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佣兵》 正文 序章 1617年,意大利,威尼斯城。 这座坐落在潟湖之上的城市,乃是整个意大利最繁华的所在,被称为亚得里亚海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曾几何时这里是欧洲通往东方商路的,这儿车水马龙的通商口岸是欧洲最大的货物集散地,为威尼斯人带来了惊人的财富,使得这里从一座渔村发展成如今意大利最为辉煌的都市。 全盛时期的共和国自诩为罗马帝国八分之三的继承者,而整个东地中海上无处没有金色雄狮圣马可旗帜在往来商船甲板上飘扬。尽管如今不复旧日时的荣光,但是威尼斯依旧是意大利最耀眼的大都会,每一天从东方而来的货船都送来大笔从奥斯曼帝国沿海口岸的货物,依靠着赚取中间的差价,威尼斯的商人们仍然可以赚的盆满钵满。几乎所有威尼斯人都毫不怀疑地相信,他们可以重塑当初这座财富之城,恢复昔日的荣光。 然而有的人却并不这么想,并视其不过是威尼斯最后衰颓前的回光返照,而这样异见者的声音自然而然显得十分刺耳…… “听我父亲说,和去年相比,今年我们整个威尼斯城收入的进项上升了差不多四成,阿方索,听清楚是四成!现在你还在坚持你那愚蠢的观点,难道不嫌脸疼吗?要知道,上个月你父亲也投了一大笔钱雇佣一条大船前往埃及,莫不成这就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老实吗!哈哈哈!”酒桌上,一个半醉微醺的贵族青年戏谑得站起身,目光落向了他的对面,而他不怀好意的话随即引得在座的人也跟着一同哄堂大笑。 然而一个人坐在对面的年轻人面对周围其他人的嘲讽却不以为意,捧起手中的白葡萄酒微微呷了一口,淡淡地说道:“你和你的父亲一样目光短浅,路德维尼,看来总督阁下把他任命为财务官让我对我们的国家前途又更加悲观了。不过一想想你们韦尼尔家族这种老古董到现在还能在这座城市里苟延残喘,我就觉得当初不抱任何希望是非常正确的选择。说起来,你父亲除了税务单上能够签上他的名字彰显一下存在感还有其他别的办法吗?” “你说什么,阿方索,你再说一遍!”本想着讥讽挤兑对方,却不曾想被对方轻描淡写几句尖锐的话刺激到痛处,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路德维尼脸色猛地一变,怒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阿方索,对方刚才的那句话的侮辱性已经上升到了他的家族,如果不是旁边其他的人连忙拦住了他,他绝对会将自己的手套狠狠丢到对方的脸上。 而直到酒店的老板出面大声警告要是在这里继续闹事她就报告治安队,这才平息下了局面,只见路德维希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自己恨不得冲上去暴揍一顿小子,留下了几句狠话方才心有不甘地带着自己几个朋友离开了这家酒店。 一时间,酒馆里其他本来还等着看戏的人也觉得没趣,不一会儿三三两两散去,瞬间刚才还有不少人的店面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可坐在一边如同没事人的少年则依旧品尝着杯中美酒,完全无视酒馆里周围人对他毫不欢迎的目光与态度。 毕竟阿方索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威尼斯上流圈子里面对德洛伊凡家族的人敌意,尽管现在的他还只有十八岁,然而今天这样的事情其实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不过相比起这些敌意,阿方索其实更加不屑的是威尼斯这些家族的自大和愚蠢,自从纠结多国联军在勒班陀战役中击败土耳其舰队后这座城市的商人们便自以为高枕无忧,全然不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已经结束了。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还有荷兰人在西边开辟的新商路正一步步侵蚀着威尼斯城邦的商业利益,而元老院的那些顽固派却还在把目光放在爱琴海上那些小岛屿于土耳其人锱铢必较争抢者蝇头小利,如今所谓的繁荣不过是建立在浮萍之上罢了。 “咣当” 这时,装满酒的酒瓶重重地被放在了桌子上,只见一个体态修长的女人一脸不悦地坐在了阿方索的面前,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的年纪,但是保养的却远比更年轻的花季少女更有韵味动人,尤其是那贴身的罗布裙下诱人曲线和胸前背后露出的雪白肌肤无一不令人垂涎,而她正是这家酒店的主人。如果不是她刚才及时出面的话,只怕刚才事态早已经失控了。 但刚一见面,女人便一脸埋怨没好气地说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再这样下去,我这里非要被你搞的倒闭不可,阿方索。