作为一种魔法素材实验,说不定青林堡的献祭大阵,就离不开这位队长身上的“数据”。 眼下奥丁身上也发生了一模一样的异变,迟小厉要是不能立刻与献祭大阵联系到一起,就可以直接找块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难道……冥的腐植魔法,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成为‘神降’的容器?” 迟小厉心中暗自猜测,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如果事情正向他所想的一样,那五神就可以亲手涉及现实,之前的有恃无恐也将烟消云散。 这样一来,似乎也能解释奥丁之前为何一直避战——他要保证充足的状态,让身体与整个献祭大阵融合,这样才能以较为完美的形态,让五神降临。 迟小厉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按理来说,在识破对方的目的后,应该第一时间制止奥丁,或者想办法打断他的“怪物化”,进而阻止五神真正降临。 可在迟小厉内心深处,却又涌现出一抹深深的渴望,他想亲眼见识一下五神的真正实力——即便是在不完全状态下。 迟小厉印象中,算上听说和亲身经历,总共只有三次神降。 第一次,便是前往营救泰勒时,这位利亚公主殿下宛如一个被洗脑的玩偶,展现出惊人的实力,差点以一人之力将纳乌拉全队覆灭——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纳乌拉刻意为之,但仍然不能否认那时泰勒掌握的力量,切实足以威胁整个队伍的安全。 第二次,便是在与瑟拉斯交手的时候,五神曾经施展过神降,也是迟小厉唯一一次亲身“试验”。 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那次袭击太过突然,迟小厉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中招,要不是普拉姆出手及时,甚至可能难逃一劫,自然没机会从中有所感悟。 而几乎在同一(或者更早)时间,大陆上的贝努克,也完成了一半的神降仪式,获得了五神赐予的力量,如果不是梅林找到封圣,获得这把神器的帮助,大陆恐怕很难撑过这场灾祸。 三次神降,迟小厉要么不在场,要么就像是囫囵吞枣,即便攻击落在自己身上,最终也毫无收获。 而在时间长河之中,并没有“死亡”这一最大的威胁,迟小厉自然想要尽可能的去“体验”奥丁与五神所有隐藏的手段。 如果在有封圣帮助的状态下,都无法承受五神不完整的攻势,那回到现实,在普拉姆的封印越来越松动的前提下,迟小厉认为情况不会更加乐观。 思前想后,迟小厉还是决定静待事态发展,不出手干涉奥丁的行动。 这边的沉默,似乎同样出乎对方的预料,已经几乎成为一个肉球的奥丁,倏而睁开扭曲变形的双眼,即便相隔数百米,依旧能够清楚看到威尔脸上的淡然。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迎接什么,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奥丁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可能,随即又被他否定掉。 威尔·利普可能想不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但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傻子,都知道应该出手阻拦。 可自始至终,除了最开始时的震惊,威尔马上就恢复冷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打断的意思。 是他夜郎自大,过于自负,还是已经猜到自己要做什么,却隐藏着应对手段,因而有恃无恐? 奥丁莫名有些沉不住气,总感觉每一次关乎心理揣度的问题,威尔·利普总能走在自己前面,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糟糕。 尤其这一次,在自己付出了难以想象代价,最终同意人王的要求后,威尔的表现依旧出乎预料,就像是精心准备的陷阱早就被对方识破,然而己方对此却一无所知,还自以为万无一失。 可奥丁转念一想,这次既然是人王大人亲自出手,就算威尔·利普有什么底牌,又怎么可能抵挡住神明之威? 这次的任务,自始至终都透露着一丝古怪。 先是莫名其妙出现一个神秘人,实力竟然能与自己不相上下,并且掌握着许多早就该淹没与历史之中的隐秘。 接下来狄叶忒大人竟然亲自出手,将克格莫杀死,收回分魂。 比起自己好像不被信任的这种情绪,奥丁更震惊于五位大人竟然会选择如此强硬的手段直接干预现实。 对于五位大人当前的状态,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要想完成如此程度的攻击,至少要耗费五位大人数十年累积的心血。 这也可以从侧面证明普拉姆留下的结界有多么强大。 通过之前的联络,奥丁差不多知晓威尔在五位大人心中的分量——可以说,自终焉之战结束后,他再未见过任何一个能够引起五位大人如此重视的人物,自然不敢有任何轻敌大意。 这也是为什么在“提波休斯”的身份无法战胜对方后,奥丁果断耗损神魂,以本体降临的原因,拼着之后数百年无法再次回到大陆的代价,也要将威尔·利普彻底杀死。 结果最让他震惊——或者说难以接受的事情出现了,狄叶忒大人竟然不允许他全力出手,甚至要一再拖延时间。 在见识了人王大人施展的雷霆一击后,奥丁本以为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结果等到的仍是“待命”的结果。 对于向来心高气傲的奥丁而言,这几乎是一种侮辱,就好像五位大人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够解决掉威尔·利普。 直到最后一条命令下达,原本浮现在心头的淡淡不满,以及那一丝丝憋屈感,终于被彻底的震惊所取代。 狄叶忒大人竟然要直接神降! 这件事究竟代表何种含义,没人会比他这位第一神使更加清楚,在五位大人力量日益流失的今天,想要完整降临现世一次,后果恐怕是直接消磨掉神魂! 奥丁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五位大人为何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难道威尔·利普真的比一位大人的永生更加重要吗? 对这个神秘人,自己明明已经足够重视,但现在看来……似乎仍然不够。 五神之中,奥丁与人王狄叶忒接触最多,命令大多也是由他下达。 所以奥丁对狄叶忒也比其他四人更加亲近一些,也更了解这位主人的性格,所以很难想象狄叶忒会愿意牺牲自己。 即便在神魂融合完整的前提下,强行神降也会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狄叶忒不可能想象不到。 这件事背后,一定还隐藏着自己所不知晓的内情,或许击杀威尔能够带来难以想象的收益? 奥丁只能在心里暗暗思忖,作为神使的忠诚,让他无法忤逆五位大人的命令,在其他四位都没有异议的前提下,只能默默遵从。 对于五位大人的信任与憧憬,已经是渐渐刻入骨子里的一种信仰,或者说是一种盲从,在此之前,奥丁绝对不会质疑五位大人任何决定。 可这一次,不只是因为五位大人的不信任,还是出于对威尔·利普本人的忌惮,奥丁心绪始终无法安宁,总觉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他很想将自己的直觉告诉五位大人作为提醒,可转念一想,拥有命运权柄的狄叶忒大人,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肯定早已预测到什么,与命运之力相比,自己的“直觉”,根本无关紧要。 想到这里,奥丁只能强行暗示自己事情不可能出现意外,几番沉淀过后,再睁开眼睛时,无论心理层面还是表情,都恢复到绝对的冷漠。 “忤逆者,你将会后悔自己对五位大人的不敬,准备承受……神的怒火吧!” 脑袋果然受到那些血肉的影响了吗?怎么语气一下子变得这么愚蠢……迟小厉默默在心里吐槽着“忤逆者”这个称谓,略微有些耳熟,稍稍回忆一下,似乎那位“老者奥丁”也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想应该都是一个巧合吧。 “我好害怕啊……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 迟小厉做作的语气和猥琐的表情,险些让奥丁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心境再次裂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总算将心态调整回来,一脸冷笑道:“你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 “不就是哪个老家伙要亲自登场吗?让我猜猜……既然收回了克格莫的灵魂,唯一有能力进行神降的目前应该只有狄叶忒吧?” 虽然加尔多古在更早以前就已经收回分魂,但那应该是有某种无法替代的需求,所以才会成为五神中第一个“实践者”。 而狄叶忒在五神中绝对算是最需要提防的一个,即便是普拉姆,对他都没有任何好印象,给予的全都是“阴谋”、“算计”、“小人”之类的负面评价。 迟小厉也是刚刚想通了这一点,五神之间的关系并非紧密无间,或者说根本不存在绝对的信任,只有绝对的利益。 狄叶忒强行收回分魂,损耗的是五人共同凝聚的力量,这些能量可能是为将来打开渊域提供必要帮助,所以极有可能是背着其他四人的独断专行。 这种情况下,狄叶忒势必会遭到四人的质问,迟小厉猜不到神明之间的博弈会以何种形式展开,但终归狄叶忒需要给其他四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这样一来,“神降”或许是最合适的“洗罪”方法。 都拿永生作为赌注,其余四人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所以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大概率就是普拉姆千叮咛万嘱咐要极为警惕的人王,同时也是五神中最狡诈的一位。 面对骤然增加的压力,迟小厉不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毕竟他可能是自终焉之战结束以后,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可以直面神明的人! 如果最终狄叶忒真的完成神降,无论他保留几分力量,都会给迟小厉提供难以想象的宝贵经验。 与神明交手的体验,甚至已经超过了战斗胜利的价值。 原本计划只是想要挖掘出奥丁的弱点,结果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到了最后不但得到难以想象的诸多史前秘密,甚至还获得了直面神明的机会,迟小厉如何能够不激动? 可唯一的问题是—— 这场神降的背后,真的只是一种简单的排除异己的行动吗? 为了自己一个身份不明的反抗者,狄叶忒竟然甘心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降临现世? 这可不符合普拉姆口中关于狄叶忒“阴谋家”的评价。 迟小厉不由陷入沉思。 …… “妈呀……怎么到处都是这些玩意儿?!” 登上山头,来不及喘匀呼吸,樵山就被眼前漫山遍野的红色血肉所惊呆了,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祖宗在上……这下可怎么办?” 正文 第一零三一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 如果那些肉球褶皱还能勉强算得上“脸”的话,奥丁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充满阴寒与愤怒。 死到临头,你为什么还能保持如此冷静! 究竟还有什么底牌?! 是那些如同无根浮萍的剑气,还是外围那些气息诡秘的分身? 这两者是目前为止奥丁始终没能理清头绪的能力,那些剑气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而那些个分身,又夹杂着某种规则的力量,偏偏“魔法创造”最不擅长的短板,就是规则之力! 不过这样程度的魔法,也就只能让自己头疼一下,对五位大人,则根本构不成威胁。 威尔·利普掌握着难以想象的隐秘情报,自然对五位大人有很深入的了解,否则也不可能在如此微妙的时间出现在乌托邦。 既然清楚五位大人的实力,威尔又凭什么摆出如此有恃无恐的样子? 难道他真的不怕死? 这种仿佛成竹在胸,甚至还带着一丝隐隐期待的表现,彻底颠覆了奥丁的认知,甚至让他感到一丝惊恐。 什么人在明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五位大人,还能保持这种心态? 难道他真是上古时期通过秘法苟活下来的某位首领? 身体上的变化,并未影响到奥丁的思维能力,甚至于当那丝丝缕缕强大的力量进入身体后,他的思维速度不可思议的快速增长。 先前必须要使用“谶语”才能拉开思维与现实的时间流逝,现在奥丁已经可以轻易做到随时进入那种“静滞”状态,转瞬之间便可以在脑海中略过无数信息。 身为曾经的巨人族一员,更是普拉姆手下的心腹,奥丁对于上古各族的了解,远非寻常人可比,甚至于连一些首领的私生子都了如指掌。 终焉之战末期,五神初步奠定八大族地位,奥丁便肩负起阴影中的铲除行动,负责将那些战败首领留下的所有后手,无论是弟子还是亲人,全部斩尽杀绝。 奥丁几乎将记忆搜寻了一遍,却没能发现任何一个与威尔·利普相似的个体。 对他们这等层级的强者而言,外表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搜寻的根据,还是以威尔的气息、性格和一些不经意的微表情作为对比参照。 这种细节上的问题,虽然看似微小,但往往能够反应出一个人的真实“样貌”,绝不是简单的改变外观就能抹除的。 如威尔这等性格跳脱、看似嚣张实则心思缜密,老练毒辣的阴险家伙,奥丁心里倒是有不少人选,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已经伏诛,其中大部分甚至还是由五位大人中的某一位亲自动手,绝无存活下来的可能。 想要寻找威尔·利普根脚的期望再次落空,奥丁来不及懊恼,脑海中便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准备……” 奥丁怔了刹那,几乎下意识就要发动精神攻击,抵抗对方的偷袭,可随即便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 从终焉之战结束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五位大人的声音! 奥丁瞬间有种泪目的冲动,之前他与五位大人的交流,仅仅只局限于非常边缘化的精神交集,因为边境强大的隔绝壁垒,别说听到确切的声音,有时甚至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想要明白五位大人具体传达了什么任务,很多时候都需要再三揣摩,最后试探着进行。 这种感觉就像是掌握着一本破旧的加密本,大多数纸页都已经破碎不堪,每次收到密令,光为了查明密令写了什么就得费大半天工夫,根本不可能奢望能够亲耳聆听五位大人的声音。 然而今天,时隔数百年之后,奥丁确认自己终于又听到了那极具威严的呼唤—— 没错,就是狄叶忒大人的声音! 奥丁整个身体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喜悦,而陷入一种酡红色,看上去就像是饮酒过度的醉汉,浑身上下的褶皱疙瘩都颤动不已。 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就算迟小厉不刻意关注,也早有察觉。 就在不久前,一道令人心悸的强大气息,突然凭空出现,即便以迟小厉广阔的精神力,竟然都无法找到这股气息的准确方位。 这种感觉就像是乘坐一叶小舟漂泊在汪洋大海上,巨浪来袭时,四面八方都波涛汹涌,根本判断不出下一秒巨浪会从哪个方向袭来。 不需要太多解释,也不需要更多证据,迟小厉就知道——正主来了。 整座天地都变得昏暗一片,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脉外围,都已经被无边无际的红色侵占。 心神微动,迟小厉瞬间降临在外围一道分身之上。 这里是原本奥丁施展的缩小版献祭魔法的范围,与那些血肉还有很远的距离。 然而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那些刚刚还远在天边的血肉,竟一下子出现在距离结界不到十米的地方,一道宛如腐烂血肉堆积而成的“高墙”,如同海浪一般扑将过来。 迟小厉二话不说,身前顿时浮现出五道流光溢彩的魔法阵,蕴含着恐怖威力的破坏性魔法猛然炸裂,紧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面血肉之墙顿时被炸开一道恐怖的大口子,然而转眼之间就被周围涌上来的血肉填满,很快恢复如初,并且攻势丝毫不减,像是一头吞噬万物的怪物,以不可阻挡的架势继续横冲直撞。 迟小厉眉头微皱,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神降的影响,这些红色血肉的愈合速度,远比青林堡时快了数倍,即便使用禁咒级魔法,都无法彻底炸烂它们。 源于那位魔帝的腐植魔法,具有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如果不能将所有血肉连根拔起,哪怕只留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而为了消灭血肉所耗费的力量,也会被它们吸收,最后据为己用。 这种强大到近乎不讲道理的魔法,在上古时期可谓是许多种族的噩梦,冥在还未成就神位前,就不知多少次单枪匹马闯进某个大型部落,然后将死亡与恐惧,像瘟疫一般散播开来。 这些都是普拉姆讲述的往事,原本迟小厉以为凭自己的实力,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可能与五神接触,却没想到因为狄叶忒突然神降,间接影响到献祭大阵,从而让那些红色血肉彻底暴走,发挥出完全不逊于冥本体的力量。 当然,眼下的血肉之墙是否达到了这位魔帝的真正水准还有待商榷,不过迟小厉觉得即便稍有逊色,也应该相距不远了。 心念微动,迟小厉没有再进行无谓的尝试,给这些血肉之墙提供“饵料”,而是接连打了两个响指,面前近千米范围内的血肉骤然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勺子”挖空。 然而这仍旧未能阻止红色血肉的蔓延速度,虽然近千米的范围已经极为广阔,但连视野尽头的地平线,都被无边无际的红色占满,这点面积与之相比,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迟小厉本来也不是想靠空间魔法解决问题,虽然通常来讲无往不利,但在面对五神级别的魔法时,“量级”之间就不对等,根本不可能将所有血肉全部挖出。 如果早在献祭大阵埋下地面时,迟小厉或许还有自信能够将阵枢连根拔起,但等到大阵开始,就像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独木桥,那些红色血肉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将所有物质化为自己的能量后,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他现在做的,只是尝试探明这些血肉的成分与性质,例如魔法抗性、物理抗性,以及恢复速度和相互之间的最小组成部分联系度等等。 这些情报看似琐碎且无关紧要,背后却很有可能隐藏着魔帝“腐植魔法”的本质。 连普拉姆都有些忌惮的魔法,迟小厉更不会生出大意之心,巴不得能够挖掘出更多秘密。 即便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狄叶忒,如果能顺带着挖掘一些其他几位的能力,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些被转移到虚无异空间的血肉,似乎因为没有能够吞噬的能量,很快停止生长,却又没有彻底死亡,就像是陷入一种沉眠。 而那个被“挖”出的数千米大口子,仅仅在半分钟过后,就被周围血肉填平,并且很快蔓延到迟小厉脚下。 迟小厉眉头微皱,就要后撤时,精神忽然恍惚了一下,随即马上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刚刚那一刹那,他的精神世界,竟然受到了某种诡异的冲击! 猝不及防之下,迟小厉差一点阴沟翻船,好在多年养成的谨慎习惯,在自己身上布置了数不胜数的后手,迟小厉下意识切断了那部分精神连接,这才没有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快速从原地撤离,迟小厉稍稍回忆先前的那种感觉,很快便追本溯源,查清了问题源头—— 竟然是那些被关在自己临时创造出的异空间中的血肉! 明明之前探查毫无问题,结果转过头就突然对精神力展开了侵蚀,这种蛮不讲理的霸道能力,实在大大超乎迟小厉的预估。 明明只是半成品的腐植魔法……竟然能够依靠仍然在维持的魔法,反过来侵蚀施术者! 这个发现让迟小厉不寒而栗,虽然早在青林堡,高文毅然自戕时就已经有所警惕,但没想到以自己当前的实力境界,竟然都险些中招。 那些血肉,恐怕已经超出了“魔法造物”的范畴,在吞并周围一切能量的过程中,诞生出某种可怕的自主意识。 这个意识未必有多少理智,但根植于本性中的贪婪与吞噬,会让它们侵占所接触的一切。 在青林堡时,红色血肉绝对没有现在恐怖,迟小厉只能将问题归结于狄叶忒的神降之上,那些溢散的“神力”,恐怕让献祭大阵中脱胎于魔帝的魔法有了一定程度的“苏醒”。 如果任由这些血肉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甚至不需要奥丁动手,乌托邦就会彻底变成一片没有生机的死地。 为了避免同样的错误,迟小厉果断碾碎了那处异空间,伴随着空间破裂的能量爆炸,红色血肉终于彻底消亡。 迟小厉暗暗松一口气,至少还是可以完全毁灭,并由此得出一个结论—— 红色血肉的“吸收”和“侵蚀”虽然极为强大,但仍旧有限度,当短时间受到超出上限的能量冲击时,血肉就再也维持不住原有形态,爆裂之后化为一种纯粹的能量。 至于这些血肉是否有繁殖上限,迟小厉暂时没有机会探究,但想来不至于能够无限增殖下去。 如果一个弱化版的腐植魔法都能做到这种程度,那魔帝当年不早就该横行无忌? 各族首领再强,也不可能精力无限,并且全部浪费在清除这些血肉上,到时候此消彼长,魔族没有任何损失,其他族却不断衰弱,终焉之战恐怕早就结束了。 如果腐植魔法真有这么恐怖,冥绝对会成为与普拉姆同级别的“首要目标”,被其他各族首领优先针对抹除。 既然冥活到了最后,就证明腐植魔法必定存在某个致命弱点。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弱点,才导致经过时间沉淀不断改版的献祭大阵,最终剔除了腐植魔法的效果,否则没有道理舍弃如此强大而便利的魔法。 迟小厉猜到一种可能。 如果魔法本身没有什么明显缺点,那出问题的,多半只能是施术者本人。 这件事恐怕还得以后找机会问问普拉姆……迟小厉暂时将疑问压在心底。 电闪雷鸣的天空,骤然亮起一道光柱,不偏不倚砸在奥丁那巨大的肉球之上。 迟小厉精神瞬间紧绷,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精神压迫,脑海中产生阵阵轰鸣,就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敲击,险些直接跪倒在地。 “时间重叠·回归!” 精神威压越发强大,迟小厉咬紧牙关,终于将最后一个字吟唱完毕,顿时十二道分身消失不见,所有力量凝聚于本体之上。 迟小厉这才好受一些,轻吐一口气,肩膀却猛然一抖,浑身汗毛倒竖。 一个全身泛光的“人”,突兀出现在不远处,幽灵一般静静看着他…… 正文 第一零三二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一) 突兀出现的“光人”,几乎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散发出宛如太阳一般的光辉,令人难以直视。 迟小厉微眯起眼睛,轻轻敲击脑侧,迅速释放了一个小型魔法,将“光人”散发出的强大精神力稍稍中和,避免意识受到突然袭击。 “好久不见。” 本该是历史性的时刻,作为万年以来第一次“真正”与五神接触的人,迟小厉本该有更多更好的感慨用在这种时刻,结果想了半天,却鬼使神差来了这么一句。 光人歪了歪脑袋,像是对迟小厉的话有些不解,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尝试协调身体。 后者的可能性更多一些,因为光人随后又活动了一下四肢,动作略显僵硬,就像是一个骨折痊愈的病人,拆下木板后首次尝试。 迟小厉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张开双臂,像是迎接老朋友一般向前走去:“这么久没见,别露出这么冷淡的样子嘛……” 话音未落,光人抬起手臂,原本促成一团的“拳头”很快分出五根手指,五道光柱齐射而出,像是对迟小厉拥抱的回应。 迟小厉身前立刻构成十八道防御结界,然而所有结界在被光柱击中的瞬间,就像是一块酥脆饼干,甚至连半点阻碍效果都没有,当即粉碎。 五道光柱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洞穿了迟小厉的身体,一股强烈的魔法气息扩散开来,登时整片天空像是下了一场血雾,原地只留下少数残碎的血肉。 “哎呀呀……刚刚还一副冷淡的样子,现在却有点热情过了头。” 另一个“迟小厉”出现在光人侧方,将乱蓬蓬的金发捋顺,指指自己的脸问道:“不会吧,你难道真不记得我了?” 光人脑袋动了一下,因为没有五官,所以迟小厉只能猜测他或许是想说点什么,然而也没有嘴巴,所以最终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看上去就像得了抽风一样,只有脑袋一直在上下颠动。 一股相较光人略逊一筹的能量波动迅速靠近,不多时光人身边便出现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人”。 “大人,您的神躯暂时还未稳定,请尽量减少尝试性活动。” 虽然体型变了很多,但那股二五仔的语气,还是明白无误昭示了小人的身份。 “这就有些没教养了,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迟小厉一个响指,小人瞬间从原地消失,但仅仅两秒之后,便又重新出现在光人另一侧。 “哦?” 迟小厉眉头微挑,刚刚那一瞬间,光人周身的能量力场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虽然波纹很容易忽略,但在迟小厉这等顶级空间魔法师眼中,无异于一场巨大的风暴。 光人无疑就是狄叶忒神降的化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红色血肉最终会变成这种形态,但很明显对方现在的状态尚未达到巅峰。 这种情况下,不论奥丁先前的劝告是不是故意引诱自己出手,迟小厉都对“光人”的力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按照普拉姆的讲解,狄叶忒算是五神中最难缠的家伙,无论心计还是实力,都算是五人中的佼佼者。 尤其他的本命魔法,即便是这位巨人王,都知之甚少,只能给出一个“可以吞噬其他能量”的模棱两可的说法。 先前迟小厉用那个缩小版的奥丁做试探,结果没想到光人瞬间还以颜色,竟然打破了他的空间封锁,强行将奥丁拉回现实。 这种手法与他的魔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很有可能是瞬间吸收自己的空间魔法,然后快速反制。 当然,也有可能是狄叶忒原本就掌握高超的空间魔法,或者对空间规则的了解非常深刻,同样能够做到先前的事情。 迟小厉倒是更倾向于前者,所以短暂思索过后,又打了一个响指,目标同样是奥丁,使用的却不再是空间魔法,而是一个很单纯的暗系魔法。 一个黑暗旋涡突兀出现在小人身后,大部分力量被“借走”的奥丁,以现在这种孱弱状态,根本察觉不到异常。 就在旋涡即将吞噬小人时,光人突然抬了抬手,就像是保持姿势久了活动一下四肢,看上去极为随意,却直接将一个禁咒级的暗系魔法“黑洞”打散。 迟小厉目光微动,这一次顺利捕捉到光人的魔法迹象,虽然快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但作为同样掌握“无吟唱技巧”的迟小厉来说,刹那之间的变化,也已经非常巨大。 刚刚那一次轻描淡写的攻击,光人身上先是有某种微不可查的能量颗粒散播开来,然后就像发现了食物的蚂蚁,快速聚集到目标魔法上,眨眼间便将魔法攻击蚕食殆尽。 迟小厉摊了摊手,面露不爽之色,揶揄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只会这点下三滥的伎俩?就不能自己创造一些别出心裁的——” 这次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胸口位置便突然出现一个细如米粒的黑点,一股无法违抗的引力传来,迟小厉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块被拧干的抹布,快速扭曲变形,最终挤压化为一个肉球,然后被黑点吞掉。 又一个“迟小厉”出现,脸上却没有先前的清淡与讥讽,眉眼间泛起一抹淡淡的凝重。 先前有一刹那,那些诡异的魔法颗粒,就要攻破他精神力的防御结界,直接跟着他的本体意识降临到全新身体上。 当然,最终还是被迟小厉及时察觉,然后轻易将那些颗粒抹除。 令迟小厉感到不安的是,他隐隐有种直觉,如果刚刚让颗粒真的跟随意识降临到这个全新的身体中,自己独创的“无数个我”,很有可能就会被对方解析获取。 一旦作为最大凭仗的魔法被狄叶忒这种怪物解析,这场战斗就没必要再继续打下去了,到时候自己不但没能挖掘出狄叶忒更多手段,反而还将自己压箱底的手段暴露无遗。 “真是好险……还好普拉姆以前提醒过我,要不还真得被你小子偷袭得手了。” 迟小厉露出适当的惊愕神情,接着嘴角微翘,化为一抹欣赏的笑容,轻轻鼓起掌来。 光人仍旧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四肢即将分化完毕,一片空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起伏。 一旁的小人满脸讥讽道:“就你这种幼稚的挑衅和蛊惑,怎么可能动摇大人的心!”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非要我说第二次?” 迟小厉面色微寒,像是挥苍蝇般扫了扫手,小人便再次从光人身边消失。 光人手指微动,奥丁便又回到跟前。 然而不等他的身影凝实,迟小厉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光彩,前踏一步,双手交叉向前,像是在拧动一个无形的螺母。 原本平淡的空间,突然抖动起来,继而产生无数碎片,就像是完美无瑕的水晶生出一道道裂痕,在迟小厉略显狰狞的笑容中,刚刚出现的小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狂暴的空间之力撕成碎片。 然而不等这些血肉散开,光人探出另一只手,默默朝相反方向转了一圈,就像是将原先的画面扭转一般,本该四散而去的血肉碎片,竟快速聚拢起来,最终恢复成一个毫发无损的小人。 迟小厉嘴角一咧,眼中像是要射出光芒,身体猛然前倾,左右臂一前一后拉开最远距离,然后猛然合并。 半空中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小人从头开始一点点消失。 当小人只剩腰部以下的身体时,光人终于再次做出反应,主动抓向奥丁的双腿,伴随着一道精准而猛烈的魔力冲击,小人消失的上半身竟然凭空出现。 迟小厉胸口一窒,感觉像是正面硬吃了一击爆炎弹,连退了两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将口中的淤血吐出,迟小厉脸上的表情不但没有丝毫阴沉,相反还露出一抹痛快的笑意。 “果然……你的魔法还是有很大局限性,并非无所不能。” 同样的话,迟小厉也曾对奥丁说过一遍,不过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 奥丁的“魔法创造”,普拉姆已经给予了充分的解释,迟小厉只要稍加试探,便能够确认真伪。 然而狄叶忒的“魔法吞噬”,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是普拉姆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随便起的,能力范围和上限一概不知,这种情况下,想要试一试这位人王本命魔法的“水深”,迟小厉只能铤而走险,冒着暴露自己魔法构造的风险,不断进行尝试。 最终的结果还算令人满意,仅仅神降状态下,狄叶忒的力量肯定有所“缩水”,他最后对奥丁使用的“空间寂灭”,算是空间魔法中最顶级的规则运用技巧,结果狄叶忒没能消弭掉魔法效果,只能以蛮横无理的魔法冲击,直接对施术者进行干预。 虽然因此受了点伤,但能够仅凭三次攻击就推导出光人的力量上限,这笔买卖怎么想都很划算。 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缓缓浮现在光人脸上,就像是看虫子一般定格在迟小厉身上。 迟小厉毫不畏惧,直接对视过去,这才发现光人的五官已经几近凝实,似乎也代表着狄叶忒的神降已经阶段性完成。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喜欢用这张脸?” 光人的样貌与普拉姆提供的水雕,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没有那副看上去就很拉风的铠甲,无论五官细节还是肢体比例,似乎都完美呈现了这位人王当年的模样。 用自己的脸示人自然无可厚非,可问题是眼前这位已经活了好几百年,被普拉姆关入渊域中时,肯定已经过了中年,结果竟然一直维持着青年时的样貌……迟小厉真想骂一句不要脸。 光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抬起头。 一个动作便让迟小厉身体紧绷,瞬间如临大敌。 “风……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略带一丝生硬的声音从光人嘴中传出,迟小厉愣了一下,才搞清对方在做什么,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这么喜欢,就干脆留下,别再回去了。” “会有这么一天,可惜不是现在。” 光人终于将注意力转向迟小厉,眸中闪过一丝惊奇之色:“果然和预知中的一样……一个没有过去与未来之人。你,到底是谁?” 迟小厉表情倏而僵硬,心脏难以遏制的猛跳起来。 从狄叶忒的言语中,迟小厉已经判断出奥贝罗被剥离出来的部分命运权柄,应该就在这位人王身上。 “没有过去与未来之人”——这句话形容迟小厉,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他确实是来自时间长河之外的现实,是万年之后的现代人。 可问题是——现在站在光人面前的,本该是威尔·利普这个神迹之地的商人才对! 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早已成为“事实”的历史片段,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偶然闯入的异乡人,参与了一场与现实毫无交集的平行事件。 这是迟小厉在见到普拉姆之后得出的结论。 换句话说,原有的历史早已注定,自己回溯时间长河,见到的不过是无数条平行历史片段,无论自己在里面怎么翻腾,都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 就像是一场多人表演的戏剧,在台上一遍遍不停演艺,自己只是某一场突然进来的观众,坐在台下静静欣赏表演。 结果现在,本该是“话剧”中的人物,竟然突然指着剧外的观众,问他为什么不上台来一起表演。 迟小厉如何能够不震惊? 原本关于时间长河的猜测,再一次产生动摇。 如果这仅仅只是一个早已过去的历史片段,那狄叶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觉察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看到的,应该只是一个名为“威尔·利普”的中年商人,因为倒霉的海难流落到乌托邦才对。 “你到底是谁呢?” 听着狄叶忒的碎碎念,迟小厉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骂道:“我是你爷爷!” 闻言,奥丁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然而光人却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点点头。 “你果然与普拉姆有关系。” 正文 第一零三三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二) 迟小厉微微一愣,下意识脱口道:“普拉姆和你有血缘关系?” 这次光人明显愣了一下,略有些疑惑地看向奥丁。 小人同样表情错愕,不过很快便想通了这个梗,本就通红的脸庞,更是一下子变成了绛紫色,愤怒地指着迟小厉,手臂微颤道:“你……你这个该死的忤逆者!竟然敢侮辱狄叶忒大人……” 威尔·利普先前说了一句大逆不道之语,狄叶忒大人却不知如何推倒出他与普拉姆之间存在联系。 然后威尔就接着上一句话进行调侃,言语中的意思,指普拉姆是狄叶忒大人的长辈! 敢于当面侮辱五位大人的不自量力的蠢货,早就被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甚至没能留下哪怕一点痕迹。 习惯了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奥丁别说很久没有听到类似的悖逆之语,甚至连那些“巨人崇拜者”,即便在最嚣张的时候,也不敢冒出这等不知死活的谩骂。 结果此刻突然听到如此阴损的言语,奥丁怎么能够不恼怒? 只可惜为了完成神降,奥丁自愿牺牲了原本的躯体,现在体内只剩不足十分之一的力量,根本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呵呵……你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光人似乎这才恍然,脸上却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反而还涌起一抹好奇,目光像是打量新奇事物般上下游离:“我真的很好奇,你与普拉姆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些本该消失的秘密,以及时间与空间力量的掌握与运用,只可能出自那个人之手。” “别以为被狗腿子称为‘神’,自己就全知全能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你想象不到的秘密,更有许多超乎你预料的天才。” 迟小厉摆了摆手,淡淡笑道:“难道我就不可以是天纵奇才?或者从上古时期其他首领的遗迹那里,继承了许多远古秘辛?” 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当然不可能骗过世间最厉害的人物。 之所以鬼话连篇,还是迟小厉太过稀罕这种与五神直接对话的机会——不论时间长河的本质是什么,至少出现在眼前的狄叶忒,即便是一个虚幻的影像,言谈举止也能代表历史上那位真正的人王。 一个被普拉姆视为大敌的家伙,并且只差几步就能完成永生,成为真正的神明,性格与思维方式一定与正常人迥然不同。 哪怕只与他聊一些废话,说不定也能受益匪浅,获得一些意外惊喜。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狄叶忒之前那句话实在太过惊悚,听到“没有过去与未来之人”时,迟小厉是真的被吓了一身冷汗。 从那时起,迟小厉就在心里烙下一个印记,之后与对方的一切交流,都不能掺杂任何经过缜密思考的内容,如果有可能,就干脆说一些天马行空的垃圾话。 这是对一位登临大陆最顶峰的强者的尊重与敬畏,即便眼下处于历史长河中,迟小厉依旧坚定——现在可能稍微有些动摇了——相信,也要做到尽可能贴近实战。 如果在现世中,大陆上或者渊域里遇到同样的情况,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做什么? 直接动手绝对是最愚蠢的行径,根据现有情报抽丝剥茧,一步步确定狄叶忒的目的和弱点,才是最佳选项。 不过面对可能是大陆史上最可怕的阴谋家,迟小厉根本没有在心理战上取胜的信心。 两人之间的阅历差距太大,就算迟小厉如何天纵奇才,也不可能是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的对手。 当你在试图套取对方情报时,说不定不知不觉就已经将许多秘密透露出去,被对方反向掌握。 即便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只是终焉之战刚结束不久,仅仅只存活了不足千年的“崭新老怪物”,能够从那个吃人年代带领族人存活下来的角色,心理防线肯定也早就做到了滴水不漏。 所以迟小厉在情绪出现波动后,及时调整,然后果断用垃圾话戏弄对方。 这种程度的挑衅也就只能逗逗奥丁那个狗腿子,估计放在万年之后,“老年”奥丁或许也会对这种废话产生免疫。 迟小厉也不想真正挑起狄叶忒的怒火,只是尽可能延缓即将到来的战斗,能让对方多说一句就是一句,如果狄叶忒真能放下身段与他开始低劣的对骂,迟小厉也不会损失什么。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狄叶忒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丝兴趣,并且迟小厉能够从那双眼睛中看出来,这并非是对敌人或者恼人厌恶的蚊子之类的反感,而是一种真正像是看到新奇玩具的小孩,或者偶然获得了上古魔法秘辛的法师学徒,眼中甚至闪烁着某种光芒。 狄叶忒拼着神魂受损也要完成神降,主要目的肯定是灭掉自己,可现在这种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迟小厉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同时生出一个不寒而栗的想法—— 难道我英俊的相貌所具有的强大吸引力,终于突破了性别限制,引起了这位人王的性趣? 也不对啊……迟小厉倏而回过神来,自己现在顶着的可是威尔·利普那张平平无奇的肥脸,如果换做原来的长相倒还有可能,现在别说吸引同性,估计都没有哪个异性会在第一眼便生出好感。 “虽然我知道你只是纯粹想从我这里听到一些什么……但总感觉你刚刚的眼神有些冒犯。” 光人眉头轻轻挑起。 迟小厉瞳孔微张,有些震惊于这变态级别的直觉。 先前他可是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变化,只在心里悄悄腹诽几句,也没有被某种精神力窃听的痕迹,光人竟然好像猜到了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作为人族的王者,统治大陆百年的至高领袖,即便不需要动用任何能力,也能轻而易举地根据一些微小痕迹,大致判断出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这大概就是广泛的阅历所锻炼出来的犀利目光,就好像芙蕾雅似乎总是很容易融入一个新环境,即便在此之前与其他人毫无瓜葛……迟小厉默默想着,除了丰富的经验以外,肯定也需要一定天赋,至少迟小厉不认为自己经过与狄叶忒类似的战争后,也能学会这种看透人心的能力。 这可比那些精神系魔法强大多了,后者在面对远比自己强大的魔法师或者剑士时,很容易就会被察觉,然后下场凄惨,而前者却可以悄无声息地捕获一些微不可查的细节,不知不觉间掌握敌人的心理活动。 短短一句话,就让迟小厉了解了狄叶忒一个全新的能力,既有些欣喜,同时又有些沉重。 这种算不上特殊能力的能力,或许无法准确捕捉到敌人的心里想法,却能在一定程度上预知对方的行动轨迹,继而提前做好防范或者针对,而对手直到倒下,或许都想不通自己的行动是怎么被对方看破的。 “几乎算是最麻烦的能力之一……恐怕仅次于命运权柄。” 迟小厉在心里进行了高度评价,同时又有些泄气,一个并非魔法的技巧,根本防不胜防,很有可能在生死关头,一些不起眼的小动作,或者下意识的眼神变化,就会暴露自己的企图,最终遭受对方沉重一击。 迟小厉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太好的针对方法,似乎只能采用最激进的战斗方式,一切行动方式全凭本能与战斗直觉,就像是最原始的野兽撕斗,不给自己太多思考时间,也不给对方任何揣度的机会。 不过这样一来,虽然在心理防线上双方重新回到平齐位置,可也消去了一些变故与随机应变的机会,最终决定战斗胜负的因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双方原有的实力强度。 这才是最让人苦恼的地方,迟小厉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纠结的一天。 面对比自己强的敌人,可以采用迂回战略,攻心为上;面对比自己弱的敌人,则免去那些阴谋算计,直接用实力说话。 可要是遇到实力与心计都在自己之上的家伙……迟小厉几乎看不到什么获胜的希望。 生出这种气馁情绪的瞬间,左臂突然传来一股微热的暖流,稍纵即逝,却还是被迟小厉准确捕捉到。 迟小厉微微有些惊愕,下意识想要收敛神情,结果转念一想,先前哪怕一刹那的变化,肯定也已经被狄叶忒观察到,所以干脆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动用气息查看左手的情况。 “怎么,你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 迟小厉轻笑两声,露出一个“你猜”的表情,精神力却深层浸入左臂。 确切来说,是位于左臂之上,第三个守护灵的位置。 那里本该有一个缩略版的小巨人纹路,不过在进入时间长河后,所有守护灵便一同消失,直到普拉姆出现在他面前,两者之间才重新建立某种联系。 不过在此之前,迟小厉只能隐隐感觉到流沙藤的存在,那是在梦境中加深对时间魔法的理解后出现的变故。 按照普拉姆的解释,流沙藤对于时间之力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度,因为自己领悟到了部分时间规则的真谛,所以才真正激活了流沙藤的潜力。 在时间长河中,“时间”只是一种模糊的概念,并不存在绝对,只有相对的跨度。 在这里,迟小厉体会不到太多关于时间之力运用的变化,估计得等到回归现实,才能觉察到流沙藤对自己的帮助。 至于另外两只守护灵,普拉姆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只说等时机成熟,它们会和流沙藤一样自动“苏醒”。 这句话让迟小厉稍稍有些不安,所谓的“时机成熟”,通常都是那些神棍用来肤浅迷信者的言语,实际上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确切的时间点。 不过话既然是从普拉姆口中说出来,根据这位巨人王的名望,迟小厉决定还是暂且相信。 只不过没成想这才过了很短时间,第三个守护灵便突然传来异动。 难道自己无意间又领悟到了什么全新的能力? 光人仍在远处观察,迟小厉也乐得继续沉思下去,事关巨人王的秘密,他还真不信狄叶忒能够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 仔细回忆了一遍,第三只守护灵的异动,似乎正是在自己心态发生微妙改变的时候。 难道这第三只守护灵,代表着某种精神规则,能够敏锐察觉到精神变化? 迟小厉难免有些期待,现在他正缺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能够与狄叶忒“看穿人心”的能力抗衡,结果想瞌睡就来了枕头。 然而就在他喜滋滋准备深入精神力,进一步探查那个人形守护灵的想法时,竟然得到了一段清晰却又古怪的回应—— 哼! 嗯?? 迟小厉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立马再一次重复同样的行为,果然没有再出现那个声音。 不过却清晰感受到一种赤裸裸的厌恶与鄙视——对方这一次似乎采用了精神交流。 这下迟小厉真的愣住了,这些小东西莫名其妙自己认主的时候,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尤其那个人形守护灵,遇到自己时,感觉就像是守财奴看到了宝贝,上杆子也要倒贴上来。 怎么现在突然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得手之后就不再珍惜了吗? 迟小厉一瞬有些郁结,感觉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而骗子竟然只是一个连本体都没有的小东西。 情绪低落了一阵,迟小厉心神微动,慢慢察觉到这种鄙视和敌意,似乎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那个光人! 难道是先前那番“自愧不如”的想法,引起了这个守护灵的不满? 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狄叶忒算是普拉姆陨落的罪魁祸首之一,甚至于可能干脆就是幕后主使者,这些守护灵又被关在渊域中万年时间,直到最近千年才重新觉醒,自然对他恨之入骨。 所以迟小厉先前的心态,就引起了这只守护灵的强烈不满,那一丝异动,就是一种宣泄情绪的表达方式。 谜团解开,迟小厉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左手,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两眼放光。 事实证明,三只守护灵都不简单。 流沙藤代表时间之力,那这个小人……又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正文 第一零三四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三) 熟悉的充沛感流遍全身,数百年孤寂沉闷的时光过后,终于再次取回曾经的力量——即便只是一小部分,狄叶忒也感到了一丝满足。 这种感觉就像是沙漠中已经许久不曾饮水的旅人,在生命垂危的关头,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即便放在以前这些雨水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但身处不同的场合,心境自然也会发生巨大变化。 狄叶忒对神降完成后充盈的力量还是基本满意的,汲取了数个城市的献祭大阵,以及奥丁本体所蕴含的强大魔力,足够完成这次神降仪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准备太过仓促,现实中根本找不到能够承载自己神魂的肉体,即便是那些浓缩过的腐植血肉,对于强大的神魂而言,也有些微不足道。 所以最终狄叶忒只能以这种纯粹的力量体现世,优点在于可以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调动力量,可缺点也同样明显,没有具体的容器,无论魔力还是剑气无时无刻不在流失,仅仅只是维持当前的状态,所要消耗的能量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不过奥丁之前的准备还算充分,整个乌托邦的献祭大阵如今已经全部启动,依靠周围远远不断输送过来的能量,只要合理控制时间,足够完成原本的计划。 细细感受着体内每一丝力量变化,狄叶忒心情也越发明朗。 虽然“神降”计划不可避免的遭到了其他几人的质疑,但最终结果还是与自己预料那般,那些蠢货果然拒绝不了自己的“牺牲”,就算有所怀疑,贪婪也会让他们失去原有的警惕。 现在自己重新踏上这片大陆,即便有献祭大阵源源不断提供力量,对于神魂的消耗也于事无补。 正常来讲,只要再过半天时间,自己的神魂就将彻底崩坏,到时候“狄叶忒”便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种崩坏是源于更高位阶的灵体降临现世,无法找到匹配的身体容器所致,除非能够找到合适的容器,否则崩坏无法避免。 其他几人也是基于这种绝不可能动摇的基础,才会最终同意自己主动“献身”,默默等待自己烟消云散。 五官还没有定型,狄叶忒却忍不住咧了咧不存在的嘴角。 这副能量身体距离彻底完成还有一些时间,对面那个奇怪的男人,似乎也没有直接动手的打算,只是一直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废话。 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狄叶忒的眼睛,不过这样也好,随便敷衍几句,他也能够有更多时间理清思路,完善一下准备许久的那个“大计划”。 大概是活过了太悠久的岁月,他们这些人早就失去了基本的情绪波动,即便有时候会议上会表现出明显的喜怒哀乐,但并不代表他们的真实想法。 每一个人就像是戴上了一张面具,伪装出自己的情绪,仅仅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手段,似乎要证明自己不是一块渐渐冰冷的石头,而是仍然具备热血的活生生的“神”。 然而外表的伪装,无法改变内心的冷漠,见惯了阴谋诡计,经历了一场场险象环生的厮杀,每个人都自以为能够看穿一切,也能将所有问题掌控在手中。 正是这种自大的心态,最终导致他们自食恶果,被普拉姆关入这个诡异的异空间中,在虚无与混沌中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许多年过去,他们找到了延缓死亡的方法,更进一步找到脱离困境的希望。 然而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没能从之前的失败中汲取教训。 当真的以为无所不能,可以掌控一切时,往往就离毁灭不远了。 狄叶忒不想再走上曾经的老路,即便普拉姆已经陨落,在未来的岁月中,未必不会再出现另一个“普拉姆”。 所以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虽然如果不出意外,最多再过千年时光,他们五人就能全部收回灵魂,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应该找到“钥匙”的下落。 没有任何情报或者痕迹表明,“钥匙”与“封圣”有直接关系,可狄叶忒百分百能够确定,普拉姆的那把剑,就是破开这座囚笼的关键。 只要找到神器,他们就能彻底脱困,再次君临大陆。 然而千年时光,仍旧太久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 原本这只是一种隐隐的担忧,狄叶忒脑海中甚至没有成型且明确的计划。 但在一个神秘男人突然出现后,许多想法便水到渠成地出现了。 威尔·利普。 一个超出了“命运”的神秘人。 纵使过去数百年时光,这个世界上能够超脱他们掌控与预期的人或者物,有且只能与普拉姆有关。 也只有那个令人忌惮的巨人,才会留下层出不穷的麻烦。 狄叶忒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还是出现了。 威尔·利普的现身,同样也带给他更加沉重的压力。 在晋升“神位”之后,生命形态已经发生了改变,“思考”这种行为本身,已经超脱出了时间范围之外。 所以仅仅在获知威尔·利普出现的一瞬间过后,狄叶忒便已经确定好之后自己要做什么。 一个变数的出现,将会掀起难以想象的狂风巨浪,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向来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他们,无论是付诸行动的想法,还是对未来某些事情的规划,从来都不会超出预计,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的依照正轨前行。 可也正是这种“算无遗策”,缺少了“变数”的存在,才会让他们数百年来困守渊域,像是穷途末路的野兽,只能躲在阴暗处苟延残喘地活着。 狄叶忒期待有“变数”出现,一个能够超脱他们预计的改变,或许会导致更好的结果,也有可能会出现糟糕的结局,但无论那一个,都代表着一种全新的机会。 狄叶忒不想和那些安与收成,只会按照最稳定计划行动,脑子渐渐要变成石头的蠢货们一样,在不知道何时出现的某一天溘然陨落。 与其被动的等待,不如主动迎上去,哪怕是恶性的结果,对于掌握神力的自己而言,也不会造成多少灾难。 这是源于对自身实力的底气。 而威尔·利普,正是那个等待许久的变数。 狄叶忒很清楚,如果自己这次“冒险”失败,神魂就将彻底陨落,再也不复存在。 而与如此大的代价相比,一旦成功,自己就会真正意义上回到现实,彻底摆脱边境的束缚。 到时候,整个世界便只剩下自己这位唯一的神明。 至于其他四人留下的种族,可以适当留一些,毕竟大陆需要多样性变化——前提是这些人愿意改变信仰,成为自己忠实的信徒。 至于这个计划可能存在的威胁,狄叶忒快速想了一遍,感觉并不需要担心。 作为“变数”存在的威尔·利普本身,只不过是一个至圣巅峰的魔剑士,即便他的实力已经与真身降临后的奥丁旗鼓相当,但在神明的眼中,也根本不值一提,没有任何威胁。 至于其他方面……狄叶忒唯一有所顾虑的,是会议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的希留。 那个矮人铁匠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说他以某种方式,预知到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暗地里正在准备应对手段? 这有些说不通。 如果计划真的败露,希留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在会议上直接揭露,让其他三人也有所重视,这样自己就不可能完成神降。 希留最终没有接受自己的邀请,甚至连正常的讯息联络都彻底中断,明显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去向。 狄叶忒有些惋惜,自己手中的命运权柄并不完整,如果能够完全掌握,或许就能够推衍出希留的动向。 原本在五人之中,老铁匠就与普拉姆关系最好,两人相识的时间也最长,可甚至可以算得上至交。 只不过友情终归比不上所肩负的族人的未来,希留最终选择加入联盟,对曾经的朋友兵刃相向。 而也正是希留的“弃暗投明”,带来了一个十分关键的情报——关于“封圣”的弱点。 如果没有这个情报,那最终计划是否能够完成,或许就会变成一个未知数。 有没有“封圣”在手的普拉姆,战斗力几乎判若两人。 可以说希留的加入,才是最终奠定巨人王讨伐战胜利的关键。 也正是这个原因,即便铁匠是最后一个加入他们这个团体的,却因为有着如此重大的贡献,加上许多首领手中的神器,基本都出自希留之手,才能够如此顺利进入核心“集团”。 当然,其他人多多少少可能也有各自的私心,毕竟谁也不想看到自己有朝一日落到和普拉姆一样的下场,作为上古时期最出彩的铁匠,希留或许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神器弱点,甚至连他们的主人都未必清楚。 如果不能将希留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那玩意有朝一日成为敌人,很有可能就会步巨人王的后尘。 也有更直接一点的方法——将知情者杀掉。 如果不想让自己的神器弱点暴露,干脆直接干掉希留,这样一来就可以一劳永逸。 狄叶忒清楚确实曾经有几位首领动过这种心思,但最终无一例外全部凄惨收场。 希留的朋友遍布天下倒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希留本身就很能打。 单论身体强度,上古时期前三甲分别是普拉姆、加尔多古以及冥,这个位序毋庸置疑,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 然而希留在加入他们的联盟之前,曾经与冥有过一场激战,双方因为一块物产丰富的纷争领地大打出手,差点将那处领地夷为平地。 最终两人不分胜负,居中调停的是与两人关系都不错的加尔多古。 狄叶忒当时未曾亲眼见证,但后来从加尔多古的口述中,也能大致想到那场战斗的凶险。 作为恢复力最强的魔族,同时掌握腐植魔法这等恐怖的能力,冥的单挑水准绝对处于上古顶尖行列,之后与巨人王连战三天依旧生龙活虎,也能证明这种变态的体质。 然而那场战斗冥竟然始终落于下风。 冥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对希留造成太多伤害,那件神器更无法对它的缔造者造成多少威胁,希留那身看似结实的肌肉,竟然远比看上去更加坚固。 这边的攻击起不到多少效果,另一边老铁匠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举起那把“平平无奇”的铁锤,像是曾经做过上千万次的动作,一下下敲在冥的身上,就能给冥带来极大的伤害。 对于铁锤的威力,狄叶忒倒是没有多少震惊,毕竟那把锤子与普拉姆的剑,都并非这个世界衍生出来的造物,其中蕴含的威能根本不能以常理揣度,冥能够以肉身抗衡这么久,反而足够令人惊叹。 狄叶忒唯独没想到老铁匠的耐揍程度竟然这么高,经过这场战斗,基本可以奠定“上古第四人”的地位了。 光是拥有这副强健的躯体,就足以让许多首领心生绝望,别说杀掉他根除后患,就连想要重伤都做不到。 一旦不能在第一时间杀掉希留,那么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残酷的锤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最终在绝望与惊惧中被锤成烂泥。 除非能够组建一支足够规模的队伍,联合起来对希留下手,否则根本不可能解决掉铁匠。 而即便真耗费精力组建这么一支实力足够的队伍,谁又能保证,里面不会有交友满天下的希留的某位朋友呢? 普拉姆之所以成为众矢之的,还是因为太过强大的力量,偏偏这位巨人王心思活络,又有许多危险的想法,自然会被各族视为必须抹杀的敌人。 希留却截然不同,如果仅仅只是担心自己神器弱点被曝光就刀剑相向,无异于过河拆桥,从道义上就站不住脚。 能够在那个茹毛嗜血的年代成为一族首领,没有一个人是白痴,既然无法承受这样的代价,自然不可能再对希留生出抹杀的念头,唯一的选择就是拉拢成为自己人。 然而狄叶忒清楚,从始至终,这位山丘之王,都不是自己人。 正文 第一零三五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四) 即便是对于永生的渴望,希留似乎也兴致乏乏,支撑他一直呆在这个看似牢固的联盟里的唯一理由,便是种族存续。 与老铁匠相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心里的想法远没有外表显露出的样子那么轻松。 或许在他们五人之中,希留才是最纯粹的那个。 这种“纯粹”并不是一种贬义词,更不代表头脑简单,事实上希留的才智与天赋远不止“工匠”这一项,无数次实践证明,这位矮人王拥有与其权位旗鼓相当的能力,甚至在许多事关重大的决策上,希留不出言则已,一开口便标新立异,往往能够开拓新的思路。 狄叶忒不可否认,在阳谋的算计上,希留或许还要在自己之上。 之所以说希留心思纯粹,只是因为他的所行所想,从始至终都只在乎一件事,并且为了这件事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种族的存续。 在上古时期,百族争鸣,不时就会出现某个得天地之造化的强大种族,诸如巨人族、龙族等等,都是足以俯视大多数种族存在的“上位者”。 而在这些“怪物”之中,矮人族甚至连中游都算不上,最多只是一个中下游水准。 如果不是矮人工匠们天生拥有独一无二的手艺,深受各个种族需要,也因此得到了些许庇护,这才得以苟且存活,否则这一种族早在上古初期就被强大的敌人蚕食殆尽。 矮人族命运的转折点,便是希留的出现。 正是因为这位山丘之王横空出世,先是接连打造令所有人惊叹的神器,接着又在一场场保卫战争中,将多位成名已久的首领斩于锤下,从此彻底名声大噪,开始进入各大种族的视野中。 可以说矮人族的崛起,全部系于希留一人身上。 这在其他种族中,也是独一无二的特例。 相对的,正因为肩负着整个种族未来的命运,希留身上的担子远比其他首领更重,一切可以让矮人族更好繁衍下去的方法,希留都会去尝试。 这种强大的责任感与纯粹的信念,最终塑造了希留特立独行的性格,外表看上去和善无争,内里却是有着强韧不屈精神的执着追求者。 在他们五人之中,即便是心思最纯净的加尔多古,抛开所谓的种族责任外,更多追求的还是自身武力的上限,作为普拉姆之下世间体魄最强之人,他唯一的梦想与追求,便是超越这位巨人王,成为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 这种想法也很纯粹,但与希留的“大公无私”比起来,就相对有些不值一提。 相处了近千年时光,狄叶忒自认依旧看不透希留,他甚至一度怀疑老铁匠除了打铁和种族责任之外,再没有任何追求与信仰。 即便是他们这些人梦寐以求的“永生”,对于老铁匠而言,或许也只是一个延续他精进工匠技艺的途径,而并非最终目的。 这样并无太多渴求之人,反而是最难掌控的一类。 或许从“背叛”普拉姆那一刻起,希留心中就一直怀揣着巨大的愧疚,只是因为更加沉重的种族负担,才最终让他选择站到这一边。 而之后这么多年,希留虽然一直保持着坚定的支持态度,但狄叶忒清楚,他所做的一切决定,看上去与其他四人携手共进,不过是因为这条前路最有利于矮人族的发展。 最终结果也达成了希留的愿望,矮人族从九死一生的终焉之战存活到了最后,成为新时代“八大族”之一,彻底在大陆上占据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至于之后的选择,与其说希留是主动追随,倒不如用“随波逐流”形容更加合适。 绑在这辆战车上太久,即便想要下去,也已经骨肉相连,为时已晚。 或许希留早就萌生了退意,甚至不愿意与他们一道追寻所谓的“永生”,只不过他很清楚提出异议的瞬间,可能会迎来其他四人的反对,即便他想独自离去,其他四人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当到达那种层级后,存在本身便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任何一人的离开,都意味着巨大的变故与隐患,对于其他四人而言,绝非什么好事。 为了消弭隐患,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抹除掉源头。 而一旦自己死掉,矮人族很有可能马上遭遇灭顶之灾——这种顾虑,才让希留最终与他们四个“紧密相连”。 只要不给任何借口,其他人就没有理由对矮人族发难。 而作为大多数神器的缔造者,希留在五人之中更是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尤其在冥与加尔多古的神器损毁后,战力一定程度上减弱的情况下,两人更加主动与希留搞好关系。 毕竟在他们眼中,墨黛丝与自己都是心思最繁杂的阴谋家,也是现今明面上实力最强大的两人,万一将来二人秘密联手,就需要老铁匠的帮助,或许还能够分庭抗礼。 这点小算盘自然逃不过狄叶忒的眼睛,他对此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要希留不表露主动退出的意思,就没有人敢对他出手。 不知不觉间,原本存在感最低的老铁匠,竟然成为了制衡五人间关系的关键。 狄叶忒也是在“神降”之后,以现在这种状态出现于大陆上时,才想通这些问题,有些讶然于自己之前竟然一直忽略掉老铁匠的地位。 除了主要心思和提防目标放在墨黛丝身上之外,更有老铁匠本身看似人畜无害的“伪装”。 这或许并非什么伪装,而是希留的真情流露,他一直表现的漠不关心,即便在五人会议上,一些重要的决策,除了偶尔逼不得已发表一些意见,或者为了矮人族谋求一些利益外,基本都保持沉默,跟随主流意见。 事到如今才发现一个重大的疏漏,对于向来算无遗策的狄叶忒而言,绝对代表着一种更大的变数。 越是计划完美无瑕,当意外降临时,所带来的后果也远比提前预料到某些可能而严防死守要严重许多。 即便老铁匠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能力,更不具备类似预言之类的隐藏手段,但这个时间点突然消失不见,绝对不会是在识海中睡大觉这么简单。 狄叶忒坚信,当一件事情超出自己预料时,往往就意味着这件事会朝糟糕的方向发展。 所以十有八九,希留的消失,与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有关。 可问题是,“命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任何波动,甚至连关于希留与自己的命运线,都没有任何新的交叠或者并列痕迹。 掌握命运权柄已经很长时间,狄叶忒也渐渐摸索出一些门道,出现这种情况,不外乎这么几种解释—— 要么希留有办法屏蔽命运的追踪,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希留的神魂尚未完全修复,想要避开已经自己的窥视,根本难如登天。 第二种可能,则是希留失踪这件事本身,与自己并没有直接联系。 虽然命运权柄的功能很强大,但面对一位晋升神格的神明,即便神魂尚未复原,想要完全窥探他的命运,同样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狄叶忒通常采用一种“并交”的方法,观察自己命运线是否出现异常,借此间接监控和窥测其他四人。 因为到了他们这种层级,想要命运线发生大改变,通常变故只会出现在其余四人身上,预测自己就等于预测别人。 希留的消失并未引起自身命运线的变化,甚至连一丝弯曲都未显现,便有很大概率代表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可在这么敏感的时间点上突然失踪,即便反复确认命运线未发生改变,狄叶忒也不能相信这种可能性最大的判断。 而最后一种可能,仅仅只存在于理论之上,是狄叶忒为了保证严谨而保留的选项—— 命运线往往与时间挂钩,许多事情的改变,或许未必会立刻影响到现在,例如一些长久的伏线,很有可能会在数年乃至数十年后发挥效果。 这种情况下,以后才会产生交集的算计方与被算计者,命运线并不会第一时间发生交集,而是经过一段“适当”的扭曲,最终在很远的未来重叠到一起。 狄叶忒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命运线,并未发生任何偏离——或者说即便发生了某种偏离,也已经超出他所能感知的极限。 这种情况下,要说希留草蛇灰线,伏延千里,想发挥效果,也得等到几千年甚至上万年之后,也只有这么悠久的岁月,才会让两者的命运线很难看出并拢的迹象。 别说希留一个并未掌握任何命运之力的人,就算是他或者奥贝罗自己,都不可能精心谋划出一件需要万年时光才能彻底发挥效果的“伏笔”,所以这种可能也仅仅只是一种可能,根本不在狄叶忒的考虑范围之内。 思来想去,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最高,但有些时候看似最有可能的那个选择,往往都是错的。 当直觉与命运发生矛盾时,狄叶忒往往毫不犹豫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是眼下希留的消失太过诡异,偏偏他又找不到足以证明对方会影响到自己的线索,只能徒增烦恼。 “平稳”的生活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变数”,狄叶忒不希望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人想要利用这个机会。 “变数”往往代表着两面性,而狄叶忒现在要做的,便是通过施加更多有利因素,让那个自己暂时无法看清与掌握的“变数”,逐渐朝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因势利导,循序渐进,只要方法得当,“变数”最中间就会变成自己的机遇。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想要成为世间独一无二的唯一神,必要的风险与拼搏是不可或缺的。 然而若是在自己期待的利导之外,希留施加了某个看似无害的因素,或许就会像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最终引起一场海啸。 困扰。 不解。 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大概是再次回到现实,狄叶忒终于有了久违的体验,虽然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也不差。 “算了,暂时想不通的事情,继续想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狄叶忒思路转换飞快,既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希留动手脚的痕迹,与其这么一直苦恼下去,不如先一步步按照计划走下去。 如果某个环节真的出了问题,凭借命运权柄,也能在误差允许的范围内进行修正。 这本就是最初拿下命运权柄的暂时使用权的初衷,也是实现自己计划必不可少的工具。 不再纠结于希留的问题,狄叶忒思路瞬间开拓许多,无数想法与画面纷至沓来,一一在脑海中展开。 塑造身体的前置条件,就是获取足够数量的生灵之力。 乌托邦差不多就能提供足够数量的“祭品”,倒是不需要他再额外费力。 其他四人只是以为献祭大阵是打开边境与现实通路的必要途径,却根本不清楚,这个魔法阵的真正用途,就是直接稳固神魂,在现实定下一个“锚点”,一旦完成“神降”仪式,达成所有条件,神魂就能摆脱边境的束缚,永远留在现实。 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狄叶忒也不忘分出一小部分经历,应对威尔·利普的试探。 从最初的禁咒级魔法,到后来的空间魔法对拼,看来对方是个很擅长使用空间魔法的魔剑士,或者……这干脆就是他的本命魔法? 唔……精神力倒是异乎寻常的强大,竟然能够发现隐藏在魔法之下的“追踪”,果然是奥丁都无法解决掉的对手。 嗯?那个脱身的魔法倒是有点意思……气息上判断,应该也是基于空间魔法的延伸类,不过空间魔法是怎么造出另一个分身的? 在迟小厉看来你来我往十分激烈的战斗,于狄叶忒眼中,只不过是偶尔抬头看一下顺便想想的小事,即便遇到一些看上去有些意思的事情,他的精力也更多放在原本的计划上。 毕竟永生,才是一切行动的最终目标。 正文 第一零三六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五) “奥丁,你做的已经很好,可以暂且休息了。” 狄叶忒的声音依旧冷淡,却比先前更加真实,仿佛随着能量体逐步稳定,作为“人”的机能也渐渐复苏。 继续与对方“拔河”,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还有可能让奥丁的半神之魂受到难以愈合的创伤。 “小人”愤恨不平地朝前方望了一眼,脸上带着几分不甘之色,“遵命,不过您现在的状态……” “无碍,不必担心。” 狄叶忒挥了挥手,奥丁便再没有任何犹豫,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小小的身体快速分崩离析,化作一团团细散的血肉,最终消失在空气之中。 迟小厉眯起眼睛,右手猛然朝前方抓去。 “不过只是些旁门左道,还真以为能够登上大雅之堂?” 一声冷喝直击灵魂,迟小厉只感觉脑袋一懵,原本即将吟唱完毕的空间魔法,顿时被那无形的波动震碎。 等回过神来,再想追杀那道离去的灵魂波动,对方早已消失无踪。 错失一个斩除奥丁的大好机会,迟小厉暗自有些惋惜,不过很快便调整好心情,略有些凝重的盯着对面气势越发强盛的光人。 狄叶忒朝前踏出一步,明明只是简单的一步,却好像被整座天地簇拥着向前,一股骇然的气势扑面而来。 迟小厉下意识就要退开对方的威压,结果转念一想,马上咬了咬牙,硬生生扎在原地,强行对抗这浩渺如海的力量波动。 虽然他有办法能够第一时间躲到安全的地方,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狄叶忒只不过是释放了一些威压,如果自己都承受不住,不敢直撄其锋,那等到他真正出手,自己能有对抗的手段吗? 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一步退了,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前踏的机会。 所以迟小厉选择硬抗,即便感觉到骨肉快要脱离般的刺痛,依旧闷不做声。 之前一连串的试探已经证明,光人的力量虽然恐怖,但仍在一个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否则他也不可能拿奥丁甩来甩去,早就被光人一举打断。 就算“神降”进一步完成,也不该让狄叶忒恢复到如此强盛的地步,所以迟小厉在赌,赌这一波威压,不过是狄叶忒逼迫自己知难而退的手段,必然也要付出一定代价,不可能随意使用。 鲜血从鼻腔和嘴角流出,原本刚刚更换的崭新风衣,在这场远比龙卷风恐怖百倍的威压风暴中早已变得破碎不堪。 迟小厉眼神却越发明亮。 经历过最初的痛苦之后,随着时间延续,虽然能量威压好像在一步步增强,完全没有挺缓的意思,但狄叶忒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乘胜追击的打算,就已经可以证明了他的猜测。 赌对了! 迟小厉嘴角渐渐噙起笑容,为了维持这种程度的魔法,狄叶忒也不像表现出的那般风清云淡,暗地里说不定也在承受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痛苦。 若是刚刚产生了哪怕一丝的动摇,或者后退半步,虽然可以避免继续承受这种威压带来的痛苦,同时却也代表狄叶忒获得了解放,可以着手进行下一步行动。 神明的想法极难揣度,这一点迟小厉从普拉姆不计其数的警示中有了深刻的认识。 从上古时期百族纷战活到今天的五神,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更遑谈现在面对的还是被普拉姆视为最危险狡诈的人王,迟小厉不敢有丝毫大意。 既然无法猜测想做什么,那就尽量让自己不要按照对方的诱导犯下愚蠢的失误。 命运权柄现在掌握在五神手中,暂时还未找到合适的继承者,结合之前奥丁的种种言行,加上狄叶忒反常的“神降”,迟小厉猜测权柄很有可能就掌握在他手中。 原本就狡诈如狐,现在又得到了部分命运权柄的力量,狄叶忒可谓是如鱼得水。 “没有过去与未来之人”是给予自己的评价,五神中的其他四人,恐怕得到的也是类似的回答。 狄叶忒一定看到了什么,只不过有针对性的进行了隐瞒。 顶着愈发沉重的威压,脑子还得不停转动,考虑对方接下来可能的想法与企图,只一会儿工夫,迟小厉就感觉身心俱疲。 就在他快要出现幻觉时,原本强盛的威压突然消失不见,就好像一道滔天巨浪明明已经近在咫尺,却忽然化为镜花水月。 怔了半秒,迟小厉才缓缓直起酸胀的右腿,盯着远处飘忽不定的光人,抹去脸上的血污,咧开嘴巴笑了笑:“就这种程度?也就刚刚能够方便锤炼精神力而已,我这还没爽完,怎么就停了?” 光人对挑衅置之不理,只是静静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你比奥丁情报中更聪明,也更谨慎,就像一只狡猾的老虎,明明有着吞噬一切猎物的能力,却总是喜欢将自己伪装成小猫。” 迟小厉微微愣住:“你倒是挺自觉地把自己归类为猎物呢,权当是一种夸赞好了……哎呀,得到人王的称赞,真的好开心哟。” 光人摇摇头:“就是废话多了点,明明知道这些话毫无用处,却还是啰里啰嗦,这一点就不够讨人喜了。” “讨你喜欢有什么好处?你能当场自爆吗?如果你愿意答应,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皱一下眉我就不叫威尔·利普。” 迟小厉拍着胸脯,悄悄为这副身体的主人道歉。 老哥,可能有点对不住你…… 光人闻言突然皱了下眉,接着说道:“不对,这不是你的本名。” 迟小厉眉头微微挑起,目光不着痕迹的闪动了一下,“所以?” “我忽略了一个细节。” 光人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像是领悟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先前未有过的笑容:“我就说不会有人能够逃出命运的掌控……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搞错了一件事——如果连目标对象的真实身份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可能得到正确答案呢?” 讲到这里,就等于是默认了命运权柄在自己手中,狄叶忒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迟小厉突然有股冲动,很想大喊一声,告诉对方你猜对了,然后再讲出自己的真名,不知道狄叶忒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 如果命运权柄真的那么神通广大,或许狄叶忒会看到万年之后的景象,那这个既定的未来,会不会因为这场窥探命运而发生改变? 这种哲学问题,放在以前,迟小厉绝对想都不想,注定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又何必自寻苦恼? 可进入时间长河后,接连发生的意外,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一些自己极不喜欢的问题,尤其是关于“过去”与“未来”的交互。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看到了未来的景象,那之后的遭遇,会不会按照那条隐秘无踪的命运之线,继续沿着原本方向进行下去? 迟小厉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当你看到未来的一瞬间起,未来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能够窥视的“未来”,只能算作一个极大概率出现的“选项”,而窥视这件事本身,就会让通往这个选项的道路发生偏移,最终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 这个想法——或者说猜测,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根据接连几任“命运权柄”掌控者的遭遇和下场进行合理推测得出的结论。 试想一下,如果奥贝罗看清了自己的命运,提前预料到自己会被五神察觉,普拉姆最终倒在各族联盟之下,自己也成为背叛者,肉体惨遭泯灭,神魂则被拘押,不见天日……他会不尽一切可能改变这个惨淡的命运? 由此可见,奥贝罗当时窥探的未来,或许并非后来发生的种种,而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 结果因为提前窥探到那个未来,所以未来发生了改变,最终才导致现在的结局。 同样的问题,也发生在瑟拉斯身上。 相比较奥贝罗这位命运之龙的始祖,“老朋友”第二神使无论实力还是对命运权柄的掌握,都远逊于前者。 而在与迟小厉交手之前,他根本看不到自己险些陨落的画面,足以证明这些所谓的“命运掌控者”,不过也是难以自拔的局中人,自以为看破一切,实则许多东西早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 总而言之,关于这个“命运”的哲学问题,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已经窥视的未来不是真正的未来”。 这也是迟小厉对命运权柄极有兴趣的原因,至少以他现在的头脑,根本想象不出那种能够操控命运的感觉具体是什么。 不过若是换位思考一下,自己掌握命运权柄,并且在已经知道“窥视的未来不是真正的未来”这一条至理的前提下,应该怎么做才能规避掉难以真正预知的改变与风险? “命运权柄”终归对于命运还是有绝对的影响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较为权威的“预判”,所以不可尽信,也不可能不信。 (如果我预测到了某个未来,无论对我是好是坏,我总会希望进行一些改变,使得结果对我更加有利……可这样一来,当“改变”的想法诞生,原有的未来就会发生扭曲……这似乎是一个难以跳脱出来的死循环。) 经过先前一场蛮横的能量威压,光人似乎也陷入某种亏损状态,没有进行下一步试探的动向,迟小厉也不敢贸然尝试,只能趁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抓紧恢复气力,同时更深层的进行思考。 (不对,我陷入了一个固有思维的僵局中……如果只进行一次模糊的预判,大致猜测可能会出现的诸多结果,然后对为了让局面对自己更有利而做出的改变再次进行预判,就会得到更多分岔选择……) (就像一根粗的枝丫生出无数细枝,每一条细枝上又会有更多分枝……层层递进,环环相扣,只有看清所有末端细枝,也就是考虑到所有变量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在此基础上挑选后续大概率对自己更有利的那条路走下去……) 迟小厉感觉脑海中像是闪过一道灵光,许多难题都迎刃而解,要想完成如此庞杂的运算量,看上去好像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对于掌握命运权柄的人,就相当于拥有一个天然的辅助工具,可以免去许多繁杂的计算,能够快捷的看到最终结果。 身为命运之龙的始祖,迟小厉自忖自己能够想到这些,奥贝罗也不可能死心塌地的迷信于所谓的“未来”。 所以很大可能,是这位巨龙之主当年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无论哪一条都不会太好,万般无奈之下,最终选择了一条威胁性最低、或者说有翻盘机会的道路。 这种猜测没有任何根据,毕竟奥贝罗最终还是承受了神魂与肉体剥离的痛苦,甚至连能力都被剥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经过有意引导后的择优选择。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至少奥贝罗和五神一样,从远古时代活到了万年之后的今天,而与他同时代的其他首领,则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里。 一切野心的前提,必然是活着。 而在讨伐队进入渊域,并且一步步探索更多区域的今天,奥贝罗终于展现出了苦心孤诣谋划的冰山一角,成功阴了瑟拉斯一把,未尝不是万年之前的选择所带来的后续影响。 如果这一点仍不足以证明当下局面是奥贝罗有意引导,那普拉姆能够瞒天过海活下去,甚至连五神都毫不知情,就怎么看都不可能只是一个意外和偶然了。 奥贝罗与普拉姆几乎是穿一条裤子的弟兄——虽然双方关系好像更像上下级——说不定在那种万族围攻的局面下,两人在付出惨烈代价后都活了下来,是万千可能存在的未来中,对他们最有利的一个。 迟小厉感觉一股寒意流遍全身,如果真和自己想的那样,奥贝罗当年被擒,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连五神也没有察觉到端倪。 那么问题来了——奥贝罗是怎么从这不计其数的“前路”中,找到唯一能让自己活下来的一条,并让事态顺利沿着期待的方向发展下去? 正文 第一零三七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六) 迟小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词—— 引导。 只有通过一定程度的刻意引导,才能让未来朝着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发展。 奥贝罗或许做到了,瑟拉斯却沉浸在“虚假的命运”之中难以自拔,因而最终才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至于眼前的狄叶忒……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实力甚至还在奥贝罗之上,即便是后天获得的“命运权柄”,迟小厉认为他也极有可能已经领悟到命运的本质。 总而言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早已注定,未来仍旧掌握在自己手中,每一个判断,每一次选择,都会让结局发生不同的改变。 狄叶忒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不惜耗费神魂,也要在这种时候完成神降? 迟小厉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的一条命,值得五神拿命去换。 如果放在万年以后,或许还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但这里可是时间长河,自己的身份永远都只能是“威尔·利普”,一个金发微胖的神迹之地的商人。 就算自己展现出了高强的实力,获知许多远古秘辛,也完全不配让一位神明同归于尽——除非这几百年的光阴,已经渐渐消磨掉他的耐性,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囚徒般的生活,所以干脆找一个自我解脱的机会。 迟小厉自认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要是换成自己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估计不用等过百年,很快就会彻底疯掉。 但神明终究是不同的。 就算迟小厉再如何不承认,可在真正的历史中,五神真真切切忍受了长达万年的孤独,苦心孤诣地谋划,无论是神使还是其他信徒,几乎完全隐匿于历史之中。 如此漫长的等待与谋划,终于在万年之后等到一个可以逃出生天的机会,如此强大坚韧的心性,迟小厉自愧弗如。 恐怕也只有普拉姆这些真正的上古强者,才可能与五神相提并论。 单纯只看心意志与心性,五神确实值得所有人敬佩,也配得上这万年以来的赞誉与憧憬。 只可惜权力与野心是永无止境的,或许在登上神位之后,他们就已经不再能够算作一个“人”了,为了看上去不可理喻永生,甘愿奉献自己的子民,甘愿用万千生灵的鲜血为自己铺路。 所以无论是万年之后,还是万年以前,五神的最终目的,从来都不是从渊域中脱困,而是真正获得永垂不朽的生命。 只要找准出发点,狄叶忒的反常举动背后,就能找到一些线索。 “神降”只是一个回归现实的途径和手段,目的绝对不是杀掉自己这么简单。 或许狄叶忒对其他四人夸大了自己的威胁性,所以其余四人纵使仍旧心怀疑问,还是答应为他的神降提供帮助。 毕竟在其余四人眼中,狄叶忒的行为无异于“自杀”,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其他目的,但如果为此能够铲除掉一个巨大的隐患,同时又不会耗损自己的根基,仅仅只是消耗一些积攒起来稍微麻烦的能量,怎么算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即便狄叶忒采用某种方式活了下来,并且重新回到渊域,经此一遭,没有个几千年的休养生息,根本不可能东山再起。 迟小厉根据普拉姆提供的五人的性格,在心里大致揣测了一下他们可能的想法,愕然发现一个事实—— 其他四人,或许真的没有想到狄叶忒真正的野心! 正是因为在渊域中相处了太长时间,互相之间早就知根知底,所以墨黛丝四人根本不会想到,狄叶忒回归现实,是一种打破现状、谋夺永生的方法! 即便这个方法可能极为凶险,九死一生,但对于掌握命运权柄的狄叶忒而言,大部分厄运和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剩下的只需要在一定范围内因势利导,主动给予一些变量,就能让局面朝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这种拿自己性命作为赌注的激进做派,五人之中也只有狄叶忒才敢去拼,其他人或许直接将风险远超收益的选择抛诸脑外,因而才能被狄叶忒钻了空子。 迟小厉感觉思路瞬间被打开,如果按照这个想法继续下去,狄叶忒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就证明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会对其余四人造成不可扭转的灾难,一旦被任何一人发觉,计划就会当场破灭。 神降、命运、隐瞒……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就可以得到一个结论—— 狄叶忒不仅想要获得永生,甚至还要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神! “五神”的尊称已经挂在头顶许多年,然而真正的神明,本该就只有一位。 狄叶忒很明显是要毕其功于一役,既从渊域中彻底脱困,同时又要将其他四人逃出生天的希望掐灭,甚至更进一步直接断掉他们永生的机会,然后自己寻找方法,成为大陆的至高神明。 这种野心与谋算,几乎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便迟小厉对这位被普拉姆着重“点名”的人王没有太多好印象,但在这个时候,仍旧忍不住升起一团敬意。 不过尊敬归尊敬,该将希望掐灭的时候还是不能手软。 虽然迟小厉有一瞬间想要顺着狄叶忒的想法,看看如果真的按照他的“引导”,最终会不会变成“四神陨落、人王独尊”的结局,但一股没来由的直觉,最终让他放弃了这个念想。 最主要的原因——他的手腕又有些痛了。 迟小厉越发肯定,那只人形守护灵的能力,多半与精神或者心灵有关,否者怎么能够在自己每次生出“歪念头”的时候,及时发出一种不满或者说愤怒的信号? 这就好像学生身边永远跟着一位严厉的老师,每当你想偷懒时,就会有一把戒尺神不知鬼不觉打中你的手心,训导你继续学下去。 只不过眼下这只守护灵除了一些模糊的情绪波动,没法再进行更进一步的“指导”。 好像也只有在关于五神的一些问题上,这只守护灵才会突然冒出来,及时浇灭一些危险的想法。 这种性格总感觉有点傲娇……也不知道是受谁的影响? 家里就有个傲娇小魔王,所以迟小厉对这副姿态一点也不陌生,反而因此突然有些想念芙蕾雅和其他几个丫头了。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孑然一身的探险者身边,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最早时候的芙蕾雅、莉莉,接着是奥丽莎、杰诺尔,再往后又多了依依……差点忘了最近又多出来一个森加,在利亚向相见后,这个同样是混血的小姑娘就像是咬定了自己不松口,任凭霍弗那颗大光头操碎了心耗干了唾沫,也不准备再回到库曼。 不知不觉间,身边好像莫名其妙就多了这么多人,让自认已经对这个世界看得极为透彻,不准备再浪费多余感情到任何人或物上的迟小厉,越发被这些情感所牵制。 迟小厉眉头微蹙,不由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个爱多管闲事的毛病,似乎就是从“收养”芙蕾雅开始,然后像是染上了坏习惯,渐渐一发不可收拾,招惹的“麻烦”越来越多,以至于现在已经完全甩脱不掉了。 如果上天能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绝对会……再做出同样的决定吧? 每当想起与这些“麻烦”看上去平平淡淡的生活,迟小厉心中就不由有些温暖,这种感觉……确实比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更舒服。 生而为人,又怎么可能完全切断自己的情感呢? 感情,才是作为人最重要也最基本的组成部分。 所以狄叶忒他们,为了登上神座,而彻底抛弃了自己身为人的资格,放弃了本该成为精神支柱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迟小厉看来,怎么都得不偿失。 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面前也出现一个成神的机会,恐怕想都不会想,直截了当的拒绝吧? 即便能够获得永生,一个没有情感、只为自己而活的人,根本不配活着,更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只能当一块冰冷的石头。 就在迟小厉脑海中临时冒出这些杂碎的念头时,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光人,出现了一瞬间的摇动。 狄叶忒倏而睁大眼睛,眼中再一次泛起一丝困惑。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收到某种启示,没有任何缘由,也没有任何征兆,更奇怪的还是……启示没有任何内容! 就像是耳边突然炸响一声惊雷,结果自己竟然听不到,只能从不时划过的闪电,以及身旁其他人的反应中得知发生了什么。 从获得命运权柄以来,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狄叶忒完全不知道其中代表着什么含义。 唯一能够确定的一点,便是这个启示的来源,正是对面的金发男人。 纯粹的能量体构成了全新的生理结构,狄叶忒甚至不需要构筑魔法阵,自身便是一个万能法阵,只要念头转动,体内便会生成相应的魔法,释放速度甚至还在“无吟唱”技巧之上。 他迅速勘定了一遍威尔·利普的命运,结果仍旧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因为有虚假身份的可能,为了避免威尔通过某种隐秘方式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狄叶忒这次彻底认真起来,耗费了一滴极为珍贵的本源能量,将预测目标锁定在对面男人的身上。 这样无论他再用什么方法,分身或者抹除气息,都无法避免命运的追踪。 然而结果仍旧令人吃惊——就和之前那条命运线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到底发生了什么……狄叶忒陷入了沉思。 作为现今大陆上对命运之力掌控最强的人,狄叶忒深知命运的玄妙与莫测,在之前漫长的岁月中,他耗费了难以想象的时间与精力,才最终确定下一条略有冒险,却收获最大的“道路”。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进行计划的关键时期,竟然出现了一个不可预料的变量! 这件事可大可小,或许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误判,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却也有可能极为严重,最终会导致自己陨落。 偏偏这个变量自茫茫的命运之海产生,却又没有指引任何方向,让人根本无从找寻源头。 这与威尔·利普的神秘身份,还是有着本质区别。 虽然威尔·利普同样无法预测命运,甚至找不到过去和未来的走向,但依旧还是有一条清晰的脉络可寻—— 同时掌握时间与空间魔法,还知晓不计其数的上古秘辛,就必然与普拉姆有关。 而事关那位巨人王的一切问题,无论出现什么异常,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可眼下这次启示,直觉告诉狄叶忒一定与威尔·利普有关,甚至可能还关系到普拉姆——当然,后者的猜测没有任何依据,只是狄叶忒习惯于将一些不可控的要素,归结于那位唯一让他感受过败北滋味的巨人王身上。 这就像一条绵延千万里的大河,主干就是狄叶忒所期待和预期的结果,而支流便是通往这一结果的无数路径和选择。 原本河道都已确定,只要明确自己的前路,就能较为平稳的达成预期结局,结果某一时刻,突然有人在源头引出一条小小的支流,看上去与盘根错节极为庞大的整个水系相比无比渺小,却很有可能就因为这一点微小的差别,而使得千万里之外最终的入海口发生变化。 如果只是影响到那些无关紧要的旁支侧系,问题不大,可若是影响的恰恰就是最关键的一条……将是狄叶忒无法承受的代价。 原本一切正常的计划,就因为一个没头没脑的启示,让整件事变得扑朔迷离。 现在摆在狄叶忒眼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无视启示背后可能隐藏的影响因素,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即便中途遇到意外变故,也见机行事,在命运权柄的协助下,重新将歪曲的道路引回正轨。 至于第二条路……则是就此放弃,虽然要为神降付出惨痛的代价,至少千年之内无法恢复全力,却能够避免最糟糕的结局,彻底陨落。 狄叶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正文 第一零三八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七) 迟小厉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一个分心产生的小念头,竟然让狄叶忒如临大敌,甚至为此改变了许多原有布置。 ——或者更准确一点,会对未来某个事关重大的决策点,产生如此深远而重大的影响。 当然,此刻迟小厉对此一无所知,还在为狄叶忒的永生计划而困惑不已。 四周血肉依旧翻滚涌动,以一个较为恒定的速度慢慢笼罩过来,估计再过不了多久,血肉就会将整座山脉侵占,到时候估计也是神降仪式完成之时,狄叶忒才能真正获得随意行动的能力。 所以在此之前,自己多半应该是安全的,这也是迟小厉一直没有贸然进攻,而是选择尝试远程手段的原因。 时隔几百年,重新获得能够在现实行动的身体,即便是五神也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在对方还不能随意活动的时候要是还向傻子一样送上门去,无异于白白丢掉一个大优势。 然而迟小厉没想到,自己的估计竟然从最初就出现了失误。 光人突然动了! 毫无预兆,狄叶忒就从视野中消失,宛如一道消逝的烛光,即便迟小厉将精神力提升至最大警戒,仍旧没能察觉到任何气息。 后背汗毛倏而倒竖,迟小厉心头一惊,几乎是凭借本能动了一下左手。 时之环迅速转动,在电光火石之间,迟小厉通过无限延长的这一秒,迅速向前冲去,同时稍稍偏移了一下脑袋。 一直冒着滋滋白光的手,几乎是贴着他的面庞从脑后推出,庞大而纯粹的魔力威压,直接将迟小厉的侧脸,像是犁地一般刮去一层血肉。 迟小厉心中震动无比,狄叶忒的出手太过突然,竟然根本没有受到自己以为的能量限制,也不需要太多适应时间,先前一直保持不动,或许就是为了误导自己的判断! 如果不是心生警觉,最后关头作出反应,就凭借这一掌的威势,自己脑袋恐怕要被拍出一个大洞,战斗或许在刚刚开始时就已经结束了。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狄叶忒竟然能够追上他的速度! 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仍旧无法像普拉姆那样做到让时间完全静止,但在流沙藤的协助下,已经可以将短暂的一瞬间近乎无限拉长。 通过这一瞬间完成行动,其实就等同于以一种瞬移的方式进行躲闪或者撤离,相对于正常时间流速的普通人,绝对无法反应过来。 然而狄叶忒不但跟上了自己的速度,甚至还险些在这相对近乎静止的时间里,再次将自己击杀! “为什么要感到震惊?” 光人缓缓抬了抬头,盯着迟小厉阴晴不定的眼睛,“毕竟在许多年前,我已经见识过很多次类似的能力,并不陌生,而你的手段相较于那个人而言,实在是太过稚嫩。” 迟小厉这才有些恍然,狄叶忒并非掌握了时间魔法的奥秘,而是通过曾经的习惯与经验,对自己的行动作出提前预判和反应。 当然,并不能排除这种解释本身就是一个误导,或许在普拉姆陨落后,狄叶忒不知不觉间也碰触到了一点时间魔法的门槛? 既然奥贝罗的命运权柄都能够被狄叶忒掌握,那再多掌握一些技巧和魔法,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怎么不用那个有些意思的分身魔法?” 狄叶忒脸上显出一抹兴趣,似乎先前的攻击落空并未对他带来任何负面情绪,相反还一脸笑意地冲他招招手:“寻常的时间魔法,对我几乎起不到作用,也只有那个混合了空间与时间之力的小魔法,说不定能对我造成一些困扰。” 迟小厉再次感到一丝不妙,更不可能顺着狄叶忒的企图,再展现“无数个我”。 仅仅只见过一次,甚至没有亲手接触与体验,狄叶忒竟然就能精准说出“无数个我”的本质,这一点之前也只有在面对普拉姆时发生过。 最得意的魔法几乎被人一眼看穿,虽然狄叶忒说的或许是真的,眼下他还没能完全破解这个魔法的奥秘,但迟小厉可是牢牢记着“魔法吞噬”这个名字,万一一个不小心让对方将魔法学了过去,对于自己,对于整个大陆而言,恐怕都是一件灾祸。 这就等同于最强大的手段被人封印,迟小厉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束手无策。 空间魔法或许还能对他造成一些影响,但想要靠此击败狄叶忒,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其余魔法,更加不可能对一位降临现世的神明造成多少威胁,迟小厉最初所构想的只以魔法击败对方的愿望,至此彻底宣告破灭。 虽然不想承认,但眼下似乎也只有借助封圣的力量,通过剑术的辅助加持,才可能获取一线胜机。 所以迟小厉握住了剑。 狄叶忒心有所感,目光一瞬间落在迟小厉腰袢,凝视了几秒,忽然摇头道:“你不是魔剑士。” 迟小厉眼神闪动了一下,笑道:“是不是,你试试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便以雷霆之势主动出击,整个人化为一道虚影,径直冲向光人。 既然事实证明先前的猜测是错的,光人早就能够自由行动,那再这样一味的被动防守,就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所以迟小厉选择化被动为主动,既然魔法打不开突破口,就不妨试试剑术。 “光域·万千世界!” 迟小厉化身为一道流光,在即将接近光人的刹那,骤然又分化出无数道大小气息全部相同的光团,像是同时分出数十道分身,从不同角度斩向狄叶忒。 经过魔法加持的光之剑,在本就无比迅猛的基础上,变得更加神速,甚至有些超出掌剑者迟小厉本人的预料。 虽然不久前在面对那个血肉怪物和提波休斯的分身时,就已经使用过这种魔剑士的战法,但那个时候剑术与魔法还是各自为战,互相之间的配合尚不默契。 然而在见过普拉姆之后,不知是不是守护灵有所苏醒的缘故,顺带着牵动“封圣”也进一步掌控,迟小厉惊讶发现自己对剑术的体悟似乎一下子拔高了不少。 这种感觉并非一些明确的知识或者技术,而是一种对剑术的亲和度,或者用“天赋”来形容也可以。 难道“封圣”已经神异到……可以让一个原本毫无剑术天赋的剑道白痴,一下子变成绝顶高手? 迟小厉心里暗自惊讶,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见光人仍旧没有丝毫动作,心底却愈发警惕。 凌厉的剑气终于抵达那看似脆弱的身体,触感就像是切豆腐一般,就没有什么阻滞。 然而这种不寻常的表现,却让迟小厉瞬间警惕无比,左手虚握,配合着光斩连续释放了几记小型的“破碎空间·爆裂”魔法,脚下却同时生出一道淡黄色阵纹。 正是脱胎于安琪拉大地魔法的变种! 数十道光球中原本只有一个真身,现在也通过大地魔法偷天换日,悄无声息地离去。 半秒之后,光人陡然膨胀了数倍,一圈无形涟漪扩散开来,竟然将百米之下的山巅直接轰出一个大坑! 迟小厉不由一阵后怕,普拉姆的情报似乎有所遗漏,狄叶忒竟然能够吸收转化受到的攻击,然后以纯粹的能量波动反馈回去。 这种伤害与剑气和魔法的直接影响不同,很容易对精神力造成暗伤,短时间内或许察觉不出,但当体力精力降到一定程度后,后遗症就会骤然爆发,到时候轻则逐渐昏厥,重则当场死亡。 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狠招……还好剑气的试探有所保留,要是全力以赴,恐怕空间魔法都未必来得及撤离。 心情越发有些沉重,狄叶忒不但能够吸收魔力,甚至还能吸收剑气,几乎可谓无懈可击。 这还是在狄叶忒眼下没有圣铠傍身,要是再配上传说中的那副铠甲,估计就能真正做到免疫一切魔法与剑气。 到时候,恐怕世间绝大多数的能量体系都无法对狄叶忒造成困扰,想要杀掉他,只能另辟蹊径。 可大陆繁衍发展了数万年,几乎没有多少新创的能量体系,现在沿用的大多数武技,基本都是源自于上古时期。 迟小厉不清楚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有可能是上古时期人才鼎盛,能够尝试的能量体系几乎都被尝试了一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最终留下来的,便是最适合各族修习的技艺。 也有可能是受到某种力量的限制,或者某些势力的刻意引导,扼杀了许多极具创新力的萌芽,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不过眼下就算迟小厉如何天纵奇才,也没办法凭空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力量体系。 很早之前迟小厉倒是对巨人的术式有过一段时间的兴趣,只可惜渊域中的巨人遗族掌握的都是残破不全的术式,等到好不容易见到普拉姆这位巨人族的老祖宗,才算彻底领教了真正术式的冰山一角。 魔法本就脱胎于术式,虽然两者差异性很大,但迟小厉确实抿出了一丝规律,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能摸索出一些门道。 不过现在就别想借助术式的力量了,且不说狄叶忒不可能给他这么长的准备和钻研机会,就算对方愿意等,哪怕自己最终成功仿制出几个术式,难道狄叶忒就没有应对方法? 别忘了,普拉姆的“陨落”,可是与这位息息相关,早在几百年前就交手过不知多少次,连普拉姆这个“原版”都没能搞定,迟小厉更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临时抱佛脚就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左思右想,仍旧没找到任何可以取巧的捷径——迟小厉摇摇头,看来只能够用最笨的办法,依靠“蛮力”获取胜利。 就算狄叶忒的魔法再如何诡异,终归也是会有一个上限,不可能无限制的承受和吸收。 当攻击手段超过他所能承受的上限,就算是破除掉他滴水不漏的防御,多余的力量一定能够伤到本体。 如果站在迟小厉面前的是狄叶忒本人,这种想法可以直接划去,因为一位神明的力量上限,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到的,连先决条件都达不到,又如何破防? 好在现在出现的只是狄叶忒的神格,加上一个临时拼凑出来的能量身体。 即便狄叶忒的神魂再如何强大,受限于身体的原因,承载力也终归有限。 这就相当于给一辆普通的马车安装附带了各种各样精密魔法辅助装置的轮子,虽然效果肯定远比普通的胶质轮子要好,但普通马车的动力摆在那里,永远也发挥不出魔导轮本该有的强大性能。 就迟小厉看来,眼前的“光人”,体内所蕴含的能量已经是个天文数字,无疑是魔法师的“最佳容器”,换做是他可能都会陷入纠结。 但对于狄叶忒而言,这副身体仍是不太够看。 这也是迟小厉不久前揣摩狄叶忒真正目的时,认定的对方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在彻底摆脱渊域的束缚之前,狄叶忒想要在大陆长久生存,就必须找一副更加合适的躯壳。 可这样的躯壳哪里会有? 在早已没有神明的大陆上,当然不可能会有如此合适的容器。 所以狄叶忒只能自己创造一个,乌托邦就像一座熔炉,所有生灵都不过是为了打造合适躯壳的牺牲品。 所以只要在献祭大阵扩散到乌托邦全境之前,想办法将这具能量体耗尽,说不定就能看到胜算。 一事通百事通,迟小厉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目标,先前那种束手无策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 “又是一个有意思的魔法。” 光人脸上露出欣赏之意,迟小厉嘴角微挑,心想这本来就是几千年之后你们筛选出的某位神使的能力,能被你看上眼再正常不过……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挑衅的笑容。 “我这还有不少更有意思的魔法,你要是想看可以求我……当然,不求也没关系,因为总归是要给你轮着来一遍。” 光人沉默半晌,突然抬起头,用一种略微有些古怪的眼光看过来。 “你有没有兴趣……成为我的人?” 正文 第一零三九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八) 迟小厉愣了一下,随即神情严肃地摇头道:“虽然我知道我人长得帅,剑耍的好,魔法造诣又特别高,无论对于同性还是异性都具备致命的吸引力,而我又是一个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人,所以常常会有许多慕名追求者,为此我也很苦恼…… 不过我还是要郑重说明一下,我是一个异性恋,对同性的追求不会有超出正常水准的感情,所以很抱歉,对于你的请求,我深表遗憾。” 迟小厉当然清楚狄叶忒的真意,当然不可能答应,只是有些怀疑后面万年时光里,五神不断寻找神使收入麾下的习惯,是不是早就在上古时期已经开始了? “我真的觉得你很不错。” 狄叶忒似乎没有因为迟小厉的插科打诨而恼羞成怒,也没有因为这种变相的拒绝而放弃,脸上始终洋溢着欣赏的笑容:“其实之前我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总是想着将你这个不确定因素抹除掉……可刚刚转念一想,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不存在必然的敌对关系。 即便你和普拉姆有什么关系,那也是上古时期的恩怨,而实际上这种恩怨也并非局限于个人,而是赌上种族生死存亡的战争,无论谁输谁赢,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如果普拉姆当时赢了,就不会有现在的八大族,你也没有机会生下来……别说自己不是人族,即便你能通过某种方式隐瞒自己的命运线,也无法改变种族的命运联系,我能百分百确定你是人族。” 见迟小厉陷入沉思,狄叶忒以为自己的说法稍稍有些打动对方,继续劝诱道:“想想看,无论你因为什么机缘巧合与普拉姆有所关联,那终归只是一个早已死去几百年的亡者,巨人族也早已覆灭在历史之中,你现在坚持与我们作对,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普拉姆能够因此死而复生,或者巨人族可以重新出现?” 普拉姆还真没死……至于巨人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五个为了找到解除渊域封锁的方法,偷偷留下了一部分巨人族和旁支族裔这件事……迟小厉在心里默默想着,却没有当场戳穿的念头。 毕竟这些秘密可是绝密,整个大陆恐怕只有五神加上奥丁一个知晓,即便对方脑补了自己与普拉姆的联系,因此获得了某些上古秘辛,也绝不该包括以上内容。 一旦说出来,只会起到完全相反的效果,至于会有什么具体后果,迟小厉暂时也想不到,只是直觉告诉自己绝对会有大麻烦。 眼看迟小厉一直保持沉默,狄叶忒以为自己已经说动了一部分,继续先前的游说,“退一步讲,就算你出于我目前尚不清楚的原因,始终坚持与我们作对,甚至真的妨碍到吾等回归现实,那也只能是一时之举。 回顾过往,放眼未来,我们五个人晋升神位,几乎达到了不死不朽的境界,即便因为普拉姆留下的一些手段,而导致原有计划出现一点变故,却无法妨碍最终结局。 当百年过后,你终归是要死去,而我们依然长存,只不过是将吾等回归的时间往后延长了些许。” 迟小厉眉头微挑,有些意外于狄叶忒的开诚布公,讲述的大多数内容,竟然都是事实。 只不过对于最后一句,迟小厉还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狄叶忒讲的听上去似乎是五个人共同的心愿,可实际上不过是他自己的私心吧? 最终能够回到现实的,恐怕只有这位人王一人而已,登临神座之人,又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怎么会满足于将权力与地位与其他人分享? 迟小厉原本打算随口搪塞过去,但听到这里,不由改变了主意。 这或许是打探狄叶忒真正想法的一个绝好机会! 如果能够真正挖掘出这位人王内心深处的某些秘密,对于未来而言,都会形成难以想象的助力。 而想要从对方口中得到真相,就必须保证自己所说的东西也全部为真——毕竟单论“察言观色”,狄叶忒绝对算是整个大陆的鼻祖,想要在他眼皮底下耍滑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略作沉思过后,迟小厉点头道:“不可否认,你说的绝大多数内容,都很让人心动,而且你的猜测也没错,我确实继承了那位巨人王的一些馈赠,作为报偿,自然要做一些分内的事情。” 狄叶忒眼神倏而一亮,他能确定威尔并未撒谎,与之前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插科打诨胡言乱语相比,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进步,至少证明他愿意进行一场较为真诚的“对话”。 这无疑是一个好迹象,终焉之战过后,就像是那个时代将后世几百年的天纵英才全部榨干了一般,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天资纵横之人,即便想要寻找一位合适的神使,都极为困难。 眼下威尔·利普虽然身上缠绕着层层迷雾,但正如命运的本质一般,在真正抵达未来之前,一切变数,经过一定的引导,就会向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而威尔·利普,无疑是第二位神使的最好人选。 尤其在当下奥丁因为“神降”的牺牲,导致千年内恐再难回到现世,他急需另一位代行者。 当然,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最终彻底脱离边境的束缚,以崭新的姿态君临现世,也就不需要第二位神使了。 拉拢威尔·利普,只是一种保险措施,更是将“变数”诱导向对自己有利方向的捷径。 眼看威尔·利普似乎有些心动,然而还没等狄叶忒再次开口,对面的金发男人就迅速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报偿的程度,做到这里我已经算仁至义尽,就算普拉姆活过来对质,也能问心无愧。可问题是,我与你们为敌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其他更重要的问题。” 狄叶忒歪了歪脑袋,问道:“什么问题?” 迟小厉侧过身,朝远方指去:“你看看那是什么。” 狄叶忒目光微凝了一下,似乎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却不由轻轻摇头:“你想的太狭隘了。” “有何狭隘?” 迟小厉目光凛然,神情肃穆道:“为了回到现实的野心,你们就不惜牺牲一整个国度的生灵性命!作为各族的领路人,上古时期披荆斩棘的开创者,我尊敬你们的壮举与牺牲,却绝不认同这种为了个人苟活而抹杀完全生灵的行为。” 迟小厉缓缓摇头,“如果你们带领种族走向新时代,只是为了将他们像是家畜一般为了个人利益而随意宰杀……当你们对自己的子民性命开始真正漠视时,你们就已经彻底跌落神坛,成为了一个个可怜的自私鬼。”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因……果然,凡人的目光,始终无法触及神明的高度。” 狄叶忒脸上也显露出几分遗憾,威尔·利普言语中的情绪,已经证明他不可能被说动。 “你现在还会被这些无用的情绪所牵制,就无法更进一步,踏上真正的巅峰……在这一点上,奥丁做的就比你利索许多,最后一个巨人同胞,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成为神明,”迟小厉嘴角噙着一丝嘲讽,“这不恰恰证明你们的想法是错误的?” 狄叶忒沉默了两秒,眼神突然有了变化。 迟小厉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就仿佛狄叶忒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每一个都极为深沉,饱含着某种强烈的意志。 “你可能永远都无法明白,我们回归现实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狄叶忒身体散发的光愈发炽烈,虽然言语依旧平淡,却仿佛在酝酿某种强烈的情绪:“许多许多年前,我们对子民的爱,超脱所有一切,甚至可以跨越无数难以想象的困难。然而很快我们便发现,要想保护好他们,就必须有一些牺牲。 相比起那些人的死活,只有我们彻底重归神位,才能为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安全与和平,否则……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就会迎来末日,到时候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五神不回归现实,这个世界就将毁灭? 迟小厉听的有些懵,神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狄叶忒的表情与语气,全然不像在吹牛或者撒谎,也就是说,他真的认为自己回归现实重回神座,是对于大陆,对于整个世界都极为有益的,即便在这个过程中会造成无数牺牲与死亡。 可迟小厉却知道,真正的历史是五神没能找到挣脱渊域的方法,只能老老实实在那里呆了万年时光,一直耗到渊域的封印松动,才有了重新干预现实的机会。 而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中,大陆并未发生任何天灾或者人祸,也没有足以毁灭一切的隐患出现。 大陆居民安居乐业,在历史发展规律内不断变迁,经过几场战争和掠夺,最终变成了后世的格局。 真正的历史如此,狄叶忒难道只是在危言耸听? 狄叶忒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那种沧桑而慎重的神情,让迟小厉始终无法确定。 如果这也是“表演”的一环,迟小厉只能佩服狄叶忒的演技,实在是太过高明,简直与他的实力和计谋处于同一层次。 如若不然……那会不会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狄叶忒的预判出现了变故,所谓的毁灭灾难最终没有出现? 一股寒意没来由从后脊梁出现,一路直窜脑门。 迟小厉悚然一惊,忽然意识到,狄叶忒所说的内容,或许与之前在梦境中普拉姆讲述的“世界的秘密”有关! 即便在那个虚拟世界里,仅仅只听到冰山一角,向来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就险些崩坏,如果直接在时间长河中接触到那些隐秘……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迟小厉不由打了个哆嗦,差点就把自己陷进去了! 一方面,狄叶忒所讲述的内容实在令人不安,迟小厉急于想知道真相,可另一方面身体条件又不允许自己进一步探究这个秘密,顿时陷入了无比纠结的境地。 这就好像一个汉子被查出纵欲过度,再不控制一下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结果刚从医馆出来,就被几位老婆拉回家里“办事”,夹在小命和小命之间,实在是痛苦万分。 如果现在能够把普拉姆叫出来就好了,他肯定知道一些内幕……迟小厉在心里叹了声气,之前他一直对那位巨人王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和提防,但不得不承认,在关于上古时期和五神的许多问题上,只能仰仗他来答疑解惑。 或许是等待太久,也没能迎来回复或者问题,狄叶忒再次主动开口道:“你是个聪明人,能够看出我是不是在危言耸听,却仍然有所疑虑……可惜我不能给你讲的更详细一些,那些秘密本身就意味着禁忌,以你现在的实力,或许在听完这些秘密后就会安详的死去……而我现在的状态,也不允许将这些秘密说出来。” 果然被我猜中了! 迟小厉心中有些苦涩,这件事到此为止,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他也不可能从狄叶忒口中得到更多的秘密。 “只有让我回到现实,才能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才能拯救更多生灵……如果你为了那些无辜惨死的生灵感到不值,感到愤怒,又为什么不能为更多人活下来而选择弃暗投明?” 光人向前飘了一段,身处右手,语重心长道:“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很感性的人,相信你知道怎么做才会有最好的结果……所以,加入我,服从我吧,我会带你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庆幸自己的明智选择。” 迟小厉眼神有些迷茫,看着那双仿佛近在眼前的手,眼中现出一抹纠结之色。 他犹犹豫豫,向前踏出一步,结果又迅速退回去,踌躇不前。 就这么来回反复几次,迟小厉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光人身前,距离对方不足两米的位置。 狄叶忒嘴角上扬,自信地前踏一步,像是迎接一般再次伸出手。 然后迎来了一道剑光。 正文 第一零四零章 乌托邦的陨落(二十九) 能量构成的光辉之躯,骤然被从头到脚一分为二。 空间斩命中的同时,迟小厉另一只手中的魔法阵已经绽放出绚烂光芒,以光人为中心的十米领域内,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挤压捏碎,爆裂开来的魔力,绽放出环形冲击波,将方圆千米内的领空掀起一场飓风。 然而迟小厉的攻势并未结束。 漫山遍野的血肉像是感应到某种威胁,突然狂暴的涌动起来,地面不断刺出无数手臂粗细的触手,试图越过数百米高的半空,向那个带给它们强烈危机感的源头扑杀过去。 然而当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触手刺向高空时,迟小厉已经从原地消失。 被斩碎碾压成星星点点的光人,在极短时间内重聚起来,就像是一粒粒相互吸引的磁铁。 然而不等这些光点全部靠近,一双手已经刺入光阵之中,张开手掌,然后毫不留情一把捏碎。 战略级魔法·空间破碎! 禁咒魔法已经很难对狄叶忒造成伤害,即便他的身体只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但有着如此强韧的神魂加持,根本不能够以常理度之。 所以迟小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动用最强杀招。 先是空间斩斩断光人的身体连接,之后便是接连两发空间破碎,即便以狄叶忒神鬼莫测的手段,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毫发无伤。 不过迟小厉还没乐观到认为这种程度的突袭,就能够彻底解决一位降临现世的神灵。 所以在第二道空间破碎之后,迟小厉没有再沿着那些光点消失后留下的魔力痕迹继续补刀,而是毫不犹豫撤向后方拉开一段距离默默观察。 直觉告诉迟小厉,如果刚刚乘胜追击,很有可能会受到狄叶忒的迅猛反击,前方那些魔力遗留的痕迹,虽然刻意显露出一丝狼狈与被动,但对于同样擅长示敌以弱、扮猪吃虎的迟小厉来说,这点痕迹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引诱。 对于狄叶忒先前的拉拢,迟小厉自然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 即便这里不是时间长河,回到现实后狄叶忒对他讲出同样的话,迟小厉也绝对不会答应。 让五神降临现世,无论是五人齐聚,还是只降下一位,对于大陆而言,都意味着毁灭性灾难,到时候生灵涂炭,完全无辜者将会死于非命。 单就这一点而言,双方的立场就有着难以弥合的矛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更何况迟小厉对所谓的永生丝毫不感兴趣,甚至对五神这种灭绝人性的做法嗤之以鼻。 一个人如果没了情感,那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即便能够获得永生,也不会感到丝毫乐趣,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颓唐。 不过在回答狄叶忒问题的时候,迟小厉全部都是实话实说,吐露心声,狄叶忒正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才认定这边会产生动摇,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突袭机会。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迟小厉猜测光人尚未完全成型,或者说暂时还没达到“神降”所该有的巅峰,因此狄叶忒虽然进行过几次试探,但都没有让本体冒险。 根据这一细节,迟小厉断定如果能够对光人进行直接攻击,说不定就会起到奇效,即便狄叶忒的本命魔法防御能力再强,多半也会反应不过来。 前方始终没有光点重聚,就像是在证明迟小厉先前的误判,整个天地仍旧一片漆黑。 