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明朝兄弟》 正文 第一章 风起京城 引子 回忆是绚烂的,因为我们会加入跳动的色彩,尽力描绘;现实是黑白的,因为我们早已习惯在岁月的素描中,一成不变。 多年后,当初的轻狂与梦想顺着指尖悄然滑落,我们终于活成了别人眼中成熟的模样。成熟的代价是,我们失去了在黑夜中哭泣的勇气后,也失去了在阳光下欢笑的能力。 偶然间停下脚步回首过往,明明记得沿途遍布荆棘,却只看见一路鲜花; 白衣飘飘的年代,那个在风中唱歌的少年,我们依然怀念… 。。。。。。。。。。。。。。。。。。。。。。。。。。。。。。。。。。。。。。。。。。。。。。。。。。。。。。。。。。 “下个星期交孩子的舞蹈费,班费又要交了。” “班费?不是才交了吗?舞蹈费是多少?” “有本事你自己问老师去。舞蹈费一千二。” “。。。。” “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放心,没问题。” “没问题?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当初如果不是你犯了大错,家里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你就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我一直在想办法,朋友都答应了。我这会儿先出门了。” 李逸飞一脸木然地关上房门,对屋里传来的东西落地声充耳不闻。他缓缓地坐在沙发上,使劲揉了揉头发。自己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曾经的意气风发,何时成了一地鸡毛? 一双温暖的小手悄悄蒙住了他的双眼:“猜猜我是谁?” 李逸飞展颜一笑,反手就把女儿抱进怀里:“调皮。作业做完没有?” 女儿乖巧地点点头:“嗯,做完了。爸爸,妈妈又骂你了?”不等李逸飞回答,女儿嘟着嘴说:“妈妈现在也经常骂我,”眼中满满的委屈和不解。 李逸飞咬了咬腮帮轻声说:“涵涵,爸爸做错了事,妈妈说我是应该的。妈妈最近心情不好,你要多体谅她。对了,爸爸明天请你吃炸鸡翅好不好?” 女儿欣喜地睁大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却随即摇摇头说:“涵涵不要,我要爸爸早点回来陪我。” 李逸飞眼圈一红,疼爱地抱起女儿,像往常一样在屋里转了几圈。女儿欢乐的笑声瞬间填满了房间:“飞咯,飞咯,爸爸带我飞咯…” 把女儿轻轻放在地上,李逸飞捏了捏她的脸颊:“爸爸明天早点回家,带你和妈妈吃炸鸡翅。”说罢熟练地拿起外卖衣服准备出门,又转身在女儿头上揉了几下:“揉几下更聪明。” 女儿不依不饶地在爸爸身上敲打:“你这个讨厌鬼。” 妻子打开房门,拿了一件外衣出来:“晚上风大,你也多穿件衣服,注意别着凉了。”说罢便给李逸飞穿上衣服系好了衣领,又轻声道:“路上注意安全,家里还要靠你。” 。。。。。。。。。。。。。。。。。。。。。。。。。。。。。。。。。。。。。。。。。。。。。。。。。。。。。。。。。。。。。。。。。。。 初夏的夜晚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华丽的霓虹灯光带中,帅气的小伙摇曳的美女招摇而过。谁也不会注意到街角处,一个平凡普通的中年人也静静地看着夜景。岁月磨去了他脸上的青涩与棱角,却从未将坚定和信心从他的眼神中带走。 李逸飞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凉白开,又打开了手机。还差一单,就能拿到奖励… 电话响了,李逸飞迟疑了片刻,按下接通键:“你好,贾律师,有什么事吗?” “李逸飞,告诉你个好消息。对方已经同意庭外和解,明天一早就会把钱打到你的账户里。幸好你之前没有采取什么过激的行为,对你的冷静和判断,我很佩服啊。”贾律师标志性的大嗓门,把话筒震得‘嗡嗡’直响。 “贾律师,这是真的?”李逸飞顿了顿急切地问道,一股眩晕早已冲上了脑门。 “这还有假,我刚刚和对方律师签署了文件,就给你打电话。还有,我一个朋友听说你的事情后,想约你见一面,他对你的投资理念很欣赏。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安排。 这几年,你们两口子过得也太不容易了。但是好人好报,今晚双喜临门了啊,回家和嫂子热热闹闹庆祝一下。顺便给涵涵说一声我有礼物给她,下次见面可不准再叫我是假律师,哈哈。不聊了啊,我还有事要处理,明天上午法院见。” 李逸飞颤抖着摸出一只烟,却哆哆嗦嗦地怎么也点不着打火机。他一把折断香烟攥进手心,看着街边如涌人潮,一股温热的潮湿涌上眼角,脑子里慢慢空白一片。 转眼多年过去,看尽世间百态遍尝人情冷暖,自己也曾满腹牢骚愤怒不解。但无论面临多大困难,自己都选择一笑了之硬抗了下来,更没有自我放弃或嫉恨他人。 算了,都过去了,大家都不容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没必要让别人感受自己的痛苦。现在苦尽甘来,自己未来还有好多事要做,没必要为过往操心。 李逸飞麻利地叼起一支烟,却捏着打火机,咧着嘴像个傻子似地笑了好一会儿。对于周围路人惊诧的眼光和低声的惊呼,他根本不在乎。劳资新生了,嘿嘿… “啪”,打火机冒出一团橘红的火苗,但火光怎么如此明亮?那急促的刹车声是怎么回事?李逸飞猛地抬头,一辆失控的巨大水泥罐车,呼啸着冲过了路口,正在瞳孔里急速放大… 。。。。。。。。。。。。。。。。。。。。。。。。。。。。。。。。。。。。。。。。。。。。。。。。。。。。。。。。。。。。。。。。。。。。。。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1626年5月30日),京师天色皎洁万里无云。早起市民在青石板路上踏出的轻快脚步声,唤醒了沉睡整晚的帝都。 一轮红日从天际跃出,万丈金光瞬间穿透飘渺的晨雾,慢慢掀开夜幕的遮蔽。巍峨的城墙与肃穆的皇宫,在披上了一层金色外衣后,更显浑厚与庄重。 煤山的歪脖子松树下,朱由校撩起长袍,一屁股坐在满是露水的草坪上,迎着朝阳,眯着眼睛眺望东方。 虽然阳光如此刺眼,他却分明看见,厚厚阴云笼罩下的辽东大地上,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那怕用尽全力伸枝展叶,也不能将阴云撕开一条缝隙,连星光都透不下来… 七年前,那个逆贼在萨尔浒,狠狠捅了大明一刀,朝局就此急转直下。如今那老不死的早已成了心腹大患,在被袁崇焕重炮击伤后,居然还活蹦乱跳的到处攻城略地。想到此处,朱由校揪紧了手边的一丛乱草… “皇上,朝露湿重久坐无益,老奴请皇上移驾宫内,保重龙体要紧。”朱由校身后,一个鬓发星白的老太监,毕恭毕敬地躬身说道。弯腰的角度之大,让人很担心万一不留神,这太监的老腰会‘嘎嘣’一声断掉。 “魏忠贤,朕记得你任东厂厂督也没几年,什么时候也学会这般拿腔捏调了?你觉得朕还没听够是不是?”