你就不能消停一些么,像其他人那样好不好!说一些讨人欢喜的话,不要这么不合群。这样既可以少惹点麻烦,也让我每天能多赚几个钱。” “恕我拒绝,如果对您造成麻烦的话,您完全可以拒绝我进店。而要我说讨人欢喜的话,除非是漂亮的知性女性,其他生物则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不过对您,我非常乐意,伊莉莎太太,谢谢您亲自给我送酒!您还是一样那么年轻美丽。”望着眼前瞪着自己的女人阿方索微笑着接过了酒瓶并抚摸着那肌肤嫩白如羊脂的手臂调笑道。 而看着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酒店的老板伊莉莎太太也只能选择放弃,嘟囔道:“如果可以赶走你的话我一定会这么做,可惜的是除非是犹太人或者吉普赛人,否则我没权利赶走上门且没有主动闹事的顾客。” “您确定不这样做么,严格意义上我身上其实也流淌着八分之一的犹太人血统呢!”阿方索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自嘲地说道。 “可你终究不叫亚伯拉罕,德洛伊凡家在这座城里面的名声再不好也仍然响亮,严格意义上我还得尊称您一声老爷。”只听叉着腰的伊莉莎太太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嬉笑着的年轻人拿起了酒杯,“啊,阿方索老爷!如果您愿意这么称呼的话,我乐意之至。” “少来了,玩笑话就少说一些吧,阿方索,刚才你得罪可不是路德维尼,而是他背后整个韦尼尔家族。你说的每一句话在他们看来就完全等同于德洛伊凡家族的态度,只怕今天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收拾这样的烂摊子吧。”伊莉莎太太神色认真了起来,她这番话可不是开玩笑,事实上尽管已经衰落,但韦尼尔家族仍然不是阿方索家这种“暴发户”能够相提并论的。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好,结果今天阿方索还又火上浇油只怕对方不会这样罢休。 而阿方索却漫不经心地摆弄这手指在桌子上弹的滴答作响,玩世不恭地回答道:“无所谓啊,本身我们家的风评就已经是那样了,关系好一点差一点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区别。何况他们也没办法那我怎么样。” “可是我从瓦伦斯先生那里听说你的父亲劳伦先生过几天可就要返回威尼斯了!你不怕他回来后那群人向他告状然后惩罚你么?”无奈扶额的妇人望着阿方索那稚嫩的面庞,终于还是告诉了他这个消息,而内心里真的希望这个整天到处惹事的少年可以稳重一些。 可得知了这件事的阿方索却毫无波动地耸了耸肩,撇撇嘴道:“我父亲?除非我死了,要不然他才不会管我呢!不过相比起来,既然有一个在神学院里面出类拔萃的儿子了,我站在他面前也是碍眼。如果那群人指望那样做来报复我,那真的就蠢到家了。” “你总是爱说这些丧气话,父母爱子女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有些无可奈何于阿方索的反应,伊莉莎太太摇了摇头,不过交往了这么长时间,她其实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少年一贯的“悲观主义”,索性也放弃了,站起了身道:“好了,我想你的酒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今天的账就算在我这里,没什么事的话,你也该走人啦。我这里的生意还要照看下去,可真的禁不起你来回折腾了。” 真的下了逐客令,说完伊莉莎太太便准备离开,可是刚起身她的背后便伸出了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只见阿方索一把便将正要离开的女人娘抱在了怀里,任凭那迷人而紧致丰腴的双腿压在自己的身上,即便隔着衣裙也能感受到那份令人销魂的柔软和弹性。 而由于刚才发生的冲突酒馆里已经少了不少人,加上里面昏暗的光线里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吓了一跳的伊莉莎太太反倒差点叫出了声,可是怀抱着自己的少年早已经用深深的一吻堵住了她可爱的嘴唇。 良久后,阿方索方才松开并在浑身滚烫的伊莉莎太太的耳畔低语道:“今天晚上总能够赏光吧?你知道我来这里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喝酒的,太太。” 这一刻,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年轻人全身上下散发的气息,伊莉莎太太想起之前两人更加疯狂的场景,甚至没有力气在他的怀抱中挣扎,只能羞恼地啐道:“快松开我,阿方索,这是在店里面!