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仙途》 正文 第一章 死别 冬至,北川城外,白雪茫茫,一望无际。 一支蹒跚踉跄的队伍,缓慢地行进在凛冽的寒风中。 十里亭内,一个少年站在当中,正低着头抽泣。 少年大约十四、五岁,手腕上戴着锁链,身子抖动,发出“叮叮”铁链清鸣声,赫然是一名囚犯。 一名妇女紧紧搂抱着少年。 这名妇女中等身材,头盘凤髻,身披素蓝棉布披风;容貌端庄,圆额瓜子脸,一副贵妇人相,让人一看,顿生好感。 此刻,妇人满眼噙泪。 “别怪娘,”妇女泣声道,“到了苦海,要好好活着!” “为什么不能救我?”少年声音嘶哑,吼叫着,浑身发抖,眼睛里充满恐惧和绝望。 shǎo fù名叫公孙倩,原北川郡都尉公孙烈唯一的女儿,囚犯是她大儿子雷少轩。 朝廷太尉方杰“私通敌国”,公孙烈牵涉其中被抄家。男丁判死罪,流放苦海荒原;因公孙烈与太后有旧,女眷得以法外开恩。 此刻,雷少轩正随着死囚队伍,押送苦海。 北魏与西胡连年征战,男丁锐减。北魏颁布诏令,死囚不处斩,流放苦海荒原,入死囚营杀敌抵罪。 入死囚营者,杀敌二人,可免死罪;杀敌十人,可选入军营为士卒,征期满可回乡。 死囚营均为各地死囚,每战驱于阵前冲杀。 既是死囚,便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自然无人关心他们死活。配给武器粗劣,缺衣少食,且处处防范,以防不测,自然也就无人训练、组织他们战斗,视他们为低廉消耗品。每战死囚死伤大半,少有人活过一年。 入死囚营,等同死亡。 公孙倩簌簌流泪,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填满胸口,哪里还说得出口?双手紧紧抱着儿子,此刻一放手,便是永别。 无人能够活着离开苦海死囚营,哪个母亲能够忍受生离死别?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一个声音怯怯道。 公孙倩身后,闪出一个身穿厚棉袄,头戴棉帽的小女孩。 小女孩粉雕玉琢,柳眉星目,十分可爱。此刻脸上却是梨花带雨,嘴里吧嗒抽泣,她是雷少轩妹妹雷彤。 雷彤早就随着母亲来到亭内,只是亭子里挤满人,让她感到害怕,一直躲在母亲身后。 雷少轩松开母亲,妹妹猛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雷少轩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雷少轩无助、彷徨、冰冷的心里,仿佛点燃点点星光,顿时有了温暖和力气;抱着妹妹轻飘的身子,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再不肯放手,空白的脑子里,凭空生出点点希望。 “如意,”雷少轩呜咽着,“哥哥很快回来,你等着哥哥呀!” “你快回来,给我讲故事,要不我就不睡觉。”雷彤用力摇动雷少轩脖颈。 “嗯!嗯!”雷少轩哽咽着,手抱得更紧。 心,却莫名冷硬。 数月牢狱生活,他变得有点麻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此去必定永别。既然命运无法改变,也就逐渐接受了。 只是面对死亡,心里十分无助、彷徨、恐惧,心变冷硬。 “夫人,该启程了。” 一个军士轻声说道。 这军士大约三十出头,手握军刀,身披灰色棉披风,头戴校尉羊皮大檐毡帽,圆脸高鼻,目如朗星,炯炯有神,颇显精明干练。 此人正是北川郡都司巡校马少腾,负责此次犯人押送。 “有劳马巡校。”公孙倩静了静神,客气道。 “不敢。” 公孙烈与马少腾父亲曾为军中同袍,此次押送,公孙倩将雷少轩托付马少腾照顾。 “胡友德,一路之上,仔细照顾好少爷。”公孙倩强忍悲痛,转身对旁边一个仆人吩咐道。 “夫人放心。”声音沙哑低沉,一个大汉走上前。 大汉身背大包袱,手提一根齐人高的木棍,脑袋像一个面团,鼻子眼睛挤在一起,脸上横肉丛生,满脸伤疤,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哥哥,快点回来,我给你留好吃的。”感觉到了什么,雷彤的声音顿时着急起来。 “哥,项链给你,带上它就不怕迷路。” 妹妹摘下脖子上的挂链,高高举起来,试图递给哥哥。 这个木头挂链,是雷彤最珍贵的宝贝,为雷少轩为妹妹雕刻的,上面刻着“如意”两个字。 一次,雷彤外出玩耍迷路,找回来后,雷彤十分惊恐再不敢出门,雷少轩特意雕刻这个木头挂链,刻上妹妹的名字,对雷彤说有木牌就不怕迷路,于是雷彤整天戴着,睡觉也不肯摘下。 雷少轩紧紧抓着妹妹的手,终于在呜咽、不舍中松开,泪眼婆娑,转身而去,不再回头。 十里亭,母亲抱着妹妹伫立不动的身影,永远凝刻在雷少轩脑海里。 雷少轩身后,嚎啕痛哭声远远传来,飘荡在空旷的原野,夹杂着狂风和片片鹅毛白雪,越来越弱,最后听不见了。 雷少轩心头,这声音却久久不见消逝,并且在空荡荡的心海,掀起滔天狂澜,让他心中充满莫名的愤怒和不甘,只是被丝丝理智苦苦压抑着,不让他发出怒吼。 “凭什么?” 雷少轩脑海里充满这念头。 这念头几乎压垮他,让他欲疯欲狂,迸发出无穷的力量,驱使着他往前走,紧紧跟随着行进中的队伍。 囚犯脖戴木枷,手腕锁着镣铐,五人一组,用铁链拴着一起。 雷少轩没有戴枷,只是手锁铁链,铁链很细稍长,可以挂在肩上。 相比其他囚犯,这样的锁铐,简直是优待到了极致。 尽管如此,走了不到半日,雷少轩便觉得两脚越来越沉,浑身无力,迈不动步伐,靠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动,才迤逦在队伍后面。 雷少轩努力跟上队伍往前行走。 雷少轩知道,每次押送途中,都有死囚死去。死者多为年老体弱伤病,如果他跟不上队伍,最终的结果是死亡。 死亡的恐惧始终折磨着他,鞭策着他,让他努力挣扎着朝前走。 荒野茫茫,远处群山巍峨,连绵不断,自有一番雄伟开阔景象。 雪后的景色,却是单调无比。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原野白雪皑皑,茫茫一片。 雪,掩盖了一切,分不清东南西北,看不清道路。 队伍艰难踏雪前行,荒原苍茫,一片寂静,只有铁链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队伍中军士带头,逐渐唱起了歌。 大风起,云飞扬。 壮士哭,别故乡。 今日去,何时还? 累累白骨埋他乡。 羌笛呜咽随魂散, 袅袅烽烟飘不断。 但见沙场壮士死, 谁见功碑立山间。 歌声哀伤、悲壮,给队伍平添几分生气。 朔风凛冽,冻结山河,队伍如细线蠕动,穿行风中。 傍晚时分,队伍终于来到一间破庙歇息。 西边厢房内,囚犯升起一堆火,火光把人影映在窗户上,人影幢幢。 军士把囚犯的木枷取下,依然五人一组锁在铁链上。 “五人一组,实行连坐。逃走一个,剩下的人抽签抽出一个砍头;逃两个,抽签砍两个。不怕死就跑好了。” 军士们陆续交代完毕,自去休息,只有两个军士守着庙门。 雷少轩没被跟其他囚犯锁在一起,不用说,这自然是马少腾的交代。军士们也大多得了公孙倩的好处,基本上不为难雷少轩,任由雷少轩自便。 雷少轩疲惫不堪,满腹心事,躺在房间角落。胡友德几次想和雷少轩说话,雷少轩都不搭理,心里充满了对母亲和命运的怨恨。 他一直责备母亲没有能救出自己。 正文 第二章 慈母 雷少轩茫然,神情恍惚,不知道该想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尽管疲惫不堪,浑身疼痛,却久久无法入睡,眼睛直直地盯着飘忽的火苗,仿佛能看到妹妹泪眼汪汪的脸庞。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稚嫩、清脆的声音回荡,雷少轩心里一阵酸楚,眼泪簌簌而下,不由又想起母亲紧紧抱着自己的手,母亲的怀抱如此温暖! “少爷?”胡友德轻声说道。 雷少轩背对着胡友德,不说话。 “少爷还在怪罪夫人没有救你?”胡友德声音低沉,缓缓道:“你错怪夫人了。” “老爷被判抄家流放,府中财产皆被官府抄没。幸好夫人行商之时,在别处商号尚有些股份,为救你和二少爷,夫人将这些股份全部变卖,尽管如此,却依然不够,没有办法,夫人把随身的首饰、衣物全部当掉,遣散所有家仆。您没发现吗,夫人头发都变短了,是因为……” 胡友德迟疑了一下,叹气道:“她连头发都剪下卖掉了呀。” “什么?”雷少轩惊住了。 隔墙房间的一个角落,马少腾微微睁开了眼睛,轻叹一口气,又闭上眼睛。 “是的,家中分文全无,夫人和二少爷、三小姐只能暂时栖身城内一处寺庙。”胡友德压低声音说:“就算怪罪夫人,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否则,就真的辜负了夫人的一片苦心!” 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雷少轩脑子瞬间清醒。 雷少轩止住眼泪,半晌说不出话来。 懊悔、羞愧涌上心头,雷少轩慢慢转过身,对着胡友德坚定地说道:“德叔,我要活下去!” 雷少轩坐起身,第一次正眼看胡友德。 胡友德是府里的看门人。雷少轩平时觉得他很丑,面目狰狞,以至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害怕,雷少轩平日并不愿意跟他说话。 胡友德的脸上被火烧过,肌肉拧在一起,如一团面团疙瘩,一道刀疤从左脸贯穿下巴。 这是救公孙烈所致。 公孙烈原是边军辎重营偏将营管。一次战斗中,粮草库被袭失火,胡友德冲进失火的仓库背出公孙烈,冲出火堆时,被胡人砍了一刀。 幸好大火剧烈燃烧,胡人所骑马匹被惊走,两人才活了下来。 胡友德受伤严重,回乡后生活极其困难,公孙烈又把他叫回来,留在身边当仆人,为府里守门。 按说看门人应该长得好看,公孙烈却不在意这点,坚持让胡友德看门,因为守门最轻松。 逢年过节,公孙烈常常让胡友德到后院家宅一起吃饭,当家人一般。公孙烈死后,公孙倩遣散全部仆人,胡友德不愿离去,自愿护送雷少轩前往西胡苦海。 雷少轩第一次觉得胡友德其实不丑。宽阔的额头,浓眉大眼,深沉略带嘶哑的声音,让人觉得宽厚。 “少爷,要活下来,首先要平安行至苦海。”胡友德吸了一口气,缓缓轻声道,“此番前去西胡苦海,路途遥远,身体最重要。” “夫人已经为你作好了准备。” 胡友德把包袱打开,露出折叠整齐的衣物。 “少爷,冰天雪地行军,保持身暖、手脚干燥最为紧要。身上潮湿,冻伤身体,染上风寒,有性命之忧;路途遥远,倘若手脚冻伤,也必死无疑。” 每个囚犯都有牢狱所发棉鞋、棉服,当胡友德将雷少轩所穿棉鞋使劲脱下时,感觉麻木的脚一阵剧痛,雷少轩不由“啊”叫出来。 雷少轩脚通红,微微肿胀,脚上沾着散碎的冰碴。 胡友德微慌,赶忙仔细查看。 “脚没有冻伤,只是走路时间太长,有些红肿。”胡友德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拿出一双鞋。 这只是一双普通棉鞋,外面却包着一层兽皮,用针线细细缝在鞋面上。 “夫人连夜缝制了一双棉鞋,外包兽皮,不怕雨水。普通棉鞋行于雪地,容易受潮,多少人冻伤两脚。” 胡友德语气平和,颇显啰嗦,雷少轩心里却感动。 胡友德接着又拿出来一件棉衣,也是皮面棉袄。 “棉袄也用兽皮做面,虽然粗糙难看,却不惧雨雪侵袭。”胡友德拍着棉衣,有些感慨。 雷少轩这才发现,身上的棉衣已然潮湿,粘在身上,冰冷透骨。 还有手套,还有帽子……每一件都不甚整齐,显然是临时赶制出来,帽子一处尚有斑点血迹。 母亲出身富贵,哪里会女红?显然是不小心zhēn cì手上,侵染的血迹。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看着件件赶就的衣物,雷少轩眼泪簌簌而下,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这……少爷,吃点东西吧!”见状,胡友德有些不知所措,低声道。 胡友德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切好的肉干。 军士发的两个干饼,早就吃下去了。尽管感觉极饿,雷少轩却没有多少胃口,沉浸在伤心和自责中。 “小子,吃独食吗?给老子拿点肉过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响起。 雷少轩顺着声音看去。 一个凶狠大汉瞪着眼睛,挥舞着铁链,铁链的撞击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大汉浓眉大眼,胡子拉碴,结着凌乱的辫子,胡乱缠在脖子上,满脸横肉,目露凶光。 雷少轩害怕极了,浑身发冷,不敢说一句话。 “小子,没听见吗?”那大汉厉声道,声调刺耳。 雷少轩惊恐地看向胡友德,胡友德对他摇摇头,抓起那根粗重的木棍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那个大汉,吐出一个字。 “滚!” 雷少轩这才发现,胡友德身体竟然那么强壮。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铁塔,握木棍的手,青筋毕露,颇有钢筋铁骨的感觉。 看着这双手,雷少轩不知不觉安下心来。 “嘿嘿,到了地方,有你好看!” 那大汉依然凶狠地瞪着这边,不再说话,使劲拽动两边的铁链,闭上了眼睛。 左右两个人敢怒不敢言;其他人转眼看着雷少轩,目光中,有的同情,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嘲弄…… 胡友德慢慢坐下,轻蔑地看着这些人,颇有些不以为然,忽然对雷少轩道:“少爷,要想在苦海活下去,你要习武。” “习武?”雷少轩闻言惊诧。 “我知少爷自幼不喜习武,然而边关乃是厮杀之地,死囚流放苦海,是当成炮灰消耗的。战场厮杀,不习武,必死无疑。” 胡友德看着雷少轩认真道:“夫人让我护送少爷,除了照顾少爷生活外,还让我教少爷习武。” “好的,我学!”雷少轩恍然,沉声道。 自从进了死囚营,雷少轩其实对活命不报希望,心里充满怨恨和绝望。 尽管在北川牢狱,有母亲的打点,雷少轩没受多少苦,却也没有感到庆幸,因为雷少轩知道,自己终将必死,不是死于监狱,就是死在苦海死囚营。 此刻,母亲周密的安排,让雷少轩心里升起希望,尽管他心里清楚,希望依然渺茫。 如果说母亲在牢狱的打点是为了让他少受苦,如今一桩桩、一件件的安排却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雷少轩原先对母亲有极深哀怨,如今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母亲的无奈和竭尽全力的抗争。 平复了一下心情,一个念头逐渐在心头升起。 命运已然不公,母亲却没有放弃,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如果自己不努力,不仅对不起母亲,更对不起自己。 “死就死!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雷少轩突然想起了牢房里,经常有囚犯吼出来的话,此刻才明白它的意义。 他转身看向那个闭眼斜躺的大汉,心里恶狠狠地吼道:“死!” 狂风呼啸,恶狠狠地拍打庙门,仿佛咆哮命运的不公。 寒风凛冽,呼出的气息都能结成冰。雷少轩躺在火堆旁,望着朦胧摇曳的火苗,慢慢睡着。 火光中,他看见一个拖着长长铁链的男孩,独自踉跄地走在茫茫雪原,身后,铁链划出长长的轨迹,刺穿了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脚印,消失在远方。 男孩知道,那是他注定的命运——孤独,艰险,寒冷,却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正文 第三章 习武 胡友德用硬木削了一把与真刀大小一般的木刀。 “刀,乃百兵之胆,亦是战场最常见的兵器。” 胡友德横握木刀,沉声道:“侠客练剑,士卒练刀。刀,既然是百兵之胆,当首重胆气、霸气。怀有去无回,挡我者死的气势。” 胡友德顿了一下,正色道:“战场上,怕死的人,死得最快。战场最需胆气,亦最适合用刀。” 雷少轩出身将门,自小耳濡目染,对此自然不陌生。只是受母亲熏陶,不喜习武,当年公孙烈让其习武,总是借口推脱,如今生死关头,便沉下心来学习。 胡友德出身军中,武艺出众。其所学,都是军中武艺,简单、实用,然而要想精通,却需下苦功。 “军中刀法,士卒皆学,出众者却少,为何?练不到家而已。如何练到家?唯有苦练。有一人,只练军中刀法,也仅凭军中刀法,崛起于士卒,打遍军中无敌手,屡立奇功。他便是你外祖父公孙将军。” 想起公孙烈,胡友德心里有些唏嘘:“公孙将军曾言,士卒每日练一个时辰刀法,他晨起至深夜,勤练不坠,后得名师指点,终成大家。练刀出众者,称之熟练;公孙将军刀法,可谓之精湛,或者谓之道——刀道。” 道,至高之意。 雷少轩闻言不由心驰神往,一时听呆。 “苦海征战,死囚对死囚厮杀,士卒对士卒交锋,死囚武艺不会太出众。” 胡友德怕雷少轩害怕,特意道:“只要练好军中刀法,刀法纯熟,便能杀敌自保。” “敌军也用死囚上战场?”雷少轩眉头微挑,惊奇地问道。 “是的。”胡友德微微叹口气,接着说道:“连年征战,男丁锐减,征兵困难,囚犯大多流放边关,戍边赎罪。他们大多为农夫、流民,武艺出众者少,当然偶尔也有武林高手,切不可大意。” 雷少轩心里升腾起了希望。 …… 马少腾示意军士解开雷少轩的铁链,直盯着雷少轩,肃然道:“雷少轩,你可知你是死囚?” 雷少轩愕然,低头称是。 马少腾板起脸,冷冷道:“你母亲让胡友德随行,其实并不符合囚犯押送规矩,我们也未曾允许过。不过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自行尾随押送队伍,我们却也管不着。” 眉毛上挑,语气一转道:“想来他早就有图谋不轨的嫌疑!” 雷少轩闻言一惊,迷惑不解地看着马少腾,心里忐忑不安。 马少腾正色道:“他是图谋不轨企图助你越狱,还是顺路到苦海行商,随押送队伍行走,取决于你。” 马少腾直直看着雷少轩,雷少轩似有所悟。 “你要练刀,我可以帮你解开铁链枷锁,若你逃跑或生事,胡友德便是图谋不轨助你越狱,你母亲也是协助死囚越狱,是死罪。你万不可逃跑生事,牵连你母亲、胡友德,累及弟弟、妹妹。” 马少腾语气一缓,道:“如果你安分守己,顺利到达苦海,胡友德则并非图谋不轨,而是孤身一人前往苦海行商,顺路与囚犯同行而已,切记!” “我知道,我死也不会逃的!”雷少轩醒悟,心怀感激道。 为了母亲,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逃走。 刀法之中,有劈、扎、斩、撩、砍……等十数种,然而在押运途中,每时每刻都在行走,根本无法停下练习所有刀法。 战场厮杀,大开大合,许多刀法很少用到,胡友德特意让雷少轩只练劈、扎、斩、撩.....等基本动作。 雷少轩心里知道,流放苦海,大抵有去无回,埋骨他乡。 然而木刀在手,心里忽然隐约升腾起一种冥冥中的召唤,似乎刀生来即有,一丝丝希望弥漫心头。 绝望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心里依然感到迷茫,握刀在手,却让浑沌的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照亮了前路。 到了晚上,抱着木刀,他第一次睡得十分踏实,仿佛抱着希望和力量。 劈、扎、斩、撩、砍......雷少轩不停地重复着,每日挥刀数千次。 练刀时,大多数囚犯将其看作热闹,那个大汉讥笑道:“临死前,还玩什么花样?” 慢慢地,关注的人少了。 前路漫漫,日日几件事:睡觉,走路,吃饭。人人疲惫不堪,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每到一个歇脚的地方,多数囚犯躺下便睡,尽管累极了,胡友德依然坚持让雷少轩站一个时辰马步,才可以休息。 有了目标,雷少轩慢慢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意义,同时后悔当初外公让他习武时,自己没有好好学习。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除了练刀外,你还需修习内功。” 雷少轩学武心气极高,胡友德趁热打铁道。 “公孙将军喜习武功,府中曾收藏有不少秘籍,大多已被抄家没入官府。还好你母亲精明,偷偷留下这本《天罡周天秘经》” 胡友德掏出一本书,递给雷少轩。 书中开篇铭记:“人有五脏六腑,视如周天之秘,对应周天星辰。周天之道,无穷尽也,是故,练功无穷尽也。” 雷少轩眉头微蹙,不明所以,看向胡友德。 胡友德苦笑道:“少爷,我士卒出身,并不会内功。此经乃府中秘传,我哪里有资格修习?内功,也只有门派或家族才有传承。此行人中,大概只有马巡校才会。夫人临行有言,《天罡周天秘经》中正平和,可自行练习,倒是不怕练坏了,大概你母亲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说。不过此书为公孙将军珍藏,十分珍贵,不可轻易示人。” 雷少轩看了半天,无从着手,直接来找马少腾。 “你竟然如此轻易让人参阅秘籍?”马少腾紧盯着雷少轩,有些惊讶。 “能修习,才叫秘籍;不可习,不过废书一本而已。”雷少轩不以为然道。 “你不知道秘籍的珍贵,难怪如此说!此秘籍虽然不算高深,但也是不可多得,对我亦有参详的价值。” 马少腾感慨道,对雷少轩的豁达颇有些好感。 “我不白看你的,我会教你入门,之后你可自行练习。” 马少腾沉吟片刻,看着雷少轩道:“此外,你练刀虽苦,却不得要领。” 雷少轩微惊,低头道:“请马叔……马巡校指点。”想叫叔叔,觉得不妥,连忙改口。 马少腾摆摆手,道:“你练军中刀法,大开大合,有去无回,深得刀法精髓,但是练法却根本错了。” 雷少轩愕然。 马少腾心里微叹,如此少年便要上战场。 “你尚未成年,气力不足,战场对决,首要的不是杀敌,而是自保。练刀时,绝不可有去无回,将刀势用尽,需留三分余力,随时躲闪游走。” 雷少轩心中一亮,醒悟。 马少腾压低声音,缓缓道:“死囚混战之时,多数人只想防住身边的人,你小范围游走,不会有人刻意追杀你;对刀之时,最好一触即走,不可恋战。你气力小,刀法再好,要杀死敌人,殊为不易,一旦被缠上,却必死无疑。” 马少腾转脸对胡友德道:“你军中出身,不懂死囚营规矩。军中对敌,自有袍泽照应;死囚只顾自己,无人会照应你,却也不会多事追杀游走之人。因此不与敌人纠缠,随时游走才是生存之道。此去苦海,数月便可抵达。短短数月时光,练不好刀法,因此要边练刀法,兼顾身法,才能活下来。” 胡友德恍然大悟,感激道:“多谢马巡校指点。” 胡友德在军中算是精兵、老油条,哪里还不明白马少腾的意思,雷少轩也明白了。 死囚厮杀,无军规军纪约束,自私自利,既然如此,胡友德也只好悄悄地灌输战场上偷奸耍滑的对敌技巧。 如何躲闪,用己方人挡住敌方;如何陷己方人于敌方,保存自己…… 军中搏杀,自有军纪约束。军令如山,每个人只是团队一部分,想躲闪逃命,逃不过军法处置;往往明知道必死,绝不可临阵退缩、避战,陷友不顾,否则督战队也不是吃素的,最终必死无疑。 死囚作战却不同,无人约束其战斗,每个人只顾自己活下来。 作为曾经的军人,教授这些阴损招数,胡友德有时都觉得羞愧;但是只要少爷能活下来,这些都是值得的,雷少轩原本无辜,理应活下去。 雷少轩可没有这些顾虑,如今雷少轩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想起母亲悲痛欲绝的眼神和妹妹怯怯的声音,雷少轩心如刀绞,发誓要摧毁一切挡住自己活命的障碍。 杀!雷少轩挥刀狠狠地往空中劈去。 正文 第四章 夜宿 一行人沿着北川河峡谷,迤逦前行。 远处群山巍峨,逶迤连绵,看不到头。 风沿着峡谷吹来,愈发猛烈,吹在脸上,如刀割一样,让人睁不开眼,四周迷迷茫茫,辨不清方向。 一路往西,原野荒凉,有时走上几天,不见人迹。 每天午后,只要看见人烟,就需要停下来歇息;如果不小心错过宿头,要想找到歇息的地方,就只有碰运气。 这天运气特别差,天色越来越晚,直到天黑,都没找到歇息的地方,雪原中过夜,必然有人冻伤甚至冻死,众人只能努力往前走。 风好容易停住了,露出月朗星稀的深邃夜空,月下雪地闪烁着美丽的耀眼光芒。 众人又累又饿,沉默前行,只有脚踩在雪上,发出“嚓嚓”的声音,雪夜荒野,死一般寂寞,远处不时传来“呜呜”的狼叫,让人不寒而栗。 “有火光,大人。” 一个军士喊道,指着远处山脚。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山脚一个山洞,隐隐透出huáng sè亮光。这huáng sè的光,在这冰冷的夜色里,显得飘渺而温暖。 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人? 一行人振奋起来,朝着亮光处踉跄跑去。 “谁?” 山洞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喝问。 雷少轩随着马少腾及几个军士,首先进入了山洞。 山洞里生着一堆火,火堆旁,围坐着几个黑衣人。 三个黑衣男人,都是精装打扮,罩一身黑袍,头包黑巾,只露脸庞。其中两人手拿长剑,警觉地分开站立;另外一个老者精神矍铄,手里拄着拐杖。 黑衣人黑袍上,皆赫然绣着一只金色的展翅飞鹰,鹰爪抓着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 一个紫衣shǎo fù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抱着一个小孩。 山洞、黑衣人、shǎo fù、火堆……此情形有些怪异,马少腾却也不惧,缓步向前一步行礼。 “我等是北川郡兵,奉命押送囚犯前往苦海。你等是何人?”马少腾不卑不亢问道。 此时,一行人已经陆续进入石洞,石洞里顿时显得逼仄和嘈杂。 为首老者阴沉着脸,没有回答马少腾的问话,脸上颇有些迟疑,似乎在思忖什么,马少腾心头顿时有些不快。 “我们已脱离险境,不必多事!”紫衣妇人出声说道 此言一出,马少腾及周边的军士都愣住了。 马少腾正要发作,忽然老者手里拐杖往地上一划,坚硬的石头地面,如同切豆腐一样,出现一道深可见尺的凹痕,横在马少腾等人面前。 凹痕将山洞隔为两半。 “不得喧哗,越线者死!”老者嘶哑却不容质疑的声音,让马少腾一凛,心头所有不快消失殆尽。 马少腾见识不凡,看到此线,就知道如果愿意,老者能毫不费力地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而且shǎo fù所言隐隐表明一件事,如果有必要,老者一定会毫不犹豫将自己一干人斩杀干净,只不过他们不愿多事,放过自己而已。 所有军士和囚犯立刻沉静下来,悄悄地坐在了山洞另一边。山洞很大,划去一边,另一边也足够几十个人围坐。 军士们陆续找来枯树干柴,升起一堆火。 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看到黑衣打扮和石洞凹痕,都知道山洞那边的都不是普通人,不会把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军士和凶狠的囚犯放在眼里。军士和囚犯都不是傻子,见到马少腾小心翼翼的样子,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 这边的火堆比较小,军士们围坐下来后,剩下的空地被反应快的囚犯占据,余下的人只好围坐在外圈。 看到外圈没有了自己的位置,只有靠近凹痕另一边的火堆无人挡着,雷少轩便挨着凹线,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雪原行走整整一天,雷少轩感到无比寒冷和疲惫,握刀的手臂已经麻木,无力举动。 胡友德帮着雷少轩脱下半边衣服,露出臂膀,不由大吃一惊,雷少轩整只手臂已经红肿,动弹不得。 “哥哥,你的手臂受伤了。” 突然,一个声音怯怯脆脆地说道。 一个小女孩站在雷少轩身边、凹线另一侧。 女孩五、六岁样子,身穿厚棉衣,外面披着五彩飞凤百褶披风,目如点漆,浅浅的眉毛,极其分明,皮肤如凝脂般润滑,脸上映着火光,一张椭圆红彤彤的脸蛋,显得精灵可爱。 黑衣老者刚想过来,却被紫衣妇人止住,并将目光投向这里,显然是随时关注小女孩。 雷少轩点点头,有些不安地看了妇人一眼。 “是啊!有些伤不过不打紧。”雷少轩柔声道。 “你受伤了,怎么还戴着铁链?”小女孩睁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问。 “我是囚犯,囚犯都戴铁链。” “什么是囚犯?” “囚犯就是干了坏事的人。”雷少轩说道。鼻子一阵酸楚,心里莫名哀伤起来。 “你干了什么坏事?”小女孩伸出小手,触摸铁链。 “我?……”雷少轩一愣,心里阵阵委屈和悲愤突然涌上心头。 这种委屈和悲愤在雷少轩心里压抑了好久,却从来没有机会向别人解释过什么,也似乎没有人关心过他的遭遇。 此刻被问起,雷少轩不由悲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眼睛顿时红了,涌满泪水。 “我......我没干坏事。” 雷少轩努力使自己语气平静下来:“他们说我外公zào fǎn,所以,我也被抓了!” “这不公平!”小女孩闪着眼睛,声音高了起来,说道,“那你就不是坏蛋,你只是被连累了。” 妇人也听到了,叹了一口气。 乱世当中,这种事太多。警惕的目光放松下来。死囚虽众,不乏无辜者。这少年虽憔悴不堪,却眉清目秀,目光清澈,让人一看顿生好感,显然并非凶恶之徒。 “如意,回来。”紫衣妇人喊道。 小女孩仿佛没听到,站在旁边看着胡友德帮着雷少轩按摩手臂。 胡友德身上带有不少药物,却没有消肿的药,只能慢慢按摩消肿。 一行人疲惫不堪,靠着火堆温暖的火光,陆续睡了过去。 也许是人多的缘故,小女孩却无论如何不肯睡去,躺在妇人怀里翻腾着,安静不下来。 “妈妈,给我讲个故事吧。” 显然妇人不大会讲故事,小女孩有些不满,嘟囔道:“嬷嬷睡前都会给我讲故事,你不讲故事,我就不睡觉。” 雷少轩听着小女孩吵闹的声音,也听到了小女孩的名字,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心里暖暖的,听到小女孩的话,不由鼓起勇气。 “小妹妹,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雷少轩有些忐忑不安道。 “好啊好啊。”小女孩看着妇人。 紫衣妇人点点头,对雷少轩说:“我姓秦,你就叫我阿姨吧,你坐到火堆这边来。” “谢谢秦阿姨,我叫雷少轩。” 雷少轩跨过凹线,胡友德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来到雷少轩旁边,shǎo fù仿佛没看见,微笑看着雷少轩。 黑衣人对视一眼,脸上净是诧异的样子。 这位姑奶奶可是杀人的煞星,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不过想想释然,哪怕毒蛇猛兽,对自己孩子,都会舔犊情深。 看着小女孩和妇人,雷少轩想起了妹妹最喜欢的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善良的妈妈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们住在遥远的海边。小女孩一生下来,嘴里就含着一块美丽的玉,于是妈妈给她起了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如意。” “我也叫如意!”小女孩一听就被吸引住了,轻声道。 雷少轩微笑着,看着小女孩,继续讲道。 “小如意美丽极了!眼睛如天上的星星般明亮,脸如月光般洁白,头发似风般温柔,说话如泉水般动听。” 小女孩子顿时被吸引住了,瞪大了眼睛,妇人的脸上露出微笑,看着小女孩。 “可惜小如意天生一颗心残缺不全,每到阴雨天气,如意常常心悸疼痛难忍,不时昏迷过去。” “如意逐渐长大,身体却越来越弱,妈妈年纪轻轻,却为了如意的病,头发都愁白了。” “后来呢?”小女孩紧张地抓着雷少轩的手,问道。 “后来,有一个神医说如意乃是含玉而生,必须用龙宫老龙王的龙血,将玉泡软,才可化为玉心,补全如意的心。”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 “于是如意妈妈费尽千辛万苦,装扮成龙女,偷偷潜入龙宫,在龙王万年大寿之时,趁龙王喝醉的时候,偷到了龙王的龙血,补全了如意的心。” 正文 第五章 如意 “后来呢?”小女孩摇着雷少轩的手。 看着小女孩神采奕奕的脸,雷少轩不由微微一笑。 “老龙王醒过来,发现龙血被偷,勃然大怒,派来虾兵蟹将,抓走了如意妈妈,关进一个海岛。妈妈被绑在悬崖一根石柱上,每天日炙雨淋,狂风吹刮,滔天巨浪冲击,十分痛苦,不过因为如意得救了,妈妈依然十分高兴。” “那怎么办?”小女孩急道。 “如意决心救出妈妈,可是大海波涛汹涌,怒浪滔天,舟船根本无法横渡。” “后来,如意听说海边有一种神泥,只要扔到海里,神泥就会化为石头变成路,只是最后扔下去的神泥,必须尽快用新的神泥加固,才能变成石头,不然就会被可怕的海浪冲走。” “于是如意挖了一块神泥,飞快地跑到海边,扔下神泥,立刻就跑回来,挖起另外一块神泥,接着去填海。就这样,一条神泥路在如意的手里慢慢生成。” “神泥路一点一点往前延伸,越到最后,离取泥之处越来越远。如意拼命地跑啊跑,一刻也不敢歇息,取下神泥,立刻跑去填海。但是后来,如意太累了,眼睛暗淡无神,脸色憔悴苍白,头发凌乱,因为用手挖泥,手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雷少轩缓缓道:“尽管如意用尽了全力,可是脚步依然越来越慢,只要如意来不及填上泥土,海路就一点点被摧毁。到最后,尽管如意已经远远看见了绑在悬崖石柱上的妈妈,可是如意已经没有了力气,累倒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也就无法让石路再往前延伸。” 小女孩紧紧地抓住雷少轩的手,眼睛涌满泪水,嘴里吧嗒吧嗒地抽泣。 “如意努力向前爬去,她的血一滴一滴滴到路上,却没有消失,慢慢地,海里出现了一条鲜红的路。天上飞过的仙鹤看见了这条血路,非常感动,于是召来孔雀和各种美丽的仙禽,搭成一座彩桥。仙鹤让风婆婆停住风,让雨娘娘不再下雨。风止雨歇,如意走过彩桥,终于解开妈妈身上的铁锁,与妈妈团聚,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小女孩脸上绽开笑容,抓着雷少轩的手,不停摇晃。 雷少轩的臂膀依然很红肿、僵硬,顿时疼了起来,忍不住轻声哼了起来。小女孩没注意,秦夫人却皱了一下眉头。 “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小女孩摇着雷少轩的胳膊。 “该睡觉了。”秦夫人拉过小女孩,“雷少轩,我看看你的胳膊。” 秦夫人伸出手,露出手掌,抚在雷少轩的胳膊上。 凝脂般的玉葱,传来阵阵暖流,包裹了雷少轩的手臂,感觉舒服极了。随着暖流流动,红肿神奇地消逝了,不多时,雷少轩的手臂恢复知觉。 “你的手为何如此红肿?”秦夫人微微皱眉问道。 “多谢夫人救治。”胡友德感激道,“少爷乃是练刀,挥刀时间过长、过猛所致。” “初习武艺,不可急进。”秦夫人颇有些不满,道,“急于求成乃练武大忌。初次练刀,不可连续挥刀。可将挥刀分组练习,每组挥刀数百次,歇息至少半刻钟后,缓和肌肉,方可继续挥刀第二组。但凡觉得手臂麻木之时,须舒缓肌肉筋骨后再练。” 雷少轩点头称是。 如意被秦夫人抱在怀里,却依然缠着雷少轩,雷少轩只好说道:“如意,快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 “我给你唱首歌吧,我给我妹妹唱歌,她就睡着了。”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小女道。 “她叫如意!” “雷哥哥,她怎么会跟我的名字一样呢?你骗人。”如意嚷嚷起来,秦夫人也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心里一疼,妹妹泪眼婆娑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你也叫如意?你也是含玉而生的如意吗?”雷少轩强笑道。 如意点点头,脸上幸福笑着。 雷少轩摘下挂在胸口的木牌挂链,递给了如意。 “我没骗你。这是我给她做的项链,上面有她的名字,你拿着吧,戴上就能好好睡觉了。” 看到挂链上的字,如意惊喜不已。 “谢谢哥哥。”如意,“好吧,我开始睡觉了,你给我唱歌吧!” “好。”雷少轩轻轻地哼起哼过无数次的歌: 寒风吹,寒风吹, 寒风吹落满天星。 门外雪飘落, 院内梅花开, 屋内女儿睡。 圆圆脸, 弯弯眉, 小小脑袋依着母亲睡。 梅花香, 梦儿甜, 乖乖女儿沉沉睡。 星儿飞, 心儿飞, 片片雪花入梦来。 ...... 在秦夫人面前躺下不雅观,因此胡友德靠着洞里的石壁闭上了眼睛。 突然,秦夫人怀里的如意,睁开了眼睛,挣开手,从自己的脖子下摘下一块玉石项链。 “不可。”秦夫人道。黑衣老者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是我送给哥哥的。”如意递给雷少轩,“哥哥送我一个项链,他就没有了呀,我送他一个不应该吗?” 说着,又闭上眼睛。 火光中,玉石温润透亮,手握项链,手心传来一阵阵柔和温暖的感觉。 这块玉必非凡品,雷少轩年龄虽小,却生于大户,母亲经商,耳濡目染,知道好玉无价。 看到如意闭上眼睛睡觉,雷少轩悄悄将玉石递给秦夫人。无功不可收重礼,这点教养雷少轩却还不缺少,尽管心里十分喜欢这块玉,却也不放在心上。 洞里安静下来,雷少轩平复了一下心绪,舒缓呼吸,放松身心,开始调息打坐。 练习《天罡周天秘经》多日,尽管有马少腾指点,雷少轩依然不得要领,只能勤练不坠,希望尽快入门。 “你在练什么?”雷少轩耳边响起秦夫人轻柔的声音。 “练内功。”雷少轩低声道。 “手、身、口姿势均不对,显然并未入门,而且无人hù fǎ,你就敢打坐,也不知道你真傻还是胆大。” 秦夫人微微皱眉,明白了什么,道:“你指望半吊子练刀,和半吊子的内功在死囚营活下来?” 雷少轩闻言,忽然也觉得有些泄气,低低道:“母亲厚望不敢辜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看在我女儿份上,我帮你一把,你练的是什么内功?”秦夫人轻叹道。 雷少轩拿出《天罡周天秘经》,秦夫人却没有接过去,眼睛看着。 忽然,书本无风自动,转眼翻过一遍。 “此乃凡人武功。内功练的是五脏六腑,打通经脉,运行周天。内功由外而内,生生不息,能强身健体,练到极致,可百病不生。然而打通经脉,必先有气感,知穴位,明经脉,即便有人指点,至少数月方可入门。人体经脉穴位,深浅不一,繁琐无比,稍有差池,轻者伤身,重者伤穴,有性命之忧。” 秦夫人声音声音不大,传到雷少轩耳朵里却无比清晰。 “你闭上眼睛,全身放松,心无旁骛,谨守心神,心神随体内暖流而动,用心记住所经路线,此乃周天之路。” 雷少轩感觉一股暖流从头顶百会穴注入,沿太阳穴,脸颊,脖颈,手臂而下,经膻中穴,入丹田,成周天,消失于丹田之内。 周天完成后,雷少轩惊奇地发现暖流并未消失,仍有淡淡的感觉。 “完全依靠外力打通经脉,会限制你的经脉拓宽,并最终限制你的发展。我只是助你初步打通,留下周天运功之路,你需沿此线路,继续拓宽经脉,方为大道。此标记可停留三日,你必须三日内记住此线路。”秦夫人叮嘱道。 雷少轩强行压住心头激动,朝着秦夫人跪谢。 “不必谢我,你与如意的缘分而已。”秦夫人淡然道。 秦夫人忽然挥了一下手,洞内众人忽然身影倒地,昏睡过去。 秦夫人拿起送给雷少轩的玉石项链在手心抹了一下,玉石忽然变得暗淡无光。 “此乃玉髓,冬暖夏凉,清心静神,价值连城,珍贵无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想必你也听说过” 秦夫人将项链递过来道:“若有人知你有此玉,你必死无疑。我帮你掩其光,蒙其表,虽已看似顽石,你仍不可轻易示人。” 雷少轩从未听说过什么玉髓。玉已无价,其髓更珍,面对如此珍贵的东西,雷少轩有些不知所措。 “阿姨,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雷少轩激动地说道。 有恩必报,这是雷少轩的原则,今日无能为力,且留待他日。 “秦妍。”秦夫人轻声道。 正文 第六章 落水 寒风刺骨,呼出的气息很快就凝成层层霜花。 空气似乎因为寒冷都凝滞了,吸进肺里,zhēn cì一般痛,让人喘不过气来。 队伍艰难地行走着,雪深没脚,一步一挪,“咔嚓”的踏雪声,提醒行路多艰辛。 寒冷的冬季里行走,本就是行军大忌,何况雪后。 “长官,往年都在清明后押送死囚,今年为何严冬押送?瞧这天气,他奶奶的,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军士道。 “严老大,你是想家里婆娘了吧?” “就是。寒冬腊月,鬼都不出门,让我等受这份罪,gǒu rì de郡守,却在娘们怀里快活……”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舍不得香月楼小桃红?你是怕等你回来,小桃红跟人跑了吧。” “这算什么?咱们长官可刚娶小妾,正热乎着呢,还不是一样得上苦海?” “长官,您舍得小妾吗?……” “闭嘴吧,敢拿长官开玩笑,小白脸,小心长官把你留在苦海。” “哈哈哈哈……” 马少腾闻言摇摇头,路途艰辛遥远,他无心参与这些粗俗的玩笑,却也没有阻止。 北川西去苦海,万里之遥。路途如此遥远,即便每日行百里,仍须行走数月。 一路之上,高山、密林、野坡、江湖、沼泽重重险阻,盗匪、毒虫、猛兽、毒瘴处处艰辛,许多地方无路可走,寒冬里押送,艰难更甚往日十倍,士兵发发牢骚很是正常。 严冬押送囚犯,雪中行走,茫茫雪原,不辨方向,当初以为严冬行走,仅仅需要克服严寒即可的人,却是想当然了,找不到路才是最致命的。 这天,队伍来到一座山脚,迷失了道路。 四周白茫茫一片,看似都一样,队伍被迫走走停停,寻找着方向。 朝前望去,两边是连绵群山,行人绝迹,飞鸟、走兽无影无踪,只有山坡偶尔露出苍翠松树,凛冽寒风中傲立。 环顾四周,似乎处处都是路,却处处不可行。 领路是一名多次行走苦海的差役,名叫余正。 “长官,就是这个方向。”余正手指一个方向说道。 马少腾朝着余正所指方向看去,远处迷迷茫茫山脊上,有一个缺口,似乎从山脊断开,露出一个山谷。 “马少,白雪茫茫,已经不可能找到路,山梁豁口处却是此行必经之路。咱们眼前是一座湖,只需穿过这湖即可到达。入冬已近月余,可派人前往探路,查明湖水是否已经冻结,如果冻结,便能穿湖而过。” “好,就依你。” 马少腾率领队伍,沿着几个探路人的脚印,迤逦着前行。 寒风凛冽,不时轻卷而来,发出细细的呼啸声。湖面广阔,入眼都是耀眼夺目的白雪,让人头晕目眩。 “德叔,”看着阳光下耀眼的雪光,雷少轩忽然道,“日正前面,阳光耀眼极易伤眼睛,不可多看地面白雪。” “点点阳光如何能伤人目?”胡友德不以为然。 “为何如此说?”马少腾闻言回头问道。 “以防万一而已。我看过一本《太平游记》,是前人郦道之所著。此人家境殷实,却仕途不畅,索性仗剑江湖,游历天下。书中所记皆为途中趣事逸闻,书中写道:北国风光,雪霁观松,深山孤寺,怪石流泉,诗情画意,仕子所喜。常有雪后观景,为雪光伤眼,轻者几日无法目视,重者致盲。” “你看的书倒是不少。湖中行军积雪,光照如镜,耀眼之处却能伤眼睛,”马少腾点点头,道,“以前我也曾听闻过此事,却不大在意,如今看来似乎有些道理,路途遥远,小心无大错。” 马少腾将命令传达下去。 众人艰难前行。 湖中不必寻路,直线而行就好,但是冰面上行走,光滑如镜,无处着力,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而一个人滑倒,锁着的铁链,也会将其他人拽倒,因此行进颇为缓慢艰难。 “找死吗,不会走路?老子揍死你。” 雷少轩闻言看去。 一组人被一个老者拽到,那个大胡子大汉爬起,对着那老者拳打脚踢,呵斥怒骂。 一个军士,挥出皮鞭,“唰”一声脆响,抽在胡子身上,胡子立足未稳,转眼整队人又被其拽到在地。 “闭嘴!”军士呵斥。 整队人敢怒不敢言,默默挣扎爬起,继续前行。胡子恶狠狠盯着军士,却不再说话。 走了半日,逐渐行到湖中。 太阳如日晕,阳光隐隐退去,天空灰蒙蒙,如笼纸纱,如烟如雾,似乎又逐渐刮起了微风,有了雨意。 “须加速行进,似乎又要下雪。”余正催促道。 寒风逐渐猛烈,为了防寒防风,队伍靠得很近。 雷少轩隐约觉得不妥,却说不出什么道理,只是拉着胡友德走在队伍最边上。 走着,走着,忽然雷少轩觉得湖面隐约一晃,脚下有欲沉之意,雷少轩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大声喊了出来。 “散开,快散开,冰坍……冰坍……” 雷少轩练过多日身法,拉了一下胡友德,顺势往两边翻滚,滚出了很远。 仔细感觉一下坚实的冰面,雷少轩脸色惨白,慢慢站起身,此时,耳边响起各种慌乱的声音。 “啊!……” “救命!……” “不好……冰面开裂了,小心,别动。……” “……” “散开,闪开,别聚在一起。……散开……”马少腾厉声急促喊道。 众人慌作一团,迅速往四周散开,然而死囚几个人一组被铁链锁在一起,方向不一致,反而互相拖累较劲。许多囚犯因方向冲突,被拽倒在湖面上。 湖面晃动越来越大,情形越发危急,眼看着四处起伏晃动,有囚犯哭喊:“放开我们啊!……” 雷少轩喊道:“往四周散开,往没人的方向散开,往前跑、往外跑……” “……” “救我……” 众人四散狂奔,冰面忽然裂开,反应最慢的一队人摔倒在地,最后一个人掉到湖里,剩下四人倒在地上,虽然拼命地拉着他,然而那人依然绝望地嚎哭着,被拖着沉入湖里。 四周的军士、囚犯眼睁睁看着这一队囚犯陷入困境。 掉落到水里的人,冻得发抖,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很快就不动弹了。另外四人停止了滑动,却依然趴倒在湖面上,一动也不敢动。 静了一会,四人翻过身,慢慢爬着将湖里的人拖动,努力将他拖到冰面上。 湖面已经裂开,翘起一大块冰块,周围的人看着,谁也不敢靠近。 四人终于将落水之人拖到远离冰裂之处。 马少腾跑了过去,看了一眼,喊道:“快将铁索解开。” 落水的是个中年人,名叫孙国旺,据说因盗窃杀人判死囚。雷少轩曾在北川牢房见过他,他坚称自己是刑讯逼供所致,实在是冤枉。 孙国旺全身都冻僵,头发、脸颊、衣服结上了薄薄一层冰,脸色铁青,露出绝望的眼神,哆嗦着、努力地张开嘴巴。 “救救我!帮我解开衣服……救救我。……” “救……给我换上干衣服……” “救……” “......” 铁链解开,却无人应声,每个人都扭过脸。 雷少轩急了,抓着身边的囚犯,喊道:“每个人出一件衣服,快、快……给他换上衣服……” 被雷少轩拉住的囚犯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傻子一样。 一个大汉,怒道:“滚……” 雷少轩拉着最近的一个军士,哀求道:“快下令,给他换件衣服,每人一件衣服就可救他。” 这军士一把将雷少轩推倒,喝道:“你个死囚,竟然闹事,找死吗?” 雷少轩哭着,看着胡友德,道:“德叔,救救他……” 胡友德看着焦急的雷少轩,无言以对,跺了一下脚,扭头往前走,仿佛没看见雷少轩。 雷少轩撑在地上,看着马少腾。 马少腾脸色铁青,径直走到雷少轩面前,一把拽起雷少轩,喝道:“此人已然无救,你无理纠缠不休些什么?不看你母亲面上,今日必严惩,还不快些离开?” “他还未死?为何不救?” “寒风凛冽,无处生火,缺医少药,此人必死无疑,何人可救他?每人脱一件衣服,会死更多人!路程遥远……” “每人一衣,轮流担架,就可救一命!人命……”雷少轩哭道。 “他是死囚,死便死了!”旁边一名军士冷冷道。 “他是无辜的。”雷少轩喃喃道。 “无辜?谁不无辜?他自倒霉掉落湖中,难道需要其他人陪他倒霉?无辜又如何?天下倒霉之人何其多。” 马少腾强忍着火气,道,“既然老天让他掉落,就是他的命。不能自救,就无人救他,只能算他倒霉。天地之间皆为蝼蚁,鸟、兽、虫、鱼难道不是倒霉?被人所猎,何其无辜?” 雷少轩回头看,孙国旺躺在地上,已然一动不动,如一堆石头,又如一根木头。 也许生命就是这样,失去了生命,就如石头、木头。 雷少轩沉默了,木然地走着。 震惊、痛苦、悲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冻死在眼前。 不,此人没死,而是活生生被伙伴丢弃,被同类丢弃。 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愤,压抑着雷少轩的心。 蝼蚁,每个人都是蝼蚁。 雷少轩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弱小,人类的冷漠。 尽管雷少轩在书本里,看到过冷漠的故事和弱小的含义,却从没有如此深刻体会。这种感受深入骨髓,刺痛心扉,颠覆了雷少轩救死扶伤,扶住弱小的信念。 道路艰险,心必冷酷! 胡友德慢慢走到雷少轩身边,歉意道:“少爷!” “嗯?” “少爷,请不要怪俺。”胡友德看着雷少轩认真道,“咱们所带衣服少,我必须保证少爷所用。即便是俺掉到湖里,如不能救万不可勉强,俺也不怪你;少爷要是有事,俺才是万死莫赎!” “一条命,难道不比一件衣服珍贵?” “对俺来说,别人的一条人命,比不上少爷一根头发!” “你……”雷少轩无言以对。 正文 第七章 古道 队伍沉默前行,午后时分,终于来到山脊中间那处豁口。 走出冰湖,景色顿时一变。 白雪皑皑山中,满目松树苍翠,林间蓦然出现一条青石路,向着山顶蜿蜒而去。 苍松高耸入云,枝杈繁茂,林间路显得幽深漫长,也不知道经历多少时光,坚固的青石台阶竟是坑坑洼洼,显然是岁月踏出的脚印。 “这就是茶马古道。”余正指着石阶道。 也不知道为何及何时开始,余正总喜欢跟雷少轩聊天。 “为何称茶马古道?”雷少轩不解地问。 “北魏缺马,狄戎少茶。行商自北魏贩茶、盐、铁入狄戎,自狄戎贩马而回,称茶马古道;另有说法云,此商道所贩之物,穿行高山险壑,多用马帮,亦称马道。” 余正感慨道:“此时隆冬季节,人迹稀少。若是秋夏之时,商贸繁盛,商队日夜穿行,马铃声昼夜不停,方显热闹。” “据称茶马古道最远处可达狄戎诸国,一路千山万水,胜景、险路无数。眼前这段路虽短,却也是极其有名,称为‘三百六十{青石}坎’,眼前的山脉乃是四方山脉,延绵千里,我等须横穿而过,眼前的三百六十坎是最险峻的一段。” “四方山,十八弯,弯弯都有三百六十坎,山高白猿攀,望山哀叹松林间;求雨谷,立云间,社鼓声声惊破天。”余正哼起了小调。 黝黑的石头一块接着一块,往前延伸。 有的舒缓,走在上面,让人感到踏实心情舒畅;有的险峻,直上直下,不由心惊胆颤。宽阔处,可宿营;狭窄处,单人难渡。逢绝壁,栈道相连;遇深沟激流,铁索勾嵌。 一路险峻,一路惊险,一路惊叹。 石路弯弯如山间细线向前延伸着。 铁链锁在一起的囚犯,好几次突遇险情。 有的失足掉下铁索桥,幸好几人相连,被救起;有的碰到的台阶太险峻,铁链栓连,行动不灵活而摔倒;有的路,雪后结冰,凸起的冰块占据路面,几乎无法行走;有的栈道因山洪冲毁……让人回想犹有后怕。 看似不高的山顶,却行至日落时分,身心俱疲惫不堪才抵达。 回头往,山下迷雾茫茫,已然看不清来时路,只闻寒风呼啸山间松林。 山顶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块平地。一座古庙大殿立于路旁,殿门写着一副对联: 叹世间繁华人心冷,笑轮回萧瑟梦尤酣。 殿门却写着“酒铺”,殿门前立着一根木杆,飘着一面酒旗子,上写“梦里人家”。 雷少轩颇感啼笑皆非,这酒铺竟然鹊巢鸠占,把一座庙当作酒铺。 众人这才发现,大殿旁高高低低的断垣残壁,掩于杂草丛与白雪堆里。 进入大殿,大殿宽阔,中间立着一尊弥勒佛像,佛像金漆斑驳剥落,颇显凄凉,只有笑眯眯的脸,显得不在意的样子。 大殿摆着几张桌子,擦拭得颇为净亮,只是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中间生着一盆炭火,大殿顿时显得温暖起来。 囚犯穷困,自然无法进入酒铺,留在外面空地。空地开阔,看守的军士也只好留着多人在外面看护犯人,只有马少腾和几个军士进入酒铺。 雷少轩和胡友德走到大殿角落一处桌子坐下。虽然得到马少腾的照应,身为囚犯,雷少轩依然无法与军士坐在一起。 令雷少轩意外的是一队囚犯也进入了酒铺,坐在另外的一张桌子上。 那组囚犯正是一直看雷少轩颇不顺眼的那一组,领头的叫罗浩。 罗浩凶狠好斗,那一组人被他制得服服帖帖,不敢忤逆。看守军士虽然看到其欺负其他囚犯,却也不干涉,任其自便,更是助长了其嚣张气焰。好在他看见马少腾对雷少轩颇为照顾,倒也不敢欺负雷少轩。 看到客人,小二急忙上前招呼,先忙着为马少腾一桌上茶,然后给各桌客人点菜。 军士们和罗浩那一组囚犯好容易有酒有菜,不由大呼小叫,划拳吆喝,大殿内很快嘈杂热闹起来。 雷少轩依然无法从孙国旺被丢弃等死中释怀,默默地要了一壶茶,一碟肉,与胡友德吃着馍馍。 雷少轩看着军士、囚犯吆五喝六,杯觥交错,只觉眼前的情形恍如隔世,眼前一会闪过孙国旺临死前绝望而扭曲的脸,一会闪过母亲泪眼婆娑的目光,一会闪过妹妹弱小的身影,一会脑海里晃动着刻着妹妹名字的木雕项链…… 雷少轩一阵眩晕,脑袋不由沉了一下。 “少爷,你怎么了?”胡友德疑狐地看着雷少轩。 “没事,只是感觉疲倦。”雷少轩觉得身体发虚,浑身冰冷,强撑道。 “你脸怎么红了?”胡友德说道。伸出手,贴在雷少轩额头上。 胡友德忽然焦急道:“少爷,你似乎有些发烧。” 殿门外又传来喧哗声,夹杂着马蹄、脚步。 过了一会,殿门一闪而开,数人依次而入,寻桌而坐,迅速占满剩下的两张桌子,最后进来的是一位老者。 看到老者进来,先进来的人都站起打着招呼相让,老者回应着,径直走到雷少轩跟前,抱拳行了个礼。 “这位小哥,酒铺其余桌子均满座,不知可否让老汉挤一挤?” 老者头戴青玉发髻,星目剑眉,面庞清癯而神光内敛,鼻子高耸,满脸笑容,语气平和,不急不躁,让人听了极有好感。 “请坐。”虽然与人拼桌多少有些不便,雷少轩却也没有拒绝,胡友德无可无不可。 老者看了一眼胡友德,又看到雷少轩戴在手上的细铁链,不由一惊,目光一闪,脸色却是不变。 “老汉名叫沈为庸,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我们吃完,走吧。” 雷少轩起身要走,并不回答,颇有些失礼。 看这老者的情形,多半是这行商的首领,雷少轩估计他会点许多菜肴,看着自己桌上寒酸的菜品,雷少轩少年心态,自卑心理作怪,干脆直接起身要走。心里对老者颇有些嗔怪,好好的,干嘛跟自己拼桌? 虽然没专门看着桌子,老者怎么可能没注意到雷少轩桌子上孤零零的一盘牛肉?原先只有雷少轩和胡友德,雷少轩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桌子上坐着外人,这么多人面前,这盘牛肉就显得穷酸、突兀。 老者伸手虚拦了一下,道:“我看这位少爷眉清目秀,举止不凡,然而满脸风霜,憔悴疲惫,脸色通红,必是经历长途跋涉。如今外面天色已晚,天寒地冻,如若外面受风,容易生病,不如让老汉请这位少爷喝杯水酒,暖暖身子再走如何?” 老者态度颇为诚恳,让雷少轩心稍稍平静下来。 一声少爷的称呼,似乎让雷少轩感受久违的身份感,也感到了一丝自尊。那盘牛肉,让雷少轩突然感到有一时落难而已的感觉,寒酸的感觉依旧,却没有了自卑。 忽然雷少轩心里一惊,一种警惕自心头涌起,这老者对人心把握竟然如此细微犀利。 老汉对已经坐下的同行人道:“李掌柜,你辛苦一趟,去柜台交代一下掌柜,给我们准备好路上伙食。” 李掌柜起身而去,雷少轩觉得自然了许多,也感受到了老者的诚意,对这老者好感大增。 “叫我雷少轩即可,此是我家人胡友德。”雷少轩拱手行礼道。 沈为庸不愧为商人,老而弥辣,见多识广,精通人情世故,与之相处,让人极感舒服。 不知不觉间,雷少轩的事情,就让沈为庸了解得清清楚楚。 雷少轩正是睁眼看世界的年龄,尽管年龄不大,却也历经磨难,让雷少轩心智成熟起来,与沈为庸聊得倒也颇为畅快。 沈为庸开始并没有将雷少轩放在心上,但看到雷少轩眉清目秀,一副憔悴疲惫却不失磊落的样子,不由心生好感,而尚显弱小的身躯,却扛着冰冷的铁链,想起自己的孙子,更是感到心疼怜悯。 想到雷少轩的处境,沈为庸从开始的聊天,不知不觉变成了教导。 这是长者的通病,对有好感的小字辈,总不自觉地端起教导的心态。 “茶马古道酒家名店不少,这家酒铺虽然偏僻,却别有特色。”沈为庸娓娓道来,“菜倒也罢了,唯有自酿的酒堪称一绝。酒水清冽甘醇,酒香绵软悠长,远近闻名。此酒名曰‘仙人醉’,又曰‘梦乡’,所以酒铺就称‘梦里人家’。但凡路过商人,无不想一醉,梦回故乡,故乡啊故乡,泪洒他乡!你看墙上,有一书生,书剑飘零,无钱付账,特题一词,道出了流浪他乡的心声。” 果然,大殿西侧柜台的墙上,潇洒飘逸地题着一首词: 银河斜映,繁星微闪,梦里青光独照佳人脸。酒含泪漾濛香雾,佩摇倩影,月舞霞光,小步红云垫。但使纤云能飞度,且梦回,执手相看,泪眼滴滴、羞羞脸! “果然好词!”雷少轩不由赞叹道。 雷少轩自幼受母亲影响,喜文厌武,博览群书,虽然年少,不明白词中含义,辞藻优美却能看出来。 “酒铺名为梦里人家却有些俗了,不如叫梦回仙乡,不好,梦回……” 雷少轩说道,紧接着想了好几个字,竟然都不如梦里人家,不由有些呆。 “哼,读过几本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耳边忽然荡来一个女子声音。 正文 第八章 赴死 门口一闪,两个女人出现在大殿里面。 一个年龄稍大,一袭紫色长裙随风逸动,身姿婀娜动人,玉面芙蓉,肤若凝脂,神态清扬婉兮,让人心生亲近之意,却不敢有亵玩之心,威严自生。 另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站于紫衣女子身后,身着白裙,赤脚裸足,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身材婀娜,美目微闪,如秋水横波,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人心猿意马。 隆冬季节,二女子竟然轻衣薄衫,裙带飘飘,飘逸潇洒,不畏严寒。 两个女子四周环顾,看见雷少轩的桌子有空位,径直走来,也不问话,直接坐下,看着雷少轩。 “姐姐你好,小子一时卖弄,当不得真。”雷少轩红着脸道。 两个女子气质出尘,雷少轩自觉自惭,屋里众人却喧嚣起来。 “美女,过来陪大爷喝酒!”一位军士放肆地喊道。 “美女,我这里有美酒,好肉……” “我的肉更好吃……” “……” 口哨声、叫嚣声夹杂一起,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紫衣女子眉头微皱,另一个年轻女子则怒容满面。 雷少轩见状,急忙悄声道:“我们都是死囚犯,凶恶之徒,你们赶紧走。” 女子这才注意到雷少轩手上锁着铁链,顿时愕然。 喧嚣声越发热闹,一个囚犯在起哄声中,竟然站起要走过来。 紫衣女子脸露寒霜,忽然一扬手,桌子上的一盆汤顿时飘飞出去,一阵“嚓啦啦”乱响,汤盘泼中囚犯的脸,顿时满脸菜汤,连同污血、碎牙掉落一地。 其余囚犯见状勃然大怒,一阵喧哗,纷纷起身冲过来。 紫衣女子脸更寒,顺手又是一挥,却见一桶筷子飘起,如飞蝗飞去,发出咄咄的声音,如同插入豆腐一样,将连在众人身上的铁链钉在桌子上。 大殿刹那静下来,静得可怕,怕是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然而另外白衣女子却不依不饶,白如葱的手中轻弹,军士和囚犯的桌子忽然炸开一团团粉色气团,将众人笼罩,众人来不及反应,竟然都跌倒在地,不知死活。 雷少轩惊倒,绝望、悲愤涌心头,怒道:“你怎么如此歹毒,轻jiàn rén命!” 军士倘若死了,雷少轩等必死无疑,雷少轩手脚冰凉,跌坐在椅子上。 “哼,敢对我师傅污言秽语,万死莫赎!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敢说我们歹毒?”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能把你怎样?只是污言秽语,罪不至死!”雷少轩悲愤道。 白衣女子看着雷少轩手上的铁链,本来心里就瞧不起,怒道:“死囚本就该死,你若非犯罪,怎会被囚?既然被囚,就该好好赎罪,好好做人。调戏女子,难道不该死?你若多言,也是该死。” “死便死了!你以为活着便容易吗?” 悲愤、委屈、愤怒涌上心头,雷少轩双手握着铁链,横在胸前,道:“他们死,我也必死,不如你也杀了我吧!” 活着便容易吗?雷少轩说出话,不由想到自己无辜被囚,想起与母亲分离,想起一路之上的艰辛,想起重重愁苦,不由悲上心头,泪如雨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短短一番话,满腔的委屈、无奈、沧桑、悲愤,从一个少年嘴里说出,让在座几人心头巨震。尤其满眼噙泪委屈的目光,更是刺痛紫衣女子,了解雷少轩过往的沈为庸则心中暗叹。 胡友德紧握木棍,心里极度紧张,怕女子发怒,伤了雷少轩。 “我把他们都杀了,你逃走可好?”紫衣女子忽然轻声道。 所有人闻言一惊,这也行? 雷少轩仰起脸,强忍着泪水,哽咽道:“我有母亲,有弱小的弟弟、妹妹,我若逃走,他们全都必死!我不能逃走。” 人生有许多无奈,最无奈的是明知必死,仍然慷慨赴死。 雷少轩的心忽然轻松下来,死亡的恐惧无数次让他几乎崩溃,可是死亡真的要降临,却发现自己并不甚害怕。 雷少轩突然意识到,母亲、弟弟和妹妹在自己心里,比自己性命重要,如果自己的生命威胁到她们,雷少轩宁愿死去。 雷少轩的生命在不知不觉中升华了。 “哼,他们并没有死,只是毒晕了过去!”年轻女子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女子心软,吃软不吃硬,雷少轩委屈流泪,莫名牵动她心里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 “真的?”雷少轩微楞,颤声道。 “好啊,好了。同桌便是缘分,不如让我请各位?”沈为庸怕女子恼怒,打着哈哈道。 “不必,我们只为买酒,此处仙人醉很有名,买好就走!”紫衣脸色缓和下来。 “仙子不必客气,小二,仙子所买仙人酿,都算在我的账上!”沈为庸满脸笑容,对着伙计喊道。 “仙人酿价格不菲,我要的可不少?你确定要付账?” 紫衣女子似笑非笑看着沈为庸。 “自然。老汉一把年纪,一言既出,怎会说笑?” “小二,将所有仙人酿全部拿来。”紫衣女子毫不客气道。 “全部拿来?”小二瞪大了眼睛,吃吃道,“有上百坛呢。小店秋季酿酒,冬季窖存,以待来年春夏所售,数百两银子。” 雷少轩闻言也吃了一惊,沈为庸脸上微凛,毫不犹豫摆摆手。 “全部取来!只要是仙子所购,均记到我账上。” 紫衣女子深看沈为庸一眼,道:“你不错!” 两人随小二往大殿外走去。 “沈老,那可是好几百两银子,你舍得?”胡友德忍不住插嘴道。 沈为庸舒了一口气,哈哈一笑道:“钱财身外物,信诺却是立身之本。一言既出,自然要信诺。” “随口之言,如何当真?”雷少轩不解地问道。 虽然与人打交道不多,雷少轩却也知道场面上的许多话,并不能当真。 沈为庸摇摇头,道:“雷少爷,为人当慎言慎行,言出当信。一时失信,今后每临大事,得失计较之时,便会时时想失信,诚信便荡然无存了。与人做生意,他人便处处防备你,处处算计你,岂是区区几百两银两能相比的?生死关头,更是无人帮你助你,到那时,区区银两,更显可笑!” “雷少爷,你身为死囚,此去苦海,生死难料。胡爷跟随你,必然不是银两,而是你长辈为人啊!” 雷少轩一愣,他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些事,只觉得身为府中仆人,胡友德做这些事是应该的。 沈为庸一语惊醒梦中人。 雷少轩这才明白,也许是自己的外公,也许是自己的母亲,才是胡友德护送自己的原因,并非身为仆人的职责。 “沈爷,你看!”胡友德忽然说道。 刚才紫衣女子坐着的椅子上,静静躺着一块金子,这块金子,远远足够酒钱,并不需要沈为庸帮她付账。 “身为女子,为何买如此多的酒?该不会是个酒鬼吧?”雷少轩惊奇道。 “慎言。”沈为庸悄声道。 “适才那两个女子真奇人也!武功奇高,颇有古人之风,实乃江湖能人异士。倘若未远离,保不齐能听见我等谈吐,若真与我等计较,反而不美。” “世上本无事,福祸本无门,维人自招!”沈为庸低声道。 雷少轩嘴一撇,有些不以为然,殿内却忽然回荡着年轻女子阵阵飘渺的声音:“小子,且放过你小命。那老者不错,前路茫茫,多跟他学学为人之道,别过早丢了性命!” 众人脸色微变,果然为沈为庸说中。 雷少轩急喊道:“姐姐,你好漂亮!” ...... 远处,空中。 两个女子衣带飘飘,临风而飞,年轻女子满脸笑容,道:“师傅,这小子胆子真大,夸您长得漂亮呢!” “油嘴滑舌,不知道天高地厚。” “为救母亲和弟妹,敢赴死,倒是个孝子仁人呢!” “嗯!” “也不知道犯的什么罪,这么小就是个死囚。” “嗯!” “就是太穷了。两人吃饭,只一小盘牛肉,该不会是太穷而谋财害命吧?” “……” 两个身影很快变黑点,消失在天际。 众人将冷水浇在晕倒的人脸上,将其唤醒。 果然活罪难逃。 每个人醒来之后,立刻上吐下泻,翻江倒海,昏天黑地,直至什么都吐不出来。然而真吐不出来时,感觉却更加难受,人人冷汗直流,浑身无力,头昏目眩,瘫在地上。 大殿内污垢横流,臭气熏天,众人捂着嘴巴,喘不过气来。躺着的人更惊恐万状,恨不得将自己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却已经无力挣扎,只能瘫在地上等待死亡降临。 身体上的难受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吐死的那种恐惧,终于让他们知道生不如死的感觉。 “妈的,老子要是不死,回头整死你!叫你惹那女人,害老子这么惨。” “胆肥了?来啊……” 军士们恶狠狠地盯着囚犯,都是这些死囚惹的祸。 正文 第九章 强人 “什么?你欲与我等同行?”马少腾吃了一惊,连连摇头道,“绝不可。” 沈为庸竟然想让商队随着死囚押送队伍前行,马少腾断然拒绝。 开什么玩笑?押运死囚前往苦海前线,已经不是地方囚犯事务,而是军务。 但凡军务都责任重大,违令者斩,容不得一点差错。 让商队随行,万一出现纰漏,也许这里所有的军士,都不用判决,直接被边军送死囚营服刑。 “马巡校,前面便是求雨谷,往大王滩必经之路。求雨谷约二百里,山高路险,常有强人出没,强人虽抢劫商队,却绝不敢劫掠军队。但凡军粮过境,即便无人押运,也从未听说过有人敢劫,此乃军威,无人敢撩虎须。” 沈为庸看着马少腾,诚恳道:“大人此去苦海,途中必经大王滩过兰奉驿,走陆路须七、八日。如果大人走水路,一日可达上思郡,上思郡离兰奉驿只有五十里,步行半日可达。与陆路相比,水路至少可省五、六日脚力。我商队在大王滩有大船,如大人与我同行,便可载大人一程,只求借大人军威过境求雨谷,如此两便如何?” 马少腾闻言十分犹豫。看了看军士们,军士们精神萎靡,听到能省几日脚力,都流露出热切的目光。 “大人,弟兄们被那婆娘所害,几乎丢了半条命,委实需要歇息休整。如能搭便船,省出几日时光歇息,倒不失为一好法子。”余正也劝道。 余正常走苦海路,知道确实无人敢抢军粮,如今多名军士吐得腿都软了,能省如此多日脚力,自然热切期盼马少腾同意与商队同行。 “我等押送囚犯,只需慢慢赶路,总能平安到达。与商队同行,却危险重重,毕竟险峻之地,总有强人出没。如果被他们所累,延误军机,军法不容,虽有省脚力之便,却有性命之忧。”马少腾叹道,颇为犹豫。 身为首领,首要是安全完成任务,不冒不必要的险。何况省脚力和性命相比,孰轻孰重,还用选吗? 众人却竭力主张与商队同行,甚至有的说:“既然只是省力之便,真有性命之忧时,随时脱身便是。” 马少腾终究不好一人决断,只能顺着大家的意见,同意与商队同行。 看着马少腾苦恼的样子,雷少轩看出来马少腾并不愿与商队同行,只是无法强行违背大势,只好违心同意。 马少腾为什么不愿意同行?明明这样挺好。 “马巡校为一行人之首,虽可号令全队,却也需担负全队安全押运囚犯之责。安全是马巡校首要之责,省脚力却是所有军士、囚犯所欲。” 沈为庸对雷少轩道:“雷少爷,欲求不同,自然所想不一。马巡校终究无法与所有人所欲相抗,只好同意。” 雷少轩醒悟。 雷少轩要想活下去,就需要慢慢学会独立思考、适应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仍然复杂,尤其是人心。 …… 求雨谷两边的山,高耸如云,如巨龙飞舞,谷中一条小路,蜿蜒穿梭林中。 据传,山谷深处世代居住着瑶人部落。每逢夏日七月初七,大旱之时,瑶人便聚谷中,垒祭台,击鼓求雨,求雨谷之名由此而来。 马少腾将军士列于商队两侧,囚犯行于队伍前面。 有人建议,如强人劫道,队伍只需虚张声势,然后迅速脱离商队,以免不测,被马少腾厉声相斥。 既然让商队打出军队旗号,生死关头,谁会相信军士与商队无关?临事首鼠两端,反而影响士气,坏了大事,同心协力,方为正途。 为壮声势,马少腾将剩余军服取出,让商队护卫穿上,收起商队旗子,挂出北川军旗,行在队伍前面。 铁链锁着队队囚犯,整齐的军士齐步前行,马队紧随其后,一一列队而过,井然有序,看起来颇有气势,像极押送军粮的队伍。 山谷白雪皑皑,松树苍翠,颇有景色。然而山谷空旷,一行人行于山谷中,颇显渺小、孤独和寂寞,只有谷中寒风时时盘旋而过,发出呜咽之声。 “沈老,天气如此寒冷,大雪封山,商路断绝,山深谷僻,怎会有强人?”雷少轩问道。 “小心为上!”沈为庸抬眼四顾,颇为警觉。 得知雷少轩原本无辜,沈为庸心里不免极为同情。 雷少轩出身大家,身份不同,上过县学,少年早熟,谈吐自有气质,甚合沈为庸脾气;加之沈为庸觉得碰到一位落难少爷,颇觉有趣;沈为庸年龄大,足以当雷少轩祖父辈,难免生出舐犊呵护之情和教导之意,一路便与雷少轩走到了一起。 前途渺茫,感觉彷徨之际,雷少轩自然愿意听些教导。人生阅历对此刻的雷少轩,无疑是宝贵和急需的。 一路之上,两个人聊得颇为投缘。 队伍渐渐行至山谷深处,道路逐渐狭窄逼仄,树林愈密。 突然,密林中响起阵阵弓弦拉动声音。 “嗖、嗖……嗖……” 破空声音传来,十数支箭自天而降,插入队伍前面路上。 “戒备!” “敌袭!” “……” “一队戒备,弓箭准备;二队列队,蹲下!”马少腾厉声喝道。 稍有慌乱之后,部分军士立即蹲下戒备;部分有军士过来,持弓列队于马少腾前面;还有数人不知所措,雷少轩知道,那些人多半是穿着军士服装,冒充军士的商队护卫。 马少腾乃是将门之后,手下军士训练有素,临危倒也不惧,迅速组成防守阵型,看得出虽然他们只是郡兵,却是精兵。 “什么人?”马少腾厉声喝道,“我等乃是押送囚犯的北川郡兵,尔等是什么人,何故劫掠我军辎重?” 前面不远的道路两旁树林里,忽然闪出数十人。 有些身穿劲装,手里握着简陋弓箭;有些拿着钢叉,长枪,砍柴刀等各色武器……道路中,竟然站立着凌乱的人群。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露殍色,当中有老人,小孩,甚至妇人……人人拿着武器。说是武器,其实不过是削尖的木棍、竹棍。 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男人走出来,此人身披黑袍,戴着一顶宽大皮帽,络腮胡须,浓眉豹眼,尽显乖戾和嚣张。 此人手握马刀,向前一指,恶狠狠道:“此路老子说了算,天王老子经过,也要花钱买路,将货物留下一半,人可以过。” 沈为庸神色眼眸微缩,脸色极为紧张。 货物留下一半,就算将剩下所有货物送到地方,各种关卡花费、商税、食宿等等花费巨大,此番生意,算是赔老本了。 此事却由不得他。 沈为庸只能安慰自己,土匪要财不伤人命,算是不幸中万幸,何况还剩一半货物呢。 雷少轩心也提了起来,随即却是紧张兼有期盼。 书中常有土匪、强人之类记载,诸如劫富济贫,或者草莽出英雄之类故事,却从没有亲眼看到过强盗。 那个首领说不杀人,更是让雷少轩放下心来。至于沈老的损失,雷少轩没想那么多,心里隐约期盼发生些什么,能让自己亲眼目睹强盗剪径行为。 许多军士以为真的遇到强盗,可以脱离商队,自行离开。毕竟事先已经说好,商队只是借助军队名义过境,军队没有保护商队的义务,事不可为时,军队撇开商队也是应有之义,甚至沈为庸也以为马少腾要放弃他们。 他们却低估了马少腾。 身为将领,本身就有保境安民之责,面对土匪强盗,不战而逃,今后如何面对手下军士? 何况对面显然就是农夫和老弱妇孺组成的强盗,马少腾不认为他们有什么战斗力。 马少腾发现,射过来的箭矢,粗糙简陋,甚至没有箭头,有几支箭落在硬一点土路上,却没有射进去,歪倒在路面上。 马少腾不认为这些箭头会有什么杀伤力。 “对面的人听着,我数十数,让开道路,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马少腾厉声喝道。 “开始数。”马少腾对身边一位军士命令道。 “一……二……三……”一位军士吼出声。 “一队听令:冲锋之时,弓箭自由射击,压制敌军冲锋队伍后部;二队准备冲锋!” “……八……” 军士数到“八”,前面路上的人群,没有散去,竟然先冲了上来。 老、幼、妇、孺……阵型散乱、衣衫褴褛的人,没有了开始看到的畏缩,眼睛里全是绝望、凶狠的目光,完全变了一个人,蜂拥而来。 奇怪的是那些劲装男人却只在后面吆喝,没有参与冲锋。 “射……冲!”马少腾一声令下,箭如雨,人凶猛。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一阵箭雨,射在冲上来的人群队伍中间,射倒一大片,也将队伍拦腰切断。 被射中的人,有的钉在地上,痛苦凄叫;有的直接射死,横七竖八;后面的人惊恐万状,掉头就跑;前面的人则冲上来,与军士门撞在一起。 喝骂声,刀枪交鸣声,哭喊声,交集在一起,凄厉声不绝…… 不多时,山谷静了下来。 冲上来的人,都被无情砍翻在地,横尸当场,满地的残肢断臂,污血横流,惨不忍睹。 “怎会如此?”雷少轩喃喃道,忽然一阵反胃,肚子里翻江倒海,蹲在地上,剧烈呕吐起来。 退回的人,很快被那凶狠的人喝骂着,驱赶着,又准备第二次冲锋。 显然,第一次的失败,没有让这些强盗退缩。或者,这些强盗根本就没有把性命当回事;或者,马少腾心头一懔,这些强盗根本就是故意让这些弱小者送死。 马少腾目露凶光,再次厉声喝道:“准备!” “慢着!”沈为庸忽然走到前面,喊道,“等等!” 沈为庸走出来道:“我等马队所运送的货物虽然多,与你们而言却根本无用!” 沈为庸一匹一匹地掀开马匹身上遮盖的牛皮,露出一筐筐茶叶和瓷器。 “茶叶、瓷器为本地所产之物,并不稀罕。本地千里之内经营茶叶、瓷器的商铺只有几家,彼此熟悉,绝不收来历不明茶叶、瓷器,东西送给你们,也是为你们惹祸上身,只有送至狄戎之地,方有利润。” 沈为庸道心里很是紧张,硬着头皮道:“商队随行随宿,并未携带过多粮食。所携带银两多为银票,必须行至指定钱庄凭票支取银两,所有银票为钱庄所开具,标有暗记,丢失后报知钱庄,钱庄随时监视所失银票。银票于我等乃行商必备,于你等却是杀身利器!” 众人愣住了,行商竟然有如此多的学问。 沈为庸道:“不杀光我等,银票根本无用。大雪封山,粮食比财物重要,我给你等留下几百两银子及所带全部粮食,你放我等通过,也能少造杀孽,如何?” 沈为庸不等对方回答,直接将几匹马上托着的几袋粮食摘下,放到路边,顺手在上面放了一个布袋,解开袋口,露出雪白的银子。 对面那人沉吟一会,忽然吹出几声唿哨,人群往道路两边散去,隐于树林,让出了道路。 强忍着呕吐的感觉,雷少轩被胡友德搀扶着,随着队伍快速前行。 一路目睹各种死尸和散落一地的断臂残肢,雷少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忍睁开眼睛,脑海里血红一片。自己仿佛在血海里浮沉、挣扎,血海里全是尸体、漂浮的人体脏器、断开的手臂、头颅…… 雷少轩眼睛一黑,栽倒在地。 正文 第十章 病倒 队伍迅速远离了土匪,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 看着满脸是血的马少腾,众人心里升起崇拜之情,脸上满是钦佩的表情。 决事果断,临危不惧,作战勇猛,小小战斗,马少腾已经初步显示出名将风范,如何不让军士佩服?虽然郡兵上战场的机会很少,但是只要是士兵,总会碰到生死战场,谁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无能的将领的手里。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商队内心感激,更不必说。 若非马少腾临机决断,震慑土匪,沈为庸如何能用如此小的代价,换来商队通过?估计商队的货物甚至人马,都要交代在这里。 商队每个人都有死里逃生的感觉。 马少腾却高兴不起来。 雷霆一击,摧枯拉朽般击溃土匪。然而所谓土匪,大多是老幼妇孺,衣衫褴褛,面露饥色,几乎无力行走。 马少腾断定,这些土匪必是缺粮少食,深山之中,实在渡不过严寒冬季,以至面对军队护送的商队,都敢死命相拼。 马少腾剿过匪,许多山里土匪原本不过是衣食无着的农民、流民,被迫上山为匪。 如果官府严格剿匪,土匪缺衣少食,往往让老幼妇孺饿死山中,或者驱使他们拼死一搏。 眼看要冻死、饿死,即便面对军队,老幼妇孺也敢死拼,也就不难理解了。 然而看着死在路边弱小的小孩脸,看着老人解脱似的苍老眼神,看着麻木绝望的妇人……都是普通人! 马少腾有一种不想活、自暴自弃的感觉。这是乱世,乱世人命贱如狗! 马少腾心里烦乱,雷少轩竟然突然昏倒。 “此子如何?”马少腾眉头微蹙道。 “突然昏迷,烧得很厉害。”胡友德焦急道。 “雷少爷必是看到土匪死尸惨状,受到惊吓,以至于呕吐不已,继而昏倒。” 沈为庸沉声道:“老朽虽非郎中,常年在外奔波行走,却见过此种病。” 沈为庸微微叹息道:“先前雷少爷在梦里人家酒铺之时,面容枯槁,目赤颊红,此乃长途劳累,心力憔悴,虚劳损伤心脉,心气不足且伴有风寒之兆。加上突遇惊变,肝胆惊切以致于心无所倚,神无所归,滤无所定,此是惊悸之症。风寒加之惊悸,昏迷不醒。” “商队常年行走,倒是常备有跌打损伤腹泻之药,却没有内科伤寒之类药物。”沈为庸颇为无奈。 风寒高烧乃是急症,高烧之人,如不能尽快退烧,多数会死亡,即便不死,也会烧坏脑子,变成痴呆。然而山谷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缺医缺药,如何是好? 胡友德闻言大急,此地离最近的上思郡也得三天路程,谁高烧能抗三天?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胡友德急得团团转,焦急看着沈为庸,哀求道:“先生?能否想些法子?” 沈为庸苦笑着摇摇头,看着马少腾道:“只有尽快赶到上思郡,我在上思郡颇有些人脉,找个郎中诊治乃小事。” “来不及。” 马少腾摇摇头,满脸的无奈道:“烧上三日,即便人不死亦会废掉。我会令军士们与你等加速赶路。我虽不知道如何治疗此病症,却知道有一种唤作百里香的草药可退烧,干枯百里香亦可入药。此地山谷林茂,百里香并非珍稀药材,应该能寻到。只要能退烧,命就能保住。沈老,你腾出一匹马与我,寻到百里香后,我会尽快赶上你们。” 沈为庸眼睛一亮,道:“我商队有一人,曾贩运药材,能识药材,我让其留下助你一臂之力。” 沈为庸匆匆而去,不多时,引一人而来。 此人尖嘴猴腮,颇为伶俐乖巧,对马少腾施了礼道:“大人果然英明。百里香乃是退烧良药,喜阳光,好干燥之地,常常生于路旁无林荫之空地,与杂草伴生,溪边高地、漏水沙地等亦有生长。” 来人犹豫片刻道:“倘若只为退烧,白菊之根亦可,山姜、甘草根、柳树皮等亦是不错,这些药材颇为常见,很容易寻找。” 马少腾大喜,道:“野山姜,白菊几乎人人都识得,如此山野,无论如何必能寻到。大家先不必赶路,一起寻药吧。” 雷少轩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寒冷,昏昏沉沉,魂飘天外。仿佛身处血海深潭,身边全是各种断臂残肢,耳朵里嗡嗡回荡着各种嘈杂声,有人惨叫,有人哭喊,有人斥骂……眼前不时闪过各种目光和脸庞,妈妈的凄苦含泪,妹妹怯怯的拥抱,秦妍微笑,如意的沉沉睡容,黑衣人警惕戒备的目光,死囚的凶狠,湖中等死的绝望,血肉横飞的战场…… “啊!......”雷少轩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人背在身后。 “我怎么了?”雷少轩虚弱地问道。 “雷少爷,你醒了?你高烧昏迷了。”沈为庸舒了口气,好歹雷少轩醒了过来,“不过还好,吃过些药,烧有些退了。” “昏迷多久?” 雷少轩只觉得浑身发冷,颠簸中,全身上下无一不疼,如同散架一般,忍不住发出shēn yín。 “昏迷半天了。”沈为庸安慰道,“幸好马巡校找到些退烧药。” “我会死吗?”雷少轩有气无力地道。 “为何如此说?”沈为庸吃惊道。 “出发之时,曾听牢房杂役说,此去苦海,路途遥远,艰苦疲顿。倘若病重,困于途中,不是死于病,便是成为拖累,被人抛弃。或者军士唯恐耽误时辰,违了军令干脆将其处死。” “少爷,别胡思乱想,我不会让你死于途中。”胡友德闻言心里刀绞般痛,坚定地说道:“放心,马长官也不会,刚才他还背过你呢。” “啊?”雷少轩有些惊诧,这消息让雷少轩放心不少。 不一会,雷少轩疼痛难忍,又沉沉睡去。 昏沉中,雷少轩感觉到自己如同大海中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漂泊。这片小舟如此渺小,仿佛随时被狂风吹翻。 漆黑的夜里,雷少轩看见一颗微弱的星星正指引着方向,也让雷少轩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希望!不,不是星星,是妈妈的眼睛。 “妈妈。”雷少轩喊了出来。 “……” “如何?” “又烧起来了!比当初更甚。” “……” “方才烧退下来过,说明草药是管用的,不如加大药量,多喝几次?” “好吧。” “……” “加快速度,尽快赶到上思郡。” “……” “我背一会吧,你都背了一个时辰了。” “老余,你替老{胡}背一下,他都站不住了。” “你与老沈换一下手……” “……” “风起来了,小心别让风吹着!” “他烧得太厉害,要让他发汗,lù diǎn脸,却不能让风吹着。” “这么麻烦?” “当然,他如此虚弱,山谷寒风刺骨,被风吹着,还不垮了?” “那抱着就抱着吧。” “……” 沈为庸叹了口气。 他猜想雷少轩得的是惊悸与风寒之症,此病本该卧床安神静养,仔细调理,不能见风,可如今缺医少药,寒风内行走,能否活下去,只能看天意。 雷少轩面如纸金,呼吸若有若无,双眼似极痛而闭,双唇发紫。根据沈为庸经验,这已是病危之兆。 整整一天,雷少轩只醒过来两次,还不停呕吐,无法进食。 沈为庸长年在外行走,常见商队伙计病故途中,极有经验,在沈为庸看来,雷少轩的病如此沉重,即便药石也难救,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胡友德、马少腾并不知道这些,为了加快行进速度,马少腾特意催促着队伍快速行进。 雷少轩身为囚犯,往日军士们绝不可能照顾一个死囚。死囚倘若得病,至多令其他囚犯稍加照顾,实在无法行走,为了不耽误行程,只能将其抛弃或直接处死。 幸好马少腾极得军心,看到马少腾抱着雷少轩,便有军士志愿过来轮换,这才保持着极快的行进速度。 雷少轩感觉自己不停地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手上。尽管脑袋昏沉,脑子里空白,心里却清楚,许多人正竭力地抢救自己的性命。 山谷道路积满厚厚积雪,踩下去如同陷进泥潭,没进了膝盖,每走一步都无比困难。 茫茫一片的山谷内,队伍如一条扭动的黑线,不停向前蠕动。 傍晚时分,队伍终于走出了山谷,眼前景色豁然开阔起来。 一片丘陵,延绵起伏,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头,只有依稀排列的枯树,向远处延伸,指明一条路。 “天色已晚,须尽快找到宿营之地。”马少腾找到沈为庸商量道,“你可知道何处能宿营?” “此地方圆几十里无人烟,只有离开道路,沿着山脚西去约五里有一处废弃矿井,可以住宿。” “那是什么?”马少腾指着远处,那里隐约是几座房子。 “那原是一座古庙,名叫宏觉寺。先帝灭佛,几乎将古道上的佛寺毁灭殆尽,宏觉寺也已被毁,只剩山门、大殿和几处厢房,如今被当作义庄。此寺乃茶马古道有名的凶地,委实阴森恐怖,过往行人哪里敢靠近?”沈为庸有些色变。 “笑话。行商之人怕鬼,难不成行伍之人还怕鬼不成?” 马少腾身边一名老军插嘴道;“义庄之内,横竖能遮风挡雨,只不过多了几具棺材,难道不比废弃矿井强?” 沈为庸虽见多识广,不过义庄凶地也只是听闻,并未亲历,也是将信将疑。只是传闻多了,根据他的经验,多半有些蹊跷之事。 行商之人不轻易冒险,然而与军士讲理,多半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老沈,所谓茶马古道凶地,都有哪些?说来听听。” “茶马古道四大凶地:宏觉寺义庄,黑月天池,凤凰岭tiān zàng路,仙湖白骨滩……据说,到过宏觉寺义庄的人,被鬼附身,非病即灾,最终皆死于非命,死状极惨……” 正文 第十一章 女鬼 沈为庸与马少腾聊着天,不多时来到了废弃的宏觉寺。 宏觉寺曾经规模宏大,如今到处是残垣断壁,只剩山门、大殿和几处厢房。 奇怪的是,剩下的这几处建筑,依然完好如初,且恰好能围成一圈,仿若毁寺之时故意留下的。 山门之上已经没有匾额,却挂着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两个血红大字:义庄。 山门紧闭,门缝里夹着未用的白绫,黄纸,红烛……门边矗立两尊狰狞凶猛的石狮,狮身斑驳,淋着些鲜红血迹,颇显诡异。 推门而进,院落内四处散落着纸钱、残香、白布、枯叶……微风中摇曳飘飞。 四周厢房门窗紧闭,长长的蜘蛛网从屋檐垂下,仿若千年无人打理。门窗漆成红色,红漆已然斑驳剥落,颜色却依然鲜艳刺眼。有些门窗被封条封着,这些不是普通的纸条,竟然是经文符箓。 大殿大门洞开,黑黢黢大殿内,巨大的佛像身上没有完全剥落的金漆闪着微光。 大殿匾额上写着:慈航普度。 檐下高大的石柱上对联写的是:佛在心为普度生众,心向佛能慈航莲舟。 进入大殿,便是那尊高大的如来佛像,佛像前供桌上摆着各色点心水果,香炉内插满了燃尽的残香枝,围绕着佛像四周的空地上,赫然是一具具摆放整齐的棺材。 各色棺材,有大有小,有红色,有黑色……有些棺材还捆着些绳索;有些也许是年代久远,棺木有些腐朽,破着洞;有些半开着,仿佛有人进出…… 大殿内虽然寒冷无比,却弥漫着些奇怪的味道。 义庄倒是不缺木材。众人胡乱在大殿内升起了一堆火,噼啪燃烧的火堆,驱散寒冷,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然而,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全是棺材,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心里惊悚。好在大殿内人不少,挤在一起,颇能壮胆。 一天的行军,众人均已疲惫不堪,很快便呼呼睡去。 火堆旁,胡友德看着昏迷不醒的雷少轩发愁。 雷少轩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无妨,明日就能赶到大王滩,日夜行舟,后日晨便可抵达上思郡,到时就有郎中了。”沈为庸安慰道。 “你已经跋涉一日,早些休息。”沈为庸看着胡友德轻声道。 “你睡吧,我看着少爷。”胡友德心不在焉。 夜色深沉,火堆燃烧殆尽,只剩些炭火,四周景色昏暗冥昧,忽明忽灭的炭火发出微弱火光,人影摇曳,似鬼影幢幢,颇有些诡异。 “老{胡},我感觉似乎有人窥视。”迷迷糊糊中,沈为庸猛然睁开眼睛道。 “睡吧。这里都是军士囚犯,什么人敢窥视?”胡友德不以为然道,依然低头想着心事。 “这可是凶地!”沈为庸有些心虚。 “除了棺材,什么都没有。厢房大殿内,都是咱们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胆子太小。”胡友德头也不抬道。 大殿内只有军士,囚犯们被安排到厢房。环顾四周,这些军士早已入睡,鼾声四起,有些发出呼噜声,有些嘴里流出些口水。 “你说世上有鬼吗?”沈为庸无法入眠,轻声道。 “沈老见多识广,竟然怕鬼?”胡友德惊奇道,“我们在战场厮杀,你死我活,人都不怕,还怕鬼?你看这里的棺材,都装殓整齐,有何可怕?” 胡友德心里焦虑,无处排解,恶作剧之心忽起,压低声音轻笑道。 “你看那具漆红厚棺,多半是有钱之人;看那具短小薄棺,多半是横死、病死途中的幼儿;那具娇小描金涂红棺材,多半是年轻女子之棺。如此年轻,红颜薄命,也不知道是上吊还是投河,据说上吊之人舌头吐出,长可垂胸……” “别说,打住,别说了……”沈为庸脸色煞白,连连摆手。 “哈、哈、哈……”。胡友德虽笑,脸上焦虑更甚。 夜愈发深沉,寒冷冬夜,北风发出呜呜凄厉声,拍打着窗纸。 火苗倏然熄灭,微弱的炭火,一闪一闪映在雷少轩苍白脸上,胡友德疲惫不堪,倚靠着佛像基座,迷迷糊糊睡去。 忽然,门外微风渐起,随风飘来阵阵薄雾,阴云暗淡,天昏地暗,空中细雨朦朦,然而地上却不见雨滴。 宏觉寺逐渐被细雨浓雾笼罩。 雾越来越重,翻滚的浓雾中,不时传来凄厉的哀猿嚎,子规啼叫……浓雾中鬼影幢幢。 所有人都已熟睡,雷少轩耳边传来声声呼唤“醒来!醒来……”,又似乎窗外传来飘渺的歌声。 “冤层层,恨深深,长眠井下几时醒?白骨寄吾魂。孤零零,苦沉沉,月淡星寒空落院,残香舞孤人......” 一个白衣女子在院中翩翩起舞。 此女白衣袅娜,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孔。奇怪的是,女子赤脚却不着地,舞姿飘逸轻盈,如月中仙舞,白衣飘飘,向空如欲飞。 随着白衣女子起舞,浓雾逐渐向大殿弥漫。 不多时,大殿浓雾翻滚,白衣女子忽然飘入大殿,一一看过熟睡的军士,却不愿意靠近,似乎很厌恶的样子,径直飘到雷少轩身边。 一团淡淡的身影从雷少轩身上升起,这身影如同熟睡的雷少轩,飘荡荡向白衣女子飞去,眼看与女子伸手可触。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电光凭空忽现,带着雷声,横空扫在白衣女子身上。女子猝不及防,被电光扫中,发出“啊”一声惨叫,骤然消失。 “啊!”雷少轩惊醒过来,只看见胡友德横着木棍四处打量。 见到雷少轩睁开了眼睛,胡友德惊喜万分,道:“少爷,你醒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是什么地方?”雷少轩轻声道,短短一句话,已然耗尽了力气。 “少爷,没发生什么事情。我不过做了个梦,梦见有个白衣女子靠近你,似乎没怀好意,被我一棍子打飞。此处为宏觉寺大殿。” 女子从大殿内消失,却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然而,院子上空凭空出现一个金光闪闪倒扣的金钵,金钵发出光芒,将女子笼罩,女子瘫软在地上。 院子里,两人并肩而立,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 两个人都很年轻。道士身穿灰色道袍,头发用玉针穿起发髻,身背松纹剑,手托佛尘,圆脸高额,一副高人形象。 和尚光头,身材肥胖,浓眉大眼,满脸横肉,好一个恶和尚。 金钵下,女子瘫软在地,半卧着,手臂支撑起半个身子。女子披头散发,却眉清目秀,琼鼻高翘,纤弱俏丽,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 金钵光芒对那女子伤害极大,女子痛苦异常,在光芒中扭动身躯,泪水扑簌簌,目光恨恨瞪着和尚。 “哼,害人终害己!本和尚和道士斩鬼除妖,今日饶你不得。咦,你这女鬼竟然还会流眼泪?奇哉。早知如此,当初何必不早投胎,却在此害人?” 女子看了一眼道士,又看着和尚,强忍剧痛和虚弱,颤巍巍竟然站了起来。 女子指着和尚,咬牙切齿道:“我本女鬼,死于道士之手,我无话可说。可死于你手,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都说天有眼,地有灵,我恨……” 女子支撑不住光芒的压力,跌倒在地,然而目光恨意却更刻骨,眼看支撑不住。 和尚手指了指金钵,光芒顿弱,奇怪地问:“道士杀鬼,乱箭穿心,魂飞魄散,痛苦无比,你不恨?和尚杀鬼,超度升天,渡入轮回得重生,乃是好事。况且和尚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恨我?” “我与你无冤无仇?”女子两手再次强撑起身体,一字一字道:“我与你仇深似海,恨若滔天。” 女子指着身后大殿道:“我父亲原本是西平郡守,为官清廉,笃信佛。当年告老领全家回乡,途中姨娘患病,医治无效,来到宏觉寺斋佛,不想遇上灭佛围寺。军士看我家有薄财,起了歹心,污蔑我家是佛徒邪士。我全家十几口人,全被灭口,女人被污辱。我见情形不对,跳入院中水井而死,才保住清白。井中刻有修寺高僧留下的镇井真言,我这才没有魂飞魄散。” 白衣女子泪如雨下,道:“后来,我家人被路人收殓,却无人护送回乡。宏觉寺地处商道,为免家人棺椁为路人所扰,我只好常常深夜出来惊吓路人。我何曾真害过人?我父亲若不受你等秃驴迷惑,怎会笃信佛,怎会死于寺院?怎会全家灭绝?怎会客死他乡?怎会寄棺孤寺无法入土?佛若有灵,怎会害我全家?……” “这?这……”和尚愕然,随手收了金钵,尴尬地看着道士。 女子往井口一闪而没。 和尚道士面面相觑,任由女子离去,无言以对。 …… 雷少轩只觉得浑身发冷,冷汗直流,浑身无力,头昏欲坠,努力睁开眼睛,却直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我要死了吗?”雷少轩喘着气,轻声道:“我好想我娘,我想回家。” 胡友德忍着眼泪道:“少爷,你好好休息,明日就能到达上思郡,郎中会治好你的病!” “嗯,我好想家……我好想读书,先生送我许多的书,我还没读呢……我要给妹妹雕刻玩具呢……” 雷少轩又开始发烧,说胡话。胡友德闻言,心如刀绞。 正文 第十二章 桃木 门外漆黑一片,浓雾弥漫,似乎有人声。 胡友德感觉到情形有些诡异,犹豫了一下,提着木棍,走出大殿。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 和尚被白衣女人痛骂,正被道士讥笑,忽然看到一个满目狰狞的大汉,提着木棍站在大殿门口,看着两个人。 “你们是什么人?”胡友德沉声问道。 “贫道洪松子,乃是文岭山龙门观道士,此为北山雷鸣寺观澄和尚。我等游历天下,路过此地,发觉宏觉古寺内鬼气弥漫,特到此查看,你是何人?” “我们一行乃是押送囚犯去往苦海的队伍。” 胡友德舒了一口气。任何人半夜三更看见道士和和尚,心里多少会感到安心。 道士却不说话,眼睛发直,奇怪地直盯着胡友德手里的木棍。 木棍在道士眼里,正熠熠发光,光芒中隐闪着雷电,忍不住道:“你这根桃木,出自哪里?” 胡友德闻言觉得奇怪,这只是根普通的木棍,这道士深更半夜与人相遇,不问事情,怎么对一根普通的木棍感兴趣?而且一开口就说是桃木,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忍不住看了看手里的木棍,完全看不出有何奇异。 “这只是我府中的薪材。我往苦海,无防身兵器,看着这木棍质地坚硬,大小颇为顺手,便削直作棍,随身携带以防身。”胡友德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树木。” “可否将此木换于我?”道士取下身后的松纹剑道,“此剑精钢打造,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胡友德摇摇头,道:“我陪我家少爷往苦海,沿途不许佩戴铁器兵刃,你的剑与我无用。” “我买你的木棍如何?” 道士有些着急,竟然掏出几块金子,道:“此乃我身上所有的金子,买你木棍。” 胡友德看着道士,如同看一个傻子,心里颇有些忐忑。 半夜三更,忽然出现一个道士,二话不说,拿出宝剑,换木棍不成,直接拿出身上所有金子,说要买一根普通的木棍,不是傻子是什么? 或者是疯子? 胡友德在公孙府中多年,知道有些木材珍贵,比如府中一副屏风,据说是金丝楠木所制,端的珍贵无比,却也不值这么大一块金子。 “不知道长能否告之,此木棍有何珍贵之处?”胡友德不露声色道。 “如果我没猜错,此乃雷击的千年桃木。”洪松子直直盯着胡友德手里的木棍。 “桃木所制之剑,具辟邪斩佞之威,乃道家之宝。雷击而不坏之桃木,含有雷灵,更增威力,甚为罕见,于凡人却是无用。” 洪松子脸微红,其言虽实,却避实就虚,没有完全说明。 普通桃木被雷击必然损坏,只有千年以上桃木,可被雷击而不毁;且雷越烈桃木越坚,是打造道家法器顶级良材,可遇不可求。 千年桃木成长殊为不易,千年之前无法承受雷击,千年长成后又恰巧被雷击,这种条件,天下何处可求? 何况胡友德手里的木棍,在洪松子眼里,圆润如玉,灵烈如火,雷电游曳如池。在胡友德眼里,只不过是黑如土、硬如铁的木棍。 和尚在旁嘿嘿笑,笑道:“与凡人无用,金子当可换木棍。” 道士闻言,顿时脸色通红,和尚这话在道士耳朵里,不啻耻笑道士。 区区一块金子,就换一根千年雷击桃木?无异于拿一根绣花针要换一座金山。 刚才道士还讽刺和尚的佛害了白衣女子一家,如今却被和尚讽刺。当然胡友德没听懂和尚的话,道士却懂了。 胡友德闻言,迟疑片刻,道:“不过区区一根木棍罢了,值当什么钱?道长看上,拿去便是。” 其实胡友德长了个心眼,故作大方。 胡友德下人出身,常听闻宁打和尚不骂道士,世上最让人怕的乃是道士,千万不可占道士便宜。 如今半夜三更,道士来历不明,胡友德哪里敢随便收道士金子,惹出是非。 手中木棍不过是根普通木棍,府中顺手携来。千年雷击桃木又如何?道士手里都有桃木剑,却从未听说普通人拿桃木有什么用。 既然木棍于自无用,送人也罢,再随便寻根木棍就是。 道士却急切地一挥手,地上忽然出现一块布帛,上面摆了各色的物品,亮闪闪的石头、书籍、药丸…… “我出门游历,身上所带物品不多,全在这里。此乃《太霄经》,修士之物,拿于你手乃惹祸之根;清尘丹,非你能承受;生机丹,亦非凡人能服用……” 道士回头对和尚道:“将你所有之物,拿出来,算我欠你的。” 布帛摆满物品,却没有一件能为胡友德所用,道士有些急了,道:“算我暂欠你人情,你告我家住何处,我保你一生富贵……” 道士的话,让胡友德更是害怕,哪里敢告诉他姓名和故乡,常常听闻有道士能诅咒、下蛊害人。 胡友德心微凛道:“我是诚心送与道长,不需道长任何酬谢。天色已晚,道长请回。” 洪松子急切的举动,彻底走向了反面。 洪松子乃是得道高人,绝不能白占一介凡人如此贵重之物,却不付任何代价。 天道渺渺,有得有失,最为公平。道士修的是道,随便占凡人天大便宜而不付出,那么得到的也许是天机霉道。 如同一介凡人,享受自己不该得到的福禄,别以为是幸运,没准是灾祸。 想付出,也得人家接受啊。洪松子不由哀叹。 洪松子看得出胡友德害怕了。 想想也是自己太着急,说什么惹祸之根,什么凡人不能承受之类的话,这哪里是诚心交换?简直是说,我想送你东西,但你用不了,用了一定惹祸倒大霉。 洪松子急得直跳脚,差点诅咒发誓了。 胡友德忍不住道:“如果道长非要谢我,不如帮我一个忙?” 洪松子忙道:“请讲。” 胡友德踌躇片刻,咬牙道:“我家少爷病危,昏迷不醒,就在大殿内。道长行走江湖,多少能驱邪治病,能否救救我家少爷?” …… 心无所依,神无所归,魂似离似散,印堂暗淡,双眉紧锁,四肢僵硬,哎,此乃将死之人,如何救治? 洪松子心里哀叹,果然世上没有可以随便占的便宜。 “你家少爷体弱身虚,千里跋涉,风餐露宿,早就伤了根本。又受了伤寒,身上五痨七伤,加上连连惊惧,激愤、悲怒、哀恐郁结于心,实难救治。” 胡友德原本并不抱希望,只想打发道士了事,然而道士所说如同亲见,知道道士是个高人,哪里肯错过机会。 胡友德急忙跪下,将身上银两和木根放在道士脚下,连连磕头。 “少爷的病与道长所言一丝不差,我身上只有这些银两,恳请道长救我家少爷的命。” 看着胡友德拿出银两,道士哭笑不得,和尚则幸灾乐祸。这么一来,道士非救此人不可,否则如何见人? “非我不救。你家少爷身体好救,但是神痨魂伤,已非药石能救!” 道士狠了狠心道:“你家少爷受了什么cì jī,或者太疲惫,或绝望,或无意继续活,或不愿意醒来,或者魂伤无法醒来。若身体完好,可以慢慢调养,可是神魂不在身,身体机能不运行,无法吸收药石之力。如今体内高烧不退,药石无用,身体很快就彻底崩溃!神仙难救想死之人!” “啊?”胡友德愣住了,喃喃道:“是少爷不想活?不对啊,他苦练刀法内功,就是为了能活下去。何况少爷为母亲和幼弟、幼妹,死都不怕,岂会寻死?” “也许并非他本意如此。如此少年,带着铁链,押送苦海,种种遭遇见闻,对前途早就绝望了。你看到的不过表面,是他不愿意让你们失望而刻意为之。近日受了惊悸,借机沉睡后,再不愿醒来。你看他眉头紧锁,并非病中沉睡之相,乃是梦中游魂之症!” 微弱的炭火之光下,雷少轩果然眉头紧锁,脸上惨白,却好像很放松,面带微笑。 胡友德绝望了。 雷少轩最近几次高烧越发厉害,再不懂医,胡友德也知道,这么烫的体温,熬不过多久。 旁边的和尚忽然道:“我看此子天庭饱满,伏犀贯顶,大富大贵之相;印堂暗淡,日月发青,主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虽一时命骞时乖,却非早夭之相。” 道士没好气道:“道士与和尚在此,他想死也死不了,当然非早夭之相。道士为救他却要早夭了。” 正文 第十三章 施法 大殿空中,漂浮着一个金钵,金钵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着雷少轩。 在金钵光芒中,雷少轩的脸纤毫毕现。 眉头紧锁,脸色惨白、消瘦、憔悴,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道士手握松纹剑,围着雷少轩,脚踏七星步,嘴里念念有词。 似乎身背巨石,道士脚步沉重,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道士越走越慢,三圈后,忽然左手一指,一颗圆润药丸飘到雷少轩身体上面,化为粉末弥散开来;道士紧接着喷出一口青气,青气卷着粉末,没入雷少轩体内。 喷出这口青气,道士顿时神情萎靡,直接跌坐地上,五心朝上,闭目调息。显然道士喷出青气后,极伤身体。 此时,和尚身边却忽然出现一位白衣女子,女子对和尚点点头,走到雷少轩身边,消失在金钵光芒中。 胡友德心里惊叫,这女子正是自己梦中打伤的白衣女子。 ...... 郊外一座残破的石桥上,雷少轩手里拿着一本书,悠闲四顾。 桥下流水潺潺,小溪边桃红柳绿,鸟语花香,正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春天。 河岸到处是踏青的热闹人群。成双的青年伴侣,饮酒颂歌;嬉笑玩耍的稚童幼子,或玩耍风筝,或追逐推攘,或撒娇弄老;野叟老翁或垂钓,或歇息……空地上,各色商贩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小弟弟,你在干什么呢?” 一个白衣女子走上石桥,跟雷少轩打着招呼。这女子眉清目秀,柔声细语,容貌端庄。 “我在等母亲和妹妹呢,她们摘花去了,一会就回来。”雷少轩看到这美丽的女子,很是有好感。 “可是快变天了,你再不回家,一会就来不及了呀。”白衣女子柔声道。 话音刚落,天色忽然变暗,黑云翻滚,寒风凛冽,空中雷声隐隐。 “快走吧!”白衣女子催促道。 “她们还没有回来呢。我走了,她们找不到我怎么办?”雷少轩着急道。 人群慌乱四散,桃红柳绿忽然变成枯叶飘零,一片狼藉,乌云压摧,天色昏暗,已然看不清四周景象。 “快回家吧。”白衣女子道。 “不!找不到我,她们会着急的;找不到这座桥,她们会迷路的。姐姐,你先走吧。” 雷少轩焦急万分。此时已经狂风大作,气温急降,风雪交加,雷少轩冻得直哆嗦,两手抱肩。 “她们已经从另外的路回家。没人走这石桥,石桥只剩下你,没准她们都到家了!”白衣女子柔声劝导。 “她们为什么不等我呢?”雷少轩失望地问。 “因为母亲带着妹妹,只能先顾着妹妹。如果带着妹妹来找你,会让你们都陷入危险。你看,来不及回家的人都冻死在河边了。” 雷少轩往远处看去,四周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只剩冰河枯树,地上隐隐躺卧着具具冻僵、死状各异的尸体。 雷少轩惊恐万状,却突然发现厚厚雪层覆盖身体,浑身冻僵,动弹不得。 “姐姐,救救我!我被冻僵了,怎么办?” “太晚了!我救不了你,你只能自己挣开,赶紧跑。” “天太黑了,路在哪里?” “别管什么路了,先跑起来。只要跑,就不会冻僵;只要跑,总能跑回到家。” 白衣女子已经远去,只有声音飘渺传来。 雷少轩拼命挣扎,迈开步子,冲入黑夜。 ...... “啊。”雷少轩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雷少轩声音虚弱颤抖,眼神却清澈有力,脸上微泛红光,脸色不再惨白。 “胡叔,我饿了”雷少轩轻声道,胡友德闻言惊喜万分。 雷少轩高烧退去,胡友德扶着他,半躺着吃了一碗肉干熬出的稀粥,吃完后,雷少轩不再昏睡。 “多亏了那个道士和和尚。”胡友德庆幸不已。 “两人乃是古道上活神仙活菩萨,一路扶危济困,甚是有名。”沈为庸也替雷少轩感到高兴。 “院子里在干什么?好热闹。”雷少轩奇怪地问道。 “和尚道士在做道场,超度亡魂,你重病体虚,见不得棺材灵堂,不看也罢。” 天色阴沉,院中摆满新旧、大小不一的几十口棺材,气氛顿显凄凉、压抑、悲伤。 棺材前空地上,四周屋檐白绫高飘,黄幡摇荡,中间立着一张案几,案上摆满果蔬、点心,点起香烛,铁盆燃着纸钱,袅袅青烟弥漫。 道士在案前脚踏天罡,胖和尚则在一边敲着木鱼诵经。 和尚面前有十几口棺材,与院中其他棺材虽然摆在一起,却又截然分开。 和尚嘴里念着祭文。 “北魏二百六十三年春二月十六日,龙门道观洪松子、雷鸣寺僧观澄谨陈祭仪,亨于故西平郡守阖府亡者阴魂曰:佛难浩劫,累尔阖府,堕落幽冥。生前笃信心诚,呜呼,怨天道不公,君等厚德,天绝其嗣续;茕茕孤魂,荡荡悠悠,孤苦荒野,戾风征伐,暴雨淋剐,残垣断墙,何处庇佑?可怜,可叹,可哀,可悲,可恨,可愤!断肠哀,从天恨......” 初始,众人只觉阴风阵阵,不多时,愁云惨雾翻滚,天色为之一暗,四处隐约传来鬼泣渺渺,泣咽凄声,似万鬼恸哭,动人心魄,令人心悸。 诵经之音渐渐往四周荡开,以宏觉寺为中心,笼罩四方。 忽然,四周情形为之一变,似乎阴沉的空中,忽然裂开一个口子,阳光照了进来,朵朵莲花纷纷扬扬,如同寒冬逝去,春暖花开,生命醒来。 看着密密麻麻的棺材,雷少轩忽觉心头平静,生死一线之隔,棺材内外,一块薄薄的木板就隔开了阴阳两个世界。生死并没有那么可怕。 道士和和尚在忙碌,在诵经超度声中,众人集合好队伍,继续赶路。 走了许久,雷少轩心头依然回荡着那篇生命祭文:尔浊世蝼蚁,为命而挣扎,却殇于其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生求生,为义求死,无憾矣,哀愁悲苦,喜乐笑欢,皆为尘土。怜我活人,忧患何其深,当奋力拼搏,一时消沉,永堕沉沦...... 雷少轩不再有怨恨——对母亲、对命运甚至对自己的怨恨。 生命如风般脆弱,瞬间凋零,任何哀叹、彷徨、哀怨,都是对生命的轻视与亵渎,只有努力挣扎,竭力前行。 雷少轩觉得心头慢慢温暖起来,全身慢慢充满了力量。 天,飘起了风雪,胡友德背着雷少轩,与众人消失在迷迷茫茫的风雪中。 ...... 多年后,茶马古道愈发热闹起来。古道凶地之一的宏觉寺,变成了一处香火鼎盛的佛地。 传闻曾经有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从宏觉寺中抬出几十具棺材,摆了多日的道场,念了好多日佛经,超度亡魂。 最终,道士和和尚将棺材埋于寺院后山,一一铭记死者姓名籍贯,此外,和尚还特地送十几口棺材回了北魏某地。 之后据说和尚前往佛国,历尽千辛万苦,数年后取回佛经,重建宏觉寺。 宏觉寺香火日盛,天健二年,宏觉寺被赐封为大慈宏觉寺,和尚奉为护国帝师。 宏觉寺怜悯世人,但凡有大灾、大疫,皆开寺门,救苦救难,不取分文。不过宏觉寺还有规矩,接受救助之人,日后若有能力,须往后山栽一株桃树。 对这个奇怪的规定,众人都不解之。 有谣传说,和尚年少未出家之时,曾与一女子相恋,常常于一处桃林相会,却因家贫被女子父母棒打鸳鸯。和尚为了纪念恋人,因而于寺后栽种桃林。 然而,曾有仙人路过桃林,空中看罢摇摇头,道:“这哪里是什么幽会之所?分明是幽冥之路,为超度孤魂野鬼,送归轮回之捷径。世人愚钝,不解其忧,只谓何求。只是这幽冥路,阴煞地,显于俗世,所种凡桃无力镇压阴气,难免误伤误入之人。阴气入体,百病缠身,如此一来,原本是好事却变成坏事了。” 于是仙人随手扔出一颗桃核。 桃核落地,转眼间桃核裂开,发芽,长出一株苍翠欲滴的小桃树。 此桃树发芽瞬间,桃林无风而摇曳,似万桃拜服,桃林如沐春风,阴煞气一扫而空。 事毕,仙人却恶作剧一般,在最大一株桃树写下了一段话: 凭风泪洒桃红树,咫尺天涯路。昨霄相拥,天太忍,未白头已被春风妒,从此陌路。 桃千种,寄情无数,何日残躯赴幽冥,永相聚。 ——宏觉寺澄观题。 和尚听到此事,哭笑不得,无从解释,却更坐实了和尚恋情传闻,更引得无数痴男怨女同情和羡慕。 之后宏觉寺周围逐渐成为城市,桃林倒真成了无数"qing ren"幽会浪漫之地。 道士似有所悟,虽得千年雷击桃木,却不甚重视,更注重己修,亦重济穷扶困,游历天下。 据说此道士,为解瘟疫,不惜己身,曾试尝百草,几次误中毒,几近濒死,终得金方,活人无数。 正文 第十四章 水路 淇水,又称明江,流淌在南川无数峰峦之间的一条激流。 淇水也是南邕江上游最主要的支流,河道狭窄,水流湍急。 淇水奔流到大王滩,拐了个湾,向东流去。河水因此在大王滩淤积出一片平滩,水流变得平缓,是淇水上游数百里内为数不多的渡口之一。 大王滩地势开阔,四周林树繁茂,雪霁白雪压松林更显苍翠。 河滩卵石堆积,怪石嶙峋,中间为层叠的黝黑青石铺就的栈桥码头,栈桥尽头,正停着一艘大船。 大船高丈许,长七、八丈,高高的桅杆上,一面褐红色旗子,迎风招展,上书两个大字“通和”。 “到了。”沈为庸惊喜道,“这是咱们商号的船!” 汹涌的河水,浊浪拍岸,雷少轩心情跌宕起伏。 黝黑的大船,将载着自己,又开始另一段人生旅途,只是雷少轩再没有了彷徨和恐惧,看着众人忙碌,将货物搬上船,倒有一种兴奋的感觉。 “此乃我商号最大的船只,在北魏商队中也是赫赫有名!”沈为庸颇有些得意,道:“雷少爷,船大平稳,哪怕初次坐船之人,也不易感到颠簸晕船。” “贵商号竟然有如此实力!”马少腾也有些惊叹。 “通和商号行达天下,各地皆有分号,原先大多在北魏境内经营,行走茶马古道时日尚短。行商茶马古道商号甚多,经营已久,若想在众多商号中脱颖而出,须另辟蹊径,这才在冬末春初,其他商号冬歇时行走茶马古道。” “如此大船,是否平日也是没有的?”雷少轩想了想问道。 沈为庸点点头:“然也。既然另辟蹊径,须倾力为之。为保证行程顺利,商号专门派出大船,往日都是与其他商队共用商船。” 窥斑见豹,由此可知通和商号为何能成为有名的商号。 为争先,普通处,能辟蹊径;行险处,聚实力保障之。 雷少轩想起一句话:世上之事,无随便便能成功者。 雷少轩对此一直并未在意。说到底,未经世事,哪知世事艰难?所谓‘是非经过不知难’。 船缓缓行出,随着水流而下,越来越快。 雷少轩病重体虚,特意安置于一间小房内。 小房密闭,开小窗也无风吹入,窗外风景,却能一览无遗。 囚犯和军士大多只能留在甲板上,忍受着寒风刺骨。 两岸石山群峰林立,重岩叠嶂,峭壁嶙峋,绵延不绝。已是初春天气,虽有小雪,山上却已经冬雪初融,露出青翠松竹,青白相间,风景如画。 淇水湍急,浩浩汤汤,向东奔流,一叶孤舟,飘于河面。 奔流出几十里,风雪已晴,两岸风景更加美丽。 黑岩白水,悬崖叠崿,树木峥嵘,时见鹰唳长空,猿啸孤峰,声彻空谷,千转不绝。 雷少轩不由心胸激荡,豪情顿生,脸上微红。 见状,胡友德看着雷少轩说道:“少爷?” 雷少轩奇怪地看着胡友德,道:“什么事?胡叔。” “你昏迷之时,为一道士所救。”胡友德欲言又止。 胡友德小心翼翼地看着雷少轩,道:“道长曾说,你昏迷不醒,是因为自己不愿意醒。” “我为何不愿意醒?”雷少轩奇怪地问。 “他说、他说……” 胡友德有些焦急,迟疑地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脸上满是疑惑,胡友德一咬牙道:“道士说少爷看不到前途希望,不愿意受苦,想死,不愿意醒来。” “啊?”雷少轩有些奇怪,道,“我怎么不记得?怎么会想死?发疯了?” “不想死就好!”胡友德舒了一口气,认真道:“少爷,前途虽然艰难,生死莫测。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万不可想不开。” “不会的。沿途所见许多死人,死容易,活着才难。”雷少轩缓缓道。 沈为庸旁边看着雷少轩,插话道:“雷少爷,说得对,死容易!病死、判死、害死、战死,为凶禽猛兽咬死,失足摔死、溺水而亡,毒死、饿死、渴死、累死,为财死、为恶死、为善死、为亲死……zì shā而死种种死状皆有之;人活极为不易,一不小心便死了。” 沈为庸感慨道:“为了让一个人活着,父母兄弟亲友无不抄心揪心用心甚至用命。如果失望、困苦、艰难、甚至绝望,便要死去,哪里对得起为之用心用命之人?即便陌生人,也绝不愿看人死去,兔死尚且狐悲啊。前途再艰辛绝望,也绝不要放弃。” 沈为庸正色道:“心有希望,燃烧热血而死,死亦为鬼雄,神鬼不敢欺;怯懦而死,神鬼厌弃之!” 雷少轩隐约记起自己彼时有不愿意醒来之意,也不知是否想死。 “昏迷之时,做了个梦。”雷少轩赧颜道,“想来是梦太美,不愿醒而已,怎会想死?道士夸大病情,只为多取诊金。” “说来奇怪,”胡友德摇摇头,对雷少轩道,“诊金道长分文未取,还倒送金子,取走了我随身木棍,说根千年雷击桃木。沈掌柜见多识广,千年雷击桃木如此值钱?” 沈为庸闻言骇然,道:“你们遇奇人了!千年桃木固然值钱,多为道士驱鬼镇邪之用。此事不可声张,钱财入手,怀壁其罪。死囚、军士皆豪强之徒,张扬必惹祸。” “受教。”胡友德拱手道。 沈为庸摆摆手,道:“不必客气,我与雷少爷投缘。” 世上之事就是奇怪。 有些人认识多年,却不敢交心;有些人初次见面,便无所不谈,怎么看怎么顺眼。 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多长时间能到达上思郡?”雷少轩问道。 身体依然虚弱,望窗外激流湍急,大船飘摇,颇让人有忽上忽下,头晕欲吐的感觉,却依然挡不住雷少轩兴奋的心情,打开窗户,看窗外风景。 “明日上午便能到达。”沈为庸也兴致勃勃道。 夕阳西下,百鸟投林,晚霞似火,船行如飞,两岸的景色飞快地后退。 “船速如此快,如有岩礁尖石,岂不船毁人亡?”胡友德担心道。 “激流险滩,自然不免有船毁人亡之事发生。不过此大船有多位老船工把舵,从未出过事,且放宽心。”沈为庸感慨道,“老实说,我数次走此水路,每次坐船都心惊胆颤,好在商号以稳为先,最险峻处,自有安排。” “前面一段路程,便是险滩连连……” 话音未落,船头忽然传来声声船号,声彻江面,有人声嘶力竭喊着号:“第一滩了……啊……” 紧接着,船工一起喊着号:“第一滩……嘿喝……龙王醒哟,浪涛天,紧握铁链喝保平安……” “呵、呵……吼……” 众人心悸中,大船猛然被抛上空中,又狠狠砸落水面,隆隆作响,浪花翻涌,即刻间飞速向前飘飞而去。 众人心提了起来,紧张的情绪攫住了众人的心,甲板上的囚犯、军士都死死抓住身边能够抓住的东西。 浑厚的号声又响了起来:“第二滩了……嘿……嘿……” 船工们整齐的喊声传来:“第二滩……嘿喝……龙王翻呀,雷电闪,齐心齐力哟浆飞船……” 大船忽然飞起,却急遽下沉,如九天飞落,却又如一叶轻舟急遽冲出,将浪花甩在身后。大船如同一颗被人甩到水面,触水而弹起向前飘飞石头。 不一会,大船缓下来,两岸景色似乎能够看清楚了。 第一次坐船的人,心刚放松下来,顿觉腹内翻涌,头昏欲吐。 然而刚想呕吐,浑厚的号声再次响起来,每个人不由心里一紧,被迫重新抓牢。 “第三滩了……嘿……嘿……” “第三滩……嘿喝……龙王怒呀,我亦怒,怒眦欲裂心不甘,驾船飞上九龙滩……” 雷少轩听得心旌荡漾,情绪慷慨激昂。 两岸峭壁突然阴森逼仄,黝黑的石壁,贴着船窗向后飞退,绝壁凌空,清流汹涌咆哮,轰声震天,只有那船工号声裂空传来。 “九龙滩呀……哟呵……九龙滩,绝壁岸,九龙飞天不知返,茫茫一线裂九山……” 大船随波逐流,飘忽不定,如飘忽不定的命运,每个人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大自然的雄岸伟力,让每个人感到自身如此渺小、无力,心里祷告不已。 雷少轩紧紧抓着床沿,胡友德脸色苍白,晕船和紧张,让他握着船舱扶手的两手青筋暴露,手指惨白。 “九龙潭是最后一处险滩了!”沈为庸说道,试图安慰着雷少轩。 话音未落,大船忽然如天坠地,发出“哗”一声巨响,船底猛一沉,却又飘起,甲板上传来欢呼声:“平安了!……” 正文 第十五章 偈语 山间河道突然变得缓和,水面如镜,月挂澄空,船有倒影。 甲板上,呕吐声一片。 缓和过来的心情,让人感到身似空中飘落,腹内翻江倒海,顿时剧烈呕吐,恨不得将肝胆吐尽。 胡友德也早就忍不住,听到船工喊出“平安”后,夺路而出,不知道跑到那个角落呕吐去了。 也许雷少轩原本病中,身体一直难受,反而能勉强忍住呕吐,却也感到头昏眼黑,闭着眼睛,卷曲着身子,窝在被窝里,脑子一片空白。 大船继续前行,刚过九龙滩不久,水流却又越来越急。河中不时有怪石嶙峋,礁岩兀立,漩涡不断。 雷少轩被轰鸣的激流声惊醒,发现大船在打转,急忙打开窗户望去。 只见河道白浪翻涌,湍急的流水奔流冲击,发出如雷咆哮,激起层层雪花白沫。 几块巨大的怪石兀立河中,岸边悬崖陡峭,一条小路蜿蜒曲折其间,穿行岩石罅隙中。 一群纤夫,正背着四根粗大的绳索,将船一点一点往前拖动。 虽然顺流而下,然而此地处处漩涡险滩怪石,只能靠着人力点点挪动。纤夫们身体前倾,如蚂蚁般,拉着大船前行。 雷少轩被深深震撼,如此大船,竟然靠蝼蚁一般的人拉动。 “你醒了?”沈为庸推门进来。 “先生你看,人如此弱小,却如此顽强,仿若奇迹般拖动大船,其壮举实在让人感到惊奇。” “这不算什么。”沈为庸感慨道,“茶马古道一路上有昆吾雄关,城高数十丈,横绝雪岭与昆山,飞鸟难渡;有千里栈道,凿石绝壁,横于云霄;更有铁链锁桥,飞于泸水,望之胆寒。此皆人力奇迹也。” 雷少轩听得心驰神往,顿觉自己孤陋寡闻。 “一人之力如蝼蚁,然而蝼蚁之力,却能创神迹。”沈为庸说道,忽然问道:“你母亲临时之时,对你可有何交代?” 雷少轩闻言,黯然道:“她只说要好好活下去!” 沈为庸叹道:“母子骨肉分离,人间惨剧。只是雷少爷,如你能活下来,你打算如何活法?” 雷少轩摇摇头,道:“能活下来就不容易,哪里能有什么想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是啊,能活下来不易。据我所知,死囚营最后能活下来的,至多十之一、二。不过你有胡友德相伴,马巡校对如此关照,想来你母亲在死囚营里也有些安排,如此一来,我想你必能活下去。” 胡为庸坐下,缓缓道:“商队收留各色人物,其中便有死囚营出来的人。据我所知,死人堆里呆久了,多少有些心理之疾,不少已经无法融入常人生活。皆因他们失去人生目标太久,忘了生活之义,为人之道。你万不可如此。” 雷少轩懂非懂地看着沈为庸,沈为庸耐心道。 “你原本心地善良,却无辜入狱,必定心有不甘而生愤恨。其实大可不必。世上无人不受委屈,有大有小。我是庶子,一直替父经商,家中财产多为我赚取,父亲仙去,家产却全由长兄支配,公平吗?” 沈为庸看着雷少轩,缓缓道:“帝王将相之家,生来膏腴,穷苦之家,生来贫贱,公平吗?无辜者不光你一个,母亲、弟妹因你入狱,整日忧虑思念,难道不无辜?” 雷少轩低头不语,意有所动。 “此去你须自定一个人生目标,绝不可在死囚营浑噩度日,最终失去自我。” “定个目标?”雷少轩看着沈为庸道,“请先生教我!” “寻母。”沈为庸直接道。 “寻母?”雷少轩有些疑惑,“如此简单?” “简单?”沈为庸摇摇头道,“是你想简单了!你外祖父乃是谋反抄家之罪。你母亲出身官宦之家,却是商人,注定无法在家乡继续营商,否则营商所得容易被他人非议诽谤。到底是营商所得,还是隐匿家财?” 沈为庸看着雷少轩,叹道:“为营救你们兄弟,想必你母亲上下疏通官府,牵连甚大,事情一了,相关人等必不容你母亲继续留在故乡。一旦你母亲家财用尽,幸运的话,会往他乡经商,如果不幸,很可能会流落他乡。你乃死囚,非十数年甚至终身无法回乡,若及早谋划,或许能相聚,否则此去便是死别。” “如何及早谋划?”雷少轩茫然道。 雷少轩不过是个少年,能有什么人生规划?活下去本就希望渺茫,其余仍是奢谈。 “简单说是三步。一是先活下来,二是站起来,三是走出来。” 沈为庸沉声道:“一行押送苦海的死囚之中,你可知何人最强何人最弱?何人最韧何人最虚?何人最狠何人最善?所犯何事被判死囚的?” “这如何得知?”雷少轩一愣。 沈为庸摇摇头道:“死囚之中,不乏无辜,却更多穷凶极恶之徒。恃强凌弱,虐弱畏强更甚常人十倍百倍。良善、懦弱之人,必沦为肉食!你是最弱的一类,注定沦为他人奴役,战场之上被挡在他们之前,往往先死。” 雷少轩听了,惊恐涌上心头。 沈为庸看了一眼雷少轩,有些不忍,却狠了狠心。 “绝强之人有其弱,极恶之人也有善,再韧之人也有虚。凡事欲则立,不欲则废。你切不可浑浑噩噩,多留意身边之人。或投靠,或利用,或挑拨,为自己寻一条活路。第一步,为了活下来,你须变狠,变毒,变恶。以活命为根本。忍,忍常人不能忍;狠,能不惧生剐己目;毒,能生食蛇蝎。” 沈为庸看着雷少轩,微微叹气道:“忍、狠、毒过甚易沉沦。小雷,死囚营里许多人活了下来,却也沉沦下来。你当竖立目标,坚守为人底线,绝不先害人、绝不先为恶。如若你变得穷凶极恶,沉沦到连母亲都不愿意见你,希望你死在苦海,你又何必活下来?所以你要牢牢记住底线:觉不先为恶。” 雷少轩迷茫的眼神变得有些坚定。 “活下来然后站起来。据我所知,死囚营里杀足够的敌人,也能立功、赎罪、升职。名利场为利字,大多躲不过钻营欺诈。名利场中,多数人随波逐流,无非是不屑、不善钻营。古人云:鼎有一,不逐其傻。天下鼎,英雄逐鹿;倾城女,才子追;路边金,人人抢。” 沈为庸循循善诱,心里却暗叹,也不知自己说这些对不对,但是不说,雷少轩如何面对以后的路? 沈为庸接着说道:“凡事皆然,你不逐名利,名利皆归他人,他人站起,你便跪下。你在其中,要夺可夺之军功,钻营可钻营之职位。哪怕最小的职位,都会有利你活下来,也必然有助于及早离开。当然,切不可夺不可夺之功 ,钻不可钻之职位,过之会有杀身之祸。” 雷少轩并不是蠢人,生于官宦之家,母亲营商,耳濡目染,对这些并不陌生,只是缺乏引导而已。 听了沈为庸的话,雷少轩微微点头:“我会争!” “第三步走出来。记住,茫茫人海寻人,最方便的途径,乃是官府及商号。北魏浩瀚无边,寻一人无疑大海捞针,妄图凭一人之力寻人,无疑极其愚蠢。若能走出来,可来寻我。” 雷少轩宏觉寺醒来后,对生死虽已不畏惧,对前途却依然迷茫。 听完沈为庸的话,雷少轩第一次感到人生有了清晰的目标,不由对未来充满信心。 沈为庸忽然掏出一张纸。 “给。” “这是什么?”雷少轩奇怪地问。 “给你治病的那位和尚,临别之时说与你们有缘,批写了几句偈语送你,托我转交。” 白纸一张,短短数语,上面写着: 遇坡而葬,遇沙而入,遇寺而见,遇渡而行。 又偈: 玉露洗凡尘,荒谷桃花落,荆棘轮回渡,九阴星辰误。 偈语,乃佛家之言。雷少轩想不明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短短四句话,每一句看似简单,仔细思量,却不明其义,似是而非。 沈为庸道:“既然你也看不懂,就不必当真。当世高人虽然不少,却也不乏故弄玄虚之人。即便能应验,也是日后之事,不必急在一时。” “嗯!多谢沈老指点!” “不必客气,你需要寻机会向马巡校打听死囚营之事,及早准备。” 沈为庸心里暗叹,过了上思郡,商队与死囚押送队伍便分道扬镳,这大概是与雷少轩交谈的最有机会。 雷少轩早huì cōng颖,着实让人喜爱,然而身世坎坷,让人怜悯同情。老天如此不公,也不知道今后是埋骨他乡,还是苦尽甘来,演绎人生传奇。 沈为庸虽然说走遍天下,如此坎坷少年,也实属少见,自己孙子如今还在撒娇母怀,此子却须为生死搏杀。 沈为庸越想越觉心酸,欲说无言,转身离去。 正文 第十六章 夜诊 黑夜沉沉,微星闪闪,微弱的月光照在水面上,发出点点磷光。 水面忽然开阔,船慢了下来,远处渔光如豆,星星点点。 岸上,一座黝黑、巍峨大城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上思郡。”沈为庸喜道。 “好大一座城池。”胡友德惊叹。 上思郡是离苦海最近的一座大城,临水而建,雄伟坚固,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沈为庸安排好搬运货物,让众人自行忙碌,马少腾令副手压着囚犯另寻住处。 身为囚犯,雷少轩由胡友德背着,马少腾带着两名军士随行看守,沈为庸领路进入城内,直奔医馆。 已是深夜,街道静悄悄空无一人,偶尔有些店铺还挂着灯笼,远处不时传来狗叫声,一行人急冲冲往驻马街而来。 医馆已经关门,胡为庸不客气地将门敲得震天响,显然是与医馆极熟悉。 “来了、来了。”屋内传来一个不满的女子声音。 过了一会,门打开,顿时药香扑面而来。一个女子手提灯笼,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女子头发随意盘于头顶,身穿薄衫,罩着锦绣短披风,显然已睡下被叫醒的模样。 女子年纪不大,脸如玉面芙蓉,修眉端鼻,肤如凝脂,一双大眼睛,秋水横波,欲嗔如笑。 好美的姑娘啊!众人赞叹,马少腾心里更是一动,目光有些移不开。 看见沈为庸,顿时不满道:“这么晚了,我娘已经睡下,你来干嘛?” 沈为庸陪着笑道:“侄女,这孩子病得很重,麻烦你诊治。” 听到孩子二字,女子脸色缓和下来。 “这是上思最有名的郎中王思懿……”沈为庸骄傲道。 “好了好了,别废话,我娘在后面呢,快将孩子背进来。” 王思懿不耐烦道。 听到此话,沈为庸讪讪走开,众人顿时心里暗谤,这老头是领人来看病的,还是自己看人来了? 雷少轩被放到床榻上,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皮肤细嫩白皙,只是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呼吸微弱,显然虚弱到了极致,让人心疼。 雷少轩两手往身子两边一张,露出叮当响的铁链。 “哼,纨绔子弟,终于被抓。是因为偷鸡摸狗呢?还是欺男霸女呢?”王思懿幸灾乐祸道。 众人不由一愣,有些哭笑不得。这女子显然极具性格,多半曾受纨绔子弟烦扰,极度反感纨绔子弟。 雷少轩看起来恰恰像是纨绔子弟,顿时不知道如何应答,世上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马少腾在旁边,胡友德又不好意思说雷少轩是无辜的,毕竟雷少轩如果是无辜,马少腾等岂不成恶人? “我犯谋反之罪。”雷少轩浑身酸疼,挣扎着吃力道,“姐姐你要是不愿意救我,也没关系,救治谋反之人,没准会牵连你呢。” “啊?”王思懿吃惊地看着雷少轩,道:“你这么小就谋反?” “你家大人呢?”王思懿道。 天下人都知道,谋反之罪,男丁必一同被流放。 “外公死了,弟弟也死了,母亲和妹妹在家,只有我一个rén liú放苦海。”弟弟没死,却不能说出来。 对陌生人而言,雷少轩话有点多,但王思懿一开口,雷少轩就知道她多半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而且好奇心极重,喜欢刨根问底,这种人多半也极富同情心。 沈为庸教会雷少轩要仔细观察身边人和事,并为己所用。这是雷少轩第一次头脑清晰地为自己谋划。 “你父亲呢?”王思懿接着问道。 “我没有父亲,只有母亲抚养我们三个!” 一句话,道出无数委屈、酸楚与无奈,雷少轩眼睛里噙满泪水。 众人唏嘘。 谋反?谁都知道这罪名等同无辜。自小无父,小小年纪便无辜打入牢房,流放万里边关,任谁都会动容。 王思懿顿觉心酸,颇有些不好意思,拿起雷少轩的手诊脉。 雷少轩的手柔软干净,只是手腕被铁链锁着的地方,乌黑发紫,满是伤疤,有些地方还被磨破,露出狰狞的脓血黑肉。 王思懿更是感到心悸,看着雷少轩。那眉清目秀的脸,看起来那么让人心疼。 王思懿将玉葱般细嫩白皙手指搭在雷少轩胳膊上。 “姐姐,你的手真好看。”雷少轩道。偷看着王思懿的脸色,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闭……不许说话!”闻言,王思懿心里丝丝甜。 雷少轩的脉象更是让王思懿揪心。 脉相虚弱漂浮,迟而无力,显然沉疴已久;心脉枯干,显然曾经高烧如烈火焚山,也不知道是如何活下来的;生机虚弱,时断时续,却弱而不断,显然曾有高人为其续了生机。 然而这样的生机乃是无源之水,维持不了多久。 王思懿接着将雷少轩皮靴子解开,众人看罢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只脚已经和袜子粘在一起,厚厚的白色袜子浸出层层血迹,红的、黑的、褐色的……。 王思懿用剪刀将袜子剪开,仔细揭下袜子,雷少轩疼得直吸气,脸扭曲。 脚完全烂了,血肉模糊,到处水泡、伤口、鲜血、脓包,混杂在一起,看上去狰狞一片,令人触目惊心,也不知道雷少轩是如何忍下来的。 “少爷,你怎么不说,让我背你!”胡友德有些气急败坏。 他忽然有些明白雷少轩真是不想活了,只有不想活了,才能忍受如此痛楚。 “你一样辛苦,我还能忍住。”雷少轩虚弱地说道。 王思懿心被什么刺了,阵阵难过。她何曾见过如此坚强的少年,亏自己还挖苦他是个纨绔子弟。 王思懿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看得马少腾心里发虚,心里苦笑。这姑娘把他当恶人了。 王思懿熬出一桶药水,热气腾腾地提了过来,木桶里汤药翻滚冒泡,沸腾不已,让人胆寒。 雷少轩更是看得心惊胆颤,王思懿不管不顾,抓起雷少轩的脚就往桶里按。 雷少轩吓得脸色惨白,两只脚拼命往回缩,众人都扭过脸,不敢看,这姑娘不是要杀人吧? “啊!”雷少轩惨叫一声。 剧痛瞬间从脚下传来,然而麻痒伴随着剧痛弥漫了双脚,驱走了痛苦,浑身变得舒服,有一种飞上天,无比**的感觉。 雷少轩汗如雨下,浑身却觉得很轻松,感觉好惬意。 王思懿认真地按着雷少轩的脚,侧脸正对着雷少轩,这脸白皙晶莹,柔美如玉,雷少轩忍不住真诚道: “姐姐,你真美!”雷少轩真心道,又补充道:“人美,心美。” “油嘴滑舌。”王思懿心里暗喜,嗔道。 “脉至弱,乍数乍疏,如羽如云,心机枯槁,面青至白,命不久矣。仅靠一股外来生机维持。”王思懿轻声道:“与之相比,手脚之伤不过小道,举手除之。” “这如何是好?如此病重,如何上路?此去苦海尚有数千里。”马少腾心里一凛,忍不住道。 王思懿瞪了马少腾一眼:“你真不是个好人!他都快死了,还想着上路之事。” 马少腾苦笑。 他本意倒不是逼迫雷少轩上路,而是担心雷少轩的病情。不过面对微嗔微怒的玉人,马少腾无论如何说不出解释的话,他的身份是押送犯人的恶人,越解释越黑。 说到底,马少腾也只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公子哥,一向自视甚高,甚少与姑娘接触,不知道如何与少女打交道。 在北川之时,多少人给他提亲,他都没有同意,又不屑入青楼,只由母亲作主娶了一房小妾,没有正妻,以至于长这么大,仍然没有与姑娘打交道的一丝经验,猛然遇见如此美丽的姑娘,不由心动、羞涩,竟然不敢多说话。 “姐姐,不要紧,死便死了!随你医治就是。”雷少轩心里轻松,对生死,雷少轩已经释然。 王思懿心里一紧,嗔道:“胡说八道,姐姐在这里,你想死也死不了,只是有些麻烦。” 王思懿眉头微皱,道:“要是继续上路,却是必死无疑。” 转身看着马少腾,道:“他需要在此修养几天。” 马少腾急忙道:“但凭姑娘安排,我也在此随时听候姑娘吩咐。只是这么重的病,姑娘是否请家中老人把把关?” “劳体、沉疴、虚神,几乎病入膏肓,上思郡除了本姑娘,你找一个能救他的出来试一试?哼,就算能用药,只怕你付不出诊金药费。”王思懿傲然道。 胡友德将包袱解开,拿出几锭大银,道:“姑娘,我家少爷外出远门,所带银两不多,如果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几锭大银,合起来也有百十几两,算是一笔不小的巨款。胡友德听到雷少轩病重,忍不住拿了出来。 此去苦海,万里迢迢,这点钱看起来多,实则是最后救命钱,不由心疼不已。 王思懿看了一眼几锭大银,淡淡道:“倒是不少呢。” 雷少轩一把抓过包袱,拿出道士给的金子,这动作让虚弱的身体一阵阵疼痛,不由有些气喘。 “姐姐,全给你了。能不能治好,都不怪你,尽心就好。” 王思懿往后院配药,胡友德有些忍不住。 “少爷,那是你母亲尽卖家中仅有财物才凑出的银两。此去苦海尚有数千里路,到了苦海,还需打点死囚营上下,你全拿出来,今后如何是好?那女子所说的不过是套话,与其他郎中所说都一样,多半不过是为了诊金。” 后院药房内,王思懿闻言不由一愣,顿时怒容满面,杏眉倒竖,停住手里的动作。 正文 第十七章 姐姐 雷少轩强忍着疼痛,道:“胡叔,我想过了。这次我病好能上路,你就离开,回家吧。” “这怎么可以?……”胡友德闻言,脸色一变,急道。 雷少轩喘着气,看着胡友德。 “胡叔,这位姐姐医术高明,善良美丽,绝不会为诊金夸大病情。我虽然年少,却也知刚才那沸腾药水,绝非普通郎中能配置。如此高温,那是要死人的。” 胡友德苦笑,医术高明和貌美与诊金有什么关系?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道:“我感觉伤口麻、痒、干,唯独无疼痛,似乎隐隐已经结痂,如此神药岂是普通?而且浑身依然疼痛,身心却坚实有力,脑海静清,已无虚弱、命如玄丝之感。我如今要么逐渐痊愈,要么是回光返照。” 雷少轩平静下来,坦然道:“此去苦海只剩最后数千里路,你不如就此返回。剩下的银两,你拿着路上用。我本囚犯,应该尽早与其他囚犯一样,过无钱无人照应的苦日子,否则入死囚营我怎么能适应?” 雷少轩看着胡友德,神色复杂。 “胡叔叔,我的病不是快好,就是快死。如果是要死,我不想你看见,不想让我母亲知道我死,她知道岂不是伤心?你走吧,跟母亲说我已入营,这样她就不知道我何时死,总会觉得有希望。” 这才是雷少轩让胡友德离开的真正目的——不让母亲挂念。 雷少轩依然不觉得能活下来,尽管已不再想死,也会拼命求活,然而假如自己果真死去,就绝不让母亲知道,悄悄死去便是。 西北道,愁云瀚,千古湟水千古寒。苦海路,埋白骨,多少征夫多少魂,万里山,万里水,遮不住,良人泪。 这是苦海路上流传了无数年的民谣,雷少轩不觉得自己能例外。 “那姐姐美丽善良,看她一眼,就想起母亲,我已经多少时日没想起母亲,都记不清母亲模样。”雷少轩忍不住簌簌泪流,“我好想妈妈!”。 王思懿后院房里听到,忍不住滴下眼泪,骂道:“这小鬼,胡思乱想些什么?想死?偏不让你如愿。” 马少腾心里难受,安慰道:“那姑娘医术高明,你会好起来的。” 深夜。 雷少轩躺在榻上想着心事,胡友德和马少腾坐在椅子上。 一路劳顿,两个人早就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却强忍着睡意,看护雷少轩。 不知过了多久,王思懿端出一碗药,药香扑鼻,闻之不由精神大振。 雷少轩睁眼看去,只见药汤清澈见底,温润如玉,灯光下竟然发出点点金光。 药入口,滑{润}如酥,刹那间,一股凉意入喉,迅速弥漫全身,雷少轩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点一点充实起来,浑身有力,身体重新属于自己。 “姐姐,这是什么药?我突然觉得病都好了,力气比原先还强壮。” “好?差得远。”王思懿看着雷少轩,哼道,“这药有百年灵芝二钱,百年黄芪,紫何首乌各一钱,七星花、八爪{龙}根、入骨箭、九牛藤、三果、三蕨、三枝、土红参、大白芨、四方蒿、五香藤、五花血藤、六月青......” 王思懿面露得色,傲然道:“药名‘十全紫金’,共计纹银五千五百六十三两七钱二分一文。” 马少腾和胡友德听得目瞪口呆。 如此贵重一副药,卖了他们几个人也还不清。 “姐姐,你说话声音真好听,比药还要好。”雷少轩边喝着药,边毫不在意夸道。 马少腾心里暗诽,小鬼胡说八道,声音好听跟药好怎么比? 王思懿心里甜孜孜,却板起面孔道:“再油嘴滑舌,胡说八道,小心给你喝泻药。” 转脸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马少腾和胡友德,两人顿时心里扑腾直跳。 “嗯。王姑娘当真是菩萨心肠,雷霆手段。”马少腾脸微红,补充道,“心地善良,容貌俊美,实乃平生所见。” 惹来王思懿一阵白眼。 说到底,马少腾出身世家,具有良好家教,加之生就一身不错皮囊,一直自视甚高。 一直以来,马少腾从未遇见过心仪的女子,偶然邂逅王思懿,惊为奇女子,顿时被吸引,以至言语唐突失措。 好在王思懿年轻貌美,惹来无数追求者,见过更失态过分的言语,倒也见怪不怪。 雷少轩身体不宜移动,吃完药,便留下养伤。 医馆房屋不大,四周都是药柜,层层堆叠至屋顶,房屋中间用药架隔开前厅与后塌。 前厅竖立一面屏风,屏风上题立匾额,中间是一幅画,画的是童子药师深涧采药图,两边刻写着一副对联。 匾额上题着:济仁堂。 对联云:救命即天道,何来贵命贱命?医心乃人德,唯有苦心尽心。 “这是我家世代行医原则,是祖训。”王思懿忙碌着,瞥了对联一眼道。 “你家长辈真是济世高人。”马少腾偷看王思懿,忐忑不安夸道。 又惹来王思懿一阵白眼,马少腾苦笑,胡友德暗笑。 雷少轩留在济仁堂已经三天,马少腾守护在这里三天,也跟在王思懿后面三天。 没事就扫扫地,擦一擦桌子,帮着王思懿扶一扶病人。 大概王思懿年纪过轻,尽管医术高明,往来病人却并不多,倒给了马少腾说话的机会。 烈女怕缠郎。开始王思懿对马少腾还颇有些反感,几天过去,慢慢适应了马少腾的存在,两人相处变得自然起来。 说来,王思懿只当马少腾是自己的追求者之一,倒也没其他想法。 马少腾对王思懿一见惊为天人,颇有一见钟情之感,却也知道短短几日,就能俘获芳心无疑是痴心妄想,强忍漪念,放下妄念,以同龄人平常心与王思懿交往,相互之间倒也融洽。 雷少轩则把济仁堂当家,对王思懿的脸色直接无视。 “姐姐,你上身锦衣罗袄,下身要配淡蓝浅色裙装,上下才会更加和谐,简直是仙人下凡。”雷少轩装模作样点评道。 王思懿瞪了雷少轩一眼,气急败坏道:“你是说我不会穿衣?” 雷少轩毫不退让,不客气道:“嗯!肯定没有我妈妈会穿。” 短短三天,雷少轩已经姐姐长姐姐短,毫不客气把王思懿当姐姐,也不管王思懿同不同意,说话也颇为随意。 雷少轩出身大户,耳濡目染,对穿着搭配,简直与生俱来。 而王思懿自幼长于医馆,哪里会将心思放在穿着上?就算想穿得好看些,也没有人教她,说到底,家教使然。 “我不是你妈。”王思懿气鼓鼓道。 “可你是我姐。”雷少轩看着王思懿,面不改色道,“你生如仙女,再打扮就能气死仙女。” “油腔滑调,油嘴滑舌,胡说八道。”王思懿闻言心甜嘴软,火气顿消。 忸怩着换来一身浅蓝,果然上下浑然一体。 “头发玉钗最好换成翠绿短钗。衣服要是繁华,头饰就要多样,否则头轻脚重。反之,如果素衣简裙,头饰就要素白简单,否则就是头重脚轻,也是不好。” 王思懿白了雷少轩一眼,道:“就你是大头鬼,嘴巴长。” 换来玉钗,果然又是一变。 “果然好看。衣服衬得皮肤白如雪,嫩如软玉……”雷少轩装出大人的样子道。 “高挑动人,婀娜多姿,淡香沁人,果然国色天香。”马少腾看得眼发直,喃喃插嘴道。 雷少轩说话,王思懿心里甜孜孜。 谁不原意亲人称赞自己?雷少轩姐姐、姐姐地叫着,听得多了,王思懿心里多少就把雷少轩当弟弟,觉得亲近。 马少腾说话,却让王思懿觉得羞涩。同龄异性的话,王思懿如何不羞? 王思懿不好意思,道:“吃饭吧。” “姐姐长得漂亮,什么颜"se tu"案均适合。简繁、颜色搭配上下和谐一体就好,用料却不要太次。不必化妆过浓,老女子才会浓妆艳抹……” “你说我老?”王思懿又被气急,马少腾微笑点头。 衣服搭配原本不复杂,王思懿聪慧玲珑,一点就透,以前只是无人指点而已。 …… “把这两块布缝上。” 王思懿将两块布扔到雷少轩身上。 “姐姐,你让我学习缝衣服?” “衣服破了谁帮你缝?不穿衣服?”王思懿看着雷少轩,瞪眼道。 穿针、缝线、打结是缝衣服基本功,然而即便是简单的缝线和打结,也有种种。 “姐姐,这缝衣和打结方法似乎不同寻常?” 雷少轩缝好最后一针,打着结道。 “当然,现在把那死狗的肚子缝上。”王思懿看了一眼缝好的布,点点头道。 “啊?咱们不吃狗肉了?”马少腾旁边无聊问道。 王思懿白了马少腾一眼。 “就知道吃。狗多可爱啊,怎么能吃呢?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才懒得杀狗呢。” “苦海死囚营乃是著名的死亡之地。死者半数死于战伤,多数是刀枪箭矢伤势。初始伤势并不是很重,却因为处理不当,或者无法及时救治拖延而死;另外半数死于痨、瘟、病。” 王思懿淡淡道:“如何治病用药,短时间内无法学会,只能教会你们自行处理伤口,不至于因轻伤致死。” 正文 第十八章 西去 马少腾闻言脸色大变,会处理伤口对一个军人来说太重要了。 受伤是军人最常见之事,训练、战斗都会有人受伤。 军营之中,郎中奇缺,只能优先照顾高级军官和处理重病重伤,无暇照料普通军士,也无法及时处理轻伤。好容易等来郎中,许多轻伤已经恶化成重病重伤以至于无法救治。 军营之中,因轻伤处置不及时,最后恶化死亡的例子比比皆是。 及时处理兵器外伤,对军士来说,不啻是救命。 马少腾陪着笑脸,道:“王姑娘,思懿妹妹,我也是看着手痒,也想学些缝衣服的本事,不如你也教教我?” 惹来王思懿一顿白眼,却也不拒绝。 “伤口处理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清理伤口,缝合,敷药及换药。只是清理伤口时,须用烈酒。” “多烈?”马少腾细心问道。 雷少轩毫无生活经验,只会听和学,却不会发问。 “清理伤口非常关键,所用烈酒越烈越好。”王思懿认真道。 “战场之上或者死囚营里未必有烈酒,该当如何?”马少腾沉吟片刻道。 “实在没有烈酒,可用煮沸清水代替。” 王思懿认真想了想道:“野外战场,条件简陋,实在没有这些,我猜用雪山之水亦可,清冽泉水亦可,万不可用浑浊脏水。” “伤口缝合后,涂抹药膏药粉,按时换药。我已经写了几副药方,你们可按方配药。” “营内要勤洗脚、洗澡,不喝未煮之水,饭前便后要洗手……”王思懿叮嘱雷少轩道。 “哪里可能如此讲究?那可是军营、牢房。”马少腾见状嘟囔道。 “哼,不想得病便照我说的做,做不到无非是懒惰。”王思懿不满道。 马少腾苦笑。 “好了,现在好好练习缝狗肚。” 王思懿撇嘴道:“你以为杀狗是为你们吃的?是为了制狗皮膏药。” 转身离去,心里暗道:“许久没制狗皮膏药了,看来要多制些,狗肉好香。” 雷少轩在济仁堂住了五天,虽然未痊愈,囚犯押送却再也无法耽误了。好在身体虽然虚弱,病已经无碍。 马少腾也在济仁堂陪了五天。 原本马少腾照顾雷少轩,是看在公孙倩面子上,这几天朝夕相处,两人关系着实变得亲近起来。 而且王思懿一再叮嘱照顾好雷少轩,要是不把他平安送至苦海,估计也没脸见王思懿。 五天过去,王思懿无奈地给雷少轩送别,毕竟军务所在,不能再耽误时间。 王思懿送给雷少轩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外伤缝合处理工具。 这套小小工具在之后的岁月里,无数次救了雷少轩生命,在身上流下无数伤疤,伴随雷少轩渡过许多艰辛苦难的岁月。 雷少轩向沈为庸深深一揖,感谢他教会自己如何面对世界。 沈为庸教会雷少轩观察环境,利用人心,建立信心,树立人生目标,了解人性之复杂,不让自己沉沦。 沈为庸、王思懿站在城楼,看着雷少轩随着队伍,缓缓消失在延绵起伏的山丘之后。 …… 上思郡西去,称为西海道。 西海道沿着洹水河岸,一路蜿蜒曲折,往西而去。 洹水已经干涸,两岸都是黄土堆积的高原,称为土原。 土原方圆几千里,常年干旱少雨。 茫茫土原之上,净是黄土,寸草不生,棵树不长,只有在土原罅隙、裂谷之间偶然有稀疏柳树、草地、人家。 数万年来,洹水切开土原,在河岸两边形成狭窄的峡谷平原。洹水干涸已久,峡谷平原稀疏长着野草,道路荒芜。 近几年来,西海道连年干旱,饿殍遍野,以至沿途百姓大多已经逃荒,村庄废弃。 一行人常常走上几天,也看不到一个有人的村庄。 “又一具尸体。”胡友德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叹道。 离开上思郡,行走西海道,一路之上,已经数不清到底遇见多少具倒毙路旁的尸体。 雷少轩已经见过太多尸体,然而一眼看到这具尸体,心里依然感到十分震惊。 这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孩,骨瘦如柴,两眼空洞,眼睛浑浊,露出惊恐的目光,尸体上涌动着虫蛆,苍蝇“嗡嗡”飞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尽管饿殍遍野,一路上看到小孩尸体的情形并不多见。 饥荒年代,小孩容易被卖掉,也容易被人抚养,即便死去,也会被人安葬。 小孩倒毙路旁,说明此地多数人家都陷入绝境。 不仅无力抚养小孩,甚至连逃荒也无力带着,否则小孩也是一笔可卖财产。 对生死,雷少轩已经坦然,此刻第一次深深感到世道艰辛与绝望。 也许生死并不是世上最悲惨的事。雷少轩心里想着。 队伍缓慢地朝前走着,太阳如此毒辣,雷少轩被晒得眼冒金星。 “据传,古时天上有十个太阳,后羿神射落其中九个。这九个太阳落于土原,自此土原干旱无比,寸草不生,最后后羿神也渴死土原,其身化为洹水。” “洹水自古干涸无水,只在七月雨季之时聚雨水成河,其余时候不过是荒滩干河床。”北川衙役余正道。 “再找不到人家,只能喝尿了。”一名军士擦着汗嘟囔道。 “喝尿?怎么喝?” “当然你喝老子的尿,老子喝你的尿,谁也不占谁便宜。” “屁话,喝尿都成了占便宜?要不你喝老子的尿?管够,老子可不喝你的尿。” “别嘴硬,没水喝你能有尿?有本事你撒泡尿出来试一试?” “……” 太阳如此毒辣,四周看去,峡谷两边悬崖上似乎处处都晃着太阳。 一行人皆口干舌燥,嘴唇干裂,两眼无神,脚步踉跄。 “大人,这么下去可不行。”一位军士对马少腾道,“不如沿着河床走,看能否找到残留的水洼。” 马少腾看着带路的余开,余开摇摇头。 “土原下全是松散黄土,无法藏水,否则何至于千里无草树,不必浪费力气,河床里肯定没有水洼。” 余正抬眼往前看去,沉吟片刻道:“唯一之计是找到人烟。咱们沿河岸道路走,一边留意河床,看看河床之内有否绿色。但凡河床之中草树丰盛之处,地下可能有水眼,大多能掘出水,就算没有水,草树之根也能解饥渴。” 黄土茫茫,赤地千里,哪里来的绿色?入眼之处,黄土之上,热气氤氲蒸腾,人似乎都要飘起来,看到的一切,无不扭曲模糊。 在雷少轩眼里,人影如纸片一样,虚无飘幻。 忽然,前面一人身子扭了一下,直接倒在地上,铁链扯动,将一组的囚犯都带着踉跄欲倒。 “怎么了?”马少腾见状皱眉,快步走上前问道。 “太虚弱了,已经不行了。” 一个囚犯道摇摇头,道:“这半日,他几乎都走不动,都是我等拽着。” 军士解开铁链,将倒在地上的囚犯翻了过来。 这名囚犯双目紧闭,脸色铁青,脸皮干裂憔悴,身上衣衫褴褛,脖子、手腕木枷处以及铐着铁链的地方,都乌黑发紫,不少地方溃烂发脓。 这些部位容易受伤,有经验的囚犯都用布包着,避免被磨破。此人伤口溃烂如此严重,显然是有些日子了。 一名军士看着马少腾,马少腾点点头。 军士拿出几根大铁钉,将囚犯脖子上木枷牢牢钉死,将铁链铁锁锁眼用铁条塞死,又取一根铁链将脚锁上。 几个人将囚犯拖到路旁,任其自生自灭。 雷少轩的心里波澜不惊,感觉有些麻木,他知道自己无法做些什么,带着这名囚犯,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但是军士也不能放开他,毕竟他是死囚。 钉死木枷、塞死锁眼是防止有人救他。 任何人看见钉死的木枷和塞死的锁眼,都知道是官府重犯,极度危险,救助这样的囚犯,会视为同案犯。 胡友德要背上雷少轩,毕竟他病体刚刚痊愈,身体依然虚弱。然而雷少轩坚决不同意,胡友德只好搀扶着他往前走。 胡友德发现雷少轩似乎变了一个人,少语却坚定,不容拒绝。 雷少轩对生命重新有了看法,不畏惧死亡,更多的却是对生命意义的敬畏。 这么艰苦的跋涉,死便死了,却不可连累身边亲人。 雷少轩视胡友德为亲人,如果不是他一路相随,自己早就死在路上。 以往雷少轩对死亡无比恐惧,恨不得胡友德时时背着自己,如今却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每一步有意义,而不是活得更长久。 雷少轩竭尽全力一步一步跟着走。 正文 第十九章 量罪 经过那名死囚身边,每个人都沉默不语。雷少轩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具倒在地上,身体卷曲的尸体,他知道不久就会有无数苍蝇盯在上面,将尸体分解,变成一堆白骨。 没人会同情那名囚犯,有的只是兔死狐悲的感觉。 “前面有村庄。”一名军士忽然喊了起来。 众人闻言,精神为之一振,加快脚步,朝前行走。 说是村庄,其实是几间破旧的土房,用稀疏的枯树枝围成小院,更多的是倒塌的颓垣,破败的情形一如往前。 这是一处只有几户人家的村落,村后却是一处很大的空地广场,广场中间是几根粗大的木头搭成的架子,架子上垂着一个辘轳,显然这是一口井。 “有人。” 果然,井旁聚集着一群人,围坐在地上,水井旁边、人群前面站立着一个人。 看见有井还有人,众人满怀希望,纷纷直奔井口而去。 那群人突然看见一队军士,压着囚犯直奔井口而来,不由有些惊慌,顿时躁动不安起来。 最先跑到井口的军士往井里一看,顿时失望起来,井底干涸开裂,显然许久没有井水喷涌了。 “你们是何人?”人群前面那位站立着的人问道。 看了一眼问话的人,马少腾心里惊诧不已。 这是位和尚,光头上布满香疤,瘦如皮包骨,头大鹰鼻,眼睛深陷,目光如电,眉发长垂,长得与北魏人迥然不同。身穿灰色僧服,破烂不堪,满是补丁,双肩挂着一根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垂地,说话间发出叮叮响声。 马少腾不敢造次,道:“我等是押送囚犯前往苦海的北川郡兵,路途饥渴难耐,欲寻水解渴,不知此地何处有水?” 和尚摇摇头,身上铁链乱晃,道:“连年干旱,赤地千里,方圆数百里内水源都干涸了,无处寻水。” “那你们上哪里喝水?”马少腾不甘心,问道。 “水无处不在。缘来水如泉涌,缘无海变焦土。”和尚看着马少腾,发出沙哑的声音道。 “你这和尚,我等几天滴水未饮,半条性命都无,你不救我等也就算了,有何必故弄玄虚?”北川差役余正有些焦急,不满嘟囔道。 “我们也好几天没有水喝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怯怯道。 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脏泥的小女孩,睁着大眼睛,躲在一个大人身后,露出瘦小的脸庞。 众人一愣,小孩自然不会说谎,闻言均垂头丧气,四散开来,觅阴凉之地稍事休息。 那一群人平静下来,和尚对众人不再加理会,继续讲经。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雷少轩心一动,抬眼看着那群人,却看见那一群人表情懵懂,目光却坚定狂热,直直盯着和尚那锈蚀斑斑的铁链,仿佛看见一道救世之桥。 雷少轩沉浸在和尚刚才的言语中,却没注意到和尚的目光已经盯在自己身上。 不多时,和尚讲经完毕,那群人竟然一一匍匐到和尚面前,双手捧起物品,奉献给和尚。 和尚一一接过,将物品放入身边的一个布袋,然后依次抚摸爬过的人脑袋。 “回去吧,你所求,我已知,佛祖赐福你。”和尚温言道。 那人无不欢天喜地,站起来,恭敬退到一边。 雷少轩发现,那些人奉献出来的物品,都不算珍贵。小块银两,银壶,玛瑙,彩石,一壶油......每个人脸上满是幸福、欢喜。 无人注意到,和尚布袋无论装下多少东西,似乎总是干瘪如初。 雷少轩心里却有些愤怒,这些人衣衫褴褛,憔悴疲惫,骨瘦如柴,那些东西也许是他们身上最后的东西了,却被那和尚骗取。 乱世之中,生存尤为不易,和尚仍然骗走人家最后一点物品,尤其让人憎恨。 一对夫妇匍匐着爬到和尚脚下,双手奉上几张大饼,夫妇身后的衣服被两个小孩抓着,这两个小孩两眼看着大饼,露出渴望的目光。 其中一个小孩正是先前衣衫褴褛、大眼睛的小女孩。 雷少轩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先前倒毙路旁的小孩尸体,忍不住道:“和尚……” 众人闻言,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走过来,对和尚合十道:“大师,我替这家人奉上薄礼,请大师将他家奉礼还回来如何?” 和尚闻言,微微一愣,忽然笑道:“你欲奉献何礼物?” 雷少轩掏出一块银子,双手捧给和尚,心里忐忑不安。 那对夫妇起初闻言惊愕,男的忽而勃然大怒,道:“你是何人,竟敢侮辱达多圣僧?竟敢侮辱我们?” 那个男的满脸胡须,面目狰狞,眼看着要冲上来,却被达多和尚却拦住了。 “你为何替他奉礼?”和尚饶有兴趣问道。 雷少轩看到那男的并不领情,有些泄气,道:“世道艰难,一路多见路边饿殍,那大饼虽不珍贵,却为小孩子所渴望。只想为那两个小孩子可怜计,这银子足可兑换。大师出家之人,当救苦救难,普渡世人……” “你怎知我不是在救世人?”达多和尚笑眯眯道。 雷少轩愕然,心想:你妈啊,将人口袋里最后一文钱都骗走,连大饼都不放过,是地皮刮三尺,还恬不知耻称救人?还被人尊为圣僧? “我等饥渴濒死,若无水,活不过今日,大师救世人可否顺便救我等,为我等祈来一滴救命之水。”雷少轩强辩。 和尚叹了口气,看着四散的军士和囚犯,道:“尔等罪孽深重,黑气、死气、污垢缠绕,死便死了,免多造冤孽。” 马少腾闻言,怒道:“我等几十人,难道个个该死?你无计救我等也就罢了,何必妖言惑众,污蔑我等。” 达多和尚淡淡道:“该死之人,死便死了,不该死的人,自然死不了。” 胡友德却走向前,对着和尚恭敬合十,道:“我家少爷自小无辜入狱,罪孽无论如何是谈不上的。如今少爷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倘若无水便熬不过此关,大师难道也是因罪孽不救我家少爷?” 胡友德见识过和尚和道士的本领,不敢轻视和尚。 雷少轩也有些不服气,道:“大师口口声声我等罪孽深重,不过是一面之词,如何知道罪孽有多重?难道罪孽还能称量不成?何况佛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你身为佛徒,有罪无罪佛前皆平等,如何能不救?” 达多和尚举了一下铁链,叹道:“世人愚昧,曲解佛言。也罢,你等若有人能举起此铁链,我便救你等。” 说吧,和尚将铁链挂在井边木架上,木架年久有些腐朽,看似摇摇欲坠,然而沉重铁链挂上去,木架却纹丝不动。 衙役余正不服气,快步走上前,两手拿起铁链,然而任凭余正如何用力,铁链一动不动。 余正大叫:“和尚,我身为衙门差役,虽然贪心,也曾恃强凌弱,却不曾谋财害命,如何罪孽深重?我如何服气?” 达多看了一眼余正,缓缓道:“你有一结义兄弟,誓言同生死,剿匪之时,却见死不救,娶其妻,欲送其女与上司为妾,以讨好上司……” “这,这……”余正脸色大变,掩面而走。 马少腾脸色坦然,大步走向前,单手用力抓住铁链,铁链依然纹丝不动。 “为何?”马少腾脸色不变,平静地对和尚道:“我自信未曾作恶……” “你母亲之前,曾有一妇人,为你父亲生有一子……”和尚叹了口气,却住口不言。 马少腾闻言,脸色一变,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周围军士看见这两个人都无法举起铁链,不由踌躇,囚犯们则无人敢向前,胡友德走向前,走到铁链跟前,双手抓住铁链,对着和尚道: “大师,我有何罪孽?可否先道来?” 众人闻言,不由一愣。 和尚看着胡友德,叹了口气,道:“你曾杀无辜人,放火烧死生灵无数,更不说身上有多条人命,抛家弃子……” “大师,我不信……”胡友德打断和尚。 “我杀无辜人,放火烧死生灵无数,乃是奉命而为,也是为了救我家少爷。身上多条人命,乃是战场厮杀,你死我活,如何能算罪孽?至于抛家弃子,却是为了报恩。算我罪孽深重,我却是不服。” 胡友德拿起铁链一端,大喝一声:“起。” 铁链应声而起,从木架另一端滑落,然而铁链举起一半,却无论如何再也举不起来。 胡友德满脸通红,青筋暴突,铁链纹丝不动。 胡友德有些泄气,道:“和尚,我不服气,我依然会依心行事。” 陆续有几个军士向前,依然无法完全举起铁链,全场无言,都把目光转向雷少轩。 正文 第二十章 圣女 达多和尚一定是个神棍,雷少轩这么想着。 雷少轩不相信这么多的囚犯和军士,每个人都罪孽深重。 那根铁链一定有鬼,但是如果没人能拿起那根铁链,就没有水,唯一的希望是雷少轩。 许多人不相信和尚能找来水,雷少轩自己也不相信。看到胡友德被羞辱,其实算不上羞辱,雷少轩心里十分愤怒,恨不得一拳打在和尚那可恶的、鹰鼻陷目的脸上。 然而,众人的目光却让雷少轩无法拒绝这最后的机会——假定雷少轩是无辜的,一定能举起铁链。 雷少轩对这点也无比自信。 雷少轩快步走向前,拿起了铁链一端,猛然举了起来。 铁链纹丝不动…… 雷少轩有些惊怒,又用力地拿起铁链,铁链如浇铸在架子上一般。 “和尚?我有何罪孽?” 雷少轩生气地喊道,众人也都愤愤不平。 达多和尚目光如电,平静地看着雷少轩。 “你无辜入狱,恨天怨地,恨父怨母,看似心平似水,实则酿怒海狂澜,他日必伏尸无数,杀孽重重。” “我,我……将来之事,神鬼莫测,如何能够当真?” 雷少轩莫名其妙地感到心虚,有些无力地说道,“你根本是无力寻来水源胡乱找的借口……” 话音未落,雷少轩手里的铁链却呼啦啦地往上腾起,越过木架,“哗”一声,落在地上,盘成一团。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一个小孩子一手拿着铁链另一端,呆呆地看着铁链fā lèng,正是那个大眼睛的脏脸小女孩。 小孩子心地自然是最纯净的,她看到雷少轩帮组自己,却被父亲责备,以为又被和尚惩罚,只想着要帮助这个哥哥,看到雷少轩无力举动铁链,不由上前帮着雷少轩拉扯,却一下子将铁链拉了过去。 达多和尚也愣住了,叹了一口气,道:“天意!” 转眼间,和尚抓起地上的铁链绕了几圈脖子,挂在肩上,转身向远方缓缓而行,身上僧袍无风自飘,肩上铁链拖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瘦弱的身躯拖着沉重的铁链,仿佛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如同拖着一个世界。 和尚身后,飘来阵阵梵歌: 黑暗流沙,妙目何用?唯有心灯,引我前行;一花世界,残躯何用?铁索缠身,拖曳罪人;唯我入地狱,世人得解脱;百病入我身,世人得喜欢;百难加我身,世人得平安…… 那对夫妇看着达多僧离去,以为是被小女孩气走,生气地走向前,男的举起巴掌要打小女孩,却忽然惊叫一声,大喊了出来。 “有水,井里出水了,井里出水了……” 众人都冲了过来。 干涸的井底,正一轮一轮地喷涌着泉水。 欢呼、惊叫、抢夺,摔跤……绝望释放,兴奋激荡,所有人都兴高采烈。 雷少轩发现,那些人没有上前喝水,却围着小女孩子欢呼。 “圣女!圣女!圣女赐福……” 小女孩被一位老者抱着,被这群人簇拥着,朝另外方向离去。 小女孩有些惊恐害怕,眼睛望着雷少轩,带着渴求。在小女孩眼里,只有雷少轩是真正帮助自己的,雷少轩懂了,向着女孩挥手,任由这些人离去。 “那和尚到底是何人?”马少腾喝着水,喘着气问。 也许是大家都有罪,马少腾、雷少轩、余正等罪人关系似乎变得更加亲近起来。 俗话说得好,人生几大铁:曾同逛青楼,曾同窗,曾分赃。都是一起干过坏事、好事的人。 同样的罪孽深重,也会让人亲近。 “据闻,西海道为胡魏杂居之地。此地干旱少雨,人烟稀少,生活极其艰难。常有僧人行走其间,救苦救难,行医行善,不取分毫,被尊为圣僧,极受人尊敬。” 余正多次行走苦海,沿途风土人情,多少有些听闻。 “可是那和尚分明是显迹骗取财物,且贪婪无度,大饼都不放过。” 雷少轩愤愤不平道。 “倒也未必。”余正摇摇头。 “据闻胡人极西之地,为佛国发源之地,常有僧人往来,以传播佛教宗义,此僧面目奇异,估计便是极西之地而来。这些僧人铁锁加身,为世人赎罪,所募财物,一文不留,皆作为修寺之用。” 余正叹道:“此地民众虽贫,却愿意奉献所有,以求来世之福,须怪不得和尚。比之北魏寺庙,动辄千亩良田,居士无数,不纳粮、不交税,强上千百倍。” “圣女又是何意?” 雷少轩脑海里浮现出小女孩那张睁着大眼睛的脏脸,不由有些揪心。 “此地风俗而已,估计也是信仰所为,好在圣女多半是好事,倒也不必担心。”余正安慰道。 井水喷涌到底是不是和尚所为,雷少轩依然将信将疑,但是小女孩帮了雷少轩却是无疑,从这点上说,这里的人都欠那个小女孩一份情。 旁人也许不信那么多人竟然无法举起铁链,然而亲身经历过举铁链的人,却知道他们真的举不起铁链。 “余大人,前面还有多少路程?” “不敢当大人之称。”余正摆摆手道,“过了此地,西海道算是走了大半。西海道之后是平西道,平西道有千里之遥。平西道后是十万雪山,十万雪山延绵数百里。过了十万雪山,便是苦海。如今已是初春三月,四、五月,可达苦海。” “西海道干旱无水,荒无人烟,如何前行?”马少腾有些焦急道。 “洹水尽头便是西海,约两日路程,赶到西海,便不愁水源,那里也有些集市人家,可以补粮食和水。” 峡谷逐渐变狭窄,两边黄土悬崖高耸,洹水蜿蜒其间,洹水河道干涸,luǒ lù出狰狞怪石嶙峋的河底,依稀能看出曾经的急流险滩。 峡谷倏尔向北,倏尔向西,倏尔向南,看不到太阳,很快就让人迷失了方向,好在沿着峡谷往前走的路只有一条,只需要跟着走就好。 夜晚,峡谷漆黑,抬头看去,峡谷如一条线隐约挂在天空,行走峡谷中,不时能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 悬崖上,不时传来啸月的狼嚎,沧桑而悠远。往日让人害怕的狼吼,在峡谷中回荡,颇有些生气,驱走黑夜的寂寞和恐惧。 队伍已经连续行走一天,却不敢也不愿停下宿营。 干旱饥渴,让人更愿意黑夜行走,何况峡谷没有树木,无法生火,在寒冷的泥地休息,相比行走,不啻是一种更深折磨。 经过一夜的跋涉,早晨时分,峡谷中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峡谷空地。 四周的悬崖远去,悬崖间数条峡谷不知道通向何方。 一条马路从平地间穿过,两边的房屋不多,参差不齐地排列在马路两边,偶尔能看见房外飘着幌旗,有的院子还飘起袅袅炊烟。 显然,这是一个有人起居的正常村落。 果然,临近村落,马路边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平福驿。 众人顿时有些兴奋起来。走了好几天,这里竟然是一个驿站。驿站乃是官府所设立,可以免费食宿,意味着能好好吃饭、睡觉。 “这里只是曾经的平福驿所在。北魏强盛之时,与西胡通商,交往频繁,平福驿驻有军队,所在地逐渐形成了集市。” 余正摇摇头。 “然而北魏西胡连年交战,驿站驻军减少,盗匪横行,就很快就无力维持,只能撤销。如今最近的一个驿站是南屏驿,在西海道尽头,西海岸边。” 余正给众人泼了冷水,道:“如今这里已经不叫平福驿,因为有八条峡谷通往四周,便称为八门镇。八门镇四通八达,便于隐藏逃匿,成为有名的盗匪往来之地。” “驿站乃官府所设立,都无法挡住盗匪?”马少腾吃惊地看着余正。 “正是。” “这里看似有不少商铺,都是些什么商铺?不怕盗匪?”雷少轩忍不住问。 “进去就知道了。” 一行人加快步伐,沿着马路进入集市。 街道空荡荡的,一行人走在街道上,颇为醒目。 突然,街道旁屋檐下,一堆黑糊糊卷成一团被窝打开,一个老者露出了脸。 看见众人走过来,老者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一个破瓷碗,嘴里念叨着:“早晨喜鹊叫,好人有好报。生意要起早,好心要怜老,一文钱舍老,百倍福荫报。” 走在前面的余正等人吓了一跳,原来是个要饭的老人。 此人身上穿着破衣烂衫,很是单薄,蓬头垢面,瘦骨嶙峋,举止颇为硬朗,没有乞丐常有的呆滞、猥亵目光,让人颇有些好感。 此人虽然要饭,念出的语句却毫无要饭之意,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雷少轩注意到此人的被子黑糊糊,却是丝绸被面,依稀看出曾有的牡丹富贵图案,这种图案一般大户人家才用。 这一切表明了,此人曾是富贵之人,却不知为何如此落魄,不免心里有些同情。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习字 马少腾走到老者面前蹲下身子,忽然皱了皱眉头,老者身上味道实在有些难闻,乃是老人特有的那种味道。 看见有人靠近,老者有些意外,歉意道:“人老将死,其味也臭。” “西海道人烟稀少,地荒民贫,我们行走多日都碰不见几个,你在此乞讨,岂不得饿死?” “我本北魏行商,路遇盗匪,货物全失,本钱都是借的,无力无法回乡,也只有等死了。” 马少腾掏出一小块银两,放到老人的瓷碗里,道:“路遇即是有缘。我们一行人行走多时,不知道哪里可以买粮买水,稍事歇息?” 老人犹豫了一下,道:“没有。” 马少腾有些不快,道:“我看到许多幌旗,分明是商铺,难道没有粮铺酒家?” 老人有些无奈,道:“小镇尽头倒是有家小客栈,只有几间客房,你们人数众多,根本住不下。而且客栈生意惨淡,只卖些茶水、包子、馒头等常见之物。” 老人明显顿了一下,看着马少腾道:“你倒是个好心人,只不过此地荒凉,白日温热如火,夜晚寒冷如冰,食物极难保存,你门最好买些馒头大饼,不要买肉食馅包,容易吃坏肚子。” 马少腾不以为然,领着众人往前走。 经过老头身边,雷少轩犹豫了一下,也扔了一块银豆到老头的瓷碗里。 老头楞了一下,叮嘱道:“记住,别吃肉食馅包,容易吃坏肚子。” 雷少轩闻言笑笑,觉得这老头真啰嗦,紧走几步,跟上马少腾和余正,军士们听闻有客栈吃食,也都神情轻松,脚步轻快。 小镇不大,马路宽阔,院落低矮稀疏,显得空荡荡的。 “咦,这里竟有家镖局。”一名军士有些惊奇道。 一家院落门前,竖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幌旗迎风飘着,上面几个大字:龙威镖局。 杏黄旗绣着花边,旗杆铁头尖利,直刺苍天,倒也威风凛凛。 “这里荒无人烟,开镖局护的什么镖?还不得饿死?”一个军士笑道。 “就是。” “不会吧,竟然有青楼?” 果然,一家院落门口,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写着“温柔乡。”也许是天色太早,大门紧闭。 循着叮当的打铁声音,沿着马路前行,不多时,众人经过了一家打铁铺。 说是铁铺,其实只是几块木板搭成的棚子,中间是一个炉子,旁边凌乱地堆着的木炭堆,一口缸装满清水。 一个浓眉大眼的大汉,头发胡乱系结,盘在脖子上,钳子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专心致志地一锤一锤地打着铁。众人经过,大汉眼皮都不抬一下,仿若无人。 铁铺旁是一家棺材铺,大门敞开,里面昏暗模糊,看不见人,隐约看见里面竖着纸人、纸牛马,门前木棚下整齐摆着几口棺材,精致的棺材雕花描画,黑漆金线,桐油发亮;简陋的只不过是几块薄木钉成盒子。 “这么漂亮的棺材,也不怕被人偷抢?” “他娘的,听说杀人放火抢活人,听说过有偷棺材抢死人的吗?”余正骂道,“呸,晦气。” 宽阔马路两边有不少房屋,都紧闭大门,也不知道是什么商铺,看不见一个人,仿佛这里的人都消失了似的,情形颇为诡异,众人心里暗暗心惊,雷少轩心里隐隐不安。 怀着忐忑的心情,众人加快脚步,走到镇尽头,终于看到了一家客栈,客栈门口挂着一面旗子,写着漆黑的大字:通天客栈。 马少腾和余正领着几个军士走了进去。 客栈内只有三张桌子,桌子上摆着筷子盒,两个小女孩正趴在一张靠里的桌子上写字,看见有人进来,都抬起了头,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煞是可爱。 客栈里面的柜台上摆着两个大酒缸,一个算盘,柜台后站立着一位妇人,身穿灰色束腰裙,头发上插着玉钗,身材高挑,摇曳婀娜,皮肤白皙,大眼细眉,眼睛水汪汪。 看见众人进入,妇人满脸含笑,说道:“各位客官,住宿还是吃饭?” 好一个漂亮的老板娘,军士们不由眼前一亮。 “只要有好吃的,我们什么都吃,尤其是老板娘你。”有军士不由调笑道。 妇人白了众人一眼,柔声道:“店小哪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些羊肉、包子、馒头、大饼和酒。” 看着有些乱哄哄的军士们,马少腾皱着眉头道:“老板娘,每人来半斤包子,每桌两盘羊肉。小二,在外面给他们支上几张桌子。” 尽管马少腾极为关照雷少轩,然而身为囚犯终究无法与军士同桌,桌子已经坐满,只有两个小女孩坐着的桌子有空余,雷少轩便走了过来。 两个小女孩显然是姐妹,年龄相差不大,大的九、十岁,小的七、八岁。大的瓜子脸,眉清目秀,大眼睛;小的粉装玉琢,乖巧伶俐,圆圆的脸显得可爱调皮。 妹妹拿着笔正认真地写字,雷少轩看到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写着几个大字:“天地人,初皆善,阴阳分,清浊显……” 这正是北魏童子开蒙书《童书》,笔法稚嫩,歪歪斜斜,显然是初学。 初学练字,用的竟然是最高等级的宣纸,雷少轩虽然出身大户,却也不曾如此奢侈;这家人只是开客栈的,想来应该不会有多富裕,却用如此贵重的宣纸练习,显然是不懂如何习字,必然是没有老师教导。 雷少轩有些怜悯这小女孩,道:“写得很好,小妹妹。” 小女孩羞红了脸,嗔道:“没人教我写字,我胡乱写的。” “没人教你写字?那你怎么会识字?” “嗯,我母亲教我们识字,我自己学写字。”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母亲也不会写字。” “别乱说话。”大女孩子瞪着眼睛道,“母亲怎么不会写字?客栈怎么记账?” 原来如此,雷少轩道:“你的笔拿错了,而且要写字,首先要先学笔画,然后找一本字帖,临摹……” “你是谁?要你管。” 大女孩警觉地看着雷少轩,雷少轩手里戴着铁链,显然是个囚犯。 “我……”雷少轩有些丧气,尴尬道:“我路过想吃顿饭,那边坐满了,不知道可否坐这里?” “哥哥,你能教我写字吗?”明亮的眼睛注视着雷少轩,渴望的目光,让雷少轩无法拒绝。 “不行,他是个坏人。”大女孩坚定地说道,“母亲不许我们和坏人说话。” “我只让他教我写字。”小女孩子气鼓鼓道,“他只是路过,一会就走。” 看到姐妹争执,雷少轩笑笑,道:“我一会就走,永远不会回来。我是个死囚,发配遥远的苦海,是回不来了,你们不用担心。” 此言一出,姐妹楞了,雷少轩道:“写字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老实说,我也写不好,但是我懂得写字的道理。我先教你如何握笔,教你如何习字,之后靠自己勤加练习。” 第一次当老师,雷少轩颇为用心,看着小女孩子几次都不会握笔,雷少轩干脆握着小女孩子的手教,惹得大女孩子嘟囔着:“男女授受不亲。”等雷少轩握着大女孩子的手教时,大女孩子咯咯笑,惹得小女孩子直翻白眼。 两个小女孩全神贯注听着雷少轩。 “如此短时间,教会一个人写好字,神仙也做不到。我只说一般习字道理,这也是私塾先生曾教我的。” 雷少轩认真道:“写字首先要练习笔画,笔画写好了,才要练习字帖。你上来就直接写字,却是走了弯路。” 小女孩子脸通红。 雷少轩看着小女孩子,道:“你们有字帖吗?” 小女孩摇摇头说:“没有,我们有好多书,却没有字帖。我们也没有先生教导,附近没有学堂,只有母亲教我们识字。” 这是没有先生的缘故。 雷少轩想了想,拿过笔和纸,在纸上直接写起了笔画。 雷少轩的字写得还算端庄,却不算多好,基本笔画却是被老师的戒尺逼着下过苦功,因此光看笔画,也算是规整。 “你们照此笔画练习,觉得差不多了,再练习写字;写字时,想想这个字是单字,亦或是上下、左右结构,推而广之,上中下,左中右,内外等等,如何排布才美观。没有字帖,可以照着书里的字。书里的字为刻版,却也大致能看出笔画、结构、布局。” “如此简单?”小女孩子瞪大眼睛问。 “简单?”雷少轩苦笑道,“要想写好字,太难了。老师曾言,一辈子练字都不够好。这只是让你们写字不难看而已,不必人人成为书法大家,写整齐即可。” 雷少轩专心致志教着,没有发现客栈老板娘已经站在身后多时。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黑店 “还有,初习字,你们不要用宣纸。”雷少轩忍不住道,“宣纸极其贵重,如此一沓纸,足够普通人家吃喝一个月。” 小女孩子眨着眼睛,问道:“不用这纸,用什么纸?” 雷少轩愣了一下,如此简单的问题,却把他问住了。显然这家人没有其他纸可用,才如此用纸的,自己虽好心,却有些冒失。 “我看路口有家棺材店,里面应该有黄纸……” “你让我们用死人的东西?哼,果然不安好心。”大女孩子哼道。 “黄纸吸水性极好,练字比宣纸还好用而且便宜,当然……” 黄纸是给死人烧纸用的,让生人用似乎不妥,感觉不祥。想到这些,雷少轩不由有些心虚气馁,只是当时脑子急切之下,只想起来黄纸,镇里似乎也只有棺材店有纸张卖,并没有多想,此时要收回说出去的话,却有些晚了。 或者是天意,正是这猛然想起来的黄纸,日后造就了两位赫赫有名的貌若天仙、毒如蛇蝎的符箓姐妹花。 雷少轩有些泄气,小女孩子却不以为意,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雷少轩。你们叫什么名字?”雷少轩问。 “我叫洛兰,姐姐叫洛梅。” 雷少轩摇摇头,忍不住道:“兰和梅都挺好,和‘洛’搭配却不好了,落下的梅花有什么好的。” 这话又有些冒失和随意,他人的名字哪里能随便评论?也许是看到小女孩可爱,让雷少轩感到亲近,加之看到小女孩子连习字的常识都不懂,心里有些看轻这家人,说话毫无顾忌,甚至有些过于随便了。 果然,洛梅闻言生气道:“名字乃是父母起的,哪里能随意取之?既然你说这名字不好,你说取什么好?” 雷少轩羞得满脸通红,强撑脸皮道:“取名须慎,急切之间哪里能取好。‘洛’为‘落’之音,如果取花草之意,落花落草均不妥,不如取洛灵、洛颖。” 雷少轩拿起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了洛灵、洛颖。 雷少轩觉得实在不好意思,觉得有些过分,写完字便欲起身离开。 一只温柔细嫩的小手按在了雷少轩的肩膀上,客栈老板娘微笑地看着雷少轩。 “我觉得这两个名字很好,以后洛梅就叫洛灵,洛兰就叫洛颖。” 雷少轩吃了一惊道:“姐姐,我只是一时兴趣才乱说的,名字乃大事,怎么能乱改?” “正是名字是大事,才要取好。她们生下来时,只觉梅花、兰花好听,没想更深。” 老板娘有些脸红,一笑百媚丛生:“我也是识字不多,胡乱取的,如今你这位教书先生给改好了,我要好好谢谢你。” 洛灵、洛颖也高兴起来。 洛梅、洛兰作为名字本来没什么,但是仔细一听一想,却觉得有些寥落凄凉,如凋谢花零落草,如今的名字颇显灵气。 人多自然上菜慢。此时,旁边两桌人的菜刚刚做好端了上来。 大概这里地处偏僻,往日客栈过客寥寥,客栈只备有白煮羊肉和包子。 羊肉煮得发白,一大盆端上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汤里飘着花椒、葱花、陈皮,让人胃口大开;大盆的大馅肉包,也是精巧剔透,令人垂涎欲滴。 显然这肉乃刚刚宰杀,怪不得如此香。想到路口老乞丐说的肉食可能是宿食,会吃坏肚子,如今却不用担心了。 “古人有一字之师之说,你教孩子写字,让她们请你吃顿饭,感谢教书和取名之恩。” 雷少轩红着脸,心里也有些高兴,至少有地方坐着吃饭了,刚才冒失取笑取名引起的不快烟消云散。 老板娘端上来了一碟小菜,一盘酱牛肉,一盘花生,一盘蘑菇,却没有羊肉和包子,显然是全给了两外两桌人,并没有剩余,雷少轩没有在意,既然被人请客,只能客随主便。 雷少轩自小出身大户,加之母亲行商,耳濡目染,深谙待客之道,虽然年纪小,却很会说话,很快就逗得两个小女孩子眉开眼笑。 雷少轩将东方美景,风土人情,奇闻轶事描绘得活灵活现,让洛灵、洛颖听得津津有味,老板娘咯咯笑。 然而说到自己的事,不由黯然心伤,尤其说到也许永远无法回家,不由心里酸楚,委屈,惹得小女孩眼睛噙泪。 老板娘毫不在意,开着玩笑,道:“要不要姐姐帮你?” 雷少轩闻言精神一振道:“姐姐如何帮我?姐姐在苦海认识人?” “这么点小事,还用认识人?把这些看守宰了,把你放了不就好了?” 雷少轩吃了一惊,以为是玩笑话,有些哭笑不得。 “那可不行。蒙马巡校关照,我才能走到这里,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何况我若独自逃跑。母亲一定被牵连,这可是谋反之罪。” 雷少轩也开了个玩笑道:“不过没准哪天我真谋反,当个大王呢,如今逃了,满门抄斩。” 一语成谶。 老板娘嘴角似笑非笑,道:“别后悔哦。” 雷少轩笑笑道,岔开话题。 “姐姐,你皮肤似雪,嫩如凝脂,像极东南美女。” “哼,小小年纪,嘴甜似蜜,也不知道怎么学的。”老板娘瞪着眼睛说,心里却极为喜欢,怎么看雷少轩怎么顺眼。 看到胡友德要为雷少轩买上包子,老板娘逼着雷少轩扔掉包子,带上了洛灵、洛颖包好的满满一袋牛肉干。 貌美大方的客栈老板娘,香气扑鼻的白煮羊肉,热气腾腾大馅包子,让疲惫不堪的军士囚犯们吃得心满意足,这大概是西海道上最满意的一次吃饭吧。 八门镇也是干旱缺水,通天客栈挖了个深井,每日出水却极少,无法给更多人饮用,吃过饭,一行人必须离开,趁着酒足饭饱,尽快赶到南屏驿,否则没有水,难免出现意外。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急匆匆继续前行。 八门镇逐渐落在身后,匆匆而来,倏尔远离,很快八门镇就变成了一个名词,只存在众人偶尔谈论的口中,也许很快就消失在脑海。 但是敏感的雷少轩却依然沉浸在这个神秘、萧条的小镇记忆中。 如此奇怪的小镇,有棺材铺、青楼、镖局、打铁铺、客栈,却没有平时小镇常见的摆摊,粮铺,杂货等,加之欲言又止的奇怪老头,这小镇会不会有什么秘密? 想起洛灵莫名警觉挑刺的表情,洛颖的朴实可爱笑脸,老板娘温柔却不容抗拒的目光,雷少轩的心感到温暖,脸上充满微笑。 雷少轩不由想起了那天晚上碰到的秦妍和如意,想起了沈老板和王思懿。 也许雷少轩的命运充满不幸,但是漫漫坎坷骞途中,却不时遇到真心关心和帮助自己的人,让他倍感温暖,这也许是命运的补偿吧。 雷少轩心里苦笑,如果真有命运之轮,那么苦海之路,就不会有累累白骨。 临近中午,众人在峡谷的一处悬崖下歇息,吃些东西,雷少轩也拿出了牛肉干。 牛肉干味道绝佳,且极耐饥饿,只是这么干旱的天气,牛肉干越吃越干渴,不如带些包子,至少包子里有些水汽,能解渴。 雷少轩心里想着,脸上有些苦笑,貌美的老板娘盛情不容拒绝,却实在有些粗心。 军士们都拿出包子吃着,突然,雷少轩身边的余正大叫一声:“啊。”从嘴里掏出一样东西,原来是咬到硬东西,咯了牙。 余正看了看:“呸,妈的,是一节手指。天杀的厨子,自己手指被剁也不捡起来,活该被剁。” 又看了看手里的半个包子,脸色微变,然后又拿起另外的包子,掰开看了看,忽然猛跳起来,将包子扔在地上,脸色煞白,结结巴巴,指着地上的包子。 “包、包子馅里有、是……皮……人皮……” 旁边一位军士,不以为然看了一眼手里的包子,摇摇头:“余老头,你说的什么疯话。”然后又吃咬进嘴里。 马少腾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包子,忽然脸色大变,扔掉一个,又打开一个,仔细看了看,哆嗦道:“是人肉!” 此言一处,所有的军士愣住了,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包子,突然一个军士把手里的包子一扔,往外就跑,边跑边喊:“妈呀,我吃人肉啦……啊……啊……” 军士和囚犯们顿时乱作一团,炸锅了一般,猛跳、猛跑、猛吐……呕吐声、咒骂声、哭声,地上到处是呕吐出来的脏污东西,臭气熏天。 有几个人躲在一边嚎啕大哭,有的瘫在地上抽搐不已,有的边绕圈走边唾骂着,有的脸色煞白,沉默在一旁,有的依然拿着包子,面无表情…… 余正哭丧着脸,对马少腾道:“我想起来了,行走西海道有一句话‘八门镇,通天过,美女笑入温柔乡,男人却把去填河。’通天指的是通天客栈,女人入温柔乡,男的填……填……当包子馅,填咱们的肠。” 此言未落,几个军士冲上来,将余正扑到,拳打脚踢,嘴里乱骂。 “揍你个想起来,早不想起来?” “什么白煮羊肉,分明是人肉。难怪那么白,肉那么鲜美,却没一点膻味。” “肉切作白煮,带皮的剁了当包子馅。” “别说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西海 看着有些癫狂的众人,雷少轩不由打了个寒颤。 雷少轩没吃一个包子,却丝毫没有庆幸的感觉,只觉得全身发紧发冷。脑海里美丽、大方有些俏皮的老板娘,无论如何和都与杀人狂联系不上。 老板娘笑语嫣然,坚持不让雷少轩拿上包子,原来包子竟然……。 想到这些,雷少轩感觉一阵难受,肚子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 望着高挂空中的太阳,雷少轩身上毫无暖意,只觉得天空翻滚着的云团,如同死者扭曲的倒影。 前路漫漫,峡谷蒙蒙,心头凄凄,脚步跄跄。 八门镇已经远去,想起老板娘语笑嫣然,娇媚横生,不动声色间,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想起这些,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惊惧、愤怒逐渐变成无语,一行人沉默不语,低头赶路。 峡谷逐渐变浅,河床抬高,道路两边的草丛多了起来,开始是稀疏点点绿,最后变成成片浅绿。 两天后,队伍终于走出了峡谷,景色顿时豁然开来,眼前出现了延绵的草原和群山。 众人兴奋起来,看见山和草原,意味着西海道快到尽头了。 初春的季节,草原嫩绿一片,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各色野花,泥土散发着芬芳,远处群山含黛,碧空万里,极目远舒,不由让人心旷神怡,压抑多时的心情顿时舒展开来,队伍开始有说笑声。 干涸的洹水,逐渐有了水,袒露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像一条发光的银项链,消失在草原深处。 “有人。”有人喊了起来。 雷少轩朝前看去,道路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影,穿着黒褐色皮衣皮帽,背对着雷少轩一行人,不紧不慢走着。 按说地势开阔,他应该能感觉到队伍的到来,但此人却似乎毫无感觉,或者感觉到了,却不加理会。 忽然,此人双手自胸前移开,与地面平行前身,掌心朝下全身俯地,额头轻叩地面,然后起身,双手合十,高举过头,然后行一步三步后,又如前行事。 “这是为什么?人烟如此稀少之地,竟有人干如此无聊之事?” “这是月民跪拜朝圣之礼,月民信青教,前往圣地朝圣,一路跪拜前往。” “这地方方圆千里内荒芜人烟,哪里来的什么圣地?”马少腾问道。 “马巡校有所不知,青教圣地在数千里之外。这人自家中开始,便如此一路跪拜,直至圣地。” “那岂不是说要走数月才能到达?”雷少轩忍不住问道:“我们一行人好歹有个照应,走了数月,尚且数人死于途中;他独自一人行走在荒无人烟之地,历经数月,哪里来的水粮?岂不是自寻死路?” “教民心坚如铁,无论风餐露宿,严寒酷暑,一口饼,一口水,一口雪,就能度日。无粮无水的时候,好几天不进食。因为饥寒交迫,病死累死途中的,比比皆是,这一切都挡不住月民朝圣之心。” 余正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叹道,“我们万里跋涉,感到艰苦卓绝,那是被迫的。他们实在是为了内心之信,自踏天路。所谓难如登天,指的是天路最难,人要是有心,天也能登啊。” 众人听了,不由肃然起敬。 如此走路,自然缓慢,队伍很快就超过此人。 经过此人身边,雷少轩发现此人是个中年人,满脸皱纹 ,皮肤红褐色,显然是常年太阳照射所致,身穿粗陋皮衣,手里拿着两块木板,手指粗糙,皮肤开裂,身上背着一个简单的皮囊,别无他物。 队伍经过时,此人毫不理会,目光坚定专注,嘴里念诵经文,一路跪拜,仿佛天塌地陷都丝毫不能影响跪拜之礼。 雷少轩的心震撼不已。 从入狱以来,不知经历多少彷徨、怨恨甚至绝望,一路经历艰苦跋涉,见惯生死,因为自觉无辜,雷少轩不时自怜自艾。此刻,雷少轩忽然觉得自己的哀怨有些可笑,自己所谓的无辜,不过是一个借口,就算没有所谓的无辜入狱,漫漫命运之途也会有其他的磨难,又何必纠结过去,面对未来才是自己真正要做的。 雷少轩暗下决心,去除一切毫无意义的自怜,让内心强大起来,内心的强大,才是支撑一切的基础。 佛曰因果,其实何必看因,只需取果。亦或说,管他万千前世因,我只取今日果。 老子今日果是活下去,谁挡我今日果,老子砍他头,让他来世无果。雷少轩有些恶狠狠想着。 吃人又如何?还不是为了活下去。这念头莫名其妙跳了出来,不由吓了雷少轩一跳。 不知不觉中,雷少轩的心起了微妙的变化,变得冷酷无情。 又行走半日,在天和地之间,忽然出现一座大湖。 蓝天白云,碧水青山,湖面辽阔,碧波荡漾,一直延绵到地平线,消失在远处天际。 “西海到了。”余正兴奋地喊了起来。 众人欢呼着,拖着疲惫的身躯,奔到湖边,扑进水里,仿佛要洗掉身上的疲劳和晦气。 连日跋涉和担忧,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来到风景这么优美的地方休息,让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傍晚时分,西海如一面碧蓝的镜子,倒映着蓝天,湖中央兀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崖,石崖如柱,直刺苍穹。 夕阳下,白鹭穿过晚霞,水天一色,湖面风平浪静,湖水清澈明亮,湖底水草、卵石清晰可见,游鱼倏尔游荡。 湖中一柱石峰,如剑兀立湖中,颇显神奇。 “这地方叫龙牙镇天峰,距南屏驿只有半日路程。相传湖中有龙作恶,被天外一剑飞来,钉死湖中,湖中石柱乃是龙牙所化。”余正指着石峰说道。 大自然鬼斧神工,让众人惊叹不已。 “天色已晚,咱们尽快赶到南屏驿。” 马少腾看到众人疲惫稍缓,决定一鼓作气赶路。 一名军士跑来说有一死囚犯宁死不愿前行。 “反了不成?”余正大怒道。 马少腾、余正沉着脸,来到那名囚犯面前。 “怎么回事?” 囚犯约五十岁年龄,半躺在地上,面色平静,目视远方。 因长途行走跋涉,这个人手脚戴枷锁链处留下累累伤痕,有些伤痕新伤叠加旧伤,颇显狰狞,有些伤口破口,浸出血水,脸上颇为干净,脸色苍白,身上瑟瑟发抖。 雷少轩这才注意到,这个人全身湿透,头发刚梳洗过,颇为整齐,似乎洗过澡,连衣服也刚洗过。 草原初春,天气依然寒冷,湖水更是冰凉,他毫无顾忌地入湖梳洗,到底要干什么? 看到马少腾走过来,此人对着马少腾拱手微笑道:“见过马巡校。” “到底怎么回事?”马少腾有些不耐烦。 “小民名叫罗学良,乃北川南兴县秀才。屡试不第,家贫无着,沦落凤凰岭为寇,虽然不曾沾血,却助纣为虐,死有余辜,注定死后无脸见列祖列宗。本来怀赴苦海边关为国杀敌赎罪之意,无奈体弱身伤,注定到不了苦海。此地风景秀丽,正好埋骨,但求一死,求马巡校成全。” 马少腾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罗学良,此人在北川也算有些名气。 罗学良原为秀才,被掳掠进山后却当了盗匪军师,为之出谋划策,让当时剿匪官兵吃了不少苦头。然而凤凰岭盗匪凶残,罗学良却每每发善心,救助被掳掠进山的人,以至于被俘后,有人为之求情。可见此人并未完全丧尽天狼,颇有些读书人气节。 “离苦海已经不远,何必轻言轻生?”马少腾缓和了语气道。 罗学良苦笑道:“我已无力行走,最后十余里,全靠同伴相搀。” 说着,罗学良提了一下囚裤,露出大腿,果然膝盖以下全都糜烂发黑化脓,小腿骨破皮,露出了白骨。 苦海之路坎坷崎岖,倘若不能独自行走,迟早死于路上。路途遥远,能独自行走已属不易,没有人有能力帮助别人一直走到苦海。 雷少轩是个例外,尽管如此,雷少轩也大部分靠自己行走,如果失去行动能力,事不可为,相信马少腾也会毫不犹豫地丢下自己,唯一不放弃自己的也许只有胡友德了。 “我是个军人不是刽子手,看护犯人是职责所在,擅杀囚犯是重罪。”马少腾紧盯着罗学良,颇有深意道。 罗学良心窍玲珑,那里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禀告大人,小民因伤须解枷解铁链敷药疗伤,还须一把刀刮骨去脓,请长官恩准。” 马少腾对着罗学良身边的一名军士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开。 军士解开了罗学良的木枷和铁链,丢了一把刀在罗学良面前。 “一路之上,多蒙弟兄们照顾,来世再报。” 罗学良微笑着,拿起刀,横刀自刎。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争天 众人沉默不语,无人劝解,也无法劝解。 无rén liú泪,唯有沉默,兔死狐悲的哀伤聚满每个人的脸上。 片刻之后,几个囚犯用刀挖了个浅坑,将之埋葬。 红尘俗世多舛多难,多有zì shā者,这些人多半被人叹息以及瞧不起,认为是无能与逃避;而有些所谓的英雄豪杰,刀光剑影中厮杀,冲破尸山血海,穷途末路之时自刎,这些人被人赞叹。 这些人和罗学良其实没什么不同,连死都不怕的人,无非到了极其无奈的境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比死更深切和更可怕。 看着山坡上浅浅的土包,雷少轩忽然明白,死都一样,致死的命运却不同。 如果罗学良乡试后荐为官或为吏,如果不被掳掠为盗匪,或者掳掠为盗匪后及时逃脱,如果路上小心护理伤口,也许都不会死。最后的死看似必然,其实不然。 俗语曰:时也,运也!看似无奈,时不我与,其实不对。命运每一步,都曾给你无数机会,如果能及早谋划,会有无数的坦途,否则世上怎会有人说:逆境为舟船,乘风破浪时? 雷少轩有些明悟。 埋葬了罗学良,整理了一下队伍,一行人准备继续前行。 此时,天色忽然暗了了下来,天空黑云聚集翻滚,狂风大作,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激流直冲湖岸高坡,众人感觉到一阵眩晕,天地翻转。 “快跑,巨浪冲来了。” “往远处跑,往高处跑……” “……” 惊叫声,呼喊声,狂风席卷着湖水呼啸而来,发出轰鸣声。 众人跑出好远,回头看,惊恐不已。 西海沸腾,湖面高涨,惊涛骇浪撞击着湖岸,高耸的龙牙镇天峰被激流撞击,岌岌欲坠,黑云往湖面压来,黑云间隐约闪现着可怕的闪电,顷刻间大雨倾盆,狂风呼啸。 漆黑如夜的湖面忽然升起两团火光,不,不是火光,是两只巨大的眼睛,一只巨龟浮出水面。 巨龟长数十长,昏暗中,巨龟仰天怒吼,吼声如雷,声震千里,众人只觉得轰鸣欲聋。 天上云风咆哮,一道粗大的闪电凭空闪现,劈在巨龟身上,如同巨石砸地,巨龟黝黑如铁的背壳发出噼里啪啦的可怕断裂声,巨龟更怒,声声嘶吼,巨口大开,露出狰狞可怕的利齿。 闪电在黑云中闪烁,雷鸣压抑中爆发,一道道闪电如刀如火,毫不留情砸在巨龟身上。 巨龟暗血横流,血肉横飞,却毫不退缩,痛苦地嘶吼,愤怒地咆哮,伸直巨大脖子,张开尖利牙齿的嘴,朝天怒啸,仿佛要把一切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和伤害,加倍还回去,脖子片片如铁鳞片竖立,显得凶残无比。 终于,一道紫色的闪电击中了巨龟的脑袋,将脑袋狠狠地砸进湖面,掀起了一轮漩涡,巨龟趴在湖面上,一动不动。 天上黑云逐渐散去,湖浪消退,湖面逐渐平静,转眼间雨后天晴,晚霞灿烂,风平浪静。 众人依然不敢动,湖面巨龟忽然动了,缓缓抬起了头,似乎极其痛苦的样子,转过脖子,眼睛看了过来。 每个人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空洞包围,心头大骇,惊恐间,巨龟却忽然闭上了眼睛,沉下湖底,再也看不见了。 雷少轩心头巨震,他似乎听见巨龟看着他,眼里含着无比痛苦和哀伤,缓缓对他说:“救我,救我……”目光中满是恳求和渴望。 烟消云散,仿佛一切未曾发生,只有湖水因血而红,表明这一切是真的。每个人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大家惊魂未散,把目光转向余正。 “我也不知道。”余正苦笑道,“只曾听说西海无边阔,内有巨兽。” “没准巨龟吃人太多,惹怒上天,降下雷电。” “胡说。龟是瑞兽,从未听说有龟害人。那巨龟刚才也没有吃掉咱们,它要想吃咱们,谁能逃脱?” 逃?巨龟一个眼神就让众人全身颤抖,怎么逃? “我看过一本书,名叫《西域记》。”众人闻言看了过来。 雷少轩继续说道:“书中记载:龟欲争天,雷击而化龙,成则龙门显,甘霖降,败即亡。龟争天,百不存一,可叹!” “龟寿可万年,何必为化龙而死?也是一傻兽。” “兽争天,人争命,也不差啊。” “争个婆娘都争不过邻居老王,你争个屁。” “嘿嘿,你看马巡校就不争,说媒的踏破他府上门槛。” “苦海荒原回去,银子一扔,天上人间的姑娘,一天接一个换,爽!争啥呀?” “……” “就你还上天上人间?也就是去紫石巷的命……” 众人哈哈哈大笑。 一行人忘却了恐惧害怕,继续前行。 争命、争天的念头缠绕着雷少轩,久久不去。 巨龟的眼睛和声音,似梦似幻,不知真假。 真?雷少轩觉着这个念头可笑,巨龟一个眼神可杀掉自己,哪里轮得上自己救人;幻?感觉却无比真实。 自身难保,救人?先到苦海荒原,然后活下来再说吧。雷少轩摇摇头,紧走几步,驱散心头杂念,跟着队伍前行。 离开西海,队伍迤逦着向西而去。 走了一天,下午时候,终于到达了南屏驿。 丈高的土墙,围成一座四方的土城,与南北两道门,组成了南屏驿。 进入土城,是热闹的集市景象。 一条街道穿城而过,两边是各种商铺。粮店,酒家,布匹店,铁铺……虽然铺面都不大,却也鳞次栉比,颇为齐整,显然驿站商业颇为发达。 这里是方圆数百里内一处大集市,虽然已经是傍晚,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看不出到底是驿站,还是集市。 走了数日,每个人身体都到了极限,恨不得马上躺下休息。 原本驿站只传递官府或者军情文书,供往来官员食宿,如今驿站对往来商队也提供服务,当然对民间的服务是收费的。 由于西海道地广人稀,盗匪横行,相对安全的驿站便成商品交易的集市,许多商人在驿站内开设商铺,南屏驿也因此成为了相对比较大的集市。 见过驿长,校验印信公文,安顿了囚犯,马少腾带着余正,拉着雷少轩和胡友德悄悄来到了集市上。 “马叔叔,咱们干嘛去?”雷少轩早就精疲力尽,强忍着疲惫,问道。 马少腾看了一眼余正。 “雷少爷,您出身大户人家,知道大户人家老爷的兔儿吗?”余正不紧不慢道。 雷少轩一愣,浑身顿时打了个寒颤,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余正看着雷少轩一眼,点点头,道:“死囚营囚犯有今天没明日,多有biàn tài者。营中没有女子,稍有姿色或者年少者多被这些人摧残,少有幸免,除非悍勇或者自残。雷少爷面目清秀,而且年少……” “别说了……”雷少轩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我宁愿死也绝对不会玷污自己。” “进入死囚营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余正正色道。 一路跋涉,余正与雷少轩相处日久,对雷少轩印象不错。加之雷少轩的母亲公孙倩在北川郡怜孤惜寡,颇有善名,余正是北川本地人,对公孙家遭遇颇为同情,一路对雷少轩自然多加照顾。 “过了南屏驿,翻过前面雪山,再走十数日便是西平道。此去一路之上都是荒原,再无集市。” “送你们进入死囚营,我们就必须返回。胡兄不是死囚,也无法进入死囚营,死囚营内,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马少腾道,“一路之上,你勤练刀法,苦修内功,但是功力不可能一天练成。以你目前的力气,远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对手,如不及早谋划,结果可想而知。” “那怎么办?”胡友德乱了方寸,急道,“少爷如此年少力单,深陷虎狼窝,怎么可能是他们对手?” 胡友德一直担心雷少轩在死囚营中如何生存,心里尽管焦急,但是对夫人的安排一直抱有希望,心里存一丝丝幻想,如今马少腾和余正将血淋淋现实撕开,他如何不急? 余正道:“死囚之中,不怕力单,不怕体弱,也不怕他身高力强,唯独有几怕。” 余正盯着雷少轩,残忍地缓缓道:“丛林无规矩,人与兽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唯强至尊。兽无情无灵,以力为强,所以狮虎为王。人有情有灵,却也多了一分计较。牢狱之中,不怕强却怕狠,怕忍,怕毒,怕阴。至狠、至毒、至阴皆能纵横狱中,至少能活得舒服。力至强,有用却多被别人所用。” “大不了一死。”雷少轩脸色不变,说到死,雷少轩心里一片平静。 “不怕死的念头在普通牢狱之中极为有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不怕死,还想着出狱。死囚营都是该死之人,不怕死的人比比皆是,光不怕死不够。” 余正面无表情道:“不过雷少爷不怕死,加上马长官照应,那么就有了机会。”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皮甲 “入营之后,你要忍,无论毒打、唾骂、羞辱。忍,如毒蛇般潜伏,寻机一击必杀之以立威,乃是弱者生存之机。” “如何杀人?人不是那么容易杀的,拿刀砍也要数刀才能杀死。少爷如此羸弱,只怕所杀之人,临死也能反扑,伤了少爷!”胡友德忍不住道,脸上满是忧色。 “如何不能杀?趁他睡觉之时,杀;背对你之时,杀;拉屎撒尿之时,杀;趁其不备之时,杀……” 余正越说越兴奋,雷少轩只觉得浑身发冷,说不出话来,胡友德听得目瞪口呆。 “别吓着雷少轩。”马少腾皱着眉头,道:“雷少轩,他是吓唬你的,绝不要轻易使用如此残忍暴力手段。杀人者,人恒杀之,你杀别人,必然也被人所杀。” 马少腾止了余正,道:“雷少轩,余老头原是京师金吾左卫诏狱审官,精通人体结构,他会教你一些简单的技巧,知道这些杀人手段,却不必用上。现在让余老头帮着打造些工具。” “工具?”雷少轩打了寒颤,他仿佛记起了北川牢房那些惨叫声,心里有些明白为什么马少腾说工具而不是兵器。 “少爷如何将兵……工具带入营中,入营之时,定会重新搜身。”胡友德道。 余正亲热地搂着胡友德的肩膀道:“入营后,马巡校会探望你家少爷,放心吧。” “那少爷如何带在身上?营房如此多的人,总会被发现。”胡友德打心眼里对余正有些发怵。 “你好歹是军营里出来的,心眼却如此实诚。”余正嘟囔道,有些不满,“当然不能带在身上。多打几套,埋于营房各处,墙根、地下,用时偷偷拿出,谁能发现?你是不是还担心马巡校?发现之时,马巡校早回北川了。” 雷少轩第一次急切感到命运之手离自己如此近,不由感到有些紧张,如同当年童子试,雷少轩明白,这一关只能靠自己闯过去。 一路打听,南屏驿集市上,最好的铁匠铺是“巨人铁行”,老板姓凌,位于北门城门口。 巨人铁行大门开着,走进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院子里搭着棚子,中间是一个坩炉,靠墙凌乱摆着各种打好的铁器,大多是菜刀、斧头、马刀……炉子旁有一个巨大的水缸,一个汉子正在水缸旁的铁台上抡着大锤打铁,显然他便是凌铁匠。 此人上身穿着短褂,身材高大,粗大的手臂青筋暴露,肌肉虬结,浑身充满了力量感。听到动静,停锤转脸,脸部如同大理石雕刻出来一般分明,竟是个美男子。 雷少轩注意道,院子里屋檐下还有一个妇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喂奶,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男孩,看着妇人。 马少腾正要说话,凌铁匠却看到了雷少轩手里的铁链。 “客官,‘巨人铁行’从不替囚犯开枷断镣,没有此类工具,也不打造兵器,请移步其他铁铺。街头还有一家可开枷断镣,也有兵器出售。” “凌师父是吧?我们不是开枷断镣。”余正指着雷少轩道,“请量一下他脖子大小,用最硬细钢,照此图打一副铁圈和四副带刃铁钩。” 余正打开一幅图,上面是一个铁圈和一个怪异的铁钩图形。 雷少轩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图画,一只小狗被铁圈套住,拼命挣扎,脖子却被铁钩钩住,动弹不得,浑身鲜血淋漓,不由脸色变得煞白。 凌铁匠看了图,脸色也是一变,看到了雷少轩煞白的脸,缓缓道:“此图来自诏狱吧?对付一位少年何必如此残忍?不过这不关我的事,只是我也不助纣为虐,几位请回!” 余正有些吃惊,这人竟然知道图纸来历,如此一来,他应该知道如何打造,不恼反喜, “铁圈是为了护住他的脖子,并不是为了害他;带刃铁钩为他猎兽所用。”余正道。 雷少轩并不知道用途,诚恳对那个大汉道:“这些工具是为了我保命用的,我虽然是囚犯,却从来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没有这些,我必死无疑。” 既然是救人所用,就没有理由拒绝。 凌铁匠看了看雷少轩,叹了口气,点点头,不再多说话,一副不愿多管闲事的样子,拿过图纸,四下寻找材料。 凌铁匠专心地打造定制的工具,马少腾、余正四处闲逛,评点着院子的各式铁器,雷少轩却愣愣看着屋檐下的shǎo fù给婴儿喂奶。 看到有人,shǎo fù转过半身,雷少轩只看到她的半边脸。猛一看,脸像极雷少轩的母亲,圆润白皙,弯眉翘鼻,头发垂到腰间,眼睛看着怀里的婴儿,专注而又安详。这一切,让雷少轩想起了母亲抱着妹妹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旁边的男孩喊着母亲,见妇人不搭理他,径直上前,拧了一下婴儿的脸,顿时被母亲嗔叱,却也不恼,嬉笑跑开。如此温馨情景让雷少轩想起自己即将面对的未知命运,心酸、彷徨、恐惧袭上心头,再也忍不住抽泣,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妇人忽然转过来,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了?” 雷少轩抬手擦干泪水,道:“夫人见笑,我只是想念母亲和妹妹!” 看到那夫人盯着拷在雷少轩手腕上的铁链,有些惊愕的样子,雷少轩忍住眼泪道:“我是个死囚,因谋反被流放苦海荒原。” 一句话道尽缘由。此话一出,雷少轩忍不住心中委屈,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这句话,却也瞬间刺痛了妇人的心。看着雷少轩眉清目秀,却满脸憔悴,细嫩的皮肤干枯爆裂,带着铁链的手腕已经发黑,小手手臂到处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艰苦跋涉,受尽苦难。 跑开的男孩子看到母亲与一个少年说话,跑了过来,拉着母亲的衣襟。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妇人叹了口气。 “相见就是有缘,你可以叫我张阿姨。你等一会。”说着,妇人抱着孩子拉着男孩走回屋里,好一会,妇人拿着一块肮脏乌黑的兽皮走了出来。 兽皮不大,粗糙简陋带着干枯的筋丝,好像自从兽身剥下后就没有处理过的样子。 妇人看了雷少轩几眼,拿起剪刀,灵巧地裁剪着。 不多时,兽皮被剪成护胸的模样;接着,妇人又拿起针线,在皮甲上缝上了皮丝带,试着给雷少轩系上。 妇人身上散发着醉人的体香和奶香,雷少轩心里平静下来,说道:“张阿姨,这是什么皮?” 旁边的凌铁匠看着妇人给雷少轩打着结,有些嫉妒的样子,狠命的砸了几下大锤,瓮声道:“这皮甲,卖了你们几个都买不起。” 妇人一笑嫣然,道:“这是铁背犀皮,有点小,只能护胸。能帮你挡弓箭刀枪。” 又对那大汉嗔道:“什么卖不卖的,再贵的东西还不是给人用的。” 马少腾早就围看一旁,拔出刀,一刀刺在掉落地面石板上的碎皮上,碎皮竟然丝毫无损。 心里不服气,又狠狠地刺了几下,碎皮依然完好如初。 马少腾心里不由有些骇然。如此坚韧的兽皮,凭着普通剪刀,妇人却毫不费力地裁剪出皮甲,显然不是普通人。 “好了。”妇人脸上露出微笑,看着雷少轩道,“回去脱下衣服贴身穿好,紧要时候可保你小命。” 雷少轩心里感动,道:“阿姨,如能离开苦海荒原,总有一天,我开一家皮行和铁行,就叫‘张夫人’皮行和‘巨人’铁行。” 妇人咯咯笑道:“皮行铁行都叫‘张夫人’,而且要行销天下,气死那爱吃醋的蜗居一角的‘巨人’铁器行。” 大汉一旁只翻白眼,更加狠命地抡着大锤。 也许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问明用途后,凌铁匠改进了余正图纸上的工具。铁拳更加贴合雷少轩的脖子,漆黑尖利无比的铁钩,比原来的尺寸更细,更加阴狠,看上去狰狞锐利,让人不寒而栗。 最恶心的姿势,最恶毒地唾骂,最无情地毒打,最残忍地折磨……都被余正毫无保留地展示给雷少轩,几乎让雷少轩崩溃,也让雷少轩提前看到了死囚营里种种最阴险冷酷的勾当。 死囚营里最奢侈的是怜悯、善良、犹豫。 余正让雷少轩明白,狠毒和杀人只是手段,只是为了能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死囚营里,许多人能苟活,却生不如死。要想好好活下来,必须有手段。 面对野兽,任何怜悯、善良、犹豫只会伤到自己,只有活下来,才能最终有资格对别人怜悯和善良。 雷少轩一辈子最庆幸的事,是在最黑暗、恐惧、绝望的路上,碰到了许多善良的人,得到他们的帮助,让雷少轩没有彻底走入黑暗。每当遇到犹豫、无助时,雷少轩都不由想起这些人,如同黑暗中看到火光,鼓励他向前走。 离开南屏驿,向着远处最高的雪山方向,队伍迤逦前行。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入营 看山跑死马,行走了两日,队伍才来到山下开始爬山。 东崤山,是北魏西部地区最高峰,进入西胡大地必经之路,雄伟壮阔,延绵万里,主峰直插云霄, 爬上山顶放眼四周,只见群峰竞相呈秀,飞瀑流泉,苍松布列,奇花异草,宛如仙境,让人有一种心胸涤荡,江山尽在脚下的感觉,雷少轩深深地被美景陶醉。 历尽千辛万苦,雨雪风霜,艰难前行,经历了多少危险绝境,雷少轩从没有心情观赏过风景。此刻,雷少轩第一次有心情欣赏壮美河山风景,不由慨叹江山辽阔多娇。 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雷少轩对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再有幻想和杂念,专心练习刀法,研修内功,一心一意准备即将到来的命运。 既然无法逃避命运的磨难,姑且享受好了。一心练武,默默前行,享受山河之美,拓展心胸,权当自己是行万里路的书生吧。 一路西行,一路风景,一路艰苦,一路心境。 涑水河,水阔不知几何,站在河边,望不到对岸,只见水天一色,波涛汹涌,扑面而来。一条巨蟒冲天而起,张着巨口,仿佛要吞掉河中跃起的太阳。队伍靠着羊皮筏心惊胆颤地渡过。 渡过孟津峡谷,只见两岸绝壁冲天而起,倾斜的悬崖,被回旋破浪撞击,巨大的石头仿佛要落下,浪蹦万寻,悬流千丈,怒浪翻卷,誓要把悬崖掀翻。走在横渡的铁桥之上,如行云端。 跨越庚南冰川,冰原千里,一望无际,死一般的寂寞,仿佛一切都被冻住,每个人把被子都裹上,依然冻死两个人;然而此地竟然能偶遇采药人,于绝望之地采集雪莲,人类之毅力,让人慨叹。 穿过百里清风峡,飓风仿若九天垂落,扑面而来,卷走一切;军士,囚犯不分彼此,用铁链串联一起,逆风而行。 清风峡谷尽头是九千台阶,巨石堆叠,不知古人是如何修建如此雄伟的建筑,其智慧让今人惭愧。 下了台阶,是悬崖天险。悬崖中修筑栈道,缓缓而下,栈道如九天一线,挂在悬崖空中,羊肠盘道于群峰之间。 悬崖绝地,依然有路,可谓天无绝人之路,看似灭绝之地,往往隐含生机。 离开了栈道回望,只见栈道如一根黑线嵌于石崖之中,悬崖之上有点点黑点,是一口口棺材,余正说这是胡人悬棺,也不知道胡人是如何将棺材置于悬崖上。 从离开栈道算起,便是茫茫苦海荒原。 苦海荒原其实是草原,景色还算美丽。初春的草原上,绿莹莹的草延绵无尽头,星星点点的各色野花将草原点缀得十分美丽,蓝天白云,鹰击长空,唳传千里。 “草原好美,怎么会叫苦海荒原呢?”雷少轩叹道。 草原上流传一段话:相思苦,相思苦,多少泪,望归路,茫茫苦海孤魂哭。 余正道:“苦海自古为征战之地,多少征夫无归路,苦海苦在人心,此一苦;苦海春季沙尘暴肆虐,沙尘暴来临之时,遮天蔽日,昼如黑夜,一不小心便被风卷走,活活刮死,冬季暴雪厚达数尺,滴水成冰,牛羊冻死,多少胡人整部落饿死,边关卫戍如何不苦?此二苦。” 余正叹息道:“苦海茫茫,千里无人烟,称荒原。连年征战,物资匮乏,盗匪横行。为吃穿,军队甚至被迫冒充盗匪劫掠,所过之处,寸草必掠,如何不荒?” “这么说,苦海荒原是因为自古戍边征战而成名的?” “是的,如果没有战争,何地不膏腴?”余正点头道。 走了数月,一行rén dà多衣衫褴褛,满脸憔悴,精疲力竭,脚步踉跄。雷少轩却仿佛经过了洗礼一般,换了一个人,两眼明亮,身材挺拔,似乎又长高了,高过了胡友德的肩膀。 专心练武,进步神速,刀法虽然稚嫩,却颇有章法,只专心练习几个刀招,反而使雷少轩的出刀显得更加凌厉。 一般人练内功,靠师父指导线路,自行修习,然而无法看到身体内部线路,即便师父指点无误,要想真正找到正确运功线路,非数月慢慢探索不可。 由于有秦夫人留在体内的行功线路,雷少轩无需探索行功路线,只需要牢牢记住,专心运功即可。不得不说,雷少轩运气逆天,碰到了秦夫人,试问世上能将气流留在人体之内有几人? 当然,雷少轩从来没有想过秦夫人是什么人,只是觉得不一般。 春天的一天晚上,经过马少腾及胡友德hù fǎ,雷少轩练出气感,完成周天运行,从此气力生生不息。 马少腾不得不佩服,这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雷少轩没敢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秦夫人的功劳。 这天,终于来到了一座大城,胡谷关。 胡谷关城高十丈,高耸巍峨,背靠磅礴延绵太燕山,面临一望无际苦海荒原,西湟水细带般蜿蜒而过。 胡谷关城门盘查非常严密,让人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雷少轩顿时意识到这是前线,北魏西胡征战之地。 入城后,城里却热闹非凡。商铺鳞次栉比,客栈,当铺,医馆,青楼,布店,粮铺……熙熙攘攘,车马流通,颇为繁华。 雷少轩惊奇发现,商人之中,各色人都有。 雷少轩第一次看见了黑皮肤的人,全身黑袍,有些脸上还遮着面纱;也有穿兽皮的西域来人,赶着高大骆驼,骆驼走动,发出叮铃铃的驼铃声;有赶着大群牛羊的,吆喝着,夹杂穿梭人群中,行人纷纷躲避。…… 各式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嘈杂热闹,仿佛是内地大都市,只有各色人种提醒着,这是边关。 穿越如此热闹城市,马少腾顿时紧张起来,将所有人的铁链穿在一起,严加看管。 队伍沿着街道前行,不时有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发出嘘声;还有好事之徒,往囚犯身上扔各种东西,菜叶、垃圾、土块和鸡蛋等。雷少轩这才又想起来,他们是囚犯。 于是,雷少轩低下头,沉默着,跟在囚犯队伍后面往前走,将自己手上的铁链藏在袖子里。 穿过城,来到了城外西郊一座大营,这是此行最终的目的地——苦海死囚营。 每个人都紧张起来,雷少轩被重新夹上了木枷,到了新的地方,马少腾再也无法照顾他,雷少轩顿时有些彷徨起来。 死囚营很大,用粗大的木头栅栏围成一个巨大的营房。木头栅栏里面,数排尖利的拒马桩连成栅栏墙,和外面的栅栏之间,隔开一条宽大的通道,这是供看守的军士巡逻所用的通道,拒马桩可以延迟逃犯逃跑。 通道内每隔数十步,就有军士握刀执枪站立,戒备森严。 穿过拒马桩栅栏带,便进入死囚营。 死囚营里,座座营帐分布排列整齐,大多营帐简陋破旧,营帐周围,靠近栅栏的地方,搭起数座高台,这是监视用的瞭望塔。 营帐地面泥泞肮脏,污水横流,到处是垃圾粪便,臭气熏天,仿佛几百年无人打理,触目惊心。 这就是死囚营?雷少轩不由有些发冷,雷少轩心里涌起一个念头——地狱。 新来的囚犯和押送的军士在校场列队,等待交接。 马少腾跟在一名校尉后面交接,囚犯列队一一点名,验明罪行身份。 点到雷少轩的名字时,那校尉看了一眼雷少轩,却也不甚惊奇,只是叹了口气,这又是一名倒霉的少年犯。 雷少轩年纪虽然小,死囚营里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大多活不了多久,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这却不是一名校尉能管的。 点名验身,除去铁链、枷锁,训话,领被子、囚衣,没人多看雷少轩一眼,显然他这个年龄的死囚,并非特例。 囚犯被士兵压着往营帐各处走去。 带着恐惧和不安,雷少轩频频回头看着胡友德和余正,试图给自己找一丝安慰和依靠,然而随着脚步越走越远,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这一别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吧,雷少轩泪水涟涟。 胡友德穿着军士服装,冒充军士站立在军士队伍里,脸上焦虑不安,却无可奈何。 终于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北川的军士队伍了。军士的喝骂,囚犯的推攘,让雷少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从此翻开新的一页。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夜杀 每个营帐十人,新来的囚犯被补充到不满十人的营帐里。 雷少轩和另外一人被推进了一个营帐,编号三十六营。 雷少轩回头看了一眼,一起被补充到三十六营的,是从北川一起来的一名屠夫,名字叫罗浩。 “看什么看?”罗浩绷起脸骂道。 雷少轩一路有人照顾,罗浩早就看不顺眼:“滚一边去,别挡道。” 雷少轩刚想争辩什么,罗浩二话不说,提起巴掌,“吧”一声脆响。 “滚,找死吗?”罗浩轻蔑道。 雷少轩觉得脸上有些冰凉,血滴到地上,抹了一把脸,满手都是血。 雷少轩顿时气往上撞,血沸腾起来,脸扭曲着,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然而心里却回荡着余正的话:忍! 雷少轩浑身发抖,脸上肌肉扭曲变得狰狞,却强忍着悲愤,默默站立一旁,等着罗浩走过去,挑选床铺。 “住手。谁让你打人的?老子同意了吗?”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雷少轩往里面看去,眼前的景象让雷少轩全身发冷。 一个粗壮的大汉敞着胸,胸口露出浓密胸毛,满脸横肉,大眼露着凶光,一只手搂着一个女人。 不,不是女人,而是梳妆成女子的男子。 这男子脸白皙,眉毛稍细,脸上涂着红粉,看着雷少轩,目光中有些复杂,斜躺在大汉怀里。 罗浩闻言勃然大怒,正欲发作,扭头看见大汉,脸上突然堆满笑容,点头哈腰道:“罗浩给老大请安。小的来自北川,原来是个杀猪的,失火被判流放苦海,就发配过来了,愿随时听从您的吩咐。” “你很懂事。”大汉放开身边的男人,站起身,来到雷少轩身边。 大汉不理会罗浩,将其一把推开,道:“滚回你的铺位上去。” 罗浩不敢多言,讪讪离开。 大汉站起来身材如此高大,雷少轩只觉得一座铁塔逼移过来。 围着雷少轩打量一圈,大汉伸出手,摸了一把雷少轩的脸,道:“啧啧,好美的脸蛋,hǎo nèn的皮肤。” 雷少轩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疙瘩,如同一千只癞蛤蟆趴满身上,浑身如筛糠般颤抖,手上捧着的囚衣和被子掉到了地上,大汉却哈哈哈大笑起来。 正当雷少轩感到无助、绝望的时候,营帐门口忽然一闪,几个人挤了进来,马少腾、胡友德和余正走进营帐。 看到胡友德,雷少轩再也忍不住了,扑过来抓住胡友德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雷少轩脸上的手印和血迹,胡友德怒吼道:“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 余正打量了营帐内一周,瞥眼看着大汉,问道:“你是这里老大?叫什么名字?” 余正身材中等,看上去单薄瘦弱,站在大汉面前如同一块木板靠着大树。 大汉却感觉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上,心里凛然,有些忐忑,迟疑了一下,道:“老……我就是,我叫许军!” 话音未落,余正突然闪电般一拳打在许军肚子某个部位。 “噗” 沉闷的声音,如同一根zhēn cì穿薄薄的布片。 许军两眼发直突起,身子蜷缩如同烤熟的大虾,缓缓倒在地上,嘴里如同被棉花塞住,嘶哑着“嗬嗬”声,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营帐内死一般沉寂。 余正蹲下身子,摸着许军的脸,缓缓道:“我年年往死囚营送囚犯。要是这小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生不如死。” 声音不大,幽幽传来,如同地狱飘出,所有听到此话的人,心底升腾起一股透骨寒意。 马少腾拉着雷少轩来到营帐外,塞给雷少轩一个包裹,神色有些复杂。 “我们明天就要回北川了。你的两套工具就在包裹里,用一套,立刻藏起另外一套,校场北数第二根木桩下有一套,外面第三座营帐脏沟边还有一套,上面有块破砖头。” 看着雷少轩,马少腾揪心不已,道:“工具用于自保,不要轻启杀戮,不要堕落,变成怪物。” 余正来到雷少轩身边,拍着雷少轩的肩膀:“记住我的话,好好保重,活下来。” 胡友德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雷少轩,说不出话来,紧紧握着雷少轩的手。 雷少轩平复了一下心情,迟疑着……迟疑着……哽咽着,恋恋不舍说道:“你们走吧,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着胡友德三人走远,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回到营帐内,所有的人都注视过来。许军爬回了自己的床铺,目光恶狠狠地盯着雷少轩,目光中流露出疯狂,罗浩有些幸灾乐祸,其余人更多的是冷漠。 也许许军顾忌些什么,并没有继续骚扰雷少轩。倒是有老犯人指使着雷少轩打扫地面,将雷少轩赶到最靠近门口的床铺,这是营帐里最差的位置。 雷少轩沉默着,顺从这些犯人指使,毫不抗拒。这些都是牢房规矩,新rén dà多都要被老犯人欺负,遭受最差待遇。雷少轩有这些心里准备。 这些遭遇对雷少轩来说,还算是幸运的。至少雷少轩知道,北川牢房内,许多新来犯人,进入牢房后,基本上都要被羞辱甚至毒打一顿,名曰调教。 雷少轩没有被毒打,也许是马少腾等人的威慑,雷少轩却宁愿相信是许军的原因。 许军吩咐打来两桶水,说是要给新娘洗澡,听到这话的犯人都哈哈哈大笑。 雷少轩装作看不见,听不懂,默默准备着,仔细温习余正教过的东西。 夜幕降临,雷少轩的心紧张起来,身子缩进被窝了,悄悄戴上两只铁钩,套上布手套,遮掩着铁钩,然后tuō guāng衣服,将衣服放在一边。 干净的衣服,等死了再穿吧,雷少轩想着。常听老人说,死了要穿新衣服,干干净净入土,来世重新投胎,就能干干净净做人。 妈,你会想我吗?知道我死了,会生气吗?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了,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听话,好好习武,也不欺负弟弟妹妹。雷少轩眼睛涌满泪水,想着自己的母亲。 今晚自己就会死去,死也要清白死去。 流着眼泪,雷少轩心里默默念着,看着黑乎乎的营帐屋顶,静静等待时机的到来。 营帐外传来鼓声,接着响起了呜呜的号角,营帐最后一轮站岗巡逻的军士离开营帐,营帐里沉默下来。 雷少轩知道时候到了。 果然,许军恶狠狠的声音道:“新来的小子,滚过来。” 雷少轩平静着心情,不加理会。 “嘿嘿嘿,还害羞呢,你不过来,老子过来更爽。”许军就要站起来。 不能让许军过来,否则他会戒备,雷少轩想着。紧张让声音发颤,道:“别、别过来,我过去。” 雷少轩站起身,光着上身,身上只有张夫人那副半身皮甲。 许军半躺在床铺上,雷少轩来到许军床铺边,昏暗的营帐里,看到了许军的身子。 雷少轩脑海里早就演习了无数次,双手顺着许军的胸口往脖子上移动,许军得意地笑着,一只手撑着身子,令一只手抓住雷少轩的肩膀往床上按。 雷少轩再也忍不住了,两手猛然一合一拉,顿时觉得手一紧,铁钩紧紧钩住了许军脖子两边。雷少轩猛力一拉,许军的脖子鲜血飞溅喷涌。 许军暴惊,一只手猛然抓着雷少轩的右手,另一只手暴起握住了雷少轩的脖子。 雷少轩只觉得右手被一只巨大的铁手钳住,骨头欲碎,丝毫动弹不得。许军握着雷少轩脖子的手猛力一握,要把雷少轩脖子拧断,可惜,余正早就给雷少轩打造了一副钢筋护套。 许军拼命挣扎,然而雷少轩死死不放,许军惨叫、嚎叫、咒骂,黑暗中如一头绝望挣扎的野兽。 很快,许军的惨叫越来越弱,身子一歪,倒在雷少轩身上不动了,浑身鲜血淋漓。 忍着剧痛和恶心,雷少轩努力推开许军,正要起身,忽然不由一惊。 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 雷少轩一惊,那双眼睛正是白天被许军搂在怀里的‘白娘子’。 白娘子自始至终看着发生的一切,不知为何原因,眼睁睁看着,却毫无动静。 雷少轩来不及细想,努力站了起来,走到两桶水旁,拿起水瓢,仔细地清洗着身上的鲜血,心里平静无比。 一切归于平静,营帐内所有的都起身看着,心里震撼无比。 一只兔子把一头狮子咬死了?所有的人这么想着。 忽然,一个身影匆忙爬起,来到许军床铺前,整理好凌乱的床铺,把尸体放好,盖上被子,如同睡觉的样子。 雷少轩隐约记住,这个人叫耶律青石。白天的时候,此人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很怵许军,床铺位于比较好的位置,如同营帐里的老二一般。 好似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营帐里很快沉默下来,黑夜中,只传来雷少轩清冽的勺水声音。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惩戒 雷少轩洗好身子,回到自己的床铺,瘫软在床上。 疼痛、恐惧、无助如黑夜袭来,吞没了雷少轩。 雷少轩梦见自己被丢弃在一条小船上,在黑夜的海上漂泊,找不到路,看不到太阳,只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那是妈妈的眼睛,眼睛里全是温柔、期盼、怜爱。 “妈!”雷少轩抽泣着,抽泣着,沉沉睡去。 早晨,呜呜的号角和激昂的鼓声响起,这是死囚营起床和操练的信号,所有人都必须穿好衣服,出门列队晨操。 营帐外陆续传来军士喝叫声,各营帐门口,囚犯迅速列队,跑步到校场,四处是嘈杂的脚步声。 平静了自己的心情,雷少轩穿上崭新的囚服。该来的总会到来,也许自己今天就被处死。 自己大概是苦海荒原最短命的死囚了吧?只活了一夜,真是够倒霉的。数月跋涉,万里迢迢来到西北苦原,杀一个人,然后被处死,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死在北川。 也不知道胡友德走了没有,如果没走,倒是来得及将尸骨带回。不,还是别让母亲知道的好,省得她伤心。 雷少轩想着,心里十分平静,不急不缓地换着衣服。 “都快点。”一个声音喊道,是耶律青石,那个胡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过去。 此人身材高大强壮,络腮胡子,粗眉环眼,不怒而威的样子,恶狠狠地环视了一圈。 “今天晨起,许军死了,死于刀伤。我没看见他是怎么死的,但他昨天被外人羞辱,我猜是他想不通,zì shā了。你们要是看见他是怎么死的,就说出来,要是现在不说,就是看不见。” 闻言,雷少轩楞住了,自己与耶律青石素不相识,他怎么会帮自己隐瞒掩护?随即醒悟过来,这不是耶律青石好心,而是宣告他老大的地位,他要取代许军!掩盖许军的死因,便是一个宣告。 所有的人也都一愣,却无人出声,默认耶律青石取代了许军。 闻讯而来的一队军士,迅速将营帐所有人拷上铁链,带出营帐外,封锁了营帐。 一个中年军士,手握军刀,满脸怒容走了过来,雷少轩听到军士喊他林队长。 此人方脸清瘦,满脸风霜,不苟言笑,举止、行事颇显干练。 林队长在队列前来回走动,审视了几圈,厉声喝道:“许军是怎么死的?” 队伍沉默,林队长指着排在队首的一个囚犯喝道:“你说。” 那是个年老的囚犯,犹豫了一下。 “小的昨夜睡得极沉,委实不知道许老大是怎么死的。” “你说。”林队长一个一个问。 问到耶律青石,耶律青石沉吟了一下,道:“大人,许军昨日被外人羞辱,大概是想不开……” “自戕?”林队长冷笑,“自戕会划开两边脖子?伤破脸伤痕累累?” 伤势如此严重?闻言,众人看着雷少轩暗暗心惊。 “队长,找到一对带刃铁钩,刃口与许军身上伤口一致。”一名军士拿着铁钩递给林队长。 看见是自己藏在被子里的铁钩,雷少轩心里彻底沉了下去。 “在哪找到的?” “在许军的身上。” 闻言雷少轩大吃一惊,铁钩明明藏在自己被子里,怎么会跑到了许军身上?然而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此铁钩崭新无比,显然是刚刚打造带入营的。”林队长喝道,“谁是新入营的囚犯?” 雷少轩平静地向前迈了一步,罗浩也走向前,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目光闪烁。 尽管雷少轩清洗过身体,黑夜之中却无法清洗干净,身上有血,脸上淤肿明显,显然是被殴打的痕迹。 “你脸上的淤伤是怎么回事?身上怎么会有血?”林队长突然提高声音,“为何杀了许军?” “我脸上的伤是许军所伤,死囚刚入营都要被打,这是规矩;血是因为翻动许军尸体所染。”雷少轩句句实话,却彻底颠倒了事实。 所有人都听成了雷少轩被许军殴打,所以身上有淤伤,血是因为整理尸体所染。雷少轩年少最弱新入营,注定被欺负,整理尸体等脏活多半是被逼干的。 “为什么杀许军?”雷少轩低头低低道,心里苦涩,随口道:“因为,因为他是老大,我要当老大。” 此言一出,彻底洗清了雷少轩。 就你能杀了许军?军士闻言轰然笑开,林队长气笑,忽然抬脚,一脚将雷少轩踹翻在地。 林队长眼睛看向罗浩,罗浩惊恐万状,忽然发现自己无法辩驳,辩无可辩。说雷少轩杀了许军?雷少轩自己也承认了,可是军士们相信了吗? 关键是他不能当众指出是雷少轩杀了许军。不能当众告密,乃是囚犯潜规则,当众告密,必成众人死敌,从此无立锥之地。 刚刚入营便当众告密的结果,想想都让他不寒而栗。不到绝境,他万不可告密,死囚相争而死,苦头免不了,却也不会以命抵命。只能吃眼前亏,回头再报仇找回面子。 罗浩本就是个混混,心里十分清楚这一切。 “我……我……”罗浩哀嚎,“不是我干的呀。” 非雷少轩即罗浩,只有这两个人是新入营的,既然雷少轩不可能杀人,就只有罗浩了。 罗浩被军士拖到一旁。 死囚营内死囚相争而死很常见,不算什么大事,却也免不了惩戒一番。 “别人都没看见许军死因,只有你看见了,认下此事,想当老大?”林队长回头道,对囚犯规矩他并不陌生。 林队长对军士挥挥手道:“也好,一起带走,以后你就是营帐里老大。” 全营帐的人被带到校场,罗浩和耶律青石绑在木桩上,其余的人剥光上衣,跪在地上。 苦海荒原的初春早晨,天气依然十分寒冷,雷少轩冻得瑟瑟发抖。 林队长看着列成一队的死囚,厉声训话。 “你们全是垃圾,本就该死。然而,多少将士为了护送你们到苦海,死于途中,如果你们自相残杀而死或者被处死,那些将士将死得毫无价值。” 林队长狞笑一声,“你们要死就死到战场,每人五鞭。” 死囚营里都是死囚,许多囚犯本就抱着必死之心,日子自然是得过且过,相争则是你死我活,相争死人是常有的事。不过只要不是大规模bào luàn,死囚营里的争斗,基本上自行解决,军士贸然介入,只会给自身带来危险。 所以营里要是死囚相争死人,只需摆出些姿势来,看守对揪出真正的凶手,基本上没有任何兴趣。这些人都是战场消耗品,让他们上战场送死,比处死更有意义。 一名军士抡起粗大的皮鞭,发出沉闷的破空声,伴随着囚犯凄厉的惨叫,后背顿时皮开肉绽。几鞭下来,囚犯几乎要瘫软在地,哀嚎不已。 雷少轩看在眼里,不由心惊胆颤。 看着浑身颤抖不已的少年,行刑的军士摇头不已。 雷少轩露出白皙细嫩的上身皮肤,显得如此柔嫩瘦弱,当真抽上几鞭,后背必破皮烂肉,营里缺医少药,要是发烧化脓,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军士心里暗叹:“权当积点阴德吧!” 皮鞭在雷少轩的后背拐了个弯,发出了响亮的“啪”礼鞭声音,从雷少轩后背拂过,背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红印,火辣辣的疼痛,却没有伤到皮肉。 林队长看着行刑的军士,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好心。” 军士讪讪地笑着,道:“天冷,手有些抖,准头不大好。” “绑着那两个人,每人十鞭子,绑两个时辰。”林队长说罢转身而去。 耶律青石出头甘心受刑,却也奠定了老大的位置;罗浩瞪着雷少轩,面目狰狞,眼里冒出火来。 无人在意到底谁杀了许军,军士只需要一个替罪羊,无意中也剥夺了罗浩分辨的权利;而罗浩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辩解,强行辩解,只会引来更多麻烦,因为军士只想快速了结此事。 雷少轩悄悄将衣服往上套,感觉身上暖和不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看守的军士,军士转过脸,装作看不见。 所有军士都看到了行刑军士对雷少轩的照顾,其余看守犯不上作恶人。 忽然,雷少轩看见一名军士领着一个熟悉的人向这边走来。 胡友德来了,手里捧着囚衣和被褥。 雷少轩大吃一惊,他不是走了吗? 走来的军士向看守行了礼,道:“新来死囚一名,姓名:胡友德,入三十六营。” 看守看着胡友德,喝道:“三十六营营内互残,集体惩戒,跪那边去。” 胡友德来到了雷少轩身边跪下。 “你怎么也入死囚营了,不是回去了吗?”雷少轩焦急地问道。 “我不放心你。余老头常往来死囚营,与其中一个营管有些交情,花了点银两,造了个死囚文书,我就进来了。” 雷少轩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嘴唇微微抖动着,眼睛流淌着串串泪珠。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位争 回到营帐,许军的床铺已经清空,只留下些干涸的血迹。 看到许军的床铺空着,胡友德径直抱着被褥,扔到了许军的床铺上。 “新来的,那是老子的位置。”见状,耶律青石喝道。 “你喊它答应吗?”胡友德轻蔑地看着耶律青石。 胡友德来过营帐,知道那曾是营帐老大的位置,原本入死囚营就是怀着目的而来,看到那个位置空着,哪里还肯相让。 耶律青石气得眼睛冒火,目露凶光,咬牙切齿,脸上肌肉因愤怒而抽搐扭曲。 自己接替许军的地位几乎已成定局,营帐里所有的人都已经默认这点,如今半路杀出个搅局的,如何不怒?而且如果退让,不仅失去老大的位置,还会被人耻笑。 如果营帐里有老大,新入营的囚犯多半不敢挑战老大的地位,毕竟好汉难敌四手,手下人一拥而上,神仙难敌,然而没有老大的营帐,却是谁都有资格争一争,就看谁的拳头硬。 牢狱里强者为尊,地位是靠实力打下来的,这一关只能靠耶律青石自己。 耶律青石是胡人,身材高大,脾气暴躁,闻言火冒三丈,怒吼着猛然扑向胡友德。 胡友德一拳击向耶律青石的脑袋,耶律青石头一低,躲过拳头,双手顺势抱着胡友德的身子,将胡友德扑到在地。 胡人精于摔跤,耶律青石也不例外,如果相持,那么摔跤占有优势,胡友德精于拳脚,有距离才能发挥。 两个人身材相当,都怕对方发挥自己特长,因此利用营帐里空间狭小的特点,紧紧扭抱在一起,想靠蛮力取胜,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很快就战成一团。 两个人翻来滚起,雷少轩无从下手,看到胡友德不小心被耶律青石压在身下,猛然扑向前,一脚踢在耶律青石身上,耶律青石身子一歪,又被胡友德翻压在地上。 雷少轩趁两个人相互牵制,无暇防备之时,不停地找时机踢打着耶律青石,耶律青石顿时落了下风,气急败坏地不停咒骂着。 眼看着耶律青石毫无抗拒之力雷少轩心里有些松懈,忽然一道身影扑了过来。 雷少轩只觉得后腰一阵剧痛,罗浩冲上来,一脚揣在雷少轩腰上,将雷少轩踹翻在地。 罗浩扑了过来,不停地踢打雷少轩,雷少轩不停翻滚,雷少轩对打架毫无经验,根本无从躲闪,只是靠着本能招架。 雷少轩如一个破麻袋一样被罗浩拳打脚踢,在地上翻滚,胡友德被耶律青石牵制,无力救助,不由得怒火冲天,目眦欲裂。 罗浩狞笑着,嘴里恨恨骂道:“让你害老子,让你得意,老子整死你……” 雷少轩血流满面,眼睛逐渐模糊,骨痛欲裂,然而他咬牙强忍,不想让胡友德分心。 正当雷少轩感到绝望之时,忽然一道身影猛扑向罗浩,双手紧箍罗浩脖颈,将罗浩掀翻在地。 雷少轩趁此空隙,强睁鲜血模糊的眼睛,只见一个身影被罗浩压在身下,双手却依然紧紧箍着罗浩脖颈……这个人竟然是白娘子。 罗浩被白娘子从身后用双手箍住脖颈,呼吸困难,嘴巴张开,“咳咳”着,双肘拼命往后猛击压在身下的白娘子,每一击都结结实实打在白娘子的肚子上。 雷少轩见状,强忍剧痛,站起扑到罗浩身边,用全身力气,一脚一脚狠命地踢、揣着罗浩的脸、肚子、头…… 罗浩拼命挣扎,脖子松开一口气,却只听得罗浩嘶哑着声音,喊道:“停……停……我服了……别打了……”停止了挣扎。 雷少轩丢下罗浩,踉跄着来到依然纠缠在一起的耶律青石面前。 正当雷少轩要蹲下时,耶律青石却停止了动作,松开了胡友德,瞪着雷少轩,眼睛里怒火喷发。 耶律青石推了胡友德一把,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回到自己床铺坐下。 营帐里沉默一片,围观的人都扭头不看雷少轩等人,故作忙碌自己的事,或者躺着,仿佛营帐里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雷少轩看向白娘子,白娘子一言不发,已经回到了自己床铺。 雷少轩走了过去,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白娘子帮助自己。 自己与白娘子素不相识,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唯一的印象是杀了许军的那天黑夜里,一双注视着自己的明亮眼睛,那正是白娘子。 “谢谢你。”雷少轩真诚说道,伸出手,“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不必。”白娘子没有与雷少轩握手,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两手往后缩,“你还是叫我白娘子吧。” 胡友德也走了过来,看着白娘子的反应,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此人实在帮了自己,郑重地说道:“多谢相助,他日必报。” “不,不必……”白娘子满脸通红,目光躲闪,扭过脸,不愿意多说话。 白娘子脸上一副自卑、畏缩的样子,如同一只受伤很深,躲在笼子角落,惊恐万丈,怕极生人的兔子,不由心里一阵刺痛。 胡友德对雷少轩道:“少爷,以后你就睡这里,我睡到门口那里去。” 白娘子闻言,道:“你睡这里吧,两个人在一起可照应。我……我搬到门口去。” 说罢,白娘子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褥子一卷,便将所有东西裹在里面。 闻言,雷少轩有些意外,看向白娘子,白娘子正注视着自己,眼神复杂,充满卑微,雷少轩年龄虽然小,却懂了,心里有些沉重。 忽然,雷少轩转身对着罗浩,喝道:“你!床铺在那边,滚到门口那边去。” 罗浩闻言急了,扯动了身上的伤痛,不由有些咧嘴,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凭什么?” 雷少轩看着罗浩,一字一字说道:“不搬?打!” 罗浩一哆嗦,哭丧着脸,低头卷铺盖,心里不停地诅咒着雷少轩。 雷少轩走过去,指着许军的床铺,对耶律青石道:“你搬到那边去吧。” 营帐里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耶律青石两手紧握,压抑着怒火:“为什么?” 雷少轩道:“那原本就是你的位置。我们本意并非与你相争,只为自保,为了在这该死的地方能活下来。老实说一对一相比,我们不是你对手。” 此言一出,耶律青石神情缓和下来,一言不发,收拾东西。 雷少轩又对紧邻的床铺一人道:“我叫雷少轩,未请教尊姓大名?我们三人想连在一起有个照应,不知可否请你搬到到那边,与白娘子作个交换,如何?” 此人身材粗壮,手臂上刺着一把鱼叉,青筋暴露,脸上皮肤黒褐色,显然常年为太阳所嗮,目光阴鸷,桀骜不驯,闻言一言不发。 “白娘子无由为我出头,独自一人恐被人所害。我不能弃之不管,跟我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算我欠你一次如何?” 雷少轩诚恳说道,心里忽然有些火气,心里发狠,实在不行,再拼一次。 此人看了一眼雷少轩,又看了一眼白娘子,道:“漕帮曹傲然。我换就是,不必欠我,看你讲义气,觉得顺眼而已。” 此人站起来,竟然和胡友德一般高,雷少轩隐约感觉此人有些深藏不露,比耶律青石难对付。 事毕雷少轩浑身疼痛,身子如同散架一般,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在床上。 自己在营帐里总算顺利安顿下来,而且有胡友德在,在营帐里也不必担心被人欺负,只是今后该如何走自己的路,雷少轩心里依然迷茫。 雷少轩扭头看着白娘子,悄声问:“为何帮我们?” 闻言,白娘子有些苍白的脸变得通红,血往上涌,抽搐着脸,道:“你帮我杀了许军。我曾发誓,谁杀了许军,我欠谁一条命。” 雷少轩刚要说话,白娘子却自卑地低头。 “杀了许军,便得罪了他原来的手下。耶律青石入营已久,也有不少交好的人,得罪此人,便会得罪许多人。”雷少轩道,“帮我你不怕吗?” “怕?无非一死而已。”白娘子平静道,“不过,你倒不用担心有人对付你们。许军残暴biàn tài,手下的人多是惧怕并非愿意跟随,许军一死,这些人树倒猴孙散。” 白娘子缓了缓语气,接着说道:“耶律青石是胡人,营里多是北魏人,无人与之深交。营帐里多数人明哲保身,并无帮派,一盘散沙,这才让耶律青石试图凭个人武力强行出头。倒是那个新来的罗浩,被你逼到了耶律青石一边。” 雷少轩摇摇头道:“此人见风使舵,一株墙头草,骨子里欺软怕硬,毫无血性,绝不敢以命相搏,小孩拿刀都能将其逼退。” 从白娘子那里,雷少轩了解到了营帐里大致的情况。 雷少轩惊异地发现,耶律青石竟然不是最具威胁的人,最值得注意的,竟然是不起眼的几个人。 正文 第三十章 对刀 曹傲然,漕帮二当家。 漕帮与排帮相争,死伤多人,曹傲然一人顶罪,流放死囚营。此人阴险毒辣,许军也怕之三分。 沈小宝,镇州沈家三子。小宝母亲为沈家小妾,被主母羞辱,一怒之下,沈小宝毒杀主母。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主母被其所杀,却找不到任何证据,被沈家以鸠杀家奴罪名,送官发配苦海,躲过了同族相残要沉潭的族规。此人口蜜腹剑,营帐里莫名其妙的争斗多为此人所挑拨,却从来不与人直接冲突。 雷少轩向白娘子所指方向看去,沈小宝是个胖子,活像装钱的大肚瓷娃娃,似乎注意到了雷少轩的目光,沈小宝冲着雷少轩一笑。 凌军,吴州隆威镖局少镖头。凌军护送吴州知府家眷省亲,被盗匪劫掠,知府勃然大怒,凌军被安上通匪罪名,发配苦海。 营帐里还有几位老人,能在死囚营多年不死的,都不简单。 雷少轩忽然有些明白了,营帐里有如此多不简单的人物,怪不得没有帮派。没有绝对的实力,根本无力降伏这些人。能让这些人表面低头,许军已经是个不错的老大了,没想到阴沟里翻船,死在了雷少轩手里。 看着罗浩,雷少轩嗤之以鼻,一个小丑而已。 搞清楚营帐里的基本情况,雷少轩彻底安心。只要不争,自己手里有两个不怕死的人,无人能撼动自己。 如果有人敢与自己争呢?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雷少轩心里恶狠狠道,“我不争,看看谁先争,谁敢争。” 胡友德打开包袱,竟然是雷少轩练刀所用的木刀。 “他们是怎么让你把木刀带进来的?”雷少轩又惊又喜。 “木头而已,一小块银子就把他们打发了。”胡友德撇撇嘴道,“少爷,死囚营分为营管司和守军两部分,营管司隶属刑部,看守军士则属于西北军。” 胡友德有些可惜道:“入营手续便是通过营管司办理的,余正与其中一人颇有交情,入营之时营管便没有过分为难于我。不过入营以后便归守军管辖,否则我就不必作为死囚入营,可以当个看守。” 一路之上,雷少轩已经将刀术招式练得颇为娴熟。只是一路艰苦跋涉,无暇停留,也就没有机会与人对刀;到了苦海营地,意味着随时被送上战场厮杀,雷少轩必须尽快提高实战能力。 要想提高实战能力,必须进行实战训练,营帐内地方狭小,一个人练习招式的空间都容不下,更遑论两人对练。 雷少轩试着比划了几刀,却阻碍到了旁人的走动。看着四周,雷少轩心里很别扭,众目睽睽之下练刀,如同耍猴给人看。 “你们可到校场练刀。”雷少轩一看,原来是胖子沈小宝。 沈小宝正看着雷少轩手里的木刀。 刚才雷少轩转身挥了一刀,差点划到沈小宝的鼻子,雷少轩心里不由有些歉意。 “死囚营可以随意出入营帐?”雷少轩感到很奇怪,“都有些什么规矩?” “当然不可以随意出入营帐。”沈小宝道,“白日有巡逻,犯人可以单独出门,但是离营帐不可超过两百长。” 营帐内没有茅房,囚犯需要出门上茅房,茅房离营帐最多两百丈。 白天囚犯两人不可同行,路上三人不可结伴交谈。也就是说,不可同时出门,路上却可以两人相遇交谈。 晚上则只能一人出门,路上相遇也不可停留交谈,否则被视为图谋不轨而被警告射杀。 任何四人以上团队结伴或交谈都会被警告射杀。 雷少轩所在三十六营离校场不到二百丈,因此到了校场不算违规。 “临死磨刀,顶什么用?何况磨得的还是木刀。”沈小宝道,他的话却没有让雷少轩反感,倒像是没话找话,有攀谈的意思。 “何时回营有没有限制?”雷少轩问道。 “限制自然有。只是谁会给上茅房的人计时?又有谁占住茅房不回?一路臭沟脏水,无处下脚,自然也就无人路上停留,没必要计时了。” 雷少轩一笑。此人倒有些自来熟,短短几句话,就让人心生好感。 高塔地方狭小,无处可去,看守的军士林军早就腻烦,远远看到雷少轩来到校场,却没有去往茅房,本想喝问,然而看到雷少轩虽然离开营帐,却没有超过二百丈,也就懒得理会。 其实沈小宝说错了一件事,之所以允许囚犯离开营帐二百丈远,并非单纯上茅房,而是适当让囚犯活动身体。 死囚营虽然是牢狱,但是死囚都要上战场,已然不全是囚犯,而是等死的战士,士兵需要保持一定体力,订立此规矩,就是为了让他们有些许的活动空间。 作为死囚,没有戴枷锁铐,活动空间还如此宽松,难道不怕他们越营?这却不在军士考虑范围内。 通常地方官府的监狱有囚犯越狱,衙门一般都不会射杀,而是抓捕回来后重判;而在苦海死囚营里,对越营而逃的囚犯,不会有人试图抓捕,只会无情射杀。 苦海荒原,千里无人烟,面对军士追杀,无人可逃。作为死囚,发配苦海荒原,侥幸躲过了一死,无人轻易试图逃跑,放弃来之不易的生机。 雷少轩拿出木刀,开始一刀一刀地练习。 竟然有囚犯练刀?林军感到很是惊异。 来到苦海的死囚,大多对前途不抱希望,得过且过,整日呆在营帐里,也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如今却有人练刀,不由勾起了林军的兴趣。 雷少轩一刀一刀、有板有眼地挥舞着木刀。 苦海荒原之路,每日艰苦跋涉,一刀一刀地边走边练习着基本招式,少有机会能心无旁骛专心刀术,如今到了这里,才有机会专心体会每一刀每一招式的精髓。 许多人一生练刀,至死都无法取得较高成就,为何?悟性而已。 比如对于招式,许多人苦练不辍,将刀招式练得熟练,老师多要求弟子勤学苦练,所谓功到自然成,却少有人问,为何千年来,武者遍天下,许多招式从不更改? 难道没有聪明人?非也。这些招式看似简单,却是千锤百炼,改无可改,既然如此,看似简单的招式,含义颇深。 “为什么这一刀如此出刀?”雷少轩曾问。 “为何如此?”胡友德挠了挠头,“师傅就是这么教的,人人如此挥刀。” 雷少轩对这回答并不满意,雷少轩喜欢究根问底。 “因为如此出刀最简单,最快!同样刀势,自下而上,我曾试过别的出刀方式,没有比之更简、更快。”马少腾说道。 马少腾随手划出一刀:“这几式军刀招式虽然简单,却简、快到极致。不过身高、步伐、力气人人不同,绝不能照搬死练。相同招式,出刀不同,要细细体悟才能领悟。执刀在手,军中有高手纵横无敌,也有碌碌无为老丘八。” 雷少轩一路之上,已经将招式练得滚瓜烂熟。 如今雷少轩练的依然是军刀,然而相同刀式之中,雷少轩出刀依然是一样的去势,线路却有些许不同,似乎更加自然,颇有韵味,这是雷少轩细细体会后的结果。 招式是要用的,雷少轩急需与人对刀。 高塔上的林军饶有兴趣地看着,校场上,雷少轩被胡友德一次一次击倒在地。 原本看到雷少轩练的也是军刀,自然认为雷少轩出身军士之家,林军不免有些好感,看到雷少轩将刀练得有模有样,更是喜欢。 然而一对刀,雷少轩却如此弱不经风,几乎一触即倒。林军想起了自己刚入军营的菜鸟岁月,无数次被老兵dǎ dǎo在地情形,林军不由有些替雷少轩着急。 “喂,大个子,有你这么喂招的吗?”林军忍不住喊道。 雷少轩和胡友德停住了,看着林军。 “那小子刚刚学刀,你胡乱出刀,他怎么会招架?” 胡友德与雷少轩对视了一下,胡友德对着林军行了个礼,道:“请大人指点。” “你应该每次只出一招,相同一招,让那小子学会招架、反击,熟练之后,再继续下一招式。如此反复,才能让他快速掌握一招。” 雷少轩绝顶聪明,悟性奇高,对同一招式的应对,只需相同的固定招式,熟练而已。雷少轩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对刀技巧。 至此,雷少轩总算蹒跚学步,开启了刀术大门。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单挑 雷少轩练刀回到营帐,营帐里顿时静了下来。 怎么了? 雷少轩四周看了看,发现所有人眼光都注视着他,雷少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当他往白娘子脸上看去时,顿时怒火中烧。 白娘子的脸上有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血红一片。 “谁干的?” 雷少轩怒道,无人回答。 避开雷少轩怒视的目光,白娘子唯唯诺诺:“没,没……什么,已经过去了。”白皙的脸胀得通红,畏畏缩缩转过脸,有些惊慌地后退。 “一个娘娘腔,被人打了活该。”一个声音轻蔑地说道。 曹傲然斜坐在床上,着看雷少轩。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雷少轩恶狠狠提高了声音,逼近一步,胡友德紧跟上来。 “慢着。”耶律青石忽然道,“营帐里规矩,相互不服,可以单挑。” “好,营里规矩自然要遵守,单挑就单挑。”雷少轩看着曹傲然喊道,“白娘子。” 白娘子站起来,向前一步,逼近曹傲然。 看着逼近的三个人,曹傲然眼睛闪过一丝恐慌。 白娘子忽然拉着雷少轩:“算了,不是他干的,已经过去了。” 胡友德也拉了一下雷少轩,道:“少爷,没什么事,先这样吧。” “不是单挑吗?”罗浩阴阳怪气道。 闻言,雷少轩看了过去。 看到雷少轩冰冷的目光,罗浩心里不由有些惊慌,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嘛?” “打!”雷少轩吐出一个字。 胡友德和白娘子对视一下,慢慢向罗浩逼去,罗浩惊恐万状,连连后退。 胡友德和白娘子猛冲过去,一阵暴风骤雨般拳打脚踢,罗浩哭爹喊娘,蜷身抱头,不敢反抗。 耶律青石阴沉着脸,道:“姓雷的,你破坏了营里的规矩。” 雷少轩看了耶律青石一眼,来到鼻青脸肿的罗浩面前蹲下,拍着罗浩的脸。 “好了,既然营里有规矩,当然要人人遵守,我对你不服,所以咱们单挑吧。”雷少轩不紧不慢道。 众人石化。 众人总算明白了雷少轩单挑的意思了,这他妈太无耻了,先打一顿,然后单挑? 罗浩哭丧着脸,道:“雷少爷,雷少爷,咱们可是北川老乡啊,老乡不打老乡。我服,我服,我服了还不成吗?” 耶律青石铁青着脸,脸上肌肉有些扭曲,道:“我们部落勇士,以拳头和刀说话,绝不恃强凌弱。” 雷少轩瞥了一眼耶律青石,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此人勇力过人,却没有人拥立他当老大。 在一个北魏死囚营,开口闭口胡人部落勇士,难怪无人接近,不过此人耿直、傻气,只凭勇力作为倚仗,为人倒是不会阴险毒辣,更不会耍阴谋诡计。 心里恶感稍去,淡淡地说道:“我们三个人一条心,我就当三个人是一个人,我是单挑,只不过三个人一起上。” 众人闻言气炸,单挑还能三人一起上?有这么无耻的吗? “好,那我找其余两个人也当一个人,与你一人单挑?你约个时间。”耶律青石怒气冲冲道。 “好吧,你去找人,我来定时间。”雷少轩不以为然道。 “那你岂不是把时间定到我死了以后?”耶律青石醒悟气急。 “等到你死倒是不会,顶多你找人前,先把你打个半死之后。”雷少轩道。 看着雷少轩若无其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耶律青石登时肺气炸,说不出话来。 罗浩刚爬回床上躺下,闻言顿时气苦,心里骂道:“还能再无耻点不?”对雷少轩有了全新认识。 胡友德、白娘子闻言也感到惊诧,脸微红,嘴角抽搐,觉得雷少轩有些不要脸。 雷少轩却觉得很坦然,你见过死囚吗?死囚要脸还是要命?难不成到了苦海,死囚就不是死囚,变得要脸了? 吃饭时辰到了,众人列队来到伙房。 伙房前面是一大片空地,用木头搭起一排排简易棚子。 排着队,雷少轩拿着大腕,跟在别人后面,一步一步朝前挪动。前面台子上,摆着几个大桶,一个胖姑在给囚犯们打着饭菜。 死囚营里粮食紧缺,伙食自然奇差,一人一个馒头,一勺豆子。这点饭显然不够吃,只能半饱。 一个囚犯显然嫌饭菜舀得少,kàng yì着什么;胖姑闻言怒目圆睁,喝骂着,旁边军士见状冲了过来,将囚犯拖了出去,好一顿拳打脚踢,顿时鬼哭狼嚎。还是那个胖姑摆摆手,对军士显然说些了什么,这才止住毒打。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沉默下来,队伍缓慢有序往前走着。 走近饭台,雷少轩看清了那个胖姑样子。 胖姑圆脸翘眉,白皙的嫩脸上,有些干涸开裂,显然是苦海寒风施虐的结果,唇红齿白,眼睛明亮,不像是苦孩子,倒象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普通的灰布衣服穿在身上,掩不住举止的利落。 胖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看了过来,目光和雷少轩碰到了一起。雷少轩有一种tōu kuī被抓住的感觉,顿时感到一阵羞涩、发窘,连忙低下头。 雷少轩心里感到十分诧异,死囚营怎会有女人?不会又是一位和自己一样,被家族牵连的女孩吧?雷少轩心里涌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轮到雷少轩,雷少轩脚步稍稍停了一下,红着脸看了胖姑,低头接过胖姑的馒头,低声说:“姐姐,我……我好饿。” 罗浩跟在后面,听了这句话,脚步踉跄了一下,心里大骂:“脸皮怎么这么厚,怎么能这么无耻。”对雷少轩的厚脸皮有了更深认识。 看到这个tōu kuī自己小男孩,胖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少年脸很干净,头发乌黑稍显凌乱,牙齿洁白整齐,让人一看顿生好感,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羞涩而略显微红的脸。 小孩低着头,有些发窘。 死囚营但凡出现少年死囚,多半是被家族连累、发配过来的家眷,这种人在死囚营很难活下去,淡淡的酸楚弥漫胖姑心头。 “新来的?”胖姑柔声道。 “是的,姐姐。”雷少轩低头不语。 胖姑叹了口气,用勺子篦了一下豆汤,舀了满满结实的一勺豆子倒到了雷少轩的碗里。 “谢谢姐姐。”雷少轩乖巧地说道。 看着自己碗里稀稀拉拉的豆子,罗浩心里大骂雷少轩:“太他妈无耻了,太他妈能装了”。 罗浩下定决心,下次无论如何也得装可怜,可怎么装?自己天生一副恶人相。 每餐注定自己只能有一个馒头和几粒豆子了,罗浩心里对雷少轩有些嫉妒,又有些羡慕。 罗浩磨磨蹭蹭,慢慢靠近雷少轩,厚着脸皮凑上前,舔着脸对雷少轩道:“雷少爷,您真行,真能装……” 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这话太难听了。 雷少轩闻言,笑眯眯拿过罗浩手里的碗,忽然脸一沉,喝道:“打!” 胡友德一脚将罗浩踹翻,和白娘子两个人围着罗浩拳打脚踢,罗浩哀嚎着:“服了,服了,雷少爷,怎么又打啊?” 罗浩涕泪交加,磨蹭在几个人边上吃着饭,颇显委屈。 看着罗浩人高马大,皮糙肉厚,却抹着眼泪装可怜的无赖样子,雷少轩心里倒颇有些不忍,恶感稍去。 天生万物,无赖又何尝不是一种求生方式?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洒下来,给破旧、肮脏的苦海死囚营涂上一层淡雅、柔和的色彩。 星汉灿烂,夜空深邃。 寂静无人的校场角落,雷少轩心无旁骛,沉浸在内功修炼当中。 真气沿着周天运行,生生不息。雷少轩开始感觉到了气力缓缓增长,感觉敏锐,呼吸绵长。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打通周天。 周天无法感知,即便有名师指点,体内经脉穴位高低深浅无法目视,也就无法标明体内运功线路,需要自行细细探索体验,非数年无法贯通。 真气为虚,气血屏障为实,要想打通周天,须将真气修炼成实,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冲击体内气血屏障,这过程非数十年苦功不可。许多人坚持数年无果,没有耐心继续坚持,最终无奈地放弃了。 秦妍帮助雷少轩初步打通周天,并且在体内标记了运功线路,省却了雷少轩无数年的探索时光。 秦妍做这些事似乎毫不费力,如果她愿意,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打造高手?想到这点,雷少轩大吃一惊,这已经不是普通手段,难道她是神仙不成? 这世上哪有神仙?雷少轩心里想着,神仙怎么可能栖身雪夜山洞,秦妍当时似乎正在避难,神仙需要避难吗? 神仙也好,凡人也好,都已远去。要想回到母亲身边,自己必须在死囚营活下去并且能离开,这些离不开武功。 放下心中杂念,雷少轩专心继续修炼内功。 周天者,圆也;圆者,周而复始,连绵不断之谓也。 循序渐进的内功修炼,意念感知真气,将真气化实,修炼出强大的内力。此时真气如同一个注满水的大坝,用真气冲开各处穴位屏障,如同开闸泄洪,滔滔洪水冲毁一切屏障,形成了一条大河。这条内力之河,一旦形成周天,内力遍布全身,无可匹敌。 雷少轩不同,有人帮他挖了一条河流,但是自己没有丝毫内力,如同上游水库里一滴水都没有,雷少轩必须慢慢修炼出内力,如同慢慢往水库注水,然后娟娟水流沿河而下,形成周天。 如今,雷少轩真气还没有化虚为实,相当于现在河流里流动的只是水汽,离变成水流还很遥远。 打通周天,雷少轩的力气并没有增加多少,但是每修炼出一丝真气,就能沿着周天,不停滋润身体。雷少轩已经能感觉到了打通周天的好处——动作迅捷,感知敏锐,视力大增,黑夜中也能看出很远。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操练 凌厉的号角声刺破死囚营的清晨,伴随着号角,鼓声激昂,一声声军士喝令,惊醒了死囚的美梦。 “校场列队。列队……列队……”死囚营里到处传来军士的喝喊。 三十六营的营帐门打开,一个军士门口喊道:“快点,快点,营前列队。” 军士催促下,一个个身影出现在各个营帐门前,一队队列好队的囚犯往校场跑去。不时有行动稍慢的囚犯,被军士拳打脚踢、喝骂,还有皮鞭的抽打。 此起彼伏的喝骂声中,各营各队在校场列好,黑压压一片。 校场周边的巡逻通道内,军士执枪握刀警戒,巡逻队来回巡视,高台站着士兵,持弓四周环顾,严密地监视着下面的囚犯。 校场前是一个平台,平台前军士严密地守卫警戒,刀枪林立,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平台四周旌旗飞扬,中间是一面大旗,绣着一头长翅膀的飞豹,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许”字。 一个中年人站在台上。此人身材挺拔,圆眸剑眉,脸上棱角分明,面目冷傲,头戴银光盔,着黄金甲,披红披风。 “此人是谁?”雷少轩悄声问道。 “死囚营守军、西北军五军偏将军张伦。”沈小宝低声道。 “你们是死囚,都是该死的人,你们将被送上战场,去送死。”台下囚犯闻言顿时一阵躁动。 张伦冷笑一声,道:“你们是一群群人渣,原本毫无价值,送你们去死,是因为你们的死,能够让我们的勇士们少死几个人,这就是你们的价值。” 张伦摆摆手,全场静了下来。 张伦接着说道:“年年有死囚送来,能活过一年的,不足一半;熬过两年,又不足一半。熬过两年,你们可以进入前锋营,成为军士,这是陛下的恩典。为了这恩典,你们必须用自己的命去拼。” 张伦环顾全场,道:“你们犯的是死罪,也只有用命才能赎。要么死在战场上,用你们自己的命来赎罪;要么用敌人的命来赎,活着回来。直到有一天你们能够回家。” 张伦顿了一下,厉声道:“要活下去,你们就必须拼命操练。你们是死囚,别指望我们把你当人看。从犯死罪那天起,你们就不再是人,而是死人了。你们只有到战场上,杀死一个个敌人,一点一点赎清你们的罪,活着回家,才能够称之为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士,手持令旗上前喊道:“此次操练是沿校场跑圈,测试你们的体能。跑圈开始后,各个营帐内的人相互照应,不许出现三人以上掉队,一直持续跑动,跑不动的各营帐,集体到指挥台报道,分出各营帐的测试名次。” 一队队,一营营死囚依次跟上,开始沿着校场跑步。 跑步要分出名次,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既然分出名次,多半会给与荣誉甚至奖励, 各个营帐的人都这么想着,谁也不甘心落后。跑圈一开始,各个营帐囚犯便奋勇争先,积极向前跑着。 初春的清晨,天气依然寒冷,急速地吸入冷气,让人感觉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 校场很大,每圈数里,几圈下来,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掉队,只要一个营帐掉队的人超过三个,便全体被军士赶到场边,发给一个号码。 雷少轩意识到什么,悄声对胡友德说:“别跑那么急,慢点跑,千万别停下来。” “为什么?”胡友德不解问。 “不知道,但是先停下来的人,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雷少轩想起张伦的话,囚犯的价值,在于挽救更多的勇士。心里不由有些胆寒,暗暗思量,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雷少轩接着说:“情况不明,咱们要坚持到最后,但是别跑得太快、太靠前,保持在前三分之一名次左右就好。” 雷少轩观察着跑在三十六营帐前面的各队,有意地约束着自己的速度,胡友德、白娘子以雷少轩为首,跟着将速度慢了下来。各个营帐不能出现三人掉队,雷少轩三人一慢,三十六营的速度被迫缓了下来。 领头的耶律青石感觉有异,回头看了看,发现整营的速度被雷少轩等三人的拖累而变慢,然而雷少轩等三人的跑动明显轻松,并没有特别吃力的感觉,不由有些发怒。 “跑得这么慢,拖累大家,找抽吗?”耶律青石恼怒道。 “实在跑不动,不要意思。”雷少轩不为所动,说道。 耶律青石气得心头冒火,刚想继续责骂,一旁的军士看见他扰乱队列,狠狠几鞭子抽打在后背上,耶律青石不得不加入队伍,不急不缓朝前跑去。 耶律青石心里暗暗咬牙,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催促着队伍加紧跑动。 三十六营帐的人整体身体素质算是很出色的,如果努力向前,是能够跑在前列,拿到好名次的。 往日操练,名次取得前列者,都能在各营中露脸,多少还有些物质奖励,自然人人都想拿到名次。人不光要脸,还要东西,本来死囚营里东西就少,点点东西都必须努力争夺。 耶律青石多次催促着队伍快跑,雷少轩却不为所动,依然不紧不慢地跑着,始终保持在三分之一名次左右,然后停了下来,眼看三人不跑了,三十六营被迫停下报道。 “为什么?”耶律青石吼道,怒视着雷少轩,其余的人目光不善,阴沉着脸。 “对,不说出个一、二、三,你都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罗浩声音高起来。 闻言,雷少轩向罗浩看了过去。 看到雷少轩目光,罗浩吓了一跳,有些惊慌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是要跑得快,拿到靠前的名次?还是要命活得长?”雷少轩不紧不慢说道。 闻言耶律青石愣住了,曹傲然眼眉上挑,凌军看了过来,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 “死囚营的作用是消耗敌军士气,挫伤敌军锐气。”雷少轩道,“每次战斗,死囚营都被驱为前敌,然而交战之时却无人指挥,为什么?” 雷少轩缓了一下,到:“死囚营都是亡命之徒,哪个不恨看守军士?军士入死囚营指挥战斗,多半被死囚杀死,所以死囚营的战斗注定没有人来指挥。” “你想说什么?”耶律青石糊涂道,旁边的人却已经沉思起来。 雷少轩接着说道:“战斗没有指挥,就没有阵形变化,只能靠固定队形战斗。最简单的阵型是方阵。一排排一列列,一声令下,同时猛冲向前。” 雷少轩顿了一下,道:“为了防止与敌对撞时不至于一触即溃,那么一定会选最强的人排在前几排。冲在最前面的死得最快,你们说,咱们要名次还是要活得长?” “这跟跑名次有什么关系?”耶律青石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众人却都明白了,名次靠前自然最强。 “死囚战斗每次列队的真的都是方阵。”沈小宝悄声道。 “那咱们跑最后?”罗浩道。 雷少轩摇摇头,道:“越弱的人,军方越希望他们早点消耗掉。最强之后一定将最弱营帐排上。” “我估算了一下,按照最强与最弱相连排列,然后强弱相间依次排上,按照咱们的名次来看,很有可能排在后面。” “要是不那么排呢?”凌军道。 雷少轩看了凌军一眼,道:“那有什么关系?军方根本不会仔细探究哪一营的战斗力强弱,只会按照名次排列,只要没有人专门盯上咱们,咱们的名次毫不出奇,就算不排后面,也绝不会排最前面。” 众人看着雷少轩,脸色微变,第一次真正认识雷少轩。 见识不凡,就凭简单操练,就能看得那么深,并且制定相应对策;狠毒,刚入营便宰了许军;冷静,并未仗着胡友德、白娘子的强大,逼迫耶律青石;有义,有胡友德死心塌地追随,不惜为白娘子出头,这一切让众人将义字安在了雷少轩头上;无耻,三人当一人与人单挑,已经成为了雷少轩无耻的招牌。 最重要的是何况无论环境如何,雷少轩并未沉沦,白日练刀,夜晚出去练功,竖立起一个榜样,给每个人一个参照物,不让自己沉沦。 三十六营帐的人都不是善茬,耶律青石勇力过人,粗暴耿直;曹傲然毒辣阴狠,如毒蛇般蛰伏;凌军至情至性,却偏执执拗;沈小宝看似人畜无害,其实阴险狡诈,防不胜防;其余雷少轩没有注意到的几人,不显山不漏水,看似简单,雷少轩相信他们肯定也非一般人。这些人都暗暗信服雷少轩。 众人想着心事散去,罗浩刚想离开,却看到雷少轩讥笑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不由有些恐慌,急忙后退,道:“你要干什么?” 胡友德、白娘子站了起来,雷少轩微笑着对罗浩道:“罗爷,到底马王爷长几只眼?” “雷少爷,饶命!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吗?”罗浩心里涌起一股凉气。 “打!”雷少轩吐出了一个字。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规矩 雷少轩已经不惧与胡友德对刀。 雷少轩悟性奇高,对招式的领悟远非胡友德能比;打通周天后,内功一日千里,感知和反应远超胡友德,毕竟胡友德只是个普通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尽管胡友德使出浑身解数,在雷少轩奇快的速度面前,进攻和防守都漏洞百出,胡友德很快就不是雷少轩的对手。 当然,胡友德乃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士,对敌经验以及各种狡猾的对敌招式,远非雷少轩能想象,也绝不是雷少轩短时间能够超越的。 就在雷少轩洋洋得意的时候,胡友德飞起一脚,雷少轩力气不足,眼看着自己一刀砍在胡友德身上,胡友德眉头都没有皱,却一脚将自己踹翻在地,疼的龇牙咧嘴。 胡友德一旁咧着嘴笑。 “耍赖不是?”雷少轩无可奈何。 两个人拿的是木刀,砍不疼,刺能伤,雷少轩却不能用力刺向胡友德。 高塔值守军士有四人,其中一个是什长,名字很奇怪,姓胡名干。“干”原本是取“干{音甘}城”之意,谓之“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却被念成胡干。 胡干和林军曾一起值守高塔,当时看到雷少轩来到校场练刀,尽管招式纯熟,对刀时却手忙脚乱,显然是第一次与人对刀,而胡友德却又不知道变通,胡乱喂招陪练,效果奇差,林军忍不住指点了一下。没想到十数日之后,胡友德已经左支右绌,无法抵挡。 这小子也太厉害了吧,胡干不知道雷少轩内功有成,只是以为雷少轩是练武奇才,悟性奇高而已。 看着雷少轩的成长,胡干忍不住手痒,然而职责所在,不能擅自离开岗位,便对身边的林军道:“去,教训那小子一番。” “什长,我刀法不行。”林军道。 “笨蛋,刀不行,枪不行吗?”胡干骂道。 林军挠挠头,嘿嘿一笑,走下高塔。 几乎所有的军士都乐意与囚犯过招,对方不敢伤着自己,自己却可以肆意蹂虐对方。 “把枪头裹上。”胡干在后面喝道。 看到林军提着枪走来,雷少轩和胡友德停止了对刀,他们认识林军,他是一名高塔值守的军士,当日曾指点过自己练刀。 “林军奉军令特来讨教刀法。”林军直接说道。 奉军令?雷少轩觉得奇怪,抬眼望去,高塔上一名年轻的什长正看着自己。 这什长英姿勃发,国字脸棱角分明,戴着军士大毡帽,全身皮甲,着装整齐,手握大枪向自己招手。 作为囚犯看守,少有穿戴如此整齐的军士,平日里军纪涣散,胡乱着装的不少,显然这位军士是一名严于律己的人,这种人往往不简单。 雷少轩横刀,对着林军行了个礼:“还未感谢大人当日指点之恩,请。” 雷少轩还没有与外人对过阵,也没有一丝刀对枪的经验,林军本来就是为了教训雷少轩而来,枪法只攻不守。 面对枪法,雷少轩颇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很快败下阵来,一个不小心,被军士一枪戳在腿上,顿时摔倒在地,被枪刺中的地方,疼得雷少轩脸色惨白。 看到雷少轩的脸色,林军忽然醒悟过来,这只是位少年,自己用力有些过度,不由有些歉意,道:“抱歉,手有些重,我没想到你丝毫不会枪法。” “没事,现在受点伤比将来战场受死强。”雷少轩看着林军,诚恳道:“大人曾指点过我们刀法,如今使的是枪,想来枪法更高明,不知道可否演示一番枪法。” 雷少轩这么客气,林军赧然,道:“哪里。” 但凡军刀、军枪,招式都简单,道理很简单,军士素质参差不齐,如果招式太复杂太难,军中无法保证统一的训练水平。 不过军刀、军枪招式简单,却极其实用,而且这些招式经过千锤百炼,极其经典。 雷少轩请林军从基础开始演示了枪法,一招一式细细讲述,但凡有丝毫疑问,绝不放过。 雷少轩悟性奇高,无人教导,只能自悟,形成了一套有效的学习方法。那就是一招一式都务求打牢基础,一招一式细细领悟其深意,改良以为己用,绝不贪快冒进,效果极好。 自觉歉意的林军涛涛不绝地讲枪,讲述得十分详细,演示招式也很完整,雷少轩听得津津有味。 军营生活单调枯燥,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酣畅淋漓的表现自己,有人这么认真地倾听,林军毫无保留讲解着枪法。 雷少轩拿起枪,虚心地在林军指导下,练习枪术。 临换班,林军遗憾地离开,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枪尖卸下,将枪杆扔给雷少轩,道:“好好练习。” “老师尊姓大名?”雷少轩问道。 “林军,”走出老远的林军道,看了一下高台上的胡干,鬼使神猜地加了一句:“我们什长叫胡干。”胡干听了,楞了一下,摇摇头。 “少爷,其实我也可教你枪法招式,这些都是军中基本枪招。”胡友德不解道,“何必费如此长功夫听他说。” “我知道,”雷少轩头也不回,莫名其妙道,“其实他也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嗯?”胡友德糊涂了,紧跟几步,“为何?” 雷少轩停住了脚步,看着胡友德:“胡叔,此人称奉命前来指教刀法,然而刺伤囚犯后竟然道歉,显然是对我有好感,并未只当我为囚犯。” 雷少轩边走边说道:“他是看守,我为囚犯,咱们自然愿意结交此人。如何交往?无非是交流交谈。请教是假,交往才是真。” 雷少轩悠然地继续说道:“咱们练刀多日,他当然知道你出身军士,一定也懂军枪,可是我没有向你请教,而是向他请教枪术,他自然明白我的目的无非是想结交他。” 胡友德闻言骇然,心里有些感慨。大户人家的孩子,见多识广,精通人情世,尽管娇生惯养,多出纨绔废物,然而在绝境之中,显得更精明,显得更阴险、狡诈、狠毒。 “胡叔叔,”雷少轩诚恳地说道,“咱们势孤力单,要想活着回家,不仅要有足够的力量,还要有足够的智谋。阴险、狡诈、狠毒种种只不过是为了自保,用在阴暗、阴险、狡诈、狠毒之人上,亲人之间唯有亲情与守护。” …… 耶律青石在三十六营里的地位十分尴尬。 许军死后,耶律青石自诩老大,似乎所有人也都默认他是老大,却没有一个人跟随他,甚至连罗浩都只是表面恭敬,对他的吩咐推三阻四。 一个光杆司令,是没有人尊敬的,而这一切的起因,与雷少轩有很大的关系。 营帐里雷少轩最弱,却有两个死心塌地的人追随,让雷少轩成为营帐里实力最强的人。 雷少轩表面上也尊他为老大,但在耶律青石心里却是一种羞辱。胡人部落里,一个被称为老大的人,一定是最强的人,雷少轩最强,他不是。 他要震慑雷少轩,但他不敢挑战雷少轩。 谁都知道雷少轩最弱,单打独斗连罗浩都打不过,挑战战胜了雷少轩,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人耻笑。 同样的道理,挑战雷少轩只会让人认为是欺负不是挑战,欺负雷少轩,面对的将是另外两人的死拼,耶律青石要的是尊敬,不是生死。 “我跟你单挑。”