迟小厉仍旧没有向前观察的意思,缓缓眯起眼睛,放开精神力,开始地毯式搜寻。 一股寒意蓦然涌上心头,迟小厉神情一凛,下一刻,胸口突然插出一只雪白光亮的手。 光人重新出现在迟小厉身后,无声无息,就像潜伏许久的毒蛇,当时机成熟时,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嗯?” 狄叶忒缓缓低下头,身前的“尸体”如流沙般消散,并显露出一道道黑线,如同跗骨之蛆般缠上他的手臂。 “时之环·腐化!” 下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伴随着一声响指,狄叶忒被黑线缠绕的右臂,登时变得黯淡无光,很快便掉落下无数细小的“粉尘”。 狄叶忒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左手猛地拍向另一侧肩膀,整条右臂直接齐根断裂。 “你对时间魔法的运用,也算是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 明明自断一臂,狄叶忒却像是没有任何痛苦,神情依旧淡定,“我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看来这就是你从普拉姆那里得到的某种馈赠。没记错的话,当时屠灭巨人族时,他们的守护灵也跟着一同消失,莫非你获得了其中一只的帮助?” 迟小厉眼皮一跳,接着便有些懊恼。 面对狄叶忒的问题时,要是有任何过脑思考的行为,那无论最终回不回答,都会被对方知道答案。 正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对方已经确定自己身上有流沙藤的协助。 狄叶忒脸色陡然绽放出一抹异彩,似乎带着几分惊奇,又有几分诧异:“据我所知,巨人族的守护灵,通常只有巨人血脉才能唤醒,我原以为那些小东西会在‘巨人崇拜者’手中,为什么你能够调用呢?” 狄叶忒眯起眼睛,迟小厉立刻便有种赤身裸体被对方看光的感觉。 “不……你是一个纯血的人族,这倒是奇怪了……” “说不定是守护灵看我比较顺眼,所以主动归附了呢?” 迟小厉冷笑一声,却没想到狄叶忒认真思索了一下,竟然点点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毕竟躲躲藏藏几百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素质不错的个体,并且还有着对我们强烈的敌意,如果错过你,或许还要不知再过多少年才能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寄宿者。” “寄宿者?” 迟小厉对这个全新的词汇有些陌生,不由发出一声疑问。 “看来你确实不知道。” 狄叶忒右臂断口处缓缓浮现许多光点,说话的工夫,一条虚拟手臂便逐渐成型。 这次迟小厉没有出手打断或者干预,他知道只要狄叶忒想,一条手臂随时都可以瞬间复原,任何阻止和妨碍都没有意义,还不如听他继续讲下去。 “任何馈赠都是需要支付报酬的,你以为获得了守护灵的协助,是一种纯粹而无私的力量?” 狄叶忒摇了摇头,“获取不属于自己的额外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任何人都不能例外。普拉姆的守护灵,虽然有着强大的辅助功能,可以帮助你增强许多魔法和术式的操控能力,但这些守护灵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会同化宿主!” 同化? 迟小厉目光微动,有些不确定狄叶忒是不是在挑拨离间。 至少普拉姆没有对守护灵进行更多解释,也没有告知有什么负面作用。 而从得到那三只守护灵的认主后,迟小厉一直在密切观察和监督,并未发现自己体内有什么变化。 狄叶忒没有故弄玄虚,而是直接解释道:“这种同化并非一种单纯的改变,而是无声无息施加暗示。这就好像你从出生落地,就知道空气是维持生命的必须之物,没有人可以做到不呼吸还能活下去。 可如果某个人从婴儿时期,就一直生活在经过纯净水系魔法过滤的洁净空气舱内,并且被周围人从小告知,外界的环境和空气对于他的身体是有害且致命的,那‘空气有毒’这个暗示,就会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除非你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去外界尝试,否则永远无法辨别这种念头的真伪。 守护灵的同化,也属于类似的暗示行为,能够让你根植于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与理念产生改变,而当你作为参照的坐标都被人更改,又怎么可能察觉到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迟小厉脸色愈发凝重,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废话不用多说,就算这些守护灵有同化效果,那它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可能性有很多,例如……让你从内心深处,认定自己就是一位巨人后裔。” 狄叶忒摊开手臂,像这种生死之战交手双方打打停停,甚至还时不时聊聊天,恐怕放在迟小厉前半个人生中都算是极为罕见且怪异的。 但眼下交战双方偏偏立场和身份差异巨大,虽然有着无法弥合的矛盾,但在许多事情上,确实有相谈的必要。 听了狄叶忒的解释,迟小厉不由笑道:“如果只是这样,那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怕一点觉得自己是个巨人,看来这位守护灵的暗示有些失败。” “我只是列举了一种可能,毕竟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自然无法面面俱到,看清那些小东西所有的想法。” 狄叶忒目光落在迟小厉左手手臂上,从之前的一些细节,已经判断出那只守护灵的位置。 与时间魔法相关的守护灵,只有可能是那株植物。 只不过奇怪的是,任凭他如何推算与探查,都没能发现流沙藤的踪迹或者气息,而威尔·利普先前使用的时间魔法,又确确实实有着普拉姆的影子。 迟小厉大概猜到了狄叶忒的想法,心里不由暗暗嘲笑,三只守护灵可是自己从万年之后“带”过来的,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更不属于这段历史片段,与威尔·利普也没有半点关系,要是能够被命运权柄察觉到,才真是见鬼了。 反复尝试无果,狄叶忒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必要,那些守护灵既然能够瞒过他们五人这么多年,始终没有被发现,就证明具有一定的自我隐匿能力,即便躲避命运的勘察,也并非毫无可能。 “还是我刚刚说的,即便你现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也不代表自身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有许多暗示在短时间内不会显露出问题,甚至于你最亲近之人都觉察不到,但随着时间延长,终有一天你会渐渐被那些守护灵所控制,成为一具傀儡。” 狄叶忒突然加重语气:“或许你对此嗤之以鼻,认为那些只存灵体不存实物的守护灵,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可要论实力,普拉姆才是整个上古时期的最强者,即便是我们五人也自愧不如,被他创造出的守护灵,又怎么可能是凡物?”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需要以后留心的隐患,至少眼下我们算是立场一致,与你们作对本身也是我的主观想法,不存在被人暗示牵着鼻子走。” 迟小厉一脸无所谓的摆摆手,“就算你继续说下去,我也只会当做离间计。” 嘴上这么说,迟小厉心中却已经敲响了警钟。 狄叶忒不会无的放矢,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普拉姆的人,他肯定清楚这位巨人王的一些手段。 眼下三只守护灵全部寄宿在他体内,除了流沙藤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其余两只暂时都没什么动静——那只人形守护灵,之前也只是流露出一种模糊的情绪变化,并不代表已经复苏。 如果守护灵真的会对自己形成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就需要提前警戒,换做别人可能很难提防守护灵的威胁,但迟小厉身为空间魔法师,自然有办法将自己的一些记忆封存或者“备份”,即便是潜意识的印象,也有办法鉴别真伪。 只需要提前锁定一部分,然后给予自己一定的暗示,将来某一天,一旦这些封锁的记忆,与现有记忆出现了模糊或者迥异,就能瞬间察觉到问题所在。 对于普拉姆,迟小厉从始至终就没有完全信任过,哪怕对方在渊域中救过自己的性命,至今也未展现出与自己目标背离的迹象,却不代表这位巨人王没有任何威胁。 狄叶忒许多话都是废话,但有一句迟小厉很赞同——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终归是要支付代价。 “说了半天,看来仍旧无法改变你的观念,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狄叶忒语气一遍,同时身体骤然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好的素材,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了……那就只好彻底毁掉。” 正文 第一零四一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 狄叶忒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迟小厉却一下子紧张起来,魔力瞬间充盈全身,周围空间敞开二十四个独立异空间作为辅助,右手按在剑柄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征兆,但迟小厉确认,狄叶忒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狄叶忒是真正意义上杀伐果决之人,直到最后,确认他不可能成为自己计划的助力,就果断放弃了拉拢劝诱。 迟小厉不知道这种转变的原因是什么,事实上狄叶忒从出现以后,对自己的态度接连发生了好几次变化,却很难真正猜透这位神明究竟在想些什么。 最开始“神降”,除了狄叶忒想要瞒着其他四人独自完成“归位”的最终目的外,确实怀揣着铲除自己这个不确定因素的初衷。 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神降”仪式尚不完全,或者说献祭大阵提供的能量,不足以完全容纳一位神明的神魂,自然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 然而接下来,在本该动手的时候,狄叶忒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然开始试着拉拢自己,成为他麾下的一名神使。 从最初的杀意到后续的转变,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迟小厉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能从之前的分析中试着逆推找寻答案,拥有“命运权柄”的狄叶忒,在某一刻感受到某种启示,然后改变了最初的想法,认为拉拢自己这个“变数”,对于他未来的计划十分有利。 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否则单就先前一连串的敌对行为,狄叶忒就没有放过他的可能。 而在此之后,自己毅然决然拒绝了他的邀请,或许让狄叶忒排除了一些可能的“未来路径”,在剩下的选择中,重新认定自己会成为前路巨大的绊脚石,所以再次动了杀心。 这也是狄叶忒真正认真起来的前兆,如果说先前的那些攻防回合,只不过是挠痒一般的试探,受限于自身条件以及未知未来的影响,那现在就彻底没了任何多余选项,只剩抹除自己这一条路,意味着狄叶忒将要展现出作为“人王”的真正实力。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迟小厉苦笑着问了一句,自然不会收到回答。 狄叶忒身体的亮度越来越高,很快就已经超越日光,却偏偏没有任何温度,照应在身上反而有种淡淡的冷意。 迟小厉倏而眯起眼睛,上身猛地向前躬去,如同一个蜷缩的虾米,神情转而狰狞起来。 又是精神攻击! 迟小厉暗骂一句,疯狂调动体内魔力对抗突如其来的冲击。 先前有一瞬间,原本如汪洋般肆意散播的精神力,一下子像是截断上下流,竟然被一种无形的威压拘束起来,并且强行向内挤压。 这种始料未及的意外,如果不是迟小厉反应迅速,第一时间选择松懈对精神力的控制,恐怕仅仅一击就会身负重伤。 而如果刚刚采取相反的行动,硬刚那股强硬收拢的力量,看似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实则却会引来大麻烦,下场只会比现在更加凄惨。 单就精神力量而言,放眼整个大陆,纵观古今,如今还“活着”的人,除了状态残缺不全的巨人王,还有谁可能是五神的对手? 迟小厉再如何自大,也不会认为自己的精神力能够直接硬抗狄叶忒的神魂。 这不是先前的魔法对轰,也不是浅尝辄止的试探,两者的程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无论魔法还是剑术,总是狄叶忒拥有通天手段,但局限于身体素质,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十分有限,所以迟小厉才有办法抗衡,甚至看上去能够不相上下。 可当狄叶忒彻底动了杀心后,自然会采取最有效、同时也是目前最有杀伤性的攻伐手段—— 源自神魂的直接攻击! 这种单纯的精神力对抗,只取决于交战双方的灵魂力量强度,而不会受限于身体,所以迟小厉才会防不胜防,一下子吃了一个大亏。 真是愚蠢至极!我竟然没有在一开始就想到这种隐患,偏偏还如此自大的放开精神力……迟小厉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好在应对及时,精神力仅仅受到了些许损伤,虽然仍会对战斗造成一些影响,但这已经是目前局面下的最好结果了。 即便在心里有些懊恼,可迟小厉更多还是感到庆幸。 这里终归只是一段历史的投影,在这里多吃点亏,就意味着会汲取更多失败的经验,也能在将来真正面临对方时,提前有所应对。 这些经验才是最珍贵的,整个大陆上不会有谁拥有与五神直接交手的经历,迟小厉权当吃亏吃补了。 即便之前有普拉姆背书,可实际经验与道听途说来的终归有本质区别,教训这种东西,还是亲身经历过后,才会刻骨铭心,永不再犯。 这也让迟小厉迅速反思,面对五神这种前所未有的最顶尖敌人,层次甚至还要远超自己,就不能用以前的战斗经验来应对。 过去无论是面对各国强者,亦或是十二神使,迟小厉的实力都不会逊色于对方,因而才能凭借过人的心智与头脑,以及强悍的实力硬刚对方。 然而面对五神级别的怪物,开战前释放精神力这种习惯,就必须要改一改,原本用来料敌先机的能力,眼下却很有可能会成为一把双刃剑,一不留神就会遭到对方的反噬。 在心里重新端正姿态,趁着意识逐渐恢复之际,迟小厉抓紧放空心态,细细回忆是不是还存在类似的疏漏,尽力做到万无一失。 然而狄叶忒不准备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维持强大精神施压的同时,光人终于从虚空中踏出,就像是一个新生儿第一次接触大地,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迟小厉只感觉心脏都停跳了一拍,耳边像是想起一声猛烈的踩踏,身形陡然一僵,像是陷入泥泞一般难以动弹。 无数光点越过虚空,转眼间来到迟小厉身前,很快凝结成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剑,长宽比极为夸张,如果不是厚度薄如蝉翼,迟小厉都有可能直接将其当成一条光柱,很难与“剑”挂钩。 这就是人王曾经的佩剑? 迟小厉心中惊疑不定,普拉姆着重介绍过“圣铠”的效果,却没怎么提及这位人王的佩剑,想来在他眼中,“封圣”才是万剑至尊,其余的神兵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不过普拉姆可以无视,迟小厉却不会天真认为堂堂人王会拿一把籍籍无名的破剑。 作为最强铸造师的同盟之一,狄叶忒怎么可能不从希留那里得到一把趁手的神器? 可奇怪的是,纵观整个上古历史,关于这位人王的记载很多,却偏偏没有任何与他佩剑有关的线索。 别说有什么神异之处,就连这把剑的长相都没有任何描述。 同样的问题,也在其他几人身上存在。 希留的那把破山锤,是唯一与“封圣”同等级的神兵,自然不需要再多一把佩剑,可除他以外,加尔多古、冥和墨黛丝,明明也都是魔剑士,却同样没有任何关于他们兵器的记载。 冥与加尔多古的神器,在与普拉姆的战争中损毁,可多半也不是他们的惯用剑,而是类似墨黛丝的号角一般的辅助性神器。 想到这里,迟小厉才有些懊恼,当时听普拉姆讲述时,怎么就没有觉察到这么明显的异常之处,结果现在想要知道答案都无从问起。 不过无论狄叶忒曾经的佩剑有多厉害,恐怕早就遗失在不知什么地方,否则这里出现的就不该只是一道能量构成的剑影,威力自然也比原版要弱化许多……迟小厉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随着光剑逐步凝实,迟小厉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在光剑猛然刺出的刹那,原本还被无形力量拘束在原地无法行动的迟小厉,双臂猛然一鼓,周围顿时爆开一层魔力冲击形成的气浪,狄叶忒的魔力束缚登时被撑开。 世界仿佛只剩下半空中一道狭长的亮光,迟小厉眼睛死死盯住光剑,低吼一声,回想着曾经见到过的诸多剑技,以及其可能存在的组合连击,以雷霆之势向着光人掷去。 剑不离身向来都是一名剑士的底线,无论什么原因,当剑离开剑士的手时,就意味着这名剑士的败北。 迟小厉虽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剑士,却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如此孤注一掷般发动自杀式袭击,甚至对眼前已经迫在脸面上的光剑置之不理,究竟是自知无法躲闪所以同归于尽,还是另有所图? 狄叶忒心中生出同样的疑问,并且瞬间得到了答案。 从先前威尔·利普轻而易举挣脱自己的力量束缚就可以判断,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埋伏”,所以不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拼死搏杀。 那么结论就很简单了——威尔·利普有办法躲过光剑的斩击,并且想要对自己本体发动袭击。 狄叶忒眼中瞬间绽放光彩,无数条无形虚线在半空中蔓延开来,每一条都代表着一个可能的“未来”,将对方所有可能采取的行动路线全部标识出来。 “原来是这样。” 仅仅用了万分之一秒的时间,狄叶忒便从无数条命运线中得到想要的答案,看着迎面闪着光弧的飞剑,不由感到一丝乏味。 确实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出色战术,可惜……太容易预判了。 下一秒,光剑陡然爆发出犀利无匹的剑锋,只见昏暗的天地间一道光亮从天而降,像是要将整座山脉劈断。 然而本该处于剑锋前路的男人,却同时消失不见。 几个稍纵即逝的虚影出现,于提前准备好的隐藏异空间中跃迁,迟小厉甚至先自己的长剑一步,出现在光人面前。 “啪”的一声响指,光人身体再次被拘束在半空,迟小厉神情冷漠,另一只手按住恰好到来的剑柄,如同顺水推舟,轻快自然地向前一送。 结果就如同先前那般,即便由纯粹能量构成,光人仍旧无法承受凝集了迟小厉此生所见最强剑气融合的全力一击,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光点—— 这是迟小厉的预期,结果也本应如此。 接着狄叶忒突然做了一个举动,自焚自然的举起右手,掌心对外。 看着这个极为自然却又有些不合时宜的动作,迟小厉瞳孔微张,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同时心头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他想徒手接剑? 开什么玩笑! 迟小厉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能成功,这可是凝集了纳乌拉在内整整六位自己所认识的顶尖剑士的全力一击,如果不是福至心灵偶有灵感闪过,加上那至今为止不知在身体内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封圣”剑柄协助,根本不可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剑技。 换做他自己,别说徒手接剑,就算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迟小厉也没有信心能够毫发无伤的硬抗下来,最好的选择,无疑是避其锋芒。 然而狄叶忒神色淡然,眼中没有丝毫退意,甚至对近在咫尺的剑光都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就好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一样。 在迟小厉紧张与不安的等待中,那把从来到这段历史后便一直配在身边的长剑,经过看似漫长实则极为短暂的零点几秒,终于抵达狄叶忒身前。 一方只是由没有实体存在的能量构成,另一方则是凝集了多位顶尖剑士精髓所在的杀器,双方相碰,结果可想而知。 然而在触碰光人手掌的刹那,长剑竟然猛然一顿,接着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 四散的剑气顷刻间像是决堤的洪水,失控得向着四面八方斩去。 迟小厉浮在原地,满脸愕然的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一时间竟忘了躲避流散的剑气,身上顿时多了无数细碎的伤口。 “竟然……真的……” 眼前发生的事实,已经超过认知与常理。 迟小厉实在是想不明白,对方又不是本体降临,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挡住自己的剑? 正文 第一零四二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一) “你的剑,太脆了。” 狄叶忒捏住一片残剑,在手心掂了两下,摇头道:“剑意与剑体本身不匹配,凡铁泥胎怎么能够承受得起如此高妙的剑意呢?” 迟小厉目光一凝,随即恍然。 这就和狄叶忒眼下的情况有几分相似,明明具有强大的神魂,却因为容器的质量太差,根本无法承受住原有的神力,所以能够发挥的力量大打折扣。 威尔·利普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商人,身上带的佩剑,镶满了华丽却无用的宝石,剑体本身的材质虽然也算的上乘,但仍旧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随处可见的铁剑厉害不知多少倍,可真要和正牌秘剑相比,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而迟小厉本身的剑气,实在进入这段历史后,因缘巧合下触发的,根本原因还是借助了“封圣”的力量,因而才能使用记忆中曾经见过的无数剑技。 作为世间最顶级的神器,“封圣”给予持剑者的加成不可谓不“豪华”,让迟小厉一个不足三级的剑士,硬生生拔高到“至圣”。 如此强大的剑气与剑魂,又怎么可能是区区一把凡剑所能承载的? 之前连番战斗,迟小厉虽然也偶尔会出剑,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习惯于偏重于魔法的使用,剑术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正因为这种“怜惜”的使用方法,才使得先前这把装饰剑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迟小厉自然也忽略了剑魂与剑体之间不匹配的隐患。 然而现在面对一位降临现实的神灵,即便能力有所缩水,迟小厉也要全力以赴,结果“脆弱”的剑体终于承受不住这一轮剑气冲击,长剑在出手的同时,已经布满裂痕。 ——但如果对手换做奥丁,迟小厉还是有信心在长剑自我解体前,能够刺穿对方的胸膛。 “我的剑或许是有些问题,不过……让剑崩碎的最重要原因,还是你。” 迟小厉退回百米之外,眯着眼睛看向对面。 自以为最凌厉的反击,竟然被对方轻而易举化解,无论狄叶忒是否使用了命运权柄提前预知,都无法掩盖他正面抗住了那融合了十数位顶尖剑士的霸道剑气。 “你的身体不应该能够承受住那一剑才对。” 迟小厉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一下子耗损那么多“剑气”,最终都折现在自己的精神力之上,加上先前被狄叶忒“偷袭”,此刻不免有些虚脱,需要一定时间调养生息。 这一点,相信狄叶忒也是差不多的状况。 虽然仍旧不知道对方如何硬抗下这一剑的,但想来绝对不会毫无代价——狄叶忒到现在为止仍旧保持沉默,没有选择抓住自己反击失效的间隙乘胜追击,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现在双方都需要适当的时间休息,而哪一方先恢复状态,很有可能就会决定这场战斗的最终走向。 “这一点我也有些意外。” 出乎迟小厉预料,狄叶忒竟然歪了歪脑袋,看着光洁如新的右手,真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只是遵循了命运的指引,选择了看似最有利的结果,却不知道为何能够挡住你的剑气……原本我已经做好了断掉一只手臂的打算。” 迟小厉眉头微挑,狄叶忒的话听上去好像有些臭屁,这边全力以赴的一剑,竟然在他预料中只能换掉一只手臂,可这或许就是实际情况——能够断掉一位神灵的手臂,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欢呼雀跃了。 迟小厉却更在意这件事背后的隐患。 狄叶忒目光落在手心,望了几秒,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倏而有些变化,声音却带着一丝疑惑:“你的剑气总感觉有些熟悉……不知为什么,竟然跟精神力有些相像?” 破案了。 迟小厉面不改色,心底却不由叹了口气。 假货终归是假货,即便他能够凭借“封圣”在时间长河中任意挥洒剑意,可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封圣将精神力转化的一种能量形式。 之前无论面对那位精灵女王,还是后来的提波休斯,乃至本体降临的奥丁,因为个体实力差距,所以根本无法察觉到自己所使用的剑气的“猫腻”。 奥丁在最后关头,倒是察觉到了一点端倪,借助留在自己身体内的探查魔法,发现自己的剑魂运转竟然几乎为零,却能够随意调动如此海量的剑气。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点给了狄叶忒启发,又或者这也是命运权柄带来的便利,总之到现在为止,不但跟了自己一路的佩剑碎掉,连自己掌握的最大一个秘密也被对方几乎看穿。 迟小厉很少会出现绝望情绪,但在今天面对一位不完全状态的神明,竟然少见的生出一种“无法战胜”的念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叶忒终归是局限于时代与信息差,即便已经马上就要接触到真相,却像是雾里看花,始终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还好这里只是一段历史……如果在现实中遇到狄叶忒,恐怕对方就会直接联想到“封圣”,也就能进一步推出,遗失在大陆的剑柄已经落在自己受伤……迟小厉只能用这种理由安慰自己。 “算了,等剥离你的灵魂,自然就能得到想要的信息了。” 狄叶忒果断放弃了不可能有结果的深思,抬头看向迟小厉的目光,就像是一头盯着盘中美食的饿狼。 迟小厉眼皮一跳,下意识想到那个不见天日的黑域中,一头孤独凄凉的龙魂在无声的世界里活过万年时光的景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看来普拉姆少说了一条,这位人王似乎还有某种拘禁的特殊癖好…… 光人皱眉道:“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想一些有辱神威的东西……敢在我面前毫不掩饰的显露出来,你确实很有勇气。” 迟小厉干脆破罐子破摔,抬起双手,简单明了的比了一个中指:“别啰嗦废话,有本事现在过来干翻爷爷我,要不你就是我孙子。” 看着那个奇怪的手势,狄叶忒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不知什么地方的极具侮辱性的动作,配合上迟小厉嚣张的样子,竟然让他并不存在的心脏莫名跳了一下。 嗯? 这是……生气? 一种异样情绪出现,狄叶忒稍稍甄别一下,最终确定这应该就是早已失去多年的“愤怒”。 自己竟然被一个凡人,用言语和动作成功勾起了怒火? 这件事本身带给狄叶忒的震惊,甚至超过了威尔·利普最早展现出空间与时间魔法时的程度。 后者还能够用普拉姆来解释,可前者却是狄叶忒百思不得其解的“异常”。 晋升神位之后,作为“人”的那些无用情绪,早就被全部抹除,为什么此时却被对方轻易挑唆起来? 狄叶忒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 放眼过去千年时光,即便是在“凡人”状态时,狄叶忒也很少会被外物所动,更加罕有生气的时候。 可唯独一个人,让曾经的狄叶忒接连出现过诸如崇拜、嫉妒、仇恨、愤怒等等诸多负面情绪。 普拉姆——这位即便到现在为止,依旧被认为是上古最强者的巨人王,一直让狄叶忒视为毕生之敌。 狄叶忒有些恍然,自己的情绪来源,竟然与当年对巨人王的敌意十分接近。 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继承了普拉姆一部分传承的男人,竟然在许多方面,都与前者有相似之处。 这只是一种模糊的直觉,如果让狄叶忒一一梳理两人的相似之处,却根本找不到具体细节。 “你与普拉姆的联系,看来比我想象中还要深。” 狄叶忒轻喃一声,眼睛猛地一亮,蓦然抬起头:“《创世之书》就在你的手上,解开书的封印,也只能由普拉姆的继任者完成……难道你已经获得了书中的秘密?” 迟小厉被这种野兽噬人般的眼神吓了一跳,却牢记先前的教训,提前封锁了听觉与大脑之间的联系,嘴角不由自主上翘,根本不给对方揣度自己真实想法的机会。 “你猜呢?” “希望如此,这样到时会省去我不少工夫。” 狄叶忒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兴奋,一动不动的身体,倏而轻轻摇晃了一下。 迟小厉心头微跳,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狄叶忒的恢复速度果然还是在自己之上,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妙…… 可恶,只差一点点就能好了! 我需要一把剑! 感受到对面逐渐强盛的气息,迟小厉几乎在心里咆哮起来,想要唤醒那不知在什么地方的剑柄,哪怕能够给自己提供一丢丢帮助,或许也能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一个没有剑的剑士,似乎就不配称为剑士。 即便是惯用铁剑的纳乌拉,也达不到狄叶忒这种“无剑胜有剑”的境界,至少还需要一个实体承继自己的剑气。 虽然用身体的某一部分也能发挥出剑的效果,但这通常都是用在紧急情况下,除非交战双方实力差距极大,否则以身体为剑,会留下巨大隐患,稍有不慎就会身负重伤。 狄叶忒已经快要动了,可自己仍旧没有剑。 剑在哪里? 在迟小厉焦急的呼喊中,却没有任何奇迹发生,“封圣”别说有所呼应,甚至连一点精神交流都没有,那几只守护灵也像是睡死过去,一声不吭。 狄叶忒身体再次绽放出如先前一样的璀璨光芒,迟小厉心中一紧,不由生出一丝颓然。 躲过这次攻击并不困难,光凭时间魔法与空间魔法,狄叶忒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掉他。 可逃跑终归解决不了问题,与一位神灵比拼耐力,最终肯定难逃一死。 眼看光点就要在身边凝聚,迟小厉极不情愿的握紧双手。 就在即将释放空间魔法逃离的时候,一丝无形的感应涌上心头。 迟小厉神色一怔,下意识看向地面某处。 下一秒,红色血肉突然暴起一团血雾,一道轻灵之光破空飞来,精准无误落入迟小厉手中。 突如其来的事态有些超出迟小厉的预计,不过狄叶忒的攻击已经近在咫尺,根本来不及进行更多反应,迟小厉便顺着直觉抬起手朝前斩去,同时配合着空间魔法消失于原地。 狄叶忒身体向后一顿,表情现出几丝凝重,缓缓低下头,这才看到右肩上破开一道数十公分的伤口,无数光点散落出去。 斩中了? 迟小厉表现的更加震惊,赶紧低头查看那把莫名出现的长剑。 流光溢彩的银色,比例适中的剑身长宽,手柄处却是古朴造型。 这把剑有些眼熟……迟小厉只是稍一回忆,便想起了它的名字——“流觞”。 这不是克格莫的剑吗?! 那位既有野心又有头脑,就像翻版“狄叶忒”的东境统领,机关算尽却落得一个凄惨下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就被狄叶忒从灵魂位面上抹杀。 主人惨遭不幸,这把剑自然遗落在原地,被逐渐翻涌侵蚀的红色血肉覆盖。 不过顶级秘剑终归是顶级秘剑,即便“遭此横祸”,剑身表面依旧光滑如镜,看不到任何被血肉腐蚀的痕迹。 迟小厉对于这把解了自己危局的剑还是比较满意的,在手心掂了两下,越看越顺眼。 不过随即他便意识到,这种“顺眼”不止局限于外观,而像是他与剑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先前那一瞬间,正是感受到“流觞”传递的一份呼应,迟小厉才下意识伸出手,然后自然而然的握住了这把剑。 难道这就是秘剑的认主? 迟小厉自然清楚秘剑的认主过程,虽然没曾亲身体会过,但总感觉眼下的状态与那些传闻有些出入。 正常来说,秘剑会与剑主的剑魂产生联系,继而缔结一种类似于“伙伴”或者“共生”的亲密关系。 然而迟小厉感受了半天,没有收到任何明显的反馈,却能感觉到“流觞”散发出的一种情绪。 就好像……瑟瑟发抖,在害怕,在臣服。 这把剑之所以回应我的呼唤,不是因为与我契合度高,而是害怕我身上某个东西,所以不得不臣服? 迟小厉灵光一闪,想到了答案—— 正文 第一零四三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二) 这是“封圣”的附带效果! 迟小厉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高,作为神器中的神器,“封圣”对于其他长剑具有天然压制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寻常的秘剑只能选择服从,或许也只有其他神器级别的冰刃,才能抵抗住这种天然的压胜。 当然,那些最低劣的普通钢剑,因为素质太过差劲,甚至连蒙昧的剑魂都无法产生,同样也受不到这种影响。 自己迫切需要一把武器的执念,激活了“封圣”的感应,所以才能对最近距离的“流觞”产生呼唤效果。 这种“臣服”与正常的秘剑与剑士缔结联系,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后者除非是那种契合度特别高的天才——例如泰勒和莉莉——否则通常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不断摸索,一步步挖掘出秘剑的潜能,才能让剑士得心应手,做到真正发挥秘剑的全力。 然而直接让秘剑臣服,就意味着一切粗暴甚至过度消耗的行为,都是被允许的,可以直接使用秘剑的最大潜力,甚至不惜耗损秘剑本身。 就像迟小厉此刻将“流觞”握在手中,仅仅一晃的功夫,就彻底领悟到这把剑的特点与潜力。 就像克格莫的能力一般,“流觞”同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流体,甚至连剑气这种更加缥缈的力量形态都能进行更深层次的干预。 这点有些像迟小厉许多年前领悟的“见微”,两者都是于最细微处精益求精,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区别只在于魔法和剑气的能量形态。 所以在初步领悟“流觞”的特点后,迟小厉不由感到一丝惊喜,这种秘剑属性对他而言可谓如鱼得水,有了“见微”的使用经验,套用在剑术上想来也会极快掌握。 而先前那反手斩出的一剑,就是迟小厉下意识通感了秘剑属性所得到的神来之笔,狄叶忒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没能来得及作出防御,从而受了一些伤。 看着光人肩膀处快速聚拢的光点,迟小厉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指尖在光洁的剑身上轻敲两下,听着回弹而来的清脆剑鸣,瞬间感觉信心十足。 狄叶忒神色接连变换,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道:“除了时间与空间的力量,你还获得了普拉姆的剑意传承?” “流觞”是克格莫的佩剑,在融合完神魂之后,狄叶忒自然获取了这位东境统领的记忆,清楚这把剑的属性,更加知道威尔·利普自身驳杂的剑气,按理来说不可能引起流觞的共鸣。 先前“流觞”突然出现,让威尔·利普瞬间转守为攻,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加上威尔第一使用“流觞”就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效果,像是与秘剑契合了几十年的老搭档,这才让他受到了不轻的斩击。 没能彻底掌握命运权柄,就无法对一些突发情况作出即使预知,看来果然还是不能太过依赖这种能力……狄叶忒先是迅速反思了一下自己回到现实后的战斗习惯,因为缺乏强力的身体,因而才会过于重视自身的损耗,显得畏手畏脚,反而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不过这也在容错范围之内,毕竟在边境内过了这么多年,身上又没有“圣铠”加持,许多战斗习惯渐渐退化和改变,短时间内很难纠正过来。 可惜将神魂降临现世就已经几乎耗尽献祭大阵储备的能量,仅凭这段时间吸取的能量,根本不足以再将“圣铠”召唤过来。 既然自身条件无法进一步改善,狄叶忒就只能将目光落在敌人身上。 威尔·利普或许掌握着某种强大的剑术亲和,因而才能将一把普通的装饰剑,发挥出不亚于秘剑的效果。 这种天赋是确实存在的,能够无视剑本身材质的差距,曾经有一位异族首领就掌握这种能力,不过最后还是败在狄叶忒的剑下,被他亲手斩杀。 狄叶忒只是略一思索,就否定了这种可能。 从奥丁传回的情报来看,威尔的剑术特点与那种能力有着本质区别,所以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封圣’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对于其他任何形态的兵器,都有着天然压胜效果,普拉姆当年横扫上古的无人能敌的原因,除了自身的强大,便是‘封圣’独一无二的效果。” 知道对方已经有所提防,无法从他的表现得出答案,狄叶忒自顾自猜测道:“普拉姆手中的‘封圣’,曾经摧毁了数不胜数的神器和秘剑,更加深了这种压制力,所以大多数剑士,在面对普拉姆的时候,未战便先削弱了三成战力,根本无法发挥出自己武器的全力。” 迟小厉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可惜这种装傻已经无法影响狄叶忒的判断。 “只有与普拉姆真正交手过的人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因为武器的压制,所以我最终才抛弃了自己的剑。” 迟小厉眉头一挑,之前他还猜测过为什么五神明明都是魔剑士,却没有关于他们佩剑的传闻和情报流传下来,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内幕。 “封圣”的压制力就连五神都无法改变,为了抹杀普拉姆,就不能让自己的剑被束缚,所以他们果断抛弃了自己的爱剑,这样反而会发挥出全力。 真相大白,迟小厉却有些好奇于失去了佩剑的五神,又是以怎样的方法将一身剑术发挥到极致。 或许他们开拓了一种全新的剑道? 回想起先前突然出现的光剑,显现之前毫无气息,一出现便爆发无与伦比的锋芒,剑气之强盛丝毫不逊于手握秘剑。 “正因为太过熟悉这种压制力,所以刚刚见到‘流觞’突然出现在你手上,我便第一时间想到这种可能。” 狄叶忒缓缓眯起眼睛,一股无形威压散播开来,一字一句道:“‘封圣’现在在你手上?” 然而不等迟小厉作出反应,狄叶忒竟然自己否定了自己,摇摇头:“不可能,就算你有守护灵协助,也获得了普拉姆的一些传承,但仍旧无法调用‘封圣’的力量,这是位阶的差距,‘封圣’不可能自甘堕落,任由一个凡人使用……” 迟小厉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表情出现变化。 先前他差点就要嘴角一歪,当场反问老子怎么就没资格了? 可在听到狄叶忒后面的解释后,迟小厉气势瞬间一垮,不得不承认事实……似乎确实如此。 从梅林手里继承“封圣”剑柄后,迟小厉就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这把神器在自己身体中的下落。 然而无论他怎么探查,剑柄就像是一个喜欢捉迷藏的顽童,完美避开他的感知。 先前危急关头,千呼万唤却仍旧无法与剑柄建立联系,好在最后时刻,封圣还是发挥了一部分威能,成功让自己收获了一把剑,这才解决燃眉之急。 可在这种情况下,“封圣”依旧没有出现,迟小厉一度以为是因为剑柄只是神器的一部分,因而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协助,却没成想……竟然是因为自己实力太低,人家根本看不上眼,自然懒得出现。 这些神器真要成精了……怎么还嫌贫爱富呢? 迟小厉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下,随即又愣住。 如果真像狄叶忒所说,“封圣”不会承认神明层级以下的持剑者,那梅林当时又是如何借助它的力量斩杀贝努克的? 自己当下的实力,绝对比当时的梅林要强大,能够与奥丁本体降临旗鼓相当,却都无法激发“封圣”的真正力量,其中一定有什么自己所忽略掉的因素…… 迟小厉理了一下思路,嘴角微扬,不动声色地问道:“说不定我英俊潇洒,出类拔萃,就像是夜空中最耀眼的明星,巨人王他老人家看中了我的潜力,所以给予了我使用‘封圣’的权力呢?” “那除非普拉姆活过来,并且完全控制你的灵魂和身体,否则就算提前留下自己的气息或者剑术诀要,也不可能让‘封圣’乖乖听话。” 狄叶忒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否定了迟小厉的话。 迟小厉却犹如灵光一闪,茅塞顿开—— 原来还能这样? (因为普拉姆寄生在自己体内,所以“封圣”才能在一定程度上为自己所用……额,“寄生”这个词用得可能不太恰当,不过我和普拉姆之间的关系大概也确实如此。) 通过狄叶忒,不着痕迹的解决了一个大疑问,让迟小厉不由有些窃喜,知道答案的同时,对方却一直蒙在鼓里,这种终于胜过一场的感觉实在是有些爽。 从与对方接触到现在,迟小厉几乎就没在心理战上占得过任何便宜,狄叶忒洞察人心的能力太过可怕,加上还有命运权柄辅助,任何明确的意念或者想法,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在“封圣”问题上,事关巨人王当年的布置与后手,甚至极有可能就是普拉姆和奥贝罗联手做的局,只掌握了部分命运权柄的狄叶忒,自然无法像以前一样料事如神,这才给了迟小厉探知情报的机会。 有许多秘密是无法从普拉姆口中得到的,迟小厉只能想办法在有限的时间内,从五神身上一点点挖掘。 当自己获取的情报达到一定层级时,说不定就能真正看透普拉姆计划的全貌。 “我对你的灵魂,越来越感兴趣了。” 再次遇到超脱预知的意外,更加激发了狄叶忒对迟小厉的好奇,下定决心要获取他身上的秘密。 “你这话怎么听都不像一个正派人士。” 迟小厉毫无畏惧,大咧咧地将剑扛在肩上,“没有剑的时候,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现在嘛……你我之间不过是五五开,又有什么自信能够打败我?” “你的自信来源又是什么?” 狄叶忒抬起头,一脸惊异道:“你不会认为……我已经尽全力了吧?” “事实上我也只是用了十分之一的实力而已。” 狄叶忒摇了摇头,“看来你对‘神阶’的力量,根本一无所知。” 交手之前的垃圾话环节,迟小厉早就习以为常,虽然这有些不符合狄叶忒的身份和性格,但他更不相信仅仅神魂降临的狄叶忒,还能保留多少战力。 然而很快,迟小厉就知道自己的判断大错特错。 “我厌恶死气沉沉、一成不变的命运,所以你的出现,对我而言是一件好事,甚至激起了我多年没有过的冒险之心。” 说话的同时,光人像是被吹鼓了的气球一般迅猛胀大,光芒却非但没有任何稀疏,反而愈发炽亮。 迟小厉本能感觉不妙,再也顾不上装什么云淡风轻,一个响指从原地消失,光人身边同时出现十二道外表年龄皆有些差异的“威尔·利普”,每人手中竟然都握着长剑,另一只手则亮起璀璨的魔法之光。 然而这些光亮在光人身边,却显得黯淡无光,甚至于十二人联合起来的气势,竟然都被光人稳压一头。 他到底在做什么,怎么突然气息强烈了这么多倍……迟小厉被近在咫尺的能量波动吹得头皮发麻,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对待神明,绝对不能有任何低估和轻视! 在确认获得了“封圣”协助的那一瞬间,迟小厉不由生出一种“我可以赢”的错觉,却没想到狄叶忒之前根本未尽全力,现在展现的,或许才是他真正的神降之姿。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不够小心。 事实上,迟小厉之前其实一直保持警惕,结合贝努克那场神降仪式的情报,加上泰勒所展现出的力量,认为光人展现出的实力,差不多已经是目前的巅峰,却没想到万年之前的狄叶忒,状态保留程度远胜于万年之后,这也是唯一能够解释神降力量差别如此之大的理由。 不能让他彻底解放! 狄叶忒的气势仍在不断增强,迟小厉此刻也顾不上自己魔法被对方破解的风险,只能硬着头皮动用最强一击。 然而就在十二道分身同时出手的瞬间。 雷霆滚滚的昏暗天空之上,骤然亮起无数狭长的光泽。 那是一把把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光剑。 正文 第一零四四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三) 整座天空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雨,如果换一个环境和地点,周围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蠕动红色血肉,这副景色绝对极具震撼与美感。 不过作为万千金色剑雨的目标,迟小厉身处光芒璀璨的剑光笼罩之下,心底自然是半点闲适惬意都不存,甚至还有些想骂娘。 这是什么招式? 万剑归宗? 即使相隔甚远,迟小厉仍旧能够感觉到那股窒息般的压迫力,就像是真有成千上万名至圣剑士使用自己最擅长的剑技,步步紧逼。 这些金色剑光看上去似乎一模一样,然而仔细分辨之下,就能清晰发现每一道剑气似乎都略有不同。 这种感觉很模糊,迟小厉作为一个赶鸭子上架的剑士,实在是有些拿捏不准,毕竟狄叶忒虽然是一位魔剑士,却从未听说过能够驭使多种不同属性的剑气。 迟小厉自己是因为有了“封圣”加持,以及时间长河自身独特的属性,加上普拉姆旁敲侧击的帮助,这才能够使用那些繁多的剑技。 然而眼下漫天剑雨,每一道剑光都蕴含着不同的力量,难道狄叶忒是位多属性剑士? 迟小厉很快否定这种猜测,剑士与魔法师之间能量体系迥异,多系魔法师的数量远远超过多属性剑士的数量,这是由“魔法之心”与“剑魂”的先天差异所致。 迟小厉的认知中,跟在纳乌拉身边的阿汶,能够同时驭使三把属性不同的秘剑,就已经算是天赋最出类拔萃的天才了,超过三属性的剑士,迟小厉这辈子还没见到过一位。 然而眼下狄叶忒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超出了迟小厉的认知,回忆起狄叶忒之前的话,迟小厉不由有些懊恼—— 为什么非要装逼呢? 这才是一位神灵真正的实力! “如果狄叶忒掌握多属性剑气,如此重要的情报,普拉姆绝对不会对我隐瞒……所以这场剑雨多半另藏玄机……” 迟小厉眸光闪动,顿时想到一种可能。 狄叶忒之前主动承认,为了战胜普拉姆,抵制“封圣”对兵刃的天然压制,五神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武器,转而以其他形式锤炼自身剑意。 这会不会就是狄叶忒自创的一种全新剑意,能够模仿或者重现各种属性的剑气? 可能性很高! 毕竟连剑都不存在了,根本没有必要刻意追求某个狭隘方向的剑术,以狄叶忒的心智与天赋,就算创造出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全新剑道,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想到这里,迟小厉越发认定五神果然都是怪物级别的,不愧是能够独占一族气运的神明,即便抛开神位,他们自身的天赋与才智,也足以碾压其他人。 “这是我独创的剑术‘万花筒’,可惜领悟之时普拉姆已经陨落,世间便再也找不到值得我出手的对手……不过现在我给予你这个殊荣,可以试着破解看看。” 狄叶忒丝毫不惧十二道分身围攻,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竟主动邀请迟小厉破招,看样子似乎不准备进行干扰。 迟小厉眉头紧拧,狄叶忒的“邀请”对他自然是有利的,光是应对这漫天剑光就已经令人头皮发麻,要是这位人王同时还搞点小动作,迟小厉自忖绝对应付不来。 现在狄叶忒竟主动放弃进攻,等迟小厉见招拆招,也不知道他话中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 迟小厉权衡了一下,虽然将希望寄托在敌人守信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但眼下似乎也由不得他选择,难道还能冷笑一声,挑衅人家有本事全力以赴? 无论狄叶忒是不是另有所图,迟小厉也只能先答应下来,专心应对高悬在头顶的剑光,留出一部分精神力,提防狄叶忒出尔反尔,趁机发动偷袭。 “我可要开始了——” 狄叶忒并不在意迟小厉的态度,当前的局势根本由不得威尔·利普拒绝,他也确实很想知道,这位一再带给他“惊喜”的“意外”,究竟还有多少潜力可以挖掘,身上又还藏着多少秘密。 先前讲的内容,也差不多是狄叶忒的真心话,这招“一及万剑”,是他穷究十年,苦心孤诣钻研出来的独创剑技,“万花筒”只是其中一个大规模杀伤技。 创造这个剑技的目的,就是为了打败普拉姆,这招抛弃了剑士对剑固有的依赖,算是一种颠覆性的创造。 无剑胜有剑——或者说,自己就是剑。 这是狄叶忒领悟的全新剑道核心,并且经过无数次确认,威力着实不俗,甚至已经超越了从前自己的巅峰水准。 然而可惜普拉姆活着的时候,狄叶忒一直未能解决最后一个问题,等到彻底完善这套剑技时,普拉姆已经陨落,而其他首领根本不足以让狄叶忒全力以赴,“一及万剑”没了用武之地,自诞生之日起,便只能藏于匣中,韬光养晦。 许多后世传说,他这位人王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从未展现过全力,即便是在关乎大陆走向的那场与巨人王之间的世纪之战,狄叶忒直到最后仍旧没有真正拔剑。 这话倒也不全错,事实上狄叶忒不是不想全力以赴,而是绝对的自负,不允许他将一套尚未完善的剑技使用出来,万一普拉姆找到漏洞,那这辛苦锤炼多年时光,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可惜普拉姆走后,再也没有真正能够逼迫狄叶忒出手的对手,其他族首领在他们五人联盟的攻势下,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或许也只有其他四人,才配让狄叶忒真正出剑。 然而形势不由人定,当五神互相掣肘的格局产生,任何不和谐因素都有可能遭到其他四人联手反制时,狄叶忒便彻底绝了出剑的念头。 结果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这把“剑”再不出鞘,恐怕就要彻底锈蚀掉了,好在终于出现一个稍微有意思的对手,虽然资格似乎仍旧不太够,但勉强也值得出手了。 让狄叶忒选择全力以赴的最重要一个原因,还是先前那没来由的直觉——威尔·利普和普拉姆之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加上对方竟然能够成功扰乱自己的心境,甚至让自己生出许久未有过的愤怒情绪,单单这一条,也足够让狄叶忒全力以赴了。 而他也很想知道,历经数百年,大陆上的顶尖高手,究竟进步到什么程度了,比上古时期的差距还有多少。 “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单纯依靠时间魔法或者空间魔法躲避,结局将会很糟糕……不要让我失望。” 又一次猜到了这边的想法,迟小厉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纠结了半秒,随即放弃了逃离的念头。 他之前拟定的策略,确实是以退为进,十二道分身分别带着一丝本体的气息,或许能够扰乱漫天剑光的目标,只要有一个分身抓住机会,他就果断降临,先用时间魔法给自己提供充足的撤离准备,然后通过空间魔法转移到其他地方。 就算狄叶忒再厉害,也不可能指挥这漫天剑雨,把自己追杀到天涯海角吧? 况且光人的状态并不在巅峰,迟小厉不信狄叶忒能够一直维持如此磅礴的剑气浪潮。 结果这点心思还是被对方猜到,并且直接进行警告。 迟小厉想象不出自己的策略有什么漏洞,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又认定以狄叶忒的傲气,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故弄玄虚。 原本迟小厉以为,在掌握时间魔法之后,自己将会是这片大陆——不,可能是整个世界有史以来最能逃跑的人。 战斗能力先放到一边,同时掌握时间与空间魔法,只要迟小厉想跑,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拦住。 然而现在,狄叶忒直白无误的告诉迟小厉“我能”,这让迟小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能力。 “不管狄叶忒又怎样的追踪手段,我好像陷入了思维误区——我为什么要跑呢?” 迟小厉神情倏而有些古怪,先前感受到那股窒息般的威压,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这和他以往的战斗风格与习惯可谓大相径庭。 果然,面对的对手强弱,会直接影响到我的心境……看来我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定不移,即便以前已经施加过很多次心理暗示,可当真正面对一位神明时,仍旧不知不觉会露出破绽……迟小厉不断在心里反思,终于察觉到了看似坚如磐石的心境下,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裂缝。 这道裂缝的伊始,恐怕就是与瑟拉斯交战时那从天而降的“神击”,即便被普拉姆设法救下,心底却在不知不觉间生出了动摇。 如果不想重复失败,就一定要改变这种心理暗示——迟小厉眼神逐渐变的锋锐起来,盯着狄叶忒将落未落的手,嘴角缓缓扬起。 他抬起刚入手不久的“流觞”,即便位居下方,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指向狄叶忒。 “我竟然要感谢自己的对手让我即使发现了问题——为了表达谢意,我会毫不留情破掉你这自以为是的剑技,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啊。” 迟小厉将话原封不动奉还回去。 此刻,他感觉胸中好像流淌出万丈豪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力量流遍四肢百骸,从上到下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在渴望着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这种感觉究竟多少年未曾有过了呢……迟小厉目光恍惚了一下,气势却不减反升。 他一瞬间想起了许多画面。 那是自己第二位老师逝世后,黑白头发的年轻人守在棺前三天,最后得出“学医救不了所有人”的结论,然后愤而开始自己的漫长的流浪生涯。 第一次生出这种豪气,是在一个连地图上都没标识出的小城镇里,黑白发青年目睹了一场山匪进村抢夺的事件。 那个热情招待他到自家歇脚的善良猎户,因为匪首看上了自己的闺女,不惜拿起长弓与四名实力远在他之上的剑士对拼,最终中了数十刀流血而死。 那个时候,青年学医未成,魔法与剑术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用老师的话讲就是“根本没有天赋”。 本该与自己无关,也没有能力解决这场灾难,如果不多事,山匪想来很有可能会放过这么一个无害的年轻人。 可青年还是毫不犹豫的出手了,结果自然不会太好——被十几个山匪追着砍了一路,青年身上中了大大小小三十多刀,如果不是那些山匪有心避开要害,想要多戏耍一会儿,青年早就步了猎户的后尘。 当青年终于力竭倒下,即将迎来死亡时,神经毒药先一步起效,呼吸一路毒气的山匪,一个个捂着脖子倒下。 这些毒性气体自然要不了身强体壮的剑士的命,所以青年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捡起剑,就像是杀鸡一样,一个个割开了山匪的气管。 当最后一个山匪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想要汲取氧气,最终却面目狰狞地死掉时,脸色蜡白的青年站在遍地尸体中央,感受着村民们敬畏的眼神,头一次有种“无所不能”的错觉。 大概空间魔法的天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迟小厉目光一凝,记忆好像突然断了一下,明明这件事记忆犹新,可后面一些内容就全然想不起来了。 “刚放出豪言壮语,结果转念就分神……看来还是没有引起你的重视。” 狄叶忒摇了摇头,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种失望,对于迟小厉的表现,几乎认定了他不可能接下自己这种状态下的全力一击。 高处不胜寒,缺少足以认真起来的对手,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狄叶忒有些想不通,这样一个如此重要关头都能分心的人,怎么会成为规避掉命运勘察的“变数”? 抬起的手臂落下,天地间仿佛亮了那么一瞬,继而无数金光如暴雨般垂落,如同烈阳坠地,很快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灿然。 狄叶忒转过身——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然而下一秒。 遍布天地间的金光,倏而被一道“线”一分为二。 正文 第一零四五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四) 狄叶忒眼中闪过一抹惊疑,毫不犹豫抬起左手,与右手手心相对,像是抱住一个无形的球,在那道不可视的“线”裹挟着雷霆之势迅猛袭来的刹那,猛然扭转手腕,左右手瞬间上下调转。 垂落到地面形成一片金色汪洋的剑气,立时像是重新获得了号召,竟然再次分化出一道道璀璨的剑光,由下往上,甚至比坠落时更加凶猛,连同仍未彻底落完的剑雨,形成一道无懈可击的天罗地网。 无形剑气的前路再次被茫茫多的金色剑雨阻断,终于失去了刚刚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无数剑雨洗礼之下很快摇摇欲坠。 然而下一秒—— 狄叶忒金色瞳孔猛然闪动了一下,瞬间捏紧双拳,原本稠密有致的剑雨登时四分五裂,铺天盖地的剑气弥散开来。 在这好像完全杂乱无章的细碎剑意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水底缓缓浮到水面的水鬼,突兀出现在狄叶忒身后,一道惊天剑光闪过,却未能洞穿光人的后背。 在距离光人不到十公分的位置,一根手指抵住了剑意充沛的长剑,宛如隔绝大江大河的重山,竟然使得剑光无法前进分毫。 迟小厉略有些失望,这种情况下竟然依旧没有突破狄叶忒铁桶般滴水不漏的防御。 在对方察觉到自己气息的那一刻起,偷袭其实就已经毫无意义,只不过迟小厉不死心,总觉得先前那一瞬间有所感悟,说不定能够给对方造成一些麻烦。 结果虽然成功突破了狄叶忒引以为傲的剑技,但自己也没能趁机给对方重创,继续强攻只会给狄叶忒创造机会,所以迟小厉果断见好就收,在狄叶忒澎湃的魔力冲击抵达前迅速后撤。 “你果然给我带来了惊喜。” 剑技被破,狄叶忒脸上非但没有气馁或者愤怒,反而欣赏之意愈发明显,拍着手称赞道:“‘万花筒’是一种针对大规模假想敌所创造的范围性攻击,你能从正面突破,足以证明你的剑术水准达到了至圣巅峰。” 迟小厉眉头微皱,虽然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夸赞,但他还是听出了一丝不同的味道—— 狄叶忒说的很清楚,这是一种针对大规模敌人的范围攻击,并非针对个人的单体性剑技。 这种情况下,自己应付起来都极为勉强,如果狄叶忒选择只针对自己一人,那漫天剑雨所凝集成一体的威力,自己还能安然抗下来吗? 所以这既是一种称赞,同时又是一种警告,狄叶忒是在告诉自己,不要以为破解了一剑就能沾沾自己,这只不过是一个初步试探,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 不过——也就如此而已。 “废话少说,出招吧。” 迟小厉毫无畏惧,咧开嘴角,笑的很狂妄。 就在不久前,漫天剑雨淹没视野的最后关头,迟小厉突然有所明悟。 无论在时间长河中获得了“封圣”多少辅助,自己终归不是魔剑士,又为什么要用纯粹的剑意去和狄叶忒这种神明级别的魔剑士对抗呢? 这不就相当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剑术未必一定要用剑术来抗衡。 而在此之前,狄叶忒暗示过空间魔法与时间魔法无法摆脱这道剑技的追踪,所以自己想当然的陷入了“不能用魔法解决问题”的误区。 可实际上,狄叶忒所使用的剑术的根本,.,难道就不是基于魔法的辅助? 想通这一点,迟小厉瞬间被打开了思路,整个人感觉豁然开朗,一道道灵感钻入脑海,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挡也挡不住。 即便是禁咒级别的魔法,对付狄叶忒的剑雨也起不到太多效果,最多只能稍稍阻碍片刻,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所以方法只能从自己所掌握的最强手段上考虑——空间魔法与时间魔法。 前者是迟小厉的本命魔法,放眼整个大陆,这万年间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空间规则的奥妙。 后者虽然是后天领悟习得,但随着流沙藤的苏醒,以及普拉姆的有意引导与启发,现在已经成为迟小厉所掌握的最强魔法之一。 也只有这两种规则的力量,是狄叶忒都无法掌控的,破解思路也只能从两者之间寻找。 “无数个我”在狄叶忒已经有所地防范的前提下,多半起不到任何效果,所以必须要再创造出一个全新且卓尔有效的魔法。 在这近乎无限延长的千分之一秒内,迟小厉的思维流速与周围世界彻底脱节,仿佛进入一个完全静止的空间,开始长久思索。 空间的本质是什么? 是物质存在的根本,却也是一个人对周围既定事物的定义。 时间又是什么? 是一种依托于空间之上不断向前的无形力量。 这种力量比空间更加虚无缥缈,几乎完全由人的本心来定义,甚至可以看成空间的一个坐标。 两者之间看似毫无关系,实则紧密相连。 没有空间定义的时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缺乏时间流逝的空间,则更是一片混沌与虚无。 想到混沌与虚无,迟小厉思路顿了一下,突兀想到了一个地方—— 黑域底下的那座“牢笼”。 数万年间,奥贝罗的神魂就是被关在那个地方,既没有时间流逝,也缺乏空间的观念,如果不是奥贝罗神魂过于强大,亦或者五神刻意有所保留,否则在那种环境下,一个人在毫无前路的黑暗中孤独生存,想要不疯都难。 那个地方,才是真正混淆了空间与时间的绝境。 然而五神中没有任何一位掌握空间或者时间的能力,所以黑域下的牢笼,很大可能并非五神所创。 那么还会是谁缔造了这么一个绝境呢? 答案呼之欲出。 迟小厉猜测,或许这个“牢笼”曾经就是五神被封印的地方,只不过后来被他们找到了离开的方法,虽然仍旧无法脱离整个渊域的束缚,但比起没有时间与空间观念的绝望生活要强上太多。 普拉姆才是这个世界上对空间与时间之力领悟最深的人,也只有这种鬼才,才可能反其道行之,创造出一片连神明都束手无策的虚无之境。 既然普拉姆能够做到,难道自己就做不到吗? 时间、空间……迟小厉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漆黑一片的精神世界中,缓缓亮起光芒。 时间、空间——时空。 等于现实。 缺乏任何一样,都会让另一种规则变得毫无意义。 狄叶忒的剑技再强,难道还能超越时空的束缚,从虚无之中诞生吗? 迟小厉眼中陡然亮起一抹光。 然后整个世界便恢复了流速。 接着,他只是抬起左手,然后跟循着内心本能的指引,向前踏了一步。 一切光亮、声响、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不,并非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幻觉,而是所有能够让感官反馈的外部刺激,在这一刻真正消失无踪。 迟小厉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灰蒙蒙一片,放眼望去皆是模糊不堪的雾气,就像是生活了许多年的巫毒之森黎明前的景象,只不过这片世界更加昏暗,也更加寂静,浓雾之中永远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头两眼闪烁着凶光的魔兽。 这是真正的虚无之境,任何物质在这里都没有意义。 迟小厉想要低头确认自己的状态,然而完成这一动作后,才将惊奇发现自己似乎在这里没有身体,亦或者“视觉”已经被蒙蔽,因而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过在迟小厉的自我认知中,五感和四肢仍旧确实存在,如果不是大脑对于时间与空间规则有无比清晰的刻印,恐怕现在已经彻底迷失在这片虚无之中。 这就是虚无之境对认知的影响吗……迟小厉默默感受着“身体”变化,想要在这种地方保有意识,仍旧保存鲜明的个体,就必须在心中定下一个“锚”,这样才不会被无处不在的虚无之力彻底同化。 不过即便已经进一步感悟时间与空间的奥妙,迟小厉仍旧觉得自己定下的锚有些不牢固,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挣断。 看来还要留下更为深刻的精神烙印……拿什么做锚点比较好呢? 想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迟小厉眼前便本能晃过无数张人脸。 最先出现的几幅自然熟悉无比,那是性格扭捏腹黑傲娇,内里却极为善良体贴的黑炭小丫头,还有看似柔弱随和,实则有着一颗坚忍不拔心脏的潇洒女剑士,还有总是烂漫天真无忧无虑,长相可爱却有一张永远填不满的恐怖巨胃的you女…… 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亲人、朋友,每当一张脸闪过,迟小厉就感觉内心深处那个摇动的锚便加深一分,很快便变得牢不可破。 “果然……即便是毫无意义的虚无,依旧无法抵挡人最本质的情感。” 迟小厉蓦然有所感悟,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个人的武力,而是发自内心的最强烈的情感。 在探究神明追求永生的问题时,迟小厉就有过类似的反思,现在再次得到实证,便对狄叶忒等人为了晋升神阶而抛弃个人情感的行径,愈发嗤之以鼻。 难怪虚无之境能够困住无所不能的神明,因为他们缺乏人本该具有的美好情感,所以无法固定锚点,根本无法轻易离开。 当然,锚点也不是脱离虚无之境的唯一解法,否则五神也不可能仅过了几百年便又能干预现实,其中或许与奥贝罗被擒有很大关系。 作为普拉姆的忠实盟友,这位巨龙之主肯定事先从前者口中得到一些规避虚无的方法,只可惜这个后手被五神利用,反而成为了脱困的方法。 可惜现在我的实力不够,根本做不到像普拉姆那样将五神强行带离现实,否则如果能够将狄叶忒直接拉到这里,战斗就可以直接结束了……迟小厉无不遗憾地想着。 不过虽然无法一劳永逸,彻底解决狄叶忒,但用来搞定那些剑光,绝对轻而易举。 狄叶忒或许有办法追踪时间与空间的痕迹,却根本无法定位“虚无”。 所以在现实之中,或者说在狄叶忒的精神注视下,迟小厉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瞬,然而还未等他定位,又一下子自己出来了,还顺带着斩出一剑。 然而就是这看似寻常的一进一出,却带给狄叶忒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似乎隐隐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找不到这种感觉的来源。 这是之前所为展现出来的隐藏手段? 亦或者是自己所不了解的更加高阶的空间规则? 这种令人头疼的层出不穷的手段,实在与那个人太像了,直觉果然没有错……狄叶忒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原本想着这个“变数”能够给自己带来多一些乐趣,却没想到“惊喜”接二连三,甚至一再超脱他的预料,这种状况就没那么有趣了。 而且之前一直未有触动的“命运”,似乎在刚刚那一刹那又有了某种变化,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在即将有预示的时候戛然而止,就像是晒月亮的海蚌突然并拢贝壳,将珠光宝气彻底掩盖。 虚无之境能够斩断一切,所谓命运自然也不复存在——同样的事情其实曾经也发生过,只不过那时狄叶忒还未掌握命运权柄,自然无法进行类比。 这一点微小的差距,便注定了他与真相南辕北辙。 “这一剑原本是用来对付普拉姆的最终保险,现在用在你身上,倒也算是一种荣幸……既然继承了他的力量,就不要辱没普拉姆的名字,也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 狄叶忒这次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身上光芒却突然黯淡了几分。 与此同时,迟小厉感受到头顶有一股远胜之前十倍、极为浓郁凝结的剑气与魔力,像是台风眼一般缓缓盘旋,最终绽放出一缕令天地失色的炽亮光点。 仅仅能量余威就压得迟小厉直不起腰,嘴角不由抽动了两下,如果不是没有余力张嘴,这时候真想大喊解释,自己和普拉姆真没啥关系,用不着这么认真吧? “记住了——” 凛然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一招,叫做——‘万物一剑’!” 正文 第一零四六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五) “万物一剑”,听上去就很霸气啊……比起“无数个我”,感觉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迟小厉略微有些尴尬,看来自己果然没有取名字的天赋,就算再帅气强大的魔法,落给自己安一个逊爆了的名字,先从气势上就被压倒了几分。 迟小厉暗暗下定决心,下一个独创魔法一定要好好命名,最起码不能听上去就比别人逊色。 可惜刚刚领悟的时空规则“虚无之境”,算不上一个完全独创的魔法,更准确来说,自己只是暂时借用了这么一个“地方”躲避狄叶忒的攻击,在一定程度上进出,却无法做到将其应用到实战之上。 天上高悬的剑光之璀璨,令人根本无法直视,单凭精神力捕捉的剑气波动,迟小厉就认定自己百分百扛不住这一招。 怎么办? 难道还要故技重施,躲进“虚无之境”暂避风头? 迟小厉沉吟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虚无之境”是时空之力的另一个极致,自己之前只是在紧急情况下选择了一条“捷径”,结果一下子就走到了尽头。 这只是一种取巧的手段,代价便是迟小厉根本无法调用虚无之力分毫。 既然如此,为何不反其道行之,回到最初的目标上,正向运用时空之力,找到能够针对狄叶忒剑术的方法? 时间与空间全部失去定义,就会成为一片虚无,那……如果自己单独加深某一个规则之力,时间与空间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 迟小厉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一旦失败,可能还未等到狄叶忒的剑光落下,自己就先被扭曲的时空之力撕碎,但要想战胜一位神明,只要有万分之一赢的可能,任何风险都值得去冒。 迟小厉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原本外放的气息全部内敛,只留下最低线的精神力,随时关注狄叶忒那道剑光的变化。 凝聚如此强大的剑意,纵然是神魂降临,对于狄叶忒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损耗。 原本遍布视野的红色血肉,前一刻还活灵活现扭曲蠕动,可随着天上的剑意不断增强,献祭大阵的力量竟然直接被强行剥离,以至于所有血肉都在极短时间内萎缩塌陷,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块风干的腊肉。 血肉表面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色,只有偶尔蠕动一下,才能证明这些血肉仍旧存在生机,没有被彻底榨干能量。 这肯定不是献祭大阵原本的用法,狄叶忒的行为无异于竭泽而渔,为了斩出自认完美的一剑,难道都不惜耗费原本用来彻底脱离渊域束缚的能量吗? 狄叶忒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热血上头的少年,然而现在却做出如此不智之举,迟小厉不由有些怀疑,难道这也是在遵循命运的指引? 完成这一剑,反而会对狄叶忒未来的计划更加有利? 迟小厉有些拿捏不准这是不是一种心理博弈,有许多种可能摆在他面前,现在他已经有近六成的把握和信心,能够抗下狄叶忒这一剑,可万一这种“未来”本就在狄叶忒的计划和预料之内呢? 如果连自己能够以某种手段抗下这一剑都算在狄叶忒预知的“未来”里,那是不是眼下主动落败,反而会扰乱狄叶忒的计划? 可又或者……连这种想法都在对方的预估之内? 迟小厉一瞬间头疼不已,顶尖高手的心理博弈,最终常常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在真相彻底揭开之前,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在第几层,引以为傲的准备又是不是恰好落入敌人的彀中。 “想的越多,越会让自己陷入僵局……与其考虑那些根本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不如遵循本心,按照自己最初定立的目标完成!” 迟小厉很快打定主意,不管狄叶忒在第几层,自己都不应该受到影响。 这种情况下,输赢的概率都是一半,迟小厉不信不完整的命运权柄可以做到全知全能,否则奥贝罗当年又怎么可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呢? 即便他和普拉姆之间可能还有更深层的目的与计划,但这种算计也是建立在一种无法挽回的局势基础上,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前路。 如果奥贝罗提前预测到五神的阴谋,根本不需要做这种补救,直接联合普拉姆将问题扼杀在摇篮之中。 所以面对比自己更能算计的强者,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想,依靠本能与蛮力一头莽过去,说不定才能彻底超出对方的预料。 “剑起——” 半空中响起威严的声音,宛如一轮明日高悬于空中的剑光,刹那间收敛全部光泽,整个世界顿时陷入原本的黑暗。 “剑落。” 话音将落,炽烈的光芒如同海啸般席卷四面八方,迟小厉的精神感知中竟然一瞬间失去了那把“剑”的目标。 “不好!” 迟小厉精神猛然绷紧,整个后脊被冷汗浸满。 然而还未等魔法阵与剑域亮起,他的眉心处骤然出现一抹光亮。 这——怎么可能! 迟小厉呼吸猛然一滞,在万分之一秒内,终于发现不知何时“钻”进自己精神世界的光剑。 狄叶忒这一剑,竟然彻底抛弃了一切实体,甚至能够跨越精神与现实的间隔,直接对人的灵魂进行攻击! 难怪他对时间魔法与空间魔法有恃无恐……这种像是自带“制导定位”的斩首剑技,在锁定灵魂的瞬间,就算敌人能够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逃出生天,最终还是要在筋疲力尽后硬生生吃下这一剑。 可以说,“万物一剑”已经触及了时空规则的界限! 如果不是刚刚领悟到一些全新的奥秘,迟小厉甚至都无法察觉到光剑出现在自己精神世界内,或许还傻乎乎等待天上的亮光落下。 到了那个时候,光剑早已将灵魂洞穿,自己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当场暴毙。 “狄叶忒的天赋实在太可怕了……明明对时间与空间的力量没有一丝一毫的掌握,却能斩出触及规则的剑意……他果然没说大话,这一剑即便是普拉姆亲至,应对起来恐怕也极为头疼。” 精纯的剑意如同一只最敏锐的猎犬,盯准迟小厉的意识,随时都会扑过来。 借助时间魔法,迟小厉将自己精神领域时间流速无限拉长,想要试探一下狄叶忒这一剑的真正威力究竟如何,极限又在哪里。 按照常理来讲,这里是迟小厉自己的地盘,可以随意操控精神世界中的一切,然而当时间魔法正常起效后,迟小厉却惊奇发现,任凭自己的意识如何“加速”,那道凶猛的剑光总是如跗骨之蛆,意识飘到哪里,剑光便紧随其后,竟是丝毫不受时间魔法的影响。 “即便不会被时间魔法减速,可我加快了自己的思维流转速度,正常来讲即便剑光再快,也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经过时间加速的意识……然而实际上当我意识远超出正常时间流速后,剑光几乎也在同一时间紧跟上来,这是什么原因?” 迟小厉陷入深深的疑惑,加上眼下自己的精神世界已经变成了“站场”,一边要思考剑光突然加速的原因,又要小心翼翼引导剑光转圈,避免这道磅礴的剑气因为一些磕碰和失误,直接在自己的识海中炸裂。 到时候即便主意识能够保留下来,精神也会遭到极为恐怖的重创,迟小厉可不想玩着玩着把自己赔进去,那就真是本末倒置了。 “狄叶忒的剑意能够锁定敌人的灵魂,所以在我意识加速的同时,剑意也感受到了微妙的变化,因而作出最适宜的应对……没错,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迟小厉恍然大悟,同时又不由想要吐槽,狄叶忒莫不是后世魔导技术中制导领域的鼻祖,竟然能够在千百年前完成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追踪剑术。 这可比后世那些单纯识别气息的魔导科技强悍太多,后者在面对拥有特殊精神力量的敌人时,很难对对方造成重创。 哈涅斯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几百年前这位臭名昭著的死灵法师,几乎被整个巴布大陆所有势力围攻,结果最终还是成功逃出生天。 其他神使的辅助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哈涅斯所掌握的灵魂力量已经远远超出那个时代的其他魔法师,甚至能够彻底摆脱肉体的束缚,短时间内可以随意寄居在生物体上,仅仅用锁定气息的魔导技术,根本无法定位他的灵魂所在。 大致搞清这一剑的原理,迟小厉便不准备继续探索下去了。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以自己现在半瓶子咣当的剑术水准,想要将狄叶忒这专门用来对付普拉姆的杀手锏完全参透,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封圣”的加成仅仅只能让使用者掌握高超的剑技,却无法改变根本性的问题——对于剑道的天赋和领悟,一半是由先天决定,另一半则取决于后天的努力,而迟小厉恰好这两点都擦不着边。 这就像一座宝山摆在自己面前,结果却没有钥匙进去,只能在外面眼巴巴看着金光璀璨流口水。 “如果能够截取一段剑意就好了……等回到现实,重新进入渊域,展示给纳乌拉他们几个看看,说不定就会有截然不同的感悟。” 迟小厉在心里合计着,却又觉得这个“大胆的想法”未免风险太高,自己竟然狂妄到开始打一位神明全力一击的主意了。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控制剑气爆发后的影响,原本在现实世界,迟小厉已经想到一种解决办法,借助先前对时空规则偶有所得,已经开始酝酿一种全新的魔法。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战场转移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后,原有的魔法就必须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良,完全消弭掉剑气爆发对精神带来的冲击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损伤限度内将影响降到最低,是迟小厉目前必须考量的关键。 可惜剑光并不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随着辗转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迟小厉的主意识已经快要被剑光逼到死角。 “算了,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 眼看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剑气马上就要割裂意识,迟小厉甚至已经清楚感受到一股刺痛,只能深吸一口气,神情一瞬间坚毅无比。 精神世界中,黑白头发的迟小厉以真面目现身,紧咬不舍的剑光似乎产生了刹那的动摇,然后便毫不犹豫继续追了上来。 迟小厉保持前冲的速度,转身面向那颗米粒大小却足以刺痛神经的光点,双手缓缓前推,身上同时产生无数道虚影,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构筑魔法阵。 每一道虚影都是“无数个我”的意识化身,因为要构筑的魔法阵太过复杂,迟小厉完全没有信心能够一遍完成,而形势又不允许他多次尝试,所以只能用尽一切手段提高容错率。 每一个虚影都负责魔法阵的某一部分,互相之间可能会有重叠,也是为了防止魔法阵无法正常启动时,能够以最快速度重新分解组合,进行全新的重构。 这一瞬间,周围一切景物全部消失不见,就连近在咫尺的剑光也被抛诸脑后,迟小厉眼中的光芒越发明亮,全系全意构筑内心深处的魔法阵。 看似漫长的过程,实则从笼罩天地的剑光消失,到出现在迟小厉精神世界之中,现实时间只流逝了不到半秒的时间。 狄叶忒清楚感受着自己剑气在对方精神世界中横行无忌的路线,确认威尔·利普连一丝抵抗之力都没有,只能尽可能拖延早已注定的结局,嘴角便不由微微上扬。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指望威尔·利普能够带给自己“意外惊喜”,当决定递出这一剑的时候,狄叶忒已经对这个“变数”宣判了死刑。 结果也不出意料,千分之一秒后,他的意识就将被彻底洞穿,希望到时候能够尽可能完整的保存下来,这样自己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想搞清楚的秘密。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落下,狄叶忒神魂突然有所触动。 “嗯?” 正文 第一零四七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六) 青林堡旧址。 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热闹的大城市,眼下已经彻底沦为一座死城。 铁木铸造的城门、白玉雕琢的城堡,全部化为废墟,往日响彻街头的喧闹,此刻也被死一般的寂静所取代。 放眼望去,视野中只剩一片了无生机的灰色,原本覆盖全城的红色血肉,纷纷微缩塌陷,像是被一瞬间风干的肉条,几乎失去了所有生机,只留下一垄垄难看的褶皱,如同被火山灰覆盖的田间,到处都是沟壑起伏。 在这灰茫茫的死寂世界中,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我的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微风将灰雾吹散,一个身材健硕的矮人出现在城门外,看着满目疮痍的残破围墙,脸上刻满了震惊。 樵山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当他们离开这座城市时,虽然红色血肉已经侵占了大部分地区,却仍未造成如此毁灭性的灾祸。 然而仅仅过去两天时间,整座青林堡就已经化为一座废墟,往日的繁华通通消失不见,甚至连建筑都被侵蚀殆尽。 樵山咽了口口水,经过一段时间的心里挣扎,终于还是决定进城看看,小心翼翼踩着地上似乎已经彻底僵硬的灰色褶皱,有些艰难的跨过横倒的城门。 半天之前,他从那座山脉中醒来,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把崭新的黄铁木锤,便意识到“温泉”并非只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自己很有可能真的见到那位鼎鼎大名的先祖! 当时樵山不由陷入两难的境地,那位先祖“离开”时的嘱托依旧历历在目,可对方也说了选择权在自己手中,即便愿意答应这个请求,前路也危机四伏,随时都会惨死。 亲眼见识过青林堡的惨相,樵山自然清楚回去意味着什么,那根本就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够涉及的领域,甚至可以说,是只有神明才能碰触的世界。 更何况自己也确实见到了一位“活生生”的神明! 威尔千辛万苦救自己这些人出来,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够活下去,所以自己就算扭头跑掉,威尔也不会怪罪,甚至可能更加欣慰。 前面九死一生,退一步则天下太平。 樵山却果断选择了前者。 希留最后的一句话,算是为他彻底立下决心—— “如果你要跑,就离开乌托邦,这里……已经注定要毁灭了。” 生于乌托邦,死于乌托邦,这是樵山作为一个普通人最本质、最纯粹的信念。 按照那位老祖宗的意思,如果自己选择逃跑,乌托邦就彻底没救了,因此也没有留下的必要,要想活命,就必须前往其他大陆。 一路上见过太多生死,即便是向来独来独往的樵山,依旧动容不已。 他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事情,为那些死掉的友人,讨一个公道——即便到最后,樵山依旧搞不清楚乌托邦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也根本没有能力去为那些相熟的人报仇。 但这些都不妨碍樵山下定决心。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乌托邦。 更何况抛开这些情感,威尔曾经救过自己一命,这份恩情眼下有机会可能报答,樵山自然不可能独自逃命。 所以他毅然决然踏上了回程,准备将希留留给自己的秘密告诉威尔。 回去的路远比逃命时更加艰难,那些红色血肉就像是野草般肆意生长,仅仅只过了一天时间,就几乎遍布所有地方。 而且它们的侵蚀速度似乎越来越快,有好几次明明还在视野尽头,结果一转眼功夫,就突然出现在身边。 每当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樵山就感到头皮发麻,好在已经亲眼见识过许多次,还不至于让他吓到腿软,每次都险之又险地脱离红色血肉的侵蚀范围。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红色血肉的包围时,樵山慌不择路之下,竟然总能误打误撞安全离开,一次两次还能当成偶然,可当最后一次登上山峰,发现四周退路都已经被红色血肉覆盖,樵山抱着绝望的心态跳下山崖—— 结果正好被一株崖间生长的松树接住,并且下方不远处就有一个面积不大的洞穴,足够他容身,总算侥幸保住了性命。 这次死里逃生,樵山实在是不愿意再当成自己福大命大,或者说这种“好运”就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了谁的祝福。 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位老祖宗可能做到类似的事情,在背后默默祝福自己,所以才能一路化险为夷。 否则以他一个普通人之躯,怎么可能在这瘟疫般扩散肆虐的红色血肉中存活下来? 如果当时知道红色血肉的扩张速度如此恐怖,樵山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信心,恐怕都会大打折扣。 不过现在好运似乎也用到了头,山顶山下全部都是红色的海洋,退路被彻底封掉,只能在这个洞穴里等死。 就在樵山绝望的搜罗身上的食物,考虑是一跃而下成为红色血肉的食物,痛快一点死掉,还是呆在洞穴里,被饥饿和口渴夺去生命,最终化为一具干尸。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奇迹”却再一次发生了。 先是一直灰蒙蒙的天空陡然绽放出光亮,然后接着极远处像是产生了某种剧烈的爆炸,一股强风席卷而来,差点直接把樵山刮出洞外。 好不容易把自己固定住,樵山却惊奇的发现,视野中的红色竟然在一点点褪去! 他大着胆子探出头去,却惊异的发现,如触手般蠕动扭曲的红色虚肉,就像是被抽干了血液,逐渐呈现出一种灰黑色,很快就一动不动。 樵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感觉应该与那场爆炸有关,而爆炸的方向,似乎正是与威尔分别的地方。 在洞口纠结了半晌,樵山把心一横,如履薄冰地攀着山崖上的石缝,慢慢回到地面。 在踏上被灰黑色褶皱覆盖的地面的瞬间,樵山整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好在没有发生预料之外的变故,那些褶皱就像是真正“死”掉了的生物躯壳,变得极其坚硬。 不过仍有些褶皱不时会动弹一下,这让樵山刚落下的心再次绷紧,好在这似乎只是临死前的挣扎,并没有主动攻击的迹象。 循着爆炸的方向,樵山以最快速度行进,一路上遇到过一个小村落,如果不是矗立在村口的石雕依稀可见字迹,樵山甚至不会以为这里曾经有过活人居住。 没想到不久之后,更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辨认了许久,樵山才总算确定,这座几近全毁的废墟,就是两天前刚刚离开的青林堡。 自己竟然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这里。 这件事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明明原本逃离的方向与这里背道而驰,可最后竟然回来了。 唯一的解释,便是威尔动用了某种能力,将他们送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或许在威尔意识中,大陆东侧更加安全一点? 更大概率,或许是威尔即将面临的战斗太过危险,所以才将他们送到相反的方向,让他们更容易活下去。 想到这里,樵山眼眶不由有些湿了,一个外乡人,明明与乌托邦毫无关联,甚至与自己也只是相识了很短时间,竟然愿意牺牲到这种程度,不由更加坚定了将那个秘密带给对方的决心。 虽然到现在樵山依旧没明白希留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关于某件兵器的弱点?但这些都是小问题,自己不明白无所谓,只要威尔能够理解就行。 说实话,对于青林堡,樵山实在是有些心理阴影,如果不是穿过城市是抵达另一边的最短途径,他肯定不愿意再进去。 前些天被那些行尸走肉袭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樵山走在面目全非的大街上,总感觉那些倒塌的废墟阴影中,似乎有一双双眼睛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令人不寒而栗。 尤其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让樵山心脏猛地揪起,原本因为害怕踩空而蹒跚的步伐不由加快了许多,到了最后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没问题的……怪物都已经死掉了,这座城里只剩下废墟。想想威尔可能现在正深陷绝境,樵山,鼓起勇气,拿出一个男人的样子来!” 不断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樵山感觉紧张的情绪稍微得到了缓解,却还是不愿意停歇哪怕半分钟喘口气。 漫长煎熬的狂奔过后,当樵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视野尽头终于才出现了另一侧的城墙轮廓。 樵山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长时间,但可以确定这次穿城而过,绝对破了自己以前的最短时间记录。 “果然没有问题,这些可怕的肉块已经全部死掉了!” 城墙就像是一枚定心丸,临近城门,樵山总算是放慢了脚步,大口喘息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抖动从地下传来,樵山起伏的肩膀登时僵住,神色僵硬地抬起头。 前方不远处,原本一动不动的灰黑色褶皱,突然快速隆起,不过范围很小。 樵山顿时松了口气,感受着后背一片濡湿,不由有些自嘲,就要放下手中的铁锤。 “噶——” 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这下樵山彻底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发现褶皱竟然与之前那些抖动有着本质区别。 面前竟然竖起了一个近两米高的阴影! 在此之前,一路上即便偶尔会有异动,那些褶皱最多抖两下,根本没有出现过离地这么高的情况。 而且看样子前面的褶皱似乎在塑造什么形状,仍然在不停蠕动。 随着四肢的雏形初现,樵山总算确认,眼前出现的好像是个人! 这下他彻底慌了,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紧张的攥着锤子,却又不敢就此背身逃去。 城门就在那个“人”身后不远处,也是逃出青林堡最快的捷径,且不说转身跑能不能比对方更快,万一城内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自己无异于重回虎口。 想到这里,樵山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道毅然之色。 既然横竖逃不掉,还不如赌一把直接从前面冲过去! 看样子那个褶皱构成的“人”还没完全成型,现在或许是逃命的最后时机,绝对不能有任何耽搁! 想法诞生的同时,樵山酸胀的双腿再次充满力量,脚下速度竟比之前还要加快几分。 与“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樵山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好像下一秒那个“人”就会突然扭过头,一拍手将自己碾成肉酱。 无比漫长的一秒过去,樵山安全从旁边冲过去,期间没有发生任何危险。 “赌对了!” 樵山心中一喜,笑容不由自主爬上嘴角,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越发有种劫后余生的舒爽。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断断续续并且有些沙哑的声音,突兀从后方传来:“你……是……什么人?” 樵山整个后脑勺冰凉一片,心脏下意识停跳半拍,双腿差点就不听使唤,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要怕——不要怕!别回头,大门就在眼前,逃出去就没问题了,它追不上来的! 樵山几乎是在心里大吼,强行将不安与恐惧压下去,牟足了全身力气,头也不回地冲向大门。 “很奇怪……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却能对命运……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却比之前更加清晰,仿佛就贴在樵山后背上。 樵山吓得肝胆欲裂,只能大致听出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至于对方说了什么内容,哪还有心情仔细辨别。 “算了……不确定因素……要提早抹杀……” “抹杀”两个字清晰传入耳中,樵山吓得差点直接尿裤子,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从这里飞出去。 距离城门不到五十米了,然而原本平坦的前路,突然颤抖不已,随即又冒出十多个“人影”,彻底堵住了樵山的路线。 “完了——” 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就在樵山哭丧着脸,拿起斧子闭眼冲过去准备拼命时,手下却扑了个空。 “嗯?” 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死寂,空荡荡一片,哪还有半个人影。 “咦?这、这是被我吓跑了?” 正文 第一零四八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七) 时间回到半分钟前。 狄叶忒的灵觉突然有所触动,沉寂已久的命运权柄,终于再次传来启示。 然而这次的启示却十分缥缈,与其说是一种准确的预言,不如说更像一种没来由的灵光一闪。 这份模糊的启示,似乎在预警一个新的不确定因素出现,不会对眼下的局面造成太多干扰,却极有可能对遥远的将来造成难以想象的威胁。 狄叶忒感到诧异,这种能够影响到自己命运线的变故,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威尔·利普是个例外,他或许借助普拉姆的某种力量躲过命运的勘察,可这个全新出现的变数又是怎么回事? 眼下的战斗已经毫无悬念,几秒之后威尔·利普这个人就将真正意义上消失殆尽,只留下少许的残魂,为自己提供想要的情报。 所以狄叶忒毫不犹豫将注意力放到那个拨动了他命运线的变数上。 似乎……是个矮人? 狄叶忒不费吹灰之力便锁定了那个变数的正体,却反而出乎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以为这次的“变数”会和威尔一个等级,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同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干涉命运真理,结果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狄叶忒惊异于整个过程的轻而易举,反而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相。 偏偏对方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看前进的路线,似乎也是朝着这边赶路,这让狄叶忒更加确信自己的怀疑。 在献祭大阵运转的当下,整个乌托邦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灾难,即便许多偏僻地区暂时还未收到侵蚀,但毁灭也只是早晚问题。 尤其在附近地区,几乎到处都是腐植血肉,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生物存活,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接近到这种地方? 狄叶忒心头略有些凝重,虽然这次启示并没有带来太过严重的后果,只是对于极遥远的未来有一些模糊影响,可异常毕竟是异常,对于向来喜欢将所有问题掌握在股掌之中的神明来说,这种变数是不能容忍的存在。 所以他很快打定主意,分离出一部分意识,选择距离那个矮人最近的仍然具有一定活性的腐植血肉上降临,想要亲眼看看这个“普通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在降临的过程中,即便是那些大概率无用的关于这个矮人的命运线情报,狄叶忒也抽时间打眼过了一遍。 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矮人家庭,年幼时便因为意外父母双方,从此开始流浪生活。 幸亏是在乌托邦这种乐观和平的国度,要是换做其他大陆,一个孤伶仃、年幼无力的矮人,是无论如何都活不到成年的。 矮人继承了种族出色的锻造天赋,即便没有名师指导,很快也自学成才,并且渐渐在周围区域打出了一点名气。 不过少时的经历使得矮人的性格有些孤僻,所以一直没有组建家庭的想法,就这么一个人过着独身生活。 后来所在的村落突然遭遇精灵袭击,矮人侥幸逃了出来,然后一路在夹缝中生存,从青林堡一路逃亡西部,结果不知什么原因又辗转回来。 怎么看都是毫无闪光点的平凡生活,没有任何足以让人引起重视的地方,这个矮人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普通人,最多掌握一点算不上多高超的锻造技术。 看似毫无问题,狄叶忒却敏锐察觉到一丝异样。 矮人最近的经历有问题。 先是以他一个普通人的肉体凡胎,怎么可能在作为重要阵枢之一的城镇里活了下来? 就算他真的好运连连,侥幸从城里逃出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为什么要返回送死? 这期间一定出了什么变故……或许不是矮人本身有问题,而是他遇到了什么不凡之事! 狄叶忒眉头倏而一挑,不由想到先前会议上离奇“失踪”的山丘之王。 作为同级别的神明,命运权柄自然无法窥探希留的踪迹,却恰好能够解释眼前的困惑。 同样都是矮人,希留消失的时间,差不多也是矮人命运线出现问题的起始,狄叶忒不认为这会是一个偶然。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真是希留对这个矮人做了些什么,他是如何从边境中回到现世,背后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要知道为了完成神降仪式,狄叶忒自身付出了不小代价,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 如果希留拥有能够随意回到现世的力量,他根本不需要等待这么多年,恐怕早就可以脱离边境的束缚,整个大陆还不是任由他横行? 所以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不知道他付出了何种代价回归现实,但说不定与自己的计划有关。 这个矮人铁匠,才是狄叶忒在其他四人中最为提防的一个,不仅因为他与普拉姆相交莫逆,更是因为希留是真正意义上无欲无求的纯粹之人。 这样的人能够成为神明,本身就有些不可思议,也只有在上古时期那种残酷的环境下才可能完成。 就算自己不想努力,背后也会有无数双手,无数族人推动你不得不前进。 当希留消失时,狄叶忒就有些不好的预感,然而现在似乎预感就要变成现实。 狄叶忒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要亲自过来看看,这个矮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随着临时肉体凝聚完成,一个与窥视中一模一样的邋遢矮人出现在视野中。 见到自己的一瞬间,矮人发出了正常人该有的恐惧,似乎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只保留着最后的勇气和理智,或者说是生物面对死亡时的本能选择,想要尽快逃离那座城市。 问话也没有回复,狄叶忒便懒得继续开口,无论这是不是一种伪装,总之只要先杀掉,然后将灵魂提取出来,到时候他就算想有什么隐瞒都做不到。 似乎是意识到逃生无门,矮人竟然鼓起最后的勇气,举起那把可笑的锤子,像是放弃一般闷头冲……锤子? 狄叶忒目光顿时凝滞了一下。 他从那把看上去平凡的黄色锤子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这个矮人果然与希留有关系! 也只有希留这等技术早已超凡入圣的锻造师,才能将一把简单的锤子打造出大巧不工、返璞归真的味道,其中蕴含的神异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比拟的。 确认了心中的猜测,狄叶忒心情更加沉重了一些,越发想要将这个矮人的灵魂好好审视一番。 对于狄叶忒而言,抹杀这样一个低等生命就如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两者本质上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这本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最终那个矮人却没有死掉。 狄叶忒猛然睁开眼睛,一道清亮的剑光出现在面前。 “喂喂,刚刚是谁说的,死战时候不能分心——啊!” 伴随着野兽般的咆哮,裹狭着驳杂魔力的剑气从天而降。 狄叶忒眼角倏而抖动一下,他有些恼火于如此紧要关头竟然被人打断,随即又愕然想到一个问题—— 威尔·利普竟然还活着? 他是怎么挡下自己那一剑的? 然而眼前的剑光来势太快,狄叶忒终归是要为了自己的失算而付出代价。 原本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有不下十种可以毫发无伤躲过剑气的方法,可就在他选择那个最稳妥的魔法与剑术融合的混合阵法时,竟愕然发现——本该能够抵挡最初三波攻势的能量罩,被切豆腐般轻而易举突破! 这时狄叶忒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终于注意到附着在剑气之外的那层气息古怪的魔力。 就是这层薄薄的魔力罩,像是无往不利的尖刃,面对自己的防御竟然摧枯拉朽,几乎霎时间便粉碎所有的魔法阵! “这是怎——” 话还未说完,光人便被高耸入云的剑光狠狠命中,半秒之后整个身体被彻底一分为二,顿时化为无数细散的光屑。 “呼……就这样结束了?” 迟小厉嘴角歪了一下,正要过去查看,结果一股前所未有的乏力感涌来,刚迈出的左脚直接扭歪,整个人顿时栽倒地上。 “额——好疼!” 先前意气风发,遇神杀神遇魔斩魔的豪气顿时烟消云散,从来没体会过的剧痛刺激迟小厉每一缕神经,直接让他的脸扭成了麻瓜。 这种突如其来的痛,并不只是单纯身体上的疼痛,更是一种直击灵魂的刺痛,就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神力,那种酸爽感让迟小厉欲仙欲死,就算想要用空间魔法隔离痛觉,也很快宣告失败,甚至迎来了更加恐怖的反扑。 “啊啊啊——” 迟小厉终于忍不住发出惨叫,反正这附近应该已经没有活人了,也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的糗样,稍微发泄一下说不定还能减缓痛苦。 这股剧痛的来源,就是因为魔力与精神力枯竭,这种情况下还想使用魔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迟小厉这时候不由有些痛恨自己意志力为什么这么坚韧,就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竟然还保留清楚的意识,没有当场疼晕过去。 有时候失去意识,也是一种幸福。 “天杀的……好不容易琢磨出一个超级无敌厉害到爆的魔法,结果还没来得及得意洋洋,怎么后遗症就来的如此凶猛……该死,考虑到了所有方面,偏偏忽略了自己能不能承受住这种力量……” 别说去检查狄叶忒的情况,现在迟小厉除了抽搐以外做不了任何事情,干脆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在心里不断咒骂自己的愚蠢。 精神世界里,当狄叶忒的剑光即将斩落的瞬间,迟小厉终于吟唱完毕,并在收尾之时,为这个全新创造出来的魔法进行命名定义—— “时空破碎”! 这种结合了时间与空间规则的全新魔法,与迟小厉曾经掌握的“空间破碎”,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力量,后者只能对具有空间实体的东西进行破坏,而前者却能够连同各种虚化能量一同攻击。 这是在进入“虚无之境”后,迟小厉对时空之力的全新领悟,算是与虚无力量背道而驰的另一个极端。 既然眼下暂时无法调用虚无的力量,迟小厉就只能剑走偏锋,寻找另一条“捷径”。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试探,对于一个刚刚了解不久的力量体系进行首次尝试,应对的就是生死之战,尤其对手还是那位人王,迟小厉可以说是赌上了一切,最终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终极魔法。 “终极”是迟小厉对于这个魔法的定义,是真正意义上永远无法超越的最巅峰魔法。 如果“时空破碎”都无法化解狄叶忒的“万物一剑”,那他就真的彻底束手无策,没有任何战胜狄叶忒的希望了。 好在结果没有让他失望,狄叶忒那仿佛能够斩断一切的剑意,与“时空破碎”相撞的一瞬间,就如同被橡皮抹去的铅字,霎时间消去无踪,甚至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没留下。 看着重归平静的精神世界,迟小厉甚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紧接而来的,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意识回归现实只用了千万分之一秒,迟小厉迫不及待想要对狄叶忒施展这一记终极魔法,却惊愕发现对方竟然……走神了!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迟小厉还是本能动了起来,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都不抓住,不是蠢货就是傻子。 结果……自然威力非凡,可惜过于兴奋的状态让迟小厉忽略掉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 所以就变成了这副尴尬的境地。 现在别说狄叶忒,就算是一条蛇,可能都能轻而易举杀掉毫不设防的迟小厉。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在不停咒骂天咒骂地咒骂自己的迟小厉,听觉终于恢复了一点。 嗒、嗒…… 轻微的脚步声从极远处传来,迟小厉心头一跳,不由有些绝望。 这都不死? 脚步声由远及近,并且越来越快。 迟小厉暗叹一口气,想要强撑起身体做最后的反抗,然而四肢却毫无响应。 脚步声在身旁停下,阴影笼罩,迟小厉彻底放弃,默默等待死亡降临。 “威、威尔?” 正文 第一零四九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八) 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迟小厉意识朦胧地想着,总感觉在哪里听过,却绝对不是狄叶忒的声音。 因为“空间破碎”所带来的负面效果,迟小厉不但全身好像被人捶成粉碎性骨折,连半个眼皮都抬不起来,就连思维速度和精神状况都受到了很大影响,竟然回忆了半天都没能想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附近难道还有自己的熟人? 不可能……来到乌托邦以后,我认识的人差不多接二连三都死掉了,活着的恐怕只剩樵山那些……嗯?!樵山! 迟小厉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正是半天前分道扬镳的矮人铁匠? 不对啊,之前献祭大阵已经席卷四方,自己使用空间魔法将他送往大陆东部,距离这边至少有几万公里,就算他很快清醒过来,马不停蹄往这边赶,这个时间也有些紧,几乎不可能回到这里。 最关键的,还是献祭大阵已经将周围大部分地区覆盖,红色血肉几乎吞噬掉一切能够捕捉的生灵,就算樵山真的分不清方向,或者脑袋抽风就是想往回送死,也根本没有碰到自己的可能,早在半路上就被那些血肉吞噬了。 迟小厉感觉自己的思维能力直线下降,一个简单的问题似乎陷入僵局,竟然让他有些猜不透对方的身份。 声音明明就是矮人铁匠的,可对方在这种情况下绝对没有可能来到这里,那还能是其他什么人伪装的吗? 没有意义。 如果是敌人,现在自己躺尸在地上,根本连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要想动手根本不需要阴谋诡计,一刀就把自己捅死了。 可要是其他什么身份不明的人……这种情况下似乎也没有掩饰身份的必要,无论是敌是友,亦或者有什么条件,都可以随心所欲提出来,反正自己也没反抗的能力。 头好痛……迟小厉越发感到烦躁,苦于无法睁开眼睛验明对方身份,不过朦胧的五感还是能够大致“看”到身旁之人在做些什么。 “威尔,是你吗?能听到我说话吗?喂、喂!你不是死了吧!” 迟小厉很想骂一句“你大爷”,难道不长眼睛,看不清楚现在这边的状况吗?但凡有点心,就不能先把我抬起来,灌点水,最好还能稍微包扎一点外伤……虽然·这点治疗效果一样无济于事,但最起码不会让我因为失血过多死掉这么悲惨…… 因为思路有些不顺,加上过于剧烈的疼痛早就麻痹了感知,实际上外伤远比迟小厉自己想象中更加严重,从稍高一点的地方看下去,迟小厉现在就好像一个被雷劈过后血污沾满的泥人,浑身上下焦黑一片,五官几乎都认不出来。 连番呼喊都没接到回应,樵山看着地上的“泥人”,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实在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挂掉,犹豫了半晌,还是纠结该不该蹲下去检查一番。 从青林堡那个“干尸”手下莫名其妙逃出生天,樵山心底最后一丝勇气几乎都被耗尽。 如果不是正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樵山或许就要打退堂鼓了。 那阵雷鸣般的冲击,让大地刮起了一阵猛烈的飓风,险些把樵山吹飞出去。 好不容易等风暴过去,樵山颤巍巍趴在一垄略高出来的褶皱后面,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一波冲击,才重新探出头来。 整个世界就像是陷入一场死寂,除了偶尔旋起的风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樵山虽然没学过什么知识,但还是经常听那些吟游诗人讲古代的英雄故事。 那些男主角们,似乎总是能够在最危险的关键时刻横空出现,然后轻而易举解决掉危机,赢得美人的芳心,还有群众的爱戴。 先前那场爆炸,似乎就是故事中常常提到的“关键时刻”,自己现在难道就像是故事中的英雄,恰好在最后关头登场,一举扭转败局? 樵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可不是什么英雄,最多只能算是在路边恭迎英雄的路人。 这场战斗,如果还有英雄存在,在为岌岌可危的乌托邦抛头颅洒热血,现在或许正是他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怎么能够因为危险停滞不前? 樵山心里很清楚,自己一路走到这里,如果不是老祖宗赐予的“好运”,恐怕早就死在那些血肉的胃中。 就像先前的冲击波,如果自己反应稍微慢了半拍,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落地和那些被割裂的褶皱一个下场。 这种层级的战斗,根本不是一个凡人所能涉及的,按理来说自己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但既然那位山丘之王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威尔很有可能还在前方苦苦死战,那即便抛去自己的性命,也要将那句不明意义的话带到。 樵山从褶皱中迈出来,很长时间没有动静,战斗很有可能已经结束,再等下去只可能让结果走向两个极端。 如果威尔赢了,那自己去不去都影响不了大局,可如果威尔输了,但凡还剩一口气,自己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威尔死掉。 怀揣着这种视死如归的信念,樵山耗掉刚刚积攒起来的力气,以最快速度向爆炸中心冲去。 周围遍地狼藉,原本已经被灰黑色褶皱盖满的大地,不知经历了何种恐怖的战斗,竟然出现一片放射性的深坑,樵山的目力甚至无法看清深坑另一侧的位置。 樵山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却始终没发现任何威尔留下的物品或者痕迹。 难道战斗分出胜负,胜利方带着失败方离开了? 过于宁静的环境,对于樵山的心理考验十分巨大,在这种痛苦的揣测与煎熬中,不知走了多久,樵山终于看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石头”。 从远处看高出地面一截,有些像倒在地上的人,可颜色却又几乎要与周围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樵山眼力还算不错,甚至就要直接当成残留的血肉褶皱。 离近到十几米的距离,樵山猛然顿住脚步,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 那双鞋子实在是太熟悉了,根本不可能认错。 心脏像是被点着的火堆,一下子猛烈跳动起来,樵山心中一瞬间涌上无数情绪,有兴奋和喜悦,也有害怕和担心,陷入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状态。 他实在是太怕自己看错,亦或者那人就是威尔,自己却来晚一步,结果朝着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在远处试着呼喊几声,并未得到回应,樵山在原地纠结了几秒,才迈开无比沉重的步伐,小心翼翼走到“尸体”旁边。 一张虽然被血污覆盖,却依旧眼熟无比的脸,映入樵山眼帘。 这一刻,前行路上的所有艰难险阻,心酸困苦,全部化作一种酸胀的复杂情绪,樵山一瞬间竟然有些痛苦的冲动。 不过这种时候并不是情绪的好时机,自己甚至还不清楚威尔的状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樵山先试着大喊威尔的名字,结果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胸膛都没有任何起伏,威尔整个人几乎要与这死寂的环境融为一体。 “威尔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掉……” 樵山咬紧嘴唇,颤抖着双腿蹲下,小心翼翼地简单清扫一下,将压在威尔身上的泥块拨拢开。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出现在面前,樵山越看越心惊肉跳,心情却也逐渐沉入谷底。 这些伤实在太重了,樵山甚至想象不到威尔之前究竟遭受了何种恐怖的攻击,才可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就像一个被狗用来磨牙的布偶,经过上千次啃咬后变得如同破布般稀烂,胸腹甚至能够轻易看到肋骨,至于更深处那些乌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樵山根本不敢往深处去想。 将身上简单清理完毕,樵山一脸悲痛地扶起威尔脑袋,看着那头原本亮丽的金发,像是被火烧灼过的野草胡乱扭曲,在探过脖颈之后,终于忍不住哀嚎起来。 “威尔……你怎么能死在这里……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还是来晚了……” 哭声突然停住,樵山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怀中已经没有气息的“尸体”,愣了两秒,眼中陡然迸出一抹希望之光,抓住威尔的肩膀使劲摇晃起来:“威尔!你是不是还活着!我刚刚觉得你动了一下!别吓我啊,你要是活着就给我一点信号……” 樵山此刻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通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威尔的嘴唇,想要看到对方像以前一样突然睁开眼睛,笑着说一句“哈哈,你被骗了!” 然而等了半晌,依旧没有任何反馈,樵山瞳孔再次涣散,颓然地坐到地上:“果然是我想多了吗……” “你……” 这次确定不是幻觉,樵山眼睁睁看着“尸体”嘴唇动了一下,心脏停跳两拍后,几乎是跳着跪坐起来,一脸狂喜地扶住威尔肩膀,在自己耳边使劲晃了晃:“你小子真的没死!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你现在伤的很重……” “我……” “嗯嗯,我听着,不着急!”樵山狂点头,安抚着神色痛苦的威尔。 “你……” “能准确一点吗?我这理解起来实在是有些难度……” “我说你踏马知道老子快死了,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晃啊——!” 迟小厉猛地睁开眼睛,用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大声吐槽道:“刚才扒拉伤口的时候就点没疼死我,你搁着打铁呢?那么粗的指头都快摁我胃里了!还有干菜老子每次要睁眼,就被你这混蛋晃得晕头转向,再使点劲我怕是要当场嗝屁了!” 完心中的愤懑,迟小厉又一头栽倒回去。 樵山一脸错愕的愣了半秒,才“啊”的尖叫一声,赶紧将迟小厉扶住,一脸悻悻地迎着那双快要瞪爆眼眶的眼珠。 “我这也是太激动了……还有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一辈子没照顾过人,所以治伤这种事总是笨手笨脚的……” “别废话,也别乱动我,让我好好躺会儿。” 迟小厉嘴上说的气愤不已,心中却还是有些欣喜的,虽然还是没想通樵山怎么可能活着走到这里,但至少暂时不用担心是敌人现身。 被的魔力终于有了一丝丝恢复的迹象,这种从无到有虽然看上去只是一点点提升,但对于迟小厉这种等级的魔法师而言,有了一就等于有了一切,接下来的恢复将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提升。 魔力枯竭的时候,别说治疗伤口,就算想睁眼伸手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现在虽然恢复的仍然很慢,但积累的速度最终会以几何倍加快,用不了多久就能站起来。 彻底愈合需要不短的时间,可应对眼下的情况应该还是够了。 只不过刚才樵山真的差一点就帮了倒忙,迟小厉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精力,被他抱着肩膀一顿乱晃,差点没把意识甩飞出去,心里自然是觉得又生气又好笑。“你自己……能行吗?要不我帮你去找医生?” 说完樵山愣了一下,望了望四周空旷的景象,才意识到或许方圆几十公里内都没有活人了,到哪再去找一位医生? “不用……我自己能治,你别再倒腾我了。” 樵山脸色一窘,看到威尔嘴角的笑容,才明白对方是在调侃,长久的压力在这一刻一卸而空,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我说的有这么好笑吗……如同公鸭嗓一般粗犷的声音经久不绝萦绕耳边,迟小厉只能忍受着噪音,默默加速体能恢复。 不用担心自己会死掉,现在面临的问题便只有一个——狄叶忒是不是还活着? “樵山。” “哈哈——” “别笑了!” “哦……” “你过来的时候,有在附近看到一些微光吗?就像是萤火虫那样,或者更亮一些。” “光?没有,周围黑漆漆一片,有光离老远就能看到。” “那就好……” 迟小厉松了一口气。 “嗯——你说的是那种光吗?” 樵山扭了扭头,突然补充一句。 迟小厉猛地睁开眼睛。(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五零章 乌托邦的陨落(三十九) 迟小厉艰难地扭过头,朝着樵山目视方向看去,结果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茫茫的黑色,哪有半点光亮的影子。 “啊,我开玩笑的。” 樵山耸耸肩,看迟小厉投来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开了一个不太合时宜的玩笑,赶紧道歉:“呃、我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原本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你不会真生气吧?” “差点没被你气死。” 迟小厉不由甩了一个白眼过去,如果不是现在身上力气不多,早就一记老拳印在这个混蛋的脸上了。 樵山再愚钝也觉察到了不对,脸色很快白了几分,有些后怕道:“这周围的模样,都是拜你所赐吧?难道刚才和你打架的那个家伙,与什么光有关?” “总之你要是看到一些光点,就赶紧扭头跑……算了,不用跑。” “是你已经彻底解决对手了吧?死人活不过来,所以根本不用跑……” 樵山心中升起一股希冀,结果换来迟小厉又一个白眼。 “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那家伙要真还活着,你根本不可能逃出去,与其白费功夫,还不如躺在地上等死。” 迟小厉神情一恍,刚刚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愕然盯着樵山的脸:“等等——你在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迟小厉忽然想到,先前狄叶忒莫名其妙分神的原因,难道会跟眼前的矮人铁匠有关? 两者之间怎么看都不该产生联系,可迟小厉莫名就就有这种直觉,说不定樵山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樵山眼中现出几分茫然,挠挠头道:“要说奇怪的东西……这一路上我的遭遇,基本就没有正常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有没有遇到一个人……嘶!” 迟小厉一激动就下意识手舞足蹈,结果自然牵动了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人?” 樵山眼神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么说起来,当时横穿青林堡遗址的时候,那些像是死掉的血肉褶皱里,突然钻出来一个黑影,还问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诸如‘我是谁’之类的。” “没错,就是他!” 迟小厉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樵山,神情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这样一个普通的矮人铁匠,怎么可能引起狄叶忒的重视,甚至于主动降临意识查看? 或许当时对于狄叶忒而言,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确实没有太过留心的必要,但这并不是狄叶忒对一个普通人感兴趣的理由。 联想到之前半昏迷状态时的疑问,迟小厉隐约猜到一种可能—— 分别之后,樵山很有可能有过什么奇遇,所以才能安然跨过这么远的距离,甚至引起了狄叶忒的注意。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有没有对你动手?你又是怎么从他手中活下来的?” 迟小厉迫不及待的问道,结果又牵动了脸部伤口,差点没喊出猪叫。 樵山回忆了一下:“差不多在半个祈时……或者一个祈时前?天色这么黑,附近又没有植物,我也没法确定时间,但绝对不会超过两个祈时……他当时确实好像要对我动手,一下子冒出来很多个黑影,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拿着斧子闷头冲过去,那个人竟然被我吓没了影。” 说到这里,樵山脸上泛起一抹自豪,略有些得意道:“我都没想到那家伙比我胆子还小,竟然是个纸老虎,根本不经吓……额,你不信吗?