万一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害怕被人看见吗?”阿方索英俊的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他今天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见伊莉莎太太,哪里又肯善罢甘休。说着气血方刚的年轻人此时的双手也愈发不安分起来。 可就在最后的关键时刻,酒馆紧闭的门突然间被重重推开,一下子打断了阿方索本来已经渐入佳境的节奏。只见几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走了进来,阿方索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而又羞又急的伊莉莎太太连忙从少年的腿上跳了下来。所幸的是酒馆里面光线并不是很明亮,他们反应又很及时并没有被新来的客人们给发现。 然而相比起身旁伊莉莎太太的慌乱,阿方索此刻脸上的异样却并非是因为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是在昏暗的灯火之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他本应该在罗马神学院的哥哥,安东尼奥?德洛伊凡。 正文 第一章 从罗马来的客人 “老板,请给我们准备一间僻静的屋子,我们不想被人打扰。”年轻的男子一走进来便脱下了身上的长袍说道,尽管口吻彬彬有礼,但是总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伊莉莎太太也心中感到一惊。 “没问题,几位客人请稍候,我这就让他们去准备。”慌慌张张的伊莉莎太太这时方才整理好了妆容,神色紧张上前,一边招呼着在后面偷懒的伙计快来接待来到的客人,一边却忐忑不安不时地望向自己的身后。而阿方索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让原本提心吊胆的女人得以松了一口气。 但这伙新来的这群客人哪里知道面前的伊莉莎太太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只是不耐烦地等待着,而见几个粗鲁的店员伙计这时方才匆匆忙忙走了出来,满脸通红,显然是在后面开小差偷喝酒了。 看着手底下人狼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的伊莉莎太太也只能姑且忍住,“蒂姆多,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一间干净的屋子!还有你们几个快给客人把行李抱上去!”尽管不知道来的这一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直觉告诉这个女人,对方肯定来头不小,她必须小心翼翼。 但奇怪的是,几个店员正要去拿行李,却立即被眼前这几个客人给拦了下来。 “这些行李我们自己那就好了,房间的话还希望能快一点。”为首的年轻男子对伊莉莎太太说道。 “当然没有问题,先生,我们很快就为您准备好。”用异样的目光望了一眼对方反常的举动,伊莉莎太太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经验告诉她对客人的秘密要少插手。于是,很快伊莉莎太太便让人打扫干净好一间僻静的房间将这伙奇怪的客人安顿了下来。 所有的客人带着行李爬上了楼,而唯独刚才那名年轻的客人此时却驻足停下望向了昏暗的酒馆一角,似乎在看什么。而这一幕被伊莉莎看到,下意识地心中咯噔了一下——尽管她也不知道对方在看着什么。 可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了低沉声音,“嘿,安东尼奥,你还在干什么,该上楼了!” “好的,我这就来。”名叫安东尼奥的男子点了点头,随即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地走上了楼。 目送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浑身瘫软的少妇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 明明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接待客人,可莫名其妙伊莉莎就觉得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尤其是刚才她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嘿,你没事吧!” 然而这时背后又冷不丁传来了一个声音,差点又把伊莉莎刚放下的那一颗心又给吓得跳了出来。 只见站在她背后的正是没有离开的阿方索,原来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都躲在酒馆里面没被发现。 “是你啊。你干什么走过来连一声都不吭,你想把我吓死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的少妇嗔怒望着少年,说着狠狠地在阿方索的腰上捏了一把。 “哎呦!真是的,有什么好害怕的!”阿方索疼的龇牙咧嘴一脸委屈地说道。 “你说呢,刚才要是被人发现,我绝对和你没完!”伊莉莎太太恨恨地瞪了阿方索一眼,尽管两人保持着情人的关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明明身为少妇的她却比一般的少女还要羞涩。 而忽然,女人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抬头望了望楼上,对阿方索说道:“不过说实在的,你不觉得这群人怪异的很么,刚才他们说话的样子真的把我吓到了。” 可是有些担心的伊莉莎话还没有说完,身旁的阿方索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的担心太多余了。那群人十有八九是从罗马过来的修士在这里借宿,能有什么怪异的。” “罗马来的?你怎么知道的?”见阿方索如此自信,伊莉莎太太不禁有些奇怪,明明他刚才一直躲起来连对方长相都没看清才对。 而阿方索得意洋洋地说道:“那还用说吗,因为刚才那个人就是我哥啊!他一直都在神学院念书,既然回来了,那肯定是从罗马来的。虽然差不多一年没见他了,变化好大,但是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他。” “神学院?你哥哥!”虽然对阿方索的这位哥哥早有耳闻,但是去年才定居在威尼斯的伊莉莎太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安东尼奥·德洛伊凡的真容,如果不是阿方索亲口所说,她还真的不敢相信这两个人是亲兄弟。 “好吧,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今天晚上……”阿方索不安分的手又要搭上了伊莉莎的肩膀上,可是这一次却被少妇灵活的转身给躲开了。 “至少今天不行,你占的便宜够多了。快点离开吧,你哥哥既然今天已经回来了,那你晚上就应该多留些时间陪陪家人,而不是在外面继续鬼混。”伊莉莎太太白了对方一眼,下了逐客令。 “哦,上帝啊,你饶了我吧!” 见对方这次有了提防,阿方索也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看样子今天也只能无功而返打道回府了。 …… 径直出了酒馆,而此时外面的太阳也已经渐渐落下快要到了傍晚,阿方索摁了摁两侧前额只觉得一阵头大。 “尽坏人好事,安东尼奥你这家伙这次给我等着!”抱怨了几句,阿方索也只好朝着家的方向迈开脚步,不过才走出去几步,他的心中这时也升起了一丝疑惑。按理说在神学院深造,安东尼奥那家伙怎么也应该今年年底才会回威尼斯——那么这时候他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 …… …… 而此刻,另一边,在酒馆楼上幽静的房间里,身穿黑袍的男人们围靠在一起,脸上的神色肃穆,一时间周围的气氛仿佛也在这一刻也凝固在了一起一般。 而一个年长的中年男人正平静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正对着自己的年轻人,再一次开口问道: “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安东尼奥,即便你已经清楚这其中的危险,你还是一定要参加这一次刺杀土耳其使者的行动吗?” 正文 第二章 土耳其火枪 “你确定要参加吗?安东尼奥,你完全可以和约翰?亚当他们一起去中国传教的,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去刺杀土耳其的外交官。”中年男人皱着眉头再一次提醒道,而事实上他的心中更多的是并不看好这个年轻人能完成好这个任务。 安东尼奥自然感受到了对他的质疑,平静地回答道:“去澳门传教的话,我想约翰修士他们就足够胜任了,毕竟之前马特奥修士已经在中国打开了局面,顽固的中国皇帝甚至允许他中国臣民利玛窦的身份安葬在北京城外,我想我是否参加其实并不重要。而现在关键的是威尼斯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罗德里戈神甫?除了我之外,谁也无法通过大使馆接触到土耳其人,更不要说乘机完成这次刺杀了。” 望着那双平静的有些可怕的眼睛,罗德里戈神甫也沉默了,因为安东尼奥所说的一点也没错。如果没有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威尼斯人协助的话,他们这次行动的确成功几率渺茫。而听说如今土耳其的苏丹艾哈迈德病情愈发加重,如果他们再不动手错过这次机会的话,只怕目标这次离开后便极有可能返回伊斯坦布尔,那么他们就再也没有办法下手了。 