耶律青石对胡友德道。 耶律青石相信,战胜胡友德就会震慑雷少轩,也能震慑营帐里其余人,他相信雷少轩不会干涉,毕竟这也是牢房规矩之一,拳头至上,强者为尊。胡友德与他势均力敌,但是相信最后自己一定能赢。 输?要是输了,还当屁的老大?部落里勇士输给勇士不丢人。 “好。”胡友德抱着双肩,眯着眼睛看着耶律青石。 营帐里的人都注视过来。 “好。”罗浩旁边一听,鼓起掌来。 雷少轩闻声目光转向罗浩。看到雷少轩冷冷的目光,罗浩一哆嗦,急忙避开。 耶律青石一副老子是部落勇士的样子,胡友德早就看不惯,也想找个机会教训他。 看了一眼耶律青石,雷少轩平静道:“你确定要挑战我们?” “不是挑战你们,我跟他单挑。”耶律青石指着胡友德。 “好,你们单挑。”雷少轩说着,对着白娘子和胡友德道,“既然他想单挑,你们同时上,一个一个跟他单挑,最后是我。” 所有人听了,愣住了。 耶律青石张开大嘴,他妈的,同时上,还一个一个单挑?有这么不要脸的吗?白娘子脸通红,胡友德嘴角抽搐。 耶律青石泄气而去。 罗浩看着雷少轩,浑身颤抖,心里哀嚎,耳边飘荡着雷少轩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打!” 自此,苦海死囚营挑战规则多了一条:跟雷少轩单挑者,胡友德、白娘子同时上,然后一一单挑。 这条规矩让无数强者绝望,被无数勇士诅咒。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姐弟 每一次吃饭的时候,看到胖姑,雷少轩都甜甜地叫着姐姐。 每次看到雷少轩打饭,手里拿着碗,眼睛里含着期盼,怯怯地叫着姐姐,胖姑心里都隐隐作痛。 她知道男孩是为了博取她的好感,能多打点菜,却毫不在意,心里全是怜惜。死囚营牢房是地狱,弱者无法存活,这个少年如此年少、弱小,注定活不长久。 每次给雷少轩打饭,胖姑都会满满打上一勺子豆子,有时是其他菜,慢慢的、自然而然的成了习惯和默契。只是在打饭短短的时间内,雷少轩没机会跟胖姑说更多话,连胖姑的名字都不知道。 世上有许多奇妙的人和事,缘分就是无法说得清的东西。雷少轩和胖姑之间没说过多少话,却有一股无形的线牵到一起。 雷少轩端着碗夹杂在人群里吃着饭,旁边是白娘子、胡友德和罗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罗浩已经悄然接近了他们,雷少轩也由着他,并没有驱赶。 雷少轩专心吃着饭,没有注意到胖姑和一个中年军士并肩站立,正远远注视着他。 这军士大约四十多岁,圆额粗眉,高鼻陷目,脸上皮肤被风吹得干裂,穿着百夫长军服,握着军刀,他叫王海峰。 “又想起你弟弟了?”他看着远处吃饭的雷少轩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玩意,奸诈狡猾,厚颜无耻。据说经常让仆人和跟班狠揍别人一顿,然后自己上去单挑,小小年纪,营里无人敢惹。” “扑哧”闻言胖姑灿然一笑,“大户人家纨绔子弟,不都是这样吗?何况这里是监狱,不奸诈狡猾、厚颜无耻一点,怎么活下去?” 想起自己的弟弟,胖姑脸上露出微笑,那也是一个小无赖,专门在府里勾引小少爷干坏事,弄得府里鸡飞狗跳。 如今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胖姑眼睛湿润。 “你要是有可能,多看着他点。”胖姑沉浸在对弟弟的思念当中,说道:“多可怜啊,如此年纪就发配苦海,也不知道上辈子造的什么孽。” “无非是家族牵连,多半是贪污或者zào fǎn,活该……”突然发现胖姑脸上有怒容,正注视着他,立刻反应过来,胖姑也是被牵连的家眷,活该? 王海峰不敢多说话,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会看着他的。” 雷少轩并不知道胖姑把他当弟弟看待,却不妨碍他心里极其感激胖姑。 他每天练刀,体力消耗很大,加上正是长身体之时,每天晚上都饿得睡不着。不知道是怕吃饱了闹事,还是边关粮食不足,死囚营里的伙食只够半饱,胖姑结实的一勺菜,对他来说不啻是救命之恩。 死囚营这种地方,物质奇缺而贵重,恩情更是极其稀罕宝贵,只有性命不值钱,每个人都活得低贱卑微。雷少轩没有姐姐,却不妨碍他心里逐渐有了把胖姑当姐姐的念头,尤其是姐姐喊习惯了以后。 打饭的默契成习惯。为了不让太多人知道这种情形,雷少轩特意让白娘子和胡友德跟在后面,挡住后面人的眼光。 每次看到自己盘里稀稀拉拉的菜汤,罗浩心里忍不住直骂雷少轩无耻。 “雷少爷?” 雷少轩和胡友德走出营帐,准备分开前往校场,身后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 雷少轩回头看,罗浩正跟在身后。 “嗯?”雷少轩看着罗浩,有些佩服他的厚脸皮。 也不知道何时开始,罗浩总是找个理由靠近雷少轩,似乎有些话要说,然而雷少轩和胡友德几乎形影不离,罗浩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什么事?”雷少轩不耐烦问道。 雷少轩不打算与营帐里其他人深交,也看不起罗浩,这家伙从来都没有给雷少轩留下过什么好印象。 过往的经历中,罗浩捣乱的次数不少,只是同在一个营帐里相处久了,相比混乱、黑暗的死囚营里其他事情,这些捣乱算不得什么大事,雷少轩也就不再计较什么。 “雷少爷,”罗浩舔着脸凑上来道,“您看,咱们是北川老乡……” “老乡?”雷少轩眉头上挑,直视着罗浩。 罗浩有些慌乱,啪啪打了几下自己的脸,硬着头皮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枉称老乡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以后……” 雷少轩看他吞吞吐吐,喝道:“有屁快放。” 罗浩看了一下胡友德,道:“雷少爷,我想跟着您混。咱们毕竟是老乡不是?亲不亲,故乡人。雷少爷,雷……” 雷少轩闻言,转身欲走,罗浩急了,道:“少爷,白娘子跟你,你都要。当年我也是饮马街道上混的,让我跟着你,怎么也比白娘子强吧……” 雷少轩猛然停住了脚步,怒视着罗浩,吐出一个字:“打!” 罗浩哀嚎:“怎么又打啊?” 此时,营帐门口,还站着一个人——白娘子。 他显然听到了这句话,看了雷少轩一眼,沉默了一下,转身回营帐。 看到白娘子的身影,雷少轩心里颇有些难受。 雷少轩一直不清楚白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键时候敢拼命,无惧生死,雷少轩与人冲突时,白娘子动起手来,很是疯狂,隐隐让人惊惧,然而平日里却显得那么自卑、懦弱。 好几次雷少轩看见他脸上有被殴打的痕迹,只是雷少轩一问,却又支吾否认,被人辱骂,总是脸通红,忍住屈辱,退缩不语。 雷少轩心里极度愤怒,颇有些无可奈何。 如果白娘子与人动手冲突,雷少轩自然有了参与的理由,但是白娘子是当事人,如果他退缩,自己强行参与进来,就显得有些恃强凌弱。 总归同住一个营帐,为了几句话就逼迫别人,让雷少轩有种恶霸的感觉。雷少轩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是希望白娘子能硬气一点,有让自己参与进来的理由。 白娘子始终没有硬气起来。 白娘子几乎不跟人来往说话,包括雷少轩。以至于雷少轩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白娘子的真名。 随着雷少轩越来越强硬,欺负白娘子的事情越来越少,只是白娘子依然与雷少轩保持着距离,只有雷少轩与人冲突时,默默站在雷少轩身后。 雷少轩没有刻意练习枪法,将枪法招式练得熟练后,便暂时放下,一心一意专心刀法。一招鲜,吃遍天,战场之上容不得失误,只有精通一门,才能减少失误。 随着春夏到来,边关战争的序幕又会缓缓拉开,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准备,必须争分夺秒练习刀法武功。 胡干出身将门,只是家族逐渐没落了。作为将门世家,本来想投身边关搏个出身,却没想到被分配到了看守营,整日无聊沉闷,心里很是郁闷。 无意中,胡干发现了一个显然是世家弟子的死囚。此人显然初习刀法,笨拙无比,教授刀术之人教导不得其门,胡干忍不住让林军指点了一下。此后,胡干一直关注此人,随着此人刀法的进步,便有了值守军士轮番下来与雷少轩对刀的举动。 值守军士实在无聊,把与雷少轩的对刀当作了娱乐。 军士拿的是真家伙,雷少轩拿的是木刀,无法伤人;军士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对方是初学刀法。 拿着真家伙对假刀,老兵对菜鸟,简直就是流氓拿大刀对小孩挥拳头,可以肆意蹂虐,自然十分过瘾。何况打伤打死对方还无人计较,对方可是死囚。当然不能真打死,免得惹胡什长不高兴,胡什长似乎对那小子还不错, 胡友德与雷少轩对练时怕雷少轩受伤,不敢放开手脚,将力量控制住,却让雷少轩无法发挥,达不到实战对练的目的。 军士们执刀、拿枪,抱着蹂虐的心态对付雷少轩,有时兴起还会拳脚相对,雷少轩经常被揍得鼻青脸肿。军士们毫无顾忌地蹂虐,让雷少轩各种不足和刀法破绽,暴露得淋漓尽致。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接触多了,总能产生感情,要么讨厌,要么喜欢。蹂虐着雷少轩,军士们慢慢有些喜欢上了雷少轩。 于是,军营里各种兵器都被军士们拿来,专门对付雷少轩。嘴上说是虐那小子,雷少轩却知道他们真心帮助磨练自己。 天助自助者。如果雷少轩沉沦,整日在营帐里得过且过等死,没有到校场练刀,就不会被胡干看见,也就不会得到军士的帮助。 雷少轩的刀术逐渐入门,快速成长,与敌对刀有板有眼,当然这都是拿着木刀对敌。 军士们还不敢让雷少轩拿着真刀,毕竟雷少轩是死囚。过往的经历有着血淋淋的教训,多少死囚恭敬顺从,转眼间翻脸狰狞,变成夺命魔鬼。 雷少轩接受了死囚营死囚的身份,逐渐抛弃了绝望、无助的感觉,将全部身心投入练刀当中。死囚必上战场,刀法好坏是自己能否活下来最根本的保证。 雷少轩刻苦修炼内功,力气渐涨,刀法日渐精深,与军士对刀,逐渐能够相持。这意味着,雷少轩已经有了与普通士兵一战之力。 想到即使上了战场,自己已能一战,身边还有胡友德守护,面对普通士兵,即便不能战胜,也应该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 雷少轩自信满满,第一次有了掌握命运的感觉。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大战 “明天、明天……”雷少轩默念着,明天有一场战斗,雷少轩第一次上战场。 死囚营一片寂静,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死囚营,气氛紧张而又压抑,让每个人都难以入睡,沉默不语。 雷少轩躺在床铺上,心里充满了迷茫、紧张、恐惧而又期待。 明天的战斗,据说还是一场大战,死囚营全体死囚都要上场杀敌。 死囚营里有数千死囚,明天还能剩下多少?自己会不会死去?自己死了,妈妈会怎样?雷少轩胡思乱想着,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少爷,”胡友德悄声道,“明日上阵之时,万不可惊慌害怕,时时紧跟在我身后,切不可分散。” 胡友德叮嘱道:“我打听到了,明日死囚营上场,列队摆好阵型后看守便离开,死囚无人看管。估计冲锋开始后,多半是各自为战,此时千万别退缩,甚至别跑太慢。” 胡友德顿了一下,道:“后退或太慢会被督战营射杀,军法无情,战场之上千万别侥幸。一旦放过退缩的死囚,人人效仿,全营会被拖垮,因此他们绝对会杀一儆百。” 胡友德干脆坐起来,道:“其实你说的对,最危险的是排在前面的死囚,与敌人接触瞬间,倒霉的有可能同时面对几个敌人,瞬间被杀死,但是一旦绞杀在一起便是混战,混战大多互相捉对厮杀。” “少爷,捉对厮杀,你的本事并不吃亏。”胡友德道忽然小声说到,“如果咱们排在前面,快要接触的瞬间,稍微停一下,让他们冲上去。” “啊?”雷少轩心动了一下,“那别人也这样呢?” “战场之上,十分紧张、恐惧,容不得丝毫犹豫。绝不会有人还能想到要稍微停顿,只会鼓足勇气拼命,就算想停下,也被别人裹挟着往前走。” “咱们要是排在后面呢?”雷少轩道。 “如果排在后面,混战之后,慢慢往队形两边移动。” “这是为何?”雷少轩有些吃惊。 虽然他聪明,但没有上过战场,许多问题都不清楚。 “死囚营混战后,便是真正的前锋大战。双方正规军士冲锋,如果不快速让开道路,有可能被迫参与正规军之战;正规军都是军团阵地战,以咱们的实力参与其中,不啻是送死。快速脱离战场,才是正道。” 雷少轩不由有些好奇:“胡叔叔,当年战场之上,你就是这么干的吗?” “军中这么干可不成。军中同袍前偷奸耍滑,会被人瞧不起,事后更是军法处置。军中同袍称为战友,战斗之中生死与共,只有争先,哪敢拖后?” 胡友德满脸都是回忆,道:“这办法只有死囚营中可用。死囚在战场上偷奸耍滑,只会被当场射杀,但是不被射杀者,事后却不会再有人追究。战场之上是军队管理,回到死囚营里则是营管司管辖,而军队懒得为几个违纪的死囚与营管司勾兑。” 雷少轩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小小的漏洞。作为死囚,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利用规则也是其中重要手段,尽管这种做法有些阴暗无耻。死囚本就是被抛弃的人,哪里顾得上光明正大? “雷少爷,明日咱们怎么办?”看见胡友德低声跟雷少轩说话,像是商量什么秘密似的,罗浩连忙凑过来。 “什么怎么办?”雷少轩有些不耐烦,也懒得理会罗浩。 面临生死大战,显然罗浩也是很紧张,环顾四周,却发现无人能理会照顾自己,也只有雷少轩看似与自己还有些关系,不但是老乡,而且有无数次横向关系——每次都被雷少轩横着打。以至于只要雷少轩看自己一眼,罗浩心里就打哆嗦。 看到雷少轩不愿理会自己,他哭丧着脸,哀求道:“雷少爷,你要不管我,我会死的。” “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雷少轩眼皮都不抬道。 “雷少爷,好歹咱们是老乡,以前是我错了,您打了我无数次,气也该消了。我死了不要紧,少爷你今后不就少了个出气包吗?”罗浩舔着脸说道。 “天下竟然也有你这样的奇葩。”雷少轩气急骂道,“早干嘛去了?” 看着罗浩可怜兮兮的样子,想了想心里颇有些不忍道:“别跟我们分开。” “然后呢?”罗浩不甘心地问。 “然后?然后砍死他们。”雷少轩想到书本里战场的描述,随口说:“然后剥光他们,拿他们的金银珠宝,大发死人财。” 罗浩本就是个混混,贪生怕死,关键时候靠不住,但是明日面临生死大战,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所有恩怨在生死面前都不重要,能活下来才是根本,往日恩怨何必斤斤计较。 抱团也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雷少轩想。 “先跟你说清楚,跟着我们可以,但是你要挡住你那一面,我们帮你挡住另外一面。如果挡不住你那一面,被迫退缩躲闪之时,须提前警告,做不到这点就别跟着我们。” 雷少轩厉声道:“你要是悄悄开溜害我们,别怪我不客气。白娘子、胡叔叔,要他害了我们,你们就砍死他。” 罗浩闻言惊喜。他原本不指望雷少轩能接纳他,只是面临生死、彷徨无助之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求助雷少轩。 “我明白。”罗浩一拍胸脯大声应道。 囚犯破例多了一顿早餐,然而气氛沉闷、压抑,没有人为此感到高兴。对死囚来说,这也许是自己的最后一顿早餐。 紧张、彷徨让许多人感到十分恐惧。有人端着盘子,蹲在一旁抽泣;有人紧张得大喊大叫,直接被军士射杀当场;还有的人当场呕吐…… 临战之前,任何不正常的因素,都被直接扼杀当场,没人敢闹事,试图装病直接拖到校场惩戒,自伤手脚无法上战场的直接处死。 给雷少轩盛着饭,胖姑心里十分紧张,手发抖,豆子撒在了外面,不停地看着雷少轩说:“小心一点、小心……” 感觉到了胖姑的紧张,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道:“姐姐,谢谢!” 雷少轩被队伍推着向前走着,频频回头,胖姑忍不住掉下眼泪。 忽然,走远了的雷少轩回头喊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我姐姐。”胖姑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也许是雷少轩的最后一顿饭,尤其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死囚,没有丝毫的战斗经验,很难活着回来,不由得胖姑不伤心。 “嗯、嗯。”雷少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使劲地点头,心里酸楚而又温暖。 尽管打过无数次饭,但是雷少轩没有机会跟胖姑多说一句话。胖姑一直觉得雷少轩活下来的机会很少,所以心里默默地怜惜着雷少轩,却从不愿和雷少轩多说一句话,多了解一下雷少轩,胖姑实在害怕熟人之间生离死别的感觉,因此不敢与雷少轩接触更多更深。 三十六营帐的人都暗暗庆幸当初雷少轩的选择。 战场之上的阵型队列,果然按照操练时名次编号列队。操练时,取得最好和最差名次的营帐死囚,被排在了前几排。 雷少轩的选择,让三十六营队列位置排得比较靠后,如此一来,活命机会大增。队伍冲锋时避免了直接撞上敌方,而假如队伍落后或溃散后撤,也不会最先被督战队的弓箭射杀。 苦海荒原,一望无际,白云低垂耸立,北风凛冽,一阵肃杀的气氛,笼罩着大地。 两个缓坡相对,死囚营列队在缓坡腰间,紧接着是前锋部队,后面是黑压压的大军,四周,队队骑兵游弋。 雷少轩站在队列中,浑身紧张发抖,手脚僵硬。他抬头往四周看了看,人人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 看到雷少轩如此紧张,胡友德握了一下雷少轩的手,感觉僵硬冰凉。 “少爷,深吸几口气,放松一下,冷静下来。” 雷少轩点点头,深深吸了几口气,竭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想着自己跋涉数万里来到苦海,经历了无数磨难,付出了无数努力,无非是为了活下来,但是要活下去,就不能怕死,死算什么?心里吼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闯过这一关。” 对面缓坡上,也是黑压压的敌人,前面两个缓坡之间,是一块不大的低谷平地。 “这就是今天的墓地。”雷少轩心里恶狠狠地想。 无数的人会死,今天我会死吗?这个念头一升起,就再也遏制不住,他把胡友德的话全忘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就死吧——杀。 突然,身后响起了整齐的吼声,前锋军士们一阵一阵喊着:“吼……吼……吼……” 吼声越来越大,声响彻云霄。 一声吼,一踏脚;一声吼,一踏脚……所有人都激动起来,跟着节奏吼起来。 声音驱走了恐惧,只剩沸腾的热血,忘记了死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冲、冲。 “死囚冲!冲!冲!”鼓声如雷,号角划破天际。 冲!雷少轩跟随大队人马往前冲,厮杀声、刀剑声,惨叫声……雷少轩已经忘记了自己。 突然,一个头戴毛毡帽,手拿弯刀,怒目圆睁,满脸鲜血的胡人冲了出来,朝雷少轩劈了过来,雷少轩楞了一下,本能的拿刀格挡。 “叮”的一声沉响,雷少轩感到虎口剧疼,刀被那大汉劈飞。 雷少轩心胆俱裂,浑身战栗,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弯刀回转,转眼就往自己脑袋劈去,雷少轩闭上了眼睛。 电光石火之间,一片刀光越过雷少轩的脑袋,飘向那胡人。 “唰”一声,一阵血光飞溅,胡人身子向后仰起。 胡人的右手依然拿着刀,左手捂着脖子,喉咙被刀切开,鲜红的血泉嘟嘟地喷涌。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战后 胡友德及时赶到,救了雷少轩。 雷少轩脸色苍白,惊魂未定,正fā lèng之际,又一阵风声从脑后响起,一个胡人挥刀狠狠地劈向雷少轩的脑后。 胡友德猛然一把推开雷少轩,“当”一声响,用刀架住雷少轩背后的一刀,往外一推,将胡人推开。 “少爷,快拿刀,看住我身。”胡友德急急地喊着。 雷少轩回过神来,深吸几口气,转眼一看,又有两个胡人冲了过来。 死亡的压迫感,强烈地激起了雷少轩的求生本能,强迫自己驱除恐惧和惊慌,恢复了冷静。 往日的刻苦练习,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 雷少轩一个翻滚,随手操起自己的刀,挥出一刀,将第一个胡人劈飞,紧接着,抽刀顺势又劈在第二个胡人脖子上,这胡人打了个转,摔在地上不动。 第一个胡人捂着肚子,正跪在地上,胡友德此时已经杀了那个胡人,正好回过头,顺手一刀就把这个胡人砍翻,然后守在雷少轩旁边。 雷少轩喘着几口气,迅速往四周看去。 不远处,罗浩被一个胡人压在身上,胡人一手拿着刀,正死命捅向罗浩的胸口,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罗浩的另一只手。罗浩拼命地握着胡人拿刀的手,眼看顶不住了,罗浩绝望地嚎叫着,两腿乱扭,一眼望去如同正在被qiáng bào的样子。 罗浩叫声嘶哑惨烈,边嚎叫边眼睛乱转,企图寻找最后一丝希望。 忽然,他正好碰到雷少轩的目光,可是很快就发现,雷少轩离得太远,根本就来不及施救,他的叫声更凄惨。 雷少轩忍住笑,往前冲了一步,一脚踢在一把卸插在地上的刀,刀飞起,插在了那胡人的身上,罗浩急忙翻身而起,杀了那个人,惊恐万状地跑了过来。 白娘子也在不远处,正和一个胡人厮杀。 白娘子瘸着腿,腿上鲜血淋漓,左支右绌,正苦苦支撑。 罗尘、胡友德、罗浩急忙朝白娘子跑去,不时碰到冲上来的胡人,被胡友德冲上前,搁架住胡人刀,雷少轩、罗浩快速上前,乱刀砍死。 一行人很快冲到了白娘子,胡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雷少轩也不追赶,守在白娘子身边。 “怎么样了?”雷少轩问道,无暇帮着看伤口,警惕看着四周。 “被砍了一刀,走不动了。”白娘子喘着气道。 杀声,惨叫声,骂声,金戈交鸣声,各种声音仿佛是地狱的音乐;到处是血,尸体,脑袋,手臂....各种人体器官,这里就是一个杂乱的屠宰场,也是一个修罗场。 雷少轩顾不上注意这些,只有杀戮才能求生,求生这唯一的念头,让他疯狂。他很快忘记了害怕,谁敢靠过来,就杀掉谁。 雷少轩周围,除了胡友德、白娘子、罗浩,看不见一个熟悉的人,营里的人都被冲散了。 雷少轩扶着白娘子,胡友德、罗浩紧紧跟着雷少轩身后。胡友德是守护,罗浩是害怕。 雷少轩逐渐适应了杀戮。往日练刀,雷少轩从来都不敢下重手,各种刀法动作顾虑重重,战场之上,雷少轩将各种招式淋漓尽致彻底释放出来。 雷少轩本身悟性奇高,以往刻苦地与军士们进行各种兵器对练,已经让雷少轩将刀法融汇,此刻在尽qíng shā戮中,逐渐领悟了平时无法领悟的东西。 雷少轩内功已经入门,反应高于常人太多,因此雷少轩杀戮就变得可怕了。 随着胶着混战,队伍逐渐变得混乱,阵型逐渐散开,到处是厮杀的人影,倒毙的的尸体,凌乱四散的各种刀、枪、锤等兵器。 极度紧张,全力的拼杀,容易让人力竭,雷少轩很快就变得疲惫不堪。 随着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阵型越来越散乱,死囚之间的搏杀距离变得稀疏。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呜……呜……”号角声,中军击鼓如雷,马蹄声震天。 “快、快,前锋要冲锋了。”胡友德急忙喊道,“撤,撤,往两边撤退,让出线路。” “你在干嘛呢?”胡友德怒叫道。 雷少轩一看,罗浩正在一具尸体上,乱翻着。 “来了,就来了,拣点东西。”罗浩牢记着雷少轩的话,要发死人财。 看到双方前锋部队冲锋,胡人死囚也四散逃窜开来。雷少轩边战边退,胡人也无心恋战,逐渐脱离了接触。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战斗结束了,剩下的只是正规军厮杀。雷少轩忍不住好奇心,转头向冲锋的队伍看去。 忽然,地上躺着的一个胡人,猛然翻起了身,拼尽力气,一刀直劈雷少轩面门。 雷少轩正边退边回头看,胸口空门大开,没有注意到这一刀,闻风已然来不及招架。 雷少轩眼睛里闪过一缕刀光,滴下了一滴眼泪,闭上了眼睛,心里一阵绝望。 “妈妈,永别了。”雷少轩心里放松下来,十分平静,“终于可以解脱了,我好累啊。” 胡友德肝胆俱裂,绝望地发出“啊”怒吼。 正当雷少轩绝望地闭上眼睛之际,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往前猛扑,挡在了雷少轩身前。 “白娘子……”胡友德吼道,白娘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刀光,胡友德随即闪身向前,一刀砍翻了胡人。 胡刀深深插入白娘子的腹腔,鲜血从嘴里不停往外涌。 雷少轩流着眼泪,抱着白娘子的身体,哽咽着:“为什么舍命救我?” 白娘子两只手抓着雷少轩的肩膀,两眼直直盯着雷少轩道:“谢谢你帮我杀了许军。我不叫白娘子,我叫白杰,人杰的杰。以前不告诉你名字,是因为我不配用这个名字,不配做个男人,不配活在世上,不配……” “不,你是个真正的男人,配得起这个名字。” 白娘子脸上露出笑容:“真的吗?谢谢!我因为怕死,放弃了为人底线……有些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一步错,步步错,终于解脱了呀!” 白娘子紧抓了一下雷少轩的手:“好好活下去,如果有机会,往我报个信,我家在……我对不起她们。” 听到白娘子的话,胡友德深深叹了口气,他一直看不起白娘子,只是看在雷少轩面子上,没有为难过白娘子;罗浩心里则十分羞愧,平日里没有少羞辱白娘子,自己贪生怕死,哪里比得上白娘子,不由给白娘子跪下磕了个头。 …… 雷少轩精疲力竭,缓慢地走着,随着众人撤回缓坡山腰上。 雷少轩回头看,两个缓坡中间的谷底,横七竖八躺着各种姿势的尸体,血染红了谷底草地,显得凄凉、寂静、恐怖。 夕阳西下,风呜呜吹过,仿佛一曲哀吊的悲歌;远处,秃鹫已经聚集、盘旋,死囚没有人埋葬,只能暴尸体荒野,成为野狼、秃鹫的野餐。 生命如此卑微,如光、如风飘过,散去;生命又是如此艰难,要用刀、用心、用力、用杀戮才能够生存下来。 …… “雷少爷。”罗浩悄悄的拉了一下雷少轩,有些鬼鬼祟祟。 “什么事?”雷少轩道,“啊,金子,哪里来的?” “从胡人身上翻来的。”罗浩得意洋洋地说,“都说死囚没东西,其实胡人多金银,死囚当然也有。” 雷少轩不客气伸出手去。 眼看雷少轩不客气地将身上的金子全部拿走,罗浩心里滴血哀嚎:“这可是金子啊!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金子啊?”却不敢反抗。 罗浩边翻着白眼,边心里安慰自己:“无耻啊,什么世道啊。这么好的大户人家孩子,变成了如此狡诈、贪婪。” 回到营帐,空荡荡的床铺表明,营帐少了许多人,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雷少轩清楚地知道,这些人是死囚,死了也是罪有应得,然而心里依然升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满是悲伤、酸楚、凄苦。 雷少轩躺在木板上,动也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着满是尸体的谷地、砍断的扭动的手脚、破开的肚子、纷飞鲜血......耳边又响起了惨叫声,刀箭声,发疯的嚎叫,秃鹫唳彻长空的声音…… 雷少轩“啊”的一声,趴在木板上呕吐起来。 胡友德、罗浩还有其他回来的营帐的人都围了过来,一场生死之战后,似乎人与人之间亲近了许多。 他们看着雷少轩不说话,第一次上战场杀人,目睹厮杀的惨烈,许多人都会经历一番痛苦的煎熬,这一切只能靠雷少轩自己熬过去。 沿着缓慢移动的吃饭队伍看去,胖姑远远地就看见了雷少轩疲惫的身影,脸上不由惊喜交加,顿时脸上轻松下来。 “回来了?”胖姑低低问着,雷少轩看到胖姑湿润的眼睛,不由心里感到委屈,他终究是个孩子。 雷少轩脸色煞白,低低叫着:“姐姐。”颤抖着伸出手去,试图接住胖姑递过来的馒头和菜汤。然而,脑海里又浮出满地的尸体、鲜血、残肢断臂,流满一地的肠子,一阵反胃,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手一抖,汤盆翻倒在地上。 雷少轩踉跄着,大口呕吐起来。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写信 “干什么?”旁边军士喝道,手里皮鞭一扬,就往雷少轩挥了过去。 “住手。”胖姑急忙止住了军士。 那军士看了胖姑一眼,悻悻道:“小子,一会留下将地面打扫干净。” 吃完饭,饭棚空荡荡,雷少轩独自留下清扫地面。 “咦?一封信。” 雷少轩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封信,信封没有拆开,雷少轩想了想,捡了起来放到怀里。 清扫完饭棚地面,雷少轩坐在角落一块木头上发呆,想着战场上的情形,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正发呆时,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一看,胖姑站在他面前。 “姐姐。”雷少轩低声叫,如同受伤的孩子看见了亲人,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委屈让雷少轩微微含泪。 “给。”胖姑蹲下来,递给雷少轩两个粽子。 “吃吧。”胖姑道:“第一次上战场,很多人都吃不下饭,吃了也吐。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要是死在战场回不来,这就是你的祭品。” “啊?”闻言,雷少轩心里轻松了些。 忽然,雷少轩不好意思道:“谢谢姐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喊姐姐,开始其实是想给你好感,骗点饭菜,我太饿了。” 雷少轩决定说实话。 “哼,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胖姑嗔道,“你的奸诈狡猾,在死囚营里也算有些名气了,今天算你老实。” 胖姑缓了一下口气,接着说道:“我有个弟弟,唯一的弟弟,年龄跟你差不多,个头也一样,往日里也是奸诈狡猾不学好。” 胖姑眼睛忽然涌满了泪水,低低道:“可我真想他,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胖姑粲然一笑:“也没真对你多好,不就几勺菜吗,给谁都是给,别放在心上。”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雷少轩问。 “我是襄阳刺史大小姐的随身丫鬟。我家小姐花容月貌,被逼嫁给一个宗门的丑少爷,小姐誓死不从,跟一个才子私奔了,结果被污蔑与邪教勾连,全家男丁抄斩,女眷发配边关,包括我。幸好我弟弟正在外乡念私塾,躲过一劫。” 谈起弟弟,胖姑脸上露出笑容:“前几天他刚给我来信呢,咦,信呢?” 胖姑脸色大变,自己衣兜里的信不见了。 “这是你的吗?姐姐。”雷少轩拿出那封信。 “就是这封信。”胖姑松了口气,“我正等先生回来念与我听,替我写回信呢。” “等先生?姐夫?”雷少轩不解地问。 “不是,”胖姑不好意思地道,“虽然我自小跟随小姐,却不识字。营里有位识字的先生,我让他帮忙读信,替我写回信,只是这几天先生没在营内,我只能等他回来。” 雷少轩想了想,道:“我识字,要不我帮你念,替你写回信吧。” “你识字?太好了。你跟我来,我那里有纸笔。”胖姑拉起雷少轩就走。 “慈姐尊鉴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接平安口信,欣喜若狂。刺史府被抄,姐未能幸免,吾悲痛欲绝,求私塾先生打探,了无消息,惶恐之极,幸师母收留,如今平安。赖慈姐所留薄田五亩,生活无忧,亦能继续念书,来年秋即童生试,一切平安,勿念。时时想念慈姐,每每流泪不已,何日天可怜方能见慈姐?弟胡安上叩禀!” 胖姑听着雷少轩读出的信,顿时嚎啕大哭。 看着胖姑伤心的样子,雷少轩心里伤感不已,想起自己的妹妹、弟弟和母亲,不由悲上心头,泪流满面。 弟弟: 姐姐一切平安,不要挂念。 一个人生活,须多多保重,凡事皆须听从先生之言。要刻苦读书,不可如往日般惹事生非。戒懒戒贪,持家勤俭,不可靡费…… “姐姐,你话真多,千叮咛万嘱咐的。”雷少轩读着写好的信,“一封信哪里能写这么多啊。” “哼,你会写信?”忽然屋外一个人哼了一声。 门口一闪,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这叫信吗?全是大白话,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死。” 雷少轩抬头看,一个军士站在门口。 方脸,圆额,浓眉,头发结着方巾,穿暗红色皮甲,手按在刀把,活像一只虾将。 “哪里来的虾将?”雷少轩不满道。 “这是校尉王海峰,是我同乡人,自小认识。”胖姑说道。 又嗔道:“信写明白就好,非要文绉绉干嘛。阿弟,快见过王校尉。” “见过王校尉。”雷少轩阴阳怪气地说道,“姐姐,我走了。” 雷少轩正要走,王海峰叫住了他。 “王校尉,有何贵干?”雷少轩问。 “替我写封信。”王校尉说,“给家里,给我儿子。” 雷少轩看着胖姑,一言不发。 王校尉有些恼怒道:“男人,谁没个三妻四妾?看什么看?” 雷少轩写好信,把信交给他,看着胖姑忽然说:“姐?要不要我帮你找包老鼠药?” “干嘛?”胖姑不解。 “药死他?”雷少轩提高了音调,问道。 “啊?”胖姑看着王海峰有些恼怒的脸说,忍着笑说道,“药死他太便宜他了,哪天我剪断他根子更好。” 胖姑终于忍不住了,眼里噙着眼泪,哈哈大笑。 王海峰看了看胖姑,又看了看雷少轩,轻叹了口气。 “听着你托人托到了营管司,让仆人进了死囚营跟随你?” “是的,不过不是送人进来。家里被判抄家,已经无钱无力托人办事,是老仆自愿进来的。托营管司的事,却是护送囚犯的差役自愿帮忙办的,我跟他并无深交,这些事我事先并不知道。” 王海峰眉头一挑,能有仆人死命相报,又有人自愿想帮,看来这家人往日待人不薄。 “以往也有人送人入营,随身保护自家弟子,即便如此,死囚也活不长。” 王海峰说道:“战场情况复杂多变,意外频频,再多人保护,总有一天也会死于战场,送人入营保护,只不过是死得晚一点而已。若想真正活下去,除非你能洗脱罪名。然而死囚流放,历经州郡、省、刑部及兵部层层判决,洗脱罪名谈何容易,估计你等不到那一天。” 胖姑急道:“那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让他不上战场?” 王海峰摇摇头,道:“绝无可能。死囚营归西北军直接管辖,私通死囚,死罪!你能随意让一名军士不上战场吗?死囚营便是等死的军士。” 王海峰看着雷少轩道:“要想离开死囚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累积战功,选入前锋营。杀敌十人亦或在死囚营三年,便有资格选入前锋营成为军人,服役期满,可退伍还乡。” 王海峰有点迟疑,道:“前锋营是个特殊的军营,可算军人发配之地。多是不服管教、触犯军规、刺头犯浑之徒,军中得罪上官者往往被发送前锋营。冲锋陷阵、强攻破城、攻坚突袭等特殊任务多用前锋营担任,因而前锋营极易获取战功。常有心高气傲的将门弟子,或者自恃武艺高强之辈到前锋营历练,以求军功。前锋营常陷死亡之地,乃是性命换战功。” 王海峰接着说道:“虽说杀敌十人或死囚营三年,可选入前锋营,然而连年征战,军人扩编,因此即便前锋营缺编,也先从别的军队选人,已经多年没有死囚选入前锋营了。” “那怎么办?”胖姑有些揪心,选入前锋营,也是危险重重。 王海峰说到:“有一个人虽说是死囚,却从不上战场,单人营帐,单独吃饭,只要不出死囚营,一切自由。若得此人想助,便可选入前锋营,甚至到了前锋营还能到照顾。” “你是说袁先生?”胖姑惊喜道,“这么说弟弟有救?” “别高兴太早。先生姓袁名文伯,字太明,乃前朝大儒,官至一品。不过因为得罪了当今皇上,发配苦海。虽然他是囚犯,然而军中严令多加照顾,绝不允许出事。此人朝堂上下门生遍布,跟大帅也能说得上话,只是当年与大帅政见不同,大帅不待见他而已。” “姐姐,你跟他熟悉?”雷少轩问。 “是啊,他在营中的饮食起居,都是我来照顾。”胖姑道,“我本来就想让他帮我写信的,我求求他去。” 雷少轩想了想,道:“不行。” 胖姑有些不解。 雷少轩道:“照顾饮食起居只是小惠,生死相托是大事,直接求上门,非亲非故必然被拒绝,而大事一旦被拒,就彻底绝断了希望,再无转圜余地。” “那怎么办?”胖姑胡萍有些着急道。 “别着急了,若说到奸诈狡猾,咱们加起来都不是这小子对手。听他就好。”王海峰道。 说明:这两日有事,只能每日一更,后天补回。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拜师 过了几日,雷少轩穿着整齐,跟着胖姑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营帐。 “何事?胖姑。”一个老人伏案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了头随口问。 这个老头精神矍铄,高额尖嘴,轮廓分明,头发须白,留着几缕山羊胡子,面相看似几分狡诈猥亵,却有一种正气凛然不失圆滑的气质,让人一看顿生好感。 “我、我……”胖姑有点慌张,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胖姑缓了一下心神,鼓起勇气,说出了雷少轩教她说的话。 “先生来到苦海多年,我看先生已经有年纪了,虽然身体硬朗,然而无人照顾,诸事不便,想给先生推荐一个人,他是我义弟,代为照顾先生起居。” 胖姑对着雷少轩道:“雷少轩,你过来给先生请安。” 老头细细打量了一下雷少轩。 雷少轩身穿破旧却干净的囚衣,眉清目秀,鼻梁直挺,牙齿洁白整齐,梳着整齐的鬓发,坚定清澈的目光略显紧张,有些闪烁。 老头乐了:“胖姑什么时候有的义弟?分明是说谎。这些话是你这狡猾的弟弟教你说的吧?胖姑心地实诚,哪会这些花花肠子?哼?想离开死囚营?死了这条心。” 胖姑急了:“先生,我弟弟被家中牵连入狱的,并非做了什么恶事,年纪轻轻,怎么能死在这里?先生,你帮帮他吧。” 老头心里好笑,果然如此:“哼,果然如此。小小年纪,不学好,玩心眼,奸诈狡猾。” 老头微微一笑,对胖姑道:“胖姑,你的义弟打得好算盘。算准了如果让你求我帮此事,我可能直接回绝。但是现在不是求我,而是名曰侍候我,让我承其情,我若能帮而不帮,日后他死在这里,我心难安。此细微处,胖姑你哪里能体会,哼,机关算尽太聪明。” 胖姑听了恍然大悟。 “先生多虑了。在学堂听老师讲述天下名士之时,对先生大名极为推崇。” 雷少轩不卑不亢道:“说先生年轻时,便有胸怀天下之大志,拥定国安邦之才,随先帝东征西讨,计安天下,惠及万民。立德、立功、立言,为天下士子之楷模。小子愚钝,如能侍奉左右,便是天大荣幸,别无他念。” 听到这番话,胖姑目瞪口呆,都分不清雷少轩这番话到底是奸诈狡猾,还是剖心掏肺实心诚恳,如果自己是袁文伯,都不知道如何拒绝了。 袁文伯都有点佩服这小子的厚脸皮了,不过这小子对自己崇拜的样子,倒有些让人不好意思了,真要硬板起脸皮拒绝,颇为无趣。 袁文伯看着雷少轩,摇摇头,道:“生死无常,时耶?运耶?” 雷少轩想了想道:“恩仇有心,思也!报也!” 胖姑有些糊涂,袁文伯点点头,说道:“勉强对之。” 捻着自己的胡子,发现胡子有了些灰白,感觉到岁月不饶人,不由心里有些惆怅发苦,道:“征夫白发,千般惆怅千般苦。” 雷少轩愣住了,急切间竟然想不出来如何应对,不由抬头四顾,忽然看到营帐外几朵小黄花迎风摇曳,心里一动,道:“战地黄花,一缕清香一缕魂。”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流泉而洌,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 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舒之冥于**,卷之不盈于一握。约 而能张,幽而能明,弱而能强,柔而能刚,横四维而含阴阳,宇宙而章三光。 甚淖而氵哥,甚纤而微。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 之明,星历以之行,麟以之游,凤以之翔.......” 袁文伯突然停住了,对雷少轩说:“小子,刚才我说什么了?” 胖姑愣住了,她都没注意袁文伯说什么了。 “先生说: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 授无形;流泉而洌,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 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雷少轩慢慢地将袁文伯的话,重复了一遍,虽有遗漏错误,却几乎完全复述。 袁文伯惊讶地看着雷少轩,他乃著名的天心派传人。 当年入门,他师傅也出了一篇千字古文,十个同门师兄弟中,只有他能够基本背出,被誉为天才。 今日心血来潮,本想为难一下雷少轩,随口出了几个对子和文章复述,找理由拒绝胖姑;显然这就是考试,当然这考试没有明言,算是一种默契;如果雷少轩通不过考试被拒绝,自己也能心安理得,如今雷少轩通过了,难不成真要耍赖? 袁文伯叹了口气说,决定说实话,也算是绝了这小子的心。 “胖姑,你这义弟不简单,若能好好教导必成大才。我是朝廷重犯,当年为了先帝,几乎将朝中世家大族都得罪完了。” 袁文伯道:“他们不能将我如何,但是谁离我近些必受我牵连,为他们所不容。若有人知道你受我教导,必然被他们所害,所以什么侍候左右的话,休要再提。” 袁文伯接着说:“你所求之事,无非是想离开死囚营。死囚乃国之重犯,私通私放均为死罪,因此你绝无可能直接从死囚营放出。唯有一途,你若能杀敌十人,或满三年,我可帮你入前锋营。眼前在死囚营里,你须努力自保,杀十人或者熬三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胖姑,帮我煮壶茶来。” 胖姑沉默一会,看着雷少轩,忽然缓缓说:“先生,死囚营是鱼龙混杂之地,全是凶残极恶之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弟弟在其中,终日无所事事,终会变坏。” 胖姑诚恳道:“原先确实仅想让先生帮忙离开死囚营,如今却真切希望先生能够教导他。既然先生永不可能释放,何不收他做学生,倘若有一天他能出去,也好为先生办点小事,死囚营里没人知道您收学生。” 雷少轩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往前一步,跪了下来,将胸口的玉石项链拿下来,高举过头:“恳请先生教导,小子必努力学习,不负先生期望。” 袁文伯听了胖姑的话,心里一动,看着雷少轩。 “入我门中,须应我一件事……”袁文伯沉思良久道。 “我答应。”雷少轩不等袁文伯说完立刻道。 “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就敢答应?”袁文伯愕然道。 “帮亲不帮理,”雷少轩道,“无论如何都答应。” “果然是亡命死囚,难道我要取你性命,你也答应?”袁文伯哼道。 “死囚本就一无所有,包括性命,倘若出不去,只是苟活。”雷少轩光棍地说。 袁文伯心里一阵腻歪,此人再不好好教导,说不定真成穷凶极恶之徒、肆无忌怛之辈。 心里想起了远方的女儿,心里一疼,罢了、罢了,全当为她吧。 手里拿起雷少轩手里的玉石:“起来吧。跟我走,胖姑,你不用跟来。” “老师,咱们去哪里?”雷少轩忍不住问。 “难不成听我讲讲书?写写字就能在死囚营活下去?”袁文伯没好气道,心里依然想着心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此人欠我一个人情。若你能入他眼,学他本事,死囚营、前锋营?哼,算个什么事。” “这么厉害?”雷少轩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袁文伯也不加解释,只说道:“无论他说什么,都要答应。此人脾气古怪,脑短心直,拙于言语,不要与之耍心眼。” 来到不远的一个营帐,营帐里空荡荡,只有一张木床。一个中年人,头发凌乱,前鬓耷拉下垂,挡住了眼睛,手里拿着一个酒瓶,正在喝酒发呆。 看见袁文伯和雷少轩进来,眼皮都不抬。 “老张,我看你来了。”袁文伯也不客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哼,什么屁,快放。”中年人发出嘶哑的声音。 “帮我看个人。”袁文伯也不生气。 扭头对雷少轩说:“这是京师金吾卫南镇抚司总教头,一品带刀侍卫,张青,张子雄。” “拜见张教头。”雷少轩道。 张青抬起头,雷少轩看清了他的脸。 这竟是一个美男子,圆额阔脸,高直的鼻子,分明如刀削般的嘴唇,完美的眼睛,射出精光。 “这是我的弟子雷少轩”袁文伯道:“也是你弟子,怎么样?” 雷少轩听了,有些吃惊,看着自信满满的袁文伯,心里腻歪:“这便宜师父真糊涂了,哪里有拜两个人为师的。” 张青只是瞥了一眼雷少轩。 “不怎么样。矮矬、塌鼻、脚短、身长,太丑。”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毒誓 雷少轩闻言气坏了,心里大骂,老子有那么不堪吗? 心里却不得不佩服,这位真的是美男子,仅就外貌而言,几乎完美无缺,隐隐让雷少轩感到自卑。 “你欠我的人情,怎么说?”袁文伯不客气道。 “把这么大的人情用在这丑小子身上?”张青撇撇嘴道,“这真是天大的浪费!” “嗯。”袁文伯摇摇头道,“反正我老了,也快死了,便宜这小子了。” “不收。”张青一仰脖子,喝了一口酒道。 “为何?耍赖?”袁文伯气歪了鼻子。 “太丑了,不收。耍赖又如何?反正快死了,这人情不还也罢。”张青依然不加理会说道。 “算了吧,师傅。”雷少轩实在受不了。 “住嘴。”袁文伯瞪了雷少轩一眼,道,“哼,不收是吧?我可有某人女儿的消息,还能救她出去。” 张青闻言猛然站了起来,瞪着袁文伯,脸上满是焦急甚至凶狠。 “某人图谋不轨,勾结凶徒,企图刺杀皇族子弟,判抄家流放,唯一女儿送教坊司,今年8岁。”袁文伯说道。 “你要说什么?”张青提高了声音道。 “讲故事呢。”袁文伯瞪了张青一眼,“后某人于死囚营中收一弟子,其弟子自死囚营入前锋营,屡立战功,累计军功得以回京,救出其女。可惜啊,世事弄人,某人不愿收徒,致使无人救女,其女沦落风尘,无人知其下落。” 张青闻言,慢慢地蹲下,忽然泪流满面。 袁文伯对雷少轩点点头,雷少轩跪在了张青面前:“求先生收我为徒。” “收徒是你救女唯一机会。张青,你的仇敌是王爷,京城无人敢为你说话。你当然可以不收徒,死后将全部本事埋于地下,留下女儿无依无靠;或者收一位徒弟,给她找一位师兄,留一丝希望。这师兄本事越大,你女儿越有望得救。” 袁文伯看着张青,道:“你嫌弃我徒弟长得丑,或许你可以到黄泉地下,找一个英俊潇洒的徒弟,来世再救你女儿。我这徒弟,奸诈狡猾,穷凶极恶,相貌丑陋,你收不收?” 张青站了起来,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发毒誓,不管赴汤蹈火、天打雷劈、天崩地裂、洪水滔天,你须救我女儿。” 雷少轩慢慢地一字一字发誓。 “我雷少轩起誓:必将两位师傅之亲人,当自己亲人。亲人陷危难之时,无论赴汤蹈火、头断身裂、天打雷劈、天崩地裂、洪水滔天,必倾全力救亲人出危难,有违此誓,神弃鬼灭。” 以神鬼起誓是最重的誓言,清晰地感受到了张青心里的痛苦,雷少轩郑重起誓。 每天空闲时间,雷少轩便来到袁文伯的营帐念书。 死囚营并无书籍,这时才显出袁文伯的不凡。 每日袁文伯给雷少轩念一段书,大约五百字左右,而且只念三遍,便让雷少轩背诵。背不出?袁文伯手里竹棍,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严师。 雷少轩无数次被打得鬼哭狼嚎,当然,每次袁文伯拿起竹棍,心里想的却是:打人的感觉真的很爽。 雷少轩被迫竭尽全力注意听。开始雷少轩很不适应,每次背诵多少会出错,着实让袁文伯打了好几天,过足了打人的瘾。 几天之后,袁文伯惊奇地发现,要挑雷少轩的错几乎不可能,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雷少轩曾背过此书,要想过打人的瘾,只能增加背诵的字数。 “师傅,都快八百字了。”雷少轩抱头鼠窜,“背不下来能赖我吗?说好的五百字呢?” “完成老师的要求,哪里有那么多的借口?背不下来就该打。”袁文伯厚着脸皮,面不改色道。 雷少轩心里暗自诽谤,却不敢争辩。 有时候,雷少轩感到很庆幸,自己这位便宜师傅,怎么什么都会?天文、地理、经、史、子、集,几乎全都能背下来,而且治学极严,但凡不懂绝不会不懂装懂。 “师傅?什么叫‘道可道,非常道。’”雷少轩有一次问道,“到底是‘道,可道{也},{即}非‘常道’’,还是‘{若}道可道,{则}非常道。’” 袁文伯看着雷少轩,像看一个白痴:“你师傅我是神仙么?什么都会?” 袁文伯基本不会乱解释自己不会的东西。尽管雷少轩知道,袁文伯知识渊博,自有自己的理解,却不会将不明确的东西,强加给雷少轩。 “学生,亦称书生。为书而生,不多读书,称什么书生?读书,却不可能什么都懂,亦无需懂,”袁文伯道,“博览群书,书中自有世界。” “书中自有世界?不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美娇娘吗?”雷少轩问。 “我打死你这个黄金屋,美娇娘。”袁文伯勃然大怒,举起竹棍乱抽。 “师傅,您也太没幽默感了。”雷少轩无语。 一日,雷少轩和袁文伯对坐,雷少轩发现袁文伯情绪有些低沉。 “你觉得念书,为了什么?”沉默了一阵,袁文伯问。 望着袁文伯旁边的竹棍,雷少轩心里一阵抽搐。师傅啊,想揍人就明说,又摆什么陷阱啊。 雷少轩小心翼翼地说:“明善恶,知对错。修身、治国、平天下。” “何为善?何为恶?譬如一人,在故乡捐学、铺路、修桥,赡孤寡、恤羸弱,能否曰善?”袁文伯问。 “当然。”雷少轩说。 “此人乃江州首富。开赌场,害人家破人亡;开青楼,拐卖良rén qī女;江州洪水,此人屯粮居奇,江州饿死冻死无数……” “此人能称为善?”袁文伯问。 雷少轩愕然,摇摇头。 “何为对错?”袁文伯又问。 没等雷少轩回答,接着说道:“前朝青将军,戍幽北荒漠,擒鞑首,退青奴,拒蛮夷数十年,屡立战功,却不得封。晚年一次军机延误,被迫自刎,可对?” 雷少轩有些热血沸腾,这位英雄的传说,曾激励了无数少年弟子,他从小就听说这位英雄,还大骂皇帝昏庸,害死英雄。 雷少轩说道:“当然不对。” “可这位将军,缺乏粮草,纵军抢劫商队,烧杀掳掠边民,甚至走私军械,勾连资敌。可对?”袁文伯又说道。 雷少轩瞪大了眼睛,道:“竟然有此事?” 袁文伯看着雷少轩,道:“当年,我随先帝东征西讨,平定天下,鞠躬尽瘁,殚心竭力,权位极重,自然也门庭若市。” 袁文伯舒了口气,道:“先帝几个儿子争位,诬陷我参与其中,先帝捕风捉影,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我发配,你以为只有你是无辜的吗?” 袁文伯直直地看着雷少轩,道:“现在我问你,假如你辅佐君王,出相入将,功成名就,然后君王一句话,便抄家发配,你将何以处?” “我怎会辅佐这昏君。”雷少轩忿忿不平。 “这君王雄才大略,怎会昏庸?”袁文伯说,“好了,说了那么多,现在你说读书为何?” 雷少轩第一次茫然了。 “今日与你述说此事,并非教你如何如何,只是让你明白,对与错,善与恶非绝对,万不可轻信人言论对错,更不可看表面辩善恶。” 袁文伯缓缓道:“读书让你心中有世界,凡是不可盲从,否则轻则伤身,重则抄家灭族。” 袁文伯继续说道:“你出身死囚,今生绝无可能科举文职,注定只有军事及营商两条路,所以你要努力学习兵法及诡道之术。” 雷少轩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自己的人生规划和目标。 …… 张青竟然曾是金吾卫总教头,一品带刀侍卫。想到有这么厉害的师傅,雷少轩不由感到热血沸腾,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油然而生。 可惜热血的感觉还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冷血竹棍打冷了。 每天从袁文伯营帐出来,雷少轩便到张青营帐习武。 不,不是习武,是挨揍。 看着张青手里的竹棍,雷少轩心里哀嚎,是不是死囚营的人都那么biàn tài,怎么那么爱揍人? “师傅,每天都练这几个动作,却又不用之对敌,到底练他干什么呀?”雷少轩问道,“这么简单的动作,还用练习吗?是个人都会。” 回答雷少轩的是狠狠的抽打声音,雷少轩的惨叫声让胖姑都不忍卒听。 三十六式刀,三十六式枪,每一式练二百下。 每一个招式,错一点?打。 每一个招式,二百下,少一下?打。 每一个招式,慢一点?打。 每一……打,狠狠打…… “师傅,咱们对练一下吧?”雷少轩小心翼翼地问。 回答雷少轩的是竹棍破空而来的呼啸声。 到了张青的营帐,不许说话,只是闷头练习三十六式刀式,三十六式枪式。 练习完了?走。 雷少轩怀疑,是不是张青并不愿意教他,可是张青认真地纠正动作的样子,却又不像敷衍。 当然,就算是纠正动作,张青也不说话,只用竹棍打着纠正。也许张青不是不愿意教,只是不愿意说话,雷少轩想着。 “无名三十六式。” 张青甚至招式的名字都不告诉他,雷少轩只好自己起了个名字,然后埋头苦练。 “他该不是嫌我丑吧?”有时,雷少轩想着。 这念头一出来,雷少轩自己吓了一跳,却再也遏制不住。 “绝对是,”雷少轩恶狠狠地想着,“打、打……打,让你打。总有一天,老子要打烂你这张小白脸,打瘸你腿,让你臭美。” 正文 第四十章 辛密 终于,既然张青不解释,雷少轩也就不再多问,一心一意埋头苦练。 每次都是三十六式,不允许练别的招式,并且需要忘掉以前所有的招式,脑子一片空白,随手就是三十六式。 雷少轩只会三十六式,但是这三十六式明显不能对敌,到底练他干什么?雷少轩一直想不通,后来干脆不想了,只要一想,脑子就浮现出竹棍,再不敢想。 终于有一天,雷少轩害怕了,因为拿着刀和枪,雷少轩已经不知道如何对敌了,握着刀,连罗浩都打不过,更遑论胡友德和其他人。 任何人拿着刀,都可以欺负雷少轩。 “你不会用刀了?谁都打不过了?”有一天张青问。 “是啊,师傅。”雷少轩惴惴不安地说,看着张青身边的竹棍。 张青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一脚将竹棍踢飞。 “下面我跟你说的话,绝不可外传,否则有杀身之祸,任何听到你说这话的人,也难逃一死。”张青脸上一紧,厉声道。 张青看着雷少轩问道:“你知道金吾卫南镇抚司龙卫吗?” “龙卫乃镇抚司下属机构,是专门保卫皇宫的侍卫。”雷少轩说道,这一点几乎人人听说过,不算什么秘密。 “这是明面上的。”张青点点头道,“龙卫虽然说是镇抚司部属衙门,实则专属皇帝的内领侍卫。” 张青缓缓说道:“先皇平定天下,灭十六国及无数的世家大族。正面战场无法取胜,这些人就组织àn shā,所用之人,都是武林高手、死士。龙卫培养时间不足,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因此死伤惨重。” 想起这些惨烈的往事,张青仍感慨道:“为了对付这些武林高手,皇上命龙卫收集天下武功秘籍,集中高手设立汇武阁,总结pò jiě天下各种兵器招式。因为龙卫只用刀、枪,因此汇武阁总结出刀术、枪术各计三十六式,用于龙卫训练。这三十六式并非武功招式,而是最简之动作。” 张青看着雷少轩不解的表情,道:“但凡招式,必有起手、攻击、防守等动作。然而龙卫发现,招式之间多有多余动作,这些多余动作用于招式连接、转换,有些为了美观等等。假设去掉多余动作,那么招式得多快?” 闻言,雷少轩不由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想象着自己的刀如果再快点,谁能敌?。 张青继续说道:“世间武功,唯快不破。龙卫另辟蹊径,只取动作,却不练习招式,此三十六式便是一种动作,随本能任意成招,成最快的招式。” 雷少轩不由听得入迷了,脸上偶出兴奋不已的表情。 张青露出不屑的表情,心里暗叹,丑人有傻福,天下没几个人会这三十六式了,却让这丑人学去了。 张青继续道:“此三十六式既然不是招式,当然无法对敌。但是,如果你将此三十六式动作练到极致,成为本能,出招之时,哪里还可能有人比你快?不过三十六式需要口诀,不知道口诀,自然不会使用。明日起开始学习口诀,打不过别人?笑话。” …… “蠢才,第十八式直砍到九式,谁说每一招式必须完整,三十六式乃是练习的动作,当成招式自然不对。” “动作,动作,不是招式。” “让动作形成本能,谁让你生搬硬套照搬动作,要取此动作之意。” “本能,本能,人家砍你,你要如何?蠢才,当然是格挡。格挡后呢?格挡后当然反击,格挡反击用什么动作最快?当然是第十五式的动作,然后直接三十三式,只要这个动作,无需完整的三十三式。” “练习用三十六式,谁让你对敌用的,只用其中的部分动作,懂了吗?” …… 雷少轩悟性本是奇高,越打越是领悟,打得高兴,喜不自禁。 最终,许多人都听到死囚营里传来一声长啸,如鹤唳长空,声彻云霄。 雷少轩发终于明白了如何用三十六式刀、枪术对敌,压抑多时的疑问和郁闷得以酣畅淋漓发泄出来,不由得仰天长啸。 “师傅,原来你也是很啰嗦。”雷少轩对张青哈哈哈哈大笑。 “师傅,什么只有刀、枪三十六式?”雷少轩忍不住好奇问。 “龙卫之刀与其他刀不同,名曰龙刀。刀长3尺,呈修长半月弧,龙刀名刀实剑,亦刀亦剑。集天下之刀、剑、刺、锏......短兵器之所有;龙卫之枪曰龙枪,枪头扁而开刃,与其他枪不同。龙枪名枪实矛,似戈如戟。集天下枪、矛、戈、戟......长兵器之所有。” 张青露出惋惜的表情,道:“此两套武功创出后,为了防止外传,先皇将所有参与创立此招式之人赐死,秘籍归入皇家档案,非皇室不许练习。此外,下令将练过此术的龙卫,全部格杀。” 张青脸上微微发颤,显得有些痛苦和无奈,道:“命令发出不久,练过此术的在京龙卫,全部被杀,只有几个外出执行任务的龙卫幸免。好在令出不久,先皇驾崩,我将命令搁置,将秘籍烧毁。如今能完整练习龙刀、龙枪三十六式及口诀的只剩你和我了,另外几个龙卫没有口诀。 “京城还有一人,完整练过刀术,你如果有机会,替我杀了他。”张青咬牙切齿道。 “谁?”雷少轩问。 “你唯一的师兄,如今金吾卫南镇抚司同知孙豹。”张青恨恨道,“此人欺师灭祖,你师傅才落到这般田地。” 雷少轩再问,张青却不愿细说,只说到了京城,自然知道一切原委。 张青又叮嘱道:“此武功来历,万不可对人言。当年为了创立此术,强夺了无数武功秘籍,害死了无数世家弟子,倘若有人知道此术在你手里,你不仅不容于皇家,也不容于世家。” 看到雷少轩露出不以为然的眼神,张青严厉道:“用此术,能让你武功高强,但是再强的人,也只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你看师傅沦落至此,武功有何用?” 雷少轩心里一凛,收起了轻视之心。 营帐里的人发现,似乎不会武功的病能传染似的,雷少轩不会武功了,让营帐的人似乎也不会武功了。 雷少轩一刀在手,仿佛小孩子一样,胡乱出刀,毫无章法。雷少轩出刀毫无章法,与其对敌自然也就无从抵挡。 向雷少轩出手,明明雷少轩胡乱躲闪,似乎忙乱的样子,只是自己一刀出去后,雷少轩下一步出手没有章法,根本无法判断,只好茫然地等雷少轩的出手;然而一瞬间,雷少轩的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身上,仿佛雷少轩的刀本来就架在哪里。既然雷少轩的动作没有章法,自然也就无从抵挡。 只有动作,没有招数,如何抵挡? 雷少轩练刀、练枪只在自己营帐里练习,不再到校场去。 雷少轩每日苦练几个时辰,所练的动作毫无新奇。营帐内里的人开始还tōu kuī,见雷少轩毫不在意,不加理会,于是干脆大方的观察雷少轩练刀,希望能pò jiě雷少轩的刀术,然而对敌之时,从来没见雷少轩完整地使用这些招式。 耶律青石对雷少轩彻底没有了脾气,再也不提部落勇士一词。与雷少轩对刀道:“哼,要是赤手空拳,俺单手可敌你。用刀本来就不是我所长。” 众人哈哈大笑。 曹傲然、凌军等看待雷少轩,也没有当初那样的轻蔑。原本他们并不大看得起雷少轩,只觉得雷少轩无非是仗着胡友德,仗着无意中投靠的白娘子才能立足,如今却不敢有丝毫轻慢。死囚营里弱肉强食,他们并非最强之人,却从未对谁服气,也无人敢轻慢他们,如今对雷少轩却隐隐有惊惧之感。 沈小宝依然故我,作着全营的活宝。 罗浩看见雷少轩也如往常一样,看到雷少轩就满脸堆笑,一副讨好的样子, 雷少轩对他依然非打即骂,以至于罗浩一见雷少轩就如老鼠见猫。白娘子死后,罗浩厚着脸皮占据了白娘子的床铺,雷少轩却也由着他。 每次大战,营帐里都有死人,每当死人,不久就又有人补充进来。雷少轩对新来的都没有什么印象,不加理会。倒是每次战斗,罗浩厚着脸皮缀在雷少轩身后,让雷少轩救了他几次。 当然,作为救命的代价,雷少轩毫不客气地将罗浩身上的战利品搜刮一空,弄得每次战斗下来,罗浩都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有战必有伤,雷少轩的身上,不停地受伤。 混战之中,防不胜防。冷箭,围攻,混战,冲刺,骑兵攻击……战场之上,危险重重,若不是身边有胡友德护着,雷少轩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箭伤 、刀伤、枪刺伤、狼牙棒砸伤……天气转暖,边关战事吃紧,不时有战斗,雷少轩身上伤痕累累。 死囚营不怕被人突袭,不怕凶险莫测的骑兵大规模野战、决战,因为这些跟死囚营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些战斗,哪怕死囚营四散乱窜都无人理睬,毕竟死囚营无人看管,也决定不了战局,分出力量处置死囚营,反而会扰乱军队的阵型。 死囚营最怕小规模阵地战,死囚营成为了消耗品,在阵前冲锋厮杀;而军队就如同看表演一番,等死囚营厮杀到一定程度后,再由双方军队开始对阵。 雷少轩有时候想,这种小规模阵地战到底有什么意义?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双方死人,减少人口? “这是政治。”袁文伯叹道:“胡人不事耕种,粮食奇缺,战争确实有消耗人口之意;北魏孝庄皇帝雄才大略,意欲南征,西北征战是为了练兵。”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身死 雷少轩参加了无数次战斗,并且越来越喜欢战斗。 雷少轩喜欢切开敌人喉咙的感觉。“扑”一声,敌人捂着喉咙,鲜血喷涌,缓缓倒下,没任何痛苦。 雷少轩讨厌听到敌人临死前痛苦的哭嚎,也讨厌看到受伤等死那种无助,更讨厌看到各种残肢断臂。 雷少轩不忍心看到敌人破开的腹腔,鲜血淋漓的情形;不忍心看倒在战场死不瞑目的眼睛;也不忍心看因痛苦扭曲的尸身。 因此,雷少轩对如何更干脆利落地杀人,似乎着了迷,甚至把杀人当作一种享受。 死的全是死囚犯,是罪大恶极的人,是该死的人,雷少轩对自己说。雷少轩对用敌人的性命练刀、练枪毫无心里负担。 雷少轩杀的人越来越多,他已经记不清杀了多少人。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雷少轩靠近,周围的人会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当雷少轩注视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时,会让人有一种被野兽盯上了的感觉。 营帐里的人,与雷少轩对练刀法,隐隐有浑身战栗的感觉,不敢面对雷少轩的眼光。 对上雷少轩的刀,会让人浑身隐隐发抖,死亡的恐惧弥漫全身,以至于除了胡友德外,没人再敢与雷少轩对刀。 这种情形让雷少轩感到浑身不舒服,却愈发渴望战斗。 雷少轩沉迷杀戮,经常在战斗中撇下胡友德,直接杀入人群最多的地方,胡友德经常跟不上他,遑论护卫。 雷少轩去的地方越来越危险,即便胡友德努力跟上,往往只能自保;罗浩更是谈不上跟随,只能看着雷少轩的背影叹气。 罗浩自己明白,即便能够跟上雷少轩,面对雷少轩要面对的局面,罗浩自忖无法存活。 雷少轩渴望战斗,原本是渴望用战斗提高自己的刀术,然而越沉溺于提高自己的刀术,杀人也越来越多,反而越无法专注刀术的提高,而是越来越享受杀人的过程,而不是提高自己的刀术。 为了总结战斗经验,原本每次战斗结束后,雷少轩都会回想战斗过程,细细检讨自己的种种不足,然而雷少轩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集中精力进行回顾总结。 每当雷少轩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几乎都是敌人惨叫、死亡以及鲜血喷涌的景象,每一次的面孔都不同,无一不是狰狞的面目,向自己哭嚎或者扑来。杀声、惨叫声、金戈鸣声......各种声音,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回荡,交杂在一起,挥之不去。 雷少轩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惊醒后浑身颤抖不已,长时间望着斑驳营帐屋顶发呆,久久无法入睡。 雷少轩的脾气变得急躁、易怒、经常莫名其妙的流眼泪,久违的恐惧、彷徨、无助又弥漫在雷少轩的心里。 甚至面对胖姑,雷少轩都莫名其妙的大喊大叫,胖姑慌了神,急忙来找袁文伯。 看着满脸疲惫不堪的雷少轩,忐忑不安的样子,袁文伯叹了口气,打发走了胖姑。 “你可知道前朝大将秦青?”袁文伯问。 雷少轩闻言一愣,说道:“秦青大将号称‘杀神’,领军十万灭唐,坑杀降军四十万,领军所到之处,唐将闻风而降。” 袁文伯瞥了雷少轩一眼,道:“秦青灭唐国后,不到三年,患疯症,自刎而亡。” 接着袁文伯又道:“你可知魏国名将庞辉?” 雷少轩感到有些莫名奇妙道:“庞辉领军三十万,围攻南楚都城郢城两年都没有攻下。守军誓言绝不投降,于是庞辉围城,只鸟不许飞出,饿死百姓二十余万,一战灭南楚。” “你知道庞辉的结局吗?”袁文伯道:“庞辉因功封侯,三年后,圣驾前酒疯失仪,赐死。” 师父到底要说什么呀?雷少轩心里有些不耐烦,却不敢随意打断。 袁文伯接着说道:“前朝寿亭侯王彦擅长火攻,落龙谷内一把火烧死青奴十万人,十里峡谷尸体枯焦,其惨烈神鬼不忍卒视,以至白日阴风怒号,夜夜鬼哭,落龙谷此后寸草不生。后来王彦过洛河莫名溺亡。” 袁文伯不理会雷少轩的纳闷样子,接着说。 “你可知屠夫无长寿一说?” “听说过。”这说法妇孺皆知,不算稀奇。 “那你可知北魏郡刽子手,三成患癔症、疯症?”袁文伯道。 “师傅,您要说什么?”雷少轩有些忍不住了。 袁文伯正色道:“万物有灵,秉天道而生,而杀生者,必遭天谴。故秦青、庞辉、王彦等功高盖世,本可荫及子孙,却因杀生太过,绝损阴功,身死族灭,子孙断绝。刽子手所杀之人,虽说有罪,然生灵有灵,焉能无怨?有怨则缠杀人者,杀人者每日被怨气所缠,焉能不疯?” 袁文伯面露忧色,看着雷少轩道:“你如今杀人太多,身上煞气极重,常人靠近都觉难受。原来我尚不留意,毕竟你年龄仍小,能杀几人?没想到这里乃死囚营,以杀求生,你杀戮过多,自然煞气缠身。你如今暴躁易怒,寝食不安,心神不定,难道没有注意到吗?” 雷少轩悚然一惊,问道:“我自然发现了,只是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现在怎么办?” 雷少轩越想越发现自己的确有些不正常,不由有些害怕起来,面露忧色。 袁文伯瞪着雷少轩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少杀。心无杀念,就不会怨气缠身。杀人者,必被人所杀,此乃天道。身在死囚营,无法不杀,那就少杀吧,至少不能以杀人为乐。听闻你如今杀人名声在外,号称‘惊雷一刀’,听着倒是挺霸气,不过恶名罢了。” 从袁文伯营帐出来,雷少轩心里平静了许多。 然而,雷少轩的心头始终隐隐感觉不安,这种不安挥之不去。 也许是袁文伯说得杀人太多的缘故吧,雷少轩想着。 …… 落龙坡是苦海荒原一个不起眼的小坡,只不过落龙坡前有一条干涸的河床,形如卧龙,站在卧龙坡前往西望去,河床就如一条龙从天掉落地上,因而得名。 面对黑压压的敌人,雷少轩不安的感觉更加清晰,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难道我今天要死在这里?” 战场之上已经许久没感到过害怕的雷少轩又一次害怕了,握了握手里的刀,雷少轩强行驱走心中的恐惧,狠狠地对自己说:“不要疑神疑鬼,杀” 杀、杀,混战…… 雷少轩看到前面密集的人群,忍不住想要往前重,然而,心头丝丝不安让雷少轩稍迟疑了一下,不由地想到了袁文伯的话。 “能杀就少杀点把,”雷少轩对自己说,“只要别来惹我就好!”。 雷少轩在前,胡友德在后,捉对厮杀。 雷少轩在死囚营已经有些名气,只要不是新人,胡人死囚营的rén dà多听说过雷少轩,都不愿面对雷少轩,只要是雷少轩出现,四周的胡人就跑开。奇怪的是今天却围上来许多人,雷少轩以为是要围攻自己,然而这些人莫名其妙地都冲胡友德围攻过去。 “找死!”雷少轩恶狠狠地说道。 胡友德是雷少轩逆鳞,绝不可能让胡友德出事。 两个胡人冲上来,缠着雷少轩,雷少轩杀开一条路,企图往胡友德的身边靠近,围在胡友德身边的人太多,胡友德已经岌岌可危。 正当雷少轩靠近时,围着胡友德的人突然散开,四个人影露了出来,排成扇形,齐刷刷一色强弓,搭着箭对准雷少轩,瞬间就射出去。 死囚营里怎么会出现弓箭?雷少轩脸色煞白,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针对雷少轩的陷阱。 自己心头不安的原因原来在这里,终于死在这里了,雷少轩平静地想着,自嘲道:“人临死前有预兆的说法是真的。” 其实雷少轩心里一直很明白,身在死囚营,总有一天会死去。可惜今天就要死了,如果自己小心些,本来有机会活得更久,至于离开死囚营雷少轩也只是想想罢了。 按照杀敌十人,累积战功进入前锋营的规矩,自己杀的人早就超过十个,但是袁文伯说选入前锋营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到来,雷少轩已经不抱希望。 雷少轩刀不停,砍翻了射向自己面门的两只箭,身影一闪,第三支箭射偏,从他的脸上滑过,留下一道血痕,第四支箭却无论如何躲闪不了,直射心口。 罗浩远远看见雷少轩被伏击,“啊”惊叫起来,所有人也都惊呆了。 就在雷少轩闭上眼睛,绝望地等待那只凶狠的箭透入自己胸口的时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猝然飞扑过来,撞在雷少轩身上。 胡友德将雷少轩撞飞,那支箭却正好狠狠地插入胡友德的胸口,透胸而过。胡友德握着箭,倒在了地上,鲜血从胡友德的嘴角浸了出来。 雷少轩见状,瞋目裂眦,发疯似砍杀周边的胡人,营帐的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雷少轩跪在胡友德身边。长箭射进胡友德胸口,从后背透出,这种箭伤,意味着死亡。 雷少轩手足无措,嚎啕大哭。 胡友德是他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精神支柱。此刻,雷少轩感觉到天塌了下来,他无比痛恨自己,正是自己害死了胡友德。 “少爷,别哭。” 胡友德意拉着雷少轩的手,慢慢的积攒了一丝气力说道:“我、我……对不起夫人的嘱托,以后再也无法照顾少爷了。夫人对我全家有大恩大德,我唯有死相报。少爷,你别难过,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若有机会回乡,望少爷帮我回家看看。” 雷少轩发疯似的对营帐里的人拳打脚踢,每个人都皮青脸肿。 “你们全都该死,为什么不跟上来?”雷少轩不知道喊了多久,哭了多长,声音嘶哑道。 终于,雷少轩不动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结义 几个人抬着胡友德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木头搭成的台子上。 死囚的死尸大多遗弃荒野,荒漠草原有的是秃鹫、野狼、猛兽,这些野兽很快就将尸体吃光,荒野是死囚的天然葬场。 雷少轩自然不能让胡友德弃尸荒野,搭起台子将胡友德火花。 胡友德并非死囚,对于这位忠肝义胆的仆人,死囚营的军士充满敬意,雷少轩要将胡友德的尸体火化,军士门没有人为难他们。 火堆旁,袁文伯、张青、胖姑和三十六营帐里的其他人围坐着,此外,还有些与胡友德熟悉者,甚至有几个曾与雷少轩对刀的军士过来行礼。 他们自发过来,浊世茫茫,能有幸遇见一位忠义之士,实属不易,与其相识,与有荣焉。乱世求生,绝境挣扎,多少人还能保持本心本性? 熊熊大火,将胡友德的尸体逐渐烧成灰烬。 雷少轩感到,这大火似乎将自己心里深处的某些东西也点燃了,如同雷少轩自己也被这烈火中燃烧了一遍,火光中,雷少轩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飘渺而又虚幻,如风如雾,那么虚弱。 忽然,雷少轩心头一惊,猛然想起在宏觉寺和尚给的一道偈语:遇坡而葬。这道偈语不是为自己的,而是胡友德的,胡友德注定死于落龙坡。 雷少轩不由心里悚然,不由感到生命的莫测,天机之渺渺。天道之下,人如蝼蚁般弱小,一切都被神秘的命运操控而无法挣脱。 深深的无力感再次袭上雷少轩心头。 …… “师傅?”雷少轩问道:“一条命,值多少钱?” “乱世中,不值钱,死囚营每天死人。”袁文伯随口道。 雷少轩悲痛道:“那年,胡叔叔小儿患病,当时胡友德受伤未痊愈,无力挣钱,被迫要卖房卖女救儿。母亲给了他十两银两治病,外祖父还让他来府中看守大门,成为府中仆人。他的命其实是十两银子买来的,可如能让他活过来,我愿意倾我所有。” “到底一条人命值多少钱?”雷少轩喃喃道,“能衡量吗?” “师傅,每次杀人,我没丝毫难受的感觉。人命明明脆弱卑微,可是如今我心里怎么这么难过,啊......啊......”雷少轩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袁文伯劝道:“天道下皆蝼蚁,边关连年战争,死伤无数,白骨累累,谁也不把人命当回事。” 袁文伯语气一转,道:“但是对每个人自己来说,岂不闻‘人命关天’?不要拿天道之眼看身边人命,比如胡友德于你,重于天,然而你杀的每一个人对其妻儿,又何尝不是重于天?因此,你以后善待身边之人,万不可视人命如草芥,除非不得已,不可擅杀,更不要以杀止杀,不要以杀解决是非、对错、善恶等问题。尤其你出身死囚营,以杀求生,更应珍惜性命。” 往日,袁文伯的话,往往让雷少轩觉得啰嗦,有时不免心里暗暗嗤之以鼻。今天的话,让雷少轩心头一凛,是啊,杀能解决问题吗? …… 茫茫草原,绿色延绵到天际,五颜六色的野花,星星点点,点缀着草原,碧空万里,白云垂落,鹰击长空。 落龙坡上,三十六营帐里的五个人站立着。 雷少轩将装有胡友德骨灰的坛子放进一个土坑,一把土一把土将土坑填满,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堆起了一个坟头,五个人采集了许多的花,洒在了坟头上。 雷少轩跪在胡友德的坟墓前,久久不愿起身,他依然无法从悲痛中缓过来,他后悔、痛恨自己没有紧紧跟着胡友德。 坟墓埋葬着胡友德。望着这个小小的土包,雷少轩知道,这个坟墓也将过去的自己埋葬了。 雷少轩胡思乱想着,脑子一片茫然和彷徨。 “雷少爷,”耶律青石来到雷少轩身边,缓缓说道,“我打听过了,设陷阱射杀你的是胡人死囚营的四个军士。” “为什么?”雷少轩有些奇怪地问,“死囚历来只跟死囚打,什么时候军士会针对一个死囚设置陷阱?在军士眼里,死囚根本毫无价值。” “你武功太高,太多死囚死于你手,”耶律青石道,“胡人死囚营营管觉得没面子,出动了四个军士,装扮成死囚要取你性命。” 曹傲然在旁边插嘴道:“这种事很常见。前几年,胡人一个zào fǎn的百夫长被发配死囚营。此人武艺高强,勇冠三军,死囚营无人能敌,西北军死囚营营管一样出动了军士假扮死囚,围杀此人。” 雷少轩脸色煞白,他想起了袁文伯的话和自己战前的隐隐不安。 “雷少爷,”罗浩小心翼翼地的看着雷少轩说道,“不是我们不跟着你们,是跟不上。” 雷少轩恶狠狠地说:“你是怪我冲得太快了?” 罗浩一哆嗦,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胡人盯上了你,你今后要小心了。”曹傲然说道。 曹傲然正色道:“你若死了,我等在死囚营多半也活不长久,没你多次相救,这里的人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雷少爷,胡友德不在了,不如让我们跟你干吧。” 凌军也道:“我等抱团可更好地活下去,人多力量大,互相照应如何?” 罗浩目光更是热切,沈小宝也期盼地紧盯着雷少轩。 尽管雷少轩在三十六营里年纪最小,武功却最高,不拘泥规矩,不仗势欺人,最关键的是雷少轩重情重义,让人信服。 江湖中人,义字当头。 雷少轩看了看这五个人,每个人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看了看胡友德的坟墓,雷少轩心里一动。当时战场倘若有五人照应,胡友德根本不会死。当时胡人尽管盯上了自己,却并未多加重视,只出了四位军士对付自己,倘若多来两人,自己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一入死囚营,过往便死去。我等在这里杀敌、求活、重生,只看当今不计过往,同生死、共患难如何?”沈小宝道。 “小胖脸,你忒不痛快,怕别人知道你过往怎的?没开始便藏头露尾。”罗浩撇着嘴说道。 凌军道:“人人都有不愿让别人知道的事,不必强求。进入死囚营,除了性命之外,别无所有,我等抱团,正是为了保命求活。然而若仅仅为了活着,只需多练习厮杀配合,相互关照就好。” 凌军有些激动,急切道:“我有一个想法,我等战场之上,一起经历不少生死,不如结拜兄弟如何?只是除了雷少爷之外,我等都是罪大恶极之徒,不知道雷少爷是否还看得起我等?” 众人闻言,都看着雷少轩。 “我要活下去。”雷少轩缓缓道,看了几个人一眼,“否则对不起我娘,对不起胡叔叔。只要能活,魔鬼我也会牵手。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此事该怎么办?” “自然是同生死、共患难、齐富贵。”凌军说道。 沈小宝轻松说道:“相比性命,患难算什么?富贵更是浮云,命没有了,富贵如烟般飘渺。我等都能做到。” 曹傲然慨然道:“义字当头,生死与共。” 耶律青石道:“好。” “既然如此,咱们今日结拜兄弟。”雷少轩道。 一行人,跪在胡友德坟前,拈土为香,一起发誓。 “我等六人耶律青石、曹傲然、沈小宝、凌军、罗浩、雷少轩虽然异姓,今日此时结拜为兄弟,在胡大哥坟前起誓,既结为兄弟,必同生死、共患难、齐富贵。皇天厚土为证:如忘恩负义,神厌鬼弃、天地共灭。” “终于能排小六前头了,”罗浩洋洋得意地说,“每次都被小六责骂,小六,叫声四哥来我听听。” 雷少轩听罢,看着罗浩:“是小声叫还是大声叫?现在叫还是一会再叫?”眼睛直直看着他。 罗浩脸煞白,赶紧摇摇头:“什么时候都行,什么时候都行啊,要不没人的时候再叫吧。” “打!”雷少轩吐出一个字。 大家早就知道雷少轩的习惯,一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罗浩哀嚎:“都结拜兄弟了,怎么还打?” 大家哄笑起来。 “小白脸,咱们既然是兄弟了,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罗浩问凌军。 “都说了,不问过去。”凌军摆摆手道。 “刚才是不能问,现在是兄弟了,当然可以问。不过你也可以不说,只是不说,当哥哥的小揍弟弟一顿,也是应有之义吧。”沈小宝靠了过来。 “我说、我说不行吗?其实也没有什么。”凌军道,“我跟邻居的姐姐好上了,没曾想她其实另有相好,而且被病重的丈夫看见,没奈何只能任丈夫重病而死,却陷害于我,结果我就倒霉了。” 大家闻言都愣住了,紧接哈哈大笑起来,这简直是天下最大的倒霉蛋了。 看着满脸通红的凌军,沈小宝打趣:“亲嘴上床了没有?滋味如何?柔软不?” “哥哥,你真是小白脸!过来跟姐姐亲个嘴。”罗浩尖着声音说,逗得大家前仰后俯。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军阵 “大哥,你呢?你是胡人,怎会沦落北魏?”雷少轩问耶律青石。 “我是大月部落的勇士。我有一个妹妹,被该死的族长看上,我父亲没奈何只能同意。我一气之下,烧了族长的草场,偷走了最珍贵的五匹汗血马。我不敢在边关停留,直接进入内地,想卖了那五匹马,不料东平都尉胡军眼馋这五匹马,诬陷我是奸细,送入监狱,我找了个机会,杀死看守,逃出都尉府,结果在平州被抓住。”耶律青石咬牙切齿地说。 “大月部落的勇士?”曹傲然摇摇头,道:“够猛!一个胡人带着五匹宝马就敢入边城,真是孩童抱着金子闯匪窝——送钱。” “谁知道他们那么贪婪无耻。”耶律青石瞪着眼睛。大家一阵苦笑,怎么有这么耿直的人。 “你呢?”凌军瞪着沈小宝,看那样子,要是沈小宝不说,他会直接冲上去咬一口。 沈小宝看了大家一眼,慢慢说道:“我乃家中庶出,一直随父营商,家中大部财产都是我赚来的。父亲病危前要将一半家产分于我,主母不允许,构陷我母亲与人勾结,污她名节。我如何能忍?一怒之下,失手杀了她。” 辱亲母不可忍,杀主母亦是大罪,两者都会被人瞧不起,闻言大家都愣住了,一阵沉默,都不知道如何安慰沈小宝。 雷少轩忍不住说道:“不是说同生死最难吗?钱财身外物,怎么为了钱财,就闹出这么大的事?” “小六,你年龄小,不经世事,不懂世道人心。世间争斗,不过名利,纯粹性命之争,何其少!” 曹傲然脸上有些愤怒,道:“我是漕帮老二。当年正值漕运转运使换人,每次转运使换人,漕运几大帮派都争斗一番,显示实力,争得官府漕运牌子。” 曹傲然接着说道:“没曾想此转运使未上任先微服私访,一行人被堵在了码头,当时正在争斗的几大帮派的人都不认识他们,加之这些人态度强横,被打死了几个人。死了人,只能抓人,这种事情一般是找几个人顶罪了事,但是大头领为了让儿子上位,让我成了杀人犯。” “啊?”众人以为雷少轩是无辜的,没有想到这位更无辜,纯粹是冤枉的。 “我并非无辜。”看到大家惊讶的目光,曹傲然明白了大家的意思,“帮派争斗你死我活,我手上有不少条人命,发配苦海也是罪有应得,只是被人出卖有些不甘罢了。所以,名利之争才是杀人之根。” “你呢?”雷少轩看着罗浩。 “我太冤枉了,太倒霉了,比六月飞雪都冤……”罗浩说。 “说人话。”凌军不爽地说。 “他们不是人。”罗浩哭丧着脸:“当年北川秦淮巷失火,烧死了不少揽月楼的嫖客,其中一个是北静郡王之子,郡王妃限令官府三日内破案,这怎么可能?于是当日在秦淮巷的小混混全被当纵火犯抓了,而我正好去找一个相好的,也被抓了进来,因为我曾在官府有案底,不容分说直接判了死罪。” 大家听了目瞪口呆,这倒霉简直惊天地泣鬼神,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吗?找个小姐都能被流放。 “哼,秦淮巷乃北川最有名的会所之地,一个小混混也想到秦淮巷寻欢作乐,不抓你抓谁?”沈小宝耸耸肩道。 “小混混怎么了?没小混混官府屁案都破不了一个,转眼就不认人。哪天我有钱了,把秦淮巷买下来,没事烧火玩。”罗浩恨恨道。 “小六,你呢?”耶律青石问。 “我外祖父原是北川都指挥使,牵涉到一桩谋逆案中,好在外祖父与太后有旧,太后发话,女眷得以免罪,男丁流放。母亲找人冒名顶替我弟弟,只有我被流放苦海。” 雷少轩说道,脑海里又浮现出妹妹点漆般明亮眼睛,耳边回荡着那稚嫩的声音“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缓坡上,几个兄弟站在这里。此一刻,几个人身影如雕塑般凝固。这情形,深深刻在每一个心里,伴随一生。 六个人不知道的是,这世界也将因为六人而改变。 …… “两仪阵,不是两条狗抢吃,要协调一致,你老抢一步干嘛?”雷少轩一竹棍抡在沈小宝身上。 “三才阵,要站三角位,一人一角,你这角怎么老缩回去,这么怕死?”雷少轩一脚揣在罗浩屁股上。 “耶律青石,四角成圆,方可守住,你出击干嘛?”雷少轩喝道,毫不留情地又一棍子打在罗浩的腿上,“要补位,四象不成,不会马上变三才吗,你猪啊?” 死囚对阵,多半是捉对厮杀乱战,雷少轩决定改变这种战斗方式。 雷少轩将袁文伯教的战阵,用在了这几个人身上,死命训练他们。 胡友德之死,让雷少轩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营帐的几个人,大多出身大户,多少受过武艺训练,曹傲然更是武艺出众。 只有罗浩是混混,空有一身力气,打架只会抡砖头,成了最弱的一环,雷少轩只能拼命逼他苦练刀术,轻则脚踢,心情不好,直接抡竹棍,打得罗浩鬼哭狼嚎,却不敢丝毫抱怨,顶嘴只会惹来更重的抽打。 有次罗浩实在受不了,撂挑子不干了,被四个人剥光衣服,赶到帐外冻了一晚,之后再不敢耍赖,咬着牙苦练。 曹傲然、耶律青石仗自己武艺高强,挑战两仪阵、三才阵,被打得鼻青脸肿,从此老老实实苦练阵法。 “小六,为何咱不摆四象阵,此阵不是防守最力吗?”凌军问。 “小白脸最啰嗦,让你干嘛就干嘛呗。” 沈小宝不知道为何,总喜欢跟凌军顶嘴,用他自己的话说,“你连人家的嘴都亲了,让人家顶顶嘴不很正常吗?” 当然这个人家不是那毒妇人,而是他自己。 “胡叔叔的死让我明白一件事,要闷声发大财。”雷少轩看着大家道,“咱们只为求活,务必不要让人注意,以免让别人专门针对咱们。四象阵太明显,咱们摆三才阵,另外两人随意占位,这样五人显得零落,毫无章法,实则三才在内,两人游动。如此一来,死囚营里,还有谁能突破战阵,伤了咱们?而且咱们不主动出击,相信无人关注咱们。” “小六,你太狡诈了。”大家都看了过来,目光不善,罗浩急忙改口道:“不是,我是说太精明了,哈哈哈哈。” “终究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但是只要咱们不主动出击,也就不会有人主动来惹咱们。而且咱们不说,他们只会认为咱们是抱团作战,这在死囚营里很常见,绝不会知道咱们实际在用战阵。”曹傲然道,“此事须保密,万不可让外人所知。” …… 罗浩脸上有一个通红的手掌印,来到雷少轩面前。 “小六,这已第二次了,上次是青石大哥。”罗浩捂着脸上的红印,有些气愤地说,“他们老是仗势欺人。” 雷少轩等顺着罗浩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站着的一群人。 雷少轩知道,这些是黑龙帮的人,正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打闹着,其中一个人,拿着一串项链,递给另外一个高大的人。 显然,他们在瓜分战利品。高大的人叫牛继宗,正是他们的头目。 这次战斗胡人撤退得很快,看守军没有发出撤退信号,让死囚营难得的有了一次收集战利品的机会。 没有命令,军士们只是站着看热闹。一般来说,军士们大多不屑参与打扫战场,胡人死囚能有多少身家?再说与死囚抢东西太过掉价。 死囚营大大小小有不少帮派,但凡在死囚营里活着超过半年的,都会加入一个帮派,或者自己组一个帮派。无他,只为能够互相照应,更好地活着。 平日里,这些帮派倒也能相安无事。大家都是死囚,谁也不怕死,争斗往往以死相拼,再狠之人,没有什么利益,何必死拼? 黑龙帮则不然,凶狠暴戾,不怕自己人死,也不怕别人死,因此很快打出了名头。 牛继宗武艺高强,据说是庶出的将门之后,因为看到母亲被羞辱,一气之下,杀了对方,被流放苦海。 到了苦海,因为凶狠好斗,很快就打出了名头,成了黑龙帮首领。 在他率领下,黑龙帮只要看上了哪个帮派,直接命人挑衅帮主,不服直接开打,致死方休。 这种凶狠的方式,吓住了不少人,兼并了不少小帮派,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很多小帮派害怕此人,为了避免怕被黑龙帮兼并,私下也联合其他帮派,试图跟黑龙帮抗衡。 有不少人也找过耶律青石,试图联合。不过雷少轩说那都是些乌合之众,从而不理他们而作罢。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忍让 “上次战斗,青石大哥砍翻了一个胡人,本想取下他的一串狼牙,却被黑龙‘黑狼’的抢了先,青石跟他理论,被他们三个人围攻。刚才我从胡人的衣兜找到一块金子,‘龅牙’的和另外的一人,楞说人是他杀的,抢走了金子。”罗浩忿忿说道。 “是吗?”雷少轩问耶律青石。 “是的,我看他们人多势众,一串狼牙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没跟他们一般见识。”耶律青石阴沉着脸道。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雷少轩奇怪地问:“战场之上,谁先捡到的东西就是谁的,这规矩谁都懂。” “故意的!一则死囚犯都穷,难得捡到好东西,尤其金子、珠宝之类的珍贵东西,最多的是皮衣、皮靴;二则是挑衅,据说牛继宗让手下不停对小帮派挑衅,挑起事端,试图兼并。我跟黑龙帮的一个小头目熟悉,他警告我躲远点,所以上次的事我就没跟你说。不过看情形,迟早咱们得跟他们对上,要及早打算。” 忽然,牛继宗感觉到了什么,看了过来。 雷少轩向牛继宗走去,耶律青石等人面面相觑,急忙跟了上来。 牛继宗、龅牙、黑龙帮的其他人看见雷少轩等人走过来,都停止了说话。 “小子,干嘛呢?”黑龙帮的一人喝道。 “牛帮主,”雷少轩对那人不理不睬道,“你们黑龙帮的‘黑狼’拿了我大哥的一串狼牙,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我大哥是胡人,拿这东西当宝,能否将这东西还给我大哥。还有,我四哥先拿到了一块金子,却被你们‘龅牙’抢走了。” “‘龅牙’也是你叫的吗?”一个声音尖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叫你大爷的外号。” 雷少轩看向这人。 此人尖嘴猴腮,两撇山羊胡子,一耸一耸,满口黄牙参次不齐,右边两只犬牙外翻,果然是龅牙。 “你待怎的?”牛继宗微微变色,雷少轩名声在外,盛名之下无虚士,凡事小心点好。。 “你看你手下,张着满嘴狗牙抢说话,一点规矩都不懂,所以我想过来教一教他规矩,你看如何?”雷少轩不紧不慢地说。 “黑龙帮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里那么多规矩。”牛继宗心里暗凛,有些不安,随口道。 “‘龅牙’抢了我们的黄金,这怎么算?”耶律青石怒道。 “抢了你们的黄金?我怎么没看见?你们看见了吗?‘龅牙’,你竟然敢私吞黄金?”牛继宗手里拿着一块黄金,看着龅牙道。 龅牙咧开嘴夸张地叫道:“没有啊,这小子胡说八道,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黄金什么样,黄屎倒见过不少。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他肯定拉黄屎。” 黑龙帮的人轰然大笑起来。 雷少轩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牛继宗。 “这么说你吃定我们了?”雷少轩不卑不亢道。 牛继宗突然感到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种不安和恐惧在心头隐隐升起,浑身有些发冷,不由握紧了刀柄。 “干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声喝喊,打断了雷少轩的目光。 雷少轩转过身一看,王海峰带着几个军士走过来,一路喊道:“收兵,缴兵器,列队,清点人数,快点……” “算了,小六。”回到营帐,耶律青石说。 “你这胡人,怎么这么怂?这次算了,下次呢?”罗浩忿忿不平。 “要不先算了。”凌军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势众,忍一忍不算什么。死囚营谁没有吃过亏?他们无缘无故抢咱们东西,无非是挑衅,借机兼并咱们,实在不行,表面上加入他们也可以。” “加入他们?绝对不行。如果加入他们,碰到什么事,他让咱们为他们拼命怎么办?那时要是不听他们的,他就能名正言顺执行家法。”曹傲然帮派出身,一眼看出关键,“对他们可以适当忍让,但是绝不能加入。” “忍、忍到什么程度?忍到何时?”罗浩嘟囔道。 “住嘴!”耶律青石一脚踹在罗浩屁股上,“你嫌热闹不够是不是?小六,忍是为了能活下去,也是为了走出去,别因小失大。咱们不加入他们,但是也别惹他们。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人少,他们不会太在意咱们。” “我知道,”雷少轩道,“我不会犯傻,咱们走着瞧就是了。” 死囚营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雷少轩每日到袁文伯那里听课,到张青处练刀枪,不时跑去和胖姑聊天。 雷少轩喜欢到胖姑那聊天。看到胖姑,就有说不完的话,唠叨半天,心就平静下来。 当然,每次雷少轩在胖姑那里赖着不走,王海峰就直翻白眼,雷少轩只当看不见。 我和姐姐聊天,关你什么事?雷少轩想着。 除了张青外,营里没人是雷少轩对手。张青内力深厚,全力对阵,雷少轩打不过,但是仅凭招数,张青却打不过雷少轩。 雷少轩悟性极高,思路天马行空,变化神鬼莫测,正符合三十六式之意,张青成年后学刀,原有陋习已成,束缚极大。旧习难改,难免被雷少轩所乘。 当然,张青功力深厚,雷少轩一枪顶在张青喉咙,张青也许没事,而被张青抓住枪头,一竹棍子就能让雷少轩鬼哭狼嚎。 “师傅,能否别那么赖皮?又用内力。”雷少轩哭丧着脸说道。 雷少轩一路走回自己营帐,巡逻和值守的军士如今已经不大理会他。 雷少轩一个少年,参加大小战斗无数,竟然能好好活着,如今在死囚营也算有些名气,加上王海峰经常在营里关照,因此军士们大多都知道他。 死囚营虽然自由,但是本质上依然是牢房。 白天,每个营区都有军士值守和巡逻,囚犯并不能乱走动。只有雷少轩这种熟人,军士才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 到了晚上,营里没有军士值守,只有高台瞭望,营帐里也就不允两人以上并排行走,否则必被高台的军士射杀。 雷少轩正想着心事,转过一个营帐,忽然发现一个少年抱着膝盖坐在在营帐边的地上哭泣,发现有人走过来,惊恐地抬头。 这少年眉清目秀,皮肤很好,没有喉结,乌黑的头发很零落,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女子,此刻惊慌的样子,愣愣地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感觉有些惊奇,死囚营里竟然有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不由多看了两眼,却没有管闲事的意思。 正要走过去,那少年忽然对他说:“救我!救我!……” 雷少轩不由站住,看着少年。 “我知道你跟黑龙帮的人势不两立,”那少年急急说道,“那天战后,我看到你与黑龙帮牛继宗的人理论,手里拿刀差点冲上去,不过军士及时出现……” “你看错了。”雷少轩盯着少年说:“不要乱说话。” “帮帮我!”少年眼里露出绝望的目光,身子簌簌发抖。 尽管不知道少年经历了什么遭遇,同龄少年那绝望的目光,依然激起雷少轩的同情心,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冲动,快步走开。 雷少轩回想着身后少年绝望、孤独、弱小的身影,莫名其妙的,他忽然想起了押送路上,一个名叫如意的小姑娘,她那纯洁、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甜甜地叫着:“哥哥!” “在回来的路上,有一个少年在那里哭泣,你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雷少轩一回到营帐,马上对罗浩说道。 “不用打听,我知道这个少年。”凌军道。 “死囚营里只有一位少年与你年龄相仿。此人是南平郡王府的一位小太监,刚来死囚营不久。南平郡王zào fǎn,府里人多被砍了头,这小太监,多半未满十六岁,因此被流放。据说此小太监生的眉清目秀,原来是侍候府里王妃的,不过到了死囚营,被黑龙帮老三霸占了。这老三好男风,据说在死囚营里有多个男‘妃子’,恶心死人,最好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砍死他。”凌军恶狠狠道。 雷少轩瞪大了眼睛。 恶心、悲哀、痛恨、同情夹杂着莫名愤怒涌上雷少轩心头,想起了刚才少年绝望的眼神,羞愧噬咬着他的心。 雷少轩想起白娘子疯狂求死之意,让雷少轩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雷少轩一字一字地对凌军道:“出去,马上把他叫来。” 耶律青石看情形不对,刚要说话,雷少轩摆了摆,对他说:“大哥,此事一会再说。” 不一会,那少年跟着凌军进来,局促不安地站在众人面前,不等众人说话,说道:“我跟他们势不两立。” “求你们救我!”少年跪在众人面前。 “护住这小子,等于直接打黑龙帮老三的脸,夺妻之恨,黑龙帮再如何,也丢不起这面子,恐怕不死不休。”沈小宝道,“咱们甚至还不知道这小子的名字,为了这小子,小六,你得想好。” 听到“妻”字,少年恨意滔天,满脸愤怒狰狞:“我叫李桧”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欠条 雷少轩看着李桧正色道:“我们帮你,势必跟黑龙帮对上。我们与你素不相识,绝无可能舍我们而救你。你要我们舍命救你,那么你先舍命相拼,值得我们相救。” 雷少轩缓缓道:“我要你冲在前,以性命开路,为我们拼,如此就算我们赢,你恐怕也先死无疑。也就是说,输,你必死无疑,赢,你的性命仍然九死一生。你可敢拼?” “我愿意!”李桧坚定地说,抬起了头,脸上依然有泪滴,眼睛却没了绝望。 雷少轩看着众人,道:“我意已决,要为他出头,不为别的,仅仅是做人需要一点底线。” 白娘子说过,有些底线一旦突破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如果任由李桧被人残害,那么以后自己变成什么?冷酷无情的怪物。 人,总要坚守一些人性之善。 “我要活下去,但绝不苟且活着,这是白娘子教我的。”雷少轩说道。 雷少轩越想越觉得安心,舒了口气,道:“这少年与咱们素不相识,我帮他也是我要强出头,与你们无关,你们不必参与。此事九死一生而且毫无利益,想要参与只能自愿,绝不强求。” 雷少轩决定还是摊开了说,继续道:“哪怕死去,我也绝不突破为人底线,你门可以说我傻,但是这却将是我今后立身之本。” 耶律青石耸耸肩膀,曹傲然不以为然道:“既然小六你敢死,既然退无可退,也就不必退了。同生共死不是随便说的,你敢死,那就一起走吧,黄泉路上也不寂寞,哼,死都不怕,还怕他个鸟人?” 雷少轩心里惊诧,他一直看不透曹傲然,觉得有些他阴险,谁知面临生死之际却如此慨然。 “老子够倒霉的了,也想让看别人倒霉,敢惹咱们,就让他们倒霉一回。”凌军轻松道,仿佛能把自己的倒霉转移给别人一般。 “我恨别人瞧不起我!”沈小宝道补充道,“包括我们。能救个人,不枉让自己瞧得起自己一把。” 罗浩哭丧着脸道:“小六,你太坏了,说是自愿,我要是不跟,你还不得打死我?” “既然如此,老四,拿两根签子来,先跟你赌一把,你们做个见证。”雷少轩对李桧说道,“赌你的命。” “跟我赌?”李桧不解地问。 “对啊,先跟你赌。”雷少轩说道。 众人也都围看过来,以为雷少轩试一试此事的运气,给自己安心。 “准备好了吗?”罗浩分别看了雷少轩和李桧一眼,李桧点点头。 李桧随手从罗浩手里抽出一根竹签。 “长的。小六,你输了。”罗浩说道。 “你到底会不会?”雷少轩瞪着眼睛说道:“我说开始了吗?” 李桧瞪大了眼睛,罗浩直翻白眼。 “好了,现在开始。”雷少轩说道。 李桧随手抽出一个竹签,依然是长的。 “小六,你又输了。”罗浩有点心虚地说道。 “你到底会不会?竹签露出下端,能算数吗?”雷少轩面不改色,道:“不会坐庄,自己说。” 早知道这样,罗浩心里道。 罗浩委屈地重新来,嘟囔着不敢再说什么,直接把长、短竹签分开,握在左右手里,右手将短签递给李桧。 “小六竹签长,小六,这把你赢了。”罗浩高兴道,终于作对了一把。 “好了,”雷少轩接过长签,说“你输了。刚才说了赌你的命,现在你把命输给了我们,这些人都是见证,童叟无欺。黑龙帮想要你也可以,拿赎金来赎回去。” 雷少轩说着,撇撇嘴道:“赌债在手,天王老子也不能赖。” 众人闻言都大吃了一惊,所有人终于明白雷少轩与李桧赌博的意思,罗浩眼珠都要突出来了,你妈呀,还能这么干? 众人对雷少轩的狡猾无耻有了进一步认识,罗浩直接想哭,早知道雷少轩这么无耻,我惹他干嘛呀?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下面,你还想赌博吗?你有钱吗?没钱可以借,当然要写欠条,利息每日三分,三天内还,借钱到期还不上就拆房子、拉老婆、卖儿女。你要想清楚,丈夫可以压老婆,老婆也可以压丈夫,任何家人都可以压上。如果有人认为是你的什么人,那就得认赌债还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走遍天下都有理。谁也管不着咱们要债,当然黑龙帮家大业大,可以帮你把债还了。” 雷少轩循循善诱,如同一个拿着糖果拐骗小孩的骗子。 “我跟你赌!”李桧声音颤抖道。 欠死囚营第三十六营命一条,黄金50两。 立据人:李桧。 看着众人,雷少轩收起了自得的脸色,道:“黑龙帮人多势众,直接跟他们对上,势必输多赢少,现在咱们赢了一条人命和黄金50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天王老子欠债也得还,黑龙帮也不例外。李桧是黑龙帮的人,如果黑龙帮想要李桧回去,就得清这笔账。不过真让黑龙帮清了这笔账,李桧,你小命难保,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 “黑龙帮不认怎么办?”耶律青石问,到现在他都没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 “黑龙帮不认这笔账更好,不认意味着这件事就是李桧跟咱们的私事。欠命咱们就可以将李桧名正言顺地扣在这里。” “我估计黑龙帮不会认这笔账,但那个黑豹会认。黑豹有钱也会来硬的,最终还是得跟黑龙帮对上。”曹傲然道,“小五,你想怎么对付黑豹。” “估计得跟黑豹对上一场,但是你不用担心跟黑龙帮直接对上。如果事不可为,我就将欠条给那些校尉,他们连石头都能榨出油,所以黑龙帮绝不敢认这笔账。” 众人眼前一亮,这主意估计除了雷少轩没人能想出来,竟然还能借助军中势力。如果不正面对上黑龙帮,而仅仅面对黑豹,众人却也不惧。 “如果对上黑豹,李桧,你须先上,不可能让我们先出头,此事你心里要有数。”雷少轩有些狠心道。 天助自助者,自己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帮助一个不自强的人。 “他?一拳就打死了。”罗浩夸张叫道。 “所以,你需要用命去拼,当然真到那步,不会让你独自一人面对,我们会站在你身边。” 雷少轩说道,心反而轻松了。 “不能离开,我宁愿死。”李桧说道。 雷少轩转身对耶律青石道:“大哥,你联系那个熟悉的小头目,让他将此事说与黑豹和牛继宗,约黑豹会面。此事就当是黑豹的私事,然后将会面之事告知牛继宗即可。” 雷少轩接着说道:“就看黑豹有没有本事将此事办成黑龙帮公事了。不过咱们绝不能当成与黑龙帮的公事,这件事要跟那个小头目交代清楚。大家把话传出去,就说黑豹屁本事没有,连人都让咱们给扣了。” 深夜,一个营帐内,黑豹和几个人正坐在哪里,等待雷少轩的到来。 不一会,三十六号营帐的人,在雷少轩带领下,走进了营帐。 黑豹阴沉着脸站了起来,一脸凶相,晚上西北天气依然很冷,黑豹却敞着胸,露出浓密胸毛,看到雷少轩,怒火中烧。 黑豹摆摆手,刚才还有些吵杂的营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雷少轩身上。 看到李桧有点惊慌地站在雷少轩身后,黑豹更是眼里冒火。 正在此时,忽然一道人影开门进来了 “老大。” “大哥。” “……” 各种招呼声中,牛继宗绷着脸和几个人走了进来。 黑豹没有跟他打招呼,就拉了几个人跟三十六号营帐的人会面,让牛继宗心里很窝火,但此时不是发火的时候,他坐到了黑豹后面。 “哇,没看见你们家大人来了吗?让都不知道让一下。”罗浩唯恐天下不乱,对着黑豹等人嚷嚷道。 这让牛继宗更没面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我的私事,跟帮主没关系!”黑豹瓮声道,罗浩心里直乐,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既然是私事,你带这么多人干嘛?黑豹,你是想赖账还是要打架?”耶律青石道。 “你们不也是那么多人吗?”黑豹身后一个人上前一步,原来是黑狼。 “黑豹欠我们三十六号营帐的赌债,这是他与我们三十六号营帐的事。”曹傲然说道。 “你说欠债就欠债?无凭无据,我们三哥什么时候欠你们的债?”黑豹身后一个人向前一步,大声嚷嚷道。 雷少轩道:“你的人与我对赌了几把,把命输给了我们……” “据说是你太太,”罗浩说话有些恶毒,“还欠了不少钱,你看怎么办?”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李桧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黑豹听闻,气得青筋突暴,咬碎钢牙,当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事,让所有人起鸡皮疙瘩。 “混账王八蛋,老子弄不死你!”黑豹破口大骂。 雷少轩摆了摆手,大家平静下来:“把欠条给他们看。” 黑豹身后的那个人接过欠条,看了一眼,忽然撕成一半,然后递给黑狼,黑狼嘿嘿一笑,直接又撕了几下,然后往嘴巴塞了几下,吞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呆了,愣了一下,忽然哄堂大笑起来。 “没欠条,就来要债?想钱想疯了吧。” “不是想钱想疯了,是想死吧,敢跟咱们三个要债。” 七嘴八舌乱叫,闹成一团,雷少轩这边的人心都沉了。 雷少轩看了黑狼一眼,鬼魅般一闪,闪电般撞在黑狼身上,黑狼“啊、咳咳咳”说不出声音。 一根大长竹签被雷少轩拿着,从黑狼的下巴穿进去,从脖子后面透了了出来,鲜血不停地从嘴里涌了出来。 “快来救人,”雷少轩平静地将黑狼放倒在地上,骂道,“你们瞎眼了吗?没看见黑狼把竹签吞进去了吗?”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擂台 牛继宗直接站了起来,黑豹脸煞白,所有人惊呆了。 雷少轩太快了,快得所有的人都没反应。黑狼的惨状,也让黑豹的后背发冷,说不出话来。 雷少轩盯着黑豹身后那个人,说:“欠条只有你们两个人看过,现在黑狼zì shā了,你把欠条吞了,现在你取出来让大家看看,证明我们没有说谎。” 明明是黑狼吞的好不好,闻言那人脸色煞白。 恐惧让那人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牙齿上下打颤。然而既然自己能昧着良心说没有欠条,雷少轩自然也可以随口胡说八道,说他吞了欠条。 那人强忍着恐惧,脸色煞白,语无伦次道:“怎、么……看?” “自己打开看,要么我们帮你打开。”雷少轩面无表情,冷酷地说道:“你撕了我们的欠条,现在是我们跟你的事,找不出欠条,我们要你的命。” 看到雷少轩手里握着的森然铁钩,众人不由脸色大变。 “我们认这欠条,小子,你写的欠条是什么?”黑豹对李桧说。 黑豹只能认欠条,他不能眼看着雷少轩要逼死另外一个人;不认这欠条,那么就是雷少轩和那个人之间的私人事,只能任由雷少轩与自行解决,他没有任何理由出手。 牛继宗、黑豹隐隐有些后悔,又有些愤怒,要是开始不那么咄咄逼人,先看清形势再说,也不会这么难看,如今死了一个人,还处处不占理。 黑龙帮人多势众,如果一拥而上死斗,自然占优,然而雷少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黑狼,就表明雷少轩不惜以死了结此事,牛继宗、黑豹并没有作好死斗的准备,何况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是什么值得雷少轩不惜以死解决。 黑龙帮虽然人多,但是面对不怕死的人,黑龙帮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要死多少人?伤多少人?最后得到什么? 其实真要死斗,除了尸体外什么都没有得到,何况真死那么多人,牛继宗真能跑了?雷少轩号称‘一刀’,是喊出来的?是尸体堆出来的! “他把命输给了我们,还欠金子五十两,现在他的命是我们的。”曹傲然说道。 “什么?五十两金子?”闻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怪不得真要用命拼,这可是五十两金子啊。 “我跟你们赌。”黑豹楞了一会,醒悟过来,恶狠狠地说。 黑豹已经明白,雷少轩要的是李桧,根本不是什么五十两金子。 “想赌什么?”罗浩一拍手,道,“不过赌什么都可以,先把账清了。” “赌命,我跟你们赌。”黑豹退无可退,他根本无法退让。 黑豹说道:“赌擂台,你们敢不敢?谁敢上擂台跟我赌一场。” 雷少轩等的就是这句话:“好。” 雷少轩手一挥,止住了要说话的耶律青石,说道:“赌了,我跟你赌。” “不行。”耶律青石道,“小六,不需要你上,我上。” “我来吧。”曹傲然向前一步。 “我算一个”李桧突然道,“我第一个上,我要杀了他。” 雷少轩没有答话,面无表情地看着牛继宗,说道:“这是我们三十六号营帐与黑豹之间的私事,不知道牛帮主如何看此事?” 牛继宗心头那种心悸和不安又隐隐涌上心头,闻言脱口而出。 “既然是私事,你们自行解决。” 牛继宗站起来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黑龙帮不管私人的事,但是黑豹是黑龙帮的老三,他在黑龙帮里找人跟你们上擂台,我们也管不着。” “既然如此,三对三”黑豹恶狠狠地说,“老子要一个个干翻你们!” 回到营帐,大家沉默下来。 “他们人多,不能过多cì jī他们,省得节外生枝,能争取到三对三相拼,已经是最好的脱身办法,”雷少轩说道:“否则变成三十六营帐对整个黑龙帮,后果不可预料。咱们事事只提私事,有个台阶给牛继宗下,也让黑龙帮置身事外。” “尽管如此,三对三,咱们赢面仍然不大。”曹傲然有些担忧道,“一对一,我对上黑豹,机会差不多是五五开。不是我看不起大哥,大哥是胡人,自小骑马,是个罗圈腿,虽然气力大,徒手相拼不够灵活,容易吃亏,马上才是大哥最大的优势。” “老二,来来来,咱们先较量一番,让你知道什么叫大哥。”耶律青石勃然大怒。 “倒也不用担心,”雷少轩道,“一场擂台赌一条命,大不了输一场,勾销原有债务,咱们认输重来。我,老二、老大三人上。” “一定算我一个,我要杀了黑豹。”李桧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死!” “不是你不怕死,而是你上场肯定死。”罗浩不以为然道,“还会让我们输!” “我死了,你们就认输,债务一笔购销,你们不会死。”李桧忽然平静道,“杀不了黑豹,我宁愿死。” “你真的愿意用性命赌一把?”雷少轩盯着李桧,“如果你不惜性命拼一把,我有七成把握杀了黑豹,只是你的命五成也要丢。” “假使我必死换七成把握杀了黑豹,我愿意。”李桧说道。 “老四,”雷少轩道,“你到营帐外看着去,不让任何人靠近营帐。” 雷少轩说道:“我有一个计策。” …… “你干嘛这么冲动,为了一个小太监?”胖姑拧着雷少轩的耳朵,眼泪都掉了下来。 胖姑越来越喜欢雷少轩,把雷少轩当作亲弟弟。 “为了那小子,也为了黑豹,这人太坏了,死有余辜。”雷少轩咧着嘴道。 “小子,你一上场,就假意胡乱拼斗几把,然后认输吧,省得受伤。我已经压了黑豹赢,看在你姐姐面子上,不会让你丢性命。” 王海峰笑道:“免费送你条消息,黑龙帮上场的都是帮里最能打的。一个叫‘铁手’,乃是原来同州军小校唐威;另一人是朱仙镇的铁匠,叫刘大力,气力极大。” “你这混蛋,我让你帮弟弟,你竟然压了黑豹,我砍死你这混蛋。”胖姑闻言勃然大怒。 雷少轩摇摇头,道:“这次我会赢。” 王海峰嗤之以鼻:“会赢?你们那个耶律青石和曹傲然,虽然也是人高马大,手脚功夫好像不怎么出名,怎么看怎么输。你可别让我输,死囚营全是穷鬼,攒点钱容易吗?” “我弟弟奸诈狡猾,既然说了能赢,就一定会赢。谁能赢他?”胖姑听到雷少轩的话,顿时信心十足。 没想到自己在胖姑心里是这形象,雷少轩苦笑。 “当然要赢还得靠大哥帮点小忙。”雷少轩对着王海峰小声说着什么。 …… 死囚营里都是恶徒,争斗自然多,私下争斗死了人,所有涉事人员均会被严惩,有些死囚不服严惩干脆借机闹事,私斗是乱事之源。 为了避免私斗,营管设立擂台,凡私下有仇,可以选择擂台赌斗,上了擂台生死各安天命。 擂台赌斗只须提前告知营管,经营管允许后便可进行,为防止现场死囚聚众闹事,擂台由军士维持秩序及裁判,以示公正。 死囚生活单调枯燥,每逢擂台赌斗,常常成为死囚营一桩热闹事,除了囚犯外,还有不少军士参与。 此外,囚犯们常常以擂台赌斗胜负坐庄赌博赢钱,不过军士不能参与赌博,王海峰只能用胖姑的名参与。 三十六营帐上场赌斗的有耶律青石、曹傲然、罗浩,三人的名气迅速传遍死囚营,到处有人宣传散发他们的个人资料。 “……耶律青石乃胡人勇士,善使刀;曹傲然乃漕帮二当家,擅渔叉;罗浩名气更大,乃北川混混出身,据说擅长套黑袋,打闷棍,乃是三人中最善徒手相搏者……” 听到这些传闻,罗浩气坏了:“是擅打拳,不是打黑拳闷棍,我有那么无耻下流吗?” 擅刀,擅渔叉,有用吗?死囚营没有兵器,擂台之上,至多能用木棍,而且不许带尖。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三十六号营帐的三人。 擂台用木头栅栏围成一圈,圈子ài éi坐满了人,ài éi搭建起几个高台,军士们持弓箭巡视,任何敢闹事的人,会被直接射杀。 黑豹、唐威、刘大力早早进入擂台。 黑豹穿着短裙裤,光着上身,露出粗壮的大腿和壮美的上身肌肉。 胖姑看了,直啐:“呸,连个衣服都没有,一看就是短命鬼。”然而两只眼睛却看得发直。 王海峰看见了直翻白眼,有些恼羞成怒:“妈的,敢在老子女人面前luǒ lù,老子整死你。” 雷少轩一行人姗姗来迟。 来到擂台空地,李桧、曹傲然、凌军直接进入擂台,罗浩、耶律青石走向囚犯当中给三十六号营帐留出的空地,雷少轩则走到擂台边,站在擂台围栏外。 所有人都愣住了,换人了?怎么是李桧、曹傲然、凌军?不是耶律青石、曹傲然、罗浩吗?李桧、凌军这两人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只知道李桧是个太监。 黑豹等人也愣住了,他们以为是耶律青石、曹傲然、罗浩出场,因此制定了稳扎稳打的策略,站成了一排。 唐威、刘大力看着黑豹,制定的策略没有用了,怎么办呢? 观众席上忽然传来热闹欢呼声,众人不由向三十六营所在地方看去。 只见罗浩了站起来,打开一面旗帜,上面写“加油、必胜”,罗浩扯着嗓子嘴里大喊“加油、必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没注意,雷少轩悄悄对一个军士打眼色,拿军士猛然敲响了铜锣。 黑豹等人也被罗浩吸引住了目光,唐威、刘大力正等黑豹的指示。 听到锣声,李桧闪电般扑向黑豹脚下,抱住黑豹一条退,死命咬了一口,黑豹疼得“啊”惨叫出来,一只手抓住李桧,另一只手死命捶打李桧的脑袋。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猎豹般扑向黑豹的另一腿,是凌军。 黑豹两条腿被扑抓,猛然摔在地上,两只手本能的松开李桧,趴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曹傲然冲向前,抱住黑豹脑袋。 “咔嚓”一声,黑豹不动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交易 唐威、刘大力面面相觑,后退一步紧靠在一起,神情极为紧张,黑豹已经死了,没人告诉他们怎么办,他们唯有后退自保。 全场都呆住了,黑豹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之快,大家完全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全场鸦雀无声。 曹傲然扔下黑豹的尸体,站起来紧盯着着唐威、刘大力。 “黑豹欠我们赌债才与我们死斗,现在黑豹已经死了,赌债与你们无关,没必要死拼,你们认输吧,我放你们离开。” 擂台上生死勿论,如果曹傲然不放过他们,他们根本无法离开,这里可没有认输一说,二对三,他们必死无疑。 唐威、刘大力就等这句话,听罢对视一眼,对曹傲然抱拳行礼,倒退着从护栏缺口退了出去。 全场轰然嘈杂起来,没人能预料到这结局,赌斗几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赔钱,太假了……” “他们串通好的……” “打死他们……” “……” 群情激愤,全场闹哄哄,乱作一团。 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袁文伯、张青对这个结局似乎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低头商量着什么。 三十六号营帐众人兴高采烈,只有罗浩还一直低声嘟囔:“怎么不让我上?这么容易,我上也能赢啊。太奸诈了,太狡猾了,太无耻了,到处散发是我跟耶律青石上擂台的消息,结果胡人成了打酱油的,我成了敲锣的。” 胖姑走进三十六号帐篷,大家还热闹讨论着,看到胖姑,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尽管胖姑是雷少轩的姐姐,对他们却从无好脸色,动不动破口大骂,以至于他们看见胖姑,心里都有些发怵,这可是掌握他们口粮的母老虎。 “雷少轩。”胖姑对着雷少轩说道,“袁先生叫你。” “是,姐!”雷少轩说,心里有些奇怪,能有什么急事让胖姑来叫自己。 胖姑忽然不经意地看着李桧说:“你也一块跟来吧。” “你们怎么突然变阵了?”一路上,胖姑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是突然变阵,而是计划好的对策。”雷少轩说:“我们早早放出风,说让耶律青石、罗浩上场,是因为他们身高力大,如果徒手相搏,黑龙帮没有人有完全压制他们的把握,这样一来,我们相信黑豹一定会准备与我们持久战。如果持久战,三个人阵形上会不自觉散开,排成一排,这就给了我们突袭的机会。我们选了最灵活之人上场,一击必杀,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你们还让罗浩吸引大家注意力,快速开始、快速击杀?”胖姑瞪着眼睛:“你买通了刘小校,让他配合你们?” “那是王大哥的功劳。”雷少轩嘻嘻笑道,“他怕把你私房钱输掉。” “哼,说你最卑鄙无耻、奸诈狡猾,果然没有冤枉你。” …… 张青的营帐里,袁文伯和张青正等在那里。 打发走胖姑,袁文伯和张青仔细打量着李桧,张青甚至走到李桧跟前,沿着脊椎往下摸了一路,搞得李桧莫名其妙,浑身发寒,几乎要叫出来,却又忍住。 过了一会,张青冲袁文伯点点头。 袁文伯看着李桧,直接了当说道:“我们是雷少轩的师父,我们想跟你做个交易。” “为什么?我不认识你们。” “因为你不怕死。”张青补充道,“还因为你长得还不错。” 李桧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卖我自己。” “你以为我们……”张青闻言楞了一下,张开的嘴直接能吞下一个鸡蛋,勃然大怒,一脚踹了过去,“你个死太监,老子打死你。” 袁文伯忍着笑,道:“你以为我们干嘛呀?哈哈哈……笑死我了。” 止住了张青,正色道:“雷少轩很快就要到前锋营,没有雷少轩,你在死囚营活不过半年。死囚营是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多的是穷凶极恶之徒,残忍biàn tài之辈,你又得罪了黑龙帮,下场如何你该知道。除了雷少轩,三十六营帐的人跟你可没有多大交情,绝不可能再为你出头。再者,即便你在死囚营活下来,没有人帮助,此生你将永远无法离开死囚营。” “大不了一死了之。”李桧黯然道。 “就怕你落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步。”袁文伯嗤道,“实话说,你是个太监,不怕死,敢赌,而且相貌俊美,我们需要你这样的的人。” 雷少轩听闻相貌俊美,忍不住撇撇嘴,怎么都喜欢相貌。 “因此我们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交易的机会,与我们作个交易。”袁文伯道。 “交易什么?”李桧心里有些奇怪,自己可是一无所有。 “我们帮你出死囚营,进入前锋营,你应该知道这机会多难得。如果你能出前锋营,我们帮你进入皇宫,你是个太监不是吗?”袁文伯不露声色说道。 “进入皇宫?”李桧忍不住脸色微变,这曾是他此生最大梦想。 “你是太监,身残之人。在民间,太监多被人视作怪物,无人愿意接近你,这点你该有体会。当你终老之时,无儿无女,无人供养你,只能沦为乞丐,死后弃尸荒野,沦为野狗之食。” 李桧听了目光隐含愤怒和不屈,绷紧了脸。 袁文伯轻叹了口气,但凡有出路,谁愿意当太监? “你唯一的出路是进入皇宫或者王府,老有所依。如若不然,沦落在外,年轻被人瞧不起,年老沦为乞丐,此生生不如死!” 李桧听了,身体簌簌发抖,从懂事那天起,他对自己的命运早就感到绝望。 袁文伯紧紧盯着李桧,道:“如果没人担保,你永远无法进入皇宫,皇帝身边怎可能容忍来历不明之人,更遑论囚犯。” “救命之恩、提携之义、改变命运之力,无论那条,都值得性命相报答。”李桧再无犹豫,跪下道:“不必提交易之事,李桧之性命给予二位,任取任夺,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死囚营的人都很光棍,雷少轩心里有些戚戚然。性命乃是死囚唯一剩下的东西,却不甚值钱,因此李桧如此表示也就不奇怪了。 “此事不同一般。”张青忽然插话道,“需要你办的事,也许简单,也许残忍凶恶,甚至丧尽天良,为天下之大恶。有些事许多人宁死不为,你若不愿意现在尽可拒绝,不要临到头后悔,坏我大事。” 张青脸上有些不忍道:“我曾出自皇宫,见过太多的太监。但凡太监不凶不恶、心地善良、与人无争,最终不但一事无成,多被人踩于脚下,就算不死,也永无出头之日。我等不会逼你为恶,如果你不屑为恶,为大恶,为极恶,那么此事作罢。” “我不屑为恶,然必要时,会更恶。在王府,我早领教了各种丑恶之事!”李桧摇摇头说道。 袁文伯拍手道:“很好,说得好!我们不屑为恶,但是对付恶人,要更恶。” “你可知道太监靠什么立身?”袁文伯接着问道。 “靠信诺。”李桧:“太监你争我斗、尔虞我诈,彼此之间从不轻易许诺,但凡许诺,诺必果。否则名声臭了,再无人敢信敢靠,宫内孤身一人的结果,是死!” “好!明日起,我教你纵横、阴谋、处事之道,他会教你内功。”袁文伯舒了口气道,这种对话方式,让他很别扭。 “哇!我这就有师弟了?”雷少轩嚷嚷道。 “不是。”张青瞥了一眼李桧:“李桧,我与你事先说清楚。我永远不会收你为徒,我对太监亦是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后快。当年我曾视几个太监为友,如今我所受,全拜他们所赐。你出去之后,但凡有点点把握,替我除掉他们。” 李桧闻言,脸上尴尬,张青当看不见,雷少轩撇撇嘴,心道:“师父啊,打人不打脸,这么帅的人,怎么这么点道理都不懂,怪不得混不开,被踢到了苦海。” “你所学武功与雷少轩完全不同。我所学内功并不高明,所以没有教雷少轩,只教授刀、枪战场之术。我传你的是唯有太监才可修习的内功,我未曾修炼过。”张青道。 “啊,没学过怎么教?”雷少轩惊道。 张青瞪了雷少轩一眼,对雷少轩的孤陋寡闻不屑一顾。 “军中武功,最强者均是皇宫侍卫,武功最出众的,选为皇帝贴身侍卫,然而皇帝身边武功真正最强者,却是贴身太监。毕竟侍卫不能靠近皇后等寝宫,夜间守护皇上皇后的只能是贴身太监。这些贴身太监,看似弱不经风,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当日御书房内,我对一个太监出言不逊,被他一掌打飞,毫无还手之力。”张青道。 “那你怎么会其中武功?”雷少轩问。 “这完全是偶然。”张青道,“当年文慧公主和亲出嫁宛月,此举遭到西戎诸国强烈阻止。为保证公主安全,先帝特意调遣一位贴身太监沿途保护。途中,西戎诸国出动高手假扮劫匪突袭,这位太监为护住公主殉职。临死前,托我将一本内功秘籍交还大内,我觉得此事蹊跷,细细打听才知道原委。” 听张青娓娓道来,雷少轩这才知道原来太监之间严禁结交,太监武功无师徒相传,否则太监收太监当徒弟,最后必成帮派,此为皇宫大忌。 然而贴身太监身负保护皇上之责,其武功需要传承,于是前朝大太监张红将太监之gōng fǎ编成秘籍,每次选拔太监数人自行修习,却从不教导。修成者,引入幕后,成为贴身太监,修习不成者处死。 张青有些得意,道:“所编太监武功秘籍,均可自行修习。只是秘籍有特殊编码,不懂之人,永远无法正确读出其中信息,我恰好在御书房值守,只要留心,这些都不是问题。” “这么好的内功,我能否也修习?”雷少轩羡慕道。 “当然可以。”张青看着雷少轩哈哈大笑,道:“回去后把自己两个蛋切下,明日随李桧过来一起修习吧。”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和尚 让李桧先回去,袁文伯将雷少轩留下。 “你可知为何我们如此对待李桧?只交易不收徒。”袁文伯道。 “请师傅明言。”雷少轩对此也一直迷惑不已,不过师父做事一向有深意。 “老张的女儿,十有**被送入教坊司,教坊司为太监所管辖,要想救人,太监最方便。”袁文伯道,“这就是我们想办法送李桧入皇宫的原因。” 张青插话道:“雷少轩,我们不收李桧为徒,是有原因的。但凡太监,被切了根子后,此生已经无任何之寄望,这种人心里多有biàn tài,心里绝无忠孝仁义礼智信之念,也看不得别人好,甚至以害人为乐。你对其好,亦不会感恩于你,有时因为心里扭曲,反而觉得你瞧不起他,不知何时便招来祸端。与太监交往,第一关键便是可用不可交,真要交往,不如一事一利,以利交,绝不可以义交。” 雷少轩大户出身,并非无见识之人,多少听说过这些事。尤其母亲营商,耳濡目染,雷少轩也算是见多识广,闻言虽然愕然,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却能理解师父的想法。 然而雷少轩却不打算这样对待李桧,白娘子那绝望的目光,让雷少轩永生难忘,在他目光里,看不到一丝丝的利,只有对生命的无奈,对尊严的渴求。 …… 死囚营里,唯一有意义的事情是等待上战场,大多数人终身都无法离开死囚营,死囚营里每一天其实都是在等待死亡,因此许多人都渴望着战斗,渴望早点确定自己的归宿。 大战往往不期而至。 这是雷少轩参加过的最大一场战斗,一片平坦的戈壁草原,黑压压全是军队,一队队人马,一个个方阵森严排列。 没有一丝风,恐惧、紧张仿佛把风都凝住了。 死囚营身后是前锋部队,长枪手持枪罗列,排排的枪尖寒光闪闪,让人不寒而栗,刀手横刀于肩,锐利的刀锋泛着阴冷的光芒,拒马桩密密麻麻,如低矮森林,刺破苍穹,左右两翼骑兵整装肃立……紧张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显然这将是一场有骑兵参加的大战,雷少轩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升腾起丝丝死亡恐惧。 死囚营死囚最害怕参与有骑兵参加的大战。 骑兵冲锋下,步兵正面对上骑兵,几乎无还手之力,往往死伤惨重。 面对呼啸而来的骑兵,即便躲过第一匹马,也会被第二匹马撞死或者踩踏,步兵手里的兵器作用不大,常常来不及挥动,便被卷入滚滚洪流,撕个粉碎,化为肉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骑兵冲锋前,往往先让自己的死囚营冲垮或者至少冲散对方死囚营。 在他们眼里,死囚毫无价值,直接用骑兵冲杀这些人,会让骑兵速度减慢,不利于冲击对方的军队,只有冲杀军队,才有价值,如此一来,死囚营比后面的军队更幸运,毕竟他们会正面面对骑兵的冲击。 天阴沉下来,肃杀的气氛弥漫整个荒原,空气凝固了,声音凝住了,只剩下无边的沉默。 死囚营里没有任何信息,死囚不知道每一次战斗的布局和意义,只是麻木等待战斗、等待死亡。雷少轩受袁文伯教导,眼光与常人不同,雷少轩明白,这将是一场大战、决战。 雷少轩第一次感到了紧张,浑身发冷。 所谓决战,即决定大局之战,这些战斗往往伴随着混战和大量的死亡,包括成建制的军队死亡,更不用说死囚营这种杂鱼,这些小杂鱼会有灭绝的危险。 决战,也往往是正面对决,层层推进之战。如果那样,死囚营就直接面对骑兵与对方军队的直接碾压,决战下来,死囚营死囚十不存一。 面对决战,雷少轩要做的绝不是杀敌自保,而是如何躲避活命,甚至逃跑,往往越大的战斗,越没有人理会一两个小杂鱼似的逃兵。 这些念头,在雷少轩的脑海里翻腾,但他不能跟任何人商量,那会引起恐慌。 荒原上,风呼呼逐渐刮了起来,天空中团团黑云缓缓聚集,军队已经缓缓移动,天色暗了下来。 风越来越强,夹杂着沙子,雷少轩抬头往远处看去,地平线上,团团黑影翻涌滚动,排山倒海般向这边飞扑过来。 不好,这是沙尘黑风暴!风暴已经让人睁不开眼睛,死囚营的人不自觉的聚集,互相靠在一起。 “散开、散开,”雷少轩一脚脚不停地踢在三十六营帐的人身上,大声喊道:“骑兵冲锋了,散开、散开。骑兵冲过来时,趁机抢上马背,这是唯一活命的机会。” 天气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雷少轩看见,敌军的骑兵洪流已经开始冲锋,夹杂着风暴滚滚而来。天气突变,让对方无法等待,只能提前进攻。 人影幢幢……狂风呼啸,嘶鸣、杀声、惨叫声……乱作一团。 雷少轩躲在一个人后面。无论前面的人如何闪动,雷少轩始终保持着自己前面有人挡着自己,强行让自己眯睁着眼睛等待机会。 突然,前面冲出一匹马,这匹马撞在雷少轩前面那个人身上,那个人惨叫一声,被撞飞到风里消失不见了。 此时,这匹马速度稍缓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雷少轩冲上去,飞身上马,同时将马上的人推下去。 狂风中,雷少轩的眼睛已经无法睁开,任由那匹马带着自己到处乱跑。 风沙刮在脸上,如zhēn cì般疼,狂风席卷,强劲的风让马身踉跄,似乎要被风卷到空中。 雷少轩紧紧趴在马背上,任由马顺着风走,看不清方向,耳边回荡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雷少轩感觉自己骑在马上,就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飘荡在黑夜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逐渐减弱,雷少轩感觉到跑出了风暴之外,睁开眼睛时,天气晴朗,入眼是一片茫茫的沙漠。 茫茫黄沙,辨不清方向,看不见一个人,似乎雷少轩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雷少轩骑在马上,四周张望,希望能找到来时的路,然而马蹄印都被风沙掩埋,看到的全都是一样的连绵沙丘。 “真是一匹笨马,怎么会跑到沙漠里来?”雷少轩心里暗自感到倒霉。 不过既然是狂风中一路狂奔,速度应该不太快,所以这里应该还只是沙漠边缘,只要找到方向,还是很快能走出沙漠的。如果找不到方向,没吃没喝在沙漠中乱闯,多半是找死。 雷少轩把缰绳放开,让马自由地行走,希望这匹笨马能找到来时的路。 一路沙丘,一路空旷,一路孤独。 一人一马行走在茫茫沙漠中。 太阳高挂空中,仿佛一团火球悬在雷少轩的头顶,似乎一会就能把雷少轩烤干。 雷少轩已经口干舌燥,越来越失去信心,环顾四周,看到的景色都一模一样,无论转到哪个方向,太阳都直挂头顶,雷少轩已经失去了方向感。 感觉头昏欲裂,浑身越来越难受,雷少轩彻底失去了信心,再也不抬头看方向,直接趴在马背上,任由这匹马驮着自己走向未知的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隐约中,似乎听到马嘶鸣声,雷少轩醒了过来,这才意识道自己昏迷过去了。 感觉口干似火,嘴唇开裂,浑身无力,雷少轩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雷少轩扶着马匹慢慢站立起来,忽然发现这里景色似乎不一样,满眼的山丘中间,凹陷下去一个小沙谷。 雷少轩努力睁大眼睛,小沙谷中间是一片稀疏的绿洲,绿洲中间,有一泓小湖。 雷少轩惊喜万分,继而紧张起来,不对,小湖边有个人卧倒在那里。 雷少轩手里紧握刀,踉跄着,慢慢走到那个人面前。 那个人一动不动,显然是个死人。 雷少轩舒了口气,如果碰到的是敌人,雷少轩可没有自信能够战胜对方,自己已经精疲力竭。 不过这个死人有些奇怪,秃顶圆额,眉毛很长,下垂到了眼睛下面,高勾鼻梁如鹰嘴一般。此人极瘦,瘦到皮包骨,不过手臂骨头粗大,青筋暴突,充满了力量。身穿白袍,右手紧握一根精致的金光闪闪的禅杖。 这个人显然是个和尚。 和尚的右腿缠着皮带,缠绑处乌黑一片,似乎是中毒,皮肤还没有明显变化,死了应该没多久。 雷少轩正要离开,突然,那和尚睁开了眼睛,吓了雷少轩一跳。 “你没死?”雷少轩有些吃惊道。 “我没死,施主。”和尚嘶哑着声音。 “和尚,你怎么了?中了毒?”雷少轩警惕地问。 “我被一条沙漠金曼巴蛇咬了一口。”和尚吃力地说。 “被金曼巴蛇咬了都没死?”雷少轩十分惊愕道:“那蛇天下无药可医,你好厉害。” 雷少轩跟王思懿学习过野外生存常识,看到过《千方本草》记载:曼巴蛇,天下至毒,咬之必亡,无药可治。金曼巴蛇尤甚。 “我需要运功抗毒,全身动弹不得,可否与我取点水喝,我已无力多说话。”和尚几乎是一字一字慢慢吐出话,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雷少轩没有取水的东西,想了想,便抱起和尚,走到水潭边。 雷少轩抬起和尚的右腿,找到被咬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上面有细细的三个牙痕,成三角形排列。 雷少轩拿出刀,要将结痂口划开。 “慢着,”和尚明白了雷少轩要为割开伤口解毒,吃力道,“不要在潭中排毒。”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佛经 “为何?”雷少轩道,“你功力深厚,能自行运功抗毒,如能帮你排毒,便能好起来。” “此潭是方圆数百里内唯一水源。金曼巴蛇毒乃剧毒,蛇毒入潭,会害死生灵无数,万万不可。”和尚吃力地说道。 “你这和尚,临死还想着生灵无数。”雷少轩嘴角一撇,有些不以为然,心里却立时对和尚有了好感。 雷少轩环顾四周,找到一处小湾,堆沙将小湾与潭水隔开,将和尚搬了过去,给和尚放毒。 和尚生命力惊人,放过毒不久,和尚缓缓地坐了起来。 “我乃天竺天雷寺hù fǎ僧摩罗,多谢施主救命之恩。”摩罗合掌道谢。 “我乃死......”雷少轩哑住了。 流放苦海以来,雷少轩第一次与外人相交。 雷少轩突然发现,自己死囚营的身份竟然如此无法向人明示,不由有些迟疑。 “我、我叫雷少轩。”雷少轩情趣缺缺道。 “施主是否死囚营囚犯?”摩罗见状,缓缓道。 “你怎么知道?”雷少轩吃了一惊。 “施主如此年轻,浑身煞气弥漫,杀气缠身,可见杀戮深重;不过浑身却无什么怨气,所杀之人应该为战场所杀。战场杀人无冤无仇,自然无怨。” 摩罗看着雷少轩道:“此外,施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大福之人,然印堂晦涩发暗,晦气浓厚,此乃应劫之兆。方圆数百里人烟稀少,也只有死囚符合施主的身份。” 摩罗排毒后,已经能自如说话,分析得头头是道。 和尚大智近乎妖,让雷少轩大吃一惊。 “你到底是什么人?”雷少轩心里暗暗警惕道。 “施主不必多虑,佛门不管俗尘事。”摩罗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此番话,不过是感谢救命之恩,坦诚以告,别无他意。” “信你才怪。”雷少轩暗想道。和尚的话让雷少轩放心不少。 天色暗下来,雷少轩找来些枯枝,升起一堆火,抓了几条鱼。 和尚死活不杀生,不吃鱼,雷少轩也懒得理他。 走了一天,雷少轩又累又困,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 然而,雷少轩将睡欲睡之际,脑海里又浮现战场厮杀的情形,满眼血肉横飞,鲜血淋漓,头痛欲裂。 其实雷少轩自己都没有发现,每当他睡觉时,都蜷缩着身体,双手紧抱膝盖,如腹中胎儿一般,时时半夜惊叫,噩梦连连。 三十六号营帐的人都知道雷少轩这个毛病,不过都认为是雷少轩有某种病症,不过却不敢告之雷少轩,雷少轩反而成唯一不知道自己睡觉毛病之人。 雷少轩经常惊醒多次,以至于变得敏感、易怒、多疑、头痛。 看着蜷缩、惊恐万状的雷少轩,摩罗叹息不已。 摩罗来到雷少轩旁边,结跏趺坐,左手下垂,右手屈臂向上,嘴里轻轻的诵起经文。 雷少轩在摩罗到来时,便已惊醒,却装作睡着了,一动不动。 雷少轩听了一会和尚念的经文,根本听不懂念的是什么,只觉得梵音袅袅,时高时低。 慢慢的,雷少轩身体放松下来,如同卸下重担,忍不住伸展身体。 雷少轩只觉置身春天,春风吹拂,沐浴在暖暖阳光下,忍不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灿烂的朝霞从沙丘后逐渐散开。 “和尚,”雷少轩一跃而起,浑身感到舒坦极了,“我要走了,你要往哪里去?” “沙漠之中白日太阳毒辣,热毒伤身,处处沙丘,不辨方向,不适合远行,不如夜晚行走。夜间天气凉爽,北斗星辰指路,你往东直走一日,便可走出此沙漠。”摩罗劝道。 “你呢?”雷少轩有些奇怪问道,“不走吗?” “和尚被金曼巴蛇所咬,此蛇无药可救,虽已排出大部蛇毒,却也活不过十天。和尚不走了,此地便是埋骨之地。”摩罗淡淡说道。 雷少轩见惯生死,对生死已麻木,然而听到和尚的话,心里还是莫名地有些悲伤。 “既然如此,雷少轩且陪和尚聊聊天,晚上再走不迟。” 雷少轩在沙壁凿洞,两人挤在洞中躲避阳光。 “和尚,你过千山涉万水,走过无数艰难险途,历尽劫难,如今客死他乡,到底为了什么?”雷少轩随意问道。 “我奉佛陀国王经院令,护送贝叶经文三千卷前往西京永宁寺。” 摩罗一行五人,有四人死于途中,只剩他穿越沙漠,不过也没能走出沙漠。 晚上,月光如水,星汉灿烂,北斗如勺高挂夜空。 雷少轩没有上路离开。 想到和尚要死在这里,雷少轩心里有些难过。尽管他见惯生死,但是让他抛下和尚,眼睁睁看着和尚死去,他无法说服自己。 晚上,雷少轩睡觉时,又听到诵经声,心静神和,一觉睡到天亮。 “和尚,”雷少轩看着摩罗道,“要说没鬼我不相信,为何你一诵经,我就睡到天亮?从成为囚犯开始,我好久没有睡过好觉。” “你煞气、杀气缠身,无法去除。”和尚看着雷少轩,轻叹道:“身心无时无刻不被其侵入,心神不宁,久必发狂。诵经能够镇煞镇杀,清心安神。” “和尚,你能否教我诵读此经?”闻言雷少轩欣喜,满怀希望地问。 “不可。”和尚断然拒绝,“施主非佛门中人。” “我加入佛门。”雷少轩不加思索说道。 雷少轩从不是拘泥规矩的人。 “啊?加入佛门?”和尚愣住了,这也行? “入我佛门,须剃度,受戒……” “好!”雷少轩打断和尚,“我答应!” 雷少轩可没有什么羞耻之心,和尚还有十日便死,好东西留着也是浪费。 “不可,施主杀孽深重,须进入寺庙受戒,于佛门中清修,方可化去满身杀气、煞气。” “呵呵。”看到和尚有些推脱,雷少轩冷笑道:“常听说佛门大开迎信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诚心向佛,和尚却推三阻四,是何道理?” “施主并非诚心加入佛门,乃是有所求。”和尚辩解道,“施主果真入我佛门,出家受戒?跳出凡尘、不理会俗事?” “我入佛门,却不当和尚。罪人、恶人可入佛门,焚香膜拜渴求佛主保佑也可入佛门,我苦求一个和尚,却不让我入佛门?”雷少轩有些讥讽道,“难不成佛主可求,和尚不可求?佛主助人,和尚却不助我?佛经本为救人渡人,却不救我渡我?” 和尚目瞪口呆,说不话来,干脆闭口不言。 雷少轩没办法,只好作罢。好在雷少轩每次临睡觉,和尚依然坚持给雷少轩诵经。 每当和尚念经,雷少轩强行让自己清醒,拼命地默记和尚所颂经文。 一日、二日、三日......第四日,雷少轩乃绝顶聪明之人,只用四日,就记住了大部分经文,白日练习时,被和尚发现了。 和尚大吃一惊,指着雷少轩说不出话来:“你、你记住经文了?” “没有,但是记住大部分。”雷少轩得意洋洋说道。 摩罗脸色大变,指着雷少轩连连叹息,道:“你可知道此经书是何经书?我害了你啊!” “为何?”雷少轩不解地问,“我自己颂经,感觉也很好。” “此经为《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修习此经书,非成佛,则入魔。此经不轻传,若要修习,须有人持护方可。你短短几日,如何能学全?我死后,你必成魔,岂不是害你?” 和尚连连顿足道:“佛经救人渡人,自然也会救你,但此经不同,不入佛门寺院,无人持护,学不成反而会害你,非我不愿传你。” “何为魔?”雷少轩有些不以为然地问。 “往邪路,行邪恶之事,视人命如草芥……种种恶行,数之不尽。”摩罗道。 “我不干这些事不就行了?”雷少轩奇怪地问。 摩罗如何能说动一个根本不知道魔为何物之人?佛讲因果,雷少轩强习此经起因乃是摩罗,只能由摩罗化解。 “佛魔一念之间,佛曰:万物皆空,故众生平等,万不可杀生;魔曰:万物皆空,故万物皆可用,生灵为空,皆可杀之为我用。你若修不全此经,他日必入魔,施主武艺高强,必涂炭生灵,施主,我只好除魔了。” 原来佛魔都是人,吓死人了。雷少轩舒了口气,心里更加不以为然。 “为何修不全此经会入魔?” “《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为佛家秘典,不为人所知,皆因此经书为镇魔经,修佛之人方可习之。我看施主痛苦难耐,为施主诵经,施主却强行习之,却又不愿出家修佛。佛魔初念相同,佛魔同理,却不同路,修习此经书,非佛必魔。因此修此经书,必须寺院中修行,入魔自有高僧化解。施主武艺高强,不愿出家,入魔必然杀戮无数。此乃我之过,亦是你的劫数。” “大师,我尚未成年,未经世事,出家也太亏了吧!而且猜测未来之事而行除魔之举,太不讲理了吧?何况我于大师还有救命之恩。因为学了点佛经,就非断定我成魔而除我,能不能讲点道理?” 雷少轩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和尚连基本道理都不讲了。 “你若成年,意欲何为?”摩罗缓缓问。 “至少当个将军什么的。”雷少轩随口道。 “你看远处,远方天际之间,看到什么?” 摩罗指着远方。 正文 第五十章 传经 雷少轩抬眼看去,漫漫黄沙滚滚而来。 正感觉奇怪时,远处宁静的天际线之间,突然冲出大队的人马,铺天盖地向这边滚滚而来。 万马奔腾,旌旗飘舞,刀枪闪闪,好一幅沙场鏖战画面,让人看了热血沸腾。 队伍直冲雷少轩,撞到雷少轩身上,“啊”一声惊叫,雷少轩被撞翻在地。 天色昏暗,雷少轩睁开眼,茫茫的荒野,到处横七竖八躺着各种死尸,地上散乱着刀、枪、箭矢、破烂的战旗…… 慢慢的,天空忽然黑云聚集,狂风漫卷,接着片片的雪花空中飘落,很快铺满大地,地上白茫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缓缓从天边升起,雪融草长,大地重新显现出来,地上那些尸体,化为一具具散乱的白骨骷髅,各种兵器锈迹斑斑……星星点点的幽光磷火在荒原上漂荡,点点小草从尸骨下疯长,爬满荒原,荒原野草萋萋茫茫。 雷少轩打了个寒颤,这景色太恐怖、惊悚。 摩罗看着雷少轩迷茫的眼神,叹了口气,对着雷少轩挥了一下手:“睡吧。” 雷少轩闭上眼睛。 雷少轩终于回家了,母亲得到消息,早早地等在府门口。 一队衣甲鲜亮的队伍向北川孝义胡同走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少年将军,鲜衣怒马,银盔银甲,手执伏龙枪,英俊潇洒,正是雷少轩。 他终于离开死囚营,进入前锋营,屡立战功,荣升五品伏波将军,如今衣锦还乡。 母亲喜极而泣,紧紧地抱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 府里大宴亲朋好友,经过多年经营,府里恢复了往日富贵景象,奴仆成群。 得知雷府有一位尚未婚娶的少年将军,提亲的媒人踏破了雷府大门,母亲十分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雷少轩对此感到不耐烦,然而在母亲威逼下,只好硬着头皮相亲,终于有一次,被一位刺史嫡女吸引了。 此女明眉皓齿,唇不点而红,肤若凝脂,肩如刀削,腰如弱柳扶风,美若天仙。 雷少轩简直看呆了。 雷府大少爷成亲的消息,传遍了北川城。公孙倩乃有名的善人,乱世中施粥济困,活人无数,因此雷家成亲,北川许多人自发前来庆贺。 雷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对新人拜过天地,夫妻双双对拜,送入洞房。 房内红烛高照,香雾袅袅。新娘盖着大红五彩飞凤鲜红四方巾,身披云霞团凤鸳鸯戏水裙,脚下穿着鲜红锦鲤戏水绣花鞋,端坐鸳鸯红帐喜榻前。 雷少轩半醉着进入洞房,丫鬟倒好交杯酒,退出洞房,将门掩好。 雷少轩激动又紧张地伸出双手,迫不及待地将新娘的头巾揭下来,露出了那张绝世容貌的脸,娇翠欲滴,两眼娇羞不已,含情脉脉,欲语难羞。 雷少轩忍不住抱住新娘,猛然间,“啊”一声惊叫,雷少轩大叫出来,新娘的脸突然变成了一个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窝深不可测。 雷少轩惊醒了,虚汗涔涔。 眼前依然是一片连绵黄沙。 雷少轩突然醒悟过来,这一切不过是摩罗所为,不由心惊不已,这是什么手段? 雷少轩绝顶聪明,知道摩罗在点化自己,试图说服自己——所谓富贵荣华美女如玉不过是红粉骷髅,过眼云烟。然而雷少轩未经世事,正是赤子之心,既然认准不出家,那么赤诚之心最难改变。 世间之人,遍历红尘俗世,知道衡量得失,容易改变自己;然而少年之心最纯,认准了不出家,除了父母,先生,何人能改? 不知荣辱,不计名利,不怕外物,只是随心之人,反而不容易说服。雷少轩满脑子都是与母亲团聚,其余都是浮云,什么荣耀、美色只不过是浮云,其实并不放在雷少轩眼里,摩罗试图用这些让雷车明白红粉骷髅,恰恰也是雷少轩不在意的。 摩罗实在文不对题。 摩罗叹了口气,佛见魔,须渡化之;雷少轩是他的因果,如不能化解这段因果,日后如何见佛?然而要渡化雷少轩,摩罗已经时日无多。 倘若是他人,他大可除魔,他却无法如此对待雷少轩,雷少轩不仅是救命恩人,而且此生从未作恶,即便身为死囚,也只是被牵连的无辜之人。 摩罗自诩高僧,遇见此事,本应化解、普渡,而今却要将无辜之救命恩人除去,那么佛是什么?岂不是笑话?岂不是最大的魔?他日见佛,佛岂不一掌拍死他。 摩罗唯有一途。 摩罗伸出手,手里拿着两本书递给落尘,“雷施主,你不愿出家,只有一个办法。” “这里是《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原本,另外还有《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此经书为指引《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之心经。《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经书只有短短三百字。我尚有五日时光,你须在五日内,将《伏魔经》与《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牢记,此外需将《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悟之,届时倘若你未牢记悟之,我只好废掉你的武功,然后自裁报答救命之恩,并向佛请罪。” “佛都这么霸道吗?”雷少轩委屈道。 紧接着舒了一口气,道:“才三百字,我一盏茶功夫就记住了。”说道背书,雷少轩可是专家,随着袁文伯学习多年,也背了多年的书,对于背书自然信心十足。 摩罗也不解释,让雷少轩打开书,开始念经。 摩罗念了三遍。 “记住了几个?”摩罗问。 “三个。”雷少轩道。 摩罗念了五遍。 “记住了几个?”摩罗问。 “五个。” 摩罗念了十遍。 “记住了几个?” “六个。” 摩罗念了一百遍 “记住了几个?”摩罗问。 “十一个。”雷少轩道。 这经书太难了,乃梵文写就,读音拗口,雷少轩没学过梵文,只能死记。然而不识音,不明意,不通理,晦涩枯燥,任谁也无从记忆。 摩罗一遍一遍的念经书,似乎永不知道疲倦。 到了第二天黎明,雷少轩绝望了,摩罗两眼发暗,满脸憔悴,摇摇欲坠,可是雷少轩只记住了十五个字。 “大师,”雷少轩实在不忍心,“休息一会,您别再念了!” “无妨,你先休息一会,然后继续。我时日无多,你须加倍努力。”摩罗却毫不气馁。 摩罗乃得道高僧,经历无数劫难绝境,心坚如铁,哪里会轻易放弃。 何况真到最后,他能下手除魔废掉雷少轩?佛门能容如此邪恶不讲理的人修佛成佛?既然无法废掉雷少轩,那就只有竭尽全力教导雷少轩。 雷少轩沉思了一下,摇摇头,如此学习经书,非数月经年不可。 雷少轩本就不是拘泥常规之人,想了想,觉得还得自己想办法。 “大师,《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北魏文如何念解?”雷少轩凭着直觉,忽然开口问道。 “北魏文?我给你念一遍北魏文。”大师不明白雷少轩的意思,但是还是解释道:“只是北魏文乃译文,非原文,千人千译千意,争论不休。记住北魏文,仅能明粗义,细微处却千差万别,不可修行。若想修行,须背诵原文。” 摩罗一字一字缓缓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停、停……”雷少轩急忙叫停。 摩罗不解地看着雷少轩。 “此句梵文如何念?”雷少轩道。 “arya-avalokitesvarobodhisattvo gambhiram prajnaparamitacaryam caramano vyavalokayatisma: panca-skandhas tams ca svabhavasunyan pasyati sma.”摩罗道。 “大师,你的梵文念得好,可我记不住啊,”雷少轩苦笑,“一晚上,我就记住了十五个字。” 突然,雷少轩心一动,“大师,此经用梵文诵唱出来,如何?” 摩罗得道高僧,一点就透,哪里还不明白雷少轩之意。伏魔经那么长,雷少轩几遍就几乎记住,何况短短《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才三百多字。如果把经书当成歌曲,几乎一唱就会,自己何必一晚上,一句一句读?会唱自然会念,当然会念有什么用,还是记不住字句含义。 “大师!”雷少轩却喜笑颜开,“此事不难,一字一字,我自然记不住,将之当作一副图画,我自然记住。我根本无需记录梵文字之义,我将此经书看成所有字之组合,二百多字看作一幅图,就二百字难,记住一幅图不难。” 雷少轩信心十足,道:“我猜你让我习《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梵文,无非《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梵文,乃是《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入门所用,或相通、或连意、或补充、或相克,因此让我字字相对照而已。让我字字记住,方便我日后修行。” “然你若不字字记忆,如何能学全两部经书?”摩罗道。 “哎。”雷少轩看着摩罗,忍不住心想:同为教人,此人与袁文伯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道:“大师,你将一句一句解于我听即可,何必一字一字?” “那如何使得?佛之言,字字珠玑,修佛之人,讲究顿悟,顿悟成佛,故而佛须自修习之。”摩罗说道。 “大师可是悟了?”雷少轩忍不住笑了:“我无需修佛,只需按照大师所悟即可。” “顿悟,人人不同……”摩罗道。 “所悟若差,则误入魔道,”雷少轩撇撇嘴,打断了摩罗道,“所以修习这两部经书,必须入寺院,让人持护?” 雷少轩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忍不住得意之色:“其实大师错了,我根本无需入寺院,也无需自悟。你只需将你所悟为我解说,让我能修习这两部经即可,既然无需我顿悟,又何必字字去解?你如今没有成魔吧,说明你所悟是正确的,至少没悟错吧?我只需要将你所悟为我所用即可。我无需成佛,自然不用自悟,只用来救我,不让我入魔不就行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圆寂 “此经博大精深,我所悟,只得经书之万一。”摩罗谦虚道。 “大师所悟之万一便足以修习此经书,自然也足够我可修习。何况,你之所悟虽不全,却无谬误,无需担心误入歧途,对我来说便足够。” 这是取巧的办法,但这办法却极其可行。 摩罗瞪大眼睛看着雷少轩,世间竟有悟性如此之高的人,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自己时日无多,否则如能收一个如此聪明绝顶,如此妖孽悟性之人入佛门,他日将会出现何等一个人物。 两日过后,雷少轩已经将两部经书诵唱的滚瓜烂熟。 看着雷少轩闭眼诵经,专心致志的样子,摩罗突然心一动,一个决心涌上心头。 摩罗对雷少轩道:“经书之事已了,尚有一事须施主答应。” “何事?”雷少轩警惕地看着摩罗,雷少轩对摩罗颇有些不放心。 “我乃hù fǎ明王坐下护教僧,自天竺而来,奉命将佛经及其他佛门物品,送至东平永宁寺。我们原本一行五人,如今仅余我一人,且时日无多,你可否接我之职,成为护教僧,将物品送至永宁寺?”摩罗道。 “我不会出家!”雷少轩坚决道。 “若成佛徒,须从师、受戒、考核、授碟。如今我已濒死,事权从急,你只需答应为我徒,日后若想还俗,只需告之永宁寺主持即可,甚至无需经其允许。护教僧无需守佛之任何戒律,仅仅在佛有难时出手便可,如何?”摩罗殷切道。 “杀人也行?”雷少轩问道。雷少轩无法忍受什么戒律,自己本是死囚,需杀求活。 “hù fǎ明王无忧王开疆扩土,横扫邪魔,血流千里,为我佛最大之护教法王。” “既然如此我答应。”雷少轩看着满脸憔悴,满脸殷切的摩罗,想着他时日无多,实在不忍拒绝。 摩罗脸上浮现出笑容,这小子虽然杀人无数,然而却心慈善良。佛曰:普渡众生。魔亦众生,无论雷少轩身遭何处,入我佛门便是佛……佛亦有魔心。 “我观你这几日练刀,你刀术显然得高人指点,所练刀法快至极致。快为武之精,快之所至极,摧枯拉朽。然而你快则快矣,然却不懂杀之术。” 摩罗看着雷少轩道。 “刀术岂非杀人之术?”雷少轩不解问道。 “非也!你为求快,刀出之时,刀刀相同,上下左右,十分平直,线路直确实最快,杀人则不然。” 摩罗接着说道:“你可知道人体之结构吗?腹内空空,若一刀刺出,却刺着空处,岂不为他人所乘?反之,若你被人刺中,避无可避之时,如能挪动些许,避开要害处,岂不是能避开杀身之祸?此活命之道,细微处,乃杀人之术。” 摩罗正色道:“既然为hù fǎ僧,须知佛戒杀却不禁杀。他日hù fǎ,能避杀,便能少杀,因此你要精通杀人术。我原为无忧王座下十八亲卫之一,随王东征西讨,也是十八hù fǎ僧之一,无忧王将杀人术传下,仅授hù fǎ僧。” 雷少轩仿佛看到了一座打开的大门,忍不住欢喜起来。 说到底,张青虽然是龙卫,武功高强自不必说,但是却缺乏战场实践。雷少轩的实战经验几乎都是靠自己自悟,从战场厮杀而来,如今有一位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师教授实战经验,如何不喜? 摩罗让雷少轩寻来一具干尸,用刀把尸体各部剖开两半,将肢体各部位一一切开,腹腔全部打开,露出内脏器官。 雷少轩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人体身体各部器官,尽管他杀人无数,却从不曾如此仔细观察尸体,不由看得脸上苍白,忍不住想呕吐。 摩罗看了雷少轩一眼,道:“肉身不过臭皮囊,你见惯生死,仍看不穿吗?” “杀人不管埋,我们杀人也就杀了,却从不虐尸。”雷少轩道。 在雷少轩眼里,人体授之于父母,是神圣的。每次战后,看到尸体暴尸荒野,总觉得心悸不已。 摩罗用刀彻底将尸体分解,将手脚骨、肉、筋分开,胸腔、腹腔切开一览无遗,人体每一部分都清晰地呈现在雷少轩面前。 摩罗看着雷少轩道:“此乃人体皮囊,你仔细记住。” 和尚用刀指着尸体,说道:“你看,多数人刺胸刺中间,却不知道胸口正中乃是空腔,此举必然刺空,给人可称之机。再譬如腿部,一脚踢出,横扫下盘,却不知下盘腿骨最硬实,若不能击中关节之处,至多将人踹倒,毫无损伤。如能直击其关节,轻轻一击,便能废掉其人,岂不是将杀人之效率提高数倍?” 随手刀尖点到关节处,关节应声而垮。 雷少轩听得心旷神怡,却又看得冷汗涔涔。 想起了往日战斗,自己多少次被人击伤却没有伤及性命,何其庆幸。若敌人懂此术,哪里还有自己活命之机会。国人多忌讳死人,从来无人解剖尸体,自然不懂人体结构,争斗只需击中对方,哪里还会想那么多。张青乃武术大家,却没要求他一刀击出后击中的具体部位。 “你身体太弱!”摩罗接着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让你拿刀砍,都无法伤我。” “那是我内功练不到家!”雷少轩不服气。 内功已经让自己收益匪浅,然而内功修炼须经年累月,非一朝一夕能提高的。 “嗯。”摩罗却毫不客气地蔑视雷少轩。 摩罗也不解释,接着说道:“内功练习调息,成内力者可强身健体,然身体多奥妙,练成全身内力,何其艰难,将内力化为武功更是非数年数十年不可。人体发力最根本乃是骨与筋,骨壮筋强,自然身体强壮,人体所有器官多与筋骨相连,自然也会随着筋骨而壮。我教你易筋与洗髓之经,须勤加修炼,横扫一切邪魔。” 雷少轩心里暗暗诽谤:横扫个屁,一条金曼巴蛇,差点让你将我除魔,现在就开始让我hù fǎ了?以后要是哪个hù fǎ僧敢跟老子作对,丢他两条金曼巴蛇。 第十日夜晚,雷少轩和摩罗和尚坐在小潭边。 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一望无际的沙漠,宁静而又空旷。此刻,仿佛每一粒的沙子都沐浴月光中,发出细细的耀眼银光,美轮美奂。 风轻轻拂过,发出悲伤的轻吟。 摩罗结跏跌坐,面对南方,那是他的家乡。 摩罗的脸上,闪亮着圣洁的光。 分别的时候到了,雷少轩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师父。”雷少轩忍不住嚎啕大哭。 短短几日相处,今天他第一次叫摩罗一声师父,却又面临生离死别。 摩罗闻言睁开眼睛,感受到了雷少轩的悲伤,看着雷少轩道:“痴儿,师父此去,归于西方极乐,乃是欢喜之极,何须忧伤。” “师父去后,你将师父身上之佛戒送至永宁寺,亲手交给禅智方丈。佛珠你可留以作纪念,并作为身份之证。” 摩罗说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月光愈加明亮。 忽然,摩罗圣上散发出圣洁的白光,一朵朵白莲花从空中如雪花般飘落,消失在地面,整齐的梵音,响彻云霄,不多时,摩罗身上的光弥漫开来,变成团团的圣火,包围了摩罗。 摩罗脸上露出微笑,身体点点消失在火中。 火光消失的最后霎那,空中飘来摩罗的声音:“告诉禅智,若有天竺来人,请将我舍利送回天竺,那是我的故乡啊!” 不多时,火光、梵音、白莲花都消失了,摩罗跌坐之处,静静躺着一串檀木佛珠、一个灰色的戒指。 舍利呢?雷少轩不解,心里叹了口气,和尚消失的异象,让雷少轩无法理解,只能遵嘱而行。 雷少轩将佛珠挂在脖子上,放进衣服里面。灰色的戒指很大,然而雷少轩试着带上戒指时,戒指莫名其妙的就变得很合适了。雷少轩想取下戒指,却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雷少轩尽管很诧异,然而经历过摩罗圆寂的种种异象,雷少轩却也不觉得奇怪了,这无疑是摩罗的手段。 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缀,北斗陈列,静静地挂在北方。 收起悲伤不已的心,最后看了一眼如镜子般嵌在沙漠中的这泓泉水,雷少轩转身朝东方远去。 第二天傍晚,雷少轩回到了胡谷关。 落日照在胡谷关巍峨的城墙上,反射出金huáng sè的光辉,朵朵白云凝在空中,碧蓝的天美丽而又静谧,胡谷关如童话般美丽。 一路上,雷少轩一直想着摩罗的话,脑子一直在回营和出家的念头之间徘徊。 直接前往永宁寺出家,马上就可以摆脱死囚的身份,而且以摩罗弟子的身份,在永宁寺应该得到不错的地位。 “地位再高,也是和尚,还是不能回家。不能回家,跟囚犯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囚营。” 雷少轩恶狠狠地想。 但是如果回死囚营,要想回家,只能进入前锋营,在军中立功,才能回家。这条路,是条生死路,九死一生,到底要不要回营? 看见落日余晖下美丽的胡谷关城,雷少轩的心平静下来,“回死囚营,闯一闯生死路,堂堂正正回家,否则胡友德岂不是白死了?出家,意味着见不到母亲,与死何异?” 远远看见了死囚营那沉寂、破烂、森严的死囚营,雷少轩升起一种亲切感。他不由想起了一句话:心安处即是家园! 雷少轩苦笑道:“真是贱骨头,还有把死囚营当家园的?”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离营 回到营房,胖姑闻讯赶来。 看见雷少轩,胖姑一把紧紧抱住,呜呜大哭起来,弄得王海峰直翻白眼。 所有人都认为雷少轩死了,那场战斗中,死囚营被骑兵正面冲击,幸好遇上沙尘暴,尽管如此,死囚营仍然死伤过半。 雷少轩没跟胖姑说摩罗的事,只说被风吹进了沙漠,结果迷路了。 “你傻啊,都跑出去了,还回来干嘛?”胖姑抹着眼泪埋怨道。 雷少轩和王海峰相视苦笑。死囚营每年都有人逃跑,大多数被射杀,剩下的不是渴死、饿死途中,就是直接进入胡人荒原沦为马匪,结局大多不好。 所有人都以为雷少轩死了,重新见到雷少轩,都十分高兴。 张青则撇撇嘴,十分不屑的样子,惹得雷少轩直嚷嚷:“师父,重新看到我不高兴,是不是还在嫌我丑?” 结果挨了一顿竹棍,惹得李桧直笑。 “死太监,咱们营帐有死的吗?”从张青营帐出来,雷少轩问道。 李桧闻言脸色大变,一阵红一阵白,低头低声道:“没有。” 雷少轩心窍玲珑,停住了脚步。 “李桧,你是不是讨厌我叫你‘死太监’?” “什么呀?”李桧没精打采道,“没有的事,人人都知道我是太监。” “是啊,人人都知道你是太监,但是你能坦然接受吗?” “我知道人人都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是太监!” 李桧面无表情道:“就连师父都不愿意认我为徒。在郡王府,许多人看我表面是尊敬,骨子里是害怕,心里是瞧不起,连你都瞧不起我。” “你自己呢?” 雷少轩停下脚步,看着李桧。 “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这辈子没任何指望。”李桧低头道。 雷少轩有些明白师父的话。太监心里biàn tài,多半是感觉人生没任何希望,于是不在乎任何东西,甚至自己的生命,更不会在乎别人死活。太监为人处世往往显得疯狂、残忍、biàn tài,不是没有原因的。 雷少轩说:“李桧,首先我没有瞧不起你。叫你‘死太监’是重新见到你,我心里高兴。” “我明白。”李桧低头道。 “你看,我见到你高兴,你却觉得我瞧不起你,师父教你,你依然觉得师父瞧不起你。连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你已经开始有些陷入魔障了,你觉得所有的人都瞧不起你。” 雷少轩不客气地说道:“我问你,我救过你吧?” 李桧抬起头:“是的。” “你会救一个你瞧不起的人吗?”雷少轩问。 “不会。”李桧声音有些大了起来。 “师父教你,我不否认是一笔交易。但是这交易能能让你活命,并且能出去,这是救命之恩。可是你给我的感觉是你觉得师父瞧不起你,所以你不会有一点感激之心。我可以断定,在王府不可能一个对你好的人都没有,但是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依然觉得那个人心里瞧不起你。” 李桧低下头,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雷少轩看着李桧,接着说道:“你看看你,所有大恩和小惠,都会被‘瞧不起’三个字抹杀。李桧,你如果分不清恩义、是非、良善,那么你此生将会如其他太监一样,惟利是图、是非不分、残忍biàn tài,甚至变成一个怪物。” 雷少轩心里暗叹,轻声道:“瞧不起你又如何?那只是别人的眼光。比如师父看自己英俊、潇洒,我看到的是自恋、biàn tài,他看我矮小、丑陋、还自作聪明,影响我们交往了吗?他看你就比我英俊、潇洒,对吧?” “啊。”李桧一惊。 李桧心里有些得意,感到不好意思,这点他还是有点自信的。 雷少轩正色道:“你已经是太监,这无可更改,那么就接受这个事实。别人瞧不起就瞧不起,反正与你无关。既然死囚营里无是非、对错,那么就不判是非与对错,只讲恩义。谁对我好,我就对他好,谁想害我,我就加倍还之。来到这个世上,总是需要一个标准活着,否则纠结于别人目光,自己沉沦下去,你是为自己活还是为别人活?师父是身边最亲之人,难到你看不到这点?不感激反而害之?” 李桧听罢,心里一震,却不再说什么。 雷少轩不知道自己此番话,造就了日后一位不问是非对错,却极讲恩义、残忍无比的大内太监。 重新回营,雷少轩如同变了一个人。 半夜不再突然惊醒惊叫,睡得很沉,搞得大家都不自然,以为雷少轩改了睡觉习惯。 每天凌晨,雷少轩赶在天亮前修炼一种奇怪的武术动作。大家猜不出雷少轩怎么突然有了这套武术动作,罗浩诅咒发誓说是家传的,因为在押送途中,曾亲眼目睹胡友德拿出武功秘籍。 一个月后的一天,雷少轩身上突然喷涌一股奇臭的味道,这股臭味,直接让三十六号营帐的人成为周边营帐的公敌,纷纷唾骂他们在营帐里解手,以至于对纷纷捂鼻出营帐的曹傲然等人怒目而视。 最先出营帐的罗浩,直接被捂鼻而过的巡逻军士的皮鞭打得鬼哭狼嚎,然而军士巡视发现营帐里干干净净,罗浩不敢说是雷少轩的事,于是免不了又多挨了几鞭子。 “炼体,以佛门的炼体gōng fǎ最为高深。”张青道:“炼体大体可分为几个步骤,练皮、练肉、炼筋骨、练五脏六腑,又曰易筋洗髓,你应该是练成了洗髓初步。” 张青叹道:“你悟性奇高,奇遇连连。一般而言,修炼内功,若想达到洗髓之境,没有数年难见其功,而炼体,你一个月便入门了,看来又是有了什么奇遇。” 此事让三十六号营帐众人几天吃不下饭,以至他们看到雷少轩,都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弄得雷少轩都有点不好意思。 然而没过几天,李桧身上突然也其臭无比,满身喷涌出黏乎乎的黑泥。 营帐里的人rěn ú kě rěn,终于爆发了,将怒气全发在李桧身上。 不约而同,一拥而上,捂着鼻子将李桧臭揍了一顿,然后捂着鼻子冲出营帐,却又被一样冲出营帐的其他营帐的人揍了一顿。 李桧出了名,罗浩将连着两次大便拉在裤裆里的事情安在了他头上,惹得其他人心里一个劲诽谤:“死太监,果然biàn tài,不要脸。” 雷少轩却暗暗吃惊,李桧所练的武功果然奇特,没半年内功就已经入门,这比炼体的功夫高明太多,没想到李桧的资质竟然如此逆天。 雷少轩入营以来一直苦练内功,因为得到秦妍的帮助,修炼出周天,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好多了,从来没有得过病,不惧寒暑,感觉清晰,反应迅捷,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明显改善。然而李桧如此短的时间,就登堂入室,到达洗髓层次。 人比人,气死人,雷少轩慨叹。 雷少轩已经十六岁,个子长高不少,等待许久的入前锋营的机会终于来了。 雷少轩跪在袁文伯和张青面前,听候师父教训。 离开死囚营,此生将难有再见的机会。雷少轩泪流满面,没有两位师父,哪里有雷少轩今天? 雷少轩哽咽道:“请师父吩咐。” 看着雷少轩,袁文伯心里感慨万分。 他有过不少弟子,大多是冲着他的地位而拜师,尽管如此,只要收徒,他都倾力教导。 然而他落难之时,几乎所有弟子都袖手旁观,与他撇清关系。 雷少轩则不然,是他出于某种目的收的这个弟子,而且他才教导了两年,时间不算最长。然而他却知道雷少轩与他最亲近,不怕受他连累,可惜他却不能让他真正拜师。 “尘儿,”袁文伯伤感道,“师父仇家势力之大,你无法想象。出了死囚营,你永远不许提是我徒弟。” 袁文伯拿出一个玉佩,挂到雷少轩的脖子上。 袁文伯叮嘱道:“我有一子一女,儿子早夭,仅剩唯一女儿。你师母刻薄、寡恩、短视、势利,我怕你师姐在她安排下会不幸福。此玉佩乃六王爷瑞王赐予你师姐之生日礼物,你拿给你师姐看,她便知道你是师父托付之人。必要时亦可凭此玉佩求助于瑞王,切记。” 看着跪在地上的雷少轩,张青有些犹豫、期盼、焦急、不知道如何该如何开口对雷少轩。 “但请师父吩咐。”雷少轩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暗道,“师父,瞧你那点出息,优柔寡断。” “我唯一女儿名叫张倩华,我获罪后被送入教坊司,如今不知身处何处,多半是人家丫鬟或卖入青楼。无论如何,女子至多十五通常便出阁。你须努力,务必几年内能够走出前锋营,打听并营救于她。” 张青竟然泪眼婆娑,完全看不出往日潇洒。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考校 “请先生吩咐!”李桧过来跪下。 袁文伯、张青坚决不允许他叫他们师父,他只能口称先生。 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桧,袁文伯叹了口气。 “不让你称我们为师父,并非你我仅仅是一场交易。无论如何,你与我们均有师徒之实,称谓不过虚名,你不必太在意,雷少轩出了死囚营也不再是我的弟子。” 袁文伯说道:“我已经有安排,尽量让你入宫,想必你也清楚,宫中乃争斗之地,善良之人根本无法生存。之所以不让你拜师,一则我教你的乃是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之术,大大违背我的本性。为人师需教授为人之道,乃是忠孝仁义礼智信,教授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之道乃为人师之耻;二则宫内人等阴险狡诈,乃天下最肮脏之地,你变成何种之人尚未可知,何必纠结师徒之名;三则我满目都是仇敌,可免受我所累。故而你我之间不提师徒也罢,你若念师徒一场,那么多帮助你师兄即可。” 张青直接道:“我不多说废话,你也知道我女儿之事了。交易也罢,师徒也罢,你有机会,自己或者帮你师兄,打听并营救我女儿。教坊司乃太监管辖,你行事比你师兄方便。” “此外,”张青忽然恶狠狠地说道,“我的女儿如果有什么不幸,那么你一定倾尽你的全力,努力往上爬,替我女儿报仇,让伤害过我女儿之人,都要付出十倍代价。此乃我与你之交易,也是师徒一场的情分。” “李桧必粉身碎骨以报之。”李桧发誓道。 李桧一口答应下来,雷少轩、袁文伯闻言却心里暗惊,叹息不已。 告别完袁文伯、张青,雷少轩和李桧又去与胖姑道别。胖姑又伤心又高兴还有些担心。 死囚营已经好几年没有人进入前锋营,雷少轩能选入前锋营,当然是件高兴的事。 然而前锋营乃正规的军营,打的都是硬仗、恶战,危险自然大增,不由不让胖姑替雷少轩担心,如今胖姑真正把雷少轩当亲弟弟看。 雷少轩免不了又安慰胖姑一番。 王海峰在一旁直翻白眼,总觉得雷少轩是不怀好意,喜欢搂抱着胖姑掖油。 三十六营帐则大大庆祝一番,将历年所得战利品换作了酒肉,一醉方修,以作送别。 第二天早晨,雷少轩、李桧早早地穿戴整齐,等在营帐里。 不久,门口传来王海峰校尉大喝的声音。 “三十六营帐雷少轩、李桧点名。” 雷少轩、李桧走出营帐门口,王海峰校尉陪着一个校尉等在门口。 校尉是个普通的中年人,中等身材,盘着短头巾,紧绷着脸,目光炯炯,手时刻不离刀柄,显得精明、冷漠。 王海峰校尉对雷少轩、李桧喝到:“此乃前锋营韩校尉,奉命前来死囚营挑选士卒,你们从此归前锋营,快过来拜见韩校尉。” 韩校尉不爱说话,直接道:“不必多礼,跟我走。” 雷少轩、李桧跟随韩校尉走了。 雷少轩回头看,三十六号营帐的人都列队在门口相送,罗浩更是红着眼,雷少轩一走,估计他免不了被人欺负,谁叫他平时总爱得瑟。 雷少轩挥挥手,头也不回,在他身后,死囚营的大门缓缓关上了。 多年后,雷少轩每每碰上不顺利的时候,总会想起这座高高的巨木钉成的大门,咿呀在他身后关门的情形,心里想着:“老子都能从死囚营里走出,眼前的障碍算个鸟!” 一个囚徒,终于走了出来! …… 一同选入前锋营的还有另外八个人,其中竟然有黑龙帮的牛继宗。 牛继宗看到雷少轩也很是高兴,大家都是从死囚营出来的,自有一份香火情;看到李桧,也亲热地打着招呼,似乎完全忘记了与李桧之间发生的一切不快。 众人都很高兴。出了死囚营,意味着自由,意味着新生,意味着希望。 死囚营为他们每个人准备了一匹马。 要知道,已经多年没有从死囚营选人了,今年能选入几人,给了死囚营点点希望,死囚有了希望,自然就好管理多了。 许多人都为这件事高兴,尽管这些被选入前锋营死囚,只是作为最底层的军士,然而对死囚营里的人来说,仍是最大的希望,甚至奢望。 入夜时分,他们到达前锋营。 看着黑黢黢的夜色下,巨兽般卧在荒野中的大营,每个人都满心欢喜,却又忐忑不安,沉默着,不知道迎接自己命运的是什么。 雷少轩长了个心眼,找个机会,悄悄地将一块小金子塞到韩校尉手里。 “你待如何?”韩校尉目光一闪,问道。 “大人,我与李桧乃年龄相仿,同营多时,希望入前锋营后仍能编在一起,能否请大人方便一二。”雷少轩诚恳地说道。 “好说,此乃小事,怎当如此大礼!”韩校尉舒了一口气,推辞道。 “不妨事。此事对大人是小事,对小人是大事,况且还指望今后得大人照应。”雷少轩说道。 韩校尉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辞。 李桧看在眼里,知道这是雷少轩最后的金子了,临行前,雷少轩把大部分金子都给了胖姑,如今身无分文了,心里一阵感动,却不说话,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死囚营里的rén dà多看不起李桧,李桧逐渐不爱说话,心却更细,更能看清一些人和事,默默记在心里。 韩校尉带着大家,到前锋营征管司交接文书。 姓名清点完毕,营管校尉吩咐一名军士将人带到各营,韩校尉却道:“我与营里各个皆熟悉,我去吧!” 韩校尉领着大家去辎重营领装备,无非是一人一把军刀,一杆枪,两身军衣,一床被褥,一些内衣杂物等。 前锋营的东西还算不错。雷少轩听说边军士条件艰苦,连衣服都没有的说法,今天倒是没有发现。 领完军服、被褥,韩校尉将其余六人领到各自编制单位,最后带着雷少轩、李桧去报道。 …… 大营中间的一处空地上,熊熊地燃着一堆火,三三两两军士围着火堆谈笑。 雷少轩远远看去,有些军士在烤木薯、馍馍,有些手里拿着皮酒壶在饮酒,有些围坐一起打闹,煞是热闹。 “老石……”韩校尉远远就大声嚷嚷道。 一个军士回头。 此人身材高大,头发凌乱盘着,短绳系着结,浓眉大眼,鼻高口阔,最明显的是一道长长的刀疤,贯穿了左脸,一副凶狠的样子,年龄不大,四十岁左右。 “哟呵,原来是老赖来了。” 称为老石的军士道:“还敢来?咱们喝两桶,gǒu rì de不许赖皮,今晚非让你爬着回去。” 韩校尉摆摆手道:“今天不喝酒。下次到我哪里,管教你去得回不来。分给你队两个人,要好生照应。” “这位是你们什长,姓石名燕,快参见你们的长官。”韩校尉对雷少轩、李桧道。 雷少轩、李桧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作揖,道:“雷少轩、李桧参见石什长。” 石燕打量了一下雷少轩和李桧,这两人虽然个子与大人差不多一般高,但年龄显然很小,不由皱起了眉头,摇摇头。 “前锋营什么时候有这么小的兵?岂不是送死吗?哪家公子哥想功劳想疯了,如此不要命?我们可没能力照顾他们。” “他们是从死囚营选来的。”韩校尉道:“别忘了,往年从死囚营里选来的的都是什么人。” 死囚营来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石燕转身对一个军士道:“小蛋,试一试他们的斤两。” “中!” 一个身材不高,却很敦实的小伙子站了起来。大头粗脖子,圆圆的身躯,小小眯眼睛,鼻子塌下去。 此人横着刀,冲着雷少轩和李桧,瓮声瓮气地说道:“俺叫铁蛋,使刀,你们谁先来?” 雷少轩和李桧互相看了看,雷少轩点点头,将两个人行李抱起,让出了空地。 入营前先较量一翻,其实挺好。雷少轩、李桧都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军营中历来有老兵欺负新兵的传统,自古使然,今天这个机会对雷少轩、李桧来说正是个展示自己的时候,如果能压倒老兵,也省得以后慢慢熬。 李桧拿起军刀,随手舞了个刀花,军刀下垂,行了个礼。 “李桧,用刀,请多多指教。” 韩校尉本来要走,看见这情形,停住了脚步。 两人走到场中站定,众人纷纷退开,让出了一块场地。 看着有些瘦弱,英俊得不像样子的李桧,铁蛋有些不以为然。 “你新来的,俺让你……” 话音未落,李桧身影突闪,刀光如闪电般劈落。 铁蛋本能地举刀搁架,然而李桧身影太快,铁蛋来不及反应,举刀之时,空门大开,被李桧用身子撞了一下,顿时觉得如同被一块巨石撞中,横飞了出去。 “你、你……”铁蛋疼得呲牙咧嘴,半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李桧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忐忑不安地说:“对不住,没多想就出手了。” “好!”,“好!”,“……”周围顿时响起了喝彩声。 “你撞得太狠了,”铁蛋埋怨道:“就不知道让让俺,至少别让俺这么丢人。” 顿时惹来一阵哄笑。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融入 “咦。”石燕也感到意外,跟着喊道:“好!” 据说死囚营出来的人,都特别能打,而且打法特别狠,石燕却从未见识过。李桧这么快就结束了比斗,让石燕想不到,要知道铁蛋的武艺,在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结果面对李桧一招都没挡住,难道死囚营里出来的人真的这么厉害? 石燕有些将信将疑,接着心里下意识认为李桧太块了,有偷袭的嫌疑,于是对铁蛋道:“你接着与这位小哥比试一番。” 雷少轩正等石燕这句话,闻言放下东西,接过李桧的刀,也横刀行了个礼。 “雷少轩。”雷少轩淡淡道,深吸了口气,平静地看着铁蛋。 铁蛋心里对李桧不是很服气,抱怨李桧太块,自己并没有真正准备好,面对雷少轩,决心好好准备。 铁蛋重新站定,直盯雷少轩,警惕地提起了全部的注意力,免得被偷袭。 雷少轩站定后,随手划出一刀,隐隐带着破空的声音,眼睛直视看着铁蛋,气势顿时一变,仿佛四周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铁蛋心里一颤,如同被天敌盯上一般,浑身感觉发冷。 尽管雷少轩在微笑,然而铁蛋眼里看到的却是一片空旷的夜空下,凛冽寒风中,渺小的自己显得那么无助。 铁蛋忽然说:“太疼了,不行了,老大,你上吧。” 铁蛋竟然认输,退出了? 石燕更是意外,要知道铁蛋素来死要面子,好武斗,什么时候退缩过?可是眼前这个人,竟然能让铁蛋退缩。 看来死囚营来的人都不简单,这激起了石燕的兴趣。 “我来。”石燕走到场中,看了看雷少轩,忽然身形突闪,横划一刀,直劈雷少轩。 “看刀!” 太慢了,雷少轩心里想着。 石燕胸口空门大开,雷少轩看了一眼,却没有向此空门刺去,后退一步,顺势将石燕的刀格带到一边;石燕的刀被带偏一边,此时石燕的腋下又是空门,雷少轩没有将刀顺势往上撩,而是收刀一旁;等石燕的刀回劈之时,石燕脖子又是空门大开,雷少轩看了一下石燕的脖子,依然没有砍去。 雷少轩的刀随着石燕的进攻不停地招架,左支右绌,似乎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刀刀顺,刀刀险,刀刀连,局面煞是惊险好看,场中不时传来喝彩叫好声。 大多数人只看到了表面,只有李桧看得直撇嘴,翻着白眼,雷少轩总是那么奸诈狡猾。 韩校尉隐约看出了些什么,然而却不敢十分肯定。 场上的石燕越打越自信,越打却越吃力。 石燕觉得自己的刀只需要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点,那一刀就能砍中;再快一点点,那一刀就能刺中;再快一点点,那一刀就会将雷少轩的刀击飞;再快一点点……石燕的刀越来越快,这已经大大超出了石燕平日的水平。 不多时,石燕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手中的刀如同巨石一般越来越沉重,雷少轩只能被动防守,而且防守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石燕再快一点,就能把雷少轩dǎ dǎo。 终于,雷少轩跟不上石燕的速度,空门大开,被一掌打在手臂上,刀脱手掉到了地上,被石燕用刀架住脖子。 “不错,不错……”石燕用力吞咽几口气,气喘吁吁地说道,“死囚营里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多谢什长手下留情。”雷少轩平静说道,不露声色。 韩校尉终于也看出来了,笑笑道:“老石,看到没有,都是好孩子,要好好照顾。” 军中历来奉行强者为尊,两个人的表现迅速得到了小队的认可,比试过后,都亲热地上来打招呼。 前锋营打的几乎都是硬仗、恶战,个人能力对小队的生存有很大的帮助,武力高,自然更容易得到认可。 韩校尉收了雷少轩的重礼,将他们两个安排到了石燕的小队,是一种好意,不过心里依然担心他们两个年龄太小,会被欺负,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认可,也就放心下来。 军中生活,尤其是人际关系,总是很简单,雷少轩、李桧既然得到了他们认可,自然被当作自己人,纷纷上前介绍自己。 小队总计十五人,什长叫石燕,大名鼎鼎的“石头”。据说当年是一名勇将,只是与上司不和,殴打上司,被贬前锋营,在前锋营算是一员老兵了。 铁蛋,大名高勇,驻兵太平府时,调戏卖豆腐的妇女,被巡逻的纠察当场抓住,发配前锋营。 老拐,大名侯一正,因伤瘸了一条腿。老拐年龄比较大,却比较受石燕重视,嘱咐他照顾好雷少轩、李桧。雷少轩顿时明白此人应该属于心眼不太坏的人。 光头,大名肖开光。光着头,脸如面团,满脸横肉,眼睛出奇的深凹,却目露凶光,俨然一副凶狠、生人勿近的样子。几句话交谈后,雷少轩发现此人寡言少语,是有故事的人。 …… “队长,”雷少轩不解地问道,“怎么咱们队的人年龄都比较大?” “嗯,你既然到了咱们队,就需要了解咱们队的行事准则。铁蛋,你跟他们说说。” “好的。”铁蛋得意洋洋地说:“咱们队与别人不同,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冲锋在后,逃跑、不,撤退在前。简单说,就是一起上战场,一起去逛,一起……” “逛什么?”雷少轩不解地问。 “逛青楼。”铁蛋说。 “净他么瞎扯什么?”老拐一巴掌拍在铁蛋头上,骂道,“雷少轩,前锋营里想打仗,抢功劳的人多的是,咱们队却不是。咱们队以活下来为第一要务,不与人争锋。队里的人来去自由,石燕与韩校尉有旧。不想争功的人,自愿留下来;想争功的,跟队长说,他帮你调走。因此咱们队是有名的养老队,年龄自然大些。” “前锋营里这样的队多吗?”雷少轩奇怪地问道,前锋营里还有不想抢功劳的? “有一些。不过年龄再大,就要调到辎重营,那彻底没什么功劳只有油水了,因此咱们不出头,但能留在前锋营,一样不少功劳,以后你就明白。” 老拐忽然正色道:“有一点你须牢记,进入咱们队,便是一家人,生死与共。战场之上,不可贪生怕死,害了同袍,无论何种情形,须站在咱们队一边,万不可相背,否则队里可就不认你了。” 雷少轩、李桧点点头,此乃军中约定俗成的默契。 同为一队人,倘若互不相帮,多半会被人瞧不起,战场之上,出生入死,一般都能培养出深厚的情谊,背叛生死同袍的事,基本不会发生。 雷少轩、李桧出自死囚营,老拐虽然不知道死囚营是个什么样子,想来不是什么好地方,如今刚入军营,要适应新规矩,老拐的叮咛是出于好心。 雷少轩、李桧开始了新的生活。 一起出操、训练、冲锋、战斗,雷少轩、李桧逐渐融入队中。 雷少轩开始还有些瞧不起队中的个人武力,然而一起训练、战斗的时间越长,雷少轩越发感受到了十一小队的不凡。 前锋营基本不会用在正面战场阵地对阵之中,前锋营人数不多,正面对攻发挥不出前锋营的作用。前锋营多用突击、攻坚等特种攻击中,比如突破、偷营、攻城、奔袭等最难、最硬的战场上,这些战场个人武力有很大的发挥余地。 第十一小队,却不大侧重发挥个人武力,而是互相配合。无论前锋营怎么冲锋,小队都不紧不慢跟着,却从不自乱阵营,无论碰上多少敌人,哪怕是一个敌人,都一拥而上。 这点让雷少轩有些不以为然,觉得队里人有些贪生怕死,雷少轩的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教训。 有一次,雷少轩跑得快了一点,结果陷入四人包围之中。 面对四人,雷少轩一点不惧,自信满满。然而缠斗中,其中一人突然掏出一把攻城用的铁勾链缠住了雷少轩的腰,刹那,雷少轩束手束脚陷入苦战。 万分危急时刻,光头和石燕快速脱离队伍,冲了上来,救了雷少轩。然而光头、石燕、雷少轩三人脱离队伍,队中阵型顿时单薄起来,结果一个名叫何十八的挨了一刀,受了重伤。 这件事让雷少轩挨了一顿臭骂,也让雷少轩明白,战场之上,个人武力固然,然而武力再高,总有穷时,要想活得长久,团结、协作的团队更有效。 雷少轩于是安安心心地跟着队里走,同时努力磨练自己的武艺。 随着时间推移,雷少轩、李桧的武力越来越显现出威力。 雷少轩杀人干脆利落,基本上一招就让人非死即残;而李桧显现出鬼魅般的速度,连雷少轩都感到吃惊,雷少轩自忖做不到那么快。 根据这两个人的特点,石燕干脆解放雷少轩和李桧,让雷少轩、李桧站在队伍中间,出现缠斗的情形,雷少轩出手,快速解决,出现险境,利用李桧闪电般速度补位解救。 第十一小队几乎完美的小队攻击,逐渐在小范围内有了些名气,石燕却竭力掩盖这些光芒,甚至藏拙,这让雷少轩十分不解?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攻城 “队长?咱们势头这么好,干嘛不多抢军功,反而让出去?” 在一次战斗空隙中,雷少轩不解地问石燕。 “雷少轩,你和李桧与我们不同,我们靠小队才能有这么多的功劳,如果我们小队太出名了,必然被抽到最前面。依我们的武力,顶在前面,离死就不远了。” 石燕耐心地说道:“我们只想立功来挣点钱财,功劳捞的差不多,我们就稍稍收手,免得出风头,惹人眼红。你与李桧武艺出众,何时想立更多功劳,需要离开第十一小队,私下告之于我,我来安排。” “我不想离开,”雷少轩无可无不可地说道,“立功亦非我所愿,死囚营里出来的,我只想活下去。” 想起师父的嘱托,雷少轩其实心里很急,却知道离开的时候未到,自己刚入前锋营,许多情况不明,着急离开第十一小队加入其他团队,未必就有好结果,不如耐心等待。 雷少轩心态有了许多变化,变得有了耐心,学会了等待。 死囚营死囚上战场,非死即活,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保,每个人都极其自私,哪管别人洪水滔天,只管自己能活下来。 军队完全不是这样,完不成任务即死。所以每个人不是想着如何自保,而是想着如何完成任务,常常能看见士兵们无所畏惧,哪怕自己死掉也要让同伴活下来,只为了能够完成任务。 雷少轩学会了同袍义气,学会了忍让,在第十一小队那里学会了满足,学会了遇到利益,只取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利益,不去冒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风险。 雷少轩的心态逐渐平和,尽管他很着急师父的事情,但是这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既然如此,何必着急——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是圣贤说的。 雷少轩静静磨练着自己的刀术和枪术。前锋营大战频频,而且对手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各种招数层出不穷,正是磨练刀术、枪术的最佳地方。 如今,雷少轩的刀术、枪术臻于完美,几乎找不到对手,不过在十一小队的刻意隐瞒下,雷少轩名声不显。 这也是雷少轩需要的,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毁之,还是闷声发财的好。 雷少轩易筋洗髓的修炼,逐渐让自己的身体强悍,虽然无法抵挡刀枪箭,但是气力越发坚韧、持久。 随着年龄的增长,雷少轩逐渐脱去了稚气,目光坚毅凌厉,行事沉稳,没有了死囚营里的嚣张、跳脱。 雷少轩的武艺超群,绝顶聪明,当雷少轩完全熟悉了军营生活后,雷少轩的奸诈、凶狠,就成为了别人的噩梦,任何想对付十一小队的人,最终一定后悔。 石燕有事,喜欢跟雷少轩商量,雷少轩逐渐成了小队的军师。 边关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哪怕不理会外事,一心修炼武功和等待,雷少轩也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这种紧张、近乎窒息的气氛。 前锋营的战斗明显增多,操练强度相应地提高了不少,长官训话的语气明显地严厉起来。 据说西北边军打了不少败仗,粮草被胡人烧了整整三营,这应该是真的,因为前锋营的伙食水平下降不少。 这些免不了让边军士气低落,前锋营也不例外。 最近的几场战斗,胡人出动了骑兵专门对付前锋营,前锋营死伤惨重,尽管迅速补充了士兵,仍然扫不去前锋营愁云惨淡。 十一小队老董被射杀,这让小队里所有的人也变得闷闷不乐。 …… 不久,前锋营里传开了一个消息。 十一小队的人议论纷纷。 “屠城?” “此次为屠城。”石燕兴奋地说道,“大帅说啦,前锋营入城后,可以享受三天自由收获,三天!” 雷少轩发现听到这个消息的士兵们都满脸兴奋,士气大振的样子。 石勒城,胡人与北魏边界附近一座大城池,城高两丈,青石垒成,坚固无比,是当年北魏平西都护府所在。 石勒城原名平西城,曾是北魏的西大门,扼西川、控北原的一处险要,后被西胡占领、控制,改名石勒城,由于北魏逐渐放弃了苦海荒原,于是这里成了西胡的一处大城市。 西胡多是骑兵,通常不愿据守城池,石勒城成虽然被占领,胡人却并不将其作军事要塞经营。胡人不善防守,喜欢用骑兵攻陷城池,掠夺一番,然后奔往下一座城池。 石勒城几乎是仅有的胡人驻留和经营之地,据说甚为繁华,有不少胡人部落贵族居住。由于胡人不擅城池防守,占据石勒城后,起用北魏一名降将为守城将军,训练了一支五千人的守城部队,加强石勒城的守卫。 连日来战事不利,为了鼓舞士气,西北军边军大帅征西将军许天调动兵力,在西南部署兵力,牵制胡人,却偷偷组织了一支部队,要偷袭并血洗石勒城。 这次战斗名曰屠城。 胡人骑兵强大,石勒城必须七日内完成攻击并撤退,否则将被胡人包围,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此次攻击属于偷袭的性质。 …… 雷少轩终于有机会看见大规模的攻城战。 黎明,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先头部队已经将石勒城团团围住,前锋营则被带到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待命。 许天命先头部队先攻城,一则试探一下守城的弱点,二则消耗守城的士气,伺机让前锋营一鼓作气攻入城中。 前锋营在山坡上养兵蓄锐,静静等待时机的到来。 远远望去,石勒城如同一头黑黢黢的怪兽,躺卧在夜色笼罩下的草原,吞噬着敢靠近的一切。 攻城的部队,在城墙上搭满梯子,蚂蚁般的士兵,拼命地往上爬去,一个挨一个如同挂在梯子上,而城墙则如同爬满爬壁虎的房屋。 远远望去,城墙上的人不停的拿着枪往下刺杀,不时看见士兵被捅下梯子,一团团黑影往下坠落,靠近城墙的地方不停地传来惨叫声,叫声惨烈、绝望、痛苦,然而这一切都挡不住一个接着一个士兵往上爬。 城墙上的守军,不时地将一桶桶的黑油往下倒,然后扔下火把将其点燃,火光亮起,无数的士兵被点燃,踉跄的火球伴随着痛苦的惨叫,让人毛骨悚然,浓烟四处升腾,模糊了攻城的情形。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刺破黑夜的天空。 一架架的攻城车竖起高高的塔架,将一块快巨石往城里投,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城里传来沉闷的巨石落地声音,随即升起团团的灰尘烟雾。 入夜,月朗星稀,石勒城外看到完全是一副地狱的景象。到处是火光,烟雾,惨叫,厮杀声,战马嘶鸣,人影幢幢…… 后半夜,城外攻城的节奏慢了下来,城里似乎也累了。 时机差不多了,前锋营已经悄悄地来到城下。 前面的部队依然不停往上攻城。前锋部队穿着与其他部队相同的衣服,以防止敌人察觉,为了区别,只在每人的脖子上系着红布套,手臂上缠红布条。 雷少轩抬头往上看,城墙上依然站满军士。 军士手里拿着长枪、铁钩、不停往下刺杀,或者四五个人用叉子合力将梯子推到,梯子倒下,梯子上的军士,惨叫着纷纷从空中飞落,摔在地上。 城下堆满了死尸,散乱的兵器,到处是燃着黑烟的火团,发出尸体烧焦的气味。 即使在城下,也不时有黑油从空中泼下,或者直接倒在梯子上,然后扔下火把,火光从最下面的人开始燃烧,浓烟滚滚,黑烟把上面的人熏得受不了,被迫跳了下来,惨叫连连。 轮到十一小队攻城了,石燕第一个冲在前面,领着小队往上爬,后面跟着铁蛋、光头。 正在此时,只见一团黑云从天而降。 “黑油,小心!”雷少轩大吼。 梯子上人根本无法躲闪,最下面的光头被浇了个正着,铁蛋、石燕都被黑油溅到,一个火把落了下来,“突”一声点燃。 光头瞬间变成了一团火球,然后踉跄着、惨叫着…… “啊、啊、啊……”光头没多时就趴在地上,被火团淹没。 铁蛋、石燕也被点着,身上燃起火苗,惨叫着,辨不清方向地乱转,铁蛋更是叫声凄厉。 “救我,救我啊……啊。”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城陷 雷少轩猛冲向前,一脚把石燕踹翻在地,扑在他身上,用沙土不停地往他身上扑,很快火光就被扑灭了,铁蛋还在地上翻滚,幸好火不大,很快被雷少轩帮着扑灭。 众人都认为黑油无法扑灭,只要有人被黑油点着,基本上只能等死,外人更是少有人上去扑救,雷少轩此举无疑被认为是舍命救人。 石燕和铁蛋更是感激,战场上,却不是感激的时候,李桧接着要上梯子,却被雷少轩一把拉住:“这样上去,与送死无异。” “临阵退缩,军法处置,执法队会直接砍了你。”石燕看见,急忙说道。 话音未落,一个严厉的声音就传来。 “十一小队,为何退缩,磨磨蹭蹭不上梯子,想死吗?” 韩校尉黑着脸走了过来,身后跟随着五个高大的军士,执枪握刀,身背大弓,正是巡视的督战队。 “如此攻城,上不去不说且伤亡惨重,我有个法子。”雷少轩急忙说道。 雷少轩没想到督战队这么快就来了,其中三人已经将箭搭在弓上。 也难怪他们如此紧张,以往出现过不少例子,明知必死的士兵临阵哗变,坏了大事,这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容不得他们不警惕。 因此,见到退缩的士兵,督战队直接搭弓上箭,随时射杀异动的士兵,以防万一。 “什么法子?快说,否则立刻上梯子。” 韩校尉听到有法子,语气缓了下来,目光紧盯着雷少轩。 “经过一天的攻城,城墙之上的守军人数依然不少,丝毫未见减少的迹象,但疲态难掩,此外黑油、热汤等泼洒的次数也未减少,这说明守城物资充足而士兵不足,由于士兵无法得到轮换休息,因此疲惫不堪。即便如此,倘若攻城方式不变,仍不知道要耗掉多少人命才能登上城墙。” 雷少轩舒了口气,说道:“我们需要改变攻城方法。” “如何改变?” 韩校尉只是个低级军官,平日听令而行,少有临场绝断的机会,他不相信雷少轩能有什么办法,不过耽误片刻听听也不错。 “守城士兵如此疲惫,只要集中精锐占据一处城头,他们就挡不住了,因此我们需集中攻击一处,以求突破。”雷少轩指着墙头道。 “具体怎么办,快说。”韩校尉摆摆手,说道。 大道理谁都懂,要这么简单还用死那么多人攻城? “大人能否暗中调集二十名强悍弓箭手,用弓箭压住一处城墙,不让守城士兵露头。我这位兄弟速度奇快,先上城头占据一处,再选几个强悍勇士跟随,只要能守住城墙片刻,后面士兵便可源源不断跟上攻下此城。此事贵在快字,不能让守城士兵觉察,需暗中进行。” 韩校尉与石燕长对视一番,点点头,觉得此事可行,道:“我需请示冯将军,他在前线指挥。” 不多时,韩校尉与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位银盔银甲,身材中等的中年人走过来。 石燕等人急忙跪下:“参见冯将军。” 前锋营统领冯紫英过来了。 雷少轩偷偷打量这位声名赫赫的将军,此人四、五十岁左右,身为前锋营将军,却显得慈眉善目。 “正是此人出的主意,名字叫雷少轩。”韩校尉指着雷少轩道。 “此人乳臭未干,知道个什么?胡闹。”冯紫英旁边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摇摇头。 “弓箭手压制上面的城墙不难,然而至多也就够压上三十息,三十息何人能够用梯子爬上城墙?而三十息间隔足够守军反应过来组织反击了。何况城墙之上,通道狭窄,守城士兵一涌而上,区区几人哪里能守到援兵的到来。” 冯紫英想想也觉得不可行,要想攻下城墙,没有多点突破或者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攻城力量,就算攻上去,也支撑不了多久。 往常要突破城墙,多数是多点突破,陆续攻上城墙,连成一片,或者攻破城门打破城墙,有足够数量的士兵冲击,才可能攻破城池,寥寥几人就算爬上去也守不住,雷少轩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 “将军,我与他一同上去,他叫李桧,速度奇快,我们能在三十息内爬上去。” 雷少轩指着李桧道。 “小人愿往!”李桧单膝跪下,行了个军礼。 “又一个年轻人?”冯紫英有些惊奇。 “他们出身死囚营。”韩校尉急忙道。 此话一出,没人说话了,死囚营的人怎会轻易送死?别人不知道死囚营的人是什么样子,前锋营里最核心的人怎会不知道? 既然是死囚营的人,说出的话必有相当把握,死囚营出身的人比谁都惜命,却比谁都不怕死,比谁都敢拼命,以往能选到前锋营的死囚,往往在关键的时候,能抓住出头的机会。 “小的愿意一起上。”韩校尉单膝跪下道。 “我等也愿意。”石燕道。 “我愿意上。” “……” 冯将军身后竟然还有几人出来请战,冯紫英身边顿时跪倒一片,这让雷少轩感到惊奇,还有些不以为然,竟然还有愿意送死的傻瓜!这种事雷少轩巴不得往后躲,如果不是轮到李桧上梯子,雷少轩才懒得管这事。 “好!他们攻了一天都攻不下,咱们前锋营一鼓作气拿下。” 冯紫英举手止住了所有争论,士气可用,失败了也未尝为一个尝试的好办法。 “攻下石勒城,你们当立首功,必不吝赏!” 二十名弓箭手,李桧、雷少轩、韩校尉、石燕以及其余挑选出来的军士来到城墙下。 所有人都卸下身上多余的装备,挑选最趁手的兵器,雷少轩和李桧特意挑选一把轻薄稍长些的军刀,其余人选了长柄大斩刀,这原本是对付骑兵的大杀器,也是大范围攻击的利器,只要能占据城墙,这些大斩刀将是守城军士的噩梦,前提是能攻上去。 全部的希望压在了李桧和雷少轩的身上。 夜色正浓,到处浓烟滚滚,没人注意到一把普通的梯子,缓缓地靠着城墙慢慢升起。 几名弓箭手严密地监视城墙,发现有探头的守军,就突放冷箭,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弓箭手突射冷箭只是稍稍减少了守城军士防守的密度。 当梯子顶头靠近城墙,韩校尉对弓箭手大喝:“攻击!” 瞬时之间,二十个弓箭手同时亮出了弓箭,对准上面的城墙猛射,飞蝗般箭雨,覆盖了一段城墙。 李桧一把抓住梯子,猱身而上,雷少轩紧随其后,韩校尉接着飞速爬上,后面几个武功最好的军士紧紧相随,快速爬去。 城墙上守军发现了异状,然而刚探头,就被弓箭射回。 弓箭手持续齐射,靠近梯子上面的城墙两侧飞箭如雨,瞬间将城墙清理出一个缺口。 李桧两脚轻点,手不沾梯,速度飞快,几乎像飘上去一样。 城墙上军士一阵骚动,呼叫声四起,把城墙上梯子左右两边守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看到梯子上面的军士被弓箭压制,意识到不妙,于是组织军士在左右弓箭压制范围之外,探头往梯子这边射箭,城墙上乱作一团。 李桧速度太块,只有雷少轩能够勉强跟得上,韩校尉还在梯子上一步一步往上爬着,李桧已经高高跃起,跳到了城墙之上。 守军龟缩在城墙之后,看到李桧从天而落,大惊失色,忽地起身围上来,乱刀翻砍,枪林齐刺。 李桧瞬间发现,自己脚底下全是刀锋枪尖,如荆棘森林,根本没有落脚之地。 李桧临危不惧,见双脚无从着地,空中一拧身,顺势一刀划下,拨开一个空挡,身子落下。 李桧从空中飘落,脚还没有站稳,无数刀枪就往李桧身上砍刺。 李桧顺势一个翻滚,刀一撩,砍翻了无数右边的脚,顿时无数的军士倒下。 然而李桧来不及回身,左边无数的刀枪砍刺过来,此时李桧刀招用老、用尽,根本来不及变招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刀枪要将自己的双脚绞碎。 电光石火之间,一把刀将无数砍刺李桧下半身的刀枪拨到一边。 雷少轩及时赶到,与李桧背靠背站在一起。 雷少轩、李桧来不及喘气,趁城墙上军士惊魂未定之际,迅速往两边杀去。 雷少轩用刀效率极高,几刀便将军士们逼退,城墙逼仄,雷少轩趁势左冲右突,迅速砍翻几个,清理出一小快空地。 有了用刀空间,雷少轩笑了,再无人能抵挡自己。 城墙下的弓箭手,看到雷少轩、李桧上了城墙,迅速用弓箭往两边延申压制,务必不让城墙两边的军士聚集。 不多时,韩校尉等人陆续冲了上来,彻底占据了一块空地,打开了城墙的一个缺口。 以雷少轩和李桧的实力,又有后面陆续跟上的前锋营其他军士的悍勇,缺口迅速往两边扩散,守军再抵挡不住了。 当城门打开时,石勒城如同一只温柔的羔羊,等待他的主人。 城市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到处是火光,石勒城熊熊燃烧,夜空中,一片明亮。 屠城的命令发出后,烧、杀、强、劫、掳掠……到处是哭喊嚎叫声,看到大事已去,守军纷纷从西门突围,只剩下百姓成了战利品。 街道上到处是散乱的尸体,断壁残垣,燃烧的火堆,凌乱的兵器洒落一地,马匹乱窜,军士猛烈的踹门…… 一副惨烈的屠城景象。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出城 雷少轩、李桧走在大街上,听到说守军正往西门突围,急忙寻找自己的小队,痛打落水狗是小队最喜欢做的事情,功劳不小,风险不大。不多时,看见石燕和铁蛋身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领着十一小队的人在大街上乱逛。 “跟我们走。”老拐对着雷少轩、李桧招招手,头也不回。 十一小队能跟上来的有十来个人,看见韩校尉,也将其拉入了队伍,小队沿着街道行进,一路之上,众人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对追击敌军毫无兴趣。 “这家!”小队来到一处宅院。 看样子这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围墙高大,青砖碧瓦,红木大门紧闭,大门两旁立着一对威猛的狮子。 一行人撞开大门,冲了进去。 雷少轩注意到,走在最后的老拐,顺手在门口插上了一面前锋营的军旗,雷少轩明白了,这是石燕他们要抢大户了。 大帅的屠城令,让军士自由抢劫。 雷少轩心有不忍,也很反感这种事,但作为小队一员,他不能脱离队伍,只能默默跟在后面,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幕。 李桧似乎也不积极,拖拖沓沓,迤逦在小队后面,和雷少轩走在一起。 一行人冲进院子,一个一个房子搜,看见男人和反抗的,一拥而上,乱刀砍死,妇女被集中到了院子。 院子里很快鲜血淋漓,死尸遍地。 哭声、骂声、尖叫声乱成一片,雷少轩发现地上甚至有小孩的尸体,心顿时揪了起来,心里有些愤怒、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集中到了院子的女人们,簌簌发抖,紧靠在一起,军士们呵呵笑着围拢过来。 抢劫大户是军士们最喜欢的,这意味着女人和财富。 满脸的鲜血,血迹斑斑的衣服,让军士的笑容显得更狰狞。女人们害怕地紧紧靠在一起,惊恐地看着他们,等待着命运对她们的宣判,迎接她们的通常只有一个结局。 军士们呵呵地看着这些战利品。 韩校尉职位最高,军士们都看着他,等他先挑选。 韩校尉四周看了看,看见雷少轩,说道:“今日雷少轩、李桧功劳最大,雷少轩,你和李桧先挑。” “先挑?”雷少轩懵了。 看着院子中间的妇女们,雷少轩有些发懵,尽管他知道,自己必然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却没想到会让自己先挑。 看着雷少轩愣愣、不知所措的样子,军士们轰然大笑。 “他不会还是个雏吧?让他先挑是不是有些浪费?” “他都没长毛,能用吗?” “……” 笑声更浓了。 看着惊恐万状的的妇女,雷少轩不知道如何办。突然,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妇女,手里抱着一个小孩,小孩正在熟睡。 这妇女虽然有些害怕,脸上依然显得镇定,紧紧抱着手里的小孩,这情形让雷少轩感觉道此妇人有些不简单。 “就她吧。”雷少轩指着那个年轻的妇女道。 “我要她。”李桧接着指向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孩。 这女孩有些慌乱,紧紧地抓着抱小孩的妇女的胳膊。 剩下的军士迅速挑选剩下的妇人,有的因为妇女多而分到两个。 军士拉着妇女往院子两边的房间里走去,有的直接一把抱起挣扎的女人,反抗动作过大的女人则被军士拳打脚踢,哭声一片。 房间里不时响起衣服撕裂的声音,伴随着哭叫声和哀求声。 “你跟我来!”雷少轩有些心烦意乱,对那个妇女说道。 那个妇女没有反抗,抱着孩子,顺从地跟雷少轩来到西边的一个厢房。 房间不大,里面有一张床榻,几张座椅,墙上挂着字画,显然是府里的客房。 正踌躇间,李桧脑子不知道动了哪根筋,带着那个分给他的年轻妇女,竟然也跟了进来,雷少轩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放松下来。 妇女在走到床边,将孩子轻轻放到一边,然后开始解开自己的上衣,准备tuō yī服,边对雷少轩说:“请别伤害我的孩子!” 这是个美丽的女子。圆脸分明,眉清目秀,红唇小嘴,从解开的衣服口子里,雷少轩看到了雪白、粉嫩的皮肤,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别脱了,我不会碰你的!”雷少轩红着脸,有些羞涩道。 “为什么?你们不都这样吗?”那妇女睁大了眼睛,眼睛里有些恐慌道,“请别伤害我的孩子,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闭嘴!”雷少轩心里有些烦躁,脑子里想的是那雪白的皮肤。 跟着进来的年轻女孩,则有些紧张地看着李桧,手足无措,靠近那个妇人。 李桧紧绷着脸,看着雷少轩一眼,然后低下头。 四个人尴尬地站在哪里,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放在床上的孩子哼了几声,不一会便哇哇大哭起来。 妇人急忙低头抱起孩子,有些害怕看了雷少轩一眼,看到雷少轩不说话,就撩起了衣襟,露出乳给孩子喂奶。 雷少轩忍不住偷看一眼,顿时不由大吃了一惊,妇女内衣肚兜上,露出一个雷少轩一直没忘掉的图案——一只展翅的鹰,抓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 这金色鲜红的火把,曾在无数个夜晚,给雷少轩温暖和力量。 “你怎么会有这个图案?”雷少轩激动道,声音有些抖。 “这是我们圣教的图腾。”妇人说道,有些惊慌。 “你不用害怕,”雷少轩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曾遇见过一个人,她帮过我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乌苏海兰。”妇人有些惊喜。 既然雷少轩这么说,显然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惊喜,许多军士事后会杀掉妇女,雷少轩却有可能放过她,不由颤声道:“这是我家丫环,她叫小月,谢谢你,恩人弟弟,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不必知道我们的名字。”雷少轩道。 “去外边找些带血的破衣服来给她们换上。”顿了一下,雷少轩忽然反应过来,飞快对李桧说道。 “没用。”李桧摇摇头,说道:“屠城令是三天,我们走了,还会有人来,就算我们放过她们,她们也逃不掉。” 海兰和小月闻言,脸色惨白。 雷少轩想了想,道:“咱们送她们出城。” “立刻走。城池刚刚攻陷,城内局势很乱。咱们前锋营攻下的城池,守城门的应该还是前锋营的人,等局势平静下来就会换防,到时后再出去会很麻烦。” “马廊有马。”小月闻言,迅速镇静下来,现在可不是客气的时候,急忙道:“走西门最近,我来领路。” 小孩子喝完奶安静下来,李桧和小月牵来四匹马,四个人来到大街上,李桧顺手拿起了插在门口的前锋营那面旗,向西门飞驰而去。 一路上,街道混乱不堪。 哭喊声、求饶、惨叫、shēn yín……各种声音,仿佛是地狱里传来;火光、烟雾、断垣残壁……见证了这里经历的灾难。雷少轩顾不上这些,四个人一路飞马狂奔。见惯了生死,这些景象对雷少轩来说,只不过是一幅幅连续、冷漠的黑白图片,这图画不是雷少轩画的,他也没有画的资格,只能看着、不流露一点感情。 碰到拦截的,李桧举起那面前锋营的旗,大喊:“前锋营办事,不得阻拦。” 这倒是省了许多麻烦。碰到不是前锋营的军士企图盘问,雷少轩连停都不停,理直气壮地飞马而过。 穿过小半个城,一行人来到西门附近。 这里静悄悄,四个人的心变得有些紧张,毕竟刚刚拿下城池,城门一定戒备森严。 雷少轩顾不得这些,飞鹰握火把的图案如同一个梦想,成了他生命中无可放弃的温暖回忆,让他有些不顾一切,有些疯狂。 死囚营的人多有些执念,生命对他们来说,有时算不得什么,为了心里一点点的执念,却会他们发疯。 简单地说,死囚营的人都有些疯狂、biàn tài。 慢慢靠近城门,雷少轩心逐渐放了下来。 城门没有戒备森严,只有十多个人把守,应该是一个小队。 远远扫看了一眼,雷少轩舒了口气,守门的军士里竟然有一个认识的人——牛继宗。 看来,屠城令让所有人都发疯了,多数人都去城内收获,只留下少数人守城门。 “站住!” 几个军士走上来,一个高大的军士大喝:“干什么的?” 雷少轩、李桧从马上跳下,海兰、小月刚要下马,雷少轩心念一动,阻止了海兰和小月,低声道:“你们别下马。” “我们是前锋营三都二十营十一小队的,我跟牛老大也认识。”雷少轩微笑着,打着哈哈。 牛继宗微笑着走先前,对那军士说:“罗队,这两位是我们从死囚营一块出来的,雷少轩和李桧。” “好久不见了,雷少轩,这是我们什长罗荣。”牛继宗话里透着亲热。 罗荣举着火把,黑着脸,一副不满的样子,守门的差事,让他一直不爽。 “大半夜鬼鬼祟祟出城,干什么去?”罗荣绷着脸道。 “这两位是我在此地行商的老乡眷属。城里太乱,我送她们出城!”雷少轩握住一小块金子,悄悄地塞到罗荣手里。 罗荣顿时眉开眼笑,挥手就要放行。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狡辩 然而,当海兰骑马从旁边经过时,不经意看了罗荣一眼,顿时让罗荣不由眼睛一亮。 白净的圆脸,挺翘的鼻子,明亮的眼睛,长长的辫子从皮帽下垂到肩膀,气质非凡,一看就是贵妇人的样子。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子,竟然也是清秀、灵动、美丽。 显然这两个都是胡人美女。 罗荣色心大起,大声喝道:“她们是胡人奸细,拿下她们。” 军士门听言,纷纷围了过来。 雷少轩见状,一掌拍在海兰的马屁股上,马猝然受惊而起,嘶鸣一声,冲了出去,小月瞬间反应过来,策马狂奔,飞驰而去。 军士刚想追,雷少轩、李桧横刀挡在前面。 “拿下他们,竟敢放跑奸细。”罗荣勃然大怒。 雷少轩和李桧毫无惧色,轻蔑地看着罗荣,背靠背站在一起。 “误会,误会。罗队长,他们是自己人,自己人啊。”牛继宗急忙喊道。 牛继宗可是清楚地知道雷少轩的狠辣,发起疯来,这里的人都得死在这里。 罗军士怒极昏头,不理会牛继宗的劝说,拔刀冲向雷少轩,其余军士也围攻过来,霎那金戈交鸣,叮当作响,战作一团。 只有牛继宗仍试图阻止,然而面对暴怒的罗荣,他的劝说毫无效果,急得连连跺脚。 好在雷少轩、李桧的反击留有余地,只守不攻。 雷少轩的退让,没有让罗荣停手,反而让自己束手束脚,眼看要抵挡不住,雷少轩忍不住要发狠,远远忽然传来喊声:“住手。” 大家陆续停住了,回头看,韩校尉、石燕、老拐等十一小队的人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石燕黑着脸,对着罗荣问道,“干嘛围攻我的人?” “你的人,勾连胡人,放跑奸细,该当何罪?” 罗荣有些口不择言了,勾连胡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怎么回事?”石燕有些疑惑地看着雷少轩。 “我们到处走走,想追杀更多胡人。刚才看见两个胡人往城门跑,便往这边追赶,却被他领着一帮人拦住,放跑了胡人,还抢了我们的金子。他们被安排守城门,眼红我们杀敌立功,欺负我们人小人少……”雷少轩摆摆手,一脸的委屈。 雷少轩话音未落,军士们顿时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无耻的人吗?还想追杀那两个人?用什么,用手猛拍那马的屁股,把马上的人跑死吗? “这、这......”罗荣气急败坏,说不出话来。 “他给我的金子,想让我放行那两个人。我看出那是胡人,便让人试图拦住,结果是他拍马让人跑掉的。” “拍马屁只能让人舒服,还能让人跑掉?”雷少轩讥笑道。 看到石燕和十一小队的人,雷少轩心里安定下来。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小队的人都在这里,雷少轩根本无需害怕罗荣。 雷少轩一把夺过罗荣手里的金子,骂道:“我们在前线拼命,你们在后方打劫,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吗?” 雷少轩无耻的嘴脸,让守门的军士无比愤怒,牛继宗一边苦笑,今天注定没有结果。 “你们干什么呢?” 正当两小队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个年轻的军官带着一队军士往城门这边来了。 雷少轩不认识发问的军官,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前锋营的统领冯紫英,后面还跟几个人。 显然,他们要出城办事。 “参见统领,参见冯都尉”众人过来见礼,年轻的军官是前锋营都尉冯科,他也是冯紫英的儿子。 “我等奉命看守城门,结果两个小子护送两个胡人奸细出城,贿赂我等。事发后,污蔑我们抢劫他的金子。”罗荣恶人先告状。 雷少轩看见冯紫英,心里彻底放下心来。 放跑奸细的罪名无论如何算不到自己头上,李桧和自己首先攻上的城墙,而且这攻城的计划,还是冯紫英批准和指挥的。 “禀都尉,禀统领:我们追赶两个人至城门,却被罗荣率众阻拦,抢劫我们的战利品,他们人多势众,请大人做主。” 雷少轩耍了个心眼,没说胡人,也不再说追杀。这说辞,没人注意到其中细小的区别,牛继宗却心里直骂罗荣,这蠢货,竟然不收手,非要往大里闹。 冯科皱了皱眉毛,也不轻易表态,忽然指了指一直往后躲的牛继宗问道:“你说,那两个人是什么样的奸细?” 牛继宗暗暗叫苦,不愿得罪罗荣,却又不愿意彻底得罪雷少轩,毕竟一块出自死囚营,想了想道:“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两个年轻妇女,其中一个抱婴儿。” 一句话,大家瞬间明白了。 雷少轩乃前锋营军士,绝无可能勾结胡人,多半是被美色勾引,放跑了那两个妇人。 冯科有些气恼,前锋营军士勇悍刚烈,屡立战功,却被美色所迷,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很没面子。 “身为前锋营军士,私放奸细出城,来人,每人十军棍!”冯科沉着脸道。 “冯都尉处事公正公平,小的心服口服。”雷少轩心里愤愤不平,忍不住有些怪调。 “慢着!”冯紫英听到冯科的命令,皱了一下眉头,催马向前,看着雷少轩问道:“你心里并不服气?” “小的心服口服,哪里敢不服?” 雷少轩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知道军中令出必行,绝难更改。 “说说,有道理,我免了你的罪责!”冯紫英对这个少年印象极好,而且对冯科有些不满,不问清缘由,就胡乱责罚军士。 要知道士卒疆场厮杀,不知道哪天就拼死沙场,生活却极其艰苦卓绝,身为将领,如果不能身先士卒,处事不能公平公正,怎么可能让士兵心服口服?又如何让士卒甘愿为国效忠? “首先,小人不是守门军士,私放二字从何谈起?”雷少轩辩解道,“既然私放罪名不成立,那么十军棍可否免掉一半?” 众人再次深刻领教了雷少轩的奸诈狡猾。 雷少轩并没有直接说明整件事缘由,更不能凭借说谎脱罪,因为雷少轩深知任何罪名一旦扣上,很难全盘脱身,而无法全盘脱身,有可能就要全盘接受,也就是说,要么全部免掉十军棍,要么只好接受十军棍。 冯科是冯紫英的儿子,让老子推翻儿子定的罪名,可能吗?既然全盘推翻罪名的风险太大,不如一点一点推翻,只要能减少惩罚,便达到了目的。其实雷少轩真的冤枉了冯紫英,冯紫英真的想推翻冯科的命令,因为那不公平。 “嗯,这条不算。”冯紫英道。 众人想想也似乎有道理,雷少轩本不是守军,自然不能私放。罗荣有些着急,却不敢出声,真要追究,私放奸细的罪名就要扣到他头上,毕竟他才是守门的,至少玩忽职守的罪名跑不掉。 “至于奸细,有人有罪证有见证才算奸细,胡乱看见两名妇人,无罪证,无审问,哪里能算奸细?” 雷少轩委屈道:“我们大军围攻城池,难道两个妇道人家,不出城打探,反而抱着婴儿跑到城里刺探我们的军情?就算是奸细,多半也是领空饷不干活的蛀虫奸细,敌军这种奸细越多,对我军越有利……” 冯科闻言,气炸了肺,却也说不出话来,一言不慎,漏洞百出。 是啊,两个抱着婴儿的妇女,躲在后方刺探军情?何况人都跑了,怎么能随便说人是奸细,纤细的罪名本就强扣。 “你送那两个人出城,这点总无可辩驳吧。你再耍心机否认,胡说追赶什么人的屁话,我也就不讲理,断你勾结胡人。”冯紫英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冯紫英一句话就点出了关键,送两个人出城,这点是事实,雷少轩绝不能否认,如果歪曲事实,就别怪冯紫英不讲理了。 “别说那是你什么人。”冯紫英补充道。 雷少轩不敢再狡辩:“是的,我是送那两个人。” “不过,不过,那的的确确是我们的什么人!”雷少轩抬眼看了冯紫英一眼,欲言又止。 “哦?”冯紫英不由惊奇的看了这小子一眼,忍不住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冯紫英不相信短短一日,雷少轩就能认识什么人。 “凡发出屠城令,军士入城后,可杀、可抢、可掳、可掠,所得之物,归个人所有,不受军法所束。那两人乃我两人所得,归我们所有。军士可自由行动,三日后归队即可。所谓不许出城,限制的是敌**民,刚才那两个人乃军士财物,不受此限制。”雷少轩理直气壮道。 众人听了有些呆,仔细一想,却好像很有道理,甚至守门的军士也觉得心虚。 往日战场缴获东西归集体所有,但屠城所得,全归军士自己所有,这不仅是一种惯例,更是之前的军令,否则怎么会那么多的人疯狂。 冯紫英听了雷少轩的话,竟然也有些不知道如何说好,雷少轩几句话,将自己身上的罪名洗脱得干干净净。 “强词夺理,”冯科哼道,“难到你送胡人出城,还有道理不成?既然是你财物,为何不留下,必然有奸细的嫌疑,说你勾结,也不无道理。” “我们没有勾结。”李桧也说道,“那两个女子乃是我们所得。” “不是勾结,是贪恋女色。”忽然一匹马走向前,一个声音脆脆地说道。 雷少轩抬头看,马上坐着一个圆脸、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正厌恶地看着他们。 “你脸上尚有红唇印,还敢狡辩?” 众人闻言看向李桧,尽管火光昏暗,依然能看到李桧的脸上有一个鲜红、清晰的唇印,分明是吻上去的。 李桧往脸上一抹,手上全是红色,李桧的脸上瞬间通红。 “我没贪恋女色。我们队攻入一个宅院,我与雷少轩分到两个女的,其中一人还带着三个月的婴儿,我们根本没碰她们。但是她们若留在城内,我们离开后必被其他军士所杀,于是就想送她们出城。那胡女的临上马前,吻……吻了我一下,我……根本不认识她们,怎会贪恋女色?” 李桧支支吾吾道。 大伙听罢啼笑皆非,胡人女子多豪放,这一吻多半是感谢李桧。不过这一吻,却差点坐实李桧贪恋女色的名声。 不过军士们心里很佩服,军士哪个不贪恋女色?罗荣多半也是贪恋刚才那两个女子美色,才不顾兄弟情谊而翻脸。 “此两人私放胡人,触犯军规,每人五军棍。”冯科不愿多纠缠,也不愿改口纠错,直接下令处罚。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本意 雷少轩、李桧心里不服气,却也不再争辩,这结果已经很好了。 军法如山,官大一级压死人,过多争辩只会令事情变得更糟糕。 “住手。”年轻女孩喊道。 女孩脸上有些尴尬,刚才自己错怪李桧贪恋女色,原来却是救人的英雄,救的还是妇女和婴儿。 李桧的形象瞬间高大和清晰起来。 前锋营士卒给她的印象是嗜杀、丑恶、阴暗、肮脏,入城后到处都是烧杀掳掠,如今她却看到了一个冒死救人的少年,强烈的反差让李桧变成了戏中书里才有的好人形象。 李桧本就是个英俊的男子,乌黑的头发,细腻的脸庞皮肤,高高的鼻子,明亮的眼睛,正满含期盼地看着少女。 在英俊的同龄男子的目光注视下,少女的心砰砰乱跳,涨红了脸,为自己错怪好人而愧疚,更为好人受到惩罚而愤怒。 “哥,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救人有功无过,何况救的还是妇孺,怎么能用军法处置?” “影儿,不得无理,你忘了门规了吗?修士不得干涉凡尘俗事。”一个中年道士,骑着马来到少女身边。 这道士身穿青色道衣,斜背长剑,头发似雪,两鬓如霜,声音平和却威严,不容置疑,尤其目光如电,直视雷少轩,仿佛能将一切看穿。 听到少女的话,雷少轩刚高兴一下,却又被道士浇了一盆凉水,不由打量了一眼道士,心里直骂:“多管闲事的道士,狗咬的耗子!” “慢着。”冯紫英喝住了要架起雷少轩、李桧的军士,摇摇头。 冯科是他儿子,也曾饱读诗书,处事方式却如此粗暴,如何能让人心服,着实让他心里有些失望。 冯紫英骑马上前,问道:“你们乃是攻陷城池的功臣。拼死攻城,攻下城池,却又违抗屠城令,放跑那两个女子,却是为何?” 李桧看着雷少轩,雷少轩坦然道:“拼死攻城,乃是身为军人之天职,救人一命,却是为人之天性!” “违抗屠城令,还有这些道理?”冯紫英语气有些森严。 近几年来,屠城令在朝中多有争论,军中亦有不少反对者,但直接面对反对的军士,冯紫英倒是第一次,冯紫英平日听到、见到的大多是踊跃、兴奋的军士。 “大人,”雷少轩顿了一下语气,想了想道,“前朝大幽与狄戎交战,持续日久,为激励士气,下了史上第一次屠城军令。此令极其简短,令曰:入城军士,可自行其事三日,不受军纪约束,云云。当时入城军士因为鏖战日久,死伤惨重,将满腔怨气发泄在百姓身上,大肆烧、杀、掳、掠,形成屠城惯例。之后的各次屠城,均未有成文军令,只知道烧、杀、掳、掠,却不知道军令并未规定不许救人。屠城令初衷乃是鼓舞士气,有军士喜欢财物,有军士喜欢女人,有军士喜欢杀戮,自然也有军士喜欢救人,各有鼓舞士气之法,不许救人,反而有违屠城令之初衷!因此,小人救人,其实是符合屠城令本意的。”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屠城令的屠是什么意思?屠即杀好不好,救人还会是屠城令的本意? 雷少轩可不想挨五军棍,但是面对前锋营的统领,狡辩可救不了他,救人总归不会错,紧扣救人本意,一一讲道理,倒是有些希望。 别忘了,那个女孩是个好人,似乎还是冯紫英的女儿,没准还能说上话。 雷少轩接着说道:“何况屠城令过于残忍。烧、杀、掳、掠尽管能够暂时发泄心中的闷气,财物也能鼓舞士气,然而大肆杀戮妇女、孩童,今后军士又如何面对自己妻女?据闻,许多参加过屠城令的军士,回乡后多有羞悔自尽者,或者从此变得无比残暴。古往今来,杀戮无辜之人过多,有损阴德,大多下场凄凉!” 雷少轩差点说不得好死,终究没敢太过放肆。谁知道冯紫英对屠城令是什么态度,如果冯紫英也积极踊跃参与屠城令,这么说岂不是诅咒他? 众人听了,都沉默下来。 其实每个军士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愿多开杀戮,何况杀的还是妇孺。 但凡听闻屠城令,众人都踊跃欢呼,那是因为可以自由支配缴获的财物,并不是因为可以大肆杀人,可是屠城令的屠字,让人以为就是杀,不知不觉中,逐渐演变成杀戮。 普通军士哪会有此见识,冯紫英听完不由对雷少轩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此行另有要事,不便过多耽误时间,直接下令:“此二人,自行其事,每人随便打五军棍算了。”他终究没有再更改冯科的命令,也不再提私放胡人之事,等于否了之前所有的罪名。 虽然没有免掉五军棍,冯紫英的“随便打”和拖长的“算了”两字让雷少轩和李桧屁股躲过一劫,行刑军士将两人屁股打得啪啪响,却没有打烂皮肤,也没有打伤骨头。 前锋营军纪严苛,要是结结实实五军棍下来,雷少轩、李桧不死也得脱层皮。 进城没让雷少轩、李桧收获一点财物,却挨了五军棍,这让雷少轩、李桧成了小队嘲笑的对象。 “哈哈哈,美女不要,领五军棍。”石燕嚷嚷道,“奇葩。” “我打赌,那两个女的是狐狸精变的,迷得那两小子团团转。”铁蛋夸张道。 “什么呀,八成是这两个小子不行,那玩意没长毛!”老拐慢条斯理地敲着手里的旱烟袋,得出最终的结论。 三天下来,十一小队的其他人都收获不少,而雷少轩、李桧挨了五军棍,直接回营,自然什么都没有。 三天后,小队迎来了战利品分配会,大家将收获来的物品集中一起,按照人头分配。 雷少轩、李桧哪里好意思参与分配。 “一人一份,没什么不好意思。”石燕却毫不在意,“队里向来团伙活动,有人放哨,有人收集,分工不同。倘若单独活动,不知道何时就死了。第八小队各自为战,碰到零散的胡人,被砍死了三个。人死了,再多的财物,有什么用?” 雷少轩、李桧死活不要这财物,结果石燕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好吧,既然你们死活不要这些财物,铁蛋,你去城里找一个青楼,咱们乐呵乐呵,让他们见识见识。省得他们见了女人还放跑了。” 啊?雷少轩、李桧面面相觑,推脱来推脱去竟然得出这结果。 雷少轩、李桧哭笑不得,刚想再推辞,石燕不耐烦地说:“啥意思?看不起弟兄是不是?再推辞,弟兄们,扒光他们衣服,看他们长毛没有?” 李桧可是个太监,要是被扒光衣服,就彻底暴露了,雷少轩、李桧只好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众人兴高采烈,等待青楼之行。 前锋营每次出营不允许超过三人。好在督战队韩校尉与小队关系特殊,而且前锋营刚打完大战,处于休整状态,石燕一行得以六人出行。 铁蛋领着大家直接奔柳树街而来。 南川河绕城而过,却有一条小支流流向城里,在城中形成一潭湖水,柳树街便是湖边的一条街道。 湖北边是达官贵人鳞次栉比的府邸,叫做文津街,南边则是热闹的商业铺面,叫做柳树街。 天气晴朗,湖岸风景极美。 微风拂面,柳树荫荫,花香隐隐,粉蝶乱舞,波光粼粼的湖面,如镜子般明亮,点点荷花碧莲漂浮在湖面上,不时能看见野鸭游戏水间。 铁蛋领着大家来到一座院门前。大门敞开着,隐约能看见院内翠竹繁花。 门口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颇显豪华,匾额上写着:“怡红馆”,两边对联写着:怡红酒香醉孤客,碧玉温柔忘他乡。 进大门,院落开阔,穿前院,过月门,来到后院。 院内景色别致,假山、石洞、疏竹、虬梅,构成一副美丽的园林景色。这景色,突然让雷少轩想起了早已印象模糊的家。自己原来的家中院落也是如此,也不知道母亲和妹妹如今如何了,心里不由有些酸楚。 众人却没注意这些,兴高采烈簇拥着雷少轩、李桧来到西厢房一间客房坐定。 军士们一边让姑娘上茶,一边迫不及待催促鸨娘赶紧让姑娘出来,只有雷少轩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 这一行人都是军士,虽然大多粗鄙不堪,却也是妓院低端的常客,鸨娘见怪不怪,急忙大声招呼着姑娘。 莺莺燕燕,高矮胖瘦的一群女子,搔首弄姿,涌进了厢房,房内顿时噪杂喧嚣,十分热闹,大伙吆五喝六,嚷嚷着让雷少轩、李桧先挑。 雷少轩感到紧张、羞涩,脸涨得通红。 雷少轩知道此关过不了,强行推辞太扫大伙兴了。逛青楼是最让军士们高兴的一件事,自己不喜欢这种事,却如何能改变别人的想法? 有时候也只能随波逐流,雷少轩强迫自己静静神,抬头往站成一排的姑娘看去。 这些姑娘用挑逗的情态看着雷少轩,看到雷少轩年龄小的缘故,有些还带着戏谑的目光,让雷少轩有些恼怒,也更加慌乱,根本顾不上看清楚每个人的相貌。 急切之间,雷少轩忽然看到热闹躁动的人群里,有一位姑娘显得平静、淡然,鬼使神差地抬手指向了她。 那姑娘领着忐忑不安的雷少轩,转过几个弯,来到一间房子坐定。 房间不大,屋内靠墙放着一张床,叠着整齐的粉红色锦被,床边窗下是一张茶塌,上面摆着一副古色古香的案几和茶具,茶塌胡乱放着几本书,放着笔、墨、纸、砚,透着淡淡墨香,抬眼看,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驿外断桥梅花图,提有两行字:书剑飘零行万里,断桥寂寞别情深。 如同书房一样的摆设,让雷少轩感到温馨亲切,心里不由对这姑娘有些好感,刚才紧张、羞涩的心稍稍平静下来,仔细打量着女子。 正文 第六十章 梅香 这女子身材袅娜,肩若削成,秀发整齐,鼻子挺拔小巧,眼神清澈,仿佛能看透世事,让人一见,便有亲近的感觉。 然而再仔细看一看,雷少轩注意到这女子年龄稍大,尽管脸上抹红涂粉,却掩盖不住眼角憔悴。 雷少轩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脸色不变。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雷少轩!”雷少轩礼貌地问道,神态有些拘谨,却竭力忍住失望之情 ,没有表露脸上。 “我叫梅香,喝什么茶?”看到雷少轩故作自然,梅香心里有些好笑。 “随便吧。”梅香谐戏的目光让雷少轩低下头。 “你是不是对我很是失望?如果不满意,我可以帮你换一位姑娘。”梅香心灵剔透,哪里还不明白雷少轩的心思。 “不、不……”雷少轩慌忙道,“姐姐很好!” 雷少轩只想坐一会,等那帮家伙完事走人,哪里还在乎这女子是美是丑。 “噢,那我这里没有叫‘随便’的茶,只有龙井、毛尖、菊花、乌龙、石笋。”梅香俏皮地说道,看着稍显青涩的男孩,忍不住想调戏他。 “毛尖吧。”梅香活泼的情绪影响了雷少轩,让雷少轩收起了失望的心情。 既然来了,不如随遇而安,雷少轩放开自己心怀,俏皮地多加了一句:“就不知道毛尖尖不尖?” “脱下来不就知道了!”梅香哈哈大笑。 这男孩挺有意思,竟然敢作弄自己,梅香上来装作要脱雷少轩裤子的样子,雷少轩顿时窘得脸通红。 梅香顿时心里暗笑,多久了?竟然能够碰上一个雏哥。 “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嗯。” 紧张和羞涩,让雷少轩有些不敢看梅香,低头随手捡起一本书,竟然是《金刚经》,想起了摩罗和尚,雷少轩不由心里升腾起一股亲近感。 “姐姐,您也看佛经吗?” “嗯,佛经能让人静气安神。”梅香柔声道。 梅香泡好茶端了过来,顿时茶香弥漫,满室飘香,闻着久违的茶香,雷少轩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梅香坐到雷少轩身边,闻到了梅香身上女人特有的淡淡体香,香淡入微,沁人心脾,隐隐让雷少轩心神荡漾。 雷少轩心里突突跳着,忐忑不安,梅香身上散发shǎo fù特有的魅惑,让雷少轩有些神魂颠倒,完全忘记了身处何处。 雷少轩已经成年,第一次与异性如此靠近,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升起,让他颇有欲拒难舍的感觉,强忍紧张的情绪,眼睛四周环视道:“梅香姐,你这房间布置得挺好,这画更是意境悠远。” 看到雷少轩试图掩饰自己的的窘态,没话找话的可爱样子,梅香心里感觉有些好笑,道:“这都是我胡乱画的,没的让人见笑!” 雷少轩惊讶地看了梅香一眼,这女子竟然会书画? 反正自己也不打算玩乐,只想打发时间,不由仔细端详墙上的图画。 墙上挂着四幅淡墨丹青,分别是《春》《夏》《秋》《冬》,画的是四季景色,上面还有题词。 《春日》上题:春晓不觉雨风,凭栏轻梳帘栊,无情最恼书中,低语低唱,小桥流水桃红。 《夏蝉》上题:是凉时候,微风透。翠竹碧叶,正暑方收。香迷檀口,帘卷金钩,深院轻闲白昼。幽幽,声声蝉唱柳柳梢头。 《秋思》上题:晓醉卧看雨山秀,野叟钓孤舟。玉栏倚遍不回眸,下高楼,丝丝愁眉暮伤秋。 《冬愁》上题:雪纷纷,堆院门,孤身孤冷苦断魂,寄情无望酒伤身。梅花绽,茶香人愁倚阑干。 看罢心惊,雷少轩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惊叹道:“姐姐,你有如此才情,怎会沦落此地?” “才情又不能当饭吃。”梅香不自然地说道,脸上悄然堆满了忧伤。 雷少轩的心有些被刺痛的感觉,怜惜之意顿起,隐约感觉到梅香身上应该是有故事的人。 梅香愈发靠近,雷少轩的心紧张起来,还伴着淡淡的心疼。 往里挪了挪身子,紧张地说道:“梅香姐,咱们说说话就好。该给多少钱,我照给,你不用陪我睡觉,回去我就说你已经陪过我了。” “大白天睡什么觉?”闻言梅香扑哧一笑。 “睡觉,就是那个意思?”雷少轩更是紧张,微汗湿透手心。 “哪个意思?”梅香靠过来,暗香扑鼻,柔润玉葱滑向雷少轩的手。 雷少轩急忙拿起一本书,装作看书的样子,脸红地低下头。 “喝茶吧。”梅香心里暗笑,道,“我就陪你说说话。你年龄这么小,怎会当兵呢?跟你们来的都是前锋营的军士,前锋营的人据说都是死士,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士兵?” 雷少轩慢慢将自己的事情说给梅香,梅香歪着头认真听着,直直看着雷少轩。 讲述着自己的妈妈、妹妹,讲胡友德……历经无数生死,雷少轩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倾述自己的事。 没想到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竟然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故事,梅香唏嘘不已,不由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忍不住也把自己的事情告诉雷少轩。 梅香竟然来自繁华的江东,原本出身书香门弟,因家道中落,被迫嫁给一个富商为妾,辗转来到边关经商,不料富商病故,梅香无力回乡,举目无亲,只能沦落风尘,滞留在这里。 说道伤心处,梅香忍不住泪流满面。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放开心扉,两颗心靠近一起,雷少轩不由得和梅香亲近了许多,也就不再抗拒梅香的接近,心里却觉得更紧张、羞涩。 “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都这样,”梅香收起了眼泪,轻笑嗔道,“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又吃不了你。” “我们说话就行。”雷少轩心虚道。 偷眼看着梅香,与梅香那么亲近,心里隐约期待着要发生些什么。 梅香轻咬牙唇,抓着雷少轩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高耸的胸口上,雷少轩手掌忍不住握了一下,只觉得手心一团柔软和嫩滑,心飞了起来。 梅香不由一阵紧张。 尽管阅人无数,面对稚嫩、纯真的雷少轩,梅香心里微微歉疚起来,好像自己要破坏一件精美的瓷器一样,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梅香放下雷少轩的手,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把自己的衣服解开,不多时,就全身只剩下肚兜亵裤,面对雷少轩,有些羞涩地说道:“还不快来。” 雷少轩看着梅香,眼发直,口发干,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梅香脸有些憔悴、眼角微有皱纹,显然年龄稍大,并不算漂亮,然而脱下衣服,顿显肌肤如雪,美人如柳。 刀削一般瘦弱肩膀,让人心生呵护,温柔光线下,雪白肌肤温润如玉,袅娜的身体,高耸的山峰,醉人的体香,浑身透出成熟的气息,看得雷少轩惊心动魄。 哪怕天崩地裂,洪水滔天,雷少轩也顾不上了,直接跟梅香来到了床上。 软玉在怀,吐气如兰,雷少轩只觉得一股热气往下涌,浑身热得难受,紧紧抱着柔软的冰块,忍不住上下耸动,**动魄,没几下就忍不住一泄如注。 “怎么这么快?”雷少轩好像自我解嘲似的,有些自卑,有些不知所措。 跟想象中情形完全不一样。 “扑哧。”梅香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雷少轩觉得丢死人了,有些羞恼成怒,起身就要走。 梅香却抱住了雷少轩,安慰道:“第一次都这样。” 梅香慢慢从雷少轩胸口亲吻着,慢慢引导雷少轩,没多久,雷少轩又蠢蠢欲动。梅香却不着急让雷少轩那么火急火燎地深入,耐心的引导着雷少轩。 雷少轩从生疏到熟练,从自卑慢慢到自信,也不知道多少次,整整一个白天,雷少轩和梅香都在床上度过,等到下午要回营时,梅香已经累的腰酸背疼,一动不想动了。 “我走了。”看着慵懒地斜躺在床上的梅香,雷少轩有些恋恋不舍。 雷少轩大步走出房门,心里却忘不了那雪白的肌肤,醉人的体香和淡淡茶香,那有些伤感的画,那素雅的佛经……这一切,永远刻在他的脑海。 他走出房门的刹那,仿佛走出了一段新人生。 不知不觉中,雷少轩成为了男人,然而他知道,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不会在他人生当中有什么位置,却引导他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也许此生永远无法再见,人生如梦,世事如风,人愿难遂,令人伤感。 屠城令让前锋营着实兴奋了一把,却没能让雷少轩、李德高兴。 屠城的名声太臭,争议太大,军中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实行过,屠城对双方都不利,毕竟你方实行屠城,难免对方也要屠城报复,最终会伤害到己方的百姓,因此屠城非特殊时期、特殊情形一般不会实行。 屠城对军士来说也是一种考验,tú shā手无寸铁的百姓,并非每个人都能坦然承受,有的军士从此变得残忍、暴戾。 朝廷乃至军方对屠城也是争论不休,其结果是军中不得宣扬此次屠城。 不得宣扬,军功自然也就没有了。雷少轩、李德和首先攻陷城墙的人,都获得了丰厚的赏赐却不计军功,这让雷少轩、李德感到十分失望。 雷少轩、李德急切渴望获得军功,及早离开军营,而不是财物赏赐。 作为普通军士,要想获得大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毕竟普通军士只能通过战场厮杀,数敌人人头记军功,前锋营不乏武艺高强的人,如果仅靠数人头,想立大功十分困难。加之十一小队不喜欢争前杀敌,军功与其他小队相比自然多有不如,雷少轩、李德只能慢慢地等待机会。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集训 作为首先攻上城头的小队,十一小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自然让十一小队众人兴高采烈,然而军功泡汤,却让雷少轩、李桧心里却很郁闷。 当然雷少轩、李桧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至少雷少轩和李桧的名字进入了某些人的法眼,只是雷少轩、李桧仍然不知道。 雷少轩、李桧正在校场角落练刀,远处,一双锐利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人中等身材,身穿灰色长衫,系青色头巾,一副文人打扮,相貌平常,毫不起眼,两眼却炯炯有神,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 他是前锋营军情司长史蒋青。 对峙片刻,李桧身形突然,刀光如电,直劈雷少轩,雷少轩不慌不忙,面对狂风暴雨般的刀影,如苍松屹立风雨。 李桧身手敏捷,灵如狐兔,快如鬼魅,俨然一名武道高手。 雷少轩却显笨拙,随手左一刀,顺势右一刀,直来直去,毫无章法,仿佛只是凭本能出击,然而极度诡异刁钻出刀,非特意训练不能为之。 李桧太快,让雷少轩来不及移动,只能被动防守,然而每每雷少轩随意一刀,却让李桧暴退。 李桧的身影越来越快,如同一团影子缠绕着雷少轩,更像是一阵风,旋转而过。 雷少轩心里吃惊不已,这是什么武功?短短两年,雷少轩的眼睛已经无法跟上李桧的速度。 然而,雷少轩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甚至雷少轩自己都说不清楚,自从跟随摩罗和尚习诵《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雷少轩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种神念,这种神念能时时感知身边的物品,仿若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 随着诵念佛经时间越久,这双眼睛感知能立越来越强大,感知物品越来越清晰,感知距离越来越远。 当初诵念《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只是为了凝神静心,镇邪镇煞,让自己能够入睡,因此雷少轩只在睡觉之时诵念。 开始诵念时,这种感知朦朦胧胧,仅仅让雷少轩隐约感觉到身边李桧翻身的动作,看不清模样;不知不觉中,雷少轩慢慢能感觉到李桧流口水的样子,感觉的物品更细;慢慢的,雷少轩感知物品已经非常清晰,李桧整个身体在感知中纤毫毕现,甚至比眼睛看到的还清楚。 起初雷少轩以为自己的感知是一种想象,但他起身看李桧时,发现看到的情形和感知到的一模一样,有时雷少轩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看见的还是感知到的,这让雷少轩又惊喜又害怕。 雷少轩并不知道这是修佛有成之相。修佛者,自悟也,所谓顿悟成佛,佛修讲究靠自身修为,自行领悟,自行修炼,不靠外力。 《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之所以能够静心凝神,镇煞镇邪,靠的是修心,心坚如铁,毅如钢,千邪万煞莫能动其心,自然能静心凝神,镇煞镇邪。 心坚如铁,毅如钢,意志力强大到凝成实质,自然也就修出了神念。 《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为佛修经典,从不流传在外,不为人所之。佛讲缘分,缘来天降莲花,顽石点头,缘尽海枯石烂。 雷少轩机缘巧合,救了摩罗,自身杀孽重重,煞气缠身,身为佛徒,摩罗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传了《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 经书再珍贵,在佛心里,不过是外物,唯有普度之善念才是最难得。从这点上说,万千世界,不如眼前一善念。如果无缘,任你金山银山,休想得到佛传经书,缘来自然佛渡佛传,任取任求。 这一善念而来之缘,得传《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让雷少轩修出了神念。说雷少轩修佛有成并不准确,至今雷少轩对佛仍然所知不多,但是却实实在在修出了神念。 神念感知这种能力,让雷少轩与人对阵时大占便宜,至少不用担心被人放冷箭。 这种能力,也成了对付李桧的利器——李桧太快了。 李桧再快,也瞒不过雷少轩的感知。 在雷少轩的感知里,李桧的刀如同放在自己眼前,刀上纹路清晰可辨,缓如流水轻轻划过,刀上的汗滴,晶莹剔透,缓缓滑动向空中飘去,消失风中。 李桧的刀在感知中如此之慢,以至李桧还没挥出完整的一刀,雷少轩已经横刀在前,往往李桧刀出一半,便发现雷少轩正等着自己往上撞,只好暴退,换出下一刀。 下一刀依然如此,看起来就像李桧围着雷少轩打圈,颇有他强任他强,我自横刀立山岗的感觉。 如果徒手近身搏斗,雷少轩就占不到多少便宜。贴身缠斗,就算雷少轩能感知,也来不及反应,唯有以攻对攻,以伤换伤,才堪堪与李桧打成平手。 李桧攻出一拳,雷少轩也不躲闪,也攻出一拳。两人每次徒手对阵,就像流氓斗殴耍无赖一样,皮青脸肿,分不清谁胜谁负,然后两人互相干瞪眼。 几天过后,韩校尉将雷少轩、李桧叫住。 “有一个任务,能立大功却十分危险,或许需性命来换,不知道你们有无兴趣?”韩校尉盯着他们说道。 韩校尉对雷少轩、李桧真的十分不错,看得出任务真的是十分危险,否则韩校尉不会征询两人。军中之事,依令而行,何须询问?军法如山,行令即可,令出莫敢不从。 雷少轩、李桧对视了一眼。 “是什么任务?” “不知道,”韩校尉干脆地回答道,“不过我也会去。” 雷少轩想了想:“好的,干!” 前锋营的任务,就没有不危险的,危险不是考虑问题的首要因素,军功才是。 既然韩校尉也参加此次任务,那么即便有生命危险,也会有相当的成功机会。 死囚营里谁也不能轻易相信,这个习惯让雷少轩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总是习惯于将自己的危险与他人联系起来。 “不知道此次军功如何评定?都什么人参加?”李桧心里也很充满期盼,尽快离开也是他的梦想。 “一切不知,此事严格保密。目前只是先挑选人员,秘密进行集训,最后选拔出参与的人员。”韩校尉郑重道。 集训在辎重营内进行。 辎重营物资丰富,这让集训人员着实过上了十数日梦一般的幸福日子。 开始十天,每天只训练两个时辰,而且顿顿好酒好肉,住着温暖的营帐,过得如同休假一般的日子。 然而正式开始训练后,残酷的训练如生活在地狱一般。 负责集训的是前锋营军情司长史蒋青。 雷少轩一直以为长史一定是弱不经风的文臣,没想到蒋青却是不折不扣的武将。贵为长史,除了每次训话外,蒋青与普通军士一般,亲自参加每一项集训。 “你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最优秀军士,共计百人,分为十队。每十日考核一次,名次靠后的二十名会被淘汰,经四轮淘汰,剩下的二十人便是此次任务人选。你们已经休整十日,身体进入最佳状态。今日起,你们好好体验何为特殊集训。” 蒋青厉声吼道:“督战队,一旁伺候。” 身着灰色军士服,系红色腰带,着褐色皮甲的督战队早就站在一旁,每人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缠绕成几圈的黑色皮鞭,闻声齐吼:“喝!” 参加集训的军士脸色微变,督战队手里的皮鞭赫赫有名,不知道打死过多少犯事的士卒。 督战队的皮鞭长且厚实,皮鞭缠着硬皮,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如火灼烧,由于皮鞭当场打不死人,执鞭军士便狠命抽打犯人,事后犯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执鞭的督战队以心狠手辣,喜欢虐人闻名。 “绕校场跑五十圈。”一名军士挥舞令旗喊道。 前锋营往日操练最多十圈,这次一上来就是五十圈,仿佛下马威一样。 军士们闻言心头顿时一凛,平日不擅长跑步的军士暗暗叫苦。 烈阳高照,汗如雨下,喘气声、喝骂声、皮鞭抽打声,惨叫声不时在校场响起。 一百多人的队伍,开始还有整齐的步伐,十圈后,慢慢地分开了前后。跑完五十圈,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落在后面的人面对的是无情的皮鞭。 好在这些军士都是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落在后面的十数人,在皮鞭的鞭策下,咬着牙勉强也能跟上。 接着是一个时辰梅花桩,一百个挂臂举体,半个时辰刀法,半个时辰枪法,骑马,射箭,身法…… 这些训练前锋营也有,不过强度没有这么大,许多训练不做强制要求,比如喜刀则练刀,喜枪则练枪,这里却一一需要过关。 然而一个训练让许多人闻风色变。 “身法训练?”雷少轩问道,“干什么用?” “不知道,不过此训练十分危险。你们要小心。”韩校尉道。身法训练据说练到一定程度后,要在马群踩踏下进行,练习乱马冲击。 “这是要干嘛,马蹄下岂不是要死人?” 韩校尉安慰道:“是十分危险,不过但凡军功高的任务,多半要死人,为完成任务进行训练,死几个人再寻常不过了,小心点便是。” “那乱刀阵呢?”面对乱刀阵,雷少轩也有点怵。 乱刀阵,其实不能说是阵,而是一个人,面对几个人乱刀围攻。 很少人注意到,攻击的人拿的全是弯刀,雷少轩瞧在眼里,暗暗留了心。 凭着神念感知,这些训练雷少轩很容易过了关。不过雷少轩断定,越往后,训练难度会越来越大。 前锋营军士,大多学过弓箭,却少有精通者。 雷少轩从未用过弓箭,这让雷少轩、李桧吃了苦头,射偏几次,挨了好几鞭子。好在韩校尉是一个箭术高手,对雷少轩、李桧不吝悉心教导,让雷少轩、李桧很快掌握了要点。 箭术易学难精,要想精通非下苦功夫不可,几天下来,雷少轩的指头拉肿了一大圈。 训练的残酷程度超乎想象。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任务 第一天。 真刀阵训练中,一个军士被戳伤眼睛,两个被砍破肚子,十数人伤了手脚,好在都是轻伤…… 第二天。 一个军士跑步途中,猝然倒地而亡;一个军士举石锁,力竭被石锁砸中,骨断筋折…… 还没到十日考核之期,已经有军士陆陆续续因伤淘汰。 训练科目繁多,除了身体和军事科目训练外,还包括许多看似无关的知识,比如学胡语,比如行商训练,要学行商的货物行价,一包茶叶价几何?一斤盐巴价几何?十张羊皮价几何? 这些训练要求与其他科目一样严格。 “五张羊皮一两二钱,一张羊皮多少?”教官问。 军士大多不识字,这些问题无疑是难题。 “教官,不知道一张羊皮多少钱,如何知道五张羊皮是一两二钱?”被问的军士起身挠头。 得到的回答是教官的一顿拳打脚踢。 “是老子问你,不是你小子问老子我!”教官吼道。 哄堂大笑。 “笨蛋。收买羊皮都是五张一起买,一张羊皮不收。” 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军士回答道,得到的是教官的一鞭子,并且不得吃晚饭。 需要听懂三百句胡语,每天十句。听不懂、记不住的,不是鞭子、拳头,就是不让吃晚饭。 十日过去,首次考核时间到了,此次考核本该淘汰二十人,然而先前的训练太过残酷,因伤淘汰了十六个之多,因此此次考核只需再淘汰四人即可,这让许多人松了口气。 集训才过了十天,就有这么多的人因伤淘汰,剩下的人不由都感到了寒意,许多信心满满的军士,也变得深沉起来,不爱说话,抓紧每一分钟休息和准备。 考核后,蒋青意外地宣布给大家放假一天。 “韩校尉,您上哪里?”看见韩校尉换衣服正要出门,雷少轩问道。 “去放松一下。”韩校尉头也不抬。 雷少轩顿时明白,韩校尉多半去城里逛青楼。蒋青宣布放假之时,许多军士欢呼雀跃,说得最多的便是去放松一下。 雷少轩脑海里浮现出梅香柔软、温暖的身体,白皙、细腻、粉嫩的皮肤,憔悴的脸,明亮的眼睛,不由心头一热。 “等等我,我也去。”雷少轩喊道。 李桧看见了,嘴里不满地嘟囔着,不知道在自语些什么,雷少轩见状不由心里暗笑。 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都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信任、依恋,世上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忘记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只要有机会,雷少轩都忍不住来找香梅,深深迷恋她那美丽、散发着成熟气息的身体,不过更多的是搂着她的身体,闻着她的香气,喝茶聊天。 躺在梅香身边,雷少轩能彻底放松下来,心灵空静,无忧无虑。 前锋营生活单调,雷少轩也没什么人说话,或者雷少轩不愿和人说话,到了梅香身边,雷少轩才忍不住滔滔不绝述说自己身边发生的点点滴滴。 雷少轩喜欢向梅香诉说自己的喜怒哀乐,喜欢梅香睁着明亮的眼睛,认真倾听的样子。 梅香也很喜欢雷少轩,只有雷少轩把她当作一个平常的人,一个普通女人,让她分享他的生活,将身边的件件小事说给她听。 雷少轩的生活危险、单调、乏味,梅香却听得津津有味。 同是天涯沦落人,两颗心紧紧靠在一起,如同寒冬中两朵微弱的火苗。 趁着梅香泡茶的功夫,雷少轩脱下衣服,梅香顿时看呆了。 雷少轩的身上布满伤痕,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到处是训练时兵器砍在身上,留下紫色的淤血肿块,后背还有道道的鞭痕,没长好的血痂断断续续,触目惊心。 抚摸着雷少轩身上的伤口,梅香忍不住掉下眼泪。 “你都干了些什么呀,怎么这么多的伤?”梅香心疼道。 雷少轩毫不在意,嬉笑道:“别担心,只是些外伤、小伤,慢慢就好,每个伤口亲一下便不疼了。” “呸,没正经”梅香闻言,嗔道,难受的感觉稍缓,不由轻轻地吻在雷少轩的伤口上。 “什么样的训练才有这么多伤?”梅香靠在雷少轩身上,对着伤口呵气,柔声道,“都是些什么伤?” “别……不要……好痒。”雷少轩躲避着梅香的呵气道,“是特种训练。这个是刀伤,被别人砍的;这个是鞭伤,教官打得;这是摔的,马上掉下来……” 雷少轩躺在床上,抚摸着梅香的后背。 “这次集训可有意思了,不光习武,还学行商的货物行情,还要学听说胡语。” “难道你们是要假扮行商,进入胡人的地盘行事?”闻言梅香奇怪地问道。 “大概吧,否则学行商胡语干什么?不过据说这次任务的军功极高,选拔一百多人集训,最终只留下一、二十人,所以竞争极其激烈。” 雷少轩从不关心任务是什么,跟着去完成就是了。想多了没用,反正前锋营的任务都是艰巨的,多有生命危险,知道太多徒增烦恼。 “一 、二十人,假扮客商进入胡地执行任务,而且进行高强度训练。”梅香沉思了一会,忽然问道:“你还猜不出任务是什么?” “是什么?”雷少轩看了一眼梅香,心头微凛,隐约有了些猜测。 “军人进入胡地,除了侦察敌情、救人,就只有一样——杀人。” 梅香挣开雷少轩的手臂,支着手臂,看着雷少轩。 “侦察敌情,你们人太多;救人用不着军士,胡人有赎人的习惯,花钱就能救人。因此,你们多半就是去杀人,你们此次任务是刺杀。” “那有什么关系?刺杀就刺杀。”雷少轩不以为然。 “那是送死。”看到雷少轩不以为意,梅香有些焦急,声音高了起来。 “危险必定有,送死却未必。选如此多人集训,如此残酷地淘汰,可见前锋营对这次任务多么重视,营里必然有严密的计划和周全的准备。如此充分的训练,百里挑一的精英,无论多难的任务,都应该能完成,何况我还未必能选上。”雷少轩道。 “你无论如何不要参加此次的任务。”梅香正色道,“此次任务也许能完成,但参加的人却必死无疑!” “为何?”雷少轩心里依然有些不以为然。 “动用前锋营精英刺杀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这些人必然住在大城,胡地五百里内没有大城,也就是说,你们至少需要深入胡地五百里的路程,快马也需骑三日以上。” 梅香拉着雷少轩的手,道:“这意味着刺杀完毕后,至少需要躲避胡人三日以上的路程追杀,这怎么可能?草原之上,胡人有鹰飞长空可以监视,有鸽子传讯,号角联络。刺杀完毕你们根本不可能跑掉,参与刺杀之人,必死无疑!” “此次任务,军功极高是真,却是没命享受的军功。”梅香认真地对雷少轩说道:“你要适时退出这次任务。” 雷少轩吃惊地看着梅香,第一次发现梅香竟然有如此见识,将事情剖析得如此清晰明了,虽未发生,却已如亲见。 以往雷少轩只是将梅香看作普通女子,不幸沦落风尘,颇有些才情,没注意梅香的经历,偶然成了他第一个女人后,心里总有些不舍的依恋,却从来没有认真地观察梅香是什么样的人,没发现梅香能有如此见识。 雷少轩想了想道:“姐姐,我需要军功,需要尽早离开前锋营,但凡有一丝丝希望,对我而言,无法轻言放弃。” “想离开前锋营回家你可以慢慢等机会,没必要冒必死的危险。”梅香有些急道。 雷少轩摇摇头:“我并非想家,而是需要尽快离开前锋营去办一件事。” 雷少轩道:“北魏连年征战,男丁锐减,服兵役者,无大功,非十年以上根本无法离开。我不能等十年,那件事比我性命重要,我无法放弃此次机会。” “我会小心!”雷少轩认真说道,心里还是怀着些侥幸。 梅香脸上满是很失望的表情,雷少轩说出这些话,就表示雷少轩的决定无法更改。 “只靠猜测,我们无法详细地推定任务的详细内容,”梅香叹了口气,“既然你必须进入胡地行事,首要的便是考虑如何脱身。要想脱身无非两个方法,一条办法是直接逃跑,此法九死一声,甚至十死无生,乃下下策;另外一条也能猜得到,刺杀后继续假扮行商,隐藏在胡人内,兴许你们在胡地内已经找好了藏身之地。” 梅香忽然摇了摇头,道:“肤色、言语、行为、饮食习惯处处不同,如何能隐藏?往日胡人需要外来商品,对北魏商人居住胡人之地也算欢迎。然而一旦发生刺杀事件,胡居的北魏商人必被牵连,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胡人本性残忍粗暴,宁杀错无放过。只要不是胡人,总能被找出来。隐藏之策,其实与送死也无区别。” 梅香边说着,边看雷少轩的脸色。 雷少轩脸上表情毫无变化,知道他不放在心上,不由心里叹了口气。雷少轩既然说那件事比性命重要,性命之忧自然不放在心上。 “梅香姐,你曾在胡地行商,真的就一点办法没有了么?”雷少轩不甘心地问。 梅香想了想,问道:“如何能让一只狼偷吃羊,而不被牧羊人发现?” “当然是趁牧羊人不注意,偷偷溜进羊圈。”雷少轩随口道。 “笨!”梅香指着雷少轩的鼻子,道:“一般的狼都会这样做,但是牧羊人都有猎狗,狼总会被发现。” “每天不偷羊,只接近狗,跟狗谈情说爱,和狗一起偷吃羊!”雷少轩调皮地补充,“就像偷吃梅香姐。” “果然是狗嘴!”梅香轻声道,“其实要想吃羊,最好的办法是披着一张羊皮,混进羊群变成羊。吃完清理干净,这样牧羊人丢了羊都不会发现。”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准备 “这办法只有人才能想出来,哪里是一只狼能想出来的?”雷少轩狡辩道。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变成羊。”梅香哼了一声,瞪着雷少轩,一副你别耍赖的样子。 “披着羊皮假扮羊破绽太多。狼的言行举止跟羊不一样,仅仅披着羊皮,会被羊群感觉到,最终被牧羊人发现。” 梅香正色道:“您还有几个月时间,一定学会胡人的言语,而不是只会听说寥寥几句,你的皮肤、气味、走路、看人的眼神,都要与胡人一样。假如刺杀成功,你若想脱身,必须找机会脱离队伍,装扮成胡人少年,隐入胡人之中。” 梅香越说越觉得可行:“胡人部落众多,部落争斗惨烈,部落兴灭也是常事,因此流浪的胡人少年极多,很容易就可以编造身份。那些军士已经成年,无论如何都无法扮成胡人,必死无疑。” 雷少轩心里隐隐觉得有理,愣愣地看着梅香,等待下文。 梅香喝了口茶,柔声道:“他们既然无法扮成胡人,便只有混入某个行商队伍之中,他们一定认为,胡人只会慢慢找出行刺之人,不可能杀光所有行商队伍。这一点他们恰恰错了。多年前,大月氏雇佣北魏刺客刺杀一位王子,事后胡人几乎将商队斩杀殆尽,直至将刺客找出。胡人巴不得找借口杀光行商,劫掠他们的财物,跟他们在一起,最终必死无疑,你需另行其事。” 雷少轩听得有些心惊,同时心里有些难以接受,道:“姐姐,我与他们是一起行动的团队,自行脱离队伍,总归不合适。” “你们的任务乃是刺杀,只要刺杀成功就是完成任务,其余为小节。” 梅香理直气壮道:“何况逃命亦是任务的一部分,能逃脱正是完成任务内容之一,跟他们一起死不是,不过是道义而已。明知必死仍为之,更是愚蠢。只要完成任务,无人细究理会细枝末节。” 道义?死囚营里出来的人会讲道义?何况此次任务,属于送死,雷少轩安慰自己。心里告诫自己,一味强调军功极高,却不告之参与任务的人必死,本身就有欺骗的嫌疑。 看到雷少轩脸上露出踌躇、犹豫的表情,梅香安慰道:“这只是猜想,也许此次任务非刺杀,无需脱离队伍,不过进入胡地危险重重,及早准备总归没什么坏处。” 营里的军士发现雷少轩变了一个人。 也许是太累了,雷少轩竟然连脸都不洗了,经常晒太阳,脸很快变红、变紫,皮肤裂开细纹,浸出血丝。 雷少轩洗手,从不洗手背,洗手只用冷水,搞得手指红肿、干裂。 最让李桧受不了的是,雷少轩不喜欢洗澡了,至多擦擦身子,搞得身上总有一股奇怪的恶心味道。 大伙最讨厌的胡语,雷少轩却学的最刻苦,每次只要求学十句的课,雷少轩自行学习数十句。为了更好地学习胡语,雷少轩还特意让韩校尉疏通,将自己调到一位精通胡语的军士帐蓬里。 雷少轩每天缠着那位军士用胡语对话,每一句都务求没有口音,搞得这位军士十分不耐烦了,不过看在雷少轩送的几瓶美酒份上,还有雷少轩诚恳地求教的态度上,倒也不便发作,只好耐心地教着雷少轩。 督战队精通胡刀的一位教官,也被雷少轩缠上了,刻苦地随教官学习胡刀,看到雷少轩如此好学,教官感到很是喜欢,尽心地教导。只是这位教官心里很是纳闷,每日训练强度如此之大,空余时间还如此刻苦学习胡刀,难道雷少轩不觉得累? 教官思忖着是否训练的强度不够,是不是跟蒋青提一提,适当增加训练强度,不过很快打消这个念头,据说蒋青这几天累得直骂娘,好在督战队对蒋青的训练总归有些照顾,没让蒋青出丑。 这一切悄悄进行着,除了李桧感到诧异外,其余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看到雷少轩脸上干裂、两手通红、头发蓬篙,浑身上下弥漫着说不出的闷骚异味,梅香心里诧异不已,直逼着雷少轩洗澡去。 雷少轩已经比梅香高了,他喜欢搂着梅香,这是难得的平静时刻,jī qíng后,谁都不愿多说话,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许久,梅香悄声问:“你开始准备了?” “嗯。”雷少轩点点头道,“不过还有几件事麻烦你。” “你说吧!”梅香道。 “你帮我找一个可靠的胡人来,跟我介绍卢城附近的部落情况,编造一个胡人少年的完整资料;买两套胡人的衣服、皮袄、皮靴、饰物送与两个身材与我相仿的胡人穿着,两个月后还回来,一定要注意,买的这些物品,要与编造的胡人少年身份相符。”雷少轩详细地叮嘱道。 “好的。”梅香心里很是开心道。 雷少轩终于听从她的建议,要把一只偷吃的狼变成羊圈里的羊了。 “梅香姐,”雷少轩道忽然道,“我想赎你出去,你意如何?” 梅香闻言,吃了一惊,看了半天雷少轩,发现雷少轩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眼泪忽然慢慢滴下,低声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梅香已经色衰,继续在怡红馆求生的结局必然惨淡,她做梦都想离开怡红馆。 怡红馆在石川城算是间不错的青楼,梅香年龄稍大,本来不够资格进入怡红馆,好在怡红馆老鸨来自江东,与梅香同乡,和梅香有着不错的交情,看到梅香落难,好心收留了她。 “能脱离苦海,如果有本钱,我可以经商养活我自己。”梅香泪光闪烁道。 丈夫病死边关,财物损失殆尽,梅香身无分文,这才沦落青楼,其实梅香聪明能干,有不错的经商头脑。 梅香的年龄已经不小,加上老乡的照顾,因此赎金并不高,只是梅香生意不好,没积攒多少钱。 屠城后雷少轩没捞到军功,却得到了不少的奖赏,算是攒下不少钱,雷少轩将自己所有钱都拿给了梅香。 “除了留些做生意的本线,剩下的这些钱还够买一座小宅院。”梅香道。 梅香紧紧抱着雷少轩:“我跟怡红馆姐妹们都熟悉,只需进些脂粉、衣料,卖给那些姐妹就够日常生活开销了。再寻个铺面,专卖些高档的衣服、首饰,日子一定能好起来。这里靠近边关,几百里内唯一的集市,本就繁华,然而因为边关战乱,没人敢开高端的商铺,其实只要小心经营,控制好风险,高端商铺利润极大。……” 关于行商经营,梅香说得头头是道,两眼发亮。 “你将财物都给我了?以后怎么办?”梅香盯着雷少轩问。 “身入胡地,生死不知,你是我唯一认识的营外的人,不给你给谁?”雷少轩淡淡地说。 梅香不说话,只是抹着眼泪。 雷少轩视钱财如粪土,与其随意挥霍,不如送给自己第一个女人,省得人死钱财留给外人,所有的男人都不会与自己第一个女人计较财物。 雷少轩也不例外。 按照北魏律法,订立了赎约,自此,梅香属于雷少轩。 “我不知道此去能否活着回来,财物于我如浮云,你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自己寻个好人嫁出去,也算有个归宿。”雷少轩说着,随手将文书撕得粉碎。 梅香只掉眼泪不说话,紧紧地抱着雷少轩。 至今雷少轩仍然不知道此次任务的具体内容,但是训练科目的许多特征都指向深入胡地进行刺杀,梅香的话,更是让他意识到任务的危险,因此所有的准备都按照最坏的打算进行。 把梅香赎出来也是最坏的打算之一。 钱在前锋营的作用其实不大,除了喝酒、逛青楼,军士的钱几乎无处可花,既然有可能回不来,不如用钱做点好事,总归梅香是他第一个女人。 梅香却不这么想。既然这个男人把自己赎出火坑,那么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一切,就要为他谋划、付出。 梅香全力去打听卢城周围部落的情况。凭空为雷少轩制造一个胡人身份,最需要的不是手续,而是信息。 “姐姐,咱们花这么长的时间,做这么多的准备,万一用不上岂不是白费?”雷少轩问。 “谋国者,谋划百十数年;大家族传承,谋划数代;咱们面临性命之忧,谋划数十天,算多吗?”梅香嗔道,紧紧靠着自己的男人,心想:到底还是个少年,虽然想到了如何做,依然免不了忐忑不安。 梅香接着说道:“用不上顶多是辛苦点,用上了却是性命保障。” 深入胡地,生死不知,既然钱财无用,雷少轩原本只想做件好事,赎出梅香。然而真拥有了梅香,心里却莫名地有了牵挂,对未来的命运有了紧迫感,按照刺杀后逃命的计划,雷少轩拼命在如何变为胡人少年上苦下功夫。 短短几个月,不可能学会地道的胡语,然而会胡语对于融入胡人当中至关重要。雷少轩苦思冥想,总结出最常用的数百句胡语,然后在这几百句胡语上拼命练习,务求每一句都说得地道。 这是取巧的办法,效果却极好,至于要说其他胡语怎么办? 自然是凉拌或者装哑巴,雷少轩安慰自己。 骑射是胡人最基本的技能,雷少轩也下了狠功夫。 弓箭易学难精,雷少轩却有常人没有的优势——感知。 雷少轩射箭不用瞄准,只凭意念。自从修炼金刚经,雷少轩感知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敏锐,这种能力对射箭有着天然的优势。 雷少轩射箭,只需要看一眼目标,然后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准确地感觉到目标的情况,感知甚至比眼睛更准确,因为眼睛看不见风,看不清物品的瞬间移动,而雷少轩的神念却能准确地捕捉到。 雷少轩的骑术如今出类拔萃,靠的也是这种感知,不仅能清晰地感觉道马匹的情况,而且能感知地上细微的地形变化,而其他人骑马很少看路,只能靠马。 尽管如此,雷少轩心里仍然隐隐感到不安,只能拼命努力学习隐藏、逃遁、摆脱等种种科目。 最后一次考核前一天晚上,雷少轩将李桧叫出了营房,来到校场的一个角落。 “师弟。”雷少轩看着李桧,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什么事?师兄。”李桧有些诧异。 “明日考核,你放弃吧!”雷少轩直接说道。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计划 不等李桧说话,雷少轩就将此次任务的猜想,详细地给李桧做了分析。 “任务应该是能完成的,但是却回不来。”