朱由校头也不回沉着脸道。 魏忠贤急忙跪倒在地,口中连呼:“老奴不敢,还请皇上赎罪。老…” 话没说完,就见朱由校挥挥手道:“算了,进了朝廷这大染坊里,朕就没见过不变色的。朕今天心里烦,不想听这些空乏的话。” 魏忠贤不敢起身,低着头道:“皇上,老奴不察圣听不明圣意,理当被斥责。”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了,他很清楚小皇上虽然有时候会闹性子,但嘴硬心软,所以在皇上面前多说软话没坏处。 广宁之战(1622)中惨败的熊廷弼,一直拖到去年才被传首九边。皇上实际很想保住他,可那熊蛮子却硬着脑袋死不认错,何必呢?那王化贞就识时务多了,至少知道找咱家这条路子… 见皇上起身准备离开,魏忠贤急忙上前用佛尘拂去皇上衣服上的草根。动作轻缓准确,就像当年第一次给皇上整理之时。额,那时皇上还是太子… “魏忠贤,查出那人的死因没有?”天启整了整衣冠道。魏忠贤闻言机警地看了看左右侍卫,低声耳语了几句。天启顿时皱紧了眉头,双手捏成了拳头又松开,英俊的面容上浮现了一层怒意。 魏忠贤见机不可失立刻进言道:“皇上,此事真凭实据确凿无疑。老奴这就安排东厂的番子,将涉案之人缉拿到东厂严加拷问,定然找出背后元凶。”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魏忠贤在宫中一直以来秉承的原则。不趁这个机会将东林彻底踩在脚下,更待何时?谁敢说这事和东林没有关系,咱家说有,那就有!!! 在煤山清凉的晨风中,天启仰着头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直到脸上的红潮慢慢褪去,才摇摇头说:“此事需从长计议,暂且放到一边。你忘了今年二月的苏州民变?那五人墓不是立在苏州虎丘,而是就立在这煤山之上。此事稍有不慎,必成大乱!!” 说罢,天启沿着石阶缓缓踱步而下。长长的倒影中,竟让人看到了不应有的佝偻和沧桑。虽然仅仅只有二十一岁,但大明王朝的重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无人可用,何以成事?天启又一次在心中叹息,背着手越走越远。 皇上到底还是心慈手软瞻前顾后想得太多,要是皇上有当年武宗的一半胆略…魏忠贤想到此处轻叹一声,随即便迈开已经老迈的步伐,紧紧跟了上去。 。。。。。。。。。。。。。。。。。。。。。。。。。。。。。。。。。。。。。。。。。。。。。。。。。。。。。。。。。。。。。。。。。。。。。。 京师内城的西南隅,一条长长的独立巷道口,几个衣甲鲜明面色严峻的锦衣卫,轻按腰间绣春刀守在此处。这个时辰街上行人寥寥,就算有人经过,也像受惊的耗子一般,紧紧贴着墙角飞快溜走。别说抬头打望,连大气都不敢出。 ‘得得得’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巷道中的沉寂,一辆京城里最普通不过的两轮马车缓缓驶来。见马车停在了巷道口,当即就有两个锦衣卫上前喝止。但嘴里脏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敲了敲脑袋,两人回头一看,立刻躬身施礼道:“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千户虎着脸道:“也不动脑子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谁都敢把马车停在此处?平日里聪明劲儿都去哪儿了?一边去。” 两个锦衣卫面面相觑,告声罪低头退到一侧,心里恨恨道:见杆子往上爬的时候没见你落后一次,每次缉拿悍匪要玩命的时候都躲在后面,什么东西… 千户正了正衣冠,来到车窗前朗声道:“来者何人,可知此处乃军机要地。若无事当速速离去。” 窗帘被拉开一半,露出一张少年人的面孔,眼神轻狂而骄傲:“王千户很有官威啊。” 王千户立即躬身施礼:“卑职见过千户大人,小的职责所在,不能大礼觐见,望千户大人海涵。”声音谄媚的让人想抽他。 边上几个锦衣卫闻言对视一眼,心中对这少年的身份猜测不已,同样是千户,为何千户大人会对这少年行礼? 少年人嘴角扬了扬,冷笑一声道:“罢了,些许俗礼而已。让你安排的事可有眉目?” 王千户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大人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今日保准让三人生死两难,以后再也不敢出现在大人面前,污了大人的眼睛。” 少年‘嗯’了声便放下窗帘,漫不经心的说道:“王千户,辛苦了。”随即一张裹成一团的银票从窗口弹出,准确落在王千户胸口。 少年人收回手,舒服地靠在锦背上,面有得色:本少爷看上谁家闺女,那是她的荣幸,管你们三个王八蛋屁事。等你们明天跪下来求本少爷的时候,老子再和你们好好说道… 王千户不漏声色的收好银票,心中也是暗喜:乖乖,一千两啊,这些大户出手就是不一般。嘿嘿,没想到竟然顺手捞了这么大笔钱财。你们就在这京城里斗吧,过了今天京城里就再也没有王千户这号人,爷不伺候你们了… 王千户整了整衣领心情极好地踱着方步,到巷道口对几个锦衣卫说了几句,便哼着昨晚才从胭脂胡同里学来的小曲,缓步走到街道转角处。 刚一转身,王千户全无刚才的谄媚与猥琐,眼神警觉地四周打望了一番,径直走到早已停在此处的一辆马车窗前。轻轻敲了敲车框道:“告诉大人,张家少爷已经上钩,小的必将此事清理干净,请大人静待佳音。”说罢,王千户就急急转身离去。 昏暗的车箱内,戴着遮阳斗笠的老者轻轻捋了捋胡须,一丝微笑爬上了满脸的沟壑:是啊,清理干净,必须清理的干干净净。锦衣卫有个千户要出缺了额… 老者将一个竹筒递给马夫道:“告诉他们,今日之事务必斩草除根。若留一个活口,小心他们的项上人头。”马夫应诺了一声,挽了个漂亮鞭花驾车离去。 正文 风起京城 第一节 天空一声巨响 太阳急不可耐地脱下红色外套秀出了金色肌肉,显摆着自己在天地间的独一无二。京师城中凉爽退去闷热来袭,巷道口的锦衣卫擦了把额头汗珠,焦急地等待着换班的人。守了整晚,待会儿喝点小酒闷头睡一觉才是正理。 三个人影出现在视线中,一胖一瘦一高。几个锦衣卫交换了下眼神,‘吃吃’笑个不停:锦衣三傻?怎么是他们?一个痴肥,一个傻子还有一个二愣子。得,咱哥几个今天就在刘家小店窝着,喝点小酒等着听笑话。别说,刘家小妹可是越长越水灵了,那小手葱白似的… 王千户咳嗽一声,瞪眼看了看几个嬉笑的锦衣卫,很反常的没有出言训斥。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巷道口,两手背在身后不停地张合,脖子上青筋不断跳动。其余几人注意力全在锦衣三傻身上,根本没留意到他的异常。 锦衣三傻今天首次执行外勤任务,一路上总觉得晕晕乎乎的。别说,这黑色的小旗紧身服,穿在身上就是精神。戴上缠棕帽,按住绣春刀,八字步一迈,这路上谁不是低头掩面不敢多看,得劲儿啊… “胖子,你就不能把肚子收小一些?衣服穿你身上,勒得像条蚕似的。傻子还有你,别看见漂亮姑娘就回不了头。咱现在不用守门了,是正儿八经的锦衣卫,有点出息好不好。”