思来想去的神甫最终也只好点了点头:“好吧!我接受你的请求,允许你,年轻的安东尼奥修士,正式成为一名真正的耶稣会成员加入到我们之中。而现在约束你的将不再仅仅是对上帝纯洁的信仰还有军人一般对纪律的绝对服从。” 而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个原本一直平静的年轻人这一刻眼角也有了一丝颤动,“感谢您的信任,罗德里戈神甫,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但愿吧!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怎么了?”看着神甫脸上浮现出来的愁容,胸中一股热血刚刚才开始涌动的年轻人忍不住心中咯噔了一下。 只见罗德里戈神甫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开了放在桌子上一条长长的盒子,气闷道:“我们之前为了准备刺杀对方,所要使用东西两个月前就在准备了,而这一路上也是小心再小心,结果还是一不注意把这件老古董碰坏了。”只见盒子里面,平躺着一把土耳其火绳枪,而看模样虽然保养的还行但也有些年头了,只是仔细看才发现,枪身扳机却又严重的损坏,显然必须找专门的工匠修复才能再使用。但显然这件东西作为这次刺杀行动的关键,公然拿出来示人将会令行动陷入极大的风险。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只能看我们的运气了,我正在让乔瓦尼到黑市那里看看有没有希望碰到一把和这把型号一样的火枪。总而言之,这一次我们必须阻止威尼斯和土耳其人擅自的媾和。”罗德里戈神甫这一刻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么他便绝不会甘心半途而废。 而这时,安东尼奥迟疑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道:“神甫大人,这个问题也许我可以解决。” …… …… …… 坐在贡多拉小舟里的阿方索,望着岸边似乎在看着什么,然而此时他的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他是一个时空穿越者,一个从21世纪的中国来到如今17世纪初的威尼斯共和国的“幸运儿”。 在原本的时空,他是一个平凡的上完大学便找了工作的普通年轻人,一切都按步照班,他也安然选择正常地生活着。 可是就如同做了一场很长很长时间的噩梦一般,当他再一觉睡醒一样,却突然发现自己以婴儿身份降生到这个世界,重启了新的一生。 他来到了威尼斯,投生在了一个叫德·洛伊凡的家族之中,而他的名字也成了阿方索·德·洛伊凡。 不得不说,刚开始,阿方索非常地不适应,无法接受现实。但是随着这个身体不断长大,过去的自己仿佛越来越陌生,而他渐渐地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习惯了以重生的自己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 某种意义上,阿方索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只不过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其他的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只是这新的人生却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所谓的贵族出身也并没有预料的那样使得生活更加滋润。 船越来越靠近岸上了,威尼斯城中蜿蜒曲折的水道也终于到了尽头,停了下来,而等他越过面前的第五大道之后,自己那个无趣的家也就到了。 阿方索无奈地耸了耸肩走上了岸边的青石台阶,既然伊莉莎太太已经明确拒绝他留下来过夜,那他今天也只能选择回去了。 远处,就是德洛伊凡家族的府邸。 看样子还是一样冷冷清清,不过至少说明父亲或者哥哥他们都还没有回来,阿方索终于放下了心来,径直便走进了宅邸之内。 这就是他的家,他在此出生在此长大的家。 而其中一如既往透着一股阴郁的感觉,而谁能想象这里居然是威尼斯城中首屈一指的暴发户的家中。阿方索其实也很不理解,按理说在威尼斯这样一座财富之城里,无论是谁哪怕是曾经辉煌一时旧贵族,府邸里面都恨不得弄得和皇家一般金碧辉煌,而自己的家中除了已经慢慢褪色的墙,便只有那一座颜色单调的院子。 无论是大门前的雕像还是楼梯边上的漆柱,都斑驳不堪,片片剥落,和自己身上花绸面子的呢子长袍显得格格不入。这边是阿方索为什么不愿意回来的原因,这个家哪里有暴发户的样子,甚至不如一般的破落户贵族。 不过说起来之所以如此,倒也并非没有原因,一切都要追溯到这座宅邸的主人,德洛伊凡家族的创始人,阿方索的爷爷罗兰先生的际遇说起。 