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告诉你,咱俩熟归熟,你可别把我当傻子看!” 迟小厉哭笑不得,摇摇头,说了句“你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然后便扔下樵山继续在旁边一脸茫然。 事情差不多水落石出了,樵山不知什么原因引起了狄叶忒的注意,那个时候恰好正是决战时刻,狄叶忒竟然自大的分出一部分意识观察樵山,结果正要动手的时候,又被自己这边猛攻,不得不强行收回意识,樵山这才死里逃生。 “你是从青林堡那边过来的?差不多一个祈时的路程……走,先回那里看看,路上好好跟我讲讲你最近都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什么要回来。” 樵山将迟小厉扶起,有些疑惑道:“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有些担心……那个家伙没死干净。” 喉咙还是有些痛,迟小厉简单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讲。 既然威尔这么要求,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樵山辨了辨方向开始慢慢走起。 “从最早咱们分开的时候说起吧……” 确认威尔还活着,这一路上的紧张压抑便彻底烟消云散,樵山心情自然极好无比,原本还算寡言少语,话匣子现在也一下打开,话语间都带着一丝兴奋。 “你是不知道,当我看到那一池子温泉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因为之前在另一个山头根本没看到这片诡怪的树林,更没有什么滋滋冒着热气的火山……” 迟小厉目光一凝,分析道:“你是误打误撞进了某个结界?” “差不多应该是你说的意思。” 樵山对魔法之类的东西不太了解,不过清楚自己的遇到的情况,应该跟威尔说的大差不差。 “然后呢?” “然后……我本来看那些黄色光溜溜的树有些奇怪,所以就想砍一颗看看到底是什么材质,结果没成想两斧子下去竟然差点把我虎口劈裂……好家伙,你是想象不到那怪树有多硬……” 迟小厉额头青筋跳了一下,咬着牙道:“说重点!” “啊,重点……接着我就到温泉里泡了个澡——” “重点!你在那个地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或者得到了什么东西!” 迟小厉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樵山咆哮起来。 “嘿,你怎么猜到的?!” 樵山一脸惊奇,接着露出一个自认为“神秘”的笑容:“你猜我在那里遇到了谁?” “我猜你祖宗!” 樵山脸色一顿,内心像是掀起了山呼海啸,万分震惊道:“这你都知道?!” “你还真遇到了自己的祖宗啊!” 迟小厉也被惊到了,可随即神情一滞。 矮人族的祖宗……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你等一下。” 迟小厉示意两人停下,捏了捏眉角,捋了捋思路,神情怪异地看着樵山:“你别告诉我,在那个秘境中,你见到了那位山丘之王希留。” “真的是他,如假包换!” 樵山一脸兴奋地比划道:“你都想象不到,我家那位老祖宗竟然有这么高,这么壮……虽然长得倒是比从前矮人村里的雕像要逊色几分,但总体真的带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王者风范……唉,我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你估计想象不出我想表达的那种样子。” 迟小厉这下彻底信了,樵山最开始将手举得高高的时候,就已经信了。 在幻境之中他可是看过希留的长相,这位矮人祖先确实有着迥异于寻常矮人的身高,样子倒是颇为粗犷,与樵山描述的简直一模一样。 这位山丘之王的真实样貌已经失传数百年,现在留下的五神雕塑,基本上都是后人根据历史传说或者神话故事再加工而成的,多多少少与他们原本的样貌有差,樵山如果不是真的见过对方,根本没可能了解到这么详细的程度。 “你说的分毫不差,我相信你真的见到了希留。” 迟小厉轻轻点了点头,重新迈开步子,心头却涌起更多疑惑,自言自语道:“希留是通过什么方法回到现世的?这件事狄叶忒到底知不知道?总感觉他的行为很诡异,或许和狄叶忒一样都是瞒着其他人偷偷进行的……难道也是为了秘密‘复活’,所以趁着狄叶忒转移其他人视线的时候抢先一步瞒天过海?” 想到这里,迟小厉下意识看向旁边,可惜精神力损伤太大,就算身边的矮人已经被掉包,也觉察不到。 “你怎么又这样看我?”希留略微感到一丝不适,马上提出抗议。 “算了……就算真被掉了包,铁匠的记忆肯定也会被对方一览无余,任何口头试探都没有意义。” 迟小厉嘟囔一句,摇头道:“就当你还是你好了……请如实告诉我,希留找上你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选择你,以及他有什么目的。” 一连三个“为什么”让樵山有些措手不及,拖着下巴想了想才开口:“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我……不过在碰面之后,我最开始不清楚他的身份,只以为是个脾气有些怪的人,一块泡了个澡,然后就闲聊起来……” “重点、重点!”迟小厉额头青筋再现:“我知道你对泡澡情有独钟,但也不用每句不离这个爱好!” “哦……他自我介绍了身份,我一开始还不相信,结果希留大人二话不说抄起斧子就把旁边那颗树砍了,然后告诉我这是现今几乎绝迹的黄铁木,是目前能够找到的最适合做锤具的材料。” 樵山举起那把径直修长的锤子,就像小朋友展示自己最心仪的玩具,一脸骄傲道:“喏,就是这把,很不错吧!” 迟小厉下意识后退两步,担心锤子里暗藏玄机。 结果自然换来樵山莫名其妙的眼神,迟小厉这才苦笑起来,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疑神疑鬼,如果那位山丘之王真的对自己有所企图,根本不需要通过这样一个媒介接触。 将黄铁木锤握在手中掂了两下,虽然迟小厉不谙锻造之道,但对于器具最起码的认知还是有的,只感觉看上去略有些狭长,但实际握在手中却受力正好,甚至还能提供一些辅助效果。 一把简单的锤子,却蕴含着某种无与伦比的美感,那是一种返璞归真的简单奢华,确实也只有希留这等空前绝后的锻造大师才可能做出来。 默默将锤子交还回去,迟小厉追问道:“除了这把锤子,他还跟你讲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或者交给我的东西?”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推理问题,既然樵山没有被侵蚀或者取代的迹象,就代表希留并非想要找一个“替死鬼”回归现实。 剩下的可能性,便只有与自己和狄叶忒有关。 五神同气连枝,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没有理由在现在这种时刻,希留会对狄叶忒出手,所以对方找上樵山便只可能跟自己有关。 至于为何没有亲自现身,多半与狄叶忒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希留很有可能是想避开狄叶忒和其他人的注意,所以才选择在这种时机出现……迟小厉迅速做出了判断。 “你可真厉害,这都猜到了!我都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掌握未卜先知的能力……” 樵山一脸佩服,然后眼睛上瞟,回忆了半天才缓缓说道:“他让我给你捎句话……好像是跟什么丰盛有关的……” “‘封圣’是一把剑的名字,你确定没记错?” 迟小厉心跳瞬间减速,呼吸陡然粗重了许多。 樵山半眯着眼睛,片刻后点头确定道:“没错,就是这个名字,他让我告诉你,‘封圣的弱点已经随着普拉姆的死去而彻底消失,接下来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前提是你有这个资格’。这差不多就是原话了,我仔细记了很久,虽然不太明白的,但应该没有缺损什么重要含义。” 樵山从回忆中醒过来,结果惊讶发现威尔微张着嘴巴,眉头轻轻拧在一起,一副既迷茫又带着些许恍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可又有什么深意……为什么要告诉我……” 与之前猜测一致,希留回到现实,果然与自己有关,可迟小厉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知道“封圣”在自己手中的,又有什么必要特意告诉自己“封圣”不再有弱点了? 而这个弱点又和普拉姆之间存在何种关系? 希留的行为太过异常,以至于迟小厉有种无从下手的迷茫,却又好像要抓住什么,脑海中始终有根弦。 发现迟小厉再次陷入沉思,希留不敢随便打扰,无聊的向四周看去,结果搓了搓眼,确认没看错,不由轻咦一声。 “诶?那里怎么有些亮光?”(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五一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 “同样的玩笑开一次就——” 话说到一半,迟小厉就闭嘴了。 极远处那片疑似青林堡城墙残骸的废墟中,缓缓升起一团亮光,虽然隔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却依旧清晰可见。 “果然……这样都死不了吗!” 迟小厉咬牙切齿,看着脸色略有些苍白的樵山,神色瞬间凝重无比:“还有其他希留说的话要补充吗?” 樵山摇了摇头:“没了,就这么多……” “那你现在马上走,朝着相反方向以最快速度跑路!” 迟小厉推了樵山一把,如果不是现在局势不明,他的状态奇差无比,哪怕只是一个转移魔法都消耗很大,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将樵山送走了。 现在只能让铁匠自己靠着双腿跑,至于能跑多远,就听天由命了。 “你现在状态这么差,我觉得应该留下来帮你!” 樵山没有转身就跑,而是回头望着迟小厉的眼睛,脸上带着一抹坚定之色:“如果敌人还活着,那我更不能跑,就凭你现在的情况,过去不也是羊入虎口吗?” “别废话,我死不了,这里不是你能插手的战斗,你根本想不到那团光代表着什么!” 见樵山仍旧固执留在原地,迟小厉气的眼睛都要冒火,大吼道:“你留下只能给我添乱!难道想让我在战斗的时候还要分心救你吗!” “可……” “走!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活下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樵山纠结了两秒,终于忍痛扭过头,用力挥了挥手。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我在东边等你!” 看着樵山狂奔的背影,迟小厉心中却升起一丝温暖,默默祝福这个善良勇敢的矮人铁匠,能够最终从这场浩劫中活下来。 转过身,迟小厉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寒意。 “狄叶忒……正面中了一记‘时空破碎’竟然还能活下来,神明的灵魂究竟强韧到何种程度啊……不过就算活着,状态多半也不会比我好多少,说不定输不了。” 迟小厉迈开步子,加快冲向光芒盛开的方向。 随着距离临近,一股略有些熟悉的气息出现,彻底排除了其他可能。 狄叶忒的气息很微弱,看起来像是受损严重……迟小厉不由又加快了一点,转眼便来到只剩焦黑残垣的城墙下,正准备一步跨过去,阴影中却陡然射出一道黑芒。 迟小厉瞳孔骤缩,拔出长剑迎着黑芒斩过去,只听“咔嚓”一声,一株类似干枯藤蔓的植物被一分为二。 然而被立劈开的藤蔓在落回地上后,很快重新扭动起来,像是根本没受到影响,并且后方马上又有更多黑影出现。 迟小厉骂了一句,不准备再和这些玩意儿浪费时间,直接跨过围墙,绕开藤蔓的攻击范围,直直冲向光亮所在的地方。 越来越近,迟小厉已经能够感受到些许狄叶忒溢散的意识能量,这就代表狄叶忒的恢复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马上就要彻底聚集。 然而不等迟小厉确认光人的具体位置,地面突然产生一阵剧烈晃动,迟小厉不得不跳向一旁,脚下那些本该早已枯萎的血肉褶皱,竟然如同再次焕发青春一般蠕动起来。 透过干枯的表皮,迟小厉能够隐约看到内部丝丝缕缕的红光。 这种景象他之前也见到过,不由有些吃惊,为什么那些腐植血肉没有彻底死掉,现在竟然还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看上去献祭大阵重新开始运转,这些血肉像是在运输什么能量……迟小厉略一沉思,悚然得出一个结论—— 狄叶忒在靠着献祭大阵汲取力量! 可明明在此之前,献祭大阵已经遭到了严重毁坏,而且方圆数百公里内已经不存任何生灵,这些能量又是从哪里汲取的? “献祭大阵的根源,是取自五神各自某种能力的一部分,所以献祭大阵本身就具有充足的能源储备,只有这样才能在大阵开启前,尚未有外部能量汲取的情况下提供启动资本……” 迟小厉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难道狄叶忒现在吸收的是献祭大阵原本储备的能量? 可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损毁了献祭大阵的根本,将会从源头破坏大阵的完整性,无异于饮鸩止渴……不过或许眼下的处境已经超出狄叶忒原有计划的容忍范围,逼不得已,只能采取这种不计后果的方式。 迟小厉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再看向周围密密麻麻的褶皱,不由感到头痛。 丝荻拉和青林堡地下的献祭大阵构造,已经表明这是一个覆盖全乌托邦的庞大工程,仅凭自己现在这点力气,根本连周边地区都切不断,更遑谈其他地方的能量输送。 想必这个时候整个乌托邦的大阵都收到狄叶忒发出的“信号”,不计代价榨取仅剩的能量,可他偏偏对此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能量源源不断输送过来。 “不行,再等下去狄叶忒的恢复速度将会超乎想象,到时候我根本不是对手!” 迟小厉稳定心神,这次不再有任何节省,一个响指过后,眼前景象迅速模糊起来,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一团耀眼的光球面前。 地面的褶皱已经隆起一个高台,凹凸不平的表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高举双手的狂热信徒,众星捧月般将光球围拢在中心。 大概是感受到突然有其他的能量闯入,亦或者是腐植魔法的本能,总之在迟小厉现身后,这些黑色藤蔓突然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刺向这边。 拔出“流觞”,对准光球核心毫不犹豫一剑劈下,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直至光球被剑气贯穿,那些黑色藤蔓都没能触碰到迟小厉的身体,然后便猛然抖动了一下,接着迅速枯萎坍缩,最终变成一缕缕黑灰。 光球彻底破裂,原本充沛的能量再也难以聚散,发出的光芒逐渐暗淡,最终归于黑暗。 迟小厉眉头轻轻皱起,看着光斑消失的方向,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蓦然间,余光瞥到远处的褶皱,透过表面的裂痕看到内部景象,迟小厉瞳孔瞬间扩大,这才意识到心底那抹异样感的来源究竟为何处—— 褶皱核心的能量运输仍旧照常进行,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不对!这是障眼法!” 迟小厉恍然回神,没想到狄叶忒竟然造了一个假的光球,附着上自己一些气息,刻意迷惑他过来,实则真身在另一个隐匿的地方抓紧时间恢复。 “中计了……剩下的时间应该不多了,狄叶忒先前分魂出现于青林堡,所以现在肯定也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 迟小厉咬咬牙,精神力海浪般扩散开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种情况下大量消耗精神力,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个极大的负担,并且很有可能会遭到狄叶忒的“偷袭”,像之前那样重创自己的意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狄叶忒的位置,迟小厉已经做好被对方反击的准备,只要不是一击即死,局势就会倾向自己这边。 迟小厉现在甚至有些希望狄叶忒发动突袭,这样他恢复的时间就会缩短,然而这位人王似乎打定主意要好好藏下去,即便迟小厉搜遍整个青林堡,都没能找到任何异常的气息。 “究竟躲在哪里……地面都变成了一堆废墟,不可能瞒过我的视野,那剩下的藏身之地……啊!是核心阵枢的地下!” 迟小厉怪叫一声,感觉自己把握住了真相,一个响指再次从原地消失,出现在青林堡中心城区,那个曾经被自己和高文打出一个深坑的阵枢位置。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从地下溢散出来,迟小厉感知到能量变化的一瞬间,脸色不由变了。 “糟糕,还是来晚了!” 像是呼应他内心的声音,凹陷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无数腥红的光芒喷薄而出。 一个人形黑影跃至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斩出一剑。 迟小厉后脑勺瞬间被寒意浸满,电光火石间移形换位,险之又险躲过这凌厉的一击。 “你——真的很不错。” 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然而最后两个字却是从迟小厉背后响起。 “大大超乎我的预料,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迟小厉悚然一惊,不待有任何反应,胸口便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一双如同被剥去皮肤、遍布细小血管的血肉之手从胸口插出,笔直的就像一把剑。 一股强悍蛮横的剑气涌入身体,如同蝗虫遇到了良田,肆无忌惮的疯狂啃咬。 “嘶——咳咳!” 迟小厉呕出一口血,却没有坐以待毙,在剑气灌入身体的同时,已然吟唱好下一个魔法,将心窍等要害部位用空间魔法第一时间隔离,避免进一步被重伤。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迟小厉暴喝一声,左手猛地抓住那只血手,右手倒握长剑,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凶戾之色,毫不犹豫直插血手掌心。 凝聚了空间之力的剑气几乎毫无阻滞地贯穿血手,顺着手臂直插狄叶忒右肩。 一声冷哼响起。 迟小厉顿时感觉身后压力一轻,接着拔出长剑,直接将血手切断,在胸口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洞。 最后关头,狄叶忒还是选择了稳妥,没有和迟小厉一样拼着同归于尽的风险继续破坏他的身体,第一时间自断手臂,却也给了迟小厉苟延残喘的机会。 双方再次分开,迟小厉原地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直身体,神色中带着一丝桀骜不羁的笑容,“呵,真男人可不会退缩,连命都不敢拼,我看你这位人王是活得越长胆子越小。” 狄叶忒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捂着断臂,藏在阴影中的神情晦涩不明。 迟小厉嘴上嘲讽,心里却已经焦急无比。 狄叶忒的伤终归还是壮士断臂,能够控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可自己却吞了大意的苦果,这结结实实的贯穿伤,配合着那些极其细微,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恢复的剑气,对自己的伤害还是太大了。 甚至于眼下这种情况,已经可以说是山穷水尽,迟小厉的意识再次出现模糊,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 “不用装了,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而我还能倚靠着源源不断的能量供给,快速恢复……我以人王的身份,承认你可以作为我的对手的身份与荣耀,所以有什么遗言,就尽快交代吧……反正到了最后,你的灵魂都会归我所有。” 血人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仿佛无数血肉拼凑的诡异面孔,远远看上去倒是与狄叶忒之前有五六分想象,可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实在是有些惊悚。 “我的遗言就是……希望你死在我前面,可以帮忙实现吗?” “看来你是想要放弃这个机会了。” 狄叶忒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这样一个轻微动作,竟然就从脸上甩下些许“血肉”。 这些血肉当然不是真实的身体,而是一种融合了多种复杂能量的集合体。 迟小厉眯起眼睛,强撑着精神冷笑道:“你以为表现出这种自信满满的样子,就能掩盖自己同样外强中干的伪装?为了尽快恢复,你甚至不惜吸收那些驳杂的能量,其中甚至很多都是有害的,先前那些血肉之所以会被甩脱,不就是证明你的临时强行融合出了问题?恐怕用不了多久,你这副临时拼凑的身体就会自行崩溃。” 狄叶忒抬了抬手,不置可否地笑道:“或许你说的对,不过在那之前,我就会获得一副全新的身体……希望到时候不要太破烂。” “你可真是个贱人,看谁都想上。” 迟小厉冷哼一声,目光越过狄叶忒的肩膀,望向更远处:“你看看周围的景象,为了强行恢复,竭泽而渔的后果,就是整个乌托邦的地下大阵脉络出现问题,不是搬石砸脚吗? 就算你在这里赢了我,甚至夺取我的身体,也没有办法保持神魂继续留在现实,到时候……呵呵,还是要回到那个充满死寂的虚无世界。所以——这场战斗,最终还是我赢了。” 狄叶忒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正文 第一零五二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一) 威尔·利普虽然不可能看清自己计划的全貌,但确实说对了一部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完全超出了预计,甚至正在向最糟糕的事态发展。 狄叶忒发觉自己最大的失败之处,就是仍旧小看了威尔·利普这个人的潜力。 自己早就该明白,能够被普拉姆选中的人族,甚至得到巨人族守护灵的辅助,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先前竟然还试图通过手段,改变这个“变数”对未来命运线的影响,从而将那些可能造成不好后果的分岔选项剔除,却没想到正是这样的想法,最终将自己推向深渊,以至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狄叶忒认定整个过程中最大一个败笔,就是忽略了威尔对时间与空间之力的掌握程度。 在遭受那记魔法的刹那,狄叶忒清楚地分辨出一丝久违的气息,那是当年落入普拉姆陷阱时感受到的未知力量,最终将他们五人导向一个没有任何能量,也没有任何生命气息,仿佛一切归于虚无的诡异空间。 虽然威尔并未达到普拉姆当时的高度,两者的规则力量本质也有所区别,但基本还是殊途同归。 魔法本就是源自巨人族术式的一个分支,或者说是一种进化,两者之间自然存在许多相似之处。 当年普拉姆通过术式将时间与空间的力量运用的出神入化,作为继承普拉姆部分衣钵的被选中之人,威尔·利普对于时间和空间的理解,同样也已经超出自己的预期。 想必那道最终重创自己的全新魔法,就是脱胎于时间之力与空间之力融合的一种全新能量形式。 这种彻底超出预计的“意外”,最终让狄叶忒本该完美无瑕的计划出现一道裂痕,并且最终因此分崩离析,万丈高楼轰然倒塌。 威尔·利普的状态已经到了濒死阶段,就算自己不做什么,他也无法活着离开这片土地,最终成为乌托邦的陪葬品。 可对于狄叶忒自身而言,“时空破碎”同样造成了难以修复的损伤。 正如迟小厉猜想那样,狄叶忒原本凭借献祭大阵凝聚的纯粹能量,几乎全部用在抵抗“时空破碎”对于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损毁,那些如同汪洋般充沛的力量,在遇到时空之力时就像是进入一个无底洞,无论如何都无法填满。 作为神明的骄傲,让狄叶忒在那时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相信一个区区至圣的攻击,能够和自己澎湃而充沛的力量抗衡,所以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丢卒保车,舍弃掉一部分神魂让主体迅速逃离,而是选择正面硬拼。 结果便是苦心谋划百年,好不容易辛苦积攒下来的能量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直到最后关头,狄叶忒才低下高昂的头颅,意识到败北已经无法挽回,也终于弄明白对方是如何抗下自己的“万物一剑”,可惜为时已晚,想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好在不久前分出了一部分神魂前往青林堡遗址,在威尔攻势袭来的同时,狄叶忒只来得及召回大部分神魂,在那边留下了一个印记。 这个印记反而成为了破解眼下死局的关键,狄叶忒动用秘术,在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刹那,将主体灵魂转移,当然也不得不留下一小部分神魂,用来吸引火力。 最终狄叶忒成功“活”了下来,代价便是那一小部分作为神明根基的神魂,没有上千年的时间是无法痊愈的。 只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问题,狄叶忒根本顾忌不了那么远的将来,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作为身体容器的能量光球被彻底毁灭,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重新找到一副合适的身体,他的神魂根本无法在现实长久存在,最终还是要被强制拉回边境之中。 这是迫在眉睫的大问题,狄叶忒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果断选择当前环境下能够采取的唯一解决办法—— 不惜榨取献祭大阵的核心能量,强行凝聚一副全新的肉体。 虽然这种临时拼凑的身体能够暂时容纳狄叶忒的神魂,但这种做法同样后患无穷。 首先,核心能量是构筑大型魔法阵的根本所在,强行汲取,会彻底损坏掉献祭大阵的根基,对于整个乌托邦的献祭大阵都将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其次,即便这种做法能够暂时解决问题,却并非长远之计,缺乏“神降”仪式的净化,全新构筑的身体中能量成分十分复杂,含有大量杂质无法剔除,就像一个东拼西凑的残次品,随着时间延长,最终还是会承受不住神魂之力,自行崩坏。 所以这种做法后患无穷,只因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狄叶忒逼不得已才选择下下之策。 正如威尔·利普嘲讽的那样,就算最终自己赢了,结局也依旧是不得不回到边境,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非但没有获得任何好处,反而还要让神魂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 神降仪式之前,狄叶忒可从未想过自己失败的可能,因而直接忽略掉神魂从现实回归边境所要付出的代价。 现在神魂残缺不全,还要承受一轮残酷的洗礼,等回到渊域,自己的状态将会是千百年来的低谷,其他四人未必不会生出异心。 退一步讲,即便另外四个并不准备搞小动作,单想恢复到神降之前的状态,至少就得需要几千年的时间,重新君临大地将会彻底遥遥无期。 一场战斗的惨胜,却是长久计划的惨败。 所有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一手造成的。 想到这里,狄叶忒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无名火,没想到自己自诩算无遗策,远比其他四人更加聪明,结果到头来竟然栽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上,这份屈辱与恼火,是上古战争之后,千百年来再未有过的情绪。 扭曲的身体散发出异样的红光,像是火山喷发的前兆,狄叶忒手中燃起一道黑色长鞭,如跗骨之蛆般缠绕上已经无法行动的威尔。 极具侵蚀效果的魔力快速渗入伤口,迟小厉根本无力抵抗,在魔力涌入的刹那,剧烈的刺痛袭向大脑,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不过随即,哀嚎就变成了一场大笑。 “比起战胜你,这种气急败坏的发泄,更让我感到得意……这就代表你真的被我说到了痛处,能从心理上占得上风,也算是一种胜利了。” 迟小厉此刻的心情确实十分愉悦,并不是说他对于被虐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兴奋于原来神明也并非牢不可破,即便是作为五神中城府最深的狄叶忒,在所有计划全部破灭后,同样会歇斯底里。 “无情”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代表着强大,可当这些神明再也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时,就会暴露出更多弱点。 能够跟狄叶忒打到这种地步,迟小厉感觉自己已经不亏了,更何况还领悟到了时空规则的一部分,只要再多一些时间消化感悟,绝对能进一步完善“时空破碎”。 唯一的一点遗憾,便是没能在实力上真正战胜狄叶忒,尤其眼前出现的只是一个降临神魂的不完整人王,在有流沙藤的辅助,以及普拉姆的情报帮助下,竟然都没能取得一场完胜。 如果回到现实,在万年之后的今天,五神受到的限制已经微乎其微,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就能彻底以真身回归现实,到时候面对完全体的五位神明,自己能够应付得来吗? 一个不完全状态的狄叶忒就如此难以对付,迟小厉对自己面对五人联合,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所以还是要尽可能在五神夺回回归现实的力量前,将他们的计划扼杀在摇篮中……苏日安看上去很难,但别忘了奥贝罗已经脱离黑域,此刻或许正寄宿在杰诺尔身上密谋破坏五神的计划。) 迟小厉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然不在当下,而是飘飞到不久的将来。 (当然,这位巨龙之主也心怀鬼胎,只可一定程度上借用他的力量,却无法将他当成同伴……不过有一位活着的神明在暗中搞小动作,相信五神也不会过得太舒坦,可以帮我转移大部分注意力。) 迟小厉用仅存的魔力,将痛觉与意识隔离,这样一来就不会以为身上的伤痛而影响到思路,也能杜绝被狄叶忒看透想法的可能。 (需要警惕的不只是奥贝罗,回到现实之后,普拉姆说不定就能进一步苏醒,总感觉他对我的身体图谋不轨……这一点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阴沟里翻船,杰诺尔被鸠占鹊巢我还有办法帮忙,我要是被取而代之,恐怕就没人可以援助了……) 惨叫与叫嚣逐渐消失,迟小厉保持站姿,低垂着脑袋,从外表上看就像是死去了一样,只有偶尔神经反射产生的肌肉颤动,宣示着他仍旧活着。 狄叶忒扭曲可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感,晦暗的眼神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永远猜不到深处隐藏着什么。 “呵呵……” 突然的轻笑,将迟小厉的意识拉回来,神情怪异地看着对面莫名发笑的狄叶忒。 “我是谁?” 迟小厉眯起眼睛,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一个这么蠢的问题,也没有配合对方发疯的打算,最主要还是身上太疼,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击。 “我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区区凡人,怎么可能扰乱我的计划?” 看来真是恼羞成怒后神经不正常了……迟小厉在心里暗自想着,能够把一位神明搞疯,倒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情。 然而狄叶忒接下来的话,却让迟小厉完全笑不起来。 “我不会失败——你就好好苟延残喘,用自己的眼睛亲眼见证神明所创造的奇迹,然后在无与伦比的震惊中痛苦死去!” 狄叶忒一改先前的沉稳,突然暴喝一声,整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最终“嘭”的一声爆裂开来。 迟小厉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如果不是狄叶忒自爆前的语气太过强烈,充满着难以想象的威严与自信,他肯定会以为这是狄叶忒彻底神经错乱,自己终结了自己的性命。 迟小厉眼皮没来由跳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漆黑的夜空之下。 狄叶忒不可能就这么死掉,迟小厉不相信以他的城府和心计,最终会让自己以如此惨淡的结局收尾。 最重要的一点,狄叶忒完全没有自爆的必要,就算重归大陆的野心破灭,神魂受到严重损伤,狄叶忒也完全可以回到边境,通过时间慢慢养伤,等待未来卷土重来。 一个对永生无比渴望的人,绝对不会轻易葬送自己的性命。 心头的不安越发明显,迟小厉甚至产生某种错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和心脏一样跳动起来。 过了两秒,他便确认这并非什么幻觉,而是脚下的大地真的正在颤动! “该死……狄叶忒到底做了什么!” 迟小厉只能在原地无能咆哮,可恨自己在这种时候偏偏无法行动,不得不眼睁睁看着狄叶忒搅天搅地。 献祭大阵已经遭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坏,这种影响不会只局限于乌托邦南部,很快就会扩散至乌托邦全域……而那些暂时尚未遭受大阵影响的地区,应该依旧安全,就算狄叶忒想要搜罗幸存者,用他们的生灵之力当成养料,延缓自己崩溃的时间,也只是杯水车薪……迟小厉只能调动唯一还能运转的大脑,快速思考所有可能。 最重要一点,现如今幸存者分布于乌托邦全域各处,没有献祭大阵的辅助,光是一个将他们揪出来,寻找过程中所消耗的能量,或许就要比补充的更多,绝对入不敷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狄叶忒都没有翻盘的可能,甚至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身体崩溃,导致神魂被强制剥离现实。 到底还漏掉了什么信息……迟小厉感到一丝焦虑,看着周围面目全非的大地,猛然间像触电般身体颤了一下。 “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迟小厉终于明白这份不安的源头来自何处—— 真正的历史中,乌托邦可是遭到了彻底的毁灭! 正文 第一零五三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二) 迟小厉心头瞬间窜过一股寒流。 他所了解的历史中,被冠以“梦幻国度”的乌托邦,几乎没有在史书中留下任何资料记载,关于乌托邦的所有信息,全部都是以传说故事的形式,经过吟游诗人传唱至今。 来到这段历史后,迟小厉才知道乌托邦消失的诱因,背后有五神在密谋不轨。 然而即便是被献祭大阵将所有生灵全部吞噬殆尽,整个乌托邦变为一座死国,也总该留下一些痕迹,至少这座国度曾经存在过的历史,不该被人遗忘。 再退一步讲,就算其他大陆的居民对乌托邦了解不多,遇到灭国这样的大事,随着时间推移,往来乌托邦的商人也总会将消息扩散出去,时间会掩盖许多真相,却绝对不可能将这个国度曾经存在的痕迹一同抹除。 然而真实的历史确实连脚下这片大陆都不复存在,本该作为乌托邦旧址的独立大陆,在迟小厉的时代,却是一片内陆地区,甚至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这种甚至涉及一洲大陆的改变,绝非常人所能达到,恐怕也只有神明级别的怪物才能完成。 迟小厉有些懊恼于自己竟然遗忘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主要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心思更多放在探索以奥丁和五神的秘密上面,忽略了这段历史最本质的变故。 不需要任何证据,迟小厉几乎就能断定,乌托邦最终消失在历史,消失在版图之中,就是因为狄叶忒接下俩丧心病狂地举动。 甚至可以说,乌托邦的陨落,几乎就是这位人王一手造成的! 可是即便推理到这种地步,迟小厉依旧想不通狄叶忒采用了什么手段,能对乌托邦造成如此恐怖的灾难。 以狄叶忒“自爆”前的实力,别说将一个偌大国度从地图上抹除,就算是毁掉东南西北四境中的一境,恐怕都是不可能的任务。 迟小厉皱眉苦思,感觉思路有些堵塞,目光转动了几下,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入手,试着分析狄叶忒的目的。 毁灭乌托邦,对狄叶忒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原本乌托邦作为汲取能量的“韭菜地”,可以为五神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但眼下连献祭大阵都损毁严重,乌托邦就算还活着一半居民,也已经无法将他们的生灵之力转换成纯粹的能量。 所以这种行为怎么看都得不偿失。 迟小厉转而又考虑乌托邦和五神之间的矛盾,作为一个全新形式的综合国度,乌托邦摒弃了旧时代的宗教信仰,可以说整片大陆上的居民,从出生便没有任何宗教信仰。 无关乎阶级,也无关乎种族,这一点可以从迟小厉接触的不同层面的人都有着相同的共性就能得出判断。 这样的一个国度,自然会引起五神的敌意,所以最终才会被选为献祭大阵的选址。 难道狄叶忒在自知无力回天的情况下,迁怒于乌托邦,所以想拉着这个“不听话”的国度一同毁灭? 迟小厉摇摇头,五神全都是极度自我又无比冷静的家伙,尤其狄叶忒,解除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可以发现这位人王无论做什么事情,几乎都喜欢谋定而动,绝不打无把握之仗。 就算一些行动要冒很大风险,如果狄叶忒最终决定铤而走险,那就代表这趟冒险的收益远大于牺牲。 所以狄叶忒不可能为了一时出气,而断送自己永生的机会,拉着整个乌托邦毁灭。 而且狄叶忒临走之前留下的“狠话”,也证明了他并未彻底放弃回归的希望,甚至言语中充满笃定与信心,就好像已经计划好了下一个行动。 可他究竟要做什么? 想来想去,迟小厉始终看不透问题的关键,而就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地面的颤动也越发频繁,震动幅度也越来越大。 献祭大阵、乌托邦、能量汲取、最终目的、乌托邦的毁灭……无数关键词在脑海中快速略过,迟小厉闭上眼睛,彻底沉下心来,将所有可能的关键词拆散重组。 然后他猛然睁开眼睛,终于想到一种符合当前局势和狄叶忒反常行为的可能—— 乌托邦或许并非唯一能够埋藏献祭大阵的大陆,其他地方可能存在类似的献祭仪式! 狄叶忒是想要放弃乌托邦,铤而走险前往其他大陆汲取力量! 这个想法有些天马行空,也有许多限制,不提其他大陆是否埋藏和乌托邦同等层级的魔法阵,迟小厉甚至怀疑狄叶忒现在的情况,能不能完成跨洲远行。 虽然充满着不确定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可结合乌托邦最终的下场,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狄叶忒从其他某种途径获得了力量,甚至可能即将摆脱渊域的枷锁,彻底回归现实,结果因为未知的某个原因,导致最终计划失败,狄叶忒没能成功,恼羞成怒之下将乌托邦整个抹除,从此世间再也不存在这样一个地方。 仍有许多牵强的地方,尤其那个导致他失败的未知原因,至少迟小厉想不到现今还有谁可以阻止恢复一定程度力量的狄叶忒。 总不能是自己吧? 迟小厉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论如何,他只是一个时间旅客,作为一名旁观者,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彻底死掉,不知道那个时候还能不能继续以灵体或者其他形式暂时留下,好亲眼见证乌托邦的结局。 历史是对过去既定事实的印证,绝对无法改变——这一点是迟小厉对时空之力有了更深一步的感受后,越发认定的铁律。 自己永远只是一个时间之外的旁观者,能够以“降临”的形式亲身体验一番当年发生的事情,已经算是极为幸运了,根本不要妄想改变历史。 迟小厉不知道自己附身的威尔·利普,究竟在万年之前的乌托邦起到了什么作用,但总不可能做到自己做下的这一系列壮举——破坏献祭大阵,与提波休斯交战,逼迫奥丁现出真身,甚至最后还和一位神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或许因为自己的出现,这段历史已经脱离了原本的真相,不过最终改变的也只是“一个片段”,真正的历史仍旧像是沉淀在水底的巨石,任凭表面风浪再大,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所以这趟时间长河的旅行,到此为止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不论自己是否选择继续留在这里,乌托邦的结局都已经注定。 但迟小厉总觉得……自己应该再做点什么。 “难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沾染上了纳乌拉那该死的责任感的坏毛病?” 迟小厉在心里骂了几句,放弃了就此“了解”自己的想法,艰难迈开步子,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蹒跚前进。 狄叶忒“自爆”后,迟小厉体内的腐蚀魔法效果大打折扣,经过一段时间的中和,已经基本不会造成更进一步的损伤。 只不过即便摆脱了附带负面效果的魔法影响,不堪重赋的身体情况仍旧糟糕透顶,如果是迟小厉原本的身体,或许还能在短时间内进行一些紧急治疗,可威尔·利普的身体终究有所不同,契合了这么些天,仍旧不足以完全摸透体内所有微小的细节。 “左半边肺彻底坏死,右心房也破了个洞,肠道就更惨了,几乎没有几截完好无损的……” 迟小厉边走边检查当下的身体情况,简直越看越心凉,如果不是强大的精神力支持,这副身体早就死在青林堡城外了。 现在只能靠不断恢复的魔力,东堵堵西填填,将一些可能造成致命伤的隐患优先消除。 大地的颤动仍在继续,却因为面积太广,根本找不到源头,迟小厉只能依循着直觉朝着北方前进,至于能不能在狄叶忒阴谋达成前找到对方,迟小厉根本不抱希望。 现在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要忍受如此煎熬的痛苦都不清楚,或许是出于对这段历史中结实的朋友的不忍,想要做到问心无愧?又或者作为一个后世的人,想要亲眼看看一座大陆毁灭的悲壮景象? 天色依旧昏暗,前路遥遥无期,迟小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点点在面目全非的大地上挪动,就连视野仿佛都渐渐模糊起来。 意识越发昏沉,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迟小厉赶紧晃了晃头,抬眼看了下前路,瞳孔却骤然一缩。 “谁?!” 这一刻,原先颓唐衰腐的气息瞬间消失不见,迟小厉猛地瞪起眼睛,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先前意识突然沉重,引起了他的一丝警觉,然后便观察到周围景象似乎有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变化……比如原本刚刚走过那合纵交错的三道褶皱,竟然再次出现于右前方,还有那个看上去像是被烧焦的石头的凸起,不久前在左前方出现过,现在却莫名挡在自己面前。 昏暗的天色,枯竭的精神力,加上几乎千篇一律的景色,都对分辨这些细节造成极大干扰。 但迟小厉并未放过一丝一毫的异样,尤其作为魔法宗师,意识出现异常沉重的刹那,他还是捕捉到了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结合之后看到的景象,从而得出最终判断—— 自己进入了某个幻境。 微风拂面,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焦臭味,那是献祭大阵彻底枯死留下的味道。 周围静悄悄一片,在一声质问过后,并未有人现身。 迟小厉转动眼睛,缓缓站直身体,沉吟片刻后试探道:“能够在这种时候留在乌托邦,并且从献祭大阵的强行汲取中活下来的人……在我认知里并不存在,所以你不是乌托邦的人。而目前我所掌握的情报中,唯一一个可以做到类似事情的家伙,便只有你这位山丘之王了。” 迟小厉嘴角翘起一抹弧度,收起狐假虎威的魔力防御,摇头道:“我该称你为希留大人吗?既然这种时候找上我,总归是有话要说的,恰好我没太有精力再跟你躲猫猫,有什么事就当面谈吧。” 话音未落,迟小厉眼前凭空出现一道高大的人影,像是将深沉的暮色撕裂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迟小厉抬头看了一眼,不由笑道:“樵山之前还跟我吐槽过,你这位老祖宗的模样,与他印象中那英俊伟岸的形象有着一丢丢出入,块头确实魁梧有力,但长相嘛……未免太随意了点儿。” “那个臭小子真的这么说过?” 希留挠了挠下巴,神情略带不满:“拿了我的锤子,还在背后说我坏话,看来以后如果再遇到他,要好好掰扯掰扯了。” “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迟小厉眯了眯眼,开始那句嘲弄,并非单纯的挑衅,而是想试探一下这位山丘之王的真实态度是什么。 结果对方非但没有蔑视,或是因为感受到侮辱而恼羞成怒,还十分随意地接了话茬,并未表现出任何敌意。 这让迟小厉更加坚定了原本的猜测,沉思两秒,决定开门见山:“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能够以这种……类似灵体的方式回归现实,但恐怕也要耗费不小的代价吧?否则狄叶忒机关算尽,费了大半天劲搞得这些小动作才完成神降,不就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希留耸耸肩,“确实需要一点代价,不过我有特殊的方法,所以实际上的损耗要比你想象中少很多。” 顿了顿,希留揪着一缕胡子,笑问道:“原本还想将你彻底拉入幻境,结果竟然被那种状态下的你察觉到了,让我着实大吃一惊……你好像对我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这一路上见了太多意外,所以早就波澜不惊了。而且我又是一个比较喜欢动脑子的人,结合先前的一些线索,自然很容易得出结论。” 迟小厉感觉站着说话都挺费力气,所以干脆席地坐下,直视希留的眼睛,正色道:“先是找樵山,又亲自找上门,不知您究竟要跟我谈什么‘买卖’?” 正文 第一零五四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三) 对于眼前这位山丘之王,迟小厉自认了解的并不多,甚至在五神之中,希留都算是最“低调”的一位。 无论是后世的传颂,亦或者从普拉姆那里得到的“第一手”信息,这位矮人族的祖先就像是被耀眼太阳掩盖住光芒的星星,或许在五神之中并不显眼,却是一位绝对不容忽视的存在。 别的不说,单就上古时期那些耀眼夺目的神器,绝大多数便是出自这位工匠之神之手。 在他之后,后世出现的天纵之才如浪花迭起连绵不绝,却再没有任何一位能够达到希留的高度。 甚至于终焉之战结束后,随着各族首领陨落,所有神器也渐渐消失在大陆之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打造出真正意义上的神器。 而流传到后世的秘剑,其作为根本的锻造工艺与技巧,同样也是出自这位老铁匠之手。 曾经有不少学者将希留看做传统锻造工艺的鼻祖,即便在千年万年之后,希留所留下的部分技术与大胆创新,依旧为后人获益无穷。 直到后来魔导科技渐渐兴起,传统锻造业对各族的影响力开始渐渐降低,这位工匠之神的传说才慢慢被人遗忘。 如果单论传颂度而言,希留才是五神中被颂扬最远,时间最长,最具名望的那一位。 即便他的信徒是五神中最少的,在魔导时代来临之前,仍旧被无数人推崇。 这种抛开信仰,单纯因为人格魅力和令人叹服的技艺,就能收获无数崇拜者,在五神中都是绝无仅有的特例。 可以说希留是五神中真正意义上不需要宗教维护,依旧能够保持名望与尊崇长青不倒的“怪胎”。 不过在魔导时代开启后,希留的影响力开始慢慢减少,实力仍旧作为最主要的衡量标准,因而五神中单论战力排在绝对前列的狄叶忒,成为现代人主要传颂的对象,五神信徒的各类派中也以人王派为主。 当然,这或许也与现今巴布大陆以人族作为主要统治种族有一定关联,毕竟千年前亚宾王统一大陆完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即便随后便对宗教统治开始血腥清除,却也间接为人王狄叶忒增添了人气。 至于不以个人实力作为宣扬资本的希留,随着时间流逝,传统锻造业渐渐被魔导科技取代,除了剑士依旧孜孜不倦的渴求着秘剑,其他各行各业逐渐找到了更加简便的工作方式。 不知不觉间,希留就排到了五神末尾,甚至于许多年轻后辈,提及五神时只会想起前四位,却忘掉了这位山丘之王的真名。 当然,作为动摇大陆根基的“罪魁祸首”,以及将来的最终强敌,迟小厉不可能对任何一位神明掉以轻心,在进入渊域以前,就耗费了大量时间专门搜集所有关于五神的情报,甚至连一些民间流传极少的传闻都不放过。 可即便是这种地毯式搜索,迟小厉也没能找到太多关于这位矮人族神明的情报,描述最多的自然还是他鬼斧神工的技巧,以及那把能够锻造万物的铁锤。 直到与普拉姆会面,才从他口中知晓更多关于希留的事情,却也仅止于性格、实力方面,以及言语中若有若无的赞赏与亲近,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详细的情报。 迟小厉清楚五神之间各怀鬼胎,而能够登上神座的人,绝不可能有单纯善良之辈。 按照普拉姆所说,希留看上去沉稳内敛,通常都给人一种老好人的感觉,可实际上脾气却火爆异常,拗起来丝毫不输于冥。 当然,这也可能看成另一种程度上的“单纯”。 关于普拉姆和希留之间的关系,前者交谈时并未提及太多,迟小厉只是从一些微小的细节中判断,两人应该曾经相交莫逆,只不过最终分道扬镳,而普拉姆对于这位曾经的朋友的“背叛”,似乎也没有太多怨言与愤怒。 或许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这个秘密恐怕除了普拉姆再没人知晓,迟小厉只能大致判断出普拉姆对五神的喜恶,与希留关系最亲近,加尔多古次之,与狄叶忒最交恶,个中原因还需要进一步探明。 至于五神相互之间的关系亲疏,迟小厉不知道是普拉姆自己也不清楚,还是刻意没有说出来,总之从目前的已知的情报中,没有任何关于人王和山丘之王间有什么矛盾的迹象。 但结合普拉姆对两人截然相反的态度来看,狄叶忒和希留的关系一定也不会太好。 当然,这是我从结果倒推出来的结论,未必是实情……不过就和之前从樵山那里得到情报时的想法一样,希留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乌托邦,并且是在狄叶忒不知情的前提下,怎么想都与后者脱不开干系……迟小厉大脑快速分析,想要抿出希留的真实企图。 现在对方主动找上门,并且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敌意,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你要针对狄叶忒?” 希留粗厚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却摇了摇头:“我没有狄叶忒那种深谙人心的能力,不过也大致能猜到你在想些什么……我只能说,你把我想的太复杂了,我可不是狄叶忒那种心机深沉的阴谋家。” 迟小厉这下就有些看不透了,尤其希留表现的如此坦荡,让他甚至生不出太多警惕,下意识就要相信他所说的都是内心真实想法。 这种“自来熟”的气质,让迟小厉略微有些不安,不过基本是出于对神明本能的警惕,而不是从希留身上察觉到什么问题。 关于对希留的评价,不能全信普拉姆的话,毕竟这两人之间可能有一些猫腻,山丘之王绝对比想象中更加应该警惕,危险性可能还要高过狄叶忒……迟小厉默默敲响警钟。 先前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五神的情报与印象,很大一部分源于后来普拉姆的描述,这就会产生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 毕竟普拉姆作为五神的死敌,更是这个世界上从古到今最该与五神不死不休的人,他对五神的描述一定程度上还是比较客观的,在需要自己帮助他完成某个目的的前提下,没有理由为五神隐瞒秘密,除非认为有必要作为筹码交易。 可实际上,希留与普拉姆之间的关系,可能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紧密,即便他们最终背道而驰,却不代表他们的友谊就此终结。 要想得知这两人之间的秘密,或许只能从五神中的其他四人那里获取,可这件事本身也几乎不可能完成。 而现在希留明确告诉自己“想多了”,迟小厉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某种“表演”,或者刻意引导,所以毫不掩饰眼中流露出的质疑,盯着这位身材异常强壮的矮人眼睛,问道: “如果你不是为了阴一手狄叶忒,那作为神明的立场来说,根本没有与我见面的必要,更没有告知我关于‘封圣’秘密的义务。” 迟小厉目光闪动了一下,“而且我确实很想知道,你怎么就确定我手中拥有‘封圣’的。” “确切来说,封圣早已经不复存在,你身上所拥有的,应该只是那把剑的一部分。” 迟小厉眸中陡然乍现异彩,突如其来的爆炸回答,让他都有些猝不及防,表情一瞬间露出些许震惊。 反正已经“露馅”,迟小厉便懒得继续遮掩,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的回答一再出乎我的预料,难道你和封圣之间还有某种联系?” 这是合情合理的推测,只不过让迟小厉真正震惊的一点在于—— 拥有“封圣”的是他自己,而并非眼下“威尔·利普”的身份! 换句话说,这个万年之前的商人,本不该与“封圣”有任何联系,即便迟小厉掌握着剑柄,在这段历史之中,也不该有任何人可以通过任何形式,感应到不属于这段历史中的东西。 希留盯着迟小厉的脸看了几秒,神情一瞬间有些复杂,既包含了释然、放松,同时又有些悲伤。 “看来普拉姆是真的死了。” 迟小厉眉头轻轻蹙起,反问道:“难道这不是早已确定的事实?” “虽然我们五个人都确定过,但……我总感觉那个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死掉。” 希留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指了指迟小厉身旁的空地:“能坐下吗?” “我这个将死之人似乎没有拒绝的办法……如果你不赶时间,就请随意。” 迟小厉“善解人意”地动用为数不多的魔力,为这位曾经的矮人之王清扫干净地面的碎屑。 希留似乎没有那么多讲究,但还是客气的道了声谢,然后一屁股坐下,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惆怅。 “先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我虽然算是‘封圣’的创造者,但那与其称作‘锻造’,不如用‘改装’来形容更加贴切,因为‘封圣’的材质来自天外,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至宝,我只是将他改变成最强大的神器。 所以我和‘封圣’之间不存在你想象中的什么联系,这把剑锻造完成之后,就彻彻底底属于普拉姆,而我作为一名铁匠,面对这样一件完美无瑕的作品,更加不会留下什么小手段。” 希留侧过头,看着迟小厉的眼睛说道:“至于为何能够判断出你身上有‘封圣’的一部分……很简单,因为那把剑是万剑至尊,而你又掌握着五花八门的剑技,这已经完全超脱出‘天才’所能达到的范畴,只有那把剑的承剑者才能做到,结论就不难得出了。” “可狄叶忒对此好像并不知情。” 联想到人王先前的表现,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确认过自己掌握“封圣”,最多不过有几分怀疑。 “别忘了,我算是这把剑半个铸造者,自然清楚‘封圣’大部分的秘密,至于其他几个人……呵呵。” 迟小厉了然,看来五神之间也不是什么情报都共享的,所以狄叶忒缺乏关键性的证据,这才没能下定结论。 迟小厉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身上只有一部分‘封圣’,而不是拼凑成一个整体?” 希留笑道:“因为‘封圣’已经断了,一半遗失在大陆之上,另一半……却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尽头。而那个地方,只有我们能去。” 迟小厉眉头跳了一下,感觉后背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眼前的男人的形象越发变得深不可测。 没想到万年之前希留竟然就已经知晓“封圣”上下两半的下落,虽然不清楚确切的地点,但作为一个刚被困入渊域不久,仍在拘束和恢复自由间挣扎的“囚犯”来说,已经算是极为惊人了。 “没错,全部被你说中了,我手中确实只拥有一半,不过……”迟小厉语气微顿,面露疑惑道:“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肯定也已经猜到脱离渊域的关键‘钥匙’就是那把剑,为什么这么些年都没有的行动?” 这个问题问出来,迟小厉已经做好对方翻脸的准备,毕竟可能已经涉及到对方想要隐藏的最深的秘密。 结果希留似乎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也没表现出恼羞成怒的样子,而是笑着点点头,然后摆手道:“你对普拉姆的手段还是了解太少了。” 其实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这位巨人王,甚至他现在就在我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打盹……迟小厉很想这么吐槽一句。 “普拉姆留下的后手,将我们的神魂强行剥离现实,关入那个与这片世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空间……这不是只隔了一扇门,有钥匙就能打开的问题,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如果不能解决掉两个世界的规则冲突,即便我们凑齐‘封圣’,贯通了边界,也会被这源自世界本质的力量撕成碎片。那是即使是神明,也无法避免的死亡。” 希留苦笑了一下,摇头道:“那个家伙就像是未卜先知,知道我们追求的永生,不是临时的拘禁所能打倒的,所以才布置了这么一个……近乎无解的永恒牢笼。” 正文 第一零五五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四) 希留娓娓讲述的同时,迟小厉大脑也在飞速转动,吸收消化对方提供的情报。 虽然希留语气听上去更像是一种追忆和缅怀,但迟小厉可不信一位素不相识的神明,会闲的没事在付出不小代价后回归现实,仅仅只是想找一个故人的继承者聊天。 所以他现在透露的情报,看似零零碎碎,好像没有什么具体的深意,但背后肯定有未知的目的,这就需要提高警惕,从一些不起眼的痕迹中找寻线索。 万年之后的渊域,只是一个独立于现实,具备完整生态规则的异空间,那里已经生活了成百上千不同的种族,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从零开始的原生世界。 可实际上,迟小厉知道那些生物根本不是渊域的土著,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五神为了某种目的进行的实验成果,因为渊域特殊的自然规律,渐渐背离了原本生物的特点和模样,从而进化或者变异成另一种全新种族。 至于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则是像海兽族、雪巨人族和巨人族一样,在远古时期就被五神关入渊域,起初的目的也并非增加种族多样性,而是为了找寻从渊域脱身的方法。 五神的想法也很合常理,既然是普拉姆将他们关入这个诡异的世界,那解开“监狱”的钥匙,大概率也在巨人族的后裔身上。 不过至此迟小厉也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说渊域本身就是普拉姆创造的“虚无之境”,用来关押困住五神,这里就根本不可能提供其他生灵繁衍的条件。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渊域只是用来创造“虚无之境”的工具,本身只是具备与现实截然不同的规则,只要能够适应,任何生灵都能够在这里生长。 而五神真正的被困之地,其实是在现实与渊域的某个夹缝中,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甚至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现有的一切定义在那个空间中都毫无意义,因而任何途径都无法抵达那里。 这便是五神被困的真相。 希留讲到“近乎无解的永恒牢笼”时,迟小厉就已经能够笃定自己的猜测,也算是解决了一直以来困扰他的一个不小的问题。 希留并未觉察到迟小厉情绪的变化,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迟小厉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道:“你之前提了一句‘普拉姆看来真的死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你们不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确认这个事实了吗?” 这是迟小厉最开始的疑问,也是让他险些情绪露出破绽的危险因素,所以很希望希留能够正面回答。 希留就像是一个平凡的农民,脸上刻满了风霜和岁月留下的痕迹,如果不刻意显露气息,迟小厉真的很那难将眼前这位与声名显赫的五神联系到一起。 这么长时间以来,算上奥贝罗在内,迟小厉拢共接触过四位上古时期的大人物。 奥贝罗仅仅只是隔空交过手,并未真正接触过,所以对他迟小厉印象不够深刻,但其他三人可都是切身实地的“密切”接触,结果发现一个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原因的共同点—— 如果抛开先入为主的观念,无论是狄叶忒、普拉姆还是希留,都与传闻故事中的形象有着很大出入。 尤其后两人,初次见面都给迟小厉一种随处可见的闲散老翁的形象,从头到脚没有半点神明的气质。 狄叶忒的登场方式有些特别,但迟小厉还是能够感觉出,除了那份傲气以外,只要不表露敌意,他也是一个能够给人随和亲近之感的人。 也不知道这是登临神阶,或者能够触碰到那个领域的人,才有的“返璞归真”的表现,还是单纯只是个人性格使然……迟小厉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希留再次开口。 “两个原因,首先在普拉姆陨落的时候,‘封圣’离奇失踪,而且这么多年我们五人都没有找到,唯一的可能便是普拉姆又在暗中留了后手。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一个原因——那个‘牢笼’虽然近乎永恒不灭,可以一直将我们放逐到天荒地老,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对我们几人最严苛的惩罚,可以看做是一种合理的报复行为,可这并不符合我所认知的普拉姆的性格。” 迟小厉挑了下眉,故意露出诧异的神情:“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都把人家打死了,人家临死前想要狠狠报复一下,怎么就不合理了?” “普拉姆采取报复行为无可厚非,无论他后面布置陷阱直接杀掉我们几个,亦或者带着怨愤重创我们的族民,都在情理之中,可唯独将我们困在一个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观念的世界,这一点本身就与普拉姆原本的野心背道而驰。” “普拉姆有什么野心?” 迟小厉瞳孔一瞬间缩了一下,精神迅速振奋起来,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道。 关于普拉姆的最终目的,迟小厉一直有所顾虑,有些拿捏不准这位巨人王究竟是敌是友。 尤其眼下要面对五神的围攻,普拉姆虽然能够提供非常大的帮助,但谁也不知道赶走饿狼之后,会不会在圈中留下一只猛虎。 原本迟小厉还有些遗憾地考虑过,想要获知普拉姆的秘密,只能从同时代的其他人口中得知,而这些人不是与自己敌对,就是与普拉姆关系莫逆,几乎不可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真相。 却没想到莫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希留,竟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要爆出一个惊天秘密,迟小厉现在能够控制住面部表情和气息流转,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结果在迟小厉翘首以盼的期待中,希留竟然一下子沉默了,过了半晌才抬起头,眼神深邃地看了这边一眼,轻轻摆手道:“这件事你还是不要追问的好,我只能告诉你,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很容易出现生命危险。” 希留这是想要混淆视听,用含糊不清的话影响我的判断,还是在真的暗示我不能继续探究下去,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迟小厉心弦抖了一下,瞬间想到梦境中的遭遇。 难道普拉姆当年所追求的真正目标,也与所谓的“世界的秘密”有关? 也只有这件事,才是自己当下实力没有资格参与和获知的。 这让迟小厉有些震惊,没想到一个不知所谓的“秘密”,竟然牵扯到了上古三位神明。 不,肯定远不止这三人,五神中的其他三人也参与其中,甚至可能上古时期所有够资格的首领,也都对这个秘密了如指掌。 就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迟小厉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终焉之战,或许不单单是各族为了生存繁衍而掀起的战争。 无论普拉姆,还是狄叶忒、希留,对那个秘密都有些讳莫如深,就好像那是一个关乎世界格局乃至生死存亡的“宝物”,既危险又充满吸引力。 迟小厉感觉自己似乎就要揭开某个掩盖在历史中的惊天大秘密,现在就差最后一块拼图,就能看清整件事情的原貌,就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心头抓挠,让人焦躁甚至抓狂。 既然已经牵起了这个话题,迟小厉不准备就这么轻松放过希留,当即尝试着追问下去,看看能不能在承受限度内,获取最多的情报。 然而希留没有再透露更多情报,无论迟小厉如何旁敲侧击地试探,都不再讲述更多关于这个秘密的线索。 “小子,有些事情在能力尚未达标之前,还是不要尝试着探究为好,要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不自量力往往会招来毁灭,这是我作为一个前辈给你的忠告,希望你能牢牢记住。” 希留淡淡地提醒了一句,算是彻底断绝了迟小厉“穷追猛打”的念头。 总感觉他对非但没有敌意,反而还有一丝丝欣赏……刚刚的语气也更像是一个长辈叮嘱晚辈……嘁,好像一不留神又被人占了便宜……迟小厉心里默默想着,总感觉第一次见面的山丘之王,对自己似乎有着超出“陌生”范畴的善意。 难道真是五神之间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希留与狄叶忒互相暗中使绊,所以才对我这个本该成为五位神明敌人的“忤逆者”青眼相加? 希留的善意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最开始特地让樵山“传话”,带回关于“封圣”的情报,迟小厉本以为这是一种试探,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获得了“封圣”的某一部分,可现在看来……似乎希留真的只是单纯想要表达一种非敌对的善意。 考虑的时候,迟小厉不忘稍稍活动一下肩膀,经过这一小段时间恢复,身体的状态相较之前而言好转了不少,那种难耐的疼痛消去许多,即便不用空间魔法隔绝,也已经能够咬牙坚持了。 “好了,既然关于那个秘密的事情我还没资格知道,那就回到原本的话题——普拉姆的野心,与他设下的陷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设下了这种陷阱,你却怀疑他还活着?” 这件事必须搞清楚,迟小厉一直以为普拉姆瞒天过海的伎俩大获成功,五神没有一个起疑心,结果竟然发现这位最低调的山丘之王,竟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普拉姆是否真的陨落产生了怀疑与动摇。 尤其眼下这段历史很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参与而与现实背道相驰,希留在并未遇到“威尔·利普”这位承剑者的情况下,对普拉姆陨落的怀疑未必会消退。 这就说明真实世界中的希留,很有可能怀揣着这份怀疑,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并且在期间动用过许多方法,想要确认普拉姆的生死。 这就变成了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 如果普拉姆“可能还活着”的秘密被其他四人知晓,那会不会有可能奥贝罗的逃脱,就是五神将计就计、准备引蛇出洞的陷阱? 毕竟在他们五人眼中,奥贝罗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曾经的手下败将,真正有资格作为敌人正视的,从古至今有且只有普拉姆一人,就算有任何充分准备都不奇怪。 “这件事与我们所追求的‘永生’,其实是有一定联系的。” 就在迟小厉思绪纷飞的时候,希留这边也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具体内容就算告诉你你也无法理解,这是阶层之间的差距,你可以理解为‘永生’的尽头,其实与那个秘密有着直接联系,而无论我们这些人是敌是友,都可以算作殊途同归。” “这不就是一种竞技吗?就算过程有千万条岔口,最终的目的地只会通向一处。” 迟小厉不知道这有什么无法理解的,眉毛挑动了两下,试探道:“不过按理来说,一场比赛或者游戏的胜利者,往往只会有一个,而你们这些神明却有五位,难道不会为了那个最终目标而不择手段吗?” 这是在试探希留与狄叶忒的真正关系,好为接下来的应对提供参考。 然而希留果然没有上当,笑呵呵道:“你一直想旁敲侧击我和狄叶忒的关系,我刚刚也已经告诉你,我和他并没有什么本质的矛盾,所以根本不存在利用你针对他的阴谋。退一步讲,就算我真的想在背后动手,难道还能指望你现在这么一个废人?” 迟小厉直接被噎得不轻,没想到这样一个浓眉大眼看似憨厚的庄稼汉,竟然也这么腹黑,也让他稍稍对希留的印象有了改变。 “至于你问的问题……我只能说,在那个真正遥远的目标面前,一切竞争敌对都没有太大意义,只有当我们某些人真正抵达那种境界,或许才会爆发最后一场战斗。而在此之前……说不定还真得同心协力,互相帮扶。” 希留用粗壮的手指在地上轻轻划出一道线,半自言自语道:“眼下只有我们这些个上古时期活下来的老家伙可能达到那种境界,如果普拉姆真的死了,就不会设下这种近乎永恒的牢笼。” “一旦我们这些仅存的‘老人’都被封印,就再没有人有希望走到哪一步,整个世界最终就将走向毁灭。” 正文 第一零五六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五) 怎么聊着聊着,突然就到世界毁灭的问题了? 希留一番意义不明的话,把迟小厉搞得有些懵,他原本以为,所谓的“不能说的秘密”,应该是某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所以才能引得上古各族首领争相抢夺。 可现在听希留这么说起来,好像这个秘密本身就具有很大的危险性,甚至有可能危急整个世界? “能把话讲的更明白一点吗?” 迟小厉问了一句,即便知道结果可能不会有改变,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希留用审视的目光上下看了两眼,神情古怪道:“难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非要自寻死路吗?还是说,被狄叶忒彻底打没了锐气,所以生死已经看淡?” “你说说看,只要不会直接导致死亡,我觉得我能在一定程度上承受的住。” 迟小厉说着并没有什么底气的话,希留眼睛在他脸上定格了几秒,像是在确认某种事情,最后移开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不过我找到你,可不是想与一具尸体闲聊,所以你量力而行,我也尽可能照顾到你的情况,事先说好,要是你的身体出现什么难以恢复的后遗症,可不能赖在我身上,我只能保证你不死,但肯定会受不少罪,甚至远超常人所能承受的范畴……这种情况下,你还是坚持要听吗?” “求之不得,有劳了。” 迟小厉诚心道了声谢,希留要想杀他肯定早就动手了,所以这句“会保护你”多半是真的。 有了希留的保证,就会像当初普拉姆那时的情况一样,或许会有极为严重的精神伤害,但总会控制在致命的限度以下。 这就相当于多了一层保命符,一位神明级别的人物,对于度的把握肯定炉火纯青,这样迟小厉既不用担心“死掉”,也可以拿受伤换取想要的情报。 就是不知道离开梦境后,知晓秘密的反噬会不会直接体现在身体上,要是和梦境中一样无知无觉就好了……迟小厉还稍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当时在普拉姆制造的梦境中,反噬直接体现在精神力凝聚的身体上,有普拉姆这一层隔绝,迟小厉虽然精神受了不轻的创伤,却免疫了痛觉。 当然,希望很丰满,但现实往往都会很骨感,迟小厉只是在心里想想,对再次免疫痛苦根本不抱太大的希望。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希留与普拉姆当时的情况截然不同,这里虽然也是一个创造出来的秘境,可并非单纯的精神世界,无论希留对秘境的掌控力,还是迟小厉自己在幻境中的“参与度”,都远不及梦境,所以精神上的痛苦恐怕会直接影响肉体。 当然,能够感受痛觉并不一定是件坏事,这样至少可以清晰的判断出自己身体的耐受情况,综合考虑是直接中断,还是继续听下去……迟小厉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然后默默搓了两个大概率没啥用的空间魔法,朝希留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其实掌握一个或许永远无法触及的秘密太长时间,也是一件极其孤独和枯燥的事情,所以能有一个愿意倾听的对象,其实我心底还是很开心的。” 希留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让迟小厉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中了这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矮人的激将法了—— 总感觉这位山丘之王的倾诉欲有些过于旺盛了。 “.,还得从很久很久以前,甚至早在你们认知的上古之前。” 希留一开口,便直接让迟小厉慎重对待,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讲。 “那个时候各族还没有彻底开智,生活在大陆各个地方,如果不是一个意外发生,或许就将永远如此安详的繁衍下去,智慧的启蒙却也可能因此延后数千年,乃至数万年。” 希留单手托腮,在这漆黑的暮色中,黑色的大地上,映照出一尊黑色的雕像,看上去莫名有些苍凉。 迟小厉确定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感觉还可以,就证明还没有进入正题,消化了一下前一句的内容,便忍不住问道:“比上古更早的时候……按照你的意思,如果不是发生了某个‘意外’,各族开智的时间还会延后很久?” 迟小厉心里是有些震惊的,一个种族的进化繁衍,往往都是以万年为单位计算,尤其关于智慧的启蒙,不但需要极为悠久的时间沉淀,更需要一些“机缘巧合”作为催化剂。 就像现今的精灵族与黑暗精灵族,在上古时期同出本源,却在各自经过千年繁衍,因为环境和敌人的改变,而发展出不一样的生活习性和特征,最终分化成四个精灵部落。 有些时候,外部的催化,既意味着危险,却又代表着改变。 这种改变,有可能带领种族走向更加适应的进化之路,也有可能最终导致种族不步向没落,这就是自然规则的优胜劣汰。 可以说能够在上古时期绽放出璀璨光芒的,无论是存活到了最后的八大族,亦或者那些昙花一现般消失在历史中的其他智族,都是最早的自然竞争中的胜出者,最终毁灭怪不了自然本身,只能怪罪于其他种族更加强大。 迟小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只有改变才会促成进化,对于不同生物而言,想要获取进化的条件,往往都是随机且无序的,这就说明除非发生某种波及全世界的巨大变故,否则通常不会在同一时间有多个种族发生重大进化或者消亡。 然而现今大陆所知的上古秘辛中,似乎各大智族是在同一个时间出现的,经历了一段短暂而又并不融洽的磨合期后,战争才彻底爆发。 那么问题来了,上百个智族的进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的,按照正常的自然进化论,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出现。 所以在希留所谓的比上古更早的那个历史中,一定发生了某个影响整个世界的大事件,并最终导致大量种族获得升华,从此脱离茹毛饮血的时代,开启了智族的生活。 “天灾,地陷,海啸——是哪一种?” 希留正要继续,却突然听到旁边发问,眼神瞬间亮了一下,眼底浮现出一丝欣赏:“你是怎么猜到的?” “受你上一段话的启发,各智族开智的时间太过重叠,这与自然发展的规律根本背道而驰。” 迟小厉掰开地上已经彻底干枯的褶皱,抛起一抔土,在半空中变化成各种生物的形状。 “终焉之战结束后,整个世界便再没有诞生新的智族,这是因为现有世界已经被各大智族所侵占,不存在尚未发现的大陆板块,而智族的出现又是需要时间和外部条件的,一旦出现就意味着现有格局和势力必须要重新划分。 光是存续下来的八大族,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利益和土地,纷乱争夺了几千年,自然不会允许新的智族出现瓜分蛋糕,所以也就从根本上杜绝了新智族出现的可能。 弱肉强食,才是正常的自然演变。 所以上古时期‘百花齐放’,.,就显得有些怪异了,因为一旦少数种族开启了灵智,就会依照生存本能,将其他可能威胁到自己利益的半智族抹杀,或者消除他们进化的条件。 然而事实却是某一个时间点,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开启灵智的种族,起初大家还能克制自己的欲望,但随着时间延长,智慧不断进化,各种欲念随之产生,最终变成不可调和的矛盾,战争就此开启。” 希留眼中的欣赏之色越发明显,眼前的男人第一次让他生出了一丝惊异。 即便是在确定威尔·利普在没有真正使用“封圣”的前提下,仍旧从狄叶忒的剑下活了下来时,希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讶。 能够凭借一句话,推演出几乎直指核心的真相,真可谓天纵之才。 威尔·利普不愧为普拉姆选中的承剑者,抛开出色的魔法天赋不论,单就这份卓绝而长远的目光,与大胆而巧妙的联想力,若是生在上古时期,绝对会成为一方枭雄。 可惜神位已经占满,后世不可能再有人踏上那一层台阶,所以威尔·利普注定只能成为泱泱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能够掀起一时的涟漪,却最终会被湮没在滚滚河水。 迟小厉自然是感受不到希留心中稍纵即逝的感慨和惋惜,仍旧滔滔不绝地讲道:“所以在那个时期,一定是发生了某个影响整个世界格局的大事件,导致各个存活下来的种族集体开智。 而能够达到这种效果的大事件,在我的认知中,也只有天灾、地陷以及海啸。” “是天灾。” 希留神情倏而认真起来,语气中透着一股肃穆:“那是一场现今已经无人知晓的陨石雨……” 迟小厉鼻腔一热,一股腥咸气息喷涌而出,他赶紧堵住鼻子,然后摆手示意:“没事,继续。” 希留点点头,“那场陨石雨带来了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灾难,地震、海啸频发,更有遮天蔽日的灰尘挡住阳光,使得整个世界昏暗一片……无数物种在那场天灾中灭绝,而幸存下来的,却因祸得福—— 那些陨石中,蕴含着某种未知的宇宙能量,我们称之为‘本源能量’,大大催化了各个种族的智慧,真正意义上的智族也是从那场浩劫之后才出现的……能坚持住吧?” 希留淡淡看了旁边一眼,迟小厉此时整张脸已经被血污沾满,本人更是龇牙歪嘴一派狰狞。 “没事……被蚊子咬了一下,你继续。” 勉强保持说话没有颤音,迟小厉忍的却很痛苦。 前面倒还好,只是有些轻微的异常,当听到“本源能量”四个字时,迟小厉的脑袋就像是突然被一记重锤敲钟,而且还是那种毫无迹象猝不及防的情况,当即差点没把他敲晕。 果然是个惊天的劲爆消息……受着点苦不亏! “‘本源能量’算是现今所有能量体系的鼻祖,无论剑气、魔力,亦或者像巨人族的术式这种种族天赋,都是同出一源。” 现今的能量体系竟然是源自天外……这件事让迟小厉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但这种解释似乎也合情合理。 “这就是突然之间出现大量智族的原因……情况差不多明白了,虽然我能撑住,不过还是希望不要没事提那些‘关键词’,这样我还能少遭点罪。” 迟小厉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建议,希留笑了一下,点头答应。 “那场陨石雨,既带来了毁灭,又带来了新生,.。” 迟小厉已经被强烈的神经撕裂痛苦折磨的有些神志不清了,只是凭借本能,不时“嗯”、“然后呢”地回应一句,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获取秘密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 “除了那些本……那些特殊能量,部分陨石本身的材质也与众不同,有的异常坚硬,有的还附着了其他神奇的效果……这些原石便是后世那些秘剑的前身。” 怪不得已经有几千米未曾出现新的秘剑了……原来不只需要火灵,秘剑本身的材质也是无法复制的孤品……不知道将这个消息带回去后,冈本和冈门两个老头会不会因为梦碎而哭的稀里哗啦…… 想到两个邋遢的矮人老头抱头痛哭的场景,迟小厉就感觉有些牙酸,实在是难以直视,不过也借此稍稍提起一股精神劲儿。 “而在所有陨石之中,有两块最出色的,具有非凡的力量和属性——” 不等希留把话说完,迟小厉便抢先回道:“是‘封圣’和‘破山锤’!” 即便是神器也分等级,普拉姆的剑和希留的锤子无疑是最高品质,所以答案不言而喻。 “不错,你能触类旁通想到很多事,我就不需要啰嗦废话了……总之,幸存下来的各族,其实都受到了那场陨石雨的‘恩惠’,甚至因此得到了强大的武器。然而有一个问题,渐渐在各族强者心底蔓延滋生——” 希留嘴角一挑,“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些陨石的能量,又是从何而来的?” 正文 第一零五七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六) 虚无之境。 五把造型迥异的精致长椅,静静悬浮在半空中,不知在这里停滞了多么悠久的岁月,却始终没有被时间留下痕迹。 一道道能量涟漪打破了整个空间的沉寂,三个身影不分先后,缓缓显现在长椅之上。 一头金发、柳眉凤眸的墨黛丝扫视了周围一圈,视线着重在两张空出的长椅上定格了几秒,眼底浮现出一抹愠意。 “狄叶忒究竟想做什么?” 白骨长椅之上,半只犄角断裂的冥翘着二郎腿,斜托着腮帮子,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我也很好奇狄叶忒究竟要做什么,你身为老情人,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一道流光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疾射冥的面门,这位魔帝却不躲不闪,直接用脑袋顶住那道流光,顺道还打了个哈欠。 猛烈的魔力波动爆散开来,冥的脸上却毫发无伤。 “果然只有女人才会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发泄行为,换做是我,巴不得少飞一点力气,也好多恢复一些。” “那就把你的臭嘴闭上。” 墨黛丝眼中迸射出杀意,冥淡淡斜睨了一眼,轻笑一声,脸上的不屑之意不带丝毫掩饰。 现场的气氛陡然剑拔弩张,墨黛丝眼中的杀意倏而消失不见,换做一抹冰冷的微笑,修长的手指缓缓摸向腰间。 冥仍旧那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坐姿,将嚣张与轻蔑表现到了极致,只不过在墨黛丝摸向腰间的时候,眼底深处却透露出一抹慎重。 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一个沉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突然插入:“过了这么多年,脾气还不知道收敛一些……你们两个要是想打,等狄叶忒和希留回来再说。有时间在这里置气,进行一些无谓的浪费,还不如好好想想他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 坐在一颗巨大兽首王座上的加尔多古睁开眼睛,淡黄色的瞳孔先后扫过两人的面颊,神色间带着一丝无奈。 既然有第三人劝架,这场争斗便进行不下去了。 墨黛丝冷哼一声,冥也一脸嘲弄地扭过头去,各自都将气息收敛起来。 加尔多古瞄了眼狄叶忒的御座,眼眸深处现出一份凝重。 “奥丁的灵魂降临现实,结果不久之前突然发生了一丝异动,好像被某种强大力量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墨黛丝柳眉微挑,“按理来说,威尔·利普不可能战胜真身降临后的奥丁,但事实却是已经出了什么问题……多半与狄叶忒有关。” 冥讥笑一声:“这不是很明显吗?那个莫名跳出来捣乱的家伙,既然不可能是奥丁的对手,狄叶忒之前主动请缨进行神降,动机本就让人怀疑,现在又没收到奥丁传回的求救,就说明问题出在那个阴谋家身上。” 加尔多古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可问题是,狄叶忒需要奥丁的灵魂做什么?如果说他想依靠吞并获得力量,短时间内确实可以增强实力,可长久来看无异于饮鸩止渴。奥丁即便已经达到至圣巅峰,可仍旧无法触及真正的神境,无论灵魂还是能量都驳杂无比,狄叶忒不可能不清楚吞并的危险。” 培养神使的计划,是五人在许多年前便定下的方略,起初确实有考虑过类似“养猪”的办法,先培养一批天才快速成长,当他们晋升为至圣后,便作为“补品”直接吞并。 然而经过几次试验,这个方法被直接否决,原因就是脱离现实以后,仅剩神魂的状态下,贸然吸收不纯粹的能量,会直接污染神格,短期内确实能够让力量暴增,可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污染会慢慢累积下来,到最后甚至有可能直接降格。 所以奥丁的真身出现问题,至今又未传回援助的请求,只可能与狄叶忒有关,却绝对不会是后者强行吞并所致。 现场一时间陷入沉默,三人都对这个问题心存疑惑。 冥突然猛拍一下把手,低吼道:“我就说当时不该随狄叶忒的心意,这家伙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绝对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现在可好,他顺利完成神降,在大陆上搅风搅雨,我们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一无所知!” “别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当时同意他的提议,可是我们三人共同达成的,怎么现在你想甩在我和加尔多古身上?”墨黛丝反唇相讥。 “有没有可能……神降仪式出了某个意外,奥丁本想挽救,结果却因此搭上了自己?”加尔多古经过漫长的考虑,提出了一个新的猜测。 结果当即遭到了墨黛丝的否定:“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狄叶忒可是我们五个人中心机最深沉的一个,又暂时掌握着命运权柄,即便真的有身死道消的可能,他也会提前察觉进行规避。 所以狄叶忒不可能白白送死,这是毋庸置疑能够确定的前提。眼下奥丁迟迟不传回讯息,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获知大陆的情况,只能尝试主动与他联系。” 冥眼皮挑了挑,皱眉道:“既然你提出这个办法,那过程中消耗的能量也由你负责?” 墨黛丝冷哼一声,以一个充满蔑视的眼神作为回应。 加尔多古拍了拍手掌,“这件事迫在眉睫,不能拖延下去,我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墨黛丝的提议很好,也是目前唯一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狄叶忒真的背着我们做一些小动作,就必须第一时间进行干预。” 冥刚张嘴,加尔多古就伸手打断他:“不用争执,我们三人都出一份力,我的神魂状态是最完整的,所以耗费的一半力量由我支撑,剩下的一半,你俩均摊,如何?” 墨黛丝与冥对视一眼,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那就这样,墨黛丝,准备启动法阵。” 加尔多古起身离开王座,走到五张座椅中间,粗大的手掌对准虚空的某个位置,轻轻按压下去。 空无一物的“地面”瞬间浮现出一个六角形的魔法阵,.点星光,看上去就像是将现实的天空倒扣在地面,然后截取出了一段画面。 墨黛丝缓缓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一只扁长的号角,放在嘴边轻轻吹动起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地面的星空法阵却像是沸腾一般,产生了剧烈的起伏,点点星光如同蒸腾的气泡,渐渐超脱魔法阵的范围,浮到半空中,构成一个精致而又繁复的花纹。 一道璀璨的蓝光爆散开来,墨黛丝默默收起号角,与加尔多古同时退后,回到座位上。 “法阵已经启动,接下来就是等待奥丁的回应了。” 冥从扶手上抠下一块骨屑,像是给宠物投食,直接扔进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的法阵中央。 这个魔法阵能够跨越虚空之境的边界,直达奥丁的灵魂深处,如果不在短时间内回应,奥丁便会受到极为酷烈的痛苦,如果咬死不回应,下场便是魂飞魄散。 不过这种联系需要一些时间,毕竟即便是神明也无法轻易打通虚无之境的限制,只能将一缕压缩到极致的神念送出去,至于奥丁什么时候会受到,要取决于他当时的状态。 “狄叶忒的事情暂时搁在一边,”墨黛丝扭头望向那张盘虬钢铁构成的王座,抬了抬下巴道:“老铁匠已经多久没有出现了?” “上次那么重要的会议,竟然都没有响应,这可不符合他的性格。” 冥后背离开座椅,眉眼中充斥着不解:“你我都清楚,希留没有狄叶忒那么多花花肠子,以往数百年都没出现过任何问题,也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次会议,可现在却接连表现的异常……我很难不将他和狄叶忒联系到一起。” 墨黛丝冷哼道:“所以你觉得希留可能是狄叶忒密谋的协助者?” “如果你的脑子能够和胸脯一样丰满,我想我们之间会少浪费很多口舌。”冥无奈的摇了摇头,不顾眼中杀意弥漫的金发精灵,继续讥笑道:“众所周知,希留跟普拉姆之间关系匪浅,而普拉姆又和狄叶忒很不对付,所以按照‘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来判断,老铁匠跟狄叶忒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然,你们也都知道,以老铁匠的性格,在我们五个登临神位后,从来没有对狄叶忒表现出明显的排斥,但也没有丝毫亲近可言,所以如果狄叶忒真的在背后搞鬼,想要瞒着我们做一些小动作,希留非但不会协助他,反而会想尽办法阻止。” 冥扭头看向加尔多古,“你和老铁匠关系最好,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吧? ” 墨黛丝沉思了几秒,暂时放下冥的刻意挑衅,看向加尔多古,想要印证这个猜测。 加尔多古先是沉吟片刻,才点点头,用沉闷的声音回道:“希留或许不会刻意妨碍狄叶忒的企划,但绝对不可能成为他的协助者。换句话说,我们四人中,其他三人都有可能与狄叶忒达成某种合作共识,唯独希留不可能。” 连加尔多古都这么说,墨黛丝便默认了冥的猜测。 希留的“失踪”,既然不是去协助狄叶忒不可告人的计划,那还能去什么地方? 普拉姆创造的这片“虚无之境”,可以说无边无际,他们五个平时都呆在各自创造的领域中,减缓这片空间无时无刻的耗损。 所以除非有人主动联系,否则五人轻易不会见面。 而五人各自创造的领域在什么地方,只有各自知晓,除了神念联动,想要在虚无之境中找到其他人的领域,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而只要希留一直不主动现身,就没人能够找到他。 “你们说……老铁匠有没有可能离开这里?” 墨黛丝突然出声,一张嘴就抛出一个重磅猜测。 “你的脑子已经匮乏到这种程度了吗?狄叶忒为了神降,几乎耗损掉了四分之一的神魂,老铁匠再没有其他人的帮助下,怎么可——” 冥正要咧嘴讥讽,可马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隐没,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加尔多古靠在兽首上,粗大的指尖在腿上摩挲,似乎也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并非毫无可能。” 作为三人中与希留关系最好,同时也是知晓更多他的秘密的人,加尔多古一改先前的沉默寡言,主动开口道:“当年那场战斗最后,‘封圣’断为两半下落不明,而希留的锤子也就此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缕神念带在老铁匠身边。 要知道那可是上古之前的天陨所化,单论硬度而言,甚至还在‘封圣’之上,那场碰撞不可能毁掉锤子,所以很有可能是被希留刻意留在大陆上。” 墨黛丝眉头一挑,若有所思道:“你是说……那把锤子可能与希留之间还存在某种联系,可以借此回归现实?” “就算有这种可能,应该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否则铁匠根本没必要和我们一样被关在这个鬼地方,早就脱离边境,回归大陆自在逍遥了。” 冥脸上噙着冷笑,眼眸深处却带着一丝疑虑,像是连他自己都不太敢肯定这种说法。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希留‘失踪’的时间还在狄叶忒之前,难道他是提前有所预料,所以先一步回到大陆进行埋伏?” “你这种说法,如果换做狄叶忒我信,可希留像是心机城府这么深之辈?更何况狄叶忒掌握着命运权柄,就算我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和干预各自命运的波动,可仍旧很难在有所预谋的前提下,瞒过狄叶忒的眼睛。” 墨黛丝无法认同加尔多古的说法,可又只能从常理上否定,没法找到有效的证据。 “希留的独断专行,对我们的威胁性应该要远远低于狄叶忒,只要确定他不是和狄叶忒秘密联手,那就可以暂时放到一边……眼下的重点,还是要放在后者身上。” 冥扫视两人,视线随即定格在中心的魔法阵上,突然皱眉道:“传讯已经多长时间了?” 加尔多古与墨黛丝对视一眼,看着安安静静的魔法阵,神色再次有了变化。 “好像不太对劲……” 正文 第一零五八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七) 乌托邦首府,玛利亚。 曾经繁华昌盛的都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大地像是被岩浆滚过一般到处都是焦褐色,那些别致华美的小楼,也彻底成了断壁残垣。 就连位于市中心的坐标建筑、被誉为“乌托邦明珠”的巴别塔,原本那高耸入云的主体早就消失不见,不足百米高的空中,只剩几条孤独的支柱,像是在对着天空泣诉往昔的繁荣。 原本位于中下层、现在却变为顶层的三十四层会议室,天花板早就在上层建筑断裂的时候粉碎殆尽,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房间和几根残破的支柱。 靠近平台的外缘,一道通体黝黑的身影静静伫立,身后不远处还有另一道影影绰绰的模糊痕迹,远比正常人的影子要淡不少,看不清面目,只是从肃立颔首的身姿中很容易判断出两人的身份高下。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闪过一道电光,不久之后便轰隆隆雷声大作。 后方的模糊影子轻轻动了一下,稍稍抬起头,可随机又有些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那几个家伙主动联系你?”断壁边的身影开口道。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将模糊影子那残缺不全的脸一瞬间照亮——竟然是先前燃烧自己真身随后消失不见的奥丁! 只不过这时候的奥丁,无论身材还是样貌,都与和迟小厉对敌时天擦地别,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竟然像是被人用刀用力割了几下,两只眼睛甚至都不在一条直线上,鼻子更是几乎快要耷拉到上嘴唇,左半边腮帮子干脆没有血肉,至圣一片白花花的断骨。 对于身前人的问题,奥丁不敢有丝毫犹豫,毕恭毕敬地说道:“大人料事如神,确实是其他三位大人的传讯,大致意思是询问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够让奥丁保持如此恭敬态度,黝黑身影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回答完毕,奥丁稍稍抬了抬目光,瞄了一眼仍旧背身而立的黑影,赶紧又低下头,免得被对方当成不敬。 狄叶忒完成神降仪式后,奥丁主动兵解,将自己的身体贡献给对方,彻底补缺最后一块拼图。 不过奥丁的灵魂并未因此直接回到边境,而是在狄叶忒的帮助下,成功留在现实一段时间,也几乎全程目睹了人王大人与威尔·利普的战斗。 说实话,那个神秘的金发男人的实力与潜力,彻底出乎了奥丁的预料,如果说前半段的战斗他还能勉强看懂,那后半段两人的交锋,几乎就是云里雾里,令人摸不着头脑。 狄叶忒大人的剑术自然天下无双,即便是五神之中,都是绝对的佼佼者。 能够亲眼见到这位大人施展几乎从未出手过的剑技,奥丁即便作为一名魔法师,依旧感到心潮澎湃。 即便在遥远的高空,它都能清晰感受到那一剑的威力,甚至于一瞬间心脏停跳了半拍,明明目标不是自己,却带给他一种随时都会死掉的感觉。 在奥丁的认知中,这一剑甚至已经要超出神明的范畴,达到一种更高的层次,作为当初应对普拉姆的杀手锏,确实实至名归。 在狄叶忒斩出那惊天一剑后,奥丁对这场战斗的胜负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虽然之前他就认定威尔·利普不可能是狄叶忒大人的对手,但当对方身为普拉姆传承者的身份曝光后,奥丁难免还是有一瞬间产生了动摇。 作为曾经普拉姆麾下的大将,奥丁对这位巨人王了解完全不落于希留之下,能够被普拉姆选中,证明威尔·利普身上确实有大机缘,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实力。 不过威尔·利普虽然展现出了强大的韧性,甚至能够在最开始挡住狄叶忒大人试探性的攻击,但奥丁依旧不认为他的实力会强于真身降临后的自己。 借助的力量毕竟不属于自己,威尔·利普体内没有任何剑气,这一点先前已经确定过,所以他实际上只是一个纯粹的魔法师,和自己一样。 而即便借助“封圣”掌握了那些诡谲异常的剑术,威尔·利普终究也不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魔剑士,魔法与剑术之间的配合稍显不足,除了那个“分身”魔法有些厉害外,即便是那个能够斩断空间的剑术,也无法让奥丁生出太多震惊。 战斗本该在那一剑递出后就宣告结束,奥丁甚至有些惋惜,私下认为狄叶忒大人不该为了这么一个虫子而发挥真正的力量,这样会徒增无谓的浪费。 然而没过多久,威尔·利普的表现,便彻彻底底出乎奥丁的预料——甚至可以说,让他生出了一份恐惧。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奥丁仍旧有些心悸,他想不明白那个人是如何躲过狄叶忒大人的“万物一剑”。 在奥丁的认知中,那一剑已经超脱世俗的范畴,根本不可能正面挡住,所以下意识就会认定威尔是通过某种诡谲的身法躲过了攻击。 这一点明显也超出了狄叶忒大人的预料,在将意识传送到另一处的时候,遭受了威尔卑鄙的偷袭。 结果就因为这一次大意,最终导致好不容易凝聚的身体彻底溃散,狄叶忒大人也不得不暂时转移,甚至强行汲取大阵能量重构肉身。 继那个分身魔法之后,威尔·利普再次展现出超出预期的强大韧性,虽然最终结果仍旧没有意外,威尔也为使用超出自身所能承受的力量付出了代价,但即便是昙花一现,终究也在某一刻触碰到了真正的“神境”。 想到这里,奥丁心底就有些隐隐作痛,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入心房。 作为上古时期活到今天的强者,他为了触碰神境,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可最终仍旧差了那么一线。 一步之遥,天壤之别。 或许威尔·利普是在“封圣”的帮助下偶然越过那道界限,甚至连他本人都毫无察觉,但能够从那一剑下幸存,就算之后遭受万虫噬身的痛苦死掉,也死而无憾了。 看着底下那个废人,奥丁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生出了一丝嫉妒。 如果威尔·利普能够活下去,单凭这一次偶然的跨越,就会受益无穷,许多年之后,未必不能真正依靠自己的能力触碰到那个门槛。 到时候即便只能成为半神,也足够天下无敌,而且还不用像五位大人一般被困在那个牢笼里,世间再也找不到对手,天大地大任我行,不就相当于真正意义上的神明了吗? 当然,这些感慨也不过一晃而逝,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谈未来的,威尔·利普终归还是要化作飞灰,和曾经那些偶然绽放过亮彩的首领们一同被时间遗忘。 奥丁认为自己需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狄叶忒大人的状态。 强行汲取能量的后果,就是无法过滤那些无用的杂质,这样即便能够暂时容纳狄叶忒大人的神魂,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崩溃。 所以就像威尔·利普所说,这场战斗即便是大人赢了,其实也已经输了。 神降仪式完成之后,关于狄叶忒大人后续的计划,奥丁其实已经获知了一二,所以更加清楚眼下的事态,几乎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不过这种担心,在看到狄叶忒自信的笑容后,便烟消云散。 是啊,作为五位大人中最具智慧,向来算无遗漏的人王来说,即便是最糟糕的事态,也绝对在他的掌控之中。 奥丁其实也在进行一场豪赌,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实际上已经背叛了其他四位大人,如果狄叶忒最终无法按照原定计划彻底摆脱边境的束缚,那他的下场也会极为凄惨。 即便四位大人网开一面不予追究,单是真身降临兵解后的代价,也不是他一个尚未达到神境的人所能承受的,到时候即便还能苟延残喘留下一命,也跟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只有狄叶忒大人重新回到现实,夺回曾经失去的神力,才能为自己修补神魂,甚至重新塑造肉身,也不用再回到那一片虚无之中。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沿着唯一的生路前进。 虽然不知道狄叶忒大人在这种劣势下会有怎样惊天的翻盘手段,自己只要一步不落的紧跟就好。 没有了其他阻碍,一旦事成,相信狄叶忒大人不会忘记自己这位忠诚使徒的功劳。 “没有希留的神念?” 低沉的声音将奥丁从自己的世界中拉回,赶紧躬身道:“回大人,只有墨黛丝、加尔多古和冥三位大人的神念。” 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分钟,如果放在以前,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各位大人的联系,奥丁就会遭受到强烈的精神痛苦,而这种痛苦会随着时间延长越发严重,最终神魂俱灭。 从五位大人那里获得力量与帮助的同时,这也是作为神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然而在今天,即便过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有任何不适症状发生,原因便是狄叶忒大人料事如神,预测到另外几位会主动联系,所以离开青林堡后就第一时间干扰了神念传输。 虽然狄叶忒大人受伤严重,但作为降临现世的神明,所能调用的力量还是远比被边境隔绝的其他几位大人……奥丁越发为自己的英明决定感到欣慰,他不久前还一直忐忑不安,害怕狄叶忒大人无法彻底阻隔反噬,可结果却证明了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狄叶忒大人果然才是最强的神明! 奥丁发自内心地崇拜,就连现在这副身体,也是多亏了狄叶忒才能拼凑起来,虽然形象不是太好,但最起码不用担心灵魂随时飘飞的危险。 “希留……”狄叶忒低声呢喃了几句。 奥丁耳尖微耸,面露疑惑道:“您在担心什么?” 他知道希留没有出现在上一次会议中,却不明白这件事代表着什么。 虽然五位大人的集体会议,几乎不会有人缺席,但放眼这几百年,类似的事情也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了,尤其墨黛丝与冥之间一直有些互相看不对眼,在涉及到某些问题的讨论时,两人常常因为不愿见到对方而缺席。 在奥丁印象中,希留倒是没有缺席的记录,这算是第一次未到,却也不能代表什么。 “事出无常必有因,希留可以规避掉命运权柄的窥探,又是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突然毫无缘由的消失……如果搞不清楚原因,我始终无法安心。” 狄叶忒目光望向极远处的地平线,神情中带着一丝凝重。 奥丁被这突如其来的肃杀氛围搞得有些忐忑,略一思量,又觉得这种担心实在是杞人忧天,“卑职还是觉得希留大人不太可能干涉您的计划,且不说他不可能事先察觉,就算真的有这么做的动机,也没有办法离开边境,毕竟能够提供神降仪式的能量都已经消耗殆尽,希留大人的神魂尚未补全,更不可能承受强行降临现实的代价。” 顿了顿,奥丁最关键的原因:“再退一步来说,如果希留大人真的通过某种方式,洞察了您的目的,那他也没有必要单独行动,肯定会与其他三位大人串联,到时候四人拦住,您甚至都不可能完成神降。” 狄叶忒也认同这种说法,可是心底深处仍旧隐隐不安。 “希留的想法,与我们其他四人都有些不同,我始终有些看不透他……如果单说回到现实的手段,他未必没有后手,当年‘破山锤’在那场战斗之后就遗失不见,说不定就留在大陆的某个地方,可以通过这种联系做到近乎神降的程度。 不过要说希留在知情的前提下刻意隐瞒,想要背着其他三人和我搞小动作,又不符合他的性格……我之所以迟迟没有进入最后一步,就是想不通希留这个可能存在的变数究竟要做什么。” 在这种神明层级的博弈中,命运权柄几乎派不上用场。 看着雷云滚滚的天空,狄叶忒神情渐渐坚定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计划不变,开始执行下一步吧。” 正文 第一零五九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八) 乌托邦南境,前·青林堡废墟。 希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缥缈悠远,像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长,迟小厉耳中只剩下杂乱无章的呢喃。 视野中的画面也像是推离到了很远的地方,就像是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中,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前方两个狭小的窗口可以直视外面的世界。 这是怎么了……迟了几秒,迟小厉才隐隐约约觉察到自己的意识出了问题,摇摇欲坠的精神这才有了振奋的迹象。 然而很快一股更为猛烈的疲倦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好不容易开始运转的思绪,像是泡沫一般击碎。 不对劲……我身上出了大问题!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迟小厉感受到了一丝许久未曾有过的不安,这种感觉甚至比刚刚面对完成神降的狄叶忒更加强烈。 如果说狄叶忒的强大,是源于他自身生命层次与实力的碾压,那当前的惊慌,迟小厉甚至都找不到源头。 不——源头出在自己身上! 某一个闪过的灵光,让迟小厉终于隐约捕捉到了真相。 自己的意识状态出现了大问题,正常情况下,这种时候早就能够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直指问题核心,然而从意识察觉不对,再到认清问题的根源,这中间间隔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大部分人通常都会对外界的变化拥有敏锐的感官,却很容易忽略掉自身出现的问题。 但迟小厉绝不在包含在内,身为至圣领域的魔法宗师,察觉自身的问题本就是一个“门槛”,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他也不可能晋升至圣。 思维速度较正常来说慢了不知多少倍,视界也出现了问题……这种情况下迟小厉依旧保持着相对理性的头脑,在最初的些许慌乱过后,迅速稳定心神,开始检查自己身体的变化。 意识就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彻底脱离了身体,有些类似于深层冥想,暂时切断灵魂与本体之间的联系。 然而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迟小厉在精神魔法方面也算是宗师级人物,所以很轻易就能确定自己现在这种强行“沉浸”的状态,不是偶有所得捕捉到的灵感,随着时间推移会自动“上浮”,并且因此领悟到全新的知识。 迟小厉有种直觉,如果不能找到造成当前问题的根源,自己很有可能就会被永远困在这个“牢笼”里。 牢笼? 迟小厉感觉这个词有些熟悉,很快便想起来最近经常在关于五神的问题上出现。 五神? 记忆就像是残缺的拼图,随着一个个特殊名词的出现逐渐拼凑起来,迟小厉终于想起不久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在与狄叶忒的战斗中落败,但也成功让狄叶忒无法在现实久呆,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算是一个间接的胜利……然而狄叶忒似乎还有扭转战局的方法,现在正在不知何处密谋着什么……之后遇到了希留,这位山丘之王似乎怀揣着某个目的主动接触我,并且在我的要求下,讲述起关于“世界的秘密”的内容…… 对!一定与那个秘密有关! 就像是小区域拼凑出了完整的拼图,迟小厉眸光一闪,一瞬间想到了更多,彻底找到了问题的源头。 在讲到后面的时候,迟小厉身体就已经出现了强烈的不适,五官出血只是最轻的症状,身体内部各个脏器就像是要扭到一起,并且单纯的空间魔法已经无法彻底阻断痛觉,直接反馈回大脑,带给人生不如死的折磨。 可为了获知更多秘密,迟小厉还是忍受着非人的煎熬强提精神听着,然而最终的结果证明他还是过于自负了,肉体的折磨仍旧只是一个前兆,当精神和意识跨越最后的限度崩溃时,就如同死火山爆发一样让人猝不及防,来不及反应便轰然倒塌。 这也是自己为何会花费这么长时间才意识到问题……迟小厉暗自侥幸,像这种毫无征兆的崩溃,意识能够重组就已经很幸运了,否则稀碎的认知但凡出现一点疏漏,就算是彻底遗忘掉自己“迟小厉”身份,或者把自己当成猫狗老鼠之类的其他物种都不奇怪。 这种层级的精神冲击,已经远远超出迟小厉的想象,甚至在发生时都不会有任何察觉。 难怪本能会有如此强烈的不安感……看来那个“秘密”的层次,恐怕还要在狄叶忒之上!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平缓一下震动的心情。 既然确认问题出在那些请报上,效果最终却是映射在自身,那就从这里一点点抽丝剥茧地捋顺,才有可能找到脱离困境的方法。 这些都是希留主动讲述的内容,既然对方愿意说出来,就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迟小厉首先排除了被希留暗算的可能。 这种超出他认知的力量,恐怕连神明也无法利用,否则狄叶忒也不可能和自己打的那么艰难。 所以根源还是出在那个秘密本身。 上古之前的那场陨石雨,其中蕴含的宇宙能量,可以说彻底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格局,让无数种族开智,从而掀开新时代的帷幕……而这份天外力量的背后,难道只是偶然所致? 当年那些智族的首领们,无一不是凤毛麟角的天才,知晓的“真相”也就越多,因而才会产生更多的疑问。 他们想要知道这份力量的来源,究竟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更高层级的生命的馈赠,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了这些问题,两只眼睛窗口似乎离得更远了些,周围变得更加昏暗。 迟小厉却没有关注环境的变化,反而席地而坐,盘起双腿冷静思考起来。 或许那些上古首领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或者说追寻这个秘密的直接原因,不一定是想要揭开所有秘密,而是为了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 这才是合情合理的推测,毕竟当时那种百族争鸣的环境,每位首领都想成为最强者,可局限于自己的天赋,单纯依靠个人的努力希望太过渺茫,所以他们就将目光放在了所有智族进化的来源,也就是那些陨石之上。 原本昏暗的空间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一条条带着不同光亮的线,像是划过夜空的流星,在迟小厉聚精会神的沉思时,不着痕迹地擦过他的身边,而迟小厉对此却一无所知。 “大部分首领是为了追寻更高层次的力量,不过也有五神这类少部分最拔尖的强者,领悟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也就是我暂时无法承受的‘秘密’……没错,这个猜测应该是合理的,毕竟连我都能联想到的东西,那些首领的野心,思考到现在都未受到反噬,就说明与真相还有不小的差距……” 虽然被困在这个地方,多半与希留讲述的内容有关——也就是说“陨石能量”这部分情报,已经真正涉及了那个秘密。 这本该是件令人感到悲伤的事情,即便是在时间长河中,“秘密”所带来的影响恐怕也会跨越时间维度,真正作用在他的身上。 换言之,如果无法从这种“沉浸”状态醒来,那么他就再也无法回到现世。 原本时间长河之旅是一趟较为安全的冒险,大多数情况下迟小厉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默默观察历史的进程,然而因为接触到有关世界真相的秘密,其背后蕴含的力量甚至超出时间长河的范畴,也就让迟小厉的处境急转直下。 但在危机出现的同时,迟小厉也抓住了一个“取巧”的方法。 既然关乎那个秘密的情报会直接导致更深层的“沉浸”,就像现在“窗口”已经比最开始更远一些,变得只有两个米粒大小,也就能从侧面确认自己所考虑的方向是否正确。 也就是说,若是这个不能被知晓的秘密,仅仅只与获得强大力量有关,那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会有更严重的沉浸发生。 然而事实并没有。 所以说,那些在上古时期落败的首领们,追寻的方向是错误的,单纯为了追求力量而试图触碰秘密,结果就会导致自身走向灭亡。 真正看透那些秘密的才是天选之人,最终赢得了战争,从上古时期活了下来。 奥贝罗或许只能算半个,但五神和普拉姆六人,绝对在这“天选之人”的行列中……迟小厉一边思考,一边谨小慎微地观察,确认那个窗户又推的更远了些,便立刻停止这种想法,再从另一个角度推衍。 希留说他们追寻永生,不单单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欲望和野心,而他判断普拉姆可能还活着的依据,是通过“若是他们五人被困在永恒的牢笼中就再也没人能走到最终那一步”反推出来的。 也就是说,因为某个原因,必须有人最终达到某个境界,否则整个世界将在劫难逃! 难道……那个秘密与某个可能毁灭世界的灾难有关? 迟小厉沉浸在深层精神领域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浅层精神世界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 纠缠在周围,那些如涓涓细流缓缓流过的光线,就像是经历山洪暴发的径流,瞬间粗壮了无数倍,好似无数光怪陆离的管道横亘在四周。 而迟小厉则因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一时陷入纠结。 “如果这不是希留危言耸听,或者刻意向我灌输的别有用心的谎话,五神追求永生不只为了满足个人的欲望,同时还牵连到整个世界未来的命运走向,那妨碍他们回归现实,是不是一种错误的做法?” 在针对五神的问题上,迟小厉的想法从来都坚定不移,不存丝毫容忍,可现在却产生了一丝动摇。 万一真的将五神彻底杀死,或者像普拉姆的做法,永远放逐到虚无之境,是不是就真的无法阻止“秘密”背后所隐藏的灾难?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整个世界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那五神重归现实所带来的牺牲,与之相比可能就显得微不足道。 两扇窗户已经飘到视野的尽头,变成了两个几乎微不可察的光点,这就代表迟小厉的灵魂已经沉浸到极深的位置,想要回到现实愈发难如登天,可他无法在这里停止思考。 因为现在面临的抉择,很可能事关整个大陆所有生灵未来的命运。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责任感压在肩头,迟小厉很想找人倾诉,可现实却不给他任何其他参考的机会。 面对着进退维谷的局面,五神并未唯一的解法,至少在目前为止,他们仍旧没能真正触碰到那个秘密的核心,而世界依旧平安无事,甚至之后万年时光依然如此。 所以这个危机即便真实存在,也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乌托邦所在的年代,希留就已经展现出如此强烈的危机感,然而事实却与他所表现出的紧迫背道而驰,这就证明五神对于所谓的灭顶之灾,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者说是感应,却不清楚那个灾难究竟什么时候发生。 更何况除了五神之外,还有普拉姆这个目前看来更好的选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必须有人登临神境之上更高的层次,以此解决整个世界的危机,迟小厉更愿意由普拉姆完成。 至少这位巨人王眼下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危害,对于回归现实似乎也不像五神那般迫切与渴望,甚至到了不惜一切代价的程度。 “可惜,我连所谓的‘神境’都无法触碰,更别提希留口中的更高境界了……” 迟小厉叹了口气,眼看着视野尽头那两道光点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他就清楚已经来到了悬崖边,如果继续深究下去,自己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到时候即便获知了“秘密”的真相,迟小厉这个人也会从世界上消失,不存在于任何时间或者空间,就像瑟拉斯曾经试图做过的那样,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痕迹。 就在迟小厉开始思考该怎么从这里出去时。 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拉着他的肩膀,猛然向上提起。 迟小厉倏而睁开眼睛。 “真是幸运,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胡子拉碴的笑脸。 正文 第一零六零章 乌托邦的陨落(四十九) 玛利亚,巴别塔旧址。 “奥丁,你认为的神境是什么?” 血肉缝合的“怪物”身体一晃,对于这个突然的问题明显有些猝不及防。 狄叶忒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关乎整个大陆命运,关乎未来世界统治者的重要关头,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让奥丁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心静气的应对。 这个问题一定有什么深意……奥丁的心情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既焦虑又不安,不由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揣测——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引起了大人的不满?亦或者某些方面表现突出,所以想要提前给予保证甚至奖励? 神明的心思无法猜测,真相既可能是难以想象的馈赠,又未必不会是永无天日的深渊。 为神明代行,如履薄冰——这是奥丁成为神使以来,所认定的不二法门。 因为许多时候,神明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意图说出来,给予的提示往往都需要经过反复揣摩和推测,才能真正明确诸位大人的目的。 一旦某个问题理解错误,甚至直接与大人原本的打算南辕北辙,就会迎来惨痛的惩罚。 好在这么多年以来,奥丁对自己一直有着明确的定位,并且大致摸索出诸位大人的性格和习惯,对于一些模棱两可的问题,总能依靠敏锐的嗅觉和聪慧的头脑化险为夷。 不过这一次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奥丁有种冷汗直流的强烈不安。 因为没有前后关联,狄叶忒大人在准备最后的降临仪式之前突然发问,大大增加了揣度他真实想法的难度。 奥丁反复思量,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在什么地方犯过大错,甚至于狄叶忒大人展露出自己计划的一部分原貌时,自己都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服从听命。 这种行为无异于背叛其他四位大人,将所有宝压在狄叶忒身上,一旦最后失败,等待奥丁的将会是远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下场。 所以自己的表现近乎无懈可击,狄叶忒大人总不至于作出过河拆桥的举动。 排除掉最坏一种可能,那么思路自然会不由自主向着相反的利好方向延伸。 奥丁压下心头涌起的喜悦,更不敢表现出丝毫真实情绪,默默推算所有可能。 神境。 那是曾经作为普拉姆麾下大将的奥丁,无数个辗转难熬夜晚的美梦。 然而随着实力日益强大,渐渐触碰到至圣巅峰的门槛,距离神境看似越来越近。 奥丁却绝望的发现,自己的梦想与野心,终其一生都无法实现。 这个世界,并不是知晓的越多,就能越强大。 事实恰恰相反,当你真正触及一些隐秘的时候,就会发现还有更多未知的恐怖在等待自己,接触的越多,知晓的越多,未知也就越多。 而神境,便是脱离低等生命层次,晋升更高境界的过程。 可这种晋升方式,并不像至圣之前一般,只需要靠天赋和努力就能完成。 生命层次的升华,需要诸多复杂的条件。 当一个人晋升为神明时,就会迎来彻底的蜕变,而这种蜕变所需要的条件之一,便是至高无上的种族信仰。 换句话说,神位只有一个。 当一个种族中出现一位神灵,除非这位神明死掉,否则族人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为神明。 而巨人族,已经有一位举世无双的神明了。 在知晓这个真相的时候,奥丁的反叛计划就开始在心底滋生了,像是阳光下的阴影,无论光芒多么强大,普拉姆对他如何视如己出,仍旧无法驱散所有的黑暗。 作为普拉姆曾经最信任的手下与弟子,奥丁的翻盘明显也出乎这位巨人王的预料,所以之后五神联手行动,关键时候奥丁在背后捅了极为关键的“一刀”,普拉姆才就此陨落。 可当奥丁欢天喜地的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触及到神境的门槛时,才愕然发现现实与理想相去甚远。 即便普拉姆陨落,神位空出,他也依旧没有晋升的预兆。 神境,成为了奥丁永远的痛。 而为了晋升神位,奥丁在仪式中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几乎快要神魂聚散,面临死亡的关头,是五神伸出了援手,将他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甚至还赋予了他比曾经最鼎盛时更加强大的力量。 代价便是成为神明的代行者,从此听命行事。 神路断绝的当下,奥丁心中最后一丝野望之火也消弭殆尽,他清楚五神对于自己施加了许多并不知晓的枷锁,甚至可能连潜意识都发生了改变,但奥丁对此也没有任何违逆的想法。 因为只有神明才能对抗神明,否则一切反抗都毫无意义。 自己晋升无望,便只能成为走狗。 狄叶忒大人也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才对。 现在再次提出来,莫非是想…… “不用多想,不要有无谓的希望,也不要有任何惶恐,只是一个随心所欲提出的问题。” 清凉的微风带来了冷淡的声音,让奥丁瞬间从泛起的假象泡沫中惊醒,赶紧低下头,诚惶诚恐地回道:“还请大人明示。” “这是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秘密,或者说……是一个真相。” 不知为何,明明前方的声音和之前一样不带任何起伏,奥丁却莫名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寒意,一点点刺进自己的身体。 他骤然联想到了什么,丑陋狰狞的神情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几乎就要撑持不住身体直接跪倒。 又是一阵微风旋起,却带来某种诡异的温暖,恰到好处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奥丁,也让他从那种如坠冰窟的僵硬中缓缓脱离。 “这么多年的修行,看起来仍旧没有什么进步啊。” 