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一统》 正文 第1章 应是穿越了 有生于无。 天覆地载,中位空处,是以,高山巍峨耸立,地深海阔,万物成于其上。 一块地上,起了一栋新楼,四壁可挡风,屋顶可防雨,堂中可安居;也赖于,原本起这新楼的地上,便空无一物;也赖于,这新楼中空无物,方可纳人,置物。 一副画,妙不可言,有山有水,有山有林,有茂竹丛生,有人物鸟兽,色彩或浓烈,或素雅,层次分明,栩栩如生。但试想一下,如果并非是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面空无一色,而是已有色彩斑斓,又如何画得出青山碧水,林木葳蕤,又如何画得出“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秋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张华读初中高中的时候,政治学得稀烂,“风动还是旛动?又或是心在动”,他一直都弄不明白。要是心动,就能让旛动的话,那是不是一个意念动,就能让美帝国毁灭掉?这个范畴,就超出了哲学领域,成了玄幻修真了。 十八岁那年,家里的亲人相继离世,让张华对生命的无妄产生了恐惧,于是,他便花了几块钱,买了一部《金刚经》,翻了很多遍,犹只记得“云应何住,云何降服其心”,根本就没有看懂。 张华将那部《金刚经》收在了书柜里,从此再也没有拿出来过。直到二十八岁这一年,他惨遭横祸,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茅草屋里,身下是破烂的毛毡,身上是缝补浆洗得基本上看不到本来面目的褐被,通过手感可以得知,里面塞得应该是某一种枯草。 他才似乎,对从前想不明白的诸多问题,有了一点了悟。就好似,一个人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缝,得见一线天光。 呼啸的北风从四面冒风的墙壁外吹进来,寒意侵入身体里,无一处不难受。张华扭动脖子,左右张望,茅草屋里,靠北面是灶台,上面放着一个陶釜,沾满了黑乎乎的百草灰,灶台上抹得还算干净,灶口前的柴火归拢在一起,收拾得很齐整。 张华躺在西面的炕上,正对着他的东面,放着一张断了一条腿,一角支在土墙凹处的桌子,比前世凳子还要矮,不知道有多少年代了,看不出木头本来的颜色,整个面都是黑乎乎的,张华可以保证,如果拿把刀刮的话,可以刮起厚厚的一层木头腐后的黑泥。 桌上盖着一个用竹篾编织成的罩子,罩子下面应该是放着碗碟,就不知道碗碟里装了什么好吃的。 张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这里,他出了车祸,就算躺着,也应该是躺在医院里。这样的茅草屋,这样的家具摆设,张华觉得在二十一世纪,哪怕是最偏远的山区,基本上也不会存在了。 一个家里,就算再穷,也不至于穷得买不起一口铁锅,要用这种陶釜做饭吧? 他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待目光落在南面的门上时,不安犹甚。这算得上是传说中,中规中矩的柴门了,全是用木棍拼接,藤蔓捆绑而成,但看上去非常结实,足以可见,做这手工的人,技艺之高超。 咩咩! 几声羊叫的声音,穿透了墙壁,传到张华的耳中,如同拉开了记忆闸门的上帝之手,他全身的冷汗直冒,两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破烂被褥,清晰的记忆所带来的恐惧,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湮灭。 他是在放羊的时候,不小心从坡上滑下来摔死的。 不,不应该是他,而是他这具身体的前主,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 张华强忍着不适,从床上坐起来,他意外地发现,二十八岁,牛高马大的他,已经不复真实的样子,伸出来的皲裂不堪的小手细胳膊,分明是孩童才有的模样。 张华如遭雷击! 不论是存在脑海之中的,不属于他的记忆,还是如今的样子,都在提醒着他,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意识与形态,到底是什么关系?心与形到底是如何合作的? 