雷少轩总结道。 “蒋长史带头去的,难道他也回不来?”尽管李桧觉得雷少轩的分析十分有道理,心里依然有些疑惑。 “付出极大代价,也许能隐匿一两个人,其他人却绝无可能逃脱。”雷少轩耐心道,“未完成任务之前,他们也许会把咱们当人,然而任务完成后,最好的结局是任咱们各自逃生,最差的没准还会把咱们当诱饵,让自己逃掉。既然一行人不可能都逃脱,自然是牺牲咱们保全他们。” 李桧依然有些犹豫,毕竟雷少轩所说的都是猜想,如果不是刺杀任务,那么岂不是失去一个获得极高军功的机会?李桧对通过最后的考核非常有信心。 “我死了,你还有机会救师父的女儿,如果咱们两个人都死了,小师妹怎么办?师父怎么办?” 看到李桧依然有些犹豫,雷少轩心里暗叹,他不知道如何劝解李桧,机会就在眼前,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对李桧来说并不那么容易。 “如果我能侥幸逃脱,因功离开前锋营,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如果你也参与刺杀,就算能逃脱,因功升任军官,又如何能进入皇宫大内?军官是有备案的,绝不可能再作为太监进入大内,到那时你又得等多少年,才能出头?所以此次任务,咱们两个人去一个就行。” 参加集训的军士都知道此行任务十分危险,但是军功很大,由于任务但凭自愿,倒也没人抱怨什么,不喜欢这次任务,那么退出便是。 雷少轩却知道,如果此行任务真的是深入胡地刺杀,而刺杀后根本无法逃脱,那么此任务就是一种欺骗。明知必死,却不事先告之,这难道不是欺骗吗?不告之便是让人存一份侥幸。 些许精明的军士能隐约感觉到什么,却不会想得这么仔细,何况是自愿的任务,你可以选择参加与否,有什么可抱怨什么? “既然你早有猜想,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李桧不满问道,心里有些刺痛,有一种被辜负的感觉。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相信你,有事也不跟你说,不把你当兄弟?”雷少轩看着李桧变得有些阴沉的脸。 李桧沉默不语,雷少轩叹了口气。 雷少轩将梅香的事情简单地跟李桧说了。 “你没有我的优势,我不想你送死,告诉你对事情没帮助。”雷少轩心里也有些愧疚,道:“我有梅香的帮助,去比你强。” 李桧其实明白,雷少轩也是不想让他冒险,毕竟总要有一个留下来完成师父的嘱托。 李桧的心理有些偏激、敏感、容易受伤,对这种人只能坦诚相告,即便如此,雷少轩也不能保证李桧能完全理解自己的做法。 雷少轩硬着头皮说道:“事先不跟你说,我知道有些对不起你。为了师父的事情,许多时候咱们都需要自行其事。比如今后倘若你入宫内,我在宫外,两人之间根本无法联系,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事事替对方着想。只要真的替对方着想,让事情变好,就不必计较是否自作主张,也许这样做会让你我心里不舒服,但是仅仅为了心里舒服,却忘记了事情的本质,岂不是舍本求末?咱们一起从死囚营里出来的,历经多少生死,还不值得彼此信任吗?” 闻言李桧心里顿时感到羞愧:“不是的,师兄。” 雷少轩看着李桧,忽然道:“李桧,你我人生坎坷艰难,漫漫人生,也不知道前路多少生死路,多少取舍念,多少苦乐心。我信奉一条:人不先负我,我绝不先负人。” 这番话永远牢记在李桧的心里,以至李桧一生中碰到许多与雷少轩有关的事情,都按照这番话去设想,不辜负彼此的信任,才造就了两个人一生的传奇。 …… 一个三十多辆大车的商队,迤逦行走在苦海荒原上,每辆车上斜插着一面旗,上面写着“鸿飞”,这是经常往来胡地的一家著名商号。 前锋营一行二十余个人,扮作商队护卫,跟随鸿飞商号,行进在草原之上。 商队老板姓李,行伍出身,精明强干,雷少轩断定,李老板应该与军方有密切的关系。 一路上,陆续还碰到几个商队,规模都很大。 草原部落众多,货物需求巨大,行商利润丰厚,尽管边关连年征战,也挡不住冒险行商之人。 边关地带,盘踞着不少强盗、马贼,好在进入胡人领地后,基本上不会有人抢劫商队,毕竟商队被抢劫,会影响生意往来。胡人的物品需要交换出去,没有的物品则需要引进,商队对胡人生活影响巨大,因此越深入草原,商队越安全,胡人军队会自发围剿境内的强盗、马匪,保证商路安全。 雷少轩注意到,尽管军士们混杂在护卫中,却不时流露出军人特有的习惯痕迹,不过似乎没人注意这些。护卫来源复杂,许多人原本就来自军中,大概这便是没人计较这些痕迹的原因。 一路之上路上商队不时碰到胡人的军队,被盘查了几次,却没人故意为难商队,甚至看到护卫拿刀,胡人也没在意,毕竟几十个人的带刀护卫,在大军面前不过如如蝼蚁般脆弱,这情形让雷少轩放心不少。 十月的草原,一片辽阔的景象。 茫茫野草延绵到天际,星星点点各色美丽小花点缀其间。丁香花沁人心脾,兰花幽静,牵牛花烂漫,野菊傲然……不知名各色野花争奇斗艳。 翠绿草原中,不时看见羊群在远处吃草,洁白羊群如朵朵白云点缀,景色美丽极了。 草原之上依稀的一条路,通向卢城。 卢城是胡地方圆数百里内的一座大城,前朝征西大将军胡荣,率大军沿歧水深入胡地,征服了歧水上游峡谷地区并修建卢城,作为安西都护府所在。 卢城地处战略要地,位于岐水、洹水两河交汇之处,城高三丈,青砖垒筑,极为险峻,城墙巍峨延绵数十里。 胡人占据后,西胡西单于耶律楚天领大军驻扎在此,控制着周围大小数百个部落。耶律楚天乃是东单于耶律承天的弟弟,此人雄才大略,面对胡人粮食短缺的局面,大力引进农耕技术,积极发展商贸活动,胡人国力逐年增强。 西胡与北魏国连年交战,耶律楚天任边军主帅后,改变了胡人只劫掠物资,不占地盘的作战方式,逐渐占领北魏城池,侵蚀北魏土地。并且耶律楚天对占领之地的边民极为宽厚,收取边民民心,流露出深远的意图,耶律楚天对北魏来说是个长远的威胁。 好在胡人是东单于耶律承天主政。耶律承天号称大汗,此人已年老体衰,已经没有了年轻之时争霸的雄心,只想平稳地将大汗之位传与大儿子耶律代善,然而耶律楚天却明确支持大汗的二儿子耶律代良接任大汗之位,因此耶律代善与耶律楚天关系十分恶劣。 目前耶律代良正在卢城逗留,代替父亲巡视边境,安抚部落边民,如果能将耶律代良刺杀,那么耶律楚天将直接面对耶律代善,为了自保,耶律楚天只能收缩战线,集中精力应付国内之事,这样一来就能大大减少边关的压力。 前锋营此次的任务便是刺杀耶律代良,任务代号“刺狼” 卢城城西有间客栈,名叫“悦来客栈”,是一座临街的三层小楼,小楼两边连着各式商铺,沿着街道往两边延伸。 客栈除了住宿外,还经营青楼、酒楼,每日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小楼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当作宿舍和仓库,住的主要是商队的护卫、伙计等内部人员,因此蒋青一行人住到后院,并不引人注意。 傍晚时分,蒋青召集大家吃饭,让人看住门口,将最终的任务转达下来。 “此次任务是刺杀耶律代良。耶律代良是胡rén dà汗二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此人地位尊崇,出门有超过两百人的护卫,平日都住在卢城都护府中,守备森严,即便出行,沿途也会严密保护,街道提前清理,根本无法靠近刺杀。” 蒋青详细介绍道:“三日后是胡人萨满节,这是刺杀他的良机。萨满节为胡人最重要的节日,远近部落都会聚集卢城庆祝,届时卢城会变得很热闹,集市、街道到处是人。按照传统,城主会到城西萨满宫祭祀,届时耶律代良会一同前往并代表大汗沿途接受百姓的欢呼。” 将青指着桌面上的示意图,道:“都护府前这条主要的街道就是北大街,往西直通萨满宫,中间到达莫家巷的地方是一座酒楼,门前有一段开阔地,这便是刺杀代良的地点。因为是萨满节,届时街道两旁会摆满货摊,rén liú接踵,街道会很拥挤热闹。当耶律代良到达此地时,我会在酒楼门前的开阔地各处燃放鞭炮。放鞭炮是节日传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但是鞭炮当街燃放且在人群中乱扔,必定会惊吓人群引起混乱,混乱的人群也会冲击耶律代良的队伍,当队伍停止前行之时,以烟火为号,射杀耶律代良。射杀完毕后速回客栈集合,倘若来不及回客栈,可各自逃走,自行冲出城区,东门城外已经安排有马匹。” 果然是自行逃走,雷少轩心里一阵凛然。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通道 任务布置完毕,军士们陆续外出,前往刺杀地点勘察地形,熟悉卢城街道,制定撤退的线路。 参与刺杀的军士不少,位置分布各处,撤退时间紧迫,无法集中撤退,须自行制订撤退线路,汇总到蒋青处。 完成刺杀任务不难,当道路受阻瞬间,耶律代良必然提缰绳驻马观察,此时他站立马上,全身重量靠两只脚支撑,两只脚困于马镫,根本无处借力,如果此刻乱箭齐发,耶律代良武功再高也无法躲闪,成了一个无法移动的活靶子,刺杀所用的每一支箭都涂上了混合的蛇毒,根本无药可救,耶律代良必死无疑。 最难的是安全撤退。北大街贯穿卢城,两边建筑物高大,建筑物后面大多是胡人的宅院,翻越建筑的建筑,必然被胡人发现。胡人好武,陷入与胡人战斗之中,最终必死无疑。 要想安全撤退,最好趁刺杀发生之时,制造混乱,然后混杂于人群中,在守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出去。 北大街很长,要想在军队封锁街道两头之前冲出去,就必须在完成刺杀后立刻撤退,一刻都不能停留,否则必成瓮中之鳖。 雷少轩沿着北大街乱逛,熟悉街道的情况,仔细观察街道两边的地形,暗暗制定自己的撤退计划。 在刺杀地点附近,雷少轩仔细地勘察了许久。雷少轩发现刺杀地点的酒楼后,是卢城最大的集贸市场——城北市场。 城北市场是卢城的货物集散地,牛、羊、马、皮毛、粮食及各种物资都集中在这里交易,发往各地。 市场内各色商铺鳞次栉比,马棚、牛栏、圈各种牲畜棚散发着骚臭味,市场货摊一家挨着一家,到处是堆积成山的皮货,叠放整齐的粮食,平铺散落的瓷器,整车的茶叶……车流、马队,各色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市场显得十分凌乱、肮脏、泥泞。 这显然是一处十分理想的隐匿之地,雷少轩边想着,边沿着酒楼一边的街道走着。 “咦,这里有条窄缝。”雷少轩喜出望外。 酒楼隔壁是一间澡堂,酒楼和澡堂中间有一条狭窄的缝隙,仅能让一个人通过,通往酒楼后的城北市场。大概是为了防止路人随意穿行,通道用砖垒砌起一面矮墙,将北大街和城北市场隔开。 如果城北市场是一处理想的隐匿之地,那么这就是一条绝好的逃生通道。雷少轩心里暗暗留心。 蒋青最后一次开会,一一确定每个人的刺杀位置和撤退线路,雷少轩发现没人提到那条缝隙通道。雷少轩心里顿时明白,通道那头是集市,集市里大多是胡人,非胡人贸然进入,牵马而行,一定会被人注意,因此军士都自动忽略了这个绝佳的潜伏地点。 也许刺杀的军士们都做好了准备,要么回客栈潜伏,要么在街道某个位置停好了马匹,刺杀完毕后夺路而逃,而马匹是无法通过那条狭窄的缝隙通道的。 归根到底,大多数军士只想逃跑,少数人想着潜伏下来,由于人生地不熟,就算选择潜伏,大多数人也选择回客栈,指望胡人不会赶尽杀绝。 雷少轩暗暗摇头,这一切都在梅香的预料之内,巨大的危险正笼罩在他们身上,雷少轩却无力顾及他们,善意的提醒除了引起恐慌之外,并无益处。 第二天一大早,请示过蒋青,雷少轩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胡人衣服,装扮成胡人,手里握着一把胡刀,悄悄地溜出客栈大门,向城北市场走去。 初夏的草原早晨,天气依然寒冷,集市却已经热闹起来。 叫卖声,吆喝声,牛羊叫声……各种声音十分嘈杂,忙碌的的人群已经在集市穿梭,装满货物的马车、牛车随处可见。 许多部落一大早就来到集市,占据好一点的地盘,正卸货摆摊,也有的部落一大早就已经购买好所需的货物,正在装车返回。 一日之计在于晨,集市的早晨是最热闹的。 雷少轩头发蓬乱,脸上血管开裂干涸,满脸通红,穿着胡人皮衣皮袄,身上弥散着久不洗澡的骚怪味,手握胡刀,看起来像一个胡人武士。 雷车茫然地走在市场内,看着雷少轩有些稚嫩的脸,就知道这是一个渴望长大的、生机勃勃的胡人少年,只是满脸憔悴,两眼无神,显然是缺乏睡眠或者饿了好几天肚子,这在草原是常有的事。 “我是苏伦部铁木,我能帮你干活吗?管饭就行。”这少年在集市里乱打听着。 只要有货摊在搬运货物,或者马车、牛车在装卸,雷少轩就凑上前打问。尤其是那些有妇女、小孩帮助装卸搬运的部落,这些部落多半是缺少劳力,更有机会雇佣雷少轩。 雷少轩这种自己找工作的胡人少年,多半是自己偷跑出来的,或者是失去部落,流浪在外的胡人。 每个胡人少年都心怀梦想,总想着闯荡世界,草原上总有偷跑出来闯荡的怀梦少年。 而流浪在外的胡人,无非是部落被其他部落侵占逃出来的。 胡人部落之间的争斗,十分血腥和残忍,被征服的部落男人,要么被杀,要么屈服,要么逃走从此流浪,草原上流浪的胡人并不少见。 雷少轩在集市里逛了好长时间,边走边打听着,但是都没有碰见要雇用雷少轩的人,不过雷少轩并不气馁,无论如何,现在集市里许多人都可以证明自己是一个部落少年,整日地在集市内找工作,这才是雷少轩真正的目的。 雷少轩走到一家店铺门口,门口停着一辆大马车正在卸粮,忽然车上的人把一大包粮食往一个女子肩上放,由于放得太急,女子重心不稳,身体不由一阵踉跄,雷少轩见状急忙上前托住。 “小心啊,阿姐”雷少轩道。 “谢谢!”女子喘着气,立住身子,扭头微笑着看了一眼雷少轩。 这是一个健康阳光的胡人少年,说话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让人一见便生好感。 “阿姐,我是苏伦部落铁木,我能帮你们干活吗?管饭就行!”雷少轩有些腼腆,红着脸问。 这女子身材不高,圆脸微胖,粗眉大眼睛,看到雷少轩真诚明亮的眼睛,心里也很喜欢。 “这样啊?你等一下,我问问我们小姐。” 雷少轩站在门口,打量了这家店铺,在市场内开设店铺的,多半是行商的胡人而不是部落,商铺很少雇佣外人,要想进入商铺,需要有人担保介绍,雷少轩微微有些失望,并不抱希望。 店铺有两层楼高,门上有匾额,上面题着“天香阁”,两边对联写着:淡香弥沁飘千里,仙女微醉下凡来。 ——这是一家香料铺。 胡人肉食为主,由于缺水,没有经常洗澡的条件,因此身上多有体味,多喜欢喷洒香水,或者随身佩戴香囊,里面装着香料。不过雷少轩也知道,香水香料十分昂贵,也只有贵族才可能购买,普通胡人温饱都有困难,哪里会买这些奢侈品? 雷少轩心里暗暗思忖,这难道是北魏商号?胡人一般不会在店铺上题匾。 不一会,那女子随着一个衣装靓丽的胡人年轻女子飘然而来。 这女子琼鼻细眉,眼含秋水,楚楚动人,皮肤很白,有细微的血管开裂,身穿白色狐皮、狐帽,腰系大红牡丹绸缎腰带,一串长长的玛瑙、绿松石、红珊瑚穿成的项链挂在胸口,胸口赫然绣着一幅金sè láng头,举手投足间,顿显高贵典雅。 看到狼头图案,雷少轩暗暗吃惊。以狼为图腾的部落,在胡人部落里是很尊贵的,据说只有大汗或者萨满祭师所在部落才可能绣有狼头。 “就是他!”微胖女子指着雷少轩道。 又对雷少轩道:“这是我们部落尊贵的帖木兰小姐。” “你是那个部落的 ?”帖木兰问道,声音清脆动听。 “帖木兰姐姐,我是苏伦部落铁木,我能帮你们干活吗?管饭就行。”雷少轩低头道,颇显腼腆。 “这么没礼貌,要叫帖木兰小姐。”女子斥道。 “你怎么来这里的?”帖木兰摆摆手,不以为意,脸上笑容微露,显然雷少轩叫出“姐姐”让她感到亲切,帖木兰地位尊崇,部落里可没人敢这么叫她。 雷少轩简单地诉说自己来历。 苏伦部位于天山脚下巴尔喀什湖畔。去年严冬大雪连绵,部落牛羊大多冻死,生死关头,临近的几个部落爆发大战,苏伦部落被灭,雷少轩逃了出来。 其实可以想象,大雪连绵,牛羊冻死,食物缺乏,为了减少粮食消耗,部落大战之中,除了年轻妇女外,其余人基本不会留活口。雷少轩能逃出来,已属不易,帖木兰和那女子心里不由同情起雷少轩来。 “你要是愿意,你就留下吧!”帖木兰柔声道。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刺杀 “谢谢阿姐。”雷少轩感激道。 “要叫帖木兰小姐,”那个女子有些不满道,“真没礼貌。我叫阿香,你还没吃早饭吧?” 说完,阿香递给雷少轩一张烤面饼。 雷少轩顿时明白,阿香早就准备好饼子,就算帖木兰不留下雷少轩,阿香也会给他这张面饼。 这是一个心细而且善良的姑娘,雷少轩心里很是感动,心里不由对阿香有了深深好感。 “阿香姐,我先干活,一会再吃。”雷少轩接过面饼,放进自己的口袋,转身搬东西去了。 一起干活,总能最快地融入一个团队,也最能显现一个人的品性。 雷少轩年轻,干活却很实在,紧跟在阿香后面,只要是稍重的货物,雷少轩就快步上前抢过来,很快雷少轩就跟阿香及其他人熟悉了,也赢得了大家的喜欢。 尤其是阿香,雷少轩是她带进来的,对雷少轩原本就有天然的亲切感,感到自己有照顾雷少轩的责任。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雷少轩跟阿香告辞,回去拿行李,约好明天正式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执行刺杀任务的所有的人都聚集到蒋青的屋里,再次明确各自任务,确认每一个人所在的刺杀位置。 所有的军士与队友一一拥抱、道别,所有的人都明白,此次任务之后,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将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雷少轩平静地从蒋青面前走过,蒋青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沉稳、坚毅的少年,蒋青觉得对不起雷少轩,此次刺杀的任务,并没有周全的撤退方案,这意味着许多人将会死在这里。 雷少轩在训练中死命地学习胡语,练胡刀,故意嗮黑自己的皮肤,别人不注意这些,作为任务总负责,蒋青怎会不仔细观察队里每一个人?他早就看在眼里,大致能猜到雷少轩想干什么 ,不由对雷少轩感到吃惊,这少年竟然是如此精明,但是这种方法并不适合其他人,蒋青只能看在眼里,却不能明言。 这孩子不是一般的人,精明而且坚毅,这是蒋青给雷少轩的评价。看到雷少轩的精心准备,集训时蒋青暗暗地给与多方照顾。 确定刺杀地点时,蒋青将每个人的位置都勘察了一遍,同时明白雷少轩的打算?蒋青没有点破,心里默默祝福雷少轩,希望他能成功。 “保重。”蒋青与雷少轩拥抱了一下,悄悄对雷少轩说道,“刺杀完毕,无论成功与否,任务就算完成。此次任务不限定期限,我已经下了一道命令,刺杀完毕,可自行撤退,也可俟机就地潜伏,此命令已经在前锋营备案。” 雷少轩吃惊地看着蒋青,蒋青对他点点头。 准备自行脱离队伍,其实雷少轩心里颇有些忐忑,在军中自行其是乃是大忌,归入违抗军令一类,脱离队伍,可判为逃兵。 蒋青的这道命令,让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留下来,彻底打消了所有顾虑。 萨满节,是胡人最隆重的节日,街道上到处彩旗飘扬。 最重要的节日自然也是最热闹的集市日,人人盛装打扮,脸上洋溢着笑容,小孩更是兴高采烈,平日最节俭的阿爸阿妈,也会小小地满足一下孩子的愿望,买一小块糖果,一串糖葫芦,一个小布娃娃…… 各处街道熙熙攘攘,买卖的,杂耍的,闲逛的……各种rén liú穿梭往来,处处彩旗飘飘,一派繁华热闹的节日气氛。 太阳升上三杆,远处响起了悠扬、辽阔的号角声,声彻云霄,萨满巫师们吹响铜号角,游行开始了。 军士们在北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清理出一条通道,让游行队伍通过,却让街道两边的人群更加拥挤。 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从城主府出发,沿着北大街缓缓而行。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二十个高大的武士,穿着鲜亮的褐色皮甲,头戴皮帽,左手执弯刀,右手握大旗,雄赳赳骑马列队前行。 十六个萨满巫师紧随在武士后面,巫师们身穿红褐色长袍,左手摇着鼙鼓,右手拿木杖,木杖上还留有一小枝树叶,生机盎然。 接着是八个人抬着一张大木榻,上面端坐着萨满大巫师,头戴锦雏尾羽帽子,身穿白色巫师袍,拿着五色珠串手链,不停地向两边人群招手。 看到巫师队伍,两边的人群欢呼“乌拉”,声音此起彼伏。 大巫师身旁站着四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手拿花篮,不停地往两边播撒鲜花。 人们欢呼声更加响亮。 “来了。”雷少轩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朝前面的队伍看去——目标出现了。 一个年轻的胡人,骑着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紧随在大巫师后面,此人身穿白色胡皮、胡帽,身披绣着黄金圣狼图案的红色披风,腰间挂着嵌满黄金的象牙刀鞘的胡刀,刀柄缀满各色宝石,紧握刀柄,手提着红色缰绳,不停向四周人群点头示意,显得英俊潇洒。 这就是耶律代良,大汗的二儿子,前锋营此行的目标。 队伍从酒楼门前经过,缓慢往前行进,所经之处,欢呼声此起彼伏,吸引了街道两边人群的注意力。 雷少轩悄悄地握弓搭箭,藏在自己的披风内。 突然,数串点然的鞭炮,被扔进跟在大祭司身后的游行队伍中,瞬间“噼里啪啦”窜响起来,围观人群和播撒鲜花的女子吓得四处乱串,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队伍中的马匹受惊嘶鸣不已,武士们拼命地勒着缰绳,全力安慰和控制马匹。 耶律代良离混乱的人群不远,此时也勒紧缰绳,并在马上站了起来,心里直骂,那个混蛋乱扔鞭炮,冲撞了大祭司,搅乱了队伍,抓住了非扒皮不可。 此时,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两声响箭,人群中蓦地闪出十多个人影,持弓搭箭对准耶律代良射了出去。 飞箭破空而来,点点黑光直奔耶律代良,耶律代良顿时魂飞魄散。 “刺客。”耶律代良绝望地大喊,无助的喊声被混乱的声音淹没。 耶律代良直立在马镫上,根本无处借力腾跃躲避,更来不及下马,唯一能做的只有俯身趴在马鞍上。 十多支箭从四周各个方向射出,封死了所有角度,伴随着无情的破空声,将耶律代良狠狠钉在马上。 耶律代良痛苦地挣扎了几下,趴到马鞍上,再也不动了。 马猝然吃疼受惊 ,嘶鸣着向前猛冲,人群更加混乱,卫士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街道到处却已经点然了鞭炮,顿时硝烟弥漫,人群更乱了。 到处是惊叫声,呼喊声,马嘶鸣声,踩踏声……乱成一团,人群拼命四散乱跑。 “有刺客,有刺客……”卫士们终于反应过来,四下乱叫。 “刺客……” “……” 雷少轩将箭射出后,立刻扔掉弓箭,头也不回,闪身躲进窄巷。 雷少轩一刻不停,迅速脱掉外衣,露出早就穿好的胡人衣服,背着包袱,翻过矮墙,进入城北市场,在熙攘的人群胡逛几下,径直来到天香阁,进入后院。 后院人不多,大多数伙计昨天运粮回部落去了,只有阿香和几个伙计在忙碌着。 看见雷少轩如约过来,阿香很是高兴,亲热道:“你来了,我以为你中午才过来呢。” “阿香姐,我把行李都带过来了。”雷少轩说着,把包袱放下。 阿香让雷少轩把行李搬到一个房间去,房间里是一个大通铺,胡人通常多个人睡一个通铺,雷少轩胡乱将行李放到一张空铺上。 “阿香姐,要我干什么?”雷少轩迫不及待说道。 “累不累?要是累了先休息一会,你的工作小姐有了安排。”阿香关心地问道。 “不累。”雷少轩跃跃欲试。 天香阁是香料铺,却不是烹饪的香料,而是化妆或者摆设用的香料。有各色胭脂、香水,香膏,熏香……各种香料,琳琅满目,将所有的柜台都摆满了。让雷少轩感到惊奇的是,这么的香料竟然全都是天香阁自己制作的,打着天香阁的标记。 前面是店面,后院则是制作香料的作坊,还有堆满了药材的仓库。 雷少轩以为自己是来做苦力的,帖木兰却让雷少轩到药材库帮着搬运整理药材。这工作很辛苦,是一种底层工作,然而可以认识各种药材,算是很有前途的工作,毕竟这是技术活。只是雷少轩刚来,要从最辛苦的工作干起,比如扫地、擦拭窗台药柜,搬运药材。 这工作不用出门,正合雷少轩的心意。 雷少轩进入天香阁不久,院外传来各种吵杂声,集市乱了起来,各种骑马声,喝骂声,喊杀声……仓库的伙计面面相觑,有的伙计急步往前院跑去打听。 雷少轩只顾低头扫地,完全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参与其他人的议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符合一个新人的特点。 正文 第六十七张 心安 吵杂声越来越乱,不多时,阿香急匆匆跑进来对仓库的伙计说:“别乱跑,外面戒严了,代良王子被刺杀,已经被长生天收走了。” 不到一个时辰,一队胡人军队冲进天香阁,挨个房间的搜了一遍,又匆匆忙忙地走了。据说所有的店铺都被搜查了一遍,市场内带走不少北魏商人。听阿香说,卢城关闭三天,挨家挨户搜查刺客。 雷少轩虽然心里牵挂其他军士,却一步也不敢出门,免得节外生枝。 雷少轩如今只是个天香阁新来的胡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与己无关,雷少轩只在后院仓库内忙碌,偶尔有空就到前厅帮着阿香干些杂活。 雷少轩将几百句的胡语说得滚瓜烂熟,其他的胡语却基本不通,或者说得不好,因此不敢多说话,与人交谈,很多时候用点头或者“是”“不是”“嗯”“好的”之类的话来应付,店里伙计都觉得雷少轩不爱说话,倒没人怀疑什么。 西胡地域广阔,地广人稀,许多部落游牧为生,少有机会与人交流,因此不爱说话、木讷的胡人很多,天香阁里绝不会有人想到有外人冒充,混居其间,何况天香阁是个商铺,外人混入商铺干什么?偷盗的人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潜伏其中。 雷少轩在店里从不计较得失,有活抢着干,凡事退让一步,不与他人冲突,这种与人无争的态度,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是个无家可归的人,自然不敢与人相争,加之年龄在天香阁最小,更让人怜悯和包容,因此很快就被店里伙计接受。 尤其是阿香,更是喜欢这个弟弟,总喜欢欺负雷少轩,表面是欺负,其实更多的是亲近玩逗。 慢慢地,雷少轩融入天香阁。 天香阁属于叶赫伦部落。叶赫伦部是胡人最古老的部落之一,不知是什么原因,如今却没落了,只有几百人了,是个很小的部落。 然而叶赫伦部落的图腾刻着狼头,这表明叶赫伦部至今仍然尊贵无比,叶赫伦部落首领正是天香阁帖木兰的父亲铁赫帖木尔。 帖木兰自小被一位北魏修士收为弟子,深得这位修士喜爱,不知道什么原因,跟随修士学习五年后,帖木兰孤身回来,由于帖木兰不愿意回部落生活,便在卢城开了天香阁,专门制作和售卖香料。 帖木兰心地善良,制作香料虽然利润丰厚,帖木兰将所得利润,几乎都用来购买粮食、茶叶、盐巴等物品送回部落,因此帖木兰深得部落众人爱戴,在部落里,就连铁赫帖木尔说话都没有帖木兰管用。 “只听帖木兰小姐的,”阿香瞪着眼睛道,“不管是谁,阿弟,就算大首领来了,你也只听帖木兰小姐的。” 雷少轩连连点头。 阿香骄傲道:“帖木兰小姐是大汗的的义女,封为公主,帖木兰小姐的名字就像天上的月亮那么明亮,耶律代良王子就算活着,也不敢对咱们小姐不敬,小姐的名字响彻草原。” 雷少轩吃惊地看着阿香,阿香得意洋洋说道。 “耶律代良王子邀请咱们帖木兰小姐参加他的宴会。哼,想让帖木兰陪他喝酒?做梦去吧!咱们小姐是草原上的明珠,是最美丽的姑娘。” 怪不得叶赫伦部落的图腾能刻着狼头,原来帖木兰还有公主这个身份,不由得暗暗留心。只是奇怪的事,帖木兰似乎对公主的身份并不在意,天香阁看起来不过是一间普通商铺。 雷少轩不出门,只顾着埋头做事,不过刺杀事件轰动了草原,连日来香阁的伙计议论的几乎都是刺杀事件,因此雷少轩也能大致了解事情的经过。 耶律代良被刺杀,多支毒箭射透了身体,当场就归了长生天。在场的大巫师施法也来不及救回,这让大巫师极度愤怒,下令封城,并派出最精锐的金帐武士追杀刺客。 多名已经逃出城外的刺客陆续被捉拿,城里经过严密排查,抓住多名隐藏在商队里的刺客,这些刺客被活活钉死在城外路边的 木桩上。 此次刺杀,牵连到了许多北魏客商,隐匿刺客的客商全部被处死,财产抄没。 据说一个刺客都没有逃掉,全被钉在城外木桩上,任凭风吹日嗮,活活饿死,只有城内东门外搭起一个木台,将刺客首领钉死示众。 刺杀数天后,雷少轩夹杂在人群中,来到东门广场。这里搭起了一个木台,木台上三个人被铁链绑在木桩上,手脚被钉在架子上,其中一人正是蒋青。 蒋青和两外两人刺杀后没有逃跑,试图潜伏下来,最终却没躲过去,被搜了出来。 三人头发散乱,身上没有打斗伤,可见被抓之时没有反抗,试图以行商身份行事,结果被识破擒拿。 也许感觉到了什么,蒋青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躲在人群中,与胡人没什么两样雷少轩,微微点头露出了微笑。至少这行人还有活着的人,还有人活着记着他们的事迹,不至于让此次任务变成档案里冰冷的文字,蒋青心里稍稍有些宽慰。 雷少轩点点头,扭头而去。 雷少轩没有往城外去看那些被钉在木桩上的同伴,对雷少轩来说,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冒不必要的险是不明智的。 同吃同住同训练,雷少轩与他们关系都不错,他们注定必死,雷少轩心里极其难受,然而雷少轩已经顾不上他们,安心地在天香阁住下来。 雷少轩发现,天香阁里有一本书,专门给人整理药材时对照使用,名叫《圣济本草图经》。 这是一本北魏药书,记录贺鸿大陆无数年来被人发现的日常和珍稀的药材,不光如此,书中还介绍历代诸家本草及药理等内容,俨然是一本百科书籍,内容详实,描述精确,兼顾有游记趣闻,文采斐然。 雷少轩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本书,如此宏大的著作,是一个名叫九丹真人编著的。 “九丹真人?”雷少轩有些吃惊。 雷少轩跟随袁文伯学习,虽然对医巫知识涉猎不多,但是却对历代有名书籍著者大多听说过,包括医药方术名人,却从没有听说过九丹真人。 如此宏大的书籍,应该很有名,雷少轩却没有听说过,这说明此书并未流传世上。 “可惜了这么好的书,竟未流传,如能流于世间,必是济世奇书。”雷少轩想着。 雷少轩清楚地知道,世上流传的浩如烟海书籍当中,附有图画的书籍是何等难得,何况如此精致的图文。 进入前锋营以来,雷少轩已经很久没有读书了,猛然看到一本北魏的书,不由感到特别的亲切。 这本书就放在仓库的桌子上,任由人翻阅,方便药材分类时照图参考,因此雷少轩迷上了这本书,每日捧着图书细看。 制作香料所用药材繁多,常用数十种。许多药材看似相同,细微之处颇有不同,药性千差万别,稍有不慎便容易混淆。 雷少轩原先在王思懿养病时就知道,许多无良药商,常常将相似的药材混淆,以图暴利。如今天香阁有图参考,常用药材已经不容易混淆。 然而雷少轩仔细阅读发现,书中所画的图画都是黑白的线图,如果仅凭图画,有些药材之间的区别,仍然难以分辨,需要配合看文字描述,天香阁伙计都是胡人,没有人懂得北魏文字,因此仍然不时有难以分辨的药材,堆在仓库里一旁。 药材绝对不可以错,搞错一次,将被帖木兰责罚,帖木兰心地善良,然而涉及药材事宜,帖木兰就变得特别严厉,以至凡是不确定的药材,都被堆在一旁,等待帖木兰的决定。 雷少轩边看书,边试图认识和分辨仓库里每一样的药材。 雷少轩看书看入了迷,没发现帖木兰、阿香已经站门口一会了。帖木兰止住了要叫雷少轩的阿香,仔细打量专心看书的雷少轩。 雷少轩来到天香阁多日,在阿香的逼迫下梳洗干净,剪齐指甲,换上干净衣服,身上还带着香囊,顿时看上去像换了一个人,显得干净、整洁。 雷少轩露出了眉清目秀的脸庞,尽管被太阳晒裂的脸上仍红彤彤的,皮肤有些开裂,手指红肿粗大,仍是一副乡下少年模样,然而雷少轩出身大户,又得袁文伯教导,身上隐约有一种不同常人的气质。 此刻,窗外阳光洒在雷少轩身上,那种专注的神情,竟然有一种静谧之美,帖木兰被吸引住了。 先贤云:专注最美,无论男女。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送礼 第一次见面,雷少轩叫帖木兰姐姐,已经给帖木兰留下了亲切的感觉,此刻更是吸引住了帖木兰。 “你会看北魏的书?”帖木兰轻声道。 “帖木兰姐,阿香姐。”闻言雷少轩放下书,看到帖木兰、阿香站在身边,急忙站起来打招呼。 “我会一点北魏文字,”雷少轩解释道,“勉强能读懂这本书。” “你看得懂这本书?” “看得懂大部分,剩下的靠猜。”雷少轩可不敢说全懂,“我读过北魏的书太少,学的不多。” “你怎么会北魏文字?”帖木兰有些奇怪地问。 “我外公是萨满巫师,家里藏有许多的书籍,大多是北魏书,阿妈从小让我学习北魏的文字,胡文反而学得不多。”雷少轩脸上有些惭愧,也不知道是因为欺骗帖木儿和阿香,还是身为胡人却不会胡文。 “你阿妈为什么让你学习北魏的书?要成为部落的勇士,都应该习武。”阿香有些奇怪。 胡人男人都不喜欢读书,大多喜欢习武,成为勇士,难怪阿香感到奇怪问。 “阿妈说,勇士用刀只能征服一个人,英雄用刀可以征服一个部落,贤者用书本却可以征服一个世界!”雷少轩道。 “真是一个智慧的人,”帖木兰赞叹道,“你阿妈呢?” “阿妈?”雷少轩喃喃道,心飘到了那年北川城外风雪之中的分别时刻,看着帖木兰、阿香,阵阵酸楚涌上心头。 是啊,妈妈呢?多少年没看见妈妈了,妹妹稚嫩的脸庞已经从记忆中慢慢模糊了,多少次的看惯生死,多少次的日升日落,如今妈妈呢? 雷少轩再也忍不住了,眼睛慢慢涌满泪水,不多时泪水滴滴落下来,双肩耸动,呜呜地抽泣,慢慢的,雷少轩的哭声越来越大,逐渐地嚎啕大哭起来。 “阿妈,阿妈在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了,我现在只有一个人。”雷少轩强忍着眼泪。 看着这个悲痛欲绝的少年,帖木兰的心被深深刺痛。草原部落兴起衰亡是常事,每一次都伴随着无数的生离死别。 阿香也是泪流满面,为雷少轩的阿妈随部落遭受不幸。 每一次的部落兴衰,遭受不幸、受苦最多的是女子和孩子,阿香也是部落被灭,随即流落到这里被帖木兰收留的,不由对雷少轩感到同病相怜起来。 “别难过了。以后你就是我阿弟,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帖木兰轻声道。 帖木兰、阿香彻底地接受了雷少轩。 不能不说,女人看事物都是感性的,只要感情上接受你,你身上所有的缺点都没有了。阿香把当姐姐的感情放到了雷少轩的身上,吃的、穿的能想到的都为雷少轩想到了,而对雷少轩来历不明,寡言少语,生活习俗等些许异状却视而不见,毫无怀疑。 胡人读书的人不多,读书的女人更是罕见,帖木兰却是个读书的人,自然把雷少轩看作同类人,何况雷少轩还是部落首领的后裔,天生高人一等,帖木兰心里隐约不把雷少轩看作普通的胡人。 每个女孩子天生都同情弱者,心里都有落难王子情节,帖木兰和阿香喜欢上了雷少轩,是那种不设防的喜欢,母性的喜欢。俗语说,长姐如母。 帖木兰让雷少轩随意上天香阁二层楼,这是帖木兰专属生活区,连她父亲都不能随意进入,只有阿香能上去收拾房间。 楼上有一间小书房,帖木兰喜欢读书,收集了许多的书籍,除了每天在仓库干活外,只要有空,雷少轩喜欢呆在书房里看书。 天香阁女人少,有话也无处说,只有雷少轩还能和帖木兰、阿香交谈,慢慢地,帖木兰、阿香便喜欢和雷少轩聊天,为了不暴露自己,雷少轩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地听着。 有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帖木兰喜欢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向雷少轩倾述。帖木兰在部落是个特殊存在,高高在上,无人可交流,只能封闭自己,显得颇为高傲清冷,如今有了倾述对象,性格似乎变得温柔许多。 雷少轩也喜欢听着帖木兰说话,和帖木兰一起看书,战场上的血雨腥风的日子仿佛昨日的风飘远了,这里只有宁静和温馨。雷少轩深深陶醉在这种平静无聊的日子里。 胡人喜欢喝茶,却不会泡茶,雷少轩自幼跟随母亲,耳濡目染,见多识广,眼界颇高,加上与梅香相处多时,泡得一手好茶。 帖木兰喜欢看着雷少轩泡茶,专门给雷少轩找来了一套清新的白瓷茶具,洁白的釉色温润细腻,宛如白玉,据说是贡品。 看雷少轩泡茶是一种享受。片片茶叶,在雷少轩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中,舒展开来,如含苞玉兰,色泽嫩绿,茶香沁脾;接着鼻闻清香,舌品甘苦,眼尽云雾,心溶清水。 雷少轩专注的样子,温暖阳光下显得如此圣洁,一种淡淡的温馨弥漫在帖木兰心田。 雷少轩教会了帖木兰品茶。轻啜淡淡香气的茶汤,唇舌间立刻有一种清沁的感觉顺着舌尖向两腮漫开,直至整个心脾都被洗过似的清洌,一种惬意油然而生。 与雷少轩一起喝茶,能让帖木兰喧嚣了一天的疲惫身心瞬时舒展开来,似乎能陶醉过去,不愿醒来。 慢慢的,帖木兰吃饭也让雷少轩跟她一块吃。 在天香阁雷少轩逐渐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每个人都把雷少轩看作了帖木兰的阿弟看。不过,雷少轩依然每天努力干活,对人态度依然十分谦逊,并不因此娇宠,天香阁上下都喜欢他。 帖木兰出身尊贵,年轻漂亮,谈吐文雅,与卢城胡人贵族的关系非常好,经常受邀参加各种活动。 “阿香姐叫帖木兰姐为小姐,为什么不叫公主呢?公主岂不更尊贵?”雷少轩有一次疑惑地问阿香。 “帖木兰当公主只是为了部落,不把公主当回事。”阿香警告道,“只是这件事你不要乱说。” 雷少轩顿时明白,公主的身份背后有不为人知的辛密。 “阿弟,在这里乱嚼什么耳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帖木兰已经来到了前厅。 听到帖木兰的话,雷少轩明白帖木兰并没有听到他和阿香的对话,舒了一口气,他打心眼里喜欢帖木兰,不愿意帖木兰不高兴。 “卢城城主的二儿子拓拔野夫人过生日,我去送点礼物,阿弟,跟我去送礼。”帖木兰吩咐道。 雷少轩这才注意到帖木兰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身上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帖木兰穿着洁白狐狸皮衣,戴着洁白的狐狸帽子,衬托出洁白细腻的脸蛋,小琼鼻晶莹俊俏,明亮灵动的眼睛带着一丝狡黠,充满妩媚的yòu huò,樱桃小嘴精致鲜红,刀削的肩膀柔弱分明,胡人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美女?雷少轩有些看呆。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而是一个男人,雷少轩感到心砰砰直跳,道:“帖木兰姐姐,你真好看!” “呸!”帖木兰轻叱,心里却甜滋滋地。 看见雷少轩有些痴呆的神情,帖木兰不由有些得意洋洋道:“胡说什么呢?还不赶紧收好礼物。” 城主府占地极广,延绵几条街道,后院有一座很大的花园。穿过长廊,走过月门,进入了一个花园。园内小湖、假山、疏竹、翠蕉......俨然是一幅江南园林风景。儿时记忆已经模糊,但是感觉依旧,雷少轩不由有一种亲切感觉。 院里已经摆满了座椅,沿着院子四周坐满了已经先到的客人。 看见帖木兰和雷少轩进门,一个穿着华丽服饰的女子惊喜地看了过来,这是拓拔野的夫人博尔燕,帖木兰的好朋友。 “帖木兰,这边来!”博尔燕着招招手。 博尔燕身上穿着紧身束腰裘皮裙,乌黑的头发盘整几圈后,梳成一条大辫子,圆脸大眼睛,浑身散发着成shú fù人的魅力。 “姐姐,生日快乐!”帖木兰上去,握住了那博尔燕的手。 雷少轩赶紧上前,给那妇人行礼,递上礼物,然后站到帖木兰的身旁。 “这是铁木阿弟。”帖木兰对博尔燕说。 帖木兰很少介绍随身的人,博尔燕不由看了雷少轩一眼。 雷少轩年龄比帖木兰小些,看上去眉清目秀,浑身上下干净、整洁,让人看了感到很舒服,显然这孩子是帖木兰亲近的人。 “好乖的孩子,匆匆见面,姐姐没有什么送你的,你拿着这个玩吧。” 博尔燕顺手脱下手里的一串狼牙链,递给雷少轩。 雷少轩哪里敢拿,正推辞的时候,旁边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哇,夫人给的礼物都敢推辞。帖木兰,你带来的人真没礼貌。” 雷少轩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皮衣皮袄,披着大氅的高大胡人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雷少轩立时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胡人礼仪与北魏不同,长辈送出礼物,晚辈不能随便推辞。 “贵人礼,无功不受。”雷少轩不卑不亢道。 帖木兰闻言却勃然大怒,对那个高大男子喝道:“闭嘴!” 那个男子讪讪道:“有这么说哥哥的?” 博尔燕笑吟吟地将狼牙串硬塞到雷少轩手里,道:“帖木兰,什么时候我也送你大礼?喝你的喜酒?你看还没成亲,博尔雄就开始帮你管人了,多好的人啊!” “男人靠刀和箭,靠嘴巴管人有什么用?”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雷少轩转身看去,一个敦实、浓眉大眼的胡人站了起来。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比斗 “这是胡月部落赫连日。”博尔燕头也不回,悄声对雷少轩道。 然而作为主人,眼看着有冲突出现,博尔燕并不出声劝解,反而笑吟吟看着,似乎一切于己无关,雷少轩顿时明白,博尔燕纯粹想看热闹,巴不得闹起来才好。 “男人骑马征服大地,铁蹄的声音就是勇士的声音,嘴巴那是用来喝酒的。论喝酒,博尔雄,你的嘴巴行不行?”乌洛部乌洛海道。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笑声一片。 “嘴巴不行,不是还有肚子吗?” “肚子装酒的?那岂不是跟酒桶一样?”贺兰部落的贺兰缺道。 “你太坏了?竟然敢说博尔雄是酒桶?”博尔燕嗔道,脸上依然笑吟吟。 博尔燕竟然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煽风点火的女子,雷少轩心里不由暗暗警惕,雷少轩同时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为了帖木兰而来。 没想到帖木兰在胡人年轻人眼里,受欢迎程度竟然是如此之高,甚至为了一句话有大打出手的意思,不由有些替帖木兰担心。这些人身份有些特殊,几乎都是各个部落的才俊豪杰,闹起来也许会伤到帖木兰。 雷少轩却不知道,胡人部落年轻人的宴会,要不出点乱子,那才是件奇怪的事。 帖木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见惯不怪。 博尔雄勃然大怒,拔出胡刀:“谁敢说我是酒桶?” “不是酒桶怎么喝酒?这么点道理都不懂?不过我总算明白了,你喝酒就是不行。不行就不行嘛,没人逼你喝酒,何必耍赖?”乌氏部落的乌氏天山站了起来。 “是啊,喝酒不行也没人逼你喝酒,你在美女前面拔刀干嘛?” 绕口令似一句接着一句的嘲弄,让博尔雄无从辩驳,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博尔雄拔刀在手,环顾四周,却无由挥刀,有些有力使不出的感觉,恨恨挤出几个字。 “你们不是说男人靠刀吗?” “男人靠刀,也靠嘴巴,喝酒不行算什么男人?”乌氏天山有些瞧不起傻大笨的博尔雄,讥笑道。 “我出十匹马,五个女人,跟你赌刀,你敢吗?”博尔雄脑子一热,怒道,“还是继续靠嘴巴吹牛?” 转眼间,生日宴会变成了争风吃醋、赌斗大会,雷少轩却发现博尔燕和帖木兰没半点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 帖木兰脸上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其实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越关心越会火上浇油。 “赌了。”贺兰缺道,“论刀,贺兰勇士从来没怕过谁。” “我也赌!”赫连日道,“不过,有个条件,谁输了,不许再给帖木兰送礼。” 赌注转眼变了。 帖木兰闻言,脸色有些愠怒:“你们赌博就赌博,扯上我干嘛?” “帖木兰是草原最美丽的花,只有最勇猛的勇士才有资格给帖木兰送礼。” 尽管帖木兰kàng yì,却挡不住几个部落年轻人连声附和。 帖木兰无可奈何的样子,让雷少轩心里忍不住有些生气,看到帖木兰拿这些年轻人没有办法,再也忍不住了。 “原来草原最美丽的花只值十匹马,五个nǚ nú。姐姐,不知道勇士值多少钱,这么多勇士争最美丽的花,看来勇士比较便宜,要是勇士十匹马,五个nǚ nú一个,咱们买几个回来好不好?” 博尔燕闻言,扑哧一声,对帖木兰说:“我也要买几个。” “不行,这个价格有些贵。” 帖木兰嫣然一笑道:“要是一名勇士这么贵,赫连老爹那么喜欢钱,知道了这个价格,忍不住一下把他部落的男人全部卖光,到时部落怎么办?” 赫连老爹是个有名的吝啬财奴,众人闻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他卖光部落男人,躲在帐蓬里数银子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赫连日脸囧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对帖木兰生气, “他不会连赫连日都卖了吧?”博尔雄落井下石道。 “非常有可能,见到金子银子,赫连老爹连自己都能卖掉。” 大家七嘴八舌取笑赫连老爹,赫连日拔出弯刀,有些恼怒地指向笑得最欢的博尔雄道:“勇士用刀说话,敢下来吗?” 博尔雄走了出来,挥着自己的弯刀,嘲笑道:“小心啊,小白脸,输了可就不值这个价钱了。” 赫连日站了个姿势,弯刀指向博尔雄,怒视而视,小心戒备。 博尔雄是有名的刀手,赫连日在部落里也是有名的勇士,部落争斗从无败绩,只是赫连日不在部落外炫耀,因此名声不显。 看到赫连日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几乎瞬间就将气势、精神、架势完美地结合起来,摆出了严密的姿势,博尔雄立刻明白赫连日是一个高手。 博尔雄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突然,博尔雄举刀猛冲,顿时胸口空门大开,似乎露出了绝大的破绽,赫连日却不为所动,依然举刀指向博尔雄, 博尔雄刚冲出一步,却又猝然停住脚步,将刀轻轻落下,博尔雄此举有点像吓唬小孩,顿时满场又是一阵笑声。 赫连日依然不为所动,这让博尔雄有些意外,心里也暗暗警觉。 胡人处处争雄,很少有人能被羞辱而不生气,稍有退缩,便会被人瞧不起。博尔雄与人争斗,往往先做出些羞辱的举动,趁对手心浮气躁,先发制人。 赫连日丝毫不为所动,俨然是个高手,博尔雄不由重新提起了精神,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博尔雄举刀看着赫连日,绕着赫连日走了几步,看到此景,全场顿时平静下来,聚精会神看着两个人。 博尔雄首先出刀,猛然大喝一声,闪身冲向赫连日,使出力劈天山的刀式,弯刀隐隐带出风雷之声,如九天垂落,刀沉如电,仿佛连天都能劈开, 将刀劈出雷声,这已然是绝顶高手的标志。 众人不由有些兴奋,胡人天天争斗,然而看到高手的机会并不多。有些人不由为赫连日担心,赫连日英俊漂亮,很是得一些美人的心。 刀光如影如电呼啸而来,赫连日并没有躲闪,也没有搁架,后退一步,猝然也使出全身之力,横空劈出了一刀。 刀光一闪,破空而来。 赫连日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出了清晰的呼啸破空声,声音轻柔,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一阵清风拂过,荡起一轮轮的涟漪。 两把弯刀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当”的一声沉响,火星四溅,一道微光闪烁,赫连日的刀竟然断开了,刀尖飞出,斜插在地上。 猛烈的对撞,剧烈的振动,让两个人的虎口裂开,微微浸血。 赫连日握不住刀,当机立断松开了刀把,却毫不迟疑地贴身靠了过去,双手抱住博尔雄的腰身,使出了一招大蟒翻身,缠住了博尔雄。 博尔雄力大,看到赫连日出刀,心里有些暗喜,自己力大刀沉,刀碰刀自己占优,果然赫连日握不住刀。 然而博尔雄没想到赫连日直接弃刀,使出了摔跤的贴身招式。此刻博尔雄被抱住腰身,手里的刀反而成了碍手的道具,不由有些心慌。 不及细想,博尔雄本能地将刀随手甩出,使出千斤坠身法,全身下蹲,反手将赫连日单腿抓住,翻身要将赫连日压在身下。 赫连日却狠命一扭腰,两个人同时摔在了地上。 赫连日知道博尔雄身高力大,被博尔雄抓住会吃亏,于是迅速松开博尔雄,脱离了纠缠,先站立起来。 博尔雄单手立住身子,挺了起来,与赫连日对视。 此番较量,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持续时间不长,却已尽显高手风范。现场平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每个人十分紧张和兴奋,空气中弥漫着风雨交加的气氛。 博尔雄吃了点小亏,看似落了下风,然而赫连日却知道,如果仅凭刀术,自己不是博尔雄对手。 两把刀都插在身边不远的地方。博尔雄眼角看到了自己的刀,却没机会去拿刀,只要自己移动靠近刀,赫连日就欺身而来,博尔雄只好停下,防止赫连日贴近摔打。 两人张开双臂,低着身子对峙着,忽然一条皮鞭闪电般往博尔雄的刀卷去,瞬间倒卷而回。 一个人从圈外的座位站起,手里拿着博尔雄的刀,啧啧赞道:“果然是宝刀!” 博尔雄怒道:“贺兰缺,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 赫连日也停住了身子,看着贺兰缺。 “你们两个算平手如何?”贺兰缺拿着刀,笑吟吟看着博尔雄道:“刀都丢了,不如该我们上场了?” 显然贺兰缺有些偏袒赫连日,毕竟持久战,博尔雄占优,然而博尔雄不敢说不。 博尔雄的弯刀,是从西域一个商人手里花费千金半卖半送得来的,乃是万里无一的宝刀。为了得到这把宝刀,博尔雄不得不费劲心机帮那个商人办了一件极其棘手的事,要是贺兰缺不还他宝刀,估计他得心疼死。 两刀相撞而断,赫连日没了刀,虎口尚在流血,表面上稍占上风,赢了面子,赫连日见好就收,便也默不作声。 正文 第七十章 表白 “赫连日,你过来。”帖木兰忽然把赫连日叫住,所有人闻言愣住。 “把手给我。”帖木兰抓过好赫连日的手,细心地拿捏了一遍,如同哄小孩子一般轻松道:“还好,骨头没有错位,只是虎口有些开裂,流点血死不了。” 虎口开裂能死人?众人听了哭笑不得,知道帖木兰开玩笑,不过年轻人都用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看着赫连日得到帖木兰的救治。 博尔雄更是直翻白眼,恨不得自己的虎口多流点血,帖木兰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帖木兰从随身的皮袋拿出了一小盒药粉,敷在伤口上,血顿时凝住,帖木兰顺手又从自己的风衣上撕下一条布带,认真仔细地包扎好伤口。 刚才帖木兰当众取笑赫连老爹,让赫连日感到很难堪,心里不免有些暗恼,此刻闻到帖木兰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看着帖木兰专注地处理伤口的样子,赫连日忘记了一切。 赫连日忽然坚定地说道:“帖木兰,谁敢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任何事,除非我死了,否则……” “谢谢!”帖木兰嫣然一笑,拍了一下他的手掌道:“好了,十天之内别用力。” 帖木兰的笑容,如春风拂过,消去了场中敌意。 “贺兰缺,你把刀还给博尔雄。”帖木兰继续道,“今天比武助兴祝寿,不必伤了和气,更不许伤人。” “好。”贺兰缺一笑,将刀丢给博尔雄,不再挑衅,生怕惹帖木兰不快。帖木兰刚才的举动,让这些年轻人都砰然心动,恨不得能靠近帖木兰。 “我出十个美女,”看着有些冷场,博尔燕站起来笑吟吟道,“看看谁能赢得美女的心。” 一语双关,闻言又激起了在场的几个部落才俊的争雄之心,几个美女不重要,重要的是赢得美女的心,帖木兰的心。 “我来。”乌兰天山站了起来,拔出胡刀,走到场中,瓮声道:“贺兰缺,今天我要让你知道,勇士的刀是什么样子。” 乌兰天山身材不高,矮实敦厚,手里的弯刀却又宽又长,相比他的身高显得有些宽大,却更显犀利和威猛,执刀在手,颇有睥睨群雄的气势。 贺兰缺闻言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弯刀,直指乌兰天山。 贺兰缺的刀造型怪异,刀弯如月,刀锋凌厉,闪着阴森的寒光,刀背缀满了闪亮的宝石,刀柄用黄金打造,显得华丽而沉重。 俨然又是一把宝刀。 贺兰缺、乌兰天山两人绕着圈走了几圈,小心翼翼地戒备着,谁都没有先出刀,显然互相有些顾忌。 “小白脸下盘轻浮不稳,显然常在女人堆里厮混。天山,砍他下盘,让他做不成男人!”博尔雄阴阳怪气道。 博尔雄对贺兰缺卷走自己的宝刀显然有些恼怒,之前刀在人手,不得不顾忌,此刻将不满发泄出来。 “行。我阉了他!” 乌兰天山忽然一笑,猝然闪电般冲出,仿佛一阵狂风,向贺兰缺卷去,弯刀向贺兰缺腰间横划出去。 刀光森然,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乌兰天山的弯刀看似普通,实则比普通的弯刀长几寸,只不过打造的弧度诡异,让它看起来毫不起眼,却瞒不过贺兰缺这样的高手。 贺兰缺暴退一步,本意是让过第一刀,伺机反击,然而乌兰天山第一刀却是虚招,并没有挥出这一刀,身子却逼了上来,贺兰缺只好继续后退。 等不到乌兰天山出第一刀,贺兰缺就只能不停地后退。 众人看到乌兰天山举着弯刀没有挥出,贺兰缺突突突一步一步地后退,场面有些一边倒的味道。 雷少轩目光如电,他看出来了,贺兰缺出不了先前一刀,先机已失,只能后退伺机反击,然后贺兰缺步伐沉稳,目光凝练,并无败相。 两个人紧紧相随,如风如电,缠绕在一起,横过荒野。 后退了几步,贺兰缺感觉到了边界,再后退只能认输,不由有些恼怒,同时后悔自己失去先机,此刻只能冒险。 贺兰缺身子突然往后跃退一步,尽管碰到了座位,显得岌岌可危,然而却与乌兰天山拉开了一丝空挡,让贺兰缺有了出手空间。 贺兰缺用刀往脚底下一划一挥,卷起一团沙子飞向乌兰天山的面庞,乌兰天山眼前一片迷茫,不由一惊,急忙回刀护住。 胡人勇烈,比武之时使用暗器会被人看轻,然而此刻用刀挥出沙子当暗器,却是随机应变,没人看不起。 贺兰缺好容易等到这一次机会,哪里能放过,倾尽全力举刀对着乌兰天山狂砍,如风车转轮一般,一刀接着一刀转眼砍了数十刀。 乌兰天山身矮力大,结实敦厚,如同一块巨石,被砍几十刀,却也不显败像。 此刻看去,贺兰缺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如同打铁般狠砸,让众人看得热血沸腾。 贺兰缺砍得痛快,全力砍出数十刀后,竟然有些力气不济,乌兰天山趁机跳开,拉开了空挡,继续对峙。 贺兰缺有些微喘,乌兰天山依然沉稳如初,贺兰缺不由心里有些佩服。 “小白脸不行了吧?”博尔雄讥笑着,继续煽风点火道:“天山,阉了他,省得他死在娘们肚皮上,丢男人的脸。” 贺兰缺闻言大怒,忍不住回头瞪了博尔雄一看,乌兰天山等的就是这一刻,矮着身子,举着弯刀,如狂风席卷呼啸而来。 乌兰天山看似敦厚老实,实则奸诈狡猾,贺兰缺没想到他会这么无耻,趁机而来,心里更是恼怒。 贺兰缺没有后退避让,直接也踏步向前,挥刀直劈,弯刀带着风雷之声,夹杂着悲愤和怒火。 乌兰天山原本是虚招,挥出后虚招变实,两把刀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让人心头发颤。 乌兰天山此刀由虚变实,刀势用尽,没有了变化余地。两刀相撞,乌兰天山立刻借力往后跳出,贺兰缺得势哪里肯停,趁机猛冲猛砍,刀刀借机顺势而来,酣畅淋漓,乌兰天山无处可躲,心里发狠猛冲向前。 以攻对攻,两刀又是结结实实撞在一起,这回是乌兰天山先失去先机,只能接着相撞之力,趁势后退,然而只要退一步,立刻又举刀劈向贺兰缺。 此时变成了乌兰天山围着贺兰缺绕圈猛砍,然而众人知道,乌兰天山是被迫发力围着贺兰缺猛砍,实则是贺兰缺占尽先机。 金戈交鸣,宝刀呜咽,声声不甘和暴怒,让人听得血脉偾张。 尽管看似占了上风,贺兰缺心里有苦说不出。 乌兰天山力大刀沉,每次都以力相拼,贺兰缺已经隐约感到有些气力不支,手里的刀越来越沉,户口剧痛,隐隐有些握不住刀。 贺兰缺明白,不能继续这么拼,否则自己将力竭而败,必须改变这种局面,只是相拼之势已经形成,想要变化必须躲过一刀,然而先变化者先吃亏,有挨刀的危险。 乌兰天山满脸笑容,比力气他谁也不惧,这种局势有利于他。 看着乌兰天山有些得意洋洋的脸,看着呼啸而来的刀,贺兰缺忽然心一横,不躲不闪,也是一刀横挥而出,却没有劈在乌兰天山的刀上,而是两刀平行错过,这是两败俱伤的刀法。 刀光如一根黑线,迎面闪来,乌兰天山大吃一惊,他乃借势而来,收不住身子,千钧一发之际,猝然扭动身子,如陀螺一般旋转过去,“唰”一声如风飘过,带出一片细细的血雨。 众人都发出惊叫声。 乌兰天山在场边站住,左手捂着右边手臂,手指间浸出鲜血,脸色惨白,刚才那一刀好险,让人心悸。 贺兰缺也在场边站住,眼里有些慌乱,身上飘落几缕头发,乌兰天山的刀从他头上横过,将他的几缕斩断,如果乌兰天山的刀低几分,他已经没命,乌兰天山的刀,比他预计的更长。 “我输了。”乌兰天山心有不甘道。 毕竟只是比武切磋,并非战场对阵,按照规矩,谁先见血就算输了。其实贺兰缺所伤之处更危险,直接伤在脑袋上,而乌兰天山仅仅划破手臂,没有影响战斗力,从这点上看,应该算贺兰缺输了。 乌兰天山没有计较这些,心里也很佩服贺兰缺,他没想到贺兰缺敢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只有真勇士,才敢以命相拼。 胡人最佩服的是有血性的人,尽管贺兰缺是个小白脸,是乌兰天山最讨厌的那类人。 贺兰缺又面临了几位其他部落武士的挑战,都顺利赢得了胜利。 场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尤其是十个穿着鲜艳的女孩站在场中向大家行礼时,气氛更是达到gāo cháo。喝彩声、口哨声、羡慕的眼光,让贺兰缺感到有些激动,满脸通红,兴奋不已。 “小白脸,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博尔雄酸溜溜地说道,对着博尔燕道:“妹妹,什么时候送我几个好姑娘?这么好的姑娘送他,糟蹋了。” 雷少轩在旁边暗笑。这博尔雄有点意思,长得人高马大,一副敦厚老实的相貌,为人却如此小心眼,如此记仇,吃了贺兰缺一点亏,总忘不了找回,真是人不可貌相。 博尔燕瞪了他一眼,没在理会。 博尔燕站起来挥了挥手,让大家平静下来。 “贺兰部贺兰缺赢得了此次比武,美女配英雄,他同时赢得了十位美女的心。来,让我们举杯,为勇士干杯!”博尔燕举杯道。 这是主人的礼节,比武结束,要为胜利者干杯,全场举杯应和。 “为贺兰……缺心眼干杯!”博尔雄嘟囔道。 雷少轩身为随从,只能站在帖木兰后面,没资格举杯,闻言差点笑出声来。 贺兰缺走到场中道谢完毕,对着帖木兰鞠了个躬,两手张开大声道:“这些美女送给我最仰慕的女孩。帖木兰,请你收下这十朵美丽的鲜花吧,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这是最明白不过的表白了,雷少轩闻言大怒,当众这么直接表白,让帖木兰如何下得来台?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美女 雷少轩不知道,这是胡人的礼节。 胡人常常在众人面前,向自己心仪的女子表达爱意,并非贺兰缺故意为难帖木兰。然而一次用十个女孩子这么大的手笔示好,却是不多见。 男子送出的礼物,女孩子一般不能直接拒绝,因为那表示看不起对方,是很失礼的表现,如果不愿意接受礼物,可以转送给自己部落的其他人,以表示委婉拒绝。 “谢谢你的礼物。”帖木兰微笑道,“不过,我不需要这么多的女孩,阿弟,这十个女孩子转送给你,你给贺兰大哥敬一杯酒,感谢他送你这么重的礼物,回头你拿一盒王母天香作为回礼。” 这是拒绝了贺兰缺的礼物,众人听了都觉得有些遗憾,然而听到帖木兰用王母天香作为回礼,心里都十分羡慕。 王母天香乃顶级香料,产量极少,从不出售,历来只有大汗王宫才能订到,一盒王母天香的价值,与十个美女相比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毕竟美女可以买到,王母天香却是有钱也买不到。 即便是博尔燕与帖木兰关系莫逆,也无法买到整盒王母天香,仅仅得到了一小块。博尔燕只要将这一小块王母天香带在身上,丈夫拓拔野整日心醉神迷,不肯离开博尔燕的身边,仿佛只有在博尔燕身边,才能吃好、睡香,整日神采奕奕,可见王母天香的价值。 再好的王母天香,当然都比不上帖木兰这位天香之母,贺兰缺心里十分遗憾。 “美人要配勇士,你阿弟年龄太小,暂时不该拥有这么多美女。” 明知道帖木兰说出的话不会改变,贺兰缺依然作最后的努力,道:“只有帖木兰才配得起这些美人,请帖木兰收下这些美女,等你阿弟长大后证明自己是勇士,我再送他十名美女。” “你是嘲笑我们叶赫伦部落没有勇士?”博尔雄闻言勃然大怒。 博尔雄母亲出身叶赫伦部落,算是半个叶赫伦部落的人,绝不允许有人看低叶赫伦部落,尽管近年来叶赫伦部落有些没落。雷少轩是帖木兰随从,自然是叶赫伦部落的人,当众说雷少轩不是勇士,如果雷少轩不辩驳,不啻是打脸,打的还是叶赫伦部落的脸。 可是雷少轩能辩驳吗?勇士用什么辩驳?自然是刀,可是雷少轩一个少年能是贺兰缺的对手?博尔雄可不认为雷少轩是贺兰缺的对手。 贺兰缺闻言不语,用轻蔑的目光看着博尔雄,博尔雄多次挑衅,贺兰缺心里早就有些恼怒,道:“来吧,我倒领教一番。” 雷少轩抢先向前一步,他不能让博尔雄与贺兰缺相拼,博尔雄母亲是叶赫伦部落的人,博尔雄自己却没在部落里长大,不能完全算是部落的人,然而部落被人挑衅,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如果让博尔雄代表部落出战,就算赢了,帖木兰也会很没面子。 “我会靠自己的刀,去赢得美人,不用阿姐送我。”雷少轩认真道,回敬了一句道:“或者贺兰大哥留着,只是贺兰大哥的身体好像已经不行了,还能拔刀?” 一句双关,众人闻言轰然大笑。 当着贺兰缺的面,雷少轩缓缓拔出了刀,这是一种敬客、挑战礼节,坚定、礼貌、不容拒绝。博尔雄试图阻拦雷少轩,却已经来不及,当面拔刀挑战,容不得旁人阻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雷少轩身上。 看着雷少轩,帖木兰心里跌宕起伏,有心疼、有忧虑、有关心,却无法阻止。 雷少轩来历神秘,尽管帖木兰很亲近他,却并不真正了解雷少轩,只知道他身世飘零,让人怜惜,却没想到雷少轩还有如此刚烈的一面,心里又疼又忧,不由将心提了起来。 雷少轩缓缓拔出了刀,这是一柄普通的胡刀,一柄胡人少年常用的练习刀,刀轻且薄,选材粗劣,显然是最便宜的地摊货。 看到雷少轩的刀如此简陋,如同玩具一般,众人不由感到十分诧异。帖木兰乃是胡人中有名的富婆,怎会给自己的阿弟买如此粗劣的胡刀?这把刀,分明是最下等胡人才买的胡刀。 帖木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有些发红。 其实帖木兰很关心雷少轩,把他看成弟弟,然而往日关心的只是他的生活,从来没把雷少轩当大人,给他买一把好刀。 看到雷少轩手里轻如木片的刀,贺兰缺楞了,有些不以为然,摇摇头道:“你能站出来为部落争光,很了不起。这样吧,你若能接我十刀,我便认定你是部落勇士,配得起这十个美人。”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随手一刀就往雷少轩身上横劈过去。这一刀竟然是用刀身平推。 这一刀横蛮、粗暴,以力横推,要将雷尘扫出场外。贺兰缺认为雷少轩缺乏对敌经验,快速出刀,直接将雷尘平推出去,存心想让雷少轩出丑。 刀疾如风,刀身发出狂风呼啸般的声音,向雷尘劈去。 帖木兰不由“啊”地一声惊叫,心里有些恼怒,贺兰缺太卑鄙无耻,竟然偷袭,雷少轩毫无准备,一定接不住。 这一刀毫无征兆,雷少轩避无可避,贺兰缺要生生以暴力强推,将雷少轩横扫出场外。这一刀极其沉重,横刀而过,卷起了旋风。 在贺兰缺面前,雷少轩显得如此瘦弱、矮小,狂风中身影摇摇欲坠,眼看要被刀劈飞。 雷少轩脸色不变,随手也是一刀,自下而上,往贺兰缺脸上劈去,同时身子摆动往后退了一步,如狂风中摇曳的小草。 两道闪电相错而过,向对方身上劈去,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啊”众人不由惊呼起来。 众人看到雷少轩身形踉跄,似乎是站立不稳,以为要被刀劈中,贺兰缺却大吃一惊,猝然撤刀。 贺兰缺的胡刀刀长、弧度大,雷少轩刀小,动作也小,后发先至,如果贺兰缺不收刀,固然能劈在雷少轩肩膀上,然而雷少轩的刀却能削到他的脸。 又是同归于尽的招数,贺兰缺心里骂娘,却不得不回刀避让。 “叮”一声脆响,雷少轩的刀被贺兰缺的刀尖带一下,偏了一分,星光猝飞,从贺兰缺的脸上闪过,贺兰缺顿时感到脸上有火辣辣的感觉,心头惊悸,竟然有一丝死里逃生的庆幸。 贺兰缺后退了一步,心里怦怦乱跳,收起了轻视的心态。 “第一招。”雷少轩轻声道。 “好!”博尔雄拍着手叫好,感到有些解气。 当刀滑过贺兰缺的脸时,如果顺势往下一沉,贺兰缺已经破相甚至送命,雷少轩却不想太过惹人注意,偏了一分,刀从贺兰缺脸上飘了过去。 这一刀毫无征兆,似随手而出,如本能反应,而且同归于尽的打法颇有些无赖,可是谁能要求一个少年,光明正大与部落勇士对打?因此雷少轩的躲闪显得狼狈,打法有些无赖,众人心里却都觉得理所当然,甚至为雷少轩那么狼狈的躲闪而担心,尤其是帖木兰,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随后雷少轩依然顾我,只等贺兰缺先挥刀,然后踉跄反击,反击对准的几乎都是贺兰缺的致命部位,迫使贺兰缺刀刀回收,雷少轩从不主动进攻,似乎处处被动,时时危险。 雷少轩所学刀术只有动作无招式,谁也看不出来刀法的高明,只觉得雷少轩刀法简单,打法无赖,处处被动,却不知其动作乃千锤百炼,极简极精,看似惊心动魄,实则风平浪静。 贺兰缺的刀术在雷少轩眼里,只能算简陋,毕竟胡人的刀,强在马上,步战哪里比得过北魏千年传承? “叮、叮……”金戈交鸣,发出脆响。 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贺兰缺越打越急躁,越打心里越窝火。 雷少轩无力主动进攻,便耍起无赖,刀刀同归于尽,刀刀指向贺兰缺的生死之处,贺兰缺如果强行出刀,固然能伤得了雷少轩,自己却必然重伤,还是输,打了七八招,贺兰缺竟然没能使出完整的一刀,更遑论让雷少轩十招。 “第九招,第十招,停!”博尔燕大声喊停。 贺兰缺刀刀被迫回挡,没有一刀使得痛快,感到越来越窝火,此刻哪里还收得住手。博尔燕喊停那一刻,他十分清楚必须收手,心里却憋着一股火气,却让他继续劈出了一刀,然后舒了一口气,这回终于完整地使出了一刀。 雷少轩看也不看,背对着贺兰缺,又是随手一刀。 随着贺兰缺的刀滑过,雷少轩的后背飘洒出一片血雾,众人忍不住惊呼出来。雷少轩背上被划出一道口子,与此同时,贺兰缺只觉自己脸上一凉,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脸颊流下来。 “都喊停了,你怎么还出刀?”博尔燕怒道,众人也是议论纷纷,感到有些不齿。 贺兰缺用手捂着脸颊,感觉皮肉有些外翻,顿时惊得心头发颤,顾不上回答博尔燕的责问,急匆匆退了下去。 帖木兰急忙走过来查看雷少轩的伤口,看完舒了口气。雷少轩的后背只被划出一道浅浅伤口,敷完药很快就止住了流血。 博尔燕笑道:“凭这么小的伤口,就赢得了这么多美女,这生意在场的人都会抢着做,阿弟,要不你也划我一刀,把美女给我?” 场中的人都笑出来。 “这是阿姐的礼物!我怎么敢要。”雷少轩有些不好意思道。 “阿姐不会要那个贺兰缺的任何礼物。”帖木兰轻声道:“你赢的礼物,任由你处置。” 雷少轩挠了挠头,转身对着博尔燕道:“姐姐送我狼牙,我没什么回礼,就将这十个美女转送姐姐吧。”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护送 博尔燕闻言欣喜不已,今日是她的生日,何况对雷少轩有好感,自然不会拒绝。 “阿弟,姐姐已经有了男人,否则一定嫁给你!”博尔燕开着玩笑道,“不过,姐姐一定帮你找一个漂亮的妻子。” 说着,博尔燕摘下脖子上的一串金项链,亲手给雷少轩挂上。 “以后,你也是我阿弟。”博尔燕越看雷少轩越是喜欢。 “喝酒,为勇士干杯。”博尔雄看着雷少轩,颇有些羡慕嫉妒恨,大吼道:“是男人都不醉不归。” “阿弟,你为什么把十个美女送给博尔燕?”回家的路上,帖木兰忍不住问。 “阿姐,你不要这十个美女,我想要,但是我养不起啊。”雷少轩郁闷道。 “啊?”帖木兰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浑身乱颤。 刺杀事件逐渐平息,雷少轩小心翼翼地打听了许久,却已经打听不到新的消息了,所有的消息都是刺客已经全部被捕,钉死在城外的路边,耶律楚天也已经卸任边军大帅之职,回王都去了。 离开的时候到了,现在雷少轩只需要一个离开的理由,然而这个理由并不好找。 雷少轩喜欢现在的生活,平静而又温馨,每个人都对自己很好,尤其是阿香和帖木兰。 在天香阁,雷少轩被阿香当作部落幸存的孤苦伶仃的孩子疼爱着,问寒问暖,怕委屈了自己。 经过宴会美女事件,帖木兰更是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什么都喜欢跟他商量,看来女人都喜欢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商铺里其他伙计也很喜欢这个勤快、好学、不计较得失的男孩。 这让雷少轩犹豫不已,如果自己不辞而别,她们该多担心,知道真相该多么失望,多么伤心。 雷少轩对北魏没有多少归属感。当他还是死囚的时候,靠厮杀挣扎求生,杀谁并不重要,既杀北魏人,也杀胡人,因此是不是归属北魏阵营对雷少轩来说并不重要,死囚本就是被抛弃的人。 为北魏而杀还是为胡人而杀,对雷少轩来说没有意义,死囚唯一的意义是活下来,这让雷少轩特别看重对自己好的人,这是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 因此雷少轩把天香阁当另外一个家,心里特别珍惜阿香、帖木兰。雷少轩必须考虑如何离开,才能不让她们怀疑,不会伤害她们。 雷少轩只能慢慢等待机会。 一个消息让雷少轩隐约看到了希望,这消息跟帖木兰有关。 帖木兰曾在北魏一个宗门里学习,有一个特别喜欢她的老师,不知是何原因,几年前帖木兰回到了草原,并在卢城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天香阁。 胡人贵族之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帖木兰最厉害的其实是医术,只是谁也没见过帖木兰出手,无法确定传说真假。帖木兰仅少有的几次出手,不过是随身拿出了疗效极其神奇的药物救人。 帖木兰出身高贵,乃部落嫡女,长得眉清目秀,肤若凝脂,在胡人眼里如天仙般美丽,因此成了各个部落求偶的香饽饽。 帖木兰所在部落羸弱,曾有大汗单于出身的部落贵族不顾脸面,欲恃强霸占帖木兰,传说帖木兰的老师为此事强入王宫,当着许多贵族的面,狠狠扇了大汗单于几个耳光,从此再无人敢欺负帖木兰,那个贵族被大汗找了个理由直接砍了,为弥补帖木兰,大汗册封帖木兰为公主。 雷少轩认为传说只是传言,毕竟帖木兰从来不提公主称号之事。 这天,天香阁忽然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城主二儿子、博尔燕的丈夫拓跋野,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武士,身穿huáng sè武服,胸口赫然绣着一个狼头和一面旗子,这是大汗王宫侍卫——金帐狼卫的标志。 金帐狼卫是大汗的贴身侍卫,除了这个年轻武士,雷少轩发现守在天香阁门口还有二十多个金帐狼卫,这些侍卫都是身材魁梧,容貌俊美,身高一样的武士。 雷少轩撇了撇嘴,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张青,心里暗骂:“呸,都是跟自己张青师父一样的臭美,其实都是银杆蜡枪头”。 为首的年轻人对着帖木兰道:“帖木兰公主,请让左右退避,有大事禀告公主。” 其余人早已经退避,只有雷少轩在身边,帖木兰摆摆手道:“不必了,要我参与的事,我阿弟也可以参与。” 年轻人略微犹豫了片刻,拿出一支金灿灿的金箭,捧在手里,后退一步,单膝跪下。 “大汗金帐一等侍卫阿都沁日,奉大汗金箭敕令告之帖木兰公主如下:大汗病重,请帖木兰公主即刻启程,前往大都诊治。” 帖木兰果然有公主的称号,看来传闻是真的,雷少轩有些吃惊。不过天香阁的旗子上有狼的图腾,而且天香阁在胡人贵族中备受尊敬,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帖木兰脸上略微紧张,双手紧握,脸上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消息。 “大汗所需药物尚未备齐,还需等几日。”贴木兰有些迟疑道。 “大汗病情已经不容拖延,大都王宫内各种药物种类齐全,请帖木兰公主尽快启程。” 阿都沁日尽管年轻,却是满脸风霜,有些憔悴,目光坚毅,流露出与年龄不一致的沉稳。 “我很清楚王宫的药库都有些什么,大汗所需的药材那里恰恰没有。” 帖木兰摇摇头,声音平和,不带任何感qíng sè彩,看不出推脱还是真有其事。 “王都离此地快马不过数日路程,即便王宫没有的药材可派人来取,或者公主先行,留人送药后到。”阿都沁日恳求道,“大汗的病片刻不能拖延,请公主先行启程早日诊治。” “不可如此仓促上路。”拓拔野忽然说道。 “为何?” 雷少轩有些唐突地问道。 这种场合,没有雷少轩说话的机会,然而雷少轩从拓拔野的话里听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有些替帖木兰担心。 “太仓促了,无法保证帖木兰公主安全到达王都。” 一句话道尽了原委,帖木兰默不作声,显然有所预料。 “大汗已经料到此事,特地派了二十四名金帐狼卫,我倒要看看谁敢撩狼卫虎须。” 闻言,阿都沁日豪气顿生。 西胡武士中,最强的自然是金帐狼卫。 一次出动二十四名金帐狼卫,足见大汗对此事的重视。要知道,往日派往各个部落传令的,至多有一、两名狼卫。 阿都沁日相信自己的二十四名护卫,都能以一当十,护送帖木兰安全抵京绰绰有余。 能够成为狼卫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胡人勇士,并经过残酷的训练淘汰,狼卫是草原之狼,武功自然能横冠草原。 草原上不可能出现数百人的队伍攻击狼卫,也没有部落能容忍数百人的队伍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除非想zào fǎn。因此,凭借自己手里的二十四名狼卫,足以横扫百人队伍,千军万马中冲出去也没有任何问题。 凡是小心为好,阿都沁日想了想,道:“不过既然拓跋兄如此说,为安全起见,请拓跋城主派遣五十名武士随行。” “是谁不让姐姐前往大都给大汗看病?”阿都沁日和拓拔野走后,雷少轩忍不住问道。 “是西单于耶鲁楚天,大汗的亲弟弟。” 雷少轩心里一紧,道:“就是与北魏征战的大帅耶鲁楚天?他手底下可都是军队,他要是不想让姐姐去大都,就凭那二十四个傻子和拓拔野五十名马夫,能安全护送阿姐到王都?” 帖木兰吃惊地看着雷少轩,吃吃道:“傻子?马夫?” “站在天香阁门口,身子板直,像个木桩,不是傻子是什么?至于城主府里的武士,对上边军,也就算个马夫。” 雷少轩有些不以为然。 在雷少轩眼里,狼卫身体板直,站位刻板,身材英俊秀美,显然是刻意训练出来的。 也许狼卫战斗力惊人,但是雷少轩一眼就看出来,这些狼卫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没有残酷的战场洗礼过的那种锐利和桀骜。如此刻板的人上了战场,多半反应也必然刻板,往往死在生死一线间的战斗,在高手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傻子高手。 也不知道狼卫的信心是哪里来的,参加过特种训练的雷少轩清楚地知道,真正的危险来自于不经意之间的爆发,只有参加过真正的战斗,经历过无数突fā qíng况的人才能领悟。 帖木兰不知道雷少轩的眼光竟然如此之高,有些迟疑道:“他们的力量应该足够护送咱们安全到王都了吧?即便是耶律楚天,也只能出现小队人马刺杀,不敢明目张胆地出动大队人马,沿途部落也不允许自己的地面上有大队不明身份人马出现,否则就是zào fǎn。耶律楚天还不敢zào fǎn。” “为什么耶律楚天不让你给大汗看病?假如他想阻止你前往大都,那么你估计一下他的决心有多大?或者你把大汗的病治好了,后果是什么?” 雷少轩一字一字问道。 他对胡人的内部事务并不清楚,但是对刺杀任务的制定细节,却一点都不陌生,他可是特种集训过的,说是专家也不为过。他的问题,直指核心。 帖木兰闻言一愣,她很少关心这些,即便上路,护卫事宜自有他人操心,无需她费心。 雷少轩这一问,隐约地让她担心起来。 “耶律楚天原本支持大汗二儿子耶律代良,得罪了大儿子耶律代善。没想到耶律代良被刺杀而死,如今国内是耶律代善代政。” 帖木兰皱着眉头,道:“代善代政时日不久,根基不稳,如果大汗死了,国内必有内乱,耶律楚天有军队在手,必能与代善抗衡。如果大汗病愈或者好转,代善就有更多时间稳定朝廷事务,收服代良背后的部落势力,而代善及时稳定了局面,第一件事便是除掉耶律楚天。大汗能否多活些时日,对稳定局势十分重要,也事关耶律楚天生死。” 虽说帖木兰不关心时政,但是她常出入胡人贵族豪门,这些国内大势,对她来说并非秘密。 大汗病重将死,卢城各个部落必然各自选边站队,原先帖木兰并不在意这些,可是大汗的病,却将自己的命运拖入一个漩涡。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宝刀 帖木兰说着,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一种无力感油然升起,忽然道:“阿弟,你陪我去大都吧。” “好。”雷少轩迟疑了一下道。 雷少轩本想借此机会离开天香阁回北魏,然而听到帖木兰叫声“阿弟”,心里又犹豫起来,本能地觉得帖木兰此去危险重重,自己实在不能离开。 “阿姐,”雷少轩沉思了片刻道,“天香阁还有谁随行护送?” 帖木兰苦笑道:“天香阁只是商铺,没有武士。叶赫伦部已经没落,如今靠着阿姐脸面支撑着,才不被其他部落兼并,部落里根本派不出勇士,就算有些武士,顶不上什么大用,还不如天香阁伙计用着随心。” “你和阿香跟随,再从天香阁选四人随行就好。”帖木兰想了想,道,“有狼卫和城主府五十名武士护卫应该足够了,对付几百名伪装的盗匪不在话下。” “远远不够。”雷少轩越发感觉不安。 看到帖木兰虽然有些不安,却依然心存侥幸,雷少轩有些焦急,越来越觉得自己此时无法离开。 “如果有军队强行冲杀,狼卫和城主府五十名武士足够抵挡,就算无法抵挡,也能护送你冲出去。可是如果是刺杀,远程一支毒箭就可要了你的命;而靠近你的身边,一刀一枪一斧一锤甚至高手一掌便可夺命,阿姐身边必须有可靠的护卫。” 雷少轩缓缓道:“狼卫和城主府武士都是外人,绝不能完全相信,不能让他们充作身边护卫,贴身护卫必须另选可靠的人担任。” 帖木兰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是说狼卫和城主府武士并不可靠?” 雷少轩摇摇头道:“可靠不可靠无法判断,因此只能把他们当成不可靠看待。你的生死牵扯利益太大,绝不能把性命交给无法完全相信的人。” 帖木兰本就聪慧无比,闻言醒悟,越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道:“你打算怎么办?我来想办法找人。” “除了狼卫和城主府五十名武士担任ài éi护送外,阿姐身边必须再安排三道防线。” “三道防线?”帖木兰瞪大了眼睛,想不明白怎么还能安排三道防线。 “想办法找二十名武士分两组,十名武士组成第一道防线,这道防线不让除了拓跋野和阿都沁日外的任何武士靠近阿姐,这是明的防线;另外十名武士扮成天香阁的伙计,随身护送阿姐,组成第二道防线,他们的身份不能让外人知道;第三道防线只有阿姐、我、阿香还有一个和阿姐身高差不多的女孩子组成……” “你是说让人冒充我?”帖木兰吃惊道。 “嗯,这道防线由我来安排,阿姐找人就好。” “好的。” 帖木兰忽然直直注视着雷少轩。 “阿弟,你是一个沦落街头的少年,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雷少轩闻言一惊,猛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圆谎,只能露出一脸的委屈。 “阿姐,我阿爸是部落首领,这些保卫和àn shā的安排多少懂些。原来他还有一把好刀呢,可是部落被攻陷,火光冲天,我来不及找了,那把刀可是宝刀,上面都是宝石,比博尔雄拿的那把刀好太多……” 雷少轩小心翼翼地转移着帖木兰的注意力,果然帖木兰闻言脸微红,雷少轩跟自己这么久了,一把刀都没有为他买过,心里原本有些愧疚,心中的些许疑狐顿时被这念头驱散了。 “阿姐给你找一把好刀。” 说起宝刀,帖木兰显得信心十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博尔燕欠我一个大人情,而且上次你刚送她十个美女,几串狼牙就想打发?想得美。哼!我知道她手里就有一把宝刀,说是留给儿子的。可是几年过去了,她儿子还在拓拔野的肚子里游泳呢。” “在拓拔野的肚子里游泳?”雷少轩闻言,愣了一下,醒悟过来,笑弯了腰。 帖木兰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顿时风情万种,百媚横生。 帖木兰找的人竟然是博尔雄,看到博尔雄领着十个武士进来,雷少轩还有些fā lèng。 这些武士举止沉稳,目光锐利,显然是久经战场杀戮的战士。 博尔雄是个自来熟,看到雷少轩显得颇为高兴,一把搂住大喊:“兄弟,好久不见,你太不够意思了,那么多美女,也不送我一个。” 搞得雷少轩很不好意思。 “你那一刀,让贺兰缺那个小白脸破了相,再没有哪个好女人靠近他了,真让人痛快!” 博尔雄兴高采烈道。 “啊?”雷少轩惊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贺兰缺的脸被雷少轩一刀划破,尽管伤不重,却破了相。 其实贺兰缺与博尔雄也算是好朋友,然而贺兰缺长的太好看了,而且谈吐文雅,举止得体,常常成为聚会的焦点和女人的目光中心,博尔雄等人早就感觉不耐烦了。破相后,女人们的目光不再那么关注贺兰缺,让博尔雄等人有了露脸的机会。 原来是这个原因,雷少轩哭笑不得。 其实雷少轩对那一刀感觉有些后悔,毕竟当时是比武而非生死较量,而且自己与贺兰缺之间并无恩怨,没必要让贺兰缺伤得那么难看,想到这,雷少轩感到有些不自在。 “没关系。”博尔雄以为雷少轩担心贺兰缺怪罪他,安慰道:“这件事不怪你,只能怪贺兰缺自己,而且这小子脸上有道刀疤,显得更像男人了。” “他原来不像男人吗?”雷少轩奇怪地问。 “像男人,更像个唱戏的。”博尔雄脸上微微一笑。 想起贺兰缺的举动,果然像个唱戏的,雷少轩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博尔燕还让我给你带来了一把刀。”博尔雄羡慕道,“你比那小白脸还有女人缘。” 哪跟哪啊?雷少轩哭笑不得,这都是帖木兰的功劳。 博尔雄打开层层包裹的牛皮,露出一把嵌满宝石的长刀。 黝黑的紫檀木刀柄,长度超过一尺多,上面用黄金铸嵌了一条栩栩如生的盘龙和一条五彩飞凤,龙欲腾欲怒,凤唳长空,华丽不凡。 犀牛皮刀鞘画满飞天仙女,嵌满各色宝石,璀璨如夜空星辰。 “好刀!”阿香惊叫出来。 光看外表,就已经尽显此刀的不凡。 帖木兰站在一旁满脸微笑,放下心来,自己终于给阿弟找来一把好刀。 雷少轩执刀在手,缓缓拔出刀,寒光一丝丝飘出,如影如幻。 刀锋刚拔出一半,博尔雄惊叫起来。 “雪花刀!” 如镜般刀面冷气森森,布满雪花似的纹路,丝丝寒光似流似溢,仿佛为盼来了期待已久的出鞘而雀跃。 “唰。”一声轻响,雷少轩拔出了刀,心里欣喜不已。 看到博尔雄羡慕发直的目光直直盯着宝刀,雷少轩微微一笑,忽然手一翻,一刀往博尔雄脑袋轻划了过去,猝不及防之间,博尔雄惊得魂飞魄散,众人目瞪口呆中,几缕头发从博尔雄的头上飘了下来。 雷少轩顺势又是一刀,划过空中飘荡的头发,头发如微风吹抚,断为了两截。 博尔雄来不及惊怒,见状转为嫉妒,道:“铁木,如此好刀,便宜你了。” 又酸溜溜道:“可惜是柄直刀,咱们胡人惯用弯刀,这把刀也只能挂在墙上。如此华丽的刀,也只能哄女孩子玩,到了战场之上,就凭这些宝石,也是吸引仇恨的刀。” 雷少轩笑笑,忽然拿出一柄小刀,暗运内力和神念,几下子就将刀柄上的黄金,刀鞘上的宝石,干干净净地全都撬了下来。 帖木兰正替雷少轩高兴,见状惊道:“阿弟,你……” “阿姐,我好喜欢这把刀,不过傻大头说的对,这是把杀人的刀,不需要太华丽。” 雷少轩说着,把所有的黄金、宝石全塞到阿香的手里。 “阿香姐,这些给你了,是帖木兰公主阿姐和铁木阿弟送你的嫁妆。” 阿香脸又羞又怒,转身恨对博尔雄道。 “都是你这傻大头胡说八道,毁了这么好的宝刀。” 抓着黄金宝石,追着博尔雄拳打脚踢,博尔雄抱头鼠窜。 帖木兰不理这对男女,有些惋惜地对雷少轩道:“此刀似刀似剑,乃是西波斯进贡给大汗的礼物,唤作‘金龙逐凤’。后来辗转到了城主手里,刀身由镔铁打造,锋利无比,不过金龙刀是直刀,你用得习惯吗?” 雷少轩自练刀以来,从没有过一把好刀,此刻正兴奋不已,闻言也不答话,后退几步,顺手舞了几个刀花,越练越兴奋,忽然长啸一声,将金龙刀往空中抛去。 金龙刀腾空飞起,在空中翻腾几圈后沉沉地坠落,雷少轩身影鬼魅般突闪,顺势将手里刀鞘往空中一抛,刀鞘套住金龙刀,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疾速下沉,雷少轩潇洒地打了几个圈,如风般卷过金刀,横在肩膀上,停住身子看着帖木兰。 “好!”博尔雄忘记了打闹,直直地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刀术凌厉,身法潇洒飘逸,显然是刀术高手。 “阿姐,谁敢欺负你,这把刀将横在他脖子上。”雷少轩满含深意,似有所指道。 帖木兰闻言轻叱一声,脸有些羞红,竟然忘了问雷少轩是如何练就的这刀法。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嘱托 草原一望无际,天空蔚蓝,朵朵白云飘荡,满眼都是绿色,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各色野花。 原野上,不时游荡着群群的羊群,远远望去,分不清是白云还是羊群。 骑马行走在辽阔的草原上,雷少轩感到心胸开阔起来。 仿佛所有的烦恼、忧虑、警惕、忧伤都融入了草原之中,变得宁静惬意,甚至慵懒无聊,似一块绿色的绸缎,在心里上下飘荡。 学着胡人,雷少轩摘下一朵美丽的野百合,斜插在头髻上,顿时显得风流浪荡,惹得阿香直翻白眼,忍不住道:“戴花的都是不正经男人,男孩子不要学坏。” 雷少轩笑了笑,突然策马上前,把一朵百合花,猛然插在了阿香的头发上,顿时将阿香圆润、朴素的脸映出几分俏色。 博尔雄打趣:“铁木长大了,都知道给媳妇戴花了?” 只有自己的男人才能给媳妇插上花,插花意味着求婚示爱,雷少轩不知道胡人的这个规矩。 一行人中也没人把这当回事,雷少轩还是个少年,所有人都知道阿香心疼雷少轩,把他当弟弟看。 闻言,雷少轩心一惊,苦笑不已。 来到天香阁数月,自己的心似乎变得柔弱和多愁善感起来。 死囚营、前锋营时时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所有的紧张、恐惧、不知道明天性命在哪里的彷徨,此刻似乎都被遗忘,过往的一切痛苦经历似乎没发生过。 雷少轩突然羡慕起身边的所有人,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无忧无虑,随着命运之河漂泊,自己的命运却从来没有轨迹。 雷少轩在命运之河中漂泊,从来就没有方向,只能随波逐流,拼命地在挣扎中求生。 此刻,命运仿佛为他打开了一个口子,让他看到了自由。 也许不回去,在草原上以铁木的名字生活下也不错。雷少轩想道。 念头一生,妈妈、妹妹、胡友德、袁文伯......一张张熟悉面孔却立刻浮现眼前。 雷少轩的心顿时有些疼了起来,不由感到有些心酸,心情立时黯淡起来。 一阵沉默不语。 “阿弟,怎么了?” 帖木兰是个敏感的人,似乎感觉到了雷少轩的忧伤,策马上前悄声问。 “想女人了呗,回头在部落给他娶个媳妇就好!”博尔雄撇了撇嘴,开着玩笑。 博尔雄只要有酒、女人,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听到博尔雄的话,雷少轩却也懒得计较,猛然一夹腿,策马飞驰,飞快地向未知的远方疾驰而去。 远远望去,天山脚下一个山坳里的一片开阔地,星星点点的散落着一顶顶的帐篷。 一条蜿蜒的河流,沿着山坳,绸带般向着天边飘去。 忽然,远处响起了悠长、嘹亮的呜呜号角声,部落的人群,聚集在了部落前面的空地上,等待着车队的到来。 迎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木杖,头戴一顶黄金皮帽,帽子上插满颜色鲜艳的羽毛,脸上用红、紫、黄三种颜色画出图案。 他正是部落首领铁赫帖木尔,帖木兰的父亲。 铁赫帖木尔身后,同样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武士,头上插着单根羽毛,其余人落在了三个人身后。 车队武士跟着帖木兰来到铁赫帖木尔面前,单膝跪下行礼,只有帖木兰没有行礼,浅浅地叫声“阿爸”,却对另外的两个男人视而不见。 见状,这两个男人苦笑不已,他们是帖木兰的哥哥铁赫海都和铁赫海石,帖木兰却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铁赫帖木尔十分高兴,拉着帖木兰的手,朝前面走,雷少轩正要起身跟博尔雄离去,帖木兰却转身对雷少轩道:“跟着我!” 雷少轩不明所以,跟在了帖木兰身后,来到了一顶宽大的帐篷外,雷少轩闻到了浓郁的药香。 帐篷里面空间很大,中间是一张床,床前点着一盆火炭。 床上躺着一位妇人,盖着雪白的被子,并不是胡人常有的毛被,而是棉被。旁边站着两个丫环,都穿着绸缎华裙,并非胡人打扮,帐蓬角落还摆着茶几,处处不同于胡人摆设,让雷少轩不由微微有些诧异。 “阿妈!”帖木兰飞快扑到床边,俯在妇人身上,她是帖木兰的母亲苏娜。 看得出,苏娜是一个美丽的妇人。 脸庞匀称,皮肤润滑白皙,不像一个胡人。 此刻苏娜呼吸急促,握着帖木兰的两只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显然,苏娜病得很重,卧床已久。 帖木兰拉着苏娜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傻孩子,我不是好好的吗?......”苏娜用沙哑的声音,小声说道。 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苏娜一句话没说完,就停下来直喘气。 她忽然转眼看向雷少轩,这个跟在帖木兰身边的陌生男孩。 帖木兰不会随便让男人跟在身边,更不会让陌生人进入这个房间,能够随帖木兰进入这个房间的人,跟帖木兰一定十分亲近。 意识到了什么,苏娜的脸色忽然红润起来,脸上浮现出激动和宽慰的表情,两只手轻轻抚摸着帖木兰依然流泪的脸。 “我的帖木兰长大了呀;谁家的幸运男孩,被帖木兰领来了呀?” 雷少轩年身材挺拔,虽然皮肤黝红,却眉清目秀,沉稳内敛,尽显翩翩风采。 雷少轩比帖木兰小不少,不过草原婚配,不大计较年龄。草原条件艰苦,生养困难,男人很早就成亲,娶的大多数是年龄大的女人。 闻言帖木兰羞红了脸。 雷少轩急忙走向前,跪下道:“阿玛,我是铁木!” 胡人对辈分大的妇女,都可以叫阿玛。 苏娜显然误会了雷少轩与帖木兰的关系,不过雷少轩依然心头涟漪波动。 看着机灵、眼睛清澈的雷少轩,苏娜心里很是喜欢,更有隐约期盼。 苏娜拉着雷少轩的手,柔声道:“帖木兰是个苦命的孩子,要好好对帖木兰。” 这是一种很重的嘱托,闻言雷少轩心里顿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尽管是个误会,却是个美丽的误会。 似期盼,似亲近,似给与与接受,这嘱托仿佛在雷少轩的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又似种下了一颗树。 不知是什么原因,帖木兰并不解释。 “我会的!”雷少轩坚定道。心头甜甜、酸酸的感觉再也无法遏制地滋生起来。 苏娜又拉过帖木兰的手,和雷少轩的手握在一起。 “我活不了多久了,看不到你们成亲。你们要同甘苦共患难,相互扶持,一生不离不弃!” 帖木兰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雷少轩不知所措。 之前雷少轩对帖木兰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 帖木兰如此美丽、身份高贵,不可亵玩。雷少轩一直把她当姐姐看,感到很亲近。此刻,面对苏娜仿佛是生命的嘱托,心里某块冰冷坚硬的东西,被融化了。 雷少轩见惯生死,看着帖木兰耸动的肩膀,听到她低低地抽泣声,显得那么无助,心里不由涌起了强烈的呵护感,心头有了牵挂,顿时觉得自己长大了。 决不让任何人伤害帖木兰,她是我的,她母亲将她交给了我。这种念头一旦在心头扎根,再也驱除不掉。 雷少轩经历红尘,却谈不上有感情的经验,此刻更像是情窦初开,突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帖木兰,觉得有一种陌生的距离感,却又盼着亲近,欲近而若离。 走出帐篷,帖木兰和雷少轩来到一处河边,并肩坐着。 河水蜿蜒清澈,微风拂过,河面泛起阵阵清波。 远处,鹰击长空,声彻云霄,碧空万里,飘着朵朵白云,此景如诗如画,让人顿时心胸开阔。 帖木兰柔声自言自语道:“阿玛是北魏人,随外公到草原经商,不料商队被劫,所幸阿玛被阿爸所救,从此跟了阿爸,多年前生了重病,从此卧床。” 帖木兰伤心的眼泪滴滴掉落,让雷少轩心疼不已。 “你医术高明,难道也没办法吗?” “我师父才叫医术高明,连他也没办法。”帖木兰伤心道:“她的病,乃是先天寒症,娘胎里先天不足,能拖到现在已经是奇迹。病可医治,命却不可抗!” 想到自己的身世,雷少轩不由悲上心头,恨恨幽幽地说道:“我要与命运抗争!” 此刻,帖木兰坐在雷少轩身边,浑身上下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淡香,雷少轩早就经历红尘,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少女体香。 世上哪里还有比少女体香更迷人的香料? 闻到这体香,雷少轩心魂俱醉,心头激荡,阵阵冲动让雷少轩颤抖着,悄悄地将手臂环抱向帖木兰。 肩上一紧,帖木兰顿时满脸羞红,有些发窘,有些慌乱起来 “不......不......”帖木兰挣扎道。 雷少轩哪里还控制得住,一把抓住帖木兰的手,可是帖木兰坚决地挣开了,起身就要走。 雷少轩心里一阵恐慌和失望,有些不知所措,任由帖木兰离去。 看到雷少轩失望的样子,帖木兰有些不忍,又悄悄地坐下。 两个人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河面,喝水发出咧咧的声响,向远处流淌而去。 沉默了一会,雷少轩又看向帖木兰,帖木兰顿时又有些慌乱起来,羞红着脸,发窘地低着头,随手拿着一根芦苇,在地上乱划,想着心事。 雷少轩再也忍不住心头冲动,抓住帖木兰的手,被帖木兰坚决挣脱。 雷少轩有点急躁起来,突然对帖木兰惊道:“你眼睛下面有东西!” 帖木兰一惊,急忙道:“是什么?” “别动,是一只小虫子,闭上眼睛,我帮你打下来!” 雷少轩的声音有些颤抖。 帖木兰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梦幻 看着纯真有些笨拙的女孩,雷少轩手有些颤抖。 帖木兰闭着眼睛,美丽的睫毛微微颤动,凝脂的脸上泛着圣洁的光芒,诱人的洁白脖子让人不忍亵渎,空气中弥漫着的醉人体香。 雷少轩心里忽然忐忑起来,涌动着丝丝的罪恶感,无法抑制的冲动,让雷少轩鼓起勇气紧紧搂住帖木兰,吻向娇艳动人的嘴唇。 帖木兰突然遭袭,顿时羞红了脸,慌乱起来,心里突突乱跳,本能地挣扎着推开雷少轩,心里又有着隐约的期盼,两手抓住雷少轩,也不知道是推还是拉,有些不知所措。 雷少轩心飞天外,激动、甜蜜、冲动,让他想更进一步抱着帖木兰。 帖木兰猛然推开了雷少轩的手臂,羞红着脸,一言不发,快步而去。 帖木兰在叶赫伦部落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铁赫帖木尔只有苏娜一个妻子,这在胡人部落里,显得极其罕见。 胡人实行一夫多妻制,大多数部落首领拥有多位妻子,并且常常以拥有妻子数量多少为荣。 胡人人口稀少,部落之间争斗不断,大量的男人死于战争,造成女多男少的局面。一夫多妻是实现部落人口增加的无奈之举,胡人早婚,无非也是繁衍的需要。 帖木兰有两个哥哥,大哥铁赫海都,二哥铁赫海石。不过这两个哥哥似乎极其惧怕帖木兰,毕竟妹妹只有一个,铁赫帖木尔对她无比溺爱。 雷少轩曾看见铁赫海都因为顶撞帖木兰,被铁赫帖木尔狠抽了好一顿马鞭,大概这也是哥哥惧怕帖木兰的原因。 叶赫伦部落是个古老的部落,曾经繁盛一时,却因为连年战争,逐渐衰落。如今人口比较少,无力对外征伐,周边部落无时不想着征服吞并叶赫伦部落。然而帖木兰有着公主的身份,吞并叶赫伦部落,无疑直接挑战大汗,为大汗所不容。 仗着帖木兰的身份,叶赫伦部落才避免了为人所吞并,帖木兰无疑是叶赫伦部落的根基,自然地位尊崇。 草原自然条件恶劣,部落物资匮乏,天香阁利润丰厚,因此帖木兰常常补贴部落粮食,帮助部落度过一次又一次的灾年饥荒,帖木兰也因此得到了部落的拥戴。 在部落,帖木兰说话都比铁赫帖木尔有用,然而正是帖木兰在部落是个特殊的存在,也造成了帖木兰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婚配对象。 帖木兰眼高于顶,胡人无人能入她眼,除了帖木兰自己,谁也无法作帖木兰的主。 于是,帖木兰的婚事就耽误下来,难怪苏娜看到帖木兰领着雷少轩,激动万分。 夜幕降临,篝火升起,部落在河边举办仪式,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比武,摔跤,骑马,夺羊......能够体现男人英雄气概的活动,今晚都能见到。 阿都沁日代表着大汗,拓拔野代表卢城城主,地位都十分尊贵,因此临近的几个部落首领,都被邀请一起参加狂欢,部落驻地外的开阔地面,搭起了顶顶帐篷,使得部落营地更显热闹。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阿都沁日、拓拔野、铁赫帖木尔、帖木兰、博尔雄……部落的主要人物,围站在一起,看着一位萨满巫师主持仪式。 萨满巫师手持一把木剑,头上插了一圈颜色艳丽的羽毛,脸上用红、黑、白颜色画满了神秘的图案,唱着神秘的胡曲,围着一堆木材搭成的祭台踏着星步。 突然,萨满巫师大喝一声,手里的木剑,竟然射出火,喷向祭台,转眼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部落人群发出欢呼声,活动开始了。 营地堆堆的篝火燃起,博尔雄似乎全身发痒,浑身难受,两眼不停地到处张望,不过帖木兰一瞪眼,博尔雄如同老鼠见了猫,又缩了回去。 雷少轩心里暗笑,博尔雄看见喝酒、比武之类的活动,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远处的比赛已经开始,这里萨满还在念念有词,主持祝福部落昌盛之类的仪式。好容易等到萨满巫师结束了仪式,帖木兰一点头,博尔雄转身没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雷少轩漫无目的乱逛,与他熟悉的人都已经兴奋地跑开,与朋友们一起参加部落狂欢。 说到底他来自北魏,对部落生活有着本能的抗拒,这里是他乡而非故园,对他来说自己是个外人。 博尔雄一会去比刀,一会去摔跤,有时被某个部落邀请参加抢羊。 每次胜利,博尔雄都被一群早就等待在那里的姑娘围住。这是胡人的传统,胜利者往往被仰慕自己的姑娘邀请,进入某个帐篷。 不过雷少轩发现,博尔雄似乎对出风头更感兴趣,不断拒绝着姑娘,不停地参加下一个活动,这让博尔雄虚荣心满足的同时,名声迅速在部落里传开。 不服气的部落男人,都以挑战博尔雄为荣,雷少轩发现甚至海都、海石都追着博尔雄挑战。 博尔雄不时显露出轻蔑的态度,这让部落的男人更愤怒。 雷少轩感到好笑,博尔雄到哪里都是拉仇恨的主,不过博尔雄对雷少轩似乎另眼相看,邀请雷少轩比武的态度,谦虚而又坚决,只是被雷少轩更坚决的态度拒绝了。 随意闲逛了几个活动的场地,雷少轩越发感到孤独。 雷少轩无聊地走着,偶尔打听阿香、帖木兰的消息,却被神秘地告之,阿香跟情郎钻帐蓬去了。帖木兰一如既往,回部落就只有一个去处——苏娜的帐篷,她只会陪着妈妈。 雷少轩想着心事,觉得自己像一匹孤狼,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于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逐渐离开了狂欢热闹的人群,来到了寂静的部落ài éi的河边。 月光如水,洒满大地;水面如镜,宛如一条蜿蜒的玉带,横在草原上。 寂静的夜色,将一切隔在了身后,欢笑声,火光,兴奋的人们……一切都与雷少轩无关。 河水发出轻轻的波浪拍打声,蛐蛐叫声,蛙声,与雷少轩的心声融为一片,分不清彼此。 枕着柔软的草地躺下,雷少轩闭上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了妈妈、妹妹,不由流下了泪水;又想起胡友德那张凶恶的刀疤脸,此刻显得那么憨厚、敦实;罗浩,那狡猾略带讨好的脸,哦,如今估计又去抱哪个死囚营的大腿了吧。罗浩总能用那张狡猾、卑微的笑容,在各种复杂环境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忽然,一张焦急的面孔出现在雷少轩脑海里—胖姑。 雷少轩不由睁开了眼睛。 转眼间自己离开死囚营两、三年了呀,不知道她们过的怎样?两位师父过得如何?袁文伯、张青估计担心死了自己的女儿,然而袁文伯再担心,都永远是一副不紧不慢、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张青却着急着坐卧不安了吧? 雷少轩心绪万千,往远处看去。 月光下,远处迷迷茫茫,黑黢黢的远处群山如莽,月光如绸缎般盖住了草原 ,草原上微微泛出如水白光。 放空一切,雷少轩不由自主地念起了《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 雷少轩闭着眼睛,唱出经文,梵音袅袅,往周边传去。 声音所到之处,一切都逐渐寂静下来,离雷少轩不远的河里,不知不觉中挤满了各色的鱼,都浮着头,静静停在水面上。 雷少轩的思绪仿佛停住了,闭着眼睛,脑海里却能感觉到身边一切都静止了。 脚下的蚂蚁不动了,石头缝里卧着的蛐蛐一动不动,停止了叫声,仿若塑像一般,无名的小花,缓慢却又坚定地绽开。 雷少轩能看见风微微拂过,月光照在身上,衣服纹路清晰可见,甚至雷少轩看见了自己身后停着一只蜻蜓……一切那么清晰、生动,如梦如幻。 雷少轩一惊,睁开眼睛。 一切又活了过来。蛐蛐重新发出“果果”叫声,河水翻动,鱼群散去,蛙声一片……这不是梦。 雷少轩有些惊喜。自从修炼金刚经,自己逐渐能感知身边丈许范围的事物,只是感觉模糊,无法与眼睛观察的相比。 如今,自己的感知却比眼睛看到的更清楚。 雷少轩意识到,自己的感知足足提升了一大截,这不由让他感到惊喜又有些害怕。 刚才所有的小动物似乎都停止了活动,如同在听自己讲经,难道自己修习佛经有成了?不会真的变成一个和尚吧? 《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让自己静心凝神,坚毅如铁,这是意志感知的基础,《大成摩诃光明般若经》却更像引路明灯,不让自己堕入沉沦,让感知更加清晰纯粹。 感知这种能力,在前锋营里绝无仅有,会极大地增强他的战斗力,基本上不会害怕被暗箭所伤,或者被人偷袭。以雷少轩的能力,正面战斗,雷少轩一向极有信心。 自从修炼金刚经开始,雷少轩觉得心灵清透,意志坚定,很少作噩梦。对战场上残酷的景象,感觉也逐渐淡然,仿佛一切如梦如幻,李桧常常觉得雷少轩有些过于冷酷。 雷少轩又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默念《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 不知不觉中,雷少轩在河边睡去。 月光如水,撒在雷少轩身上,撒在大地上,月光下万物融为一体,分不清河水,蛙声,蛐蛐,小花,小草 ,石头…… 雷少轩的脑海也分不清是梦是幻。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惊马 第二天,雷少轩、帖木兰、铁赫帖木儿、阿香齐聚一个帐蓬里,帐蓬里还有六个身高和帖木兰一样的部落女孩。 六个女孩子站成一排,等待着雷少轩的挑选。 雷少轩仔细打量着这几位专门挑选出来的女孩,她们长得并不美丽,但是除了脸形之外,身材、身形和帖木兰都差不多。 “有一件事,对部落来说生死攸关。”雷少轩平静说道,心里颇有些不忍。 “这件事需要有人冒生命的危险来完成,甚至会九死一生。之所以选你们来,是因为部落之中,你们最合适。” 几个女孩闻言,顿时紧张起来。 雷少轩狠了一下心,道:“所以你们想一想,你们怕不怕死?如果让你们死,你们有什么愿望和条件?记住,这件事自愿参与,你们不用担心部落会强迫你们。” 六个女孩子闻言,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恐、彷徨的目光,身体瑟瑟发抖。 她们不完全相信雷少轩的话,但凡事关部落安危,哪一次是自愿的? 雷少轩叹了口气,心里感到有些失望,却也没有感到意外。 雷少轩知道,胡人部落里,部落首领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哪怕让这六个女孩子去死,她们都无法抗拒。 雷少轩不愿意让帖木兰使用这种权利,见惯生死,雷少轩再也不愿意tú shā无辜的人,更何况是年轻女子。妇孺属于保护对象,不该参与战争和杀戮。 雷少轩曾经扪心自问,为了帖木兰的性命,选择牺牲其他无辜的女孩是否值得,答案是值得的。 然而,雷少轩对这个答案感到不寒而栗,惴惴不安。 “大人,能问为什么需要我们去送死吗?” 一个女孩子鼓起勇气,怯生生问道。这女孩子看上去虽然有些惊恐,但是眼睛明亮,显得很坦然。 “抱歉,不能。此事绝密,留下来的人才能知道秘密,我再说一遍,这件事需要自愿,如果你们选择留下来完成任务,部落会竭尽全力弥补你们。有什么条件和心愿,部落会帮你们达成。如果不愿意,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记住,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我留下。”这女孩松了口气,道:“我叫阿不罕娜,我有个愿望……” “好。”雷少轩闻言大喜。 “我叫呼兰兰,我也愿意留下来。” 忽然,又有一个女孩子举手,看见雷少轩惊喜的目光,急忙低下头。 “我叫阿齐格娜,我也可以留下……”另外一个女孩子高高地举起了手,目光兴奋,有些羞怯踊跃。 雷少轩低估了胡人部落的号召力。 如果需要为部落奉献生命,许多人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包括这三个年轻的女子。对于明知道必死的人来说,任何条件和愿望与生命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许多人知道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剩下的三个女孩子,依然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雷少轩知道,她们也许还在怀疑雷少轩是否真的保证是自愿的,如果不去是否会被部落惩罚,死亡的阴影和部落惩罚的恐惧在她们的脑海里翻腾。 “行了,我只需要这三个人,剩下的可以离开了。” 望着忐忑不安,边走边回头的三个女孩,雷少轩心里有些好笑,顺手从兜里拿出三个小香盒一一塞到她们手里。 “好了,别害怕了。部落不会惩罚你们的,帖木兰公主的善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铁赫帖木儿瞪着眼睛,向她们挥手道:“回去别乱嚼舌头,小心把你们舌头割下来。” 惹得帖木兰直翻白眼。铁赫帖木儿嘴硬心软在部落里出了名,否则部落也不会那么羸弱。 “阿弟,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帖木兰好奇地问道。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指着三个女孩。 “阿姐,她们将是保护你的第三道防线。”雷少轩解释道。 雷少轩转身对着铁赫帖木儿道:“请铁赫大人挑选六个人随行,这六个人只听从我和阿姐的指挥,并且与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途中不许和其他人交往、交谈。阿姐,你女扮男装,混在这六个人内。” 铁赫帖木儿忙不迭答应着,事关帖木兰生死,铁赫帖木儿恨不得自己随行。 雷少轩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阿不罕娜,你身穿帖木兰公主的衣服,戴上面纱、手套,假扮公主。阿香姐,你寸步不离阿不罕娜,任何人企图和阿不罕娜说话,你都要替她阻拦和回答,保证没有人能听到阿不罕娜的声音。” “可是这样一来,有心人岂不是发现阿不罕娜是假冒的。”帖木兰不解问道。 雷少轩笑了笑道:“阿姐错了,他们不是发现,而是怀疑。我就是让他们怀疑阿不罕娜是假冒。” 雷少轩微笑着对另外的两个女孩子道:“你们换上全新衣服,也是戴面纱、手套,不许露出哪怕一点皮肤,跟在阿不罕娜身边,但是永远不许在外人面前说话,任何人靠近你们,你们也都不予理睬。” 阿香听得目瞪口呆,帖木兰紧紧盯着雷少轩,舒了口气。 “这样就算他们知道阿不罕娜是假冒的,也会认为另外的两个女孩子中必有一个是我,绝不会知道我已经女扮男装。”帖木兰拍着手。 “阿弟,这注意太妙了。怀疑阿不罕娜,就需要去证实她到底是不是公主,怀疑另外两个也需要去证实。当刺客确认三个都不是公主,咱们早就到达王都了。更何况不跟人接触,怎么证实?”阿香雀跃道。 雷少轩心里却有些沉重,对三个女孩子道:“怀疑你们是公主,必然让你们成为刺杀目标,所以有生命危险。” 阿不罕娜却高兴起来,拍着胸口,吐出一口气道:“原来只是假扮公主,还说什么九死一生,你真的是个大骗子。” “就是,为公主而死是我们的荣幸,何况那么多人保护,怎么还会死?往日都是阿不罕娜骗男人,原来男人骗人也是那么让人害怕。”呼兰兰嬉笑起来。 雷少轩闻言目瞪口呆。 雷少轩摇摇头,哭笑不得道:“我会跟你们和那六个人在一起。帖木兰不许离开我半步,三步之内,金龙刀能保证你绝对安全。” “阿弟,你真的是个天才。”阿香满脸都是佩服,忽然疑惑道:“你叫公主什么?帖木兰?” 帖木兰闻言,脸羞通红,急忙岔开话题。 嘹亮悠远的号角回荡在草原上,声彻云霄,为帖木兰送行。 阿都沁日率领着队伍,浩浩荡荡离开部落,开始踏上一条危险的未知路。 抬眼望去,草原苍茫辽阔,白云朵朵,满眼都是绿色,各色小花如星辰点缀。 雷少轩心里有些紧张,他清楚地知道,在这美丽的景色下面,埋伏着重重危机。 再没有人比雷少轩更能深刻地体会到生命受到威胁时的疯狂。为了活下去,死囚营里的无数死囚不择手段,行事变得毫无顾忌,肆无忌惮。 雷少轩相信耶律楚天正面临着同样的处境,也一定会发狂,而绝境中的狂兽是最危险的。 面对一头发狂的狮子,任何理智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疯狂的手段才可能应对——不是疯狂反击,就是疯狂防范,或者疯狂逃走。 雷少轩必须做好疯狂防范,或者疯狂地逃走的准备。 离开部落,全队骑马急行,过了半日,队伍离部落已经很远,来到一处丘陵似的草原。 草原两边都是缓坡,尽管不高,但是起伏不定,队伍只好沿着蜿蜒的坡底的一路前行。 看着两边缓坡,雷少轩的心感忽然隐隐的感到不安,无数次的危险经历,让雷少轩警觉起来。 雷少轩悄悄地对身边的帖木兰道:“此地有些不妥,让咱们的人准备,如果有突fā qíng况,全体往左边缓坡冲杀。” 身边的武士将命令传给博尔雄,传达下去。 帖木兰扮成武士的事只有博尔雄知道,为了保密,博尔雄从不靠近雷少轩身边,领着队伍,走在前面。 金帐狼卫和城主府武士并没有多少人认识和注意雷少轩,他们自成体系,雷少轩无法指挥他们。 队伍拐进谷底的一个弯,忽然前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走在前面刚转过弯的武士们见状魂飞魄散,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无数匹马组成的马群,远远地正迎面冲来,大地抖动,卷起阵阵狂风。 万马奔腾,势不可挡。 率队走在前面的阿都沁日下意识以为是惊了马群,急忙吼道:“惊马,马群惊了,散开,散开!” 任何人正面对上怒马洪流,都会被撞得粉碎。 闻言武士们慌乱躁动起来,出于习惯,大多数的武士下意识驱马往右边缓坡冲了上去。 雷少轩领着帖木兰等人率先向左边缓坡疾驰,博尔雄带领着队伍紧随其后,一起冲上左边的缓坡。 武士们刚冲到缓坡腰间,马群已经奔腾而过,阿都沁日回头一看,所有的武士都已经陆续冲出坡谷,聚集在缓坡中腰,等待马群过去。 看到武士们脱离危险,阿都沁日不由轻舒了口气。 然而,阿都沁日往谷底奔腾的马群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刺客,伏马……快躲闪……快跑!” 阿都沁日厉声大叫,趴在马鞍上,胡刀猛烈拍着在马背上,耳边传来尖利的破空声,一排排箭雨,飞蝗般从身上穿过。 谷底奔腾的马背上,忽然站起十数个身影,正持弓搭箭向缓坡的武士们激射。 “嗖、嗖……” “啊……” 惨叫声、破空声、嘶吼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阿都沁日怒火冲天,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武士们纷纷落马,谷底骑马的人却早就随着马群远去。 马群远去,阿都沁日勒住马,随后的武士纷纷聚拢了过来,戚戚然等待阿都沁日吩咐。 突然,坡顶又传来马蹄声,阿都沁日眼瞳一缩,凄厉大叫: “伏马……快躲闪……快冲!”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缝合 坡顶突然冲出十数匹快马,马上是一个个持弓搭箭的蒙面人。 怒马,强弓,箭雨。 匹匹快马,卷起狂风,呼啸着从坡上席卷而过,伴随着密密麻麻的飞蝗般箭雨,将聚集在缓坡中间的武士们笼罩。 凄厉的惨叫,痛苦的嘶鸣,无助的咒骂,心悸的呼啸…… 阿都沁日心如焚,怒似火,心慌如麻。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阿都沁日慌乱起来。 他迟疑着,不知道如何下令,心里第一次恨自己如此无能与无助。 情况不明,乱指挥必定损失惨重,脑子只知道如今武士们速度缓了下来,聚拢在一起无疑会成为刺客的活靶子,箭雨覆盖下必定损失惨重,唯一的办法是趁乱前冲,拉开距离反击。 凭着本能阿都沁日拼命策马前冲。 冲出一段距离,坡上的蒙面人已经远去,阿都沁日知道有了反击的机会。 “回头,冲杀他们。”阿都沁日大声喝道。 武士们纷纷拨转马头,随着阿都沁日冲了上去。 坡上空无一人,蒙面人已经消失在草原的远处。 临危才能真正显示一个将领的素质,这点阿都沁日显然不合格。 面对突发的情况,慌乱中竟然没有一个像样的命令,以至于空有那么多的高手,毫无反击的手段,只能抱头鼠窜,四处逃散。 最致命的是,明知道此行危险重重,却没有任何应对突fā qíng况的预案。 果然是傻子高手,雷少轩不由对他有些鄙视。 统计战况,两个金帐狼卫和八个城主府武士被射杀,还有十一个金帐武士和二十个城主府武士受伤,虽然伤员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都失去了战斗能力。 阿都沁日阴沉着脸,一个简单的埋伏,就消灭掉了一半的护卫武力,而对方毫发无损,甚至连面都没有见到,对他来说不啻是一个耻辱。 阿都沁日向帖木兰走去,看到博尔雄率领的武士和伙计们毫发无损,自己率领的金帐狼卫和城主府武士损失惨重,嫉妒油然而生。 帖木兰公主蒙着脸,看到阿都沁日领着几个武士过来请安,却不愿意跟他说话,由着贴身的侍女阿香答话,显然是对自己不满意,阿都沁日心头更是怒火中烧。 “作为公主身边的武士首领,却带着公主脱离大队,往另外的方向跑,万一遇到强敌,谁来保护公主?” 阿都沁日寒声怒斥博尔雄。 “这?”没想到阿都沁日有这种反应,博尔雄心里有些不满。 博尔雄对阿都沁日的发火感到莫名其妙,却也不争辩,毕竟阿都沁日是大单于身边的一等侍卫。 “我等乃是奉公主的命令,率队往左边躲避的。”博尔雄深吸一口气,平静道。 “为什么?”闻言,阿都沁日泄了气,有些不甘地问道。 公主的命令,他不敢再质疑,何况这命令极其正确。 蒙脸的公主看向雷少轩,作为六名部落派给公主的侍卫,雷少轩就站在公主旁边。 任何人被正面冲击,本能第一反应是往右边跑,如果有埋伏,通常在右边,情况不明之时,一定要往左边躲避。 这是雷少轩集训的常识,此刻却无法对人言明。 “阿姐说了,人马聚集,如果都往一边跑,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阻挡,必被马群所伤,只有分散开,才能尽快脱离危险。” 雷少轩挠着头,故作轻松理直气壮道。 身后女扮男装的帖木兰顿时目瞪口呆,恨不得将雷少轩踹翻,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阿香心里直笑,点头如捣蒜道:“嗯,嗯……公主说的。” 阿都沁日不好再责问,雷少轩是公主所谓的阿弟,他不能过于为难。 气氛缓和下来。 “公主平安就好。”阿都沁日心内郁闷,告辞转身要走,随行的武士也随即离开。 突然,阿都沁日身后闪出一道亮光,一个金帐狼卫暴起,挥出一刀。 刀光如闪电,毫无征兆,直奔假冒公主的阿不罕娜而去。 阿不罕娜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如同微风拂过湖面,随即是一片黑暗。 阿不罕娜闭上眼睛,心里充满了绝望。 阿都沁日浑身发冷,要是公主死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得处死,全家贬为奴隶。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尽管雷少轩时时警惕,却也来不及反应,猝然间随手也是一刀,寒光如电,后发先至,击在那个人身上。 先机已失,雷少轩根本来不及救阿不罕娜,只能以攻对攻,一刀挥去。 “啊。”阿不罕娜一声惨叫,身体向后仰倒。 一道血线从阿不罕娜的胸口显现,鲜血翻涌,瞬间染红了衣服。 刀光从武士的脖子飘过,一颗头颅飞了出去。 众人惊叫,涌动,围拢过来,团团围住阿不罕娜。 博尔雄暴起一刀横在阿都沁日的脖子上,怒道:“你们敢刺杀帖木兰公主?你敢动?” 所有的金帐武士纷纷拔刀相向,刀鸣声,骂声,惊呼声……乱作一团。 阿都沁日又惊又怒,喝道:“都不许动!都不要乱……先救公主。” 雷少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博尔雄道:“放开他,围住这里,谁也不许靠近阿姐。” 阿不罕娜倒在地上,胸口鲜血淋漓。雷少轩和帖木兰让人边支起帐蓬,边解开阿不罕娜的衣服查看。 阿不罕娜被劈中胸口,幸好雷少轩闪电般一刀,将刺客劈飞,刺客发出的一刀没有用尽刀势,阿不罕娜只是被刀尖划过。 揭开衣服,只见一道数寸长的伤口,横过半个胸口,触目惊心。看到粉嫩白皙微颤的椒/乳,雷少轩砰然心动,脸微红,想要转身,却移不开目光。 “看什么?大男人,转过脸去。”阿香叱嗔道。 帖木兰迅速用白布按住伤口止血,开始敷药包扎。 帖木兰叹了口气,这么长的伤口,很难结痂长好,如果长期不结痂,伤口很快就会感染,性命难保。 阿不罕娜假扮公主,其实是替帖木兰受的伤,这不能不让帖木兰心里感到难过。 看着帖木兰不多时就包扎好了阿不罕娜的伤口,雷少轩忍不住道:“阿姐,这么长的伤口,这样处理就行了?” 帖木兰一愣,下意识道:“对啊。” 雷少轩心里暗叹,帖木兰用的是最常用的伤口处理方法,无非包扎,敷药,听天由命。 然而,这么大的伤口,让其自行结痂愈合,无异于痴人说梦。行进途中,骑马而行,一路颠簸,这么大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一动就会流血,一路流血到大都,基本就没命了。 雷少轩犹豫起来,自己来历不明,身上不同胡人的地方太多,帖木兰已经有些怀疑,如果再有,难免引起帖木兰警觉。 不管阿不罕娜?雷少轩忽然心悸,羞愧,这还是自己吗? 雷少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阿姐,在我原来部落里,如果有人受伤,而且伤口很大,阿玛常常先用烈酒清洗,再用线缝合,然后敷药包扎,伤口就能很快止血,而且伤口被缝合后,更容易止血结痂愈合,也不怕轻微的骑马颠簸。” “一个孩子懂得些什么?”阿香叱道。 “竟有此事?”帖木兰想了一下,道:“你会处理吗?” “我会。” 雷少轩将随身的一个小皮包打开,里面有几根针和细细的丝线。这正是王思懿特意送给雷少轩的,曾无数次用在雷少轩自己身上。 武士身上都有烈酒,清洗完伤口,面对阿不罕娜高耸的胸口,雷少轩有些犹豫,脸红,手颤抖,心不在焉。 “哪个男人不想偷看抚摸女人的胸口,现在让你随便弄,你倒犹豫退缩……”阿香不满道。 阿香说话太雷人,众人绝倒。 雷少轩哭笑不得,随便弄?阿不罕娜羞红了脸,雷少轩是公主阿弟,自己地位低下,根本没有资格反对,要是雷少轩想随便弄,自己根本无法反抗。 不过这次的随便弄,自己倒是很期待。自己伤得太重,只能寄希望于雷少轩。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雷少轩一只手抓在阿不罕娜的胸口上,如缝衣服般穿针引线。 其实伤口缝合很是容易,雷少轩熟练地很快就将伤口缝好。只是雷少轩心猿意马,给女孩子胸口进行缝合手术,对他来说不啻是一场折磨。 伤口两边被紧紧缝合在一起,效果奇佳,雷少轩不由舒了口气,心一松,看到满手都是血,下意识顺手抹在了阿不罕娜另一边高耸的胸口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雷少轩醒悟过来,呆愣,不知所措。 “啊!”阿香惊叫起来,帖木兰满脸怒容,阿不罕娜羞红了脸,紧紧地闭上眼睛。 “我不是故意的……”雷少轩羞愤难当,转身要走。 “等一下!”帖木兰沉着脸,喊着雷少轩。 帖木兰站到雷少轩前面,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来天香阁,胡语不熟,喜用直刀,会北魏语,对防范刺杀的安排严密,处理刀伤手法纯熟……” “你想说什么?” 雷少轩打断帖木兰的话,步步逼近帖木兰,脸都贴到了帖木兰的鼻子上。 “我没有叫你阿姐吗?我没有救阿不罕娜吗?我没有为你不被刺杀殚精竭虑吗?……” l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宿营 雷少轩声音越来越高,一步步逼近。 帖木兰满脸通红,心里涌起一阵阵慌乱,不断的往后退。 雷少轩突然一把搂住帖木兰的腰,吻住了帖木兰的嘴。 “唔,不……”帖木兰又羞又急,大惊失色。 屋里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阿香张大的嘴能塞进一个鸡蛋。 “不,不……”帖木兰猛然推开雷少轩,捂着羞红着的脸,冲出帐蓬。 “竟敢冒犯公主,抽筋扒皮,还不老实交代?”阿香握着拳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把金刀上的宝石和黄金都给了阿香, 阿香顿时成了一个小富婆,心情大好,对雷少轩这个便宜弟弟好感大增,如今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帖木兰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普通胡人男子,以至于把自己终身大事耽误了下来,如今终于有了归宿。 阿香既为帖木兰高兴,又忍不住感到好奇。 雷少轩窘红了脸,道:“公主不安全,我追她去。” 他责问帖木兰本意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却鬼使神差地唐突了美人,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见帖木兰没有责备他,又有些得意。 第一天上路,就参受如此惨重的损失,阿都沁日不免有些沮丧,有些不自信起来,目光中少了傲气 ,多了些谨慎。 几个人商量下一步的行动,雷少轩代表受伤的公主参加。 公主受伤的部位有些敏感,不方便外人探视,因此阿都沁日依然没有发现公主是假冒的。 “所有受伤的人都失去了战斗力,损失如此惨重,能否推迟行程?派人到城主府请求增派援兵再出发?”博尔雄有些担心道。 “不行!”阿都沁日断然拒绝。 大汗已经病危,时间紧迫,容不得耽误。 城主府领兵的是一名家将,得到的命令是唯阿都沁日命令是从,闻言默不作声。 “你也看到了,一次冲击,就让护卫损失了一半。再来一次,咱们拿什么保护公主。”博尔雄不客气地争辩道。 阿都沁日几次责怪他擅自行动,博尔雄心里早有些不满。 “狼卫不死,使命不休。”阿都沁日一字一字道:“任何人都不能阻挡狼卫完成任务,行程一刻也不能耽误,此事不必争论。” “声音再大,刺客也听不见。”博尔雄讽刺道。 “你……”阿都沁日满脸通红。 “金帐狼卫战力什么样?比之博尔雄如何?”雷少轩懒得理会两个人的争质,沉声问道。 “狼卫千里挑一,自是草原最勇猛的战士,他如何能比?”阿都沁日轻蔑道。 博尔雄罕见地没有反驳,狼卫的战力冠绝草原,这点无可置疑。 可惜了这些勇士,没有碰到能发挥他们实力的人,雷少轩心里有些鄙夷。 “一路到王都,还有惊险的地方吗?”雷少轩搬出了公主,“公主想了解一下道路的情况。” 在阿都沁日眼里,雷少轩微不足道,雷少轩又不能置身事外,因此参与决策,只能打着公主的旗号。 “没有了。一路之上都是草原,偶尔有些高坡,地形也不会比今天遇刺的地方更险峻。” “那就继续前行吧。”雷少轩沉默了一下,说道。 护卫损失惨重,阿都沁日依然不肯推迟行程,说明大汗病情已然十分危重,如果耽误了病情救治,帖木兰最后必定会追责,后果严重。 “为何?”博尔雄有些犹豫问道,大汗的病情跟他关系不大,他关心的是帖木兰。 “前面不会出现大部队袭击,伏击说明了一点,就是他们的兵力不足。如果兵力充足,必然选择围杀,而不是小队射杀。” 雷少轩决定说出自己的整体想法,否则谁知道阿都沁日又干出什么蠢事来。 “我猜想,他们事先不知道公主有那么多狼卫和武士护送,因此出动兵力不足。由于派出的人马无法吃掉那么多狼卫和武士,再增派援兵又来不及,于是进行了今天的伏击,目的是为了消耗和削弱我们的兵力” “他们是军队假扮的”雷少轩看着阿都沁日道。 “你怎么知道?”阿都沁日有些吃惊。 “只有军队才有这么强的组织和应变能力。” 阿都沁日脸微红,自己显然缺乏这种应变能力。 “此次行程我们确实严格保密,原来号称计划出动八名狼卫,实际上临出发最后一刻才决定出动二十四名狼卫。” 正是因为临出发才改变命令,让刺客错估了狼卫的力量,阿都沁日心里感到十分侥幸。 然而雷少轩的判断如同亲见,让阿都沁日心里骇然。 雷少轩点点头,继续道:“原来只计划出动八名狼卫,估计他们正是按照这个计划出动的刺杀队伍,然而现在咱们剩余的狼卫依然比计划多了一倍。在武力上,他们并没有绝对优势。何况草原之上,视力开阔,人人有马,狼卫武功盖世,就算不能抵挡他们,护送公主杀出重围应该是有把握的,任何正面围杀公主的企图无疑是痴人说梦。” 听到雷少轩说狼卫武功盖世,阿都沁日心里稍稍感到舒服了些,随即又觉得颇有讽刺,不由哼了一声。 雷少轩不理会阿都沁日的小心思。 “他们唯一的机会仍然是伏击àn shā。草原之上没有好的地形伏击,那么唯一的机会是部落营地。公主原先行程计划中,有没有在沿途部落歇息的打算?” “自然是有的。按照惯例,公主到达部落后,由他们负责保护公主,他们绝不敢刺杀公主,否则必被灭族。” 阿都沁日心里一惊,恶狠狠道。 金帐狼卫地位尊崇,能够接待狼卫对沿途部落来说是一种荣耀,何况还有帖木兰公主,所有沿途部落都会欢迎公主的到来。 公主到达哪个部落,自然由部落负责她的安全,狼卫乐得享受美酒甚至美女。 看样子,阿都沁日从不怀疑在部落里会遭到刺杀。 雷少轩叹了口气,对阿都沁日的想法颇有些不以为然。 生死关头,没有人靠得住,耶律楚天作为西军大帅,有无数个手段让某个部落屈服。 说到底,金帐狼卫太傲气了。 地位尊崇,武功高强,让他们处处行走阳光下,习惯正面征服对手,无需使用各种手段,不屑使用阴谋诡计。 想想也是,金帐狼卫代表的是大汗,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武器,狼卫所到之处,无不屈服,何惧阴谋诡计。 “咱们继续前行,只是原先傍晚驻留歇息的计划改为半夜,越过原先计划停留的部落,打乱他们的步骤。”雷少轩不急不躁说道。 草原如此辽阔,要想找到一小队消失的人马,无异大海捞针。 雷少轩要将这队人马出其不意地消失在草原中。 听完雷少轩的计划,阿都沁日不由仔细审视着雷少轩,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 雷少轩进入天香阁已经有时日了,日子过得平静温馨,皮肤慢慢恢复了润滑白皙,变回一个眉清目秀,鼻梁高翘,轮廓分明的翩翩少年。 阿都沁日一度以为雷少轩是凭借相貌得到帖木兰的喜欢,加之部落遭难,得到善良的帖木兰的同情,于是认了雷少轩为弟弟。 身为胡人,背着直刀,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阿都沁日起初打心眼里看不起雷少轩。 然而正是这把刀,猝发如闪电,救了帖木兰,也间接救了所有狼卫的性命,阿都沁日自忖自己做不到,即便偷袭,这让阿都沁日感激的同时,也开始重视起雷少轩来。 “好,咱们继续前行。”博尔雄有些不甘心道。 博尔雄心里有些担心,却也知道帖木兰身背重任,无法耽误。 草原的傍晚,白云朵朵,落日孤烟,景色美丽如画。 一行人到达乞颜部落。 部落营地袅袅炊烟,朵朵帐蓬,众人兴奋不已,一路骑行,早就疲惫不堪,渴望着喝口热奶,烤一只香喷喷的羔羊…… 然而,阿都沁日一声令下,队伍远远策马而过,绕开乞颜部落。 忍着疲惫、疼痛、饥渴,队伍继续前行了两个时辰,接近半夜,队伍终于来到了风察尔部落。 此时,夜色晴朗,繁星闪烁,草原一片安详、宁静。 部落大多数人已经歇息,只有寥寥几朵帐蓬还亮着灯笼。 只有部落营地中央的一块空地上,依然熊熊燃烧着一堆篝火,十数人在旁边围坐,看着两个武士摔跤,人群不时发出喝彩声。 部落首领察真哈手端着一个牛角杯喝酒,看到一个武士被另外一个摔飞出去,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武士来到他身边,小声禀报。 “大人,外面来了一队人马,自称帖木儿公主的护卫,护送公主上王都,途经我部落。” “帖木儿?”察真哈闻言,愣了一下,急忙挥手道:“快、快、快,准备迎接,她可是大汗亲封的公主,为了她把自己侄子都给砍了头。” 已是深夜,尽管已经疲惫不堪,但是火堆,烈酒,热奶很快就驱走疼痛疲倦,让所有的人兴奋起来。 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察真哈从来都不吝啬美酒。 一堆堆篝火重新点燃,火光冲天。 迎客酒举起来,劝酒歌唱起来,察真哈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可惜帖木兰公主受了伤,不方便见主人,察真哈安排出最好的帐蓬,安顿好帖木兰公主后,陪着雷少轩、阿都沁日、博尔雄等喝酒。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金箭 夜已深,酒已酣,鞍马劳顿,察真哈令人将所有武士安顿好。 阿都沁日、博尔雄、雷少轩兴致方浓,哪里肯休息。客人不尽兴,察真哈怎能歇息? 察真哈尽管很疲倦,却更兴奋。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喜欢部落的酒,想要尽情尽兴,自己当然高兴。 只是察真哈感到很奇怪,为何几位首领自行喝酒寻乐,却严令所有的武士去休息,不让手下儿郎尽兴? 正疑惑间,阿都沁日忽然拿出一只箭,捧在手里。 “察真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阿都沁日正色道。 “大汗金箭?”察真哈打了个激灵,顿时酒醒一半,急忙跪下。 “你可知大汗金箭含义?” 阿都沁日紧盯着察真哈的脸,一字一字地问。 “金箭代表大汗,所到之处各部奉令而行。察真哈愿意奉令,风察尔部落上下任凭大汗驱使,至死方休。” 察真哈毫不犹豫答道,心里十分紧张,阿都沁日持金箭来到部落,必然有大事,容不得自己迟疑。 “狼卫奉大汗之令,护送帖木兰公主上王都,途中遇刺,此事与王都势力脱不开关系……” 阿都沁日决定说明情况,这种事本不应该让外人所知,但是不说容易引起误会,反而不利。 “但请大人吩咐。”察真哈打断阿都沁日的话,狞笑道:“金箭在手,我管他是什么势力,风察尔部落永远站在金箭一边,金箭所指,便是风察尔部落勇士前进的方向。” 察真哈面粗心细,反应敏捷,首先表明态度,免得阿都沁日误会。 势力相争,最忌讳首鼠两端。 风察尔部落实力不强,而弱者企图骑墙,最终必被一方所灭,只有紧靠一方,才可能幸免。 当然,如果部落实力强,自然可以待价而沽;实力弱,便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择一方而栖。 “好!公主的安全全靠风察尔部落的支持,大汗不会忘记的。” 阿都沁日很满意察真哈的态度,忽然转身对雷少轩说:“具体的计划就由你来安排。” 博尔雄、察真哈闻言,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察真哈更是感到疑惑。虽然雷少轩贵为帖木兰的阿弟,但毕竟年龄不大,阿都沁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雷少轩一愣,心里忽然明白阿都沁日的做法。 一路之上,尽管他已经将护送帖木兰的计划详细告之阿都沁日,由阿都沁日说出来,虽然更有权威,却难免疏漏。 阿都沁日为人耿直,对大汗忠心耿耿,绝不会为了面子,耽误了公主的大事。 “公主奉命上王都,有不明势力企图刺杀。” 雷少轩想了想,平复了一下心绪,道:“草原地势平缓,视力开阔,适合刺杀的地点不多,而且骑马上王都,短短几日便可到达。要想成功刺杀公主,刺客只有利用每一天晚上、每一处公主驻留之地刺杀。今晚此地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请察真哈大人务必做好周全的驻地护卫,同时设下埋伏,如果刺客敢来, 让他们有来无回。” “怎么做全听你的,风察尔部落不是孬种。” 察真哈闻言兴奋起来,战斗最让勇士喜欢,上马拿刀就好。 察真哈最害怕陷进无穷无尽的各种阴谋之中,如今只是当晚设下陷阱进行战斗,不用陷入不见硝烟的朝廷势力之争,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首先,悄悄派人盯着我们的人所住帐篷,但凡发现有人外出,紧紧盯住,不要让他觉察,派人来告之我们……” 察真哈闻言发呆,脑子有些跟不上,阿都沁日也感到些惊诧,这点不在计划内。 雷少轩却摆摆手,不加解释。 “其次,准备另外的营帐,让公主秘密转移,并派出武士进驻公主原来所住的营帐,任何进入营帐的人,无论是谁,即刻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外,清空公主原来营帐周围的营帐,让战士进驻,并做好战斗准备,枕戈待旦……” 看着几个人迷惑的样子,雷少轩忽然醒悟过来,说道“就是刀不离身,等待命令,随时准备厮杀。” 草原之夜,空旷深沉,寂静一片,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狼嚎,让人心悸。 篝火终于熄灭,微风中,人们进入了梦乡。 漆黑的角落,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武士的营帐。 雷少轩、阿都沁日、察真哈、博尔雄在一个营帐里烤着火。 凌晨,一个年轻人来报:“大人,一个武士靠近公主原来所住的营帐,挂了两个灯笼后离开了。” “就是他,走。”阿都沁日阴沉着脸。 不用说,这显然又是一个狼卫内鬼。 看到来人,阿都沁日吃了一惊,心里又疼又怒,此人竟然是与自己很要好的狼卫图索尼。 看见四人拦住了去路,图索尼脸上露出笑容。 “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图索尼打着招呼。 “图索尼,你干什么去了?”阿都沁日阴沉着脸道。 闻言,图索尼紧握刀把,脸上依然满是笑容。 “大人,刚才喝多了,出来解手呢。” “为何在公主的营帐门口挂上灯笼……” 阿都沁日的目光紧盯图索尼,手悄悄往刀柄握去。 话音未落,图索尼眼瞳猛缩,身形一闪,猛然拔刀直劈阿都沁日。 刀光划出一道闪电,带着风雷之声,呼啸而来,阿都沁日早有准备,横刀格挡。 “当”一声沉响,两刀相撞,微光爆射,阿都沁日被击退几步。 博尔雄、察真哈立刻拔刀在手,堵住图索尼退路。 雷少轩并没有拔刀,他想看看传说中的狼卫到底有多大能耐。 博尔雄、察真哈拔刀在手,却没有上前,反而缓缓后退,让出一块空地。 狼卫自有尊严,狼卫内部的事,狼卫自行解决。 阿都沁日横刀在手,指着图索尼怒问:“到底为什么?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背叛大汗,你不怕灭族吗?” 图索尼惨笑道:“为什么?当年狼卫挑选的都是部落里最优秀的孩子,一旦选入,身份立刻变高贵尊崇,有金子银子,草场,女人,奴隶。但是,我要是不听他们的话,他们立刻让我失去这些,包括我和家里人的性命,你说我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大汗帮你。”阿都沁日闻言,痛心道。 “阿都沁日,你活在梦里吗?在外人眼里,狼卫尊贵无比,在大汗眼里只不过是条狗,有麻烦只会踢开我们。那些人地位无比尊贵,就算杀光我全家,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向大汗道个歉。阿都沁日,你小心点,他们很快来找你了……” “闭嘴。” 阿都沁日闻言怒不可遏,图索尼的背叛彻底激怒了他。 阿都沁日猱身而上,胡刀在夜色中,划出流星般亮光,直劈图索尼。 图索尼厉声怒吼挥刀,风呼啸,雷声咆哮,两把刀带着破空风雷撞在一起,顿时火星四溅。 不愧为金帐狼卫,草原第一勇士。 两把胡刀沉稳、霸道、刚烈,无坚不摧。 两刀相撞,如怒涛击岩,发出激烈的撞击声,又将两个人身形震开,两个人后退几步,谁也不敢示弱,红着眼睛,猱身而上,两把胡刀带着破空的呼啸,不停地撞击在一起。 雷少轩看得热血沸腾,心神激荡。 自己的刀术讲究最快,对敌顺势而为,有动作无招式,防不胜防,却没想到刀能用得如此激烈、霸道,摧枯拉朽,如怒海狂涛。 雷少轩自忖自己可以刺穿他们的身体,然而如此霸道、野蛮的刀,也会砍到你的头上,势不可挡。 所谓:实力横蛮,便可碾压一切阴谋。 雷少轩似有明悟。 刀刀剧烈撞击,一刀比一刀沉,一刀比一刀快,每一刀双方都倾尽全力,任何退缩,意味着死亡。 这种正面全力对决,容不得半点退缩,不给对方变招的机会,因为变招需要时间,而双方刀刀倾力一击,哪里有丝毫时间进行变化? 十数刀过后,双方已经感觉到浑身剧痛,似乎每一刀都将自己全身的力气抽干,骨软筋酥,只能咬牙坚持。 如今比的是意志,比的是坚持,两个人踉跄着上前,但是出刀的一刻,瞬间又是风雷激荡。 两人披头散发,虎口鲜血直流,滴滴洒落地上,被脚踏淋漓,却依然怒目圆睁,喘着出气,后退,向前,撞击…… 雷少轩、博尔雄、察真哈看着这两个人打斗,心里极其佩服,金帐狼卫的威名实至名归。 两个人踉跄着,似乎随时倒下,但是出刀一刹那,刀锋依然锐利,刀势依然霸道,仿佛风雷激荡,带着摧枯拉朽气势。 渐渐地,两个人身形慢了下来,阿都沁日身体已经有些不支,眼睛渗出血来,却依然苦苦坚持。 忽然,图索尼横刀在胸,道:“阿都沁日,住手,别打了。” 阿都沁日闻言,执刀立地,喘着粗气,神情复杂地看着图索尼。 图索尼痛苦地看着阿都沁日,又看了看雷少轩、博尔雄、察真哈。 “成为金帐狼卫是我一生的荣耀,杀了你,也会死在他们手里,狼卫死于外人之手是一种耻辱。” 图索尼忽然茫然地看着天空,喃喃道:“我好想家,那里的草那么绿,水那么清,花那么香……”一刀横过脖子,身体缓缓横倒在地上。 阿都沁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踉跄上前,跪倒在图索尼身边,嚎啕大哭。 图索尼说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刺客会毫无顾忌地刺杀帖木兰,而且不怕狼卫,狼卫敢反抗,必然被灭口还会牵连家人。此人势力强大,甚至不怕大汗。 博尔雄、察真哈心里隐隐有些胆寒,如果连狼卫都不放在眼里,刺杀背后的势力有多么可怕,可想而知。 雷少轩却有些不以为意,他根本不担心报复。只要帖木兰平安到达王都,大汗无论死活,帖木兰都安全了。 治好大汗,刺杀者绝不敢针对帖木兰;大汗死,则没有必要再针对帖木兰。刺客的终极目标其实是大汗,刺杀帖木兰不过是一种迂回。 察真哈满怀心事,令人快速清理现场,清空周围的营帐。 阿都沁日咬牙切齿地安排好武士,和雷少轩等默默围坐在营帐里,静静等待刺客队伍的到来。 正文 第八十章 陷阱 月光如水,洒满营地。 夜,静得可怕,悄无声息,仿佛恐惧也能蔓延似的,听不到往日的狗叫、夜莺啼。 残余的篝火微弱,火光摇曳,夜已深,人熟睡,只有无精打采的值守士兵,例行公事、打着哈欠巡行在营地里。 几乎所有营帐的灯火已经熄灭,人们陷入沉睡,只有公主营帐外,两个红灯笼依然亮着,表明营帐的尊贵地位。 如此深夜,灯笼早该熄灭,然而主人特意给尊贵的客人挂上表示身份的灯笼,客人也不好拿下。 客随主便,大红的灯笼在这寒冷漆黑的夜里,显得喜庆而又耀眼。 察真哈在营帐里坐卧不安,一会起身,一会坐下,不时走来走去,满脸焦急的样子。 战斗即将打响,而且就发生在部落营地,也不知道会给部落带来多大损失,至于收获?哼,察真哈是被牵连进来的,那里有什么收获? 博尔雄一脸坦然,自己的命运与帖木兰休戚与共,息息相关,只要帖木兰平安,再大的损失都能承受。 阿都沁日备受打击,脸色阴沉。 狼卫已经连续出现内奸,要不是雷少轩早有安排,帖木兰公主几条命都不够刺杀的,而自己必定被大汗处死,家人贬为奴隶,想想都不寒而栗。 他躺在角落的床上一动不动,半是与图索尼厮杀力竭受伤,半是心灰意冷。 阿都沁日干脆将指挥权交给雷少轩。 作为帖木兰公主的阿弟,这身份倒也说得过去,尽管不明所以的狼卫和城主府武士对此都有些鄙夷,看不起雷少轩,却也不敢质疑。 胡人以身份为尊,部落首领的白痴少爷领兵打仗多的是,也不少雷少轩一个。狼卫丝毫不敢违抗,雷少轩一刀劈飞狼卫的事,所有狼卫知道得一清二楚。 杀机总在不经意中悄然而至。 凌晨时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营帐外忽然不经意微微飘过一阵风,发出刷刷响声,又好似有人走过。 “来了!” 雷少轩悄悄打开一条细缝。 黑暗中,数十名黑衣人,分两队,不知道何时已经潜入,向亮着两盏红灯笼的公主营帐直扑过去。 黑衣黑帽黑巾蒙脸,轻而齐的脚步,如幽灵般飘过。 两队黑衣人围着公主的营帐站定,忽然齐刷刷地举起弓,搭箭瞄准营帐。 察真哈看得目眦欲裂,公主已经转移,营帐里埋伏着十数名部落战士。原本计划等刺客进入后,一拥而上,乱刀砍死,没想到刺客并没有立刻进入,而是持弓强射,欲将营帐里所有的人赶尽杀绝。 毫无防备的武士,面对如蝗的箭雨,结果可想而知。 “杀!”雷少轩见状急喝。 号角划破夜空,声荡草原。 转眼间,队队战士从周围的营帐里冲出,封死了营帐周围的道路。 “杀……杀……” 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各队武士冲杀,乱作一团。 金戈交鸣,惨叫声,喊杀声,哀嚎声……血光四溅,断肢乱飞。 短暂的慌乱之后,黑衣人迅速聚拢收缩,变成了一个攻击阵型。 “有埋伏,攻击突围……”一个黑衣rén dà声喝喊,这正是刺客的头领。 黑衣人领着队伍,左突右冲,企图冲出包围圈。 公主营帐四周整齐排列着九个营帐,八条通道,每条通道都由狼卫率领武士守卫。 通道狭窄,狼卫武功高强,每冲一步,黑衣人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然而,黑衣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攻击犀利,黑衣人不断倒下,却也逐渐打开了一个缺口,往外冲去。 黑衣人突击极其有效,近则用整齐的刀排齐挥,狼卫能挡住一刀,却挡不住刀排,身后有弓箭手齐射,摧枯拉朽。残肢断臂洒落一地,地上鲜血淋漓。黑衣人踏着尸体不停向外突围。 只有军队才能这般齐整,阻挡的战士不断倒下,惨叫声不绝。 察真哈看得肝胆俱裂,倒下的大部分是部落战士。 “弓箭……弓箭……射死他们……” 察真哈急红着眼,声嘶力竭地吼着。 “狼卫,冲入其中,冲散他们的队形……近身……” 局部的战斗指挥,阿都沁日也是个合格的将领,大吼道。 “杀……” 营帐之间通道狭小,队伍逐渐绞杀在一起,没有了队形优势,黑衣人逐渐抵挡不住。 结果是一边倒地后退。 阿都沁日、察真哈、博尔雄也冲入黑衣人中,近身混战,充分发挥个人的战斗力,这是最正确的方法。 眼看着通道愈发狭窄,如此逼仄的空间,不利于发挥人数的优势。 “放倒营帐,四处攻击!” 雷少轩大声喝道,武士们醒悟过来。 营帐倒下,攻击面顿时开阔起来,需要防守的面也必须拉大,黑衣人处处需要防守,再无法集中冲击一个通道,人数少的劣势暴露无疑,局势顿时为之一变,刹那黑衣人陷入苦战。 雷少轩见状,拔刀冲入,影如烟,形如鬼魅,卷起一阵腥风血雨。 刀光闪过,血雨飞溅,断臂横飞,惨烈异常…… 黑衣人配合默契、整齐,带有明显的军队痕迹,这一切雷少轩可不陌生,杀入阵中也是柔韧有余。 黑衣人虽然配合默契,如今被各处战士冲击,队形散乱,顾此失彼,雷少轩如狮子冲入羊群,将堪勘维持队形的黑衣人冲得七零八落。 博尔雄、察真哈见状精神大振,热血沸腾。 “杀光他们……” 察真哈怒吼着,风察尔部落弱小,每一个男人都无比珍贵,如今死伤惨重,让他心疼不已。 “杀……” 博尔雄本就是个战斗狂人,杀性十足。 “杀呀!” “杀!” “……” 杀声震天,血光闪耀,惨叫声不断,黑衣人越来越少,地上尸体越来越多。 黑衣人首领带领手下左突右闪,始终冲不出去,眼见手下一个个毙命,四周挤满敌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剩下的人都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背靠背挨在一起,被团团围住。 “放下刀,投降吧!”胜局已定,雷少轩舒了口气,喝道。 望着满地的残肢断臂,血污横流,如修罗地狱般惨状,雷少轩颇有些不忍。 几个黑衣人看着首领,首领看着雷少轩,眼睛里露出不甘的目光 “你是谁?草原上所有可能阻挡我们的勇士,我都知道名字,他们武功绝不可能如此高强,杀死我如此多的弟兄。” “天香阁的铁木,放下刀投降吧,你们可以不死。” 首领笑了笑,道:“我们是黑河飞鹰帮的人。” 说完横刀自刎,所有的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也纷纷横刀自尽。 所有的武士不由打了个寒颤,这些人竟然如此勇烈,宁死不降。 一位狼卫来到雷少轩旁道:“大人,所有受伤的刺客,也都自尽了,不是自刎就是喝了毒药。” 这些人显然害怕暴露身份,或者害怕成为证据,都选择了zì shā。 其实大汗生性残忍,如果怀疑任何人,根本无须任何证据,然而黑衣人一一zì shā,说明刺杀背后的势力强大,连大汗要想对付他,都必须有铁证。 如今人都死了,死无对证,黑衣人临死前自称黑河飞鹰帮,大汗也只能当他们是飞鹰帮。 满地的死尸,一地的血迹淋漓,四下散落的断臂残肢,惨状不忍目睹。 雷少轩的手忽然一紧,被帖木兰紧紧抓住。 帖木兰身体微微颤抖,眼前地狱般惨状,让她感到恐惧、颤栗,不忍卒视。 “咱们走吧。”帖木兰颤抖着,低声说道。 雷少轩只好拉着她的手,离开战场。身后,部落醒了过来,许多人已经帮助清理战场,看到如此多的亲人或伤或死,哀哭声一片…… 清理完毕。 阿都沁日、博尔雄、察真哈来给帖木兰公主请安。 帖木兰公主依然带着面纱,阿香说道:“此战如何?” “狼卫死亡八名,伤大半,城主府武士死十五个,部落死二十八个,伤者无数,阿都沁日也受了伤。”博尔雄趁着脸,缓缓道。 察真哈心里滴血,心里十分恼怒,自己部落死伤如此之多,连个公主的面都见不着,声音都听不到。 公主一言不发,竟是如此冷漠。 “察真哈。”阿香忽然说道。 “嗯,啊……”察真哈显然心不在焉,闻言忽然惊醒。 “察真哈,你身有暗伤,加之好酒易怒,内火焚肾,以至于无法生育。” 阿香叹了口气,看着察真哈,慢慢说道。 察真哈一惊,自己快三十岁了,却一直没有孩子,这让他感到很没有面子,心里十分着急,一直怪罪自己家的婆娘。 胡人早熟,十几岁的孩子多已成家,与察真哈同龄的许多伙伴的孩子都追着女孩子跑了。 阿都沁日、雷少轩、博尔雄直直地看着察真哈。 察真哈脸一红,有些微恼,却不敢发作,打着哈哈,口不择言道:“看我干嘛?我可不是不下蛋的母鸡……我每天都伺候好几回……” “母鸡?还能好几回?”尽管在帖木兰面前,博尔雄说话依然毫无顾忌。 所有人闻言哈哈大笑,驱走些悲伤。 “公主特地给你写了一副药方,你按照药方服用,调理身体,可以去除暗疾,生下孩子;并给你留下三盒王母天香,且作补偿。” “还有,公主赠你十万两白银,权做此次死伤武士的抚恤。你可派人与公主随行,到王都天香阁去取,” 阿香忽然厉声道:“这些银两是给死者的抚恤 ,你要好好发放给死者家里老幼妻儿,敢贪污一文,砍你的头。” 察真哈闻言,心喜若狂,驱走了所有不快,连连磕头。 “为公主而死,死而后已。”察真哈心里有些惭愧,传言帖木兰公主美丽善良,自己竟然怀疑公主。 雷少轩心里暗诽谤:“不是为了公主,是为了母鸡下蛋吧?” 目光转向旁边的一位蒙面的武士,武士正调皮地看着他,目光灵动,波光闪闪。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杀机 天已经大亮,营地里气氛大变。 往日喧闹的营地,弥漫着悲伤、哀痛的气氛。 往日迎风招展的旗子,被摘了下来,换上白布幡,在风中摇曳,哗哗作响,营地内不时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帖木兰和雷少轩坐在营帐里,沉默不语。 帖木兰脸上满是惭愧和不安,部落的灾难都是她带来的,她心里十分难受,却更痛恨刺杀她的人。 “这不是你的错。”雷少轩心里暗叹,看着难受的帖木兰道:“要怪就怪耶律楚天好了。你医术高明,下次他要是请你看病,你给他下药,让他变成不下蛋的母鸡。” 阿香噗嗤一笑,道:“他是个男的,怎会是母鸡?” “察真哈刚才不也说自己是母鸡吗?”雷少轩逗道。 博尔雄直翻白眼,察真哈怒道:“有公主的药,我现在是公鸡了。” 帖木兰哈哈大笑,眼里流出泪水。 给察真哈配药,赐给部落大笔抚恤金,大概是帖木兰唯一能做的,也是给风察尔部落带来的最大安慰。 察真哈陪在这里,就表明部落没有责怪带来灾难的公主。 草原部落里,放牧为生,资源匮乏,冬季大雪,夏季干旱等重重自然灾害,常常让部落吃不饱。 为了生存,人们必须与天斗,与地斗,更多地与人争。部落里发生战争是常有的事,死人再正常不过了,用不着怨天尤人。 伤者留下修养治疗;死者就地安葬,回归到长生天的怀抱;剩余的人护送公主继续上路。 由于武士损失太大,察真哈补充了二十名战士。 看着一个个身强力壮,却颇显笨拙的武士,雷少轩有些怀疑,到底察真哈派他们随行,是保护公主,还是为了取回公主赏赐的银两? 摘星楼是王都一家不错的酒楼,经营北魏各式菜肴,往来客商都喜欢到这里歇息听戏。 酒楼二层的一间临窗包房内,中间是一张红木大圆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精致菜肴点心。桌旁坐着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身穿牡丹长摆锦袍,腰系玉带,一把缀满宝石的胡刀,横在桌子上,脸阔唇方,浓眉突眼,五官深邃。 此人赫然是西单于耶律楚天。 耶律楚天目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一个胡人。 “乌古巴,怎么回事?以他们小队的实力,又是半夜偷袭刺杀,怎么会失败以至于全军覆没?” 耶律楚天淡淡地说道,不怒自威。 乌古巴闻言心里一颤,不停地磕头。 “大帅,情报有误。开始我们得知狼卫出动八名,实际是二十四名,而且中途还让卢城城主派出五十名武士。这样的护送实力,已经与我们刺杀队伍相当,因此不能强行刺杀。” “这么说,刺杀的消息也泄露了?”耶律楚天轻敲着桌子。 “接着说。” “护送队伍太强,必须先行削弱他们的实力。第一仗大获成功。小流河谷伏击,折损了公主一半护卫的实力,我方毫发未损,还动用了一名狼卫,刺伤了帖木兰公主。” “帖木兰那丫头受伤了?”耶律楚天不动声色,点头道:“不拘一格,随机应变,做得很好。既然狼卫能靠近帖木兰伤之,为什么不能杀之?狼卫三步内要杀人,神仙也难救。” 乌古巴看到耶律楚天没有怪罪的意思,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要说的正是此人。当时狼卫已经出刀,此人没有救帖木兰公主,而是以刀对刀,后发先至,一刀劈掉狼卫的脑袋。狼卫的刀只是凭着惯性余力,才让刀尖伤了帖木兰公主。” “天才!想在狼卫刀下救人,几乎不可能,以攻对攻才是唯一正确选择。如此反应,说明此人的刀必须比狼卫的还快,什么时候帖木兰那丫头手下出现了这么个人?” “据查,此人名叫铁木,苏伦部人。部落被灭后,沦落卢城被天香阁收留,因为长得好看、乖巧,深得帖木兰公主喜欢,认作阿弟。” 雷少轩如果在此地一定大吃一惊,人还没有到达王都,自己的底细已经被查得详实。 “呵呵,帖木兰眼高于顶,多少才俊儿郎都看不上,难道喜欢姐弟恋情?还有要是仅仅长得好看、乖巧就让帖木兰喜欢,那一定是情报有误。继续说。” 乌古巴心中一凛,大帅果然不是能轻易欺瞒的,只是时间有限,无法进一步证实情报。情报连连失误,自己罪责难逃。 “第二次刺杀,我们成功潜入公主营帐,却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据查,陷阱布置、临阵指挥也是铁木所为。”乌古巴有些惶恐地说道。 数十人的队伍,陷于部落战士汪洋之中,是绝不可能逃出来的。但是起关键作用的不是部落人数,而是料敌于先,巧布陷阱。 刺杀队伍都是军中精英,如果部落没有丝毫准备,是不可能阻挡他们突围的。 “帖木兰有这么个人相帮,也算是好福气。时间紧迫,情报失误之事不予追究,下一步计划如果再有失误,提头来见。接下来,我倒要看看这个铁木如何应对,看看王兄、耶律代善有没有这个命。乌古巴,继续执行下一步计划。” 耶律楚天冷冷道:“接下来的计划就叫步步杀机。” “是。” …… 阿都沁日、博尔雄彻底将指挥权交给雷少轩,帖木兰、阿香惊诧不已。要知道阿都沁日可是一等侍卫,在外行事代大汗表,甚至可以号令部落首领,往日里傲气冲天。 然而,帖木兰不知道,征服一个男人很简单,无非是勇力和智慧,正是这点让阿都沁日、博尔雄对雷少轩服服帖帖。 征服女人比征服男人复杂多了,博尔雄如小狗一样黏在阿香旁边,舔着脸动手动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已经持续好多天了,也没能让阿香有好感,反而气得阿香直骂雷少轩。 “快把谁家的小狗牵走。” 雷少轩领着队伍,小心翼翼地往王都疾驰。 一路之上,绝不走不明之地,不走直线,行踪飘忽不定,有时傍晚,有时入夜,有时三更才宿营,队伍一旦宿营,绝不允许武士随意出门。 沿途所经部落都是随机驻留,因此恰巧碰到被刺客发现机会很少,唯一可能是有内奸。雷少轩没有时间鉴别谁是,干脆严令武士不许出门,切断内奸传递信息的机会。 许多人认为这么做纯粹是瞎折腾,不免有些怨言,然而只要被阿都沁日、博尔雄听到,将是一顿暴打。 几次出现内奸,阿都沁日、博尔雄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正好找理由发泄。用博尔雄的话说,勇士都是揍出来的。 雷少轩更是严令所有武士不得靠近公主。 公主身边是公主自行挑选的六名蒙面武士,再往外一层是博尔雄的十名武士和天香阁伙计,再往外才是狼卫和城主府武士。 这么严密的防护,相信帖木儿的安全是由保障的。阿都沁日心里舒了口气,开始对狼卫不能靠近公主还颇有些怨言,如今却感到庆幸。 连连出现的刺杀和内鬼,阿都沁日已经感到心悸。丝毫不能失误的沉重压力,让他将所谓的面子抛到九霄云外。 阿都沁日更是发狠令,要是再出现丝毫差错,涉及到的狼卫和武士一律就地处决,倒也让狼卫和武士再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数日时光很快过去,王都已经远远能够看见。 背靠着莽莽阴山,一座大城横卧在辽阔草原上。 蓝天,白云,羊群,大城与远山连成一片,碧蓝、苍翠、青草、繁花将寥廓层层浸染,好一幅辽阔、沧远的图画。 王都地处辽阔草原,出了城门,便是四通八达。 也许是牛羊马入城不方便,或者是部落天性无拘无束。城门外数里的开阔草原平地上,来自各地的部落,围栏圈起牛羊牲畜,陆续在这里扎营。 有人驻留,自然有各色生意开始经营开来,部落营地自然免不了有武士比武摔跤,喝酒聊天,孩子嬉戏打闹,妇人支着大锅做饭。 一条依稀可辨的道路,直通城门。 路上,行走着各色人等,或赶牛羊,或骑马拉车,或是商队浩浩荡荡的队伍…… 看着有些混乱拥挤的rén liú,雷少轩心里又不由提了起来。 “咱们绕开道路走,这里太乱了。”雷少轩道。 “铁木,要不随着rén liú走吧,道路两边都是帐蓬,绕开耽误不少时间,而且好好的大路不走,也会引人注目。眼看已经靠近王都,纵目睽睽之下,哪个不开眼的敢挑衅大汗的权威?” 靠近王都,阿都沁日松了口气,底气十足道。 雷少轩想一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在王都刺杀公主,无异于彻底撕破脸皮,形同直接举旗zào fǎn,相信没有哪个势力会这么冒险。而且就算冒险刺杀成功,面临的报复无疑是野蛮和残酷的。 然而,心里隐隐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将入王都,所有武士列队在公主马车前后,保护着公主前行,这也是应有的公主礼仪,尤其是狼卫,更是威风凛凛地围着公主的马车。 此刻,所有的狼卫身穿绣着金狼的军服,打出了狼卫的旗号,雄赳赳前行。 雷少轩与六个武士走在队伍尾部,蒙着面,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惹得旁边的阿都沁日直翻白眼。 他现在总算知道了真正的公主所在,只好也跟在队伍之后,不能如往常一样,走在队伍前面显威风。 博尔雄一如既往,跟屁在阿香后面。 看见狼卫的旗号,沿途的人群纷纷让出道路,恭敬的样子,让阿都沁日脸上不由露出傲然的表情。 阿都沁日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与雷少轩说笑着,希望雷少轩也能感觉与有荣焉。 雷少轩却有些心不在焉,越发感到隐隐的不妥和不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前面道路不远处,缓缓行着几匹并列而行的骑马人,突然,这几个人调转马头,横拉着一根钢索,钢索嵌套着寒光闪闪的刀片,猛然策马加速向护送公主的队伍冲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狼卫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躲闪……顶住……不……” 前面的狼卫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喊道。 没有人能够正面硬挡奔马的冲击,正犹豫间,绳索已经呼啸而来。 武士们不明所以,纷纷低头伏身马鞍,却露出了公主马车。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尔虞 铁索后面,是一排骑马的弓箭手。 马如龙,人如风,箭雨如流星,破空而来。 漫天黑点狂洒,穿透马车,狠狠没入车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如果公主被刺杀,那么所有的人都活不了。 然而铁索带刀,横空而来,电光石火之间,所有的人下意识的都是伏鞍躲避,将马车暴露出来,露出了空挡。 森然的刀片,摧枯拉朽,眼看着就要划过阿香身体。 阿香惊呆了,愣愣不动,忘记了躲避,脸色煞白。 雷少轩浑身一冷,心里又惊又怒,却无力相救。 千钧一发之际,博尔雄猛然跃身而起,一把搂过阿香滚落马下。 铁索终于撞到了马车上,发出剧烈的声响,将马车上部炸开,木屑碎片乱飞,露出铁架,将铁索卡住。 拉车的马匹发出痛苦嘶鸣声,口吐血沫,翻到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拉索的四人立刻松开铁索,四散逃去。 雷少轩怒火中烧,飞身而起,流星般掠去,金刀轻轻划过,如微风荡漾,左边的两名武士只觉得脖子一凉,随即陷入黑暗。 雷少轩脚轻点马背,身形继续飘向弓箭手队列中,如一片树叶飘落。 弓箭手们大惊失色,眼眸里闪过细细的刀光,飞出两个头颅。 烈马受惊,猛转方向,向外狂奔,将弓箭手带落地上,然而脚被卡在马蹬上,拖出长长的淋漓血痕。 剩余的弓箭手头也不会,四散狂奔而去。 武士们才反应过来,如没头的苍蝇一样,乱作一团。 “全体下马,原地戒备,保护公主。”雷少轩停住身形,立在马车上喝道。 “要不要派人追赶刺客?”阿都沁日回过神来,看着散落一地的马车碎片,有些艰涩地吞咽着口水道。 “不用追了,保护公主要紧。”雷少轩深吸一口气,冷静道。 狼卫迅速安排好ài éi戒备,雷少轩、阿都沁日等急忙查看马车。 马车上部已然破烂不堪,只剩铁架,下部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枝。 阿都沁日脸色煞白,如此多的利箭,全部没入马车,哪怕是蚂蚁都钉死了,何况那么大的人。 然而,雷少轩面不改色,不急不躁,有条不紊地安排。 “就地找地方驻扎,派人与狼卫联系,前来接应。”雷少轩道。 雷少轩脸上目无表情,目睹马车惨状,似乎早有准备。 雷少轩环顾四周寻找阿香,忽然两眼微缩,气急。 “博尔雄,你干嘛呢?”雷少轩吼道,心里觉得又气又好笑,从马车上跳下。 博尔雄刚才抱着阿香滚落地下,躲过了铁索刀片,此刻,却趁好不容易能把阿香搂在怀里的机会,手不老实地在阿香的胸口上肆虐。 阿香过于紧张,惊魂未定,竟然没有发觉。 雷少轩大吼,惊醒了阿香,顿时醒悟过来,“啊”一声惊叫,一巴掌打在博尔雄脸上。 “臭流氓。”阿香羞红着脸,气急败坏,顿时拳打脚踢。 博尔雄急忙爬起,讪讪笑着跑了过来,满不在乎。 阿都沁日见状摇摇头,打开马车一看,不由惊呼:“人呢?” 马车空无一人。 四周看了一眼,不远处,蒙面的公主和侍女正被武士们层层包围保护着,天香阁伙计在最里面,博尔雄带来的武士在ài éi,雷少轩紧紧靠着六个蒙面武士中的一个。 阿都沁日不由松了口气,感觉冷汗涔涔,湿透了后背。 “此地四周全是各地来的部落,咱们随意找到一家,就地驻扎,让他们帮助咱们隐藏公主。阿都沁日大人,你即刻与狼卫取得联系,派出援兵接应我们。”雷少轩对阿都沁日道。 这是最稳妥的安排,尽管靠近王都,却已然不安全,刚才刺杀表明刺客是如此肆无忌惮,帖木兰再也容不得任何失误。 “好。”阿都沁日发狠道。 刺客毫无顾忌的刺杀,完全不把狼卫放在眼里,彻底激怒了阿都沁日。 狼卫自诩天下第一,却连一次正面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损失大半,怎能让他不怒。 王都已在眼前,与狼卫联系,半刻即到。 “不行,队伍立刻继续前行,半刻不许停留。”雷少轩身后蒙脸的武士忽然道。 “公、公主?”闻言,阿都沁日大吃一惊。 阿都沁日隐约感觉到公主混杂在六名武士当中,却一直无法证实,今天终于得以验证。 阿香一直侍候的公主是假冒的,怪不得蒙着脸的公主从来不跟外人说话,只让阿香转达。 阿都沁日不是没有怀疑过公主是假的,但是依然认为,既然公主是假的,那么真公主一定是另外两名蒙面侍女之一。 只是雷少轩一直跟着六名武士,还让阿都沁日有些怀疑真公主是六名武士之一。 “抱歉!帖木兰公主,为了安全,我不能听你的。你耐心点,狼卫片刻就到。”阿都沁日对雷少轩的安排彻底放心。 多次遇险,让阿都沁日心惊胆颤,绝不敢再冒一丝风险。 “你必须听从命令。”帖木兰坚决道,说话间,忽然拿出来一把缀满宝石的宝刀。 “大汗金刀?”阿都沁日一愣,随即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说金箭是代表大汗发出命令,任何接箭的必须按照命令完成任务,这命令和任务是明确的,与命令和任务无关的事,接令着可以无视。 金刀代表的却是大汗本人,见刀如见大汗,必须听从一切吩咐。 金箭代表任务,金刀代表身份。 阿都沁日随身带着金箭,代表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公主,任何人都必须为此完成此任务奉献一切。金刀表示见到此刀的人,必须听从指挥,包括可以收回金箭。 阿都沁日立刻单膝要跪下,却被雷少轩一把拉住,道:“别让别人发现。” 雷少轩心里有些恼怒,一半是为了帖木兰不顾自己的安危,一半是剩下的一段路将是刺杀的最后机会,必然危险重重,通过这条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么强闯根本没有必要。 金刀面前,任何争论都是徒劳的。 队伍集结,继续前行。 王都一个不大的宅院内,看似空荡荡的,里面却戒备森严,房屋暗处,都站立着身穿民服的军士。 前厅,八仙桌旁,耶律楚天端着热气腾腾的香茶。 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了一个人,见到耶律楚天,立刻单膝跪下。 “报大帅,步步杀机计划,第一关任务执行非常成功,将公主马车彻底摧毁,任务中死四人,无人受伤。但是公主的马车里是空的,因此任务失败。” “咦,什么时候狼卫学会空城计了?有点意思。”耶律楚天喝了一口茶,平静道:“立刻清除一切有关的人,执行第二步计划。” “是!”来人起身要走。 “慢着,”耶律楚天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既然马车是空的,那么公主也可能是假的,将目标扩大至公主身边相关疑似人等。” 耶律楚天不愧为谋略大师,瞬间就找到了关键,如同亲见。 “不惜一切代价,即刻全速前进”雷少轩吩咐道。 兵贵神速,既然无法驻留,那么最好的策略是急速前进,让对手没有反应的时间。 “狼卫前驱,亮出狼卫旗号,任何阻挡者,格杀勿论!”阿都沁日道。 王都是狼卫的地盘,任何怀疑狼卫的人,都是可疑的人,如今狼卫没有时间理论。 “驾、驾……” 马如龙,疾如风,一行人狠命快马加鞭。连续刺杀,让每个人心都紧张起来,只剩最后的路程,走过即安全。 武士们护着公主继续沿着道路,快马疾驰。 阿都沁日提议不走大道,绕路而行,被帖木兰断然拒绝,雷少轩心里十分疑惑,帖木兰也不解释。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也不安全,然而金刀之下,无人敢违逆,狼卫更是不可能违背金刀之令,哪怕让其去死。阿都沁日心急如焚,只能加快速度。 “驾、驾……让开……快让开……” 狼卫一路策马,一路大喊。 道路前面不乏行人和马队,见状,纷纷让开道路。 忽然前面出现一队骑行武士,速度也很快,听到狼卫的命令,队伍分开到了道路两边,并将速度缓了下来。 狼卫领着队伍从中间超过他们,速度未减,将要通过。 突然,前面狼卫惊叫:“散开,地上有铁蒺藜……啊……” 速度如此之快,队伍哪里还来得及减速?顿时人仰马翻。 前马倒地,后马撞击踩踏,发出沉重的撞击声,烈马嘶吼,人惨叫…… 正混乱间,道路旁边慢下来的武士,忽然齐刷刷举弓搭箭,如蝗箭雨朝着蒙脸公主和侍女方向覆盖过去。 嗖嗖嗖…… 恐怖的破空声,也是死亡的号角。 噗噗噗…… 沉闷的飞箭没入**的声音,让每个人心里充满绝望和恐惧。 声声惨叫,声声喊嚎,混合着鲜血的气味弥漫了周围的空间。 猝不及防,队伍乱成一团。 “戒备,戒备。”阿都沁日喊道,“杀!” 雷少轩、博尔雄、阿都沁日分别向两边的刺客冲杀,然而刺客在最快的时间射完暴雨般的几轮箭雨,丝毫不加停留,策马狂奔而去。 武士们就地戒备,没有命令,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客远去。 阿都沁日、雷少轩等人没有追赶刺客,马上追击,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追出结果,当务之急是保护公主。 箭雨射中一大片,中箭的人和马都倒在地上,抽搐不已,不久死去,脸上紫黑。 “有毒!”雷少轩沉声道。 雷少轩快速来到假冒公主的阿不罕娜旁,她躺在地上,胸口中了两只箭。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阿不罕娜没有死,她身上穿了胸甲,挡住了箭。 “阿齐格娜,你怎么啦?”另外一位侍女呼兰兰,抱着另外一名侍女阿齐格娜痛哭,阿齐格娜脖子上中了一支箭,已然死去。 所有的死者,被搬到了路旁,看着一张张因为中毒而死、乌黑发紫的脸和横七竖八的马匹,雷少轩狠狠地瞪了帖木兰一眼,心里有些不解,帖木兰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铁石心肠。 帖木兰视而不见,扭头不理会雷少轩。 “快走!”雷少轩压低了声音,怒道。 帖木兰装作听不见,却紧紧抓住雷少轩的手,微微发抖。雷少轩心里有火气却颇为不忍,忽然闻到帖木兰的香气,顿时泄了气。 宅院内,耶律楚天听着汇报。 “步步杀机第二关,任务执行成功,弓箭覆盖了公主和所有侍女,只是无法靠近确认,公主生死不明。” “刺杀完成后,他们是如何反应的?有人追击刺客吗?” “他们没有派出人员追击,而是迅速将尸体搬运一旁,留下两名看守,其余护卫继续快马前行,此时应该已经快进入王城。” “如果公主死了,他们必须追击刺客,找到黑手,而且全员停留原地守卫公主尸体,派人回宫报丧。无人追击说明他们认为护送任务更紧迫,加上快速前行,丝毫不停留,说明公主未死。立刻执行第三步计划,同时清理有关人员,不留活口。” “大帅,临近王城,咱们步步刺杀,难道不怕大汗知道吗?”乌古巴不解地问道。 “嘿嘿,他当然知道,”耶律楚天微嘲道,“他就是让帖木兰公主将咱们引出来,借机清除所有跟他作对的人。” 乌古巴打了个寒颤,道:“那大帅清除了那些人,岂不是正随了大汗之意?” “对啊,我帮他清除与刺客相关所有人等,我是功臣,他还有什么理由对付我?”耶律楚天悠然道,“步步杀机计划,布置那么多的人,而且在王城之内,你以为大汗会不知道吗?” “哼!我就是让他知道。”耶律楚天微微顿了一下,道:“步步杀机第三关之后的计划,只布置,不执行。他明的人我都知道,只布置、不执行调出他暗里的人,快死的人了,跟我玩?” 看着乌古巴有些颤抖的身影,耶律楚天平静道:“咱们不是刺杀,而是捉拿刺客的功臣。”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我诈 一路疾驰,不久,城门在望。 王都如巨兽横卧在辽阔草原之上,城门巍峨,直插云霄,城墙雄伟壮阔,延绵无尽。城墙为巨石垒成,坚固无比,墙上满是斑驳的痕迹,更显冷峻和沧桑。 黑黢黢的城门,如一个巨大黑洞,看过去颇显幽深。 守城的军士设卡盘查往来的客商。只是往来客商太多,熙熙攘攘,军士们盘查得并不仔细。 狼卫举着狼卫旗飞驰而来,一路急喊:“狼卫紧急事务,快快让开!” 后面跟着数十人的队伍,正催马狂奔,马蹄声急,如雨淋漓,速度丝毫不减,显然有紧急事务。 “快开,快让开……” 军士们大声喝喊,打开栅栏,清理通道,已经进入城门洞口的人群纷纷往两边避让。 来到城门口,一切似乎毫无异常,然而雷少轩忽然心生警兆,不由勒住着缰绳,喝道:“停!” 阿都沁日见状心头一惊,警觉地挥手让所有的人马停住。 “怎么了?”阿都沁日悄声问道,“发现什么?”如今他对雷少轩已经盲目信从。 雷少轩的目光微闪,投向城门。 “城门口通道狭窄,乃是险地,万一出事,无路可逃,分批过,拉开距离。”雷少轩果断道。 “都到城门口啦,怕什么?要不……”博尔雄赶了上来,喘着气道。 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城门如此短促,策马转瞬即过。被阿香两眼一瞪,顿时将话缩了回去。 “小心无错,我们先走,前面探路,你们慢慢跟着。”雷少轩认真说道。 雷少轩拉着帖木兰的手走在前面,阿都沁日以及其他蒙面的武士,骑着马慢慢进入了城门。 城门里的人纷纷往两边避让,能够在城门里骑行的都非普通人。 城门洞宽大幽深,避让的人群中,有牵马,有挑担的,有背篓的,有停下歇息的……各色人等并无异常。 骑马走出城门,雷少轩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后面的队伍陆续走出,雷少轩停下来回头等待着,正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对阿都沁日自嘲道:“我们是不是过于小心了……” 然而,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浑身发冷,一个念头遏制不住涌上心头。 挑担的。挑担的人几乎都是壮汉,挑担的担子都一样,你见过挑担的胡人吗? “快!快……后退!后退,不要进入城门。”雷少轩眼眸微缩,策马冲向城门,厉声喝喊。 队伍已经陆续进入城门,闻言,短暂停顿之后,忽然一阵慌乱,嘈杂四起,紧接着忽然黑烟弥漫,人群涌动,四处乱窜。 城门里已经乱作一团,突然浓烟滚滚,不多时火光浓烟喷涌。 哭喊声,惨叫声,马嘶鸣声,金戈交鸣声混作一团。 帖木兰、阿都沁日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幸好先行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浓烟滚滚,惨叫声愈发惨烈。 城门口不时冲出燃着大火的身影,火团踉跄,到处乱窜,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痛苦的呼嚎,很快倒在地上,变成扭动抽搐的火堆。 城里四周的人纷纷向这边涌来,雷少轩见状,顿时紧张起来。 “别管了,立刻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雷少轩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喝道。 抛弃这里的一切,让他心里十分难受。 城门剧烈燃烧,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扑灭,城门这边只逃出八个人,如果此时有人刺杀,根本无从抵挡。 任务的核心是护送帖木兰,既然帖木兰冲出来了,最根本的是她的安全。 “直接去王宫!”帖木兰颤抖着声音说道。此时没有比王宫更安全的地方了。 一行人掉转马头,冲过围上来的人群,直奔王宫而去。 一路狂奔,阿都沁日举着狼卫的旗子,沿途无人敢阻挡。为了防止有人预先埋伏,雷少轩让帖木兰随意变更着线路。 不久,皇宫出现再眼前。 不是说胡人粗鄙吗?不是说胡人游牧,连皇宫都是帐蓬里吗?经验真害死人。 巍峨红泥墙壁,隐隐翠霭楼台,处处金钉朱户,满眼碧瓦雕檐,时时飞龙盘柱——好一处人间帝王家。 凭着金刀,帖木兰拉着雷少轩,被一名侍卫引着着,径直来到了一处小院,领进小屋。 小屋不大,只有一张紫檀桌,靠墙有一个小书架,墙上挂着几幅画,显得颇为素雅和简朴。 小屋右边是一间卧室,摆着床榻,床榻垂下帘帐,帘帐里躺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 满屋子弥漫着淡淡药香。 卧室地上跪着一个人。 “说吧。”床榻里传出一个嘶哑威严的声音。 “大汗,帖木兰公主一行于城门口遇刺,刺客用的是火攻。此刻,城门被大火焚烧,阻断了城门,帖木兰公主生死未知。” 雷少轩大吃一惊,大火阻断城门,城门这边根本不可能知道发生了刺杀。要想知道城门失火的原因,必须等火灭,与城外沟通才能知道有人刺杀公主。 可是此人分明就是知道。 自己一行人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王宫,此人却比自己还快。 关键此人是大汗派出的,也意味着,大汗一直监视着帖木兰一行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增派援兵? 忽然,雷少轩打了个寒颤,猛然醒悟,帘帐里的大汗根本就没有病! 雷少轩用神念往帘帐探去。 在雷少轩的神念感知里,帘帐里的人呼吸有力,神采奕奕,目光炯炯,根本就不是病人。 “下去吧,对外宣称帖木兰公主已经遇难。” 雷少轩闻言,心里更是胆寒——这是一个阴谋。 来人匆匆而去,看也不看帖木兰雷少轩一眼。 “拜见大汗” 帖木兰摘下脸上的纱巾,拉着雷少轩跪下行礼。 大汗似乎一点不感到意外,揭开帘帐,坐了起来。 “这就是铁木?抬起头来。”大汗抬了一下手。 “是。”雷少轩面无表情,抬起了头。 大单于耶律青天身穿锦缎长袍,卷缩短黄须发,黑墨容颜,浓眉大眼,精神矍铄,不怒自威。可惜岁月摧残了容貌,脸上布满了老人斑。 “容貌英俊,翩翩少年?”老人哈哈哈大笑,对着帖木兰打趣道,“传闻帖木兰喜欢姐弟恋?我看不尽然。我家公主怎会只喜欢绣花枕头?定然是英雄豪杰。” 雷少轩心里一凛。果然,大汗对路上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帖木兰满脸通红,道:“他是阿弟。” 大汗忽然收起了笑容,脸色一正。 “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到叶赫伦部颁布封赏。本王言而有信,从不亏待忠心之士。企图行刺于你的魑魅魍魉,必将粉身碎骨。” 王都天香阁是一处很大的院落,分为前院后院,帖木兰拉着雷少轩,来到后院一处厢房,这里是帖木兰的卧室。 雷少轩脸色阴沉,一路沉默不语。脑海里闪过一次次刺杀,一张张死人脸,一声声的惨叫哭嚎……雷少轩厌倦了死亡,心里感到疲惫和愤怒。 这一切完全可以避免,这些人根本不用死去,然而,却被无辜地卷进了阴谋漩涡,死得糊里糊涂,毫无价值。 雷少轩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悲凉。 感受到了雷少轩的愤怒,看着他阴沉的脸,帖木兰有些歉意。 “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汗根本没病,你早就知道?”雷少轩冷冷道。 此言一出,帖木兰脸色大变,对着侍女道:“你们出去,守住院门,任何人不许靠近。” 帖木兰轻轻拉着雷少轩的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微微点头。 “是的,我早就知道。”帖木兰脸上满是歉意和无奈。 “既然如此,为什么骗我们?”雷少轩心里一疼,颤声道。 帖木兰迟疑了一下,低头轻声道:“大汗虽然没有病,但是年老体衰,已经活不了多久。” 帖木兰慢慢说道:“大王子代善与耶律楚天势如水火,然而代善根本不是耶律楚天的对手。大汗装出重病、将死,装出急切地将权力移交代善的样子,为的是引出耶律楚天。耶律楚天必然会强力阻止大汗移交权力,从而暴露出耶律楚天的所有势力予以清除。”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雷少轩气愤低吼道:“欺骗我?害死那么多人?” 城门浓烟火光历历在目,惨叫声声声入耳,不由让雷少轩感到愤怒,心里气急,抓住帖木兰的手,拉了过来,逼近帖木兰的脸道:“甚至几次将自己差点害死?” 帖木兰脸靠近雷少轩,吹气如兰,幽香让人魂牵意动,羞怯和心虚的目光可怜楚楚,触动着雷少轩心里某个地方。 雷少轩心里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吻住了帖木兰。 “不、不要……” 帖木兰大惊失色,挣扎不已,却哪里是雷少轩对手,被按倒在床上。 院门的侍女听到动静,却没敢过来,帖木兰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过来。 “呜……唔……不要。”雷少轩紧紧抱住帖木兰,不停地吻着帖木兰的嘴。 “啊……”帖木兰疼叫,一巴掌打在雷少轩脸上,坐了起来。 看着衣服凌乱,狼狈不堪的帖木兰,雷少轩心里羞愧不已,自己干了些什么?好在及时清醒。 雷少轩低头不语,心情十分复杂,夹杂着恼怒、羞愧。 欺骗让他感觉到很受伤,心里一阵刺痛,帖木兰就坐在身边,却感觉好远。 理了理衣服,看着低头委屈的雷少轩,帖木兰咬了一下嘴角,慢慢靠了过来,轻轻抱住雷少轩,轻吻着。 “阿木,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我不答应大汗,他必然迁怒于部落,不答应会死更多的人。” 帖木兰留着眼泪道:“哪一次王朝更替不是死很多人?只不过有的死于战场,有的死于阴谋,更多的人死于无辜牵连。这次死去的人不过是其中之一。” 帖木兰嘴唇冰凉而又温馨,让雷少轩火气全消,心里依然十分受伤,一言不发。 帖木兰忽然抓住雷少轩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雷少轩感觉到了一团柔软温暖,心里软了下来,却依然无法消去阵阵心痛。 欺骗,是一把刺向男人的心的刀,一旦受伤,永远刻骨铭心。雷少轩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点。 感觉到雷少轩的冷漠疏远,帖木兰心里一阵恐慌,忽然羞红了着脸,解开自己的外衣。 小屋虽小,却如天地,容暗香浮动,犹如春日,帖木兰百媚丛生,雷少轩浑然不知天日。 “我答应帮助大汗,除了帮助部落之外,还有就是为了能前往天岭雪山采药。” 帖木兰靠着雷少轩轻声道:“天岭雪山乃神山,没有大汗允许,外人不许进入。这种药非常珍贵,是我师父指定的药材,我必须找到。” “嗯,嗯,好吧!”雷少轩无奈道。 “你原谅我了?”帖木兰道。 “不能轻易原谅,再来一次才好!”雷少轩含糊道。 “无耻的阿木!”帖木兰羞红了脸。 王宫一处小院内,一个年轻的胡人站在耶律青天面前。 “阿玛,这段时间来,几个贵族半夜派人往皇叔那里跑,又是送草场,又是送美女,要不要除掉他们?” “哼,此时送礼的人不过是些墙头草罢了。他们并非投靠你皇叔。你放出风声,就说他们几个与给我弟弟勾结,你会收到更多更大的草场。” 耶律楚天拿出一张纸,道:“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你慢慢找理由清除他们。哼,我死后让他们给我殉葬。我倒要看看,到了地府,他们能不能翻身?” “还有,这些人能找出来,多亏了这场病和帖木兰的帮忙。”耶律楚天厉声道:“永远不许任何人打帖木兰和叶赫伦部落的主意,违令者便是你永远的敌人。”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入山 失火的城门,一片狼藉,城门口崩塌了几圈,城楼烧毁,几成废墟。 幽深的城门洞能容纳整支护送队伍,雷少轩分批进入城门的命令,让队伍当中,只有蒙面冒充帖木兰的数人被堵住,损失很小,避免了城门成为埋葬整支队伍的坟墓。 蒙面装扮,真假公主无法分辨,刺客放过了最先进入城门的雷少轩和帖木兰,堵住并烧死了后面同样蒙面的呼兰兰,阿不罕娜活了下来,阿香和跟屁虫博尔雄也安然无恙。 经过几番生死,让阿香对博尔雄死心塌地,反过来变成博尔雄的跟屁虫,时刻粘着博尔雄。 然而,博尔雄很快就被王都的繁华吸引,几乎天天外出,到其他部落做客喝酒摔跤,斗马抢羊,听说还逛青楼,气得阿香咬牙切齿。 阿香和帖木兰同住天香阁后院,纵目睽睽之下,雷少轩再也不能随便和帖木兰亲热了,却让雷少轩第一次意识到,身份的差距,将是横亘在他和帖木兰之间的深壑。 天之西,有雪山,高耸巍峨入云端,说的是天岭雪山,又称南迦天山。 帖木兰要采集的草药名叫“九品天心莲”,只长在南迦天山雪峰背阴处。 九品天心莲常年不见阳光,却依靠雪中阳光反射才能生长,需要的生长环境极为苛刻。 天心莲每五十年才能开花结出莲子,一生开花九次,最后一次开花结出的莲子,被融化的雪水冲入雪山湖泊,于次年春天惊蛰之日长出嫩芽,飘在湖面上。 此时,嫩芽必须在三天之内采摘,否则嫩芽变老,沉入湖底,从此扎根,成为天山圣莲,彻底失去了药用。 几乎五百年才有一次采摘的机会,堪称圣药。 采药队伍极庞大。 除了博尔雄带来的武士和天香阁的伙计外,大汗特意派出十名内领侍卫护送。 十名内领侍卫身材高大,举止沉稳,目光锐利,都曾久经沙场,为宫zhōng tè选的精锐,此次护卫,连阿都沁日都没有资格参加。 这显然非一般的采药队伍。 雷少轩的心头隐约感到不安,难道此行采药会有危险? “为什么要武士护送?是不是有危险?往年也是这样么?”雷少轩忍不住悄悄问阿香。 “危险应该没有,也许是药材太贵重了。”阿香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 集合完毕,迎向雷少轩的目光,帖木兰脸忽然变微红。 雷少轩心不在焉地将目光扭转,心里忐忑不安,分不清是担心此行采药的危险,还是面对自己与帖木兰之间未知的命运。 天气晴朗,碧宇澄清,蔚蓝一片,朵朵白云挂在空中。 地平线上,不时飘出一群群羊群,远远望去,若非听到悠扬的牧歌,根本分不清羊群或是白云。 草原洋溢着祥和、静谧的气息,好一副悠然的田园风光。 雷少轩顿感心田激荡,心胸如海,仿佛能把蔚蓝的天空,辽阔的草原,连绵的群山,都装入胸中;一切烦恼、忧伤、不安一扫而空,只觉得一切放空,心荡九霄。 雷少轩不由放开缰绳,策马狂奔,放肆了一把。 队伍依然缓行如故,看到雷少轩少年心性,难耐寂寞,策马奔放,顿时引发队伍之中的轻狂情绪,气氛高昂起来。 一位武士高唱起草原上**的调子,引得队伍中不少人和唱,阿香听见直翻白眼,跟在后面的博尔雄哈哈大笑。 草原尽头,便是连绵的雪山。 春天的雪山,山顶覆盖着洁白的冰雪,半山腰却露出黝黑的岩石,延绵无尽,显现出雄伟、苍茫的气概。 沿着山谷进入雪山之中,山脚下,长满了茂密的树林。 山中天气依然寒冷,常年雾气缭绕,气候潮湿,山中植物显得十分干净,苍翠欲滴。 林中各色的小野花,姹紫嫣红,点缀其间,幽谷不时有小鸟空鸣,有时传来偶尔的鹿鸣,空灵清脆,声透山野,让人有身处世外桃源的感觉。 沿着一条山谷小溪,队伍慢慢攀爬而上,采药伙计散开,钻入溪边茂密的林中采药。 这里人迹罕至,胡人多不识草药,少有人采摘,山中长着大量的珍贵药材。短短的两天,灯芯藤编制的药筐,已经装满了好几筐,都是些名贵的药材。 雷少轩的身份仍是天香阁伙计,自然需要参与采药,于是,雷少轩沿着半山腰密林边的沿线往前走着。 名贵、珍稀的药材往往生命力顽强,多生长在环境恶劣之地,并且需要一定的生长条件。 密林与寸草不生的雪山半山腰之间沿线符合这个条件,雷少轩沿着这条边界走着,试图寻找更珍贵的药材。 然而边沿线生长条件比密林恶劣,草药更稀少,导致雷少轩与其他采药的伙计相比,采到的草药自然相对少得多,好在雷少轩地位特殊,倒也无人责备。 雷少轩来到一处悬崖峭壁下,此处是一小片开阔的平地,稀疏的丛丛野草长在突兀的乱石之间,颇显荒凉。 突然,雷少轩停住了脚步,目光被一片绿色吸引。 绝壁下,突兀地爬满了一小片翠绿的大叶藤,藤叶之间,摇曳着几朵美丽的紫色花朵,远远地散发着醉人的花香,阳光下,朵朵鲜花泛射出金色的光芒。 七瓣紫藤花,雷少轩惊喜不已。 只有百年以上的紫藤花,才会发出金光,而七瓣紫藤花,是三百年以上年份的紫藤花,珍贵无比。 紫藤花乃生肌活血的圣药,无论多恶劣的伤口,撒上紫藤粉,必能止血生肌,抹上紫藤花粉,伤口不留疤痕。 三百年的这片紫藤花,足够抵上这几天所有伙计的收成了。 雷少轩兴奋不已,拿出牛角号,呜呜的吹响,便往前走去。 突然,身后的密林里传来树叶窸窣作响的声音,一阵狂风卷来,伴随着强烈刺鼻的血腥味道。 雷少轩猝然惊惧,来不及回头,本能地顺势往前翻滚,暴起一刀,往后一挥。 只听得金石撞击的清响,刀撞到了硬物。 雷少轩急速翻滚站起,横刀在手,瞬间浑身发冷,一只丈长的老虎立在雷少轩面前。 老虎浑身金huáng sè,黑色条纹,眼瞪铜铃,愤怒地瞪着雷少轩,头上王字清晰,顿显威风凛凛,巨嘴咆哮,声震山谷。 雷少轩强抑心中恐惧,压低身子,紧握金刀,狠狠与老虎怒目相峙。 与凶兽相遇,绝不能露出一丝怯意,雷少轩想着。 雷少轩知道,自己绝不是老虎的对手,刚才一刀,倾尽力气,却没能给老虎丝毫的伤害,反而激起了老虎的愤怒。 不及喘气,老虎身子猝然一缩,闪电般弹起,一道巨大的黑影,扑向雷少轩。 雷少轩感到一座山向自己撞了过来,一股浑厚、不可匹敌的力量排山倒海般翻涌而来,如山崩呼啸,摧枯拉朽。 不及细想,雷少轩又是本能往峭壁下翻滚暴退,然而老虎势如闪电,雷少轩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顿时鲜血淋漓。 老虎的爪子,抓破雷少轩的皮袄,抓伤了右肩膀。 神念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老虎的一举一动,身体却来不及反应,雷少轩第一次感到恐惧和无助。 背靠悬崖,雷少轩扶着石壁站了起来,后背有了依靠,心稍稍安定。 老虎立起身,竟然有半人高,虎毛暴竖,愤怒地咆哮着,眼睛满是轻蔑,打量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对手。 雷少轩浑身鲜血淋漓,压低身子,全力戒备着。 突然,老虎身体又是往后一缩,猝然弹起,如同巨石坠落,砸向雷少轩,又如怒涛击岩,势不可挡。 避无可避,雷少轩不屈地怒吼着,倾尽全力暴起挥刀,刀光划出一道流星,伴着风雷声,撞向老虎。 沉闷的撞击声传来,雷少轩感觉像被一架高速奔驰的战车击中,身体如破布一般向后甩出。 神念里,金刀纤毫毕现,急速从风中划过,如飞速掠过湖面石子,卷起阵阵漩涡涟漪,狠狠地劈中老虎,却如同砍在钢爪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老虎竟然没有受伤。 幸好,这一刀虽然没有伤到老虎,却也让自己身体借力弹出,躲过了虎爪。 老虎直接撞在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碎石簌簌溅落。 雷少轩又一个翻滚,翻出几步远,沿着石壁站立。 雷少轩明白,只有沿着石壁站立,才能有些依靠。 老虎咆哮着,步步紧逼,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紧盯着雷少轩,巨嘴张开,露出尖利的牙齿,仿佛一口能吞天。 两次巨石般的撞击,雷少轩感觉浑身骨头欲裂,筋疲肉软,全身剧痛,几乎站立不稳,陷入绝望。 然而,不甘和不屈,让雷少轩忍着剧痛,发出怒吼。 “来啊,来啊,啊……” 声声壮怀激烈,激荡着自己的心胸,鼓起自己的勇气。 老虎咆哮着,身体后缩,这是进攻的信号。 正在此时,忽然森林边缘,响起阵阵的号角声,苍茫、有力,仿佛大队人马围了上来。 人影幢幢,一个个身影从密林中闪现,雷少轩大喜。 老虎不甘地低低怒吼着,一步一步后退,猛然转身,扑进林子消失了。 帖木兰、博尔雄和其他人急忙跑过来,雷少轩浑身一松,瘫坐在石壁下。 老虎抓伤,伤口一片模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帖木兰忍不住掉下眼泪。 不过对雷少轩来说,受伤却是最平常不过了。 闻着帖木兰沁人的香气,看着帖木兰认真处理伤口、敷药,雷少轩心里感到踏实和温暖。 “小子,你运气真好,连老虎都能放过你!”博尔雄一个劲地唠叨道。 “这地方并非密林,也无洞穴,怎会有老虎?”阿香感到很奇怪。 “这株紫藤花开七叶,有三百年以上年份,可称灵药。” 帖木兰心有余悸,看着雷少轩道:“但凡灵药,方圆五十丈之内,必有灵兽守护,刚才那老虎多半是守护这株紫藤的。咱们运气好,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老虎,还未长成灵兽。一只灵兽老虎,能毫不费力地杀光咱们。”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本意 地势越来越高,越来越险峻,风景也越来越好。 山中风景如画,立于高处,只见奇峰竞秀,峭壁怪石,飞瀑流泉,山深林茂,处处奇花异草,鸟语花香,幽林鹿鸣,让人心旷神怡。 穿行其间,却无比辛苦和艰难。 沿着小溪逆流而上,一路多湍流峭壁,无路可走,众人只能在林中砍树开路。 尽管气候寒冷,然而林中依然蚊蝇成群,溪流树叶上,爬满水蛭,盯咬在人身上,痛痒难耐。强行取下,水蛭利钩会将人皮肉咬烂,鲜血淋漓。 白日翻山越岭,艰苦而疲惫不堪。 夜宿密林,森林幽深如怪兽巨嘴,风摇树叶,发出莫名怪啸,让人心惊。 危险随着夜幕降临悄然而至,幽谷不时能听见野兽的嚎叫,豹子常于林中出没穿行,窸窣作响,野狼深夜中发出幽深绿光,更有可怕的深林巨蛇毒蚺,悄无声息游动靠近,突然暴起狰狞巨口,让人心惊胆颤。 宿营地,围着火堆,躺在地上,雷少轩忍不住悄悄问阿香:“阿姐,每次采药,都这么凶险吗?” “嗯!”阿香不以为意道:“不用担心,咱们人多,燃着火堆,野兽多半不敢过来。” 想了想,阿香微微叹息道:“深山采药,自然会有些凶险,常听说有人单独进山采药,被野兽吞吃的。只是但凡世上珍稀之物,哪有不冒险的便取得的?深山采玉,山崩地陷;海里淘珍珠,无异鲨嘴抢食。样样不易。” 阿香脸色微凝,道:“珍稀药材采集极为不易,市面价格十分昂贵,而且常常有价无市。能采到珍稀药材,便能买更多粮食,事关部落生活和生存,再危险,也要上去。” 雷少轩闻言默然。 其实雷少轩对部落没有多少归属感,他原本已经准备离开天香阁,此刻,忽然想起了一个早就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我从来没有在卢城集市见过买卖药材的,帖木兰公主阿姐采这些药材只是为了配香料吗?” 阿香闻言一愣,想了想,压低了声音。 “这些药材并非天香阁所用,而是要送往北魏。小姐曾拜入北魏一个宗门,这些药材便是他们所需。” 阿香叮嘱道:“这个你不要乱说出去!好好采药,小心野兽。” 清晨,太阳从山后跃起,林中雾气蒸腾,幻化出五颜六色的彩虹。 然而,看似绚丽的雾气,实则是杀人于无形的瘴气,帖木兰领着众人小心翼翼地避开,艰难向上攀爬。 越往上,路越发难行,一行人艰难地穿行于茂林缝隙,一边采药,一边伐树前行。 连行数日,众人逐渐沉默,穿林攀越,每个人的皮衣已然有些破烂,衣衫褴褛如乞丐。 看着帖木兰往日红润细腻的脸庞,如今一脸憔悴,雷少轩心疼不已。 百年人参,三叶花,黄芩,灵芝......森林是灵药宝藏。一路欣喜不断,然而,美丽的灵药背后,往往是致命的险境。 灵药周边,不时窜出狰狞的毒蛇,凶暴的野兽。已经有两个人死于毒蛇、凶兽之口,这还是小心翼翼的结果。 一次,阿香发现一株百年灵芝,众人小心翼翼戒备,仔细勘察周围情况,确认没有危险。 采摘时,突然树上垂落一只五彩斑斓的毒蜘蛛,猝然喷射毒液。 等大家将毒蛛杀死,一个被蛛网缠住,喷了一口毒液的伙计,已经面色黑紫,中毒死去,甚至帖木兰精心准备的解药都来不及使用。 这个名叫阿勇的伙计是天香阁的老人了,看着熟悉面孔,瞬间失去生机,变得满脸紫黑,阿香泪流满面,痛苦不已,让人感到无比心酸。 凡事皆有代价,雷少轩心里暗叹。 死囚营、前锋营里衡量生命价值比较简单,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以命换命。 你杀死别人,别人自然也能取你性命,凭借的是手里的刀。 生死十分简单,由手里的刀决定,强则生,弱则死。简单的规则,让雷少轩看淡生死,多想无益。 离开前锋营,雷少轩开始见识各种生死。 无辜生命死于阴谋,死于刺杀,死于无辜牵连,毫无价值。 如今死于采药,为了个人的生活、生存,也许还为了部落的生活、生存。 这些生死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生命是如此脆弱无奈,而且无从选择,让雷少轩又一次陷入深深无力感,心里油然升腾起一种退缩感。 这天,众人发现了一株紫色大叶车前草,帖木兰闻讯惊喜万分。这株车前草差不多两百年份,极为罕见。这种年份的车前草是解毒圣药,也是宗门最需要的药材之一。 紫色车四周寸草不生,美丽的阔叶在微风中摇曳,仿若王者,孤傲地兀立在一圆圈沙地中。 沙地周围草丛看似十分平静,并无任何危险的征兆,吸取曾经的采药教训,博尔雄甚至让伙计拼命敲了好几通的铜锣,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雷少轩甚至用神念探测了几次,都没有发现异常。 欣喜间,几个人迫不及待走上前去,然而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丈长斑斓巨蛇,狰狞的蛇口,吐着血红的蛇信,暴卷向人群。 付出了两个人的代价,雷少轩一刀将巨蛇眼睛刺瞎,巨蛇受重伤,才狂奔而去。 原来,巨蛇隐藏于地下的一个深洞,难怪雷少轩用神念也无法觉察。 一株药,两条人命,值得吗?雷少轩迷惑了。 尽管人人胆战心惊,雷少轩却发现,队伍没有丝毫退缩之意,连雷少轩认为最为柔弱的阿香,擦干脸上的泪水,又坚定地沿着林间空隙散开,继续采药。只有武士们拉着马匹,艰难地穿行林间,寻找前行的路。 雷少轩缀在帖木兰身后,悄声问:“阿姐?” “嗯?”帖木兰小心翼翼地四处勘察,边走,边回应。 雷少轩踌躇了一下,仔细斟酌措辞。 “药框快满了,森林越来越危险,所遇凶兽越来越难对付,再继续下去,难免会碰到无法对付的巨蛇猛兽,实在太危险。如果你遇险,采药还有什么意义?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帖木兰顿了一下,沉声道:“此行的主要任务是采集九品天心莲,采到才能回去。” “阿姐,这很重要吗?” 雷少轩装作平静的样子,争辩道:“已经死了几个人了。采药本为救人,人却为了采药而死,岂不是失去采药的本意?” “这不一样!” 帖木兰感觉有些疲惫,停了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 雷少轩厚着脸皮靠了过来,闻到雷少轩身上强烈的男人气息,帖木兰脸微红,有些不自然。 “九品天心莲,关系到部落生存!” 帖木兰沉吟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虑神色。 雷少轩有些不解,诧异地看着帖木兰。 帖木兰捋了捋头发,娓娓道。 “我师傅丹青子是北魏九溪派长老,炼丹需要九品天心莲,如能找到九品天心莲,部落就能得到九溪派庇护。” 帖木兰脸上有些沉重,看着远方。 “叶赫伦部落人虽然少,却是草原最古老的部落之一,尊为圣狼部落。许多大部落对其虎视眈眈,企图兼并,从而一举拥有圣狼图腾。草原部落历来弱肉强食,如果没有九溪派的庇护,叶赫伦将无法存续,我也将无法自保,也许会被迫嫁给其他部落的人。” 谈起这些事,帖木兰有些恍惚。 “你师父是北魏人?”雷少轩蹙眉,忍不住摇摇头道,“他怎么能庇护草原部落?” 帖木兰有些误会。 “九溪派乃修真门派,位于北魏与胡人交界的洛华山。”帖木兰微露傲然之色道:“师父乃是金丹修士,一个部落对他来说,弹指可灭。” “什么是修真门派?”雷少轩吃惊地问道:“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此强大,一个部落弹指可灭?” “修真乃是修炼以求长生之意!”帖木兰犹豫了一下,悄声道,“师父是金丹修士,已经两百多岁,举手投足间,一座山都能毁去,一个部落算什么?”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目标 “那你怎么会回到部落,还开设天香阁?”雷少轩不解地问。 胡人粗鄙,生活简陋,绝不是帖木兰这样的人所追求。 帖木兰闻言,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神色有些黯然。 原来,丹青子姓苏,是帖木兰的母亲苏娜族人,自小被人带出修行,不想兵荒马乱,苏氏家族不幸毁于战乱,只剩苏娜一rén liú落胡地。 等修炼有成,偶尔回乡,丹青子才知道家族已经被灭,只剩帖木兰母亲一人,因此,丹青子对帖木兰疼爱有加。 “我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帖木兰心里隐痛,沉默片刻道。 修真即天缘,无灵根便无天缘。 帖木兰无天缘,只能在九溪派刻苦学习药石之术,学成后无意回部落生活,便在卢城开设天香阁,经营香料,顺便为宗门收集药材,帖木兰及叶赫伦部落也因此得到丹青子庇护。 天香阁收购和采集药材,制作并经营香料,为部落购买各种所需物品,庇护部落避免为人兼并,因此,帖木兰和天香阁在部落地位尊崇。 雷少轩一阵怅然。 凡事有代价,怪不得明知前路危险重重,一行人却毫不退缩,根本就是无法退缩。没有了药材,便没有天香阁,没有天香阁部落就无法存续。 “师父在修炼时不小心中了毒,急需炼制九转天尘丹解毒,九转天尘丹主药便是九品天心莲。” “师父中毒十分严重,已然无法外出,而且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中了毒,因此,只能让我们帮他采集九品天心莲。” 帖木兰低头道:“九品天心莲已经十年没有采到了,也不知道他的毒还能抗多久。”帖木兰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焦虑。 雷少轩装模作样安慰帖木兰道:“灵药可遇不可求,最讲求缘分。” 雷少轩悄悄拉过帖木兰的手。 “以前十年都没有采集到九品天心莲,是因为你没有见到我。”雷少轩理直气壮道:“老天让咱们有缘相遇,让我好好亲一下,缘分更深,没准就采到了呢。” “无耻的阿木!”帖木兰“呸”声轻叱。 帖木兰低下头,羞红了脸,心里既酸又甜,心砰砰乱跳,任由着雷少轩将自己搂在怀里,忧虑稍减。 九品天心莲,只在雪山深湖中发芽。 一行人,穿过山谷森林,沿着山谷河流迤逦往上爬,山势逐渐高耸,第十二天时,终于到达河流尽头,爬上山脊,这里,已经没有了森林。 山脊险峻,一处不大的平地上,挤满了一行疲惫不堪的人群。 脚下,是一望无际苍莽森林,一条不大但是湍急的小河穿过森林,向远处奔流而去。 身后,是连绵、白雪皑皑的座座雪峰,寒风不时呼啸而过,发出怪声,雪峰陡峭,luǒ lù出黝黑的岩石。 雪峰积雪深厚,不时能看见大片积雪往下坍塌,席卷着雪层不停滚落,带起层层积雪,形成滚滚洪流,呼啸着向峡谷奔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每个人都很疲惫,然而眼睛里全是兴奋和激昂,没人有退缩之意。 “翻过雪山,就会有湖!”帖木兰声音高了起来,道:“咱们走。” “慢着!”博尔雄阴沉着脸,指着天上,“有人监视咱们。” 长空蔚蓝,白云朵朵,极目千里,抬眼望去,果然天空中有黑点飘荡,正是一只翱翔的鹰。 “四天前这只鹰就已经出现,总在咱们头上盘旋,已经连续几天都跟着咱们。” 帖木兰抬头看了看鹰,心里一紧,沉吟片刻。 “不管是谁监视我们,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无法回头。采到灵药,咱们越过雪山,绕道回去!”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帖木兰心事重重,脸色有些沉重。 草原上,弱肉强食,发动战争,名正言顺兼并弱小部落是常有的事,然而却少有公然抢劫的强盗行为,此类行为也不为各部落所容,因此监视的人多半不是强盗。 这行人乃是采药的队伍,除了灵药外,并无珍贵的财物,可见监视的人目标应该不是财物。 一路之上,所采集到的草药,大多是天香阁所用名贵香料,草原部落并没有人知道配置的方法,否则天香阁绝不可能垄断高端香料市场。 帖木兰心里忽然一惊,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监视的目标是九品天心莲。 帖木兰心里微寒,这意味着有修士参与,只有修士才可能知道九品天心莲的价值与用途,而监视鹰只有胡人才会使用,很明显,是修士勾结了草原部落。 帖木兰脸色煞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修士的强大。 气氛变得沉默,安静。 “哼,敢打老子的主意,”战争狂人博尔雄看着瞬时紧张的帖木兰,提高声音道,“也要看看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他娘的!” 忽然,博尔雄亲热地抱了一下身边的阿香:“美人,笑一个,一会看我砍死他们。” 阿香惊叫一声,挣脱了博尔雄的手,跑到帖木兰身边,对博尔雄怒目而视。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旁边的一位武士,手握胡刀,对着博尔雄横眉怒目。 博尔雄轻蔑地勾着小指。 “阿拉善,你要是不怕阿香被人抢跑,杀敌时,可别后退!” 原来是倾慕阿香的人,醋坛子打架,自然热闹有趣。 博尔雄的话,顿时让众人气氛活跃起来,冷峻、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阿拉善,跟他决斗……”大伙起哄着。 “对,夫妻一块上……” “阿香,给咱唱首歌,你喜欢谁,我帮你打……” …… 鹰在空中徘徊,也隐隐地在众人的心上笼上了一层阴影。 感受到了帖木兰的情绪变化,雷少轩心里感到不安,脸上依然镇定,思考着对策。 众人沿着山脊行走,两边几乎都是悬崖、峭壁、陡坡。 山脊狭窄,地势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人断后,足以阻挡敌人,雷少轩、博尔雄倒是没有过于担心防守。 然而,雷少轩心头隐隐不安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我想到了一个主意,阿姐,你把红披风披上。”雷少轩忽然对帖木兰道。 “噢?”帖木兰眉头上挑。 雷少轩跟帖木兰悄声商量了一下,帖木兰穿上了象征尊贵的红披风。 “如此醒目的红披风,岂不是让帖木兰成了敌人的目标?”博尔雄十分不解。 “对!如果真有敌人,那么就让帖木兰公主成为目标,不,让红披风成为目标!” 雷少轩面色平静地摆摆手。 “为什么这么做?如此一来,帖木兰公主岂不是十分危险?”阿香皱着眉头,有些迷惑。 队伍里只有她知道雷少轩和帖木兰的真正关系,雷少轩绝不可能让帖木兰陷入危险的境地。 “敌人监视咱们已久,准备会非常充分。如果他们把咱们所有的人都当目标,估计谁也逃不掉。但是如果他们只针对帖木兰公主,其他人就可以逃掉!所以,现在趁敌人还没出现时,咱们先把帖木兰公主树立起来,免得他们搞错对象。”雷少轩微微讽刺道。 “我们绝不离开帖木兰公主,要死就死在一起。”阿香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生气道:“你们怎么能让帖木兰公主成为目标,自己逃走呢?阿木,没想到你这么贪生怕死。” 雷少轩无可奈何摊开双手,帖木兰有些好笑,对阿香笑了笑。 “阿木不是贪生怕死,这是提前做好防备。先让我穿上披风,成为醒目的目标,万一情形不对,万分危急之时,让别人穿上披风,引开敌人。”帖木兰悄声道。 眼睛看向雷少轩,目光里满是温情。 雷少轩在身边,帖木兰心里感到踏实,雷少轩总能让她感到安心。 阿香顿时目瞪口呆,忍不住捂着胸口,舒了口气,声音高了起来。 “阿木,你太狡猾了。” 草原上战斗,少阴谋诡计,这种未雨绸缪的诡计,实在不是胡人风格,难怪阿香惊叹。 雷少轩诡计多端,让帖木兰躲过多次àn shā,帖木兰早有领教,想起曾经的惊心动魄的经历,脸上满是笑容,心里甜滋滋的。 博尔雄松了口气,亲热地搂着雷少轩:“狡猾的家伙,比狐狸还精!不过我喜欢。” 草原勇士喜欢英勇战斗,讨厌阴谋诡计,但是博尔雄不是,尽管阴谋诡计非博尔雄之长,却不妨碍他喜欢雷少轩。 “你还要固定骑那匹大红马!”雷少轩嘱咐道。 一切细节都围绕着让帖木兰成为醒目的目标这个目的来安排。 “嗯,好的。”帖木兰心里十分轻松,俏皮地露出鬼脸,轻声应道。 一行人在雪山上逐渐远去,变成了一个个黑点,黑点中,却飘着一点耀眼的红色。 就在这些黑点越过雪山时,空中响起了声声鹰唳,紧接着,树林里陆续钻出道道人影,很快形成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人人穿着皮衣皮甲,胸口绣着狼头,赫然是黄金圣狼部落的标志,狼头上,还绣着一颗红色太阳。 波涛如怒,峰峦如聚。 雪山上,云层弥漫,莽莽雪山连绵不断,座座雪峰耸立云端。 立于雪峰之上,只见白雪茫茫,脚下森林林木茂盛,苍翠欲滴,飞瀑流泉飞溅,激流咆哮,向远处喷涌,景色怡人,宛如仙境。 好一幅江山如画。 众人精神一振,心胸大开,忘记了连日的疲惫、担忧,有说有笑,继续翻山,往最高的那座雪山行进。 南迦天山,就在眼前。 正文 第八十七张 对策 危险的气息笼罩。 一行人放弃采药,直接穿越山谷,向南迦天山进发。 连续翻过几座雪山,来到南迦天下脚下,南迦天山愈发显得雄伟。 尽管海拔很高,山谷间林木依然茂盛,huáng sè、红色、紫色……各种野花竞相绽放,层林尽染。 高山严寒,春日短暂,各种林木繁花必须抓紧每一寸短暂时光生长。 山谷开阔,一座座高山湖泊,清澈如镜,宛如明珠,嵌在山林之间。 湖泊都是雪山积雪及冰川融化而成,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阳光下,水草呢喃,小鱼、小虾悠然游荡,倏尔远逝;湖边远望,或见鸳鸯戏水,或见白鹭掠飞,不时翠鸟清鸣,不知名飞禽上下翻飞、栖息;更有野羊、山鹿沿湖岸吃草,饮水,追逐……高山湖泊不愧为生命的源泉。 怪不得九品天心莲非雪湖不长,非湖底不生,灵药自有灵。 每到一座湖,无论大小,帖木兰都仔细勘察一番。 连日来,勘察多个湖泊,一无所获。 帖木兰脸色愈发憔悴,也逐渐阴沉下来,雷少轩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碧空深处,一只鹰翱翔盘旋,仿佛也盘旋在雷少轩的心头,阴影挥之不去。 帖木兰领着众人翻过一座雪山,来到了香南山下,这是南迦天山南面的一座山峰。 已是傍晚,香南山峰,犹如一块黝黑巨石,兀立云端,晚霞将山顶染成瑰丽的金色,显得十分美丽和神秘。 “香南山乃是神山。”阿香喃喃道,忽然双手合十,虔诚地行礼,众人纷纷跪拜。 山脚下是一片开阔的沙地平原,山脚处,长满苍翠茂密的树林,中间是一座高山圆湖,湖水深邃碧蓝,深不见底,湖面宽广,远远望去,几乎看不清对岸。 沿着湖岸边慢慢走着,帖木兰忽然停住脚步,声音微微颤抖。 “这、就是这,咱们就在这里等!” 雷少轩、博尔雄急忙来到帖木兰身边,众人纷纷围了过来。 帖木兰手里拿着一个八角的玉质罗盘,罗盘上刻着神秘的图案,盘面泛发出阵阵荧光,一个亮点在闪烁。 帖木兰直盯着湖面,满脸兴奋不已。 湖水幽深碧绿,微微泛着磷光,显得深邃而神秘。 “我看就是一泓湖水,什么都没有……”博尔雄瞪大了眼睛,挠着头道。 “小姐说有就有,你知道什么?”阿香打断他的话,瞪着眼睛讥道:“要是连你都能看出来,我们岂不都是傻子?” 帖木兰摇摇头,不理会这对欢喜冤家。 “这叫药灵罗盘……” 帖木兰深舒了一口气,满脸微笑,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 “这方罗盘,是我师父为寻找九品天心莲专门制作的,只要靠近九品天心莲就会发光。你看,罗盘灵光闪烁,说明九品天心莲就在附近,而且快要成熟,看位置,就离岸边不远。” “太好了!”博尔雄猛排阿香的肩膀,轻佻道:“美女阿香,好歹我也有幸参与采摘了。不过你们采九品天心莲,我摘美女花阿香。” 阿香轻叱、惊叫、跳开,怒目而视,嘴角的浅笑却暴露她的心情。 雷少轩暗舒了一口气,心随即一沉,找到灵药,意味着十年的等待终有收获,却也意味着危险的降临,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果然,一个武士急匆匆走了过来。 “公主、大人,敌人出现了!” 顺着武士所指来时方向看去,不远的山顶上,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正远远地往这边凝视眺望。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博尔雄气急败坏。连日探寻,好容易找到九品天心莲,敌人却也出现了,巨大的狂喜被浇了一头冷水,怎么不令他感到愤怒。 “卸下马匹,轮班警戒,准备战斗。这些{狗}娘养的!”博尔雄阴沉着脸,骂骂咧咧道。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博尔雄心里依然十分担忧。 一行人当中,除了博尔雄和雷少轩外,只有十五个武士,剩下的都是天香阁的伙计。 虽然队伍中有十名是大汗派出的内领侍卫,都是宫中精锐,但是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定做好了充分准备,包括对付宫中侍卫。 一句话,己方根本毫无胜算,就算顺利采到九品天心莲,面临的局面必定十分险峻,九死一生。 如果可能,博尔雄宁愿放弃这次采药。 然而九品天心莲关系到部落存亡,等了十年,才等来这次机会,帖木兰绝不可能放弃。 “他们有多少人?”博尔雄冷冷问道,心里暗暗发狠。 “超过三十个,只多不少。”武士有些担忧,急道:“大人,与他们硬拼,三十对十五,二比一,咱们凶多吉少。” 博尔雄脸色微变,看了一眼山岭上的敌人,平静道:“慌什么,没看到九品天心莲,他们不会轻易下山攻击我们。” 武士们都主动围了过来。 “大人,咱们怎么办?”一个武士沉声问。 “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是赚……” “狼崽子,敢惹咱们大汗侍卫,干死他们……” “……” “杀光他们!”一个武士恶狠狠道,“死也赚了!” “杀光他们?怎么杀?”博尔雄一脚踹了过去,恶狠狠道:“人家那么多人,吐口唾沫淹死你。” 武士嘿嘿笑道:“唾沫倒是淹不死,每人撒泡尿差不多能淹死。” 阿香“呸”一声羞红脸。 沉重的气氛稍缓。既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也就不必再退避。 博尔雄挥了挥手,轻蔑道:“九品天心莲关系重大,咱们无法轻易放弃,对方必定也有此想法。你们马不卸鞍,刀不离身,采到九品天心莲,帖木兰公主和阿香带着伙计们立刻走,我们留下来断后,杀个痛快,把本赚回来!” 众人一阵沉默,留下的人必死无疑,却没人退缩,关系到部落存亡,没人能够退缩。 帖木兰也不能。明知道前途凶险,却也不能放弃九品天心莲。 众人陆续散去做最后准备,每个人心里只能祈祷神灵保佑。 帖木兰、博尔雄正离开,雷少轩眉头微蹙。 “博大傻,等一等。”雷少轩沉声道。脸上有些不满,危急关头,博尔雄的安排依然如此粗糙。 帖木兰、阿香、博尔雄闻言看着雷少轩,看着目光锐利的雷少轩,心里莫名地升腾起深深的期望。 “天香阁各位大叔和阿香立刻走,将药材尽量集中到几匹马上,腾出四匹马。”雷少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为什么?”帖木兰眉头上挑,急切道。 尽管她聪明绝顶,打仗却非她所长,博尔雄勇猛有余,谋略不足,阿香只是个打酱油的。 雷少轩平静下来,摆摆手。 “阿香和天香阁的阿叔们留下来,对战斗帮助不大。腾出几匹马现在先走,虽然他们负担会加重,行进速度会变慢,却给敌人一种错觉,认为他们不重要。” 雷少轩看了一眼阿香,道:“既然不重要,敌人也就不会为了他们,分兵阻挡追杀,他们现在走,一定会很顺利。” 帖木兰、博尔雄有些醒悟。 雷少轩心里十分不平静,剩下的人将面临生离死别。 雷少轩狠了狠心道:“等采集到九品天心莲,我跟另外三个人骑八匹马走另一边,大傻和其他十二人护送帖木兰公主带着九品天心莲走另一边。” “为什么?”博尔雄十分不满,叫道,“怎么能叫我大傻?” 雷少轩毫不理会博尔雄,为下来的安排,心里有些酸楚。 “他们只有三十多人,如果分一半十五个人追你们,你们十二个对十五个,基本上不会有多少风险。即便分出二十个人对付你们,他们优势依然不大,毕竟咱们有大汗侍卫,武功绝伦。” 旁听雷少轩的大汗侍卫默不作声,脸上微露傲色。 雷少轩瞥了他们一眼,心里有些悲哀,自己将和帖木兰分开。 “我们四人走另一边,每人双马对付他们十个或者十五个,如果只是一心一意逃命,会有很大机会。” 雷少轩缓了缓心情,继续说道:“我穿上帖木兰公主的红披风,双马飞跑,他们会认为公主是为了不连累大家,骑着双马逃跑。毕竟公主的善良是出了名的。” 帖木兰忽然泪眼盈盈,她已经明白了雷少轩的计划。 看着帖木兰伤心欲绝的的表情,雷少轩心里发苦,舒了口气,缓缓道:“只要他们分兵两边,任何一边显然都不占绝对优势。九品天心莲关系重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只能全力选一边追,最大可能选披着红披风的公主——我们。” 雷少轩直直地看着博尔雄,正色道:“你们可以从容地走,但是为了帖木兰公主的安全,动作要快,让他们没有时间进行判断!”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腾蛇 一旁武士听罢热血沸腾,精神大振,心里涌起莫名的信心。 阿香听得目瞪口呆,必死局面转眼化解,不由捂着胸口感到庆幸。 博尔雄哈哈大笑,拍着雷少轩的肩膀。 “阿木,奸诈狡猾的家伙,回去我送你十个美女!” “闭嘴!” 帖木兰、阿香异口同声道,对博尔雄怒目而视。 雷少轩尴尬地转脸假装看不见,博尔雄不明所以,莫名其妙,脸上讪讪。 时间紧迫,阿香和天香阁的伙计,将药材迅速集中到了几匹马上,腾出四匹马立刻离开。 果然,山上队伍骚动了一下,并没有派人下来追赶。 天色暗了下来,气氛也变得紧张、沉闷。 博尔雄让武士们设置营地,收集枯枝树干,尽可能地设置些简易拒马桩,检查好马匹,安排轮班警戒,其余人加紧休息,枕戈待旦。 博尔雄、帖木兰、雷少轩坐在湖边,静静地等待着。 面临生离死别,在博尔雄和众武士一脸惊愕与茫然的表情中,帖木兰坐到了雷少轩的身旁,紧紧地和他靠在一起。 “我真的是大傻!”博尔雄明白过来,自嘲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小孩子谈情说爱吗?”博尔雄一脚一脚将一脸羡慕的武士们赶开。 闻言,帖木兰脸红,在雷少轩的怀里,将头埋得更深。 高山深夜,月亮更显皎洁明亮,波光粼粼,给湖面蒙上一层神秘的薄薄轻纱。 两只羊皮筏吹好气,停靠在岸边,每条羊皮筏坐着两个人,拿着金丝编织的网兜。 九品天心莲乃是木性灵物,离水而枯,遇火而消,触土而固,碰金而凝,只有用金器捕捞,才凝而不死。 月圆之夜,月光如水,撒在大地上,明亮如昼。 山顶武士们聚在一起,如同一条阴毒黑蛇盘于山顶,虎视眈眈。湖面如镜,倒映着天空白云黑影,夜空中,一只鹰盘旋着,这图画显得十分诡异。 寒风吹来,帖木兰忽然觉得身子发冷,微微颤抖,不由紧靠雷少轩,两只手将雷少轩握得生疼,雷少轩心里一愣,心zhēn cì一般疼。 从死囚营开始,雷少轩面临过无数次生死关头,从开始的恐惧、紧张,逐渐变得麻木,最后变得淡然。 此刻,又重新感到心悸,并非为自己,而是为了帖木兰未知的命运担忧。 紧紧握着帖木兰的手,手心传来温暖而柔润的感觉,雷少轩心里不由感到丝丝甜蜜、渴望,一种豪情在心底不停的翻滚,忽然手碰到腰间的金刀,不由握了握,一股强烈的暴戾和自信涌上心头。 雷少轩猛然拉着帖木兰站起来,恶狠狠地对着湖面怒吼。 “怕他个鸟!谁敢伤你,我就杀光他们!” 帖木兰愣了一下,嗔道 :“不许说粗话!” 博尔雄闻言嘿嘿一笑,说道:“嗯,杀光他们,部落有十个美女等着你呢!” 帖木兰羞红了脸,甩开雷少轩的手,怒瞪博尔雄,沿着湖边走去。 深夜,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月光照在湖面上,反射出白光,湖面明亮如昼。 忽然,波光粼粼的湖面当中,有星星点点的金光闪烁,逐渐迷漫在湖面上,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微微涌起一圈圈的涟漪。 突然,一团耀眼的光芒跃起闪烁,瞬间光芒四射,让人无法目视。 马匹打喷嚏,骚动不安,所有人紧张起来。 帖木兰呼吸急促,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坚定道:“准备皮筏、金网!” 博尔雄起身,肃立,沉声道:“拔刀,备马,警戒!” 雷少轩快步来到湖边,闭上眼睛,用神念往发光的湖面探去。 水面以下,悬浮着一颗六瓣的碧绿莲蓬,苍翠欲滴,莲蓬中间破开,一芽嫩叶,正缓缓的往水面延伸绽开,嫩芽微卷欲舒,嫩绿动人。 整棵莲蓬,如玉雕般晶莹、碧绿,散发着阵阵的绿光,引来点点金光闪烁。 不一会,嫩芽一跃而起,一片莲叶瞬间舒展,漂浮出水面。 莲叶四周月光为之一暗,仿佛莲叶把所有的月光都吸引过来。 “快,出发。”帖木兰惊喜万分,急促道。 两只羊皮筏急速向莲叶划去。 突然,湖面水流翻滚,莲叶附近出现了一个急速的漩涡,神念感知中,雷少轩看见一条巨大的黑影急速游动,巨浪翻涌,猛然间,一个巨大的蛇头弹出水面。 一条数十丈长的巨蛇浮出水面,围着莲叶快速游动,卷出巨大的漩涡。 每个人瞬间汗毛直竖,浑身发冷,被无比的恐惧攫住。 三角蛇头狰狞,铜铃般眼睛射出摄人的幽光,铁铸般鳞片片片暴起,巨口大张,利牙如钩,猩红的蛇信吞吐伸张,向羊皮筏卷去。 “腾蛇!”帖木兰浑身颤抖,脸上写满恐惧和绝望。 博尔雄强忍恐惧,吞了一口口水,喝道:“小心!” 蛇身横卷,掀起层层巨浪,羊皮筏如怒海狂澜一叶孤舟,摇摇欲坠。 “啊!……”一声惨叫,一只羊皮筏破裂,如破布一般抛出水面,转眼间,一个人被蛇头吞下一半,一蓬鲜血连着内脏如瀑,双脚兀自在蛇口挣扎抽搐,鲜血淋漓,无比惨烈。 说时迟,那时快, 帖木兰强忍恐惧,掏出一个圆球,往蛇头甩去,轻叱一声:“破!” 耀眼的亮光在蛇头爆开,如一团剧烈太阳光爆射,蛇头一顿,眼睛已然受伤,剧痛难忍,蛇头猛然砸在水面上,掀起巨大的水花。 巨浪翻涌,一条巨大的尾巴,突然一抽,将第二条羊皮筏掀到半空,两个人被甩出羊皮筏外,金丝网脱手,飞在空中。 所有人的心猛然揪了起来,直直向金丝网看去。 两条羊皮筏被毁,三人落水,一人被吞,采集九品天心莲已然无望。 帖木兰彻底绝望了,眼睛涌满泪水。 突然,雷少轩抓起岸边两根枯树枝,猛然扔了出去,身体猝然发动,闪到湖面上,点在水面的枯树枝上,风一般飘到坠落的金网下面,伸手抓住。 此时,莲叶正漂在腾起的一圈浪花上,雷少轩抡起网兜一把兜住,顺势往岸上甩去。 博尔雄正在岸边凝视,见状狂喜,身影急闪,将网兜抓住暴退,远离湖岸。 湖里腾蛇彻底暴怒,急速游动,沸腾的湖面上,一条巨大黑影,穿透层层巨浪,向雷少轩扑去。 它在湖里等了数百年,好容易等到九品天心莲长芽,如能吃掉这株九品天心莲,便可化去毒囊,褪去蛇皮化蛟。 如今九品天心莲竟然被这小虫子抢去,几百年等待化为泡影,让它如何不怒? 顾不上眼睛受伤,蛇头猛然暴起,狂嘶吐信,横身猛拍,巨浪翻腾,撞在雷少轩身上。 雷少轩无从躲避,只觉得如同被一堵巨墙撞在身上,身子飘向空中,骨头欲碎,疼痛难忍,不由发出怒吼:“啊!” 狰狞的三角蛇头张开巨嘴利牙,猩红的长长蛇信,向这可恶的小虫子卷去。 雷少轩身子漂在空中,无处借力,直直往蛇口坠落,心里一阵绝望。 突然,身子一紧,一条套马绳卷住雷少轩,向湖岸飞去,扑到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雷少轩看到了永世难忘的喜极而泣的笑脸。 帖木兰公主?所有人惊异万分。 帖木兰会武功?博尔雄张大的嘴里能吞下一个鸡蛋。 来不及高兴,湖面波浪汹涌,狰狞的蛇头昂起,巨大蛇身急速往岸上追来。 山顶马声嘶鸣,山上的敌人也已经向这边冲来。 “分头走!”雷少轩厉声喝道。 众人闻言,醒悟,急速狂奔。 这是最后的分别,雷少轩忍不住回头看。 如同心有灵犀,帖木兰此刻在马上回眸凝视,嘴里不停呼喊,泪流满面。 急速的马匹身后,升腾起阵阵沙尘,弥漫了视线,不一会,就再也看不见美丽的目光和身影。 雷少轩终于狠心回过头来,伏低身子,紧贴马身,向着黑夜冲去。 腾蛇急速游到岸边,感觉不到九品天心莲的气息,暴怒挺立,强行睁开眼睛,沿着雷少轩的气息追去。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道士 山顶冲下来的轻骑,如狂风席卷,掀起阵阵乌云般的尘霾,滚滚而来。 采药队伍倏然分开,追击轻骑见状骤停,人马四散犹豫了一下,忽然聚集,向雷少轩逃走的方向追击,如雷的马蹄声,划破夜空。 追击队伍很快撞上腾蛇,一阵人仰马翻,急速的马匹猝停,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砸地声。 惊呼,惨叫,嘶鸣声在身后响起,凄厉如同地狱传来,令人心悸,并逐渐远去消逝。 “驾、驾……” 四人拼命打马狂奔,马匹陡然加速,箭一样冲出。 不多时,身后又隐隐传来如雷马蹄声。 雷少轩知道,追击的轻骑被腾蛇耽误了一会,又很快追了上来。 漫无目的,不辨方向,雷少轩四人夺路而逃。 八匹马在原野狂奔,如箭刺破黑夜。 然而,雷少轩心里清楚,现在快马在湖边的开阔地狂奔,开阔地尽头的无尽雪山有条条山谷,山谷道路狭窄,不利于逃跑,只有及早分开才会有更多活命机会。 雷少轩心里升腾起一个期盼已久的念头,分开逃跑,回归北魏。 四人对视一眼,心有默契,各自牵马,蓦然分开,向未知的山谷冲刺。 雷少轩第一次感到月光令人厌恶,月光下的红披风,如此醒目,以至于让雷少轩成为最主要的追击目标,吸引着身后队伍,身后总是滚滚尘霾。 回望如潮水般冲来的轻骑,雷少轩心里发狠:“来吧,有本事跟我到天涯海角。” 每过半个时辰,雷少轩换马而骑,速度不减,慢慢地将追击队伍甩在后面。 单调的机械颠簸,无时无刻的全神贯注,竭尽全力的策马冲刺,长时间狂奔,让雷少轩浑身酸痛,骨头似要散架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麻木。 马匹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喘着粗气,隐隐口吐白沫,雷少轩明白,两匹马快要达到体力极限。 身后已听不见马蹄声,心一松,不由放松了缰绳,任马自行。 此时,他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四周的环境。 一人两马,行进在一条不知名的山谷,两侧的山坡渐显荒凉,寸草不生,只有皑皑白雪。 两边山崖陡峭,根本无法攀爬,于是雷少轩只剩唯一的逃生路——一直向前跑。 马蹄声虽已不闻,但是一只鹰总是盘旋高空。 自己还没有脱离危险,前路未卜,却也只能努力向前。 雷少轩试图找寻方向,然而山谷只有一条路,径直向前的路,无从选择。 天色蒙蒙亮,雷少轩感到无比疲惫,浑身酸痛无力,马鞍上几乎坐不稳,满脑子都想着停下休息,然而举目远眺,那只鹰依然在天空徘徊,不由感到沮丧,只好咬着牙低头继续前行。 长时间酸痛,逐渐变成麻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 ——走,走…… 跑了几个时辰,不知不觉中,竟然跑出了雪山,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荒漠。 抬眼望去,满目都是枯黄的戈壁,长着一丛丛稀疏的荒草,偶尔有怪石兀立,颇显荒凉寂寞。 天空灰蒙蒙,太阳如同陷进浓稠的泥浆,隐约透出一层层huáng sè光晕。 雷少轩看了看四周,完全无法辨别方向,不知何时,身后的雪山也已经看不见了。 两匹马疲惫不堪,喘着粗气,口吐白沫,垂头而行。 雷少轩又累又饿,两腿颤抖,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掏出肉干,勉强吃了顿饭,放开缰绳,让马自行吃草。 思念、忧心、疲惫、麻木……重重心绪在脑海里纠缠,让雷少轩心烦意乱。 逐渐的,所有胡思乱想凝成一个念头,逃出去! 心头却又被不安慢慢占据,无法辨别方向,该如何逃出去呢? 独自一人置身荒野,雷少轩从来没有过类似经验。 根本无法可想,雷少轩心里苦笑,得出了这个结论。 既然无法可想,干脆也不想,任由两匹马随意行走。 雷少轩听袁文伯讲述军事谋略知识,知道有个老马识途的故事,希望这两匹马帮自己找出方向,找到人烟之地。 两匹马低头吃草,漫无目的走着。 已是春天,景色却似乎跟草原春天不一样,小草枯黄,没有一丝春天的气息,雷少轩走了许久,都没有看见一抹绿色。 空气干燥,让人感到烦闷,雷少轩心情也变得郁闷起来。 两匹马不紧不慢漫步,看不出找到方向的感觉,怀着若有若无的期望,盯着马匹许久,雷少轩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一个人,两匹马,就这么走着。 时间过了许久,灰蒙蒙的天空,却没有一丝变化,甚至太阳似乎总在一个位置发出光晕。 雷少轩又累又渴,他带着两天口粮,却只有一壶水,装水的皮囊不大,很快就把水喝光。 此时,雷少轩第一次深刻认识一个问题,渴比饿更让人难受。 嗓子火辣辣干疼,满脸憔悴,皮肤干枯,嘴唇开裂,眼睛满是血丝。 雷少轩把身上的披风、皮衣脱下,搭在马鞍上,看上去披头散发,如同一个流浪汉。 景色没有一丝变化,让雷少轩无法知道时间,但是身体疲惫不堪,根据疲劳程度,雷少轩估计至少走了一天。 四周空间灰蒙蒙的,看不到远处,这让寻找食物和水,变得无比困难甚至不可能。如果连方向都没有,如何寻找食物? 正当雷少轩越来越焦躁不安时,忽然马停住了,打着喷嚏,往前跑了起来,不一会,眼前出现一条河。 雷少轩惊喜万分。 这是一条草原上常见的小河。 草原河流多为积雪融化汇积而成,雪水从高山奔流而下,因此河虽小,水流却湍急。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雷少轩暗舒了一口气。 有河就有鱼,就有食物;沿着河水走,就能走出这个地方,就能回家。 雷少轩烦躁、疲惫的心情一扫而空,忍不住仰天长啸,往前猛冲,扑进河里,翻腾起来。 “咦,你怎么没事?”忽然,一个声音在雷少轩身后响起。 雷少轩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道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岸上,正看着自己。 此人身穿青色道袍,须发皆白,长须飘然,面庞清癯而神光内敛,看起来显得和蔼亲切。 看了道士一眼,雷少轩心里不由有些惊喜。 “是你?”雷少轩感到有些意外,问道:“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我?”道士眉头上挑,惊异地问道。 “攻打龙城当天,我放跑两个胡人妇女,在西城门与守门军士冲突,恰逢道长随冯将军一起出城。” “你果然是胡人,怪不得私放胡人妇女!”道士恍然大悟,说道。 “我不是胡人!”雷少轩摆摆手,不以为然道。 雷少轩将自己执行刺杀任务,假扮胡人,流落胡地的事细说一遍,略过采集九品天心莲的事情。 出身死囚营,雷少轩见识过尔虞我诈,与陌生人只说三分话,何况这道人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情。 听到雷少轩离奇的故事,道士有些吃惊。 “我知道刺杀二王子耶律代良的事情,不过前锋营得到消息,所有参与行刺的人都被捕处死。”道士暗暗惊叹不已。 “刚才道长问为什么我没有事,是什么意思?”雷少轩忽然想起道士的话,感觉有些奇怪。 “此河名叫羌灵河,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往何处去。河水有剧毒,却不知道为何你没事?”道士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可是马也没事啊。”雷少轩闻言颇感奇怪,指着岸边喝水的两匹马道。 “我明白了,此河只对修士有毒!河水沾上灵气,便化为剧毒,对凡人却无害!”道士恍然大悟。 看着雷少轩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道士忽然拔出剑,剑尖沾水,滴一滴在手背上,手背皮肤忽然变乌黑溃烂,伤口迅速扩散。 道士急忙甩掉水滴,运功疗伤,手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雷少轩见状暴惊,忙不迭急跳上岸,仔细查看,自己身上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却依然惊惧万分,庆幸不已。 正文 第九十章 禁地 雷少轩松了一口气。 “道长如何称呼?这是什么地方?来此地所为何事?如何才能回到北魏?”雷少轩心系回家之事,急切地忍不住一口气问道。 “我乃太一宗文乔子,此地为西陆大lù sì大禁地之一的禁灵沙漠。” “禁灵沙漠?”雷少轩闻言,心里一阵茫然。 雷少轩从来没有听说过西陆大陆,更遑论四大禁地。 文乔子看着雷少轩,沉吟片刻,指着一个方向。 “要回北魏,需照此方向,翻越雪山回到胡地,通过胡地而回。不过雪山茫茫,只有一个山口能翻越雪山回胡地,错过此山口,进入的是雪山群山,茫茫冰原!” 顺着文乔子所指方向看去,雷少轩愣愣发懵。四周都是灰蒙蒙的天空,哪里有什么方向? 雪山茫茫,没有任何标志,正确地找出一个小小的雪山入口,谈何容易?一旦走错,陷入茫茫雪山群峰,独自一人如何在冰天雪地中生存? 面对苍茫大地,一人何其渺小?想起连绵不断的雪山,座座高耸入云的雪峰,雷少轩不由感到沮丧。 与雷少轩偶然相遇,文乔子内心震荡不已。 他虽然不问俗事,却不表示不懂凡俗之事。 雷少轩从死囚营杀出,进入前锋营,又能通过选拔加入刺杀队伍,还活了下来,此人必定是个坚毅、冷酷、精明之辈。 尤其是雷少轩身上煞气浓重,必定杀人无数,然而目光清澈明亮,显然意志坚定,否则早就凶煞外露,让人无法靠近。 可惜是个凡人,文乔子想道。 忽然,文乔子心念一动,不紧不慢道:“凭你一介凡人,独自一人翻越雪山,穿越胡地回北魏,几乎不可能。我欲请你帮我一件事,事成之后,我送你回前锋营,并另有报答如何?” “请道长明言。”雷少轩心里警惕,脸上却不露声色。 文乔子沉吟了一下,颇有些犹豫。 “禁灵沙漠对修士而言,其水、气皆为剧毒,对凡人却无妨。我曾设法度过羌灵河,进入禁灵沙漠。然而进入禁灵沙漠后,灵力无法运转,剧毒腐蚀身体,寸步难行。” 文乔子对着雷少轩微微颔首,说道:“你进入禁灵沙漠却无碍。” 文乔子温和地看着雷少轩,轻声道:“有一物对我来说无比重要,我苦苦寻找多年才发现此物就在禁灵沙漠内。如你能帮我取回此物,我将带你回到北魏。此外,你殚精竭虑参与并完成极度危险的刺杀任务,多半是有所求,无论你所求为何事,我必帮你达成所愿,如何?” 雷少轩心里一动,却没有贸然答应,如此丰厚的报答,所办之事难度可想而知。 沉吟一刻,缓缓道:“道长所说是何物品,如何取回?” “是一柄剑!”见雷少轩意动,文乔子急切道。 文乔子拿出一个白玉罗盘,雷少轩心里一惊,此罗盘与帖木兰手里的药灵罗盘有些相似。 “此方罗盘名为指灵罗盘,盘中亮点便是那把剑所在位置,距此地大约五千里路程……” “五千里?”雷少轩闻言大吃一惊,打断了文乔子的话。 文乔子忽然有些沮丧,显然隐约觉得此事有些勉强,摇摇头苦笑,声音低了下来。 “每日行走一百五十里,大约行走一个月,便可到达此剑所在,我在此地等你两个月,如何?” “如何分辨位置方向?茫茫戈壁沙漠,如何没有野兽出没?处处都是未知的危险。何况沙漠荒凉,如何寻来水和食物?一人行走,绝无可能!” 雷少轩摇摇头,这绝不可能,一个人行走荒漠?开什么玩笑?自己只行走一天,已然精疲力竭,食物哪里来?水呢? 文乔子心里依然抱着丝丝希望,想了想,取出一个项链。 “此项链与那把剑材料相同,也刻有同样的灵阵,指灵罗盘能显示剑的位置,也能显示项链的位置。你在禁灵沙漠内无需辨别方向,只需要往剑所在位置走,朝项链所在位置原路返回即可,禁灵沙漠内荒凉无比,不会有巨兽凶兽。” 文乔子手一伸,托着三颗丹药,道:“此乃辟谷丹,吃一颗一个月都不用进食。” 收起丹药,文乔子又打开一个玉盒,里面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煞是可爱。 “此乃雪髓,雪髓可自行聚集水气,足够你饮水之用,只需含在嘴里即可。” 雷少轩心里依然不安,看着文乔子,欲言又止。 “你回北魏,独自行走也需数月……”文乔子看着雷少轩,心里暗叹。 “好,我干!”雷少轩想了想,压下心中不安。 是啊,回北魏需要独自翻越雪山,行走数月,哪一样都不是自己能够独立完成的,相比进入禁灵沙漠,似乎更难。 “你把所有的辟谷丹都给我,三颗不够!” 雷少轩冷静下来,也许来回只需行走两个月,但是雷少轩知道,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必须做充分的准备。 “好!”文乔子大喜,忙不迭答应。 “如果我能取回剑,你要保证送我回北魏,还要帮我脱离前锋营,让我退役回内地!” 雷少轩不放心,道:“你发誓!” 泛泛之交,雷少轩并不能完全相信文乔子,不过雷少轩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赌一把,其实雷少轩自己并不相信什么誓言。 在死囚营,誓言都是拿来骗人的,立誓时骗别人,立誓后骗自己。 以往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雷少轩都尽可能做好充分准备,然而此次事出突然,根本毫无准备,这让雷少轩心里上下忐忑不安。 “我文乔子发誓,如果雷少轩将我太一宗太玄剑取回,我必护送雷少轩回北魏,并且让雷少轩脱离前锋营退役!天地证之!” 文乔子正色,一字一字肃言发誓。 誓言简单,然而文乔子乃是高人,言出法随,诺立必践。 修士修心,立誓若毁诺,道心必不全,修行难以寸进,因此文乔子誓言虽简却言重如山。 河边水草充足,雷少轩决定休整两天,让自己和马匹调整好身体状态。 此刻,雷少轩躺在河边草地上,看着低头吃草、不时打着喷嚏的马,心里十分难受。 流落天香阁几个月,雷少轩习惯了胡人的生活,也喜欢上了马,尤其是这匹大红马。 红马是帖木兰的坐骑,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马身高大矫健,浑身似火,四蹄如盆,是帖木兰最喜欢的马,平时舍不得让人骑,如今却被雷少轩送往死亡之地。 禁灵沙漠,荒凉之地,干旱少雨,一眼望去,几乎寸草不生,根本就是死亡之地。 要想顺利拿到太玄剑,必须节省每一分体力,开始之时便骑马快跑,然后放弃马匹,独自继续前行。 沙漠内无食物,无水源,丢弃马匹,意味着这两匹马必将死在禁灵沙漠。 看着雷少轩盯着马匹难受的样子,文乔子心里颇有些不忍。 文乔子活了五百年,杀人无数,杀死凶兽更是不知几凡,但却很少看着亲近之人或亲近之兽送死而无所作为的。 文乔子甚至想给马匹服用灵丹,但是灵丹内含灵力,如果雷少轩或者马匹服用灵丹,也许没过河,就被剧毒杀死。 天地自有规则。 修士虽然强大,面对禁灵沙漠,却不如凡人凡马,文乔子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种无力感了。 雷少轩一觉醒来,已经是夜晚,天空依然灰蒙蒙一片。 文乔子已经悄然离开,雷少轩看了看手里的罗盘,夜光下,罗盘熠熠发光。盘上两个亮点,一个暗淡无光,一个明亮刺眼。 雷少轩知道,暗淡的是太玄剑,明亮的是出发之地的项链。 牵着两匹马,趟过小河,骑上其中一匹,看着远处迷迷蒙蒙的地平线,顺着罗盘暗淡的光点指引的方向,如同向着暗淡的命运方向,雷少轩打马前行。 黑夜,如黑布盖住了沉睡的梦,只剩孤独。 雷少轩又一次孤独前行,心头有些不安和烦躁,久违的彷徨又隐约在心头升腾。 “反正回北魏,也必须独自一人前行!”雷少轩安慰着自己,“此次独行,权当行走回家的路。” 念头一起,让雷少轩稍感安心,不由催马快速前行。 禁灵沙漠寂静、单调,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仿佛被关进黑屋,四周漆黑一片。 这几天原本是月圆之夜,但是禁灵沙漠仿佛是另外一方天地,没有月亮,也看不见一颗星星。 虽然对此感到奇怪,却无心理会,从渡河那天起,雷少轩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只能努力向前。 雷少轩坐在马上,眼睛看到的都是黑夜,不敢停下来。 雷少轩不由想起了一个故事。故事里,一个小男孩,努力地骑着一匹白马,在漆黑的天空中漫步,艰难地穿过一个针眼。 如同一幅骑马的图画,雷少轩看到自己骑着一匹白马,被钉在墙上。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孤独 禁灵沙漠内,天空灰蒙蒙,只能看见眼前不远的地方。 四周景色完全一样,如同沉于浑浊的水中。 已是正午,却看不见太阳,只有一个挂在空中的光晕。 感觉身体疲惫,雷少轩停下稍事休息。 忽然,雷少轩大吃一惊,一旁大红马低头吃草,却没能把草咬下,嘴唇反而被枯草割开,鲜血直流。 雷少轩这才发现,禁灵沙漠枯草坚韧如斯,双手用力撕扯,竟然都无法扯下,唯有金刀才勉强割开,马匹根本无法咀嚼进食。 怪不得走了一天半的路,仍然没有看见一只活物,感情没有任何东西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 苦海沙漠虽然荒凉,依然有金曼巴蛇生存,这里彻底无活物。 这么诡异的地方,雷少轩第一次碰到,不由暗暗心惊。 气候干燥,景色单调,让人容易感到疲劳。饥渴则让身体机能急速下降,雷少轩感到疲惫不堪,两匹马速度也慢了下来,开始口吐白沫。 大红马是帖木兰的坐骑,另外一匹白马也是从天香阁带来的。 从进入天香阁开始,照顾马匹曾是雷少轩的工作之一,受胡人影响,雷少轩逐渐喜欢上了马匹。 雷少轩尤其喜欢遛马。 独自一rén liú落天香阁,为了不暴露自己,雷少轩有意无意地一人独处,不免感到孤独和烦闷,每当此时,雷少轩总喜欢外出遛马,在草原上策马狂奔。 急速的风从耳边扫过,也扫去孤独;风驰电掣的速度,酣畅淋漓地将所有的忧愁苦闷倾泻而出,一扫而空。 天香阁的马群,陪伴雷少轩度过了无数的孤独、思乡的时光,是自己的伙伴。 看着两匹马疲惫到了极致的情形,雷少轩的心揪了起来,却不敢过长时间休息。每分每秒的休息,都是在无情地消耗着马的生命。 马匹稍有好转,雷少轩狠了狠心,立刻牵马上路。 怀着渺茫的希望,雷少轩不敢停留,跑了几乎一天一夜,依然找不到能吃的草,看不见一条河流。 唯一希望只有不停向前,希望找到食物和水。尽管雷少轩心里十分清楚,唯一的希望其实是没有希望,只是榨干马生命价值的借口。 明知马匹必死,干脆跑死!雷少轩清楚地知道,这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雷少轩有些暗恨自己。 干渴,饥饿,疲惫不堪。 这一刻终于到来,白马首先跑不动了,踉跄着,挣扎着,站立不住,瘫倒在地上。 又累又饿的白马,睁着暗淡无神的眼睛,嘴里连白沫都吐不出来了。 雷少轩努力拽动缰绳,白马竭力抬起脑袋挣扎,却没能站起来。 红马不停地在白马旁边徘徊,不停地嘶鸣,用脑袋推拱,显得焦急又无助,雷少轩心酸不已。 雷少轩心里十分难受,有些不知所措,白马到了最后关头,它耗尽了生命。这种地方没有人能救它,也没有任何办法救它。 雷少轩看着白马,沉默半晌,蹲下搂着白马的脑袋,紧紧地抱住,不忍放手。 终于,雷少轩狠了狠心,将红马牵到远处,远离白马。 径直来到白马身旁,雷少轩拔刀挖了一个坑,铺上羊皮,与白马相互对视片刻,缓缓用披风包住白马的眼睛。 雷少轩永远忘不了蒙上白马的眼睛那一刻。 白马睁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掉到地上,平静地注视着雷少轩,眼睛里没有绝望,只有哀伤。 沉默许久,雷少轩颤抖着,将刀猛然刺进白马脖子。 白马无力地挣扎了几下,静静死去,鲜血喷涌,流进土坑,很快溢满了皮兜。 雷少轩手颤抖着,合上白马的眼睛。 忍住悲伤,雷少轩拿起装满鲜血的皮兜,默默来到红马身旁,挖了一个浅坑,将装满鲜血的皮兜放进坑里摊开,牵着红马来到坑前。 看见坑里鲜红的血,红马猛然暴起,立起前蹄,长嘶悲鸣。 雷少轩的心阵阵下沉,试图靠近红马,却被红马愤怒地摆头撞击。 红马围着血坑团团打圈,阵阵嘶鸣,眼睛赤红,泪水涟涟。 红马大颗眼泪簌簌而滴,雷少轩的心被猛刺了一下,撕心裂肺般痛苦瞬间凝住,这种刻骨的痛攫住了雷少轩的心。 雷少轩感到深深的悔恨,这悔恨让雷少轩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雷少轩见惯生死,从开始的恐惧、绝望,逐渐变得平静、麻木。 雷少轩忽然有些明白,生死并没有多么可怕,不让自己悔恨才更重要。这种明悟伴随了雷少轩的一生。 生死从来不是生命的意义,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人生主题。 雷少轩将马鞍、缰绳彻底解开,拿出一颗辟谷丹,喂到红马嘴里,最后看红马一眼,头也不回,径直默默离去。 禁灵沙漠,第二天。 天依然灰蒙蒙的,地面依然偶尔才有一小丛干枯的小草。 越往里走,地面景色逐渐发生了变化。 不时看见地上有各种物件,腐朽破烂的木箱,零散的瓷器碎片,半截埋在土里的马车,锈迹斑斑的铁器…… 这是什么地方? 似乎是废弃的商路,难道不远就有城镇?雷少轩兴奋起来,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 其实雷少轩明白,这条路显然是废弃的商路,即便前路有城镇,多半也已经废弃。 希望总能让人振奋,雷少轩不由加快脚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努力前行。 禁灵沙漠,第三天。 前路没有城镇,却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古战场。 天空依然灰蒙蒙的,肃杀的气氛笼罩大地。 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到处散落着各种兵器,刀,枪,长戈,断裂的弓箭,残破的战车……岁月流逝,时光让这些兵器腐朽,锈迹斑斑。 一切逝去了,当年无数勇士,为了信念,为了家国在这里大战。 雷少轩耳边似乎回荡起战士的怒吼,金戈交鸣,战马嘶吼……如今一切都沉寂下来,沉埋地下,只有不屈的森森白骨,暴露在地上,似乎在述说当年战争的残酷和战士的英勇。 雷少轩心里涌起莫名的悲愤。 无数先烈埋骨战场,却无人铭记。英骨任凭风吹雨打,日嗮雨淋,英灵魂散他乡。 禁灵沙漠,第四天。 雷少轩看到了坟墓。 一片坟场,孤独、寂寞、凄凉…… 土堆,石堆,一座座坟墓隆起,稀疏兀立,却延绵到天际,仿佛没有尽头。 有的坟墓高大雄伟,墓碑前有长长的墓道,矗立着看不清面目的石人像,排列着石象、石马、石狮……尽管死去,依然享受着尊严,不可侵犯;有的很小,岁月侵蚀了坟头,只剩小小隆起,分不清是土堆还是坟墓;有的只剩墓碑,歪斜着插在地上;有的破裂,露出森森白骨,埋没在泥土中…… 无论帝王将相、贩夫走卒、痴男怨女……死后都归尘土。 一种悲伤、哀怨突然涌上雷少轩的心头。 我在谁?我死后会埋在哪里?雷少轩心头有一个声音喃喃自语。 既然人都有一死,死后都归于尘土,都只有一个归宿,那么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雷少轩想着,心沉了下来。 突然,雷少轩觉得脚步沉重,几乎迈不开步伐。 禁灵沙漠,第五天。 好大一座城市,一眼看不到尽头,凌乱、破败、颓废,处处断壁残垣。 多少繁华、多少热闹都被埋在废墟里。 高大的城墙,连片的街道,精致的飞檐细瓦,宫殿、寺庙、酒楼、商铺,如今都成了废墟,这城市经历了什么? 战乱?瘟疫?天灾…… 这些秘密都深埋地下,只剩些断桥残墙,记忆着当年的繁芜。 雷少轩越发感到孤独,走在废墟中,仿佛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城市里徘徊,拼命地寻找伙伴。 雷少轩呼喊着,回答的只有天空风的呼啸和废墟里诡异的怪声。 雷少轩惊惧万分,逃命似的跑过城市,似乎跑得慢了,自己会变成埋没在土里的秘密。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癫狂 禁灵沙漠,第六天。 雷少轩看见了一条河,一条干涸的河。 好大一条河,一眼看不到对岸,如今却已经干涸,变成茫茫戈壁。 luǒ lù的鹅卵石铺满河底,凌乱纷杂的水草枯干,紧贴在河床上,沉船被泥沙埋没,只露出些许的船帮和桅杆,搁浅的木筏再也等不来水流了,腐朽、开裂,静静的横卧河边,水蟒的骨头,依稀可见…… 沧海桑田,天地变换。 雷少轩心里叹息着,人在天地之间多么渺小,命运变幻,如何预测?大概只能随波逐流吧。 雷少轩努力往前走。 禁灵沙漠,第八天。 雷少轩不再关注身边的景色。 持续的孤独,让雷少轩感觉麻木,感觉不到身边的空间环境,只觉得四周空洞无比。 孤独,似乎把身边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无关紧要,只剩下内心的感觉。 雷少轩清楚地感觉到内心的变化。 孤独、百无聊赖让雷少轩不由回想起自己的经历。 死囚营,胡友德,罗浩,胖姑,袁文伯,张青....前锋营,雷少轩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每一件事。 但是,雷少轩忽然想不起来,这一切为了什么? 求生?对。 不对,是为了回家,为了见到妈妈、弟弟、妹妹。 雷少轩努力回想着自己的愿望。 妈妈、弟弟、妹妹?雷少轩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模糊了她们的面容。 不!雷少轩惊醒,我怎么了? 天空依然灰蒙蒙,只能看见一圈光晕,看了看手里的罗盘。雷少轩坚定地对自己说:“我要回家!我要见妈妈、弟弟、妹妹!” 禁灵沙漠,第九天。 看着迷迷茫茫的前方,雷少轩越来越彷徨。 我能找到那柄剑吗?那老头不会骗我吧?雷少轩想着。 雷少轩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雷少轩胡思乱想着,他感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囚笼,彷徨、无助,如同困兽一般,充满愤怒,竭力挣扎,却无可奈何。 雷少轩看见一条跳到泥潭里的小鱼,拼命扭动身躯,却挪不动一步,也掀不起一丝浪花。 “不!”雷少轩怒吼:“我要跳出泥潭,谁也挡不住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雷少轩开始跑。 禁灵沙漠,第十天。 孤独、疲惫如同斧钺加身,让身心剧痛难忍。 脚步越来越沉,每走一步,都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浑身的皮肉感觉要脱落下来。 孤独,让痛苦的感觉清晰百倍,消磨着雷少轩的意志。 难道自己要死在这里? 死?雷少轩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仔细回想,雷少轩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连续行走了十多天。疲惫了就休息,睡醒就走。 然而雷少轩隐约觉察到,也许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睡觉,否则不会那么疲惫。一路经历的东西太多,打乱了雷少轩的思路,像是精神紊乱,这是心魔。 佛曰:魔障。 雷尘有些醒悟。当务之急是调整好心态。 雷少轩铺开披风,躺在上面,开始诵读《大无相金刚伏魔经》,然而,雷少轩没有发现,自己嘴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雷少轩终于沉睡过去。 禁灵沙漠,第十一天。 雷少轩醒来,身体依然感到疼痛难忍,却有了力气。 依然孤独。 孤独占据了一切,让雷少轩无法思考,没有人交流,让雷少轩麻木,只剩下一件事:走路。 孤独,让雷少轩感觉到窒息,面对灰蒙蒙单调的天空,雷少轩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雷少轩知道自己必须找一些事情干,否则真的会疯掉。于是,雷少轩开始胡言乱语,唱歌,挥刀乱舞,不时奔跑…… 不知不觉中,雷少轩行为有些不正常了,然而,脑子里隐约记得这是自己有意没事找事干的,并没有不正常。 逐渐的,雷少轩分不清自己是疯了,还是自己有意控制自己这么干的。 雷少轩努力往前走,第十二天、第十三天、第十四天…… 雷少轩已经记不清自己走了多少天,没有了孤独、痛苦、疲惫…… 雷少轩没有了感觉,如同行尸走肉,机械地挪动脚步往前走…… 停止了思考,脑子模糊空白,雷少轩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来禁灵沙漠,为什么会一直走路。 走路是自己的本能?雷少轩时时问自己,我是谁? 仿佛有一张网,罩住了雷少轩的脑子,眼前一片黑暗。 雷少轩坐在黑暗中,努力挣扎着,一遍又一遍诵念《大无相金刚伏魔经》,保持自己一丝清明。如同黑暗的屋子里,在屋顶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让一线亮光透进来,照在身上,不让自己被黑暗彻底淹没。 雷少轩机械地挪动着,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干渴,忘记了睡觉,忘记了周边的一切,包括自己,行进在茫茫的戈壁上。 一天,雷少轩终于走入黑暗,黑暗中,雷少轩听到一个声音:“你是谁?” …… 我是谁? 雷少轩慢慢睁开眼睛,天空碧蓝,白云飘飘。 雷少轩一惊,心里下意识道:“这是哪里?”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雷少轩躺在湖边草地上,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 老人身穿白袍,头系白巾,头发须白,鹤发童颜;小女孩头发乌黑,目如点漆,面如圆盘。 “你、你们……救,救了我?”雷少轩沙哑着声音,吃力地说道,“谢谢你们!” 雷少轩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感觉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如今的雷少轩,头发散乱,皮肤干枯开裂,浸出丝丝血,伤痕累累,不少伤口腐烂化脓,浑身上下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可、否拿点水?”雷少轩一字一字地吐出来。 短短几字,几乎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水?好的,马上。”小女孩眼睛里热切闪动,脸上表情却毫无变化。 小女孩伸出玲珑小手挥动,忽然,雷少轩眼前空气变得可见,微微泛起涟漪。 起初,涟漪透明如纱如镜,慢慢缩小聚拢,忽然变成一颗晶莹透亮鸽子蛋大小的水滴,悬浮空中。 水滴缓缓蠕动旋转,却飘而不散,煞是可爱。 水滴飘到雷少轩面前,凝聚不动,似乎等他张开嘴。 雷少轩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手段?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警惕,。 小女孩脸上表情丝毫不变,眼睛却明亮清澈,直直看着他,似乎满含期盼。 “不能喝!”老人连忙摆手喊道,脸上麻木。 “为什么不能喝?这是水,他要的是水!”小女孩目光一闪,颇为急切的样子,却面不改色。 “他长期跋涉,五脏枯槁,六腑衰竭,内外皮肉溃烂,筋脱肉干,几乎濒死。此时喝水,水流所到之处,肉鼓而裂,立时喷血而死。” 一句话,雷少轩已经油尽灯枯。内外干涸,水流所到之处,内脏皮肉吸水鼓涨,大出血而死。 雷少轩闻言瞬时绝望。他虽然不是医生,却也知道,任何人伤到这个程度,必死无疑,神仙难救。 小孩子目无表情,眼睛波光闪动,似乎十分焦急。 雷少轩心里感动,却依然不动生色,心里暗暗思忖。 眼前两人表情诡异,脸上呆板木讷,毫无表情,似乎不是人。 你见过人会没有表情吗?雷少轩心里暗惊。 然而两人却是好意无疑,一个用水救人,一个阻止,却也是救人。 不是人就不是人吧,无非是鬼,老子怕鬼吗?我也快死了。 雷少轩颓然躺下想道,脸上毫无惧色。 “快把木灵儿叫来!”老人面无表情,吩咐道。 小女孩身形一闪,忽然凭空消失,雷少轩见状愕然。 正惊惧间,小女孩忽然闪现,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 这女孩小巧玲珑,梳着两只小辫子,眼睛清亮,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依然面无表情。 显然,小女孩便是老人说的木灵儿。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五灵 “他快死了,你快对他吹口气!”小女孩面无表情,对木灵道。眼里波光急切闪动。 “好的!”木灵眼睛里青光粼粼。 这几人均目无表情,举止呆板,必然是鬼。 雷少轩心里十分震惊,却无恐惧。 雷少轩自小听母亲说,有鬼以人皮作画,披于身上,化为美女,yòu huò害人。雷少轩也曾读过《千方济世录》记有“人傀”,也是画皮人形,目无表情。 雷少轩无力动弹,强忍疼痛,缓缓道:“小妹妹,你们是人还是鬼?想要把我怎么样?” 一言既出,雷少轩立时醒悟后悔,隐隐觉得自己的话颇为不妥。 两个小女孩目光灵动,虽然目无表情,救自己的行动颇为急切,并无害自己之心。 自己倒像是小人之心。 “这个,两个妹妹,我只是好奇。你们目无表情,不像人,像鬼。不、不……你们是人不是鬼……这……”雷少轩有些心慌,语无伦次。 闻言,三人愣住。 “什么是鬼?”小女孩好奇问道。 “鬼是什么样子?”木灵直直看着雷少轩问,灵光闪动。 “我是元神,她们一个是水灵,一个是木灵。”老人顿时明白雷少轩之意,目含微笑之意,“我们确实不是人,但也不是鬼。” “啊?”雷少轩听罢,更糊涂,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老人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雷少轩乃一介凡人,根本不懂何为元神,何为水灵、木灵,只好解释一番。 老人名叫卿尘子,乃是修士元神,水灵、木灵却是天生的灵体。 一句话,卿尘子是活着的死人灵体,水灵、木灵却是天生的灵体。 三人都是灵体幻化,幻化乃虚体,其实就如画皮一般,身体如一件幻化的物体,脸上自然无表情变化。 天生万物,即便是鬼,不害人就好。 雷少轩本不是拘泥之人,即便他们是鬼,雷少轩也坦然不惧,自己濒死,快要变成鬼了。 雷少轩舒了口气,歉意道:“妹妹,我错怪你们了,我不是人。” 水灵、木灵噗嗤一笑,目光如水,道:“哥哥是人,我们才不是人!” “你们是人,我不是人。”雷少轩说道,微微一愣,似乎自己又说错了。 全身扯动,剧痛难忍,忍不住哼出一声。 算了,人鬼问题不值得探究,雷少轩心里泄气。 “哥哥你躺好,我来给你吹口气。”木灵俏皮道,目光灵动。 “不可。”老人见状连忙摆手,说道:“他一介凡人,承受不起一口木灵之气,你须用气息一点点浸润他。” 木灵目光微缩,似小孩闯祸一般,吐一下舌头,目光调皮急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雷少轩头顶,沿着身体,缓缓往下移动。 随着木灵的手移动,雷少轩四周空间变得温柔、清爽,仿佛春风微荡,雨后初晴,置身树下,沐浴温暖的阳光。 青气弥漫,浑身舒展放松,雷少轩再也控制不住疲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春日清晨,春和日丽,雷少轩缓缓醒来,露珠滴在身上,烦躁、疲惫、忧愁一扫而空,重新感觉到希望、充实、快乐,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春天怎能沉睡,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不行,赶紧醒来。 “啊!”雷少轩舒服地叫出一声,睁开眼睛醒来。 打量自己,枯干暴裂的皮肤神奇地愈合如初,一丝丝麻痒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净,红润,浑身充满力量。 “谢谢你,木灵!”雷少轩满是歉意,十分感激。 “不用谢!”木灵眼睛波光闪动,眨着眼睛道,“我不是人!” “你为什么不谢我呢?是我把木灵叫来的。”水灵目光变幻,灵动俏皮,“我也不是人。” 雷少轩闻言微愣,苦笑,真诚道:“谢谢你们,好妹妹!” “妹妹?”水灵、木灵直直看着雷少轩,不明所以。 雷少轩喜爱读书,博闻强记,自然知道些天生灵物的传说,却认为仅仅是传说,如今真正见识到灵物,且被其所救。 天生灵物,或百窍玲珑,或呼风唤雨,或价值连城等等不一,然而唯有一样,灵物不通人情世故。 雷少轩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酸,估计木灵、水灵出生于此,从无与人交往,难怪不明白雷少轩所说。 脑海里闪过妹妹莹莹的目光,柔声道:“我叫雷少轩,你们可以叫我哥哥。” 雷少轩忽然醒悟,她们根本不懂哥哥妹妹的含义,心里苦笑。 “叫你们妹妹,因为我年龄比你们大,以后要对你们好,要照顾你们,所以我叫你们妹妹,你们叫我哥哥。”雷少轩解释道。 “老夫误入此地一千五百多年,水灵、木灵比老夫在此生活时间还长,”老头哈哈大笑,“你一介凡人,不过二十岁,想当哥哥?哈哈哈哈。” 雷少轩大窘,木灵、水灵醒悟,目光满是笑意。 “我们就要当妹妹。”水灵眼睛里灵光变幻,抢着说道,“你要对我们好,照顾我们。” 雷少轩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忙不迭点头。 雷少轩起身活动身体,发觉身体恢复如初,心里暗暗咂舌。 神医也做不到吧?难道灵体比神医还强?堪比神仙。 怪不得书中记载,天生灵物,自有奇能。 木灵要是外出行医,估计王思懿的济仁堂也得倒闭。 雷少轩暗自思忖。看向水灵、木灵的目光满是感激和怜惜,水灵、木灵得意洋洋。 雷少轩不由莞尔。 雷少轩忽然记起,自己是在禁灵沙漠里行走。 “我记得在禁灵沙漠行走许久,最后只记得步入黑暗,想来定是濒死昏倒,被你们所救,带到此地,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禁灵沙漠中心,你昏倒湖边,并非我们带你来的。” 卿尘子看着雷少轩,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一介凡人,为何独闯禁灵沙漠?而且闯入如此之深,几乎濒死,难道不知道退回吗?” “我仍然身处禁灵沙漠之中?”雷少轩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看着卿尘子,“为何此地有蓝天白云,草树湖泊,与我来时完全不一样?” 卿尘子有些明白,道:“此地依然是禁灵沙漠。”, 卿尘子目光微闪,似是微微一笑,道:“世人皆知禁灵沙漠,却不知禁灵沙漠还有一个名称,紫薇五行禁灵阵。” 卿尘子心里感慨,似是回忆久远的往事,娓娓道来。 禁灵沙漠其实是紫薇五行禁灵阵,乃是紫薇真君所设置,水灵、木灵在大阵之初就存在。 原来如此,雷少轩暗暗思忖。水灵、木灵此生从未外出,大概从没有见过外人,怪不得丝毫不通人情世故。 心里不由一颤,深深同情,不由看向水灵、木灵,却见木灵正偷偷注视着自己,眼睛里满是好奇。 禁灵大阵,自然是禁止身具灵气之人进入。修士闯入,灵力化为剧毒,腐蚀肉身,灵力消亡,为大阵吸收。 同时,禁灵大阵还禁灵体,灵体根本出阵,水灵、木灵便是因此困于此地。 “为何设置此大阵?”雷少轩眉头微蹙,奇怪的问道。 卿尘子目光迷惑,似摇摇头,道:“为何设置大阵,无人可知亦无物可考。当年老夫误闯此阵,结果肉身腐蚀溃烂,所幸老夫修习五行之术,五行元神可在此存活,其余同伴皆形神俱灭。” “所有闯阵的人,都死了?”尽管雷少轩知道灵力入阵化为剧毒,却依然大吃一惊。 “是的。”卿尘子目光一暗,叹道。 “难道这里只有你们三个吗?”雷少轩愣愣道,心里满不是滋味。 “还有金灵、土灵、火灵。”水灵目光闪亮,抢着说道。 “五灵在大阵之初就存在。”卿尘子缓缓道,目光平静,看不出表情。 “外来者,只有我。凡人凡物反而不受此阵影响。只是沙漠荒凉,又有哪个凡人无故来此?就算有,也不可能独自行走数月。你是唯一到达此地还活着的人。” 卿尘子目光闪烁变幻,道:“大阵ài éi有层层幻阵、迷阵。普通凡人绝无可能闯过,所幸你手里拿着指灵罗盘,没有迷失。”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挖坑 卿尘子紧紧盯着雷少轩,道:“ài éi距此数千里,迷阵、幻阵影响心智,陷于阵中,若非心坚如铁,否则非疯即死。此地荒凉,又哪里会有凡人冒死探险?来此之人,必有所求,你来此所为何事?” “我被人所逼,来取一柄剑。”雷少轩闻言微楞,缓缓道。 雷少轩心里长了个心眼。 卿尘子语气颇为奇怪,含义不明,雷少轩不敢完全说实话 。 此阵诡异,存在不可能毫无理由,也不知道自己擅闯此阵是否犯忌,只好说谎,却也不全是谎言。 心里微微羞愧,被人所救,却依然欺骗。 雷少轩拿出指灵罗盘,道:“我并不知是何人之剑,那人以性命相逼,迫我闯阵!” “这人太坏了!”木灵、水灵目光怒闪,卿尘子似有所思。 “咦,剑就在附近。”雷少轩无意中低头,猛然惊道。 指灵罗盘上,一个光点熠熠发光。 “啊,我知道地方,我带你去。”水灵目光一瞥,便已明了,果然是天生灵物。 一行人沿着罗盘所指方向寻去。 边走边看,此时,雷少轩才来得及打量四周景色。 一座湖,碧蓝、清澈,波光粼粼,荷花盛开,傲立芬芳,仙鹤翱翔,仙云飘渺。远处,群峰竞秀,立于云端,好似仙境。 “哥哥,凡人真的太慢了,这么近的距离我转瞬即到,你都走半天了。”水灵嘟囔道,目光闪动四顾。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哥哥,还是凡人。雷少轩微微一笑,更觉心疼。 “哥哥已经走得很快了,你没看他都有些喘气了吗?他身体刚好,你别老催促。”木灵眼睛里灵光变幻,不满道。 人情即天道,妹妹喊出,灵物自有感应。 自从雷少轩叫妹妹后,木灵总想跟他亲近,不停地叫着哥哥,牵动着雷少轩的心。 雷少轩不由伸手握住木灵的手,果然抓空,心里微微一颤。 火灵、木灵一路不停叽叽喳喳问雷少轩外面的世界。 火灵、木灵困于此地,千岁年龄,却依然是孩子,不谙世事,雷少轩心里感到同情,酸楚,怜惜,又隐隐愤怒。 活得久又如何?这里就像一座大囚笼。如此善良、可爱的孩子,却已被囚禁千年。 雷少轩心里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阵阵冲动,恨不得拿刀砍破这囚笼。 来到一座兀立荒野的小山峰,这里寸草不生,显得荒凉。 山峰不高,举目看去,山峰中间的石缝凹陷处有一个不大的山洞。 拿着指灵罗盘,雷少轩往上攀爬。 进入山洞,洞口不大,里面却是一个洞窟。 洞窟空荡荡,石壁上依稀画着红色壁画。壁画简单,大多是用线条画出牛、马、狗和狩猎等远古生活场景,颇显古朴沧桑。 洞窟最深处有一人靠躺在石壁上,确切地说,是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骷髅身边倚着一把剑。 剑,正是雷少轩要取回的那一把。 雷少轩急步向前,仔细打量这具尸体。 尸体肉身已然消失,只剩骷髅,却依然完整地连在一起,骨头晶莹如玉,微微闪光,显然不是普通人。 雷少轩向这具尸体深施一礼,道:“前辈,我受人之托,取回前辈之剑,打扰之处,请前辈勿怪!” 剑鞘已经腐朽,散落地上,露出了剑身。 岁月流逝,剑身暗淡无光,然而剑刃锋利逼人,不忍直视。剑长三尺,刻着“太玄”二字,透着古朴、沧桑之意。 行过礼,雷少轩向前,伸手拿起这把剑。 雷少轩手一紧,太玄剑竟然纹丝不动。 雷少轩心一惊,太玄剑入手沉重,单手根本无法提起,双手亦然。 雷少轩靠近,深吸了一口气,双脚如柱,双手紧握如提链,使出浑身力气,顿时面红耳赤,怒目圆睁,太玄剑依然纹丝不动,如铜浇铁铸一般,可是分明此剑只是斜靠在石壁上。 雷少轩心中悲凉,历尽千辛万苦,搭上性命,终于得见宝剑,却无力取回,还有比这更悲催的吗? 洞房之夜,新郎才发现自己不能人道,是可笑?是可悲?还是绝望? “你乃凡人,此剑为修士飞剑,材料重逾千金,你是取不走的。”卿尘子沉吟片刻,目光微微闪动,缓缓道。看着雷少轩失望的样子,心里颇为不忍。 雷少轩心沉海底,一阵绝望,心里既怒又哀。 果然道士没有一个好东西,明知道凡人取不走飞剑,还骗人来送死。 其实这倒是冤枉文乔子了,他修炼数百年,哪里会用凡人的目光来考虑问题?在他眼里,无非是一柄剑,随手拿走。 再说文乔子也不是道士,而是修士。 “何为修真?与凡人修炼武功有何不同?”雷少轩不死心,问道。 雷少轩曾听帖木兰说过修真之事,却不甚了解。 “修真乃是凡人修炼真经,俗曰修道。取天地灵气修身、炼心而成道。