三人中那个高个子不满道。 要是参照当代欧美标准,胖子其实不胖,就是身材比常人圆润不少。他使劲收了收肚子,试图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虚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悄悄捅了捅被叫做傻子的人:“陈克,待会儿帮我挡着点肚子,我昨晚吃多了些。” 陈克个子不高面容短小,笑起来眼睛就会消失在褶皱里,却偏偏长了两片厚厚的嘴唇,看起来很有喜感。他皱皱鼻子撇撇嘴道:“陆大虎,李逸飞还不如你呢,瞧见没,走路都同手同脚。你没见刚才路人一个个都捂着脸,那是偷着乐呢。” 李逸飞闻言顿时面红耳赤,艹,怎么不早说??手忙脚乱的好容易把走路姿势调整好,决定不理会这两个二百五发小。都是十六岁,如我这般成熟稳重些不好?交友不慎啊… 。。。。。。。。。。。。。。。。。。。。。。。。。。。。。。。。。。。。。。。。。。。。。。。。。。。。。。。。。。。。。。。。。。。。。 三人就这么一路小声争吵着来到巷道口,见千户大人已经等在此处。三人立即整理衣冠躬身施礼道:“小的见过千户大人。” 王千户搓了搓下巴,挤出笑容道:“嗯不错,今日还挺准时。待辰时一过,你们立刻交接防卫。不得有误,明白了吗?” 见三人点头应允,王千户按按这个肩膀拍拍那个脑袋,满意地点点头道:“转眼都长成了大小伙,不错不错。你三人都乃忠良之后,如今即已继承小旗之位,本千户自然不能再当你们是不懂事的孩子,必然按照国朝法度严格要求。你们当铭记于心,不可有违。” 三个少年被千户这么连夸带赞的一说,就觉血往上涌有些飘飘然:千户是真把我们当成锦衣卫,不是那任人白眼的门吏,看来那一百两银子没白给啊。以后看谁还再说我们是锦衣三傻… 看着三个面带喜色的少年,千户嘴角的微笑中,荡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辰时已过,巳时已到。交接护卫,不得有误。”千户一声令下,众锦衣卫立刻勘验校牌,交接防卫。 内宫书吏再次检验签字和指印无误后,将黄册上的墨迹吹干放入竹筒。与千户寒暄了两句,便打马而走赶回皇宫。 。。。。。。。。。。。。。。。。。。。。。。。。。。。。。。。。。。。。。。。。。。。。。。。。。。。。。。。。。。。。。。。。 千户目送书吏离开,其余锦衣卫也已尽数离去,就上前对三人说:“李逸飞跟我进去办点事,你二人守在此处,需恪尽职守。”三人当即拱手领命。 千户拍了拍李逸飞的肩膀,又拍了拍他腰间的绣春刀夸赞道:“恩,身子骨不错。再等几年就是咱锦衣卫的一条好汉。” 这番话说得李逸飞咧着嘴‘嘿嘿’傻笑,根本没注意到,千户拍他绣春刀的时候,一根细小的竹节也插入了他的腰间,里面装的是---火折子。 千户背着手走在前面,心道:李逸飞,你惹谁不好偏去招惹张家少爷。待会儿进了前面大门再往里到内门,就是东厂番子的地界,到时候看你如何狡辩脱身。 李逸飞跟在千户身后,好奇打量着狭长幽暗的巷道。偷着按了按厚实的青砖墙,心中‘啧啧’暗赞:这房子肯定和城墙一般结实,不知自己啥时候也可以住上这种砖房。 来到巷道尽头,一道黑色大门矗立眼前,门楣上一块巨幅匾额,上书‘王恭厂’三个金色大字。这里便是那传说中的火药加工作坊吧,李逸飞心中暗道。 千户抬头和女墙上的守卫说了几句,一阵闷响声后,黑色大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隙,仅容一人通过。守在此处的锦衣卫依例勘验完毕千户校牌,便准备勘验李逸飞的校牌。 千户双眼一瞪道:“李小旗今日首次履新,本千户带他来熟悉内情。你是想指责本千户不懂律令吗?”听了这番话,李逸飞顿觉腰杆挺直了不少,眼神中也带上了几分胆色,此刻就算让他上山打老虎都没问题。 王千户斥退了门口守卫,正要前往内门,忽然看见个壮实的杂工,肩上扛着个火药箱子,正急匆匆往东北角的假山处搬运。 千户眼珠子转了转心想:我怎么忘了,假山下就有一个存储火药的库房。把这小子打入锦衣卫诏狱收拾更方便,如此一来就不用和东厂番子打交道,还可避免节外生枝。想到此处便出言命令:“李逸飞,你跟那杂役一同前去,看看火药库房可有需要帮衬之处。” 。。。。。。。。。。。。。。。。。。。。。。。。。。。。。。。。。。。。。。。。。。。。。。。。。。。。。。。。。。。。。。。。。。。。。。。。 正忙得满头大汗的杂役,见眼前突然冒出来个,神色严肃状如便秘的少年锦衣卫,被吓了一跳,张口结舌的不知说什么好:难不成这位小爷也吃坏了肚子?手纸可就剩一张了… 李逸飞学着大人模样,右拳放在嘴边清咳两声,压低声音肃然说:“你是何人,本小旗奉命查验火药库,还不前面带路。” 杂役将箱子‘咚’的一声放在地上,浑然不顾李逸飞惊骇的眼神,擦把汗诚惶诚恐道:“大人,小的吴二。您怕是忘了吧,昨夜有人告诉我们说火药库另有他用,我们正…” 李逸飞把额头冷汗抹去,咽了口唾沫说:“火药库平日管理自有章程,哪有你们这样做事的。还不速带本小旗前去查勘。” 内府操练火药均由王恭厂提供,此处可谓京畿要害。这杂役如此这般,看来这火药库往日就管理不善啊。今天被我抓个现形,这岂不是大功一件?李逸飞看向千户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随后也不管吴二说什么,便兴冲冲地奔向了火药库。 吴二抠抠脑袋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麻袋不够了,借用装火药的箱子往仓库搬运粮食嘛,小爷怎么把这事和火药管理扯上了关系?官家人就是屁事多。吴二摇摇头只好扛上箱子紧紧跟了过去:“大人,走错了,右边是拉屎的地方,左边才是入口。” 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千户长舒一口气,背手准备离去。李逸飞很快就会被守在这里的护卫发现身藏禁物,在王恭厂携带火折子?等进了诏狱,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时,千户却看见两个本该守在假山处的侍卫,从茅厕走了出来。千户顿时火冒三丈,指着两人喝骂:“你二人为何擅离职守?还不速速前往守备。” 两个侍卫一见被千户发现,立刻上前唯唯诺诺道:“回禀千户大人,昨晚小的吃多了闹肚子。这事怨不得我们…” 这两个侍卫此时也满肚子牢骚,这王千户好容易请次客,买的卤肉却是馊的。昨晚千户喝多了还说,今后要放舟西湖。啊呸,淹不死你… 王千户闻言勃然大怒,正要找趁手的东西教训两人。眼角却看见一道诡异的红光闪过,一串‘隆隆’的闷雷声震的人心惊胆颤。突然,‘隆隆’声骤然消失,内门方向‘轰’的一声炸响,如夏日惊雷。原本平坦的地面,瞬间像水浪一样扭动起来。 千户暗叫不好,没等他寻找藏身之地,一截不知哪里飞来的木桩,堪堪插中千户腰腹,把他钉在了地上。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天地霎时间昏暗如子夜,平地骤起一股狂风,裹着千户的尸体呼啸而过… 。。。。。。。。。。。。。。。。。。。。。。。。。。。。。。。。。。。。。。。。。。。。。。。。。。。。。。。。。。。。。。 