张华深悔读书的时候,不求甚解,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无法解释,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死了的话,这里并不是阴间,没有阎王,没有牛头鬼面,透过墙上指头宽的间隙,还能够看到冬日阳光。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儿时的家是筒子楼,他家住六楼,爬上爬下很麻烦,但家里有雪白的墙壁,天花板上吊着老式的吊灯,两室一厅的房子,绝不是现在茅椽蓬牖,瓦灶绳床的穷酸模样。 一缕苦涩涌上心头,即便太过荒唐,张华也不得不承认,他应是穿越了。 这具身体的前主在放羊的时候,滚下山坡死了,魂飞魄散,于是留下了这具空空的躯体。就好似,一座好生生的屋子,里面空无一物,没有主人,便会有人前来霸占,于是出了车祸的他,魂魄被撞得离了体,想必也是因此霸占了这具幼小的身体。 到底是应该怨前面那个幼小的灵魂呢?还是应该怨他自己呢? 张华说不清楚。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现在的生活的。前主留下来的记忆中,混沌一片,不知是何年何月,更不知是哪个时代朝代,最深刻的印象是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一对老翁老媪与他生活在一起,艰难度日。 从一个每天吃肉都生厌,尽量吃粗粮养生,天冷了有暖气,天热了有冷气,盖棉被太重,嫌羽绒被太轻,到一公里以外的地方要打的,一千公里以外也能朝发夕至的时代,一下子穿越到了衣食没有着落,哪怕改造生活都没有本钱的环境之中,是个人都难免心生怨怼吧? 张华腹中空空,但他并没有想要饱餐一顿的想法,因为这于他而言,简直是一种奢望。他扭动着幼小的身体下了塌,地上是一双破烂的草鞋,趿着鞋子,他站起身来,与榻高一比,他身高约莫只有一米三四。 何等发育不良! 哀叹一声,张华蹒跚着来到了桌子边,掀开篾罩子,哪里有什么碗碟?桌上放着一只缺了口的瓦罐,里面是一个黑乎乎的,看不出材质的窝窝头,顿时,那种饥饿感纠结起来,很饿,很想吃,可是根本就没有胃口。 “小郎君!” 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唤从门外传来,张华吓得手一抖,篾罩子砸下来,正好砸在了一个瓦罐边缘,将瓦罐砸翻,张华连忙伸双手去捧,只可惜,他人小胳膊短,意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也不是那么熟练,瓦罐在桌上转了半圈,终于还是掉了下来,摔了个粉碎。 正文 第2章 钱帛与吃食 这应该是屋子里不多的瓦罐之一了,现在被他打碎了一个,瓦罐里的窝窝头在地上滚了两滚,居然没有沾到灰尘。并不是说,地上有多干净,没有铺地板,连水泥地面都不是,只是土质地面,只不过常年行走压得很实而已。 那就只能说,这窝窝头不知道该有多结实了。 张华朝门口看了一眼,他的听力也不怎么样,刚才,已经有人推门进来了,可他居然没有听到柴扉的响声。 “阿翁,阿婆!”张华暂时抛开所有的情绪,照着原主原来的样子,喊了这两个脸上皱纹纵横交错,满头花白的老人一声。两人均是一身破旧褐衣,头戴缲巾,看得张华眉头一皱。 这到底是什么鬼? “小郎君,你,你,你醒了?”阿翁似乎有些严厉,阿婆看到张华起来,却是一脸惊喜,连先前看到瓦罐破损时的愁色都不见了,她过来,一双枯瘦的,鸡爪一般的手,握住张华纤细的胳膊,上下摸了一通,“好了,真好了!” “是饿了吧?把这吃了吧!”阿翁捡起了地上的窝窝头,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了张华。 张华拿过来,冰冷,如铁一样坚硬,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牙口能不能撼动这铁坨一般的窝窝头。在手里捏了捏,张华还是将其递给老媪,“阿婆,你们忙了一天了,一定饿了,我一直躺着,不饿!”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人最缺乏的是对自己的认识。他穿越而来,无法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前主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前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词不达意地说了这些话。 总而言之,他不想吃,不是不饿,实在是,吃不下去。