经化虚,离合,脱离**凡胎而成真人。” 卿尘子看着雷少轩,微叹道:“凡人修炼武功乃是调理身心、强身健体,两者根本不同。真人可移山填海,揽日挽月,甚至长生不老?” “如何才能修真?多久方可修成真人?”雷少轩忍不住问。 卿尘子摇摇头,道:“万年太少,千年太多。” 雷少轩撇撇嘴,高人都喜欢打谜语。 不过雷少轩也彻底明白,自己无论如何取不走太玄剑。 移山填海,揽日挽月,长生不老,这些离雷少轩太遥远了。 受袁文伯教导,雷少轩也算博览群书,却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当他听帖木兰说丹青子对一个部落弹指可灭时,也只是当作一个故事听,并没有完全相信。 现在看来,让他来取剑的老头,定是修真之人。不过让雷少轩相信那老头能移山填海,倒不如让雷少轩相信自己一个指头就能灭了他。 然而,一柄剑就倚靠在石壁上,雷少轩却无力提动,不由雷少轩不相信。 雷少轩再次试图提起太玄,剑依然纹丝不动。 火灵、木灵看到雷少轩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安慰雷少轩,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目光暗淡,显然替雷少轩难过。 看到木灵、水灵十分难过的样子,雷少轩心里更难受。 雷少轩强打精神,露出笑容对火灵、木灵说道:“拿不动剑也没有关系,本来就不抱希望能走到这地方。” “那个坏人会打你吗?”水灵目光一暗,低低道。 “不会,取不走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尽力了。”雷少轩竭力掩盖失望的表情,心里苦笑。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对卿尘子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此前辈暴尸。此地是他安息之地,本应葬于此。只是此地为石头之地,无法挖坑,我收敛尸骨,拿到外面埋葬吧!” 卿尘子赞许点点头。 修士探险,多死于荒野,尸身无人收敛,情形凄凉。卿尘子本身就是死于禁灵沙漠,尸身弃于野,心里一直耿耿于怀,颇为遗憾。 雷少轩此举,让他感同身受。原本对雷少轩取死人之宝颇有微词,此刻却不由刮目相看,好感大增。 “此地挖坑?太容易了。”水灵目光一亮,似乎能为让雷少轩高兴作了一件事一样,抢道:“我去找土灵过来。” 身形一闪,凭空消失,尽管曾见,雷少轩依然惊愕。 未及点头,亮光闪动,水灵忽显,身旁闪出三个孩子。 一个高瘦,青铜色皮肤,眼睛锐利,不能直视的小孩上前,道:“哥哥,我是金灵。” “我是火灵,”一个脸色通红,眼睛闪着火光的小男孩,闪到木灵旁边,热切道,“哥哥。” 一个圆脸、矮胖、敦实、皮肤黄褐色的男孩,向前一步对雷少轩道:“哥哥,我叫土灵,你想让我在哪里挖坑?” “你们好,谢谢你们!”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看着几个小孩,道:“土灵,麻烦你在这位前辈面前挖一个四方,能完全放下这位前辈的尸身就好。” 土灵忽然消失地下,目瞪口呆之间,雷少轩面前突然陷下去一个四方的石坑。 土灵闪身站在雷少轩身旁,目光闪烁,得意地对雷少轩道:“这个坑行吗?够埋你们两个人的了。” 雷少轩闻言哭笑不得,果然五灵丝毫不懂人情世故,说话如此直白晦气。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安葬 雷少轩真诚道:“谢谢你,土灵。” 看着一边睁大眼睛,似乎等待雷少轩感谢的水灵,微微一笑道:“也非常感谢辛苦奔波可爱的水灵妹妹。” 水灵闻言,灵光闪动,笑意嫣然。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缓步来到骷髅前,认真地将尸骨一件一件摆放到石坑里。 雷少轩最后整理没有腐烂的衣服。 外衣是一件灰色道袍,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尽管积满灰尘,却历数百年而不朽,依然十分完整。内衣裤均已腐朽不堪。 雷少轩拿起道袍一抖,片片内衣裤朽片和积尘簌簌掉落,顿时灰尘弥漫。 雷少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见状,水灵小手轻挥,顿时石窟内碧蓝幽光弥漫,仿佛头顶变成海洋,阳光从海面射入,转眼间石窟清凉如冰窟,似水流冲刷过一遍,清爽无比。 道袍焕然一新,灰尘散去,地面露出一个布袋子。 袋子不大,颜色艳丽,绣着花好月圆、鸳鸯戏水图案,显得秀气美丽。 雷少轩轻叹,斯人已逝,柔情万种随流水,风流悄悄付春风,都归于尘土,令人伤感。 雷少轩伸手入袋,空无一物,正要将袋子放进去墓穴,卿尘子忽然道:“等一下,里面有东西。” 卿尘子一指袋子,袋子悠悠飘出几件物品,飘落地上。 一本书,几块晶莹剔透的宝石,一个香囊,一串精致的项链。 “这是修士的空间袋!”看着雷少轩吃惊迷惑不解的样子,卿尘子不由莞尔,目光闪动,解释道。 “怪不得我不知道。”雷少轩自嘲。 修士世界,对雷少轩来说很陌生,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不少,雷少轩见怪不怪,只怪自己孤陋寡闻。 卿尘子招招手,忽然书本飘到他面前,无风自翻。 沉吟片刻道:“此书名叫《太一玄真录》,乃是太一宗传承之物,十分珍贵,看来此人身份不简单。” 说着,又将书放还给了雷少轩,显然并未将此书放在心上。 雷少轩好奇之心顿起,粗略翻看几页,却觉得书中所言玄虚晦涩,莫名其妙,顿时失去了兴趣。 卿尘子哑然一笑,道:“此书为修真之经,无人指点,任你聪明绝顶,要想解读,却是痴心妄想。” 雷少轩心有不服,却也不解释,当务之急是安葬死人。 雷少轩将香囊、项链放在石坑里,却将书和几块宝石顺手放入自己的口袋。 木灵见状,瞪大眼睛,指着雷少轩,吃吃道:“哥哥,你、你拿人家的东西。” 看着木灵有些愕然的样子,雷少轩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好妹妹,死者安葬乃大事,我与他素不相识,安葬他,取点报酬是应该的。”雷少轩理直气壮道。 不过是顺手发死人财,这是死囚营的习惯,今天却被一个小屁孩指责,果然,所有死囚加起来不如一个小孩善良,心里自嘲道。 “书本是无数前人先驱心血,就此埋没地下,是大罪过!香囊,项链乃是女子之物,定是前辈定情之物,将之陪葬,才是前辈真正的心愿,前辈一定非常喜欢。”这些话却是雷少轩真正的心里话。 一句好妹妹,就让木灵眉开眼笑,不要意思起来。女生爱哄,女生向外,天性使然,神仙也不例外。 “哥哥果然狡猾,发死人财都能如此理所当然。”土灵嘟囔道。 众灵愕然,哑然一笑。 土灵面相憨厚,实则精明,雷少轩脸微红,心道:“以后谁要说胖子憨厚老实,老子踢死他。” 卿尘子对雷少轩好感更深。 取所取,舍该舍,非贪婪之辈,有古贤之风,更不是一味迂腐。 事毕,雷少轩对土灵道:“土灵,你能取一块石头盖上吗?” 土灵瞬间消失,不多时,一块石头从旁边石壁上脱离,飘到石坑上面盖得严严实实。 埋骨他乡,坟墓无碑无志无铭,如风如尘,就此沉埋地下。 强大又如何? 看着颇显清冷孤零的石堆坟墓,雷少轩心里微讽,强如修士,最终也化为尘埃,还不是靠我一介弱小凡人才能入土? 一眼扫过五灵,土灵憨厚,火灵活泼,木灵伶俐可爱,金灵冷峻,水灵调皮,心里戚然。 雷少轩忍不住问卿尘子:“前辈,土灵搬石掘土不费吹灰之力,木灵救死易如反掌,想来其他五灵能力也不遑多让,如此强大,却为何困此千年?” 卿尘子看着五灵,微微叹息。 “此阵叫紫薇五行禁灵阵,我猜,五灵本为此阵所生之五行灵体。灵体无形无质,依大阵而生,必随大阵而湮,离开此阵便灰飞烟灭,除非能塑形变有质,方能脱离大阵。” 一句话,五灵本就是大阵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大阵之魂,大阵是身体,离开身体自然消亡。只有成为另一种生命体,魂有所寄,才能存活。 五灵听罢,目光黯然。 天生灵体,五灵秉天道而生,自然知道天之大,道之广,可惜被囚禁此地的便是天道。千年牢笼岁月,任谁都渴望自由,渴望浩瀚星空。 “如何能塑形?”看着五灵黯然的目光,心里颇为不忍。 卿尘子看了看雷少轩,欲言又止,沉吟片刻,缓缓道:“塑形所需之物阵内没有,乃是人之心头血。” “啊?”雷少轩闻言,不以为然,声音高了起来,道:“不就是人血吗?要用多少?” “不多,每人一滴就好。”卿尘子平静的说道。 “呵呵,”雷少轩再也忍不住了,讥道:“我当是什么珍贵之物,几滴血?我给,一斤够不够?” 雷少轩久经杀戮,受伤是家常便饭,身上早就是伤痕累累,流点血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五灵无辜被囚于大阵内千年,雷少轩心里总忍不住升腾起莫名的怒火,堵得心里发慌。 听到雷少轩的话,仿佛天地都静了下来,一切停止了。 天降惊雷,破开命运囚笼,巨大希望让木灵的两只手紧握在胸前;火灵眼睛里,一团火在剧烈燃烧;土灵忘记了微笑,脸上像冻住,变成黑褐色;金灵眼睛锐利,身体笔直,如刀刺破苍穹;水灵紧紧抓住木灵的衣服,她的紧张,甚至让石洞里的温度都下降了,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看着五灵,卿尘子心头滴血,有些后悔刚才说出的话。他微微低头,不忍心看五灵,怕打碎这些孩子千年的希望。 梦终究是梦,只是这梦太美好,击碎梦极其残忍。 狠了狠心,缓缓道:“普通人血与兽血甚至树汁其实没有两样,乃是不同物种之汁液而已,失之可再生。人之心头血,生而有之,只有十数滴,乃人之生机所在,命之所在,心头血失之不可生。失一滴心头血,便断一分生机,减一分寿命,五行灵体,相生相伴,塑形须五滴心头血……” 雷少轩闻言惊呆了,只觉得四周寂静一片,只有耳边回荡着卿尘子的话。 生机失一半,寿命减一半,从此体虚气衰,气血颓败,百病缠身。 卿尘子将后果解释给雷少轩听。修真乃修心,绝不能骗,否则就算塑形成功,害的还是五灵。卿尘子心里隐隐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五灵闻言,黯然失望,低头不语,任谁都不可能失去一半心头血。 梦,果然只是梦。 失去一半生机和一半寿命对修士是数量关系,并不影响另一半的生活。 但是雷少轩是凡人,失一半生机,其实和失去寿命是一回事。生机无则体虚气衰,气血颓败,百病缠身,缠绵病榻,活着跟死去有多少区别?何况只有一半寿命。 雷少轩痛苦、犹豫、踌躇……在石窟里徘徊。 沉默了一会,抬眼看了看几个孩子,目光停在木灵和水灵身上。 木灵手放下,和水灵拉在一起,低头不语,极度失落的样子,让雷少轩心颤不已,他不由想起妹妹紧紧抱着自己抽泣的样子,弱小、无助,如手心玉露,放手便消失风中。 自己从州郡牢房,死囚营,前锋营一直到天香阁,为摆脱命运枷锁,竭尽全力苦苦挣扎,进入禁灵沙漠取剑,已经几乎油尽灯枯,还能走出禁灵沙漠吗? 雷少轩心一狠,苦笑着做出了决定。 “不就几滴心头血吗?吃啥补啥,回头多吃点猪血就好。”雷少轩颤声道,“如何取心头血?”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取血 五灵闻言,都抬起了头,直直看着雷少轩,巨大的惊喜让她们不敢相信。 “你、你决定了?”卿尘子吃惊地问道。 “嗯。”雷少轩深吸一口气,轻松道,“我要让他们走出去,我要打破他们身上的枷锁!{狗}娘养的大阵,凭什么困人千年。我可爱的木灵、水灵妹妹又没罪!” “哥哥,你骂脏话,不是好人!”木灵嘟囔道,目光盈盈闪动,似有泪滴。 “心头血为魂之所在,有灵有念,你须自行取出。”卿尘子沉声缓缓道。 卿尘子看着雷少轩,心里十分不平静。 “外人帮你取血,心有所寄,剧痛让你退缩,血含懦弱之念;外人强行取血,血含怨恨之意。懦弱、怨恨之念,会排斥结合之灵,灵念有隙,无法塑形。唯自行取出,甘愿忍受一切苦、痛、病、灾,此血便只剩祝福、愿受、包容、给予之祝。凡人如若不愿,神仙亦不可强,人道即天道,渺渺不可欺。” 卿尘子微微叹息,自行取血,就算愿意,多半也是有愿望无力量,非坚毅如铁、能忍剧痛难以取出。 雷少轩解开皮衣,露出了胸膛。 雷少轩无数次见过别人残肢断臂,开膛破肚,早就铁石心肠,自己身上更是伤痕累累,不惧受伤,然而让自己往心口刺一刀,也颇有些心惊胆颤。 手握金刀,缓缓闭上眼睛,沉思片刻,默想心脏的位置,一点一点用力捅去。 剧痛,心悸,让雷少轩浑身颤抖,面目狰狞,青筋暴露,冷汗涔涔,然而,两只手依然稳如磐石。 木灵、水灵抱在一起,不忍看;火灵眼睛里烈火熊熊;金灵灵体变成青铜色,如同一座雕塑;土灵双目圆睁,身体变成石头堆叠。 卿尘子紧紧地盯着雷少轩手里金刀,抬手指着雷少轩胸口。 突然,心头猛然被zhēn cì一下,一股鲜红的血流沿着金刀缓缓流出,雷少轩觉得眼冒金星,心仿佛被撕开,喘不过气来。 冥冥中,似乎听到喃喃低语,身体隐约失去很重要的东西,忍不住“啊”地一声惨叫。 五灵的目光被叫声吸引过来。 只见卿尘子手指忽然挥动,一小团耀眼发亮、晶莹剔透的血珠漂浮在血流上。 见到这滴血珠,木灵、水灵、火灵、土灵、金灵都屏住了呼吸。卿尘子点点头,忽然血珠一分为五,向五灵飘去,蓦然没入五灵身体。 五灵瞬间脸色为之一红,突然有了表情,变得生动起来。 雷少轩眼前猛然一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摇摇欲坠,缓缓瘫倒。 金灵脸色一变,手指轻点,金刀忽然软糯如胶,弹出雷少轩胸口;土灵小嘴轻吹,雷少轩脚下青石泛起清波荡漾,柔软如水托住雷少轩身体。 “哥哥,你怎么了呀?”木灵扑了过来,哭出声音,大颗眼泪掉到地上。 泪珠泛开,地上长出花草。 转眼间,花草疯狂生长,雷少轩仿佛置身花草海洋中。 雷少轩强忍着虚弱,对木灵儿:“你塑形成功了呀,都会掉眼泪了。” 水灵儿眼泪盈盈,惊叫道:“哥哥,你怎么变样了?” 水灵儿手一挥,雷少轩面前空气微微一扭,出现一面光滑透亮的水镜。 雷少轩的面容在镜子里纤毫毕现。 啊,头发怎么如此干枯衰败,雷少轩大吃一惊。 肉眼可见中,雷少轩身上皮肤慢慢变了颜色,枯槁干裂,长出黄斑,眼睛浑浊,牙齿灰白如石。 雷少轩大吃一惊,努力抬起手,手指萎缩蜷曲,青筋毕露…… 这哪里还是雷少轩?镜中分明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陌生老人。 雷少轩心头一凉,惊慌、悲哀、失落涌满心头。 缓缓看向身边,五灵围着雷少轩,目光中满是焦虑、关心。 也罢,自己独自一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穿越禁灵沙漠,既然如此,死于此地也不错。想到这,雷少轩暗叹,心头一松,彻底放下心绪。 “一夜就长大成老人,也不错呀,能省好多粮食呢。”雷少轩苦笑道。 “生机失去一半,自然形如老人,”卿尘子看着雷少轩,思索片刻道:“其实并非没有办法弥补。” 雷少轩不由心头一动,看着卿尘子。 “快说呀?”水灵急道,五灵眼睛发亮,竖起了耳朵。 “五灵乃天地五行之灵,亦是生机之灵,五灵精华乃天地之生机,自然能为你弥补所失生机。” “真的吗?”水灵跳起来。 五灵闻言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围着雷少轩欢呼雀跃。五灵拥有心头血,再非无形无质,而是实体,孩子的表情丰富。 “自然是真的。”卿尘子莞尔。 “天地不全,五灵失衡,天地间再没有平衡的五行灵根,五灵为你弥补生机,也是重塑灵根,且是平衡的五行灵根,世间少有,可谓天资,所失所得,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天道渺渺。” 卿尘子目光满是羡慕,当年自己要是平衡五行灵根,千年真人不是梦,何至于万年不成真人空嗟叹。 雷少轩撇撇嘴,自己又不是修士,灵根有什么用,赶紧补回老子的生机是真,这老头好啰嗦。 五灵围着雷少轩,摆出五灵聚灵阵。 雷少轩是凡人,对五灵来说,弱不经风,只有各自将生机聚入雷少轩体内,让雷少轩自行吸收。 雷少轩闭上眼睛,用神念感知五灵生机。 木灵手一指,青光弥漫。 忽然,雷少轩看见一道青气,从头顶没入,沿着身体缓缓往下扩散,弥漫全身,惊奇中,青气沿着一个方向流动,注入丹田。 修炼内力,雷少轩虽然知道丹田位置,却从未感觉到丹田,随着青气注入,却清晰用感知看见丹田如浩瀚的天空,深邃无边,注入丹田的青气,弥漫天空,颇为神奇。 来不及惊奇,一股清凉、蓝如幽海的冰蓝气,从水灵指间倾泻而出。 冰冷、残暴,摧枯拉朽地摧毁一切被蓝气漫过的物品,衣服瞬间冻成冰皮,腰间铁扣冰冻,咔嚓一声,变成粉末,飘落到地上。 冰蓝气快速地沿着同样的线路,注入雷少轩的丹田。 冰蓝气没有在浩瀚丹田天空中弥漫,而是卷起一股旋风,带动青气旋转,片刻间形成一个漩涡。 水灵点头,火灵挥手,石窟凭空闪出一团火苗,由紫而青,由青而白。 石窟如装入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温度瞬间暴涨,火苗悠悠,却冷酷无情令人胆寒,向雷少轩头顶飘去,没入身体。 这团火注入丹田,被漩涡吸引,蓦然撞入,剧烈爆燃,催动漩涡,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天空在燃烧。 一股厚重如实质的褐色气进入丹田,漩涡似乎有了寄托,剧烈的燃烧被褐色气沁入,气流变得粘稠,寒冷变得温暖,毁灭变得温和。 随着金灵发出金色近乎透明的金气进入丹田,漩涡越转越快,雷少轩的神念已经跟不上旋转的速度。 漩涡越转越快,五股气流在漩涡中心交汇,形成一个点。 突然,如同一道惊雷闪电划过黑暗,漩涡中心亮光一闪,凭空出现一个亮点,如同幽深的宇宙深处破空而来,横过虚空,亮点越来越大,稳定在漩涡的中心。 雷少轩惊奇地发现,亮点竟然是——一本书。 这不是梦吧?雷少轩猛然醒来。 置身温暖、明亮的花丛里,沐浴在春风春雨之中,一切污垢、累赘、伤痛一扫而空,仿佛新生婴儿一样,感觉一切新鲜,**般舒服。 雷少轩的身体,缓缓饱满,红润起来。 “哥哥,你好了?”木灵微笑着,喜极而泣。 “我好了,谢谢你们!”雷少轩面露古怪的神情,看着卿尘子,道:“可我肚子里多了样东西。” “是小宝宝?”水灵拍手道。 小宝宝?雷少轩闻言苦笑:“是一本书。” 水灵撇撇嘴。 卿尘子忍住笑,道:“是什么书?” 雷少轩闭上眼睛,神念往书本看,忽然惊奇地发现,自己心念一动,书本翻开了一页。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炼狱 “《太清五行元道经》”雷少轩一字一字念道。 “快、快,内容是什么?”闻言,卿尘子睁大眼睛,急切道。 “五行生混沌,混沌生一,一化阴阳,虚显也。本性归一,丹化虚,虚而离合,可窥天道。天道,心也......” 雷少轩一字一字念出。 边念边思,却不解其义,只觉玄虚晦涩,莫名其妙。 雷少轩刚念开篇一段,便觉脑子一片混沌,头疼欲裂,书页忽然化为虚空,文字如星尘,忽隐忽现,无法看清。 雷少轩睁开眼睛,歉意道:“书化虚空,字化星尘,虚无缥缈,无法读出。” “这是你的机缘,旁人妄窥一字不可得。”卿尘子轻叹一口气,道:“五灵合一而成书,我能猜到此地形成之因。” 卿尘子目光微敛,似是遗憾,似是所悟。 “《太清五行元道经》乃紫薇真君道书。万年前,大陆灵气渐失,想来紫薇真君欲离开,将《太清五行元道经》化为五灵大阵,五灵因此而生。五灵聚,天书成,谁曾想有人能舍命为五灵塑形?五灵重聚化书。天道渺渺,妙哉!” “如此一来,哥哥岂不是能修行此书?”土灵急道,目光闪烁。 五灵闻言都露出急切期盼的目光。 五灵为雷少轩心头血所塑,自然把雷少轩当骨肉亲人,关心他的命运。 看着五灵,雷少轩心血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不过他虽然能体会到五灵之意,却不认为自己能修行什么道书。 千年太长,万年太短,修行虚无缥缈,凡人寿命只有数年,也许数十年,浪费那个功夫干嘛? “哥哥这辈子最讨厌读书,剩下的时光,我要云游四海,寄情山水江湖,吃喝……赌……”雷少轩肆意胡说,忽觉不妥,及时停嘴。 “吃喝什么赌?”水灵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雷少轩大囧,满脸通红,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卿尘子暗笑,暗叹,明白雷少轩的心思。 任谁知道自己寿命不长,都想要轻狂一把,雷少轩不过借机发泄郁闷。 卿尘子沉吟片刻,看着雷少轩道:“寿命乃轮回之道。轮回之道,时光之道,可去不可回却可修。你虽然暂时失去一半寿命,却可以修回来……” 雷少轩嘴角一瞥,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短短时光就指望修炼有成,岂不是修士如狗满大街走? “然而要想修炼有成,非百年不可……” 果然,雷少轩闻言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心道:“老子哪来百年?百日差不多。道士果然皆骗子,喜欢晃点,都不是好东西。”其实,卿尘子不是道士,是修士。 “好在有一方法,能让你延寿百年以修道……”看到雷少轩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卿尘子慢吞吞道。 “啊?”闻言,雷少轩猛然愣住,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 “当、当真?”雷少轩忍不住颤声道,恨不得掐死卿尘子。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雷少轩暗道。 卿尘子指着倚在石壁上的太玄剑道,“那柄剑便是你的机会!” 雷少轩闻言脸色大变,几乎要破口大骂,那柄剑能取吗?咬牙切齿看着卿尘子。 “那柄剑是宗门之物,宗门必有延寿之物,你手里的《太一玄真录》论起来比太玄剑更珍贵,可换来延寿药。” 雷少轩听呆,心里微苦,难道还得再次穿越禁灵沙漠,交换道书,以换寿命?果然命运多舛。 “有延寿丹药,便可让你修行。宝物,缘者择之,紫薇道书,便是你天大的机缘。然而,上古时期,灵气浓厚,修士几乎都能修到金丹,故此紫薇道书必不录金丹之下修习之术。雷少轩,你须进入宗门修行,修炼至金丹,方可修习紫薇道书。” 卿尘子看着雷少轩,欲言又止。 他对雷少轩颇有好感,实不忍心雷少轩年少陨落,只是雷少轩身上煞气沉沉,非良善之人。 雷少轩看着卿尘子,诚恳道:“请前辈指点!” 卿尘子看着雷少轩道:“你且将你来历告我!” 雷少轩将自己的经历缓缓讲述给卿尘子和五灵听。 惊心动魄的曲折经历,让五灵目光闪烁,心痛不已。 卿尘子深深叹了口气,道:“雷少轩,修行乃夺天地生机,脱轮回之道,天地不容,必劫难重重。你身上煞气沉沉,必是杀戮深重,实非修道之人。” 卿尘子看着雷少轩,正色道:“修行乃修心,心体万物,道法自然。万物皆天地所生,一草一木,一禽一兽,皆天地生灵,万不可多杀。取所取,却不可滥取,杀所杀,却不可滥杀,冤魂怨念虽弱,却能蒙蔽灵心。若不看你舍命为五灵塑形,我绝不肯教你。” 雷少轩点头称是。 “如今天地灵气稀薄,五灵根被视为最下等灵根。单灵根只修习一灵,五灵根需要修习五种,故此修行速度奇慢,几乎无人能修成,宗门内必定无人可指点你,此是你的修劫。”卿尘子摇摇头,劫须自度,只能靠雷少轩自己。 “此外,”卿尘子犹豫一下,“人之初,母胎孕育,含先天之气,身体纯净无比。生长之时,食用五谷杂粮,皮肉、骨髓、脏腑皆有五谷之毒,对修士而言,凡人chéng rén身体,可谓剧毒缠身,腐朽不堪,根本无法修炼,你如今的身体与废渣无异。” 雷少轩苦笑,顿觉身体千疮百孔,怪不得内力需要从小修炼,估计修行同理。 卿尘子接着说道:“万物皆五行所化,五灵在此,可帮你化毒。不过,五谷之毒溶于血,嵌于骨,缠于皮肉,依附五脏六腑,积尘脑髓。强行去毒,需刮骨、烧心、冻脑……不啻天地酷刑,你能忍受吗?” 闻言雷少轩不寒而栗,咬牙切齿,却知道无法退缩。 “来吧!”雷少轩恶狠狠道。 撕心裂肺。 雷少轩终于深刻体会到这种痛苦。 不,是千刀万剐。 不,是抽筋扒皮碎骨吸髓。 不,任何言辞都无法形容这种痛。 酷刑? 雷少轩无法想象还能有哪一种酷刑能比得上自己所受的剧痛。 雷少轩的脑袋瞬间被酷寒冻住,头疼欲裂,紧接着,脑袋仿佛被一把斧头粗暴地劈开,一团岩浆从天而降,浇在雷少轩的脑袋上,脑浆刹那沸腾翻滚。 雷少轩惨叫,两只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拼命地往上撕扯,在地上打滚,往石壁上撞,要把自己撞死,宁死也不愿意承受这种痛苦,却撞在软糯的石壁上。 恨!雷少轩恨土灵,为什么让石头变软?如今他只渴望自己能撞上硬石壁,让身体碎裂,用另一种痛苦缓解痛苦。 雷少轩不停地惨叫,身体抽搐着,扭曲着,翻滚着,雷少轩意识模糊,无数次昏倒,又无数次被痛苦唤醒。 火不停燃烧,极度的寒冷往下蔓延,感觉迟钝,痛苦却更敏感。 雷少轩感觉不到头、手、脚或者身体任何部位,天地之间,只剩下剧痛。 雷少轩哭嚎着,惨叫着,昏迷着,苏醒着,扭曲着,撕扯着…… 没有意识,只剩本能。 突然,天地静了下来。 极度的痛苦,让雷少轩无法思考,灵魂漂浮,感觉自己死去,身体飘到空中,在空中,雷少轩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地上翻滚,抽搐,扭曲。 “咦!”卿尘子忽然抬头,一阵惊喜,雷少轩竟然元神出窍。 雷少轩不知道自己元神出窍,只觉得自己漂在空中,却控制不住自己,感觉上下飘荡,被无形的风吹着,悠悠地往石窟外飘去。 雷少轩本能地舍不得离开,拼命让自己朝身体方向靠拢,却无能为力。 卿尘子见状,手一指,雷少轩忽然飘落到身体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少轩醒了过来。 尽管外表没有什么变化,雷少轩却感到身体柔软、有力、舒服,脑子空灵,举止之间,仿佛能与自然融为一体,以前隐约感觉到的伤痛、疲惫、迟滞一扫而空。 雷少轩又惊又喜,看着卿尘子和五灵,满是欢喜和感激。 五灵更是高兴,雷少轩方才极度痛苦扭曲的惨状,让人不忍卒视,如今终于恢复。 “哥哥,我们再给你打造一把刀吧,你的金刀已经被我冻成粉末了!”水灵不好意思。 “行吗?”雷少轩疑惑地看着水灵,忍不住道:“你们会打铁?”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锻造 土灵闻言,目光一亮,踊跃道:“打造兵器,天雷金最好,乃是天雷木经千万年雷击而成,地底一处岩浆池就有一根。” 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下来,嘟囔道:“天雷金好是好,可是哥哥拿不动。” 卿尘子闻言,哈哈一笑,道:“土灵,速将它取来。普通打造之法拿不动,可将他血肉炼入其中。天雷木乃是灵木,视血肉为自身,雷少轩便可视天雷木为手脚。身外物,轻若鸿毛可知道其重,谁能感知自身手脚重量?” 五灵醒悟,喜笑颜开。 出了石窟,众人来到湖边一处开阔之地。 不多时,地面忽然热气蒸腾,一团惊人的热浪,从地下翻涌而出,所到之处,土融石化。 水灵走到雷少轩身边,雷少轩顿时感觉清凉似水。 地面岩浆翻涌,飘浮出一根通体暗红木头,表面雷光闪动,发出劈啪电光。 “哥哥,你要打造什么样的刀?”火灵挺着胸膛,走上前问道。 雷少轩沉思片刻,细细体悟自己曾经历的杀戮,缓缓道:“刀身半人高,两面刃,亦刀亦剑,剑身刀把……” 雷少轩闭上眼睛,默默回想自己见过的刀和剑,喃喃道。 知道机会难得,然而想了半天自己心目中的刀剑,却依然找不到理想的形状,不由有些迟疑。 “哥哥,我明白了。”金灵眼睛里忽然闪过道道金光,道:“我忽然想起好多刀和剑,我帮你选!” 雷少轩诧异地看着金灵。 五灵天生阵内,怎会见过刀剑?却不知道金灵乃天地间金之始,兵之魂,自然知道如何打造兵器。 木灵手指天雷木,一团火苗,悠悠向天雷木飘去。 火灵眼睛里,团团火光熊熊燃烧,忽然,眼中射出一道白光,笼罩在火苗上,火苗顿时燃成大火,包住天雷木。 火光颜色由红变紫,由紫变白,天雷木变成一团白光团,明亮耀眼如太阳,无法直视。 然而,白色火团剧烈燃烧许久,天雷木依然暗红,纹丝不动。 木灵鼓着脸,脸色通红,眼睛圆睁,显然用尽了全力。 “我来!”金灵见状,大步向前,与火灵站在一起。 金灵手一指,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射向包着天雷木的白光团。 金光变幻,天雷木迅速融化,如一团凝胶蠕动,逐渐凝成一团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刀胎。 “哥哥,你的血!”紧盯着这团刀胎,金灵急促喊道。 闻言,雷少轩将准备好的鲜血,往空中洒去,被木灵用一团青风卷住,没入刀胎。 “水灵儿。”金灵双手手指玲珑交错结印,急喊道:“快!” 一股可怕的蓝光,从水灵指尖倾泻而出,直射天雷木,蓝光所到之处,冻彻天地,冰魂冻魄。 暗红色的刀胎,被蓝光包围,瞬间变黑。 火灵、金灵、水灵收住手指,咔嚓一声,黑色外壳裂开,一把寒光四溢的刀掉落。 刀斜插在地上,冷酷、无情、残忍,刀身幽光四射,森然的光芒,威慑四方,四周空气为之一寒,阴森之意遏制不住。 果然好一柄凶器,卿尘子暗叹。 “好漂亮啊!”木灵惊叹道。 雷少轩向前拔起,横刀在手,爱不释手。 忽然,雷少轩心念一转,微微轻叹。 “金灵,能不能让这把刀变旧,表面有些锈痕。”雷少轩脸上微微黯然。 五灵不解,雷少轩也不解释。 金灵微微一笑,对着刀吹了口气,金气所到之处,刀身随之暗淡。 如同沉埋地下千年,表面锈迹斑斑,寒光内敛,看似十分普通。 果然刀入手,顿时生出血肉相连的感觉,如自己手臂般,毫无滞涩之感。 雷少轩越看越喜爱,忍不住随手挥出,长刀划出优美线条,隐约伴有风雷之音。 “太好了!”雷少轩心内惊喜,发自内心的喜爱。 “这么破旧的东西,难看死了!”木灵撇着嘴,忽然眼前一亮,道:“要不再打一把枪吧。” 雷少轩心一动,转身看了一眼火灵。火灵脸上疲态难掩,心中不忍道:“不用了,先这样吧。” “不,哥哥,你是个士兵,要有各种好兵器才能好好战斗。你要好好活着呀,我们还要出去找你呢!” 仿佛懂得雷少轩的心意,火灵急忙道:“我一点都不累。” 五灵殷切的目光,让雷少轩不忍拒绝,迟疑片刻道:“好。” “我要一把枪。枪头要尖利,开刃,似枪非枪,似矛非矛,似戈非戈,似戟非戟!” 雷少轩闭着眼睛,想象着自己需要的枪的形状,缓缓道。 雷少轩只觉得冥冥中、灵魂深处有这样一把枪在召唤。 兵器非卿尘子所长,闻言微楞,四灵听了,面面相觑,金灵却明白了。 金灵手一指,众人面前忽然出现一杆长枪造型。 三角枪头扁平森然,四面开刃寒光闪闪,中间微微凸锐利细棱线,似枪非枪,似矛飞矛,似戈非戈,似戟非戟。 “好漂亮啊!”水灵惊叹,吩咐道:“金灵,不许让它生锈,丑死了!” 雷少轩闻言苦笑,颇为无奈对水灵道:“好妹妹,外面恶人太凶太恶,哥哥太弱,刀和枪太漂亮了,哥哥保不住!不仅会被抢走,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啊?” 五灵都愣住,原来是这个原因。原先对雷少轩让金灵做旧感到不理解的五灵,顿时愤怒、沉默,心里无比心酸,一种对哥哥被人欺负,却无能为力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联想到雷少轩的坎坷经历,木灵、水灵黯然低头不语。 “哥哥,你太苦了!”水灵猛然抬头,坚定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所有坏人dǎ dǎo。” 土灵重新找来天雷木,按照金灵设计的形状把枪锻造好。 执枪在手,雷少轩无比满意,豪气顿生。 “我要用这把枪,横扫命运之舟。”雷少轩心里恶狠狠地发着心愿。 雷少轩满意极了,依然让金灵掩枪之利,蒙枪之光,枪尖布满锈迹。 在军营,雷少轩可是知道一把好枪的价值。如果雷少轩得到一把好枪,那些将军哪里会顾忌脸面?他们只会强取豪夺。 如果雷少轩知道,自己的这杆枪,多年以后会横扫大陆,闯下赫赫名声,一会后悔今天打造这么丑的枪。 “哥哥还要一把弓!”木灵想了想,又嚷嚷道。 雷少轩的命运成了五灵心里最为关心的事,只要能让哥哥过得更好,他们恨不得想出一切最好的东西。 “制弓,最好的材料是龙骨,最好的弓弦是龙筋。”卿尘子明白五灵的心,缓缓道。 话音未落,水灵抢着说道:“我知道哪里有,你们等着。” 水灵转身面向湖面,两手张开。 忽然,湖面无风起浪,湖心水面翻涌,缓缓出现一个漩涡。 漩涡越转越快,往外扩散越来越大,往空中升起,越来越高。 漩涡卷起巨浪,湖面翻腾奔涌,有翻江倒海之势。 一团巨大漩涡旋转着,向岸边移动。 雷少轩看见漩涡中有一道巨大黑影。 漩涡越来越高,如大山压顶,向湖岸涌来,冲到雷少轩面前,雄浑、无可匹敌的惊涛骇浪从半空忽然砸落。 雷少轩不由大惊失色,脸色煞白,发出“啊”一声。 水灵“扑哧”一笑,波浪忽然消失,化作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哗啦啦将雷少轩浇成落汤鸡,狼狈地站在岸边,雷少轩顿时哭笑不得。 “哥哥,好狼狈!”木灵笑盈盈道。 忽然水灵对着雷少轩轻吹了口气。 一道波光一闪而过,雷少轩身上微光粼粼,衣服瞬间焕然一新。 湖面风平浪静,岸边沙滩上,躺着一条巨大的龙。 “世上已经没有龙。”水灵得意洋洋对着雷少轩道。 “哥哥,这是一条万年墨蛟,一直沉在湖里!”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戒言 卿尘子叹道:“水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紫薇五行禁灵阵禁绝内外,自成天地,天劫无法降临。无法历劫,墨蛟便不能蜕皮,寿尽而亡,无法化龙,死不瞑目。” 果然,墨蛟怒目圆睁,数十丈蛇身盘成堆,弥漫着阴险恶毒气息。 三角蛇头昂首而立,随时暴起吞天,似怒似不甘。眼如铜铃深陷,鼻子圆突,顶骨微凸似角,颇有些龙的模样,青铜浇铸般鳞片层层叠嵌,闪着毫光。 “好丑陋、恶毒,根本不像龙那么可爱。”木灵嘟囔道。 “蛇性阴冷恶毒,潜行幽冥,龙正大光明,翱翔九天,天然不同。蛟未化龙,当然丑陋。”卿尘子微微一笑道。 仔细打量墨蛟,卿尘子心里十分满意,道:“此蛟身长超过二十丈,寿有千年,寿尽而亡,筋骨不比龙差。” 卿尘子转身对火灵道:“墨蛟最珍贵乃是骨、筋、皮、毒囊,此蛟仍是蛇身,皮不取也罢。火灵,你只须将蛟骨,蛟筋取下即可,毒囊不要碰。” “毒囊是不是很毒?”木灵眼睛灵光闪闪,叮嘱道:“小心点,哥哥可是凡人,闻一闻都能伤人。” 卿尘子哑然一笑,道:“凡间万物皆为五行所化,毒也是如此。你哥哥身具五灵精华,何惧百毒?墨蛟未化龙,不过凡毒,你哥哥更是不怕。只是弄破毒囊,湖中生物怕是要遭殃。” …… 一把刀,一杆枪,都是金灵设计。 尽管雷少轩对刀枪有着无法言表的要求,然而打造出来的刀和枪却让他十分满意,似乎本该如此,随心随性。 于是,雷少轩干脆让金灵自行设计蛟弓,不必参考雷少轩意见。 雷少轩并非喜丑嫌美,然而拿到打造好的蛟弓,雷少轩心里哀叹,这张弓能用吗? 弓身取蛟骨,融入天雷金,形如两条青龙盘柱,遒劲有力,栩栩如生,龙身电光流溢,似乎随时破空而去。 雷少轩微微苦笑,背此弓入前锋营,估计停留不到一秒钟,就被人抢了。 看着金灵殷切和期盼的目光,雷少轩颇有些不忍,不舍再看蛟弓,闭上眼睛咬着牙道:“在两条龙身上砍上十七八刀,让他们伤痕累累,形如残弓烂器。” 看着金灵脸上黯然的表情,雷少轩忍不住道:“金灵,哥哥暂时没有那个本事!等哪天哥哥有能力,再让你们锻造天下最好的兵器!” “就知道会这样。”金灵哭丧着脸。 “哥哥太坏了,明明是最好的刀、枪、弓,非要弄成破破烂烂来骗人,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好玩!”水灵拍着手,轻快道:“好了,兵器打造好了,你还没有给它们取名字呢!” 雷少轩闻言一愣,心里一动,看向五灵。 五灵正静静看着雷少轩,仿佛在等待雷少轩完成一个仪式。 尽管刀、枪、弓都很破旧,却凝聚了五灵的心血和期盼。 雷少轩心里十分复杂,感到无比温暖和感动,夹杂着心酸与怜惜。 雷少轩沉吟片刻,缓缓道:“此刀,静虽平淡无奇,出则风雷变色。世间污浊,天道晦暗不明。我虽无能,却希望刀能不朽,横扫一切不公、不平、不明、不净,让凡世澄明,让青天透澈,刀湛苍穹,刀名湛青。” 冥冥中,雷声隐隐,似欢呼,似震怒,回声阵阵,如召唤,又如咆哮。 雷少轩握过枪,缓缓抚过枪身,道:“枪,凝五灵心愿,怀祝福之意。前路艰辛,千难万险,有你们的祝福,无论前路是何阻障,哪怕是一颗星,我也要破碎它,枪名碎星。” 仿佛体会到雷少轩的心意,枪尖风中微颤,碎星枪竟然抖出啸音,声透虚空。 感受到了碎星的豪情,握着伤痕累累,变得狰狞的弓身,回想多年来的委屈、求生、挣扎,让雷少轩心中的暴戾再也压抑不住,不由恶狠狠道:“蛟弓名断魂,一切魍魉魑魅,但凡阴险狡诈,尔虞我诈,作恶多端,必让他们断魂!” 握着狰狞的断魂,雷少轩如同看见个个小鬼,跪在传说中狰狞的捉鬼人钟馗面前瑟瑟发抖。 “哥哥,你取的名字好威风啊,”水灵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不过也好吓人!” 金灵在湛青、碎星、断魂上分别刻上名字。 卿尘子暗暗叹息,自始至终没有出声。 他乃修士,自然明白面对世道纷争没有力量的无奈,五灵哪里知道世间人心阴险、奸诈狡猾、尔虞我诈? “火灵,金灵、土灵你们辛苦一下,帮你们哥哥打造最后一件礼物,一件空间戒。”卿尘子忽然吩咐道。 “空间戒?”雷少轩不解看着卿尘子。 “装东西的戒指。先前石窟里,你见过一个袋子,你掏不出东西,卿尘子却取出很多,小小袋子,内有乾坤。”木灵兴奋地抢着道。 水灵眉头微蹙,道:“可是哥哥是凡人,元神不显,如何使用空间戒?” “你哥哥是凡人,却已修出元神。”卿尘子微微一笑道。 “就算修出元神,仍是凡人。凡人元神微弱,无法操控物品,如何装入搬出东西?”金灵迷惑不解道。 “你们好笨!”水灵声音高起来,不满道:“给哥哥礼物,不能用也先造出来。依然用血炼之法打造,元神无法操控物品进出,却可操控戒指。” 卿尘子呵呵一笑道:“石窟中太玄剑是宗门之物,对你们哥哥有大用。” 卿尘子接着说道:“你们哥哥提不起太玄剑,元神更无法将其装入空间戒,不过由你们将剑挪入空间戒,到时候他倒出来即可。血炼空间戒,操控不用元神。” 五灵恍然大悟。 “空间戒很小,可随身佩戴,不怕恶人看见,千万别弄得很难看!”木灵闻言雀跃。 “金灵,这次一定要漂亮。”水灵吩咐道。女生对漂亮的执着,让雷少轩颇有些无奈。 “哥哥不喜欢戒指,能做成项链吗?”雷少轩问道。 想了想,雷少轩道:“你们这么用心,项链名五灵之心!” 这名字,让五灵一阵欢呼,十分兴奋。 …… 分别时刻来临。 雷少轩颇有些不舍,看了看四周,看着五灵和卿尘子。 长空澄碧,一泓幽深碧蓝的湖嵌在黝黑的荒丘石壁间,湖四周林木繁盛,莲花灿烂,微微摇动,生机盎然。 林木ài éi远处全是荒丘,稀疏的杂草,偶尔的野花,突起的怪石,峭立的岩山,地平线尽头迷迷茫茫,无比孤寂、荒凉。 五灵无精打采,情绪不高,木灵、水灵拉着手。 “前辈?五灵既然塑形,何时可以走出大阵?我们何时能相见?”雷少轩满怀希望问道。 “一滴血成婴儿,长大chéng rén,需十数年;一滴血,塑形成仙体,何止百年。”卿尘子叹息道:“五灵皆灵体,随大阵而生,从根本上讲,五灵是物非人,欲要chéng rén,须历天劫、地劫、人劫。” “天地归五行,天劫、地劫皆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劫。修士大能者,夺天地造化,谋天算地。五灵怀五行之能,却未经人事,幼稚天真,对修士而言,无异于稚童怀重宝行于虎狼之地。人性贪婪,尔虞我诈,我无法出阵随行……”卿尘子有些唏嘘,道:“好在只要五灵不散,天下能困住他们的不多!” 雷少轩闻言皱眉,看向五灵。 土灵憨厚微笑,火灵关切注视雷少轩,金灵稳重,一言不发,水灵、木灵手拉手,低头不语。 “五灵,我有几句话,你们要牢牢记住。” 雷少轩沉吟片刻,五灵都抬起头。 雷少轩缓缓道:“倘若出阵,你们务必做到:其一,五灵不可分离;其二,五灵不可同显人前,每次至多两灵现身,另外三灵隐藏;其三,无论任何人让你们做事,都必须付出相应代价;其四,五灵不可分开,如果有人非要让你们分开,牢牢记住,此人必定是恶人、敌人!” “可是,如果是好人让我们分开做事呢?”水灵闻言怯怯道。 “无论好人还是坏人,只要让你们分开,你们就把他当敌人!”雷少轩严肃看着水灵道:“好人也是敌人!” 正文 第一百章 条件 看着迷惑不解的五灵,雷少轩心里更是担心,不由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么说?其一,出阵先要自保,五灵不分开,便能自保。其二,是让你们永远留有后手,两灵显身,三灵隐藏,永不会陷绝境。其三、其四,天地间自然有好人、坏人。但对你们而言,不必介意好人、坏人之分,更应在意是否敌人。好人有时比坏人更坏!在他们眼里,你们是宝贝不是人!” 五灵闻言愕然。 雷少轩的话,百年后演绎出一场轰轰烈烈的五灵闯江湖的故事,直接牵动世间最顶尖的修士。 “五灵,好好记住哥哥的话。”卿尘子正色道:“最恶毒的是人心!人心能谋天地,何况你们。” 恍如梦中,雷少轩根本无法相信,一介凡人能有如此奇遇,然而他此刻心里更多的是担心而不非高兴,五灵深深刻在了心里。 “哥哥,我们已经把剑装好,只要把五灵之心倾倒,就能把剑取出,不过取出后再也无法装入,你元神微弱,无法将物品移入五灵之心!”土灵叮嘱道。 “谢谢!”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临分别,雷少轩心里反而平静下来,此行目的也已达到,自己很快可以回家。 忽然心念一动,道:“前辈说,墨蛟毒囊是好东西,能否给我装上!”本着好东西不浪费的想法,雷少轩说道。 对五灵来说,这自然是件小事。 装完东西,土灵向前,悄悄对雷少轩道:“哥哥,那天我看到你喜欢灵石,我顺手往五灵之心放了些,还有一点息壤土。” 雷少轩赧颜,原来石窟里,自己发死人财时取的宝石叫灵石。 “我都听见你说什么啦!”木灵上前,大方道:“哥哥,我给你放了一颗莲子。” “我放了一块冰髓”水灵也走向前,泪眼盈盈道:“哥哥,别忘了我们!” “哥哥,我给你留了一块火玉,里面有一团火苗,出阵后,召唤火苗就能找到你。”火灵挠挠头,道:“火苗虽然有点小,不过可能有些危险,你小心些就是了。” 何止危险,日后简直焚天灭地, “我留了一道光,无论困在什么地方,都能让你逃出来!”金灵总是不急不慢的样子,道:“等着我们。” 雷少轩用元神往五灵之心探去。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剑、一堆灵石、一本书;一个玉盒,大概装的是莲子;一块碧蓝的玉石,应该是冰髓;一块火红的玉石,上面飘着一团幽蓝火苗;不大的空中,一道金光飘忽不定。 这些物品,雷少轩并不知道确切用途,却知道一定非常珍贵。 看着五灵,雷少轩忽然有一种急迫的感觉。 雷少轩竭力挣扎求生,见惯生死,看淡生死,对前途抱平淡、随遇而安的态度。如今,却似乎有了一种无法割舍的牵挂,让自己急切地去抗争,摆脱束缚。 “不知道前辈有何嘱托?”雷少轩转身,对对卿尘子道。 卿尘子沉吟半晌,叹口气,道:“我原本是星机阁关门弟子,因身具五行杂灵根,修行缓慢,心生歹念,勾引小师妹,盗取本门传承《星机阐真》,被同门发现追杀。” 卿尘子目光闪烁,隐含痛楚,道:“小师妹为救我,被关入囚龙涧。我将《星机阐真》传与你,希望你能将此经送回星机阁,此外,请你务必帮我打听小师妹,并请尽一切可能关照她。” 卿尘子黯然道:“她名叫陈倩倩,希望她还活着!” “好的!”雷少轩郑重道:“必不负前辈所托!” “五灵,你们看到了?人心狡诈,我曾是个贪婪、冷酷、残忍的修士,耍弄了整个星机阁!”卿尘子有些自我解嘲,道:“好在我不是好人,却非你们敌人。” 大阵层层禁锢,五灵无法出阵,土灵身化土龙,只能将雷少轩送到大阵ài éi。 这里,天空灰蒙蒙如同浑浊的泥浆,太阳依然只露出一层光晕,四周迷迷茫茫,辨不清方向。 雷少轩拿着指灵罗盘指路。 一边行走,雷少轩边思考着今后要走的路。 一切恍然如梦,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经历,然而再次踏上荒凉路,雷少轩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 再次经过那匹疲劳过度、无力前行,被他亲手杀死的白马,雷少轩心里隐隐哀伤,马匹依然在,却已变成一堆白骨骷髅散落。 白骨森森,显得凄凉、狰狞。 当日那种无助、无奈、无力的感觉又涌上心头,面对白骨,雷少轩恶狠狠地对自己说,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要再次被迫杀死无辜的事情发生。 想到让他进入禁灵沙漠的文乔子,心头不由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怨恨,尽管心里明白,其实文乔子并没有强迫他什么,只是利用他的困境,与他交易而已。 但是,利用他困境的交易,难道就不是强迫吗? 只有自己强大,才能避免别人强迫自己,这个道理谁都懂。 命运从来没有被自己掌握过,能够掌握的,不过都是命运安排下的挣扎。 如今面临的局面更艰难,寿命只剩一半,就算拼命修炼,真能够恢复寿命吗? 重新见到文乔子,雷少轩心里一松,知道自己终于走出禁灵沙漠,疲惫不堪,雷少轩干脆一把躺在地上。 “你终于出来了?” 文乔子十分兴奋,迫不及待道:“剑呢?取回来了吗?” “拿到了。”雷少轩舒了口气,乜斜着眼睛道。 看到这老头,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 “太好了!快、快,剑在何处?我看看。” 等了千年的东西到手,文乔子兴奋不已,自动忽略雷少轩让人生厌的态度。 “我在禁灵沙漠里拿到了,而且拿了几次,不过拿不动,还在禁灵沙漠里面。”雷少轩慢腾腾道。 “这……”文乔子差点被噎死。剑还在禁灵沙漠,叫拿到了? “太玄剑乃修士飞剑,是我一介凡人拿得动的吗?文老头,你忒不地道!害我走了几个月的路,差点死在里面。”雷少轩理直气壮道。 要不是五灵,自己根本无力取剑,不由有些愤愤不平。 “这?”文乔子闻言愕然,冷静下来,颇有些歉意。 “这却是我疏忽了,当日没想过此事。我乃修士,不常在凡俗行走,自然无法想象有人拿不动飞剑。” “疏忽也好,有意也罢,”雷少轩脸色平静,目光狡黠道,“这些都不重要,既然你没说清楚前提,咱们是不是重新谈谈条件?” “算了,取不回剑也没有关系,我会帮你回……” 文乔子忽然一愣,醒悟过来,惊道:“你拿到剑了?” 重谈条件,自然是将剑取回了。 心里顿时一松,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道:“你真的拿到剑了?雷少轩,只要能你取回剑,条件你尽管提!” “算了,相识一场,我也不为难你,让我进入宗门修行就好。”雷少轩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我要成为内门弟子。如此一来,省得你还得千里迢迢送我回北魏,还要费尽周折让我脱离前锋营。” 似乎卿尘子说过,宗门内门弟子不大被人欺负,到新地方,雷少轩可不想被人欺负。 入宗门无非就像入县学,雷少轩想道,内门弟子无非就是先生的入室弟子,奉礼磕头拜师。 自己就曾经拜过县学里一位教习为师,还花了五十两银子。 “入宗门,还内门弟子?要不要直接让你当皇帝?”文乔子瞪大了眼睛。看到雷少轩一副轻松想当然的样子,恨不得天降罚雷劈死雷少轩。 “你可知要怎样才能成为内门弟子?直接让你当王都比这容易。太一宗门之中,天南峰内门弟子姬成本为皇子,宁为内门弟子,也不愿当皇帝。你可知道成为内门弟子的条件?” 文乔子怒气冲冲道:“欲入宗门,外门弟子,需有灵根,至少练气三层修为,年龄不超过十八岁;而成为内门弟子,至少练气七层,天资卓绝,金丹有望,还得有老师看上,自愿收为徒弟方可。” 老头越说越气,道:“外门弟子,不戒争斗,你一个凡人也不怕被打死?内门弟子?人家宁愿收一头猪为徒,也绝不会收凡人。” “猪可以吃,凡人能干嘛?谁会收你为徒?让老子收你吗?”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内门 文乔子越说越气。 “你收徒也好,虽然年纪大点。”雷少轩倒也光棍,撇着嘴道。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文乔子闻言几乎破口大骂。 “老子是宗门大长老,收你为徒?你直接成为我关门弟子,辈分直追宗门掌门,全体金丹修士喊你师叔?”文乔子气急败坏。 文乔子忽然停下来,奇怪地问:“你为何一定要加入我宗门修行?” “此事简单。其一,我为你取剑,失去此生一半寿命,”雷少轩深吸一口气,恨恨道,“只有修行才能修回来。其二,欲要修行,必入宗门,天下宗门修士,我只认识你。” 文乔子闻言一愣,有些迟疑道:“当真失去了一半寿命?” 雷少轩一言不发,乜斜看着文乔子。 文乔子沉思片刻,颇有些无奈。 “我收你入宗门为外门弟子,驻外城经商,可避争斗,可以修行。更有机会购买延寿丹药,算是富贵一生如何?” 文乔子叹口气,解释道:“驻外城经商,原本是宗内修行多年,前途无望且立有大功之人才有机会担当,多少人求之而不得。我看你已经十七、八岁,根基已固,即使修行,前途也无望,不如安心经商,购买丹药方是正途。而内门弟子身份非凭功所能取。” 一切皆因文乔子而起。文乔子看着雷少轩,沉思片刻,摇摇头,无言以对。 延寿丹药,只有修士才能服用,凡人无法消受。所谓凡人增寿丹,多半是以讹传讹。何况延寿丹药只有修士才能炼制,珍贵无比,即便真有凡人能服用的延寿丹药,又有哪个修士会给凡人炼制? 修士眼里,凡人不过蝼蚁,轻如鸿毛,怎会为凡人费心费力? 文乔子原本只想履行承诺,送雷少轩回北魏,至多给与荣华富贵作补偿。然而得知雷少轩为取剑失去一半寿命,身为当事人,文乔子又怎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雷少轩壮年横死? 因此,文乔子只有一条路,让雷少轩成为修士,能够使用延寿丹。 然而延寿丹如此珍贵,远不是普通外门弟子买得起的,只有巨富才可能,而无论文乔子怎么看,雷少轩都像个穷光蛋。 让雷少轩驻外城经商,积攒财富,购买丹药,便是文乔子为雷少轩设计的最佳路线。 见此情形,雷少轩也知道文乔子已经很为他着想,凭取回太玄剑,不大可能进一步谈条件。 好在第一步目的已经达成,进入宗门为外门弟子,哈哈一笑,站了起来。 心念一动,一把古朴、暗淡无光的剑,凭空掉出,重重砸落地上。 梦里寻她千百年,蓦然睁眼,寒光微闪,剑在眼前。 剑在手,文乔子激动不已,轻抚剑,哈哈大笑,心情大好。 雷少轩见状,亦是满脸微笑,似乎替文乔子高兴。 “文老……头,长老,太玄剑旁有一具尸骨,不知是何人?我已经将之妥善安葬,可否有些奖赏?”雷少轩小心翼翼地问。 文乔子闻言,气炸。 指着雷少轩大骂:“身为宗门弟子,安葬宗门前辈,还敢讲条件?” 果然小气,雷少轩不以为然,陪着小心道:“身为宗门弟子,安葬宗门前辈当然是本分。彼时我未入宗门,安葬他是好心。也许算功劳,多少给点赏赐更合适。” 文乔子闻言,气笑,总算对雷少轩为人有了直观的认识。 年龄不大,却是出身前锋营的兵痞,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不玩虚的,倒也是真小人,非伪君子。 文乔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沉脸道:“那人是宗门二代弟子华尘,当日携太玄剑往陈河秘境,一去不回。太玄剑曾为八大神器之二,乃镇宗之宝,宗门集全宗之力,苦苦追寻千年而不可得。” “何为八大神器?”雷少轩惊奇地问。 “八大神器,乾坤印、太玄剑、**幡、药王鼎、火神罩、风雷枷、星机仪。不过太玄剑暗淡无光,灵气全失,多半是禁灵沙漠禁灵之毒千年腐蚀所致。” 文乔子深叹。要让太玄剑恢复往日风采,也不知道宗门还得付出多少代价。 看到雷少轩对八大神器兴趣缺缺,有些不以为然,心知他放不下赏赐。 文乔子颇为无奈,道:“也罢,彼时你未入宗门,安葬之功当另计。这样吧,延寿丹,宗门帮你出好了!” 雷少轩心内狂喜,延寿丹无比珍贵,凭自己根本无望,如今宗门负担,自然不必再担心。 文乔子忽然脸色一正,严厉道:“如今你身入宗门,今后自当一心一意为宗门所想,倘若做出欺师灭祖、叛宗、为非作歹之事,定严惩不殆!” 雷少轩舒了口气,连连称是。 “长老,华前辈随身还有些物品,既然弟子彼时未入宗门,这些物品便是安葬之酬劳,归我所有,我是否可以与长老您交易?”雷少轩又小心翼翼道。 文乔子闻言一顿气急,指着雷少轩说不话来。 深吸一口气,对雷少轩耍痞、无赖的性格,颇有rěn ú kě rěn。 不及细想,文乔子终于说出了这辈子最为后悔的话。 “东西算你的,当然可以与我交易。难道我堂堂宗门大长老,会吞没你的东西不成?” 雷少轩闻言看文乔子,微微有些紧张,颇有些迟疑。 “一本《太一玄真录》不知道能换什么?” “什么书?……”文乔子呼吸急促,瞪着眼睛惊叫起来。 一把抓住雷少轩道:“你是说《太一玄真录》?” “是的,前辈身边是有一本书,名字叫《太一玄真录》,离前辈尸骨尚远,无法确定是那位前辈的东西。”雷少轩警觉道。似乎严防文乔子耍赖。 “你!”文乔子闻言几乎气炸,瞪大眼睛。 到现在,雷少轩还不忘耍小心眼。 看着雷少轩,文乔子忍着怒气,一字一字道:“说吧,你到底要如何?” “前辈,简单啊。”雷少轩伸出一个手指头,终于道出自己最想说的话。 “我已是外门弟子,进一步也只好成为内门弟子了。” “只好成为内门弟子?还得求你成为内门弟子是吗?”文乔子指着雷少轩吼道。 雷少轩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文乔子沉吟半晌,深叹一口气。对雷少轩费劲心机,步步为营,只为达到让人无法拒绝的目的,深感佩服。 文乔子摇摇头道:“此事太难!非我不帮你。身为内门弟子,你一介凡夫,如何应对内外弟子挑战?进入内门其实无成文规矩,宗门金丹修士才有收徒资格,只要金丹修士收你为徒,便可进入内门。” 文乔子缓缓道:“宗门创立以来,凡内门弟子,无一不是天资卓绝,前途无量,宗门根本。金丹修士收徒多为衣钵传承,必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你一介凡夫,年龄如此之大,根基已固,修行无望,谁肯收你为徒?” 文乔子叹道:“内门弟子,不得拒绝内外门弟子挑战,乃宗门之规。外门弟子以挑战内门弟子为荣,以求名气,得青睐入内门;内门弟子为脸面,更是挑战不休,毫不留情。可以说,任何内门弟子,无一不是杀出来的。一个凡人,遑论内门弟子,随便一个外门弟子,杀你如蝼蚁!” “三年,我只需三年!”雷少轩声音低了下来,不容置疑缓缓道:“三年内门弟子身份,三年内不接受挑战,自由阅览宗门典籍,三年后,任由宗门除名。” “三年内不得挑战,三年后我不接受挑战,送我回家不得暗算追杀如何?”雷少轩沉声道。 “你也怕三年后挑战,被人打死?除名谁还害你?”文乔子咬牙切齿道:“宗门都如你这般小人之心?” 文乔子不知道,雷少轩自进入死囚营,处处求生,处处小心翼翼,养成凡事留心留后手的习惯,这种习惯,无数次救了雷少轩。 文乔子沉思片刻,觉得此事根本不可行,摇摇头,欲言又止。 “太一生混沌,阴阳分世界,两仪虚,五行立......”雷少轩旁若无人地一字一字念书,如小孩面前,手拿糖块,舔食yòu huò。 “好、好!我应你,此时我做主了!” 文乔子气苦。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悟道 其实由不得文乔子不答应。 《太一玄真录》是宗门至高修行典籍,太一宗的根本。 太一宗立宗数千年,经无数前人先驱收集整理,不乏高端修行典籍。然而这些典籍大多是收集而得,非出自太一宗,《太一玄真录》丢失后,由宗内前辈高人将他派典籍修改为宗门所用。然而修改得再好,与宗门基础修行总有衔接滞涸,修到高端细微处,便有不顺畅之感。 《太一玄真录》能让宗门修行体系浑然一体,其重要性无论怎么说都不为过,难怪文乔子失态。 只是雷少轩锱铢必较,且怀小人之心让文乔子极为不爽。 身为堂堂宗门长老,何时何地何人对他不是毕恭毕敬?如今却如市井买菜一般,与一介凡人谈交易。 文乔子元神微扫,仔细阅览,困扰多年的许多问题豁然开朗,不由心情大好。 抬头瞥见表面恭恭敬敬,实则一肚子心眼的雷少轩,文乔子莫名火又升腾起来。 “还有什么东西一并拿来吧,还想交易什么?”文乔子讥讽道,“彼时你还没入门!不必把我放在眼里。” “还有一个锦绣香囊与一条宝石项链,我猜是前辈定情之物,我擅自做主,将之陪葬了!”雷少轩急忙恭敬道。 所有东西都已交出,雷少轩真怕文乔子翻脸。 文乔子脸色稍缓,对雷少轩倒有点刮目相看,心生好感。 修行乃修心,有所为有所不为,取所取,舍所舍。如果做不到这点,注定走不远。 修士如过江之鲫,能走到最后的,无一不是坚信之徒。 利益乃外物,修心乃根本。以此看,雷少轩担心文乔子翻脸实是多余。 修士最怕因果,文乔子只要看过此书,便沾染因果,绝不敢翻脸反悔。 翻脸乃至杀了雷少轩,对文乔子而言,自然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然而冥冥之中,自有渺渺天道。 书乃大功德,无论何人从雷少轩手里得到此书,需要付出雷少轩想得到的代价,此为因果代价。公平交易,不可强夺。 文乔子及宗门不得不为雷少轩付出代价。 如果强取豪夺也能修成正果,直接杀死千万人,取其生机,岂不是可以一举飞升?然而哪一个滥杀无辜的修士最终不是死于非命? 此为天道对弱者的保护。看不见,摸不着,时候到,自然报应。 “事已毕,咱们走吧。”文乔子拉着雷少轩手道。 忽然,脚下升云,载着雷少轩腾空而起,向远处而去。 飞过莽莽雪山上空,只见雪山皑皑,苍松青翠,飞泉流瀑,激流飞溅,清白相间,锦绣如画,如梦如幻,宛如仙境。 雷少轩腾空而立,感觉似梦似幻,这一切是凡俗世界的最后回忆。 白云载着文乔子河雷少轩越飞越高,向遥远的天际飞去。 空中白云朵朵,忽而穿梭其中,迷迷蒙蒙,忽而澄空万里,幽蓝似海,偶尔看见仙鸣鹰戾,声彻云霄。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忽见云海茫茫,座座山峰兀立云端,石壁陡峭,如剑如刀,山峰间,苍林碧翠,松枫相间,灿若云霞,雕栏玉砌隐约其间。 文乔子和雷少轩直奔中间最大的一座山峰飞去。 不多时,文乔子斜身向下俯冲,倏尔降落在一处平地。 速度太快,雷少轩收身不及,猛然前冲猝停,心惊胆颤,脸色苍白。 文乔子一旁笑盈盈地看着雷少轩。 定是文乔子故意使坏,雷少轩想道,却无可奈何。 人在屋檐下,也只好低一低头。来到此地,身为弟子,再也拿不起架子。 喘了一口气,雷少轩才来得及打量四周。 平地是一处高台,汉白玉砌起围栏,中间是一座大殿。 大殿金顶琉璃,高耸巍峨,匾额高挂,上书篆体大字“太一殿”,古朴苍茫。 大殿屋檐下,矗立八根巨大青铜柱,铜柱上青龙盘绕,栩栩如生。龙身流光四溢,似盘欲飞,破空而去。 大殿大门洞开,青铜门柱雕刻一副对联,上书: 太一生道法自然,两仪窥虚立乾坤。 雷少轩初到新地,心情颇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期盼,猛然看到这副对联,顿觉被吸引。 雷少轩站在平台,立于太一殿匾额下,喃喃自语,读了一遍对联。 读第一遍对联,觉十分简单;再读一遍,觉得韵味十足,似懂非懂;继续读一遍,似乎又另有含义,细细品味琢磨,又似乎另有所指,不由一时看呆。 喃喃自语,脑海忽觉空灵,一切静止了。 所见、所闻都变虚、变无,身体不动,似有似无,与天地融为一体。 雷少轩脑海里回荡着莫名奇妙的声音,如同有人念经,又犹如妙音隐隐渺渺,仿佛虚空甘霖倾泻,洗涤身心。 突然全身一空,一松,一虚,如同做了个梦。 雷少轩猛然惊醒,周边景色又变得真实。 “咦,竟然有人魂悟!” 大殿深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个青衣中年人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此人竟然还是个凡人。我错了、我错了!鸿尘子创立大殿,于铜柱之上留道韵,之后代代弟子在殿中修炼,路数不对,以至道韵杂驳,难以感知。今日竟然为一介凡人所悟,却也道明一个道理,修道非修力乃修心。可叹,修士皆知此理,却依然闭门修炼,少有凡尘修心。我枯坐千年无寸进,此人触动道韵,却也让我一悟。冥冥之中,我倒是欠了此人天大人情!” 中年人掐指一算,猛然一惊,此人还有大功德于宗门。 梦不过一瞬,却又似千年,雷少轩醒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大殿内,一群人迎了出来。 为首一名中年道人,身材高大,身背长剑,气质非凡,出门作揖。 “千尘子恭迎文乔子师伯!” “免了免了!”文乔子摆摆手,呵呵一笑道。拉着雷少轩的手,往大殿里走去。 大殿内正中矗立一座巨大长髯红脸道人雕像,身背长剑,右手执拂尘,左手立掌,目视千里,睥睨天地。 “这是本宗创宗祖师鸿尘子。”文乔子指着雕像对雷少轩道。 众人cān bài完毕,分两边站立。 文乔子和千尘子站在中间,雷少轩被文乔子拉在身边。 “这小子何德何能?能站在殿中?”一个老头不满道。 老头灰布系鬓结,灰袍布鞋,身材不高,山羊胡子花白,目光炯炯有神。 “这是你二师叔祖文青子。文青子乃是急性子,心直口快,”文乔子撇撇嘴,不满道,“千年如此。” 文青子嘿嘿一笑,却也不以为意。 文乔子一一介绍文字辈宗门长老,除了文乔子,文青子,还有文雷子,文道子。 接着介绍千字辈。 雷少轩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这一辈分之一将成为自己师父,不由注意起来。 千字辈共有五人,分别是千尘子、千鹤子、千山子、韵灵仙子、离水仙子。 千尘子乃是掌门,不苟言笑;千鹤子倒是和蔼可亲,脸色红润,一看让人感到亲切;千山子敦厚,国字脸落满风霜,目光锐利,显然不好相与。 竟然有两位仙姑,雷少轩不由偷眼向韵灵仙子看去。 忽然,韵灵仙子似有感应,抬眼对雷少轩嫣然一笑。 雷少轩只觉春风拂面眼朦胧,婀娜玉体似隐似露,玉润香肩,香腻臂腕,绰约腰身,媚眼如酥,魅惑动人,欲迎欲拒。 雷少轩不由看直眼,睁大眼睛,魂飞天外,口水直流。 “咳、咳”文乔子轻咳。 雷少轩顿时醒悟。自己被韵灵仙子媚术迷惑,竟然不知不觉中失态,不由羞红脸。 韵灵子不满道:“师伯,你真是的。好容易有个凡人到来,不让人家乐一下!” 对面文道子登了一下眼睛,韵灵撇撇嘴,不敢再说什么。雷少轩有些明白,文道子许是韵灵仙子师父。 雷少轩偷瞥离水仙子,却发现离水仙姑眉清目秀,乌发润肤,目光清澈,平淡如风,不由好感顿生。 “接到师伯传讯,我等恭请几位师伯齐聚,不知道是何等大事?”见礼完毕,千尘子道。 “这么多年,我等未曾齐聚过,到底发生什么大事?”千雷子不满道:“我正在雷山修行一门神通,刚悟出些门道来!” 文乔子闻言不答,手一挥,一柄长剑漂浮空中,缓缓从众人面前划过。 “这、这……太玄剑!”千尘子激动起来。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礼物 太玄剑乃是宗门镇宗之宝,也是掌门象征。 得到太玄剑,如天有不周山,天崩地裂有支柱。 尽管太玄剑暗淡无光,灵性似隐似现,显然受创匪浅,可依然是绝世神器。 千尘子更是神采奕奕,底气十足。 身为掌门,掌太玄剑,才名副其实,否则总似缺少些什么,颇有遗憾。 大殿气氛轻松,笑声连连。 文乔子笑脸盈盈,大袖一挥,一本古朴、沧桑的书本缓缓飘于空中。 “《太一玄真录》!”不等书本飞过,文雷子眼疾手快,猛然前扑,抓在手里。 见状,文青子、文道子来不及与其置气,急挤到文雷子面前,几个脑袋贴到一起,元神乱撞,急切翻书。 “是这凡人小子带来的?” 文雷子兴奋问道,不由多看了雷少轩几眼,越看越顺眼。 文雷子,修雷。 性格直爽,直来直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无论如何不喜欢。 “正是!”文乔子眯缝着眼睛,笑得合不拢嘴,将来龙去脉细讲一遍。 众人惊叹,总算明白非内门弟子不得入的鸿尘大殿,为何能让一介凡人进入。 “收为内门弟子算什么?”文雷子忽然一拍大腿道:“如此大功,就算让韵灵嫁过去也不为过!” 众人绝倒。 韵灵更是面目通红,眉眼倒竖,骂道:“好你个不正经师伯,看我不仔细管教管教你的徒子徒孙!” 文雷子嘿嘿一笑,不以为意。 其实,文雷子所说并非笑话,而是意有所指。 文雷子洒脱磊落,却非无聊。千年修行,凡言行举止皆有深意。 雷少轩立下大功,收徒势在必行,却不可随意敷衍,否则何以面对悠悠众口。 因为被韵灵戏耍调戏,雷少轩当众失态,此事不仅会影响自身修行心态,此外,此事虽系韵灵无心,不过一时兴起,未免或多或少会被在座长辈看低,不利收徒。 韵灵面前徒弟失态,身为师父,如何在韵灵面前有脸?文雷子此时调笑韵灵,无非是打消众人心中块垒,对雷少轩失态一笑了之。 雷少轩彼时心里也觉有些无趣退缩,闻言不由心里一暖,醒悟。顿时明白文雷子用意,不由感觉似乎宗门非想象中冰冷。 “我已有七个弟子,无法再收,免得误弟子!”千尘子颇有些歉意道。 此为实情,徒弟太多,哪来那么多精力教导? “我已应允将三位门内亲友子弟收入门墙,也是无奈!”千鹤子沉吟片刻,摇摇头道。 “我意欲闭关一段时间,无法教导弟子!”千山子干脆地说道,颇有些无奈。 修士闭关,一闭便是数年,确实会耽误雷少轩。 不知是真有事,亦或是看不上雷少轩一介凡人,眼看几位金丹修士都是推脱,无人愿意收徒弟。 雷少轩心里不由一阵黯然,脸上不露声色。 文乔子似乎不担心,笑吟吟看着众人,一点不着急。 忽然,文雷子耳边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让离水收此人为徒!” 声音如雷,破空而来,却只有文雷子听到。 听到此声,文雷子心中大喜。 文雷子悠悠道:“我最近实在无聊,身边无人侍候,倒是想收一个徒弟!” 众人闻言愕然。 刚才是谁说在雷山修道,不想回来的?怎么现在又说自己穷极无聊? 文雷子辈分极高,难道真让他收徒,平白无故让众人多出一位凡人师弟?众人心里暗骂。 “师父别闹了!”离水闻言嗔道:“我倒是真无事,我来带这孩子……” 听到离水叫自己为孩子,雷少轩不由一愣。 离水明媚皓齿,平淡如水,如空谷幽兰,与世无争的样子,却凛然不可侵犯,看似貌美年轻,实则两百多岁,叫雷少轩孩子很正常。 韵灵见状,微微一愣,忽然眼珠一转,抢道:“这孩子对我胃口,刚才我就看上了,不如我来教他吧!” 众人一阵牙酸,刚才谁调戏的雷少轩?让雷少轩当众失态是看上了? 不由面面相觑,怎么抢起徒弟来了?甚至为抢徒弟,还颇有些不顾脸面。不介意凡人吗?天资呢?修为呢? 此事必有蹊跷。 众人又想起文雷子刚才的举动,似乎又有些明白,心里暗叹:还是韵灵聪明。 最先抢收雷少轩为徒弟的是文雷子,老东西这辈子抢人抢东西什么时候吃过亏? 往往大家都认为老东西眼光不行的时候,事后却发现人家才是真正老奸巨猾,从来只占便宜不吃亏。 既然自己眼光不行,那么只要老东西看上的东西,跟着抢肯定没错! 转眼之间,雷少轩成了抢手货,文乔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几位一心为宗门所想的拳拳之心,值得表彰。”文乔子面带笑容,微讥道:“徒弟只有一个,就别争了。雷少轩毕竟是凡人,抢收为内门弟子,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离水,辛苦你了,就让他拜入你的门下吧!” 收徒仪式简单又庄重。 众人重新按班列位,雷少轩在鸿尘子雕像前,三磕九叩,拜入太一宗门之内,赐道号:玄青。 入门仪式之后,便是拜师。 雷少轩给离水三叩首,行拜师之礼,奉茶。 离水端茶在手,正色道:“入我门,当修心,修行;持本心,体天心,悟道心;正心,正行,正气,正义。不为外物所动,一心向道,成天道固喜,不成亦勿失人道人心。”端茶一饮而尽,意为尽心尽意。 离水虽然收雷少轩为徒,却并不认为雷少轩还能修道有成,毕竟雷少轩已经chéng rén,根基早固,却依然是一介凡人,恐怕此生修行无望。 雷少轩肃然称是,心里微微苦笑,连师父离水都不看好自己。 礼毕起身,欲随离水离去。 忽然雷少轩耳内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 “拜师礼毕,却不可急于离开,还需要一一感谢众位师长观礼。” 啊!雷少轩暗惊四顾,众人并无异状,顿时醒悟只有自己听见这声音。 入门及拜师仪式当中,并无一一感谢众位师长观礼的礼仪环节,眼看离水正准备告辞离开。 雷少轩心里诧异,不动声色,来到文乔子面前。 “玄青得拜名师,全赖太师伯指引,特此感谢太师伯,恭祝太师伯寿比南山,仙道永昌!” 文乔子闻言满脸笑容,正要扶一把雷少轩的手,却差点气歪,雷少轩作揖后未离去,也不等文乔子扶起,而是手掌大张,手心朝上,似乎…… 这不是要礼物吗?有这么干的吗?还感谢我领进门?感谢完了,你倒是快点走啊! 雷少轩一动不动,似乎等文乔子教导训话,极其恭敬谦卑。 众人见状,倒是不便即刻离去。雷少轩正给文乔子行礼,至少等雷少轩行完礼吧。 这一决定,遗憾终身。 文乔子心里发颤,一时倒有些无言以对,肉疼地拿出一块温润剔透的黄玉。 “你今日进门拜师,太师伯无以为礼,这块玉髓,能定神安心,不受心魔困扰,且以为贺。望你一心修道,光我宗门。” 文乔子从禁灵沙漠直接来到鸿尘大殿,并没准备礼物。而随身之物,无一不是精品,随便拿出一件,都是大出血。 文雷子见状,满脸笑容,抢步上前,哈哈大笑。 “离水乃我关门弟子,你是我正宗徒孙,来、来、来,师祖我特意准备了一件薄礼!” 文雷子拿出一块木头,塞给雷少轩,似乎随意甩给小孩子一件小玩意一般。 “金线天楠木!” 众人心里都惊叫。 金线天楠木是真正的好东西,只闻其名,却从未见其物,实在是太珍稀。 金线天楠木乃是万年以上天楠木,虚空之中,受万雷轰击而剩下的木心,可挡雷劫。 保命之物,对顶尖修士而言,珍贵程度无论怎么评价都不为过。 金线天楠木献身,却把所有人气歪了。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问修 第一个拿出珍贵之物也就罢了,后面随礼尚可随意。第二个人送出礼物也如此珍贵,第三个怎么办? 随意取一件礼物对付?还要不要脸? 修士修心,脸都不要了,心怎么修? 众人第一次觉得修心真的很让人心疼。 文青子迟疑半天,元神往空间戒内翻来覆去扫个不停,心疼、肉疼、脸扭曲。 文青子亦是接到传讯,径直来到鸿尘大殿。空间戒空间狭小,自然只装珍品,哪个都舍不得取出。 文青子终于拿出一个青铜印,哭丧着脸,递给雷少轩。 看着文雷子笑咪咪的眼神,众人这才明白,到底还是姜老的辣呀! 怪不得抢收徒弟,怪不得往日铁公鸡一毛不拔,今日金线天楠木心都舍得给,原来是埋着天坑,设的钓龙陷阱。 九幽地陷也没有这个陷阱深啊,太他妈无耻了! 离水直接捂住了脸。 雷少轩大喜,心内狂笑。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出身死囚营、前锋营,可没有爱面子的习惯。 走到轮到韵灵面前,韵灵心里发颤,拿出一面精致的青铜镜。 雷少轩见状,满脸通红,十分客气,死活不收。 韵灵虽然心疼,看到雷少轩坚决拒绝,心里才稍稍舒服,沉着脸道:“师姑的礼物你为何不收,一定得收下。” 文雷子更是板着脸,道:“师姑的一片心意,你怎么能拒绝呢?” 雷少轩扭捏道:“师祖,师姑一片心意我领,师姑礼物却不能收,因为……” 雷少轩不敢看韵灵,结结巴巴道:“在凡间,只有定情,女孩子才会送礼物,而且是送镜子,韵灵师姑貌美如花,我……”雷少轩语无伦次,似是失态。 众人闻言绝倒。 韵灵脸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只想一巴掌拍死雷少轩。 韵灵认定雷少轩故意调戏自己,然而,雷少轩一副认真的样子,似乎又不像报复,难道凡间真有那么回事? 文雷子心里好感更甚。 不惧权威,睚眦必报,还让人无法挑刺,奸诈狡猾,实在太对文雷子脾气。 雷少轩一伸手,直接刮走太一宗高层至少三分之一的家产!以至此后,太一宗所有金丹以上修士,空间戒内时时携带几件低廉的物件。 看着雷少轩一夜暴富,身家如此丰厚,韵灵咬牙切齿,恨不得都想嫁过去。 文乔子虽然心疼,却很高兴。雷少轩如此大功劳,只求进入内门三年,虽然是自愿交易,文乔子心里隐约觉得对不起雷少轩。 太一宗号称五大门派之一,缺乏镇宗神器,对外不免总觉缺些底气底蕴,低人一等。 太一宗修士修行至高端之时,因为缺乏本宗传承经典,总觉得不顺畅。 如今,两个问题一并解决,却因雷少轩本身原因,只勉强换取三年内门资格,宗门如何对得起雷少轩? 如果只是凡人,太玄剑与《太一玄真录》对雷少轩无用,用无用之物,换取终身荣华富贵,雷少轩自然能满意。 但对宗门修士而言,两件东西价值之高无以伦比,凡人王侯将相、荣华富贵与之相比,无疑是瓦罐比金盆,草鸡比凤凰。 如今,两件东西只换三年内门资格,宗门大占便宜,雷少轩却未免委屈。 交易达成,虽然雷少轩满意,文乔子心里对此却有些不忍。 雷少轩的行为虽然颇有些无耻,笑容如此虚伪,文乔子心里却不以为意,反而释然。 “玄青,从此你要勤加修行,不可懈怠。不过,修行乃修心,你要不急不躁,勿失本心。” 文乔子掏出一块令牌,道:“此乃长老令。凭令,可任意出入翰海楼翻阅典籍;谁要是欺负你呢,凭此令,可求掌门出手。” 文乔子看着文雷子道:“当然,你师祖在,估计本宗也没人欺负你!” 文乔子要保雷少轩平安度过内门的三年生活。 短短三年,文乔子绝不认为雷少轩的修行能有什么进展和成就,只要平安就好。 谁要是找雷少轩的茬,直接亮长老令。 闻言,众人都明白文乔子用意。 长老令多为传令之用,内门弟子长期持有并掌管长老令并不合宗门规矩,然而看到长老们拿着太玄剑和《太一玄真经》兴奋的样子,也就释然了。 入门拜师仪式完毕,离水卷起雷少轩,回到天灵峰。 太一宗所在为太一山脉。云海茫茫,主峰兀立云端,群峰竞秀,自有一番气势。 天灵峰陡峭,如巨石堆积。石缝间茂树红花,青藤翠竹,飞泉清冽,猿荡鸟鸣,偶见石桥玉栏,颇有情趣,宛如仙境。 离水带着雷少轩来到山腰一块平地。 平地不大,宛如山腰石壁劈出,三面悬崖峭壁,背靠山峰石壁茂林,数间竹舍,翠竹依依,鸟叫虫鸣,颇为清冷。 雷少轩见状眉头微蹙,看着周边险峻的石崖,忍不住问:“此地为何如此简陋?别的师兄弟呢?就咱们两个人在此居住?” 离水淡然道:“是你一人在此居住,师父在山峰之上另有修行之处。” 顺着离水手指方向,雷少轩看见不远处的山顶隐于云雾之中,隐约露出屋檐飞瓦。 “修道乃是修心修性。”离水看着雷少轩正色道,“凡间自是繁华喧嚣,修真却是孤独寂寞。如果你无法耐得住寂寞,那么趁早绝了这条路!” 雷少轩微微沉吟道:“修行难道不是为了更好生活?如果只在山中孤独、寂寞,生活清苦,那么为何修真?” “你所问,可谓看山不是山。”离水微微点头,解释道:“此问乃著名的修真三问之二。” “修士多从稚童开始入门修行,年龄小不懂人生,也不明白孤独、寂寞、清苦之意,心念纯粹,他们认为修真就是长生。修真三问第一问看山是山,山即修行,山也是长生。” 离水看着雷少轩,缓缓道:“心念纯粹,入门也快。如果入不了门,就永远与修真无缘。” 离水接着道:“入门后,逐渐修到高阶,此时大多修士修行多年,多半会遇到瓶颈,久久无法突破。于是便有疑问,即便修真能长生,如此冷清、孤独、寂寞,长生又有何意义?从而开始自暴自弃,沉迷红尘。” 离水看向远方,叹道:“与其完全相反,有人则问,红尘名利,如过眼云烟,再多红粉,不过骷髅,再多王侯将相,不过一杯黄土,有何意义?各人有各问,此时看山不是山,是心!此为三问之二。” “我认为修真乃求真,求道!”离水看着雷少轩,道:“为何求?你不妨先放下,耐过当前孤独、寂寞,否则此问无意义。你先如稚童般纯粹,视修真即长生,补全你寿命,不作他想!” 雷少轩醒悟。自己杂念太多,须静心潜修,戒急戒躁,否则必熬不过第二问。 离水取出两本书,放在石桌上,道:“看山是山,修真求长生。入门便是引灵气入体内,慢慢改造身体。石壁下有一小眼灵泉,修行第一步为感知灵气。灵气无形无质,靠灵觉感知,无法言之,你自悟之。第一关过不了,便与修真无缘。” 靠什么感知,根本无法言表,自行领悟。 感知灵气靠灵根,有灵根的人才能感之。灵根是什么,无法言表,可见天资多么重要。 不过离水倒不担心雷少轩第一步过不了,毕竟雷少轩是五灵根。 相对其他灵根,五灵根最大的好处,就是感知灵气最快。当然修行最慢,那是另外一回事。 离水讲完离去,只剩雷少轩和孤零零的几间竹舍。 雷少轩简单收拾房屋,看了一会书,想了一会心事,连日奔波,疲惫不堪,沉沉睡去。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仙凡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 雷少轩翻身醒来,推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两个十五六小姑娘。 一人捧着一叠衣服,一人手里拿着食盒。 “你们是何人?有何事?”雷少轩不由有些惊讶。 “参见玄青师兄。我们是外门弟子,我叫苏平,她叫方霞。我们给师兄送衣服和饭食!”捧着衣服的小姑娘说道。 苏平长着圆脸,浓眉,大眼睛,翘鼻子,一副憨厚可爱的样子。方霞眉清目秀,瓜子脸,笑容带着些狡黠。 “参见玄青师兄,听说师兄乃凡人入内门,定是人中龙凤,我们特来拜见!”方霞抢着说道。两眼直直打量雷少轩,满是好奇。 “龙凤没有见过,凤爪啃过。”雷少轩哑然失笑。 “龙头也当过。”雷少轩补充道,“死囚营里。” 方霞、苏平闻言噗嗤一笑。 “凡人说话果然幽默有趣,宗内全是死鸡修士,无聊至极。”方霞俏皮道。 “死鸡修士?宗门内一个凡人都没有吗?”雷少轩颇有些奇怪问。 “是啊。一个拜入外门的凡人都没有,更遑论内门。”苏平点头如捣蒜。 “毕竟凡人入宗门太不方便。凡人还得吃饭,内门弟子多已辟谷,不食五谷呢!”方霞眉头上挑,目光闪烁。 “就是。即便偶尔想吃灵餐,膳堂所在天都峰,内门弟子瞬间可达,凡人爬都爬不上去。” “凡人生活还得洗衣服、扫地,内门弟子吹口气就好。” 方霞、苏平两人叽叽喳喳,一口一个凡人,雷少轩顿时醒悟,这是来挑事的。 雷少轩进入内门,是交换得来,此事只有宗门长老和金丹修士们知道,甚至内门子弟都不清楚。 雷少轩心内暗笑,故作糊涂。 “我不是凡人,是凡修。春食芝芽,夏品仙茶,秋有灵露,东采莲花,不修行而寿比仙。”雷少轩慢吞吞道。 “真的?”苏平、方霞面露惊奇之色。 “怪不得能进入内门,只是我们怎么没有听说过什么凡修。”苏平惊疑道。 “哪来凡修?凡人来修行,姑娘来羞辱,都是‘修’,此修非彼羞!” 雷少轩哈哈大笑。 苏平、方霞醒悟,大囧,原来两人意图已被识破。 雷少轩心情大好,东拐西拐,问出了小姑娘来意。 原来这两个小姑娘并非拜见而来,而是被长老打发过来侍候雷少轩的。 雷少轩毕竟是凡人,高山深林生活,起居无人侍候肯定不便,好歹雷少轩是内门弟子,派两个外门弟子侍候很正常。 “原来是两个奴婢丫头。”雷少轩哼了一下,却没有恶感,只觉得有趣。 两个小丫头虽年少,修为不值一提,却心高气傲,得知被派来侍候一个凡人,颇有些不服气。 宗门内奉行简单的实用主义,修为高,战斗力强自然受人尊敬。 内门弟子固然天资卓绝,被修士高人青睐,修为却绝不会太低,战斗力不能太弱,否则天天被人挑战,输多了,师父多没面子? 因此,即便天资卓绝被人看上,如果战斗力太弱,也不会急于收入内门,而是放在外门历练,外门不缺天才。 外门弟子羡慕内门,却不会盲目崇拜和尊敬,地位绝对是打出来的,做不得假。 因此,雷少轩虽为内门弟子,作为凡人,自然不被两个丫头放在眼里,然而职责所在,不得不来,来了自然也免不了找茬。 意图被识破,颇为不好意思,只能好好履行职责。 苏平、方霞侍候雷少轩换上内门服饰,叽叽喳喳地告诉雷少轩不少宗门内的事情,自然免不了宗门八卦,雷少轩对宗门争斗有了更深的认识。 雷少轩吃过早饭,按照习惯,来到平地活动身体,习惯性练习刀法枪术。 “师兄还修炼凡人武功?”方霞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 方霞处处不服,争胜之心写在脸上,雷少轩心里感到好笑。 随口道:“凡人武功还不错啊,我倒是没见过修士武功!” 方霞就等这句话,哼道:“我也没见识过凡人武功,不如让我领教一下师兄的武功?” 雷少轩心里一直不爽,无由,又不好意思对两个小姑娘发脾气,闻言豪气顿生。 “你们两个一起上!”雷少轩横刀在手,站在场中道。 苏平方霞对视一下,点点头。 方霞向前,看雷少轩一眼,拔剑而出,猱身而上,一气呵成。 快,太快了!疾如迅雷,快似闪电。 雷少轩根本来不及反应,本能地格挡,刀剑相击,“当”一声响,星光迸发。 雷少轩不由后退一步,刚想反击,方霞随手又是一剑。 方霞的剑轻、细,却极其沉重,雷少轩暗惊。 简单两剑,雷少轩看出方霞剑招繁杂并不高明,漏洞百出,剑速却快! 如星,如光。 根本无法看清方霞的剑,甚至看不见剑影,只有一抹亮光,破空而来。 雷少轩不及出刀,暴退,随手本能格挡,无力反击。 笨拙,踉跄,无助。 平日,雷少轩最为自信的是出刀速度,其快,冠绝全军! 此刻,雷少轩根本不及出刀,靠着无数次生死淬炼出来的直觉躲闪。 刀无用,自然成为躲闪的累赘。 雷少轩心底一阵绝望。 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如何对决? 雷少轩摔倒地上,脸色有些白,喘着粗气。 “你的剑,怎么可能这么快?”雷少轩颇有些不服,问道。 雷少轩十分沮丧。 苏平有些不忍心,道:“方霞乃是练气三层修为,身体速度远超凡人,打你有些欺负你。仙凡身体,差如天堑,你根本看不到方霞出剑,如何能胜?” 雷少轩醒悟。 放才自己与方霞对剑,仍如往常用眼睛对敌,无暇用神念感知。 站起身,沉吟片刻,横刀道:“再来!” 雷少轩闭上眼睛。 “你闭着眼睛?”方霞惊道。 凡人闭眼如何对敌?她却不知道雷少轩已经修出元神。 雷少轩猝然出刀,寒光暴闪,风雷大作,卷起剧烈的空气漩涡,向方霞劈去。 “叮”沉响。 刀剑相交,飞出清脆鸣响。 两人骤然分开,方霞被逼退一步。 方霞的剑依然快!如微光掠影,在感知中,纤毫毕现。 雷少轩大喜,清晰地捕捉到方霞的剑影。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内力注入湛青刀,湛青刀毫光四溢,森森刀气让四周空气骤冷。 借力后退,湛青刀划了一个圆弧。 “杀!” 雷少轩怒吼,湛青刀青光爆射,如山如海气势,摧枯拉朽般向方霞劈去。 巅峰的一刀。 方霞的剑,轻柔,纤细,如风中垂柳,撞向湛青刀。 “叮”声脆响,火星四射。 牙酸,手麻,暴退。 方霞剑被击退,往后荡去,后退两步。 雷少轩全力一刀,逼退方霞长剑,刀势却也被长剑消去,颓然后缩。 苏平一旁笑脸盈盈,脸上丝毫不觉奇怪。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战意狂燃,信心大增,刀被逼退,却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横刀与方霞对峙。 方霞一时大意,被雷少轩抢了先机,连攻两刀,差点失手,心中微凛。 凡人武功并非一无是处。 与雷少轩对剑自己能占优势,无非是身体比凡人快。修士身体为灵气修炼,远非凡人能比。 刀剑相持。 雷少轩逐渐无法抵挡。 雷少轩清晰地捕捉方霞的剑,欲想反击,却发现身体跟不上方霞的出剑速度。仿佛手、脚、刀不属于自己,尽管听从自己指挥,却像出工不出力一般,慢腾腾。 雷少轩以最小动作躲避,想要反击,心有余而力不足。 雷少轩只有躲避之功,却无反击之力,身体太慢,跟不上反应速度。 雷少轩元神急剧消耗,很快脑袋剧痛,一阵虚弱,又被dǎ dǎo在地上。 “凡人武功还是不行!”方霞得意洋洋,脸微红浸汗,{娇}喘道。 “凡人武功能支撑这么长时间很不错了,何况人家还闭着眼睛。”苏平倒是好心,撇撇嘴道:“人家并没有输给你,是体力不支。” “输就是输!”雷少轩强忍着头疼,道:“有机会再比过。”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夙愿 苏平扶起雷少轩,脸上浮现担忧之色。 “以后你不可接受任何挑战,今天的事情,我们不会说出去。” 方霞点点头,其实她更多的是争胜和好奇,倒没有什么坏心眼。如果传出此事,给雷少轩带来麻烦,却不是她的本意。 雷少轩愕然,小姑娘倒是心地善良,好感大增。 “宗门总有无聊之人想挑战内门弟子,躲得过一人,躲不过一人接一人。”方霞道。 方霞吐了一下舌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就是挑战者之一。 “他们爱挑软柿子捏,何况软柿子是内门呢!这些人爱出风头,能打败一个内门子弟,好风光啊。”方霞脸微红,道:“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岂不是修为高的,心情不好,就找软柿子捏,打着玩泄气?”雷少轩不满道。 方霞看着雷少轩,摇摇头道:“倒也不是。按理高阶弟子不能挑战低阶弟子。不过,常有低阶弟子被高阶弟子挑衅羞辱,如果无法忍受,会主动挑战高阶弟子,好在修为相差不超过三阶才可交手。当然,不少低阶弟子会主动挑战高阶弟子,增加战斗经验。内门弟子修为不够,战斗力不强,更容易被外门弟子挑战。” 雷少轩明白方霞的话。 内门之所以更容易被挑战,无非是战斗力不行进入内门,外门弟子容易不服,自然喜欢挑战内门弟子以求出名出气。 雷少轩一介凡人,是战斗力最不行的一位,最软的柿子,最容易捏,自然也最容易被捏。 雷少轩心里一紧,如果自己不能提高战斗力,今后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持长老令,可避过挑战,却避不过挑衅! 试图凭借长老令避战的想法有些想当然了。 难道雷少轩永远对着前来挑战的弟子说,老子就是耍无赖,就不跟你玩? 回想刚才的战斗,第二场给过雷少轩信心。尽管最终输了,却并非一点应对的实力都没有,只不过是身体反应速度跟不上意识。要想赢,关键是提高反应速度,或者改变发力方式。 这次比刀让雷少轩醒悟,尽快提高战斗力成为当务之急。 方霞练气三层修为,雷少轩为凡人,零层。等级相差sān jí,正好在可战的层次范围内。这意味着有资格挑战雷少轩的弟子,水平都与方霞差不多。 至于比方霞水平高的弟子,要是不顾脸面挑衅雷少轩,雷少轩出身死囚营,会顾及脸面?长老令在手,雷少轩怕的是规矩,最不怕的不讲规矩。 不讲规矩,奸诈狡猾,雷少轩冠绝太一宗。 如果自己与方霞差距太大,一点希望也没有,雷少轩干脆放下脸面,使出无赖计,任谁上门挑战,直接亮出长老令。 如今差距不大,面对如方霞般年龄修为相仿的少年,每次避战,必定脸上无光,心情暗淡,如何能念达通透? 必须解决此问题。 比试过后,两个小姑娘欢欢喜喜地跑到石壁下灵泉修炼,这也是侍候内门弟子的福利之一,要知道,外门可没有这么好的修炼之地。 雷少轩静下心来,仔细回顾作战过程,总结经验。 这是袁文伯教给雷少轩的习惯。 任何时候,善于总结得失,方能走得更远,这个习惯让雷少轩一生受益。 雷少轩修出元神,能清晰捕捉对手手段,练气三层弟子多没有修出元神,雷少轩占优。 雷少轩身体不如对方,力量、反应速度远超自己,便如方霞般一个娇滴滴姑娘,力量也能碾压自己。雷少轩倾力一刀,不过让方霞退一、两步。 如此一来,要想战胜对手,必须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是提高身体反应速度,其次刀法再次突破。 身体反应速度的提高,绝非一朝一夕,唯有勤加修炼,逐步增强身体素质。 刀法突破也不容易。雷少轩刀法,乃是高人传授,皇家秘典,论快,肯定是刀法之最,无出其右。 “快,快……”雷少轩嘴里念叨,如何让自己更快? 自己刀法,依据的是出刀线路最短原则。 线路视战斗经验不同而定,经验越丰富,当然就能用更合理的线路,也就能更快。 久经杀戮,雷少轩自信就战斗经验选择出刀线路而言,自己必定是最佳,如果无法突破,就只有改变刀法,改进发力方式。 如何改进发力方式?发力方式有几种?力是什么? 雷少轩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着五灵之心,用力扯着,脑子猛一惊。 对啊!五灵之心内有长老令,可以随意翻阅宗门典籍。如今没有武功老师,只有靠自己。总不能问离水吧?她是修士,可不是武功教习。 进入宗门修行后,依然全力研究及试图突破凡人武功的修士,全天下大概只有雷少轩一人。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翰海楼位于天都峰。 天都峰乃太一山脉主峰,终年云雾缭绕。 天都峰离天灵峰很远,凡人步行,没有一年半载根本无法抵达。雷少轩找来方霞,方霞白了雷少轩一眼,让他拿出长老令。 苏平方霞注入灵力,长老令毫光一闪,化为一叶灵舟。 长老令竟然还是一艘灵舟?雷少轩颇感新奇,在方霞的嘲笑中,向天都峰飞去。 苏平方霞一路兴奋不已。 外门弟子想来翰海楼颇为不易,如今借雷少轩东风,却能随意进入一层阅读。一层虽然都是低阶典籍,要想进入阅读,依然耗费不菲。 小姑娘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对雷少轩却毫无感激之情,也无对内门弟子尊敬之意,让雷少轩郁闷不已。 看来,自己要是无法突破,就只好沉默。 翰海楼乃藏经重地,与外世隔绝,隐于密林之中。 天都峰禁空,飞舟无法飞行,只能靠步行。 沿着石阶小路而上,曲径通幽,茂树繁花,修竹香草,草舍小院,亭台楼阁,隐约可见。 “这些都是本宗大能修士住所。这些大能修士有的喜爱竹帘草舍,有喜爱豪屋大院,各有不同。他们在此居住修炼,同时守护翰海楼!”苏平轻声对雷少轩道。 “林中云雾都是灵雾。”方霞羡慕道,一脸花痴的样子。 “给本少爷当暖床丫头,少爷天天带你来此地修炼!”雷少轩忍不住调笑道。 这丫头喜怒全写脸上,不把雷少轩放在眼里,虽然让人郁闷,却也让两人相处少了拘束,放松心情,忍不住调笑起方霞来。 “找死吧,你。小心我现在打趴你,让你丢死内门弟子的脸。”方霞挥舞拳头,嗔道。 这句话让雷少轩很意外,这丫头竟然会替他着想?心里有些感动。 “丢内门弟子的脸,又不是丢我的脸。”雷少轩讥笑,毫不在意道。 惹来两人白眼。 翰海楼乃是宗门藏经阁,巍峨不失典雅,匾额写着“道不可言”,两边是一副对联: 眼见是虚,化万千典籍;心至为实,得瀚海乾坤。 翰海楼分四层。 一层藏基础典籍,分为两个区域。一个是修真基础典籍,另外一个竟然是凡世间书籍,分经、书、子、集、武、道等。 二层是练气六层至筑基修士可用的修真典籍,三层为金丹修士书籍,四层为最高机密的典籍。 进入翰海楼,雷少轩兴奋不已。 雷少轩自小喜文不喜武,酷爱读书,而且聪慧伶俐,深得先生喜爱,断言雷少轩他日必能高中。 雷少轩也很自信,立下誓言要科举扬名。 无奈世事多舛,不成士子反成士卒,不常见书山墨海,却见惯枪林刀光。如今遽然看见如此多书籍,怎能不让他兴奋。 雷少轩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到此,雷少轩便不着急,随意地浏览各种书籍。 看到喜欢的书,雷少轩喜不自禁,坐在地上阅读,并不急于查阅修真或者武功典籍。 说到底,雷少轩没把自己当修士,依然是个凡人。修炼,更是没有深入骨髓。 修行是工作,阅读是生活,也是身为内门的福利。 既然是生活,自让轻松享受,福利更是不能放过,至于解决问题,又不是一时间能解决的。 许多书籍,是袁文伯曾提到过、自己渴望阅读的,今日才有机会一睹,怎能放过? 雷少轩干脆重新温习以前的学问。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苦读 翰海楼里无昼夜。 即便夜晚,楼内明珠高悬,明亮如昼。 由于离天灵峰太远,雷少轩干脆让苏平方霞将饭送来,日夜在翰海楼里读书,颇有些苦读诗书,寒窗科举的味道。 多少年生死厮杀,让紧张、警惕成为一种本能,如今都被雷少轩抛到九霄云外。 雷少轩彻底放松下来,无思无虑,一心苦读。 这种心态无形中契合修真的“无为”状态,亦是所谓“道法自然”。 法,效仿之意。“道法自然”是说,道效仿自然,源于自然。所谓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所指为修炼方法。 自然还有随意随性之意,并非单指自然之物。 道法自然,即人要随遇而安,或者随心随性。这种状态非无为,而是顺势而为。 道法自然,引导着雷少轩,让心窍空灵。这种随性空灵让雷少轩浏览至武功典籍区域时,想到的非刀法,而是武功从何处来? 最初人类并不会武功,采集草果,徒手抓些小动物,生活艰难。弱小人类常常沦为凶兽猛禽毒蛇食物。 人类乃万物之灵,善于学习。观察并学习凶兽猛禽毒蛇扑杀动作,形成最早的武功招式,越古老武功招式越接近动物形态。 人类狩猎战争活动不断展开,极大促进人类武术的发展。随着部落、国家形成,人类战争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有组织性,武术得到有组织和系统地研究、推广、应用。 同时随着武功的发展,人类制造及使用各式武器与武功招式配合,使得争斗更有效率。 无论徒手或者使用武器,目的都是打击对方保全自己,如何有效打击对方成为武术的终极目标。 因此,如何更有效率的徒手或者使用武器打击对方,成为衡量武功高低的唯一标准,最有效率意味最快。 快,意味着敌人还未及反应,便被击倒。 快,意味着更大的破坏力和摧毁效率,小小一颗陨石,高速旋转,能摧毁一个星球。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如何更快?雷少轩暗暗苦笑,阅读无数武功典籍,依然无解。 凡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修士快,身体都不一样,如何能更快? 雷少轩阅读多部刀法典籍,不乏凡俗世界已经失传的珍贵典籍。然而,刀法典籍多讲招式技巧,这些却没有比雷少轩刀法更快。 雷少轩的刀法,来自皇家秘典,集中无数最顶尖武术大家,基于最有效、其实也是最快刀法的思想总结出来的。 人力有时而穷,找不到路,只好顺其自然。雷少轩暗叹。 雷少轩已在翰海楼苦读多日,隐隐觉得浑身已然散发些臭味,便信步走出翰海楼,欲回天灵峰。 步出翰海楼,却发现已是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天都峰灵雾氤氲,古树苍翠,倦鸟归林,悠闲寂静,树木间隐约可见亭台楼阁,藤屋竹舍,颇有些世外桃源之意。 苏平方霞已不知行踪,没有她们,雷少轩无法回峰。 雷少轩百无聊赖漫步,忽然听闻前方隐约传来水流轰鸣声,抬眼望去,只见五色彩霞蒸腾,便沿小路向彩霞处走去。 不多时,眼前豁然出现一座瀑布,清冽急流从天而降,砸在深潭中,水流轰鸣,水雾升腾,阳光照耀下,反射七色彩虹,甚是美丽。 水流从空中飞溅,清冽透亮,清凉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情舒爽。 见状,雷少轩岸边tuō yī,欲往瀑布水帘下淋浴。 当他靠近飞溅的水流,没入水帘刹那,却猛然被水流吸入,一股巨大力量冲击在身上,顿时站立不稳,被冲入深潭之中。 雷少轩不会水,瞬间慌神,本能试图站立。 然而水流激荡,暗流翻涌,站立不稳,身如无根飘萍,挣扎中起伏飘荡,顺着水流漂流,直到离岸边不远,两脚终于站在潭底,露出脑袋。 雷少轩暗舒一口气,慢慢走到岸边,然而水里走动,很是吃力,为了保持平衡,还须用力划水。 忽然,雷少轩灵光一现,自己试图突破出刀速度,却苦于没有办法。 水中行动困难,站在水里,如同捆住手脚,如能水里练刀,换一种练刀方式,能否突破出刀的速度? 拿出湛青刀,雷少轩在水中练习三十六式。 水有浮力,暗流翻涌,站立不稳。雷少轩练了一个多时辰,无数遍的重复,才勉强将三十六式完整地施展出来。 回到岸上,雷少轩顺势练一遍三十六式,感觉刀法空灵,似乎顺畅许多。 也许这只是错觉,雷少轩想。 只练习一个时辰,便能突破,无疑痴人说梦。空灵的感觉只不过是水凉、阻力大,岸上温暖且突然没有阻力,出刀自然能顺畅些,且有空灵之感。 雷少轩哑然失笑,急于突破,脑子都有些臆想了。 刀法应该没有什么突破,不过雷少轩却突然感觉身体与平日不同。 往常为出刀更快,每一刀都倾力而为;水中练刀,每时每刻身体都需要克服水中阻力,无法全力出刀。 回到岸上,出刀依然全力,身体习惯性留余力,如同为克服水中阻力一样。 雷少轩心中暗喜,这是一种全新用刀之法。 依然全力出刀,身体已然留有余力。 往常出刀也有留余力之时,彼时所谓留有余力,无非是不出全力。如今出全力,全身却依然留余力。 雷少轩隐约感觉,如果能够掌握这种方法,无疑是一种突破,可惜天色已晚。 雷少轩不再刻意练刀,环顾周围,夜已深,四周黑黢黢的,只有淡淡月光下,水流瀑布溅起的水花,闪着白光。 雷少轩有些疲惫,干脆盘腿坐下,修炼离水给他的修行入门gōng fǎ。 这里灵气充足,正是感知灵气的好地方。 道法自然,便是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天何必法地?顺其自然,有什么就法什么吧。 雷少轩不着急找到突破刀法的方法,既然练刀累了,顺势感知灵气好了,一切顺其自然。 然而身体疲惫,感知灵气需要专注,颇耗精神,盘腿不多时,便觉脑子麻木,浑身倦顿,无法集中精力感知灵气。 雷少轩放空心神,既然无法感知灵气,干脆躺着吧。 雷少轩四肢张开,全身放松,漫无目的,神念随意向四周漫去。 不思不想,无物无我,雷少轩觉得全身融入自然,周围一切就是自己,一切那么清晰。 水潭清澈,小鱼快乐游动,倏然而逝,潭下老龟沉睡,月映深潭,却被飞流击碎,溅出粼粼波光。 岸边小草缓缓抽芽,小花吐香,蚂蚁忙碌…… 太美了!这种美感,让人**,雷少轩舒服地都要shēn yín起来。 不经意间,看看身边,各色灵气氤氲,青、红、蓝、紫…… “灵气!”雷少轩惊喜万分。 不得不说,雷少轩的确运道通天。 雷少轩五灵平衡,本身就容易感知各种灵气。 许多人也是五灵根,但是有强有弱不平衡,而其中一种灵根往往会影响其他灵根感应。因此,五灵根虽然能够感知灵气,却不会如此清晰和快速。 离水讲过,感知灵气为修行第一步,也最难。 第一步靠天资,即灵根,也靠悟。灵气看不见,摸不着,说不得,没人能帮助。 所谓灵雾无非是灵气浓厚,水汽聚化为雾气,灵雾中灵气依然看不见。 能感知灵气,雷少轩暗喜,却没有急与找离水进行下一步修炼,仍然在翰海楼知识海洋里遨游。 死囚营、前锋营条件无比艰苦,风沙雨雪,酷暑严寒,杀戮修罗场,相比这些,翰海楼不啻是极{乐}天堂。 相比天灵峰竹舍陋室,茕茕孤榻,翰海楼也更舒服。 尤其是雷少轩酷爱读书,寿命能修回固然欣喜,修不回,能与书相伴三年,死于书海此生亦无憾。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水柔 翰海楼虽为宗门重地,往日却见不到一人,似乎无人管理一般,任由雷少轩苦读,无人理会。 无人理睬自己,雷少轩乐得不回天灵峰。 在翰海楼吃了睡,睡醒了看书,书看累了入深潭练刀,刀练累了感知灵气。 日子过得十分惬意,雷少轩发现,自身刀法逐渐变得从容。 往日为求快,刀法霸道、刚烈,几乎只攻不守,即便回守,也多以攻代守,令人绝望胆寒。 然而倾力出刀,敌人未死而临死一击,或者知其必死而以死换伤,雷少轩往往不及回转,敌死己伤,身临险境。 如今,刀法依然很快,全身保有余力,这是一种全新刀法。 雷少轩知道自己找到了一条路。 新路,仅是开始。几乎所有武功典籍,依然遵循一种原则: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现在雷少轩明白,快,并非一种,而有更多方式。自己不过是新发现一种。 典籍浩如烟海,雷少轩看得头昏脑胀,心烦意乱,干脆放下武功典籍,浏览起前辈高人轶事录。 许多高人喜爱游历大陆,往往也喜欢记录所见、所闻、所经历之事。 困于死囚营、前锋营,少有外出机会,孤陋寡闻,看这些书,雷少轩自然觉得很有意思,看得津津有味。 一次,雷少轩偶尔看到抱朴子前辈记录一场暴雨时,写道:“慢至极,不动如山;快至极,如迅雷虚空;缓至极,如水如影,包容万物。水至柔至缓,摧山裂石。” 这句话意思很简单,水至柔却克万物。 雷少轩心念一动,所谓无坚不破,唯快不破,水至柔却克万物,到底快能破水,还是水柔能克快? 雷少轩沉吟片刻,拿起一块小石头,往深潭水面甩了出去。 石头并没有沉入水潭,在水面弹落几次,飘到对面。 雷少轩灵光一闪,石头极快,水静柔,却能将石块甩出去。 雷少轩拿着刀,往水里划出一刀,这一刀,由静到极快,划出一个圆圈。 雷少轩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来到瀑布激流下,将刀划入喷涌水流中,刀开始总被水流冲击,身体站立不稳。 随着刀划越来越快,越来越圆滑顺畅,雷少轩受到水流冲击越来越小,站立越来越稳。 最后,滚滚喷涌而下的激流,被刀划过甩出,而雷少轩依然稳立激流之下。 雷少轩大喜。这意味着如果水流是刀,将会被雷少轩甩出去。 带着这股运刀用力的韵味,雷少轩练起了三十六式。 不再一味求快,启刀时,极慢极柔,急速出刀。 缓如水,猝然如雷。 雷少轩水里练刀多日,习惯了留有余力的运刀法门,因此轻松地完成新的三十六式刀法。 雷少轩知道自己已然突破了原有的刀法。 激动、狂喜,忍不住仰天长啸,顿时声彻云霄。 雷少轩刀法得高人传授,无数次生死搏杀,加上悟性奇高,虽年龄不大,却俨然成为刀法大家。比整天练刀,却未经杀戮的所谓行家不知高明多少倍。 刀法自悟,自然很快得心应手。 深潭鱼龟却倒霉了。 原先雷少轩一刀,如雷如电,不过能破开水面,划出一道水沟。如今雷少轩水中一刀,由慢到快,似缓实急,猝然挥出,非一味凶狠,变得雄浑厚重。 一刀出,竟有翻江倒海、瀑布倒流之意,满潭鱼虾翻浮水面。 …… “这是什么刀法?这也能叫刀法?”苏平不以为然问道。 雷少轩缓缓起刀,缓到极致。 温柔如水,骤然挥出,似圆而收,似电而消,煞是好看。 “这也叫刀法?不如叫舞刀?或者叫美人舞?”方霞看着雷少轩,满脸不屑讽刺道 “两人,上!”雷少轩微微一笑,喊道。 苏平一跺脚,拔剑而击,似天外飞仙。 苏平也是练气三层修为,剑如闪电,破空而来。 苏平以为雷少轩一定会躲避、搁架或者回攻一刀,雷少轩却迎着剑,似缓实急启手一刀,顺着苏平的剑划出圆弧。 尽管速度依然比苏平慢很多,然而雷少轩是随手近身出刀,距离极短,足够雷少轩出这一刀。 苏平没有感觉到雷少轩刀的力量,只觉手里的剑被一道柔和的力量缓推一边。 苏平猝然全力一击,刀剑相击,却悄然无声亦无光,恰如女孩扑入爱人怀中,被轻挽柔抱,无声无息,唯有深情。 刀剑相击刹那,那道力量柔若清风,挽上了剑;刀剑分离时,那道力量骤然硬如磐石,将剑猛然砸出。 剑被砸飞,顺势将苏平身体带倒。 苏平身体完全倾斜,露出空挡,刀光一闪,雷少轩将刀架在苏平脖子上。 雷少轩满脸微笑,这一刀,苏平几乎无还手之力。 突然,雷少轩觉得身后剑风摇曳,雷少轩本能地回手一刀。 “当”一声,刀剑相击,星光点点迸发四射。 正是方霞趁雷少轩不备,猛砍一剑。 这丫头竟然偷袭?雷少轩微恼,却忘了是自己自信满满,让两人一起上的。 趁雷少轩立足未稳,方霞紧接着几剑打乱雷少轩节奏,飞起一脚将雷少轩踢倒在地,得意洋洋道:“凡人剑法再高明,还能高到哪里去?” 雷少轩不答话,闭眼沉思片刻,挥刀迎向方霞。 方霞的剑,快! 雷少轩勉强抵挡,身体无法跟上方霞的节奏,新刀法仍然没有融汇贯通,很快被方霞击倒。 并非新刀法不济,方霞剑太块,为躲闪及防守,新刀法节奏被打乱,失去新刀法的本意。 雷少轩沉思半晌,摆开架势,练了三遍三十六式新刀法,找回新刀法感觉,对方霞喊道:“丑丫头,上!” “丑丫头?”方霞闻言勃然大怒。 方霞气急,快剑如狂风,似骤雨,她要把雷少轩搅碎。 雷少轩如落叶风中飘摇,苦苦支撑。 “切,本姑娘貌若天仙,敢诋毁者,杀!”方霞得意洋洋,一脚踩在雷少轩屁股上。 雷少轩闭眼沉思,细细体悟新刀法,跃起练习数遍。 “歪鼻子的方霞姑娘,快上!”雷少轩喝道。 “我……砍死你个臭男人!”方霞气急败坏。 方霞、苏平轮番上阵,要砍死浑身上下都是臭嘴的雷少轩。 雷少轩依然被打到,然而,雷少轩信心越来越足。只要节奏不被打乱,支撑的时间便越来越长,甚至还能反击。 连着好几天,方霞和苏平都被雷少轩拉着练刀。 尽管不满,侍候雷少轩是她职责,再累再苦,方霞却也没有推脱,嘟嘟囔囔地尽心尽意陪着练刀,嘴里不忘挖苦:“本姑娘喜欢虐喜欢找虐的人!” 雷少轩只瞥一眼,道:“丑丫头。”气得方霞暴跳如雷,苏平抿嘴而笑。 雷少轩支撑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有一次,雷把刀架在了方霞的脖子上。 “方霞、苏平你们一块上!”雷少轩大喝一声。 雷少轩如山如岩,方霞、苏平如风如蝶,围着雷少轩转,再也无法撼动。 雷少轩刀慢如翰海烟波,至柔却无穷无尽;缓如洪流翻滚,无法阻挡;急似骇浪滔天,风雷闪动,摧枯拉朽。方霞苏平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雷少轩打得兴起,顺手一刀,往方霞屁股拍去,他是故意的。 方霞数次故意让他难堪,心里颇有些恼火,决意让方霞吃些苦头,当然是用刀身拍。 一剑惊鸿,倏忽而至,“当”一声,击在湛青刀上,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天外飞仙,把雷少轩震退一步,却又忽然飘在雷少轩面前。 “飞剑!”苏平眼眸微缩,惊叫道。 离水仙子和一个年轻女子正站在场外。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师姐 这女子身穿宫装绿裙,身材婀娜,眉清目秀,瓜子脸,甚为俏丽,可惜半边左脸长满疙疙瘩瘩凹凸麻点,似乎被酸水腐蚀过一般。 雷少轩急忙叫:“师父,你来了。” 离水看着雷少轩,颇为惊奇道:“没想到一介凡夫,竟能与两个练气三层弟子打成凭手!” 苏平、方霞上前拜见,不敢开口。 “这是你五师姐陆灵!”离水对雷少轩道。 “是三师姐!”陆灵撇撇嘴道。脸上颇有些不满。 “参见三唔…嗯…师姐。”雷少轩不明所以,不知道该叫三还是五师姐,含糊道。 “叫三师姐。”陆灵瞪着眼睛,看破雷少轩的狡猾伎俩。 “是,三师姐。”雷少轩偷瞥离水仙子,颇为尴尬。 离水摇摇头,不愿意解释。 “我终于有个师弟,再叫声师姐我听听,我可是有赏。” 陆灵洋洋得意,手拿一颗丹药摇晃着。 “三师姐好!祝三师姐芳龄永驻,仙道有成,事事顺意……子孙满堂!”雷少轩眼睛发亮,盯着陆灵手里的丹药,半真半假随口道。 陆灵目瞪口呆,道:“师弟,好……无……耻。”猛然捂住嘴巴。 离水脸微红,再次认识自己的弟子,摇摇头。 雷少轩言语放肆毫无顾忌,苏平、方霞早见怪不怪,牙酸暗笑,祝子孙满堂? 雷少轩厚脸皮,颇有些无耻,离水心里却无恶感。 无耻也是自己弟子。再说最无耻的一次,自己已经在鸿尘大殿见过,如果一次无耻卷走宗门高层小半身价,再无耻又如何? 此次无耻不过是小无耻,再小无耻也能卷走陆灵的清尘丹。 离水忽然觉得似乎无耻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呜呜,无耻能传染? “这是清尘丹,可洗筋易髓,能更好吸收灵气,最适合你如今的身体。你师姐算是有心了。”离水颇为高兴道。 苏平、方霞羡慕地看着雷少轩。 人比人,气死人。 内门弟子随手便是清尘丹,外门弟子累死累活攒不齐一颗。 雷少轩心内感动,立时明白这个便宜三师姐嘴上厉害,实则豆腐心肠。 “与师姐初次见面,一件小小见面礼,请师姐多多关照!”雷少轩将一块暖玉髓拿在手里,递给陆灵。 方霞、苏平见状顿时嘴巴大张,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尽管是外门弟子,她们却也知道暖玉髓的珍贵。一块暖玉髓能买一万颗清尘丹。不,十万颗清尘丹,凡间,可买一座大城。 陆灵愣住,看着雷少轩,吃吃道:“你可知暖玉髓的珍贵?” 雷少轩不以为然,嗤道:“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上师姐的心!” 此话有歧义。 陆灵顿时脸红,却不以为意,啐一声,喜滋滋伸手抢了过去。 原本陆灵对离水收凡人为徒,颇有微词,不过既然此人已成为自己师弟,当然要关照,为此特意准备一颗清尘丹。却未曾想,师弟一见面,便让自己成为内门首富。 陆灵未曾见过哪个内门弟子有如此珍贵之物,她尚不知雷少轩富甲太一宗。 “你整日练刀,不回天灵峰,给你的典籍读得如何?”离水看着雷少轩正色道。 身为老师,传道、授业、解惑,天下皆然。此凡人徒弟却只练刀,不找自己。 严师出高徒,雷少轩不来找她,她便上门督学。 太一宗三大经书。《太一玄真经》,讲述灵气感知及引灵入体;《太一玄灵经》讲述化液成丹;《太一玄虚经》讲述丹化婴。 入门需学习《太一玄真经》,从灵气感知开始。 “师父,我已感知灵气!”雷少轩恭敬道。 这表明雷少轩已经熟读,离水面露宽慰之色。 “好!”离水闻言,微笑道:“如此kuài gǎn知灵气,殊为不易,毕竟你入门有些晚。下一步为引灵入体,《太一玄真经》有详细述解,你需细细体会。” 雷少轩看着离水,犹豫道:“师父,《太一玄真经》讲述灵气感知及引灵入体,之后如何修炼?” “修士成丹前,均为修行积累,讲究心无旁骛,一心修行。成丹后,首要感悟,修行次之。你不可好高骛远,一心修行积累。”离水看着雷少轩,耐心道,“既然已经感知灵气,当即刻引灵入体,不可荒废时日。” 离水误解了雷少轩的意思。 其实雷少轩所问正是引灵入体,不过雷少轩心中引灵入体与离水认为的不一样。 离水认为能感知灵气,应该立刻引灵入体,无需等待。 雷少轩因为身具五灵根缘故,一直心有疑惑,疑惑来自禁灵沙漠内,五灵为他献补五灵生机的次序。 人人皆曰五行为金木水火土,金为首。 然而,当日五灵为他献补五灵生机之时,却是木为首。 连日来徜徉书海,因为五灵之故,凡涉及五行的典籍,雷少轩都忍不住细细阅读。 然而,几乎所有典籍都没有五行次序描述,关于五行之初只有寥寥几字:初,五行生混沌,阴阳分。 这是雷少轩迟迟不引灵入体的原因。 雷少轩受袁文伯教导,习惯事前有准备,有谋略,不要稀里糊涂。不清楚五灵根与引灵关系,便贸然引灵入体,心里总觉惴惴不安。 雷少轩看着离水,忍不住问道:“师父,五行杂灵根,是照五行次序一一引灵入体,还是将五行灵气不加区分一体引入体内?” “有何区别?” 离水看着雷少轩,沉吟片刻道:“无论按次序引灵或一体引灵,最终都需让体内五灵气平衡,方可化液成丹。如此说来,一体引灵入体岂不是更快?又何必区分五行次序?” 然而,五灵依次为他补充生机的事情,始终萦绕心头,离水解答并没有解决心中疑虑。 雷少轩忍不住又问道:“灵气入体后有何感觉?” “你试一下不就明白了吗?”陆灵忍不住嗔道。 师弟连修行都没有入门,偏偏如此多的问题。 离水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问这句话,似乎含有深意。 离水沉吟片刻道:“据我所知,所有五灵根修士,都是将五行灵气一体引入。结丹时,五行灵气须一一化液,单灵根修士只需单灵气化液,五行修士结丹修行时间是单灵根修士五倍。大多修士寿命未修至结丹,便已陨落。” 离水微叹一口气道:“宗门不少金丹修士身具双灵根。也都是修习《太一玄真经》入门,无人探究按次序引灵或者一体引灵的区别。想来五灵根与双灵根除了数量外,其余没有什么不同。” 离水看着雷少轩,缓缓道:“五行修士很难结丹,更遑论你寿命只有一半,按常规是无法支撑到结丹,你不妨打破常规,按五行次序分别引灵入体。” 离水看着雷少轩正色道:“引灵入体不可逆。一旦错了,灵根损伤,无法恢复,须慎之又慎。” 不得不说,雷少轩碰到了一个好师父。 有担当,有决断,因材施教,没有离水此番话,雷少轩只能按照常规修行,一体引灵入体。 正是离水这番话,让雷少轩走上正确的修行方向。 方向比速度重要。 “师父,何为灵根?”雷少轩好奇地问道。 “一介连修行都未入门之凡人,不好好修行,偏如此多好奇心!”离水哼一声。看了雷少轩一眼,缓缓道:“我也不确定灵根是什么!” 此言一出,陆灵、苏平、方霞都愣住了。 灵根几乎是修行最基础、天天挂嘴边的词。 内门弟子之所以让人羡慕,无非是有好灵根。外门弟子天天嘴上说的多是:我要是有好灵根,如何如何云云。 “所有修士都知道,生有灵根,才可感知灵气,方可修行,却从来无人问灵根到底是什么。”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引灵 陆灵、苏平、方霞竖起耳朵。 “无灵根无法感知灵气,就此点而言,灵根是修行之根。然而我却曾听闻,灵根亦称慧根。”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 离水缓缓道:“修真亦称修道。何为道?道可道,非常道。反之,不可道,乃常道;不可道,则须悟道。因此,灵根为慧根,乃是悟道之基。灵根并非感知灵气,而是感知‘道’。” 陆灵似懂非懂,苏平、方霞一脸茫然,雷少轩却明白。 离水是说,“道”如果可以解释,这种“道”就不是正常的“道”。“道”不可以解释,才是正常的。既然不可以解释,那么只能靠悟。 灵根并非感知灵气,而是悟道的根基。 虽是凡人,雷少轩悟性却是顶尖的,远非陆灵、苏平和方霞能比。 “既然灵根乃慧根,岂不是灵根越全,越有利于悟道?”雷少轩不由自主问道。自己可是五灵根,最全的灵根,心里有些自得。 “刚才所说不过一家之言,怎可全信?何况,灵根可用不可说,何必深探究?”离水瞪着眼睛道,“不好好修行,专门钻牛角尖。” 雷少轩苦笑道:“师父,心有疑问,无法安心啊。” “为何世间有五行?为何不是六行?四行?”雷少轩不甘心问道。 “五行乃天根,天地初始便有之。五行聚生混沌,混沌化万物。”离水耐心解释道,“五行天生,亦为万物之本。” “五行聚生混沌,如何聚而生之?”雷少轩敏锐地问:“是否五行次序不同,所聚结果会不同?” “所谓‘五行聚,生混沌’一说,层次境界太高,也许永远无法知道。” 离水看着雷少轩,摇摇头道:“修道靠悟,却不可言。‘五行聚,生混沌’之境界,无法言表,修行到了方可明白。” 离水心里暗叹,她明白雷少轩为何如此探根究底。 大多数修士,于宗门内修行,只需按部就班,一步一步修炼,修行到何种程度,自然有宗门或者老师指导下一步修行。 宗门内修行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完整的修行体系,只要身在宗门,就不必担心下一步修行之路,只需专注当前。 雷少轩不同,他只有三年的内门弟子资格。 其实,离水和雷少轩都明白,所谓三年内门弟子资格,不过是享受三年的内门弟子福利,对修行而言,并无多大实际意义。 正常的三年修行时间,连练气三层修为都有可能达不到,充其量不过是入门,有多大意义?三年后离开宗门,届时一切修炼只能靠自己。 因此,雷少轩必须趁内门三年,将所有修炼问题尽可能弄明白,而不是如如其他宗门弟子一样,按部就班,修炼到哪一步,查阅典籍或者找老师释疑。 三年后,雷少轩就没有老师,无法查阅修行典籍,甚至连宗门都无法进入。 离水明白雷少轩的处境,尽可能将各种修行问题讲明白,无论问题是不是当前雷少轩需要的。 …… 离水对雷少轩道:“今晚,你开始引灵入体,让师姐来守护你!” 夜,静悄悄。 灵泉位于天灵峰石壁下一个石洞里。 洞外。 月光如水,洒在石壁上,发出柔和、静谧的银光。 洞内。 温暖、湿润的空气,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一泓清冽泉水翻涌,泉上白气成雾,灵气氤氲,聚在泉水表面。 雷少轩坐在泉水旁边一块苇编pú tuán上,平心静气,元神感知周围一切。 山洞内颇为空旷。 石壁下,长满各色香草繁花,香草苍翠碧绿,繁花姹紫嫣红,很是茂盛;清冽的泉水水面上,漂浮着数片莲叶,几朵含苞翠荷傲立,顿时让泉水生机盎然。 陆灵坐在泉边不远一块青石板上。微闭双眼,眉清目秀,乌发垂胸,脖子细高,肩若刀削,高耸胸口,皮肤细腻柔润,活脱脱一位美人,半边脸却是凹凸不平麻点。 雷少轩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不专心修炼,却只顾看我,要不要我把你眼睛挖出来!”陆灵闭着眼睛嗔道。 “师姐好美!”雷少轩打着哈哈道,补充道:“仙子一般。” 陆灵脸微红,也不知道生气还是羞涩,雷少轩赶紧收敛心神,专心修炼。 雷少轩又看到了五色灵气,熠熠发光,活泼跳脱如稚童。 雷少轩心里欣喜,倍感亲切。 雷少轩小心翼翼,用神念轻触,牵引着一缕青色木灵气从百会穴引入,注入丹田。 青色木灵气丹田内弥散开来,如同一缕青烟注入浩瀚星空,消失不见,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雷少轩心里慨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星空填满,化液结丹。 怪不得修士动辄修行百年千年,一缕缕青烟填满星空,需要的时光何止百年千年? 青色木灵气逐渐被牵引,凝聚头顶,沿着身体往下。 雷少轩不再刻意牵引灵气走特定线路时,任由木灵气自行运转,木灵气忽然被肝吸引,注入雷少轩丹田,消失不见。 雷少轩发现,不牵引灵气走特定线路,肝会牵引木灵气,聚集成股,汇入丹田,源源不断,自行运转。 雷少轩是个随性随心之人,不控制也能运转,自己何必多此一举,任由肝自行运转。 道法自然,不是随便说的,可惜很多人嘴上说,却无行动。 灵气入体让身体兴奋起来。 尤其是肝,仿佛回到母胎,被温暖的灵气包围,肝的感觉如此舒服、美妙甚至**。 雷少轩又小心翼翼地牵引冰蓝色水灵气。 也许是受肝的影响,水灵气在头顶聚集,沿着身体往下,立刻被肾主动牵引。 雷少轩解剖过尸体,知道肾无比脆弱。 如今肾仿佛不属于自己,成为他的孩子。雷少轩感觉到肾如此温暖、美妙,如此有力却又如此让人感觉怜惜。 水灵气注入丹田,迅速弥散,却没有消失,而是卷住从肝注入的木灵气。 木灵气被包卷,无法弥散,带着水灵气往前冲,在丹田内形成一个漩涡。 很快,漩涡越转越快,将所有木灵气及水灵气全部卷入。 漩涡自行转动,所有注入丹田的灵气都被卷入,再无一丝弥散。 雷少轩有些吃惊,更隐隐感到庆幸。这种情形与离水描述完全不同。 离水曾说道,灵气入体后,聚于丹田,直至化液成丹。而雷少轩灵气入体 却形成漩涡。 尽管这种现象与离水所说完全不同,雷少轩却隐约感觉到自己才是对的, 因为此情形与五灵献补生机的情形完全相同。 五灵秉天道而生,五灵即天道,怎么会错? 白色泛红光火灵气从头顶引入,进入心脏,雷少轩心猛然被zhēn cì般剧痛,瞬间却又被火热洪流覆盖。 心脏突然变得强壮有力,如铁铸铜浇。雷少轩感觉力大无穷,仿佛一拳能将天空打裂,美妙的感觉,让人魂飞天外。 火灵气注入丹田刹那,仿佛烈火烹油,剧烈然烧。 火没有扩散,被旋转的漩涡卷入,白里透红火灵气,与青色、冰蓝色的灵气混合,在漩涡里燃烧、沉浮、旋转。 土褐色土灵气注入,脾变得山一样厚重,雷少轩觉得身体如山如岳,能亘古永恒。 土灵气注入丹田。 丹田内的漩涡越来越块,已经分不清颜色,漩涡快得无法捕捉,只要雷少轩用元神看一眼丹田,就觉脑袋剧痛,如刀割一般。 雷少轩知道自己块撑不住了,却知道无法停下。雷少轩咬着牙,强忍脑袋的剧痛。 暗金色金灵气被迅速牵引,从肺部注入丹田。 漩涡越来越快,并且迅速扩大,席卷了整个浩瀚的丹田星空。 漩涡的中心,却逐渐缩小,并形成一个点,整个漩涡绕着这个点旋转。外沿速度变得缓慢,最外沿弥散消失。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持护 旋涡自行运转,如浩瀚虚空,缓缓旋转的星云。 看似缓慢,实则瞬息万里,星云周围一切风暴、星陨、微尘都被卷入,挣扎不开,连星光都无法逃脱。 旋转,如虚空饕餮巨嘴,扯动全身血肉。 雷少轩大惊,然而元神微微往旋涡深处探去,便如同脑髓活生生切掉一块,消失在旋涡之中。 元神被旋涡撕成碎片,化为尘埃。 雷少轩大叫,双手抱头。 痛,撕心裂肺般痛。 剧痛,抽筋扒皮,如同将全身肌肉一条条撕下。 如同铁锤不停砸骨,砸烂脑袋。 身心、血肉、魂魄、元神……所有一切扯烂撕碎,投入茫茫旋涡之中。 洞里灵气剧烈翻涌,雷少轩全身表面处处开裂,似处处渗水漏破的木桶,浑身鲜血淋漓。 雷少轩无力挣扎,眼睁睁看着身体即将崩溃、爆裂,意识模糊,无痛无悲,陷入绝望。 忽然,雷少轩觉得身体微微清凉,一股微弱力量注入丹田,牵引自己的旋涡,试图让旋涡停下。 然而这股力量就如一根细线,试图牵挂一辆狂奔的战车,很快被扯碎,断裂,消失。 陆灵正抱着雷少轩,胸口贴着他的后心,往丹田注入灵力,试图控制雷少轩的灵力运转。 然而,相对雷少轩浩瀚的灵力旋涡,陆灵输入的灵力,不过是缕缕青烟,至多是股股青烟,在浩渺星空中,泛不起一丝涟漪。 陆灵灵力枯竭,昏迷过去。 绝望危急之时,一股雄浑浩荡的灵力洪流猛然注入丹田,灵力迅速沿着旋涡蔓延,化为片片力量,如刹车盘一般,死死覆盖旋涡。 离水闪现洞内,两只手掌抵在雷少轩后心,往丹田输入灵力。 旋涡微微减缓。然而,五股不同颜色的灵力,仍不停地汇聚、注入,在缓缓旋转的旋涡内堆积、挤压,灵力浓度越来越大,颜色缓慢加深。 雷少轩丹田内旋涡虽然变缓,却依然无法停止。 离水苦苦支撑着,脸色铁青,摇摇欲坠。 此时,天灵峰上空,乌云团团翻滚,黑云压城,闪电在沉沉夜空闪烁,雷声隐隐,压抑着狂暴,在蓄势。 狂风大作,摧石裂谷,折树摧花,万兽飞禽簌簌发抖。 暴风雨要来临。 “什么人在宗门内渡劫?最近没听说过本宗有人要渡劫。”掌门千鹤子心中纳闷,眉头微皱,“难道外人偷入太一宗门?或者灵兽?” “不好,这是窥天劫!” 红尘大殿深处,一个中年人眼眸微缩,目光注视着天灵峰。 如果雷少轩能听到这个声音,一定能够认出,正是这个人,让他卷走宗门高层小半身家。 窥天劫非力劫,无法靠外人帮助抵挡,或许只有窥天道之人能。太一宗没有这样的人,或许全天下有,自己却没有听说过。 中年人叹了口气。 狂云翻滚,暴雨倾泻如柱,雷光闪闪,闪电隐隐,天灵峰如黑夜深海中一处礁石,屹立不动。 突然,一道巨大白光劈落,伴着轰隆隆声音,向雷少轩劈来。 闪电光亮如昼,带着冷酷、狂暴、心悸的力量,要摧毁一切敢于窥视天道秘密的蝼蚁。 一介凡人,如何抵挡雷电? 无罪于天,无罪无他,无罪于己,不是说天道最公吗?难道天也要灭无辜吗?我有何罪? 雷少轩心里怒吼!眼睛闪出一滴泪水,缓缓闭上。 心底一阵绝望。 眼看雷少轩及所在天灵峰要在闪电中毁灭崩塌。 突然,黑夜中,一道微光遽然闪过。 微光化为一方青铜罗盘,撕裂虚空,出现在天灵峰夜空,将天灵峰笼罩,粗大的闪电击中罗盘,星光爆闪,骤然四射消失。 夜空万里,星光闪闪,一切风平浪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洞口微闪,一个中年人蓦的出现洞中,袖袍挥动,洞内灵气一扫而空。 丹田没有灵气注入,旋涡缓缓变慢,稳定下来。 雷少轩睁开眼睛,顿觉浑身剧痛,头胀欲裂,忍不住闷哼一声。 “我这是怎么了!师姐和师父怎么了?”雷少轩心有余悸,有气无力急切道。 “灵气入体太快,远超承受之力,身体几乎爆裂。你师姐为救你,脱力昏迷;你师父金丹中剧毒被迫封印,为救你,被迫解封金丹,毒蔓金丹。你窥透天道,引来窥天劫,毁我周天罗盘。”中年人看着雷少轩,缓缓道。 心里颇有些感慨。 如此大代价,也不知雷少轩窥了什么道?一介凡人能窥什么道?这回算是亏老本。 “您就是鸿尘大殿在我耳边说话的人?”雷少轩心里暗惊,恭敬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贫道飞霄。你将太玄剑送回,安葬我师伯华尘尸骨,贫道还未感谢你!”中年人摆摆手道。 竟然是宗门前辈,雷少轩心怀惴惴道:“前辈前来,所为何事?” “你是如何引灵入体的?……”飞霄急切问道。进入石洞,他已然明白雷少轩正引灵入体。 话音未落,飞霄心头掠过心悸的感觉。 飞霄神念中,仿佛山崩地裂、天地毁灭的情形要出现,心头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空中一个隐约的声音,喃喃警告,一种全身无力、手脚瘫软之感弥漫,仿佛下一刻就被天地抹杀。 “窥天劫。” 飞霄心头一惊。 窥天劫,意味着有人窥视到了天道之秘,为天地不容,比如雷少轩。 飞霄未曾窥得一丝天道,否则修为也不会停滞千年无寸进。未窥天道,怎么可能度过窥天劫? “我引灵气入丹田,丹田内……”雷少轩缓缓说道。 雷少轩开口刹那,飞霄心头雷声越发剧烈,隆隆震荡。 雷少轩已经度过窥天劫,再来窥天劫将全部由飞霄承受。 而且,二次窥天劫乃是阴雷劫,自心头起,由心头受,不显于外。 阴雷击身,内火焚身,外人外物都无法帮助自己。 非凭己身悟,妄图窃取他人所窥,还指望外人外物相助,天下哪有如此好事? 阴雷隐起,飞霄心头剧痛,急忙喊道:“停、停、停!不必说,不要说,不能说……” 雷少轩不明所以,话出一半,正想说完,忽然心头一阵迷茫,冥冥中,天音渺渺,充塞胸口,堵得无法说出话。 飞霄明白了,这是雷少轩造化,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雷少轩也不可说。 天道渺渺,可悟不可传,不可言。 任何人要想窥视天道,只能靠自己。 飞霄有些丧气,看着雷少轩甚至有些嫉妒。目光闪过陆灵和离水身上,心头一凛,自己失态了! 陆灵、离水不惜己身,护住雷少轩,无有所图,自己却生贪嗔之念。 心里微叹,枯坐千年未寸进,道心焦躁,如此以往,必坠落深渊,道心还需历练。 此后,飞霄将入红尘。 洞口闪过两道人影。 天雷子、千鹤子出现在石洞里,看到飞霄,大吃一惊,急忙行礼。 飞霄心情不佳,摆摆手。 “此事到此为止,不许问玄青任何问题。下封口令,不许打听、过问,对外称离水渡劫,受重伤。”言毕,闪身转眼不见。 天雷子耳边响起飞霄传音:“暗中保护雷少轩,不许任何人干涉他的事!” 天雷子有些吃惊,看着千鹤子。千鹤子向他点点头,显然也得到传音。 上古时代,灵气浓厚,修士如云,几乎人人能修到金丹。 如今灵气稀薄,人体羸弱,雷少轩明白,五灵天生,模仿五行献补生机的方法引灵,应该便是上古时期引灵的方法。 不过,此法灵气输入过快,远超如今修士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好在雷少轩修出元神,可以控制牵引灵气速度。 开始没有意识到灵气引入过快的问题,如今知道,减少引入速度,便能减缓丹田旋涡旋转速度。 谁说五行杂灵根修炼速度慢?雷少轩心里颇有些得意,老子怕速度太块! 心里后怕,如果不是陆灵持护,唤来离水,自己已然爆体。 再次见到陆灵已是半个月之后。 “多谢师姐救命之恩。”雷少轩感激道。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弟子 “说这个干嘛?谁叫你是我师弟呢。”陆灵霸气地挥挥手道:“记得噢,我是三师姐!” 雷少轩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一阵温暖。 “师父中毒是怎么回事?”雷少轩看着陆灵,心里有些不安道。 “师父中的是金丹之毒。”陆灵神色黯然道,“有三年了。” 离水外出探险,与人争斗,被对手下金丹之毒。 金丹之毒,顾名思义,专门针对修士金丹,乃是上古之毒。 金丹为修士之根,不与骨肉相连,药石不抵,无药可解,只能自行驱除。 然而,此毒诡异无比,如附骨之疽,与金丹纠缠,不分你我,根本无法去除,只能封印。 金丹封印,离水变得与凡人无异,无法动用灵力。 为救雷少轩,离水被迫解封,这意味着金丹不设防,剧毒肆无忌惮侵入、泛滥,中毒更深。 一旦金丹完全被毒污染,离水就只能放弃金丹。 金丹修士寿有千年,失去金丹,便不是金丹修士,寿命不过数百年,离水已经两百多岁,意味着顷刻间烟消云散。 救雷少轩,等于离水用自己的命,换雷少轩的命。 幸好,飞霄及时赶到,重新封印离水金丹。 “我只是凡人,只剩一半寿命,师父为什么这么做?”雷少轩心有戚戚,惴惴不安道。 见惯生死,雷少轩心冷如铁,视钱财如粪土,却最怕欠人恩情,此刻心里十分不安。 “师父视弟子为己出,无论仙凡。”陆灵瞪着雷少轩,恨恨道:“要是师父出事,我杀你,然后zì shā!” 说完,转过身,低低抽泣。 雷少轩闻言不知所措,慢慢走到陆灵跟前。 犹豫片刻,雷少轩轻轻楼住陆灵耸动的双肩,搂到怀里。 抽泣声越来越大,不一会,陆灵抱住雷少轩,嚎啕大哭起来。 陆灵身体温暖、柔软,散发着沁人的体香,耸动的双肩,让雷少轩感到心疼,冰冷的心,被泪水融化。 雷少轩眼睛湿润,搂紧陆灵,安慰道:“宗门前辈法力高深,师父会没事的。” 陆灵哼地一声,一把推开雷少轩,嗔道:“死玄青,师姐的便宜你也占?” 雷少轩尴尬,脸红。 他已然不是懵懂少年,刚才确实有些冲动。冲动是魔鬼。 “师父现在怎么样了?”雷少轩急忙岔开话题,看着陆灵,关心问道。 “师父需要闭关。你这段时间的修行,我来管。好好修炼,不许偷懒。” “我才入门,不需要关照太多!”雷少轩看着陆灵,犹豫道,“天灵峰还有其他师兄弟吗?让他们管我就行,你伤刚好,先好好修养。” “你别管我!”陆灵闻言脸色冰冷,道:“天灵峰只剩你和我。” 原来,离水共收过五位弟子。 金丹之毒,让离水无法用法力,自然无法继续教导弟子。 几个弟子却正好处于进阶关键关口,没有法力,就无法为弟子寻找进阶之物。 为了弟子前途,离水让他们离开自己,拜入他人门下。 离水天资卓绝,修行天才,不到两百年,便修成金丹,然而时乘运蹇,中金丹之毒。 离水弟子,也几乎都是天才。 大师兄沈浩被千鹤子收入门下,如今已经筑基七层,公认内门第一。 二师兄唐雨晨离开后,拜入天南峰,修为是筑基五层。 三师兄不愿离开离水,一人一剑,在外游历,寻找传说中金丹之毒解药。 四师兄和陆灵一样是孤儿,自小被离水收养,死活也不愿离开,如今也在外闯荡。 “那两个人在天灵峰除名了。以后我是三师姐,三师兄是大师兄。”陆灵看着雷少轩握着拳头道。 “师父会生气的。”雷少轩微微一笑道:“师父为他们好,让他们离开,不能怪他们。” “离开天灵峰,就是叛徒,我不会理他们的。”陆灵冷冷道:“当他们面,敢叫我五师姐,看我不……” 看着雷少轩一言不发,不由兴趣缺缺。 陆灵忽然叹口气,幽幽道:“算了,离开就离开吧。他们继续留下,也是耽误了。三师兄战力最强,原先修为跟他们相仿,如今已经被拉开。为了不耽误三师兄,估计不久,师父就会帮他另找师父,强令离开。” 陆灵看着雷少轩,认真道:“如果金丹真人门下弟子少于三个,要么继续收徒,要么让出所在山峰。师弟,你不要离开师父好不好?” 陆灵叹了口气,红着眼睛道:“三师兄离开,只剩我和四师兄,如果你也离开,师父就只能让出天灵峰,师父会伤心的。你不要离开,你修炼所需,师姐给你找!” “我永不会离开你的。”雷少轩看着陆灵,安慰道:“地老天荒,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陆灵听罢,满脸通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好你个登徒子,敢消遣师姐?” 雷少轩见状,陪笑道:“玩笑,开个玩笑。” 赶紧举手立誓:“我永远不会离开天灵峰,拜入他人门下修行,如违此誓,道心破碎,永为凡人。” 陆灵脸色稍缓,接着呸道:“死玄青,胡思乱想,不好好修炼,道心不碎,也永为凡人。” 雷少轩本想说,自己只有三年内门资格,看着陆灵伤心,有些不忍,为了让陆灵开心,口不择言,有些放肆。 “你如今练气几层?”陆灵平静下来,问道。 “练气一层。我日夜苦修,半月有余,”雷少轩得意洋洋道,“终于达到练气一层修为。引灵入体,罚筋洗髓,灵气外露,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陆灵撇撇嘴,有些不屑道:“看不出来,灵气也没有外露。能引灵入体,便是练气一层,不用苦修。” 陆灵抓住雷少轩的手,不容分说,一股灵气往丹田探去。 雷少轩哭笑不得,师姐够粗暴。 丹田乃修士最大的秘密,哪能随便让人窥视?不过雷少轩此刻却很感动。 陆灵把他当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关心,无丝毫的戒备。 雷少轩元神清晰地看到,一股冰蓝夹着金色的灵气,从陆灵手心发出,探入雷少轩丹田,被丹田漩涡卷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终。 雷少轩暗笑,原来师姐是金水灵气。 金灵气锋利,水灵气冰冷,怪不得脾气粗暴。 灵气莫名其妙消失,陆灵不甘心,猛然加大灵气。 灵气骤然增大,一阵疼痛,雷少轩忍不住发出“啊”一声。 “怎么了?”陆灵道。看着雷少轩惨白的脸,担心道:“玄青,你的丹田似乎空荡荡的,感觉不到灵气。” 陆灵竟然没有发现灵气漩涡? 丹田漩涡是雷少轩最大秘密,既然没被发现,雷少轩含糊道:“师姐,我已经练气一层巅峰。大概是五灵根缘故,相互抵消,看不到灵气外露。” “外门有位五行杂灵根长老,筑基一层,一眼能看出来。”陆灵沉吟道。 “也许修行不到家,以后才能看出来了。”雷少轩道。心中暗喜,看不出来,岂不是别人眼里,自己永远是个凡人? “既然练气一层巅峰,来,咱们打一架。” 陆灵不容分说,拔出剑道:“我把修为压到练气三层。” “师姐,你可够看得起我,我才练气一层。” 雷少轩苦着脸道:“想揍我出气就明说,我十分乐意给师姐出气。” “呸,不正经。我见过你跟苏平、方霞比试了。方霞可是练气三层,也不是你对手。”陆灵红着脸道。 能一样吗?她们几乎没什么经验,你堂堂内门弟子可是杀出来的。 雷少轩心里诽谤着,不情愿地拿出刀,看了一眼陆灵,猛然猱身而上,闪电般划出一刀。 刀风凌厉,划出凶狠的弧线直奔陆灵而去。 “卑鄙偷袭!” 陆灵一声轻笑,轻盈扭身,让过刀锋。 寒光一闪,一道剑光往雷少轩脖子横过去。 雷少轩一矮身,顺势一个扫堂腿,直扑陆灵下盘。 这一切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眼看着陆灵不及躲闪。 雷少轩得意洋洋。 陆灵身影一闪,双腿变虚,顿时雷少轩扫空。 “不带耍赖的。练气三层能虚空身体?明明至少筑基修士才可以。” 雷少轩愕然道。 虽然修炼不长,雷少轩却清楚地知道修行等级划分。 陆灵咯咯笑道:“许你偷袭,就不许我作弊?”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交锋 话音未落,陆灵脸色一凛,阒然一剑劈落。 如同平静的湖面骤然泛起一阵涟漪,剑尖轻点。 雷少轩霍然警觉。 一股心悸的力量,刺向自己的面门。 “叮”一声脆响,陆灵长剑剑尖点在湛青刀上。 雷少轩暴退。 剑轻点,却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如大锤把雷少轩砸出。 “你手中刀是什么刀?一把凡刀被我的凤影一击而不碎,也算不错的!”陆灵轻笑。 “当然。湛青刀可是‘张夫人铁匠铺’用天外陨石打造……” “嗡”一声脆音荡开。 凤影如针,穿透风墙,如箭飘来。 雷少轩眼眸微缩,汗毛倒竖。 湛青刀骤然划出一个弧线,微光一闪,风雷声大作。 湛青刀以一股雄浑霸道的气势,撞向凤影。 “当”刀剑相撞,星光四射。灵力相撞的光芒,竟是如此美丽。 陆灵身体如一块石头,被甩倒水面上,向后飘飞。 湛青刀一沉,雷少轩胸口一堵,咄咄倒退几步,横刀而立。 势均力敌。 雷少轩眼睛发亮,战意升腾,遏制不住。 太痛快了! 与内门弟子交锋,雷少轩发现尽管与外门弟子等级一样,本质不同。 相比苏平、方霞,陆灵力量更大,速度更快,招数更加丰富、纯熟。 这不难理解,外门弟子属于放养。虽然时不时宗门定期请高人讲课,却没有专门指导,所有弟子均靠自己,因此良莠不齐。 而每一个内门弟子都有师父指点,修为、武功、元神各个方面更加全面。 练气三层修为以下弟子的争斗,多是武功招式争斗,看似与凡间武功无异,速度、力量非凡俗武功可比,远超凡俗极限。 任何东西,超过一定界限,便会有质的变化。与原有事物相比,表面相同,本质不同。 力量依然是**之力,身体却已经灵气改造;速度依然是**的反应速度,背后却是元神感知。 不过陆灵碰到的是雷少轩这个怪胎。 尽管雷少轩只有练气一层修为,**本质已经是修士;雷少轩的元神,却非陆灵可比。 生死杀戮,意刚如铁,化为元神,其强非陆灵能想象。 “杀!”雷少轩大喝,猱身而上,霸烈刀光闪现。 凤影剑划出清淡柔和的剑光,缠上了湛青刀。 刀光,剑影。 如风,如海。 雷少轩越战越兴奋。 雷少轩独创刀法,从未与高手对战, 此刻,终于有高手陪练,胸臆倾泻。 新刀法开创新的世界,不惧怕力量大的对手,招式天下无双,遇强愈强。 陆灵战力虽强,本质仍是修士,争斗大多以比试为主,哪里比得过生死搏杀出来的雷少轩。 好在陆灵把耍赖当师姐特权,时不时作弊,放松练气三层的压制。 避不过,便身体虚化;力不足,便使出练气五层之力,总之要赢,竖立师姐权威。 既然无法伤到陆灵,雷少轩彻底放开顾忌,全力施为。 雷少轩从来没有如此痛快出刀。 雷少轩一刀比一刀沉,一刀比一刀块,一刀比一刀狠,一刀比一刀顺畅,雷少轩不再想着招式,只凭本能。 陆灵左支右绌,跟不上节奏。 一声长啸,湛青刀如怒海狂澜,无可阻挡。 陆灵身影急闪,雷少轩狞笑,身体往前扑,抱向陆灵,扑倒在地。 雷少轩压在陆灵身上,右手拿刀,左手抱着陆灵的身体。 陆灵腰纤细柔软,盈手可握,胸口紧紧贴着雷少轩,浑身弥漫淡淡的体香,脖子露出惊人白皙细嫩皮肤,雷少轩不由心猿意马,魂飞天外。 “快起来。”陆灵红着脸,嗔道。 雷少轩没听见,满脑子都是陆灵柔软的身体,扭动的腰肢和醉人淡香。 陆灵感觉有异,不由羞红脸,一掌击中雷少轩。 雷少轩猝不及防,顿时飞了出去。 “死玄青,竟然如此无耻!”陆灵恼羞成怒,翻身而起,追着雷少轩,提剑乱砍。 雷少轩魂飞魄散,不敢还手,抱头鼠窜。 陆灵放开修为压制,使出一个厚土诀,顿时将雷少轩困住,以剑当棍,在雷少轩身上狂拍。 雷少轩鬼哭狼嚎。 …… 天炉峰,位于天都峰南部,一座稍矮山峰。 山势雄奇,高耸云间。 峰顶宛如一块黝黑巨石,阳光照射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山腰茂林苍翠,修竹成林,隐约可见雕栏玉砌,小桥流水,碧瓦飞檐。 一座大殿坐落在高处茂林中。 大殿雄伟、庄严,飞檐斗拱,雕龙画凤,显得古朴、典雅、华丽。 三层飞檐中间是一块竖立的匾额,上面写着“飞南殿”,檐下矗立八根盘龙石柱,中间的石柱上是一副对联: 北斗星虚心可至,南天尘微德以宣。 殿前是一大片汉白玉雕栏砌围着的青石地。 七个人站在殿前。 雷少轩拜入内门,按照规矩,需要到太一宗各峰拜见 这是一种传统惯例。 刚入内门之时,雷少轩虽为内门子弟,却是个凡人,自忖各峰弟子估计不会把他当同类,也就懒得与各峰弟子见面。 如今,尽管雷少轩仍然只有练气一层修为,却已然是修士,与内门各弟子身份相同。 修为有高有低,礼数不可却,再不去拜访,便是失礼。 对雷少轩而言,失礼无所谓,反正三年便离开宗门,天灵峰却不能无礼。 离水受伤闭关,陆灵带着雷少轩,来到天炉峰。 为首一人,白衣玉带,身背松纹剑,头系青丝,龙目浓眉,远远便迎了上来。 “师妹,你来了。”来人微笑,热情道。 陆灵瞥了来人一眼,眼微红。 陆灵大声对雷少轩道:“此为天炉峰首徒玄一。修为第一,天资卓绝,风姿绰约,前途无量,我辈楷模,你要好好学习。” 雷少轩暗惊,颇有些担忧,陆灵语气充满了挖苦讽刺。 陆灵昂头道:“雷少轩道号玄青,天灵峰小弟子,特来拜见天炉峰各位师兄。” 玄一苦着脸,颇有些歉意,拉着雷少轩的手道:“我是你大师兄沈浩,师父好吗?” 雷少轩恍然大悟。 玄一便是原天灵峰大弟子沈浩,后改拜千鹤子门下,陆灵对此怨念颇深,难怪刚才挖苦沈浩。 雷少轩刚要回答,陆灵抢道:“师父之事与你无关。今日我们代表天灵峰来拜见,难道你不先介绍峰下之人吗?” “天灵峰的人一向这么无礼吗?”忽然,沈浩身后传来一个阴柔声音。 一个身穿灰袍,脸色冷峻的青年闪了出来。来人是天炉峰二师兄蔡文彦,筑基三层。 “天灵峰就这么无礼,服气吗?”陆灵冷着脸,毫不退让道。 “我来教训教训你这个无礼的丫头!”蔡文彦被呛声,脸色一青道。 陆灵正憋着一肚子气,不容分说,提剑便刺。 凤影剑快似闪电,闪着微光,带着怒啸。 陆灵说动手就动手,毫不留情。 蔡文彦毫无防备,霍然只觉一道杀气如针,刺了过来,顿时惊倒。 “呀!”一声怪叫。 蔡文彦身影暴退,狼狈不堪。 陆灵只有筑基二层修为,乃是内门弟子中稍弱的。 离水三年前金丹中毒,无法外出,所有弟子的修炼资源须自己外出寻觅。日子过得很苦,而且危险,陆灵脸上麻点,便是被天蛛所喷之毒腐蚀。 日子艰难独立,却也让门下弟子战斗力强悍,天灵峰弟子历来以越级战斗著称,陆灵并不惧怕蔡文彦。 蔡文彦和陆灵在空地上战在一起。 雷少轩看了一眼沈浩,沈浩一脸郁闷。 天辰峰是他出身之地,今天上门拜见,虽然陆灵态度不好,却实实在在是自己师妹,蔡文彦借题发挥,摆明不给面子。 不过,他不好说什么。 蔡文彦资格比他老,对他不怎么服气,总觉得沈浩半路拜入山门,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内门 雷少轩第一次见筑基修士争斗,心里颇为期待。 筑基修士已经能用飞剑。 飞剑由心神控制,筑基修士元神仍很弱小,控制飞剑的距离很短。由于飞剑靠心神相连,如果太远,控制力不足,容易被对手将剑打飞、打伤,容易伤到心神。 因此,大多数筑基修士仍然握剑而战。 陆灵憋着一股气,凤影剑注入灵力,剑身红色流光四溢,煞是好看。 蔡文彦被突袭,手中无剑,顿时吃大亏。 近战,凤影剑在陆灵手里随心所欲,剑剑狠,招招毒,逼得蔡文彦狼狈不堪。 但凡蔡文彦稍远,凤影剑化身飞剑,诡异歹毒,倏尔隐匿,倏尔暴显,骤然刺杀。 蔡文彦一时落了下风。 然而,作为内门弟子佼佼者,天炉峰二师兄,蔡文彦手中无剑,近身战斗吃大亏,其他战斗手段却丰富得多。 “冰!”蔡文彦沉脸喝道。 刹那,一堵冰蓝冰墙挡住陆灵。 陆灵冷笑,凤影剑轻点,冰墙碎裂。 “火”碎冰爆燃,化作焰火。 陆灵猝然一剑将火光绞碎。 修士战斗果然手段丰富 陷沙阵,流沙飞石;风灵阵,烟熏火燎……显然蔡文彦运用各种法术十分娴熟。 任他纷繁凌乱,魍魉鬼魅,陆灵只一剑破之,简单、粗暴、有效。 雷少轩这才认识到陆灵真实战斗力,如果不压制修为,估计自己一招都招架不住。 高明的招式要在同一层次的战斗才有意义。否则实力碾压过去,你招数精妙,砍中对方,对方一点事都没有,砍中有什么意义? 然而,雷少轩越看越有信心,现在不行,不代表将来不行,等修为上去,自己新刀法,可横扫同阶。 陆灵越打越气,已然有些收不住。 蔡文彦只是筑基修士,修为不足,道术威力自然不理想,手中无剑,手忙脚乱,狼狈不堪,暗暗叫苦。 忽然,凤影剑直刺面门,蔡文彦只觉剑光暴射,眼眸一缩,侧身闪过。 陆灵突然一挥手。 “爆!”一声轻叱。 一股烈火从陆灵手里猛然喷出。 烈火诀。 陆灵一直用剑,骤然使出法术,蔡文彦猝不及防,顿时被火光吞没。 陆灵恨透蔡文彦。 “烟!烟!烟!……” 陆灵连声喝道。 一连几个迷烟诀,顿时烈焰爆发,浓烟滚滚。 凤影剑突闪,向蔡文彦身上刺去。 “砰!” 一声巨响。 千钧一发之际,浓烟中一声巨响,一团火光炸开,将浓烟一扫而空。 陆灵被bào zhà击中,连连倒退,踉跄几步,跌坐地上。 浓烟一清,蔡文彦身披白色皮袍,尽管狼狈,却还算整齐。 “白犀灵飞袍?你还能无耻一点不?”陆灵恨恨道。 雷少轩急忙走到陆灵身边,扶起陆灵,愤怒的看着蔡文彦。 门内比武,不得使用爆zhà dàn,这是一种默认的规则。 天炉峰弟子都觉得脸上无光。 沈浩走过来,满脸歉意对雷少轩道:“师弟,抱歉。我身在天炉峰,只能两不相帮!” 陆灵有些萎靡,雷少轩心疼不已,如今天灵峰只剩下他和这唯一的师姐。 沈浩的态度,更是让雷少轩愤怒,天灵峰可没有半点对不起沈浩。 雷少轩直直瞪着沈浩,冷冷道:“你出身天灵峰,你的修为、你的教导都是师父给你的,为了不耽误你,送你入天炉峰。身在天炉峰,天炉峰弟子便是你师兄弟。” 雷少轩厉声道:“天灵峰却是你过去的家,天灵峰弟子便是弟弟妹妹。于情,弟弟妹妹受委屈,你当哥哥的就该担当起来;于理,你是天炉峰首徒,管教所有师兄弟,谁不服的,打到他服。如今你哥哥不是哥哥,大师兄不是大师兄,你到底是谁?” 雷少轩越说越气,忽然横刀在手,喝道:“天尘峰雷少轩,拜见各位师兄弟,挑战各位师兄弟,不服者,请指教!” 所有人愣住了。 雷少轩气势冲天,有横扫天炉峰的架势,可是练气一层挑战天炉峰诸位弟子? 弟子中有人忍不住嗤笑出来,暗忖使出小法术让雷少轩出丑。 蠢蠢欲动。 然而,雷少轩冷冷道:“按照宗门规矩,挑战双方修为等级不许超过sān jí,超越sān jí者,执法堂相见。” 天炉峰弟子闻言,心头一凛。自己要是弄点小动作,弄不好真被这无赖请到执法堂。 执法堂好进不好出。 何况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天灵峰只剩一个雷少轩,怕闹吗?再者,人家上门挑战,堂堂天炉峰耍阴谋诡计? 天炉峰中,最小弟子也有练气九层修为,刚被千鹤子收入门中,其余多为筑基一、二层。 练气一层乃是刚入门,让天炉峰弟子将修为压制到一层? 众人哭笑不得,可是压制到练气二层,比雷少轩高,又觉得丢面子。 要知道,练气一层为修士刚刚入门,众弟子就算将修为压制到练气一层,也是修行多年,占有天大便宜。 天炉峰弟子可不知道,他们真的将修为压制到练气三层以下,雷少轩真能横扫天炉峰。 天炉峰弟子一脸郁闷。 雷少轩修为太低,胜之不武,不由踌躇起来,谁也不肯向前。 一人走向前。 高瘦,高额,高鼻,黑发,黑脸,灰头巾,灰袍,马脸,马唇,浓眉大眼,一副奇异长相。 来人一揖,说道:“天炉峰三弟子周阳,修为练气一层,请多多指教。”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雷少轩一言不发,湛青刀轻划。 一刀缓缓划出,看似极缓,却如流星划破天际。 刀锋缓慢,弧线优美,坚定而无坚不摧,带着风雷之声。 周阳大吃一惊。 慢,极慢。刀光流溢,刀身纤毫毕现。 快,如光,如电,骤然破空而来。 周阳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诡异,猝然间能从极慢到极快的刀。 极慢的一刀,想躲闪,却不甘心,想反击,风雷呼啸,似慢实快,让人胆寒,无力反击。 来不及细想,周阳随手举剑搁架。 雷少轩轻蔑地撇嘴,湛青刀如同没有任何阻碍一般,带着周阳剑转了个方向,顺手划出弧线,往周阳的腰劈去。 一气呵成,仿佛就是周阳带着湛青刀往自己腰划去。 别人出刀,自己多少能反应,要是自己拿刀往自己身上砍,怎么反应? 周阳骇然,骤然暴退。 饶是如此,周阳腰间依然被划出一处伤痕,衣服破开一个直直的裂口。 雷少轩站在哪里,似笑非笑看着周阳。 周阳满脸通红。 刚才暴退,可不是练气一层修为,而是练气五层方可施展的凌虚步。 “练气二层。”周阳当机立断咬牙道。 只要是练气三层以下修为,都不算违规。 周阳可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死要面子的人,最后一定会没面子! 猱身而上,剑光如电,周阳首先出剑抢攻。 迎着斜劈下来的剑,雷少轩微闭着眼睛,湛青刀轻柔划出,如微风轻抚水面,泛起微微涟漪。 半身轻转,刀身顺着剑来势,骤然横划,如跳舞轻挽舞伴,瞬间将之甩出。 周阳被自己剑带着,加上雷少轩力量,骤然急速,身体不由自主地冲出去,雷少轩顺势一刀往周阳身后劈去。 这一刀狠,准,毒,不留余地。 敌人,即便是毫无设防,也没必要留余地,心疼师姐的雷少轩,也不想留任何余地。 周阳暗叫不好,然而湛青刀如影随行,无力躲闪,只能勉强回剑搁架。雷少轩全力一刀,却是周阳勉强回剑抵挡不住的。 周洋身体狠飞出去。 两刀两次将周阳击倒,两刀一气呵成,酣畅淋漓。 所有人都看呆了。 要知道周阳在天炉峰不是修为最高的,可战斗力却名列前茅。如今两刀被雷少轩干脆利落地击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两刀看似简单,看似周阳太匆忙、大意,久经历练的内门弟子都知道,不是周阳大意,而是雷少轩的战斗方式,确切地说是雷少轩的刀法,干脆利落地将周阳击倒。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身份 “练气三层。” 深深看了一眼雷少轩,周阳缓缓道。 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剑指雷少轩,猝然出剑。 “嗡”清音荡开。 声波如浪花,四散涌动,疾风骤起。 内门练气三层弟子全力一剑,卷起旋风,剑风散开,平地石罅里枯草齐齐斩断。 电光石火之间,湛青刀缓缓挥动,刀光如弧,亮光爆射,在雷少轩身边形成光的圆弧,将身体方寸内护住。 剑风如冰雪遇到烈焰,纷纷消融。 雷少轩与苏平、方霞交手无数,对练气三层修为十分熟悉。 练气三层的力量至少是雷少轩当前力量的数倍,远超雷少轩所能承受。 每个人练气三层力量并不尽相同。 同样层次,陆灵的力量超过苏平、方霞,周阳的力量却又比陆灵的大。 与力量远超自己对手对阵,任何招架,几乎都是吃亏的。 周阳决心用实力碾压对手,可惜碰到雷少轩,刚刚创立新刀法雷少轩。 湛青刀柔柔地缠上周阳的剑。 周阳一剑暴力十足,对缠上来的湛青刀那点温柔之力感觉不到,这温柔的力却由轻柔逐渐变为霸道,骤然一个圆弧刀锋,湛青刀粗暴地将十分粗暴的周阳带着甩了出去。 三刀。 三刀将天南峰三师兄击败。 出其不意、超常发挥、福至心灵? 雷少轩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或者没有这么心灵通透过,对自己的刀法,有种顿悟的感觉。 “练气一层,练气二层,练气三层,三场挑战结束。”沈浩沉声道,“今日天灵峰两位师妹师弟上门做客,天炉峰众位弟子十分欢迎,来日自当上门拜访领教。” 虽然同一人,却是三场不同层次的挑战,足够表达拜门之意。 总不能无限打下去吧?那就真的是一种羞辱了。 雷少轩轻舒了一口气。 看似轻松惬意三刀,每一刀都倾尽全力。力量、刀法、元神完美结合,几乎耗尽雷少轩全部的心神和力气。 “天炉峰乃太一宗内门之首,风景秀丽,独领fēng sāo,地灵人杰。”雷少轩微微不满道:“就是有一点不好。” 众人一愣,沈浩更是脸色微变道:“是什么?” “除了茂树繁花,峰灵俊秀,弟子修为高深,喜欢欺负人之外,难道就没有一壶茶?” 众人愕然。 我们什么时候喜欢欺负人了? 雷少轩更不满,嘟囔道:“我们是客人,水总有一杯吧?有这么欺负人的?” 内门弟子多已辟谷,几乎忘了口腹之欲,自然无茶无酒。 拜门更是以领教为主要内容,说是领教,其实不过是挑战。 雷少轩可不理会这些,来者都是客,动刀动枪干嘛?这是待客之道吗?其实这真的是内门弟子的待客之道。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尴尬之色顿去。这才意识到雷少轩乃是凡人,不能常理度之。 一番话,消去了其余弟子继续争雄之心,气氛缓和下来。 其实,各峰内门弟子之间,关系都还不错,不过平日都有自己的事情,很少相聚,难得今日有机会聚在一起,也是很高兴。 “师妹,是我不好。” 蒋文彦脸露歉意,拿出一个盒子,道:“这是五百年蛇灵豆根,解毒有奇效。刚才用爆炎丹,实在是被你逼急,情急之下,并非故意。” 陆灵闻言,脸微红,不好意思道:“我看不惯你们天南峰大弟子做派,跟你无关!” 看着沈浩道:“你看我干嘛?就是看你不惯。” 沈浩摇摇头,众人皆笑,却也不以为意。 陆灵是有名的直爽脾气,心里容不得一丝块垒,内门弟子人人皆知, 雷少轩看蒋文彦也顺眼了许多。 看得出来,蒋文彦的礼物十分用心。说是送给陆灵,其实是为离水准备的,并非仓促之间拿出来,也算有心。 离水中奇毒人人皆知,却只有数人知道中的是金丹之毒。蒋文彦并不知药石对离水无效,白白准备了此物。 “天灵峰永远是我家,你们是弟弟妹妹。”沈浩看着陆灵,歉意道:“灵儿,别怪我。天灵峰和天炉峰之间,我总在徘徊,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我必用此生之力,帮师父解毒。” 众人皆默然,半路换门庭,总会让人有看法。 沈浩总觉得不安,总觉得别人看不起自己,其实是自己身份定位不清,心里的疙瘩甚至已经影响到修行。 雷少轩一番话点醒了他,去掉心中块垒,心灵通透,心情舒畅。这点他很感激雷少轩。 …… 天南峰,位于太一山脉东部。 山顶是块方形巨石,形如针,直指南天,故而得名。 山峰石罅间怪树丛生,小草稀疏,野花零落,显得沧桑、荒凉,高耸的顶峰兀立云霄,鬼斧神工,令人惊叹。 山顶有一间亭子,可以俯视莽莽群山,迎旭日朝阳。 弟子们喜欢在山顶修炼、迎客。此地,让人有心胸开阔,气吞云海之感。 天南峰大弟子jiǎng fēng、二弟子唐雨晨等五位内门弟子,正排立山顶小亭外空地,迎接天灵峰内门弟子陆灵和雷少轩。 唐雨晨曾是天灵峰二弟子。 飞舟降落,jiǎng fēng、唐雨晨微微一愣。 唐雨晨问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沈浩、陆灵和雷少轩一起走出飞舟。 新内门弟子到各峰拜见,一般不会有外人,毕竟拜见必然有挑战,挑战是一个象征环节,挑战结果不宜外传,因此外人在场不适合。 “我虽不是天灵峰弟子,天灵峰却是我家,他们是我弟弟妹妹,我今天陪弟弟妹妹来拜访!”沈浩微笑道,语气十分轻松。 天南峰弟子闻言都愣住了,随即会心一笑。 唐雨晨则脸上一白,拜入天南峰是不得以,其实他舍不得离开天灵峰。 拜入天南峰后,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以至为了避嫌,甚至不敢提天灵峰,也很少回天灵峰。 身份其实一直也是唐雨晨心结。 “少废话,吃我一剑。”陆灵喝道。 不容分说,凤影剑荡开,逼退众人。 众人苦笑,纷纷退开,让出空地,饶有兴趣地看一场师兄妹内斗。 陆灵对沈浩、唐雨晨一直怨念颇深,不打一场,出不了一口怨气。 凤影剑乱刺如麻,似细雨纷纷,围着唐雨晨飘洒。 唐雨晨左支右绌,被陆灵压着打。 “你怎么不还手?”陆灵眼微红,怒道。 唐雨晨已经挨了好几剑,幸好躲闪及时,只是划破衣服,有些狼狈。 “自己妹妹,怎么还手?”唐雨晨陪笑道。 “你总是那么奸诈狡猾!”陆灵闻言,眼泪簌簌而下,委屈地哭道。 天灵峰零落。 离水中毒,常年闭关;大师兄拜入天炉峰,为天炉弟子之首;二师兄为人阴险、腹黑、奸诈狡猾,对师兄弟却是最好,对陆灵更是宠爱忍让,如今也拜入天南峰;三师兄、四师兄为了师父,孤身在外飘零。诺大天灵峰只有陆灵和修为低下的雷少轩。 天灵峰竟是孤零如斯,想到这些,陆灵哪里还忍得住眼泪? 众人唏嘘,天道无常,世事何尝不是? “我倒想有个妹妹,陆灵,叫声哥哥我听听?”jiǎng fēng一本正经道。 可怎么看,怎么像占便宜的样子。 陆灵呸,道:“两剑!两剑不死,我认你作哥哥。”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天南峰小弟子孙国生对雷少轩。 两峰弟子关系一向不错,对挑战并不在意,只为完成礼节,派出最小弟子对雷少轩,身份相等。 不过人家最小弟子,修为也是筑基一层。 雷少轩苦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修为实在有点寒碜。 “孙国生,练气一层。”孙国生微微一笑,道。 将自己修为压制到练气一层,身影闪到雷少轩对面,孙国生竟然要空手对决。 内门每个人都如此看不起自己?雷少轩暗叹,颇有些不以为然。 “孙师兄,我刀法怪异,似刀非刀,似剑非剑,极难对付,师兄练气一层恐怕难以应付。”雷少轩看着孙国生,好心提醒道。 天南峰闻言,心里暗谤,嘴角微撇,一介凡人,真够能吹的。 孙国生一愣,不以为然,道:“我一向空手对……” 话音未落,雷少轩手中湛青刀随手往空中划去。 粼光微闪,雷音隐隐,破空声尖刺,如山洪呼啸,空气有帛裂声。 众人脸色微变,一刀狠烈如斯。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笑话 “练气三层。” 见状,孙国声脸色一凛,缓缓改口道。 这是允许挑战的等级差距极限。 孙国生脸色凝重,拿出一对拳套,慢慢套在手上。 要脸,从来都不是太一宗内门弟子首要选择。 实际上,哪一个内门弟子不是杀进内门的?纯粹靠天资的几乎没有。 天资绝顶的外门弟子不少,如果战力不佳,修为不够,师父岂会轻易收徒?能进入内门的几乎都是天资卓绝,修为出众,战力强悍的弟子。 这些人绝不会在战斗中死要面子! 雷少轩心里涌过丝丝不安。 戴拳套的敌手,几乎都是力士。对这样的对手,容不得丝毫相让。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将不多的灵力注入湛青刀。 湛青刀微光流动,似是明白雷少轩的心意,嗡嗡声震荡,骤然破空划出。 瞬间,一切沉寂,无声无息。 湛青刀如夜空翠鸟掠过水面,直掠孙国生。 孙国生眼眸剧缩,怒目圆睁,直直盯着一个黑点破空而来、逐渐增大的刀影,似乎眼中世界只剩下一柄刀。 嗡!嗡!嗡!…… 刀影越来越大。 孙国生大喝一声,倾全部灵力,一把注入拳套,骤然击出。 低低吟声,伴随着风的呼啸,拳套与空气剧烈摩擦,飞溅出点点星光,卷起小旋风。 咄! 如同铁钉狠狠地钉在木头上,刀与拳套相撞,发出沉闷的bào zhà声响,令人心悸。 孙国生觉得湛青刀嵌进拳套瞬间,刀锋剧烈抖动,拳套刹那如腐朽的木块被菜刀急促剁开,裂成无数碎片。 孙国生呆呆站立,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右手拳套碎裂,耷拉着,露出手指,衣袖完全撕碎成条状,露出胳膊。 众人惊呆。 这是练气一层修为?确实是。 这是练气一层修为的刀法?不是!是凡人刀法。 这是练气三层能抵挡的吗?不能。这已然不是刀法,而是刀道。 jiǎng fēng哈哈大笑,忽然狠狠道:“以后谁要是说凡人武功不如修士,你们将他拖到天南峰,揍死这个骗子。” 雷少轩这一刀,让后面的挑战变得没有必要了。 谁能将修为压制到练气三层以下,然后与雷少轩比刀? 雷少轩隐隐醒悟,刀为道,便能突破仙凡界限。谁说仙凡有绝对的界限?仙一定就高于凡吗? …… 天香峰,山不高却清秀、险奇。 山如刀削般险峻,处处翠竹奇花,非天然长成,显然主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翠竹悠悠,流水潺潺,虫鸟清音,颇为幽静。 陆灵领着雷少轩漫步竹径。 曲径通幽,经过几处小桥流水,出现一处红墙碧瓦宫殿院落,穿过月门,来到一块很大的校场空地。 正对空地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匾额上写着“天香宫”。 门柱由汉白玉雕刻而成,布满精致的云纹飞凤,颇显奢华却不失典雅,大门两边是一副对联: 仙踪渺渺何处觅,竹径悠悠且随心。 念罢对联,雷少轩顿觉心灵空荡,意境悠远,颇有悠悠竹径觅仙踪的感觉。 仙踪不见,美女一大群。 天香宫门前,一群女修看见陆灵,叽叽喳喳,纷纷迎上来。 各峰不是只有内门弟子吗?天香峰怎么那么多人?雷少轩有些纳闷。 天香峰大弟子天香似乎看破雷少轩心思。 “天香宫内门弟子只有四个,我、天音、天凤、天灵。不过天香宫太大,师父嫌冷清,特意选了许多外门弟子在此居住。” 雷少轩不由想起鸿尘大殿之中,那位狡猾奸诈的美女仙子,暗道:“韵灵仙子看来倒也不像外表那么可恶,如此爱热闹,如此照顾外门弟子,想来心底该是不坏。” 不由会心一笑,人真的不可貌相。 天香宫好久没有男子到此,天香刚一一介绍过内门弟子,雷少轩就被叽叽喳喳的问话声扰乱脑子,一个都没记住。 看得出天香宫弟子与陆灵关系很好,推来让去,在一片吵闹声中,勉强让天凤出来挑战雷少轩。 天香宫前,校场上。 腼腆、羞涩、扭扭捏捏的天凤,站在雷少轩面前。 柔弱的腰身,刀削似的俏肩,香腻的腕臂,活脱脱一位千娇百媚美娇娘。 握着湛青刀,雷少轩颇有些有气无力,实在不忍心挥刀。 见状,陆灵似笑非笑,众弟子哄哄闹闹。雷少轩胡乱挥刀。 恶狠狠一刀,带着狂风呼啸,卷向天凤,可怎么看,这一刀更像扇风。 天凤忽然展颜一笑,双目微闪,似含情脉脉,似秋水横波,又似嗔似怨,雷少轩不由一愣,微微一呆。 **香风,迎面弥来。 雷少轩眼睛里闪过一张蜘蛛网,这一刻,成为永恒。 腼腆、羞涩、扭扭捏捏的天凤,口喷香风,撒出一张铺天盖地的蛛网,把目瞪口呆的雷少轩捆结实,在一阵嬉笑哄笑闹声中,结束挑战。 凡人内门sè láng,两眼光光,第一次拜见天香宫,被美女sè yòu捆成猪的故事,宗门内流传了很长一段时间,让雷少轩很是郁闷。 后来经过了解,几乎所有内门弟子,前往天香峰拜见,大小都吃过亏,也算是天香峰特色。 这让雷少轩心里舒服不少,至少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成为笑话。 内门各峰之行,雷少轩有了一个深刻的体会。通过修行,补回寿命固然是自己的机会,不过机会渺茫,身为军士,武功依然是乱世立身之本。 雷少轩在宗门的时间有限,当务之急是学习修行知识,熟知金丹之下修炼gōng fǎ,以便离开后能继续修行。 雷少轩必须利用随意进入翰海楼的机会,熟读修行典籍,掌握修行每一个步骤。 继续总结完善新刀法及学习修行典籍成了雷少轩最主要的生活内容。 短短三年内门生活,修行不会取得什么大进展,因此修行反而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几乎所有的时间,雷少轩都在翰海楼苦读。 这一次,雷少轩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修炼gōng fǎ。修炼gōng fǎ典籍中,但凡修炼之外的道术、法术、丹药、炼器、阵法等等知识统统放弃不读。 典籍浩如烟海,有限时间内根本无法完全阅读。 只学习纯粹的修炼gōng fǎ,需要阅读的典籍内容就少多了,雷少轩有把握短时间内完全阅读,当然要完全领悟和掌握,则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修炼gōng fǎ典籍大多十分玄奥,晦涩难懂。 雷少轩知道,离开宗门后没有老师教导,每一字、每一句必须在宗门内一一搞明白,因为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通往更高深修炼gōng fǎ的基础, 离开宗门,不代表没有典籍可读,却代表无人可教,无人可问。 雷少轩拿着纸笔,一一笔记,逐字考究,逐句注释,如老学究般钻研。 “我也是奇葩,大概是宗门内唯一使用纸笔的人了。”雷少轩自嘲道。 修士多用元神刻录,元神记录内容很方便,却不适合记录问题和摘抄答案。 深入钻研考究典籍,雷少轩才明白,为何多数低阶弟子只学一门典籍,心无旁骛修炼了。 每一部修炼典籍,要想完全弄懂太难了,许多描述似是而非。雷少轩断定,许多弟子没有弄懂典籍便开始修炼。 甚至雷少轩敢肯定,哪怕基础典籍的许多描述,即使高阶修士也未必全明白。 比如,《道德经》有云“道可道,非常道。”便众说纷纭。 再比如“混沌之初,天地莲生。”《南华经》谓之:天地之初,天生一株莲,此乃天地之根。此说法,几乎是成了主流。 然而,雷少轩隐约感觉,此说法并不正确。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流连 也许天地之初,真有第一株莲花秉天地气运而生。 但是,正确说法应该是:天地之初,五行立;五行,木为先。 莲花为木。 《南华经》说的莲花并非真指一株莲花, 而是代指五行之木行。 《太玄初始录》云:天地初,混沌生莲花。莲花分清浊,清上为天,浊沉为地;水孕莲花,木而生火,火烬成为金,土鼎之。 就是说,天地之初,金木水火土为母,天地先有莲花,即五行木为先。 天地之初的那株莲花,代表的是五行木为先,便是修行之本。 这些理解正确与否,对大多数修士无影响,但是雷少轩知道,对五行灵根修行影响却是巨大。 当初雷少轩引灵入体,如果照金木水火土次序,先引入金灵气,也许结果会完全不同。 不过这已经无从考究,引灵入体只能一次,无法重来。 雷少轩还明白,修炼至高阶,如何理解五行,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不得不说,悟性,才是雷少轩修行的根本倚仗。 …… 书海徜徉,寒窗苦读,不为科举,为命! 雷少轩从修行基础典籍开始全面学习。 尽管只是基础修炼典籍,但是为正确理解每一字、每一句,雷少轩不得不阅读大量相关资料、注释,有时还有相关修士修行笔记、日记甚至趣闻轶事各类杂书。 离水闭关,陆灵外出,雷少轩无人指导,碰到问题,只能不耻下问,拉住每一个在翰海楼读书的修士。 翰海楼读书,为计时花费,进入翰海楼那一刻起,便开始计费。 为了不耽误修士读书时间,增加他们的花费,雷少轩只有将问题记录下来,等修士走出翰海楼,厚着脸皮上前请教。 为等修士出楼,雷少轩死守翰海楼门口。以至很长一段时间内,经常能见到一个凡人在翰海楼门前徘徊,只要有修士出现, 便拿着笔记向前请教。 其实翰海楼内有长老,解答弟子疑问也是他们之责,不过长老多隐于暗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雷少轩问题多多,多为基础问题,自己觉得不好意思问长老们如此粗浅的知识。 内门弟子大多见过雷少轩,多少会给面子,耐心指点雷少轩。 外门弟子无人知道雷少轩,看到一个凡人向其讨教,有些很耐心,有些则不耐烦,嘲笑者有之,讽刺者有之,雷少轩却也不烦恼,达者为先。 雷少轩甚至想,要是穿上内门弟子衣服向人请教,是否更难堪? “如乞丐般翰海楼堵门,乞丐求财,我求知,我大概也是太一宗唯一吧?”雷少轩自嘲道。 雷少轩再也没有回过天灵峰。 白天在翰海楼苦读,累了便到瀑布深潭练刀。 夜晚,随便找个地方修炼、休息。 有时深潭岸边,有时翰海楼内,有时树下,有时岩石上。 天都峰乃太一山主峰,灵气浓厚,处处都是修炼的好地方。 死囚营、前锋营出身,再恶劣的环境,雷少轩都经历过,露宿野外,对雷少轩来说,根本不为苦。 晨初日落,花开花谢,风雨无阻,雷少轩过着随意而安,随心而驻的日子。饿了就吃,累了就睡,醒了就阅读、修炼、练刀。 雷少轩手里的笔记越来越厚,已经初步整理出完整的初级修炼知识体系,所有问到的问题答案,也都详细记录。 山中无日月,在练刀、阅读和修炼中过着每一天,雷少轩完全忘记了时间。 离水闭关,陆灵外出,天灵峰无人管自己,如果不是苏平、方霞每天给他送饭,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你是一只猴子!”方霞嘟囔道。方霞在树下找到了雷少轩。 苦读,不耻下问,绝不放过每一个修炼问题,雷少轩越来越感觉到心灵剔透,而不像其他修士一样,满腹疑问,逐步解决。 心念通达,让雷少轩的修为突飞猛进。 其实许多修士都错了。 真正的修炼绝不是单纯灵气,包括**和元神修炼,最重要的还有心念修炼。 许多修士面临重大突破关口之时,常常因为心念不通而犹豫不决,心魔缠念,最后功亏一篑。 雷少轩这种状态,完全符合道法自然状态,以至于修为、刀法、心念都处于一种和谐齐头并进的状态。 雷少轩一刀划出,深潭表面风平浪静,对岸却惊涛拍岸,怒浪冲天,飞流倒卷,已经脱离凡间刀法,隐隐入道。 不知不觉中雷少轩达到练气二层修为。五灵平衡,灵气内敛,外表依然如凡人,但是眼神清澈明亮,目光如实质般凝实。 心念通达,元神更是强大,感知延伸数十丈,远超筑基修士。 雷少轩在翰海楼内,从来无人打搅,似乎翰海楼除阅读修士外无人管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翰海楼有一个人已经注意他好几个月了。 这个人看着他拿起第一本书,看着他记录每一个问题,看着他为每一个问题的解答而作的努力。 雷少轩至今不知道,翰海楼里不可修炼,甚至周围也不许。 曾有翰海楼长老看到雷少轩在楼内修炼,刚要阻止,却被那个老者阻止,以至于雷少轩以为凭着长老令,可以随地修炼。 翰海楼内灵气浓厚,不比天灵峰灵泉差,这曾是最初雷少轩不回天灵峰的原因之一。 雷少轩捧着一本书,实在太累、太困,倚着角落的一个书架睡着了,睡得很香,口水一滴一滴流到书本上。 那个老者走了过来,看到此景,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把翰海楼当家,吃住在这里,地当卧榻。 老人慈眉善目,头发须白,灰袍灰头巾,手握一本书。 看着睡着的雷少轩,老人叹了一口气,太一宗门内,如此苦读的修士没有了,几乎人人只知道修炼。 老人刚想要走,多年战场的警觉,让雷少轩猛然惊醒。看见老人,这才意识到这里是翰海楼,老人多半是翰海楼看守长老,不由有些慌乱。 “对不起,我在这里睡着了。”雷少轩惴惴不安道。 “你多次在此睡着了。”老人摆摆手,淡淡道:“你是何人门下?为何拿着长老令,整日在此读书修炼。” “弟子是天灵峰玄青。”雷少轩急忙站起,行礼道:“不知长老如何称呼?” “我?”老人想了想,似乎很久没用自己的名字了,道:“老夫道尘。你既然是内门弟子,为何修为如此之低?你第一次进翰海楼,不过凡人。身为天灵峰内门弟子,难道离水不安排你修炼?你的行径,似乎是自行其事,无人管束。” 想起离水,雷少轩情绪有些低落,道:“师父为救我,奇毒发作,闭关自养;师兄师姐外出,天灵峰没人了。” “哦,一介凡人,拜入内门,不知托了何人关系?或者送了多少东西与宗门?”道尘讽刺道。 雷少轩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此事却不是秘密,道:“我帮文乔子长老取回太玄剑及《太一玄真录》,约定拜入内门。” 雷少轩将事情经过讲述给道尘。 雷少轩虽然不大理会宗门之事,却也知道,翰海楼乃宗门重地,翰海楼长老必然是宗门前辈高人方可担当,没有隐瞒的必要。 “既然拜入内门,且短短几个月,便能修行至练气二层,资质如此之佳,却为何不专心修炼,反而流连翰海楼?” 道尘奇怪地问道:“你只在一层阅读,所阅读的均为基础道经gōng fǎ,所摘抄亦多是基础辞条,一字一句注释经文,难道你要做个教书先生不成?” “当初约定,我只能有三年内门弟子资格,三年后须离开宗门,与宗门再无关联。不过离开宗门后,我仍想继续修炼。” 雷尘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自修真的很苦。 “离开宗门后,再无人指点,只能自修。所以趁在宗门之时,尽可能熟读典籍,博览群书,弄透修炼基础知识,否则离开宗门后,就算有高深典籍,没有基础也读不懂,自然修不通!” {匆匆上火车,有存稿,却不及修改,今日两更,第二更晚些发。}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修典 “混账!糊涂!”道尘闻言,勃然怒道。 “道家讲因果承受,却更讲缘‘分。你取回书、剑,得以拜入内门是为因果;既已拜入内门,便是缘分。若无缘,日后自然离开,缘分岂能用年月衡量?” “玄青缘浅福薄,能拜入宗门三年已是意外之喜,岂敢奢求。”雷少轩淡淡道。 双方自愿交易的结果,谈不上不平。 道尘摆摆手,看着雷少轩。 “你苦读翰海楼,所写之修炼心得,层次分明,简洁明了,条目注解清晰,不过多是随意阅读所得,因此前后凌乱纷繁。” “您看过?”雷少轩闻言惊讶,有些惶恐道,“胡乱书写,当不得真。” 心里迷惑,不知道道尘之意。 “不必妄自菲薄,书以载道,文以书传。”道尘看着雷少轩,目光闪闪道:“大多数典籍玄奥晦涩,故弄玄虚,仅就此而言,你之简洁明了,简直是开著书之先河,立派之宗师。” 这评价有点高,雷少轩可不敢当。再说,他何时著过书? 雷少轩微微苦笑道:“我所写为自用,自当简洁明了;若为他人之用,却是被当笑话。” 当年死囚营之中,雷少轩为胖姑写家信,因为用了几句大白话,结果被王校尉取笑。 “高人著书倒也并非全然喜欢故弄玄虚,大概也是迎合读众,当世之潮流而已。”雷少轩心微微感慨。 “哼,众多修行典籍,无论深浅,都喜欢玄虚合离,什么‘形之始,无之终,无形而有形,化者不化,化者不能不化’。读这些典籍,让人懵懵懂懂,修至高阶,疑惑者更甚,书本为用,搞这些玄虚干什么?”道尘颇为不满道。 道尘看着雷少轩,目光忽然变得热切。 “你之笔记,简单明了,所写虽简,却已经将修行之法描述完整,无高深晦涩之词,尤其是词目注释,更是清楚明确无歧义。我想让你将笔记整理成册,供宗门修士参考,如何?” “啊?”雷少轩听罢大惊,连连摆手。 “道尘长老,您这是为难我,我何德何能?敢编书?” 但凡士子,谁不知道修书乃是大功德,士子立身、立德,将立言为人生终极目标。 道尘瞪了一眼,颇有些不满。 “有何不可?你文笔流畅,显然曾得名师指导。所写心得笔记,内容虽然粗浅,却简单明了,足够入门之修。” 道尘缓和口气。 “我曾想著一书为入门修士所用。然而,身为高阶修士,所读之书多是边修行边查阅。书查为用,够用,却失之查证,我一路修行,所读之书流于偏,你则博览群书,广征博引,比之我所读,好上百倍。 雷少轩无人指导,事事不明,句句不通,自然需要博览群书,才能一一确定。同样一句修行之言,各家所言不同,更需要大量考证。 道尘看着雷少轩,诚恳道:“我一生修炼,文理不通,文笔枯燥,不忍卒读。然而,执掌翰海楼,看到修士满腹疑问,所问大同小异,职责所在,想为之通解,不由心生著书之意,却无著书之能。你逢初学,许多心得恰是修士所需,将之整理好即可,不必重新著写!书求完整实用,不求高深。” 听完道尘的话,雷少轩颇为感动,这是一个可敬好心的老人。 自己的笔记实在繁杂,也想整理一番,有些意动。 雷少轩沉吟片刻,道:“我仅有练气二层修为。练气三层以上的修炼心得,多为典籍摘抄,未经实践考证,未必就正确,如有误,未免误人。我可将心得笔记整理完整,却须高人勘误,方可完成。” 雷少轩答应此事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自己虽整理出完整的修行知识体系,却都是从典籍摘抄出来的,无人审阅或者实践验证,难免有错。 现在整理笔记出来,得到高人指点,则不用担心自己修炼之路有错。 道尘闻言大喜,道:“翰海楼四层,你可随时找我。” 道尘看了看雷少轩,忽然道:“你身上煞气浓厚,目光清澈,显然神念极强,能镇煞气,不受其害。然而,你几次疲倦沉睡翰海楼,想必是不知修炼使用元神之力,你的神念从何处来?” 雷少轩想了想,苦笑道:“我能用神念感知事物,却不知何为元神。当年曾救一位为毒蛇所伤、濒死的高僧,得传《金刚经》及《心经》,日日诵念,逐渐修出神念。” 道尘闻言,眉头微皱道:“难怪一介凡人亦有如此之强的神念。佛教讲究灵肉合一,修行至高深处,神念即肉身,不论你原先持有何种信念,都会被《心经》同化为一心,一心向佛,心如磐石,献身佛国。” 道尘接着说道:“和尚这门手段,极其厉害,任你草木顽石,都被点化,变为虔诚佛徒。” 道尘暗叹,任人天天念一书,自然成为执念信念,容不得他念。一心一意,自然神念极强。 雷少轩大惊,道:“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出家。” 怪不得摩罗说此二经非佛徒不传,原来是骗人入佛门的,也不能说骗,其实是经书太强大,会同化原有思想,变为佛徒。 摩罗开始不想传经,未尝不是为雷少轩着想。 “和尚暗算人可是不着痕迹。”道尘慨叹道:“不要再修习《心经》,否则最后必然变成佛徒。只颂《金刚经》就好。” 道尘拿出一本书。 “翰海楼看守,唯元神极强之人方可担任。仅元神而言,我不敢说宗门第一,却也不差,凭的是《太清冲虚真经》。炼此经,却也不怕什么鬼气、煞气、杀气。既是有缘,此经送与你,万不可外传。” 天道渺渺,唯有缘可得,有缘自然运道通天,《太清冲虚真经》乃是修炼元神顶尖的gōng fǎ,非有缘不传。 既然遇到高人,而且与之合作,雷少轩便不客气,问出心中存在已久的疑问。 “道尘长老,何为混沌?先混沌或是先五行?” 雷少轩满脸期盼。 “为何此问?此问与修行有何关系?”道尘长老看着雷少轩,奇怪地问。 此问太玄虚。 “但凡入门经书、gōng fǎ、道书,开篇多是混沌之初,或者天地初始云云,故有疑问。”雷少轩对这一点一直感到奇怪。 这个问题确实与修行无关,然而它缠绕雷少轩心怀已久而无答案,心念颇为不通。 “是啊,”道尘沉吟片刻,缓缓道:“混沌,天地之初,为修道之初,却也是修道之终点。不修到最后终点,如何明白何为混沌?你只需知道修道之初,知道有混沌之境即可,却不必探究何为混沌。入门之书,要言有其物,不必探其究竟,不必谈玄而虚之言。” “是。”雷少轩一阵怅然,此问依然无解。 好在现在明白至少此问题却确实与修行无关,修到最后才能明白的问题,修行之时自然无需明白。 …… 任何一本书,都不好写,尤其是修行之书。 过深则失其用。书本为参考解惑,太深的书,修士看不懂,书本身就成为修士的问题,岂不是失去参考价值? 过浅则无用。人人皆知,自然也就没有应用价值。 写书首先确定角度,或者说尺度,为谁人所用? 雷少轩忽然醒悟,道尘借此问,提醒雷少轩,首先确定成书的视角。 雷少轩为初级修士,书就用雷少轩的视角。 雷少轩视角已经在摘抄笔记中,不过摘抄无层次,无结构,随意记录,算不得书。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顿悟 自此,雷少轩每天泡在翰海楼,查阅典籍,与道尘讨论书的结构、内容,补充雷少轩笔记中没有的东西。 虽然博览群书,摘抄都是点点滴滴,集各家之言拼凑而成,非浑然一体。 因此,需要雷少轩从自己视角出发,将自己理解的修炼体系初写成书,在此结构基础上,不停地补充、修改,根据道尘的意见,不停增加内容。 对于道尘建议增加的内容,基于雷少轩的视角,如果超出雷少轩的理解力,则需要查阅典籍,详细注释,标记来源。 高阶修士修行心得,多为悟道得来,而感悟往往无法语言描述。 哪怕道尘亲自描述,也常常词不达意,凡遇如此情形,雷少轩果断舍弃其内容,仅做标记,免得误导他人,书中内容务求一切可言有据。 修炼典籍中,篇幅短者数千字,多则数十页,晦涩难懂,修炼之言,隐于其中,没有老师指点,几乎不可卒读,更遑论修炼。 譬如道藏千部,修道之根本,能修行的字句寥寥。 雷少轩集无数典籍,取其中可修行数言成册,可谓功德无量,然而,要将数言汇集成系统浑然一体之书,谈何容易? 雷少轩所编撰之书,命名为《修始汇真》,开始以为只需十数页,如今已经数百页。而且随着雷少轩与道尘越深入考虑,书就越来越大。 雷少轩案头已经堆满书稿,雷少轩必须将其精简,使其更加简洁、凝练却不能晦涩。 之所以内容越来越繁复,大多因为基于论证,务求无误。 《太一玄真录》云:感应灵气,引其入体。 《南虚经曰》云:感灵纳之。 这两者说的是一个道理。 雷少轩开始认为,这里所说的灵,即灵气。 然而随着阅读大量典籍,与道尘逐字究意,雷少轩知道,灵气指的是有灵之气,非单指灵气。 各宗门之中诸多修士并非只纳灵气而修之。 修士有纳日、月、星辰之星力,有纳树木之生机,有纳五谷灵气,甚至有纳死气、煞气修炼,还有修魂者纳魂气修炼等种种不一而足。 既然这样,所谓感知灵气并不一定纯粹指玄青灵气,而是一切可修之气,因其有灵故可修。 比如煞气,如果没有灵,又怎能影响人的心智?以至于曾深深困扰雷少轩,要不是遇见和尚,估计现在已经疯掉。 又比如灵根感知灵气。 《太一玄真录》云:灵根知之。 《道经附录》云:神触可得。 尽管众说纷纭,大多都强调先有灵根,用神念感知灵气。 修士入门并无神念,多数修士枯坐数月,方可感知灵气,从未听说数日能感知。 雷少轩入门时便有神念,而且神念极强,几乎一次感知便看到了灵气。 由此,雷少轩隐约觉得,所谓灵根应该是神念之根,枯坐几个月,其实是养出神念,然后感知灵气。 然而,多数修士只知道灵根感知灵气,感知灵气后,再无人关心灵根是什么。 《太一玄真录》云:灵根知之。 短短几个字,雷少轩却需要数千字论述感知,比如如何感知,何时感知最佳等等。 雷少轩越细究,书籍越来越庞大,以至于道尘忍不住道:“灵根、神念之言,可不必深究,更不必事事推究之,否则此书必然繁杂无比。” 书可不必事事推究之,问题却不能不搞清楚。 “灵根果真只为感知灵气所用?入门之后灵根果真再无用途?灵根是否神念之根?”雷少轩不死心,问道。 “灵气乃天地之本,灵根乃修士之本,只有灵根方可感知灵气,从而才可修炼。没有灵根无法感知灵气,元神乃是神念之本,感知灵气,也是灵根之本,跟元神毫无关系,元神……元神,天地……之根,修士之本……” 道尘喃喃道,越说越慢,忽然楞住了。 道尘辈分之高,修为之深,宗门内几乎无人可比,如今正处于化神期,且在此瓶颈迟滞数百年之久。 化神,顾名思义,需要元神化念。 然而,道尘不知道如何元神化念,雷少轩一语让他想到了什么。 如果灵根乃是神念之根,化神便有了依据。 道尘忽然站立不动,两眼无神,面无表情,身体如泥塑。 顿悟? 雷少轩暗惊,此乃修士一生梦寐以求的好事,意味着所悟所得。 道尘忽然顿悟,雷少轩站着也不敢动,顿悟之时,最忌讳旁人干扰。 雷少轩在道尘旁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忽然,道尘身上道韵弥漫,发出的气息,让人感知清晰、透彻、似乎脑子突然变聪明,心窍剔透,灵魂被清洗一般,身体飘飘欲飞。 太舒服了!雷少轩浑身有**般感觉,无法形容。 道尘悟道,连带着旁边的雷少轩得到巨大好处, 一阵轻柔风将雷少轩从翰海楼四层卷到一层,道尘的话在楼内回荡。 “玄青,我忽有所感,须闭关悟道,若有所得,你功莫大焉!我已经令宗门助你成书,你代掌翰海楼,一切修书所需,予取予求 。” 宗门忽然发出一道谕令,门内金丹修士及内门弟子,轮流到翰海楼为雷少轩讲道。 第一天,翰海楼。 天香峰韵灵仙子及大弟子天香大摇大摆进入翰海楼。 “玄青,你师父又闭关了?啧啧,你这徒弟没人管,不如你到天香峰来?我当你师父如何?”韵灵看着埋头写字的雷少轩,忍不住调侃道。 雷少轩哭笑不得,道:“师姑?天香峰不是只收女弟子吗?” 韵灵仙子瞪着眼睛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要是来了,天香峰只有我一个男弟子,总归不方便。” “那有什么打紧的?阉了不就得了?”韵灵仙子摆摆手,不以为然道。 雷少轩闻言顿觉两腿{之}间发紧,心肝直颤;天香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雷少轩脸色微煞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道:“多谢师姑厚爱。我修为低下,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天灵峰吧,省得过去丢您的脸。” 韵灵嘴,西毒斑斓金蝎的尾{巴},一滴毒翻东海水,雷少轩总算领教了。 “丢脸?刚入门,就能修书。什么三年内门弟子?给个终生长老都买不来你。”韵灵撇撇嘴,道:“来天香宫,当我的大弟子,终生的,怎么样?” “我成大弟子,天香师姐怎么办?岂不是为难?” 雷少轩惴惴不安偷看天香,天香则抿着嘴笑。 雷少轩顿时明白,显然,这话被韵灵仙子不知道用了多少次。 “她有什么可为难的?”韵灵看了一眼天香,面不改色道:“她依然是大弟子,只不过是大弟子夫人,我让她嫁给你,如何?” 雷少轩绝倒,天香晕倒。 雷少轩被韵灵仙子的话击得七荤八素。 传闻,韵灵仙子在宗门内横行霸道,雷少轩一直不相信,如今却确信了。 …… 天香,筑基八层,内门弟子中修为最高,金系单灵根。 金系单灵根的人多半是剑修。别看天香长着娇柔、羞涩的脸,看似十分柔弱,据说战力在内门弟子中排第二。 雷少轩很难想象出她提着剑,到处砍人的样子。 “师弟,你让我为你讲些什么?”天香看着雷少选,羞涩的脸微红。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修书初始目的、结构、内容等粗略讲给二人听。 “师姐,你能否从入门开始,达到如今修为,所经过的修行关口的修炼过程,修行中碰到何种难题,参考过何种典籍,你是如何理解的,与师父所讲有何不同等等,不拘大小粗细,一一道来,我择其录之,以为参考。” “此书若能成,实为宗门之福,功莫大焉。”天香闻言,真诚道。 韵灵却似笑非笑看着雷少轩,道:“好你个玄青,已经打算准备离开宗门之事了?” 雷少轩大汗,心里暗惊,此书原本就是为自己离开之后修行准备的。 莫道你聪明,世上聪明人少吗?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讲道 韵灵心里慨叹。 世上有一种人,手里什么都没有,凭一腔血气、智慧,绝境中苦苦挣扎,拼命地前爬,只为一丝生机和机会,然后闯出一条路。 雷少轩有什么? 据说雷少轩不过一死囚徒,因为母族获罪流放苦海,入死囚营,说垂死挣扎不为过,世上有几人能从死囚营挣脱出来? 又以凡人之躯,拜入宗门,说前途渺茫、绝无希望也不过分,毕竟年龄如此大,入门如此之晚,雷少轩却不屈不挠,苦苦争得一丝希望。 想到这,韵灵不由微微心疼,看着雷少轩不知道想些什么。 雷少轩以为韵灵让他入天香峰不过玩笑,然而韵灵知道,雷少轩真要加入天香峰,绝不会辱没天香峰。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及早认清雷少轩的价值。 当初雷少轩入门时,并没人愿意收其为徒。 雷少轩最后虽为离水所选,其实不过是借口,难道让文雷子收徒?显然无可能。 离水出头,宗门顺水推舟,雷少轩算是强加给离水的。 离水中毒,基本废掉了,宗门同意她收雷少轩为徒,不过是敷衍之意。 要知道,连离水自己的弟子都已离开,怎么还会收徒?如今,离水闭关,身为师父,雷少轩几乎无法见到离水,算什么师父? 尽管如此,雷少轩依然努力挣扎向前,无丝毫怨恨运道不公。 韵灵断定,全体金丹修士及内门弟子为雷少轩讲道,如此多经验让雷少轩参考,猪都能飞起来,何况雷少轩? 金丹之下的修行,雷少轩再不会有任何障碍。 除了雷少轩之外,天下哪一个人有如此条件?哪一个修士不是敝帚自珍,除了师长,哪一个会将修行体会讲给他人听? 即便宗门内,师兄弟之间都不见得将经验共享。 “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没门!”韵灵暗暗道,颇有些嫉妒。 当年韵灵修行遇到一个问题,花费数月都无人解答。 这只是一个小问题,大问题有时花费数年,据说金丹之后,有些问题耗费百年。 人生能有多少年? 修士多自行修炼,最耽误时间的是解决问题,非修行资源。 没有问题,雷少轩金丹之下修行将是一片坦途。 一切是怎么来的?是雷少轩苦苦挣扎,耗尽心力得来的 。 雷少轩见识到了韵灵另一面。 韵灵毫无保留地将经验详细讲给雷少轩,奸诈狡猾面具背后其实是无比真诚。 韵灵毕竟是金丹修士,见多识广,除了修行心得,还将许多见闻、见识讲给雷少轩,让雷少轩深切体会到修士世界广阔。 相比韵灵,天香依然在懵懂探索阶段。 天色已晚,韵灵、天香讲完,雷少轩记录了厚厚的笔记。 “师父啊,今天我就不走了。”天香羞涩道,有些不敢看韵灵。 “嗯,为何?”韵灵奇怪地看着天香。 “师弟记录如此多笔记,我留下来帮他整理整理。估计过几天笔记会更多,我就不回天香峰,留在这里帮忙。”天香腼腆道。 韵灵似笑非笑,看着天香,道:“看来为了金丹,连天香都舍得嫁给雷少轩?好吧,为师允你留下。” “其实……”天香欲言又止,不敢看韵灵。 “说吧!还有什么事?”韵灵赞许地看着天香。 留下整理笔记,自然能听其他金丹修士讲经,这个机会十分难得。 “师父是金丹修士,金丹修士讲经,对师父无用。” 天香脸红,忽然躲到雷少轩身后。 “不如师弟请元婴高人讲道,为了元婴,师父也可以留下整理笔记,嫁给师弟几天啊!”天香吐着舌头道。 雷少轩闻言,两腿{之}间再次缩紧;韵灵闻言,差点晕倒。 “不、不……我一个人就够了……”雷少轩赶紧道。 “你什么意思?嫌我们丑是不是?”天香瞪着眼睛,怒目而视。 跟天香峰的人讲道理? 雷少轩哭笑不得,道:“不是,不是……好吧。” 玩笑的结果,是所有天香峰全体内门弟子留下帮助雷少轩整理笔记。 雷少轩享受到了金丹修士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天香峰四个貌美如花,千娇百媚的内门女弟子专门为其做饭、洗衣服、铺床叠被。 四弟子恨不得帮其按摩捶背,不过看到天凤似笑非笑的脸,雷少轩赶紧严词拒绝。 当然,饭很好吃,衣服洗的很干净。 天香宫内门弟子做饭不好吃?没关系,饿几天,饭就好吃了。 天香宫内门弟子洗衣服不干净?没关系,再洗几次就好。穿在身上的衣服,被天音用灵雨诀招来倾盆雨直接喷洗,雷少轩变成落汤鸡。 金丹修士和内门弟子陆续过来讲道,也都享受了天香峰貌美如花女弟子细致周到的招待,自然免不了要回答四弟子叽叽喳喳的提问。 “你们不是为玄青整理笔记的吗?怎么如此多的问题?”千尘子口干舌燥,嗓子微微发哑道。 “师伯,刚才给您泡的可是百年白笋嫩青茶,还加了百年野白蜂蜜,清爽润喉。”天灵声音软糯,道:“师父想喝,还得用五两君山玉露换,我才换给她一两呢。” “就是,为了孝敬师伯,我昨晚一夜没睡,天香峰灵泉内,一滴一滴接了一夜石笋灵液为您泡茶,现在两脚还发麻那!师伯,茶好不好喝?” “……” 白笋嫩青茶?百年白野蜂蜜?石笋灵液?怎么那么像白水? 千尘字赶紧摆摆手。 “师侄辛苦!好吧好吧,还有什么问题?” …… 多年后,天香峰内门四弟子都成为金丹修士,傲视群峰。 天香峰四弟子留下帮忙,让雷少轩对金丹以下修行有了更加明确的认识。 雷少轩博览群书,本身对修行已经有初步理解,不过修为不到,一切都是纸上谈兵,许多问题没有明确理解。 天香峰弟子修为比雷少轩高好多档次,提问更有针对性和实践性,让雷少轩对修行理解更深。 天炉峰、天南峰、天尘峰......各峰金丹修士和内门弟子陆续来讲经论道。 天香胆大包天,假传谕令,让许多外门优秀弟子,或者有特殊经历的弟子及长老来讲经论道。 有怀疑谕令的,求证到掌门千鹤子,想到韵灵恶狠狠的目光,千鹤子却也不敢拆穿,以至最后能到翰海楼讲经成为一种荣誉。 写书已不是问题。 修行步骤大致相同,多位金丹修士、内门弟子和外门长老弟子讲道,几乎将修行各个环节、问题都讲透,只须将相同之处总结出来,不同之处,作为注释补充。 对修行典籍条目理解,各有不同,然而这么多修士实践,也能辨别哪一种理解更加准确。 实在有不明确的内容,书中会将典籍条目来源与注释解释清楚,也就有了很好的参考。 这本书的价值,让雷少轩想起来都砰然心动。 宗门的前途是什么?是大量具有培养前途的年轻修士。 这本书,至少能让宗门低阶修士的培养,提高一个台阶,这么好的事情,以前怎么会没人做呢? 雷少轩却不知道,修行关乎天道,怎么可能人为制造? 风霜雨雪,春去秋来,雷少轩埋头整理书稿,苦心修炼,修为已经稳稳停在了练气二层。 虽然修行进展不算神速,但在内门弟子中也属于佼佼者,雷少轩是五行杂灵根,天生就被认为速度奇慢。 修炼《太清冲虚真经》,元神稳固,神识外放,稳居内门个弟子之首。 元神修炼最难,然而雷少轩所修《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是修习元神至高典籍,早将元神修出,只是雷少轩身在宝山却懵懂无知,《太清冲虚真经》将宝山开发出来。 雷少轩受袁文伯教导,尽管文章没有多写,但是博览群书,文法显稚嫩,文笔却流畅,简洁明了。 此书被雷少轩命名为《太一宗玄修经》,共计三册,分别是《太一玄修经》,《太一玄修补》,《太一玄修注》。 《太一宗玄修经》综述修行过程,简洁明了。 《太一宗玄修补》讲述修行问题解释、参考。 《太一宗玄修经注》为修炼典籍条目注释。 本来以为是一本书,结果变成了三本。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魂浴 初稿成型,送交宗门长老传阅,惊动各大长老。 经过讨论,又专门成立由雷少轩任“总纂”的编纂处,选了九位学识渊博的长老参与撰修,在原稿基础上,重新组织编纂,勘误补充内容。 练气二层弟子任总纂,估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好在雷少轩有着内门弟子身份,一定程度上能代表宗门,倒也不算过分。 秋九月中,霜降,气肃而凝,露结为霜。 翰海楼四层一处阵法内,雷少轩穿崭新紫色内门长衫,端坐中间。 阵法之上,一颗巨大宝石明珠发出白色光芒,雷少轩面前摆着数块圆润的四方玉石。 《太一玄修经》成书,计三册,今日由雷少轩刻之玉石之上,这是一项巨大的荣誉。 金丹修士元神强大,瞬间可刻,雷少轩元神弱小,只能一笔一笔地撰刻。 雷少轩元神脆弱,元神出窍,受外界打扰,容易受伤。阵法能让雷少轩不受外界影响,并能保护及温养元神。此阵法,便是道尘所创。 连日来,雷少轩焚香沐浴,静思,身体、元神调整到最佳状态。 瀚海楼已经关闭,四层楼内,暗香悠悠,雷少轩静坐蒲塌。 深吸几口气,闭上眼睛,神念缓缓朝着温润晶莹玉片探去,开始刻下第一笔。 然而,雷少轩心念刚起,楼外风云渐起,雷声隐隐,万物寂静,空中有声音喃喃低语,似是警告,似不甘,似是愤懑。 雷少轩神念触及玉石刹那,翰海楼外已然漆黑一片,天空风云突变,黑云翻滚,雷电交加,风雨大作。 天怒了。 无数乌云聚拢、翻涌、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的雷蛇,在漩涡中游走闪烁,狂风呼啸,席卷太一诸峰,暴雨倾盆,百兽哀鸣。 电闪,雷鸣,风狂,雨怒。 天都峰在发抖,瀚海楼明灭,摇摇欲坠。 “又是窥天劫!” 西路大陆某个热闹的街道,飞霄正与一个小贩讨价还价,购买一根荆枝拐杖。 目光注视太一宗方向,飞霄喃喃道:“怎么又是这小子?不对啊,他已度过窥天劫,天道视其为天道一份,不可能针对他。不好,是翰海楼渡劫。” “劫什么劫?就你还打劫?买不买?没钱乱问?”小贩不耐烦道。 飞霄似乎没有听见,元神瞬息万里,身体漫无目的机械地挪动。 翰海楼无灵无识,怎么会有天劫?飞霄百思不得其解,元神穿梭云间。 雷少轩吃力地凝元神为笔,一笔一笔地将《太一玄修经》刻在玉片上。 翰海楼空中,电闪雷鸣,粗大雷电如锤,闪电如刀,劈砸在翰海楼上。 翰海楼外,宗门修为最高的四位长老分坐四周,苦苦支撑着,用法力加固翰海楼。道道灵力从掌心倾泻而出,化作涓涓细流,编制成网,密密麻麻地笼罩翰海楼,在黑夜中熠熠发光。 天空乌云漩涡越来越大,如一个庞大无与伦比的陀螺,在翰海楼上空狂转,狂雷乱砸,发出恐怖的轰鸣声。 电光闪烁,道道白光撕裂夜空,要将天都峰撕碎。 “这是什么天劫?威力比金丹天劫恐怖多了,堪比元婴……” “屁话!就跟你见过元婴劫似的……” “元婴三道天劫,不过三九二十七道天雷,此次天雷已经无数道……” “度过此天劫,宗门又出高手了……”有人羡慕道。 “……” “屁的高手渡劫?是天雷是要劈死我们。” 四位长老心里暗骂,竭尽全力,苦苦支撑,补充灵力的丹药不要命地往嘴里塞。 随着雷少轩往玉石上刻的字越多,雷电愈发狂暴。 “喀喇――”道道雷电撕破虚空,往翰海楼上空狂炸,轰鸣声大作,山石粉碎,天都峰山峰裂开道道缝隙。 翰海楼内风平浪静,雷少轩一笔一笔吃力地撰刻着《太一玄修经》。 雷少轩头越来越痛。 凝元神作笔,每刻出一笔,如同将脑髓抽出一丝,脑袋空一分,脑海刺一针。 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时时拽着元神之笔,雷少轩忍痛苦苦挣扎,竭力撰刻着。 雷少轩头剧痛而歪坐,身体微微蜷缩,眼睛紧闭,专心刻字。 随着字数增加,雷少轩刻字速度越来越慢,每刻一笔,要等上半天,才能忍着剧痛,继续刻下一笔。 雷少轩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就前功尽弃。 楼外,四位长老拼命地输出法力,翰海楼在风雨中摇摇欲坠,被闪着亮光的灵力网扶在空中。 如果翰海楼坍塌,雷少轩必死于其中,所有典籍收藏也将毁于一旦。 四位长老要是知道,因为雷少轩撰刻《太一玄修经》引来天劫,毁掉翰海楼,不知道会不会一巴掌把雷少轩拍死,如今却只能拼着老命,全力保住翰海楼。 雷少轩闭着眼睛,剧痛让他面目狰狞,嘴角滴着血,实在疼痛难忍,便暗暗对自己道:“最后一笔。” 一笔刻完,心一松,又重新鼓起勇气,对自己说:“最后一笔。” “真的是最后一笔了!”雷少轩说完,眼一黑,一头栽倒在阵法内。 雷少轩不知道,随着最后一笔刻下,翰海楼外烟消云散,碧空万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有守在翰海楼四角的四位长老瘫软在地,嘴角抽搐,终于熬过天劫。 数位其他长老纷纷赶来,急忙扶住。 “亏大了,原本只是守护翰海楼,不让外人打搅雷少轩写书,最后变成拼命保翰海楼。”东长老苦笑。 忽然,瀚海楼内细雨纷纷,鲜花飘洒,阵法白光中,淋漓细雨倾注雷少轩身上,却没有任何雨滴流到地上,朵朵鲜花纷纷扬扬,洒落在雷少轩身上,没入身体,消失不见。 沐浴鲜花和雨丝,雷少轩身体升腾起阵阵黑烟,仿佛鲜花和雨丝将身上污垢洗去,化为黑烟飘散。 雷少轩昏迷沉睡,没有丝毫察觉。 随着雷少轩身上黑烟弥散,翰海楼百丈之内,臭气熏天,仿佛地狱恶臭,千年污垢,万年腐肉,四位瘫倒在地的长老,本已耗尽法力,忽闻奇臭,无力控制身体,忍不住吐得天翻地覆。 “什么污垢?如此恶臭,比尸臭恶心百倍千倍。老天,难道天劫还会降下恶臭?这他妈怎么抵挡?”西长老破口大骂。 南长老被奇臭熏得眼泪直流,骨软筋麻,瘫软在地,嘴里无力翕动,如一条泥潭里等死的小鱼。 赶来的长老们,闻见恶臭,浑身发抖,这天劫太损了!难道雷电无可奈何,直降恶臭? “魂臭?”飞霄元神空中看见,急忙躲开,笑骂:“臭小子,翰海楼承劫,四个长老累得濒死,丢去半条命,好处却让自己独占!” 雷少轩身上黑烟终于不再升起,细雨和鲜花消失。 然而,雷少轩依然没有醒来,翻了个身,忽然身上奇香弥漫。 如入芝兰之室,如沐春风,最香的鲜花都无法形容其香。 香气,让人飘飘然,心神俱醉,深入骨髓。 “太香了,太美了,太**了,这是仙香。”四长老再也支撑不住了,瘫倒在地。 天降甘霖虚花,雷少轩得到修士梦寐以求的魂浴。 窥天劫,顾名思义窥视到天机之秘,窥视乃是灵魂之识,天劫过后,天降甘霖虚花,针对的自然是灵魂,将灵魂深处的污垢洗去。 每个人魂魄、元神,如同肉身一样,是可以成长的。 灵魂成长过程中,如同肉身一样,积累无数的污垢,影响心智。 有人心窍玲珑,心念通达,聪慧无比;有人昏聩无能,愚蠢如猪;有的恶毒,心毒如蛇蝎种种……。 雷少轩灵魂、元神得到甘霖虚花沐浴,洗去污垢,让人感觉奇臭,是因为魂臭乃是灵魂深处都让人感觉臭的,还有什么能比深入灵魂的臭更臭的? 魂香,自然也是刻骨铭心的芬芳。 雷少轩魂力、元神修为不算强大,经过洗魂,却变得无比纯粹。 许多修士强大,灵魂却不纯粹,无法度过心魔,小小心魔,最终让其烟消云散。 雷少轩缓缓醒了过来,走出大阵。 可惜,雷少轩没有发现,起身走出阵法一刹那,阵法内玉石片片碎裂。 玉石刻着天道之秘,天机怎能容忍人人窥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赌嫁 雷少轩感觉脱胎换骨一般,变了一个人。 走出翰海楼,身边一切如此和谐自然,小草向自己微笑,野花朝自己点头,树荫随影…… 微风拂过,只要雷少轩想,似乎自己便可化为风,化为树,化为屋,化为自己想化成的一切,能和一切融为一体。 这一切真美妙!雷少轩想着。 心念一动,雷少轩执湛清刀在手,缓缓划出。 刀法感觉完全不一样,湛清刀融为身体一部分,不分彼此,刀法随心随性,依然是三十六式,每一刀都浑然天成,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雷少轩大喜,这是刀法大成的标志。 雷少轩内视,丹田漩涡缓缓转动,牵引着灵气。 自行旋转,不用刻意控制灵气牵引速度,漩涡却始终保持着十分舒服的旋转速度。 雷少轩大喜,如此一来,再也不用时时分心控制灵气牵引,任由漩涡自行运转。 “玄青师兄,你醒了?”苏平清脆声音从身后响起,语气焦急。 “嗯,有事吗?”雷少轩看着苏平,心里很是高兴。 雷少轩对苏平、方霞颇有好感,多日不见,很是挂念。 “奉掌门令,让你醒后速去天都峰鸿尘大殿。”苏平眼睛里闪着异光,似很无奈,催促道。 “丑丫头,发生什么事了吗?”雷少轩眼睛不由咪起,逗道。 “有人要和陆灵师姐结亲,掌门令天灵峰所有弟子,速到大殿迎接他们。”苏平跺了一下脚,急道。 原来,玄天宗长老玄云,带领一干弟子前来太一宗拜访。 玄天宗内门弟子杨昊倾慕陆灵,特向宗门求娶,不知道为何,宗门答应了,让天灵峰门下弟子都到大殿相见。 雷少轩一直昏睡,长老嘱咐不得惊动,惟恐伤了元神,因此苏平一直焦急地等在翰海楼外。 “这是好事!”雷少轩脸色轻松,神采奕奕,哈哈大笑道。 这个脾气暴烈的霸王母龙,终于能嫁出去,有人管了。陆灵受伤毁容,如果有人不嫌弃她,应该是真心喜欢她,如此一来,陆灵总算有个好归宿。 雷少轩颇为高兴,他骨子里还是凡人,从没有想过修士专注修行,哪里会愿意出嫁? “不是啊!”苏平闻言,怒气盈脸,道:“陆灵宁死不从,一切不过是宗门之令。” “为什么不愿意?”雷少轩看着苏平,有些奇怪地问。 “玄天宗杨昊不是个东西,风流成性,据说还采阴补阳,是个邪恶之徒。”苏平抬起头,恨恨道:“陆灵师姐没毁容前,容貌出众,无意中被杨昊看见,惊为天人。仗着自己玄天宗掌门儿子身份,对陆灵师姐纠缠不休,被狠狠教训一番,差点丢了性命,却不思悔改,发誓一定要娶陆灵师姐报仇。” 雷少轩闻言,脸蒙上一层寒霜,怒从心头起。 雷少轩拜入宗门,其实是交易结果,从没有当自己是太一宗门人,也几乎不与人来往。 然而,与宗门其他人不同,离水、陆灵却从没有把他当外人,为了救自己,几乎失去性命,雷少轩早就将陆灵当亲人,如今竟然有人亵渎陆灵,如何让他不怒? 雷少轩面沉似水,压抑着怒火,和苏平急速来到鸿尘大殿。 鸿尘大殿门前空地上,围着一圈人,各峰金丹修士和内门弟子齐聚这里,迎接玄天宗来客。 殿前摆着几把椅子,长老文乔子和掌门千鹤子陪着一位道士坐着,显然此人便是玄天宗长老玄云。 陆灵满面怒容,茕茕孑立,身旁不远,同样孤零零地站着唐雨晨。 来到唐雨晨旁边,雷少轩沉声问道:“什么情况?” “长老和掌门已经答应,由天灵峰与对方比三场。天灵峰赢,此事作罢;输,陆灵出嫁。” 唐雨晨两眼直直地看着玄云,脸色铁青。 “双方各出两名弟子和一位长老,师父闭关,他人不能代表天灵峰,所以咱们必须赢两场弟子之比,否则无人能敌他们长老。” 雷少轩闻言气炸,趁离水闭关上门挑战,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宗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玄天宗欺负天灵峰?”雷少轩脸色阴沉冷厉,压低声音道。 “对方指名天灵峰之人,宗门不知何故没有拒绝!”唐雨晨脸上露出异样桃红,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宗门修士之间常有挑战和切磋,一般都是双方自愿,公平公正。今日此事分明极度不公,事有蹊跷。 雷少轩经历过无数生死黑暗无耻之事,却从不坑害自己人,也许宗门有说不出的理由,但此事依然让雷少轩心沉下来。 浊世间,处处都有黑暗,红尘外的修士世界,依然阴影重重。 “大不了一死!”陆灵脸色苍白,声音冷漠,回头道:“我上一场。” 唐雨晨、雷少轩闻言心微微一沉,他们太了解陆灵了。 陆灵性情刚烈,如果事不可为,必定是鱼死网破。 场地中间,大师兄沈浩拿着松纹剑与一位白衣飘飘男子对峙。 此人面容清秀,肌肤如玉,美到极致,两眼却无神,空洞如鬼。 “这是玄天宗飞来峰首徒龙飞,筑基八层,比大师兄高一层。” 唐雨晨脸色冷峻道,紧握拳头,指间煞白。 龙飞抱拳,对沈浩道:“久闻天灵峰大师兄沈浩大名,请指教。” 声音平静,带着淡淡的嘲讽和快意。 沈浩一言不发,心里浮出阴寒的感觉,如同被毒蛇盯上。 说话间,龙飞缓缓拔出寒冰剑,摆了一下剑礼,脸色微狞,寒冰剑猝然刺出。 嗡!嗡!…… 剑花荡开,嗡声四射。 沈浩有筑基七层实力,修为比龙飞低一层,但是沈浩战力在宗门内门弟子内却是顶尖,并不惧怕龙飞,何况事关陆灵大事,沈浩拼命了。 沈浩不躲不闪,灵力骤然注入松纹剑。 剑身亮光突闪,松纹剑剑身火光暴燃,一团剧烈燃烧火球猛扑龙飞脑袋。 第一招,便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龙飞脸色大变。 龙飞剑尖如毒蛇信,点向沈浩,此刻剑势已老,无法变招,此招固然能将沈浩杀死,自己也必然脑袋分家。 龙飞好歹也是飞来峰首徒,电光石火之间,身体急速扭曲,剑往上抬,架起沈浩的剑。 “刷……” 一丝火苗从龙飞的脸颊飘过,带出一丝血迹。 沈浩速度太快,一剑便在龙飞的脸上划开一道剑痕。 “啊……”一声惨叫。 龙飞脸色惨白,脸上渗出丝丝血迹,身体微微发抖,心悸不已。 他大意了!没想到沈浩刚烈如斯,不惜两败俱伤。 “好!”雷少轩大喊。 文乔子微微点点头,不愧为太一宗内门首徒,一剑峥嵘。 沈浩对首战并没有把握,知道绝不能输,拼了必死之心,只为了师妹陆灵。 陆灵眼泪滴滴涌出,咬紧牙,强忍悲痛,不敢出声抽泣。她不能让沈浩分心。 沈浩离开天灵峰,虽然是离水安排,陆灵却总觉得沈浩不讲良心,一直怪罪,不能释怀,如今才真正知道,沈浩是如此宠爱自己。 龙飞缓缓后退一步,收起轻视之心,直直盯着沈浩。 “想不到,退出天灵峰,身为天炉峰首徒,竟然为女子如此不惜命。” 龙飞剑身直指沈浩,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 “再接我一剑!”猱身而上。 空气中骤然响起凄厉的尖啸。 龙飞手里长剑划出一道流星,直撞沈浩,同时衣袖中飞出一道亮色的小剑。 大小两剑,如影随形,破空般飞出。 手中剑稍慢,却致命;小剑快似闪电,只为破开沈浩身影。 沈浩瞳孔剧烈收缩,暴退。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意外 龙飞大笑一声,身影突然闪过,手中剑空中划过,脱手飞出。 长剑带出风雷之声,破空射向沈浩。 剑身遽然抖动,磷光闪闪,如毒蛇飞窜,扑向沈浩。 “着!”龙飞得意大叫,“米粒之珠,也敢放光辉,” 欺身而上,如风如电。 “陷沙!”沈浩面容骤寒,喝道。 未等龙飞靠近,沈浩使出一个厚土诀,长剑陡然出现一片电弧的光芒,剑芒所指,地面忽然出现沙坑沼泽。 流沙阵阵。 “流云飞渡”龙飞喝道。 龙飞不闪不避,脚下一滑,生出青烟,托着龙飞,速度不减,朝沈浩攻去。 剑刺面门,沈浩眼眸微缩,不及躲闪,扬起一掌,朝长剑猛拍。 龙飞暗喜,寒冰剑乃万年冰陨铁所制,触之伤手。 “咄……”一声沉响。 沈浩手掌狠狠拍在剑身,长剑偏离方向,遽然飞出。 “啊”一声惨叫。 沈浩手掌瞬时如同粘在一块冰贴,又狠狠撕开,手掌撕下一块鲜红皮肉。 手掌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沈浩大骇,脸痛苦变形,身体颤抖不已。 龙飞长剑竟然暗含机关。 龙飞堂堂剑修,竟然还使用如此阴毒兵器,也怪自己大意,一不小心就中招。 沈浩后退,强忍剧痛,舒缓心神,准备再战,可龙飞哪里会给他机会?欺身而上,一剑快似一剑,一剑比一剑狠。 沈浩败了。 沈浩慢慢走到陆灵身边,看着泪眼婆娑的陆灵,满含歉意,嘶哑着声音道:“对不起!” 陆灵扶着沈浩的手,泪滴欲泣,道:“师兄,不怪你。” 陆灵敛泪拔剑,一脸绝然盯住龙飞。 这一败,基本决定了陆灵的命运,即便下一场能胜,天灵峰无人能对玄云,结果一样是败。 龙飞喘着粗气,面露得意之色,道:“下一场,我继续上场,请天灵峰各位师兄弟多多指教!” 全场鸦雀无声,文乔子和千鹤子默不作声喝着茶,只有玄云得意地捋着胡子,龙飞是他首徒,开场便赢了太一宗首徒,与有荣焉。 场边玄天宗众弟子也是一脸笑容,簇拥着一个锦衣绣袍青年大拍马屁。 这位大概便是那个玄天宗掌门儿子杨昊,雷少轩看了过去,心里发狠。 杨昊目光不离陆灵,如同看一条砧板上的鱼,脸上表情垂涎欲滴。 所有人都认为,天灵峰弟子只剩下唐雨晨、陆灵能够上场,雷少轩估计只是打酱油的。 陆灵深吸几口气,眼睛微微眨动,挤掉剩余几滴泪滴,缓步而出。 唐雨晨心又疼又怒,脸抽搐扭曲。 他无力阻止,他战力虽比陆灵稍强,陆灵却不会让他上场。陆灵命运已定,抱必死之心。 雷少轩不加思索,一把拉住陆灵,几步走道场中,环视周围,道:“我代表天灵峰比第二场。”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阵哗然。 一介凡人,代表天灵峰对筑基修士?不啻是蝼蚁与大象之间的差距。 雷少轩心怀愤恨,对众人不假辞色,对太一宗深深失望,直接对龙飞抱拳行礼。 “我与你比第二场,请多指教!” 龙飞一时发楞,随手还了个礼,道:“请!” 雷少轩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摆摆手,道:“不、不,既然要迎娶我天灵峰弟子,第二场比什么,自然是我天灵峰出题,然后再比!” 龙飞愕然,不敢决定,回头看向玄云。 雷少轩来到太一宗,跟人交往不深,并没多少人了解雷少轩。 苏平、方霞、陆灵等少数亲近的人只知道雷少轩刻苦、聪明,却不真正了解雷少轩过去。 看到雷少轩出场,陆灵有些呆,心里感动,脸色微红,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知道雷少轩只有练气二层修为,却挺身而出,怎能不感动?可此事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可笑。 “师弟,别胡闹!”陆灵心里涌起了一股温暖,让自己平静下来。 陆灵并不抱一丝希望,更多的是担心,站在场边的韵灵多少有些了解雷少轩为人,不由眼前一亮,她可不认为雷少轩上前是送死。 “宗门擂台相较,直接比斗,出什么题?”龙飞不耐烦道。 “比斗,拿刀、拿剑对砍,道法、法器乱砸,如同畜生抢东西,那是只有牲口才干的。我出题目,自然是想让比试更文雅些,干点人干的事。” 雷少轩一口一个畜生,一口一个牲口,龙飞心头火起,然而这里毕竟是太一宗,也不好发作。 龙飞脸色铁青,怒道:“谁都知道,宗门皆修士。比斗自然比法器、道术。比文雅,难不成要作诗写文章吗?你要不想比斗,换人上来!” 雷少轩往四周摆摆手,大家静下来,都想看看雷少轩说什么。 雷少轩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声音高起来。 “听见了?今天第二场暂时不比了,等玄天宗想好、准备好再请大家来看热闹!” 太一宗众内门弟子楞了一下,轰然大笑,金丹修士也一脸微笑。 “对啊。既然他们不愿比,那就另约时间。” “就是。对砍有什么意思,跟畜生一样。哈哈哈哈,咱们太一宗每年内门大比,好像真的象牲口抢东西。” “……” 哄笑声、吵闹声、争辩声乱了起来。 龙飞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满脸通红,眼里喷火,恨不得一剑砍了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雷少轩。 “你是什么修为?”龙飞忍住怒火,冷冷问道。 龙飞看不出雷少轩的修为,不敢贸然行动。 雷少轩丹田生有漩涡,灵气入体被吞噬,消散浩瀚丹田内,外面根本看不出修为。 “你怎能如此无礼?修为是每个人的秘密,哪能随便打听?”雷少轩不满道。 “对啊,怎么这么没礼貌?”四周哄笑声、嘲笑声又起。 修为一眼便能看出,算什么秘密?不过却是个人**,打听确实不妥,如同问你家有多少钱一样。 龙飞心急,一言便被抓住毛病。 众人刹时醒悟,认定雷少轩是来捣乱的,一时哄闹声四起。 “这不是礼貌问题,是卑鄙无耻。” “不对,卑鄙无耻的问题还是属于礼貌问题。”一个人嚷嚷。 众人更笑,纷繁嘈杂。 “……” 内门弟子对天灵峰都抱有同情。 陆灵虽然脾气暴烈,向来心地善良,不记仇,讲情谊,很得内门弟子好感。对此次宗门无缘无故同意玄天宗求亲,并趁人之危,挑战天灵峰都心感不满,恨不得起哄,搅乱这件事。 “练气二层。”雷少轩略带羞惭。 玄天宗一阵哗然。 “怪不得不敢比斗。练气二层,修为好高!如果龙师兄站着被他砍,一定会被砍倒,比如砍上一两千次!” 玄天宗弟子轰然大笑。 龙飞不敢做主,看了看玄云。 “此子是何人?能代表天灵峰参战?” 玄云脸色不变,谨慎问道。 千鹤子不看玄云,淡淡道:“玄长老,此子乃是天灵峰关门弟子玄青。虽然只有练气二层修为,却是天灵峰内门弟子,自然可以代表天灵峰的。” 几番逗乐,陆灵心已然平静下来,走向前对雷少轩道:“外门比斗,是不会压制修为的,他修为太高,你无论如何不会赢的。” 陆灵以为雷少轩不懂规矩。 按照宗门挑战规矩,两者之间等级相差不能超过sān jí,修为高过sān jí,就必须压制修为。宗门之间比斗,却没有这种规矩,纯粹以实力比斗。 陆灵对龙飞说:“此局我与你比。” 龙飞舒了口气,点点头,他修为与雷少轩之间相差实在巨大,就算赢了比斗,也只会成为笑话。 筑基八层,打赢一个练气二层,很有面子吗? 雷少轩也不阻拦陆灵,只是摆摆手,让哄笑的场面静下来。 雷少轩自顾自继续道:“我乃关门弟子,师父临闭关前,嘱咐我总管天灵峰事务。” 陆灵闻言愣住,心里依然没有反应过来,离水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题 雷少轩轻笑,看着陆灵。 “陆灵师姐要是不听吩咐,我必将她逐出天灵峰。人家一心求取天灵峰弟子,天灵峰只有一个女弟子,将陆灵师姐逐出,天灵峰就无女弟子了。当然,除师姐之外,天灵峰还是有许多母的……” “母什么呀?除了石头天灵峰什么都没有。”一个不满的声音喊道。 “有几只母猴……” “就算没有母猴,总有几只母麻雀吧?” 众人哄闹声此起彼伏,场面有些乱。 “玄青师弟,天灵峰有没有公猴子呀?” 忽然,天香峰大弟子天香怯怯问道。 “应该有吧,你问这个干嘛?” 雷少轩不明所以,随口道。 众人听到此话,微微一静,注视着天香。 天香羞红了脸道:“我想找只公猴子陪我睡觉。” 此言一出,全场目瞪口呆,片刻哄堂大笑。 韵灵仙子气着怒骂道:“你干嘛找只公猴子陪你睡觉?” 天香脸上满是委屈。 “因为师父你也抱着一只公猫睡觉啊!” 谁都知道,韵灵养了一只灵猫,极其喜爱。 “你怎么知道它是公的?”沈浩傻愣愣问道。 天香红着脸道:“因为它站着撒尿!” 满场大笑,甚至玄天宗的弟子都忍不住笑出来,天炉峰一位弟子直接笑岔气。 雷少轩心里很感激天香。 天香与陆灵极好,此刻说这些不着边的笑料,其实是为了帮助雷少轩搅局。 为了捣乱,连抱公猴子睡觉都敢说出来,要知道,平日天香可是很害羞。 眼看着局面有些乱,不知为何,千鹤子并没有刻意阻止。 玄云站起来,摆摆手道:“筑基八层弟子如果怕练气二层弟子出题,那也就成了笑话。此事就这么定了。” 玄云不怕雷少轩出题。 天灵峰弟子就这么几个人,能出什么幺蛾子?既然雷少轩先出题,龙飞若是应对不了,玄天宗如此多的弟子,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压过练气二层弟子的?玄天随时可以换将。 “比剑!”雷少轩不露声色,缓缓补充道:“比剑,但不比斗……” 雷少轩看着龙飞,道:“据说筑基修士元神极强,可以使用飞剑,我却是不服。咱们比剑,看谁剑飞得远,如何?” 筑基修士已经能够使用飞剑。 飞剑乃是修士用元神控制飞剑对敌。 飞剑注入灵力,与修士心神相连,由元神控制。 元神强大的修士,自然能占据一定优势,然而使用飞剑对敌,强弱仍然由打斗经验、灵力强弱等诸多因素决定,不过仅仅比飞得远近,那么比的纯粹就是元神强弱。 雷少轩这个提议,让龙飞放下心来。 他认为雷少轩修为太低,却极有可能元神强大,甚至有可能比陆灵还强大,否则就不会提这个提议。 这是天灵峰最后一搏。 天灵峰就那几个人,怎么看天灵峰都没有优势,只有元神无法凭外表判断。 龙飞不认为雷少轩能赢,如果雷少轩占据绝对优势,早就第一个上场了。 “好!”龙飞心里隐隐不安,却依然一口答应。 雷少轩心一松,脸上露出笑容。如果死囚营有人看见这副笑容,一定幸灾乐祸,有人要倒霉。 “规矩如下:双方站在此地,面朝大殿前石径,各出一剑,比谁的剑飞得远,只比一剑。飞得远者胜,违规者输。”雷少轩不紧不慢道。 鸿尘大殿坐落于山顶一处山坳里,背靠黝黑山壁。 石壁陡峭,罅隙间怪树、奇花点缀,周围茂树苍翠,殿前是一条笔直的石阶路,青石条堆积成路,拾阶而上,陡峭险峻,石阶远处,消失在丛林里。 龙飞站在大殿前第一级石阶上,闭上眼睛,头顶盘旋着那把冰冷的寒冰剑,阳光映射下,剑身盈溢着冰蓝氤氲光芒。 突然,寒冰剑猛然倒退,然后急遽向前飞向空中,如同被人骤然甩出一般,蓦的消失空中。 寒冰剑倏然而逝,变为一个亮点。 不多时,寒冰剑歪斜落到远处的石阶上,显然寒冰剑落下时,已经超出了龙飞元神控制范围。寒冰剑锋利无比,如同插入一块豆腐般,没入石阶,只剩一半剑身露在外面。 雷少轩面无表情,道:“哪位师兄去测量一下远近?” “不用了,是一千一百三十七级台阶。”千鹤子站起来,脸上有些无趣的样子。 这么点距离,金丹修士元神扫一下就清楚,不必让弟子一一数来。 众人注视的目光中,雷少轩走到大殿前的第一级石阶上,拿出一张弓,搭上箭,抬手开弓射了出去。 “嗖”一声。 众人嘴巴张开,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太无耻了,还能这么干? 剑?箭?韵灵仙子醒悟,几乎笑岔气。 射箭对前锋营军士来说,再简单不过。何况雷少轩沦落草原数月,学得一手好箭法。 “箭?你……这?”龙飞惊得目瞪口呆,语无伦次。 所有人看呆,不知道如何是好。 雷少轩冷冷道:“此箭非彼剑,你违规了。我说的是看谁的箭飞得远,你却用飞剑,看在你远道而来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不过,结果你还是输了!” 这段话,在修士世界成为经典,雷少轩这个坑,也成为无耻修士一个挖坑典范。 任何飞剑,都不可能比射箭飞得远。 所有人沉默下来,看着千鹤子和玄云。 千鹤子听到雷少轩的话,一口茶没喝下去,呛在喉咙,不停咳嗽。 结果堂堂正正,无法否认。 题目是雷少轩出,人家说是箭不是剑,根本无法辩驳。当然,剑或箭,以雷少轩为准。 韵灵仙子鼓起掌,所有人都跟着拍起手。陆灵满脸通红,热烈的掌声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 玄云缓缓道:“此局玄天宗输。” 辩论追究,最后只会变成胡搅蛮缠。 忽然,玄云站起来,跟着鼓掌,对雷少轩道:“果然不愧为天灵峰关门总管弟子。” 玄云突然大声喝道:“好!” 嗡!嗡!嗡!…… 嗡声如针,透空而来。 这一声,如雷电撞击,雷少轩只觉一根针穿透脑袋,剧痛让雷少轩抱住脑袋,仿佛头被劈开,脑海被一股怒涛轰然淹没,一阵空白。 瞬时间,雷少轩七窍流血,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倒靠在陆灵身上。 众人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了,顿时群情激愤,哄闹起来。 千鹤子对玄云怒目而视。 “太无耻了,输了用灵魂攻击!” “干他娘的,这臭不要脸的...”有人直接骂出来。 “……” 灵魂攻击,让人犯不胜防,最招人恨,众位金丹修士也对玄云怒目而视。 “不好意思,此子赢得太漂亮,忍不住夸奖,大声了一点。”玄云两手一摆,歉意道。 雷少轩头痛欲裂,玄云用灵魂攻击,他毫无防备,顿时被击中。 雷少轩只觉得自己如同黑夜怒海惊涛一叶小舟,随时被深海骇浪吞没,天空沉沉、孤寂、寒冷。 陆灵抱着雷少轩,焦急地呼唤,哭泣。 一道人影蓦然一闪,一个人闪现在鸿尘大殿前,骤然飘到龙飞身边,一掌拍到龙飞胸口,将龙飞拍飞出去,口吐鲜血,昏倒在玄天宗弟子群里。 “你干什么?”玄云大怒,脸色铁青道。 三长老天雷子站在大殿前,看着玄云冷冷道:“你伤我徒孙,我打你弟子,要是我徒孙变成白痴,我杀了你所有弟子陪葬!” 众人闻言,心头一凛。 各大宗门前辈高人,不许对各宗门内门弟子出手,这是个潜规矩。 否则,你杀我弟子,我杀你弟子,宗门还怎么发展?前辈高人修为高深,任何弟子都挡不住。 玄云破坏了规矩。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毛病 雷少轩逐渐缓了过来,脑袋恢复清明,睁开眼睛。 天雷子阴沉着脸,关心地问道:“好点了吗?” “没事了,多谢前辈!”雷少轩微微颔首道。 雷少轩经历过魂浴,元神、灵魂纯粹如刀,质量之高以至于普通灵魂攻击只会让他受伤,却不会让他变成白痴。 元神与灵力不同,比的是纯粹,就如锋利的钢刀,再粗木材砍刀,也没办法让刀溃烂。 神识攻击,要么受伤严重变为白痴,要么就没事,雷少轩依然感觉疲惫,却已无大碍。 幸好在太一宗内,估计玄云还是有所顾忌,没有打算赶尽杀绝。 “第三场,天灵峰何人应战老夫?”玄云忍着怒气,阴沉着脸,缓缓道。 天灵峰陆灵、唐雨晨对视一眼,眼底满含悲愤和绝望。 结局早已注定,放才绝望中,陆灵心存侥幸,让雷少轩应战龙飞,虽然赢了一场,结果雷少轩受伤。结局还是一样——无人能对玄云。 还不如自己应战龙飞,大不了还可同归于尽。如今面对玄云,想同归于尽都做不到,修为差距太大。 陆灵颇为后悔。 众位金丹修士心里唏嘘。太一宗能作为玄云对手的只有几个长老,不过都无法代表天灵峰。 “我来迎战第三场!还是那句话,我们出题,呵呵,你们也可以不应战。”雷少轩挣扎着站起来,踉跄中推开陆灵道。 雷少轩一句话,就能把人噎死。 全场闻言静了下来。 众人心里隐约有一种期盼,似乎雷少轩能创造奇迹。 玄云懒得争辩,出就出吧。 一个金丹修士,面对一个练气二层弟子出的挑战题目,还要计较?不如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也许雷少轩还会挖坑,只是坑只能挖一次,第二次挖坑还会有人跳吗?难道玄天宗都是白痴? 此决定,让玄云后悔终身。 “不会又是此箭非彼剑的题目吧?”玄云讥笑道。 对如此低阶弟子的挑战,玄云实在提不起多少兴趣,只想快点结束。金丹修士对战练气二层弟子,有面子吗? “出那么高深的难题,估计你们还是会输,还是用简单点的吧。”雷少轩看着玄云,淡然道。 一句话,全场又是哄堂大笑,甚至陆灵有些破涕为笑。 玄云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眼前这小子。 “严格来说,还是此箭非彼剑的比试。不过此箭依然是我,彼剑却不是龙飞师兄,而是玄云长老您了。” 雷少轩绕弯的话让全场又一阵轰然,却把玄云几乎气炸肺。 这是公然的蔑视,然而也是主场之利。 “师弟加油,此箭赢了,还比什么……” “要不比谁修为低好了。” “哪怎么行?要比就比谁英俊才好。” 天香峰天香花痴状,两眼发直看着场上两人,似乎期待两个tuō yīluǒ tǐ比较。 全场又是一阵混乱,千鹤子只好站起来让全场安静。 “我们比谁胆子大,修为高。”雷少轩看着玄云,缓缓道:“不过此场依然是比修为,却不比斗。” 雷少轩让人取来两个杯子,里面装半杯水。 雷少轩转过身,往左手杯子里倒了一滴墨蛟之毒,狠了狠心,又多倒了一滴。 墨蛟之毒自禁灵沙漠带出来,还没有用过,只听卿尘子说是无价之宝,却是剧毒。 雷少轩拿着杯子,正色道:“两杯水都有剧毒。” “此毒不知是何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咱们比胆子大,一人选一杯喝下;比修为,喝下后,凭修为解毒。生死由命,解不了,死了谁也怨不着谁,一块赴死,黄泉路上比刀、比剑、比英俊潇洒好了。” 雷少轩一脸悲壮和决绝,在场众人闻言,一阵沉默。 这还是同归于尽的比法。 练气二层修为,无论如何不可能是金丹修士对手,唯一机会是用毒,同归于尽,打个平手。 显然,面对玄云,天灵峰已经被逼入绝境,雷少轩无可奈何,只能选一起死,死前也要拉个垫背。 陆灵心里难过,眼泪簌簌而下。 说完,雷少轩随手将右手杯子里的水一口喝下,将左手杯子递给玄云。 滴毒酒时,只有文雷子看见,并用神识屏蔽,防止别人tōu kuī。 听见雷少轩忽悠说什么比胆大比修为,却将左手有毒杯子递给玄云,自己抢先喝完右手无毒杯子里的水,差点笑出声来。 雷少轩太狡诈太无耻了。 什么一人选一杯喝下,你倒是选了一杯,还直接帮人家也选了一杯。文雷子几乎绝倒。 雷少轩喝完立刻坐在地上,绷紧脸,闭上眼睛似乎正在运功逼毒。 玄云有些疑惑,却由不得他选择,雷少轩太快了,一声不响,端杯就喝,干脆利落。自己因为怀疑雷少轩而拒绝不喝?或者要雷少轩重新倒一杯喝? 玄云再说什么话,只会让大家看不起,认为自己小气,有失堂堂金丹修士身份;而且迟迟不喝,一会怎么比谁解毒块? 玄云心里有气。雷少轩太狡猾了,让自己怀疑却说不出口,在场当然有怀疑的,可是谁会多事呢? 玄云注定吃下这个哑巴亏,气得几乎摔杯子。 好在金丹修士已经是世上顶尖高人,基本上百毒不侵,少有毒能伤,因此玄云倒是不担心。 练气二层修为的弟子,怎么可能有能毒倒金丹修士而自己不倒的毒药? 众目睽睽之下,玄云不敢耽误时间,忍着气,咕咚一口将水喝下。 一股暖流从喉咙往腹中流去,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 这不像是毒药,玄云想道。 这种毒药好奇怪,倒像补药,玄云浑身活力迸发,强壮有力,疲倦、不适一扫而空,脑子兴奋,感觉十分清醒,似乎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不一会,暖流逐渐升腾,慢慢变成一股股燃烧的烈火,玄云全身血液很快被烈火煮沸。 玄云急忙运灵力加以驱除,然而灵力此刻却更加活跃、兴奋,如同遇到了美食一样,与烈火纠缠一起,不分彼此。 玄云面目通红,浑身颤抖,脸上肌肉扭曲,四肢白骸中,火焰凶猛,咀噬着他五脏六腑和条条血管。团团烈火剧烈燃烧,四处窜动,试图找一个缺口发泄出去。 大腿间一柱擎天,玄云一阵阵shēn yín,欲疯欲狂。 “chūn yào。”玄云嘶吼道。嘴里却说不出话来,愤怒地盯着雷少轩。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自然没有解药,估计宗门也无法解毒。天都峰西去两千里有座西平城,那里估计有解药,毕竟城里人多。” 看着玄云痛苦而扭曲着身子,仿佛浑身上下有一千只蚂蚁噬咬一般,雷少轩好心说道。 玄云闻言瞬间腾空而起,一道流光闪过,消失在西边天际。 “果然是金丹修士,跑起来好快!”雷少轩看着玄云远去的方向,感慨道。 “玄青,你跟他比用的是什么毒?”天香兴高采烈冲过来问道。 比试赢了,陆灵不用被迫出嫁,天香自然十分高兴,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毒药能金丹修士落荒而逃。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毒,此毒取自墨蛟毒囊。”雷少轩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应该不是什么太毒的毒药,反正我没有事!”雷少轩可不敢说自己没喝。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蛟毒是什么毒。 “蛟性淫,蛟毒是天下最烈的chūn yào!”文雷子咬着牙道,指着雷少轩气笑,道,“而且无药可解,小子太缺德!” 众人闻言皆楞,看着雷少轩不由两腿发紧,雷少轩也太坏了。 “师弟,你喝了怎么会没事?是不是身体那方面有毛病?”天香愣愣地看着雷少轩,指了指雷少轩大腿间,满脸同情问。 “这……那……哪方面?”雷少轩目瞪口呆,登时傻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装了半天,他不能说没喝,让玄天宗的人知道,多半又生出事端。 陆灵怜惜地看着雷少轩,阻止天香进一步询问。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离开 “什么是男人?真正的男人有担当,绝境中坚韧不拔,剩下的都是小毛病。”陆灵认真道。 众人闻言带着异样目光连连点头称是,一副你懂的样子。 “玄青,随时来天香峰做客,”韵灵一脸戚戚,补充道,“不用通报。只要天香她们愿意,也可随时留宿,不用经我允许。”男人留宿天香峰,必须经韵灵允准。 韵灵不知道,这决定让自己悔恨终身。 雷少轩哭笑不得,心里哀叹,这回真有点弄巧成拙了。 文雷子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飘然而去。 西平城内,一个老头从天而降,如巨石坠地,砸出一个大坑,掀起一团蘑菇状灰尘,扔下一百两银子,只问一句话。 “西平城最大青楼在哪里?” 一个小乞丐惊慌地说了一句:“我知……”便被一阵风卷走。 当日,西平城最著名的青楼--闻香院,被一个老头扔出十万两银子包下。 此后多年,西平城内仍流传着一个梦幻般的传说。 “那是个瘦骨嶙峋却健硕无比的蒙面老人,慕闻香院名而来,包下闻香院所有的姑娘,连最老最丑的阿红都不例外。”老鸨唾沫乱飞,兴奋道,“此人仿佛几百年没见过女人,折腾了整整两天两夜,所有侍候过他的姑娘们几天都下不了床,闻香院因此被迫闭门谢客,歇息了好几天,轰动全城,坐实闻香院西平城第一青楼美名。” “啧啧,没见过这么威猛的男人,且出手无比大方,这才是真男人!”谈起此事,闻香院的姑娘眼睛里露出怀念的目光,阿红更是两眼发光。 只要雷少轩出现的地方,玄天宗玄云长老二话不说,抬腿就走的故事,也着实传闻了多年。 月光如水,洒向天灵峰。 微风拂过,树林发出刷刷的声音,如歌如泣,雷少轩躺在竹舍榻上,沉沉睡着了。 离水闭关未出,陆灵外出,天灵峰又只剩雷少轩一个人。 微风轻拂,透窗而入,雷少轩脑海里,思绪漫无目的。 罗浩、耶律青石、曹傲然等人面孔在脑海里显现,袁文伯朗朗读书声、张青自我陶醉的臭美表情,逗得雷少轩熟睡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忽然,狂风刮过,黑夜骤然降临。 雷少轩耳边飘荡着阵阵哭声,一个妇人在亭子里哭泣,此人感觉那么熟悉,面容却很模糊,哭声凄厉,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轩儿……” 妇人双腿被一个小女孩紧紧抱着,女孩哭喊着 :“哥哥,你在哪里?快回来呀!……” 是妈妈,是妹妹,雷少轩泪流满面,猛然惊醒。 仿佛一块巨石压在胸口,堵得雷少轩喘不过气来。 “妈妈……如意……” 雷少轩紧紧抱着膝盖,曲身卷成一团,嚎啕大哭。 窗外阵阵山风刷刷作响,雷少轩感到无比孤独、寂寞。 走出竹舍,来到空地中间,周围山峰峭壁黑黢黢,只有月华温柔,给这山、这树、这空地和雷少轩身上,洒上一层皎洁似水银光。 再也睡不着了,雷少轩索性坐在灵泉旁修炼,可是,雷少轩无论如何都无法入定。 雷少轩已经练气二层巅峰,身体起了很大变化。 雷少轩坐着不动,能清晰感觉到身体为灵动跳跃的灵气缠绕。灵气被体内一丝若有若无的莫名力量牵动,从头顶没入,经四肢百骸,顺着经脉涌向全身,吸入体内,卷入丹田漩涡,消散在丹田浩瀚虚空中,复始不停。 雷少轩元神神念凝实。 闭上眼睛,神念四散,天地如此清晰。 石壁下,蚂蚁搬家,忙忙碌碌;灵泉边,野水仙新叶绽放,花儿吐蕊,历历在目,生动入耳;灵泉石洞内,道道石缝罅隙小虫清晰可辨,甚至丝丝风动逃不过自己的察觉…… 此种感觉恍如隔世。 …… 雷少轩来到天都峰长老院,求见文乔子长老。 “什么?你要离开?”文乔子吃惊地问道:“你入宗门才两年,为何急于离开?” “我受人所托,急需脱离前锋营,望长老履行诺言,助我离开。”雷少轩归心似箭,急切道。 “多少人为进内门,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你却如此不知道珍惜,至少等满三年再离开。”文乔子颇有些气呼呼道。 “我已经学完所需,红尘俗世之中所托之事已然日渐紧迫,不得不离开!” “已经学完所需?”文乔子看着雷少轩,瞪着眼睛道:“道术学了吗?阵法、炼器、丹术,哪一样你学了?” “这些我就不学了!我不与人争斗,不参与宗门活动,学这些干什么?只学修行gōng fǎ便好。” “既如此,我就不劝你了。”文乔子看着雷少轩,叹了口气。 让雷少轩入内门不过是一场交易,修为如此之弱的内门弟子,确实有点不象话。 文乔子心里很矛盾。一方面觉得对不起;一方面又觉得作为内门弟子,雷少轩修为过低,有辱内门弟子身份。 既然如此,早点离开也好。 天都峰乃太一山脉主峰,周围群峰竞秀,白云朵朵,碧空万里,让人心胸开阔。 雷少轩站在翰海楼门前,心里颇为依依不舍。 长老令交还,再也无法随意进入翰海楼,道尘依然在闭关,翰海楼没有雷少轩熟悉的人,不舍的是一草、一木、一书、一楼。 雷少轩坐在翰海楼门前台阶上,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一眼天都峰人间仙境。 多美啊!山峰兀立,石壁黝黑,雄奇险峻,山谷中奇花吐蕊,异草喷香,珍禽异兽穿行,浓郁的灵气弥漫。 梁园虽好,却非我家。 雷少轩站起欲离开,忽然人影一闪,文雷子蓦的闪现。 “小子,要走?” “是啊,前辈。多谢前辈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后有缘再见!”雷少轩情绪有些低落,低声道。 他从来没有叫过文雷子师祖。 骨子里雷少轩从没有认为自己是太一宗弟子。尽管文雷子帮他不少,不过多是力所能及和物质上的帮助,而雷少轩从来视财物如粪土,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 “缘来而来,缘尽而走,修道者随心,我也不劝你。”文雷子看着雷少轩,淡淡道:“相识一场,送你几样东西。” 一块玉佩,两块玉石。 “玉佩封印着一记雷印,可挡金丹修士全力一击,关键时可保命,”文雷子开着玩笑道,“当然,元婴修士要杀你,那是命不好,没人能救你,干脆自行了断,能留个全尸。” 文雷子接着说道:“这两块玉书,分别是天雷诀和五行遁法。世间灵根多为五行灵根,雷灵根却在五行外。你为五行杂灵根,坏处是修行慢,好处却是五灵俱全,可修雷。” 文雷子看着雷少轩,遗憾道:“你入门以来,只修道不习术,遇到术斗必然吃亏。送你五行遁法,与人争斗,性命要紧,万不可斗狠,事不可为,脚下抹油比拼死一搏更重要。” 雷少轩吃惊地看着文雷子。 据闻文雷子乃雷修,性情刚烈,宁死不折,这番话,让雷少轩重新认识了这位以刚烈著称,眼里不揉沙子的长老。 这都是专门为雷少轩量身定做的。 “离水乃是我徒弟,收你为徒,却几乎没有教过你什么,且因救你伤了金丹,被迫闭关自养,今日我代她为你最后一次授课!”文雷子缓缓道。 文雷子系统地讲述修行体系及要点。 编撰《太一玄修经》,雷少轩已从理论上领悟修行之路,然而从没人系统完整讲解。 这一讲,便是整整两天两夜。 修士可以不休不眠,尽管如此,雷少轩也感到心力憔悴,不过,心里依然兴奋。 雷少轩和文雷子来到离水闭关洞口。 洞口位于悬崖下,石壁陡峭,抬眼望,高耸入云,偶有怪树奇花,顽强地长在石缝间,显示出桀骜不屈的生命力。 石门紧闭,显得荒凉、寂寞、了无人气。 门前空地上有一个圆石桌子,围着四张石凳。 这里灵气浓郁,周边树木显得苍翠欲滴,空地、石桌干净,不染尘埃。 石桌上放着一个锦缎包裹,似乎等有人来取。 雷少轩打开包裹,里面是叠着一副红褐色的战甲。 皮带、胸甲、肩甲、腿甲……显然,这是军士专用的皮甲,修士无人用战甲。 雷少轩刹那醒悟,这是离水专门为他缝制的,离水至今不认为雷少轩在修行能有什么突破,却依然以命相救,才专门缝制凡人所用的战甲。 一股jī qíng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睛里打晃,雷少轩说不出话来。 拿起玉石,离水的声音顿时在空中回荡。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营 “玄青,宗门有苦衷,无法容你为内门弟子,我却不是。既然收你入门下,只要不为恶、不犯门规,便终身为天灵峰弟子,无论仙凡。入我之门当以善恶为念,不以修为论先,切记。” “师父,我一定勤加修行,绝不给天灵峰丢脸!”雷少轩喃喃道。 雷少轩在石洞门口,重重磕三个头,转身离开。 天灵峰,云海茫茫。 远处,天都峰高耸伟岸,天炉峰俊秀挺拔,天香峰俏丽如剑,天南峰雄奇秀丽。 这一切都将留在回忆里,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如此仙境。 仙境虽美非家园,只有前锋营、俗世红尘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苏平、方霞来给雷少轩送行。 雷少轩强忍着伤感,哈哈大笑,对着忸怩不前的苏平和俏丽可爱的方霞,张开双臂,露出痞笑。 “来,拥抱一下,体会一下凡人俗世红尘的感情!” “呸!”方霞羞红脸,嗔道:“你这一介凡人,胆敢对本仙子如此无礼,等我下山,必吊打以示惩戒。” “师兄总是不正经,爱开玩笑!”苏平还是那么扭捏。 “走啦!”雷少轩一把抓住苏平的手,塞进一样东西;微微一笑,身形突闪,飘到方霞身边,刀击方霞屁股,惊叫声中,往身后方霞怀里扔出一件东西。 雷少轩哈哈大笑,踏上灵舟,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 “师兄,这青铜印太珍贵了!”苏平追着喊道,“我一定帮你留意增寿丹药!” “臭流氓,怎么能送女孩子{追魂}同心玉佩呢?”方霞喜滋滋喊道,“别死得太早啊,等我们修成帮你。” 雷少轩头也不回,道:“给你们的嫁妆!早点嫁人,生七八个孩子。” …… 这是前锋营?雷少轩纳闷。 前锋营,最不招人待见的部队。 桀骜不驯,专打硬仗、恶仗,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乃是西北边境处境最危险的部队。 西北连年征战,物资匮乏,部队穷得叮当响,前锋营只能把钱用在保命身上,比如兵器、护甲等。 因此,前锋营军士都有较好的兵器和不错的护甲,但从外面看,前锋营营帐一直都破破烂烂,营地栅栏简陋不堪,如同乞丐部队。 可是如今雷少轩见到的前锋营却崭新无比。 营帐整齐,护栏森然,威严肃穆,如中军驻地,只有那面不变的前锋营旗斑驳破旧,迎风飘扬。 重新见到这面旗子,雷少轩心里感到无比亲切,激动,甚至有些情怯。 “站住!” 营门口一个士兵执枪,拦住雷少轩。 “这是前锋营驻地,你是干什么的?” “席卷狼烟,前锋无敌!” 雷少轩说出前锋营回营的口令,道:“我是十一小队的,队长是老石!” 老兵满脸憔悴,却有着前锋营特有的桀骜不驯,雷少轩看着感到熟悉和亲切。 老兵闻言,愕然道:“这是两年前的口令,如今早就不用了。我想起来了,你确实是前锋营的兵,我见过你,小余,你领他去十一队。” 重新见到李桧,雷少轩有些激动,又有些嫉妒。 这小子长高了,皮肤bái nèn、鼻子高耸,头髻乌黑,尽管穿着军衣,依然挡不住一袭小白脸气质、脱尘出俗样子。 李桧正端坐营帐外一张木桌旁,手握一本书,显得潇洒儒雅。 死太监,一个低贱的大头兵,有今天没明天,长这么漂亮干嘛?还看什么书?雷少轩不无嫉妒地想道。 “李小白脸!”雷少轩看着李桧,眼睛湿润,颤声道。 李桧抬头一看,微微一愣,猛然大叫一声,冲上来一拳打在雷少轩身上,眼睛泪光闪闪。 “你回来了!” 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死太……,恶心、太恶心了!”两个人松开,雷少轩呸道。 两人哈哈大笑。 营里的人都围了上来,雷少轩惊讶地看到两个人。 “看什么,认不出来了吗?”一个嘶哑的声音兴奋道,冲上来猛{撞}。 “老拐!”雷少轩一把抱住,激动不已。 “呵呵,也不知道毛长齐了没有,竟然还知道回来?”一个声音嫉妒道。 “队长!”雷少轩见状,惊呼起来,石燕一旁笑脸盈盈。 几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兴奋不已。 “铁蛋死了;老七一条腿被砍断,退役回家;原来的小队,就剩下这几个人,如今李桧升为队长!”石燕伤感道。 老拐忽然压低声音道:“听说你执行任务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不会是逃兵吧?既然逃了还回来干嘛?” 雷少轩心里暗笑,老拐永远是那么精明护短,笑笑道:“我是执行任务去了。任务完成,现在才回来。我要见冯统领!” 李桧知道雷少轩的任务,道:“西北边军整编成西北三军,以前锋营为骨干,扩编成西北三军之南大营。” 李桧指着营中飘荡的旗子,伤感道:“前锋营已然撤编,营里只留一面旗子,冯统领封征西将军,为南大营大帅。” “我先去见他,回头再跟弟兄们喝酒。”雷少轩恋恋不舍道。 …… 南大营中军帐内,冯紫英端坐军案后,身后十八般兵器整齐排列,前锋营旗从帐顶垂下,身为南大营主帅,冯紫英仍喜欢在身后屏风上,挂着前锋营旗。 冯紫英骨子里认为自己仍是前锋营统领,冲锋陷阵才是自己本分。 如今升为征西将军,统管南大营数万军队,每日殚精竭虑,战战兢兢,然而只要看见这面旗,就让他感到安心。 冯紫英身边站着一位中年文士,白脸剑眉,面庞清癯,神光内敛,颇显精明。 他是西北三军南大营行军司马董文海。 “当年执行任务的军士多已殉职,曝尸集市,尸体也已确认。此人两年后才回来复命,事有蹊跷,是不是先查实一番?”董文海犹豫片刻,沉声道。 “查实什么?查他被俘叛节?”冯紫英不以为然,摆摆手道。 “当年之事已经查实,军士被俘,皆不留活口,甚至蒋青也即刻处斩,他一个小小军士能有什么叛节价值?刺杀二王子,本就九死一生,回来还遭受审查?成何体统?岂不是令将士寒心?查一查哪里有空缺,述职完毕,提升为官职!” 只有立有大功,才可能从士兵直接提升为军官。 “既然如此,让他到兵器司任职,为兵器司都校尉如何?”董文海沉思片刻道。 兵器司都校尉乃是军官系列里最低级的军官。但是再低级也是军官,非大功绝不可能提升。 冯紫英闻言,摇摇头道:“此人我记起来了,乃是从死囚营里选来的悍勇之士,理应带兵,到兵器司任职算什么回事?不过也好,省得你不放心!” …… 雷少轩被带进营帐。 营帐案几后,冯紫英正襟危坐,旁边站立着董文海。 雷少轩cān bài完毕,冯紫英迟迟不见回应,气氛有些紧张沉默。 忽然,冯紫英一拍桌子,怒道:“一行二十余人,皆殉职,独剩你一人,迟迟两年方回复命,你作何解释?” “刺杀二王子代良后,为躲避胡人追杀,小人假扮胡人,流落草原,至今方寻机逃回。”雷少轩坦然道。 “你一个北魏人,怎么可能假扮胡人?”冯紫英指着雷少轩,厉声问道。 “特训之时,营内曾教授胡语,小人猜想必是入胡地;后听蒋大人说只选拔二十名队员组成小队参与任务。小人想,派小队军士深入胡地,无非是刺杀、刺探,刺探只需奸细无需军士,因此必是刺杀。” 雷少轩看着冯紫英,平静道:“深入胡地刺杀,肤色、言语举止、风俗习惯皆不同,刺杀后绝对逃脱不了,唯一能逃脱办法只有扮成胡人潜伏。因此,集训时,小子刻苦习胡语,肤色暴晒干裂发紫如胡人一般,,并伪造胡人身份资料。”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道:“刺杀成功后,蒋统领令我等自行逃脱。小队部分军士快马奔逃,被俘获;其余人假扮行商欲潜伏,然而胡人宁杀错,不放过,将所有胡地北魏行商一一擒获。因此,一行人几乎皆殉职,唯有小人假扮胡人,混入部落里,侥幸逃脱。”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依靠 言虽短,却惊心动魄,几乎是一部传奇故事。 冯紫英、董文海面露惊奇之色,感觉不可思议。 “只有充分了解胡人之事,才有足够资料伪造身份,你是如何做到的?”董文海目光炯炯,直指要害。 雷少轩闻言,满脸通红。 “小人无意中结识一风尘女子,她是一位胡地行商之妾,夫死沦落。小人多次照顾她,因此得其帮助。” “哈哈哈哈,”冯紫英闻言大笑,舒了口气道:“竟然得一风尘女子相救,倒是一桩趣事!” 雷少轩见冯紫英大笑,才知道刚才呵斥不过是试探,暗诽道:“这些混蛋,全是老狐狸。” “小人已经替其赎身,安置城内!”雷少轩不好意思道。 雷少轩拿出一封信,双手捧给冯紫英。 “有一封信,请大人一阅。” 这是一封文乔子给冯紫英的信。 冯紫英一愣,接过信,读了几遍,看了看董文海,沉吟片刻,站了起来。 “雷少轩听令。” 冯紫英正色道:“前锋营军士雷少轩,忠肝义胆,深入胡地,为我jūn cì探军情,军功卓著,此刻起,晋升为军情司巡校兼领南军中军护卫营校尉。” 军情司巡校品阶相当于六品情报官员,属于中级军官,中军护卫营是大帅亲军,护卫营校尉是带兵的实职。 “这……”董文海眉头微皱,这情形变化也太大,不由吃惊不已。 “不必多言!” 冯紫英摆摆手,对董文海吩咐道:“雷校尉这几年都是在西胡草原胡人部落卧底公干,与前军情司统领蒋青单线联系。jiǎng gōng殉职,雷校尉归来仍属于军情司,你将资料档案补齐归档,连同任职军令即刻送往京城兵部备案。” 董文海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些纳闷,原本提升雷少轩任职兵器司,略带有审查之意。 如今不仅没有审查,还让雷少轩到最机密的军情司任职,这说明雷少轩得到最高程度信任;任职亲军,更说明雷少轩的能力和军功无可挑剔。 任谁都知道,中军护卫,是军中最后一道防线,只有悍勇并立有大功的军士,才能入选。 入选者,意味着得到绝对的信任。 中军护卫不仅是一种荣誉,同时也是责任,意味着绝对忠诚。 董文海以为雷少轩递给冯紫英的信,是蒋青临死前所写的证明信,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雷少轩不仅值得信任,更是立有大功。 只有雷少轩知道,这不过是文乔子写给冯紫英的信,只为帮助雷少轩离开前锋营。 雷少轩心里大喜,升职命令便是让自己离开军营,前往京城的先兆。 雷少轩犹豫片刻,道:“大人,卑职在死囚营曾认识几人,论功已经可以选为军士,可否……” “可!”冯紫英打断雷少轩,毫不犹豫道:“你即刻到任,择日到死囚营将人选出。” 死囚营营门两边矗立着两座巍峨的瞭望台,高大的木门敞开,门前竖立起一排排尖利的拒马木桩。 营门如巨兽大嘴,吞噬进入一切。 营门后,寂静、苍凉、破败,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雷少轩心情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一股淡淡的惆怅和丝丝忐忑不安涌上心头,往日熟悉的面孔还剩下几个人? 雷少轩带领李桧和前锋营的几名军士来到死囚营挑人。 雷少轩只是亲军校尉,并没有权力挑选手下,冯紫英吩咐雷少轩成立一支直属小队,共有十八个名额。 冯紫英亲自挑选八人充任其中,剩下人让雷少轩自行挑选。 冯紫英选来的人几乎都是老兵、残兵,雷少轩顿时明白,所谓直属小队的人,将随自己离开前锋营。 久违的勾心斗角思维又涌上心头,雷少轩心里暗谤,想让人离开前锋营也不明说,成立什么直属小队,不过是直属养老队。 官场规矩,只能靠领悟,少有人明言。不过自己还不是官场上人的人好不好?玩什么阴谋? 经过盘问,守门的值守队长,让一个士兵带路,往营房里走去。 死囚营一如往日,肮脏、泥泞、破败,弥漫着腥臭。 “死囚营竟如鬼蜮,大白天让人瘆得慌!” “一群等死的死囚,还能指望他们过着阳光明媚,如春日花园生活不成?” “……” “雷校尉出身这里?” “能从死囚营走出的都是精悍之士。老张,你没看雷校尉这么小,便已因功晋升校尉?雷校尉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猪都多。”一名军士道。 “老张长这么大,就没吃过猪肉!” “哈哈哈,老张家穷,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 “这么凄惨?……” “……” 一行人七嘴八舌,驱逐压抑和不安。 “先去伙食营!”雷少轩深吸一口气,按捺心中激动和忐忑,吩咐道。 伙食营其实是一个大空地,坐落在死囚营中间。 空地边便是伙房,空地四角立着四座高台,高tái jūn士执刀握枪持弓,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里。 死囚营里,但凡囚犯聚集之地都有高台及军士监视,防止闹事,但凡死囚闹事,便会被军士无情射杀。 死亡是死囚的命运;冷酷、残忍、无情,是死囚营永恒的主题。 穿过空荡荡的空地,雷少轩心头涌上淡淡的惆怅、情怯。 这里曾是自己的终点,遇见胖姑、袁文伯,终点才变成另外一个起点,以这里为起点走出,进入前锋营,开始另一段人生。 这里也是曾经的家。既然是家,再破烂、冰冷都让人有一种亲近感。 “长官威武……!” 一声喝喊,一个军士急匆匆跑了过来。 陪同雷少轩的校尉,喝道:“前锋营长官巡视伙食营,前头领路。” 军士的脸有些熟悉,雷少轩惊喜,继而感慨,道:“老李,你可还记得我?” “雷小子?不、不雷长官,我记得!”老李面露惊奇,心里舒了口气。 当年雷少轩与青龙帮比斗,老李正是帮着作弊的李伟。 “我来找胖姑!” 李伟是雷少轩来到死囚营见到的第一个熟人,不由心里高兴,道:“胖姑在吗?” “长官说的可是胡萍?如今不叫胖姑了,我们叫她胖嫂。” 李伟满脸笑容,兴奋道:“长官,你可不知道,胖嫂比牛都胖,还喜欢揍人,王校尉被她欺负惨了。” “死囚营有胖人?说明伙食不错啊!”身边军士打趣道。 “胖嫂是胖了,”李伟苦着脸道,“我们全营的人可就都瘦了!” “啊?”雷少轩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胖姑过得不错,不由放下心来。 一间营房内,只有两人。 一个穿着蓝印花布、膀大腰圆女人背影,正对着一个身材高大男人发火。 女人头发梳成辫子,垂在腰间,端着面盆,叉腰骂人。 “你也是个男人?啊?整天赌钱,输了管老娘借。我欠你的该你的?自己没钱?没钱把自己卖了!” “就二两银子,发饷银就还你!” 男人低三下四,陪着笑脸道:“这不是袍泽吗?这点钱也欠?实在不好意思,太丢脸了。” “哼,丢人不丢钱!丢人就别赌。要钱没有。要命?有本事上外面要去。” 女人怒气冲冲,男人垂头丧气。 女的,正是雷少轩的便宜姐姐胖姑;男人,自然就是爱吃醋的王校尉。 “姐!”雷少轩眼睛有些湿润,轻声喊出来。 “咣当”一声,胖姑手里的面盆掉到地上。 胖姑一脸茫然,然后两眼圆睁,激动地叫了出来。 “少轩!” 胖姑猛冲上来,一把抱住雷少轩。 “姐、姐……”雷少轩被抱个满怀,“腰断,腰……我的腰!” 哈哈大笑,怎么看都不像腰断的样子,倒像是享受。 雷少轩陷进一个厚棉被窝,腰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箍着。 在这温暖、有力的怀抱里,腰几乎被勒断,雷少轩苦笑着,却无比安心。 雷少轩此刻心感到无比脆弱,任由胖姑抱着自己,似乎只有怀里的人,才是依靠,只要抱着,就没有孤独、冷漠、饥饿,全是希望、温暖、安心。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重见 “咳、咳、咳……”王海峰在旁边捂着嘴咳嗽,瞪着眼睛。 雷少轩松开胖姑,看着王海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王海峰也认出雷少轩,尴尬地摊开双手,脸涨得通红。 “瞧你这德性!”胖姑见状,勃然又怒。 众人皆笑。 “长官,你回来了?” 王海峰看着雷少轩,露出笑容,自嘲道:“你姐姐可想你,一直念叨不停!” “嗯,我回来了。”雷少轩轻松道。 看着胖姑,雷少轩心里感慨万分。 胖姑端庄圆脸,微微有些憔悴,岁月无情地在上面刻上皱纹,只有目光依然清澈明亮,满含笑意。 正是这张敦厚、曾经圆润的脸,在最彷徨、无助时,给了雷少轩丝丝温暖和巨大帮助,让雷少轩没有在绝望中沉沦,而是努力挣扎;让雷少轩拜入袁文伯门下,改变命运。 “姐姐,我好饿!”雷少轩心里喃喃自语道。 这是当年自己耍小聪明,对着胖姑说的第一句话,想起来不由眼睛湿润。 “姐,我如今是西北南军军情司校尉。”雷少轩看着胖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和王大哥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回家。”雷少轩期盼道。 王海峰闻言,脸上满是惊喜,看着胖姑道:“太好了!老弟,我听你姐姐的!” 身为死囚营看守军官,王海峰也属于西北军军官系列。 虽然同为军官,但是军官也是有差别的。死囚营看守军官名曰军官,本质还是个牢头。 死囚营里皆为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睡个觉都得睁大眼睛,整日的提心吊胆。 西北军死囚营看守之中,死于战场的军官,还没有死在死囚手里的多。 何况,如能到军队任职,谁愿意当牢头?有机会离开这里,王海峰自然十分高兴。 胖姑满脸笑容,犹豫片刻,没有回答。 “走吧,你大概也想见袁先生吧?先看他去吧。”胖姑目光闪烁道。 闻言,雷少轩心遽然提了起来。 期盼、胆怯、惴惴不安,心绪急遽变幻。 死囚营角落,一座孤立、明显区别于其他的灰毡营帐,在破烂却排列整齐的林立帐蓬里,显得孤傲、独立、卓尔不凡。 “伙食营失火,烧毁大部分营帐,营里便给先生另外搭建一处大帐篷,如今袁先生和张师傅住在一起。”胖姑似乎明白雷少轩的心,解释道。 “嗯。”雷少轩随口答应着,心早就飞进帐篷里面。 帐篷里空荡荡的,支着两张床,一盆火。 一张案几,案几上随意摆着数本书,一排笔架,一方砚台。 砚台注满浓浓黑墨,散发出淡淡松香。 一个身穿灰袍,系着灰头巾的老人端坐案前,目光深邃。 案几旁,站着一位中年男子,挺拔的身材,高鼻剑眉,皮肤细腻,脸庞棱角分明,十分俊美。 老人自然是袁文伯,站立案旁的正是张青。 阳光透过门kǒu shè入,忽然被人影遮住,袁文伯、张青不由抬头看。 见状,袁文伯眉头上挑,张青眼眸微缩,一脸惊讶。 雷少轩泪流满面,站立门口。 感激、忐忑、情怯,让雷少轩有些不知所措,快步上前,跪倒在地,颤声道:“师傅,我回来了!” “少轩……你?你是怎么回来的?” 袁文伯深吸一口气,颤声道:“你不是外出执行任务,全队皆被胡人俘获处决,弃尸集市了吗?” 在死囚营袁文伯是个特殊的存在,打听一下雷少轩的消息并不难。 “没有……”雷少轩屏退所有的人,将自己假扮胡人,潜入天香阁逃脱之事细说一遍。 “果然学到几分老袁老奸巨猾的本事,没给师傅丢人!”张青老气横秋,背着手,傲然道。 “师傅,你还是这么爱摆酷、臭美。”雷少轩心里高兴,忍不住撇撇嘴道。 “臭小子,来、来,让我看看出去的这几年,刀法有无长进?” 张青扔过一把刀,顺手抄起一根竹棍,没等雷少轩开口,竹棍已经横扫过来。 师傅棍法依然犀利、精准,力度却小许多,雷少轩强忍着,没有躲避,只是虚晃着身体,竹棍不停打在身上,啪啪作响。 “你怎么不躲?”张青呼吸微微一顿,怒道。 雷少轩急忙跪下,看着张青,忐忑不安道:“我入前锋营几年,师傅所托之事依然没有着落,有负重托,不敢躲避!” 张青闻言,脸色大变,举起竹棍的手,颓然落下。 张青这几年,心急如焚,度日如年。 女儿差不多长大chéng rén,如果雷少轩无法救出,女儿命运必定凄惨。 张青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雷少轩身上。然而雷少轩几年都杳无音讯,刚才拿起竹棍就打,其实也有无可奈何、发泄心中郁闷的味道。 “这也不怪你!”袁文伯叹了口气,缓缓道:“是师傅有些急了。” “我如今是南军军情司校尉,可以选些死囚入南军,然后随我进京,择机退伍!”雷少轩看着袁文伯,急切道:“师傅,你们可以随我离开回京!” 袁文伯和张青对视一眼,一阵沉默。 袁文伯苦笑道:“少轩,你这么快就能离开西北,已大大出乎我们预料。” 袁文伯看着雷少轩,叹了口气。 “死囚营有几个人,非皇帝开口不能离开,其中就包括我们。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 袁文伯思绪飘远,悠悠道:“我们囚于此地,尚且有人不放心,恨不得除之后快,更遑论离开。你挑选熟悉的人离开吧!选能用之人,或许能帮你做事!” 雷少轩闻言,眼泪止不住模糊了双眼。 无力、彷徨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犹如当初被囚北川牢狱,心底阵阵绝望。 袁文伯、张青一直是雷少轩心头支柱。 离开死囚营入前锋营,便是袁文伯安排的,如此难办之事,袁文伯都有办法。 每一次碰到事情,雷少轩习惯想着要是师傅该怎么办?如今,连师傅也没有任何办法,雷少轩顿时彷徨起来。 “人力有时穷,少轩,别太介意!”袁文伯不看雷少轩,抬眼往门外看去。 碧空万里,渺渺天机下,一切皆蝼蚁,哪能事事如人意? “凡事尽力而为即可;事不可强求,明知不可行而强求,庸人也。世上坏事,皆如此;凡是留余地;凡是三思而后行……”袁文伯不厌其烦叮咛着。 这也许是师徒最后一次见面,颇有生离死别的味道。 雷少轩心中剧痛,神念扫到袁文伯身上,雷少轩能清晰地感觉到袁文伯生机衰弱。短短几年,岁月侵袭和死囚营恶劣生活条件,极大地损害了袁文伯的健康。 雷少轩抬眼向张青看去,张青强忍心中焦躁,微笑看着唯一的徒弟。 雷少轩身上有着自己的传承,寄托着解救女儿唯一的希望。 “师傅,别老用竹棍打人,有损威武的臭美形象。” 雷少轩看着张青臭美的脸,忍不住刺道。 “臭小子,胆子肥了,敢调侃师傅!”张青闻言,脸微红,勃然大怒。 “雷少轩斗胆,与师傅比试刀法!”雷少轩认真地说道。 帐篷外空地,雷少轩和张青对面肃立,手握军刀。 场地外,胖姑紧抓王海峰胳膊,袁文伯手捋着胡子,南军随行军士和几个死囚营熟悉看守远远站着,观看这场师徒对决。 死囚营里流传着张青为军中第一用刀高手的传说,然而没人见识过。 雷少轩无辜入狱,年龄虽小,却横行死囚营,据说连黑龙帮都退避不敢惹,最后凭杀敌累计军功离开死囚营,几乎是一个传奇。 这是一场传说与传奇的对决,只有极少人知道雷少轩是张青徒弟。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迁葬 场地四周静得可怕,空地稀疏小草野花,在微风中摇曳。 张青握刀斜指雷少轩,身体和军刀浑然一体,如雕塑一般,阳光照射刀身,反射出耀眼光芒。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顿时,四周景色,如立体图形,无比清晰地映入雷少轩脑海。 一丝风将帐篷顶的一根丝带飘起,帐篷斑驳,记录着岁月风霜。 袁文伯的脸刻满皱纹,沧桑、枯黄如老树枯皮;王海峰张着大嘴,牙黄齿缺;四周众人注视着,目不转睛…… 场地边栅栏下,稀疏长着嫩绿小草,小花吐蕊,蜜蜂采蜜,一切历历在目…… 雷少轩静静站立不动,风微微拂过。 众人突然有一种错觉,雷少轩仿若融入风中,身影消失,只剩张青孑立风中。 雷少轩眼猛然睁开,猱身而上,迎风而击。 风,绕过雷少轩身影,军刀划破微风,刀身高速颤动。 嗡!嗡!嗡!…… 声音透空而来,刺穿心头。 一刀如鸿,势不可挡,如雷如电,摧枯拉朽,无可匹敌。 张青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不好,自己太快了,坏了!雷少轩心里猛然醒悟。 师傅还是师傅,徒弟已经不是徒弟。 自己速度太快,张青根本跟不上,张青已经远非对手。 雷少轩军刀骤然划开,刀锋微偏,刀光粼粼,片片破碎。 张青眼眸骤然微缩,刀光自眼中呼啸而来,蓦的扩大,占据整个眼睛。 张青只觉得一座山坍塌下来,来不及反应,刀身猝横身前。 当!…… 脆声响起。 两刀撞在一起,星光爆射,又骤然分开。 张青只觉身体被一座巨山瞬间撞飞,电光石火之间,双脚腾空,如一片布帛被木棍扫出。 张青身体如飘叶,倒也显得颇为潇洒。 一刀而败,依然还这么潇洒臭美!雷少轩想着,心里有些得意,自己全力一击,张青一招都接不下。 张青心里骇然,深吸一口气,看着雷少轩,心里庆幸。 刚才不知为何,雷少轩的刀偏了几分,如果撞实,估计自己刀断身伤。 张青艰难地吞咽一口,眉头猛然一聚,身形急转,抡转军刀,如陀螺般卷去。 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顺手,如暴风骤雨。 张青酣畅淋漓挥洒刀法,雷少轩有意控制和招架,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雷少轩神念里,张青的刀缓慢如蜗牛,刀身铁锈暗痕清晰可见,毫无威胁。 张青最为赖以自信的是刀法,雷少轩绝不能打破师傅唯一寄托,只能防守,不能反击。 雷少轩不停后退,围着空地打转,偶尔有惊无险地反击一下,让张青手忙脚乱。 终于借着一招海底捞月,让张青将刀磕飞,顺势倒退几步,退到场边。 “小子,刀法真的有长进!”张青看着雷少轩,摇摇头,道:“不过,战场厮杀多为普通军士,水平有限,要练好刀,还需多与高手对决!” 师傅,我可让你让得好辛苦!雷少轩暗谤,点头称是。 …… 一个营帐门前,雷少轩站住。 营帐破烂不堪,木头栅栏日久朽烂,不得不钉上好几层,即便如此,依然处处破洞。 黑乎乎毛毡破败斑驳褴褛,打着很多补丁,只能简单遮住阳光,挡不住雨水。 泥泞的道路从门前经过,看起来如同猪栏的营帐,里面隐约传来吵闹声、笑骂声。 罗浩、耶律青石、曹傲然、沈小宝……雷少轩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很久没想起的名字,往事历历在目。 黑帮、地痞、杀人犯、无辜?雷少轩嘴角微笑,营帐里这些死囚犯,正用性命为自己罪行赎罪。 雷少轩没觉得他们是坏人,尽管他们确实是坏人。但是,这些坏人却曾是自己同生共死伙伴。 雷少轩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营帐的门,抬脚。 “砰” 雷少轩一脚狠狠揣在木门上,木门破碎,碎片往里乱飞,刺啦拉响,也不知道击中什么。 雷少轩一声不响,站在门口。 “谁踹门?活不耐烦了?敢来惹你大爷?”罗浩声声吼道。 营帐里窸窣响声不断,阵阵慌乱嘈杂声传来,似乎是一群人慌忙地穿着衣服,操拿家伙。 雷少轩心里暗笑,死囚营帐门被踹,里面人多半以为有人闹事。 罗浩怒气冲冲,冲了出来,猛然看见一个衣甲整齐的冷脸军官,愣了一下,急敛怒容,挺身立正,喊道:“报……告……” 雷少轩阴沉着脸,叱道:“报什么报?报喜还是报忧?” 罗浩眉头骤挑,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老……大?小、小六?……” 雷少轩冷脸喝道:“门是老子踹的 ,怎么了?胆肥了,敢骂我了?” 耶律青石、曹傲然等已经挤出门口,将罗浩挤到一边,挤了个趔趄,眼睛直直看着雷少轩,都愣住了。 看着这几个熟悉的面孔,雷少轩眼角有些湿润。 罗浩头发蓬乱,脸庞横肉疙疙瘩瘩,眼睛深陷,更显凶恶;耶律青石,特有的胡人红脸变黑;曹傲然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帮主形象;胖胖的沈小宝一双狡诈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典型奸商形象,随时能把人卖掉的样子…… “老大……” “长官……” “……” 几个人笑嘻嘻,期盼地看着雷少轩,看到雷少轩身穿军官衣甲,颇有些拘束。 雷少轩又好气又好笑,骂道:“看到老子,不欢迎?赶紧收拾东西,跟老子走。” “有什么可收拾的?”罗浩欣喜若狂,道:“跟着小六吃香喝辣……” “你昨晚换下的nèi kù,不拿了?”耶律青石讽刺道。 “有银子什么没有?还留这些破烂?这地方什么都别拿,晦气……” “你不换nèi kù?” “小六身为军官,什么都有。” “唯独没有银子。” “……” 一行人吵吵闹闹,跟在雷少轩后面。 令雷少轩感到意外,胖姑和王海峰没有随雷少轩离开。 胖姑泪眼婆娑,道:“我离开这里能到哪去?你大哥进南军固然风光,可也危险,死囚营虽然难听却平安,平安就好!” 王海峰已经没有当年意气,唯唯诺诺,却让雷少轩羡慕,也许这便是人生,合适就好。 山坡上,一片嫩绿,星星点点野花风中摇曳,一座孤零零的坟茔默默无语,颇显荒凉、寒怆。 隆起的土包,已经长满野草、野花,与草原融为一体,看不出什么两样,这是胡友德的坟墓。 雷少轩跪在土包前,磕了几个头,低声道:“胡叔叔,我接你回家……”忍不住心头一阵剧痛,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几杯清酒,化作伤心雨,洒于坟前。 生命如此脆弱、低贱,满山的野草、香花之下,埋着累累白骨,无数孤魂埋骨他乡。 人常说:心安处是故乡,对活人是;对逝者,遥远的亲人,才是故乡! 结义兄弟围着坟茔跪下,用刀、手将土包挖开,慢慢露出森森白骨。 焚香、祭酒、雷少轩用红布将胡友德的骨头收殓,收入五灵之心。 心头之事已了,雷少轩心头轻松,便不急赶路。此行任务,并无时间限制,雷少轩决定在此地宿营一宿,思考今后之路。 夜色溶溶如水,夜风淡淡如丝,花草寂寂香,深邃夜空,皎白明月高悬。 山坡上,燃起两堆篝火,死囚营几个兄弟围着一堆篝火喝酒,篝火通明,闪烁在每一张兴奋而通红脸上。 围着篝火,烤着喷香羊肉,一坛坛的酒喝空。 修行之人戒酒,雷少轩在宗门内没有朋友;而军营军纪森严,无法饮酒。难得外出一次,何妨且行且醉。 喝醉随地而卧,躺在铺开的牛皮,望明月高悬,北斗闪闪,无忧无虑,何尝不是另一种人生?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约定 今后的路怎么走? 雷少轩躺在地上,靠着马鞍,深深叹了口气。 “小六,我们几个怎么安排?你是怎么打算的?” 看到雷少轩心绪不佳,罗浩小心翼翼地问。 众人闻言,竖起耳朵,注视过来。 “安排?” 雷少轩沉吟片刻,颇有些歉意道:“我受人所托,急需进京,你们随我回南军,加入直属小队离开西北,京城路上借机退伍回乡,各奔东西!” “小、六……”罗浩闻言脸色微变,结巴道:“我能不能跟着你?” “不能!”雷少轩眉头微蹙,缓缓道。 叹了口气,补充道:“我此行危险重重,你们不宜随行。” 罗浩顿时垂头丧气,众人一阵沉默。 “小六?能否告诉我们原因?”沉吟片刻,沈小宝走向前,好奇问道。 众人纷纷围聚过来,一双双眼睛,充满热切和期盼。 雷少轩心里一紧,轻轻摇摇头。 “我受人所托,和李桧进京救两个人。对方势力强大,参与此事,性命难保,此事也与你们无关……” “无非是死!死囚营的人怕死?这不是笑话吗?”罗浩热血上涌,拍着胸脯道。 “并非怕不怕死,而是此事与你们无关,拖累你们并无道理!”雷少轩知道罗浩心中所想,叹口气,轻声道。 众人沉默下来,雷少轩决定的事情,绝不容更改,多说无益。 “小六,”沈小宝忍不住道:“救人与我们无关,除此外,你还有什么打算?” 雷少轩楞了一下,黯然道:“我也不知道干什么!” 能干什么?离开苦海,进京救人,寻找家人,剩下的事情,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 修行?雷少轩心里一片茫然。 雷少轩不相信虚无缥缈的梦想。 两年的内门弟子生涯让雷少轩明白,修士如过江之鲫,修行有成者寥寥。短短时间内指望修炼有成,还不如娶一房媳妇,生一窝孩子来得现实。 雷少轩心内苦笑,当真找到母亲、妹妹和弟弟后,娶个老婆?生一窝孩子? 心绪低沉,心意随心转,丹田漩涡旋转忽然一阵迟滞,心念不通,修炼不成。 “我是庶子,为亲母杀主母,即便能回乡,家族也无立锥之地!”沈小宝沉默数息,道:“我的理想是营商,曾立志成为天下首富,可笑不?如今我就算能离开军营,也身无分文。我其实走投无路!” 沈小宝自嘲道:“身无分文、走头无路的首富。” “我回去能干什么?继续当个混混?北川街头欺男霸女?”罗浩抬头道:“老石,要不我跟你去胡地养马?” “跟我养马?”耶律青石忽然轻笑道:“骑马差不多,那些母马还活不活了?受得了你?天天躲被窝干嘛呢?” 罗浩愕然,满脸通红,拿起酒坛朝耶律青石砸去,众人爆笑。 “我回不去漕帮,时过境迁,人走茶凉。”曹傲然清冷道:“道上多是如此,每一个位置皆拼死得来,后来者,只能屈下。我难道要把原来弟兄杀了取而代之?” 凌军看着雷少轩,苦笑道:“武以侠犯禁。我本是镖客,护镖时因武得罪官府,回乡必然处处掣肘,难以继续行镖,估计只能街头表演碎大石,吆喝卖大力丸。” “小六,”沈小宝认真道:“兄弟几人前路渺茫,却各有所长,如果能聚在一起,想必会有一番作为,总比各奔东西,从头开始强!” 雷少轩心里一动,想了想,缓缓道:“我两位老师因罪被抄家,女儿沦落教坊司。他们得罪的是圣上、王爷及朝廷权贵,任何与他们有牵连的人,都会有性命之忧,我不想连累你们。” 沈小宝和罗浩对视一眼,沈小宝诚恳道:“当今乱世,想有一番作为,哪里可能没有危险?教坊司名义上属宫廷,实乃三教九流之地。” 沈小宝看着雷少轩,沉声道:“你身为朝廷官员,以官员身份行事,反而处处掣肘;我们出去后一无所有,必然从三教九流之地混迹发家,正好为你行事。” “小六,此事交给我们。我无法回漕帮,便只有屈身其他帮会,不如自行成立帮会,教坊司其实是官府青楼,但凡青楼少不了与帮会打交道。” 曹傲然颇有些不满道:“再说,小六你有些见外。结义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谈何连累?性命?自入死囚营,哪天不是苟活?用性命做件有意义的事,我却是心甘情愿的!” 雷少轩赧颜,当日兄弟结义是为战场上同生共死,然而雷少轩年少缺乏社会阅历,哪里知道如何对待结义兄弟? 耶律青石慨然道:“胡人下马牧羊,上马杀敌。我回去多半被迫成为奴仆,牧羊、杀敌,死于战场。我干嘛为他们死战?” 耶律青石瞥了一眼罗浩,道:“不如和弟兄一起,死了也不寂寞。只是别跟罗浩死在一起就行,这家伙太恶心龌龊!” 众人哈哈大笑。 “滚!”罗浩顿急,脸红脖子粗,骂道:“滚回去找你的胡女。” 众人期盼的目光看过来,雷少轩顿觉忐忑不安,心里沉甸甸,不敢轻易答应。 沉思片刻,脑海里闪过沈浩、唐雨晨、陆灵的脸庞,他忽然有些明白离水为什么让弟子离开,这是一种责任。 让身边每一个人活得更好,雷少轩想。 沉默一会,雷少轩认真道:“既如此,我有几条约定须遵守,否则,当我没有你们几个兄弟。” 草原一片沉寂,只有微风拂过的轻啸声。 “第一条:跟着我自愿,离开也凭自愿……” “这如何行?既然聚义,便绝不能随便离开,否则岂不是见好就来,大难临头各自飞?”沈小宝断然拒绝道:“如若营商,半路退伙,岂不血本无归?” “就是。富贵共,患难离?这是什么兄弟?” “绝不可。” “是啊……” “……” 雷少轩摆摆手,坚定道:“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道:“离开凭自愿,但如何离开,我一言断之。我必秉公而断,你们却不可多言。” “其二、”雷少轩正色道:“不可背叛。绝不可为自己性命害兄弟性命,否则兄弟共诛之!” 众人都点头,这点绝无疑义,背叛还能称兄弟吗? 雷少轩一一看过大家脸色,平静道:“为性命,被迫出卖兄弟利益,不在此限!” 众人皆愕然,睁大眼睛。 雷少轩冷着脸道:“聚义,是为了活得更好。生死关头,任何利益都比不上性命。史书为鉴,多少人为利害命,咱们反其道,以命为先,为性命再大的利益都可舍弃,但事后须及时补救,我绝不追究。” 正是这条约定,在无数次危机关头,拯救兄弟性命。 “其三、兄弟有错,不必隐瞒!”雷少轩沉声道:“弟兄的钱,也可以贪污,却可一不可再。” 沈小宝一紧,沉声道:“却是为何?贪污乃是合伙营商大忌。” 雷少轩其实并没有深思这条规定,只是凭直觉提出来。 受袁文伯教导,博览群书,雷少轩自然知道史上多少兄弟反目成仇,也常常为之扼腕长叹。 实际上,任何合伙生意,都免不了贪污,人性使然。不过既然贪污,不再合作便是。 “咱们本一无所有,今后果真有所得,也是靠弟兄们齐心拼搏。假如哪一位兄弟不愿继续合伙,所贪所得就当送他的离别礼物好了。大不了继续一无所有,从头开始好!”雷少轩坚决道。 “不行,总得给罗浩留点娶媳妇的钱,省得他找母马去……” 众人哄堂大笑,雷少轩疑狐地看着罗浩,这家伙几年不见,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 看到雷少轩不善的目光,罗浩急了,道:“看我干嘛?我什么都没干!” 众人更是笑倒一片。 沈小宝心里暗叹,颇有些不以为然。 雷少轩显然是真心对每一位兄弟好,哪怕有人贪污图利。可是,这样做难道不是鼓励贪污? 沈浩却是错了。 正是这条宽松规定,时时提醒着众人合力创业之不易,反而让人人账目清楚,创造一个商业帝国奇迹。 众人都明白雷少轩苦心,心里十分轻松,情绪亢奋,热烈讨论着今后的路。 雷少轩躺在地上,看着高悬的明月,心绪飘到万里之外。 母亲,你们在哪里? 月光如水,洒在熟睡的人脸上。 雷少轩眼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如星星点点闪动。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会议 南军,议事厅。 雷少轩第一次参加高级军事会议。 议事厅内本没有他的位置,相对其他军官,他的军阶还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 冯紫英让雷少轩作为两名亲兵之一,肃立身旁。 所有进入议事厅的将领抬头看去,都觉得诧异。 往日,议事厅帅位后的两名亲兵应该是高大威猛,衣甲鲜亮的武士,以示军威,今天却站着一个不甚高大的青年。不过能站在冯紫英身后的都是心腹之人,是可以绝对信任的死士。 议事厅为军中重地,没有绝对信任的死士值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因此看到一个青年站立,却也无人质疑。这青年看来并非来自军中,而是勋贵之后或者冯紫英子侄之类。 董文海心里有些诽谤吃味。 自己原来还打算审查雷少轩,毕竟雷少轩从胡地回来,全凭自己一面之词,如今却能站在大帅身边,多半是雷少轩拿出的那封信。 董文海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的信,可惜冯紫英已经当着他的面烧了那封信,如今信的内容就只有冯紫英和雷少轩知道了。 董文海倒不是质疑冯紫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毕竟雷少轩实实在在是唯一参加刺杀单于二王子的行动活着回来的人。 董文海相信,没人会策反并放过刺杀王子的人,审查只是例行公事,却是一种规则。 董文海是个文人,比较讨厌破坏规则的人。 冯紫英摆摆手,议事厅静下来,目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正襟危坐。 冯紫英素以治军严厉著称,多年沙场生死搏杀,自然有一番气势。 议事厅静得似乎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弥漫着肃杀、威严的气氛。 