《明实录?熹宗实录》卷71记载:(天启六年五月戊申)王恭厂之变,地内有声入霹雳不绝,火药自焚,烟尘蔽空,椽瓦飘地,白昼晦冥,西北一带相连四、五里许房舍尽碎。时厂中火药匠役三十余人尽烧死,止存一名吴二。上命西城御史李灿然查报,据奏:塌房一万九百三十余间,压死男妇五百三十七名口。 《天变邸抄》记载:天启丙寅五月初六日巳时,天色皎洁,忽有声如吼,从东北方渐至京城西南角,灰气涌起,屋宇动荡。须臾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即不被害者,屋宇无不震裂,狂奔肆行之状,举国如狂。象房倾圮,象俱逸出。遥望云气,有如乱丝者,有五色者,有如灵芝黑色者,冲天而起,经时方散。合科道意火药局失火,缉拿奸细而报,伤甚多,此真天变大可畏也。 。。。。。。。。。。。。。。。。。。。。。。。。。。。。。。。。。。。。。。。。。。。。。。。。。。。。。。。。。。。。。。。。 ps:这次灾难,史称王恭厂大爆炸或天启大爆炸。王恭厂大爆炸与印度“死丘”事件、1908年6月30日俄罗斯西伯利亚通古斯大爆炸并称为世界三大自然灾难之谜。 有意思的是,官方及当时的一些民间记载,皆认为此次爆炸威力巨大,人员伤亡以千计。而由东林党人把控的《天变邸抄》,及辫子朝御用文人编撰的《国榷》一书。对这次爆炸却极尽夸张之词惊骇之语,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意。 他们除了刻意夸大爆炸威力及死亡人数外(数以万计),对其中一名叫做‘吴二’的幸存者,只字不提。对于当时京城经常发生火药爆炸之事(崇祯一朝发生了不下四次),更是懒于着墨。而天启朝,京城仅发生这一次火药爆炸这种事,在他们眼里就没有丝毫记录的价值。他们下笔的重点,在于“天变”二字。 想想现在的某些大v公知的惊人言行,对于这些所谓志向高洁的东林党人,只有一笑了之。至于王恭厂的爆炸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不可考。 正文 风起京城 第二节 人生的大起大落 李逸飞醒了,浑身疼痛难忍,视线所及几乎一片黑暗,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忽隐忽现。混合着火药味和焦臭味的粉尘,灌满了鼻腔,嘴里全是沙土。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埋在了一片废墟里,试着活动了下身体,还好手脚都有知觉,应该没有残废。 李逸飞苦笑着呻吟了一声,原来真的有冥界…他不奢望能从那辆失控水泥罐车的轮胎下生存,只是感叹,这么个破地方,对得起每年不可计数的纸钱冥币?阎王爷也不知道发发善心,把地狱基建搞好。 牛头马面这两个冥府二哈,也太没职业道德了,把自己丢在废墟之中是何道理?难不成遇见空难嗝屁的,就得把人大卸八块丢到半空?都不知道把新人弄到地狱医院去检查一下,怕自己在阎王爷的地盘碰瓷? 李逸飞吐掉嘴里的沙土,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对于即将到来的未知,心里惴惴不安。奈何桥是怎样的?孟婆汤是什么味道?自己会进入什么轮回,千万别是畜生道。今天没带纸钱,也不知道冥府收贿赂不,微信支付宝也不知道开通了没有… 想起手机,李逸飞试着活动了一下右臂,艰难地在脖子上摸索了片刻,又顺着脖子往下摸了摸…这就怒了,艹,中年蜀黎投个胎而已,至于把劳资扒个精光?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待会出去了,一定要拨打12315投诉,非软妹币消费者也是有尊严的!! 。。。。。。。。。。。。。。。。。。。。。。。。。。。。。。。。。。。。。。。。。。。。。。。。。。。。。。。。。。。。。。 耳边突然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原本幽暗的空间破了个小洞,一双手像土拨鼠挖坑般,正在拼命往外扒拉着砂石。没等李逸飞欢喜地叫出声,一道强烈的光线便射了进来,刺得眼睛生疼,‘唰唰’掉落的泥沙又把他的脑袋埋了个结结实实。 李逸飞急忙闭上眼睛,心里暗骂:地狱里的人专业素质太差了吧,都不知道救援的时候有遮眼这一说?万一眼睛瞎了怎么办?眼睛瞎了…我是在地府啊,那里来的阳光?难道我没死!!?? 俗话说,人一激动就容易坏事。李逸飞张开嘴巴就想喊救命,却被灌了满嘴沙子。他狼狈不堪往外吐沙土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喷着墨汁受惊逃窜的乌贼。 一双粗糙的大手,飞快抹去了李逸飞脸上的沙土,耳边传来语调奇怪的欢喜声音:“小爷,你么死啊,吓死我了。你别急,小的这就拉你出来。小爷闭着眼睛干嘛,睁开眼看看俺,俺是吴二啊。” 李逸飞依旧死死闭着眼睛,好容易吐干净嘴里的沙土后,有气无力地说道:“人被埋在沙土里时间久了,突然看见阳光的话,眼睛会瞎的。你说谁是小爷?”话一出口,李逸飞就愣了,这稚嫩而懒散的声音很耳熟啊,很久以前听过,应该还是自己上初中的时候… 吴二‘额’了一声道:“小爷,你说的是啥,俺咋一句都听不懂呢?小爷说话的口音怎么变了?小爷你么急,俺把这里的杂物挪挪,再把你拉出来。小爷,你可得一直跟俺说话,这样就能活命。去年京师地动,俺也被埋了,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李逸飞闻言心中一暖,人间自有真情在啊…但一想起小爷、京师、地动,这些乱七八糟的词语,就觉得脑门一阵生疼。艹,这个叫吴二的,为何压张纸钱在我脑门上?劳资还没死透呢。为何又重重放了块砖头?流血了都… 。。。。。。。。。。。。。。。。。。。。。。。。。。。。。。。。。。。。。。。。。。。。。。。。。。。。。。。。。。。。。。。。。。。。。。 没等李逸飞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冷漠而生硬,就像钢锭在地上摩擦,听得人毛骨悚然:“这里就你一个人活着?你刚才用砖头盖什么?拿给我看看。” 吴二紧张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大…大爷,没啥,没啥,俺捡了张纸片片,真没啥。咦,大爷,您这刀太锋利了,能不能离俺脖子远点。” “这里还有活人?”陌生男子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么有咧,当时就俺一个人躲进来,这才活了命。大爷您看,这就是那张纸片片。”吴二说完,手忙脚乱地把盖在李逸飞脑袋上的纸片摸了出去。慌乱之中,砖头被挪开了一条口子。 李逸飞急忙用手遮住眼帘,透过小缝儿往外看。模模糊糊中,就见一个全身泥污身材瘦小的汉子,正低着头跪在地上,浑身筛糠似地颤抖,一把雪亮的钢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陌生男子‘嘿嘿’冷笑了几声,四周温度顿时好像下降了几度,听得李逸飞不由打了个冷颤:“半张银票?