几十年前,威尼斯仍然是这个西欧毋庸置疑最繁荣最自由的城市,她欢迎每一个人来这里寻找机遇。而一贫如洗的男人便在那时来到了这座城市,他自称是德·洛伊凡家的人,起初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而不到十年间,阿方索的爷爷,也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罗兰先生便成为威尼斯城中有名的富商,很快便与威尼斯城中其他有名的家族平起平坐。但是事业上的成功很快引起了他人的嫉妒和敌视,尤其是罗兰先生赚取的第一桶金的确并不干净,很快遭到他商业上敌人的攻击。很快城中便传来了流言蜚语,所谓的德·洛伊凡根本不存在,而这位富商罗兰实际上是一个犹太女人的私生子。一时间到处的口诛笔伐铺天盖地而来,本身在贵族们眼中一个泥腿子和他们坐在一块就已经够大逆不道了,更不要说是一个肮脏的犹太人,而那时德洛伊凡家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不过最终这场风波还是平息了,尽管这段历史所有人都语焉不详,阿方索也问不出什么真相,但是有一点肯定,那就是尽管他的家族贵族身份保留下来,但却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上层圈子里面最不受欢迎的存在。也真因为如此,几十年来,德洛伊凡家的府邸才会这幅样子,也许就是为了低调一些吧!阿方索在心中这样猜测道。 而正当他想要偷偷摸摸回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蓦地在背后响起。 “原来你还知道回来啊,阿方索!” 突然耳边传来了那个男人的话音,阿方索犹如触电了一般身体僵住,而这一刻他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半晌,方才勉强转过了身,假笑着地说道: “是您啊,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啊,父亲!” 正文 第三章 并不愉快的对话 “父亲,是您啊,没想到您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啊!”阿方索的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挠了挠头望向了身后正神情冷峻看着自己的中年男人。 出现在阿方索身后的正是他的父亲,如今德·洛伊凡家族的一家之长,劳伦·德·洛伊凡先生。而算着日子他本应该还在埃及返回威尼斯的路上,但是阿方索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偏偏和自己的父亲撞个正着。可想而知,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一向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也只能怪自己今天运气太背了。 “我当然要早点回来了,如果我再不回来的话,只怕你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也是刚刚返回威尼斯,劳伦·德·洛伊凡一踏上家乡的土地便听说了阿方索居然跑去酒馆那里和韦尼尔家族的人起了冲突。而这样的事情,在他不在的一个月里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了。 还是一样的态度恶劣,在记忆里,自己的这位父亲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虽然早已经习惯了这样,但是阿方索有时还是会时不时心里想自己究竟是不是这个男人亲生的儿子。毕竟如果不是大哥安东尼奥坚持要去神学院立志成为一名主教,阿方索百分之百确定作为次子的他绝对会被这个冷漠的男人扫地出门另立门户的。可尽管现在自己是德洛伊凡家族合法的继承人,但阿方索还是能够感受到在这个男人始终都在刻意地远离自己,仿佛在这个家里他是什么灾厄一般。 而撂下了这一句话,脸色阴沉的劳伦先生既没有责骂也没有惩罚自己的儿子,而是如同无视阿方索一般径直绕过了他走进了府邸里。直到德·洛伊凡府中一个贵族妇人带着佣人们走了出来迎接,男人的脸上的神情这才稍微有些许缓和。 “劳伦,原来是你回来了,你不是之前写信说下周才回来的么?”看见门口站着的劳伦先生和阿方索,妇人惊讶地说道,显然也没有料到他的提早到来,赶忙让手下的仆人们快去迎接老爷回府。 劳伦则耸了耸肩,摘下了帽子,“在埃及遇到了点事情,所以提前回来了。” “难道埃及的生意并不顺利?”女人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而劳伦摆了摆手,说道:“不,没有,只是一些不关痛痒的小问题容易。