奥丁额头浸出冷汗,面容狼狈,躬下身大口喘着粗气,同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惭愧。 “多谢大人出手……” “刚才已经说了,不要恐惧,你却因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让我有些失望。” 奥丁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剧烈起伏。 “卑职万死难辞!” “罢了,归根究底这本就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既然你已经做了心理准备,那就趁这个时间多聊一点。” 奥丁眼中的惶恐更甚了几分,鼓起勇气,极力克制才没让声音发出颤抖:“大、大人要聊的可是……那个秘密?” 回想起当年仍然是巨人族一员时,曾经无意间窥探到的那个恐怖隐秘一角,结果险些让意识当场崩坏,要不是普拉姆发现及时,也就没有后面“第一神使”什么事情了。 这件事也间接为奥丁提供了动力,加深了他对于神位的渴望,因为只有真正登上那级神阶,才有资格随心所欲知晓所有秘密。 现在,狄叶忒突然聊起这个话题,让奥丁瞬间乱了方寸,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即便是至圣强者都难以忍受,他更不想再经历那种生死边缘的挣扎。 如果不是铭刻于记忆深处的烙印,让他无法违逆狄叶忒的命令,此刻多半已经因为恐惧而直接逃走。 一旦真正知晓那个秘密的全部,就意味着“奥丁”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是远在死亡之上的真正毁灭。 好在狄叶忒接下来的回答,让奥丁稍稍安心。 “我会注意好尺度,不会透露太多涉及真正隐秘的信息。” 狄叶忒转过头,整张脸依旧隐藏在阴影之下,即便不时划过的闪电,都无法驱散那仿佛刻印在脸部的阴影。 “更何况神境的真相,也与‘世界的秘密’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么说你应该会有一些兴趣。” 奥丁心神微动,确实被这句话打动了。 秘密所带来的危险虽然可怕,但对于曾经将晋升神境作为毕生追求的奥丁来说,后者的吸引力要远胜前者百倍。 尤其在希望破灭,几近死灰的时候,再次看到一丝光芒,无论换做是谁,恐怕都会强行提起一口气,朝着那份做最后一搏。 即便到现在为止,奥丁依旧不清楚狄叶忒为什么会突然聊起那个禁忌的话题,也仍旧无法阻止内心的野望死灰复燃。 “还请大人赐教!” 一道阴影突然笼罩下来,奥丁瞳孔一缩,等反应过来时,一切却已经恢复如初,没有任何异常。 不……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变了! 奥丁蓦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整个视野被拉高了许多,对于一些微小的变化也更加了如指掌。 然而现实却没有真正改变,视野依旧是那些景象,偶尔微风吹过,身体感受到的温度也一切照常。 奥丁带着一丝困惑望向前方。 “为了保险起见,这是一个防护措施,能够暂时提升你的灵魂,让你暂时拥有伪神位格,这样就可以承受更多秘密所带来的负担。” 奥丁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脸色因为激动变得潮红,声音难掩兴奋之情:“多、多谢大人!” 虽然身体好像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但奥丁还是能够察觉到灵魂和精神层面,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动,就好像对于整个世界大到天地,小到一粒尘埃,都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这种“伪神”境界的体验,与真正的神境仍旧有不小的差距,但已经确实越过那最后一道天堑,开始进行更高层次的生命形式蜕变。 真正让奥丁欣喜若狂的,并非这些肤浅的感官,而是步入神境的体会与领悟。 哪怕当前的境界是虚假的,在承受完狄叶忒大人灌输的秘密后就会被收回,可曾经踏入门槛的这段时间所累积的经验,将会让奥丁获益无穷。 哪怕未来依旧无法突破那层桎梏,他的生命层次也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升华,到时候才是真正做到神明之下的第一人。 当然,在那个自称“威尔·利普”的神秘男人出现之前,奥丁一直都是以此自居的,可惜前不久这份信心被对方击的支离破碎。 即便奥丁不断暗示自己,对方是凭借普拉姆的遗赠才能拥有与狄叶忒大人正面抗衡的力量,可内心深处,奥丁又如何不知晓,自己如今的实力境界也是从五位神明那里不断汲取增强的? 原本奥丁还有些羡慕威尔在死亡前得以窥探神境的奥妙,然而现在自己也获得了同样的机会,甚至还不需付出如何惨重的代价…… 想到“代价”这个词,奥丁兴奋异常的心情,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终于渐渐冷却下来,思维也恢复正常水准。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馈赠。 人王在这种关头赠予自己的力量,也不会毫无索取。 不过转念一想,奥丁又觉得任何代价比起能够窥探神境,都显得微不足道。 更何况自己已经彻底绑上了人王这条大船,最惨结果不过是成为对方晋升更高层次的“食粮”,除此之外的其余结局,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不必担心,这只是一个保险措施,除非事情发展到最坏方向,否则你不但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反而还会因此受益无穷。” 狄叶忒没有转身,却像是背后长了一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无比精准的直刺奥丁的担忧,将他心中最后一点阴霾也扫荡一空。 “卑职已经做好准备了。” 奥丁神情肃穆,双腿盘坐在地,短短几秒的时间,身下已经显现出数十道交叠重合的繁复法阵。 这些准备和预防工作,在面对未知隐秘的冲击时可能毫无用处,但最起码能够让奥丁多一丝自我安慰。 “刚才问你的第一个问题——你以为的神境是什么?” 这并非向奥丁寻求答案,而是狄叶忒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自问自答。 “所谓神境,不过是一种生命形式的升华过程,这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只有当你真正踏足时,才会恍然醒悟,然后就此晋升神明之位。” 奥丁两眼放光,如同求知欲极强的学徒,孜孜不倦地听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字。 “而神明又是什么?” 狄叶忒语气一顿,连响彻夜空的雷声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息,静静等待那个答案。 正文 第一零六一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 奥丁口齿发干,既期待又紧张地等待答案。 难熬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被一阵突然的笑声打破。 “所谓‘神明’,不过是一些对能量形式有着更深层理解的可怜虫罢了。” 能量形式? 可怜虫? 如果不是五官过于扭曲变形,奥丁相信自己现在的表情已经充满错愕与不解。 “卑、卑职愚钝,没能理解您的意思……” “神明并非你想象中那般无拘无束,无所不能。” 狄叶忒缓缓回过头,一道闪电骤然划过长空,在电光闪烁的一瞬间,奥丁总算从那层薄纱般的黑雾之下,看清了这位人王现在的样子,瞳孔怵然紧缩。 那几乎已经不能用“脸”来形容,虽然皮肤颜色仍和之前一样,属于人族常见的粉橙色,但原本该是五官的位置,竟然被密密麻麻的肉芽所取代。 那些肉芽就像是一个个缩小版的触手,张牙舞爪地向着更高处挥舞,而在肉芽之间则是穿插着数道歪斜的紫线,隐约构成了五官的轮廓,看上去就像是一些山脉部落中的面部彩绘,中心却不是眼睛嘴巴,而是一丛丛更加高耸的肉芽。 看到这张已经非人的面庞瞬间,奥丁大脑如遭雷击,意识像是被狠狠劈了一下无数极为隐晦而无法辨识的情报,像是山洪一般汹涌扑进来,,跪坐的身姿下意识向后倒去,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明明已经达成了伪神之境,可在面对这未知而又茫然的恐惧时,奥丁仍旧显露出生灵本该有的情绪。 因为这是一种来自更高生命层次的震慑,如果以奥丁原本的灵魂状态,在接受那些“不可知”的情报时,就已经当场暴毙了。 最后一丝理智,让奥丁遏制住远离这里的本能,喉咙蠕动了几下,仍旧难以完全控制颤抖,“大、大人……您这是……” “这是获取力量所必须消耗的代价,好在眼下我还能控制住。” 狄叶忒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淡然,如果不是那本该是嘴巴的位置无数肉芽耸动,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异常。 这句安慰却无法带给奥丁多少安心,他看着重新归于阴影中的那张脸,不由吞了口口水,试探道:“大人,难道这就是涉及那个秘密所要付出的代价?” “可以这么理解。” 虽然恐惧依旧存在,但随着那张脸消失,奥丁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惶恐无措,已经能够恢复正常思维,同时大致推导出了整个过程的缘由—— 看来威尔·利普对狄叶忒大人的伤害,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严重,或许也已经超出了狄叶忒大人自己的预料。 在献祭大阵几近损毁的情况下,要想修补神魂,通过更多汲取生灵之力彻底稳固留在现世的“锚”,从而彻底脱离边境的吸引,这个计划已经从根本上行不通了。 所以狄叶忒大人只能另辟蹊径,通过那个只有神明才能涉及和知晓的“世界的秘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铤而走险,试图继续之前的计划。 奥丁不知道狄叶忒到底做了什么,明明之前一直和自己呆在一起,也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异常,可那张满是肉芽和线条的脸,实在带给他太强的不安和恐惧,甚至远超五位大人加起来的威势。 这或许说明狄叶忒大人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迈入了更高层次的境界,能够赐予自己“伪神”的能力,也可以间接证明这个猜测。 在此之前,可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大人能够做到类似的事情,即便是神明也无法赐予凡人伪神之力,只有更高级的存在才可以完成如此神迹。 联想到先前狄叶忒所讲的“能量形态”、“可怜虫”,以及更早之前关于“世界的秘密”的情报,奥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难道在世界之上,还存在比神明更高级别的生命?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场上古之前的陨石雨,那些无与伦比的强大宇宙能量的来源。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一股刺痛再次激遍大脑,奥丁惨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全身像是被无数气刃切割,喷涌出大量乌黑的血。 一幅幅光怪陆离而又不可思议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奥丁脸色涨红,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喉咙,看上去就像是要自杀一样。 不可名状的恐惧进一步席卷全身,在意识即将崩碎的尽头,他看到了一条条绚丽的光线。 以及光线之外,那无数道超出认知的庞大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永恒那么长的时间。 一股暖意流进奥丁胸口,像是沙漠中的即将渴死的旅人,终于看到不远处的绿洲,即便在奄奄一息的时候,出于求生的本能,依旧顽强地爬过去。 奥丁猛然睁开眼睛。 仿佛死亡般的寒意消失无踪,周围也不再是漆黑一片。 不过意识仍旧像被火燎过一般灼痛,奥丁尝试了几次,都无法重新凝聚。 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放空精神,不要想任何东西——” 奥丁闭上双眼,依从声音的嘱托,不再刻意凝结心神,整个人像是飘荡在宽广无垠的海洋,沉重的意识开始变得轻飘飘。 又过了不知多久。 “好了,你的精神已经重新稳定,可以睁开眼了。” 奥丁从地上站起,看向仍旧隐藏在黑雾中的身影,面露感激之色,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与我关系不大,主要还是你的精神力足够坚韧,我只是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而说到底,还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一下子推导出那么多信息,超出了你当前灵魂所能承受的上限。” 奥丁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下意识就要回忆,结果被狄叶忒伸手打断:“神魂刚刚稳定,不要再去试探触碰那些隐秘,否则这一次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够拉你回来。” 奥丁后背瞬间惊出冷汗,赶紧拍空先前的想法。 “既然你能‘沉浸’到那种程度,就证明你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狄叶忒身后浮现出七道风格迥异的魔法阵,奥丁下意识眯起眼睛想要辨别,随即却愕然发现——这些魔法阵,竟然全部闻所未闻! 甚至于奥丁都不确定这些法阵是否属于“魔法”流派,只是模糊感觉其中包含了很多种能量形式,既有魔法的痕迹,也有术式以及上古时期一些灭绝种族的天赋特征。 “在真正领悟能量形态的变化前,对于‘世界的秘密’了解越多,越容易陷入疯狂。” 狄叶忒没有解释那些阵法的用处,一边不断构筑,一边继续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却偏偏有许多人不信,为了获取那看似触手可及的力量而贸然接触不能承受的隐秘,最终的结果自然无一例外,全部凄惨收尾。” 奥丁神情微变,通过狄叶忒的这句暗喻,几乎瞬间联想到上古时期一些种族首领的结局。 作为巨人族的顶尖强者,奥丁自然掌握许多其他种族的情报,也亲自经历和处理过一些“麻烦”。 所以他很清楚,在上古战争开启的中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不短的时间,许多种族的首领实力突然暴增,完全超出了正常提升的速度。 如果这只是个例,倒也能用一些奇遇来解释,可若是数十个种族都出现这种异常,就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了。 当时作为许多种族的眼中钉,巨人们自然成为了一些首领的狩猎目标,尤其像奥丁这种身居高位,实力强大的干将,在那段时间遭受了不计其数的挑战与暗杀。 一些首领的实力原本不是奥丁的对手,结果好像转眼就变得强大无比,连番苦战,奥丁竟然都没能占得便宜,甚至还受了不轻的伤。 那段时间奥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确定这些首领身上一定有什么共同的秘密,否则断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实力飞速提升。 去询问普拉姆,巨人王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反而一脸慎重的警告奥丁,不要继续深究那些人的异变,这段时间最好留在部落中减少外出。 奥丁本来还以为这是普拉姆忌贤妒才,害怕自己也堪破那些秘密,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刻意隐瞒。 不过当时奥丁也不敢违逆普拉姆的命令,只能怀着对力量的渴望,以及对巨人王的愤恨,黯然在部落中养伤。 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一个令人错愕的消息——那些实力短时间内飞速提升的首领,竟然接二连三疯了! 他们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完全失去理智,对自己的手足同胞兵戎相向,甚至在部落内大开杀戒。 许多种族,就是在那段时间内由繁盛走向消亡,而那些封掉首领却侥幸幸存下来的种族,最终也难逃被吞并的结局。 联想到普拉姆之前的警告,奥丁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湿透。 巨人王果然知道内幕和缘由,阻止自己却不是单纯的提防,而是清楚那些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奥丁很难想象究竟什么东西可以让数十位至圣强者发疯,到了这种境界,精神力本该坚如磐石,难以撼动才对。 而在此之后,其他首领便对此讳莫如深,再没人提及当年的这场惨剧,奥丁也只能一直心存怀疑。 结果没成想,几百年后的今天,自己找到了答案。 那些首领是在触及隐秘后疯的! 先前那种万虫噬身的痛苦,以及仿佛无数情报洪流冲击意识的“爽快”,奥丁仍记忆犹新,就像是一个极度致命而又诱人的毒苹果,令人垂涎欲滴,却又有着连至圣都无法承受的代价。 那些首领为了追寻力量,而贸然接触“秘密”,恐怕就是从那些情报洪流中汲取了未知的力量,从而才能在短时间内实力飞速猛增。 可与此同时,也打开了一扇通往深渊的大门,只要无法真正晋升神域,总有一天会被永无止境的洪流将意识冲散,最终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不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就是死在敌人的剑下。 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涉及更高生命层次的“秘密”! “你想的没有错,曾经的一些首领,就是因为贪婪冒进,获取了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力量,最终引火自焚。” 奥丁早就习惯于人王洞察人心的能力,神色中带着一丝庆幸,也只有这时候才对普拉姆生出一丝感激。 如果当时巨人王没有严令禁止,以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挖出那些首领身上的秘密。 而在知晓这个秘密的同时,自己就无可避免的踏入深渊,再没有挽回的余地,最终只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下场。 “那您现在的状态……”奥丁小心翼翼地问道。 “算是逾越了神境能够承受的上限,随时都会有疯狂的可能,不过我已经在尽量避免这种事态发生。” 狄叶忒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又指了指身后的诡秘法阵。 奥丁瞬间恍然,看来那些缭绕的黑雾,以及这些法阵,都是遏制那些知识洪流的枷锁。 看来纵然强大如神明,在面对“秘密”时,也无法保证绝对的安全。 “时不我待,眼下我只能选择这种孤注一掷的方法,否则结局不是毁灭就是疯狂。” 奥丁心中生出一丝忐忑,“不知卑职能够做些什么?” “不需要刻意去做,或者说什么都不做就行。” 狄叶忒挥了挥手,背后的法阵似乎更亮了几分,“之所以现在告诉你这些隐秘,就是对我保持清醒和理智的一种辅助,知晓秘密之人,在一定程度上也能成为加深与现实联系,避免沉浸的‘锚’。” 奥丁听的一知半解,却也不敢更深一步询问,免得再次触碰到一些不该自己获知的秘密。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 奥丁神情微动,竟然从声音中听出了一丝……不自信。 …… “多亏你了,虽然我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意识清醒,迟小厉诚恳地向面前的魁梧矮人道谢,却半天没收到回应。 抬起头,却看到希留望向北方的天空,神色凝重。 正文 第一零六二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一) “出什么问题了?” 迟小厉从希留的表情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心情随之也沉重起来。 希留闭上眼睛,像是在聆听或者感受什么,半晌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狄叶忒……过线了。” 过线? 迟小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到肯定是狄叶忒那边又有了新的变故,而从这位山丘之王的神色和语气中来看,问题似乎还挺严重。 “究竟出了什么事?狄叶忒到底想做什么?” 迟小厉内心焦急无比,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或许与“世界的秘密”有关。 除此以外,迟小厉想象不出狄叶忒还能依靠什么东西翻盘。 “路上再说。” 希留神色匆匆地起身,一把拉住尚有些懵的迟小厉,两人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看着身边快速倒退的模糊影响,感受着刀子般刮过的冷风,迟小厉还处于一种一无所知的状态,对于希留为何如此焦急感到诧异。 不过诧异归诧异,希留所动用的魔法,看上去好像只是寻常的风系和土系,然而速度却比迟小厉认知中两系最快的魔法各更快,真正可以说是一瞬百里。 “因为你先前意外的‘沉浸’,所以要说的东西有点多,可惜我们路上的时间又太紧张。” 希留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一种模糊的状态,迟小厉看不清他的具体轮廓,只能听清声音:“你应该掌握一定程度的时间之力,现在延长你我的精神时间,我会利用这段时间差给你进行一番‘恶补’。” 迟小厉目光闪动了一下,稍微犹豫后,缓缓抬起左手,食指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 原本快速闪退的景物,霎时间像是被按下定格键,陷入一种缓慢后退的状态,与先前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延长精神时间,不会影响到你现实中的移动吗?” “没问题,不耽误赶路。” 希留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迟小厉心中这位矮人王的形象更加深不可测,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在无限延长精神时间的同时,还能保持外界相对迅捷的时间中正常行动。 这或许就是更高位阶的能力……迟小厉只能将这种能力归结为神明之力,随即很快抛空心思。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还是从头开始,首先讲讲你刚刚的‘沉浸’状态。” 迟小厉迅速凝练精神,认真听希留讲解起来。 “有关上古之前的一些秘密,其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强横的力量,像是一记猛药,对于那些实力尚不达标却又妄图知晓全部真相的人,在知晓的瞬间,就会被狂暴的信息流冲垮,轻则疯癫,重则魂飞魄散。 而你刚刚,就是因为触及了本不该你这个层级所能接触的秘密,所以意识被信息流强行冲散,只差一步就跌入永无天日的深渊。” 迟小厉眉头微挑,疑惑道:“可我刚才没有感受到你说的信息流冲击……只是单纯的意识突然被拉远,好像变成了旁观者角度,除了无法回到现实,其他的无论思想还是意识都很清晰……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希留不知何时扭过头,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你……没有感受到信息流的冲击?就是一种像是要撕裂精神的痛苦……” 迟小厉仔细回忆了一遍,摇摇头:“我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进入那种状态都不知道,明明前一秒还好好听你讲述,结果下一刻就被拉入意识深处。” 希留眼底闪过一抹质疑,可对方的表现又不像是在撒谎,这让他倍感疑惑。 虽然他没有狄叶忒那种近乎变态的洞察力,可毕竟活了这么多年,识人善用的本事还是有的,威尔·利普在这个问题上是否有所隐瞒,或者刻意撒谎,还是能够轻易判断出来。 即便威尔·利普的“演技”精湛到足以瞒过自己,他似乎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毕竟关于那个“秘密”的真相对他具有十足的吸引力,即便只是为了获取情报,当下也该与自己开诚布公。 可若威尔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没有受到信息洪流的冲击,希留又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回想起悠久岁月之前,当自己第一次切实感悟到隐秘与真相时,那种万虫噬身的痛苦,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个时候希留就已经跨越至圣,晋升为神明,除了神格还未彻底稳定,其他条件都与现在相距不远,却还是无法避免信息洪流所带来的痛苦,威尔·利普又是怎么做到的? 从他的描述中,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所以并非一种主动行为……希留只能将答案归结到那位曾经的友人身上。 毕竟普拉姆即便放在现代,依旧是触及隐秘与真相最多的人,也是离那个境界最近的强者,说不定就会领悟出能够有效规避信息洪流的方法。 这样就能解释威尔身上的异常,普拉姆精挑细选出的承剑者,肯定不希望他在触及到隐秘的时候身死道消,所以提前做了一些规避布置,而威尔本人对此却毫不知情。 希留自以为得到了答案,却不知自己的猜测与实际相去甚远。 当然,迟小厉当下也一头雾水,是在很久以后才知晓真正的答案。 “既然你已经进入‘沉浸’状态,那就证明你已经触及非凡的隐秘,至于为何没有收到信息流的冲击,眼下已经不重要了。” 迟小厉听出希留言语中的含糊其辞,似乎知晓了答案,却不愿意向自己解释,心中有些气结,也毫无办法。 “总之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进入沉浸状态却还能保持清醒,这就代表你已经初步具备接触隐秘的实力,然而你无法主动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又证明了你的实力尚且不够,还不足以承受全部隐秘所带来的冲击。” “所以只有神明才可以获知全部的秘密?” 迟小厉已经从希留的话语中得到答案,却还是有些不死心。 “不错。” “就算只差一点也不行?” “不行。” 希留难得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以为我说的轻松,其实刚刚你已经命悬一线,如果不是我强行阻断了你继续触及深层秘密的联系,你早就沉沦在意识的深海之中,再无苏醒的可能。” 虽然脸上挂着笑意,但语气凝重了不少,迟小厉这才真正认识到先前的危险,或许真的只差一步,自己就永远无法回来了。 希留说的轻巧,所谓的切断联系,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迟小厉不由有些后怕,心底对这位已经多次出手相救的山丘之王,多了几分感激与亲近。 这种感觉与面对普拉姆时很想,两人不愧为曾经的好友,都让人很难生出敌对情绪,就仿佛天生具有非凡的魅力,容易获得陌生人的好感。 而希留也没有刻意夸耀自己的功劳,似乎并不在意这边的感谢,如果不是为了铺垫自己的人设,就是他本人的性格如此。 接触了一段时间,迟小厉自然更倾向于后者,至少在希留身上,迟小厉并未嗅到狄叶忒那种令人发冷的阴谋味道。 “这么说可能依然无法引起你的重视,那我就举一个真实发生过的例子。” 希留目光望向前方,视线像是穿越了时间的枷锁,回到很久之前:“在终焉之战中期,也是百族争锋最激烈的时刻,部分处于劣势的种族首领,为了扭转败局,做出了一个不智之举—— 他们在实力未及的情况下,贸然跨过了‘禁区’,为了获取全新的知识,增强自身力量,而主动接触更深层的秘密。” 迟小厉后脑微微发冷,下意识问道:“然后呢?他们的愿望达成了?” “算是达成了,”希留背对着他,轻叹一声:“信息洪流带来冲击的同时,确实为他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知识和全新的力量,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实力突飞猛进,从原本的中下游,一跃成为当时的顶尖强者,甚至可以与普拉姆分庭抗力。” 迟小厉嘴角一抽,大概能想象到后面发生了什么,“然而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是的,虽然信息洪流带给他们无数来自宇宙的未知学识,暂时增强了他们的实力,可就像坚固的堤坝裂开一道缝隙,从主动迎接那些信息的时刻起,这些人就再也关不上控制洪流的阀门。” 希留再次发出一声叹息,声音中带着来自远古岁月的沧桑:“没过多久,这些首领便一个接一个疯掉,变得六亲不认,极度嗜杀,并且内心中充满毁灭欲。他们最终不是死在自己族人的手中,就是死在敌人的剑下,没有任何一个得以善终。”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冷,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太好,迟小厉干脆挤了挤笑容,调侃道:“除了你们五位,似乎其他首领都没有好下场。” “两者之间所代表的含义可是截然不同的。” 希留却并未将这句话当成玩笑一带而过,反而回过头,极为慎重的看着迟小厉道:“你是想在失去自我认知后,毫无价值的死去,还是保持着冷静清晰的头脑,因为力战而竭最终倒下,做到无怨无悔?” 迟小厉耸耸肩,“听上去好像还是后者更好一点。对了,当时的那些首领,在触及隐秘之前,都是什么实力?” 希留目光在迟小厉身上掂量了一下,“与你现在的境界差不多。” “那岂不是说我也打开了阀门,最终将不可避免的走向疯狂?” 迟小厉不由吓了一身冷汗,连忙问道。 “你的情况或许有所不同。”希留目光沉淀了一下,才回道:“或许是受到了普拉姆的庇护,既然你之前并未感受到信息洪流的冲击,那很有可能是被动的以某种方式规避掉了风险。” 迟小厉蹙眉思索了一下,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最合理。 “照你这么说,想要获知所有的隐秘和真相,就必须晋升神明,那步入神境的方法又是什么?” 迟小厉刚问出口,就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妥,赶紧补充道:“别误会,我对成为你们的他同类没有丝毫兴趣,只是根据所知的一些情报产生了不少疑惑……举例来说,就是你们那位忠诚的神使,在普拉姆‘死后’为什么没能进阶?” 迟小厉当然知道一部分答案,那是因为普拉姆并未真正陨落,一个种族只能出现一位神明,这是近乎于自然法则的条件,却不是唯一的决定项。 这个问题直接涉及到了五神最根本的秘密,迟小厉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愿意解答。 “成为神明,大致需要三个条件。” 略有些出乎迟小厉的预料,希留竟然没怎么多想,就直接回答:“首先实力要达到至圣巅峰,其次要领悟全新的能量形式,最后还要保证同种族内没有更早的神明出现,因为神位只有一个。” 过于突然的情报,让迟小厉有些猝不及防,张大嘴巴愣了几秒,才有些磕绊地问道:“领悟全新的能量形式?” 第一和第三个条件他都能理解,也算是一个硬性标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可要做到似乎也并不苦难。 尤其在上古那个群雄并起的时代,各族都未诞生神明,各个首领都具备一三两个条件,却最终只产生了五位神明,就说明第二个条件极为苛刻。 “先前已经说过,现今大陆的所有能量体系,其实都源于上古之前的天外陨石,那些让早期种族开智的宇宙能量,才是所有能量根源。” 希留顿了一下,像是刻意留给迟小厉思考的时间,才接着说道:“只有将各种形态的能量融会贯通,最终做到返璞归真,才算是跨越神境。” 所有能量形态融会贯通? 迟小厉意识恍惚了一下,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一道灵光,却又稍纵即逝,隐隐就要抓住。 “这就是五神连同普拉姆在内,全部都是魔剑士的原因……” 迟小厉呢喃一句,下意识问道:“要达到所谓的‘融会贯通’,又需要什么条件?” 正文 第一零六三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二) “每个人晋升神境的条件各不相同,没法言传身教,只能依靠你个人的领悟。” 希留微微一笑,神境的诱惑对于任何一位强者都具有十足诱惑力,没有人能够抵御。 即便威尔·利普是站在他对立面上的敌人,希留也不准备在这件事上刻意隐瞒,或者胡编乱造,直接误导他踏进截然相反的方向,其中原因既有普拉姆的影响,也有一种高手的寂寞感。 与狄叶忒和其他几人不同,希留还是希望世界上能够出现一些惊才绝艳的后起之秀,即便达不到他们的高度,最起码也至于让整个世界的实力阶层发生倒退。 将关于神境的部分秘密告知威尔,是见面之前便已经确定的目标,就算威尔不主动提出,希留也会旁敲侧击的引导。 在关乎如何晋升神境的问题上,希留确实没有能够给予帮助的建议,不提狄叶忒尚存,人族从根本上就不可能出现第二位神明,先决条件都达不到,即使狄叶忒突然陨落,神境的经验也是因人而异,希留自己的体会对于威尔毫无作用,甚至还会起到截然相反的恶果。 然而让希留惊异的是,原本他以为威尔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会不可控制的生出一丝颓恼,或者干脆怀疑自己故意隐瞒。 可实际上威尔自始至终表情都未发生太多变化,甚至在听到经验无法分享后,神情反而有了一丝释然。 这种表现略有些出乎希留的预料,不由好奇问道:“你不会感到失望?或者觉得我在故意欺瞒你?” “为什么要失望?” 迟小厉愣了一下,随即便恍然希留大概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沉吟片刻,笑着摇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成为神明没有任何兴趣,之所以会问你这个问题,只是想知道除了五神之外,还有没有可能在我所不知晓的地方,诞生全新的神明。” 希留眉头轻挑一下,啧啧嘴道:“你倒是真的实话实说,这不是相当于当着一位神明的面告诉他要跟自己死磕到底吗?” 不想成为神明,却要提防一位新神明的出现,威尔·利普想获知晋升神境的方法,仅仅只是要顺藤摸瓜,找到针对神明的手段。 领会出这层目的并不困难,希留相信威尔的话,却有些诧异于对方竟然如此“开诚布公”,难道自己一直表现的和蔼亲善,就让他误以为可以畅所欲言? “我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只不过到现在为止你依然愿意回答那么多问题,就证明你对我没有敌意和杀意,虽然我不清楚原因,或者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我至少能够确定你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小事,就抛弃掉先前的善意。” “呵呵……前一句还用敬语,后面就变得毫不客气了,还真是有恃无恐呢。” 希留笑着摇摇头,确实被威尔猜中了一部分,至少这一来一回大胆的对话,他确实没有生出任何愤怒,反而还觉得这个被普拉姆选中的人更有意思了。 “也不知道是人族天生就如此狡诈多变,心思诡谲,还是你和狄叶忒只是为数不多的个例……但论起算计,你和他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 迟小厉耸耸肩:“很遗憾,我虽然是人族,但应该不是那位人王的后人……毕竟你们这些神明在晋升神位之后,对于人间的七情六欲寡淡了许多,不太会留下后人,即便在之前有过,那数量也极为稀少,至少我们人族这么多年以来,除了部分招摇撞骗的教徒,几乎没人自称为狄叶忒的后代。” 顿了顿,迟小厉眼底浮现出一抹浓浓的兴趣:“话说之前樵山倒是一直把你称为‘老祖宗’,难道堂堂山丘之王在成为神明之前,还有不少风花雪月的糊涂债?” 这句话就带着十足的调侃之意了,希留倒也不生气,十分敞亮地回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更何况年轻时候的我,也算是玉树临风实力出众,被各种女人包围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后代的数量并不算多。” “那是多少?” “唔……应该没有两万吧,时间太远,有些记不清了。” 这里得亏是精神领域,要不迟小厉估计得一口水喷出来。 两万的后代……就这还不算多呢?! 要知道矮人族的生育周期虽然比人族更短,一次通常会诞下两到五胎,强大的生育力是为了更好适应恶劣环境,以及弥补种族天赋上的劣势,但无论怎么说两万个子嗣还是太多了。 “我对您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嘛,虽然是另一种程度上的。” 迟小厉忍不住调侃一句。 “如果你觉得时间够多,我不介意多聊聊曾经的家常。” 迟小厉神情微变,刚才气氛有些轻松,所以一下子忘了自己正在前往狄叶忒的路上。 被希留这么似笑非笑地一提醒,立马回过神来,赶紧回到正题。 “刚才你说的第二个条件,领悟能量形式……具体要怎么做?” 迟小厉对成为神明嗤之以鼻,但对中间的条件却极为感兴趣。 希留沉吟片刻,轻轻晃动脑袋:“与你想象的有些不同,不是只单一能量形式的理解,不要以狄叶忒和奥丁作为参考,他们之所以能够掌握全方面的魔法,主要还是归结于个人的天赋,而我们其他几个,虽然也是魔剑士,却无法掌握如此繁多的魔法。” 迟小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关于无神的能力,普拉姆已经进行了较为详尽的讲解,所以很快就明白自己想岔了。 “真正的能量融合,是将各种体系的能量形式融会贯通,例如……我身为矮人族,却能够像这样使用术式。” 话音未落,希留手中就浮现出一个冒着荧光的蓝色法阵,迟小厉很容易便从上面感受到巨人的气息,与普拉姆之前施展的一般无二,不由瞪大眼睛:“所以五神不单单只是魔剑士,甚至还能随心所欲地调动其他领域的能量?” 这一点有些超出迟小厉的认知,主要还是狄叶忒之前只展现了魔法与剑术,普拉姆也没有进行额外说明。 “不能说是随心所欲,不同人擅长的领域也不同,领悟能量的真谛只能让我们拥有改变和调动的方法,却不代表所有人都擅长。” 希留晃了晃手指,打散掌心的法阵,进一步解释道:“拿我自己举例,虽然身为魔剑士,但更为擅长魔法的使用,剑术方面反而是弱项,甚至还不如术式的掌握程度。至于其中原因,你应该能够猜到。” 你果然和普拉姆有不正常的关系……迟小厉在心中腹诽一句,希留的举例十分具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虽然神明能够改变能量形式,但终归各有所长。 “所以狄叶忒最擅长的应该就是魔法和剑术吧?那其他人呢?”迟小厉得寸进尺地追问道。 希留呵呵一笑,干脆不理这个顺杆子往上爬的无耻之徒。 迟小厉脸色一窘,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这种涉及到神明本质的秘密,就算希留脾气再好,也不可能随便告诉他,毕竟这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弱点公布出来,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同意。 迟小厉琢磨还有什么问题是在对方容忍范围内,却又能最大程度探索情报的问题时,希留突然主动说道:“你感觉先前交手的狄叶忒,实力如何?” 迟小厉一愣,有些摸不准对方这个问题的真实目的,沉吟片刻后,还是如实回道:“很强,就算我全力以赴,再加上普拉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承’,仍旧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差距虽大,但至少仍在我能触及的范围。” “看来他是刻意留手了。” 希留眼神微动,不知想到什么轻叹一声。 迟小厉眉头渐渐皱起,有些不服气道:“虽然你比我更了解狄叶忒,但别忘了——来到现实的只是狄叶忒的神魂,肉体通过献祭大阵强行拼凑出来,即便也已经足够强大,可比起你们原本的身体,应该还是相去甚远。 加上渊域以及其他各种限制,狄叶忒的实力会大打折扣,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够稳压我一头,却还未竭尽全力……这个结果我有些接受不了。” “我自然是考虑到了各种情况,最终得出的结论。” “难道那个‘万物一剑’,都算不上狄叶忒的杀手锏?”迟小厉仍旧紧咬不放。 希留嘴角一挑,失笑道:“你对神明的理解仍旧有些狭隘,没有错,那一剑确实惊才绝艳,即便是我都不得不大加称赞,若是放在上古时期狄叶忒的巅峰状态,或许真有可能重伤普拉姆。不过……” 希留突然话锋一转,神情玩味道:“谁告诉你神明的强大,只是依靠某些杀手锏?” 迟小厉神情瞬间有些茫然,仔细回忆了一遍,摇头道:“可之前那一来一回的交手,狄叶忒都没能占据上风,用‘旗鼓相当’来形容或许不合适,但我的确并未落于明显的下风。” “再仔细想想,你所认为的‘有来有回’,是不是大多都是魔法的对轰?” 迟小厉点点头。 希留的笑意更浓了,“那你知不知道,狄叶忒的天赋魔法是什么?” 迟小厉犹豫了一下,道:“普拉姆留下的一些传承中有过记载,他给狄叶忒的能力取名为‘魔法吞噬’。” 既然五神都认定自己手上掌握着普拉姆的传承,那迟小厉干脆将计就计,继续加深这种印象,也不用再为了担心情报泄露而束手束脚。 “那你知道具体效果吗?”希留就像是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一步接一步地引导。 “应该是能够吸收转化敌人的魔法,将其变为己用?” 回忆着普拉姆当时的描述,迟小厉故意用一种疑问的语气回答,营造出自己知晓的内容有限的假象。 “呵呵……这是对于普拉姆而言,或者说对于其他与狄叶忒同层级对手的表现。” 希留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之色:“普拉姆的命名倒是极为恰当,狄叶忒的本命魔法的本质,就是‘吞噬’。” 吞噬? 迟小厉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某个粉发萝莉,当时不知为何自己的脑袋引起了后者极大兴趣,遭了很长时间的罪。 不过狄叶忒的魔法明显与暗系无关,听希留的意思,似乎还存在着更深层更强大的效果。 “狄叶忒的魔法可以吞噬其他任何魔法能量,并且短时间内化为己用——当然,前提是对手的实力要弱于自己。如果跟狄叶忒相差无几,那效果就会变成‘抵消一部分’,转换成普拉姆的视角,那种解释当然没问题。” 迎着迟小厉震惊而又难以置信的目光,希留笃定地点点头:“可要是换做你,就算只是神魂降临,狄叶忒的整体实力依旧在你之上,如果单纯的魔法对拼,只要他认真起来,你根本毫无胜算。换句话说,狄叶忒掌握的力量,是一切魔法的克星,而这种克制效果,与实力差距成正比。” 迟小厉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多么可笑。 “魔法吞噬”的真正含义竟然是这样! 只要对方实力逊于自己,就能够彻底消化敌人的魔法,并转为己用……所以狄叶忒从始至终都在拿我当玩具耍弄? 这一刻,迟小厉产生了深深的乏力感,原以为在最得意最擅长的魔法方面,还是拥有与对方一战之力的,可真相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正如希留所说,拥有这样的力量,根本不需要什么“杀手锏”。 希留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之所以没有在见面时痛下杀手,多半是看中了你‘承剑者’的身份,狄叶忒想要在你身上发掘更多普拉姆的秘密。” 顿了顿,希留突然拍了下迟小厉肩膀,等后者脸色难看地抬头,才温和笑道:“不过你也不用这么失落,无论之前是不是被戏耍,你最终还是展现出了超过狄叶忒预计的强大实力,否则也不会把他逼到这一步。” 希留神色倏而一变,无比正经。 “而这……也是我决定在你面前现身的原因。” 正文 第一零六四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三) 这是看中了我的潜力? 迟小厉在心里嘀咕一句,面露不解道:“所以你最终还是想对付狄叶忒?可你刚刚明明……” “不,我的目光从来都没落在那个喜欢阴谋算计的家伙身上。” 希留否定的斩钉截铁,却让迟小厉更加疑惑了。 “兜兜转转这么久,你到底想做什么?” 迟小厉懒得继续旁敲侧击了,两人在无限延长的精神世界中聊了这么久,外界也不是毫无变化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与狄叶忒碰面,所以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咱们开诚布公一些,你先是怂恿樵山把‘封圣’的消息告诉我,接着又亲自降临,还‘好心’地告知我许多关于那个秘密的情报,甚至在我被信息流拖入‘深渊’时主动将我拉出来,现在又告诉我这一切不是刻意针对狄叶忒的。” 迟小厉一口气把话说完,眼神中充满严肃:“说实话,如果不是普拉姆这一层关系,对于你的评价十分中肯,你们五神我一个都不会信。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全信普拉姆的判断,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你们这些神明没有一个是心思单纯之辈,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改变,普拉姆当年的印象和评价只能作为参考。” 迟小厉双手叉在胸口,神情似笑非笑:“我不相信堂堂山丘之王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行为,而你越是隐瞒,越是表现的人畜无害,就会让我越提防……因为这世上从不会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希留盯着迟小厉的眼睛,神情淡然的看了几秒,嘴角突然向上微挑。 “呵呵……本来我还想多铺垫几句,不过既然把话说到这一步,那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 希留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迟小厉瞬间感受到一股磅然的威势,让他几乎下意识作出防御举动。 迟了半晌,迟小厉才卸下防备,虽然不知道希留倏然释放精神力的原因,但终归不可能是为了震慑自己。 希留也没有主动解释,当着迟小厉的面,凝聚了一个淡紫色的光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迟小厉肩膀一递。 “你做什么?” 迟小厉迅速警觉,却根本来不及在这种距离下做出反应,一边警惕地看着希留,一边连忙查看身体内的情况,然后不由发出一声轻咦。 “这是……” 感受到精神深处涤荡着一股奇特的能量,不但没有丝毫危害,反而像是一处天然温泉,不时涌出令人舒爽温暖的气息。 这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力量,迟小厉并不陌生,至少能够确定不是希留加害自己。 闭眼感受了一番,迟小厉才一脸惊异道:“我的精神力仿佛短时间内拔升了不少,甚至比我原来巅峰时更强,而且隐隐有种感觉,就好像现在对事物的认知与之前不一样了。” 迟小厉语气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蹙眉沉思几秒,突然面露恍然:“对了,这种感觉在之前也出现过!” 是应对“万物一剑”时,最后关头领悟时空力量,转瞬即逝的微妙感受。 这种仿佛一下子拓宽了视野的变化,虽然看上去微不起眼,但对于早就做到“见微”程度的迟小厉来说,就像是蚂蚁突然变成了猫,增幅程度还是极为明显的。 不用说,这一定与希留刚刚的“魔法”有关系,迟小厉却判断不出具体是什么魔法。 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解释,只能是希留在魔法中掺杂了许多其他迟小厉暂未掌握的能量体系,这一点也是从些微的术式气息中推衍出来的。 不过虽然是一个利好改变,但迟小厉还是能够隐约感受到这种力量似乎正在一点点降低,那种像是一下子拿起放大镜看万物的感觉,也在不断衰弱,这就证明希留仅仅只是给他加了一个临时增益效果,就和瑟拉斯使用命运之力时差不多,只能短时间内施加影响。 “你提升了我的灵魂强度?” 迟小厉隐约猜到了真相,微微皱眉道:“难道还要告诉我一些以我当前实力无法承受的信息?” 这或许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否则没有理由让希留如此“破费”。 要知道能够直接升华灵魂的方式,至少在迟小厉认知中是不存在的,真正可谓是“神迹”,恐怕只有触及神境之人才能做到。 而当下希留只是一道分魂形势降临现实,即便想要使用这种术式,也绝非一件易事,即便不会有太严重的代价,但一些必要的耗损肯定少不了。 迟小厉有些摸不准这老小子要做什么,不是说好开诚布公吗?这是想先给点甜头,再好说话? 赫赫有名的山丘之王,总不可能将姿态放的这么低才对。 就在迟小厉腹诽的关头,希留平静的表情下,情绪却有些起伏不定。 他竟然……靠自己触碰到了神境? 听到迟小厉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时,希留眼皮就不由自主跳动了一下。 虽然他先前为了瞒过狄叶忒的探知,只能远远“观战”,对于两人之间的战斗细节没能全部把握,但大概也能猜到过程,不外乎是威尔通过普拉姆的馈赠,最后关头领悟出了某种更强大的魔法,或者干脆就是利用普拉姆的遗留物反击。 希留却从未想过,能够挡下狄叶忒的“万物一剑”,迟小厉凭借的是纯粹的自己的力量。 直到此刻,希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大错。 他还是小看了眼前的年轻人! 如果说之前希留对他的赞赏,更多是基于“普拉姆不会看错人”这条固有印象,那现在希留就不禁出一丝疑问—— 会不会连普拉姆都没料到,自己的承剑者竟然会是如此一位天资纵然之辈? 如果放在上古时期,威尔·利普能够凭借自己的悟性触碰到神境门槛,并且还是在无人指导、没能领悟能量变化真谛的情况下……那他妥妥会成为一位响当当的首领。 甚至有可能……神明之席还要多加一位! 这并非是夸张,或者希留过于高估了威尔的实力,而是根据上古时期的情况,以及诸多隐秘线索,经过缜密思考得出的结论。 要知道上古时期各族首领,几乎全部都继承了上古之前一些原始的能量馈赠,每个人手中差不多都掌握着神器,这种情况下才在最终造成了百族争鸣的局面。 而随着时间推移,几百年过去,那些最接近原始能量本质的力量已经变得极为淡薄,尤其在他们五人登临神座后,更是直接切断了残存宇宙能量的影响,目的既是为了方盒子新的智族出现,同时也算变相阻隔了凡人登临神境的条件。 换句话说,这个时代达成晋升神明的条件,哪怕只是其中之一,也远比上古时期困难百倍。 而就是在这种近乎不可能的前提下,威尔·利普竟然依靠自己,在战斗中触碰到了神境的门槛。 希留能够肯定,就算普拉姆将完整“封圣”留给威尔,也不可能帮助他感悟神境,只有像自己这样依靠牺牲部分神魂之力作为代价,才能短时间内强行将某个人的灵魂强度提升到伪神境界。 这一点,早已死去的普拉姆不可能做到。 所以威尔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与悟性,完成了这令人叹为观止的壮举,即便是作为神明的希留都震撼不已。 当然,希留并不知晓最终的猜测虽然正确,前因后果却大相径庭,只能算是歪打正着。 不过在一位凡人面前表现出震惊的情绪,是作为神明所不能接受的失态——即便这个人希留颇为欣赏也不行。 所以希留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淡然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是沉吟了几秒,面无表情地点头道:“你能抓住这份微妙的感觉,很不错。好好记住,你现在的灵魂已经达到了伪神之境,这对于你触碰更高层次的门槛,可谓助益良多。” “是吗?原来这就是接近神明的感受……” 迟小厉神色肃穆,闭眼仔细体会了一会儿,随即睁开眼睛,挠了挠脸:“可好像没啥用处啊?就算没有你的‘指点’,我之前也已经有过类似的体验,除了好像‘看’的更清楚一些,无论对于肉体还是精神,都没有显著的效果。” 迟小厉指指自己仍旧破烂的身体,以及周围遍布疮痍的精神世界,脸上带着一丝深深的质疑。 “……” 纵然是耐性和脾气极好的希留,在看到迟小厉那张影射本心的轻佻表情时,都差点没能崩住表情,暴起几根青筋。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身在福中不知福! 要知道奥丁这几百年来惟命是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获得触碰神境门槛的恩赐,而眼下自己给了威尔这么一个机会,对方竟然还毫无感激,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不过希留转念一想,奥丁多活了好几百年,更是上古时期存续至今的强者,竟然比不过一个后辈的悟性……即便抛开全部外在条件,奥丁的实力多半还是能够压制威尔,可论长远来看,威尔注定会超越奥丁,成为神境之下第一人。 而威尔的身份与背后的代表,又注定他不可能成为神使……真不知道到了那一天,当狄叶忒他们几个发现自己精挑细选培养出的神使,竟然全部不及与自己一直做对的忤逆者,心情恐怕会十分精彩吧? 希留难得有些出神,想到那个狼狈场面,嘴角不由泄出一丝笑意。 然而站在旁观者角度来看,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迟小厉看的有些心虚,立马联想到是不是自己因为自己表现的太过随意,赶紧郑重道谢:“不过之前那只是转瞬即逝的感悟,没能把握住太多,不如现在领悟颇深,十分感谢。” 希留轻咳一声,也不愿在这个让自己失态的问题上继续下去,赶紧转回正题:“之所以给你暂时提境,是为了更好承受接下来的秘密——真正关于这个世界本质,也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所追求的真相。” “?!” 迟小厉如遭雷击,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幸福”来的太突然,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 短暂的激动过后,迟小厉迅速冷静下来,最先考虑的便是自己的安全问题,深思熟虑后小心问道:“您确定伪神境界能够承受那些信息流带来的冲击?要只是一定程度的痛苦我不在意,可就怕……” “没问题。” 希留前半句语气还算笃定,迟小厉刚要放心,结果就听他后面接着说道:“不过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任何选择都存在风险……眼下狄叶忒已经准备孤注一掷,所以你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这话说的就一点底气都没有了,明明前面还是“没问题”,怎么转眼就变成铤而走险了? 然而不等迟小厉提出拒绝——或者说希留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自顾自说道:“前面我已经说过,这个世界的能量体系,最早都是源于天外,而随着智慧的增加,渐渐有人开始思考一个更本源的问题——这些宇宙能量又是来自哪里,为什么能够让我们开启智慧?” 迟小厉已经认命了,他感觉现在自己就像一只关在围栏里的肥鹅,为了获取肥美的鹅肝,被险恶的饲主强行灌输催命的食粮。 希留像是沉浸在某种回忆里,神情时而迷离时而悠长:“人的求知欲是无穷无尽的,即便有时候终点是绝路,也无法阻止探索的脚步。” 声音像是跨越了时间,一股沧桑之息扑面而来,迟小厉仿佛一下子回到那个枭雄辈出强者云集的时代。 “许多人在追寻力量、追寻真理的过程中倒下了,然而最终也有极少数人,跨过了那一层界限,在获知前所未有的知识与力量后,也终于认识到了隐藏在世界背后的真相。” 希留突然语气一顿,迟小厉迷茫的表情瞬间回归现实,听希留接下来说出的话,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宇宙之中,还存在比神明更高层次的生命形态,就像我们俯视蝼蚁一样,静静注视着我们!” 正文 第一零六五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四) 咚——咚—— 迟小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就像有一个技艺娴熟的铁匠,举起重锤一记记敲在胸口,周围一切声音都沉寂下去,然后连同光线也一齐消失。 意识再次陷入一种淤塞的状态,迟小厉察觉到精神状态不对劲,却没有挣脱这种枷锁般束缚的办法,就和之前的“沉浸”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无法主动脱离,只能任凭那丝丝缕缕的信息流穿过大脑。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迟小厉周围不再是一片黑暗,一道道光怪陆离的线条,从不知何处射来,又飞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这种色彩斑斓的背景没有维持太久,所有光线渐渐凝聚到一起,形成一个隐约的球形。 没错,就是一颗发光的球,整体呈现出蓝白相交的颜色,大约占据了视野四分之一的宽度。 除此之外,在这颗光球背后,还有无数细小闪亮的光点缓缓显现,既像是原本就这么大,又可能因为距离太远,而导致视野出现了落差。 迟小厉调动为数不多的思考能力,猜测后一种可能性更大——虽然他现在没有任何验证的手段,根本无法操控身体,更别说接近那颗光球确认距离,但本能和直觉还是让他做出了正确的推测。 这颗蓝白的光球代表什么? 在虚构的精神世界中,迟小厉眯起眼睛,突然觉得背景那些光点有些眼熟。 这些散发五光十色的斑斑点点,越看越像夜幕下的繁星。 不对——不仅仅是像,许多光点的位置,确实与偶尔仰望星空所观测到的那些明显的星星,坐标几乎一模一样! 又有无数嘈杂的情报涌入大脑,迟小厉直接下意识选择了规避,没有接收哪怕一点这些知识。 虽然这些知识洪流包含了许多秘密,甚至很有可能可以解开更多匪夷所思的谜团,但迟小厉牢牢记住希留和普拉姆的叮嘱,深知在能力未济时,知晓的秘密越多,越容易走向失控和疯狂。 所以即便有些可惜,迟小厉仍旧毅然决然的拒绝了白得的知识,上古时期无数疯掉的首领,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迟小厉自认是个敢于挑战并且自负的人,但在这个问题上也绝不会心存侥幸。 思维的运转仍旧很慢,这种感觉就像是喝醉酒以后,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雾,想要集中精力思考问题,往往都要耗费大量时间。 所以迟小厉排除了一些无关项,着重考虑那颗最大的蓝白色光球代表着什么含义。 之前希留提到了“比神明更高层次的生命”,然后迟小厉就进入了这种奇怪的状态,甚至比“沉浸”更深,所以他直接将那颗蓝白色的光球,认定为最关键的核心。 搜索记忆,迟小厉也没能找到那颗与蓝白光球相似的星星,归根结底最主要原因,还是他并非“星术师”,对于星空没有太大的兴趣,能够记住一些星位,也是基于某些时候判断方位的用途。 而在迟小厉肤浅的印象中,月亮绝对不是这个模样,太阳更不用说,甚至无法直视。 那这颗蓝白色的光球代表什么意义呢? 就在迟小厉疑惑的同时,原本消失不见的线条再次出现,却并非之前那种笔直的形式,而是变为丝丝缕缕的雾气,如同少女蒙上一层薄纱,慢慢笼罩在蓝白光球表面。 不知为何,迟小厉总感觉那些毫无规律的“雾气”,看上去如同一双手在轻轻抚摸。 这些光线……迟小厉眉头微蹙,迟了半晌,猛然瞪大眼睛,下意识爆了句粗口。 “卧X!” 即便是精神形态,迟小厉依旧感觉到后背上好像生出一层冷汗,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两下。 直到那些光雾笼罩蓝白光球,然后像是吸收一般消失不见,迟小厉才终于意识到光球和光雾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蓝色代表海洋,白色代表空气,所以蓝白光球就是自己所在的星球! 至于那些光雾,多半就是上古之前曾经降临到大地上的陨石雨,只不过在这里以纯粹的能量形式,直接展现到视觉效果上。 怪不得自己没有见过类似的星体,这颗最大最耀眼的光球,根本就是脚下的大地! 在意识到光球的正体那一刻,迟小厉阻塞的精神力,陡然捕捉到一丝异样变化。 确切来说,并非是他精神力主动捕捉,更像是“对方”刻意释放自己的力量,让这边有所察觉。 而在分辨清楚这件事之前,迟小厉大脑陡然传来一阵刺痛,疼痛程度远胜之前任何一次,就像是整个人要膨胀爆裂一样,无数隐晦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 迟小厉痛苦地抱住脑袋,倒在地上哀嚎,视线飘忽的刹那,无意间瞥到光球,却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好像看到光球背后的夜空,亮起一双双暗红色的眼睛。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涌上心头,迟小厉根本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的来源,完全超出了他直觉的上限,却让他本能地移开目光,不与那些暗红色的眼睛对视。 然而即便闭上眼睛,迟小厉依旧能够感受到一种窥探,就好像自己成为了猎物,被某个神秘的致命猎手盯上,距离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身体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着痛苦折磨,外界却好像还有更大的危机虎视眈眈,双重煎熬下,迟小厉只能咬牙死挺,强大的求生欲让他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回归真实……” “感知这个世界的真相——” “不要抗拒,这是成为更高位阶必要过程……” 若有若无的低吟在耳畔响起,带着令人迷醉的诱惑力,即便迟小厉堵塞听觉,声音依旧能够轻而易举穿透他的防御,直达他的内心深处,然后搔痒一般慢慢腐化着他的意志。 “闭——嘴、啊!” 在这种三重折磨下,迟小厉隐忍许久终于爆发出来,以一种悲怆的怒吼,猛地向上起身。 与其窝囊的死掉,不如放手一搏! 迟小厉差不多已经猜到那一双双眼睛和蛊惑的声音来自什么,即便自己不可能是对手,但也绝不会沦为对方的奴隶。 猛然间,那种拘束心神的无形力量像是被这一声怒吼冲淡,迟小厉只感觉精神上的压力陡然一松,还不等他做出更多反映,耳畔便听到一个熟悉而略显焦急的呼唤: “醒来——” 如同潮水退去又回来,刚刚减弱几分的无形束缚,转眼便又增强了不少,迟小厉咬紧牙关,双手虚托着上方,就好像在顶住某个不存在的天花板。 “老子也——想醒啊!” 伴随着第二声怒吼,迟小厉双臂牟足力量,终于将头顶那道无形压力向上推动几分。 一道璀璨的亮光从不知何处射入整个黑暗世界,没等迟小厉明白怎么回事,便感觉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浮去。 就好像从深海海底回到海面,等迟小厉睁开眼睛,周围景色又变得和之前截然不同。 前面不远处依旧是络腮胡缭乱的希留,只不过比起之前脸色好像更加苍白了几分。 愣了半秒,迟小厉攥紧拳头,长长舒了口气。 “看样子是回来了。” “你为什么总是能够触碰到那些危险的领域?” 耳畔传来希留略显严厉的声音。 迟小厉有些诧异的睁开眼,正好迎上了希留慎重的目光,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 “知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你就和那些可怕的存在建立了联系,成为他们涉足现实的梯子!” 迟小厉愣了一下,随即回想起那一双双暗红色的眼睛,以及耳边不时传来的低语,再看看希留紧锁的眉头,终于进一步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究竟遭遇了什么,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我在那里看到了无数双——” 迟小厉正要将自己的所见讲出,就见到希留面色剧变,一巴掌捂住他的嘴。 “涉及更高层次的秘密,绝对不能随意讲出来!” 希留的语气无比严厉,迟小厉甚至头一次从对方眼中感受到一丝杀意,就好像自己再踏错半步,希留会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让我捋一捋。” 迟小厉按了按眉头,感觉事态已经再次超出掌控。 进入时间长河,原本只是为了找到对付奥丁的方法,结果随着“天下第一”之谜深入挖掘,渐渐挖出了万年之前五神想要重归大陆的阴谋,接着便是来到“梦幻国度”破坏五神的计划,普拉姆也第一次出现,给予了许多关于五神的秘密。 到此为止,迟小厉的目标就变成了“找到五神的弱点”,虽然已经远远超出初衷,但对他而言无疑是件好事。 直到关于“世界的秘密”出现。 迟小厉清晰而稳扎稳打的规划,头一次出现了失控的迹象。 因为这是甚至超脱时间长河范畴,能够跨越所有阻碍,直接影响到“迟小厉”本体的力量。 接连两次“沉浸”,一次比一次深,甚至于第二次迟小厉差点就与希留口中的更高生命对视。 迟小厉不清楚对视的后果究竟是什么,但从希留紧张的表现中可以看出,绝对不会是什么喜闻乐见的结局。 而这种威胁,不会仅仅止于这个时代。 回忆着刚刚那种毛骨悚然的威胁,迟小厉确定,一旦自己踏错半步,不小心与对方建立了联系,就会有某种超出认知范畴的力量降临现世,到时候受到影响的绝不会只是一段历史。 很有可能,在现实之中,会有某种星空之外的力量再次降下! 迟小厉不由有些后怕,同时也是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心脏依旧剧烈跳动,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警告,不能继续探究了,否则将会迎来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可怕后果。 迟小厉有些心烦气躁,无数杂念在心底浮现,想要排空心思却久久无法平静。 进入时间长河后,这种躁动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想到上一次摆平的方法,迟小厉便迅速转化心思,一张张人脸出现在意识之中。 “呼……闲的没事收养了那么几个饭桶,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嘛。” 画面定格在芙蕾雅抱着奥丽莎,一脸愤怒地拿着勺子追杀自己,旁边还有端着空空如也奶酪盆、面无表情歪头看戏的依依。 至于莉莉的蓝黑色草莓派……则直接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直接让迟小厉浮躁不安的内心彻底沉寂下来。 感受到身旁男人气息上的变化,希留眼底浮现出一丝隐晦的讶异之色,随即便隐藏下去。 迟小厉睁开眼睛,脸色虽然仍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原本的坚毅与清明。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迟小厉摆摆手,确认自己当前的灵魂状态,仍旧是“伪神”,目光不由移向希留:“所以我需要一个解释,明明你已经控制了某些秘密的影响,而我又升华了灵魂,最后却离奇的出了问题。” “收起你的疑心,即便是我们这些神明,都不敢做到这么深层次的‘沉浸’,更别说直接与……对视。” 希留神色似乎也有些疲惫,粗大的手指在眉间轻轻揉捏,一边叹气道:“我确实是控制了秘密的输出,按理来说在你达到伪神境界后能够安全承受,可不知为何,就跟上次一样,你突然获取了不该这个阶段掌握的学识……如果不是你还算机敏,没有造成真正的接触,否则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可能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一丝寒意爬上心头,迟小厉提起精神,问道:“连你都不清楚异变的原因?” “或许你比我知道的更多。” 希留眼底闪过一抹异彩,盯着迟小厉的脸仔细端详起来,口中嗫嚅道:“难道……是你做的手脚?” 迟小厉敏锐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觉得是普拉姆……” “只是一个猜测,虽然可能性很低,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合理解释。” 希留摊开手心,神色凝重道:“即便是我,都不敢做到你之前那种深层‘沉浸’,而你不但做到了,甚至还安全返回,这已经是堪称‘奇迹’发生了。” 正文 第一零六六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五) 玛利亚,巴别塔遗址。 奥丁仍然沉陷在刚刚获知的秘密中难以自拔,那些曾经无比渴求的知识和力量,竟然是比世间任何毒药都更致命的催命符,尤其联想到那些无缘无故疯狂最终惨淡收尾的首领们,阵阵寒意就流遍全身。 狄叶忒全身依旧笼罩在淡淡的黑雾之中,此刻站在断壁边缘,遥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切记,有关那些宇宙之外更高生命存在的记忆,轻易不要撬动,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在伪神之境,你依旧有可能无意间触动那些禁忌——” 话还未说完,狄叶忒身形陡然一晃,紧接着又原地趔趄了几步,右手不由自主扶上额头。 奥丁牢牢记下狄叶忒的警示,根本不敢有任何杂念,面对那些连神明都不敢直视的存在,他这种至圣根本就如同蝼蚁一般不堪一击。 所以他正在想办法淡化先前的记忆,因而反应慢了半拍。 等意识到狄叶忒状态不对,想要上前关切和询问时,面前的人影突然暴喝一声:“退开!” 如同蕴含着雷霆之威的厉喝,让奥丁的大脑下意识放空,不过多年间练就的遵循五神命令的本能,在这一刻起到了千钧一发的效果,即便精神尚未接收到信号,奥丁身体已经本能向后退去。 下一秒,一股诡异的恐怖气浪,如同狂暴的海啸一般扩散开来。 即便已经在第一时间退出千米之外,并且同时构筑起十道种类不同的防御结界,然而在那股能量相碰的刹那,所有结界竟然都如同纸糊一样不堪一击,眨眼间被冲的七零八落。 奥丁只感觉大脑像是被千万根钢针扎透,难以言喻的痛苦爆发开来,只是不等他发出呻吟,整个人就被紧随其后的能量冲击掀飞出去。 “噗……咳咳——” 等能量风暴过去,不知昏迷了多长时间,奥丁终于艰难地咳了一声,从死亡线上活了下来。 意识恢复的一瞬间,奥丁便观察自己身体的受损情况,结果越看越心凉。 之前的身体已经被狄叶忒“借用”,后来使用的是献祭大阵那些强行提取能量后的残渣拼接而成,质量上肯定不如完全降临后的强硬,但胜在恢复力更加出众。 可经受了先前的能量冲击,奥丁骇然发现本该极具活性的肉体,竟然出现了颓败腐烂的迹象,任凭他如何调动魔力,修复肉体的速度仍远远赶不上身体崩溃的速度。 粗略计算一下,这副身体距离彻底毁灭,只剩不到半个祈时的时间,而这还是包含了过程中竭尽全力抵抗崩溃的结果。 事已至此,奥丁没有更多自怨自艾的时间,心中只剩下挥之不去的那个问题——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股力量又是怎么回事? 艰难挪动身体,奥丁从一个深坑中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环顾四周。 经历过献祭大阵的摧残,玛利亚这座乌托邦的首都,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然而即便只剩一些断壁残垣,依旧能够隐约看出曾经的风貌。 可现在,经过那波诡异的能量冲击洗礼后,奥丁视野中已经不存在任何东西,只剩焦黑翻飞的泥土,放眼望去连一块半人高的石头都看不到。 唯一一个高出地平线的东西,便是一道人影。 “狄叶忒大人没事……” 看到人影的瞬间,奥丁心中安稳了许多,正想开口呼喊,脑海中却电闪过一道画面。 那是意识被冲散前的最后一幕,即便笼罩在黑影中,奥丁也能明显感受到狄叶忒当时的状态不对,姿势更是显得诡谲异常。 再想到后面那声厉喝,以及随之而来的能量冲击,方向似乎正是源自狄叶忒…… 奥丁整颗心瞬间如坠冰窟。 那种状态,绝对不是狄叶忒大人的正常举动! 最直接的证据,便是那股气浪之中,夹杂着奥丁从未感受过的奇特能量,似乎不属于当下乃至已经绝迹的任何能量体系。 奥丁心思之敏锐,丝毫不逊于迟小厉,眨眼间便想到一种极为可怕的猜测—— 狄叶忒大人遭受到了“更高生命”的袭击! 明明前一秒还在警告警告自己不要随心乱想,结果下一秒就表现出了异常,而这个世界上可能对狄叶忒大人造成威胁的人根本不存在,剩下的唯一可能,便是那些来自天外的更高生命,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与这边建立联系,并且发动雷霆攻势。 难、难道……狄叶忒大人已经被“祂们”控制住了? 这个想法一旦形成,就像是某种从来坚定不移的信念崩碎,奥丁只感觉脑海中某根极为重要的弦突然断裂,曾经的自信风采荡然无存,内心深处只剩下无尽的彷徨与恐惧。 摆在奥丁眼前的似乎只有两个选项。 逃走,或者留下。 前者看似是最稳妥的方案,在不确定狄叶忒是否已经“变成”另外某个存在的情况下,选择逃的远远的虽然大概率能够保证自身安全,但问题是奥丁现在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如果狄叶忒真的遭到控制,即便给他充足的时间逃走,不出半个祈时,这具身体也会彻底崩溃。 到时候缺少神明之力的帮助,奥丁的灵魂会在短时间内强制送回边境之中,至于过程中的损耗与剥削会严重到何种程度,奥丁只能听天由命了。 至于第二种方案……如果狄叶忒还活着,那奥丁就有机会继续留在现实,至少不必为被强制召回边境的死亡威胁所困扰。 如果狄叶忒变成另外一人,那结果如何奥丁无从知晓,不过最坏可能也只是成为那些更高生命的“傀儡”。 在五神膝下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走狗”的命运,所以奥丁在短暂的思考后,毫不犹豫选择了赌在第二种可能上。 “狄——” 然而就在奥丁抬起头,鼓起勇气准备呼喊时,原本还在远处的人影,不知何时却消失不见了。 面部像是被冰霜魔法冻住一般僵硬,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挤不出来。 “你在找我吗?” 幽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如同破冰器,终于让奥丁的神情产生了一丝变化。 “您、您还好吧?” 奥丁拼命挤出一丝笑容,这位上古时期的强者,从出生到现在几百年间,还从未有过如此强颜欢笑的体验。 可源自内心深处的那一缕缕恐惧,让奥丁终于彻底破除了最后的防线,机械般缓缓扭过头去。 那层自始至终都存在的黑雾消失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奥丁愣了半秒,眼底随即浮现出一丝喜色,声音也因为激动而略显颤抖:“您真的没事!” “怎么,你希望我出事?” 狄叶忒眉头微拧,神色间隐隐带着不满。 奥丁赶紧摆手,艰难地将身体从地下拔出,然后恭谨地伏在狄叶忒面前,“卑职高兴都来不及,当然希望您平安无事……只是不知道刚刚那一阵能量冲击,究竟是怎么……” 狄叶忒嘴角抿起一丝笑意,抬起孔武有力的手臂,缓缓攥紧拳头,粗壮的青筋如同一条条火龙激凸游荡。 “刚才不知因为什么,那些外神的触觉被挑动了一下,险些让我的仪式准备出现意外。好在我提前有所提防,准备了万无一失的计划,当那些信息洪流钻入脑海的瞬间,便被我连根切断,结果因祸得福,非但没有受到重伤,反而截取了一部分极有助益的力量,能力甚至已经超越了刚刚完成神降时的状态!”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狄叶忒抬手一指,一道苍白的光柱便激射向远方。 视野尽头,一座隐约可见的青山,眨眼间消失不见。 奥丁瞳孔微张,像是被这一幕深深震撼到,张大嘴巴半天竟然没能找到合适的赞美之词,最终只能用那些习惯性的恭维话祝贺。 “大人不愧为众神之神,神力滔天,无人能敌……” 只是在娓娓称赞的同时,奥丁低垂的眼瞳深处,涌现出一抹难以遏制的恐惧,即便竭力控制,眼角依旧下意识抽动了两下。 狄叶忒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听着奥丁发自心底的恭维,浑身散发出睥睨天下的雄壮威势。 然后下一秒。 两个人同时从原地消失。 在狄叶忒视角转移的刹那,奥丁几乎用尽了平生所学一切的逃生手段,“谶语”连同其他可能脱离危险的魔法,都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来。 滚滚魔力像是泛滥的河水蓬勃涨开,这种程度的魔力操控,即便是曾经巅峰时期的奥丁都无法做到。 然而在伪神之境下,奥丁已经可以将自身潜能全部挖掘出来,即便意识前不久受到重创,可在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危机感下,一切障碍都被系数排除。 奥丁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跑的越远越好! 一切的根源,都是…… 那个人,已经不是自己所熟知的狄叶忒大人了! 当“外神”两个字从狄叶忒口中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奥丁就险些抑制不住恐惧当场逃走了。 在此之前,狄叶忒可从未用这种称呼,直接称谓那些更高层的生命。 用狄叶忒本人的解释,便是知晓的秘密越多,便会与那些更高生命建立更深层的联系,越容易被对方发觉。 而实力越高,被发现的后果也会越恐怖,曾经的那些至圣领域首领,最终都落得了彻底疯狂的下场,如果换做他们这些神明,又会出现何种恐怖的灾难? 奥丁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即便直到此刻他依旧无法获知狄叶忒“铤而走险”计划的全貌,但本能已经告诉他,本该算无遗策的人王大人,终究还是失算了,计划不仅出了问题,甚至还是连神明自己都无法解决的大麻烦。 第二方案,最终似乎还是赌输了。 奥丁深知自己已经命悬一线,可又不敢轻举妄动,害怕稍微露出半点退缩的迹象,就会引来对方无情的灭杀。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狄叶忒”放松警惕的瞬间。 至于当这个机会真正来临时,自己怎么逃,又能逃向哪里,奥丁根本无暇考虑。 距离身体崩溃只有不到半个祈时的时间,此刻奥丁却无比希望这个时间能飞速缩短,如果他现在被边境强制召回,说不定生还的可能性更高。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想法,明明前一刻还担心的某件事,转眼就变成了救命的稻草。 奥丁对自己的逃命手段向来极为自信,但那都是建立在曾经的对手之上。 面对五神,尤其是掌握“魔法吞噬”能力的人王,拥有最为克制魔法的本命天赋,能够从他手下生还的概率微乎其微。 所以奥丁只能接着赌,赌那个侵占狄叶忒大人的更高级生命存在,尚无法完全掌握狄叶忒大人的力量,并且短时间内不能适应这个世界的环境,这样自己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连续的空间跳跃,极大消耗了奥丁的魔力,尤其在他并未掌握空间规则的前提下,这种通过精神力强行带动肉体的跃迁,就像是一头噬人的猛兽,每一口都会狠狠咬下为数不多的“血肉”。 然而奥丁仍旧不敢休息,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只是依稀确定身后并未传来能量波动,周围也没有任何异常变化。 难道……真让自己赌对了? 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来,可奥丁仍旧不敢高兴的太早,拼尽全力继续逃向更远方。 偏偏在这种关头,奥丁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个金发男人的脸,不由有些羡慕对方掌握的空间魔法,如果换给自己,眼下绝对能够增添不小的生机。 经过无比漫长而又短暂的跋涉,奥丁体内最后一丝魔力被,再也无法维持精神跃迁,直接跌落回现实世界。 昏沉的睡意像是摇篮曲,奥丁上下眼皮几乎要重叠到一起,根本来不及睁开确认周围环境,就一头扎在地上。 想象中清新的泥土芬芳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熟悉的恶臭与烧焦气味。 奥丁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幽幽的声音自旁边传出。 “为什么要跑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六七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六) 距离玛利亚八十公里的南部。 即便希留表现的如此“慎重”,迟小厉依旧对自己能够从所谓的“沉浸”中清醒过来的难度有一个清晰的判断。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这两次莫名其妙的体验,无论是起因还是整个过程,都显得有些随意,被希留当成洪水猛兽一再强调的“信息洪流”,并未对迟小厉产生太多困扰。 唯一让迟小厉深切感受到危机的,便是那颗蓝白星球背后亮起的暗红色眼睛,生命本能让迟小厉下意识规避掉对方的注视,没有与那些眼睛产生交集。 事后也证明这份决断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甚至可能救了更多无辜者。 那些眼睛就是所谓的“更高生命”对世界的投影,用希留之前的解释来说明,就是这些高级生命一直在注视着这颗星球,一旦有人通过某种方式与他们建立联系,就会直接被灌输难以想象的未知力量,灵魂与肉体都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种“夺舍”的方式,倒是与死灵魔法有些相似,但两者的程度与危害不可同日而语。 迟小厉考虑了半晌,仍是觉得有许多疑问落在心头,对希留先前的疑问摇摇头道:“应该与普拉姆无关,否则我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 “如果普拉姆真的提前在你身上做好了应对那些高级生命入侵的准备,为了你的个人安全,也不可能让你知晓太多。” 希留神色严肃,不置可否道:“我已经着重说明过很多次,面对这些更高生命的威胁,你知道的越多,就代表距离疯狂与混乱越近。” “那我之前看到的星球和眼睛,连你都无法‘沉浸’到这种程度吗?” 希留目光闪动了一下,沉吟半晌,摇头道:“我只是曾经隐约感受过你描述的画面,然后便被一种强烈的危机盯上,之后再也没有让自己沉浸到那种危险的深度。” 顿了顿,希留给出了更多解释:“好在你只是伪神之境,虽然为何沉浸到这种深度还能回来是个疑点,但如果换做我或者其他几个,即使不与那些眼睛对视,恐怕也会被对方发觉。” 迟小厉目光一凝,自然知晓这里说的“其他几个”指的是拥有神位之人,不由好奇道:“如果你们被发觉,会有什么后果?难道你们也无法抵抗更高生命的侵蚀吗?” “很难,我对那些存在的了解程度不深,所以相对更加安全,即便出了问题,应该也会是五人中最轻的一个。” 希留迟疑了片刻,继续道:“如果换做普拉姆或者狄叶忒,他们两个可都是对世界的秘密了解最深,一旦被那些更高生命发现,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也无法预料,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迟小厉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接着问出很早就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 “既然宇宙能量是来自那些更高生命,他们其实可以算得上这个世界最早的‘造物主’吧?” 希留目光闪动了一下,略有些奇怪的看过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这些更高层次的生命,既然让我们获得了智慧,又为什么要毁灭我们?” 迟小厉晃了晃脑袋,眼中满是不解:“在我们弱小的时候给予馈赠,却在我们慢慢强大之后给予毫不留情的毁灭,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这一点是迟小厉最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方,他实在是搞不懂那些更高生命的想法,如果说对自己的世界抱有恶意,那完全没有必要在最开始降下那些宇宙能量。 等到大陆上各个种族开智,逐渐繁衍生息,越发强势的关头,却开始虎视眈眈,这种看似矛盾的行为背后,一定有什么暂时无法知晓的原因。 迟小厉刻意观察了一下希留的表情,发现这位山丘之王竟然面露沉思,好似同样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迟迟没有回答。 又过了半晌,就在迟小厉以为不会再得到答案时,希留摩挲下巴的手突然一拍。 “想起来了。” 迟小厉惊异地问道:“想起了什么?” “那些外——更高生命这种看似矛盾的行为背后的原因。” 希留敛了敛神色,“关于这一点,其实在很久以前,我们五个人,连同普拉姆和其他几位实力位阶够资格的首领密谈过,因为不敢过于深入探索更多秘密,所以是以各自吸纳分析的方法,经过零零总总的汇集,最终得出一个隐约的猜测——” 迟小厉瞬间集中精神,踏入伪神之境的神识远超至圣巅峰,在高度集中的状态下,迟小厉甚至还能毫无遗漏地探查周围变化。 即便在深入探讨关于“世界秘密”,迟小厉依旧没有忘记此行真正的目的,前路上还有狄叶忒这个超强的怪物。 希留采用多种魔法和术式混合的加速方式,虽然没有空间魔法快捷便利,但胜在持久性强。 在精神世界无限延长的当下,两人聊了很久,但对外界而言,其实仅仅只过了几分钟。 而就在这几分钟的时间内,两人已经跨过近半个乌托邦,即将抵达乌托邦首都玛利亚,也是狄叶忒所在之地。 眼下距离目的地应该还有不到几十公里,按照之前的行进速度推算,精神领域中最多还能再聊半个祈时,所以还有什么疑问必须抓紧时间问出来。 而迟小厉也没有忘记,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希留在毫无索求地“赠送情报”,却没有对自己提出任何要求。 迟小厉不信这位山丘之王是个大善人,只是因为看不惯狄叶忒的作风所以选择给他暗中使绊,无偿提供情报。 希留自己也否认了针对狄叶忒的猜测,所以迟小厉还要在这所剩无几的时间内,留下一部分专门用来应对希留的“要求”。 不过即便迟小厉心中已经有些焦急,可对话的节奏始终掌握在对方手中,由不得他催促。 毕竟希留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位,想要说什么,是否愿意解答,全凭个人喜好,迟小厉也不敢步步紧逼,万一彻底惹恼了这位,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根据综合后的情报,我们进行了合理的推测,认为这些更层次的生命,或许已经摆脱了传统意义上的生死界限,他们的寿命极为悠久,无法用我们现行的时间维度进行衡量,因而一些行为准则也与我们的理解大相径庭。” “摆脱了生死界限……” 迟小厉默念了一句,有些不解道:“所以你们认为那些更高层次的生命都是永生者?这就是五神追求永生的真正原因?” “确实源于此,”希留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要想防范那些更高生命的入侵,如果不能正面战胜,我们就要想办法靠近他们,汲取对方的强项,弥补自己的弱项,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在兵法上十分常见。” 顿了顿,希留继续补充道:“可问题是一旦我们获知的秘密超出所能承受的上限,就会大大增加疯狂的几率,如果不这么做,又无法传承和理解他们的强大,这样就会陷入一个死循环。” 迟小厉瞬间领悟,不免有些愕然:“所以你们最先想到的方法,就是‘永生’?只有在生命形态上与对方接近,才可能承受更多秘密,这样就能获知那些更高生命的真实想法?” 希留笑着点点头:“不愧是普拉姆选中的承剑者,其实这个方法最早就是普拉姆提出来的,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结果……最后他没能践行,反倒是我们五个一直在沿着她曾经开拓的思路摸索前进。” 迟小厉被这忽如其来的情报搞得有些愣,眼中缓缓绽放一抹异彩。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五神追求永生,背后竟然还有普拉姆的“推波助澜”。 作为一个见识了无数阴谋,同时同样城府极深的家伙,也是目前为止知晓普拉姆还活着的唯一一人,迟小厉几乎瞬间联想到更多。 巨人王当时提出这种思路,会不会本身就带着一丝诱导的想法? 他故意引其他首领顺着这个思路向前,像是一个个探路的炮灰,自己则可以安稳地坐在后方,如果最后证明这条路可行,以他的能力和天赋自然会很快追上,可如果结果不尽人意,自身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只是次一层的想法……迟小厉神色凛然,大脑飞速转动,很快便想到了更深一层的可能。 普拉姆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为更长远的未来布局,甚至于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在普拉姆的预料之中,五神之间关系叵测,经野心最大的狄叶忒这一场波澜,分崩离析几近定局。 虽然从表面上看,五神之间的联盟本就不够牢固,而且狄叶忒贸然选择“神降”,是一种“偶然”决定,却经过了“命运权柄”严密计算后成为必然。 而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对于狄叶忒和希留以及其他三人而言,这场博弈根本就不存在第六人,也就是说从最开始普拉姆就已经处在所有人认知范围之外。 既然不曾被想到,又会有谁提防呢? 五神自以为运筹帷幄,将一切掌握在掌中,却永远不会想到,一切的偶然和必然背后,隐隐潜藏着一双看不见的手。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迟小厉的心情顿时掀起滔天巨浪,无论如何都难以平息。 “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了?” 希留斜瞥一眼,从气息上很轻易地察觉到威尔状态有些不对,随即表情微变,沉声问道:“你又拓展联想了?” 迟小厉收敛起这个令人震惊的想法,脸色有些苍白,摇头道:“没事……跟不能获知的秘密无关,只是想到了一些从前可能漏掉的细节。” “这种时候还是专心一点,不要觉得自己能够两次从‘沉浸’状态中苏醒,就对那些诡秘力量失去了敬畏之心,人的运气总不会一成不变,万一哪次稍差一点,你就要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面对希留的告诫,迟小厉只能无奈地点头道谢。 总不能告诉他,你们五个可能都被普拉姆耍了吧? 虽然迟小厉都不相信普拉姆能够做到如此程度的“高瞻远瞩”,甚至还敢将“世界的秘密”作为谋划工具,算计五神和其他首领,可冥冥之中的直觉却好像在告诉他,这才是真相。 不过不论普拉姆有没有这么可怕,至少目前为止,迟小厉和他都算是结盟关系,而且从希留的描述中也能看出,在应对“更高生命”的问题上,上古所有首领几乎算是沆瀣一气,只要没有陷入疯狂,或者被那些诡秘的知识操控,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对抗。 就算普拉姆有更深层的算计,至少也不会站在那些更高生命的一侧,迟小厉也就根本没有揭发和检举的必要。 而一旦认定这种大胆的猜测,迟小厉就不得不考虑,五神所追寻的“永生”,如果真是一条错误的“进化”方向,那最终又会指向哪里? 这个答案,对于仅仅只是至圣的他来说,还是太早了,五神又被蒙在鼓里,唯一知道答案的,恐怕也只有那位潭水般深不见底的巨人王。 希留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强求,继续讲述道:“普拉姆提过一个假设,即便是那些更高层次的生命,在面对漫长岁月的消磨,也需要能量补充,就像正常的生灵需要吃饭睡觉一样,只不过他们的‘进食需求’更高级一点。” 迟小厉迅速跟上希留的思路,很快冒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难道……我们就是他们的食粮?” “确切来说,实力越强,越合他们胃口。” 希留脸上显出一抹凝重,缓缓攥紧拳头:“就像普通人饲养家畜,给予他们好吃好喝,让他们茁壮成长,最后的目的便是宰杀吃肉。” “而我们,就是那些待宰的家畜。” 迟小厉神情恍惚了一下,思路像是突然断掉,喃喃自语道:“所以……这才是‘宇宙能量’的真相……”(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六八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七) “噩耗”来的太过突然,迟小厉觉得有必要好好捋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刚刚获取的惊天秘闻。 整件事的起因,最早源于一场碰面。 斐列帝国时代“死而复生”的传奇法师梅林,因为不知何种目的,反水五神以及十二神使,在关键时刻将第三神使贝努克击败,算是拯救了整个大陆。 然而梅林也因为这场战斗而油尽灯枯,临死前将“封圣”剑柄交托给迟小厉,之后又提出“时间长河”这个全新的概念,引导迟小厉踏上寻找奥丁弱点的旅程。 所以迟小厉最开始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找到击败第一神使的方法,通过一段段曾经发生过的历史,渐渐揭开奥丁不为人知的一面。 可随着谋取“天下第一”的计划公开,渐渐引出万年之前五神曾经尝试过的“回归”行动,至此迟小厉开始探索当年五神被困的真相,无数线索直指已经“陨落”的巨人王。 历史神奇的回到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梦幻国度”,并且让迟小厉亲自以“第一视角”,设身处地地体验了一把终焉之战过后,那遗失在历史中的几百年间的生活。 先后与奥丁化身作战,五神的计划也跟着一点点揭开,而在最终一战即将来临之际,普拉姆又恰到好处地在此时“苏醒”,通过时间长河中与现实迥异的环境,于构筑的梦境中与迟小厉见面。 这次碰面,算是彻底掀开上古战争以及五神神秘面纱的开端。 从这位巨人王口中,迟小厉知晓了许多曾经十分渴望却又无处寻找答案的秘密,熟悉五神能力与性格的同时,最初“找到针对奥丁弱点”的目的,也顺理成章地变成“找到五神弱点”这一更深层的目标。 毕竟对付十二神使的真正意义,还是为了妨碍五神的计划,阻止破坏他们回归现实的阴谋,这才是所有行动的最本质目的。 只不过之前想实现这个目的太过艰难,所以迟小厉只能退而求其次从神使下手。 现在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迟小厉断然不会放弃,于是便遵循着普拉姆的指引,一步步开始有针对性地进行破坏行动,最终引出狄叶忒“神降”。 至此,迟小厉也算首次与神明正面相碰,交手过程中自然有许多心得体会,不需要一一赘言。 然而随着与神明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多,迟小厉渐渐发现五神追求永生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一个不能被知晓的秘密,最早从普拉姆那里得知一些情况,继而又在狄叶忒口中进一步试探出情报。 迟小厉首次知晓,整个世界的起源,竟然是源自上古之前的一场神秘陨石雨。 而关于这场陨石雨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极具诱惑力又危机重重的面纱,令人忍不住就想一探真相。 希留的出现,则直接将整个秘密引向了高潮。 更高生命的存在、对于整个世界的敌意,知晓越多越会陷入疯狂的秘密……一切谜团渐渐水落石出,迟小厉不得不接受一个令人震慑的事实—— 或许自己所处的世界,只是一个农场,所有人所有种族不过是那些更高生命饲养的“食物”,等什么时候膘肥体壮,他们就会毫不留情痛下杀手。 而最可悲的是,如果想要寻找对抗那些存在的手段,就必须进一步增强自身实力,而达到神境以后,若是还想更近一步,就不得不效仿那些存在的生命形态,追寻永生之法。 可自相矛盾之处在于,实力越强,所需要的知识越多,越容易陷入疯狂,因而就会在变强与疯狂之间形成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捋清整件事,迟小厉缓缓睁开眼睛,眸底深处闪过一抹疲惫与凝重。 “说实话……你今天讲的所有内容,已经超出了我能够承受的上限。” 迟小厉捏了捏眉心,面露疲态:“很早之前,当我迈入至圣领域后,我就有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甚至在遇到十二……个其他跟我同级别的强者后,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依旧没有发生改变,我始终认为自己是最强的。” 希留点点头:“虽然你将这种性格隐藏的很深,但内心深处,你是一个极其骄傲,甚至有些自负的人。当然,这不是什么贬义词,而是一个强者必须具备的心态。如果连‘’舍我其谁的傲气都没有,别说神境,你连至圣都不可能触碰。” 迟小厉苦笑道:“话是这么说,甚至在确认最终敌人是你们五位神明后,我也只是产生了一点点担忧,不过很快就被更加坚定的信念所覆盖。结果你也看到了,虽然最后还是输了,但在面对狄叶忒时,我从始至终没有漏过一丝怯意。” “这也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只有敢于向更强者亮剑,怀揣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态,才可能发生奇迹。” 希留说了句含糊不明的话,迟小厉不清楚只是对方随口而言,还是话里有什么深意,不过眼下也没心情探究这么多。 “或许原本我就像你说的这样,甚至我自己都以为自己无所畏惧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不能被知晓的秘密,接着就像是推倒了骨牌,一个接一个的秘密浮出水面,甚至最后还冒出了‘更高生命’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存在。” 希留鼻翼翕动了几下,眼神略有深意地看了迟小厉一眼,也没有出言安慰。 这种认知上的落差与挫败感,他在第一次知晓关于更高生命存在的秘密时也曾体会过,所以很理解迟小厉现在的心情。 能在知道所有真相而依旧保持镇定,没有当场崩溃甚至自杀,就已经算是心志极为坚韧了,难道还不允许发发牢骚,抒发一下绝望的情绪? 希留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多半没有什么意义,却没有打断的意思,毕竟在没有灭绝情欲之前,因为“世界的真相”而积累太多负面情绪,如果不能及时发泄出来,一旦累积,潜移默化间就有可能留下隐患。 迟小厉苦着一张脸,仍旧自顾自道:“在知晓自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后,按理来说,我应该愤怒或者悲伤,继而生出一种强烈的反抗欲望,这才是我该有的情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心底竟然只剩下绝望,完全没有以前那种意气风发、面对任何困境都不放弃的坚强。”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现在感觉好累,真的很想就这么撒手不管,倒头睡在绵软的枕头里,一觉到天亮,然后醒来时彻底忘掉所有烦恼,继续维持之前平淡而丰富的生活,和自己关心的人一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直到哪一天灾厄降临,那时候我们就坐以待毙,迎接无法避免的死亡。” 迟小厉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埋得越来越低,两条手臂却肌肉绷紧,死死攥紧拳头。 “可我不甘心啊!” 迟小厉猛地抬头,眼睛充血,就像一头濒死的猛兽,发出低沉的怒吼:“以前都说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你们这些所谓的神明,才应该考虑怎么去对付那些更高生命!可要让我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些绝情绝义的混蛋身上,怎么可能放心啊!” 就像是打开了一道泄洪口子,迟小厉一把攥住希留的前襟,无论动作还是言语,都再无避讳:“别不想承认,你们这些家伙从来都不会顾及所谓的‘大义’,更不会为那些爱戴你们信任你们的子民牺牲,当灾难真正降临的那一天,你们说不定是第一个逃走的人!” 面对这种质问,希留眼中现出一抹复杂情绪,嘴唇上下开阖了几下,最终却都没有解释。 迟小厉脸上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失望,缓缓松开希留的衣领,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所以说……根本就不会有个高的顶着,大难临头各自飞,自己的劫难,还是要自己想办法去渡……就算我再绝望,也只能强打起精神,绞尽脑汁寻找生路和胜算。毕竟反抗或许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机会,可要就此放弃,则连那微乎其微的可能都将彻底抹杀。” 随着这一顿发泄,迟小厉黯淡的眼神逐渐对焦,恢复往日的清明,眼眸深处也不再有丝毫动摇,就像是先前的绝望与颓废全部都是假象,原本低沉的情绪逐渐上扬,就连周身的气势都渐渐开始变得不一样。 希留看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心底的欣赏与赞许之意却越发浓烈。 对于威尔·利普而言,眼下获知“世界的真相”还是太早了,按理来说应该循序渐进,给予指引让他自己一点点摸索。 可狄叶忒孤注一掷的行动,让希留生出一丝隐隐的担忧,不得不打乱之前的计划,选择直接出现在对方面前,并且“冒险”地将尽可能完整的秘密告知。 这样做很有可能会直接毁掉他,而即便能够承受住信息洪流所带来的冲击,经受“沉浸”的折磨并最终醒来,也有极大概率会对威尔造成前所未有的心理打击。 换句话说,来自更高层面的威慑,即便是他们这些神明都无法全部承受,将这种压力强加给一个原本实力只是至圣巅峰的年轻人,确实是一步险棋,甚至可以说是胜算极低的赌注。 他没有狄叶忒那种“算无遗策”的天赋,也没有命运权柄的辅助与修正,他唯一相信的只是自己的直觉与眼光,以及对曾经相交多年的老友的信任。 所以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威尔最终的表现,也并没有让希留失望,甚至可以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更高生命的阴影中走出,没有彻底沉沦,也没有变的疯狂……你果然很出众。” 不需要更多溢美之词,即便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作为山丘之王本人说出的称赞,就已经代表了足够的分量。 然而迟小厉却丝毫没有感到开心,摇头苦笑道:“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希望你们和普拉姆的推测全部错误,那场陨石雨根本就是一个意外,所谓的‘更高生命’从最开始就只是你们杜撰和假想出来的,从头到尾都是在自己吓自己。” 虽然只是句玩笑和抱怨,但希留依旧神情肃然地回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假想,你暂时无法接触更高层次的知识和秘密,自然不能有这种直观的感受。不过我可以列举一个最直接的证据,如果不存在所谓的‘更高生命’,那些难以想象的信息流又是从何而来?” “只是一句牢骚,没必要这么郑重其事的解释。” 迟小厉感觉有些乏味,无奈地摆了摆手,看着希留罕有情绪流出的表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你们灭绝情欲,不会也是为了对抗更高生命带来的潜在威胁吧?” 希留嘴角终于动了一下,笑着点点头:“没错,这是一种规避不必要风险的手段,因为已经有无数人用惨痛的代价证明,越是强烈的情绪变化,越容易引来那些‘更高生命’的窥视,从而与现实建立联系。反过来讲,只要切断了所有情感,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疯狂的可能,从而获取和接触更多隐秘知识。” 迟小厉恍然大悟,这果然是一种自保手段,而并非通往神境的必然条件。 之前希留列出三个条件时,他就有过一丝疑虑,好像灭绝情欲并非必要,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 “你说‘惨痛的代价’,难道真的有人曾经被那些更高生命操控?”这句话引起了迟小厉的兴趣。 希留脸上多了几分追忆之色,有些唏嘘道:“确认过的有两次,那两位都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即便放在我们五人之间,也毫不逊色,可惜他们的野心最终超过自制,迈出了那禁忌的一步,最终引发了一场近乎浩劫的灾……” 迟小厉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结果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不由疑惑抬起头。 然后他第一次见到希留脸上现出一抹惶恐——(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六九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八) 眼看着希留表情大变,迟小厉心情也跟从搭载风系魔法的载具失控一样忽高忽低,一惊一乍。 从两人见面后,希留便接二连三出了“问题”,而且几乎每一次表情大变,都意味着很严重的事态发生。 迟小厉有些受不了了,苦着脸道:“老哥,咱们有什么话说明白,别一下子变了脸,还静的可怕,让我这心里跟扁担挑水一样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迟小厉原本想调侃两句缓和一下气氛,结果没成想希留蓦然转过头,眼神亮的有些可怕,盯着他的眼睛回道:“这次好像真出大事了。” “怎么个‘好像’法儿?” 迟小厉瞬间意识到不对,从希留格外慎重甚至带着一丝忌惮的目光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神情随之收敛了不少。 “狄叶忒……好像过界了。” 狄叶忒? 迟小厉心中暗暗吃惊,随即便恍然,能够让这位山丘之王大惊失色的变故,恐怕也只有同为神明的其他几位才能做到。 而眼下墨黛丝三人还在“虚无之境”中老老实实呆着,天高皇帝远,根本影响不到大陆这边,所以问题只能出在狄叶忒身上。 “可他不是已经身负重伤了吗?” 迟小厉心底涌出一丝疑问,不假思索地问道:“这一点我都能确定,如果他状态恢复到足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过界?” 这才回想起先前希留的语气,迟小厉露出几分错愕之色,紧接着变为一丝惶恐:“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希留神情严肃地点点头,粗重的两条眉毛像是要拧到一起:“你该知道,我们这些神明之间,总是有一层隐形的联系,就算相隔半个世界,甚至边境和现实之间,仍然可以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感知。” 迟小厉点点头,这和他之前的推测不谋而合,奥丁多半也是依靠这种方法与远在天边的五神进行联系沟通的。 而感知是双向的,在希留现身之后,狄叶忒一定也有所提防,说不定最终选择孤注一掷并不单单因为自己的紧逼,还夹杂着对这位山丘之王的警惕。 “他做了什么?” 迟小厉朝远处看了一眼,虽然仍是茫茫一片,但精神力已经透过外界,大致确定现在两人所处的位置。 按照真实的时间流速,两人最多还要十分钟,就能抵达玛利亚,可谓近在咫尺,这种关键时刻却出了幺蛾子,留给他们商讨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希留也清楚时间紧迫,原本慢吞吞的语气不由加快了许多。 “在与你交手受挫后,狄叶忒强行汲取大阵精华,导致整个乌托邦的仪式陷入不可逆的破坏,依靠献祭生灵达到修复神魂的目的也不可能完成,所以他选择孤注一掷,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危险的知识上。” “狄叶忒主动去接触那些隐秘?!” 迟小厉吃了一惊,先前希留暗示过狄叶忒剑走偏锋,却没想到这位人王竟然会选择冒这么大的风险。 或者说,迟小厉清楚狄叶忒骨子里是个敢于冒险的偏执狂和疯子,为达目的不惜任何代价,却没想过他竟然敢赌的这个“大”。 这已经不是个人所能承受的风险范围了,就算身为神明,狄叶忒也不可能正面对抗那些更高生命的侵蚀。 关于那些更高生命的威胁,五神肯定比自己知晓的更多,因而也更加清楚贸然接触那些隐秘的风险。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难道狄叶忒真的失了心疯,宁愿彻底疯狂,被那些更高生命发现并且控制,也要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通过汲取未知知识修复自己的神魂,最终脱离渊域的控制? 迟小厉眉头微蹙,总感觉这种过于失心疯的行径,有些不符合狄叶忒的性格 他确实敢冒险,骨子里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怪胎,可这种性格只占狄叶忒的一小部分,这位人王展现在外的,更多还是他谋定而动、算无遗策的智慧。 加上有命运权柄的加持,狄叶忒总能正确预估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命运变化,就算选择冒险,也是在胜算大于败北的情况下。 像现在这种行为,根本与他之前的冷静表现背道而驰,迟小厉更不信仅仅在自己手上吃了点亏,就能让这位神明性情大变。 “这不太符合狄叶忒的性格,他不是一个愿意冒这么大风险的人。” 迟小厉首先给出了前提,作为五神中的一员,他相信希留对狄叶忒的认知绝对比自己更深入,更清晰,所以将判断的权利交给对方,自己只提出意见和参考。 “除非他拥有什么办法,能够大概率降低接受隐秘知识时疯狂和被窥视的风险,否则这种毫无远见的行为,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希留沉吟两秒,先摇了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于我们这种层级而言,根本不存在能够大大降低获取隐秘所带来风险的办法,不过你的判断也确实没错,狄叶忒是个喜欢谋定而后动的家伙,不可能做如此无前瞻的异常举动。” 顿了顿,希留又补充道:“不过命运权柄虽然强大,但也只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一旦碰上与那些更高生命有关的秘密,恐怕也无法作出精准的预估,狄叶忒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应该不是遵循命运的指引做出了不智之举。” 听了希留的判断,迟小厉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多了:“所以在你我的认知中,狄叶忒都不是会做这种蠢事的家伙,可现在他身上出了问题,你觉得有可能存在其他外部因素干扰吗?” 这个问题迟小厉自己都抱持着疑问态度,毕竟放眼整个世界,能够干扰影响一位神明判断决策的人,可以说根本不存在。 唯一有机会有动机的,便只剩眼前这位山丘之王,而从他之前的言语和行为判断,希留对于“更高生命”同样持深恶痛绝的态度,完全没有助纣为虐的可能。 “如果说出了什么意外……”希留目光微凝,眼神倏而落在迟小厉身上,有些不确定道:“我们五个人,算是整个世界对隐秘了解最多的存在,因而在许多涉及隐秘的问题上,我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并且及时浇灭不对的火苗。 你可以想象成登山,越接近山巅,道路越狭窄,我们这几个就站在山路最上方,偶尔有一些下方的登山者抛来绳索,我们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就像你之前第一次陷入‘沉浸’状态,我之所以能够顺利帮你挣脱,也是得益于这种感知,在真正危险降临之前消除隐患。 而既然我能做到,想必当时狄叶忒也心有所感,同样察觉到你身上的变化。” 迟小厉一脸茫然:“可这和他现在出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迟小厉很想说一句这个锅我不背,怎么莫名其妙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然而希留就像是想通了什么,语气非常坚定,猛地拍了一下手:“多半就是这样了,发生这种事情,按照狄叶忒那喜欢将所有变故掌控的性格,肯定会第一时间查探。 如果只是一次异常沉浸,对于狄叶忒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肯定提前做好了充足的防范和隔离措施,可问题是……紧随其后又有第二次沉浸。” 希留面色沉重,“别说狄叶忒,连我都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沉浸到那种深度,甚至差点就与那些家伙建立了联系……而你最终顺利脱逃,狄叶忒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间与那些更高生命建立了联系,这才导致意外发生。” 迟小厉张大了嘴巴,却被说的哑口无言。 按照希留的意思,狄叶忒出了意外,还是“拜自己所赐”咯? “就算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能确定狄叶忒现在的状态吗?” 时间紧迫,迟小厉不准备在“谁背锅”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就算真的是自己误打误撞让堂堂人王中了招,也算是他罪有应得,迟小厉完全没有丝毫的愧疚。 如果说唯一有些遗憾的地方,便是没能正面战胜狄叶忒,不过就目前的收获来看,也已经不虚此行了,迟小厉还不至于太过贪心。 其实事情到这一步,迟小厉已经萌生了退意,如果之前还一直对时间长河中的历史片段心存疑惑,那从狄叶忒完成神降开始,迟小厉就能百分百确定,之后的展开已经完全背离了真实的历史。 所以五神之间的纷争与矛盾,乌托邦接下来的命运如何,都已经与迟小厉毫无关系,毕竟这段历史的走向已经彻底篡改,继续待下去也不会获得更多情报。 而截止到目前,这趟时间长河之旅可谓收获颇丰,不但掌握了奥丁隐藏最深的秘密,甚至还对五神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至于关于“世界的真相”的秘密,则是彻彻底底的“意外惊喜”——只不过是能够吓死人的惊喜罢了。 继续留在这段历史中的唯一作用,便是确认狄叶忒身上发生的异变,从而确定“更高生命”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 然而这件事本身却具有一定的风险,即便没有任何依据,迟小厉也仍然心存疑虑。 按理来说,他现在所处的只是一段与现实背离的交错历史,所以在这里即便与“更高生命”接触,也不会对来自现实世界迟小厉造成影响。 可在第二段“沉浸”过程中,当那一双双腥红的眼睛亮起,如同隐藏在漆黑夜幕中的野兽虎视眈眈,迟小厉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当时直觉告诉他,一旦与对方对视,甚至稍微犹豫半步,就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过去历史中的人物对未来旅客造成直接影响和干预,这种事听上去似乎荒诞不羁,可既然连时间长河这种本不该存在于时间的其妙能量纽带都切实存在,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所有的茫然无措,都是源于无知。 尤其希留在形容那些更高生命存在时,曾经用过“超脱现有能量形式范畴”这种说法,也就是说现今世界上定义的种种规则力量,在那些更高生命面前,或许没有任何意义。 而时间与空间,恰好就是一种智族主观臆想所构筑的规则形态,对于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而言,自然是毫无疑问的铁则,就像是飞蛾眼中的时间,永远只有春夏秋,却无法触碰超出它生命上限的更高规则。 (历史对于我而言,就像是一架永远向前而无法后退的马车,可以通过一路留下的痕迹,回顾之前的种种,却不可能改变已经碾出的轨迹。而对于更高生命来说,或许我这架马车只是一个棋盘上的发条玩具,一不留神就自己跑出很远,可当他们将注意力落在马车上时,就可以随意改变马车曾经留下的痕迹……) 迟小厉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较为确切的比喻,而且近乎无懈可击,越发不敢以身试险。 时间长河对于正常人而言,是一条永远向前无法回头的单行道,可在那些更高生命眼中,说不定就是可以随意向前或者向后翻动的书页,一旦在这里引起他们的注视,或许就会改变既定的历史,甚至于直接抹除掉今后所有的时间线。 一想到大陆万年发展繁衍的经过,很有可能因为自己一个失误而葬送,迟小厉就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重压。 所以不等希留回答,迟小厉差不多已经做出了决断—— 就此脱离时间长河,回归现实之中。 既然“现实”是存在的,就证明在万年之前,那些更高生命并未真正侵蚀大陆,所以接下来只要果断脱身,就能掐灭那万分之一的危险火苗。 相比起知晓更多隐秘,同时还要承担巨大风险,迟小厉当然选择整个大陆之后万年的发展。 只是……怎么从切断与时间长河的联系呢? 迟小厉突然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不由陷入沉思。 然而就在这时,沉思许久的希留,终于开口道:“我无法确定他的状态有多糟糕,不过……还有办法挽留。” “嗯?”(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七零章 乌托邦的陨落(五十九) 迟小厉心说要是狄叶忒真被“更高生命”控制,自己这小胳膊细腿的,根本不够人家收拾,怎么还想忽悠我去送死? 希留正要开口,突然感觉旁边射来的视线似乎有些不对劲,扭过头,微微皱眉道:“我没狄叶忒那种洞察人心的能力,但你刚刚是不是对我有失敬的念头还是很容易分辨的。虽然我还算平易近人,但好歹也是一位神明……” “哪敢哪敢,是您老人家多虑了。” 迟小厉面不改色的恭维,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扭回正轨:“您刚刚说有什么解决办法?” “‘封圣’。” 希留淡淡看他一眼,从容不迫道:“既然能够使用‘封圣’的能力,想必你对这把剑已经有足够的了解了。” “只有一点点,还请您老人家明示。” 迟小厉不动声色地又拍了个马屁,即便他已经从普拉姆这位原主口中得到了大量第一手情报,却想听听希留的高见。 毕竟论起对“封圣”的了解,或许在某些方面上,普拉姆都不及这位锻造者,即便与普拉姆所说重复,自己顶多浪费一点时间。 迟小厉突然从“目中无人”变为“狗腿子”的态度让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希留都有些不适应,深深看了他一眼,竟然一瞬间有些不想说了。 不过狄叶忒的状态着实有些异常,希留不敢在这种时候意气用事,即便很早之前他就对这个人族的小鬼看不顺眼,这种观感在成为神明之后依旧没有太过改善,但那也仅仅只是掺杂于个人情感之中。 在面对更高生命存在这个共同的矛盾上,所有神明都应该放下个人成见,真正做到同心协力。 “‘封圣’来自天外,是那场陨石雨的馈赠,这一点你已经知晓了。” 希留摩挲着掌心的老茧,一提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眼中便像是绽放出了光芒,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神采奕奕。 “那场陨石雨带来宇宙能量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这个世界所不存在的珍惜矿物。 其中很多都是毫无用处,甚至还会对生灵带来负面影响的‘废渣’,但也有极少数陨石,却富含着极为强大的能量与特性。 这些宝贵的天外矿物,就像是冥冥之中神秘力量的最后施舍,让陨石雨带来危险的同时,也留下了一丝对抗疯狂的希望。” 迟小厉一改先前随意的态度,神情渐渐凝重下来,仔细听希留讲述这段或许只有他一人知晓的秘辛。 “据我所知……算了,也不用整这么文绉绉的开头,说句不谦虚的,我在当时就是整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锻造师,所以各族在经过严密搜集之后,找寻筛选出的所有天外陨石,几乎都送到了我这里,想要让我给他们打造出一把神兵利器。” 这段历史绝对是首次获知,迟小厉好奇心起,巴不得希留多讲一些,继续面不红气不喘地拍着马屁:“别说那个时代,即便放眼未来万年时光,您老人家依旧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锻造师,除了‘山丘之王’这个名号,后世那些晚辈都得称呼您一句‘工匠之神’。” 这句话倒是搔到了希留的痒处,胡茬乱长的汉子嘴角不由抿出一丝笑意。 毕竟谁不喜欢听别人夸奖称赞自己最得意、最擅长的领域? “咳……这话说得有些太绝对了,虽然大概率会是这样,但毕竟江山代有才人出,以后说不准就会多出一两个惊才绝艳之辈……” 迟小厉附和着笑意,心里却在默默看着希留装逼。 看来普拉姆的情报还是不够完整,希留这老家伙,看上去淳朴憨厚,内里竟然也是一个喜欢听谗言的闷骚。 “嗯?” 希留就像嗅觉灵敏的猎犬,灼灼目光第一时间投过来。 迟小厉瞬间正襟危坐,不时点点头,似乎颇为认同。 “总之,无论后世有名还是无名的神器,基本都出自我这里,因而我对绝大多数神器的特性,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次迟小厉倒没在心里抬杠,毕竟人家货真价实的“战绩”摆在这里,要说这世界上谁对神器最了解,恐怕就算是它们的主人,都未必及得上希留。 这也是希留身为各方面都不出众的矮人族,却能够在上古时期百族纷争的局面下,率领族民一步步杀出重围,最终胜利的原因。 各族首领的武器都是人家造的,万一闹起矛盾,或者跟矮人族有什么摩擦,希留一怒之下将神器的弱点公布出来,自己肯定要吃一个大亏。 当一个人掌握一个秘密时,往往意味着他的处境很危险,因为很有可能会被无声无息的做掉。 可当一个人掌握许多个秘密时,那些被掌握秘密的家伙,就会投鼠忌器,不但无法做出威胁,反而还要在必要时刻出来保护这个人。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矛盾,除非其他种族能够沆瀣一气,联起手来对希留痛下杀手,否则单单只是相互掣肘,希留就会立于绝对的不败之地。 而这唯一的前提,从现实来说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当然,迟小厉不是铁匠,也不是剑士,对于这些打造出的玩意儿了解不深,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希留锻造技艺的认可。 要知道就算冈门冈本这两位被誉为现世“火神”的老家伙,活到现在,也依旧没能打造出一把秘剑,最多只能干干缝缝修补的工作。 即便是这样,冈门冈本还是被无数剑士趋之若鹜,希冀着能够博得两个老头的青睐,进而得到一把两人亲手打造的武器。 专业的技术水准迟小厉不懂,但简单的比较好还是很好判断的,尤其在那个地窟中,两个老头因缘巧合捡到了希留留下的一段画面,直接将其奉若神明,褶皱纵横的老脸上不知挂了多少天笑容。 所以迟小厉告诉自己,即便是为了那两个老家伙,也要多从希留这里套一点有用的情报,就算与五神以及世界的真相无关,也能间接提升己方战力。 就是不知道等回去以后,将来有一天真正与这位山丘之王见面,讨伐队成员手里拿着从希留口中套出的技术锻造而成的兵器时,他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咳。” 迟小厉目光瞬间正视,眉头略微皱起,接着缓缓松开,像是刚刚想通了什么事,迎上希留略带不耐的目光时,沉稳地点点头:“山丘之王的锻造技艺举世无双,那些神器原本就是脱胎于天外陨石,自带强大的效果,经过您之手,想必定会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这是自然……咳,接下来要说的是关键,你若再走神,我可就直接离开了。” 面对希留“裸”的威胁,迟小厉赶紧信誓旦旦地表明决心,毕竟现在双方立场转换,之前死不死都不怕,自然可以爱答不理,现在却不一样,迟小厉对那些神器很有兴趣,如果能够知道五神手中的神器弱点,那就更好了。 加尔多古和冥的神器,迟小厉一直没有听闻,似乎在那场与普拉姆的恶战中毁掉,所以五神中只有三人目前还掌握着神器。 希留的破山锤自不必说,属于与“封圣”一档的存在,甚至还要高于其他神器一截,对方多半不会细说。 而狄叶忒则拥有“圣铠”,也就是最常出现于各种神话传说中的无坚不摧的防具。 单是其上附加的“魔法无效化”效果,就是无数剑士梦寐以求的防装,更是无数魔法师的噩梦。 当然,直到几个月前,一个异人首领出现在拜迪,第一次真正展现出这种传说级的效果,这个传闻才算是彻底落实,人们才知晓,原来那些故事并非都是虚构。 巴布大陆各国当时为了避免引起骚动,有意隐瞒了这件事,只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多久便被传播开来,一时引起了许多魔法师的恐慌,纷纷通过各种关系向宫廷求证。 由此可见,“圣铠”在整个世界都极为有名。 可也正是因为“魔法无效化”几乎人尽皆知,反而极少有关于“圣铠”的其他属性流出,即便迟小厉翻遍了各国历史档案,最早甚至追溯到斐列帝国的古籍,都未能找到更多情报。 或许这其中有狄叶忒刻意隐瞒的小动作,否则如此鼎鼎大名的神器,不该只有一些模糊的描述。 不过纵然狄叶忒能够管住悠悠众口,却也堵不住希留的嘴,这位锻造者一定对“圣铠”有着极为深入的了解。 至于墨黛丝的“野性的号角”,比“圣铠”的知名度还要低好几个档次,甚至连知晓全名的人都不多,却无法掩盖这支神器在上古时期的“煌煌战果”—— 据说墨黛丝曾经以一人之力,一夜间屠灭掉一个种族,该种族民众被发现时,竟然仍保持着生前的状态,看上去就好像一不小心睡过去一般,如果不是断绝了生机,根本与活人毫无二致。 迟小厉从普拉姆那里,已经知晓了一些关于号角的效果,但仍旧不算明确,至少就目前的情报而言,无法解释莉莉家族剑术天才辈出的“诅咒”,而辰家族长又十分笃定这与墨黛丝的号角有脱不开的干系。 两人相识起,莉莉就很少提及自己家族的事情,或许在这位“离家出走”的幺女心中,是很想与自己那些过于天才的兄姐划清界限。 所以迟小厉是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西大陆辰家族的一些内幕,其中大部分情报提供者,便是“无良情报贩子”坦坦图奇。 毕竟这种涉及超级大族的秘辛,那些低级的情报贩子连一点皮毛都查不到,有且只有可能在另一个超级家族那里获取。 其他关于辰家族的秘密,诸如三个子女战力如何、家主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爱好等等,迟小厉概不关心,真正让他重视起来的只有一条—— 不知什么原因,辰家后代寿命似乎都“很”短暂,按照波鲁什家族数以百年的观察记载,平均年龄似乎不会超过七十岁。 历代家主往往在年事已高后,很快选择继任者让位,之后便就此隐居,不再于人前显现。 而辰家向来又推崇个人历练,即便是家主继任者,都要独立在外锤炼多年,过程中即便遭遇围杀,深陷险境,家族也不会提供任何帮助,就算死了事后也不会追究。 