这银票是你种人可以用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滚!” 吴二嘴里连说‘是是’,急忙跪着倒退几步。但他刚站起身,忽的闪过一道白光。吴二的头颅冲天而起,一股热血自断开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无头身子触电似的颤抖了几下,便软软倒了下去。吴二的脑袋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后,停了下来,眼珠子慢慢失去光泽,变成了灰色… 李逸飞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死死捂住了嘴巴,喉咙里发出了‘咕咕’的怪响。那男子显然也听到了砖石下的响动,他抖了抖刀尖的血珠,一步步走了过来。破砖烂瓦上发出的“咔嚓”声,就像一道催命符,准备时刻收割下一条生命。 李逸飞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长这么大,除了在电视里见过杀人场面,他连鸡都没杀过…现在是法治社会啊,怎么会有人持刀当街杀人?昆山龙哥又复活了?? 雪亮的刀尖,在砖头处停了下来,几滴鲜血顺着洞口滴进了李逸飞指间,滑入了嘴腔鼻孔。人血的味道,很腥很冲。李逸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没死在车轮下,却要被不知那个龙哥砍死。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特么刺激了… “李逸飞,你在哪儿?你特么没死吧!!吭个声啊!!”一个陌生的公鸭嗓子突然响了起来。虽然说话的方式明显欠缺教养,但在惊恐交加的李逸飞听来,这却是最美妙的天籁之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尖声叫道:“我在这儿,快来救我啊!!”说完,便昏了过去… 。。。。。。。。。。。。。。。。。。。。。。。。。。。。。。。。。。。。。。。。。。。。。。。。。。。。。。。。。。。。。。。。。 李逸飞又醒了,强烈的阳光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背部传来了些许凉意,丝丝清风顺着全身划过,这些都发出了强烈的信号,此刻他肯定是全身光溜溜地躺在地上,某个不可描述的重要部位,被不知哪个好心人搭了块破布遮掩。 脑袋依旧迷迷糊糊,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就像千百只蚊子在吵架。四周哭泣哀嚎声不断,低沉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浓重的硝烟味让人呼吸困难。川普对我们宣战了?这老小子忘了38线的教训? 李逸飞艰难地揉了揉眼睛,看见一块带血的白布搭在腰间,自己全身除了脏了点应该还是原装,就是好像廋了一大圈…又看了看四周,李逸飞愣住了:当年岛国鬼畜被两颗原子弹炸上天的地方,应该就是眼前的这模样吧,真正的地狱… 垮塌的房屋,坍倒的墙壁,残留的树干,无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四周土壤像被人用铲子翻了一遍,里面冒出阵阵青烟;尘灰像幽灵似的在空中游荡,被轻风轻轻一吹,立刻打着卷儿向远处飘去… 几具面色乌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叠在不远处的假山上,角度怪异;树冠上挂着的半具尸体,正随风轻摆;更远点的一具尸体,腰腹间被一根木棍插穿,不知为何横着扎在土堆里,像一个风车似的,凄惨无比…所有尸体都是光溜溜的,这又是为何? 四周不断有人来回奔走,在废墟之中寻找幸存者。凄厉的呼喊声,绝望地哭嚎声,咒骂老天的不公,哀求佛祖显灵保佑,混合成一段魔音,不断刺激着呆若木鸡的李逸飞: 我是谁?我在那儿?这些人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怎么都是长头发?120呢?电线杆呢?那些最可爱的人呢?做人不能太cnn的记者呢?天上的无人机呢?… 。。。。。。。。。。。。。。。。。。。。。。。。。。。。。。。。。。。。。。。。。。。。。。。。。。。。。。。。。。。。。。。。。。。。。。。。。 两个精赤上身,穿着长裤,足蹬黑色薄底快靴的少年,满面愁容地来到李逸飞面前蹲了下来。见他醒了,两人紧皱的眉眼稍稍松开了些。胖子牙疼似的抽着冷气说:“陈克,这事儿…还是你说吧,我再去别处转转。” 另一个长着厚嘴唇的瘦小少年闻言,一双绿豆眼睛顿时瞪大了好几倍:“陆大虎,你…你跑那么快干嘛。” 见那个叫陈克的少年,不停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做出决定。李逸飞觉得莫名其妙,便说道:“兄弟,有事直说。”大不了就是三战爆发了嘛,回家把老婆孩子安顿好,劳资也能扛枪上战场。咱虽然油腻了,但血性还有!!! 陈克闻言,狠狠一跺脚,从腰间摸了把亮闪闪的小刀出来,使劲吞了口唾沫说:“李逸飞,那我就…说了。都烧焦了,割了吧。”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充满了惋惜和遗憾… 李逸飞脑袋里“嗡”的一声,如五雷轰顶。他急忙看了看自己盖着白布的下身,上面的梅花状血迹如此刺眼:这就成太监了??我的性福人生就此没有了?? “你干啥?陈..陈克,有话好好说,割不得,留个念想也好啊!!救命啊…” “还留啥念想啊,都烧成乱草了。我也是第一次割,待会下手轻点,你忍住了别叫啊。虽然剃成光头不好看,那也比顶着一头鸡窝强啊。” “啊?头发被烧焦了??!!” “废话,你以为是那儿?这头发是怎么割来着…你别掐我脖子啊…” 正文 风起京城 第三节 我心安处是故乡 青砖黛瓦霁月清风,春雨似烟巷弄如画。碧油伞下,窈窕淑女一袭白衣飘然而过,似这水墨江南中的一点朱砂。卓尔不群的青衣士子,负手身后缓步上前。至此,才子佳人两情相悦生死不离。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挥挥手八荒并伏龙傲上天… 但,这是别人家的穿越不是自己的。李逸飞摇摇脑袋,苦笑着把头巾胡乱扎在头上。那个叫陈克的,硬是把自己的鸡窝头整出了荒蛮大陆的感觉,不服不行。 明朝男子如果没有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会被认为是大不孝应该挖个坑埋了;光头的会被认为是不如残废;而自己这种就是残废不如。穿越遇见大爆炸就算了,如今成了残次品又是何道理?老天,要不要玩得这么绝!! 自己不仅遇见了车祸,还遇见了传说中的虫洞。在另外一个世界,自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婆孩子怎么样了?