今天的决定是最后决战的安排,大战细节已经讨论甚至争论了许久,今天做最后的确定。 “雷少轩,上前,跟众人见礼!”冯紫英摆手,让雷少轩上前。 雷少轩上前行军礼,静立。 冯紫英看了看众人,声音高起来,肃道:“两年前西北线战事不利,我军被迫实施一个冒险计划。蒋青蒋司马亲自挑选一队军中精英,深入敌后,刺杀单于二王子耶律代良,导致西胡内乱,大大减缓西北线战事压力,我军因此少死多少将士,此乃大功。雷少轩是唯一活下来的勇士!” 议事厅里顿时活跃起来。这里的军官大半都是当年前锋营里的将领,多少都知道这件事。 “不是全军覆没了吗?竟然有活下来的……” “可惜了蒋司马……” “要不是他们,咱们前锋营估计剩不下几个人……当年耶律楚天可是兵强马壮……”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 众人议论着,忽然掌声纷纷响起。 雷少轩脸涨通红,心里满是骄傲的感觉。 冯紫英举手,止住掌声。 “正是西胡内乱,皇上英明,趁机整编我西北各军,前锋营得以扩展为西北南军。可以说此次刺杀事件,改变了西北战线形势,功莫大焉!” 众人看着雷少轩的目光更是热切,前锋营整编为南军,人人皆得利。 冯紫英摆摆手,感慨道:“当年此事影响极大。为了让西胡内乱,我军对此事严格保密,以致牺牲的勇士默默无名,奇功不彰,其名不显。哪怕今后多年,此事仍须保密,让胡人继续相互猜忌。” 冯紫英昂然道:“为国捐躯是我辈宿命,亦是我辈之所愿。虽不能彰勇士之功,却需牢记为国捐躯勇士之名。作为唯一活下来的勇士代表,我特晋升其为军情司巡校及中军护卫营校尉!雷少轩,你要好好活下去,并适时到牺牲的烈士家中,代表我军探望其亲属!” “是!”雷少轩一阵激动,沉声道。 雷少轩从没有把自己当成前锋营的人,时时刻刻梦想着离开。 脑子里充满一个念头:离开前锋营,解救师父女儿,找到母亲、弟弟和妹妹。 此刻心头跌宕起伏,似乎每一个死去的参与刺杀的军士都注视着自己。是啊,他们是战友,曾生死与共,雷少轩突然有一种归属感。 平时军营里也许没有什么交集,有些还有矛盾,打架、抢东西,互相看不起对方,可真正离开军营,却突然发现,心里全是他们。 雷少轩曾偷偷跑到集市,看过那些被折磨致死,尸体钉在木桩上的军士。 每一具尸体衣衫褴褛,血痕斑斑,面目狰狞,死状凄惨,甚至死不瞑目,眼眶里空洞洞的,当时雷少轩只觉得庆幸,如今却深深刺痛。 “雷少轩在胡地潜伏得以逃脱,带回胡人详细军情,对此次大战的布置作用极大,记为大功一件!”冯紫英说道。 雷少轩一听,脸微红。 此番回营,雷少轩并没有带回什么军情,冯紫英这是chì luǒ裸地凭空为自己冒领军功。 雷少轩奸诈狡猾,却习惯自己争取一切,如今凭空得来一个大功,顿时局促不安,如同做错事的孩子。 众将领却不作他想。 冯紫英出身军中底层,历来对谎报军情、冒领军功等军中恶习深恶痛绝,绝不会有人想到冯紫英为他人冒功说谎。 董文海心里一惊,雷少轩凭借刺杀之功,升为校尉不算过分,但是为何还要继续给雷少轩增加军功?要知道,刚刚任命的职位,短时间内不可能升迁。 董文海身为南军司马,有监督军功之职,雷少轩绝没有带回什么详细军情。 今日会议乃是军事部署会议,言行须记录在案,并送兵部备考。 也就是说,冯紫英说雷少轩带回军情,会被记录。 由于是大战前记录在案的功劳,事后应当论功,这种程序十分正规,任何人都无法剥夺。 而且此功劳,绝不像其他杀敌破军之功,由主将自报,上级核查。这种功劳弊端多多,只要买通核查之人,功劳就会被落实,大小由人定,水分极大。 难道为了送雷少轩离开?只有这一种可能。董文海吓了一跳,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董文海长了个心眼,没有出声,默认了冯紫英的话。 为这点小事得罪冯紫英,非常不值得,他与冯紫英共事还算融洽。 冯紫英是个大度之人,对自己很尊重,没有老军头那种傲慢及看不起文人。 在军事部署会议上郑重提出,本身也有独断的味道,容不得董文海反驳。 …… 大战在一片开阔的河谷空地展开。 草原之上,没有多少高山,全是平原,并不利大规模军队对决。 北魏以步兵为主,胡人以骑兵称雄。 北魏若想与胡人对决,必须采取偷袭的形式,或者诱敌深入,引入特定地形,让骑兵无法发挥优势。 草原之上,这样的地形很少,因此只能找些地形起伏,骑兵很难保持齐整的队形冲击,让步兵稍微找回些优势。 即便如此,草原之上,步兵仍然无法阻挡骑兵。 随着北魏国力增强,逐步改进及增强军队装备,发明了一些大型拒马装备,才让步兵勉强能抵挡骑兵冲击。 决定战争的天时对双方是均等的,地利却在骑兵一方。 力量优势不对等,以至于以往作战大多游击战为主,今天是少有的阵地决战。大概是征战多年后,北魏西军实力和信心也逐渐增强,试图通过决战,确定西线局势。 作为中军护卫,雷少轩站在一处高坡上。 如铅般沉重黑云沉下来,气氛紧张、压抑令人发抖。 山坡下,密密麻麻士兵方队紧紧靠在一起,尖利据马桩闪着死亡寒光,一排排插在地上,这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长枪如林,锋利的枪头,碎光闪动,刺破长空;刀队,寒光闪闪,让人肝胆俱寒,煞气冲天;一把把强弩,对准前方,准备撕裂任何挡在前面的敌人。 旌旗招展,万马齐喑,肃杀的气氛,如惊涛骇浪,覆盖大地。 胡人厚重的骑兵战阵层层堆砌,烈马声声嘶吼,铁蹄轰鸣,踏碎苍天,澎湃着排山倒海气势,让人热血沸腾。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战 冯紫英横刀立马阵前。 旌旗猎猎,军鼓齐鸣,号角划破长空。 冯紫英军刀前指,全军发出一声怒吼。 “喝……” 声彻云霄。 石破天惊地齐声怒吼,让人神色激昂,心胸激荡,热血燃烧。 大地在颤抖。 面对遍野如林的肃立战士,如海如潮的万马奔腾,雷少轩突然觉得自身的渺小。丹田灵气漩涡被沙场气势震慑、感染,旋转凝滞,灵力修为似乎发挥不出来。 雷少轩曾打听过,军中交战并无修士参与。现在看来,修士在战场肃杀气势下,灵气根本无法运转,修为受到限制,无法发挥作用。亦或是修士严禁参与俗世间争斗。 “冲!冲!冲!……” “杀!杀!杀!……” “……” 冲锋!排山倒海的气势,劈天盖地。 洪流滚滚,相向涌动,如浪潮翻涌。 马嘶鸣,人怒吼,鼓声烈,金戈交鸣。 胡人骑兵卷起漫天灰尘,如阴影笼罩。 “轰隆隆……”人仰马翻。 拒马桩被马队冲翻,折断,深深刺进高速冲击的马匹身上,人影翻滚,鲜血横流、纷飞。 急速撞击不断,不时有身体四分五裂,血肉碎片如瀑;有的士兵倒在地上,眼见被马匹践踏,却依然挥动军刀;有的被长枪钉在地上,开膛破肚,死不瞑目…… 雷少轩算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然而旁观战马冲击步兵的惨状,舍生忘死搏杀和血肉横飞情形,依然浑身发抖,阵阵心悸身冷。 投石机将一块一块巨石高高抛起,狠狠砸向骑兵洪流,巨石坠落,掀起圈圈血肉浪花;如蝗箭雨,密密麻麻,遮蔽天空…… 大地震动,浓重的血腥让人窒息,两支军队如层层蚂蚁,如沙粒涌动,融为一片,绞杀一起。 忽然,诡异的号角呜呜响起。 胡rén dà阵分出两队骑兵,往北魏大阵两翼包抄。 胡人学乖了,不再一味正面冲击,仗着骑兵机动力,绕开中军,从两翼撕咬。 传令大旗挥动,北魏方阵两翼游曳的骑兵霍然分出,迎上前去。 大地震动,杀声震天。 正当雷少轩沉浸在激昂、彷徨之中,忽然感觉身边军士有些骚动,阵阵嘈杂响起,声音显得紧张,杂乱。 “校尉!”李桧大喊:“敌袭!敌人上来了。” 顺着李桧指的方向看去,山坡后,无数的马蹄声响,一队胡人骑兵如一条粗大的绳子,捆了上来。 “小六,怎么办?”罗浩、曹傲然等人纷纷靠拢过来,这几个从死囚营里刚过来的人,依然没有习惯军队的作战方式。 “不要慌乱、喧哗!”雷少轩看着几个人,冷厉道:“军中与死囚营不同,帅旗就在身后,旗在人在,旗落人亡!以死护旗。军法如山。” 众人闻言凛然,随即一种责任感升腾,浑身激动起来! 山坡后也有北魏自己的一小队骑兵担任警戒,面对如狂潮的胡人骑兵,顿时躁动起来,战马嘶鸣。 “戒备......” “敌袭......” 兵器碰撞声多了起来…… 这是一个阴谋,目标是帅旗,雷少轩冷汗涔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胡人骑兵的冲击力了。 面对骑兵大队,个人武力再强,不过如怒海狂澜一颗小石,掀不起一丝浪花。 北魏本身骑兵就少,骑兵主力已然分出,在大阵两翼与敌军纠缠交战;正面是北魏步兵方阵,也与敌人绞杀在一起;山坡背后只有少量骑兵担任警戒,根本挡不住这一队胡人骑兵。 帅旗所在必是中军重地,也是重兵所在,考虑到这些,敌军一般不会轻易攻打帅旗,毕竟攻打中军,需要重兵才有效果。 然而南军主帅冯紫英出身前锋营,不拘泥规矩,帅旗所在没有设重兵。也不知是胡人得到情报还是误打误撞,竟然派出一支骑兵,直指帅旗。 “原地戒备,准备!……” “就地阻敌,以死阻敌,以死护旗……” “……” 传令兵在阵地间来回穿梭,急促地传达着就地狙击的死守命令。 雷少轩脸色铁青,厉声喝道:“直属队,原地戒备,就地狙击。” 看着颇有些紧张不知所措的罗浩等人,眉头微蹙,道:“曹傲然领四象阵,罗浩阵内偷袭,李桧ài éi机动。”这是死囚营三十六营帐曾经的团队对战方式,颇为有效。 中军护卫营是最后一道防线,挤在小小山坡上,没有灵活机动的空间,也只能就地层层狙击,却不妨局部灵活。 小小缓坡山头,在胡人骑兵眼里,不过一次冲锋就足以踏平。没有拒马桩等大型拒马装置,暴露在马蹄下的步兵,不过是草原上带刺的野草,一阵风卷过,会瘫倒地上。 狂妄的叫喊远远传来,胡人狰狞的笑容已经隐约可见。 步兵对付骑兵,必须减缓骑兵速度,否则受到骑兵高速冲击,阵型会崩溃,届时骑兵便如虎入群羊,任意宰割。 短暂慌乱后,警戒骑兵迅速下马,将马匹调转,紧紧挨在一起,死死抱着马头,不让马动弹,形成一堵马墙。 然而,下马士兵和马匹就此处于无防护状态,用自己的生命,筑起最重要的第一道防线,以此减缓骑兵速度。 惨叫,嘶鸣,哭嚎,怒吼,挥刀声…… 第一道防线迅速被冲散击溃,也让胡人骑兵速度瞬间减缓下来。 越过生命编织的第一道防线,迎来长枪队第二道防线。 一杆杆长枪斜插地上,闪着寒光,不是用来杀敌守护自己,而是用来阻挡马匹;两手不是杀敌,而是斜插长枪,紧握保持角度,迎接死亡;血肉身躯面对死亡的刀光、呼啸而来烈马,伫立不动,瞬间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逃跑、躲避都避免不了死亡,既然如此,就用生命为身后的战友迎来一丝生的希望。 乱箭穿身,开膛破肚,被长枪刺穿,钉在地上;惨叫声、嘶吼声、求救声,怒吼…… 恐惧、惨烈、发抖,所有的人都欲疯欲狂,汇成一曲激荡天地的悲歌。 雷少轩目眦欲裂,恨不得以身替之,然而他无法离开自己的岗位,贸然加入只会破坏防线。 几道防线,终于让胡人骑兵速度迅速降了下来。 胡人多是轻骑兵,没有速度,就如没牙老虎,成了步兵tú shā对象。 山坡地方狭小,骑兵速度一旦降下,便没有足够空间重新提速冲击。 “杀!......”雷少轩怒吼着,冲入人群马群。 杀!杀!…… 血光飞溅,血肉翻飞。 战场煞气冲天,冲散一切灵气,暴戾纷繁的各种怨气,压抑着元神,神念混乱,丹田旋涡运转迟滞,但是雷少轩已经忘记自己是修士,只靠勇力搏杀。 五丈之内,刀法如神。 雷少轩将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刀挥出,一篷血雨;一刀劈去,头断肢残;刀横,刀断枪折;刀卷,风卷残云…… 雷少轩到处,如烈火焚林,火过处,一切皆空,湮没。 血肉横飞,血腥狼藉,地上到处是断臂残肢,横七竖八尸体,四处散落兵器、弓箭…… 雷少轩记不清杀了多少人,身上鲜血淋漓,一层一层覆盖全身,只剩两只眼睛闪亮。 身边敌人逐渐稀薄,雷少轩稍缓过精神,环顾四周,猛然吃了一惊。 雷少轩身边,督战队正与胡人激烈战斗,混乱不堪。 然而,不远处帅旗下,一圈胡人围着帅旗攻击,手握旗杆的竟然是董文海,几个亲兵围成薄薄一圈防守阵型,正拼死抵抗。 董文海披头散发,手提长剑不停挥动,颇为笨拙生疏。 董文海是个文人,显然没有亲历厮杀,即便生死关头,依然不知道如何出剑,扶着帅旗,凸显无助,岌岌可危。 雷少轩顿时明白,董文海手里长剑根本就是文人彰显风雅的道具罢了,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顿时心里哭笑不得。 雷少轩骤然闪动,兔起鹘落,身影如风,急遽飞奔帅旗。 如狂风卷过,一扫而空,胡人ài éi人马惨叫连连,层层阻挡被雷少轩撕开。 说时迟,那时快,最内圈一个胡人见状,不顾一名北魏亲兵向自己挥刀,直突董文海,拼着身伤身死也要杀董文海。 刀砍在胡人左臂,胡人忍剧痛,猛然前扑,刀光一闪,胡刀劈向董文海面门。 董文海惊恐万状,绝望地闭上眼睛。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流星闪过,击在胡人身上。 “噗” 一柄长刀狠狠地将胡人钉在地上,湛青刀没入胡人身体。 董文海浑身发抖,惊魂未定,瘫倒在地。 “杀!” 雷少轩一声怒吼,碎星枪在手,身形突闪到帅旗下,左手顺势拉起董文海,枪尖如仞荡开,顿时血肉飞溅如瀑,金戈阵阵交鸣。 雷少轩悍勇如斯,胡人见状肝胆俱寒,亲兵士气大盛,迅速收缩,组成简单军阵,护住帅旗。 眼看事不可为,胡人有了退意,雷少轩没有追赶之意,守护帅旗才是第一要务。 山坡上战斗激烈却又短暂,冯紫英已然发现异常,数支小队迅速分兵包围过来,眼看不妙,胡人果断撤退。 护卫队也不追赶,战斗本就不是他们的任务,督战和守护南军帅旗才是职责。 大战持续到傍晚,胡人退去。 夕霞灿烂,映红了天空。 雷少轩躺在山坡上,疲惫不堪,头痛欲裂。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报答 眼前是大战后的惨状。 浓烟滚滚,处处死尸,死状各异,或怒,或哀,或苦,或笑,或悲愤…… 四处散落残破的兵器,残肢断臂,人体脏器,血迹淋漓,地上泥泞不堪。 远处,陆陆续续有士兵抬着伤员集中到一起,还有队队士兵,搜寻胡人伤者,举枪刺死或拿刀砍死,不时传来绝望哀嚎和惨叫,仿佛地狱修罗。 雷少轩闭上眼睛,心绪纷繁。 人命贱如蝼蚁,茫茫草原,埋着多少勇士尸骨? 谁主宰这一切,天道还是人心?雷少轩心里充满疑问和不甘。 雷少轩随手拔起一朵小花。 huáng sè小花,娇艳欲滴,散发着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雷少轩闭上眼睛,闻着花香,陶醉其中,仿佛淡淡的花香能隔开地狱般的世界。 “你在想什么?”雷少轩耳边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雷少轩霍然睁开眼睛,董文海已经走到身边。 雷少轩急忙起来行礼,却被一只手按着,董文海在身边坐下。 “你救了我的性命!”董文海看着雷少轩微笑道。 “大人不必客气,此乃下官职责。”雷少轩颔首平静道。 “滴水之恩尚需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怎一个谢字了得?” “阵前厮杀,常常生死相托才可活,军中谁不欠别人几条命?”雷少轩摇摇头,不以为意。 “嗯,你护旗有功。帅旗如丧我手,我百身难赎。”董文海看着雷少轩,心里一阵后怕,感慨道。 文人爱惜羽毛,帅旗丢失,董文海名声就臭了。 虽然护旗非董文海职责,身为留守帅旗的最高长官,责任却由他承担,帅旗倒下,将是一生污点,比性命更重要。 性命丢失,过不了多久,便被人遗忘,丢失帅旗,却永载南军史册。 “身为中军护卫,护旗不过是职责。”雷少轩看着董文海,认真道:“正是大人指挥有方,层层狙击敌人的命令十分英明,卑职不过是执行命令,护旗成功罢了。” “哈哈哈哈!”董文海闻言十分高兴,忍不住笑了出来。 帅旗差点丢失,这个失误让自己心里一直忐忑,冯紫英及其他人神色也有些不善。这难道是自己的错吗?董文海不认为是。 只有雷少轩看到自己的努力,让他心里很是宽慰,心里突然升起一种知我者雷少轩感慨。 “你要离开西北?”董文海看着雷少轩,似是漫不经心问道。 雷少轩心头暗惊,不露声色。 “不知大人是如何知道此事?”这件事只有冯紫英知道,而冯紫英不会乱说。 “猜的!”董文海微微一笑,面露得色。 忽然,董文海突兀问道:“你如此年轻,正是有作为之时,为何离开军营?是退伍还转任内地军职?” 雷少轩将手中小黄花轻轻往前丢去,苦笑道:“我自幼获罪流放苦海,与母亲、弟弟、妹妹分离,我想退伍回北川,寻找她们!” 董文海沉吟片刻,摇摇头道:“雷校尉,我托大喊你声老弟。我查过档案,你母亲是在公孙将军任上获罪,北川非你故土,估计除母亲外,并无亲族,即便退伍回北川,也是举目无亲。” 董文海沉吟片刻,轻叹道:“茫茫人海寻人,无异大海捞针,最好办法是借官府之力。” 雷少轩一愣,董文海所言跟当年沈为庸一样,不由心有期盼,看着董文海。 董文海微微一笑道:“若你愿意,我可将你转为地方官员,哪怕职位稍低,也好过退伍,如何?” 雷少轩闻言醒悟,董文海是想报答,不由眼前一亮。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满怀希望问道:“军职转地方任职,难度极大,会不会太为难了?” 冯紫英士卒出身,与地方毫无瓜葛,靠冯紫英安排,雷少轩只有退伍或者转任内地军职。 军队任职没有丝毫自由,想救人和寻找亲人并不方便,雷少轩原先打算退伍。 董文海的帮助完全不同。董文海本身是文官,熟悉地方官员体系。 董文海满含深意,看着雷少轩道:“军职转民官难度自然大,职位也不理想。转任地方官员,多半也是治安官职,如都尉、提刑等。而且你身为六品军职,任职民官需降品阶,你意下如何?” 这也是情理之中。军官大多从士卒提拔,缺文少墨,大多无法胜任民政管理之职,只能任职都尉提刑等治安官员。 “品阶于我如粪土!转职地方比天高”雷少轩难得开着玩笑道。 压抑着心中兴奋,有些腼腆问道:“可否京城或者附近任职,品阶、职位再低些也没有关系。” 董文海莞尔,故作神秘道:“这倒不难,京城有一个职位空缺,只是没有品阶,不知道……” “就是它!”雷少轩干脆道。 “哈哈哈哈”董文海拍着雷少轩的肩膀道:“切等消息!” 仿佛了了一桩心事,董文海很高兴地走了! …… 十月十五日,议事厅之晨。 厅内气氛庄重,肃然。 前台案几前端坐一位身材挺拔,头发雪白,肤色红润,微微有些皱纹,清癯的老人,他便是西北三军统帅常宁远,亲自来到南军进行军功嘉奖。 议事厅内人数不多,全都是军官,仪式简单却庄严。 常宁远指着案几上摆着的一排黑色灵位牌,缓缓道:“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是每一位军人的宿命,然而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躺在冰冷的地下。” 常宁远沉声道:“每一次大战,都有人活着,也必然有人死去。一个勇士躺下,意味着另外的人能活着、站着。今天还能站着的人,都应该感到庆幸和感激倒下的人,每一位授勋和嘉奖的功臣,不要忘记,你们的军功,有他们一份。” “南军四营都尉许湘……牺牲,封偏将军……” “南军十七营同都尉黄键……牺牲,封宁远将军……” “……” “南军二十一营三伍巡校何涛……封昭武校尉……” “……” 这些都是此次大战中牺牲的军官,宣读完毕,常宁远亲自率领所有军官为之默哀。 雷少轩心里有些戚戚然,更多逝者常埋地下,从此无人记起。 接着宣读授奖名单。 “南军军情司巡校兼中军护卫营校尉雷少轩。”常宁远顿了一下,似乎等待着什么。 议事厅的目光霎那注视过来。 雷少轩闻言颇有些慌乱,急忙正步走上前行军礼,满通红。 常宁远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此次大战中,第一个立有大功之人,竟然如此年轻。 “……记大功一次,送国子监太学进习候任……” 雷少轩一刹那懵了,剩下的再也记不清常宁远说些什么。 没想到董文海说没有品阶的官职空缺竟然是入太学。 太学是国之最高学府,身为学子自然无品阶,然而进入太学意味着得到国家系统和完整的行政管理教育。 北魏所谓科举,就是从地方选拔人才,进入太学学习,最后进入朝廷各部或者地方任职。 太学毕业最低也授予七品官职,到地方多为行政主官。 北魏官员之中,太学被视为士子进阶正统。学问再好,非经太学,都不能认为是合格官员,只能视为有才华。 太学因此成为士子之梦想,进阶之金梯。 董文海的这份礼物太大了。 …… 夕阳西下,一条路通向远方。 雷少轩和董文海道别。 “不必谢我!”董文海看着雷少轩,微微一笑道:“太学学子,有两部分生源。一部分为各地科举选拔;另一部分为世家推荐,其中边军便有推荐名额。” 雷少轩愕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边军推荐太学学子有三个条件。一是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二是身为军官并且识字,三是立有大功一次。”董文海看着雷少轩,颔首道:“这三个条件你都符合,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雷少轩感激道:“且不说我不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无人推荐也轮不上我。” 随即忍不住道:“边军军官中,几乎无人能同时满足三个条件,推荐岂不是等于没有?” 底层军官中,需要经过伍长、什长、队长、百夫长等基层任职,才最后提拔,这些基层任职大多需要经验丰富的士兵担任,这就决定底层军官的年龄都不会太小,二十五岁能任职军官除非是派任。 派任军官少有到底层任职,就算到任大多也无法胜任,因此二十五岁军官的很少,除了自己,南军之中雷少轩就没有见过。 看着雷少轩惊讶的表情,董文海笑笑道:“你以为那些权贵世家子弟,来边军是为了搏命求功劳的吗?” 雷少轩恍然大悟,心里一凉道:“难道他们是为了太学的名额?” 董文海点点头,看着雷少轩道:“边军一直有名额,然而又有几人知道此事?给边军推荐名额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些推荐条件,对真正边军军官而言苛刻到了极点?” 雷少轩面色清冷,道:“边军性命难道如此不值钱?仅有几个名额他们也要摆弄?难道就没有人管?” 董文海看着雷少轩,缓缓道:“在朝堂某些人眼里,疆土、官位、职责之类的东西,不过都是一个利字。这件事存在已久,你、我、冯将军等没有能力改变,事情闹大,只会惹祸。” 雷少轩忽然醒悟,忍不住道:“大人是担心卑职入学后,知道此事缘由,会忍不住闹事?” “是的!”董文海看着雷少轩道,点点头道:“进入太学,意味着你将踏入北魏官场,老哥今天为你送行,也给你上一课:官场之中,利字先!” 董文海面色清冷道:“官场中行事,往往牵扯各色人等,上级、同僚、部属、亲友。人人皆有私利,你之大公也许是他人之大私,有人得利便有人受损,你迷茫之时,多从利字着眼考虑行事,意气用事,结果往往垂头丧气。” 看着远方的路,雷少轩只觉得迷茫而遥远。 {《浊世仙途》第一卷边荒岁月结束,第二卷浊世红尘更精彩,今天一更,明日起两更,您的收藏是我的鼓励。咱们一起加油!}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奸细 峡谷,清风,一队轻骑如箭。 马蹄声碎,笑语声飞。 一路说不尽故乡往事,道不明激动心情。罪孽赎清,离开苦海,光明正大地返回故乡,昨日恍如隔世。 苦海之路,还能回返,人人兴奋不已,恨不得插上翅膀。 无人愿意路上耽误,甚至年近六旬,头发花白老军张文详老头都不愿意停下休息,一行人策马狂奔数日。 “老张,你身体还撑得住吗?”雷少轩眉头微蹙,有些担心道。 张文详发须皆白,脸色憔悴,张着嘴直喘气。一路颠簸,浑身骨头散架一般,疼痛难忍,站于马蹬上。 “没问题,还能骑。”张文祥用力吞咽一口道。 不一会却又苦笑道:“不行,还是休息一下吧,骨头有些散架了……” “慢点走吧,要不老张回到家,媳妇再一折腾,还不得累死。” “就是。没死在苦海,却倒在媳妇怀里” “咱们南军悍勇无比,时时打恶仗,战死在媳妇肚皮上。” “哈哈哈哈……” 一行人说说笑笑,放缓了缰绳。 “校尉,前面有人!”忽然有rén dà喊。 前面不远道路上,一个姑娘搀扶着一个shǎo fù,踉跄着沿路向这边跑来。 妇人娥眉紧蹙,圆润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披紫色披风,提长剑,手捂着胸口,似乎受了伤。 雷少轩远远看清了shǎo fù的面容,心内狂澜翻滚。 无比的激动和阵阵酸楚涌上雷少轩心头,让他身体微微颤抖。 shǎo fù衣服上绣着一个图案,这个图案刻在他脑海里、给过他无数温暖记忆——一只展翅飞鹰,抓着熊熊燃烧的火炬。 shǎo fù正是苦海路上给过雷少轩巨大帮助的秦妍和女儿如意。 秦妍脸色变化不大。如意已经长成姑娘,脸如莲萼,柳眉星目,依稀留着小时候模样。 看到一队骑兵沿着道路策马而来,乱马狂奔,挤满道路,显得横蛮、彪悍。 秦妍和如意不由心头一惊,秦妍心里发狠,横剑在手。 “秦阿姨,如意。” 远远的,一个青年军官飞身下马,急速跑来,后面队伍紧紧跟着。 秦妍失血过多,头有些眩晕,愣神间,雷少轩已经冲到身边。 如意惊愕中,雷少轩扶住秦妍。 “你是?……”秦妍强忍剧痛,虚弱地问道。 “我是雷少轩。阿姨你不记得我了?” 雷少轩强捺激动的心情,从五灵之心拿出一块玉佩项链。 “还记得当年您掩其光、蒙其表的玉佩吗?如意送我的。如意,还记得如意补心的故事吗?还记得那首儿歌吗?”雷少轩急切道。 “哥哥!”如意睁大眼睛,激动不已,急促道:“救救我娘,有人追杀我们。” 秦妍目光一闪,记起往事,心一松,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然倒在雷少轩怀里。 秦妍身上有几处深深剑伤,浑身鲜血淋漓,神念探去,雷少轩眉头顿时皱起。 雷少轩发现,秦妍身上创口表面隐约有灵气肆虐,显然是修士所伤,秦妍身上虽然不见灵气波动,然而生机磅礴远超凡人,显然也是修士。 秦妍抓住雷少轩的手,轻声急促道:“你们不是追杀我的人对手,立刻带着如意离开。只要能救如意,不必管我。快走!要不来不及。” “不!娘”如意哭道,悲痛欲绝。 走已经来不及,一群人从道路另一边走近,逼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雷少轩厉声道。 雷少轩脸色铁青,缓缓放下秦妍,看着靠近的人群,执刀怒视。 四个人身穿白色道袍的人走在前面,为首一人,面圆剑眉,眼睛明亮,颇显憨厚,头上一方紫巾系发穿玉簪, “青云宗修士沈一元奉宗门谕令,追杀圣火宗秦妍母女。此二人修行邪恶gōng fǎ,残杀无辜,伤人无数。” 沈一元走向前看着,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 “先帝曾颁布诏令:道士和尚不得参与朝堂政事,令毁寺灭佛,尔等不思悔改,光天化日之下追杀人?”雷少轩冷脸肃言道。 沈一元闻言哭笑不得,哪跟哪呀? “我等乃修士,非道士。” “我不管你等是什么人,追杀犯人乃朝廷事务,你们擅自替朝廷行事,滥用私刑,该当何罪?zào fǎn吗?” 众人闻言愣住了,颇有些不知所措。朝廷真要追究,这件事却是无法宣之于口。 “大人贵姓?海北郡都尉李英琦奉命捉拿嫌犯秦妍一干人等,青云宗等人只是协助缉拿,并非私刑私禁。既然两嫌犯被大人拿住,请大人交予我们。” 沈一元身后走出一人,头圆眼细眉单,满脸堆笑。 “我姓雷,西北南军军情司校尉。官府与道士和尚勾结乃是大忌,你不知道吗?” 雷少轩看着贼眉鼠眼的李英琦,心里颇为不喜,有些不耐烦道。 李英琦闻言心怒,脸上有些扭曲,却不敢发作。 看着冷脸的雷少轩,李英琦颇有些无奈,他搞不清雷少轩的意图,是无理取闹还是真心劝说? 李英琦拱手一礼,耐心道:“青云宗乃是修士门派,非道观。这两个杀人嫌犯皆圣火宗修士,非我等普通人能对付,因此特延请青云宗高人协助缉拿。” “如此貌美女子怎么会是杀人犯?”雷少轩不耐烦地看着李英琦道。 李英琦闻言心里咯噔,雷少轩看上这两个美女了? “你们有度牒吗?哪个山门道观出家的?”雷少轩瞥眼看着沈一元,冷冷道。 雷少轩口口声声道士和尚不离口,沈一元身后的洛子渊有些不耐烦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非道士,是青云宗修士。你不会是看上两人貌美,想救美女吧?” 洛子渊看着雷少轩轻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丘八?” 洛子渊并不认为雷少轩认识秦妍,而是认为雷少轩看上貌美女子,边军军士名声在外。 李英琦白眼一翻,有些气急败坏,心道:“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些人是边军,痞子流氓加无赖,无事搅出三分理。是我们能得罪的吗?” 果然,雷少轩脸色一变,恼羞成怒道:“这两个人来路不明,拿下严加审讯,看看是不是胡人奸细。” 罗浩心领神会,挥手狞笑,吆喝着军士团团围住秦妍和如意。 沈一元见状,摆手急道:“雷校尉,此二人虽貌美如花,却毒如蛇蝎,取生魂以为引,吸食生机,强练《九天玄女太阴阴经》,害死无数条人命……” “没有!”如意涨红了脸,急道:“娘为不让我练《九天玄女太阴经》,才带我出走。是他们想抓人才污蔑我们,我没杀过一个人。” 如意忽然有些泄气,自己没杀过一人,秦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圣女。 秦妍强撑起身体,嘴唇翕动,一股细细的声音传到雷少轩耳朵里。 “少轩,你把如意带走吧,她是无辜的,我来挡住他们。虽然我从不为私利杀人,但是我乃教中圣女,杀人不眨眼,杀人无数。” 这声音只有雷少轩听见,雷少轩闻言目光变幻,脸色阴晴不定。 似乎秦妍还对如意说了些什么,如意扶着秦妍哭了起来。 “不,娘……”如意抽泣不已。 见状,雷少轩心里刺痛。 湛青刀握在手,雷少轩微讥道:“我不知道何为修士,何为道士,不想被毁门灭宗,和尚道士最好不要参与朝廷之事。此二女子从边关潜入,乃是胡人奸细,不能交给你们。” 凡人有几个人知道修士的?雷少轩没听说过也不奇怪,李英琦有些着急。 雷少轩似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放松语气,看着李英琦。 “天下官府是一家,军队的职责是安境保民,配合官府缉拿嫌犯,也是应该的。李大人随我们走一趟,我们审讯完毕后,再交给你们如何?军务优先嘛。”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离火焚天 李英琦闻言,心里破口大骂:你妈啊,谁跟你是一家啊?分明是你贪恋美色好不好?审讯完毕交给我们?谁不知南军就是前锋营改编的?进前锋营的东西还能交出来?蚊子进去前锋营,都要刮一层肉下来。 话说到这份上,李英琦知道自己无法将人带走,却无法翻脸,苦着脸劝道:“修士非凡人,不交人,你们恐怕过不了这一关。” “放人!” 沈一元身后众人顿时轰然,数十形色各异江湖人喧哗躁动起来。 “边军了不起?还不是贪恋女色?” “一见面就说是奸细扣人,是奸吧?哪来的细?太无耻了……” “哼,仗势欺人罢了。” “我们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圣火宗干的,想拿人,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 人声鼎沸,群情激奋。 雷少轩冷笑,湛青刀一指,厉声道:“一队戒备,二队准备,三队压制,胆敢冲击军阵者,杀!” 身后军士霍然分列出三队,一队持枪,二队横刀蹲下,三队持弓搭箭。 气氛霎时一变,肃杀气势压住声音,全场为之一静。 众人忽然醒悟,前锋营不讲道理的名声不是虚传的,无论对谁,刀枪横扫而过。 沈一元气急败坏,却毫无办法。 修士绝不可干涉朝廷事务,无论大小,此乃铁律。 如果宗门能介入朝廷的事情,庙堂必乱。一支军队修士举手可灭,介入凡尘事务,何人能制?岂不是天下大乱? 宗门介入朝廷事务例不可开,否则必成天下公敌。这也是凡人不知道修士存在的原因。 修士甚至不能人前法力显迹,除非将在场的人全部灭口。 可是这女子太重要了,沈一元不能就此放弃。 秦妍杀也就杀了,如意对宗门意义重大,以至伤都不能伤,这也是秦妍被追杀伤痕累累,如意却毫发无损的根本原因。 “你如此不讲道理,是不是不把青云宗放在眼里?”洛子渊脸色涨得通红,怒道。 “青云宗我看在眼里。扣押奸细,如何不讲道理?阻挠南军办事,是何道理?”雷少轩看着洛子渊,乜着眼睛讥道。 忽然,雷少轩瞥了一眼洛子渊身边的白衣女子,顿时被吸引。 姬冰正站在洛子渊旁边,她是洛子渊三师妹,肤白似雪滑如凝脂,樱桃小嘴,秋水双眸。 见到雷少轩目光不善,姬冰顿时羞红。 雷少轩微微一笑,似有所指缓缓道:“南军捉拿奸细也是有名额的,青云宗拿出一两个美女奸细与我们交换,也不是不可以。” 军士闻言愕然,什么时候雷校尉如此好色了?如意闻言忐忑,秦妍脸色不变。 李英琦心一沉,脸浮忧色,南军蛮不讲理出了名,要是雷少轩无知无畏,直接扣青云宗的人,事情就大条了,心有退意,连连向沈一元使眼色示意。 姬冰面沉似水,微嗔微怒,转脸不言。 洛子渊气得两眼喷火,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掌劈死这色痞校尉。 然而他身为修士,不能对凡人动手;身后青云宗门下各派皆凡人,攻击一队阵容齐整、已然戒备的军队,无异以卵击石。 况且还没有哪个世俗门派胆敢围攻军队,除非zào fǎn。 “雷校尉,”沈一元看着雷少轩,压低声音,颇为无奈道,“此二人皆为圣火宗圣女。圣火宗是一个修士门派,所修gōng fǎ邪恶,吸食生人生机,取人魂魄,无数凡人惨遭荼毒,罪恶滔天。” 沈一元诚恳道:“二女虽貌若天仙,实则食人魔鬼,且手段高强,对付你们几个军士,弹指可灭,雷校尉万不可自误。” “是谁污蔑我圣火圣女?”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众人眼前身影一闪,路旁草地蓦地出现六道人影。 沈一元脸色大变,圣火宗乌延雄率领三卫和两名侍女赶到。 沈一元、洛子渊神情紧张起来。 青云宗只有四个师兄弟修士,其余都是凡人,远非乌延雄对手。 看了雷少轩一眼,沈一元心里暗叹。 青云宗不能对凡人动手,拿雷少轩没有办法,乌延雄可没有这些顾忌,雷少轩等人在劫难逃。 乌延雄身材挺拔,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阴沉着脸。 环顾众人一眼,乌延雄扭过头对着秦妍和如意,怒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如意,跟我回去。” “你就死了这条心。”秦妍脸色微白,柳眉上挑,颤声道,“我死也不会让如意走我的路。” 看到军士们依然持弓执刀横枪,森然相对,乌延雄有些不耐烦,道:“既然如此,杀了他们。” 乌延雄身后闪出三道身影,一高一胖一瘦,头系黑巾,身穿黑色劲装,三人同时抬手,一道耀眼的光团突然爆闪,化作滔天岩浆。 空气骤然沸腾,剧烈燃烧。 刹那,四周化为火海,军士仿佛被岩浆淹没,灵肉分离,肉身置身烈火,灵魂飘于空中,眼看一切将化为灰烬。 “离火焚天。”沈一元咬牙惊呼,脸色煞白。 太歹毒了!三卫竟然用如此恶毒的法术对付凡人。 离火焚天所过之处,不仅肉身化为灰烬,而且魂飞魄撒,不入轮回。 雷少轩目眦欲裂。这些军士经历千辛万苦,爬过无数尸山血海,好容易能有机会离营回乡,却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 离火焚烧,物燃尽,灵枯灭。也许自己能逃过一劫,军士却会灰飞烟灭。 雷少轩恨意滔天,闭上眼睛,灵气布满全身,神念弥漫,他要牢牢记住每个人的脸,要为他们报仇,要将敌人抽筋扒皮,碎骨吸髓。 岩浆漫天。 置身烈火,骨肉剧疼,军士们不由闭上眼睛,眼睛里依然红光弥漫。 绝望之际。 “砰,刺啦拉!” bào zhà声骤响。 一堵冰墙蓦现,和岩浆洪流撞在一起,发出剧烈bào zhà。 烈火一闪熄灭,岩浆退去。 军士们忽然感觉有风拂过,浑身一凉,眼里蔚蓝一片,仿佛冰湖。 雷少轩的神念里,秦妍身体忽然化作冰墙,挡住岩浆洪流,手化作风,卷走热浪。 军士们在风中毫发无损。 空气扭曲如涟漪,秦妍身影从涟漪中由虚化实,长剑斜插地上强撑身体,摇摇晃晃,忽然“扑”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娘!” 如意哭喊着,猛扑上前紧紧扶住,雷少轩急忙来到秦妍身边。 三卫被bào zhà热流撞飞,后退几步,踉跄站立,惊恐万状。 “离火焚天”的法力几乎都击在秦妍身上,要是秦妍死,他们结局将无比悲惨,尽管是奉命而为。 只是他们不明白,往日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今天怎么会舍身救人,救的还是蝼蚁般凡人。 乌延雄见状,脸色大变,心里有些后悔,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 心里又有些恼怒,为了救这些凡人,妻子舍身,她总是那么自以为是;还有些担心,如果秦妍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如何面对女儿。 秦妍强撑起身体,站直身体,注视着三卫。 三卫不敢对视,低头不语,三卫之玄火卫硬着头皮道:“圣女,你没事吧?” “圣火戒:叛徒必受诅咒,烈火焚魂,永世不得轮回。”秦妍看着他们,一字一字道。 真火卫、离火卫、玄火卫惊恐万状。如果圣女死于他们之手,无论是否奉命,他们都是叛徒,圣火宗对叛徒的残酷让人不寒而栗。 乌延雄可没有令他们杀圣女。 真火卫、离火卫、玄火卫急忙跪下,不敢说话。 “传我圣女令:圣火门徒,伤雷少轩者,视为圣火叛徒,上天入地,抽筋扒皮,抽魂炼魄。”秦妍冷厉道。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托付 乌延雄讪讪陪笑道:“妍儿,为一介凡人,何必如此?” 圣女令只有圣女才可发出,乌延雄虽然身为圣火西方hù fǎ使,却无法更改圣女令。 圣女令不同一般命令,每一道圣女令都会录入《圣火焚天录》,无法收回或更改,这意味着命令的期限是永远,除非圣女发出另外一道圣女令覆盖。 如果秦妍死了,这道命令将永远存在。 乌延雄心里恼怒,无处可发,霍然转身看向沈一元。 沈一元脸色一凛,有些惊慌,青云宗四大弟子迅速排成四明镇天阵,护住众人。 青云宗修士不能杀凡人,圣火宗可没有这个顾忌,这也是圣火宗被北魏修士视为众矢之的原因之一。 雷少轩见状,心里发狠,喝道:“三轮齐射,警告!” 阵阵弓弦响动。 嗖!嗖!嗖!齐响。 箭雨破空,狠狠没入道路中间,在青云宗众人和圣火宗几人之间隔开一道屏障。 雷少轩心里清楚,面对圣火宗修士,此举充满挑衅,而且如蚂蚁站在大象前面,试图阻止象群拼杀一样,显得羸弱可笑。 然而,雷少轩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厉声道:“南军缉拿奸细,擅启事端者,杀!” 一队继续持弓搭箭,对准圣火宗众人,眼神平静而冷酷。 持弓者全是原前锋营老兵,对他们来说,军令如山。军令既出,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曹傲然、沈小宝等人入南军不久,对军令的理解不如老兵深刻,执刀在手,心里忐忑不安地看着圣火宗修士,心里却也发狠,怒目而视。既然退无可退,拼一把就是。 现场鸦雀无声,圣女秦妍不发话,圣火三卫再不敢乱动。 乌延雄见状,脸色闪烁不定,颇有些羞怒,缓缓看向雷少轩。 雷少轩手握文雷子送给自己的雷印,将内力化作满腔怒火注入湛青刀,仿佛感觉到主人心意,湛青刀刀身流溢着森然寒光,嗡嗡作响。 雷少轩怒视乌延雄,湛青刀缓缓划动。 肃杀的气氛弥漫四周,刀锋切纸一般,切过空气,发出隐约风雷之声,似乎暴风雨在酝酿,乌云弥漫刀身。 雷少轩挥刀,如同推动沉重的世界,骤然划出。 一道暴戾冷光,如黑夜陨星撕裂虚空,狠狠地砸在沉重大地上。 轰!…… 湛青刀插在大地上,发出沉响。 刷!…… 沿着刀身方向,大地泥流涌动,如巨锤粗暴地从地下骤然穿过,将所有没入泥里的箭矢砸出,如瀑般洒向空中,泥土如雨,纷纷扬扬。 地上赫然出现一条粗大的松垮泥线,横在圣火宗和青云宗之间,泥线相邻的土地隐隐裂开道道细痕。 众人骇人,这是凡人刀法吗?是,因为雷少轩用的是内力。 他们能挡得住吗?行,代价巨大无比。 雷少轩冷冷注视着乌延雄和三卫,秦妍已然发出圣女令,他却从来没有将生死希望寄托别人身上的习惯。 面对雷少轩狠戾的目光,乌延雄和三卫心里升腾起一股心悸感觉,仿若被一头巨兽盯上。 这头巨兽不过弱小凡人,直觉却告诉他们,雷少轩能毁灭他们。 乌延雄举手停在空中,冷冷看着青云宗,沉默不语,似沉思似警告。 沈一元深深看了一眼雷少轩,带领青云宗众人迅速离去。 秦妍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雷少轩急忙上前扶住:“阿姨,你怎么了。” 乌延雄身形一晃,也来到秦妍身边。 秦妍看着雷少轩,紧紧抓着雷少轩的手,虚弱道:“少轩,圣火宗良莠不齐,恶人恶行,非我所愿。” 秦妍目光中带着深深自责和痛苦之色,道:“你把如意带走,不要让她留在圣火宗。哪怕做个凡人,也不要让她走我的路。如意不离开,必然修行《九天玄女太阴经》,此经用生人生机修炼,杀戮重重,天道不容,历代圣女都没有好下场。” 如意闻言眼泪扑簌簌滴下,颤声哭道:“娘,我不要离开你。” 乌延雄脸色阴沉,道:“如意为太阴体质,最适合修炼《九天玄女太阴经》,你为何如此固执?” 雷少轩闻言,内心震撼无比。 他博览群书,自然清楚太阴为修士梦寐以求,与纯阳一样,是世间最顶尖的两大修行体质。 随即醒悟,沉声道:“阿姨,青云宗追杀你们,是不是因为如意为太阴体质?” 秦妍微微摇头,道:“如意体质自小由高人封印遮掩,青云宗只知如意特殊,却不知如意是太阴。” 秦妍注视着雷少轩,眼里露出哀求的目光,道:“还记得炎玉髓项链吗?无力自保,怀璧其罪。太阴体质对如意来说是祸非福,好在十八岁后太阴体质会逐渐衰弱消失。你带走如意,把她当妹妹,照顾好她,好吗?拜托了!” 乌延雄心中无比烦闷,怒道:“这小子与你们寥寥数面,不过是个陌生人,你就这么放心他?” 秦妍深情看着如意,缓缓道:“你哥哥身为凡人,为你,不惜性命与青云、圣火两宗作对,是个恩怨分明、为信念不计生死的人,值得托付。跟哥哥走,做个凡人,嫁一个喜欢的人,比在圣火宗杀戮修行、结局凄惨强多少倍。” 雷少轩肃然起敬,秦妍是个睿智的人。 雷少轩清除地知道,修士修行,山中枯坐百年的比比皆是,修炼有成者寥寥无几。 即便修炼有成又如何?无非继续山中枯坐修行,修行,修行。 雷少轩有时问自己,元婴千年寿,却日日修炼,不入红尘繁芜,与深山顽石又有何区别? 千年枯槁岁月,不如人间一日繁华。 如此说来,让如意作一个普通人,也不算什么,何况修炼《九天玄女太阴经》此类灭绝人性gōng fǎ。 “我会把如意当亲妹妹,照顾好。”雷少轩肃然道。 乌延雄冷哼不已,却无可奈何,终究不放心,令两个侍女随行。 …… 天色暗下来,前方迷蒙蒙一片。 “这是什么地方?”雷少轩问道。 “凤凰岭。”一名老军道。 “校尉,后面有人尾随,似乎是青云宗的人。”断后的军士跑上来道。 “哼,阴魂不散。”雷少轩闻言恼怒,心微沉。 夜色逐渐深沉,迷雾茫茫。 雷少轩心揪了起来。 白天青云宗也许不敢杀人,夜晚呢?或者不敢杀死所有的人,但是趁夜雾沉沉突袭,杀几个人,抢走如意却不难。 “走!”雷少轩轻叱道。 一行人策马狂奔,无数马蹄声踏碎深夜。 队伍身后不远的地方,青云宗一行五人紧紧跟随,赫然都是筑基修士,为首是一名冷峻瘦弱中年修士。 更远处,乌延雄抱着秦妍和三卫缀在后面。 “青云宗李天来了,此人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坏水。”乌延雄恼怒不已道。 如意不过一介凡人,青云宗竟然派出筑基圆满修士追赶,俟机下手,果然可恶。 然而秦妍受伤,乌延雄修为与李天伯仲之间,整体实力不如对方,只能悄悄跟随。 漆黑一片,迷雾愈浓,伸手不见五指。 如此浓雾,容易走失,雷少轩被迫时时用神念探查四周,不让军士走散。 虽然雷少轩曾元神出窍,却未能凝实,依然虚弱,神念使用过频,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然而,他正想收回神念时,忽然感到一道极强神念扫过自己,心头大骇。这道神念之强,超过太一宗内门弟子。 “竟然派出筑基圆满修士来抓捕如意?”雷少轩不由有些恼怒。 如意乃一介凡人,抓捕如意,不用说肯定不怀好意。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葬路 “抓捕如意不过是为了她的体质。” 雷少轩心里暗怒。 口口声声圣火宗枉造杀戮,夺生机、取魂魄是为修行邪功,难道青云宗抓捕如意是为了给她养老送终不成? “跑不死你!”感知到后面的追兵,雷少轩发狠道。 “四人一组,缰绳相连,随我策马前行。”雷少轩面容越发清冷。 筑基圆满初期修士还不腾空飞行,借助法器极易让人发现修士出没,因此李天只能用身法快速追击,极为消耗灵力。 已然快马跑了一个多时辰,那道极强的神念,始终隐隐缀着队伍。 雷少轩不由感到心惊和佩服,对方元神之力强悍,不愧为筑基圆满修士。 “小六,是不是有人追赶?这么浓的雾,他们是如何追上我们的?”曹傲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疑惑地问道。 “是的,青云宗的人在追击,就在身后不远。”雷少轩微微颔首道。 对方追击速度越来越快,神念愈发接近,雷少轩已经能感知对方的五个身影。 幸好雷少轩元神纯粹无比,尽管比不上对方强大,感知范围和坚韧程度远超对方,正如一个精壮少年与虚胖chéng rén比。 强不如对方,敏捷及韧性超过对方。 “策马右转,离开道路,快速前进。”雷少轩果断下令道。 队伍急速右转,快马急奔。 随行老军皆出身前锋营,强悍警觉,应付突fā qíng况经验丰富,黑夜浓雾中传令准确,不至于让队伍失散。 “哥,右转便出道路,看不见路面,会不会迷路?”如意担心道。 伸手不见五指,怕如意失散,雷少轩与如意同骑一马。 如意已经长成姑娘,正是情窦初开年龄。 与男子同骑一匹马,靠在男子怀里,满满的全是异性气息,这男子还是自小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段,不由感到有些羞涩,有些慌乱,心里好像揣着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满脸通红,没话找话。 闻着如意身上淡淡少女体香,雷少轩也有些心神俱醉,然而心里始终记着那个冰冷黑夜中,可爱的女孩身影。 雷少轩强忍冲动,平静道:“迷路没有关系,总比被人追上强。” 右转跑了一会,那道极强的神念终于消失了。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不敢大意,依然继续策马狂奔。 “好了,追兵追丢了,放马缓行。” 又跑出半个多时辰,雷少轩心里稍稍放松。 夜色更深,行走一天的队伍还没有休息过,人人疲惫不堪。 “小六,要不休息一会吧。”罗浩几乎瘫在马鞍上,有气无力道。 “好吧。” 雷少轩神念扫了一行人,人马皆疲惫到极致,无力继续前行,叹了口气,让众人下马休息。 下马不卸鞍,围坐成一团,天气微寒,却不敢生火,只在一块平地上休息吃些东西。 浓雾中行进,绝对是行军大忌。 深坑、沟渠、碎石、棘刺,都有可能伤到马匹。 雷少轩用神念探路,可以避免这些伤害,自然不惧,然而他毕竟只有练气二层修为,无法长久使用神念。 远处,乌延雄扶着秦妍坐下,三卫散在一旁。 “这小子够狡猾,连青云宗那些笨蛋都被甩掉,不错!”乌延雄心里佩服道,对雷少轩恶感稍缓。 “既然是笨蛋,自然会被甩开。”秦妍白了他一眼,有些嘲讽道。 秦妍深知青云宗可不是笨蛋,如意等人并没有摆脱危险,修士手段繁多,此时不过有些顾忌没有使用罢了。 秦妍等人终究不放心如意,一路悄悄尾随保护,只是离雷少轩太远,并没有看清他们的情形,要是看到雷少轩搂着如意,估计乌延雄得气炸肺。 乌延雄筑基初期圆满,修为与李天相当,然而神念没有李天强,靠着施展血脉追魂术,紧紧缀在雷少轩后面,只要不超过百里,血脉追魂术都能找到如意的位置。 而李天却靠神念强大追击,不由不让乌延雄感到佩服。 刚下马休息片刻,雷少轩忽然又感觉到那道神念隐隐靠近,脸色一变。 “全体上马,即刻离开。”雷少轩眉头紧蹙,冷厉道。 “真是阴魂不散。”乌延雄也感知到了李天的靠近,怒道。却又无可奈何。 乌延雄几人不是李天等修士对手,雷少轩带领着如意还能逃跑,还不到他们出手的时候。 “再也跑不动了。”沈小宝嘟囔着,强撑起身体。 关键时候,死囚营和前锋营的差距凸显。 尽管前锋营老军张文祥等年龄大,身体差,却依然一声不响咬牙坚持着,死囚营几个兄弟已然有些支撑不住。 然而,生死关头,雷少轩只能狠心严令继续逃遁。 雷少轩带领着队伍,忽东忽西,飘忽不定。不时忽然停下,还没有来得及休息,雷少轩却又忽然下令快马疾驰。 这支队伍就如一条湖底的小鱼,倏尔来忽而逝,惊恐万状,拼命逃遁,却始终被一条凶猛的大鱼追赶。 虽然人人疲惫不堪,对雷少轩命令默默执行,毫无怨言。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雷少轩会领着队伍忽东忽西逃遁,也不明白夜色茫茫,漆黑一片,迷雾沉沉,雷少轩怎么能发现后面有追兵? 更令他们惊异的是,队伍离开道路,策马狂奔好几个时辰,却没有一匹马踏入深沟或者撞树。 过了很长时间,雷少轩终于没有再感知到那道神念,不由舒了口气。 然而,雷少轩心里忽然有些惊恐,他迷路了! 不,不是迷路了,而是雷少轩发现神念感觉不到路面。 这不可能!雷少轩用神念狂扫四周,然而神念如同陷入浓稠泥潭,无法延伸出去。 “下马!”雷少轩沉吟片刻,下令道。 无法感知路面,骑马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校尉,浓雾散去了。”军士们有些惊喜道。 浓雾并没有完全散去,化作朵朵铅云身边飘过,队伍仿佛置身空中,正云中漫步,往远处看去,夜空深邃,星光隐隐。 “小六,你看地面。” 罗浩指着地面,惊恐万状。 脚下是一条小路,铺满大小卵石,水草丛生,如通一条干涸的河道。 诡异的是,他们仿佛脚踏空中,从卵石小草上踏过却毫无感觉。 身边马匹,沉默而行,悄无声息,如同幽灵,首尾相连,似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牵着他们。 “这是什么地方?”雷少轩心狂跳,毛骨悚然感觉袭上心头。 军士们极度惊惧,不敢停留,快步前行,只想早点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乌延雄终于追到了离如意不远的地方,青云宗修士已然不见踪影。 迷雾散去,夜色晴朗,圆月高挂,乌延雄远远看到了如意和雷少轩的队伍。 然让,看到的情形让乌延雄和秦妍感到恐惧惊心。 雷少轩领着队伍,向他们缓行而来,又从身边经过,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无言默默前行。 他们的身影如影如幻,能见却无法触及。 乌延雄想起了一个传说,不由浑身发抖,喃喃道:“tiān zàng路。” “怎么回事?” 眼睁睁看着如意从身边经过,触之可及,却悄然远去,秦妍惊恐地问。 “他们误入tiān zàng之路,与我们已然不是同一个世界。” 乌延雄心如刀绞,缓缓道:“有一句话:tiān zàng路,隔阴阳,星辰咫尺开轮回。”这意味着如意生死不知,怎能不让他心痛。 乌延雄、秦妍和三卫紧紧,看着如意一行人漫无目的前行,仿佛他们面前隔着一块透明的水晶镜子。 夜色深沉,星光微弱,微风渐起。 雷少轩拉着如意的手,和队伍不停地走着。 无论走多久,始终看不到路尽头;无论往哪个方向走,脚下始终是铺满卵石和水草丛生的河道,隐约看到两边河岸,却走不到岸边。 {收藏、收藏,免费的收藏。}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血镇灵毒 雷少轩强捺惊惧,拉着如意的手,坚定前行。 忽然,雷少轩感觉到如意停住脚步,手微微颤抖,脸色惨白。 “怎么了?如意。” 感觉到如意异状,雷少轩吃了一惊。 如意踉跄着,忽然身体一软,缓缓瘫倒,雷少轩急忙抱住。 如意冷汗涔涔,浑身冰冷,身体抽搐扭曲,卷缩一团。 “哥……哥,我好冷!我……”如意颤抖着,抱着自己肩膀。 “怎么回事?”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 “不好,小姐灵毒发作了。”被派来跟随如意的青儿神色紧张道,婉儿也神色慌张,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是灵毒?”雷少轩闻言,疑惑不解,急忙问道。 雷少轩博览群书,医、巫、丹皆不陌生,对修士、凡人之毒大致了解,因为离水之毒缘故,查阅探究过毒物典籍,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灵毒。 青儿看着雷少轩,犹豫片刻,道:“小姐体质特殊,最适合修习《九天玄女太阴经》,主公已经让小姐修到第一层。” 青儿不敢看雷少轩,颤声道:“修炼此经须以魂为引,生机为辅,引灵入体。因为有伤天和,圣女发现后,强行封住小姐修为,离开圣火宗,后来被青云宗追杀,直到遇见雷少爷。” 婉儿抓住雷少轩的手,十分焦急。 “修炼《九天玄女太阴经》,灵气与生机魂魄融合,威力强大,然而灵气如果没有生机压制,就会变为剧毒。小姐修为低下,绝对不可能冲破圣女封印,不知为何就突然发作。” 婉儿绝望道:“灵毒发作,如万蚁噬身,痛苦无比;死时灵肉枯槁,不得轮回,最为残忍……” 雷少轩心里微叹,天道唯微,克公不偏,伤人性命,自然有报。 “别说了。小姐如何吸生机的?”雷少轩清冷道。 “我们只知道,为了小姐修炼,主公抓过几个修士。” “青云宗说你们为了修炼,残杀无辜。”雷少轩心里微怒。 青儿看着雷少轩,不屑道:“那是外人无知。圣火宗靠凡人供奉,怎么会残杀无辜?不过为了修炼,确实抓过不少修士。” 婉儿气愤道:“听圣女说,圣火修士为供奉,过多介入凡人事宜;而宗内修士良莠不齐,有人干了许多坏事,这些都被算到圣火宗头上。此外,抓捕修士得罪许多宗门,他们便煽动凡人造谣诬陷圣火宗。” 雷少轩恍然。 凡人生机羸弱,根本支撑不起修士修炼。为了修炼残杀无辜的说法,多半夸大其词,除非残杀万人才可修炼。 然而残杀万人可能吗?天道渺渺,黄泉幽幽,如何能容如此天怒人怨之事?如此残忍,还修什么道? 当然哪里都会有暴戾不良的修士,不以凡人性命为念,乌延雄及三卫便视人命如草芥。 他们代表不了圣火宗,至少如意是无辜的,然而如意却替他们受过。 如意需要生机,何处有生机? 雷少轩眉头紧皱,心急如焚,此刻只有他是修士,却又不知如何给予如意生机,自己修为低下,也不知生机够不够如意所用。 思绪万转,无计可施。 如意脸色铁青,冷汗如雨,条条肌肉麻痒,根根骨头酥痛,全身抽搐,面目狰狞,无力挣扎,瘫软在雷少轩怀里。 眼睁睁看着痛苦的如意无力挣扎,瘫软在怀,秦妍泪流满面,乌延雄双目圆睁。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灵毒发作是何等残忍。 圣火宗用灵毒惩处罪大恶极的叛徒,灵毒发作时,万蚁噬身,痛苦难忍,将自身皮肉条条生撕下来。 秦妍泪流满面,看着乌延雄,一字一字恨道:“你造孽太多,报应到女儿身上,如若如意有个三长两短,我必灭圣火宗,毁掉《九天玄女太阴经》,将所有修行此经的人碎尸万断。” 乌延雄咬碎牙,眼眸微缩,痛苦万分,却无可奈何。 抱着如意身体,雷少轩只觉抱着一团微弱火苗,眼睁睁看着火苗风中摇曳欲熄,却无力呵护,心如刀绞,将如意抱得更紧。 如意越发痛苦,身体抽搐,声音嘶哑吼叫,却发不出声音,瘫软如泥,血管青筋暴突,隐隐渗出血来。 看着如意无比痛苦的样子,雷少轩恨不得以身代替,隐约感到如意已然无法忍受,雷少轩泪流满面,狠了狠心,右手猛然握住刀柄。 看到雷少轩的动作,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袭来,秦妍“啊”惨叫,乌延雄双手握拳,目眦欲裂。 如意的头不停扭动,似是探寻什么,忽然张开嘴,一口咬在雷少轩手臂上。 钻心剧痛传来,伤口处鲜血喷涌。 如意感觉到一股清凉迅速地弥漫全身,驱走痛苦和虚弱,温暖的感觉,让人如沐春风。 “好舒服!”如意喃喃道。 如意脸上满是轻松惬意,久久不愿意睁开眼睛,只希望**的感觉永存。 看到这一幕,秦妍双手举在空中,身体僵硬呆住。 如意紧紧咬住雷少轩腕臂,涓涓血流喷涌,流进如意嘴里。 剧痛和虚弱让雷少轩微微颤抖,不由抱紧如意,手臂往如意嘴里靠得更近。 慢慢地,雷少轩觉得越来越虚弱无力,眼睛模糊,微星闪烁。 如意脸色慢慢变得通红,圆润如常。 “够了呀,笨蛋。快点止血呀,再失血,你会死呀。”秦妍哭道,雷少轩却没有听见。 最后一丝力气消失,雷少轩眼一黑,栽倒在地。 众人见状,急忙围过来。 “小六,怎么了?” “校尉失血过多,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屁的办法,喝老参汤行,有吗?” “办不到,你乱出什么主意?” “都闭嘴,让小六休息一会……” “……” 曹傲然喝断七嘴八舌的众人,将雷少轩轻放地上。 看着脸白如纸的雷少轩,众人既担忧不已,又无比钦佩。 世上有几人能以自己血喂人救命?有如此舍己救人的上司,是每个人的幸运。 如意缓缓醒来,看见雷少轩鲜血淋漓的手臂,瞬间明白一切,泪流满面。 圣火宗里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甚至残害无辜,让如意迷失、阴暗起来,不信世上有舍己为人。 唯独心里还有一块净土,保留儿时一个美好记忆——一个陌生哥哥给自己讲故事,为自己唱歌,哄自己入睡。 尽管如此,母亲逼自己跟雷少轩离开,如意心里其实将信将疑。 如今,如意的心如坚冰融化。 如意将雷少轩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抱住他的脖子,眼泪扑簌簌流,湿透他的脸。 “哥哥,你要是死,我也不独活。”如意心冷,喃喃哭道。 “咳、咳……”雷少轩咳嗽起来,吃力道:“如意,松开一点脖子,我还不想死啊。” 如意闻言,惊喜万分:“哥……哥,你……醒了?” 急忙松开脖子,羞红脸,刚才将雷少轩抱得太紧,羞死人! “校尉。” “小六。” 众人脑袋围聚过来。 “感觉怎么样?” “好点没有?……” “……”七嘴八舌乱问。 “好了,别看了,让小六休息一会。”耶律青石不耐烦道。 “不!不能休息。”雷少轩强打精神,挣扎坐起道。 心里隐约想起一件事情,却无法明言。 雷少轩深吸几口气:“此地诡异无比,须尽快离开。” 李桧看着雷少轩,欲言又止。 “我们行走多时,四周依然处处坟墓,恐怕是误入坟场,我们迷路了。”李桧道。 “胡说八道。明明四处残垣断壁,我们是在古庙废墟里。”沈小宝摆摆手纠正道。 “你们说什么呀?”罗浩皱着眉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道:“分明是一处集市,到处是卖肉台子,鲜血淋漓的……” “不对,我看到的是……” “……”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冥河 众人醒悟,面面相觑,人人眼里看到的情形竟然都不一样,不由浑身发冷,惊惧万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别争了!”雷少轩挣扎着站起来。 雷少轩看了看众人,冷静道:“我们迷路了。我也想起来了,最后一次躲避追杀时,似乎往哪个方向走,景色都一样……” “鬼打墙?” 雷少轩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鬼打墙,不过人所走方向都一样,牲畜走却不一定。放开缰绳,让马领路,看能不能领着我们走出去。” 雷少轩所见是一条河,却没有说出来,此刻人人惊慌,人心不稳,说出来只会更乱。 雷少轩不知道,如意所见也是河,一条一模一样的河。 松开缰绳,马匹果然很快找到方向,不约而同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 在所有人注视中,行进马匹首尾相连,排成一条笔直长队,如线穿行,情形颇有些惊悚。 雷少轩惊奇地发现,马匹正是沿着河流前行。 强忍着疲惫和恐惧,众人跟着马匹,缓缓向前行走。 夜越发深沉,没有星星,迷雾似有似无。 身体稍微恢复,雷少轩依然和如意同骑一马。 背靠着雷少轩,如意觉得雷少轩怀里如此温暖、坚实,让她觉得安心、温馨。没有了羞涩,一切理所当然;没有恐惧,只有平静。 “哥哥。”如意轻声道。 “嗯?”雷少轩想着心事,随口应着。 “我看到一条河。不过河里刚才全是卵石和水草,如今却长着美丽的花,好美啊。”如意指着地上,惊奇地说道。 雷少轩低头一看,顿时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河依然是刚才所见,河两岸长满美丽的花——彼岸花。 雷少轩终于明白,这条河是……冥河。 “是啊,好美的花呀。”雷少轩忍着心中恐惧,轻声说道。 雷少轩不忍心说实话。 他在太一宗见过彼岸花的记载。 据说,黄泉世界黑暗无边,了无生机,一条河亘古不变,河两岸长满美丽的花。 这种花叫彼岸花,以冥河水浇灌,以魂为食,化万景万物。 冥河为魂之河,虚幻世界之河,神秘莫测。看见冥河之人,永世沉沦,走不出来,直至灵魂消磨殆尽,化为彼岸花。 怪不得众人所见皆不同,彼岸花化万物。人心所想不同,所见亦不同。 远处,黑夜,小山。 一个白衣飘飘女子,伫立山顶,正注视着雷少轩一行人。 女子如此美丽,沉沉黑夜不能掩其光芒,仿若仙女下凡。 “哼,人人杀气沉沉、煞气重重,杀人无数,活该闯入tiān zàng路。”女子哼道。 然而,女子目光扫过如意,眼眸剧缩,心里掀起滔天波澜,激动万分。 “天啊,我等了三千年,终于等来了。”女子喃喃自语,手微微颤抖,几近失态。 忽然,女子玉指轻弹,乌延雄、秦妍眼前景色泛起微微涟漪,仿佛一颗小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雷少轩、如意的身影扭曲破碎,倏尔消失。 女子玉指弹碎血脉追魂,乌延雄再无法追寻如意。 如意觉得心口一疼,隐约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浑身无力,瘫软在雷少轩的怀里。 麻痒无力的感觉又隐隐袭上心头。 “如意,你怎么了?”雷少轩心提了起来。 如意脸色苍白,紧紧抱住雷少轩,流着眼泪,一字一字地说道。 “哥哥,我灵毒恐怕又要发作。你的血绝对不够救我第二次,我要你杀了我,刀刺我心……死后,好好打扮安葬;别抹脖子砍头,那样死太难看。” 雷少轩闻言,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雷少轩将如意抱下马,放在地上。 “不,我还有一腔血,顶得住。”雷少轩双眸圆睁,怒道道,“不许放弃希望。” “不……我不喝你的血。喝血,你会死,最终我也会死。”如意狠心哭道,“我不想死于灵毒或者别人之手。” 如意脸色逐渐苍白,身体慢慢僵硬。 “快点喝血。灵毒没完全发作之前,如能尽快压制,也能少用点血。”雷少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唯一的机会。 哪怕还有一丝希望,雷少轩绝不会轻言放弃。 如意的机会,也是自己的机会。否则等如意昏迷过去,无意识控制吸血,也许会把自己吸干。 如意流着眼泪,颤抖着,嘴巴慢慢靠近雷少轩手腕。 一刀滑过,鲜血喷涌,娟娟细流,流入如意小嘴。 “哥!”如意痛哭。黑夜中,鲜血发出艳丽的红光,竟是如此美丽。 第二次灵毒发作,荼毒更狠厉。 躺在雷少轩怀里,如意感觉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迷糊,昏昏欲睡,只有雷少轩手腕,传来丝丝温暖。 “好舒服啊,是春天吗!” 春眠不觉晓,如意如此虚弱疲惫,只想鲜花丛中睡去。 看着如意慢慢失去知觉,雷少轩心如刀绞。 一滴冰凉的水滴,滴到了如意脸上。 如意一惊,努力睁开眼睛:“是哥哥的泪滴,不!我绝不能睡过去,不能昏迷,如果昏睡,哥哥一定会死。” 雷少轩感觉如意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自己身体渐渐无力,心头被拉出一根丝线,一点一点把心撕裂往外抽,zhēn cì般疼,力气随着丝线抽出,一点一点消失。 随着力气消失,雷少轩终于再也忍不住,头一低,昏迷过去,手腕依然紧紧靠在如意嘴上。 “哥……哥……哥哥!”如意无助地哭喊着,“来人啊,来人……” 黑夜沉寂无声,四周迷雾茫茫。 马匹、军士都诡异消失不见了。 如意挣扎着,慢慢撑起身体,爬了起来,将脸贴在雷少轩脸上、胸口上。 额头冰凉,胸口传来微弱的跳动。 “哥哥。”如意欣喜若狂,破涕为笑,“哥哥还活着。” 如意环顾四周,试图找一个方向。 必须尽快走出此地,只要走出这地方,哥哥就能活下去。 如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修为曾被母亲压制,绝无可能自行冲开,唯一可能是此地有异,引发灵毒。 只有离开,才能平安。 然而夜色茫茫,一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却始终走不出,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哥哥两个人,怎么才能走出?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幻阵? 虽然如意修为不高,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见识却并不低。 如果是幻阵,对凡人来说,只要随心走就好。 幻阵乃是灵阵,身有灵力或者修有灵念,永远受影响,而能影响凡人的只有眼睛。 许多凡人,深山遇到鬼打墙,往往不敢闭眼而行,因为深山里,处处悬崖深沟密林,时时有毒虫猛兽,闭眼而行,不免恐惧,反而走不出来。 懵懂儿童不管不顾,如同大人闭眼走路,反而不怕鬼打墙,随意便走出鬼打墙。 从来没有听说过儿童碰到鬼打墙的。 凡人想走出幻阵,闭上眼睛,随着心走即可。 如意努力将雷少轩背着身上。 如意曾是修士,身体还不错,然而修为被封,只觉得雷少轩身体如大山般沉重,步履蹒跚,一步一踉跄,朝前挪动。 走了许久,眼看支撑不住,停下脚步,四周看了看,正要闭上眼睛继续前行,眼前忽然一点亮光闪过。 灯,一盏灯,一个石屋,一个身影伫立。 有人,太好了!如意喜极而泣。 一步一步挪动,努力背着雷少轩朝小屋走去。 孤零零的石屋,简陋粗糙,然而在这冰冷、寂寞的深夜,石屋透出的微弱灯光显得那么温暖。 门口一闪,一个白衣飘飘女子蓦地站在门口,玉润脸庞透着瓷性光芒,眼睛深邃,飘飘然不染尘埃,天仙风韵,绝代风华。 “救救我们!” 如意吃力地喊道,再也支撑不住,将雷少轩放到地上。 然而,如意低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地上绿草茵茵,花香袅袅,没有卵石、水草和彼岸花。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青灯玉露 黑夜、小屋、绿草、花香,一切如此诡异。 如意心里恐惧,不由将雷少轩紧紧抱在怀里。 “孩子,你中了灵毒?”女子柔声道。 女子缓缓移步向前。 千年等待,宿命的相遇,目光注视着如意,越看越是喜欢。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如意闻言,微惊,心里却莫名升腾起希望。 “我是九黎圣母,你叫什么名字?” 九黎圣母站到如意面前,目光清澈,满含笑意,如同看自己的孩子。 “九黎圣母姐姐,我叫如意。您能帮我救救我哥哥吗?”如意鼓起勇气,哀求道。 “姐姐?”九黎圣母闻言微愣,几千岁的姐姐? 心里更是喜欢,没有哪一个女人愿意被人叫老了,神仙也不例外。 九黎圣母似乎不愿意理会如意的请求,静静地看着如意,目光深邃,短短几尺距离,却如同看过无穷岁月长河。 “我等一个九阴体质的人,等了无数岁月。如意,你愿意拜我为师么?” 九黎圣母嘴角微微翕动,声音似从星空传来,幽深又遥远,似是询问,又似是宣誓。 如意闻言不由身冷心惧。 深夜迷途,河岸一个小石屋,突兀出现一个美丽白衣女子,声称等了一个九阴体质的人无数岁月,任谁都会惊恐。 “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意强压心中恐惧,颤声道。 “往生黄泉路,幽冥河岸。”九黎圣母缓声道。 “黄泉路?我们是不是死了?你是鬼吗?”如意一阵恐慌,手足无措。 “黄泉无生无死,冥河无阴无阳。”九黎圣母满含深意,似有所示道,“是阴是阳缘起落,是生是死一念间。如意,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九黎圣母不紧不慢又问出一句。 话音一落,阴风阵阵,淡雾蒙蒙,天地间有隐隐回声,回声喃喃,颇为不满。 如意心沉入谷底,忍不住抱着雷少轩低低哭起来。 身处诡异之地,雷少轩危在旦夕,自己疲惫不堪,忽然遇见一个自称九黎圣母的白衣女子,以为有救,没想到此人竟然不知是人是鬼。 而且九黎圣母无视两人性命,反而一直问是否愿意拜她为师,无疑是个刻薄,残忍,冷酷之人。 如意心里一阵绝望。 九黎圣母看着如意,心里暗叹。天机渺渺,缘起缘灭,她等一个九阴女子无数岁月,眼看此人就在眼前。她问如意三次,倘若如意不答应,便是无缘,此是天机问缘。 错过此次缘分,不知道又需要等待多少岁月,才能等来下一个九阴女子。 事前她不能明言,不能强迫,甚至不能暗示,否则还能叫缘分吗? 她自然知道如意所想,无非是救怀里之人,然而已入黄泉路之人有那么容易救吗?代价难以想象! 其实她已经说得很明白,黄泉路无生无死,无须救。可惜如意听不懂。 “如意,你可愿意拜我为师?”九黎看着如意,满含期盼,平静问道。 这是最后一问。 话音一落,阴风呼啸,石屋内灯火明灭,雷声隐隐,似是天机发怒。 天道缘分不可强迫,三问已经有些过分,天机自然有怒,也是警告。 如意心不在焉,依然沉浸在绝望和恐惧之中。 见状,沉默片刻,九黎圣母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将人移于屋内,可免岁月侵袭。” 缓步而行,足不沾地,洁白衣裙,飘飘欲飞。 “姐姐,我愿意拜你为师。” 如意福灵心至,忽然醒悟,流泪道。 如意起身,朝着九黎圣母跪下,九黎圣母大喜。 一阵香风,将两人卷入石屋。 石屋内有一石桌,桌上点着一盏青灯。 “师父,什么叫九阴女子?我听娘说我是太阴。”如意看着九黎圣母,乖巧地问。 九黎圣母不屑道:“太阴乃是体质,九阴却是命数,不可同日而语。太阴万中无一,九阴万年无一。天道唯一,天地间,九阴女子只能存活一个。”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辰阴心阴窍阴相阴命,乃天机之命。”九黎圣母轻声道:“师父所修之术,非天机之命不可修。” 如意瞪大眼睛,似懂非懂,然而她心本不在此。 “我跟师父走,求师父救雷少轩哥哥。”如意咬着牙,低低泣道。 九黎圣母看着如意,顿时心疼起来。 九黎圣母明白,眼看自己离开,无人可救雷少轩,如意才狠下心,拜九黎圣母为师。 让自己留下来,本意其实只为雷少轩,心里依然宽慰。如意是一个舍己救人善良孩子,九黎圣母心中自然心疼和喜爱。 “你哥哥杀戮过重,才会误入黄泉路。此地无生无死,是一条心路,无人能救,心路只能凭心走出。”九黎圣母柔声道。 看向雷少轩,九黎圣母眉头微皱。 此人身上煞气磅礴,实在令人厌恶,却能舍身救如意,实则有情有义,非残暴杀戮之徒。天道果然有缺,凡事不完美。 罢了、罢了!此人好歹救过自己徒弟,帮他就当是收徒的代价。九黎圣母脸上有些肉疼。 “那盏青灯引路,黄泉岁月无法近身,执灯而行,便可走出。” 九黎圣母手一招,青灯飘然而来,落在手上。 青灯古朴沧桑,锈蚀斑斑,灯芯明灭,发出微弱青色毫光。 “师父,这灯为何没有灯油,只有灯芯呢?”如意惊奇地问道。 “心灯,以魂为油,以心为引。” 说罢,玉葱小指轻划,划开雷少轩手臂,沁出一滴血,没入青灯之中。 刹那,青灯光芒大作,欣喜不已,围着雷少轩头顶转动一圈,停在空中。 “好神奇的灯啊!”如意瞪大眼睛,惊叹道。 九黎圣母白了如意一眼,没好气道:“这是黄泉九狱阴阳青灯,好久没有主人了,原本是为你准备的,结果便宜别人。” 如意闻言欣喜,不以为意道:“哥哥不是别人。” 如意大着胆子,拉着九黎圣母的手,乖巧道:“师父啊,我们来时黑夜沉沉,四周情形都一样,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到底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九黎圣母闻言哀叹,就知道黄泉路上救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黄泉路只能自己走出。” 看了一眼伶俐可爱的徒弟,九黎圣母叹了口气,道:“看清方向,需要修出破妄心目。” 有些心疼,又有些妒忌,九黎圣母恨恨道:“也不知道这小子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我准备的好东西,我徒弟一样都没有得到,全用在他身上。” 心知此系雷少轩缘分,九黎圣母无可奈何,不得不给雷少轩这些东西。 一则雷少轩救了自己徒弟,九黎圣母不能不感谢雷少轩;二则黄泉路需要雷少轩自己走出去,九黎圣母不能见死不救。 修士修心,九黎圣母不能违心强留这些宝物。 本心是根本,外物是小道。所谓宝物能者居之,也是缘者得之。 说着,九黎圣母拿出一个精致玉瓶,揭开瓶盖,一滴晶莹玉露飘到空中,停在雷少轩眼睛上空。 九黎圣母玉指沾花如飞,口中念动咒语。 天机渺渺,黄泉不堕,轮回无妄,灵目看破…… “师父,这是什么?” “这是碧落九真玉露。碧落洗凡尘,幻妄无所隐,可洗去他蒙尘的凡目和凡心,看破一切虚妄。” “听起来好神奇。是不是很珍贵啊?师父。”如意目光闪动,羡慕道。 “哼,贵倒是不贵。”九黎圣母心疼不已,没好气道:“有一百万个你哥哥一样的凡人魂魄,便能在碧落九真玉芷上凝出一丝玉露。” 如意吐了吐舌头。不贵,确实不贵,而是珍贵,太珍贵! 如意放下心来。这便宜师父对自己真的太好了! 尽管她修为不高,却也知道些奇异的事,光凭那盏青灯,就知道师父是如何对自己的。 也许拜师是对的,付出如此贵重的东西,师父绝不会害自己的。 尽管与九黎圣母相处的时间很短,并不了解九黎圣母,却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真心。 “好了,你哥哥醒来后,就可以自行离开,咱们走吧。” {求收藏,求月票,哈,一起加油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黄泉咒 要离开了呀!如意心猛然一紧。 多少揪心,多少不舍!如意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 青灯光芒下,雷少轩的脸纤毫毕现,苍白虚弱,却无比生动。 如意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滴了下来。 忽然,如意低头闭上眼睛,轻轻一吻,吻在雷少轩嘴唇上。 “不要!”九黎圣母急忙喊道。 晚了!如意抬起了头。 “如意,你、你……”九黎圣母有些气急败坏,愣愣说不出话来。 “师父,您怎么了?”如意不解地看着九黎圣母。 “唉,黄泉即来世。黄泉一吻,两世姻缘啊!” 九黎圣母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苦笑道。 世间事,果然没有捷径可走。 身为九阴女子,如意乃是天下最适合修行天机之术之人,其命数暗合天道,修行天机之术,不会被天机反噬,自然毫无障碍。 如意一吻,需历两世情劫,天机渺渺,哪里能取巧? 九黎圣母苦笑,却无法对如意细说,免得影响如意心境,且一切随缘吧。 九黎圣母带着如意乘风而去。 石屋内青灯一闪而灭,没入雷少轩体内,石屋随之没入黑夜。 …… 雷少轩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一条河里挣扎漂浮,河流广阔无边,四周黑夜茫茫,找不到方向,苦苦挣扎,渐渐绝望。 忽然,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在天边点亮一盏灯。 灯光!灯光处是河岸。 他拼命地向灯光游去,远远看到了河岸,灯却灭了。 眼看着白衣女子飘然远去,他大声呼喊。 “姐……姐,救我呀!” 仙女乘风而立,声音远远传来:“我救不了你,灯灭了。” “姐姐,如何才能点亮一盏灯?” 白衣女子头也不回,歌声在空中飘荡。 黄泉自古,虚世轮回,黄泉心灯,不灭我身。 毒咒其恶,独堕幽冥…… “姐姐,这是什么歌啊?”雷少轩喊道。 “黄泉咒。” 白衣女子飘远,消失天际。 “黄泉自古,虚世轮回,黄泉……” 雷少轩一边念着,一边努力向岸边游去。 然而,灯灭,岸边陷入黑暗,遽然远了。 河流广阔,浩渺无边,雷少轩心底绝望,放弃挣扎,身体猛然间沉下去。 “啊!” 雷少轩霍然惊醒。 “如意?” 雷少轩急忙大喊,无人回答,四周一片死寂。 雷少轩发现自己置身石屋内,如意已然不见。 雷少轩顿时慌张起来,四处探寻。 “如意,如意……” 无人应答,没有回声。 夜,静得可怕,仿佛连声音都被其吞没。 “这是哪里?好像是河岸,可是灯呢?” 雷少轩冷静下来。 要是有一盏灯就好了,心念一转,雷少轩头顶蓦地闪出一盏青灯。 淡淡青光笼罩,雷少轩顿时感到温暖。灯与心神相连,似是身体一部分。 青灯照亮石屋,石桌上有一块玉片,发出柔和的光。 雷少轩神念浸入玉片。 如意身影飘然而立,身边有一位白衣女子,正是雷少轩梦中所见。 “哥哥,我跟师父走了,你等我回来。师父叫九黎圣母,她给你留了一盏青灯,洗去你凡眼凡心……” 青灯?凡眼凡心? 雷少轩看向九黎圣母。九黎圣母看着雷少轩,哼了一声。 影像猝然消失,石桌上静静地躺着一片玉片。 隔空碎念?好厉害的神通! 雷少轩吃了一惊,却放下心来。 隔空碎念,神念破碎虚空,至少元婴以上修为才能做到,如意有一个极强修为的师父。 雷少轩博览群书,修为不高,见识不凡。 洗去凡眼凡心? 雷少轩来到石屋外,这里黑夜沉沉,迷雾茫茫,伸手不见五指。 雷少轩神念凝聚在眼睛,往远处望去。 景色为之一变。 一片荒野戈壁,荒凉孤寂,一条路向远方延伸,路边杂草丛生,不时能看见稀疏零落的森森白骨。 一个个透明人影行进在道路上,如游魂飘荡。 忽然,一支迎亲队伍,向雷少轩走来。 新娘戴凤冠身穿大红嫁衣,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靠近雷少轩,队伍不避不让,新娘骑马直直撞在雷少轩身上。 雷少轩只觉身体一寒,新娘骑马身影毫无阻碍地穿过身体,继续前行,对雷少轩视而不见。 雷少轩瞬间觉得被带走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身体发寒,虚弱无力。 雷少轩醒悟,汗毛竖立,惊叫:“幽魂之路。” 惊魂不定注视着远去的队伍,忽然,骑在马上的新娘回头,看着雷少轩微微一笑,美丽新娘瞬间变成红衣裹着的骷髅。 雷少轩顿时魂飞魄散。 洗去凡心?雷少轩心念一动,头顶青灯青光大作,落到胸前。 灯光所到之处,鬼魂纷纷躲避一旁,惊惧不已。 雷少轩身体一暖,身体恢复力量。 这是心灯?随心念而动。 雷少轩托着青灯细看。 青灯毫不起眼 ,灯座刻着几行古朴的金文:九狱阴阳。 雷少轩顿时明白,这是黄泉九狱阴阳青灯。 黄泉自古,虚世轮回,黄泉心灯,不灭我身…… “黄泉咒。”雷少轩喃喃道。 雷少轩醒悟,黄泉青灯,洗去凡心才可驱动。 “黄泉自古,虚世轮回……”雷少轩轻声念了出来。 黄泉灯毫无动静。 雷少轩叹了口气。此灯颇为不凡,无油自燃,应该是法器之类,黄泉咒却似乎毫无效果。 对于法器,雷少轩并不陌生,太一宗长老令便是法器。 太一宗们内有诸多法宝,均需要法力驱动,雷少轩修为低下,根本无法使用。当时只顾修炼,也少有机会使用法宝。 对于咒语,雷少轩只知其用,却不知道如何用。 雷少轩一心修炼,从不修术,咒语便是术,明其理而不知其用。 沉吟片刻,雷少轩用神念缓念黄泉咒。 “黄……” 一字念出,雷少轩只觉一切停止运转,时光凝住。 头疼欲裂,像是被人用斧头劈裂,雷少轩抱着头,踉跄欲倒。 青灯一闪而灭,似是突然油尽灯枯,雷少轩疼痛随即消失。 雷少轩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泉咒,自己竟然无法用神念念出一个字。 雷少轩神念凝实,并不比筑基修士差,属于筑基修士巅峰,却依然无法驱动黄泉咒一个字。 黄泉咒到底有多大威力?需要多dà fǎ力才能驱动?雷少轩惊叹不已。 雷少轩坐下,默念几遍《金刚经》,平复心境,稍稍恢复了一些神念之力。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然而,这条路显然是幽魂之路。世上只有一条鬼魂行走之路,便是轮回路,难道这就是轮回路? 雷少轩一惊,心里有些确定。凡目没有洗去之前,自己看到一条河和彼岸花,一定是冥河。 不由想起白衣女子和如意,自己梦里的白衣女子是真的?还是梦? 不对,黄泉路乃是心路,青灯也是真的。如果一切是真,难道世上当真有黄泉路? 雷少轩胡思乱想着。 真也好,幻也罢,如何离开这里? 既然路不可走,那么只能避开路。 雷少轩咬咬牙,燃起青灯,四周环顾,离开路,冲入黑暗。 …… 雷少轩睁开了眼睛。 “校尉,你醒了。” “校尉醒了……” “小六醒了,快点过来。” “……” 眼前全是熟悉的面孔。 “这是什么地方?”雷少轩有气无力问道,头昏沉。 “小六,你昏迷了两天,我们都急死了。”曹傲然舒了口气,小声道,“这地方叫凤凰岭。” “咱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雷少轩道,“回北川的路,应该没有这个地方。” “我们被青云宗追杀,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误入凤凰岭tiān zàng路……” “茶马古道四大凶地之一的凤凰岭tiān zàng路?”雷少轩吃惊地问道。 “是的。”罗浩点点头道。 他走过苦海路,自然知道茶马古道四大凶地。 雷少轩骇然。 凤凰岭tiān zàng路诡异无比,据传误入此地的人,常常莫名其妙不知所踪,货物却毫发无损,也从无人知其因。 雷少轩神念一动,一盏青灯缓缓漂浮在丹田旋涡,一切并非幻觉,衣兜里面,静静躺着一片玉片。 “如意呢?”雷少轩沉吟片刻,问道。 雷少轩现在知道,进入tiān zàng路的也许是自己魂魄,身体也许并没有进入,如意的情形是否也是如此? 众人纷纷低头,避开雷少轩目光。 青儿、婉儿向前,抹着眼泪道:“少爷,小姐失踪了。” 如意是圣女的逆鳞,如意失踪,她们无法想象,她们将面临怎样的悲惨结局。 看着雷少轩,青儿、婉儿不由浑身发抖。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故人 “别担心,如意失踪之事与你们无关。”雷少轩安慰她们道,“如意自己走了。” 青儿、婉儿闻言瞪大眼睛,直直看着雷少轩,一副绝不相信的样子。 雷少轩哭笑不得,拿出玉片,惆怅道:“把玉片给你们圣女,她会明白一切,只会奖赏不会处罚你们。” 青儿、婉儿没有修出元神,却也明白这是传信玉片。 能免除处罚已是意外,奖赏无法想象,青儿、婉儿不由喜极而泣。 …… 出凤凰岭,已然远离苦海,进入北魏内陆。 归心似箭,继续策马狂奔,翻山过河,一路跋涉,十数日,北川在望。 雷少轩心里忐忑不安,又有些迷茫。 母亲应该离开北川了吧?多年来音讯全无,希望母亲仍留在北川。 无论母亲在北川与否,都只能从北川开始寻找。 “小五,回北川你有什么打算?”沈小宝问罗浩。 沈小宝家不在北川,然而有家难回。 “我是个孤儿,能有什么打算?”罗浩摇摇头,颇有些无趣道,“先陪着小六找伯母吧。” “你不去秦淮巷找相好的了?”雷少轩讥道。 “我哪里还敢靠近秦淮巷?一靠近没准又一次失火,再把我抓回苦海?”罗浩苦着脸道,伤感道:“我被抓之时,相好的到牢狱看过我几回,可惜……” “谁说风尘戏子无情?小五遇见一位如此深情女子,无论如何都得去秦淮巷看看……” “呸,你不是希望小五探望相好的,是想去秦淮巷寻风流……” “哈哈哈哈” “……” 进入北川城,一路打听,并没有打听到母亲消息,马少腾已经前往江州为官,只有余正住在小桥大街一处门脸小院。 雷少轩怀着激动心情,急切地拍打着木门。 “谁啊?” 一个风姿绰约、妩媚俏丽shǎo fù打开半边木门,警惕地看着雷少轩等人,声音软糯道:“你们是谁?你们找谁?” “我们找牢狱看守余正余大人,”看到shǎo fù颇为紧张,雷少轩和声道,“我叫雷少轩,来自苦海死囚营……” shǎo fù闻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雷少爷?常听公公说起你,你……你竟然能从苦海活着回来?” shǎo fù脸色舒缓下来,颇为高兴道:“你叫我玉姐吧,公公正在家里,你们快请进。”shǎo fù是余正的儿媳妇黄玉。 雷少轩放下心来,总算寻到一个熟悉的人,微笑道:“太好了,余大人好吗?” 黄玉眉头微皱,苦涩道:“公公身体一直不适,卧床两年了。” 小院不大,房屋颇显破旧,显然日子过得并不富裕。 然而小院打扫得很干净,屋檐下整齐摆放着杂物,院中有一张石桌,四个方凳,角落种着一株石榴树,青翠欲滴,让小院顿显温馨空灵。 正房忽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公公患肺痨,一直卧床,咳嗽不已,你们不必靠近……”看着雷少轩,黄玉颇有些为难道。 雷少轩摆摆手,推门而入,军士们留在外面。 房里弥漫着一股奇异味道,夹杂着浓厚药味迎面而来,让人恶心欲吐,雷少轩不由皱了皱眉。 房间靠墙床榻上,躺着一个老人,正探身往地上痰盂咳嗽。斑驳阳光透窗而入,射在老人身上,雷少轩一眼便认出老人正是余正。 “雷少爷?”余正起身一刹那,与雷少轩目光对在一起。 “余……余大人?”雷少轩十分激动,颤声道。 “什么余大人?还是叫余老头自在些,一个衙役罢了……咳……”余正摆摆手道,说着又咳嗽不已。 雷少轩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余正的手。 “别过去,公公肺痨,怕染上你。”黄玉见状,急忙摆手道。 “不碍事。”雷少轩以为黄玉嫌弃余正,心里颇为不满,眉头上挑。 随即发现余正所盖被子干燥清爽,屋里虽然有异味,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然时时清洗打扫,心里恶感顿去。 “我有个好媳妇!”余正看破雷少轩心思,道:“心善、勤快、孝顺,北川找不出来!” 雷少轩顿时赧颜,颇有些过意不去。 “雷少爷,你能进来看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余正看着雷少轩,沙哑道:“却不要靠近……” 雷少轩不答,抓过余正手掌,神念往身体探去。 雷少轩浏览过不少医、药、巫典籍,虽然不懂诊治,却大致知道些医理,修行过程中,常常内视探查身体,对人体结构并不陌生,知道咳嗽多半是肺部原因。 雷少轩将余正的肺部与自己对比,发现余正心肺舒张有力,血管清晰并无异常,只是肺里积满恶心粘稠的痰液。 这应该不是肺痨吧?雷少轩暗想。无论如何,须先将痰液排出。 雷少轩对黄玉道:“你离远一些,到门口去。” 黄玉闻言疑惑不解,依言退到门口。 雷少轩将余正被子掀开,抓住余正手臂轻轻一甩,余正身体顿时飘到空中。 雷少轩已经有练气二层巅峰修为,余正在他手里,轻若鹅毛。 望着余正如一片树叶甩到空中,黄玉不由惊叫,嘴张大能塞进一个鸡蛋。 正惊异间,雷少轩将余正忽而倒立,忽而斜躺,忽而转过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还不时拍打余正后背。 无论雷少轩如何动作,余正身体始终飘在空中,仿佛有根绳子吊着。 “哗啦啦”一阵流水声响。 一股恶臭猛然爆开,余正只觉得胸口为之一空,呼吸大畅。 余正肺部积痰被雷少轩拍了出来。 雷少轩将余正放回床上,余正只觉得全身舒服,没病似的坐了起来。 余正拍拍胸口,咳嗽几声,声音清晰有力,疑狐道:“我似乎没有病?” “好舒服!”余正抓住雷少轩的手,感激道:“雷少爷,你是神医!我吃了那么多药,都没有去掉咳嗽,如今想咳嗽都难。” 雷少轩舒了口气,余正果然并非肺痨,不过是浓痰深积无法排出。 黄玉喜极而泣,急忙清理。 “这么说,雷少爷终于从死囚营离开了?”余正平静心情,关心道。 “我升任南军军情司校尉,推荐入京师就读国子监太学。”雷少轩微笑道。 “恭喜。”余正看着雷少轩,叹道,“好人有好报!你母亲如果知道你的消息,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我回北川便是想探听母亲消息,却一无所获。”雷少轩沮丧道。 余正颇有些歉意,摇摇头道:“我从未想过你能回来,不过我还是曾留心过你母亲的消息,毕竟你母亲当年在北川也是个名人。” 余正眉头微蹙,轻声道:“当年我押送你们往苦海回北川时,你母亲已经离开。据一些曾与你母亲有过商务交往的商人说,你母亲带着你弟弟和妹妹去往京城,毕竟当年你弟弟是你母亲买通官府,冒名顶替的,留在北川总归是一个隐患。” 得知母亲的消息,雷少轩舒了口气,心里有些失望却更为期待,恨不得即刻插翅飞到京城。 “余大人,我还想知道胡叔叔的消息。你原来是衙役,应该有些门路打听,不知道方便吗?”雷少轩看着余正,急切道。 “胡兄现在好吗?”余正好奇地问道。 “他舍身救我而死,我欲将他骨灰送回安葬。”雷少轩语气颇为沉重,难过道,“如有可能,我希望能报答他家人。” “哎,胡兄一代奇人,好人!当年他苦苦哀求我,非要入死囚营护卫你。雷少爷,你替我给他上柱香。”余正感慨万分,安慰道:“打探他家消息不过小事一桩,我马上去办。当年他是军士,府衙内有存档,你等两天就好。” 正说着话,黄玉推门而入,神色慌张道:“公公,外面来了几个自称逍遥山庄的人,要收咱们家的房院。”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逍遥山庄 雷少轩扶着余正,来到院内。 院中站着六个人。 为首一名猥琐中年男子,瘦脸如猴,正四处打量,领着五个劲装打手,面对满院的军士,显得颇不自在。 “你们是什么人?”余正脸浮怒色,沉声道。 余正原是衙役,对三教九流的人十分熟悉,自有一番气势。 “余头,我是逍遥山庄王兴全。你儿子余一凡在赌场将媳妇和房子作抵押,借五百两银子赌输了,我们来要钱。要么你拿出五百两银子,要么我们收房子领人,你看着办。” 王兴全似乎听说过余正,说话倒也客气,却也是不容分说,无一丝商量口气。 军士们闻言一阵哗然。 一路到北川,众人皆知余正是雷少轩故人,眼看竟然有人欺上门来,如何不怒。 “哟呵,开赌场敲诈勒索,讹到咱们头上了?” “揍他……” “……” 一拥而上,将几个人踹翻在地,拳打脚踢,雷少轩不及阻挡,沉吟片刻,默然不语。 余正见状颇为焦急,欲上前阻拦,却被雷少轩扶住。黄玉心慌无神,哪里有什么主意,呜呜抽泣。 几个人被打翻在地,鬼哭狼嚎,连连求饶,面对军士,不敢还手。 雷少轩不发话,军士们哪里肯停手。 “余头,且停住,有话好商量。”王兴全终于知道找谁说话了。 余正闻言忙道:“雷少爷,先停手,且听他们说话。” 雷少轩摆了摆手。 王兴全连滚带爬从地上爬站起来,鼻青脸肿,捂着半边眼睛,哭丧着脸。 “余头,您也是前辈,该知道即便打死我们,赌场钱您还得还,除非离开北川郡,否则躲不过去。今日子时三刻前,不还钱不给人不给房,您儿子手保不住,明天不还钱,脚保不住。” 军士们闻言更是愤怒,天下竟然有如此嚣张的赌场。 “难道没有王法吗?随意扣人,砍手砍脚?”雷少轩面沉似水,颇为不解,怒道。 说到底,雷少轩并没有什么人生阅历,亦不知三教九流之事。 “能开赌场之人,自然纵横黑白两道,官府哪里会管这些事。”余正叹气,无奈道:“终归是我们借了银两,即使报官,官府也会偏袒。” 余正漠然不语,心焦如炭。 五百两银子,他哪里拿得出来?往日衙门当差,一年俸禄不过十余两银子,即便先前有些积蓄,也早被几年病症折腾光了。 余正儿子孝顺,儿媳妇贤惠,原本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却也温馨平静,只是儿子有好赌恶习,总想一夜暴富,哪里知道赌场黑暗。 这一关要是过不了,天要塌下,家破人亡了。 如今可不是客气的时候,余正看着雷少轩,欲言又止。 雷少轩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余大人不必担心,此事我来处理。”转身对王兴全冷冷道:“五百两银子是吗?算我头上。” “弟兄们,去赌场耍两把,看看逍遥山庄有多逍遥。”雷少轩对军士们挥手道。 雷少轩从太一宗离开,文乔子给了他数十万两金子,算是履行诺言,即送他荣华富贵之约。荣华谈不上,富贵倒是不假。 金子对凡人贵重无比,对修士而言,不过是最廉价的金属。 百万两黄金也买不起小小一块精金,一颗却神丹更是数千万两黄金计。 你拿得出数千万两金子,可你拿什么搬运数千万两金子?修士交易要是用金子,估计得搬金山。 可见,除非入红尘,否则金子对修士基本无用。 黄金对修士正如铁之于凡人,不过是便宜金属。 身怀数十万两金子,五百两银子对雷少轩而言,不过一根羽毛。 军士们轰然而笑,兴高采烈,跃跃欲试,雷少轩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这是干什么呀? “你们这么兴奋干嘛?吃大席?”雷少轩眉头微皱,颇为奇怪道,“赌钱是要输钱的好不好?你们也想扣在那吗?” “跟着校尉赌钱什么时候吃过亏?赌,捞两把。”一名军士自信满满道。 “对,小六领着还怕他们?死囚营赌钱咱们什么时候输过?” “就是,什么赌场敢跟南军前锋营过不去,砍他娘的。” “靠!敢情你是想去霸王赌?输了改抢劫?你当是苦海啊。”雷少轩一脚踹了过去,哭笑不得。 “……” 一行人吵吵闹闹,随在王兴全后面,浩浩荡荡向逍遥山庄走去。 王兴全叫苦不迭,龇牙咧嘴,原本来收账,结果收来一帮土匪。 余正见状,颇为担忧,坚持要跟来,雷少轩只能由着黄玉跟随照顾,一起来到赌场。 …… 逍遥山庄掌柜樊元宝半躺在卧榻上。 尽管才四十出头,却喜欢让新娶年轻貌美的一房小妾轻捶大腿,心觉惬意且温馨,颇有情调。 然而,一个伙计报信,却让轻松心情顿时变坏。 “十几个军士来还债?”樊元宝眼眸微缩,一把将案几上杯子扫到地上,打了个粉碎。 这哪里是还债?分明是上门闹事,还债给钱不就行了? 开赌场自然不怕人闹事,无论是谁。樊元宝不认为十几个军士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至少北川城不能。 不过凡是小心为好,十几个军士真闹将起来,事情也不小,万一阴沟翻船,损失惨重,东家可饶不了他。 “走,看看去。”樊元宝阴沉着脸,起身道。 走下楼,樊元宝习惯地巡视一番赌场,赌场内吆三喝四,很是热闹。想到正是这热闹,才让自己财源滚滚,心情不由大好。 “哼,任谁也不能在这里闹事,谁敢坏赌场事,老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十几个小喽啰,要是不识好歹,就叫他有来无回。”樊元宝发狠道。 让护院总管准备好数十名护卫,樊元宝来到门口。 …… “雷少爷,逍遥山庄内有酒楼、青楼、赌场,生意十分火爆,背后是北川沈家势力。沈家大少爷沈岳任吏部侍郎,北川上下皆给面子。据说北川三司也都有暗股参与其中,绝不能硬来。”余正忧心忡忡道。 余正在北川当衙役已久,很清楚三教九流的事。 南军军士咄咄逼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让余正颇为担忧。一路之上,余正还看到几个出身死囚营的人。死囚营是什么人,余正能不知道吗? “放心吧,余大人。”雷少轩微笑着,安慰道:“你世居北川,我们不会让你为难。” 余正苦笑。 当年的前锋营名声在外,哪里是吃亏的主?然而余正却无可奈何,眼看着房子被收,儿媳被掳,除了依靠雷少轩,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看着军士们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也升起一股狠戾。 大不了鱼死网破,余正恶狠狠想道,难道让自己流离失所? 余正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若非为黄玉着想,自己恨不得豁出去,闹一场。 这也是余正强撑身体跟过来的原因。 况且此事透着蹊跷。五百两银子非小数,余正身为北川老衙役,多少有些名声面子,赌场怎会轻易把事情做绝? 即便是普通人,赌场也很少为赌债逼人卖房卖女,因为很容易把人逼上绝路。 如果逍遥山庄门口天天有人上吊,或者逼急天天放火,生意还怎么做? 远远看见逍遥山庄大门。高墙碧瓦,朱漆大门,精致小楼院落,狰狞石狮,颇有气势。 樊元宝穿锦衣绣袍,腰系二十四节玉带,手拿折扇,倒有几分书生气质,目光阴戾,沉着脸看着雷少轩领着一行人朝大门走来。 “干什么的?”樊元宝身后一个护卫喝道。 “玉面香容留醉客,忘忧却尘且逍遥。 逍遥山庄,果然气派。”雷少轩瞥了一眼大门对联,赞道,“似青楼非赌场。” “客官,逍遥山庄只接熟客,无人担保,生人恕不接待。”樊元宝不卑不亢,拱手道。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邀请 “我来接儿子。”余正闪出身影。 “余老爷子请。”樊元宝摆手让开大门入口。 “其余各位客官请门外歇息。”樊元宝看着雷少轩理直气壮道。 开店买卖,有权接待或者不接待客人。店大压客,逍遥山庄自有底气。 军士们轰然哗声一片。 “凭什么不让进?开门做生意,还有拒客?” “接客?接什么客?biǎo zǐ店吗?” “砸了它……” “……” 樊元宝冷眼看着军士们。 他心里隐隐希望军士们强闯,数十名护院护卫便有理由出手阻止,护卫人数是军士人数几倍,根本不惧怕军士们。 却又害怕军士们真的强闯,以至于事态失控,闹出死伤。军士死伤,后果难料。 樊元宝颇为忐忑,漠然不语。 “闭嘴。”雷少轩转脸看着军士们喝道。 脸上颇不耐烦,斥责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逍遥山庄既然有规矩,想进去便要遵守。你们是恶客吗?门前闹事,没有王法吗?” 众人愣住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死囚营众人闻言暗谤,果然还是小六无耻。 雷少轩微微挑眉,指王兴全淡淡道:“我们正在余正余大人家做客,你们的伙计特地邀请我们前来逍遥山庄。” “啊?我……邀请?”王兴全瞪大眼睛,眼见樊元宝面色不善,急道:“我何时邀请你们?我是去要债的……” 雷少轩打断他的话,冷笑道:“你是说,我们十几个人吃饱了撑的,无事随你来散步?要债?何时欠你债?” “欠债不是你们……” 随即醒悟过来,十几个军士没欠债,跟来干嘛?自然是邀请来的。 “我没有邀请你们啊……”王兴全哭丧着脸,哆嗦道。 曹傲然狠厉地一脚将王兴全踹倒,众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哼,明明邀请我们来,竟敢否认。” “对啊,胡说什么你们是逍遥山庄的人,竟敢骗南军的人?” “打死这骗子……” “……” 其他军士见状,顺手将几个伙计踹翻在地。 樊元宝气急败坏,当面狠揍他的人,分明不给逍遥山庄面子。 上前阻拦?什么理由?阻止人家揍骗子? 然而任由军士们蹂躏山庄的人,岂不是示弱?丢了面子以后谁还给他面子?岂不是有人天天来闹事? 樊元宝颇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雷少轩冷眼看着他。 “掌柜救命!”王兴全忽然醒悟过来,大叫:“是我邀请的……” 樊元宝强忍着一口气,恨恨地瞪了王兴全一眼,摆摆手让开道路。 “既然各位为邀请而来,便是逍遥山庄贵客,里面请。” 雷少轩意味深长地看了樊元宝一眼,一言不发走进赌场。 罗浩等众军士蜂拥而入,卷起阵阵微尘。 虽未知雷少轩所想,罗浩等死囚营几个兄弟依然十分兴奋。 这几人皆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死囚,见惯生死,哪会把一个小小赌场放在心上,更认准有雷少轩在就绝不会吃亏,死囚营里雷少轩奸诈狡猾无耻的传说经久不衰。 更何况边军直属兵部,地方官府无管辖权,雷少轩身怀南军军情司校尉身份,更让罗浩等人有恃无恐。 有身份外加奸诈无耻,必大杀四方。 进入赌场,罗浩等人毫不客气地吆五喝六,领着军士们驱赶赌客。碰到稍有不满的,一脚踹翻,反正在军士眼里赌客都不是好人。 为赌博,压房子压老婆的活生生例子就发生在眼前,更是让军士们怒不可遏。赌客会是好人? 驻守边关,沙场杀戮,埋骨他乡,危险且艰苦,军士们每日想的却是家里妻儿孤苦,赌客对妻子毫不怜惜,军士自然对他们毫不客气! 赌场里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樊元宝气得脸色铁青,几个赌场护卫开始还试图阻拦,被军士们顺手打翻,脖上横着军刀,顿时不敢作声。 “军情司办事,谁敢动?……” “咱们受邀为客,你们对客人如此粗鲁野蛮,不教训教训,都不知待客之道……” “……” 樊元宝见状隐隐后悔,忽然明白今天事恐难善了,不过想翻脸却须要更好的理由,强压怒火道:“你们想怎样?” “什么怎么样?我们受邀而来,茶都没有一杯,逍遥山庄就是这么待客的吗?”雷少轩云淡风轻责备道。 一句不提还债的事,仿佛真的是受邀为客,理所当然的样子。 “待客之道?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没看本少爷累了吗?”罗浩露出一副痞子嘴脸,指着赌客恶狠狠道:“我们是客人!客人,懂吗?赶紧给客人让座。滚。” 来到赌场正中最大的一张赌桌,罗浩动手将筹码搅乱,驱赶赌客,满桌赌客怒目而视,罗浩得意洋洋,簇拥着雷少轩坐下。 流氓!恶棍!樊元宝心里暗骂,咬牙强忍。心里明白不能让雷少轩领人胡闹,这些人皆亡命之徒。 一眼瞅见王兴全哭丧着脸跟在身边,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去。 “还不快把余少爷带来,没看见余头来了吗?”樊元宝厉声道。 脸上有数个明显掌印,颇显懦弱的余一凡被推搡到余正和雷少轩面前,看见余正,目光躲闪道:“爹。” 余正气急,猛然站起,抓住余一凡,不停地扇着耳光。 “逆子,让你赌……打……压房子、输老婆,你怎么不去死?” 众人急忙拦着,看着余一凡,余正急喘粗气,说不出话来。 余一凡哭丧着脸,辩解道:“爹,不怪我!我赌骰子,谁知连开九把,庄家把把开小。” 众人闻言,不由一楞,雷少轩眉毛上挑,余正脸色煞白。 任谁都知道,此中必定有鬼。你见过连开九把骰子,把把开小? 余一凡并无多少赌资,骰子赌大小,一赔一,有输有赢,并不会输多少钱,最适合钱少却有赌瘾赌徒过过瘾,聊尽人事。 然而把把开小,连输九把,把把翻倍,房子老婆输掉也就不奇怪了,再多输几把,金山都要输光。 余正冷厉地看向樊元宝,心里已然断定,其中必有陷阱。 樊元宝皮笑肉不笑道:“余少爷,九把骰子把把开小不稀奇,我见过十二把骰子,把把开小的。” “把把小?神仙吗?” “不是神仙,是骰子灌铅……” “肯定有鬼……” “……”众人七嘴八舌。 雷少轩摆摆手,淡淡道:“把骰子拿来。” 众怒难犯,樊元宝让人取来三颗骰子。 余正将骰子抓在手里,仔细端详,骰子轻重均匀,响声清脆。余正曾为诏狱讯官,作手脚的骰子瞒不过他。 余正对着雷少轩摇摇头,骰子并没有动过手脚。 用动过手脚骰子骗人的手段最为低劣,逍遥山庄并不屑采用,樊元宝心里暗暗冷笑,默不作声。 尽管军士们仗势欺人,处处捣乱,却没有理由赖掉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自己表面处处退让,但是只要不被人挑出毛病,余一凡愿赌服输,逍遥山庄占理,难不成雷少轩等人敢明抢? 雷少轩微微一笑,心念一动,从五灵之心中取一块金子,手掌一翻,拍在桌上。 “五十两金子!”雷少轩淡淡道。 罗浩等人瞪大眼睛,死囚营里谁见过这么大一块金子?几年不见,小六竟然发财了? 樊元宝嘴角微翘,颇有些不以为然。逍遥山庄赌客如云,五十两金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再加五十两金子。”雷少轩随手又取出一块金子,扔到桌上。 罗浩等人颇有些哭笑不得,雷少轩玩人的习惯改不了。 雷少轩似乎觉得有趣,接着又扔出一块。 “这里还有五十两。”雷少轩似乎觉得太少,丢脸似的自嘲道。 罗浩等人嘴张大,能塞进一个鸡蛋。 “嗯,再来五十两金子。” 雷少轩变戏法似的,又扔出一块金子,像扔一块破抹布。 罗浩等人泥塑般目瞪口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黄玉摇骰 众人原以为跟着雷少轩来逍遥山庄赌霸王赌,赢拿走,输赖账,没想到雷少轩是个真霸王。 樊元宝见状,眼皮直跳,隐隐不安。 “二百两金子,见识一下连开十二把小的骰局。” 看着樊元宝,雷少轩面沉似水,清冷道。 很少有人会携带一块块金子出门,只会携带金票银票。 然而太一宗乃是修道门派,哪会有金票银票?金子倒是不少。文乔子也懒得找人兑换,离开之时,雷少轩只好装了数十万两金子。 好在雷少轩有五灵之心项链,倒也不怕携带如此沉重金子,也就懒得换成金票、银票。 所有人闻言吃了一惊,雷少轩难道开一个真正赌局? 罗浩等人面面相觑,感到十分意外。 罗浩等人进入赌场后一直有意制造混乱,试图搅乱局面,乱中求变,甚至有耍无赖抢人之意,却从没想到过雷少轩身怀巨款,要开赌局。 “既然雷少爷有兴趣赌一手,逍遥山庄乐意奉陪。来人,请何掌柜上场。” 樊元宝巴不得雷少轩早说这话,只要不动粗,逍遥山庄会怕吗? 开赌场怕与人赌?笑话。 只要赌局赢了,官司打到天,也不怕雷少轩赖账。 如今最怕的反而是雷少轩领着军士胡搅蛮缠,逍遥山庄内捣乱生事。 总不能因为南军军士吆三喝四、驱赶几位赌客就动手杀人吧?与其冲突,逍遥山庄打烂,能把军士们如何?卖到矿井挖矿还是送到逍遥山庄青楼里当牛郎相公? 呸,让满脸刀疤、横蛮无理、丑陋粗鄙的这几位当牛郎相公,青楼还不直接倒闭?也别开了。 樊元宝心里暗恨,直接让逍遥山庄最好骰手何毅上场,要一举定乾坤。 高手自有风范,白脸精瘦的何毅坐到雷少轩对面,自信满满,投出轻蔑的目光。 身为最好骰手,何毅极讨厌输了不认账,打打杀杀、耍无赖的人。雷少轩无疑是此类人之一。 “骰子赌大小,我是庄,您先请。” 何毅将三颗骰子装入骰盅,缓缓推到雷少轩面前。 罗浩、黄玉等人顿时紧张起来。 罗浩等人知道雷少轩根本不会赌,抽签赌长短都得靠作弊才能赢,更遑论摇骰子;黄玉则担心雷少轩把自己输掉,毕竟赌场手握丈夫赌债,雷少轩是唯一能还债的人。 “玉姐,你来摇骰子。” 雷少轩瞥见黄玉满脸焦急,泪痕未干的样子,不由恶作剧道。 看到余正家中情形,雷少轩对黄玉深怀好感。黄玉貌美、勤快、孝顺,可惜有些懦弱,有心想帮。 “啊?不!……不。” 黄玉闻言大吃一惊,连连摆手。 众人目光都注视过来,更让黄玉羞涩难当,涨红了脸。 “我不会……我根本不懂规矩……”黄玉泪犹未干,带着哭腔道。 “骰子比大小,就是摇出点数看大小。三颗六面骰子,总共可摇出三到十八点。三到十点为小,十一至十八点为大,三颗骰子点数相同为豹子……” 何毅摇摇头,心中更是瞧不起,却仍不失风度详细解说道。 “没那么多规矩!”雷少轩听了几句,打断何毅。 “反正我也不懂。摇出点数比大小就好,点数多就赢。”雷少轩摇摇头道。 看着黄玉惊慌的样子,雷少轩颇有些不忍,狠了狠心道:“玉姐,要是不上场,可就只能把你压在这里了。” “啊?” 众人听了绝倒。 感情雷少轩也没赌过,根本不会摇骰子,干脆让黄玉上场。 难道雷少轩并没有还债的意思?罗浩等人恶意想道,还是赶紧准备霸王赌吧! 黄玉心沉谷底,阵阵绝望。 雷少轩拿出金子,却没有还债的意思,坚持让自己赌骰,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现在唯一希望也只能是自己上场。 黄玉战战兢兢站到台前,拿起骰盅胡乱晃动几下,扣在桌上,急忙把手拿开,似乎骰盅能咬人。 “开……开……”罗浩等人声声喊道。 “一,一,二,四点小。” “小什么小,四点就是四点,不比大小……哪来的小?”罗浩等人嚷嚷道。 “不懂规矩别乱报数……” “……” 黄玉脸色霎时煞白。 三颗骰子最小点数是三点,摇出的概率极低,几乎不可能摇出,哪怕对方摇出四点也是庄家赢。 “败家婆娘,臭手扫把星……唔唔”余一凡嘴里骂道,却被余正一巴掌扇在嘴上,顿时唔唔说不出话来。 “该我了。”何毅满脸笑容道。 任何人上场,相信都能摇出比四大的点数。 何毅收起骰子,上下四左右四,潇洒挥舞着骰盅,猛然扣到桌上,然后轻轻拿起骰盖。 骰盘上赫然现出三颗红点。 “一、一、一,三点,这怎么可能?” 何毅霍然站起,目瞪口呆,罗浩等人猛然爆发出欢呼。 “三点,哈哈哈,发了……” “太神了……赌运通天!” “……” 从绝望到狂喜,黄玉双手握在胸口,浑身哆嗦,喜极而泣。 看着这个可怜可敬的女子,雷少轩摇摇头,敲着桌子。 何毅咬着牙,收起轻视的目光。他很肯定黄玉是第一次摇骰子,结果却是自己输。 自己摇骰狠下过苦功,想要什么点数都能随心所欲,难道有人搞鬼?自己并没有感觉任何异样,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谁敢捣乱? 唯一原因是失手,而且是多年来第一次失手,好在只要有赌便无输,何毅安慰自己。 果然,雷少轩抓过何毅面前金票,连同自己的金子推到桌子中央,继续赌局。 “玉姐骰子摇得真好,再来一把,四百辆金子。” 三颗骰子摇出四点也能叫摇得好?是走了狗屎运好不好。罗浩、曹傲然等一众死囚营兄弟心里暗谤。 几年不见,雷少轩还是那么无耻,就如当初死囚营,一点没变,死性未改。 黄玉闻言脸煞白,连连摆手。 “不、不……雷少爷,你自己来吧!”黄玉哀求道。 雷少轩摇摇头,黄玉泪眼欲滴,咬了咬嘴唇,只好再次抓起骰盅。 黄玉虽然提心吊胆,然而摇过第一次骰子,再没有了恐慌和羞怯,学着何毅上下左右慢慢摇了几圈骰盅,小心放到桌上,退到一旁。 众目睽睽下,显得笨拙可爱。 “一、一、三,五点。” 荷官大声报出点数。 众人轰然,几乎又是必输的点数。 要知道何毅乃是摇骰子的高手,任谁都知道,赌场里摇骰子的高手就算用一颗骰子也能摇出五、六点,何况三颗。 黄玉脸色霎时又是煞白,从狂喜到绝望,浑身颤抖,泪眼盈盈欲滴。 刚赢回来的金子转眼间又飞了,前途瞬间变得暗淡,命运将无比凄惨。 “玉姐,摇得挺好的,比第一次多摇了一点。” 看着黄玉几乎崩溃的表情,雷少轩不以为然道。 罗浩、曹傲然等人闻言几乎气炸,恨得直咬牙。 五点还叫好?能不能别那么无耻,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吗? 四百两金子对军士们无疑是巨款,他们不相信雷少轩还会有更多金子,刚才干嘛不见好就收? 五点! 何毅放下心来,自己闭着眼睛也能摇出更高点数。 随即想起刚才莫名其妙的失手,心里还是一紧,提起全部精神,两眼发直,双耳竖起,全神贯注地摇起骰子。 “一、一、一,三点。” 荷官拉长声音道。 静!…… 现场一片沉寂。 任谁也不相信逍遥山庄的骰子高手,两把都摇出三点。 突然,樊元宝狠厉地抓住何毅脖子,提了起来,吼声震天。 “何三,你他娘的是怎么回事?现在是骰子比大小点数,不是赌大小。” 任谁也不相信何毅摇出三点,樊元宝只能认为,可能是何毅记错规矩,把把摇出豹子来。 何毅有苦说不出,只能顺着樊元宝的话,神不守舍道:“啊,嗯,三点真的都是豹子……” 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摇出三点,明明刚才自己想摇出十八点。 雷少轩把所有金子又堆到桌子中间,面露喜色。 “姐姐果然赌运滔天,转眼赢八百两金子,咱们接着来。” 黄玉惊道:“不,不,雷少爷,这么多的钱,咱们先还债赎人吧。” {收藏免费,为方便找书可收藏。月票须些许银两,觉得写得不错,可酌情。}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修士 雷少轩环顾四周,见余一凡畏缩一旁,脸色欣喜,毫无愧色。 “赎人?急什么?”雷少轩看着黄玉,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相公好赌,借钱赌输掉你。你再赌一把输了,赎不了人,等于你也把他输掉一次,很公平;要是赢了,这些钱足够你花一辈子,没必要赎一个赌徒,省得祸害你一辈子……”雷少轩循循善诱道。 众人闻言绝倒。 此次赌局赢钱到底是为赎人还是为拆散夫妻? “不、不……雷少爷,相公只要不赌还是很好的。”黄玉连连摆手道。 却发现雷少轩只是戏谑地看着她,知道是玩笑,顿时哭笑不得,满脸通红。 余一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余正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他。 第三次摇骰子。 黄玉从容了许多,拿起骰盅上下左右摇动,扣在桌上,顺手揭开骰盖。 “二、二、四,八点。” 点数依然不高,黄玉却了松口气,没有多少恐慌,刚才点数那么低都能赢,让她莫名地有了信心。 回头看见余一凡、余正等脸色有些白,顿时醒悟,这点数多半要输。 何毅把把摇出豹子,绝对是摇骰高手,这点点数能赢吗?心又忐忑起来。 拿起骰盅,何毅却犹豫起来。 自己到底摇几点?十七、十八点难度有点大,十五、十六点容易失手,十三、十四点?万一出点差错,很容易输…… 何毅突然失去信心,踌躇起来。 “是赌点数大小,不是赌大小,别搞错了。” 看着何毅有些犹豫,樊元宝不耐烦催促道。 何毅一咬牙,猛然摇动骰盅,迅速扣在桌上。 “一、一、一,豹子!不,三点。”荷官报点数。 怎么又是豹子? 众人有些呆,要是没鬼才怪!所有人都注视着何毅。 何毅看着似笑非笑的雷少轩,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出千!” 骰子是逍遥山庄所出,也是自己摇的,能怪别人出千?自己把把摇豹子更像是出千。 何毅垂头丧气,跌坐在椅子上。 情形实在有些古怪,逍遥山庄众人交头接耳,阵阵躁动,望着樊元宝,似乎等待着什么。 军士们则欢呼雀跃,对颇有些紧张的气氛视而不见,毫不在意。 樊元宝脸上肌肉抽动,面色狰狞。 他也看出这并不是何毅想要的结果,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何毅故意的?何毅惊疑困惑的表情根本不像作伪。 “取一千六百两金子来。”樊元宝咬牙切齿道。 众目睽睽,只要赌客要求继续赌,逍遥山庄绝不能退缩,否则名声就臭了。 第四把。 莫名奇妙地连赢三把,黄玉变得从容,不再担心输赢,心里隐约有个信念:无论如何都不会输! 黄玉摇骰已经像模像样,“啪”一声将骰盅扣在桌上。 “一、三、三,七……点。”荷官拉长声音道。 七点,还是低得不可思议。 黄玉貌美、纤弱、羞涩,让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由生出呵护之心,对黄玉摇出再低点数,皆无苛求之念,也不觉得奇怪,更无人觉得会输,因为紧接着何毅会摇出更低点数。 这场骰局比的不是点数,也不是比谁赌运好,更像比谁更倒霉。 赢的从来没有摇出过好点数,庄家却更像被霉运缠上。 “一、二、三,六点,庄赔。”荷官颤着声音道。 桌上已经堆了一堆璀璨金子和金票,闪着夺目yòu huò的光芒。 军士们轰然起来,喝彩有之,取笑有之,揶揄有之。 “逍遥山庄不行,娘们都赌不过,不如我来……” “哇,一、二、三,大顺,是不是该赢啊?” “滚!……” “……” 一片喧嚣声中,雷少轩平静地看着樊元宝。 已经赢了很多钱,最好见好就收,然而此事一直透着蹊跷,不弄清楚缘由,早晚余正一家还会被人所害。 雷少轩绝不放过想害恩人的人。 在最绝望的时候,余正给了自己最需要的帮助,这一切弥足珍贵。雷少轩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运气来了,神仙也挡不住,三千二百两金子。”雷少轩看着何毅,嘴角微翘,淡淡道。 将所有金子金票推到桌子中间。 何毅手抖,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樊元宝。 樊元宝咬着牙上下思忖,难以绝断。他心里十分清楚,此刻换任何人上场也不会比何毅更好。 “取三千二百两金票来。”樊元宝心在滴血,一字一字道。 三千二百两金子无疑是一笔巨款,赌场最大利润其实是靠抽成,不是靠赌博赢钱。 除非赌客要求,赌场一般不参与赌局。 靠抽成累计赚回三千二百两金子,无疑极为不易。 不过樊元宝虽然心里愤怒、怀疑,却依然没有乱方寸。 一把骰局输赢三千二百两金子,为逍遥山庄有史以来最大一次,称豪赌不为过。 全场闻言一阵哗然耸动。 黄玉脸又是脸色煞白,之前是恐慌、羞怯,这次却是心里沉重。 三千二百两金子的输赢,就握在自己手中,这赌局估计是北魏有史以来女子赌局之最,也不知自己该感到荣幸还是不幸。 黄玉颤抖着摇动骰子,猛然扣在桌上。 “开,开……开。”黄玉两眼直直盯着骰盅,喃喃自语,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额头滴汗。 “一、二、四,七点。” 黄玉瞬时手脚冰凉,心里只剩一个声音——完了! 何毅脸色铁青,目光闪烁不定,双手微微颤抖。 看到如此紧张,显得十分不自然的何毅,樊元宝恨不得一脚将其踢下,换上自己。 他原想没准黄玉撞大运摇出高点数,那时还得需要何毅这种高手压制。 谁曾想黄玉把把倒霉,又是一个七点,如此低点数,即便换上路人甲也能赢,又何必用何毅? 樊元宝心怦怦直跳,替何毅担心及紧张起来。 黄玉把把霉运缠身,然而霉运似乎会传染,何毅连着出错。 何毅不会比黄玉更倒霉吧?樊元宝患得患失。 这可是三千二百辆黄金,不是三千二百两白菜,足够新建一座更豪华的逍遥山庄。 一座逍遥山庄的输赢就在一念间。 “一、一、一,豹子,不!三点,庄赔。” “你跟豹子扛上了,是吧?”樊元宝暴跳如雷吼道,气急败坏。 堂堂逍遥山庄第一骰手,摇不出八点来?这里面一定有鬼! 樊元宝狠厉地看着雷少轩,手下众人也都紧张起来,随时看樊元宝的脸色行事。 雷少轩视若无睹,随意开玩笑道:“南军边关拼死,杀人军功不值几个鸟钱皮,逍遥山庄一把骰局就够咱们弟兄花一辈子,早知赌场这么有钱,先前不如抢几个赌场。” 罗浩等人忙不迭点头。 “抢赌场多容易,就这几个护卫?一箭穿一串。” “不行,咱们可不是对手,只会杀人!赌场高手嘣个屁就熏死咱们了,你们不怕吗?” “我当然死,你不怕被熏死?” “怕?当然了……好怕啊,哈哈哈哈!” “抢什么抢?你们都不是好东西,赌场这种害人地方,烧了才好。”黄玉闻言义愤填膺道,全然忘了自己刚赢走三千二百两金子。 樊元宝脸青一阵、白一阵,发作的念头被一盆凉水浇消得一干二净。 边军军士皆亡命之徒,雷少轩正找不到理由毁了逍遥山庄。逍遥山庄以势压人,图谋赖账,无疑正中雷少轩下怀。到时拆了逍遥山庄,闹出人命,官司打上天也不占道理,他将何以处? “取六千四百两金票来,请岳先生来。” …… “修士!” 雷少轩眼瞳骤缩,小小赌场,竟然有修士坐镇。 一个凡俗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走进赌场,目光如电,气质潇洒飘逸。此人便是赌场镇守岳山。 看到嚣张跋扈、喧哗躁动不已的众军士,岳山脸上露出厌恶表情,随手一挥,衣袖忽然涌出一阵冷风,向军士们卷去,瞬间军士们如坠冰窟。 军士们四周温度骤降,杀气如刀,沁入身体,身体动弹不得。 众人不明所以,只觉得身处刀林,被束缚在刑台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雷少轩勃然大怒,神念凝聚破妄眼中,岳山分明在用灵气震慑众人魂魄。 这是绝对禁忌。 不得显迹,不得对凡俗出手,这是修士宗门约定俗成的规矩。 此人毫无顾忌对军士们下手,无非见此地没有修士,而凡人是看不见灵气的。 “四象。”雷少轩即刻冷厉道。 曹傲然、耶律青石、罗浩、凌军闻言,“喝!”齐声怒吼,怒气迸发,身形外移,横刀于胸,摆出四象。 刀出鞘,怒火烧,瞬间煞气弥漫。 四人皆尸山血海中爬出,四象阵一出,顿时如临大敌,煞气、杀气腾腾。 “戒备。” 雷少轩厉声叱道。 军士皆前锋营出身,天天打仗,打的都是恶仗、硬仗,警觉、冷酷无情成为本能。 四象阵出,军士刀出鞘执于手,面色冷厉,森然戒备。 岳山终究有所顾忌,未出重手,仅以灵气弥散、附着神念震慑,想让军士昏迷了事,毕竟人数众多,下重手终会留下痕迹,惹来麻烦。 谁知这些人皆死士,坚毅、狠厉心如铁石,且浑身煞气,受到攻击,没有昏倒且能反击,顿时灵气如沉泥海。 怪不得修士虽强,却无法面对整队的军队,煞气正是灵气克星。 岳山顿时心头恶感翻涌,头昏欲吐。 毕竟他只是低阶修士,不过练气六层修为,勉强修出元神,眼看修行无望,才愿意驻留逍遥山庄坐镇。 刚才灵气震慑中,附有几缕神念,被煞气缠绕,顿觉恶心欲吐,头沉欲裂。 {存稿多多,火车上无法修改,今日一更。收藏吧!随时爆发。}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四颗骰子 几只蝼蚁咬疼大象! 岳山勃然大怒,面目狰狞,心里发狠,又一股灵气喷涌而出。 尽管军士们浑身颤栗,如临死亡,然而军令如山,雷少轩令出,刀山火海,不能动摇。 威压骤临,沉重如山,死亡气息翻涌。 凝聚成团的磅礴煞气,与阵阵灵气绞杀缠绕一起,仿佛杀戮修罗场,恐惧、彷徨、无助…… 如身处九幽之地,明知是光天化日,却感觉漆黑晦暗;明知四周皆人群,却感觉鬼影幢幢;明知身在热闹繁华之所,却见尸山血海,万户萧萧…… 灵煞剧烈碰撞,光明与黑暗交替,鬼蜮与阳间穿梭,都市繁华与杀戮场交融,幻念丛生。 岳山将神念附在灵气之中,不停侵入军士们意识,削弱他们的意志,军士们不知道有人攻击他们,根本无从抵挡。 昏昏沉沉,头疼欲裂,身形摇晃,军士们随时倒下。 见状,雷少轩怒目而视,霍然拔刀,横空挥去。 如闪电划过,将虚空撕裂。 嗡!嗡!嗡!…… 阵阵清脆交鸣声四周荡开,如号角壮怀激烈,似召唤,似激励,似欢呼呐喊,欲斩妖除邪。 刀音透心而过,军士们顿时脑清神爽,清醒过来。 忽然,雷少轩瞥见黄玉身形摇摇欲坠,脸如纸金,已然不支。 黄玉乃是女子,心地善良,性格懦弱,无法忍受灵气与煞气激烈对撞形成的幻相,加之身体羸弱,承受不起煞气冲击。两者结合冲击,有可能让她变成白痴。 雷少轩醒悟,福灵心至,心念一动,双手结印,指向黄玉。 “一沙一世界,一叶两冥河。” 雷少轩缓缓念道。 左手五指灵动如幻如影,结出一个神秘手印,一道白光射向黄玉。 黄玉沐浴白光,顿时温暖起来,如洗却尘垢,心窍清净,满身轻松。 修佛顿悟。 无意中,雷少轩莫名其妙地结出佛印,护住黄玉。 佛曰缘。 多少人修佛不成,雷少轩从来不刻意修佛,只为静心凝神,每日诵念《无相金刚伏魔经》,却不知道诵念多了,修出佛力。 可叹!雷少轩莫名其妙地结出单手佛印却不自知。 佛印从不传授,全凭自悟,人人不同。修出佛力,自然就悟出佛印! 佛要普渡众生,救世救人,克杀克煞。 雷少轩已然修出佛力而不知,突然看见黄玉被煞气所伤,自然而然地激发佛力,本能地结出佛印。 相持片刻,见占不到便宜,岳山猛然收回灵力,顿时脸色铁青,身形踉跄,扶住椅子才没有摔倒。 这一切瞬间发生。凡人看不见灵力、煞气,只觉得事情莫名其妙地发生,莫名其妙地结束。 “你想看连开九把小的骰局?你想连赢九把?狂妄!” 岳山坐下,额头浸汗,微喘几口气,看着雷少轩冷笑道。 一介凡人,也不知靠出千还是诡计,连赢五把便不知天高地厚,岳山鄙夷想道。 雷少轩五灵均衡,世间绝无仅有,灵气内敛丝毫不外溢,岳山根本看不出雷少轩是修士。 “本不敢惊动先生,不过逍遥山庄倘若连输九把,便要输掉十万二千四百两黄金。因此小的不敢作主,这才惊动先生。” 十万二千四百两黄金,足够北川郡十年的赋税。 对修士来说,十万二千四百两黄金顶多算零花钱,对凡人,无疑是一笔巨款。 普通人如余正,身为衙役,一年俸禄不过十两银子。 第六把骰局。 岳山没有上场,只在一旁观战。 逍遥山庄由何毅摇骰,对手依然是黄玉。 黄玉站到台前,脸色憔悴,身形瘦弱,楚楚可怜。 几次摇骰,忽惊忽乍,从恐慌到从容,从绝望到狂喜,极端的起起伏伏,黄玉感觉疲惫不堪,几乎站立不稳。 她原本不过是个善良小女子,如同无数普通女子一样,渴望过着安稳平淡的日子,然而丈夫一次赌博就把自己输了出去。 命运就是如此不公,根本无力抗争,自己就如挂在网里的鱼,徒然地挣扎,无法摆脱濒死的命运。 自己根本不会摇骰子,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雷少轩让自己上场,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雷少轩是唯一能让自己挣脱命运之网的人,因此无论雷少轩让自己作什么,黄玉都咬牙坚持。 现在隐隐明白,雷少轩是要自己坚强起来,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濒临绝境,女子往往能迸发出无比坚韧的毅力。 骰盅在黄玉手里摇动,“啪”扣到桌子上。 “一、一、一,三点。” 黄玉脑子嗡响,一片空白。 余正脸色铁青,余一凡手发抖,喃喃道:“你这个败家的婆娘……” 曹傲然、罗浩等军士们沉默下来,逍遥山庄的人轰然耸动,低声欢呼起来。 三点! 哪怕何毅也摇出三点,赌场规矩,相同点数也是庄家赢。 樊元宝长舒了口气,用佩服的目光投向岳山。 不用摇也赢了,何毅满脸轻松;岳山摇着扇子,一脸的得意洋洋。 “最小点数是三点,就算我们摇出最小点数,也是庄家赢。” 何毅张开双臂,将桌上所有金子金票都拢到面前,道:“你们输了!” 雷少轩见状,冷笑道:“哼!想抢钱吗?” 雷少轩一刀横在何毅脖子上。 “你们不摇骰子,便是零点,零点还想赢三点?” 早在死囚营里,对雷少轩的无耻和狡诈,罗浩等人就已经见怪不怪,此刻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还是小六厉害,三点都能赢。 随即醒悟,这哪里是赢?而是准备霸王赌的前兆,赌输改抢劫了。 于是,罗浩等人一顿喧哗怪叫。 “抢钱,咱们死囚营怕过谁?” “哈,敢抢南军的钱,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 军士们轰然而动,显然开始耍赖。 黄玉直捂脸,太无耻了,还能这么干?心里却隐隐有些期盼,似乎零点真的不能赢三点。 逍遥山庄众人见状,随即执棍拿刀,蠢蠢欲动,瞬时对峙起来。 军士们冷笑不已,对护卫视若不见,樊元宝冷汗直冒,一脚将何毅踹倒在地。 “赌局没有结束,谁让你收钱了?滚蛋,我来!” 必赢的局面,谁摇骰子结果都一样,然而何毅一伸手,转眼便被雷少轩抓住口实,却有可能搅乱翻盘。 自打进了赌场,这些亡命徒恨不得无事搅三分,给他们口实会有好结果吗? 雷少轩摆摆手,军士们安静下来。 罗浩不甘心低低嘟囔道:“必输局,直接掀桌子正好。小六到底搞什么名堂?还有什么办法不成?神仙也办不到。” “你确定要换人上场?”雷少轩看着樊元宝,淡淡道。 樊元宝大马金刀坐下道:“这局我来摇骰子。” 胡乱将骰子放进骰盅,左右四上下四摇动,猛然将骰盅扣在桌上,动作潇洒干净。 身为逍遥山庄掌柜,自然对各种赌术不陌生。 “金山银山不如手里五指山,开!” 樊元宝喝道。 雷少轩见状,嘴角微翘,罗浩见状,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世间凡事运行依靠的是规则,所谓大道,指的是规则。 没有规则,一切皆空,一切皆输,一切皆乱。 多年前,雷少轩就懂得这个道理。 死囚营里,雷少轩有奸诈、狡猾、无耻的名声,然而,却从没有人说他仗势欺人,横行霸道,蛮不讲理。 道理很简单,雷少轩按规矩办事。当然,如果有人敢不按规矩,雷少轩就更没有规矩。 一句话,雷少轩用实力来遵守规矩,而不是靠实力破坏规矩。 这场赌局,便是用规矩行事,否则军士们早就抢开了。 靠规矩结果会如何?雷少轩满含期待。 骰盅解开,樊元宝脸色骤然煞白。 骰盘上赫然露出四颗骰子,每一个都是一点。 “一、一、一……一,四点,不,三点,庄……赢。” 荷官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 众人轰然哗开。 “到底三点还是四点?四颗骰子三点?瞎眼了?” “哈,这边摇三颗骰子,你们摇四颗,果然赢得精彩……” “……” 喝骂声、嘲讽声、狂笑声乱成一团。 樊元宝忽然指着雷少轩,吼道:“你们作弊出老千!我明明在骰盅里放三颗骰子,怎么会多出第四颗来。” 雷少轩悠然道:“第四颗骰子能增加点数,能摇出更高点数,自然赢面更大,你是说我们好心作弊帮你们赢了?” 樊元宝颓然坐下。 任何人出千作弊,是为了自己赢,哪有帮对方赢的道理?可是自己需要这第四颗骰子吗? “就算摇出三点我们也是必赢,”樊元宝恨恨道,“我们不可能出千,一定是你们……” 此事极其怪异! 然而,赌局摇三个骰子,自己骰盅里却开出四个,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 此事交代不清楚,雷少轩怎肯善罢甘休? 这些军士哪个是善茬?开赌场的公然出老千作弊,名声传出去,以后还有谁敢来? 普通人也就罢了,自己身后那么多护卫,完全可以武力解决,可是在场的都是边军兵痞,根本不怕逍遥山庄的人。 樊元宝向岳山投出求助的目光。 {今日一更!}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黄玉买仆 岳山愣愣地看着骰盅,摇着扇思忖。 此事透着古怪,未搞清楚前,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更不敢轻易决断。 修士本不该参与凡人俗事,更遑论为赌场作弊骗人钱财,犯忌且丢人。 何况身为修士,竟然弄不懂骰局中发生什么,不由心中发冷,隐隐升腾起惊惧退缩之意。 看着岳山,雷少轩不动声色,心里冷笑。 黄玉扣好骰盅后,破妄眼看去,雷少轩看见一股细细白线透入骰盅,将三颗骰子一一变为一点。 这是岳山神念之力。 岳山仅有练气六层修为,便能神念外放,殊为不易,却用来为赌场牟利坑害凡人,雷少轩心里不由怒火中烧。 用神念与之交锋,会暴露自己修士身份,因此雷少轩对岳山翻动骰子不予理会。 岳山以为黄玉摇出三点,庄家无论如何都能赢,没有必要用神念帮助樊元宝摇骰子,给了雷少轩机会。 雷少轩想也不想,用神念将一颗骰子裹着放入樊元宝骰盅。 “余大人,赌场公然出千作弊,按律该如何处置?”雷少轩看着樊元宝冷冷道。 余正一愣,道:“北魏律法并无对赌场作弊处置之条目,以往作弊赢钱的案子中,多按诈骗钱财论处,如果数额巨大,设计骗局及参与之人等皆抄家,流放千里。” “逍遥山庄背后有通判都司,甚至都尉,不如……”余正压低声音,有些担忧道。 雷少轩不以为然摆摆手,冷笑道:“诈骗南军军资,自有边军处置,轮不上地方官府插手。” 樊元宝闻言眼眸剧缩,转眼间赌场变成了诈骗军资?逍遥山庄被扣这种罪行帽子,冤屈几乎能六月飞霜。 雷少轩眉毛上挑,杀气腾腾道:“咱们将一干人等押回边军,倘若真有什么通判都司、都尉参与其中,自有大帅找他们交涉。边军艰苦,抄个什么通判都司、都尉的家,足够边军舒服一阵子的了。南军拘捕犯人,阻挠者等,格杀勿论。” 啊?军士们闻言一阵雀跃,似乎巴不得通判都司、都尉对他们出手,让大帅出面。 岳山闻言摇头苦笑,这是chì luǒ裸的威胁。 涉及边军,此事已经闹大,身为修士帮赌场看场子已然过分,再敢对凡人出手,一定逃不了。 何况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将一颗骰子送入骰盅,一定有高人。 看到岳山摇摇头,樊元宝心凉下来。 数额巨大,雷少轩当众说明是南军军资,谁敢吞没?哪怕雷少轩一两金子都不拿走,只需回南军报信,逍遥山庄敢不乖乖将金子送去? 至于逍遥山庄背后的势力,碰到无法压下之事,只会退缩,不敢出面。 边军臭名昭著,缺衣少粮、军资不足时,据说曾假扮马匪抢劫。 如今南军赌赢了,谁敢吞没? 樊元宝断定,如若动起手来,雷少轩必格杀勿论,而什么南军大帅一定会借机敲诈勒索,届时就不是什么金子银子,而是人头滚滚。 南军敢到地方官府拿人,地方官府敢去边军拿人?再者,赌场护卫敢杀人? “雷少爷,庄三点没错,黄姑娘刚才是四点,庄赔。”樊元宝无奈,低三下四道。 这却不是雷少轩想要的答案。 “自然是庄赔,庄赔就能了事吗?”雷少轩冷笑道。 雷少轩声音高起来,冷厉道:“让余大人不顾病体初愈,被迫来此领人,让黄姐几乎无家可归,你们就是这样交代的吗?” 雷少轩一字一字道:“此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相信你们不认识余大人。” 赌场为三教九流一支,对官府之人都给面子,对余正一家赶尽杀绝,绝对不正常。 樊元宝闻言,脸上一苦,无奈道:“出手的是逍遥山庄三股东北川姚府……” “北川富商姚府?”余正闻言,大吃一惊。 “我与他无冤无仇,素无往来,他怎么会对我出手?” “是姚府三公子姚庆……” 姚庆是北川富豪姚府三公子,母亲只是一名小妾,却深得主家宠爱。 其母只有姚庆一子,极为溺爱,疏于管教,以至自小养成嚣张跋扈的性格,一贯骄奢淫{逸},游手好闲,乃是北川有名的纨绔子弟。 有一天姚庆经过余正家门,邂逅黄玉,看见黄玉身具小家碧玉气质,婀娜多姿身材,如玉凝脂肤色,惊为天人。 如果是普通百姓,姚庆用强也就罢了,然而,余正虽然权力不大,却也是衙门中人,恃强凌弱会惹出麻烦。 打听到余正儿子嗜赌,于是姚庆设局让余一凡入套,压上黄玉和房子。 知道原委,余一凡浑身发抖,小小赌局,竟有如此惊天陷阱;余正脸色铁青,如果不是雷少轩,自己将家破人亡。 军士们一阵哗然,怒不可遏。 余正乃是雷少轩恩人,黄玉温柔、孝顺,深得军士们敬佩。 军士们沙场拼杀,虽是为国戍边,然而时刻所盼都是家里妻儿平安,最不能容忍欺凌妇孺的人。 “打死这娘养的。” “天打雷劈的东西,今天老子要将他大卸八块。” “……” 群情激愤。 这一切都是姚庆惹来的祸根,自然要姚庆来背。姚庆不过是小妾所出,估计姚老爷也不会为这个败家子出头。 姚庆的命运便注定了。 军士们如狼似虎向后堂冲去,不多时后堂传来凄厉的惨叫、求饶、哭声,雷少轩不加理会,阴沉着脸。 光天化日之下,便凭空设下如此歹毒的害人陷阱,浊世沉沉,世道竟是如此黑暗。 樊元宝看着雷少轩,陪笑道:“此事该如何处置,任凭雷少爷发落。” “害人终害己,既然想贪女人,就用他女人来赔……”曹傲然咬牙切齿道。 “不、不……”黄玉闻言惊叫道,“罪、罪不及妻儿,不要伤她们!” 知道原委,黄玉几乎惊倒,忍不住眼泪直流,哭道:“女人命苦,不要伤了她们。”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心里更是悲愤。 “打断狗腿,逐出北川。”雷少轩狠厉道。 雷少轩从不是心软之人,随即心里暗叹,黄玉虽心地善良,却柔弱可欺,不由替她担心。 望着楚楚动人的黄玉,心里更是怜惜。 “此人欠逍遥山庄五百两银子,既然余大人和黄姐没有五百两银子赎回,那么我出五百两银子买下此人。”雷少轩指着余一凡,目无表情道。 众人闻言愣住,此行不是来赎人吗?怎么变买卖了? 余正脸色微变,黄玉急道:“雷少爷……” 雷少轩打断黄玉的话,面沉似水。 “黄姐,此人年轻力壮,转卖为苦力应该值不少钱。咱们素昧平生,我怎可平白无故送你如此多银两?” 闻言,余一凡脸色煞白。 “这、这……”黄玉喃喃自语,脑子一片空白。 转眼雷少轩翻脸不认人,黄玉顿时不知所措。 “我开赌局赢钱,你摇骰可以分红不少金子,足够花一辈子,何必理会这个废物?” “不……不,雷少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黄玉抹着眼泪道,“女儿家哪能选择?” “你可以选择从我手里买啊。”雷少轩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卖给谁都是卖,你出价高,我自然可以卖给你。” “丈夫怎可买卖?夫为妻纲,嫁入夫家,当顺从丈夫……”黄玉念着《夫纲》言语。 “买回的人便是你奴仆,为私人财物。任打任骂,可以转卖,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不从者可送官断处。买下仆役,你便是天,便是地……”雷少轩打断黄玉道。 黄玉闻言瞪大眼睛,这样也行? 忽然醒悟,抢道:“只要让他为我奴仆,我买!多少线都买,立字为据!” 众人绝倒,余一凡瘫倒在地,余正啼笑皆非。 据说,此后余一凡染上病症,走路踉跄,两眼无神,整日打哈欠流口水,面瘦肌黄,站立不稳,有人说是房事过度之症,也有人说是干苦力用力过度所至。 …… 梅园,雷少轩曾经的家,如今却已荒废。 外看仍是高墙朱门大户,里面却是拆墙毁瓦,处处断壁残垣的凄凉景象,偶有破屋,也是朽窗烂牖,蛛网高垂,破败不堪。 高墙深院如荒野般寂寞荒凉。 雷少轩愣愣地站在曾经的大院内,思绪万千。 书房,没有了灯烛书影…… 小院,没有了欢歌笑语…… 厅堂,没有了宾朋迎送…… 一切繁芜生命都悄然无息地湮灭在旧日的回忆里,只剩后院花园小塘依旧。 夜深人静,雷少轩心中酸楚,沿着塘岸漫步。 一泓水,皎洁月,翠竹依依,蛙声一片……水塘四周十分幽静。 小径幽幽,长满荒草,行走不便,雷少轩索性坐在水边一块巨石上,那是曾经的小码头。 “哥哥,你来抓我呀!”妹妹清脆稚嫩童声清晰而又遥远。 “哥哥,你抓不着我!” “嘻嘻,你耍赖。” “哥哥、哥哥、举我高高……举高高……” “……” 声音依旧,人影杳渺。 雷少轩泪流满面,闭上眼睛。 微风拂过,水面微微泛起涟漪,蛙声愈发清亮,月亮越发皎洁。 依然是儿时的风,儿时的湖,儿时的蛙,儿时的月…… 这是我的家,一切都是我的。 让我感受我的家,我的风,我的湖,我的蛙,我的月……我的一切。 水塘寂静无声,水面微微泛起阵阵清凉之气。 不!是灵气弥漫,向着雷少轩聚拢而来,似依恋,似欢呼,似召唤。 似乎风有情,树有情,湖有情,月有情,灵气有情。 雷少轩猛然醒悟。 谁说修行须无情?灵气何为灵?灵气有灵,自然有情,有情自然可召。 雷少轩彻底放松自己。 灵气都是孩子,丹田是家,雷少轩轻声呢喃道。 世人皆谓灵气无情,谬误! 无情怎可称灵呢?然而,灵气有情,却不是人人能领悟和感知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平江寻故 五灵为雷少轩补充生机,五灵重铸,五灵生机平衡。 五灵本是灵气之根,五灵聚体,雷少轩天然能吸引灵气。 天地空灵,灵气似召唤,欢呼着从四面聚集而来。 此时灵气虽不如天灵峰灵泉浓厚,却无比纯净,似薄雾弥漫,朦胧延绵不断。 雷少轩丹田漩涡越转越快。 喀! 一声轻响,如天籁之音。 浑身一震,灵魂深处有一种鸡蛋破壳的感觉,雷少轩突破,达到练气三层修为。 练气三层是一个坎。 引灵入体,表示入门,练气三层标志真正踏入修行大门。 练气三层,灵力能外放,可攻击,也可防守。比如灵力外放,便可聚灵力成盾护体。 使用灵力直接防守及攻击,才能称为修士,也是修士主要的对敌手段。 练气三层以下修为,灵力不能外放,只能将灵力注入法宝使用,与凡人内力并无区别,也就无法区分修士与凡人。 …… 龙江西去,在潭妙山脚下拐了一个弯,留下一处平滩,名叫平江村。 平江村风景极美。 远远望去,龙江宽阔如海,远水翻银,浪拍长空,沙汀隐隐,别浦悠悠,渔舟如叶。 平江村前临驿路,背靠山岭,进村小路两边翠柳稀疏,茵槐茂密,田野绿油油,白鹭翻飞。 好一幅田园风景图画。 一路走来,小村显得十分安详静谧。 临近村口的一块荒芜草地,却搭着一处丑陋窝棚。 几根木头竖起,铺着薄薄稻草层,粗糙简陋,也许一阵风便能将其吹跑。 如此窝棚根本无法避风挡雨,只能简单地遮挡阳光。 这就是胡友德的家? 雷少轩心里忽然惴惴不安,又感到无比酸楚和疑惑,对一个脸色蜡黄农夫道:“老朱,你确定这便是胡友德的家?” “确定!据说胡友德在公孙府为仆,护送其外甥往苦海,一去不回,如今只剩婆娘和一对儿女在家。”老朱点头道。 雷少轩此行是送胡友德骨灰回乡安葬。 余正查出胡友德籍贯后,雷少轩立刻前来,一路打听平江村,恰巧碰到姓朱的农夫,便请他带路,径直寻来。 雷少轩眉头皱起,好奇问道:“这哪里是家?如此简陋,不过一处窝棚。” 老朱目光闪烁,面露惊慌之色,结巴道:“雷……雷……少爷,我已经将你们带到,不如自己问她们?” 老朱不愿多言,态度坚决,雷少轩颇感无奈,给了一两银子,老朱欢天喜地离去。 听到声响,一个má yī草鞋枯瘦中年妇女,忽然走出窝棚里,满脸怒容,颤声道:“你们已经霸占我家,打伤我儿,还要如何?” 众人闻言愕然,一阵躁动。 妇人身后,又跟出一个瘦小女孩,梳着整齐辫子,面露惊慌之色,紧紧抓住妇人衣襟。 一个灰衣精瘦青年站在女孩身后,愤怒的脸上满是伤痕,拄着一根木杖。 雷少轩强压心中激动和酸楚,走上前去。 “阿婶,我是公孙府雷少轩,我来自苦海死囚营……” “你是雷少爷……天啊!”妇人闻言脸色大变,惊呼道。 疾走几步,身形猝然停住,目光急速扫过一行人群,没有熟悉的人出现,顿时明白了什么。 痛苦的目光停在雷少轩身上,眼泪喷涌而出,颤声道:“这么说,我家胡友德……已经……” 这是胡友德的家,这是秋娘无疑。 雷少轩难忍悲痛,泪流满面,微微点头。 秋娘身体一晃,踉跄两步,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颤巍巍缓缓倒下。 雷少轩身形急闪,抱住昏迷的秋娘,进入窝棚,放到草榻上。 神念中,秋娘身体极为虚弱,心肺无力,气血不足,脉搏乏力却有规律,显然身体疲惫不堪,不过倒无生命危险。 窝棚内只有两张木头和稻草搭成的草榻,几床叠得整齐的被子和寥寥数件衣物,锅碗瓢盆摆在角落,一张草榻上散落着几本书册,再无他物。 走出窝棚,雷少轩脸沉似水,看向女孩和年轻人。 “你是胡一平胡兄和胡静?这是怎么回事?”雷少轩缓缓道。 “雷少爷,帮帮我们。”胡静看着雷少轩,抽抽嗒嗒哭着,愤怒道:“他们强占我们家,把我们赶出来,还烧了家里所有东西。” 原来,平江村里正何强儿子迎娶吉县县尉张霆之女张夕。 张夕喜爱庭院池塘,恰巧胡友德家与何强宅院仅一墙之隔,门前有一处小池塘,何强为讨好张夕,提出购买胡友德宅院。 丈夫不在,祖宅如何能卖?何况何强出价之低令人发指。 秋娘坚决不同意,于是何强找出村里几个老人作证,说当初何强宅院范围包含胡友德家宅地,还据此更改地契。 为赶抢时间施工,何强派人烧毁胡友德宅院,强行驱逐秋娘一家,胡一平与之争执被打伤。 “村民宅院失火,没有报官吗?难道没人管?”余正闻言愤怒道。 “官府派人勘察,却是里正陪同,他们说是灶台余烬复燃,以至夜间失火,非故意纵火!” 胡一平怒容满面,一字一字道。 军士们再也忍不住了。 强占民宅,纵火焚屋,如此骇人之事,如何不让人愤怒? “欺良压善,胡作非为,这哪里是里正?” “专横跋扈,就没有王法吗?” “天高皇帝远,哪来王法?” “走,太可恶了,干他娘的去!……” “……” 雷少轩压抑心中怒火,紧紧牵着胡静的手,领着队伍往村里走去。 “雷少爷,”余正紧走几步,跟上雷少轩,颇为担心道,“此时须从长计议!” “嗯!为何?”雷少轩思忖着,漫不经心道。 “据我所知,何强长子何东乃是本县团练使,手下有数百县兵,今日乃是其弟大喜之日,必然领人到场贺喜,维持秩序,咱们区区十数人,不是他们对手。” “那又如何?眼睁睁看着祖宅被霸占,袖手旁观?”罗浩恨恨道。 身为小混混,罗浩自认为自己欺男霸女,已然是恶徒,然而与何强一比,简直是善人之首。 “何强取得宅院的手段令人不齿,手续却无懈可击。强行闹事冲突,如有死伤,衙门之内,咱们并不占理,不如忍一时,找人证物证……” 余正身为衙役,深知官场规矩,靠蛮力解决问题,只会让问题复杂化。 余正欲言又止,看着雷少轩,脸有忧色。 “有话直说!”罗浩不耐烦,心恨难平。 “不如由我出面与之斡旋,虽然拿不回宅院,却能争取些许补偿。”余正舒了口气道。 身为官场中人,多少会有些面子,这点余正很自信。宅院之事已经成定局,无论如何拿不回来,不如退而求其次。 余正心里十分担忧,此行人皆是边军军士,想法简单,脾气暴躁,手段粗暴,多半会闯出祸事。 “我会小心行事的。”雷少轩明白了余正的意思,笑笑道,“好容易从苦海回来,我不会轻易回去。苦海又不是逍遥山庄,那地方不养人!”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走入村中,远远看见一处极大的院落,高墙深院,隐见楼阁亭轩。 此刻,院内香雾缭绕,张灯结彩,细乐声喧,颇有富贵风流喜庆气象。 这哪里是小小的里正宅院?不啻是豪门大宅。 雷少轩心里感慨,这院落之开阔,与自己曾经的都尉府邸不遑多让。 朱红大门洞开,四、五个披红挂彩的人正门口迎送,为首是一个头顶微秃阴戾男子,满脸堆笑站立门外。 “他便是何府管家曹青。”胡静浑身发抖,紧紧抓住雷少轩,恨恨地盯着曹青道。 感受到胡静的恐惧,雷少轩心疼不已,大步向前。 “此地是何宅,你们是干什么的?” 看到一行人来者不善,一名高大肉脸眼睛深陷的凶狠男子挡住去路。 一眼看到何静,顿时明白,狞笑道:“胆敢领人来闹事,你哥哥伤好了吗?” 胡静更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雷少轩不动神色,直直看着此人道:“你姓什么?为何挡我去路?” “呵呵,爷姓凌,叫凌飞,欺凌的凌,怎么样……” 雷少轩脸色一沉,冷厉道:“三哥,我要过此路。” 凌军怒火难抑,闻言闪出,狠狠一脚将凌飞踹倒,众人刚要一拥而上,被雷少轩拦住,淡淡道:“让老三教训足够。” 凌飞被踹翻在地,怒吼爬起猛扑凌军,却非凌军一合之敌,被凌军又是一脚踢翻,无力反抗。 秋娘家惨状让凌军满腔怒火,恨透了何府帮凶,一脚一脚冷酷地围着凌飞狠踢。 雷少轩说让老三教训足够,是教训到足够,不够不停;或者是老三一个足够对付。雷少轩没有说清楚。 雷少轩无耻奸诈狡猾,说话常常有深意,有时让人听不懂。 听不懂不要紧,只要小六不说停就不停,准没有错,凌军想道。下手更狠,脚脚到肉,凌飞鬼哭狼嚎。 曹青又惊又怒,一挥手,院内呼啦啦冲出十几名护卫,拖耙拿木棒冲上前来。 雷少轩眉头一挑,喝道:“挡住他们!”补充道:“先警告,别主动伤人!” 军士们横刀而立,持弓搭箭,院内护卫顿时惊住,踌躇不前。 曹青见状气急,猛冲上前,直扑雷少轩。 雷少轩身形不动,轻蔑喝道:“二哥!” 曹傲然闪出身影,虎吼一声,撞向曹青。 雷少轩心里暗恨,一字一字道:“打人别打脸!” 曹傲然心领神会,拳拳不离曹青脸庞。 “住手!”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北魏律法 正在此时,院里走出两个人。 一个鬓角斑白,脸色红润,另一个精瘦男子打扮如师爷模样。 前者是吉县县丞杨征,精瘦男子正是何府主人何强。 两人并排走出,现场静了下来。 指着执刀持弓军士,何强惊异怒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来何府闹事?” 军士们一动不动,视若无睹。 雷少轩边走边招手,理直气壮道:“我们来何府参加兄弟婚礼,没想到一帮下人瞎了狗眼,竟然阻拦。”领着众人昂然往院里走去。 何强与杨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迟疑间,雷少轩一行人已然走入院内。 何强急忙追赶,喊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我何曾邀请你们?” 此时,婚礼已然进行一半。新娘拜完天地,送入洞房;院内宴席已经开始,一桌桌宾客正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十分热闹。 看见一队军士进入院内,宾客们不明所以,纷纷侧目注视,停住吃喝动作。 雷少轩径直走向中间一桌,脸色不善,湛青刀寒光闪闪,轻敲桌子,宾客见状凛然色变,纷纷站起一旁。 雷少轩大马金刀坐下,军士们身后四处站开。 何强已然看见胡静,终于明白事情有些不妙,咬牙切齿道:“你们是何人?私闯民宅,打伤无辜,该当何罪?” 雷少轩看着何强,不屑道:“你是何人?竟敢胡言乱语?何为私闯民宅?打伤无辜?你是官还是绅?敢冒充官员胡乱断案?” 军士们闻言心里十分佩服,果然还是校尉厉害,一句话就扭转局面。 死囚营众人暗笑,果然还是小六够无耻,够奸诈狡猾。 “啊?”何强闻言语塞,怒道:“此地是何宅,我家!” 雷少轩环顾一眼,冷冷道:“私闯民宅的罪名在北魏律法中十分严重,打伤无辜罪名也是不轻,皆须衙门官断方可判罚!在你私宅又如何?如此大罪,能私刑私断吗?” 雷少轩面露讥讽之色,不冷不热道:“你最好即刻快马到县衙报案,派出捕快抓捕嫌疑人,保留人证物证,带到府衙官断!” “不用了!本官便是吉县县丞,掌刑狱!” 杨征怒容满面。 光天化日,这些军士竟然无视刑法,强闯民宅,简直无法无天。 宾客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在场也有不少县衙官员及衙役,闻言纷纷站出,愤怒不已。 大喜之日,县衙官吏眼皮底下,被人闯入宴席闹事,确实丢面子。 “如此说来,你能代表本县衙门断案?”雷少轩眉头上挑,冷冷道。 “正是!”杨征平复心态,正色道:“事权从急,此地有县衙各级官吏,亦有不少本地乡绅为证,必能公平断案,事后补齐手续即刻。” 杨征走上前,正色道:“你们是何人?私闯民宅,打伤无辜……” “好了!”雷少轩打断杨征,指着胡静道:“此宅院是她的,哪来强闯民宅?” 何强急忙道:“胡说。我家宅院地契包含此地,只是之前家中人口少,用不了太大宅院,暂且空着丢荒。她父亲胡友德未经我同意便在上面私建宅院,如今我不过是拿回原有之地。” 何强指着院内宾客道:“证人也都在宾客席内,一问便知。” 杨征点点头道:“此事我亦知,人证齐全,手续齐全。” 正在此时,门口呼啦啦闯入数十名军士,为首一名彪悍短衣打扮的青年人手执军刀,喝道:“活不耐烦了,敢到我家闹事?” 雷少轩缓缓站起,指着何强漠然道:“我是南军军情司校尉,姓雷,原西北前锋营的。他是何人?竟然派如此多军士强闯衙门断案现场,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讲理了?” 杨征闻言眼眸微缩,怒道:“本官在断案,谁领军闹事,便是zào fǎn。”看着雷少轩的目光,心悸道:“何里正,你不想满门抄斩吧!” 何强按捺心中烦躁道:“他是小儿何东,本县团练使,不过是来帮助大人维持断案秩序的。” 雷少轩看着何东轻蔑道:“南军苦海戍边,为的是保境安民,却先要保住自己的命!命都没了,还如何戍边?谁在我们面前举刀,我们就杀谁;谁先挽弓,我们先射谁。” 众人闻言心里一凛,沉默下来。 雷少轩转脸看着杨征,一字一字道:“你们讲律法,我也会讲律法;你们要公正,我便给你公正;你们不讲理,我也横蛮;你们非要恃强凌弱,咱们不妨看看谁更强。” 杨征心里暗暗叫苦,军士厮杀,不闹也是大事,喜酒可不要变丧酒,届时恐怕在场所有人都逃不掉。 杨征深吸一口气,道:“雷校尉,纵目睽睽之下,强闯民宅罪名你是逃不掉的。你军士再强,也强不过一个理字,何况打伤无辜。” “我们打伤了谁?”雷少轩面不改色,平静道。 何强摆摆手,四个人把凌飞和曹青扶了进来。 “草民凌飞见过大人,”凌飞鼻青脸肿,强行睁开一只受伤闭着的眼睛道:“他们强行闯入,我上前阻止,好言相劝,却被他们打伤。请大人做主。” 在场众人都将目光转向雷少轩。 雷少轩不以为然,道:“确切的说,他是被一人打伤的。他说被我们打伤,涉嫌诬告,我们包括我,我何曾打伤他?公然诬告,此人证可信吗?” 众人闻言顿时议论纷纷,场内混乱起来。 “他们一起来的,说他们打伤难道有错吗?” “谁打伤便是谁打伤,哪能随便诬赖别人呢?” “……” 曹青急了,一脚将凌飞踹翻,指着曹傲然道:“是他打伤的,不是他们。” 杨征一愣,道:“既然当事人指认出凶手,此事与你们无关……” “既然我们与此事无关,按照北魏律法,我们便可作为证人作证,是吧,杨大人?” “这个自然。”杨征不加思索点头道。 雷少轩冷笑道:“北魏律法云,家有不孝,长辈父兄皆可训教,此为长辈父兄之责,不教训便是长辈父兄失责。” 众人愕然,这跟打人有什么关系? 雷少轩看着杨征,指着凌军道:“打凌飞的是南军军士凌军,是他长辈,一家人。” 凌飞懵了,睁大眼睛,急道:“大人,我何曾认识他?更不是一家人。” 雷少轩沉默片刻,一字一字清冷道:“五百年前姓凌的都是一家!” 众人一阵哗然,杨征哭笑不得,觉得雷少轩开玩笑。 “五百年前是一家?这还算一家吗?” “五百年前,我跟魏王还是一家呢!” “荒谬!” “……” “雷校尉,你……荒唐……”杨征肃言道:“本官……” “几辈子的祖宅,凭借几人空口白牙为证,便用北魏律法抢夺。”雷少轩摆摆手道:“子曰:一门所出即是一家。可没说出了多少年才不算一家。既然如此,按照北魏律法,长辈教训不孝弟子,怎么能算打伤无辜呢?五百年前可是一门所出!你们敢公然否定先贤圣训?” 照此道理断案,恐怕必定成北魏第一案,也是千古一案。 杨征苦笑,却无力辩驳。 难道组织一场全国大辩论,五百年前到底是不是一家? 子曰:五百年前为一家。 到底是‘只要同姓,那么五百年前必定曾经是一家,如今不是’;还是‘只要五百年前曾经是同姓者,如今便是一家’,真要强辩,强词夺理,说得清吗? 何强闻言恨恨道:“那么强闯民宅呢?” 雷少轩看着何强,指着罗浩道:“参加婚礼怎么能算强闯民宅?我这位兄长自幼定有一门亲事,新娘便是吉县县尉之女张夕,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新娘就在院中……” 众人顿时轰然,不可思议地看着雷少轩。 何强气得浑身颤抖道:“新娘何时与他定亲?” 雷少轩冷冷道:“北魏律法有云:曾聘定的新人无原婚夫休书,不得改嫁,仍属于前夫,罗浩还不快入洞房?” 罗浩嘿嘿一笑,往后院走去,有人欲要阻拦,被军士横刀挡住。 “张夕乃是我家经媒问、聘礼、成亲层层礼仪娶来,何曾有过夫婿?”何强气急败坏道。 “我有人证!”雷少轩冷笑,指着身后军士道,“他们便是,一问便知!”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一片沉寂。 忽然,洞房所在院内急匆匆跑来两个小丫鬟,慌张喊道:“不好了,老爷,新郎闯入洞房,不、不是……是号称新郎的男人闯入洞房!” 何强气急败坏,指着雷少轩道:“你、你……好了,院落归还,此事到此为止。” 忽然,洞房传来衣服撕裂声,紧接着阵阵女子惊叫:“啊……啊……不要……” 众人面面相觑,急忙向洞房跑去。 “砰!”凌军一脚将房门踹开。 房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布帛碎片。 新娘戴凤冠,着大红嫁衣,衣装齐整,缩在床角惊恐万状,罗浩站在屋子窗口前,一条一条撕扯着窗帘。 …… 红日忽坠,明月如玉镜,映千山如水。 北川望江楼上,四层包间。 临窗远眺,江心岛绿草萋萋,片片白鹭,贴着天际水面上下翻飞。 牡丹阁包厢内,死囚营众兄弟齐聚,房间里满是临别戚戚然气氛。 精美的菜肴摆满桌子,还请了四位望江楼最美的姑娘坐在一旁劝酒,用沈小宝的话说,省得罗浩看见母的两眼发直,吃酒也不痛快,气得罗浩直咬牙。 四位美女柔声细语,笑容满面,当真十分美丽。 春花桃腮檀口浅晕微红,眉如初春嫩柳;夏荷纤手如笋舒嫩玉,雪肌遥映池台月;秋月云鬓笼松堆岫云,玉体轻盈摇纤腰;冬雪润面雪肤微沁血,暗香**露金莲。 众人却兴趣缺缺,唯有沈小宝左拥右抱,不亦乐乎。 “二哥,你决定留在北川了?”雷少轩心里满不是滋味。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临别望江楼 雷少轩即将进京,就读国子监。 身为太学学子,需要听讲学习,当初说一起做事的计划,将成为泡影。 无法跟随雷少轩,各位兄弟便只有各奔东西。 眼看前途渺茫,深感世道多艰,不由伤神和彷徨。 “我原来几位手下已身居漕帮高层,怕我回帮夺其位,便在北川设分支,让我行走北川商号,为帮里揽货,算是一名牙行经纪人。”曹傲然郁闷不已,道:“此举无非让我自生自灭!” 漕帮此举极不厚道,对曹傲然极为不公,毕竟他是为漕帮坐的牢,回漕帮却被驱逐。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漕帮已无人帮他。 “漕帮生意是如何运行的?”雷少轩好奇地问道。 “漕帮顾名思义为漕运之帮派。生意来源主要有两部分,其一是官府粮草救灾等官货运输,其二是商号货物货运。”曹傲然解释道,“漕帮购置货船,招募船员,装卸货物及水运。” 雷少轩看着曹傲然,疑惑问道:“看似漕帮势力强大,是否可以垄断货运,利润丰厚?” 曹傲然苦笑道:“漕运帮派林立,漕帮与排帮不过是最大的两个,并不能垄断货运。两帮为争抢官府货运红牌竞相压价,甚至械斗死争,官货并无多少利润,仅够帮内维持生活之用。” “商号呢?运河通达天下,沿岸商贸繁盛,货运发达,总有丰厚利润吧?”想起当年通和商号的大船,雷少轩印象深刻,船大利润应该不薄。 运河水道发达,与北魏各江河相连,水网遍布北魏,南可达南越,东可至东齐,几乎可穿行天下。 曹傲然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大商号备船自运无需漕帮,小商号货少不足一船,往往需要等待其他商号货物,凑足一船才可让大船启程。” 曹傲然接着说道:“商号雇有保镖、伙计,每日消耗不菲,往往不愿等待,为了留住他们,漕帮只有压低货运价格。我如今作为经纪人,便是往来商号,揽货及协调日期,让各小商号凑足大船一起上路。大船等待是亏的。” 雷少轩迷惑不解道:“不足一船大船无法上路,为何不用小船?且为何非要镖局押送?” 看着雷少轩,凌军颇有些苦笑,小六什么都好,唯独缺乏阅历。 “货物下船,仍须翻山越岭前往各地。盗匪横行,货物有镖局押送仍时时被劫,十趟镖至少被劫一次,没有护镖,寸步难行。”凌军神色黯然道:“小六,我也要找一家镖局做镖师。” 镖局历来不收陌生人,做镖师须有人担保。 凌军在北川人生地不熟,找一家肯收自己的镖局并不容易;回乡更不易,毕竟得罪了当地官府。 身上财物不多,北川的这几日,凌军已经开始打听,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石条和大力丸出售,准备街头表演碎大石卖大力丸。 曹傲然接着说道:“小船空间狭小,装货有限,吃住不便,无法远行,而小商号货物常常行销远方。总之,漕帮其实不过是苦力一帮,谈不上什么利润。” 其实想想便明白,只要有船和苦力就能漕运,谁都能干的事情,怎么会有多少利润? “这么说只要有船有人,货运无需经过漕帮?”雷少轩兴奋起来,意气风发问道。 “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河道王土,关系国计民生,怎可能容漕帮垄断?” 正谈论间,突然传来“啊!”一声惊叫。 抬眼看去,冬雪被罗浩上下其手弄疼,正对罗浩怒目而视,表**嗔似怒,煞是可爱。 看到几人注视过来,目光不善,罗浩不由有些惊慌,道:“我没有干嘛呀?” 雷少轩气不打一处来,吐出一个字:“打!” 耶律青石一巴掌打在罗浩后脑勺上,道:“该打,你还是跟我回草原养母马吧!” 见一旁春花、夏荷依偎着沈小宝端酒喂菜,好不潇洒,顿时气急。 “为什么你们不管老三左拥右抱,专管我?”罗浩气急败坏道。 惹来秋月一阵白眼,糯声道:“因为人家风流倜傥,温文尔雅。” 雷少轩微微一笑道:“秋月说得对,咱们也要风流倜傥,却不要温文尔雅。” 心念一闪,变戏法一样,手中闪出一块一块金子,像扔破布一样,丢进满是菜肴的桌子空隙,很快填满桌子,金光灿灿,熠熠生辉。 沈小宝一口气没有咽下,酒堵在嗓子里咳个不停;耶律青石手举在空中,目光呆住;曹傲然一屁股坐歪,摔在地上,急忙爬起;凌军看直眼,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李桧不动声色。 罗浩指着雷少轩,结结巴巴道:“小……六?你、你抢劫了多少商号?” 四美眼睛瞪大眼睛,眼突欲坠。 雷少轩气笑,鄙视道:“滚。” “这些金子买船,买大船。”雷少轩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老二,在北川买一块地,作固定货站;船只固定时刻航行,行走沿途各码头;不等货而让商号送货装运,按时到达固定码头;卸货后,让商号来取,商号不必派人随船押送。” “啊?”曹傲然惊异道:“不随船押送,货物破损丢失被劫怎么办?” “赔!装货时,另备木箱装订好,双方验明包装,到达目的地后验箱收货,所有破损我们全赔,天气或官府扣押除外!还有,延迟到达也赔。” 曹傲然眼睛一亮,道:“固定时刻送货,无需等待;限时到达,无需押运!小商号不得疯抢?漕帮不得破产?谁还会找凑足一船才发的船?限时到达,估计大商号也会找咱们运货。几条船怎么够?一百条船都不够!” “哼!路上破损咱们可以赔;盗抢也赔,咱们不得赔死?”凌军浇了一盆冷水道:“货物多是十劫一,十艘货船运费够赔一船货吗?” 曹傲然一愣,颓然坐下,都不知道被抢的是什么货物,怎么够赔的? “盗抢不赔破损可赔,还是生意兴隆啊!”曹傲然醒悟道。 “不让随行押送,损失如何判定?是盗抢还是故意沉船自盗?”凌军冷笑道。 雷少轩直直看着凌军,上下打量,看得凌军莫名其妙,心虚不已。 “小六?别这样看我,瘆得慌!我心里发毛。” “笨!”雷少轩讥道:“说你笨是抬举,应该说太笨!” “包赔自然付费!”雷少轩眉头挑了起来,大声道:“老二只管运货,你管赔钱!” “货物要想不计盗抢包赔,须要多支付货物价值之十分之一作为保费。”雷少轩悠悠道:“哪怕十件丢一件,十船丢一船,咱们也够本。既然固定行程,在固定的线路上,派人收集情报、蹲点、收买或者护卫,对恶人绞杀。” “少赔一次便是一船,这一船便都是纯利润,什么生意能比得上?”雷少轩看着凌军,嗤之以鼻道:“一船货,你胸口碎大石卖大力丸,多少年能赚回来?” 雷少轩早知道凌军街头卖艺碎大石的宏伟计划,讥道。 忽然香风隐隐,扑鼻而来,沈小宝已然拥着两位美女凑近。 “小六,这主意太妙了!货运与护卫收费要分开,独立运行,护卫也可为其他商号单独保护。特定路线的护卫,比每个商号雇佣镖局效率可高多了。十个人可以护送一船货,一千人分工收集情报、护卫、清剿等保证一条道路安全,何止百条、千条船?省下镖局护送,十分之一保费太值了,何况包赔。” 沈小宝越说越兴奋,唾沫乱飞,雷少轩直皱眉。 “既然有船,行程固定,可在各地设立货站,收小件物品,发往各地,送货上门。”沈小宝越说越兴奋。 “官员各地为任,商人各地行走,逢年过节寄送信件礼物寄托思情,都可通过我们。前者负责货物护卫赔付,可叫保行;后者寄送货物,可叫货流行。”沈小宝口水四喷。 “滚远点!”雷少轩指着沈小宝骂道:“唾沫乱飞,也不怕唐突美人,恶心不恶心!”惹得春花、夏荷、秋月、冬雪咯咯直笑。 “小六,我们一无所有;本钱为你所出,主意也是你想出来的,你是东家,我们给你打工;你取个名字,定下章程,我们遵守如何?”凌军看着雷少轩,激动道。 不用街头卖艺,凌军自然兴奋不已。 “水运叫远方船运。货流行叫如意货流,如意之母对我有大恩,取如意之名以为纪念,同时有让我货流行寄送货物,必定顺心如意之意。保行取名同和,咱们结义兄弟,要同心协力,和气生财。” 雷少轩看着众人一眼道:“至于为我打工?那倒不必。你们人人有股份,参与其中经营。” “这么说我们发财了?小六果然够意思!……”罗浩兴奋道。 忽然发现众人皆侧目而视,醒悟道:“看我干嘛?是小六自己给我的,是吧,小六?” 雷少轩似笑非笑看着罗浩,罗浩一哆嗦,喊道:“打我可以,别打脸!” 众人皆笑,沈小宝却道:“无功不受禄。小六收留我们已属不易,如此巨款,我们是不会接受的。” “你们以为白给股份的?哼。”雷少轩撇撇嘴,哼道,“你们长得这么丑,就别想太美了!” 雷少轩接着说道:“你们参与经营,每人可得百分五股份,分五年给。一年定一个目标,完成目标方可得百分之一股份。” 沈小宝拍手道:“妙!小六该多留些股份,经营需要上下疏通关系,给一些实权关卡等股份方可……” “不给!”雷少轩摇摇头道:“不给任何人股份。” “小六,不给恐怕有些关隘不方便!尤其是漕运,层层关卡,层层稽查,不胜其烦……” {欢迎免费收藏,方便阅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家 “股份绝不白给,白给的东西无人珍惜。想要股份?可以,出钱买!” 众人皆迷惑,雷少轩缓缓道:“任何人都可以买咱们的股份!” 众人面面相觑,沈小宝忽然一拍大腿,道:“妙!小六此举太神妙。” 沈小宝兴奋道:“以往送股票,送的无非是些权力相关官吏,僧多粥少,没得到的人会眼红,暗地里会坏事。如今股份卖给任何人,打咱们商行生意之人,意味着将得罪所有拥有股份的上司、下属、亲友。没准有人阻碍商行生意,回家后发现妻儿私自购买了商行股份,结果得罪妻儿不得进家门上床,岂不妙哉?谁还敢轻易出手对付商行?” “甚至可以将股份卖给强人劫匪,到时谁还会抢劫咱们?保护还来不及呢?劫匪有的是钱,还可替他们洗白。”沈小宝唾沫乱飞道。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雷少轩哭笑不得,自己都没有想到此节,讥道:“你也不怕被流放苦海?那可是zào fǎn之罪!” 沈小宝撇撇嘴,不以为然道:“钱不分黑白,卖东西谁还会问身份?劫匪二字又没有刻在脸上。” 谁也没曾想,此举奠定了商行日后横扫天下的基础。 曹傲然眉头微蹙,凌军看着曹傲然奇怪地问道:“本钱有,主意有,老二你愁什么?” “你有老二,我不是你老二,别叫我老二,你才是老二。”曹傲然气急道:“你们全家老二!” 众弟兄目瞪口呆,四美抿嘴而笑。 指了指桌子,曹傲然苦笑道:“小六,这么多金子,走不出望江楼啊!我敢说,如有人知道包间内有这么多金子,咱们都见不到明天太阳。要是有金票就好了。” “咱们日后必然要开一家钱庄,货流远方,必有钱庄。”沈小宝意气风发,信心十足补充道,“不出十年。” “开个钱庄而已,为何需要十年?”雷少轩奇怪问道。 当年苦海路求雨谷中,路遇劫匪,通和商号被劫,所幸沈为庸携带的是银票,才逃过一劫。银票作用巨大,安全又方便,雷少轩印象十分深刻。 沈小宝摇摇头,苦笑道:“钱庄存入商号或者个人余钱,借给熟悉有信誉的商号做生意。没有十年以上功夫,哪能竖起足够信誉让商号个人存入钱?又哪能知道哪个商号有信誉,借出银两?” 雷少轩沉吟片刻,道:“听说存入钱庄的钱是收保管费的,对吗?” “那是自然,存银如存货,自然要收些许费用。”沈小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何借钱需要信誉?”雷少轩看着沈小宝,平静道。 众人像看白痴一样盯着雷少轩。 罗浩兴奋不已,抢着说道:“我终于等到小六也有白痴之时。哈哈,不借钱给没有信誉的商号,自然是害怕商号借钱不还,钱庄血本无归。” 雷少轩嘴角上翘,讥笑道:“我母亲曾是北川鸿海钱庄股东之一,我会不知道借钱需要有信誉?” 众人愕然,猛然醒悟,原来雷少轩不过是在玩人。 罗浩满脸通红,讪讪道:“上当了,又当我是白痴。” 雷少轩微微一笑道:“即刻开一家钱庄。存钱不仅不收钱还给利息;借出时,不用考察信誉好坏与否,却需要抵押方可借钱。” “抵押?”沈小宝闻言愕然,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对!还记得逍遥山庄赌局吗?余一凡借钱,黄玉姐姐及宅院被抵押之事?” 众人有些迷惑不解,雷少轩接着说道:“商号要想借钱,必须拿物抵押,比如房子、珠宝、货物等等,仅凭所谓信誉好等虚名不予借钱。” 凌军微微皱眉道:“那岂不是逼得借钱的人家破人亡?若非碰到你,余正一家早就家破人亡了。” 雷少轩微微一笑道:“妻儿人等不可抵押,只可抵押物品。此外,只能按照抵押物原值十分之三的金额借出。如此一来,钱庄十分安全,借款者也不会承受过多风险,不至于流离失所。还有,万不可放gāo lì dài,钱庄只为流通之便。” 沈小宝皱眉道:“几大行同时创立,别看这有一桌黄金,根本不够,短时间内没有本钱开钱庄……” “雷少爷,”忽然,一旁的秋月看着雷少轩怯怯道,“你们开钱庄,我可否现在就存钱?” “啊?”雷少轩愣住了,看着秋月好奇地问,“为何这么急?” 秋月叹了口气,道:“钱都存在自家房内,极不安全;放钱庄又收保管费,碰到钱庄倒闭,还会血本无归……” “我们也有可能血本无归啊!”雷少轩颇有些担心,好心道:“你们的钱来之不易……” “血本无归?”秋月反而像看白痴一样看雷少轩,嗤道:“十份抵押只借三份钱,怎么会血本无归?” 春花急忙插嘴道:“雷少爷,我也想现在就存。钱存房内,我在这里吃饭都提心吊胆的。” 众人恍然大悟,心顿时砰砰跳。 这样的钱庄想缺钱都难,何必等十年,一夜时间都嫌多。 “小六,你还有什么吩咐?你打算怎么安排兄弟几个?” “剩下你们去琢磨。”雷少轩两手一摊道:“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懂?” “至于人员,”雷少轩沉吟片刻,道:“老二负责远方船运和如意货流,老四负责保行,老五负责钱庄,钱庄取名四海。” 看着左拥右抱的沈小宝,雷少轩摇摇头道:“老三为总掌柜,协调一切事宜,制定目标,各行自行管理日常事务,然各行的财物人力皆归总掌柜管辖。” “老大呢?”看着一旁漠然不语的耶律青石,罗浩以为雷少轩忘了,颇为不忍。 闻言,雷少轩心绪早就飘到草原之上。 “老大回草原专门为四海钱庄罗掌柜养马,”雷少轩开着玩笑,补充道:“养母马!” 众人哄堂大笑。 “老大携一万两金子回西胡,到卢城天香阁找帖木兰公主,此事我另有交代。李桧随我上京,两人的股份直接办妥。” 望江楼这间包间,奠定了结义兄弟风云之路。 …… 马蹄声踏碎清晨薄雾。 一大早,雷少轩和李桧策马狂奔,消失在通往西京的方向。 西京乃是北魏都城,邙阴山之南。 城墙高大巍峨,延绵数十里,雄踞泾湟平原。交通发达,商贸繁盛,经济繁荣,人口两百多万,乃是天下最大城市之一。 大商号在如此繁华的城市,也不过如大海中一颗水滴,毫不起眼,更遑论寻人。在如此大都市寻人,无异大海捞针。 离国子监入学报道之日尚有一个月,雷少轩和李桧在西京城里乱逛,打听着母亲的消息,走遍诸如北川商会、北川各商号等在西京商行或帮会,毫无音讯,不由有些丧气。 想想也不奇怪,公孙倩或者公孙烈皆多年前的北川名人,有不少认识他们的人,但又有谁会关心他们行踪?毕竟他们皆罪人,与之交往有风险。不交往也就无人关心其下落。 人没有消息,倒是在离国子监不远的水池巷,找到一个不错小院,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 “有井,有树,有院,有墙,有屋,真不错!”雷少轩满心欢喜道,“老子总算有个家了。” “是院子自然有墙有屋,”李桧撇撇嘴道,“有墙、没有屋子是牛栏。” “师兄,”李桧苦着脸,哀求道,“给我买个院子吧,再小的也行。” 雷少轩将一团褴褛散发着异味的破衣烂衫扔到李桧身上。 “你家院子比我的大无数倍,有墙——高大的城墙,有无数的房子——西京所有的房子。”雷少轩忍着笑,一本正经道:“穿上新衣服——你从来没有穿过的乞丐服,现在就过去看看。 李桧气得直咬牙,没穿过就叫新衣服?自己是没有穿过,之前却有无数人穿过。 李桧恋恋不舍地将刀放下,从里到外的衣服都脱下,穿上雷少轩从一个乞丐身上买来的全套衣服。 “啧啧,真不愧为前锋营特训精英,穿什么像什么。穿上从未洗过,散发着恶臭,爬满虱子的衣服立刻像乞丐。” 闻言,李桧立时觉得浑身发痒,衣服四处漏风,满身不自在。 看着雷少轩得意洋洋的样子,李桧气急败坏猛扑上来。 “我让你说虱子!”李桧恶狠狠道。 身影如风。 雷少轩哈哈大笑,身形急闪如电,早跑远了。 凡人怎么可能比修士快? “别忘了院角有根打狗棍!”雷少轩远远笑道。 西京北门附近的城墙脚下,散落着几间破旧的草房。 说是房子,其实不过是草棚。 几根粗大木头,斜靠着城墙,上面铺上稻草,再用破木板钉成墙壁和门,四处漏洞,勉强遮挡雨雪阳光,却挡不住风。 房屋偶尔透出微弱的烛光,人影幢幢,显然里面住着不少人,饶是如此,房檐、城墙及树根下,仍散落着身影,都是些躺卧或者依靠着墙树坐着的人。 这里,竟然是流浪汉滞留杂居之地。 雷少轩看着李桧,神色复杂。 “这就是你的家!”雷少轩心微沉,颇有些不忍道:“去吧。保重!” “我叫李桧,来自平州,小时候闹洪灾……”李桧喃喃自语,向着那几间房子走去。 这地方叫筒子口,也叫阉场。 聚集在此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被切掉命根的人。 北魏地域广阔,各地有风调雨顺,自然就有洪涝旱灾、蝗祸瘟疫,许多人实在吃不上饭,便切掉命根,在此地聚集。 西京北门为王宫运水入城及清理王宫污垢进出之门。 王宫内劳役繁重,普通人家又不舍得将孩子yān gē为太监,因此王宫仆役缺人手,常常在运水及清理污垢进出北门时,顺便在筒子口选些人手入宫干活。 因此,切了命根之人便聚集此地,希望有一天被选中入宫,求得一口饭吃。 这里,也成为李桧的家,也是李桧进入王宫之路的起点。 “城墙为墙,有无数房子,却没有一间能入住的家。”雷少轩心酸地想道。 身影一闪,没入黑暗的小巷。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国子监 国子监门前街道叫文华街,街道两边皆高墙深院,古木参天,颇为幽静。 文华街入口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琉璃牌坊,称文华门。 文华门牌坊琉璃为顶,云纹精致,颇显华丽不失典雅,以汉白玉作为匾额,嵌入其中,匾额题:文华锦绣。 门柱由青石雕刻而成,虬龙盘柱,栩栩如生,称龙门,龙为天子,进入太学,入天子之门,寓为天子门生。 文华门柱两边题着先帝御笔对联:克勤克俭,修身齐家平天下;唯公唯平,律性求真致中和。 劝勉之意跃然石上。 雷少轩抬头读着对联,兴奋不已。 科举扬名,入太学,为儿时梦想,今日终于站在这里,梦想成真,不由意气风发。 抬眼前看,文华街前面三三两两人群结伴而行。有老少同行,有男女结伴,颇为悠闲,有二品六品官员并肩而走,不分品阶,不由感到惊奇。 随即醒悟,太学之内无品阶,这些官员皆出自太学,回国子监多半选择了忘记品阶,这也是国子监特色吧。 正看得入迷,突然觉得腿上一疼,撞在一块石碑上,身子不由往旁边踉跄着横走两步,几乎摔倒。 低头一看,原来身体撞到一块齐腰高的石碑,上面写着:下马碑。 碑上还题着一行小字: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驻轿下马。 不由哑然失笑,自己太过专注文华门和观察文华街情形,正如土包子进城,处处皆新鲜,以至石碑当街而立,却忽略不视,身为修士的反应能力也丢去了九霄云外。 颇为不好意思的四周环顾,忽然发现几道鄙夷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像看一个白痴。 正尴尬时,雷少轩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碑阻蟹将,龙门怎可横行?” 回头看,一名身穿旧布袍须发皆白高瘦老者,正戏谑地指着自己讥笑。 老者身边站着两名年轻人,一人执扇轻摇,似翩翩公子,一人锦绣衣衫风流倜傥,路过的人闻言皆哈哈大笑起来。 雷少轩看了看自己,顿时脸红不已。 从苦海回京,雷少轩一直以军士身份行事,行李中装的全都是军衣。 今日国子监报道,以为身为军士,自然该穿着军衣皮甲,束缚着腰身,以彰显军士身份,颇有些像画册中的蟹将。 文华门乃是龙门,蟹将龙门下跌倒,自然被人取笑。 虽然老者年纪不小,自己应该尊老,然而雷少轩已然有些恼羞成怒,讥讽道:“刀退蛮兵,凤楼任尔风流。” 对联不甚工整,然而却将身为边军,驻守边关退蛮兵,深感自豪之意浮现脸上,把三人视为不解边关苦寒,只知荒唐风流的讽刺之意表达得清清楚楚。 言毕,雷少轩扬长而去。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突然大笑。 “我等风流也就罢了,没想到先生也在凤楼流连!” “我何时流连凤楼?”老者一脸愕然。 “方才那‘蟹将’说的,他可以证明。”执扇公子画扇轻摇,道:“人不风流枉断肠。” “然也!他风雪守门,任先生凤楼内风流。倒也有趣!”锦绣衣衫公子道。 “嗯……” 原来两个年轻人往日里常被老者取笑,借机曲解雷少轩本意,取笑老者。 “他证明?他守门?我何曾认识此人?”老者愕然道。 随即勃然大怒道:“查一查此人是谁家弟子。如此年轻,顶替边关军士冒功入学也就罢了,竟敢如此猖狂,取笑老夫。” 进入国子监,雷少轩很快失去了新鲜感。 也许是新生报道日,国子监内人有点多,人人皆锦衣玉带鲜帽,只有雷少轩身穿校尉军服皮甲,颇显突兀。 正如一只蛮牛闯入一群鹿群,雷少轩显得与之格格不入。 国子监皆书生,往日只有值守护卫为军士,军士多被视为低人一等,忽然有一个校尉排队登记报道,顿觉新鲜,人人侧目。 雷少轩顿时醒悟,自己肯定不是唯一边军推荐入太学之人,然而必定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位身穿军服入学报道的。 国子监毕业皆文官,边军推荐军官入学,必定当自己是文官,绝不会有人着军服,毕竟世人皆认为军官粗鄙,文理不通,军职天然低文官一等。 “姓名?”一名清瘦的教习执笔登记道。 “雷少轩。” “何故推荐,来自哪里?”教习看了看雷少轩,补充道:“身具何职?” “军功累积推荐,来自西北南军,任军情司巡校兼中军护卫营校尉。” 身后排队的几人闻言顿时微微哗然,谈论声顿起。 “中军护卫营,哼,又是谁家孩子到边关立功了?”声音拉长,讽刺之意无疑,“护卫营校尉,好威风啊!” “慎言!你的臭脾气又犯了……” “……” “籍贯?”清瘦教习眼睛一亮,抬头看着雷少轩。 权贵子弟到边关任职,累积军功入太学之事屡见不鲜,然而任职最多的却是同校尉,同偏将,同都尉等,且多在中军护卫营任职,任职军情司军职的绝无仅有。 军情司是军内最危险的军种,巡校则是军队最基础的骨干军官,死伤最多的便是这一层次的军官,没有谁愿意将自己弟子送死。 “北川郡……”雷少轩忽然愣住了,喃喃不知所语。 自己少年离开北川入死囚营,哪里能记得自己详细的籍贯。 “籍贯?”清瘦教习直直盯着雷少轩。 “抱歉!”雷少轩脸上满是歉意,道:“我离家较早,年少不知籍贯。” “我能看看你的军功记录吗?”教习突兀地问道。 “这!”雷少轩觉得有些奇怪,“自然是可以。” 凡军士皆有一本军功记录,记录入营以来受伤、立功、奖罚等记录,这些记录平时保存在队内,退伍时携带回乡,可享受军功待遇,伤者享受伤残福利。 雷少轩凭借军功入学,自然将记录带在身上以备查验,却从未想过会有人真的查看。 董文海明确告诉他,其他权贵弟子到边关任职镀金,取得推荐名额,其军功档案肯定是齐备的,却绝不会有伤残奖惩之类的记录,登记教习皆心知肚明,绝不会查看,毕竟这是打脸的事,很是得罪人。 “鹿陀岭,杀敌七人,手臂七寸箭伤一处;落龙坡,杀敌五人,左后背刀伤一处;平潭河,毙敌三人;百定,杀三人,左臂狼牙棒伤一处……” 教习脸色大变,道:“你身上多少伤?” “这……”雷少轩更觉得奇怪,不过教习的话却不能不答。 “刀伤十一处,箭伤七处,马踏伤六处……锤伤两处。”这其中有不少是在死囚营里负的伤,因为杀的也是胡人,都一一记录。 四周瞬时沉寂。 清瘦教习看着雷少轩,叹了口气道:“你可以回去了,一个月后开始上课,你自己先读些书,不懂之处随时来国子监找我。我叫方青。” 真正的边军军官,大多识字不多,不下苦功夫,很难跟上其他人的学习。 雷少轩闻言,看着方青,好感顿生。 “多谢方教习,我会努力的。”雷少轩轻声道。 雷少轩转身正要离去。 “雷校尉稍等!” 后面队伍中闪出一人,身材微胖,高大魁梧,商贾模样,满脸笑容。 “在下叫宋忠,来自江东广德府……” 宋忠?送终? 雷少轩闻言几乎笑出声,脸上不露声色,忍得好辛苦。 宋忠面露尴尬,自嘲道:“名字,父母起,不可改。” “为何改?”雷少轩愕然。 宋忠闻言,见雷少轩脸上并无异样,不由好感大增。 往日只要提自己名字,倒有一多半的人忍不住笑出声,虽不至于生气,却也着实尴尬。 “今日报道,明日便是同窗。”宋忠看着雷少轩,亲热道:“今日我做东,广寒宫宴请各位同窗……” “这怎么好意思?”雷少轩眉头微挑,心里颇觉不自然。 广寒宫乃是西京最有名的青楼,号称天上人间第一家,在此宴请宾客,没有几百两银子根本出不来。 五百两银子已经足够买一处宅院,却只够广寒宫一席宴,甚至不够。据说广寒宫消费名目繁多,尤其美女如云,宾客又怎会只喝酒吃饭? 雷少轩正欲推迟,一只手拍在自己肩上。 “宋忠乃江东首富,岂不闻‘江东富十分,宋府占其三,东海招女婿,宋府摆宴席。’首富面子岂能不给?”一个长相周正,目光炯炯的青年看着自己。 “他乃是礼部侍郎三子简铭之,西京科举第四名,有名的才子,与其同窗,与有荣焉。”宋忠微笑道。显然与简铭之极熟悉。 “此言差矣,上有第一文章冠绝天下,其次第二风流倜傥,下有同窗不分彼此……” “别穷酸了!广寒宫你名声第一!脸皮薄那种。”一个清瘦俊俏青年打开折扇,一步一摇走向前,大大咧咧道:“柳直,号菊花居士。” bào jú花居士?雷少轩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柳直不明所以,脸通红,不以为意道:“此菊花非彼菊花,知我谓我心忧,不知我谓我直求!” 直求?雷少轩更笑,急忙道:“我不知你是忧是求,却知你心直。” 柳直眼一亮,道:“何以解释?” “因为你脸皮够厚!不畏惧他人眼光,堂而皇之暴{号}菊花。”雷少轩满脸笑容,故意把号念成暴,开着玩笑道。 四周轰然大笑。 {求免费收藏,如能推荐更是感激。}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赴宴广寒宫 “今日吉日,宋忠广寒宫做东,宴请各位同窗,方便的不妨一起见个面?”简铭之大声道。 同窗闻言,纷纷上前,女生除了不便出席宴会外,也抛却矜持,与男生一起,纷纷相互打招呼,见面介绍自己。 雷少轩不由暗惊。 同窗当中,各色人皆有。 如太尉之孙,相国之子,功勋权贵之后等身份尊贵弟子;也有科举如简铭之等才子,还有名门望族富豪弟子如宋忠等。 雷少轩反而是最不起眼、身份低下弟子,因为有几人也是边军推荐,却出身豪门权贵。 真正边军军官多出身贫寒,缺文少墨,不通文理,粗鄙不堪,不少人对雷少轩投来鄙夷目光,雷少轩顿觉身上皮甲刺目,浑身不自在。 说到底,雷少轩依然年少轻狂,免不了攀比之心,虚荣心作祟。 既是同窗,自然不好意思独自离去,缀在队伍身后,向广寒宫而去。 离了国子监走出文华门,街道顿时热闹起来。 牵马的,抬轿的纷纷涌上前来。 雷少轩顿时醒悟,太学弟子或骑马或乘轿而来,马匹、轿子不得越下马碑,便让马匹、轿子随从等候在文华街外。 雷少轩无马无轿,看着前呼后拥同窗们纷纷离去,苦笑一声,独自迈步前往广寒宫。 “雷校尉独自一人漫步,好闲情!” 抬头看去,宋忠撇开仆人轿子,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随即醒悟,宋忠定是看到自己的窘态,特意等着陪自己,颇感意外,有些感动。 心里暗叹,此人不愧为商贾巨富之后,观察细致入微,不因人贫而有意鄙视,不以权贵而刻意攀附,与之相处让人感觉极其舒服,如此经商,焉能不富? 更意外的是随着rén liú散去,露出简铭之和柳直身影,两人正笑吟吟站在街道中间,向自己招手。 雷少轩顿时心情大好,同窗也不全然势利,对未来的太学生涯充满期待。 …… 国子监文清阁四层。 一个老者手里拿着一叠档案。 “如此说来,此人竟然是真正凭军功荐入太学的?边军总算未彻底堕落。” 如果雷少轩在此,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被自己讽刺在凤楼风流的老人,国子监司业沈伦。 “敬之,把他列入一等视察名录。”沈伦对身边一位灰衣教习道。此人是国子监丞邱敬之。 “先生,此举不妥。” 邱敬之急忙道:“一则此时初入学,时机不对。视察名录须入学后观其学业品行择优录之,此举违例且不合时宜;二则此人杀人如麻,戾气过重,为官之大忌啊,或恐拖累国子监。” “苏敏,你看呢?”沈伦看向一位白衣教习。 苏敏竟然是个美女教习,一袭白衣,飘飘欲飞,纤腰束肩,柔目轻眉。 “先生,此举确实不妥。”苏敏认真道,“虽然他有些军功,入太学军功已酬,观察名录为日后重点培养之官员所用,需谨慎。” 苏敏话锋一转,道:“如此年轻便立有如此军功,必是能力出众,值得重点关注,但他身份卑微,可不录入名录,暗中予以保护,免得木秀于林,被人毁之。” “先生如此看重此子,不会想‘尔退蛮兵,我自风流’吧!”正伏案书写的方青调侃、补充道:“此刻人正由宋忠陪着在广寒宫风流呢。” 文清阁内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西京,云湖。 广寒宫是一座精致巍峨四层阁楼,位于云湖东岸一处极大院落内,临湖而建,风景极佳,乃是宴请宾客极佳场所。 进入院门,大院内雕栏玉砌,青砖石壁,宽敞大气且奢华。 过月门,豁然出现一处精致花园,疏竹、繁花、石山,穿过静谧的回廊,便进入雕梁画栋的广寒宫内。 进入一层大堂,莺莺燕燕红粉佳人纷纷涌来,一一各自寻找目标,挽手拾阶而上,来到四层。 宋忠果然有钱,包下四层最大一个包间——揽月阁。 揽月阁空间极大,分三部分,席厅,里间,舞池。 席厅摆着一张红木大桌,足够坐下二十个人;里间别有天地,尽头墙壁挂着帷幔轻纱,气派非凡;舞池内,桐油木地板油光发亮。四周角落燃着香炉,香雾隐隐,淡香弥漫,尽显奢华。 四名迎宾女子貌美如花,身穿贴身锦绣丝绸高领裙装,婀娜身姿,柔声细语,衬托来宾尊贵。 宴席未开,风华已显。 原以为相互不认识,然而雷少轩来到包间时,发现先抵达的同窗早已坐下,且占据符合各自身份的座位。 预留空位当中,除宋忠的主人位置外,显然也考虑了简铭之和柳直,有人站起招呼两人入座,却无人安排雷少轩,眼看不知道该如何入座,雷少轩径直走到最外面位置坐下。 宋忠歉意看了看雷少轩,雷少轩一脸坦然。 酒席之上,免不了行令,对诗,说笑,炫耀,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佛国有圣贤云:孤单乃一人之狂欢,狂欢却为众人之孤单。 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句话,雷少轩不由哑然一笑,此刻自己便很孤独,既如此且独自狂欢吧!悄然独自一人畅饮。 太学学子或来自世家权贵,或来自豪门望族,或科举录取。 然而浊世沉沉,世道多艰,贫贱之家又哪里有能力供养弟子读书?科举士子大多出身世家权贵、豪门望族。 只有雷少轩出身死囚,真正来自边军,无疑是贫贱阶层,与其格格不入。 虽然同窗们并没有刻意表现看不起之意,然而高高在上的举止谈吐,无一不显示出疏远和鄙视。 雷少轩苦笑,也绝了与其结交之意,不卑不亢言谈,不冷不热地参与他们行令谈笑,却悄悄地喝酒,与身边美女微星搭讪逗乐。 酒过三巡,宋忠更是兴奋,站起拍拍手,兴奋大喊。 “美女上场!”帷幔后缓缓走出四位美女,桌旁舞池起舞。 丝竹隐隐,琴声悠悠,美女翩翩,众人开始放浪形骸,饮酒取乐。 “微星,广寒宫姑娘舞跳得真好,尤其是琴声清丽脱俗,非同一般。” 微星抿嘴而笑,娇滴滴道:“雷少爷,您还懂琴声?”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也难怪,雷少轩身着军衣皮甲,穿着与众人不同,且隐约与他人疏远 ,显然为人嫌弃其身份低下或者粗鄙。 然而广寒宫来客中各色人皆有,让客人高兴乃是微星本分,对雷少轩倒是无丝毫鄙视。 “琴声不完全懂,大概懂一半吧!” 微星迷惑不解地注视着雷少轩。 “琴声合在一起我是不懂的,分开我就懂了!”雷少轩慢条斯理道。 “此话怎讲?”微星一脸迷惑。 “琴声,琴和声合在一起的统称。琴我是不懂的,声音我却懂,所以算懂一半,比如说话声,哭声,笑声,放屁声,凡声都懂!”雷少轩一本正经道。 果然粗鄙,微星想道。 “雷少爷风趣幽默,想来雷少爷是懂声音的。”微星微微一笑,神秘道:“一会便有好听的声音。” 一曲舞罢,不一会,忽然帷幔后传来优美之女声: 春色撩人,暗香隐隐,一缕青丝香润,酒醒慵懒席上云…… 歌声低处婉转莺啼,高亢处穿云裂石,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众人皆停住饮酒,品琴听音,一阵寂静,只剩歌声琴声。 “太妙了!是谁唱的?”雷少轩心里十分佩服,叹道,“广寒宫不愧号称风流第一。” “这是广寒宫今年的花娘唱的。”微星羡慕道。 门帘揭开,缓缓走出一个秀丽苗条姑娘,纤腰窈窕,香肩秀发,面罩轻纱,仅露眼眸,如秋水波光潋滟,媚惊四座。 “花娘香君献唱一曲,且为各位助兴,愿与君同乐。” 声音清脆娇嫩,荡人心魄。 “好!”吏部尚书四子张正大声喊道,“我出一花请香君喝一杯酒。” “多谢张公子。”身边姑娘端起一杯酒,香君移步席间,与张正对饮一杯。 饮罢,张正得意洋洋环顾四周,方才坐下。 “我出一花,请香君一杯。”简铭之不甘示弱,道:“惟愿香君芳颜永驻。” 陆续有人出一花,请香君饮酒。 “何谓一花?”雷少轩轻声问道。 微星愣住,直直看着雷少轩,如同看一个白痴,随即轻笑。 “一花乃是献花之意,为香君献一枝花,可请香君陪酒一杯。”微星低声道。 “我从未出入过如此高档风月场所,没想到竟然还有此规矩,可谓花样繁多。”雷少轩心里暗叹道。 心里一动,想起了远在苦海的香梅,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不由心中黯然。 “我也要献一花……”雷少轩道。举杯欲起,微星急忙拉住。 “一花表示五两银子。”微星颇有些气急道。 雷少轩闻言愕然咂舌,北川衙役余正一年俸禄才十辆银子,在广寒宫仅够敬两杯酒。 随即醒悟,微星见自己穿着普通军服皮甲,多半认为自己囊中羞涩,花如此价格请香君陪一杯酒必然十分困难,颇为不值。 同窗若有若无的疏远与冷淡,让微星认为自己不过是贫寒穷苦军士,虽入太学却并不富裕。 在微星眼里,自己多半是个穷鬼,雷少轩感慨不已。 心里有些好笑,却对微星好感大增,道:“谢谢你,什么时候你唱一曲,我也献一花请你喝酒。” 微星脸上浮现出向往的表情,向香君投出羡慕的目光道:“广寒宫唯有花魁、花娘才有资格蒙面纱献艺,也唯有花魁、花娘献艺,来客才愿意献花。” “何为花魁、花娘?”雷少轩好奇地问道。 原来,广寒宫姑娘皆各地精心挑选而来,容貌艳丽,聪慧伶俐。 对这些少女,广寒宫会精心调教,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并教授诗词歌赋舞,年年考核,优中选优,评出最佳的女子,即为花魁,次之称为花娘。 花魁、花娘选出后,便面罩轻纱,不再让人睹其容颜。 “这又是为何?”雷少轩奇怪地问道。 不让人见面如何陪客人?说到底,广寒宫不过是一家青楼。 “广寒宫虽为青楼,花魁、花娘却不接客!” 微星看着雷少轩,颇觉有趣。 雷少轩似乎对西京青楼之事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要知道广寒宫花魁、花娘名声由来已久,花魁、花娘评选历来是一件盛事,即便是西京街头,老shǎo fù孺、贩夫走卒也都听说一二,并津津有味谈论。 雷少轩显然是一名粗鄙憨直的乡巴佬军士,也不知是如何进的国子监。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闯美人关 “花魁、花娘选出三个月后,举办花魁、花娘拍卖,价高者得。”微星看着雷少轩,解释道:“拍卖会前,花魁、花娘不露容颜,贵客邀请,也只会轻纱遮面,陪贵客饮酒清谈。” 何为贵客?无非是败家子——花五两银子,只为让连面都见不着的女子陪喝一杯酒的客人。 雷少轩有些鄙夷,这些人花五两银子并非为喝酒,不过是日后炫耀的资本。 “微星妹妹,要是拍卖你,我一定拍下。”雷少轩哄着微星道,“至于花魁、花娘,我是绝对不会参加拍卖的,一两银子都不会花。” “哼,你是一两银子也没有;不,是舍不得吧?”微星心里十分高兴,嗔笑道:“我陪你喝酒不用花钱,你才哄我。” 微星看着雷少轩,对这个虽然卑微,却不自卑的男孩颇有些好感,脸微羞红,咬了咬嘴唇道:“你要是愿意留下过夜,也不用花钱,我是愿意的,不过房钱你得出。” 雷少轩一愣,哭笑不得,道:“你看我像出得广寒宫房钱的人吗?” 微星闻言啐道:“真穷,乡巴佬!怪不得连花魁、花娘是什么都不知道。” 微星舒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花魁拍卖没有万两银子根本无法拍下。”微星接着说道,“如此珍贵之物,自然不能随意让人目睹。” “物?万两银子?”雷少轩心里感慨,不解道,“贫穷人家卖女不过十两银子,貌美女子百两足以,花魁身价怎么可能如此之高?女子黄金年华不过数年,之后年老色衰……” “笨!” 微星挽着雷少轩手往放在腿上,她对这位憨直的军士越来越有好感。 “万两银子能买数百美女,却买不来花魁名声,买下花魁并非为鱼水之欢。” 雷少轩恍然大悟。 花魁名声在外,拍下花魁,自然是一件很长面子的事。 世家豪族多有攀比之风,前朝曾有富豪宴请宾客,客人因美女不够美而不饮,觉得丢面子,遂将自家劝酒的多名美女砍断手脚的例子。 收罗美女相互攀比,更成为一时之潮流,因此花数万两银子购买美女便不足为奇了。 浊世红尘,世道多艰,雷少轩多有体会,如今却更体会到奢靡之风,可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有冻死之寒门,也有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门世家,这些豪门世家根本不以钱为念,只为虚名,雷少轩心里感慨不已。 花娘在场,气氛更加活跃,主人宋忠觉得脸上有光,十分高兴,连连献花。 不多时,献花累计有数十朵,花娘依然不见醉态,雷少轩不由暗暗咂舌。 雷少轩是在场为数不多的没有献花之人,只顾着跟微星说话。 “此届花魁名叫苏明月,是我老乡呢。”微星得意洋洋道:“她出自商贾之家,母亲是一位绣娘。当年洪灾,家中财物被冲走而破产,被迫卖入广寒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纤腰善舞,技压群芳,据说齐王放出风声,要在拍卖会上拍下她。” “是吗?”雷少轩不以为然道,自顾喝酒。 “花娘香君原名叫张倩华,官宦之家,广寒宫从教坊司中买来……” 雷少轩只觉得脑袋嗡响。 啪!一声脆响,手中酒杯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你说什么?” 雷少轩脸色大变,道:“花娘叫张倩华?教坊司里买来的?” 张倩华正是张青的女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雷少轩急转眼看去,张倩华已经敬完酒,走向问口。 “张倩华!”雷少轩急促喊道,“我是你……” 话道一半,戛然止住。 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张青徒弟,否则后患无穷,张倩华也将无法救出。 听到有人喊自己原来名字,张倩华回头看去,却见一位军士话出一半,便戛然而止,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不过是仰慕自己而已,微微一笑,挥手离去。 雷少轩随即追上,被张倩华随身的两位姑娘拦住。 “客官请留步,香君已累,需要休息。”语气冷峻。 雷少轩欲言又止,欲追被阻,见众人皆侧目而视,不由停住脚步。 兹事体大,此刻还不宜闹大,雷少轩缓缓回到座位。 众人虽不明所以,心中有些诧异,却也无人关注此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广寒宫乃风流之地,有事逃不过男女之事,再平常不过了,谁会关心? 再者,一名穷酸军士,连敬酒的钱都没有,想追花娘不过是个笑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已,众人想道。 微星也有些生气。 自己倒贴雷少轩也不理会,房钱不知是真出不起还是舍不得出,却妄想追花娘。 身为广寒宫姑娘,微星绝不能对客人生气,对雷少轩却明显疏远起来。 “微星,我想见一见花娘,如何才能见?”雷少轩盯着远去的香君背影,缓缓道。 “花一万两银子拍下,不就能见到了?”微星不咸不淡道。 “我是说马上见到。”雷少轩小声急道。 “花娘貌美尊贵,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有钱吗?房钱都出不起,哼。”微星气道。 当着姑娘的面说想见另一位姑娘的面,如何不让人生气? 雷少轩看着微恼的微星,哄道:“什么花娘尊贵,在我眼里,还不如微星一个小指头;什么花娘貌美,在我眼里哪有微星可爱?” “那你还当众追美?”微星心里转喜,嗔道。 忽然意识到,雷少轩一直对花娘敬酒视而不见,对自己倒是体贴宽容。 “我追的是张倩华,不是花娘。”雷少轩看着微星,叹口气道,“她可能是一位失散的故人,我要私下与她见上一面。” “啊?”微星吃惊地看着雷少轩,忽然醒悟道:“张倩华出自教坊司,乃是犯官之后,这么说你也是出自官宦之家?怎么会房钱都出不起?这么说你家没落了?” 微星太能联想了,雷少轩颇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要妄想了。” 微星摇摇头道:“花魁、花娘乃是摇钱树,陪酒见面皆银两。私见乃是大忌,有私会私受钱物之嫌,因此无人可私见,也无人敢私下放行。” 这些都是名气和钱惹的祸。 “既是摇钱树,花钱见面总可以吧?花多少钱可以通过广寒宫安排与之相见?” “花魁、花娘皆容貌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须为处子,非处子身价必将大跌。拍卖在即,广寒宫怎可能让其私会男子,惹来花魁、花娘有情郎甚至非处子的嫌疑?安排私会,单独见面绝不可能。” 雷少轩脸色微变,目含焦虑。 “还有一种方法可见花魁、花娘。”微星看着雷少轩,心里微微被触动,“只是……你知道后不要失望。” “快说。”雷少轩大喜,一时冲动道:“如你愿意,我赎你出去。” “你要么是房钱出不起的穷鬼,要么是舍不得的铁公鸡,还想赎我?”微星噗嗤一笑,道:“我可是广寒宫姑娘,没有数百两银子休想赎。” 明知道雷少轩没有可能赎自己,心里依然感动。 “花娘、花魁越出名价越高,为了让花魁、花娘出名,广寒宫常常邀请才子文人登楼与花娘、花魁品茶吟诗论道,并选佳作题于广寒宫花仙阁。” “为何如此繁杂?既是拍卖,直接出钱便是,搞什么名堂?”雷少轩不解地问。 “你真笨。才子佳人方显风流,经文人吹捧,身价倍增。文人虽然穷酸无钱,却非无用。”微星顿了一下,看着雷少轩道:“想会花娘,可凭文采闯过三关;三关过后可见花娘,以彰显文人风采,是一桩美事,更是让花娘名声更响。不过凭你?” “凭我怎么了?” “对子、诗词是过关必要条件。”微星看着雷少轩,颇为不忍道:“据说军士大多不识字,紧急军情有时还用画乌龟的方法传递,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雷少轩哭笑不得,气急道:“名字我还是会写的,也从来没有画过乌龟。” 微星闻言,眼泪都笑出来了。 花娘香君住在四楼荷花厅,三关分别为对对子,题诗,写景。 知道张倩华就在隔壁不远的地方,却无法相见,颇有咫尺天涯之感。 “微星,我要上茅房,可否陪我一起?” 雷少轩一把抓住微星,便往外走。 众人不由侧目,窃窃私语,一个男子上茅房要姑娘一起干什么? 这位太猴急了吧?拉着姑娘就往茅房跑,军士行事果然直接粗暴。 房钱都不出,拉自己去茅房?微星气急败坏。 有心拒绝,颇为不忍,迟疑未免尴尬,只好随着雷少轩走出来。 “我不跟你上茅房。” 走出揽月阁,微星甩开雷少轩的手,气急道:“老娘倒贴,出房钱,跟我来吧。” 雷少轩闻言,瞪大眼睛,戏谑道:“倒贴可是你说的,到时别赖账。先陪我闯三关。”微星愕然。 雷少轩拉着不情不愿的微星,推开了回廊尽头一扇门,进入房内。 房间不大,有一张书桌,摆着笔墨纸砚,墙上挂着几幅书法字画,颇显典雅。 正中一幅画,画有亭台楼阁,疏竹翠蕉,春夜泥燕啾啾,明月高挂,一位美人翩翩起舞。 画上题着一副对联,却只有上联,写着:惜春泥燕舞明月。 桌上铺开一副空白的对联纸,显然是为题下联所用。 此对倒是不难,雷少轩微微一笑,提笔正要往纸上写,却忽然停住笔。 “怎么了?”微星见状,酸溜溜讥道“不行了吧?哼,刚会写名字的一介军士还想闯三关?” 雷少轩微微笑道:“此联对子极容易,却深埋陷阱。”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见面 “陷阱?是什么?”微星不解道。 广寒宫姑娘不仅貌美,且皆通文理,闻言微星顿时来了兴趣。 “花魁明月之名在上联,下联也要用广寒宫姑娘之名对,否则守关者多半要耍赖不让通过。” 雷少轩微微叹气,感慨道 :“谁说有才便可闯三关?没钱进广寒宫,又如何得知姑娘之名?一次不够,常来才可。” 微星恍然。 怪不得许多给出的下联看似十分工整,却无法过第一关,理由也不给,莫名其妙,微星一直不解,根子却在这里。 “要见美人,不仅有才还得有钱。第一关对子简单,想必会淘汰无数才子,只留下有钱有财之人,十分现实及残酷,恰如红尘世道,无钱才子不过关。第一关考的不是才是钱。” 雷少轩看着微星,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写出下联:戏水鸳鸯点微星。 “惜春泥燕舞明月,戏水鸳鸯点微星” 云湖如镜,鸳鸯戏水,点碎湖中明月微星,贴切生动且传神。 微星忽然心中狂喜。 雷少轩给出的下联含自己名字,与上联一一对应,对联一出,相当于让自己名字与花魁并列。 自己要出名了。 广寒宫内美女如云,论容貌皆不差,微星亦然,且琴棋书画皆不俗,往日籍籍无名不过是缺少机会。 才子闯过三关,每一关的对联、诗词最后都会请高人题写,挂在广寒宫各个阁厅墙壁上,以供后来者鉴赏;能与花魁之名并列,届时自己也会出名,雷少轩对出的一个对子,让自己身价倍增。 心里对雷少轩的鄙夷、怀疑,转为充满期待。 不多时,果然守门姑娘回报道:“香君姑娘说了,此关已过,请先生往下一关。” 微星急忙挽着雷少轩朝前走,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闯下一关。 无论下一关能过与否,凭此对联免一个月房费,微星心里暗道。 第二关。 雷少轩走进三层临湖的云海阁。 站在窗前,云湖景色尽收眼底。 这是一道命题诗或者词,题目是:云湖秋月。 “大白天,写什么秋月。”雷少轩心里暗谤道。 心里十分佩服广寒宫的营销造势之道。 此题其实也暗含陷阱,秋月可指秋季三个月,也可指秋日之夜,但无论如何,绝不能脱离广寒宫写云湖或者秋月。 雷少轩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副图画。 中秋之夜,明月高悬,云湖如镜,映着广寒宫倒影,景色美轮美奂。 可以想象,云湖秋月词传开,必定能让广寒宫扬名;此外,秋月还可暗指花魁苏明月,又是为苏明月造势。 诗词歌赋乃学子基本功,再难的题目都会有人写出佳作,然而诗词写得再好跟广寒宫有什么关系?诗词写得再好,名声都是作者的。 而云湖秋月题词,雷少轩断定,收获最大的必定是广寒宫,名声更响的是花魁明月,作者却被人忽略。 雷少轩颇有些踌躇,自己不过是为了与张倩华见面,因此题诗不能太过出色张扬,免得张扬出名惹出麻烦,却又不能过于劣拙,否则闯不过此关。 沉吟片刻,雷少轩哑然失笑,诗词本非己所长,竭尽全力又能写得多好?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雷少轩提笔疾书。 云湖秋月赋: 清光独把云楼占,云湖月映广寒殿,暗香隐,红蕉曳,玉人独步微星伴。 听彻笙歌意厌厌,帘卷秋风惊煞寒,思慵懒,晕羞脸,梦挽明{银}河鹊桥仙。 微星心怦怦跳,咬了咬嘴唇。 疼!自己不是在做梦。 云湖秋月词中又含着自己的名字——微星。 可以想象,此词如果题于墙壁,所有人必都知道 正是自己陪着闯关之人闯关,相助闯关者写出词,想不出名都难。 甚至因此广寒宫把自己当一个招牌都有可能。 微星再也忍不住了,心里唯一渴盼着雷少轩能闯三关,之后自己一定不让雷少轩走,别说倒贴房费,bāo yǎng雷少轩都心甘情愿。 微星无比清楚地知道,在广寒宫内出名,对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雷少轩如此寒酸节俭,保养他花不了多少钱。 加油!微星心里暗道。小心翼翼地往跟在雷少轩后面,生怕打搅了雷少轩的思路。 第三关。 四层观湖轩。 今日观湖轩内观的不是湖,是舞:美人舞。 观湖轩内空荡荡,只有一张茶案,两张红木圆凳,颇显雅致。 茶案上,摆放着一杯已然泡好的香茗,茶香袅袅,扑鼻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茶案后端坐一人,轻纱蒙面,身材纤秀窈窕,见到雷少轩身穿军衣皮甲,缓缓推门而入,不由一愣,嫣然轻笑。 “先生才情惊人,不想却是戎将,真是文武奇才。” “给仙子送花请酒的五两银子都没有,哪里有什么财?”雷少轩自嘲道。 “边军艰苦,缺衣少食,死人衣物都舍不得丢弃,实在无财{才}了,仙子可否放我过第三关。”雷少轩说得可怜兮兮,却是大实话,一语双关幽默道。 那姑娘闻言咯咯轻笑,对雷少轩好感大增,沉吟片刻。 “第三关由我模仿花魁为先生舞一曲,唱一曲,先生题一词,写完便可过关。” 此关还是为花魁造势,为了能让花魁扬名拍出更高身价,广寒宫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雷少轩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看到姑娘柔声细语,美目盼兮,心里倒有些期待。 何况姑娘说写完便可过关,而不是写好才可过关,放水之意十分明显。 琴声悄然传来,姑娘舞步轻移,舞姿翩翩,飘然欲飞,如月中仙子。 雷少轩无奈,只好专注姑娘之舞。 这首词注定是为姑娘所写,说白了是拍姑娘舞姿的马屁,自然是姑娘说好便好,说坏便坏,全凭姑娘一言。 其实看不看姑娘跳舞意义不大,无论舞跳得好不好,词都必须写好,雷少轩竭力回忆曾读过的描述美人歌舞之词,连拼带凑出一首词:云端美人。 笛声隐,弦音迸,云翻袂影,飘然回雪云风轻,烟蛾约略纤不胜,慢收舞袖弄轻盈。 音繁调骋,丝竹纵横,珠辉翠映,飞上九天歌一声,仙音谁配听。 “仙乐谁配听?” 姑娘显然十分高兴,眼睛里露出羞涩的目光:“把我的歌声比作仙音,凡人不配听,我哪里唱得如此之好?” 雷少轩面不改色,道:“姑娘纤腰舞动如仙女,声乐动人赛仙子,可否脱下轻纱一见?” “那可不行。”姑娘咯咯笑道,“我要是不守规矩,会被逐出广寒宫的。不过看在你甜似蜜、迷死人嘴巴份上,放你过关,可以随我去间花娘。” 微星撇撇嘴,果然脸皮够厚,还是俗语说得好:脸皮厚,吃个够。雷少轩公然靠拍美人马屁过关,好不要脸。 雷少轩此关词写得虽然有些意境,其实整首词不过拼凑而已,实在谈不上高明,估计最后还得靠广寒宫延请高人改之,方可题于墙壁。 广寒宫四层,花香阁。 花娘香君端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两名俏丽的姑娘。 花娘香君便是张青之女张倩华。 一张华丽的檀木圆桌上,已经摆好几样小菜。 一盘清蒸鲈鱼,一盘香烤鹿肉,一碟酱香鸭掌,一碟茭白银耳,一壶酒。 张倩华玉手芊芊,倒满一杯酒,双手递给雷少轩。 “先生才情过人,得见先生,乃香君之幸,请满饮此杯。”张倩华柔声细语道。 雷少轩两眼发直,紧盯着张倩华手中酒杯不语,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不知道喝此杯酒要钱不?” 雷少轩赧颜道:“据说让香君敬酒一杯需要五两银子,我身上的钱大概只够买酒,却不够敬酒。” 张倩huá én言扑哧一笑,顿时眼睛里秋水潋滟,百媚丛生。 她认出了雷少轩,正是揽月阁宴席上几位没有让她陪酒的太学学子,原来竟然是因为无钱敬酒之故。 微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 随即醒悟,丢人的是雷少轩,不是自己,自己是广寒宫的人。不过,似乎自己把雷少轩当自己人了。 “陪先生喝酒乃是香君荣幸,无需先生献花。”张倩华看着雷少轩轻声道。 雷少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轻舒一口气,意犹未尽道:“香君敬酒,便是清水一杯,也胜似天下美酒。” “酒美人更美,虽然香君陪我喝酒不要钱,我却愧领。”雷少轩看着张倩华道:“实在受之有愧,我想为香君表演一个节目。” “什么节目?”张倩华微微一笑,颇有兴趣道。 “我是军人,只会用刀,请香君用八根蜡烛摆一个两芯梅花图案,”雷少轩缓缓道:“一刀过后,梅花飘于空中,似烟花飞散,十分美丽。” “不知道香君可否听说过此节目?”雷少轩直直的看着张倩华道。 “啊!”一声惊叫。 “我!我……” “我!……”犹如晴天霹雳,张倩华喃喃着,浑身发抖,倒退几步。 “我会!”张倩华颤声道,泪流满面,打湿面纱。 “我马上摆……” 见状,微星捂住嘴唇,心里骇然,似乎事情不像自己所想,颇有些失控的感觉。 一点梅花寒风绽, 二点梅花唤雪飞, 三点梅花如侬脸,笑看寒夜北斗引路来, …… 张倩华喃喃道,一根一根地在桌上点然蜡烛。 八根蜡烛,摆出六瓣两芯梅花图案。 雷少轩取出湛青刀,看了一眼张倩华,身形如影闪动。 嗡!嗡!嗡!…… 湛青刀划过空气,非出清脆的嗡声。 雷少轩身影急转,骤然消失,化作一阵清风,拂过蜡烛摆出的梅花图案。 时光仿佛一刹那凝固,一切停止了。 八根点然的蜡烛,被刀斩断,被风托起,一朵一朵美丽火花飘到空中,如梦如幻。 正如儿时的记忆,黑夜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挥刀,朵朵点燃的蜡花一一飘起,从空中飘过。 “爹爹,梅花……好漂亮啊!”小女孩追逐着。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见面 “陷阱?是什么?”微星不解道。 广寒宫姑娘不仅貌美,且皆通文理,闻言微星顿时来了兴趣。 “花魁明月之名在上联,下联也要用广寒宫姑娘之名对,否则守关者多半要耍赖不让通过。” 雷少轩微微叹气,感慨道 :“谁说有才便可闯三关?没钱进广寒宫,又如何得知姑娘之名?一次不够,常来才可。” 微星恍然。 怪不得许多给出的下联看似十分工整,却无法过第一关,理由也不给,莫名其妙,微星一直不解,根子却在这里。 “要见美人,不仅有才还得有钱。第一关对子简单,想必会淘汰无数才子,只留下有才有钱之人,十分现实和残酷,恰如红尘世道,无钱才子不过关。第一关考的不是才,是钱。” 雷少轩看着微星,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写出下联:戏水鸳鸯点微星。 “惜春泥燕舞明月,戏水鸳鸯点微星” 云湖如镜,鸳鸯戏水,点碎湖中明月微星,贴切生动且传神。 微星忽然心中狂喜。 雷少轩给出的下联含自己名字,与上联一一对应,对联一出,相当于让自己名字与花魁并列。 自己要出名了。 广寒宫内美女如云,论容貌皆不差,微星亦然,且琴棋书画皆不俗,往日籍籍无名不过是缺少机会。 才子闯过三关,每一关的对联、诗词最后都会请高人题写,挂在广寒宫各个阁厅墙壁上,以供后来者鉴赏;能与花魁之名并列,届时自己也会出名,雷少轩对出的一个对子,让自己身价倍增。 心里对雷少轩的鄙夷、怀疑,转为充满期待。 不多时,果然守门姑娘回报道:“香君姑娘说了,此关已过,请先生往下一关。” 微星急忙挽着雷少轩朝前走,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闯下一关。 无论下一关能过与否,凭此对联免一个月房费,微星心里暗道。 第二关。 雷少轩走进三层临湖的云海阁。 站在窗前,云湖景色尽收眼底。 这是一道命题诗或者词,题目是:云湖秋月。 “大白天,写什么秋月。”雷少轩暗谤道。 心里十分佩服广寒宫的营销造势之道。 此题其实也暗含陷阱,秋月既可指秋季三个月,也可指秋日之夜月,还可暗指花魁苏明月,又是为苏明月造势。 由此可知,无论如何,云湖秋月绝不能脱离广寒宫写云湖或者秋月。 雷少轩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副图画。 中秋之夜,明月高悬,云湖如镜,映着广寒宫倒影,景色美轮美奂。 可以想象,云湖秋月词传开,必定能让广寒宫及苏明月名气更大,名声更显。 诗词歌赋乃学子基本功,再难的题目都会有人写出佳作,然而诗词写得再好跟广寒宫有什么关系?诗词写得再好,名声都是作者的。 而云湖秋月题词,雷少轩断定,收获最大的必定是广寒宫,名声更响的是花魁明月,作者却被人忽略。 雷少轩颇有些踌躇,自己不过是为与张倩华见面闯关,诗词绝不能太过出色张扬,免得惹出麻烦,却又不能过于劣拙,否则闯不过此关。 沉吟片刻,雷少轩哑然失笑,诗词本非己所长,即便竭尽全力又能写得多好?自己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雷少轩提笔疾书。 云湖秋月赋: 清光独把云楼占,云湖月映广寒殿,暗香隐,红蕉曳,玉人独步微星伴。 听彻笙歌意厌厌,帘卷秋风惊煞寒,思慵懒,晕羞脸,梦挽明{银}河鹊桥仙。 微星心怦怦跳,咬了咬嘴唇。 疼!自己不是在做梦。 云湖秋月词中又含着自己的名字——微星。 可以想象,此词题于墙壁,所有人必都知道,是自己陪着闯关,相助闯关者写出词,到时想不出名都难。 保不准广寒宫因此把自己当一个招牌。广寒宫的营销能力实在是太出色,不放过一切可能的机会。 微星再也忍不住了,渴盼着雷少轩能闯三关,之后自己一定不让雷少轩走,别说倒贴房费,bāo yǎng雷少轩都心甘情愿。 微星无比清楚地知道,广寒宫内出名,对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而雷少轩如此寒酸节俭,bāo yǎng花不了多少钱。 加油!微星心里暗道。小心翼翼跟在雷少轩后面,生怕打搅了他的思路。 第三关。 四层观湖轩。 今日观湖轩内观的不是湖,是舞:美人舞。 观湖轩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茶案,两张红木圆凳,颇显雅致。 茶案上,摆放着一杯已然泡好的香茗,茶香袅袅,扑鼻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茶案后端坐一人,轻纱蒙面,身材纤秀窈窕,见到雷少轩身穿军衣皮甲,缓缓推门而入,不由一愣,嫣然轻笑。 “先生才情惊人,不想却是戎将,真是文武奇才。” “给仙子献花敬酒的五两银子都没有,哪里有什么财{才}?”雷少轩自嘲道。 “边军艰苦,缺衣少食,死人衣物都舍不得丢弃,实在无财{才}了,仙子可否放我过第三关。”雷少轩说得可怜兮兮,却是大实话,一语双关幽默道。 姑娘闻言咯咯轻笑,对雷少轩好感大增,沉吟片刻。 “第三关由我仿花魁为先生舞一曲,唱一曲,先生题一词,写完便可过关。” 此关还是为花魁造势,为了能让花魁扬名拍出更高身价,广寒宫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雷少轩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看到姑娘柔声细语,美目盼兮,心里倒有些期待。 何况姑娘说写完便可过关,而不是写好才可过关,放水之意十分明显。 琴声悄然传来,姑娘舞步轻移,舞姿翩翩,飘然欲飞,如月中仙子。 雷少轩无奈,只好专注姑娘之舞。 这首词是为姑娘歌舞所写,说白了便是要拍姑娘歌舞马屁,自然是说好便好,说坏便坏,全凭姑娘一言。 其实看不看跳舞意义不大,无论舞跳得好不好,词都必须写好。 雷少轩竭力回忆曾读过的描述美人歌舞之词,连拼带凑出一首词。 云端美人: 笛声隐,弦音迸,云翻袂影,飘然回雪云风轻,烟蛾约略纤不胜,慢收舞袖弄轻盈。 音繁调骋,丝竹纵横,珠辉翠映,飞上九天歌一声,仙音谁配听。 “仙乐谁配听?” 姑娘显然十分高兴,眼睛里露出羞涩的目光:“把我歌声比作仙音,凡人不配听,我哪里唱得如此之好?” 雷少轩面不改色,道:“姑娘纤腰舞动如仙女,声乐动人赛仙子,可否脱下轻纱一见?” “那可不行。”姑娘咯咯笑道,“我要是不守规矩,会被逐出广寒宫的。不过看在你甜似蜜、迷死人嘴巴份上,放你过关,可以随我去见花娘。” 微星撇撇嘴,果然脸皮够厚。 还是俗语说得好:脸皮厚,吃个够。雷少轩公然靠拍美人马屁过关,好不要脸。 连微星心里都知道,此关雷少轩词写得虽然有些意境,其实整首词不过拼凑而已,实在谈不上高明,估计最后还得靠广寒宫延请高人改之,方可题于墙壁。 可这有什么关系吗?第三关过了。 广寒宫四层,花香阁。 花娘香君端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两位俏丽的姑娘。 花娘香君便是张青之女张倩华。 一张华丽的檀木圆桌上,已经摆好几样小菜。 一盘清蒸鲈鱼,一盘香烤鹿肉,一碟酱香鸭掌,一碟茭白银耳,一壶酒。 张倩华玉手芊芊,倒满一杯酒,双手递给雷少轩。 “先生才情过人,得见先生,乃香君之幸,请满饮此杯。”张倩华柔声细语道。 雷少轩两眼发直,紧盯着张倩华手中酒杯不语,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不知道喝此杯酒要钱不?” 雷少轩赧颜道:“据说让香君敬酒一杯需要五两银子,我身上的钱大概只够买酒,却不够敬酒。” 张倩huá én言扑哧一笑,顿时眼睛里秋水潋滟,百媚丛生。 她认出了雷少轩。 他正是揽月阁宴席上,几位没有让她陪酒的太学学子之一,原因竟然是无钱敬酒之故。 微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 随即醒悟,丢人的是雷少轩,不是自己,自己是广寒宫的人。难道自己内心把雷少轩当自己人了? 难道我喜欢上他了?真要bāo yǎng他?微星羞红脸。 “陪先生喝酒乃是香君荣幸,无需先生献花。”张倩华看着雷少轩轻声道。 雷少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轻舒一口气,意犹未尽道:“香君敬酒,便是清水一杯,也胜似天下美酒。” “酒美人更美,虽然香君陪我喝酒不要钱,我却愧领。”雷少轩看着张倩华道:“实在受之有愧,我想为香君表演一个节目。” “什么节目?”张倩华微微一笑,颇有兴趣道。 “我是军卒,只会用刀,请香君用八根蜡烛摆一个两芯梅花图案,”雷少轩缓缓道:“一刀过后,梅花飘于空中,似烟花飞散,十分美丽。” “不知道香君可否听说过此节目?”雷少轩直直的看着张倩华道。 “啊!”一声惊叫。 “我!我……” “我!……”犹如晴天霹雳,张倩华喃喃着,浑身发抖,倒退几步。 “我会!”张倩华颤声道,泪流满面,打湿面纱。 “我马上摆……” 见状,微星捂住嘴,心里骇然,似乎事情不像自己所想,颇有些失控的感觉。 一点梅花寒风绽, 二点梅花唤雪飞, 三点梅花如侬脸,笑看寒夜北斗引路来, …… 张倩华喃喃道,一根一根地在桌上点燃蜡烛。 八根蜡烛,六瓣两芯梅花图案。 雷少轩取出湛青刀,看了一眼张倩华,身形如影闪动。 嗡!嗡!…… 湛青刀划过空气,发出清脆的嗡声。 雷少轩身影急转,骤然消失,化作一阵清风,拂过蜡烛摆出的梅花图案。 时光仿佛一刹那凝固,一切停止了。 八根点燃的蜡烛,被刀斩断,被风托起,一朵一朵美丽火花飘到空中,如梦如幻。 正如儿时的记忆。黑夜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挥刀,朵朵美丽的火花一一飘起,在空中飘飞。 “爹爹,梅花……好漂亮啊!”小女孩追逐着。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拍卖 噗!噗!噗!…… 蜡烛一一坠落,掉回原来的蜡烛根上。 除张倩华外,在场三人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雷少轩刀法简直神乎奇迹。 “你们退下吧!”张倩华吩咐道。 “不行啊,花娘与外客相见,需要有人见证。” 张倩华身后的姑娘急道:“姐姐,否则所有人都会被责罚,姐姐也不例外。” “让微星留下见证吧。”雷少轩眉头微蹙,果断道。 “我?不、不。”微星急忙摇摇头。 看到雷少轩目光坚定,又无奈点点头,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嗯,好吧。”微星不情不愿道。 上了贼船还能下来吗? 心里随即升起淡淡的感动,被人信任的感觉其实是不错的。 既然贼船下不来,那就不下吧,微星想道,没准贼船有奇迹发生呢! “你和微星姐姐之间有一腿?”张倩华已然平静下来,微笑问道。 “我有两条腿,”微星气鼓鼓道,“他穷得只剩三条腿,房钱还得我倒贴,哪里有什么一腿?” 张倩华扑哧一声,扯下面纱。 一霎那,雷少轩呆住了。 好美啊!太美了! 纤秀窈窕的身姿,脸庞完美无缺,黛眉秀气宛越,目光清澈,眼眸流转间波光潋滟,似笑似愁,嫣然一笑,百媚丛生。 明媚皓齿,钟灵毓秀,秀美不可方物。 雷少轩强迫自己摇摇头,回过神来。 “我受人所托寻你、救你!”雷少轩看着张倩华道:“你意如何?” 微星在场,他依然不能明言是张青徒弟,免得连累微星。 张倩华惊喜万分,忽然,眼泪扑簌簌滴下。 “广寒宫三年前从教坊司买下我,只花了百两银子;如今我是广寒宫花娘,没有数万两银子,又怎么能够赎我?” “你愿意离开这里吗?或者说愿意离开荣华富贵吗?” 雷少轩紧紧盯着张倩华,颇有些犹豫。 “肯花大价钱拍下你的人,必定非富即贵,跟着他们必定锦衣玉食,被我带离这里,却注定漂泊无定,前路艰难。”雷少轩缓缓道。 自己寿命不长,张青远在苦海,无法依靠;自己死后,张倩华无依无靠,难免漂泊。 “锦衣玉食?不过是锦衣血泪。”张倩华轻声道。 张倩华看着雷少轩,恳求道:“拍下我不过当玩物,玩够玩腻了当礼物送人。我本就誓死也要跳出火坑。哥哥,带我离开吧。心安处,漂泊也是家,粗茶淡饭甘之如饴。” 雷少轩闻言心惊,沉吟片刻道:“离拍卖尚有些时日,我会想一切办法拍下你。” 广寒宫存在已久,背后必有强大势力背景,雷少轩人生地不熟,如果钱能解决此事,不必用强便能带走张倩华,乃是最好的解救手段。 张倩华踌躇片刻,看了看雷少轩衣服,面露忧虑之色。 “你不过是国子监学子,哪里去筹如此巨款?” “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能上哪筹钱?”微星撇了撇嘴道:“别看我,我顶多免你房钱,却无钱借你。” 雷少轩笑笑,微星倒是个好心姑娘,面冷心热。 “要不要我赎你?丑姑娘一个,估计价格不会高。”雷少轩似笑非笑看着微星道。 “切!本姑娘要名扬广寒宫。”微星嗤道。 忽然目光黯然道:“我也想离开,却无处可去,素昧平生,又怎可用你的钱。” “你等一下。”张倩华道。 张倩华转身回房,不多时,端出一个一尺见方小箱,递给雷少轩。 箱子打开,箱子里装满首饰、珠宝、银票。 “都是我这两年攒下来的,虽不多也能起些许作用。” 张倩华目光里满含期望,看着雷少轩道:“只要能离开这里,我愿意付出一切。” 看着张倩华,雷少轩心里唏嘘不已,只觉得手里小箱山般沉重。 微星迟疑片刻,道:“原本只想免你房钱,不过看你虽穷却要救人份上,我赞助你一百两银子。” 雷少轩愕然,正欲推迟,微星肉疼道:“不过等你有钱了,你得还,还要付利息。” 张倩华看着雷少轩,忧心忡忡道:“齐王吴泰看上了明月姐姐,还放出风要拍下我陪明月姐姐。鸿泰商号二公子王飞代表太子参与竞拍,不会轻易让吴泰得手,所以此次拍卖价格会很高。” …… 十月初八,夜。 广寒宫门前,停着一辆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摆满一顶顶华丽的轿子,一匹匹骏马跨着金光闪闪马鞍,将云湖东岸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广寒宫一层大厅中间摆着十张方桌,每张桌子可坐三人,桌上放鲜花和精致点心;大厅两边用檀木搭成华丽包厢。 大厅前面是一座台子,占据整面墙,台前垂着精致的蕾丝帷幔。 美女穿梭,将参与拍卖的来客一一引到座位坐下。 短短时间内,便将原本是接待大厅的一层布置成拍卖场,显然广寒宫早有准备,且不是第一次。 窗户完全被包厢遮挡,场内却明亮如昼,屋顶空中高挂八颗明珠,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 八颗明珠竟然是法器,雷少轩心里暗惊。 用法器照明,极尽奢华,可以想象广寒宫多么富有,且其背后或有修士。 又是修士。 雷少轩颇有些忐忑不安,但愿拍卖顺利,不用与修士打交道。 仅拍卖会入场券便需要一百两银子,雷少轩暗暗咂舌,入场费一项,广寒宫便卷走数千辆银子。 场内坐定,雷少轩往包厢两边看去。 包厢中有两个自己最主要的对手,一个是齐王吴泰,另一个是鸿泰商号二公子王飞。 魏王吴雄胤共有六位王子。 二王子吴贞为皇后所出,被立为太子;齐王为魏王大王子,虽非皇后所出,毕竟是第一个儿子,自小被魏王喜爱,封为齐王。 齐王吴泰已经成年,位高权重,不时被赋予重任,代表魏王办理一些政务,此人极好色,对苏明月志在必得。 鸿泰商号为北魏最大商号,据说背后是太子吴贞,因此王飞参与拍卖目的多半是为太子买美女。 背后站着太子, 怪不得一介商贾敢跟齐王争抢,雷少轩心里十分鄙夷,太子将来富有四海,却如此好色,如何治理好国家? 雷少轩却是想错了。 王飞代表太子参与广寒宫花魁拍卖,更多的是显示实力,打击齐王,并非太子好色。 如果齐王争不过王飞,说明齐王没有实力;争得过王飞,却只会彰显齐王好色。 无论如何都能达到打击齐王的目的,毕竟广寒宫花魁拍卖太出名了。 齐王的确颇有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味道,根本不在乎名声,只在乎自己所得,颇显真性情,这点却是太子没有想到的。 包厢内都是些尊贵的世家富豪,身份皆不凡。 比如三王吴宏,通和商号东家商文睿,商文睿也是沈为庸东家,南越富商孙好善等等。 广寒宫花魁非绝色不选,非才艺俱佳不选,宁缺勿滥,可说是天下美女精品,几年才举办一次,吸引了各地世家豪族。 帷幕徐徐拉开,露出左边一个红木拍卖台,台上放着木槌,大厅静了下来。 一位紫衣玉带微胖精明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站上拍卖台。 男子摆摆手,满脸笑容道:“小可叶荣富,忝为弘信拍行首席掌柜,受广寒宫之邀主持今日花魁拍卖。” “今天第一件拍品是一朵梅花。俗语道:梅花香自苦寒来。梅花瘦,却清香。起拍价一百两银子,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两。” 叶荣富拍拍手,帷幔后缓缓走出一位亭亭玉立姑娘,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纤腰瘦骨,恰如梅花寒风舞。 众人愕然,梅花竟然是一位美女。 沉默片刻,轰然而开。 “两百两。” “两百一十两。” “三百两” “……” “四百辆。” 不多时,叫价已经达到四百辆,现场沉默下来。 此时,举手叫价的人已经少了,四百两银子已经可以买到数名不错女子,梅花姑娘除却容貌外,并无出奇之处。 “四百辆第一次。”叶荣富笑眯眯道。 叶荣富环顾四周,接着道:“几年前,魏胡边界虎行山雪灾,广寒宫发现了梅花姑娘,并带回广寒宫抚养。梅花身材纤细,体有异香,不可多得。” “此外,广寒宫怜恤灾民,决定捐出梅花拍卖之所得五分之一,以作赈灾之用。” 场内一片哗然。 “四百五十两。”一个中年胖子道,“权当赈灾了。” “五百两。” “六百两。”一名老者哼道,“赈灾便要真诚些。” “八百两!”一名锦衣商人举手。 “一千六百两。”包厢内一个声音响起,全场微惊。 这是鸿泰商号王飞第一次出价,一下子将价格提高到一千六百两,高出一倍,也惊住在场的人。 “梅花,一千六百两第一次。” “……” “梅花,一千六百两成交!” 叶荣富落下木槌。 梅花走回台后,帷幔落下。 “花开浅水白亦奇,冰肌玉骨雪为肌,说的是兰花似雪。”叶荣富手摆指帷幔,笑道,“下一位便是广寒宫的兰花。” 随着叶荣富话音刚落,帷幔轻揭,四位美女簇拥着一位肌肤似雪、袅娜身子的女子缓缓走出,手执轻罗小扇,边走边舞,玉带纤腰轻舞天纱,飘飘然不染尘埃。 “太美了,真是人间绝色!” “如论如何,这回我要拍入囊中,你别跟我争。” “……” 雷少轩心里暗叹,兰花空谷幽放,孤芳自赏,寓为洁身自好,视为世间贤达高士,如今却用来哗众取宠。 浊世红尘,晦暗不明,自己无力改变,只能护住身边之人。 “一百两起拍……” “一千两。”雷少轩身边的安平商号朱展举手。 “我还没有说完呢!”叶荣富急忙说道。 “一千一百两。” “……” 场内已经激烈竞拍起来,叶荣富苦笑住嘴。 场内已经无人听他再说什么,原本想说连同现场四位姑娘相送,如今却是省下了。 {收藏免费,大致反应读者对作品态度,可为作者参考,敬请收藏。}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压齐王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 对兰花的争夺达到白热化程度。 此届花魁拍卖,齐王放出风,要把花魁、花娘全部拍下,场中众人自忖无法、也不敢与其相争,自然将目光投在其余美女身上。 广寒宫特选出的这几位美女,与花魁、花娘相比,或许才艺、气质大有不如,相貌却各有特色,不比花魁、花娘差多少。 “四千八百两。”广泰商号柳刚强举手叫道。 这个价格已经是梅花姑娘身价的三倍。 全场顿时一静,这个价格有些高了。 片刻,安平商号朱展又举手。 “五千两。”朱展额头冒汗,咬牙叫道。 他拍下兰花是为朝中某位大人准备的,价格已大大超过预期。 他不敢轻易放弃兰花,到目前为止,竞拍激烈程度远超预期,谁知道后面拍卖是不是更加疯狂。 拍不到一个人,得罪那位大人的后果很严重。 无人举牌,最终朱展拍下兰花,不由舒了口气,高兴地四顾连连拱手。 “醉仙楼,老朱请客,感谢各位给面子,让在下拍走兰花。” 帷幔后走出两人,一位体态肥胖壮硕女子,扶着一位身着绿裙的高挑姑娘。 绿裙姑娘笼烟眉似蹙非蹙,含情目似喜非喜,嫣然一笑,百媚丛生。 “春风摇曳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叶荣富台上摆手道:“下面是竹……” “三千两!” 不等叶荣富说完,柳刚强不耐烦举手叫道。 叶荣富猛然落槌,道:“恭喜柳老板三千两拍下竹娘。” 台上肥胖健硕女子闻言愕然,大大咧咧走到叶荣富面前道:“谁拍下我?” 全场闻言皆愣,哄堂大笑。 柳刚强猛然站起,身体摇摇欲坠,指着绿裙高挑姑娘,心虚道:“我何曾拍下她?我拍的是竹……” 竹姑娘腰纤柔弱,如弱柳扶风,广寒宫特意安排体态肥胖壮硕的竹娘相搀扶,以彰显竹姑娘相貌特点,竹娘原本非拍品。 叶荣富打断他的话道:“你拍的是竹娘,她便是竹娘,竹娘身边是竹姑娘。” 柳刚强脸色煞白,几乎昏倒,强辩道:“没经过第一次、第二次落槌询问确认前,拍卖结果怎能算数?” “竹娘,三千两第一次。”叶荣富举槌慢腾腾喊道:“还有没有加价的?” “竹娘,三千两第二次。”叶荣富看着柳刚强不冷不热道。 “慢!我认罚一千两,我没有三千两。” 柳刚强擦着汗道:“十年内不得参与广寒宫和弘信拍行拍卖。” 柳刚强倒也光棍,直接说道:“拍物奉还。” 叶荣富摆摆手,正色道:“对流拍或者悔拍物品价格,本拍卖掌柜有权作最终决定。既然柳老板有一千两,本掌柜决定竹娘拍出一千两,归柳老板所有。” 叶荣富接着道:“拍行自有规矩,拍出物品概不退换。” 这一惩罚比认罚一千两更让人恶心,从此柳刚强有了一个名声,一千两拍下猪{竹}娘。 这一小插曲让拍卖会暂停片刻,却震慑了场内众人,让秩序肃然,叶荣富第一首席拍卖掌柜的名声也更响。 有了秩序,拍卖场内竞拍更加激烈,价格更高。 竹姑娘和后面的菊姑娘都拍出高价。 雷少轩不关心这些,静静等待着花娘张倩华的拍卖。 场内几颗明珠忽然一闪而灭,台上明珠由暗逐渐亮起来。 张倩华身穿薄纱,沐浴在光芒中,独自一人缓缓从帷幔后走出,恰如美丽太阳初升。 柔和光线聚集在张倩华身上,身体上下纤毫毕现。 张倩华竟然是素颜,却更动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绝代佳人。 举止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仿若仙人下凡,飘飘欲飞。 场内顿时为之一静,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太美了!”有人惊叹道。声音细细,生怕唐突佳人。 包厢内,齐王吴泰手中端着茶杯,心怦怦直跳。 他流连风月场,娶有多名貌美小妾,可谓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 也难怪,广寒宫培养花娘、花魁只为拍卖,拍卖前不让任何人目睹真容,王子也不例外,以免失去神秘感。 齐王只见过花魁苏明月半面,便惊为天人,志在必得。 见到张倩华如此绝色,隐约感觉与苏明月相比也不遑多让,不由有些魂飞天外。 另一间包厢内,王飞不动声色注视着张倩华,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鸿泰商号生意遍布各个行业,不乏客栈、青楼、会馆,见惯莺莺燕燕,绝色女子。 对王飞而言,鸿泰商号内美女几乎予取予求,不客气地说,他早已视美女如粪土,与木头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一见素颜的张倩华,王飞顿时怦然心动,似乎回到少年情窦初开时,第一次见女孩子那种激动、期待拥有之感。 三王吴宏两眼发直,思忖着什么。 他已然知天命之年,世间除了高高在上的那把椅子外,几乎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张倩华身影却瞬间俘虏了他。 年轻时,吴宏与魏王吴雄胤争位失败,为了避嫌,吴宏此后对魏王几乎处处忍让。 此次拍卖,齐王放出风声,要独揽花魁,因此原本吴宏前来不过是凑热闹,此刻却恶狠狠道:“老子处处让你老子,难道还要处处让你小子不成?” 似乎感受到场内躁动气氛,叶荣富心里十分兴奋,此次拍卖的收获远超预期。 “花魁、花娘拍卖已经几年没有举办,为何?是因为广寒宫认为几年来所选美女都没有达到应有的标准。” 叶荣富兴奋道:“本届花魁、花娘十分出色,真正达到广寒宫花魁、花娘最高标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容貌更是让仙女羞愧。” 场内明珠忽然全部亮起。 “花娘香君,起拍价五千两银子,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两。”叶荣富大声道。 “一万两。”齐王管家举手喊道。 场内顿时一阵哗然。 “齐王果然有钱,一下子便将价格翻倍。” “你知道什么?这是齐王表示决心之意,显示志在必得,吓退其他买家。” “是啊,谁敢得罪齐王啊?” 果然,场内一些原本跃跃欲试商行见状,纷纷退缩,漠然不语。 “两万两。”包厢内,王飞身边侍女举手高喊道。 “鸿泰果然不愧为北魏第一商号,上来就又是翻倍,根本不惧齐王。” “你知道什么呀?鸿泰商号背后是太子。” “……” 场内众人对两家如此霸道的做法,颇有些不满,却不敢参与竞拍,以免得罪两人,干脆看热闹,阴阳怪气地胡说。 “两万一千两。”齐王管家道。 “两万五千两。”猛然加价,似乎颇有些不耐烦。 齐王管家低头似乎跟吴泰商量着什么。 “三万两。”齐王愤怒举手道。 王飞跟他竞争,本意在于打击他的声望,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与太子相争,他大多选择退避。 即便百分不愿意,许多事情也只是稍微抗争一下,便顺势退让,以免让父亲认为他故意针对太子。 然而,如果争女人也退让,就彻底被人认为溃败,且被人瞧不起,连男人都不是了。 而太子如果连女人都不让他,也就将他逼入墙角,彻底撕破脸皮了。 也许是意识到这点,齐王喊出三万两后,王飞停止出价,反正还有花魁,届时再争也不迟,让一次总不能让第二次吧? 最后的打击,往往让人更痛苦。 “三万两一次,”叶荣富顿了一下,环顾四周,“三万两两次……” 吴泰舒了一口气,这个价格虽然高得离谱,却依然可以接受。 虽然肉疼,却不光得到美人,而且表明自己气势十足,让场内各个世家豪族不敢挑战和得罪自己,有利于今后朝堂与太子之争。 “三万零一百两。”角落的一个包厢传来三王吴宏悠悠的声音。 “三万一千两。”齐王愕然,咬牙道。 “三万一千一百两。”吴宏依然慢腾腾举手喊道。 吴宏似是故意气人,吴泰气急站起。 “每次加价只多一百两银子,三叔,你干嘛老故意压我一点点?” “三叔喜欢压美人,什么时候压过你?” 三王不冷不淡,讽刺道:“我要是压你就不是一点点,而是很深很重。”语带双关。 场内闻言哄堂大笑。 “三王果然雄风霸道,不光压美人,齐王都压。” “……” “三万五千两。”吴泰气得脸色铁青,吼道。 场内一阵沉默,吴泰已经气急,此时任何出声的人,难免被认为是对齐王的挑战。 三王似乎只是为了气一下吴泰,见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便不再开口,不过这一气,便让吴泰多掏了五千两银子。 吴泰恨得直咬牙。 “三万五千两一次,”叶荣富满脸笑容道。 这个价格已经创造历年花娘拍卖记录,身为拍卖掌柜,他当然感到幸甚,与有荣焉。 “三万五千两二次……”叶荣富举起木槌。 “四万两。” 雷少轩举起了手。 场内一片哗然。 “是谁?” 场内回荡着齐王冷厉的叫喊:“谁跟我作对?” 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雷少轩。 “我实在是太喜欢花娘了。” “怎么会是跟齐王作对呢?”雷少轩一脸无辜道。 雷少轩迟迟不参与竞拍,张倩华心里阵阵冰凉,逐渐绝望。 此刻,巨大惊喜几乎击倒了她,喜极而泣,似乎是被雷少轩的话感动。 齐王见状更是怒气冲天,刚要举手出价,却被管家拉住。 管家急道:“齐王,咱们先前已经放出风,志在花魁。如今花娘身价已经大大超过预期,继续参与花娘竞拍,所带的钱就不够参与花魁竞拍。” 管家提醒道:“届时为一个花魁拍卖,要现场抵押借钱或者放弃竞拍,咱们便成了笑话。”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刺杀 吴泰闻言,恨得直咬牙。 历年广寒宫花魁、花娘拍卖,花娘身价最高不过一万五千两,如今香君拍卖价格高达四万两,依然见不到竞拍结束的迹象。 颓然坐下,恶狠狠地盯着雷少轩道:“你是何人?四万两银子拿得出来吗?” “既然参与竞拍,当然能拿出来。”雷少轩不卑不亢道。 “看你如此穷酸,坐于场内,怎么可能有四万两银子?花四万两银子买女人的会没有包厢?哼,花四万两银子买女人的人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花四万两银子买一位女人,自身至少拥有数十万、百万以上身家,如此富豪在西京甚至北魏都不会籍籍无名,吴泰兼管民政,这样的富豪他都认识。 吴泰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此人不过是来捣乱,道:“叶掌柜,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一番话得罪了坐于场内的人,且有责备叶荣富的意思,场中顿时一阵哗然。 “场中人穷吗?齐王肯花一千两买竹娘吗?不肯才是真穷。”众人哄笑。 ——揶揄。 “有的人倒是不穷,却被三叔压得又深又重。” ——讽刺。 “凭貌取人,也不怎么样,枉称贤王。” ——谴责。 “说得对,四万两银子买姑娘,怎么会穿布衣长衫?” ——赞同 “……” 嘲笑有之,沉默有之,起哄有之…… 场内有些混乱,叶荣富摆摆手,平静道:“来者皆贵客,入场验资之举不符合拍行规矩。” 他显然不想得罪吴泰,打着圆场道:“这位客官确信要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花娘?” 雷少轩原本只想举牌,付款,走人,如今无端被怀疑,且专门针对他,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桀骜之气。 “四万两银子不买花娘了。”雷少轩故意顿了一下。 全场闻言一惊,以为雷少轩讽刺,“不买花娘?买竹娘吗?”有人小声帮着说出来。 “我只买花娘一根头发,一会还要拍下花魁。” 雷少轩鄙夷道:“不行吗?” 口气如此之大,气得吴泰心头冒火。 吴泰心头微凛,要是此人如此富有,再参与花魁拍卖,自己将要付出极高代价。 对有钱又任性的人,最好别得罪得太狠,他会像疯狗一样乱咬。 “要是拍下花娘,拿不出银子,该当如何?”有人问道。 “拍下物品,却拿不出所需银两,罚三分之一罚金,共计一万二千两银子,十年内不得参与本行拍卖。其他拍行也会将其列入黑名单,参与拍卖需先缴纳保证金。”叶荣富提醒道。 “一万二千两银子,我岂不是得在广寒宫洗碗,洗到天荒地老?”雷少轩忍不住揶揄道。 “阁下眉清目秀,年轻貌美,当牛郎相公更有前途……” “……” “四万两第一次。”眼见场内又有些混乱起来,叶荣富果断道。 场内一片沉默。 “四万两第二次。”叶荣富举起了木槌。 似乎是为等看雷少轩热闹,或者四万两的价格太高,四万两银子报价后,无人再举牌。 雷少轩只一次举牌,便顺利将花娘香君拍下。 虽然花魁、花娘拍卖会在广寒宫内举办,广寒宫却没有多少人参与。 一百两银子的入场券不是每个人都舍得掏的,微星也不例外。 得知香君被一个穷酸布衣花四万两银子拍下,微星惊呆了。 这是房钱都出不起的雷少爷?自己还号称免他一天房费,微星捂住脸,别说一天,一辈子倒贴房钱也愿意啊! 吴泰把茶杯猛然摔到地上,砸个粉碎。 “盯着此人,”吴泰恶狠狠道,“让他有钱拍,没命享!” 虽然吴泰放出风,拍卖会上意属苏明月,吓退了许多买家,王飞却不吃这一套,不会让他好受。 然而花娘价格如此之高,如果苏明月拍卖的价格太低,即使拍下也显示不出实力。 拍下苏明月,价格比花娘低,难道不是说吴泰争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只拍下身价不如花娘的次品? 如果苏明月拍卖价格过高,加上王飞不会轻易相让,就会把价格推到一个更高的不可思议的程度,自己岂不是冤大头? 仓促之间,吴泰有些不知所措,却更加生气,彻底恨上雷少轩,恨之入骨,不除掉几乎出不了这口气。 令人瞩目、十分期待的花魁拍卖开始。 “明月几时有?秋日广寒宫里寻,明月姑娘乃是广寒宫有史以来最美丽的仙子。” 叶荣富十分兴奋,花魁拍卖必将自己的声望推向一个新高度。 “花魁苏明月,一万两起拍……” “六万两!”雷少轩举手叫道。 又一次不等叶荣富说完,便抢先举手出价,怎么看怎么像捣乱。 一次便将价格提高六倍,捣乱就捣乱吧,只要能把价格抬高,叶荣富耸耸肩,摆摆手示意拍卖开始。 雷少轩一次报价就将吴泰逼入绝境。 吴泰气急,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自己早早放风,意在苏明月,此时如果放弃,放出的风声岂不是放屁?然而花六万两银子拍下一名女子,不仅是冤大头,更是傻子。 放弃等于说话是放屁,拍下是傻子冤大头,选哪一个? 王飞霍然站起。 这个价格太高了!然而他代表太子,一言不发,如何显示太子的存在,难道说连太子也被一位捣乱的小子吓跑? 原本自己才是真正捣乱的,只为让吴泰付出些代价。此时要是举牌,万一吴泰退缩,自己可就是炒房炒成房东的白痴了,花六万两买一位女人? 场内议论声渐起。 “齐王呢?不会退缩吧?我就说他只是凭势压人,其实六万两银子也掏不出。” “就是,没钱靠吓唬,方才就想用三万五千两银子外加恐吓拍下花娘,真是不要脸。” “……” “鸿泰商行也不行了,听说摊子铺得太大,亏空不少……” “嗯,反正跟他们做生意得小心,说不定外表光鲜,内里败絮……” 场内一片嘈杂声。 无人竞拍,拍卖会变成了议论会,叶荣富顿时傻眼。 “花魁苏明月,六万两第一次。”叶荣富提心吊胆喊道,目光注视着雷少轩。 雷少轩举完手报价,此刻正大吃免费点心,像是没吃过晚饭,专门来占便宜的。 如果再无人报价,雷少轩将用十万两银子拍下花娘、花魁。 然而无论怎么看,雷少轩都不像能拿出十万两银子的人,届时要是花娘、花魁皆流拍,拍卖会不过是一场闹剧,自己也将成笑话。 听到场内议论,王飞吴泰再也坐不住了,此时谁先出价,已然成为摆脱谣言的唯一途径。 “六万一千两。”吴泰气急败坏。 “六万二千两。”王飞志在必得。 “……” 苏明月的拍卖,已然不是单纯的拍卖一位绝色女子,演变成为斗气、面子以及政局之争。 是太子势力与吴泰的暗中交锋。 这一切与雷少轩无关,他饶有兴趣一旁观看,这是当今朝堂除魏王之外,最大两股势力的面子之争。 最终,吴泰以八万两银子拍下苏明月。 代表太子的王飞不停地抬高拍卖价格,如果不是先放出风,吴泰几乎都要放弃;眼看要把吴泰逼疯,王飞才停止举牌,让吴泰气得吐血。 尽管拍下花魁,吴泰却毫无丝毫高兴之意。 “除掉他。”吴泰恶狠狠道。 “花娘呢?”管家颇有些不安问,隐隐感觉此事不妥。 雷少轩身份来历不明,过于明目张胆地杀人,后患无穷。 “灭口。既然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让她陪他一起上路好了。” …… 走在一条幽静的小巷,张倩华身上弥漫着淡淡体香,闻之心飘神荡,绝世的容貌,不忍亵渎。 雷少轩忍不住不停地侧脸看张倩华。 “干嘛老看我?师兄?”张倩华嗔道。羞红的脸,似嗔似笑,娇嫩欲滴,美艳不可方物。 “叫哥哥别叫师兄,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咱们之间关系。” 雷少轩幽默道:“我并非是看你!是看四万两银子。这么幽深小巷,一个人带着四万两银子,十分不安全。” “一人?不是两人吗?呸。” 张倩华醒悟,自己是四万两银子不是人,讥道:“要不先不走了?微星不是免你房费吗?” 雷少轩脸微红,道:“我跟她可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 张倩华微微一笑道:“谁题的‘幽径独步微星伴’所有广寒宫姑娘都知道一个故事:云湖边,幽深小径,一位才子漫步,邂逅微星,终成一段情侣佳话。如今每到夜深,云湖边小径或者小巷,都挤满吟诗才子,摇扇姑娘。” 雷少轩闻言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张倩华。 张倩华一惊:“哥哥?怎么了?” 静。 小巷太静,死一般的沉寂。 光滑青石板如镜,月光如水,将两个人身影拉得老长,显得如此孤独和诡异。 突然,一阵弓弦震鸣声响起,数支羽箭穿过月光,从角落中飞出,出现在雷少轩眼眸。 神念感知中,闪着寒光的羽箭,碎裂丝丝月色,恶狠狠破空而来,狠毒、精准、冷酷。 雷少轩眼眸骤缩,身形骤闪,卷起一阵风,揽过张倩华往小巷一边墙上贴去。 咻! 咻!咻!…… 羽箭狠狠射进青石板上,溅起一阵碎石飞瀑。 感知中,雷少轩发现小巷一处屋顶暗处,躲着六名弓箭手,瞄准自己。 这六人躲藏的角度极其刁钻,走在小巷,肉眼根本无法看见。 六人年龄相仿,衣着类似,甚至脸色表情都差不多,冷静、冷酷,目无表情。 雷少轩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些人乃是军人,精英。 雷少轩心中冰寒刺骨,瞬时明白了是谁刺杀自己——齐王吴泰。11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血巷 又一阵弓弦悄然震响,十二支羽箭沐浴着月光,伴随着令人心悸的破空声,向着雷少轩和张倩华身影覆盖。 一张弓射出两支箭,方向分叉,形成箭雨。 身为修士,以雷少轩的速度,根本不惧弓箭,然而揽着张倩华,躲闪速度慢如如蜗牛。 刀光粼粼闪动,湛青刀闪出一片密不透风刀花,护住张倩华,四支羽箭狠狠扎进雷少轩胸口,发出沉闷撞击声。 咄!咄!咄!咄! 四支羽箭从胸口掉落。 雷少轩对过去美好记忆有着近乎固执的迷恋。 苦海路上,张夫人为他裁剪过一片铁背犀牛皮护甲,随着年龄增长,大小已经不合适,雷少轩依然舍不得丢弃,一直系在胸口,挡住了羽箭。 疼! 撕心裂肺般剧痛从胸口骨骼之间透出,雷少轩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汗从额头浸出,两腿颤抖发软。 嗡! 极为细微却更为尖利破空声,伴随着幽灵般寒光骤然闪出。 第三轮箭雨带着死亡的气息低啸而来。 十二支追魂箭,更锋利!更细!更快!更狠! 一箭射出,六人看也不看,没入黑暗消失。 身为精英箭手,如果三轮箭都没有将目标钉死,说明弓箭对此人无效,继续纠缠代价惨重,此举救了箭手自己。 雷少轩心里暴戾之气骤然升起,事不可为,只能拼着张倩华受伤,将几名箭手碎尸万断。 电光石火之间,刀花如网,碎光点点,将羽箭击飞。 “哥,没事吧?”张倩华花容失色,急促道,“是谁刺杀我们?” “不知道是谁,大概是看我有钱,抢劫的吧。” 吴泰势力强大,雷少轩不想让张倩华担心。 一阵杂乱脚步声从小巷两头响起。 雷少轩霍然抬起了头。 幽静小巷两头,数十个黑衣蒙面人漠然无语,手握钢刀,碎步急速冲来。 黑衣,黑影,无声,在幽深小巷里划出一道诡异的黑色影迹。 黝黑的青石,深深小巷,美人相伴,漫步无数岁月踏出的小路,如同相伴走过人生之路,颇有些浪漫,乃是文人骚客和情人幽会最浪漫及理想之所。 小巷幽幽,死在美人怀里也是一件无比浪漫的事。 雷少轩冷笑一声,他还不想死! 久违的面临死亡的恐惧和冷酷感觉弥漫心头,似乎又回到死囚营中,一次一次黑暗、残酷、你死我活的杀戮场。 箭手隐去,没有了弓箭威胁,张倩华便没有危险,意味着雷少轩没有了羁绊。 “你们是何人?为何刺杀我们?”雷少轩冷冷道。 “西京断云楼,要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曾飞漠然道,他是断云楼暗堂首领。 “大哥,别跟他废话,办事要紧。”暗堂副手田文豹皱眉道。 “我乃南军军情司校尉。”雷少轩冷笑一声,清冷道,“刺杀军情司校尉,格杀勿论。” 军情司负责军事情报收集、刺杀、审讯,必然也成为敌军刺杀、缉捕、审讯的主要目标,时时面临死亡的威胁,生死关头,有格杀勿论的权力。 曾飞、田文豹闻言,心头一凛,脚步顿住,迟疑片刻。 原以为不过是一个有钱富豪,杀也就杀了,然而目标竟然是军情司校尉,这意味着要刺杀一名朝廷军事情报官员。 如此一来,就算能杀此人,军队必然彻查,断云楼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包括自己的性命。 何况,哪一个边军军情司校尉不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军情司校尉要是那么容易杀,仗也别打了。 “杀!”曾飞喝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悸的感觉却袭上心头,心冷透骨。 狭小的小巷里,断云楼暗堂杀手如潮水般涌来。 雷少轩猛然将张倩华抱起,身转如风,将张倩华如一片叶子般抛起,轻轻扔上屋顶。 雷少轩骤然停住,冷厉的目光投向涌来的人群,将刀横指。 嗡! 湛青刀划出刀花,嗡声尖啸,刺透人心,令人心悸。 西京之内,高人无数,雷少轩不能暴露修士身份,无法动用灵力,只能用内力。 杀伐气机在小巷中扩散,热血在身体内沸腾,暴戾之气注满心头。 “杀!”雷少轩厉声断喝。 金戈交鸣骤然杂乱起来。 凄厉的惨叫声,痛苦的哭嚎声,砍断手臂肢体沉闷声,刀刺身体噗嗤声……唯独没有喊杀声。 有人下过缄口令。 人影幢幢如鬼影重叠,断臂残肢横飞散落,鲜血如瀑飞溅,小巷鲜血汇成涓涓细流。 雷少轩如一台绞肉机,靠近者非死即伤,黑衣人一个一个不断倒下,人人胆寒心悸。 这是人吗?曾飞、田文豹两腿颤栗,眼里露出恐惧的目光,小巷两端的黑衣人踯躅不前,地狱修罗场般惨状,震撼每个人的心。 雷少轩浑身鲜血淋漓,湛青刀横在胸前,鲜血一滴一滴从刀尖滴落,溅落在青石板上,迸发出清晰亮丽的红光。 忽然,小巷入口传来嘈杂脚步声。 一大群护卫簇拥着齐王吴泰走入小巷。 小巷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似烈火岩浆包裹而来,昏暗小巷一片血红,如牲畜屠宰场,地上散落着尸体、断臂残肢、脏器。 杀意和恐惧沿着小巷向两端蔓延。 雷少轩双眼血红,浑身浴血,如同修罗,浑身散发出令人颤抖的危险气息。 猛然见到始作俑者,雷少轩暴戾之心几乎遏制不住,湛青刀似乎体会到了主人的心意,传来阵阵清凉之意,让雷少轩保持着丝丝清明。 “南军军情司办事,无关人等退开,否则格杀勿论!” 雷少轩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嘶哑着声音道。 吴泰气急败坏,愤怒、恐惧、不可置信的表情浮现脸上,颤声连连喊道:“杀!杀了他。” 一旁的管家心头凛然,失态有些失控,欲言又止。 杀一位军情司校尉,必然引来军方彻查。 如果发现齐王竟然为一名风尘女子出手杀一名军官,军方的愤怒和失望可想而知;为了平息军方怒火,又要付出多大代价,何况瞒得住魏王吗? 然而吴泰已然暴怒,此刻只有杀人才能平息其怒火。 四名护卫闻言,拔刀冲向雷少轩。 四人脚步沉稳,步伐一致,目光锐利冷酷,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手中刀如嵌铸在手臂上,纹丝不动。 四人身影骤然起,急速的身影,穿透寂静的夜风。 一刀高,直奔眼睛。 一刀稍低,划过脖子, 一刀如针,如箭般锐利狠毒,直刺胸口。 最后一刀角度诡异刁钻,如风卷过雷少轩双腿。 四刀,形成毫无空隙的刀网,向雷少轩横向笼罩。 高手! 四人,一人一刀封死雷少轩所有攻击的角度。 小巷狭小,四人要将雷少轩逼退;另一端黑衣人虽然攻击力不如四人,却可迟滞牵制雷少轩,届时雷少轩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雷少轩眼眸微缩,颇有些无力感。 修士无法对凡人动手,自然无法使用灵力;新刀法也无法酣畅淋漓地使用,难道一刀将在场的人全宰了? 尤其是小巷狭小,一刀挥去,横尸遍野,支离破碎,如此一来,事情再无挽回余地,雷少轩只有跑路了。 雷少轩骤然暴退一步,湛青刀如勺,猛然往地上一划,带起一片血布。 四人侍卫眼前骤然一片血红,血布眼眸中闪过,越来越大,将瞳孔占满。 身体本能骤停,手中刀如奔马骤停,却忽然感觉一股飓风从小巷里面向四人狂卷而来,一道黑影闪出。 雷少轩闪电般撞来,四人本能挥刀直刺,往上挑。 雷少轩双脚踏在其中一柄刀背上,借着往上猛挑的力量,身体飘向吴泰。 一道身影从天坠落,一刹那的恍惚,吴泰身边侍卫不及出刀,只能无力举刀试图防守。 雷少轩湛青刀轻挥,荡开侍卫的刀,横在吴泰脖子上。 “大胆!本王乃是齐王。”吴泰又惊又怒,叱道。 侍卫们团团包围过来,挤得水泄不通。 “闭嘴!”雷少轩恶狠狠道。 “挟持王子,罪同造反,诛九族!”吴泰惊慌道。 “啊!”一声惨叫。 雷少轩一拳狠狠地击在吴泰的肚子上。 “勾结匪帮,刺杀军情司校尉,涉嫌与敌国沟通,格杀无论。”雷少轩冷厉道,“冒充齐王,更是罪该万死。” 雷少轩环顾四周,目光冷酷无情。 众人闻言,心头大惊。 众人皆穿便服,何人能证明吴泰是齐王?难不成王子出游还需要携带身份证明不成?往日里又有谁敢冒充齐王? 即便拿出证明又如何?雷少轩摆明了咬死齐王是假冒的,还怎么证明? 把雷少轩逼急了,一刀将吴泰脑袋砍下,彻查下来,雷少轩固然一死,其余人却一个都逃不掉。 何况身为军情司校尉,要是死死咬住吴泰勾结匪帮,刺杀军情司校尉,与敌国私通,没准还能逃脱一死,毕竟,满地的死尸能佐证雷少轩说法。 总管冷汗涔涔,忽然挥挥手,外围侍卫散去,与黑衣人迅速清理现场,不多时,小巷内尸体、残肢断臂、刀剑等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淋漓血迹。 “雷校尉,这是各误会。”吴总管心冷刺骨,茫然不知所措,“不如放了齐王。” 雷少轩冷笑,湛青刀用力下压。 吴泰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滴血顺着刀身缓缓滴落,不由又惊又怒。 “本王……啊!” 雷少轩又是一拳击在吴泰肚子上道:“再敢冒充齐王,我砍了你。” 对于已然不可调和的生死仇敌,任何表面的客气都是虚幻的,只有冷血和无情,才能让敌方感到恐惧与力量。 “好吧!你要如何?” 在吴泰眼里,雷少轩不过蝼蚁,此刻命悬他人之手,也不得不向蝼蚁低头。 不得不承认,将刀横在齐王脖子上的确爽气,然而雷少轩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然陷入绝境。 杀,不能杀;放,即刻被围杀,吴泰绝不可能让他活着。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血巷 又一阵弓弦悄然震响,十二支羽箭沐浴着月光,伴随着令人心悸的破空声,向着雷少轩和张倩华身影覆盖。 一张弓射出两支箭,方向分叉,形成箭雨。 身为修士,以雷少轩的速度,根本不惧弓箭,然而揽着张倩华,躲闪速度慢如蜗牛。 刀光粼粼闪动,湛青刀闪出一片密不透风刀花,护住张倩华,四支羽箭狠狠扎进雷少轩胸口,发出沉闷撞击声。 咄!咄!咄!咄! 四支羽箭从胸口掉落。 雷少轩对过去美好记忆有着近乎固执的迷恋。 苦海路上,张夫人为他裁剪过一片铁背犀牛皮护甲,随着年龄增长,大小已经不合适,雷少轩依然舍不得丢弃,一直系在胸口,挡住了羽箭。 疼! 撕心裂肺般剧痛从胸口骨骼之间透出,雷少轩倒吸一口凉气,冷汗从额头浸出,两腿颤抖发软。 嗡! 极为细微却更为尖利破空声,伴随着幽灵般寒光骤然闪出。 第三轮箭雨带着死亡的气息低啸而来。 十二支追魂箭,更锋利!更细!更快!更狠! 一轮箭射出,六人看也不看,没入黑暗消失。 身为精英箭手,如果三轮箭都没有将目标钉死,说明弓箭对此人无效,继续纠缠代价惨重,此举救了箭手自己。 雷少轩心里暴戾之气骤然升起,事不可为,只能拼着张倩华受伤,将几名箭手碎尸万断,幸好箭手已经撤退。 电光石火之间,刀花如网,碎光点点,将羽箭击飞。 “哥,没事吧?”张倩华花容失色,急促道,“是谁刺杀我们?” “不知道是谁,大概是看我有钱,抢劫的吧。” 吴泰势力强大,雷少轩不想让张倩华担心。 一阵杂乱脚步声从小巷两头响起。 雷少轩霍然抬起了头。 幽静小巷两头,数十个黑衣蒙面人漠然无语,手握钢刀,碎步急速冲来。 黑衣,黑影,无声,在小巷里划出一道诡异的黑色影迹。 黝黑的青石,深深小巷,美人相伴,漫步无数岁月踏出的小路,如同相伴走过人生之路,颇有些浪漫,乃是文人骚客和情人幽会最浪漫的理想之所。 小巷幽幽,死在美人怀里也是一件无比浪漫的事。 雷少轩冷笑一声,他还不想死! 久违的面临死亡时的恐惧和冷酷感觉重新弥漫心头,似乎又回到死囚营之中,经历过的一次又一次黑暗、残酷、你死我活的杀戮场。 箭手撤退,没有了箭手的弓箭威胁,张倩华便没有危险,意味着雷少轩没有了羁绊。 “你们是何人?为何刺杀我们?”雷少轩冷冷道。 “西京断云楼,要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曾飞漠然道,他是断云楼暗堂首领。 “大哥,别跟他废话,办事要紧。”暗堂副手田文豹皱眉道。 “我乃南军军情司校尉。”雷少轩冷笑一声,清冷道,“刺杀军情司校尉,格杀勿论。” 军情司负责军事情报收集、刺杀、审讯,必然也成为敌军刺杀、缉捕、审讯的主要目标,时时面临死亡的威胁,生死关头,有格杀勿论的权力。 曾飞、田文豹闻言,心头一凛,脚步顿住,迟疑片刻。 原以为不过是一个有钱富豪,杀也就杀了,然而目标竟然是军情司校尉,这意味着要刺杀一名朝廷军事情报官员。 如此一来,就算能杀此人,兵部必然彻查,断云楼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包括自己的性命。 何况,哪一个边军军情司校尉不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军情司校尉要是那么容易杀,仗也别打了。 “杀!”曾飞喝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悸的感觉却袭上心头,心冷透骨。 狭小的小巷里,断云楼暗堂杀手如潮水般涌来。 雷少轩猛然将张倩华抱起,身转如风,将张倩华如一片叶子般抛起,轻轻扔上屋顶。 雷少轩骤然停住,冷厉的目光投向涌来的人群,将刀横指。 嗡! 湛青刀划出刀花,嗡声尖啸,刺透人心,令人心悸。 西京之内,高人无数,雷少轩不能暴露修士身份,无法动用灵力,只能用内力。 杀伐气机在小巷中扩散,热血在身体内沸腾,暴戾之气注满心头。 “杀!”雷少轩厉声断喝。 金戈交鸣骤然杂乱起来。 凄厉的惨叫声,痛苦的哭嚎声,砍断手臂肢体沉闷声,刀刺身体噗嗤声……唯独没有喊杀声。 有人下过缄口令。 人影幢幢如鬼影重叠,断臂残肢横飞散落,鲜血如瀑飞溅,小巷鲜血汇成涓涓细流。 雷少轩如一台绞肉机,靠近者非死即伤,黑衣人一个一个不断倒下,人人胆寒。 这是人吗?曾飞、田文豹两腿颤栗,眼里露出恐惧的目光,小巷两端的黑衣人踯躅不前,地狱修罗场般惨状,震慑了每个人。 雷少轩浑身鲜血淋漓,湛青刀横在胸前,鲜血一滴一滴从刀尖滴落,溅落在青石板上,迸发出清晰亮丽的红光。 忽然,小巷入口传来嘈杂脚步声。 一大群护卫簇拥着齐王吴泰走入小巷。 小巷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似烈火岩浆包裹而来,昏暗小巷一片血红,如牲畜屠宰场,地上散落着尸体、断臂残肢、脏器。 杀意和恐惧沿着小巷向两端蔓延。 雷少轩双眼血红,浑身浴血,如同修罗,浑身散发出令人颤抖的危险气息。 猛然见到始作俑者,雷少轩暴戾之心几乎遏制不住,湛青刀似乎体会到了主人的心意,传来阵阵清凉之意,让雷少轩保持着丝丝清明。 “南军军情司办事,无关人等退开,否则格杀勿论!” 雷少轩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嘶哑着声音道。 吴泰气急败坏,愤怒、恐惧、不可置信的表情浮现脸上,颤声连连喊道:“杀!杀了他。” 一旁的管家心头凛然,失态有些失控,欲言又止。 杀一位军情司校尉,必然引来兵部彻查。 如果发现齐王竟然为一名风尘女子,出手杀一名军官,军方的愤怒和失望可想而知;为了平息军方怒火,又要付出多大代价,何况此事瞒得住魏王吗? 然而吴泰已然暴怒,此刻只有杀人才能平息其怒火。 四名护卫闻言,拔刀冲向雷少轩。 四人脚步沉稳,步伐一致,目光锐利冷酷,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手中刀如嵌铸在手臂上,纹丝不动。 四人身影骤然起,急速的身影,穿过寂静的夜风。 一刀高,直奔眼睛。 一刀稍低,划过脖子, 一刀如针、如箭般锐利狠毒,直刺胸口。 最后一刀角度诡异刁钻,如风卷过雷少轩双腿。 四刀,形成毫无空隙的刀网,向雷少轩横向笼罩。 高手! 四人,一人一刀封死雷少轩所有攻击的角度。 小巷狭小,四人要将雷少轩逼退;另一端黑衣人虽然攻击力不如四人,却可迟滞牵制雷少轩,届时雷少轩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雷少轩眼眸微缩,颇有些无力感。 修士无法对凡人动手,自然无法使用灵力;新刀法也无法酣畅淋漓地使用,难道一刀将在场的人全宰了? 尤其是小巷狭小,一刀挥去,横尸遍野,支离破碎,如此一来,事情再无挽回余地,雷少轩只有跑路。 雷少轩暴退一步,湛青刀如勺,猛然往地上一划,带起一片血布。 四侍卫眼前出现一片血红,血布眼眸中闪过,越来越大,将瞳孔占满。 身体本能骤停,刀势一顿扑空,感觉一股飓风向四人狂卷而来,一道黑影闪出。 雷少轩闪电般撞来,四人本能挥刀直刺,顺势往上挑。 雷少轩双脚踏在其中一柄刀背上,借着往上猛挑的力量,身体飘向吴泰。 一道身影从天坠落,刹那的恍惚,吴泰身边侍卫不及出刀,只能勉强举刀试图防守。 雷少轩轻挥湛青刀,荡开侍卫的刀,横在吴泰脖子上。 “大胆!本王乃是齐王。”吴泰又惊又怒,叱道。 侍卫们团团包围过来,挤得水泄不通。 “闭嘴!”雷少轩恶狠狠道。 “挟持王子,罪同造反,诛九族!”吴泰惊慌道。 “啊!”一声惨叫。 雷少轩一拳狠狠地击在吴泰的肚子上。 “勾结匪帮,刺杀军情司校尉,涉嫌与敌国沟通,格杀无论。”雷少轩冷厉道,“冒充齐王,更是罪该万死。” 雷少轩环顾四周,目光冷酷无情。 众人闻言,心头大惊。 众人皆穿便服,何人能证明吴泰便是齐王?难不成王子出游还需要携带身份证明不成?往日里又有谁敢冒充齐王? 即便拿出证明又如何?雷少轩摆明了咬死齐王是假冒的,还怎么证明? 把雷少轩逼急了,一刀将吴泰脑袋砍下,彻查下来,雷少轩固然一死,其余人却一个都逃不掉。 何况身为军情司校尉,要是死死咬住吴泰勾结匪帮,刺杀军情司校尉,与敌国私通,没准还能逃脱一死,毕竟,满地的死尸能佐证雷少轩说法。 总管冷汗涔涔,忽然挥挥手,外围侍卫散去,与黑衣人迅速清理现场,不多时,小巷内尸体、残肢断臂、刀剑等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淋漓血迹。 “雷校尉,这是各误会。”吴总管心冷刺骨,茫然不知所措,“不如放了齐王。” 雷少轩冷笑,湛青刀用力下压。 吴泰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滴血顺着刀身缓缓滴落,不由又惊又怒又怕。 “本王……啊!” 雷少轩又是一拳击在吴泰肚子上道:“再敢冒充齐王,我砍了你。” 对于矛盾已然不可调和的生死仇敌,任何表面的客气都是虚幻的,只有冷血和无情,才能让敌方感到恐惧与力量。 “好吧!你要如何?” 在吴泰眼里,雷少轩不过蝼蚁,此刻命悬他人之手,也不得不向蝼蚁低头。 不得不承认,将刀横在齐王脖子上的确爽气,然而雷少轩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然陷入绝境。 杀,不能杀;放,即刻被围杀,吴泰绝不可能让他活着。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六十二章 身份 雷少轩脑子急速转动,一时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僵持。 神念四周探去,张倩华身体瑟瑟发抖,蜷缩在屋顶一处黑暗角落里,不注意根本无法发现。 好聪明的姑娘!可惜命运多舛,雷少轩死去,张倩华命运将无比悲惨。 不多时,巷口又响起整齐脚步声,一队整齐的军士沿着小巷踏步而来。 “西京京畿宿卫营北衙三旅巡查。都站好,干什么的?” 一名盔顶红缨身穿褐色皮甲的中年武士走上前,手执一杆大枪,体格威武,气度不凡,见到雷少轩执刀挟持吴泰,大吃一惊。 “西京京畿宿卫营北衙三旅校尉路方雄参见齐王殿下。” 军士哗拉拉纷纷握刀执枪,对准雷少轩。 路方雄注视着雷少轩,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挟制齐王?” “齐王?” 雷少轩厉声道:“我乃南军军情司校尉雷少轩,刚从西北前线回京,有紧急军务情报,需即刻到兵部军情司报道,一路上被不明身份人员尾随。此人冒充齐王,率众围攻,意图不明,放跑尾随之人。” 吴泰和王府吴总管闻言气得几乎吐血,太无耻了! 既然是紧急军务,还有空到广寒宫花四万两银子买一位姑娘? 被不明身份之人尾随?意思是齐王要么与敌方勾结,要么是强盗? “路校尉,你来得正好!我需要你派人护送我前往兵部军情司。” “你手里的人是齐王,你先放开他!” 路方雄沉声道:“你自称南军军情司校尉,何以为证?” 雷少轩犹豫片刻,收起湛青刀,将一块铜牌扔给路方雄。 一面精致的铜制方牌,正面刻着:雄镇西域,南军不败。 背面有一串数字:一三一四五,雷。 这是一面真的南军军情司校尉牌。 铜牌背面数字有特殊组合,对照相关编码,可以读出名字,非相关人根本无法读懂;西京城内知道此秘密的人不超过二十个,雷少轩自己无法解读。 路方雄恰恰是二十人之一,此秘密由兵部军情司设置,只传达给西京京畿宿卫营城内校尉一级军官。 吴泰走回路方雄身后,喝道:“此人挟持本王,即刻拿下,带回王府。” 齐王两名侍卫急步向前,扭住了雷少轩。 路方雄犹豫片刻,厉声喝道:“慢着!此人乃军情司校尉,即刻押往兵部。” 士兵们拦住侍卫去路。 齐王大怒,道:“路校尉,你敢阻拦本王办事?” 路方雄咬了咬牙,道:“王爷,西京京畿卫戍条例中有特殊条款,胆敢西京内闹事者,宁错杀不放过,唯独对边军军情人员例外,宁错过不得错杀,违令者斩。” 西京京畿宿卫营乃是西京卫戍军队,魏王严令不得参与到朝廷各方势力争斗之中。 当年西京京畿宿卫营统领曾告诫路方雄,边军军情人员回京报信,除穿越敌人层层死亡封锁线外,到京后还有可能遇到种种阴谋阻隔,九死一生,凡有军情人员遇攻击,京畿卫戍官兵必须予以保护。。 这是有过血的教训的。 大魏九年,先帝与南越交战,时任平南大帅杨国虎得知南越一支雄狮,穿越鲍河直逼京城,连发十二道紧急军事警报。 不料先帝三子与当今魏王争位,与南越勾结,截杀所有回京报信的军情人员,西京几乎沦陷。 从此西京京畿宿卫营多了一条规定:遇到军情人员求助,任何京畿卫戍军卒,不惜一切代价予以保护。 条例颁布以来,几乎没有遇到过军情人员求助,毕竟身为军情人员,身份是保密的,谁没事暴露身份?进京后,也少有人员被截杀,当年的事其实是特例。 然而,这一条特殊条令,京畿宿卫营官兵人人皆知。 身为京官,路方雄知道太子正与几位王子明争暗斗,齐王屡屡把手伸向军队,显然不怀好意。 今日之事十分蹊跷,堂堂齐王,率众截杀军情司校尉,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阴谋? 当着京畿宿卫营官兵的面,让齐王带走雷少轩,万一害死他,后果严重。 这些王子可都不是什么好鸟。 不得不说路方雄想的有点多,结果便是无论如何,绝不让齐王带走雷少轩。 带走边军军情人员,真有什么差错,魏王追究,路方雄一家不够砍的。 侍卫试图强行闯过士兵,路方雄暴怒,碰不了齐王,杀一两个侍卫却是不怕。 “胆敢冲击京畿宿卫营军士者,格杀无论!”路方雄发狠道。 侍卫闻言一凛。 眼看事态失控,吴总管隐隐不安,阴沉道:“此人冲撞齐王,不惩戒如何体现王室尊严,路校尉,你一再阻拦,是何道理。” 路方雄漠然不语。 吴泰闻言醒悟,恶狠狠道:“打!让所有人知道冒犯王室的下场。” 这句话表明要雷少轩的命,冒犯王室视为造反,死罪。 这是身为齐王拥有的权力,路方雄无法阻止。 雷少轩暗叫不妙,却不能公然反抗。 京畿宿卫营能阻止吴泰带走雷少轩,却不能阻止齐王惩戒他,上位者自然有些特权。 只要不带走,即使打死雷少轩,也与路方雄无关;在场以吴泰身份最高,追究下来,自然是高个子顶着。 四名侍卫如狼似虎冲上前,将雷少轩双手横绑枪杆,按到墙上。 刺啦! 阵阵裂帛声响。 侍卫粗暴地将雷少轩上身衣服撕碎,后背露出。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沉默下来。 雷少轩后背伤痕累累,不少地方新伤叠加旧伤,如鳞片层叠,看去无比狰狞。 路方雄心一疼,如针刺一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京畿宿卫营军官大多从边军选出,必须与京城各大势力毫无瓜葛,且军功卓著的悍勇之士,这些人死忠,却不代表头脑简单。 看到雷少轩如此伤痕,必定曾经历尸山血海、九死一生,却无端死在阴谋之中,不由心里隐隐愤怒。 雷少轩是自己同类,战友。 “此人身为南军军情司校尉,自西北前线回京,必有重要军情,倘若死在此地,小人有义务向兵部禀明。”路方雄扬了扬手中军牌道。 吴泰心头一凛,真要打死雷少轩,事情真有些说不清。 自己屡屡插手军方事宜,又无端打死边军军官,说得清楚吗? 魏王怎么看自己?不顾大局,只知争权,这种人怎能拥有军队? 何况万一边军有什么变故,将责任推到他身上,说他与敌勾结,更说不清楚。 军中之事,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几位兄弟正虎视眈眈盯着,抓自己把柄。 吴泰恶狠狠道:“打,狠狠地打!” 口气转变,意味着不能打死,只能狠狠地打。 吴总管心领神会,对着侍卫摇摇头,侍卫点点头。 疼!火辣辣的疼,钻心的疼。 啪!马鞭狠狠打下,一片血肉模糊。 啪!马鞭抽打的声音刺破夜空,在小巷里回荡。 每一鞭都狠狠抽在雷少轩身上,也抽在每名军士心头。 军士怒目而视,心中不忍,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私愤亵渎一名边军战士。 屋顶黑暗角落里,张倩华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得罪吴泰的下场必定是死。 雷少轩是为她而死,浊世沉沉,为何强权者总能横行霸道? 一鞭,两鞭…… 路方雄不忍直视,默默听音数着鞭子。他十分清楚吴泰之意,不能当场打死,但是打得只剩一口气,回到家死去,便跟齐王无关。 怒火在路方雄心里压抑,堆积,几乎要爆发。 “住手!”小巷传来声音。 众人皆回头,三个人昂然走了进来。 雷少轩缓缓抬头,勉强睁开眼睛,宋忠、简铭之、柳直走了过来。 “你们是谁?胆敢阻拦本王办事?”吴泰气急败坏道。 