这个族规原本就有增大试炼难度的意思,而且辰家确实恪守自己定下的规矩,即便年轻后辈死在外面,只要是在试炼期内,就绝不追究,这也造成了许多年轻天才在还未来得及绽放自己光芒的时候就黯然陨落。 可即便将这些“意外”死掉的年轻人刨除,顺带加上那些所谓“归隐”的老家主,辰家后代的平均寿命也很有问题。 众所周知,无论是剑士还是魔法师,实力越强,寿命越悠久,这与强大的能量操控以及个体感知息息相关。 像刘传宏这种九十多岁依旧生龙活虎,还能一拳打死魔兽的老人的确罕见,但最起码行动自理的老人还是一抓一大片。 要知道人族的平均寿命大概就在七十到八十之间,这还是算上了早夭以及天灾人祸后得出的结果。 而一个超级家族,无论生活环境还是成长过程,条件之优渥肯定远远超出正常人,家族成员又各个剑术高绝,却还是“常常”有人“无故”逝世,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虽然辰家族总能通过各种方式,很好的隐藏掉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这些障眼法明显瞒不过同样具有强大能量的另一个超级家族。 通过数年累月的观察取证,波鲁什家族得出一个惊天结论——辰家的后代,因为某种原因短寿,而且绝非外力所致。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这未必就是真相,而且辰家族的死活与迟小厉没有半点关系,但他不想看到莉莉也遭受同样的“诅咒”。 而墨黛丝的号角,或许就是解开这个秘密的关键。 眼前之人,则是唯二知晓答案的锻造者。(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七一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十) 察觉到旁边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身上,迟小厉轻咳一声,主动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圣铠’和‘野性的号角’,之前一直只闻其名,却不知道这两把神器的具体效果……” 迟小厉自认言语中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然而希留似乎不想在这种时候解释太多,只是紧拧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 “那两件神器与现在的问题无关。” “怎么可能没关系?”迟小厉不死心,视线有意无意在希留身上来回扫动,追问道:“一会儿遇到狄叶忒,万一他突然掏出圣铠穿在身上,那我最得意的手段可就被死死限制住了,不如现在告诉我‘圣铠’的弱点,真要一会儿出现意外,我也能有个应对的手段。” 顿了顿,迟小厉盯着希留的眼睛补充道:“更何况这种情况下,你依旧不准备现身吧?所以从头到尾会有危险的,只是我一个人。哪怕是再苛刻的监工,自己偷懒,也不能不顾工人们死活。” 迟小厉语气中稍加了几分责怪之意,从希留的表现来看,就算狄叶忒已经感知到他的气息,也不准备与他碰面,这或许是五神之间最后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只要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彻底捅破,那相互之间看似和睦的关系就能一直维系下去。 更何况现在狄叶忒的状态出了大问题,作为生性谨慎的神明,希留自然更不会冒险了。 危险的事情由年轻人去做,可年轻人也不想白白送死,总归是要得到更多好处才愿意干活嘛。 迟小厉疯狂暗示希留透露一点情报,至于接下来即将面对的危险,倒是没怎么上心。 大不了得了好处后一走了之,然后想办法脱离这段历史,难道希留还能跟着追出来? 至于“背信弃义”所带来的后果……迟小厉更加不会担心了,威尔·利普做的事情,和我迟小厉有什么关系? 以他的脸皮厚度,就算这段历史真正发生过,万年之后再和当事人见面,依旧能面不红气不喘的打招呼。 迟小厉自认已经找好了万无一失的后路,至于与狄叶忒正面硬刚的选项……则是直接排除了脑海。 不论狄叶忒是不是被更高生命控制,他都不准备再趟这趟浑水了。 只不过希留不时扫过来的锐利视线,还是让迟小厉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不过这位山丘之王毕竟没有狄叶忒洞察人心的本事,而且时间长河这道天堑横亘,即便是神明,也不会想到自己面前的是来自未来时空的“旅客”。 而除了打探神器弱点,迟小厉也确实很想知道希留口中能够对付更高生命的方法究竟是什么,他肯定不会去照做,但却可以以此作为参考,万一将来再遇到更高生命带来的危机时,也能有应对方法。 结果希留的回答,再次超出了迟小厉预料。 “神器没有弱点。” “嗯?” “经过我手打造的神器,原材料又是来自天外的神陨,所以根本不存在弱点。” 迟小厉有理由怀疑希留在敷衍自己,或者是在吹牛,只可惜找不到确凿证据,只能维持着不失礼节的笑容。 希留嘴角噙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不过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我也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迟小厉瞬间来了句精神,瞪起眼睛道:“什么?” “把‘封圣’凑齐,让这把神器真正重现人间。” 迟小厉眉毛顿时翘成“八”字,惊疑不定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就像我之前所说,神器是完美无瑕没有弱点的,否则又怎么能称作神器呢?不过毕竟材质不同,不同神器间还是存在克制和针对效果,而‘封圣’和‘破山锤’,则是所有神器中最顶级的存在。” 说到这里,迟小厉就已经明白希留的意思了,“所以只要‘封圣’能够拼凑完整,天生就可以压制其他神器?” “没错。” “可若是如此,当年‘封圣’又怎么会断成两截?”迟小厉又抛出一个疑问。 “因为‘破山锤’也碎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直接解答了困扰迟小厉许久的问题,让他顿时恍然大悟。 果然,也只有同为顶尖神器的另一把神器,才可能破坏掉封圣! “这也是我之前让那个小家伙转达给你的意思,”这次不用迟小厉开口,希留便主动解释道:“当年那一战,为了毁掉‘封圣’,我只能牺牲自己的锤子,之后‘封圣’断为两截,而‘破山锤’……则是直接化为无数碎片,再也无法复原。” 迟小厉心神微动,有些不解道:“既然同为最顶尖的神器,为什么会出现差异如此之大的结局?” “封圣”虽然断掉,但毕竟只是变成了两块,还有拼凑起来的希望,可希留却说“破山锤”彻底粉碎,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这似乎又与他之前的说法自相矛盾。 希留不咸不淡地斜瞥一眼:“怎么,你觉得老子在骗你?” “那不敢,堂堂山丘之王,怎么可能欺骗我这么一个无知小辈呢?” 迟小厉连连摆手,不动声色地“抬”了一下,同时也算是逼希留进一步给个解释。 “不用这么冷嘲热讽,原因很简单——” 希留目光闪动了一下,突然叹了口气:“因为我不如普拉姆。” “嗯?” 迟小厉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嘴巴不由张得老大。 “普拉姆的实力确实足以傲视世间,即便我们使用的都是顶尖神器,但使用者的力量差距,也造成了神器最终不同的结局。” 让堂堂一位神明承认自己“很弱”,好像确实是一件殊为不易的事情,不过希留脸色倒也没有太难看,神情与其说是阴郁,不如用怅然形容更合适。 迟小厉恍然地点点头,这还是比较符合常理的,一把秘剑,是否匹配剑主都会发挥出截然不同的效果,更遑谈这种更高层次的争斗。 不过很快,迟小厉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先前见到樵山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锤子,我虽然不是工匠,但多多少少的眼光还是有的,一眼就能看出那锤子并非凡品,也只有技艺达到出神入化境地的真正大师才可能锻造出来……” “行了,你小子三句啰嗦不出个正事,不用用这些曲溜歪拐的话试探。” 希留毫不留情地打断,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其他方面都不错,怎么就这说话的风格,跟你截然相反呢……” 我又不是他儿子,干嘛要跟他像……迟小厉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面上自然是笑脸相对。 “虽然‘破山锤’已经碎掉,但其中蕴养的‘锤灵’保存尚且完好,加上我后期的呵护修复,除了不具备实体以外,单论锻造而言,已经与原品无异。” 迟小厉眨了眨眼,什么“剑灵”、“刀灵”之类的以前有过不少耳闻,可“锤灵”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想到这把能够砸碎“封圣”的锤子,来自那些天外陨石,就算里面再孕育出来一个猴子,迟小厉都不会感到奇怪。 希留的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迟小厉沉吟片刻,颔首道:“这个理由我信了,不过聊了这么多神器,又与狄叶忒——或者说那些更高生命有什么关系?” “神器虽然本源同样来自天外,但与那些更高生命并无直接联系,否则我们这些人又怎么敢放心用这么多年?” 希留手中倏而凭空出现一把造型古朴的铁锤,狭长的锤柄,以及厚重粗大的捶身,都与曾经在地窟中看到的那些画面一模一样。 这就是锤灵? 迟小厉好奇的打量了几眼,与他想象中的“灵”还是有较大出入,观察了半天都没发现这把锤子有什么“活”的迹象。 “明明同样来自天外,并且也寄宿了强大的宇宙能量,难道不是那些更高生命用来监视现实的手段?” 希留之前说那些更高生命受到某种限制,无法直接插足现实,必须要建立一定的媒介。 而这些神器原本就是陨石,怎么看都跟那些更高生命摆脱不了干系,可偏偏上古时期到现在,无数人曾经使用过,却没有一个因此出现问题,希留的说法虽然可能没有确凿证据,但并不妨碍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和认知。 换句话说,如果这些神器可以成为媒介,那些更高生命早就能够直接降临大陆,根本不需要一点点“饲养”。 “根据我们所掌握的隐秘知识,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大胆猜测,我们认为神器原体中所蕴含的能量,与那些更高生命即便都来自浩渺宇宙,却并非同出本源。” 见迟小厉一脸迷惑,希留摇了摇头,手中的锤子突然变成一块石头,毫无征兆地砸过来。 迟小厉吓了一跳,本能反应自然是躲闪,可随即便反应过来这里只是精神世界,任凭那个虚构的石头穿过身体,目中现出思索之色。 很快,迟小厉猛一抬头,表情一片明朗:“我知道了,就像是我们所处的世界中那些随处可见的石头,就算生活在一起,甚至可以说无处不见,但那些石头与我们还是有本质区别,如果施加一定的力量,同样可以击伤我们?” 迟小厉已经理解希留绕这么大一圈讨论神器的目的了,许多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希留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虽然那些更高生命所掌握的力量远远超乎我们想象,正常来说,我们一旦被‘发觉’,甚至没有反抗的手段。 但就像我们五个人现在面临的处境一样,因为某种原因,原本的力量被大大限制,就算想要降临现世,也得付出惨重代价,并且实力会大大折扣。” 迟小厉若有所思道:“所以即便那些更高生命控制住狄叶忒,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实力也会相应减弱,这就并非无法取胜了。” “没错,但他们毕竟掌握着更高层次的隐秘,在我们眼中强大的力量,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根本不痛不痒,这是层次上的差距,就像画中的人不可能对画外的观赏着造成威胁,除非我们能够找到跳脱出‘画框’的手段。” 迟小厉嘴角向上翘起:“所以神器就是那个能够打破层次差距的工具。” “没错,既可以被我们的力量掌控,同时又向你所说的那些石块,可以真正意义上对更高生命造成伤害和威胁。” 话说到这一步,迟小厉仍旧有些担忧,沉吟片刻道:“可这毕竟只是理论上的推测,你们曾经有过实战例子吗?” “有过两次,那是两位陷入深度疯狂的首领,已经被更高生命侵蚀掉了一部分,好在发现及时,再他们尚未完全降临前及时扼杀。” 希留手中再次多出那把锤子,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迟小厉一眼:“当时动手的人,恰好就是我和普拉姆。” 迟小厉心中大定,再没有顾虑。 “所以别的神器效果如何,我给不出一个准确的说法,但‘封圣’对那些降临现世的更高生命而言,同样具有十足的威胁。” 迟小厉正襟危坐:“那你要我怎么做?” 如果说之前慑于更高生命的威胁,迟小厉选择“独善其身”,想溜之大吉,那希留后面所讲的应对之法,却是真正有些打动他。 事情到了这一步,对手就已经不再是五神这么简单了,那些更高生命就像一把把夺命的利剑悬在头顶,只靠一根细细的长线拴住,不知何时就会断裂掉下来,到时候绝对会对整个世界带来灭顶之灾。 “你对‘封圣’的掌握到了什么程度?” 迟小厉面色一窘,略有些尴尬道:“只、只有很肤浅的程度……” 希留斜睨了一眼,看着挂在迟小厉腰间那把品质尚可的秘剑,皱眉道:“总不能到现在都无法召唤吧?” “……”迟小厉。 希留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哪一部分?” “剑柄。”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希留表情明显凝重了一点。 迟小厉瞬间有点紧张:“你别吓我,什么意思?” “因为……‘封圣’的剑灵,就‘沉睡’在里面。”(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七二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十一) “剑灵?就是和……你那个锤子一样的玩意儿?” 迟小厉徒手比划了一下,愕然道:“剑灵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一种类精神体,可以与剑主进行交流?” 剑术方面的知识算是迟小厉为数不多的薄弱项了,当然,一些基础常见的乃至一些高端的剑术技巧还是没问题的,虽然不会使用,但过目不忘、纸上谈兵这种东西,对于一位至圣魔法师而言,根本就是小意思。 之前迟小厉也略微了解过一些关于剑灵的传说,有段时间比较感兴趣,还曾特地跟纳乌拉讨论过这个问题,结果就被后者取笑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时纳乌拉边笑边解释,“剑灵”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至少这一千年内没有人真正见识过真的。 即便是现在市面上的顶尖秘剑,例如金家族倾半个国力买下的泰勒的那把秘剑,以及皮尔·甘道夫从家族继承的秘剑,品质绝对是最顶级的,却也不可能日久生“灵”。 至于这些传说的根源,或许要追溯到上古时期的神器,也只有那些手段通天出神入化的强者,才可能通过什么方式“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灵体。 这些内容基本都是波鲁什家族暗中收集,秘而不宣的绝密,当然对于迟小厉来说基本等于半开放。 话从纳乌拉嘴里说出来,估计跟真相就八九不离十,迟小厉失望了一阵,便没再关注这件事。 结果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见到了一只“锤灵”,虽然没表现出任何生灵的特征,但肯定保留了原有神器的部分效果。 换句话说,迟小厉认知中的“器灵”,应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幅神器效果,并且辅助使用者更容易发挥力量的小帮手,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然会具备一定的灵智,否则也也不可能用这个字作为名字。 “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希留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复杂:“从你的表现来看,确实对剑灵一无所知,我原以为普拉姆选你当承剑者,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至少要让剑灵在一定程度上接纳你,没想到……唉,也不知是那个家伙失算,还是刻意为之。” 迟小厉皱了皱眉,有些急道:“您老人家别感慨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确实对剑灵一无所知,至少到现在为止,我都没与那个玩意儿‘碰面’……话说剑灵应该具备一定的智慧吧?” “你可以当成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而且要真算起来,剑灵至少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希留意味深长地瞪了迟小厉以一眼,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正常来说,剑柄被你收入手中的时候,剑灵就已经苏醒了灵智,之所以一直不与你见面,一部分原因应该还是你的实力不达标。” 迟小厉神色一紧:“那另一部分呢?” “当然就是嘴贱。” 希留不怀好意的笑容越发明显,“就像你刚刚一口一个‘那玩意儿’,你以为剑灵听不到?” “我X!” 迟小厉本能反应直接爆了句粗口,不过随即又觉得不太对劲,当场反驳道:“这里可是被我无限延长的时间领域,更是在我的精神世界中,如果剑灵真的存在,我不可能毫无察觉,更不会被人‘偷窥’。” 迟小厉不信区区一个剑灵,还能瞒过已经具备伪神境界的自己侦查。 就算“封圣”是当世最强的神器,也不代表其中孕育的剑灵具备堪比神明的实力。 否则剑灵还用得着任劳任怨被普拉姆摆布,换做迟小厉自己,早就远走高飞了。 自立门户它不香吗? 虽然进行了一番自我安慰,但迟小厉还是有些心虚,尤其希留眼底的笑意似乎更浓郁了,看一次让人心跳一次,不由又问道:“说了半天,这剑灵到底有什么用?” “不同的器灵所具备的效果也是不同的,正常来说,辅助使用者更好驾驭神器、提升使用者与神器之间的共鸣等等,都算是基本能力,至于是否具有一些独一无二的效果,恐怕只有使用者自己知道。” 顿了顿,希留又召唤出那个仿佛彩色线条勾勒出的“破山锤”:“比如我的锤灵,基本继承了原体的效果,即便不需要事物,也能发挥出强大的锤炼功能。而‘封圣’主杀伐,想必其中的剑灵所具有的效果,应该也会与攻击有关。” “每件神器中都有器灵诞生吗?”迟小厉甩出自己的疑问。 “基本如此,不过确实有极少部分品质低劣的神器,所诞生的器灵只开启了朦胧的灵智,所以无法给使用者带来太大的辅助效果。” 像是猜到了迟小厉下一个问题,希留马上又说道:“至于其中的原因……多半还是与宇宙能量有关,既然能够催进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灵开智,那就算在陨石中诞生一些灵体,也并非毫无可能的事情。” 迟小厉这才恍然地点点头,看来器灵的品质也跟神器本身直接挂钩,越是顶尖的神器,器灵所具备的效果越强,而像秘剑那种边角料打造的“残次品”,直接断绝了诞生器灵的可能。 这让迟小厉又有些眼馋器灵所带来的效果,就像希留的锤子明明都已经碎掉,现在却还是能够保持“工匠之神”的水准,只要锤灵在,就可以锻造万物。 与“破山锤”同品秩的“封圣”,其中蕴养的剑灵肯定也绝非凡物,既然希留在这种敏感的时间提出来,就证明剑灵可能对更高生命都具备一定的威胁。 迟小厉就纳闷了,既然有没有剑灵对“封圣”的影响如此之大,为什么普拉姆连一点剑灵的线索都没提供呢? 这肯定不是不小心遗忘,堂堂巨人王能够辛辛苦苦隐藏万年时光“苟且偷生”,肯定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所以唯一可能,就是普拉姆“刻意”选择遗忘。 将“封圣”交给自己,却又对剑灵的事情只字未提,这么做又是什么原因呢? 迟小厉一时有些搞不明白,却能认定与普拉姆隐瞒的某种目的有直接关联。 眼前的山丘之王倒是很有可能知晓一些内幕,可迟小厉偏偏没办法发问,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从未来回溯过来的吧? 不论普拉姆怀揣着何种目的,迟小厉眼下都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强大的助力,在没有“剑灵”帮助的情况下,自己都能依靠神器本身使用如此繁多的剑技。 如果再得到“剑灵”的承认,那岂不是如虎添翼,打狄叶忒跟玩似的? 迟小厉实在是经不住这种诱惑,抹了抹并不存在的口水,盯着希留,两眼熠熠发光:“我们先排除一种最糟糕的可能——剑灵会不会在‘封圣’损毁的过程中也受到了伤害,就此沉眠,或者干脆消失不见?” “不可能,我的锤灵就是最好的证明。”希留回答的干脆利落。 迟小厉点点头,这样就只剩下剑灵刻意不搭理自己的可能了。 只要剑灵还在“封圣”内,就不愁没办法与它建立联系! “既然聊到剑灵,作为与器灵接触最久的老前辈,同时又是‘封圣’的锻造者,您老人家应该有办法帮我与它建立联系吧?” 迟小厉搓了搓手,露出职业式的假笑。 希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最开始怎么就看这个后生顺眼了? 这副唯利是图的嘴脸,要是普拉姆能够看到,不知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威尔·利普是个谄媚猥琐的家伙,也无法改变“封圣”在他手中的事实。 单就这一点,他就具备无法取代的价值,想要解决可能面临的“更高生命”的危机,只能将重任寄托在他身上。 所以希留忍着出手扁他一顿的怒气,沉声道:“唤醒器灵需要一些契机,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直接获得器灵的承认,不过以你的实力……就算再过一万年,恐怕也做不到这点。” 迟小厉脸颊抽动了一下,这种裸的鄙视,向来是他对别人发出的,没想到终日打鸟却被雀啄了眼,这下子轮到自己被鄙视了。 不过话是希留说的,无论身份还是实力,亦或者眼下双方的立场,迟小厉还是只能默默听着,只是在心里念叨着,早晚有一天还要再见面,到时候老子受到的鄙视和屈辱,都要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喂。” “啊——咳咳,我在认真听着。” 迟小厉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您刚刚只提到了一种不太现实的,肯定还有其他方法把?” “没错,根据我的经验,器灵也有自身的喜恶,如果与原主的契合度高,常常也会与使用者的其他物品生出共鸣。” “这是什么意思?”迟小厉脸上直接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希留淡淡瞥了他一眼:“除了‘封圣’,你身上就没有其他普拉姆的遗留物了?” 提示到这一步,迟小厉的思路豁然开朗,一拍手道:“您是说那些守护灵?” “既然能够将时间之力运用到这种程度,你肯定已经得到了‘流沙藤’的认可。” 作为普拉姆曾经的好友,希留知晓守护灵的秘密并不出人意料,迟小厉直接点点头:“没错,我之前因为机缘巧合,确实获得了三个守护灵的认可,当时还有些莫名其——嗯?” 希留突然眉头挑起,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难道我哪里说错了吗?” 迟小厉有些不明所以。 希留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刚刚说几个?” “三、三个啊?” 迟小厉终于琢磨出味道了,一脸诧异道:“难道这个数量有问题?” 希留睁开眼睛,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沉吟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开口:“据我所知……普拉姆只创造了两只守护灵。” “……啊?” 心中的猜测变为现实,迟小厉张大嘴巴,一下子变得比希留之前还要震惊:“可我明明收了三只……” “流沙藤、幻蛇,都是融合了术式和魔法的创造物,具备一定程度的灵智,一个掌握时间规则,一个掌握空间规则。” 希留表情渐渐严肃下来,沉声问道:“你说的第三个,是什么样子的?” 幻蛇应该是那个蛇形守护灵,原来竟然还掌握空间之力? 迟小厉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剩下那个,是一个迷你的人形,看上去就像一个缩小版本的巨人。” 又是短暂的沉默。 “在我印象中,巨人族从没有过类似的守护灵,即便是那些失败的‘作品’。” 沉思片刻,希留摇了摇头:“如果这不是普拉姆秘密隐藏的后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迟小厉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那个小混……咳,小家伙,就是‘剑灵’化身的?” 迟小厉迅速想了一遍获得那些守护灵的过程,旋即发现了异常之处:“获得守护灵认可后很久,我才因为一场‘偶然’获得‘封圣’剑柄,两者之间差了不小的时间,而且空间距离上也很远,不符合你的说法。” “正常来说,剑灵应该存在于剑柄之中,但我毕竟不是‘封圣’的主人,过程中是否发生了意外,或者这把剑的剑灵是否有特殊之处我也一无所知,所以不能排除剑灵脱离本体独自存在的可能。” 希留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稍有停顿,提出一个建议:“眼下实践才是最好判断真伪的方法,如果你获得了前两只守护灵的认可,剑灵却对你‘避而不见’,这种略有些恶作剧的做法,很有可能是剑灵本身的性格,对你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怎么就是好事了?” 感觉自己被一个奇怪的东西耍了,迟小厉心情当然不会太好,嘟嘟囔囔地问了一句。 “你可以找其他两个守护灵说说情,跟在普拉姆身边这么久,剑灵肯定能够辨别事态轻重缓急,愿意主动将力量借给你。” 不知为何,希留像是突然来了兴趣,脸上浮现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接下来跟你说说具体该怎么做……”(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七三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十二) 天空,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远方,是蜿蜒曲折,灰烬废墟。 立于山巅,感受带着些许腥臭味的冷风,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肃杀的死寂。 除了偶尔闪过的电光,世间仿佛再没有一丝光亮。 那些枯萎血肉留下的崎岖地面,宛如漆黑汪洋中波涛汹涌的海面,于无声无息中酝酿着恐怖的怪物。 迟小厉盯着远处那座仍能勉强看出曾经辉煌的废墟,眼角不时抽动两下。 前方不远处的世界,确实存在着某个怪物。 做,还是不做? 这是个问题。 迟小厉想要平复一下杂乱的心绪,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结果登时便被一股腥臭味恶心地干呕起来。 “咳……可恶的混蛋,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迟小厉低声谩骂,对象既是那个在玛利亚城中“守株待兔”的狄叶忒,同时也是不听任何商量直接把他甩下然后兀自逃走的希留。 甚至于此刻迟小厉对希留仇恨度还要高于狄叶忒,毕竟后者从最开始就是敌人,双方见面就是生死激战,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留不留手。 可这位山丘之王就不一样了,先是通过樵山抛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话题,然后亲自现身,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就像是诚心诚意要做成交易的商人,甚至我还极为大方的主动提供许多迟小厉渴求的秘密。 然而果然这世界上就不存在纯粹的善意,这些神明没一个可以相信的——迟小厉怎么都没想到,希留竟然在不知何时屏蔽了自己的感知! 原本迟小厉对于“更高生命”始终怀揣着最高级别的警惕,都已经下定决心了,无论希留说的天花乱坠,自己是不是真能凭借“封圣”战胜对方,迟小厉都不准备去实践。 毕竟谁也不知道“更高生命”是否可以超脱时间长河的束缚,万一时间规则对它们无效,自己在这里出手,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从而为真正的时间线带来灭顶之灾? 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所以迟小厉决定“”希留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后,直接“甩脸”走人,就算希留到时候恼羞成怒对自己痛下杀手,迟小厉大不了舍弃这段历史,就此回归到正常的时间线。 还是那句话,无耻的是威尔·利普,与我迟小厉何干? 万年之后两人再次见面,难道希留或者狄叶忒还能认出自己? 所以迟小厉从始至终一直在紧密监视着外界,因为有加速领域存在,所以精神世界与外界的时间流速有着极大差距,迟小厉可不想真正进入到对方所能感知的范围,差不多定下了“五公里”这个初步的界限,只要一过界,迟小厉就扭头走人,无论希留接下来说的内容多诱惑也坚决不回头。 这不是说狄叶忒的精神感知只有五公里的距离,事实上这个范围迟小厉自己都能做到,只是因为在这个距离外,迟小厉有自信可以躲过狄叶忒的任何形式的攻击,只要不被第一时间缠住,他就有办法脱身。 而希留跟在身边,也是一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却也可以从侧面证明当下环境的安全性。 如果狄叶忒真的被更高生命控制,那希留多半是跑不了的,神明之间的隐秘连接,会让他无处可藏。 所以这位山丘之王不会主动羊入虎口,一旦被对方发觉,不用迟小厉提醒,肯定也会在第一时间逃走。 按照希留的说法,失去了本体,并且连神魂都被拘束在渊域中的神明们,根本没有对抗那些“更高生命”的办法,因为它们降临的方式,多半也是以“精神体”渗入。 狄叶忒恐怕也是在查探异常时被对方趁虚而入,连完成部分神降仪式的他都无法对抗,那“投机取巧”回到大陆的希留,就更不具备反抗的能力了。 所以这时候就凸显出迟小厉的重要性,既是当代大陆的最强者,具备坚韧的精神与强大的体魄,同时还掌握着“封圣”这把能对更高生命造成威胁的神器,毫无疑问是对抗它们的天选之人。 这些话都是希留在讲述如何与“封圣”剑灵沟通的技巧时掺杂的,如果迟小厉不是脑筋灵活,恐怕早就被这一通“猛药”灌得自信膨胀,恨不得现在就跟那些“更高生命”大干一场。 但转念一想,希留讲的所有内容,直译过来就一个意思—— 你上去拼命,我在背后默默支持你! 迟小厉脸上笑呵呵,心里早就把这个看上去老实敦厚,实则腹黑狡猾的老铁匠骂了好几遍了。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迟小厉姑且就装一回义愤填膺的愤青,怀揣着一腔热血,要为了大陆未来千百年岁月的安宁粉身碎骨,只要时机一到,就直接跟狄叶忒决一死战。 然而实际上……迟小厉早就做好了逃走的打算,只要一进入五公里的范围,他就直接解除时间加速,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走,到时候就看两个人谁跑的更快了。 如果真被“更高生命”盯上,大不了就直接自杀嘛,反正迟小厉也大致猜到,离开这段历史的契机,应该就是所降临角色的死亡。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狐狸终究还是老狐狸。 就在迟小厉准备“跳车”时,讲完与剑灵沟通技巧的希留,倏而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然后十分和蔼地冲这边摆了摆手。 迟小厉当即就感觉到不好,几乎是下意识从精神领域中脱离,结果外界的环境竟然瞬间发生改变。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玛利亚城边的一座山峦之上,距离内城直线不过三公里的范围! 明明在精神领域中,双方还有六七公里的差距,怎么突然之间就拉近了这么多? 迟小厉稍稍思忖了一下,就找到“罪魁祸首”—— “希留这个王八蛋,果然还隐藏了后手,竟然能够直接干涉我的精神世界,这才造成与外界交汇的延迟!” 在这个距离上,迟小厉已经能够清晰“看”到中心城区的景象,几乎和青林堡的惨状不相上下,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城内没有一个活人,到处都是枯萎血肉留下的焦褐“尸体”。 而作为最中心的广场上,那里本该有一座直通天级的高塔,这些内容迟小厉早就从高文那里了解过了。 然而此时,广场之上竟然漆黑一片! 这种漆黑,与周围环境或者天气都无关,纯粹知识一种精神世界的影射。 这就好像皮影戏的幕布上,突然多了一块脸盆大小的污渍,几乎挡住了半个戏台,根本看不清污渍背后的影像。 能做到这种“精神真空”,只有精神力差距过大才会发生。 也就是说,现在玛利亚市中心,有一股强大的能量,直接屏蔽了迟小厉的探查! 冷汗已经顺着侧脸流下来。 之前的狄叶忒,虽然精神力也是凌驾于迟小厉之上,但却绝对无法做到如此彻底的屏蔽,这也是先前能够与他有来有回激战多个汇合的根本原因。 可现在,仅仅几个祈时不见,狄叶忒的精神力似乎就有了不可思议的暴增,恐怕只有在获取更多隐秘知识的情况下才能做到这一点。 也就是说——希留之前的预感,多半是真的。 人王狄叶忒,已经被更高生命所控制! 更甚至于此刻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人王”,剩下的只是一个披着他盔甲的怪物。 “狗屎的希留……” 迟小厉已经骂了不知多少句,已经到了这种距离,转身逃走就不再有任何意义了,在对方眼中,自己就像是脱光了衣服的丰腴女郎,站在灯火通明的路口摇晃着腰肢,什么时候会有色鬼扑上来都不奇怪。 “算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勇敢的走下去。” 迟小厉深吸几口气,不论希留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眼下都只能亲自去会会那位“狄叶忒”了。 不过即便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迟小厉依旧不会自暴自弃,在迈向玛利亚城之前,已经早早给自己设下了好几重防御结界。 这些结界并没有任何抵抗外界侵蚀的效果,唯一的作用,就是在迟小厉念头升起的刹那,可以瞬间了解自己的性命。 并且为了防止更高生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操控意识,迟小厉又设了几个简单而又复杂的“回应式循环鉴别”魔法,属于被动触发,频率为零点五秒一次,只要迟小厉自己无法做出正确应答,同样会触发“自毁”机制。 这已经是迟小厉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虽然怎么看都有些别扭,正常来讲迟小厉都会把进攻作为最好的防御手段,但这次面对的可是连神明都束手无策的更高生命存在,迟小厉只能采取这种略显窝囊的战法。 …… 不远处的天空。 一双无形的眼睛缓缓睁开,落在迟小厉缓缓前进的背影上,眼中泛起一丝笑意。 “至少胆略方面有你曾经的几分风范……啧啧,就是花花肠子太多了点。” 眼睛开阖了一下,仍旧远远望着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背影,无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中,却带上了一丝疑惑。 “真是一个让人摸不透的家伙……老伙计,难道你才是对的,‘时间长河’真的存在?除此之外,恐怕也没有其他办法能够瞒过命运的窥探……” 随着迟小厉背影的消失,声音也渐渐隐匿无踪。 …… “小剑灵?灵儿?小剑剑?” 精神世界深处,迟小厉试探性的呼喊了几声,理所当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本来也没对这种方法抱持希望,迟小厉很快便开始实行第二个计划。 通过深层精神感知,又经过漫长而又短暂的寻觅,迟小厉终于在宛如漆黑汪洋的意识深海中,与那株植物守护灵建立了联系。 “流沙藤,我是你爸爸啊,还记得我吗?” 没有找到普拉姆的痕迹,迟小厉便毫无顾忌地“亲切”呼唤,顺利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就和最初得到守护灵时一样,虽然流沙藤经过与时之环的融合,渐渐复苏了一部分本源力量,但精神上的交流仍旧处于一种初级阶段,只能模糊的传达一些感情信息,却无法具体描述。 “爸爸我现在遇到了点麻烦,所以需要你做点事……” “不是有好吃的!我身边怎么养的净是些吃货……我是要你帮帮忙!” “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只守护灵,就是那个态度极其嚣张的‘小人’……” “哎,对对就是那个家伙!你知道它的真身是不是‘封圣’的剑灵吗?” “啊……不知道,那没关系,你帮我找找他,我有事要跟他好好聊一下。” 大致领会了迟小厉的意思,流沙藤很快带着“任务”沉寂下去,这种听话的表现,让迟小厉很满意。 没过多久,流沙藤便主动发来联络。 迟小厉心头一热,结果还没等激动,就感受到明明白白的两个字—— 不见! “我X!给脸不要脸了是吧!知不知道现在面临的是什么情况,你丫竟然还敢在老子面前摆谱!流沙藤,给我好好警告那个混蛋,如果不赶紧滚出来见自己的主人,后果自负!” “什么?你说它直接切断了联系?我——” 感觉就像是和熊孩子交涉失败,迟小厉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乏力感。 “算了,看来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 迟小厉深深叹了口气,希留给的第二个法子也没用,看来是不太能依靠“封圣”解决问题了。 当然,还有第三种沟通方法,只不过实际操作起来有不小的风险,迟小厉准备见机行事。 踏过狼藉遍布的城墙,走入玛利亚的一瞬间,一道人影便突兀出现在迟小厉面前。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在与狄叶忒对视的刹那,迟小厉仍旧没能控制住心跳,唐突地蹦了一下,差点让被动术式失效,当场把自己“送走”。 强行定了定心神,迟小厉撑住表情,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好久不见……这么说好像不太对,毕竟我们前不久还见——” 话说到一半,迟小厉突然皱了皱眉,看向狄叶忒身后。 “奥丁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七四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十三) “奥丁呢?” 迟小厉又问了一遍,可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冷汗渐渐湿透后背,狄叶忒脸上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的假笑,看上去就和组装简易的方壳机械族一样。 不能慌……迟小厉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论眼下狄叶忒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都不能轻举妄动,在完全的准备之下,一定程度的冒险绝对是值得的。 之所以会询问奥丁的下落,自然不是迟小厉对那位第一神使惺惺相惜,或者打出了什么感情。 如果换个场合,奥丁就算是被人当着他的面放在油锅里炸,也不会让迟小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几个祈时前,奥丁献祭自己,让狄叶忒凑齐神降仪式的最后一块拼图,以灵魂状态暂时脱离,之后狄叶忒离开青林堡,这位第一神使上了贼船,自然要一路跟随。 只不过以迟小厉当时的状态,无法捕捉到被狄叶忒保护的奥丁的移动轨迹,也不清楚他之后的去向。 可就在刚刚,狄叶忒出现在他面前并且释放无形威压的一瞬间,迟小厉竟然莫名感受到一丝悸动,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能量波动。 对于曾经交过手的敌人,尤其是有资格让迟小厉认真起来的对手,无论胜负,迟小厉都会进行反复研究,自然也熟记他们的气息。 所以在察觉到异样的同时,迟小厉就分辨出这股气息正是来自于不久之前刚刚“分别”的奥丁。 这本来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大事,毕竟狄叶忒神降后的躯体,有一部分便源自奥丁的本体,双方气息有所重叠也属于正常范畴。 可能量气息能够混淆,精神波动却是独一无二的,狄叶忒身上不仅有奥丁的能量波动,迟小厉甚至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精神波动。 那一刻,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在迟小厉心底油然而生—— 奥丁不会被“狄叶忒”彻底吞掉了吧? 狗咬狗迟小厉乐见其成,可问题是正常状态的狄叶忒,即便为了恢复实力丧心病狂,也绝不会做出此等卸磨杀驴的事情。 眼下想要留在大陆,狄叶忒需要的是躯体上的修复,灵魂状态依然完整,可不是一个已经失去本体、同样只剩灵魂的奥丁。 强行吞并奥丁的灵魂,不但不会修复先前战斗的损伤,还会引发青林堡时急功近利汲取献祭大阵能量,继而导致整个肉体快速崩溃的问题。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狄叶忒都没有对奥丁下手的动机。 除非……这位人王已经被另一个“人”取代。 翻来覆去,最后各种线索还是将事态引向了最糟糕的展开。 “你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气息。” 沙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迟小厉瞳孔微不可查的缩了一下,同时几乎是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狄叶忒的声音与之前相比,有着很大的区别,当然这可能是因为肉体崩坏而导致的小问题,不过在迟小厉听来,不但断断续续,似乎连语气都与之前有所不同,就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见迟小厉没有回答,狄叶忒目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仰了仰头,缓缓说道:“没错,就是……希留的味道。不久之前,我还感知到了他的精神波动,不过被他狡猾的断开了联接,让我还以为那只是个错觉。见到你,倒是可以最终确定了。” 语气由冰冷渐渐恢复生气,而且语速也从先前的磕磕绊绊,变得极为顺畅。 迟小厉尽量将心态放平,露出平时那种轻佻的笑容,跟着狄叶忒一样扬起下巴道:“所以你想找老情人叙叙旧?” “我确实很想知道他的去向,不过……以那个家伙的狡猾,现在肯定已经逃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狄叶忒收回目光,落在迟小厉的脸上,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眼中带着一丝惊奇:“我倒是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当他拖延时间的炮灰呢?” “这话好像有点问题。” 迟小厉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晃了晃:“且不说你和希留都是同层级的存在,希留根本没有躲着你的必要,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可不是受到什么人的指使,纯粹只是想了解先前没有结束的那场架。” 狄叶忒眉头轻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惊奇,上下打量了几眼,摇头道:“虽然你的身体状态比我预估的还要好,恢复速度不同寻常,可仍旧比不上最初相遇时的一半,难道你觉得这种状态可以反败为胜?” “如果面对的是狄叶忒,我可能很难获胜,不过他也不会赢得太轻松,下场也一定不会太好。” 话说到这一步,迟小厉虽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杀意,但大致也清楚对方的耐心所剩无几,干脆挑明了问道:“可问题是……我不知道现在自己面对的到底是那位臭名昭著的人王,还是……另一个存在?” 眼前的“狄叶忒”之所以愿意多谈几句,目标多半还是希留,按照那位山丘之王的意思,星球之外的“更高生命”想要触及这个世界,必须以较高的生命作为媒介,仅仅一个狄叶忒并不能满足它们完全降临。 所以其余四人,一定是“更高生命”下一个目标。 至于自己这个破破烂烂的虚假伪神境……恐怕连对方的法眼都入不了。 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掉被吞噬的风险,谁也不知道这些家伙的大脑是什么构造,就算作出一些颠覆常识的行为也并不奇怪。 “狄叶忒”静静看了迟小厉几秒,嘴角突然向上挑起:“你觉得我现在是谁?” 迟小厉眯起眼睛,这个问题从双方间见面时便一直在思考,直到刚刚一番交流,才差不多得到答案。 “见到你之前,我有过一些猜测,如果你疯掉,那情况还稍好一些,至少证明你没有被完全控制;如果见到的是一个意识清醒的狄叶忒,那我面对的就会是‘更高生命’。”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看来希留告诉了你不少的东西。” 狄叶忒笑着点点头,微微上挑的眼角,似乎带着一丝好奇:“所以你的结论是哪个?” “很可惜——上述两种,我都猜错了。”迟小厉果断摇了摇头,同时捕捉到狄叶忒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 那是类似惊讶、欣赏以及厌恶的混合体。 如果说先前只有六七分把握,那现在迟小厉就能彻底确定下来。 “现在的‘狄叶忒’,恐怕是曾经的人王,与趁虚而入的‘更高生命’的混合形态。” 啪—— 狄叶忒愉悦的鼓了一下掌,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答对了,果然不愧是被普拉姆选中,并且能够破掉我‘万物一剑’的人,也只有这样才稍稍有资格能够做我的对手。” “那我还真是不甚荣幸呢。” 狄叶忒看上去灿烂无比的笑容,反而让迟小厉心底有些发憷,僵硬地跟着笑了两声。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判断的?” “因为你从一开始没有对我直接出手,并且刻意打探希留的下落,就证明已经有来自外界的某个意识入侵,而你后来却又对我表现的极为熟稔,如果真的被另一种意识完全侵占,多半不会对我这种小虾米产生什么兴趣。” 迟小厉活动了一下手腕,稍稍收敛笑容,神情肃然道:“所以你身上只有集合了两种不同意识,才可能表现的如此‘矛盾’,答案自然呼之欲出了。 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你是如何能够在面对‘更高生命’侵蚀的情况下,依然保有自我意识,甚至变成了眼下这种奇特的‘共存’状态?而你和另一个意识之间,又是怎么分配对‘身体’和‘灵魂’的控制权的?” 迟小厉硬着头皮提出问题,同时也做好了对方随时出手的准备。 虽然有那么一刹那升起过与混合后的“狄叶忒”过过手的打算,但本能与理智,还是浇灭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呵呵……” 听了迟小厉的问题,狄叶忒突然笑起来,用一种充满揶揄和嘲弄的眼神看着他。 迟小厉心头顿时升起一团无名火,就算你是神明和更高层次的生命又如何,难道就能用这种轻视的态度看老子了? 信不信我一怒之下,直接……当着你的面自杀! “难道我的分析和判断哪里出了问题?” 迟小厉也就在心里一下不满,表面该低头还是要低头的,毕竟逞一时之快肯定比不上挖掘更多情报来的香啊。 “其实已经很贴近事实了,只是最后有一点小问题。” 狄叶忒眼白倏而消失不见,整个眼眶都被深邃如墨的漆黑所浸满。 “‘我’不是狄叶忒,或者你所说的‘更高生命’中的某一个意识,这具身体内也不存在两个意识争权。在你面前的,是已经融合了两种意识的全新‘狄叶忒’。” 狄叶忒眼眸出现变化的瞬间,迟小厉几乎就要下意识启动魔法阵自裁,可听到“融合”二字的瞬间,脑海中宛如炸响一道惊雷,不由产生了一丝犹豫。 狄叶忒难道真的与“更高生命”融合,成为了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 迟小厉飞速回忆了一下,对方付从头到尾确实没有表现出第二人格的特征,倒是与他的自述相符。 可问题是连希留都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当时两人认定狄叶忒不是处于疯狂的边缘,就是彻底被“更高生命”控制,就是忽略了两者“共存”的可能。 那些“更高生命”不是对这个世界虎视眈眈吗? 狄叶忒作为五神中想法最多的阴谋家,不是一直冲在对抗“更高生命”的前线吗? 两个立场水火不容的敌人,又为什么能够完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一瞬间,迟小厉脑海中闪过无数疑问,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 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却并非在耳畔,而是直接映射入迟小厉的精神深处:“这难道很难理解吗?说起来,我现在这种微妙的状态,反而还要归功于你。” 狄叶忒的笑声愈发爽朗,迟小厉的脸色却一点点难看起来。 对方竟然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精神力,而即便在全力警惕的前提下,迟小厉都始终没能察觉。 而很快,更让迟小厉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他竟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意识渐渐脱离肉体,不断下沉到精神世界的底层,就像是前两次陷入“沉浸”状态一样,愈发难以自拔。 这时迟小厉已经有了些许慌乱,不过事前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展开,所以还准备了被动触发的魔法阵,只要自己意识出现问题,半秒之后就会引发自毁结界,到时候便能直接从时间长河中“醒”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然而那种“清醒”感却始终没有出现。 迟小厉心情骤然沉入谷底。 对时间之力已经有了较深层次的理解,所以迟小厉能够清楚的判断出,并非是自己的意识被无限延长,相对时间的流逝没有被扭曲,魔法阵却没能触发,一定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干预了。 果不其然,狄叶忒的声音又适时响起:“看来你倒是做了很充分的准备,竟然能毫不犹豫的自杀……可惜,你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根本想不到我能做到些什么。” 最坏的结果被印证,迟小厉宛如暴风雨下狂躁汪洋里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摇摇欲坠,不由沉默起来。 狄叶忒从漆黑的世界中走出,像是一个想要分享玩具的孩子,脸上始终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我得承认,最初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一点意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够‘沉浸’到那种层次的深度,所以在感知到异常的时候,没有太多防备,直接将意识延伸下去,结果……便与一位外神产生了交集。” “外神”两字印入脑海的瞬间,迟小厉瞳孔猛地一缩,一种和之前一样强烈而恐惧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当即便想要彻底闭塞心神,却为时已晚,耳畔登时像是爆炸一般,骤然响起无数嘈杂而又疯狂的呓语——(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七五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十四) “嚯哈嘁吔……嚯哈嘁吔……” “服从于吾……归顺于吾……” “咔、咔咔——” 各种难以名状的声音在迟小厉脑海中炸裂,像是一个由各种乐器组成的交响乐队,只不过演奏的并非令人心旷神怡的精彩乐章,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低吟。 这些声音有的能够听懂,却也带着令人沦陷与疯狂的蛊惑,有的则完全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至少在迟小厉记忆中,从未听过任何与之相似的声音,或者说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发不出类似的声音。 深处精神深处,迟小厉根本避无可避,被这些古怪而又不可名状的声音包裹住,就像一叶随时都有可能翻覆的小舟,仅凭最后一丝理智,艰难地维持着清醒意识。 “不能任由这些声音继续下去……该死,竟然无法摒除掉!啊啊啊……我快要疯掉了!不,或许选择性接纳一部分声音,获取其中的隐秘,能够一定程度上对抗这种疯狂迹象……没错!既然狄叶忒都能做到与更高生命融合,我肯定也能做到!” 不知何时,的火苗,像是秋季干枯稻田里的一把火,开始不可遏制的炽烈燃烧起来。 迟小厉双眼通红,脑海中一边苦苦抵抗那无数未明的呻吟,随时处于疯狂与失智的边缘,一边又在急于寻找解决方法。 “与更高生命融合”渐渐压过了其他声音,成为一种主流的暗示,在迟小厉意识深处不断盘桓。 “没错……放弃抵抗,主动迎接前所未有的隐秘学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果然是一个天才,这毫无疑问是最佳的选择……” 迟小厉眼中的光彩越发黯淡,甚至在他自己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嘴巴开始不由自主的发出无声呢喃。 这些呢喃同样意义不明,稍微辨别,就能发现与精神世界中无数声音里的一部分渐渐契合,很快就要引发共鸣。 “就是这样,主动迎接力量,拥抱生命的升华,到那个时候你会感谢我的。” 伫立在一旁,全程默默关注的狄叶忒,眼看迟小厉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嗯……他之前果然是用了另一个身份,只是不知道怎么做到如此惟妙惟肖,甚至连我都毫无察觉……” 看着精神世界中迟小厉本体的影射,一头黑白相间的短发,脸颊刀削斧砍般线条分明,与之前交手的金发矮胖形象截然不同,狄叶忒眼中很快闪过一抹疑惑,不过随即便消失不见。 对方使用什么手段“易容”,对于现在而言已经无所谓了,自己只是融合了一位外神,便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视野更是前所未有的开阔与豁达,相信威尔·利普在融合完毕后,同样也能享受前所未有的体验。 只是不知道他这份虚假的伪神之境,究竟能够承受多少隐秘力量,如果能够保留十分之一的神智,狄叶忒就心满意足了。 毕竟对于外神而言,暂时还是无法直接侵蚀现实,即便有“狄叶忒”这个翘板,仍旧显得有些不够。 最好的选择,当然还是墨黛丝这四位神明,不过可惜除了希留之外,其他三人目前尚在边境之中。 普拉姆构造的虚无之境,原本只是用来束缚住他们的手段,却无意间成为了阻挡外神侵占现实的无形枷锁。 想到这里,狄叶忒眼中就现出几分阴霾,普拉姆是唯一让他接连吃亏的对手,也是狄叶忒心中一块永远抹不去的恨。 明明已经死去几百年,普拉姆留下的影响却一直都在,甚至于直到今天还在妨碍自己。 “哼哼……一群只能躲藏起来的蠢货,暂且放过你们,大不了多等几百年,几千年,我就不信这么长的时间里,搜集不到足够数量的人才……” 狄叶忒桀桀地阴笑起来,脸颊像是不受控制的抽动扭曲,嘴里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 过了几秒,狄叶忒神情终于恢复正常,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扭头看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抽空灵魂的雕塑般的迟小厉。 “怎么还没结束?” 精神感知中,这个黑白发的青年已经浸入到极深的程度,就像一只探入砚台的墨笔,绝大部分身体都被墨汁浸满,只有最顶上的一小撮还保留着白色。 狄叶忒思忖了片刻,决定还是“推”一把手,加快进程。 他张开嘴巴,看上去只是动了动嘴型,实际却在发出一种无形之声,能够直接刺入迟小厉精神深处,无视一切防御。 果不其然,或许原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经过狄叶忒这么推波助澜,迟小厉身体猛然抽搐了几下,最后那一丝抵抗的神智也彻底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迟小厉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漆黑。 狄叶忒扭头望去,两人视线交汇,会心一笑。 …… 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坐标,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我在哪……” “我是谁……” 一个个问题涌上大脑,四散的思维像是受到信号,终于慢慢组合起来。 几近凝固的雾气终于有了几丝翻涌,不过就像落入湖泊的一小滴水,仅仅掀起了点点涟漪,便再次沉寂下去。 没过多久,一个朦胧的人形在雾气中凝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本能释放精神力,想要探知周围的世界。 可惜那些白雾就如同一滩深不见底的沼泽,精神力探入之后便杳无音讯。 “到底怎么回事……” 人影轻声呢喃,出于本能向前走着。 远处似乎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是……什么?” 人影再次发出声音,稍微歪了歪脑袋,似乎对于这个声音有了一点反馈,开始更改前进方向。 “迟……” 嗯? 人影晃动了一下,或许是因为距离拉近,竟然渐渐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字节。 “迟小……厉……” 迟小厉? 是什么? 人影再次陷入迷茫,对这几个字有一种没来由的熟悉,可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想,依然没能找到任何回忆。 “迟小厉……到底是什么?你又是谁?” 人影不由发问。 白雾另一头像是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你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吗?” 我自己? 是谁? 迟了半晌,人影倏而睁开眼睛,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如同洪流般涌入大脑。 “对,我是迟小厉!可我在哪里?为什么在这里?你又是谁?” 白雾中的声音似乎有些愠怒,语调也变得比之前更加高亢:“清醒一点,难道这么一点小问题,就能彻底瓦解你的心智?” 迟小厉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对这种高高在上的威严语气感觉到一丝不爽,就好像认识声音的主人,却还是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来自何方。 “什么小问题?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是被困在一座四面都是透明墙壁的房子里,迟小厉感觉总有一股力量,想要阻止自己的思维发散,每当回忆过往,找寻更多记忆片段时,这股力量就会出来作祟,毫不留情地打断思维。 “可恶……究竟怎么回事!是哪个混蛋对老子动了手脚?是不是你?!” 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刺激着神经,迟小厉抱住脑袋,痛苦嘶吼起来:“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滚!别跟老子打机锋,我是迟小厉!” “迟小厉又是谁?” “我%¥%——” 迟小厉正要下意识来一串熟练的贯口,脑海中某根弦却猛然绷紧。 是啊,迟小厉到底是谁? 他只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却完全无法想起与这个名字挂钩的一切事物。 “仔细想想,找回自我,你可是被我选中的男人,这种程度的挫折,一定难不倒你……” “闭嘴!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说的让人这么恶心!” 迟小厉眉头几乎拧到一起,整张脸也变得狰狞无比,双手不时捶打一下脑袋,想要穿透那层无形的墙壁,窥探真实。 “迷失在大海上的时候,不要忘记自己的‘锚’。” 锚? 迟小厉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个问号,结果眼前不由自主晃过了几道人影。 那是一幅幅零碎的画面,其中的主人公,既有皮肤黝黑、长着尖尖耳朵的少女,也有眼神温柔,却端着冒诡异蓝光果派的女孩,还有一头粉发、看上去十分可爱,却偏偏长着一口锐利尖牙的you女…… 她们是谁? 为什么有种很熟的感觉? 迟小厉愣愣地低头看去,右手轻轻放在胸口上。 做胸膛靠近中心的位置,蓬勃的力量像是要冲破胸腔。 迟小厉闭上眼睛,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就这么站了不知多久。 “普拉姆,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睁开眼睛时,迟小厉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茫然,眼中也只剩冷静而锋锐的光芒。 他缓缓扫视着周围,目力所到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那些白雾与其说是一种气体,更像是某种粘稠的胶体,既可以阻隔视线,也能阻止精神力的扩散。 “原本在回到现实之前,我是不准备再与你见面的,却没想到你对隐秘的窥视过深,竟然引起了那些外神的注视。” 迟小厉边听边找回记忆,很多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 “对了……就是这样,狄叶忒融合了某个‘更高生命’,那一次看似不经意的对视,其实已经给我灌输了许多隐秘的知识,接着我就不省人事了……” 迟小厉抬起头,望向白雾的另一端,有些狐疑道:“那现在这种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已经被那些外神侵占,亦或者……连现在与你说话的‘我’,其实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已经遭到了融合?” 普拉姆笑了几声:“放心,如果你的精神被那些家伙控制,就不会在这里见到我了。至于这个地方究竟是哪里……之前你应该已经领会了一定的时空规则,清楚我是怎么将狄叶忒他们五个困在渊域中的吧?” “‘虚无之境’——我是这样命名的,即不存在任何意义的未知之地。”迟小厉立刻回道。 “没错,眼下这片区域,也是一种相似的结界,不过被我有针对性的进行了一点修改,变得更容易对抗那些外神侵蚀。” 迟小厉神色微变,若有所思道:“所以我现在没有‘死’,还是多亏了你施以援手?” “可以这么说吧,当然其中也有你个人情况比较特殊的原因。” 普拉姆的声音仍旧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好像偶尔还会移动一下,可惜隔着一层白雾,迟小厉始终看不到对方在哪里。 “希留之前应该已经和你说过,像你这种实力的弱鸡,却能够接连两次在深度‘沉浸’后苏醒,几乎堪称奇迹,要知道狄叶忒就是因为不经意‘瞥’了一眼你所在的深度,结果就立刻遭到了外神的侵蚀,这就说明……你对于那些隐秘的承受上限,甚至可能超过神明。” “听上去我应该感到荣幸咯?”迟小厉冷笑两声,对于这种“特殊”不但没感到丝毫庆幸,反而越发有些沉重。 “我想这应该是拜你所赐吧?” 希留之前曾经有过推测,迟小厉的特殊多半与普拉姆脱不了干系,迟小厉对此也深以为然。 虽然这个世界上存在许多天生自带幸运光环的人,常常会莫名其妙获得急需的帮助,但迟小厉很清楚,自己从小到大几乎都与“幸运”绝缘,所以绝不可能是自己天赋异禀,原本就能够承受更多让人疯狂的隐秘知识。 这一点,其实在第一次沉浸时,迟小厉就有过怀疑,被希留形容的十分恐怖的知识洪流并未出现,就已经算是给出了不小的暗示。 普拉姆的笑声并未中断,仍旧以一种轻松的语调回道:“我当然知道原因,不过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机。” 迟小厉朝着对面白了一眼:“那你‘捞’我一把,又是想做什么?” 这次普拉姆的回应间隔了一下。 “我来是想跟你做笔交易的——关于解决一位外神的交易。”(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七六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十五) “交易?” 迟小厉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个问题我似乎已经回答过不知多少遍了。” 白雾中的声音依旧淡定从容,丝毫没有玩笑的痕迹。 迟小厉愣在当场,吃惊道:“你是不是疯了,竟然想跟那些‘外神’抗衡?” “为什么不可以?”普拉姆反问道。 迟小厉能够隐约感受到普拉姆话语中寄宿的力量,因而彻底明白这位巨人王并不只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想对与外神融合的狄叶忒下手。 迟小厉不由为这个“出人意料”的大胆想法深深震惊,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所谓的“外神”,便是那些“更高生命”的称呼,即便是一个简单的称谓,都具有十分强大的隐秘力量。 当时希留便三番两次改口,就是为了刻意避开这个称谓,以免引起对方的注视。 而在先前的交流与情报传递中,迟小厉也大致对这些外神的实力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近乎无所不能。 可以说,那些外神所具有的力量完全超乎想象,甚至已经超脱这颗星球所有生物认知中的范畴,甚至连时间与空间都无法束缚它们。 如果不是因为某个暂时不明的原因,外神无法直接涉及现实,现在世界恐怕已经被那些外神所吞并。 所以希留他们能做的,便是在竭尽可能提升实力,接近外神层次的基础的同时,还要保持清醒的理智与头脑,坚决不能跨过那一条线。 可以说,随着实力的提升,他们越靠近深渊边缘,一旦稍有松懈,或者放松警惕,就很有可能永远坠入深渊。 狄叶忒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仅仅只是因为窥视了一眼深渊,而且还是无意间的接触,就被那些外神捕捉到机会。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的融合状态,究竟是经过怎样复杂的对抗才最终形成,但毫无疑问,目前的“狄叶忒”已经不再是那位人王,而是具有人族外表,思想和精神却已经发生改变的怪物。 连狄叶忒、希留这些正牌神明,都无法与外神抗衡,更别他迟小厉现在只是一个至圣巅峰——即便算上希留先前“赠予”的伪神境界,也根本入不了人家的法眼,否则也不至于仅仅一个对视,便被强行送到这个鬼地方。 一想起刚刚狄叶忒那仿佛被墨水染色的眼瞳,迟小厉心中便会涌起一丝寒意,那绝对是源自层级上的差距,让人甚至无法生出对抗之心。 沉思了半晌,迟小厉还是摇头道:“那些外神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现在我们该做的,难道不是从历史长河中脱离,回归现实吗?”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白雾中传来普拉姆的笑声:“你以为时间长河是什么?” “难道不是依托在时间规则上的一条‘线’?” 迟小厉皱了皱眉,本能觉察出普拉姆的这个问题大有深意,所以略微思索了一下,将心中的答案讲了出来。 “就像一条笔直向前的河流,从源头一直向下流淌,我们可以沿着这条河回到上方,却无法改变河流一路奔流方向,这应该也契合时间的规则——永远向前,却无法回溯。” 这次白雾中却没有立刻传来答案,大约过了半分钟,才断断续续传来普拉姆的声音。 “这么说对也不对。” “难道我的理解有误?” 迟小厉有些不服气,虽然按照希留和狄叶忒的说法,普拉姆才是创造时间魔法的“鼻祖”,但迟小厉也不觉得自己在时间规则的理解上落了多少下风。 即便现在他还无法创造“虚无之境”这种对于时空力量的终极领悟,但也创造出了“时空破碎”这种甚至可以力破神明的魔法。 不过普拉姆不会无的放矢,所以迟小厉很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与他有了分歧。 “归根究底,‘时间’不过是我们给予的一种定义,是用来衡量空间变化的一个标尺,而并非这个世界上原本就存在的事物。” 迟小厉眉头微皱,陷入思索。 普拉姆继续讲解道:“通俗点来举例,你在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石块沙土,都是自然中的产物,是实际存在的东西,即便是那些‘外神’,也无法否定它们。 可‘时间’不同,这只是我们这种层级生物赋予的一种定义,而非真实存在的。 换句话说,在那些‘外神’眼中,‘时间’就好像我们的一种幻象,对于他们不会有任何束缚。” 迟小厉略有些感悟,点点头:“你的意思我大致清楚,‘时间’只是一种虚构的定义,而并非真实客观存在的东西,所以在那些更高生命眼中,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只要它们想,就能随意无视。” “没错,能够明白这点,我想你差不多也能理解为何我们现在不能直接离开时间长河了吧?” 普拉姆的声音一如先前一般淡然,但迟小厉却感受到了莫名的重量,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你是说……就算我们现在直接脱离,也会引起那些外神的注意,从而跟着跳脱时间长河的束缚,直接降临到真实的时间线中?” “虽然不会像你说的这么轻巧,但大致意思就是这样。” 普拉姆轻轻叹了口气,却听不出太多沮丧,仿佛眼下根本没有面临任何危机,只是一场寻常的战斗:“如果你在没有引起外神注意前离开,说不定还可以独善其身,但从第一次‘沉浸’之后,即便没有出现发疯的迹象,你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与它们建立了一定的联系。” “这不是说……如果我之前选择直接退出这段历史,很有可能会带着一位外神回到正确的时间线?” 听到这里迟小厉惊出一身“冷汗”——当然是精神状态的惊吓过度,现在这种白雾环境,迟小厉维持着一种连自己都不太清楚的精神状态,并不存在真实的身体。 “确实如此,而且这种隐晦的联系,会随着沉浸次数增多,而愈发深刻,对于那些外神而言,也越容易从时间长河中挣脱出去。” “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迟小厉突然想通了一些东西,一股无名火在心头油然而生,大声质问道:“原本这趟时间长河之行,我只是想要找到对付奥丁的方法,结果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动前进,随着留在这里并且切身参与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所掌握的秘密也越来越多,甚至渐渐接触到本不该我这个层次掌握的隐秘! 并且就是你最先谈起‘世界的真相’,现在回想起来,这似乎是一种有意的引导,让我以为自己仍然在追寻五神的线索,实际上却悄无声息的改变目标!” 似乎被这带着愤慨的问题问的有些发虚,这次普拉姆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后才苦笑一声,道:“我得感谢你这么高看我,我也承认确实在一些事情上进行有意的诱导,但我确实还没有算计神明的能力。” 迟小厉根本不信这种鬼话,冷笑道:“如果整件事超出您老人家的预料,早在我与狄叶忒接触之前,哪怕有半点‘沉浸’迹象的时候,你都能够随时出手打断……而实际上,你就这么冷眼旁观。” “我说过,我的状态很糟糕,也只有在时间长河这种特殊的地方,才可以与你建立联系,并且还要借助你自身的力量,构筑出一个能够安全容纳我意识的世界才行。 而在那场梦境之后,我就陷入了深度的‘沉眠’,虽然依旧能够获知外界发生的事情,但却无法对你施加任何影响或者暗示,否则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上希留的‘当’,了解越来越多的隐秘?” 普拉姆诚恳的语气,以及不嫌麻烦的一步步解释,让迟小厉产生了一丝动摇。 难道普拉姆真的不是不想帮忙,而是爱莫能助? “那现在为什么又能和我联系了?” “因为你已经死了。” 这话乍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迟小厉只是挑了挑眉,没有打断,让他继续说下去。 “确切来说,你的主意识已经被某个外神撕碎,身体也被对方占为己有,不过因为我事前有所布置,以及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封圣’的加持,所以使得你那些本该消散的意识碎片,足以沉浸到更深层次的地方。 而这里,便是一个近似于‘虚无之境’的空间,是你加深‘锚’联系的地方,就连那些外神都无法随意涉足,我也是借助‘封圣’的力量,才能一点点集齐你的意识,并最终唤醒你。” 顿了顿,普拉姆突然笑道:“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能让你在如此深层的地方依旧保有意识、甚至还能抗衡外神直接侵蚀的‘锚’,竟然只是对几个小姑娘的感情,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迟小厉脸颊顿时有些发烫,即便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并不存在能够脸红的身体,依旧下意识扭头,然后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变态偷窥狂!老子的锚是什么关你屁事,只要好用不就行了!” “虽然前半句是废话,但后半句在理,只是若让那些外神知道,能够抗衡自己力量的竟然源自几个它们根本瞧不上的下层生物,会有什么感受呢?” 普拉姆自语了几句,大概是觉得很有意思,兀自笑了两声。 迟小厉对这种表现自然十分不爽,却也没有抗议的办法,只能冲白雾深处狠狠瞥了个白眼,然后收敛神色,认真问道:“说了这么多,就是告诉我不能‘投机取巧’,直接离开时间长河罢了,可我很想知道,这些源自时间长河的一段段历史,又有什么意义?它们究竟与真实的过去有什么联系?”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迟小厉很长时间了,差不多从进入乌托邦起,最开始迟小厉以为这里只是截取了曾经发生过的一个片段,自己降临在一个倒霉蛋身上,通过他的视角观察整个历史经过。 可当获得“剑术天赋”时,迟小厉就发觉事情已经有些不对了,随后提波休斯阴谋败落,五神从幕后浮面,紧接着便是恢复魔法使用,迟小厉对于这段历史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甚至到了最后,本该作为守护乌托邦的中坚力量的四境统领,都接连死去,结果变成了他这么一个外人苦苦与五神抗衡。 事情到了这里,肯定已经超脱出原本的历史轨迹,所以迟小厉也干脆由着性子发挥,能走一步算一步,真刀真枪的与狄叶忒较量了一场。 如果说整个后半段经历,完全歪曲了真实的历史发展,迟小厉又想不到乌托邦连同存在痕迹都消失的原因。 按理来说,四境统领陨落后,乌托邦便再没有能够抗衡奥丁的手段,献祭大阵启动,狄叶忒就算完成了神降,也只会抹除掉这座大陆上的生灵,却没有必要连整个大陆都毁掉。 而在真实的时间线上,乌托邦所在的位置,并没有一块单独的大陆,差不多是巴布大陆中心偏西,那里坐落着菲尔利普山脉。 这便是迟小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实在想不通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导致乌托邦彻底毁灭,左右两个版块合并,并最终形成菲尔利普山脉。 更大的问题是,在这段蝴蝶效应改写的历史中,狄叶忒倒霉地被外神侵蚀,结果导致时间长河这一最大壁垒,一下子失去了效果,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到真实的时间线。 所以在打听对付外神的方法前,迟小厉首先想要搞清楚,时间长河究竟代表着什么,自己所经历的历史,究竟是昨日重现,还是完全虚构的假象?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苦等半天,却是令人失望的结果。 迟小厉目光一凝,几乎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时间’因为人的定义才具有意义,而每个人对时间的定义又有所不同。” 普拉姆的声音一改先前的淡然,变得肃穆而悠远。 “所以时间长河的真实与否,取决于你对它的认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七八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十七) “时间长河的定义,取决于我自己?” 迟小厉被普拉姆这一通话搞得有些云里雾里,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摇头道:“那我要是认定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就是万年之前曾经发生过的真实,难道以前的历史就会因为我的主观臆想而发生改变?” 即便时间是人主观上给予的定义,可以说是一种唯心的存在,但在这颗星球之上,只要没能超脱出神明的范畴,达到外神的层级,就依然会被这种“定义”所约束。 换句话说,对于那些外神而言时间没有意义,可对于迟小厉自己,时间就是一个毋庸置疑的规则和铁律,有着不容动摇的意义。 伴随时间出现的时间长河,也该具有“时间”所自带的属性,即——客观意义上并不存在,可对于所有还未达到外神层级的生灵而言,却是货真价实的。 而身处时间长河之中,就要遵循“永远向前”的铁律,哪怕像迟小厉这样回溯历史,所看到的也该是曾经发生过的片段。 进一步讲,就算迟小厉现在能够亲身参与某一段历史,无论发生何种变故,扭曲的都该是这段“截取”的历史,而不可能对真正的历史造成影响。 如果不遵循这个铁律,就会发生一种可怕的悖论—— “要是真像你所说,时间长河是由参与者自身进行定义,且不说不通参与者之间所经历的事情迥异,就算从古至今只有我一个人来到这里,并且历史真的如我所想一般发生了改变,就会掀起狂澜般的蝴蝶效应,哪怕只是碾碎街边一块普通的时候,在乘上以万为单位的时间跨度,也会对整个世界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 面对迟小厉慷慨激昂的反驳,白雾中竟然再次传来一阵笑声。 “想法很有趣,继续说下去。” 迟小厉有些搞不懂普拉姆的嘲笑来自哪里,不由再次思量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疏漏或者错误,只能按照原本的想法继续说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我回到上古时期,在那段截取的历史中杀掉狄叶忒,那是不是意味着人族多半无法从终焉之战中存续下来? 如果人族无法存续,那后世八大族的格局就会发生改变,而本身就作为人族的我,也就不会出生,更加无法在万年之后通过时间长河回溯历史改变结局……这就会不可避免的形成一个时空悖论。” “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简单点想,如果你回到几十年前,遇到你年轻时的外祖母,然后出手杀掉他,那你的母亲就无法出声,进而连你都不可能现世,这就构成了一个最简单的悖论。”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迟小厉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怒道:“你这不是重复我的话吗!既然你也认同这个观点,那就等于否定了‘时间长河是由主观定义’的这个概念才对!” “不不不,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矛盾。” 普拉姆的声调突然变得有些神秘,嗓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 迟小厉神情一滞,本能考虑普拉姆所说的可能,但想来想去,都找不到两者可以共存的地方。 “如果时间长河不是客观定义历史且无法更改的,那就注定会发生我刚刚提过的悖论,这两者之间绝不可能共存!” 迟小厉认定了自己想法的正确性,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即便面对的是古往今来的最强者(这颗星球),在认定正确的问题上,迟小厉绝不会做出半点让步。 “你从根本上就搞错了。” 普拉姆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戏谑,就像是剧场下看戏的观众,对迟小厉百思不得其解的表现感到有趣。 “时间长河确实是个人主观上的定义,一般来说,任何与原本历史相悖的改变,都会造成无法调和的矛盾,可有一种情况,却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迟小厉再次陷入沉思,无数线索在脑海中闪过,一瞬间便想到许多种可能。 不知是不是所处环境的特殊,在突破白雾那种泥泞桎梏的钝塞感后,迟小厉感觉自己的思维速度似乎又有了弥足的提升,考虑问题的“视野”也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如果说原本他对于某个问题的预测,只能做到十步极限,那现在甚至可以看到二十步以后可能发生的变化。 在考虑问题的过程中,迟小厉自己却没有发现这种悄无声息的改变,自然也无法得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受到了时间时间长河潜移默化的影响,初步领悟了时空规则的另一种应用—— 预知。 无数道线索如同五彩斑斓的线条在脑海中穿梭,不时有条件不合适,或者限制太大的问题被筛除。 十二次心跳过后,迟小厉脑海中的线条几乎被清空,只留下最后一条愈发坚固。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主观上改变的历史,其实才是之后发生的真实的历史!” 得出这种猜测,连迟小厉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可也只有这一种解释,才能完美契合普拉姆先前的说法。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其实确实曾经发生过,并且连后续的展开,也与真实的历史相符。 换一种说法,自己现在所走的每一步路,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所造成的每一次改变,看似是与原本的历史背道而驰,实际上却完全符合真正的历史发展。 “所以……我在创造历史?” 迟小厉失神地呢喃,一时竟有些怅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原本他以为改变过去的历史,就注定会影响未来,然后继而又影响到回归过去这件事本身,从而造成一个无解的死结。 可若是自己回溯时间长河,回到乌托邦时代这件事本身,就是一段早已注定的历史呢? 一个名为迟小厉的人族,在大陆史万年左右的时光中,回溯到乌托邦时代,造成了一系列问题。 而这些问题,最终又会变成曾经的历史,如此往复循环。 无解的死结,也就此得以解开。 不知什么原因,普拉姆竟然难得的保持了沉默,或许是想要给迟小厉更多消化接受的时间。 整个白雾世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没过多久,迟小厉紧锁的眉头才缓缓松开,睁开眼睛,目光中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疲惫。 “虽然理论上能够解释得通,但我心理上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推测。” 白雾中响起笑声:“都到了这一步,还要自欺欺人吗?我确实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但就算现在我否定这个推测,难道你就能从心底接受吗?认清现实吧,你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可我怎么可能会是影响整个世界的‘关键人物’?!” 迟小厉紧绷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难以遏制的大吼道:“你让我相信万年之前,曾经有另外一个‘迟小厉’,也通过时间长河回溯到这段历史,然后噼里啪啦大打出手,最终创造了现在的历史?而我现在,也正走在一模一样的道路上? 要真是如此,那不是说明我们所认知的世界中存在无数个时空,有无数个‘迟小厉’曾经或者正在经历我现在的遭遇?那时间和空间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我所掌握的规则力量根本就是个笑话?不,我不能接受这种事实……” 一直稳定的白雾,倏而变得不安分起来,似乎随着迟小厉的低吼而逐渐聚集,随时都可能迎来一场暴风雨。 虽然创造出了“无数个我”这种魔法,但那也只是一个意识在不同时间段的集合,而并非同一时间真的存在无数个“迟小厉”。 所以迟小厉无法接受自己的推断,这与他一直以来对时空力量的领悟有着不小出入,甚至可以说在许多根本性的问题上有着天壤之别。 普拉姆再次保持沉默,就像一个缄口不言的旁观者,任由迟小厉暴走或者沉沦。 原本凝实的人影,因为过于沉重的打击与动摇,开始变得摇曳不定,甚至有了隐隐溃散的迹象。 迟小厉意识仿佛产生了许多分裂,在现实与幻想中彷徨,始终无法挣脱。 无数杂乱的想法与知识涌入大脑,一些曾经听到过的声音也再次出现于耳畔—— 那些不可名状的低吼与哀嚎,正是外神的呻吟。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迟小厉涣散的精神猛然集中起来,芙蕾雅、莉莉等人的模样在眼前显现,如同一根根无形的锚,将快要被拉走的迟小厉牢牢固定在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杂乱的知识灌输停止了,那些令人惊恐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迟小厉再次睁开眼睛,轰眼前的白雾却有了些许变化,不再是像之前那般浓稠绵密,而是变淡了许多,甚至能够隐隐看清稍远处的一些景象。 纯白的世界中,除了迟小厉自己,还有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就站在他的正前方,似乎离得很近,却又好像离得很远。 掌声从对面响起。 “很好,看来你经受住了最终的考验,我也可以放心的将这个关键任务交给你了。” 好不容易从再次失控的边缘拉回来,迟小厉只感觉身心俱疲,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在隐隐作痛,根本没力气搭理普拉姆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调侃。 这次的“疯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危险,却又好像有所不同,迟小厉自己说不上来这种感受,只是在劫后余生的心惊肉跳之余,不由也生出了一丝窃喜。 虽然之前已经有过多次从沉浸状态回归的经历,但那都是在旁人帮助的前提下。 可这次,普拉姆明显没有出手,迟小厉是完全凭借自己从那种失控的边缘将自己拉回来,没有借助任何外力。 这就代表在应对外神的威胁上,虽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在死亡和疯狂的深渊旁来回跳跃,但也并非一无所知,至少眼下自己似乎稍稍有了一些“抗性”,能够以伪神之境摆脱那些外神的蛊惑,绝对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过了半晌,种种不适逐渐消退,迟小厉感觉自己的思维恢复到正常水平,才缓缓问出积压的疑问。 “你不是说这里类似‘虚无之境’,连外神都无法随意进入,为什么我刚刚险些失控?而这些关于时间规则的知识,究竟是不是那些‘隐秘’,为什么我感觉两者之间似乎有些不同?” 前一个问题很好理解,至于后一个问题,纯粹是迟小厉的直觉作祟。 他始终感觉这一次“沉浸”,与其说是“被动”,反而更像是一种“主动”接触,另一个异常点在于“时间”对于外神而言并不具备太多意义,它们所灌输的知识本不该有类似的存在。 “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顺便也就解释了第一个问题——时间长河是我们的主观定义,与那些外神无关,所以你刚刚的联想与自我纠结,纯粹是一种个人思维的升华,因为涉及的层次够深,所以才触发了类似‘沉浸’的效果。 然而这与那些外神所灌输的‘隐秘’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如果非要定义,你可以理解为‘我们自己构造的隐秘’,很容易让人陷进去无法自拔,然而一旦想通,就会大大提升对‘隐秘’的抗性。这一点,相信你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了吧?” 这次普拉姆语气中带着一丝少见的温和,像是一位和善的长辈,毫不吝啬的称赞有出息的晚辈,稍等片刻后又接着问道:“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接受‘平行世界’与‘创造历史’这种事实的?”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神情庄重道:“我只是放弃了钻牛角尖,毕竟无论如何,我要走的路,从来都不是谁提前趟好的,就算真的有平行时空,存在无数个‘迟小厉’,我相信以我的性格,也绝不会走完全相同的路。” 话音刚落的瞬间,整个白雾世界倏而亮了一下,却稍纵即逝。 迟小厉自然没能捕捉到这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七九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十八) 白雾深处,普拉姆的身形时隐时现,像是一尊随时可能与白雾融合的雕像,就这么静静观望着迟小厉。 当白雾泛起涟漪,整个异空间都为之颤动,普拉姆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浮现出一丝凝重。 不过这份意义不明的感情随着震动转瞬即逝,等迟小厉抬起脑袋,诧异的看向这边时,普拉姆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迟小厉吃惊的怪叫一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仿佛一眨眼间浓雾便被驱散,原本只能看到普拉姆一个隐约的轮廓,结果一个低头间,突然就能直接看到对方的样貌,视野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可惜这片白雾世界仿佛没有尽头,即便能够看到很远之外的地方,也依旧是单调的一种颜色,好像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这里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这个异空间,也跟你的主观意识有一定关联,因为你坚定了信念,心中的‘锚’也更加牢固,所以就使得自己的‘视野’有了很大的提升,而并非这些白雾自身发生了什么变化。” “是这样吗?仅仅只是我视野开阔了……可我总感觉白雾比之前变淡了一点……” 迟小厉挠了挠头,既然普拉姆这么解释,便没有往其他方向考虑。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视野”放开以后,迟小厉已经能够清晰看到普拉姆的样貌,无论穿着还是五官,和之前梦境中并无变化,唯独握拳的右手正在发出微光,像是攥住了一块魔晶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和你交易的筹码。” 普拉姆微微一笑,摊开手掌。 一个通体发光的小人出现在迟小厉面前,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十分臭屁地朝这边斜瞥一眼。 “这是……第三只守护灵?” 即便外形有所改变,但气息还是和之前一样熟悉,迟小厉几乎脱口而出:“不对——它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封圣’的守护灵!” “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希留给你灌输了不少东西,倒也给我省事了。” 普拉姆不以为然的笑笑,轻轻弹了下小人的脑袋,结果了被对方立刻用手挡住,顺带着狠狠剜了一眼。 “看来是个问题儿童,好像也不太听你的话。”迟小厉不由摇摇头,小人所表现出的桀骜,连普拉姆这个原主似乎都不怎么尊重,更遑谈他这位承剑者了。 “刚刚说了那么多,你应该已经听明白了,现在想要安全返回正确的时间线,就必须击退那些外神。” 普拉姆朝前走了两步,神情严肃道:“正常情况下,即便是神明也无法与外神抗衡,但毕竟这里是我们的主场,对于那些外神而言具有天然的压制,只要没能完全降临,就并非不可战胜。 更何况狄叶忒也不是一个蠢货,就算大意之下被外神钻了空子,前期该有的防备和警戒也绝不会少,现在这种‘融合’状态,虽然看上去像是迎合了他本人的意愿,但实际上仍旧受到了外神很大的影响。 他们融合的时间尚短,肯定存在再次分离的可能,如果我们能够施加足够的外力进行干涉,想办法将狄叶忒的自主意识剥离,相信他会主动配合,进一步提高成功的几率。” “万一他们已经深度融合,难以分割呢?”迟小厉已经想到普拉姆要提出什么条件,还是想先搞明白一些问题:“难道我们就不能最开始将‘狄叶忒’作为目标,无论是曾经的人王,还是现在的外神融合体,都全部干掉?” 迟小厉有些不理解普拉姆为何要多此一举,明明他对狄叶忒抱有较大的厌恶,为什么现在又要跟对方配合,虽然主要目的是铲除外神,但间接的也等于救了狄叶忒一命。 如果有可能,迟小厉自然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狄叶忒这种实力强大而又心计过人的阴谋家,实在是一个令人头痛的强敌,正好有这么一个天赐良机,迟小厉自然要贪心一点。 然而普拉姆很快摇了摇头,并解释道:“因为单凭你的力量,即便能够完美驾驭‘封圣’,也根本不可能铲除外神,所以需要一定的协助,狄叶忒是眼下唯一的一种可能。” 迟小厉张嘴正要说什么,结果又被普拉姆伸手打断:“而且别忘了之前我说的话,时间长河的修正,是取决于主观定义的,仔细想想,在你所处的时间线上,狄叶忒是否还存在?” 这个问题让迟小厉不由愣住,沉思了几秒,脸色微微发生了变化。 普拉姆的角度很刁钻,但却又是不可忽略的事实。 如果我现在正在创造“曾经”的历史,那之后的运行轨迹,一定也会与真实世界相符,也就是说狄叶忒成功活到了万年之后……这就代表无论我怎样扭曲历史,最终都无法避免五神的结局……迟小厉快速想通了这一点,不论他想不想,狄叶忒都活到了自己的时代,所以眼下不可能有杀掉他的机会。 而在确定狄叶忒存活的基础上,接下来的战斗,就要好好细思了。 因为无法预知在真正时间线的“迟小厉”,在进入时间长河后的未来走向,所以他不敢进行一些“大胆”尝试。 毕竟迟小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时间长河,能够增加生存率的最好方法,就是按照脑海中的记忆,沿着曾经历史的轨迹一步步前进。 然而就在这个想法生出的同时,普拉姆略带警告意味的提醒也传了过来:“不要想着主观依循历史前进,因为在这个想法诞生的时候,你很有可能就已经背离了原本的时间线,反而会让自己的境况愈发危险。” 迟小厉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心虚地喘了几口气,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顺从本心,不要刻意的改变。” 普拉姆指了指胸口,目光灼灼道:“你要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忘记那些所谓的‘历史’,把自己当成历史的缔造者,就像前方是一片从未有人开拓过的新世界,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未来的‘历史’。” 迟小厉凝神静思片刻,眼中逐渐泛起一丝释然,最后闭上眼睛,原本还有些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下来,整个人像是进入一种放空的境界。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普拉姆笑着点点头,可还不等开口,迟小厉便睁开眼睛,带着一丝戏谑笑道:“给我说了这么多,肯定没有白吃的午餐,接下来就谈谈条件吧——彻底解放‘封圣’力量的条件。” 虽然两人从头到尾都在商讨对付外神的方法,但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迟小厉能够完全使用“封圣”的力量。 尤其现在他手中只有一把剑柄,神器最锋锐的剑锋尚不知去向,威力自然大打折扣,所以更需要与剑柄产生共鸣,进行完美契合。 之前在慢速精神世界的最后,希留将强制唤醒剑灵的方法告诉了迟小厉,然而这种方法太过凶险,甚至有可能直接撕碎迟小厉的意识,到时候不用狄叶忒出手他就自己嗝屁了,所以迟小厉最终没有采纳,而是选择了自认更稳妥的选择。 不过结果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融合了外神力量的狄叶忒,实力范畴已经超乎想象,不但控制了自己所有心神,甚至还能屏蔽掉那些“自杀”法阵,那个时候迟小厉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根本没有机会使用希留所讲的最终手段。 眼下情况已经不能够再糟糕了,迟小厉精神碎片都是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无论身体还是表层意识,多半都已经被某个外神侵占,可以说已经不会失去更多了。 所以迟小厉很想知道,普拉姆这位神器主人所提供的方法,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没有代价”这种事,迟小厉根本想都不想,如果驾驭“封圣”真的这么简单,普拉姆也不会在开头就提出“交易”了,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只有现在这种站在生死边缘的情况,普拉姆认定自己别无选择,才会在最恰当的时机提出来。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这种局面下,‘封圣’的力量必不可少,而你体内现在只有剑柄,使得‘封圣’力量大打折扣,就必须借助剑灵的帮助。 可我现在的状态类似游魂野鬼,根本无法使用和驾驭,而你的位格和实力,也无法让阿剑服从,即便我强制让阿剑屈从,你也无法真正领悟‘封圣’的真谛……” “阿剑”是什么鬼,不会是那个剑灵的名字吧? 迟小厉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皱皱眉道:“所以呢?说一千道一万,我要怎么做才能获得……阿剑的认可?” “很简单,我提供力量和方法,你提供载体。” 迟小厉目光微不可察的缩了一下,心底渐渐涌现出一丝强烈的不安,“说具体点,你到底想做什么?” “简单点来说,就是变成狄叶忒现在的状态,你放开心神,主动接纳我一部分意识进行融合,这样就能满足所有条件了。” “放开心神,主动接纳你的一部分意识?” 迟小厉瞬间后退了几步,一脸狐疑地看向对面,眼神中充斥着不信任:“我怎么感觉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狄叶忒和外神融合,已经无法彻底分离,如果我选择接纳你的意识,谁又能保证脱困之后,你不会鸠占鹊巢?” 迟小厉总算明白普拉姆这么长时间的铺垫究竟为了什么,原来在这个地方等着自己! 上古那场大战,普拉姆通过“假死”金蝉脱壳,虽然最终成功留下了一缕神念,并且完美骗过了五神,但终归只能算是亡羊补牢,迫于无奈之下不得已的选择。 所以即便过了万年时光,普拉姆的状态依旧残缺不全,甚至连完整的神魂都无法构建,只能寄宿在“封圣”、守护灵这些曾经的“旧物”上面,想要重新回归大陆,还需要不知多么悠久的岁月。 可问题是五神不会给予他充足的恢复时间,在这万年时光里,他们齐心协力所谋划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从渊域中脱困。 如果普拉姆一直这么隐忍等待,很有可能在状态回归到最低限度前,五神就已经提前挣脱束缚,到那时候,一旦被发觉,普拉姆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所以普拉姆需要一个加快恢复的契机,自己貌似就是这个被选中的角色。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不安,看向普拉姆的视线有些冰冷:“我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梅林撺掇我进入时间长河这件事本身,也是受到了你旁敲侧击的诱导,而你大费周章做这么多事的唯一目的,便是借助我的身体和意识,加快恢复速度……你这种做法,与那些外神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天壤之别。” 面对迟小厉咄咄逼人的态度,普拉姆依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那些外神的一切行为,最终目的都是侵蚀这个世界,为了达到这一步,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能够牺牲的。 而我的目的就单纯许多,仅仅只是回归到一个完整的‘人’,而这一点与你的行动并不冲突,也是我最终选中你作为承剑者的原因。 我不会像那些外神一样,在融合的过程中试着磨灭你的精神和意识,这样做对我没有太大意义,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的实力再强,在我眼中也不值一提,彻底侵占你的意识,反而会让我损失惨重。” 迟小厉眼角抽了两下,普拉姆的话不太中听,但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外神融合狄叶忒,是因为需要一个侵蚀现实的载体,而普拉姆作为曾经触及神境的强者,根本看不上自己这副皮囊。 思忖半晌,迟小厉眯起眼睛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信不信我由你。” 普拉姆并不逼迫,也没有任何紧张或者催促,眉宇之间十分放松。 没过多久,迟小厉便做出了选择——(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零章 乌托邦的陨落(六十九) 玛利亚,巴别塔废墟。 原本一柱擎天的巴别塔,经过连番摧残,高度只剩下可怜的几十米。 不过即便只是一个底座,在光秃秃的荒原之上,也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 方圆数十公里内,一路延伸到城外的山脉之前,尽是焦褐色凹凸不平的地面,属于献祭大阵的“血肉”,经过枯萎风干后,形成了类似河川地貌的奇特风景,微风拂过,带来一丝说不出的凄凉与荒芜。 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两道身影傲然立于巴别塔残破的平台之上,互相之间约有十米的距离,各自背着身,像是在眺望远处的天空。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更显高大的身影回过头,藏匿于阴影中的正脸,在月光照射下露出了半个侧面。 “没想到竟然是你夺得了这个机会,噶尔。” 月光下,狄叶忒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变成了一张蜡纸,原本锋锐的眼瞳,染上了一抹邪异的色彩,仿佛有无数张面孔在其中闪烁,每一张都充斥着疯狂,像是在发出凄厉的哀嚎。 “还没有适应这颗星球的环境?” 等了半晌没有传来恢复,狄叶忒眉头微蹙,嘴角泛起一丝嘲弄之意:“这也难怪,毕竟只是一具不成熟的躯壳,再加上你本就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弱的一个,经此一来算是弱上加弱,不过也没关系,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 话还未说完,狄叶忒突然想左侧跨出半步。 半秒之后,狄叶忒身后方向,极远处一座山峰突然爆起大量烟尘,又过了几秒才传来一声轰响。 原本连绵起伏的山脉,像是被一把长刀豁开了一道缺口,凭空被抹除了一整座山峰。 即便身后发生了如此惊悚的事情,狄叶忒依旧头都没回,甚至还神色淡然地鼓了鼓掌,笑道:“看来我的判断有误,虽然只是一个不成熟的躯壳,但好歹也算是达到了底线,终归能够发挥出你一半的实力。” “哼,如果逞这种口舌之快能够让你舒服,那就尽管继续。” 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影不知何时转过身,与狄叶忒正好相反,背对月光,整张脸蒙在阴影之中,只有一双透着腥红之色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好不容易进入这个世界,憋了这么长时间自然需要一下,可是这里就你一个‘活人’,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去聊聊天?更何况你适应的速度就是很慢,难道还不让人说吗?” “迟小厉”冷笑道:“单凭自己的力量适应这个全新的环境,当然要慢上许多,我可不像你,为了侵蚀这个世界,甚至连高位者的尊严都不要,竟然主动选择妥协,与这个世界的低等生命融合,我现在是该称呼你为骨朵,还是这个低等生命的名字?” “随你便,作为开拓者,一定程度的牺牲是必不可少的,等到我吞噬这个世界,你可不要眼红。” 狄叶忒依旧笑容满面,丝毫不为对方的话所动。 噶尔冷哼一声,虽然嘴上说的不屑,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嫉妒。 毕竟骨朵算是第一个真正侵入这个世界的外神,即便选择了一种看似窝囊的方式,但总归还是抢占了先机,这样哪怕之后再有更多外神侵入,直到这个世界毁灭的那一天,噶尔一定也是收获最多的一个。 更何况这种融合在以前也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几乎所有选择融合的外神,都会渐渐消磨掉不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意识。 至于到底是彻底排除出去然后抹杀,还是当成食粮一点点蚕食殆尽,就要看那些低等生命究竟是什么形态了。 身体仍旧在隐隐作痛,这是能量转换与适应的必要经历,除非不想在这个世界留存,或者像骨朵那样选择与一个土著融合,否则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种折磨。 如果换做这个世界的土著生灵,单是源自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恐怕就得让他们彻底疯掉。 不过对于噶尔来说,所以源自意识形态上的“痛苦”,对于他们这种更高级生命而言,都是可以化作一种“状态”抵消掉,即便现在占据这个身体的只是他原有意识的一道投影,也已经足够他大展手脚了。 等到彻底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骨朵就能打破高等与低层之间的限制,彻底让真正的意识降临。 这一天想必不会太久,骨朵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到时候就算噶尔抢占大头,自己也没有必要和他争,反正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吞掉整个星球,总归会留下大把美味可口的“食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副身体的强度还是太低,如果不是担心贸然将更多意识他投影进来会直接撑爆这副躯壳,骨朵早就尝试更完整的降临仪式了。 不过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在外层空间虎视眈眈的其他几个家伙产生了迟疑,或许这些“聪明人”都想着寻找一个更合适的躯壳,这样自然能够减少不必要的损失,更快适应全新环境,可他们忽略了“先到先得”的优势。 至少在骨朵心里,两者之间还是后者更加重要,就像大家都在饿肚子,眼巴巴看着圈里的牲畜一天天壮大,可惜成长的速度实在太慢,根本满足不了所有人的胃口。 这种时候,一个稍微瘦弱点的牲畜摆在面前,难道还要嫌弃它不够吃饱? 先把牙缝塞满了再说,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比起眼巴巴在外围看着流口水,肯定是自己这边更加闲适自得。 而除了“吃饱”这一个主要原因,极少有人竞争这副躯壳的次要原因,则是风险略高。 骨朵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因为一旦无法将这具躯壳的潜力挖掘出来,与星空之中的本体建立联系,那就相当于白白浪费掉一个投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到时候会更加“饥饿”。 但这种冒险性格本就是构成他存在的根基,更何况骨朵对自己的眼光和实力都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在噶尔发出“邀请”后,毫不犹豫第一个冲了进来。 结果自然是赌对了,虽然这个低等生命的实力略低于预期,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身体能力和潜力都比较乐观,基本符合骨朵的需求。 如果按照这个世界土著的定义,以那种名为“时间”的慢到令人发指的计量方式计算,最多再过十几年,自己就能彻底适应这个世界的环境,不出百年便能让真身完成降临。 到时候也只有噶尔可能比自己早一些时间进食,却还要分出大量精力处理掉意识中不属于自己的“杂质”,也会大大拖延进食速度。 至于那些想要等这个星球的“规则”随着他们这两位外神侵入而发生改变的家伙,真正能够参与进来,还得要千年时光。 到时候别说吃饱,恐怕只能拾一点他和噶尔吃剩的垃圾。 现在那些家伙看到自己适应的速度,恐怕已经毁的肠子都青了……不对,他们没有“肠子”这种东西。 骨朵神色倏而有些诡异,轻轻敲了下脑袋,看来是受到了这副躯壳残留意识的影响,竟然不经意用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象。 天空之上依旧是阴云密布,天色比之前更加阴暗,却并不妨碍噶尔的目光,直接穿透曾曾云海,扫视着星星点点的宇宙夜幕。 这颗蔚蓝的星球,是在很早之前那场陨石雨“不经意”发现的,当确定这颗星球上的低等生灵具备进化空间后,几个外神略一合计,便将部分力量寄宿在那些陨石之上,成功倒入星球之中。 毕竟现成可以“收割”的星球已经不多了,现在他们这些外神,基本都将目光投在那些具有潜力的星球之上,虽然需要忍耐一段时间的饥饿,但一旦时机成熟,就能够真正饱餐一顿。 现在距离原本设定的“收割”时间,还要提早了几千年,这一点恐怕连骨朵这个投机取巧的家伙都没怎么料到,只能说是运气不错,不经意间的扫视,竟然就与一个偶然深入的低等生命建立了联系。 稍稍收敛一下思绪,噶尔睁开眼睛,没有看向旁边,不咸不淡地问道:“既然你融合了那个低等生命的意识,想必应该知道其他几个有资格触碰我们隐秘的目标所在吧?” “很遗憾,我虽然知道他们在哪里,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们没有办法到达那里。” 狄叶忒摊了摊手,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好像有一个没有被列入目标的家伙,进步的速度稍稍有些出乎预料,虽然他已经死了,但在几百年前,还是成功将所有目标关入一个暂时无法探入的秘境。 或许他原本的打算只是死前报复,却无意间坏了我们的大事。而在不久之前,你所附身的这个低等生命出现时,身上还有着某个目标的气息,并且我也曾经感受到他在这附近活动的痕迹,只是很可惜那个小家伙实在有些警觉,抛下这个‘诱饵’便逃之夭夭了。” 噶尔原本都不抱希望,但经骨朵这么一说,双瞳陡然绽现一抹红光:“哦?这么说确实有一个目标离开了秘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能够用那个目标替代,自然比你现在这副躯壳要强,但那个小家伙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并非以真正的完全灵魂回归这里,而是经由一些我们所熟知的能量钻了个空子,即便你能找到他,得到的也只是一个不完整的躯壳,作用还不如现在这副。” 狄叶忒不疾不徐地解释完,又伸手探向一旁的废墟。 一道黑影撕破夜幕,化作流光落入狄叶忒手中。 那是曾经的乌托邦东境统领克格莫的佩剑,后来被迟小厉当做“替代品”带到这里,然而还没等派上用场,便被埋入废墟之中。 狄叶忒单手拔出长剑,另一只手指尖在雪亮的剑身上轻轻一弹,立刻便有一股微妙的无形波动扩散开来。 然而狄叶忒却眉头微皱,缓缓摇了摇头,嫌弃般将长剑丢到一旁,再不看一眼。 “可惜那些蕴含着强大力量的陨石,都不在这里,只剩这些废铜烂铁一般的东西,否则说不定还能辅助我们加快适应的速度。” “你想借助那些陨石的帮助?别到时候反被那些玩意儿宰掉。” 噶尔冷笑一声,探身捡起前方不远处的秘剑“流觞”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手指摸在兼剑身中断,并不见怎么用力,便响起“叮”的一声,坚硬密致的长剑,竟然应声折断! “哪怕只是一些废料,一个不小心也可能伤到自己,虽然我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家伙,但这不意味着我愿意承担本可以规避的风险。明明可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偏偏放任不管,这种行为只能称作‘愚蠢’。 你也看到了,这些低等生命虽然愚不可及,却已经开始试着掌控和使用那些陨石的力量,就算他们自身并没有多大威胁,却也不能忽略掉他们借助武器造成威胁。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必然是寻找遗落在这片大地的陨石,排除掉所有风险后,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狄叶忒嘴角一挑,反讽道::“你要小心谨慎那自己做自己的,别妄图改变我的想法……因势利导、将所有能够借助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只要能够将一切风险控制在股掌之中,自然就不需要担心什么风险和威胁。” 噶尔眼看无法说动对方,只能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摇头道:“骨朵,你这是在危险的边缘行走,迟早有一天会反受其咎!” “呵呵,我倒是期望有那么一天来临,真要是有能够伤到我的家伙出现,必然会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躯壳——你在做什么?” 狄叶忒的尾音出现在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眉头微蹙地看着噶尔。 噶尔低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刺出的半截长剑,神情微茫道:“这不是我做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一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 “你到底在搞什么?” 狄叶忒微皱眉头,走过来想要确认情况,结果刚一起步,瞳孔骤然紧缩,瞬间向侧方闪去。 与此同时,半截冷冽的剑光,贯穿了他之前的位置,无形剑气如同一道巨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后方推去。 沿途一切障碍物,哪怕是那些早已凝固坚硬的血肉石块,都被毫不留情地抹除掉,凹凸不平的地面更是被硬生生扫成平整的土地,回归了本来的颜色。 狄叶忒神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缓缓侧过头,看着表情仍兀自惊愕的“迟小厉”,声音中充满寒意:“你不是噶尔,你是谁?” 像他们这些不知在宇宙中存在多少年的外神,也是有着不同立场的,相互之间存在竞争,甚至偶尔自相蚕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之前瞄准这颗星球的外神中,可不只有与骨朵关系较为良好的几个,自然也包括一些存在矛盾的家伙,他们只要一逮住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痛下杀手,尤其像今天这种很有可能决定率先“进食权”的关键时刻,保不准就会有几个讨厌的家伙横插一脚。 狄叶忒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因此并不如何意外,也懒得去猜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家伙究竟是谁。 他唯有一点想不通,即自己先前发出的“邀请”,都指向与自己相熟并且足够大胆的外神,而噶尔完全符合这些条件,出现也在骨朵的预料之中。 可如果从最开始现身的就不是噶尔,而是另外某个阴险的家伙伪装,那他又是通过什么方式篡夺了本属于噶尔的“邀请”? 拥有着难以想象的至高位阶,所有问题和疑虑都几乎在一瞬间考虑完毕,根本不需要耗费什么时间。 可骨朵依旧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算噶尔实力比自己更弱,但也不会是被其他外神随意宰割的蠢货,哪怕真的遭到了提前埋伏和围攻,最少也应该发出一些警示。 可到目前为止,自己没有发觉任何异常,除非噶尔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对方吞噬,否则就只能证明自己的推测出现了问题。 狄叶忒眯起眼睛,快速回忆之前与噶尔对话的所有细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对方都无疑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家伙。 难道真是从最开始就想错了? 如果噶尔不是被其他人替换,而是在刚刚那一瞬间突然发生了异变,那…… 骨朵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想到一种可能,却也是仅存于概率之上的可能、放眼过去悠久漫长的岁月,都没有发生过的意外情况—— 噶尔被这副身体的原意识给排挤出去了! 像他们这些外神,因为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所以在侵入类似这颗蓝星的星球时,会因为阶层上的差距,而无法随意进出。 如果他们愿意主动降格,将自己变成与那些低等生命平等的存在,虽然可以顺利入侵这些世界,但付出的代价太大,相当于本末倒置、入不敷出了。 于是外神们找到了一个代价更小、也相对便捷的方法,那就是扶持和培养那些低等生命,用一双无形的手推动他们成长,等到有一天,这些低等生命开始慢慢能够接触到他们的层级,再分出一部分意识投影降临现实,通过吞噬等方法,入侵他们所在的世界。 这种方法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只是多耗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时间,就能美美地饱餐一顿,没有哪个外神可以拒绝如此诱惑。 不过虽然危险性更低,可这种方法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毕竟意识投影与本体的实力差距较大,而且在主动降格的过程中,外神们会进入一段低谷状态,虽然仍旧足以碾压那些低等生命,但有些时候,未必不会遇到一些“阻碍”。 具体来说,就像他现在这种情况,为了更早侵入这个世界,骨朵不惜主动融合这个低等生命的意识,使得自己的位格再次拉低,甚至为此还要遭到噶尔的取笑,但也相对更快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至于牺牲和收益哪个更大,至少在骨朵自己的意识里,明显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而造成这种“融合”的原因,还是这些低等生命从隐约触及到更高位阶的门槛后,便不可避免地诞生了“反抗”的念头。 作为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生灵,哪怕生命形态再低级,面对注定将要到来的死亡,求生的本能也会让他们奋起反抗,这也是厚非的。 而名为“狄叶忒”的生命个体,明显走到了这颗星球低等生命的前列,至少确实为骨朵的侵入造成了一定麻烦,最终才不得不退让一步,选择给予这个充满疯狂想法的野心家一点甜头,这才完成如今的形态。 当然,这个低等生命暗自窃喜,陶醉于力量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想到,位格之间的差距,注定了他将来只会有被吞噬这唯一的下场。 所以这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最终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噶尔身上出现的问题,很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被本该彻底抹去意识形态的这副身体的原主,用不知道什么方法,强行将噶尔自己的意识投影排斥出去,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这才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然而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因为是比“融合”可能性更低的意外,放眼过去无数岁月,无数个早已消失殆尽的星球,都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 归根究底,还是双方之间的生命层次差距太大,而且噶尔所附身的躯壳,实力还在自己这副躯壳之下,连自己都仅仅付出了“融合”这种代价,那个低等生命又怎么可能有反抗之力? 而且之前进行侵蚀操作的正是骨朵自己,他是“亲眼”看着那个低等生命的灵魂和意识一步步沉浸下去,最终分崩离析的,又怎么可能突然“活”过来? 然而若是排除掉所有选项,那剩下的一个就必然是答案,无论这个选项的可能性有多低,实现起来有多么匪夷所思,也只有可能是唯一的真相。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你得帮帮我!” “迟小厉”手指开始不断抽搐,不受控制地扔掉那把断剑,随后一脸痛苦地望向这边。 “你没事吧?” 狄叶忒脸上露出关怀之色,毫无防备的走向这边,右手十分自然地准备搭上迟小厉肩膀,似乎想要查看一下他的情况。 迟小厉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脚下突然踉跄了一步,一头栽向前方。 下一刻,狄叶忒并拢的五指指尖绽放出黑芒,甚至比这座夜空更深沉阴暗,仿佛凝聚了这世间最黑暗的色彩,连光都无法逃脱束缚,一下子撕破空间维度,直接出现在迟小厉肩头。 然而黑芒很快轻而易举穿透了肩膀,迟小厉整个人像是倒影在水中的虚影,微微晃动了几下,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就此在空气中消融。 狄叶忒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背在身后的左手迅猛向侧后方拍去,登时与另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掌对拍了一下,恐怖的气浪自两人之间爆炸开来,翻涌的能量波动,直接将周围的空间撕裂。 凛冽的风呼啸而过,本就惨不忍睹的玛利亚遗址,仅仅在这一击之下,便连仅存的那一丝砖瓦都彻底粉碎,偌大一座城市,变得如同被野火烧过的草原,再不存任何人为的痕迹。 伴随着短暂的滔天火光,倏而明亮的世界重归黑暗。 狄叶忒被能量冲击波及,后退了两步止住身形,遥遥看着对面更显狼狈的那道身影,眼中不带有丝毫色彩,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噶尔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迟小厉咧嘴笑了起来,虽然已经被对方看破了身份,但还是乐此不疲的想要恶心一下他。 “我确实没想到,一个低等生命,竟然能够抵抗住隐秘的侵蚀……我明明亲眼看着你的意识支离破碎,你是通过什么方法重新将意识拼凑起来?又或者……这本就是一种伪装?” 迟小厉掸了掸已经破碎不堪的上衣,露出一个极具嘲弄的笑容:“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之前面对狄叶忒的时候,迟小厉还有那么几分想要较量一下的冲动,毕竟论起心理博弈,他自认不输任何人。 可现在对面的已经是融合了外神的另一个怪物,既继承了狄叶忒的阴险,同时又有那些外神恐怖的理解与思维能力,面对这种敌人,迟小厉实在是没有把握胡诌掰扯。 很有可能自以为圆滑的谎言,在对方眼中根本不堪一击,甚至因此反倒暴露出许多底牌。 无论对于外神还是狄叶忒而言,迟小厉目前所掌握的最大依仗,便是普拉姆和“封圣”。 前者仍然生还,是狄叶忒都不知晓的秘密,至于后者,则是战胜外神的唯一手段,绝不能提前暴露。 所以迟小厉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干脆一改以往“话痨”的习惯,选择缄口不言。 警惕着对方突然暴起,迟小厉赶紧暗暗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 有许多器官不知什么原因偏移了原本的位置,心脏尤其夸张,甚至到了腹部之下,也不知道这是那个寄生在自己身上的家伙的恶趣味,还是对于他们适应这个世界有着必然需求。 好在这些改变并未造成太大影响,仅仅用了几个魔法,迟小厉就成功复原。 再确认一遍没有问题,迟小厉终于暗松一口气,最开始的一些担忧也随之烟消云散。 在那个白雾世界的最后,迟小厉还是答应了普拉姆的“交易”。 因为他反复思量之后,无奈发现,想要活着并不带任何隐患地从时间长河中离开,也只有普拉姆提出的这一种方法。 至于主动接纳普拉姆的意识,变成类似狄叶忒那种形式的“融合”,究竟会对自己造成何种未知影响,又或者战斗结束后,普拉姆会不会如约分离意识,这些都是未知数。 