年迈的父母会怎么想?没了我,他们怎么办?想起这些,李逸飞就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通过这几天的了解,李逸飞知道现在是明朝天启六年,穿越的还不算太坏。可想起名义上的父母都只有32岁,就觉得脑袋疼。这两人比后世的自己还小,要尊称他们是老人家,这可以接受也没错。可要是让自己叫父亲母亲,这根本开不了口啊。 自己现在的公开身份,是恶名昭著的锦衣卫。那不就是横着走的特务?想多了。在近两万人锦衣卫中,拥有侦缉职权的校尉不超过六百人,被称为‘缇骑’。而自己,仅仅是子承父业的锦衣卫北镇府司小旗,属于锦衣卫中最低级的统领官,说难听点就是打杂的… 。。。。。。。。。。。。。。。。。。。。。。。。。。。。。。。。。。。。。。。。。。。。。。。。。。。。。。。。。。。。。。。。。。。。。。。 最让李逸飞哭笑不得的是,经过虫洞的时候居然被老天修改了年龄,成了16岁的自己。虽然后世的一切都不曾遗忘,但关于明朝的知识都来自于贴吧和论坛,属于被砖家不齿的民科。精英们曾一脸严肃地说,宁可和流氓吵架,也别和民科说话… 这些知识不但杂乱无章还真假难辨。万一自己的话语行为触犯了忌讳,那可是真要掉脑袋的。虽然自己可以推脱说被爆炸炸傻了,但总不能一直用这个当借口吧。 盘腿坐在院子里洗衣台上,李逸飞陷入了迷茫…深思之中:自己现有的学识,基于后世社会牢固而高效的整体体系。可是在明朝,这些学识不仅没有实现的基础,弄不好还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发明珍妮纺纱机的哈格里夫斯,差点被失业的手工业者活活掐死。如果在明朝搞出这东西,自己会不会被愤怒的江南百姓灭口?其他的什么炼钢、肥皂和玻璃一类的,是一个锦衣卫小旗可以沾染的?京师里最不缺的,就是巧取豪夺的世家大户… 而八股科考这种技术活,李逸飞不认为自己有这方面的发展前途。投军?金国凤率二子领亲兵几十人,与数千建奴血战殉国。辽西诸将引数万大军强力围观,看完热闹拨马回城顺便吐槽“不自量力”。李逸飞看看自己麻杆似的双臂,不由打了个冷颤… 现在已经是天启六年,木匠皇帝还有一年就会升天。想想随后不按套路出牌的崇祯,一团乱麻的明朝内阁,虎视眈眈的辫子军,准备下岗再就业的李快递员。李逸飞忽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 李逸飞坐在洗衣台上发愣的时候,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女子,悄悄站在了门柱之下。看着呆痴般的儿子,女子眼中涌出了泪花。两手焦急地拧来扭去,把腰间的围裙都拧成了麻花。 另一个身材壮实面容敦厚的中年男子,来到女子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让孩子再好好冷静一下吧。任谁经历了那场爆炸,也会心神俱伤。” 女子着急地甩了甩肩膀,抹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孩儿他爸,这可怎么办啊。都三天了,这孩子每天就坐在那儿发愣。尽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连说话的口音都变了,这孩子不会真傻了吧?以后可怎么办啊!!都怪你,都怪你…” 男子尴尬地搓了搓下巴,心里也很无奈:这也能怪我?要有可能,倒情愿那天去轮岗的人是我,可是… “孩儿他妈,你别急,我再去和孩子说说。这孩子,往日里也算听我的话。”男子说完,用力在女子肩上按了按,示意她别胡言乱语,随后便来到李逸飞身边。 “逸飞,想什么呢?给为父说说。”男子说完,长袍一抖也坐在了洗衣台上。 李逸飞其实早就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也知道男子坐在了自己身边。可那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在喉咙里“咕噜”了两声算是回应,眼睛依旧看着斑驳的墙壁出神:明朝的人居环境堪忧啊,这墙壁已经有些年没整理了吧,长草了都… 。。。。。。。。。。。。。。。。。。。。。。。。。。。。。。。。。。。。。。。。。。。。。。。。。。。。。。。。。。。 男子轻咳一声缓缓说道:“逸飞,人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次京师的变故,不只是对你,对很多人都是一场灾难。但,说什么都得继续活下去。擦完了眼泪,就该端起碗吃饭,蹲坑上拉屎。时间不回头,日子不等人啊。” 李逸飞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应该叫做父亲的中年男子:其貌不扬,也没啥王八之气,丢到人海里连水花都不会冒。简单话语如其人一样朴实,却句句在理。 后世带来的坏毛病啊,总想把事情想周全,可要是事情本来就那样呢?日子就不过了?穿越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最该做的就是适应这个陌生的社会,用自己后世的学识和眼界,修身齐家,想想怎么好好活下去。 作为一个有经历的油腻中年,还是活得现实一点好些。后世,自己还算一个有志青年的时候,也曾梦想挎个酒葫芦仗剑走天涯。后来,抱着大堆学历走街窜巷就为了一口盒饭。 每天早上对着镜子说努力奋斗,然后慢慢看着镜中人变成了曾经最厌恶人的模样。血性成了酒精,时刻麻醉着自己;梦想变成泡了枸杞的白开水,需要的时候喝一口润润喉咙… 李逸飞记得后世一部电影中的台词:活到这个岁数,情义,气节,磨得差不多了。要是再没有这点念想的话,同死人还有什么分别…他甚为认同。家,就是自己的念想。 现在,自己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治国平天下这种技术活,还是留给其他穿越者吧,这任务太过艰巨,自己也没法承担这个重任。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从来没有踩着别人尸骸升官发财的想法和觉悟,之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等有机会找个地方,平平安安熬过这几十年,也就行了。作为一个民科历史爱好者,明朝的走向还是略知一二的。此时距离辫子军攻占扬州,还有二三十年,足够自己离开京师,去新马泰旅游观光再找个地方安身。以后说不定就是爱国侨胞了,这多好… 但,‘扬州’两个字却悄无声息地掠过脑海。李逸飞眉头拧成了一座山川,心尖针刺般疼了一下。他摇摇脑袋,把某个来不及冒头的想法,掐灭在心底。 看了那么多史书,他深深明白,在历史的车轮面前,任何试图改变的行为都如螳臂当车。历史终究会沿着固有的轨道前进,将一切阻拦碾为粉尘。 自己,真的就这么袖手旁观,然后写几句酸啾啾的歪诗烂调藏书南山?… 。。。。。。。。。。。。。。。。。。。。。。。。。。。。。。。。。。。。。。。。。。。。。。。。。。。。。。。。。。。。。。。。。。。。。。。。。 