二十一世纪,连猪都不吃的东西,他如何下咽得下? 尽管此时,腹中饥饿难耐,连站立都很困难,他依然拒绝吃这屋子里仅有的食物。他回到了塌上,心如死灰。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谁说的鬼话?这种挣扎着活,又有什么好? “小郎君懂事了!”老媪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瓦罐碎片,走到塌边来,她用瘦骨嶙峋的手抚摸张华的额头,“可你如今,身子骨不好,还是要多吃,等你长大了再心疼阿婆和阿翁不迟!” 张华一阵羞赧,他哪里是心疼啊,他分明是嫌弃! 这两人不是这具身体的阿爹和阿娘,但,记忆中,他们对这具原身一向都很疼爱。阿翁严厉一些,那也是劳累所致少言寡语一些,在外面偶尔得了好吃的,也会揣回来,留给原主吃。 张华初初到来,实在是无法即刻就生出对这两老的好感。但此时,温暖的手抚摸在他冰凉的额头上,粗粝的老茧刮过他略显稚嫩的肌肤,一股异样的情绪油然而生,酝酿出一份感动来。 十八岁那年,他失去了双亲之后,就独自一人,到二十八岁他遭遇车祸,整整十年时间,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受了伤躲在屋里偷偷地舔伤口,便是最好的朋友,也无法敞开心扉去面对。只因为他很清楚,他没有双亲,没有退路,他一旦被伤得体无完肤,没有人为他料理伤口,他便比旁的人多了一份小心谨慎。 温暖太过诱人,所以,他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不敢贪恋。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老翁将柴门打开又关上,张华看到外面不大的禾场,禾场外面是菜园子,之外便是田野和远处青黛山脉,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朦胧峭邈,绵延起伏。 张华一生,长于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之中,地处江汉平原,唯见长江天际流,除了旅游时去过诸多名山大川,便再也没有见过这等山野风貌。接受应试教育时,背过地理,但也只是纸上谈兵。因此,他并没有古人传说中“窥一叶而知秋至”见微知著的本事,透过这柴扉外的见方天地,便知道身在何处? 张华心里有一千个问题,他是怎么一下子到了这里来的?魂穿这种事,他一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也并不觉得自己经历过便是真的。他更愿意相信,这只是黄粱一梦,只不过,梦得比平时真切一些罢了。 屋子里起了烟雾,是老翁和老媪燃了灶台里的柴火。天气这般冷,而且他身下躺着的应当是筑成的土台,看起来像是电视里才见识过的北方的炕。灶台烧燃,身下的炕必然会暖。 然而,张华想多了,即便老翁的柴火烧得很亮堂,炊烟弥漫在了整个屋子里,烟火却也并没有窜到他身下这与灶膛几乎并挨着的炕中来,他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热气。 “小郎君,你别是很冷吧?到阿翁这里来,烤烤火!”老翁朝张华招手。 张华犹豫了一下,老翁蹒跚着走了过来,扶起了张华,问起,“瞧着好些了,就不知大好了无?” 张华身子并不利索,但他也并不愿让这两位老人为他担忧,因此并不言语,只过去,在灶门口前的树墩子上坐下来。 “这孩子,好不容易醒了,又不说话了,别是把脑袋摔坏了吧?唉,明日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给小郎君瞧瞧?”老媪担忧地道。 老翁蹲在灶门口,伸出老树枯藤一般的手,向着火,沉默了许久,他才也跟着长长地叹口气,“家里可还有钱帛?” “钱帛是没了,不若把大娘子当年留下的……” “住口,你是不想活了?”老翁吼了一声,大约是太费劲,脸红脖子粗的,不停地喘气咳嗽,手扶着灶台都直不起腰来。 张华看着心生不忍,无论他有没有想过要在这个陌生的世道和环境中活下去,最起码他无法坐视眼前的两个老人不理。他连忙起身,用他仅有的微弱的力道扶着老翁,“我无事,已大好,阿翁不必担忧,也无须看郎中。” “这就好,这就好!明日,阿翁去集市给你带饼子回来吃!”老翁喜得也不咳嗽了。 所谓做晚饭,老媪把张华掉在地上的黑窝窝头用水煮了,丢了两把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在里面,小半陶釜汤汤水水倒出来三浅陶碗,便是晚餐了。 