而且今天不是安东尼奥要回来了么,所以我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后便提前回来了。” “安东尼奥,他也要回来了?!” “嗯,不久前我收到他写的信上是这么说的。似乎罗马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办吧。好了,我有些饿了,索菲亚。我这一个月可是一直想着你做的豌豆浓汤,在海上除了腌咸鱼就是黑面包,我已经快饿疯了。要是再不开饭,我连一头牛都要一口吞掉了。”亲吻着妻子的脸颊,劳伦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温和神情。 而望着这一幕其乐融融的景象,阿方索只觉得这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平淡望着眼前的“这一家人”。事实上,索菲亚夫人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父亲的续弦,也就是他的继母。尽管相比起自己的父亲,索菲亚夫人对他还算不错,可是他还是能够明显地感到那种陌生人之间的隔阂感与冷淡。他自然也懒得去试图加入进去,什么也没有说,只见阿方索步履散漫地便跟在一群人后面回到了这个家里。 但是当阿方索意兴阑珊地刚一进家门,一个甜甜的声音便忽然响起。 “阿方索哥哥!” 一个四五岁大,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一下子便欢喜地扑进年轻人的怀里。 而看着面前的女孩儿,这时,阿方索的心中也感觉微微一暖。眼前的小女孩儿是他的妹妹艾莱依,尽管不是一个母亲,但是却是现在在这个家里面他唯一能感受亲情温度的存在。只见,少年弯下了腰宠溺地摸了摸面前的小脑袋,说道:“我回来了,艾莱依。想我了吗?” “是啊,上次阿方索哥哥你给我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这次你一定不能再说话不算话了。”艾莱依眨了眨眼眼睛撒娇着央求道。 而就在这时,一个不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艾莱依!爸爸和哥哥都已经很累了,不要打扰他们休息了!”刚才的一幕落入眼中,感到很不舒服的索菲亚夫人微微皱眉对自己的女儿说道。而这时一旁的嬷嬷在这位夫人的吩咐下走了上来准备带小姐离开。 “是~” 而艾莱依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不敢不听自己母亲的话,尽管一家之主是劳伦先生,但显然家庭琐事索菲亚夫人更有发言权。无可奈何下,女孩儿也只好委屈地跟着自己的乳母离开了大厅。 …… …… …… 晚餐时间,德洛伊凡家的饭桌上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准备了丰盛可口的饭菜。吃过后难以忘怀的豌豆浓汤,用墨鱼做成的黑墨鱼面,将海鲜的香味融入其中,口感爽滑的烩饭,这每一样都可以令人大快朵颐。然而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阿方索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只吃了两三口,阿方索便推开了面前的碗碟准备离开, “我吃饱了!” 然而,他才刚起身,原本之前一直一言不发地劳伦先生在这时忽然开口道:“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离开了,阿方索?”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的!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阿方索重新坐了回去望着自己那威严的父亲,平静说道:“那么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吗,父亲大人。” “你知道我要跟说你什么。”深黑色的眸子流转着光华,劳伦德洛伊凡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而这一刻整个饭桌上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而不知何时,整个餐厅里面除了掌灯烛的佣人之外,其他的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父子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之久,而终于,阿方索缓缓说道:“如果你说的是韦尼尔家族的那件事情的话……” “那根本不重要,我要问的根本就不会这件事情。我是在问你,你擅自买下了里亚托桥边上的那间箍桶工坊的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