一而再,再而三,今晚霉运缠身,诸事不顺。 拍卖场损失惨重,连小巷杀个人,都再三被人阻止,事态有失控的趋势,怎能让他不生气? “参见齐王殿下。我们是国子监太学学士。” 简铭之向吴泰行礼道:“此人乃是国子监学子,犯刑需送衙门,并会同国子监院监一起审讯。查清事实后,向王上汇报,并将犯刑之事录入国子监院史,以警示后来人,其余人等不得私刑处置。” 身为天子门生,身份不同,犯刑律直接向魏王汇报,因此不能私刑。 严格来说,齐王惩戒雷少轩便是私刑。 雷少轩还未正式入学,还不是国子监学生,然而吴泰会派人验证吗? 吴泰怒容满面,胸口上下起伏,直喘粗气。 “走!”吴泰强忍怒气道,领着侍卫离去。 路方雄急忙将雷少轩解下,舒了一口气。 军情人员有行动自由,雷少轩没有让路方雄护送,而是由宋忠等人搀扶,在众人目瞪口呆注视下,从屋顶上接下张倩华,回到水池巷住所。 “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花娘,却舍不得买个好点院子?”宋忠感到不可思议道。 “说明此人爱美人,不爱江山不爱房子。”简铭之撇撇嘴道。 “香君,他这么穷酸,不如跟我走吧。”柳直直直看着张倩华,流着口水,开玩笑道。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身份 雷少轩脑子急速转动,一时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僵持。 神念四周探去,张倩华身体瑟瑟发抖,蜷缩在屋顶一处黑暗角落里,不注意根本无法发现。 好聪明的姑娘!可惜命运多舛,雷少轩死去,张倩华命运将无比悲惨。 不多时,巷口又响起整齐脚步声,一队军士沿着小巷踏步而来。 “西京京畿宿卫营北衙三旅巡查。都站好,干什么的?” 一名盔顶红缨身穿褐色皮甲的中年武士走上前,手执一杆大枪,高大魁梧,气度不凡,见到雷少轩执刀挟持吴泰,大吃一惊。 “西京京畿宿卫营北衙三旅校尉路方雄参见齐王殿下。” 军士哗拉拉纷纷握刀执枪,对准雷少轩。 路方雄注视着雷少轩,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挟制齐王?” “齐王?” 雷少轩厉声道:“我是南军军情司校尉雷少轩,刚从西北前线回京,有紧急军务情报,需即刻到兵部军情司报道,一路上被不明身份人员尾随。此人冒充齐王,率众围攻,意图不明,放跑尾随之人。” 吴泰和王府吴总管闻言气得几乎吐血,太无耻了! 既然是紧急军务,还有空到广寒宫花四万两银子买一位姑娘? 被不明身份之人尾随?意思是齐王要么与敌方勾结,要么是强盗? “路校尉,你来得正好!我需要你派人护送我前往兵部军情司。” “你手里的人是齐王,你先放开他!” 路方雄沉声道:“你自称南军军情司校尉,何以为证?” 雷少轩犹豫片刻,收起湛青刀,将一块铜牌扔给路方雄。 一面精致的铜制方牌,正面刻着:雄镇西域,南军不败。 背面有一串数字:一三一四五,雷。 这是一面真的南军军情司校尉牌。 铜牌背面数字有特殊组合,对照相关编码,可以读出名字,非相关人根本无法读懂;西京城内知道此秘密的人不超过二十个,雷少轩自己无法解读。 路方雄恰恰是二十人之一,此秘密由兵部军情司设置,只传达给西京京畿宿卫营城内校尉一级军官。 吴泰走回路方雄身后,喝道:“此人挟持本王,即刻拿下,带回王府。” 齐王两名侍卫急步向前,扭住了雷少轩。 路方雄犹豫片刻,喝道:“慢着!此人乃军情司校尉,即刻押往兵部。” 士兵们拦住侍卫去路。 齐王大怒,道:“路校尉,你敢阻拦本王办事?” 路方雄咬了咬牙,道:“王爷,西京京畿卫戍条例中有特殊条款,胆敢西京内闹事者,宁错杀不放过,唯独对边军军情人员例外,宁错过不得错杀,违令者斩。” 西京京畿宿卫营乃是西京卫戍军队,魏王严令不得参与到朝廷各方势力争斗之中。 当年西京京畿宿卫营统领曾告诫路方雄,边军军情人员回京报信,除穿越敌人层层死亡封锁线外,到京后还有可能遇到种种阴谋陷阱,九死一生,凡有军情人员遇攻击,京畿卫戍官兵必须予以保护。。 这是有过血的教训的。 大魏九年,先帝与南越交战,时任平南大将军杨国虎得知南越一支雄狮,穿越鲍河直逼京城,连发十二道紧急军情警报。 不料先帝三子与当今魏王争位,与南越勾结,截杀所有回京报信的军情人员,西京几乎沦陷。 从此西京京畿宿卫营多了一条规定:遇到军情人员求助,任何京畿卫戍军卒,不惜一切代价予以保护。 条例颁布以来,几乎没有遇到过军情人员求助,毕竟身为军情人员,身份是保密的,谁没事暴露身份?进京后,也少有人员被截杀,当年的事其实是特例。 然而,这一条特殊条令,京畿宿卫营官兵人人皆知。 身为京官,路方雄知道太子、齐王及几位王子明争暗斗,齐王屡屡把手伸向军队,显然不怀好意。 今日之事十分蹊跷,堂堂齐王,率众截杀军情司校尉,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阴谋? 当着京畿宿卫营官兵的面,让齐王带走雷少轩,万一害死他,后果严重。 这些王子可都不是什么好鸟。 不得不说路方雄想的有点多,结果便是无论如何,绝不让齐王带走雷少轩。 带走边军军情人员,真有什么差错,魏王追究,路方雄一家不够砍的。 侍卫试图强行闯过士兵,路方雄暴怒,碰不了齐王,杀一两个侍卫却是不怕。 “胆敢冲击京畿宿卫营军士,格杀无论!”路方雄发狠道。 侍卫闻言一凛。 眼看事态失控,吴总管隐隐不安,阴沉道:“此人冲撞齐王,不惩戒如何体现王室尊严,路校尉,你一再阻拦,是何道理。” 路方雄漠然不语。 吴泰闻言醒悟,恶狠狠道:“打!让所有人知道冒犯王室的下场。” 这句话表明要雷少轩的命,冒犯王室视为造反,死罪。 这是身为齐王拥有的权力,路方雄无法阻止。 雷少轩暗叫不妙,却不能公然反抗。 京畿宿卫营能阻止吴泰带走雷少轩,却不能阻止齐王惩戒他,上位者自然有些特权。 只要不带走,即使打死雷少轩,也与路方雄无关;在场以吴泰身份最高,追究下来,自然是高个子顶着。 四名侍卫如狼似虎冲上前,将雷少轩双手横绑枪杆,按到墙上。 刺啦! 阵阵裂帛声响。 侍卫粗暴地将雷少轩上身衣服撕碎,后背露出。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沉默下来。 雷少轩后背伤痕累累,不少地方新伤叠加旧伤,如鳞片层叠,看去无比狰狞。 路方雄心一疼,如针刺一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京畿宿卫营军官大多从边军选出,必须与京城各大势力毫无瓜葛,且军功卓著的悍勇之士,这些人死忠,却不代表头脑简单。 看到雷少轩如此伤痕,必定曾经历尸山血海、九死一生,却无端死在阴谋之中,不由心里隐隐愤怒。 雷少轩是自己同类,战友。 “此人身为南军军情司校尉,自西北前线回京,必有重要军情,倘若死在此地,小人有义务向兵部禀明。”路方雄扬了扬手中军牌道。 吴泰心头一凛,打死雷少轩,事情真有些麻烦。 自己屡屡插手军方事宜,又无端打死边军军官,说得清楚吗? 魏王怎么看自己?不顾大局,只知争权,这种人怎能拥有军队? 何况万一边军有什么变故,将责任推到他身上,说他与敌勾结,百口难辨。 军中之事,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几位兄弟正虎视眈眈盯着,抓自己把柄。 吴泰恶狠狠道:“打,狠狠地打!” 口气转变,意味着不能打死,只能狠狠地打。 吴总管心领神会,对着侍卫摇摇头,侍卫点点头。 疼!火辣辣的疼,钻心的疼。 啪!马鞭狠狠打下,一片血肉模糊。 啪!马鞭抽打的声音刺破夜空,在小巷里回荡。 每一鞭都狠狠抽在雷少轩身上,也抽在每名军士心头。 军士怒目而视,心中不忍,无论如何,都不能因私愤亵渎一名边军战士。 屋顶黑暗角落里,张倩华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得罪吴泰的下场必定是死。 雷少轩是为她而死,浊世沉沉,为何强权者总能横行霸道? 一鞭,两鞭…… 路方雄不忍直视,默默听音数着鞭子。他十分清楚吴泰之意,不能当场打死,但是打得只剩一口气,回到家死去,便跟齐王无关。 怒火在路方雄心里压抑,堆积,几乎要爆发。 “住手!”小巷传来声音。 众人皆回头,三个人昂然走了进来。 雷少轩缓缓抬头,勉强睁开眼睛,宋忠、简铭之、柳直走了过来。 “你们是谁?胆敢阻拦本王办事?”吴泰气急败坏道。 一而再,再而三,今晚霉运缠身,诸事不顺。 拍卖场损失惨重,连小巷杀个人,都再三被人阻止,牵涉其中的人越来越多,事态有失控的趋势,怎能让他不生气? “参见齐王殿下。我们是国子监太学学士。” 简铭之向吴泰行礼道:“此人是国子监学子,犯刑需送衙门,会同国子监院监一起审讯。查清事实后,向王上汇报,将犯刑之事录入国子监院史,以警示后来人,其余人等不得私刑处置。” 身为天子门生,身份不同,犯刑律直接向魏王汇报,不能私刑。 严格来说,齐王惩戒雷少轩便是私刑。 雷少轩还未正式入学,还不是国子监学生,然而吴泰会派人验证吗? 吴泰怒容满面,胸口上下起伏,直喘粗气。 “走!”吴泰强忍怒气道,领着侍卫离去。 路方雄急忙将雷少轩解下,舒了一口气。 军情人员有行动自由,雷少轩没有让路方雄护送,而是由宋忠等人搀扶,在众人目瞪口呆注视下,从屋顶接下张倩华,回到水池巷住所。 “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花娘,却舍不得买个好点院子?”宋忠感到不可思议道。 “说明此人爱美人,不爱江山不爱房子。”简铭之撇撇嘴道。 “香君,他这么穷酸,不如跟我走吧。”柳直直直看着张倩华,流着口水,开玩笑道。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迷乱夜 宴席上,雷少轩看到同窗皆眼高于顶,多少有些鄙视自己,谁知紧要关头,几位同窗却能挺身相救,雷少轩十分感动。 “菊花兄,你好笨!”雷少轩咳嗽着道:“你见过不强抢、便能带走的四万两银子?” “我可不是银子!” 张倩华羞红脸,嗔道:“出广寒宫,我不过一弱女子,小丫鬟。” 望着辞别而去的三位同窗背影,雷少轩沉吟片刻,觉得以往自己想法有些偏颇,比如对同窗的看法。 国子监报道时,宋忠、简铭之和柳直都关注过雷少轩,宴请广寒宫还特意等候同行,不过雷少轩深知彼时不过是尽东道主礼仪,并非多看重雷少轩,甚至内心隐隐有些鄙视,今夜却不惧强权,救了雷少轩。 也许道不同,也不妨交友往来,雷少轩想道。 雷少轩死囚营及军营里长大,并无多少人生阅历,需要慢慢适应复杂的俗世红尘。 夜已深,三人离去,屋里沉寂下来。 行刑时,雷少轩用灵力护住内脏,表面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其实毫无危险。 然后伤在后背,只能趴在床上,让雷少轩极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他从未与年轻女孩共处一室,更遑论共睡一床。 然而尴尬的是,他需要与张倩华共用一床被子。 西京人生地不熟,无人来往,新购院子,一人独居,雷少轩从未想起准备客房、客床、客被。 张倩华为拍卖而来,只有聊聊几件随身衣物;她也从未想过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自己的人,只有小院一处,陋室三间,木床一张,薄被一床。 张倩华心里更感动,雷少轩穷困无力过好点生活,却不惜花四万两银子救自己。 今夜如何安顿?张倩华显然意识到了此刻窘境,颇为踌躇。 雷少轩从床上挣扎起身,往外走去。 “不、师兄,你留下吧。”张倩华急忙道。 沉吟片刻,张倩华忸怩道:“我也留下。” 夜深秋凉,张倩华是女孩,雷少轩为伤者,双方都不愿意对方无被,唯一办法只能同床共被。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雷少轩趴躺床上,为避免尴尬,将脸朝里。 屋里传来窸窣脱衣声. 换上内衣,张倩华羞红脸钻进被窝,拉一下被子盖住自己,被子太小,顿时露出雷少轩后背。 雷少轩似是不觉,将头埋得更深,后背皮开肉绽,触目惊心,让人心疼。 张倩华又羞又急,往雷少轩身边靠近一些,顺势俯身帮他拉好被子。 幽幽体香传来,清新淡雅,甜腻又迷离,动人心魄。 脑海浮现出张倩华绝世容颜,柔美的身段,微隆的翘臀,雷少轩心里阵阵冲动,身体某处坚硬,腹下生疼,不由微微耸起身体。 张倩华虽然未经世事,出身广寒宫,又如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羞红了脸。 “师兄,刚才那三人是谁?”张倩华没话找话。 “国子监同窗。” 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想起张青的嘱托,心里暗叹。 “妹妹,他们家世都不错,你如此容颜必得他们倾慕,如你有意,我倒是可以帮你说合,如何?” 张倩华闻言,心里一疼,道:“师兄是不是这就想把我送人了?” “此话怎讲?” 雷少轩闻言吃惊,转过脸,微微侧身,顿时又把被子拉空。 张倩华滴下眼泪,幽幽道:“往年拍下的花娘,大多送人。” 张倩华自嘲道:“娶妻娶妾除聘礼外,不费一文,视若珍宝;买下花娘耗费万两银子,却被视作物品,送来送去,毫不珍惜。我价值四万两,无论谁拥有,视为荣耀,都是玩腻转送。师兄是不是也是如此?” 担心雷少轩着凉,张倩华又往雷少轩身边靠得更近,给他盖好被子。 雷少轩哭笑不得,叹气道:“我身有绝症,命不长久,也许几年,多则十几年,只想尽早将亲人安排好。” 雷少轩抬起头,看着张倩华,认真道:“你是师妹,妹妹,也是亲人,受师傅所托,除救你外,还要帮你找个好归宿。” 张倩华闻言呆住,心疼不已,忘记了尴尬,又往雷少轩身边靠近些,顿时触碰到了他的身体。 雷少轩也看清张倩华的脸,顿时看呆。 张倩华内衣贴身,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刀削的肩膀,身体瘦弱如一株风中摇曳的玉兰,体态窈窕,妙容娇媚,眉骨天生,千娇百媚。 雷少轩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欲望,有一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冲动。 哪怕我死后,洪水滔天,雷少轩热血沸腾起来。 雷少轩颤抖着,抓住纤细柔嫩如春葱一般小手,后背扯动,顿时一阵剧痛,小手传来柔软清凉感觉,脑子一清,冷静下来。 “我是怎么了?”雷少轩惊呆,羞愧难当,喃喃不知所措。 张倩华小手一动不动,任由雷少轩握着,轻咬嘴唇,娇羞不语,心里似期盼似惊慌,不敢看雷少轩。 她心里清楚,雷少轩将自己拍下,并无一丝一毫占有之意。 然而自己还能像雷少轩所说,找一个自己喜欢或者喜欢自己的男子过日子吗? 出自广寒宫,风尘女子的标签永远刻在自己身上;落槌的一刻,身价便被标定,有价格便是商品,自己是一件物品,再不会被视为美丽的普通女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任何人拥有自己,都会被觊觎,然而有谁肯像雷少轩一样不畏强权,不惜得罪齐王,以死抗争? 浊世沉沉,花娘被视为一件物品,谁会以命为自己抗争不求回报,只为一诺。 别说他还有几年寿命,哪怕能拥有一天,也是值得的;别说他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哪怕只有一条裤子,自己也心甘情愿跟他。 不是说夫妻同穿一条裤子吗?呸,不对,俗话说的是一条心才同穿一条裤子。 噗嗤! 想到这,张倩华不由扑哧笑出声,眼泪却扑簌簌掉下来,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下定决心。 雷少轩羞愧难当,急忙松手,却被张倩华抓住。 “哥。我本风尘女子,你拍下我,任何人都会视我为你的物品。好人家绝不可能娶我为妻妾,其他人只会把我当玩物,我貌美不过是他人炫耀之本,玩腻后送人。” 张倩华凄然一笑道:“若不把我送人,我还值四万两银子,哥哥还能以死护我;倘若让我嫁人,无非是把我免费送人,免费东西谁肯珍惜?” “以往花魁、花娘被拍下,多是玩过后送人,多送给权贵世家做玩物。这些人身居高位,年老体衰,活着时视花魁、花娘为禁脔,百般糟蹋;死后花魁、花娘无依无靠,被转卖。花魁、花娘年老色衰沦落街头的比比皆是。” 看着一脸惊愕的雷少轩,张倩华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 “真想救我,便要我,一辈子好好疼我。风尘女子,不求为妻,能为妾为丫鬟,也比被人当玩物强千倍万倍。” 雷少轩闻言坐起。 张倩华猛然扑进雷少轩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心怦怦直跳。 轰! 雷少轩胸中烈火燃烧,热血沸腾,心里只有那天鹅般白皙优雅香腻的脖颈,和抱在手里、柔软清凉如柳条微微颤抖的纤腰。 张倩华抬头看着雷少轩,笑靥如花,美人如玉。 脸上滚烫,张倩华将被子微微掀开,将头埋入。 ……(为书的生存,省略。) 清晨,天微明。 雷少轩醒来,身边床铺已空,推窗往院内看去。 张倩华正在院内水井打水,衣袖轻挽,露出白皙细腻的玉臂,秀发如云,专心地搓洗着衣服。 井水清冽,冰凉刺骨,却挡不住张倩华兴奋的心情。 过去虽然锦衣玉食,却提心吊胆;如今有一个家,一个疼自己的男子,虽然房子简陋,生活艰苦,心里却无比踏实。 幸福之意难以言表,轻声哼着小曲。 雷少轩心里满是温馨,似乎家的感觉很不错,穿衣走了出去。 “怎么起来了?小心伤口破裂。” 张倩华连忙起身,挽扶雷少轩。 “伤口已然结痂,不妨事。” 凡人鞭笞之伤,用灵气浸润伤口,一夜便结痂,。 张倩华靠得如此之近,吹气如兰,淡香沁人,雷少轩不由又蠢蠢欲动。 “呸,又不正经。”张倩华嗔道。 随即将胳膊紧紧挽住,脸磨蹭着雷少轩脖子,腻不够,仿佛一放手,便失去。 雷少轩心里感动,肚子却忽然咕咕直响。 “家徒四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日子?” 张倩华轻声道:“家里要是特别穷,我可以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或者纳鞋底、裁剪之类女工活,只是花娘名声在外,我暂时不宜露面。” “操琴棋书画之手,却要从事缝补、浆洗之类粗活?” 雷少轩轻吻张倩华额头道:“似乎你头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胡话?” “风尘女子操琴棋书画不过娱人,休要再提。” 张倩华搂得更紧,柔声道:“为别人操琴棋书画,哪里比得过给自家做粗茶淡饭。” “好吧、好吧!”雷少轩苦笑,自己身怀巨款,却家徒四壁,也是奇葩。 雷少轩举手投降道:“家里什么都没有,咱们先出去吃点饭,然后买些过日子的东西。” “咱们还有钱吗?”张倩华咬了咬牙,轻声道。 她已然发现除了一个项链,雷少轩身上别无他物,屋内四壁空空,无物可藏。 “你容颜如此美丽,看一眼收费十辆,街上吃顿饭回来,收的钱足够一年开销。” 雷少轩开着玩笑,轻搂张倩华,半推半挽往外走去。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迷乱 宴席上,雷少轩看到同窗皆眼高于顶,多少有些鄙视自己,谁知紧要关头,几位同窗却能挺身相救,雷少轩十分感动。 “菊花兄,你好笨!”雷少轩咳嗽着道:“你见过不强抢、便能带走的四万两银子?” “我可不是银子!” 张倩华羞红脸,嗔道:“出广寒宫,我不过一弱女子,小丫鬟。” 望着辞别而去的三位同窗背影,雷少轩沉吟片刻,觉得以往自己想法有些偏颇,比如对同窗的看法。 国子监报道时,宋忠、简铭之和柳直都关注过雷少轩,宴请广寒宫还特意等候同行,不过雷少轩深知彼时不过是尽东道主礼仪,并非多看重雷少轩,甚至内心隐隐有些鄙视,今夜却不惧强权,救了雷少轩。 也许道不同,也不妨交友往来,雷少轩想道。 雷少轩在死囚营及军营里长大,并无多少人生阅历,需要慢慢适应复杂的俗世红尘。 夜已深,三人离去,屋里沉寂下来。 行刑时,雷少轩用灵力护住内脏,表面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其实毫无危险。 然而伤在后背,只能趴在床上,让雷少轩极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他从未与年轻女孩共处一室,更遑论共睡一床。 然而尴尬的是,他需要与张倩华共用一床被子。 西京人生地不熟,无人来往,新购院子,一人独居,雷少轩从未想起准备客房、客床、客被。 张倩华为拍卖而来,只有聊聊几件随身衣物;她也从未想过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自己的人,只有小院一处,陋室三间,木床一张,薄被一床。 张倩华心里更感动,雷少轩穷困无力过好点生活,却不惜花四万两银子救自己。 今夜如何安顿?张倩华显然意识到了此刻窘境,颇为踌躇。 雷少轩从床上挣扎起身,往外走去。 “不、师兄,你留下吧。”张倩华急忙道。 沉吟片刻,张倩华忸怩道:“我也留下。” 夜深秋凉,张倩华是女孩,雷少轩为伤者,双方都不愿意对方无被,唯一办法只能同床共被。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雷少轩趴躺床上,为避免尴尬,将脸朝里。 屋里传来窸窣脱衣声. 换上内衣,张倩华羞红脸钻进被窝,拉一下被子盖住自己,被子太小,顿时露出雷少轩后背。 雷少轩似是不觉,将头埋得更深,后背皮开肉绽,触目惊心,让人心疼。 张倩华又羞又急,往雷少轩身边靠近一些,顺势俯身帮他拉好被子。 幽幽体香传来,清新淡雅,甜腻又迷离,动人心魄。 脑海浮现出张倩华绝世容颜,柔美的身段,微隆的翘臀,雷少轩心里阵阵冲动,身体某处坚硬,腹下生疼,不由微微耸起身体。 张倩华虽然未经世事,出身广寒宫,又如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羞红了脸。 “师兄,刚才那三人是谁?”张倩华没话找话。 “国子监同窗。” 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想起张青的嘱托,心里暗叹。 “妹妹,他们家世都不错,你如此容颜必得他们倾慕,如你有意,我倒是可以帮你说合,如何?” 张倩华闻言,心里一疼,道:“师兄是不是这就想把我送人了?” “此话怎讲?” 雷少轩闻言吃惊,转过脸,微微侧身,顿时又把被子拉空。 张倩华滴下眼泪,幽幽道:“往年拍下的花娘,大多送人。” 张倩华自嘲道:“娶妻娶妾除聘礼外,不费一文,视若珍宝;买下花娘耗费万两银子,却被视作物品,送来送去,毫不珍惜。我价值四万两,无论谁拥有,视为荣耀,都是玩腻转送。师兄是不是也是如此?” 担心雷少轩着凉,张倩华又往雷少轩身边靠得更近,给他盖好被子。 雷少轩哭笑不得,叹气道:“我身有绝症,命不长久,也许几年,多则十几年,只想尽早将亲人安排好。” 雷少轩抬起头,看着张倩华,认真道:“你是师妹,妹妹,也是亲人,受师傅所托,除救你外,还要帮你找个好归宿。” 张倩华闻言呆住,心疼不已,忘记了尴尬,又往雷少轩身边靠近些,顿时触碰到了他的身体。 雷少轩也看清张倩华的脸,顿时看呆。 张倩华内衣贴身,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刀削的肩膀,身体瘦弱如一株风中摇曳的玉兰,体态窈窕,妙容娇媚,眉骨天生,千娇百媚。 雷少轩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欲望,有一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冲动。 哪怕我死后,洪水滔天,雷少轩热血沸腾起来。 雷少轩颤抖着,抓住纤细柔嫩如春葱一般小手,后背扯动,顿时一阵剧痛,小手传来柔软清凉感觉,脑子一清,冷静下来。 “我是怎么了?”雷少轩惊呆,羞愧难当,喃喃不知所措。 张倩华小手一动不动,任由雷少轩握着,轻咬嘴唇,娇羞不语,心里似期盼似惊慌,不敢看雷少轩。 她心里清楚,雷少轩将自己拍下,并无一丝一毫占有之意。 然而自己还能像雷少轩所说,找一个自己喜欢或者喜欢自己的男子过日子吗? 出自广寒宫,风尘女子的标签永远刻在自己身上;落槌的一刻,身价便被标定,有价格便是商品,自己是一件物品,再不会被视为美丽的普通女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任何人拥有自己,都会被觊觎,然而有谁肯像雷少轩一样不畏强权,不惜得罪齐王,以死抗争? 浊世沉沉,花娘被视为一件物品,谁会以命为自己抗争不求回报,只为一诺。 别说他还有几年寿命,哪怕能拥有一天,也是值得的;别说他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哪怕只有一条裤子,自己也心甘情愿跟他。 不是说夫妻同穿一条裤子吗?呸,不对,俗话说的是一条心才同穿一条裤子。 噗嗤! 想到这,张倩华不由扑哧笑出声,眼泪却扑簌簌掉下来,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下定决心。 雷少轩羞愧难当,急忙松手,却被张倩华抓住。 “哥。我本风尘女子,你拍下我,任何人都会视我为你的物品。好人家绝不可能娶我为妻妾,其他人只会把我当玩物,我貌美不过是他人炫耀之本,玩腻后送人。” 张倩华凄然一笑道:“若不把我送人,我还值四万两银子,哥哥还能以死护我;倘若让我嫁人,无非是把我免费送人,免费东西谁肯珍惜?” “以往花魁、花娘被拍下,多是玩过后送人,多送给权贵世家做玩物。这些人身居高位,年老体衰,活着时视花魁、花娘为禁脔,百般糟蹋;死后花魁、花娘无依无靠,被转卖。花魁、花娘年老色衰沦落街头的比比皆是。” 看着一脸惊愕的雷少轩,张倩华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 “真想救我,便要我,一辈子好好疼我。风尘女子,不求为妻,能为妾为丫鬟,也比被人当玩物强千倍万倍。” 雷少轩闻言坐起。 张倩华猛然扑进雷少轩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心怦怦直跳。 轰! 雷少轩胸中烈火燃烧,热血沸腾,心里只有那天鹅般白皙优雅香腻的脖颈,和抱在手里、柔软清凉如柳条微微颤抖的纤腰。 张倩华抬头看着雷少轩,笑靥如花,美人如玉。 脸上滚烫,张倩华将被子微微掀开,将头埋入。 ……(为书的生存,省略。) 清晨,天微明。 雷少轩醒来,身边床铺已空,推窗往院内看去。 张倩华正在院内水井打水,衣袖轻挽,露出白皙细腻的玉臂,秀发如云,专心地搓洗着衣服。 井水清冽,冰凉刺骨,却挡不住张倩华兴奋的心情。 过去虽然锦衣玉食,却提心吊胆;如今有一个家,一个疼自己的男子,虽然房子简陋,生活艰苦,心里却无比踏实。 幸福之意难以言表,轻声哼着小曲。 雷少轩心里满是温馨,似乎家的感觉很不错,穿衣走了出去。 “怎么起来了?小心伤口破裂。” 张倩华连忙起身,挽扶雷少轩。 “伤口已然结痂,不妨事。” 凡人鞭笞之伤,用灵气浸润伤口,一夜便结痂,。 张倩华靠得如此之近,吹气如兰,淡香沁人,雷少轩不由又蠢蠢欲动。 “呸,又不正经。”张倩华嗔道。 随即将胳膊紧紧挽住,脸磨蹭着雷少轩脖子,腻不够,仿佛一放手,便失去。 雷少轩心里感动,肚子却忽然咕咕直响。 “家徒四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日子?” 张倩华轻声道:“家里要是特别穷,我可以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或者纳鞋底、裁剪之类女工活,只是花娘名声在外,我暂时不宜露面。” “操琴棋书画之手,却要从事缝补、浆洗之类粗活?” 雷少轩轻吻张倩华额头道:“似乎你头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胡话?” “风尘女子操琴棋书画不过娱人,休要再提。” 张倩华搂得更紧,柔声道:“为别人操琴棋书画,哪里比得过给自家做粗茶淡饭。” “好吧、好吧!”雷少轩苦笑,自己身怀巨款,却家徒四壁,也是奇葩。 雷少轩举手投降道:“家里什么都没有,咱们先出去吃点饭,然后买些过日子的东西。” “咱们还有钱吗?”张倩华咬了咬牙,轻声道。 她已然发现除了一个项链,雷少轩身上别无他物,屋内四壁空空,无物可藏。 “你容颜如此美丽,看一眼收费十辆,街上吃顿饭回来,收的钱足够一年开销。” 雷少轩开着玩笑,轻搂张倩华,半推半挽往外走去。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迷乱 宴席上,雷少轩看到同窗皆眼高于顶,多少有些鄙视自己,谁知紧要关头,几位同窗却能挺身相救,雷少轩十分感动。 “菊花兄,你好笨!咳、咳。”雷少轩咳嗽着,道:“你见过不强抢、便能带走的四万两银子?” “我可不是银子!” 张倩华羞红脸,嗔道:“出广寒宫,我不过一弱女子,小丫鬟。” 望着辞别而去的三位同窗背影,雷少轩沉吟片刻,觉得以往自己想法有些偏颇,比如对同窗的看法。 国子监报道时,宋忠、简铭之和柳直都关注过雷少轩,宴请广寒宫还特意等候同行,不过雷少轩深知彼时不过是尽东道主礼仪,并非看重雷少轩,甚至内心隐隐有些鄙视,今夜却不惧强权,救了雷少轩。 也许道不同,也不妨交友往来,雷少轩想道。 雷少轩在死囚营及军营里长大,并无多少人生阅历,自太一宗回来,需要慢慢适应人心复杂的俗世红尘。 夜已深,三人离去,屋里沉寂下来。 行刑时,雷少轩用灵力护住内脏,表面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其实毫无危险。 伤在后背,只能趴在床上,雷少轩极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他从未与年轻女孩共处一室,更遑论共睡一床,共用一床被子。 西京人生地不熟,无人来往,新购院子,一人独居,雷少轩从未想起准备客房、客床、客被。 张倩华为拍卖而来,只有聊聊几件随身衣物;她也从未想过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自己的人,只有小院一处,陋室三间,木床一张,薄被一床。 张倩华心里更感动,雷少轩穷困无力过好点生活,却不惜花四万两银子救自己。 今夜如何安顿?张倩华显然意识到了此刻窘境,颇为踌躇。 雷少轩从床上挣扎起身,往外走去。 “不、师兄,你留下吧。”张倩华急忙道。 沉吟片刻,张倩华忸怩道:“我也留下。” 夜深秋凉,张倩华是女孩,雷少轩为伤者,双方都不愿意对方无被,唯一办法只能同床共被。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雷少轩趴躺床上,为避免尴尬,将脸朝里。 屋里传来窸窣脱衣声. 换上内衣,张倩华羞红脸钻进被窝,拉一下被子盖住自己,被子太小,顿时露出雷少轩后背。 雷少轩似是不觉,将头埋得更深,后背皮开肉绽,触目惊心,让人心疼。 张倩华又羞又急,往雷少轩身边靠近一些,顺势俯身帮他拉好被子。 幽幽体香传来,清新淡雅,甜腻又迷离,动人心魄。 脑海浮现出张倩华绝世容颜,柔美的身段,微隆的翘臀,雷少轩心里阵阵冲动,身体某处坚硬,腹下生疼,不由微微耸起身体。 张倩华虽然未经世事,出身广寒宫,又如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羞红了脸。 “师兄,刚才那三人是谁?”张倩华没话找话。 “国子监同窗。” 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想起张青的嘱托,心里暗叹。 “妹妹,他们家世都不错,你如此容颜必得他们倾慕,如你有意,我倒是可以帮你说合,如何?” 张倩华闻言,心里一疼,道:“师兄是不是这就想把我送人了?” “此话怎讲?” 雷少轩闻言吃惊,转过脸,微微侧身,顿时又把被子拉空。 张倩华滴下眼泪,幽幽道:“往年拍下的花娘,大多送人。” 张倩华自嘲道:“娶妻娶妾除聘礼外,不费一文,视若珍宝;买下花娘耗费万两银子,却被视作物品,送来送去,毫不珍惜。我价值四万两,无论谁拥有,视为荣耀,都是玩腻转送。师兄是不是也是如此?” 担心雷少轩着凉,张倩华又往雷少轩身边靠得更近,给他盖好被子。 雷少轩哭笑不得,叹气道:“我身有绝症,命不长久,也许几年,多则十几年,只想尽早将亲人安排好。” 雷少轩抬起头,看着张倩华,认真道:“你是师妹,妹妹,也是亲人,受师傅所托,除救你外,还要帮你找个好归宿。” 张倩华闻言呆住,心疼不已,忘记了尴尬,又往雷少轩身边靠近些,顿时触碰到了他的身体。 雷少轩也看清张倩华的脸,顿时看呆。 张倩华内衣贴身,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刀削的肩膀,身体瘦弱如一株风中摇曳的玉兰,体态窈窕,妙容娇媚,眉骨天生,千娇百媚。 雷少轩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欲望,有一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冲动。 哪怕我死后,洪水滔天,雷少轩热血沸腾起来。 雷少轩颤抖着,抓住纤细柔嫩如春葱一般小手,后背扯动,顿时一阵剧痛,小手传来柔软清凉感觉,脑子一清,冷静下来。 “我是怎么了?”雷少轩惊呆,羞愧难当,喃喃不知所措。 张倩华小手一动不动,任由雷少轩握着,轻咬嘴唇,娇羞不语,心里似期盼似惊慌,不敢看雷少轩。 她心里清楚,雷少轩将自己拍下,并无一丝一毫占有之意。 然而自己还能像雷少轩所说,找一个自己喜欢或者喜欢自己的男子过日子吗? 出自广寒宫,风尘女子的标签永远刻在自己身上;落槌的一刻,身价便被标定,有价格便是商品,自己是一件物品,再不会被视为美丽的普通女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任何人拥有自己,都会被觊觎,然而有谁肯像雷少轩一样不畏强权,不惜得罪齐王,以死抗争? 浊世沉沉,花娘被视为一件物品,谁会以命为自己抗争不求回报,只为一诺。 别说他还有几年寿命,哪怕能拥有一天,也是值得的;别说他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哪怕只有一条裤子,自己也心甘情愿跟他。 不是说夫妻同穿一条裤子吗?呸,不对,俗话说的是一条心才同穿一条裤子。 噗嗤! 想到这,张倩华不由扑哧笑出声,眼泪却扑簌簌掉下来,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下定决心。 雷少轩羞愧难当,急忙松手,却被张倩华抓住。 “哥。我本风尘女子,你拍下我,任何人都会视我为你的物品。好人家绝不可能娶我为妻妾,其他人只会把我当玩物,我貌美不过是他人炫耀之本,玩腻后送人。” 张倩华凄然一笑道:“若不把我送人,我还值四万两银子,哥哥还能以死护我;倘若让我嫁人,无非是把我免费送人,免费东西谁肯珍惜?” “以往花魁、花娘被拍下,多是玩过后送人,多送给权贵世家做玩物。这些人身居高位,年老体衰,活着时视花魁、花娘为禁脔,百般糟蹋;死后花魁、花娘无依无靠,被转卖。花魁、花娘年老色衰沦落街头的比比皆是。” 看着一脸惊愕的雷少轩,张倩华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 “真想救我,便要我,一辈子好好疼我。风尘女子,不求为妻,能为妾为丫鬟,也比被人当玩物强千倍万倍。” 雷少轩闻言坐起。 张倩华猛然扑进雷少轩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心怦怦直跳。 轰! 雷少轩胸中烈火燃烧,热血沸腾,心里只有那天鹅般白皙优雅香腻的脖颈,和抱在手里、柔软清凉如柳条微微颤抖的纤腰。 张倩华抬头看着雷少轩,笑靥如花,美人如玉。 脸上滚烫,张倩华将被子微微掀开,将头埋入。 ……(为书的生存,省略。) 清晨,天微明。 雷少轩醒来,身边床铺已空,推窗往院内看去。 张倩华正在院内水井打水,衣袖轻挽,露出白皙细腻的玉臂,秀发如云,专心地搓洗着衣服。 井水清冽,冰凉刺骨,却挡不住张倩华兴奋的心情。 过去虽然锦衣玉食,却提心吊胆;如今有一个家,一个疼自己的男子,虽然房子简陋,生活艰苦,心里却无比踏实。 幸福之意难以言表,轻声哼着小曲。 雷少轩心里满是温馨,似乎家的感觉很不错,穿衣走了出去。 “怎么起来了?小心伤口破裂。” 张倩华连忙起身,挽扶雷少轩。 “伤口已然结痂,不妨事。” 凡人鞭笞之伤,用灵气浸润伤口,一夜便结痂,。 张倩华靠得如此之近,吹气如兰,淡香沁人,雷少轩不由又蠢蠢欲动。 “呸,又不正经。”张倩华嗔道。 随即将胳膊紧紧挽住,脸磨蹭着雷少轩脖子,腻不够,仿佛一放手,便失去。 雷少轩心里感动,肚子却忽然咕咕直响。 “家徒四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日子?” 张倩华轻声道:“家里要是特别穷,我可以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或者纳鞋底、裁剪之类女工活,只是花娘名声在外,我暂时不宜露面。” “操琴棋书画之手,却要从事缝补、浆洗之类粗活?” 雷少轩轻吻张倩华额头道:“似乎你头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胡话?” “风尘女子操琴棋书画不过娱人,休要再提。” 张倩华搂得更紧,柔声道:“为别人操琴棋书画,哪里比得过给自家做粗茶淡饭。” “好吧、好吧!”雷少轩苦笑,自己身怀巨款,却家徒四壁,也是奇葩。 雷少轩举手投降道:“家里什么都没有,咱们先出去吃点饭,然后买些过日子的东西。” “咱们还有钱吗?”张倩华咬了咬牙,轻声道。 她已然发现除了一个项链,雷少轩身上别无他物,屋内四壁空空,无物可藏。 “你容颜如此美丽,看一眼收费十辆,街上吃顿饭回来,收的钱足够一年开销。” 雷少轩开着玩笑,轻搂张倩华,半推半挽往外走去。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九宫迷魂 水池巷毗邻文华街,也许受国子监学气影响,民风淳厚朴实,待人热情,少有奸商诈贩。 雷少轩和张倩华来到一处馄饨铺,李嫂端上两碗馄饨。 绿葱花,白馄饨,紫菜,清汤,颜色清亮分明,煞是可爱,香油醇香扑鼻,让人胃口大开。 张倩华吃得额头微沁香汗,脸色微红。 “好香!”张倩华眉开眼笑,轻声道。 “好俊!”李嫂啧啧夸赞道,“姑娘,你是新来的吧?真是郎才女貌。” “李嫂,貌美如花,吃饭打折吗?”雷少轩微笑道。 也不知道说的是李嫂还是张倩华,惹来张倩华一阵白眼。 “好美的姑娘!你们天天来,吃馄饨都免费。” 李嫂笑着往四周看了看,道:“你看,他们眼睛都看直了。喂,不用偷看,这位姑娘每天都来吃馄饨,你们明天早点到。” 张倩华抬眼四顾,几张桌子的人都在看自己,不由羞涩脸红;众人偷窥被发现,急忙低头,顿时一阵慌乱。 啪! 一只碗打翻在地,馄饨、汤汁泼洒一地,一片淋漓。 一个年轻人慌张站起,眼睛依然不离张倩华。 李嫂嗔道:“没见过美女吗?老娘长得也不差啊,你怎么不看我?看别的美女的脸,却打翻我碗?” 吃客顿时轰然,年轻人慌忙掏出几文钱,扔到桌子上,落荒而逃。 “李嫂,我一直看着你呢,记账吃饭行吗?”一名吃客道。 “……” “李姐,你好漂亮,我只顾看你,连馄饨都吃不出味道了。” “啊呀,我忘了放盐!”李嫂恍然道,众人哄笑声更大。 雷少轩不理会众人哄闹,神念四顾,发现离馄饨铺不远的街口,有一个长相普通的行人,目光若有若无的盯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凛。 “走吧!”张倩华微笑站起,挽上雷少轩胳膊,“买几块豆腐,买点菜,买点米。” 看来张倩华真打算过穷苦日子,肉都不提,雷少轩颇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用四万两银子拍下她,家中院小陋室,四壁空空,让她认为雷少轩很穷,也许四万两银子都是借的。 不得不说,女孩子爱胡思乱想,雷少轩感慨道。 转过一个街口,那人对一个獐头鼠目的人点头示意后离去,獐头鼠目人不远不近地跟上自己。 贼心不死,雷少轩隐隐怒上心头。 一家布店内,张倩华拉着雷少轩量尺寸。 “不节省?买这么贵的丝绸布料?”雷少轩不经意道。 神念往布店外的街道扫去,几个人跟踪自己,一直跟过了几条街道。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要好好打扮。” “你是说我长得丑了?”雷少轩嘟囔抗议道。 “反正不美。”张倩华道。 “哼!你父亲没嫌弃,你比你父亲还挑剔,回去家法伺候!” 有其父必有其女,看来不仅张倩华继承了张青完美的基因,还继承了审美眼光。 “衣服是人脸面,你要入太学,怎可穿得太寒酸?”张倩华羞红脸,嗔道,“不穿得体面些,家法伺候你才是。” “你怎么不买?”雷少轩奇怪问道。 “哼!本姑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就不必买了。”张倩华哼道,恋恋不舍地将一块靓丽丝绸放下,显然知道家里没钱。 雷少轩心里感动,本想说家里不缺钱,微微思忖,欲言又止。 市井之中,普通人家美女过于张扬,是取祸之道,自己如今正是普通人,还不具备让张倩华肆意张扬的条件。 又走过几条巷口,雷少轩发现跟踪自己的人,似乎并非一伙人,而是各行其事,这些人虽然精明,然而痞子气十足,像极帮派耳目。 西京内,自己唯一的仇家便是齐王,这些人显然是齐王吴泰手下帮派,意欲对自己不利。 雷少轩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暴戾之气,修士不能对凡人出手? 老子命不长久,本来只想安静过日子,敢来惹我杀我,便要有死的准备,雷少轩暗道,将齐王列入必杀名单。 张倩华在房内,哼着小曲,为雷少轩裁剪衣服。 “四万两银子果然不是白花的,”雷少轩感慨道:“连裁衣都懂,以你的手艺,开一个裁缝店,相信会很快赚回来。 张倩华俏丽秀美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抿嘴一笑,顿时百媚丛生。 雷少轩将一根竹子截断,削出三指宽一尺长的九根锋利竹签,刻上诡异的纹路,院内燃起一堆火,小心翼翼将竹签烤干,竹签顿时坚硬无比。 “削竹签干什么?”张倩华奇怪地问,“好锋利啊!” “烧烤!”雷少轩面不改色道。 “笨!”张倩华扑哧一笑,道,“烧烤用这么粗的竹签?” 饶有兴趣抢过雷少轩手中竹签。 “啊!” 张倩华一声惊叫,手心传来剧痛。 竹签表面并不光滑,张倩华手太快,顿时被一根毛刺扎中,沁出一滴鲜红血滴,疼得眼泪盈盈欲滴。 “谁笨?”雷少轩心疼嗔道。 雷少轩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毛刺拔出,犹豫片刻,狠了狠心,握住张倩华的手顺势用力一挤。 “啊!好疼,不要。” 张倩华惊叫,手心内挤出一团鲜血。 再也忍不住,张倩华滴下眼泪,气恼正要嗔怪,却发现雷少轩将手掌鲜血一一抹在九根竹签上。 竹签锋利,印上鲜红血迹,顿时狰狞可怕,令人心悸。 拉着张倩华的手,雷少轩沿着院子将竹签一一插下。 “我刚才在何处插下的竹签?”雷少轩看着张倩华的眼睛,正色道。 “门后两根,石榴树下一根,屋檐窗下一根,水井旁一根……”张倩华不明所以,沉思片刻道。 “每间隔两根的竹签一一相连,是何图案?”雷少轩又问道。 “九宫。”张倩华沉吟片刻,道。 身为花娘,虽然谈不上博览群书,然而花娘的培养,是按照具备与才子交流的能力进行的,杂学知识必须了解。 “果然聪明,”雷少轩赞道,“你可知六仪三奇?” 张倩华闻言,面露得意之色,点点头。 雷少轩心里一松,道:“将那三盆仙人掌放于三奇之位。” “你是在布阵?”张倩华醒悟,好奇道,“这是什么阵?” “九宫迷魂阵。” 雷少轩让张倩华墙上放六块砖头,井架放两菜刀,四根木头倚墙而立,屋檐下放上一对门板。 张倩华疑惑道:“胡乱摆上几件东西,便叫迷魂阵?你们军情司就用这个对敌?”瞥了瞥嘴,颇有些不以为然。 雷少轩微微一笑,沿着九宫迷魂阵走上一圈,暗用灵力将九宫摆好。 “好了!”雷少轩拍拍手,弹了弹身上灰尘道。 看着张倩华不服气的样子,道:“四万两银子,现在你走到门口如何?” “四万两银子?你就这么叫我?” 张倩华哭笑不得,气鼓鼓走到门口,毫无异状,讥道:“迷魂阵?是你自己魂迷糊了吧?” 雷少轩轻笑道:“好吧,四万两,现在走回来吧。我是第一次摆阵,可能真是魂迷,搞错了。” “那也是你貌美,迷得我神魂颠倒,不是我的错。”雷少轩理直气壮道。 “呸!”张倩华闻言心甜,顿时恼消。 “我就知道是胡闹!”张倩华嘟囔道,还是听话走了回来,陪着自己男人胡闹一两次,无伤大雅。 几步大的小院,转眼便至,走到屋檐下,却突然发现雷少轩已然不见踪影。 “哥哥,师兄?”张倩华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心慌大声喊道。 小院一片沉寂,似乎连声音也不见了。 张倩华急忙转身,发现自己站在院中,然而方才明明是在屋檐下。 张倩华不由有些心慌,急忙朝门口走去,走了一会,发现无论怎么走,总走不到门口。 停下再仔细一看,小院毫无异状,小屋、水井、石榴树都在原处。 不对,这是迷魂阵,张倩华恍然。 虽然迷魂阵迷魂,然而此阵布置在院内,只要找到一处不可能发生变化的物件,以此做参考,便能找到门口,张倩华想道。 院内最不可能变的是水井,因为水井不可能移动。 张倩华自信地向水井走去,却一脚踏空,一头栽入幽深的水井。 “啊!” 张倩华惊恐万状地惊叫,水井边霍然伸出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将自己抱住,一张狡黠的笑脸映入眼帘。 …… 肃杀的气息笼罩斜桥巷。 清冷的月光如刀锋,射向小巷。 浓重的杀机把小巷淹没,往日亮着的小店灯光已然熄灭,狗吠消失,小巷死一般沉寂。 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小巷暗影中传出,数十名清一色黑衣人手握两尺长、两寸宽带锯钢刀,如一条黑色蛇,沿着小巷急速窜动。 “快点跟上。”两元帮帮主秦力沉声道。 秦力阴沉着脸,剑眉凝起,心里涌动着令人心悸的不安。 “真要杀掉两个无辜的人吗?”副帮主王力不满道,“那可是国子监学子,杀他官府必然彻查,两元帮便要散了。” “杀了他,官府彻查下来,找两个替死鬼,解散两元帮再成立四海帮;不杀他咱们都得死。” 两元帮管辖着斜桥巷周边四五条街道,对街道内商铺收保护费,最多收两个元宝的保护费,故称两元帮,当然元宝有大有小。 明面上两元帮对街坊邻居还算客气,暗地里放高利贷,拐卖人口,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恶迹不显,又上下打点,有贵人关照,倒也平安度过历年官府的打击。 今夜,正是贵人让他们潜入水池巷杀两个人,一名国子监学子和一名女子。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九宫迷魂 水池巷毗邻文华街,也许受国子监学气影响,民风淳厚朴实,待人热情,少有奸商诈贩。 雷少轩和张倩华来到一处馄饨铺,李嫂端上两碗馄饨。 绿葱花,白馄饨,紫菜,清汤,颜色清亮分明,煞是可爱,香油醇香扑鼻,让人胃口大开。 张倩华吃得额头微沁香汗,脸色微红。 “好香!”张倩华眉开眼笑,轻声道。 “好俊!”李嫂啧啧夸赞道,“姑娘,你是新来的吧?真是郎才女貌。” “李嫂,貌美如花,吃饭打折吗?”雷少轩微笑道。 也不知道说的是李嫂还是张倩华,惹来张倩华一阵白眼。 “好美的姑娘!你们天天来,吃馄饨都免费。” 李嫂笑着往四周看了看,道:“你看,他们眼睛都看直了。喂,不用偷看,这位姑娘每天都来吃馄饨,你们明天早点到。” 张倩华抬眼四顾,几张桌子的人都在看自己,不由羞涩脸红;众人偷窥被发现,急忙低头,顿时一阵慌乱。 啪! 一只碗打翻在地,馄饨、汤汁泼洒一地,一片淋漓。 一个年轻人慌张站起,眼睛依然不离张倩华。 李嫂嗔道:“没见过美女吗?老娘长得也不差啊,你怎么不看我?看别的美女的脸,却打翻我碗?” 吃客顿时轰然,年轻人慌忙掏出几文钱,扔到桌子上,落荒而逃。 “李嫂,我一直看着你呢,记账吃饭行吗?”一名吃客道。 “……” “李姐,你好漂亮,我只顾看你,连馄饨都吃不出味道了。” “啊呀,我忘了放盐!”李嫂恍然道,众人哄笑声更大。 雷少轩不理会众人哄闹,神念四顾,发现离馄饨铺不远的街口,有一个长相普通的行人,目光若有若无的盯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凛。 “走吧!”张倩华微笑站起,挽上雷少轩胳膊,“买几块豆腐,买点菜,买点米。” 看来张倩华真打算过穷苦日子,肉都不提,雷少轩颇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用四万两银子拍下她,家中院小陋室,四壁空空,让她认为雷少轩很穷,也许四万两银子都是借的。 不得不说,女孩子爱胡思乱想,雷少轩感慨道。 转过一个街口,那人对一个獐头鼠目的人点头示意后离去,獐头鼠目人不远不近地跟上自己。 贼心不死,雷少轩隐隐怒上心头。 一家布店内,张倩华拉着雷少轩量尺寸。 “不节省?买这么贵的丝绸布料?”雷少轩不经意道。 神念往布店外的街道扫去,几个人跟踪自己,一直跟过了几条街道。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要好好打扮。” “你是说我长得丑了?”雷少轩嘟囔抗议道。 “反正不美。”张倩华道。 “哼!你父亲没嫌弃,你比你父亲还挑剔,回去家法伺候!” 有其父必有其女,看来不仅张倩华继承了张青完美的基因,还继承了审美眼光。 “衣服是人脸面,你要入太学,怎可穿得太寒酸?”张倩华羞红脸,嗔道,“不穿得体面些,家法伺候你才是。” “你怎么不买?”雷少轩奇怪问道。 “哼!本姑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就不必买了。”张倩华哼道,恋恋不舍地将一块靓丽丝绸放下,显然知道家里没钱。 雷少轩心里感动,本想说家里不缺钱,微微思忖,欲言又止。 市井之中,普通人家美女过于张扬,是取祸之道,自己如今正是普通人,还不具备让张倩华肆意张扬的条件。 又走过几条巷口,雷少轩发现跟踪自己的人,似乎并非一伙人,而是各行其事,这些人虽然精明,然而痞子气十足,像极帮派耳目。 西京内,自己唯一的仇家便是齐王,这些人显然是齐王吴泰手下帮派,意欲对自己不利。 雷少轩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暴戾之气,修士不能对凡人出手? 老子命不长久,本来只想安静过日子,敢来惹我杀我,便要有死的准备,雷少轩暗道,将齐王列入必杀名单。 张倩华在房内,哼着小曲,为雷少轩裁剪衣服。 “四万两银子果然不是白花的,”雷少轩感慨道:“连裁衣都懂,以你的手艺,开一个裁缝店,相信会很快赚回来。 张倩华俏丽秀美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抿嘴一笑,顿时百媚丛生。 雷少轩将一根竹子截断,削出三指宽一尺长的九根锋利竹签,刻上诡异的纹路,院内燃起一堆火,小心翼翼将竹签烤干,竹签顿时坚硬无比。 “削竹签干什么?”张倩华奇怪地问,“好锋利啊!” “烧烤!”雷少轩面不改色道。 “笨!”张倩华扑哧一笑,道,“烧烤用这么粗的竹签?” 饶有兴趣抢过雷少轩手中竹签。 “啊!” 张倩华一声惊叫,手心传来剧痛。 竹签表面并不光滑,张倩华手太快,顿时被一根毛刺扎中,沁出一滴鲜红血滴,疼得眼泪盈盈欲滴。 “谁笨?”雷少轩心疼嗔道。 雷少轩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毛刺拔出,犹豫片刻,狠了狠心,握住张倩华的手顺势用力一挤。 “啊!好疼,不要。” 张倩华惊叫,手心内挤出一团鲜血。 再也忍不住,张倩华滴下眼泪,气恼正要嗔怪,却发现雷少轩将手掌鲜血一一抹在九根竹签上。 竹签锋利,印上鲜红血迹,顿时狰狞可怕,令人心悸。 拉着张倩华的手,雷少轩沿着院子将竹签一一插下。 “我刚才在何处插下的竹签?”雷少轩看着张倩华的眼睛,正色道。 “门后两根,石榴树下一根,屋檐窗下一根,水井旁一根……”张倩华不明所以,一一回忆道。 “每间隔两根的竹签一一相连,是何图案?”雷少轩又问道。 “九宫。”张倩华沉吟片刻,道。 身为花娘,虽然谈不上博览群书,然而花娘的培养,是按照具备与才子交流的能力进行的,杂学知识必须了解。 “果然聪明,”雷少轩赞道,“你可知六仪三奇?” 张倩华闻言,面露得意之色,点点头。 雷少轩心里一松,道:“将那三盆仙人掌放于三奇之位。” “你是在布阵?”张倩华醒悟,好奇道,“这是什么阵?” “九宫迷魂阵。” 雷少轩让张倩华墙上放六块砖头,井架放两把菜刀,四根木头倚墙而立,屋檐下放上一对门板。 张倩华疑惑道:“胡乱摆上几件东西,便叫迷魂阵?你们军情司就用这个对敌?”瞥了瞥嘴,颇有些不以为然。 雷少轩微微一笑,沿着九宫迷魂阵走上一圈,暗用灵力将九宫摆好。 “好了!”雷少轩拍拍手,弹了弹身上灰尘道。 看着张倩华不服气的样子,道:“四万两银子,现在你走到门口如何?” “四万两银子?你就这么叫我?” 张倩华哭笑不得,气鼓鼓走到门口,毫无异状,讥道:“迷魂阵?是你自己魂迷糊了吧?” 雷少轩轻笑道:“好吧,四万两,现在走回来吧。我是第一次摆阵,可能真是魂迷,搞错了。” “那也是你貌美,迷得我神魂颠倒,不是我的错。”雷少轩理直气壮道。 “呸!”张倩华闻言心甜,顿时恼消。 “我就知道是胡闹!”张倩华嘟囔道,还是听话走了回来,陪着自己男人胡闹一两次,无伤大雅。 几步大的小院,转眼便至,走到屋檐下,却突然发现雷少轩已然不见踪影。 “哥哥,师兄?”张倩华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心慌大声喊道。 小院一片沉寂,似乎连声音也不见了。 张倩华急忙转身,发现自己站在院中,然而方才明明是在屋檐下。 张倩华不由有些心慌,急忙朝门口走去,走了一会,发现无论怎么走,总走不到门口。 停下再仔细一看,小院毫无异状,小屋、水井、石榴树都在原处。 不对,这是迷魂阵,张倩华恍然。 虽然迷魂阵迷魂,然而此阵布置在院内,只要找到一处不可能发生变化的物件,以此做参考,便能找到门口,张倩华想道。 院内最不可能变的是水井,因为水井不可能移动。 张倩华自信地向水井走去,却一脚踏空,一头栽入幽深的水井。 “啊!” 张倩华惊恐万状地惊叫,水井边霍然伸出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将自己抱住,一张狡黠的笑脸映入眼帘。 …… 肃杀的气息笼罩斜桥巷。 清冷的月光如刀锋,射向小巷。 浓重的杀机把小巷淹没,往日亮着的小店灯光已然熄灭,狗吠消失,小巷死一般沉寂。 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小巷暗影中传出,数十名清一色黑衣人手握两尺长、两寸宽带锯钢刀,如一条黑色蛇,沿着小巷急速窜动。 “快点跟上。”两元帮帮主秦力沉声道。 秦力阴沉着脸,剑眉凝起,心里涌动着令人心悸的不安。 “真要杀掉两个无辜的人吗?”副帮主王力不满道,“那可是国子监学子,杀他官府必然彻查,两元帮便要散了。” “杀了他,官府彻查下来,找两个替死鬼,解散两元帮再成立四海帮;不杀他咱们都得死。” 两元帮管辖着斜桥巷周边四五条街道,对街道内商铺收保护费,最多收两个元宝的保护费,故称两元帮,当然元宝有大有小。 明面上两元帮对街坊邻居还算客气,暗地里放高利贷,拐卖人口,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恶迹不显,又上下打点,有贵人关照,倒也平安度过历年官府的打击。 今夜,正是贵人让他们潜入水池巷杀两个人,一名国子监学子和一名女子。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深沉 整条小巷似乎感受到了恐怖的气机,陷入死寂。 行至斜桥,队伍骤然停住。 三个蒙面身影,一字排开,站立拱桥顶端,更显高大,渊渟岳峙。 月光拉长三人身影,三道黑影笼罩在队伍身上。 “你们是谁?为何阻拦两元帮办事?”秦力心惊,隐约觉得不妙,颤声道。 三人漠然直视,如同看一群死人。 “两箭!”中间一人嘴唇微动,缓缓道。 声音冷漠,似地府传来,恐惧袭上每个人心头。 “冲,杀了他们!”秦力见状不妙,厉声喊道。 队伍一阵躁动,猛然前冲。 “冲!” “杀!” “……” 队伍喧嚣着,正欲前冲。 最左边蒙面黑衣人缓缓举起一把长弓,似缓实迅,划出道道重叠弓影,似乎死神镰刀划过天际。 嗡!弓弦骤响。 嗖! 一支闪着幽光的羽箭,似从心头飞出,消失在眼眸深处,撕裂虚空,带出清晰的一道黑色轨迹。 凄厉的破空声回荡在心头,穿过人群,发出沉闷的没入声。 咄!咄!咄!…… 两元帮嘈杂队伍瞬间沉寂下来。 队伍中,六道人影缓缓蓦地一愣,缓缓倒下,喉咙骤然出现一个细小血洞,从脖子后透出。 一支黝黑的长箭狠狠地插在小巷石板上,箭尾嗡嗡剧烈抖动,闪着令人心碎的可怕寒光。 一箭穿六人。 死一般沉寂。 “杀!……冲……”秦力颤声道,两腿发抖,无力迈动。 一箭杀六人,桥上有三人,试图蜂拥而上,困死对方的想法显得如此可笑。 队伍中,人人两腿发软,浑身筛糠般颤抖,两眼直直盯着桥上高大的黑影,如同小鸡看见恶鹰,一动不敢动,等着恶鹰抓挑选其中一只小鸡。 人人矮下身子,希望不要成为饿鹰的爪下那只可怜的小鸡。 桥上右边黑衣人霍然举弓,弓影如闪电,微光一闪而逝。 嗡!一声脆响。 一个黑点凭空出现,越来越大,逐渐占据整个眼眸。 砰! 哗!…… 如同下一场血雨,队伍中一个人影缓缓倒下,脑袋已然消失,血肉如瀑,血雨飞溅。 多可怕的箭法!一箭将脑袋搅碎。 众人惊恐万状,抬眼朝斜桥上看去。 如梦一般,斜桥空荡荡,似乎一切未曾发生过,空中传来冷冷的声音。 “水池巷那两人如有不测,两元帮死绝陪葬!” 忠义堂内四盏灯笼高挂,灯笼上有字,合起来是:忠义千秋。 西京四大帮派之一的北河帮正在开会。 北河帮乃是西京北部最大帮派,手下数千人,分为十堂管理。 帮主欧北河阴戾的目光看着十堂堂主,漠然无语。 “帮主,不答应齐王之命,北路商道恐怕会被切断,损失惨重。”一堂堂主赵元沉声道,“不过是杀两个人而已,何必得罪齐王?” “让黑龙帮出手!咱们不直接参与此事。”三堂主梁京生道。 “据说断云楼暗堂伏击此人,结果死伤惨重。”六堂主黄耀辉颇有些担忧道,“此人为南军军情司校尉,悍勇过人,不是那么好杀的,杀了也不好收尾。” 六堂乃是负责情报的堂口。 “那就让斧头帮、煞手帮还有独狼帮一起去。”环目豹眼二堂主常庆一拍大腿道。 北河帮乃是北城最大帮派,依附的小帮派不少,二堂主所说几个帮派正是北河帮所属几个小帮派。 “大哥,不答应齐王要求,顶多北路生意遭受狙击,受些损失;答应他杀太学学子,后患无穷。”五堂主宋文森目光闪动,忧心道。 宋文森补充道:“北河帮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如此显眼的杀人勾当,如何能瞒过官府。” “哼!动用帮派杀一个风尘女子,你们是男人吗?”七堂主乔文姬眉头上挑不满道,她原本出身风尘。 “我意已绝,齐王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不宜得罪,派刑堂出击……” 话音未落,灯笼无风自灭,忠义堂内顿时陷入昏暗,只有敞开的大门透进清冷的月光。 屋内突然多出四道蒙面身影,泥塑般矗立忠义堂门口。 无人知道灯笼是如何熄灭的,更不知四人如何进入的屋内,连影子都未曾闪过,便凭空出现。 令人心悸的恐惧弥漫忠义堂,寒冷袭上众人心头。 四人中间一人缓缓抬头,一双冷厉的眸子投向欧北河。 “这里有十一个人,只能活下来五个,你们选自己死或者杀掉身边的人。” 平静的声音仿佛在说一个事实,无可更改的事实。 “你们是谁?”欧北河愤怒颤声道。 四人静静站在哪里,恰如坟墓入口的石像生,一动不动。 忠义堂变成了坟墓?厚重的恐惧让在场的众人两腿发抖,牙齿发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杀了他们!”欧北河厉声道。 “我杀了你!”二堂主嘶哑喊道。猛然拔刀欲冲,莫名的恐惧却让他迈不动步子,似原地手舞足蹈,颇显可笑。 突然,三堂主猛然拔刀,一刀向身边的二堂主砍去。 咄!沉闷的一声响。 二堂主的脑袋飞了出去,咕噜噜滚落地上,脖子顿时鲜血喷涌。 “杀!” 三堂主骤然一刀,彻底点然恐惧爆发的导火索,刹那,人人红着眼睛向身边的人攻杀。 五堂主宋文森手无寸铁,面对帮主连连后退,惊恐道:“帮主,别杀我……我!”身体已经碰到了身后椅子,退无可退。 一切发生得莫名其妙,欧北河又惊又怒,将怒气发泄到宋文森身上,狰狞着面孔吼道:“都是你这个丧门星!” “不……不……”宋文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咄! 一声沉响,如同铁钉狠狠钉入木头的声音。 欧北河身体一顿,忽然往前栽倒,钢刀掉下,斜插在地上。 一颗小石头从欧北河额头没入,从脑后透出,嵌入墙壁,带出血红血白的一团脑浆。 欧北河乃是帮内第一高手,被一颗小小的石头击杀,毫无反抗能力。 宋文森醒悟,怒吼一声,拔起地上钢刀,往厮杀的人群中冲去。 六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五个受伤的人鲜血淋漓,却竭力支撑着站立。 “从现在起,你便是帮主。” 为首一名黑衣人指着乔文姬淡淡道,“水池巷那一男一女有一丝一毫损伤,你们五个人自裁。” “不,我威望不足,恐怕有人不服。”乔文姬颤声道, “不服的留一半,不就服气了?”为首黑衣人道:“难不成黑帮靠讲道理起家的?” 不服没有关系,留一半就好,成为了北河帮立帮之规。 此帮规让北河帮逐渐成为西京最大的帮派,也让乔文姬成为一个传奇。 …… 齐王府,书房。 吴泰一把将书桌上一杯茶扫到地上。 “啪……”随着一声脆响,上好的青瓷茶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有不明势力介入?震慑了所有帮派?”吴泰目露凶光,狠狠道,“谁敢跟我作对?” “这股势力手段极残忍冷酷,一言不发便杀人,震慑了所有小帮派;将北河帮高层直接除掉一半,严令其保护水池巷那两人。” 吴管家看着吴泰,有些担心道:“铁血的手段,北河帮叛转,让那些帮派噤若寒蝉,自发守护水池巷周边数条街道,监视任何进入小巷的陌生人,原来在小巷内厮混的地痞混混,皆被打个半死后驱离此地。” “查!” 吴泰冷静下来,道:“西京乃是都城,如此暴戾狠毒手段,绝非帮派所为,查一查是谁站在雷少轩背后。” “已经查实,雷少轩确系边军累积军功,由南军司马蒋青推荐入国子监。” 吴管家肯定道:“我亲自问过蒋青之兄刑部侍郎蒋国,雷少轩曾在大战中救过蒋青,为报恩蒋青才推荐之。雷少轩在西京内并无任何势力。” 吴管家看了看齐王,欲言又止。 “说吧,”吴泰心烦意乱道:“有什么主意?” “雷少轩此人从死囚营选入前锋营,受过特种训练,曾参与刺杀西胡二王子,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吴管家道:“死囚皆亡命之徒,身份卑贱,齐王身份尊贵,与其相比恰似宝玉比之顽石。与其为敌,顽石碎裂无足道哉,宝玉受损,却令人心疼惋惜,何必与之计较?不如放下此事。” “哼,帮派那么多人就白死了?” 吴泰踱着步,恨恨道:“放过他?那些帮派怎么看我?不成事便放弃?” “帮派唯利是图,有利趋之,无利退避。主上地位、势力摆在那里,谁人敢质疑?” 吴管家看着吴泰,小心翼翼道:“为了一口气,肆无忌惮地驱使帮派残杀国子监学子,反而令帮派惊惧,不敢靠近主上。” 吴泰闻言意动,深吸一口气。 吴管家此言颇有些道理。 归根到底,自己与雷少轩之间并无矛盾,拍卖会价高者得,谈不上冒犯自己,自己不过忍不住一口气而已。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晚,吴泰阴沉着脸,缓缓道:“派一队黑卫潜入小院,潜伏灭杀。” “这是最后一次,无论成败,此事到此为止。”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入宫 夜晚,筒子口。 已然是深秋,夜风瑟瑟,寒气袭人。 城墙下一处空地上,燃着一堆火,四人围着火堆烤火。 “桧哥,这是你的红薯。” 一个衣着破烂瘦弱伶俐男孩说道,将一块烤熟,热气腾腾的红薯递给李桧。 “我不饿,给小玉吧。”李桧道。 脸上浮现出怜惜的表情,看着身边另外一个瘦骨伶仃小男孩,小男孩正直直看着耗子手里红薯,吞着口水。 小男孩眼睛一亮,随即怯怯道:“我吃过一块,桧哥你还没吃呢。” “我不吃红薯。”李桧淡淡道。 旁边老脸皱纹密布的老乞丐叹道:“小李子,你眉清目秀,举止利落,身为乞丐却不像乞丐,多半出身富家,一时落魄。唉,锦衣玉食惯了,自然吃不下红薯。” 李桧哭笑不得,道:“说啥呢?深秋夜,空气清爽,吃红薯屁多屁臭恶心且拉稀,我只是懒得上茅房。” 来到筒子口已经二十天,李桧与聚居此地的乞丐流散之人混得很熟。 有一次,一条野狗追咬小玉,被李桧一脚踢飞,见李桧孤零零一人,小玉便邀请李桧加入他们。 “总比饿肚子强。” 小玉接过红薯,道:“饿三天,土也能吃下,谁还在乎屁臭?” 李桧闻言愕然,叹了口气。 曾身为死囚,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一线,李桧却着实没有饿过肚子。 闻言苦笑不已,饿肚子的难受堪比死亡。这二十天来,李桧几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整天饥肠辘辘,毫无尊严。 生死似乎很容易,浊世中,填饱肚子和拥有尊严比死更难受。 斜靠着断墙,正要闭上眼睛,忽然黑暗的角落里闪过一点亮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脸上堆满幸灾乐祸的微笑。 “我上趟茅房。” 这是小玉等三人此生听到的李桧说的最后一句话。 “还没吃红薯呢,这么快就上茅房?”小玉嘟囔道。 “真笨!桧哥看你饿,特意把红薯让给你的。吃豆屁多,吃红薯哪来屁多拉稀?” “师父……袁先生为什么让我流落筒子口?” 李桧不满道:“你吃香喝辣,我几乎饿死。” 说得可怜兮兮,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雷少轩忍着笑道:“不在筒子口厮混一段时间,如何洗掉身上的冷厉之气?如何能让人证明你是平州受灾流落此地的?” “王宫绝不收来路不明之人,更遑论罪犯死囚。” 雷少轩正色道:“筒子口皆乞丐盲流,许多人沦落在此多年,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便是身边的乞丐盲流。” “收人入王宫,必定派人来调查,那三人便是你最好的证明。” 李桧恍然。 看似进入王宫必经严格的审查,以防图谋不轨之人混入,其实不然。 乞丐盲流证明虽然不严谨,却已经足够,因为没有人会试图图谋不轨,切命根从筒子口混入王宫。 从筒子口选入王宫的太监,只会作为差役,干最脏、最累没有前途的苦役,几乎没有机会进入王宫核心区域,不进入核心区域,如何图谋不轨? 因此,即便想图谋不会,也不会切命根从筒子口混入,因此从筒子口选入之人,从事苦役,只需要有筒子口的人证明就足够。 离王宫不远的一条小巷,狭窄昏暗,两边都是低矮的民房。 小巷深处有一处普通的宅院,灰墙灰瓦,虽然不大却颇为齐整,门口蹲着两座精致的石狮子,雷少轩和李桧站在门口,长三声短两声,连敲三次门。 “谁啊?” 不多时,院里传来尖细的老人声音。 “苦命之人!”雷少轩沉声道。 停顿片刻,雷少轩又道:“走头无路,问路之人,求张总管指点。”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小院不大,四角点着四个灯笼,十分明亮。 一个须发皆白、目光锐利的老年太监,冷冷地看着雷少轩。这便王宫直殿监总管张士保。 “何事?” 敲门、答话都是袁文伯教给雷少选的,然而张士保似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这位兄弟在筒子口沦落多时,走头无路,想入王宫求口饭吃。” 雷少轩说道,取出一块金子,双手捧递给张士保。 闻言,张士保转脸看向李桧。 李桧向前一步,行礼道:“李桧参见张……” “你是什么东西?”张士保尖细着声音道,“敢在我面前站着,跪下!” 雷少轩闻言,顿时热血上涌,满脸通红,双手颤抖,几乎要爆发。 “是。” 李桧看也不看雷少轩,毫不迟疑地跪在张士保面前。 张士保面色不改,淡淡道:“刚从王宫办事回来,鞋有些脏……” “我给您弹一弹灰!” 李桧跪在张士保脚下,卷起衣袖,便要抚去。 突然,张士保微微侧身,右脚骤然暴起,朝着李桧脸庞踹去。 空气中传来气爆的尖啸声,李桧的衣服被风卷起,紧紧贴在身上,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啊!雷少轩眼瞳骤缩,惊叫一声,瞬间心悸。 张士保竟然是个绝顶的武功高手,骤然起一脚,迅雷不及掩耳,雷少轩根本不及反应。 要是这一脚踢实,李桧脸骨都会破碎。 雷少轩寒气大冒,骤然握住湛青刀。 呼!空气中一声炸响。 张士保的腿骤然停住,脚背几乎贴到李桧鼻尖上。 李桧若无其事地用衣袖轻弹张士保的鞋面。 “您的鞋很干净。”李桧不卑不亢道。 “好了!到此为之吧。” 张士保面不改色,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王宫严禁有武功之人混入,刚才那一脚不过是试探。你今晚留下换身衣服,明日随我进宫。” 张士保转身回正房,道:“睡厢房,插好大门。”没有看一眼雷少轩手里的金子。 入宫意味着见面将遥遥无期,无论如何,李桧进入王宫之路已经铺好,剩下只能靠李桧自己。 “又换新家,这次的家,虽然墙没有西京城墙高大,房子却更华丽,与魏王为邻,有无数绝色美女为伴,堪比王侯!”雷少轩开玩笑道。 “却没有一间房是我的。”李桧轻声说道:“还不让随意盖房,筒子口好歹还能搭个草窝。” 雷少轩一愣,叹了口气道:“好好保重,兄弟!”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正房窗户后面,一双明亮的眼睛羡慕地注视着他们,雷少选走后,张士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直殿监位于王宫西北脚,与御花园毗邻。 “他是什么人?他是你什么人??”张士保领着李桧,穿过王宫西门,向直殿监走去。 “国子监学子。”李桧闻言微愣,决定说实话,“结义兄弟。” 张士保闻言一愣,停住脚步,两眼看着前方。 “天下最瞧不起太监的人当中,以国子监学子为最!” 张士保冷冷道:“如果他能视一介无根之人为兄弟,要么他是圣人;要么他是无视一切世道人情规矩、只凭内心行事之人,这种人不问是非,心冷如铁。” 张士保双脚如风,边走边道:“与之相处,你只有一个选择:要么与其为敌,不死不休;要么与其站在一起,哪怕与全天下人为敌,也毫不动摇。” 李桧闻言一凛,几步追上,急促道:“张公公,要是您,该如何处之?” “身为太监,本就被天下人唾弃,如今有人视你为兄弟,你该如何?” 张士保语气有些低落道:“身为太监,与朝廷官员私下往来,是死罪。如想保住你或他性命,最好远离此人,否则总有一天,你们生死相见。” 李桧闻言有些糊涂。 什么意思?到底站在雷少轩一边,还是远离雷少轩? 李桧忽然明白,张士保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直殿监位于王宫外城西北角、一处不大四合院内。 院内二十几个新入宫的太监,正排队填写入宫履历。 “我入宫三月有余,之前填写过履历,怎么还要重新填写?”一名搬运柴火的太监嘟囔道。 “啪!”执笔太监伸手一巴掌扇在这人脸上。 “不填是吧?滚回你的筒子口去。” “不、不……公公,我瞎了狗眼,您饶了我吧。” 一旁的直殿监副监李长海恶狠狠道:“且饶你一次,再多嘴,直接逐出!” 在场的太监见状凛然,再无人敢出声。 二十几名太监都是最近几个月新入宫的,之前都录过履历,不知为何被要求重新辑录。 李桧心中暗惊,隐约感觉这应该是为了自己。 一起辑录履历,意味着二十几个人一同入宫,自己不过是二十几个太监之一,将无人注意自己。 张士保做事简直滴水不漏。 然而,就这样办事滴水不漏,拥有绝顶武功之人,竟然只是直殿监掌印太监,可以想象,王宫内权力争斗多么激烈。 李桧师从袁文伯,从蛛丝马迹中拨茧抽丝,分析局势,自然不在话下。 “没有根,便不要当自己还有种,王宫之内,有种之人死的最早。” 李长海训斥道:“要学会当孙子,王宫内犯错的结果便是死。” “李桧,静慈宫值守清扫;张直,御书房……” 李桧闻言微愣,自己竟然能进入王宫内城值守,清扫静慈宫。 静慈宫乃文妃的寝宫。 寝宫分为正房、厢房、前院及后院。 文妃住正房,东、西厢房分别为书房和客厅,前院为日常活动之所,后院用作杂物房,太监及宫女值守在后院,随时听候前院召唤。 作为值守清扫太监,身份低贱,没有前院召唤,不能随意出现在前院。 李桧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几位宫女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忙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杖刑 文妃喜欢在御花园内放风筝,尤其是秋高气爽之时。 趁着值守空闲,四名宫女在后院制作及试放风筝。 “尚姐姐,后院地方太小,风筝放不起来,要不咱们到外面广场上试一试?”俏丽乖巧的宫女燕儿道。 “值守怎能擅离?大的风筝放不开,先试一试放小的风筝吧。”宫女尚婉儿道。 她是文妃惠侍,净慈宫宫女副主管,今日特地来后院制作风筝。 小院深秋,槐树绿,银杏黄,院落深,微风起,风筝飘飘,宫女雀跃,后院一片秋日温馨景象。 “燕儿,你放的风筝好漂亮啊!”宫女琴儿拍着手道。 “尚姐姐做的风筝就是好放。”燕儿拉着风筝道。 风筝越飘越高。 “燕儿,再别松放风筝,要飞偏了。”尚婉儿见状,急忙喊道,“那是娘娘最喜爱的锦绣泥燕风筝。” 一只轻巧的风筝飞在空中。 薄薄的风筝用丝绸剪裁出泥燕,黑白色彩搭配分明,燕身绣着艳丽的牡丹、寿桃与蝙蝠,显得华丽典雅,俏丽可爱。 “噗”一声轻响。 泥燕风筝飞得太高,过长的线被屋檐挂住,顿时掉到屋顶上。 燕儿一时傻眼,瞪大眼睛,直直看着屋顶的风筝。 燕儿小心地扯动丝线,感觉有些吃力,心里惊慌起来,风筝被卡在屋顶瓦上。 “尚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燕儿眼泪盈盈欲滴,要是把文妃最喜爱的风筝弄坏,她不死也得扒层皮。 “还不快让人取梯子来。”尚婉儿狠狠瞪着燕儿,叱道。 两个值守太监从杂物房取来梯子,架在屋檐上。 “尚姐姐,让他们去取吧,房子好高啊!” 看到尚婉儿要上梯子,燕儿担心道。 “他们笨手笨脚,扯坏风筝砍你的头。”尚婉儿不耐烦道。 李桧淡然看着这一切,漠然无语。 直殿监为宫中地位最低的部门之一,负责各殿及廊庑洒扫。 直殿监太监多被人看低一等,不被其他太监和宫女放在眼里,李桧来到静慈宫值守,几乎无人愿意跟他说话,李桧自然不会厚着脸皮往前凑。 李桧坐在屋檐石阶上,冷眼看着尚婉儿爬上梯子,心里震惊不已。 尚婉儿是个武功高手! 双手轻握梯架,似一步一步往上爬,其实几乎脚不沾梯飘了上去。 来到房顶,尚婉儿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取下风筝,走回梯子正要迈步上梯子,不料双脚被风筝线缠住,突然一个踉跄,从房顶一头栽下。 尚婉儿临危不惧,身体微扭,想要踢断丝线,挣开缠绕,猛然意识到线断风筝必毁,一时犹豫不决。 说时迟那时快,心里轻叹,狠了狠心,任由身体坠落,翻身让后背着地,拼着轻伤保住风筝。 众人顿时惊呆,浑身发冷。 尚婉儿坠落之地有一个香炉,炉盖顶铸造着一个锋利狰狞的尖头,正对准她的脑袋。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骤闪,一只手托住尚婉儿后脑勺。 “啊!” 李桧一声惨叫,手掌被尚婉儿脑袋狠狠砸进香炉盖尖顶上,鲜血染红香炉。 李桧忍着剧痛,将手掌拔出,掌背露出森森白骨。 李桧掌心被香炉盖尖顶刺入穿透,手指托住尚婉儿后脑勺。 尚婉儿脑袋被轻微撞击,没有受伤,看着鲜血染红的香炉顶盖,不由阵阵心悸后怕,脸色铁青,惊魂未定。 “你没事吧。”燕儿、晴儿围了上来。 剧痛从手掌骨间传来,李桧脸色煞白,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地面。 琴儿急忙取来药粉敷上,包扎好,场人皆沉默不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干什么?”尚婉儿忽然面沉似水。 只见尚婉儿对着两个太监点点头,冷厉道:“拿下!” 值守太监径直过来,抓住李桧的手,按跪在地上。 “身具武功,值守嫔妃寝宫不报备,乃是死罪。”尚婉儿看着李桧,冷冷道:“杖刑三十,即刻施行。” 杖刑三十,几乎是杖刑最高等级,多半被打死。 “尚姐姐!他是好心!”燕儿急忙道。 “多嘴,自己掌嘴两下!”尚婉儿眉头上挑,冷冷道。 众人凛然。 “一、二、三……” 啪!啪!啪!…… 杖刑声在静慈宫后院响起。 看着尚婉儿冷酷的目光,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尚婉儿乃是静慈宫有名的冷血女官,号称毒寡妇,果然名不虚传,连救命恩人都不放过。 众人心里唏嘘不已。 杖刑后,李桧后背血肉模糊,浑身鲜血淋漓,昏迷过去。 王宫西北角落有一处僻静的院落,名为肃慎堂,用于禁闭犯错待处置的太监宫女,说是关禁闭,其实并无人看守。 王宫内戒备森严,晚上各处宫门院落锁闭,被关禁闭的人想逃也无处去;何况因禁闭而逃是死罪,谁也不敢逃离。 李桧静静趴在冰冷的木床上,苏醒过来,深秋天气微凉,寒风吹过,李桧不由打了个寒颤。 后背已然皮开肉绽,值得庆幸的是,也不知是太监不懂如何行杖刑,还是看在同为太监的份上,杖刑三十后李桧并没有受内伤。 脑海总浮现着尚婉儿冰冷的面孔,李桧的心也如秋夜凉风,越来越冷。 后背传来阵阵剧痛,浑身虚弱,昏昏欲睡。 突然,一道黑影从墙外飘入,一个身穿宫女衣裙的蒙面女子贴墙站立,如阴影闪动。 李桧心里一紧,眼瞳骤缩,自己是唯一被关此地的太监,此人是冲自己来的。 宫女站在窗口,点开窗户纸,听到李桧呼吸均匀,身体一动不动,悄然推开门,骤然扑向李桧,点在昏睡穴上。 宫女将被子揭开,露出皮开肉绽的后背。 宫女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药粉全清除干净,露出狰狞一片的皮肉。 宫女取出一瓶胶状药物,轻轻涂抹在李桧后背上,再敷上和清除下来的一样的药粉,盖上被子,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李桧忽然睁开了眼睛。 皇帝乃刺客的终极目标,太监身为皇帝身边最后一道防线,其武功对刺杀有极强的针对性,比如穴位瞬移便是。 不得不说张青传授李桧的太监内功心法,不愧为天下最神奇的内功。 方才李桧移动穴位,避开了宫女的点穴,这才知道来人并非害他,而是为他换药,且不让他知道。 身为普通太监,只能用最普通的伤药,药效自然不好。 如此大面积的皮肉伤,很容易引起感染,一旦感染发烧,必有败血症等并发症,这也是杖刑超过三十、十有八九死亡的主要原因。 后背传来阵阵清凉麻痒的感觉,这是伤口结痂愈合的征兆,药效如此之好,宫女给李桧抹上的药膏不啻是神药。 无论多大面积外伤,一旦结痂,意味着几乎不用担心,如感染溃烂化脓败血之类的麻烦事。 李桧缓缓坐起,心绪复杂,冷如冰窟的心缓缓暖和起来。 入宫前,张士保特意试探他是否身具武功,其实也是一种警告。 宫内高人深藏不露,即便有些许武功,也绝对不要人前显现,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人,比如看似普通的张士保,一脚便尽显顶尖高手风范。 皇帝、嫔妃等人不会武功,身边的人如果身具武功,必然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身具武功必须报备,不报备是太监和宫女的绝对禁忌。 李桧伸手救尚婉儿,暴露出武功,顿时让自己陷入绝境。 身具武功不报备,面临的不是处死,便是逐出王宫。 杖刑三十便表明宫里的态度,因为杖刑三十已然与处死无异,甚至比砍头更残忍。 杖刑而死的,多半是打烂半身慢慢等死,死时皮肉溃烂化脓,满身是蛆,不啻是天下酷刑,杖刑三十表示绝不容忍。 “公公,李桧显露武功,会不会连累咱们?”李长海端着一杯泡好的香茗,放在张士保桌上。 “自筒子口选入宫中,干粗重下贱的苦役,自然要选最强壮的人。这些人沦落江湖,会些拳脚再平常不过了。履历上有他会粗浅拳脚功夫的记录,已经如实记录存档,出事与咱们何干?”张士保喝着茶,淡淡道。 “原本此人该去茅房清理粪便,谁知静慈宫值守的何林身体不适,我见李桧眉清目秀,便临时排班换上他,有何不可?难不成派一个丑八怪往宫内值守,冲撞贵人不成?” “尚婉儿那娘们够狠,够毒!” 李长海打了个寒蝉,道:“对救命恩人不仅不救,还下死手。真是最毒妇人心,毒如蛇蝎,毒比……” “李桧被静慈宫惩戒,意味着静慈宫接管此人,打死或逐出皆与直殿监无关。” 张士保冷冷道:“你派个人去肃慎堂,看看李桧需不需要找大夫诊治,伤好前送点好吃的。好歹他曾经是直殿监的人,尽点直殿监的心意。” “是,公公。”李长海答应,“还是张公公仁厚!” 说是不管,还不是让人治伤送吃的?李长海暗诽道,明明是一副好心肠,偏偏装硬冷。 …… 雷少轩苦着脸,手上拎着两个大包,跟在张倩华身后,一路叫苦不迭。 身为修士,身体经过灵气改造,外表虽然与常人无异,实则强悍无比。 然而,长时间拎着如此大包,体力虽然毫无问题,心里却着实感到疲惫不堪。 从早晨外出吃早餐,一路逛街购物,走走停停,逛到晌午,买到的东西堆成两个大包,要买的依然没有买齐,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窃 “茶具要樟木的,清幽木香配上淡雅茶香,清新静神,乃是绝配。”张倩华兴奋道。 “买!”雷少轩微笑道,不忍打击她的情绪。 何况茶亦为他所喜,香茗醇厚,能洗去凡尘烦恼。 “笔用青笔,软硬皆宜;墨以天一阁为最,墨艳淡香;纸选宣德,白如雪,韧似丝绸;砚是鲁砚最好,清雅宜人。”张倩华如数家珍道。 雷少轩心里颇有些吃惊,常见的文房四宝,也含有如此多的讲究,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 张倩华不愧为花娘,学识渊博。 “国子监学子,往来无白丁,文房四宝最显儒雅风度……”张倩华道。 “买!”雷少轩笑道,“不是书籍才显风度吗?” “师兄真笨,国子监里有书,学子借书不限时限数量,借回来摆上便好。” “啊?这……”雷少轩闻言目瞪口呆。 窗帘、桌布、刷子、花盆…… “提不动了呀。”雷少轩哭丧着脸,两大包已然沉如山。 “再买两块毛巾,两把熏香,两盒胭脂,一面铜镜……” 饭碗要用白瓷,白如玉,既高贵又典雅;菜碟选花碟,与菜色搭配,增进食欲,又爽心悦目;大盘青花最美……筷子要红木或者湘竹……雷少轩的耳边回荡着张倩华的声音。 雷少轩两眼一翻,靠墙瘫倒。 “国子监便在附近,同窗不免偶尔来吃顿饭,饭桌更能增进同窗情谊,餐具怎可马虎?”张倩华腻声道。 “没钱了!”雷少轩坚决道。 “好吧!”张倩华嫣然一笑,道:“晚上没有饭吃噢。” 雷少轩投降。 水池巷两边院落多为国子监教习官吏所有。 国子监教习官吏俸禄不高,因此宅院不大却颇为齐整,小巷白日行人不多,颇为幽静,有一种宁静祥和之感。 雷少轩苦着脸,两只手臂提着两大包裹,如同挑着扁担;张倩华兴高采烈如同小女孩,舔着一支糖葫芦。 其实张倩华年龄不大,恰刚及笄,自小家中突遭大变,从此颠沛流离,历经磨难,好容易有了依靠,才放空心绪,方显真性情。 走到家附近,神念往院子扫去,雷少轩脸色忽然一变。 “怎么了?”张倩华看到雷少轩脸色有异,奇怪地问道。 “家里来客人了!”雷少轩脸色微凝,冷冷道。 院子里有四个人,正在迷魂阵里打转。 这四人穿着皆普通,看不出来历,手执锋利、造型诡异的刺刀,动作轻巧利落,虽陷入迷阵,神情不见丝毫慌乱,典型的军队精英。 常人皆认为,刺杀屋内目标,便是刺客悄悄潜入,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其实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经过特种训练的雷少轩十分清楚,最好的刺杀方式不是潜入而是伏击。 潜入别人房屋内刺杀,如何得知目标是否察觉?门窗在里面栓死,如何开门不惊动目标?这些不可控因素决定了潜入刺杀的成功率不高,除非潜入强杀。 趁人外出时潜入埋伏,趁人回来时刺杀,简单有效且隐蔽。 这四个人便是想潜入院内,试图伏击雷少轩。 大白天潜入刺杀,显然不怕事情败露,这需要有极强大的势力进行掩盖收尾,毕竟雷少轩好歹有国子监学子的身份。 想到这点,四个人是谁派来的便昭然若揭,齐王吴泰。 张倩华有些紧张地看着雷少轩,道:“怎么办?” 雷少轩冷笑道:“胆敢潜入军情司校尉宅院,袭击军情司校尉,必定为敌军奸细,自当格杀无论。” 心里微微苦笑,身为军情司校尉,没有为南军带来过一点情报,反而有了合法杀人的执照。 可惜人生地不熟,即便报之兵部,多半也无人为自己出头,最终不了了之。 雷少轩第一次感觉到了没有权力的无奈。 湛青刀可以杀光这些刺客,却无力斩断看不见的权力之网。 “不要!”张倩华忽然拉住雷少轩道:“杀人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不如报官?” “敢堂而皇之潜入家中杀人,衙门里必然有人准备收尾。”雷少轩无奈道:“报官的最终结果便是官府派人抓人,后脚便放人。” 这绝不符合雷少轩的性格。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杀我,我杀人;人若犯我,我让他疼,刺骨的疼,雷少轩恶狠狠道。 “跟我来。”雷少轩沉吟片刻,嘴角微翘道。 …… 文渊阁乃国子监内的最高建筑。 四层乃是沈伦办公之所,身为国子监司业的沈伦,有资格在最高层拥有一处办公地点,然而更多的却是手下几名教习在此地办公。 为何?无非一个字:懒! 沈伦对处理文牍极其厌恶,便将办公之所丢给他们使用,替自己处理文牍,自己不过偶尔过来喝茶聊天。 当然,能在这里办公、替自己处理文牍的教习,自然也是沈伦最为看重之人,视为门生。 雷少轩来找方青,被指点来这里。 进入文渊阁四层,雷少轩不由暗暗吃惊,里面太奢华了。 书桌、椅子、茶几几乎都是檀木制成,墙壁也由精致的木头雕刻,嵌到墙上,或为屏风,或为木柜,或为格子,尽显奢华典雅,房屋角落暗香幽幽。 方青正专心致志伏案写东西,苏敏坐在桌后支着下巴沉思,柔嫩的脸庞泛着瓷色,显得平静安详,沈伦歪斜着身体,靠在椅子上,端茶细品。 “果然是极品紫金龙井,每年只产几斤。”沈伦叹道:“茶香清幽淡雅,能洗却心中污垢。”手里把玩着一块羊脂玉雕。 “你来干什么?”沈伦一眼瞥见雷少轩领张倩华进来,惊异地问道。 随即看着张倩华,眼前一亮道:“国色天香,人间绝品。” “相貌不过皮囊,哪里比得过国子监先生胸中文华锦绣。”张倩华嫣然一笑道。 “我找方教习。”雷少轩看着沈伦,认出了当日讥讽自己的老者,有些吃味道:“先生怎么称呼?” “他是国子监司业沈伦沈大人。”方青见到张倩华,微微失神道:“广寒宫花娘果然绝色,名不虚传,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我家失窃。”雷少轩看着方青,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初到西京,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该找谁,恰好家离国子监不远,只好找先生求助。” “既然如此,我陪你去报官便是。”方青闻言欲起身。 “家中所丢失的物品十分贵重,国子监介入也许能找回。”雷少轩看着方青,不动声色道,“倘若报官,只会登记在案,然后束之高阁,不了了之。” “国子监乃是学府,无人寻物,报官才是正途……”方青有些不解道。 雷少轩似有深意,沈伦打断方青。 “丢了什么东西?”沈伦看着雷少轩,饶有兴趣问道。 “几斤极品紫金龙井,一块极品沁水羊脂玉,一只青窑梅花瓷瓶……”雷少轩看着沈伦手里的羊脂玉,慢吞吞道。 方青、苏敏闻言愣住,竟然丢如此珍贵的东西?这位不是军士吗?边军不是穷吗? “得罪了谁?被人盯上了?”方青有些吃惊道,“你哪里的这么贵重的东西?” 闻言,张倩华捂住脸,别说极品紫金龙井,家里最便宜的花茶茶叶也没有,倒是有不少来不及丢弃的茶叶渣。 “得罪谁?可能得罪了某位王子。”雷少轩脸色泛出为难之色道:“既然老师这么说,实在不行我报官吧。” 沈伦闻言连连摆手道:“报什么官?报官东西还能找回吗?” 沈伦看着方青道,摇摇头道:“你这个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且心地善良,好东西总喜欢送学生,弄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就是!”雷少轩点点头,道:“我记得入学时,老师送我一方极品田黄玉镇纸,百年松脂琥珀定神香十支,一个九层青芝蒲团也丢了……” 方青闻言,瞪大眼睛。 沈伦瞥了一眼苏敏,道:“这位是苏教习,乃是文华阁看守教习……” 文华殿是国子监书楼。 雷少轩看向苏敏,继续道:“……御制胭脂十盒,御制珊瑚凤钗……” 苏敏闻言,目光闪烁,急道:“据说太后用东珠研磨制成定颜面膜,极其有效,你丢了没有?”随即捂嘴。 “买了十盒。”雷少轩面不改色,道:“也丢了。” 这东西只有皇家使用,上哪里买去? 张倩华差点笑出来,补充道:“还有几盒极品天星香丸。”众人侧目。 “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回头给你一个清单。”沈伦摆摆手道。 “……”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绞尽脑汁,只想出几件物品,心里对沈伦的清单充满期待。 沈伦满脸笑容,兴奋道:“盗窃物品需有人证物证,有吗?” “家里物品大多搬空,只剩陋室空院,物证不好找;人证有四个,被困在我家中。” 苏敏微微笑道:“国子监学子被人欺负,老师当然要为学生出头,无论谁盗窃物品,国子监有义务找回。” 沈伦一拍大腿道:“说得好,随我去抓窃贼。” 张倩华第一次认识到雷少轩狡猾,不由满脸通红,方青苦着脸,苏敏十分兴奋,沈伦一脸的理所当然。 找来几个值守的教习,拉上一小队国子监护卫,浩浩荡荡直奔水池巷。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捉赃 其实,雷少轩来找方青是有原因的,入学报道时,他发现方青为修士,对自己显然有好感。 齐王势大,短时间内自己对付不了,国子监呢?修士呢?修士对付凡人应该不在话下,即便不能出手,震慑也好。 如能让方青出面,震慑一下齐王,也能免去自己的一些麻烦。 西京非苦海死囚营,凡事能用刀解决,总不能一刀宰了齐王,从此亡命天涯吧? 进入文渊阁来找方青,却意外发现沈伦、苏敏皆修士,也不知用何种方法,灵力内敛,看不出是修士,若非有破妄眼,雷少轩根本看不出来。 更令他意外的是,当初被他讽刺,说在凤楼内风流的沈伦,竟然是国子监司业,国子监二号人物,让人啼笑皆非。 沈伦似乎一眼便明了自己打算,热切参与其中,雷少轩不由心喜。 方青极老实,苏敏不拘小节,雷少轩惊奇地发现,沈伦极狡猾。 比自己更狡猾、更无耻,不容分说,直接帮助雷少轩列出一个长长的失窃清单。 “有人证便好。”沈伦捋着几缕山羊胡子,理直气壮道:“国子监乃神圣之地,自当勇于抓贼,惩戒盗劫等不法之事,怎可置身事外。” 神圣跟抓贼有什么关系?雷少轩哭笑不得,却一下子喜欢上这老者。 当着方青、苏敏、张倩华的面,雷少轩与沈伦一一讨论每一件物品来历、特点等,如同串供一般。 越讨论,沈伦越喜欢雷少轩:一眼看到事务本质,不拘泥规矩,奸诈狡猾却不贪婪,不失本性。 沈伦本就不是拘泥规则之人。 可惜雷少轩无灵根,否则,倒是可以将其收为关门弟子,沈伦暗想道,暗叹了一口气。 收徒不仅看资质,脾气相投也是一个很主要的方面。 来到小院,众人愣住了。 “你住如此简陋的小院,拍下香君的四万两银子是不是借来的?”苏敏目光闪烁,担心道,“失窃清单是不是有些长?” 方青也觉得有些过分,不自然道:“是啊,要不减点东西?” 雷少轩看着沈伦,赧颜道:“可我确实丢失了清单上的东西,要不沈老您安排一处豪华些的院子,把困在我家里面的人证扔进去,然后再抓?” 这样也行?方青、苏敏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此刻,雷少轩依然不愿意放弃,也不知是意志坚定,还是贪婪。 “大些豪华宅院,我也想要,上哪里去找?”沈伦瞪了一眼,一把推开院门,道:“此处小院何时成你家了?先前不是安排做国子监秘密仓库了吗?” 太无耻了,老的比小的更无耻,一个比一个无耻。 如此说来,岂不成了沈伦黑吃黑,失窃物品岂成国子监的东西?雷少轩哭笑不得。 苏敏脸绯红,国子监怎么能有这样的学子先生呢?真个羞与之为伍,不过好像说什么脸皮厚,吃个够,自己跟着吃就好。 张倩华却醒悟,肯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自己,报失清单太少?岂不是显得太寒酸? 失窃清单越长越对得起自己的身价,张倩华忽然觉得,雷少轩这么做理所当然,不由挺直胸,如同一只骄傲的小母鸡。 “这是什么阵法?”沈伦一眼看出院内的蹊跷。 “南军军情司的九宫迷魂阵。”雷少轩理直气壮道。 用阵法对付凡人,也是修士禁制。 边军军情司深入敌后刺探军情,被追杀乃是常事,为了能够逃脱、隐匿、狙击,军情司收集有不少简单的、不用灵力的阵法。 小院狭小,简单阵法其实无法困住精英军士,然而雷少轩摆的九宫迷魂阵,明面上没有用灵力,用作阵基的九根竹签,却涂抹有张倩华的血。 血,其实也是灵力一种,不过张倩华乃凡人,此处九宫迷魂阵便不能算修士对付凡人。 凡人对付凡人,当然不是禁忌。 闯入的四人当中,一个掉落水井,冻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牙齿咯咯上下打颤;两人被木头打伤,院内不停地打转;一人被竹签刺伤,瘫在地上。 四人皆被国子监护卫军士擒获。 夜晚,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吴泰把房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地上全是瓷器碎片、散落的书籍和茶水。 “他们怎么能说是我指使四人偷窃?”吴泰气急败坏。 “那四个人自己承认的。”管家小心翼翼道:“他们潜入雷少轩宅院埋伏,被抓当场,不能承认是去杀人,便只有承认偷窃。” “于是雷少轩就列个清单?一共丢失五十一万二千八百两,还大方地抹去一十九两银子的零头?” 吴泰将一脚踹在管家头上,气急败坏道:“那处破院子不过五百两,藏有二十七件宝物?把我当冤大头吗?官府相信吗?” 管家捂着脸,歪着嘴道:“因为雷少轩曾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花娘香君,因此院内藏有五十一万二千八百两是可信的,认为他不想露富,才隐居小巷内。” 其实齐王心里明白,只凭雷少轩自己,即便报失十九两银子,自己也能让他显得不可信,关键是雷少轩背后有国子监。 有沈伦在,别说五十万两,就算报失五百万两,官府也得先认下。 “沈伦那老东西说了,要是齐王不认这笔帐,他便告御状。” 管家小心翼翼道:“仅凭人证告御状,付出些代价,主公也能压下此事,最终不了了之。问题是所列的失窃清单所列物品当中,几乎都在齐王府内,或者下属的商号柜台上有售,如若不认,他便派人捉赃。届时赃物,不,是物证齐全,闹得更大。” 吴泰瘫软在椅子上,懊悔万分。 自己没事惹雷少轩干嘛?不就一个香君吗?拍卖会,人家价高者得,又不是针对自己。 为了出一口气,如今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人证被擒获,想赖账都不成,真要被沈伦告御状,拿什么说明其中物品是自己的?许多东西为受贿而来;派人捉赃,商号贴上销售赃物的标签,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 “赔!”吴泰咬牙切齿道。 虽然吴泰身家千万,然而现金也不多啊,齐王府至多存有十万两左右现银。 赔五十一万二千八百两银子,把所有流动资金都掏空,只能借款过日子。 太后、皇后、贵妃、王子、公主、王公大臣,婚丧嫁娶,哪处能省钱?不能丢齐王面子,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唯一不怕丢面子的只能是让下人多吃几顿咸菜,或者自己少泡几杯好茶,衣服只能少添购,更遑论装风流。 “以后离那姓雷的远点,谁敢靠近找他麻烦,打断狗腿,逐出王府。” 王府里回荡着吴泰怒吼声。 一场秋雨一场寒。 几场秋雨过后,西京天气逐渐寒冷起来。 李桧入宫后,消息全无,张倩华已然救出,了却一桩心事。 袁文伯曾经是北魏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任何试图打听他消息的人,都会被人注意。 雷少轩只能放下探听他女儿消息的念头,等待国子监入学后,再找机会。 好在袁文伯虽然被流放,妻儿却没有被牵连,无需解救。 袁文伯本意也不是解救他女儿,而是看护和照顾,关键时候给予帮助。 离入学还有几日,雷少轩想起了摩罗和尚。 当初摩罗和尚让雷少轩拜他为师,托他将一颗佛戒送到西京永宁寺。 受人之托,自让守诺。 回到地方,交往之人皆平民,然而雷少轩依然喜欢穿上校尉军服。 虽然有些不妥,也不知道为何,雷少轩对军营及死囚营里带回来的习惯,都不大不愿意改变,或者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依然是个死囚。 紧束的皮甲,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雷少轩离开家,沿着水池巷往永宁寺走去。 秋风吹黄了茂密的银杏树,金黄色的银杏叶铺满水池巷路面,如一条金色的绸带,煞是美丽。 走出水池巷,穿过胡家街,跨过八里桥,越过穿城而过的大通河,进入慈恩寺大街。 大街两边古树成荫,银杏与苍松相间隔,苍翠与金黄交融,灿若云霞。 诺大的一个寺院占据整条街道,寺内香烟缭绕,梵音袅袅,寺院外人流如潮、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阿婶,为何此地这么热闹?” 雷少轩问一位路边卖香,满脸皱纹、脸上祥和的老人问。 先帝灭佛毁寺,少有寺院如此热闹。 “慈恩寺乃是流传千年的古寺。”老人微笑道:“慈恩寺求佛最是灵验,所以这里香火鼎盛。” “平日也这样吗?”雷少轩问道。 老人奇怪地看着雷少轩,道:“今日重阳节,一家人都到寺院求佛,你不知道吗?” 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恍然道:“你刚从军营回来没进家门吧?” “你是军人,杀戮战场,刀枪无眼,更要入寺拜佛,保佑你平安。”老人一脸真诚道:“重阳日,一家人团聚,你平安家人便能平安。” “我没带钱。”雷少轩一脸尴尬道,其实他不想入寺院,耽误自己往永宁寺的时间。 “小伙子说什么呢?护国守家军士求个平安要什么钱?”老人瞪着眼睛,生气的样子,将一把香硬塞到雷少轩手里。 雷少轩苦笑不已,老人的真心让他无法拒绝。 “好吧,阿婶,我下次会给你钱的。”雷少轩诚恳道。 “走吧!走吧!”老人故作不耐烦道:“求佛保平安,自己平安,家人平安。” 家人?雷少轩黯然神伤。 老人好意难却,雷少轩只能拿着香进入寺院。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遇寺而见 慈恩寺不愧为千年古刹。 寺内柏木森森,苍翠欲滴,银杏金黄一片,灿若云霞,树木间殿堂楼阁若隐若现,秋蝉空鸣,梵音袅袅。 一路前行。 过放生池,只见池水幽深清冽,不时有黑影闪动,分不清是鱼还是鳖;抬眼看,山门雄伟高大,斑驳的石锈记录着千年的沧桑;一路走,讲经的殿堂重重叠叠,房舍廊庑连绵不断。 一路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雷少轩只想赶紧烧香,及早离开慈恩寺,便径直穿过天王殿,来到大雄宝殿。 大殿外挤满人群,排队等待进入大殿佛前跪拜。 远远望去,大雄宝殿巍峨雄伟,巨大的佛祖释迦牟尼像,似笑非笑,妙相庄严,气韵生动,俯瞰芸芸众生,令人景仰。 如果排队等候跪拜烧香,短时间内根本轮不到自己。 雷少轩心内一动,不如去给药师佛烧香吧。 药师佛称消灾延寿药师佛,拜之可使众生离苦得乐,解除病痛和灾害,希望自己能够延寿,修回丢失一半的寿命,正适合自己却不适合众人,雷少轩想道。 药师殿前果然人流稀少,佛像前摆着六个蒲团,只有四人点燃香,执香在手,跪拜祈祷。 跪拜之礼乃是点燃六支或者九支香,雷少轩着急离去,便将一把香全部点燃,跪在药师佛前,抬眼看去。 殿中莲台座上结跏趺坐的是药师佛,为东方净琉璃世界的教主,称“大医王佛”。 药师佛相貌庄严美好,令人见之顿生欢喜心、清净心。 雷少轩似有所悟,觉得内心明澈,净无瑕秽。 只听得身边一位身中年女子正低头念经:“……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 雷少轩把手中香枝一把全部插在香炉内,显得虔诚却笨拙,身后扑哧一声笑,清脆的声音传来。 “你这军士,一把香都插在这里,还如何参拜别的佛像?” “我有急事要走,别的佛殿下次再来参拜。”雷少轩随口道,颇有些不好意思,转身看去。 只见一位及笄女子,身穿湖蓝长裙,瓜子脸精致俏丽,明眸皓齿,钟灵毓秀,挽着一位妇人,笑盈盈的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心突跳一下,浑身微微颤抖。 雷少轩两眼直直看向那妇人,只见妇人身穿锦绣长裙,相貌端庄,脸色红润,微胖显得雍容华贵,目光清澈,似能看彻人心。 一刹那,仿佛一切凝住。 妇人猛然看到雷少轩的脸,顿时呆住,虽然不敢肯定,却已泪流满面。 “娘!”雷少轩低声喃喃道,睁大眼睛,却不敢肯定,颤声道:“是娘?是如意吗?” 虽然梦萦魂牵,少年离家,多年不见,印象模糊,雷少轩试探道。 “轩儿?轩儿吗?” 公孙倩猛然看到雷少轩,一时呆住,雷少轩虽然面容酷似自己儿子,然而雷少轩已经长大,且身穿军服,无论如何对不上自己的孩子。 一声娘,唤醒刻骨铭心的记忆。 “轩儿,我天天盼,夜夜盼,时时刻刻祈祷能见到你……”公孙倩颤抖着,扑了上来,眼泪扑簌簌流下,巨大的惊喜击倒了她,让她说不出话来。 “娘!”雷少轩再也忍不住,抱着公孙倩嚎啕大哭。 “哥!”雷彤抽泣着,抱着雷少轩的胳膊,“哥,我好想你,没有你,我不敢出门,睡不着觉,呜呜。” “我不是在做梦吧?”公孙倩止住眼泪,放开雷少轩,看着这个已然比自己高的军士,抚摸着雷少轩的脸庞。 “不是梦!娘”雷少轩紧紧拉着公孙倩的手,哽咽道,“是我!轩儿。” 雷少轩抹去如意脸上的泪珠,道:“如意都这么大了,成大姑娘了。” 如意头埋在雷少轩的肩头,哭道:“我才不要长大,长大哥哥就不能抱我了。” 三人百感交集,泣不成声,许久,身边响起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恭喜夫人一家得以团聚!” 一个发须皆白精神矍铄的和尚,目光炯炯有神,手握串珠,一旁行礼道。 “大师,我要重塑药师佛金身。”公孙倩收住眼泪,激动对和尚道,“感谢我佛护佑我儿平安,让我一家人团聚。” “轩儿,此乃慈恩寺方丈宝真大师。”公孙倩对着雷少轩道。 “嗯,嗯!见过大师。”雷少轩颇有些不以为然道。 心里暗诽,每次碰见和尚,都没有好事,刚与母亲相遇,便让母亲破财,捐出一座佛像金粉,重塑金身。 似乎明白雷少轩心里所想,宝真老和尚眯缝着眼睛,微笑道:“夫人不必客气,少主与我佛有缘。” “无缘,无缘。”雷少轩不客气摆手道:“一位老妇人好心送我一把香,实则无奈才进来烧香的。” “轩儿不许胡说。”公孙倩嗔道:“不许对大师无理。” “无缘岂能进我佛门?”宝真不以为意,微微笑道“岂不闻入寺得见?” 雷少轩脸色微变,忽然想起来,苦海路上曾得澄观偈语:遇寺而见。 雷少轩心里微惧,不知宝真和尚此刻所言,是随口而言,还是真有什么深意。和尚神神秘秘,言语皆有深意,却不明言,实在不讨人喜欢。 “我们走吧!”雷少轩再不愿停留,对母亲道:“重塑金身也不急在一时。” 雷少轩忽然对宝真和尚道:“和尚,我母亲为佛重塑金身,你多多为她祈佛,护佑她平安长寿。” 这句话有些不客气,颇显无理,宝真和尚却毫不气恼,满含深意道:“护我佛难,佛自护之。” 雷少轩心恍,摩罗和尚收自己为徒,让自己任护法僧,自己当时虽然答应,却从不放在心上。 宝真和尚明里暗里的话,句句皆似有所指。 真晦气!雷少轩心道。 实在对和尚有些害怕,雷少轩拉着公孙倩和妹妹,几乎是落荒而逃。 “娘,你们是怎么来到西京的?”雷少轩问道。 公孙倩看着雷少轩,叹了一口气。 “你被流放苦海,娘走头无路,领着我们来西京找爹。”雷彤挽着雷少轩的手,轻声道。 雷少轩闻言,脸色阴沉下来。 当年要不是父亲抛弃公孙倩,公孙倩根本不会被抄家,雷少轩也不会被流放。 雷少轩姓雷不姓公孙,和嫁入雷家的公孙倩一样属于雷家不属于公孙家。 父亲抛弃公孙倩,公孙倩带着三个孩子,重新回到公孙家,才受到外祖父公孙烈牵连。 “轩儿,你受委屈了。”公孙倩歉意道:“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一会见到你父亲,别提这件事好吗?” 看着雷少轩,公孙倩心里十分难过。多年来,自己受尽委屈,为了孩子,默默忍受。好在雷少轩已经长大,并且平安回来,所有的委屈都值得。 “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只要娘高兴就好。” “娘可没有可高兴的时候。”雷彤嘟囔道:“爹娶二娘,她比娘年龄还小一轮,却是正房,还生了个妹妹。” “为什么?”雷少轩奇怪地看着雷彤,“娘原来就是正房,而且生了咱们几个人,怎么又冒出一个正房?” “那还不是因为公孙家势弱,没人为娘撑腰。爹离开娘后,回西京新娶二娘。二娘姓周,乃是周家嫡女,周家势力强大,为强强联合与雷家联姻……” “如意,别说了。”公孙倩止住雷彤道:“轩儿,只要你们几个平安就好,娘委屈些没关系。娘还是平妻的待遇,你们也可享受雷家嫡子身份。” “哼!那是因为娘会做生意,为雷家挣钱。”雷彤气愤道:“他们一个个狗眼看人低,好在不跟他们住在一起,要不还不得气死。” 雷少轩沉默下来。 门当户对乃当世流行的联姻方式,父亲抛弃母亲,回京新娶周家女,多半是因为此原因。 周家乃是西京名门望族,与雷家家族势力相当,能与周家联姻,相比无依无靠的公孙倩,自然不知道好上多少。 可以想象公孙倩在雷家所受的委屈必然不少。 雷少轩与同窗一席宴,便已然深刻体会到身份差距是什么感觉,不由对母亲心疼不已。 见到雷府,雷少轩才知道世家之大。 雷府几乎占据整条街道。 高墙深院,朱红大门,门口矗立两尊狰狞的两丈高石狮。 进入大院,豁然出现一处空旷的大院空地,如同校场一般,青石板铺就,气势恢宏。 只一处大院,便尽显世家底蕴。 雷少轩暗叹,流放苦海,万里跋涉,见过多少红尘苦难,从未见过豪门奢华,今日方知天外有天。 母亲居住在后院一处独立宅院。 公孙倩挽着雷少轩,看不够,泪滴不停,雷少轩不忍心母亲难过,只好捡好听的说。 “哥,听说苦海死囚无衣无食,不得不穿死人衣服,饿极还吃人肉,对吗?”雷彤挽着雷少轩的右手,好奇地问道。 雷少轩哭笑不得,道:“你看我不是很好吗?死囚营可以出来狩猎,打鱼猎野猪野牛野鹿,有鱼有肉,你看我也一点都不瘦。”雷少轩胡扯道,意在安慰母亲。 “真的吗?”公孙倩疑惑地问道,“我怎么听人说,能从苦海活着回来的死囚几乎没有,不是死在战场,便是死于伤病,或冻死饿死。” “你看轩儿不是活得很好吗?还是个校尉。”雷少轩笑笑道:“儿子又白又帅,哪点像是受过苦的人?” 正要穿过大院,往右边月门走去,忽然迎面走来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穿锦绣宫装裙的女人。 妇人一身宫装彩绣华丽,秀发盘云,莲叶脸柳叶眉,长得颇为标致,双目明亮透彻,让人感到极为随和。 公孙倩见到来人,拉着雷少轩站到一旁,让过道路。 “见过夫人!”公孙倩放开雷少轩,微微侧身行礼。 雷少轩刹时醒悟,这便是雷府大夫人,父亲抛弃母亲,回西京后娶的正房周芹。 母亲原本是正房,已经生育三个子女,如今却被迫行妾礼,雷少轩悲愤难抑,不由脸泛怒色。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亲 “参见二娘。”雷彤行礼道。 “你应该管夫人叫母亲,管你生母叫二娘!”周芹旁边一名微胖妇人道,脸上满是不屑。 “当初入府之时,说过是平妻。”公孙倩脸色顿时沉下来,“弟妹,请你勿要妄言。”此人乃是雷府四房夫人孙芳。 孙芳仗着自己是四房正房,往日却只靠着府里发的例钱过日子,很是嫉妒经商而极富有的公孙倩,有机会便处处针对她。 周芹微微一笑道:“此事到此为止,四妹不必多言,咱们快走吧,出门要晚了。” 雷少轩闻言,深吸一口气,心稍稍舒服些。他看得出周芹还算明事理,并不针对自己母亲。 孙芳沉脸道:“一点都不懂规矩,弟妹也是你叫的吗?真是没有家教。”自己是四房正妻,一个妾室叫自己为弟妹,不啻是一种侮辱。 公孙倩脸瞬时煞白。 孙芳看着雷彤,冷冷道:“光天化日,挽着男子手臂,如此不知羞耻,雷府的脸都让你丢光。” “你是什么东西?”雷少轩阴沉着脸,脸上泛着怒色道:“管母亲叫二娘?你是畜牲生下,畜牲教养的吗?不看你是女人,我大耳光扇你。” 众人闻言愕然。 “你是谁啊?”孙芳气急败坏,道:“怎么敢在雷府放肆?来人,给我赶出府去!” “提裤子你不认人?”雷少轩讥道:“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是谁?”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看向孙芳,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孙芳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心里一阵恐慌,急忙道:“我们根本不认识,你……到底是谁?” 公孙倩也看着雷少轩,脸上满是疑惑,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真有什么关系?” “就是她提裤子不认识我的关系。”雷少轩迟疑片刻,脸上有些不自然道。 孙芳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带着哭腔道:“我什么时候提了裤子就不认你?” 雷彤猛然摔开雷少轩手臂,气道:“再不理你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老欺负娘,你还跟她有关系。”眼泪盈盈欲滴。 见雷彤生气,雷少轩苦笑,再不敢胡说,道:“她上茅房自然要提裤子,我们根本不认识,所以我们的关系是:她上茅房提裤子,不认识我。你们胡想什么呢?” 众人闻言绝倒。 孙芳气得浑身颤抖,道:“你到底是谁?来人,将他打出去。” 雷少轩冷笑道:“我从不打女人,但是再敢侮辱我娘,我就让你提了裤子认识我。” 雷彤眨着眼睛,好奇道:“哥,她怎么会提着裤子认识你呢?” 迎着雷少轩的目光,孙芳心里一凛,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她急着要认识我,只能快步跑,跑得太急,不提裤子怎么行?” 众人闻言,忍着笑,看着孙芳却不敢笑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辱人者,人恒辱之。无人觉得雷少轩过分。 公孙倩更是泪水涟涟。 身为军官之女,她怎么会不知道边关之苦? 死囚营更是天下最阴暗、残忍之地,说什么有鱼有肉,不过是骗骗雷彤罢了。 死囚营里出来的,哪一个不是心理畸形、扭曲变态,方才看到自己被羞辱,雷少轩脸色大变,公孙倩心提了起来。 她害怕雷少轩爆发,闹得不可收拾,毕竟雷府非一般世家,却又隐约盼着有人为自己出头。 雷少轩控制住了暴戾之气,羞辱孙芳,又没有闹大。 儿子长大了,公孙倩感到很是宽慰。 “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竟敢到雷府来撒野!”雷少轩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雷少轩闻言,脸色煞白,缓缓转过身。 雷少轩眼眸骤缩。 修士! 一名灰袍脸色阴沉的中年修士,两眼死死盯着雷少轩,怒极冒火。 雷少轩扭转目光,转向修士旁边一名锦衣中年人,此人微胖商贾模样,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雷少轩心里一阵刺痛。 “轩儿,你回来了?” 这锦衣中年人便是自己的父亲雷玉春。 雷少轩痛极而怒,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是何人?敢称我父亲?” “我是你父亲……”雷玉春脸色微变。 “父亲?”雷少轩看着公孙倩,缓缓道:“父亲是母亲无依无靠时,为母亲撑起家的顶梁柱,是孩子寒冷时挡风遮雨的臂膀,是孩子绝望时的明灯。” 雷少轩目无表情道:“我有一个父亲,他抛弃母亲,让其沦落街头;抛弃孩子,让子女忍饥挨饿。我父亲是一个畜牲。” 场中一片沉寂,谁也没有想到雷少轩会说出这番话来。 雷玉春闻言又羞愧又怒,结结巴巴道:“你、你……” 雷少轩上下打量着雷玉春一眼,讥道:“阁下相貌堂堂,印堂发亮,衣着艳丽华贵,一看便是好人,怎会是一个畜牲父亲?” 雷少轩看向那名修士,冷冷道:“我是有爹生没爹养。阁下嘴唇突如猪嘴,目凹陷如猪眼,脸尖似猴子,上下没有一点与人相似之处。不知道父亲是猪还是猴子?或者母亲是……” “我是雷府护卫总管,你给我住嘴!……”雷府护卫总管雷玉伯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正是孙芳的老公,刚才远远听见雷少轩羞辱孙芳,忍不住呵斥雷少轩有爹生没爹养。 没有想到,雷少轩骂爹不是个东西,连带着骂自己也不是个东西。 “来人!拿下他,给我狠狠地打。”雷玉伯气急败坏。 身边四名护卫冲上前来,试图将雷少轩按倒。 然而,雷少轩拥有练气三层修为,身上有数千斤力气,区区几个护卫想撼动他,不啻于蚍蜉撼树。 除非雷少轩不反抗。 刺啦!一阵撕裂声。 护卫将雷少轩上身衣服撕开,露出后背。 哗!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背伤痕累累,横的、竖的、深得、浅的、新的、旧的、大的、小的……层层叠叠,几乎如鳞片一般。 公孙倩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自己的儿子,到底遭受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少苦,才会留下如此的伤痕。 雷少轩出身死囚,不难想象,身上的伤到底经历了多少生死绝境。 公孙倩忍不住,扑到雷少轩身边,用身体护住雷少轩,颤声道:“住手!” 公孙倩好歹是府里的夫人,护卫面面相觑,不敢拉开公孙倩,只好停手 一个妾室,竟敢挡住行刑,雷玉伯见状,更觉生气。 身为护卫主管,位高权重,高高在上,平日早就瞧不起公孙倩卑微忍让,地位低下,毕竟当初公孙倩被抛弃,然后一无所有上门投奔。 见护卫停住手,勃然大怒,拿起一根鞭子一甩,将公孙倩卷住扔了出去。 公孙倩摔倒在地,嘴角沁出鲜血。 “滚!”雷少轩见状,瞋目裂眦,一脚踹在护卫身上,一名护卫惨叫一声被踢飞,剩下护卫骇然欲绝。 雷少轩挣脱护卫,跑到公孙倩身边,扶起公孙倩。 “娘!” “我没事,轩儿,没想到你受那么多苦!”公孙倩抚着雷少轩的脸,泪流满面道:“以后娘再不让你受一点苦了。” “啊!”雷少轩闻言暴起,脸色瞬间狰狞起来,双眼通红,霍然转眼看向雷玉伯。 “谁给你的狗胆动我娘?” 雷玉伯脸色微变。 雷少轩骤然拔刀在手。 嗡! 湛青刀寒光流溢,嗡声尖啸。 “老子砍死你!” 风雷激荡,湛青刀划出一道森冷的刀光,劈向雷玉伯。 刀光冷厉,狠毒,毫不留情。 雷玉伯身影骤然,闪出道道如同实质的身影,这已然用了修士的速度。 雷少轩与修士对敌无数,几乎打遍太一宗所有内门,经验丰富,这一刀哪里是雷玉伯能躲得掉的。 咄!一声沉响。 湛青刀狠狠地劈在雷玉伯腰间,将雷玉伯砍翻在地上。 幸好雷玉伯身穿护甲,护住了腰间,尽管如此,倾尽全力的一刀,依然让他疼得龇牙咧嘴,肚子内翻江倒海。 雷少轩身形突闪,一脚踩在雷玉伯脖子上。 屈辱、惊惧让雷玉伯浑身颤抖,死死看着雷少轩,嗓子被踩,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感到雷府闹事,你死定了,你母亲也死定了……” “我死不死不知道,你却要死了!”雷少轩狠戾道。 雷少轩手起刀落,湛青刀狠狠扎向雷玉伯。 “住手!” 一道不可见的力量忽然束住雷少轩的手,狠狠一带,湛青刀被带偏,扎在青石板上。 一名灰衣老者阴沉着脸,出现在雷少轩面前。 修士!筑基修士,雷府大长老雷宏,准确的说,雷少轩的爷爷。 “参见大长老!”众人见状,齐声行礼。 “放开他。”雷宏看着雷少轩,沉声道。 “给我娘道歉。”雷少轩森然道。 雷玉伯惊魂未定,刚才雷少轩那一刀,根本就是想取他性命。 “不、不……”雷玉伯见到雷宏,大着胆子道。 如果他道歉,今后别想在雷府抬起头。 雷少轩轻蔑地瞥雷玉伯一眼,湛青刀狠狠地扎在他的手掌上。 “啊!”一声惨叫。 “救我,”雷玉伯涕泪交加,嚎叫道。 雷少轩先前一刀从空中试图扎向雷玉伯胸口,线路有些长,雷宏发出一道无形之力,将刀带偏。 如今雷少轩有了准备,拔刀直接扎手,线路极短,哪里还能被人束缚? “放肆!”雷宏勃然大怒,却毫无办法。 雷少轩根本无视他的警告。 雷少轩表明不认雷府,是个外人,照说外人来雷府闹事,身为大长老,无论如何都绝不能退缩。 然而雷少轩实实在在是他亲孙子,他能下狠手?最重要的是,不用灵力,刚才那一刀,府内无人能敌! 咄! 如同钉子钉入木头的声音,雷少轩狠狠又扎了一刀。 “啊!我道歉,”雷玉伯哭嚎道,“嫂子,对不起!”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亲 “参见二娘。”雷彤行礼道。 “你应该管夫人叫母亲,管你生母叫二娘!”周芹旁边一名微胖妇人道,脸上满是不屑。 “当初入府之时,说过是平妻。”公孙倩脸色顿时沉下来,“弟妹,请你勿要妄言。”此人乃是雷府四房夫人孙芳。 孙芳仗着自己是四房正房,往日却只靠着府里发的例钱过日子,很是嫉妒经商而极富有的公孙倩,有机会便处处针对她。 周芹微微一笑道:“此事到此为止,四妹不必多言,咱们快走吧,出门要晚了。” 雷少轩闻言,深吸一口气,心稍稍舒服些。他看得出周芹还算明事理,并不针对自己母亲。 孙芳沉脸道:“一点都不懂规矩,弟妹也是你叫的吗?真是没有家教。”自己是四房正妻,一个妾室叫自己为弟妹,不啻是一种侮辱。 公孙倩脸瞬时煞白。 孙芳看着雷彤,冷冷道:“光天化日,挽着男子手臂,如此不知羞耻,雷府的脸都让你丢光。” “你是什么东西?”雷少轩阴沉着脸,脸上泛着怒色道:“管母亲叫二娘?你是畜牲生,畜牲教养的吗?不看你是女人,我大耳光扇你。” 众人闻言愕然。 “你是谁啊?”孙芳气急败坏,道:“怎么敢在雷府放肆?来人,给我赶出府去!” “提裤子你不认人?”雷少轩讥道:“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是谁?”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看向孙芳,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孙芳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心里一阵恐慌,急忙道:“我们根本不认识,你……到底是谁?” 公孙倩也看着雷少轩,脸上满是疑惑,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真有什么关系?” “就是她提裤子不认识我的关系。”雷少轩迟疑片刻,脸上有些不自然道。 孙芳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带着哭腔道:“我什么时候提了裤子就不认你?” 雷彤猛然摔开雷少轩手臂,气道:“再不理你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老欺负娘,你还跟她有关系。”眼泪盈盈欲滴。 见雷彤生气,雷少轩苦笑,再不敢胡说,道:“她上茅房自然要提裤子,我们根本不认识,所以我们的关系是:她上茅房提裤子,不认识我。你们胡想什么呢?” 众人闻言绝倒。 孙芳气得浑身颤抖,道:“你到底是谁?来人,将他打出去。” 雷少轩冷笑道:“我从不打女人,但是再敢侮辱我娘,我就让你提了裤子认识我。” 雷彤眨着眼睛,好奇道:“哥,她怎么会提着裤子认识你呢?” 迎着雷少轩的目光,孙芳心里一凛,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她急着要认识我,只能快步跑,跑得太急,不提裤子怎么行?” 众人闻言,忍着笑,看着孙芳却不敢笑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辱人者,人恒辱之。无人觉得雷少轩过分。 公孙倩更是泪水涟涟。 身为军官之女,她怎么会不知道边关之苦? 死囚营更是天下最阴暗、残忍之地,说什么有鱼有肉,不过是骗骗雷彤罢了。 死囚营里出来的,哪一个不是心理畸形、扭曲变态,方才看到自己被羞辱,雷少轩脸色大变,公孙倩心提了起来。 她害怕雷少轩爆发,闹得不可收拾,毕竟雷府非一般世家,却又隐约盼着有人为自己出头。 雷少轩控制住了暴戾之气,羞辱孙芳,又没有闹大。 儿子长大了,公孙倩感到很是宽慰。 “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竟敢到雷府来撒野!”雷少轩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雷少轩闻言,脸色煞白,缓缓转过身。 雷少轩眼眸骤缩。 修士! 一名灰袍脸色阴沉的中年修士,两眼死死盯着雷少轩,怒极冒火。 雷少轩扭转目光,转向修士旁边一名锦衣中年人,此人微胖商贾模样,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雷少轩心里一阵刺痛。 “轩儿,你回来了?” 这锦衣中年人便是自己的父亲雷玉春。 雷少轩痛极而怒,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是何人?敢称我父亲?” “我是你父亲……”雷玉春脸色微变。 “父亲?”雷少轩看着公孙倩,缓缓道:“父亲是母亲无依无靠时,为母亲撑起家的顶梁柱,是孩子寒冷时挡风遮雨的臂膀,是孩子绝望时的明灯。” 雷少轩目无表情道:“我有一个父亲,他抛弃母亲,让其沦落街头;抛弃孩子,让子女忍饥挨饿。我父亲是一个畜牲。” 场中一片沉寂,谁也没有想到雷少轩会说出这番话来。 雷玉春闻言又羞愧又怒,结结巴巴道:“你、你……” 雷少轩上下打量着雷玉春一眼,讥道:“阁下相貌堂堂,印堂发亮,衣着艳丽华贵,一看便是好人,怎会是一个畜牲父亲?” 雷少轩看向那名修士,冷冷道:“我是有爹生没爹养。阁下嘴唇突如猪嘴,目凹陷如猪眼,脸尖似猴子,上下没有一点与人相似之处。不知道父亲是猪还是猴子?或者母亲是……” “我是雷府护卫总管,你给我住嘴!……”雷府护卫总管雷玉伯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正是孙芳的老公,刚才远远听见雷少轩羞辱孙芳,忍不住呵斥雷少轩有爹生没爹养。 没有想到,雷少轩骂爹不是个东西,连带着骂自己也不是个东西。 “来人!拿下他,给我狠狠地打。”雷玉伯气急败坏。 身边四名护卫冲上前来,试图将雷少轩按倒。 然而,雷少轩拥有练气三层修为,身上有数千斤力气,区区几个护卫想撼动他,不啻于蚍蜉撼树。 除非雷少轩不反抗。 刺啦!一阵撕裂声。 护卫将雷少轩上身衣服撕开,露出后背。 哗!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背伤痕累累,横的、竖的、深得、浅的、新的、旧的、大的、小的……层层叠叠,几乎如鳞片一般。 公孙倩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自己的儿子,到底遭受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少苦,才会留下如此的伤痕。 雷少轩出身死囚,不难想象,身上的伤到底经历了多少生死绝境。 公孙倩忍不住,扑到雷少轩身边,用身体护住雷少轩,颤声道:“住手!” 公孙倩好歹是府里的夫人,护卫面面相觑,不敢拉开公孙倩,只好停手 一个妾室,竟敢挡住行刑,雷玉伯见状,更觉生气。 身为护卫主管,位高权重,高高在上,平日早就瞧不起公孙倩卑微忍让,地位低下,毕竟当初公孙倩被抛弃,然后一无所有上门投奔。 见护卫停住手,勃然大怒,拿起一根鞭子一甩,将公孙倩卷住扔了出去。 公孙倩摔倒在地,嘴角沁出鲜血。 “滚!”雷少轩见状,瞋目裂眦,一脚踹在护卫身上,一名护卫惨叫一声被踢飞,剩下护卫骇然欲绝。 雷少轩挣脱护卫,跑到公孙倩身边,扶起公孙倩。 “娘!” “我没事,轩儿,没想到你受那么多苦!”公孙倩抚着雷少轩的脸,泪流满面道:“以后娘再不让你受一点苦了。” “啊!”雷少轩闻言暴起,脸色瞬间狰狞起来,双眼通红,霍然转眼看向雷玉伯。 “谁给你的狗胆动我娘?” 雷玉伯脸色微变。 雷少轩骤然拔刀在手。 嗡! 湛青刀寒光流溢,嗡声尖啸。 “老子砍死你!” 风雷激荡,湛青刀划出一道森冷的刀光,劈向雷玉伯。 刀光冷厉,狠毒,毫不留情。 雷玉伯身影骤然,闪出道道如同实质的身影,这已然用了修士的速度。 雷少轩与修士对敌无数,几乎打遍太一宗所有内门,经验丰富,这一刀哪里是雷玉伯能躲得掉的。 咄!一声沉响。 湛青刀狠狠地劈在雷玉伯腰间,将雷玉伯砍翻在地上。 幸好雷玉伯身穿护甲,护住了腰间,尽管如此,倾尽全力的一刀,依然让他疼得龇牙咧嘴,肚子内翻江倒海。 雷少轩身形突闪,一脚踩在雷玉伯脖子上。 屈辱、惊惧让雷玉伯浑身颤抖,死死看着雷少轩,嗓子被踩,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敢到雷府闹事,你死定了,你母亲也死定了……” “我死不死不知道,你却要死了!”雷少轩狠戾道。 雷少轩手起刀落,湛青刀狠狠扎向雷玉伯。 “住手!” 一道不可见的力量忽然束住雷少轩的手,狠狠一带,湛青刀被带偏,扎在青石板上。 一名灰衣老者阴沉着脸,出现在雷少轩面前。 修士!筑基修士,雷府大长老雷宏,准确的说,雷少轩的爷爷。 “参见大长老!”众人见状,齐声行礼。 “放开他。”雷宏看着雷少轩,沉声道。 “给我娘道歉。”雷少轩森然道。 雷玉伯惊魂未定,刚才雷少轩那一刀,根本就是想取他性命。 “不、不……”雷玉伯见到雷宏,大着胆子道。 如果他道歉,今后别想在雷府抬起头。 雷少轩轻蔑地瞥雷玉伯一眼,湛青刀狠狠地扎在他的手掌上。 “啊!”一声惨叫。 “救我,”雷玉伯涕泪交加,嚎叫道。 雷少轩先前一刀从空中试图扎向雷玉伯胸口,线路有些长,雷宏发出一道无形之力,将刀带偏。 如今雷少轩有了准备,拔刀直接扎手,线路极短,哪里还能被人束缚? “放肆!”雷宏勃然大怒,却毫无办法。 雷少轩根本无视他的警告。 雷少轩表明不认雷府,是个外人,照说外人来雷府闹事,身为大长老,无论如何都绝不能退缩。 然而雷少轩实实在在是他亲孙子,他能下狠手?最重要的是,不用灵力,刚才那一刀,府内无人能敌! 咄! 如同钉子钉入木头的声音,雷少轩狠狠又扎了一刀。 “啊!我道歉,”雷玉伯哭嚎道,“嫂子,对不起!”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撕袖 公孙倩走过来,看了一眼雷玉伯,淡淡道:“轩儿,放开他吧。” 瞥了一眼父亲,雷玉春目无表情,似是一切都没有发生,雷少轩心里十分失望。 雷玉伯挣扎爬起,用狠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雷少轩,不敢作声。 “你就是这么管教儿子的?”雷宏看着公孙倩,神色复杂道。 雷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雷少轩扎向雷玉伯胸口的那一刀决绝狠毒,后面两刀肆无忌惮,行事毫无顾忌,显然是一个狠人,这种人根本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自己出面教训,徒惹不快,雷府无人是其对手,雷宏只能选择无视,将气撒在公孙倩身上。 “大长老,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公孙倩有些惶恐道。 “以后不许此人踏入雷府一步。”雷宏看了一眼雷少轩,暗叹一声,狠了狠心道。 转身离去。 “不要!大长老,轩儿不过是……”公孙倩闻言急道。 “要不是我娘在这,请我都不来。”雷少轩轻蔑道。 “娘,对不起,让您为难。”雷少轩满脸歉疚道。 雷少轩上前,扶着公孙倩的肩膀,心疼地看着母亲,噙着眼泪不舍道:“娘!我走了,多保重,有空我再来看你。” “哥,别离开我们。我好害怕,我不要你走。”雷彤猛然扑了过来,抱住雷少轩胳膊,呜呜哭了起来。 忽然,公孙倩擦干眼泪,轻蔑地瞥了一眼雷玉伯,转身看向雷玉春。 “当初公孙家被抄,我来到西京,并非走头无路,不过是念些旧情;此外,还为两个年幼的孩子还有轩儿,希望能通过雷府帮助轩儿回家。” 公孙倩恨恨道:“未曾想雷府对轩儿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让轩儿受尽苦难。如今轩儿回来,我不能再让我的孩子没娘,不能再让我的孩子受苦。” 公孙倩伸出衣袖,猛然撕下袖口,扔到地上。 “古人割袍断义,我衣袖已断,天地为证:雷府负我公孙倩和轩儿,从此我与雷府恩断义绝,再无干系。”公孙倩平静道“这些年,我为雷府挣下无数钱财,足够偿还收留之情。” 公孙倩左手拉着雷少轩,右手拉着雷彤道:“咱们走,跟着哥哥,一家人永不分开。” 看都不看雷玉春一眼,走出雷府。 “娘,对不起,是我害你离开雷府。”雷少轩有些惴惴不安道。 “傻孩子说傻话!孩子在哪,娘就跟到哪。” 公孙倩轻舒一口气,道:“雷府不是娘的家,你们才是。” 与雷府决裂,彻底放下心中委屈,公孙倩满身轻松。 随即眼泪盈盈欲滴,抚着雷少轩后背道:“轩儿,受那么多的苦,为什么要骗娘呢?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不许说假话。” “旧伤多为战场所伤,新伤是因为我发了一笔财,被土匪盯上。” 齐王势大,雷少轩不愿意让母亲担心,又撒谎道:“军士挣钱不容易,我实在舍不得那点钱,跟他们打了一场,结果受伤。” “又骗我!”公孙倩瞪了一眼雷少轩,“你那一刀,连你四叔都挡不住,千军万马都去得,区区土匪岂是你对手?” 雷少轩这才想起母亲出身将门,那一刀的威力一看便知,急忙叉开话题道:“娘,我真的很好,还给您拐来了一个媳妇。” “真的?”公孙倩眼睛一亮,惊喜道:“走,看看去。谁家的女儿这么幸运?能嫁给我儿子。” “拐媳妇?我有嫂子了?”雷彤扑哧一笑,兴奋起来。 “她……”雷少轩迟疑片刻,有些不敢看公孙倩,“娘,您别生气!” 公孙倩奇怪地看着雷少轩。 “她出身风尘!” “什么?她是婊……”雷彤捂住嘴巴,有些气急,声音高了起来。 公孙倩又心疼,又生气,道:“轩儿,军士挣钱不容易,没钱娶媳妇,也不能娶一个风尘女子,风尘出身媳妇有辱门风,以后怎么见人?” “她虽然出身风尘,却是完璧姑娘。”雷少轩解释道。 “真的吗?”公孙倩脸色稍霁,依然沉着脸道:“不行,风尘女子,不仅名声不好,多水性杨花,不能进门。” “她是广寒宫的花娘,不仅完璧,且精通琴棋书画,非一般风尘女子。”雷少轩耐心道。 “竟然是广寒宫花娘?”公孙倩放下心来。 花娘乃是公认的完璧处子,虽然出身风尘,倒也不是不可接受。 看着一脸热切的雷少轩,想到儿子受尽苦难,好容易有一个女子相随,不忍打击,迟疑片刻道:“好吧,可以进门,只能为妾,为最末尾的妾室。” “娘,我可是花了四万两银子,在拍卖会上拍下的呢。”雷少轩抓住公孙倩的手,求道,“为这四万两银子,我几乎丢掉性命,背上的新伤便是因此而来。” 公孙倩心一颤,气急道:“为一介风尘女子,丢掉我儿子性命,这样的女子怎能进门?不行,即刻卖掉或送人,越快越好,哪怕一两银子不要。” 雷少轩闻言傻眼。 本以为说花四万两银子才得来张倩华,十分不容易,本意让母亲接受,不料弄巧成拙。 “不行啊,娘!”雷少轩只好说实话,“她乃是前金吾卫统领张青之女。” 雷少轩看着公孙倩,认真道:“张青因罪流放苦海,收我为徒,传授武功,我这才得以杀出苦海,师父是我救命恩人。” “哼!自作聪明,”公孙倩白了儿子一眼,动容道:“既然是救命之恩,自当以命报之,风尘女子又如何?” “自作聪明的哥哥,差点让娘把嫂子卖掉!”雷彤拍手幸灾乐祸道:“以后在娘面前还老不老实?” 公孙倩看着雷少轩,沉吟片刻,摇摇头叹息道:“正妻之位不行,风尘女子为正妻,会被人瞧不起。你身为军官,有头有脸,免不了与各色官员打交道,官员家眷绝不会与一位风尘女子交往。” 雷少轩闻言脸色狰狞,道:“我何曾稀罕与之往来?总有一天,我打烂这些臭规矩。” “作为平妻,跟着我经商,拥有独立的财权,不与正妻相争,娘不会亏待恩人之女!”公孙倩松了口气道,“走吧,接她回家!” 看着如此简陋的院落,公孙倩眼泪又掉了下来。 “娘!如意的眼泪不值钱,老喜欢哭,”雷少轩笑嘻嘻道,“娘的眼泪怎么也如此不值钱?” 院内,张倩华正在水井旁洗衣服,柔嫩的双手被冰凉的井水冻得通红,额头香汗淋漓,哪里还有花娘的样子。 好勤快的姑娘,公孙倩见状,顿时心生好感。 见有人进门,张倩华抬起了头。 一位雍容的妇人和一位俏丽可人的女子,正好奇地打量自己,雷少轩站在一旁微笑,心里意识到什么,不由有些羞涩,有些慌乱,心怦怦跳,急忙站起,迎上前去。 “这是娘!”雷少轩扶着公孙倩的胳膊道,“娘,这便是张倩华。” “见过夫人!”张倩华急忙行礼道。 “叫娘!”公孙倩看到张倩华貌美不可方物,却恭敬有加,举止得体,见其双手冻得通红,不觉心疼。 这不仅是一位貌美的姑娘,更是一位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好媳妇。 “小妹雷彤,小名如意!”雷少轩见公孙倩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不由轻舒了一口气道。 “嫂子好美啊!”雷彤惊叹道:“拐来这么一位仙女嫂子,哥哥好福气。” “貌美又不能当饭吃。”张倩华羞涩道,忽然恍然,有些哭笑不得道:“拐?” 张倩华伸出柔荑手,取下一对羊脂玉玉镯,放到雷彤手里,道:“虽然初次见,我好喜欢小妹。这玉镯是羊脂玉,正好配上小妹雪白的肌肤。” “不、不……我不能收。”雷彤闻言,顿时惊慌和不安起来。 看到这么简陋的小院,联想到张倩华可怜的身世,不难猜想哥哥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艰难。 耳濡目染,雷彤怎么会不知道羊脂玉的珍贵?这对玉镯至少能买几座宅院,多半是哥哥家里最珍贵的东西,自己怎么能收? 第一次见面,嫂子送的东西又不能拒绝。 “娘!”雷彤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公孙倩。 公孙倩怎会不明白雷彤所想,心里更是喜欢,道:“嫂子给你东西,你就收下。” 拉过张倩华的手,道:“我们贸然而来,没有准备任何东西,颇为失礼。跟娘走,你送彤儿一件礼物,娘给你配十件。” 雷少轩对母亲的气派总算有了直观的认识。 一见儿子,开口便在慈恩寺重塑了一座佛像金身,见儿媳妇,一送便是十件羊脂玉。 雷少轩颇有些感慨,开玩笑道:“娘,儿媳妇真能干,多会钓鱼啊,一对玉镯钓了娘十件!” 张倩华羞红脸,嗔道:“谁叫你穷?还不是娘心疼你?借机给你东西。” “恩!穷也是好钓饵。”雷少轩看着兴奋不已的雷彤道:“如意,哥帮你找一个又帅又穷的郎君?把娘的家底钓光?” “呸,呸,呸……”雷彤急呸道:“要找郎君,就要找一个又帅又有钱又有才的……” 看到雷少轩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恍然大悟,羞道:“哥真坏!我永远都不嫁人,陪着娘!当个守财奴,铁公鸡,就不让你拿走一分钱。”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公孙倩微笑着,心里十分激动。 多少年来,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儿子,雷彤和自己从没有这么高兴过。 此刻,一家人多么温馨! “娘,离开雷府,娘的生意会不会受他们打击?”雷少轩颇为担忧道。 再缺乏人生阅历,雷少轩也能想象与世家豪族为敌的后果。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血巷 又一阵弓弦悄然震响,十二支羽箭沐浴着月光,伴随着令人心悸的破空声,向着雷少轩和张倩华身影覆盖。 一张弓射出两支箭,方向分叉,形成箭雨。 身为修士,以雷少轩的速度,根本不惧弓箭,然而揽着张倩华,躲闪速度慢如蜗牛。 刀光粼粼闪动,湛青刀闪出一片密不透风刀花,护住张倩华,四支羽箭狠狠扎进雷少轩胸口,发出沉闷撞击声。 咄!咄!咄!咄! 四支羽箭从胸口掉落。 雷少轩对过去美好记忆有着近乎固执的迷恋。 苦海路上,张夫人为他裁剪过一片铁背犀牛皮护甲,随着年龄增长,大小已经不合适,雷少轩依然舍不得丢弃,一直系在胸口,挡住了羽箭。 疼! 撕心裂肺般剧痛从胸口骨骼之间透出,雷少轩倒吸一口凉气,冷汗从额头浸出,两腿颤抖发软。 嗡! 极为细微却更为尖利破空声,伴随着幽灵般寒光骤然闪出。 第三轮箭雨带着死亡的气息低啸而来。 十二支追魂箭,更锋利!更细!更快!更狠! 一轮箭射出,六人看也不看,没入黑暗消失。 身为精英箭手,如果三轮箭都没有将目标钉死,说明弓箭对此人无效,继续纠缠代价惨重,此举救了箭手自己。 雷少轩心里暴戾之气骤然升起,事不可为,只能拼着张倩华受伤,将几名箭手碎尸万断,幸好箭手已经撤退。 电光石火之间,刀花如网,碎光点点,将羽箭击飞。 “哥,没事吧?”张倩华花容失色,急促道,“是谁刺杀我们?” “不知道是谁,大概是看我有钱,抢劫的吧。” 吴泰势力强大,雷少轩不想让张倩华担心。 一阵杂乱脚步声从小巷两头响起。 雷少轩霍然抬起了头。 幽静小巷两头,数十个黑衣蒙面人漠然无语,手握钢刀,碎步急速冲来。 黑衣,黑影,无声,在小巷里划出一道诡异的黑色影迹。 黝黑的青石,深深小巷,美人相伴,漫步无数岁月踏出的小路,如同相伴走过人生之路,颇有些浪漫,乃是文人骚客和情人幽会最浪漫的理想之所。 小巷幽幽,死在美人怀里也是一件无比浪漫的事。 雷少轩冷笑一声,他还不想死! 久违的面临死亡时的恐惧和冷酷感觉重新弥漫心头,似乎又回到死囚营之中,经历过的一次又一次黑暗、残酷、你死我活的杀戮场。 箭手撤退,没有了箭手的弓箭威胁,张倩华便没有危险,意味着雷少轩没有了羁绊。 “你们是何人?为何刺杀我们?”雷少轩冷冷道。 “西京断云楼,要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曾飞漠然道,他是断云楼暗堂首领。 “大哥,别跟他废话,办事要紧。”暗堂副手田文豹皱眉道。 “我乃南军军情司校尉。”雷少轩冷笑一声,清冷道,“刺杀军情司校尉,格杀勿论。” 军情司负责军事情报收集、刺杀、审讯,必然也成为敌军刺杀、缉捕、审讯的主要目标,时时面临死亡的威胁,生死关头,有格杀勿论的权力。 曾飞、田文豹闻言,心头一凛,脚步顿住,迟疑片刻。 原以为不过是一个有钱富豪,杀也就杀了,然而目标竟然是军情司校尉,这意味着要刺杀一名朝廷军事情报官员。 如此一来,就算能杀此人,兵部必然彻查,断云楼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包括自己的性命。 何况,哪一个边军军情司校尉不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军情司校尉要是那么容易杀,仗也别打了。 “杀!”曾飞喝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悸的感觉却袭上心头,心冷透骨。 狭小的小巷里,断云楼暗堂杀手如潮水般涌来。 雷少轩猛然将张倩华抱起,身转如风,将张倩华如一片叶子般抛起,轻轻扔上屋顶。 雷少轩骤然停住,冷厉的目光投向涌来的人群,将刀横指。 嗡! 湛青刀划出刀花,嗡声尖啸,刺透人心,令人心悸。 西京之内,高人无数,雷少轩不能暴露修士身份,无法动用灵力,只能用内力。 杀伐气机在小巷中扩散,热血在身体内沸腾,暴戾之气注满心头。 “杀!”雷少轩厉声断喝。 金戈交鸣骤然杂乱起来。 凄厉的惨叫声,痛苦的哭嚎声,砍断手臂肢体沉闷声,刀刺身体噗嗤声……唯独没有喊杀声。 有人下过缄口令。 人影幢幢如鬼影重叠,断臂残肢横飞散落,鲜血如瀑飞溅,小巷鲜血汇成涓涓细流。 雷少轩如一台绞肉机,靠近者非死即伤,黑衣人一个一个不断倒下,人人胆寒。 这是人吗?曾飞、田文豹两腿颤栗,眼里露出恐惧的目光,小巷两端的黑衣人踯躅不前,地狱修罗场般惨状,震慑了每个人。 雷少轩浑身鲜血淋漓,湛青刀横在胸前,鲜血一滴一滴从刀尖滴落,溅落在青石板上,迸发出清晰亮丽的红光。 忽然,小巷入口传来嘈杂脚步声。 一大群护卫簇拥着齐王吴泰走入小巷。 小巷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似烈火岩浆包裹而来,昏暗小巷一片血红,如牲畜屠宰场,地上散落着尸体、断臂残肢、脏器。 杀意和恐惧沿着小巷向两端蔓延。 雷少轩双眼血红,浑身浴血,如同修罗,浑身散发出令人颤抖的危险气息。 猛然见到始作俑者,雷少轩暴戾之心几乎遏制不住,湛青刀似乎体会到了主人的心意,传来阵阵清凉之意,让雷少轩保持着丝丝清明。 “南军军情司办事,无关人等退开,否则格杀勿论!” 雷少轩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嘶哑着声音道。 吴泰气急败坏,愤怒、恐惧、不可置信的表情浮现脸上,颤声连连喊道:“杀!杀了他。” 一旁的管家心头凛然,失态有些失控,欲言又止。 杀一位军情司校尉,必然引来兵部彻查。 如果发现齐王竟然为一名风尘女子,出手杀一名军官,军方的愤怒和失望可想而知;为了平息军方怒火,又要付出多大代价,何况此事瞒得住魏王吗? 然而吴泰已然暴怒,此刻只有杀人才能平息其怒火。 四名护卫闻言,拔刀冲向雷少轩。 四人脚步沉稳,步伐一致,目光锐利冷酷,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手中刀如嵌铸在手臂上,纹丝不动。 四人身影骤然起,急速的身影,穿过寂静的夜风。 一刀高,直奔眼睛。 一刀稍低,划过脖子, 一刀如针、如箭般锐利狠毒,直刺胸口。 最后一刀角度诡异刁钻,如风卷过雷少轩双腿。 四刀,形成毫无空隙的刀网,向雷少轩横向笼罩。 高手! 四人,一人一刀封死雷少轩所有攻击的角度。 小巷狭小,四人要将雷少轩逼退;另一端黑衣人虽然攻击力不如四人,却可迟滞牵制雷少轩,届时雷少轩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雷少轩眼眸微缩,颇有些无力感。 修士无法对凡人动手,自然无法使用灵力;新刀法也无法酣畅淋漓地使用,难道一刀将在场的人全宰了? 尤其是小巷狭小,一刀挥去,横尸遍野,支离破碎,如此一来,事情再无挽回余地,雷少轩只有跑路。 雷少轩暴退一步,湛青刀如勺,猛然往地上一划,带起一片血布。 四侍卫眼前出现一片血红,血布眼眸中闪过,越来越大,将瞳孔占满。 身体本能骤停,刀势一顿扑空,感觉一股飓风向四人狂卷而来,一道黑影闪出。 雷少轩闪电般撞来,四人本能挥刀直刺,顺势往上挑。 雷少轩双脚踏在其中一柄刀背上,借着往上猛挑的力量,身体飘向吴泰。 一道身影从天坠落,刹那的恍惚,吴泰身边侍卫不及出刀,只能勉强举刀试图防守。 雷少轩轻挥湛青刀,荡开侍卫的刀,横在吴泰脖子上。 “大胆!本王乃是齐王。”吴泰又惊又怒,叱道。 侍卫们团团包围过来,挤得水泄不通。 “闭嘴!”雷少轩恶狠狠道。 “挟持王子,罪同造反,诛九族!”吴泰惊慌道。 “啊!”一声惨叫。 雷少轩一拳狠狠地击在吴泰的肚子上。 “勾结匪帮,刺杀军情司校尉,涉嫌与敌国沟通,格杀无论。”雷少轩冷厉道,“冒充齐王,更是罪该万死。” 雷少轩环顾四周,目光冷酷无情。 众人闻言,心头大惊。 众人皆穿便服,何人能证明吴泰便是齐王?难不成王子出游还需要携带身份证明不成?往日里又有谁敢冒充齐王? 即便拿出证明又如何?雷少轩摆明了咬死齐王是假冒的,还怎么证明? 把雷少轩逼急了,一刀将吴泰脑袋砍下,彻查下来,雷少轩固然一死,其余人却一个都逃不掉。 何况身为军情司校尉,要是死死咬住吴泰勾结匪帮,刺杀军情司校尉,与敌国私通,没准还能逃脱一死,毕竟,满地的死尸能佐证雷少轩说法。 总管冷汗涔涔,忽然挥挥手,外围侍卫散去,与黑衣人迅速清理现场,不多时,小巷内尸体、残肢断臂、刀剑等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淋漓血迹。 “雷校尉,这是个误会。”吴总管心冷刺骨,茫然不知所措,“不如放了齐王。” 雷少轩冷笑,湛青刀用力下压。 吴泰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滴血顺着刀身缓缓滴落,不由又惊又怒又怕。 “本王……啊!” 雷少轩又是一拳击在吴泰肚子上道:“再敢冒充齐王,我砍了你。” 对于矛盾已然不可调和的生死仇敌,任何表面的客气都是虚幻的,只有冷血和无情,才能让敌方感到恐惧与力量。 “好吧!你要如何?” 在吴泰眼里,雷少轩不过蝼蚁,此刻命悬他人之手,也不得不向蝼蚁低头。 不得不承认,将刀横在齐王脖子上的确爽气,然而雷少轩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然陷入绝境。 杀,不能杀;放,即刻被围杀,吴泰绝不可能让他活着。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迷乱 宴席上,雷少轩看到同窗皆眼高于顶,多少有些鄙视自己,谁知紧要关头,几位同窗却能挺身相救,雷少轩十分感动。 “菊花兄,你好笨!咳、咳。”雷少轩咳嗽着,道:“你见过不强抢、便能带走的四万两银子?” “我可不是银子!” 张倩华羞红脸,嗔道:“出广寒宫,我不过一弱女子,小丫鬟。” 望着辞别而去的三位同窗背影,雷少轩沉吟片刻,觉得以往自己想法有些偏颇,比如对同窗的看法。 国子监报道时,宋忠、简铭之和柳直都关注过雷少轩,宴请广寒宫还特意等候同行,不过雷少轩深知彼时不过是尽东道主礼仪,并非看重雷少轩,甚至内心隐隐有些鄙视,今夜却不惧强权,救了雷少轩。 也许道不同,也不妨交友往来,雷少轩想道。 雷少轩在死囚营及军营里长大,并无多少人生阅历,自太一宗回来,需要慢慢适应人心复杂的俗世红尘。 夜已深,三人离去,屋里沉寂下来。 行刑时,雷少轩用灵力护住内脏,表面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其实毫无危险。 伤在后背,只能趴在床上,雷少轩极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他从未与年轻女孩共处一室,更遑论共睡一床,共用一床被子。 西京人生地不熟,无人来往,新购院子,一人独居,雷少轩从未想起准备客房、客床、客被。 张倩华为拍卖而来,只有聊聊几件随身衣物;她也从未想过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自己的人,只有小院一处,陋室三间,木床一张,薄被一床。 张倩华心里更感动,雷少轩穷困无力过好点生活,却不惜花四万两银子救自己。 今夜如何安顿?张倩华显然意识到了此刻窘境,颇为踌躇。 雷少轩从床上挣扎起身,往外走去。 “不、师兄,你留下吧。”张倩华急忙道。 沉吟片刻,张倩华忸怩道:“我也留下。” 夜深秋凉,张倩华是女孩,雷少轩为伤者,双方都不愿意对方无被,唯一办法只能同床共被。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雷少轩趴躺床上,为避免尴尬,将脸朝里。 屋里传来窸窣脱衣声. 换上内衣,张倩华羞红脸钻进被窝,拉一下被子盖住自己,被子太小,顿时露出雷少轩后背。 雷少轩似是不觉,将头埋得更深,后背皮开肉绽,触目惊心,让人心疼。 张倩华又羞又急,往雷少轩身边靠近一些,顺势俯身帮他拉好被子。 幽幽体香传来,清新淡雅,甜腻又迷离,动人心魄。 脑海浮现出张倩华绝世容颜,柔美的身段,微隆的翘臀,雷少轩心里阵阵冲动,身体某处坚硬,腹下生疼,不由微微耸起身体。 张倩华虽然未经世事,出身广寒宫,又如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羞红了脸。 “师兄,刚才那三人是谁?”张倩华没话找话。 “国子监同窗。” 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想起张青的嘱托,心里暗叹。 “妹妹,他们家世都不错,你如此容颜必得他们倾慕,如你有意,我倒是可以帮你说合,如何?” 张倩华闻言,心里一疼,道:“师兄是不是这就想把我送人了?” “此话怎讲?” 雷少轩闻言吃惊,转过脸,微微侧身,顿时又把被子拉空。 张倩华滴下眼泪,幽幽道:“往年拍下的花娘,大多送人。” 张倩华自嘲道:“娶妻娶妾除聘礼外,不费一文,视若珍宝;买下花娘耗费万两银子,却被视作物品,送来送去,毫不珍惜。我价值四万两,无论谁拥有,视为荣耀,都是玩腻转送。师兄是不是也是如此?” 担心雷少轩着凉,张倩华又往雷少轩身边靠得更近,给他盖好被子。 雷少轩哭笑不得,叹气道:“我身有绝症,命不长久,也许几年,多则十几年,只想尽早将亲人安排好。” 雷少轩抬起头,看着张倩华,认真道:“你是师妹,妹妹,也是亲人,受师傅所托,除救你外,还要帮你找个好归宿。” 张倩华闻言呆住,心疼不已,忘记了尴尬,又往雷少轩身边靠近些,顿时触碰到了他的身体。 雷少轩也看清张倩华的脸,顿时看呆。 张倩华内衣贴身,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刀削的肩膀,身体瘦弱如一株风中摇曳的玉兰,体态窈窕,妙容娇媚,媚骨天生,千娇百媚。 雷少轩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欲望,有一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冲动。 哪怕我死后,洪水滔天,雷少轩热血沸腾起来。 雷少轩颤抖着,抓住纤细柔嫩如春葱一般小手,后背扯动,顿时一阵剧痛,小手传来柔软清凉感觉,脑子一清,冷静下来。 “我是怎么了?”雷少轩惊呆,羞愧难当,喃喃不知所措。 张倩华小手一动不动,任由雷少轩握着,轻咬嘴唇,娇羞不语,心里似期盼似惊慌,不敢看雷少轩。 她心里清楚,雷少轩将自己拍下,并无一丝一毫占有之意。 然而自己还能像雷少轩所说,找一个自己喜欢或者喜欢自己的男子过日子吗? 出自广寒宫,风尘女子的标签永远刻在自己身上;落槌的一刻,身价便被标定,有价格便是商品,自己是一件物品,再不会被视为美丽的普通女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任何人拥有自己,都会被觊觎,然而有谁肯像雷少轩一样不畏强权,不惜得罪齐王,以死抗争? 浊世沉沉,花娘被视为一件物品,谁会以命为自己抗争不求回报,只为一诺。 别说他还有几年寿命,哪怕能拥有一天,也是值得的;别说他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哪怕只有一条裤子,自己也心甘情愿跟他。 不是说夫妻同穿一条裤子吗?呸,不对,俗话说的是一条心才同穿一条裤子。 噗嗤! 想到这,张倩华不由扑哧笑出声,眼泪却扑簌簌掉下来,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下定决心。 雷少轩羞愧难当,急忙松手,却被张倩华抓住。 “哥。我本风尘女子,你拍下我,任何人都会视我为你的物品。好人家绝不可能娶我为妻妾,其他人只会把我当玩物,我貌美不过是他人炫耀之本,玩腻后送人。” 张倩华凄然一笑道:“若不把我送人,我还值四万两银子,哥哥还能以死护我;倘若让我嫁人,无非是把我免费送人,免费东西谁肯珍惜?” “以往花魁、花娘被拍下,多是玩过后送人,多送给权贵世家做玩物。这些人身居高位,年老体衰,活着时视花魁、花娘为禁脔,百般糟蹋;死后花魁、花娘无依无靠,被转卖。花魁、花娘年老色衰沦落街头的比比皆是。” 看着一脸惊愕的雷少轩,张倩华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 “真想救我,便要我,一辈子好好疼我。风尘女子,不求为妻,能为妾为丫鬟,也比被人当玩物强千倍万倍。” 雷少轩闻言坐起。 张倩华猛然扑进雷少轩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心怦怦直跳。 轰! 雷少轩胸中烈火燃烧,热血沸腾,心里只有那天鹅般白皙优雅香腻的脖颈,和抱在手里、柔软清凉如柳条微微颤抖的纤腰。 张倩华抬头看着雷少轩,笑靥如花,美人如玉。 脸上滚烫,张倩华将被子微微掀开,将头埋入。 ……(为书的生存,省略。) 清晨,天微明。 雷少轩醒来,身边床铺已空,推窗往院内看去。 张倩华正在院内水井打水,衣袖轻挽,露出白皙细腻的玉臂,秀发如云,专心地搓洗着衣服。 井水清冽,冰凉刺骨,却挡不住张倩华兴奋的心情。 过去虽然锦衣玉食,却提心吊胆;如今有一个家,一个疼自己的男子,虽然房子简陋,生活艰苦,心里却无比踏实。 幸福之意难以言表,轻声哼着小曲。 雷少轩心里满是温馨,似乎家的感觉很不错,穿衣走了出去。 “怎么起来了?小心伤口破裂。” 张倩华连忙起身,挽扶雷少轩。 “伤口已然结痂,不妨事。” 凡人鞭笞之伤,用灵气浸润伤口,一夜便结痂,。 张倩华靠得如此之近,吹气如兰,淡香沁人,雷少轩不由又蠢蠢欲动。 “呸,又不正经。”张倩华嗔道。 随即将胳膊紧紧挽住,脸磨蹭着雷少轩脖子,腻不够,仿佛一放手,便失去。 雷少轩心里感动,肚子却忽然咕咕直响。 “家徒四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日子?” 张倩华轻声道:“家里要是特别穷,我可以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或者纳鞋底、裁剪之类女工活,只是花娘名声在外,我暂时不宜露面。” “操琴棋书画之手,却要从事缝补、浆洗之类粗活?” 雷少轩轻吻张倩华额头道:“似乎你头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胡话?” “风尘女子操琴棋书画不过娱人,休要再提。” 张倩华搂得更紧,柔声道:“为别人操琴棋书画,哪里比得过给自家做粗茶淡饭。” “好吧、好吧!”雷少轩苦笑,自己身怀巨款,却家徒四壁,也是奇葩。 雷少轩举手投降道:“家里什么都没有,咱们先出去吃点饭,然后买些过日子的东西。” “咱们还有钱吗?”张倩华咬了咬牙,轻声道。 她已然发现除了一个项链,雷少轩身上别无他物,屋内四壁空空,无物可藏。 “你容颜如此美丽,看一眼收费十辆,街上吃顿饭回来,收的钱足够一年开销。” 雷少轩开着玩笑,轻搂张倩华,半推半挽往外走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入宫 夜晚,筒子口。 已然是深秋,夜风瑟瑟,寒气袭人。 城墙下一处空地上,燃着一堆火,四人围着火堆烤火。 “桧哥,这是你的红薯。” 一个衣着破烂瘦弱伶俐男孩说道,将一块烤熟,热气腾腾的红薯递给李桧。 “我不饿,给小玉吧。”李桧道。 脸上浮现出怜惜的表情,看着身边另外一个瘦骨伶仃小男孩,小男孩正直直看着耗子手里红薯,吞着口水。 小男孩眼睛一亮,随即怯怯道:“我吃过一块,桧哥你还没吃呢。” “我不吃红薯。”李桧淡淡道。 旁边老脸皱纹密布的老乞丐叹道:“小李子,你眉清目秀,举止利落,身为乞丐却不像乞丐,多半出身富家,一时落魄。唉,锦衣玉食惯了,自然吃不下红薯。” 李桧哭笑不得,道:“说啥呢?深秋夜,空气清爽,吃红薯屁多屁臭恶心且拉稀,我只是懒得上茅房。” 来到筒子口已经二十天,李桧与聚居此地的乞丐流散之人混得很熟。 有一次,一条野狗追咬小玉,被李桧一脚踢飞,见李桧孤零零一人,小玉便邀请李桧加入他们。 “总比饿肚子强。” 小玉接过红薯,道:“饿三天,土也能吃下,谁还在乎屁臭?” 李桧闻言愕然,叹了口气。 曾身为死囚,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一线,李桧却着实没有饿过肚子。 闻言苦笑不已,饿肚子的难受堪比死亡。这二十天来,李桧几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整天饥肠辘辘,毫无尊严。 生死似乎很容易,浊世中,填饱肚子和拥有尊严比死更难受。 斜靠着断墙,正要闭上眼睛,忽然黑暗的角落里闪过一点亮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脸上堆满幸灾乐祸的微笑。 “我上趟茅房。” 这是小玉等三人此生听到的李桧说的最后一句话。 “还没吃红薯呢,这么快就上茅房?”小玉嘟囔道。 “真笨!桧哥看你饿,特意把红薯让给你的。吃豆屁多,吃红薯哪来屁多拉稀?” “师父……袁先生为什么让我流落筒子口?” 李桧不满道:“你吃香喝辣,我几乎饿死。” 说得可怜兮兮,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雷少轩忍着笑道:“不在筒子口厮混一段时间,如何洗掉身上的冷厉之气?如何能让人证明你是平州受灾流落此地的?” “王宫绝不收来路不明之人,更遑论罪犯死囚。” 雷少轩正色道:“筒子口皆乞丐盲流,许多人沦落在此多年,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便是身边的乞丐盲流。” “收人入王宫,必定派人来调查,那三人便是你最好的证明。” 李桧恍然。 看似进入王宫必经严格的审查,以防图谋不轨之人混入,其实不然。 乞丐盲流证明虽然不严谨,却已经足够,因为没有人会试图图谋不轨,切命根从筒子口混入王宫。 从筒子口选入王宫的太监,只会作为差役,干最脏、最累没有前途的苦役,几乎没有机会进入王宫核心区域,不进入核心区域,如何图谋不轨? 因此,即便想图谋不会,也不会切命根从筒子口混入,因此从筒子口选入之人,从事苦役,只需要有筒子口的人证明就足够。 离王宫不远的一条小巷,狭窄昏暗,两边都是低矮的民房。 小巷深处有一处普通的宅院,灰墙灰瓦,虽然不大却颇为齐整,门口蹲着两座精致的石狮子,雷少轩和李桧站在门口,长三声短两声,连敲三次门。 “谁啊?” 不多时,院里传来尖细的老人声音。 “苦命之人!”雷少轩沉声道。 停顿片刻,雷少轩又道:“走头无路,问路之人,求张总管指点。”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小院不大,四角点着四个灯笼,十分明亮。 一个须发皆白、目光锐利的老年太监,冷冷地看着雷少轩。这便王宫直殿监总管张士保。 “何事?” 敲门、答话都是袁文伯教给雷少选的,然而张士保似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这位兄弟在筒子口沦落多时,走头无路,想入王宫求口饭吃。” 雷少轩说道,取出一块金子,双手捧递给张士保。 闻言,张士保转脸看向李桧。 李桧向前一步,行礼道:“李桧参见张……” “你是什么东西?”张士保尖细着声音道,“敢在我面前站着,跪下!” 雷少轩闻言,顿时热血上涌,满脸通红,双手颤抖,几乎要爆发。 “是。” 李桧看也不看雷少轩,毫不迟疑地跪在张士保面前。 张士保面色不改,淡淡道:“刚从王宫办事回来,鞋有些脏……” “我给您弹一弹灰!” 李桧跪在张士保脚下,卷起衣袖,便要抚去。 突然,张士保微微侧身,右脚骤然暴起,朝着李桧脸庞踹去。 空气中传来气爆的尖啸声,李桧的衣服被风卷起,紧紧贴在身上,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啊!雷少轩眼瞳骤缩,惊叫一声,瞬间心悸。 张士保竟然是个绝顶的武功高手,骤然起一脚,迅雷不及掩耳,雷少轩根本不及反应。 要是这一脚踢实,李桧脸骨都会破碎。 雷少轩寒气大冒,骤然握住湛青刀。 呼!空气中一声炸响。 张士保的腿骤然停住,脚背几乎贴到李桧鼻尖上。 李桧若无其事地用衣袖轻弹张士保的鞋面。 “您的鞋很干净。”李桧不卑不亢道。 “好了!到此为之吧。” 张士保面不改色,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王宫严禁有武功之人混入,刚才那一脚不过是试探。你今晚留下换身衣服,明日随我进宫。” 张士保转身回正房,道:“睡厢房,插好大门。”没有看一眼雷少轩手里的金子。 入宫意味着见面将遥遥无期,无论如何,李桧进入王宫之路已经铺好,剩下只能靠李桧自己。 “又换新家,这次的家,虽然墙没有西京城墙高大,房子却更华丽,与魏王为邻,有无数绝色美女为伴,堪比王侯!”雷少轩开玩笑道。 “却没有一间房是我的。”李桧轻声说道:“还不让随意盖房,筒子口好歹还能搭个草窝。” 雷少轩一愣,叹了口气道:“好好保重,兄弟!”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正房窗户后面,一双明亮的眼睛羡慕地注视着他们,雷少选走后,张士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直殿监位于王宫西北角,与御花园毗邻。 “他是什么人?他是你什么人??”张士保领着李桧,穿过王宫西门,向直殿监走去。 “国子监学子。”李桧闻言微愣,决定说实话,“结义兄弟。” 张士保闻言一愣,停住脚步,两眼看着前方。 “天下最瞧不起太监的人当中,以国子监学子为最!” 张士保冷冷道:“如果他能视一介无根之人为兄弟,要么他是圣人;要么他是无视一切世道人情规矩、只凭内心行事之人,这种人不问是非,心冷如铁。” 张士保双脚如风,边走边道:“与之相处,你只有一个选择:要么与其为敌,不死不休;要么与其站在一起,哪怕与全天下人为敌,也毫不动摇。” 李桧闻言一凛,几步追上,急促道:“张公公,要是您,该如何处之?” “身为太监,本就被天下人唾弃,如今有人视你为兄弟,你该如何?” 张士保语气有些低落道:“身为太监,与朝廷官员私下往来,是死罪。如想保住你或他性命,最好远离此人,否则总有一天,你们生死相见。” 李桧闻言有些糊涂。 什么意思?到底站在雷少轩一边,还是远离雷少轩? 李桧忽然明白,张士保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直殿监位于王宫外城西北角、一处不大四合院内。 院内二十几个新入宫的太监,正排队填写入宫履历。 “我入宫三月有余,之前填写过履历,怎么还要重新填写?”一名搬运柴火的太监嘟囔道。 “啪!”执笔太监伸手一巴掌扇在这人脸上。 “不填是吧?滚回你的筒子口去。” “不、不……公公,我瞎了狗眼,您饶了我吧。” 一旁的直殿监副监李长海恶狠狠道:“且饶你一次,再多嘴,直接逐出!” 在场的太监见状凛然,再无人敢出声。 二十几名太监都是最近几个月新入宫的,之前都录过履历,不知为何被要求重新辑录。 李桧心中暗惊,隐约感觉这应该是为了自己。 一起辑录履历,意味着二十几个人一同入宫,自己不过是二十几个太监之一,将无人注意自己。 张士保做事简直滴水不漏。 然而,就这样办事滴水不漏,拥有绝顶武功之人,竟然只是直殿监掌印太监,可以想象,王宫内权力争斗多么激烈。 李桧师从袁文伯,从蛛丝马迹中拨茧抽丝,分析局势,自然不在话下。 “没有根,便不要当自己还有种,王宫之内,有种之人死的最早。” 李长海训斥道:“要学会当孙子,王宫内犯错的结果便是死。” “李桧,静慈宫值守清扫;张直,御书房……” 李桧闻言微愣,自己竟然能进入王宫内城值守,清扫静慈宫。 静慈宫乃文妃的寝宫。 寝宫分为正房、厢房、前院及后院。 文妃住正房,东、西厢房分别为书房和客厅,前院为日常活动之所,后院用作杂物房,太监及宫女值守在后院,随时听候前院召唤。 作为值守清扫太监,身份低贱,没有前院召唤,不能随意出现在前院。 李桧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几位宫女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忙碌。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七十三章 平安吊坠 “你外公被抄家,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一定要有自己独立的财产。” 公孙倩脸上流露出傲然之色,道:“娘的生意分两部分:一部分与雷府合股,帮着雷府做生意,另一部分是娘自己名下独立的资产。咱们不求别人。” 公孙倩看着雷少轩,道:“雷府仗势欺人,虽然合股,娘却没有任何决策权,不要也罢。雷府各房为名利争斗得很厉害,甚至不择手段,娘是外来者,实力弱小,为了星儿、彤儿的将来,娘有意地让名下资产与雷府隔离,所以离开雷府,对生意的影响不大。” “可是雷府势力强大,会不会报复娘的生意?”雷少轩依然不放心道。 公孙倩微微笑道:“外公被抄家,我和彤儿却没有被牵连,多亏了太后。太后姓公孙,与外公是本家,虽然离得有些远,却依然是外公长辈,极念旧情。这几年通过太后,娘做的都是王宫里的生意,雷府不敢打压。” “他们以为娘投奔到雷府是走投无路,其实我来西京正是为了太后这一层关系。”公孙倩叹了一口气道,“也为了星儿、彤儿前途,入了雷府,便是雷府之人,而不是公孙氏犯官之后,以后依然能堂堂正正挺胸做人。” 雷彤闻言,心里一颤,哭道:“娘好苦!” 雷少轩默然无语,可以想象落魄而来的公孙倩,在雷府必然被人打压和蔑视,甚至被扣上走投无路的帽子,然而为了孩子,公孙倩默默忍受。 雷少轩对父亲的无情感到无比地愤怒。 “娘,总有一天我让他跪在娘面前。”雷少轩恨恨道。 翠玉轩坐落在西京最繁华的紫坊街上,是一座三层的小楼。 小楼雕梁画栋,华丽不失典雅,牌匾用一块青玉雕成,更显古朴。 门柱用墨玉刻着一副对联:玉皆蕴灵,无妨登楼觅有缘;人必有心,何不诚信比善真。 “这是娘的翠玉轩。”公孙倩微微笑道,来到自己的店铺,总能让人感到安心。 “娘,您太抠门了,有这么大的珠宝玉石店,我却没有一件首饰。”雷彤嘟囔道:“嫂子一来,便给十件。” “那还不是怕你养成奢侈的习惯?”公孙倩瞪了一眼,叱道,“小时候忍饥挨饿的苦,你都忘了?” “那都过去了!”雷彤气鼓鼓道。 “十件咱们一人一半。”张倩华拉着雷彤的手道。 雷彤点点头,喜笑颜开。 公孙倩摇摇头,雷少轩哑然一笑。 翠玉轩一层是店铺,二楼为定制区域。 一层入书房般摆设,装修典雅古朴,立着各式的柜阁,每个格子放置样品,分金器、银器、瓷器和玉器,琳琅满目。 雕刻精致的紫红檀柜阁,大红的羊毛地毯,笑容可掬的侍女,让人感觉十分舒适和放松。 这里并没有常见的柜台,每一件器物都放在开放的格架上。 一眼看去,金器、银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瓷器圆润柔和,玉器玲珑剔透。 每一件器物皆是精品。 进入一层大厅,如同进入一个色彩夺目、华丽奢华的童话世界。 “娘,东西怎么不放到柜台?这么大木架只放寥寥几件东西,岂不是浪费空间?”雷彤不解地问。 “翠玉轩每一件器物都是精品,精品有资格占据一个独立的位置!” 公孙倩微微笑道:“翠玉轩最早只给太后定制首饰,后来后宫嫔妃也很喜欢,慢慢地,各世家豪族夫人也喜欢到这里定制首饰。这些人要求很高,所以翠玉轩逐渐只经营精品。别小看格子上摆的东西,上面的任何一样物品都是唯一的,当世只有一件,决无重样。” “这里能定制?” 雷彤闻言眼前一亮,道:“哥,你小时候给我雕刻的那块小木牌项链呢?能不能用玉石再给我雕一个?” 雷彤一直想念哥哥,念念不忘儿时的木牌。时间过去太久,大概木牌朽烂了吧,雷彤想道。 闻言,想起天葬路上离去的如意,雷少轩神色黯然道:“押送苦海的路上,我把木牌送人了。” 雷彤闻言一愣,有些不高兴。 雷少轩见状,苦笑道:“如意,我给人家一块木牌,人家送我一块炎玉髓,价值连城。路过庚南冰川时,天寒地冻,多名死囚冻伤,冻死两人,靠着那块炎玉髓,我才平安走出。” 雷彤瞪大眼睛,舒了一口气,道:“别说一块木牌,就算一百块金牌、玉牌也比不上哥的平安。” “平安?”雷少轩忽然心里一动,道:“娘,给我选块最好的玉石,我给你们一人雕一个平安的项链吊坠。” 翠玉轩二楼便是定制器物之所。 来到二楼,一名秃顶微胖中年人,迎了上来。 “聂掌柜,麻烦你取一块最好的玉石来。” 聂掌柜闻言一愣,道:“夫人,玉有翡翠、羊脂、田黄、青玉……种种,无法比较哪一块最好。” 雷少轩道:“取白玉吧,顺便取一套玉雕器具来。” 不多时,聂掌柜取来一块白玉,细腻柔和,温润如脂,果然极品。 雷少轩暗运灵力,白玉软如细泥,被分为三块。 雷少轩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公孙倩,用神念回想起慈恩寺的药师佛形象,福灵心至,暗颂《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佛力涓涓,沁入玉佛像。 雷少轩想了想,顺手在背面刻下几个字:慈心如海,福寿随善。 公孙倩见状,想起自己苦心哺育子女的经历,受尽无数委屈,终究没有白费,孩子平安团圆,喜极而泣。 拿起另外一块玉石,雷少轩看了看妹妹,想起儿时给妹妹唱的儿歌《梅花颂》,心里充满温馨和怜爱。 神念运刀,刻下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又在背面刻下一行字:玉心永存,一生如意。 雷彤最喜欢梅花,又见刻有自己小名,抢过吊坠,爱不释手。 雷少轩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张倩华,道:“喜欢刻什么?” “随意,”张倩华摇摇头,目光中满是期待。 “刻几个元宝?财源滚滚,永不受穷。”雷少轩开着玩笑道。 张倩华瞪大眼睛,气呼呼道:“不如刻几头猪几只鸡鸭,多养鸡鸭多养猪?” 雷少轩哑然一笑,神念沁入玉石,刻刀如飞,不多时,玉石浮现出一个飒爽英姿美男子,横刀雪地,霸气绝伦。 “爹!”张倩华见状,泪水涌上,盈盈欲滴。 自己日思月想,父亲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如今得到一个刻像,父亲的形象才又清晰起来。 雷少轩叹了一口气,在背面刻下字:且思且祝,永寿永安。 雷少轩划破手指,鲜血滴玉,用神念在玉石上刻下两套阵法,一套却邪避灾,一套血脉追魂。 鲜血沁入玉坠,白玉顿时鲜红透亮,玲珑剔透,更显灵动。 雷少轩正色道:“娘,你们永远不要随意摘下玉坠,玉坠裂而不碎,乃是警示,如无必要,不可前行;遇险之时,玉坠可挡一击。” 雷彤喜滋滋道:“这么好的玉坠,我怎么会摘下,哥有这么好的雕工,怎会那么穷?哥在,能有什么危险?” 雷少轩苦笑,妹妹还是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温馨感动又有些担心。 “彤儿,好好听哥的话,”公孙倩叱责道:“不许调皮。” 公孙倩看着雷少轩,满是怜爱道:“轩儿,选完首饰,娘给你做几身衣服。” “娘,不必了。”雷少轩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乃是军职,习惯着军服,这身校尉服还是新的。”习惯了穿军服,穿任何其他的衣服都觉得别扭。 雷少轩到兵部报道,意外得知,虽然入学国子监,兵部并未取消自己军籍,反而将关系从南军转到兵部,这意味着自己仍是在职军官。 “土包子,”雷彤轻蔑地瞥了一眼雷少轩的校尉服,道:“这也叫校尉服?你见过真正的校尉服吗?” “……” 雷少轩哭笑不得。 这么叫真正的校尉服?难不成边军发的不叫真正的军服,街上店铺买才是? 看着母亲给自己选的所谓校尉服,雷少轩忍不住摇摇头。 方巾罗帕用华丽的丝绸缝制,披膊及护肩绣着大红蕾丝,胸背甲选绛红色犀牛镂空皮,刻出飞豹图案,金扣金光闪闪,红、青、白玉片穿成玉带,精致华丽,上下衣物皆锦缎拼接,尽显高贵奢华。 “这才是真正的校尉服。”雷彤得意洋洋,嗤道:“西京最流行的款式。” 此套校尉服饰,除肩带和补子表明是校尉外,其余式样皆用最华丽,质地最好的材料制成,既显霸气却不失典雅。 “流行款式?军服难道不是统一的吗?”雷少轩颇感奇怪。 “西京世家子弟入军职的不少,哪里肯穿普通的校尉服?”公孙倩轻叹一口气,出身将门,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兵部无奈,特允许西京内军官自备服装,于是便有各种军中校尉服饰流行。” 这样也行?雷少轩听得目瞪口呆。 兵部屈从世家,如此一来,奢靡之风盛行,必然影响军心,这样的军队岂能上下一心?雷少轩暗叹。 “这能打仗吗?一身所谓真正校尉服饰,足够南军校尉几年的军饷。” 穿着如此华丽的军服,雷少轩感觉十分别扭,嫉妒道:“穿这身军服,苦海战场上,铁定被敌军围攻,扒光后杀死;不,没进军营,便被抢光成裸猪。” 公孙倩扑哧一笑,正色道:“不光要穿这身校尉服打仗,打的还是一场大仗。” 雷少轩有些迷惑。 “战场在王宫内,太后七十大寿宴席上。”公孙倩看着英姿勃发的雷少轩,欣慰道,“穿这身校尉服,陪娘参加太后寿宴。”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平安吊坠 “你外公被抄家,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一定要有自己独立的财产。” 公孙倩脸上微露傲然之色,道:“娘的生意分两部分:一部分与雷府合股,帮着雷府做生意;另一部分是娘名下独立的资产。咱们不求别人。” 公孙倩看着雷少轩,道:“雷府仗势欺人,虽然合股,娘却没有任何决策权,不要也罢。雷府各房为名利争斗得很厉害,有时甚至不择手段。娘是外来者,实力弱小,当时为了星儿、彤儿的将来,娘有意地将名下资产与雷府隔离,所以离开雷府,对生意的影响不大。” “可是雷府势力强大,会不会报复娘的生意?”雷少轩依然不放心道。 公孙倩微微笑道:“外公被抄家,我和彤儿却没有被牵连,多亏了太后。太后姓公孙,与外公是本家,虽然离得有些远,却依然是外公长辈。太后极念旧情,这几年,通过太后,娘做的都是王宫的生意,雷府不敢打压。” “他们以为娘投奔雷府是走投无路,其实我来西京,是因为有太后这一层关系。”公孙倩叹了一口气道,“也为星儿、彤儿前途。入了雷府,便是雷府之人,而不是公孙氏犯官之后,依然能堂堂正正挺胸做人。” 雷彤闻言,心里一颤,哭道:“娘好苦!” 雷少轩默然无语。 可以想象落魄而来的公孙倩,无依无靠,在雷府必然被人打压和蔑视,然而为了孩子,公孙倩默默忍受。 雷少轩对父亲的无情感到无比的愤怒。 “娘,总有一天我让他跪在娘面前。”雷少轩恨恨道。 翠玉轩坐落在西京最繁华的紫坊街上,是一座三层的小楼。 小楼雕梁画栋,华丽不失典雅,牌匾用一块青玉雕成,更显古朴。 门柱用墨玉刻着一副对联:玉皆蕴灵,无妨登楼觅有缘;人必有心,何不诚信比善真。 “这是娘的翠玉轩。”公孙倩微微笑道,来到自己的店铺,总能让人感到安心。 “娘,您太抠门,有这么大一家珠宝玉石店,却没给我一件首饰。”雷彤嘟囔道:“嫂子一来,便给十件。” “那还不是怕你养成奢侈的习惯?”公孙倩瞪了一眼,叱道,“小时候忍饥挨饿的苦,你都忘了?” “那都过去了!”雷彤气鼓鼓道。 “十件咱们一人一半。”张倩华拉着雷彤的手道。 雷彤点点头,喜笑颜开。 公孙倩摇摇头,雷少轩哑然一笑。 翠玉轩一层是店铺,二楼为定制区域。 一层摆设如书房,立着各式的柜阁,装修典雅古朴。 每个格子放置样品,分金器、银器、瓷器和玉器,琳琅满目。 雕刻精致的紫红色檀木柜阁,大红的羊毛地毯,宽敞的茶厅,笑容可掬的侍女,进入一层,让人感觉十分舒适和放松。 这里并没有常见的柜台,每一件器物都放在开放的格架上。 一眼看去,金器、银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瓷器圆润柔和,玉器玲珑剔透。 每一件器物皆是精品。 进入一层大厅,如同进入一个色彩夺目、华丽奢华的童话世界。 “娘,东西怎么不放到柜台?这么大木架只放寥寥几件东西,岂不是浪费空间?”雷彤不解地问。 “翠玉轩每一件器物都是精品,精品有资格占据一个独立的位置!” 公孙倩微微笑道:“翠玉轩最早只给太后定制首饰、摆件,后来后宫嫔妃也很喜欢,慢慢地,世家豪族夫人也喜欢来这里定制。这些人对首饰和摆件要求很高,所以翠玉轩逐渐只经营精品。别小看格子上摆的东西,上面任何一样物品都是唯一的,当世只有一件,决无重样。” “这里能定制?” 雷彤闻言眼前一亮,道:“哥,你小时候给我雕刻的那块小木牌项链呢?能不能用玉石给我雕一个?” 雷彤一直想念哥哥,念念不忘儿时的木牌,然而时间过去太久,大概木牌朽烂了吧,雷彤想道。 闻言,想起天葬路上离去的如意,雷少轩神色黯然道:“押送苦海的路上,我把木牌送人了。” 雷彤闻言一愣,有些不高兴。 雷少轩见状,苦笑道:“如意,我给人家一块木牌,人家送我一块炎玉髓,价值连城。路过庚南冰川时,天寒地冻,多名死囚冻伤,冻死两人,靠着那块炎玉髓,我才平安走出。” 雷彤瞪大眼睛,舒了一口气,道:“别说一块木牌,就算一百块金牌、玉牌也比不上哥的平安。” “平安?”雷少轩忽然心里一动,道:“娘,给我选块最好的玉石,我给你们一人雕一个平安项链吊坠。” 翠玉轩二楼便是定制器物之所。 来到二楼,一名秃顶微胖中年人,迎了上来。 “聂掌柜,麻烦你取一块最好的玉石来。” 聂掌柜闻言一愣,道:“夫人,玉有翡翠、羊脂、田黄、青玉……种种,无法比较哪一块最好。” 雷少轩道:“取白玉吧,顺便取一套玉雕器具来。” 不多时,聂掌柜取来一块白玉,细腻柔和,温润如脂,果然极品。 雷少轩暗运灵力,白玉软如细泥,被分为三块。 雷少轩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公孙倩,用神念回想起慈恩寺里药师佛的形象,福灵心至,暗颂《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佛力涓涓,沁入玉佛像。 雷少轩想了想,顺手在背面刻下几个字:慈心如海,福寿随善。 公孙倩见状,想起自己苦心哺育子女的经历,受尽无数委屈,终究没有白费,孩子平安团圆,喜极而泣。 拿起另外一块玉石,雷少轩看了看妹妹,想起儿时给妹妹唱的儿歌《梅花颂》,心里充满温馨和怜爱。 神念运刀,刻下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又在背面刻下一行字:玉心永存,一生如意。 雷彤最喜欢梅花,又见刻有自己小名,抢过吊坠,爱不释手。 雷少轩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张倩华,道:“喜欢刻什么?” “随意,”张倩华摇摇头,目光中满是期待。 “刻几个元宝?财源滚滚,永不受穷。”雷少轩开着玩笑道。 张倩华瞪大眼睛,气呼呼道:“不如刻几头猪几只鸡鸭,多养鸡鸭多养猪?” 雷少轩哑然一笑,神念沁入玉石,刻刀如飞,不多时,玉石浮现出一个飒爽英姿美男子,横刀雪地,霸气绝伦。 “爹!”张倩华见状,泪水涌上,盈盈欲滴。 自己日思月想,父亲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如今得到一个刻像,父亲的形象才又清晰起来。 雷少轩叹了一口气,在背面刻下字:且思且祝,永寿永安。 雷少轩划破手指,鲜血滴玉,用神念在玉石上刻下两套阵法,一套却邪避灾,一套血脉追魂。 鲜血沁入玉坠,白玉顿时鲜红透亮,玲珑剔透,更显灵动。 雷少轩正色道:“娘,你们永远不要随意摘下玉坠,玉坠裂而不碎,乃是警示,如无必要,不可前行;遇险之时,玉坠可挡一击。” 雷彤喜滋滋道:“这么好的玉坠,我怎么会摘下?哥有这么好的雕工,怎会那么穷?哥在,能有什么危险?” 雷少轩苦笑,妹妹还是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温馨、感动又有些担心。 “彤儿,好好听哥的话,”公孙倩叱责道,“不许调皮。” 公孙倩看着雷少轩,满是怜爱道:“轩儿,选完首饰,娘给你做几身衣服。” “娘,不必了。”雷少轩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乃是军职,习惯着军服,这身校尉服还是新的。”习惯了穿军服,再穿其他的衣服都觉得别扭。 雷少轩到兵部报道,意外得知,虽然入学国子监,兵部并未取消自己军籍,反而将关系从南军转到兵部,这意味着自己仍是在职军官。 “土包子。”雷彤轻蔑地瞥了一眼雷少轩的校尉服,道:“这也叫校尉服?你见过真正的校尉服吗?” “……” 雷少轩哭笑不得。 怎么不叫校尉服?难不成边军发的不是真正军服,街上店铺买的才是? 看着母亲给自己选的所谓校尉服,雷少轩忍不住摇摇头。 方巾罗帕用华丽的丝绸缝制,披膊及护肩绣着大红蕾丝,胸背甲选绛红色犀牛镂空皮,刻出飞豹图案,金扣金光闪闪,红、青、白玉片穿成玉带,精致华丽,上下衣物皆锦缎拼接,尽显高贵奢华。 “这才是真正的校尉服。”雷彤得意洋洋道:“西京最流行的款式,你的叫瘪三服。” 此套校尉服饰,除肩带和补子表明是校尉外,其余式样皆用最华丽,质地最好的材料制成,既显霸气却不失典雅,然而怎么看都不像军服。 “流行款式?军服难道不是统一的吗?”雷少轩颇感奇怪。 “西京世家子弟入军职的不少,哪里肯穿普通的校尉服?”公孙倩轻叹一口气,出身将门,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兵部无奈,特允许西京军中服役的军官自备服装,于是便有各种军中校尉服饰流行。” 这样也行?雷少轩听得目瞪口呆。 兵部屈从世家,如此一来,奢靡之风盛行,必然影响军心,这样的军队岂能上下一心?雷少轩暗叹。 “这能打仗吗?买一身所谓真正的校尉服饰,足够南军校尉几年的军饷。” 穿着如此华丽的军服,雷少轩感觉十分别扭,嫉妒道:“穿这身军服,苦海战场上,铁定被敌军围攻,扒光后杀死;不,没进军营,便被抢光成裸猪。” 公孙倩扑哧一笑,正色道:“不光要穿这身校尉服打仗,打的还是一场大仗。” 雷少轩有些迷惑。 “战场在王宫内,太后七十大寿宴席上。”公孙倩看着英姿勃发的雷少轩,欣慰道,“穿这身校尉服,陪娘参加太后寿宴。” (求收藏,求月票,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寿宴 王宫,懿秀宫。 王宫果然气派,碧瓦雕檐,飞龙盘柱。 傍晚时分,宫内处处张灯结彩,画烛流光,香炉袅袅,花插金瓶,隐隐笙歌传来,更显奢华喜庆。 懿秀宫门前,后宫嫔妃,皇亲国戚,诰命夫人等,在太监的指引下,已然列好队,等候公孙太后到来。 雷少轩注意到,母亲和自己几乎被排在队伍的最后面,细想便释然。 能面见公孙太后献礼的,除了皇亲国戚、后宫嫔妃外,都是一品以上诰命夫人,包括朝廷重臣、世家豪族的主母,公孙倩是以家人身份才得以进入懿秀宫献礼。 “公孙太后驾到!” 一名高瘦的太监,手执拂尘,走出懿秀宫门口,尖着嗓子喊道:“献礼!” 雷少轩抬眼看去,只见一位老妇人,在一大群宫女簇拥下缓缓走出。 老妇人头发皆白,脸如莲萼,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妇人径直走到懿秀宫中间凤椅上端坐,颇显威仪。 这便是公孙太后,也是自己家的恩人,雷少轩颇有些期待。 从皇亲国戚夫人开始,众人与下人捧着礼物,一一进入懿秀宫,给太后献寿礼。 “二王妃恭祝公孙太后寿礼金玉如意一柄,绸缎四匹……” “……金寿星一尊,绸缎四匹……” “……翡翠寿星一座,紫檀寿桃两对……” “……紫檀香柜一副,沉香杖一对……” “……金银元宝八只,江东黎绣两幅……” “……” 献礼人流络绎不绝,公孙太后不时微笑着点点头,有时和送礼的人寒暄几句,看看打开的礼物,队伍缓慢前行。 “娘,公孙太后叫什么?论辈分,跟外公是什么关系?”百无聊赖,雷少轩手捧着礼盒问道。 “无论何时,都不能直呼太后闺名。”公孙倩悄声道:“论辈分,公孙太后是你外公的表姑,你要叫姨(祖)姥姥。” 公孙倩叮嘱道:“王宫自有规矩,不用民间俗称,要随着叫太后。你外公与她隔了几代,关系有些远。太后照顾咱们是恩典,咱们却不能主动乱攀附,免得惹人耻笑,也会招人嫌弃。” 正说话间,忽然走来宫女,径直来到公孙倩面前,道:“太后让你们过去献礼!” 公孙倩一愣。 队伍前面有许多地位尊贵的夫人家眷,等着献礼,无论如何也轮不上自己,不由悄声问道:“太后为何提前叫我献礼,有什么事吗?” 宫女迟疑一下,轻声道:“太后身体有些疲倦,不能一一接见献礼之人,想见过你后便回寝宫。” 雷少轩闻言吃了一惊。 公孙倩地位低下,却屡蒙公孙太后眷顾,又想起外公被抄家时,正是因为公孙太后,母亲和妹妹等女眷才得以幸免,不由对公孙太后感到感激和好奇。 进入懿秀宫,走到公孙太后跟前恭敬行礼。 “倩儿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雷少轩偷偷抬眼看去,只见太后满头银发,红润的脸上皱纹密布,眼睛里闪着慈祥的光芒,正微笑着注视公孙倩。 “我给太后准备了玉雕翡翠苍松摆件,八个金寿桃,八个金……” “好了,都是一个样子,什么金啊,玉啊,不是名贵便是珍稀。”公孙太后嗔怪道:“你挣点钱不容易,干嘛学他们送如此珍贵的东西,我都快入土了,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不能吃不能穿的。” 公孙倩一愣,急忙笑道:“我还特地给准备了些不值钱的东西呢。一副雪狐毛编织的暖球,秋凉了,暖肚子;一副狗皮肚兜,睡觉时穿上,宫里东西都是丝绸,虽然华丽名贵,却比不上狗皮暖和;还有十把琥珀松香定神烛香,点上能让人安神静气,容易入睡。” “就这几样,比什么金寿桃,金元宝强十倍。”公孙太后面露微笑,“拿来我瞧一瞧。” “轩儿,快把东西拿上来。”公孙倩舒了一口气道。 “轩儿?”公孙太后疑惑地看着公孙倩道:“我听你说过星儿、彤儿,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儿子?” “轩儿是大儿子。”公孙倩犹豫片刻,道:“当年父亲被抄家,他被流放苦海,前段时间刚回西京……”心里暗叫糟糕。 “大胆!竟敢带死囚给太后祝寿,居心叵测,该当何罪?”公孙太后身后闪出一名宫女,指着公孙倩叱责道。 此宫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颇为秀美,瞪着眼睛似怒似嗔,然而目光闪烁,正是懿秀宫内侍周蕊。 雷少轩闻言心一凛,此女不怀好意。 “不、不,太后,轩儿已经赎罪完毕,如今乃是南军军情司校尉。”公孙倩急忙解释道,“太后对民女恩重如山,民女只想让轩儿一睹太后尊容,以为纪恩。” “什么民女,叫倩儿。”公孙太后叱道:“公孙家的人几乎死绝,只剩你我几个,还那么见外?” 公孙倩闻言眼睛湿润。 皇宫险恶,也不知道母亲如何得罪了人,幸好有太后,这是一个可敬可亲的老人,雷少轩心里颇为感动。 忽然,公孙太后身体猛然一晃,几乎坐不住,显然身体极其虚弱。 身后宫女急忙扶住。 雷少轩凝破妄眼看去,顿时大吃了一惊。 公孙太后身上煞气浓厚,脸色苍白,目光疲倦,嘴里喃喃自语而不自知,生机虽然依然旺盛,却散而不凝,显示身体极其疲惫。 太后的情形,几乎与当初雷少轩煞气缠身时一模一样。 “太后姨姥姥,”雷少轩沉吟片刻,道:“不知道您是否常年噩梦缠身,无法入睡……” “大胆狂徒,胡言乱语,诅咒公孙太后凤体……” “住嘴!”公孙太后止住宫女的话,微笑道:“几十年了,除了母后、皇后、太后,我都不记得我还有别的称呼,也没有人敢叫我别的称呼。” 公孙太后看着雷少轩,轻叹道:“你外祖父受罪案牵连被抄家,你被流放苦海,想必吃尽苦头,此为国法,我无法干涉太多,你恨我么?” “母亲及妹妹蒙太后之恩得救,已得太后天大恩典。”雷少轩认真道:“命运莫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只会感激所得,岂能怪我所失?我见太后身体虚弱,疲惫不堪,似乎睡眠不足,与我曾经的经历相仿,不由一问。” “噢,是什么经历?”公孙太后闻言,不由提起兴趣。 公孙倩神情十分紧张,王宫内胡言乱语乃是大罪,万一儿子说出不合时宜的话,难免惹出是非。 雷少轩看了一眼公孙倩,迟疑片刻道:“苦海边关乃是杀戮之地,我曾为死囚,为活命拼死厮杀。因为杀人过多,煞气缠身,日日作噩梦,喃喃自语不自知,夜夜惊醒无数次,暴躁易怒,痛苦无比。” 公孙太后闻言动容,缓缓道:“你是如何处置的?” 雷少轩心中雪亮,太后默认了自己的病症,道:“我偶然得高人指点,学会镇煞驱邪,静心安神,才安然入睡。” “太后,此人身为死囚,杀人无数,亡命之徒,不可轻易让其靠近。”周蕊一旁道。 公孙太后闻言,脸色一变,叱道:“他是我后辈,南军校尉,国之栋梁,如何不可信?” “我乏了,剩下的人,所送礼物先收下,改日闷了再看吧。”公孙太后随后离开。 不久,一位太监领着雷少轩来到太后寝宫,静心斋。 雷少轩静静站在静心斋门口,身边守着两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屋檐下,还立着四名太监,为首的是司礼监总管李春。 太后失眠病症由来已久,今日留宿雷少轩,试图让雷少轩帮助入眠,此事极为敏感及机密。 身为司礼监总管,李春对此极为重视,便亲自过来看一看。 月光如水,洒满静心斋。 清冷银光下,宫殿、树木、墙壁,石台阶、香炉……融成一片,如置身草原,又如开阔的山谷,分不清是物是屋,是树是墙。 静心斋内,公孙太后已经换上睡衣,斜靠暖榻上。 “太后……”雷少轩行礼道。 “叫姨姥姥,或太后姨姥姥,”公孙太后不以为然道,“公孙家人几乎死绝,好容易遇见个后辈,还讲那么多规矩,怪生冷无情的。” 雷少轩心里感动,太后年纪大,话有点多,却更显人情味。 “年轻时,我随先帝西征,那时国内局势不稳,为尽快回归,先帝不得不采取一些决绝狠毒的手段,做出些惨绝人寰之事,杀戮过重。”公孙太后缓缓道。 “卧虎滩,坑杀狄戎数千人马,惨状不忍目睹;石尔沁平原,一把火烧绝牧草树林,赤地千里,烧死无数生灵,以至阴魂不散,夜夜哭嚎惨叫;断绝华兰峡谷通道数年,一粒盐一粒米不许通行,华兰峡谷以西,饿殍遍野,食尸秃鹫漫天飞,峡谷尸臭千里……自此我日夜无法入睡。” 公孙太后看着雷少轩,身体发冷,微微颤抖,眼睛里一片迷茫和恐惧。 雷少轩暗叹,坚定道:“姨姥姥,国有国运,人有人福,您有我呢!” 雷少轩站起身,走到门外,顺手拿过侍卫手里大枪,来到院中。 雷少轩静立月光下,深吸一口气,手中大枪忽然轻抖。 呼! 风忽起,隐有雷声。 嗡! 枪尖遽抖,金戈鸣,声荡四野。 慷慨、激昂、壮怀激烈的气机溢满小院。 森冷寒光,从枪尖抖出,震碎月光,顿时院内波光闪动,粼粼碎碎。 一杆枪,抖出千军万马、枪林密布的气势。 (本书故事结构、剧情、打斗几乎都是原创,因此更新慢些,希望写得更精彩,如觉得不错,免费收藏一下,有月票更好,哈哈哈,支持一下更有动力。)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阴谋 公孙太后看得入神,一时忘记了头疼,如同又回到年轻时,随先帝巡行四野,千军万马相随。 草原、山谷、湖边、河畔……处处金戈铁马。 明月高挂,随军夜宿,太后神情有些恍惚。 “李总管,上!”雷少轩兴起,忽然轻喝。 他早已看出,随行四名太监皆是高手,立于屋檐下,纹丝不动,气机似有似无。 李春闻言,也不答话,取过侍卫龙刀,猱身而上。 叮! 刀枪相撞,金戈脆响,让人神魂激荡。 快! 李春速度奇快,形如鬼魅,闪出道道残影。 不愧为宫内高手,这样的速度,达到凡人极限,不动用神念,相信当世无人能跟上李春的速度。 雷府都有修士,王宫内绝不可能没有高人。 宫内,绝不能随意用神念四下探测,不过用来捕捉李春身影,却毫无问题。 神念中,李春的刀慢如蜗牛,龙刀在月光下纤毫毕现。 雷少轩的军枪使得堂堂正正,大开大合,雄浑霸烈,惹尔千变万化,我只一枪灭之。 恰如千军万马,一枪单骑。 公孙太后看得入神,身体十分疲惫,不知不觉中已经斜卧,宫女急忙盖上被子。 “年轻真好!”太后喃喃道。 看着雷少轩和李春争斗,太后目光一阵迷茫,仿佛正穿过岁月的记忆,回到年轻时。 一位飒爽英姿的女将,随着先帝夜宿军营,篝火旁围坐,看着一对军中勇士相搏赌斗,大声说笑,大口喝酒,毫无顾忌地说着粗话。 公孙太后慢慢闭上眼睛,睡去。 李春和雷少轩对视一眼,悄悄收手。 噗!静心斋灯灭。 雷少轩坐在静心斋门口,开始轻声诵念《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 梵音袅袅,弥漫静心斋。 李春听了一会,猛然醒悟,想起一事,眼瞳微缩,叫过一位太监,轻声吩咐。 夜更深。 静心斋院内,气温微降。 雷少轩微微睁开眼睛,院内毫无异状。 然而,凝起破妄眼看去,院内煞气越来越浓,阴魅幢幢,并向静心斋聚拢,却被雷少轩挡住。 煞气浓厚,煞气中还有如海的紫色气体,相互纠缠,不分彼此。 这是龙气。 典籍有云:紫气如龙,是为龙气,非王宫不聚,至刚至阳;煞气至阴至柔至邪。 龙气阳刚,煞气阴柔,有龙气的地方,也容易聚拢煞气。 这也说得通,王宫乃国运枢纽,贤王恩泽天下,龙气升腾;恶政为祸万民,煞气沉沉。 王宫为政,虽然有心为善,却难免出现恶果,王宫往往也成了煞气聚集之地。 念诵佛经,雷少轩身上发出白色光芒,如一道火墙,煞气阴魅如冰,撞到墙上,纷纷融化后退。 阴魅便是阴魂无灵,就如僵尸无意识。 驱煞镇邪,以佛力最佳,历朝历代王宫皆有佛堂,然而先帝灭佛,北魏王宫内便没有和尚,怪不得静心斋如此多的煞气。 太后随先帝征伐,自然杀戮过重,天然地吸引煞气阴魅。 雷少轩叹了口气。 也就是公孙太后心地善良,心有正气,能抵挡煞气侵心,否则早就发狂或大病死去。 随即雷少轩心惊,皇宫绝不可能没有高人,难道看不出此情形? 不对! 雷少轩心冷似冰,这一切有阴谋!针对太后的阴谋,有人想让太后早死,却不能明来,只能借助阴谋。 太后对母亲有大恩,谁害太后,便是老子死敌,雷少轩想道。 清晨,太后醒来,窝在被窝里,迟迟不愿起身。 “太后?”宫女轻声询问,“是否更衣?” 公孙太后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好舒服!真舍不得起来,如年轻时候,只想赖床。惠儿,扶我一把。” 惠儿微笑道:“太后身体硬朗,永远年轻。” “多亏了轩儿,”太后感慨道,“这么多年,我都忘了好好睡上一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沉睡的感觉真好。” 惠儿喜极而泣,道:“嗯,今天能睡好,以后就能天天睡好觉。” 太后没什么亲人,对身边宫女极好。只是太后睡眠不足,暴躁易怒,身体日渐虚弱。太后能好好睡一觉也是身边几位宫女的心愿。 “雷校尉候在门外,是否放其回家。”惠儿禀道。 “留他陪我吃过早饭再回去。”公孙太后道。 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昨天他在干什么?” “他为太后颂经,”惠儿感慨道,“他说颂经能让太后静气凝神,安然入睡。” 太后闻言一愣,脸色微沉,不动声色道:“颂经一事不可宣扬,违令者逐出王宫,又不是和尚,颂什么经?” 惠儿闻言,心中一惊,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早餐十分简单,一碗奶,四样点心,四样咸菜,白米粥,小米粥。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雷少轩狼吞虎咽。 要参加宫内宴席,就必须先经太监教授礼仪,雷少轩却是临时被召,留宿宫内,自然无人教授礼仪。 虽然小时家教严格,宴席上不能失礼,然而一夜辛苦,饥饿难耐,加上太后似乎并不在意礼仪,雷少轩也就顾不得了。 “轩儿,多亏你颂经,我才能沉睡。” 太后漫不经心道:“你信佛?” “不信!”雷少轩大口吃着点心,随口道。 宫内点心不仅精致,且十分美味,平生所见,雷少轩颇有些大快朵颐之感。 “不信?”太后闻言,吃了一惊。 这答案出乎意料。 “你如何会念经?你娘信佛吗?”太后淡淡问道。 “我娘笃信佛。”雷少轩心中大骇,太后之问绝非随便,道:“她还在慈恩寺重塑药师佛金身,说感激药师佛保佑我们母子重见。” “你既会念经,为何不信佛?”太后奇怪地问。 “我曾救一个和尚。他自西域佛国来,欲往北魏传经,途中被一条金曼巴蛇咬伤濒死。临死前,我陪了他几日,得传经文。” 雷少轩有些气愤道:“他劝我出家,我彼时年少,只想回家见娘,觉得他有拐骗我出家的嫌疑,因此不信佛。” 扑哧一声。 惠儿笑出来,道:“秃驴可恶,竟然诱拐少年。” 猛然捂住嘴,太后面前乱插嘴说话,是大罪。 “和尚倒也不全坏。”雷少轩不动声色道:“我被押送苦海的路上,风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幸得一位道士和和一位和尚相救。” 太后脸色微舒道:“幸好没有出家,否则哪里还能见你娘?” “娘为了我吃尽苦头,受尽委屈,我要好好孝顺她,娶几房媳妇,生一大堆孩子,让她照看。” 雷少轩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老人爱听的话,道:“寺院清苦,灭人伦,出什么家?” 太后听罢,笑骂道:“你娘吃尽苦头,还要为你的孩子操心,哼,有你这么孝顺的吗?” 望着雷少轩离去的背影,太后脸色阴沉下来。 “查一查轩儿所说是否属实?王宫内颂经是否居心叵测?”太后对站立一旁的李春道。 “太后,昨夜我听闻他颂经,便立刻派人查实。”李春恭敬道,“据查,雷校尉确实不信佛。” 如果雷少轩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短短一个晚上,李春已经把自己与母亲重逢,及慈恩寺内的所有经过查得清清楚楚。 “他只入过慈恩寺一次,经天王殿,大雄宝殿,罗汉堂……都没有停留,径直来到人流最少的药师佛殿,一把香点燃,全部插入香炉,显然是应付了事。” “如此说来,他所说都是真,颂经不过是机缘巧合,并非居心叵测。”太后松了口气,嘲讽道:“倩儿也是,自己儿子都不信佛,她信什么佛啊?儿子差点让佛拐跑。” 先帝灭佛毁寺,如果传出太后寝宫有人颂经,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何况灭佛也是太后赞成的,雷少轩如果有意在太后面前颂经,不啻是打太后的脸。 昨夜颂经,显然雷少轩不懂事,一心为太后着想,并无他念。 想想也不奇怪,一个死囚,一位军官,一直在军营内成长,从不出营,知道些什么? “要不要处置此事?”李春沉声问道。 太后眼一瞪道:“公孙家人几乎死绝,好容易有个孩子陪我说说话,处置什么?此事不许再提。” 公孙太后忽然脸色一沉。 “周惠侍是周府的人,应该是拿了雷府的好处,寿诞献礼时,几次诋毁为难倩儿。” 公孙太后冷冷道:“她已然十八岁,按规矩两年才可出宫,既然轩儿有意多取几房媳妇,选个日子,便将她赐给轩儿为妾,让轩儿替我管教,也不白让轩儿喊我声姨姥姥。” 众人听罢凛然。 …… 静心斋院内打斗成了太后睡前节目。 此刻,李春捂着脸,有些气急败坏,脸上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身为司礼监总管,地位尊崇,皇亲国戚、朝廷重臣见到,即使心里瞧不起自己,明面上也要尊称一声“李公公”。 雷少轩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被他结结实实踹到脸上。 打人不打脸,与其相信雷少轩不知道这点,毋宁相信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光打脸,甚至不管死活,雷少轩枪枪不离要害,似乎要置自己于死地。 如此一来,李春不得不竭尽全力与雷少轩周旋。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阴谋 公孙太后看得入神,一时忘记了头疼,如同又回到年轻时,随先帝巡行四野,千军万马相随。 草原、山谷、湖边、河畔……处处金戈铁马。 明月高挂,随军夜宿,太后神情有些恍惚。 “李总管,上!”雷少轩兴起,忽然轻喝。 他早已看出,随行四名太监皆是高手,立于屋檐下,纹丝不动,气机似有似无。 李春闻言,也不答话,取过侍卫龙刀,猱身而上。 叮! 刀枪相撞,金戈脆响,让人神魂激荡。 快! 李春速度奇快,形如鬼魅,闪出道道残影。 不愧为宫内高手,这样的速度,达到凡人极限,不动用神念,相信当世无人能跟上李春的速度。 雷府都有修士,王宫内绝不可能没有高人。 宫内,绝不能随意用神念四下探测,不过用来捕捉李春身影,却毫无问题。 神念中,李春的刀慢如蜗牛,龙刀在月光下纤毫毕现。 雷少轩的军枪使得堂堂正正,大开大合,雄浑霸烈,任尔千变万化,我只一枪灭之。 恰如千军万马,一枪单骑。 公孙太后看得入神,身体十分疲惫,不知不觉中已经斜卧,宫女急忙盖上被子。 “年轻真好!”太后喃喃道。 看着雷少轩和李春争斗,太后目光一阵迷茫,仿佛正穿过岁月的记忆,回到年轻时。 一位飒爽英姿的女将,随着先帝夜宿军营,篝火旁围坐,看着一对军中勇士相搏赌斗,大声说笑,大口喝酒,毫无顾忌地说着粗话。 公孙太后慢慢闭上眼睛,睡去。 李春和雷少轩对视一眼,悄悄收手。 噗!静心斋灯灭。 雷少轩坐在静心斋门口,开始轻声诵念《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 梵音袅袅,弥漫静心斋。 李春听了一会,猛然醒悟,想起一事,眼瞳微缩,叫过一位太监,轻声吩咐。 夜更深。 静心斋院内,气温微降。 雷少轩微微睁开眼睛,院内毫无异状。 然而,凝起破妄眼看去,院内煞气越来越浓,阴魅幢幢,并向静心斋聚拢,却被雷少轩挡住。 煞气浓厚,煞气中还有如海的紫色气体,相互纠缠,不分彼此。 这是龙气。 典籍有云:紫气如龙,是为龙气,非王宫不聚,至刚至阳;煞气至阴至柔至邪。 龙气阳刚,煞气阴柔,有龙气的地方,也容易聚拢煞气。 这也说得通,王宫乃国运枢纽,贤王恩泽天下,龙气升腾;恶政为祸万民,煞气沉沉。 王宫为政,虽然有心为善,却难免出现恶果,王宫往往也成为煞气聚集之地。 念诵佛经,雷少轩身上发出白色光芒,如一道火墙;煞气阴魅如冰,撞到墙上,纷纷融化后退。 阴魅便是阴魂无灵,就如僵尸无意识。 驱煞镇邪,以佛力最佳,历朝历代王宫皆有佛堂,然而先帝灭佛,北魏王宫内便没有和尚,怪不得静心斋如此多的煞气。 太后随先帝征伐,身上也是杀戮过重,天然地吸引煞气阴魅。 雷少轩叹了口气。 也就是公孙太后心地善良,心有正气,能抵挡煞气侵心,否则早就发狂或大病死去。 随即雷少轩心惊,皇宫绝不可能没有高人,难道看不出此情形? 不对! 雷少轩心冷似冰,这一切有阴谋!针对太后的阴谋,有人想让太后早死,却不能明来,只能借助阴谋。 太后对母亲有大恩,谁害太后,便是老子死敌,雷少轩想道。 清晨,太后醒来,窝在被窝里,迟迟不愿起身。 “太后?”宫女轻声询问,“是否更衣?” 公孙太后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好舒服!真舍不得起来,如年轻时候,只想赖床。惠儿,扶我一把。” 惠儿微笑道:“太后身体硬朗,永远年轻。” “多亏了轩儿,”太后感慨道,“这么多年,我都忘了好好睡上一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沉睡的感觉真好。” 惠儿喜极而泣,道:“嗯,今天能睡好,以后就能天天睡好觉。” 太后没什么亲人,对身边宫女极好。只是太后睡眠不足,暴躁易怒,身体日渐虚弱。太后能好好睡一觉也是身边几位宫女的心愿。 “雷校尉候在门外,是否放其回家。”惠儿问道。 “留他陪我吃过早饭再回去。”公孙太后道。 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昨天他在干什么?” “他为太后颂经,”惠儿感慨道,“他说颂经能让太后静气凝神,安然入睡,念了整整一晚上。” 太后闻言一愣,脸色微沉,不动声色道:“颂经一事不可宣扬,违令者逐出王宫,又不是和尚,颂什么经?” 惠儿闻言,心中一惊,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早餐十分简单,一碗奶,四样点心,四样咸菜,白米粥,小米粥。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雷少轩狼吞虎咽。 要参加宫内宴席,就必须先经太监教授礼仪,雷少轩却是临时被召留宿,自然无人教授礼仪。 虽然小时家教严格,宴席上不能失礼,然而一夜辛苦,饥饿难耐,加上太后似乎并不在意礼仪,雷少轩也就顾不得了。 “轩儿,多亏你颂经,我才能沉睡。” 太后漫不经心道:“你信佛?” “不信!”雷少轩大口吃着点心,随口道。 宫内点心不仅精致,且十分美味,平生所见,雷少轩颇有些大快朵颐之感。 “不信?”太后闻言,吃了一惊。 这答案出乎意料。 “你如何会念经?你娘信佛吗?”太后淡淡问道。 “我娘笃信佛。”雷少轩心中大骇,太后之问绝非随便,道:“她还在慈恩寺重塑药师佛金身,说感激药师佛保佑我们母子重见。” “你既会念经,为何不信佛?”太后奇怪地问。 “我曾救一个和尚。他自西域佛国来,欲往北魏传经,途中被一条金曼巴蛇咬伤濒死。临死前,我陪了他几日,得传经文。” 雷少轩有些气愤道:“他劝我出家,我彼时年少,只想回家见娘,觉得他有拐骗我出家的嫌疑,因此不信佛。” 扑哧一声。 惠儿笑出来,道:“秃驴可恶,竟然诱拐少年。” 猛然捂住嘴,太后面前乱插嘴说话,是大罪。 “和尚倒也不全坏。”雷少轩不动声色道:“我被押送苦海的路上,风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幸得一位道士和和一位和尚相救。” 太后脸色微舒道:“幸好没有出家,否则哪里还能见你娘?” “娘为了我吃尽苦头,受尽委屈,我要好好孝顺她,娶几房媳妇,生一大堆孩子,让她照看。” 雷少轩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老人爱听的话,道:“寺院清苦,灭人伦,出什么家?” 太后听罢,笑骂道:“你娘吃尽苦头,还要为你的孩子操心,哼,有你这么孝顺的吗?” 望着雷少轩离去的背影,太后脸色阴沉下来。 “查一查轩儿所说是否属实?王宫内颂经是否居心叵测?”太后对站立一旁的李春道。 “太后,昨夜我听闻他颂经,便立刻派人查实。”李春恭敬道,“据查,雷校尉确实不信佛。” 如果雷少轩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短短一个晚上,李春已经把自己与母亲重逢,及慈恩寺内的所有经过查得清清楚楚。 “他只入过慈恩寺一次,经天王殿,大雄宝殿,罗汉堂……都没有停留,径直来到人流最少的药师佛殿,一把香点燃,全部插入香炉,显然是应付了事。” “如此说来,他所说都是真,颂经不过是机缘巧合,并非居心叵测。”太后松了口气,嘲讽道:“倩儿也是,自己儿子都不信佛,她信什么佛啊?儿子差点让佛拐跑。” 先帝灭佛毁寺,如果传出太后寝宫有人颂经,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何况灭佛也是太后赞成的,雷少轩如果有意在太后面前颂经,不啻是打太后的脸。 昨夜颂经,显然雷少轩不懂事,一心为太后着想,并无他念。 想想也不奇怪,一个死囚,一位军官,一直在军营内成长,从不出营,知道些什么? “要不要处置此事?”李春沉声问道。 太后眼一瞪道:“公孙家人几乎死绝,好容易有个孩子陪我说说话,处置什么?此事不许再提。” 公孙太后忽然脸色一沉。 “周惠侍是周府的人,应该是拿了雷府的好处,寿诞献礼时,几次诋毁为难倩儿。” 公孙太后冷冷道:“她已然十八岁,按规矩两年后才可出宫,既然轩儿有意多取几房媳妇,选个日子,将她赐给轩儿为妾,让轩儿替我管教,也不白让轩儿喊我声姨姥姥。” 众人听罢凛然。 …… 静心斋院内打斗成了太后睡前节目。 此刻,李春捂着脸,有些气急败坏,脸上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身为司礼监总管,地位尊崇,皇亲国戚、朝廷重臣见到,即使心里瞧不起自己,明面上也要尊称一声“李公公”。 雷少轩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被他结结实实踹到脸上。 打人不打脸,与其相信雷少轩不知道这点,毋宁相信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光打脸,甚至不管死活,雷少轩枪枪不离要害,似乎要置自己于死地。 如此一来,李春不得不竭尽全力与雷少轩周旋。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法明言 既然不管我死活,老子管你死活干嘛?李春心里发狠。 龙刀划出一道流星,闪着微光,狠狠劈向雷少轩。 当! 刀枪剧烈对撞,火星四溅,夜色中迸发出美丽的光芒。 一刀一枪,棋逢对手。 刀骤闪如电,枪矫健如龙腾九渊,让人看得浑身热血沸腾,驱走身体寒气,心里感到无比充实,忘记所有迷茫和恐惧。 凭着一杆枪,一把刀,似乎能摧枯拉朽,荡碎魑魅魍魉,让人无比安心。 太后看得入迷,忘记头疼,慢慢睡去。 李春越来越喜欢与雷少轩对刀。 一是恼怒。 雷少轩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潜意识里要给他一个教训。 二是喜欢。 身为司礼监总管,身份最高的大内太监之一,所学武功自然是最顶尖的,却找不到对手。 以往对手都是手下找来的。不是怕伤自己,不敢全力;便是太弱。 身为武者,谁没有一腔热血?没有对手的感觉,无比郁闷。 与雷少轩拼斗,虽战战兢兢,却能酣畅淋漓,忘记宫内阴暗与狡诈,只剩简单的专注与纯真。 只有提起全部精神,才能拼出旗鼓相当,也就忘记了乱七八糟的其他情绪杂念。 不得不说,战斗是心灵的洗礼。 “你的刀,柔软得像个娘们……” “住嘴!”李春恨恨道。 太监本来就没有命根,十分敏感,被人骂成娘们,深深地刺激了李春。 李春咬着牙,一刀快似一刀,狂风骤雨般攻向雷少轩。 雷少轩手忙脚乱,左支右绌,却忙而不乱。 “用点力!没吃晚饭么?”雷少轩讥道,“果然还是老了。” 雷少轩仿佛一点都不通人情世故,嘴上毫不留情,嘴巴比枪狠毒。 李春听罢,又是一阵暴跳如雷。 “老子砍死你个王八蛋。”他已经顾不上太后是否听见自己骂粗话,尖着嗓子吼道。 “……” 刀如狂风,席卷乱云。 枪如骤雨,倾泻如瀑。 “再快点!”雷少轩喝道。 就差一点点,雷少轩的枪快要达到极限,只有高手才能刺激自己,道:“猪都比你快!” 李春怒目圆睁,骤然抡起龙刀。 寂静! 惊天一刀,无声无息,带出一道黑影,撕裂虚空而来。 嗡! 刀非无声,而是超越声音,如闪电裂长空。 当! 沉重的撞击力,从手里枪传来。 雷少轩如被一块巨石击中,踉跄后退,跌坐地上。 咄! 龙刀飞出,狠狠地插入地面石板,刀身剧烈抖动,发出嗡嗡声。 “太痛快了!”雷少轩感慨道,“算你赢。” “哼!让你狂。”李春舒了一口气,讥道:“跌坐在地上,谁是猪,不是猪倒像一蛤蟆。” 李春浑身酥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总算看出来,雷少轩并无恶意,不过是军营中拼斗习惯说点粗话,没有看不起太监之意,不由好感大增。 小太监递过来一壶水,他喝了一口,递给雷少轩。 “小子,”李春忽然道,“听我一劝如何?” “噢?”雷少轩喝着水,眉头一挑,道:“说吧。” “你是军人,习惯直来直去。” 李春缓缓道:“官场之上,却最忌讳直来直去。尤其是言语,即使暗地里斗得死去活来,表面仍要和和气气。” “凭你枪法,少有对手,说横扫天下不为过,”李春摇摇头道:“不过凭你的嘴,官场上寸步难行,迟早被人弄死,就算死,你大概都不知道为什么。” 雷少轩一愣,若有所思。 “就说你娘吧,为人处世强你百倍,”李春犹豫一下,道:“有太后关照,眼前过得还不错,宫内依然有无数的阴刀暗箭。” 雷少轩一凛,忽然道:“关于太后的事,也不能明言?” 李春愣住,警觉道:“什么事?” “我没有想好呢。” “……” 李春气得跺脚,只想骂娘。 雷少轩依然留在静心斋吃早饭,依然是狼吞虎咽。 看在眼里,太后受到感染,胃口似乎也好起来。 今日,雷少轩似有心事,看着太后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开口。 “轩儿?有事?”太后微笑道,“趁早晨心情好,快说出来,是不是天天来我这里念经,烦了?” “是关于太后身体的。”雷少轩慢吞吞地瞥了一眼门口,“或者太后寿命的,我不敢直说。” 李春闻言,惊得寒毛竖起。 事关太后身体,尚且能说一说;有关太后寿命,能随便开口说吗?能胡说八道吗?这还不叫直说? 太后闻言,脸色微变。 往日有人敢当面说自己寿命,她一定命人打出去。可是她能感觉到雷少轩并非常人,关键是雷少轩发自内心感激自己,对自己亲近,如同孩子。 “常听人言,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雷少轩慢慢道:“虽然和娘参加太后姨姥姥寿诞,却还不知太后高寿,想当面问问。” 太后暗惊,直直地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似乎不觉,只顾低头吃饭。 “你们下去,惠儿守住门口。”太后缓缓道,“春儿留下。” 太后看着雷少轩道:“世上不想我死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你母亲,一个是春儿。春儿在此,你可以放心说话,你刚才意思说我活不过两年?为什么不明说?” 任谁都知道,参加寿诞,第一件事便是打听年龄,雷少轩参加寿诞怎会不知道太后年龄?太后已经七十一岁。 刚才所说一切都是是暗示,是借口。 雷少轩苦笑,这能明说吗? 雷少轩字斟句酌道:“太后为煞气困扰,能活到现在,凭的是心善,心怀善念,胸有正气,能抵邪挡煞。” “镇邪镇煞,以佛法最佳,先帝灭佛,宫中无僧人出入,然而,”雷少轩顿了一下,道:“天下高人无数,除却佛法,尚有无数方法可以去邪镇煞,为何让太后困扰多年?” 太后脸色煞白,李春脸色铁青。 “你是说,多年前,便有人暗地里想让我死,却不能明来。”太后缓缓道。 “是小的疏忽,没有及时查明阴谋。”李春脸色狰狞,道:“我马上去查。” “这不怪你,我患病之时,你还没有入宫,入宫后,人人皆以为我的病是痼疾。” 太后脸色缓了下来,道:“此事不急在一时,过急容易惊动幕后之人,又会掀起一场风波。” “轩儿,你不能牵涉宫中事,否则我死后,你必死。”太后沉吟片刻道,“你再辛苦几天,然后不要再入宫。” “太后身体刚有起色,需要这小子帮你镇邪。”李春急道。 “说到佛,你怎么看佛与道?” 太后看着雷少轩。 看着太后,雷少轩想了想,道:“苦海路上我曾为一僧一道所救,所以我认为佛、道还是有用的,佛力镇煞也是真的。” 雷少轩想起苦海路上拖着铁链的僧人,道:“传说佛能救世,我却未曾见过。寺院占据大量田亩,却不纳粮纳税,不事生产,不利民生。不过,佛能寄托信仰,减少信民心中痛苦。其余事我不甚了解,不敢妄言;至于道,与佛类似。” “你比你娘强,你娘笃信佛。”太后轻声道:“佛有用,我岂能不知?然而佛能寄托信仰,争取民心,却是一件动摇国本的大事。” “这点无需担忧,”雷少轩闻言轻松道:“有千军万马,刀枪之所至,无不臣服。” “人心是刀枪砍不断的,也是千军万马碾不碎的。”太后摇摇头道。 “小子,有什么办法,让你不在时帮助太后抵挡煞气?”李春道。 “可否请高僧入宫,清扫一番煞气?”雷少轩犹豫一下,道:“乔装打扮如何?” 太后瞪了雷少轩一眼道:“先帝灭佛,我延请高僧,岂不是打先帝的脸?国人怎么看待我?” 雷少轩苦笑道:“我可以布置一处阵法,不过仍需佛力驱动,我让娘悄悄去一趟慈恩寺,取回一件佛器即可。” “王宫内任何人和事,都不能与佛有关系。”太后正色道:“静心斋有些旧了,要简单装修一下,春儿,你亲自办好这件事。” 夜深,太后已然熟睡。 所有烛灯都已经熄灭,静心斋陷入一片黑暗。 破妄眼中,院内龙气与煞气纠缠,紫色和煞白融合,不分彼此,熠熠生辉;静心斋外,整个王宫被紫色和煞白雾气笼罩,氤氲升腾。 几天后,雷少轩将不能再在宫内留宿,望着龙气,雷少轩犹豫不决。 龙气不属五行灵气,然而龙气至刚至阳,天下难寻。 雷少轩记得一句话:五行生混沌,混沌化阴阳。 阴阳也是气。 阳气升腾为天,阴气沉浊为地,浊气下坠为九幽。 龙腾九天,至刚至阳,龙气属于阳气,不属五行,却从混沌而来。 五行灵气到底与龙气有什么关系? 雷少轩机械地念诵佛经,心里汹涌翻腾。 体内丹田漩涡自成体系,由五行灵气组成,随意引入异样气体十分危险,也无先例可循。 雷少轩心里苦笑,自己引灵入体,自成漩涡,典籍从未见记载,哪里有什么先例可循?既然如此,再引入龙气又有何不可? 俗语云:撑死胆大,饿死胆小。 龙气十分珍贵,放过之后,再无机会。 雷少轩用神念引入一缕龙气,小心翼翼从头顶没入。 然而龙气一入体,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急遽向下,直奔丹田漩涡,就如一个顽皮的小孩,猛然扑入母亲怀抱。 雷少轩大吃一惊,急忙切断龙气引入。 丹田内,漩涡缓缓旋转,外围分为五部分,五种颜色泾渭分明,越靠近中心,五种颜色越来越分不清,直到中心融为一点。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取佛器 漩涡中心幽深无比,虽然在丹田内,神念却无法探知。 如深邃虚空某处,知其存在,却遥远浩瀚,通往无比神秘世界。 龙气直奔漩涡中心,遽然消失。 雷少轩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细细查探体会,并未发现身体有何异状。 雷少轩又小心翼翼引入更大一缕龙气,龙气如前急遽没入、消失,仿若漩涡中心才是龙气归宿,雷少轩依然不知龙气去往何处。 雷少轩放下心来,牵引一缕缕龙气,源源不断地引入体内。 随着龙气不断引入,雷少轩惊奇地发现,龙气与五行灵气完全不同。 五行灵气之木灵气走肝,水灵气走肾,金灵气走肺,火灵气走心,土灵气走脾。 龙气沿着各种线路直奔丹田。 雷少轩瞬时醒悟,龙气不分五行。 龙气引入速度越来越快,雷少轩只觉得浑身越来越热。 龙气经过之处,犹如烈火熔炉,一遍一遍地焚烧一切杂质阻碍,锻造身体。 往常五行灵气引入体内,对身体的滋润和改造十分缓慢,龙气却极其粗暴,果然不愧为至刚至阳。 幸好在金陵沙漠中,经过酷刑一般地改造,雷少轩身体杂质被五灵去除,就如初生婴儿一般纯净,回归先天。 身如琉璃,龙气能毫无阻碍地通过,也免去雷少轩剧痛。 如果身体不纯净,龙气所经之处,焚尽一切杂质,以雷少轩练气三层的修为,必定内火焚身而死。 静心斋小院内,龙气沸腾,雷少轩狠了狠心,打晕侍卫和太监。 雷少轩神念悄悄散开,覆盖以静心斋为中心毗邻宅院,发现无人注意,再也忍不住激动心情,彻底放开心神,全力引入龙气。 连雷府都有修士,诺大王宫,必有高手甚至修士。 雷少轩豁出去,赌无人能感知龙气。 用龙气修行的修士极其罕见,王宫内聚集有如此多的龙气,本身就表明无人在此修炼。 以静心斋为中心,王宫内慢慢刮起了风。 雷少轩身体越来越热,感觉强壮如龙,两眼通红,心里却十分恼怒,仿佛冥冥中有无形的枷锁束缚自己,让自己没有自由。 雷少轩忍不住要一拳砸烂大地,化身为龙,欲上九天,摆脱命运束缚。 龙,本就要九天翱翔!我要飞。 龙,怎甘心被命运束缚!我要打碎这枷锁。 雷少轩悚然一惊。不知不觉中,自己心神竟被龙气感染,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随即醒悟,灵气是有情绪的,龙气霸道、雄浑、睥睨星辰。 天道呢?难道天道也是有情绪的? 常有传说,某时某地有人作恶多端,被天雷劈死,却从来没有人证实过,传闻仅仅是传闻。 此刻,雷少轩隐隐感觉,这应该有真实的成分,因为天道有情绪,作恶者不为天道所喜,天雷劈之。 天道有情绪,天道分善恶吗?天道判善恶就一定对吗? 雷少轩不由心里升腾起敬畏的感觉。 人也许该自省,据善恶行事,以应天道,否则为何修行者众,修成者寥寥? 漩涡越来越快,瞬息万里,似斗转星移。 咔嚓!鸡蛋破壳之声如天籁传来。 雷少轩气机猛然突破一层,达到练气四层。 呼,雷少轩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气。 已是凌晨,不能再修炼,否则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破妄眼中,王宫内龙气已经稀薄许多。 雷少轩感觉一下身体,除感觉强壮一些外,似乎并无什么变化;心态则起了明显改变,隐隐有一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恨不得立时翱翔九天。 练气四层修为,翱翔个屁,上树都难,雷少轩哑然失笑。 这不过是突破一层的心里膨胀,一种错觉。 陪着李春来到慈恩寺,雷少轩心内十分不舒服。 自从摩罗和尚要他出家,心里便对佛教有隐隐的抗拒,全然忘了,其实每一次遇见和尚都有好事。 第一次得传《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第二次与母亲重逢。 李春灰衣灰袍,灰巾包头蒙面,坐着一辆马车,天刚蒙蒙亮,便来到慈恩寺。 随行的,只有雷少轩,还有一名一样灰衣灰袍、灰巾包头蒙面小太监。 大雄宝殿。 “施主,又见面了。”宝真和尚笑眯眯道,“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 “无缘、无缘,”雷少轩连连摆手,不客气道,“我不是施主,是债主,我陪贵客来贵寺讨要一样东西。” 李春淡淡道:“此次来宝刹,想求一件有佛力之物。” 声音尖细阴柔,宝真和尚眼瞳骤缩,心中骇然,隐隐明了来者何人。 宝真和尚不动声色道:“寺中之物,皆信众所捐,亦属信众。施主看上何物,但取无妨。” 李春和雷少轩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两人并未事先计划好取何物。 见状,宝真和尚沉吟片刻,道:“佛力乃是信力,虚无缥缈!何物含有佛力,本僧亦不十分确定,想来只有佛像才有,佛前祈祷,自然生出佛力。” 佛力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倒也不能说宝真和尚推脱。 闻言,李春眉头皱了起来。 王宫绝无可能将一座佛像迎入。 且不说佛像巨大,难以搬运,先帝灭佛之令却犹在,谁敢迎佛? 李春看向雷少轩。 雷少轩眉头微蹙,他已然明白宝真和尚心里小九九。 宝真和尚希望此行人迎走一尊佛像,隐隐有否定灭佛令之意,换句话说,他猜出李春乃是王宫来人。 雷少轩不由心里十分不爽。 “既然如此,就取这尊大佛吧。”雷少轩看着宝真和尚道:“今日闭寺,全体僧众放下一切功课,将这尊佛像搬至贵客指定之处。” “……” 宝真和尚哭笑不得。 如此巨大佛像,想整体搬运,便是全城人也做不到,更遑论区区一寺僧众。 自己目的送佛像入王宫,然而倘若贵客指定搬至郊外焚尸场,还搬个屁。 顿时醒悟,自己心太急,功利之心太重,多半要坏事,隐隐有些后悔。 宝真和尚平静一下心态,诚恳道:“如不计强弱,其实凡寺院之物皆含佛力,唯有佛像最浓厚,既然取不走佛像,施主取殿内任一件物件皆可。” 李春心沉下来。 “小子,看上哪件物品没有?”李春心里微恼,“别的物品不要也罢,我看佛身金光闪闪,剥下所有佛像身上金箔,将将够用了。” 要不是雷少轩随行,自己没准被迫迎一尊佛像,虽然不可能迎大佛,然而再小也是佛像,事情就大条了。 不由恨上宝真和尚。 雷少轩闻言嘴角直抽搐,李春太狠了。 没有数十万两金子,哪能给所有佛像贴金? 慈恩寺立寺千年,至今也不能让所有佛像贴金,真要是把所有佛像金箔剥光,慈恩寺直接破产,成穷光蛋。 太监刻薄狠毒,千万不能得罪!雷少轩记起了袁文伯的话。 宝真和尚浑身微微发抖。 先帝灭佛令犹在,费尽千辛万苦,慈恩寺才躲过灭佛令,可千万别毁在自己手里。 “恩,金箔自然好,可用来铸成一件佛力金如意摆件,华丽又典雅。”雷少轩随口道,环顾大殿四周。 宝真和尚心猛然提了起来。 “或者铸成金寿桃,金元宝……”雷少轩边走便道。 宝真和尚心一阵冰凉。 “……金童,金竹……” 雷少轩猛然看见菩萨手里托着一个玉瓶,不由眼中一亮。 “不过金子乃是俗物,佛力耗尽便无用,”雷少轩指着玉瓶道,“此玉瓶内当有佛言,可集佛力,源源不断。” 对慈恩寺来说,玉瓶才是真正意义上宝物。 瓷瓶自立寺以来,便置于菩萨手中,历经千年,蕴涵佛力极为浩瀚。 好在对寺院而言,佛力易得,金子难求,取玉瓶好过取金子。 果然,宝真和尚闻言,心突突跳个不停,十分肉疼,苦着脸取下玉瓶,暗舒了一口气。 玉瓶内果然刻有高僧祈佛真言。 ……佛曰:信力为佛,福寿绵长…… 李春见状,十分满意。 玉瓶是常见之物,不拿在手里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佛言,也就不能说是佛物,取回宫内,任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太后之物,能随意拿在手里吗? 雷少轩等人了离开慈恩寺。 宝真和尚苦着脸,对一位扫地的老僧道:“师祖,雷施主走了。” 老僧脸色枯槁,皱纹密布,双目深不可测,看着雷少轩远去的背影点点头。 “甚好!” “雷施主似对我佛颇有怨念,对取走或毁佛像,剥掉佛像金箔等毫不在意,更是取走菩萨手中千年佛瓶,非我佛中人。” “你可知来者何人?”老僧淡淡问道。 “声音奸细阴柔,乃是一位太监。” 宝真和尚想了想,道:“据传雷施主之母公孙夫人深得太后眷顾,由雷施主陪同,又是太监,来者当是太后身边之人。” “那佛像可毁?金箔可曾剥走?”老僧直视宝真和尚问。 宝真一愣,道:“那倒没有。” 老僧叹了口气,道:“佛讲缘分,毁像剥金也是缘。眼见之佛,不过外物,有何可惜?心中佛,才是真佛!” “太后灭佛毁寺,至今我佛仍无法公开传教,今日借雷施主之手,将一件佛物送入太后心中,开一个口子,走通一条路,乃是兴佛之始。” 看着远去的雷少轩背影,老僧平静道:“今后雷施主来寺,寺中之物,任取任求,要整个慈恩寺,给他便是。” 宝真和尚闻言愕然。 “此外,”老僧正色道:“我观雷施主印堂灰暗,近日有血光之灾,派出寺中所有僧兵暗中守护,不惜一切代价保其平安。” 宝真和尚不知道的是,远去的雷少轩手指上戴着的、灰蒙蒙毫不起眼的佛戒,在老僧眼里熠熠生辉。 护法僧之戒在召唤! 正文 浊世红尘 第一百七十八章 挑衅 金秋十月,国子监。 终于迎来入学的日子。 雷少轩自小聪慧,又得袁文伯教导,太一宗内早已博览群书,对在国子监学习,其实并没有多少期待。 只是离开前锋营,为了更方便地寻找母亲,由军职转为民官,入国子监学习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与母亲意外重逢,心愿已了,本应该离开继续修行;怕母亲伤心,失去一半寿命的事不能对明言,也就无法离开。 对凡人来说,国子监是梦想,雷少轩不忍心让母亲失望,只好硬着头皮,坚持国子监的学习。 好在雷彤也入学国子监,如此一来,就当陪妹妹读书好了,雷少轩安慰自己道。 雷少轩与雷彤不同班。 与大部分同窗一起在广寒宫喝过酒,关系显然亲近不少,不过身为地位最低下的学生,雷少轩依然能隐约感觉到同窗的疏远和鄙视。 见惯生死,雷少轩早已心冷似铁,丝毫不为这些疏远和鄙视所动,只当这些人是空气,感觉相当无趣。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秋,国子监,秋爽斋,西厢房。 太学六十九(丙)班正在上课。 方青为本班主管教习,上第一节课。 “人生,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方青站在讲台前,看着又一届新生,道:“国子监乃是国之最高学府,在此学习,当努力学习权谋、学术、道德,功成者治国、平天下,再不济也要齐家,最不济也学会修身做人。” 方青看着全班二十个学生,如同看自己弟弟妹妹,亲切道:“国子监乃国之学府,讲究兼收并蓄,课堂之上,鼓励讨论争论,课堂下,须博览群书,方不负太学学子之名。” “你们正风华正茂,须知此刻身处秋爽斋方寸之地,然而外有国子监,有北魏国,北魏国外有西陆大陆,大陆外有鸿尘大洲,大洲外有星域,星域外有无尽虚空,虚空有无穷无数星域,总之你们心胸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真的吗?大陆外还有大洲?” “星域是什么?夜晚看到明月,上面有人?有大陆?” “……” “我听说修士能横渡虚空,前往外域。” “……” 闻言,教室里纷纷议论起来,显得十分兴奋活跃。 不愧为太学,第一节课就让人长了见识,原来世界如此之大! “柳直,说说你的想法。”方青忽然道。 “男人自当心胸宽广,胸怀天下,容大陆星辰,无尽虚空。”柳直大声道,挺直胸口,有些激动,“我必努力学习,不负太学学子之名,不丢国子监脸面。” “那你得把菊花居士之名改掉,”方青点点头,鼓励道,“国子监学的是治国术,整天想菊花干什么?” “他整天都想暴菊花……”有人小声道。 班里顿时哄堂大笑。 “华青郡主,你来说说。”方青道。 华青郡主乃是鲁王小女,容颜秀丽,妩媚多姿,羞红着脸,声如莺啭,低低道:“男子心越宽越强,女子胸越大越好,男人心再大,也乖乖的爬倒在石榴裙下;男人心大怀天下,女人胸大征服男人……” “耶,郡主说得太好了……” “国子监有增大胸围的课程吗?” “……” 尖叫声,喝彩声,哄闹声……教室里乱成一团。 雷少轩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说淑女矜持吗?不是说国子监最高学府,学风肃正吗? 淑女来这里学习隆胸?学风肃正,会在课上公然讨论征服男人? 雷少轩却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能入国子监的女孩子,皆是世家豪门之女,言行举止要求极刻板,礼仪严谨,繁文缛节让人不胜其烦,又正是叛逆年龄,压抑已久,早就盼着有个地方发泄,发泄过后,便刻苦学习。 国子监女生的学习并不输男子,这些女叛逆学员很快会刻苦学习,方青见怪不怪,不由摇摇头。 “雷少轩,你说说。”见雷少轩沉默不语,似乎没有适应这种气氛,方青道。 雷少轩一愣,站起来,沉吟片刻。 “男人嘛,当然心要宽广;女人嘛,胸大为佳。”雷少轩淡淡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无非是求美人和黄金,只要取之有道,不强求,不走歪路便好。” “军人果然朴实。”方青苦笑道。 “朴实什么呀?是穷,土包子没见过美人。”有人小声讥笑道。 “谁家里没有娇妻美妾,还用书中求?” “我一出生便有无数美女相伴,奶娘美,丫环美……” “……” “雷校尉,你求美人,求什么样的美人?”华青郡主睁着大眼睛道。 雷少轩闻言,顿时警觉。 华青乃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主,不能得罪,可是别的女生能得罪吗? “自然也想求大胸美女,”雷少轩赧颜道:“我穷,只能求一位,最好美女之胸一边大一边小,全齐了。” 班里哄堂大笑,彻底乱套。 哄闹也没有让方青手下留情,布置的作业,十分繁重,女生也不例外。 国子监乃是培养官员之地,对学业功课要求十分严谨。 女生凭身份入国子监学习,毕业后不进入官场,然而国子监对女生的学业,并不会因此放松要求,考核不通过,会被驱逐。 唯一的例外是对边军军官的考核,大多数军官入学时书读得不多,因此,对其学业考核会适当放松,或者不做考核,比如诗词歌赋的写作等。 雷少轩松了口气,自己读了那么多的书,再重新读还不得烦死? 如今只需要学习各种公文处理,学习政务流程等官方往来文牍即可,这些都不难,雷少轩的学习会很轻松。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午饭时间到了。 暖香厅是国子监食堂,班里同学三三两两往暖香厅走去。 “你真的喜欢女人胸,一半大一半小?”柳直跟在雷少轩后面,小声追问道。 惹得雷少轩直翻白眼。 不得不说柳直虽然出身豪门,却有些傻气,那晚挺身而出,救了雷少轩,也改变了雷少轩对同窗的态度,不靠近鄙视自己的同窗,却也不刻意疏远。 “你真的喜欢菊花?”雷少轩看着这个有些傻气同窗,颇有些兴趣道:“不是喜欢暴……” 柳直一瞪眼道:“菊花乃花中四君子之一,风流素雅坚贞,岂是你们能理解的?” “风流是真,素雅坚贞未必。”雷少轩却摇摇头,十分不相信。 傻气的人,多半也有些邪气,憨气。 两个人互相调侃,说笑着往暖香厅里走。 厅内极其宽敞,能容数百人就餐,先来的人依次排队取食,寻找各自伙伴占座吃饭。 雷少轩四顾,却见雷彤在一个角落里茕茕孑立,孤零零似风中小花,脸上似有泪痕。 雷少轩急忙走了过去。 “哥!”见到雷少轩,雷彤急忙抹干眼泪。 雷少轩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彤儿,怎么了?”雷少轩心疼道,“你怎么一个人?你不是有许多女伴吗?” “他们知道娘与雷府决裂,我们再不是雷府的人,娘是犯官之后,所以她们也就不愿与我来往了。” “就因为这个?不来往就不来往!”雷少轩舒了口气,轻笑道:“娘是世上最好的人,有咱娘,咱们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不跟咱们来往是她们的错,理她们干嘛?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傻妞。” “有人说娘带着三个孩子在北川经商,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是谁?”雷少轩脸色霍然狰狞。 “是老子说的,怎么了?”一个声音从雷少轩身后传来。 雷少轩霍然转过头。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男子,正轻蔑地看着雷彤。 雷少轩身形骤闪,单手卡住男子的脖颈,举了起来。 男子脖子被卡,顿时脸煞白,双目暴突,咳咳着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雷少轩恶狠狠道。 “他是四嫂的弟弟孙志文。”雷彤紧紧拉着雷少轩握紧的左手拳头,道:“不要和他计较。国子监内打人,会被开除。” “不光你被开除,恐怕你妹妹也会被处分。”柳直急忙上前劝道:“国子监是国之最高学府,规矩森严,绝不可动手打人。” 雷少轩强压怒火,将孙志文扔下,柳直悄声道:“孙家在国子监内有些势力,不要受人以柄。” 雷少轩霎时明白,孙志文分明是故意挑衅。 孙志文踉跄后退,往地上吐口水,得意地笑道:“我呸,浪荡娘们的孩子,有本事吐我啊,吐我啊,打我啊,打我啊,谅你也不敢。” “打人不行,骂人也没人管吗?”雷少轩阴沉着脸。 “骂人倒是没人管,教习常用辞赋讽刺骂人,视为风雅。” “孙志文!” 雷少轩叫了一声,孙志文直直地看了过来。 “你又是什么玩意?”雷少轩沉声道:“也不看看你自己,你就是猴子搞上黑猪的後裔,我要是你妈,再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把你丢在尿盆里淹死,真佩服你妈,当初怎么让你生出来的呢?怎么不刚生个脑袋的时候俩腿一合,夹死你个逼,你妈嘴唇太厚是混蛋,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是你妈生的,这是谁裤裆门没拉,怎么把你漏出来了,你你他妈个连狗都不如的傻逼撕逼个狗日的龟孙子活的不耐烦了是吧小王八羔子如果你连狗都不如,请你放弃自己,说实话,你是个没爹没娘没人爱的傻逼贱婢贱人。” “孙志文,我是你爹!”雷少轩忽然道。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挑衅 金秋十月,国子监。 终于迎来入学的日子。 雷少轩自小聪慧,又得袁文伯教导,太一宗内早已博览群书,对在国子监学习,其实并没有多少期待。 只是离开前锋营,为了更方便地寻找母亲,由军职转为民官,入国子监学习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与母亲意外重逢,心愿已了,本应该离开西京,寻地继续修行;怕母亲伤心,失去一半寿命的事不能明言,也就无法离开。 对凡人来说,国子监是梦想,雷少轩不忍心母亲失望,只好硬着头皮,坚持国子监的学习。 好在雷彤也入学国子监,如此一来,就当陪妹妹读书好了,雷少轩安慰自己。 雷少轩与雷彤不同班。 与大部分同窗一起在广寒宫喝过酒,关系显然亲近不少,不过身为地位最低下的学生,雷少轩依然能隐约感觉到同窗的疏远和鄙视。 见惯生死,雷少轩早已心冷似铁,丝毫不为这些疏远和鄙视所动,只当这些人是空气,感觉相当无趣。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秋,国子监,秋爽斋,西厢房。 太学六十九(丙)班正在上课。 方青为本班主管教习,上第一节课。 “人生,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方青站在讲台前,看着又一届新生,道:“国子监乃是国之最高学府,在此学习,当努力学习权谋、学术、道德,功成者治国、平天下,再不济也要齐家,最不济也学会修身做人。” 方青看着全班二十个学生,如同看自己弟弟妹妹,亲切道:“国子监乃国之学府,讲究兼收并蓄,课堂之上,鼓励讨论争论,课堂下,须博览群书,方不负太学学子之名。” “你们正风华正茂,须知此刻身处秋爽斋方寸之地,然而外有国子监,有北魏国,北魏国外有西陆大陆,大陆外有鸿尘大洲,大洲外有星域,星域外有无尽虚空,虚空有无穷无数星域,总之你们心胸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真的吗?大陆外还有大洲?” “星域是什么?夜晚看到明月,上面有人?有大陆?” “……” “我听说修士能横渡虚空,前往外域。” “……” 闻言,教室里纷纷议论起来,显得十分兴奋活跃。 不愧为太学,第一节课就让人长了见识,原来世界如此之大! “柳直,说说你的想法。”方青忽然道。 “男人自当心胸宽广,胸怀天下,容大陆星辰,无尽虚空。”柳直大声道,挺直胸口,有些激动,“我必努力学习,不负太学学子之名,不丢国子监脸面。” “那你得把菊花居士之名改掉,”方青点点头,鼓励道,“国子监学的是治国术,整天想菊花干什么?” “他整天都想暴菊花……”有人小声道。 班里顿时哄堂大笑。 “华青郡主,你来说说。”方青道。 华青郡主乃是鲁王小女,容颜秀丽,妩媚多姿,羞红着脸,声如莺啭,低低道:“男子心越宽越强,女子胸越大越好,男人心再大,也乖乖的爬倒在石榴裙下;男人心大怀天下,女人胸大征服男人……” “耶,郡主说得太好了……” “国子监有增大胸围的课程吗?” “……” 尖叫声,喝彩声,哄闹声……教室里乱成一团。 雷少轩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说淑女矜持吗?不是说国子监最高学府,学风肃正吗? 淑女来这里学习隆胸?学风肃正,会在课上公然讨论征服男人? 雷少轩却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能入国子监的女孩子,皆是世家豪门之女,言行举止要求极刻板,礼仪严谨,繁文缛节让人不胜其烦,又正是叛逆年龄,压抑已久,早就盼着有个地方发泄,发泄过后,便刻苦学习。 国子监女生的学习并不输男子,这些女叛逆学员很快会刻苦学习,方青见怪不怪,不由摇摇头。 “雷少轩,你说说。”见雷少轩沉默不语,似乎没有适应这种气氛,方青道。 雷少轩一愣,站起来,沉吟片刻。 “男人嘛,当然心要宽广;女人嘛,胸大为佳。”雷少轩淡淡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无非是求美人和黄金,只要取之有道,不强求,不走歪路便好。” “军人果然朴实。”方青苦笑道。 “朴实什么呀?是穷,土包子没见过美人。”有人小声讥笑道。 “谁家里没有娇妻美妾,还用书中求?” “我一出生便有无数美女相伴,奶娘美,丫环美……” “……” “雷校尉,你求美人,求什么样的美人?”华青郡主睁着大眼睛道。 雷少轩闻言,顿时警觉。 华青乃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主,不能得罪,可是别的女生能得罪吗? “自然也想求大胸美女,”雷少轩赧颜道:“我穷,只能求一位,最好美女之胸一边大一边小,全齐了。” 班里哄堂大笑,彻底乱套。 哄闹也没有让方青手下留情,布置的作业,十分繁重,女生也不例外。 国子监乃是培养官员之地,对学业功课要求十分严格。 女生凭身份入国子监学习,毕业后不进入官场,然而国子监对女生的学业,并不会因此放松要求,考核不通过,会被驱逐。 唯一的例外是对边军军官的考核,大多数军官入学时,书读得不多,因此,对其学业考核会适当放松,或者不做考核,比如诗词歌赋的写作等。 雷少轩松了口气,自己读了那么多的书,再重新读还不得烦死? 如今只需要学习各种公文处理,学习政务流程等官方往来文牍即可,这些都不难,雷少轩的学习会很轻松。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午饭时间到了。 暖香厅是国子监食堂,班里同学三三两两往暖香厅走去。 “你真的喜欢女人胸,一半大一半小?”柳直跟在雷少轩后面,小声追问道。 惹得雷少轩直翻白眼。 不得不说柳直虽然出身豪门,却有些傻气,那晚挺身而出,救了雷少轩,也改变了雷少轩对同窗的态度,不靠近鄙视自己的同窗,却也不刻意疏远。 “你真的喜欢菊花?”雷少轩看着这个有些傻气同窗,颇有些兴趣道:“不是喜欢暴……” 柳直一瞪眼道:“菊花乃花中四君子之一,风流素雅坚贞,岂是你们能理解的?” “风流是真,素雅坚贞未必。”雷少轩摇摇头,十分不相信。 傻气的人,多半也有些邪气,憨气。 两个人互相调侃,说笑着往暖香厅里走。 厅内极其宽敞,能容数百人就餐,先来的人依次排队取食,寻找各自伙伴占座吃饭。 雷少轩四顾,却见雷彤在一个角落里茕茕孑立,孤零零似风中小花,脸上似有泪痕。 雷少轩急忙走了过去。 “哥!”见到雷少轩,雷彤急忙抹干眼泪。 雷少轩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彤儿,怎么了?”雷少轩心疼道,“你怎么一个人?你不是有许多女伴吗?” “他们知道娘与雷府决裂,我们再不是雷府的人,娘是犯官之后,所以她们也就不愿与我来往了。” “就因为这个?不来往就不来往!”雷少轩舒了口气,轻笑道:“娘是世上最好的人,有咱娘,咱们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不跟咱们来往是她们的错,理她们干嘛?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傻妞。” “有人说娘带着三个孩子在北川经商,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是谁?”雷少轩脸色霍然狰狞。 “是老子说的,怎么了?”一个声音从雷少轩身后传来。 雷少轩霍然转过头。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男子,正轻蔑地看着雷彤。 雷少轩身形骤闪,单手卡住男子的脖颈,举了起来。 男子脖子被卡,顿时脸煞白,双目暴突,咳咳着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雷少轩恶狠狠道。 “他是四婶的弟弟孙志文。”雷彤紧紧拉着雷少轩握紧的左手拳头,道:“不要和他计较。国子监内打人,会被开除。” “不光你被开除,恐怕你妹妹也会被处分。”柳直急忙上前劝道:“国子监是国之最高学府,规矩森严,绝不可动手打人。” 雷少轩强压怒火,将孙志文扔下,柳直悄声道:“孙家在国子监内有些势力,不要受人以柄。” 雷少轩霎时明白,孙志文分明是故意挑衅。 孙志文踉跄后退,往地上吐口水,得意地笑道:“我呸,浪荡娘们的孩子,有本事吐我啊,吐我啊,打我啊,打我啊,谅你也不敢。” “打人不行,骂人也没人管吗?”雷少轩阴沉着脸。 “骂人倒是没人管,教习常用辞赋讽刺骂人,视为风雅。” “孙志文!” 雷少轩叫了一声,孙志文直直地看了过来。 “你又是什么玩意?”雷少轩沉声道:“也不看看你自己,你就是猴子搞上黑猪的後裔,我要是你妈,再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把你丢在尿盆里淹死,真佩服你妈,当初怎么让你生出来的呢?怎么不刚生个脑袋的时候俩腿一合,夹死你个逼,你妈嘴唇太厚是混蛋,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是你妈生的,这是谁裤裆门没拉,怎么把你漏出来了,你你他妈个连狗都不如的傻逼撕逼个狗日的龟孙子活的不耐烦了是吧小王八羔子如果你连狗都不如,请你放弃自己,说实话,你是个没爹没娘没人爱的傻逼贱婢贱人。” “孙志文,我是你爹!”雷少轩忽然道。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辩 静! 暖香厅内怕是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所有人嘴张大能塞进一个鸡蛋。 恶毒!太恶毒了! “啊,啊,你混蛋,啊……”孙志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雷少轩哆嗦着,张大嘴叫。 噗! 一口浓浓的东西从雷少轩嘴里吐出,直奔孙志文张开的大嘴而去,悲剧发生了。 太恶心了!所有人浑身起鸡皮。 孙志文愤怒、恶心欲吐,几乎晕倒。 雷少轩目光冷厉,闪到孙志文跟前,狠狠一脚将孙志文踹飞,猛冲向前,不停地狠踢暴打。 “骂我娘!”雷少轩一脚一脚暴踢,一拳一拳到肉,狠狠道,“今天我叫你骂个够!” 母亲为了孩子,受尽委屈和苦难,还屡屡被人羞辱,岂能容忍? 暖香厅一阵喧杂骚动,却无人上前相劝。 雷彤眼泪盈盈欲滴,不再相劝! 既然打坏蛋,干脆打个够,被开除也要够本,雷彤心里恨道。 柳直急得团团转,想劝又自忖劝不动雷少轩。 “住手!” 一名阴戾的中年人,急匆匆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位教习,“我让你快住手!” “快停手,孙旭臣来了。”柳直急忙拉住雷少轩胳膊,小声道:“他是国子监副监院,主管风纪。” 孙志文倒在地上,鼻青脸肿,蜷缩着身体呻吟哀嚎。 孙旭臣脸上微微抽搐,对身边教习冷厉道:“国子监创立百年,从未有过当众如此狠毒殴打学子先例,此人行为极其恶劣,后果十分严重,即刻开除学籍,逐出太学。” “慢着!你不分青红皂白开除我哥哥,是什么道理?”雷彤闻言急道,“按照国子监院规第一百三十二条之规定,学子犯错,处分前允许自辩。我要求哥哥自辩,否则我们撞天钟。” “你!” 撞天钟,意味着要召集国子监主管官员集讨论,吏部主管太学,也要派员参加,如此一来,当场开除学籍的处置便显得有些草率。 “哼!允许你自辩。”孙旭臣冷静下来。 无论有天大的理由,殴打学子都为重罪,他倒不怕雷少轩自辩。 孙旭臣冷冷道:“院规第八条规定,殴打同窗者开除,自辩又能如何?” 雷少轩冷笑一声,道:“我不相信你,既然允许自辩,我请求方教习在场作证。” “我们都在此,你有什么理由?说吧。”沈伦面沉似水,身边站着方青和苏敏。 沈伦曾对雷少轩抱有很高期望,曾想将其列入一等观察名录。邱敬之说军士暴戾之气过重,为官场大忌,今日所见显示,雷少轩果然十分暴戾。 “他骂我娘不守妇道,浪荡。”雷彤气愤道:“我哥才打他的。” 众人一听,一阵沉默。 娘大过天,任何人的娘被如此羞辱,必然暴怒。 “这不是打人的理由。”沈伦语气缓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院规规定,殴打同窗者,要开除学籍,并无理由。” 雷少轩翻了一下白眼,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他骂我娘,所以我骂还他,很公平啊!我什么时候为此打他了?” “……”众人闻言石化,孙志文闻言几乎气晕。 “你们可以随意叫人证,问一问是不是他骂我,我骂还他,并没有动手打人。”雷少轩两手一摆道。 太他妈无耻了?众目睽睽,还能这么赖账?众多学子听得目瞪口呆。 “好像真是这样。”旁边一位女生轻声道,“孙志文骂彤儿的娘,彤儿的哥哥并没有动手打人,而是狠毒骂还,还说他是孙志文的爹,我们都听见了,好过瘾!” “他骂人的样子好帅气啊!”又一名女生犯花痴的样子道。 众人闻言哄笑。 “那你为什么打他?”沈伦眉头微蹙,无论有天大的理由,打人都是非法的,无可开脱。 “他让我打他的。” 雷少轩指着孙志文,道:“你也可以随意找人证,他说;‘吐我啊,吐我啊,打我啊,打我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总不犯规吧?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私事,就不劳院监出面处理了吧?” 众人闻言呆愣,这他妈也行?这……这是理由? 沈伦点点头,道:“有些道理!” “你骂他,他才说的气话,怎能算数呢?”孙旭臣沉声道。 “既然说出来的话都不算,那我没有骂他。”雷少轩面不改色道。 “他骂我了,”孙志文已经颤巍巍站了起来,哭丧着脸道:“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怎么骂你了?”雷少轩面露委屈之色道,“第一句是什么?” “第一句是‘也不看看你自己,你就是猴子搞上黑猪的後裔,’”孙志文捂着半边脸,眯缝着熊猫似的眼睛,咧着嘴道。 沈伦嘴角微翘,太毒了;众人又一阵哄笑,孙志文紧张起来。 “我要是你妈……”雷少轩似乎有些忘记。 “……在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把你丢在尿盆里淹死……”孙志文急忙道。 “……真佩服你妈……”雷少轩摇摇头,似乎记不清楚,企图否认。 “……当初怎么让你生出来的呢?怎么不刚生个脑袋的时候俩腿一合,夹死你个逼……”孙志文接着说道,有些慌神,太恶毒了。 在场女生和女教习满脸通红,太恶毒了;有些女生握紧拳头,狠命记住,这是女生无敌的武器。 “你妈嘴唇……”雷少轩接着。 “……太厚是混蛋,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是你妈生的……”孙志文抢道。 “太后是什么?”雷少轩突然厉声道。 “……太厚是混蛋,太后……”孙志文喃喃道,惊恐万状。 “你骂太后是混蛋。”雷少轩脸色一沉,怒目而视,“大家都听见了,难道不该打?” 雷少轩看着孙旭臣,讥道:“听到了?他骂太后,我是人证,如此着急开除我学籍,怀的什么目的?” 孙志文瘫软在地,指着雷少轩,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你……是你说的,不是我……” 孙旭臣浑身发冷,微微颤声道:“自辩表明,确实是他让你打他的,属于双方自愿,本院监不便参与私事,此事到此为之。” 雷少轩环顾,参与诋毁雷彤的人,碰到雷少轩的目光,纷纷低头躲避。 国子监建院百年,公然殴打学子而不被处理的人,惟有雷少轩一个,也算创造国子监的历史。 “先生,雷少轩是否太过暴戾?太过阴险?”方青有些忐忑不安道。 “敏儿,倘若有人无故羞辱你母亲,骂她浪荡,不守妇道,你该如何?”沈伦看着苏敏道。 “我一般不会打骂别人,那太暴力。”苏敏抿着嘴笑道,“我会切了他命(根)子,送入王宫,给他找一份工作。” “……”方青瞬间觉得大腿间凉飕飕的。 “世家之间争斗,太过下作,恶毒诋毁人母,如此毫无底线之事都能作出来,也就怪不得别人阴险暴戾。”沈伦看着方青道:“世家已成国之毒瘤,做事毫无底线,非阴险狡诈不能对付,你太老实了,我对雷少轩倒是很期待。” “孙旭臣已经将孙志文开除学籍。” “难道国子监会培养一个毫无底线的人?将孙志文除名也好。哼,算便宜他了。” “雷少轩如此狠毒,恐非国子监之福。”方青有些担心道。 “雷少轩是惹事的人吗?”沈伦不以为然道:“好容易从死囚营里出来的人,无比珍惜生命,不触其逆鳞,怎会无故生事?” 沈伦悠悠道:“雷府驱逐雷少轩,其母为儿子不惜与雷府决裂,带走大半资产,雷府怎肯罢休,雷少轩,要小心啊。” 雷彤挽着雷少轩的手,心里十分担忧。 “哥,娘与雷府决裂,雷府、孙家、周家都会对付咱们,我好担心。尤其是孙旭臣,他可是监院,主管风纪。” “不要担心,如今孙旭臣见我都躲。”雷少轩安慰道:“只要我在国子监受处分,所有人都会认为孙家有人骂太后,我是人证才被报复,他不敢处置我,至少在国子监内不敢。” “真的?”雷彤将信将疑。 雷少轩微微一笑,道:“嗯,你看谁不顺眼,告诉哥,我给你出气去!” “不要。”雷彤捂着胸口,嗔道:“这次打人,几乎被开除,吓死我了。” “国子监内,我想打谁,保证都是他自己让我打的。”雷少轩微笑道。 有监院背后撑腰,还不是想打谁就打谁?。 “大喇叭吹牛不要钱。”雷彤舒了一口气,腻道:“有哥哥真好,别再离开我们。” 雷少轩心里感动,忽然道:“星儿呢?” 雷彤黯然道:“娘不让我跟你说。” 雷少轩直直看着雷彤,雷彤躲闪着雷少轩的目光,忽然一跺脚。 “好吧,当年二哥也要流放苦海,娘用一个病死的小乞丐冒名顶替他,二哥名义上死了,不能光明正大出现。”雷彤抽泣道:“二哥也很苦,好在据说他有什么灵根,已经选入雷府内府修炼。” 雷少轩脸上漠然,心里一阵刺痛。 “内府在雷府的地位很高,”雷彤看着雷少轩轻声道,“爷爷也很喜欢二哥,二哥倒也不会受苦,只是见不到他,我很想他。娘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去闹事。” “不过见个人,闹什么事?”雷少轩不以为然道,“别难过,有空我带你一起去见他。” “嗯!”雷彤顿时高兴起来。 仿佛哥哥在,便没有什么事能难倒。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宅院之争 同仁巷,公孙倩宅院。 公孙倩的宅院为典型的四合大宅院,分前院和后院。 后院不大,小院种有石榴、翠竹,中间搭着葡萄架,屋檐下摆着几盆苍松盆栽,颇为雅致,生趣盎然。 正房分东西屋,公孙倩住东屋,西屋为书房,中间为客厅。 雷彤住在东厢房;公孙倩原本让张倩华住西屋或东厢房,张倩华觉得地位不够,死活不住,搬进西厢房;公孙倩家教极严,雷少轩并未与张倩华成亲,不能住在一起,苦着脸住进东厢客房,雷彤隔壁。 雷少轩和妹妹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家中,来到后院,却发现公孙倩正指挥着丫环和仆人搬东西,小院中间站立着一位身姿袅娜女子。 听到动静,女子回过头来,雷少轩微微愣神。 女子身穿彩绣宫装裙,腰肢纤细,眉目清秀,唇似樱桃,雪白肌肤,嫩若凝脂。 太美了,与张倩华比不遑多让。 见到雷少轩,女子脸色羞红,颇为不自然。 “你怎么来了?”雷少轩惊奇道。 这女子正是太后宴席上不怀好意的宫女周蕊,时任太后惠侍,懿秀宫副总管。 “蒙太后恩典,将周惠侍赐予你为妻。”公孙倩喜滋滋道。 “不要,送回去。”雷少轩皱起眉头道,看也不看周蕊一眼。 太后寿诞当日,周蕊便不怀好意,太后赐下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蕊闻言,脸上微浮恐慌之色。 雷少轩淡淡道:“娘,你忙什么呢?” “没什么。”公孙倩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周惠侍乃太后亲赐,地位尊崇,娘把正房让出来,也是应该。” 周蕊哼道:“我乃太后赐下,地位尊崇,自然要住正房。” 雷少轩闻言,怒视周蕊,道:“滚出去,哪来哪去,这里不欢迎你。” 周蕊脸色一沉,怒道:“太后亲赐,我走出家门,你们便是犯欺君之罪。” 公孙倩连连摆手,道:“轩儿,太后所赐之物,代表皇家颜面,不能怠慢,否则被人告到王宫,便是欺君,娘不能对不起太后。” 张倩华一旁有些着急,道:“我让娘住西厢房,不要冲动,我住客房好了。” 雷彤见状,拉着雷少轩的手,道:“娘刚与雷府决裂,今天国子监孙府就对付咱们,不要再惹上王宫之事,让娘和我住一起好了,反正我一个人睡觉觉得害怕。” 周蕊脸有傲色,入新家,要及早确立地位,否则事情一了,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了今后幸福,只好硬着头皮争。 母亲和妹妹是雷少轩软肋,雷少轩再不敢提反对意见。 看着母亲和妹妹担忧的脸色,雷少轩苦笑道:“娘,彤儿,好吧好吧,我投降,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雷少轩看着周蕊,缓了缓口气道:“你便是太后赐给我为妻的?” “正是。”周蕊心里洋洋得意,自己代表太后,谁敢不给面子? “你们先安排吧,”雷少轩对着公孙倩道。 雷少轩拉过周蕊的手,“跟我来。” 不容分说,往外走去。 不得不说,周蕊是天生尤物。 如果说张倩华是纤弱,如风中玉兰,让人怜惜,不忍亵渎;周蕊便是牡丹正盛开绽放,浑身荡漾着一股醉人体香,体态窈窕,妙容娇媚,雍容华贵,男人一见便忍不住要征服。 手心传来柔嫩,闻着销魂的淡香,一路疾走,耳边(娇)喘声连连,雷少轩只觉得浑身燥热。 忍住心中欲念,雷少轩拉着周蕊来到水池巷原来的小宅院。 宅院无人居住,久不打扫,更显破败,犹如废弃的荒屋。 进入房间,屋里只有一张床和空荡荡的柜子,屋顶、角落布满蛛网,处处弥漫灰尘,屋内显得逼仄、阴暗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周蕊惊慌道,恐惧袭上心头,身体微微发抖。 “这里无人居住,可埋人;院中有井,可沉尸。”雷少轩狞笑道:“你知道我出身死囚,杀人再平常不过,此地正是杀人灭口好地方。” 周蕊闻言,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啊,不要杀我。”眼睛里全是是惊慌之色,浑身颤抖,更显妩媚,激起雷少轩强烈的欲望。 “我是太后赐嫁,杀了我,追究起来你们全家都躲不掉。”周蕊哭道,“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争,放过我吧。” 瑟瑟发抖的周蕊,低低抽泣,十分无助,更显楚楚动人,令人怜惜。 雷少轩心中一软,不忍再逼,苦笑一声,掏出一块金子,扔到床上。 “你不是被赐嫁给我吗?这才是我家,以后你一个人住这里。你地位尊崇,想住哪个房间任你选,我们都让你。”雷少轩讥道,“刚才是我母亲家,你我无权选择房屋。” 雷少轩冷冷道:“我家就是这么穷,只有这种条件,住这里谈不上什么欺君怠慢,我每月会给你送生活费,少到母亲家来烦我们。” 周蕊石化,这才明白刚才雷少轩只是吓唬自己。 随即醒悟,如果这是雷少轩家,留她在此居住,好像算不得欺君。 “你让我住这里,我立刻回宫禀报太后,说你不把她放在眼里。”周蕊气急败坏道。 雷少轩头也不回,周蕊又急又气又委屈,急忙追上雷少轩,紧紧抱住雷少轩的腰,哭道:“我错了,别扔下我。” 雷少轩感觉到背后传来柔软、清凉的感觉,淡淡体香让人魂飞天外。 雷少轩忍不住回过头,看着脸上梨花带雨的周蕊,伸手扶住周蕊的肩膀。 “知道错了?” “我知道错了。”周蕊点点头,羞红了脸,“我再不敢争了,随娘安排。” “脱衣服……” “公子,大白天……嗯嗯……好吧。” 啊,一声惨叫,荡人心魄…… …… “为什么太后寿诞上,诋毁为难我和娘?” “雷府托人让我这么做的。”周蕊腻声道:“他们送了一万两银子。” “是谁托你的?” 雷少轩吃了一惊。 就为了让周蕊顺势说几句话,便要花一万两银子,看来雷府为了毁掉公孙倩或者自己,有些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不知道是谁,中间人是周家一个远方亲戚。” “难道是我那个二娘?”雷少轩面沉似水,冷冷道。 “不、不是!”周蕊急忙道:“你那个二娘是我远方堂姐,据我所知,她为人很好,虽然和你娘,不,和咱娘不亲,却从来没有刻意针对娘,也不和娘争。” 雷少轩暗舒一口气。 他虽然不认父亲后娶的二娘,却也不愿意一家人相残。 “你们干嘛去了?”公孙倩见周蕊羞红着脸,跟在雷少轩后面走进来,奇怪地问。 雷少轩微微笑道:“我和她一起回家看了一下,我们俩都觉得还是娘这里的客房比家好,所以愿意住娘的客房。” 张倩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对雷少轩的无耻和奸诈知之甚深,多半干了什么事,唬住了周蕊。 公孙倩拉过委屈的周蕊,瞪了一眼雷少轩,道:“好了,娘这里就是你的家,哪有到家还住客房的?你就住娘那里。” “不、不……”周蕊的眼泪瞬间流下,却安下心来,道:“宫里都喜欢争,我方才不懂事,才跟娘争的,哪有媳妇住正房,婆婆住厢房的道理。” 周蕊死活不住正房,公孙倩无奈道:“既然这样,你住东厢房,彤儿跟我住一起。” 不看僧面看佛面,周蕊乃是太后赐嫁,家中地位不能太低,否则便是打太后脸面。 周蕊偷看了雷少轩一眼,见他不反对,大着胆子道:“就听娘的安排。” 雷彤兴奋道,“我就喜欢跟娘睡!” 公孙倩嗔道:“长大了,还腻!跟娘睡只是暂时的。” 公孙倩对张倩华道:“娘这里地方小,暂时先这么安排,过段时间,我一人给你们一座院子,都别争,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 雷少轩愕然,道:“娘,一人一座宅院,这么有钱?” 公孙倩喜滋滋道:“不是娘有钱,是太后听说你在水池巷的住所过于简陋,听闻娘又刚与雷府决裂,担心咱们没有地方住,特地赐给你一座庄园。” “赐给我一座庄园?”雷少轩吃惊道:“这礼也太大了吧?” “不全是赐与,而是卖给娘。”公孙倩十分欢喜道:“太后将周王的碧波山庄以二十万两银子指定卖给你,娘出钱。” 周蕊皱着眉头,迟疑道:“娘……” “怎么了?”雷少轩奇怪地问。 周蕊有些不敢看雷少轩,红着脸道:“据说碧波山庄闹鬼,是一片凶宅。” 周蕊鼓起勇气,道:“周王乃是先帝亲兄弟,与先帝夺嫡失败后,沉迷酒色,花费不下百万两银子,建了碧波山庄,搜罗数十名绝色美女,整日在碧波山庄厮混,不问世事。” “太后只要咱们二十万两,岂不等于白送?”雷少轩心里感动道。 周蕊摇摇头。 “后来先帝西征,周王借机谋反失败,先帝不愿担负杀兄罪名,下令封锁碧波山庄长达一年,活活饿死上千人,几乎每一处宅院都是白骨累累。” “怪不得诺大的新建王室庄园,多年无人取走。”公孙倩脸上表情神色复杂。 “碧波山庄是太后专门留给我和娘的,”雷少轩喜形于色,不以为然道:“娘出身将门,我出身死囚,怕什么凶宅?” “哥,可我有些害怕呀。”想到要住凶宅,雷彤身上寒毛微竖,躲到公孙倩身后。 “哥当年在死囚营时,没吃没喝,饿急抓起死人的脸就啃,啃得剩半边脸肉,半边白骨骷髅,眼洞森森,极为可怖,”雷少轩压低声音道:“结果,半夜三更时候,鬼就站在我床边笑!” “你看他就站在你身后!”雷少轩突然指雷彤身后。 “啊!啊……”雷彤大叫,一把跳到公孙倩背上,惊恐万状;周蕊、张倩华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雷少轩哈哈大小,被雷彤追着打,抱头鼠窜。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碧波山庄 “你不会真吃人肉吧?”雷彤心惊胆颤地问道。 “哥哥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鬼怕我。”雷少轩怜爱地抚摸着雷彤的头发道:“哥在,管他人鬼,一刀灭之。” 雷彤依然惊惧不已,雷少轩心疼,不由有些后悔。 “哥在苦海死囚营里苦苦挣扎,就是为了能回来,重新做人,怎会吃人?”雷少轩苦笑,刚才的玩笑有点大。 想起雷少轩身上累累的伤痕,如同守护的铠甲,众人忽然感到莫名的安心。 西出西门五里,便是文岭,碧波山庄位于文岭脚下。 文岭山势逶迤,树木葱茏。 正值深秋,枫树金黄,松林苍翠,松枫相间,灿若云霞,层层色染,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林间嵌着一泓湖水,碧蓝如镜,水面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这便是碧湖。 “碧湖水底有热泉,泉水喷涌汇聚成湖。”碧波山庄看守主管邱虎道,“水热生雾,冬季也不结冰,甚为难得。” 邱虎作为向导,领着众人,沿着湖边小路,向碧波山庄走去。 湖边山下,亭台楼阁罗列,隐于林间,座座宅院相邻,组成一片大的建筑群。 碧波山庄正门,是一座琉璃筒瓦泥鳅脊大门,两边矗立着两尊高大的石狮,凶猛狰狞,尽显王家气势。 进入大门,一块巨大的石头假山,雄奇险峻,挡住大门视线,让院内景色更显幽深。 与普通宅院不同,这里大院如花园,假山、翠竹、小潭、藤萝等景致分布精巧,颇为不凡。 “穿过这里,才是正厅。”邱虎指着又一处大门道,“这是第一处正堂,清馥堂。” 清馥堂是一座小楼,层楼高起,雕檐画壁,巍峨又精致,栏杆皆汉白玉砌成。 门前瑞兽用琉璃烧制,更显富丽堂皇,匾额鎏金,上书:清馥堂。 小楼石柱雕着精致的云纹,楠木刻着对联:清风送翠飘香麝,细雨敲窗梦犹酣。 “太奢侈了!”公孙倩叹道,“一个王爷,如此奢侈难免遭人嫉妒,取死之道。” “看对联,周王隐有颓废退隐之意,又怎会谋反?”张倩华轻声道。 “慎言,宫内之事不可妄言,免惹祸端。”周蕊警觉道。 “斯人已逝,他的奢侈正好让娘享受享受,”雷少轩笑道:“娘辛苦一辈子了。” 楼后又是一处小院,树木苍翠,奇花异草葱茏,怪石林立,涓涓细流蜿蜒倾泻石缝间,汇于院内小池塘,池塘中间有一座八角飞檐小亭,上面写着:沁芳。 水塘荷花正盛,荷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好香啊!”雷彤深吸一口气,道:“娘,我跟你住这里吧。”惹来母亲一阵白眼。 “你不是喜欢荷香,是想赖娘!”雷少轩讥道,雷彤嗔目。 穿过小亭,过月门,是一处四合院。 几间精致房屋隐于茂盛的竹林中。 秋风徐来,竹林发出唰唰响声,也吹去凡尘俗事烦恼。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引着众人来到院门。 小院里面只有四间房,每一间房子都是青砖砌成,雕窗精致,十分齐整,古朴雅致,屋内书柜、茶案、书桌都是红木制成,华丽不失典雅。 院中梨树繁茂,枝撑如伞,芭蕉翠绿,摇曳遮窗,景致十分幽静。 “我就住这里吧,正好读书。”张倩华脸色微红,显得有些激动。 “嗯,”雷少轩点点头,道:“墙角放上大缸酒,墙上钉上钉子,挂几扇猪肉,想吃就烤,想醉就喝……” “滚,这么俗。”张倩华气急。 “好吧好吧。”雷少轩举手投降,“宅院门口没有名字,既然你在此读书,考考你才学,取个名字,题一幅对联如何?” 张倩华略一沉吟,道:“这里翠竹依依,就叫竹香院,对联是:清风不舍梨花树,明月倚伴翠竹香。” 众人连声叫好,兴致更高,说笑着前行,计划着自己要住什么样的院落。 出了竹香院,一路前行,路边精致皆精心营造。 假山奇石,名花异木,处处显示大气、精致和典雅,尽显皇家风范。 走出竹林,眼前豁然出现一处宅院,石墙灰瓦木头栅栏,院中建有弯曲的回廊,回廊用木头搭建,爬满翠绿的藤曼,红的、紫的、白的、粉的……各色小花点缀,生趣盎然。 几间房屋不大,却雕梁画栋,显得华丽及精致,颇为不俗。 邱虎道:“此处原为和馨公主宅院。和馨公主和亲,远嫁西域,西域荒凉,和馨公主唯恐远嫁后再不能目睹香草翠藤,出嫁之前的几年,搜集各种香草翠藤种植院内。” “你看,那是辛细草,那是杜鹃,白的是牛白藤,青的是木香,还有绣藤,兰香……金仙花……”周蕊兴奋道。 她常随太后出入御花园,自然对各种奇花香草不陌生。 “你想住这里?”雷少轩讥笑道:“我看这里倒像一处普通农舍。” 周蕊白了一眼,道:“雅至极则俗,你眼中农舍,为公主心中圣地。” 雷少轩哑然一笑,刺道:“此地似乎匆匆而建,房屋虽然精致,香花异草齐全,然而无门无匾,要不你也取一个名字,题一副对联?” 周蕊呸一声道:“你是不是欺负我一个小丫环没有才学?” 看着院内奇花,越看越喜欢,道:“我就住这里,姐姐的宅院叫竹香,我这里就叫:汲翠,我也题一副对联:繁花犹盼佳人顾,香风常恋麝兰芳。” 雷少轩听得有些呆,公孙倩笑骂儿子,“傻子,太后身边之人,岂是简单?” “哥,我选什么样的房子啊?”雷彤有些急,“这么多的房子,怎么选得过来?” 邱虎见状,笑道:“不知小姐有什么样的要求,不如让小的帮你选出几处,供小姐参考如何?” 雷彤想了想道:“第一条:离我娘近,第二条:离我哥近,第三条:离我二哥近……” 邱虎听了苦笑,道:“不知道雷少爷住哪里?” 公孙倩拍了一下雷彤的脑袋,道:“胡闹,你就住我左边隔壁,轩儿住右边。” 绕着小溪流,过了木桥,回到山庄正厅大院,穿过月门,来到一处齐整的小院。 小院掩映绿柳之中,院内青墙筒瓦,青石地板,院子虽然小,却种着几株芭蕉树,一株苍劲的海棠,院中有一汪清池,清澈见底,几条鱼倏尔游动。 “我就住这里,”雷彤十分满意道:“哥?你帮我取个院落的名字?” “原来不是有名字吗?”雷少轩奇怪地问。 “我要新的名字,可我不会取。”雷彤忸怩道。 “这有什么难的?”雷少轩脱口而出道:“看那小池,水清鱼游,让人有清心静气之感,叫:漱心斋。” “好是好,却有些老气横秋之感,或者感到……”雷彤闻言沉思,一会觉得满意,一会又觉得不足,不免踌躇。 “原有院落的名字和题字,一个都不留,重新起名。”公孙倩忽然想起一事,道:“碧波山庄换了新主人,便要有新气象,此事让倩儿和蕊儿两个人去想吧。” 迟疑片刻,公孙倩问道:“碧波山庄如今有多少人?收入开支如何?” 邱虎苦笑道:“碧波山庄共有四十五名仆役。碧波山庄原为周王府邸,山林、小湖、田地皆为风景,并不能用作生产,因此无产出,至多采摘些水果、莲藕,偶尔有些渔猎,所获皆用于改善仆役生活,诺大山庄无一文收入;支出主要有人工费用及房屋修缮,去年是一万二千五百六十七两。” 公孙倩闻言眉头微蹙。 公孙倩对邱虎道:“碧波山庄十数年无人使用,在此维护十数年,必十分孤寂、烦闷,能将山庄维护得如此之好,殊为不易,功不可没。” 公孙倩叹了口气,道:“收入支出数目详细,你是个耐心、踏实、仔细之人,是个人才。” “我购买此山庄,耗尽流动资金,暂时不能为你们增加工钱。你吩咐下去,愿意留下来继续为我工作的,原有工作工钱暂时不变,工钱日后再增加;不愿意留下的,结清工钱,每人多领五两银子予以遣散。” 公孙倩看着邱虎道:“你是内务府之人,如果愿意留下,依然是碧波山庄主管,但有机会必有重用;如不愿意留下,交接清楚后,领一百两银子回内务府吧。” 正说着话,仆人忽然来报。 “夫人,外面有三位仙子,特地从城里来寻少爷。” “仙子?”雷少轩有些迷惑。 众人走出大门,却见三位白衣女子,正在湖边翠柳下,指点着碧湖山水。 一位合中身材,眉清目秀,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令一位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还有一位高挑俏丽,婀娜多姿。 三人皆清丽脱俗,不染凡尘,不愧为仙子,正是离水、韵灵和陆灵。 “师父!”雷少轩急忙迎上前去,“师姑,师姐好!” 离水、韵灵和陆灵正笑盈盈看着雷少轩。 公孙倩见三位年轻女子如此超凡脱俗,正诧异间,雷少轩急忙道:“娘,师父、师姑乃是前辈高人,已有两百多岁了。” 公孙倩闻言惊喜,知三人皆修士,急忙见礼寒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改造 “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西京办事.”陆灵嘴角微翘,道:“西京客栈嘈杂喧闹、污浊不堪,难以忍受,听说你在这里,便来寻你,正好此地清幽,我们想住这里。” 雷少轩哑然失笑。 山中修炼之人,不通世故人情,陆灵倒也不客气。 公孙倩急忙道:“此地偏僻冷清,出入极为不便;宅院久无人居,洗漱被褥一应用品都没有准备,请仙子随我回城,我来安排雅静之室。” 