正文 第3章 能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天黑得很快,前一刻还看着夕阳漫天,等张华强忍着恶心吃完了陶碗里猪食不如的糊糊后,天已擦黑。屋子里却没有点灯,屋子外面北风呼啸,也看不见一点烛火灯光,和前世那个霓虹点亮的世界截然不同。 实在是叫人无法适应,也让人难免落差很大。张华有些后悔刚刚喝下的那半碗糊糊了,作呕难咽不说,更是让他有种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实,准备在这艰难的世道活下去的打算。 “小郎君晚间吃得并不多,这是身子骨还没有好全的意思。明天,小郎君还是别去放羊了。那石家来了话,说是小郎君只管安心在家里养病,放羊的事不急,等大好了再去,是一样的。” 张华心如死灰,他前世活了二十八年,只吃过烤全羊,还从未放过羊。羊要怎么放,他也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穿着一件破羊皮袄,让他去外面那旷野之中,一站,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大约可以直接回到二十一世纪的繁华世界了。 这似乎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不过,过程肯定是不美好的。 张华没有接话,三个人连脚都没有洗,就直接上了榻。老翁睡最里面,张华被夹在中间,老媪睡在最外面。他心里年龄已经二十八岁了,但他现在这身体的年龄约莫七八岁左右,心里挣扎一番,和这两个关系亲密实则不大熟悉的老人睡在一起,也不是不能接受。 记得小时候听《牛郎织女》的故事,牛郎从小和老牛睡在牛栏里面,大冬天里,就睡在老牛的肚皮之上,身上衣衫单薄,但也不至于冻死。 张华现在就有这种体会,三个人睡着睡着就挤成了一团,盖着一床千疮百孔的被褥,里面装的还是枯草,张华竟然也不觉得太冷了。 “你刚才和孩子说什么放羊的话?” 两位老人估摸着张华已经睡着了,老翁低声责备老媪,“你又不是不知道石家那边嫌小郎君丢了一只羊,死活都不肯让小郎君再去放羊了。” “他石家家大业大,丢只把羊,也算不得什么。那羊,后来不是也被小潭村那边的人送回来了?可怜我小郎君,竟是差点把命丢了!” 老媪呜呜呜地低声哭起来了,老翁很恼怒,“你哭什么?你再哭,把小郎君哭醒了!” “谁曾想会过这样的日子,都怪司马家那杀千刀的,要不是……” “闭嘴!”老翁半撑起身子,伸手捂住了老媪的嘴,“你竟是不想活了,以后你休要再说这样的话!你要嫌这日子晦气,你走就是了,我看你往哪里去找安生日子去!” 老媪挣扎着推开了老翁的手,委屈道,“我何曾说嫌弃了?我只是为小郎君抱屈,他本该是金尊玉贵的人,流落至今,何曾有一丝体面?” “体不体面,打什么紧?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 只言片语,张华竖起耳朵来听,也没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也多少知道一点,原主的身世或许并非是这乡野中的放羊娃这般简单,司马氏应该是他的仇人。 历史上,最出名的姓司马的,无非是其心路尽皆知的司马昭了。 带着诸多疑问,张华沉沉地入了梦乡。 可能是因为,睡前根本就没有吃饱,更没有吃好。睡梦之中,他梦到了好多好吃的,九毛九的五彩疙瘩汤真正是要比老媪做的这碗糊糊要香得多,周黑鸭的锁骨、鸭脖、鸭翅实在是够味,还有必胜客的披萨虽说没有摇滚披萨地道,但偶尔换换口味也没什么不好。 张华醒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他睁开眼睛,见两位老人正坐在榻前,他愣了一下,抬手抹去满脸冰凉,“阿翁,阿婆,我做噩梦了吗?” “唉,我可怜的小郎君!”老媪抬起袖子,为张华擦着脸,“今日外头出了大太阳,阿婆把你挪到外头去照照太阳,让身子暖一些。” 张华这才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绝不是又生病了,而是老翁和老媪起了身,这床上就再也没有了半丝暖意。 他居然又醒了过来,醒过来后,居然还在这里,难道这一切真的要持续下去? 能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张华坐在柴房门口的一个树墩子上,和屋子里灶膛前的那个一般粗细,门口的这个连着根,大约灶膛前的那个,就是从这个上面砍下去的。