如果形势不是像眼下这么急迫,迟小厉说什么也不会答应风险如此之大的“交易”。 待迟小厉点头后,普拉姆也没有进行更多解释,很快便消失在白雾世界中,接着便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出现。 就在迟小厉以为“融合”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问题时,他却惊讶的感受到一股力量,强行带着他向“上”浮去。 等回过神来,周围已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漆黑一片。 不过迟小厉很受到了一丝熟悉感——这里似乎是自己的精神世界!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一个探险者不小心从山崖跌落,然后于蛮荒之中独自生活了许多年,最终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一样,对原本的生活显得既陌生又熟悉。 没等迟小厉生出太多感慨,一个只有胳膊长短的小人出现在他面前,十分臭屁地斜瞥一眼,甚至还冷哼了一声,接着不等迟小厉反应归来,就一下子消失不见。 迟小厉低下头,才发现右手不知何时攥住了一根造型奇特的“木头”,看上去有些像是某种生物的骨头,上下两端略宽,中间较为纤细,整体呈现出一种深褐色。 一种微妙的能量波动,正从上端喷薄而出。 这根其貌不扬的木头,就是神器“封圣”的剑柄。 迟小厉鬼使神差地挥动了两下,原本黑暗的世界便登时被划开一道裂口。 一个造型丑陋的黏液怪物,倏而出现在迟小厉视野中。 看到怪物的瞬间,一种源自本能的恶心感翻涌上来,对方似乎也对迟小厉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那张粘稠的墨绿色脸上,泛起一丝深深的疑惑。 然后迟小厉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按照本能,朝前递出一剑。 无形的剑锋像是切割一张纸,轻而易举刺穿了那个黏液怪物的体表,在对方难以置信到逐渐惊恐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将其切成了碎片。 “……就这?” 迟小厉心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二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一) 能够出现在这里,并且还长得如此“难看”的家伙,毫无疑问就是先前想要“夺舍”的那个外神。 只是迟小厉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性一剑,竟然直接将一位外神斩成了碎片。 诚然,刚刚降临的只是外神的意识投影,实力与本体之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毕竟也还是货真价实的更高阶生命,在迟小厉预想中,光是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即便有了“封圣”加持,依然得经历一场险象环生的恶战。 “是我比以前更强了,还是……这个家伙弱的离谱?” 看着那些悬浮在精神世界中残存的碎片,迟小厉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从回归精神世界那一刻起,时间魔法就开始自动运转,这也是为了避免另一位外神提前察觉,参与战斗的防备工作。 只是没想到战斗结束的过于迅速,以至于现在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在深层意识中理清一些思绪,并且思考接下来的战斗。 自我检视了一番,迟小厉确定精神力没有任何显著提升,所以可以首先排除实力变强这一种可能。 至于那位外神的强度,迟小厉暂时无法评估,不过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测—— 在那位外神眼中,自己的意识已经消失不见,灵魂沉浸到永恒的深渊里,所以根本不会提防源自体内的威胁,结果自己意外地再次出现,直接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连一丝防备都没有。 除此之外,最大的功臣,自然还是手中的“封圣”。 即便无法确认那个侵入自己身体的外神实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封圣”的力量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先前明明迟小厉都没有释放出多少战意,仅仅一个下意识动作,就直接斩杀了那个意识投影。 “普拉姆果然没有吹牛,原来这就是‘封圣’真正的力量……” 迟小厉在心中感慨一番,结果冷不丁便听到另一个声音冒出:“孤陋寡闻,这才不是‘封圣’的全部威力。” 迟小厉幻化出的精神体吓了一个哆嗦,随即才反应过来,一脸怪异道:“你不是和我的意识融合了吗?为什么还能像现在这样对话?” “我说了,你和我之间的融合,与狄叶忒情况不同,他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者完全混在了一起,想要分离都极为困难,而我们则更像是一种‘共生’关系,即便依附的都是同一个主体,但仍旧具备各自的独立思考能力。” 原来是这样……迟小厉缓缓松了一口气,“早这么解释,我也不会纠结那么久了。” 之前他一直有所担心,普拉姆会在事成之后“赖”在身上不走,甚至直接影响改变他的意识,但现在这种情况,基本可以将隐患排除了。 “别高兴得太早,刚刚那个外神,只是一道降临现世不久的投影,原本就处于最虚弱的阶段,加上你的出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有心算无心下,这才会如此顺利。不过别以为仅仅这样,就算斩杀一位外神了,他至多只是受到了一些损伤,本体却不会有任何生命之忧。” 普拉姆及时地泼了盆冷水,让迟小厉兴奋膨胀的心情瞬间冷静下来。 “没关系,无论怎么说,我都算是完成了一项前无古人的壮举,这一点也足够骄傲的了。” 迟小厉觉得自己还是该开心一点,不过一想到外面还有另一个强敌,上扬的嘴角就缓缓拉了下来。 “这个寄生在我身上的外神,和外面狄叶忒身上的那个比起来,谁更厉害一点?” “呵呵……两者恐怕不是一个层级的,如果刚刚的一幕放在那个外神身上,死的一定是你。” “什么?” 迟小厉瞪大眼睛,心中仅剩的一点愉悦也荡然无存,一脸不可思议道:“明明都是外神,只不过一个稍微早点降临,怎么可能差距这么大?” “你最好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也要对那些外神报以足够的警惕,摆正心态,绝不能因为一次侥幸胜利,就变得目中无人。” 普拉姆的声音带着一丝训诫之意,提醒道:“不要忘记,那些外神是真正的更高生命,我们与他们,就像是画中人与画外人,从根本上讲,我们不可能战胜他们。 但他们若是想要进入画中,也无法用本体降临,只能将一些投影烙印在画中,变成与我们类似的存在,才能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也因此才给了我们反抗的机会。” 迟小厉目光微凝,听完后深吸一口气,轻轻颔首:“我明白了。” 不得不说,一次突如其来的胜利,确实让他的心态发生了一点点变化,竟然忘掉了那些外神的可怕。 单是了解其存在本身就会让人疯狂,能够在这种怪物的攻势下存活就已经很不容易,连普拉姆、狄叶忒这些正牌神明都不敢想象去战胜他们,自己又凭什么敢膨胀? 若是没有“封圣”协助,就算给迟小厉一万次偷袭的机会,恐怕都无法伤到那个刚降临不久的外神一点毫毛。 端正心态后,迟小厉不由将目光放在周围那些“光点”上。 这些都是粘稠怪物样貌的外神,在“爆炸”后残留的尸体,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如同洗褪色的衣衫,以一种缓慢而又较为稳定的速度,一点点变淡。 迟小厉在犹豫要不要尝试“接触”一下,他总感觉这些外神的“尸体”并不简单,说不定就能从这些残余的碎片上找到有用信息,可又不得不提防这是那个外神留下的“陷阱”,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决定将问题抛给另一个经验更丰富的老家伙。 双方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融合”,所以一些想法根本不需要说出来,各自就能心领神会。 等了半晌,普拉姆的回应却有些出乎迟小厉预料。 “我不知道。” “什么?”迟小厉愣了一下。 “不要把我想的太厉害,我也并非全知全能,否则又怎么会沦落到几天这种境地?” 伴随着一声淡淡苦笑,迟小厉甚至能够想象出普拉姆现在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洒脱中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 “对于这些外神,我充其量只能提供一些理论上的帮助,至于具体效果如何,我也无法保证。就拿这些并未直接消散的意识碎片来说,其中一定寄宿着那位外神的某些神异,有的或许会对你大有裨益,但也很可能伴随着可怕的危险,如何权衡,只能由你自己决定,这种事情上我不会给出意见的。” 迟小厉不由叹了口气,哀声道:“可现在我们算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出了意外,你恐怕也无法再苟活下去了吧?” “别用‘苟活’这么难听的词,我只是战术性休养生息,如果你受到外神侵蚀,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会第一时间离开你的身体,大不了在时间长河中流浪一段岁月。” 普拉姆这句话就带着一点搞人心态的味道了,迟小厉不由翻了个白眼,却也因此放松下来。 眼看着那些意识碎片已经淡薄到快要看不见的程度,迟小厉眼中闪过一抹纠结之色,之后便做了决定。 这个时候向前一步,或许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但若是止步不前,则很有可能永远无法摆脱外神的梦魇。 与其坐以待毙,迟小厉宁愿将选择权留给自己。 “喂,你可要盯紧点我。”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迟小厉还是自我安慰般呢喃一句。 “尽力而为吧。”普拉姆也没有进行乐观的鼓励,声音中带着一丝严肃。 深吸一口气,迟小厉放空思维,前踏一步,主动迎向最近的一块碎片。 昏暗的精神世界霎时间明亮无比,迟小厉眼瞳中绽放出一抹妖艳的紫光,无数难以想象而又不可名状的画面如洪流般涌入大脑,剧烈的刺激让他的意识不可遏制地颤动起来。 一张张令人发自内心感到惊惧的扭曲面孔,如同星球般庞大的躯体,以及万千道流星般五彩斑斓的光线…… 那些怪物就是外神? 那些仿佛碎石般的石块,难道是星体破碎后的遗骸? 在这暴风雨般的记忆冲击下,迟小厉感觉自己就像是浩瀚星空下的一颗不起眼的微尘,无比惊恐地仰望着群星,随时都有可能受到某一些星球的波及,变得粉身碎骨。 迟小厉感觉呼吸逐渐困难,明明这里是自己的精神世界,周围所有一切也都是幻觉,可那种令人痛苦的窒息感越发清晰,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他的咽喉,拼尽全力想要将他杀掉。 “空气、我要呼吸——!” 头顶便是那无数庞大的身躯,以及破碎的星体,迟小厉孤独地站在高空中,渴求地张大嘴巴,拼命想要回到地面。 然而不断有杂乱的记忆涌入大脑,每当迟小厉即将下降一点,这些疯狂涌入的知识就会将他拔高。 这种感觉和之前的“沉浸”状态无比相似,只不过一个向上,一个向下,“沉浸”时越深的位置越代表危险,而现在离地面越高,也就离疯狂和死亡越近。 直觉告诉迟小厉,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临界点,如果再任由那些知识灌输下去,离地面更高,可能就永远无法回到现实。 而当到达那些身形堪比星球的外神的高度时,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吞噬。 “下去、快下去!该死——” 迟小厉越心急如焚,反而离地面越远。 就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一道无形的线突然从遥远的地面升起,仿佛蛛丝般连接到他的脚上。 这根泛着淡白光晕的线,与天上那些彗尾般粗壮的线条,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看上去柔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断。 然而在那道线联接身体的刹那,一种温馨感涌上心头,先前如同断线风筝般越飘越远的绝望被一扫而空,就像是双脚踏回了地面,充盈着扎实与放心。 “这是……我的锚?!” 迟小厉豁然醒悟,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喜悦,最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这次迟小厉主动抬头,再没有丝毫担心,藉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如此近距离的位置,将那些外形诡异、本该看一眼就令人晕厥疯狂的外神,牢牢印在脑海中。 在这一过程中,脚下的那条光线倏而绷紧,像是有另一股力量在拔河,要将他带向天空,纤细的线体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然而直到迟小厉闭上眼睛,那条看似柔弱的线依旧牢不可破,并如胜利者般摇摇晃晃地将迟小厉拉回地上。 似曾相识的下沉感,却带给人前所未有的安心。 迟小厉知道自己赌对了,这次冒险可谓收获颇丰,已经迫不及待要与普拉姆分享探究了。 耳畔不时传来凄厉的吼叫,或者其他怪异声响,迟小厉都直接无视掉,谁知道那些声音的来源是哪些恐怖外神,他可不想在最后关头翻车。 没过多久,周围彻底安静下来,迟小厉睁开眼睛,又是熟悉而又令人心安的黑暗。 没有大到不可思议的怪物,也没有星体破碎的惨相,整个精神世界干干净净,只要迟小厉想,随时可以“点亮”所有地方。 “迟小厉?” 心中传来试探性的声音,迟小厉感觉胸口有些顶,疑惑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掉转“木条”,将“封圣”的断口抵在心脏位置。 迟小厉吓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就要移开手臂,结果突然发现双手有些不听使唤,这才无奈地说道:“是我,你这是准备过河拆桥?” 迟小厉传递过去一段精神意念,普拉姆似乎小心查探了一番,半晌后才倏而放开他的双手。 “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毕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倒是真的,你可能都想象不到我刚刚看到了些什么……” 一想到那些惊悚而又瑰丽的画面,迟小厉不免有些兴奋,正要继续说下去,嘴巴却猛地合紧。 “闭嘴——你想让我跟狄叶忒一个下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三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二) 迟小厉微微一愣,面露不解道:“可你还不知道我要讲什么……” “一切与外神有关的信息,对于我们这些达到神境的人而言,都是一记‘毒药’!” 普拉姆声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志,淡淡解释道:“神明就像是行走在高架深渊之上的独木桥,在面对一切与更高生命有关的内容,都必须小心翼翼,每一步走的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迟小厉眉头微蹙,仍旧有些疑惑:“可这些东西都是我亲眼所见,连我这个半吊子的伪神境都没有发疯或者崩溃,你的境界比我更高,难道还会出什么危险?” 迟小厉倒不是非要分享自己之前的所见所谓,只不过普拉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实在是有些奇怪,让他不得不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 “如果真要这么算,明明你先‘沉浸’到那种深度,最后毫发无损的回来了,狄叶忒比你境界更高,却又为什么会被那些外神侵蚀?” 普拉姆冷笑一声。 这个问题倒是把迟小厉问住了,其实他一直也有类似的疑问。 (当时希留的解释是,因为我身上有某种‘特殊’之处,所以才能安然返回,狄叶忒却是在毫无防备的前提下,贸然与那些外神有了接触,这才导致双方产生联系,并最终侵入现实……可问题是,他以为的‘特殊’之处,是普拉姆赐予我的某种能力,可真相真是这样吗?) 迟小厉不由陷入深思。 感受着手中的紧致感,迟小厉忍不住问道:“我能到达那种深度的原因,与‘封圣’有关?” 对于希留的猜测,迟小厉并不能完全苟同,他总感觉自己身上应该还隐藏着其他秘密,而这与普拉姆或许脱不开干系,却又绝非那种简单的馈赠。 听了迟小厉的问题,普拉姆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知为何沉默了很长时间,一直到迟小厉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才缓缓传来回复。 “确实与‘封圣’有关,除此之外,也与你的‘锚’有着难以想象的牢固程度密不可分。” 我的“锚”? 迟小厉一下子想到先前半空中看到的那根细线,纤弱的仿佛一触就断,可最终还是凭借着这根线,成功将迟小厉拉回地面,脱离外神的吸引和控制。 再加上更前面两次“沉浸”,希留也单独提到过关于“锚”的问题,这位山丘之王似乎也同样讶异于他的“锚”的牢固程度,只是迟小厉有些想不通,自己只不过是依靠最简单的情感施加羁绊,难道这样就能抵挡那些外神的力量吗? 这类问题还是得交由“专业人士”解答。 然而这次普拉姆的回答并不能让迟小厉满意。 “每个人对抗外神侵蚀的手段你和方式不同,也就代表他们为此寻找的‘锚’也各不相同。 你应该知道,狄叶忒他们五个,是在抛弃了作为人的‘感情’、无限模仿靠近那些外神的基础上,才最终晋升神境,所以用来栓牢自己的‘锚’,是除感情之外的其他某样东西。 而你作为隐约触及神境,却没有抛弃情感的人,用感情羁绊作为‘锚’,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比他们的‘锚’更加牢靠,因为这是那些外神所不具有的特征。” 迟小厉皱眉道:“可我的伪神境,希留提供的协助,是一种外力作用下的表现,时间一长,或者回到现实中,这份力量就会消失不见,难道我所深埋的‘锚’也会因此断裂? 退一步讲,如果按照你这种说法,随便找一个其他人赐予伪神境,然后让他以感情羁绊作为‘锚’的基础,难道也能做到与我同样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上古时期各族首领,可都是实打实的顶尖强者,就算大部分最终没能达到神境,我相信也会有少部分人触及到那个门槛,这种情况下,难道他们就没有找到类似的应对外神的方法?”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概率问题,如果说上古时期,因为汲取外神力量而最终疯狂的首领有十个人,难道其中连一个以情感羁绊作为“锚”的首领都没有? 但凡有人这么做了,按照普拉姆的说法,就应该具备甚至超越神明之上的抵抗力,绝不该完全丧失自我。 而无论是从普拉姆、狄叶忒亦或希留口中,迟小厉都没听说过哪位首领在深度“沉浸”后成功苏醒,这些人毫无意外全部疯掉了。 这三个情报来源,狄叶忒作为敌人,确实没有如实相告的必要,可希留和普拉姆,在某种程度上,在一定时间限度内,都算是“自己人”,完全没有欺骗他的必要。 所以迟小厉可以确定,那些首领绝对没有“沉浸”到自己曾经触及的深度,就彻底疯狂,而自己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以排除掉幸运因素。 将所有疑问和思路捋齐,迟小厉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在这个问题上,普拉姆对自己有所隐瞒。 “你到底想要隐瞒什么?我能够经受住如此深的‘沉浸’,甚至在吸收那些外神碎片后,依然可以安全返回,狄叶忒却只因为窥探了一眼我曾抵达的深度就被发觉侵蚀,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一想到普拉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选择隐瞒,迟小厉心中就燃起一团无名火,忍不住大声质问。 等待他的,依旧是漫长的沉默。 “现在还太早了,不到你知晓所有真相的时候。” 等了半晌,才传来普拉姆的一声叹息。 迟小厉目光坚决地摇了摇头:“别整这些故弄玄虚的废话,现在你就把话说清楚,真相是什么,你又为什么要隐瞒。” “我说了,现在还不到你知晓答案的时候,这并非我有什么私心,而是……对你的一种保护。” 普拉姆的声音依旧平淡,只是较之前略有些深沉:“希望你能相信我,越晚知道,对你越有好处。” 迟小厉眯起眼睛,干脆盘膝而坐:“你要是不愿意说,那我们就一直这么耗下去,大不了迷失在时间长河中,永远不回去了。” “呵呵。” 耳畔传来一阵轻笑,迟小厉脸颊一抽,不由恼羞成怒:“你笑什么?以为我做不出来?” “你当然做不出来,如此根深蒂固的‘锚’,既是一种救赎,又未尝不是一种束缚?这个威胁实在是没什么力度,毕竟你终归是要回去的。” 迟小厉绷着脸半晌,最终还是泄了气,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普拉姆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软肋,仅仅过了这么一段时间,迟小厉就有些想念家里几个唧唧喳喳的丫头了。 以前在身边的时候,总是嫌这惹人烦,还时不时捣鼓点麻烦事让你擦屁股,那个一点也不懂事,见什么啃什么,还有一个完全不通人情世故,情感方面单纯的像一张纸……可真要分开久了,又会莫名其妙的想念。 普拉姆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也是神明强大的一个原因,没有感情作为牵扯,自然也会少去一个弱点。”普拉姆笑着说道。 迟小厉朝空无一物的前方狠狠白了一眼,沉声道:“现在我拿你没什么办法,但你最好别骗我,否则迟早会有后悔的一天。” “依然是没有什么力度的威胁……不过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是不是和我待的时间长了,对于神明已经没有太多敬畏之心?” 普拉姆的声音倏而变冷了一些,迟小厉却面不改色,甚至马上嘲讽道:“得了吧,你一个连灵魂都修复不全的家伙,现在大家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为什么要对你抱有敬畏?更何况对你们这些神明,我什么时候态度好过?” 这句话好像把普拉姆噎的不轻,半晌才闷声闷气的哼了一句:“那就别问我了!” “你没有亲眼见过,根本想象不到那些外神的模样,一个个……” “行了!把我搞疯了你也要一块玩蛋!” 普拉姆终于破了防,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迟小厉嘴角噙起一抹微笑,随后正了正神色,“说点你可以承受的信息,之前侵占我身体的那个外神,名叫——” “这个也不能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以防万一,不要让我知晓。”普拉姆迅速制止道。 这下迟小厉可有些头疼,“那你还能提供点什么意见?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可是那位已经适应了这边规则的外神。” “外神之间会建立某种联系,不过因为不同世界规则的约束,我相信狄叶忒现在还不知晓你身体里的外神已经被清除掉,这就可以打一个信息差,虽然未必能够占得多少便宜,但也聊胜于无。” 迟小厉眼睛一亮,不由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要是不说,我还在头疼回归身体后怎么直接跟他正面硬刚。” 迟小厉已经从意识碎片中获知了许多零碎的情报,具体一点的,例如这两个先后降临的外神名讳,往宏观上讲,也知晓了这些外神的一些能力构成。 几乎所有外神,诞生的本质都是源于某种独一无二的“特质”,换做这个世界的思维,大致就相当于“性格”。 例如之前侵占自己身体的这个名为噶尔的外神,其生命构成就是类似“冒险”的特质,这也是他为何会第二个降临现世的原因。 而也正是因为这种“特质”,最终让噶尔功败垂成。 可惜这些意识碎片太过模糊,有些甚至能够带给迟小厉强烈的危机感,根本不敢深入窥探,因而无法知晓狄叶忒身上那个外神的特质是什么,也就很难寻找到弱点。 不过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附属,只要普拉姆的推断是正确的,那迟小厉有信心能够抢占先机,就算无法重创,最起码在狄叶忒身上多砍几道伤口。 “话说回来,‘封圣’的正确使用方法是什么?刚刚我只是心随意动地挥了一剑,就莫名其妙的把那个家伙干掉了,别告诉我等到面对狄叶忒时,也放空心思,全凭本能作战。” “确实这么简单。” 普拉姆呵呵笑了两声:“你的实力不足以驾驭‘封圣’,这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所以到时候我会适当控制你的身体,不要产生太多抗拒,凭借着感觉出剑就好。” 总感觉像是被人强暴还得默默承受……迟小厉小声嘀咕一句,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活了万年的老家伙,就这么借用自己“宝贵”的身体,确实让人有些不自在。 “把你那些奇怪的想法收敛起来,最起码别在我眼前晃悠。” 普拉姆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具体怎么阴人你自己合计,在阴谋算计上,我得承认比不上狄叶忒,甚至连你这个小家伙都不如,我只要在关键时刻出手就行。” “这话说得就像那些剧本中的英雄,当其他配角将前路上的荆棘斩除,一路辛辛苦苦打到魔王家里,终于快要扛不住的时候,英雄突然登场,然后闪亮的击败魔王,璀璨的光芒遮挡了其他人的辛苦努力。” 迟小厉闷闷地抱怨一句,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准备好了吗?” “这话该我来问。” “那就大干一场吧。” …… 看着狄叶忒警惕的眼神,迟小厉就知道已经彻底暴露,再没有偷袭的可能,不由在心里哀叹一声。 老家伙,你这准头不太行啊! 先前那借助断剑的两次突袭,本该是最好的机会,然而不知是狄叶忒的本能察觉到了危险,还是这些外神已经敏锐到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了如指掌,总之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危险的刺杀。 而失去了先机,迟小厉就不敢再像刚刚那样贸然与对方接触。 “好吧,我承认自己不是你那位同伴,至于我的名字……难道‘你’的记忆出了问题,连自己克星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威尔·利普只是一个假名,你的意识与肉体并不相符。” 狄叶忒缓缓眯起眼睛,脸上泛起一丝玩味的神情:“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真正身份,莫非是——”(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四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三) 狄叶忒眼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一字一句道:“莫非你是……普拉姆——” 听到“普拉姆”三个字,迟小厉感觉自己心脏“突”地跳了一下,差一点就没能绷住表情。 “的直系后裔?” “……”迟小厉努力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免得下意识抽搐。 刚刚有那么一刹那,他真以为对方猜到普拉姆没死这个真相,原本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心境,险些掀起滔天巨浪。 而刚才有多紧张,听到后半句话,迟小厉就有多无语。 就不能把话说利索点,非得让人心脏上蹿下跳? 迟小厉面色微沉,像是在思索什么,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正色道:“既然被你猜出来了,我也没有继续隐藏下去的必要——没错,我就是普拉姆的曾曾曾孙!” 又让你这老家伙占便宜了……迟小厉嘴上说着的同时,不忘在心里吐槽一句,当然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只是稍微宣泄一下心中的不爽。 “总感觉你这小鬼在骗我……” 狄叶忒脸颊抽了一下,从之前的交手经验,以及作为人王的意识与直觉告诉他,这个假名威尔·利普的混蛋,嘴里蹦出的十句话起码有八句是假话,另外两句真话也多半埋了套,真要是信了绝对会吃大亏。 然而另一个意识却对这种怀疑嗤之以鼻。 作为宇宙的住在,完全世界的吞噬者,骨朵从来不会对任何低等生命抱持警惕,因为对于外神而言,无论这些低等生命如何反抗,都不过是螳臂当车,绝对不可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悉数从前漫长的岁月,那些不计其数被吞噬的星球,也曾出现过一些凤毛麟角的天才,可终归只是低等生命,眼光、视野都被局限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即便给予再多的成长时间,终究也只是杯水车薪,最终不但没能拯救自己的族人,反而还成为加快自己星球毁灭的翘板,怎么都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 所以对于这个低等生命潜意识中激发的警惕情绪,骨朵根本毫不在意,对方说的是真话又如何,假话又如何,就算他是藏匿了身份的这个世界的顶尖强者,最终不也难逃一死? 相比较而言,骨朵倒是更在意另外一个问题—— 这个低等生命是如何从支离破碎状态回归身体,并且成功将噶尔驱逐出去的? 即便刚降临不久,噶尔的意识投影还未牢固,也绝非这个世界的本土生灵所能对抗的,所以对方肯定不是凭借自身的力量,而是借助了“外力”—— 那些被简陋改造成所谓“神器”的天陨。 也只有同属于宇宙中的能量体,才可能真正伤到他们。 狄叶忒缓缓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把断剑上一瞬,随即便移到其他地方。 那把断剑已经检验过,甚至还被噶尔亲手捏碎,虽然其中确实蕴含着微量的宇宙能量,但距离能够真正重伤他们相去甚远。 所以对方借助的神器,另有玄机。 “普拉姆……没错,是那把‘封圣’!” 狄叶忒瞬间联想到其中缘由,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按照我的记忆,那把神器应该算是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强大天陨之一,也只有这种程度的武器,才有可能打噶尔一个措手不及。” 迟小厉默默看着他,虽然极力控制表情,但还是露出了一丝凝重,像是最大底牌被人看穿后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和动摇。 “不管你是不是普拉姆的后裔,有一点至少可以确定……你确实可以操控‘封圣’,那么之前承剑者的说法也是真的。” 狄叶忒像是在快速理清思路,却又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控场力,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不过很可惜,封圣早在几百年前就断成两截,就算你手中有一半,也不可能发挥出那把神器的全力。一个残缺不全的天陨,对我的威胁性可就微乎其微了。” 迟小厉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随即快速恢复正常,绷紧面孔冷笑道:“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手里没有拼凑出完整的‘封圣’?” 狄叶忒冷笑一声,看来最大的底牌和倚仗被识破,这个男人已经彻底乱了方寸,就算掩饰的再好,那一刹那的慌乱,还是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现在对方表现的越强硬,越代表他心中没底,外强中干的伪装罢了。 与此同时,狄叶忒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失望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乎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刚刚的情绪变化究竟来自何处。 “哼!试试看就知道了!” 迟小厉自认已经把戏做足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并毫不收敛自己的杀意。 此刻的表现更像是一种用强硬态势掩盖惊慌失措的真实心理,相信以狄叶忒的洞察力,绝对不会看不透。 而要是放在之前,面对没有融合外神意识的狄叶忒,迟小厉也没有普拉姆的协助和指导,或许还可能露出一点破绽,让对方心存疑虑,看穿这第二层伪装。 不过现在有普拉姆这个算是最熟悉狄叶忒的老对手协助,几乎补全了迟小厉伪装上的漏洞,甚至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再加上一切线索和表征都暗示自己手中“封圣”力量不全,狄叶忒彻底没有怀疑的根基。 当然,什么事都有个万一,普拉姆也未必能够完全把握狄叶忒的心态,所以外神掺和的这一脚,也为这场“你猜我在第几层”的心理博弈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单从刚刚“狄叶忒”的态度来看,即便确认自己这边能够使用“封圣”,依旧表现的浑不在意,完全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足以证明这些外神都是自大狂。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人不会担心自己被蚂蚁打败,这些外神在面对他们认定的低等生命时,也一定抱持同样的态度,所以即便狄叶忒真的新生疑虑,在外神强大的自信心面前,也会被彻底掩盖掉。 这就给迟小厉创造了第二次机会。 千万别掉链子……老子可是把宝都压在上面了……第二步计划完成,迟小厉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在心里祈祷。 之前他拟定的计划中,第一步自然是“趁其不备攻其要害”,借助一部分“封圣”的力量,尝试性的进行一些攻击,看看能不能让对方受伤。 迟小厉从来没想过在第一步就决胜负,因为普拉姆不止一次提醒过,就算剑灵能够维持“封圣”巅峰力量一段时间,但在缺少剑锋的当下,仍旧很难对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规则的外神一击毙命。 而一旦对方活下来,有了警觉与防备,自己这边又暴露了最大的底牌,之后更是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使用同等水平的力量,此消彼长,恐怕就再没有取胜的机会。 所以迟小厉选择了更稳妥、却也更繁琐的方法,那就是分步进行,先探一探现在这个“狄叶忒”的心理状态,然后示敌以弱,表面上刻意隐瞒藏匿底牌,实际故意诱导对方,让他以为看破了这边所有后手。 毕竟比起主动告知,让对方以为自己分析出了答案,会更加信以为真。 这便是第二步的目的,却也蕴含着很大风险,一旦被对方察觉自己这边的真正企图,就会影响到下一步、同时也只最关键的任务—— 唤醒狄叶忒的本体意识,诱导他“回头是岸”,共同对抗外神! 这是普拉姆提的主意,其中隐含的风险相当大,却也是能够最直接排除掉外神的方法。 普拉姆承担的是“剑手”的角色,而迟小厉则要担负起完善整个计划,务求完美无缺的任务。 这是迟小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外神的正面博弈,直到真正开始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计划是否有缺漏,就像是走在悬崖间的独木桥上,但凡有哪怕一丁点失误,都将彻底万劫不复。 不过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回头。 正面抵抗着狄叶忒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势,迟小厉非但没有半点后悔或者退缩之意,斗志反而愈发昂扬。 “老家伙,做好准备了吗?”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回应迟小厉的,并非任何言语形式的回答,而是手中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 万事俱备,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把剑。 狄叶忒凝视片刻,倏而摇头道:“算了,无论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只要亲手再杀你一次,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宣战,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因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仿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口含天宪。 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征兆,一道黑色旋涡在迟小厉背后显现,继而像是决堤的大坝,将周围一切疯狂吸引进去。 然而在那股力量捕捉到目标前,迟小厉已然从原地消失。 “空间魔法?无谓的挣扎。” 狄叶忒冷哼一声,几乎在迟小厉从侧后方现身的一瞬间,猛然握紧五指,然后狠狠向下撕裂。 一道无形的创口在半空中出现,竟是直接将附近区域的空间撕碎,硬生生将准备再次移转的迟小厉“挤”了出来。 黑色旋涡再次显现,迟小厉瞳孔微缩,眼看着就要被那股强大吸力捕捉,左手迅速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圈,接着那个黑洞就像是被淤泥堵塞了的河口,能量流转一下子变得无比迟缓。 而迟小厉也趁着这短暂的空隙,成功从被捕获的结局中逃离出来。 “雕虫小技!” 狄叶忒再次冷笑一声,前两个字明明还在原地,可最后两个字,却已经出现在迟小厉耳畔。 并且因为速度太快,反而导致前后四个字几乎是同时钻入迟小厉耳中,仿佛重音一般共鸣。 不行,速度太快了……迟小厉暗道一声不妙,原本希望普拉姆能够接手战斗,但关键时候老家伙不知为何却毫无动静,让他只能恨恨咬了咬牙,绞尽脑汁躲过瞄准胸口那极其凶险的一击,然后在对方再次打断空间裂痕前,成功从狄叶忒眼前消失。 好险……稍晚半步,恐怕就得被劈成两半了……迟小厉不由暗自庆幸,还好狄叶忒并没有领悟时间与空间规则,骨朵只能凭借自身的力量进行压制,虽然步步紧逼让人喘不过气来,但还是留下了一点点漏洞。 真正与外神交手,迟小厉才深刻体会到阶层上的差距,远比想象中更夸张。 所谓的“更高生命”确实近乎无所不能,单单只是一个意识投影,竟然就能让同时掌握时间与空间力量的自己陷入困境,一旦再给他充足的适应时间,恐怕连一丝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很有意思的规则力量……尽全力挣扎吧,最好让我多看几次,至少死前也算是为我更好适应这个世界作出了贡献,我会留你一个全尸,不让其他那些家伙进来。” 身后传来狄叶忒爽朗的笑声,似乎对于迟小厉的反抗,感到十分愉悦。 但在迟小厉听来,这种大笑便无异于惊悚尖叫,几乎毫不犹豫便再次运转时间魔法,在时间缝隙中闪转腾挪,堪堪避开了身后那只突兀出现的手。 “老家伙!真快要撑不住了!” 迟小厉头大如斗,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仅仅几轮交手下来,狄叶忒应对空间魔法和时间魔法的速度就越来越快,再这样逃下去,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那句话也并非自大,而是对方真的可以通过战斗,加快适应这个世界规则的速度。 而眼下除了时间魔法与空间魔法外,迟小厉根本找不到其他可以对狄叶忒造成威胁的方法。 “你到底在等什么?难道还要继续示敌以弱?” 任凭迟小厉在心中如何呼喊,都没有再感受到先前那种力量。 “难道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迟小厉只能接着疲于应对,先躲开眼下的攻击。 狄叶忒则是站在不远处的半空,犹如戏耍玩偶般从容不迫。 “好歹让我提一点精神,把那把剑的力量使出来吧。”(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五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四)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迟小厉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可无论是鬓角浸出的汗水,亦或是眼神中的闪躲,都仿佛带着那么一点……强撑的味道。 狄叶忒脸上的不屑愈发明显,然而在心底,属于狄叶忒原本的意识,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让他对那把号称这个世界最强的神器保持着一丝警惕。 不过无论神器强大与否,充其量只是一件武器,这颗星球上的低等生命自以为找到了可以对抗他们这些至高存在的方法,却似乎忘记——武器终究只是武器,能够发挥多少力量,还是要看使用者是谁。 一把剑在剑士手中,和在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手里,所能发挥的效果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而这些土著,是绝对不可能将天陨中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更有可能还会在挖掘力量的过程中,反而受到宇宙能量的过载侵蚀。 这一点,骨朵几乎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之所以一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既是要见证那颗天陨的力量,同时更是为了寻找一剑趁手的武器。 距离本体降临这个世界,还要过不知多少年,这段时间内,他所能使用的只是这一副意识投影的力量,同时又要尽可能“改造”这颗星球,将其变成更适宜自己吸收的形态。 在这一过程中,势必也会遇到那些土著低等生命的阻拦,虽然都像是蚊子一般毫无伤害,但抵不过数量众多,许多时候数量也可以造成质变,所以骨朵就是为了抹除那万分之一被反咬一口的可能,一把趁手的武器就显得极为关键。 而那些天陨中的力量,或许未必完全符合骨朵自身的力量形态,但两者毕竟都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中,同样发生了一些改变,以更好适应这边的环境,再加上体内还融合着一个土著的意识,应该能够比较轻易的掌握。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已经玩腻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不展现全力,那我只能痛下杀手了。” 毕竟也受到了狄叶忒意识潜移默化的影响,骨朵言语中不由用上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形容词汇。 而另一边,迟小厉仍在苦苦躲避着对方的攻击。 原本同时掌握空间与时间之力的他,一直认为自己单论逃生方面,绝对算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存在,之前与狄叶忒战斗时的经过,也印证了这一点。 即便是堂堂人王,对于他诡秘莫测的空间能力也极为头疼,短时间内根本束手无策,只要迟小厉想避战,就拿他毫无办法。 然而眼下融合了外神力量后,狄叶忒竟然离奇掌握了某种更加诡异的能量,可以随意撕裂空间,甚至还能免疫时间迟滞带来的影响。 这八成就是更高阶生命对于低阶而言的天然压制……迟小厉在默念几句,不由有些眼红,别人辛辛苦苦锤炼几十年,才最终练就的绝技,在这些外神眼中根本就形同虚设,可以随心所欲制衡。 而这似乎仅仅只是更高生命的其中一个优势,迟小厉不会忘记自己眼前的只是一个外神意识投影,与本体之间的实力差距亦是天壤之别。 换句话说,如果哪一天,真有一位外神彻底适应了这颗星球的规则,彻底完成降临,到那时就算拥有所有神器,恐怕都不可能战胜对手。 这也是五神和普拉姆一直竭力避免的灾难,他们行走于钢索之上,苦苦追寻的一直都是成就更高层次的方法,只有化身与外神同等层级的存在,才可能在他们手中保住这个世界。 而在此之前,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将外神引向大陆,造成前所未有的恐怖灾祸。 如履薄冰,谨慎前行,这是五神一直以来的行动规范。 而在狄叶忒内心深处,无论他追求永生的目的是否还掺杂了其他个人私念,但归根究底,还是不愿意看到外神将这个世界毁灭。 毕竟若是连整个星球都没了,他的统治大业又该去哪里实现? 融合外神,只是一种逼不得已的办法,是为了保有自我意识的一种选择,普拉姆就是在赌狄叶忒仍旧怀揣着一颗拳拳之心,只要一给他机会,就能毫不犹豫脱离外神控制。 “喂,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具体怎么做才能唤醒狄叶忒的自我意识?” 已经不知多少次躲过那些空间裂缝的围追堵截,迟小厉却也并非毫发无伤,右肩上多出一块崭新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还是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印痕,那是前一次对方预判了他的空间落点,结果躲避不及被那个黑洞狠狠剜去一块肉。 顺带流失的,还有一部分精神力,似乎那个黑洞不止会吞噬具有实体的东西,连能量、精神力这种虚幻的力量都会一并吞掉。 “真是便利而又无解的能力……如果奥丽莎的胃也有这么强就好了,将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虽然处境险象环生,迟小厉还是不由想起自家那个除了吃就是睡的粉毛萝莉,身为黑龙和精灵的混血,奥丽莎的吞噬能力也发生了一些变异,远比正常的龙族魔法更强,却也无法媲美眼下对方施展的能力。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一个黑洞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迟小厉面前,差点没把他吓得心脏跳出来,赶忙时间魔法空间魔法双管齐下,稍稍阻滞了这个黑洞扩张一瞬的工夫,最终险之又险地逃离原地。 “可恶……这家伙的成长速度也太快了!” 迟小厉不由破口大骂,眼前的狄叶忒,不仅获得了外神独一无二的强悍力量,同时还保留着狄叶忒原本的能力,就拿先前那一次预判,迟小厉就认定与命运权柄有关。 而随着骨朵留在这个世界越来越久,对于这边的规则理解也越发深入,再加上迟小厉“填鸭式”的战斗方式,不断调换时间与空间的力量,相当于在他面前接二连三展现规则之力,更是加快了骨朵的适应速度。 就像最开始,黑洞出现时迟小厉还能有大约一秒钟的反应时间,而现在可能只有不到零点一秒,刚才的分神,就差点酿成大祸。 就在迟小厉感慨对方进步神速,并且稍有受挫之际,却全然没有注意到,狄叶忒的进攻速度,其实远比他想象中更快。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误判”,是因为他自己也在这一次次险象环生的躲闪中,不知不觉间有了快速成长,无论魔法释放速度,还是个人的反应,都比以前更快。 所以两相比较下,迟小厉仅仅只是感觉到些微压力,他以为自己停驻不前,只是对方在不断学习进步,却还没到无法应付的极限。 当然,要是放在平常,迟小厉对于自身变化肯定是极为敏感的,可现在正处于生死攸关的死战状态,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与对方的周旋上,根本没有余力去自查身体的情况。 “普拉姆!你这王——嗯?” 感觉随时都会被黑洞卷入,迟小厉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然而话刚说到一半,就突然堵在了喉咙里。 “这种感觉……” 心头没来由跳了一下,迟小厉倏而冒出一个丧心病狂的念头—— 主动拉近距离,靠上去! “喂喂,没搞错吧?!你这不是叫我去送死吗!” 迟小厉在心里哀嚎一声,这种离谱的直觉,肯定不是来自于他的本能,所以就只可能来源于那位巨人王。 可这种行为怎么看都无异于自杀,先前光是为了躲避黑洞,迟小厉就已经筋疲力尽,现在倒好,直接送到人家面前。 难道普拉姆觉得以狄叶忒的预知能力,加上骨朵神秘莫测的强大手段,还能防不住自己的贴身一击? 别忘了,最开始那两剑,在对方毫无防备的前提下,竟然都没能砍开哪怕一丁点伤口,足以证明现在的狄叶忒根本不是靠偷袭就能战胜的。 不对,普拉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让我主动靠上去,而不是找机会进行刺杀……迟小厉倏而反应过来,先前的震惊与抱怨顿时消散一空,认真分析普拉姆发出暗示的原因。 结合之前第三步计划,他瞬间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是……想要借机联系狄叶忒,唤醒他的本体意识?” 迟小厉觉得应该就是这个理由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合理解释。 狄叶忒自主意识的协助,是击退外神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而在此之前,迟小厉也曾有过疑问,该如何瞒过骨朵的意识与对方建立联系。 想到这里,迟小厉赶紧在心中询问:“普拉姆,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避过那个外神的耳目?” 在迟小厉想来,普拉姆一定是有着极大的信心能够唤醒狄叶忒,所以才会采取如此激进的手段。 然而没等到普拉姆回复,狄叶忒已经倏而从原地消失。 而与此同时,迟小厉身前身后不远处,各出现了一个黑色旋涡,头上更是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迟小厉怒骂一声,不需要抬头,便确定自己已经被三面夹击,正欲从唯一的缺口逃走,心中本能却生出了警惕,使得正要完成的魔法瞬间慢了一拍。 不对——! 以狄叶忒缜密的算计能力,一旦真的想对我发起围剿,绝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疏漏,所以这唯一的出路是一个陷阱! 迟小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真的好险!自己只差一步,就要落入对方的算计中。 如果狄叶忒只是简单的想要击败自己,也不会采用如此迂回的手段,因为陷阱、计谋这些“旁门左道”,大多是用在交战双方旗鼓相当、或者己方较为弱势的情况下,为了取胜而不得已以小博大。 可眼下狄叶忒明明占据优势,哪怕短时间内无法抓住自己,只要坚持不懈地死咬,等到自己魔力耗尽,或者骨朵彻底解析时间和空间的规则,胜利便只是时间问题。 可狄叶忒却像是有些等不及了,一反常态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陷阱。 这就代表两种可能,要么他遇到了某种突发问题,必须短时间内解决战斗,要么……就是想通过“陷阱”,从自己身上得到一些东西。 迟小厉略一思忖,便排除掉第一种可能。 狄叶忒与外神的融合不是刚刚进行完毕,而是在数个祈时前开始,要是真的有问题,不可能拖这么久。 而第二种可能,自己身上唯一有价值让骨朵看中的东西,恐怕只有“封圣”。 难道……他想夺取“封圣”? 这个想法有些天马行空,但迟小厉认为并非没有可能,既然他能够借助神器伤害外神,对于这些外神而言,自然也需要合适的武器,来进一步增强自身战力。 “封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之前才会一直激我,想要让我使出最后手段,恐怕早就做好了夺取神器的准备……迟小厉立刻想通了之前狄叶忒种种看似“不合理”的举动,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外神过于自大的正常表现,没想到竟然还隐藏着更进一层的“阴谋”。 (所以唯一的“出路”,很有可能隐含着某种巨大危险,让我不得不使用“封圣”自保,到那个时候便是骨朵真正出手的时机……) 吃小厉缓缓眯起眼睛,感受着上方灼烧感越来越强烈的气息,霎时间做出了决定。 既然唯一的退路是陷阱,那我就反其道行之! “普拉姆,我可豁出去了,这条命就交在你手里了,千万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迟小厉在心中暴吼一声,右手背到身后,左手手腕亮起一道光环,手指在同一时间打了一个响指。 眼看着魔法之光亮起,迟小厉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狄叶忒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丝笑容。 然而就当他准备收拢那唯一的“缺口”时,却愕然发现,事情好像稍稍有些出乎他的预计—— 威尔·利普竟然没有往那个方向跑! 迟了一拍,再次捕捉到对方气息,狄叶忒脸上现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你想死?” “想死的到底是谁……狄叶忒!”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狄叶忒的神情骤然凝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六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五) “谁?!” 狄叶忒表情瞬间扭曲变形,两只泛白的眼瞳涌现出惊惧之色,一掌将迟小厉击退,然后慌乱的扫视周围。 “到底是谁,给我出来!”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不、不可能!他已经死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狄叶忒像是陷入魔怔,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身上不断溢散出恐怖的能量波动,无差别地向四面八方进攻。 他的表情时不时就会发生变化,一会儿惶恐不安,一会儿又面露狰狞与愤怒,逐渐呈现出两种极端的趋向。 “难道是听错了?不、不会的,他的声音我到死都不可能忘记……” “混蛋,你到底在怕什么,赶快镇定下来!再这样下去恐怕要……” 迟小厉被一掌击退出百米开外,当场吐了好几口血,不过这已经算是很小的代价了,或许当时狄叶忒陷入巨大动摇,所以仅仅只是以最纯粹的能量形式将他击退,否则一旦掺杂外神的力量,迟小厉觉得自己至少得身负重伤。 “普拉姆到底做了什么?” 擦干嘴角,迟小厉惊疑不定地看着远处,狄叶忒魔怔般手舞足蹈,表情朝着两种极端变化,很明显是狄叶忒的本体意识在某种刺激下苏醒,此刻正与骨朵发生分离。 先前靠近的一刹那,迟小厉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不过或许这种“自杀”行为同样出乎狄叶忒预料,后者交战以来第一次出现了进攻迟滞。 而就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迟小厉感觉体内有一股微弱的力量溢散而出,并不受他的控制,很明显是普拉姆做了什么。 然而就那么一点点能量,别说伤到狄叶忒,就算想重伤一只低级魔兽都比较困难,所以迟小厉当时完全不知道普拉姆要做什么,只是循着自己的本心,无论普拉姆计划如何,都不妨碍他出剑。 然而就在他右手即将从背后拔出,准备孤注一掷时,狄叶忒的精神状态突然发生了剧变,然后毫无征兆一掌将他击飞出去。 这反倒将迟小厉“救”出危险圈,当然也避免了被“封圣”捅一个通透的风险。 “那段能量波动,与其说是攻击,反倒更像是一种精神系的传递……难道普拉姆真的跟狄叶忒说了什么?” 迟小厉感觉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普拉姆所讲的内容,仅仅只是一段略带威胁性的三个字。 让狄叶忒本体意识瞬间产生动摇的,根本就不是这段信息的内容,而是普拉姆声音所本身蕴含的意义。 仅仅一个名字,仅仅其存在本身,对于狄叶忒而言,就已经是最惊爆的震撼! 迟小厉根本不知道,在上古时期,“巨人王普拉姆”这个称谓究竟代表着何种力量,那是足以让百族臣服,首领们丝毫不敢升起反抗之心的庞然存在。 一直到五神联合其他各族,对巨人族展开讨伐,整个过程中依旧有大量种族不敢参与进来。 原因无他,在这些种族的意识中,普拉姆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那些所谓的联合,看似声势浩大,实际却只是一个笑话,最终胜出的一定还是巨人王。 而一旦兵败,将来等待他们的,就会是巨人族的血腥屠杀,灭族结局无法避免。 同样的想法,不止在最终没有加入联合的种族里,选择参与讨伐的诸多种族中,大多也是抱持着同样悲观的态度。 实际上就连五神,最开始都没有抱绝对的希望,尤其作为主导者的狄叶忒,也是当时最清楚普拉姆强大之处的首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实在是不能再等到普拉姆真正步入神境,否则就真的天下无敌,否则绝对不会成为这场战役的牵头人。 而最终虽然以巨人王的败北谢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狄叶忒依然会保持着高度紧绷状态,普拉姆的影响力几乎根深蒂固,让他很难相信后者真的死了——哪怕对方尸体都在自己面前被焚毁,灵魂也彻底消失无踪。 这种状态一直到普拉姆设下的“陷阱”触发,将他们五人关入虚无之境,狄叶忒反倒安心下来。 如果普拉姆还活着,是绝不会以这种方式留他们一条性命,眼下的困境反而证明了普拉姆真的回天乏术,再没有其他更激进的报复手段。 在这一点上,希留便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他推断普拉姆很有可能还活着,否则断不可能以这种近乎永恒的方式,将他们困在边境之中。 这种思维的分歧,便是源于两人对普拉姆认知的出发点不同,因而最终导致天壤之别。 希留是普拉姆曾经的好友,两人关系莫逆,之所以最终兵戎相见,只是身为各族首领的立场所决定的,矮人族想要在乱世中存活下去,就必须排除掉巨人族这一个巨大威胁,而两人之间自始至终,也并不存在真正的敌对关系,反而还相互欣赏。 反观狄叶忒,一个一直妄想成为整个世界主宰的野心家,普拉姆从始至终就是他最大的敌人,同样也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个是以朋友的角度和身份分析,另一个则是站在对立面上,单论对普拉姆的了解和分析,自然是前者更加准确。 所以对于狄叶忒而言,好不容易确定“死亡”的普拉姆,绝对不会、也不能再出现在自己视野中,他一直想将这份恐惧彻底遗忘,因而普拉姆的“呼唤”才会起到如此惊人的效果。 如果今天是希留被外神控制,同样的话语,依旧会起到类似效果,却并非是和狄叶忒相同的理由——惊惧,而是一种欣喜和多年朋友之间配合出的默契。 “普拉姆、是普拉姆!” “普拉姆是谁?哦……是那个跟你差不多的低等生命,不是早就已经死掉了吗?一个死人竟然能让你产生这么大的震动?” “对、他已经死了……” “就算还活着,又能如何?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与伟大的我进行融合,别说一个死人,就算是在他鼎盛时期,也根本撼不动我半根指头。” “对、你说的没错……” 一个斥责,一个自我暗示,迟小厉大致从“两人”的对话中,差不多清楚普拉姆做了什么。 那段能量多半是彰显自己存在的方式,结果就引起了狄叶忒潜藏在心底的恐惧。 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原本还趋于激烈的分离迹象,竟然不知不觉开始“愈合”,迟小厉眼看着狄叶忒的状态慢慢恢复正常,表情不再狰狞,气息也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骨朵又给他进行了什么暗示。 “老家伙,看来你的方法不太靠谱啊,这眼看着就要恢复正常……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喂,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仍旧和之前一样,心念传递下去,便如石沉大海。 迟小厉不由骂了一句,眼看着狄叶忒状态越发好转,咬了咬牙,冲着那边大吼道:“狄叶忒!你想一辈子活在普拉姆的阴影之下吗!你不是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王,难道现在甘心当这些外神的狗?如果换做普拉姆,你觉得他会选择卑躬屈膝在一个外神之下,甚至和他们融合,还是反抗到底!” 原本迟小厉只是死马当活马医,都没抱什么希望,结果却没想到一番激将下去,狄叶忒表情突然凝滞,接着又出现之前那般挣扎变幻。 “普拉姆……普拉姆是绝对不会……” 狄叶忒眼中闪现纠结之色。 骨朵惊怒道:“混蛋,你在想什么!只有拥抱真正的力量,你才可能成为这世界的王!你我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必然的矛盾!” 狄叶忒像是被说服一般,眼中的纠结之色逐渐变淡。 迟小厉眼看有戏,当然不可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立马添油加醋道:“不要信那个家伙的话!难道你忘了外神对于我们这些所谓‘低等生命’的轻视吗?你觉得他真可能愿意与一个他们眼中的低等生命融合,并一直维持这种状态? 别天真了!只是你现在还有用,所以他才没有过河拆桥,等时间一长,随着他对这个世界规则的理解更加深入,迟早有一天会将你赶尽杀绝,到那时再想反抗还来得及吗?!” “闭嘴!” 感受到意识正在被剥离,骨朵越发惊怒,冲着那个喋喋不休的恼人臭虫直接甩了一记黑洞。 迟小厉惊险地躲了过去,脸上却泛起自信的笑容,继续劝服道:“想想吧,你我之间的争斗,只是立场不同,而没有本质的仇恨,可这些外神侵蚀世界的唯一目的,就只是为了吞噬我们! 就在这里与我联手,你我里应外合,加上‘封圣’的协助,便有很大可能将他彻底抹杀,即便只是一个意识投影,也会伤害到远在天外的外神!只有让他们真正感到痛,才会深刻明白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狄叶忒,你那身为神明的傲气去哪里了,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不在爆发中争取一线生机,就要在沉默中死去,难道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说到最后,迟小厉甚至都要被自己这激情澎湃的发言所感染,整个人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 不等狄叶忒作出回答,迟小厉便一个闪身,再次出现在他身后。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所有事情,剩下的战斗,以及最终结果,就要交由“另一个人”决定了。 而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迟小厉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席话是否真正能够打动狄叶忒,只是感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状态达到了一种峰值,再有任何犹豫,可能就会失去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做的不错。” 迟小厉蓦然瞪大眼睛,这还是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以来,第一次清晰接收到普拉姆的神念,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没来由的安全感,然后顺着这种感觉,轻轻将右手向前递去。 一种迟滞感袭来,却并非狄叶忒发动某种袭击,而是迟小厉的思维速度在这一瞬间提升到极限,眼前所有事物都仿佛被按下停止键,明明没有使用时间魔法,却完成了类似的效果。 在这近乎无限延长的一刻,迟小厉清晰的感受到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转瞬间便凝聚起一股力量,继而便有一种充实感回馈掌心肌肤。 而在剑柄显现之前,一道更为磅礴的剑气从尖端喷涌而出,明明没有任何实体,迟小厉却仿佛看到了一把璀璨耀眼的长剑,如同朝阳般冉冉升起。 一种玄妙的感觉涌遍全身,有点像之前在丝荻拉小镇,亲眼看到那位恪守本职的城主以及善良坚韧的医生惨死时流遍全身的感觉,仿佛在这一刻,迟小厉与手中的无形长剑产生了共鸣,甚至生出了一个没来由的念头—— 在我剑下,无不可摧。 这种自信到自负的情绪,对于迟小厉而言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哪怕在晋升至圣领域后,面对实力层级远低于自己的对手,迟小厉也从未有过怠慢轻敌之心,可现在的感觉却与他一直以来的性格截然相反。 不过这种充盈到溢出的自信——或者用狂妄来形容更贴切——好像也不错? “这一剑,不可能被挡住!” 随着剑锋一点点接近狄叶忒的身体,连他衣服上的细毛都纤毫毕现,迟小厉不由生出如此笃定的念头。 然而下一刻。 这把无锋剑的剑锋,被一根平平无奇的手指抵住。 前所未有却又寂静异常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以狄叶忒为起点和中线,他身后的大地立时断裂开来,形成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一路延伸到视野尽头。 然而作为目标的狄叶忒,却似乎毫发无损,甚至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你真以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可以对我造成威胁?” 迟小厉瞳孔骤缩,终于看清指尖与剑锋之间,似乎有一个几乎无法被视野捕捉的小黑点。 就是这个东西,阻挡了绝大部分剑气,并将其余剑气折转到其他地方。 “不过这把武器倒也不错,只可惜有点残缺……凑活用吧。” 莫大的危机感,向迟小厉袭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七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六) 迟小厉几乎下意识抬头,正好迎上了狄叶忒那双带着意味深长笑意的眼睛,顿时失神了一瞬。 这才是外神所处高层次对于低层次最致命的攻击,源自位阶的隐秘冲击! 无数嘈杂刺耳的尖叫在脑海中响起,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先前被噶尔侵入时的状态,迟小厉整个精神世界都被那些难以言喻、不可名状的嘶吼和哀嚎充斥。 这些声音全部带着能够令人陷入疯狂的诡异能量,迟小厉几乎刹那间心神失守,整个人的意识都仿佛被挤压碾碎,眼前只剩一些零碎的画面。 “噶尔……噶尔……” “好痛苦——” “要死了,救救我!” “你也逃不掉,下来、下来——” 因为有了之前几次的经过,在最初一瞬的惊慌后,迟小厉几乎依靠本能收敛心神,很快便在这喧嚣而又疯狂的世界中镇定下来。 与之前相比,这次出现的吼叫和低语更加凄厉,其中蕴含的疯狂也更加严重,却大部分都变成了迟小厉能够听懂的语言,只有偶尔才会掺杂一些不可名状的声音。 明明上一次还有许多类似野兽吼叫的声音,这次却全部都化作我能听懂的含义……是骨朵在融入这个世界后有意的改变,还是出自我个人原因,随着“沉浸”次数增多,我对这些隐秘知识的承受能力也大大增强了? 虽然这些声音带来了极大干扰,但迟小厉还是能够比之前更加保持清醒,甚至还分出一部分精神力,思索其中变数的原因。 现在迟小厉已经知道,先前那些诡异的进攻方式,只不过是一些开胃前菜,这些外神所倚仗的最大底牌,仍旧是位阶上的碾压。 就像这一次,对方不惜冒险引诱自己接近,就是为了夺取“封圣”,而采用的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也一定是最有信心能够控制自己,便是这种隐秘的强行灌输。 不过因为有了之前几次经历,迟小厉自认对于隐秘和疯狂的抗性还是比较高的,而眼下自己在极短时间内就摆脱了干扰,恢复清明意识,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骨朵对我们所在世界的规则了解更深,但应该不会增强他所掌握的隐秘带来的威力……所以现在之所以能够听懂更多声音,是因为我上次经历过更为惊险的危机,真正见识了那些外神的样貌……” 迟小厉心中有些明悟,毕竟那些知识是连普拉姆都不敢随意探知的隐秘,自己却能毫发无伤地承受下来。 作为一个尚未步入神境的人,迟小厉能够做到这一点,本就是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普拉姆似乎知晓其中的原因,可这个老家伙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直隐瞒不说,迟小厉对此也毫无办法,又不敢通过外神这种更加危险的途径寻找线索。 不过现在再次面临同样的危机,迟小厉却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听懂其中的一些呻吟和低语,即便其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疯狂和挣扎,使人听了头皮发麻,但始终没有出现任何超出掌控的异状。 “·现在听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这些声音究竟是源自那些外神,每一个都代表不同个体,还是仅仅由骨朵自己创造的?” 迟小厉知道“沉浸”状态本身就是一种源于自身意识、近乎“永冻”的状态,所以并不担心在这里思考时间过长,导致回到外界时战斗都已经结束乐。 “骨朵恐怕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夺取‘封圣’,同时也检验一下我之前为何能够‘死而复生’……不过这种检验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疑惑态度,他不认为我是靠自身力量挣脱疯狂,而是依仗着‘封圣’,说不定可以拿这一点做文章……” 盘膝坐在疯狂的呓语之中,一个临时的计划涌上心头,迟小厉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 外界。 狄叶忒的脸像是临时拼凑的两部分,左半张脸带着一抹狐疑与凝重,右半张则充斥着轻蔑与傲然。 “这就是你不惜与我分裂,也要亲眼印证的结局?看到了吧,你视为大敌的什么普拉姆,根本就不堪一击。” 狄叶忒右手仍旧抵在那无形剑锋上,不过从威尔·利普意识陷落时开始,剑锋的气势便一下子弱了许多,原本还势均力敌的场面,顷刻间变得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朝一边倒去。 “首先,这个人只是不是普拉姆,只是他选择的承剑者。” 左半张脸仍旧保持着凝重神色,沉声道:“其次,我刚刚确实听到了普拉姆的声音,这点毋庸置疑,说明他身上还留有那个家伙的某样馈赠,而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使用。” 右半张脸冷哼一声。 “这就是你们这些低等生命的眼界,鼠目寸光!就算他还有手段没用又如何?刚刚一瞬间,他已经被我灌输了难以想象的隐秘,这些知识对于你们低等生命而言,就是最危险的毒药,之前或许因为天陨的保护,他才能够暗算噶尔,可现在……哼哼,天陨已经被我控制住,彻底落入我手中只是时间问题,而这个男人,已经不可能有醒来的机会了!” “我有种直觉,你会为自己的狂妄而付出代价的。” 左半张脸表情有些阴晴不定,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动摇无比。 就算普拉姆真的还有其他后手,这个承剑者身上还有杀手锏尚未展现,又如何呢? 只有与外神融合过的自己才知道,这些家伙所掌握的力量是多么恐怖! 甚至于……让人几乎升不起对抗之心。 原本在听到普拉姆声音的一瞬间,狄叶忒确实有些动摇,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可能是这些外神的对手,那就只会是强大如同梦魇般的那个男人。 可即便是普拉姆,多半也无法在毫无防备的前提下,承受住一位外神的倾力灌输。 越是接近更高生命,越如履薄冰,也越容易陷入疯狂。 而现在这个叫威尔·利普的家伙,已经明显陷入“沉浸”状态,在失去“封圣”保护的情况下,能够苏醒过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恐怕连那仅存于概率上的万分之一可能都没有,他只是一位承剑者,而不是普拉姆本人。 如果普拉姆活了过来,倒是有可能创造奇迹。 然而奇迹终归只是一种概率微乎其微的妄想。 难道自己堂堂人王,文治武功韬略无双,穷尽一生想要完成的梦想,就要在这里彻底断绝? 难道真的要向一位外神屈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世界被渐渐吞噬? 不甘心。 狄叶忒真的不甘心。 就在他内心万分挣扎的时候,耳畔却再次传来一声冷笑。 “区区一个低等生命,还真以为自己能够配得上与我融合?不用纠结了,等我彻底掌握这颗天陨的力量,进一步领悟这个世界的规则,就不再需要你这个废物了,到时候就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口粮吧。” 骨朵说话的同时,指尖的无形剑锋也开始产生微弱颤动,像是即将决堤的大坝,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 左半张脸神色剧变,狄叶忒咬牙切齿道:“混蛋,你果然从头到尾都想要吞噬我!” “是你太天真,太痴心妄想了。” 骨朵讥笑几声,指尖的能量波动进一步增强,那把枯木般的剑柄眼看就要脱离。 “区区一个意识投影,凭什么敢这么狂妄!你以为我就心甘情愿和你融合?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狄叶忒作为一族神明,自然是有极强的自尊心的,对于外神也同样抱有很大敌意,之前要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与对方融合。 但现在先是受到了普拉姆的刺激,紧接着骨朵见他动摇又直接摊牌,言语中的不屑与轻蔑,像是玩弄鼓掌中的宠物一般,彻底激发了狄叶忒的愤怒。 如果说他原本还想从长计议,先虚与委蛇配合这个外神,之后慢慢寻找机会,那现在眼看对方就要获取神器,一旦成功自己的结局恐怕再无逆转,便也彻底爆发开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获取神器! 或者……如果自己能够率先掌控“封圣”,未必不可能以此逆转翻盘! “你竟敢反抗……哼,徒劳的挣扎!”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彻底击溃剑意,结果临到关头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使得无形剑锋瞬间脱离了束缚,这让骨朵不由恼火起来。 区区一个低等生命,存在的价值就是被利用和榨取,现在竟然敢反过头来对抗自己,简直就是嫌命长! 右半张脸逐渐狰狞,一条条深黑色的线,如同蜿蜒密布的蚯蚓在及肌肤下钻行。 狄叶忒奋力反抗,却悚然发现,自己原本那些颇为有效的防御法阵,既然完全无法阻挡对方的能量侵蚀! “低等生命果然都愚蠢无比,难道你以为与我融合的时候,我会什么都不做吗?你那些低劣的伎俩,早就被我找到弱点了!” 狄叶忒拼命抵抗着隐秘知识的侵蚀,眼中陡然绽放出一抹怒色与懊恼之意,不由嘶吼道:“别嚣张!你以为就你能够挖掘秘密?我已经把你的本源特质摸清楚了,连同弱点在内……” “哼,就算让你知晓又如何?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右半张脸狰狞大笑起来,与左半张脸相比明显轻松惬意,不断摧残狄叶忒意识的同时,右手也再次控制住“封圣”,并且已经成功将剑柄脱离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随时都会直接飞过来。 眼看着神器即将到手,骨朵已经能够“嗅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眼神不由炙热起来,瞬间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虽然这些低等生命的力量微弱的可笑,但他们的运气着实不错,这颗星球上竟然会降临如此高等级的天陨! 即便放在浩渺宇宙之中,天然蕴含如此丰沛能量的陨石也极为少见,只有那些能量极为庞大的恒星陨落时,内核不断坍缩,经由一些特殊的变化,才能避免成为黑洞的结局,最终形成这样一块看似普通的天陨。 这下算是捡到宝了! 纵然是已经见过无数星球凋零的大场面,骨朵眼下也不由有些眼热,毕竟如此高素质的一块天陨,绝对能够成为一件无比强大的武器,哪怕其中蕴含的能量已经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同化掉一部分,原来的本源也与自身力量有所冲突,但即便只是剩下的所能调用的力量,也足够他在其他外神面前横行无忌了。 原本培养这颗星球,只是一个随手为之的举动,结果没想到不但养料充足,甚至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唯一可惜的一点,便是这把神器并不完整……也不知道另一块与之相撞的天陨,是不是也能达到同等素质的强度?” 还未彻底获取神器,骨朵心中已经开始惦念起另一把顶尖神器了。 在他的想法里,能够打碎这把神器的,只有层级差不多甚至更高品质的天陨。 当然,更高品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至少骨朵从未见过比这把神器更优秀的天陨,不过若是能两把兼得,对于战力的提升也绝非“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另一边,眼看“封圣”剑柄就要落入“自己”的右手,狄叶忒眼中闪过一抹绝然之色,低吼一声,整条胳膊竟然膨胀起来。 “你要做什么?!” 骨朵瞬间察觉到不对,并很快洞悉了狄叶忒的企图,冷笑一声,直接用意念锁住他自爆的举动。 “都说了,蝼蚁就该老老实实被踩在脚下,难道还妄想翻天?这副躯壳虽然很低劣,但既然被我选中,那就不允许被毁坏。” 最后一丝希望被断绝,狄叶忒痛苦的阖上眼睛,心中涌起的,却是对这个世界的愧疚。 骨朵大笑一声,终于彻底握住剑柄。 然而下一秒,笑声戛然而止。 “噗”的一声轻响,狄叶忒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疼痛,蓦然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 右半张脸同样满是惊疑,低头看着不知何时调转方向的剑柄,以及没入体内的无形剑锋——(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八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七) 身体与意识共同传递而来的痛楚,让骨朵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已经控制住了这把剑,而剑主的意识也已经彻底沦陷,又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无形剑锋刺穿的不只是肉体,连同还将骨朵的一部分意识割裂,就像是在一块干净完整的绢布上随意剪了一刀,许久未曾感受过的痛苦急速涌来,骨朵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嘶——混蛋!” 作为同一身体却不同意识的狄叶忒,也被突如其来的异状搞得摸不清头脑,虽然伤口处持续传来强烈的痛感,但他的意识并没有受到影响,所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外神会突然变得这么狂躁。 在他看来,这点小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难道这些外神的耐受能力这么低? 这个疑问并未持续太久,作为曾经的人族首领,上古时期最顶尖的智者,狄叶忒几乎转瞬间想到一种可能—— 骨朵的意识受到了重创! 这或许是“封圣”本能激发的攻击行为,专门针对这些外神的意识投影,所以骨朵实际上受到了内外双重重创,因而才会发出这样凄厉的惨叫! 狄叶忒一下子想通了许多,脑海中快速闪过几种可能,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可“封圣”为什么突然“暴动”? 明明之前已经被骨朵控制住,就算自己横加干预也毫无办法,眼看那把神器就要落入对方手中,结果一下子来了这么一个大反转,不但没能得到神器,反而还被“封圣”重创。 难道……这就是威尔·利普最大的后手? 可问题是,即便普拉姆在陨落前留下了布置,最起码也需要人触发,而威尔·利普刚刚一瞬间接收了过量的隐秘学识,那是连他都无法承受的恐怖冲击,现在绝对没有仍然活着的可能。 那究竟是谁操控了“封圣”,对骨朵发出反击…… 狄叶忒蓦然眼前一亮,他突然想到许多年前,“封圣”断裂时,消失的除了那把神器的本体,还有神器中的器灵! 难道是器灵自主激活了意识,对妄图占有它的人发动了反击? 一定是这样! 狄叶忒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这也是唯一能够解释目前所有问题的答案。 威尔·利普之所以一直没有使用神器,不是因为他想要留作最后的杀手锏,而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办法完全调用! 即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借助“封圣”力量,获得那些强大的剑技,却也只是流于肤浅,要想对付一位真正的外神,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而阻碍一位承剑者彻底适应神器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个剑灵! 早在几百年前,当时各族联合还未缔结,双方关系还没势如水火之时,狄叶忒曾听普拉姆不止一次抱怨过,自己神器中的剑灵是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有些时候甚至连他的命令也会违抗。 后来这一点也通过希留获得证明,“封圣”的剑灵似乎确实有别于其他器灵,不但具有自主意识,甚至还诞生了独一无二的情绪,也就勉强承认普拉姆的剑主关系,其他人根本瞧不上眼。 就连希留手中那把材质不输“封圣”的锤子,其中蕴养的器灵也算得天独厚,然而剑灵依旧不理不睬,似乎根本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 这些话回忆如潮水般翻涌,狄叶忒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高,心底不由生出一丝喜悦,看到骨朵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实在是扬眉吐气。 让你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获得一把神器? 这下子被反噬了吧! 只可惜狄叶忒无法获知骨朵的受伤情况,也不清楚剑灵所能调动的力量,究竟能够达到全盛时几分。 在先前剑气入体的那一刹那,他确实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威胁,如芒在背,全身汗毛都要倒竖起来。 不过这只是气息上的压制,并不代表剑灵能够发挥出神器曾经百分百的力量。 狄叶忒稍加估算了一下,之前那一剑,即便是在骨朵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恐怕也只能发挥出鼎盛时的五到六分全力,这不是说剑灵储备的力量不够,而是“封圣”本身缺损,遗失了最重要也最尖利的剑锋,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可惜,要是能够拼凑出完整的‘封圣’,光凭先前那一剑,可能就足以湮灭骨朵的意识了……” 狄叶忒在心中叹惋,不过神情随即又有些不自在。 自己现在可还和骨朵连接在一起呢! 不对……如果“封圣”修复完全,巅峰一剑,砍死的可能就不只是骨朵了! 虽然主意识已经分割成两部分,但仍旧有一些部分藕断丝连,而“封圣”的目标虽然是外神,可全力一剑下,根本不会在意会不会误伤到别人,自己多半要受到池鱼之灾。 狄叶忒不由有些后怕,如果“圣铠”在身,他倒是不担心被一剑毙命,可现在……还是太危险了。 “封圣”这不完全的一剑,不多不少正正好,既重伤了骨朵,又对自己没造成影响。 这才是天赐良机! “果然融合之前窥探命运的预知,那茫茫前路并未断绝最后一丝希望,是真的!现在正是我摆脱外神,甚至直接将其驱离的最好机会!不,可能不止于此,如果尺度把握得当,说不定我能在驱逐对方的同时,获取一部分‘安全’的隐秘……” 狄叶忒心中瞬间生出一丝欲念,可随机便被理智驱散,强行打消了这个大胆的念头。 骨朵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人心不足蛇吞象,能够重新掌控身体,将外神驱散出去就已经算是圆满了,若要继续贪心,恐怕会生异变! 更何况自己眼下的境遇还未脱离危险,想那么多根本没用。 密切观察着身体状况,狄叶忒像是一只潜藏在黑夜中的猎豹,随时等待猎物大意的时刻。 当感受到骨朵意识孱弱,开始慢慢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时,他会雷霆出手,第一时间全力拼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狄叶忒这边动心思的同时,另一边,骨朵同样也有所察觉。 他第一时间便感知到狄叶忒的刺探,却苦于修复神器贯穿意识所造成的撕裂,根本没有太多余力去应对内院失火。 这让骨朵倍感屈辱,什么时候他这位诸天宇宙的主宰,竟然要被一个低等生命算计和埋伏了! 最关键的是,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刚刚“夸下海口”,言语中尽是轻蔑与不屑,结果现在转眼就被打脸,并且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应对方法。 骨朵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大意了,没想到这块天陨中,竟然诞生了自主灵智,并且具有极强的排外性,猝不及防之下才让自己吃了大亏。 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不过概率实在太低,并且条件无比苛刻,所以骨朵根本没有预想到会有这种意外发生。 这些蕴含宇宙能量的天陨,在一些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可能诞生灵智。 首先,天陨本身一定要是最顶级的,如果质量不够好,那无论如何都诞生不了灵智。 其次,还需要特殊的环境培养,这个环境并没有硬性要求,按照以往的经验,往往都是一些偶然和巧合造就,人为干预诞生灵智的可能性却很低。 越是能量蕴含丰富的星球,其中坠落的天陨诞生灵智的可能性也越高,不过这并不是唯一的决定性因素,许多时候即便是那些低等星球,也会出现一些“奇迹”。 而眼下这颗仍在成长、生机勃勃的蓝星,无疑便是后一种情况。 这颗星球蕴含的能量并不充沛,生灵的成长速度也算不得多快,可不知为何就是极为适合天陨诞生灵智。 之前在与狄叶忒融合的过程中,骨朵自然也接收了许多关于这颗星球的情报和知识,知道这些人拥有的一部分神器,确实诞生了器灵,而器灵往往能够反哺神器,使其发挥出远超正常水准的威力。 不过通常来讲,器灵的自主性很低,一般都会服从主人的命令,这也是骨朵一时麻痹大意的根本原因。 按照狄叶忒的记忆,那个名为普拉姆的剑主,早在数百年之前就已经陨落,而神器又遭到损毁,其中的剑灵即便没有消散,也应该陷入休眠。 更何况眼下它的第二个主人,意识也已经灰飞烟灭,不可能下达任何明确指令,可最终自己的的确确是被那把神器反伤,骨朵思虑过后,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这颗天陨诞生的器灵,有些古怪! 骨朵仔细回忆了一遍,确实曾经出现过类似的具有强烈自主意识、并且能够精准操控本体的器灵出现过,处理起来都很棘手,想要在保留器灵的基础上,完好无损的掌控天陨,几乎是痴心妄想。 而一旦器灵损毁,也就间接损毁了天陨,其中蕴含的能量会溢散大半,威力最终大打折扣,也失去掌控的价值。 眼前这把神器上的器灵,明显具备了上述所有特征,这让骨朵原本亢奋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这就意味着他不但受了重伤,最终还要失去一把强大的武器,因为这样的器灵大多是无法掌控的! 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骨朵切身体会了一把内忧外患的痛苦。 “这一剑直接将我的意识打穿了一道缺口,加上那个可恨而又卑贱的低等生命萌生了叛逆之心,这副躯壳已经很难继续待下去了……” 骨朵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分析局势。 原本经过最初融合,他已经适应了部分这个世界的规则,不过还是无法以一个独立个体存在。 骨朵最开始的打算,是先用这副躯壳维持一段时间稳定,等逐渐适应所有规则后,再将那个低等生命的意识彻底蚕食,到时候可以寻找其他合适的躯壳取代。 然而现在因为这把剑带来的意外,骨朵不得不放弃原本计划,他的意识已经相识一个破了口子的麻袋,无论怎么缝补,都堵不住细沙从缝隙中漏出。 也就是说,这副身体已经不适合继续待下去了,必须要短时间内找到另一个躯壳,才能让意识的消散速度暂缓。 至于这个妄图与自己抗衡的低等生命……哼哼,等彻底稳定下来,再回来找他算账! 只要离不开这个星球,那他就无法逃避早已注定的命运。 可问题是……现在去哪里找一副合适的躯壳呢? 骨朵目光下意识瞄向对面,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这个已经化为空壳的低等生命? 无论是实力还是肉身强度,都略逊一筹,不过拿来临时凑活一下,倒是勉强可以。 毕竟狄叶忒现在所用的身体,也是强行汲取献祭大阵后东拼西凑起来的,并非神明原本的肉体,强度上也就比迟小厉高那么一点,骨朵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其他更好选择,也就不吹毛求疵了。 骨朵脑海中不由闪过另一位外神的形象,正要行动却又有些犹豫了。 噶尔的消散,至今都是一个谜,虽然很大可能是这把神器附带的特殊效果造成的,可万一……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呢? 临近关头,骨朵反而感受到一丝微妙的不安,就像是即将做出的决定,会将他引到不归之路。 “哼,区区一个低等生命,甚至都算不上这颗星球的顶尖实力,难道还能对我造成威胁?” 最终,作为外神的高傲战胜了心底最后一丝不安,骨朵冷笑一声,就要将意识脱离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然而一股阻力竟将他拦下。 “嗯?” 骨朵勃然大怒,看着腹间死命攥住无形剑锋的左手,低吼道:“你在做什么?!不是想夺回身体控制权,现在竟然敢阻拦我?!” “哼……老子的身体,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狄叶忒在意识到骨朵想法的一瞬间,下意识做出了阻拦,此刻更是无比庆幸自己的反应。 既然他现在想要离开,就证明出了大问题,我偏偏不让! “你以为能拦住我?” 骨朵真正动了怒气,暴喝一声,作为外神的力量爆发,霎时间冲散狄叶忒的阻碍,一头冲进那副已然没有灵魂的躯壳内……(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八九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八) “糟了!” 狄叶忒暗道一声不妙,眼看着骨朵的意识流入威尔·利普的身体,拼尽全力爆发,却仍旧无法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得手。 被“封圣”贯穿的那一刻,狄叶忒就已经想到骨朵可能会采取的行动,最乐见其成的,便是这副身体已经不适合他继续生存,却没想到骨朵竟然真的不顾一切脱离,并且选择依附另一个并不符合他需求的躯体内。 就算有希留的加成,威尔·利普最多也只是一个伪神境,对于这些外神而言根本提供不了太多帮助,按照常理来说,是无论如何不会选择这样的躯壳的。 之前降临的外神噶尔,还是因为自身特性的缘故,这才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降临,并且很有可能无法适应个世界的规则,而快速爆裂。 而眼下骨朵明显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竟然如此果决的舍弃自己,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狄叶忒所希望看到的,但骨朵不可能无缘无故采取风险如此之高的行动,其背后一定还有自己所不知晓的原因。 “难道‘封圣’对他造成的伤害,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又或者在和我融合的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几乎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对躯壳的要求大大降低?” 狄叶忒心思电转,想到无数种可能,却无法断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答案。 可无论结果如何,骨朵都已经“抛弃”了自己,这就证明对方认定威尔·利普的身体眼下更适合寄生! “不能让他如愿!” 狄叶忒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随着骨朵主动离开,再没有人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狄叶忒的意识很快流遍全身,就要对眼前的躯体痛下杀手。 然而在意识归体的瞬间,狄叶忒瞳孔猛然睁大,眼睛里顿时充满血丝,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怎么会这么痛! 直到这时,狄叶忒才隐隐意识到,自己或许被骨朵阴了! 对方的意识确实受到了重创,但还未到需要立刻离开的程度,不过骨朵自己也清楚,以这种状态抗衡下去,如果始终呆在一副身体里,随着时间流逝,恐怕难以竞争过自己! 所以他才主动选择退让,骨朵相信自己一定会乘胜追击,想尽一切办法阻拦他控制另一具身体,所以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重新掌控身体。 而“封圣”之前在精神世界中留下的“创口”,却并未随着骨朵转移而消失! 狄叶忒恨得咬碎了牙齿,骨朵故意留了这么一个破绽,就是利用自己急于反击的心理,让自己意识承受“创口”的痛苦,这样一来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使用力量! 眼看着对面男人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有意无意噙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狄叶忒就越发感到烦闷,内心深处甚至生出一丝懊恼。 自己还是大意了! 眼看着有翻盘的机会,便失去了最基本的警惕,这下子反而让骨朵利用“封圣”造成的伤限制自己! 这些外神果然不只是实力恐怖,就连心思算计,都深不可测,可笑自己还一直自诩算无遗策,到头来还不是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狄叶忒实在是不甘心! 早知如此,先前就该果断答应威尔·利普的请求,与他里应外合,说不定就能一举拿下骨朵。 可惜自己迟疑了! 如果换做普拉姆亲身降临,狄叶忒不会有丝毫犹豫,可站在面前的只是区区一个至圣魔法师,就算能够使用“封圣”,又能发挥出几成力? 归根究底,还是他狄叶忒小觑了普拉姆的实力,也小看了这个承剑者的隐忍,更低估了“封圣”剑灵的力量。 眼下无形剑锋依旧贯穿身体,狄叶忒能够感受到体内力量正在飞速流失,自己的意识也在快速消散,神魂恐怕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似乎他只剩唯一的选择,那就是彻底脱离现世,依循着边境的束缚和指引,重新回到那里。 这样虽然仍旧会遭到重创,实力十不存一,但好处是可以保全神魂完整,留下卷土重来的机会。 可……就这样离去,难道真的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吗? 狄叶忒眼中闪过一抹纠结之色。 骨朵已经开始掌控那副全新的身体,看样子适应性良好,虽然短时间内绝不可能恢复全力,最少需要几十上百年,才可能重新达到神境实力,但在这几百年里,已经足够他做许多事情了。 最为关键的还是经此一顿折腾,他们五个人这几百年内再没有降临现世的机会,也就是说不会再有人能够限制骨朵的成长。 等到他真正适应这个世界规则的那一天到来,也就是他本体降临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迎来彻底的毁灭! “对了!还有老铁匠……那个家伙也来的这边!” 狄叶忒眼中猛然迸出一道希望之火,像是溺水者握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扫向周围。 “他不在这里……” 想到先前融合是感受到的转瞬即逝的气息,狄叶忒眼中的希望瞬间黯淡了不少。 恐怕希留降临现世的最初目的,是为了针对自己! 然而在感受到外神降临的时候,希留为了自保就已经逃之夭夭,只给威尔·利普留下了激发剑灵的方法。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完美解释威尔·利普为何在之前交手时,一直没有发挥“封圣”的全力,要是当时他能够激活剑灵,自己绝对要身负重伤! 而那个时候,威尔完全没有留手的必要! “难道老铁匠真的以为仅凭一个至圣魔法师,就能够对抗外神?不,以他的性格,如果还留有余力,绝对不会龟缩怯战,之所以第一时间离开,恐怕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第二副躯壳,所以才不得不消失!” 对于希留的人品和性格,狄叶忒认为还是信得过的,尤其在关乎外神的问题上,就算其他三个为了保全自己退而不战,老铁匠也绝对会不顾一切的阻止。 所以他一定是没有办法干涉这种层次的战斗,为了避免成为累赘,才不得不离开。 毕竟自己通过神降仪式回到现实,几乎耗掉了他们五人这几百年辛苦积攒的所有“家底”,老铁匠本领再强,也不可能毫无代价地回来、 “指望不上希留……乌托邦全域现在又没有任何一个至圣领域的强者,究竟还有谁能来阻止他?” 狄叶忒心急如焚,骨朵刚刚进入威尔的身体,肯定没有办法立刻适应,加上先前又被“封圣”重创,现在就连躯壳原本的力量都无法发挥出来。 这时候哪怕是一个刚入至圣不久的人,可能都有一战之力,只要彻底毁掉威尔·利普的身体,骨朵就将失去藏身之所,到时候无所依仗的意识投影,只能被这个世界的力量碾压殆尽! 可问题是……乌托邦现在别说找一个至圣,能有几个人还活着就不错了! 原本的四境统领,已经被全部击杀,除此之外便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至圣。 原本视为阻碍的家伙,现在反而成为了力挽狂澜的关键,狄叶忒只能感叹因果报应。 难道就没人可以阻止了吗? 狄叶忒心情一点点沉落下去,可忽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不对——我好像忽略了一个人! 狄叶忒猛地抬头,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快速向周围散去。 “奥丁!” 他猛然想到,自己培养的那位第一神使,现在还留在乌托邦呢! 只是先前被骨朵侵蚀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受控制,意识被封锁,狄叶忒不清楚他对奥丁做了什么,只是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奥丁的踪影。 被骨朵吞噬的可能性很大,或许自己这位第一神使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尸体或者其他痕迹,狄叶忒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尝试着用秘密联系呼唤对方。 只要奥丁活着,就必须作出回应! 一秒,两秒……足足十秒过去,狄叶忒眼中慢慢染上一抹失望。 可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精神世界中猛然有了一丝触动。 “你还活着?!” 狄叶忒猛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喜,虽然信号很微弱,但这确实是奥丁的回应! 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奥丁的回应有些断断续续,又或者受到某种干扰,甚至无法组成一句顺畅的话。 狄叶忒只能猜测,这个家伙或许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妙逃走,侥幸从骨朵手中活了下来,可也因此受了重伤,所以连通讯都无法完整传达。 可现在狄叶忒也顾不上奥丁的状态如何,思索片刻,快速下令道:“我是狄叶忒,已经恢复清醒!那个外神暂时被困住了,可我也身负重伤,现在马上过来找我!记住,不惜代价,以最快速度过来!” 传递话语的同时,狄叶忒不忘附加了一些独有的信号,以证明自己确实恢复正常。 他担心奥丁会因为无法辨别身份而迟疑,万一干脆抗拒命令,那就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 至于奥丁现在伤的重不重,来了又是否能够战胜对手,都是无法预料的事情。 “只能赌运气了!” 狄叶忒不由苦笑一声,曾几何时,掌握命运权柄的自己,都要开始祈祷了? 如果放在以前,这绝对是一种屈辱。 可现在,以他眼下这种随时都会崩溃的状态,别说无法使用命运之力,仅仅能够保证呼吸就已经殊为不易,剩下的或许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好在狄叶忒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兴许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犹豫,奥丁终于传回了讯息,虽然仍旧残缺不全,但狄叶忒已经能够大致看懂,奥丁正在朝这边赶来! “这下就是与时间赛跑了……” 狄叶忒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拔出腹部的无形剑锋,然而还未等他的手触碰到剑柄,便有一股蛮横的剑气冲进体内,刺的他不由放弃了这个打算。 狄叶忒不由苦笑,对于剑灵而言,无论是外神还是自己,并没有太多差距,都是实打实的敌人,说不定这个小家伙还能记得几百年前的事情,清楚他就是当年让“封圣”断裂的罪魁祸首之一,根本不会给他使用“封圣”的机会。 这下子狄叶忒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地上,放弃将长剑拔出身体,尽可能控制能量流失,减缓自己“死亡”的速度。 他要坚持到奥丁赶来,亲眼看着对方被斩杀! 然而与他无法动弹的伤势相比,威尔·利普的身体状况,明显要好许多,虽然还未彻底睁开眼睛,但狄叶忒已经能够感受到一股蛮横的气息,恐怕用不了几个祈时,骨朵就能彻底适应这副身体。 狄叶忒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也不会将所有希望压在奥丁身上,在令人煎熬的等待过程中,他不断尝试着拔出长剑,结果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无形剑锋仍然十分抗拒,但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正在一点点向外挪动。 每一寸移出,都是对于神魂和肉体的双重折磨,狄叶忒只能咬紧牙关,哪怕意识随时都处于快要消散的状态,依旧不断尝试的将剑拔出。 只有神器才能重伤外神,即便奥丁能够及时赶到,也需要借助“封圣”的力量,才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现在剑灵的抗拒似乎一点点消退,这对于狄叶忒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眼看着剑锋只剩最后一点,狄叶忒不由屏住呼吸,奋力向外一拔—— “终于出来了!” 就在狄叶忒暗喜的同时,一股能量波动倏而传播开来,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艰难地扭过头,威尔·利普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纯黑的眼瞳中满是戏谑与残虐。 “呵、呵呵……” 怎么会这么快! 狄叶忒心情顿时沉入谷底,眼看着“威尔·利普”略显生涩地抬起胳膊,一步步向这边走来,狄叶忒却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 “狄叶忒大人!” 一声呼喊从高空传来,伴随着一阵劲风,快要到眼前的威尔·利普顿时被扫飞出去。 狄叶忒眼中骤然亮起一道精光。(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九零章 乌托邦的陨落(七十九) 狄叶忒感觉奥丁的声音从未有像现在这般动听悦耳。 当年之所以答应奥丁的投诚,并非是看中了他的潜力,更多还是为了针对普拉姆,结果也确实证明了他们的眼光没错,奥丁在普拉姆的陨落战役中,可谓功不可没,提供了许多至关重要的情报。 不过在解决掉普拉姆的危机后,奥丁的重要性便直线下降,却也不好过河拆桥,直接将他干掉,否则以后谁还会愿意投诚? 并且这也会对五人累积的名望造成不小影响,所以狄叶忒给了奥丁一个机会,如果他的野心足够大,可以冷眼旁观自己族人被屠戮殆尽,那就将他留下。 结果奥丁不但没有帮助自己的种族,反而还亲自动手,铲除掉一些负隅顽抗的部落。 对于这种“叛逆”,狄叶忒非但没有任何忌惮,反而感觉只有这样绝情灭性的人,才有机会触碰神境,而他们五个在成为神明之后,许多问题也不好亲自出手,确实需要一个实力足够强大的代行者。 而这些代行者,在拥有强大实力的同时,还需要对他们绝对忠诚。 当然,在狄叶忒心中,这个世界上根本无所谓忠诚或者背叛,无论奥丁野心有多大,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哪怕他怀有二心,也绝对不敢忤逆。 这就是身为绝顶强者的信心,完全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看法,凡是违背我忤逆我的都得死! 奥丁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毕竟这种背叛种族的行为,被所有种族不齿,相当于自断后路,就算他事后想反悔,也不会有人原因再相信他,唯一的出路便是服从五神的命令,成为一条忠诚的鹰犬。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奥丁始终能够忠实地完成任务,狄叶忒对他也算是比较信任。 至少比起其他四个,奥丁对他没有威胁,所以许多问题和计划,都可以放心交给他去做。 而奥丁也是一个心思活络之人,虽然名义上他服从的是五神的命令,但像今天,在自己完成神降仪式,并且将一部分计划展露出来后,奥丁便果断选择了服从。 这种情况下,一个会审时度势的“墙头草”,绝对比那些心性坚定、所谓的忠贞不二着更加好用。 而以目前的情况,即便所要面对的对手是更高生命,生还的概率几乎为零,奥丁也必须硬着头皮回来。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算是背叛了其他四人,现在如果连狄叶忒都不服从,下场绝对会无比惨淡。 既然听从命令和拒绝执行的结果都是一样,那还不如赌一把,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赌赢了,哪怕只是一线生机,说不定就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是狄叶忒瞬间揣度的奥丁的想法,在感受到这位第一神使的气息后,果断下令道:“那个更高生命已经进入威尔·利普的身体,暂时行动不便,你拿着这把剑,去杀了他!” 狄叶忒勉强提起右手,微微颤抖地将剑柄递向身后。 “大人,这……” 不知为何,奥丁似乎有所迟疑,狄叶忒伤势过重已经无法转身,只能瞪视前方,看着不知为何也突然停住的威尔·利普,怒道:“你在犹豫什么?难道怀疑我说的话!快点,如果继续磨蹭下去,他就有可能彻底适应这副身体,到时候整个世界都将陷入灾难!” 狄叶忒只能大致感受到身后的气息变化,倏而捕捉到一丝微妙的涟漪,不由睁大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可当他集中精神,想要仔细分辨时,那道呢涟漪波动却又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是错觉吗?” 狄叶忒眉头微蹙,总感觉刚刚那丝气息,好像……有一点跟骨朵类似? 就在他思索的同时,身后看不到的地方,全身如同软泥构成的奥丁,模糊的五官像是被胡乱捏凑,表情如同失控的机械族玩偶,不时露出极为夸张的模样。 “好的、我知道了……” 虽然五官扭曲到了极致,可他的声音依旧稳定,气息也一如既往,如果不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他此刻的样子! 威尔·利普目光挪动了一下,落在狄叶忒身后,眼中随即闪过一抹异彩。 感受到身后气息临近,狄叶忒不由松了一口气,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威尔·利普身上,提防他突然暴起,很快将先前的异样感遗忘。。 奥丁小心翼翼的靠近,缓缓伸出不断滴落无形液体的右手,眼看就要握住剑柄。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剑柄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狄叶忒面目扭曲一下,几乎下意识松手,剑柄却没有落向地面,而是在半空中旋转一圈,像是被一根细线牵引,骤然飞向高空。 不等狄叶忒眼中的错愕消退,他就感受到头顶一股暴戾如洪水的气息激射而下,整个心神瞬间被吊起。 这是发生了什么?! 剑灵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因为距离太近,狄叶忒甚至无法判断“封圣”的目标是谁,也根本想不通为何原本剑灵一副能量耗尽的样子,转眼间就“生机勃勃”,甚至发挥出远胜之前能量的一击。 而比起狄叶忒的震惊,此刻威尔·利普和奥丁的眼瞳中,都倒映出一抹惊惧之色。 “封圣”就如同一只赤色火鸟从天而降,裹狭着无可阻挡的气势,仿佛要将整座天地都劈裂。 狄叶忒判断不了“封圣”的目标,骨朵却十分清楚—— 那把剑,就是斩向自己的! 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骨朵头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恐慌感。 不行,根本扛不住! 中了这一剑,绝对会被消灭! 意识到自己的结局,骨朵几乎肝胆欲裂,原本睥睨天下的气势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无边的恐慌与惊惧。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异变! 骨朵在心里咆哮起来,细细回想从“偶然”降临到那个低等生命身上开始,明明一直都顺风顺水,眼看着即将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下去,却突然异变陡生,之后发生的事情便都完全超出他的预计。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就是在这个该死的低等生命出现后! 骨朵悚然惊觉,所有“霉运”和“意外”的开端,似乎都是自己选择的第二副躯壳身上出现的! 明明是一个实力低下、甚至还不如第一个躯壳的弱者,却接二连三带来了麻烦! 先是让噶尔的降临出现意外,好不容易死了,竟然又要来妨碍自己! 难道区区一块天陨,就能做到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骨朵心中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可随机又压了下去。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只有这些天陨才有机会重伤他们。 在骨朵眼中,这颗星球的低等生命,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有忤逆或者反抗自己的力量,所以思路从最开始就已经偏离了正轨。 现在骨朵也懒得深究这块天陨究竟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其中蕴含的器灵又开启了何等高级的灵智,他只是有些不忿,明明眼看着大功告成,为什么就会出现这么多意外! 原本这副身体就不太符合要求,但为了尽快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骨朵还是选择勉为其难地接受。 而这副身体也确实如他所想,即便失去了灵魂,操控和使用起来仍旧举步维艰。 等他好不容易适应了一些,能够做一点简单的行动,正要杀掉那个胆敢反抗自己的低等生命,结果剑灵再次从中作梗,并且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没错,现在正是骨朵最无力的时刻,之前为了脱离上一副躯壳,他不得不舍弃部分意识碎片,之后适应新身体又耗费许多能量,结果现在被那把剑锁定,骨朵已经没有正面抗衡的能力。 随着距离快速拉近,剑身散发出的波动,越发让骨朵心惊胆战,并很快意识到之前还是误判了—— 这种蛮横的毁灭力量,就算是之前的巅峰实力,自己恐怕也无法抗下! 要逃走!必须赶紧逃走! 脑海中只剩这一个念头,骨朵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当即释放精神力,准备壮士断臂,从这副刚刚进入的躯壳中离开。 虽然以纯粹的精神体,很难在这个世界上存续,但目前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替代办法,大不了等会儿先用原本的躯壳凑合一下,之后再寻找解决办法。 想到这里,骨朵目光不由落在稍远处的奥丁身上。 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瞬间,奥丁扭曲的面容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像是完成了一次沟通。 这电光火石的变化,即便是狄叶忒都没能发现,此刻他的注意力仍旧大半放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剑上。 骨朵心中安定不少,然而下一秒,神情再次变得错愕。 他竟然……无法离开! 最初的一瞬间,骨朵还以为是自己判断出了问题,结果再次尝试,竟明显感受到一股吸力,正在明确阻碍自己离开! “到底怎么回事?!” 骨朵在心中发出无声咆哮,调动所有力量,想要从这副躯壳——不,已经变成“牢笼”的身体中脱离,尽可能逃的远远的! 然而随着他输出力量增强,骨朵骇然发现,那股吸力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强,竟然将他死死“抓”住,甚至比之前更加牢固! 眼看着天上的剑光越发璀璨,威势已经攀升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自己却只能坐以待毙,骨朵几近癫狂,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憋屈! 哪怕降临在这颗星球上的,仅仅只是一具意识投影,即便彻底毁掉,最多也只是对本体造成一点无伤大雅的轻伤,可相对的,这副意识所熟谙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力量,也只能全部留下。 换句话说,一旦这副意识被灭,就算是前功尽弃,之后想要再降临这颗星球,只能从头再来。 而有了这一次经历,这颗星球上的低等生命,恐怕就会有所提防,尤其那些实力达到足以接触隐秘层次的强者,更是会生出强烈警惕,再想捕捉到相同的机会,难度无疑与现在天壤之别。 谁知道还要再过多少年才会出现相似的机会,而且到那时,说不定就会有更多外神盯上,到时候花落谁家就彻底变成了未知数。 骨朵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败走,哪怕已经无法躲过这一剑,他也要搞清楚究竟是谁在控制神器,自己又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副躯壳中! 是对面那个将死的低等生命? 不可能,如果他有这份实力和预谋,早就可以出手了,完全没有必要拼个“鱼死网破”。 那……还会有谁?这里还有其他隐匿气息的存在? 骨朵的精神力没能找到任何异常气息,最终只能将目光重新放回这副身体内。 他的精神力勾勒成一个小人,开始在精神世界中寻找线索。 原本骨朵并没抱太大希望,只是习惯性的探查一遍,结果没想到竟然真的捕捉到一丝气息。 骨朵微微一愣,这种源自规则的力量,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下一秒,骨朵神情陡然变了,满脸不可思议。 他终于想起来,这股吸力,似乎与之前这副身体的主人,那个掌握时间与空间之力的低等生命,所使用的力量极为接近! “不可能!” 骨朵本能想要否定这个念头,一个意识灵魂全部湮灭的低等生命,只剩一副躯壳,怎么可能调动空间之力封锁自己? 骨朵猛地想起之前噶尔的下场,神情不由再次变换起来。 好像……当时他就是这么无声无息被干掉的! “难道……我真看走了眼?” 骨朵终于产生了一丝动摇,可又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对方如果真的活了下来,是如何抵抗疯狂的侵蚀? 退一步讲,就算这个低等生命巅峰状态下,也不可能创造出如此强大的力量限制自己。 “到底是谁!给我出来!” 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骨朵终于遏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朝着周围大吼起来。 结果没想到,竟然真的听到了一声“回复”。 “叫一声‘爷爷’我就出来!” 正文 第一零九一章 乌托邦的陨落(八十) “谁?!” 骨朵双目圆睁,精神力骤然爆发,狂涛般卷向周围。 然而整个精神世界空荡荡一片,就像是被打扫过的屋子,纤尘不染。 然而越是“干净”,越代表着异常。 骨朵神情缓缓收紧,沉思了半晌,吐出一口气,脸上多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我倒是小觑你了。” “哦?你猜出我是谁了?” 仍旧只有声音,不见人影。 骨朵精神力密切关注周围,结果却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把握到,心情顿时更加沉重。 虽然已是“重伤”状态,但单就意识和精神力,骨朵自恃即便以眼下这种装填,足以碾压这个星球所有生物,所以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对方不但成功抵抗了疯狂的侵蚀,甚至还能够以超出他想象的方式,屏蔽了自己的气息波动,让他根本无法捕捉到确切位置。 天空中那把剑随时都会落下,而在精神领域中,对方似乎又占据主场优势,用了某种手段,强制将他困住,即便骨朵想要脱离这副身体,短时间内都无法实现。 在最初的震怒后,骨朵迅速冷静下来,并且用了半秒钟的时间梳理形势。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眼下的精神领域与外界时间流逝有所不同,否则仅仅这一点耽搁的时间,就足够那把剑将这副身体来回洞穿几百次。 这就证明对方动用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力,也就是被称为“时间”的力量。 而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先摒除掉对方是如何抗住隐秘学识传播造成的侵蚀,骨朵只考虑对方延缓时间的目的,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和自己闲聊。 所以最大可能,还是要谈一些条件! 而自己手上握着的最大优势,恐怕还是这副身躯,作为一个低等生命,那个黑白发的人类还达不到抛弃躯壳,仅以意识就能生存的程度,一旦这副身体死亡,虽然短时间内他或许可以以某种方法苟延残喘,但绝非长久之计,时间一长定会魂飞魄散。 所以这副躯壳对于他而言极为重要,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多半不会做出玉石俱焚的行为。 现在自己暂时被困在这副躯壳内,既是一种束缚,同时又未尝不是对方的牢笼? 所以这个人类一定会想办法在保住身体的基础上,将自己排除体外然后驱散掉,这也是眼下会有这场“碰面”的原因。 骨朵认为自己已经把握住了对方的心里,嘴角不由向上微翘。 生儿有灵者,没有一个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这些辛辛苦苦修炼,一步步踏上高阶的所谓“强者”呢? 对方一定是不敢和自己同归于尽,所以才想要用条件交换,保全自己的身体。 而为了让自己占据谈判的优势,那个人类决定先给一个“下马威”,让自己在慌乱中投鼠忌器,忽略掉他的弱点,便有可能在不付出太多代价的前提下将自己驱逐体外。 这就是他整个操作的真正目的! 可惜低等生命注定只是低等生命,目光短浅自以为是! 骨朵暗笑,区区一个虫子,真以为自己能够把控全盘,让一位星空主宰屈服? 可能现在他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却不知这边已经将他的所有想法洞悉! 骨朵再细细反思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疏漏之处,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心中的信心更加笃定了几分。 他没有急于和对方对话,而是一边调整气息,一边仍旧坚持不懈地细细探索,试着从那些看似洁净无瑕的地方,寻找线索可能隐藏的破绽。 “要不要再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好好找找?” 略带讥讽的笑声从不知何处传来,骨朵眼神一顿,像是燃起一团怒火,不过随即就被压下,神色如常地看向周围:“不得不说,从降临这颗星球到现在为止,你是第一个,同时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刮目相看的土著生命。” 骨朵神情淡然,闲庭信步般在空旷而又流光溢彩的精神领域中走动,就像是一个巡视自家鱼塘的富家翁,隐隐有种反客为主的气质。 “从进入狄叶忒的身体开始,你就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愚蠢的低等生命,明明在位阶上高于你,却把你视为一个大敌,原本我还有些不以为意,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不过之后发生的事情……倒是让我不得不改观。 先是从那种深层沉浸状态中清醒过来,甚至还悄无声息地将噶尔那个蠢货干掉,接着又拿出那把剑,看似毫无头脑地对我冲撞,实则却是让我生出觊觎之心,让我自动落入陷阱……我承认,我确实动心了,也最终因此而受了重创。 不过这些都是我自身的疏漏和大意,并不代表你的计谋有多高明,归根究底,还是我错估了你的实力。 想必最开始引起我‘注视’的那道目光,应该也是源于你吧?狄叶忒毫无防备之下都无法阻挡我的入侵,你的位阶还不如他,却能够安然无恙返回。 这绝对不是一把神器所能做到的事情,即便这把神器具有格外强大的效果,终归也只是一件外物,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化为自己的能力。 所以我很好奇,支撑你精神和意识如此强大的根基究竟源自哪里?莫非……你其实是另外的哪个家伙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烙印?” 骨朵先是隐晦地称赞了对方几句,同时也承认自己先前的失误和低估。 他并非小看这个星球的土著生命,实际上在和狄叶忒融合以后,他就对这个世界的实力上限有了初步预估,而那个名为“威尔·利普”的家伙,又确实还未达到神境。 然而他又具备了某种不可思议的能力,算上最开始那次“注视”,到目前为止,已经连续三次抵达甚至足以引起他们这些外神关注的深度,却每次都能毫发无伤地返回。 没错,骨朵已经认定自己所掌握的隐秘,对这个人类构不成任何威胁,哪怕他的真实实力甚至还比不上狄叶忒,依旧能够从容应对疯狂的侵蚀。 这对于一个土著生命而言,根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所以骨朵立刻猜到一种可能—— 这个人类,有可能是其他某个外神在很久之前留下的“烙印”。 通常情况下,想要入侵一个全新的世界,外神就必须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否则会受到强大的反噬和限制。 大部分外神采取的方法,都是寻找一个合适的“载体”,为此甚至刻意灌输和给予一些知识,等时机成熟,再以意识投影的方式降临。 除此之外,也有极少数外神,可能随处投放一些精神烙印,随着一些星体陨石在宇宙中漫无目的的遨游。 然而宇宙何其之大,即便是他们这些外神,依旧无法探索到边界,所以这些烙印大多情况下,都会随着时间推移和宇宙辐射的磨损而消散,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随着那些陨石成功降临星球。 然而这些星球中绝大多数又是干枯毫无生机的,既能保留下来,又能恰好落在一颗拥有生命萌芽的星球上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 但即便可能性再低,也依旧存在可能。 一旦这些烙印成功在星球上扎根,就会迅速成长起来,而且具备的外神力量很少,所受到的规则之力束缚也会小许多。 并且因为从弱小时就在这颗星球上扎根,烙印会逐渐适应这颗星球,一旦成长起来,强大到足以与远在宇宙中的本体建立联系,外神就可以直接降临星球,而不受到任何阻碍。 而威尔·利普身上的情况,几乎完全符合这种猜测,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实力低微却能抵御隐秘的侵蚀。 对于这些烙印种子而言,他们原本就是外神的一部分,纵然实力低下,也不会受到早就获知的隐秘伤害! 骨朵自以为洞察了对方的根底,威尔·利普就是其他某个外神留在这颗星球的烙印,所以才与自己为敌,并且想方设法要驱逐自己。 