中年男子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李逸飞面部表情的变化。孩子想事情的沉稳模样,颇有老子当年的风采。就喜欢看孩子这样,嗯,到底是自己的种,怎么瞧怎么舒坦… “逸飞,有啥事,也等吃饱了饭再说。让你娘割点肉杀条鱼,咱一家人今天也热闹热闹。”中年男子拍了拍李逸飞的肩膀说。 李逸飞回过头笑了笑,心里也算释然了:赶鸭子上架的事情,现在做不得。没有一定的基础,梦想就只能是空想。世事无常,梦想走岔道的事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随遇而安吧… 那中年女子见孩子脸上有了笑容,也长出一口气。赶紧端着水杯上前,摸摸李逸飞的脑袋说:“飞儿,你这几天可把为娘给吓坏了,来喝口水,娘都吹凉了,里面还加了糖霜。” 女子见李逸飞听话地喝了一大口,心里美滋滋的。转过脸又对男子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我去割肉杀鱼?老娘还要照顾宝贝儿子,没空。” 男子讪讪笑道:“总不能空着手去买吧…” 女子疑惑地看了看自家男人,顿时宝贝儿子也不要了,王八之气陡生战斗力爆表地问道:“昨天不是才给了你十文钱吗?钱呢?” “昨天街口老刘家有喜事,这不是赶了礼嘛,你知道的。”男子说得理直气壮,眼神却有些游离闪烁。 “是啊,老娘知道。可那也用不了十文啊,说,钱去哪儿了?”女子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攥紧的双拳表明,要是男子再不坦白从宽,估计会发生严重的暴力事件… 。。。。。。。。。。。。。。。。。。。。。。。。。。。。。。。。。。。。。。。。。。。。。。。。。。。。。。。。。。。。。。。。。。 李逸飞小口嘬着糖水,笑眯眯地看着这两口子吵架:就这么过过普通人的日子,不也很好吗?后世自己为了私房钱的事情,也曾和老婆斗智斗勇顽抗到底,虽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但现在想想,却是幸福无比… 以前的幸福,我会牢牢记在心里。今后的路,得靠自己去闯荡。老婆孩子,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们都为自己加油吧。 坏了,眼前这两人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说把他们的名字忘了吧,如果真这么说,估计会被泼一脸狗血驱邪。陆大虎和陈克两个小子,也不知道这两天去哪儿了,我找谁问去啊… 正文 风起京城 第四节 家事 既然决定了要在明朝当个称职的闲散人员,那就不能亏了自己的嘴,民以食为天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前几天光顾着思考人生了,都没在意吃了些什么。想想史书记载的各种明朝美食,李逸飞就口水直流。 晚明著名吃货文人张岱说:‘酥油鲍螺,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吹气胜兰,沁入肺腑’;明朝人爱吃鹅,什么烧鹅、白煠鹅、锦缠鹅、清蒸鹅、暴腌鹅不一而足;而塞外美味‘黄鼠’,则深深体会了大吃货帝国的威力,被吃到几乎绝子绝孙… 烹龙肝、炮凤腑、黑熊掌、紫驼蹄、洛鲤、伊鲂、细烩通印子鱼、软炊红莲香稻这些西门大官人享用过的佳肴,李逸飞决定一一品鉴之后,再狠狠批判封建腐朽阶级的堕落; 虎肉是明朝士大夫阶层喜欢的珍馐,清贫的动物保护主义者李逸飞,对此嗤之以鼻:老子现在青春鼎盛龙精虎猛,不需要这些华而不实的大补之物… 正想到最爽的时候,有‘咄咄’的敲门声传来。李逸飞赶紧擦擦口水急忙拉开门,一对不认识的中年男女站在门外:“大叔大婶,你们找谁?”说罢就气势十足地怀抱双手,神情倨傲地当起了门神。听那两口子说过,京师里最近不太平贼偷很多,据说还有悍匪出没。 再细细打量,这中年男子生得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条响当当的汉子。那女子约莫三十岁,容貌虽算不得上乘到也落落大方,微翘的桃花嘴另有一番别样的成熟风姿。 只听“啪”的一声,李逸飞眼冒金星,脑门上多了四个爪印。接着,就是那女子的数落声:“逸飞,这才几天啊。连我们都不认识了?你陈叔打得对,叫你嘴上不把门。”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父亲多次提到的生死好友,陈克的父亲陈为栋。头晕眼花的李逸飞,赶紧弯腰塌背缩脖子,极为笨拙地上前行礼道:“陈伯父好,陈伯母好,小侄有礼了。” “咣”的一声,李逸飞被陈为栋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后脑勺生疼。更过分的是,还被狠狠踹了一脚。要不是那女子拦着,李逸飞估计会被痛殴到生活不能自理。 那中年男子啐了一口唾沫,昂首挺胸地从李逸飞身上跨过,进门就嚷嚷道:“老李,把你家酒坛子端出来,咱哥俩喝几杯。”女子掩嘴轻笑,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 。。。。。。。。。。。。。。。。。。。。。。。。。。。。。。。。。。。。。。。。。。。。。。。。。。。。。。。。。。。。。。。。。。。。。。 李逸飞疼得眼泪直冒心头火起,正要发飙的时候,却见泪眼模糊中出现两个人影,抹去泪水一看,正是那两个没有义气的家伙。这是看着老子出丑啊,果然没事的时候,为朋友两肋插刀,一旦有事插朋友两刀!! 陆大虎一个饿虎扑食,把正要暴起的李逸飞死死压住。陈克往门里看了看,抱歉地说:“李逸飞,都给我爹说了你脑子被炸坏了,可我爹不信啊。我和胖子也是没办法才躲到后面,你一个人挨揍总好过三个一起挨揍吧。你也知道我爹平常不动手的,都是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要不是这死胖子实在太沉了,李逸飞绝对会施展后世武学经典--军体拳,好好教育这两个无耻至极的小人。 陆大虎用蛮力按住拼命挣扎的李逸飞,低声说:“李逸飞,你是真傻了啊。你忘了陈克的老娘早就去世了,我爹战死在萨尔浒的事?要我说,你是真该揍。你这么胡说八道的,要传出去了那还得了!!” 啊??!!李逸飞当场石化。程朱理学虽然在晚明趋于崩溃,但依然广泛影响着整个社会。按胖子这么说,自己挨揍是应该的。刚才乱叫一通,确实有些…可,也不能随便打人啊,古人不是说不知者无罪嘛,又被骗了。 “行行行,我知道错了,你们也知道我脑子现在还有点糊涂。我问你们个事啊,”李逸飞贼眉鼠眼地四处看了看小声道:“我爹…我家那两口子叫什么名字?” 毫无疑问,接下来李逸飞就被两个目瞪口呆的好兄弟,友好而充满爱心地教育了… 。。。。。。。。。。。。。。。。。。。。。。。。。。。。。。。。。。。。。。。。。。。。。。。。。。。。。。。。。。。。。。。。。。。。。。。。。 