那树墩是屋子里屈指可数的家当之一。 他前几辈子都做了多少错事?造了多大的孽,才会一不小心地,就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哎哟,张家大郎,你怎么还出来了?这么大的太阳,你阿婆不怕你被晒坏了?啧啧!” 张华抬眼望去,一个身穿窄袖襦裙的女子,斜跨着一个木盆,盆里装了衣服,应当是刚刚洗衣回来,她头上挽着个髻,大约是没有用头油的缘故,松散得很,身上的衣服也是层层补丁,宽脸浓眉的,两片厚厚的嘴唇,眼里唇边都是讥讽的笑意。 张华无心搭理这妇人,简直是粗鄙得很。 “柱子他娘,你不干活去,站着嚼什么舌根?” 隔壁,与张华家这茅屋隔了十来米的一户土屋门口,出来一个身穿褐衣的汉子,一手提着一只兔子,另一只手捏着弓与箭,正朝着粗鄙妇人怒目而视。而更让张华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妇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可是看到汉子后,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连忙敛目低头,快步朝土屋走去,待到了门口,还朝男人喊一声,“夫主!” “夫主”这个简单的称呼,张华还是搞得懂的,和他原先所处的那个时代的“老公”一样。 “噗嗤!”张华实在忍不住笑了,任他前世见多识广,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还从来没有见过有那个女的在自己老公面前如此服帖。 张华一笑没憋住,声音有点大,柱子娘斜眼过来,狠狠地剜了张华一眼。不过,她自己也没讨到好,这点小动作,柱子他爹眼明心亮,居然也给发现了,“还不快死进去!” 正文 第4章 柱子这狗崽子坑死他了 太阳照在身上,的确暖烘烘的,哪怕天气很冷,张华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单薄,但坐在门口,这背风的地方,晒着太阳,总比躺在屋里那个冰凉的榻上要强。 这到底是个什么社会?明显就是古代,到底是哪一朝,哪一代?华夏的古代,从有记载的年月开始,一直到清朝满人入关止,穿得都是长长的袍子,如果不是专门研究汉服的传承与变迁的人,说实话,根本就认不出来两个朝代之间,这宽袍长袖的,到底有何区别。 更别说张华这种理科生,寻常看一些宫廷剧,古装剧,就算是那些专业人士列举出来的槽点,他都未必看得懂,让他根据看到的区区两个人,这衣服,一声“夫主”,推断出大约是公元前后多少年至多少年,根本就是笑话。 “大郎,你这身子可是大好了?” 张华连忙起身,朝柱子爹手里的弓箭兔子看了一眼,推断出这人大约是个猎户,难道说这附近就有深山老林子?散了几息功夫的神,张华点点头,“大好了!” “你自来身子骨弱,这一次差点把命都丢了,若无事的话,还是要多休养,别起得这么早。”柱子家的猎户将死兔子递过来,“这兔子是我昨日猎的,原本想猎只狍子回来,让老婶给你补补身体,可如今天气渐寒,山间路不好走,猎物也都躲起来了,只能空了这一回手。” 张华不敢接,他记忆中,隔壁这家和自己这一家关系并不好。起因呢,说起来也不复杂,他们家的柱子一向很欺负张华这个前主,打过两次架,每次都败北而归,回来后,在老媪和老翁面前哭过,老翁还好,不往心里去,老媪就没那么宽广的胸怀了,和刚才那肥婆娘狠狠吵过几回。 “拿着吧!”猎户将兔子往张华手里一塞,“你这次出这么大的事,也赖柱子,要不是他推了你一把,你也不会摔下去。你放心,阿叔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的!眼看天放晴了,林子里估摸着会热闹些,回头阿叔再多跑两趟,定能逮住只狍子回来,让你阿婆熬一陶釜汤了,给你补身子。” 张华心里此时真是恨得牙痒痒了,他记忆中,柱子这狗崽子生得和他娘一样胖,又是在猎户之家,平日里油水本就比张华家要厚实一些,再加上,柱子的年龄也比张华要大,都高出张华一个头了。 要不是柱子爹说出来,死去的那个张华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被谁推着摔下去的。糊里糊涂的,也着实就没留意有没有人推他一把,就这么丢了一条命了。 这么说,柱子家还欠张华家一条人命了? 欠不欠的不打紧,要命的是,如果不是小张华死了,大张华他说天也不会成现在的样子啊!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个世道,哪怕是当皇帝,入阁拜相,上马统兵,下马治民,威风八面,也未必有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幸福。 