离水微笑道:“夫人不必客气,城中最好客栈,也比不过此地清静,我们无需俗物,一间空屋即刻,夫人请自便,有玄青陪着我们即可。” 公孙倩微愣,随即醒悟,玄青便是雷少轩。 雷府也有修士,却从未见过女修士,雷彤不免好奇,大着胆子道:“你们是贵客,我哥是粗人,唯恐招待不周,不如我也陪着你们,有事帮着跑腿也好。” 韵灵看见伶俐可爱的雷彤,心里顿生好感,点头道:“既然如此,麻烦你。” “师父、师姑、师姐,你们看上哪一处宅院了吗?” “碧波山庄有山有水,风景极佳。”离水看向远处,道:“碧湖是泉涌汇聚成湖,湖面水汽氤氲,地底应该有灵脉,其实哪一处宅院都好,随意选一处就好。” 离水乃水灵根,对水灵气再敏感不过了。 “碧湖离西京不远,西京世家也有修士,有灵脉还不被人占据?”雷少轩闻言吃惊道。 “笨!”不知为何,陆灵总喜欢挑师弟的刺,道:“碧湖这不是被周王占据了吗?只不过周王死,便宜你。” “倒也不算便宜。”韵灵摇摇头道:“俗世大城所在,多有灵脉,所谓依风水建城,其实是寻灵脉而建城。灵脉可润人灵国运,常言道:地杰人灵,指的是灵脉之地,多出人杰。大城周边多有些小灵脉,此地灵脉应该不大,不足以支撑高人修行,否则早就被人取走。” “师父,那我岂不是可以在此地修行?”雷少轩喜滋滋道。 “你现在是什么修为?”离水问道。 雷少轩五灵平衡,漩涡让气机内敛,无法外溢,表面看似凡人,根本看不出修为。 “练气四层。”雷少轩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修为有点低。 “你、你……气死人了。”韵灵指着雷少轩哭笑不得,道:“短短一年,已然练气四层,这速度在内门弟子中都能排第一,还不满意?” 离水摇摇头,惋惜道:“他入门太晚,又是五灵根,今后要付出比别人更刻苦的努力才行。” “这次来,本想带你走,既然此地有灵脉,暂时在此修行也好。” 雷少轩十分感动。 他心里十分清楚,离水并不看好自己的修行,却依然没有放弃自己,尽心尽意尽师父的责任。 “师父,这院子如何?”陆灵猛然抬头,看见一处高墙大宅。 只见一座砖楼崇阁巍峨,层层高起,围栏皆玉砌,雕梁画梁,琉璃瓦,楼前青松挺拔,芭蕉翠绿,景致十分雅致。 楼上匾额题:凤怡楼。 “这应该是王妃的宅院。”离水道。 “好啊,咱们也要享受一下王妃的待遇。”陆灵笑嘻嘻道。 “空屋而已。”雷少轩不以为然。 院内空荡荡的,虽然有人维护,但久无人居,依然能看到满地的灰尘,窗牖挂着蛛丝网,随意推门而入,霉味扑面而来。 “好脏,怎能住人?”雷少轩皱眉道。 “不学无术!”陆灵嘟囔道,“看师姑的。” 韵灵微微一笑,玉指轻抚,忽然卷起一阵清风,如涟漪波光,往四周荡去。 “这是什么?”雷少轩问道。 他修行一直修道不习术,道术多半知其名,不知其然。 “果然不学无术,这是清尘诀!”陆灵洋洋得意道。 涟漪一闪而过,灰尘、蜘蛛网、霉味一扫而空,空气无比清新,宛如雨后初晴。 “太神奇了!”雷彤惊奇道。 韵灵微微一笑,忽然瞥见小院内溪流潺潺,院内香花,水中水草、莲花有些凋零衰败,童心大起,又是玉手轻抚。 青光忽闪,肉眼可见中,香花缓缓吐蕊,水草慢慢变嫩绿,莲花初绽放,转眼间,小院花红草绿,生机盎然,恰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这就是神仙?”雷彤羡慕道,“家里岂不是四季如春?” “四季轮回乃是天道,岂能逆转?”韵灵摇摇头道:“此是灵木诀,可唤一时花草生机,眼看秋末冬临,这些花草依然会枯萎死去,或沉睡以待来春。” “可惜。”雷彤闻言神色黯然,有些忧伤。 眼见小女孩心地善良,想起自己孩童之时,时时为落花伤心,不由哑然一笑道。 “让你哥哥改建宅院,刻上禁阵,引碧湖暖水灵气,届时院内四季如春,院外白雪皑皑,岂不美哉?” 闻言,雷彤眼巴巴地盯着雷少轩。 雷少轩对妹妹渴盼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抵抗力,苦笑道:“彤儿,改建宅院,刻阵法,哥都能办到,不过耗费不小,娘暂时没钱,估计不会同意;引碧湖暖水灵气须深入地下,找到地下泉流和灵脉,非凡人能为之。” “笨!师父是水灵根,可探知泉流走向;师姑是金灵根,金丹修士,引泉水到地面,一剑而已。”陆灵玩心顿起,跃跃欲试,怂恿道。 雷少轩闻言心里一动,道:“师父、师姑,我选好几处宅院,引出热泉灵气,以后你们来西京,也好有个清净之地歇息。你们整日山中枯坐修行,倘若感到心烦意乱之时,来凡间品品茶,散散心也好。” 离水叱道:“修行须清心寡欲,一心一意,岂可为了享受,分心身外杂事。” 韵灵却对雷少轩知之甚深,似笑非笑地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脸一红,投降道:“好吧,师姑,我大概修行无望,想弄个好地方,一来可以招待师父师姑师姐,二来实在穷,弄点钱。” 离水想起雷少轩只剩一半寿命,随时离世,心里一软,道:“好吧,只此一次,以后须好好修行。” 韵灵却兴趣盎然,好容易离山到俗世,对红尘俗世之事十分热衷。 也不跟母亲商量,雷少轩拉着师父选了几处正好处于灵泉之上的宅院,让韵灵掘泉水到地面。 不多时,这几处宅院泉水喷涌,雾气弥漫,氤氲升腾。 严格来说,雷少轩不缺钱。 且不说和沈伦一起敲诈了齐王数十万两,至少能分三分之一;太一宗送给自己的金子仍有数万两。 可惜,这些钱无法对母亲明言。 难道告诉母亲自己敲诈了齐王?那还不如对母亲说抢劫了钱庄,母亲还没有那么担心。 如今母亲暂时陷入财务危机,身为儿子,也只好想点办法。 雷少轩喜滋滋道:“我要把这里建成人间仙境,建好后师父、师姑和师姐来了都舍不得走。” 离水苦笑点点头,徒弟什么都好,可惜入门太晚。 韵灵则笑眯眯道:“这仙境收成,我要三分之一。” 老狐狸,雷少轩心里暗诽,都不知道日后如何计划经营,就已经开始敲诈了。 苦着脸道:“师姑手下留情,山是我的,湖是我的,宅院也是我的……” “不要奇花异草了?要等花草长成三年才开张?地形改造等两年?……” “四分之一!”雷少轩坚决道。 “咯、咯……成交。”韵灵咯咯笑道。 山中枯坐,好容易来趟俗世,便碰到如此妙人趣事,心情大好,玩心大起,顿时对此事热心起来,坚决参股,一口敲掉四分之一股份。 “你打算怎么办?”陆灵好奇道。 “将山庄改造成一处度假山庄,四季如春,流水潺潺,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天下珍馐,绝色美女,人间仙境,来的人都舍不得走。”雷少轩自信满满道,“边享受,边修行。” “二分之一”韵灵仙子气急败坏,心里大呼上当。 四季如春之地容易修建吗? 奇花异草何处寻?雷少轩在太一宗翰海楼白读书了吗?他说的奇花异草,可真的是奇花异草。 亭台楼阁,一一引泉是容易的吗? 人间仙境,能集凡人之力堆成吗? 这一切,几乎都要用修士手段,靠谁?还不是全都得靠韵灵? 自己要的股份,管不得雷少轩答应得这么快,原来坑早就挖好,等自己填。 雷少轩笑眯眯看着韵灵,韵灵咬牙道:“三分之一,不能再少了。” 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修行百年,原来凡俗讨价还价之事颇有意思。 韵灵仙子真正在意的不是收入。 修士一颗灵石,值凡俗黄金数万两,碧波山庄百年收入估计都不够韵灵修行一个月的。 她在意的是凡俗历练,参与凡俗之事,能练心。 行万里路是一种历练,流连繁芜之地,也是一种。 雷少轩心情大好。 韵灵如此表示,意味着工程中最难的部分有了着落,不用发愁了。 “还有,”离水忽然想起一件事,“修士严禁对凡人出手,其中包括随意改动山脉风水等,此事你须得王宫允许。” 修士自有世界,凡俗一切事宜,归人家帝王所属。 碧波山庄地下有灵脉,如果仅仅自用或者修行问题还不大。改造灵脉用于经营牟利,动静太大,迟早被人所知;金丹修士参与改建,更是惹来干涉俗事的嫌疑。因此须王宫允许。 好在碧波山庄原本是周王所有,太后半卖半送给雷少轩,本身默认允许雷少轩使用改建。 雷少轩是凡人非修士,并不犯忌。 “我会找太后恩准。”雷少轩自信满满道。 安顿好师父等三人住所,雷少轩奇怪地问道:“师父这次来,所为何事?为何会入西京城内?”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肥羊 都市繁华喧嚣,气息杂乱,多为修士所不喜。 离水苦笑道:“师父当年从玄天秘境归来,被三人伏击,中金丹之毒。此三人行事诡异,手段歹毒,非宗门中人,更像一群散修强盗,这些人抢夺来的物品不能光明正大地交易,只能在黑市销赃。” 雷少轩霎时明白离水的目的是找人。 “为了寻找他们,我每年都会前往各地的修士地下黑市,只有找到他们,才能弄明白金丹之毒的来历,才能彻底解毒。” “这么说西京附近便有鬼市?”雷少轩皱着眉头道,又摇摇头,如此寻人不啻是大海捞针,跟撞大运没有什么两样。 “确切地说,鬼市就在西京外北斗山。”韵灵仙子笑眯眯道:“小子,有没有兴趣到鬼市淘宝?” 夜晚,西京城外,北斗山。 北斗山临津河的地方,有一条峡谷,名叫碧翠谷。 峡谷不大,林木却十分茂密,林海茫茫,峡谷显得十分隐秘。 此刻,北斗山峰挡住月亮,峡谷内黑黢黢一片。 “师父,如此偏僻隐秘的地方,难道不怕抢劫?”看着寂静、漆黑的峡谷,雷少轩皱着眉头问。 “之所有鬼市,是因为鬼市交易的物品大多来历不明,见不光,多是抢劫、偷盗、挖坟掘墓而来,哪里是什么好人?自然常有抢劫之事发生。” 离水道:“碧翠谷鬼市有四名金丹散修建立,收取一定入场费,保证鬼市安全,出鬼市后只能自己小心。” 离水指着山谷道:“鬼市处于山谷之中,林木茂密,四通八达,只要机灵一点,倒也容易逃脱,所以这里才成为鬼市的理想之地。毕竟鬼市物品来历不明,价格相对便宜,人人都想占便宜,而且想占便宜后容易脱身。” “以前师父都是怎么找人的?” “鬼市不大,找人很容易。如果找到人,我和你师计划姑尾随他们,出鬼市后动手抓人。” “守株待兔,能找到人的概率也未免太低了吧?”雷少轩摇摇头,“修士界应该有无数个明里暗里的鬼市,怎么可能一一守候?” “机会自然不大。”离水苦笑道,“除守候外,我也在市场内打听过,也悬赏过,却得不到任何消息。我估计就算有人知道,大概也不会说;或者他们已经被惊动,躲了起来。” 来鬼市的人都有阴暗一面,谁也不愿多事,自顾不暇,谁会为一个陌生人得罪一群劫匪,何况领头的是一名金丹修士。 雷少轩沉吟片刻,忽然指着一处山坳道:“你们跟我来。” 山坳有二三十丈大小,处在一处悬崖下,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只有山坳中间为一块平地,长着稀疏的低矮小草。 “师弟,你想干嘛?”陆灵奇怪地问。 “修建碧波山庄需要很多钱,我极其缺钱,”雷少轩打量着平地道,“没有办法,既然鬼市可以抢劫,我只好当一回强盗,我要抢劫他们。” 离水和陆灵面面相觑。 “谁要你当强盗?”离水有些气急,跺脚道:“修士修心,虽然他们是劫匪,货物来历不明,你也不能学他们当强盗啊,黑吃黑难道就不算强盗?万一你抢劫的是好人呢?” 韵灵眼珠一转,隐隐有些猜测,道:“好小子,我帮你。” 雷少轩点点头道:“我要摆一座**困仙阵,不过要想困住金丹以上修士,非师姑出手不可。” 离水虽为金丹修士,却已经无法使用金丹修士的实力。 看着离水有些气急的脸,雷少轩笑嘻嘻道:“师父,我才练气四层,哪有实力黑吃黑?黑是黑的是师姑。” 离水脸微红,雷少轩只有练气四层修为,对金丹修士而言,比一只蚂蚁强不了多少。 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雷少轩不过是开玩笑,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这个徒弟天不怕地不怕,连太一宗长老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自己? 雷少轩从五灵之心中取出六支天雷断魂箭——那还是金陵沙漠中五灵为他打造的,按照**位置一一没入土中。 “你不是只修道不习术吗?怎么对布阵如此熟悉?”陆灵惊奇地问,对**困仙针,她只闻其名,从未见过。 卿尘子把星机阁镇宗之术——《星机阐真》,都传给了雷少轩,雷少轩对禁术阵法自然不陌生。 雷少轩不好明言,只好含糊道:“有一天,我做梦,梦见一个大眼睛美女仙人传授阵法,所以就会了。” 气得陆灵直跺脚。 韵灵用灵力将六支箭连成**困仙阵。 雷少轩会布阵,但要困住筑基、甚至金丹修士,却非韵灵不可。 “走吧,咱们去鬼市看看哪只羊肥。” 肥羊?离水哭笑不得。 陆灵有筑基三层修为,跟在雷少轩后面,如一名贴身丫环;离水、韵灵收敛气机,看上去不过是筑基四层修士,扮成两名随从。 雷少轩仰首挺胸,带着三名美女,招摇过市,一看就像出来长见识的纨绔少爷。 鬼市经常上演淘宝传奇,不时流传出什么人淘到宝贝的传说,吸引历练的纨绔少爷来此猎奇再平常不过了。 雷少轩沿着鬼市一头闲逛到另一头,也算长了见识。 鬼市没有房屋店铺,都是地摊。 一块兽皮或布帛摊开,摆放上丹药、法宝、典籍等,价格随意开,全凭眼力讨价还价,各种摊位不少,倒也颇为热闹。 大多数摊主都蒙着脸,显然不想让人认出,鬼市之中,买家不得问货物来历,乃是鬼市潜规则,因此也无人关心摊主脸色。 买家也大多蒙面,毕竟被人知道买走赃物,或者买走什么宝物,日后少不了麻烦。 鬼市之中,修士除交易外,很少与人交谈,夜色中,就如飘动的沉默鬼影。 怪不得叫鬼市,鬼夜、鬼影、鬼货,买卖皆心里有鬼。 雷少轩注意到,鬼市里闲杂修士不少,许多修士只是在鬼市里闲逛,看热闹,并不买东西,自然免不了有鬼鬼祟祟的身影隐于暗处,紧盯着来往的修士。 购物乃女孩天性,神仙也不例外,陆灵十分欣喜,低价买到不少好东西;离水和韵灵也兴趣勃勃地讨价还价,可惜少有入她们法眼之物。 细想也就释然,鬼市主人只是四位金丹散修,如果鬼市里出现金丹修士都觉得珍贵的东西,鬼市主人多半镇不住,货物不保。 四位金丹散修能挡住一位抢劫东西狂奔的金丹修士吗?因此,鬼市很少出现特别珍贵的东西,除非主人看走眼,翡翠当土瓦卖。 雷少轩毫无顾忌地在市场里打听各种物品价格,很快引起不少人注意,忽然,雷少轩摊开一张兽皮,摆上四种丹药。 “清尘丹,消尘丹,聚灵丹,护神丹。”一名老者见状,有些惊喜。 清尘丹乃是修士入门之用,消尘丹为筑基前清除杂质的,聚灵丹是筑基修士结丹必备,几种丹药在修行各个阶段都可用。 老者顿时明白,雷少轩多半是世家或宗门弟子。 只有世家或宗门之中,才有各个阶段的丹药,护神丹为治疗神魂受伤所用,更是十分珍贵,当然这些丹药只能是金丹修士以下使用。 “这些丹药怎么卖?”老者道。 他是一个小家族的家长,碰见各个阶段都可用的丹药出售的机会太难得,不能放过。 “清尘丹五块灵石,消尘丹五十块灵石,聚灵丹二百块灵石,护神丹八十块灵石。”雷少轩爱理不理道。 “我……去……”老者几乎跳起来,瞪大眼睛,这价格是正常价格的两倍。 哪来的傻子?这是鬼市!鬼市的价格应该是正常价格的三分之一。 老者气呼呼道:“这位少爷,这是鬼市,鬼市……”老者提高了声音。 “鬼市怎么了?”雷少轩奇怪地问,“您要是不买就别耽误我做生意。这是颐云堂的丹药,有价无市,有钱也买不着,别以为我傻。” 你就是傻!老者气呼呼想道,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能对一个傻子说你比他聪明? 雷少轩又掏出四瓶丹药,洋洋得意道:“哼,没钱走开,你要是有钱全部买下,我就按批发价打五折给你,这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 “你真的是个傻……”老者气急,看到雷少轩脸色变冷,及时收住嘴。 “鬼市没有批发零售。”老者压低声音耐心道,“这里货物来历不明,价格都是正常价格的三分之一;鬼市鱼龙混杂,你亮出如此多珍贵丹药,不怕被人盯上吗?找死吗?” 雷少轩闻言一愣,急忙收起手里丹药,想了想道:“看你是老人,又是好心,我按正常价格给你,不能再少了。颐云堂丹药,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老者咬牙切齿,肉疼地买了两颗消尘丹,族里有几个不错的弟子面临筑基,家族实力有限,集全族之力只能买两颗。 老者买完快速离去。 颐云堂丹药只供宗门和世家,根本不在市面上流通,十分难得,很快雷少轩的摊位便挤满询问的修士。 可惜,雷少轩的丹药价格实在太高,最后只卖出结丹用的两颗聚灵丹和一颗治魂伤的护神丹。 这两种丹药适合筑基圆满修士使用,大概也只有这种实力的修士,才有实力购买这种丹药。 陆灵不耐烦地盯着来往询问丹药价格的修士,嘴里喃喃自语,“肥羊,肥羊……肥羊。” 也不知陆灵说雷少轩是肥羊,还是买丹药的修士是肥羊。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伏击目的 鬼市散去,修士陆续离开,道道身形遽闪,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雷少轩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摊位,说笑着离开鬼市。 三名筑基修士和一位看似凡人的大少爷,修为不高,人多势众,算是一股不弱的力量,除非金丹修士出手。 金丹修士已然是顶尖高手,修士界金字塔上的人物,屈指可数,大多有头有脸,少有干非法勾当的,担心金丹修士明抢属于多余想法。 这位大少爷收拾摊位显得很从容,似乎根本不怕被人盯上,有人暗忖,或者这位大少爷根本就是无知。 无知者无畏。 果然,少爷走出鬼市,依然没有立刻离去。 此时,月朗星稀,月光如水,洒满四野,山海如涛,景色极美。 微风拂过,树木发出唰唰响声,沿着山林小路徜徉,颇有一番情趣,大少爷领着小丫环,一路欣赏山野夜景。 “后面有人跟着。”韵灵轻笑道,“一名筑基七层修士。”尽管那名修士隐于林中,却哪里瞒得过韵灵的元神? “果然有肥羊。”陆灵闻言兴奋起来,女子都爱玩刺激。 “他不过是盯梢的,前方还有一名筑基八层,鬼鬼祟祟,看起来像一伙的。”离水皱着眉头道。 金丹中毒,并不影响她的神念使用。 又过了一会,韵灵脸色微变。 “后面又跟来一名金丹修士和一名筑基八层修士。” 霎时,来的不是肥羊,变成一群鳄鱼。 韵灵几人紧张起来。 **困仙阵虽然能困住金丹修士,然而四条鳄鱼不可能同时入阵,届时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三名高阶筑基修士和一名金丹修士。 濒临绝境,万不得已之时,离水也许能拼死击出金丹一击,平时却不能轻易使用灵力,连筑基修士都不如。 身为宗门系统全面培养的金丹修士,韵灵也许能打败那名尾随的金丹修士,可是陆灵能对付剩下的三名筑基七层以上的修士? 至于雷少轩,韵灵等人自动忽略,不予考虑。练气四层修为,在筑基七层修士面前,比一只蚂蚁强不了多少。 “咱们走吧。”韵灵有些恋恋不舍道。 来一只肥羊,黑吃黑是有趣;来一群鳄鱼,就不是黑吃黑,而是被黑吃了。 韵灵随身有飞舟,尾随之人还没有贴近,还来得及逃走。 “我以为身为修士,道心宁死不屈,宁折不弯呢。” 雷少轩撇撇嘴,道:“我以为只有我们死囚不怕死呢。” “胡说什么……”离水哭笑不得,气道:“明知必死还强争,是愚蠢,不是宁死不屈。” “小子,有办法?”韵灵闻言却喜。 她对雷少轩知之甚深,知其奸诈狡猾,极其惜命,不会轻易冒险。 “我和师姐阵中装作**,师父守护一旁。”雷少轩看着韵灵道,“师姑你呢,远离我们,假装去小解,你猜会发生什么?” 行动之前虽有计划,让每个人明明白白的参与,才是成功的关键。 离水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如果还未醒悟,就枉为绝顶的修士了。 “为保证攻击的绝对优势,他们一定派出三名筑基修士击杀咱们;剩下一名金丹修士在wàiwéi警戒,伺机猎杀师姑。”陆灵也已明白。 “装**可以,不许借机占便宜。”陆灵警觉道,雷少轩的无耻厚脸皮,她可是深有体会。 “师姐果然聪明,如果咱们不分开,他们四人围杀咱们,可攻可退。”雷少轩脸微红,讪讪道:“他们一分兵,有困仙阵,咱们阵中捉鳖,抓住三名筑基修士;阵外,如果那名金丹修士直接攻击你,师姑即刻恢复金丹修为,与之交手;不攻击你,你装作发现他,然后依然扮筑基修士逃跑,将他引入阵中。” “他要是不入阵怎么办?”韵灵迟疑道。 “困仙阵困住三人后,我们假装很吃力的样子,让他以为此阵实力有限,金丹修士弹指可破,便会入阵;还有,师姑尽量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逃入阵中,为了快速解决咱们,他更会入阵,以免夜长梦多。” 雷少轩瞥了一眼韵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韵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师姑装小解,为了逼真,最好微微漏光,边提着裤子,边跑……”雷少轩边说,急往捆仙阵跑去,“越露越逼真,女人露腚最吸引人。” “小子……”韵灵气急而笑。 敢调戏老娘,等着,韵灵心道。 笑声冲淡了紧张气氛,周详的计划给了众人信心。 山林之夜,视线不好,修士神念比眼睛有用。 朱荣神色阴骘,神念毫无顾忌地笼罩雷少轩四人,修为最高才筑基四层的这几人,在他眼里,弱如蝼蚁。 忽然,韵灵提着裙子独自离开,看样子要去小解,他心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女子蹲下,一片雪白的情景。 心痒难耐,不由传音道:“你们两个和王勇三个汇合,直接灭杀那三人,利落点,别弄坏储物袋。” 雷少轩和陆灵并肩坐在一块巨石上,离水如仆人一样,站在不远处,警觉地看着四周。 突然,三道人影蓦地闪出,形成一个三角形,狞笑着向雷少轩逼来。 “少爷……”离水急喊,脸上浮现惊慌之色,后退着向雷少轩靠近。 雷少轩转身,惊叫道:“布阵,快布阵,你们想干什么?” 离水闻言,慌慌张张扔出四面旗,三人见状,骤然加速,向雷少轩猛扑。 却见一轮轮涟漪闪动,空气一阵扭曲,三人身影没入一处灰蒙蒙空间之中。 空气变得粘稠,空间灰暗朦胧,如沉在浑浊的水面之下。 “阵法!” 三人心里暗惊,这才明白,雷少轩喊布阵是假,阵法早就布好,正等着他们。 三人分三个方向进入阵法,此刻被分开,身处不同的地方。 空间里没有一丝灵气。凡有天地,必有灵气,显然此处空间已经与天地隔绝。 没有丝毫灵气,对修士来说,恰如凡人没有空气,窒息的感觉,让三人顿时恐慌起来。 朱志取出飞剑,骤然向前面空间击去。 嗖! 飞剑一闪而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志慌了神,飞剑已经从神念中消失,此地空间竟然能隔绝神念,这意味着他再也无法与同伴联系。 杨易奇和王勇也是一样的遭遇。 遁法,无效。 大吼,无声。 狠狠地击出一拳,灵力爆发,强大的冲击力,击碎眼前空气,亮光骤然爆发,却阒然消失,如同撞上粘稠的油泥。 神念中,韵灵看见三人没入阵中,心中狂喜,立刻提着裙子,用筑基四层修为的速度,身影骤然闪动狂奔。 此时,就算金丹修士不入阵,她也不怕与朱荣一对一,事情已经成功一半。 朱荣也已经发现三人被困阵中,正思忖时,猝不及防,眼见着韵灵要逃回,心里不由暗恼。 阵法并不强大,三人在里面攻击,一阵阵涟漪荡往外荡开,阵法似破非破。 “这些笨蛋,三名筑基七层修为都打不破筑基四层修为的阵法。”朱荣气急,身处阵外却没有办法。 倘若他在阵外一拳将阵法打烂,里面三人势必同时被灭。 “等老子抓住你们,一定好好享受。”朱荣脸色狰狞,自语道:“让那些娘们一一撒尿给老子看。” 朱荣身影骤然加速,追着韵灵,没入阵中。 空间狭窄,筑基四层修士主持阵法,绝不可能困住金丹修士,朱荣想道。 于是,悲剧发生! 鳄鱼变肥羊,一一被韵灵击倒,封住修为,扔在地上,扯下面巾,露出面容。 储物袋被打开,取出物品。 灵石三千多块,灵药、典籍、法器、灵矿石种种,不一而足。 “果然是肥羊。”陆灵喜笑颜开。 离水中毒已久,天灵峰缺乏顶尖战力,自然也就缺乏修炼资源,如今发了大财。 抢劫果然为致富最便捷的手段。 离水、韵灵也十分激动、兴奋,讨论着如何分配赃物,只有四名强盗用阴毒的目光注视着雷少轩。 修士做劫匪并非为享受,而是积累物质以做修炼之用。 几名劫匪费尽千辛万苦,积累多年,如今全便宜了几个娘们,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凡réndà少爷扮猪吃老虎所致。 雷少轩却暗叹,离水、韵灵虽为绝顶修行天才,却实在缺乏心机,倒现在为止,都没有明白雷少轩的真正目的,一心讨论分赃,相互谦让。 “师父,”雷少轩看着离水道,“这几条肥羊如何处理?” 离水沉吟片刻,道:“废了修为,放了吧。” 离水太善良了,太缺乏俗世心机,身为金丹修士,怪不得那么容易被人偷袭。 雷少轩苦笑。 雷少轩又是心疼离水,又是无奈,忍不住道:“好吧,当务之急是从他们嘴里,追问当年袭击师父的那伙人的下落。” 离水一愣,随即醒悟,这才是雷少轩伏击此四人的最大目的。 韵灵也恍然,疑惑道:“修士抢劫各自为战,他们怎么会知道是谁袭击师姐?”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雷少轩耐心道,“抢劫所得赃物,只能通过特定渠道销赃,劫匪之间就算不认识,也必然对对方有所耳闻,更何况金丹修士圈子极小,金丹修士劫匪更少。” “五年前玄天秘境开启,我从秘境出来后,经过马鞍山黑龙潭时,被人偷袭。” 离水看着朱荣道:“其中一名金丹火修修士,瘦高,身穿紫色长衫,用一柄陨铁七星剑;另外还有一名微胖秃顶的筑基圆满修士,一名筑基九层修士。他们都是谁?” 四人沉默。 韵灵气急,忽然一指朱荣,指尖一道灵力闪出,没入朱荣体内。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军情司的审讯 朱荣只觉得肌肉被尖刀狠狠刮过,筋被扯断,全身皮肉被乱刀撕绞,浑身抽搐,声音嘶哑,却不回答。 韵灵大怒,又一道灵力注入。 朱荣脖子忽然鼓起,如同一颗硕大的锯齿球,缓缓挤过脖颈,钻入身体,一一穿过五脏六腑,疯狂地在腹内乱锯。 朱荣冷汗涔涔,青筋暴露,两只眼睛暴突,不停地嘶吼嚎叫,依然不回答。 另外三人也神色紧张,却没有露出十分恐惧之色。 身为劫匪,整日刀头舔血,怎会惧怕痛楚?修士隐隐能将身体与元神分离,剧痛甚至可以当一种修炼,不乏有狂人把痛楚当享受。 不多时,韵灵泄了气,无奈地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摇摇头,目光一一扫过四人。 朱荣神色阴鸷,朱志目光闪烁,颇显狡猾,杨易奇看着憨厚,王勇廋脸精明。 四人身上皆煞气浓厚,显然杀人无数,以劫匪的身份杀人,可以想象这些人根本算不得人。 “我是西北南军军情司校尉。”雷少轩淡淡道。 四人闻言心里一凛,暗觉不妙。 此时,再傻的人也已明白,眼前的大少爷是装的,装得如此惟妙惟肖,所图必大。 军情司虽为凡人机构,可是军情司是好对付的吗?哪个军情司不是修士的噩梦? “小子,你想要干……”朱荣沙哑着声音刚要说话。 雷少轩突然一拳狠狠击在朱荣的肚子上。 “啊!”雷少轩一声惨叫,猛然跳到一旁,捂着拳头龇牙咧嘴呼气。 朱荣肚子就如一块坚硬的岩石,雷少轩只觉得骨头剧痛欲碎。 金丹修士虽然被封,身体也不是一个练气四层修士能撼动的。 陆灵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离水、韵灵嘴角翘起,忍得好苦,那四人面露讥讽之色。 突然,众人眼前一暗,一道微光骤然闪。 啊!朱荣一声惨叫。 雷少轩握着湛青刀,刀尖狠狠敲在朱荣的小腿上,露出森森白骨。 剧痛从腿骨传出,朱荣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露出恐惧而阴毒的目光。 雷少轩冷笑一声,“我让你说话了吗?” 雷少轩骤然又挥一刀。 刷! 一道森然冷光闪过朱志脖颈。 朱志脑袋遽闪,一道心悸的寒光,飘过脖子没入土中。 朱志汗毛竖起,浑身发冷,幸好刚才闪的快,否则脑袋已然搬家。 雷少轩转脸看着朱志,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你刚才不应该躲那一刀。”雷少轩轻声道。 如同一个亲密的朋友说话,雷少轩道:“落到军情司手里的俘虏,对死亡应该感到庆幸而不是恐惧,应该快乐地迎接死亡,因为活下来,会比死难受。” 四人闻言,心冷透骨。 雷少轩叹了口气道:“军情司对穷凶极恶之徒,毫不留情,因为他们不是人。比如会切开你的胸,让你看到自己的心在跳;比如切掉你的大腿根或者后面的部位,因为太脏;比如……” “别、别说了……”朱志颤声道:“你想问什么?” 雷少轩摇摇头,道:“我不想知道什么,只是觉得好玩。” 众人闻言皆愣,四人脸色大变,只觉得身体某个部位凉飕飕的。 “我想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的名字叫抢答。”雷少轩盯着朱志道:“我每次只问一句话,你们也只能回答一句,有用的回答才算数,你们四人只能活下三个,回答最少的人会死。” “哼,杀了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会有人为我们报仇。”朱荣恶狠狠道,“谁杀我们,会自动被冤魂缠上,上天入地躲不掉。” “活下来的三人,负责将回答少的人杀死,一人一刀地杀。” 雷少轩淡淡道:“一刀杀还是慢慢杀,由三人自行决定。” 太歹毒了,众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一刀将人杀死,便被冤魂缠上,谁也不愿意一刀杀,于是就会变成一人一刀轮流杀,慢慢杀,赌谁最后一刀杀死人,被杀之人不啻是千刀万剐。 “我先说!你问吧。”王勇犹豫片刻,突然出声道。 “我还没问,你就出声,所以这一轮只能算你轮空。”雷少轩冷冷警告道,“好好想一想,准备更多的内容,否则比别人少一轮回答,你必死无疑。” “魔鬼……”王勇惊道,浑身颤抖,却急忙捂着嘴,另外三人闻言微凛。 人人皆以为雷少轩要逼供,未曾想雷少轩对答案似乎并不感兴趣,一心想玩游戏,顿时寒气大冒。 以死亡当游戏的人,魔鬼也会恐惧。 “下次乱出声,算一轮,少两轮估计你只有自裁。”雷少轩目无表情道。 “黑龙潭袭击的金丹修士是谁?”雷少轩看着朱志问。 “那名金丹修士名叫洛子渊,乃是天罡宗弃徒……”朱志急忙道。 “停……”王勇急忙道。 雷少轩看了过来,目光不善。 “少爷,”王勇急忙陪着笑脸道:“他已经说了两句,如果全由他说,我们没有机会说,对我们岂不是不公平?” 他已经少一轮说话的机会,意味着哪怕别人多说一句,自己小命就少一分希望,只能硬着头皮争取多说一句的机会。 雷少轩眉头微蹙,看着王勇有些犹豫。 “好吧,只能一人说一句。”雷少轩终于采取王勇的意见。 王勇舒了一口气。 “不过,为公平起见,刚才他说的内容有名字和宗门,所以算两句。”雷少轩道。 “……” 朱志闻言不由心里一喜,暗暗感激,面露得色,自己一轮两句,领先他人。 “……筑基圆满修士名叫范子洪……”王勇松了口气道,自己总算能说话了。 “……”轮到朱荣,朱荣沉默不语,眼中有些犹豫。 雷少轩丝毫不以为意。 第二轮。 “第一轮有一人算两句,一人一句,一人多嘴被惩罚,零句,一人沉默无语,零句。”雷少轩笑嘻嘻道,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很是满意。 雷少轩道:“目前为止,两人领先,两人落后。问话游戏随时结束,落后的人十分危险,落后的两人要努力噢。” 亲切的语气似乎是鼓励落后的人加油,四人心里更寒。 “……筑基九层名叫崔大林……” “……”第二轮问话,朱荣依然沉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得罪一名金丹修士的后果,然而额头冷汗直流,欲言又止。 “……洛子渊是南越修士……” …… 第三轮 “第二轮后,一人三句,一人两句,一人一句,一人零句。” 雷少轩目无表情道:“下面开始第三轮,记住,不许多说,我不需要。为了你们小命,最好一句一句说,想好再说。” 王勇、朱志、杨易奇忙不迭点头,朱荣脸色煞白。 离水、韵灵、陆灵看得目瞪口呆。 “……崔大林……” “……” “我说。”朱荣终于也忍不住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轮,四人再无什么可以补充的,拼凑出袭击离水的三名盗匪的全部资料。 洛子渊,乃是天罡宗弃徒。 当年与师兄同时结丹,门内却只有一枚天元聚灵丹,为争取这枚天元聚灵丹,洛子渊击伤师兄,被逐出山门。 自此洛子渊无门无派,自然无人为之筹集结丹所需丹药,沦为劫匪,然而也不知道得到什么奇遇,最终成功结丹。 有名有姓有相貌,对太一宗这种庞然大物来说,抓捕洛子渊不过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迟早的事。 游戏结束,朱荣最终比别人少说两句话,顿时脸色煞白。 雷少轩取过朱志的飞剑,看向朱荣,淡淡道:“四个人活三个,我说话算数,不好意思,你比他们少说两句话,所以你便是倒霉的第四人。” 说着,雷少轩将将扔到朱志面前,道:“三人杀一人,是一剑杀之,一人承担杀人罪责,还是一剑一剑来,最终看谁运气不好杀了他,由你们自己决定,你第一个开始。” 静! 场内死一般的寂静。 朱荣眼睛里露出恐惧和绝望的目光。 积威之下,他可以断定谁也不敢一剑结束自己,如此一来自己势必要受凌迟之刑。 何况谁杀自己,另外两人必将杀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届时杀自己的人必定被自己家族报复,为不杀死自己,最后一刀势必越来越轻,等于自己酷刑势必拖得十分长。 雷少轩太歹毒了! 朱荣死死得盯着雷少选,喉咙嘶哑着说不出话来,心里悔恨万分,第一轮自己不该逞强不说话,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目光。 离水、韵灵、陆灵的心也揪了起来。 “要不放过他们吧!”离水心里颇为不忍,“反正已经知道谁是袭击的人。” 雷少轩看了离水一眼,又看向韵灵和陆灵,韵灵点点头。 陆灵低低道:“师弟,算了吧,反正师姑已经废了他们修为,放他们一马也好。” “好吧!”雷少轩无奈道:“女孩心善,不忍杀人,我就放过你。” 朱荣舒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感激的目光。 “不过,”雷少轩却又冷冷道,“说话不能不算数,规矩不能破坏。” 朱荣的心提了起来。 “我再次给你说话的机会,还是一句一句比,谁说的话少,谁死。” “还说什么?”朱荣心里一阵恐慌,有关洛子渊等三名劫匪之事已经说完,说无可说。 “比如这里其他人都干过什么。”雷少轩心冷,脸上却笑眯眯道:“我觉得劫匪很有前途,没准哪天我也劫道去,来钱快。”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本心 朱荣迟疑片刻,看着雷少轩似笑非笑的脸,不由心悸,急道:“去年我们抢劫西京易家的一车玉石,卖给琉璃宗,一人分了……” 雷少轩摇摇头,道:“不算,只能说他人,比如抢劫以后,他人都干了什么,很遗憾,你这一轮……” “我正要说呢,是你打断我,”朱荣急忙道:“事后,朱志将所有十二个人都杀了灭口” “……王勇追杀一名独行的绝情谷女修,jiānshā后焚尸灭迹……” “……” “……抢劫江北郡何家,杨易奇杀十名……” “……朱荣特别恨宗门女修,去年三月,阴岐山伏击玄天宗外门女子弟……” “……” 人人拼命地绞尽脑汁回忆前事,越说到最后,能记起来的越少,然而所说之事却越来越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四人认为雷少轩不过是大少爷玩性高,为保住小命,不受凌迟之苦,四人说这些事毫无顾忌,雷少轩说过,他说话算数。 离水脸色惨白,韵灵杏眉倒竖,陆灵目瞪口呆。 离水、韵灵修至金丹,少不了与人争斗,亲身经历过你死我活,见过恃强凌弱,趁火打劫,巧取豪夺等丑恶,甚至太一宗上,见过陆灵差点被逼嫁。 修士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可如此惨绝人寰、灭绝人性之事,听起来依然无比震惊。 刷! 韵灵飞剑飘过,霎时一片沉寂。 四人的喉咙露出整齐切口,鲜血喷涌如泉。 “师姑,你不是想放过他们吗?”雷少轩小心翼翼道,“怎么又把他们杀了?” “又来气我。你本来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对不对?”韵灵气急,跺脚道:“借我手而已。” 离水沉默片刻,叹道:“罪恶滔天,死不足惜。” 离水看着雷少轩道:“修行须直中求,不可行事乖戾,容易失去本心。” “你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他们。”离水道,“无论何种理由,杀同伴终究是一件丑事。为防止丑闻泄露,三人中最强之人,离开此地后必伺机将弱者灭口,弱者也知道这一点,必定时时寻机反杀,最终三人会自相残杀。” 离水虽然心地善良,却非愚蠢。 “你出身死囚营邪恶之地,对付恶人手段阴险歹毒,”离水叮嘱道:“千万不可因此失去本心。如果心性扭曲,修行之路必然坎坷,寸步难行。” “师父?修士山中枯坐,躲避红尘,是为了一心一意修行,还是因为山中灵气浓厚的缘故?” “自然是为了一心一意修行。”陆灵嗔道,这是人人皆知的简单道理。 离水、韵灵闻言却一愣,惊出一身冷汗。 离水、韵灵绝顶聪明,悟性奇高,否则绝不会如此年轻便修成金丹,雷少轩这一问,在离水、韵灵心中掀起狂澜。 表面上,躲避尘世可以让修士专注修行,然而用到‘躲避’一词,说明这是一种逃避,逃避还能叫修士本心吗? 修士人人皆以为深山枯坐、一心修行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却不知一开始便是躲避、逃避,已经失去本心,谈什么修行? 修士修行至高阶后,皆入红尘俗世练心。 然而,修行之初便躲避山中,心中已然埋下躲避的种子念头,修行至高阶,种子发芽,根深蒂固,天经地义,还谈什么练心? 太一宗门之上,陆灵被逼嫁,虽然是因为利益交换,又何尝不是一种躲避? 韵灵彼时又何尝不认为是天经地义?当时虽然忿忿不平,潜意识里也认为这件事是对的,陆灵不过是恰逢其会,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那时,韵灵便是一种逃避。 可见,躲避之念一旦种下,遇事时便无时无刻不躲避,可怕的是躲避而不自知。 “小子,你的碧波山庄何时修建完毕?师姑我要住上一阵子。”韵灵下定决心,红尘俗世中修炼,红尘俗世中练心。 …… 奉太后之命,李春以静心斋装修之名,将慈恩寺取回的玉瓶埋入地下,让雷少轩围着静心斋布下佛宝七星却{音:去}邪阵,经过半月有余,再见到公孙太后时,太后已经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丝毫不见疲态。 “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公孙太后十分高兴。睡眠好,自然心情就好。 “轩儿特来感谢太后姨姥姥恩典。”雷少轩恭敬道。 太后对母亲和自己都有大恩,雷少轩心里十分感激。 “公孙家的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就一个嘴甜。”太后佯怒道:“明明有事来求,到嘴里变成了感谢,感谢怎么不早点来?” 雷少轩面不改色,道:“早就想来的,无奈王宫规矩多,看太后,又是搜身又是审验,得耽误半天。所以特地空着肚子来,蹭完饭再回,省得说几句话就被打发走,太亏。” 众人石化。 竟敢当面调侃太后,果然死囚出身,胆大包天。 公孙太后闻言一愣,气急道:“到底专门来看我,还是一心只为蹭饭?” 随即醒悟,骂道:“有什么事先说,否则大棍子赶出去。”又回头对惠儿道:“愣这干什么?还不赶紧传饭。” 到底是大棍子打出去还是传饭?惠儿吐了吐舌头,赶紧下去。 心里暗谤,明明心里高兴还装生气,果然越老越爱胡闹。 “太后赐一位绝色美女,轩儿十分感激,”雷少轩苦着脸道:“可赐给一座庄园,娘的钱都掏空了,所以厚脸皮来求太后借钱。” 明知道雷少轩开玩笑,公孙太后依然气笑道:“今天来为这事?我深居后宫,哪来的钱?倩儿如此贤惠的孩子,怎么会生出像你这么厚脸皮的儿子?” “怎么说来着?”公孙太后想了半天。 李春一旁哼道:“比城墙……” “对,比城墙拐弯还厚。想脸皮厚,吃个够,在我这行不通。” 太后越看雷少轩越喜欢,指着骂道:“诸事不学好,不过倒是学到了你娘几分做生意的拐弯说事的本事,不赖。快说,什么事?” 雷少轩心里有些忐忑道:“碧波山庄下有热泉灵脉,我改建了其中几间宅院,利用热泉灵脉滋润,可使宅院内常年湿润如春,十分舒适,想对外经营,免得诺大的山庄闲置,事关灵脉改造,需要王宫允准……” 太后闻言,高兴道:“公孙家果然有经商天分,如此偏远的山庄都能利用起来,此事我准了。春儿回头知会钦天监,就说我同意此事,让他们给办个备案手续送过去。” 回到家中,却见张倩华、周蕊神色紧张,公孙倩脸上满是焦虑,正来回踱步,旁边站着一名受伤包着头的仆人。 “娘,怎么了?”雷少轩奇怪问道。 “彤儿不见了。”公孙倩急忙拉着雷少轩的手,对仆人沉声道:“你把经过对大少爷再说一遍。” “大少爷,我随三小姐外出购物逛街,回来路上,三小姐试图走近道,穿过麒麟巷时,我突然被重物击昏,醒来后三小姐不见了。” 麒麟巷,是一条偏僻的小巷。 “被人打昏前,你都看到些什么?”雷少轩静了静神,神念往仆人伤口探去。 伤口血肉模糊,骨头隐隐有裂纹,明显是被狠狠一击。 “我跟在三小姐身后,她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小巷前面情形;身后感觉并无异样,没有脚步也没有其他声音,直接被击昏倒。” 仆人忐忑不安道:“小姐一路购物闲逛,也没有与人冲突过……” 雷少轩眉头皱起,留下公孙倩,让所有的人散去。 “轩儿,你?……”公孙倩吃惊地看着雷少轩。 只见雷少轩划破手指,挤出一滴血,弹到空中。 血滴在空中飘浮,雷少轩强使血脉追魂术,心神往血滴探去。 霎时,雷少轩眼中出现一片血红的世界。 血色空间昏暗,两道人影闪动,尽管面目模糊,依然能辨认出一个是公孙倩,一个是张倩华,另有一个依稀身影是雷彤,却淡如烟尘,显然离此地极远。 突然雷少轩的心一阵剧痛,如被zhēncì一般,脸色煞白,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雷少轩只有练气四层修为,强行施展血脉追魂术,极伤心神,幸好神念极其纯粹,伤而不损。 公孙倩急忙扶住雷少轩。 “轩儿,你怎么样?” 雷少轩阴沉着脸,道:“彤儿失踪了,她人离这里有些远,我追不到她。” 公孙倩瞬间脸煞白,眼泪簌簌而下。 “娘,彤儿暂且平安无事,她的平安吊坠没有碎。”雷少轩安慰公孙倩道,“我马上去找她,娘来安排一切寻人之事。” 雷少轩忍着心内剧痛,往外走去。 血脉追魂,用自己心血与雷彤佩戴的吊坠里鲜血感应。 强大的修士,元神一扫可得;修为不足,雷少轩只能强刺心神,感觉冥冥中,一根丝线不停扯动心脏,撕裂心神,撕心裂肺般剧痛。 断续使用血脉追魂,雷少轩还能勉强忍受;修为不足,强行连续使用血脉追魂,雷少轩只觉得眼发黑,心脏被一根锋利钩刺钩着走,剧烈的疼痛让自己浑身无力,随时倒下。 雷少轩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踉跄着,不时扶着墙壁往前走动。 就在雷少轩身后,几个戴着帽子灰衣人悄悄跟随着,如果雷少轩注意,一定会发现,这些人都是和尚,准确地说是慈恩寺和尚。 “雷施主似乎在施法术追踪什么。”一名和尚道。 “无妨,咱们跟着就是,他没有危险,无需出手。”一名高大剑眉和尚道。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计划 剧痛和虚弱,让雷少轩无暇关注走了多长时间,走过多少路,身处何地。 直到傍晚,雷少轩神念中的血红空间里,雷彤淡淡的身影一跃而出,虽然面目依然模糊,轮廓却清晰起来。 雷少轩大喜,雷彤就在附近。 此时,雷少轩身体已经虚弱无比,无力行走,只能勉强地扶着墙,睁开了眼睛。 已是黄昏时分,天色昏暗。 雷少轩正处在一条街道墙角,街道由光滑的青石板铺就,闪着微光,诺大街道空无一人,两边是高墙深院落,隐约能看到楼台巍峨。 这是哪里?西京如此繁华,怎么会有空无一人的街道呢? 雷少轩抬眼看去,不远处是一座门楼,匾额题的是:昊月。 雷少轩心一沉,他已经明白身处何地,这是一处道观:清元观。 昊月楼便是清元观的门楼。 清元观是北魏王宫敕建的王宫道观,历代住持皆封国师,当今清元观主持玄贞道长便被封为靖正国师,地位极其尊崇。 如果是清元观抓走妹妹,将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雷少轩不认为官府能解决这件事,包括国子监。 身为国子监学子,雷少轩已经十分清楚西京朝廷各部结构、全力、势力分布。 王宫外,如果说北魏谁地位最高,无疑是玄真道长,传闻诸多王子都极其惧怕玄真。 清元观掳掠自己妹妹干什么?雷少轩心提了起来。 雷少轩神念悄悄越过高墙,往院内洒去,顿时心冷似冰。 修士! 两名筑基一层的修士正结伴巡逻。 “也不知元贞师叔怎么想的,竟然在城内掳掠纯阴女子修炼,也不怕被人发现?” “城外乡野荒村,哪那么容易找齐如此多纯阴女子?再者说,只要不被当场抓住,谁知道是咱们掳来的?谁敢进清元观搜查?” “身为修士,这么做对吗?杀人修炼,似乎不合天道。” “又不是你掳来的,管那么多干嘛?” “……” 两人小声议论着,慢慢地围着一处独立的院落打转,雷少轩小心翼翼地将神念向外延伸,覆盖整个院落。 院落外,共有两对四名修士绕着院落巡逻,院内却没有人。 雷少轩恍然,那个元贞大概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如何修炼的,因而不让人进入院内,院内无人看守。 神念仔细往大殿探查,心里又是一疼,雷彤就在大殿。 收回血脉追魂,用神念沿着大殿地面一寸一寸细细探查,果然在大殿神龛下,发现有一个入口通往地下。 雷少轩神念纯粹无比,意味着可以延伸得极细长而不断。 神念中,神龛入口下面,豁然出现一处地下室,里面挂着一颗明珠,发着洁白柔和的光芒。 地下室里,六名女子被挂绑在墙上,雷少轩辨清女子面目,顿时目眦欲裂,妹妹雷彤正在其中。 雷彤精神萎靡,眼中露出恐惧和无助,雷少轩心疼欲狂。 令人意外的是,国子监大胸美女华阳郡主竟然也在里面。 雷少轩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报官! 连华阳郡主都敢掳掠,清元观势力之强大可想而知;修士的手段雷少轩更是清楚不过,即便请出官府出面搜查,清元观一个简单焚火术便可毁尸灭迹。 不能找人!因为来不及。 雷彤和几个女子都萎靡不振,显然没有人送水送食,这意味着元贞今晚就要修炼。 活不过今晚,也就没有必要给她们送水送饭。 再者,清元观如此行事,雷少轩不相信西京各大势力无人知晓,清元观却从来不倒,为什么? 身为王宫国师,俗世地位之高,已经隐隐凌驾于世家豪族之上;又有修士坐阵,有什么势力能够与之相比? 雷少轩又能找谁帮忙?太后都不行,太后管不了修士。 靠凡人掳人,修士管不了;掳入清元观,由修士看管,凡人又管不了。清元观乃是灯下黑,管辖的盲点。 因此,找人也找不到能管此事的人,只能靠自己。 雷少轩身形一闪,霍然闪进院内,躲在一处黑暗角落里,小心地用元神一寸一寸地探查地形。 藏经楼、大殿、讲堂、走廊、仓库、寝室…… 每一道门,每一堵墙,每一处角落,每一条线路,每一个细微之处被雷少轩细细探查,规划着逃跑的路线。 除了神念纯粹,雷少轩没有任何优势,雷少轩发现除了巡逻的四名修士外,宅院不远处的一处房屋内,还有六名筑基修士,任何一名筑基修士全力出手,雷少轩都不是他们对手。 此外,雷少轩隐隐发现,藏经楼内,还有一名修士在打坐,此人气机强大,与韵灵比不遑多让。 感应到此人的气机,雷少轩甚至不敢用神念扫去,只能祈求他不是金丹修士。 正在此时,清元观外的一处角落,几个尾随的和尚看着雷少轩潜入清元观,顿时踌躇起来。 清元观乃是王宫道观,地位尊崇,如果慈恩寺和尚被发现出现在清元观内,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为首的虚云和尚一时犹豫起来。 宝真和尚命虚云领僧兵暗中保护雷少轩,确保他不出事,却没有想到雷少轩会潜入清元观。 事态不明,慈恩寺不能轻易卷入佛道之争,免得魏王借机毁了慈恩寺。 “怎么办?”一位和尚问。 “等!”虚云强行捺下忐忑不安的心,道:“咱们只有八个人,潜入道观之内,假如发生争斗,面对全观道士,区区八人无济于事,咱们只有等。” 雷少轩闪出院外,悄悄潜入仓库,取了三大桶灯油,在几处重要地方泼洒,点上极短的蜡烛,又在几处地方布置些简单的迷踪之类阵法。 夜色完全暗了下来,雷少轩闪回宅院,潜入大殿,进入地下室。 雷彤已经绝望,她已经被吊绑了近一天,手腕红肿,脚发麻,又渴又饿。 忽然,地下入口的门打开,一道蒙面身影飘闪进来。 在女孩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雷少轩如风飘过,无声无息,刀光微闪,绑绳被割断,六位女孩站立不稳,瘫倒地上。 嘘! 雷少轩手指轻嘘,止住女孩动作,不要发出声音。 女孩们欣喜若狂,立刻明白有人来救她们。 雷彤手腕青紫红肿,脸色苍白憔悴,雷少轩急忙扶住。 雷彤嘶哑着声音,颤声道:“你是谁?” 雷少轩心又疼又怜爱,压低声音道:“你、你们绝不能知道我是谁……” 雷彤绝顶聪明,立即醒悟,眼泪瞬时扑簌簌而下;其他人也听见雷少轩的声音,不再相问。 哥哥来了,却不能让人知道身份!雷彤心里又委屈又惊喜。 六个女孩强压心中恐惧,被关多时,早就对命运感到绝望,谁知老天突然裂开一个逃生口子,顿时鼓起了勇气。 “我们赶紧走!”华青郡主提起裙子,“清元观势力强大,没人敢救我们,我们走得越早越好。” 好聪明的女孩,雷少轩心里暗赞,世家弟子果然见识不凡。 “慢着!”雷少轩轻声道,“深吸几口气,静下心来。” 六位女孩立刻停住动作,纷纷深呼吸,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苦难让人快速成熟,果然不假,泪早就流干了,六位女孩知道眼前的雷少轩是唯一的逃生希望,只有听从雷少轩。每个人竭力强迫自己忘记恐惧。 “我们的逃生通道在西面,你们都清楚清元观西墙外街道的地形道路吗?” 六名女孩面面相觑,纷纷点头。 她们都在西京长大,大多数人还是大户人家之女,整日闲逛,对街道再熟悉不过了。 西京内不能使用灵力。 一个不能使用灵力的练气四层修士,与凡人无异,带着一群女孩,想全体躲过清元观修士和道士的追捕,不啻是痴人说梦。 “好!”雷少轩舒了口气,如此一来,六个女孩就算不能全救,也能跑掉不少。 “上到地面,我会在西墙开一个口,你们逃出清元观后,往任意一条街道、小巷里跑。” 雷少轩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边跑边喊失火、救火;看见有大户人家开着门,就闯进去,说你被人掳掠;看见没有开的门,猛踹两脚就跑;看见小店铺,拿起什么就是什么,砸两下就跑,边跑便喊。总之让一切混乱起来,越乱越好,越多人注意越好。” 这一切安排听起来像是胡闹,却没有一个人笑。 雷少轩一字一字道:“清元观势力强大,你们就算逃出,到家之前被他们抓住,如果只有少数人看见,他们仍能快速控制事态。越多人看见,事情越乱,他们越没有办法控制事态。事关你们性命,出去后不要慌乱。现在每个人重复说一遍怎么办?” “……便跑边喊……砸东西……” “……越乱越好……” 六个女孩,一个一个重复着雷少轩的话。 说着话,女孩们的心也镇静下来,心里莫名充满信心。 夜色昏暗深沉,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紧张。 雷少轩和六名女孩紧靠着宅院西墙,静静等待。 不多时,清元观东北角伙房突然窜起火苗,临近的仓库,角楼,柴堆陆续燃起熊熊大火,照亮小半个清元观。 不多时,锣声乱响,清元观各处房屋闪出道道人影,向着火的地方奔跑。 “伙房失火了……” “快取水……” “别慌……列队……列队取水,灭火……” “……” 嘈杂声四起,慌乱脚步声传来。 关押六名女孩的宅院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守 雷少轩神念四探,宅院墙外巡逻的四名筑基修士,并没有随着失火而慌乱,依然恪尽职守地巡逻。 等巡逻的两名修士绕转到北面,西墙外出现瞬间的防守空白之际,雷少轩用湛青刀猛然往墙壁一划,搅出一个大洞。 清元观修士、道士人数众多,高人深不可测,防护严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带着六名女孩潜逃,唯一机会是快。 这意味着快则生,慢则死;意味着有人生,有人死。 快! 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需指挥,随着雷少轩骤然冲出。 冲! 每个女孩都已明明白白地知道如何行事。 此刻,逃出的希望全在自己身上,无人有余力帮助自己,无助和极度恐慌让每个人哭着,留着眼泪拼命地向前跑。 宅院与外墙仅一路之隔,这条道路却有些宽阔,此时,巡逻的另外两名修士已经绕转到西墙,立刻发现女孩逃走。 “来人啊,有人逃跑了……”修士急忙大声喊道。 “来人,有人跑了……” “……” 修士边喊边冲过来。 身为筑基修士,即便不敢使用灵力,也非普通武林高手所能敌,看见有人带着女孩逃跑,这两名筑基修士虽然有些惊慌,却没有失措。 雷少轩一眼不发,湛青刀骤然划出森冷的刀光。 轰!外墙轰然倒塌,露出一个大洞。 这是最后的逃生通道,希望和生命的通道。 冲! 希望就在前头!激动、紧张,催促着六名女孩急速向通道冲去。 女孩们竭尽全力,夺路狂奔。 一步、两步、三步……在雷少轩眼里,女孩们的每一步都如骆驼挤过针眼般缓慢。 筑基修士已经近在咫尺! 一步生,一步死,快啊! 两名修士并排冲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越来越近。 雷少轩横刀而立,微微转身,微微低头,似乎注意力全在女孩们身上。 筑基修士的脚步越来越近,脸上毛孔已然清晰可见。 雷少轩眼瞳微缩,湛青刀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寒光流溢,积聚着可怕的力量。 两人身影眼看要撞到雷少轩身上。 嗡! 雷少轩骤然横刀挥出。 一道细细的尖啸,从刀尖透出,划过空气。 刷! 一阵清风轻轻荡起,越来越快,骤然加速如闪电,向筑基修士劈去。 刀光似闪电,猝不及防,两名修士脸上惊恐万状,眼眸闪过一道细细的亮光,身体断为两半。 鲜血如瀑飞溅。 一刀四段。 竭尽全力的一刀,猝不及防的一刀,也是作弊的一刀。 尽管两名修士具有筑基修为,然而他们从来没有想到,雷少轩刀法已经超越凡人范畴,超凡入道——刀道。 凡以道命名,绝非普通修士能轻易抵挡,何况两名筑基修士毫不提防。 往日就算敞开胸口让凡人乱砍,一介凡人也不可能伤一个筑基修士。 雷少轩五行平衡,灵力内敛,两名筑基修士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是修士,转眼间,眼前的蝼蚁,变成老虎。 用修士之力,使出凡人之刀,不啻是作弊。作弊的一刀。 雷少轩顾不得使用灵力的禁忌,幸好无人看出,也许死去的两名修士能感觉到,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此时,另外两名巡逻的筑基修士听到呼叫,也已经快速绕西墙,猛然看见地上的四段尸体,骇然欲绝。 一介凡人竟然能将两名修士一刀四段?这是什么刀法?不由微微踌躇。 雷少轩焦急万分,却不能离开墙洞,六名女孩已经冲出清元观外墙,正拼命往街道远处跑去,此时依然没有跑远。 清元观内人影闪动,脚步声杂乱,大批道士人群已经往这边涌来。 雷少轩横刀而立,恰如铁塔门闩横在墙洞前面。 突然,一道威压凭空而落,一个声音冷冷道:“此人不过凡人,即刻击杀,将女孩抓回。” 这是再明确不过的命令了。 两名修士不再犹豫,提剑而上。 虽然不能用灵力对付凡人,然而仅就身体素质和武功而言,筑基修士也能碾压凡人绝顶武林高手。 左边一名修士面色冷厉,一把长剑陡然向雷少轩刺来,身形速度极快,长发飘起如直线。 长剑急剧的抖动,发出轻微的颤声,令人心悸。 右边一名修士面沉似水,一拳击向雷少轩的脑袋。 拳头紧握如锤,破开空气,卷起剧烈的拳风。 呼!拳如流星,急遽袭来。 雷少轩神色一凛,身体呆立不动,似是猝不及防。 这才是凡人应有的反应。 筑基修士骤然一击,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来得及做出反应? 一刀斩断两名筑基修士,是用作弊的方法,也是筑基修士猝不及防。如今这两名修士有了准备,雷少轩无论如何都不是筑基修士的对手。 然而,墙外的女孩子正拼命逃跑。 清元观占地极大,墙外这条街道极长,六名女孩拼命跑,却依然没有跑出街道尽头。 绝不能让这两名修士过去。 院内的修士和道士已经越来越近,如果被这两名修士就此缠住,院内的人仍能很快追上那些女孩。 绝不能让这些人越过墙洞一步,否则雷彤和这些女孩必被灭口。 妹妹稚嫩的童声又浮上雷少轩耳旁,“哥哥,抓我呀,抓我呀。” 苦海曾遇到的无数次绝境,都是这稚嫩的童声支撑着自己。 妹妹! 雷少轩心里涌起一阵心酸和苦楚,充满绝望,眼睛瞬间血红,投出狠绝和暴戾的目光。 老子今天死了,也要拉你们垫背。 剑越来越近! 眼眸中,锋利长剑横过天际,逐渐占满雷少轩眼眸;同时,右边的拳头在眼中也越来越大,拳头和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尖啸。 剑尖已然刺穿衣服,距离如此之近,出剑之人已然没有任何剑式变化的可能。 雷少轩身体骤然轻闪,闪过要害,被长剑狠狠插入胸口。 雷少轩闷哼一声,湛青刀阒然横过,左边修士绝望地闭上眼睛,一颗头颅飞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右边修士的拳头已经触及雷少轩头发。 雷少轩将头猝然前摆,左手抓着没入胸口的长剑,猛然一按,长剑霍然从身体透出,刹那,长剑刺入右边修士胸口。 这名筑基修士瞬间撞在雷少轩身上,将雷少轩撞出,猛然捂住胸口,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惊恐万状,缓缓倒下。 雷少轩踉跄着站立,忍着剧痛,将长剑缓缓从胸腔拔出。 长剑本来直刺雷少轩心脏,雷少轩骤然闪过,拼死以伤换命,杀了两名筑基修士。 雷少轩暗暗庆幸。 这两名筑基修士空有一身功力,却从未经历过残酷的杀戮,何曾见过如此阴险狠毒凶残的手段,丢掉性命。 神念中,女孩子们拼命地跑着,喊叫着,依然还差百十步,才能跑出道路的尽头,才能进入其他街道小巷。 数十人已经围着雷少轩。 还差一点,不能退! 雷少轩立在墙洞前,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扶着湛青刀,身体微微前屈,目光狠厉。 剧痛从胸口骨骼间传来,冷汗涔涔从额头滴下,撕心裂肺般疼让握刀的手颤抖,鲜血一滴滴沿着手臂滴到地上。 “全力出手,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此人,追回女孩。”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闻言,所有道士和修士蜂拥而上,霎时将雷少轩淹没。 “杀!”雷少轩厉声怒吼。 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妹妹就可以逃,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雷少轩已经顾不上使用神念。 仿佛又回到战场,雷少轩眼前出现一片杀戮世界。 怒吼,惨叫,刀剑交鸣,断臂横飞,鲜血飞溅,血腥气息从墙洞为中心逐渐向外弥漫。 清元观修士和道士武功不俗,却没有实战杀戮的机会,面对疯狂的雷少轩,一时竟然无法对付。 雷少轩守住门洞,背靠门洞,只需要看住眼前群人,便能让女孩逃跑。 湛青刀闪着森冷的寒光,寒光过处,血肉横飞。 身为修士具有的神念,丰富的厮杀经验,无惧生死的狠毒,让这些太平得太久的修士和道士付出惨重的代价,却依然无法前进一步。 眼看女孩已经跑出街道。 突然,一道亮光从清元观中心的藏经楼闪出。 修士! 雷少轩瞬间心冷透骨。 这一击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心悸的锐利。 金丹修士! 一掌如剑,透空而来。 雷少轩霎时停住身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这一击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自己的实力对金丹修士来说,不过如一只蚂蚁。 这一击,自己将粉身碎骨。 亮光遽然飞来,没入雷少轩身体。 突然,雷少轩胸前,一道闪电骤然爆发。 轰! 闪电和亮光相撞,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太阳。 呜! 雷少轩身体骤然被撞飞出墙外,摔倒在街道上。 身影一闪,一个面沉似水的道士飘到墙洞前,喝令道:“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此人,抓回女孩。” “蚀魂!”道士喝道。 随手击出一掌,一团阴冷的黑影从手掌闪出,击向雷少轩。 身影却一刻不留,急遽化为流星,向远处天际射去。 西京城四角突然闪现数道流星,闪向道士消失方向,一个冷厉的声音从天边传来,“大胆修士,对凡人出手,格杀无论!”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逃 雷少轩只觉得浑身发冷,眼前发黑,身体无比虚弱,仿佛冥冥中有无数蚂蚁噬咬生机。 西京竟然时时有人监视修士,金丹修士一击后,一刻不敢停留,夺路狂奔,雷少轩却庆幸不起来。 生机急遽流失,身体无比虚弱,鲜血无法凝止。 雷少轩心寒透骨,意识到自己己被金丹修士用狠毒手段击中。 道士灵力一击不成后,恐怕雷少轩身上还有什么法宝抵挡,心有顾忌,不再使用灵力,而是发出一道咒术——蚀魂。 金丹修士灵力狠狠一击,雷少轩以为必死无疑,谁知身上恰好佩戴文雷子赐给自己的一块玉佩,可挡金丹一击,救了雷少轩。 雷少轩踉跄起身,清元观道士从墙洞涌出,向雷少轩猛扑过来。 眼看雷少轩无力奔跑,突然,几道蒙面身影闪出,直扑道士而去。 一个高大灰衣蒙面人跑到雷少轩跟前,抱起雷少轩,兔起鹘落,急速翻过一座座院落,飞越在西京延绵的屋顶,向远处狂奔。 然而,雷少轩的神念中,一道道身影紧追不舍,好几道追击的身影越来越近。 月光皎洁,飞跃在屋顶的身影如此清晰,根本无法摆脱身后追兵。 雷少轩急促道:“前面有一处荒芜的院落,跳下去。” 蒙面人一听,猛然跃下。 院落处在几条小巷交叉处,小巷幽深,不辨方向。 雷少轩声音颤抖,推开蒙面人,道:“咱们就此分开,各自逃。” 蒙面人一惊,担心道:“你还能走吗?” “能。”雷少轩冷厉道,踉跄着身子,没入小巷。 蒙面人一跺脚,转身没入另外的小巷,转眼消失在黑夜中。 雷少轩身体伤势极重,无力奔跑,却具有神念的优势,速度虽然慢,然而小巷幽深,错落复杂,处处是视线死角,躲藏不是问题。 仗着神念强大,雷少轩从一处视线死角,悄悄地没入另一处死角,慢慢往外逃去。 然而,追击人群中有数名筑基修士,也已经修出神念,虽然不时跟丢雷少轩,最终总能找回方向,紧紧地缀在雷少轩后面。 雷少轩拼命地躲藏逃跑。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条小巷尽头,忽然出现一条街道,街道对面是一处高墙宅院,高墙沿着街道延伸,占据整条街道。 雷少轩心一惊,他已经无比虚弱,绝无可能沿着这条街道跑到尽头,而不被发现。 雷少轩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踉跄着,猛然横过街道,跳上高墙,眼一黑,栽倒在墙里面。 睁开眼睛,眼前豁然出现一片湖面,朦胧中,湖对面隐约有亭台楼阁,显然这里是大宅后院。 雷少轩挣扎起身,沿着湖岸小路刚走几步,发现身上剑伤血流不止,淋淋滴滴。 不行如此行走,后有追兵,一定能发现自己跳入墙内,届时只要沿着血迹,便能抓到自己。 扑通! 雷少轩毫不迟疑跳下湖,一步一挪,涉水而行。 雷少轩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颤抖发寒,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湖水温度低,而是身体虚弱到了极限。 雷少轩一步一踉跄,耳边轰鸣声不断,脑子一片模糊,生机急遽消失,心悸和不安的感觉,隐隐盘旋心头。 自己中了法术。 雷少轩清楚地记得,那名金丹道士向自己击出法术,嘴里念出“蚀魂。” 蚀魂如黑蛇缠身,吞噬着生机。 没有生机,便没有力量。 雷少轩越来越虚弱,站立不稳,只能一步一踉跄地往前挪动。 幸好是夜晚,后院湖岸无人,没有人发现自己。 短短一段湖面,雷少轩只觉得像走了一生那么久。 越走越慢,越走身体越虚,感觉身体有些僵硬。 终于,力气耗光,再也无力走动。雷少轩抬眼前看,朦胧中,一座巍峨的四层楼就在眼前,一楼围栏恰好伸入到湖面,触手可及。 颤抖着双手,雷少轩抓住护栏爬了上去,勉强用神念扫去,楼里无人。 雷少轩暗踉跄着,推开一处小窗翻入楼中,挣扎起身,沿着楼梯,爬到二楼一处小阁楼,再也无力走动,隐入一处黑暗的角落,昏迷过去。 雷少轩昏昏沉沉,如同躺在一片小舟,在漆黑汪洋大海中沉浮,酷冷寒风无情吹刮,一丝一丝吹走身上仅有的一点点温暖和力量。 无数狰狞毒蛇噬咬,一口一口很快就把自己撕碎吞没,生机消失殆尽,身体慢慢僵硬。 禁灵沙漠内,五灵身体透明如凝胶,显然已经凝成实质。 木灵和水灵在湖边嬉闹。 突然,木灵身体一顿,心一阵剧痛,如同zhēncì一般,脸色霎时煞白。 “哥哥有难,生机消失殆尽,危在旦夕!”木灵急促道。 “金灵、土灵、火灵,快来” 五灵心意相通,心有灵犀,霎时聚拢过来,围成五星。 哥哥,撑住。 水灵心里呼唤,隐隐的血滴从眼中淌出。 五灵手和手握定,念动咒语,一个无形无质的召唤,从五灵身上发出,冲出禁灵大阵,直刺苍穹。 五灵用自身生机,进行五灵召唤。 禁灵大阵可以禁绝灵气,却无法禁绝生机,无法禁绝召唤。 这是生命的召唤,不是祈求,而是给予——生命的给予。 隔着虚空,生机消耗极大,急遽消失。 五灵原本已经隐隐凝实的身体似乎又一点一点消失,身体一点一点透明起来,化为空气。 五灵却毫不在意,只要能救哥哥,什么都可以给与。 雷少轩只觉得漆黑的夜空突然破开一个口子,一道光射了进来。 以雷少轩为中心,周围微微泛起了风,树木轻摇,小草微曳,蚂蚁停住,小鱼不游……无数生机向雷少轩身上汇聚,那是五灵的召唤。 雷少轩身体逐渐暖和起来。 雷少轩不知道,在雷少轩灵魂深处,神念无法探知的某个神秘领域,静静躺着他的一个稀薄身影,身影心内正地进行着一场剧烈生死大战,一道黑影企图侵入心脏,却被一条紫色的龙死死护住。 龙气! 蚀魂咒,乃是针对灵魂的攻击,神秘莫测,腐蚀吞噬生机,防不胜防。 当日雷少轩吸入龙气,消失在丹田漩涡中心,那便是命运深处神秘之地。 龙气不同于灵气,乃是国运之气,运道无形无质。 国有国运,人有灵魂,其实都是一个性质的东西。 能滋润国运的龙气,自然能守护灵魂不被诅咒,怪不得龙气入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没有人能探知灵魂。 如果雷少轩醒来,往外望去,一定会发现自己正处在国子监内。 此刻,文渊阁四层。 沈伦、苏敏、方青正远远地看着雷少轩所在的楼阁——文锦楼。 从雷少轩翻墙而入,涉水而行,藏入文锦楼,直至昏迷不醒,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神念看得清清楚楚。 “先生,要不要派人救他?他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苏敏脸上露出焦虑之色。 “不行!”沈伦叹了一口气,道:“国子监绝不能与他沾上一点关系,否则必然与清元观决裂。他惹的事太大,清元观的人没有翻墙而入搜查,已经很给国子监面子,如今他们也该来了。” “可是他受伤,无法止血……”苏敏心疼道。 “方青,去墙那边看看找找,我好像丢了一块香巾,顺便看见有什么受伤小鸟的血迹之类的东西,清理干净。”沈伦轻声道:“堂堂国子监,到处污血,成何体统?” 屁的方巾,干什么用的?七老八十了,你以为你还年轻风流,方青心里暗谤。 “敏儿,随我到湖边文锦楼走走,那边风景秀丽,咱们好好谈谈心,唉,老了,敏儿都嫌弃了。”沈伦道。 “呸!老不正经。”苏敏呸道,羞红了脸,“大晚上风景秀什么丽?” 刚来到文锦楼前,却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名中年道士,在国子监一名值守官员带领下,径直穿过草地和楼台,往小湖这边匆匆而来。 中年道士头盘道髻,身穿绛红色道袍,背着松纹剑,手执佛尘,看见沈伦,快步走了过来。 沈伦身为国子监高层,既然碰见,不得不先过来相见。 “贫道元贞见过沈司业,贫道有急事特来拜访……” “呀!清元观乃是国教,见元贞道长,何其难也?今日得见,何其幸也?”沈伦热情地打着招呼,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客气。 沈伦摆摆手道:“道长有事但讲无妨,不过国子监乃清水衙门,要钱没有,要书籍一大堆,回头我这就给道长送去。道长好容易要钱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道长空手而回。” 元贞闻言顿时气急,当老子要饭的?就算要也不能说要钱,要说化缘。 心里暗谤,谁不知道你沈伦乃是国子监有名的铁公鸡?谁指望跟你要饭?不,要钱,呸,是化缘。 正说着,苏敏忽然腻声道:“司业大人,我累了,文锦楼上我还煮着茶呢,我先上去,你可得快点来。” 说着,进入文锦楼,顺手用力把门撞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外人免进的味道十分明显。 元贞道长脸色微变,道:“沈大人,我今日来不为化缘,有一名逃犯袭击了清元观,逃入国子监内,贫道奉命追击捉拿,请沈大人给与方便。” “方便,方便。”沈伦哈哈大笑道:“我以为道长是来要钱的呢。不要钱就好,不要钱就好。” 元贞闻言哭笑不得。 沈伦转脸对那名国子监值守官员道:“林大人,你陪道长随意巡查,本来还想请道长喝茶,既然道长有事要忙,就不耽误道长忙事了。” 沈伦说完,往文锦楼走去。 元贞顿时一呆,硬着头皮急忙道:“司业大人,我们要搜查国子监,既然司业大人在此,就从文锦楼开始吧。” 沈伦直直地看着元贞,一副你怎么如此不识抬举的表情。 “元贞道长,你不是开玩笑吧?”沈伦脸一沉,道:“文锦楼乃是国子监典藏楼,岂能让外人随意搜查?”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换花 回想起苏敏袅娜的身姿,柔腻的声音,元贞心里一阵腻歪。 典藏楼,是娇藏楼吧?元贞暗谤。 心里也觉得不合适,然而,想起师叔昊虚道长的严令,硬着头皮道:“司业大人,那名逃犯残杀清元观道士,盗走清元观重宝,乃是国之重犯。我们亲眼目睹其逃入国子监,国子监内每一个房间都要搜查,我们就在文锦楼门前,不过恰逢其会,先从文锦楼开始。” “搜查国子监,可以。”沈伦忽然正色道:“国子监乃国之重地,请道长出示搜查文书,派官员监督,沈某身为朝廷官员,必将以大事为重,全力配合之,别说搜查文锦楼,哪怕搜查沈某闺房,不、不,卧房也可。” 元贞阴沉着道:“清元观被盗匪盗走重宝一事已经上报魏王,魏王旨意很快到达各衙门,就算拖延时间,沈大人也拖不了多久。” 撕破脸皮他也顾不上了。 虽然文锦楼藏匿逃犯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不搜查文锦楼,万一最后抓不到人,元贞作为追捕负责人之一,必然被追责。 沈伦心里暗惊,如此之快便已经惊动魏王,看来事情很大。 忽然,方青匆匆忙忙挤进来道:“司业大人,文锦楼失窃的典籍已有消息。” “什么消息?”沈伦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道。 “据风传,窃贼装扮成道士,盗取国子监典籍后,一度在清元观外徘徊,最后有人看见其跳入清元观内。” “快、快、快,即刻找人,去清元观搜查。”沈伦吩咐道。 沈伦对元贞道:“道长,正好你在这里,我文锦楼失窃一批珍贵典籍,你也看到了,有消息说窃贼逃入清元观,也不知道是装扮还是真道士。请道长搜查我文锦楼,然后陪我们去搜查清元观藏经楼,如此两便如何?” “风传?我、你……”闻言,元贞差点气骂。 自己非要进文锦楼搜查,同样道理,国子监也要搜查藏经楼。难不成清元观可以随意搜查国子监,国子监就不能搜查清元观? 答案当然可以。 国子监地位并不低,国之最高学府,权力不大,地位却超然,凌驾各衙门之上。 元贞能让国子监搜查藏经楼吗?不能,否则国师还不得扒了元贞的皮。 藏经楼所藏乃是清元观千年搜集的各种典籍,到时沈伦找个理由,说是国子监失窃之物,清元观能否认吗?要知道,国子监身为国家最高学府,有各种典籍再平常不过了。 “不搜了,走。”元贞气急,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搜查其他地方,抓不着人,扒你们的皮。” 雷少轩慢慢苏醒,隐约听见楼外的嘈杂声,听见道士们离去。 不一会,苏敏、沈伦陆续进入文锦楼,楼上楼下的随意浏览,雷少轩心提了起来。 任谁也知道,清元观掳掠女子之事曝光,不啻是把天通了个窟窿。自己如果被人发现,要么被送到清元观碎尸万段;要么被人藏匿,最终必然牵连到旁人,连同旁人被清元观碎尸万段。 绝不能让苏敏等人发现,雷少轩强忍剧痛和虚弱,蜷缩着身子,躲入窗口下的阁楼角落。 阁楼为观景台,布满灰尘,显然往日无人到阁楼赏景,这里其实比楼里任何地方都安全,典型的灯下黑角落。 不多时,沈伦、苏敏锁门离去,雷少轩舒了一口气,才来得及检查身体情况。 与清元观修士交手,伤得最深的是一处贯穿剑伤,其他几处小伤无有大碍。 身为修士,有灵力护身,再深的伤口都能被灵力滋润,从而快速结痂,然而自己伤口却流血不止。 雷少轩凝起破妄眼看去,只见伤口处黑气缭绕,紧紧粘在肉上,如万蚁噬血,隐约能看见莹光闪闪,那便是灵气,然而在黑气噬咬下,灵气点点碎裂消失,如不能尽快止血,自己必失血而死。 黑气有型无质,无法驱除,唯一的办法是缝合伤口,挤压黑气与灵气接触的面积,让灵气占上风,伤口便能结痂。 雷少轩慢慢脱下鲜血淋漓的上衣,露出狰狞的剑伤伤口,此时,伤口表面发黑,隐隐发臭,有腐烂的迹象。 如果是凡人,这样的伤口必死无疑,好在自己是修士,雷少轩暗自庆幸。 雷少轩不知道,即使是修士,以练气四层修为,这样的伤口也必死无疑。 黑气太歹毒,不光阻止伤口结痂,还急遽吞噬生机,将雷少轩生机已然吞噬殆尽,危机时刻,幸好心血感应,惊动五灵,五灵虚空召唤,拼命地为雷少轩补充生机,才让他醒来,否则被金丹修士的蚀魂咒击中,别说练气四层修为,即便是金丹修为,也十分危险。 文渊阁四层。 沈伦、苏敏、方青正用元神看着雷少轩,满脸忧色,他们已然发现雷少轩虚弱无比,血流不止,然而他们无能为力。 雷少轩惹的事太大,谁沾上必死无疑,还会拖累国子监。 雷少轩脱下上衣。 第一次看见成年男子chìluǒ上身,何况是偷看,tōukuī的感觉让苏敏羞红了脸,然而脱下衣服刹那,苏敏惊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人身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没有一处稍大的完整外皮,横的、竖的、斜的、烂的、好的种种伤痕,如同层层皮茧,淋漓的鲜血渲染下,恰如一团烂肉。 “啊!”苏敏惊叫,双手紧握,眼睛涌上心疼的泪水。 难道这便是边军军官进入国子监的代价?苏敏心酸不已。 在沈伦影响下,苏敏虽然对雷少轩也有些好感,却从未了解雷少轩以边军的身份进入国子监,意味着什么。 如今清楚了,意味着伤痕累累,意味着杀戮,意味着九死一生,意味着即便进入国子监,依然被人瞧不起。 苏敏升腾起莫名的悲愤,心里更疼。 拿出伴随多年的小皮包,取出针线,雷少轩曾无数次给自己缝合过伤口,然而每次拿起针线,仍觉得心悸。 雷少轩苦笑着,深吸一口气,放松心神,安慰自己,只要缝上伤口就好了。 一针狠狠刺下,钻心的刺疼立时传来,雷少轩顿时龇牙咧嘴起来,一点点拉动细线,穿过皮肉,将两边伤口拉紧。 疼痛如锥心,却让人感到过瘾,感到心里很踏实。 自己命真的好贱,雷少轩苦笑着,自己竟然享受起锥心的疼痛来。 雷少轩眼泪滴滴掉下,真的好疼!雷少轩哭着,手颤抖着小心拉扯细线。 苏敏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掉下,捂住嘴;沈伦一旁微微叹了一口气。 幸好有神念,能看清背后,剑伤很快被缝好,果然,缝好伤口后,灵力占据上风,很快就止住血。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他再没有一丝力气。 第二天,国子监出了一个奇怪的通知。 通知云云,为身心健康故,学子不能只知学习,秋高气爽之际,鼓励学子外出踏秋,官员、教习、学子均放假一天,放假期间,典藏所在的文锦楼不予开放。 国子监上下欢呼起来。谣传沈司业尖酸刻板,治学严谨,看样子还是非常开通的呀。 谣传也好,传说也好,沈司业的形象一时美好起来。 尤其是官员和教习,常年无假期,司业说了,深秋假日,今后可成惯例,意味着官员和教习今后每年都可逍遥一天,多美啊! 要知道,北魏国各部署衙门,从未有过放假之例。 雷少轩无法离开文锦楼。 一则是白天,满身鲜血无法离开;二则伤口依然脆弱;最主要一点是身体虚弱无比,举手都难,更遑论移动身躯,只能默默等待,一点一点积蓄力量。 好漫长的一天啊! 雷少轩已经饥肠辘辘,躲在阁楼上无力也无处可去,神念慢慢往楼里探去。 忽然,雷少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自己躺在阁楼上窗下,窗户里面有一个木架,木架上摆着四盆花。 竟然是四盆对月莲,雷少轩心里惊喜。 对月莲又名穿心箭,具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活血{调}经,祛风通络之功效,是一味观赏药材。 这几株对月莲苍翠欲滴,碧如翡翠,润如玉雕,形状极美。 雷少轩吃力地支撑起身体,伸手从茂密的叶丛下面,取下几片叶子,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他只取六片叶子,便躺在阁楼不动。 “大人?他为何只取六片叶子?”苏敏呆愣问道。 沈伦微微叹了口气,道:“出于谨慎。主人回来,或许不会看楼阁,却一定会给花草浇水,叶子取多了变得稀疏,必定觉得奇怪,往窗外一探,他便被发现。” 苏敏沉吟片刻,忽然抱着三盆金桔,进入文锦楼,换下四盆对月莲,离开文锦楼,锁上楼门。 听到动静,雷少轩屏住呼吸,收敛气机,躲在窗下,直到苏敏离开。 雷少轩又慢慢地支撑起身体。 “一、二、三……”雷少轩吃力地数着每一盆金桔树上的金桔,在其中两盆金桔上各摘下两颗,塞到嘴里,慢慢地嚼着,又摘下几片叶子,缓缓瘫坐在窗下。 “他干么不多摘几颗?”苏敏跺脚道:“这么多金桔,多摘几颗谁会发现?何况没事谁会数树上的金桔数目?” “他出身军情司,战场上生死一线,岂能不小心翼翼?”沈伦叹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数金桔,不就暴露了吗?何况,他的伤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下一顿怎么办?他这是为留下一顿啊。” 苏敏四下看了看,忽然端起文渊阁角落一盆五君藤就往外跑。 沈伦见状脸直抽搐,无比肉疼。 那可是百年五君藤,枝叶苍翠,每片叶子丰厚饱满,散发出诱人的亮光,淡淡香气沁人心脾,俨然是一株灵药。 苏敏把金桔撤下,换上这盆五君藤,快速离去。 雷少轩对苏敏频繁换花感到有些奇怪,却不疑有他,等苏敏走远,又缓缓起身,仔细地数了一遍五君藤的叶子。 正当苏敏以为雷少轩要摘吃叶子时,沈伦几乎气炸肺。 雷少轩小心翼翼地翻开五君藤下的泥土,把泥土放到旁边,露出五君藤的根茎,掰下一大段根茎,又小心翼翼地将泥土回填。 “他怎么敢?这个混蛋……”沈伦气急败坏道,“我要活剐他。” 这株五君藤价值连城,花费了他无数心血,才栽培成功,乃是准备炼制九转天心丸的一味辅药,却被雷少轩用来填了肚子,少一半的根茎,还炼屁的丹啊,五君藤也要丢一半的命。 苏敏扑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酣畅淋漓,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笑得最畅快的一次。11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轮回因果 深夜,国子监内静悄悄。 雷少轩恢复了些力气,悄悄爬出高墙,踉跄着穿过街道,仗着神念,一路躲闪着,回到家中,翻墙而入。 扑通,雷少轩摔到院内。 “轩儿!”公孙倩惊叫一声,急忙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三个人。 公孙倩、宝真和尚,一名灰袍中年鹰鼻精瘦的和尚,目光如电,直透人心,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剑眉的和尚,正是他救过雷少轩。 雷少轩松了一口气,“终于到家,疼、疼死我了!” 雷少轩无力地躺在床上,衣服解开,再次露出狰狞剑伤和累累伤痕,浑身上下沾满泥泞几近干涸的血迹。 见状,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公孙倩悲痛难忍,几乎昏厥。 雷少轩微微叹了一口气,强忍剧痛,轻笑道:“娘,看你的眼泪,比如意还不值钱。如意救回来,我也回来的,不是挺好么?伤疤是男人魅力的黄金标志,不信我明天大街把衣服一脱,保准大姐、大妈都跟我走。” “呸,大妈来了我轰出去。”公孙倩哭道。 “施主,咱们真是有缘分啊。”宝真笑眯眯道。 “无缘、无缘,每次跟大师见面,不是舍财、便是丢命。”雷少轩苦笑,开玩笑道。 “不许胡说。”公孙倩抹着眼泪,嗔道,“大师特地在家中等了你一天了。” “这位是极西之地来的阿难耶……”宝贞不嗔不恼,笑眯眯道,“他特地为你而来,这位是小徒虚云。” “贫僧是摩罗的师弟。”阿难耶不苟言笑,双手合掌道。 雷少轩闻言一愣,心里苦笑。 自己打心眼里不愿与佛门打交道,迟迟没有前往永宁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 雷少轩竭力支撑起虚弱的身体,恭敬道:“参见师叔。” 阿难耶点点头,伸手握住雷少轩手掌,口中念动咒语。 突然,雷少轩手掌光芒大作,亮光一闪而逝,一颗佛戒霍然出现在手掌上,正是摩罗和尚留给雷少轩的那枚佛戒。 “这是师父遗留的佛戒,内有师父遗骨舍利。师父临终遗言,若有故乡来人,务必将师父遗骨舍利带回故乡。”雷少轩脸上颇有些难过道。 “阿弥陀佛!”阿难耶口颂佛号,取过佛戒,平伸出手掌,看着佛戒颂经不已。 忽然,屋内烛灯无风自灭,陷入无边黑暗,隐约中,梵音袅袅自虚空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很快充满整个房间。 一点亮光空中一闪,霎时照亮整个房间。 空中佛光普照,莲花纷纷,屋内亮如白昼,雷少轩顿时觉得身体一轻,仿佛压着身上的巨石被拿开,不由轻叫“啊”一声。 阿难耶手上出现数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这是摩罗圆寂留下的舍利。 佛光闪没,梵音遽逝,屋内烛光不点而明。 阿难耶手上的颗颗舍利似烈火敛于石内,如一颗颗熊熊燃烧的火碳,石头内却又另有乾坤,在雷少轩眼眸里,看到的是一片岩浆世界,恰如熔岩地狱。 愣神间,阿难耶两眼如电,注视着雷少轩。 “从清元寺逃走后,你有什么感觉吗?”阿难耶问道。 雷少轩闻言,艰难道:“浑身骤冷如坠冰窟,生机狂泻,心神如陷黑夜泥潭,欲思索如陷泥沙模糊不定,欲挣扎不辨方向,头胀欲裂,沉重如山,身似万蛇绞缠,寸步难行。” “你中了蚀魂咒。”阿难耶看着雷少轩微叹道,“蚀魂咒歹毒无比,噬生机,咒神魂,痛苦无比,也不知道你是如何熬过来。” 微弱烛光下,众人这才发现,雷少轩头发灰白,皮肤干枯,身体微微干瘪。 “轩儿!”公孙倩心如刀绞,悲痛难抑,泪如雨下,呜咽难言。 “娘!”见母亲如此伤心,雷少轩心疼不已,强笑道:“小小诅咒有什么可难过的?不会有事。苦海沙漠,我那便宜师父说我福大命大,一生要娶数十房媳妇,届时小孩成群,烦都烦死你。” “夫人,请移步院中,贫僧要为这便宜师侄施法驱咒。”阿难耶微微笑道。 “我要留下,”公孙倩坚定地轻声道,“我要陪着轩儿。” 阿难耶微微一愣,道:“蚀魂咒邪恶歹毒,驱咒时,异相幻相万千,可怖至极,非常人可忍受,见之恐怕一生心神难安,噩梦连连。” “娘,出去吧,除咒死不了人,却恶心无比。”雷少轩劝道。 “世上还有什么比儿女的命运还可怕?”公孙倩看着雷少轩坚定道,“只要儿子平安,我愿入地狱,我陪着你,万种邪恶甘之如饴。既然有恐怖的异相,我不能丢下儿子一人独自面对。” 公孙倩紧紧抓着雷少轩的手,道:“大师不必顾忌些什么,越快越好。” 阿难耶手一洒,舍利飘飞空中,幽光骤然闪亮,屋内被清幽亮光笼罩,雷少轩脸上纤毫毕现。 阿难耶嘴中翕动,咒语如歌,如万僧颂经,响彻云霄。 突然,雷少轩身上黑气袅袅,如烟升腾,迅速弥漫,很快充斥整个房间,房屋里顿时昏暗明灭,陷入无边黑夜。 角落里,嘶嘶声响起,似毒蛇潜行,神怖心悸,隐隐传来鬼哭,凄厉悠远,屋内恍如地狱荒原,看不到边际。 突然,雷少轩身上弹起无数鬼脸,如蚁穴崩塌,可怕的尸虫如沙如泉翻涌而出,爬满雷少轩身体,雷少轩身体陡然一沉,陷入虫涌之中。 公孙倩眼中露出无比恐惧之色,却不慌张,紧紧抓住雷少轩的手。 尸虫散尽,猛然暴起一头巨蛇,狰狞蛇头吐着蛇信,嘶嘶乱吐,缠着雷少轩,蛇身缠绕游动,延绵不断,暴突着猩红血眼,死死地盯着阿难耶。 正惊惧间,蛇头骤然激射,猛扑阿难耶,阿难耶身体瞬时暴涨,双手如钢筋铁骨,钳住巨蛇七寸。 夜色漆黑如墨,只有舍利幽光隐隐透来,蛇身散发幽暗荧光,令人心悸。 阿难耶嘴里不停吟诵经书,与蛇头对视,两眼发出白光,如歌的梵音更响。 阿难耶化身罗汉,法相森然,变幻无数,时嗔,时怒,时哀,时苦,时忿,时笑……。 屋内黑气更浓,蛇身游动缠绕更急,似要填满屋内埋住阿难耶,阿难耶颂经愈发急促,似乎颇为吃力,舍利幽光明灭,给屋内带来丝丝光明。 公孙倩极度恐惧,浑身如筛糠般发抖,紧紧抱着雷少轩的脸,护着他的身体。 看着母亲恐惧万状的神色,雷少轩心疼欲碎。 突然,雷少轩心念一动,一盏古朴的青灯闪到空中,光芒四射。 青光下,黑气竟如热汤浇雪,纷纷消退,没入蛇身。 蛇身凝实如实质,浑身磷光,更显狰狞,攻击更狠,却似乎怕极青光,身体竭力躲避青光,急遽蜷缩扭曲,如被烈火灼烧。 阿难耶颂经声音越来越响,忽然,阿难耶身影一分为四。 一为持国天王,持琵琶,声音急促激昂,驱一切可怖之心;一为南方增长天王,持宝剑,斩邪魔鬼怪,护持一切平安;一为西方广目天王,持蛇,降伏一切恐慌、苦难、灾患;一是多闻天王,持宝伞,挡一切邪风恶雨。 四天王宝相围着巨蛇怒目而视,眼中射出电光,巨蛇一顿,身体慢慢瘫软,盘在地上,空中白光如昼,莲花朵朵,落于巨蛇身上。 黑蛇身体慢慢蜷缩盘成一堆,颜色逐渐变淡,如雪堆融化,化为一朵氤氲晶莹的玉花光团,共有六瓣。 阿难耶手一招,光团飘到手掌上。 青灯一闪而回,雷少轩觉得身体清爽无比。 他原本便是修士,身体强壮,虽然身上有伤,此刻,感觉浑身强壮有力。 “多谢师叔施法除咒。”雷少轩感激道。 自己对佛实在生不起笃信和向往之心,却不妨碍真心感谢师父摩罗和师叔阿难耶。 “蚀魂咒歹毒无比,噬生机,咒生魂,死者不得轮回,死后怨毒冲天,又化为更歹毒的蚀魂咒。一次一次施此咒,此咒威力层层叠加,每杀一人,冤魂便恨一分,中此咒所受之苦,如同历劫一世。” 阿难耶叹道:“你是此咒语之最后被咒者,逝者冤苦由你而终,对你感激不尽,化为祝福,一饮一啄皆天定。收了花,犹如经历六世轮回祝福。” 佛讲因果,今世修,来世报。六世轮回之福祝,是一件大功德。 宝真和尚舒了一口气,雷少轩平安,他可以放心地向慈恩寺那位老僧交代;旁边的虚云眼中露出羡慕的目光。 修一世始得一世轮回,此玉花有六瓣,便是六世轮回。 佛门之中,最讲究轮回之道。修佛,归根到底修的是来世轮回,岂不闻某某佛乃是历多少轮回多少劫难修成的? 雷少轩一眼瞥见虚云脸上露出十分羡慕的样子,突然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玉花送予虚云师兄吧。” 众人一愣,虚云脸通红,连连道:“怎么敢收此大礼。”却没有推辞。 阿难耶神色不变,一言不发,慢慢将玉花送到虚云面前。 虚云接过玉花,玉花一闪而逝,没入虚云印堂之中。 阿难耶看着虚云,叹道:“佛曰:因果。玉花乃是雷施主历经灾厄劫难而得,含有六世福祝之念,你无心而得,也要受其因果。雷施主身上杀戮重重,人生路步步劫难,你得其福祝,也要分担其灾厄。你此生当受无穷苦,为雷施主行善事,弥补其恶果。” 你怎么不早说?雷少轩暗谤,人家受过玉花后才说,该不会老子是你便宜师侄,你将灾难转给虚云吧? 雷少轩却是误会了阿难耶。 佛讲因果,雷少轩愿意给,虚云愿意受,如果阿难耶事前说明,便是破坏了因果,这是违背佛之本意的。 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因果功德,虚云接受了雷少轩如此大功德,必然也需要承受雷少轩身上的深重灾厄。 虚云恍然大悟,面露惭愧之色,道:“虚云愚痴无明,犯痴戒;恶欲外物,不劳而获,犯贪戒。自此云游天下,救苦救厄,以为赎罪。” 雷少轩心里颇有些后悔,重宝轻授,给予的也许是祸非福。 正是这一段因果,早就了日后一位享誉南越的救苦救难大德高僧。 公孙倩舒了一口气,嗔道:“什么痴不痴,贪不贪的?救轩儿,得六世轮回福祝,成就高僧,也是应该的。哪天你建佛寺,我捐助一座大殿。” 娘太生猛,一出手又舍了一座大殿,每次遇见和尚都没有好事,雷少轩苦笑道。11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香浴 碧波山庄终于开业。 公孙倩面沉似水,雷彤一脸气愤,仆人张海一旁低头不语。 “娘,怎么了?”雷少轩奇怪地问。 “他们真的不是人。”雷彤气愤道,“娘离开雷府,所做生意与他们又不冲突,他们却要赶尽杀绝,太欺负人了!” “娘送出去的开业庆典邀请函,除了几个要好的姐妹外,几乎所有商家都不接受邀请,将邀请函退回。” 公孙倩无奈道:“雷府、孙家和周家联合起来,警告那些和娘做生意的商家,不许再和娘有生意往来。生意往来可以暗地维持,开业庆典要明面出席,就谁也不敢来了。” “娘的生意已经需要暗地里才能经营?”雷少轩吃惊地问道:“局面怎么会如此恶劣?” 看着公孙倩有些憔悴的脸,雷少轩眉头微蹙道:“如此困难的局面,娘怎么不早跟我说?” 公孙倩嗔道:“还不是怕你打打杀杀的?生意场讲究策略,生意上的武器是实力、头脑、经营手段,而非拳头,娘还不是怕你忍不住上雷府闹事?” 雷少轩苦笑,道:“娘,人不犯我,我怎么会犯人?说到策略,娘打算怎么办?” “不来就不来吧!碧波山庄这么好的地方,生意慢慢会好起来的,世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公孙倩叹道:“翠玉轩做的生意事关王宫后宫,他们不敢明着打压;布匹服装原来靠着雷府,以军服订单为主,兼做豪华服饰,既然他们打压,娘放弃也好,改为面向普通百姓做衣服兼销售布匹;瓷器也是如此,没有世家订单,改为普通店铺,面向普通百姓,虽然利薄,却省心。” 雷少轩听罢,心疼不已。 母亲所做生意大多以高端为主,然而高端生意需要维持各种关系,自然心力憔悴,可以想象母亲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 雷少轩沉吟片刻,道:“娘,这次庆典,既然您邀请的人不来,不如我来安排?” …… 初雪,静心斋。 小院积雪洁白耀眼,屋内炭火通红,茶案上一杯热茶已经泡好,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太后斜倚在床榻上,眯缝着眼睛,看着雷少轩。 “碧波山庄开业,你要让我参加开业庆典?” 太后指着雷少轩,气急骂道:“堂堂太后,公然为一介商贾站台,王室脸面还要不要?” “春儿,给我打出去。”太后哼道。 “走吧,”李春乜着眼睛道,“省得咱动手。” “我还没有吃饭呢。”雷少轩急忙道:“不能白来啊。” “传饭,吃完饭狠狠打出去。”公孙太后气急,“省得人说我不懂待客之礼。” 宫女石化。 吃完饭打出,这是待客之礼? 雷少轩狼吞虎咽,仿佛吃少了吃亏似的。 “山庄外白雪皑皑,梅花傲雪,含苞绽放,粉如烟,白胜雪;屋内温暖如春,草绿兰芳,暖溪涓涓,灵泉清冽,沐浴其中,闻香花,戏小鱼……”边吃边自语。 太后、惠儿及其众人听呆。 “你确定你说的是碧波山庄?”太后瞪大眼睛,“听着像是说仙境梦话,沐浴清冽灵泉,小鱼相伴?天下有这样的事?” 雷少轩委屈道:“贵为太后,什么新鲜玩意没有见过?您辛劳一辈子,我觉得弄个您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帮您缓解疲劳,图个新鲜,哪里是为什么商家站台?” “真的?”太后似笑非笑,看着雷少轩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娘送出许多请柬被退回之事?” 雷少轩面不改色,道:“此一事,彼一事,不能混为一谈;不过,恰逢其会,你真要去,确有站台之嫌。” 雷少轩看着公孙太后,理直气壮道:“这么好的地方,又是您赐给的,不请您第一个参加,岂不是不孝?” 公孙太后闻言气笑道:“你娘为人精明却极厚道,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奸诈狡猾的儿子?站台就站台,偏偏找出如此多说辞。要是碧波山庄没有你说那么好,仔细你的皮!还有,我带着一帮娘们去,要是出什么差错,小心你的脑袋。” 娘们?众人闻言石化。 什么时候太后说话也那么粗俗?都被这小子带歪了。 十几辆豪华马车,浩浩荡荡出城,停到碧波山庄门口空地。 公孙倩和雷少轩迎上前去,把太后扶下马车。 在一群公侯诰命夫人簇拥下,太后一行人往碧波山庄一处院落走去。 山庄外,碧湖幽蓝,恰如一颗透亮的明珠,嵌入白雪皑皑山野,远处青松苍翠,白雪、翠松、蓝湖相映衬,好一幅诗情画意山水图画。 沿着青石路面前行。 路边鹊梅绽放,粉如烟,白胜雪,淡香沁人;海棠繁茂,娇娆多姿,姹紫嫣红;玉兰花如玉片,十分动人。 一路行走,鲜花烂漫,如游春园。 “海棠、玉兰不是冬末初春之花吗?竟然开得如此繁盛?”太后奇怪地问。 公孙倩笑道:“用暗沟引暖泉灵气过树旁,树根温暖,海棠与桃李便可芬芳。” 进入宅院,一股暖气迎面扑来,令人精神大振。 走入屋内大厅,宛如进入夏季之雨林,大叶植被繁茂,奇花异草相间,流水潺潺,宛如自然胜境,令人心胸为之一清。 数间房屋打通,植被茂盛,如开阔之荒野,中间是一处清冽浅池,卵石铺为底,小鱼倏尔游动,泉水喷涌,淡淡雾气氤氲。 浅池周围星星点点、点缀着多处小水池,皆用石头为底,形如野池,用各种青翠繁花隔开,分支细流潺潺流动,流入小池。 “轩儿呢?”太后惊喜道:“果然没有骗我,竟有如此清新环境。” “此乃女宾专用之池,男人一律不得入内。”公孙倩笑道:“太后感觉如何?” “此地清新湿润,让人感觉发痒,只想洗澡。”太后笑道。 “轩儿没有明言吗?”公孙倩抿嘴一笑,“此地正是洗澡之处。” 太后和公侯世家夫人吃了一惊,太后气急道:“这个兔崽子,我当他说笑了,哪有请人洗澡的道理?” “何处更衣?又未带洗漱之物,何人侍候?” “我已经为太后及各位夫人准备好一应衣物用具,至于侍候之人,就交给我们安排。” “岂有此理?堂堂太后,怎可与人赤身相见?”武王妃叱责道。 “得了吧。”太后不以为然道,“年轻时,咱们还不是偷偷一起洗澡?我还记得你胸口长着一颗红痔,迷死你那口子。” “这……”武王妃闻言脸微红,腼腆道:“快老不死了,怪不好意思的。” 公孙倩笑道:“碧波山庄有小间,不愿与人赤身相见,可去屋内单间。” “太后,您看。”公孙倩指着远处一汪小池,池水雪白浓郁,温润如奶,氤氲升腾。 “池中乃是牛乳,可滋润皮肤,消除疲惫。气候干燥、睡眠不足、年老体衰,皮肤皆会干枯开裂,沐浴其中,可让皮肤湿润,嫩如婴儿。” 身后夫人们闻言眼中一亮,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太后,您看那边。”公孙倩又指向远处一处水池。 池水清冽,飘满朵朵香花,五颜六色,煞是可爱。 “池中鲜花乃是药用之香草奇花,可去除皮肤暗斑,绷紧皮肤,沐后,浑身飘香……”公孙倩道。 “还能迷死那些臭男人是不是?”公孙倩哼道。 几位中年的夫人闻言,眼中发亮。 公孙倩见状,气笑道:“谁的主意?” “轩儿刺杀西胡二王子,流落胡人天香阁,熟知香料药材习性。”公孙倩不好意思道,“胡人皮肤枯干、粗糙兼之体臭,贵人喜沐浴香花以滋润皮肤,去除体味,颇为有效。牛奶之浴,也是学自西胡王宫后宫保养之法。” “臭小子,刺杀王子九死一生,竟然还有心思学这些东西?”太后叹道,“难为他了。” 公孙倩微微笑道,“轩儿说,公孙家皮厚,所以特地准备了一池小鱼;小鱼爱咬人体之死皮,沐浴其间,任由小鱼咬身体,可让身体皮肤焕然一新。” 众人闻言惊喜,太后笑骂道:“小崽子,骂我皮厚,拐着弯请我先沐浴小鱼,明着损我,还让我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快说,没见她们已经迫不及待吗?”太后笑道。 “还有黑泥沐,慢慢摩擦,让皮肤更嫩……” 这些夫人都是身份地位极高之人,人前皆板起面孔,如戴面具,如何能习惯人前luǒtǐ? 然而再高贵能比得上太后?能与太后共浴一池,不啻是一种荣耀。 夫人们纷纷跟在太后身后,沐浴牛奶、香花、小鱼,赤身相见,感觉亲近许多,十分融洽。 “太后,牛奶浴后果然浑身丝滑,感觉如婴儿皮肤之质……” “太后,沐浴香花,浑身淡香,又回到十八岁……” “今晚无论如何必能迷死你那口子……” “嘻,迷死也不让他碰,憋死那老东西……” “……”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一场香浴,让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夫人,不时流露出女儿之态,心情大畅,太后很是满意。 “这又是什么东西?”太后问道。 一名名侍女手捧衣物鱼贯而入。11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会员 “沐浴已久,不如先用膳?屋内温暖如春,棉衣不胜穿,倩儿为太后及各位夫人准备了临时所用衣物。” 衣服式样极其简单,形如风衣锦袍,用料却十分讲究,全部为丝绸缝制,丝滑飘逸,脱俗不落凡尘。 “太后,此衣服虽为临时穿用,其实也最适合睡觉时穿用,飘逸脱俗,尽显女人风采,且丝柔贴身,不易受凉,十分舒服。难得太后和各位夫人来到碧波山庄,我已经给每人准备好春夏秋冬每季各一套带回。” 太后笑道:“瞧瞧,公孙家的人,做生意多精明?送我们衣服,其实是把咱们当招牌。” 武王妃也笑道:“如此新鲜玩意,能让咱们先享用,当一回招牌倒也没有什么。只是你这个侄孙女忒精明了些,只送一套,如何换洗?还不得再来她这购买?” 只要能让这些贵妇人接受,别说一套,一百套公孙倩也愿意送。 公孙倩笑道:“原本就是给每人送四套,只是时间太急,来不及赶制,等赶制完毕,我再一一送到府上去。” 这是一种全新的服装,如果能借此机会,进入这些地位尊贵的夫人法眼,等于开拓了一个新市场,也就不惧世家打压。 世家豪族林立,王公大臣无数,可以想象,如果这些款式新颖的衣服能进入这些人的府里,还用做什么军服? 军服利薄,这些高端服饰,才是真正赚钱,公孙倩喜笑颜开。 桂花厅。 厅外,白雪纷纷扬扬,厅内桂花香气弥漫,令人胃口大开。 每人面前摆着一张漂亮的红木小桌,侍女为每桌端上四样菜式:烩鹿肉,烟笋火腿,香煎吉鱼,高汤白菜心。 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一盘烩鹿肉,只有一片巴掌大的鹿肉,切成整齐的肉叠,摆在雪白的盘中,点缀着两朵新鲜的红花;烟笋火腿也只是一大勺,青笋嫩绿,火腿淡红,如红花绿叶互相衬托,十分清爽;香煎吉鱼,鱼肉只切一小块,点缀香菜,青白相间,香嫩诱人;高汤白菜心只有一小盅,上面飘着一朵翠兰。 紫的鹿肉,洁白的碟子,翠嫩的红花,奶白的汤,显得十分精致、高贵而典雅,让人不忍卒食。 这种摆盘,颠覆了所有宴席的传统。 在座皆王公贵族夫人,什么样的珍馐美味没有见过?哪一次宴席上不是山珍海味,大盘摆满? 大桌宴席,见得多了,第一个感觉是腻,第二个感觉就是饱,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尤其这里有几位夫人,几乎是与太后一样的年纪,年老胃口不佳,对普通美食哪里还能提起什么食欲? 如今,红木桌上摆出洁白温润的瓷碟,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太美了!尤其是几朵鲜花让人觉得娇嫩欲滴,将美食衬托得十分新鲜而香嫩;第二个念头是太少,不吃就可能饿着,胃口顿时大开;第三个念头确实太奢侈,冬日白雪皑皑,寒风凛冽,餐盘上竟然有鲜花点缀。 果然,太后叹道:“倩儿,虽说你精明会做生意,然而如此奢华的沐浴,如此精致的美食,如此华丽的服饰,我等参加此次宴会,必被人诟病为开奢靡之风先河啊。” 这就是政治家考虑问题与商家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这里的人,虽然不是朝堂上的人,然而身份尊贵,也代表着朝廷的视角。 公孙倩笑吟吟道:“对太后之顾虑,轩儿早有所预料,碧波山庄只取薄利以维持山庄运作,只接待经过考察之客,并不对外开放,奢靡仅限于特定范围。” 成功的商人,必定基于政治视角考虑经营问题,这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也是太后喜欢公孙倩的一个重要原因。 太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颇感兴趣问道:“什么样的客人能入法眼?” 公孙倩脸微红,不好意思道:“这一切皆由轩儿运作,我亦不详知。” 雷少轩上前道:“禀太后,碧波山庄接待能力有限,譬如刚才之沐浴,人多了变成一锅粥,会影响客人体验,因此,我们只接待特定的至多数百名客户。” “小轩子,什么样的客户能来?”武王妃与公孙倩很熟悉,不客气道:“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我还想再来的。” “小轩子?”雷少轩闻言微愣,把我当孙子了? “碧波山庄引暖泉灵气入室,常来沐浴,灵气滋润,能让人身强体壮,益寿延年,百病全消……”雷少轩道,“然而维护费用十分巨大,每年需要数十万两银子才能维持。” 雷少轩理直气壮道:“想来碧波山庄,需要一次性缴纳五千两银子,成为会员,会员终身有效。沐浴普通灵池,每次需十两银子,其他池子需百两至五百两不等;要想住宿,灵气之室更需要高达千两;膳食另计。” 众夫人闻言目瞪口呆,洗个澡要百两银子,这叫薄利? “要是刚才我们每个池子都洗过一遍,顺便吃个饭,岂不是得花上几千两银子?”武王妃惊奇问道。 “所以能通过我们考察的第一条件,就是要有足够的财力,其次是地位和修养。”雷少轩微笑道,“碧波山庄只接待高端客户,来碧波山庄意味着高贵、典雅、财富。譬如今天来的各位夫人,正是碧波山庄的典型客户,保证来碧波山庄消费的客户,绝不会辱没其身份。” “先缴纳五千两银子,才能成为会员,要是不来花销,岂不是白白交这笔钱?”施家老夫人疑惑地问,有些担心道:“何况洗澡、吃饭都如此之贵,岂不是只有冤大头才来?生意能行吗?” 施家乃是公侯之家,虽然也是豪门贵府,施老夫人却以勤俭持家著称。 太后笑骂道:“小心开不下去,哭着喊着来借钱。” 雷少轩笑笑,道:“广寒宫吃顿饭要花千两、万两,仍然客似云来,碧波山庄如此佳地,何愁无客?” 雷少轩怂恿道:“据说南越有一富豪之家,男主人风流倜傥,娶了数十房美妾,还常在风流之地流连,其夫人却极其贤惠,持家极其勤俭,每顿饭只吃十八道菜……” “每顿饭吃十八道菜还勤俭?”罗夫人撇着嘴道,她是太尉之女。 “每顿只吃一道腌韭菜和一道炒韭菜,二九(韭)一十八。”雷少轩道。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起来。 “女的勤俭省钱,却让这些臭男人拿去娶美妾风流,干嘛替他们省钱?” “咱们也要花钱,至少还能带着孙女来这里戏耍,不比他们在外花钱风流强?” “就是,凭什么他们能在外风流倜傥,却让咱们女人空守空房……” “……” 叽叽喳喳,吃饭变成了声讨会。 冬日寒冷,无处可去,碧波山庄如此温暖美丽之地,绝无仅有,可以预料也必然成为难求之地。 这里的许多夫人,为了儿孙,花费千两万两,毫不心疼,又怎会为带儿孙来此消费、花费些许银两心疼? 难道拼命省钱是为了让男人拿去外出风流? “轩儿,给我一个会员,回头我把银子送过来。” 一位圆脸微胖,皮肤细腻的夫人霸气道:“这是个好地方。我那口子总借口外出应酬,说什么女眷不方便随行,不让我们跟着。此地可接待女宾,以后只许他来此应酬,我们就在隔壁看着,看他还有什么理由?” “就是,咱们可以一家人来此就餐,家里那么多下人,规矩重重,好不自在。贵就贵点,以咱们的身份外出就餐,价格要是太低,也让人看低了不是?” “……” 在太后和施老夫人目瞪口呆中,随行的十五位夫人,已经有十多位预定会员,剩下的也跃跃欲试,只等回家商量。 雷少轩挥挥手,一名侍女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堆玉牌。 雷少轩微笑道:“碧波山庄乃太后所赐,蒙太后恩典才能开业,因此轩儿特意准备了十五面会员牌子,送给随太后而来的贵客,这也是为了体现太后功德。此会员乃是最高等级的黄金会员,只有十五面,黄金会员在此消费,一切费用打五折。” 夫人们闻言惊喜万分。 雷少轩一开口,便免了五千两银子,顿时纷纷称赞太后慧眼,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火爆,太火爆了! 碧波山庄在十五位顶级贵夫人的权威宣传和证明下,成为高贵、典雅和财富的象征。 五百面会员资格玉牌,十天内一扫而空。 雷少轩一把收入二百五十万两银子,敛财速度之快,让公孙倩目瞪口呆。 王公大臣、世家豪族之间多有往来,然而登门拜访人多眼杂,又过于正式,多有不便,西京内能让女眷就餐且能歇息的地方不多,碧波山庄一时成为豪门聚集之地。 重要生意往来的宴请,必须选最豪华、最高贵之地,西京内哪里还能找出比碧波山庄更豪华气派的?能在碧波山庄宴请宾客,一时也成为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当初没有参加碧波山庄开业庆典的商家,如今想求一个会员资格都难以做到,一个会员玉牌,炒到五万两银子。 没有会员牌子,碧波山庄恕不接待。 商务往来中,许多客户指定在碧波山庄用餐娱乐,以能在碧波山庄消费为荣,因此,许多商家为了能在碧波山庄宴请重要客户,不得不到处求人。 碧波山庄风头一时无二。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转让 碧波山庄,颐寿厅。 颐寿厅内,茶香袅袅,周家三子周崇正低头喝茶,广寒宫掌柜王福神色倨傲地看着公孙倩。 “夫人,广寒宫乃是西京第一名楼,如果能与广寒宫联合,碧波山庄必能更上一层楼。” “你们打算怎么联合?”公孙倩沉声道。 “夫人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从内务府买下碧波山庄,估计之后的改造及装修又花四十万两银子左右。”王福微笑道,“我们不占夫人的便宜,愿意花四十万两银子入股碧波山庄,只占五成股份,我们会派出专业人士参与碧波山庄经营;或者一百万两银子把碧波山庄转让给我们。” “你们这是强夺!”公孙倩气愤道:“碧波山庄乃是太后指定半卖半送赐给我们的。偌大的山庄,如此广阔的山林、湖面和田亩,二百万两银子都拿不下来,更何况已经改造完成,步入正常经营的碧波山庄?” 王福看了一眼周崇,傲然道:“夫人该知道,广寒宫背后是周家,周家乃是千年世家,太后也管不着我们。周家三代弟子周玉郎如今已经拜入玄天宗外门,并且被一位长老看上,收为记名弟子,日后修为有成,可直接拜入内门。” 王福看着公孙倩,面露鄙夷之色道:“夫人曾在雷府过过日子,想必知道修士之家的权势,有些事王宫也要看我们脸色。” 玄天宗,雷少轩眉头微蹙,怎么又跟玄天宗牵连上了? “碧波山庄转不转让,跟你们权势或者什么弟子拜入玄天宗有什么关系?”雷少轩淡淡道:“我们如果不答应,会如何?” “不答应?”王福冷笑道:“不知道你们服装生意经营得如何了?还有原料吗?” 雷少轩转眼看向公孙倩,公孙倩苦笑道:“轩儿,周家有人发话了,所以所有布匹商家都不敢再给娘供货,娘怕你闹事,就没跟你说,最近家的事实在太多了。” 雷少轩闻言脸色大变,看着王福冷厉道:“你们对我娘赶尽杀绝,还指望我们跟你们合作?” 周崇放下茶杯,淡淡道:“这不过是个误会,只要合作成功,咱们就是一家人,布匹生意不过是一件小事。” 公孙倩握了一下雷少轩的手,轻声道:“钱乃身外物,最近事实在太多,你和彤儿再出一次意外,让娘怎么活?只要你们平安,价格合适,碧波山庄让出去也没有什么。” 公孙倩曾为雷府经营生意,没人比她更清楚世家的那些肮脏和狠毒手段。 西京内,凡做大的生意,无一不落入世家手中,普通人根本无力对抗。 公孙倩身后有太后,世家多少会给面子,价格上会适当让步。 果然,周崇道:“一百万两银子的价格确实低了些,这样吧,再加二十万两,这是最后的价格。” 看着公孙倩担忧的目光,雷少轩强忍怒火,冷冷道:“我们需要商量,你们请吧。” 周崇和王福昂然离去。 “娘,世家都是这副嘴脸吗?”雷少轩面沉似水道。 “差不多吧。”公孙倩点点头,苦笑道:“想开些,购买碧波山庄,连同改造和装修费用,总计花了六十多万两,如今能卖出一百二十万两,加上收到的会费将近二百万两,咱们赚大发了,让出去也罢。” “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请求,会发生什么?”雷少轩不露声色问道。 “不答应?不要有此念头。”公孙倩脸色微变,看着雷少轩正色道:“警告、威逼、捣乱、刺杀、绑架种种狠毒阴险手段,普通人哪里能应付?就算太后出面,又能如何?不出事她管不了,出事再管却已经晚了。” “官府呢?” “官府也要看世家脸色,更遑论黑道。”公孙倩担忧道:“轩儿,不要意气用事。世家可以用白的、黑的种种手段对付咱们;娘背后没有势力支撑,靠暴力强行对抗,假如因此让你和彤儿受伤害,娘要碧波山庄有什么用?” 公孙倩深深叹了口气。 被迫转让碧波山庄,看似受尽委屈,然而浊世晦暗,命运多舛,只要能保住孩子,什么委屈都不算什么。 雷少轩静静坐在养性堂一间静室内,屋内灵气浓郁,神念中熠熠发光。 丹田漩涡自行运转,缓缓地吸入灵气,吸入速度与身体承受力相适宜,让灵气、身影、气机相映衬,显得十分和谐。 然而,雷少轩心里憋气,无处发泄,一狠心,干脆加大吸入灵气的速度。 丹田漩涡旋转速度越转越快,吸入灵气越来越急,屋里慢慢飘起了风。 雷少轩身体慢慢有些疼痛,五脏六腑隐隐有撕裂的感觉。 再快些! 憋屈的感觉让雷少轩发狠,拼命加大灵气吸入速度,漩涡急遽转动,竟如斗转星移,瞬息千里。 雷少轩皮肤隐隐开裂,微微沁血。 再快些! 雷少轩恶狠狠道。恨不得让痛更剧烈些,此刻,只有疼才能让心里憋屈发泄,让自己感觉好受些。 屋里狂风围着雷少轩旋转,恰似丹田漩涡,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雷少轩双目紧闭,眼珠隐隐突出,面部微微变形,披头散发,皮肤表面已经鲜血淋漓。 漩涡旋转越来越快,隐隐超出了雷少轩的承受范围,有失控的感觉。 快! 雷少轩觉得疼痛让自己欲仙欲死,太憋屈了,疼就疼吧,死就死吧。 快! 雷少轩发狠,丹田内,漩涡如狂风,如暴雨流星横过天际。 咔嚓!一声轻响。 如鸡蛋破壳的声音从冥冥的空中传来,犹如天籁。 呼!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修为突破,达到练气五层。 噗! 雷少轩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昏迷过去。 许久,雷少轩慢慢支撑起身体,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如全身皮肉被撕碎了一般。 雷少轩苦笑不已,虽然修为突破,达到练气五层,却差点闹出人命,修炼之时果然不能心浮气躁。 事非经过不知难,修行上,一切靠自己摸索,许多东西非经过无体会,差点酿成大祸。 好在目前修为尚浅,所受的伤皆为外伤,灵气滋润下,很容易愈合。 雷少轩只好静下心来慢慢疗伤和修炼,忘记了时间,当他打开养性堂大门时,邱虎正焦急地等在门口。 “什么事?” “少爷,碧波山庄门前的路上,所有海棠树被砍,夫人让我来寻你。” “谁干的?”雷少轩吃惊问道。 碧波山庄营业以来,日夜都有人值守,怎么会发生如此多海棠树被砍而无人发现。 “值守护卫说,他们一直正常值守巡逻,并没有任何发现,仿佛一瞬间便发生了,如鬼魂砍伐一般。”邱虎急忙道,“我仔细查看过被砍现场,砍伐如此多棵海棠树而不被发现,绝非常人短时间内能做到。” 看过第一颗被砍伐的海棠树断口,雷少轩刹时明白为什么护卫没有察觉。 修士! 海棠树树干粗如碗口,断口处平滑如镜,显然是一刀断之,只有修士才可能有如此的力量。 “是广寒宫的人干的。”公孙倩叹气道。 “既然说好让我们商量,为什么如此着急下手?”雷少轩奇怪地问。 “这是催促,也是警告!”公孙倩道,“已经是第三天了。” 雷少轩闻言一愣,不知不觉,自己竟然修炼了三天。 “既然是催促,为什么不直接派人上门商谈,反而采取如此低劣粗暴手段?”雷少轩不解地问。 “这便是世家做派。一是显示实力,以便掌握商谈话语权;二是威胁,逼咱们尽快回复,否则还会发生更恶劣的事情。” 公孙倩拉着雷少轩的手担心道:“轩儿,广寒宫不过是一家青楼,高端客户不缺娇妻美妾,有碧波山庄,高端客户必然少去广寒宫,他们生意已经大受影响,难免狗急跳墙,不如尽快了结此事,免得引出更大的事。” 雷少轩怒火中烧,看了看公孙倩,不动声色道:“娘,您别担心,我会尽快了结此事。” 转身对邱虎道:“今日起,值守护卫增加一倍,暗中加派人手,加强巡逻。” 正说话间,一名侍女来报。 “夫人、少爷,有两人自称是广寒宫东家和掌柜的来访,燕姐姐已经将他们请入颐寿厅奉茶。” 雷少轩陪着母亲来到颐寿厅。 身为客人,见到主人到来,周崇和王福正襟危坐,没有起身,神色倨傲,仿佛他们才是主人。 公孙倩似是不觉,微笑道:“二位到此,想必是为碧波山庄转让一事而来的吧?” 周崇和王福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 王福得意洋洋道:“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不知夫人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公孙倩看了一眼雷少轩,微微点头道:“碧波山庄乃是太后钦赐,开业之时,我们曾给多位贵宾赠送过会员玉牌,其后在其他会员办理会员资格时,我们都给这些会员做出过服务曾诺。” 公孙倩正色道:“我们可以转让碧波山庄,但是你们必须保证遵守我们曾经为每一位客户所作出的承诺,这一条必须写在转让文书上,此乃诚信……” “这就不劳夫人操心,”周崇眉开眼笑,不以为然道:“碧波山庄在我们手中经营,必能更上一层楼。” 公孙倩眉头皱起,周崇没有直接回应公孙倩的话。 “此外,碧波山庄的员工也不能随意开除,要保证他们的生活,尤其是原来碧波山庄老人,这些人年老体衰……” “这些无需夫人再过问。”周崇有些不耐烦道。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喝茶 雷少轩闻言,心中怒火隐隐燃烧。 公孙倩皱眉道:“承诺不守,老弱员工不恤,如何能放心地交与你们?不如你们先回去,待我们将情况与会员及员工一一解释说明,退回一些会员费用,安置好员工,安排好一切后,再交给你们。” 王福面露不屑之色,“生意便是生意,员工优胜劣汰很正常。退会费,安置老弱员工,倒显出我们是恶人似的,怎么可以?” “难道不是吗?”雷少轩冷冷道:“恃强凌弱、强占强买我们也就忍了,做点好事,积点功德,也碍着你们的事?” “小伙子,说话小心点,”王福冷笑道:“火太大容易烧到自己。我见过多少自以为是的人,最终尸骨无存……” “你在威胁我?”雷少轩眉头上挑,淡淡道:“你可能不知道,威胁我的人,也许不会尸骨无存,大概只会自认倒霉。” 如果死囚营的人在此,一定会知道,雷少轩这种表情,意味着有人要倒霉。 王福沉下脸道:“夫人,你的条件我们不可能答应,价格已经谈妥,碧波山庄需要尽快交接,耽误下去你知道后果。” 公孙倩迟疑片刻,“再等两天……” 王福看了一眼周崇,周崇漠然无语。 “行,我们就等两天,即刻安排我们住下。” 忽然,王福眼神一亮,笑嘻嘻指着雷少轩身后道:“一会让这两位姑娘陪我们喝酒。” 雷少轩回头一看,两位俏丽的姑娘站在身后,正是妹妹雷彤和燕儿。 雷彤脸上露出惊慌之色,直往雷少轩身后躲,“他是谁,哥。” 看着雷彤惊慌的脸色,雷少轩再也无法忍耐,霍然狞笑,身形骤然一闪,闪到王福跟前,一把掐住王福的脖子,举了起来。 王福脖子被夹,喘不过气来,不由张开大嘴,拼命呼吸。 “让我妹妹陪你喝酒,真是好胆。”雷少轩恶狠狠道:“喝酒前,让我先陪你喝茶。” 雷少轩顺手拿起滚烫的茶壶,将壶嘴狠狠塞进王福喉咙。 “啊!”王福惨叫着,两腿乱蹬,双手抓住雷少轩胳膊拼命挣扎。 “放肆,住手!”周崇气急败坏,喝道。 “不要,轩儿,先放手!”公孙倩急忙拉住雷少轩的手。 雷少轩一把将王福扔出,将其摔到地上。 王福惊恐万状,双手捂住脖子,指着雷少轩,无力地喘着粗气,嘶哑着声音,“咳咳……你找死……” 雷少轩忽然转脸看着周崇,“你们既然过来交接,银子带了吗?” 周崇脸色铁青,点点头。 “拿出来。”雷少轩冷冷道。 “这是定金六十万两,剩下六十万两交接清楚后付清。” 周崇用阴狠的目光看着公孙倩,心里冷笑,剩下六十万两等着吧。 雷少轩一把拿过六十万两银票,转身对燕儿道:“燕儿,难得周老板愿意花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办一个至尊会员资格。六十万两银子的定金我已经收了,你马上去翠玉轩,按照玉牌的样子,定制一个十斤重、大大的纯金会员牌子,三日后送到广寒宫,取回剩下的银两。” 场内众人石化,王福甚至忘记了喉咙的疼痛。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办一个会员?”周崇愕然道,“我何时说过办会员?你、你……” “我听见了,定金也交了。”雷少轩嘴角微翘道。 “那是碧波山庄转让的定金。”周崇气急败坏。 “你傻还是我傻?或者大家都傻?值四、五百万两银子的碧波山庄一百二十万两卖给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雷少轩冷冷道。 “哥,你又不是女的,怎么能掉孩子呢?”雷彤扑哧笑出声来。她总算对哥哥的奸诈狡猾无耻有些见识了。 周崇闻言,几乎气晕。 雷少轩坦然道:“凭着世家实力仗势欺人,凭着世家实力恃强凌弱,凭着世家实力强取豪夺,算什么本事?你看看我,同样出身世家,一块纯金牌子卖出一百二十万两,这才是世家风范。” 燕儿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倒是不凭世家实力,凭的是无赖无耻。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是购买碧波山庄的钱,我、你……”周崇勃然大怒,却无计可施。 雷少轩看着周崇,讥道:“想买碧波山庄也不是不可以谈,先把购买会员的钱结清,再谈碧波山庄之事。” “你以为六十万两银子你吃得下吗?”周崇喘着粗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恨恨道:“咱们走着瞧。” 周崇转身看见王福仍然在地上痛苦地抽搐,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狠踹几脚。 “都是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死了没有?没有给我滚。” 王福凄厉地惨叫着,挣扎着起身,跟着周崇恨恨而去。此地乃是雷少轩主场,闹起来只会自取其辱。 周崇不担心六十万两银子会被雷少轩吞没,他与公孙倩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他相信公孙倩一定会认清形势。 “傻子才吃银子,”看着两人狼狈离去的身影,雷少轩淡淡道:“买来东西才能吃。” “轩儿,周家乃是修士世家,势力强大,我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公孙倩忧心忡忡道,“不如把六十万两银子还回去吧,这钱到底也是来之不义。” 既然与周崇撕破脸皮,接下来就要面对周家的报复。 “娘,如此情形,往日他们会怎么做?”雷少轩问道。 “先是骚扰,扰乱心神,让人不胜其烦;其次派出高手,轻则毁物警告,重则绑架刺杀。” 公孙倩叹了口气道:“修士家族,高手如云,黑道白道皆可驱使,绝非咱们这种小门小户能对付的。” 家里除雷少轩外,全是女眷,山庄虽然有护卫,无非是维持马车、轿子和人员进出等秩序,装点脸面而已,关键时,根本顶不上什么作用。 “他们会不会通过官府查封碧波山庄?”雷少轩想了想问道。 “那倒不会。谁都知道碧波山庄乃是太后特批营建,官府衙门可以给周家一些方便甚至配合,却不会为了周家,直接得罪太后。” “既然如此,咱们只需面对周家及广寒宫。”雷少轩看着母亲,安慰道:“娘,不用担心,轩儿多少绝境都闯过来了,还怕小小的周崇?” “既然想吞咱们的碧波山庄,就要做好被咬一口的准备。”雷少轩冷冷道,“燕儿,金牌继续做,卖出会员,未经同意,概不退换。” 已是寒冬,寒风凛冽,碧波山庄处处皆春色,生意更红火。 雷少轩和母亲正在吃早饭,忽然邱虎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夫人、少爷,不好了,庄外数百名乞丐直奔山庄而来。” 雷少轩闻言霍然站起,冷哼一声,走出大门。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沿着湖边小路往山庄大门而来,中间举着一面白旗,上面写着“我们要吃饭”,吆三喝四地往碧波山庄大门走来。 为首一名披头散发健壮男子大笑着,“碧波山庄果然奢华,随我喊,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穿衣……” “……” 队伍边喊边走,一路之上,碧波山庄沿途的马车、轿子和行人纷纷避让,不时有女眷被乞丐骚扰,惊叫连连。 碧波山庄护卫和员工见状,敢怒不敢言,排成人墙挡在队伍前面,被逼着连连后退。 雷少轩急步上前,扒开护卫人墙,看着为首的男子冷厉道:“怎么回事?” 男子咧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黄牙,乜着眼睛道:“我们是丐帮的,听说碧波山庄生意红火,所以来讨口饭吃。” 雷少轩眉头上挑,道:“碧波山庄生意红火,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男子忽然一挥手,喊道:“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穿衣……” 乞丐们纷纷跟着喊,“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穿衣……” 雷少轩往人群看去. 人群皆衣衫褴褛,间杂着不少老幼妇孺。 雷少轩见状,忍住怒火,“这里是经营场所,私人之地,请你们立刻离开,到外面等候,我稍后可以给你们送些吃的。” 闻言,人群顿时一静。 忽然,人群中闪出七八名强壮男子,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盯着雷少轩,大声喊道:“不要骗我们,我们要吃饭……” 人群见状,又纷纷喧哗起来,为首黄牙男子面露得意之色。 雷少轩眼瞳微缩,“呼”一声,突然飞起一脚,将黄牙男子踹翻,道:“给脸不要脸。” “啊”男子惨叫一声,被踹翻在地,大腿隐隐断裂。 那名男子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凄厉地喊道,“打人啦,跟他拼了。” 那七八名男子猛然冲出,举着木棒,气势汹汹地向雷少轩冲了过来。 这几人下盘沉稳,举止利落,绝非普通乞丐。 “吃饭前要先喝水,”雷少轩狞笑道,“我请你们喝水。” 身形如风,闪过人群。 “啊!”“啊”“……”惨叫声连连。 扑通!扑通!一声声落水声。 雷少轩穿梭人群中。 近则手抓,将人扔出;远则一脚踹去,将人踢飞。 修士力量,抓一人在手,轻如羽毛,扔出去毫不费力。 “不要!” 雷少轩抓住一人的手,刚要发力,一个稚嫩童声惊叫。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讨债 雷少轩一愣,发现自己正抓着一个惊恐万状的十一、二岁小男孩的手,旁边一个小女孩紧紧拉着另一支手,哭道:“哥哥,我们知道错了。别扔我们,这么冷的天,扔到水里,我们会死的。” 雷少轩心一软,停住手,沉声问:“为什么?” 小女孩抹着脏兮兮的脸,吧嗒着嘴,“我们死了,爸爸、叔叔、伯伯们也会死的。” 雷少轩见状,心疼不已,又有些生气道:“有爸爸、叔叔和伯伯,怎么还让你们出来要饭?是不是他们逼你们的?告诉哥哥,哥哥帮你!” 女孩子眨着大眼,有些害怕道:“爸爸、叔叔、伯伯他们都残废了,找不到工作,所以我们才出来要饭。” 雷少轩眉头微蹙,“他们为什么残废?” “他们在遥远的边关打仗,受伤所以残废,有的断腿,有的没有手,有的瞎了眼睛。”男孩子不敢看雷少轩,低头道:“他们都是军士。” 看着小女孩大眼睛里闪着的怯怯的目光和饥饿憔悴的脸,雷少轩心疼不已,怒道:“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乞讨?” “他们脸太凶,身体还强壮,讨饭没人给他们。”小女孩脆声道。 雷少轩心沉了下来。 转眼往湖里看去,刚才喊得最凶的那几个人,正在水中卷缩着身体,露出脑袋,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 人群见状,一片沉默。 “碧波山庄乃私人山庄,远离城内,没有人教唆,相信你们也不会来。”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 挑头的都已被请到湖里喝水,正在暖水湖里蜷缩,队伍安静下来,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雷少轩大声道:“你们既然来了,便不必空手回。快过年了,每人发一两银子,然后速速离开,以后不要再来,否则我请你们下去喝水,天寒地冻,湖里暖和,也许喝水比喝酒都强。至于你们几个,就在湖里继续喝水,要怎么回去,自己想办法。” 雷少轩转眼对护卫厉声道:“他们离开可以,但是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 众人闻言凛然。 寒风凛冽,泼水成冰,可以想象,湿淋淋衣服瞬间结冰,湖里的人上岸后,穿着全身冻结的衣服跑回城,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可是他们能不上岸,永远在暖湖里呆着吗? 看着八个显然是一伙的小孩,雷少轩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爸爸、叔叔和伯伯。” 小女孩名叫小翠,六岁;小男孩十二岁,叫耗子;另外六名小孩,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一、二岁。这群小孩,以耗子为首,自成一帮,父亲都是退伍还乡的伤残军士。 来到玉井巷一处破烂宅院,进入大屋,屋内正躺着几名汉子。 见到雷少轩进入,纷纷坐起,脸上露出惊疑之色。 “爸爸,来客人了。”小翠怯怯地对其中一名断手大汉道。 大汉结着粗糙的发髻,听到来客人,脸上顿时浮现窘迫的表情,屋内一无所有,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别忙了。”雷少轩淡淡道:“我出身西北前锋营,现在是西北南军军情司校尉,就职兵部。” “狼烟席卷,前锋无敌。”忽然一名汉子激动站起来道,“大人,我也是前锋营的,小人叫魏鹏。” 魏鹏披头散发,一只眼睛糜烂结痂,一眼看去,煞是狰狞可怕。 雷少轩点点头。 “小的江东水师四营的什长,叫王皓之。”一名瘸腿汉子道。 “小的是原西北北线二军,叫李文耕。”小翠的父亲道。 “……” 这几个大汉,几乎都是各个一线部队的军士,因为伤残离开军营。 然而,回到城市后,城里无田无地,又是伤残之身,无人雇佣,兵部所发补助银两很快消耗殆尽,顿时陷入绝境。 “堂堂男子,竟然靠六岁小孩乞讨养身,”雷少轩冷冷道,“还有脸苟活?” 众人闻言,脸上露出羞惭之色,纷纷低头不语。 “长官,”李文耕苦笑道:“我们找过无数次工作,然而手脚不便,很快被人嫌弃。” 李文更看着小翠,鼻子一酸,虎目含泪。 “看着孩子外出乞讨,我们无所事事,其实感觉生不如死,委实想死。”李文更低头哽咽,“可是孩子如此之小,如果我们死了,她们要么被卖入青楼,要么被人扭断手脚行乞,我们只等她们稍大,明些事理,再死不迟。” “不要死啊,爹。”小翠闻言惊慌万状,猛然冲过去,抓着李文耕大哭起来。 众人皆抹眼泪。 想起自己陷入死囚绝境之时的种种无奈与无助,雷少轩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魏鹏,还能打吗?”雷少轩喝道。 “能,长官。”魏鹏闻言,霍然挺胸道。 “似你们一般遭遇的有多少人?” “四、五十人。”魏鹏道。 “好!”雷少轩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道:“你们生活困顿,却没有去偷去抢,未曾为祸一方,实属不易,不愧为军士。” “浊世不明,豺狼当道,我需要你们出战。”雷少轩看着众人道,“一切但凭自愿,有生命危险,我能说的是如果你们出事,我保证你们的子女衣食无忧。” 王皓之嘿嘿笑道,“卖命的活又不是第一次,只要不偷不抢,有活干嘛不干?” “噢,卖命?”雷少轩深感意外,“一条命多少钱?” “帮派械斗,有时请我们参与,”王皓之挠挠头,“一次不过一两银子,死了五十两。” 雷少轩摇摇头,道:“死了我一次给你们五百两,有孩子的,我负责他们今后的生活。魏鹏为正,王皓之为副,联系能联系上的落拓军士,三日后集合。” 雷少轩看着小翠,心疼道:“小翠、耗子,你们几个跟哥哥走,以后不要再乞讨。” 广寒宫,梅花厅。 美人相伴,周崇和王福正左拥右抱地喝酒取乐。 “大人,您花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买一个碧波山庄至尊会员之事已经传开。”王福嘶哑着声音,恨恨道:“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否则广寒宫就成笑话了。” 周崇冷笑道:“且让他崩腾几天,我已经请了高人,到时让他连本带利还回来。我早晚拿下那个老娘们,让她们母女侍候我,如此绝色母女花,世间罕见。” “要让那小子碎尸万断,哎呀。”王福捂着喉咙,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骂道:“这么烫的酒,想烫死我呀?滚。” 女人急忙捂脸退下,一名护卫急匆匆冲进门来。 “大人,不好了,几百名乞丐正朝着广寒宫过来了。” 周崇和王福闻言,脸色煞白。 周崇和王福做梦也没有想到,卑贱无比的乞丐敢到广寒宫闹事。 要知道,广寒宫屹立云湖边数十年,从没有出过事。 任谁都知道广寒宫背后势力强大,无人敢到广寒宫闹事,甚至官府对广寒宫的一些行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有事也是暗中交涉,不敢明面上找事。 “快!让所有护卫准备好,”周崇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广寒宫闹事。”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举着白旗,上面写着“我们要吃饭。”,有些人手里拿着竹竿,边走边敲着竹竿,一眼看去,倒也颇为热闹。 云湖两岸颇为繁华,如此多的乞丐聚集,倒也是一件稀罕事,行人纷纷侧目看热闹。 不多时,这群乞丐到达广寒宫门口。 忽然,广寒宫内冲出一群黑衣人,一言不发,人人手执木棒,挥舞着,冲入乞丐人群中乱砸。 事出突然,人群顿时一阵哗然,轰然散开,显出四五十道身影,这些人多为残疾,手握着削尖的竹竿,隐隐排成军阵,将黑衣人围住。 “杀!”魏鹏厉声喝道,“刺!脚部。” “啊!”,“饶命!” “……” 黑衣人猝不及防,顿时惨叫声连连。 黑衣人虽然身强体壮,却毫无准备,各自为战,又怎能抵挡早有准备的军阵。尖利的竹竿一排排地冲刺,不多时,十几名黑衣人皆被戳翻在地。 “扒光他们衣服,能卖不少钱呢。” 闻言,四散的人群重新聚集,一拥而上,十几名黑衣人很快被剥个精光。 “住手!” 广寒宫又冲出一队黑衣人,人人手执弓箭,列队整齐,立于广寒宫门口,为首的正是王福。 雷少轩跟随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见状,眼瞳骤缩。 弓箭乃是明令的管制兵器,管理十分严格。广寒宫竟然敢公然执弓箭于光天化日之下,不把北魏律法放在眼里,可见往日广寒宫多么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你们想干什么?不要命吗?”王福厉声道,“弓箭无情,胆敢前行一步,射杀当场。” “广寒宫欠我们的钱,今日我们来讨债。”魏鹏恶狠狠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们何曾欠过你们的钱?”王福又惊又怒。 “三天前,广寒宫雇我门去碧波山庄讨饭捣乱,说好每人给十辆银子。”魏鹏沉声道,“王掌柜不会翻脸不认吧?” “我们何曾雇佣你们?”王福闻言气急败坏,断然否认。 “我们有几百号人证,当时你说每人给十辆银子,否则我们吃饱了撑的,大老远跑去碧波山庄闹事?” 魏鹏冷冷道,“为了你们,我们领头的几个人,被人家请到湖里喝水,湿淋淋衣服冻结成冰,冰天雪地中跑了五六里地才回到城里,冻掉半条命,鸡(鸡)都冻掉几个,你们想不认账?” “对,就是这瘦皮猴说的。乞丐的钱都欠,真正缺德到家了。” “对,冻掉鸡(鸡)怎么也得赔个百八十两,否则媳妇跑了,广寒宫管媳妇吗?” “鸡(鸡)都没有了,要媳妇有什么用?” “哼,乞丐辛辛苦苦,缺衣少食,就这点钱你们都欠,是人吗?” “……” 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群情激昂。 王福差点气晕过去。 被请入湖中喝水的那几个人,除领头那位是丐帮的人外,剩下全是广寒宫的人假扮的好不好,这几个人鸡(鸡)没了,正闹着让广寒宫想办法送他们进宫当太监呢。 何况当初跟丐帮说好一人一两银子,已经全部给出,如今转眼变成十两,这些人怎么那么无耻。 王福咬牙切齿道:“你们太无耻了,不要太过分,敢前行一步,射死他们。”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手段 “欠乞丐钱,还如此蛮横不讲理。”魏鹏轻蔑道,“从来没人敢欠乞丐钱,你们如此缺德,别怪我们不给你们面子。” 忽然,乞丐中站出一人,拿出一副竹板,唱道: 竹板这么一打,哎,别的咱不说。 我说一说,西京广寒宫太缺德, 缺德在哪里?雇佣乞丐去捣乱,完了翻脸不给钱。 …… 王福闻言目瞪口呆,这段唱词要是传开,广寒宫名声可就臭大街了。 “住口!” 一声喝喊从王福身后传来,打断了唱书的乞丐。 周崇脸色铁青从广寒宫内走出。 “多少人?给他们钱!”周崇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冷冷道,“然后让他们滚蛋。” “不多,五百人?”魏鹏笑嘻嘻道,“要不要数一数?” 王福气得直哆嗦,颤抖着手掏出一叠银票,“这是五千两银子,给你们……” 魏鹏一把抢过银票,道:“弟兄们,一人十两银子,人人有份。” 人群轰然笑起来,人人兴高采烈。 “有钱了,”魏鹏摆摆手,大声道,“弟兄们,广寒宫美食天下闻名,美女如云,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找什么样美女,就找什么样美女。” 人群闻言,欢声雷动,纷纷向前涌去。 周崇猛然醒悟,这些人根本就是捣乱的,顿时气急败坏,指着人群急喝道:“射、射……射死他们。” 身后护卫霍然举弓,弓弦拉开,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说时迟,那时快。 呼!一股狂风刮过,一道白光如电骤然划出。 哗!一声响,持弓护卫脚下青石板被一道横空突来的刀光掀翻,护卫东倒西歪,摔在地上。 护卫所站位置如被铁耙犁过,青石板横七竖八,露出狰狞的土沟。 “冲!” 魏鹏一声喝喊,数十名手持竹竿的乞丐一拥而上,锐不可当。 “捡起弓箭,”雷少轩闪出身影,厉声喝道,“执弓在手,敢反抗者射杀。” “你们敢!”周聪歪着身体,指着雷少轩恨恨道。 他终于明白,这一切的背后是雷少轩,恐惧隐隐袭上心头。 “我是兵部军情司校尉,”雷少轩冷冷道,“弓箭为管制兵器,我有责任彻查隐匿者。” “你雇佣乞丐来查兵器?”周崇气得要吐血。 “乞丐自行要债和消费,与我无关,只不过其中有几个人是我的线人。”雷少轩讥道,“要不要跟我去兵部对证?” 周崇指着雷少轩,恨恨道:“高人就在屋内,哼,你别得意得太早!” 人群涌入大厅,正要四散而去,突然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从空中隐隐笼罩下来,人群静了下来,惊惧不已。 通往二楼的楼梯尽头,闪出四个人。 一名冷脸灰袍老人,身边围站三名青衣男子。 一名浓眉剑眉青年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喝道:“广寒宫为玄天宗世俗产业,闲杂人等不得轻扰。” “你是谁啊?广寒宫开门迎客,我们来喝酒吃饭玩女人,轻扰什么?”魏鹏 轻蔑道,“既然开店,岂有拒客之理?” “我是玄天宗弟子周玉郎。”周玉郎道。 周玉郎本不想报出玄天宗之名,无奈事态有些紧急,竟然脱口而出。 “开店迎客,却不迎恶客。我警告你们,再捣乱恐有不测。” 说着话,周玉郎顺手一抓,竟把二楼扶栏上的铁栏杆轻松抓起,轻轻一拉,“砰”一声响,铁扶手猛然被拉断。 “对恶客,别逼我用雷霆手段。”周玉郎冷厉道。 “啪、啪……”孤独的一串掌声响起。 “不愧为名门大派。”雷少轩拍着手,走进大厅,赞道:“佩服!” 走到魏鹏身边,看着楼上四人道:“玄天宗果然厉害,开设青楼生意都如此红火,玄云道长,别来无恙乎?” 楼上老人正是玄天宗长老玄云,看见雷少轩出现,如同见鬼,惊骇欲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无言一对,忽然一跺脚。 “玄天宗弟子,敢为广寒宫撑腰者,逐出师门。”玄云咬牙切齿道。 转身手一挥,楼梯口窗户无风自开,玄云顾不得什么形象,竟迫不及待地从窗户跳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名修士见状,面面相觑,相继从窗户跳出,扬长而去;周玉郎见状,踌躇片刻,一跺脚,也跳出消失。 周崇见状,心冷透骨,浑身发抖,玄天宗彻底抛弃广寒宫,意味着广寒宫末日。 一个故事,很快在西京内传开。 据传,广寒宫欠丐帮银两,无力还债,被乞丐搬空一切物品。 床铺、被褥、烛台、桌椅……甚至连雕花门窗都不放过,当日,广寒宫只剩空荡荡的墙壁和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美女。 周崇狠命地一脚一脚地踹向躺在地上呻吟的王福,声嘶力竭地大吼:“让你出请乞丐去捣乱的主意,结果人家用同样手段还回来,广寒宫完了,老子踢死你……” 咒骂声和惨叫声响彻云湖。 寒冬深夜,格外寂静,偶尔能听到雪团从树上掉下的声音。远处荒野枯树,不时传来凄厉的寒鸦夜鸣。 突然,三道白色人影,如飞鸟掠过湖面,贴着雪地急速飞行,直奔碧波山庄而来。 三人皆身穿白袍,与茫茫雪地隐隐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觉察。 如一缕青烟,三人悄然没入碧波山庄门楼不远的一棵高大松树丛里。 三人皆蒙面,黑夜树丛中,眼眸亮如闪电,赫然是三名修士。 养性堂内,雷少轩霍然睁开眼睛,冷笑着站起身。 雷少轩神念强大,堪比金丹修士,这三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然而,三人能瞒得过普通人,却哪里瞒得过雷少轩。 神念中,三人身影纤毫毕现,甚至能看清因蒙面仅仅露出的眼睛睫毛。 三人在树上两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两人蓦地分开,身影向碧波山庄两边射去,三人隐隐形成三角攻击阵型。 雷少轩身影突闪,蓦地出现在碧波山庄门楼上,隐在门楼阴影中。 手一伸,断魂弓闪在雷少轩手中。 刷! 一支断魂箭如一点黑点,沐浴着雪光,破空而来 ,狠狠地透入松树枝叶丛中。 树上一人虽然已勉强修出神念,却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门楼下值守护卫身上,门楼距松树如此之近,羽箭如黑点,骤然出现在神念中,猝不及防,顿时魂飞魄散。 慌乱之中,骤然发力,全部灵力布于全身,浑身闪出一团亮光,却哪里挡得住锐利的断魂箭。 “啊!”一身惨叫,被羽箭狠狠没入丹田之中。 亮光身上一闪而没,如炭火被一团冷水猛然泼灭,一头从树上栽倒,生死未知。 此人竟然有筑基五层修为,却挡不住雷少轩一箭。 另外两人仍在飞掠途中,听到惨叫声,一人感觉不妙,骤然加速,如烟般向外飞掠逃离;另一人略微迟疑,身影稍顿,却见一点幽光骤然闪出。 噗!一声轻响。 此人低头看了一眼腹部,只见一支羽箭没入自己身体,只剩下短短的箭尾仍急遽颤动,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两人被值守护卫押回养性堂,解下围巾,露出愤怒的面孔。 不得不说,修士生命力极其顽强,两箭都射入丹田,修为已然被废,性命却无大碍。 “你们是谁?”雷少轩淡淡问道。 “哼,得罪周家,你死定了。”年轻修士恶狠狠道,“有本事杀了我们。” “你最好放了我们,”中年修士冷冷道,“否则周家上门,你还是乖乖把我们送走。” 雷少轩摇摇头,哼道:“得罪周家?就好像周家没有得罪我似的。” “此人为周家三代修士,我曾在周家见过一面,不过修士不屑与常人往来,因此我不知道其名字。” 公孙倩指着中年修士道,“轩儿,此人应该为周家嫡孙。人没死,就还没有结下死仇,不如放了吧,留些余地。” “娘,从毁掉广寒宫之日起,冤仇便无可化解。” 雷少轩看着母亲眼中露出担忧的目光,歉意道:“咱们越忍让,人家越紧逼和欺负咱们,根本不怕得罪咱们,既然如此,又何必与其和解?娘,不要担心,我会让他们知道,被人欺负是什么感觉。” 雷少轩看着两个人,淡淡道:“最后一遍,你们是谁?” 两人阴狠地盯着雷少轩,一言不发。 “剥光衣服,随意写上周家三代弟子名字,挂在胸前,后背写上采花贼,一路护送回周家,与他们和解。” 雷少轩看着两人,道:“好吧,听娘的话,不用等周家上门,便放你们回去,这总可以了吧。” 剥光衣服,写上采花贼,叫和解? 两人脸色煞白。 如果这样被送回,周家脸面彻底毁掉不说,被随意写上周家三代某个人名,周家那人就要背上采花贼名声。假如写上周家最出色的弟子名字,岂不是毁掉最出色的弟子?再者,即使不说,一路之上,就一定没有人认识自己? 何况,周家两名修士是采花贼,届时,没准官府将许多未破的陈年采花案件栽到自己头上,周家彻底成采花贼窝,谁能保证官府都是周家的人。 雷少轩这一手太狠毒了! 两人隐隐心悸,也许周家惹上了不该惹之人。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公孙倩谋略 “我、我说,我是周家二房三代周书亮,他是五房周书尘,逃走的是外门长老周岳,广寒宫周崇是我们二伯,是他请我们来的……” “他让我们潜入碧波山庄,掘断暖泉灵气,随意崩塌亭台楼阁,假如有人因此死在碧波山庄,他们家族会迁怒你们。” 碧波山庄的客人皆世家豪族、王公大臣和皇亲国戚,如果有人碧波山庄出事,可以想象公孙倩需要承受多大的怒火。 公孙倩听罢,杏眉倒竖,怒不可遏。这些人竟然如此歹毒,自己还想着化解仇恨。 既然仇恨无可调和,只有想办法反击,公孙倩出身将门,也不是泥捏的脾气。 “轩儿。”公孙倩冷静下来,沉吟片刻,正色道:“与世家对敌,不要用那些不入流手段。表面的羞辱虽然能令对方极其难堪,让自己心里痛快,其实一切不过是表面损伤,无关大局。周家只要杀了他们就彻底摆脱罪名,还落下大义灭亲之美名,他们不过是可怜的弃子。” 雷少轩听罢,微微点头,自己对付世家,皆是临时起意,确实缺乏谋略。 周书亮和周书尘听罢,冷汗涔涔。 如果雷少轩扒光他们衣服,写上采花贼送回,周家也唯有将他们除名。他们将永远背着采花贼的名声,不容于家族和子孙,不容于世人,却永远无法辩解。 心里不由对公孙倩暗暗感激。 “你们回去后,即刻去见周老爷子,就说我公孙倩需要一个交代。” 公孙倩冷冷地看着两人:“其一,周家狙击我布匹瓷器生意,造成的一切损失,我需要补偿;其二,今天此事,周家必须有人负责;其三,周家保证不得再发生类似事件。这三件事,三日内给我答复。” 两人唯唯道谢,急忙离去。 看着母亲霸气十足的表情,雷少轩微微有些吃惊。 “轩儿,你是不是觉得娘在说笑?前面之事一忍再忍,几乎要走投无路的样子,如今却敢叫板周家?” 雷少轩迟疑片刻,点点头。 “世家也好,国家也罢,其根在于利,确切地说是名利,归根结底是经济利益。” 公孙倩看着雷少轩,慢慢说道:“之前娘一再退让,退让到几乎无路可走,是因为钱对娘来说不重要,你、星儿和彤儿才是娘的一切。娘怕你们受到莫名其妙伤害,譬如国子监受辱之类的事情,会层出不穷,毕竟周家势力庞大,人多势众。” 公孙倩目光中泛着自信道:“如今你毁了广寒宫,废掉周家两名修士,虽然一切皆为他们自食其果,然而此仇太深,无可化解,退无可退,就没有必要退,便要与他们斗一斗。” “咱们怎么做?”说到战斗,雷少轩兴奋起来。 公孙倩微微一笑,道:“你刚收了二百万两银子会员费,娘再筹集五百万两银子,拼光这些钱,让周家赔上一、两千万两银子,彻底毁掉毁周家经济,断了他们的根,咱们固然要过穷日子,却要让周家在世家排行榜中除名。” 雷少轩听得目瞪口呆,吃吃道,“娘,您确定不是在说梦话?” 公孙倩嗔道:“你就知道打打杀杀,就算杀掉周家一半人又能如何?周家有钱有势,能请无数人,你杀得完么?” “周家主要经济有两大部分,一是垄断布匹经营,二是军服和兵器三大供应商之一。如今已是岁末,周家刚与兵部签下明年军服与兵器生产的合约文书。” 公孙倩看着儿子,微微笑道:“铸造兵器所用铁主要由三家世代经营铁矿的世家供应,我要垄断三家铁矿明年所产的所有生铁原料,你猜会发生什么?” 雷少轩吃惊道:“娘,我猜三家不可能答应你,毕竟周家乃是老客户。” 公孙倩白了儿子一眼:“平州发现一处大型铁矿,通过太后,我已经买下采矿权。虽然一斤铁都没有采出,出铁至少三年以后,然而我拿着合约随意找三家铁矿之一,跟他说,包销他所有生铁,铁价涨一成,如若不答应,我就把合约给另外两家,你再猜会如何?” 雷少轩脸色微变。为防止两外两家铁矿做大,任何一家铁矿都只能答应公孙倩的请求,如此一来,垄断生铁几乎是板上钉钉,而且不费一分一毫,公孙倩包销,价格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兵器为国家战略物资,绝不能耽误其生产,但是公孙倩只需要给另外两家兵器生产商正常价格供应生铁,不给周家供货或者翻倍的价格供应生铁,周家将彻底从兵器行业除名。 另外两家兵器生产商巴不得公孙倩这么做,挤出周家,扩大自己的生产份额。 不敢耽误兵器生产,周家只能咬着牙,以翻倍的价格购进生铁,损失惨重。 “垄断布匹供应也是一样道理。”公孙倩道。 “娘要垄断布匹生意?”雷少轩吃惊道:“布匹由江东无数织娘织成,再由无数人收购,集中到周家,如何垄断?” “出手垄断布匹收购不现实,毕竟周家拥有大量商铺和人员进行布匹收购,很容易被他们察觉。”公孙倩道。 公孙倩语气一转,道:“我直接收购棉花蚕丝。原来棉花蚕丝原料为千万织娘自行收购,自行织布。因为收购人员散乱,价格低廉,我拿出一、二百万两银子砸下去,就能囤积江东一半以上的棉花蚕丝原料,而且无人注意。” 看着儿子吃惊的样子,公孙倩得意洋洋道:“届时,所有从我这里买原料的织娘,所生产布匹必须卖给我,布匹价格就由我说了算,为了不影响民生,我只提高周家采购的价格……” 闻言,雷少轩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段,与母亲的策略相比,如同小孩玩玩具一般幼稚可笑。 自己毁广寒宫,废修士,出手确实让人感觉痛快无比,热血沸腾,然而对对周家而言,不过是钱的问题;母亲看似柔弱,步步退让,一出手,却直接掘周家根。 看着雷少轩有些挫气,公孙倩微微笑道:“娘跟你说这些,其实还有一个含义:你出身死囚营和前锋营,习惯用刀解决问题,一刀见效,爽快直接,此乃习惯,一时改不了;但是,你今后要步入官场,就绝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刀可以解决一件事,改变不了局势,要学会审时度势,用大势推动局势。” “娘,我知道了。”雷少轩点点头。 第二天,周老爷子却意外地登门拜访。 面色红润,看似慈祥的周老爷子,看起来不像大家族家长,更像一位德高望重的私塾先生。 周老爷子拱手道:“夫人,不良弟子为泄私愤,私下出手狙击夫人的布匹生意,采用雇佣乞丐上门捣乱等下作手段对付碧波山庄,更是动用修士对付凡人,犯了大忌。” 周老爷子感慨道:“夫人给我传话,也是给了周家弥补的机会,我是非常感激的。” 公孙倩和雷少轩对视一眼,周老爷子姿态放得很低,让两人颇感意外。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不知道周老爷子登门所为何事?”公孙倩淡淡道。 “所有涉及此事的周家弟子,皆已被逐出西京,周崇被贬到江东周家的分部,且永不得回西京。” 周老爷子看着公孙倩,叹了口气道,“为弥补夫人损失,周家愿意将广寒宫以六十万两银子的价格转让给夫人,只需夫人将周崇支付的六十万辆银子当作转让费用还回,并且不再提所谓的至尊会员资格一事即可。” 说着,周老爷子将广寒宫地契放到桌上。 雷少轩闻言,心里发冷,世家掌舵者果然不简单。 广寒宫地段极佳,六十万两银子转让,价格极低,此举周老爷子表面上吃大亏,却将一切不利于周家之事彻底斩断。 广寒宫对周家名声而言,已经成为一个包袱。 重新装饰、继续经营广寒宫,广寒宫曾被一群乞丐毁掉的耻辱永远抹不掉,还会有人敢来吗?上一次乞丐捣乱,曾让无数人出丑。 之前雇佣乞丐捣乱,更是犯世家大忌,人人皆如此下作,就不怕人家用同样手段对付你?岂不是天下大乱? 丢掉广寒宫,耻辱名声不过变成曾经的笑话,慢慢被人遗忘;而转让给他人,无论谁接手,都会认为周家软弱,无力对抗而被迫转让。 甩掉包袱的最好办法是让给雷少轩,如此看上去,广寒宫易主,只是简单的竞争失败,输给对手,以后寻机拿回,耻辱变成荣耀。 此外,雷少轩手中还有一笔所谓购买至尊会员的定金款项,任谁都知道,这笔钱周家肯定要不回来,而且还顶着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买会员的天字号冤大头美名,雷少轩可以收尾款的名义随时上门。 让广寒宫给雷少轩,甩掉包袱,拿回六十万两银子,还丢掉冤大头的名声。看似公孙倩占尽便宜,实则周家断腕手段无比高明。 公孙倩无从拒绝,因为周老爷子亲自登门,一副赔礼道歉、赔偿退缩的低姿态,拒绝显得十分蛮不讲理。 果然是老奸巨猾。雷少轩总算见识到真正的世家手段,周崇与之相比,不仅幼稚而且愚蠢。 “这怎么好意思?轩儿刚从西北边军回来,年少无知,得罪之处,还望周老爷子海涵。”公孙倩笑盈盈道。 只要不用暴力和下作手段,以纯粹的勾心斗角进行竞争,公孙倩就谁也不惧。 有竞争便有收益,收下广寒宫就当竞争收益好了,至于下一步争斗,走一路斗一路便是。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利息 “好奸诈狡猾的老狐狸!”雷少轩看着周老爷子远去的背影道。 “这便是世家手段,以后要更小心,”公孙倩点点头,“周崇不过是一头仗着家族背景仗势欺人的猪,周老爷子却是一条阴冷的毒蛇。”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道:“管他是猪还是毒蛇,敢伸嘴咬人,一刀剁之。” 公孙倩白了儿子一眼,拿过广寒宫地契,不容置疑道:“公孙家世代清白,绝不沾染肮脏的生意。广寒宫为青楼,公孙家绝不能与之有一丝牵连。要么关闭,改为其他用途,要么直接卖掉。” “娘,广寒宫除却皮肉生意外,有些经营模式和理念值得效仿,可以用作文人墨客赏花赏月之所,继续经营……” “青楼即青楼,无论怎么改都是青楼。不与之切断关系,继续经营青楼,娘和彤儿顶着这样名声,能有好结果吗?你以为周老爷子安的什么好心?” 雷少轩恍然。 女子经营青楼,还能叫身世清白?雷彤头上顶着一个母亲经营青楼的名声,世人该如何看待?雷少轩过于想当然了。 再次来进广寒宫,雷少轩心里颇有些感慨,曾经高高在上,宾客如云的广寒宫,如今门客罗雀,果然世事无常。 当日数百名乞丐冲入广寒宫,在魏鹏授意下,大肆破坏,洗劫一空,如今广寒宫内只剩空荡荡的房子,寒风中显得颇为萧瑟。 进入大厅,迎面走来一个二八女子,身姿袅娜,乌黑秀发盘如乌云,眼眸如秋水含情,妩媚动人,让人一见心猿意马。 “绣娘参见雷少爷。”绣娘款款行礼道,声音清脆悦耳,荡人心魄。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雷少轩奇怪地问。 “绣娘原为广寒宫鸨娘。周家交代,广寒宫已经转让给少爷,广寒宫内所有周家人皆已撤离,绣娘暂时管理广寒宫。” 绣娘缓步向前,人未近,香风已经醉人:“绣娘特地在此等候少爷,听候少爷吩咐。” 广寒宫美女皆上上之选,绣娘身为广寒宫美女总管,自然也是姿色出众,加之年龄稍大,更有一种成熟美人风韵。 雷少轩心里叹了口气,身为广寒宫主人,眼看如此绝美娇娘,可以予取予求,却能看不能吃,不能踏入广寒宫楼上一步。 “你把广寒宫主事人和微星姑娘找来。” “少爷刚到广寒宫,一路辛苦劳顿,不如随绣娘到房中稍事歇息,让绣娘详细禀报相关事宜,再慢慢安排广寒宫之事也不迟。”绣娘羞怯道。 新主人第一次来广寒宫,将决定自己的命运,绣娘不得打起全部精神和心思讨雷少轩喜欢。 身为鸨娘,年龄已大,如果得不到新主人欢心,被逐出广寒宫,命运将无比凄惨。 雷少轩闻言一阵冲动,血往下涌,恨不得将绣娘横抱而走,然而脑海仅有的一丝理智,止住了他几乎要伸出的手。 “不必了,我不会进广寒宫,把人尽快找来,我说完事就走。”雷少轩舒了一口气道。 看着百媚横生,淡香萦绕,浑身上下散发着动人心魄熟女味道的绣娘,雷少轩心里暗恨,谁要说能美女坐怀不乱,此人一定不是人。 雷少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多事之秋,人人侧目,在广寒宫多停留一分,就多一分流言蜚语,影响到到公孙倩和彤儿的名声。 不一会, 微星和原广寒宫副主管贺吉匆匆赶来。 猛然见到雷少轩,微星眼睛一亮,轻笑道:“雷少爷,您真成了广寒宫主人了吗?” 雷少轩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微星,你借我的一百两银子就当是你赎身钱,现在起,你自由了。” 微星瞪大眼睛,看着雷少轩,嘟囔道:“就这样对我?亏我还借你钱呢。” 雷少轩一愣,不解道;“不这样还能怎样?” “没意思!说好你要是有钱,还钱时要给利息的,结果只给一句话‘你自由了’,你跟花娘的喜糖呢?也不给一块,是不是看不起我了?”微星不满道。 绣娘、贺吉闻言一愣,微星也太大胆了,竟然如此跟主人说话。 雷少轩啼笑皆非,广寒宫姑娘素以脾气大闻名,倒也不是虚传。 “利息我已经给你带来了。”雷少轩掏出一叠银票,塞到微星手里,“十万两银子。” “十、十……万两?”微星目瞪口呆,颤声道:“我没听错吧?” 绣娘、贺吉石化。 借一百两银子,利息十万两? “十万两可不是给你的……”雷少轩摇摇头,微笑道。 “停!停!我就知道不是我的,”微星双手把银票捂在胸口,微微闭眼叹道,“先别说话,让我做一会梦,拥有十万两银子的梦。” 雷少轩气笑道:“十万两银子把广寒宫重新装修好,购置一应家具饰物用具,让广寒宫重新运作起来。” 雷少轩看着微星,顿一顿语气,哼道:“微星为广寒宫掌柜,占两成股份,当作一百两银子的利息;绣娘和贺吉各占一成股份,辅助微星将广寒宫经营好。” 绣娘和贺吉一时惊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两人本来已无路可去,才被迫留在广寒宫,却一下子成为广寒宫股东。 微星嘴长大能塞进一个鸡蛋,广寒宫两成股份可比十万两银子值钱多了。 微星猛然咬了一下舌头。 疼!微星清醒过来,这不是梦! “股份只能分红,所以你们好好干,离开就没有了。” 雷少轩正色道:“对外称北川同和保行为广寒宫东家,绝对不可提公孙家和我的名字,泄露此机密者,逐出广寒宫。” 北川临别之时,雷少轩与沈小宝等死囚营结义弟兄成立同和保行,如今虽然不知道经营得如何,却不妨拿来当挡箭牌。 “今后我即便来此参加应酬,你们也只当我是普通客户,不要交代任何人照顾,除你们三人外,不许派任何人找我谈广寒宫之事。” 眼看要出广寒宫,微星追在匆忙离去的雷少轩身后。 “既然不要我赎金,我就用攒下的钱买一个院子。” “这么急买房干什么?”雷少轩边走边道。 “省得你来广寒宫没带钱,还得让我免你房费,”微星咬着嘴唇,轻声道,“有自家院子,你想住多久都行。” 雷少轩闻言打了趔趄,几乎摔倒,微星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回到碧波山庄,燕儿回报说离水仙子等人已经等候多时,雷少轩和雷彤急忙往凤仪楼赶去。 离水、韵灵、陆灵和一位千娇百媚美女正在闲谈。 美女看见雷少轩,款款迎向前,展颜一笑,双目微闪,似含情脉脉,似秋水横波,又似嗔似怨,薄纱朦胧,隐隐露出精心 东圃的雪白嫩肌,高耸胸口微颤,香风醉人。 雷少轩看得血脉偾张,刚从广寒宫回来,正憋得难受,雷少轩忍不住张开双臂,要扑上前。 啪!一声脆响,陆灵一巴掌拍在脸上,雷少轩猛然清醒。 美女天香,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雷少轩顿时醒悟,天香使出媚术,自己心神一时放松,顿时被迷,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洋相。 “天香师姐,我总比公猴子强吧?抱一个。”雷少轩正张着双臂,顺势厚着脸皮解嘲道。 想起当年自己说要抱公猴子睡觉之事,天香羞红脸。 “呸,色胚。”天香气急。 离水哭笑不得,自己这个徒弟脸皮够厚,够无耻。 “师父,那伙劫匪抓到了吗?”雷少轩岔开话题问。 “劫匪抓到,也知道金丹之毒来历。”离水点点头,叹道:“金丹之毒乃是灵力之毒,毒与灵力互相纠缠,药石之力无法驱除,只能镇压。” 听离水解释,雷少轩才明白,金丹之毒其实也是一种灵力。 金丹为灵力之晶,既然金丹之毒是灵力,便能与金丹结合,以至于灵毒不分,靠自身无法驱除,要根除金丹之毒,唯有混沌之力才有可能。 然而,当世修士之中,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修出混沌之力。 陆灵道:“我们这次出来,一来散散心,二来寻找含有混沌之力的灵草丹药。” “寻找灵草丹药不是需要到深山密林、人迹罕至之地才有吗?” “笨!灵草自然在深山密林、人迹罕至之地采摘,深山密林、人迹罕至之地能有人交换吗?”陆灵道:“采到灵药,许多人并不愿为宗内人所知,便觅地交换,最方便的交换之地在哪?自然是人员往来最多之地。” 看到雷少轩依然不明白,韵灵笑道:“高人修士皆需红尘历练,西京乃是繁华之地,自然高人无数,他们虽不能动用灵力对付人,却不妨碍相互交流,要寻觅罕见之物,西京乃是首选。” “各宗门为了采购必要物资,也会在大城开设商号,买卖修士之物,只不过这些商号只接待修士,不为人所知而已。”韵灵道。 雷少轩恍然。 看着雷少轩有些跃跃欲试,韵灵笑道:“每年年末,西京内会有一次坊市,由西京各大修士世家共同组织,就位于碧波山庄不远处的一处庄园内。” “你如今是什么修为?”离水关心地问道。 “练气五层。”雷少轩苦笑道。 自己修炼进展神速,然而入门太晚,修为与陆灵等人相比,犹如天壤之别。 “这么快又进了一层?”韵灵吃惊道。 随即叹道:“小子,可惜你入门太晚,又是五灵根,否则以你的修行速度,太一宗内门可排第一。” 离水犹豫片刻,欲言又止。 “师父,您有什么事吗?”看到离水为难的样子,雷少轩奇怪地问。 离水看着雷少轩,踌躇道:“天海秘境开放在即,对各宗门弟子来说,这是采集灵药的一大机会,各宗皆会选派优秀弟子入内。太一宗内门每一峰选四人,如果天灵峰凑不够四人,将无法入内……” “我去,”雷少轩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出趟远门吗?” “你以为是逛街?这趟远门乃是生死之门。”韵灵瞪眼道。 正文 第二百章 收徒 原来,雷少轩所认为的灵药,皆出自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地是不假,然而灵药需长在灵气充足之地,大多数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地并不一定有灵气,因此,更多的灵药,出自秘境之中。 所谓秘境,其实是某个空间,发现前从未有人曾经踏足,故称为秘境。 宇宙浩瀚无穷,也有无数秘境空间,有些为自然生成,有些为大能开辟的修炼之所或者安息之地种种。 秘境自成一体,各有奇异之处。有的荒凉无比,有的灵气浓厚,有的煞气深沉,有的岩浆翻滚,反之也有蓝冰酷寒,自然也有舒适清爽,不一而足。 因此,想大批寻找更高品阶的灵药,唯有秘境中寻,毕竟人类所在的几大洲,几乎所有有灵气之处,皆被各大宗门占据,毕竟灵脉乃是宗门立宗之本。 进入秘境,对各宗门来说,乃是采集灵药或者稀有材料的极好机会。 对宗门内部来说,为了能进入秘境,也是竞争激烈,进入秘境,多半是内门特权。 而对太一宗而言,内门各峰竞争激烈,离水金丹中毒,无法为宗门出力,如果天灵峰弟子也无法为宗门做出应有贡献,离水还有什么脸面占据天灵一峰? 为此,天灵峰只有凑够四人进入天海秘境,而且与其他各峰相比,所采集灵药数量品质不能垫底,才能证明天灵峰实力。内门各峰原本是为培养内门弟子之用,如果弟子出色,独占一峰理所当然。 其他各峰垫底不垫底意义不大,毕竟有金丹师父,但是天灵峰弟子如果垫底,离水还有什么理由占据天灵峰?届时,最好的结局便是离开天灵峰,挂名长老养老。 此事,事关离水能否保住天灵峰,由不得陆灵不着急。 然而,灵药珍贵无比,秘境开放时间有限,发现灵药机会难得,一旦发现,免不了互相争夺,加之宗门之间原本就有各种恩仇怨恨,更是加剧争夺,演变成生死搏杀。 进入秘境,是出远门,也是一道生死门。 进入秘境的皆为宗门优秀弟子。 何为优秀,至少筑基五层以上的筑基高阶修士,且战斗力强悍,以雷少轩练气六层修为入内,和一只兔子扔进狼群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金丹修士,为另外一个层面的竞争,不会进入天海秘境这种专门为各宗弟子开放的战场。金丹修士进入,生死大战,秘境必毁。 “师弟,你要加紧修炼至练气六层,能灵气外放,进入秘境后,觅地躲藏,一心保住性命,”陆灵道,“你只需凑人数,不必参与灵药采集。” 灵气外放,便能使用种种法宝护身。有法宝护身,进入秘境后即刻躲藏,就不虞性命之忧,剩下的靠陆灵及两外两位师兄采集灵药。 灵气不外放,法宝根本无法使用,练气六层修为是一个坎。 设想自然是十分美好,然而身边皆虎狼,谁能保证哪只虎狼不会发疯乱咬,雷少轩哪里经得住被咬一口。 陆灵实在没有办法,缺一人,天灵峰将失去进入秘境资格,唯有让雷少轩随行。 师父竟有如此无奈的境遇,雷少轩不由心酸,坚定道:“师父,别担心,我去。” “为难你了。”离水叹了口气。 自己失去天灵峰不要紧,然而失去天灵峰,陆灵等又不愿拜入其他各峰,前途将无比暗淡。 为了几个弟子,也只有让雷少轩冒一次险。 “无非去秘境躲藏而已,”雷少轩自信道,“要说隐匿行踪,太一宗所有内门弟子加起来,也没有我藏得深。我可是出身军情司,隐藏、逃匿、埋伏、刺杀不过是基本功。”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听说碧波山庄能洗浴,有花浴、奶浴、鱼浴各种好玩的东西,师弟,能不能陪我一起沐浴?”天香腻声道,粉嫩玉手伸向雷少轩,“来嘛!” 明知天香又是用媚术,然而听到天香柔声细语,仿若耳边吹气如兰,香风沁肺,眼中满是天香袅娜身姿,高耸酥胸,粉腻肌肤,不由心神激荡,浑然不知天地,颤声道:“好啊!我带你去。”轻轻地向天香伸出手去。 韵灵扑哧笑出声来,雷少轩霎时清醒,羞红了脸。 天香洋洋自得,陆灵气得直跺脚。 哥哥冷酷强悍,却几次被天香戏弄,每一次都魂不守舍的样子,修士手段如此神奇,雷彤羡慕地看着天香。 “彤儿,别看这些不正经的东西。”韵灵见状道。 韵灵极喜欢雷彤,轻笑道:“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玩。” 说着,拿出一块碧绿晶莹的翡翠,递给雷彤。 这块翡翠晶莹剔透,表面绿光氤氲蒸腾,显然非凡品。 自己母亲经营翠玉轩,自然知道翡翠之珍贵,然而,雷彤的目光却从韵灵手中的翡翠,移到手腕的一串手串上。 手串用红绳串联,串着几块黝黑并不起眼的小石头。 “您能把这手串送给我吗?”雷彤鬼使神差道。 虽然雷少轩不知道韵灵手串上的石头是什么,却知道金丹修士随身之物,皆非凡品,并非纯粹饰物,不能轻易给人。 “彤儿,不可无礼。”雷少轩轻声道,“手串对师太有大作用,对凡人丝毫无用,师太给你的翡翠价值连城,还不快快谢过师太。” 韵灵知道公孙倩家教甚严,雷彤绝非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何况在凡人眼里,翡翠比这黝黑石头珍贵千万倍。 “你为什么想要这手串呀?它不过是几块石头。”韵灵颇为奇怪地问。 “因为它在唤我。”雷彤脸色微红,不要意思道。 “它在唤你?”韵灵脸色大变,颤声道,“它如何唤你?” 雷彤想了想,低声道:“我觉得它想跟我走。” 众人皆惊。 韵灵目光急切,手心张开,五块形态各异小石头飘到空中,围着雷彤缓缓漂移。 石头熠熠发光,似梦似幻,十分美丽。 “好美啊!”雷彤忍不住睁大眼睛道。 “彤儿,闭上眼睛,去抓你最喜欢石头,抓几块都行。”韵灵沉声道。 雷彤闭上眼睛,却没有去抓石头,只是双手并拢,手心朝上,嘴角翕动,似是低语。 忽然,一颗石子蓦地坠落到雷彤手心,其余四颗仍转动不已,雷彤睁开眼睛,看着韵灵,怯 怯道:“我只喜欢这一颗。” 韵灵激动不已,竟有些失态,急急抓着雷彤手道:“彤儿,你可愿意拜我为师,随我修行?” 雷彤有些发懵,愣愣地不知所措,看向雷少轩,雷少轩无语。 “师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是不是……” “我没法疯!彤儿乃是单一金灵根。” 韵灵平静下来,霎时明白自己过于激动,操之过急。 “并非石头能唤彤儿,而是彤儿能强烈感知金灵石,对其极亲近而产生的灵觉。”韵灵看着雷少轩,鄙视道,“能对金灵石感觉亲近之人,灵根必然十分纯粹,能吸引金灵石坠落手心,却非天品灵根不可,这种灵根即便是当今太一宗也从没有发现过。你的杂灵根与之相比,就如烂泥破瓦与宝石翡翠之比,天壤之别。” “这不可能。”雷少轩断然否定,“雷府乃是修士之家,有专人查测灵根,怎么会没有发现?” 韵灵哼道:“天灵根多为隐灵根。天道至公,天灵根天资卓绝,天道自然让其难以发现,隐灵根非有缘不显。雷府不过小小修士之家,哪里知道金灵石查隐灵根之法?不送彤儿翡翠,露出所佩手串,哪里能发现彤儿乃是天灵根?此便是有缘。” 有无灵根,金丹修士一眼便能看出,却不能发现隐灵根,否则叫什么隐灵根?雷彤陪着雷少轩,与韵灵不少见面,也没有被韵灵发现有灵根,直至今日。 公孙倩闻讯赶来,又惊又喜又颇为不舍,竟有些不知所措。 “彤儿,修行能长寿,有凡人无法企及之能,修至高深处,移山填海亦不在话下,”雷少轩正色道,“然而,山中修行,枯坐十年百年比比皆是,修成者寥寥,乃是与天争命,闯天沟万壑一独桥,你可要想好。” “小子,你是何意?”见雷少轩有些反对之意,韵灵急道。 韵灵乃是单一金灵根,为剑修。 天香峰门下众多弟子之中,不乏天资卓绝者,比如天香。 然而天香等众多弟子皆非金灵根,无法很好地继承衣钵,至今韵灵都没有衣钵传人,不由得她不着急。 百年之内,韵灵慢慢修炼至元婴,然而短短百年,能让衣钵弟子修至金丹、继承衣钵吗?显然不能,那么万一结婴失败,岂不是断了传承? 看着雷彤渴盼的目光,雷少轩苦笑着,不忍反对。 他真心不希望妹妹修行,修行太苦,一生山中枯坐,即使能长寿千年,也远不如俗世繁华百年。 然而,修士在凡人眼中尊贵无比,雷彤拒绝不了此次机会。 眼前雷彤修为低下,按照规矩,暂时只能拜入太一宗为外门弟子,被韵灵收为记名弟子。 韵灵急着就把雷彤带走,惹得天香不满,嘟囔道:“师父也太偏心眼了,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什么会孤零零、孤苦伶仃?”韵灵瞪眼道:“嫁给这小子不就双宿双飞了吗?” 众人闻言愕然,气得天香直跺脚。 离水、陆灵和天香便在碧波山庄住下,打听灵药消息,等待天海秘境开启。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刁凶猛霸 国子监,小湖边。 雷少轩拿着鱼食,倚在湖边石栏喂鱼。 水中锦鲤倏尔游动,黑的、红的、白的……大小鲤鱼挤在一起抢食,紧张却不激烈残忍,似乎明白人人皆有份,不过先后而已。 鲤鱼如此抢食,可比世人优雅和谐得多。 世人争斗,多是你死我活。譬如广寒宫与碧波山庄之争,虽然雷少轩最终将广寒宫收入囊中,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要是人间也有如此乐土多好,这可能吗? 雷少轩哑然失笑,人性贪婪,贪必然要多吃,怎可能和谐相处? “雷少轩,你在喂鱼呢吗?” 清脆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不知何时,大胸的华青郡主悄然来到身后。 自从将孙志文逼出国子监,暴露出自己被几大世家视之为敌,加之出身低下,国子监内,雷少轩被许多同窗有意无意地疏远。 雷少轩却不在意,人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也无需改变什么。 “不知道郡主有何指教?”雷少轩淡淡道。 “彤儿呢?好几日不见了,我挺想她的。”华青微咬嘴唇道。 “她退学了,再也不来上学。”雷少轩颇感奇怪。 华青与雷彤并不熟悉,往日也不见往来,说想雷彤,根本不像说真话,倒像没话找话与雷少轩搭讪。 “为什么?”华青吃惊道。 女子入学国子监,十分不容易,并非有钱就行,更重要的是有地位,雷彤的地位是不够的,估计是托了太后。 “剃发出家修行去了。”雷少轩随口道。 “我还没有机会谢谢她呢。”华青闻言有些急道。 看着雷少轩,脸色莫名其妙地微微通红,低头道:“我也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雷少轩更觉奇怪。 “谢谢你在清元观救了我。”华青低声道。 闻言雷少轩大惊,脸色微变,断然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彤儿家教极严,男女礼节看得极重,当日地下室中,被一陌生男子一直拉着手,彤儿脸不红且极顺从,我就觉得十分奇怪。”华青哼道,“被男人拉手而不脸红的,只可能是亲哥哥。” 雷少轩心中骇然,脸上不露声色,道:“郡主,你真的看错人了。” 随即恍然的样子,道:“郡主,你该不是看上我了吧?想找这些理由接近我?” 雷少轩正色道:“我已经有两房妾室,心里再容不下别的女子。郡主,我只有辜负你的厚爱。” “去死吧!”华青闻言勃然大怒,“对,我看上你了!你即刻回去休掉那两个女人,否则我禀报父亲,说我已经被你玷污。” 雷少轩目瞪口呆,还有这么玩的? “郡主,可开不得玩笑,羞辱玷污王室之女,这可是死罪。”雷少轩苦笑。 “那你承认救人的是你了?”华青直直盯着雷少轩的脸。 “好吧,是我。”雷少轩无奈道,“此事重大,泄露出去,我命丢矣。” “果然是你。”华青看了一眼雷少轩,微微低头,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算看上你,也不能以身相许,毕竟王室之女,婚姻多为指定。” “不过……不过,”华青忽然红着脸道,“让你摸摸我的胸倒是可以。” 雷少轩闻言,一个趔趄,几乎摔进湖里,这样也行? 眼看雷少轩要落荒而逃,华青扑哧一笑,道:“以后还敢说谎吗?” “不说了。” 雷少轩心怦怦直跳,舒了一口气,道:“郡主,此事牵扯太大,万不可让人知道,否则有性命之忧。” “我知道!所以逃出清元观后,我一直等事态平息,才敢找你道谢。”华青正色道,“别把我当胸大无脑。” 雷少轩不由打量了一眼华青,心里暗叹,不愧为王室之女,心机极其不简单。 忽然想起一事,道:“郡主,你可听说过前左相袁文伯?” “袁文伯一代大儒,一代名相,最大的逆臣,怎会没听说过?”华青奇怪地看着雷少轩,“他已经是过时之人,你打听他干什么?” “我想知道他妻女近况,又不便到处打听,”雷少轩不好意思道,“据说他得罪无数世家,我不想因此惹祸上身。” “袁文伯为天下世家死敌,因谋反流放苦海,幸亏问我,否则无人敢跟你说他之事。”华青舒了一口气,“不过他妻女倒是没有受到牵连。” 华青看着雷少轩,道:“他妻子名叫欧阳梅,乃是欧阳世家家主嫡妹,因此世家多少给她面子;此外,袁文伯与我六叔六王吴宁极好,其妻女受六叔庇护,世家不敢明面上出手对付其妻女。” “她们过得好吗?”雷少轩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说她女儿袁静过得如何?” “你不知道西京四女、四少?”华青闻言奇怪地问。 “四女、四少?……” 华青摇摇头,撇嘴道:“四女乃是西京最有名的四位美女,四少乃是西京最出色的四位世家弟子。” “我关心这干嘛?”雷少轩苦笑,自己确实孤陋寡闻。 “四女为无聊男人封的西京最著名的四位美女,其中‘一刁’便是袁静,袁静自小独立,为人精明,创立京城两大拍行之一的嘉信拍行,因为与世家弟子交往中,以刁蛮无理著称,为四女之‘刁’女” 华青忽然颇为不好意思道:“四女之‘一凶’便是本姑娘我啦。” “胸?”雷少轩讥笑,“胸大也能成为四美之一?” “看什么看?是凶狠的‘凶’不是胸大的‘胸’”华青气急道:“惹我的纨绔子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到边关服役十年,二是切掉(鸡)鸡进宫侍候。” 雷少轩哑然失笑,动不动让人去边关服役,华青确实凶,却不狠。让那些纨绔子弟边关服役十年,不啻是让其改邪归正,没准回来还感激华青。 “四美之一的‘一猛’和‘一霸’我不跟你说了。气死我了,男人眼里只有女人胸。” 华青接着说道:“袁静虽然精明,其母却无比势利,一心攀附权贵世家,要强迫袁静嫁给太尉之孙罗虎。罗虎乃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恃强凌弱,仗着其祖父太尉的权势,干过不少坏事,更气人的事,他 已经娶有四房妾室。” 雷少轩闻言,脸色微变,道:“袁静如何说?” “袁静自然不同意,声称母亲要是逼婚,她便与一头猪举行婚礼。”华青扑哧笑道,“她果真在院内养了一头猪,也不知道是为了成亲,还是养宠物。” 雷少轩闻言目瞪口呆,袁静也太刁蛮了吧。 “不过袁静再刁,也拖不了多久。”华青叹道,“一则年龄已大,二则女子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父不在身边,其母做主。” 雷少轩闻言黯然,心里焦急,一时竟然想不出办法。 任谁都明白,袁静养猪不过是一种无言的抗争,无奈的发泄。 虽然未曾见过袁静,然而她是袁文伯之女,自己的师妹,想到袁静宁愿面对一头猪,也不愿意嫁入罗家的苦涩,雷少轩心里一阵刺痛。 雷少轩最看不得女人受苦,见不得女人流眼泪。 身为男人,可以为女人断头裂胸,狠狠将心爱女孩拥入怀里,但是绝不能肆意蹂躏欺负女人,不能让女孩受苦。 一句话,男人对女孩的爱要粗暴,对女孩本身却要温柔。 罗虎这种人,纯粹是玩弄女性,是雷少轩最深恶痛绝的一类人之一。 雷少轩沉吟片刻:“郡主,可否帮我递传一封信给你六叔?” 六王府,书房。 一位高额圆脸,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看罢华青带来的一张便笺,将便笺放在桌上,便笺上写着八个字:星心尘命,海福松寿。 这位男子便是六王吴宁。 “你的同窗还说什么?” “他要与袁静母女会面,想请您安排,并请您在场,其余人员及地点由您来定,这封信是信物。” 吴宁闻言愕然,道:“难道他不想先跟我见个面,商量些什么?” “他没说这些。”华青道。 华青忽然感觉此事有些神秘,似乎雷少轩并不忌讳外人在场,不由提起来兴趣道:“六叔,我能不能一块去看个热闹?” 吴宁哑然失笑,道:“他让我安排会面,其本意似乎更想让我见证什么,既然是见证,多一人更具权威。去,一块去,我倒要看看你这位国子监同窗是什么风采,能让我那位老友将玉佩托付给他,玉佩可是静儿随身之物。” 华青恍然。 原来便笺所写的八个字,乃是袁静随身玉佩上刻的字,袁文伯流放苦海带走玉佩,如今玉佩落入雷少轩手里。 女儿家的随身玉佩,代表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受袁文伯委托,吴宁颇为关照袁静母女,尤其极喜爱袁静,无奈其母极势利,非要强迫袁静嫁给罗虎,吴宁虽极为不满,然而终究是外人,不好干涉过多,眼睁睁看着袁静入火坑而无可奈何。 用袁静的话说,宁愿嫁给一头猪,也不愿嫁罗虎,如今来了一个手持袁静随身玉佩之男子,显然袁文伯中意此人,欲将袁静托付之,袁静愿不愿意嫁给此人? 不知袁静该如何面对此人,将自身托付给一位国子监学子,想必比一头猪强吧? 吴宁对雷少轩充满期待。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婚约 三天后,六王府客厅。 六王妃以小聚为由,宴请了几位要好的世家夫人,并让袁静陪着欧阳梅赴宴。 宴席开始前,雷少轩由华青陪着,进入客厅。 客厅中间,环坐着吴宁、欧阳梅、袁静及其他几位世家夫人。 知道雷少轩拿着袁文伯给的玉佩上门,几位夫人神色各异,自己所在世家皆与袁文伯有仇,不约而同地对雷少轩警觉起来,欧阳梅和袁静脸上颇为焦虑,吴宁强作镇定。 “我爹在苦海过得好不好?”雷少轩一一见礼完毕,袁静迫不及待地问。 袁静不愧为西京四美之一。身材中等,袅娜多姿,刀削一般瘦弱肩膀,樱桃小嘴唇不点而红,弯弯柳眉不画而翠,肌肤似凝脂白雪,目光焦虑凝愁,令人心疼。 “我与袁先生不熟悉,”雷少轩歉意道,“再者袁先生在死囚营,我在前锋营,两处相距甚远,消息不通,不知道袁先生生活情形。” “那你这块玉佩是如何得来的?”吴宁奇怪地问道。 “我花二十两银子在死囚营里买的。”雷少轩坦然道。 “从谁手里买的?”吴宁霍然站起,脸色不善道。 玉佩乃是袁静当日随身之物,袁文伯绝不可能因为二十两银子卖掉,此事必有蹊跷。 “当日,我选入前锋营离开死囚营,临行前路过一处营帐门口,见一位老者摆地摊卖玉佩。此老者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显然是缺衣少食,被迫变卖身上值钱之物以添衣买粮过冬。”雷少轩道。 “这种事在死囚营极为常见。”雷少轩补充道。 听闻父亲如此受苦,袁静悲痛欲绝,眼泪顿时簌簌而流。 雷少轩心里满是歉意,如将真实情形相告,对袁静及自己都极为不利,为了袁静的未来,只好说谎。 “死囚营生活条件极为艰苦残酷,无人有心专注衣装打扮,玉佩不能吃,不能穿,因此并不值钱,无人购买。”雷少轩道:“我见老者表情凄苦,一时心软,出价十两银子,让老者将玉佩卖给我。” 这可不是一块玉佩,而是袁文伯的女儿,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当时老者出价二十两银子,不肯降价,我十分为难。” 雷少轩道:“老者说家中有女,将女儿许给我,玉佩为证。如果女儿未嫁,凭玉佩可娶其女;如果我不愿意娶,凭此玉佩,可换二百两银子,十倍回报,也是一笔不错的生意。娶与不娶,一切由我决定。说让我有机会来西京寻找好友六王,便可完成交易。” 众人石化。 袁文伯,堂堂一代名相,一世豪杰,十两银子就把亲生闺女给卖了? 幸灾乐祸有之,惊疑有之,暗怒有之,窃喜而悲有之。 世家皆与袁文伯有仇,得知袁文伯如此惨状,竟然为添衣买粮被迫卖女,世家夫人不由均感幸灾乐祸。 世家夫人对雷少轩不仅不恨,反而提起好感,恨不得希望雷少轩立刻娶袁静。让袁静嫁给一个卑贱死囚军士,不啻如陷火坑,好让世人看热闹。 惊疑者便是吴宁,他深知袁文伯为人,宁死不屈,怎会为饥寒交迫卖女?雷少轩对袁静当场并未决定娶或不娶,似有深意,更像是袁文伯的安排。 欧阳梅自然是暗怒。袁静姓袁不姓欧阳,终身大事由袁文伯做主,可是难道真要让女儿嫁给一个地位地下的军 官?不由对袁文伯愤怒不已。 袁静冰雪聪明,从雷少轩话里已隐隐听出,娶与不娶其实由袁静决定,二百两银子无非是一个借口、一个台阶而已,如果由雷少轩决定,还用说出来吗?直接说袁文伯将自己许配出去不就好? 悲的是父亲在苦海死囚营受苦,年老无人照顾,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雷少轩的话似是儿戏一般,然而当着堂堂六王的面,任谁都不会认为雷少轩敢说谎,任谁也想不到雷少轩只是为了给袁静婚姻自由,并且不让世家因此恨上自己。 欧阳梅又气又急,道:“仅凭你一面之词,怎能让人相信老爷将女儿许配给你?此事有待考证。” 此事如何考证?苦海来回一趟需要一年,无论此事真假,在此其间,女儿都无法出嫁。 此事为真,白白耽误一年时间;此事为假,雷少轩简单地说不愿娶,能把雷少轩如何? 相通此事,欧阳梅颓然坐回座位。 吴宁已经隐隐有所明悟,笑道:“玉佩为本王当年送给静儿的生日礼物,玉佩便是凭证,岂能有假?我看就这么定了吧,雷贤侄先回去与家中长辈商量,是否要娶,尽快决定下来,好让静儿准备嫁妆。” 雷少轩赧颜道:“校尉一年俸禄不过二十两银子,二百两银子便是十年俸禄,是一笔巨款。我实在太穷,养不起袁小姐如此贵女,娶与不娶,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华青差点笑出来,这雷少轩实在太坏了,公孙倩为有名的富婆,二百两银子娶儿媳妇舍不得? 袁静闻言,柳眉倒竖,怒目而视:“你是说我二百两银子都不值,宁要二百两银子,也不要我?敢不娶我,打断你狗腿。” 众人愕然。 袁静美则美矣,却实在太过刁蛮,不愧为西京四美之一的“刁”女。 几日后,雷少轩陪着离水等人前往修士坊市。 城西青阴山下的一处山谷,满山遍野皆是桃树,西京沈家在此地建有一处桃花庄园。 往日,桃花庄园掩映在桃林丛中,时值深冬,桃树零落,才显露出高墙深院,楼台巍峨。 进入山庄,豁然出现一处开阔空地,空地两边宛如集市,地摊一家挨着一家。 简陋的地摊,一人在地上,摊开一张布帛或者兽皮,摆上寥寥几件物品;人稍多的搭起敞开的棚子,摆上矮台;豪华的,将法器化为楼阁,有能力将法器化为楼阁的,多半为宗门临时移动摊位;常年参加坊市的固定客户,则使用庄园内一些楼阁作为店铺。 坊市内修士云集,各种修为层次的都有,元婴修士也不少见,不过看似凡人的大概只有雷少轩一人,庄园内凡人皆已疏散。 修士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修行资源也需要交流,修士集市与凡人集市并无二致。 凡人集市内,摆得最多的是材米油盐酱醋茶等日常用品,也有各种豪华奢侈品。 修士集市内,摆得最多的也是修士日常用品,如丹药、灵草、符纸、法器、各种法器材料等等,林林总总。 凡人需要钱维持生活,修士修行、宗门延续等等也需要资源。 不能偷不能抢,便只有靠交换。 越强大的宗门,需要资源就越多。为了修行,为了宗门,再强大高深的高人修士,也不得不放下面子,老老实实打造法宝,炼制各种丹药出售;同时,有时也不 得不亲自到集市选购物资。 因此,一年一度的西京修士坊市内,高人无数,宗门店铺林立。 坊市形成惯例,楼阁多半也固定下来,楼阁匾额上便能看见各派的店铺标志。 丹宝阁,便是著名的九丹宗开设的店铺,以出售各类丹药为主;珍宝楼为炎天宗所属,以打造法器著称;星璇阁,是星机门的标识,专营阵法阵盘等等。 更多的是地摊,皆是修士个人卖掉自身多余物品,购买自己急需之物。 宗门资源有限,不可能满足每位修士的修行需要,更多的修行资源,要靠自身想办法获取。 雷少轩陪着离水等人在集市里乱逛。 离水的主要目标是灵草,陆灵、天香则是寻找适合自己的丹药法宝,令雷少轩哭笑不得的是,天香似乎对修士装饰和美容丹药更感兴趣。 雷少轩心里不由慨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神仙不例外。 来到一处地摊,雷少轩忽然面露喜色。 “紫品蛇莲。”雷少轩惊喜道,“师父,紫品蛇莲乃是解毒圣药。” 一名满脸皱纹的老者,端坐地上,面前摊开的一张兽皮上,摆着几样灵草,一株蛇莲青翠欲滴,闪着温润亮光。 离水摇摇头,药石对金丹之毒无效,任何解毒灵草皆无用,唯有含混沌之力的灵草灵树灵果或许有用。 含混沌之力的物品,却不一定是解毒灵物。 “请教老先生,”雷少轩沉吟片刻,打着招呼,“可否打听一件事?” 老者一愣,见离水等人气质不凡,明白眼前之人多半为宗门修士,倒也不敢怠慢,道:“请讲。” “我见老先生所采集灵药皆为野生,品种不一,该是专门采药之人。”雷少轩拱手道,“我师父修炼一种特殊丹药,需含混沌之力的灵药,不知先生可曾听闻,可否为我等采集?无论何种价格,均可商量。” 老者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混沌生万物,混沌之力为灵力之母,不可独存天地,即使有混沌之力,也会瞬间消失于天地之间。” “自古以来,难道就没有含混沌之力的灵药?”雷少轩不死心地问道。 “上古之时,曾有名为飞龙掌血的灵草。此药长于五灵之地,龙殒之渊,阴煞之沼,须五灵齐全、阴阳皆备之地,才能存活,如此苛刻之生长环境,何处能寻?唯有秘境之中或许还有。” “先生,我急需此类灵草以为救命,”雷少轩颇为心动,既然有飞龙掌血,也许还有别的灵草,“不知道还有什么类似的灵草?” “还有一种名为麒麟花,乃是一种上古荆棘之花,花开五瓣两蕊,五瓣为白、青、黑、赤、黄五色,寓五行,两蕊为黑白两色,寓阴阳。” 老者捋着胡子道:“麒麟花更难得,要么生于息壤之土,要么生于混沌灵根修士尸体之上,才可存活。尸体需为大能修士之尸,普通修士死后尸体很快腐烂化为尘埃,哪里还能供灵草养分?” “麒麟花为一种尸体之花?”雷少轩眉头微蹙,“也太恶心了吧?” 离水、陆灵和天香闻言也觉得浑身不舒服。 “尘归尘,土归土,修士窃取天地精华为己用,死后尸身化为尘,养灵草,也是天道。”老者不以为然道。 “还有吗?”雷少轩追问。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天道酬善 看着雷少轩急切的表情,老者哑然一笑。 “还有一种灵树名叫仙人杖,”老者倒也是博闻强记,“仙人杖又称仙人黄,据传上古仙人九天圣母娘娘巡视仙墟,一时内急,于野外扶着一株野树方便。此树大叶如芭,花生一朵,其色为紫生金,极其鲜艳,灿若云霞,因为吸王母人黄之精华,故称仙人黄……” “咦,太恶心了。”天香嗔道。 “飞龙掌血和麒麟花生长所需条件太过苛刻,天地罕有,唯有仙人黄生而有微弱混沌之力,”老者正色道,“或者还有希望寻找到。” “还有吗?”雷少轩问。 “老朽孤陋寡闻,也只记得这些。”老者摇摇头道。 忽然,老者指着远处一处楼阁道:“若说灵草最齐全的,莫过于隐灵谷,其店铺名为集草阁,你们可以过去打问,那里即便没有你们所需灵草,也能打听出别的消息。” 离水虽然中毒,依然是实打实的金丹修士,隐灵谷在集草阁值守的也是一名金丹修士,姓胡,对离水不敢怠慢,极为热情,听到离水问询,眉头皱起。 “不瞒离水仙子,隐灵谷以种植灵草灵药著称,所培植的多为常见灵植,特殊品种的灵草,亦需外购,”胡长老看着离水,叹了口气道,“仙子所需混沌之力的灵草十分罕见,且容我打听消息,如仙子不急,可以等明年此时、坊市开放之日再来。” 雷少寻愕然,仅仅探听消息,便需要一年时间,这也太费时了。 离水和胡长老却觉得理所当然。 太一宗与隐灵谷相距千万里,仅仅为一个消息,隐灵谷不可能派专人去往太一宗,而离水也不可能时时前往隐灵谷打探,唯有等坊市开放之时,才能碰面。 一年时间对金丹修士而言,不过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然而对中毒之人而言,一年足以致命。 雷少轩沉吟片刻,试探道:“胡长老,也许不用等明年此时。” 众人皆看着雷少轩。 “胡长老往来西京,想必听说过碧波山庄,”雷少轩道,“我便是碧波山庄主人,如有消息,胡长老可随时派人告知碧波山庄,我来通知师父即可,省事且省时。胡长老如果在西京驻留,碧波山庄随时欢迎胡长老入住。” “妙哉!如此甚好。”胡长老高兴道。 太一宗乃是名门大派,能结交一位太一宗金丹修士,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之事;西京乃是修士过往之地,碧波山庄为西京最适合修士停留的地方,结交碧波山庄老板也是意外之喜。 自己不过是帮着打探一下消息,几乎不费什么功夫,无非是几句话。 正说着话,楼下传来嘈杂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胡老板和离水对视一眼,离水起身告辞,随着胡长老来到一楼大厅。 大厅围聚着不少人,一名少女拦着一名中年修士,不让这名修士出门。 “怎么回事?”胡长老皱着眉头问,斥道:“乱哄哄像什么样子?” “那名中年修士乃是散修,姓叫吴伟,先前一步买了一株鬼见愁,”一名伙计急忙答道,“小 姑娘姓方,急需一株鬼见愁救母亲,没有带够钱,却拦着不让吴道友离开。” 姑娘俏丽可人,脸上梨花带雨,颇惹人怜,正求道:“求求你,我母亲神魂受伤,昏迷多年,眼见不支,我苦寻鬼见愁多年,今日好容易撞见。大叔,你先将这株神魂草鬼见愁让给我,我不会少你灵石的。” “唉,不是我不让你,这株五百年鬼见愁我也是苦觅多年,”吴伟无奈道,“再者,这株鬼见愁价值一百块灵石,几乎是我全部身家,我如何能让你?” “我这把剑乃是黄级上品法宝,价值八十块灵石,”方姑娘心急而哭道,“我身上还有十块灵石,首饰也值十几块灵石,足够一百块灵石了。” 吴伟苦笑着摇摇头道:“姑娘,论价值,值是值一百块灵石,可是对我吴某无用啊。我不缺剑,又不是女人,要首饰何用?要是卖掉,能值八十块灵石就不错了。” 一块两块灵石对散修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凡人十万两银子都买不来一块灵石,损失二十块灵石,对吴伟来说,确实太过为难。 也可由此看出吴伟人心并不坏,没有甩手而去,也愿意转让灵草,只是姑娘一时拿不出足够代价。 “你先让我带走灵草,十天内就能赶回来,带回足够灵石并且给你适当补偿。” “不是我不信任你,谁人能担保你一去还回来?” “我用道心发誓。”方姑娘急忙道。 吴伟摇摇头,狠了狠心,歉意道:“你如果无人担保,只好抱歉了。” 方姑娘闻言,脸色煞白。 道心发誓虽然可信度极高,身为散修,修行生活极其艰难,每一块灵石皆是千辛万苦,甚至性命换来的,哪里能轻易相信别人? 如果连性命都可以不顾,道心有何用? “我来担保如何?”离水忍不住道,“我乃太一宗天灵峰离水,我愿意为这位姑娘担保。” 金丹修士! 吴伟脸色微变,依然摇摇头,道:“不行!” “为何不行?太一宗乃是名门大派,难道这样的担保还不够?”旁边有人不满道。 “太一宗太强大,这位道友修为太高。”吴伟咬咬牙道,“万一她抽身走人,我一介散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敢为我出头?” “那你说怎么办?”离水无奈道。 吴伟忽然指着雷少轩道:“除非他帮你担保。” “我?”雷少轩愕然,众人皆愣。 “对,我知道你是碧波山庄主人,姓雷。”吴伟看着雷少轩道:“你用碧波山庄担保。” “碧波山庄不过是一处稍大的庄园,可值不了一百块灵石。”雷少轩闻言吃惊道,“万一这位姑娘跑了,你收碧波山庄岂不是吃大亏?” “你是个凡人,”吴伟正色道,“碧波山庄之于你,正如一百块灵石之于我,乃是全部身家,价值虽不等,意义却相同,相当于你压上全部身家。” 其实吴伟还暗含一个阴暗心思,凭什么需要他牺牲自己?如今拉入一个无关旁人,让别人看一看,有没有人 愿意为一个陌生外人付出一切。 如果雷少轩愿意压上碧波山庄,他愿意咬牙赌一赌,也显示他不全然是坏人;如果雷少轩不愿意担保,凭什么就要吴伟牺牲?吴伟自然有理由拒绝,旁人也无法再说什么。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雷少轩身上,方姑娘忐忑不安地看着雷少轩,焦急祈求的目光让雷少轩心疼不已,基本上,雷少轩对女孩没有什么免疫力。 “好吧。我替这位姑娘担保。”雷少轩苦笑道,“姑娘以道心发誓,将抵押品留下,十日后来取。” 方姑娘舒了一口气,抹干脸上泪水,郑重发誓:“我方紫薇发誓,十日内将一百块灵石送回碧波山庄,清偿一株灵药鬼见愁之款项,如违此誓,道心破碎,天罚而终!” 众人掌声中,方紫薇将一把剑、十块灵石和玉镯及项链等首饰交给雷少轩,接过装有鬼见愁的玉盒,放入储物袋。 方紫薇并未就此离去,突然,众目睽睽之下,方紫薇红着脸急步上前,猛然抱住吴伟的脖子,紧紧拥抱。 众人顿时石化。 方紫薇可是云英少女,竟然主动拥抱一位中年大叔,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吴伟一时惊呆,手脚无措,只好轻拍姑娘后背。 片刻,方紫薇放开吴伟,转身朝向雷少轩,眼看着朝雷少轩走来。 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身旁的天香突然半抱雷少轩的胳膊往后轻拽,挡在雷少轩面前,对方紫薇道:“拥抱我吧,我替他抱你,你是个好姑娘,不能让这色胚占你便宜。”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方姑娘,你赶紧走吧,我替你拥抱这位姑娘吧。” “方姑娘,我出一块灵石,你把机会让给我。” “呸,穷鬼,一块灵石就想占便宜……” “至少十块……” “……” 方紫薇哭笑不得,微微向雷少轩和离水鞠躬,匆匆离去。 “各位静一静,吴道友要突破,大家悄悄退出集草阁。”一个声音低低而清晰传来,原来是胡长老在用法术传音。 众人一惊,向吴伟身上看去,只见吴伟闭目而立,面容宁静安详,身上氤氲升腾,头发衣带无风而微微飘动,吴伟身边四周空间里,气清尘静,仿若雨后初晴,令人感到无比清新。 这正是灵气聚拢之相。 原本修士突破,须寻僻静无人之地,请师长守护,以免被人打搅,然而散修哪里有如此条件? 散修修行之路无比艰辛,没有灵石丹药,没有师长,缺乏典籍等种种,为了点滴资源,不得不与人争斗,与天、地万物相争,心态难免过于警惕而扭曲,心境突破殊为不易。 吴伟今日做了一件好事,舍灵草救人一命,得少女一拥,忽觉心情畅快,得失之心为之一空,心境为之一净,顿时感觉要突破。 散修突破千难万难,尽管此地为陌生之地,吴伟也顾不得许多,拼着被人干扰受伤,也先要突破心境。 修士与天道争,突破讲机缘,强求不得,众人羡慕不已。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拍卖 许多修士心里暗忖,日后还是少些计较,多些付出,多做善事为好, 修士不就是修心吗?做善事能让心态平和,心境通达,自然有利修为突破。m. 随着众人悄悄走出集草阁,雷少轩等人正要离去,被一名中年修士拦住。 “雷少爷,鄙人魏海山,乃是散修。有一事想麻烦雷少爷不知道方便否?” 魏海山为一名筑基七层修士,面对雷少轩一介凡人,姿态却放得很低。 “什么事?”雷少轩淡然道。一时心软,为方紫薇做出担保,却不愿就此多揽事上身。 魏海山掏出一方巴掌大小的黝黑青铜印,递给雷少轩。 “此为六转乾坤山海印,地级中品法宝,缺乏驱使口诀,始终无法发挥其最大威力。”魏海山道,“听闻碧波山庄修士高人往来不断,我想借贵宝地寄售此印,并愿意给少爷一成成交价格的抽成。” 雷少轩听罢一愣,有些不解道:“如今正是坊市开放,你为何不自己摆摊,或者托付外面商号店铺出售?” 地级中品法宝已经可以被金丹修士使用,威力巨大,价格不菲,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魏海山苦笑道:“喜爱用印当法宝的修士极少,乾坤山海印又缺口诀,我连续三年摆地摊都未曾售出;宗门商号店铺不为外人寄售,他们倒是想收购,价格却压得极低,我有些舍不得。” 尽管缺乏口诀,地级中品法宝至少也能卖五百块灵石,抽成能有五十块灵石,这相当于太一宗内门弟子一年的福利。 雷少轩有些犹豫,正要拒绝,天香抢上道:“我们可以替你寄售。只是碧波山庄不仅提供场所,还需要派人看管,这些都是费用支出,为示诚意,开始可免你三个月寄售费用,三个月后,无论售出与否,我们都要开始计算寄售费用,如何?” 雷少轩闻言哭笑不得,碧波山庄什么时候与天香成我们了? “那是自然。”魏海山闻言大喜。 忽然,一名瘦高中年修士挤上前来,此人目光锐利,气机强大,俨然是一名金丹修士。 “雷少爷,鄙人王贵平,亦为一名散修。” 王贵平拱手道:“鄙人想(求)购一颗定灵丹,想在贵宝地挂出一则消息,一年为限,无论能否成功,鄙人愿意出一块灵石。” “你为何不直接去丹宝阁购买?”雷少轩奇怪地问道,“丹宝阁不正是专门销售修士丹药的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感情眼前这位,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一介凡人,对散修生活处境一窍不通。 王贵平闻言也是一怔,脸色却立时松了下来,面对凡人让自己感觉更安心踏实。 “少爷有所不知,定灵丹乃是结婴之用,任何宗门都不会轻易出售,为的自然是防止外人结婴成功,威胁自身,我已经探寻多年未果。”王贵平耐心道。 雷少轩恍然。 “好!”天香笑盈盈道,“挂消息费用须先行支付。” “这个自然。”王贵平坦然道。 “我 也要寄售一本有些许残缺的雷法典籍……” “我欲挂消息求打造一件玄级上品琵琶毒刺……” “……寄售一株五百年仙罗草……” “……” 转眼已经有十几名修士需要寄售宝物,挂消息的更多。 集市内听闻有人做好事,心境得以突破,纷纷聚拢过来一看究竟,正好看到这一幕,大多修士皆有自身需求,于是越聚越多。 修士身上多少都有些稀奇古怪之物,集市只开短短几天,想将这些罕有之物找到合适的主人,机会自然不大,如今能有地方寄售,顿时喜出望外。 眼看着不多时,预计能收入的灵石已经有数百块,还未计算寄售成功后的抽成,天香不由喜出望外。 “慢着!”雷少轩忍不住道,“如此多贵重物品,咱们哪里有足够人手看管?万一被人打劫,咱们剔骨卖肉也赔不起。” “雷少爷,这倒不用担心。”王贵平信心十足道,“碧波山庄属于北魏钦天司管辖,金丹以下修士,无人胆敢在西京地盘上闹事,除非不想活了;而这些物品,元婴修士却不屑出手抢夺,雷少爷最需要的,反倒是防凡人盗抢。” “雷少爷,不如您雇我做护卫吧。”魏海山忐忑不安道,“一年只须五块灵石。” “雷少爷,雇我吧,一年三块五块,随您的意……” “我也愿意被雇佣……” “……” 转眼间,已经有七八位筑基散修愿意被雇佣。 散修生活极其艰难,猎杀凶兽、险地寻宝等,常常生死难料,也挣不了几块灵石,每年有稳定的灵石收入,又能安稳地修行乃是一件散修梦寐以求的事。 甚至王贵平脸上神色复杂,似乎颇为意动,只是身为金丹修士,价格不好开。 事情越来越复杂,如果参与这些事情,自己别想修炼了,雷少轩不由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离水。 “轩儿,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吧,我正好闲着无事,可以帮你管这些杂事。”离水点点头,道:“顺便为你师兄师姐挣些灵石,他们过得太苦。” 雷少轩大喜,自己不缺灵石,之所以做这些事,几乎都是顺其自然,接踵而来,无法推脱,身不由己,有离水接管这些事再好不过。 天香忽然道:“色胚,其实不用寄售。” 众人闻言侧目。 天香脸一红,道:“碧波山庄再好,往来之修士人数依然有限,且他们并非刻意为买东西而来,寄售成功纯属碰运气。” 天香兴奋道:“今日乃是集市之日,修士众多,不如趁机散发消息,广而告之,说某月某日,碧波山庄举办特殊宝物拍卖会。将所拍宝物信息,列之于消息之上,特殊商品,自然有特殊人员关注,必能排出好价格。” “不光放出消息,同时征集拍品。”离水笑道,“众多宗门弟子,人人皆有私藏的好货,却多半不敢公开出售,而私下交流,价格极低,如能参与拍卖,必然大受欢迎。” 王贵平脸色大变,如此一来,自 己(求)购定灵丹的希望大增。 定灵丹极为稀罕,却难不倒名门大派核心弟子,这些人也缺钱,必然有人参与拍卖,现在最为担忧的反而不再是货源,而是自己能不能买得起。 王贵平果断道:“雷少爷,此计大妙。场内众多宗门弟子私藏甚多,我愿意无偿为碧波山庄护卫,听从仙子指挥,只需些许补贴。” 雷少轩哑然失笑,此人颇为有趣,身为金丹修士,拉不下脸应聘,只说无偿护卫,取些许补贴。 “我修行多年,与众多修士熟悉,如今少爷散发消息、征集宝物皆需人手,我可以拉来许多道友,为少爷所用。” “好!”雷少轩果断道,“即刻起,你为护卫总管,听从师父指挥,拉人拉宝物,除固定报酬外,按照拉来宝物价值取一定抽成。” 王贵平大喜。 可以想象,坊市内众多弟子云集,谁人手里没有存货?将他们手里宝物都带来,将是个天文数字,仅凭抽成,也是一笔巨大财富,能省却自己无数年的奋斗。 消息、典籍、丹药、毒物、法器……等等,皆可参与碧波山庄拍卖,此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遍坊市。 离水、陆灵和天香疯了,忙疯了。 登记拍卖的人流太长,队伍折着几折排队依然很长,甚至不少宗门也参与拍卖,挑出一些特殊宝物试图拍出高价,一下子让拍卖会宝物档次大增。 离水坐镇,意味着太一宗做担保,意味着信誉,许多修士直接将物品登记并交付,离水等人储物戒迅速膨胀。 如此多的宝物,雷少轩甚至都想卷宝物而逃了。 “师父,如此下去十分危险。”雷少轩担心道,“如此多宝物,元婴修士都眼红,两位金修士和几位筑基散修怎能保住?” “不要担心,宗门有前辈修士在西京历练心境,”离水嫣然一笑道,“我已经传信,片刻即到。” 不多时,一位老者飘然而至,赫然是一位元婴大修士。 “参见前辈。”雷少轩惊喜道,老者正是太一宗为他挡过天劫的飞鸿子。 飞鸿子身份极高,从未在宗门露过面,天香、陆灵都未见过。见状,离水急忙率天香、陆灵行礼。 “不必客气,我左右闲着无事,正好寻些红尘俗事忙碌。”飞鸿子颇为高兴。 红尘历练,需要参与红尘事,然而飞鸿子身为大修士,一位老者,红尘中能做什么?又有谁会聘任一位老人做事?不做红尘事,又哪里能称为红尘炼心? 用修为可以化为青年或者其他身份,却是刻意而为,失去了随性自然之意,有违炼心本意。 “前辈既然来帮忙,可不能随意抽身。”雷少轩不放心道,“此事重大,容不得出错。” 飞鸿子闻言气笑道:“我堂堂元婴大修士,做事会随意?自然是负责到底。” 对雷少轩更有好感,身为修为最低下的弟子,并不因为自己是前辈高人身份而随意放弃做事原则,一丝不苟,心境平和,不为外人外事所动。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盗贼 飞鸿子对雷少轩更有好感。顶点 身为修为最为低下的弟子,并不因为飞鸿子是前辈高人,而随意放低做事要求,一丝不苟,心境平和,不为外人外事所动。 “小子,宣传散发拍卖宝物的信息不能靠嘴。”飞鸿子向雷少轩招手道。 见到几位散修将宝物分类,用纸记录名称、用途、预拍价格等等,显然是要背诵其内容,准备到集市上宣传散发消息,飞鸿子忍不住出声。 “如何做才好?”雷少轩颇为不解。 “言语如何能准确地描述物品之形状性能?”飞鸿子道。 神识随意扫过一块星砂金,随即手一挥,雷少轩的面前,忽然出现一块放大的星砂金立体影像,纤毫毕现,如幻如梦。 “师祖,好美的星砂金啊!”天香惊叹道。 “此神通唤作浮光幻影,原为一种幻术,简化后可拓印所见之物幻影,将其影像真实再现。如将影像置于某处,岂不是可以将拍卖宝物细节呈现?”飞鸿子道。 如同一个弄玩具的孩子,飞鸿子得意道:“你们不必与人细说宝物详情,只需将他们请来观看影像即可。” 天香闻言瞪大眼睛,用渴求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盯着雷少轩。 天香本以幻术、媚术见长,见到如此高明幻术,哪里还能忍住? 雷少轩见状,气笑道:“想学还不赶紧拜师?瞪我干什么?” 天香顿时羞红脸,传脸眼巴巴地看向飞鸿子。 飞鸿子哑然一笑,摆摆手道:“原本就是要教你们的,难不成我一个人能将如此多物品,都做成影像不成?” 说着将一块玉片丢给天香,道:“此术博大精深,精通不易,只做影像却是不难。你们几人先用神识扫描宝物,做成影像,布置一处幻阵,用于专门展示拍品,让来者一目了然。” 碧波山庄很快腾出一处宅院,用于设置预展物品影像的幻阵。 纤毫毕现的影像,尽显宝物风华,也能让修士更有目的地选择心怡之物,顿时吸引了众多修士前往一睹究竟。 一时碧波山庄修士云集,此举惊动了北魏钦天司,直接派出两位金丹修士坐镇碧波山庄。 于碧波山庄出入的,皆是豪门望族、王公大臣或王亲国戚,这些人虽然大多是凡人,然而身份地位极高,傲气冲天,却不够修士一巴掌打死的。 因此,钦天司一时紧张起来,派高人值守,以防修士与凡人接触过多,生出事端。 随着碧波山庄搞出动静越大,拍卖宝物档次节节攀升,不少宗门预计拍品能拍出好价格,送拍的宝物价值越来越高,甚至星机阁送来一则消息,要拍卖大型山门防御阵法。 星机阁以阵法著称,往日各个宗门皆上门求助,让星机阁帮助布置山门防护阵法,碍于脸面,星机阁报价极低。如今干脆拍卖防护阵法布置工程,以后但凡求星机阁布置阵法,一切免谈,请上拍卖会去拍。 宗门大派、修真世家众多,与星机阁有交情的极少,往日根本无缘让星机阁帮忙,如今不必求助交情,花灵石就好。 能拍卖大型防御阵法,碧波山庄的名声一时响彻修士世界。 为了拍卖,西京世家也暂时放下仇恨。 周家、孙家既是修士世家,却又在红尘俗世中立 家,无灵山无灵药,便专门生产修士用的凡俗奢侈品,以赚取灵石。 修士之洞天福地,也需要摆设,尤其喜爱凡俗奢侈品,诸如古董、先贤字画、凡人武功典籍等等,以示不忘凡俗之本。 原先这些奢侈品,多由西京的两家拍行,嘉信拍行和弘信拍行进行拍卖,见到碧波山庄修士云集,果断地将名贵物品撤下,要参加碧波山庄的拍卖。 雷少轩得知后哭笑不得,原先生死仇敌,转眼间变成和气生财的伙伴,心有感慨,却也懒得理会。一切杂事皆由离水和母亲处理,自己一心一意专心修行。 嘉信拍行和弘信拍行隐隐沦落为一般物品拍行。 “大人,有蟊贼。”雷少轩正在养性堂沉思,王贵平忽然来报。 “什么?蟊贼?”雷少轩一怔,几乎气笑。 有钦天司高人值守,有太一宗元婴大修士坐镇,有王贵平和离水两名金丹修士和十几名筑基散修护卫,哪怕一只苍蝇,也逃不过监视,得多傻的蟊贼才会上门啊? “是两个凡人武林高手。”王贵平补充道。 神念中,只见两个蒙面黑衣人身姿矫健,轻功出众,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不愧为武林绝顶高手。 雷少轩摇摇头。 所有物品几乎都在离水储物戒中,最贵重的宝物则有飞鸿子保管,根本无需布置什么严密值守人手,蟊贼注定空手而回。 两个蒙面人已经悄然进入拍品宝物幻阵所在的宅院,并从后院潜入。 后院正是筑基修士休息之所,此地设有聚灵阵,灵气浓厚,六个人正在一间屋内修炼。 “要不要拿下他们?”王贵平问。 所谓武林高手于筑基修士而言,弱如蝼蚁,举手可擒,只要发个信号,便可拿下。 雷少轩忽然心一动,道:“不,让他们将屋里箱子集中放好,清空箱内物品,装作不知有贼,我让师父选些宝物放置其中,看看这两个蟊贼把东西偷去哪里。” 隔空置物,对金丹修士来说,最为简单不过,一个简单的五鬼搬运术,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放好。 两个蒙面人潜入屋檐黑暗角落,往院中投出一块石头。 啪!一声沉响。 片刻,院子里并无动静,两人身影一闪,如飞鸟投林,急遽飘落到墙角,蹑手蹑脚靠近修士所在屋子。 两人静立窗边片刻,忽然掏出一根竹管,沾口水,点破窗户纸,用竹管小心翼翼地往里吹气。 “蒙汗**香。”神念中看到这一幕,雷少轩又好气又好笑。 用凡人蒙汗**香,要将屋内筑基修士迷倒,估计那两个蒙面人得吹气吹上三年。 片刻,屋内人纷纷倒下。 两个蒙面人推开门,进入屋内,打开堆积在一起的四口箱子,见箱子里装满各种宝物,顿时喜出望外。 两人拿出绳子,每人背上背着一个,手里提着一个,快步走出屋子,沿着黑暗角落急闪身形,不多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两人刚出院子,屋内筑基修士纷纷睁开眼睛,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蒙汗**香的味道竟然如此之香,比熏香好闻多了。” “似乎还有点甜味,就如蟑螂药……” “屁话,你吃过蟑螂药……” “他就是蟑螂……” “……” 雷少轩和王贵平远远缀在两个蒙面人身后,金丹修士神识能覆盖十里,雷少轩神识不如王贵平强大,却更为纯粹,延伸得更远,不虞跟丢。 这一切自然也瞒不过钦天司值守修士和飞鸿子等人。弱如蝼蚁的凡人,竟然敢偷盗大修士眼皮底下的宝物,这些高人也如雷少轩般觉得十分可笑,见雷少轩追出,便不加理会。 雷少轩慢慢地移动身形追赶,一个念头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修士觉得凡人蝼蚁盗宝十分可笑,那么修士修行,盗天地精华为己用,是不是天道也觉得可笑? 是不是天道也如自己一般,冷眼看着盗贼偷走宝物,最后再降下天劫一举消灭之?否则为何修士皆有天劫? 想到这些,雷少轩不由对两个盗贼同情起来。 雷少轩正胡思乱想着,两人已然进入城内。 两人施展绝顶轻功,竟如飞鸟掠过水面般,点过连绵的屋顶,急遽飘飞,不多时,没入一处深宅院落。 雷少轩神念探入,看清一切,顿时气炸肺。 屋内,两个蒙面人将箱子放下,对一个俏丽的女孩子道:“幸不辱使命。” “两位舅舅辛苦了,随我将箱子放入地库。” 说话的赫然是袁静,自己的师妹,名义上二十两银子买来,可以换二百两银子的媳妇。 舅舅?雷少轩霎时明白,自己的拍卖行为,动了嘉信拍行的奶酪,袁静动用欧阳世家的力量,偷盗自己宝物,试图破坏拍卖。 雷少轩又觉得可气,又觉得可笑。 气的是袁静竟然偷盗自己的宝物,可笑的是,即便如此,自己还得一心一意地保护袁静。 师父啊,您的女儿到底是什么人啊? 雷少轩心里哀嚎,无论如何,自己不能伤害袁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袁静将箱子搬入地库。 这女人太刁蛮、太狠,自己要马上退婚,一刻都不能等,否则非被气死不可,雷少轩垂头丧气地想道。 “怎么办?”王贵平发觉雷少轩神色有异,悄声问道。 “能进入地库,不被他们发现吗?”雷少轩想了想道。 话音一落,王贵平随手一挥,一股细风轻啸卷过,院内人纷纷倒地。 两人蓦地闪进地库。 地库有两间房子那么大,立着一排排货架,货架上摆满各种物品,古董、玉器、元宝、典籍等等,地上还放着一口口箱子,雷少轩随意打开几口箱子,箱子里面不是金银便是宝物。 对凡人来说,如此丰厚身家,可算富豪之家,想不到一介俏丽刁蛮的年轻女子,竟能积攒下如此财富,不愧为袁文伯之女。 “把东西都装走。”雷少轩狠了狠心道,“一根毛都别留下。” 王贵平手一挥,又是一阵风卷过,除货架外,所有东西全都被收入储物戒。 望着空空如也,只剩几个老鼠洞的地库,雷少轩满意地点点头。 雷少轩正要离去,想了想,随手在墙上刻下几个字:父二十两卖女,女二百两退婚。 不多时,夜深人静的西京子夜,突然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女人惨叫“抓……贼……啊……” 声音凄厉,惨烈不忍卒听。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我是谁 第二天晚上。顶点 吃过晚饭,雷少轩正陪着母亲在院内聊天,仆人领着一位俏丽的姑娘进入后院。 袁静脸微红,静静站在公孙倩和雷少轩面前。 眼看着一位楚楚动人的姑娘,一眼不发地站立眼前,低头不语,双目低垂,眼泪扑簌簌滴下,似是受尽委屈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让人心疼。 “你是谁家姑娘?有什么事吗?”公孙倩和声道,“先别哭,说出来看看,我能帮你什么?” 袁静双肩耸动,低低抽泣:“他有我的一块随身玉佩,是我父亲赐给他的。” 公孙倩疑惑地看着雷少轩,雷少轩苦笑着拿出玉佩,递给公孙倩,道:“是他父亲给我的。” 闻言,袁静从低低抽泣,到慢慢哭出了声音。 “我父亲是前左相袁文伯,被人污蔑,以谋反之罪流放苦海,留下我和母亲孤苦伶仃,缺衣少食,遭人白眼,受尽委屈……呜呜。” 袁静哭声越发高了起来,扣人心弦。 “竟然是袁先生之女。”公孙倩闻言吃惊,急忙上前扶住袁静。 袁文伯乃是一代大儒,一代名相,其事迹天下闻名,公孙倩出生官宦之家,且在西京已久,自然不陌生。 “说吧,闺女,我能帮你什么?”公孙倩柔声道。 “我父亲将我嫁给他,玉佩为证,指望他能成为我的依靠,”袁静玉手轻指雷少轩道,“不想他恃强凌弱,欺负我是一个弱女女,不给我活路。” “什么?”公孙倩大吃一惊。 公孙倩又喜又恼,沉脸看着雷少轩道:“果真有此事?袁先生真的将女儿嫁给你?” “此事不假。”雷少轩无奈,只好说实话,“他父亲正是我师父,多亏师父,我才能选入前锋营。师父收我为徒,便是怕女儿受苦,希望我能照顾好她。” “娘!呜呜。”袁静紧紧抓着公孙倩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一声“娘”让公孙倩心花怒放。 袁文伯身份之高,难以想象,能娶到袁文伯之女为儿媳妇,为儿子正妻,乃是公孙倩梦寐以求的事。 看着袁静伤心不已,受尽委屈的样子,公孙倩又疼又喜,急道:“好孩子,说吧,他让你受什么委屈了?娘帮你做主。” 袁静慢慢止住哭声,低低道:“父亲被流放,丢下娘和我穷困潦倒。我不忍娘受苦,被迫抛头露面,开办了一家拍行,名叫嘉信拍行,想为自己攒一点嫁妆,不让自己出家时没有嫁妆,太过丢人,结果……” “结果怎么了?”公孙倩拉着袁静的手,越发怜惜。 她经历过被丈夫丢弃,只剩母女两人的凄苦,心被深深触动,更觉袁静可人。 “不料他也新开一家拍行,为击垮我的拍行,雇高人潜入拍行地库,将宝物席卷一空。我不过是想攒点嫁妆,还不是为了嫁过来?还不是为了风风光光进门……呜呜。” 袁静哭声又高了起来:“父亲不在,谁为我准备嫁妆?没有嫁妆,我怎么有脸嫁人?” 雷少轩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是真的吗?”公孙倩生气道。 拍行地库必定守卫森严,雷少轩手下高人不少,且出身死囚,行事乖戾,干点出格的事再正常不过 ,公孙倩理所当然地想道。 “我是卷走她地库里所有的东西,”看见公孙倩脸色不善,雷少轩无奈道,“不过事情并非如她所说……” “住嘴。”公孙倩斥责道。 公孙倩拍着袁静手,轻声道:“好孩子,此事不用担心,我给你做主。你不是有嘉信拍行吗?正好轩儿新开拍行还没有名字,以后也不用取名字,两家拍行都归你,你来管。” “啊!”袁静嘴张大能塞进一个鸡蛋,一时呆怔。 原本只想取回属于自己被偷的一个鸡蛋,结果盗贼被迫倒贴一个生蛋的母鸡场,一时竟有天上掉馅饼被砸中的感觉。 “娘……”雷少轩闻言气急败坏。 “不要说了!”公孙倩瞪眼道。 随即喜滋滋道:“碧波山庄的拍行,就当是娘的聘礼,也是你的嫁妆。” 雷少轩彻底傻眼。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竟是如此刻骨铭心。 袁静抹干眼泪,左一声娘,右一声娘,哄得公孙倩心花怒放,越看袁静越是喜爱,出身高贵,容貌端庄,言谈举止不凡,简直是一等一的好儿媳妇。 都说恋爱的女人是盲目的,而见了未来儿媳妇的婆婆则是瞎眼的。 袁静几把眼泪一声娘,就把自己最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雷少轩欲哭无泪。 等着!雷少轩恶狠狠地想道。 聊了好久,几近深夜,公孙倩才让袁静告别。 看着闷闷不乐的雷少轩,公孙倩瞪眼道:“这么晚,媳妇要回去,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送。” 媳妇? 雷少轩心里哀嚎,娘,那可不是媳妇,眼看要退婚,那不过只是二百两银子!您用碧波山庄拍行,换回二百两银子。 雷少轩没精打采地跟在袁静身后,慢慢走在静悄悄无人的小巷。 古老的青石小巷,黑夜中向前延伸,悠长而又寂寥,两边斑驳的墙壁,弥漫着淡淡岁月忧伤,两人悄悄走过,身影慢慢在寂静而寒冷的黑夜飘动,显得凄婉迷茫。 见雷少轩一言不发,袁静欲言又止,心里突然一阵烦躁,莫名地升腾起一股怒火。 “你不说话,是何用意?烦我?”袁静突然道,“嫌弃我是主动送上门的媳妇,不值钱?瞧不起我?” “哪里敢?”雷少轩讥道,“几句话,就卷走一家拍行,如此本事,谁敢瞧不起?” 袁静闻言站住,直直看着雷少轩,樱桃小嘴翻动,轻咬红唇,慢慢的,眼睛里涌满泪水。 一滴、两滴、三滴…… 泪珠一滴一滴沿着脸颊滴下,袁静双肩慢慢耸动。 “我知道我不要脸,”袁静低低抽泣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刚懂事时,爹就丢下我一个人,娘一心只想把我嫁入豪门,哪怕是嫁给豪门的一头猪,一条狗……” 袁静越想越觉得委屈:“从小我就被人瞧不起,因为我是犯官之后。我只能抛头露面去做些生意,才能维持一点点体面的生活,从来没人疼我,没人在乎我的想法。我不过是一件物品,我拼命地努力,只想着有点钱,不被人当作物品……” 袁静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黑暗中,袁静身影如此纤弱,如弱柳摇曳,散着淡 淡醉人的少女体香,让人心疼而神迷。 雷少轩心一软,慢慢伸出手,搂住袁静双肩。 “好了,别哭了。”雷少轩泄气道,“没人瞧不起你。” “你就是瞧不起我。”袁静微微挣扎,强烈的男子气息,让袁静感到恐惧又迷茫,“只有你娘对我好。” 娘?雷少轩一惊,清醒过来。 想起袁静几句话便卷走拍行,雷少轩气不打一处来。 雷少轩猛然搂住袁静腰身,往嘴唇吻去。 淡淡的甜,清新的香,醉人的冲动……雷少轩浑然不知所处。 “不要!呜……” 袁静嘴被紧紧吻住,呜呜说不住话来,双手拼命推开、捶打雷少轩胸口,却哪里抵得过男子力量。 雷少轩越发冲动,手往胸口探去,手心传来一团柔软细腻感觉。 袁静又惊又羞,突然,右腿膝盖骤然提起,狠狠地往雷少轩大腿中间击去。 “啊!”一声惨叫。 雷少轩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大腿间被一把钝锤击中,剧烈的疼痛从下腹直透脑门,两眼发黑,金星直冒,卷缩着身体,双手捂着下腹,踉跄着打转。 雷少轩疼得合不上嘴,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咳咳声。 雷少轩又气又怒,佝偻着腰,捂着下腹,踉跄着,气急败坏地一步一步朝袁静追去。 雷少轩痛苦的样子,让袁静感到又解气又害怕,见他怒气冲冲一步一步追来,吓得边跑边回头。 雷少轩忍着剧痛紧追,不多时,眼见着袁静跑回宅院。 袁静惊恐万状,跑进家门,仆人见状迎上前来。 “有人追我,你们不要阻拦,房屋后院任由他打砸出气,快快熄灯,所有人离开。” 说着,袁静跑入后院。 仆人和丫鬟见状,迅速熄灯散去。 雷少轩从剧痛中缓过来,往下腹摸了摸,似乎有东西隐痛,想起袁静那狠狠一击,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向袁静消失的宅院闯了进去。 进入宅院,空无一人,雷少轩径直往后院冲去。 后院无灯,漆黑一片,神念一扫,只见一位年轻女子蜷缩在卧室被窝里。 媳妇,你是我媳妇! 雷少轩狞笑着,闯进卧室,钻进温暖的被窝。 “不要!……不……呜呜。” 袁静拼命地反抗,惊叫连连,嘴被雷少轩堵住,身体被压身下。 “啊!”惨叫,荡人心魂。 袁静泣声低低,如泣如诉。 怀着怒火,雷少轩不管不顾,粗暴异常,不多时,雷少轩渐觉不对。 雷少轩点上蜡烛,霎时,黑暗中,一张流满泪水的脸出现在面前。 不!女子不是袁静。 瓜子脸,柳叶眉,脸上流露出绝望和恐慌,眼中恨意滔天。 雷少轩顿时慌神,急忙穿上衣服。 “你……你是谁?”女子喘着粗气,直直地看着雷少轩,“为何毁我清白?” “我、你……”雷少轩慌了手脚,不是所措,急急道,“我追袁静而来,以为她在卧房……我不知道是你,你是谁?” “我是谁?”女子喃喃道。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求死 “我是谁?”女子身体微微颤抖,绝望的目光令人心悸。 “对不起!”雷少轩无比懊悔和彷徨,如同一个孩子,低头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 女子抹干眼泪,慢慢起身,一件一件穿上衣服,看到床上一朵鲜艳的红花,愣神片刻,眼泪又忍不住簌簌滴下,双肩耸动,低低抽泣。 “我叫雷少轩。”见状,雷少轩心揪了起来,低声道,“我是碧波山庄主人,我会娶你,这一生,我会努力让你幸福,我会对你负责……” 闻言,女子停住抽泣,站直身体,看着雷少轩,一字一字道:“这一生,我不需要你负责,我需要你付千倍万倍代价!” 说着,女子迅速卷起床单,径直走出卧室,消失在夜色之中。 雷少轩颓然坐在床边,吹灭蜡烛,身影瞬时被黑暗吞没。 第二天上午。 雷少轩一直沉浸在愧疚之中,一夜无眠,早早起身,不安地在院中徘徊。 愧疚让他无比彷徨,彷徨他无比恼怒。 “你来干什么?”雷少轩阴沉着脸,恶狠狠地盯着袁静道。 “昨晚的事,我不是故意的。”袁静红着脸,“你那里没事吧,好点了没有?” “我的事情跟你无关。”雷少轩冷冷道。 雷少轩取出玉佩,塞到袁静手里:“你拿回了地库之物,拿到了拍行,目的已经达到,现在玉佩还给你,咱们之间,以后再也没有关系。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雷少轩脑海里,总浮现着那个女孩痛苦绝望的目光,耳边回荡着那个女孩的声音。 你毁了我的清白!你毁了我……你毁了…… 雷少轩痛苦地闭上眼睛。 见到雷少轩如此冷漠,袁静有些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 “你还在生昨天晚上的气?”袁静低头低低道,“我们还没有成亲,我不能给你。踢你,谁叫你那么着急。” 袁静忽然羞红着脸,声音低不可闻道:“等成了亲,自然……自然由着你。” 雷少轩似乎没有听见,闭着眼睛,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袁静慢慢走近,手悄悄往雷少轩的手靠近,心里像揣着一只小鹿般怦怦乱跳,指尖触到雷少轩的手,又触电般惊恐弹开,脸红到脖子根。 “你干什么?”雷少轩不耐烦道。 “我、我……”袁静鼓起勇气道,“你要是忍不住,可以……轻轻摸我一下。” 雷少轩心里十分烦躁:“摸什么摸?不就跟摸一块肉一条鱼一样吗?还我二百两银子,我能买千斤肉百斤鱼,随便摸着玩。” “雷少轩,你太过分了,去死吧!”袁静闻言气急,哇一声大哭,捂着脸跑了出去。 雷少轩睁开眼睛,看着远去的袁静背影,神色复杂,袁静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之事,他也不能问。 自己一时冲动,酿成大错,毁人一生,一个无辜弱女子的一生,再没有比毁掉女子清白更能伤害一个女孩的了。 如能弥补,他愿意付出一切代 价,包括生命,可是时光能倒流吗? 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只觉得一切了无生趣。 “来人。”雷少轩喝道。 “少爷。”门口的仆人急忙进来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即刻起,封闭养性堂大门,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母亲问起,就说我要突破,打扰有性命之忧。” 雷少轩在屋内布置了一个聚灵阵,彻底封闭养性堂大门。 雷少轩来到屋内坐下,立刻开始修炼。 什么平心静气,什么静思冥想,什么循序渐进,统统见鬼去,雷少轩恶狠狠想道。 老子今天偏要狂暴,偏要狂想,偏要狂进,有本事让老子去死! 丹田漩涡被催动,急遽旋转,越来越快,神念中,如同一团浩瀚的星云席卷虚空,瞬息万里。 快! 雷少轩竭尽全力全速注入灵气,漩涡以雷少轩从未见过的速度旋转。 灵气沿着头顶疯狂注入,屋内逐渐刮起了风,慢慢在头顶形成漩涡。 以身体为中心,漩涡如高速旋转的车轮,浑身上下血肉被粗暴地撕扯,隐隐浸出血迹,雷少轩感觉浑身被撕裂般疼痛。 疼痛让雷少轩更加疯狂,此刻,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感到些许的安慰。 “你毁了我!” 女孩子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回荡。 脑海里漆黑一片,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痛苦地注视着他。 来吧,让我死吧!雷少轩怒吼。 灵气越发狂暴。 听闻雷少轩闭关突破,离水不由一怔,道:“他刚突破练气五层不久,哪能如此匆忙要突破六层?” 神识往养性堂扫去,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灵气如狂风席卷,如暴雨倾注,肆虐着雷少轩。 雷少轩如柔弱的小草,在暴风骤雨中摇曳,脸变形,浑身鼓胀沁血,如木桶欲碎。 此刻,雷少轩耳朵鼓荡着嗡嗡之声,意识模糊,隐隐失去知觉,唯有剧烈的疼痛才能保持一丝的清明,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疼!再疼!再疼!把所有的疼痛都给我,毁了我吧! 雷少轩身体微微膨胀,如鼓起的人形气球,眼看要爆裂,元神却安静异常,仿佛已经与**分离。 元神出窍! 那是身体无意识的本能决定,既然**注定毁灭,那么把元神留下吧。 “不好。”离水惊呼,飞快给飞鸿子传信,两人身影蓦地出现在养性堂内。 飞鸿子手一挥,屋内灵气瞬间凝住,雷少轩霎时感觉身体陷进一处粘稠的泥潭,丹田漩涡没有灵气催动,速度缓缓地慢下来,雷少轩睁开了眼睛。 “前辈、师父……”雷少轩无力地轻声说道,身体摇摇欲坠。 “你不要命了?”飞鸿子皱着眉头道,“为何要强行突破?” “天海秘境快要开放,我想尽快突破练气六层。不是说筑基以下靠积累便能进阶吗?我想试一试,想快速积累,早些突破。”雷少轩说谎道。 “虽说筑基以下修为,靠积累便能突破,然而身体也需要慢慢适应修为才行。” 离水耐心道:“譬如小孩,猛然给他万斤之力,他能提起千斤之物吗?显然不能,皮肉过嫩,必然被千斤力勒断,骨头过于脆弱,必然被千斤力压碎,空有万斤身体却无法承受。” 离水心疼道:“你看看你,突破过快过猛,不啻让小孩突然拥万斤之力,身体承受不住,差点爆体。” “哼,他在翰海楼博览群书,如此简单道理岂会不懂?我看他是一心求死。”飞鸿子瞪了雷少轩一眼道。 雷少轩无言以对,一时无语。 飞鸿子轻叹道:“之所以慢慢修炼,让身体适应修为,是因为身体需要慢慢伐毛洗髓,清除体内皮肉筋骨杂质。修为进展过快,杂质清除过急,身体突然失去杂质,皮肉筋骨变得千疮百孔,岂不是如破碎的筛篮?” 飞鸿子上下打量雷少轩一番,舒了一口气:“我看他身体沁血,竟无一丝杂质排出,身体如琉璃般纯净,如此倒真是可以快速突破。” 离水吃了一惊,道:“他入门极其晚,身体怎会如此纯净?” “也许是自小修炼内力的缘故吧。”雷少轩岔开话题,“这么说,我能快速突破练气六层?” “前辈在此,有他持护,你可以快速突破。”离水警告道:“靠你自己强行突破,与自杀无异。” 师父和飞鸿子都在,雷少轩不敢再胡思乱想,将全部心思放在身体上,顿时觉得浑身开裂一般,浑身皮肉,无一块不损,五脏六腑,无一处不伤,疼痛难忍,忍不住哼出声来。 “你身体如此纯净,不必担心灵力让身体破碎,有损无破,继续吧。”飞鸿子正色道:“不过要收敛心神,专注修炼,让你强行突破,可不是让你自杀。” 雷少轩凛然,收敛心神,将心神沉浸引灵入体上。 雷少轩丹田内漩涡,并不为外人所探知,暗合天道。 天道无人能探知,唯有自知。 因此,雷少轩全力引入灵气,漩涡急速旋转,飞鸿子和离水的神识往雷少轩丹田探去,却毫无所获,丹田空空如也,又恰似虚空浩瀚。 这种情况两个人从未见过。 两人都曾为弟子护过法,神念所至,所有弟子丹田灵力情况一目了然,唯有雷少轩的丹田情况一无所知。 五行平衡,灵力不显,因此连雷少轩的修为高低,两人都无法探知。 看着灵气又逐渐围绕着雷少轩席卷成狂风,然而灵气入体到丹田的情形无法探知,离水不由有些担心,正要开口相询,被飞鸿子止住。 天下唯有飞鸿子知道雷少轩应过窥天劫,意味着已经悟得一丝天道。 丹田为修士之根,心之所,神之寄,窥得天道,丹田暗合天道,问之人必被天罚,说之人必被扰乱心神心境。 此种解释虽不中,亦不远,否则怎会出现堂堂的元婴大圆满修士,竟然看不出修为高低之事? 屋内旋风愈发狂暴,聚灵阵已经隐隐跟不上雷少轩引灵入体速度。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阴险的准备 屋内灵气氤氲,却逐渐稀薄,狂暴的不过是空气。顶点 忽然,飞鸿子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 “极品灵石!”离水轻叫。 在灵气衬托下,极品灵石熠熠生辉,仿佛王者,光芒四射,光芒照射之处,灵气为之一清,更加活跃,似欢呼雀跃。 飞鸿子肉疼地轻轻一捏,极品灵石一角被捏碎,化为星星点点,散于空中。 刹那,如同乳汁倾注,屋内灵气翻滚,化为浓雾。 “灵气化液。” 看着浓厚如雾,隐隐化为液体的灵气,离水羡慕不已。 随即苦笑,自己中毒,再好的灵雾,都已然无法吸收修炼。 又暗暗咂舌。飞鸿子辈分之高,难以想象,却甘愿为一个修为低下,近乎凡人的弟子,不惜使用极品灵石助其修炼,实为对雷少轩青睐有加。 对元婴大修士而言,普通灵石已然不堪使用,唯有极品灵石能用。 极品灵石极为罕见,一处大型灵脉,也出不了几块极品灵石。 极品灵石为灵脉之精,极品灵石被采,灵脉即成死脉,不啻于杀鸡取卵,宗门绝不为之,只有无主灵脉才能采集,天地之间灵脉何其少?这让极品灵石难得一见。 一连三天,雷少轩不休不眠,拼命吸收灵气,浑身鲜血淋漓。 唯一的感觉是疼。 疼!抽筋扒皮的疼,撕心裂肺般的疼,疼得神魂破碎,仿若每一滴血液,每一片皮,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被人撕开抽走。 雷少轩只能强忍疼痛,强迫自己适应长时间连续剧痛,并最终让他觉得有一种痛苦并过瘾的感觉。 贱!雷少轩暗骂自己,拿痛苦当享受。 终于,第三天凌晨,急遽旋转的丹田漩涡轻轻一振,霎时速度微微一缓,一团微光从雷少轩身上一闪而逝。 灵力外放! 灵力外放为练气六层修士的标志,至此,雷少轩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修士。 练气六层,也意味着可以进入天海秘境。 “进入天海秘境后,你主要目的是保命。”离水看着雷少轩道,“入天海秘境的修士,皆为各宗门及修士世家精英,在他们面前,区区练气六层弟子,想逃都不可能,你唯一的机会是隐藏。” “我知道。”雷少轩低喝道,“土遁!” 空气微微一荡,雷少轩身影如纸片微微一扭,霎时消失不见。 飞鸿子和离水用神识扫去。 屋是屋,墙是墙,地是地,桌子是桌子,一切如旧,毫无异样,甚至气机全无。 “师父,此土遁如何?”雷少轩声音传来。 “咦,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说话都没有灵力、气机波动?”飞鸿子惊奇问道。 土遁是借助灵力将自身融入土石之中,世间万物皆五行,任何人都不可能全然化为土,多少会有些五行灵气存在,元神强大修士,只需往土遁之处扫去,多少会发现异样。 气机更是无法完全掩盖,生灵气机与土石截然不同,且生灵任何细微举动都会引起灵力及气机波动,更遑论说话。 任凭离水元神如何扫描,甚至强大如飞鸿子,都无法发现雷少轩。 这是从未有过之事,除非雷少轩比他们强大,但这显然不可能的,唯一可能是雷少轩的五行灵力及气机与他们所认知的截然不同。 “我也不知道。”连师父都无法发现,雷少轩十分满意道,“五行遁法,是文雷子师祖教我的。” “发动五行遁需短暂时间,高手面前来不及发动,且不利于远距离逃遁。”飞鸿子扔出一块玉片道,“此为阴阳虚空遁,心动身随,骤然躲闪,更可虚空行走。” “我能虚空行走?”雷少轩闻言大喜,“能飞?” “你能把自己提起来吗?”飞鸿子气笑道,“修士之所以用飞剑,便是将灵力注入飞剑,借飞剑之力飞行。而虚空行走,恰如用元神提起自身,非金丹修士不能为之,便如金丹修士也不能长时间行走,仍然需要飞剑,虚空行走乃是元婴修士之……” 话音未落,雷少轩骤然消失。 砰!一声惨叫。 雷少轩脑袋撞到屋顶房梁,跌落地上,惨叫不已。 飞鸿子眼瞳骤缩,雷少轩方才一跳,虽然没有控制好力度,不算成功,却实实在在用的是元神之力。 心内骇然,并非为雷少轩的元神强大,而是其悟性之高。 “小子,你如何能领悟如此之快?以前看过典籍?”飞鸿子好奇地问。 “这不是你说的吗?”雷少轩忍着疼,气呼呼道:“你说用元神提起自己,我照作就是了,结果却撞房梁,阴阳虚空遁到底行不行?” 飞鸿子闻言气炸肺。 当初拿到阴阳虚空遁,总想着元神飞起,便如身体想要飞一般,总共耗费数月冥思苦想,才得以领悟,是元神提起身体飞,而不是元神让身体飞。 自己无意中一句话,直接切中要点,这小子压根没有看玉石典籍,就已经明白,怎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元婴修士拿出的东西无一不是顶尖之物,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雷少轩元神纯粹堪比金丹修士,强度却多有不如,无法长时间使用虚空遁,唯有将虚空遁与五行遁结合,才能更好逃匿。 虚空遁玄奥无比,想精通需飞鸿子详细讲解,细细体会,勤加苦练。 “最重要的除隐藏逃匿外,其次便是抵御。”飞鸿子拿出一块玉佩,道:“此玉佩随身,可挡金丹修士三击。” “才三击?”雷少轩嘟囔道,“前辈,有没有五击、八击的?” “三击还不够?”飞鸿子又是气急,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你知道耗多少灵力才能抵挡金丹一击?你知道我封入如此多灵力,费了多少功夫?你当大白菜吗?金丹一击,足够你修行五十年。” 雷少轩伸了伸舌头,不好意思道:“入秘境的不是只有筑基修士吗?” “还有妖兽凶兽堪比金丹。”离水解释道,“所以非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此玉佩,太珍贵了。” 雷少轩点点头。 想了想,问道:“有没有防御的灵甲、灵袍之类的防御法宝?” “已经给你准备了,不过灵甲、灵袍需要相应灵力修为支撑,否则灵甲灵袍挡得住法宝拳头,你身体也会被震碎。” 离水看着雷少轩正色道:“修为相差太过悬殊,你唯一的希望是隐匿,需要逃脱时一定十分危险,需要防护时便是绝境。当你需要灵甲抵挡之时,十有**便是殒命之日。” 这好理解,面对成人攻击,成人穿皮甲能抵挡,婴儿穿皮甲,皮甲无事,婴儿碎裂。 婴儿只能指望不被发现,被发现想逃脱十分危险,绝不能指望有什么 能保护自己,就算铜墙铁壁,依然会被人弄死。 雷少轩摇摇头,隐匿虽然为首选,坐以待毙却绝不可行。 “有没有能爆炸,炸死筑基以上修士的东西。”雷少轩问道。 他修道不修术,许多东西不懂,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烈燃丹,乃是妖兽内丹刻入阵法,灵力引之可剧烈爆炸。” “要一百颗……” 飞鸿子瞪大眼睛:“你当妖丹是鸡蛋,一天下一颗?一只妖兽只有一颗妖丹,一只妖兽长成妖丹,非三百年以上……” 雷少轩手张开,两块极品灵石在手心熠熠生辉。 “你!”飞鸿子恨得直咬牙。 极品灵石天下难寻,为一颗极品灵石,无数金丹元婴修士弯下腰,抢破头,如今雷少轩却拿来买些不入流的东西。 “十条捆仙绳。”雷少轩知道捆仙绳,直接开口。 “能毒死筑基修士的毒药是什么?”雷少轩问道。 “斑斓紫金蛇毒,黄斑狼蝎毒,西花蛛毒……” “要一百人份的。”雷少轩道,“迷药有什么?” “五百年阴凝藤花粉,乱魂散,幻神丹……” “要一百人份。” 雷少轩接着问道:“大范围迷烟有什么?” “**烟,迷神香,乱云飞渡,陷仙乱神……” “要一百人份。” “……” 铁钩、毒刺、妖兽夹、铁蒺藜、寒铁囚笼、毒钩网…… 离水听得目瞪口呆。 “你是不是要武装一支军队,进行宗门灭绝大战?”飞鸿子气急败坏道。 购置这些东西的价值,远超往年内门弟子从秘境带回的灵药价值,进秘境还有什么意义? 飞鸿子总算明白雷少轩是什么样的人,死囚营出来的人,任何人敢惹,不死也得脱层皮。 原以为雷少轩是一只蝼蚁,如今看来,蝼蚁不假,却是一只千丈的九品蝼蚁王,横扫天下妖兽的那种。 身为大修士,飞鸿子习惯了实力碾压。 千年修行,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大多为堂堂正正斗法,哪里见过如此阴险狠毒的准备,此时却没有丝毫感到厌恶。 让一只兔子与狮群相争,还不让人阴险些,不如自己洗干净,送到狮子嘴里。 飞鸿子心态不知不觉中变得平和、宽容。 身为宗门前辈,高处不胜寒,孤独寂寞,难免变得冷漠,难以接近。 如今跟一个辈分相差不知几凡,甚至已经不是太一宗内门的弟子相处,却极其自然融洽,生出关切之心,如凡人前辈后辈。 这才是炼心之本。 离水忙碌碧波山庄之事,飞鸿子便亲自教导雷少轩。闲时洗洗澡,尝尝美食,品品茶,读读书,不用修炼,日子过得惬意悠闲,飞鸿子心态逐渐平和,心境反而隐隐有松动之感。 飞鸿子甚至有一种不想突破的感觉,突破又能如何?还不是得继续百年千年的修行?还不如过现在的日子,平淡、轻松且热闹。 飞鸿子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忘记修行的初衷。 不,不是怀疑,而是真的忘记了修行的初衷。 修行初衷是什么?飞鸿子慢慢想着。 如今不用修行,时间多的是,慢慢想吧。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齐王宴 事情总是不期而至。 国子监内,雷少轩正要匆匆离去,却被宋忠叫住,原来齐王要宴请太学六十九(丙)班全体学子。 雷少轩不解地问道:“齐王何故宴请我等?” “无非是收买人心。” 简铭之小声道:“太学学子乃天子门生,毕业后入朝廷各部为官。如今各位王子明争暗斗,斗得最多的便是拉拢各级官员,在职官员大多已有派系,于是齐王等便从国子监开始拉拢,选择追随之人。” “不去!”雷少轩闻言干脆道,“齐王欲杀我而后快,当晚幸得几位兄长相救,方免一死。齐王视我为草芥为肉中刺,我视齐王为仇寇。” “不可说!”柳直急忙道,“齐王毕竟是王爷,最要脸面之人,少轩即便不愿与之交往,不愿攀附,也不可明面上得罪,不如且去虚与委蛇,免遭其祸。” 雷少轩沉吟片刻,无奈道:“好吧。” 如果孤身一人,自然不惧齐王,然而身后有母亲、张倩华和周蕊,总要顾及她们。 在位王爷公然宴请国子监学子,其实有些犯忌,毕竟学子入仕前皆为天子门生,公然拉拢学子,不啻是挖魏王墙角。 广寒宫,观云台。 观云台是四层最大的楼阁包间,重新装修过的广寒宫更显豪华,观云台玉栏雕窗,似空中楼阁,飘飘欲飞。 临湖而望,云湖景色尽收眼底,让人心胸大开,最适宜畅饮舒怀。 天气依然很冷,屋内摆着几盆烧得通红的火炭,燃着香炉,笙歌隐隐,宴席未开,便已有四位美女翩翩起舞,极尽奢华隆重。 学子陆续进入屋内就坐,猛然见到雷少轩,齐王脸上笑容陡然凝固,目光变得阴冷。 雷少轩泰然自若,走到位置最靠后、丝毫不起眼的座位坐下。 齐王冷哼一声,按捺心中不快,大局为上,犯不上为一介蝼蚁破坏今日宴席。 宴席开始,齐王、四位王府及朝廷官员陪着学子们喝酒、评诗论文,谈笑风生,气氛颇为融洽热烈。 第一次参加有王爷及朝廷官员参加的大宴,雷少轩只是默默喝酒,宋忠等人似乎已经忘记那晚的不快,代表着学子们,不停地向齐王敬酒。 宋忠果然不愧出身江东首富之家,大场面应酬稔熟,虽然身份低下,却俨然以学子之首自居,与齐王似相识多年老友,让雷少轩极为佩服。 世间万物,人心最难揣测,难怪修士需要练心,要悟透凡人心,想来比增进修为更难,谁说凡人不如修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王忽然站起,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各位学子乃是天子门生,未来国之栋梁。”齐王笑容可掬道,“今日冬末初春,万物复苏,各位却仍需寒窗苦读,实在是辛苦。本王对此感到十分钦佩,极为体恤,特为学子们准备了些薄礼,以为犒劳。” 齐王拍了拍手,道:“取上来。” 吴管家领着四位美女,从内屋走出,每位美女托着一个红绸托盘。 “本王为每位学子准备了五千两银子,希望各位学子安心学习,将来为我北魏朝廷效力,不辜负父王的期望。”齐王道。 齐王目光随着美女的身影,往学子们座位上巡视过来。 身为国子监学子,对权术不陌生,全然明白齐王之意,宴席几近末尾,这便是让学子们表态。 忽然有七八 个人站起,其中一人拱手道:“齐王殿下,学生酒酣耳熟,已不胜酒力,再饮恐怕泥醉失礼,先行告退。” 说吧,几人坚决离席而去,齐王似是不觉不快,脸上微笑着点点头。 剩下的人神色各异,有犹豫,有惊惧,有坦然,有惊喜,不一而足。 雷少轩慢慢站了起来,眼角瞥见宋忠等人担忧的目光,笑了笑,一言不发,正要走。 “雷校尉且慢。”齐王忽然开口道。 雷少轩闻言停住,坦然拱手道:“殿下,我也喝多了,实在不胜酒力……” 齐王打断雷少轩道:“当日因为误会,本王差点伤了雷校尉,每次想起来,心里颇为不安,今日借此机会,请雷校尉喝一杯酒,尽释前嫌如何?” 场内众人皆惊,齐王竟然当众向雷少轩赔不是。 雷少轩心思急转,笑道:“殿下言重!与殿下比,少轩不过如烂泥破瓦般卑贱,不足一提,怎敢劳动殿下惦记。殿下如此礼贤下士,置少轩于何地?此事已是过眼云烟,不必再提。” 说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齐王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道:“雷校尉出身边军。为国戍边,不仅十分危险,且收入微薄,特赐双份礼物,以示本王对守边将士的敬意。” 老狐狸,雷少轩心理暗骂,脸上微笑,坦然道谢。 一名健壮的王府仆人,跳着一担沉重的挑子,挑子两边是两口箱子,箱子上面贴着“银”字,由四名王府护卫护送,一直送到公孙倩家中。 一万两银子,一多半是银票,剩下的装满两个箱子,发出亮闪闪耀眼的光芒。 公孙倩皱着眉头,有些不满道:“轩儿,齐王故意派人挑着两大箱银子,众目睽睽之下送入家中,怕是不怀好意。” “齐王并非不怀好意,不过是请我为之定制首饰。”雷少轩不想母亲担心,“回头我到翠玉轩选些玉器送过去便是。” 两日后,齐王府书房。 齐王和吴管家正在见一名翠玉轩的伙计。 “这是你们少爷送来的礼物?”齐王微笑问道,“果然不愧为翠玉轩少爷,真会挑好东西。” 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尊青玉奔马玉雕,青玉温润玲珑,怒马愤蹄,仰首嘶鸣,如飞马凌云,栩栩如生。 “此玉雕并非礼物,”伙计双手垂立道,“少爷说是齐王订购的玉雕摆件,此玉雕寓意四蹄奋起,前程似锦,祝齐王事事随心,路路顺畅。” 齐王脸色瞬间凝固,心里如吞了一百只苍蝇般难受,脸色霎时变得阴沉。 一万两的赏赐,变成了玉雕定制费用,雷少轩似乎不给自己面子。 “少爷特意交代,让小的说一句话。”见齐王脸色不善,伙计急忙补充道。 “什么话?”齐王微怒。 “此玉雕明码标价,价值六千两银子。”伙计一字一字道。 齐王一愣,沉吟片刻,不动声色,挥挥手道:“你辛苦了,下去领十两银子赏银。” “哼,这小子不把主公放在眼里,要不要派人对付他。”吴管家狠厉道,“此事如果传开,还有谁在意主公?” “屁话!” 齐王瞪起眼睛道:“就知道打打杀杀,你可知他派人送玉雕和传话之意?” “这是何意?”吴管家闻言吃惊。 “收一万亮银子,送回六千两,表示领了一万 两银子之情,送回六千两是说他怕本王,不敢全收,此是应有之意。” 齐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们派人杀他,他害怕是正常的,绝不敢记恨得罪本王。收一万两表示领情,有和解之意,收礼便是表示顺从。” 齐王如释重负道:“此人背后有神秘势力,深不可测,连国子监沈伦都为之出头。此人为一个女人,不惜以命想争,绝非怕死之人,而是好色如命,他能低头顺从,大大出乎我意料。以后要大力拉拢,对付此人,美女比威胁有用得多。” 收一万两银子,送回六千两玉雕,表明是死占便宜好不好,吴管家暗道。 吴管家却不敢出声,为了对付雷少轩,齐王付出过惨重代价,自己轻易发话,万一闹出大事,自己不死也得扒层皮。 齐王可不是能自担责任之人,好大喜功,事有不利,则喜欢迁怒旁人。 王宫,静心斋。 “轩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公孙太后斜靠在卧榻上,不高兴道:“不过一万两银子,收便收了,为何还回六千两,是不是吴泰逼迫他?” “不知道,不过这小子滑溜如泥鳅,谁小看他,必定吃大亏。”李春答道。 太子府,书房。 一位圆额微胖的男子正踱着步,一脸的不高兴。 此人正是太子,身边站着一位清瘦青年,还有一位坐在椅子上,正端杯喝茶的男子,赫然是鸿泰商号二公子王飞。 “宴席上,不为利益动心,能果断离席,不与齐王这等伪君子为伍,乃是真学子,国之栋梁,要好好培养。” 太子吴桢沉声道:“王飞,在广寒宫安排一次宴席,宴请国子监学子,齐王宴席上离席而去的学子,要排在第一排。” “理当如此!”王飞点点头,“不过未离席的学子,也不要怠慢,他们也许只是胆小,不愿意明面上得罪齐王,并非就与齐王同流合污。” “要么胆小,要么墙头草,皆不足为用。”吴祯不屑道。 “那个收了一万两银子,却还回六千两银子玉雕摆件的学子如何安排?”王飞小心问道。 吴祯沉吟片刻,看向清瘦的青年,问道:“对此人,六弟如何看?” 六王子吴璋笑道:“此人太过胆小,不敢拒绝齐王,因此收了银两,又不敢真收,所以还回玉雕,却不知首鼠两端,最惹人厌。据闻此人出身死囚军士,也难怪粗鄙无理,爱占小便宜。” 吴祯点点头道:“正是,将此人排到最后一排。” “不可如此!”王飞急忙道,“此人要排到最前排。” “为什么?”吴祯面露不悦之色。 “此人身份不同,累积军功荐入国子监,代表的是边军有功将士。”王飞道,“粗鄙无理也好,爱贪小便宜也罢,冷落了他,必然授人口实,说太子冷落边军。” 吴璋也看着太子道:“因为他出身边军,齐王才赐给他一万两银子。哪怕他是一头猪,也不可冷落他,否则兵部那些兵痞必定嘲笑二哥,甚至免不了有些人借题发挥。此人粗鄙愚钝不可用,此人身份可用。” “殿下,齐王刚宴请完毕,间隔时间过短,会不会有人非议?”王飞有些担心道。 “我是太子,慰劳各级辛劳之官员及苦学之学子乃是本分。”吴祯不以为然道:“此次宴请,便以慰劳名义进行,邀请全体学子,包括女生。”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太子赏 广寒宫四层,观云台楼阁包间。 冬末初春,春寒料峭,屋内依然是烧得通红的火炭,燃着香炉,笙歌隐隐。 宴客厅内,一张张桌子排列整齐,每张桌上放一张姓名卡,显然是事先排好宴席就坐的位置。 雷少轩找好位置坐下,却见华青拿着名字卡来到身边坐下,将原先桌子上姓名卡顺手放到后面桌上,王飞见状,苦笑着摇摇头。 西京四美之一的“凶”女华青赫赫有名,他可不敢惹,只能重新安排。 “傻子,”华青低声道,“收齐王一万两银子,送回来六千两,钱多了是吧?” “还不是惹不起那位齐王。”雷少轩无奈道。 雷少轩朝厅台上空着的太子之桌努努嘴,小声道:“齐王公然赏赐学子,必然引来这位刻意拉拢。” 雷少轩坦然道:“我不过是一只蝼蚁,占点点便宜也就罢了,要是死占他们便宜,没准把自己玩死。两只大象打架,趁着他们不备,蚂蚁咬一口便要远离,否则被他们注意,吹口气,蚂蚁就死了。” 华青恍然,气笑道:“原来你早有预料,既然齐王赏赐拉拢学子,必然就会有今日太子之宴请,所以借机占便宜,还不让他们惦记,太坏了!” 雷少轩急嘘道:“小声些,让人听见可是件大麻烦。” “你打算怎么占太子便宜,还不让他记恨,同时还能不得罪齐王?”华青按耐不住好奇心,充满期待道。 “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不知道了。再者,太子的便宜那么容易占吗?”雷少轩白了华青一眼道。 “太子刚愎自用,性格急躁,小心惹着他。”华青叮嘱道。 随即自信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不主动惹他,他要是欺负你,我帮你出头。” 雷少轩心里感动,苦笑不已。 真被太子惦记上,一百个华青也保不住自己,女生爱心爆棚,可惜见识有些短浅。 不多时,锦衣绣袍、着装整齐的太子,在一群人簇拥下走入大厅。 雷少轩抬眼看去,簇拥在太子身后,除六王子吴璋外,还有多位官员,其中竟然有沈伦、苏敏和方青等人。 其实也不难理解,太子慰劳学子的宴席,是一种仪式,自然少不了官员陪同,免不了要请国子监官员教习参加,才显得名副其实。 此刻,太子代表朝廷参加事务活动,穿着、随行官员等等都要与活动相符,言行举止需要正式些,无法如齐王那般随意,无他,身份使然。 等官员教习落座完毕,太子起身摆摆手,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冬末酷寒难耐之时,春日便也不远,各位学子苦读之时,也是报效朝廷不远之日。”太子微笑道。 环视屋内学子,太子端起酒杯,道:“各位学子为国苦读,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酒,祝大家学业有成,请。” 不多时,觥筹交错,气氛十分融洽。 几巡酒过后,六王子吴璋举杯道:“学子苦读,整日都是治国方略,治世筹谋等等,生活过于严肃紧张,不如借此机会放松放松。随意来点诗词歌赋,行酒令说笑话,岂不快哉?” 沈伦眯着眼,笑呵呵道:“好!” 厅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沈伦乃是国子监司业,此刻如能在沈伦面前表现,或者在太子面前出彩,能入他们法眼,对今后的仕途显然大有好处。 “我先来。”前排一位学子起身道,“深冬启宏慈,太子驾亲临,君恩垂旷典,学子被恩荣。” “好!”六王子吴璋拍手叫好,众人纷纷跟着拍起手来。 太子高兴道:“写得好,赏。” “我来。”柳直不甘示弱,站了起来。 摇头晃脑道:“云湖雪景特精奇,举杯邀题胸旷怡,不信人间有此境,醉卧高楼畅神思。” “嗯,还不错。”沈伦微笑道。急切之间能有如此文采,倒也难得。 太子道:“不愧为太学学子,赏。” “我来。” 又是前排站起一人,道:“太子亲临,我等十分激动。太子日理万机,仍不忘我们,太子啊,真如冬日之太阳,太子啊,恰似春日之暖风……” 这是公然拍太子马屁,第一排显然是太子之人,众人不由测目。 “赏。”太子道。 又一人站起来。 “太子垂旷恩,日月显精奇,唯有兢克业,肝脑涂地深。” “赏。” “……” 学子们陆陆续续站起咏诗,基本上都是称赞太子恩德。 太子不停地赏赐,显然十分高兴,笑不拢嘴。 大家越喝越热闹。 忽然,太子一眼瞥见雷少轩,猛然记了起来。眼前这位学子,是唯一接受齐王一万两银子赏赐的人,齐王只给其他五千两银子,不由心里不快。 太子摆了摆手,道:“边关将士缺衣少粮,苦守国门,十分不易,今日在座的,就有一位学子来自边军。” 太子举起一杯酒,道:“雷校尉,我敬你、敬边关将士一杯酒,你也来写一首诗。” 雷少轩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道:“边军读书少,实在不会写诗,我自罚一杯酒代替写诗。”微笑着一饮而尽。 “这怎么行?”吴璋道:“身为国子监学子,诗词歌赋都要会,一首应景诗,想来也不难。” “对,雷校尉别谦虚了,人人皆有诗赋,怎可少你一人?” “就是,不写可要罚酒三杯。” “军士罚三杯酒算什么?至少一缸才行。谁不知军士皆擅饮酒,罚三杯不是罚,是正中其下怀。” “……” 众人纷纷起哄。 “雷校尉,身为国子监学子,怎可连诗也不会写?”太子语气有些不高兴。 雷少轩苦笑道:“太子亲临宴请,何等庄重,少轩粗鄙无文,唯恐闹出边文笑话。” 边文?大家忽然想起一事,哄闹声更甚。 先帝曾宴请边军得胜归来的征西将军关洪,宴席上文官逼着关洪写诗,趁着酒兴,关洪诗性大发,写道:天上团团雪,地上横死尸,我军缺军饷,只能杀马吃。 此诗一出,轰动一时。 先帝以为其诗道出边军之艰苦,十分体恤,当场赏赐五千两银子;有人却指责关洪心怀叵测,讥讽朝廷;也有人认为边军无情,军马如此珍贵,却杀之为口中食,又任由尸体暴尸荒野。 此后,多次宴请边军,只要宴席上让军士写文,往往语出惊人,号称边文,竟成一时风范,其实不过为粗鄙的代名词。 见大家皆看雷少轩热闹,而太子似乎不喜雷少轩,华青心里颇着急,拉他的手悄声道:“要不我来。” 雷少轩摇摇头,无奈道:“我本粗鄙,就将就写一首吧 ,写得不妥之处,诸位莫取笑。” 闻言,众人静了下来。 “铅云垂落苦海西。”雷少轩缓缓道。 “好!有气势。”柳直拍手道,沈伦也点点头。 众人放下酒杯筷子,目光都注视过来,充满期待。 雷少轩接着道:“寒风冻掉小鸡(鸡),太子敬我一杯酒,胜似寒冬几层衣。” 语音刚落,方青目瞪口呆,苏敏直接捂住脸,沈伦一口酒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呛在喉咙里不停地咳嗽,华青笑瘫在椅。 学子们瞬间石化,随即哄然爆笑。 “果然气势不凡,边文之最。” “合辙押韵,朴实无华,不失为好诗,哈哈……” “……” 雷少轩委屈道:“都说了读书少,粗鄙无文。” “何等场合,怎能说冻掉小鸡……”吴璋气急道。 “得了吧,六哥。”华青坐稳,讥道:“要不是边关将士苦守国门,几乎冻掉小(鸡)鸡,你们能在广寒宫玩小(鸡)鸡?人家可是拿命换来的国土平安。何况人家发自肺腑称赞太子之话暖人心,你横加指责,是何意思?” 太子醒悟过来,咬着牙道:“写得好,虽然粗鄙,却朴实无华,生动传神,道尽将士之苦。赏,重赏!” 这首诗,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国子监。 边军如此之苦,不由让人怜悯。此后,国子监严格审视边军推荐的名额,不让世家弟子挤占,务必保证真正的军官能够入学。 三天后,太子书房。 太子、六王子吴璋和王飞正在见一名翠玉轩的伙计。 “我们少爷给太子送来一件玉器。”伙计恭敬道。 红木箱子打开,露出一棵虬劲苍翠的玉雕苍松,晶莹剔透,温润如脂。 在座三人皆为见多识广之人,赞叹不已。 “你们少爷为何送太子如此珍贵之物?”吴璋奇怪地问道,“有何所求?” “此非送给太子之物,少爷说,此乃太子定制的玉雕,价值一万二千两银子。” 玉雕价值一万二千两银子?纯属放屁!值个三千两就不错了,王飞撇嘴道,此时却不是探究玉雕价值之时。 怎么对自己如同对齐王一般,将赏赐的银子视为定制玉雕?太子心中微惊,脸上不露声色,挥手道:“赏十两银子,下去吧。” “赐给他一万两银子,送回一万两千两银子玉雕,是什么含义?”王飞奇怪地问道,“难道是不想领太子之情?” “非也!”吴璋沉吟片刻,摇摇头道,“你的商贾思想要不得。送回一万二千两银子玉雕,非是不领情,而是领情且有投靠之意。” 太子点道:“同样收一万两银子,此人给大哥送回六千两,占四千两便宜,乃是贪婪之辈;给本太子送回一万二千两,乃是怕本太子。” 太子接着道:“此人既贪婪又胆小,不堪大用。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今后不必再理会他,也不要为难他,免得兵部有些人借题发挥,借机生事。” 齐王府,书房。 吴泰对着吴总管冷笑道:“太子身为未来北魏之主,富有四海,却无缘无故白白占二千两银子的便宜。高位厚禄,依然不放过国子监书生的小利,贪婪且愚蠢无比,怎能为太子?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莫问前程 出发的日子越发临近,天灵峰内门弟子齐聚碧波山庄。 雷少轩首先见到了闻名已久的三师兄林宝。 三师兄脸庞清瘦,目光冷峻,不苟言笑,脸上一道外翻的刀疤,看去颇显狰狞冷漠。 “你是小师弟?”林宝看着雷少轩,“什么修为?” “刚突破练气六层。”雷少轩一怔,苦笑着补充道,“不久。” 一见面便问修为,三师兄倒也不客气。 “多久?” “一个月。” “给!镇尘丹,可快速稳定突破不久的修为境界。”林宝一翻手,拿出一枚银灿灿丹药,递给雷少轩。 雷少轩一时不敢置信,镇尘丹十分珍贵,而且不是这么用的。 修为越高,突破后境界越难稳定,因此,快速稳定境界的丹药,多用于高阶修士。 境界不稳,留有隐患,就如筑墙,墙内有气孔,不知什么时候墙体便坍塌,为保证境界稳定,高阶修士多用镇尘丹,以至镇尘丹一丹难求。 如此珍贵丹药,用在巩固练气六层修为境界,显然十分浪费,林宝却毫不在意。 雷少轩霎时明白,林宝是一位面冷心热之人。 “谢谢!”雷少轩不客气道,接受了此丹此人。 自己人用,再珍贵也谈不上浪费,有机会弥补就是。 两日后,见到了四师兄薛军。 四师兄薛军方脸高额,棱角分明,目光略带狡黠,虽然年轻,却满脸风霜,显然在外奔波十分艰辛。 “小师弟?什么修为?来、来、来,跟师兄说说。师兄准备了几种丹药,一种为练气弟子所用,一种适合筑基修士,一种适合金丹修士,估计你暂时也用不着,什么修为适合用什么丹药……” 雷少轩哭笑不得。 四师兄人高马大,却如此嗦、小气和死要面子,一看便知是那种不送礼物觉得没面子,想送礼物,却还想让别人挑最便宜的那种人,显然已经知道雷少轩大概是练气弟子,偏偏还推荐筑基丹药,甚至金丹丹药。 “师兄,”雷少轩面不改色道,“我快结金丹了。” 离水、陆灵和林宝闻言吓了一跳,昨天还练气六层,今天快结丹了? 薛军闻言吃了一惊,脸霎时红了起来,慌道:“快?多块?我没有准备金丹丹药。” “就差一层。”雷少轩一本正经道,“等我跨过筑基这一层,便可结丹。” 众人轰然大笑。 练气与金丹确实只差一层,可这一层没有百年苦修无法跨过,快结丹? “原来还是练气弟子啊!”薛军舒了一口气,面不改色道,“你筑基所需丹药,师兄给你全包了。” “四师兄小气惯了,你别跟他客气。”陆灵笑道,“他说没有一定有,说有一,一定有二,真没有,他一定说有一屋子,钥匙丢了,取不出来。” “知我者,师妹也!” 雷少轩心里一阵感动。 三师兄、四师兄乃是至诚至信之人,否则也不会对没落的天灵峰不离不弃,假如天海行结果不妙,从而让这些人失去天灵峰,才是天道不公。 谁阻止我们留住天灵峰,便是我们的死敌,雷少轩心里狠狠道。 不久,俏师姑韵灵仙子也带着天音、天凤、天灵来到碧波山庄,准备一起前往天海秘境,太一宗其余各峰弟子自行前往。 国子监,文渊阁四层。 “你要请假二个月?”沈伦看 着雷少轩,沉吟片刻道,“可!” 学子请假十日以上,需要司业或者院监批准,雷少轩没想到沈伦如此痛快答应,忍不住道:“先生不问请假事由?” “问天问地莫问前程,此事关乎你前程,神仙难料也难管。”沈伦颇有深意道。 问天问地不问前程,不知道为何,一句话让雷少轩心头隐隐不安,心不在焉地走着,猛然一抬头,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胭脂巷。 雷少轩一惊,忽然想起胭脂巷内有一处算命摊子,心里一动,走入了小巷。 小巷深处有一座残桥,桥头是一处不大的空地。 空地边上,一位老者正端坐一块石头上,地上摊开一块斑驳的白布,上面胡乱摆着竹筒竹签,几本旧书,笔纸,龟壳等物。 老者灰衣布鞋,系着玉簪,发须皆白,面色红润,不苟言笑,一副高人模样;身后石栏挂着一面布幡,上面写着“莫问前程。” 雷少轩走到老者面前,指着白布道:“算命者,问吉凶,问姻缘,问天文,问风水地理,凡事皆可问,为何老先生却不问前程?” 老者翻着白眼,不满的样子。 雷少轩哑然一笑,掏出一块银子,放到老者前面的地摊。 老者脸上这才堆起笑容,清了清嗓子,怎么看都显得猥亵,道:“这位客官相貌堂堂,一看便是富贵人家,不知想问什么?” “我问:为何老先生不问前程?”雷少轩心里有事,重复道。 老者一怔,不悦道:“客官无事何必消遣老夫?吉凶由心,显之于面相,自然可问;姻缘前世定,生辰可知之;天文乃阴阳变幻,掐指方寸间,地理不过地形尔;前程乃天机,谁能算天机?” 雷少轩闻言,吃了一惊,道:“这么说,你能看透人心,看清前世轮回,指算天文地理。” 老者闭目不言,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雷少轩想了想,又掏出一块银子,放在老者面前。 “我想问前路吉凶。” 老者又是一副猥亵的笑容,道:“若问吉凶,可摇竹签。” 雷少轩将信将疑,拿起竹签一阵乱晃,掉出两根竹签来。 一个问题,两根竹签,怎么能算?雷少轩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将竹签放回竹筒,重新来过。 “不可放回竹签,重摇竹签可是要重新算钱的。”老者一副死占便宜的口气道。 雷少轩无奈,将竹签拿起,递给老者。 一根竹签上写着:凶,生无数,死无数,步步轮回万魂哭。 一根竹签上写着:吉,人无路,鬼无路,黄泉青灯引幽途。 雷少轩哭笑不得。 问吉凶,非吉即凶,如今却问出吉凶皆有,到底是凶还是吉? 老者收起猥亵的笑容,沉吟良久,忽然道:“客官,此为两签,你银子不够。” 老者脸上的表情似不愿解答,亦或是被难住,像极了以要银子为借口,让雷少轩知难而退。 雷少轩并非无知之人,一问出两签,估计不论是谁,拿到此签都无法解答,估计也只有诡辩一道,恶作剧之心顿起,又掏出一块银子,放到老者面前。 老者叹了口气,道:“莫问前程,客官何必执着?” “客官此去步步凶险,却事事随心;客官此回,事事随心,步步杀戮。”老者看着雷少轩道,“客官所问之前程为仙凡路,可选一,仙路吉,凡路凶。” 雷少轩闻言心有所悟,竟一时恍 惚,等惊醒之时,老者已经收起旗子和地摊,飘然而去。 此去步步凶险,事事随心?雷少轩满怀心事,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夜空深邃,繁星闪闪。 一艘巨大的云舟横过天际,向北飞去。 云舟长五百丈,形如海船,上有巨大的桅杆,船体由黑黢黢的一块块青铜板拼接而成,月光下闪着冷峻的微光,看去雄伟而坚不可摧。 桅杆上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子,上面写着“星河”,表明此船为著名的跨洲商号“星河商会”所有,此次运送西路大陆的修士前往天海秘境。 云舟虽大,然而修士世家门派众多,云舟船舱空间有限,只有金丹修士才有资格享受船舱房间待遇,其余修士只能在甲板上驻留。 好在此次运送的修士,大多为筑基高阶修士,灵力护身,风霜雨雪不透,寒暑冷热不侵,倒也不觉辛苦。 只有雷少轩例外,随着云舟速度越来越快,甲板狂风吹刮,雷少轩只觉得站立不稳,随时被刮跑,不由紧紧抓着船舷,颇显狼狈,引得众人测目,露出惊讶且蔑视的目光。 修为如此低的修士登船前往天海,难道想送死不成? 陆灵急忙运灵力护住雷少轩:“师弟,不要离我太远。” 天香干脆抛出五色锦带缚住雷少轩腰身,与自己相连,天香峰四弟子将雷少轩团团围住,便如母鸡护小鸡。 天香峰四弟子皆绝色,或娇白,或俏瘦,或魅迷,或妖惑,引得众多男弟子羡慕冲动,见四人围着雷少轩,顿时有声音响起。 “修为低下,云舟都站不稳,也想往天海,简直是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哪有什么修为?不过仗着小白脸吃软饭,靠美人护身,也不嫌丢人。” “小子,自己走出来吧,免得给男人丢人现眼。” “……” 雷少轩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晰细细的声音:“坐于陆灵身后,运灵力布于全身护体,可以减轻疾风肆虐。”这是离水的声音。 雷少轩刚刚突破练气六层,灵力外放之法并不娴熟,一时想不起用灵力护体,闻言闭目催动丹田漩涡。 雷少轩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布满灵力,似乎全身即灵力。 这才明白,自己灵气引入漩涡,汇入中心,化为灵力,其实并未消散,而是布满全身,此刻无需催动,心随意动,灵力已然护于身外。 破妄眼看去,急遽而来的飓风竟然灵光闪动,显然灵气十分浓厚。 飓风遇到雷少轩体外五行灵力,柔和地纠缠交融在一起,如同孩子见了母亲,这种情形竟如当日在北川故居所引入灵气一样。 灵气有灵,雷少轩体内五行生机乃是五灵之母,哪个孩子会冲撞母亲? 飓风越发肆虐,然而撞到雷少轩身上,忽然化为微风,依依不舍离去,只有风中最活跃的缕缕灵气,被雷少轩丹田漩涡卷入,安定下来。 雷少轩大喜,空中灵气比地上灵气更加纯粹,更加活跃,且五行齐全。雷少轩不再理会旁人眼光,沉浸在修行之中。 “师父,空中灵力浓厚,五行齐备,为何无人在空中修行?”雷少轩传音道。 “修行需要凝神静心,最忌打扰,被人打扰轻则伤身体伤魂,重则变成白痴,无人敢在空中修炼。” 雷少轩这才明白,自己修行似乎与众不同,并不需凝神静心,因为丹田漩涡自行运转,无需静心引灵,也就不怕打扰。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圣女 不多时,众人惊奇的目光中,雷少轩站起身,狂风中,竟似闲庭信步,飓风刮到雷少轩身边,便变得温柔,只将衣带吹起,微微飘动。m. 雷少轩往船头走去,船头毫无遮拦,风最急、最猛,也最适合雷少轩修炼。 此时,却见几个青衣蒙面女子,簇拥着一位身材高挑女子向前走来,女子秀发如云,如瀑垂在肩膀,似乎狂风对无女子丝毫影响。 此女身姿婀娜,纤腰可握,微微鼓起翘臀,随着脚步摇曳着的裙摆,蒙面不见脸颊,然而目光如秋水微荡,又似夜空星辰,让人看一眼便无法自拔。 不见脸,却更显魅力! “好美啊,不愧为青鸾圣地圣女!” “青鸾圣女不光貌美,修为更是惊人,不到二十岁,已然是筑基大圆满。” “……” 雷少轩的目光一时也被吸引,停住了脚步。 青鸾圣地的几位女子从眼前而过,往船头走去,几位女子身后,还隐隐跟着许多男修士。 “色胚,看什么看?”天香不满道,“美人脸,看瞎眼,不知道吗。” 雷少轩哑然失笑,道:“天香最美,每次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也没见我瞎眼?” 闻言,天香脸上立时不好意思地绽开笑容,眼角撇去,却见天香峰几位弟子颇也有不满。 雷少轩意识到不妥,急忙道:“天香峰各位师姐才是天下第一,天音肌肤似雪,天凤俏丽比仙,天灵师姐妩媚娇柔,天下美女十分俏,天香峰师姐占九分。” 雷少轩说的太急,声音极高,清晰传开,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太无耻了,竟然有如此不要脸的男人。” “果然是吃软饭的,甜言蜜语,怪不得刚才那么多女人护着他。” “……” 雷少轩苦笑,天香峰几位美女却面露得意之色,丝毫不以为意。 此时,已经走过去的青鸾圣女似乎也听见雷少轩的话,不由回过头来,打量天香峰四美。 然而船头风大,青鸾圣女脸上面纱突然被风吹开,露出一张滑如凝脂、无比完美的脸,这张脸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恰如梦中已然相守百年。 雷少轩一时看呆,目光和青鸾圣女对在一起,时光瞬时凝住。 青鸾圣女脸色大变,急忙重新蒙上,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冷酷。 “你见到了我的脸?”青鸾圣女一字一字道。 雷少轩微微一怔,下意识点点头。 青鸾圣女手掌猛然抬起,划出一个圆圈,随着手掌划动,风随掌动,强大的气流划出一个急速旋卷的风涡。 嗖! 青鸾圣女一掌骤然拍出,狂风大作,啸声凄厉,雷声隐隐,向雷少轩击来。 雷少轩猝不及防,气机被死死锁定,虚空遁无法发动,已然无法挣脱遽然而来的掌风。 一只白皙玉手掌在眼中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占满自己的眼瞳,雷少轩心里充满绝望和悲愤,缓缓闭上眼睛。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猝然闪过,抱着雷少轩向外撞去。 雷少轩只觉得香风满怀,原来是天香将自己抱住、撞飞躲闪。 噗!一口鲜血飞溅如瀑。 天香后背被掌风 击中,喷出一口鲜血。 天香抱着雷少轩扑到在地,青鸾圣女往前猛踏一步,手掌后缩,又是带出一阵狂啸的掌风漩涡。 “住手!”陆灵拔剑横在胸前,怒视着青鸾圣女,天香峰三名弟子也围聚过来。 不远处,林宝、薛军也闪身赶到,横刀而立。 雷少轩已然起身,扶起天香,急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被掌风余劲所伤。”天香抹了一下嘴角,“你没事就好。” “为什么?”雷少轩直直地盯着青鸾圣女,心中又怒又郁闷。 面对筑基大圆满修士,天香峰几位弟子加上陆灵都不是其对手,把三师兄、四师兄加上,也许可以勉强抵挡,质量等级的差距,意味着需要更多数量来弥补,有时甚至无法弥补的,雷少轩只能强压怒火。 无冤无仇,青鸾圣女突然出手偷袭,众人皆感莫名其妙,纷纷注视过来。 “见过我容貌的男人,都得死!”青鸾圣女冷冷道,冷酷的目光不容置疑。 雷少轩闻言,几乎气炸肺,这是什么理由? 旁边有人突然道:“圣女修炼的是无尘凤凰诀,修成前,清心不染凡尘,自小蒙面不见男子。见过圣女面容的男子,会让圣女心动,染凡尘破道心,必死!” “别逗了,就他一个吃软饭的家伙,能让圣女心动?” “吃软饭的勾女都有一套,没准能吃上圣女软饭呢?” “哈哈哈……” “……” 雷少轩这才明白,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心中更加悲愤。 雷少轩慢慢走向前,怒视青鸾圣女,一字一字道:“你修炼什么功法,与我有什么相干?为何如此蛮不讲理?” “哼,得罪圣女,便是死罪!”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一位青年走上前来。 此人二十岁左右年纪,相貌俊朗,气机强大,竟然也是一位筑基圆满修士。 “何峰!” 场边有人惊道,“何峰是青云宗内门天才,天资第一,修为进展第一,不到二十便已筑基圆满。” “青云宗与青鸾圣地同为流传万年的宗门,往来密切,同气连枝,此人倾慕圣女已久,正等着圣女修成金丹呢。” 等圣女修成金丹! 无尘凤凰诀功法独特,凰之力号称世间最纯,与青鸾圣女结成道侣,能让自身灵力精纯。 凤凰乃是天地精灵,凤力能燃灵力杂质,能涅,能驱除心魔,难怪何峰苦等圣女修成金丹。 