家里来了客人,父亲作为一家之主得出面应酬,母亲就要张罗饭食。李逸飞冲两个死党做了闭嘴的手势后,也进到厨房帮忙。 手里洗着青菜,李逸飞偷偷打量着本名陈倚潺的母亲。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小户人家出身,而且这个名义上的母亲,身上还颇有些大家闺秀的影子。但看她洗衣烧火切菜煮汤几乎十项全能,又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额,说不定是那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陈倚潺尝了尝白菜豆腐汤的咸淡,见儿子在偷偷打量自己,没好气地说道:“臭小子,看什么呢?又馋了吧,娘就知道。那个卤鹅腿给你留着呢,待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快点吃。真是的,每次咱家弄点好吃的,准有人闻着味儿上门,邪了门了。” 李逸飞闻言忍俊不禁,这陈倚潺和自家老娘一样,每天就在鸡毛蒜皮的事里面自找乐趣。管她的,只要老娘乐意,随她吧。谁家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地过日子,就是皇帝也不例外。明朝皇帝倒是喜欢吞丹药,但就没见过真能渡劫成仙的。 “娘,您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当初是怎么看上爹的?”那两个字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李逸飞决定向万恶的旧社会投降,他还没有打算在明朝这个外挂地图里,过着举目无亲饥寒交迫的生活。这人啊,投降会成习惯的。后世不也是这么过来了嘛,脸皮厚而已… 陈倚潺居然害羞了,小女儿状地理了理耳边秀发,但瞬间就恢复了王八之气:“什么叫看起来是大户人家!!我陈家在太祖手下南征北讨以武封爵,整个京师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后来又随成祖讨伐叛逆,战功无数,名震南北威名显赫。” 李逸飞的眼睛亮了:原来,劳资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啊,发了,发了!!如此看来,这两口子的遭遇多半和狗血韩剧很相似。嗯,这样的话,以后,嘿嘿… 。。。。。。。。。。。。。。。。。。。。。。。。。。。。。。。。。。。。。。。。。。。。。。。。。。。。。。。。。。。。。。。。。。。。。。。 就在老娘喋喋不休地吹嘘自家光辉历史时,老爹李凤武推门而入,幽幽地说了一句:“都是些老黄历了,还说那些作甚,最后你还不是嫁到咱家洗衣做饭。酒杯呢,放哪儿了?” 老娘听了这话竟然没有发飙,只是往炉灶里添了把柴火,把惯用武器汤勺放到一边,眼圈红红地说:“当年英宗北狩被蒙古人围困,三百锦衣卫死战不退以身殉国,这才护得英宗周全。罹难的锦衣卫中,就有你李家先祖。 我陈家老祖宗,当时幸得李家先祖舍命保护,才逃脱险境。后来,老祖宗就命后代必须嫁一女到李家,以全恩义。儿子,你们李家有福啊。只是,谁晓得为娘心里的苦。”说罢,老娘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老爹李凤武正要拉开柜子取酒杯,听到妻子的抱怨,手在半空停了一下,随即长叹一口气,转过身说:“飞儿,咱家以前只是世袭锦衣百户而已,原本就配不上也攀不起的。你娘嫁到咱家确实委屈她了,为父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啊。” 李逸飞惊讶地脱口而出:“爹,那为啥我现在的官职是锦衣北镇抚司小旗?” 李凤武的脸色顿时严峻了不少,整个厨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起来:“逸飞,这事说来话长,之前怕你年少气盛惹出麻烦,就没对你说。罢了,为父今日就告诉你。面东北,跪下!” 跪下?凭啥!劳资在后世就没给谁下跪过。李逸飞看了看老爹,梗着脖子就是不跪。 “逸飞,跪下。”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老娘,这会儿又和自家男人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严厉的口吻不容置疑。 好吧,反正爹也叫了娘也喊了,跪就跪吧。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有个屁,有一层老茧差不多。李逸飞很不情愿地跪了下去,偏着脑袋不说话,眼神中满满的桀骜不驯。李凤武见状勃然大怒,蒲扇大的巴掌高高扬了起来,却最终没有落下。 。。。。。。。。。。。。。。。。。。。。。。。。。。。。。。。。。。。。。。。。。。。。。。。。。。。。。。。。。。。。。。。。。。。。。 “逸飞,咱家自英宗之后,受皇恩世袭锦衣百户。到了为父承荫之时,本有晋升副千户的希望。后来东北祸起国事纷乱,锦衣亲军有督军察将之责,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萨尔浒大战之前,为父随军去到了辽东,在东路刘铤将军麾下尽职。当时同去的,还有陈克的父亲陈为栋,陆大虎的父亲陆金柱。我们三家先祖都是锦衣卫,也都在北狩中罹难。也正因如此,后来三家世代皆为通家之好。 萨尔浒大战爆发后,东路军为贼所困不得脱。刘铤将军不愿屈身事寇,言‘大丈夫,当马革裹尸青山埋骨’,后死战殉国。陆金柱追随刘将军而去,亦为贼所害。我和陈为栋,为保住‘辽东缇骑’图册,趁乱逃脱。每每思及当日,我二人常感锥心之痛。 后来,为父又奉命到辽东经略熊廷弼麾下尽职。广宁兵败后受到牵连,被下了诏狱,若非你陈叔暗中协助,为父恐早已被害。直到去年,熊廷弼被传首九边后,为父才得以洗脱冤名。但这世袭百户被降职成了小旗,为父也被迫去职在家。 只是,这些年苦了你娘啊。为父十年不在家中,你母亲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去年从诏狱出来后,你竟然认不出为父。”老爹李凤武说完后,又长叹一口气,低着头不知想什么。 陈倚潺右手轻轻按在丈夫肩上,语调轻缓却异常坚定地说:“夫君,妾身刚刚就是耍小性子,能嫁得夫君这般大英雄,是妾身的福气,些许苦楚算得了什么。” 李逸飞分明看见,老娘的眼光里有小星星在闪烁。想不到,老娘还是个迷妹…可,还是不能解释自己的疑问:外公家不是很牛掰的嘛,怎么连自家女婿都保不住?? “妾身的祖父,得罪皇上被削爵降为平民后,陈家遭到的劫难和羞辱,妾身是看在眼里的。夫君不畏旁人眼光,将妾身娶进家门,家虽贫却以上礼待之。妾身…”话到此处,老娘伏在老爹肩上又哭了起来,老爹自然好言安慰,一副郎情妾意的恶心模样… 李逸飞听到自己的小心肝,发出‘咔嚓’的碎裂声:搞了半天,劳资还是个穷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