谁又不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呢? 更何况张华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睡在那冰冷坚硬的土炕之上,说是炕,都是抬举了那榻不是榻,炕不是炕的玩意儿了。今日早起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得喝,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真真是日了狗了。 张华毫不客气地拿了兔子,手里掂了掂,还有点份量,三四斤的样子,也不知道剥了皮还能有几两肉? “那就多谢了!”张华也不好太拿乔,不管怎么说,人家欠的是小张华的命,也不是他的命。从前,他不太信因果报应,只觉得那是封建迷信,现在有了这一茬魂穿之事,他也不敢说自己不信了,柱子弄死了小张华,上天只有公道,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您也不必费心去山林弄猎物了。这天气不好,冰天雪地的,还是安全要紧!” 这人怔愣着看了张华许久,似乎不认识他一般,张华在这人目光的注视下,格外紧张,他已经尽量在模仿这里人的说话方式了,谁知还是分分钟露馅的节奏。 张华朝远处看看,日正当午,雾霭渐收,远处的青山渐渐地显出清晰的轮廓,绵延向前,高邈而悠远,却不知青山仰止,姓甚名谁? “大郎如此懂事,也是你阿翁阿婆的福气!”这猎户一阵欣喜,丢了弓箭,一厢情愿地握住了张华的手,“阿叔不怕,山林里阿叔去得多了,知道哪里能找到猎物,阿叔这就去林子里,给大郎多寻点好东西来!” 说完,这猎户就匆匆地走了。 张华提着猎物,看着猎户离开的方向,并不是前面张华才看到的山脉,而是转过了茅屋,往后面去。 “望山跑死马”,张华在想,前面那山,看着不远,实则距此应是很远。 他走了几步,站在茅屋的旁边,一条崎岖不平的路一直通往前面,紧接着是下坡的路,蜿蜒又向远方,要翻越过好几块坡田,才能到达几里地外的林子,说是山林子,实则,山并不高,应当是一段余脉,如果是真正的大山,离得这么近,也是没法安稳生存的。 那些野兽不跑出来把人给吃没了? 目送着那猎户离开后,张华便拎着兔子回来了,他走到茅屋门口,一抬头看到了害死小张华的“凶手”柱子,真正是人如其名,名副其实一柱子,将他娘和爹的显性基因遗传得丝毫不差,高高的个子,树墩子一样的身材,活生生一潜在屠夫。 “又吃我家的兔子,也不怕被骨头卡死!”柱子阴阳怪气地道。 茅屋里,老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将柱子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她冲了出来,要夺过张华手里的兔子,看那架势是准备用兔子砸死张华,却被张华制止住了,“扔回去,不正如了他的意了吗?我这么大的人了,连吃鱼都是不怕刺卡的。胖子,多谢你提醒,一会儿我吃兔肉的时候,一定小心点!” 正文 第5章 宁愿回去做条狗 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居然想要和他一个二十八岁的人斗,简直是不知死活! 张华朝气得龇牙咧嘴的柱子淡淡地一笑,一手提了兔子,一手牵着老媪的手,进了柴门。 他一进门,就看到老翁站在榻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和方才猎户看他的眼神不同的是,老翁的眼中有审视和怀疑。张华的心咚咚地就忍不住节奏快了很多,那种传说中心律不齐的感觉。 从昨晚偷听的话中,张华早就知道,这老翁颇有些见识。而且,貌似,他们还有生存危机,在危机中存活下来的人,敏感度是非常高的,任何一点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很容易被他们察觉。 张华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将兔子递给老翁,“阿翁,这兔子是要剥皮的!” 老翁收回了目光,也是一副平常若素的样子,“我记得你说过,是绝不肯再受隔壁恩惠的!” 张华“嗯”了一声,“那是去年的事了,阿婶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跟村子里的人说,我们受了他们天大的好处,这些年冬天,若没有阿叔的照拂,我们早就饿死了。