一颗即将“成熟”的星球,在所有外神眼中都是绝顶每位,如果能够自己独吞,是绝不会愿意与其他人分享的。 就连骨朵自己也一样,如果不是短时间内无法完全适应这颗星球,而他又实在饥肠辘辘,不想耗费更多时间,也不可能刻意找噶尔联手。 多一个人,就意味着要多分一杯羹。 很明显,这个还未彻底成长起来的烙印也是同样的想法。 好在他现在还不够成熟,达不到与自己的本体建立联系的程度,否则也根本不可能在尝试窥探隐秘的时候被自己发现。 “呵呵……‘年纪’不大,胃口却不小。” 半晌没有收到回应,骨朵冷笑一声,越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对方这是被说中心事,无言以对了! 而只要确定这一点,接下来的谈判,就会变得顺利许多。 “我承认,如果换做是我,精神烙印无意间发现了这么一颗星球,自然也会欣喜若狂,而一步步看着这颗星球成长起来,眼看就要到收获的时候,却突然冒出一个家伙要一块分享,我当然也不会愿意。” 骨朵故意顿了一下,想要看看对方的反应。 果然,没过多久,便听到一声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的回应:“所以?” “不过事实已经发生了,虽然你的烙印很早就降临这颗星球,但论起发现的时间,我或许也不比你晚多少,可以说我是亲眼看着这颗星球上的生命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你想表达什么?” 骨朵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已经变相承认身份,并且开始进入谈判了? 自认逐渐掌握了主动权,骨朵保持着笑容,摊开手臂道:“我想说的是,谁先来的已经不重要了,眼下你我拼个你死我活,最终目的不还是为了分蛋糕?如果你我真的同归于尽,岂不是本末倒置,不但会将这么多年的辛苦努力白费,一口都吃不到,反而还有可能让其他家伙趁虚而入!” 对面沉默了半晌,沉声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骨朵笑容更加灿烂了,自认为已经把握住对方的心里。 想要独吞?呵呵,没门儿! 我不但要狠狠咬一口,甚至还想把你踢出局独享! “既然我们的目的一致,在这里内耗毫无价值,更没必要便宜其他家伙,只要你的特质不是‘贪婪’之类,那我们就可以共享这颗星球!” 骨朵摊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对方一般,轻笑道:“与其斗个你死我活,不如就此罢手,你收回那把神器,我也退出这副身体,你我联合起来,携手共赢!到时候别说这颗星球,就算是外空那些垂涎三尺的家伙,也一个都别想进来!仔细想想吧!” 纯净的精神领域中,终于掀起一丝能量涟漪。 骨朵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缓缓出现的一道身影,嘴角的笑意愈发盎然。 “这是你最初烙印的模样?看上去比现在这个优秀许多。”骨朵审视了几眼,随意道。 “你不也是用的狄叶忒的模样?” 迟小厉脸上噙着冷笑,反问一句,神情却又迅速严肃下来:“你想合作?凭什么!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拥有一把神器,这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拥有的优势!” 骨朵神色变幻了一下,摇头道:“这点我承认,主动权现在在你手里,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没有获得那块陨石中的器灵的认可。换句话说,哪怕你现在有办法驱逐我,也无法甄别目标,最终还得搭上自己!” 见对方神色微变,骨朵眼中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所以不用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你我现在也算是知根知底,要是真浪费掉这个烙印,你觉得自己得需要多少时间才能重新入侵?” 骨朵面色一沉,目光迥然,语调和气势陡然攀升:“其中的风险太大!想想吧,你我内斗,最终两败俱伤、谁都占不得便宜好,还是就此停手,大家各分一半更好!” 正文 第一零九二章 乌托邦的陨落(八十一) 迟小厉面露沉吟状,思忖片刻,问道:“外面……还有多少家伙在盯着这里?” 骨朵眼睛一亮,这是开始动摇了! 虽然对方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但问出这个问题,就证明他已经理清了这场争斗的利弊,接下来就只剩如何分割利益了。 骨朵笑道:“很多,你也知道,这颗星球的‘质量’已经算是上上等,即便放眼整个已知的宇宙,恐怕也很难找到如此出色的‘美味’。 虽然这颗星球距离‘成熟’尚有一段时间,眼下还不是最佳吞噬的时机,但胜在成长性高,这才过了几千年的时光,之前播下的种子就已经生根发芽,单论成长潜力,几乎可以算是我见过的所有星球中最高的一颗。 一颗极具潜力、并且即将成熟的星球,会引来多少注视和垂涎,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一旦等星球彻底成熟,外界桎梏被同化,到时候所有外神都会一股脑涌进来,蛋糕就这么大,却要分割成无数份,每人一块说不定都不够塞牙缝的! 好在你我现在抢占了先机,如果能够抢先适应这里的规则,并且诱导这些土著生命往更高层次进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提前成熟,到时候其他家伙进不来,只能眼巴巴看着你我大快朵颐!” 迟小厉目光微凝,略有些不耐烦道:“我问你外面具体还有多少混蛋在虎视眈眈,你罗里吧嗦这么多废话干什么?难道融合了那个低等生物后,连脑子也被同化了?” 骨朵被呛了一句,脸色瞬间难看了不少,不过随即也隐忍下来。 外神之间的交流模式千奇百怪,大多数情况下,都未必能够做到平和。有些家伙的特质就是“愤怒”、“冲动”之流,想要跟他们心平气和地谈判近乎难如登天,所以这种程度的挑衅,骨朵还是可以忍耐的。 尤其现在主动权还掌握在对方手中,万一真要碰到一个“愤怒”特质的白痴,几番言语下来,恼羞成怒同归于尽,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略作思忖,稍微计算了一番,骨朵语气有些有些不确定道:“单就我所知道的,至少有……八个。” “都比你强?”迟小厉冷不丁追问道。 “这个根本没法比较。” 骨朵笑着摇摇头:“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等之间的特质几乎天差地别,不同特质之间具备克制效果,有的则毫无关联,在不同环境下所占据的优势也不同,无法轻易比较。” 顿了顿,骨朵又补充道:“不过我能确定,其中不存在那些‘特殊’的家伙,否则我也不可能是第一个发现这颗星球的……当然,排除掉你这个幸运的家伙。” “‘特殊’的家伙?”迟小厉面露不解。 骨朵神色一怔,眼中闪过一道狐疑,皱眉道:“你连这些记忆都遗失了?” 说话的同时,他默默观察着对方的变化。 “没办法,为了适应这边的规则,我也舍弃了许多东西。” 迟小厉摇了摇头,神色如常,只是眼中透露出些许无奈,“而且你出现的太早了,如果再给我几百年的时间,我就能重拾所有记忆。”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颗星球的规则之力,比我想象中束缚更大。” 骨朵恍然大悟,心里转瞬即逝的疑惑也彻底打消,同时在心里讥笑一声,再给你一百年时间,老子恐怕就没资格站在这里跟你谈判了。 “还没解释刚才的问题。”迟小厉双手叉在胸前,“说说那些‘特殊’的家伙。” “只是一些机缘巧合下,融合了多种特质的怪物,如果是他们盯上这颗星球,你我可能都得忍痛相让了。” 骨朵简单说了一句,便没有再进行更详细的解释。 迟小厉眸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一边缓缓点头,一边沉吟道:“我有些想起来了……除了他们,你说的其他八个家伙,都具备什么特质?噶尔的我已经知道了,说说其他人。”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可惜我跟其他家伙都不太熟,唯一一个熟悉的也被你‘踢’出去,不过倒也省了一份利益,算不得什么坏事。” 骨朵摊了摊手,迟小厉皱眉道:“我只是想知道与你合作后,未来可能面对的风险和冲撞,又不是想要挖掘你的特质,如果连这点诚意都没有,我又怎么能够相信你是诚心的?” “既然我主动提出合作,又怎么会刻意隐瞒将来可能成为敌人的情报?”骨朵面露苦笑:“特质决定我们的弱点,虽然有些特质的弱点不明显,甚至可以后天弥补,但终归算是你我这些外神的软肋。 我们又不是那些‘特殊’的怪物,对彼此都没有兴趣,互相之间也不会轻易征伐,哪怕是共同盯上了同一颗星球,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打个你死我活,因为都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大过收益。 为了避嫌,有些时候我们甚至还要刻意避让其他家伙,免得引起误会,要是在星球成熟期生出嫌隙,因此错失了最佳入侵的机会,哪怕稍晚一步都会损失惨重……” 骨朵倒是没有隐瞒,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确实不知晓其他外神的情况,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许多隐秘。 迟小厉眸中光彩熠然,一边稳固着自己的“锚”,抵抗来自隐秘学识的拉扯,一边默默吸收消化这些难能可贵的情报。 事实上,变成现在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从引出狄叶忒的自主意识起,一直到骨朵向自己灌输隐秘这段时间,迟小厉已经在心中构思好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迟小厉没料到普拉姆和自己竟然能够引起狄叶忒这么大的反应,以至于硬生生抗衡外神的控制,并且开始夺取身体。 机不可失,迟小厉当机立断,与普拉姆一个“眼神”交汇,“封圣”便自主出击,利用对方的贪婪之心,直接重伤了他的意识。 原本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意外收获,迟小厉正准备“乘胜追击”,结果却被普拉姆一道传音给制止了。 “这种情况下,狄叶忒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个筛子,如果那个外神继续留在他身体里,只会不断耗损亏空,反而会变成一种束缚。所以他一定会主动脱离,并且寻找一个新的躯壳。” 迟小厉略一思索,便瞬间明白了普拉姆的意思,不由赞叹一声妙。 如果狄叶忒的身体不再适合骨朵,他要想短时间内选择一个新的身体,目标又会是谁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答案似乎很明显。 如果能够将骨朵引入自己的身体,那就彻底到了自己的主场,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成功将其驱散的可能,绝对远大于继续留在狄叶忒身体内。 不过这样一来,迟小厉马上想到了另一个担忧—— 骨朵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未必愿意舍弃狄叶忒。 毕竟比起一位神明的身体,威尔·利普的身体,只能算是一个“劣等”选择,哪怕狄叶忒再破烂,好歹也能够撑持一段时间,骨朵未必不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品。 如何能够逼迫骨朵短时间内做出选择,似乎是让对方主动“投怀送抱”的关键。 所以迟小厉灵机一动,与普拉姆商量一番,准备来一场生动的“苦肉计”。 骨朵最忌惮的,自然是“封圣”,也只有“封圣”才能逼迫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这才有了之后“封圣”主动出剑,剑灵爆发出全部力量,像是要与骨朵“同归于尽”。 然而所有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将骨朵从狄叶忒身体内逼迫出来,并且逃进自己的身体。 而一个刚入侵这个世界不久的外神,即便与狄叶忒融合,依旧没能适应这边的规则。 而迟小厉与普拉姆,或许是从古至今,这颗星球上最强大的两位空间魔法师,又是在自己的“主场”,想要束缚一个并未掌握空间规则、并且身负重伤的外神的意识,实在是易如反掌。 不过能够控制,并不代表可以消灭,最终将对方抹除的方式,一定离不开“封圣”。 在狄叶忒体内,迟小厉没有一击必杀的信心,但若是对方主动送上门,迟小厉就自信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控制住他,然后再让“封圣”灭杀。 当然,这么做也存在一定的风险,毕竟那个剑灵是个问题儿童,即便是普拉姆的命令也未必会完全遵从,万一稍微偏差一点,或者直接就故意偏移,一不小心连迟小厉的意识也一并重创,那就不止骨朵一个倒霉了。 不过相较于这样的风险,迟小厉还是更看重收益,经过普拉姆再三强调和重视,迟小厉十分清楚一个外神的意识投影,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会是何等的灾难,如果不能彻底消灭掉他,这颗星球可能就不会有未来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迟小厉其实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之后的展开一如他的预料,骨朵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选择进入他的身体,接着就被成功限制。 到了这一步,迟小厉原本都不准备现身了,默默迎接天降一剑,运气好可能还能活着回到现实,运气差点……就只能让芙蕾雅她们几个黑发人送白发人了。 在确定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下,迟小厉反复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出来和骨朵聊聊,毕竟这些外神真正掌握着远远超出这颗星球所能接触的隐秘,万一自己能够活着离开,说不定还能用上这些线索。 结果不知道这位外神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竟然给他脑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烙印”,并且自认合情合理的解释了所有疑点。 迟小厉当时差点就要笑喷了,原本还想问问普拉姆的意见,结果一涉及到这些外神的问题,这家伙就开始装死,生怕沾上半点隐秘。 既然普拉姆不愿意现身,迟小厉也没法找人商量,只能将计就计,顺着骨朵的思路,伪装成一位“外神的烙印”,开始和骨朵对话。 结果没想到对方真的深信不疑,并且还自以为是的提出“合作”,似乎以为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只是源于各自想要独吞的贪婪,双方到了这一步只要各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 既然是对方主动提出谈判,迟小厉自然乐得深挖下去。 结果不聊不知道,一聊……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 迟小厉从没想到,那湛蓝色的天空背后,竟然隐藏着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至少有八位外神,像是饥肠辘辘的野兽,死死盯着他们。 而随后骨朵提到的“特殊”外神,更是引起了迟小厉的高度警惕——虽然过程中似乎引起了骨朵的一点警觉,不过迟小厉不慌不忙,以合理而又自然的表现瞒天过海,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而按照骨朵自己的解释,这些“特殊”外神似乎具备多种特质,并且有相互吞噬的倾向。 一般来说,外神之间很少会有争斗,但“特殊”除外,迟小厉简单粗暴的理解成那些“食人者”,即丧心病狂到会残骸同类的怪物。 这些家伙绝对比骨朵等正常的外神更危险,而且按照骨朵的意思,具备多种特质的他们,似乎更容易入侵其他世界,至于其中原因,对方没有深入解释,迟小厉为免引起更多猜疑,也不太好追问,只能自己思索。 “也不知道普拉姆他们清不清楚‘特殊’外神的存在……能够让‘正常’外神都感到恐惧和忌惮,总感觉这些家伙才是最危险的。” 迟小厉思忖片刻,认为五神和普拉姆知晓这条线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这是涉及了外神更深层次的秘密,哪怕接触到一点,都会当场失控。 至于自己为何还能如此清醒的保持理智,甚至游刃有余对抗“沉浸”的拉扯……迟小厉已经不准备耗费精力寻找答案了,反正多半也不会有结果。 “怎么样,我这边已经很有诚意了,赶快让那把剑停下来。”看着迟小厉神情逐渐明朗,骨朵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表情骤变。 “很可惜……我拒绝。” 正文 第一零九三章 乌托邦的陨落(八十二) 骨朵的表情倏而凝固,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下意识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与别人分享自己利益的习惯,所以你必须出局。”迟小厉笑着说道。 既然骨朵已经误会了,那就让这个误会一直延续下去吧,迟小厉乐得让他继续脑补,毕竟跟普拉姆呆了这么久,看待一些事物的眼光也变得长远了不少,迟小厉清楚眼下消灭的只是一个外神的意识投影,最多能够对对方造成一些损耗,却绝对无法重伤其本体。 所以与其让对方得知真相,不如带着这些脑补“死去”,虽然普拉姆推测意识投影跟一些分身魔法大有不同,一旦被完全消灭,是无法携带任何记忆回去的,正常来说外神也无法获知意识投影所得到的情报。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是让骨朵带回去哪怕一点点情报,对于这颗星球而言,都可能是灭顶之灾,更何况这些情报很有可能直指五神、普拉姆和迟小厉自身。 迟小厉到不太担心自己被盯上,毕竟因为那个“未知”的原因,自己获得了对隐秘极为强大的抗性,并且这种抗性会随着接触的隐秘增多,而愈发强大,以至于即便正视外神的灌输,都无法让迟小厉“沉浸”下去。 但对于五神和普拉姆而言,就没有这种“例外”了,尤其狄叶忒,曾经与骨朵的意识深度融合,未尝不会留下一些记号,万一骨朵的意识投影能够传输回去,很有可能就会让其本体更容易与狄叶忒建立联系,从而“死灰复燃”。 所以迟小厉不但要尽可能彻底消灭这道意识投影,以免给本体留下太多有用信息,还要做最坏打算,万一骨朵真的传回一些情报,就要保证其获知的内容最少,甚至直接诱导对方朝着错误方向一路飞驰。 而骨朵自以为是的脑补,大大降低了这份任务的难度,迟小厉只要循着他自己推测的内容,就可以完美避开真相。 这样对方既不会知晓自己拥有对隐秘的抗性真正原因,也不知道普拉姆还没死,这个世界上除了狄叶忒五人以外,还有更接近他们层级的存在。 虽然所有情报加起来,所能对未来造成的影响,或许微乎其微,但迟小厉从不会忘记,与这些外神对抗,本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生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稍有不慎,可能迎来的就不止是个体毁灭,而是整个世界的灭亡。 所以迟小厉要当一个吝啬鬼,节约一切可能增加胜算的筹码。 而到了现在这一步,计划已经几近完成,只剩下最后一场“绚丽的演出”了。 迟小厉沉思的工夫,骨朵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目陡然变得狰狞无比,像野兽一样低吼道:“你耍我!你的特质果然与贪婪有关!要不就是你的意识形态出了问题,已经连最基本的利益得失都无法判断……” 整个精神领域像是刮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台风,原本稳定而和煦的微光,骤然变得摇曳不定,不时还会发出重影现象。 这一切的源头,便是骨朵突然的精神力爆发,似乎为迟小厉出尔反尔感到无比愤怒,间接着又伴随着一丝不解。 为什么? 就算是“贪婪”特质,也不会如此果断决绝地拒绝我才对! 他应该清楚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意味着什么,一旦我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大打出手,别说独吞这颗星球,恐怕我们任何一个都占不得便宜。 除非……他还有其他后手!他认定可以稳压我,所以才会毫不犹豫拒绝我的提议! 骨朵神情一瞬间变化莫测,迅速思考着每一种可能。 迟小厉看在眼里,嘴角噙起一抹笑容,压压手道:“不用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现在什么情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有那个示威的气势,不如节省一点力气抓紧恢复。” 骨朵面色阴寒,冷声道:“你不怕我跟你玉石俱焚?” “我还真不怕,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迟小厉眯起眼睛,语气从容不迫:“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认为你的特质,应该是类似‘勇敢’、‘果断’之类富有激情,却又夹带着理智的特质,看待问题通常喜欢谋定而动,该出手时就出手,却绝对不会做出头脑发热的事情……不知道我的判断是否正确?” 说话的同时,迟小厉一直在观察骨朵的“神情”变化——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所以骨朵的投影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他的心理活动。 结果没有让迟小厉失望,这位外神或许尚未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即便拥有强大的力量,也好像文盲手里的图纸,无法巧妙调用,还是没能彻底掩盖自己的心理变化。 骨朵目光倏而黯了一下,随即迸射出一种危险的光芒,如同尖刀般直刺迟小厉。 因为他真的猜对了! 对于外神而言,特质便是生命之本,既是构成他们意识形态的主要元素,同时又不可避免的代表了一些弱点,一旦被其他人获知,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利影响。 所以外神们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想方设法隐瞒自己的特质,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特质所带来的变化是根深蒂固而又潜移默化的,即便刻意控制,往往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破绽。 不过这些“破绽”通常都无伤大雅,甚至还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像之前捕捉到狄叶忒的意识窥探一样,如果不是骨朵“果断”的特性发动,当机立断分出意识投影紧跟上去,就很有可能会像其他家伙望眼欲穿默默等待。 毕竟这种偶尔的窥视不算少见,通常都是一些实力能力尚未达标的低等生命无意间触碰,别说承接一位外神的意识投影,在双方意识交汇的刹那,就会直接陷入疯狂。 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许多次,不少冲动的外神急于入侵,结果无一例外全部宣告失败。 而每一次失败,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毕竟就算是外神也不可能无限制投放意识投影,其中的耗损也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所以在经历过许多次——不局限于这颗星球——的失败后,大多数外神都变得小心翼翼,即便偶尔会出现一些窥探,也不会盲目跟进,先想方设法搞清楚,是不是真的有哪个生命成长到足以窥探更深层隐秘的地步,再做出选择。 因为特质原因,骨朵也曾有过许多次失败的尝试,不过并未像其他那些家伙“心灰意冷”,而是保持一个良好心态,一如既往的默默等待机会。 这一次,骨朵就在直觉意识到不同寻常后,便果断下手,最终抢占了先机,成功入侵到一个低等生命的意识中,并且生根发芽。 只可惜特质就是一把双刃剑,为他带来巨大利益和先机的同时,也不免暴露出了致命弱点。 而很不幸,这一弱点现在恰好被迟小厉把握住。 骨朵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憋屈感,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一脸轻佻笑容的混蛋大卸八块,然而特质中的冷静,又像是一盆盆冷水,不断告诉他要保持理智。 外神之间很少产生实质纷争,而一旦某一方的特质被对方获知,并且找到弱点,就会处于十分不利的劣势。 骨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认定了自己不可能彻底撕破脸和他同归于尽,所以才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就真的只能退出这场唾手可得的利益,默默离场? 骨朵能够感受到精神世界中的时间流逝一下子加快了许多,这就意味着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所剩无几,天空中那把高悬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彻底落下,将两人贯穿。 快思考……快想想!他一定有弱点! 一个特质大概率是“贪婪”的外神,对于利益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却不代表他会为了不与他人分享而断送掉原本属于自己的利益。 所以对方比自己更不愿意同归于尽,现在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有唯一一种解释—— 他认定神器降下后,自己不会死! 骨朵悚然一惊,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难道你完全驯化了那把剑里的器灵?” 他瞬间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疯狂摇头道:“不可能!这种顶尖素质的天陨,绝不是区区一个寻常外神所能驾驭的!除非……你是‘特殊’的一员!可若是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分割出精神烙印随波逐流……” 骨朵神情逐渐狰狞,迟小厉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却是有些意外。 这家伙怎么自己脑补脑补着,感觉要崩溃了? 迟小厉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能思考问题把自己想疯的家伙,难道这些外神本质上都有疯狂的趋势,所以才会让那些获知他们隐秘的“低等生命”陷入疯狂? 迟小厉感觉自己好像又发现了一个秘密,赶紧在心中牢牢记下,就是有些不确定,这是骨朵个体的特殊,还是所有外神具有普遍性。 “好!我答应你!” 片刻的挣扎,骨朵眼神突然恢复清明,只是神情中仍旧残留着一丝狼狈,像是在经过漫长纠结后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什么意思?” 迟小厉皱皱眉。 “我愿意退出竞争!你把我放出去,解除那把剑的攻击,我现在这种状态为是无法在外界环境下存活太久的,一段时间后便会自动消失!这颗星球你一个人独享,我唯一的要求便是带回这些意识碎片,哪怕只是第二人,吃一些你剩下的残渣,我也认了!” 骨朵确实准备妥协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发现对方身上或许还隐藏着比自己想象中更多的秘密,这让他不由产生了一丝恐慌。 万一……他真的是“特殊”,怎么办? 与他们竞争,就是嫌自己活的太久。 所以骨朵果断选择了退让,无论是不是最糟糕的猜测,他眼下都已经拿这个先到者毫无办法,如果真的拼个你死我活,大家不但一分利都赚不到,反而还会就此结仇。 这与骨朵的需求完全背道而驰,还不如就此退让,反正对方不可能吞下整整一颗星球,总会有一些剩余,到时候自己至少还可以获得一些残渣。 当然,前提是要把这个意识投影所获得的情报,以及对这边世界的规则适应,全部传回本体,这就要让对方“高抬贵手”,解除那把神器的锁定。 骨朵认为自己的退让已经能够满足对方的贪心,尤其自己所说的内容全部为真,以他眼下的状态,即便放逐外界,也很难存续多长时间,对对方不会有任何威胁。 从本可以吞噬大半星球的立场,一下子退到只能吃一些残羹冷炙,变化可谓是天壤之别,但骨朵也只能认栽。 他相信自己这最大的让步,绝对足以打动对方的心,却没想到这个一头杂乱黑白交色短发的人族外形同类,竟然在转瞬的思考过后,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一丝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骨朵眼角抽出了一下,厉声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从来没说过想要独吞这颗星球,我的目标……从始至终,可一直都是你。” 迟小厉嘴角上扬,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 “我只想让你‘死’。” 狄叶忒外形的意识投用,瞬间面无血色。 …… 外界。 “迟小厉”依旧维持着古怪的站立姿势,如同死掉一般一动不动。 不远处伫立着两道人影,奥丁站在后方,神色隐藏在阴影中晦暗难明;狄叶忒仍旧在惊愕抬头,看向天空中那壮观的景象。 仅仅一眨眼的工夫,那道璀璨耀眼的剑光,便如同一把贯穿大地的利刃,呼啸着从天空降下。 这一瞬间,狄叶忒脑海中只剩“逃走”两个字,拼劲全力,动用所有可以调用的魔法,以最快速度从现场远离。 “跑!” 这一句拉长的尾音,一瞬间便拖过了数万米的距离。 然后下一秒,整个世界都被光芒的海洋吞没。 正文 第一零九四章 乌托邦的陨落(八十三) 精神领域。 “你真的非要拼个鱼死网破?!” 骨朵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死死盯着迟小厉,尖声道“难道你真以为我只能束手就擒?现在立刻停下,我愿意直接离开这颗星球,否则……无论你有什么办法自保,我都会尽一切努力阻碍!” 骨朵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即便被关在这精神世界中,他依旧隐隐感觉到了外界发生的变化。 相对缓慢的时间流逝再一次加快,高悬于头顶的那把剑,似乎已经破矢而发! 直到现在,骨朵依然想不通对方为何非要致自己于死地,就算他真的想要独享,也总不可能将所有能量吞下,自己已经退让到底,甚至只要求一些残羹冷炙,难道连这点需求都过分吗? 就算是“贪婪”特质,也应该具备最基本的理性,稍微分析一下就能明白,自己的提议绝对是收益最大的选择。 难道就真的不怕自己恼羞成怒直接掀翻桌子,和他同归于尽? 骨朵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用这颗星球上的话来说,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更遑谈自己堂堂神明,与对方同等阶级的存在,这个混蛋又凭什么敢小觑自己? 在这气氛凝重,一触即发的罐头,迟小厉神情依旧从容不迫,似乎完全无惧骨朵的威胁。 不对……骨朵神情变幻了一下,难道他已经连自己的反击都计算在内,认定即便翻脸,也无法对他造成太多影响? 这种可能性很高! 如果只是单纯猜出自己的特质,认定自己不会一时头脑发热作出愚蠢的举动,那到之前妥协为之,对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然而现在,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摆明了是要吃定自己,不准备放过哪怕一点意识碎片,不可能预料不到自己会予以强烈反击。 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有底气,骨朵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份底气的来源出自何方。 “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言就赶紧交代一下,或者你要是想打一架,我也不介意,反正最终结局早已注定。” 迟小厉依旧维持着那种“神秘莫测”的态度,既然已经决定欺骗对方,那就将这场戏演下去。 到现在这一步,骨朵已经在错误的思路上越行越远,恐怕永远都猜不到真相了。 究其原因,还是骨朵在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错的,他认定能够承受那种程度沉浸的“人”,只有可能是他的同类,至于这颗星球上的“低等生命”,是绝对无法一直保持理智的。 没有人比迟小厉自己更了解自己,虽然不清楚自身拥有如此强大抗性的原因,但至少明白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外神留下的烙印,否则到现在也应该获得一些记忆了。 真正原因或许只有普拉姆知晓,迟小厉隐约有种猜测,应该与“封圣”有关,或许是普拉姆无意间留下的后手,或许干脆就只是一个意外,包括普拉姆都知之不详。 当然,迟小厉眼下没有刨根问底的想法,普拉姆故意不说,他之前没有手段“逼问”,现在掌握了更多隐秘知识,相信拿着个做威胁,普拉姆就未必能够坚持了。 反正骨朵是一定要死在这里,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一个困住对方的机会,迟小厉绝对不可能放过,为了保险起见,甚至还愿意用自己陪葬。 当然,实际上“陪葬”的只是威尔·利普的尸体,真正的迟小厉意识,会在“死亡”的同时脱离这段历史,回归时间长河。 这是普拉姆提出的计划,迟小厉原本还抱持一丝顾虑,有点担心“封圣”别真的把自己砍死了,到时候哭都没处说理。 不过普拉姆再三保证,“封圣”剑灵不会在这种关键问题上掉链子,目标针对的只是骨朵这个外神,再加上迟小厉现在已经领悟了一部分时空规则,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被误伤,也不会伤及根本。 迟小厉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如果不留在这里亲眼看着骨朵死掉,他又着实不放心。 斟酌再三,还是采纳了这种“同归于尽”的策略。 至于骨朵所脑补的应对他垂死挣扎的手段……根本就没有好吧,迟小厉从最开始打算的就是“大家一起死”。 “这样一来,差不多应该没什么遗漏了……” 迟小厉又细细回想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精神力略微波动了一下,整个精神领域中被延缓的时间流速,开始逐渐恢复正常。 “不!不要!你这个疯子!快住手!” 骨朵仍在绞尽脑汁苦苦思考对方脱身的方法,意识却猛然有所触动,惊骇万分地抬起头,即便处在精神领域中,本该无法看到外界景象,可现在满眼充斥的都是一道令人目眩的强光。 而光海中蕴含的毁灭气息,让骨朵都感到有些窒息,甚至一下子忘掉最后放手一搏。 逃! 马上逃! 可……又能逃去哪里? 惊骇欲绝的骨朵如一头被关在笼子里垂死挣扎的猛兽,带着绝望与不甘,闷头撞向周围无形的空间壁。 迟小厉眉头一皱,沛然的魔力扩散开来,瞬间稳固了摇晃不已的精神领域。 “混蛋!放我出去,我不能死在这里——” 接连三次撞上无形壁障,骨朵的意识体难免也遭受了重创,头破血流,却仍不知痛苦,一次次牟足全力重复撞击,面若癫狂地嘶吼道:“你也逃不掉的!就算我现在死在这里,终归还会有其他外神寻找机会,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今天做的——” “聒噪。” 眼看骨朵仍不死心,迟小厉冷笑一声,彻底打开精神世界。 能够让一位外神丑态毕露,恐怕是真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这么一想,倒是蛮有成就感的,更别说自己还能拉着一位外神的意识投影“陪葬”! 迟小厉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满足感,这下子等回到现实,可就有跟芙蕾雅几个丫头吹嘘的资本了……就是到时候稍微注意点尺度,别不小心透露太多隐秘害了她们。 沐浴在纯净的光芒中,迟小厉张开双臂,缓缓闭上眼睛。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哀嚎,所有一切全都消失不见。 …… 乌托邦南部,丝荻拉小镇旧址。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传来阵阵惊雷,稠密的雨滴如同水幕般从天而降。 残破不堪的港口上,不时有数十米高的巨浪拍向码头,仿佛随时都要将陆地拍碎,一艘大型三帷帆船,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起伏不定,与大陆联系的几根绳索已经崩到极限,随时都会断裂。 “樵山大哥,不能再等了!” 风雨中,两道略显狼狈的身影站在船头上,其中一人死死抱住围栏,大声劝道:“这场雨来的太怪!还有这种巨浪,我跑了十几年海,也没遇到过这么怪异的洋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再等下去我们这艘船可就要散架了!” 旁边的男人略矮一头,身形却比却比他更加粗壮有力,牢牢握住船沿上的扶手,雨笠下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又一道巨浪袭来,整艘帆船险些被拍向港口,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船尾闪出一道人影,同时船身侧面浮现出一道翠绿的魔法阵,在即将触礁的刹那将船体弹离陆地,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免了船毁人亡。 高个男人心脏吓得都停跳了几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跺了跺脚,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樵山大哥!大家的命都是你救的,所以你要冒险等人,大伙儿没人会说一个不字!可这个港口已经不安全了,再等下去真的要完蛋,咱们乌托邦说不定就只剩这么点人了,好不容易熬过千难万险,难道你忍心让大家都葬送在这里吗!” 闪电划过,樵山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是因为先前命悬一线的刺激,还是心理苦闷无处发泄。 三秒过后,樵山抬头朝陆地方向最后望了一眼,然后一脸悲伤地转过身。 “松绳,扬帆,起锚!” “好嘞!”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踩着湿漉漉的甲板,朝后方吼道:“起锚,马上离岸!” 吩咐完毕,帆船终于离开了浪涛汹涌的码头,男人正准备安慰两句,一回头,却已不见了老铁匠的踪影。 “樵山大叔,您没事吧?” 负一层甲板,扎着两个小揪、头发略微发黄的小姑娘,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将刚刚烤好的棉絮递给樵山。 “我没事……丫头赶紧回去,浪太大,小心摔倒。” 樵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脱下早已湿透的大衣,用棉布简单擦拭面颊。 夹板里的火光,没能带给樵山太多温暖,最多只能让身体暖和一些,可心理的苦涩和寒冷,却是久久无法驱散。 “樵山先生,您没事吧?您的脸色有些差……” 一个头扎布包的人族中年女性从不远处的隔挡走出,原本是要出来找顽皮的姑娘,结果看着樵山神情憔悴地坐在地上,一下子紧张起来,就要回头叫人。 “我没事,别麻烦乔治了,船上的伤号太多,其他人比我更需要帮助。” 樵山摆了摆手,示意女人不用小题大做。 乔治是丝荻拉唯一的幸存者,也是船上唯一的医生——虽然只是个兽医,但也着实挽救了好几条人命。 当那些发疯似的精灵和人族冲进医馆时,他恰好在地下维持供暖的魔晶中枢检修设备,在复杂的魔力波动中,侥幸躲过了那些人的精神力探查。 “爷爷,我扶你进去。” 樵山尝试着起身,结果船体颠簸了两下,竟然没能成功,一旁的小姑娘眼疾手快,这才没让他脑袋撞到门棱上。 女人也险些摔倒,在歪歪斜斜的甲板上勉强站稳脚跟,从一旁杂乱的储物室中翻出一个密封的坛子,里面装的是应急清水,小心翼翼的端着坛子走近屋里。 经过火晶石加热,樵山总算喝上一口热水,身体里的寒意稍稍祛除了一些。 “那些伤员怎么样了?”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一个苍白的面孔钻进来,略有些疲惫地回道:“契克走了,老阿瑟也快不行了,其他三个暂时还能稳住。” 樵山目光顿时黯了一下,神情中带着一丝伤感。 “我已经尽力了,主要还是那些混蛋把医馆砸了,船上实在缺少必须的药物……那些该死的疯子!” 乔治攥了攥拳,手臂微微颤抖,整张脸藏在火光照应不到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一阵略显沉闷的寂静。 船体再次倾斜,乔治不得不在小女孩身旁坐下,看着直直盯着火光发呆,像是被抽空灵魂的樵山,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铁匠,你到底在等什么人?” 乔治靠在墙上,揉搓着眉心,叹气道:“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红色腐肉般的玩意儿又是什么鬼,如果不是你即使出现,我可能已经成为那些鬼东西的食物。” 长久疲惫加精神始终高度紧绷,好不容易得到片刻的喘息与安宁,乔治的语言逻辑稍显混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一旁的小女孩傍着母亲,因为乔治的话,不由想起那些乌黑巴呀触手般的东西,小小的脸蛋浮现出害怕的神情,赶紧往母亲怀里钻了钻,却又忍不住好奇,忽闪着大眼睛问道:“铁匠爷爷,你是从北边过来的,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们非得离开不可吗?” 小女孩的问题,同样也是其他两人心中的疑问,都不约而同看向樵山。 “乌托邦……很有可能要没了。” 许久的沉默,让樵山的嗓音听起来低落而沙哑,带着一丝莫名颓靡的情绪,看着小女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咱们国家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家伙,三两下便打败了统领们,还想要毁灭我们的国家,杀掉我们所有人。 就在危急关头,另一个很厉害的好人出现了,想要帮我们守护这个国家,与那个坏蛋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救的,只可惜……没能等到他回来。” 正文 第一零九五章 乌托邦的陨落(八十四) “四位统领大人都被打败了?” 小女孩花容失色,大概从小被父母灌输了一些观念,在心中认定四境统领就相当于无敌的存在,听到樵山前面说的内容,哪还有心情记住后面的话,一脸难以置信道:“爷爷,你不是在骗我吧?四位统领大人可都是顶厉害的人物……” “丫丫,别胡说,樵山爷爷不可能骗你的。” 女人赶紧拉了拉小女孩的衣领,可脸上明显也有所动容,女儿的疑问同样也在她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四境统领可都是举世无敌的大人物,就算放眼其他大陆,也是最强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打败? 乔治眉头深深皱起,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和女人一样,作为乌托邦的居民,心里早就对四境统领有了几乎本能的信任,所以有些抵制樵山的说法。 可眼下发生在乌托邦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不只是丝荻拉,旁边的女人和孩子,就是来自更北边的一座城市,樵山本人则是来自青林堡附近。 青林堡,那可是南境统领大人的直属辖地之一,放眼整个南境都算是重镇,结果也遭到了诡异袭击! 之前逃过一劫,乔治还以为是人族和精灵族伙同谋逆,结果后来一路逃窜……才意识到事情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如果四境统领平安无事,怎么可能会让各地都发生暴乱? 樵山的话虽然难以置信,但却是唯一合乎常理的解释。 可……难道这个世界上,真存在能够战胜四境统领,甚至他们联手都不敌的强者吗? 那绝对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樵山眼中闪过一抹怅然,下意识摸向怀中,刚要掏出湿漉漉的烟卷,目光正好落在小女孩身上,动作一滞,随即放下手,苦笑道:“虽然我也很不愿相信,甚至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但很可惜,这就是事实!我在青林堡,甚至更北边的地方,见到了地狱,亲眼见到了这场灾难!” 樵山面露痛苦之色,抱起坛子喝了一大口水,叹息一声:“北境统领高文大人,就在青林堡……就在我的面前陨落了!而袭击他的,正是……” 话说到一半,樵山突然停下,看着小女孩眼中闪烁的泪光,一时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他也是后来从威尔口中得知,高文的死,竟然与其他两位统领有关! 不过这两位统领当时的状态不对劲,受到了敌人的蛊惑和改造,所以实际上袭击高文并非他们的本意。 非要归根究底,在玛利亚,两人就已经死掉了! 然而事实却是如此,樵山不忍心打破一个纯真小女孩最后的希望,大概在她心中,四境统领永远是自己的守护神吧? 乔治神色变幻了几次,他比女人和孩子看到想到的更多,如果说之前还有所怀疑,那现在樵山眼中那无法掩盖的悲伤与痛苦,绝对不会有假。 四境统领……真的败了! 整艘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便是几声急促呼喊,没过多久才逐渐平息。 乔治护住母女两人,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确认两人没事,又看向对面:“你没事吧?” “没事……估计又是一道大浪。” 樵山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可惜地看着碎了一地的水坛,小心捡起一些碎渣,免得扎伤对面母女。 “这种规模的海浪……连我这个算是在海边长大的都从来没有碰到,真是让人惶恐。” 乔治离开了一分钟,大概是检查一下其他伤员的情况,随后又返回来,忧心忡忡地看着过道:“如果海浪再不平息,就凭我们这艘小船……恐怕很难活着抵达神迹之地!” 船上只有一位水系魔法师,实力仅有六级,平时最多也就稳固一下船体安稳,不至于在这惊涛骇浪中沉没,可仍旧架不住巨浪一波一波来,时间一长,整艘船可能都要被撞散架。 “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现在只能看天命了!” 樵山轻叹一声。 女人紧紧搂住孩子,似乎还处于惊慌之中,颤声问道:“樵山先生,我们……真的不能回到陆地上吗?现在可能还没跑远,或许只有这片海域比较怪异,如果我们往北……” “不行!” 樵山眼神陡然犀利起来,严肃道:“这不是南海出了问题,而是乌托邦周边所有海域都有问题!就算一路向北,也会是滔天巨浪,反而耽误了最佳逃命时间!” “可……” “相信我!” 樵山攥紧拳头,狠狠捶了一下地面,咬牙道:“我也不想背井离乡,可……乌托邦大概真的保不住了!这是那个救我出来的恩人,临走之前的嘱托!如果他还活着,乌托邦或许还有救,可……他没有回来,很大概率也死了!” 樵山从心底不愿相信威尔失败,不仅仅只是关乎整个乌托邦的安危,而是作为一个朋友,最由衷的祈愿。 可愿望似乎注定与现实背道而驰,他不是盲目乐观派,在亲眼见到那些惨绝人寰的地狱后,心底早就被锻造的理智而坚硬,能够凭借最客观的信息进行判断。 那些红色血肉的威力,樵山早已见识过,虽然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变成了黑色,似乎停止那种吞噬一切的行为,可整个乌托邦的震动从未停息! 眼下整片海域惊涛骇浪,就是最好的证明! 威尔·利普是乌托邦最后的希望,如果他活着,远走他乡当然是个可笑的想法,可现在……樵山实在不愿看着整船人无辜葬送在这场飞来横祸中! 实际上,他才是最想留下的那个人,可樵山知道自己肩负着将乌托邦最后的幸存者带到安全地方的重任,否则他早就回头去找威尔了。 “樵山爷爷,你说了半天,那个把你救出来的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樵山视线恍惚了一下,眼前似乎闪过一道人影,轻声道:“他叫威尔·利普……记住这个名字吧。” “啊?菲尔利普?” 或许是樵山声音太小,又或者周遭的海浪声太大,小女孩并未听清楚,正想再问一遍,结果地面猛然倾斜起来。 “啊——” 女人尖叫一声,下意识抱住女人,乔治也迅速拉住门框,同时抓住女人的胳膊。 “你在这看好她们!我上去看看!” 这次倾斜比上次更可怕,整艘船都晃荡不已,樵山勉强保持住平衡,冲着乔治低吼一声,踉跄着冲了出去。 从通道出来的一瞬间,樵山险些被迎面扑来的水花打一个趔趄,赶紧拿一根绳子绑住桅杆,接着便听到一声大吼:“船快要翻了!赶快把帆布收起来!” 甲板上总共有五个人,还有一个主帆未能降下,樵山赶紧顶着风浪艰难走过去,想要协助其中一人降帆。 然而风浪实在太大,单凭二人之力根本无法控制,眼看收拢无望,樵山当机立断,取出身上的黄锤,重重砸向桅杆。 “你干什——” 身旁人大惊,可随即也意识到再不收帆就要船毁人亡了,犹豫一下,也掏出腰间小刀,帮忙砍断。 最终整个桅杆轰然倒塌,而与此同时,失去了束力的帆船,终于回正。 樵山一屁股坐在断裂的桅杆旁,大口喘着粗气,瞳孔随即骤然紧缩。 “樵山大哥!危险,你要做什么!” 旁边的兽人也有些脱力,正在为大难不死庆幸,突然看到樵山魔怔一般冲向船尾,吓得大呼起来。 樵山却置若罔闻,飞奔到传遍,看着满天雨雾,心中满是惊骇。 乌托邦已经在极远处的视野尽头,原本黑漆漆一片的海岸线,此刻却突然爆发出一阵亮光,像是有一颗太阳冉冉升起。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 终于有其他人注意到远处的异象,实在是那道光芒太过耀眼,在这种昏暗的天色下十分醒目,甲板上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来到船边,满脸震撼地看着远方。 光芒出现后足足过了半分钟,一道令人肝胆欲裂的轰鸣扩散过来,还没等所有人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道又一道滔天巨浪,像是连绵的山脉一般迎头撞来! “X的!” 船上唯一的水系魔法师,看着足足有百米高的巨狼,不由骂了一句,眼中却充满着绝望。 这种规模的海啸,根本就不是他区区一个五级魔法师所能抗衡的! 别说五级魔法师,就算是魔导师在场,恐怕也无法在这一波又一波的巨浪中将这艘小小的帆船保下! 就在众人心生绝望之时,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让人瞬间有了主心骨。 “用这个试试!” 水系魔法师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布包朝自己飞来,下意识接住,才后知后觉望向樵山。 “这是那个家伙临走之前交给我的,可能与魔法有关,我是个大老粗,不知道怎么用!” 水系魔法师赶紧打开布包,见到一张魔法卷轴,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很强烈的魔法气息! 这种规模的能量波动,他甚至闻所未闻,至少比自己那位老师要厉害许多! 水系魔法师欣喜若狂,赶紧将意识投入卷轴,可几秒过后,脸色顿时苍白了不少。 樵山一直在观望,见他神情突变,心脏也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回事?难道不能用?” 从心底上讲,樵山不相信威尔会给自己一个没用的东西,既然对方刻意留给自己,就一定是什么保命的手段。 水系魔法师脸上闪过一抹挣扎之色,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巨浪,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点头道:“没问题,虽然我看不太懂,但这应该是一个等级很高的防御结界,绝对能够抗下这些巨浪!” “那就好!你能使用吧?” “可以,创造卷轴的主人魔法造诣极高,这个卷轴虽然等级很高,但使用起来极为便利,即便是一个普通人,只要知道怎么设置,也可以启动!只不过……” 樵山目光一凝,迅速反问道:“只不过什么?快说啊!” 水系魔法师面露决然之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魔法阵设置需要在船舱下启动,这样才能保护整艘帆船……所以之后我可能没法保护大家了!” 水系魔法师最后看了众人一眼,随即转过身,就要踏出船舷。 然而有道人影比他动作更快,几乎瞬间冲到他的身边,一把夺下那个黑色布包,在水系魔法师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他退回船内。 樵山大半个身子吊在船外,看着终于回过神来、面色大变的众人,一脸无畏地笑道:“老子我活了几十年,也算够本了,怎么能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冒险?船上就你一个魔法师,你走了谁来保护大家?” “铁匠,太危险了,你别冲动!我下去只是九死一生,你去了就是十死无生,更何况你不知道该怎么用!” 水系魔法师大吼着就要冲过来,结果樵山在他之前已经跳下船舷,只留下一把黄色的锤子,以及转身前最后一个笑容。 “别唬老子,大家保重!” 整整三秒的沉寂。 当巨浪袭来时,淡黄色的光晕笼罩了整艘帆船,就像是一双温暖的手保住了婴儿,纵然天崩地陷,也难以撼动分毫。 其他人拼命将那根绳索拽上来,可那一头,却不知何时已经断裂。 船上只剩下低沉的悲鸣。 …… 这场海啸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源自曾经的乌托邦的震动,几乎影响了全球,原本宽阔的中海,被两侧逐渐合并的大陆挤压,最终在半年后彻底消失不见。 而在原本是海洋的地方,渐渐隆起一座自北向南的山脉。 …… 若干年后。 一个扎着可爱丸子头的小女孩,有些吃力地推着轮椅,直到凉亭边才停下,亮闪闪的大眼睛望向远处的雪山,满脸惊奇道:“奶奶、奶奶,我们到了!那就是菲尔利普山脉吗?” 轮椅上白发苍苍的老妇,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高耸入云的雪山,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哀伤。 “是啊,你要记住这个名字。” “你说过很多次啦,还有其他那些故事,不过……其他小伙伴都不信呢,奶奶,乌托邦真的存在吗?” 老人宠溺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或许吧。” 正文 第一零九六章 始末 时间长河,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中年飘雪的山峦之上,一道坐在山巅巨石旁的人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望着四周早已物是人非的景色,所到之处竟是一片雪白,迟小厉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这里是菲尔利普山脉,也是曾经乌托邦的旧址。 “不错,你好像又有所领悟。” 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迟小厉又眯起眼睛,犹豫片刻,脑门上一道魔法阵转瞬即逝。 顷刻间,山顶的风雪消失不见,雪花停驻在半空中,晶莹剔透触手可得。 整个世界像是静止一般,散发出一种微弱的黄光。 一道魁梧的身影在迟小厉面前显现,依旧是那副农家翁的打扮,只不过脸上多了几分讶异与赞赏。 “很好,看来你不止对时间和空间之力的掌控加深,甚至开始领悟时空的力量了……比之前抗下狄叶忒那一剑时还要厉害。” 普拉姆都有些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创造出一个能够容纳自己神魂短暂显性的“世界”,构成与第一次见面的梦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对时空之力的进一步掌控,才能达到的境界,要知道迟小厉在进入时间长河之前,才堪堪至圣巅峰,甚至还没能完全领会时间的力量。 短短一趟旅程,竟然就提升到了如此程度,以普拉姆挑剔的眼光,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天才。 不过一想到对方身上隐藏的真相……普拉姆又感觉没什么好意外的。 “巨人王,你说时间长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迟小厉眼下没有心情夸耀自己的实力,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神情颇为复杂:“菲尔利普山脉……难道真是因为‘我’形成的?” 那最后一剑,迟小厉至今记忆犹新。 当“封圣”落下的那一瞬间,迟小厉心中忽然有种明悟,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骨朵歇斯底里的反抗,并没能起到任何效果,暂时恢复巅峰实力的“封圣”,根本不是一个损伤惨重的外神意识投影所能抗衡的,甚至连一丝抵抗都做不到,就被瞬间消灭。 而迟小厉的意识,也在同一时间脱离,如预想那般离开了这段历史。 准确点来说,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以一种“自由视角”,默默守望着这座梦幻国度最后的消亡。 “封圣”这一道惊天动地的斩击,影响远不止斩除一位外神投影那么简单,仿佛开天辟地的剑光,在贯穿迟小厉身体后,毫无阻碍地将大地斩裂,将偌大一个乌托邦版块,从南向北一路分裂成两个部分。 脆弱的大陆架,再也无法承受如此猛烈的冲击,很快便分崩离析。 海水倒灌,火山喷发,板块下移……这场“灾难”很快又波及到东西两处海洋,彻底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若干年后,曾经夹在乌托邦与神迹之地间的海洋彻底消失不见,两块大陆对撞到一起,重新拼结成一块史无前例的巨型大陆。 至于原本神迹之地的东端,有一小部分大陆并未随着板块移动东移,而是在地壳力量的拉扯下脱离神迹之地,留在了原处,最终形成如今的卧龙之地。 至此,全新世界的格局已具雏形,曾经繁华至极的乌托邦,在短短三日内由盛转衰,又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彻底消失。 而乌托邦的居民,也基本全军覆没,罕有人逃出生天。 在那场最终之战过后的几个月,迟小厉曾遍寻了几日,在神迹之地东部发现了疑似曾经乌托邦的难民,却没有看到樵山的身影。 不过其中一个兽人身上携带着一柄黄铁斧,似乎已经宣示了那位矮人铁匠的结局。 看到这一幕时,迟小厉心里还是有所触动的,要说有多伤感,倒也算不上,樵山的牺牲,一定是为了挽救更多的人,对于他来说,或许也算死得其所。 时间飞速向前流淌。 若干年以后,这些曾经的乌托邦遗民,老的老死的死,关于乌托邦的故事,渐渐变成了传说。 而两座大陆碰撞挤压形成的山脉,却被冠以了一个可笑的名字。 一切,似乎都源自一个后来成为大魔导师的小姑娘之口,迟小厉不清楚具体的经过,但大致也能想象出……这应该是某个美丽的误会。 “威尔利普,菲尔利普……呵呵,倒真是千古留名了。” 迟小厉自嘲地笑了一声,普拉姆也跟着笑道:“应该用‘万古留名’才对。现在有没有一丝丝的后悔,当时要是留下自己的名字,或许现在那条山脉就得叫‘迟小厉山脉’了。” “‘历史’无法改变,尤其来自未来的历史,更是早已注定……这不是你曾经给过我的暗示吗?” 迟小厉斜睨着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时间长河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我一个来自万年之后的现代人,竟然可以对古代造成如此深远的影响?” 迟小厉现在已经彻底确认,乌托邦的陷落,包括现今大陆板块格局的形成,可能……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可你之前也说过,时间长河是一条奔流不止,永不回头的河流,可以回溯,却注定无法改变……那我做的这一切,又是凭借什么?” 迟小厉抬头望去,希望能够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然而普拉姆脸上噙着笑容,斜倚着旁边的巨石,却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 压下想要冲过去痛扁一顿的冲动,迟小厉眉头抖了一下,最后摇头道:“算了,你这家伙总是喜欢隐瞒什么,我也早已见怪不怪了……不过我有个疑问,若是当时我选择了直接离开,不与对方战斗,那个外神真的会留在现世吗?” 普拉姆眼眸陡然深邃起来,神色略微收敛,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对于时间而言,一切都是偶然,也是必然,没有如果。” 迟小厉皱了皱眉,好像有所领悟,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一时间怔在那里。 半晌,才又开口问道:“关于时间长河的隐秘,暂时不深究了,反正你也不会老老实实告诉我真相,不过有关‘封圣’的事情……你总该要给我一个解释吧?” 普拉姆笑眯眯道:“什么解释?” “别装傻,”白他一眼,怒道:“之前你说只有剑柄没有剑锋,即便有剑灵协助,‘封圣’最多也就发挥五六成的威力,难道你要告诉我,那能够劈断整个大陆的一剑,仅仅只是‘封圣’巅峰时的五六成威力?” 真要如此,当年五神和各族首领还围剿个屁,逼急了普拉姆,一怒之下直接连着大陆都给你斩断,怎么可能陨落! 甚至迟小厉都怀疑,那一剑已经超出了“封圣”的力量上限,否则就算是巅峰一剑也不应该达到这种威力才对。 “谁知道呢?或许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外神和天陨都来自星空,互相敌对威力就有所加成?” 普拉姆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混不吝模样,无论怎么打探都无法探出口风。 迟小厉额头乍现几根青筋,这次是真的很想给对方脸上来一拳,可惜只是一道投影,注定伤不到本体,只能郁闷地扭过头。 气氛一下子冷清了不少,迟小厉不开口,普拉姆也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扭头看着漫天风雪,以及远处银装素裹的美景,一副悠然闲适的样子。 半晌,还是迟小厉忍不住,先开口问道:“那场战斗的后续……你怎么看?” “嗯?” 普拉姆转过身,在迟小厉面前盘膝坐下,似笑非笑道:“你想问什么?” “废话少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迟小厉真有些怒了,狠狠瞪着他。 普拉姆神色终于严肃起来,思忖半晌,认真道:“你担心骨朵没有死透,还是……其他的问题?” “两者都有,你果然也发现了。” 迟小厉眉头缓缓拧起,搁在膝盖上的手指下意识敲点了几下,沉吟道:“进入我身体内的意识投影,已经彻底破碎了,就算留下什么,应该也很快就会消散,只可惜我没能截取一些,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普拉姆眼皮跳了两下,没好气道:“别给老子上眼药,你小子不就是知道的隐秘多一点吗?别老拿这种玩意儿威胁老子,我要是出了事,你也不会痛快!” 迟小厉淡淡一笑,只是稍微撩拨普拉姆几下,当然不可能真的给对方灌输一些隐秘知识。 不说双方现在算是统一战线,迟小厉猜测就算真的反目成仇,普拉姆也有办法屏蔽自己的隐秘灌输。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对方可是上古时期百族纷争的最强者,也是活过了万年的老狐狸,无论计谋还是实力,都远非常人想象,就算有一二三……百个后手,也不足为奇。 要是真想以此拿捏对方,很有可能要吃大亏。 既然试探没什么用,以后还是少撩拨他的神经了……迟小厉收敛起玩闹的心,想到“自由视角”观察到的一些景象,眉头不由皱的更深了。 “骨朵已经死掉,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你我都能确定。可是在他意识即将湮灭的最后关头,我好像捕捉到一缕微不可查的神念,一闪即逝,应该不是错觉……” “没错,你辨认出那缕神念的方向了吗?” 迟小厉略一思索,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北面?当时‘封圣’的剑气太过猛烈,我的精神力根本无法捕捉太远的地方。” 既然普拉姆也加以肯定,那缕神念就绝不是错觉,可奇怪的是,迟小厉并未从上面感受到任何“活”的气息,似乎只是单纯为了传递出一些信息。 可骨朵又能将信息传给谁呢? 当时那种情况,骨朵要是试着逃走,迟小厉还能理解,即便只是无用功,好歹也算最后的挣扎。 “不会是这些外神拥有某种死而复生的手段,可以仅凭一缕神念复活吧?” 迟小厉嘀咕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猜测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外神的位阶要高于自己,可在自己的星球上,外神同样也得受到极大束缚,那种情况下要是都能突破自己的空间封锁,迟小厉就算提前获知也毫无办法。 普拉姆沉思了半晌后,断然道:“不可能,如果他真的留了一些意识片段在上面,不可能瞒过剑灵的扫视,既然没有直接拦截,就证明那缕神念不具备威胁性。” “你这么肯定?”迟小厉一脸狐疑道。 普拉姆笑笑:“你可以怀疑我,但不要质疑‘封圣’的力量,毕竟是连外神都垂涎的神器,要是连一段意识投影都搞不定,那就不配称作神器了。” 迟小厉仍旧有所怀疑,但见普拉姆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也只能相信他的判断。 “这就奇怪了……要是那段神念不具备复活的效果,那骨朵临死之前放出去,又是为了向谁传递信号?” 一位外神,在生死关头,耗费最后反抗的机会,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情,迟小厉一直看不透真相,只是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难道除了骨朵和噶尔,还有其他外神隐藏在人界? 所以骨朵临死前向他传递神念,用于提醒或者警告?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留下了一个天大的隐患! 可转念一想,迟小厉又觉得可能性同样微乎其微,从骨朵以为自己是外神烙印后的对话中可以判断,当时降临现实的只有他们两个外神,除非有其他外神比他更早到。 迟小厉陷入了思维僵局,另一边,普拉姆沉思了半晌后,突然说道:“我想……我们可能忽略掉了一个人。” “狄叶忒?” 迟小厉瞬间反应过来,之前骨朵与他的意识融合,难道……还残留了一部分? 结果普拉姆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那个背叛我的小混蛋。” 迟小厉愣了一下,随即张大嘴巴,有些吃惊道:“你是说奥丁?” 普拉姆点点头,目光一瞬变得有些深沉,说道:“没错,别忘了,当时除了狄叶忒以外……他也在场。”(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九七章 奥丁疑云 迟小厉目光骤然凝重,很快回想起当日的情景。 虽然最后被“封圣”一剑斩杀,算是和骨朵同归于尽了,但迟小厉的神念,还是在脱离历史片段之前,捕捉到了一些画面。 当时狄叶忒就在附近不远处,大概是察觉到了危机,在“封圣”剑光出现的瞬间,就远遁而去。 而当时狄叶忒身旁,还有另一道人影,只不过全身遮蔽在黑袍之下,迟小厉没能看清样貌。 “你确定那是奥丁?” 迟小厉有些迟疑,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奥丁,还是在青林堡那场大战过后,奥丁跟随狄叶忒离去,大概也前往了玛利亚。 之后狄叶忒被外神侵蚀,当时……奥丁十有八九就在现场! 而如果他在那里,恐怕逃不过外神的追杀。 所以当迟小厉见到已经融合过的狄叶忒后,没能找到奥丁的身影,便下意识认定奥丁已经遭遇不测。 然而现在……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 “别忘了,奥丁可是我巨人遗族,无论是否背叛,这一点都无法改变。” 普拉姆脸上浮现出一抹轻笑:“你觉得堂堂巨人王,连自己子民的气息都识别不了?” 迟小厉面色陡然凝重了不少,“如果真是奥丁……那他当时是怎么从狄叶忒手中活下来的?外神入侵需要一段时间,在最开始的阶段,狄叶忒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但身体多半还是会被对方控制,奥丁如果就在近侧,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除非……” 迟小厉眼中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除非他是被刻意放走的!” 就算奥丁处于巅峰实力,也不可能与一位刚刚降临的外神抗衡,更遑谈当时的他已经被狄叶忒吸取了本体,只剩一个临时拼凑的残躯,实力能有巅峰时的五六成就不错了。 这种状态下,更加不可能从骨朵手中跑掉,所以迟小厉当时第一反应就认定奥丁已经死了。 可如果能够证明奥丁还活着,那恐怕就只有一种解释……是骨朵故意放走了奥丁! 联想到之前那一缕神念,迟小厉蓦然瞪大眼睛,脑海中涌现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难道……奥丁已经被骨朵侵蚀了?!那道神念,就是为了将一些信息传达给这个分身的?” 想到这里,迟小厉瞬间有些坐不住了,“腾”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右手抬起就要运转时之环。 开玩笑,如果真像他猜测的那样,骨朵还留下了一缕分割后的意识,哪怕所留存的力量微乎其微,可一旦让他顺利成长起来,也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灾祸。 毕竟任何东西,在经过万年为记的成长之后,都会变为庞然大物! 所以必须要将危险的苗头,在摇篮中扼杀! 然而不等魔法阵成型,一只手就从旁边伸出,打断了他的施法。 “本来还觉得你成长了不少,变得稳重许多,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变蠢了?” 迟小厉目光一愣,看向笑眯眯的频普拉姆,不禁皱眉道:“什么意思?你觉得奥丁没有被寄生?还是说,觉得骨朵可能留下的分魂根本成长不起来?” 普拉姆揪着自己的胡须,脸上一副嘲弄的表情:“退一万步讲,就算骨朵本体留了下来,你准备用什么方法去围杀他?” “当然是回溯到那个时间点,找到奥丁将他格杀……” 话说到一半,迟小厉忽然沉默下去,继而眉头深深拧紧。 普拉姆看他一眼,轻笑一声,知道他已经自己领会了,便哼着小曲转头看向远处的雪山。 经这么一提,迟小厉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愚蠢。 这里可是时间长河! 就算能够回溯到之前的时间点,难道就可以真正参与到历史,甚至改变历史吗? 要知道在迟小厉经历的这几段历史中,无论是乌托邦之前的被动,还是乌托邦之后为了提升时间之力掌控而主动触及历史,有且只有唯一一次,是迟小厉真正“进入”了历史,并且用自己的双手改变——或者说创造历史! 迟小厉始终谨记,时间长河是一条奔流不息、永远向前的河流,可以回溯,却无法改变。 乌托邦,很有可能是那唯一一个特殊的标点,或者与自己身上某种特殊之处产生了共鸣,这才让迟小厉获得了亲身参与的机会。 可在历史已经完成的当下,就算迟小厉再回溯,恐怕也只会像其他几次那般依附到某个人身上,或者干脆就是完全的自由视角,只能作为旁观者角度观察和记录整段历史。 可以说从“封圣”那一剑落下起,迟小厉——或者说是威尔·利普,就已经完成了“使命”,至于之后的历史进程与发展,已经与他们两人毫无关系了。 就算现在回溯到那一剑落下的时间点,迟小厉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丝毫无法干涉现实,更无法伤到甚至击杀奥丁。 历史的创造者,与历史的见证者,两者之间的差距可是很明显的。 迟小厉不由叹了口气,有种浑身是力却无处的憋屈。 他仍不死心,看向普拉姆,有些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可能是外神留下的印记,这么隐姓埋名继续活下去?没有其他参与的办法?如果真像我们猜的那样,给对方自由发展的空间,那这个世界——” “天真!” 普拉姆突然暴喝一声,惊得迟小厉瞬间收声,一脸愕然的望着他。 “该说你自大狂妄,还是愚不可及呢?” 普拉姆神情从未有过这般严肃,双目圆睁,气息凛然,原本那种农家翁的闲适感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曾经作为巨人王以及顶尖强者的威严。 他大声呵斥道:“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也别小看了这个世界!你以为只有自己身上肩负着拯救全族的使命,所有问题都可以一肩挑之,没了你这个世界就要毁于一旦?” “连我和狄叶忒他们几个都不敢有这种想法,你倒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以为稍微有点实力,机缘巧合之下创造了历史,自己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了?除了你,就没人能够对付那些外神?别闹了,纵观世界历史,万年时光弹指而过,这么长的一段岁月,你以为骨朵之后,就没有其他外神尝试着侵入?” “我可以准确告诉你,有,而且很多!可他们最终结果呢?没了您迟小厉大人的保护,这个脆弱的世界是不是分崩离析了?” 普拉姆这一连套组合拳,直接骂的迟小厉有些发懵,只能下意识摇头:“没、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觉得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实际上,你就是按照这种想法去践行的!” 普拉姆声调越来越高,语气却不像之前那般严厉,眼底深处似乎泛起了一丝笑容,却难以察觉。 就像一个前辈训斥后辈,普拉姆挺起胸膛,双臂环插,“牢牢记住,这个世界虽然面临着许多危险,但不是离了你迟小厉就转不了!当然,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作为强者理应承担更多责任,可也得审时度势,并且要认清自己! 如果不分青红皂白,想将所有事情都抗下,那就不是勇敢和有担当,而是愚蠢的找死! 这一点,如果不能保持清晰的头脑,以前或许不会造成什么后果,那是因为你遇到的都是比你更弱小的敌人!可现在乃至将来,你要面对很有可能都是无法战胜的怪物,那个时候要还犯这种‘错误’,你必死无疑,甚至还要拖累其他人!” 普拉姆的一句句话,犹如警示钟的木槌,一下下敲在迟小厉心头,让他幡然醒悟。 曾几何时,自己就有了这种总是想要大包大揽解决所有问题的态度? 虽然表面上谦虚低调,然而内里却是骄傲自负,总认为自己能够摆平所有事…… 这都是因为没有遇到真正足以粉碎他信心的敌人!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外神,是真正能够吞噬整个星球的怪物,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只不过一次侥幸胜出,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这种想法……很危险!很致命! 如果不是普拉姆在这里点破,迟小厉自认很有可能将来在一些重要的关键抉择上,自己会犯致命失误,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迟小厉缓缓闭上眼睛。 清冽的寒风吹过,拂动了他的衣角,却也吹走了那些浮躁与杂念。 半晌,迟小厉轻吐一口气,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普拉姆深鞠一躬。 “受教了。” 普拉姆淡然地受了这一拜,眼中却精光闪过。 在先前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道璀璨的光芒,就在迟小厉身体中,转瞬即逝。 那仿佛是某种力量的升华,总之眼前的迟小厉,与刚刚相比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一点,或许连他本人都察觉不到。 普拉姆嘴角噙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乎……变得有意思了! 等迟小厉起身时,普拉姆脸上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似乎从未有过变化。 “冷静下来以后,我确实想到了一些之前忽略掉的盲点,”迟小厉认真分析道:“首先,骨朵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测到自己会出意外,所以分出一部分意识,否则他一定会采取措施规避风险,不让意外发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普拉姆点点头,笑道:“接着说。” “其次,骨朵在入侵现实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适应,那个时候精力应该大部分放在侵蚀笑话狄叶忒本体意识上,很难分心顾及其他。” 迟小厉竖起第三根手指,继续道:“最后,就是匹配度的问题,用骨朵自己的话来说,狄叶忒勉强算是一个合适的躯壳,但我跟奥丁这种伪神都算不上的家伙,并不足以完全承载他们这些外神的意识投影,所以更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分割大量意识。” 迟小厉逐渐冷静下来,双臂叠在胸前,沉吟道:“综上,就算奥丁被骨朵留下了一些残留的意识碎片,应该也不会太强,不是为了谋夺他的身体,或许只是想用奥丁当饵,看看能不能钓更多强者。毕竟除了狄叶忒以外,还有其他四位神明,骨朵很有可能已经从前者的记忆中获知。” “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奥丁身上一定有问题,不过影响不会太大,最后传达出去的那段神念,或许只掺杂了一点情报,也不能排除那是某种补全意识碎片的启动开关,经过漫长的岁月修整过后,或许会重新复苏骨朵的意识。” 迟小厉面色变了一下,普拉姆压了压手,笑道:“不用紧张,就算情况真是这样,骨朵想要死灰复燃,恐怕也得几万年的时光,现在奥丁身上的碎片,或许连完整的意识都没有,需要时间发酵。” 迟小厉稍松一口气,“那按照常理,奥丁应该会和狄叶忒回到渊域,随着时间延长,骨朵意识每复苏一点,就会大大增加被发现的可能,五神也不是白痴,或许没过多少年就能消除隐患。” 普拉姆似笑非笑道:“万一……他们没察觉到呢?” “这怎么可——” 迟小厉笑到一半,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表情瞬间怔住:“你不会想说……一直活到现在的奥丁,身上仍旧寄生着骨朵的意识残念吧?!” 迟小厉瞬间不冷静了,要是骨朵真的能瞒天过海,那……岂不是之前交手时,自己就走在悬崖边? “不对——”迟小厉猛地抬起头,“他在精神领域中,见过我的真实模样,如果奥丁有问题,第一次见面,他就应该认出我来!” “别忘了那最初只是一段意识残片,加上一点神念,又经过万年时光,忘记、甚至干脆就没有关于你的记忆,也很正常。” 普拉姆摇头道:“不过……外神都是一些能力诡谲的怪物,无法用常理判断,说不定在你回溯时光的同时,也揭开了他一些尘封的记忆。 就算之前没能记起你,或许在你回到现实的时候……奥丁,就已经不再是奥丁了。” 迟小厉瞳孔骤然紧缩,一丝寒意蔓延全身。(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九八章 归去 普拉姆的推测,可能性高吗? 很高! 外神作为更高层次的生命,不被时间之力束缚,说不定真的可以通过过去,影响到未来! 如果骨朵真的在奥丁身上留下了某种禁制,随着岁月延续,会慢慢苏醒,或许在之前战斗中未能彻底复苏,但自己走了一趟时间长河,并且还灭杀了过去骨朵的主意识投影,对方……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彻底想起来了! “如果真像你猜的这样,那……大陆现在不是很危险?” 迟小厉眉头紧拧,瞬间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忧心忡忡地说道:“虽然我仇视五神,但不带任何偏见地说,他们五个确实是整个大陆最强的存在,骨朵在他们眼皮底下耍小伎俩的可能性确实不高……不过若是真的,大陆就会迎来一场大的灾难。” 迟小厉突然有些后悔了,如果不与骨朵接触,或许对方留下的印记再过万年也未必能够苏醒。 可退一步讲,万年之前,如果不在乌托邦将骨朵的意识投影驱逐,大陆还能有这安稳的万年时光吗? 这一刻,迟小厉才更加深刻领会到普拉姆之前说的那句话,不要总想着将所有事情一力摆平,这不是一种责任感的体现,纯粹只是狂妄自大。 迟小厉轻叹一口气,“看来我们要抓紧时间回到现实了,继续拖下去……谁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 普拉姆点头,却又有些好奇道:“听你这语气,怎么有些遗憾?难道还不想立刻回去?” “一些小事而已。” 迟小厉也不隐瞒,和盘托出:“在这之前,我从未想到世间竟然会存在时间长河这种其妙的异度空间,现在亲身体验了一把,确实想要把握住机会,搞清一些困扰许久的问题。” 不等普拉姆发问,迟小厉便主动解释道:“例如墨黛丝的‘野性的号角’,是怎么辐射到现实,甚至影响了一些人……” 关于莉莉家族的秘密,迟小厉到现在记在心里,作为拥有冠绝天下的剑术天赋的代价,辰家族所有子嗣后裔,几乎都很短寿。 而这一切,似乎与那位自然女神脱不开干系。 整个秘密的起因,或许早就遗失在时间长河中,就连辰家族的族长都未必知晓,更遑谈找到解决的办法。 当然,对于辰家大多数人而言,或许这种宿命根本算不上诅咒,能够在有限的生命力绽放出绚丽的光芒,也足够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然而对于莉莉来说,这件事未免就有些过于残忍了。 想到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场景,迟小厉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是在玛兰西北港口的一次游历,当时刚刚救下芙蕾雅不到半年时光,迟小厉遵照那个女性黑暗精灵的遗言,顺藤摸瓜,去玛兰找寻这一支黑暗精灵部落灭亡的线索。 结果没想到在寻到一些魔族踪迹的同时,无意间救下了一位狼狈不堪的人族少女。 第一次见面,莉莉就给迟小厉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是那一头张扬飞舞的银发,也不是少女眼中的倔强与坚毅,而是……模样实在太邋遢了! 甚至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就好像那些在蛮荒生存了十几年的野人,当时少女身上穿着脏烂不堪的衣服,只有一些边缘花纹才能看出其曾经的华美和高贵;脸上也像是被泥沼和血污糊住了一般,如果不靠气息,迟小厉甚至都没法第一时间判断她的种族。 当时少女不知为何被上百名魔族围剿,加上身负重伤,境况岌岌可危。 可即便身处绝境,少女依旧没有丝毫绝望,一直爆发出令人惊叹的战斗意志,唯一干净澄澈的双眼,像是要燃起一团火苗。 迟小厉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过当时恰好围剿她的魔族,可能与芙蕾雅灭族有关,所以便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敌人。 原本事情到此就应该结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因为一场偶然才碰到,迟小厉问完自己想要的情报,就转身离开。 却没想到那个野女人莫名其妙的跟了上来,还吵吵嚷嚷着要拜师。 迟小厉当时还有些懵,女人看上去邋遢,但实际年龄应该不大,从之前展现的战斗力来看,绝对算得上一位剑术天才,怎么突然要跟自己学魔法? 最关键的是,迟小厉悄悄探查了一下,确定女人并没有什么魔法天赋,对比起来大概就相当于自己的剑术水准。 一个毫无魔法天赋的剑术天才,在深山老林中像是野人一样乱窜不说,还想学魔法,迟小厉当时就觉得很有意思,这个人身上或许有一些有趣的故事。 不过迟小厉没有收徒的心思,直接点破对方没有魔法天赋,本来想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女人犹如认定了他一样,狗皮膏药一般黏了上来。 几番甩脱无果,迟小厉便懒得赶她走了,干脆就让她缀在后面。 结果没成想这一时心软,竟然引来了一些麻烦。 一路往东走,路上不知为何遇到了几波围杀,而且敌人的实力都很强劲,绝非一般的山匪雇佣团所能比拟。 不过这些人都没有太明显的杀意,目标似乎就是跟在后面的女人。 以莉莉的天赋,加上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的高贵气质,迟小厉当时就有些猜测,或许是哪个剑术名门的大小姐偷跑出门,结果被人追了上来。 对方没有太明显的恶意,迟小厉自然也不会杀人,不过击退几次,那些人仍旧不死心,实在是令人厌烦,迟小厉便干脆直接用空间魔法转移,让他们再也寻不到踪迹。 当然,他本来是想把莉莉留下,倒不是怕对方家族追究,而是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实在是有些不方便,真要带回去,说不定又得被那个毒蛇的蠢丫头嘲讽许多天。 可莉莉就是死皮赖脸的跟在他后面,迟小厉当然有一万种办法可以甩脱,可这女人年纪不大,发起疯来都敢拿自己命做威胁。 当时迟小厉就纳闷了,你要寻死寻活,跟老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想让我愧疚至死?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把她带了回去。 当然不是迟小厉看中了莉莉的美貌,而是觉得她剑术天赋还算不错,又是个女人,家里正好缺一个照顾芙蕾雅的,毕竟他常常在外游历,也不可能随身带着小丫头,把莉莉带回去,至少还能照顾一二。 那个时候迟小厉只是单纯想找一个做饭的“老妈子”,却没料到莉莉的厨艺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都达到了神憎鬼厌的地步……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关系逐渐熟稔,迟小厉才慢慢知晓对方家族的秘密,顿时就懊恼不已—— 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剑术名门,竟然是西大陆的“土皇帝”,超级家族辰家! 光在巴布大陆,就已经跟波鲁什家那个脑袋进水的家伙不对付,现在莫名其妙有惹上另一个超级家族。 好在这么些年一直很低调,对方多半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否则肯定要将这个掳走自家闺女的混蛋追杀到天涯海角。 虽然真相是莉莉死皮赖脸地不走,可解释给谁听呢? 迟小厉为此头疼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低调了好多年,结果一不留神就惹上另一个超级家族,前面的努力恐怕要打水漂了。 可已经把莉莉带回来了,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赶又赶不走,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经过这次事件,迟小厉就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把一些奇怪的家伙往家里带,多一张嘴吃饭不说,很有可能还要惹来一身骚! 再带人回来,老子就就是狗! 想到这里,迟小厉面色一僵。 我靠,我当年发过这样的毒誓吗? 关键后来好像领回来的还不止一个人,现在自己家里都能凑一桌皇帝牌了…… 算了,反正没人知道这件事,不对外宣布的誓言,没有任何效力,就当没有过好了。 不过莉莉的加入,确实给那个小树屋带来了许多欢乐,芙蕾雅原本沉郁的心情,也在乐天的莉莉影响下,逐渐软化,再次能够展露笑容。 而莉莉在迟小厉我心中的分量,也潜移默化间越来越重。 莉莉从家族中脱离,既是不想承受兄姐们带来的压力,同时也想真正过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样对于生活充满了乐观积极的女孩,不应该被任何诅咒困扰。 只不过以前连莉莉自己也不清楚家族短寿的原因,只当是获得力量所必需的付出的代价,毕竟那种“银发”状态,看上去就像服用秘药后的爆发效果,多半会有后遗症。 然而回到大陆后,从莉莉父亲那里,迟小厉知道了辰家族的秘密,竟然与墨黛丝有关! 有了线索,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在对时间规则进一步掌握之后,迟小厉很想回溯一些时光,看看当年墨黛丝究竟做了什么,能不能找到破解莉莉家族诅咒的办法 “你知道具体的时间点吗?” 就在迟小厉失神的片刻,普拉姆考虑了一阵,问道:“如果只是见证一段历史,以你现在对时间魔法的掌控,应该还是可以做到,只不过需要一个确定的历史坐标点,否则就会像大海捞针。” 迟小厉摇摇头,天知道“野性的号角”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大陆上的,估计连莉莉的父亲、现任辰家族长都不知道答案。 “就没有其他办法确认时间吗?比如五神的神器使用起来有什么限制,或者遗落在大陆上的哪个角落……” 普拉姆直勾勾看着他,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觉得我一个死掉万年的老古董,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吗?” “咳……” 迟小厉顿时有些汗颜,摊摊手道:“这个……在我心中,您老人家几乎算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就算沉睡万载,也比绝大多数活人知道更多事情……” “每一把神器都有其独特的特点,就算我曾经与狄叶忒他们几个交过手,也未必能摸清所有神器的特性……希留倒是有可能知晓大多数神器的秘密,我记得他曾经与你见过一面,当时没有问问?” 迟小厉无奈道:“只是询问了那几个神器的特征和效果,后来就遇到了‘紧急情况’,那个老铁匠跑的比你都快……” “这可不是怯战,而是希留如果留在那里,反而会造成更大的麻烦,与其承受被外神控制的风险,不如将宝压在你的身上……实话实说,希留比其他几个人更有血性,否则当年也不会那么坚定的站在我的对面了。” 普拉姆笑着说道,迟小厉一时有些搞不清楚他是如此感慨,还是心怀不忿。 毕竟当年两人关系莫逆,希留最终却为了种族的存续,而毅然决然与普拉姆为敌,换做迟小厉自己,虽然情理上能够理解,但心底深处,绝不会这么轻易放下。 因为大多数时候,从背后捅你一刀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而往往这种伤害,比敌人的刺刀更令人心痛。 当然,希留那时候的情况或许有些不同,不算真正意义上背叛普拉姆,与普拉姆为敌也只是立场问题,光明磊落,没有任何阴谋伎俩。 迟小厉想了想,眼下也没办法再去找希留询问号角的秘密,想要寻找辰家祖先与号角关联的时间线犹如大海捞针,而回归现实又迫在眉睫,便只好放弃。 “如果现在离开时间长河,以后还能再回来吗?” “那要看你自己的实力能够提升到何种境界了。” 普拉姆笑笑,身影却比先前淡薄了一些,好像在慢慢消失:“说不定哪一天,你达到了那些外神的高度,无论时间还是空间,对你来说都不过是一本可以随时翻阅的书籍。” 迟小厉感觉这句话说得有些怪,好像又有些深意,琢磨了一下,却没能品出味道。 普拉姆的身形越发淡薄,而周围的景象,也宛如褪色一般慢慢消失。 “准备好了吗?”普拉姆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迟小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然后重重点了下头。(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零九九章 似曾相识的气息 渊域,虚无之境。 高悬于天空的五张王座,一如伫立万年不变的石雕,散发出悠久而威严的气息。 一道道白光闪过,王座之上,瞬间多出五道身影。 狄叶忒环视一圈,确认都来齐了,才缓缓说道:“约瑟夫的状态……很糟糕。” “能有多糟糕?大不了一死呗。”白骨王座上,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漫不经心说道:“实在是救不回来,就别费那个力气了,把资源浪费在一个废物身上,很不划算。” “不救?” 墨黛丝斜瞥一眼,眼中寒芒毕露:“说的倒是轻巧,为了找到一个适合命运权柄的载体,吾等寻觅了多少年?真要是就这么放弃,你现在就去找一个替代品,我毫无二话。” 冥睁开眼睛,却是没有搭理墨黛丝,而是看向对面的狄叶忒,玩味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就算暂时失去了载体,我们也不是无法控制命运权柄,大不了让人王大人暂时再承载一阵子嘛,反正很多年前就有经验了。” 狄叶忒淡淡瞥他一眼,完全没有受到这句暗讽的影响,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希留轻咳一声,冲两边压压手,笑道:“多少年前的旧账,再翻出来就没意思了。” 冥嘴角一挑,也懒得再揭疤。 这确实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时至今日,恐怕五神中的任何一个都难以忘怀。 因为那个最初的回归计划,以失败告终。 而在过程中发生的一些事,出现的一些人,即便现在仍然让人记忆犹新。 那是刚被封印后的几百年,正是乌托邦那座忤逆之国崛起的时间,他们五个寻找到了可能回归现实的方法,决定献祭整座国度,来或许足够的生灵之力。 当时负责执行这个计划的,便是奥丁。 谋划了大约二十年后,终于在暗中将乌托邦全域布置好献祭大阵,结果就在即将执行的关键时刻,突然杀出来一个身份神秘的家伙,直接让计划功亏一篑。 “我不是翻旧账,而是……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尤其目击者与当事人还只有狄叶忒一个,虽然当时那些解释符合所有疑问,但直到现在我还是有些怀疑,狄叶忒当时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环视了一圈,冥才瓮声瓮气得说道:“无论是那个叫威尔·利普的男人,还是之后接连出现的两位外神,要说前者继承了普拉姆的一些遗产,尤其还有‘封圣’剑柄,所以狄叶忒的计划被破坏,我能够相信,可后来两位外神出现,甚至还入侵到狄叶忒的意识之中,竟然最后都被驱散,而狄叶忒毫发无伤地回来……说实话,真是让人心存怀疑。” 虽然冥嘴上说着不翻旧账,但话语内外,无一不在暗示当年那场变故,背后或许存在一些猫腻。 狄叶忒沉默了一阵,缓缓说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解释的很清楚,野心膨胀,最终失败,我也自食了恶果,直到今日神魂都没能修补完全,这个代价还不够吗?至于当年那件事的真伪……我懒得解释,如果奥丁的证明分量不够,那希留当时也在场,你怎么不问问他?” 其余三人目光一顿,接着便落在金属王座之上。 当年狄叶忒借口铲除忤逆,耗费了集结五人之力多年积攒下来的能量,这才成功神降,结果之后马上背叛自己的诺言,竟试图独自一人彻底脱离渊域。 如果不是那个威尔·利普出现,说不定狄叶忒的野心已经完成了。 结果这个神秘的承剑者,不知为何引来了外神的窥视,让无意间窥探的狄叶忒直接中招。 好在威尔·利普不愧为普拉姆的承剑者,不但继承了他的遗产,还领会了普拉姆的遗志,关键时候选择与对方同归于尽,这才避免了外神入侵的灾难。 而在此之后,侥幸逃过一死的狄叶忒,在献祭大阵彻底毁掉、连同乌托邦在内一同毁灭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余力再进行其他计划,只能狼狈地回到渊域。 这种赤裸裸的背叛,当然引起了其他四人的联合针对,正当四人合计要不要直接抹除掉元气大伤的狄叶忒时,反倒是希留站出来为他讲了情。 希留没有避讳自己也通过破山锤的器灵,在耗费一定神魂后回到大陆的事实,而关于狄叶忒的遭遇,他只知道前半部分,至于后半段威尔·利普和外神与他之间的战斗,算是毫不知情。 虽然狄叶忒的背叛行为哪怕直接宣告死刑都不为过,但希留提出可以让他“戴罪立功”。 毕竟一位神格的消失,对于他们本就困窘的处境只会有害无利,再加上狄叶忒可能是从古至今唯一一个与外神近距离接触,甚至一定程度上融合后,没有被控制的唯一特例,大难不死一定有所感悟,说不定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经验,这样在以后遭遇外神的时候,最起码能有一点反抗之力。 这个提议最终被所有人接受,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赦,狄叶忒也遭受了一场“痛苦”的洗礼,由内而外被其他四人检查了一遍,这才重新被接纳。 明面上是为了确认他身体里没有残留的外神意识,实则就是为了给予一定的惩罚,同时翻一翻他的一些秘密,例如“圣铠”被存在了什么地方、命运权柄的运行方法等等。 毕竟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检查其他神明的机会,这些老道圆滑的家伙,绝不会轻易放过。 最终的结果,狄叶忒可以继续保留神位,其他人也不会再继续针对,同时也付出了损失大半神魂的代价,以及剥夺命运权柄掌控的机会。 其他四人宁愿在找到合适载体前一直封存命运权柄,也不愿再让狄叶忒有任何可乘之机。 至此,这场有惊无险的大事件就此落幕,五神之间本就不牢固的联盟关系,隐隐间再次裂开一道缝,不过表面上仍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威尔·利普,他和普拉姆真的只是承剑者的关系吗……思绪涣散了一阵,希留回过神来,迎着其他三人的目光,笑了笑,不紧不慢解释道: “当时确实有人触发了某种禁制,导致外神的目光投向现实……算了,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当时就在威尔·利普身旁,那个小家伙不知怎么就‘沉浸’到了很危险的深度,结果引来了一位外神窥探,好巧不巧狄叶忒也有所察觉,可能只是下意识想要确认情况,结果就被外神捕捉到。 至于后面的事情……眼看事情超出了掌控,我当时直接选择了脱身,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概过程应该就和狄叶忒所说那样,当时也只有‘封圣’可以驱逐那些外神。” 墨黛丝、冥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如果说五个人各怀鬼胎,谁都不敢信谁,尤其狄叶忒这种阴谋算计的“小人”,在事关个人利益的问题上言语可信度几乎为零,那希留的人品就是另一个极端。 至少在三人心中,这个老铁匠几乎不会骗人,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甚至当年五神联盟,狄叶忒想让希留趁着普拉姆毫不知情时偷袭他,也被前者严词拒绝,最后竟是直接跑到普拉姆面前,向他宣战。 这样一个直性子,只要不涉及自身种族的存续,其他任何利益相关的瓜葛,都不会感兴趣。 所以一般希留的话,只要说出来,就具备可信度。 至于当年为何突然降临现世,希留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他最开始察觉到普拉姆的一些气息,同时又预感狄叶忒要搞一些大事,所以不惜耗费代价冒险回去。 毕竟“破山锤”是足以媲美“封圣”的最顶尖神器,其中蕴养的器灵,具备一些特殊效果也不会让人意外。 只是这种回归现世的方法,迥异于神降仪式,不用希留进行过多解释,其他四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 如果说狄叶忒是因为接连受创,导致神魂损失惨重,那希留的情况也仅仅只比他好一点,这还是在他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单纯只是为了回归现世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这种方法无法复制,哪怕在这万年时光之后,希留也才将将恢复到降临前的水平,这么大的代价,另外三人是断然无法接受的。 “好了,万年之前那件事,早已经盖棺定论,现在还是想一想怎么解决奥贝罗引发的问题。” 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加尔多古,终于开口道:“不用啰嗦那么多废话,约瑟夫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墨黛丝与冥同时看向加尔多古,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实际上,对于当年那次事件,还存在许多疑点,例如威尔·利普是怎么从“沉浸”状态中醒来的,最后又是不是真的与外神同归于尽,以及“封圣”剑柄的下落最终又去往何处? 加尔多古这一开口,就直接打断了话题延伸下去的机会,不过现在“剑柄”已经出现在巴布大陆上,贝努克已经被梅林斩杀,再讨论的价值和意义也都不大了。 “奥贝罗谋划了许久,这次有备而来,一出手就是雷霆攻势,如果当时我们稍晚半步,约瑟夫就会暴毙当场。” 狄叶忒神情逐渐阴沉下来,冷声道:“然而即便救了回来,命运权柄也被剥夺了大半,如果要以数量计算……差不多只保留了三分之一。” 冥皱眉道:“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奥贝罗怎么可能剥夺如此多的力量?” “他毕竟是命运之龙,对于命运权柄具备无与伦比的掌控权,约瑟夫的适配度即便再高,也不可能高过这位原主,发生这种事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希留适时补充道,同时又看向狄叶忒:“恢复全力的可能性有多大?” 狄叶忒沉吟道:“微乎其微,主要还是他的命格已经与命运权柄挂钩,即便肉体和意识可以修复完全,实力也会大打折扣。而且因为奥贝罗夺回了大量命运权柄,接下来恐怕很难再将希望寄托在预知上面。” “不仅如此,我们的一些计划和行动,现在也很有可能已经落入对方眼中。” 墨黛丝眉头紧锁,语气凝重道:“当务之急,还是要确定奥贝罗的下落,重新剥离他的命运之力,只有这样才是根本之策。至于约瑟夫的伤势……既然已经废了大半,暂时保住性命就好,没必要耗费太多能量。你们怎么看?” “我同意。” 加尔多古率先点头,冥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下,随后也哼了一声,表达赞同。 希留看向狄叶忒,摊摊手:“看来算是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件事先这么定下来吧。” “约瑟夫的问题落定,奥贝罗却是个大麻烦,”狄叶忒表情仍旧阴沉无比:“我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寻找他的踪迹。” 神使十不存一,眼下唯一有战斗力的奥丁,还远在大陆,渊域中再找不到能够对抗奥贝罗的人选。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威胁性倒是不大,刚从黑域中逃出,他肯定也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必须稳固状态,怕就怕他和自诩讨伐队的虫子联手,借助他们的力量去做一些事,说不定就会引来大麻烦。” 墨黛丝声音清冷,思索片刻,说道:“要不然先把奥丁召回,奥贝罗的威胁应该放在首要位置。” 神使不够用——竟然会发生这种可笑的事情! 然而这就是现实。 曾经实力强劲、睥睨天下的神明,也会陷入人力不足这种窘迫的境地。 其他四人思量过后,很快也同意了这个意见。 “狄叶忒,还是由你进行传召和联系吧,‘封圣’的下落暂且搁置一边,让他放下一切赶快回来。” 狄叶忒点点头,默默闭上眼睛,开始向奥丁传信。 然而半秒之后,他倏然睁开眼睛,猛地吐出一口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回事?” 其他四人表情微变。 狄叶忒眼中闪过一抹惊疑,抹抹嘴角,神情不定道:“通讯联通的瞬间,我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一零零章 风紧扯呼,赶紧跑路 玛兰帝国,首都,诺瑞城。 密密麻麻的乌云堆叠在天空之中,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诡谲的黑暗中,偏偏还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静谧的森林像是一张黑漆漆的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主动送上门。 那些高耸的巨木之上,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都城方向,脚下低矮的灌丛中,早已布置好致命的魔法阵,一路纵深到极远的地方。 如果从极高的上空看,才能隐约觉察到这些魔法阵并非直线,而是以微小的弧度渐渐向内围拢,最终与周边其他山脉连成一体,构成一个包围圈,将诺瑞城团团围住。 树林中隐藏了不知多少高手,光是剑圣与大魔导师,就有数十人之多。 即便在玛兰帝国最鼎盛的时期,也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凑齐如此豪华的阵容,更遑谈在遭受到接二连三的重创后,曾经繁华至极的玛兰帝国,现今已经变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遑谈玛兰这尊巨人并未彻底倒下,尚且还留着一口气,默默等待厚积薄发的那一天。 只不过眼下,玛兰可能又要遭遇历史上最艰难的时刻,接下来的战斗,不止会决定玛兰未来的存亡,可能还会直接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 这些隐藏的高手,大多并非玛兰当地人,都来自天南海北四面八方,通过各位领队的召集,连夜从各国赶来。 这些在国内都会被列为上宾、足以傲视一地的强者,此刻却全部收敛气息,神情凝重,偶尔泄露的眼神,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紧张与忐忑。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即将带来,却不知何时会真正到来的时刻。 “多久了?” 密林的宁静,终于被一个略显慵懒和疲倦的哈欠声打破。 就像是狼群中混入一条土狗,看上去十分怪异和滑稽,却偏偏让紧绷的气氛,一下子松散了许多,那种仿佛洋溢着视死如归的凝重感,也荡然无存。 身材高大,面容俊逸的中年男人,默默瞥了旁边百无聊赖的胖子一眼,心底却有些佩服对方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吊儿郎当的状态。 坦坦图奇感受到视线,稍微侧了侧身,小声笑道:“别这么看我,其实我也很紧张,你都不知道我憋着尿好久都不敢下去,生怕刚一下地,城里就突然打了起来,到时候再把鸟吓回去,啧啧……本来人到中年有些事情就不利索,要是再受到刺激,怕是要更加遭罪咯。” 莫雷紧绷着表情,全当没听到坦坦图奇混在话里的荤段子,抬头望了望天色,说道:“已经两个祈时了。” “嗯?难道憋尿的不止我一个,早说嘛,要不咱俩组个队……” “闭嘴。” “哦。” 莫雷真正漏了一丝杀机,目光斜斜地扫过来,坦坦图奇赶紧摆正姿态,悻悻地转回头去。 两人都没用精神力交流,也没有刻意掩盖声音,一个是毫不在乎,一个则是完全不屑,所以周围听到对话的人不少。 两位或许是整个世界最有话语权的家主,往往一言就能定下无数人命运的上位者,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聊的都是一些没头没脑的废话,着实让旁边全程紧绷精神的护卫和强者们差点没憋住。 不过为了小命考虑,自然不会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泄了声,全部目不斜视紧盯前方,当做没听到就好。 护卫们都知道自己可能即将要面对的敌人是谁,实力又达到何种恐怖的程度,说句不好听却很现实的,对方如果真的动手,只用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所以护卫们原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参战,心情都有些压抑和沉重,不过在坦坦图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引导下,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慢慢中和了不少,护卫们至少敢放松一下紧绷到僵硬的身体,扭一扭已经发酸的手腕。 莫雷身边闪现出一道身影,低声道:“父亲,还是没有动静。” 莫雷点点头,没有说话。 斯坦拉奇犹豫一下,沉声道:“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要不要我进去看一下?” “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吧。” 坦坦图奇抢先一步接过话来,笑呵呵地看着这位辰家长子,“年轻人有点耐心,单从这点上你比我家那小子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纳乌拉十三岁的时候,为了偷看家里那个脯的女仆洗澡,硬是在屋顶上趴了整整六个祈时……” 斯坦拉奇冰冷的表情出现些微变化,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己父亲。 说实话,对这位波鲁什家当代家主,斯坦拉奇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相处。 原本在西大陆,波鲁什也算是声名远扬,斯坦拉奇以为能够与自己家族齐名的超级家族族长,怎么都该是跟父亲这样不苟言笑、庄严肃穆的上位者,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是霸气。 然而在北港第一次见到坦坦图奇后,原本那种深不可测高入云端的形象,几乎在瞬间垮塌。 这位波鲁什现任家主别说霸气,连一丝作为上位者的脾气似乎都没有,见面时总是笑眯眯的,举手投足间显露的也是宛如地痞无赖的慵懒气质,哪有半点超级家族该有的形象。 这让斯坦拉奇非常失望,可在随后的战斗中,当坦坦图奇一次次用精妙而又出人意料的手段挽回败局,斯坦拉奇才恍然,自己的目光果然还是不够老道。 这个笑面虎,不似传闻,却比传闻更加可怕。 从那以后,斯坦拉奇就对坦坦图奇有了很强烈的提防,一直到现在,在直接面对这位家主时,都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交流。 坦坦图奇此人说话,常常七分假,三分真,而三分真中却又有九成故弄玄虚,抽丝剥茧之后得到的信息少的可怜,偏偏最后那一成的真话,往往至关重要,直指问题核心,绝对不能忽略——这是莫雷对坦坦图奇的评价。 在斯坦拉奇看来,这个评价已经算是极高了,至少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从父亲口中听到带有如此复杂情绪的点评。 “这句话说得没问题,你该听进去。” 斯坦拉奇瞳孔微张,随即低下头:“是我冒失了。” 莫雷没有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仍旧落在远处几乎隐藏在黑暗中的城市轮廓,既像是在训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要承认,迟小厉的实力,确实凌驾于你之上,之前仅仅为了对付一个贝努克,就让你们三人陷入苦战,甚至最后还要借助外力……现在面对的,可是比贝努克更加强大的敌人,如果迟小厉都解决不掉,你贸然进去不但无法提供助力,反而还会多添累赘。” 听到“累赘”二字,斯坦拉奇拳头倏而攥紧,不过很快又缓缓松开。 向来心高气傲的辰家长子,永远生活在恭维和拥簇的掌声中,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目光中充斥的只有敬佩和恐惧。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累赘,并且还是出自最尊敬的父亲之口。 不服气当然是有的,尤其对于斯坦拉奇这种无比骄傲的人,但他同时又是一个绝对理智的人。 迟小厉的实力,他没有亲眼见证,但从坦坦图奇的评价,以及对方敢于直面那位第一神使的行为,至少应该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只不过之前辰家三剑士一直被拿来和波鲁什家那位“第一剑圣”比较,而这个“横空出世”的迟小厉,似乎又与纳乌拉打了个平手,就导致斯坦拉奇从心理上或多或少有些轻视和不屑。 这种心态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所以在默默等待两个祈时以后,斯坦拉奇终于有些压抑不住好战的心情,才提出了进城的提议。 如果只有坦坦图奇一人,斯坦拉奇或许还会有些不服,可现在连父亲都赞同坦坦图奇的判断——两位超级家族的当代家主共同做出的判断,一定是最正确的,所以结论就是自己还是不够冷静,稍微有些冒失了。 “父亲,我觉得大哥的提议不无道理,这么等下去太被动了。” 莫妮卡也有些沉不住气,尤其看到兄长默不作声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咬牙切齿道:“赌上辰家族的荣耀,我也绝不会允许同样的失败发生,就请您让我们三个进去看看,哪怕真的不敌第一神使,也绝不会给迟小厉增添累赘!” 更后方的博赛拉没有说话,但眼中燃烧的意志,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胡闹!” 斯坦拉奇眉头微挑,低声呵斥道:“父亲和坦坦图奇家主的决定,岂是你我可以质疑的!” 坦坦图奇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摊摊手笑道:“不要紧,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就像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和闺女,一声不吭就进了渊域,就这么狠心把自己老爹留下,也不想想万一两个人都死在那个鬼地方,老子靠谁来送终……” 莫雷忍不住了,叱道:“闭嘴,你想咒自己儿子,自己在心里说就行,别冷嘲热讽地影射。” 莫妮卡脸色微红,眼中却是有些愠怒,坦坦图奇明褒实贬,这是在说他们几个进城就是羊入虎口,让莫雷做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 “你……” “行了,老老实实等着!” 斯坦拉奇打断了妹妹后面的话,正要再训斥一番,表情猛地一变,双手陡然搭在剑柄上。 后方莫妮卡与博赛拉同样瞳孔骤缩,剑意瞬间充沛全身,目标直指右侧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 “别紧张,是我。” 一道慵懒而又轻佻的声音响起,斯坦拉奇表情微变,却没有犹豫,黑白剑光闪电般斩出,直逼那道人影心脏与大脑。 然而下一秒,不止斯坦拉奇,就连后方蓄势待发的莫妮卡与博赛拉,同时睁大眼睛,满脸震惊。 “真的是我,这种试探就免了吧,浪费时间。” 迟小厉一脸无奈地从阴影中探出头,缓缓松开夹在指尖的长剑,直接无视掉三剑士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个眨眼便出现在莫雷和坦坦图奇中间。 莫雷神色凝重,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之色,尤其在观察到儿女们的表情后,愈发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心中不免掀起滔天骇浪。 明明气息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可为什么……迟小厉给他的感觉,变得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尤其那轻描淡写接下斯坦拉奇的斩击,哪怕后者没有用出全力,更多还是以试探为主,可也不是一位魔法师所能轻易挡下的。 更遑谈那一瞬间,迟小厉身上似乎连魔力波动都没出现,就像是洞察了斯坦拉奇剑术的薄弱点,以最恰到好处的时机,最完美的角度,不费吹灰之力破除了那一剑。 这一点,作为当事人的斯坦拉奇应该感受更深,从他的表情上也能印证。 莫雷不禁陷入沉思,难道之前看走了眼,迟小厉还是一位造诣极深的剑士,甚至实力不在自己儿子之下? 否则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刚刚那一幕。 坦坦图奇却没有那么多想法,眼神只是变幻了一瞬,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十分热情的拥抱了一下。 “怎么突然出来了?是遇到了问题,还是奥丁那边有了意外?” 亲眼旁观了那么多年的战斗,坦坦图奇比莫雷更了解迟小厉,同样敏锐发现了迟小厉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就好像在经历了某些十分重大的变故后,一个人突然成长起来,变得比以前更加成熟沉稳,而这种表现在迟小厉身上也更加隐晦,却又具备极强的存在感。 两个祈时的时间,他在里面难道领悟了什么? 坦坦图奇没有多问,这种时候迟小厉实力增强,无疑是件好事,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 只不过不知为何,在看到迟小厉出现的时候,坦坦图奇心底突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而很快,这份预感,就变成了事实。 “确实是奥丁那边出了点事。” 迟小厉点点头,语气凝重道:“因为一些变故,他可能比之前更强了,所以……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跑的越远越好。”(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一零一章 预备战场 十分钟前。 诺瑞,皇城大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才缓缓消退,意识重新回归身体,就像是闭着眼纵身跳下悬崖,自由落体了很久,才重新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 伴随着意识渐渐清醒,迟小厉缓缓睁开眼睛,精神力早已向周围扩散。 “这里是……皇城?” 目光涣散了片刻,迟小厉彻底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猛地从地上站起,几乎是下意识进入临战状态。 两秒过后,迟小厉脸上才露出一抹苦笑,略微按压一下眉心,重新在蒲团上坐下。 “这就回来了啊。” 时间长河中的经历仍旧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半分钟前,所以迟小厉才会做出本能的应激反应。 “重新回归身体的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确认周围没有异常,迟小厉便开始内视自己的身体状况,毕竟从进入时间长河到回归现实为止,现实世界中的时间流逝并非完全静止,期间说不定就会发生什么。 好在最糟糕的预想没有发生,奥丁应该还在追查梅林尸体的路上,至少眼下还没有回归的痕迹。 身体状况一切良好,迟小厉又分别活动了一下胳膊和双腿,确定任何问题,不由喃喃道:“明明只不过一瞬的工夫,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这就是时间长河的奇特之处吗?” 皇宫内依旧灯火通明,通过炎晶石的消耗痕迹,迟小厉迅速判断出自己回溯时间长河,真正的时间线,才过了短短十分钟。 也就是说,距离整个诺瑞城疏散居民,才不过一个多祈时,现在差不多已经完成,坦坦图奇和莫雷应该在还城外的远郊默默等待。 偌大一个皇城,乃至整个诺瑞城,当下或许只有他一个活人。 “也好……至少有时间梳理一下时间长河中遇到的诸多疑问,以及那些线索脉络。” 迟小厉心情很快沉静下来,确认临走前留下的魔法阵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背后便脱出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影子。 “去外城布置一下。” “影子”点点头,快速飞离皇宫,灯火摇曳了一下,显得孤独而又苍白,仿佛这里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老家伙,在吗?” 迟小厉先在心里问了一句,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回应。 “看来回归现实以后,普拉姆也失去了与我沟通的能力……这倒是有些不方便。” 迟小厉轻叹一声,略微有些遗憾,在时间长河中享受了这位巨人王“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像是有一个狗头军师在旁边出谋划策,让你少走弯路,必要时候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可惜普拉姆的状态至今是个谜,或许只有时间长河那种特殊环境下才能让他以意识和精神体的状态显现。 这样一来,许多问题无法询问对方,的确可能造成一些困扰和麻烦,不过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没有普拉姆“偷听”,迟小厉也能够去想一些与普拉姆切实相关的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会选中我?” 这是迟小厉最想知道、却一直寻找不到答案的问题,除了普拉姆以外,或许再没人能够解答。 迟小厉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火光,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扭头看向身旁不远处,一滩形状诡异、酷似人形的灰迹,稍稍愣了一下,接着便苦笑道:“没想到千古帝师,最后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不知道你临死前会不会有遗憾?” 默默将梅林的骨灰收起,迟小厉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探究到底。 死者为大,梅林毕竟算是真正意义上帮了他一个大忙,要是仅仅为了追查他和普拉姆之间的关系,就对尸体刨根问底,且不说能不能真正查到什么,单就迟小厉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更何况眼下的梅林,也只是千年之后,哈涅斯通过死灵魔法复活的“素材”,身体早就跟历史上的梅林不一样了,如果真的有问题,哈涅斯本人不可能一无所知。 不过有一点迟小厉可以确定——梅林与普拉姆之间,一定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而经过时间长河这趟历险之后,迟小厉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某个答案。 梅林可能是当年的“巨人崇拜者”的后人。 作为多系魔法师,梅林几乎能够使用所有已知属性的魔法,而他又恰恰不是空间魔法师,也不是奥丁那种被五神强化过后的“后天型”,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的血脉极为特殊,很有可能与远古巨人族有关。 乌托邦之行,那个年代的奥丁,最开始就以为迟小厉是“巨人崇拜者”的一员,迟小厉也对这个组织很有兴趣,可惜最终没能遇到他们的成员,也无法接触关于这个隐秘组织的事情。 现在梅林展现出了疑似巨人遗脉的天赋,再加上他能够使用“封圣”的力量,并且回溯时间长河这种想法,也是他最先提出来的,种种迹象都在印证这种猜测。 明明不久之前才刚刚分别,迟小厉却倏而有些伤感,看着被包成小盒的梅林,内心不禁有些五味杂陈。 这位千古帝师,被誉为“大魔法师”称谓的奇才,终其一生,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他到底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还是仅仅作为普拉姆回归现实的工具和傀儡? 如果是前者,迟小厉心情还能稍好一些,毕竟像这样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能够潇潇洒洒过完一生,也算死而无憾。 可若是后者……那他临死之前,又是否知晓真相,明白自己的使命? 古人已逝,答案早已湮没在时间中。 迟小厉遏制住动用时间魔法的冲动,如果牵动自己回溯历史,与普拉姆相遇,纯粹是后者的布置,那即便现在动用时间之力,也一定无法查到任何痕迹。 普拉姆的智慧可是和实力一样可怕,甚至更胜一筹,否则也不可能将五神集体蒙在鼓里,至今不知道他还活着的真相。 “在时间长河中,与普拉姆并肩作战,几乎要适应他在我身体里并存的事实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在心里提醒自己几句,不要让那条警戒线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普拉姆未必就是朋友,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双方的立场就会出现难以调和的矛盾。 在此之前,迟小厉倒还会隐隐担忧,没有制衡和限制对方的筹码,现在倒是稍稍安心了一点。 毕竟在神明之上,还存在着那些更为可怕的怪物。 从外神获得的隐秘,甚至连见到外神这件事本身,都可能会成为对抗普拉姆的方法——当然,前提是普拉姆真的对这些隐秘没有抵抗能力。 迟小厉一直怀疑,普拉姆对隐秘和疯狂的抗性,或许远比他自称的要高许多,至少比狄叶忒要厉害一点,却还达不到自己的程度,否则当时也不会表现的那么狼狈和紧张。 “外神……倒是差点忘了这一茬。” 迟小厉一拍脑袋,霍然从地上站起,一道影子瞬间在他眼前显现。 “你留在这里,我出去跟坦坦图奇他们聊聊。” 迟小厉对另一个“自己”说道:“这场战争……说不定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上限,还是尽早逃离地好。” …… 诺瑞郊外。 “撤离?” 坦坦图奇瞪起眼睛,撅着嘴道:“你叔叔我千里迢迢从大陆另一端赶到这里解决危机,结果仗还没打,你小子就让我撤退,未免也太小看我波鲁什家族的战力了吧——库尔兹,巴赫,告诉克洛泽尔他们,叫弟兄们撤退!” 斯坦拉奇眼中刚浮现出一些赞许,觉得这位波鲁什家家主一下子转了性子,突然变得这么刚烈,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结果下一秒坦坦图奇就冲身旁喊了一句。 紧接着在斯坦拉奇以及众多护卫错愕的注视下,那些通体黑衣、只有胸前绣着一朵金色波鲁什家族族徽的战士,毫不犹豫开始撤出阵地。 莫雷眉头紧皱,阻止了忍不住就要开口的大儿子,沉默半晌,轻声道:“撤。” 斯坦拉奇瞪大眼睛,感受到父亲强烈的意志后,才不情不愿地晃了下手,登时西大陆来的剑士和魔法师,也开始快速向后方撤离。 