后来,柱子哥常常拿这事堵我,我想,身为男儿,可以饿死,却不能没了骨气。” 老翁再看张华的眼里便没有了之前的戒备,他问道,“那你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以前是我想左了,我即便现在接受了阿叔的扶持,将来难道我就没有机会去报答这份恩情?阿婶本就是女流之辈,山野村夫无甚见识,平日里胡言乱语还算少了?村子里谁又没受过她的编排?我若和她这样的人计较,那我和她也没甚差别了。” 老翁的眼里闪过一缕精光,让张华再一次深信自己之前的推断,这老翁绝非寻常之辈,他神色不变,继续盘问道,“你当知道,你今日若受人恩惠,来日或许要十倍百倍地还之,甚至滴水之恩,需涌泉相报,若将来,你阿婶他们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你是还还是不还?” 换成张华很纳闷了,这老翁是哪里来这么大的自信,觉得,他将来有那么大的出息,值得别人提出很过分的要求来偿还今日这一只兔子的恩情? 就他这原身原本“金尊玉贵”的身份? 但张华一向没有灭自己威风的习惯,再说了,他现在既冷且饿,没有这么多的精力来耍这嘴皮子,便道,“阿翁,我自有分寸!” “好!”老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拎着兔子出去剥皮。 张华躺到了榻上,原本很想提出把这土炕改一改,改成前世在山区旅游的时候,亲眼见过的火坑的模样,前边在烧火,后边炕上就很暖和,但现在,他只能先忍一忍了,这老翁开始怀疑他了。 虽然他也知道,这具躯壳一直在老翁的眼皮子底下,老翁就算怀疑,怕也做不了什么。但谁知道这是个什么时代呢?谁知道那种传说中的鬼附身,跳大神之类的,这里的人信不信呢? 若是真有这回事,请来个道士和尚,或是用些要死人的土法子来给他驱鬼,到时候受罪的,不还是他吗? 一切只能徐徐图之,最好,明天一早醒来,他躺在医院里,缺胳膊断腿都比现在强。 因物质缺乏,烹饪条件有限,连盐都没兔肉没什么味道,一股土腥味,要不是饿得狠了,张华真不想吃。他也没吃多少,只喝了两口汤,看着老翁和老媪在自己的陶碗里倒了一口汤,没有沾一点兔肉,只一人一半拿着那黑窝窝头在细细地啃,张华心里真不是滋味。 要是可以,他真的很想带着这两个老人一起穿回去,他那个时代的狗活得比这里的人,真是贵重不知道多少。 那一条条狗啊,吃的是火腿,鸡脯肉,比粮食要贵上百倍的狗粮,穿得那些怪模怪样的衣服也一点儿都不便宜,哪头狗没几套拿得出手的装备?至于像他现在这样,整个屋子里,一件像样的都拿不出来,连着陶碗比乡仆从猪屋顶上的瓦片都要粗糙。 张华忍不住拿起竹筷,一人夹了一块兔肉到两位老人的碗里,“我也吃不下这些,阿翁和阿婆好歹也尝一点。” 老媪捏着筷子,紧张地问张华,“小郎君可是嫌这肉不够烂?早知道我就多煮一刻功夫了。” 说着,老媪忍不住朝灶膛门口看了一眼,那里,其实没有多少柴火了。 张华猜都猜得出来,老媪把这兔肉勉强弄熟,没有多炖,也有心疼柴火的原因。他忙道,“阿婆,挺好的了,是我不想吃。” “明日我去捡些柴火回来,你去把这肉再多炖一会儿。”老翁看了看陶碗里的兔肉,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将那一块肉吃了下去。 老媪正要起身,被张华拦住了。没有加什么调料,连咸味都尝不出来的兔肉,他曾经吃惯了精美的食物,实在是,饿死都难张开口。 “阿婆,等晚间的时候再炖,现在不急,我下午出去捡柴火吧!”张华道。 “那怎么行?这等粗活,你怎么能干?” 到底张华还是没有让老媪重新炖那兔肉。 吃过饭后,张华以出去捡柴火为由,出了门。他这身体的确很虚弱,和曾经那个泡在健身房的强壮孔武的身子相比,何止是弱爆了? “哎,我说,你怎么还敢出门?你居然敢喊我是胖子,你信不信我揍你?” 张华才走出几步远,隔壁的柱子似乎一直在盯着他,就赶紧撵上前来,在他面前挥舞着胖乎乎的拳头,耀武扬威。张华目测了两人之间目前的武力值,这胖子其实体胖气虚,拳头也没多少斤两,但关键问题在于,现在的张华,身体薄得像门板,也的确经不起他推搡一下啊。 “你又想把我推到地上,害得我差点丢了性命?”张华眯着眼睛,看着这胖子,丝毫不被他的威胁影响,而是轻描淡写地道。 胖子果然朝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阿娘,阿娘说,让我,我不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