坦坦图奇背靠着树干,脸上一如既往地笑眯眯表情,“贤侄啊,现在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斯坦拉奇、莫妮卡与博赛拉也同一时间靠过来,想要听听究竟是什么变故,需要让他们所有人撤离原点。 迟小厉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结果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突然想到,或许不能直接将奥丁可能已经被外神控制的消息告诉坦坦图奇他们,一来关于外神的情报,其存在本身就属于一种隐秘,迟小厉已经有了抗性,自己感觉不出来,可坦坦图奇他们都是“肉体凡胎”,说不准仅仅一点线索,就会让他们发疯。 如果掌握好尺度,是个关键。 迟小厉挠了挠头,只好笼统地解释道:“具体原因我不方便细说,你们只要知道奥丁身上可能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比以前更强,已经不是你们可以参与和应对的敌人就行。” 博赛拉向前一步,不服气道:“区区一个神使,又不是哪位神明降临,有什么可怕的?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是神明降临,也不过是比预期提早了一些,也算是在承受范围内,难道你让我们不战而退?” 斯坦拉奇阴沉着脸,站在后方没说话,但浑身散发的强烈气息,表明了他不会怯战而退。 “或许巴布大陆的剑士和魔法师惜命,但我辰家二郎,无一不是勇猛悍不畏死之辈,如果你是在担心伤亡问题……大可不必,我们宁愿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 莫妮卡声音铿锵有力,姣好的面庞显露出不可动摇的坚定。 看着这张与莉莉神似,却又有许多地方不同的脸,迟小厉目光恍惚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看向坦坦图奇。 “辰家大姑娘说的没错,我惜命,我听你的。” 坦坦图奇摊摊手,完全没有死战到底的态度。 迟小厉点点头,接着又看向莫雷,沉默片刻,见莫雷依旧没有开口,才缓缓道:“因为你们是莉莉的亲人,所以我才多说一遍——留下,一定会死,而且是比你们想象中更恐怖、更无法理喻的死亡。” 话说到这个程度,如果辰家三剑士还坚持留下,迟小厉也没办法了,毕竟关于外神的一切事宜,都算是隐秘的一部分,在这里哪怕多提点半句,都有可能引来糟糕的后果。 莫雷定定地看着迟小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锁在迟小厉脸上片刻,才挪开视线。 “你们也退。” “父亲!为——” “嗯?” 迎着莫雷咄咄逼人的目光,莫妮卡硬生生将后半句话憋了回去,有些恼怒地瞪了迟小厉一眼,接着在斯坦拉奇和博赛拉的拉扯下,不情不愿消失在密林深处。 原本“热闹”的周围,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迟小厉默默感应了一阵,确定都已经撤出了足够远的距离,才笑着看向身旁仅剩的两人。 “二位是准备留下来送死了?” “莫得关系,我就在旁边观望一下,稍微有些不对劲,我就第一时间离开。”坦坦图奇依旧是那副滚刀肉的笑脸,拍拍自己的肚子:“我这还有几张你的空间卷轴,放心,绝对不会添乱。” 迟小厉无奈地摇摇头,坦坦图奇的性格,远比看上去更加坚定且执拗,而且好奇心极强,胆子出乎意料地大,几乎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像眼下这种自己三令五申着重强调的危险,他第一时间安排好其他人撤退,自己反倒留下来想要一探究竟。 如果放在以前,迟小厉也就默许了,毕竟这胖子的保命手段五花八门,真要想死都得费一些功夫。 可是这次……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你想好了,接下来的战斗,可能涉及到常人所无法承受的地步,哪怕只是窥探一眼,就有可能当场疯掉,并且再无清醒的可能。” 迟小厉笑容玩味:“你还坚持吗?” 两人瞬间从原地消失。(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一零二章 再见外神 坦坦图奇和莫雷不是主动消失的,而是直接被迟小厉强行送走了。 本来迟小厉还想着重警告一下这两位胆大包天的家主,更进一步解释,免得他们嘴上答应一会儿又偷摸着赶回来探查。 要奥丁身上真的留有外神印记,很有可能在自己从时间长河回溯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那仍旧留在这里的一切生灵,都将变成负担和威胁。 这件事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这个时代和生灵所能承受的上限,迟小厉作为迄今为止唯一真正与外神接触过的大陆生灵,有义务承担起保护他们的重任。 而让迟小厉来不及解释,直接将两人送出却万里之外的原因—— 奥丁已经来了。 虽然还未抵达诺瑞,但已经对时空之力进一步掌握的迟小厉,脑海中兀地警钟大响,能够让现在的他产生如此大警觉的敌人,唯有奥丁一个。 说不定现在奥丁已经踏上了玛兰的国土,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这边赶来。 确认周围再无活人气息,迟小厉的影子慢慢变淡。 再睁开眼睛,已经回到灯火通明的宫殿之中。 看了一眼刚刚修缮不久的崭新殿堂,迟小厉犹豫一下,下一刻便出现在诺瑞城中心的广场之上。 这里距皇城已经有几千米的直线距离,不过对于至圣甚至伪神境界之间的战争,也只是杯水车薪,最多起到一点心理安慰。 好歹我也尽力了,至于能保留多少……就看天命吧。 迟小厉在心中默默对玛兰那位倒霉皇帝默哀了几秒,接着便猛然抬起头。 前方数十米远处,一道清光乍现,紧接着便出现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迟小厉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眯了眯眼,表情却依旧淡然无比,嘴角上扬道:“怎么改头换面了?比起现在这副尊荣,我更喜欢原来那个老头子形象,这个……太粗犷,太粗暴!” 奥丁现在展现的面容,迟小厉曾经见过——确切来说,是在时间长河中见过! 那是奥丁曾经身为巨人时的本体模样! 对于动辄数十米高的巨人来说,奥丁的身材倒并不算太夸张,无论身高还是体重都中规中矩,样貌倒是比普拉姆那张路人脸要醒目许多,即便以人族的目光来开,也显得俊逸非凡。 尤其他不刻意掩盖气息,身上举手投足都会展露一种无形的霸气,那是源自上古巨人族的种族天赋,曾经凌驾百族的威势,即便迟小厉已经见识过多次,此刻也不禁感到一丝窒息。 奥丁突然以曾经的真面目现身,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宣告“他”已经回归,还是单纯仅仅只是给我一个下马威? 迟小厉大脑飞速运转,快速对当前局势进行分析,可惜奥丁始终面无表情,就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周身也不曾泄露半点能量波动,让人根本无法窥探他真实的想法。 “怎么,被我耍了一遭,恼羞成怒地变成哑巴了?” 迟小厉不着痕迹地继续试探,神情玩味道:“我倒是有些关心坦坦图奇给你留的假线索究竟是哪里,是库曼中部那个波鲁什老家吗?如果没猜错,你去的时候那里应该就只剩个空壳了吧?有没有把附近几座山夷为平地,一下心中的不满,或者干脆去皇城找那个野心勃勃的老皇帝,直接一掌把他拍死?” “呼……” 奥丁忽然眨了下眼,紧接着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过了这么些岁月,你还是废话连篇……” 迟小厉瞳孔一瞬间紧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甚至停止跳动。 最糟糕的猜想果然出现了! 这句话无疑印证了奥丁身上的印记,已经被激活,属于骨朵的意识正在慢慢复苏! 下一刻,迟小厉已经消失在原地。 奥丁神色不变,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一些,毫无征兆地抬起手,猛地向斜前方的空气打去。 一道微型涟漪荡开,半空中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迟小厉的身影显现出来,右手已经抵在奥丁拳头上,目光微动,下一秒奥丁身上便浮现出数十道纹身般的线条。 每一道线条,都是浓缩加强过的禁咒魔法! 迟小厉闪身回到百米开外,紧接着才响起一连串爆轰。 剧烈的能量波动在原地炸开一道蘑菇云,无数魔力碎屑如利箭般射向四面八方,偌大的中心广场,顷刻间化为废墟。 原本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也断开无数道裂缝,那些乌云竟是被魔力波动硬生生挤压变形,分割成一块块,一时间狂风暴雨,伴随着暴雪冰雹,齐头并下。 仅仅一个回合,好不容易从战乱阴影中走出,逐渐恢复繁荣的诺瑞,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电闪雷鸣,火光冲天,伴随着暴雨冰瀑,就连故事传说中最恐怖的地狱,恐怕都没有这般景象。 而在暴风雨雪之中,蘑菇云逐渐褪去,一道人影缓缓显现,边走边说道:“看来我想岔了一点……你的实力没有任何进步,似乎还有些倒退,这就说明你并非真正在世间活过了万年时光。” 迟小厉表情微变,左手骤然亮起一道光环,时间之力触发,漫天雨雪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竟停留在半空。 然而对面的奥丁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继续以先前那种不疾不徐的步速缓缓走来。 “我忘了,对于你们这些低等生命来说,时间就是最大的敌人,在我们眼中不过弹指而过的岁月,对于你们却是致命毒药,所以你不可能活过万年时光,自然不会在这万年时间里增强实力。” 雾瘴破除,显露出奥丁魁梧健壮的身形,然而迟小厉却已经不在原地。 奥丁目光微动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面带微笑地向右后方抓去。 一缕黑气自掌心拍出,正准备从背后发动袭击的迟小厉,感受到黑气上的波动,瞬间有些毛骨悚然,当即中断施法,快速从空间裂缝中退出。 重新显形,迟小厉终于不再急于进攻,而是神色凝重地看向对面。 没想到骨朵已经恢复到了这种地步,甚至连那种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力量,都可以调用! 这对于迟小厉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原本他想就算骨朵残留了意识,经过万年时光有所成长,也不可能恢复到曾经的巅峰。 毕竟奥丁和狄叶忒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差距! 至圣的躯壳,定然远逊于神明的身体,所以迟小厉推测就算骨朵意识复苏,最多也只有当时的两三分全力。 这样即便自己没有普拉姆和“封圣”协助,只要依旧可以免疫“沉浸”带来的负面效果,就有很大机会将对方再次击杀。 然而直到真正交手,迟小厉才知道自己还是错估了局势,对方不但恢复了全力,甚至可能还有所保留! 天知道这么漫长的岁月,骨朵究竟做了什么! 心情沉重无比,迟小厉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几句,狄叶忒他们五个是干什么吃的,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心腹被人掉了包,竟然都毫无察觉,结果养虎为患,现在留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给老子! “看起来你对时间之力的掌握远远超出我最初的预计,甚至已经能够达到回溯时光,改变过去历史的程度……又或者,你身上携带着某种秘宝,可以提供很大的辅助效果。” 迟小厉被奥丁饶有兴趣的目光盯着,感觉像是全身上下的秘密都被看透一般,不由紧缩心防和精神领域,断绝一切被对方趁虚而入的可能。 奥丁——或者说骨朵,竟然几乎猜到了真相! 难道他已经意识到我身体里沉睡着某个大能……迟小厉思绪有些混乱,这种可能性很低,却不能完全排除。 “算了,无论是那个神器带来的效果,还是你身上藏有其他秘密,现在都不重要了。” 奥丁直接放弃了探究的想法,语气洒脱自然,不但没有让迟小厉放心,反而感觉到一丝更加强烈的危险。 “这么些岁月中,其实我一直在反思当年的失败,除了那柄神器的强大,最重要的败因,还是源于我自身的傲慢,以及对这颗星球潜力的低估……” 奥丁眼中现出一抹回忆之色,竟当着迟小厉的面,聚集周围散落的碎石,组合成一套茶桌,然后凭空变出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杯中还冒着热气,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啜饮起来。 “归根究底,我还是太小看你们这些低等生命的实力了,要知道逼急了兔子亦能博鹰,你们比我曾经吞噬过的那些星球土著,有着本质区别,或许可能是这颗星球所蕴含的能量特殊,总之比他们的反抗……稍稍更厉害一点。” 听着奥丁侃侃而谈,迟小厉的表情却一点一点阴沉下去。 从奥丁的言语中,他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情绪,就好像真的彻底释怀,或者完美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对方已经基本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意识形态上发生了某种改变。 更通俗直接来讲——骨朵此刻或许已经不再受到规则之力的束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联系本体,毫无阻碍地进入这个世界! “我还是小看了这些外神的适应能力!” 迟小厉稍稍有些心急,好在对方既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并非在意识复苏后直接联系本体,就证明他暂时还受到一些限制,或许无法轻易回归本体。 无论这种限制是什么,能够维持的时间恐怕已经不会太长了,如果不能在这里将骨朵格杀,那对方的本体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到时候就算有十把“封圣”,都不可能扭转败局。 这并不是说“封圣”对于外神的本体构不成伤害,而是缺少能够真正调用神器全力的人。 再好的兵器,如果一直放在武库中蒙尘,也终归只是一堆废铁,就算“封圣”本身是可以重伤外神的,可前提要有一个合适的承剑者,又有谁能来担此重任? 另一边,奥丁依旧在慢慢讲述自己的经历,或者说这万年时光以来的心路历程:“痛定思痛,我决定切割自己的意识,真正以这个世界的生灵形态,去试着适应规则,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种适应是漫长而空虚的,而且之前的我一直都很虚弱,损失了大半记忆,只知道经受了一次惨痛的失败,只能以沉眠的方式不断修复……一直到不久前,我才感知到一丝远古的气息,像是被某个人打开了匣子,一下子释放出了许多记忆残片,我想,那就是你回溯时光造成的吧?” “你猜?” 迟小厉脸上冷笑,心里却已经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呼喊甚至咒骂:“普拉姆——你这个老家伙,如果能够听到或者感应到,哪怕只有一点,也给我回个信!骨朵真的回来了,别再给老子装死!”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对方就像是彻底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回应,传出的音讯也石沉大海。 失算了! 早知道一回来就要迎接这么艰难的战斗,当时说什么也要多从普拉姆嘴里挖些东西,至少也要能够掌握调用“封圣”的方法啊! 奥丁笑的更加灿烂:“原本我以为万年时光过去,这颗星球会涌现出更多天才,或许能够对我稍稍造成威胁……却没想到,睁开眼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还是你!” 奥丁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摩挲着下巴道:“我现在该称你为威尔·利普,还是迟小厉呢?或者这俩都不是你的本名?” “随你喜欢,其实我的真名叫‘爸爸’,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父亲’。” 即便在如此困境之中,迟小厉依旧不忘调整心态,甚至还敢笑着占对方便宜。 奥丁眼中闪过一抹困惑,迟疑片刻,摇了摇头道:“我刚刚又想起一些事……无论从这个躯壳的记忆,还是这几次与你接触的印象,你给我的感觉,都不像同类。如果真是哪个同类留下的烙印,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该吞噬这颗星球了。” “可不是同类,你又如何能够承受隐秘带来的疯狂?”(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一零三章 与剑灵的第一次交流 奥丁的声音越来越低,既像是在问询,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表情同时也发生了剧烈变化,时而疯癫,时而迷惘,时而又露出一丝恍然。 总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稳定……迟小厉小心翼翼观察着奥丁的神态变化,越发觉得骨朵的行为前后有些诡异,似乎尚未完全融合这副身体,仍有一些副作用。 “明明已经过了万年时光,怎么还会出现这种类似记忆混乱的情况?” 迟小厉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说这是骨朵刻意迷惑自己的行为,又有些太过自然,而且以一位外神的骄傲,多半是不会允许自己通过这种装疯卖傻的手段,降低敌人的警惕心。 “不对……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奥丁拍了拍脑袋,眼中的迷茫消失不见,重新看向迟小厉,随即露出一抹恍然:“哦,我想起来了,万年之前那把斩断我意识的长剑去哪里了?难道你还想再当杀手锏偷袭一次?” 还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迟小厉在心里吐槽一句,自信笑道:“不需要神器,我也能够解决你。” “凭什么?凭你掌握的规则力量,还是其他我所不知道的手段?” 奥丁像是来了兴趣,突然闭上眼睛,沉思片刻,摇头道:“记忆中似乎没有关于你其他手段的内容,如果不是你迄今为止都从未使用过,就只能说明……你在虚张声势!” 迟小厉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奥丁得意笑道:“为了维护和修补这仅剩的残缺意识,我也付出了不小代价,甚至不惜与你们这些低等生命一样,慢慢适应这颗星球的风俗习惯……” 迟小厉目光一凝,一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觉得自己可能找到答案了。 眼前的骨朵,确实“不正常”! 如果是万年之前狄叶忒融合的那个骨朵,绝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倾诉欲,更不会像是不受控制的展现自己的力量。 或许普拉姆猜的没错,当年寄生在奥丁身上的意识残片,只不过是一个随手为之的举动,本来目的可能是为了查找其他神明的下落,并非用来死而复生的保命手段。 结果阴差阳错下,骨朵本体投影遭受了重创,正在绝望之余,当时奥丁恰好来到了战场附近,骨朵便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一段精神念力传导出去,激活了奥丁身上残留的碎片。 这种仓皇之下的举动,只能勉强保住一份希望,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修复意识,不知不觉间占据奥丁的身体,只等有朝一日合适的时机到来,再彻底破茧重生。 这个契机,原本或许是其他外神降临后的波动,也或许是骨朵本体的探寻,但无论哪种,应该都需要更多更久的时间。 结果没成想因为时间长河的回溯,而导致“现在”的骨朵与远古时期建立了联系,从而远比预计的提前复苏。 这就导致骨朵恢复了一些意识和记忆,但却出现了紊乱和零碎的迹象,毕竟两者时隔万年,就算这些外神并不受时间维度的影响,但奥丁体内的意识碎片毕竟要适应这边世界的规则,理所当然也受到了时间影响。 “所以结论就是……现在的骨朵,既融合了当年的一些记忆,也有这万年时光累积的经验,然而两者之间并非和谐共处,就像是两座参差不齐的悬崖,被外力硬生生拼凑到一起,接触的地方根本做不到严丝合缝。” 迟小厉暗暗思忖,如果放在一个正常人身上,就像是精神分裂的症状,两个人格的记忆产生了一定冲突,所以骨朵才会表现出不同的情绪变化。 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如果善加利用,说不定就会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迟小厉目光不由落向自己的左臂。 在前臂内侧,隐匿着常人无法看到的三道纹身,其中流沙藤已经彻底复苏,作为执掌时间的守护灵,帮迟小厉大大提升了关于时间之力的理解。 而第二道大蛇纹身,至今还在沉睡中,迟小厉暂时不知晓具有何种神奇效果。 而最后一个人形纹身,则是“封圣”剑灵的本体——或者说,是剑灵主意识的一部分。 普拉姆不知道用了何种手段,在“封圣”断裂的时候,将剑灵转化为了巨人族守护灵,这一点恐怕五神抓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神器钥匙,竟然就藏在自己眼皮底下。 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对巨人族赶尽杀绝,只留下一小部分作为脱离渊域的“研究”,说不定不经意间就能发现这个秘密。 而剑灵的强大,迟小厉也是亲眼见证了,那从天而降的一剑,竟然直接将偌大的乌托邦斩成两断,从此这座梦幻国度彻底沉沦深海,也从时间长河中抹除了痕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迟小厉真的无法相信,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强力的一剑,那种震撼效果,远远超过第一次见到纳乌拉的空间斩,还有霍华特等成名剑士的独门剑技时的震惊。 不过当时迟小厉就有一个疑问,直到今天都没能解开—— 当时那一剑,究竟发挥了“封圣”几成力量? 按照普拉姆的说法,自己手中只有“封圣”的剑柄,没有威力最盛的剑锋,所以实力肯定大打折扣,即便有剑灵辅助,撑死也就发挥出五六成的威力。 然而……那可是斩断了整整一个大陆! 放到现在,就相当于将玛兰从南到北斩断,就算是狄叶忒亲至,恐怕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所以……普拉姆一定隐瞒了什么,迟小厉甚至怀疑,当时剑灵斩出的威力,已经达到了“至圣”的巅峰水准。 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发挥的极致,如果当时驭剑的是普拉姆,迟小厉觉得都未必能够斩出那种程度的剑气。 用骨朵的话来说,就是低等生命终归也只是借助天陨的力量,永远无法完全展现出神器的威力。 所以换做任何人使用,都斩不出那一剑,唯独剑灵自身可以。 然而这样问题又来了,如果当时“封圣”拼凑齐全,那剑灵又会发挥出何等恐怖的威力? 想到这里,迟小厉心头不由有些发热,颇为期待“封圣”发挥出全部力量的景象,该是何等壮观! 不过转念一想,迟小厉又有些迟疑,没有剑锋都这么强了,将神器拼凑完整,该不会直接一剑斩断巴布大陆吧? 要知道现今的巴布大陆,整体面积足有乌托邦八倍之大,即便是迟小厉动用时间长河中领悟的最强破坏魔法“时空破碎”,充其量也顶多毁掉利亚这样的一个国家,要想对全域造成威胁,就算是十个他同时发力都做不到。 “可惜,想来想去,也只是痴心妄想,普拉姆这个坑货,回归现实之前也不把唤醒剑灵的方法告诉我……” 迟小厉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某位巨人王几句,好歹帮忙帮到底,既然已经预料到骨朵会在现实苏醒,那就干脆将解决的办法一并提供了多好! 那还用像现在这样抓耳挠腮。 就在迟小厉唉声叹气的时候,脑海中某一个地方,突然泛起一丝波动,速度极快,甚至连迟小厉自己都差点没有捕捉到。 “嗯?” 迟小厉愣了一下,神色微变,立刻开始内视自己的精神世界,结果刚一探头,就发现多出一个“小人”。 “小人”的样貌、身材比例,几乎与迟小厉一模一样,在空荡荡的精神世界中撒欢奔跑,似乎玩的挺开心,看的迟小厉一愣一愣。 “那个……你是哪位啊?”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迟小厉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可实在难以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巧合”。 自己前脚还在考虑着怎么调用剑灵,结果下一秒,人家主动出现在精神海中,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事? 迟小厉可没忘记,这位“封圣”剑灵大爷,是个不折不扣的问题儿童,甚至连普拉姆这位原主的命令都常常不听,行事作风以自我为中心,那惊天一剑,多半也是这位大爷看外神心情不爽,所以一剑斩下。 至于对方为何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现在哪需要考虑这么多,先想办法把他留下,看看能不能诱骗……诱导一下,让他跟上一次一样,再斩一次外神! 似乎是感受到迟小厉的窥探,迷你版的“迟小厉”傲娇地扭了下头,冷哼一声,继续迈着小短腿,踩着小碎步,在空旷的精神海中欢快飞奔,没有半点搭理他的意思。 “……”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不断暗示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把对方当个小孩子就是了,芙蕾雅那个毒舌丫头,当年不也三天两头把自己气的七窍生烟,最后还不是一路忍下来了? 更何况这剑灵或许还没有小芙蕾雅的智商呢,跟个非人的玩意儿较劲也太蠢了。 正这么安慰着自己,迷你“迟小厉”突然抬起头,怒气冲冲地瞪视过来。 不等迟小厉反应,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刺痛,像是一下子扎进去好几根针,差掉没疼的迟小厉原地跳起来。 “我——” 精神世界中,迟小厉捂着脑袋,刚骂出半句,下一秒便一脸呆滞地看向对面。 一道巨大的阴影覆盖整个精神世界,漫天触手般的藤蔓,将整个精神海包裹的严严实实,这一刻迟小厉的意识速度,与外界时间流逝拉开了差距。 流沙藤的出现,并不让迟小厉意外,前者刚刚已经传来了部分意识,所以迟小厉算是默许的,这样就能构筑一个暂时可以屏蔽外神影响的异空间。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而且来源就是对面的“小人”! “刚刚……是你跟我说话?” 犹豫了一下,迟小厉小心试探道。 小人仍旧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双手叉腰,高高昂着小脑袋,稍微再抬高点,就能直接用鼻孔瞪迟小厉了。 “让你说我坏话!” 又是一阵刺痛,迟小厉额头青筋抽动的同时,也终于确认了。 “果然是这小王——者风范尽显的剑灵跟我说话了!” 迟小厉刚要下意识开喷,马上又回过神来,赶紧改口。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守护灵比普拉姆更诡异,自己好歹还能拒绝普拉姆窥探内心深处的隐秘,可这个小家伙竟然能够直接看破他深层意识,无论设下几重防御,似乎都起不到作用。 如果换在其他时候,身体里有一个可以读取所有思想的家伙存在,迟小厉一定寝食难安,恨不得直接将他揪出来。 不过现在剑灵好不容易主动出现,眼下又急需它的辅助,那迟小厉就甘愿当孙子。 您老人家想在这里玩多久都可以,如果觉得单调,我还能变点玩具出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迟小厉只是简单想了一下,结果下一刻脑子里便响起稍显稚嫩的声音:“不用玩具,我觉得你就挺好玩的,多让我踢几脚。” 迟小厉脸颊抽搐了两下,凭借在时间长河中,从普拉姆身上领悟到的静字诀,接连深呼吸几口,才遏制住冲过去揪起对方屁股暴打一顿的冲动。 老子要是没事让你踢着玩,不早就变成弱智了? 控制住情绪,迟小厉挤出一个和蔼亲善的笑容:“没问题,你想踢就多踢几脚,作为主人这点待客的礼仪还是该有的……只可惜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也没法陪你太长时间,外面还有一个难缠的家伙在等着我,得等解决掉他,我才能再回来找你。” 小人十分人性化的皱了皱眉,弄得迟小厉浑身别扭,感觉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小人随意地向着斜上方看了一眼,迟小厉瞬间有些心惊,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意识中透过,无视了他自保的种种手段,直接抵达了外界! “难道……他能看到?” 迟小厉暗暗惊讶,马上抬头望去,却发现小人眉头突然皱的更紧,脸上闪过一抹狐疑之色,喃喃道:“这个家伙……好像有点眼熟?是不是以前被我揍过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一零四章 残缺的剑灵 “没错!你总算想起来了!” 这一刻迟小厉感动的想哭,虽然不清楚小人是通过什么方式“透视”到外面的情况,但他的语气和神态中,无疑对外神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充斥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厌恶。 难道这些脱胎自天陨的神器器灵,天生就对外神敌视? 迟小厉暗忖着,这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事,当即掬起菊花般灿烂的笑容,循循善诱道:“就在‘不久’前,咱们刚跟这个坏东西打了一架,虽然最后赢了,却没能将他彻底驱逐,让他留下了一点意识碎片苟延残喘。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日积月累,小东西逐渐成了气候,骨朵……就是这个坏家伙的名字,他竟然侥幸拼凑起意识,重新唤醒了当年的记忆。” 眼看小人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是不是发生过这样的事,竟好像有些遗忘,迟小厉差点就要吐槽一句对方的记性,结果马上想到小人似乎能够读取他的心思,立马断了念头。 “你忘了?当时那一剑可谓惊天动地,震慑鬼神,整个天地间都被那璀璨的剑光映照,长剑落下,就仿佛一颗最闪亮的恒星从天而降,不但将骨朵劈成两半,甚至还把偌大一个乌托邦国土分割成两断,从此世间便再没有这座梦幻国度了……” 小人像是终于想起来,带着恍然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应该是好多年之前了吧?那个大个子叫我出来摆平一下麻烦,当时的目标好像就是他……诶?为什么他还活着?” 小人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即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向迟小厉,上下打量道:“那种程度的能量,区区一个意识投影,根本不堪一击,足以将他杀掉十次了……是不是你们太没用,一不小心把他放跑了?” “我——” 迟小厉又有一种爆粗口的冲动,不断暗示自己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才忍住没骂。 不过仔细想想,这件事好像确实……有自己一部分责任。 当时迟小厉自认胜局已定,只要限制住骨朵的意识,让他没法从自己身体里逃出去,就大功告成,却没注意到离战场不远外的奥丁的问题。 虽然事后觉察出一丝不对,但那时候已经脱离了那段历史,根本没办法回去查证。 如果当时再谨慎一点,在意识脱离之前验明奥丁的正身……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毕竟正确的历史中,奥丁的的确确从上古时期活到今天,如果万年之前迟小厉有办法阻止,最简单省事就是直接将他干掉,那就不会有今天的奥丁了。 普拉姆说过,“历史悖论”是绝对无法实现的,就连他回溯时间长河,降临乌托邦时代,也是曾经历史的一部分,而并非这个时间线的“迟小厉”所独创的。 任何试图更改历史,或者创造新未来的举动,都会被无形的规则之力影响,轻则受到些微惩罚,无声无息间修正回到正确的历史线上,重则……可能会直接陨落,规则之力不会允许悖论的出现。 “总感觉对于时空力量的领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迟小厉不由发出一声感叹,突然想到——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达到了外神的层级,对于时空力量的掌握,肯定也会更进一步。 这些外神能够无视时间的维度进行沟通和传递,这还是在对方没有掌握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力的基础上。 那如果我既掌握了时空规则,同时又达到了外神的位阶,是不是能够做出比他们更夸张的事? 比如……随时随地跨越时间维度,可以自由出入时间长河,在任何时间点降临任何一段历史,并且可以进行直接干预? 迟小厉都被自己这一大胆的想法所震惊到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并无不可。 普拉姆曾提过,时间长河是一条永远向前、无法回头的河流,可以回顾历史,成为一个旁观者默默观看,却永远不可能去改变,同样也无法影响未来。 “过去”是“现在”的基础,如果“过去”发生了改变,那“现在”也会变得截然不同,或许回溯历史这件事本身也会随之消失。 同样的道理,“现在”又是“未来”的基础,如果穿梭到未来时空,那势必会对“现在”造成影响,然后进一步改变“未来”。 这就是普拉姆对时间的理解,其中融合了一部分空间规则进行参考,将两者作为对比,也算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可这只是对于这颗星球而言。 外神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迟小厉对于力量层次的认知,同时也彻底改变了他看待诸多问题的态度。 当一个超出认知的强大存在出现,是能够打破一切固有印象的,哪怕许多曾经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无法逾越的界限,现在也会出现动摇。 外神,就是这种不讲理的存在。 如果不是星球自身所带的规则力量限制,外神只能够通过意识投影这种方式,慢慢渗透星球,等到彻底适应这边的规则环境之后,才能让本体彻底降临,其间所耗费的时间根本难以想象,给了他们这些土著生灵苟延残喘的机会,否则这个世界早就毁灭了。 然而即便是意识投影,也不是常人所能对抗的,即便是最强大的神明,对于这些外神投影也极为忌惮,哪怕有万全的准备,也不敢轻易与他们抗衡。 思绪飘散,迟小厉目光慢慢有些迷茫。 许多问题,别说他一个连神境都未踏足的至圣,就连普拉姆和五神,恐怕都暂时找不到答案。 这些外神究竟从何而来,是生来就如此强大,还是后天不断成长起来的? 能够令人疯狂的隐秘,究竟代表着什么? 外神真的无法彻底打败吗? 这些问题,普拉姆也无法给出回答,狄叶忒他们五个,为了寻找答案,也在用万年时光不断摸索。 然而……通往更高层次的方法,难道就只有模仿、学习外神这一条路吗? 五神追寻永生之法,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迟小厉陷入一种“入定”状态,久久没有清醒,全然不知在自己心中大大小小疑问纷飞的时候,不远处的小人,不知何时已经将目光投向他,脸上的表情也由最初的漫不经心,逐渐变为凝重,最后甚至有了那么一丝丝的震惊。 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我不但洞察不了,甚至还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小人的震惊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恢复成刚刚那副傲慢的模样。 因为迟小厉不知不觉回过神来,似乎刚刚的想法只是转瞬即逝,完全没有意识到究竟过了多长时间。 一想到小人之前的质问,迟小厉就不由有些头疼,最终还是如实说道:“骨朵的死灰复燃,确实有我一部分责任,但当时情况太过紧迫,就算重来一遍,我可能也没有机会验证他的身份,将火苗掐灭……不过现在机会又来了,骨朵刚刚复苏不久,无论是记忆还是实力,最多也只恢复到当年的巅峰,只要你我联手,像上次那样……” “上次哪样?”小人漠然打断,语带不屑道:“没记错你就是把自己包成一个团子,阻止那个坏家伙离开罢了,真正出力将他干掉的只有我好吧?” “那不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嘛……” 被点破话里的漏洞,迟小厉也没觉得多尴尬,厚着脸皮笑道:“毕竟论杀伐能力,这世间难道还有比你更强的存在?不可能的,就没有‘封圣’斩不断、杀不掉的东西!” 这记不着痕迹的拍马,似乎很得小人胃口,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一脸淡然:“这倒是没错,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能够接我一剑的家伙。” “所以嘛,咱们这次继续默契配合,我想办法将他限制住,你再给他来那么一剑……额,如果有可能,还是尽量控制一下威力,上次将整整一个版块斩的分崩离析也就罢了,现在的时代,大陆安居乐业,还是少一点破坏为好……” 迟小厉虽然是用商量的语气跟对方讨论,但言语间都是肯定的劝告,可千万别再跟上次那样,直接将一整个国度砍裂,乌托邦当时全境都剩不下多少活人,国土破碎大地沉沦,海水倒灌板块迁徙,就算影响再大,也只是地质结构方面,真正对生灵们也造不成多少麻烦。 然而眼下玛兰可不是当年的乌托邦,虽然诺瑞城中的居民都已经被驱散,但仍然留在其他城市中,全境中还有不计其数的活人,这要是再发生和上一次一样的毁灭,绝对会死伤惨重。 斩杀外神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保护这颗星球上的生灵嘛,如果为了斩杀他们而要牺牲许多人,可就本末倒置了。 虽然迟小厉对玛兰帝国没有太多好印象,但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可都是无辜的,他们没有理由要承受这些无妄之灾,如果有可能,还是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 迟小厉对此感受颇深,年幼时就是因为所在的地区战乱不断,民众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常常生死一线,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最终踏上了前往巴布大陆的偷渡船,只为博那最后一丝生机。 战乱对于平民来说,确实是最恐怖的灾难。 而比战乱更恐怖的,则是无法阻挡的天灾。 迟小厉甚至有些害怕剑灵会拒绝自己的请求,或者万一真有一天,为了斩除外神,必须要剑灵发挥全力时,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这就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艰难抉择,如果为了挽救大多数人,而要牺牲一小部分人,那这个牺牲值不值得?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然而对于那些被选中成为牺牲者的人,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所处立场不同,做出的决定也会截然相反,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正确的答案,有的只是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身份,为了最优结果所做出的决定。 就像普拉姆曾经告诫过的那样,“你不可能一个人抗下所有重任”,迟小厉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替其他人做出选择。 机会只有一次,不可能奢望所有人都是圣人,愿意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在略有些漫长的等待中,迟小厉终于迎来了回答。 “我拒绝。” 迟小厉心脏猛地一揪,有些难以置信道:“为什么?难道斩杀一个外神的意识投影,必须动用那种程度的力量吗?” 如果剑灵的回答是肯定的,这是必不可少且唯一的方法,迟小厉只能想办法通知坦坦图奇他们,尽快疏散玛兰民众,能跑多少是多少…… 当然,绝大多数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全撤离的,剑士和魔法师或多或少还能有点自保的手段,最终死伤最多的,一定也是那些普通人。 然而骨朵必须死在这里,至于作出这个艰难决定所要背负的怨念与痛苦……迟小厉还是决定一力承担。 如果是泰勒在这里,或许还能找到更合适的方法,但现在迟小厉已经没有更多时间思考了。 就在他作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后,小人突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第一次显现出犹豫的神色。 “不是这个意思。” 迟小厉眉头微动,就听小人继续说道:“我是说……我无法再使用跟上一次同等规模的力量。” “啊?” 迟小厉张了张嘴,终于反应过来,满脸不可思议道:“为什么?是因为上一次消耗的力量太多,现在储备不足,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能不能在短时间内补充?” 事情并没有朝着最糟糕的预想发展,迟小厉一下子放松了不少,不用再为心理负担而承受压力,可同时又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剑灵出现,结果竟然告诉自己能量不足……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以剑灵傲慢不羁的态度,确实很有可能戏耍自己,迟小厉心里反倒隐隐期待是这种展开。 然而小人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没有骗你,也不是储备问题,而是……我现在的状态,有些残缺不全。”(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一零五章 剑灵的感应 渊域,虚无之境。 原本空无一物的纯净空间,不知何时被浓烈的迷雾所侵占,那些迷雾仿佛具有实质的“活”的生物,以一种缓慢却又稳定的速度,不断向四周蔓延。 天空之上,五把长椅依旧高悬,然而却失去了往日的精致与光辉,每张长椅都好像经历了万年风霜洗礼,变得残败不堪,甚至于白骨长椅与精钢王座竟然直接缺失了上半部分,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底座。 曾经无数次聚集出现在这里的五道身影,也不见了踪迹,整个天地间仿佛就只剩那无边无际的迷雾,再没有其他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 翻涌的迷雾终于有了变化。 五张长椅中心,逐渐凸显出一道身影,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却看不清模样。 等到浓雾的翻涌渐渐停歇,人影像是“活”过来一般,缓缓扭动脖颈,用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缓缓扫视着周围。 就像是一个君主,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人影的目光在几张王座上稍作停留,便很快转移。等到环顾一圈,人影似乎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整个虚无空间再次被翻涌的浓雾浸满。 等到浓雾逐渐褪去,半空中仍旧只剩五张残破的长椅,人影消失无踪…… …… “你说残缺不全是什么意思?” 迟小厉愣了一秒,连忙问道:“上一次明明也缺损了剑锋,不是照旧发挥出那种程度的斩击吗?难道这一次不行?” 如果说“封圣”剑灵之前存储的剑气因为上一次大战而消耗一空,迟小厉倒是还能理解,可现在小人竟然告诉他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自身的状态有问题,这个理由就让迟小厉有些无法接受了。 之前自己同样也只有一把剑柄,怎么就把乌托邦直接沉入海底? 小人似乎也不知道答案,陷入了某种疑惑中,犹犹豫豫地说道:“总之感觉不一样……上一次,我好像一下子充满力量,状态恢复到以前最鼎盛的时候,可这一次……就没了那种感觉。” “怎么您老人家出剑还得凭感觉?”迟小厉实在是感到有些滑稽,忍不住问道:“那怎么样才能让你找到当时的感觉?或者你具体形容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这就好比你们这种脆弱的生命,很早之前就断掉了手臂,慢慢也就习惯了,结果有一天冷不丁手臂突然好像‘长’了出来——这当然只是一种感觉,或者说通过某种能量形态,模仿出断臂之前的样子,然后你找到了熟悉的战斗节奏……” 小人绞尽脑汁形容了一番,迟小厉听后,大致也明白了什么意思,皱眉道:“你是说当时在时间长河中,你感受过‘封圣’完全状态下的力量,所以那时候发挥出的威力,也是最巅峰状态?” “没错。” “那是什么契机触发的?” “我要是知道,还会跟你废话吗?”似乎是发现问题无法解决,小人马上恢复到之前那种傲娇的状态,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迟小厉五指握爪,差点就想上去掐死这个小混蛋,可惜现在还有求于对方,只能耐下性子,忍气吞声道:“除了找回剑锋,就没有其他办法能让你恢复状态?” 剑灵的疑问,倒是解决了迟小厉之前有过的一个疑惑,当时那一剑,确实是发挥出“封圣”原本的最强力量,而非普拉姆所说的五六成。 这里的“最强”,指的是剑灵作为“封圣”主宰所能发挥的全力,而非普拉姆或者迟小厉自己作为承剑者,所能发挥出的威力。 迟小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剑术水平有多低,都不好意思自称做剑士,也就在时间长河中,趁着“封圣”赠予的力量狐假虎威一番。 真要是让他持剑,就无异于将最尖端的魔导装甲,交给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驾驶,别说发挥出神器的威力,在不借助“封圣”提供的助力前提下,只能将这把剑当成一柄纯粹的锋利锐器。 而到了普拉姆手中,却是能够发挥出七八成的威力——这是迟小厉自己的估算,毕竟当年的巨人王也算是他认知中最强的存在——前提是这颗星球上的生命,所以能够激发“封圣”大部分力量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过即便强如普拉姆,也不可能全部展现“封圣”的力量,这些天外陨石中蕴含的宇宙能量,远远超出一个土著生命所能驾驭的上限。 毕竟是能够真正重伤外神的存在,其中蕴含的隐秘,虽然比较安全,但也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和感悟的。 就像现在出现在迟小厉精神世界中的小人,就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能量体,出入迟小厉的精神世界就像回自个儿家一样随便,窥探迟小厉的想法就跟看书一样简单,甚至于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也可以直接无视迟小厉在体内设下的重重防御。 要知道在时间长河中走了一遭后,迟小厉对于时空之力的掌握,已经达到了目前为止的巅峰,之前更是成功将骨朵的意识困在体内,哪怕当时对方已经遭受重创,也仍能证明迟小厉魔法的高明之处。 然而就是同等程度,甚至更加高明的魔法防御,对于小人而言根本形同虚设,如果不是小人没有敌意,要想随便在他体内为非作歹,迟小厉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就是天陨器灵的神奇之处,似乎完全不受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所约束。 “封圣”如此,“破山锤”亦如此,哪怕本体已经毁坏,希留还是凭借着器灵成功回归现实,过程远比狄叶忒要轻松许多。 当然,这背后一定也要付出不小代价,不过能够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器灵的强大与神奇。 小人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时而蹙眉时而展开,在迟小厉充满希冀的注视下,最终摇了摇头。 “没办法啦~” “这么严重的问题,就算你用虚伪的可爱表情回答,也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心安啊!” 迟小厉差点一头栽倒在地,看着小人吐舌头的表情,只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嘛,以前那个大家伙总是说我死气沉沉的,要接纳和学会一些新东西,我就想试着模仿一下那些跟我同龄的孩子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要真有跟你同龄的‘孩子’,绝对是要被坚决消灭的怪物好吧!” 小人前后迥异的反差表现,彻底激发了迟小厉的吐槽,绝望地捂着脸,在原地抓耳挠腮道:“事到临头出了意外……该死,现在我去哪里找剑锋!那半截多半还在渊域中……” 迟小厉迅速思考解决方法,解决骨朵的唯一途径,只能依靠“封圣”,可现在剑灵状态不全,似乎无法出手。 如果能够将奥丁和骨朵分开就好了……迟小厉不由想到曾经对付狄叶忒的方法,也是先唤醒狄叶忒的主人格,等他有了抵抗意识,再通过外力强行剥离。 然而思索了几秒之后,迟小厉又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狄叶忒的情况和奥丁截然不同,前者当时是突发情况,被逼无奈之下才选择与对方融合,而且狄叶忒作为神明,从始至终都对外神有着清晰的认知,以及深深的忌惮,再加上他本就是一个多疑的阴谋家,绝不可能轻易相信其他人做下的承诺,更遑谈强大的外神。 所以剥离骨朵的意识,既有外力帮助,也有狄叶忒自己的主动抵抗,两者结合才最终顺利实现。 可奥丁的实力就远逊于狄叶忒不知多少个档次,先天上的差距,让他对于外神的认知和抵抗能力,都大大低于人王,几乎不可能对抗; 即便退一万步讲,奥丁从五神那里获得了一些对抗外神的方法,最初也试图反抗,可经过万年时光,就算是神也扛不住,属于奥丁独立的意识,恐怕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 现在奥丁的状态,已经完全被“鸠占鹊巢”,恐怕连一点属于曾经第一神使的记忆都不存在,又怎么可能将他的意识和骨朵剥离? 失去了容纳意识的躯壳,外神就会变得脆弱许多,然而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将他分割出来,并且“封圣”也无法全力以赴,算是让本就不乐观的局面更雪上加霜。 “怎么办?普拉姆这不靠谱的家伙,从回来以后就彻底联系不上,这边除了他以外,在涉及外神问题上,可能提供协助的人就只剩五神,其他人来了只能添乱疯掉……而五神又在渊域中无法回归现实……” 迟小厉确实有一瞬间想过找五神帮忙,他与狄叶忒和希留都有过接触,前者虽然阴谋算计很多,但大方向上还是对外神具备十足的敌意,后者更是暗中协助过他,如果真让他们知道奥丁体内隐藏着一个万年之前的“亡魂”,说不定就会暂时放下双方的矛盾,共同对抗敌人。 然而问题是迟小厉不确定五神现在的状态,多半应该是无法回归现实的,即便能与他们沟通,并且他们也有这个意愿,五神也无法直接干涉现实。 “所以说来说去,借来的外力终究不靠谱,还是只能靠自己。” 迟小厉敲了敲脑袋,稍稍有些不甘心地偷瞄一眼,却不由愣住。 小人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聚成一道线,直直望向左侧方。 迟小厉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那边是奥丁现实中的方向,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仔细感应了一下,被无限延缓的时间线中,奥丁本身并未发生任何异变。 “你看到了什么?”然而小人的表情不像作伪,迟小厉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个家伙……刚刚做了些什么,我看不清……是一个我无法感知的地方。” 小人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刚刚的感应,许久才有些不确定道:“很奇怪,以我现在的状态,不应该存在无法看见的地方……他究竟做了什么?” 后半句更像是在自语,可迟小厉还是清晰听到,目光不由顿住。 即便有些不明所以,但通过小人一些断断续续的词汇,例如“无法看到的地方”,迟小厉还是本能想到一种可能—— 普拉姆创造的虚无之境! 那个夹于现实和渊域之间的特殊空间,困顿五神万年之久的牢笼!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一切意识形态都无法抵达的,那就只有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我好像有些印象……” 不等迟小厉开口,小人就已经毫不客气的洞察了他的念头,眼中闪过一道思索之色,随后点了点头:“是那个大家伙创造的奇特领域,我确实无法感知到那里的变化……不过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才对,外面的坏家伙为什么会对那个地方感兴趣?” 那里可有着五尊神明……看来小人的记忆还停留在上古时期,并不清楚渊域被普拉姆用来算计自己的对手……迟小厉在心里吐槽一句。 下一秒,却瞬间愣住。 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大脑,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让迟小厉差点下意识喊出一句“卧槽”。 “你确定……骨朵的意识,曾经进入过那个你无法感知的领域中?” 迟小厉魔怔一般冲到小人面前,也顾不上什么客气虚伪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目光严厉道:“你能确定吗!” 小人身体一僵,也被迟小厉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吓了一跳,或者说被他慎重严肃的气氛震慑到,竟然一时忘了挣脱他的手,几乎下意识回道:“应、应该不会有错……除了大家伙的奇特空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是我连感应都无法做到的。” 迟小厉目光顿了一下,随后放开小人,怅然若失地在原地绕了几圈,眉头和拳头不知不觉间紧紧拧起。 五神可是在虚无之境里! 如果骨朵真有办法接触到那里,并且已经做了什么事……迟小厉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寒意再次袭遍全身。 “如果……如果五神遭到骨朵的突袭,现在……会不会已经全军覆没?!”(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一零六章 神格 如果五神全军覆没,就等于给骨朵提供了五副上好的躯壳,可以像万年之前噶尔降临那样,通过一些手段让其他外神降临。 但要做到这一点,骨朵最起码先能够与自己的本体建立联系。 迟小厉马上想到骨朵之前“错乱”般的表现,稍一思忖,便很快冷静下来。 “五神也不都是吃素的,当时骨朵能够打狄叶忒一个措手不及,一部分原因是狄叶忒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已经被我消耗惨重,自身力量有所亏空,所以才会被他趁虚而入;另一部分原因……则纯粹只是巧合,如果不是我引起的‘沉浸’,狄叶忒也不可能给对方侵蚀的机会。” 迟小厉在心中冷静分析着局势,万年之前骨朵能够成功入侵,是在多种条件协助下才完成的,现在的情况与那个时候却截然不同。 不说骨朵本身只是一个意识残片,经过万年时光休养生息复原的“半成品”,仅仅继承了原来意识投影的一部分力量,就算现在骨朵的本体再投下一道意识,也不可能轻易击败五神。 现在的五神,与万年之前相比,可是多了不少沉淀,狄叶忒和希留的状态暂时不明,当时降临现实或多或少会带来一些副作用,但其他三人可都完完好好呆在渊域中,没有受到半点损耗。 经过万年时光的沉淀,就算是头猪,多多少少也会有很大的提升,更遑谈五神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顶尖强者,无论天赋还是领悟能力,都远超凡人。 而骨朵不但要面对比万年之前更复杂、更难缠并且数量更多的敌人,还要承受着不同界域间的规则束缚。 毕竟这些外神受到的最大限制,便是被这个世界的规则约束,而普拉姆创造出的“虚无之境”,可是连五神都无法使用力量的极特殊空间,一旦骨朵进入那里,哪怕已经适应了部分这边的规则,在虚无之境中也会被束住手脚。 综上,迟小厉不认为以骨朵眼下的状态,可以将五神全灭。 要想达成这一目的,所需要的条件太过苛刻,别说现在状态不全的骨朵,就算万年之前的巅峰时期,也绝对做不到。 不过剑灵所说也绝不能掉以轻心,迟小厉确实想不到这颗星球上还有其他类似虚无之境的空间,而剑灵一直是极为笃定的态度,这就证明骨朵确实进入过虚无之境,这也符合他的野心—— 毕竟奥丁的“素质”还是略显低劣了一点,区区至圣的体魄,根本无法完全承担外神的意识,这恐怕也是他记忆至今无法补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骨朵在找寻当年击毙他神器的同时,也不忘记寻找另一副合适的身体,而狄叶忒这位老熟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骨朵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神明”,也是这个星球目前为止最高等级的生命,并且有了万年之前的经验,可以确定这些神明的躯壳能够容纳自己意识,所以通过奥丁的记忆,或者其他一些方法,获知了进出“虚无之境”的手段。 更甚至于……奥丁原本也受到渊域的束缚,甚至不需要获得这方面相关的记忆,就能自己找寻回去的路。 “就算骨朵分出一部分意识进入‘虚无之境’,应该也无法对五神造成威胁……退一步讲,就算五神被偷袭了,多半也不会立刻束手就擒,毕竟这是关乎你死我活的决斗……现在担心那些家伙也没用,还是把眼前这个意识主体干掉,许多问题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迟小厉思路逐渐明晰起来,这些外神的力量不可能无穷无尽,眼前的“骨朵”,更是万年之前一个残破的意识,力量方面就算有所恢复,最多也就是曾经的巅峰,绝对无法轻易释放分身,尤其还是进入“虚无之境”这种屏蔽一切规则的特殊空间。 奥丁身上的“骨朵”,一定是现存所有意识的主体,只要能够将他毁灭,其他分割出去的意识片段,多半就会像万年之前的奥丁那样,即便还能苟活,却也需要漫长的恢复时间。 而有了前车之鉴,迟小厉是绝对不会给对方东山再起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所有意识碎片清除干净。 迟小厉现在唯一担心的点,是骨朵不止向“虚无之境”释放了意识分身,同时也向渊域释放了一个。 毕竟“虚无之境”的“背后”就是渊域,剑灵感受不到骨朵的气息,同样不能排除对方进入渊域的可能。 哪怕是力量再弱的残片,也携带着这个世界的生灵所无法承受的隐秘,一旦爆发,或许纳乌拉、欧尔迈少数几个强者能够抗住,其他人…… 迟小厉脑海中闪过几张面孔,原本平淡的心境,一下子有了起伏,脸色不由阴沉下去。 “喂,怎么突然表情变得那么可怕?” 剑灵莫名有些心悸,惊讶的望着那个突然一言不发站在原地的男人,习惯性想要窥探他的思维,却马上听到一个警告。 “不要随便读取我的想法,从现在开始。” 剑灵表情微变,本想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却不知为何,看着迟小厉投来的漠然视线,心中的慌乱越发明显,最后只能扭过头去,勉强表达妥协。 迟小厉搓了搓脸,不由苦笑起来。 一想到涉及芙蕾雅她们的问题,自己就会莫名其妙陷入某种焦躁状态,而且不知不觉就会释放某种可怕的气息…… 这一点迟小厉刚刚才意识到,只是没想到自己看上去没有多少威胁的“恐吓”,竟然真的吓住了剑灵。 “你之前的感应如果没出问题,那骨朵可能分割出一部分意识,前往五神所在的‘虚无之境’,那里没有空间和时间的概念,所以无法判断骨朵是何时行动的,有可能刚刚那一瞬间,骨朵就已经进进出出一个来回,也有可能再过好多天,骨朵依旧在‘虚无之境’边缘徘徊。” 迟小厉也不想跟剑灵闹得太僵,先前那番话好像确实有些吓到对方了,所以只能转移话题,就之前的问题简单解释了一下。 剑灵小人依旧背对这边,双手环在胸前,像是仍旧生闷气,只不过不时翕动的耳朵,还是表明了他正在认真听讲。 突然觉得有些可爱……迟小厉摸了摸下巴,明明就是一个不听话的问题儿童,结果被敲打两下,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朋友,稍稍表达一下不满,却还是不敢再犯了。 虽然现在表现的还有些傲娇,但比之前更容易听进去人话,迟小厉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的开端,可惜普拉姆不在这里,要不可以问问……是不是剑灵小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非得被人骂一顿才能乖乖听话? 要不自己区区一个至圣,现在还有求于对方,哪有半点可以威胁他的资本,就连普拉姆恐怕都没有这么大的脸。 思忖了一会儿小人态度的转变,迟小厉还是没想到其他解释,只能归结为“性格爱好”。 莉莉闲时跟芙蕾雅聊家常,就喜欢说一些八卦,迟小厉从两人那里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喜欢被人鞭挞的家伙,并且越被虐越爽…… 当时迟小厉听完就感到不寒而栗,从那以后便对这种女人八卦闲谈敬而远之,总感觉接触多了可能会被带偏,万一不小心开启什么不得了的癖好,那可就一世英名尽毁了。 “接下来的问题,很慎重,很关键,所以我希望咱俩能够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次。” 迟小厉走到小人正面,看着他故意歪向一旁的眼睛,神情严肃道:“首先,我想确认一下你的态度——对那些外神的态度,究竟是怀揣着强烈的厌恶与憎恨,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还是说仅仅出于某种情感上的讨厌,远没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小人目光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却没有直接回答,好像被迟小厉给问住了。 迟小厉也不着急,拍拍手道:“如果这么说不好解释,那换一种问法——作为曾经的天陨、后来的神器之灵,骨朵这类外神,与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种关系是存在个体差异性,还是普遍性?” 涉及到外神的许多秘密,就连普拉姆都无从知晓,迟小厉很早就对外神和这些具备奇特能量的天陨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似乎既敌对有存在一定共通性,可惜终归只是一些猜测,无人能够给予准确答案。 现在普拉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沉睡,要想驱逐外神,又必须借助神器之灵的力量,迟小厉干脆趁这个机会,把心中的诸多疑问都提出来,看看对方如何解答。 这个问题似乎比前一个更加简单明了,小人只是沉默了几秒,终于用一种闹别扭的语气,开口说道: “具体的感受我也无法形容……或者说已经不记得了,毕竟作为天陨时我还没有诞生灵智,但对于那些你称之为‘外神’的家伙,我确实不抱任何好感,那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厌恶,可以说是发自本能。 至于这是普遍的想法还是我个人感受……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触过其他跟我同等级的器灵,唯一一次碰面还是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根本没有交流的机会,所以也不清楚其他同类的想法……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差不多的。” 迟小厉点点头,小人说的“同类”,应该是当时普拉姆陨落那场战役,“封圣”和“破天锤”同归于尽,那种情况下两个器灵确实没有交流的可能。 不过按照希留对外神的提防和忌惮,他的器灵多半也不会有意外。 而且乌托邦玛利亚那场最终之战,骨朵对“封圣”既表现出了足够的忌惮,同时又有一些贪婪,这就证明天陨能够对他们造成威胁,同时又有可能在一定条件下,成为他们的助力。 “可惜我所掌握的隐秘还是太少,仅凭这一点线索,根本无法推导出全部真相……” 迟小厉稍稍有些遗憾,不过最起码确定下来了剑灵的态度,这对接下来的协力作战还是提供了可能。 毕竟如果两个目的不同的人联手,相互之间终归会有嫌隙,而目前来看剑灵同样想铲除外神,和迟小厉目的一致,就会产生良性增益。 “我知道……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大概是记起了迟小厉之前的“警告”,小人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改口道:“我确实想把外面那个令人厌恶的家伙砍成碎片,但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剑锋加持,我能起到的作用大打折扣……” 迟小厉目光微凝,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越过的难题。 想了想,迟小厉问道:“以你现在的状态,能对外神造成多少伤害?” “那得看什么情况了。” 这次小人倒回答的干脆利落,或许咱在心中衡量过很多次:“他现在的状态,比上一次要好,如果偷袭,还是有可能封锁他的神格的……” 迟小厉微微一愣,前半句倒是好理解,玛利亚最后一剑落下前,骨朵已经遭受重创,并且被他关在身体里,现在好歹也恢复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比那个时候强。 可后半句迟小厉就有些迷糊了,小人所说的“神格”是什么东西? 是狄叶忒这些神明所拥有的某种东西吗? 迟小厉干脆了当的说出了疑问,结果听完小人解释,竟然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这些外神的根本,是被称为“特质”的某种能量,可以简单理解为力量形式。 而这些外神在经过无数岁月的漫游,积累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这些力量进一步巩固了它们的地位,并且使得直指它们的信息,也获得了特殊效果—— 这就是隐秘学识能够让低等生命沉浸和疯狂的原因,因为他们没法理解和窥探外神所代表的恐怖力量。 小人将这种无法承受的“力量差”,称之为“神格”。 迟小厉愣了半晌,才半愕然半震惊道:“所以你是说……你可以暂时切断外神的隐秘力量,让他们变成‘普通人’?!” :。: 正文 第一一零七章 召唤外援 迟小厉虽然一时间没法评估出失去“神格”后的骨朵实力会衰减到何种程度,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与本体之间的联系,会在短时间内彻底切断。 伴随而来的最大好处,就是骨朵所具有的隐秘学识,对于其他人的威胁会降低许多,当然不可能完全排除,但最少不会让人立刻陷入疯狂。 而之前之所以让坦坦图奇和莫雷撤退,最大的原因,便是他们无法面对外神隐秘的威胁,可若是能够剔除掉这一层威胁……说不定他们也能帮上大忙! “早知道这样,就不急着把他们赶走好了!” 想到这里,迟小厉稍稍有些后悔,但当时以为剑灵状态尚好,而坦坦图奇他们留下的隐患太大,弊大于利,所以才做出屏退的决定。 不过这毕竟算是个好消息,比起剑灵彻底变成摆设,至少还能提供不少帮助。 很快调整好心情,迟小厉抓紧问道:“你对骨朵的神格,威胁有多大?最好具体说说,比如可不可以完全剔除掉他所掌握的隐秘带给这颗星球其他生命的威胁?” 剑灵半晃着脑袋,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道:“没有真正交手,暂时我也不好判断……不过那个坏家伙现在状态很差,要做到你说的这点……可能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到底有几成把握?”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并非迟小厉想要的答案,面对外神这种层级的战斗,任何一点疏漏,哪怕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差不多……八九成吧。” 剑灵小人脸色稍稍染上一丝愠意,嗔怒道:“哼!你这种语气和态度,是有求于人的表现吗?” 迟小厉嘴角抽了一下,刚刚确实有些着急,语气和表情略微严重了一点,可能引起小家伙的不满了。 稍微收敛情绪,迟小厉快速在心中合计起来。 八九成完全封印的概率……其实已经很可观了! 用坦坦图奇曾经的话来说,就是一场战斗,如果胜负在五五开,他会慎重考虑战斗的利益和必要性,如果胜负在六四开,那关于利益的部分可以稍稍降低……而如果胜负在九一开,那即便利益再低,也值得尝试。 因为到了这种概率的战斗,几乎就已经能够确定胜局,剩下的失败理论值,完全可以凭借其他外部条件进行规避。 所以迟小厉已经有些动心了,如果“封圣”可以封印掉骨朵的“神格”,到那时骨朵只能使用奥丁这附身躯所具备的力量,并且失去了最强大的“隐秘”武器,那就表示坦坦图奇和莫雷等人,能够真正为自己提供助力。 退一步讲,哪怕为了谨慎起见不去寻求其他人帮助,迟小厉也有一定的自信,可以正面迎战奥丁。 毕竟双方在真正的时间线上,可以说“前不久”才刚刚经历一场战斗,而在时间长河中,迟小厉更是切身领教了一番奥丁真身降临后的巅峰实力,对于这位第一神使已经了解的不能在了解。 而骨朵终归是外来者,就算万年时间慢慢适应了这边的规则,但受限于附身躯壳的素质过低,所能发挥的力量,恐怕还不如奥丁这位原主,要是这种情况下迟小厉还不敢应战,那未免也太过懦弱了。 迟小厉要真是这种贪生怕死的性格,也不可能从一个远渡重洋的瘦弱男孩,一步步走到今天。 与坦坦图奇恰恰相反,这个狡猾圆滑的胖子,只有在胜负天平明显倾斜的情况下,才会主动出手,而迟小厉更喜欢胜负难分难舍,甚至输面更大的死战,只有经历这种生死磨难,才会让他的实力更进一步。 当然,像眼下这种胜算极大的战斗,迟小厉也不会拒绝,他又不是傻子。 剑灵之所以不能打包票,最大原因还是出在骨朵身上。 别说剑灵,就算迟小厉,现在也没法确定对方是否在这万年时光里,偷偷积攒了一些家底,毕竟乌托邦吃了那么大一个亏,骨朵怎么都会避免重蹈覆辙,说不定就有一些杀手锏。 如果排除掉这些不确定因素,剑灵的保证可能就是百分之百了,这对于曾经见识过那惊天一剑的迟小厉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但要放在其他人眼中,绝对也算是极其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敌人终归是一位外神,对于其他人而言,单单只是接触和了解,就有可能触碰禁区、从而引发沉浸和疯狂的存在,对于这颗星球的其他生命而言,近乎是不可战胜的。 迟小厉绝不会因为一次天时地利人和全在的侥幸胜利,就对外神有任何轻视之心,更不可能仗着自己对隐秘学识的强大抗性,就小觑外神力量所带来的影响。 这也就是“封圣”这等神器才能做到的“奇迹”,除了它们这些源自天外的陨石,其他任何办法,都不可能封印神明的“神格”。 迟小厉思路一顿,蓦然升起一个念头,不由询问道:“对了,是不是所有神器都可以封印外神的‘神格’?” 小人斜瞥一眼,一脸傲然道:“当然不可能!不同天陨之间的能量特性也有着很大区别,这一点就和外神的‘特质’一样。举个例子来说,我曾经遇到的那个同类,所掌握的特性应该是赋予其他素材特殊能力,属于功能性很强大、战斗力却稍显不足的能力,至于我……就不用多提了吧?名字就可以说明一切。” 迟小厉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封圣”的由来,与神明没有多大关系,只跟这把剑自身的属性有关。 亏我还以为是普拉姆故意取的名字,为了炫耀自己实力强大,足以凌驾其他首领呢……迟小厉在心里默默吐槽。 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功能,主要还是被“封圣”强大的力量所震慑住——试想一下,当一把剑锋锐到可以斩断一整个大陆的时候,难道你还会考虑这把剑的装饰性,或者其他方面的功能吗? 人的目光通常只会聚焦在最出彩的地方,无论对人还是对物都是这个道理。 吸收一下刚刚获取的情报,迟小厉马上又想到一个疑问,立刻问道:“既然你能封印那些外神的‘神格’,那为什么之前那场战斗,没有采用这个方法?” 小人斜扭过头,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望着他,一脸无语道:“能够一剑砍死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 你说的好有道理! 迟小厉顿时语噎,小人似乎找回了场子,神态又恢复先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可以做到这一点,当时完全没必要破坏整座城市,好歹乌托邦也是具有数百年历史的……” “我只是一个剑灵,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小人双手环胸,冷哼一声:“再者说,不过区区百年,难道算很长吗?” 这下迟小厉真的彻底哑口无言,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将“百年”说的这么轻易,可小人作为“封圣”剑灵,从诞生灵智到今天,至少活过了万年岁月,如果追本溯源,甚至比五神和普拉姆的年纪还要大。 对于他们而言,几百年时光真的只是弹指而过。 “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迟小厉摊摊手,等小人重新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面露笑容道:“接下来就是商讨战斗的细节……我需要你切实封印骨朵的‘神格’,如果他有任何抵抗手段,我都会想办法解决,你要做的就是专心致志。” 不等小人发表傲娇的反驳,迟小厉便继续道:“你能像之前一样,以完全自主的状态操控‘封圣’,在合适的时机对骨朵发动进攻吗?” 迟小厉其实想和上次一样当个“甩手掌柜”,自己只需要负责转移骨朵的视线,等剑灵完成封印,战斗才真正开始。 这次小人倒没闹什么别扭,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似乎也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没问题,排除掉他掌握其他封锁‘神格’的方法,只要给我一些时间,不需要你协助,我自己就能完成封印!” “话说的不要太满,免得到时候被打肿脸。” 迟小厉故意啧啧嘴,小人果然上钩,脸色很快变的通红,恼羞成怒道:“哼!那就走着瞧!” 说完,小人便“嘭”的一声从原地消失,任凭迟小厉在精神领域中搜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真是有够邪门的……” 已经慢慢适应这些超出自己掌控的“意外”,迟小厉也只是吐槽几句,没感到太大的震惊。 只要外神做不到这种神不知鬼不觉潜伏在自己精神意识深处的方法,那他就不需要有任何畏惧。 想到这里,迟小厉突然表情微僵。 “话说普拉姆藏在哪里,我也一直没找到……难不成他已经做到跟剑灵相同的地步?这种潜入别人精神世界的技巧,是可以学习和模仿的?如果我也能掌握就好了……” 在心里羡慕了一阵,迟小厉不着痕迹地偷瞄一下手臂,确定小人已经归位,心下大定。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 玛兰中部。 年后刚刚竣工,彻底彻底焕然一新的大都市——科伦泽尔,暂时还未受到北方那场无声无息的雷雨影响,夜色下的城市,洋溢着一种静谧和温馨。 空旷的街道上干干净净,除了偶尔穿街而过的猫鼠,再没有其他身影。 这个时间大多数居民都已入睡,只有少数几户还亮着灯,即便偶尔会有夜行的人走过,也尽量保持轻手轻脚,免得惊醒那些熟睡中的人。 这种安详静谧的氛围,却在不久之后,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混蛋!王八蛋!该死的小鬼!” 一道肥胖的身影在大街上一闪而过,脚步声如惊雷咚咚直响,某户人家的男主人被惊醒,刚探出头准备破口大骂,结果眼前却已经没了人影,耳畔只留下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真是见鬼了……” 男人揉了揉脑袋,全当做出了幻觉,关上窗户重新入睡。 另一边,刚刚从城南闯入,一路向北奔驰的坦坦图奇,依旧不停大骂:“迟小厉这个小混球,竟然把我们传送到那种犄角旮旯的鬼地方……嘿,别说,这小子的空间魔法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整整跨过了大半个玛兰……” 莫雷紧绷着脸,一路上已经习惯了这个胖子喋喋不休的状态,不过此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说道:“你这骂了一路,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在夸他?” “我恨不得跟那小子决斗,还会夸他?想得美。” 坦坦图奇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即眼神又认真起来:“到现在为止,你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小子一句疏散整个玛兰就把我们打发走了……老辰,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这种没法掌控一切的感觉很不好,就好像随时都会出大事。” 莫雷都已经懒得翻白眼了,更懒得纠正坦坦图奇那张口就来的称呼。 之前被迟小厉直接传送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说不定奥丁在那个时候已经返回,迟小厉才第一时间强行让他们离开。 好在命令已经下达,那些手下应该已经往诺瑞相反的方向撤离。 至于驱散整个玛兰的居民……纯粹就是妄想,哪怕辰家族和波鲁什家族倾巢出动,也不可能在一晚上的时间通知全域。 不过迟小厉也不会无故危言耸听,既然他认定危险很大,那最好就不要赌运气,莫雷还是想尽可能多疏散居民,这一路北行也是为了快点跟大部队汇合。 北城门近在眼前,就在鬼魅般的二人即将出城时,莫雷猛然间有所感应,迅速拉住仍兀自前进的坦坦图奇,瞬间如临大敌。 “怎么——” 坦坦图奇还没问完,后面的话就直接噎了回去、 虽然周围没有任何变化,但作为剑圣的感知,还是明白无误告诉他——已经发生了什么。 所有事物,都好像陷入静止一般,甚至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一阵笑声响起。 “听说你要跟我决斗?” 正文 第一一零八章 我算到了你的算计 诺瑞,皇城。 一只飞蛾恰好从悬挂于壁顶的炎晶石前飞过,扇动翅膀的瞬间,留下了短暂的阴影。 而这转瞬即逝的阴影,却在炎晶石的照耀下无限放大,仿佛整个大殿中有一道影子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自然是极短暂的,快到人眨一下眼睛都感觉不出来,一不留神就错过去。 就在这无限短小的一瞬间,奥丁眨了下眼。 随后,他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你做了什么?” 他看向对面保持着一如先前轻佻笑容的男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 迟小厉晃了晃头,耸耸肩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哼……虽然我现在还无法掌握这个世界的规则力量,但最起码的感应还是能够做到,先前那一刻……你一定做了什么事情。” 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某种感觉,奥丁目光透露出一丝深邃,“这比你在曾经那个时代所展现出的时间之力更加强大,也更为巧妙,遗憾的是这副身体的素质实在太差,明明是这个世界的土著生物,竟然连一点规则之力都没能掌握,否则我就能反推出你的手法。” “呵呵……还是你自身能力不够,鸠占鹊巢本来就够过分了,现在倒还嫌弃起人家的身体,真是一个渣男。” 迟小厉冷笑着讥讽,心里却是冒了一层冷汗,突然想要感谢一下狄叶忒,奥丁的“魔法创造”就是改良于这位人王之手,能够使用无数种魔法,却唯独无法使用规则之力。 迟小厉不知道这是狄叶忒高瞻远瞩,为了防范奥丁所以特地留下的后手,还是他确实没有办法理解和领悟空间与时间之力。 总之在眼下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骨朵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如果奥丁自身真的能够使用哪怕一点时间之力,恐怕自己就没法像刚才那样随心所欲的处理问题了。 不过即便如此,骨朵依旧敏锐觉察到了微妙的变化,至于对方究竟用了何种方法,迟小厉暂且不知,但这也算是给他敲响一记警钟了。 “看来当着他的面使用时空之力还是有些冒险……下一次必须要先转移视线,或者趁其不备使用,同一种招数被他见多了,总归有可能分析出破解之法……” 迟小厉算是给自己提了个醒,好在骨朵感应到的应该是刚刚那一瞬间,通过分身给坦坦图奇传递信息的波动,至于自己在精神领域中和剑灵的对话……呵呵,不是迟小厉自负,别说一个苟延残喘的外神意识碎片,就算骨朵本体降临,恐怕也察觉不到。 这既是这个世界规则的限制,同时也是剑灵自身的位格,或许不比骨朵这些外神差,想要捕捉同等级并且早已适应这个大陆规则的波动,骨朵肯定需要更多适应时间。 当然,迟小厉肯定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现在万事俱备,就看骨朵这万年时光的储备和算计,能不能超出迟小厉的谋划上限了。 迟小厉冷静在心里计算时间,无论是剑灵的出手时机,还是坦坦图奇等其他援助的“奇兵”,都需要以一个最佳最出其不意的角度进行打击。 而与外神斗智斗勇这件事,则更让迟小厉热血澎湃,体内魔力翻涌,恨不得与对方现在就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在此之前,迟小厉已经领教过狄叶忒的算计和谋略,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人王,迟小厉自认与对方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哪怕是在自己稳操胜券的前提下,狄叶忒都能找到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突围,并且快速扭转败局。 而唯一能让狄叶忒这个诡谋者吃亏的,也就只有外神这等完全超出预料的意外才可能做到。 这并不是说外神的智慧一定凌驾于狄叶忒之上,双方不在一个起跑线,更不是同一层阶级的生命,根本没法对比。 但迟小厉认为如果狄叶忒有朝一日可以达到外神的境界,绝对会是凌驾于大多数外神之上的存在,至少在智谋方面足以碾压他们。 当然,这种想象本就是不现实的,狄叶忒可能穷其一生也达不到永生,更遑谈外神的境界。 不过外神的思维毕竟迥异于常人,也绝对不能麻痹大意,说不定就会冒出一些完全无法理解,却又极为有效的手段。 在确认没有其他捷径、必须切切实实认认真真与对方正面打一架后,迟小厉作为强者的热血便喷涌出来。 当一切准备工作做完,一切阴谋算计都潜伏于水面之下,剩下的便只有满怀期待与热切的等待。 “你的战斗欲望突然高涨了许多,虽然没有明显的杀意,但我能体会到你体内熊熊燃烧的战火。” 奥丁眉头微蹙,问道:“这种战斗欲,难道与你刚刚做的事情有关?” 他还是想要打探迟小厉刚才利用时光之力究竟做了什么,无法探明真相,心中始终有块大石头,无法落下。 “你自己猜。” 迟小厉当然不可能回答,只是扬了下眉,略显诧异道:“不过别说,你这家伙附在奥丁身上,万年时光过去本事没涨多少,遣词酌句倒是比以前更高明了……别光说我,你不也一样,明明也很期待这场战斗,以洗涮万年之前的屈辱。” “败在天陨之下,并不能算屈辱,”奥丁深色的淡然,没有丝毫愠怒,无悲无喜的说道:“上次的失败,归根究底还是情报和准备不足,我完全没有料到这颗星球上竟然会有蕴含如此恐怖威力的天陨……所以最终才饮恨。 不过这场失败,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让我因缘际会下有了更多适应这颗星球的时间,所以当我找回那些记忆片段后,就迫不及待的要回来与你决一死战,以证明外神的荣耀不容侵犯,远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低等生命所能践踏和轻蔑的。” 奥丁高昂起脑袋,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不像这世上任何一种生物,其中蕴含着某种漠视一切的冷淡,以及不加掩饰的高高在上情绪。 “看来不只是我有准备,你也是信心十足啊。” 迟小厉假惺惺拍了拍手,一脸神秘笑道:“不知道……只是这份自信的来源,和你那些偷偷释放出去的意识分体有什么关系吗?” 奥丁眼角皱了一瞬,却随即恢复正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你已经完全侵蚀了奥丁,那不可能没有掌握五神的所在,知晓进入‘虚无之境’的方式也是理所应当。” 迟小厉不准备掩饰自己知道真相,直接点破道:“不得不说,你的野心很大,不但要战胜我,得到神器,甚至还想寻找新的更加合适的躯壳……但很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往往很骨感,你也不怕贪心太多,一口吃不下?” “呵呵……对于吾等至高存在而言,这世间就没有不能吞噬的东西,所以你的说法只是一个笑话。” 奥丁也跟着笑了起来,一直耷拉在腿侧的右手,自然而然抖动了一下。 迟小厉瞳孔骤然紧缩。 下一刻,一颗纯黑球体出现,正好落在迟小厉额前。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空间能量发生扭曲波动,迟小厉已经从原地消失。 “雕虫小技。” 奥丁冷笑一声,同样的招数,万年之前用用也就罢了,这么长时间过去,真以为他还没有破解办法? 无法领悟和使用空间之力,只是一种限制,并不代表他没有针对空间魔法的办法。 “谶语·虚妄皆破!” 就在他笑声落下的同时,另一道魔法同时释放,整个诺瑞城方圆百里内的空间,都发出一声近乎悲鸣的异响,好像某种生物在惨叫。 成千上万道极度危险的空间裂缝生成,整座城市顷刻被无形的空间风暴席卷,本已经逃遁到远方的迟小厉,更是直接被硬生生“挤出”空间通道。 而就在他现身的同时,身后再次浮现一颗诡异的黑球。 迟小厉面色大惊,这次却还没来得及反应,周身能量波动就已经被黑球捕捉到,一种奇特的立场瞬间反侵他的身体,像是水遇到了寒气,体内所有魔力登时被“冻住”。 那颗黑球,竟然能够封印魔力! 几番挣扎无果,反而却越发被那颗黑球吸入,迟小厉脸上终于露出惶恐之色,最终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号,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右手猛地指向奥丁。 一道清光暴射而出,这一刻,竟快过了一切,无论是声音,还是空间风暴,都无法阻止那道清光贯穿虚空,直直射进奥丁胸前。 而迟小厉也带着一丝狞笑,彻底被黑球捕捉,整个人像是被卷进收割机,从脑袋开始慢慢旋入黑球,一点点消失不见。 “大不了同归于尽!你永远不可能打败我!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桀骜却又略带不甘的大笑,迟小厉最终彻底消失,虚空之中,只剩一颗鸡蛋大小的黑球,依旧不停旋转。 而被清光贯穿的奥丁,脸上的表情由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冷淡。 最终,变成一抹笑意。 “就只有这种程度?枉费我准备了这么多……” 被清光贯穿的创口,逐渐呈现出四分五裂的光芒,然而奥丁脸上非但没有任何畏惧,反而还带着一抹讥讽,以及眼底深处的……疑惑。 不应该啊! 怎么这么轻松就把他除掉了? 感受着蚕食身体的能量,骨朵又能够确认,这绝对出自那把神器。 “算了,无论如何他也逃不出黑洞湮灭,先把那把剑找到。” 在身体彻底破裂之前,奥丁目光瞄向已经飞往半空中,此刻像是有些抉择两难而不停晃动的光柱。 激荡而猛烈的剑气从奥丁身体中扩散开来,然而在他身体爆裂的同时,另一个“奥丁”又出现在半空中。 清光似是觉察到了危险,竟第一时间向远处逃遁。 然而不等它破开空间,一声冷哼过后,一只大手从天而降,竟直接包住那把清光。 “嘶……这感觉确实没错。” 奥丁表情微变,“封圣”的剑气,对他的意识能够造成极大伤害,所以此刻即便只是限制“封圣”行动,都已经极为困难。 不过好在这种痛苦比真正穿身而过要好上一万倍,最起码还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给我老实一点!” 奥丁加大了魔力输送,经过万年的适应和洗礼,他已经对这个世界的能量体系有了熟练掌握,所以“封圣”能够造成的伤害,也被大大缩减。 对于外神而言,这些天陨中所蕴含的能量,永远是威胁最大的存在,而现在“封圣”已经转化成这个世界的神器,而他又近乎融入这颗星球的规则,此消彼长,“封圣”所能造成的威胁已经远不如从前了。 “好在只是一把剑柄……如果补齐神器,威力绝对还要远胜现在。” 奥丁啧了啧嘴,即便早已切身“体会”过这把剑的威力,但真正再次入手,还是不由觉得惊艳。 “封圣”的顽抗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有所减弱,奥丁脸上刚刚浮现出喜色,却随即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奥丁神色骤然一变,而与此同时,本该安分下来的“封圣”,好像一下子凭空消失。 黯淡的夜幕,骤然亮起一道雪白的光。 奥丁勃然大怒,同时下意识又有些惊惧——这一幕不是似曾相识,而是切实体会过! 万年之前,对方就是用这么一招,故意让自己夺取长剑,然后暴起发难,将他重伤。 “真当我是白痴!” 奥丁冷喝一声,可惜此时的他并未受到狄叶忒干预,奥丁的意识已经彻底消化,不存在任何能够干扰他躲闪的障碍。 剑光落下的同时,奥丁也早已消失在原地。 同一时间,几十个方位上都有奥丁气息,根本无从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想找到我……一个个试探吧!” 所有“奥丁”冷笑一声。 “好啊。” 下一刻,真正承继了骨朵意识的本体面前,突然闪出一道鬼魅般的影子,然后轻轻将手向前一递。 噗哧—— 正文 第一一零九章 寒风微冷 初春的北风,依旧带着冻彻骨头的寒意,仿佛一只俏皮的幽灵,神不知鬼不觉从衣缝中钻入,让人防不胜防。 一场寒风吹过,穿过城门,流进街头,却没能像往日一样,让一些路人原地抖几哆嗦,嘴里骂咧几句,然后加快脚步离去。 繁华的诺瑞城,即便在深夜时分,仍旧有不少灯光在闪闪发光,家中却已经没了主人。 整座城市,此刻大概只剩两个活人,可惜都在连寒风都无法入侵的皇城之中,无法完成冻骨的恶作剧。 完善的魔法阵,将一切寒冷驱散,若干大殿都被包裹在温暖的结界中——哪怕其中一些大殿已经遭到毁坏,那些魔法阵也依旧完好无损,正在尽职尽责的完成使命。 只要魔晶石能源供给不断,就算赤身站在庭院中,也不会感到寒冷。 当然,这是在皇城还完好无损的时候。 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空间风暴撕裂,别说皇城,整个诺瑞城,都遭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破坏,方圆百里内几乎都化为一片废墟。 然而诡异的是,好像在一阵寒风吹过后,那些被空间裂缝撕碎的废墟、化为一道道大坑的土地,就像是摄录仪按下了回放键,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恢复如初。 仿佛一眨眼的工夫,那些化为齑粉的尘土,就恢复成原本的高楼建筑,通明的灯火依旧照亮街道,瓦楞上的冰霜也清晰可见。 整个世界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唯有凛冽的北风,默默记录着这一切。 又一阵寒风吹过,依旧拂过街头,吹过皇城上空,也依旧无法吹入庭院。 奥丁——或者说骨朵,在彻底消化掉本体的记忆后,又在这个大地上经过万年时光适应,虽然始终认为衣服之类的外物根本就是多余,既不会提供加成,往往还会在关键的时刻拖后腿。 但骨朵终究还是强迫自己适应作为“人”的生活习惯,毕竟如果大家都穿衣服,而你赤身走在大街上,哪怕心理上没有任何负担,总归还是会迎接那些奇怪的目光,情绪上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到影响。 通过漫长的时间适应,骨朵也发现了这颗星球上的低等生命们,似乎在情感上有许多繁复赘余的变化——例如会将外在打扮看做身份的一种象征,衣着高贵着身份地位自然也受人敬仰,而穿着邋遢者,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人白眼。 这种态度的落差,骨朵并非不能理解,只是在悠久的进化过程中,早已省略掉这些无用的情绪,认为这些无法提供任何帮助的变化,都是可以摒弃的。 但所谓入乡随俗,骨朵没有兴趣去修正这些低等生命的低级趣味,自己却在适应规则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渐渐被同化和适应了一些“潜规则”—— 例如,哪怕实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下意识保持仪态完整,无时无刻让自己不会显得狼狈,这样无论是何种身份实力或者地位的低等生命看到,即便无法理解战斗过程中的精彩,也会本能认为衣着干净、闲庭信步的那一方,才是真正的强者。 与迟小厉交手仅仅几个呼吸,实际上双方在一瞬间却已经碰撞几十轮。 而奥丁依旧保持着从容、优雅的姿态,浑身上下看不到半点狼狈,更遑谈连寒风都吹不进来的皇城庭院,温度没有一丝变化,理应感受不到任何凉意。 然而奥丁却不知为何有些发冷。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这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 残破的记忆似乎有恢复了一些,那些源自悠久岁月之前的画面,一幕幕呈现在奥丁面前。 奥丁目光恍惚了一下,记忆最后那张张狂桀骜,而又不是轻佻的笑脸,实在留给太深刻的印象,那消失前传达出的精神意念,包含着不甘、愤怒,以及……一丝丝恐惧。 恐惧? 奥丁心中升起一抹疑惑,继而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瞳孔微微睁大。 作为万天宇宙的主宰之一,最最强大的外神,我竟然会因为一颗低等星球的土著生物而感到畏惧? 推荐下,【换源神器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好吧,退一步,这颗星球的等级或许比想象中更高一点,因为有许多质量极高的天陨降落,导致大量土著生物开启灵智。 但土著生物,终归只是土著生物,井底之蛙焉能窥天? 低等生命,永远也不可能反抗乃至威胁到他们这些真正的神明。 这些土著生物所能做的,就是洗干净自己,等待命运降临,开开心心成为外神们的“口粮”。 本该是这样。 可现在…… 自己当时为何会对一个弱小的低等生物感到畏惧! 奥丁想不明白,胸腔中像是有一团激愤的火焰熊熊燃烧,透过眼睛即将烧到全身。 奥丁再次确认了一下。 没错,刚刚得到的记忆越发清晰,自己畏惧的……并非是那把最终从天而降的神剑,而是那个从始至终保持着欠扁笑容的男人! 难道记忆出了问题? 奥丁不由深思起来,或许是在传输过程中出了某种意外,导致一些情感上的传递,最终发生扭曲。 这并非没有可能。 但还有一种可能,是……当时的“自己”,在对方身上发现了什么——更具体点来说,可能是某种让自己感到威胁的东西,所以才会本能产生恐惧。 可如果是这样,奥丁想不通,区区一个低等土著,甚至连这颗星球目前所能触及的顶级高度都没能达到,根本算不上这颗星球的最强者,又凭什么可以威胁到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丁很想扒开自己的脑袋,或者瞬间掌握时间规则,回溯过往,看看那段历史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过去的事,终归已经成为历史。 就算再疑惑,现在也没法找到答案。 所以奥丁的目光慢慢恢复清明,重新聚焦到近在咫尺却又深邃到仿佛远在天边的那双眼睛。 一双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眼睛,眼瞳眼白分明,瞳孔是人族常见的棕黄色,深处却蕴含着无数情绪。 有得意,有兴奋,也有嘲弄和挑衅。 不知为何,奥丁被这双眼睛看着,就感觉心烦意乱,恨不得用手将这双眼睛挖出来揉碎成渣。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有些无奈。 奥丁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不是身体失去了感觉,而是一瞬间产生了太过强烈的痛楚,既有肉体层面上,也有精神层面上的伤害,导致意识对身体的操控出现了延时和僵硬。 最终出现的结果,便是奥丁一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所以才会感受到那种由内而外的寒意,思绪也会纷飞杂乱。 好在这种痛苦仅仅持续了半秒,曾经感受过比这更为猛烈的刺激,虽然身体是新的,但意识早已将这种感觉烙印在深处,此时自动唤醒,也让奥丁的身体跟着很快适应过来。 双手逐渐恢复知觉,奥丁下意识向前拍去,然而不等魔法光辉显现,对面的男人就提早一步消失在眼前。 这让奥丁再次感觉到一丝丝愤怒,不是对方的魔法造诣比他更高,而是对方掌握了时间之力,总能抢占先机从容应对。 当然,他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实际上在记忆逐渐复苏的这些岁月中,奥丁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应对时间和空间的方法,哪怕他无法掌握这两种力量,也不代表只能束手就擒。 作为更高等生命,哪怕只是一道意识投影损毁后又修复的残片,他依旧拥有着远超出这个世界的隐秘学识,可以通过未知的力量转化,弥补对规则之力的短板。 就像之前截杀迟小厉时那样,他虽然无法理解这颗星球的空间规则,但并不妨碍他能通过一些暴力手段,短暂地强行破坏掉“规则”,逼迫迟小厉现身。 可在时间方面,骨朵就感到稍稍有些棘手了。 对于他们这些外神而言,永恒才是常态,时间流逝对于他们而言,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即便在这颗星球上度过万年光阴,对于真正的骨朵而言,也不过弹指一瞬,实在是没有太多深刻的感受。 换句话说,这颗星球上所谓的“时间”,于骨朵而言,实在太慢了。 对于早已见惯星球诞生与毁灭,整个过程动辄几十亿年的外神而言,这种细致入微、甚至以可笑的“秒”来计算的单位,很有可能连一个意识闪现都存续不了。 好在他从记忆中搜寻出了一些“有趣”的内容,从一些个曾经见过的这个世界的魔法中,稍稍捕捉到了“时间”的痕迹。 十二神使中,第五神使约瑟夫就是一位时间魔法师,然而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 约瑟夫并非天生的时间魔法师,而是后天通过转嫁给予的。 就和瑟拉斯的情况有些类似,瑟拉斯原本并非掌握命运权柄,只是能力属性与命运之力契合,所以才被五神赐予了能力。 约瑟夫恰好与时间力量匹配度高,所以才获得了五神的青睐,由狄叶忒亲自赠予他“时之环”。 对于这一切,身为第一神使的奥丁自然是知情的,哪怕在大多数时间里,他与五神一样处于深度休眠中,可对于身边发生的变化,还是能够了如指掌。 狄叶忒自身并没能掌握时间之力,所以“时之环”的来源,暂且是个谜,很有可能便是来源于万年之前的那一场战斗,狄叶忒在旁亲眼目睹和整个过程,或许“威尔·利普”消失的时候,给他留下了某个“遗产”。 当然,现在这些事都已经无关紧要,奥丁很早之前就对约瑟夫的能力感兴趣,只可惜这副身体的承载力不高,对于时间规则的亲和更是几近零,即便从约瑟夫手中强夺过来,也无法据为己用。 没有必要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浪费精力,暴露本体,所以骨朵的意识便一直潜伏着,只不过悄无声息地观察约瑟夫对时间力量的调用。 最终通过高出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骨朵创造出了某种近似时间、却不受这颗星球规则力量束缚的全新魔法。 通过这种魔法,骨朵可以创造出无数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在同一个瞬间,这无数分身都可以是骨朵的“本体”,想要降临哪一个就可以降临哪一个,也就等于给骨朵创造出了无数个“一瞬间”。 通常来讲,时间是一种表达空间变化的刻度和标识,骨朵通过自己的奇思妙想,又用了另一种方法,用“自身变化”来作为表达时间流逝的刻度和标识,这样既可以巧妙规避掉时间规则的约束,同时又能做到近乎“时间停止”的效果。 这就是外神的力量,随意的一个想法,就能创造出适用于自己的全新规则,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读现有规则。 这种方法,也是骨朵在这万年时光中的最大收获,既能用来对抗时间规则,同时又可以应对“封圣”的袭击。 如果再来一次相同的战斗,骨朵有信心可以完全规避掉“封圣”的锁定。 当所有分身都是“我”时,“封圣”总不可能全部斩断吧? 只要留存哪怕一个,骨朵就能毫发无损地活下来,而天陨威力再强,也不可能无限制使用,终归会有耗空的那一刻。 这也是骨朵再次面对迟小厉时最大的底牌,他自认无论对方隐藏多深,“封圣”偷袭的角度如何刁钻,也不可能将一瞬间的所有分身全部斩断。 而一旦迟小厉亮出“封圣”这一大杀器,一击不成,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希望,战斗走向将会被自己牢牢掌控—— 计划本该如此,本该天衣无缝才对。 迟小厉故意示弱,甚至被黑洞卷入,都在骨朵预料内,甚至到后来虚空中突然显现,故意让自己得到神器,然后故技重施被神器重伤,也全部在他的计算中。 只要成功发动“瞬身”魔法,“封圣”就无法锁定,那迟小厉的所有算计就会功亏一篑。 然而事实上—— 当“封圣”露出剑芒,“瞬身”魔法同时发动的时候。 在所有“骨朵”面前,各出现了一个“迟小厉”。 然后剑起,剑落。 每一个“分身”都被刺中。 明明没有剑锋,却带来了深入骨髓的寒意。(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一一零章 断弦 尘埃落定。 皇城依旧是之前那个皇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雕栏玉砌的园林,在灯火的映照下依旧繁华高贵,修剪整齐的花卉即便是这个寒冷的初春,依旧艳丽绽放。 原本影影幢幢的园林中心,万千道身影如同过往云烟,刹那的闪耀后很快消失不见。 原地,仍旧只留下两道相距不远的身影,在遥遥对望。 奥丁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低头看了看腹部,位于左侧第三根肋骨下方那抹狭小的腥红,眼中的疑惑之色越发明显。 “你是……怎么做到的?” 奥丁的声音与之前相比,少了一分淡然,却多了一点低沉。 迟小厉警惕着周围,用言语分散对手的伎俩,他都不知用过多少次,哪怕在这种一击得手的优势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对手是一位外神,他的真正身份,是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超脱常理的更高阶生命。 在对方身上发生任何“奇迹”,迟小厉都不会感到意外,所以绝对不会因为阶段性的成功,而放松对敌人的警惕。 不过奥丁似乎只是真的只是单纯想要询问问题,迟小厉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气息。 这一点让他略有些不安,因为无法掌握奥丁当前的确切状态,就没有办法执行下一步计划。 与剑灵的联系,在回归现实之后就已经断开,一直到刚刚迟小厉发出信号,锁定奥丁本体,剑灵才给予回应,并且成功刺中对方。 可这一剑却没有释放出迟小厉预想中的威力——或者说,与乌托邦那开天辟地的一剑相比,显得太过平淡。 骨朵真的遭受重创了吗? 又或者……会不会有其他后手? 迟小厉主动呼应了几次,却始终没有得到剑灵的回应,就好像普拉姆一样,在那一剑后彻底陷入“沉眠”,所有消息石沉大海,一切信息,都只能交由迟小厉自己判断。 奥丁的气息确实比先前略微孱弱了一点,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另一种伪装? 哪怕迟小厉的直觉告诉自己,先前那一剑的手感毫无疑问是命中了,但骨朵的“神格”真的被封印住了吗? 迟小厉无从判断,因为这种削弱并非缺胳膊短腿般显而易见,关于“神格”的定义他也是有一点简单了解,至于失去“神格”后究竟会有什么具体表现……没有亲眼见到,迟小厉也没办法肯定。 而骨朵的“神格”是否被切断,是否还保持着与本体之间的联系,自身所具备的隐秘学识是否还有效……将会决定接下来整场战斗的走向。 没错,“封圣”这一剑只是一个开始,剑灵在残缺不全的状态下,最多只能做到这一点,要想彻底驱逐这位外神的残魂,只能交给迟小厉他们这些“低等生命”。 深吸一口气,迟小厉故作迷茫地晃了晃手:“你在说什么?” “你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变出那么多分身,并且准确找到我主体意识的所在?” 迟小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骨朵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刚刚战斗的一些画面细节,交战过程中没法细细回顾,现在却一张张浮现在眼前,可以让迟小厉认真分析一遍。 因为“万年之前”有过一场交手,双方一上来也省去了无用的试探,大家都知根知底,故意伪装或者藏拙也没有必要,所以直接就动用最擅长并且最有效的手段。 迟小厉这边自然是要将“封圣”留到骨朵展现全部后手后再使用,至于骨朵本人则直接动用了那种类似暗系、却远比暗系更危险的黑球魔法。 第一轮交手双方自然是谁都没占到便宜,不过很快骨朵就放出首个“大招”,竟然动用迟小厉所无法理解的能量,结合这万年时光的适应,结合魔法创造出一种类似空间规则的力量,竟然直接破坏整个诺瑞城的空间。 如果不是早早将居民撤离,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破坏,就绝对会死伤无数。 而奥丁的魔法所带来的影响,也不仅仅只是限制迟小厉行动那么简单。 很快迟小厉便发现,被破坏的空间,竟然没有短时间内恢复,而是呈现住家裂开的迹象! 这就代表受到损毁的不只是空间本身,甚至还包括诺瑞周边的空间规则——若只是前者,只会在短时间内造成影响,随着时间延长,空间裂缝和空间风暴会自然“愈合”消失。 而现在,如果任由空间风暴肆虐席卷下去,不但诺瑞无法恢复,影响甚至会快速波及至周边,一直到附近的空间也承受不住,继续往更远处波及,掀起一连串恶性循环。 附近还有许多城市没有完成撤离,迟小厉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平民死于非命,所以只能承担起“修补匠”的重任,在惊险躲避奥丁围杀的同时,还要小心翼翼修复被破坏的空间规则。 即便经历了时间长河的洗礼,迟小厉当下对于时空力量的领悟已经今非昔比,可真要修复起来,还是感到无比吃力。 骨朵的手段诡谲异常,虽然只是破坏了一小部分,但规则就是规则,如果是刚刚从渊域中回归现实不久的迟小厉,恐怕都无法复原。 不过好在奥丁这边或许是对“封圣”有所忌惮,所以没有给予他太大的战斗压力,虽然步步紧逼,却又总是让自己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这就让迟小厉获得了的时间,加速修补诺瑞的漏洞。 等周围的空间规则修复完毕,奥丁的第一轮猛攻也宣告结束。 觉察到对方隐晦的气息变化,迟小厉当即决定将计就计,故意被那团黑洞扯住,然后刻意而又做作地装成绝望之下递出杀手锏,将“封圣”射出去。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小说app,【换源神器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然而实际上,激射而出的只是“封圣”一缕剑气,其上附着了剑灵的些许气息,只要不进行直接损毁,就算是外神也辨别不出真伪。 迟小厉相信奥丁会“看破”自己的伪装,然后故意露出破绽,让这边自以为计谋得逞,然后暴露出真正的底牌和杀招。 那个时候,奥丁也会真正动用底牌,以期一击毙命。 而迟小厉也在这个机会,甚至还考虑到更进一层,“如果奥丁连我这层想法也洞察后会有什么表现”,并且将后续可能存在的变招和应对策略仔仔细细考虑了一遍。 所有这一切的准备,都是源自迟小厉对于“外神”这个身份的“尊重”,无论考虑再细,谋划的再如何天衣无缝,也有被对方识破的可能。 迟小厉不奢望能够算好一切,只是希望自己能比对方多算一层。 骨朵想要引诱自己动用“封圣”,他又何尝不想让骨朵提前显露出应对“封圣”的方法? 在迟小厉的考量中,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是一场实力的碰撞,更是一场计谋的对抗。 他甚至已经做好双方你来我往数十次或真或假的试探。 结果却没成想……骨朵在第二层的时候,竟然就露出了一个破绽。 他竟然动用了分身! 一瞬间迟小厉心脏都停跳了半拍,因为骨朵所动用的神秘力量与魔法结合,所创造出的分身,与他的“无数个我”几乎一模一样! 这让迟小厉差点怀疑奥丁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掌握了时间魔法的奥秘,继而又被骨朵所领悟。 好在随后迟小厉便觉察到两者之间还是存在本质不同的,骨朵的魔法更像是一种通过极短时间内烙印自己来表达时间变化的标识,而并非真正的时间魔法。 这就代表骨朵并未破解他的时间魔法,所以迟小厉果断使用“无数个我”,将所有分身锁定。 骨朵是在一瞬间分化出无数个自己,迟小厉却是将过去和未来时间线上的自己拉至同一时间点。 作为领悟了时间规则的至圣魔法师,迟小厉依旧得承认,骨朵的创造性魔法,确实有独到之处。 不过正要应付起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所以迟小厉第一时间并未将这个魔法当做对方的后手,只是以正常的心态应对。 然而在“追踪”这些分身的过程中,迟小厉惊愕发现,骨朵竟然并未隐藏自己的主体意识,仅仅用了一些粗糙的方法稍稍掩盖。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种保命方法自然算得上高明,除非实力在骨朵之上,或者领悟了时间与空间的力量,才有可能分辨出本体位置。 但对迟小厉来说…… 几乎毫无难度。 因为这种方法他早就用过无数次了! “无数个我”的创造初衷,或者说灵感来源,就是在应对瑟拉斯的命运之力时创造而出,通过不停转化本体与分身,就可以规避命运的窥探和捕捉。 这个方法,与骨朵现在的做法如出一辙,骨朵为了躲避“封圣”的锁定,所以创造出无数个迷惑项,哪怕“封圣”正好锁定了本体,也可以在一瞬间转移到其他分身上。 这样只会造成极小的消耗,同时又能让敌人疲于应对,此消彼长,时间拖得越久,胜算越高。 所以当奥丁展现出无数个分身的那一刻,迟小厉几乎在原地愣了半秒,那浓浓的既视感实在是太熟悉了! 联想到奥丁曾经见过自己使用“无数个我”,迟小厉本能认定骨朵也获知了这一情报,纵使他尚未领悟时空规则,也会对此有所提防。 所以……对方故意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作为“杀手锏”,在迟小厉看来,百分百又是一重算计嘛! 骨朵肯定是故意让自己以为胜券在握,然后就能引诱自己动用“封圣”的力量,从而趁机反攻! 一定是这样。 迟小厉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真正追踪上对方的本体意识的那一刻,一种没来由的直觉,让他近乎凭借本能,直接向剑灵发出召唤,然后自然而然地向前一递。 “封圣”激射而出,正中尚未来得及转移、或者说刚刚转移到这副分身的骨朵。 过程之顺畅,以至于直到“封圣”剑柄重新回归,迟小厉才反应过来,然后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撤离到远处。 即便明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骨朵就差把自己的分身直接暴露在迟小厉面前,迟小厉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这种诱惑,选择了出剑。 不过在联系不上剑灵后,迟小厉马上就有些后悔了,说不定剑灵所储备的力量,也就只够刚刚那一击,一旦骨朵通过某种方法规避掉攻击,很有可能会造成封印失败。 而接下来没有剑灵辅助,对方“神格”也未切断,就会陷入极其糟糕的境地。 所以直到骨朵开口前,迟小厉都在考虑补救的办法,看看能不能通过一些手段再次唤出剑灵,即便确定不了骨朵是否被封印,最少也要确定剑灵的状态。 可是现在—— 当骨朵怀揣着巨大的动摇,问出口的那一刻。 迟小厉突然觉得…… 自己好像想的有点太多了。 在奥丁面前展现的分身,最多时候只是同时出现两副,所以奥丁未必能够理解并确认这种魔法的根脚。 而对于骨朵而言,作为一名外神,能够创造出近乎这个世界规则的魔法,绝对算得上是巨大收获,尤其这种分身魔法,不止可以应对自己的时间魔法,更能轻易规避“封圣”的追杀。 所以……骨朵可能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这一招会被自己轻易破解。 这才会有之后骨朵毫无防备的中剑,然后表现出如此强烈的震惊和不解。 迟小厉暗忖,总不可能这惟妙惟肖的表情也是伪装和表演吧? 堂堂外神,绝对不可能放下骄傲,为了迷惑自己这么一个“低等生命”而装疯卖傻。 见迟小厉长久没有说话,骨朵以为他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不由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洋洋得意,我承认,你的表现一再出乎我的预料,但很可惜……你并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 骨朵摸了摸自己腹部的伤口,摇头道:“这一剑,无论是威力还是角度,都差了不止一星半——” 话音未落,骨朵表情猛地一变。 一股微不可查的能量波动出现。 就好像……冥冥之中,断了……一根弦。(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一一一章 虚惊? 虚无之境。 本该空旷宁静的空间内,再次被淡灰色的浓雾侵占,浓雾之中不时还传来阵阵轰鸣,像是某种野兽的呼噜,又像是海浪拍击礁石的水花。 浓雾不断翻涌,却始终看不透其中隐藏着什么只有偶尔一闪而逝的阴影,大致描绘出一个庞大的轮廓。 五张长椅在浓雾中时隐时现,像是即将被猎手吞噬的猎物,不时挣扎着抬起头,很快却又被强行拉回雾中,如此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浓雾的翻涌似乎变得更加剧烈,与此同时,其中夹杂的轰鸣也渐渐变得清晰,像是什么人在用无人能够理解的语言,低沉诉说和呢喃。 这些无法理解的诡异字符,甚至影响到了所有浓雾,使得浓雾像是变成了一个活的生物,随着这些低语和呢喃,一顿一扬遥相呼应。 又过了不知多久。 浓雾突然快速向后褪去,那不间断的低沉呢喃也慢慢消失。 五张长椅重新出现在视野之中,而隐藏于浓雾之后的轮廓和阴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长椅之上,却多出五道姿态各异的身影。 有的影子低垂着脑袋,有的则单手撑面,有的干脆将脸埋在双臂之间…… 原本已经破败不堪的长椅,也再次焕然一新,像是刚刚创造出来一般,表面甚至闪烁着精光。 只是偶尔会有一道黑芒在长椅上一闪而逝,从不知何处进入长椅之上的身影中。 一道高大的人形影子出现在五张长椅中央。 与五道死气沉沉的影子不同,刚出现的“人”,具备鲜明的“活”的气息,他稍稍侧过头,似乎在端详长椅上的影子,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下头,被浓雾遮挡的面孔之下,嘴角似乎微微上扬。 “就快了,就快了……” 高大人影轻声低喃着,双手不由自主高举到头顶,像是在进行某种朝拜仪式。 一道无形的波动从双臂之间出现,快速跃迁到半空中,想要向着更高的地方射去。 然而很快便有另一股更加匪夷所思的力量出现,竟然直接将这股力量击溃,并且将残余的能量波动直接吞噬殆尽,连半点残渣不留,就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高大人影身体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愤怒,双手狠狠捏紧成拳,却最终只是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接着便是一阵低笑。 “不着急,不着急……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 低笑慢慢变成了放声大笑,在这空旷的世界里一直扩散到远方。 原本干净的周围,突然再次涌现出浓雾,而五张长椅之上,道道黑光闪烁,比先前更加迅速,也更加显眼。 坐在长椅之上的五个人,仍旧没有丝毫动静,像是早已死去的冰冷物件,只承担着转化传递的任务。 推荐一个app,神似旧版追书神器复活了,可换源书籍全的换源神器! 五人脚下快速聚集起一道黑线,同时射向中心的高大人影。 在五线交汇的瞬间,人影突然向前刺出手臂,伴随着一阵微弱的涟漪,虚空之中,一个渺小如沙粒的黑点缓缓出现,像是一个随着浪花漂泊的漂流瓶,在人影面前上下起伏。 “终于……打破了!” 人影的身体颤抖起来,完全遏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发出持续而嘶哑的大笑。 然而没过多久,笑声戛然而止。 人影猛地抬起头。 那道刚刚凝聚的黑点,一下子炸裂开来。 然后就在同一时间—— 五张长椅之上,原本静如雕塑的五个人影,其中一个,手指竟然突兀动了一下。 …… 诺瑞,皇城。 有什么东西……断了? 迟小厉心中有些诧异,眼睛死死盯着奥丁,像是想要从他脸上挖掘出什么秘密。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迟小厉甚至没法判断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只能够试着从奥丁的表情和气息变化进行猜测。 “难道……刚刚就是‘神格’被封印的效果?” 迟小厉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期待,刚刚那一瞬间,他确实有种“断线”的感觉,就好像在此之前,一直有一条无形的细线,牵连住骨朵和冥冥之中的某个存在,本来迟小厉是没有办法察觉的,可在断裂的一瞬间,引起了气息变化,甚至在空间中都造成了一丝涟漪。 正是通过这种变化,迟小厉才间接推断出刚刚一瞬间发生了异变。 而奥丁从中了那一剑后,便再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自己更是没有选择进攻。 总不可能是骨朵自己搬石砸脚,一不小心搞砸了什么事情吧? 剩下的解释,便只有“封圣”那一剑的后续效果。 “哈、哈哈——” 迟小厉突然大笑起来,奥丁死死瞪着他,嗓音低沉,就像一只暴怒的猛兽:“你到底做了什么!不,难道……这才是你的目的!” “你终于察觉到了?” 迟小厉直到现在仍无法确定奥丁是不是在跟自己演戏,只能装作“洞察一切”、“如你所想,所有事情都在我的计划中”的样子,一脸张狂地大笑:“事到临头才后知后觉,已经晚了!你现在就是一条被切断绳索的看门狗,接下来只能任人宰割!” 奥丁神色变幻了一阵,眼中闪过一道明悟,略有些惊怒道:“原来……那把剑真的出了问题!该死,我早就应该料到,即便是最顶尖的神器,正常状态下也不可能发挥出那种威力……” 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奥丁的情绪愈发暴躁,指甲狠狠攥紧肉里却不自知,看着迟小厉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我精心谋划这么久,竟然还是被你这低劣的手段欺骗!那把剑早已斩不出最强的力量,所以你从头到尾的目的,就是让我误以为那把剑还拥有鼎盛实力,实则却只是为了切断我的神格!” 竟然自己承认了! 迟小厉目光微动,摸了摸下巴,一副“终于被你发现了”的得意笑容:“事已至此,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没错,‘封圣’确实受到了损害,早已斩不出万年之前的惊鸿一剑,我费尽心力,就只是为了切断你与本体的联系!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失去了隐秘这一最强大的武器,骨朵,你也变成了自己口中所谓‘低等生命’的一员!” 迟小厉前踏一步,周身气势陡升,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尽在掌握的自信:“抛开外神的位格,仅仅只是一个意识残片的你,别说是我的对手,甚至连这颗星球上的其他生命,也可以轻易对你造成伤害!骨朵!你的气数已尽,还不束手就擒!” 骨朵眼神阴沉的像是要滴来,随后缓缓低下头,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变化。 迟小厉心中略有警惕,嘴上却仍调笑道:“怎么,这是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放弃抵抗,准备引颈受戮了?” 说话的同时,迟小厉不忘放出精神力试探对方,想要看看骨朵是不是真的彻底被剥离了隐秘的力量。 然而几乎在他精神力抵达的瞬间,一股更为蛮横不讲道理的力量,陡然反冲回来。 迟小厉瞳孔骤缩,瞬间收拢精神力,同时迅速创造出十二道魔法阵,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精神波动击溃。 “呵、呵呵……啊哈哈!” 骨朵突然大笑起来,迟小厉脸色“刷”地铁青无比。 “这……不是你该拥有的力量!” 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先前那一瞬间的精神波动,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迟小厉咬牙切齿道:“你真的进入虚无之境,并且控制了五神?” 那股精神冲击,绝对不是“奥丁”区区一个至圣所能释放出来的,曾经与狄叶忒交过手,所以迟小厉敏锐觉察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然而这个结果太过令人震惊,以至于迟小厉内心深处都开始产生了动摇。 难道……最糟糕的猜想,真的发生了? 骨朵借助奥丁的记忆,找到进入虚无之境的方法,并且对五神发动突袭,最终成功控制住五人,然后便多出五具最完美的傀儡。 如果不是这样,那根本没法解释先前的精神波动! 迟小厉心态一下子有了微妙的变化,不由在心里暗骂:狄叶忒的真的如此废物,吃一堑却不涨智,明明都被侵蚀过一次,却连一点对外神的警惕都没有? 一旦五神全部被对方控制,那迟小厉现在做的一切行动,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哪怕真的将眼前的奥丁斩杀,也只是跟万年之前一样,清除了一道主意识碎片,却根本没法斩草除根。 因为迟小厉没有进入虚无之境的方法! 作为虚无之境的创造者,普拉姆至今仍然没有任何苏醒的痕迹,迟小厉完全指望不上。 一旦任由骨朵操控五神,哪怕只是一些意识分神,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温养,就会再变成下一个的“奥丁”! 而新的“奥丁”却是由五神作为主体,不但实力提升了一大截,而且迟小厉也失去了围追堵截的办法! 用不了多久,等这些意识碎片修补完记忆,彻底掌控神明的身体,再想与星空中的本体建立联系,简直易如反掌。 到那时,恐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外神降临,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毁灭。 之前迟小厉对五神还是有着较高的信心的,所以压根没有往这最糟糕的方向考虑。 可现在……这个想法终于有些动摇了! “五神?果然,鼠目寸光的低等生命,终归只是低等生命,竟然会对这些弱者用上如此尊贵的称谓……还是因为你们根本没有见证过真正的神明该是什么样子的!” 奥丁突然张开手臂,一股股黑色的气息从体内扩散而出,盯着迟小厉的眼睛,像是要欣赏他惊惧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就算你将我的神格切割又如何?不过是多等些时日罢了,就算将这副躯壳抛弃,用不了多久,那些更‘合适’的素材便能成长起来,到时候……呵呵,我看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 “那就先把你砍了,再考虑其他分身!” 迟小厉真的有些急了,骨朵露骨的挑衅与嚣张,怎么看都不是装腔作势,他是真的已经对眼前的战斗毫不在意。 就像他刚刚所说,如果五神真的全军覆没,那这副已经被切断神格的躯壳,保不保留就变得毫无意义,这场战斗的胜负也毫无意义。 赢了,也没法重新与本体建立联系,至于输了……反正还有五副更好的躯壳,只要有充足的成长时间,很快就会再出现五个更强大的“奥丁”! 到那时候,迟小厉拿什么来针对和阻止! 这就是骨朵的底气来源。 战场的攻防一下子调转过来,原本穷追不舍猛攻不断的奥丁,却变得消极怠工,反而迟小厉这边像是吃了秘药一般不计代价地以伤换伤。 虚空之中只剩两道光影交错,短暂的重合与分离,便会带来强烈的能量波动,刚刚恢复一新的城镇街道,顷刻间再次变为废墟。 偌大一个诺瑞城,在两人快速交手仅仅两个回合,就彻底沦为废土,放眼望去再也见不到任何高于地平线的建筑。 短暂的分离后,浑身是血的奥丁身上黑色愈发浓烈,与此同时,一道道比之前更加威严的气息不断攀升。 迟小厉甚至觉察到了狄叶忒和希留的气息,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刚刚的话奉还给你,放弃抵抗,不要再做无用功,别说你现在已经无法战胜我,就算真的将这副躯壳斩掉,我也会再次归来!这颗星球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看来活了万年时光,真本事没学会,吹牛皮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遗言发表完毕了吗?” 迟小厉半张脸已经被鲜血浸染,神情狰狞无比。 奥丁轻叹一声,气势再次高涨一截,一道道虚影出现,身上很快多出一副精致的铠甲,腰间也多了一个狭长的号角。 迟小厉表情一怔,在看到奥丁手中出现的那把锤子时,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接着就因为瞬间的分心,而被直接拍飞出去。 鲜血在半空中洒落,却传来迟小厉释然的大笑。 “我就说……那帮家伙,不至于这么废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