何峰走到青鸾圣女面前,冷冷地看着雷少轩道:“不偷窥怎么可能见到圣女面容。圣女,杀他脏你的手,我来替你杀他。” “呵呵!一个筑基圆满修士打杀一位云舟上都站不稳的小白脸,不脏手?”眼见雷少轩无缘无故惹来无妄之灾,有人不平道。 “不脏手,脏的是心……” “无尘凤凰诀不是号称冰心玉诀吗?不如叫仗势欺人诀。” 青鸾圣女脸色大变,心绪慌乱起来,此为乱心之兆,说到底是自己的过错。 “住嘴!”何峰喝道。 何峰看着雷少轩,轻蔑道:“我不占你便宜,你随意找一个帮手 ,一起上。” 场中一阵沉默。 何峰乃是筑基圆满修士,天灵峰、天香峰弟子最高不过筑基七层,雷少轩先前云舟上都站立不稳,无论谁跟雷少轩一起上场,其实与独自面对何峰差不多,意味以一己之力面对何峰,这也意味着死亡。 死亡!何其无辜。 林宝上前一步,挡在众人面前,沉声道:“我上!” “不!我来。”薛军恶狠狠道,“拼一死,咬他(狗)娘养的一口,死也不让他好过。” 薛军和林宝修为一样,都是筑基六层,不过常年在外奔波流浪,战斗力并不低,且性格狠厉,绝不退缩。 “得了。”天香撇道,“姐还没有说话呢?看不起女人是不是?” 陆灵和天香峰几位内门弟子悲愤地站在雷少轩面前。 何峰冷笑道:“倒是很齐心,不过齐心送死罢了,你们要一起上吗?”说着挥挥手,何峰身后呼啦啦站出七八位修士。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离水、韵灵对视一眼,身形一闪,蓦地出现在场内。 金丹修士! 场中气氛为之一顿。 何峰眼瞳骤缩,脸上浮现惴惴之色,往后退了半步。 刷!一声轻响。 何峰身后闪出两道身影,一位拄拐的满脸皱纹老妇人和一位中年高大修士。 “窥圣女面容,坏圣女道心者,死!”老妇人冷厉道。 赫然又是两名金丹修士。 韵灵已然认出,老妇人乃是青鸾圣地二长老李梨花,手执禁魂沉星天梨杖,中年修士为青云宗执法长老纪大海。 “面容是给人看、认人的,不给人看,要脸干什么?”韵灵冷冷道,“难不成看屁股认人吗?难道说青鸾圣地全靠看屁股认人?” 闻言,场中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哇,岂不是进圣地都得脱衣服看屁股?” “……” 李梨花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道:“你们找死!” 禁魂沉星天梨杖星光四溢,杖身电蛇狂舞,狂暴之风聚拢杖头,场中众人只觉透骨冷意袭上心头,毁灭气息若隐若现。 韵灵不甘示弱,横剑在胸,将身后众人护住,剑锋隐隐,剑息发射出锐利的冷光,所到之处,无坚不摧。 不愧为金丹修士,两人散发的气机,便能震慑全场,令人心悸。 “住手!”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一股强大的威压自天而降,如同空中忽然悬压一座无形巨山,众人心里顿觉自身如此渺小,弱如蝼蚁。 李梨花手中天梨杖上星光瞬时熄灭,黑黢黢如同一根普通的烧火棍,韵灵飞剑如沉泥潭,操控变得无比粘稠。 元婴修士! 众人骇人。 “金丹修士动手者,死!擅自偷袭者,死!我可不管圣地不圣地。”声音冷冷道,“方才一人说要挑战两人,以死平息事态,那么上擂台决生死,擂台外动手者,死!” 呼!一生轻响,众人被一道无形之力移出,原先所站之处,忽然出现一个四方图形,图形四边蓦地升腾起四道光幕,围成一处擂台。 众人凛然,元婴修士手段果然深不可测。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以牙还牙 元婴修士面前,再多金丹、筑基修士也无力反抗,这是质的等级差距,非数量能弥补。 元婴修士定规矩,场内修士只有遵从,试图与之理论,无异于说笑话,绝对的实力面前,口舌之争十分可笑。 雷少轩心头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哀,第一次升腾起对力量的强烈渴求。 只有力量才有资格讲道理,甚至不讲道理,弱者如蝼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强者不仁,玩蝼蚁于股掌。凡间有浊世,其实修士仙界也不过如此。 何峰昂然走入擂台,满脸得色。擂台最符合他的心意,可以光明正大地羞辱或者杀死对方。 雷少轩独自一人慢慢没入光幕,走入擂台。 “我一个人……”雷少轩道,他不想连累他人,决定一人独自面对。 “我来!” 雷少轩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天香蓦地出现在身边。 “师姐,不要!”雷少轩吃惊道。 虽是云舟上修为最高的太一宗弟子,天香的战斗力却非最强,只强在幻术、媚术上,幻术需要空间,擂台狭小,并不利于天香发挥。 “生死擂台,不限一切手段,生死各安天命。”那个声音又冷冷传来。 “开始!” 随着声音在空中荡漾消失,擂台空间“嗡”一声轻响,霍然扩大为一处巨大的空间。 “先捏死你这只臭虫!” 话落,何峰将雷少轩气机锁定,一拳骤然击出。 “遁!”雷少轩断喝。 一念虚空遁。 雷少轩神念纯粹,感知敏锐,气机刚被锁定,便已经觉察,心念一动,身形阒然消失。 “火!火!火!” 何峰不愧为筑基圆满修士。 一拳击出,神念中的雷少轩气机已然消失,便觉有异,灵力骤然爆发,使出爆火诀。 灵力所到之处,卷起剧烈翻滚的岩浆洪流,向雷少轩所在之处覆盖,燃起一片疯狂燃烧的火林,如烈火焚城。 如此大范围的剧烈燃烧,灵力消耗巨大,即便是何峰,也经不起几回消耗,何峰打算速战速决,一把灭了雷少轩。 一个云舟上都站立不稳的小跳蚤,决不可能从如此大范围烈火中逃脱。 虚空遁一动,身体瞬间消失,然而何峰拳未至之时,烈火诀已随之爆发,雷少轩无丝毫躲闪时间,瞬间被烈火岩浆吞没。 天香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雷少轩消失在火光中,悲痛欲绝。 “死!” 天香猝然向何峰贴近,手一扬,如暴雨倾泻梨花,闪出粼粼微光。 三百六十根细如微沙的碎魂针,似空中微尘遽飞,快似光照。 生死关头,天香使出最强底牌! 暗器!碎魂针! 天香上擂台并不是陪着雷少轩送死。 她起初打算上擂台后,利用幻术周旋一番,雷少轩虽弱,也能稍微干扰一下何峰,让自己拼死靠近何峰,骤然使出碎魂针,便能杀掉何峰。 三百六十根碎魂针泼洒如雨,如果距离近,相信无人可以躲闪,碎魂针有剧毒,筑基修士无人能解。 何峰上来便是最强一击,逼得天香不得不提前暴露自己最强的底牌。 刷!一阵轻响。 如微风细雨洒落,三百六十根碎魂针没入何峰身体。 何峰身体 瞬间凝住,缓缓倒下,然而,一道虚幻身影从倒下的身体分出,霍然凝实。 “替身!” 擂台外有人惊叫起来。 倒下的身影竟然是替身木偶。 何峰狞笑着,骤然一拳向天香击出。 距离如此之近,气机被死死锁定,猝不及防,天香根本无从躲闪。 呜! 拳头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啸声,破空击来。 天香眼里露出绝望的目光,场外许多人也闭上眼睛,不忍目睹。 嗡!一声清音透空而来。 何峰的笑容瞬间凝住。 一道浑厚的刀光匹练,从烈焰中骤然透出,横在天香与何峰之间,拳风与刀光相撞,发出璀璨的光芒,一闪而逝。 “幻!”雷少轩喝道。 天香一扭身,闪出道道残影。 不多时,擂台赛笑声如铃,天香身影如梦如幻,或妩媚,或娇羞,或依恋……一时眼花缭乱。 烈火诀已然消失,雷少轩横刀立于原处。 雷少轩身上五行灵根为五灵所塑,五灵为五行之精,根本不惧五行道法。 何峰又惊又怒,却无心理会雷少轩,神念追逐天香。 雷少轩修为不足,攻击不具备杀伤力,何峰将注意力集中在天香身上。刚才天香致命一击,要是没有替身木偶,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替身木偶炼制极为不易,耗掉何峰全部身家才堪堪弄到一具,关键时候不啻是一条命,如今被天香废掉,何峰彻底将天香恨上。 当务之急是先除掉天香,否则再来一击,自己可没有替身木偶了。 天香或虚或实,一道道残影,一道道幻像,看得眼花缭乱。 何峰不愧为筑基圆满修为,仗着元神强大和灵力修为雄厚,追着天香,一拳一拳得将幻像击碎,如此盲目的击碎幻像,极为消耗灵力,然而急遽地布置出一个幻像,天香灵力消耗也十分巨大。 仗着灵力是天香的数倍,何峰打着与天香拼消耗的想法,他要生生耗死天香。 追击时,只要靠近雷少轩,何峰骤然就是一拳,雷少轩用虚空遁暴闪,三人便如跳蛋一般在场内追逐。 “幻!”雷少轩喝道,向何峰甩出捆仙绳。 天香心领神会,霎时,场内出现一条条捆仙绳。 数十条捆仙绳如网,密不透风,往何峰身上缠去。 然而何峰的身影更快,蓦地消失,骤然出现在天香真身附近,一拳击出,天香急闪。 噗!鲜血飞溅。 天香躲闪不及,被拳风刮过,喷出一口鲜血。 修为差距过大,只要何峰身形不停,雷少轩发出的捆仙绳,根本困不住何峰。 必须让何峰的身形停顿一下。 此时,天香消耗极大,速度已经隐隐慢了下来,情形十分危及。 “圣女!”雷少轩惊叫。 忽然,青鸾圣女蓦地出现场中,衣衫单薄,玉体妖娆,高胸欲隐欲现,娇柔魅惑,**双脚,正向何峰招手。 何峰一愣,随即醒悟,此为幻像,却栩栩如生,这不啻是对圣女的亵渎。 场外顿时惊叹连连。 “好俏丽的娘们,比西京醉仙楼头牌还美几分。” “圣女自然比青楼女子貌美。” “……” 让人将圣女与青楼 女子相比,何峰气急败坏。 “小子太坏,绝对是他的主义。”韵灵对离水道,“天香想不出这么馊的主意。” 何峰顾不上追击天香,身影一滞,挥手运灵力向幻象扫去。 呜! 一道捆仙绳横扫过来,缠在何峰身上。 雷少轩修为不足,一道捆仙绳缠在何峰身上,不过是让他感觉身上微微一紧,有些难受而已。 “爆!”何峰轻喝,灵力猛然一爆,捆仙绳寸寸断裂。 呜! 又是一条捆仙绳急遽飞了过来。 一条、两条、三条…… 何峰脸色瞬时凝住,他能爆断一条、两条、三条,总不能爆断五条、七条吧? 飞来的捆仙绳足足有十条,将何峰身体死死缠住,只露出脑袋,跌落地上。 “揍他!”雷少轩喝道。 天香早就憋着一肚子气,猛然冲上前,狂风骤雨般拳打脚踢,嘴里喊着:“老娘干你娘的,敢对老娘动手!” 老娘干你娘?场外的人听得目瞪口呆。 韵灵捂住了脸。 天香打累了,气喘吁吁,看着雷少轩道:“小子,怎么办?” 雷少轩看着鼻青脸肿如南瓜的何峰脸,狞笑道:“要咱们死,就得做好死的准备!” 湛青刀挥去,一颗脑袋飞了出去。 死了? 场外一阵哗然,一只小鸟和一只小兔子,把一只狮子给干翻了? 刚才嘲笑雷少轩的修士,看着手握森冷寒光湛青刀的雷少轩,心寒透骨,这是云舟上站立不稳的小白脸? 妈的,整个是扮猪吃老虎的狠人,身上带着十条捆仙绳?这是去打劫还是卖绳? 青云宗修士群情激愤,纪大海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何峰死在擂台上,纯属咎由自取,纪大海只能心里暗骂:“蠢货,为女人强行出头,死得毫无价值。” 忽然,众人目光都注视着青鸾圣女,何峰为她强行出头而死,人人都想看看她有什么表示? 此事如果处理不好,何峰之死,将在心里留下阴影,影响道心修为,只有雷少轩的死,才能彻底消除这种阴影。 哼!青鸾圣女冷哼一声,正要移步向前,一道身影先一步闪到擂台中间。 “李浩平!” “青鸾圣地第二的天才,只比圣女差一点,也是筑基圆满修士。” “呸,争风吃醋的蠢货。” “……” 场外议论纷纷。 又是一位年轻的筑基圆满修士,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如此高度,这里却一抓一大把,天下英雄,真的不能小瞧,雷少轩暗想。 “我来挑战你们两个。”李浩平上前拱手道。 “为什么挑战我们?”雷少轩冷冷道,“青鸾圣地的人都是如此不讲理?或者你也是倾慕眼前这个毒如蛇蝎的女人?” 雷少轩彻底恨上青鸾圣女,为一己之私,莫名其妙地将自己拖下水。 “圣女并非不讲理,也非狠毒之人,不过是修炼功法缘故。”李浩平淡淡道,“我也非仰慕圣女。事已如此,你不死,圣女道心有隙;你不死,圣女心念不畅。一切,不过是为了圣女,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这简直就是说,你该死,你不得不死,所以请你去死,我来送你去死,请你感激我!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裁决 雷少轩悲愤难抑,心里怒吼,这他妈的什么世道? 俗世红尘中也有种种不平不公,尚且官府、律法、伦理约束,广寒宫周崇想要碧波山庄,至少还上门商量,商谈价格。顶点 如今李浩平直接上门请你去死,无人约束,似乎一切理所当然。 凭什么?凭实力。 不答应挑战,绝不可能,元婴修士说过,问题必须在擂台上解决,否则闹起来,估计两宗门修士都被赶下云舟。 雷少轩看向天香,心里一紧。 幻像阵法需要提前布置,临时急遽布置幻像,灵力消耗极大,天香看去已然十分疲惫,碎魂针估计也已然用尽。 天香除留有逃命的灵力外,基本上失去战斗力。 “抱歉!挑战可以,我们要补偿。”雷少轩缓缓道。 “无缘无故让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与你挑战,赢,一无所有,输,丢命。我们是傻子还是吃饱了撑的?”雷少轩声音高了起来,“我们不是圣地母狗,想要就来,不想要就赶走!” 这话剧毒! 把圣女当母狗,而且是想要就来的那种,不光骂狠圣女,而且骂狠李浩平,要母狗?李浩平喜欢母狗? 雷少轩悲愤难抑,口不择言,自己不过无意瞥见别人面容,便被逼上擂台,幸好有天香相帮,否则与送死何异? 天下还有比这更令人悲愤不平之事吗? 场外女修都捂住脸,青鸾圣女气得几乎昏倒,场外一阵哗然,讽刺声四起。 “靠屁股认人也就罢了,还喜欢母狗,这口味够重!” “哇,母狗是不是更温柔?” “我是人不是狗,我怎么知道?滚远点,恶心。” “……” 李浩平气得浑身发抖,血往上涌,双眼血红,怒吼暴发:“死来!” “困!”李浩平厉叫。 全身灵力瞬间爆发,如狂风席卷覆盖,雷少轩四周空间刹那被灵力淹没。 在如此狂暴的灵力压力下,低阶修士灵力多半会运转迟滞,如陷沼泽泥潭,最适合对修为差距巨大、实力低下的修士进行碾压。 果然,雷少轩身形一滞,已被困住,李浩平狞笑着,骤然扑向雷少轩。 李浩平眼中只剩雷少轩。 他要将雷少轩抓住,将其脑袋拧下,用手一片一片撕碎他的嘴、他的手、他的身体……让他知道得罪圣女的代价。 咣当!一声撞击声响起。 一个黑黢黢的铁笼骤现,笼口大开,出现在雷少轩面前,李浩平收身不住,一头直直撞进铁笼。 场外人目瞪口呆。 太阴险了!太狡猾了!太无耻了! 几句话气得李浩平暴跳如雷,几乎被气死,气得冲昏头脑,毫无防备地猛冲,径直冲进铁笼。 雷少轩带着铁笼来天海秘境干嘛?修士来采药,雷少轩来猎兽还是猎人? 筑基圆满又如何? 天香好歹也是筑基七层,对失去能力的李浩平,锦带一出,不费吹灰之力,将李浩平困得结结实实,顺手将其修为死死封住。 一招! 雷少轩一招就将筑基圆满修士拿下! 场外众人神色复杂。亏得许多人还嘲笑雷少轩靠小白脸吃软饭,如今连云舟上都站立不稳的小白脸一招便将筑基圆满修士拿下。 在场谁人能做到? 震惊还来不及消退,青鸾圣地的人依然在愤愤 不平,却见雷少轩打开铁笼,顿时气炸肺。 雷少轩将李浩平踹翻在地。 “说了要先给补偿,不给我自己取。”雷少轩恶狠狠道。 雷少轩将李浩平身上储物戒取下,扔给天香。 众人石化中,却见雷少轩接着解开李浩平腰带,那是五彩珠翡翠玉带,脱下鞋子,那是铁鹤追风蹬云靴,然后…… “不要!”天香红着脸大叫。 看样子,雷少轩竟然要剥光李浩平,且已经开始脱衣服,那是一件缕金盘龙穿云白犀袍。 不得不说青鸾圣地天才弟子皆富豪,身上全是宝物,任何一件东西都价值连城。 不过雷少轩如此行径,不啻是往死里得罪青鸾圣地,且显得极无耻没有品味,如战场发死人财。 随即醒悟,雷少轩出身死囚,哪里会讲什么面子?对于要自己死的人讲面子,无疑是一种愚蠢且虚伪之事。 “好吧!”雷少轩恋恋不舍的样子,提起湛青刀,“放过你衣服,不能放过你性命。” “住手!”李梨花急忙喝道,“小子,你敢杀他,青鸾圣地必集全圣地之力除你。” 离水喊道:“轩儿,放过他吧。你无事就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放过他?如此羞辱,谁人能忍?天海之行,他必以杀我和师姐为第一目标,以他的修为追杀我们,我们毫无幸存的希望。”雷少轩道。 雷少轩看着离水缓缓道:“师父,死囚营里,我明白一个道理,不要把性命寄托在人性之善上。我本无辜,生生被他们逼上擂台。我宁愿今后被他们碎尸万段,也先杀掉一个,如此他们追杀我的力量就少一分,反而多一分逃命的希望。” 李浩平脸色煞白,眼里满是恐惧和悔恨,此事雷少轩确实极其无辜,是自己逼人太甚。 天香上前拉着雷少轩的手道:“师弟,算了吧!” 雷少轩无奈道:“好吧,你们都这么说,我问你一话,我放过他,他能放过我吗?青鸾圣地能放过此事吗?” 雷少轩转脸直直地盯着李梨花大声道:“他会放弃追杀我们吗?青鸾圣地能放过我们吗?” 所有人目光都注视向李梨花。 李梨花一怔,如此羞辱,能放过吗?一时踌躇;李浩平眼中则射出羞愤的目光。 “抱歉!”雷少轩手起刀落,一颗人头飞了出去。 全场一片沉寂。 一只小兔子,转眼又杀了一头狮子。 青鸾圣地众人沉默无语,眼中射出愤怒的目光。 “你该死!” 不知何时,青鸾圣女的身影闪入场内。 “青鸾圣地这么快就要为两人报仇?”雷少轩讥讽道。 “我为我自己,他们之死与我无干!”青鸾圣女冷冷道,目光明澈冷淡,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场外一阵哗然,多冷酷、多高傲的人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李浩平和何峰死得也太冤了,付出生命的代价,换不来圣女一丝心动。 凤凰! 雷少轩心里感慨,天下最高傲的灵禽,多少仰慕者为其去死,凤凰依然不屑一顾。 “那你为何而来?”雷少轩心里隐有愤怒,为自己也为死在手里的两人不甘。 “见我面容的人,要么死,要么成为我道侣。”青鸾圣女冷冷道,“你不配,所以只有死!” “真与此两人无关?”雷少轩追问道。 “只与你有关。”青鸾圣女不耐烦道,“你们出手吧!” 雷少轩心里一阵苦涩。 又来一位筑基圆满修士,而且是筑基大圆满修士,只差一步便要结丹。 天香最强的手段已然用尽,自己一些阴谋手段,只有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有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无济于事。 青鸾圣女右手缓缓举起,随着手掌划动,一股毁天灭地气息隐隐浮现在掌心上。 “慢着!”雷少轩道。 雷少轩转身大叫:“开擂台的前辈,我要求公正裁决。” 场外一阵沉寂,裁决? 一道身影闪落,一位中年修士出现场中,冷冷道:“我是星河商会董贵军,你要裁决什么?” 雷少轩拱手恭敬道:“前辈说过,云舟上发生矛盾,需上擂台挑战解决,无缘无故挑衅者死。” “我是说过此话。”董贵军微微点头道。 “我认为这位道友无缘无故挑衅我。”雷少轩沉声道。 “我修炼功法独特,修炼伊始便以道心起誓,第一位见过我面容的男子,要么与我结为道侣,要么杀之,否则道心有隙,不得圆满。” 看似无理,这种事在修士界却不少见,董贵军点点头。 “除此事再无其他事?”雷少轩惊讶道,“比如为两人报仇,或者看我不顺眼之类的。” “只有此事。”青鸾圣女补充道,“只为你窥视我面容之事。” “我没见过你面容。”雷少轩两手一摊道,“你无缘无故挑衅我,是何道理?” 场外人闻言石化。 打死打活,人都死了两个,突然说你没看见? 青鸾圣女闻言气急败坏:“我问你是不是看见我面容,你点头了。” “当时风大,我修为太低,被风吹着站立不稳,乱摇乱晃,你也许看成是点头。不信你问众位道友,他们为此还取笑我小白脸。”雷少轩委屈道,“我何时说过见过你面容?” “擂台挑战之前,师弟没有跟圣女说过一句话。”天香上前行礼道,“至于点头一事,我师弟修为低下,确曾为众多修士取笑,场外任一道友皆可为证。” 所有人说的都是实话,真相却已经歪曲,然而判断是基于证据事实而不是真相事实。 董贵军冷冷看着圣女道:“凭臆断无故生事,且放过你一回,再敢闹事,青鸾圣地的人全体驱逐。” 青鸾圣女羞愤欲死。弄了半天人家根本没看见自己面容,倒是自己胡搅蛮缠?再为此事纠缠不休,无疑自取其辱。 青云宗和青鸾圣地两位长老几乎气死。 雷少轩一句轻飘飘的“我没有看见”,两宗门便白白死两个内门精英弟子,且无可申述。 这冤屈几乎可以惊天地泣鬼神,望帝啼鹃,六月飞霜。 自己人挑事在先,擂台先上,结果人家屁事没有,自己人白死,还有比这更窝囊的事吗? 雷少轩被两名金丹修士列在两个宗门必杀名单之上,且排在前五名。 不杀雷少轩,在场的两个宗门修士几乎无法顺心,尤其是圣女。 此事平息,雷少轩并不觉得有多高兴,仙路丑恶让他心里十分震撼。 太一宗两年内门生涯,他并没有过多与修士接触,此次算是深刻地体会仙路残酷的一面无情、无理、无规矩、实力至上。 仙路不啻是又一方浊世。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步步凶险 一连十日,云舟都穿行在团团云层之上。m. 雷少轩端坐船头,日夜潜心苦修。 开始众修士偶有嘲笑者,然而连着数日,船头坐像一动不动,仿若泥塑一般,任凭烈日炙狂风吹,见者心里皆钦佩不已。 天资固然重要,然而心性更为修士所看重。云舟之上,估计无人比雷少轩修为更低,然而谁又能像雷少轩般坚忍如磐石。 即将进入天海秘境,生死关头,众多云舟修士,或惴惴,或兴奋,或紧张,或临阵谋划,皆心绪不安,还有谁能如雷少轩般沉心修炼。 十日后的凌晨,雷少轩身上,一股浑厚的气机阒然一闪,突破练气七层。 雷少轩猛然睁开眼睛,站立起来,迎风微笑。 “突破了?”天香走近身边,“怎么这么快?” “当然,本少爷绝顶聪明,想突破就突破。”雷少轩有些得意道。 “呸!不过是练气七层修为的突破,吹口气都比之更响。”天香讥道,眼中却掩饰不住震惊。 云舟上狂风呼啸,练气七层的突破动静极小,几不可闻,然而此次突破的速度实在太快,仅仅二十天便突破一层,用转瞬不足形容其快。 可惜入门太晚!天香叹息道。 雷少轩不答,屹立船头,只见眼前云海茫茫,无边无际,偶见仙鹤飞掠,险峰耸立,宛如梦幻仙境。 漫漫仙途,一步一步朝前走,只看谁走得更远,而不是更响,老子要做走得最远之人,雷少轩自信道。 心胸为之一荡,忍不住仰天长啸,声彻云霄。 又行了几日,云舟陡然下沉,在云雾中穿行了许久,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云舟停在空中。 云舟下,一条大河横在眼前。 大河宽数十里,一眼看不到岸,河水汹涌咆哮,在云舟前陡然下沉,形成宽阔无边的瀑布,如九天垂落;瀑布下坠处,只见云雾升腾,深不见底,宽阔的水流急坠幽涧,如雷轰鸣,声传四野。 “这里便是天海秘境?”雷少轩惊奇道,“下面是什么?” “这条大河横跨西路与神原大陆,茫茫云雾下,是无量海。”离水指着河水道,“所谓天海,天指的是眼前这条横天河,海为无量海。天海秘境在横天河入海口深渊处。” “这里哪有什么秘境?不过是一处宽阔河口瀑布罢了。” 离水微微笑道:“平日里,河海水面相平,横天河径直入海,根本无此瀑布。唯有每隔五年的春日,无量海突然下陷,海面比河口低,形成瀑布,乃是西路大陆一大奇观。秘境便在瀑布之后,跳下云舟,可入秘境。” 云舟上,一道道修士身影,纷纷御剑离船,向云雾氤氲蒸腾的瀑布飞去,寻水帘缝隙没入,遽然消失。 看着肃然的四名弟子,离水面容微蹙。 “保住天灵峰是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保住你们。”离水正色道:“相比失去你们任何一人,天灵峰不过死物,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们须在保命的前提下,才去采灵药灵材,切记。” 看着雷少轩,离水神色复杂,道:“轩儿,你修为太低,下去后,即刻隐匿,不要参与任何争夺。秘境之中,万不可仗阴谋诡计而存侥幸之心。” 实力才是一切,绝对的实力面前玩阴谋诡计,不啻是玩火。 韵灵仙子看着天香峰弟子,干脆道:“女人,争什么争?能争就争,不能争,就 死命逃。天道至微,谁敢说争便是天道?不争即是争。争为活得更好,不争活得更长,无分高下。大道三千,活得久,也是天道一途。” 想了想,韵灵忽然道:“天香峰以天香为首,在这小子面前,一切以这小子为主。” 众人一怔。 “为什么呀?”天香峰几人叽叽喳喳,不服道,“练气七层修为,还不够人家一指头的呢?” “为什么?”韵灵眼睛一瞪道,“因为男人里,只有他够狡猾、够奸诈、够无耻,你们的实力,只有被他用才能对付那些男人,关键时候他最可靠,能救你们。” 众人愕然,雷少轩选闻言苦笑,心里却十分感动,生死相托的感动。 其实韵灵心里有一句真正的话没说,因为雷少轩运道够逆天。 …… 雷少轩踏着湛青刀,缓缓向瀑布飞去。 瀑布在太阳照射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如一道道彩虹,挂在空中。 未靠近瀑布,就已经被轰鸣与水雾笼罩,汹涌的滚滚洪流自天坠落,如巨龙仰天怒吼、长啸、嘶鸣,狂流轰顶,让人战栗、恐惧、心悸,大自然的伟力,让人觉得如此渺小。 雷少轩踏着湛青刀,缓缓靠近飞瀑,找到一处飞流缝隙,蓦地一头没入。 瞬间,雷少轩只觉天旋地转,如被一条急遽旋转的管道吸入,四周空间白茫茫一片,耳边嗡鸣声不断,莫名之力撕扯着身体,眼睛无法睁开,脑子一片空白,意识模糊。 雷少轩只觉得身体上下翻转起伏,如一只断线的风筝,随风飘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少轩感觉身体一轻,睁眼一看,自己身体正飘在空中,急遽下坠,眼看地面景物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大地正向自己撞来,惊得魂飞魄散。 “遁!”一声断喝。 虚空遁骤然发动,雷少轩身体遽然消失。 咄!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起,雷少轩身影在地上慢慢凝实。 雷少轩一阵后怕,后背冷汗涔涔。 进入天海秘境,竟然是从空中坠落,幸好自己元神强大,及时清醒过来,否则必然坠落地上,摔成碎片。 难怪进入秘境之人必选宗门精英,普通修士根本无法承受身体如此高速旋转造成的眩晕,势必直接坠落,摔得粉碎。 雷少轩深吸了几口气,静了静神,往四周看去。 自己身处一处丘陵缓坡,入目皆枯草乱石,十分荒凉,抬眼看,天空灰蒙蒙。 此地视野开阔,景色一目了然,不利于隐匿逃遁,遇到恶意修士必死无疑。 不行,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按照预定计划,进行隐藏。 进入天海秘境之修士皆为灵药、灵材而来,天然的便是竞争关系。 修士的竞争多半是你死我活,雷少轩修为低下,被其他修士遇见,相信他们一定不介意顺手除之。 雷少轩御湛青刀而行,发现刀沉如山,根本无法长距离御剑而行,不由有些沮丧,试着发动虚空遁,发现效果奇好,不由大喜。 天海秘境空间奇异,灵力外放如陷泥潭,因而御剑困难,却不禁元神,因此虚空遁效果依旧,如此一来,自己又多了一条逃匿保命的手段,至少在此地发动虚空遁的行走速度,不弱于此地筑基修士的御剑飞行。 “遁!” “遁!” “……” 用虚空遁,雷少轩一路前行,走了两日,远处出现一抹绿色。 山峰!森林! 雷少轩大喜,有了森林山峰,便有了参照物。 取出玉石地图,仔细观察,雷少轩终于知道森林的名字:青林。 青林附近是天海秘境一处著名的废墟青墟。 青墟为一位上古修士的坟冢,经过无数年探索,此地已然变为废墟,只剩残垣断壁,少有人问津。 雷少轩隐约发现远处有修士的身影,心里一惊,危险! 密林该是藏匿的好地方,雷少轩想道,急忙向青林掠去。 行了半日,终于来到青林边。 青林是一片幽静而古老的森林,古木参天,枝叶茂盛,灵气浓郁。 雷少轩不由大喜,沿着青林边缘一点一点的、慢慢深入密林探寻,试图找一处合适的落脚之地。 忽然,雷少轩眼前一亮,一颗苍翠欲滴的白香木出现眼前,与四周浓密的松林相衬,显得鹤立鸡群,高贵而孤傲。 白香木高约十丈,树叶大如芭蕉,遮天蔽日,显然已有千年树龄,树香沁人,闻之陶醉。 树干青气缭绕,香木有灵,引木灵气聚集浓郁成雾,树根闪着微光,竟然是一朵朵灵芝。 雷少轩大喜,正要靠近,心头警兆忽起,神念探去,一头水桶粗、色彩斑斓妖蛇蓦地蹿起,狰狞三角头凶狠盯着他。 沙!响声骤起,大蛇遽然射来,腥风扑面。 雷少轩汗毛倒立,魂飞魄散。 土遁、木遁、虚空遁,雷少轩慌不择路,连闪带跳,眨眼遁出数里,逃往密林之外。 倒霉! 雷少轩惊魂未定道。 大蛇至少为二阶妖兽,远非练气七层的自己所能敌,便是筑基修士也难以力敌。 青林尚未深入,便已然碰见二阶妖兽,密林深处,更不知道有何种凶狠大妖,雷少轩再也不敢靠近密林。 天海秘境每次开放时间极短,修士无暇猎杀妖兽,以至于秘境内妖兽皆强大无比,修士越发不敢靠近。 雷少轩连喊晦气,继续沿着青林边缘的荒滩前行。 这片荒滩宛如沙漠,看去荒凉寂寞,毫无生机,正行走间,雷少轩不小心一脚踢在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上,小土包瞬时坍塌炸开。 哗!一团黑色蚂团从地下似泉水喷涌,往雷少轩涌来,只只蚂蚁大如拇指,闪着暗红的亮光。 一只蚂蚁已然爬上雷少轩右脚背,猛然咬了一口。 疼!深入骨髓的疼,脚背冒出鲜血。 雷少轩急停,左脚一脚踏去。 蚂蚁硬如石头,虽然掉落脚背,却没有被踩扁,竟坚硬如斯。 雷少轩骇然欲绝,如此死硬的蚂蚁,再多几只爬上身体,估计自己丧命在此。 望着密密麻麻的蚁群,雷少轩惊恐万状。 “遁!……” 虚空遁暴发,连蹦带跳,足不沾地,夺路而逃。 沙漠似乎被惊动,雷少轩几次落入险地。 一次刚落地,一只脸盆大小的黑蝎子,骤然跳起,凶狠扑来,幸好被雷少轩神念觉察,湛青刀劈去,将其劈落,然而,雷少轩还未落脚,便发现沙子里赫然隐藏着无数蝎子。 蝎子、毒蛇、蜘蛛……荒凉沉寂的沙漠中,竟然处处杀机,步步凶险。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报答 雷少轩苦笑,密林无处藏身,荒漠不能栖身,或许唯有青墟可以藏匿。 青墟已是废墟,多次的探寻,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不会有修士对其感兴趣。 看准方向,雷少轩向青墟方向行去。 行了半日,远远地,青墟已在眼前。 青墟为一处巨大的坟冢,位于高坡上,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处处散落着一块块碎石,一堵堵残墙,斑驳长满荒草的青石路。 青石路为神道,笔直宽阔,残断的巨大精美石雕,依稀能看出当年的雄伟。 青墟周围,还有规模宏大的残破建筑群,为当年宗门遗留,可惜挡不住岁月侵蚀,如今也是荒芜一片。 一路前行,雷少轩偶然遇见了几位修士,然而尚未靠近,远远地,修士竟然快速飞离。 “倒是省得我藏匿了。”雷少轩自嘲道。 心里却更为警惕,修士们如此警觉地提妨,无疑表明过往曾有过血淋淋的教训,离水和韵灵千叮咛万嘱咐绝非危言耸听。 果然,雷少轩在一处山坡草丛中发现了三具尸体。 一具被拧断脖子,显然高手所为;一具乱剑穿身,显然是被围攻而死;一具后背剑伤凌乱,显然想逃,被飞剑绞死。 除衣服外,三具尸体山上空无一物,被洗劫一空,眼睛空洞,死不瞑目。 雷少轩见惯生死,倒也不觉得难受,只觉得怅然。 都说修士修心,道心非清净者不能渡过天劫,然而如此杀人抢劫的行为,就算在天海秘境能采到绝品灵材灵药,能让修为高深,天劫不能过,到头来岂不是一场空? 如此浅显的道理,相信凡修士皆明白,然而为何修士仍然放不下,依然拼命地强取豪夺,无异于自毁道心,那么进入天海秘境到底是为了灵材灵药,还是来毁道心的? 雷少轩胡思乱想着,继续前行。 又前行数里,雷少轩第一次见到了一具女修尸体,脸色浮现着恐惧和痛苦,衣衫不整,身上伤痕累累,一切表明,此女生前受尽凌辱。 该死!雷少轩恨道。 怒气暗生。 强夺灵药灵材,尚有些理由,凌辱女修,无疑是禽兽豺狼,这种人碎尸万断都不解其恨。 雷少轩不由暗暗担心起陆灵和天香等太一宗女修来,尤其是天香峰几位弟子战斗力低下,虽然聪明,心地却十分醇厚善良,容易被恶人所乘。 当务之急是互相联系上。 天海秘境辽阔无边,要想联系,必须找到一处参照物,青墟无疑是最著名却少有修士光临的地方,作为会面地点十分安全,为理想的会合之地。 终于来到高坡上,坡上满是巨石碎块,断壁残垣丛中,四根高大的石柱直立,直刺苍穹,孤独地撑起曾经的雄伟,演绎着岁月的沧桑。 青墟! 正感慨间,远处隐隐传来金戈交鸣声,雷少轩用神念探去,顿时吃了一惊。 青墟另一侧废墟上,四名修士正在围攻两人。 “滥杀无辜,你们不得好死!”被围攻的一人怒吼。 “好不好死我们不知道,不过今天你们却要死在这里。” 被围攻的两人背靠背,竭力抵抗,然而修为显然不如围攻的四人,情形岌岌可危。 “啊!”一声惨叫 一人被一剑刺中大腿,身形顿时一矮。 “走!”中剑之人果断喊道。 两人突然转向同一方向,死命向前猛冲,霎时冲破包围圈,一人身形向远方射了出去,另一人显然知道无法逃脱,转身横剑,阻挡四人的追击。 可惜实力差距甚远,被四人围上,四剑猛刺,倒在地上。 三人跨过尸体,向逃脱的人追击,一人在倒下的人身上搜索片刻,取下储物戒,提着剑迅速消失在远处。 亲眼目睹残忍的抢劫杀人,雷少轩心里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想起一句话:人性极恶,**无枷锁,则世间即地狱。 天海秘境内,无任何约束,渴望释放心中的**,人性的贪婪和丑恶**裸暴露出来,这里是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 雷少轩走上青墟,来到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身边,此人中年模样,长相普通,无出奇之处。 雷少轩轻叹了一口气。 此人也算一条好汉,以死为同伴逃离创造了一丝机会,任其暴尸荒野,心里颇有不忍。 正要搬动尸体,尸体蓦地睁开眼睛。 “你没死?”雷少轩吓了一跳。 此人明明气息全无,如今竟能醒来。 “道友、小兄弟……你这是要埋我?”此人脸上露出苦笑,“你倒是个好人,能否帮我一个忙?” “我先给你看看伤口吧。” “我心胸已烂,药石无用,”那人摇摇头道,“我名叫鲁阳,可否将我埋葬在下面小湖边,坟头刻上名字,不枉此生也曾留名。” 青墟缓坡底部,有一处圆形小水潭,清幽碧透,潭边长着朵朵含苞欲放的莲花,星星点点的颜色,在这荒凉死寂的废墟,显得极为生动。 雷少轩见惯生死,心中暗叹,此地倒不失为一处好的埋骨之地。 雷少轩将鲁阳放下,鲁阳忽然道:“小兄弟,得你将我安葬,我无以为报,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雷少轩一怔,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可不必如此。” 鲁阳指着小潭道,虚弱道:“青墟已成废墟,一无所有。然而十年前,我偶尔夜宿青墟,此潭隐隐透出微弱青光,于是下水一探,发现水中有一株碧霄仙萝。” 雷少轩一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天地之间无混沌之力,怎会生有碧霄仙萝?” 碧霄仙萝乃天地奇物,非混沌灵力不生。 “我猜此潭该是青墟的一处门户,青墟内仍有混沌之力,碧霄仙萝得以生长。”鲁阳喘着粗气道,“小心,天地灵物,必有灵兽守护。” 鲁阳越来越虚弱,喃喃道:“修士修得长生,却失去人性,也不知当初选修行之路是否错了,小兄弟,万不可为恶……你叫什么名字?人死若有灵,我也能保佑你……” “雷少轩。” 鲁阳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 安葬好鲁阳,雷少轩神念往小潭探去。 水面不大的小潭,竟深达百丈,若非雷少轩元神堪比金丹,根本无法到达潭底,怪不得多次探索扫荡,潭里依然有碧霄仙萝此等神物。 筑基修士神念根本无法到达潭底。 潭底幽暗,一株碧霄仙萝水中微微摇曳,其叶红似火,其根茎翠似玉,仿若玉雕,晶莹剔透的一串果 实发出青光,恰似天空之色。 九品灵草,碧霄仙萝! 神念绕着碧霄仙萝四周探去,雷少轩脸色霎时阴沉起来。 潭底如大厅,四周巨石垒砌,这株碧霄仙萝正长在厅内一处石砌的苗圃内。 大厅显然为人工所建,而碧霄仙萝也是人所栽植,离碧霄仙萝丈许远的地方,趴着一只龙。 龙乃是龙与鳄所交而生,有龙之力,有鳄之凶残,乃是修士的噩梦。 不愧为天下至淫之兽,雷少轩暗谤,身为翱翔九天、至刚至正、英俊霸气的神兽龙,却连鳄鱼也不放过,估计这条龙要么憋坏了,要么是被母鳄鱼强暴。 取还是不取? 雷少轩犹豫不决。 自己绝对不是水中龙的对手,然而碧霄仙萝为离水急需,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也许便再无机会,逃走的修士与鲁阳一起来的,一定知道碧霄仙萝的消息。 取! 雷少轩咬了咬牙,反正自己没有多少年可活,死便死了。 延寿丹药至今没有一丝消息,修至金丹才能增寿,可从未听说过有修士能百年修至金丹,雷少轩可没有活百年的奢望,甚至对修行都不抱希望。 用公孙倩的话说,修什么行?多活几年,多生几个孩子才是真。 “遁!” 雷少轩身体飘起,没入水中,触水刹那,身体变得透明,虚幻,化为一团清水消失不见,只有水面泛起微微涟漪。 水遁! 雷少轩缓缓下沉,收敛气机,靠近潭底,才看清龙的真面目。 一只五丈长龙趴在潭底,片片鳞甲如生铁铸造,黝黑发亮,充满力量,头有短角,血红怪眼圆睁,眉目对悬星象,隐隐有龙相,四爪似铁钩,锋利冷酷,望之心悸。 雷少轩手轻轻挥动,一股水流突然往碧霄仙萝涌去。 咕噜噜! 一串串水泡剧烈涌动,碧霄仙萝枝叶在水流的冲击下,缓缓翻腾摇曳。 唰! 龙脑袋骤然警起,血红双目死死地注视着碧霄仙萝,一股浩大、巍峨、雄浑无比威势荡开,让雷少轩浑身一凛,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任雷少轩心坚似铁,也不由微微发寒,非恐惧,而是被威慑。 然而,龙的身体却只是微微摆动,并不向前,雷少轩神念仔细探去,放下心来。 龙的一只粗大的前爪根部,靠近身体的地方,被一柄剑死死地钉在地上,剑身没入龙身体和地下,只露出剑柄,也许是透骨而入,龙(根)本无力挣脱。 也不知道龙被钉了多久,剑柄锈蚀斑斑,伤口处脓肿腐烂,煞是狰狞,龙挣扎间,伤口浮出缕缕血红的鲜血。 雷少轩心里颇有些同情起龙来。 被钉死石板上多少年,无法移动,与囚犯无异,且伤口无法愈合,常年流血,别看貌似狰狞可怕,实则濒死。 如幻泡影微微扭动凝实,显出了雷少轩的身影,看了一眼龙,径直向碧霄仙萝走去。 龙吃了一惊,暴怒地昂起龙头,然而前爪被钉死,无法移动,龙尾剧烈扭动卷缩,身体急剧翻动,扯动伤口,鲜血顿时团团涌出。 龙痛苦不已,发出激昂的哀鸣。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墓志铭 它守候碧霄仙萝千年,指望拼死断掉前爪,也要挣脱铁剑,吞吃碧霄仙萝果实,便能脱去龙皮化龙。 未曾想,自己没有来得及断爪,碧霄仙萝果实依然没有完全成熟,却被一只蝼蚁修士捷足先登,怎能不让它悲愤和绝望。 雷少轩边紧张地盯着龙,边惴惴不安地靠近碧霄仙萝,却见龙痛苦地扭曲卷缩身体,无力挣脱铁剑,才放下心来,不再理会龙。 碧霄仙萝果实共九颗,大如鸽蛋,色如天青,晶莹欲滴,发出淡淡的果香,闻之心魂俱醉;果香吸入,只觉得一股清凉散入体内,浑身为之一松,似沐浴甘霖,身心为之一轻。 太舒服了! 雷少轩运灵力沉入地下,小心翼翼地震散碧霄仙萝根部灵土,卷起碧霄仙萝移入五灵之心,植在息壤土上。 禁灵沙漠内,土灵曾在五灵之心内,为雷少轩留下一块息壤土,如今正好用来栽植碧霄仙萝。 碧霄仙萝位阶九品,自有灵性,遇息壤土自行扎根,瞬间青光大作,无风微曳,似感激,似兴奋,仿若息壤土才是自己的家。 雷少轩转身看向龙,正要离去,却见龙嘶鸣不已,大颗眼泪涌出,似绝望,似哀求,身体紧贴地上,只有龙尾痛苦的扭动。 “求你,救救我!” 雷少轩脑海里传来微弱的意志信息,竟然是龙发出,雷少轩吃了一惊,再次仔细打量起龙来。 龙眼睛里满是哀求的目光,尾巴卷缩,但是肚子依然贴在地上。 雷少轩这才注意到,龙鼓胀着肚子,肚子与身体相比,显得十分巨大。 “怀孕?” 雷少轩心中某处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不由踌躇起来。 苦海路上,雷少轩受过的恩惠,大多为女子所赐,绝望彷徨之时,这些帮助总能给自己温暖和力量,狠毒决绝之时,总能让自己不迷失方向。 不知何时开始,雷少轩对弱女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与怜惜,对女子从来都忍让退避。 此刻,雷少轩心里一阵隐痛,再也迈不开脚步离去。 雷少轩向龙走近。 见雷少轩靠近,龙龙头骤抬,双目圆睁,似暴怒,似恐惧。 胆敢靠近自己的修士,必有杀自己的手段,龙见雷少轩站住,忽然头一低,趴在地上,眼睛涌出大颗泪珠。 又一道微弱的意志传来。 “不要伤害我!” 龙果然有灵智。 见龙低下头颅臣服与哀求,雷少轩放下心来。 雷少轩指着龙爪根部的铁剑,神念传出念头道:“我并非要伤你,我帮你看看那把剑,你要是能明白,点点头。” 龙一惊,迟疑片刻,点点头,目光灵动,颇有些不可置信。 “谢谢你!”龙传出意志道。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走到龙旁边,仔细看了看伤口,果然是一柄剑透过了前爪根部大骨,就如钉住人类的琵琶骨,怪不得龙无力挣扎。 雷少轩试着握了一下剑柄,龙紧张起来,目光变得恐慌,身体微微蜷缩,发出低吟声。 “别动,我要拔剑。”雷少轩道。 决定命 运的时刻到了,龙点点头,身体紧紧贴着地面一动不动,潭水逐渐平静下来。 雷少轩双手紧握铁剑,双脚踏地,双目圆睁,用全部力气拔动铁剑。 练气七层修士双手有数千斤,然而铁剑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也不知道看似石头的地面是何种材料,竟如此坚硬,经得起数千斤力气拔动。 龙见状,强忍剧痛,用前爪与雷少轩一起用力,剑刺骨肉,疼的龙脸扭曲,双眼目眦欲裂,发出痛苦的低嚎。 好一只龙,有几分龙的刚烈,为了自己命运,不惜断爪,然而铁剑似已与地面融为一体,一人一龙仍然难以撼动。 也不知当年的修士是如何将铁剑钉入龙身,又为何不杀掉龙。 雷少轩想了想,取出碎星枪,一头撑在地上,剑格钩在枪身,成为杠杆,蹲下身体,用全身力气再次将枪身杠了起来。 龙片片龙鳞暴起,龙口大张,露出锋利的锯齿尖牙,面目狰狞,怒吼着。 “嗷呜” 铁剑发出吱吱响声,一点一点被拔动。 “呼!”一声响,雷少轩肩膀一松,铁剑猛然被拔出,掉到地上。 “呦!”龙一声哀鸣,浑身颤抖,身体腾空而起,在潭底厅内游动起来。 厅内潭水翻涌,雷少轩几乎站立不稳。 “好了,别游动了。”雷少轩大叫。 “谢谢你!”龙悬在空中,双目满是感激。 见龙大着肚子浮在空中,无比虚弱的样子,前爪根部大团鲜血涌动,水中血红一片,雷少轩叹了口气,忽然从五灵之心中摘下两颗碧霄仙萝果实,运灵力往龙嘴边送去。 “只能给你这些,抱歉,我需要这株碧霄仙萝。”雷少轩道。 “带走吧,留在这里我也守不住,迟早引来杀身之祸。”龙微微点头道,一口将仙萝果吞下。 仙萝果入嘴,如燃起一团炙热的岩浆,燃遍龙身,疼的龙龇牙咧嘴,身体不停扭曲,虚弱与寒冷的感觉,被烈火焚尽,一扫而空,龙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九品灵果,虽然未成熟,也足够给龙疗伤和滋补身体。 “嗷!”龙低低轻吟,声音充满了感激和兴奋。 龙目光柔和,看着雷少轩,传来神念道:“请跟我来。” 说着,向前游动。 大厅昏暗,却不妨雷少轩用神念开路,运水遁之法,跟在龙后面。 大厅尽头有一处大门,隐隐透出光芒。 雷少轩身影没入大门,眼前豁然开朗,大门内又是一间大厅,门口是一道光幕,将水挡在厅外。 大厅顶上嵌着四颗硕大的明珠,光芒四射,屋内情形一览无余。 屋内赫然趴着一只五六丈长的龙,气息全无,显然已经死去,龙旁边散乱地堆叠着几具龙蜕皮。 雷少轩霎时明白,此地为龙蜕皮之地,也是安息之地。 雷少轩指着蜕皮,道:“你想把蜕皮送给我?” 成年龙皮乃是至宝,可以炼制成护身法宝,水火不侵,具有龙皮的一些特性,比如可抵挡虚空罡风,无比珍贵。 龙摇摇头,又点点头,道:“跟我 来。” 厅内无水,龙只能向前爬行,雷少轩朝前看去,厅尽头,一只巨大的石雕驮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龙爬到石碑上,盘在上面,头垂下,看着雷少轩。 一眼看到石碑,雷少轩的目光霎时停住。 嗡! 雷少轩脑海里响起阵阵嗡鸣声。 道韵! 石碑散发出浑厚的道韵,竟如天音清吟,声震心魂。 雷少轩顿时明白,此龙为鳄鱼与龙杂交的龙的无数代后裔,不过是凡兽,受石碑道韵常年浸沐,这才生出灵智。 雷少轩心怦怦直跳。 但凡含有道韵之物,皆为至宝,乃是大修士将修行心悟用神念拓于某处,此为道韵。 道韵往往含有修士的所盼、所念、所愿、所祈,常常能让后人感悟前人的心悟,这种感悟靠心悟,只能拓留,非言语能明言之,乃修行至宝。 龙盘于石碑之上,双目看着雷少轩,满是感激和期盼。 雷少轩解其百年之苦,疗其剑伤,龙无以为报,将雷少轩引至石碑。 石碑黝黑,雕着栩栩如生的盘龙云纹,精致而古朴,上面刻着四个大字:青陵志铭。 “吾名仓昊,无名之修,无姓之灵,得天道眷顾,以卑贱之龙躯,窥得天梯,而不自爱……” 原来仓昊乃是妖身悟得天道,却天性残暴,自知无法度过天劫,生前自修坟墓。 怪不得龙被置于潭底,原来是同类,也许是仓昊怜悯,将龙养于潭底,为其看守门户,繁衍后代。 此处竟然是一处门户,也不知通往何处。 墓志铭上,记录了仓昊一生经历,雷少轩不放过一个字,高人生平往往有点滴修道心得。 ……混沌非混沌,五行混阴阳而混沌…… 仿若一道闪电击中雷少轩的脑海,雷少轩顿时呆住。 混沌为天地之初,却并非专指天地最初的状态,也是一种境界,否则五行混阴阳怎么可能产生混沌呢? 如此说来,五行修士并非修五行之力,修的应该是混沌,五行混阴阳,修成混沌之力或者混沌境界。 如此说来,所谓单灵根为天资最好,指的不过是修行速度。 若说修行,五行齐全才是真正的天资,只有五行齐全,才可能修至混沌,混沌为天地之根源。 只修单一灵根,修的是力,自然进展奇快,而五行修的是境界,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慢些,如果五行也修力,无疑是误入歧途。 “……雷非五行,非阴阳……天道之罚,终之极,生之始……” 雷少轩似有明悟。 端坐石碑前,身上气机若有若无,于石碑缕缕道韵呼应,气息和谐无比,如风、如光、如虚、如实,与空间融为一体,龙看向雷少轩的身体,恍惚之际,如见深邃夜空。 星空,才是龙的归宿,那是深入骨髓和心魂的召唤。 可惜,不化龙,自己不过是一只爬虫,没有水只能爬行,更遑论飞行,回归天空不过是一个梦。 龙心里涌起阵阵悲愤和酸楚,头低下,竟如受伤的困兽。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将计就计 雷少轩枯坐了三天,脑子疯狂地转动。顶点 五行混阴阳怎么可能产生混沌?灵力混杂只能简单地混合,不可能产生混沌,否则早就有无数修士修出混沌了,怎么可能从未听说过有人修出混沌之力? 所有混沌修士只存在传说中,没有确凿的文字记录。 石碑是雷少轩唯一见到的混沌修士记录。 混沌为生之初,难道也是终之极?如此说来,要想修出混沌,必须让自己灭掉,换句话说,先死后生,这怎么可能? 不,不是让自己灭掉,而是让“五行混阴阳”灭掉,或者说从“五行混阴阳”这种状态中产生。 此念一出,青墟上空阴云翻滚,雷声隐隐,毁灭的气息在空中聚集。 青墟附近停留的修士大惊。 “不好!劫云。” “哪个混蛋在天海渡劫?如此毁天灭地的气息,比金丹天劫都厉害,秘境还不毁了?” “快跑。不跑,秘境没毁,咱们先死翘。” “……” 外面动静,潭底丝毫不觉。 雷少轩两眼呆呆地盯着石碑上文字沉思,全部心神沉浸在石碑上的那几句话。 天地之间还有什么能毁掉五行和阴阳?天地本身便是源于五行,分阴阳而生出。 唯有雷!雷少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雷非五行,非阴阳,只有雷能灭五行罚阴阳,难道要引雷入体,才能修出混沌? 雷少轩醒悟,身上骤然散发出莫名的神韵气息,厅内霎时气清尘静,气息荡开,无花而香,无声而清音袅袅。 青墟上空狂风大作,电蛇游动,黑云翻滚,一股沉重的威压,自天而降,天地间万兽哀嚎,匍匐在地瑟瑟抖,修士们惊惧不已。 厅内,石碑仿佛被强大的力量挤压,刻着文字的石碑表面崩裂,碎片簌簌掉落。 青墟上空,窥天劫云在堆积。 雷少轩曾度过过窥天劫,窥天劫非力劫,一生只渡一次,不会随着修为增加,天劫威力也随之增加,因此,青墟上空劫云滚滚而无雷落。 天地威压,深水厚土皆无法阻隔,感受到毁灭的气息,龙心悸恐慌,浑身发抖,却不敢惊动雷少轩。 石碑文字崩塌,雷少轩吃了一惊,清醒过来,缓缓站起。 天道威压之下,石碑道韵一扫而空,石碑看去不过是一块干枯破碎的普通石头,再无一丝韵味。 看着彷徨不知所措的龙,雷少轩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灵兽修行纯粹靠自身感悟天地,大多数的灵兽,因为无灵性无法感悟天地,只有机缘巧合或者仙人点化,开启灵智,才能引入道途。 有灵性没有理性,纯粹靠那些微弱的灵智,没有千、万年的功夫,灵兽又怎可能修道有成?人类从茹毛饮血,钻木取火,至文以载道,无疑是经过亿万年之久。 如今,没有石碑道韵的浸沐,灵智再也无法提升,龙无疑绝了此生道途。 如此一来,等于雷少轩欠了龙天大的因果。 雷少轩颇为不忍,沉吟片刻,看着龙道:“你引我来此,虽为报恩,然而我得以悟道,却毁掉石碑,无疑绝了你的道途,我为你讲道三日以为回报。” 有道韵浸沐,却无人引导,龙只能在懵懵懂懂中开启灵智,感悟天道,要想修成,非千年、万年不可。 雷少轩讲道,无疑为龙的自行修行,指明一 条道路,不再靠懵懂感知。 “道为道,天道也……天之始,终之极……” 身为练气七层修士,雷少轩并没有能力讲天道,雷少轩将所习过的道书,一一讲给龙或者读给龙;龙强行记忆,凭今后的造化,自行领悟。 天地灵兽,唯有自悟,能有修士为之念道书,龙已经得天之眷顾。 随着雷少轩讲书,天上劫云缓缓散去。灵兽乃天道之子,为灵兽讲书,必得天道眷顾,劫云怎可能再留? 一饮一啄,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取而不报,必遭天遣。修士每突破一道关口,便有天劫,难说不是取天地之精,却从不回报之故。 三天后,雷少轩离去。 来到地面,正是深夜,月光下,断垣残壁泛着银光,显得清冷、寂寞。 过了多少天了?雷少轩皱眉。 潭中无日月,根本不知道时光流逝。 算了,反正秘境关闭之时,必有天地异状,当务之急是隐藏好自己。 连日来,身上传音玉从无动静,要么是与同门距离太远,要么是他们觉得雷少轩帮不上忙,顾不上联系自己。 担心也没有用,修为低下,正面相争,只会成为他们的拖累,安排好自己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神念往青墟四周探去。 青墟方圆几里都是废墟,偶尔有些残墙可以遮掩,除此之外,一览无遗,只有沿着坡底的小溪流前行,不远处有一片石林。 石林不大,木草稀疏,应该没有凶兽生存,且靠近浅溪,风景不错,是一处不错的隐身之地。 雷少轩向石林方向掠去。 石林内空隙狭窄,四通八达,不辨方向,且多溶洞,雷少轩十分满意,在这种地方藏匿,神仙也难以发现。 找了一处向阳的山洞,洞内不大,却极为幽深,洞口处有一处暖泉,清澈见底,惹人喜爱。 泉水从洞顶钟乳石滴落,发出清脆的叮咚响声。 雷少轩砍伐些小树枝,采集些草,铺在地上,取一块兽皮铺开,铺出一处柔软温暖的床铺,躺了一会,心里十分满意。 想了想,走到洞口,取四支断魂箭,在洞口布出一座阴阳四象阵。 四象阵出,洞口蓦地隐去,再也看不见了;回到洞内,顺手又布置了一方聚灵阵。 天海秘境内,灵气本就浓郁,聚灵阵一出,洞内灵气浓度已经不比天灵峰灵泉差。 雷少轩静坐地上,开始修炼。 脑海里中,那句“五行混阴阳而混沌”总在脑海里浮现。 这句话有两种含义,一是“五行混阴阳”本身就是一种混沌状态,另一种指“五行混阴阳”生出混沌,或者叫归于混沌。 仓昊只是一家之言,必须验证。 雷少轩细细回顾太一宗苦读之时,曾经阅读过的道书,与之参详对比。 正沉浸在思索之时,洞外隐约传来金石交鸣声,雷少轩顿时被惊醒。 晦气! 雷少轩心里有些恼怒。 还让不让人活了? 密林有凶兽,沙漠有毒虫,青墟有杀戮,自己才躲到石林里,此地不过是一堆贫石野草,修士不去别处采集灵药、灵材,跑这里干什么? 真是倒霉来了,喝口凉水也塞牙。自己不与人争,处处躲避,即便躲到石林,也躲不过人家上门。 神念撒去,脸色阴沉下来,心里颇有些 复杂。 不远处,一名蒙面女子抱扶着另一名蒙面女子,拼命地往石林里逃命,后面有两名男修紧紧追赶,不时用飞剑向女子飞刺。 蒙面女子修为高深,不时回头招架,然而受另外一名女子拖累,束手束脚,只能边招架边逃,飞剑攻击下,左支右绌,情形岌岌可危。 雷少轩最恨欺辱女子的行为,然而那两名女子却是自己的死敌青鸾圣女和青鸾圣地女修。 恨男修欺辱女修,恨不得剁之而后快;恨青鸾圣女横蛮无情,估计青鸾圣女见到他,也会一剑除之。 救还是不救?或者说更恨男修还是更恨青鸾圣女? 雷少轩有些拿不定主意,却忘了四人皆筑基修士,救?自己才练气七层。 踌躇间,只见两把飞剑突至,蒙面女子舞剑如帘,密不透风,挡住了两把飞剑,不防身后一剑猝然飞来,霎时刺中女子后背。 女子惨叫一声,猛然倒地,拽着圣女也倒在地上。 两名男修飞快赶到女修跟前。 “王元瑛,你勾结外门,戕害圣女,你以为能躲得过宗门追杀?别做梦了。” 倒地蒙面女子接着又恨恨道:“吕衡先,青云门为名门大派,你如此行径,枉为内门精英,你以为躲得过天谴?” “哼,等我与圣女双修,成为圣女道侣,你情我愿,宗门怎会追杀我?”王元瑛得意洋洋道。 “畜生,我宁死,也绝不会听从于你。”圣女踉跄起身,拿剑对着自己的胸口便要刺下。 “那可由不得你。”王元瑛大笑道,“中了‘魅天下’和‘蚀灵散’的毒,你看看还能提剑吗?哈哈哈,乖乖地等着我给你解毒吧。” 圣女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王兄,别废话了,赶紧杀了这女人,免得夜长梦多。”吕衡先不耐烦道,“咱们可是约好了,两人的东西归我。我取物,你要人,各得其所。” 两名女修皆筑基圆满修士,为宗门精英,其储物戒令吕衡先充满遐想。 “好!”王元瑛微笑道。 脸色一凝,猝然一剑,一道白光闪电般向吕衡先击去。 吕衡先猝不及防,脖子瞬间一红,鲜血嘟嘟往外涌动。 “你!……”吕衡先捂着脖子,直直盯着王元瑛,愤怒道,“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哼!青鸾圣地的东西,也是你能贪图的?”王元瑛狞笑道,“东西我拿,人我也要。” 提剑转身走向蒙面女子,异变陡生。 蒙面女子身体突然暴起,一道森冷的寒光刺向王元瑛裆部。 蒙面女子一剑如电,极快、极强、角度极其阴险狠毒,毫无虚弱之相。 装死?蒙面女子竟然是装死,雷少轩心里微寒。 此刻,修士之间的阴险狡诈狠毒,**裸表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胆寒。 然而,令雷少轩意外的是,王元瑛不躲不闪,脸露讥讽之色,也是骤起一剑,刺穿蒙面女子胸口。 女子的剑刺到王元瑛下腹,如刺入包着钢片的棉花团。 “护裆?”女子眼中露出绝望。 “早就知道师姐装死,”王元瑛得意道,“不将计就计,要杀师姐你,不知道还得费多少功夫,哈哈……” 猛然拔剑,蒙面女子胸口顿时鲜血飞溅如瀑,往后一仰,捂着胸口,睁大眼睛,倒地不动。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守护 王元瑛低头扯下圣女的面纱,露出一张完美的容颜。m. 眼睛清澈如一泓幽蓝的湖,肌肤似雪,细腻如瓷,翘鼻如玉,整张脸竟然无一丝瑕疵,如此绝世容颜,生平未见,一时惊呆。 “嗖!” 一声令人心悸几不可闻的蚊音从心魂深处传来。 一点细细的黑光,蓦地破空出现,没入王元瑛的脖子。 王元瑛身体骤然一凛,脸上表情瞬时凝固,身体微微晃动,缓缓倒下。脖子上,一支羽箭没入,只露出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王元瑛趴躺在地上,眼眸中,雷少轩握着断魂弓的身影越来越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机关算尽,算不过天道。”王元瑛苦笑道。 脑袋一阵空白,猛然点地死去。 雷少轩叹了一口气,正要离去。 “救我!”圣女颤声道。 圣女面红耳赤,媚眼如丝,身体瘫软地上,已经无力动弹,浑身散发着令男人无比冲动的气息。 “魅天下”乃是天下有名的春药,无色无味,无药可解;“蚀灵散”顾名思义,禁锢修士灵力,犹如灵力被腐蚀,至少三日才能恢复。 望着瘫软在地,身体颤抖不已圣女,满眼都是那张绝世容颜,雷少轩心里涌动着无法抑制的冲动,再也迈不动脚步。 “她让我救她的。”雷少轩心里道,来到圣女身旁,抱起圣女,往山洞走去。 圣女身体柔软,不停地扭动,发出**的呻吟声,散发出醉人奶香,雷少轩觉得浑身被香气包围,全身燥热,只想吻住圣女嘴唇,只有那里呼出的清香能让自己清凉下来。 雷少轩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猛然抱紧圣女,清凉柔软的感觉,让人心魂俱醉。 突然,一眼瞥见圣女眼中涌出眼泪,心里一惊,清醒过来。 “不行!如此与禽兽何异?” 雷少轩强忍冲动,猛然将圣女放到地上,边抽手,边惭愧道:“对不起,我先离开,你自己忍一忍,熬过……” “嗯!……” 不等雷少轩说完,圣女猛然抱住雷少轩脖子,吻住雷少轩。 雷少轩瞬间温柔淹没,**的呻吟,压倒了一切理智。 “嗯……” 雷少轩忽然一惊。 圣女身上,一股蔚蓝的灵力,通过下腹源源不断地涌入雷少轩丹田。 冷!冷如冰窟。 蔚蓝灵力并没有汇入丹田漩涡,而是沿着漩涡表面扩散,所到之处,五行灵力隐隐被冰冻,表面慢慢结出颗粒的冰凌。 正惊恐万状之际,忽然,一股股紫色的灵气,从漩涡中心往外甩出。 龙气! 仿佛召唤,龙气迫不及待地冲向蔚蓝灵力,迅速与蔚蓝灵力融合,冰凌消融,丹田又暖和过来。 龙气和蔚蓝冰灵气融合,迅速融入丹田漩涡之中,并随着漩涡转动弥漫,霎时,原本五色分明的五行灵气,慢慢地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丹田漩涡变为了一种混合的颜色,浑然一体,犹如混沌。 圣女觉得灵力在狂泻,修为在缓慢跌落,身体力气却慢慢地在恢复。 雷少轩感觉蔚蓝灵力输入越来越快,丹田漩涡速度急遽加速,已经远远超过自己承 受能力,眼一黑,昏迷过去。 筑基修士灵力强大,远不是雷少轩能承受。 不多时,圣女清醒过来,身体恢复了力气,灵力依然无法运行。 圣女呆愣地看着身下触目惊心的一滩血迹,任由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滴落,忽然手一翻,握住一把匕首,对准雷少轩的胸口,猛然刺了下去。 呼!匕首带出风声。 然而,匕首触到雷少轩胸口的刹那,猝然停住。 圣女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不停,匕首停在雷少轩的胸口,眼泪扑簌簌地滴到雷少轩的脸上、嘴唇上。 雷少轩觉得脸上滴滴的冰凉,嘴唇微微有些咸,眼睛微微眨动了几下。 圣女急忙收起匕首,雷少轩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了一眼,圣女慌乱地将目光避开。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雷少轩尴尬道,迅速穿好衣服。 “……”圣女低头不语,白皙的脖子,香腻的俏脸让雷少轩又冲动起来。 “圣女,这个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 “我不叫那个,也不叫圣女。”圣女低低道,“我叫圣女。” 说毕,恶狠狠道:“你最好永远忘了这件事,否则上天入地,我必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好吧!你说的是什么事?”雷少轩脸上,似是故意露出迷惑的表情道。 迟疑片刻,身体向圣女靠了过去:“是不是这件事?” “……” “是,不是,唔……” “……” 中了“蚀灵散”之毒,圣女无法运转灵力,哪里挡得住雷少轩的蛮力。 圣女又感觉到身上灵力狂泻,被雷少轩吸去,修为慢慢从筑基大圆满,跌落到筑基圆满,雷少轩的修为隐隐攀升。 修士修为跌落,无疑极伤身体,就如身体被强行抽取骨肉,留下满目苍夷,然而相比身体的伤害,伤心更令人绝望。 心里一阵冰凉和悲哀,任由雷少轩施为。 自己修行无尘凤凰诀,乃是天下至高修行典籍,却成为男人觊觎的目标,强夺自己凤之力。 可是自己怎么办?无论如何,眼前这人已经是自己男人。 身为小女人,自己男人伤害自己,除了忍受,又能如何?圣女眼泪盈盈。 …… 雷少轩并没有觉察到圣女修为跌落,也没有发觉圣女神色有异,心里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已经是自己的,拥有她理所当然。 “你修的是什么功法?”搂着圣女,雷少轩问道。 “无尘凤凰诀。”圣女迟疑道。 “凤凰不是控火之灵,凤力为至阳之力吗?好像你的灵力酷寒?连五行灵力都能冻结。”雷少轩不解地问道。 “凤凰之力为至阳,至阳之极为至阴,我修的是冰凤诀,为至阴之力,龙力为至阳……” 雷少轩闻言脸色一凛,目光呆滞。 凤至阴,龙至阳,这么说自己丹田之内便是五行混阴阳。 混沌! 自己丹田内的灵力漩涡便是混沌。 不,不是混沌,仅仅是五行混阴阳,仅仅是混沌的一种状态,但还不是混沌,要想修至真正的混沌,仍差一个契机。 机是什么? 见雷少轩一呆,身体便直直不动。 顿悟! 圣女震惊不已。 雷少轩静坐不动,身上隐隐散发出灵动的道韵气息,此为悟道之相。 圣女已经知道雷少轩的真实修为。 以雷少轩如此年龄,自己已经筑基圆满,雷少轩才练气七层,修为之低,令人发指,然而,其悟性之高,一样令人发指。 雷少轩身上的道息,韵味十足,绝非普通筑基修士悟道能发出的。 看着雷少轩静坐的身影,圣女恨雷少轩无情自私,不惜让自己修为跌落,不懂怜惜自己,夺取自己凤力,心里却隐隐盼着雷少轩有出息,尽快提升修为,哪怕自己修为稍稍跌落,自己也愿意。 这是自己的男人啊!圣女心里想着。 一时五味杂陈,不知所想,心里阵阵委屈,低低抽泣起来。 正伤心之际,忽然洞内传来“嘶嘶”声音。 圣女微微抬起头,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洞内,一只两丈长、水桶粗的狡蜥蜴死死地盯着圣女。 狡蜥蜴两眼怒视,眼瞳流溢金色光芒,三角嘴狰狞,吐着血红的信子,尖牙利齿,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斑斓的身体,闪着寒冷幽光。 圣女心寒透骨,浑身发抖。 自己虽然能够行动,然而灵力无法运转,其实与凡人无意;而这只狡蜥蜴至少是二阶妖兽,即使是筑基修士,要杀这样一只狡蜥蜴,也要费一番手脚,何况自己如今灵力全无。 自己能躲闪吗?身后是雷少轩,自己躲闪,狡蜥蜴必将雷少轩撕碎。 圣女还不能冒险触碰雷少轩,雷少轩正处顿悟的紧要关头,贸然打断,轻则断送千载难逢的机缘,且永远无法再悟;重则道心破碎,甚至神魂重伤。 雷少轩五识闭其三,听不见、视不觉、嗅不香,唯有触碰才能唤醒。 圣女强捺恐惧,执剑在手,竟然往前逼近几步,以免狡蜥蜴打搅到雷少轩,与狡蜥蜴死死地对视。 见一只弱小的跳蚤竟敢挑衅自己,狡蜥蜴低吼一声,身体骤然暴起,扑了过来。 不能躲闪,否则狡蜥蜴顺势一扑,便能撞到雷少轩。 圣女身体微微蹲,用全身力气,挥剑狠狠劈了过去。 圣女只觉得狡蜥蜴如一座巨石撞来,摧枯拉朽,无可匹敌,挡者粉碎。 “咄!”一声沉响,如刀砍木头的声音。 剑,狠狠劈在狡蜥蜴的胸口上,却被弹开。 狡蜥蜴的皮绝不是失去灵力的圣女所能砍破,狠命一劈,竟然不能在狡蜥蜴皮上留下一丝痕迹。 说时迟,那时快,狡蜥蜴的一只前爪如铁钩,狠狠落在圣女身上,圣女急闪,却已来不及。 “哗啦!”衣服撕裂的声音响起。 狡蜥蜴锋利的一只前爪狠狠刮在圣女胸口,从胸口到肋部,生生撕开四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霎时喷涌,身体被狡蜥蜴撞到一边。 “啊!”圣女一声惨叫,浑身疼得发抖,豆大的冷汗,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夹杂着大颗的泪水滴落。 眼看狡蜥蜴身体不收,顺势往前冲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雷山 “畜生!” 圣女轻叱,又挥起一剑,狠狠地剁在狡蜥蜴后脚爪根上。 “嗷呜”。 狡蜥蜴疼得怒吼,暴怒,蓦地转身,怒视圣女。 爪根虽然非狡蜥蜴致命部位,却只有皮抱着骨头,是身上最脆弱、最疼的部位。十爪连心,圣女狠命一剁,让狡蜥蜴疼得浑身发颤,暴跳如雷。 暴怒让狡蜥蜴两眼发红,浑身筋肌暴涨,急促地吞吐信子,死死地盯着圣女,身体微微一缩,骤然弹起,猛扑过去。 灵力无法运转,不过元神依然能用,狡蜥蜴猝然闪动,圣女早已觉察,往后急跳。 然而没有灵力支持,圣女身体反应迟缓,狡蜥蜴后发先至。 呼!一股血腥的气息猝然迎面涌来。 圣女料敌于先,急闪在前,却只堪堪躲过狡蜥蜴利爪撕碎之危,依然被撞在身上,倒飞出去。 “啊!”一声惨叫。 圣女被狠狠撞飞出去七八丈远,只觉得浑身根根骨头欲断,几次强忍剧痛挣扎,却无力站起。 狡蜥蜴血红着眼睛,吐着信子,再次跃起,卷起一阵腥风,向圣女扑去。 圣女眼瞳里闪过狡蜥蜴身影,如从天而降,将自己笼罩。 圣女半撑着身体,无力移动,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呼! 蓦地一道身影急遽掠过,抱住圣女身体,挡在狡蜥蜴利爪前,顺势一卷,带着圣女翻滚。 雷少轩已经醒来,虚空遁爆闪,救了圣女。 刺啦!又是一阵裂帛声。 狡蜥蜴利爪狠狠地抓在雷少轩身上,将衣服抓裂。 雷少轩及将圣女紧紧抱在怀里,翻滚着,脱离了狡蜥蜴攻击范围。 狡蜥蜴猝然收身,四爪猛然抓地,擦出四射火星,在坚硬的地上,划出两道深沟。 “受伤了吗?”雷少轩抱着圣女,发现圣女浑身鲜血淋淋,急道,“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伤在胸口。”圣女虚弱道。 忽然,圣女眼瞳骤缩,骇然道:“快,它又扑过来了。” 雷少轩霍然转身。 “畜生,死!”雷少轩冷厉道,手一扬,一道微光掠过,向狡蜥蜴口中闪去。 轰隆! 狡蜥蜴腹内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巨口大张,鲜血随着火团硝烟剧烈喷涌而出,身体猛然一顿,趴在地上不动。 圣女惊疑不定,道:“死了吗?你往它口中……” “烈燃丹。”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死得不能再死,那可是能炸死筑基修士的东西。” 心里十分庆幸,烈燃丹在狡蜥蜴腹内爆炸,竟然都不能将狡蜥蜴皮炸开,幸好扔进口中,如果扔在身上,不仅无法杀掉狡蜥蜴,估计洞口倒先被炸坍塌了。 圣女闻言,心一松,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看着圣女胸口令人触目惊心、狰狞的四道伤口,此时正鲜血喷涌,皮肉外翻,雷少轩心疼道:“没有一丝灵力,竟敢挑战二阶妖兽,也不知道是傻还是傻大胆。” “还不是怕你悟道被惊醒?” 圣女闷闷不乐,眼泪掉了下来,哭道,“如此丑陋的伤疤,怎么见人?” 雷少轩闻言一呆,气急道:“如此深的伤口,处理不好,能要你的命,你不关心这个伤口能不能好,关心什么丑陋不丑陋?” 幸好圣女修炼的乃是凤凰之力,凤凰以涅著称,死都能活,伤口恢复自然不在话下。 雷少轩运灵力抚过伤口,圣女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 雷少轩恶狠狠道:“你还想怎么见人?伤口在胸口,除了我和小崽子,还有谁能见?” “小崽子?” 圣女闻言羞红脸,把头埋进雷少轩怀里,扯动雷少轩背后伤口,忍不住发出轻哼。 “你也受伤了?”圣女醒悟。 “我没有事。”雷少轩皱着眉头道,“你的修为为何跌落到了筑基九层?” “你、你不知道?”圣女闻言,几乎掉下眼泪。 雷少轩一怔,不明所以,安慰道:“是蚀灵散的原因?不要紧,药效一过,修为便能恢复。” 圣女霎时明白,原来雷少轩没有觊觎自己凤力,一切不过是机缘,圣女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 心里又升起淡淡的酸楚,眼前的男人虽然已经成了自己的男人,其实与自己依然很陌生,一切不过是命运的安排。都说修士要与天争命,可是为何自己却忽然一点都不想争了,只想靠在这个陌生的男人怀里? “嗯,我不要紧了,蚀灵散已经慢慢消退,”圣女轻声道,“你的灵力有什么变化吗?” 修为跌落是因为雷少轩,圣女却不想让他知道而担心,又怕雷少轩修为过低,无法曾受犀利的凤力侵伐,让身体留下隐患。 “我也说不清楚,”雷少轩犹豫片刻,“我身体需要雷力修炼,你知道哪里有这种地方吗?” “你不知道?”圣女奇怪地看着雷少轩,“青墟往北,沿着石林外的小溪走大约五百里,便是一处雷山,人人皆知。太一宗为名门大派,天海秘境的资料会少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雷少轩尴尬道:“我在宗门内修行的时间太短,无暇收集这些资料。” 天海秘境的资料几乎每个宗门都有,且不是什么机密,人人可查,前往天海的弟子,自然人人皆知。偏偏雷少轩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因此成了唯一不知道天海秘境详情之人,离水一心一意地让雷少轩藏匿,也没有想到这点。 又是一夜缠绵,雷少轩太疲惫了,一夜沉睡,醒来之时,佳人已离去,雷少轩急忙走出洞口,却只见远山含黛,废墟茫茫,哪里还有人影? 雷少轩一阵怅然。 雷少轩有一张龙蜕皮,狡蜥蜴最珍贵的也是皮,比龙皮差得太远,雷少轩看也不看一眼,敛了敛心神,收好断魂箭,向雷山掠去。 远远的,便看见天际下一处缓坡。缓坡上乌云低垂,几乎是笼罩在大地上,乌云上电蛇游动,雷声轰鸣,声荡四野。 轰隆隆! 刺啦啦! 电闪雷鸣,在这空荡荡的荒野,显得孤寂而又令人心悸,仿佛天地之间,只有雷。 这里是雷和孤寂的世界,空气却十分清新,仿若雨 后初霁,地上全是黑黢黢的石头,偶尔能见几株枯树,也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树皮脱落,露出化石般的树心。 “雷击木?”雷少轩有些意外。 这些树干久经雷击而不毁,其实也很珍稀,不过树干太小,用处不大,兼之雷修不多,因此无人采木,得以幸存。这些雷击木虽小却坚不可摧,用来布阵却是不错的材料。 雷少轩随手砍了几枝,便失去兴趣,继续朝前行。 已经靠近雷山,狂暴的雷电就在眼前。 缓坡上,轰鸣的雷声震耳欲聋,闪电如瀑,霹雳如林,缓坡深处有团团白色火光闪耀,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气息。 “雷火。”雷少轩苦笑。 雷火乃是雷电强至极的形态,有焚天灭地的威能。 如此狂暴的雷电,怎么引入体内?雷少轩一阵心凉,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文雷子在太一宗时,曾传授雷法,自己却从未修炼过,练气七层修为的身体,面对如此狂暴的雷电,别说引入体内,就算不小心被击中,估计也是电成灰烬。 突然,心中警兆闪过,神念中,一道白光骤然闪,雷少轩惊得魂飞魄散。 “遁!”雷少轩身影遽然消失。 刺啦!一道闪电凭空而落,击在雷少轩刚才所站位置上,电光四射。 雷少轩冷汗涔涔,幸好自己神念弥漫四周,雷电微闪便已警觉,否则那一击,自己必死无疑。 不光雷山雷电如海,雷山四周,如有人或者活兽进入,也会引起雷击,怪不得雷山四周一片死寂。 雷少轩想了想,取出碎星枪,猛然向刚才被雷击的地方掷去。 刹那,空中电闪雷鸣,道道雷蛇似线,垂落在碎星枪身上。 咄!碎星枪笔直的插在地上。 空中道道雷光聚拢,不停地击在碎星枪枪尖上,枪尖闪耀着令人心悸的白光,小小白光,竟能迫人心魂。 雷火?雷少轩心念一动,一团微弱的火苗出现面前,这是火灵留给他的那团火苗。 火苗幽蓝,淡淡火光弱如幻影,然而火光一出,四周温度骤然攀升,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裂干涸。 雷少轩骇然欲绝,寒毛倒竖。 急忙看自己的身体,发现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火灵身上有自己的心头血,火苗为火灵所出,自然视雷少轩为自己,怎会焚烧自身? 火苗悠悠地朝着碎星枪飘去,停在了碎星枪尖上。碎星枪白光被火苗包围,顿时一暗,再无一丝溢出。 火苗火光大盛,似是兴奋。火苗为五行之精,雷火非五行之火,而是新的火种,对它来说,不啻是大补。 雷少轩又远远地扔出湛青刀,插在碎星枪旁。 枪与刀并列,一高一低,碎星枪尖上电蛇纠缠,湛青刀却静默无声。 雷少轩大喜。 这意味着所有的雷电皆被碎星枪所引,真可谓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遁!”雷少轩轻叱一声,运灵力布满全身,神念层层包裹着,身影闪到了碎星枪下。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混沌现 枪尖上电蛇狂舞,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气息,令人心悸。 尽管雷少轩心坚似铁,然而头顶雷电,心里依然忐忑不安,心胆俱寒。 雷少轩端坐碎星枪下,不由闭目念诵起《无相金刚伏魔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无相金刚伏魔经》不愧为正心镇邪的无上宝典,不多时,雷少轩心静如常,无忧无怖,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一亮,景色清晰且亲切。 心里不由一动,除去心悸恐怖,碎星枪下,却是一片宁静祥和。 空气清新,温度适宜,宛若一叶渡人小舟。 佛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碎星枪下有大恐怖,如若能心静如常,所有恐怖皆虚妄,不过是幻相。 毁天灭地的雷电下,无邪恶可存,一切尘埃、污垢、杂邪皆被雷焚,怪不得雷下空气清新,灵气无比纯净, 雷少轩隐隐明悟了些什么。 既然雷能罚邪恶,那么雷必有心,换句话说,雷电无情却有善恶之心。 天地之初,混沌一片,天道生万物,五行混阴阳之中,因雷而生混沌,方可孕育万物,那么雷便是天道之刀。 刀伐善恶,善恶有灵,继而生出万物。 只有这样,五行混阴阳生混沌才说得通。 雷少轩原本有些疑惑,此时,更坚定了引雷入体的决心。 引雷,须先控雷。 雷少轩神念一点点往碎星枪尖探去。 刺啦! 神念猝然触到枪尖电蛇,便被一道闪电击碎,瞬时枪尖白光大作,沿着神念袭来,幸好被火苗吞没。 “啊!”雷少轩一声惨叫。 雷少轩脑袋仿佛被一支长针狠狠地扎了个透,头疼欲裂,瘫倒在地。 太疼!雷少轩有痛哭流涕的感觉。 不行,雷不仅能毁有形有质,也能灭虚妄,神念无形无质,也躲不过雷罚。 好在神念疼而无伤,雷击神念,不过是让雷少轩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抽搐,如面条瘫软,身体并无实质伤害。 神念包裹雷蛇刹那,雷少轩似乎看到耀眼的白光一闪而没,这说明神念是可能包裹雷电的,只是包裹的时间转瞬即逝,根本无法操控。 既然身体无伤,再试一次,我就不相信比撕心裂肺般还疼,雷少轩发狠道。 雷少轩神念不再试图包裹雷蛇,而是让神念触碰雷电,让神念慢慢适应雷电之伐,先学会走,才能跑。 刺啦! 神念如一根铁棍,稍微触碰雷电,便被雷蛇击中。 雷少轩犹如触电,惨叫一声,又一次瘫倒在地。 疼!真的好疼,比撕心裂肺疼十倍百倍,似抽筋扒皮,不,是砸肉碎骨、抽魂裂魄的疼。 好疼!雷少轩忍不住痛哭流涕。 雷少轩不想看、不忍看、不愿看、不敢看碎星枪尖上的道道电蛇,然而眼睛不看,神念却无法不看。 老子不服,死囚死都无惧,怕疼? 片刻,雷少轩滴着眼泪,狠了狠心,再次战战兢兢地探出神念。 又一次,雷少轩瘫软在地,脑海因剧痛变得麻木,一阵空白,只觉得身体无一部位属于自己,无力再动。 三次! 仅仅三次雷击,雷少轩神念之力, 便被击得虚弱无比,身体无一丝力气。 雷少轩无奈,强忍剧痛,撑起虚弱的身体,慢慢坐起,闭眼念诵《无相金刚伏魔经》以恢复神念。 太一宗长老曾传雷少轩《太清冲虚真经》,此为道家修习神念的高深典籍,然而雷少轩发现,神念修行,佛家更好,而神念应用,以《太清冲虚真经》更为灵活。 雷少轩神念最初便是由《无相金刚伏魔经》而得,佛修讲究炼体和神念,讲究肉身成圣,无坚不摧,神念至强,无虚不渡。 神念至强,甚至能令顽石点头,所谓言出法随,其实是念出法随。 可见佛修神念至强,能横渡虚空。 念过几遍《无相金刚伏魔经》,头疼逐渐缓解,身体恢复力气,雷少轩再次用神念向电蛇伸了过去。 雷少轩不休不眠,神念一次一次被雷电击散、耗尽,一次一次恢复,逐渐的,神念已经不惧怕雷击,尽管仍然被一次一次击溃,身体一次一次瘫软。 逐渐的,当对疼痛的感觉变成麻木,继而慢慢变成一种成瘾的享受时,雷少轩终于用神念包出了一段雷蛇。 劈里啪啦!一截雷蛇在神念中扭曲闪烁,横冲直闯,却挣不脱神念的包裹。 好可爱!雷少轩喜极而泣,终于不用遭受雷劈。 雷少轩心念一动,蓦地发现,自己的神念在不知不觉中强大了三倍,这意味着神念之强,直追金丹修士。 然而肉身依然脆弱,经不起丝毫雷击。 下一步便是引雷入体,还要不要进行?雷少轩犹豫不决起来。 身体四肢被雷击,也许还有存活的希望,将电蛇引入丹田,万一爆炸,绝无幸存的可能。 脑海里闪过一张张面容,公孙倩、雷彤、张倩华……雷少轩苦笑不已,怪不得修士皆枯坐山中十年、百年,红尘亲人牵挂太多,让人不敢冒险。 修士步步艰辛,步步坎坷,无一不需要无牵无挂才敢前行。 如果放弃引雷入体,以后再无这么好的机会了,雷山这种地方,也只有密境才有。 “一次,就一次!”雷少轩硬着头皮对自己道。 雷少轩凝神静气,静坐,引灵入体,小心翼翼地将丹田漩涡催至能承受的最快速度。 此时,神念往丹田探去,只见丹田如虚空浩瀚无比,漩涡缓缓转动,横过虚空,似缓实急,瞬息万里,如幻如真,丹田如一处独立的世界,不在体内。 雷少轩神念层层挤满身体所有空隙,包裹着一段雷蛇,随着灵气一起进入丹田,往漩涡中心移去。 漩涡外围如环,急遽旋转,中心却如雾气蒸腾,氤氲一团。 刺啦啦!一道闪电裂过长空,电蛇在漩涡中心内一闪而没。 漩涡中心瞬间一静,一点亮光倏然闪现,亮光越来越大,似黎明太阳初升,照亮星空大地。 光向浩瀚的丹田扩散,光亮所照之处,灵力似雪融化,化为氤氲雾气。 雾气似梦似幻,混沌一片,似有似无,颜色变幻不定,显得神秘无比。 混沌灵力! 如此简单,如此容易,竟似随手一击,便化为混沌?雷少轩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当初天地之初,也是一道惊雷,天道便创了混沌? 雷少轩隐隐明悟,道生一,一当然简 单,却不凡,为万物之始。 混沌灵力迅速布满全身。 太舒服了,舒服至极有**之感,雷少轩突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不,都是同类。 土、石、空气、衣服……所见一切,似乎都能由身上混沌之力所化,任何东西都无法伤害自己,看上去都是如此亲切。 身上伤痛、不适、暗疾,一切都能被自己感觉到,且随手可除,自己可以变换成各种形状,无病无灾,一切如此完美。 太美妙了。 咬了一下嘴唇,才清醒过来,这一切不过是感觉,是梦幻,根本不是真的。 可惜,修为太低,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雷少轩却满意地笑了,等修为上来,一切皆有可能。 混沌之力乃天地之源,视万物为己出,也能幻化万物。 正兴奋不已,忽然,传音玉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谁在附近,救命!……” 随着求救声,不时传来金戈交鸣声。 “救命啊!……”片刻,求救的声音再次发出。 连叫几声,却无人应答,显然没有人听到。 “天香?”雷少轩终于听出来,求救的是天香。 “往雷山跑”雷少轩焦急地吼道,声音压过了雷声轰鸣。 雷少轩闪出雷山,找了一株稍大的雷击木,迅速布下一处**困仙阵。 想了想,顺手用断魂弓往空中射出信号。 砰!一颗大鞭炮在空中炸散,在这空矿的荒野,声传四野。 “往爆炸的方向跑。”雷少轩吼道,因着急而声音嘶哑。 不多时,一道狼狈的身影远远出现。 天香披头散发,往雷山狂奔。 天海秘境灵力运行困难,因此御剑变得非常吃力,无法长时间御剑而行。 天香被两名筑基圆满修士追杀,起初御剑而逃,如今已经无多余灵力继续御剑,只能狂跑。 天香修为显然不如后面紧追不舍的两名男修,然而韧性十足,加之天香心知女修战力不强,便苦炼逃遁之术,后面两名修士一时竟然追击不上。 天香远远看见雷少轩,不由吃了一惊,雷山雷声轰鸣,她一直没有听出雷少轩的声音,如今一见,不由心凉。 “快跑!搞什么?”天香急叫,折身往另外方向跑去。 心里暗骂雷少轩,练气七层修为,也想从两名筑基圆满修士手下救人,也不知道凭的是什么,却更为他担心。 雷少轩一怔,立时明白天香之所以折跑,是害怕雷少轩修为过低,无力阻挡追击的修士,反而引来杀身之祸。 “师姐!雷灵石,极品雷灵石,好多好多。”雷少轩挥手大叫,手中一块灵石熠熠发光,光亮四射,果然是一块极品灵石。 荒野空旷,雷少轩的声音无比清楚地传出。 见天香折跑,两名修士本欲要折跑追击,远远听见雷少轩的声音,急忙停住脚步。 “极品雷灵石?”两人对视一眼,面露喜色,骤然转身向雷少轩冲了过来。 极品灵石已是天下难寻,极品雷灵石更是听其名,少有人见,能找到一块极品雷灵石,便不枉天海秘境一行。 天香见状,气急败坏,一跺脚,折转方向,向雷少轩跑来。 (求订阅、推荐)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死与活 “还不快跑?”天香冲到雷少轩身边,气急道。 却见雷少轩神情自若,心里一动,眼珠一转,“有陷阱?” 雷少轩微微点头,扬了扬手,“没有陷阱,不过有烈燃丹。” 天香大喜,道:“太好了,就知道你不是想寻死!” 寻死?雷少轩哭笑不得。 转眼间,两名修士追至,前面一人骤然停住脚步,摆手拦住另外一名修士。 “怎么了?李师兄。”后面灰衣修士道。 “此人善耍阴谋诡计,在云舟上,设陷阱,陷杀了筑基大圆满修士何峰和李浩平。”前面修士目光狠戾,面容阴沉。 “那人是天罡宗李镇东,旁边那位是玄月门周玉强,都是筑基圆满。”天香气呼呼道,“我采了一株三品紫天兰,被他们看见,便被他们追杀。” “小子,交出极品灵石和三品紫天兰,我们放过你们。”李镇东目光凶狠道。 “要不你过来拿?”雷少轩淡然道,撇了一眼天香,“没准还能顺道劫个色。” 李镇东、周玉强闻言一呆,见雷少轩有恃无恐的样子,一时踌躇起来。 天香撇嘴道:“呸,就凭他们?家伙跟筷子一样细,也想劫色?不如回家找老娘去吧。” 雷少轩无语,劫色还得看家伙大小? 李镇东、周玉强闻言羞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李镇东狞笑一声,吼道:“本想放过你们,是你们自己找死。” 嗡!刷! 两把飞剑遽然而至。 雷少轩身形一闪,闪身避到天香身后,筑基修士的飞剑,他无法力敌。 当!当!星光迸射。 天香一剑砍在李镇东的飞剑上,将其荡飞,顺势劈在周玉强的飞剑上。 李镇东、周玉强距离太远,秘境内灵力运行不畅,这么远的飞剑攻击,对天香构不成一点威胁。 “过来啊,过来啊!”天香挥剑尖叫,“老娘砍断你的筷子。” 雷少轩见状无语。 雷少轩一直认为天香娇羞温柔,没想到骨子里却是如此泼辣,不过想想有韵灵那样的师父,出天香这样的弟子倒也不奇怪。 李镇东气急,正要猛冲,却被周玉强一把拉住,摇摇头道:“师兄,不要冲动,那臭娘们在激你上当。” “臭娘们,一会让你知道老子家伙有多大。”李镇东执剑指着天香怒道,“有本事你过来。” 雷少轩一时发呆,看了一眼天香,又看了看李镇东和周玉强,不攻击改对骂? 天香醒悟,羞红了脸,猛然抢过雷少轩手中的烈燃丹,顺势扔了出去。 “不要!”雷少轩急喊。 李镇东和周玉强惊恐万状,身影猝然分开、暴退,闪出道道残影。 砰! 李镇东和周玉强原先所站之处空中,纸屑纷纷扬扬。 “鞭炮?” 李镇东和周玉强对视一眼,霎时明白,雷少轩的凭仗是假的,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怪不得拦着天香不要扔,一扔便暴露。 天香顿时傻眼,气急道:“你不是说有烈燃丹吗?” 李镇东狞笑着,再无一丝犹豫,吼道:“杀了他们。” 两道身影如电,卷起一阵狂风,猛扑过来。 雷少轩和天香微微一笑,身影如湖 中倒影,一阵涟漪荡开,便消失不见,李镇东和周玉强暗道不好,却已收身不住,随着没入涟漪之中。 李镇东和周玉强分别坠入一处灰蒙蒙的空间,失去了联系。 李镇东已知上当,心里却没有多少恐慌,雷少轩和天香修为低下,野外仓促布置的阵法并不能维持多久。 “小子,放我们离开,我既往不咎,否则上天入地,必将你碎尸万断。”李镇东厉声道。运足灵力,骤然往地上向外击出一拳。 轰!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 坚硬的地上,如龟片般片片开裂,蓦地隆起一道笔直的碎石堆,直通远处,消失在灰蒙蒙的空间中。 筑基圆满修士全力一拳,竟然有如此之威。 “师弟,困仙阵能否困住此人。”天香颇为担忧道。 阵外看去,眼前不时凸现扭曲的空气,就如一座钢桶,被人从里面用大锤往外砸,猛然隆起一个包,又迅速恢复原状。 耳边不停地响起沉闷的轰鸣声。 “道友,我们认栽了。”周玉强的声音冷冷传来,“我与你无冤无仇,快放我们离开,如若不然,凭你们住持阵法,也困不住我们多久,届时我们不死不休。” 雷少轩冷笑道:“想抢就抢,抢不过就让我们放人?天下要是有这么好的事,岂不是人人想当劫匪?” 手一扬,一团浓烟向困仙阵飞去。 “这是什么?”天香瞪大眼睛。 “阴凝藤花粉,乱魂散,幻神丹,谁知道什么玩意,总之是迷烟。”雷少轩轻松道。 “你带着这些玩意干嘛?”天香惊奇道,“修士争斗又用不上。” “争斗是用不上,来惹我,困在阵中,就用上了。”雷少轩淡淡道,“惹我,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们痛到骨髓。” 说着话,不停地往阵中扔去一团团的迷烟。 天香摇摇头,气笑道:“你到底带了多少这种阴损的玩意?要是何峰、李浩平知道你的真实修为,估计阳间死不暝目,死后还得再气死一回。” 不多时,困仙阵里传来剧烈咳嗽声,嚎叫声,求饶声。 “道友,饶命……咳咳,我们服了……” “追抢那位道友,我们愿意补偿,放了我们……咳咳” “咳咳……” “小子,别让我们出去,定要你死……” “……” 声音逐渐虚弱,不多时,困仙阵里再无声音发出。 雷少轩撤去困仙阵,只见地上躺着两名狼狈不堪的修士,衣衫凌乱,脸色铁青,满是被烟熏的药粉残渣。 天香用锦带牢牢捆住,封住两人的修为,雷少轩将两人拍醒。 “有种杀了我们。”李镇东喘着粗气道,“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 “好汉?”雷少轩一脚狠狠踹在李镇东脸上,“杂书看多了?你当拦路抢劫的是好汉?既然抢别人,就要作好被抢或死的准备。” “道友,不要杀我们。”周玉强哀求道,“秘境内无规矩,人人恃强凌弱,见到好东西就抢,所以我们才联手抢劫这位道友。我们算是好的,好几次机会都未下死手,否则这位道友怎可能逃得如此之远?” 雷少轩看向天香,天香叹了口气,点点头。 “秘境虽然广阔,著名的灵 药产地其实就几个地方,见到一株灵草,多半都要出手强夺,好点的不过是顺手抢眼见之物,坏的公然抢劫杀人。” “那三师兄他们情况怎么样?”雷少轩闻言,不由有些着急。 “我碰到过陆师妹,她采集了些灵药,不过品阶都不高;至于林师兄他们,听说与人组队前往宣陵山,那里有一处宗门遗址。” 天香看着雷少轩,眼中满是焦虑道:“天音她们也一直联系不上,我要尽快去找她们,你自己藏好,不要再轻易涉险。” “至于他们,”天香看着地上捆成粽子的两人,心头火起,恨恨道:“追了老娘一天,不仅差点害死我,还耽误这么长时间,想放?没那么便宜。” 猛然冲上,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两人蜷缩着地上打滚,不停嚎叫,叫声凄厉。 雷少轩看得目瞪口呆。 天香终于打累了,舒了一口气,捋着脸颊上的头发,笑道:“终于出了口气。我走了,找机会放了他们吧。” 地上两人闻言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露出感激的目光。 雷少轩摇头苦笑,女人就是心软。 雷少轩掏出一大堆烈燃丹,塞给天香。 “小心点用,这可是能炸死筑基修士的东西。” “这回这些是真的?”天香惊喜地接过。 “当然是真的。”雷少轩翻着白眼。 “哼,这回我看谁敢惹我。”天香哼道,转身要走。 “等一下。”雷少轩摇摇头,又掏出几个大鞭炮,递给天香。 “这东西顶什么用?”天香不解道,“老鼠都炸不死,捏在手里爆炸都没事。” “烈燃丹直接扔出,人家不会闪吗?”雷少轩道。 雷少轩看着天香,有些恨铁不成钢,“扔烈燃丹之前,先扔几颗大鞭炮骗骗人,让他们不屑躲避,抓住更好,然后再扔烈燃丹,真真假假,别那么老实,笨!” 又叮嘱道:“布置幻像时,中间也可埋上几颗,或者幻化几颗。” 李镇东、周玉强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雷少轩也太狠了,太阴险了,太毒了,这位是修士吗?不啻是专门来秘境阴人的。 心里不由庆幸被困仙阵困住,要是雷少轩用烈燃丹对付自己,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时竟对雷少轩恨不起来,心里有隐隐的感激和暗暗的恐惧。 天香离去,雷少轩蹲下身子,脸色阴沉。 “你们想死还是想活?”雷少轩握着湛青刀,冷冷道。 “死要如何,活有怎样?”李镇东眼睛离闪过一阵慌乱,硬着头皮道。 “道友,有话好说。”眼看雷少轩脸色不善,周玉强急忙道,“想活!” “想死简单。”雷少轩目无表情道,“废掉修为,打断腿,扔到青墟沙漠中任由蚂蚁啃,毒蝎蜇。当然,你们还有手,如果两只手爬得快,没准死得没那么惨,被别的凶兽比如妖蛇吃到,也许没有蚂蚁啃那么痛苦。” 李镇东脸色煞白,“你怎么如此歹毒?你还是修士吗?” “我不是修士,我出身苦海死囚营,如今任北魏南军军情司校尉,所以别指望我心软放过你们。”雷少轩淡淡道,“杀人者死于刀下,你们抢劫杀人,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求订阅、推荐、月票)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黑吃黑 雷少轩说着,毫不客气地取下两人的储物戒,“哗啦啦”全倒到地上,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储物戒里的东西,加起来至少有三千块灵石,一株六品灵药龙血芝,九株五品灵草,十三株四品灵草,十七株三品灵草,二品、一品灵草参杂在一起,不计其数,还有储物戒、飞剑、典籍、丹药,甚至服饰等等。 得抢多少人,才能收集这么多的东西?要知道太一宗内门弟子一年的福利不过五六十块灵石,五、六品灵材算是天材地宝,进入天海秘境的许多修士都从未见过。 见雷少轩脸色霎时冰冷,周玉强急忙道:“我们只抢东西,除非万不得已,从不主动杀人。” “杀不杀人与我无关。”雷少轩神念扫去,挑了一个空间较大的储物戒,将所有东西收入,戴在手上。 “想活要如何?”见雷少轩毫不客气地所有东西卷走,李镇东眼中冒火,恨恨道。 “简单,放开你们心神,让我种入魂禁。” “不行!”李镇东断然拒绝道,“生死操控你手,与死何异?” “既然如此,你们就去喂蚂蚁吧。”雷少轩冷笑道,握着湛青刀站了起来。 “慢着!”周玉强急忙道,“李兄,好死不如赖活。你没见这位道友是如何对他师姐的吗?道友为人宽厚,不会太过分的。” 周玉强为人精细,看到雷少轩修为如此低,却不惜冒险救天香,知道雷少轩并非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残忍,极讲义气,只要不成为敌人,便可以相托。 人人皆知,军情司的人绝不会心慈手软,不答应,一定会被送去喂蚂蚁。雷少轩绝不会闹着玩,云舟上毫不犹豫地剁下何峰与李浩平的脑袋,这种人说一不二,对威胁毫不畏惧,对敌人狠毒、冷酷无情。 李镇东闻言一怔,脸色阴晴不定,迟疑片刻,叹了口气,放开心神,闭上了眼睛。 雷少轩在两人识海内留下魂禁,这意味着对两人的绝对控制。雷少轩身死,两人也随之变成白痴死去。 要想去除魂禁,非元婴以上修士不可,代价极其高昂,非两人能付得起。 两人不由感到无比沮丧。 “别垂头丧气的。” 雷少轩见状,不满道:“好好干,等我出秘境,平安回到西京,便解除你们的魂禁。” “此话当真?”两人闻言,精神大振。 原以为是无期徒刑,转眼变成短短一个月拘禁,怎能不令人惊喜? “说话自然算数。”雷少轩看着两人,淡淡道,“你们要记住,秘境内保护好我,我死你们死;其次令出必从,否则也是死。我可是军情司的人,军令如山。” 两人频频点头,苦笑不已,暗自佩服,彻底死心。 此人年纪不大,修为不高,驭人之能颇精,打一狠棍,给一颗红枣,令人生不起反叛之心。 “少爷,”周玉强改了称呼道,“我们自然会拼死保护,不过需要知道您确切的修为,才能更好地安排。” “练气七层。” “筑基、不……什么?练气七层?” 两人气炸肺,眼一黑几乎晕倒,弄了半天雷少轩才练气七层。对练气七层修士,两人一个手指头都能捺死。 “对啊,否则要你们护卫干嘛?”雷少轩理所当然道。 “好吧,雷少爷要上哪?我们护送你去。”李镇东强打精神道。 事已如此 ,说什么都晚了,如今雷少轩一个手指就能将他们捺死,不,一个念头就足让他们死。 “为什么一入秘境,所有修士皆性情大变,你强我夺,甚至不惜毁道心抢劫杀人?多少名门大派弟子,多少往日正直善良之人变为强盗?”雷少轩不解地问道。 见两人面露奇怪的表情,补充道:“我非宗门修士,第一次入秘境,所以不了解这些事。” 周玉强苦笑,自己竟然被一个弱如蝼蚁,对修士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的人控制,要说有天道,估计也是天道瞎了眼。 “修士修行,几乎全靠资源堆砌。练气需要却尘丹,进阶需要消尘丹,筑基需要筑基丹、聚灵丹,金丹需要破尘丹等等,其主材无一不是天材地宝,元婴修士丹药更是天下难寻,可以说,灵药灵石为修行之根,修士之命。” 周玉强耐心道:“灵力需要精进,心境、神念需要精纯,无一不靠丹药。秘境外的大陆,虽然广阔无边,然而历经修士千万年修行,再难发现珍稀的天材地宝。宗门修行资源短缺,秘境成为最重要的资源补充来源。不强夺,宗门哪来那么多资源?” “强夺并非全然为了个人,有些也是为了宗门。”李镇东补充道,“珍稀灵药、灵材难寻,秘境内一旦见到,自己得不到,也决不能让别的宗门得去,否则此消彼长威及宗门,这也是抢夺的重要原因之一。” “多年来,秘境纷争已经成为一种必然。不争,便只有退避,退避意味着只能去往不知名的地方探索,意味着危险,收获极少,甚至一无所获。”周玉强缓缓道,“避让意味着软弱,意味着被人强夺。” “如此一来,岂不是坏了道心?”雷少轩对此一直疑惑不解。 那么多天资卓绝的弟子进入秘境,如此肤浅的道理,雷少轩不相信他们不懂。 “关于这一点,我是如此看的。”李镇东看着雷少轩,正色道,“秘境本无主,秘境之物人人皆可取。先来者先取为凡人皆默认的一种规则,强者强取也算修士的一种规则,不无故杀人,便不能算为恶。” 李镇东叹了口气,道:“天道让人渔猎采集果实,让狮子捕食鹿兔,人兽花草树木在天道眼里皆为生灵,既然可从花果树木上强摘果,为何不能从人身上强取灵药?灵药为修行之根,事关生存之道,何分善恶?修士非凡人,便如丛林鸟兽,自然遵循丛林之道。争为修士之道,不可以凡人之心度之。” “说到底,天道弱肉强食,要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 修士非凡人?这是什么观念?难道修士不是人? 雷少轩听得目瞪口呆,秘境中强夺还符合天道? 看着周玉强点点头,雷少轩忽然明白,这种观点并非只有他们如此认为,离水、韵灵等高人并没有否认这种观点,否则也不会千叮咛万嘱咐要雷少轩好好藏匿,弱者在秘境内真的会被强夺。 雷少轩抬眼向前方看去,想起陆灵和天香她们,沉吟片刻,恶狠狠道:“既然如此,不必劳神去探险寻秘,现在起,你们跟着我从修士身上采集灵药、灵材。” 雷少轩补充道:“咱们专门黑吃黑。天道弱肉强食,咱们专门强肉强食,补天道之缺。” 李镇东、周玉强闻言几乎晕倒,就凭练气七层修为想黑吃黑? 随即醒悟,黑吃黑最终其实是靠他们两人,不由心里一凉。 进入秘境的修士,皆为宗门精英,筑基圆满虽然强,然 而筑基大圆满者不少,只凭两人,给人送菜差不多。 周玉强哭丧着脸,“雷少爷,进入秘境的几乎都是筑基高阶修士,筑基圆满甚至大圆满的并不少,就凭我们两个想黑吃黑……” “至少还得找两个筑基大圆满修士,或者四名筑基圆满修士。”李镇东打断周玉强的话,当劫匪正符合他心意,黑吃黑更令人兴奋。 周玉强一眼偏见雷少轩手指上的储物戒,心疼得几乎掉下眼泪,那是他全部家产。 要是不去作强盗,神魂又被雷少轩控制,秘境关闭之时,估计自己得空手而回,到了雷少轩手里的东西,还能要回来? “我们在追击少爷那位师姐的路上,曾见到玄天宗龙飞和散修刘老四在红土原一带活动,龙飞为筑基大圆满,刘老四也有筑基圆满修为,咱们拉他们入伙。”周玉强咬牙道。 “他们只有两人?”雷少轩问。 “是的。强者不屑和弱者联手,也不愿与陌生人搭档,合伙劫道的人数一般不多,当时只有他们两人联手。如果能拉他们入伙,四名筑基圆满修士,算是一股顶尖战力。” “不是拉他们入伙。”李镇东信心十足,“是逼他们入伙,不服炸死他们,少爷手里不是有烈燃丹吗?” “不是逼他们入伙,”雷少轩冷冷道,“黑吃黑,就从他们身上开始。先抢光他们东西,再让他们入伙,一穷二白抢劫起来才会拼命。以后所有抢劫的东西,我只要两份。” 两人一怔,神念扫到自己空荡荡的储物戒,感同身受,拼命点头。 听到雷少轩抢劫只要两份,顿时精神大振,对雷少轩刮光自己的东西,没有了丝毫怨愤,雷少轩抢劫两人,取走所有东西本就理所当然。 两人修为加起来并不如龙飞、刘老四强,然而有雷少轩在,心里竟然涌起莫名的信心。 红土原是龙湖与青阴山之间一处不大的荒原,沟壑纵横,寸草不生,只有荒原深沟里,零星长着几棵大树。 红土原中间是一座突起的高坡,站在坡上,可将红土原景色一览无遗。 放眼望去,龙湖波光粼粼,湛蓝的湖水与红色红土原相互映衬,更显龙湖的生机昂然,红土原的荒凉与死寂。 龙湖灵气浓郁,环湖有茂密森林和茂盛的芦苇植被,盛产灵草。尽管经过多年采集,然而森林植延绵数千里,秘境开放的短短一两个月时间,根本无法探索完毕,每次秘境开放,龙湖深林仍然是修士最主要的探寻之地,并不断地往远处深入。 青阴山山脉延绵万里,发现过多处上古遗址,也是修士探寻重点,位于龙湖与青阴山之间的红土原,便成为两处往来经过的最方便之路,自然也成为劫匪绝佳的伏击地点。 视野开阔,不利于修士逃匿,却十分有利于追击。 “雷少爷,咱们不能再等了,修士皆知道红土原为有名的险地,尤其是此处高坡,更让修士胆寒,他们大多会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在此地等候,是等不来人的。” “修士会绕道而行,不会靠近高坡,那么什么人会靠近?”雷少轩淡淡道。 周玉强恍然,“只有劫匪才会靠近。”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金戈交鸣声。 红土原的一处沟壑,突然跃出三道灵动的人影,往龙湖森林方向狂奔,身后不远,两名男修紧随其后追杀。 “后面两人正是龙飞和刘老四。”周玉强惊喜道。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阴谋 熹星门冯月护着两个同门师妹,夺路狂奔在红土原上。 冯月目光焦虑,脸上泛着愤怒和悔恨。 明知红土原十分危险,为了节省时间,她与两位师妹心存侥幸,冒险进入红土原,试图利用红土原沟壑穿行通过,不料被龙飞和刘老四发现。 冯月有着筑基圆满的修为,其余两位师妹,一个只有筑基七层,另外一位只有筑基六层修为,整体实力不如对方,只能仗着高明的身法逃命。 仗着筑基圆满的修为,冯月勉强抵挡一二,缀在后面掩护两名师妹逃走。 然而两名劫匪心狠手辣,招招致命,面对不时呼啸而来的飞剑,冯月边抵挡边逃命,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正绝望之际,突然前面闪出三人挡住去路。 一位少年,面色淡然;一位面色阴沉的修士,目光狠戾。 还有一位修士有些猥亵,声音尖细,叫道:“打劫!全都停下,掏出所有东西,否则死!” 冯月的心彻底沉了下来,与两位师妹一起停住脚步,身体微微发抖。 如果说后有追兵还有一丝逃生的希望,前有堵截就彻底绝望,如今唯一念头是否能活下来。 龙飞和刘老四追近,骤然停住脚步。 “朋友,我们正在追击这几个娘们,别打搅我们做事,免得伤了和气。”刘老四微微喘气道,脸上横肉丛生,目光凶狠。 “交出你们身上所有的东西,免得伤了和气。”雷少轩淡淡道。 “什么?你们想打劫我们?”刘老四惊叫,脸上泛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你。”龙飞看见雷少轩,已然认出当年让自己出丑的蝼蚁,怒火顿时自心头熊熊燃起。 太一宗与玄天宗虽交往颇深,然而此地是秘境,杀人放火之地,当年之事一直让自己耿耿于怀,此刻赫然遇见仇人,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老子杀了你。”龙飞恶狠狠道。 骤然一拳,狠狠向雷少轩击出。 周围空气霎时变得粘稠,一个拳头缓缓前推,风雷之声随之响起,转眼间,声如狂潮涌动,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 拳头似缓推,实则快如闪电,发出炸裂之声。 筑基大圆满修士一拳,威力如斯。 雷少轩凝神冷笑,身影似不动,却见身后闪出道道残影。 雷少轩神念之强,直追金丹修士,也许无法力敌筑基大圆满修士,然而虚空遁以神念发动,想躲闪,却是轻而易举。 见一拳落空,龙飞向前跨出一步,手中剑划出一个圈,圈中剑影如轮。 月华斩! 此为龙飞成名的飞剑剑术,也是玄天宗赫赫有名的一招飞剑术。 飞剑如轮如月,冉冉升起,剑身颤动,洒出万千如水月光华般的剑芒,向雷少轩绞去。 两年前,雷少轩在太一宗与龙飞交手时,修为才是练气三层,短短两年,他不认为雷少轩修为能有多大提高,与自己比,修为差距以千万里计。 月华斩为封锁一方的飞剑剑术,用来对付低阶修士最合适,大范围封锁铰锯,低阶修士根本来不及逃出铰杀范围,更无法抵挡。 他要一举铰碎雷少轩。 见光如水,迎面洒来,无月华的温柔,有令人心悸的寒光,雷少轩手腕一翻,一声断喝。 “杀!” 全身灵力注入湛青刀。 湛青刀森光流溢,骤然劈出一道细细的刀芒。 阒然无声,却无坚不摧。 刀芒所到之处,空气湮灭,无声无息,仿佛没有任何阻力,如流星划过虚空。 可怕的毁灭气息隐隐扩散开来。 雷少轩瞬时醒悟,混沌灵力挥出的刀,竟然含有毁灭之气息。 铛! 刀芒与剑影相交,发出清脆的清吟,刀芒湮灭,剑影消亡,只剩一把光秃秃的剑,如一根木棍狠狠地撞了过来。 雷少轩身影倏然原地消失,闪到一边。 修为差距过大,雷少轩刀芒能绞碎剑影,却依然挡不住飞剑向自己撞来。 “螳臂当(挡)车。”龙飞冷笑一声,又往前踏了一步,执剑在手。 “一只跳蚤能挡住我两招,让人惊讶。不过跳蚤就是跳蚤,还能变成老虎不成?”龙飞恶狠狠道,“下一剑,断掉脑袋跳蚤的脑袋。” “龙道友,救命!”龙飞身后,刘老四叫声凄厉。 龙飞回身一瞥,顿时气炸肺,忽然醒悟,这是个阴谋。 自己追击雷少轩短短瞬间,刘老四已经被李镇东、周玉强近身围攻。 李镇东、周玉强执剑围攻刘老四,却不用飞剑飞刺,而是一人缠住刘老四搏杀,另外一人不停的瞅机会扔出捆仙绳。 转眼间,刘老四身上已经缠上两条捆仙绳,身法缓下来,好在手脚仍没有被缠住,还在左支右绌,勉强抵挡。 刘老四也是筑基圆满修士,按常理,面对两名筑基圆满修士飞剑围攻,就算落下风或无法抵挡,脱身总没有问题。 如今,围攻的两人并不用飞剑,而是一个人紧紧缠住刘老四,让其无法脱身,另一人狂扔捆仙绳,刘老四束手束脚,有力无处使。 “老子跟你们拼了。”刘老四悲愤地大叫,差点气哭。 身为筑基圆满修士,不用修为飞剑争斗,反而准备这么多捆仙绳来对付自己,飞剑当烧火棍用,只用来干扰,简直丢尽筑基圆满修士的脸。 刘老四空有一身修为,敌人根本不靠近自己,正要腾出手挥剑斩断捆仙绳,却见周玉强又是手一扬。 “困!” 周玉强大叫,三条捆仙绳从手里飞出,分高、中、低三个方向,向刘老四横了过去。 “小心!”龙飞见状,急吼。 刘老四奋力闪动身影,堪堪躲过捆仙绳,正要舒一口气,却见天色一暗,一张黑网兜头罩了下来,将刘老四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镇东、周玉强一拥而上,封住刘老四的修为。 龙飞气急败坏,正要丢下雷少轩去救刘老四,却见雷少轩手一扬,三团黑糊糊的块状物飞到自己面前。 “炸!”雷少轩厉声喝道。 龙飞心底寒气大冒,身形骤停,手中剑在胸前划出一圈。 呼! 龙飞身边卷起一阵狂风,将三团东西卷飞出去。 砰!砰!砰 三声炮响,空中纸屑纷纷扬扬。 鞭炮! 龙飞气得打了个趔趄。 鞭炮算被筑基修士含在嘴里爆炸,也只当是吹气泡,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自己却被吓出一身冷汗。 然而,三颗鞭炮让自己身形骤然停住。 此时,李镇东、周玉强已然将刘老四修为封死,围了上来。 龙飞横剑在手,环视一圈,冷冷道:“你们意欲如何?” “打劫!交出身上所有的东西。”雷少轩手握湛青刀,指着龙飞道,“饶你一死。” “就凭你……”话音未落,龙飞猝然暴起,向雷少轩扑来。 龙飞已经意识到雷少轩等三人准备充分,必有阴谋,一定有足够的手段对付自己,他只想尽早脱身。 李镇东、周玉强皆筑基圆满,与自己修为只相差一级,自己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从李镇东、周玉强两人方向突围,唯有雷少轩实力不足,完全可以碾压。 想想周玉强手里的那几根捆仙绳,龙飞心里发寒,绝不能与这三人缠斗,否则下场必与刘老四相同。 雷少轩暴退,手里又是一扬,三颗鞭炮成一条直线,挡在龙飞身前。 砰! 第一颗鞭炮炸响,纸屑乱飞,硝烟四散,龙飞横剑将纸屑硝烟一扫而空,身形随即为之一顿。 砰! 第二颗鞭炮炸响,龙飞左手划出一掌,掌风将纸屑硝烟一卷而空。 然而,无论挥剑或者挥掌,只要有作动作,身形就是一顿,速度随之微微一缓。 第三颗,龙飞干脆一把握住。 “停!停!停!” 见状,雷少轩大喊,挥手后退,李镇东、周玉强竟然随之后退几步。 “干嘛?”龙飞怒道,心里疑惑不已,隐约感到不妙。 雷少轩等人一眼不发继续后退,霎时,仿佛世界都静了下来,静了片刻。 “小心!”雷少轩双手轻摆,轻声道,“你先看清楚手里握的是什么东西。” 龙飞张开手的刹那,透骨的寒意袭上心头,浑身发抖,颤声道:“烈燃丹?” 雷少轩点点头,轻声道:“我想你还是自己封住自己修为,我们只想要你身上所有东西,看在太一宗和玄天宗交情份上,我不为难你。” 龙飞脸色瞬时煞白。 烈燃丹由神念控制,龙飞手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雷少轩神念。 如果龙飞试图将烈燃丹扔出去,只要手微有动作,雷少轩神念一动,烈燃丹在手里爆炸,龙飞不死也得脱层皮。 太一宗与玄天宗确实有交情,也许雷少轩真不敢杀他,甚至不敢伤他,但是羞辱免不了。 望着手里的烈燃丹,龙飞庆幸与雷少轩相识,之前仇恨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干傻事,你可是好容易才修行至筑基大圆满,忍一时,海阔天空。”雷少轩道。 听起来,雷少轩竟然微微有恐惧之意,龙飞心里更是发毛,谁也没有切身体会过烈燃丹的威力,然而,烈燃丹的威名是白来的吗? “你要如何?”龙飞垂头丧气道,口气软了下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玉钗 打劫果然是快速致富的不二法门。m. 从龙飞和刘老四的储物戒里,总计倒出二千九百块灵石,灵草、灵材、典籍、兵器等等物品堆成一堆,远远超过一个小型宗门的财富。 “事前已经说好,我拿两份。” 雷少轩毫不客气地收走一半的东西,李镇东和周玉强分走另外一半。 原本空空如也的储物戒,转眼间便收入如此多的东西,李镇东、周玉强不由喜笑颜开。 龙飞、刘老四心疼欲碎,脸色铁青,眼中几欲喷火,。 离秘境关闭的时间已经不多,两人好容易搜刮到如此多的财富,眨眼间被雷少轩抢光。也许天海之行,两人将空手而回,怎能让他们不怒。 刘老四对雷少轩更是恨之入骨。 散修本没有资格进入秘境,刘老四花了大价钱从别的宗门手中买到的名额,眼看血本无归,怎能不恨? “东西都归你们了,该放我们了吧?”龙飞心灰意冷道。 雷少轩看了一眼李镇东,李镇东心领神会,走到龙飞面前。 “你们要死还是要活?”李镇东阴恻恻道。 “你们要杀我们?”龙飞一惊,直直地看着雷少轩,“道友,这与你说的不一样。你说过只要东西,不会为难我们。” “我是说过只要你们的东西,不会为难你们。”雷少轩两手一摆,“为难你的是他们两人,与我无关。他们可是劫匪,死在他们手上的修士,没有三五十个,也有一二十个,你最好听他们怎么说。” “你诈我们!”龙飞气急败坏道。 他终于醒悟,雷少轩奸诈狡猾,根本不该相信,如今后悔晚矣。 “你们两个不愧为修行天才,如此年轻,便修至筑基圆满,殊为不易,不啻是天资卓绝,倘若窝囊地死在这里,老天都不容,所以还是好好活着的好。想活简单,放开你们心神,让我种入魂禁。”雷少轩露出了獠牙。 识海内被人种入魂禁,还能好好活着? 然而,除此外还能有什么选择吗?龙飞和刘老四认命地低下头。 但凡有选择,劫匪都不会选择死。之所以为劫匪,不就是为了活下去?或者为了活得更好? 种完魂禁,龙飞、刘老四欲哭无泪,垂头丧气。生死操于人手,心里未免彷徨恐惧;囊中空空,不由悔恨失望。 见大局已定,周玉强意气风发道:“青阴山方圆万里,有多个宗门遗址。宗门遗址内,灵田苗圃、丹房禁地等等,处处皆险地,不过收获也大。常有修士发现灵脉、典籍、灵材种种,争斗也多,如今咱们实力足够强,不弱于任何门派,正好吃掉他们。” 两名筑基大圆满修士,两名筑基圆满修士,整体实力确实可以碾压任何一个门派。 进入秘境的门派虽然修士众多,每个门派达到筑基圆满的修士不过一两人,大多为筑基圆满以下。 “加入我们,黑吃黑打劫,除少爷一人拿两份外,剩下收获均分。”李镇东拍着龙飞的肩膀道,“怎么样,干不干?” 龙飞、刘老四恍然,雷少轩设下阴谋陷阱, 根本是为了强迫他们入伙,不由精神大振。 四人的战力确实可以碾压一般的门派,龙飞、刘老四心里升腾起希望,对雷少轩拉他们入伙,竟然隐隐升腾起感激,至少有一条路,让自己不至于空手而回。 “我去过青阴山,我来领路。”刘老四提起了精神,已然看不出一丝不快,“我这是第二次入秘境了。” “四人想围困筑基圆满修士并不容易,修士遁符、遁法等等手段繁多,青阴山地形复杂,想脱身极为容易。”龙飞摇摇头道,“方才只是我们大意了,困住我们的手段可一不可再。” 雷少轩点点头。 自己的手段在据守时十分有效,围攻别人效果不大。 比如捆仙绳,如果对方不心存侥幸进行缠斗,直接遁逃,那么什么捆仙绳、迷烟、网兜等等作用不大。 必须有足够有效的手段进行围困,至于灭杀,根本不须考虑,黑吃黑是为了求财,又不是取命。 真要灭杀,倒简单了,四名筑基圆满修士及一大堆的烈燃丹,几乎可以横扫所有门派。 烈燃丹由妖兽妖丹炼制,生出妖丹的妖兽已可勉强列入天材地宝,一颗烈燃丹价格近五百块灵石,当初雷少轩想要一百颗,在飞鸿子眼里都成了笑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寻来五颗。 烈燃丹的价值在于威慑,不是爆炸,扔一次便是五百块灵石灵石,任谁都心疼,那可是内门弟子十年的福利。 “打劫修士必须能困住对方。”雷少轩点点头道。 手一翻,取出一块玉片,扔给龙飞,“此为**四象困仙阵阵法,你们传着着看,务必领悟。” 雷少轩道:“**需要固定的阵基,争斗中无法使用,咱们将之简化为四象阵。四象由你们四人充任,只要围住对方,四人除了守四象,让之无法逃遁外,可攻可守。” 雷少轩取出八根雷木,“围住对对方后,伺机按照阵图用雷木定下阵基,腾出手来攻击。” 一个人布设一座**四象困仙阵,需要花费相当的心血。 定阵基,设阵图,化灵力,守阵心等等极为繁琐,然而四人同时布设一座简化版的四象阵,却极为简单,毕竟四人皆为高阶修士,灵力、神念修为造诣不凡。 即使四象有一两象来不及布设镇基也没关系,由其本人充任就是。 四人闻言脸色大变。 身为修士多以修行为主,没事谁会琢磨这些困杀阵? 修士一把剑或一双拳行天下,对修士而言,精通阵法用处不大,却极耗心血,阵法须固定布设某地,遇到阵法绕着走就是,困杀阵多用于宗门禁地防御或者军队。 随即醒悟,雷少轩不就是出身军情司吗? “雷少爷,要说争抢最厉害的便是青阴山遗址。”刘老四两眼发光道,“天海秘境据传是一处遗落之地。灾难突然降临,宗门修士只顾逃生,留下宗门无数灵田、典籍、矿石灵材等等,每每发现一处遗址,就变成杀戮之地。” “因为实力有限,我们只能在红土原打劫落单或弱小的修士,如今实力强大,应该前往青阴 山一争。”龙飞急切道,眼看着储物戒空空,对财富的渴望变得无比急切。 “对,与其这里黑吃黑,不如一争天下。”李镇东仿佛看到一快快灵石在闪光,一株株灵草在摇曳。 雷少轩点点头。 “道友!我们被他们追杀,可否放了我们?”冯月怯怯道。 转眼间,两股劫匪便合在一起,实力倍增,意气风发商量着打劫大计,冯月浑身微微发抖,心凉透骨。 “自然会放你们,养你们有何用?还得耗费粮食。”刘老四恶狠狠道,“不过,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冯月等三人醒悟,急忙取下储物戒,将所有东西倒在地上。 神念扫去,三人加起来有一百二十七块灵石,五品灵草赤霞草六株,闪着彩虹般美丽的光芒,四品灵草刺天荆棘花十一朵,三品以下的灵草不少,还有一些零碎的矿石灵材和随身之物。 竟然能有五品灵草赤霞草,看来冯月等人收获不少。 赤霞草为炼制镇魂丹的主药,镇魂丹是金丹修士以上才能用的丹药,珍贵无比,许多小宗门集全宗之力也买不起一株五品赤霞草。 秘境外,三品以上灵草已然十分珍贵,四人面露喜色,这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就这些,都给你们,请放过我们。”冯月等三人皆女修,姿色出众,然而雷少轩等人并没有多看她们一眼,心里安心不少。 雷少轩似笑非笑看着冯月,“你头顶的玉钗很漂亮,要不取下来看看?” 此言一出,冯月和两名女修脸色大变。 “不,不要。”冯月面如死灰,“求你,不要。” “哼,原来玉钗内有乾坤,快取出来,否则死!”刘老四恶狠狠道。 两株苍翠欲滴的大叶草飘飞空中。 大叶翠绿如玉,飘洒缤纷光雨,如梦如幻,芳香四溢,嗅一口药香,竟心静身清,浑身舒泰,气血活泼,精神大振。 大叶罗仙! 场中一阵寂静。大叶罗仙为七品灵草,几乎是天下已知的最高品阶的灵草,七品以上据说此界已经不存。 四人喘气都有些粗了起来,仅凭这两株大叶罗仙,便超过之前所有打劫收获价值的总和。 四人目光皆看向了雷少轩。 雷少轩将两株大叶罗仙招到手中,深吸一口香气,感觉丹田漩涡都为之一震,不愧为七品仙草。 “你们每个人都闻一闻,每人限时十息。”见四人目光急切,雷少轩哑然一笑道。 周玉强急忙接过,闭着眼睛,狠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样子。 冯月眼中满是屈辱和悲愤目光,泪光盈盈,旁边两名女修双肩耸动,低低抽泣。 “你们太过分了!”忽然一名女修哭道。 此女修一袭白衣,面色俏丽,弯眉大眼煞是可爱,脸颊滴着泪珠,看着雷少轩呜呜泣道:“为了采集这两株大叶罗仙,两位师姐与一只斑斓紫蛛妖兽殊死搏斗,死于灵兽口中,大叶罗仙上还有她们的血迹,呜呜……” 说到伤心处,三名女修同时嚎啕大哭起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立道 “哼,宝物有德者居之,我们不取你们的仙草,你们就保得住吗?”李镇东哼道,“竟敢欺骗我们,该死。” “物竞天择,强者存,难道你们不也是从斑斓紫蛛手里夺来的?” “不杀你们,已属你们幸运,还不快走?” “……” 四人不以为然地议论道,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两株七品灵草,就算几个人分,也是收获不少。 三名女修眼泪扑簌簌滴落,双肩耸动抽泣,脸上表情悲痛欲绝。 以牺牲两位同门姐妹为代价,才采下两株大叶罗仙,结果却被人从自己手里抢走,怎能不让人悲愤和不甘?不时偷眼怒视雷少轩。 雷少轩苦笑,他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 雷少轩取过玉钗和一个储物戒,将地上所有东西和两株大叶罗仙,分别收入储物戒和玉钗,扔给冯月。 “别哭了,不是说修士断情断欲吗?哭哭啼啼算什么修士?” 此言一出,如一道惊雷炸响,三名女修顿时呆愣。 “你、你……不要大叶罗仙?”冯月吃吃道,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我当然想要。”雷少轩翻着白眼道,“要不你给我?” 李镇东、刘老四等人闻言一怔,呆呆看着雷少轩。 两株天材地宝大叶罗仙,就这么放过去,这还是打劫吗? “这可是两株大叶罗仙!雷少爷,你不要?”刘老四吃惊道。 他与龙飞刚刚加入,此次打劫估计跟他与龙飞都没有关系,下次打劫才能分到东西。 “雷少爷,怎么能就放过去?这可是七品灵草,天海秘境内发现的最高品阶灵草,外面十万灵石都买不到。”李镇东颇有些激动道。 龙飞吃惊看着雷少轩,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是当年那个奸诈狡猾无耻的太一宗内门弟子吗? 周玉强脸上既紧张又有些不甘,结结巴巴道:“少爷,每次秘境开放,七品灵草最多也就能发现十来株,放过这两株大叶罗仙,将再无机会得到七品灵草。” 冯月紧紧地将玉钗握在手心,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脸上泪滴犹存,顾不上抹干,生怕雷少轩后悔。 “咱们开始就已经说好……黑吃黑。”雷少轩瞥了李镇东一眼,又看了看周玉强,“既然她们所得非劫道而来,我们有什么理由打劫她们?” 雷少轩又看向龙飞和刘老四道:“你们加入我们,让我们实力大增,秘境之物皆为无主,有实力去争去抢便是。别人采到手里的东西已经有主,咱们有什么理由去抢?除非东西也是抢来的,咱们黑吃黑才能心安理得。” 雷少轩坦然道:“天道无论是物竞天择也好,弱肉强食也好,皆与我无关。” 雷少轩想起苦海路上种种的无辜和苦难,想起齐王的追杀,想起世家之争,想起红尘之中种种不平和不公。 脑海中,修士世界实力至上的种种情形一一闪过,耳边响起禁灵沙漠内五灵铸刀起名时的誓言。 心里一阵刺痛,闭上眼睛,缓缓道:“天有天道,人有人途,修士有仙路,我有我道。我道为取之有道,我道为公平之道,我道……” 雷少轩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低语无声。 雷少轩忽然一动不动。 我立我道! 雷少轩身上道韵弥漫,此为心境突破之相。 场中所有人似有所悟,觉得心一空,往日许多迷茫变得清晰起来。 筑基以下修士大多以力修为主,只要有可能,便拼命吸收灵气,增进修为。 只有到了金丹修为,才慢慢地修心感悟,以至于低阶修士大多很迷茫,对修行及天道的理解不一,秘境纷争与低阶修士道心迷茫有相当大的关系。 雷少轩立道,触动了他们。 场中四人皆天资卓绝之辈,否则也不会如此年轻,便修至筑基圆满,不过许多人终其一生,如果无大机缘,修为就此打住,在筑基圆满这一关蹉跎终身,今日一悟,为今后突破打下基础。 不多时,雷少轩缓缓睁开眼睛,觉得神清气爽,四周如雨后初晴,一切无比清新,龙湖更蓝,森林更绿,红土原更红艳,周围如图画,意境十足。 世界如此美好,这种感觉十分美妙,仿佛我是世界,世界是我。 忽然,雷少轩握湛青刀划出。 刀动风起,似缓实急,隐隐地传来深海潮汐涌动之声,随着湛青刀挥动,潮汐逐渐变为惊涛骇浪击崖。 霎时,雷少轩四周灵力狂乱,狂风席卷。 嗡! 湛青刀骤然劈出,快逾惊雷闪电,划出道道残影,空间陡然为之一暗。 道韵! 只有道韵之刀,才可能影响人的感知,空间不可能变暗,而是人心黯然。 轰隆声中,红土原坚硬的红土地面,蓦地出现一道三十米长的深沟,深沟两边,蛛网般的裂缝向四面八方骤然炸开。 “今日我立我道,刀断凡尘,新刀法第一招:断尘。” 自此,雷少轩创立新刀法开始走向大成第一步。 雷少轩回忆出刀之时,感觉一刀挥出,几乎瞬间抽干全身灵力,混沌灵力注入湛青刀后,带有丝丝道韵,牵动了四周空间灵力,周围的灵力骤然一空,以至于让人觉得空间都为之一暗,这是断尘威力如此巨大的关键。 以目前修为,雷少轩自忖大概只能出三刀。 不过这一刀,即便是筑基大圆满修士也不敢触其锋,要知道雷少轩才练气七层修为。 “这是什么刀法?”冯月在一旁怯怯道。 “这是我自创的刀法,此招名为断尘。”雷少轩心情大好。 转身看向四人,只见四人脸上已无愤懑之色。 雷少轩哑然一笑,道:“我原本想强迫你们随我去黑吃黑,此为我之小道。行我之道,便随我继续前行,不行我之道,你们可自行离去,不过魂禁只能出秘境才可解。” 刘老四上前一步,面有惭色,拱手道:“我愿意随少爷前行。” 雷少轩眉头微挑,惊讶道:“我以为散修皆喜欢独立独行,不愿意被人束缚。” “修行需要庞大的资源支持,散修没有宗门为后盾,我自修行以来,无时无刻不为修行资源奔波忙碌,以至于道心逐渐迷失,今日得少爷点醒,得以避免误入歧途,我愿意随少爷前行。”刘老四诚恳道。 “敢打劫之人自有其过人之处,黑吃黑十分危险。”雷少轩正色道。 “只要是取之有道,不一定非要黑吃黑,凭咱们的实力,去闯一些无人到过的遗址禁地,收获也不会少,我知道有一处禁地。”刘老四微笑道。 刘老四花如此大代价进入秘境,自然不单单是为了抢劫。 此前,他曾经进入过秘境,知道一处还没有人踏足过的禁地,只是自己一个人实力不足,无法进入,想找别人,却没有可以相信的搭档。 对于龙飞,刘老四也不敢过于相信,龙飞是个劫匪,你见过不贪婪的劫匪吗?见雷少轩不为外物所动,正是可以相信的搭档。 “我也跟你走。”龙飞心境也为之一变,彻底放下对雷少轩的仇恨与不快,说到底,其实一切都是自己的不是。 当初玄天宗到太一宗逼婚,自己为宗门出头之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此对雷少轩一直耿耿于怀,无法释然,如今想起来觉得很羞愧。道心不立,总有一天,会变成心魔。 李镇东与周玉强的心思与龙飞相同。 宗门内修行有好处,有大量的资源支持,有老师指导,有典籍,有交流等等,无疑对修行帮助极大。 然而,宗门内人员关系复杂,有关系、等级、利益等种种纠葛,必然让道心牵绊而容易迷茫。 宗门内修行,初期进展极快,然而修至最后,修成大道者却寥寥。大多数修道有成的有记载的大修士,大多为自悟,自立其道。 场中最先醒悟者便是刘老四,其次为龙飞,而李镇东、周玉强不免被储物戒中闪亮的灵石和灵草闪花了眼。 “既然如此,咱们青阴山一行,证一证咱们的道。”雷少轩道。 “你们等一下。” 冯月双手张开,手掌捧着十颗紫红圆润的果子。 果子宝石般晶莹剔透,表面有一层氤氲的白色光芒闪动,浓烈的异香扑鼻而来,直透肺腑。 “这是我们在龙湖发现的凝香果,食之可清除皮肉污垢,体生异香,延缓皮肤衰老,堪比定颜丹。” 冯月看着雷少轩,脸微红,轻声道:“修士丹药及有品阶的灵草,凡人大多不可食用,凝香果无论仙凡皆适宜。此果虽然无品,却比三品定颜丹更难得。修士虽然绝情,也是母亲十月怀胎才生下,养育之恩怎可舍弃?此果可以给家中母亲或者姐妹食用,可以滋养身体,也不枉为人子之义、为姐弟兄妹之情。” 雷少轩闻言喜出望外。 母亲公孙倩一生命运坎坷,奔波劳碌,虽未老,却已经面容憔悴干枯,自己虽然心疼,却无以为报,此果也算是给母亲的一番心意。 刘老四两眼发光,脸上横肉抽搐,看似凶狠,实则也是个面狠心善之人。 修行之初,家中贫穷,全靠弱小妹妹侍奉老人,如今虽然富足,妹妹却因为自小劳作,未免皮肤粗糙,面容枯黑,终身大事难得如意。 妹妹终身大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刘老四心中的石头,凝香果必能让妹妹容颜大改,想到此事,刘老四忽然觉得自己被雷少轩抢走的东西,与凝香果相比,有轻如鸿毛之感,根本不值一提。 心里恍然,果然与道心相比,外物根本不值一提,执着于外物,修行是走不远的。 刘老四最终成为四人中成就最高的,此是后话。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陷阱 李镇东阴冷的目光也变得柔和,满含期盼。 “这回我师姐跑不掉了!一颗小小凝香果,骗走一个内门弟子,这笔帐怎么算都比打劫强。”周玉强感慨道。 李镇东倾慕自己门中一位师姐已久,一直没有机会表达,看李镇东的目光,估计凝香果便是为自己师姐准备的。 众人愕然,纷纷将目光投向李镇东。 李镇东赧颜道:“修士当绝情绝欲,一心修行。不过,修行孤独,倘若有人相伴,也许更能专心。再说,身体生香,总比生臭气强吧?” 闻言,众人皆暗谤,有人相伴,还能专心修行? 李镇东说着,一口吞下一颗凝香果。 不多时,李镇东浑身恶臭弥漫,四散开来,众人纷纷捂住口鼻远离。 “太臭了!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吧?” “道友,你到底多长时间没有沐浴?” “……” 众人纷纷打趣,心里充满期待。 筑基圆满修士身体都经过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皮肉污垢杂质已然很少。 能修至筑基圆满的修士,身体已经十分纯净,几近完美,然而在凝香果药力戕伐下,仍然析出如此恶臭,可见凝香果的不凡。 不多时,李镇东手轻挥,使出清风诀,恶臭一扫而空,身上淡香飘逸,神清气爽。 “太妙了,多谢仙子赐果!”李镇东真诚道。 再无人感觉放过七品灵草大叶罗仙有什么遗憾。 青阴山延绵万里,有无数峰峦山谷,远远望去,山高林茂,谷深崖险,不辨方向,一片茫然。 众人皆有历年宗门修士探索留下的简单地图,却都不是十分详细。 每次秘境开放时间很短,前人修士已经探索查明的地方也只是很小的区域,仍有大量的未知之地。 即便是已知的地方,由于修为有限,仍然有许多禁地无法破解,秘境开放时间有限,谁也不愿意在未知之地浪费太多时间。 曾经有一个宗门,偶然在某遗址核心处,发现一处雕栏玉砌、装潢极其奢华之地,且守护此地的阵法极其强悍,以为此地极其重要,不惜集入秘境的全体弟子之力,耗费一个多月的时间破解,甚至为了保住此地,还与觊觎此地的其他宗门爆发大战,死了一半人马,结果发现不过是一位女修的起居室,除了一床一几一案之外,空空如也。 此事成为教训,入秘境,取能取之物方为正途。除非确定某地有东西,否则谁也不会浪费太多时日探索险地难地。 宗门所在,往往占地极广,比如太一宗便有七座山峰,每一峰相距数百里,中间有无数灵田药圃,房舍建筑,洞天福地,甚至宗门墓地等等,无一不含灵草宝物,没有必要在某地耽误太长时间。 行了半日,逐渐靠近青阴山,地形开始高高低低,巍峨山峰迎面扑来。 越靠近青阴山,气氛越发紧张起来,一路上,偶尔遇见修士,见到五人行来,皆远远避开。 慢慢走近一处山谷入口时,突然隐隐飘来血腥之气。 一条小溪流水潺潺,直入山谷,小溪旁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具尸体,地上鲜血依然湿(软),没有完全干涸,血淋淋一片。 “这些人刚被杀死不久。”刘老四指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你看,此人眼睛依然鲜亮,死亡时间 不超过一盏茶功夫。” “从打斗痕迹看,被杀修士修为最高不超过筑基八层。” 龙飞指着溪边一块岩石,岩石上有几道剑痕,“杀人者只有一个人,为筑基大圆满,一剑强杀,灵力将岩石击碎,稍浅剑痕的是被杀者留下的。另外两人站在外围戒备,你看那边的四个脚印,几乎没有移动的痕迹。” “同一宗门修士入密境,往往修炼剑阵,以防不测。能将这五名同一宗门修士杀死的人,战力极强,我都无法做到。”龙飞缓缓道。 “咱们也要小心些。既然秘境内能肆无忌惮地抢劫杀人,必然会催生强强组合,**苍穹下,便是地狱。” 雷少轩冷冷道:“保持本心,敢惹我们的,实行雷霆手段。” “你们有隐藏修为的法门吗?”雷少轩沉吟片刻,问道。 龙飞闻言眼睛一亮。 想打劫,显示实力为最佳手段,实力强,即使打劫不成,也能让对方有所顾忌,不敢轻起事端;然而想黑吃黑,隐藏修为最为阴狠。 “筑基圆满修士,无非是灵力修为高些,能精细控制灵力的依然不多,想隐藏修为极为困难,最多只能隐瞒两级修为。”龙飞微微笑道,“好在筑基修士凭修为看穿对方真实修为的也不多,咱们可以装受伤,外加隐藏部分修为。” 隐藏修为,看似简单,对低阶修士来说,实则困难无比,需要同时控制灵力、气息和生机。 隐藏修为,金丹修士都难以完全做到。 灵力可以内敛,气息可以收敛,生机却不由人控制,如雷少轩一样五行生机绝对平衡的,绝无仅有,元婴修士也看不出雷少轩修为。 “好!你们尽量收敛修为。” 雷少轩忽然道:“还有,你们皆宗门修士,蒙住脸会少许多麻烦。修心先净心,见为恶者,无论是谁,咱们皆除之,即使是你们宗门之人。” 众人闻言凛然,他们可不认为雷少轩只是说说而已。 秘境之内种种表明,再良善之人,在**面前也难免变为魔鬼,此行说不定真就能遇见本宗门修士为恶,雷少轩可不讲情面,不蒙面,届时何以自处? 刘老四说的隐秘禁地就在眼前的这片山谷内。 进入山谷,赫然出现一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 建筑沿着山脚排开,背靠巍峨山峰,前面是一座不大的湖,湖面波光粼粼,一条小河绕着建筑群流过,宛如玉带。 “此为上古宗门雷霆门遗址,为秘境内最新发现的遗址。”刘老四指着眼前的建筑群道。 遗址内,凡是明显的目标,皆已被无数修士踏足过,比如丹房、经楼、仓库、灵田等等。然而,诺大一片建筑群,没人会一间间仔细搜寻,无意中竟被刘老四发现一处层层阵法守护的小院。 刚靠近小院,隐约传来金石交击声,五人飞速靠近。 院门外空地上,却见四个人正在围攻两名修士。 也许是有所顾忌,四把飞剑不停地往两人身上飞刺,并不靠近厮杀。 围攻的四人修为皆不低,在雷少轩眼里,四把飞剑如梭,闪着蓝色、金色、白色种种光芒,显然是其主人修行不同的五行灵力之故。 四把剑编织出密不透风的剑网,将两人笼罩。 两名修士被围困当中,浑身灵力喷发,熠熠生辉,手中长剑狂挥,竭力 抵抗。 然而,看是熠熠生辉的灵力之光,已经强弱不均,显示灵力几近枯竭,两人脸上满是绝望和愤怒的表情。 一名满头卷发,脸色倔强的修士,竭力挥剑,死死护住身后另一名似乎更年轻、修为更弱的修士,“杀人掠夺,你们不得好死。” 场外,一名高大的锦衣年轻人冷冷道:“弱肉强食,只能怪你们命不好。” 五人骤然停住脚步,李镇东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那是西门剑,琉璃宗最狠毒之人,旁边穿蓝衣服的是他同门师弟李天,皆为筑基大圆满修士。” 见五人到来,西门剑一怔,随即狞笑道:“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闯了进来,你们三人继续,老子杀了这些杂碎。” 五人皆蒙面。 前面一人衣衫整齐,看不出修为;后面四名似是护卫,身上皆有斑点血迹,显然受过伤,灵力外放颇为虚浮,不过是筑基五六层的样子。 这样的阵容,西门剑只手可灭。 果然,前面一人恐慌往后退,手举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快挡住他,我来布置传送阵。” 四人霎时散开成四方,举灵石的人快速退入四方中间。 雷少轩退到中间,四人身影骤闪,闪出道道残影,瞬间相互变换了无数位置,将雷少轩围在中间。 “极品灵石?”西门剑眼睛一亮,猝然向雷少轩扑了过来。 当务之急是将雷少轩制住,不让其布置传送阵。 没有传送阵,剩下人可以慢慢炮制,西门剑想道。 西门剑没有注意到四人变换了无数次位置,也忽略了四人身影变换之快,绝非受伤的筑基五六层修士能达到的。 傲慢自大及五人开始出现时的伪装,迷惑了西门剑,极品灵石更是亮瞎西门剑的眼睛。 空中,西门剑只觉得眼前空气一阵扭曲,恍惚间,自己如一颗小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微微泛起一圈涟漪,沉入一处灰蒙蒙的空间。 李镇东即刻将两根雷击木没入地下,横剑挡在阵前,四象困仙阵已成。 眼看西门剑莫名其妙地消失,李天觉得不妙,顾不上围攻两名修士,手一招,飞剑飞回。 刷! 李天猱身而击,猛扑过来。 李天不愧为筑基大圆满修士,全力一剑,剑光森然,似天外破空而来。 长剑引动灵力,快至极致,如细雨飘飞,发出令人心悸的刷声。 铛! 李镇东猛跨几步,全力劈出一剑,快逾闪电,两剑相击,发出牙的刺耳撞击声。 两人全身巨震,身不由己地倒退数步。 秘境内灵力外放迟滞,小范围的攻击,近身搏击更快、更急、更烈,也更有效,因此李天直接执剑攻击。 李天后退站定,直直地注视着李镇东,目露惊惧之色,心头升起莫名的不安。 筑基五六层修士,对剑绝无可能让自己倒退,唯一的可能是对方隐藏修为。 霎时,李天心冷透骨,如坠冰窟,眼前一人便能让自己后退,那么西门剑蓦地消失,显然陷入了陷阱,被对方围住。 对方有四人围攻,西门剑凶多吉少。 李镇东大喝一声,“杀!” 剑光如片片幻影,向李天闪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雷阵 李天不避不闪,大喝一声,全力挥出一剑。 两人之间的空间仿佛瞬间变得粘稠,两剑划过,雷声大作,狂风翻滚,灵力如大海波涛涌动。 筑基大圆满修为已经能够开山裂崖,两人全力一击,气势如暴风闪电,势不可挡。 李天不能再等,必须尽快解决李镇东。 西门剑莫名消失,必定是陷入阵法陷阱,陷阱内被四人围攻,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如不能尽快解决眼前之人,西门剑的命运必定悲惨。 两剑骤然相撞,星光迸发,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竟然荡出扭曲的波纹。 突然,两剑撞击前一刹那,电光石火之间,李天松开剑柄,身体诡异的扭曲,躲过两剑,握掌为拳,阒然击向李镇东的脑袋。 如此短的距离,李镇东根本来不及躲闪,一只拳头骤然占据眼瞳。 李天太狡猾了!李镇东心底一阵绝望,只剩这唯一的念头。 世界仿佛瞬间一片死寂。 咚!一声微微轻响。 犹如寂静的溶洞内,洞顶一滴水滴掉落到地面水池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天的拳头并没有击中李镇东脑袋,而是被一滴水珠滴下,水滴落在了拳头上。 水滴如穿透层层波纹,触到拳头的刹那,波纹碎成无数块,四下迸射,化为骤然闪亮的一团光,一闪而逝。 李天眼前一空,李镇东的身体向后飘飞,一阵扭曲后,消失在四象阵中。 护身符! 李天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眼中露出无可奈何的目光。 筑基大圆满修士乃是宗门精英,多少都有些保命的底牌,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刚才那滴水滴,便是李镇东的师父为其炼制的护身符,生死关头可挡金丹一击。 当啷! 两柄剑相撞,掉落地上。 李天手一招,飞剑拿在手里,毫不迟疑转身,面向先前被围攻的两名修士,猱身而上,又是全力一剑劈出。 形势已经变得十分危险。 李天几乎可以断定,西门剑已经不可救,必须尽快结束这边的战斗。 然而,这边被围攻的两名修士之一,也具有筑基大圆满修为,并非鱼腩,全力收缩防守之下,仅凭飞剑短时间内难以突破其防守,而李天缺的恰恰是时间。 两名修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加拼命地防守,只求拖延时间。 李天一剑如光,遽然劈了过来,发出清越悠长的剑吟,剑意冲天,势不可挡。 极其阴险,出其不意,猝不及防。 卷发修士眼瞳骤缩,剑芒已到眼前,死亡的恐惧袭上心头,激起了他强烈的求生**。 他不闪不避,倾尽灵力注入手中剑,剑光大作,骤然向李天挥去。 他竟然要与李天同归于尽。 极其狠!也是出其不意,猝不及防。 李天大惊失色,手中剑狠命顺势下劈,两剑狠狠撞在一起。 铛! 一声沉响,两人猛然后退,剑芒阒然消失,两人脚下石板裂开,蛛网般裂缝骤然向四下蔓延。 两人后退几步站定,手颤抖不已,直直地注视对方。 突然,李天心头警兆突起,一道白光从背后袭来 ,李天脸色狰狞,身体如幻影扭动,骤然跃起,躲过白光。 嗖!一声轻响。 一支羽箭毫无征兆地破空而来,没入李天小腿。 李天小腿剧痛,身体跌落地面,一柄剑蓦地出现,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场中正在围攻的两名修士见状不妙,身形急闪,向外围激射,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飞手中剑正横在李天脖子上,李镇东顺手将李天的修为封死。 龙飞身后,雷少轩握着断魂弓,走上前来,身后跟着周玉强和刘老四,李天一眼撇去,西门剑的身体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西门剑困在四象阵中,灰蒙蒙没有任何视线,飞剑一击便失去踪影,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被龙飞、刘老四和周玉强一拥而上,一人一剑将其刺死。 阵外还有李天这个筑基大圆满修士虎视眈眈,三人可不敢花太多时间试图制服西门剑,西门剑杀人抢劫,三人杀之理所当然。 李天叹了口气。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也将是自己的归宿。 卷发修士迟疑片刻,满脸的戒备之色,走向前施礼道:“在下星机阁莫尘,这位是我同门师弟张衡一,多谢几位道友相救。” “星机阁?”雷少轩猛然想起,星机阁正是卿尘子出身之地,也是他托付自己将《星机阐真》送还星机阁。 不过现在可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雷少轩还不了解莫尘是何心性,不能轻易交出《星机阐真》。 “星机阁宗门在哪里?”雷少轩随口问道。 莫尘闻言舒了一口气,既然对方想问,多半不会为难自己。 莫尘掏出一块玉片递给雷少轩,真诚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为星机阁宗门所在,如道友路过,只要往玉片内注入灵力,宗门之内倒履相迎。” “不必客气,救你们不过是顺手而为。”雷少轩淡淡道,一眼瞥见不远处有两具躺倒的尸体,“你先安顿你同门遗体去吧。” 刘老四将西门剑和李天的储物戒倒出,众人不由大吃了一惊。 两人储物戒加起来竟然有一万二千多块灵石,五品灵草五十五株,四品灵草一百二十多株,四品以下灵草不计其数,飞剑、灵兽皮、妖丹等等堆了一大堆。 龙飞、刘老四喜出望外,只此一次黑吃黑,就挽回了被雷少轩抢去的东西,不过心里满不是滋味。 如此多的物品,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条人命。龙飞与刘老四原先只抢劫,并无杀戮,此刻拿着别人杀戮得来的东西,心里沉甸甸的。 雷少轩看着地上垂头丧气的李天,沉吟片刻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你想逼其加入我们?”龙飞有些吃惊。 雷少轩点点头,“要想黑吃黑,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此次黑吃黑吃得十分危险。如果没有四象阵,如果西门剑不那么自大和贪婪,死的将是我们。” 李天够阴险,够狠毒,局势判断非常精准,此人能力远超龙飞和李镇东两位筑基大圆满修士。如果没有护身符,李镇东已经被其所杀。 想黑吃黑,靠两名筑基大圆满修士的力量,依然有些弱。 “想活,放开你心神,让我种下魂禁;想死,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雷少轩恶狠狠道,李天与西门 剑杀人抢劫,雷少轩根本不想给李天选择的权力。 要么活,要么还是活,只不过活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众人愕然,这是什么选择? 李天心里一阵气苦,东西被人抢光,还要被迫给抢劫的人当打手,世上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事吗? 不过李天霎时明白,其实他没有选择,只好哭丧着脸,放开了心神。 种完魂禁,众人聚到了小院门口。 院门虽然小,却十分精致古朴,似是一整块石头雕成,云纹、瑞兽、松兰等图案雕工细腻,颇显不凡。 院墙用与院门同一种石材垒砌,浑然一体,泛着黝黑发亮的金属光泽。 周玉强急不可耐地向院门走去。 “不要!”刘老四急喊。 刚靠近院门,空气忽然微微扭动,如涟漪散开。 刺啦! 一阵劈里啪啦的电蛇乱闪,周玉强张大嘴巴,身体一阵狂乱的抽搐,往后一仰,瘫倒在地。 “雷电!”李镇东惊叫。 “是雷电阵法!”刘老四无奈道,“我还来不及说,他就往前冲。” 说着,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抓着周玉强的身体往后拖。 周玉强心有余悸,“雷电太厉害了,这如何破解?” “院墙低矮,院门不大,该不会只是修士的起居之所吧?” “院门精致,院墙不高,倒真像是起居而已。” 雷少轩摇摇头,道:“你看院门匾额便知此地非起居之地。” 院门上雕刻着两个字:凝灵。 “凝灵有多种含义,凝字表明为修炼,应该是修炼之所。” 众人颇有些一筹莫展。 身为宗门修士,多少都懂些阵法禁制,却从未见过雷阵。 雷少轩身怀《星机阐真》,经卿尘子教导,对各种阵法并不陌生,然而实践经验极少,尤其是破阵,更是没有多少经验。 经验需要时间的积累,秘境内缺的恰恰是时间。 “我倒是可以破解此禁阵,只是缺乏材料。”雷少轩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莫尘已经将同门尸体收入储物戒,凑到了院门跟前。 雷少轩闻言醒悟。 莫尘为星机阁内门弟子,星机阁正是以阵法著称,也难怪他的储物戒能容纳尸体如此大的物品。 “你需要什么材料?” “雷阵与其他灵力阵法不同,需用能传导雷电的材料为媒介,譬如眼前的院墙。”莫尘指着院墙道,“此院墙看似石头垒砌,实则为一种天外陨石,坚固无比,根本无法强力破解,唯有用耐雷击的材料,构筑一条避雷通道,直入院内。” “耐雷击的材料上哪去找?飞剑行不行?”刘老四急不可耐道。 “地级飞剑方可雷击而不损,玄级、黄级飞剑虽然可传导雷电于地,然而杂质太多,空中被雷击则变高温化为铁水,除非是雷……” “雷击木!”雷少轩打断莫尘的话。手一挥,地上齐刷刷堆出八根雷击木和八支断魂箭,断魂箭也是天雷木锻造而成。 “够了!”莫尘兴奋道。拿着着雷击木和断魂箭,径直来到院门前。 (十分抱歉,出差在外,这几日更新有些晚。)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雷池 莫尘站到小院门口,拿出一个白玉罗盘,嘴里喃喃地念着口诀,忽然手一扬,白玉罗盘缓缓向院门飘去。顶点 白玉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离院门还有一丈远时,白玉罗盘仿佛忽然沉入浓雾之中,罗盘发出的白光把照射射到的空气,都染成湛蓝色。 忽然,莫尘对着浓雾拍出一掌,浓雾无风自动,漾起道道涟漪,有点点金色光芒浮现,恰如无数星辰,连绵成片,就在这篇星海中,隐约闪动着无数条电蛇,编织成有规律的网状。 随着罗盘往前飘动,莫尘不时地将一根根雷木插在地下,如在道路两旁栽下一颗颗小树,往前延伸。 雷少轩凝破妄眼看去,每三根雷木之间的三角中心,恰好位于电蛇交汇的节点上。 雷木已经蔓延到了小院大门,莫尘手指射出灵力,点在每一根雷木上,并用灵力连接,连接完毕后,每根雷木蓦地向空竹散发着灵力光柱,射向电蛇交汇的节点上,通往院门的浓雾随即像水库突然溃坝一扬一扫而空。 “可以通过了,不过不要越过雷木通道之外。”莫尘道。 来到院门,两青铜门历经多少岁月,却仍然崭新如新铸,电光流溢,每扇门上嵌着一只铜柱,形如手掌。 众人兴奋不已,小院的面纱就要被揭开,能目睹前人的修行,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剑荣幸的事。 刘老四迫不及待地要推开院门。 “啊!”一声惨叫。 刘老四头发骤然炸起,身体剧烈抽搐,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吓得众人汗毛倒竖,急忙倒退而出。 “门上有雷电!”周玉强惊叫道。 “门上有禁制阵法。”莫尘沉吟道,“此地为雷霆门遗址,只有雷力修为达到一定高度,才能进入院门,门上两个把手便是考验,只有雷力修为达到一定高度,经得起门上雷电雷击,才能握住把手推开院门。” “用绝雷之物包手,再去握门把推门?”龙飞皱眉道。 “门上雷电之强,比门外阵法雷电强了何止三倍、五倍,哪里有经得起门上雷击的绝雷之物?” “只要握住把手就能推门?”雷少轩问道。 “是的。”莫尘点点头,“阵法和门把手的雷电禁制十分简单,我猜当初设立如此简单的禁制,并非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更多的是对进入此地雷修弟子修为资格的一种考验,因此禁制简单,雷电却极强。” 雷少轩走上前,神念包裹着两只手,运混沌灵力于手指上,往门把手上抓去。 刺啦!仿佛被滚烫的热油骤然泼洒在身上,神念传来剧烈的疼痛。 不过,雷山之时,雷少轩神念已经被雷击了无数次,对这种疼痛已经感觉习惯。 果然,只要握住门把手,院门便轻松地被推开,眼前霍然开朗起来。 这是一间小巧的院落。 庭院中央,是一座汉白玉砌成的水池,小池四周雕栏玉砌,数阶石阶直入池中,水色晶莹剔透,不断翻滚,如同沸腾。 水面雾气氤氲,缭绕不散,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水面 上,高出池边不少,却似有无形的墙壁阻拦,始终没有一缕雾气溢到池外。 雷少轩惊奇地发现,翻腾的书中,竟然有星星点点的耀眼芒点沉浮,如梦如幻,如虚空星海。 “雷池!”莫尘惊叫道。 “雷池?”众人闻之色变。 “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我以为这只是一种传说呢。” 据传,雷池乃是雷灵力纯净并浓郁至极致化为液体,含有的雷灵力十分温柔。 雷池并非雷修专用。 传说雷能伐心念,伐肉身,修士在雷池中浸泡,能净化心念,洗去凡身,据说龙族的化龙池便是雷池的一种,还有化仙池等等,都离不开雷池。 修士修行之中,神念、灵力、肉身往往无法同步。 比如雷少轩神念堪比金丹,灵力修为只有练气七层,身体更是只修行两年,往往神念所致,身体反应却跟不上,行动之时,有心无力,身体显得十分笨重,反应迟缓,此为**凡胎之故。 要想让身体反应跟上神念,非经过无数年修行改造不可。 雷池能让肉身转为先天之体,尽管依然脆弱,却具备了仙体的基础,可以慢慢跟上神念的反应。 修士修行,想修至仙体,非大机缘不可得。 修士能修至元婴者,凤毛麟角,然而就算是元婴修士,在某些地方,也只能靠元神进出,身体不能进入,比如黄泉路,只有元神或者灵魂可入,最主要的便是身体为**凡胎,不能入黄泉。 然而,龙和仙人却能进入黄泉界,便是因为龙有化龙池,仙有洗仙池,将身体凡胎洗去。 众人围在雷池旁,神色复杂,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却非每个人都唾手可得。 雷池雷力柔和,却依然是雷力,谁能忍受雷电戕伐? 天大机缘,必然伴随着天大的风险,洗凡胎,其实跟洗性命差不多。 对雷池的描述,雷少轩并不陌生,要说谁对雷池最清楚,非他莫属。翰海楼里对各种修行之事,皆有详细的描述,对雷池,最经典的话便是:雷池洗凡,凝灵伐念,仙凡之洗,生死之隔。 凝灵,指的是经过雷池,身体空灵,神念凝实。 站在池边,深吸一口气,雷少轩忽然觉得丹田漩涡活跃起来,湛蓝的混沌灵力迅速弥漫全身,感觉十分饥渴,渴望着赶紧进入雷池。 雷少轩慢慢走向前,沿着台阶一路走进池内,放松身体,靠着池边,闭上眼睛,躺了下去,渐渐沉入池底, 池水清凉,但是雷少轩肌肤上却传来阵阵灼痛感觉,如同被根根锋利的长针不断穿刺,痛苦透入心头。 雷少轩并没有感觉到雷电的电击,神念中,雷池星星点点亮芒,纷纷透过身体,汇入丹田漩涡内,仿佛雷少轩的身体是透明的,毫无阻碍。 池边众人看到的,却是雷少轩的身体不停地冒出袅袅黑烟。 “伐心念,心念至纯,心魔不生!”莫尘轻声道,见雷少轩闭上眼睛,众人皆不敢大声打扰。 不多时,雷少轩的身体 隐隐升腾起臭气。 “此为洗去凡胎污垢,变为先天之体,先天之体为仙体之初。”莫尘羡慕道。 “临渊慕他人鱼,不如自网之。不管了,我也要试一试,天大的机缘,有缘得之,无缘也要试一试。”刘老四咬牙道。 散修修行生活极为艰辛,每一次机会都无比珍贵,不容有失。 刘老四慢慢走到水池,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沿着台阶往下挪动。 刘老四刚探入氤氲的雾气,便看见自己身上黑气蒸腾,浑身如一层层污垢脱落。 “没想道,这位道友心念如此晦暗。”莫尘叹道。 “废话,老子是散修,处处奔波,红尘浊世中边修行边求活,哪里比得上宗门一心苦修,心思单纯。”刘老四不以为然道。 然而,刘老四的脚刚触到雷池中的水,一道电蛇骤然闪出,击在刘老四的腿上,刘老四大叫一声,身体后仰倒在了石阶上。 片刻,刘老四面红耳赤,哆嗦着再次向雷池水探去,再次被电蛇击中。 如此反复试探了三次,终于死心了,咬牙切齿骂道。 “贼老天,老子一路修行,步步艰辛,步步挣扎,方走到今天,眼前有天大机缘,却不肯给老子一丝一点,为何如此不公?” “能洗伐心念,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大机缘,即然是机缘,讲的是缘,无缘也不必强求。”周玉强安慰道,一步一步沿着台阶而下。 然而,周玉强刚迈下一步,空中突然垂落一道电蛇。 刺啦! 电蛇竟然在周玉强的头顶没入。 “啊!”周玉强一声惨叫,骤然向后弹出,瘫软在地,浑身猛然喷涌出一团黑气,身体感觉一阵轻松。 众人皆愕然,难道雷电有灵不成? 周玉强涕泪交加,惊惧不已。 痛苦是实实在在的,心念觉得轻松也是实实在在的,难道要用无比的痛苦换取无比的轻松? 果然,世上没有随随便便便能成功的事。 周玉强收起心绪,战战兢兢的起身又往前探去。 龙飞走上前,胆子发毛,寒毛竖起,慢慢走下台阶,走一步停一步,终于走入雾气,却不敢继续向前,坐在台阶旁,看着身上黑气升腾。 “不走了?”刘老四问道。 “老子一步一步来,免得挨雷电,等心念纯净后,再想办法。” “机缘随人,看机缘如看人。”莫尘感慨道。 其实龙飞的这种作法,正符合龙飞的为人,也隐约能开出龙飞今后的修行之路。 谨慎、扎实,行一步看一步。 李镇东看着莫尘道:“莫道友,你精通阵法,雷池大概也是由阵法维持,有何办法能让我们洗雷池,却不被电击的吗?” “雷池是有阵法维持,却也需要天然生成的一些条件,非人力更改。”莫尘摇摇头道,“强行改之,雷池必然毁掉。” 莫尘看着李镇东道:“修行之路有曲折,修行之心却要直,机缘不能取巧。”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化凡 机缘就在眼前,然而没有实力,谁也无法进入,只能站在雷池边上望之兴叹。m. 雷少轩身上已然没有黑气飘出,面色宁静,极为放松,看上去表情无比宁静祥和,脸上泛着瓷性光芒。 忽然,雷池雾气翻涌沸腾,耀眼的星光跳跃闪动,小小雷池,隐隐传来风雷之声,原本清朗的小院上空,雾气慢慢聚拢,不多时,小院天色为之一暗,空中星光纷坠如雨,连绵没入雷池之中。 雷少轩身影已然被星光和雾气笼罩,彷佛没入云端再也看不见了,雷池表面电蛇狂舞,众人纷纷离开雷池,站到岸边,生怕被电蛇击中。 “聚星!”莫尘惊叫道。 “何为聚星?” “聚星是道友引雷池开始戕伐肉身。”莫尘叹道,“雷力戕伐,不啻是万仞穿心,熬过去便成先天之体,熬不过去则死于雷击之下,化为灰烬。” 莫尘面有忧色,这也容易理解,雷池为雷修宗门所建,自然只有雷修才会进入。 雷修修雷力。 修雷首先要让肉身能抗雷,否则雷电未出先电死自己,修雷岂不是是个笑话? 雷力至刚至阳至烈。 雷力之下,万邪辟易。相比其他修士,从未听说过雷修有心魔,修雷心性上有天然优势,能抗雷的肉身更是非雷修修士能比的。 然而,雷修必然需要抗雷劈,所经历的痛苦,自然也不是其他修士能比拟的。 雷池内,雷少轩双眼紧闭,胸膛急剧起伏,耳边隐隐听电闪雷鸣,丹田漩涡上,道道电蛇狂劈,然而,每一道雷电落下,便如一记巨锤猛然砸下,灵力更加凝实,便如一块钢铁,正经历着千锤百炼。 相比身体上的痛苦,雷少轩更觉得安心和喜悦。 经历过无数生死和痛苦,雷少轩已经不把肉身之痛当回事,即使是撕心裂肺、砸筋抽髓、碎魂裂魄等等痛苦,雷少轩更享受痛苦过后的喜悦。 忽然,雷少轩脑海里闪过一双痛苦和绝望的眼睛,眼睛里泪眼盈盈,“我是谁?”那个令人心疼的声音,回荡在雷少轩心头。 雷少轩心里一阵刺痛。这双眼睛,便是在袁静家中伤害过的那名女子,自己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原来心痛和愧疚,比雷电加身更令人难以忍受,更加痛苦。 “我不要你负责,我要你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女子的声音清晰的在心头响起。 “无论你谁,无论你想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毫无怨言。”雷少轩喃喃道,猛然一惊,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时竟有心灰意冷的感觉。 雷少轩站立起来,心念一动,身体蓦地闪到了雷池之外。 身体竟是如此空灵,仿佛身体与神念化为一体,不分彼此,神念之所至,身体能随行,不再有迟滞之感。 雷少轩的肉身,彻底推胎换骨。 “雷少爷,你终于出来了。”周玉强舒了一口气。 雷少轩感觉众人眼神都有些奇怪,不解问:“为何如此说?” “雷道友已经在雷池浸泡两天了。”莫尘道。 “糟糕,我忘记时间,耽误大家了,实在不好意思。”雷少轩歉意道。 离秘境离关闭的时间越来越近,每一天都无比珍贵。 “能如此快从雷池中醒来,道友真可谓天资卓绝。”莫尘道,“传说化龙池化龙、洗仙池洗凡尘,皆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非四十九天不圆满,想来道友之前曾有过奇遇。” 雷少轩闻言哑然失笑。说化龙池、洗仙池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不过是一种从未进入雷池之人的一种杜撰。 不过雷少轩却也不说破此说法,机缘自知,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雷少轩是曾经有过奇遇。修炼《无相金刚伏魔经》,心念早已十分纯净;身体被五灵锻造过,杂质污垢无存,早就具备仙体之基,自然无需在雷池内慢慢洗炼。 “雷池怎么办?” “雷池可是个好东西,据说须仙阵才能运行,可惜取不走。”龙飞道。 玄天宗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宗门大派,自然也有雷修,却没有雷池。 “雷池自然无法取走,极品雷灵石却可以取。”莫尘兴奋道,“仙阵非极品灵石不可运转,积累了如此多的灵液,可见阵中所存极品雷灵石不少,阵眼便在池底。” “如此一来,雷池岂不是毁掉了?毁天下宝物,何其忍心?”刘老四颇有些不忍。 “并非只有你我知道此地,我们不取,只会便宜后来者,你以为他们不毁雷池?” “修士入秘境,只会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哪一处不是竭泽而渔?届时雷池一样毁于他们之手。” “咱们只取灵石,不毁阵法,留待有缘人吧。”雷少轩道。 雷少轩运神念往地下探去,只见雷池底部隐隐有一个庞大的阵法,阵法四下蔓延,无边无际,仿若星海,弥漫在遗址之下。 雷少轩神念一触及阵法,便觉脑袋一阵眩晕,霎时天旋地转,身体站立不稳,急忙收回神念,惊出了一身冷汗。 上古大能留下的仙阵,根本不是眼前的自己能够窥视的。 雷池绝不是完全靠人为地在此地设立而成,仙阵覆盖了整个宗门遗址,这意味着遗址地下存在一条巨大的灵脉,仙阵笼罩了灵脉,而雷池恰好是灵脉之眼,雷霆门就在此建立凝灵院。 “毁掉雷池吧。”雷少轩平静道,“把雷池掀起,雷池地下有灵石。” 只有彻底毁掉雷池存在的痕迹,地下仙阵才不会被别人注意,灵脉才能保住,取灵脉远不是雷少轩目前的修为所能取的,至少金丹修士才有可能。 “雷池水也是天材地宝,就此丢弃实在太可惜!”莫尘心疼道。 取出一个葫芦,让雷少轩帮着装满雷池水,除了雷少轩,无人能触雷池水。 众人皆知雷池水为至宝,苦于没有能装盛的器物,只能眼睁睁看着雷池水白白流掉。 雷池掀开,石板雕栏顿时七零八落,散落一地,变为断壁残垣,颇显凄凉,当雷池正中所有石条清理出来后,露出了熠熠生辉、晶莹剔透晶状体。 “极品雷灵石!” “哇,好多呀,怎么会放置如此多的雷灵石维持雷池运转?太奢侈了。” “雷池为宗门之本,再多的极品灵石也正常。” 这里的 灵石绝不是人为放置的,而是天然生成的,不过这一点雷少轩却不能跟其他人明说。 清点完毕,共计取出八十七块极品雷灵石,三百多块普通雷灵石,这些财富,几乎可以与一个中型宗门相媲美。 秘境外,多以五行灵脉为主,雷灵石极为罕见,只有落雷之地,偶尔能发现零星的一块、两块雷灵石,以至于雷修大多只能以普通灵石修炼。 雷灵石实在太少,只要能见到一块雷灵石,都抢得头破血流。 即使是雷修,也都舍不得用雷灵石修炼,而是将其放入法宝之内。 众人都直直地看着雷少轩。 “凝灵院为刘老四发现,同时靠着莫道友破解阵法,我们才能进入。凝灵院所得,此二人每人可取两份。”雷少轩淡淡道。 “雷少爷你呢?”刘老四吃惊道。 “事前已经说好,黑吃黑所得我取两份。这些雷灵石灵石非抢劫而来,我与大家一样,只拿一份”雷少轩坦然道,“以后皆以此为例。” 莫尘吃惊地看着雷少轩,见到雷少轩等人干脆利落地杀了西门剑,收服李天,救了自己,自己不过是为了还人情,才破解了凝灵院,没想雷少轩让自己分到两份,心里忽然一动,似乎在想些什么。 凝灵院为日常修炼场所,因此除雷池外,四周的房屋都是空荡荡的,再无一物。 不过,凝灵院有人修炼时,整日雷电交加,因此其建筑材料颇为不凡,非金非石,颜色黝黑发亮,显得冷峻幽深。 “这都是天外陨石,极为难得,雷电都不能毁之,可惜没有那么大的储物戒,无法取走。”莫尘叹息道。 “小偷偷东西也就罢了,总不能连人家门窗床榻都拆走吧,是不是太损了?”雷少轩有些哭笑不得。 说到底,雷少轩骨子里还是没有把自己当修士。如果不是为了离水能保住天灵峰,自己都不屑于入秘境来取东西,即使进入,也觉得这些行为有点像小偷。 “我们不取,后来者肯定也会将其拆光取走。”刘老四跺脚道。 拿出飞剑,不停地砍撬小的建筑部件,切下材料,收入储物戒。 见状,众人纷纷效仿,不多时,凝灵院变得千疮百孔,房门、窗牖、廊柱等等,凡是能砍下小部件的,皆被乱剑砍坏、抠走。 雷少轩摇摇头,懒得理会这些强盗,看着凝灵院有一处角门,便信步走去。 推开角门是一处回廊过道,穿过过道,忽然出现一个月门,月门弥漫着霞光。 雷少轩吃了一惊,急步向前,进入月门,眼前霍然出现一个小院,院内长着一颗树。 树有屋顶那么高,枝干虬劲,叶子稀疏。然而每一片叶子都苍翠欲滴,犹如玉雕,树枝上结着鸽子蛋大的血红果子,颗颗果子圆润如玛瑙,果子表面红光流溢,芬香扑鼻。 整棵树浑然一体,如一件精致的玉雕摆件,生机盎然,看去莹莹灿灿,宝光流淌,将满院空中都染成霞光,霞光红绿变幻,极为不凡。 满院弥漫芬芳,闻之神清气爽。 “天灵果!” 雷少轩身后传来莫尘惊喜的声音。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灵果 “果然是天灵果,号称天青地白一点红,增进寿元之灵果。”雷少轩点点头道,浑身激动得微微有些颤抖。 作为承诺,太一宗发动全宗之力,为他寻找能增寿的灵药灵丹,离水、韵灵更是将其当作首要的事情到处打听,不过此类丹药皆是可遇不可求之物,岂是容易寻到的? 无论仙凡,增寿不仅仅增加身体生机修为、去除痼疾等等那么简单,凡是涉及寿元之事,皆与轮回之道有关,轮回之道,不容于天道,为天道之外的道。 天灵果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于天道之下。 能增寿之物,除天灵果之外,雷少轩还知道有一种名为九幽回魂花,还有一种名为向天藤,皆只存于黄泉界,不在天道之下。 说来其实十分矛盾,凡增寿之灵草灵果,要么生于九幽之地,比如冥河,比如九渊,唯死人出入之地,然而死人要增寿之灵果灵花又有何意义?要么生于九天之上,仙人寿元无穷,也无需增寿灵草。 雷少轩与莫尘对视一眼。 “天灵果树相传只生于虚空之中,本不该存于天道之下,此遗址非同一般,我猜此地为雷力所封锁,自成空间。” “怪不得天灵果霞光璀璨,院外看却毫无异常。” “天灵果为天地异果,可惜摘下果实便枯萎死去,如能移植,其价值无可估量。”莫尘道。 “人不可贪心,能吃一颗天灵果,已是道运通天,岂敢妄想?”雷少轩正色道。 天灵果只有三颗,该如何分配?雷少轩看着莫尘。 莫尘微微一笑,“天灵果至多增寿十年,筑基修士寿元已有三百年,天灵果与我等其实用处不大,且吃一颗能增寿,再吃便无效了。” 随即明白为何雷少轩对天灵果如此急切。 天灵果对筑基修士用处不大,然而雷少轩修为很低,只有练气七层,寿元不过百年。对雷少轩而言,每增加一岁寿命都十分难得,因此天灵果对雷少轩来说,自然十分珍贵。 看着雷少轩向前走去,一个念头涌上莫尘心头,雷池、天灵果几乎都是雷少轩的机缘,难不成雷少轩是个气运通天之人? 既然天灵果对筑基大圆满修士用处不是特别大,雷少轩便不客气,径自摘下一颗天灵果。 天灵果果子色泽血红圆润,迎着光亮,如红玛瑙一般晶莹剔透,浓烈的异香扑鼻而来直透肺腑,还有一层淡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氤氲光晕在果子表面莹莹发光,不时能见到果子里面红光流溢,看去如梦幻般美丽。 “好美!不愧为天地灵果。” 雷少轩赞道,将果子放在嘴边,用牙齿轻叩。 果子入口即化,不像果更像是水,瞬时,一股清凉夹着浓香瞬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我还没有尝过滋味呢,雷少轩惊异不已。 正暗忖间,忽然腹中一股暖流升腾,接着暖流变成一团烈火在胸腹间燃烧冲撞,熊熊火焰将自己淹没。 这是幻觉!雷少轩心里大惊,这种幻觉身不由己。 急忙闭上眼睛运灵力弥漫全身,试图用神念观察,然而此刻神念失去了作用,自己不知身处何处,周围全是燃烧的火焰,空中火红一片。 雷少轩浑身颤抖着,紧咬牙关,全身奔腾的火焰冲撞得更为凶猛 ,咀噬着、撕咬着五脏六腑和每一条经脉,焚烧身上的每一寸骨头。 恍惚间,眼前忽明忽暗,耳边响起阵阵呢喃之声,似幻似真,犹如有人不停的对自己说些什么,如争吵,如呵斥,如哀求,如不屑…… 冥冥之中,感觉自己的命运轨迹正随风飘荡,已经觉察不到自己,如坠入一条幽暗长河。 雷少轩脑海里嗡嗡作响,分不清眼前所见是眼睛所见还是神念所见,听不清声音是耳边响还是心头回荡。 雷少轩脑海里一阵空白,只剩一条直线,时光瞬时凝固。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慢慢消逝,火光熄灭,一道人影向自己走来,雷少轩仔细一看,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是自己! 雷少轩猛然睁开眼睛。 小院,石墙,一双双关切的眼睛,莫尘、龙飞、刘老四…… 园中静静地立着一颗枝干遒劲的树,树叶已经枯死,霞光消失,只剩萧瑟的院落。 “天灵果树呢?”雷少轩不敢确定道。 “天灵果摘下,树即枯死。”莫尘叹道,“否则人人皆可借天灵果增寿,不劳而获,天道何存?” 一眼看去,枯死的天灵果树,显得那么孤独和凄苦,片片枯黄的落叶显得那么无助, 雷少轩不由心里黯然,充满对已经存在了悠长岁月的东西终究消散的忧伤,天灵果这种灵物之死,影响了他,心里一阵刺痛,增寿的喜悦荡然无存。 虽然事前就知道有此结局,雷少轩仍然无法释然,感觉是自己杀死一条命来救自己一样。 “走吧,继续前行!”雷少轩不忍再看,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小院。 出了凝灵院,众人皆兴高采烈,凝灵院内收获巨大,此时即使天海秘境关闭,凭凝灵院所获,已是不枉此行。 看到雷少轩情绪不佳,默然无语,莫尘忍不住道:“雷少爷,你们下一步打算前往哪里?” “虽然我们救了你,却并非我们的本意,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是一群黑吃黑的劫匪。”雷少轩冷漠道,“所以咱们就此别过,各走各路。” 莫尘看着雷少轩,迟疑片刻,忽然道:“可否让我跟着你们?” “什么?我们是劫匪,你没有听见吗?”雷少轩奇怪地看着莫尘道,“不知道劫匪是干什么的?” “你们没有抢劫我们是不是?”莫尘坚定道,“而且你也说了专门黑吃黑。” “美其名曰黑吃黑,说到底还是劫匪。”雷少轩自嘲道,“我修为低,恰好他们倒霉落到我手里,我强迫他们保护我,顺便黑吃黑而已。” “我也愿意保护你。”莫尘微笑道,“更愿意黑吃黑!” “为何?” 众人皆侧目而视。 “因为咱们实力够强:一、能探索险地、禁地。二、不惧他人抢劫。三、只要是劫匪,就不能把他们当人看。既然不是人,抢劫他们,往好里说是维护正义,维护天道;往坏里说,抢来的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们,咱们不过是免费帮失主找回来,但是咱们找不到失主,于是自己分掉。” 众人闻言皆目瞪口呆,黑吃黑还能这么解释?心绪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被雷少轩种下魂禁开始还有些抵触 ,此刻隐隐只剩庆幸,似乎忘记了原来黑吃黑只是为了抢东西,如今感觉却是维护天道,心里升腾起一种明亮和坦然之感,甚至觉得自己被雷少轩恶整是罪有应得。 “想跟着我们,必须被我种下魂禁,你还愿意吗?”雷少轩直直看着莫尘道。 “为什么?”莫尘吃了一惊,踌躇起来,环视众人,众人皆缓缓点头。 “我是个军人,军令如山。”雷少轩淡淡道,“我修为低,不如此无法控制你们,要想做成事,必须令行禁止。” “我愿意种下魂禁!”莫尘脸色一正,“来吧!” “为何愿意?种下魂禁,生死由人,甚至心动念动皆被人知,再无秘密可言,好玩吗?”李天忍不住讥道,“傻子吗?” 众人也都投来迷惑的目光。 “一则雷少爷处事公正,灵石分配你们有谁不服气吗?”莫尘问。 众人面面相觑,这点无可辩驳,雷少轩并没有因为能操控他们的生死而自肥。 雷少轩摇摇头,处事公正只不过是从死囚营和前锋营带来的习惯,仅仅因为这点便生死相托,仍然有点勉强。 “二则我认为雷少轩是有气运之人。”莫尘索性挑明道,“练气七层修为,却能控制如此多的筑基圆满修士,能入雷池洗凡尘,能得天灵果增寿,还不能说明这一点吗?” 莫尘有一点没有说,修道本就要顺天道,逆之则亡,不过迟或早而已。 有气运之人,行事多符合天道,跟着有运道之人,便能沾染其气运。 再者,只要雷少轩不无故伤他,种多少魂禁有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非常人行非常事,得非常道,是有道理的。 众人闻言一凛,若有所思,默然无语。 莫尘的另外一位同门不愿意种下魂禁,自行离开。 从此,雷少轩小队增加到了六人,且有四名筑基大圆满修士,就进入天海秘境的队伍来说,实力最强。 “都半天了,怎么没看见一个抢劫的人?”周玉强抱怨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竟然盼着有人抢劫?” “别争了,赶紧想想,下一步该往哪里?” “你是说去打劫,还是去探寻洞府禁地?” “你怎么那么笨?洞府禁地不就有打劫的吗?” “……” 实力强,众人自信满满地谈论着。 出了凝灵院,众人继续往四周探寻,一圈一圈地扩大探寻范围,不过只发现了几株灵树和几处不大的灵田。这些都曾被前人发现过,只是前人没有细细探索,错过了一些角落,或者还有些估计是前人上次探寻时还未成熟的灵果,便有意保留了下来,便宜了后来者。 总体来说,收获不大。 “此地为宗门所在,四周必有修士洞府,咱们以宗门所在为中心,四下探寻。”莫尘建议道。 雷少轩往四周看去,只见山谷四周险峰林立,森林延绵不断。 “山谷群峰环绕,需要探查的地方实在太大,咱们没有太多时间,秘境随时关闭。” “一宗之所在,必然建于灵脉之上,看地势可知灵脉大致走向,修士洞府、灵田等处处离不开灵脉,只要沿着灵脉大致走向探查,花点时间便能找到。”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湖边女 虽然筑基大圆满修士的元神已十分强大,却还不足以深入地底寻到灵脉,不过身为阵法大师,莫尘地理之术却是不缺,假如遗址真的建在灵脉之上,那么从遗址出发,根据地形走势,不难找到修士洞府、灵田等。 莫尘指着山谷中间的湖泊道:“眼前的湖泊与遗址所在的山势浑然一体,且正好位于遗址低处,为灵力汇聚之处,该有灵田,我们可先从湖边那处缓坡开始。” 从遗址往湖边看去,湖光景色一览无遗,唯有缓坡临湖的另一面为视线死角,极容易被人忽视。 众人闻言,行身法,一道道身影向湖边缓坡闪去。 “有人!” “是个女人!” 行到缓坡高处,众人往坡下湖边看去。 湛蓝的湖面,波光粼粼,如一块巨大的幕布,湖光反射到湖边,正映着一个美丽的女子身影。 粼粼湖光模糊了一切细节,只剩一道剪影,恰是这样,把她惊人美丽的身影衬托出来。 她静静地坐在湖边,宛如一尊雕像,在这荒凉的世界,显得如此孤独、无助和凄婉,让人为之心疼。 她的身材如此美丽,袅娜多姿,脸上浮现出瓷性微光,看去如此柔和温润,惊人的肌肤如此雪白细腻,微微透着红润,宛如仙子下凡。 然而,雷少轩蓦然一惊,只见女子眼睛空洞,呆呆地看着远处湖心。 “她的……”莫尘吃惊道。 女子一袭白衣飘飘,却已被撕烂,仅能勉强遮挡住身体大部分,隐约露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血迹,身边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两具**的女尸。 众人霎时明白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漠然无语。 雷少轩心里一阵惨然,却不知如何是好。在秘境内,这种事已经不是雷少轩第一次遇见,只不过以前遇见的都是尸体。 雷少轩心里充满复杂的心绪,不知是怜惜,还是心疼,或者是忐忑,亦或是愤怒…… 雷少轩摆摆手,让众人留在原地,缓步向前,有些迟疑。 “道、道友……” 女子霍然转过身,目光呆滞,惨然喃喃道:“你来晚了一步,不就是想发泄吗?你得等一会,我要洗一洗!” 雷少轩愕然,心里一阵刺痛,“不、不是……” 女子似乎没有听见,转过身,毫无顾忌地缓缓脱下衣服,赤脚走入湖中。 雷少轩急忙转身不敢看,心里升腾起阵阵不安,脑海里满是女子呆滞的目光。 雷少轩挥手,让众人退回缓坡之后,踌躇着想要离去,心里却有一个隐约的声音让他留下来。 留,不留?雷少轩犹豫不决。 沉吟着,踌躇着,叹了一口气,雷少轩慢慢迈开脚步,女子洗澡,自己总不能毫无顾忌地留下来吧? 女子仔细地清洗身上每一寸地方。 半晌,女子洗好身子,仿若无人地走上岸,似乎并不忌讳附近的男修是不是在窥视。 雷少轩不敢用神念探查,只能听着动静。 他清楚地听到女子身上水滴滴落的声音,脚步踏上小草,不多时,传来穿衣服的声,片刻,声音忽然一静。 “不好!”雷少轩神念扫去。 女子双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骤然往自己胸口扎入。 “不要!”雷少轩心念一动,身子猝然闪到女子身旁,右手往匕首抓去。 “啊!”雷少轩一声惨叫。 雷少轩的手挡在女子胸前,紧紧地抓住刀尖。 匕首狠狠地扎入雷少轩的手心,穿透手掌,却被雷少轩忍着剧痛死死抓住,鲜血滴滴流下,染红了女子的胸口。 “不要!……”雷少轩颤声道,疼得浑身发抖。 那女子一时呆住,有些恐慌,猛然松开双手,众人见状纷纷从坡上奔来,却被雷少轩挥手止住。 见众人靠近,女子一惊,往湖边后退了几步。 “我是太一宗弟子,我叫雷少轩。”雷少轩忍着透骨的剧痛,捂着被匕首扎透的右手,竭力平静道,“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想不开。” 女子目光死寂,脸色苍白道:“想碰我就来吧,反正我也要死了。” 雷少轩心里一凛,心疼和揪心的感觉涌满心头,“不要死啊,师姐。这里是秘境,死在这里,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你母亲、父亲和兄弟姐妹,每一个关心你的人,都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你死在哪里,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我就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死在哪里,更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怎么死的。我死了,一了百了,如果他们知道我带着肮脏的身子死,会更伤心,也会嫌弃我。”女子沙哑着声音愣愣道,忽然双肩耸动,嘤嘤地哭了起来。 片刻,女子收住哭声,两眼发直,“我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救我一次,能救我一百次吗?” 雷少轩心里一沉。 “你死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雷少轩烦躁地狠心道,“想死就死吧,不过死前我需要知道一件事,谁干的?” “为什么要知道是谁干的?”女子一怔,缓缓抬头看向雷少轩。 “因为我有母亲,有妹妹,有许多关心帮助过我的女子。”雷少轩咬牙切齿道,“为了她们,我要将这些杂碎抽筋扒皮,碎尸万断。” 雷少轩看着女子道,“我不希望你死,我希望你活下来帮我,抓着这些人渣,不惜一切代价!” 女子闻言,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点亮光,眼泪忽然滴滴流下。 “真的吗?我叫……” “不要说你的名字,不要说你的任何信息,蒙上你的脸。现在开始,这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雷少轩轻声道,“你只要告诉我是谁干的,剩下的交给我们。” 一眼瞥见地上随风摇曳的野草,雷少轩看着女子道,“无论如何,都要像野草一样顽强,如果你愿意,我以后叫你小青。” 小青闻言,眼泪慢慢又流了下来,蹲在地上痛苦地抽泣,片刻嚎啕大哭。 许久,小青抹干眼泪,站起身来,走到另外两具尸体旁,手一指,两具尸体燃起两团熊熊火焰,不多时烧成灰烬。 “是三个人,为首的叫冯野,为北寒宗大弟子,另外两人我不知道名字。”小青眼睛里充满刻骨的恨意。 “冯野?这可是西陆风云榜上排名第五的天才。”龙飞吃惊道。 看着雷少轩询问的表情,知道雷少轩对当今修士之事不甚了解,龙飞苦笑道:“北寒宗与青鸾圣地为西陆最强的修行宗门。冯野为北寒宗宗主关门弟子,天资卓绝,战力强悍,能排进西陆 风云榜第五,可知其实力。” “西陆风云榜是什么东西?”雷少轩有些奇怪问道,“玄天宗也是著名的修行宗门,你同为筑基大圆满修士,在西陆风云榜上排第几?” “西陆风云榜为西陆大陆金丹以下修士战力排行榜。”龙飞苦笑道,“玄天宗、太一宗虽然公认为修真大派,指的是宗门整体实力,但是这两派年轻弟子的实力却有些不济,西陆风云榜只取前十名排名,咱们两宗年轻修士没有一人有实力入榜。” “我曾排进过第十名。”李天一旁道,“不过只在风云榜上停留不到一个月,便被人击败,挤了下来。” 雷少轩闻言微微有些凛然。 李天战力十分强悍,局势判断精准,心性狠绝,龙飞、李镇东都不是其对手,即便有如此实力,却连第十名都站不住,西陆风云榜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冯野心狠手辣,主修霜雷诀,使一柄破天戟,手下从不留活口。”李天正色道,“在他手底下,我估计撑不过十招。” 众人闻言一阵沉默。 看着小青目光一黯,雷少轩心里一阵揪疼,冷冷道:“西陆风云榜第一也好,第五也罢,既然让我碰到,我要让他变成西陆修士阉割榜第一。” 雷少轩看了看众人,“我在俗世之中,见过种种不平与不公,深感浊世之艰难,没想到修行世界,也处处罪恶污浊。修士修心,修什么?修的是心境澄明,如果道心染尘,还修什么道?” “太远的事我管不了,眼前之事却让老子心不顺。道心不顺,还怎么修行?谁挡我修行,便是我死敌,天道不公,老子就让他公道一些。” 众人对视一眼。 “我刘老四也有妹妹。”刘老四狠戾道,“老子不管天,不管地,什么屁的天道,比不上我妹妹一根头发。雷少爷,我跟你干,阉掉风云榜上的屁精英。” “我最讨厌风云榜上那些人的嘴脸,”李天眼睛一亮道,“我来主打,干掉他,我就成了风云榜第五。” 众人直翻白眼,讨厌风云榜还想上榜? 莫尘眼珠一转道:“风云榜第五人,战力强悍,估计北寒宗所有入秘境的修士,一定会将珍稀之物放在此人身上,且如果此人自视甚高,就会随身携带自己全部身家,如能黑吃黑吃掉此人,必能发一大笔财。” 莫尘说着,兴奋道:“不过不能正面对决,代价太大,咱们得好好给他设陷阱,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获。” “滚,财迷。”李镇东看着雷少轩道,“少爷,我跟你干!” 眼前一切,让众人感到愤怒,尤其是看到一位无比美丽却柔弱到绝望的女子被迫自尽,深深让他们感到震撼。 如果这都能忍住,枉为人。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不触动不知道心里有多痛而已。 雷少轩点点头。 “小青,”雷少轩看着小青道,“你寻死,或者是你认为受到玷污,身体上的伤害不脏,唯有内心肮脏的人才是真正的肮脏。” 雷少轩恶狠狠道,“我不认为你脏,如果你自己认为脏,就用这些人的血去洗干净,管他西陆风云榜排名第几,咱们与他不死不休。” “我无意中听到他们说去黑沼原,我随你去。”小青低低道,眼睛深处,有亮光闪动。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欠债还钱 黑沼原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灰雾,浓雾下,隐约能看见黑色的沼泽,散发着浓烈的腥臭,令人闻之欲吐。 然而,恶臭弥漫着的黑沼原却是灵药的天堂。 黑沼原灵气浓郁,生长着各色植物,天罗草、紫藤、七星草、菩提花等等灵药并不少见,灵草灵药都喜欢生长在灵气浓郁、土质肥沃的沼泽表面泥土上。 一眼看去,沼泽边缘或者表面都没有明显的特征,看起来就象普通黑泥地,上面稀疏长着各色草本植物,由于灵气浓郁,黑沼原四季不分,常年野花盛开,红的、紫的、黄的各色美丽鲜花生机昂然。 美丽的黑沼原外表下,却隐藏着无数深不见底的沼泽泥潭,一但陷入,根本就爬不出来,会被黑沼泽生生吞没,修士也难以挣扎。 黑沼泽里,栖息着各种危险的妖兽毒虫,黑鳄鱼,沼蛟,剧毒的曼斑蛇,甚至最细小的噬灵蚊等等,都能将落入沼泽的修士吃掉。 秘境内灵力运转迟滞,落入黑沼泽,使出诸如水遁、土遁等五行遁法,效果极差,遁入沼泽,往往成为沼泽毒物妖虫的食物。 因此,黑沼原是灵药的天堂,却也是修士的噩梦。 来黑沼原采集灵药的修士,大多需要结伴同行,有时甚至几个宗门结伴,黑沼泽内毒虫凶兽妖兽等往往群居,没有足够数量的人手,根本无法对付这些沼泽生物。 由于不能长时间御剑飞行,一旦落到黑沼泽内,必定被群居之兽围攻,黑沼泽不知道吞噬了多少落单的修士。 黑沼原太大、太危险,到目前为之,前人修士还没有深入探寻过。 筑基大圆满修士的元神,只能覆盖周边五里的范围,相比广袤的黑沼原来说微不足道,靠元神无法完全躲避危险,好在前人用无数修士的鲜血和性命,逐渐探明了一条深入黑沼原的路。 这条路其实不算是路,而是一座座探明的孤岛,可以通过御剑飞行相连,如同深入黑沼原的一块块跳板。 “这条路名为孤舟,便如一座座孤舟,载人往黑沼原里探寻。”龙飞拿出一块玉石地图,解释道。 不得不说,大宗门内修行是有优势的,入秘境的修士,大多听说过孤舟,然而能够拥有孤舟详细地图的,却只有大宗门才有可能,实力不足的宗门,没有足够人手探寻出一条路。 孤舟,意味着无数灵材,因此孤舟之图在宗门内也属绝密资料,只有进入秘境的弟子,才有资格知晓。 “大宗门弟子进入秘境,皆有详细的统筹安排。”莫尘道,“大致来说,高阶及战力强悍的弟子多数选择自由活动,前往险地、禁地探险,以便寻觅高价值之灵材灵药;而低阶弟子多数会安排结伴同行,到一些确定的灵药产地,比如眼前的黑沼原,比如龙湖等地采集灵药及猎杀妖兽。” “也就是说,原本冯野是自由活动,如果冯野前往黑沼原,意味着他与宗门汇合,意味着我们将要对上整个北寒宗弟子?”雷少轩问。 “不光如此。”李天道,“黑沼原内采集灵药,往往是几个宗门结伴同行,能结伴的宗门必然是交往颇深的。如果咱们与北寒宗正面对上,那些宗门多半不会坐视。” 闻言,小青目光瞬时黯然。小青跟着雷少轩一行人,一路皆默然无语,显得极其自卑自弃,让众人心里皆心疼不已,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此事跟北寒宗宗门有什么关系?”雷少轩沉吟片刻,“冯野入秘境前,借了我二十块极品灵石,逾期已久不还,且处处躲我企图逃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要替他出头,那么替他还好了。” 众人石化。 妈呀,这借口这也行? 这理由也太烂了吧,仔细一想,却似乎很可行,这是唯一让其他人没有理由介入的办法。 就如人家讨债,你凑什么热闹?你帮着还? 可是一位筑基大圆满修士跟一位练气七层修士借二十块极品灵石,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笑话。 “有人信吗?”周玉强迟疑道,“一个练气七层怎么会有二十块极品灵石?一个中等宗门都不见得有如此多的极品灵石。” “这只是个借口,你管人家有没有干嘛?”李老四不满道。 “开始联系各自宗门,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北寒宗修士的下落,并且把冯野欠我灵石之事,到处宣扬。”雷少轩坦然道。 “此事事后总会被揭穿,届时北寒宗报复你怎么办?”龙飞有些担忧道。 不知何时,龙飞彻底放下了与雷少轩之间的恩怨,反而替他担心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被一个宗门列入报复清单的后果了。 秘境内与冯野单独相遇,杀也就杀了,如今冯野已经回归宗门,在宗门修士面前杀本门修士,危险极大不说,还将面临残酷的报复。 别忘了,冯野是北寒宗宗主关门弟子。 凡是关门弟子,往往意味着真正的衣钵传人,否则怎会叫关门呢? “北寒宗宗主会亲手出手对付我吗?”雷少轩问。 龙飞一怔,“那倒不会。金丹修士不能对低阶修士出手,那是铁律,除非他想让北寒宗低阶弟子死绝。如果他开先例,太一宗又不缺金丹甚至元婴修士,难道不会杀光对方低阶弟子?” “那就不必担心。谁敢以宗门之名参与报复,我会让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欠我钱的代价。”雷少轩狠厉道,“每人二十块极品灵石,我倒要看看一个宗门有多少块极品灵石。” 一对一,雷少轩谁都不惧。 雷少轩元神强大,经过雷池洗凡,身体隐约与元神凝实为一体,再不会出现身体跟不上元神反应的情况。这意味着即使雷少轩修为战力不够强大,逃匿已不会有问题。 还有什么比元神反应更块的身法? 如此一来,就算金丹修士出手,雷少轩也有逃匿的机会。何况身上有飞鸿子给的、可挡金丹修士三击的护身符。 “天罡耀月,天罡耀月,有人听见吗?”李镇东对着传音玉石喊道。 “三师兄,我是小猴,我们在黑沼泽月潭。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你在哪里?”传音玉里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 李镇东舒了一口气,终于联系上天罡门的弟子,“小猴子,我离黑沼泽很远,跟一位朋友在一起。”李镇东不敢说实话,免得拖累自己宗门。 “师兄,听说你打劫去了,收获大不大?我缺一柄飞剑……” “闭嘴!”李镇东尴尬地喝斥,“小猴子,看见北寒宗的人没有?北寒宗冯野欠了我朋友二十块极品灵石,我朋友要找他,你打听打听……” “玄天宗的人死绝了没有?”龙飞对着传音玉说道,“北寒宗冯野欠了我朋友钱,我 朋友托我找他,谁看见北寒宗修士,自己还没死的给回个话。” “大师兄,终于听见你声音了,小岚师姐好担心你,她就在我身边,脸都红了,我们没有看见北寒宗的人,听说他们往黑沼原深处去了……”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纷纷看向龙飞。 龙飞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雷少轩,“我一心修行,无心……” 雷少轩点点头,怪不得龙飞虽然抢劫女修,却没有下死手,原来是有女修心上人。 “琉璃宗所有人听着,谁知道北寒宗冯野下落,回个话……”李天直接下令道。 “……” 众人一一让各自宗门修士打听消息。不多时,一传十,十传百,几乎黑沼原内所有的宗门修士,都知道北寒宗冯野欠了钱,有人到处打听他的下落。 一张隐形的网在黑沼原撒开。 半日后,传音玉首先传来小猴子的声音,“师兄,冯野领着十名北寒宗修士从黑沼原深处返回,刚刚经过月潭往孤舟之路走,随行的似乎还有另外七名其他宗门的修士” “从月潭经过的孤舟之路,必经此岛。”龙飞指着地图上一个小岛,“此小岛名叫十八岛,孤舟之路最大的沼泽小岛,方圆有数百丈,四周沼泽里生活着大群角鳄。此地为最佳的伏击地点,乃是一处绝地。” “咱们只有八个人,万一两宗门修士强行介入,咱们的实力稍有不足。”李天有些担心道。 “冯野死有余辜,然若有人为冯野出头,那么这种人便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雷少轩冷冷道,竟然毫不担心实力不足之事,众人闻言心里一寒。 冯野领着北寒宗修士不停地从一座小岛,御剑飞越到另一座小岛,身边的一位修士正是云岚宗大弟子贾仁。 “此次全仗冯兄照顾,小弟收获不少,秘境之行算是圆满完成。回去后,小弟要闭关苦修,全力冲击金丹,也许数十年都不出宗门了。”贾仁手执玉扇,一副清瘦的书生模样,面色微白,散发着阴冷气息。 “师父已经为我准备好结丹所需丹药,回宗门后,我也要闭死关苦修”冯野笑道,“争取五十年内结丹,届时咱们弟兄再合作,往玄天秘境一行。” 贾仁点头称是,脸上高兴的同时,心里忽然隐隐升起淡淡的一丝不安。 冯野与贾仁率领的北寒宗和云岚宗弟子降落在十八岛上。 孤舟之路,需要一个岛一个岛降落,辨清方向后,才能继续前往下一个岛落脚。 “你们是谁?”冯野忽然喝道。 薄雾之中,队伍前面不远处,站着八个人,一字排开。 神念探去,着装各异,显然不是一个宗门之人,且修为不高,身上依稀有血迹,似乎是受伤的样子,人人蒙面,像是劫匪。 劫匪又如何?不过是些受伤的筑基七八层修士,冯野一人举手可灭。 冯野一点都不担心,脚步一步不停,向前走去。 自己一方之中,贾仁也是筑基大圆满修为,北寒宗和云岚宗还各有一名筑基大圆满修士,剩下的弟子最低修为也有筑基七层,如此实力的两只队伍,不需要惧怕秘境之中任何人。 “你们谁是北寒宗冯野?”雷少轩走向前,冷冷道,“欠债还钱,冯野,你欠我债已经到期,今天要连本带利还给我!”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帮他离开 “我欠你多少钱?”冯野一怔,纳闷道,“我认识你吗?” “你当然认识我!”雷少轩扯下蒙面的布条,露出一张冷峻的脸庞,目光清澈,坚定不容置疑,“你欠我二十块极品灵石。m.” 闻言,场中一阵哗然。 “二十块极品灵石,怎么可能?咱们全宗估计都找不出如此多的极品灵石。” “就凭这张小白脸?十块灵石都没有,还二十块极品灵石?” “穿得破破烂烂,跟个要饭似的。饭都吃不饱,还极品灵石?” “……” 对面的云岚宗修士讥笑、讽刺声纷杂,雷少轩一眼撇去,北寒宗大部分修士竟是女修,也许是性格之故,虽不喧哗,却也面露讥讽之色。 只有雷少轩这边修士如石头矗立,死一般的沉寂。 “你想灵石想疯了吧?你有极品灵石吗?能拿出一块?拿不出来便是污蔑。”贾仁不耐烦道,“要是拿不出来,赶紧滚!” 雷少轩手一扬,一块块熠熠生辉极品灵石依次飘到空中,一块块晶莹透亮,射出耀眼的光芒。 “十块极品灵石!” “哇,好漂亮啊!” 场中霎时静了下来,只剩一两个惊叹的声音。 所有目光瞬时都投向雷少轩,有羡慕,有嫉妒,有贪婪……却再无人怀疑雷少轩的话,冯野真的欠了二十块极品灵石。 能拿出十块极品灵石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要债,是为私事,不相干人等请退后。”雷少轩冷厉道,湛青刀随手一样。 刷!一道刀光闪过,地上骤然划出一道深沟。 “越此线,视为参与我等私事,后果自负。” 贾仁目录贪婪之色,狞笑道:“我与冯兄相交日久,怎么没听说过他欠你债?何时何地欠你债?何人证明?你的极品灵石多半是抢劫来的。” “我能证明。你也欠了我的债。”小青往前一步,声音激动而颤抖,“雷霆遗址,湖边埋骨,你们两个欠债累累,死有余辜。” 雷少轩霎时明白,贾仁正是三人之一。 冯野一怔,脸色瞬时发红,贾仁一惊,脸一沉,喝道:“眼前之人为劫匪,云岚宗全体修士随我杀!” 身形骤然扑向雷少轩,见状,龙飞猱身而上,迎向贾仁。 冯野目光一凛,喝道:“杀!”,跃身而出,握破天戟前刺,李天骤然一剑闪出,挡住了冯野。 云岚宗修士纷纷跃出,扑了过来。 冯野不发令,北寒宗修士一时踌躇起来,纷纷看向一位身材高挑、面色清冷、一袭白衣的大师姐越瑛,“越师姐,怎么办?” “人家要债,咱们不便参与。”越瑛迟疑片刻道。 人家拦路要债,正要交涉,云岚宗贾仁便率先动手,显然有杀人越货或灭口消债之嫌疑。 北寒宗修行以道念如冰、道心如玉为目标,怎能参与灭口之事?能如此下作吗? 大部分的北寒宗修士伫立不动,只有四个男修跃身而出。 这四名男修包括了北寒宗另外一名筑基大圆满修士,此人与冯野交好,不出头帮忙,日后恐怕不好与冯野相处。 云岚宗修士纷纷冲了上来,人人踊跃,个个争先。 入秘境的云岚宗修士当中,以贾仁为首。贾仁下令攻击,所有人皆不甘落后,眼前的敌人不过只有筑基七八层修为的样子,拿下这些敌人,十块极品灵石就到手。 十三名修士对八名,贾仁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雷少轩冷笑一声,忽然甩出一块黑糊 糊的圆球,飞向云岚宗修士中间。 轰! 一道耀眼如太阳的亮光骤然爆开,一声惊天巨响,响彻天际,光芒所过之处,如暴风骤雨席卷,亮光中心,道道人影如碎片般撕碎。 雷少轩第一次用烈燃丹爆炸。 爆炸中心,炸出一个五米多的大深坑,云岚宗修士大半死绝,不见踪影,两名修士被炸断手脚,趴在泥坑旁边惨叫,一名北寒宗修士消失,一名炸断半边身体,还剩两名北寒宗修士和三名云岚宗修士衣服炸成碎布条,几乎**着身体,摔倒在地上,惊恐万状。 所有人耳边嗡鸣声不断,听不见声音。 冯野、贾仁目眦尽裂,稍稍愣神后,怒吼:“我杀了你们!” 几乎**的四名修士迟疑片刻,猛然起身扑了上来,剩下一名修士眼珠一转,倒地不起,不知道是昏迷还是装死。 烈燃丹无比清晰地表明了雷少轩不死不休的态度。 越瑛进退两难,迟疑着,喊了一声,“走!”竟然率众离去。 债主讨债,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不留下又恐怕冯野死,回宗门难以交代,然而越瑛已然明白,冯野凶多吉少;但是率众参与围杀雷少轩,这几个女修够一颗烈燃丹的吗? 不如一走了之。各人各顾自身事,冯野欠债,难不成要宗门负责?进退两难,不如眼不见为净。 现在八对六,除雷少轩外,小青也有筑基九层修为,周玉强等都是筑基圆满,对其他修士占尽上风。 冯野、贾仁见状,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如今要想活命,只能拼命! 冯野不愧为西陆风云榜第五,破天戟大开大合,破天戟划过之处,闪出道道寒光,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杀!” 冯野抡起破天戟,狠狠地朝着李天劈头砸下,风雷之声大作,漩涡罩住了李天。 嗡!破天戟剧烈颤抖,撕裂空气。 嘭! 金戈交鸣炸响,宛如惊雷,一道人影骤然倒退出二三十丈! 手中剑与破天戟狠狠撞击,李天被击退,几乎落到小岛边,脸色煞白。 冯野狞笑着,欺身而上,冲向李天。 嗡!一道细细白芒凭空出现,猝然袭来。 冯野心中警兆突起,寒毛倒竖,破天戟轮转一圈,挡在身后。 轰隆! 细芒与破天戟碰在一起,碎裂成粼粼细光消散。 雷少轩见李天危险,湛青刀向冯野劈去。 雷少轩实力修为不足,无法正面相抗,然而,雷少轩刀法大成,湛青刀杀伤力惊人,只攻不守,杀伤力并不弱于筑基修士。 李天见雷少轩一刀威力如斯,信心大增,身体骤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一道残影突然掠至冯野面前,遽然一剑狠狠劈下。 冯野大吼,大戟舞动,划破空气,声若惊雷,横扫而过,李天退避,然而雷少轩运混沌之力注入湛青刀,横刀挥出。 湛青刀缓缓催动,似凝千钧之力,沉重无比,然而刀一动,场中忽然响起雷鸣般大海波涛呼啸之音。 波涛所到之处,势不可挡,卷起狂风漩涡,撕裂虚空。 混沌之力卷动下,牵动四周灵力加持,灵力为之凝滞,雷少轩几乎挥不动这一刀。 “断尘!” 雷少轩怒吼,脸上青筋暴突,面色狰狞,这一刀几乎抽干自己。 嗡! 这一刀骤然挥出,刀势沉凝如山,浑厚似怒涛,青光爆闪。 如果没有李天的牵制,雷少轩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挥出这一刀,正 是李天与冯野缠在一起,给了雷少轩全力出刀的机会。 冯野脸色大变。 冯野拼命抡转破天戟,然而破天戟威力越大,牵引之力越强,巨大牵引之下,身形也就沉重无比,来不及闪动,只能硬抗。 “喝!”冯野大吼。 破天戟横在手里,注入全部灵力,湛青刀芒与破天戟狠狠相撞,青光碎裂为点点星光,飞溅如雨。 冯野身影一滞,说时迟,那是块,一条条捆仙绳漫天飞来,霎时死死将冯野捆住。 李天不放心,几乎将所有的捆仙绳全部用上,如粽子一般将冯野上下包住。 冯野战力强悍,不能力敌,这是李天与雷少轩想出的办法,伺机将冯野困死。只要将冯野制住,多少修士都不足为虑,毕竟李天也曾是风云榜第十,战力极强。 “啊!”一声惨叫传来。 李镇东将一名北寒宗修士一剑刺穿,顺势一脚踹出,将那名修士踹飞,落入小岛周围的沼泽里。 哗啦! 沼泽地里突然泥浆沸腾翻滚,无数条黑鳄争先恐后涌向那名修士坠落之处。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不多时,只剩下鳄鱼人的咀嚼声。 贾仁手执玉扇,正与龙飞拼斗在一起。 贾仁实力修为与龙飞相当,然而秘境内灵力迟滞,灵力外放的各种斗法效果极差,还不如握兵器近身激斗。 近身搏杀,玉扇杀伤力与剑相比,自然吃大亏。贾仁持玉扇与龙飞格斗,顿时处于下风,不停招架,叫苦不迭。 原先以为这群修士不过是筑基七八层的样子,且大多数受伤,便想先下手为强,没想到对方却是扮猪吃老虎。 欺负贾仁兵器短,龙飞握剑暴风骤雨般狂劈,贾仁握扇猛招架。 突然,龙飞手中剑改劈为刺,剑光闪烁,划出一道水银泻地般光芒,噗的一声,在贾仁肋部刺出一个血洞,贾仁惨叫一声,身形猛地暴退闪避。 听到这一声惨叫,其余修士心里一慌乱,又一名修士倒下。 不多时,剩下的两名修士一一被李镇东、刘老四杀死,围了上来,团团围住贾仁。 贾仁惊恐万状,握着玉扇,身体团团转,环指众人。 “我是云岚宗大弟子,你们已经杀光秘境内所有云岚宗弟子,再胆敢杀我,必被云岚宗追杀……” “死人够多了,我不想再杀人。”雷少轩冷冷道,“放下手中玉扇,留下储物戒,我们帮你离开。” 众人闻言皆愣,帮贾仁离开?小青脸色瞬间煞白。 “真的?”贾仁面露喜色,“我投降。” 贾仁飞快地脱下储物戒,和玉扇一起递了过来。 “封住他修为。”雷少轩冷冷道。 刘老四上前一把夺过玉扇和储物戒,顺手封住贾仁的修为,狠狠的一脚将贾仁踹翻在地。 “雷少爷,真要帮他离开?”李镇东恨恨道。 “当然,说话要算数。”雷少轩淡淡道。 “不、不要……”小青绝望道。 看着小青充满仇恨和冰冷的目光,雷少轩轻声道:“小青师姐,麻烦你帮他一把,把他放到鳄鱼群里,请鳄鱼送他离开吧。” 众人石化。 请鳄鱼送他离开?这他妈的是帮他离开?太无耻了吧。 当啷! 闻言,小青手中剑掉到地上,目光中冰块霎时融化,浑身发抖,哽咽着,“我、我这就帮他离开!” 不多时,沼泽地里传来凄厉的叫声,“你说话不算数,你不得好死……啊!”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悔恨 “啊!”冯野惨叫。 “雷霆遗址,湖边三人中,第三人是谁?你他妈说不说?”刘老四阴戾道,刀背狠狠敲在冯野腿上。 然而,无论刘老四怎么用刑,除了惨叫,冯野一言不发,极为硬气。 修至筑基大圆满修为,疼痛已经不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刘老四为一介散修,手段较之宗门修士,不知道要狠毒多少,如果刘老四都无法让冯野开口,估计别人更是不行。 冯野自知必死,痛苦的折磨便算不得什么。 雷少轩任由刘老四折磨着冯野,一声声惨叫,也能让刘老四发泄些戾气,刘老四有妹妹,自然对冯野这种人恨之入骨。 眼看着冯野双腿、双手皆已被打断,身上伤痕累累,依然沉默无语,雷少轩走过来,拍了拍刘老四的肩膀。 “我来吧!” 雷少轩看着冯野,轻声道:“我叫雷少轩,修为极低,只有练气七层修为,估计拿刀砍你,也得砍上二三十刀,才能把你骨头砍断。” 众人闻言皆一怔,冯野更是露出轻蔑的表情。 “因为修为低,宗门不要我,所以我只好在俗世中谋得一官半职,如今身为南军军情司校尉。” 冯野闻言心一惊,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目露惊慌之色。 “你是什么意思?”冯野沙哑着声音不安道。 “没什么意思。你大概知道军情司是干什么的吧?”雷少轩道。 “靠毒打能让人说话吗?”雷少轩指着冯野,看着刘老四道,“打了半死,人家还是一言不发。要好好交心、交流,那看看,我刚介绍一下自己,人家这不是说了一句话吗?” 众人闻言哭笑不得,心里充满了期待,冯野不安的感觉更甚,脸铁青。 雷少轩沉声道:“小青师姐,你先离开一会,恶人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我出身死囚,见过监狱里无数种残忍、凶狠、刻毒手段,十分变态。我没有实力对付恶人,只好用残忍、狠毒、变态手段,你最好回避。” 众人闻言,心头一凛,寒气微冒。 “手段残忍也好,变态也罢,你的心很干净。”小青闻言眼泪滴滴掉下,“再残忍、狠毒的东西,我跟你一起承担。” 雷少轩看向小青,因为蒙脸仅仅露出的完美额头上,隐隐有暗淡的黑印,不由心里一疼,这是死气! 雷少轩握着湛青刀,轻轻划过冯野四肢。刀尖所过之处,衣服划开,露出了皮肤,皮肤浸出淡淡一根红线,却没有划破皮肤,冰冷的刀尖,让皮肤微微泛起鸡皮疙瘩。 “无论如何,你必死!”雷少轩冷漠道。 雷少轩直视冯野的眼睛,轻蔑道:“不过直接杀掉太便宜你,我给你两种死法。” 雷少轩缓缓道,声音幽幽传来,“说出人名,废掉修为,打断四肢,留你在此岛,慢慢等死;不说,剥开你所有皮肉却不伤血管。我会让你滴血不流,让你能看到五脏六腑,听说看到心跳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肠子蠕动也很神奇,我会给你灌满水,你会看到如何流尿,如何……” “哇! 周玉强只觉一阵难受,肚子顿时翻江倒海,呕吐起来。 然而筑基修士已经辟谷,肚子空空,哪里能吐出东西,只能干呕,却更难受。 说着,雷少轩的刀划过冯野的下腹停住。 “你说不说都没有关系,反正入秘境的修士也就只有那么些人。你和贾仁死后,你们宗门一定会追查到底,一定会查出谁跟你们在一起,我等着就是,无非是麻烦些而已。”雷少轩不急不慌道。 “我说,只求你一刀杀了我。”冯野脸色煞白,脸上满是悔恨之色。 “第三人是我师弟李俅。”冯野看着小青喃喃道,“对不起,我悔不该听李俅之言。” 刘老四一刀挥过,冯野倒地死去。 雷少轩向小青脸上看去,印堂上黑气更浓,心里颇为担心,却无可奈何。印堂如此晦暗,表明小青劫难重重,前途暗淡,将面临一场生死劫难。 “知道是谁就好办了。”李镇东恶狠狠道,“即刻发出信息,让所有人帮忙找人,哪怕踏遍秘境也要找到他。” “秘境内找人已经来不及。”刘老四指着天空道,“你看,秘境即将关闭。”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上,彩霞如火,燃烧了半边天。 “秘境关闭需要一天时间。”李天道,“秘境出口只有一个,咱们提前出去,在出口处等他。” 看着雷少轩迷惑的样子,龙飞苦笑。 雷少轩心性、手段等皆上上之选,修为却实在过低,以至被逐出宗门,因此对宗门之事几乎一无所知。 “据说天海秘境与外面世界相互倒立,要想提前出去,在秘境开始关闭时,只需往高空飞,便能落到外面秘境出口处,秘境出口处在入口处不远的马蹄岭。”龙飞解释道。 雷少轩恍然。 原以为秘境关闭时,秘境内天地倒转,激发传送符,修士自行飞出,却不知还可以提前出来。 横天河入海口的岸边是一小片平原,中间突起一座缓坡,形如马蹄,唤作马蹄岭,马蹄岭上可俯视眼前的平原。 马蹄岭上,杂草、野藤间杂着怪石丛生,点缀着美丽的各色野花,红的、白的、粉的、紫的……姹紫嫣红,生趣盎然。 一群人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云岚宗修士和冯野身上的储物戒倒出,灵材、灵草等等堆成一座小山,然而商量分配时,却忽然默然无语。 只见不远处,小青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目视眼前的平原,紧紧抱膝低低哭泣,显得那么无助和柔弱,众人的心瞬时被刺痛。 心里无比压抑,灿烂的晚霞,此刻看去竟是那么刺眼和丑恶。 小青随手扯断旁边几根翠绿野藤,编织成一个藤圈,戴在了头上,翠绿的枝叶和乌黑如云的头发相映衬,显得那么美丽,袅娜的身姿,白皙柔嫩的柔荑,如此楚楚动人,然如仙子,不染凡尘。 众人一时看呆。 忽然,小青一把取下藤圈,狠狠扔在地上,头埋入膝盖,痛苦地抽泣。 雷少轩慢慢走了过去,拿起藤圈,随手摘下一枝紫色野丁香,绕插在藤圈上, 递给李天。 李天沉默片刻,随后摘下身边的一枝野花,也绕插在藤圈上,递给龙飞…… 不多时,藤圈编织成了一个美丽的花冠,刘老四将花冠拿到小青面前。 面对小青,刘老四叹了口气道:“道、友……我托大,叫你一声小青妹妹。” 刘老四看着手里的花冠,“我从小离家,父母体弱多病,只能靠弱小的妹妹侍奉。没有吃的,便挖野菜、要饭;没有穿的,偷扒死人衣物;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被迫嫁给一个痴呆少爷。最终我算是修成回来,可又有什么用?妹妹一生已经毁掉,但是妹妹却始终没有悲观怨恨。” 刘老四真诚道:“人一生多苦难,修士也一样。被人追杀,被凶兽噬咬,刀伤、剑伤、神魂伤……处处皆伤,种类不同,本质皆伤害,所以无论受到什么伤害,不要太在意,都要熬过去,好好活下来。” 小青缓缓抬起头,站了起来,将花冠带在头上,忽然扯下蒙面的布条,露出柔美的一张绝世容颜。 小青深深施了一礼道:“小青能与各位道友相识,乃今生之幸,来生做牛做马,再做回报。” 小青看着雷少轩,脸色微白:“你让我遮面,不问我姓名,一切为了我好,希望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不记这张脸,不过没有必要了。我露脸,是为了表示谢意。此刻起,你们不要再管这件事。” “小青道友,怎么可以?老子要将那畜生碎尸万断!” “对!不杀李俅,老子道心不畅。” “……” “不要!”小青缓缓道,“秘境出口处,修士将云集,各宗门高人也会来人接应。你们在此杀人,必然会暴露身份,最终会被北寒宗追杀,。” 雷少轩心念一动,神念扫去,解除了众人识海魂禁,众人只觉得身上一松,舒了一口气。 “魂禁已解,我与你们之间再无关系。”雷少轩淡淡道,“小青师姐说得对,各宗门会有高人来接应,你们追杀李俅,会惹祸上身,也许还会累及宗门,此刻起,此事与你们无关了。” 小青缓缓走到雷少轩跟前,“雷少爷,你多大?我二十了。” “十九!” “你不要叫我小青师姐了,如果你不嫌弃我,叫我姐姐。”小青道。 “十九岁的筑基九层修士,简直是绝世天才,我怎么会嫌弃?”雷少轩明白小青嫌弃的意思,故意惊叫道,“我多了个天才姐姐!” “十九岁的筑基九层不算什么。”小青摇摇头道,“世界很大,天才如夜空繁星……” 正说着,忽然龙飞叫道,“秘境关闭,他们开始出来了。” 抬眼望去,空中道道身影开始飘落。 “北寒宗修士在那边,那个穿着锦绣长袍,戴四角平头帽的便是李俅。”李天指着天空道。 雷少轩神念瞬间将李俅锁定,看向小青,小青脸煞白,点了点头。 嗖!嗖!…… 六支黑色羽箭,穿过灿烂的晚霞,散发着死亡的气机,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向李俅遽然飞去。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灭口 李俅正意气风发地立在飞剑上。 李俅秘境之行收获颇丰,远超预期,回宗门后,必定得宗门嘉奖。 宗门嘉奖为全套的结丹丹药,如此一来,自己接下来就不必再出宗门,可以潜心闭关,冲击金丹。 正遐想之际,心头警兆突起,神念扫去,一股死亡的气机将自己死死锁定,六点细小的黑点蓦地破空闪出,悄无声息。 李俅吓得亡魂大冒,透骨的寒冷袭满全身。 “啊!” 李俅凄厉地尖叫。 李俅不愧为宗门精英,千钧一发之际,身体骤然微侧,缩成一团,如圆球一般迎向六点黑点。 噗!噗!…… 一声声清晰的沉响,如尖针刺透布帛的声音,六支断魂箭,狠狠没入李俅的身体。 “啊!” 李俅惨叫一声,呼!从高空飞剑上一头栽倒。 李俅惊恐万状,顾不上重新御剑,神念朝着飞箭飞来的方向探去,只见一名年轻的修士,手握着刀,身影急速向自己这边方向闪动,后面紧紧跟着一位女修。 神念扫到那名女修的脸,李俅瞬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救命!救命……” 李俅拼命大叫,叫声凄厉,并竭尽全力用神念将求救的信息向四周扩散。 听到尖叫声,平原上所有修士都转眼看了过来。 雷少轩身影闪动几下,片刻便靠近李俅,湛青刀横起,一刀向李俅挥去。 “救命!……” 李俅骇然欲绝,瞪大了眼睛,看着一道寒光如电闪来,冰冷、决绝、毫不容情。 李俅无力挣扎,眼睁睁地看着刀芒逐渐横过眼眸,心里充满悔恨和绝望。 突然,雷少轩身后,响起如潮的轰鸣声,一个声音隆隆传来。 “是谁伤我北寒宗弟子?” 雷少轩身后,空气突然层层扭曲波动,如波浪般翻涌,凝成一只透明虚幻的大手,向雷少轩背后拍去。 手掌所过之处,空间瞬间崩裂,空气如实质一般不停地塌陷。 雷少轩正要用虚空遁急闪,然而,此时的空间似乎已经凝滞,雷少轩身体如被层层冰冻,速度慢如蜗牛。 就如慢动作回放一般,李俅身体一点一点裂开,而雷少轩身影像慢抬腿走动。 手掌骤然追上雷少轩后背。 雷少轩只觉得身体被一座移动的大山狠狠撞来,后背被挤压、变形、碎裂。 砰! 砰! 砰! 雷少轩后背突然连续迸发出三道亮光。 电光石火之际,雷少轩佩戴的可挡金丹三击的护身符激发,将雷少轩身影骤然与身后手掌弹开一段距离,避免了身体碎裂。 然而,护身符也仅仅是将身体弹开了一瞬间,身后的手掌只是微微缓了一缓,并不停滞,依然无可阻挡地向雷少轩后背击去。 元婴一击! 雷少轩霎时明白,身后的一击,为元婴修士所发,护身符只是将自己稍微往前推了一下,手掌依然无可阻挡。 雷少轩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自己以为凭着虚空遁和堪比金丹的神念,击杀李俅后,可以逃匿,谁知北寒宗 竟然有元婴修士接应,出手击杀自己。 元婴修士啊,吹口气都能吹死自己。 眼看手掌碎裂空间,再次触到雷少轩身体,后背已经感到烈火焚炙般疼痛。 刷! 一道清凉的风骤然拂过后背,雷少轩被一个清凉而柔软的身体抱住。 “啊!” 一声惨叫,小青抱住雷少轩,挡在了雷少轩背后,自己却被手掌狠狠地击在后背上,手掌蓦地消失,却见一片鲜血飞溅如雨,染红雷少轩身体。 “小青姐!” 雷少轩惊叫着,身体顺势一个踉跄,抱着小青摔倒在地上。 雷少轩抱着小青,神念探去,只见小青后背根根骨头断裂,内脏破碎,这种伤势意味着死亡。 “为什么?”雷少轩忍住心里剧痛,眼中含泪,“小青姐,不要死啊!” 小青嘴角滴着血滴,脸色煞白,眼睛却明亮,微笑道:“能这样死也好。谢谢你帮我杀了仇人,我死也瞑目了。你马上离开,元婴修士即刻就到,快走!” “杀了我北寒宗修士还想走?” 一个声音冷冷传来,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远处的空中,缓步走来,一步千里,瞬息即至。 雷少轩苦笑,这样死也好。 从死囚营开始,自己步步都在死亡之地挣扎,能走这么远,已经是十分幸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只可惜刚刚与母亲和妹妹团圆。 来人是一位灰衣老者,须发皆白,目光阴沉。 “怎么办?那是北寒宗大长老陈寒石,元婴修士。”马蹄岭上,周玉强跺脚道,“要不咱们几个都下去求情?” “此人极为护短,不问是非。”龙飞冷冷道,“谁出面都没有用。” “咱们几个人代表那么多宗门,就算打不过他,他总不会为难咱们吧?”李镇东道。 “等一会秘境内修士全都出来,陈寒石就会发现冯野也是死于雷少爷之手,咱们现在出面,便是自投罗网。” “记住今天之事,总有一天,咱们灭了北寒宗。”李天狠厉道。 李天原本也是个恃强凌弱之人,然而与雷少轩相处短短几日,为小青出头,扶弱抑恶,道心畅达,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已心性大变。 陈寒石来到雷少轩跟前,“哼,倒是一对苦命鸳鸯,可惜杀了我北寒宗的人,饶你不得!” “我们是姐弟!”雷少轩冷冷道,“北寒宗男盗女娼,我们死不足惜,总有老天开眼之时,灭了北寒宗。” 小青身体越来越虚弱,看着雷少轩喃喃道:“小弟,姐姐叫莫星,姐姐连累了你,来世再报答你吧……” 小青身体越来越冷,雷少轩眼泪人不足滴了下来。 陈寒石缓缓举起右掌,狞笑道:“正是老天开眼,北寒宗才能传承万年,所以你们安心去死吧。” 话音刚落,天地剧烈一颤! 轰隆! 天空忽然传来轰鸣声,一个巨大的漩涡蓦地出现,漩涡中心显现出一个黑暗的虚空通道。 “谁伤我的女儿!” 一个冷厉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漩涡中一道黑光闪出,两道人影蓦地场中。 来人随手一掌向陈寒石拍出,阒然无声,猝不及防。 如一道闪电闪过,空间一阵剧颤,推动所有空气如潮汐翻涌,向陈寒石涌去。 “啊!” 陈寒石惨叫一声,被一掌击飞,嘴里骤然吐出一口鲜血,脸上骇然欲绝,身体如落叶飘飞,竟毫不停留,急剧逃离。 身为元婴修士,竟不是来人一合之敌,陈寒石心胆俱裂,惊慌逃命。 来人也不追赶,一步闪到雷少轩跟前,托住小青,一股强大生机瞬间包住小青全身,小青身体迅速暖和起来。 “爹!姐姐!”小青努力睁开了眼睛。 雷少轩这才看清楚来的两个人。 一位冷峻的中年模样修士和一位美丽的姑娘。 姑娘身材高挑,一袭白衣飘飘,肌肤如凝脂,目光秋水闪动,香腻的柔荑紧紧抓住小青的手。 然而,小青脸色忽然一凛,看着雷少轩急促道:“这是我爹莫问天和姐姐莫尘,你快离开这里,越块越好!快走!” 雷少轩一怔,看向莫问天。 莫问天的眼睛深邃如星空,雷少轩目光瞬时被摄住,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目光呆滞。 莫问天淡淡声音传来,“秘境中发生了什么事?我女儿为什么会被人杀?” 雷少轩机械回答道:“小青姐秘境中被人玷污,我们杀了三个伤害小青姐的人报仇,结果被那三人的宗门高人击杀,小青姐为救我,中了元婴修士之掌。” 说完,雷少轩一惊,瞬时清醒过来,顿时醒悟,刚才自己心神竟然被莫问天控制,不由心里大骇,一种不安的感觉袭满心头。 莫问天听罢,脸色大变,猛然举起了右手。 “不要!”小青急叫道。 小青骤然一掌击向自己胸口,顿时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霎时煞白,莫问天急忙双手托住小青,拼命地输入生机,灵力控制腹内处处断裂伤口。 小青急促道:“小、小弟……快……跑,我爹要灭口!” 雷少轩恍然,虚空遁骤然一闪,消失在原地。 “不要杀我小弟!”小青紧紧抓着莫问天,“小弟只有练气七层,却收罗了一帮筑基大圆满的修士,满秘境地追杀伤害我的人。” 小青脸色忽然一亮,这是回光返照,莫问天心如刀绞,恨意滔天。 小青面露微笑,“我不喜欢修行,只喜欢玩。没想到只偷跑出来一次,就被人伤害了,幸好遇见小弟,总算帮我报了仇。爹,求你不要伤他好吗?” “姐姐!我好冷,抱抱我。我喜欢听你讲故事,可是你只顾修炼,真想再听你讲……” 莫问天拼命地输出生机包住小青,然而小青脸上黑气越来越浓厚,身体越来越冷,心里霎时明白,小青已经心存死志,不愿活下来。 莫尘急忙抱起小青,莫问天双手一撕,空中顿时出现一道裂缝。 “撕裂虚空!” 四周修士凛然,这是元婴之上修士才有的手段。 莫问天身上散发出一团荧光,抱着莫尘和小青,往空中裂缝闪去。 “伤我女儿者,等着灭门!伤那小子者,死!” 空中传来冷厉的声音。 北寒宗修士瞬间心冷透骨,得罪了如此修士,结局可想而知,如今莫问天只是暂时顾不上。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潜规则 听到空中飘荡的莫问天的话,雷少轩心里无一丝高兴之意,只觉得心寒透骨。顶点 仅仅为了掩盖小青之事,莫问天便要杀恩人以灭口,这种人无疑也是极度自私与暴戾,其实与冯野之流一样,都是一丘之貉。 如果不是小青心存死志,为了救雷少轩,一掌拍到自己胸口,让心脏伤上加伤,几乎全部碎裂,逼得莫问天不得不全力施救,顾不上杀雷少轩,这才让雷少轩得以逃遁,否则早就死在莫问天掌下。 在元婴修士面前,雷少轩比一只蚂蚁强不了多少。 可惜了小青!就算大罗金仙,也无法救回一个想死之人。 此时,雷少轩已经明白,一路之上,小青脸上死气弥漫,便已经表明无意活下去,跟着雷少轩,无非是报仇的念头苦苦支撑着她。 仇已了,再没有活下来的理由。 云舟飞在天上,天忽然飘起了雨,甲板上的修士们纷纷灵力外放,柔和的光芒将雨水挡在身外。 雷少轩让雨滴肆意飘洒身上,扶着船舷,默默地遥望天际。 空中虽然飘雨却无云,夜空显得如此深邃、无比清晰,沉默的天际夜幕上,点点的碎星闪闪,如此美丽。 雷少轩心里十分迷茫,就如云舟穿行夜空,没有方向,心里升腾起对力量的无比渴望。 如果说,从死囚营开始,自己时时对命运感到无奈,是因为知道无论如何,人都无法对抗命运。 然而修行一来,雷少轩遇到的一切几乎都与实力有关,似乎命运与实力紧密相关,没有实力,就没有一切。 修士的世界里,实力似乎就是命运。 雷少轩第一次对修行感到如此紧迫和渴望。 如果原来修行是为了补回自己寿命,如今修行是为了掌握命运。 即使自己不在意寿命,也不能任由命运摆布,雷少轩恶狠狠道,再发生小青那样的事情,老子一定将他们碎尸万断,无论是陈寒石或者莫问天。 元婴修士又如何?总有一天,老子将他们踩在脚下。 夜更深沉! 雨更疾,风更狂暴,心更冷! 当务之急,是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北寒宗和云岚宗的报复。 云岚宗入秘境的修士全军覆没;而冯野则是身份不同,不仅是北寒宗最核心的内门弟子,还是宗主的关门弟子,此事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交代。 除了雷少轩之外,没有人知道其他参与劫杀的修士身份,云岚宗和北寒宗必然将雷少轩当作唯一的目标,击杀或者擒获。 陆灵、天香、三师兄林宝和四师兄薛军来到雷少轩身后,神态肃然,眼睛里满是愤恨的目光。 “宗门决议已经出来。你已经不是太一宗弟子,太一宗不会出面给与庇护。”天香气愤道。 “前来接应的玄草阁赵长老明言,你既然不是太一宗弟子,也就不能算是天灵峰弟子。”陆灵看着雷少轩咬牙道,“北寒宗乃是庞然大物,宗门无法为你一人与北寒宗正面冲突,希望你不要对宗门有什么怨恨。” 雷少轩耸耸肩,无所谓道:“那是自然。这一切说到底只是个人恩怨,不能由宗门背书。” “我问过师父 ,师傅说你虽然不是太一宗弟子,却是她徒弟,我们永远站在一起。”陆灵坚定道。 雷少轩吃了一惊,林宝、薛军点点头。 “练气七层,便能杀云岚宗全体修士,还宰了西陆风云榜第五的人物,师弟你好厉害。”林宝道。 “对!”天香一旁嬉笑道,“我以个人的名义站在你在一边。师弟你狡诈狡猾,快想个阴损的诡计,让咱们筑基修士也能将元婴修士给宰了!” 雷少轩气笑道:“你做白日梦呢?你怎么不说把北寒宗给灭了?” 筑基修士与元婴修士比,不啻是蚂蚁与大象之比,要能凭诡计,筑基修士也能宰了元婴修士,宗门还用如此着急地撇清关系? 云舟上,除了天灵峰弟子和天香外,赵长老严禁其他弟子与雷少轩来往,以免给北寒宗与云岚宗口实。 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不过是虚幻的云烟。 不过雷少轩心里依然十分感动,至少天香不忌讳与自己站在一起,陆灵和两位师兄并没有抛弃自己。 “倒不用你对付元婴修士。”陆灵笑道,“甚至不用对付金丹修士。” 看着有些迷惑的雷少轩,陆灵解释道:“秘境中恩怨不出秘境,一直以来是宗门之间的潜规则。严格来说,冯野秘境中被杀,为实力不济,怨不得别人,宗门不能藉此为由为冯野出头,否则所有死于秘境之中的弟子,皆由宗门出面报仇,岂不是天下大乱?” “对,唯一的理由反而是李俅。”林宝点点头道,“你在秘境外杀了李俅,不管是为了什么,北寒宗都要介入。总不能一个弟子无故被杀,宗门也不出面吧?否则要宗门干什么?” 薛军看着雷少轩道:“你杀李俅,无非是秘境内惹了你,但是你却不能以此为由杀他,毕竟秘境内恩怨不能出秘境。如今各大宗门都看着,此例一开,以后恩怨不出秘境的潜规则必被打破,宗门之间将陷入无休止的报复仇杀。” “秘境内恩怨不出秘境,岂不是鼓励秘境内大肆抢劫杀戮?”雷少轩冷厉道,“这算哪门子规矩?我不论规矩,只论是非恩怨。谁惹了我,我报仇从早到晚,千年万年,管他什么秘境内外。” 真如薛军所言,那么雷少轩杀李俅,便隐约有与天下宗门为敌的意思,因为这破坏了宗门之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师弟不过是低阶修士,北寒宗倒还不至于拉下面子,派元婴修士追杀。今日陈寒石出手,不过顺势而为,是一个特例。以后追杀师弟,多半是派内门弟子出手,当作宗门的历练任务。只是此任务必须完成,这意味着师弟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北寒宗弟子追杀。” “追杀我?如果真是这样,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杀戮。”雷少轩恶狠狠道。 “你们此次秘境之行,收获如何?”雷少轩问道。 “还算不错。”说到收获,林宝微笑道,“我和你四师兄发现了一处灵草生长之地,收获极大,只是品阶不高。总计收获了三品灵草二十七株,二品灵草一百一十一株,一品灵草不计数,还发现了一快一尺大的天星木。” “这么多?”雷少轩吃了一惊。 二十七株三品灵草,绝对算得上大收获了, 要知道天香曾因为一株三品灵材就被追杀。 “为了此处的灵草,我们还跟几个散修斗了一场,你四师兄还受了点伤。”林宝道。 雷少轩看去,薛军身上果然还有斑斑血迹,两人身上衣服都不甚整齐。 “我只找到了两株三品的绛仙草,二品灵草十八株,一品灵草三十一株。”陆灵有些沮丧。 “这是正常的收获了。秘境这么大,灵草生长需要的条件苛刻,强夺的修士如此之多,能顺利采摘两株三品灵草平安归来,已属十分幸运。”薛军安慰道。 “天炉峰与人合作,深入黑沼原,采到了两株四品灵草。”陆灵摇摇头道,“他们的三品灵草数量没有咱们的多,四品灵草却超过咱们,咱们的名次落后于他们。” 这其实十分正常。 以陆灵、林宝和薛军的实力,是不敢深入黑沼原的。能取得如此的成绩已经是十分幸运,多少实力稍差的修士都埋骨秘境之中。 天灵峰实力最强的大师兄、二师兄已经离开,林宝、薛军、陆灵实力并非顶尖,又要躲避其他修士追杀,还要采集灵药,能取得如此的收获,除了幸运之外,其实也是实力不济,无可奈何。 天香忽然轻笑,手一扬,一株长着两片血色叶子的灵草托在手中,枝叶中间,长着一朵美丽的白花。 红似火,莹白如雪,清香沁人,宛如玉雕,光华流淌。 “两色栖凤花?”陆灵惊叫道,“这可是四品灵草。” 天香得意洋洋道,“加上你们采集的那些三品灵草,这回能压过他们了吧?” 一株四品与十株三品灵草相当,如此一来,天灵峰有可能凭数量压倒天炉峰。 然而,紧紧是有可能而已,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太一宗还有其他各峰。 不过,天香拿出这株四品给陆灵,已经十分不容易,这意味着天香峰可能要垫底。 宁愿天香峰垫底,也要帮助离水保住天灵峰,让陆灵、林宝和薛军十分感动。 雷少轩叹了口气,扔出了一个储物戒。 陆灵神念扫去,一时呆住,指着雷少轩,吃吃道:“你、你……打劫了多少宗门?” 天香抢过储物戒,微微一愣神,眼珠一转,飞快地将两色栖风花收起,微光一闪,顺手从储物戒中取走了几株灵草。 “抢劫的赃物,见者有份。”天香理直气壮道,兴奋得满脸通红。 雷少轩神念扫去,储物戒内少了两株四品灵草和五株三品灵草。 雷少轩气笑道:“哼,敢打劫我的东西,让你后悔。”手里一个储物戒上下翻飞,“本来是要给韵灵师姑的,如今没有了。” 天香气急败坏道:“还有?你怎么不早说?” 眼珠一转,一把拽住雷少轩胳膊,吹气如兰,糯声道:“师弟,在雷山,咱们可是曾经同生共死……” “师姑曾说把天香许配给你。”陆灵笑吟吟道,“不光同生共死,还要同床共枕……” 林宝、薛军目瞪口呆,天香脸涨得通红。 雷少轩苦笑,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不敢再闹,摇摇头,将储物戒扔给了天香。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裁决 “这么多的灵草不要全部上缴!”天香喜滋滋道。 “对!全上缴便宜了宗门,咱们只要保持宗门第一就好。”陆灵两眼放光,如此多的灵草,足以天灵峰弟子支撑好长一段时间的修炼。 天灵峰弟子修为不足,离水中毒,造成天灵峰修行资源严重不足,日子过得很苦。 林宝和薛军虽然战力强悍,但是修为已经停滞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么说宗门弟子手里多少都有私藏?”雷少轩沉吟片刻道,“趁云舟上修士云集,你们私下联系各宗门弟子,就说西京碧波山庄将举办天海秘境物藏资源拍卖会……” 天香眼睛一亮,急急道:“我要百分之二,不,百分之一辛苦费。” 雷少轩似笑非笑看着天香:“这么多宗门修士,且手里私藏的都是精品,一株四品灵草要上万灵石,一万株便是一个亿,百分之一是一百万灵石,还没算五品、六品灵材。云舟上何止上千修士?串串门、跑跑腿就想赚一百万?算盘打得好精!” “那还不是因为跟着师弟你?”天香理直气壮道,“赚钱少了,丢你的脸不是?” “这还是理由?”雷少轩气笑,“四个人百分之二,不光跑腿,还要私下登记并安排好拍卖,一次拍卖的东西太多,灵草就不值钱了。” “赚钱这么容易?”林宝、薛军脸色都变了。 宗门内,内门弟子每年的福利才五十块灵石,至多修为突破时,宗门无偿提供突破的丹药,如今跟着跑跑腿,便能挣几十万灵石? “赚钱哪会那么容易?”雷少轩撇嘴道,“私下联络他们,先制定好各场拍卖日期,给拍卖的东西估价,把各种宝物分类,分轻重缓急一一确定和错开参加拍卖的日期,才能拍出好价格。” 雷少轩并没有主持过拍卖会,不过这些是很浅显的道理,一点就透。 如果所有修士一窝蜂都来参加拍卖,再好的灵草,也只能拍出白菜价。 “还有一件事。”雷少轩恶狠狠道,“悄悄把消息散发出去,就说我要悬赏杀人,有意者私下与我联络。我倒要看看,北寒宗和云岚宗的修士有多大的本事,能闯过灵石垒砌的长城,我用灵石砸死他们。” 众人愕然,还能这么干?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就是太一宗雷少轩?” 雷少轩转过身,只见十几个修士站成一排,杀气腾腾站在了身后。队列前,一个长发遮住半边脸的年轻修士,单手夹着长枪,横指雷少轩,目光凶狠。 “我是雷少轩,但不是太一宗的,无门无派。”雷少轩眉头微蹙道。 “我叫叶青,来自北寒宗,你无故杀了我师弟李俅,我要你偿命。” 云舟周围顿时有声音响起,“叶青?北寒宗两大天才之一,战力强悍,仅次冯野。” “冯野使破天戟,叶青用大枪,都极难对付,这回有热闹看了。” “那小子奸诈狡猾,冯野、李俅、何峰、李浩平都死在他手里,我打赌叶青一定死!” “……” “云舟上不许私斗……”天香见事不妙,急道。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凭空闪落,云舟上蓦地出现了一个四方光幕圈成的擂台。 “云舟上不许私斗,恩 怨擂台内争雄,违令者,死!”空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叶青看着雷少轩,冷笑一声,后退几步,没入光圈后擂台之中。 “怎么办?”天香急道。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雷少轩。 雷少轩的真实修为只有练气七层,虽然随身带有无数的稀奇玩意,但是这些玩意都需要提前布置,有些需要别人配合。 比如靠着天香牵制,杀了何峰、李浩平;靠着阵法,困了李镇东和周玉强;至于杀李俅,靠的是偷袭;相信杀冯野,一定不是靠雷少轩的力量。 雷少轩根本没有单独面对叶青的实力,而狡猾的手段只能用于特定场合。 说白了,只有实力才决定一切,雷少轩缺的恰恰是实力。 至于莫问天临行前,说什么伤这小子者死,众多低阶修士并没有人当回事,只有感觉到莫问天气势的元婴修士隐隐心悸。 云舟众多修士纷纷涌来,所有目光都投向雷少轩,秘境外杀李俅,这件事人人皆知,今日终于要解决。 陆灵、林宝和薛军脸上愠怒,却无可奈何,三人的修为与叶青比,差距极大,上场也是送死! 雷少轩暗叹,该来的总会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雷少轩缓步向前,来到擂台外光圈站住。 “进来受死!”叶青横枪一指雷少轩,狠厉道。 雷少轩无奈道:“李俅该死,你非要再替他送死?值得吗?” “你吓唬谁?”叶青气笑道,“你不过是练气修士。你杀我师弟,此事不死不休。” 雷少轩摇摇头转身,看着众人,忽然手一扬,一颗璀璨晶莹的灵石飘到了空中。 “一块极品雷灵石,悬赏替我上场打擂台!”雷少轩大声道。 所以修士顿时石化,片刻,哗然开来。 这样也行?这太无耻了吧? “挑战上擂台,怎么能请人代替呢?” “只要有人上就可以,怎么不能代替?是擂台,自然谁都可以上。” “报仇!人家是报仇,能让人代替砍头吗?” “……” “我来!” 忽然,一道身影闪到雷少轩身边,手一抄,将极品雷灵石收走。 “我替你上擂台!”来人淡淡道。并不多理会雷少轩,闪身进入擂台。 来者是李天! 雷少轩一怔,舒了一口气,李天战力强悍,与叶青旗鼓相当。 叶青气急败坏,吼道:“私人恩怨,怎能替代?” 北寒宗和云岚宗修士纷纷吵杂起来。 “恩怨擂台内争雄,这两人又没有恩怨,怎么能相拼?” “要是能替着打擂台,报什么仇?” “……” “我要求裁决!”雷少轩大声道。 李天出面,让雷少轩心里十分感动。 原本以为李天是一个心狠手辣、阴毒无比之人,却没有想到他会替雷少轩出头。 一道身影闪落,一位中年修士出现场中,淡淡道:“我是星河商会董贵军,此次,你又要裁决什么?” 依然是上次云舟上做过裁决的董贵军,元婴修士。 “此次擂台对方认为,替我上场之人,与他们无恩怨,不同意他 上场。” 叶青闻言,暗觉不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是的,这本是我们北寒宗与他之间的事!”北寒宗一名长老指着李天道,“与擂台上这位道友无关,因此擂台上这位道友不能替他打擂台。” “既然如此,我要求裁决我与北寒宗其他修士之间无恩怨,我与李俅有生死大仇,请求派李俅与我上擂台对决。”雷少轩坦然道。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这样也行?与死人对决。 场中轰然大笑,讽刺者有之,哄笑着有之,搅局者有之…… “就是。既然人家与你没有恩怨,你瞎摆什么擂台?” “下来吧,欺软怕硬,厚颜无耻,欺负人家一个练气修士;下来吧,快让死人上去!”天香旁边的一名修士大叫。天香一旁笑吟吟,显然此人是天香拉来的托。 “就是!你摆擂台,结果人家上场了,你怕死了,你耍赖了,你退缩了……” “……” “你欲如何裁决?”董贵军面色不善道。 雷少轩指着叶青,坦然道:“此人无故挑衅与我,上擂台却又借口不与我的人对决,无故让我损失了一块极品雷灵石。为公平起见,要么他打擂台,要么赔偿我一块极品雷灵石。” 北寒宗长老闻言脸色大变,左右为难起来。 继续比,就算叶青能把李天击败,雷少轩还可以继续悬赏征召更强悍的修士,总不能北寒宗可以挑衅雷少轩,而不让雷少轩挑衅北寒宗吧?如此一来,北寒宗不知道要死多少在擂台上。 太一宗公开认定雷少轩不是其弟子,北寒宗以为雷少轩不过是一个人,如今只要有灵石,雷少轩身后将有无数强者。 不比,上哪里去找一块极品雷灵石? “李俅已死,让死人上场显然无理!”北寒宗长老苦涩道,“我们接受对方上场之人。” 如今唯一的办法是先应付第一场,剩下只能祈祷雷少轩没有那么多极品灵石。 要知道多数金丹修士都没有极品灵石,雷少轩为一个练气修士,就算有,估计也没有多少。 “你看如何?”董贵军看着雷少轩,提醒道,“他们无理在先,你可以选择继续擂台比斗或者取消擂台。”董贵军显然偏袒雷少轩了。 雷少轩一眼看去,见李天自信地点点头,心一狠,冷厉道:“擂台继续!你们要生死,那便给你们生死!” 董贵军闻言点点头,冷冷地看着北寒宗长老道:“哼!这次先饶过你们,再无故生事,北寒宗自己从云舟上跳下去!” 一块极品雷灵石,足够让金丹甚至元婴修士出手了,很多人看着雷少轩眼热起来。 修士的修行资源来之不易,都是靠探生死之境,或者揽宗门任务而来,无不是经历生死搏杀,面对的都是不确定的生死环境。 比如死地、险地,比如凶兽毒虫,比如阴谋诡计,甚至要面对更高阶的修士欺凌。 相比这些,擂台比斗无疑是危险最小的,毕竟擂台上,修为、环境都是固定的,至于说北寒宗因此要记恨自己,谁也不在意。 擂台是最公平的争斗,死在擂台谁也不能说什么。 谁身后都有宗门,如果擂台上杀人都要被追杀,那么北寒宗便成为修士公敌。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擂台阴狠 面对李天,叶青收起轻视之心。 沿着场边,叶青横枪左移了三步,突然一枪刺出。 阒然一枪,无声无息,如黑夜中微光,带着死亡的阴影,罩向李天。 枪如电。 李天不闪不避,在长枪离眉间还有数寸的位置时,突然侧身,躲过枪尖,一个疾跨,手中剑靠上枪身,沿着枪身向叶青划去。 铛! 剑顺着枪身,一路削去,星光迸射,划出一道吞噬一切的火蛇。 狠毒、阴险无比。 叶青脸色大变,后退两步,顺势翻身,撤回长枪,枪尖骤然又是一抖,霎时抖出六个枪尖残影,同时向李天胸口点去。 嗡! 枪尖捣碎空间,枪尖所到之处,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李天长剑如帘,挡在胸前。 轰! 枪尖狠狠撞在长剑身上,发出一道炸响声,灵力爆炸声响彻,两人猛然被剧烈的震响震退。 势均力敌! “不愧为北寒宗内门天才之一,同阶无敌,一枪刺出,能引动灵力加持,威力暴增好几倍!”场边有人赞道。 北寒宗长老也捋着胡须点点头。 “那人似乎曾是西陆风云榜第十的李天,阴狠毒辣,叶青凶多吉少。”有人不以为然道。 眼见叶青收枪,李天神色一敛,长剑骤然甩出。 长剑如飞刀,划出道道残影,残影如林,向叶青延伸。 李天竟然把飞剑当暗器击出,与其同时,李天身影如风,一拳向叶青击出,卷起漫天白光。 “灵力爆发?” “灵力爆发虽然好看,威力却不足,不过是修士的花拳绣腿。”有人讥笑道。 “哼!你知道什么?这是为了掩护飞剑!” 白光向叶青笼罩,搅乱了神念和视线,就在这时,一道亮光一闪而逝。 叶青冷笑一声,他怎会怕这点掩人耳目的小伎俩,身体一矮,躲过飞剑,枪尖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枪尖如星光,迎向李天。 却见李天狞笑,不闪不避,向叶青冲去,叶青的脚下一紧,两脚被什么东西困住,“啊”惊叫一声,失去重心,猛然倒地。 “困仙绳!”场外惊叫。 “太阴险了,原来那一拳是为了掩护捆仙绳,而不是掩护飞剑,连飞剑都是遮掩的烟雾。” “……” 叶青的身体还没完全落地,却见一道白光当头斩下。 李天已经将飞剑召回,毫不犹豫地直接砍向叶青。 “不要!”场外北寒宗长老惊叫。 噗! 白光闪过,一颗脑袋飞出,空中鲜血飞溅如雨。 场中一片沉寂! 北寒宗两大天才之一,竟然不敌李天两招,众人一时惊呆。 北寒宗长老脸色铁青,心里发颤,宗门花费无数心血,才培养出如此天才,却毫无意义死在这里。 “你!你……”北寒宗长老气得发抖,指着李天吼道,“我不是喊停了吗?” “抱歉,收不住手。”李天拱手道,缓步走出擂台。 “多谢道友帮我赢得擂台之比!”雷少轩道。 “不客气,道友报酬足够高而已。”李天昂然道,“我还可以比,只要道友有足够多的极品灵石。” 就在此时,忽然一名身穿绛色衣服,目光 阴鹫的修士往前站出,看着雷少轩道:“我是云岚宗杨正,是你杀了我云岚宗七名修士,包括贾仁?” 雷少轩见状皱眉道:“不是说恩怨不出秘境吗?我杀不杀贾仁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正冷厉道:“恩怨是不出秘境,不过这里是擂台不是吗?” “这擂台是北寒宗……”雷少轩道。 他并不想继续擂台比斗,就算不怕擂台输赢,请人上场一次要一块极品灵石,也让人十分心疼不是? “我代表北寒宗上场。”杨正打断雷少轩要说的话。 北寒宗长老一怔,有些意外,却莫名感到轻松,竟然有人主动替北寒宗上场,当然求之不得,不由点点头。 杨正几步便闪入擂台之内,李天见状,毫无惧色,正要继续上场,却被雷少轩拦住。 “道友!你已经打过一场,该休息一下。”雷少轩道,李天沉吟片刻,退到了后面。 见过李天的比斗,杨正依然主动上场,说明他有把握击败李天,甚至不惧怕云舟上的高手,因为他知道,只要有极品灵石,雷少轩能够请动云舟其他高手来对付他。 果然,雷少轩手举一块晶莹剔透的雷灵石,“谁替我上场?”灵石耀眼夺目,隐约可见灵石内电光闪烁,雷蛇游动。 场中一阵沉默,明知道李天是西陆风云榜第十,杨正仍然上场,可想此人有多强。 “杨正为云岚宗大师兄,筑基大圆满多年,一直闭关苦修,刚出关便被派来接应出秘境的修士,此人多年前曾挑战过西陆风雨榜上人物,并无败绩。” “李天都退缩了,可见此人完全有把握击杀李天。” “……” “加一株三品灵草!”雷少轩喊道。 场中依然沉默。 “既然无人迎战,你必须自己上,总不能让人家等吧?”北寒宗长老阴恻恻道。 “催什么催?”天香不满道,“没看我师弟是为了省钱,一点一点加价吗?再催,让师弟一次出两块,不,三块极品灵石,请元婴修士出手,弄死你!” 众人愕然,请元婴修士出手,还能这么干?这不是摆明了拿钱欺负人吗?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擂台真的没有什么限制条件,不让元婴修士出手。 北寒宗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催促。 话音刚落,两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来!” “我上!” 一名高大,满脸笑容的灰衣修士闪了出来,“散修石大海。” 一名肥胖、满脸横肉的修士,瓮声瓮气道:“戴雄!保证打残他,再加一株三品灵草,保证打死!” “不用加灵草,一块极品雷灵石和一株三品灵材,直接打死!”石大海急忙道。 雷少轩霎时明白,这两人原本早就想出场,见无人迎战,便想等一等,等雷少轩再加价,眼看天香说要出两块极品灵石请高阶修士,这才赶紧出来。 雷少轩苦笑,摇摇头,指着石大海道:“这场你上,下一场戴道友上。” 石大海满脸兴奋闪入擂台之中,脸上无一丝担忧之色,反而像天上掉馅饼一扬,又犹如狼看见了一只小羊。 “小子,自废修为,我让你活,否则我只好送你下黄泉!”石大海狰狞道。 话音落,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整个擂台,一柄剑遽然向杨正劈去。 “威压!这不是金丹修士才有的手段吗?”场外有人惊呼道。 “天才!果然有时候排名不过是个渣,真正的高人平时都是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候才显出獠牙。” 威压让擂台气氛都为之沉寂一瞬,许多人立时感觉到石大海有些像大人欺负小孩,心都揪了起来。 杨正脸色铁青,眼睛射出疯狂的目光。 灵力注入长剑,飞剑立刻森光流溢。 嗡! 长剑剧烈的抖动,一道冰冷的剑光冲天而起。 “破!”杨正狂吼,嘴角喷出一口血。 长剑飞出,剑光所到之处,威压如冰雪消融,为之一空。 铛! 两剑空中相击,星光迸射,金戈交鸣声响彻,荡透云舟。 石大海不等收剑,身体如电,向前闪去。 呼! 擂台上狂风席卷,石大海身体如山,径直闪过两剑相撞之处,抄起因撞击欲要飘落的飞剑,顺势向杨正撞去。 威压、飞剑、撞击,一气呵成,石大海企图以此占据先机。 石大海身影一动,杨正已然明白石大海意图,目光狠厉,身体毫不迟疑,猝然发动,如光向石大海射去。 如果让石大海顺利取剑,顺势撞向或者逼近自己,自己必然只能空手对敌,近身格斗,两人之间没有足够的距离空间,飞剑的威力不大。 轰! 两道身影狠狠地撞在一起,剧烈的灵力和身体撞击,发出剧烈的炸响,众人感觉云舟甲板都为之一震。 石大海身体骤然停住,抓住飞剑,咄、咄、咄后退三步,杨正的身体呼的向后飞出,落到场边,大口喘粗气。 两人相撞,石大海占优。 不等后退之势消除,石大海身体顺势一转,如车轮般骤然加速,转出道道残影,向杨正飞去,手中剑向杨正当头劈下。 与此同时,一缕剑光将杨正锁定。 杨正竭力躲闪,身体猛然一侧,身影虚实闪烁,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两人剧烈相撞之时,杨真身体损伤,速度骤减,无力大范围闪动,只能小范围闪避。 然而,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觉察的剑光闪过。 “啊!”一声惨叫。 杨正的脑袋飞了出去。 “子母剑!” “不是,是阴阳双剑!” “……” 石大海手里的剑是明的,暗地里有一把诡谲透明的剑埋伏一旁,一把斩了杨正。 石大海微笑着下场,接过雷少轩手里的极品雷灵石和灵草,“以后有如此任务,不妨继续请我。” 戴雄满脸妒色,自己因为迟疑一下,以至于让石大海抢先赚到一块极品雷灵石和一株三品灵草,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场。 场中一片沉寂,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北寒宗长老和雷少轩的身上,心里都强烈地想知道,是北寒宗继续派人上场,还是雷少轩找人挑战。 然而北寒宗最强的筑基修士都已经出尽,如今只剩筑基七八层的男修士,还有一堆女修,叶青已经被杀,北寒宗没有更强的修士。 北寒宗长老脸上神色复杂,心寒透骨,如果雷少轩继续派强如石大海的筑基修士挑战,北寒宗的筑基修士将死绝。 擂台是北寒宗主动挑起的,难道还能避战?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女修之心 正踌躇间,一道白色身影闪入擂台中间。 一位一袭白衣的女修,身材高挑,身姿袅娜,俏脸柳眉凤目,脸色肃然。 “北寒宗越瑛,特来应战!” 宗人皆愣,北寒宗修士还有主动应战的?不,主动送死的? 雷少轩霎时认出,越瑛正是秘境内,不战而领一众女修离去的女修。 “越瑛为北寒宗大弟子,虽然也是筑基大圆满修士,却并不出名,怎么会主动出头?”有人道。 “傻姑,明知道送死还出来。” “没准是心上人被杀,伤心至极,存心求死……” “……” 北寒宗长老吃了一惊,欲阻止为时已晚,越瑛已经站在擂台之内,心里不由又气又急。 “我又没有请人上场,你应什么战?”雷少轩不以为然,讥道:“我没钱请人,挑战中止,擂台战结束!” 场外众人闻言松了口气,纷纷转身欲走,戴雄满脸期望的表情顿时松垮下来,变得悻悻然。 北寒宗长老也是一脸释然。 “我挑战!”越瑛正色道。 众人闻言,脸上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目光投向越瑛。 “为什么?”雷少轩奇怪地问。 “秘境内,你杀冯野还有四位同门,秘境外,你杀李俅师弟。”越瑛慨然道,“义之所致,虽死,不容退缩!” 闻言,场中一阵沉默。 修士,修者,以修为命。 以修为为根本,以修道心为桥,然而多少人忘了修桥,贪生怕死,以至于道心蒙尘,最终无桥可走,止与绝境。 见越瑛看似傻,实则深深触动了修士之心。 “秘境内,你为何不战而走!”雷少轩冷冷道。 “我不走,当时在场的北寒宗女修都要死……” “你可知道李俅、冯野是什么人?”雷少轩厉声问道。 越瑛闻言,脸色煞白,喃喃不知所云。 身为北寒宗大师姐,她对秘境内发生的一些事情,多少有些耳闻。然而事关自己同门,总下意识地躲避,认为事情再糟糕,也仅仅在秘境中发生,秘境外,师门门规严酷,这些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冯野、李俅、贾仁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棍。”雷少轩怒道,“秘境内恃强凌弱抢劫也就罢了,还凌辱弱女,事后杀人灭口,亏你自己是女修!你想过那些被凌辱至死的女修吗?你知道她们屈辱和绝望的感觉吗?” 众人闻言,立时明白为什么雷少轩秘境外执意要杀李俅,顿时一阵哗然,讽刺声,唾骂声,幸灾乐祸声顿起。 “哇!师兄弟同行,北寒宗果然兄弟情深,一同赴死也是理所当然,活该!” “北寒宗如此拼命维护李俅、冯野,该不会全是此类货色吧?” “竟然为这种人报仇,男盗女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叶青、杨正擂台挑战,先后身死,原本一脸悲壮的北寒宗和云岚宗修士,闻言脸色皆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北寒宗那位长老则气得浑身发抖,满脸通红。 北寒宗擂台此举,彻底将冯野、李俅的丑行大白天下,今后还有什么脸面找雷少轩报复?用什么理由?难道说,要为两个(淫)棍报仇? 秘境内恩怨不出秘境,然而严格来说,雷少轩与李俅、冯野没有恩怨,而是仗义挺身 而出。 云舟上修士皆同情起雷少轩来,觉得北寒宗仗势欺人,竟然试图灭杀雷少轩,简直可恨可恶,尤其女修,更是两眼发光,恨不得咬死北寒宗修士。 越瑛气势为之一弱,却仍铁青着脸道:“你说的有关他们之事,无从证实。他们是我同门,身为大师姐,我定要替他们报仇。” 雷少轩气急道:“既然如此,别怪我狠毒。” “戴道友,请你替我上场,不过不许杀人。”雷少轩指着越瑛,恶狠狠道:“将她制住,扒下裤子,打一顿屁股!” 众人闻言石化。 扒光女人打屁股,这是生死擂台还是恶作剧,怎么还透着心疼女人的感觉? 随即明白,雷少轩本质还是不愿意杀越瑛,顿时哄笑起来,嘲笑有之,揶揄有之。 戴雄闻言慢腾腾走入擂台,苦着脸。 “越道友,你还是赶紧下场吧。如你实在不愿意下场,不如脱裤子,自己打自己屁股一顿,让雷道友消消气。他还是挺心疼你的,不忍心你死。我手重,我要是打你,你的屁股可就要烂了。” 场外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擂台上劝一个女人自行脱裤子打屁股,不啻是千古奇闻。 北寒宗长老再也忍不住了,喝道:“越瑛,即刻下场。” 越瑛哇一声大哭,掩面闪下,没入北寒宗女修群中。 雷少轩取出一颗极品雷灵石和一株三品灵草,依约递给戴雄,戴雄眼睛一亮,随即摇摇头道:“灵石虽好,取之有道。未出丝毫力,怎敢收报酬?” 戴雄感慨道:“道友乃信人,以后但有驱使,不妨找我,必尽力而为。” 此次擂台,让雷少轩名声大噪,并深得女修之心,以至多年之后,雷少轩多次陷入绝境之中,屡屡得女修之助。 回到碧波山庄,雷少轩放松下来。 已是初春,碧波山庄宛如一幅画卷,湛蓝的湖,翠绿的林,灰色古朴的墙院,掩映在桃红柳绿之中。 雷少轩的心如鲜花般绽开,这是自己的家呀!如此美丽,如此宁静,宛如梦境,那么远,又那么近! 母亲正在西京城内,于是雷少轩未惊动其他人,信步向竹香院走去。 悄悄推开院门,院内很静,院内角落几株梨花盛开,淡白似雪,满院飘香。 花下有一石桌两椅,椅子上坐着两个美人,捧着书卷,正自看着,石桌上放着两杯清茶,香气袅袅升腾。 此时,正是下午,慵懒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如此宁静、温馨,恰似千年的梦境。 雷少轩的心霎时宁静下来,空灵起来,仿佛时光凝固,自己只愿化为梨花,化为阳光,化为院中的石桌、椅子,化为那两人手里的书卷,只为了能永远守护院中的两人。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看见院门站立的男人,眼中顿时秋水荡漾。 “相公,你回来了!” “少爷!” “我回来了!”雷少轩轻声道,两手张开。 张倩华、周蕊羞红了脸,忸怩着,缓缓走上前,却被雷少轩一把揽入怀中,搂抱着往屋内走去。 不多时,屋里惊叫声连连,娇(喘)声动人心魄,只剩院中蕉叶摇曳遮窗,梨花飘香,满院春色。 缠绵到太阳西下,晚霞映红了朱窗,有仆人来叫,张倩华和周蕊这才惊醒。 张倩华惊叫 :“快些起来,陪娘吃晚饭去。” 周蕊嗔道:“都怪你,害我们迟到,让我们出丑!” 三人找了一处温泉,洗过澡,顾不得梳妆,素颜而行。 此时,只见张倩华肤若凝脂,眉清目秀,虽然素颜,却见唇红齿白,不愧为绝色美女;而周蕊肌肤似雪,容貌端庄,身姿袅娜,妩媚动人,不由一时看呆,有些走不动步,只觉得看不够。 来到公孙倩所住小院,却见到公孙倩和一个女子正在闲聊,看清楚女子的容貌,雷少轩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干什么?”雷少轩气道,那女子正是袁静。 袁静一怔,脸色霎时变白,眼泪盈盈欲滴,一幅委屈的样子。 公孙倩脸色一沉,斥道:“怎么说话呢?媳妇不疼,拿来气的?” 见母亲语气不善,雷少轩有些心虚,硬着头皮道:“她可不是我媳妇,给我二百两银子,便可解除婚约。” 袁静闻言,强烈的委屈和刺疼感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顿时呜呜哭了起来。 “住嘴!”公孙倩急道,“一个黄花闺女,顶着世人白眼,抛头露面,帮你打理拍行生意,未婚便上门、喊我娘,你再敢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 公孙倩乃是一个明事理,家教甚严的人,雷少轩闻言不由感到心虚。 雷少轩转眼看去,见到袁静梨花带雨地抽泣,不由心软下来,嘴硬道:“拍行不过是她的嫁妆……” “什么她的嫁妆,是她们三人的嫁妆。”公孙倩瞪眼道,“你以后不许管钱,都归她们管。一个男人,整天钻钱眼里,有什么出息?男子有钱,都学坏了。” 张倩华、周蕊闻言,抿嘴而笑,急忙上前安慰袁静。 雷少轩天海秘境一行,袁静为了拍行之事,常来碧波山庄,知道张倩华、周蕊身份,今后是一家人,便刻意交好,三人年龄相仿,关系处得很好。 见母亲真生气,雷少轩讪讪道:“我此次外出,得知许多修士要拍卖他们私藏之物,种类、数量繁多,品阶极高,价值巨大。不过咱们是新拍行,第一次拍卖必须成功,才能够吸引他们。” “完全没有问题,十日后,碧波山庄将进行第一次拍卖。”说到拍行,袁静抬起了头,不过依然有些不敢看雷少轩。 袁静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此次拍卖,据初步统计,共征集到一件天级法宝镇天斧,残缺的天级修行典籍太上闻道录一部,两件地级法宝,玄级兵器十一件,万年降龙木一段,降尘丹、消沉丹、筑基丹等金丹以下低阶修士丹药三十六瓶,灵材有魂石、星辰砂、天罡木等等,四品灵草十株等等,所有物品累计有一百六十七种。” 袁静并非修士,然而数起修士之物如数家珍。 “这么多?”雷少轩吃了一惊。 “所有拍品起拍价累计达到八千多万灵石。”袁静已经将雷少轩视为丈夫,初次在丈夫面前露脸,便有如此成绩,不由面露傲色。 “原本抽成预计达到八百万灵石。不过此次为拍行首次拍卖,为了吸引顾客,提高名气,抽成特意优惠打折减半。”袁静有些惴惴道。 抽成减半是她的主意,并未经过雷少轩同意。 一块灵石能卖五到十万两银子,如此一次拍卖的抽成,能买上数百座碧波山庄。尽管雷少轩心里有过预期,然而从袁静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仍然不由感到吃惊,有些不敢置信。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钦天司 袁静兴奋道:“此次拍卖,各大修行宗门皆派人参加。此外,拍行还邀请了北魏各大修行世家、权贵豪门及大商号,各王府也有人来。” “修行之物,他们又用不上,邀请他们干嘛?”雷少轩奇怪地问道。 “一是造势,壮大拍行声势;二是他们是养聘有修士的。”袁静道,“豪门世家商号多数养有修士,以备不时之用。只是因为修士不能对凡人出手,因此养修士一事多半也是秘而不宣,不为凡人所知。” 如今,袁静都不好意思提自己曾被雷少轩盗走的宝物,那些东西在修士面前,价值实在太低,上不得台面,让嘉信拍行拍卖这些,连袁静都觉得丢人。 “唯一可虑的是安全。”袁静有些紧张道,“碧波山庄内外,我已经加派人手日夜巡逻;保管拍物的小院,依然由王贵平领着那几个修士看护,只是如此多的宝物,光凭王贵平一位金丹修士,力量依然不足,而离水、韵灵仙子时常外出。” 袁静并不知道金丹修士和筑基修士战力强弱,只凭本能估计力量不足。 雷少轩回到山庄之时,已经感觉到了飞鸿子那股强大的气息,还有碧波山庄内有两道强大的神识,不时扫过碧波山庄外围,那显然便是钦天司修士在值守。 闻言,不由哑然一笑道:“安全问题你不用担心,就算王宫被劫、被盗,碧波山庄也能安然无恙。” 话虽如此说,心里依然不放心,沉吟片刻,犹豫道:“娘,我想拜访一下钦天司,不过我只有国子监学子的身份,有什么办法能见到钦天司司正?司正大人有什么喜好?” 仅论身份及地位,如果没有门路,雷少轩是无法见到钦天司司正的,那已经是北魏朝廷身份地位皆顶尖的大人物。 公孙倩随即明白雷少轩的打算,笑道:“司正曹大人和朋友正在碧波山庄内,请他过来即可。” 心里十分高兴和宽慰,雷少轩身为死囚,并没有如其他从苦海挣扎回来的人一样,心里大多扭曲偏激,而是慢慢学会融于俗世规则,非一味暴戾狠毒。 公孙倩与太后的关系尽人皆知,钦天司多少会给面子,何况碧波山庄为公孙倩所有,客随主便,因此很快仆人回话说司正大人来访。 不多时,眼见五人走入院中。 两人走在前面,其中一个身穿灰衣便服,面色清瘦的高个子无疑是钦天司司正曹罡,身边一人竟然是国子监沈伦,后面三人是苏敏、方青和另外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显然是钦天司官员。 看见沈伦,雷少轩不由直翻白眼,心里暗谤,真是老不正经,到哪都带着苏敏这个美女教习。 不过心里依然十分感激,要不是沈伦相救,国子监内,雷少轩早被清元观道士抓走。 “劳动钦天司曹大人和国子监沈大人屈尊到此,妾身实在无礼,请大人上座,奉茶。”公孙倩有太后赐命的诰身,身份并非商贾,请朝廷官员到家,倒也不算失礼。 “夫人不必客气!小子,让我们过来,有什么事说吧?”沈伦大大咧 咧道,“唉,碧波山庄果然不愧为西京第一等奢华之所。又是会员制度,又是美食,又是香浴,又是灵泉,实是天下第一等休闲宝地,消费也是天下第一,国子监教习一年的俸禄,都不够来两次的。” 众人闻言脸上微红,苏敏更是恨不得捂脸,太不要脸的,这简直是**裸的索贿,不啻是说:“碧波山庄实在是享受的好地方,我好想来消费,就是钱不够,你看着办吧。” 雷少轩对沈伦知之甚深,仿佛丝毫不觉,“并非碧波山庄消费高,而国子监和钦天司皆清水衙门,历来俸禄微薄,实在配不起各位大人的劳苦功高,学生时时感怀,早想找机会弥补一二。” 众人闻言嘴角抽搐,这两位是比脸皮厚吗?时时感怀我们的俸禄微薄,还想弥补一二,怎么弥补? 雷少轩转身对碧波山庄宾客总管小惠道:“去准备五面最高等级的会员金牌,回头送到五位大人手上。” 雷少轩叹道:“碧波山庄能为大人做的便只有这些,北魏官员每日辛劳,常年无休,为百姓殚精竭虑,实是士子楷模……” 公孙倩、袁静只想捂脸,也不知何时雷少轩变得这么能说,脸皮这么厚了。太虚伪了,有一点点无耻! “好!好……”曹罡赶紧抬手止住雷少轩,“沈伦是我师兄,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直说吧,真受不了你们!” 语气倒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反而透着亲切。虽说雷少轩脸皮厚如城墙,但说话、办事着实让人喜欢,没人会讨厌这样的人。 曹罡身份极高,本来亲自来见雷少轩有些屈尊,心里未免有些不快,只不过恰好身在碧波山庄,看在公孙倩面子,确切说看在太后面子上,不好拒绝,如今心里些许不快一扫而空。 雷少轩看着曹罡道:“碧波山庄开业以来,修士与凡人混杂,多亏司正大人派有钦天司修士值守,碧波山庄才得以顺利运营。” 说到此事,曹罡倒也不客气,眉头微蹙道:“虽说值守碧波山庄是钦天司的职责,然而据说碧波山庄要举办拍卖会,这几个月修士高人往来众多,值守修士有些不堪重负,你倒是真的需要想个法子。” 值守碧波山庄,修士时时要动用神识,自然辛苦无比。 雷少轩歉意道:“此次请大人来,所为的便是修士值守之事,我想请大人增派人手。” 曹罡一怔,笑道:“你倒是不客气,把钦天司当免费劳力使用!” “自然不是免费的。”雷少轩坦然道,“钦天司值守修士的酬劳,我双倍支付。” 曹罡摇摇头道:“钦天司乃是国家机构,怎可为私人护卫,此事免谈!” 沈伦端着香茶,撇嘴道:“小子,你可知道,钦天司金丹修士一个月俸禄是一百块灵石,如果加派人手,四人四个月双倍酬劳是每月八百块灵石,你支付得起吗?” 八百块灵石一个月,即使对一个宗门来说,负担已经很重,沈伦不相信雷少轩能负担得起。 碧波山庄的收入,相对金丹修士的俸禄, 不过是滴水。至于拍卖收入,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雷少轩一个人的产业,别忘了,山庄内还坐着一位深不可测的大修士呢,那绝对不是雷少轩请得来的。 “拍卖有部分收入,可以勉强支付。”雷少轩肉疼道,“每月我出五千块灵石,但是请大人派出至少六位金丹修士值守。” 曹罡瞪大眼睛,眼前这位真把钦天司当护卫了。 “你当钦天司是我家的,能随意派六位金丹修士?钦天司才有几位金丹修士。西京要不要看护?北魏需不需要巡查?国家机构,国为先!这种事还能讨价还价?” 雷少轩不死心道:“西京近在咫尺,金丹修士一闪即至。碧波山庄外,湖对岸有一处不错的半岛,风景极佳,如果钦天司买下给作为日常修炼驻地,我愿意每年三十万块灵石,从钦天司手里租一间修炼室。”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一年三十万块灵石,只为租一间修炼室? 曹罡摇摇头,气笑道:“原本只想请我多派人手,如今倒好,干脆让我把钦天司都搬过来,打的好算盘。” 想了想,叹道:“既然有更好的修炼地方,钦天司当然要为修士着想,搬家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东西太多,三十万块灵石除去雇马车搬家的车钱,基本上也剩不下什么了。” 众人闻言心里大骂,修士搬家还用雇车?忒无耻。原以为沈伦、雷少轩脸皮厚,原来这位才是厚脸皮的祖宗。 见曹罡有松口之意,雷少轩大喜道:“碧波山庄利润微薄,租一间修炼室已经拼尽全力,不过钦天司家大业大,搬个家实属不易,我愿意额外赞助十万块灵石搬家费,不过……” 四十万块灵石,曹罡闻言怦然心动,道:“不过什么?” “一年内,碧波山庄需要举办多场拍卖会,往来修士更胜以往十倍,届时难免有修士怀不良之心,如果发生修士盗抢,碧波山庄着实无力自保。既然钦天司督察天下修士,能否约束这些修士。” “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曹罡旁边,另一位钦天司的修士忍不住道,“除非他想找死!” 曹罡点点头,霎时明白雷少轩之意。 四十万块灵石不是那么好拿的,如果仅仅看护碧波山庄,有四十万块灵石,上哪找不来几位金丹修士? 雷少轩这是提要求,要钦天司对盗抢行为负责,这才合理,对雷少轩好感大增。 “好了,小小年纪别学说那些虚话,直说吧。”曹罡一拍大腿道,“我会派六位金丹修士轮值,每年四十万块灵石。如果碧波山庄发生修士盗抢,钦天司负责追回或者直接向宗门追责。” 即使钦天司不是天下最强的力量,也没有任何宗派敢得罪钦天司,因为钦天司乃是国之机构。 任何势力敢直接针对国之机构,将被列入黑势力名单,这才是钦天司真正强大的地方有权宣布谁是黑势力。 正是碧波山庄附近有钦天司驻地,从而成为天下最牢固的地方;嘉信拍行,也成为安全拍卖的首选,逐渐蜚声西陆大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警告 “四十万块灵石,请钦天司坐镇碧波山庄,是不是太贵了?”曹罡走后,公孙倩忍不住问。 身在雷府多年,公孙倩多少知道些修士之事,就算集全府之力,雷府也凑不出十万块灵石,撑死能有一两万块。 “一点不贵,这是保命钱!” 雷少轩缓缓道:“娘,修士世界里,毫无道理可言,唯实力为尊。嘉信拍行拍卖如此贵重的东西,没有相应实力做后盾,不啻是小孩抱黄金珠宝上大街,迟早被人抢光,被人杀死!” 雷少轩早就被太一宗除名,背后没有一点势力。 如今不过是飞鸿子看他顺眼,暂时帮忙驻守,其本意还是红尘炼心,迟早会离去;离水、韵灵皆为太一宗内门各峰之主,随时被宗门召回。 可以说,如今的碧波山庄,坐拥天下巨大的财富,却没有像样的力量。 公孙倩闻言,面有忧色道:“钦天司也不可靠,官府之人说的话,也不过是听一听而已。” “娘,别担心,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雷少轩忽然掏出一颗火红果子捧在手心,果子圆润如玛瑙,看去极为喜人。 喜滋滋道:“娘,这是一颗灵果凝香果,吃下去,能去除体毒污垢,凝聚香气,延年益寿。” 能称为灵果的,必定不凡,公孙倩不是毫无所知之人。闻言惊喜,接过果子,沉吟片刻,忽然道:“你给太后送去,我暂时用不着。” “娘,这是特意为您和彤儿留的,只有两颗!”雷少轩急道。 “碧波山庄能有今日,多亏了太后,咱们不能忘本。”公孙倩摇摇头道,“再者,如今嘉信拍卖声势如此之大,势必树大招风,没有太后,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而且,你即将步入官场,也需要太后为你护护航。” 雷少轩默然无语,母亲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再次见到公孙太后,太后佯怒道:“好几个月没露面,死哪去了?是不是我这老太太不遭人待见?” “哪能?”雷少轩陪笑道,“太后姨姥姥的饭那么好吃,我还特意饿着肚子来的。” 公孙太后闻言大怒,“空手来做客,还想吃饭?打出去!” 几位宫女闻言直撇嘴,好像有哪次雷少轩不空手来似的。 “别!”雷少轩急忙道,“这回还真没有空手!” 说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火红果子出现在手心。 果子红光流溢,颇为可爱,表面淡白的荧光氤氲,极显神奇。 宫女们直翻白眼,细如鸽子蛋大小的一颗果子,也能称为礼物?还恬不知耻地说什么不空手? 买水果,至少买一篮、一斤吧,一颗? 果然,太后见状,气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一颗果子,也好意思上门?” 环顾身边几位宫女道,“你们去打听打听,西京内找一个比他脸皮厚的人出来。” 惠儿抿嘴笑道:“满西京找不着!” 宫女们轰然大笑。 公孙太后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只当雷少轩拿出一颗小小的果子是开玩笑。 太后取过果子,放进嘴里,还没有来得及咀嚼,果子瞬时化开,一股清凉迅速炸散,透凉的感觉迅速向全身四处蔓延扩散。 雷少轩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不由脸色微变,急 忙道:“太后,我有急事,饭不吃了,先告辞。” “不许走!”太后喝道,“敢不吃饭就走,打断腿!” 雷少轩一怔,点点头,瞬间忽然捂着肚子,急促道:“不走就不走,吃饭再走!现在内急,先告辞!”说着不等太后回话,一溜烟往外跑去。 走出静心斋院门,却见李春满脸笑容向自己走来,欲要寒暄,恶作剧之心顿起,急忙道:“咱们先别聊,太后急召,你快去!” 李春一怔,不明所以,急忙进入静心斋。 片刻,只听见李春怒吼声传来,“那个狗奴才,打烂了粪缸,还不赶紧清理收拾。” 不多时,静心斋内恶臭弥漫,李春扶着太后急匆匆跑出院门。 太后一见雷少轩,抡起沉香木拐杖,劈向雷少轩。 “打死你这个恶作剧的崽子!你给我吃的什么玩意?”太后脸色铁青,气急败坏。 雷少轩急躲,却见几位宫女和李春怒目而视。 几位宫女头发散乱,眼瞳涣散,脸色煞白,口中隐隐吐白沫,如一条缺水濒死的鱼;李春有武功,能闭气,却也憋得脸色铁青。 李春咬牙切齿,要不是扶着太后,已然冲过来跟雷少轩拼命。 太后无力说话,身体越来越弱,当虚弱到了极致,几乎站立不稳之际,突然一股清新的力量从心头遽然生出,迅速弥漫到了全身,浑身似乎充满力量,紧接着,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散发开来。 太后周围,如百花争艳,花香袅袅,香如梦幻,几只蝴蝶围着太后上下翩翩起舞。 几位宫女仿若溺水得救,大口呼吸着清新香气。 太后手举着拐杖,转了几圈,感到身体无比轻松,久违的年轻感觉又回到身上,惊奇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怎么感觉年轻了几十岁?” “一颗灵果,凝香果!”雷少轩舒了一口气,“能去除体内污垢,轻身健体,益寿延年。” 说着,他隐隐有些心悸。太后身上的恶臭比当初李镇东的臭十倍,恰如地狱恶臭,或者满山遍野的尸场腐臭,或者几百个粪坑。 雷少轩真怕凡人承受不住凝香果的药力,如今除了身体污垢比修士更多,也更臭外,凡人也能食用。 “怎么不早说?差点熏死我们!”太后转怒为喜,“你自己倒好,嫌臭先跑,饭都不敢吃了。不行,吃过午饭再走!” 我倒是想说,是你自己当玩笑,拿过果子一口吞了,雷少轩暗谤。 李春瞪着眼睛,气呼呼道:“留他吃饭?上哪去吃?没有地方了。” 话音刚落,周围陆续传来骂声。 “谁乱倒大粪!狗奴才,逐出王宫!” “太臭了!是不是有死耗子,去找找看是怎么回事?” “……” 紧邻静心斋的几处宅院,纷纷跑出人来,四处张望,四下嗅闻。 看来静心斋暂时是回不去,太后见状,颇觉不好意思,顾不得身上黏糊糊的,领着众人,转身往御花园走去。 春天的御花园,景色十分美丽。假山怪石,飞瀑流泉,古木参天,百花绽放,鸟语花香。 太后心情大好,问道:“好吧,送来这么大的礼物,想让我这个老太婆办什么事?” “没有,一点事都没有!”雷少轩理直气壮道,“就是看你和蹭饭!” 太后一点都不信的样子,嗤之以鼻道:“要说你娘来看我,我信!你来看我,一百个不信!不说是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不许后悔。” 雷少轩面不改色,“好像真有那么一点事。” 太后哼道:“就知道没有白收的礼物。” 雷少轩直说道:“我办了一个拍行名叫嘉信,不久要举办首次拍卖。东西很贵重,声势有点大,各大豪门望族世家甚至王府都有人参加。” 雷少轩看着太后,忐忑道:“碧波山庄开业后,曾有人仗势欺人,想侵吞碧波山庄。嘉信拍行的生意更比碧波山庄好十倍,要是被人惦记上,恐怕我们没有办法保住!” 如今的嘉信拍行,修士方面有钦天司震慑,安全能保证,却无法阻止世俗势力的觊觎。 俗世势力的觊觎是没有办法靠暴力解决的。 比如某个衙门衙役上门为难捣乱,难道靠飞鸿子一掌拍飞?或一掌轰平整个衙门? 俗世之事,也只能用俗世手段解决。 太后闻言怒道:“碧波山庄是我赐给你的,谁敢打它的主意,便是跟我过不去。捣捣乱,沾点便宜也就算了,谁敢伸手侵吞,你就砍断他的手。” 占便宜,谁也避免不了,侵吞是另外一回事。 “春儿,你放出风去,就说嘉信是我帮轩儿办的,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太后气道,“我还没有死呢!” 李春点点头,狠厉道:“有些人实在是利令智昏,瞎了眼,我这就去办。” 太后看着雷少轩叹道:“你娘有时候过于软弱,有委屈自己忍着,怕麻烦我,不跟我说。要说公孙家也就这几个人,不照顾她照顾谁?再说我这太后不趁活着时,有权力不用,死了岂不是过期作废?” 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此话倒有点贪官**之言。 “嗯!据说权力常用,身体更长寿!”雷少轩一本正经道。 “滚!听你说话,一半倒是气人的。”太后叱道。 忽然想起一事,正色道:“轩儿,生意之事,我在,你和你娘尽可放手大干,不必顾忌些什么。唯独有一样,尤其是你,决不能沾!” 雷少轩一怔,“是什么?” “权力,朝堂之争!”太后道,“你很快便要从国子监毕业。每一届国子监学子毕业,各王子包括太子,皆会竭力拉拢,让学子站队。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参与王权之争,为取死之道。” 雷少轩心里一凛,犹豫道:“各王子皆出手拉拢,不站一边,岂不是两头得罪,最终被一头捏死?” “不!你也要站队,秉公正之心,清廉之行,兢兢业业行公事,站在国之一边。也许仕途不会很顺,却必能长久,方能称栋梁之材,国之精英。” 太后沉声道:“几位王子的争斗已经十分激烈,倘若牵涉其中,一步走错,死无葬身之地。不久,北魏将南征,朝廷局势将更复杂。官场权力之争,我也不便参与。但只要你秉公正之心,不陷入权力漩涡,我便能保你平安!” 闻言,雷少轩心里警觉起来。 连太后都说,无论如何,能保证做自己生意的安全,却无法保全自己参与权力之争,那么有些事的后果,比无数财富都严重得多。 雷少轩第一次认真地对待即将到来的朝廷生涯。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回乡路 四月,碧波山庄。 清明过后,碧波山庄宛如一幅大写意画卷。树,绿的翠绿;湖,蓝的湛蓝;花,白的似雪,红的似火,粉的似梦……姹紫嫣红,层林浸染。 碧波山庄内,嘉信拍行将举办与碧波山庄拍行合并以来的第一场拍卖会。 嘉信拍行恪守信誉,对原来属于凡人拍品的,给出两个解决方案:一是由嘉信拍行出三倍于起拍价的价格直接收购,二是赔偿起拍价的三倍佣金,委托其他拍行进行拍卖。 此方案一出,嘉信拍行名声响彻北魏,并逐渐传遍西陆大陆及各修行宗门。 仅仅因为取消拍卖,便自行赔付如此之重,嘉信一炮打响了信誉和实力的名头。 “仅仅为炒作,是不是赔的有点过重?”公孙倩有些担心道 “修士物品拍卖利润之大,超乎想象,各大拍行很快会反应过来,全力介入。”袁静道,“但是,修士之物与凡人所谓宝物相比,不啻是天上地下。拍卖修士之物,无疑是最高端的拍卖。” 袁静兴奋对公孙倩道:“娘,想走高端拍卖之路,就决不能继续拍卖凡人之物,否则拍行显得极其没有档次,没有品味。高低不分,想赚所有的钱,为生意之大忌。因此,想介入高端拍卖,就只能舍弃凡人宝物的生意。” “我倒是明白了。有嘉信赔付的例子在先,要舍弃拍卖凡人宝物的生意,那些拍行也需要按照同样的条件给与赔付。他们历史悠久,生意遍布北魏甚至西陆大陆,拍物数量无疑十分巨大,赔付如此之巨,他们就得掂量掂量了。”雷少轩道。 稍停,雷少轩讥道:“此计为一箭双雕之计,既彰显嘉信名声和实力,又能吓退一些拍行。果然不愧为西京四美之‘刁’女,出的主意都如此刁蛮。” 袁静白了一眼道:“生意可以刁钻而精明,决不能野蛮而无理,这都不懂。” 不由想起那一晚,雷少轩野蛮地强吻自己,不由脸微红。 公孙倩叱道:“有这么说自己媳妇的?” 随即喜滋滋道:“别听一介死囚胡说八道,以后拍行你拿主意。” 如今公孙倩对袁静一百个满意,貌美、精明、身份不凡。 雷少轩则耿耿于怀,一见袁静,脑海里总闪过那天晚上,那位美貌而绝望的女子面容,总忍不住心头火起,要刺袁静几句。 赔付完毕,彻底解除嘉信原有的生意,迎来了新嘉信的第一次拍卖。 进入碧波山庄道路上,一辆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一顶顶华丽的轿子,一匹匹跨着金光闪闪马鞍的骏马,挤得水泄不通。 碧波山庄深处某山谷,一道道如光身影,蓦地降落或者向天空射去。 修士不能在凡人面前显迹,作为变通,钦天司特意让修士降落在僻静的一处山谷内,然后用身法闪出。 碧波山庄之所以成为第一个举办修士物品拍卖会,也是一些特殊条件偶然促成的。 修士宗门大多处深山之内,彼此之间交流困难,信息交流多限于个体朋友之间,根本没有拍卖所需的足够信息。 凡人又没有足够的渠道,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征集修士物品,且凡人实力微弱,安全无法保证。 说到底,西陆大陆太贫瘠,没有足够的自然条件,支撑起一座修士之城的运作,那需要巨量的灵石灵脉。 在西陆大陆,修行对凡人来说,依然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 因此,碧波山庄机缘巧合,或者说雷少轩特殊身份的出现,得到了介入修士物品拍卖的机会。 碧波山庄,弘仙院,宝 光厅。 宝光厅为碧波山庄特意为拍卖修建的一座大厅。 厅内屋顶,十六颗璀璨的明珠,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厅内灵气流淌,空气清新如雨后初霁,置身其中,让人心旷神怡。 中间大厅整齐地摆好数十张方桌,放上鲜花和精致点心,大厅两侧为华丽的包厢。 参加竞拍者,就座不论修为地位,只论先来后到和灵石,想坐包厢需要额外支付五十块灵石,公平简单的做法,反而让拍卖的气氛更加和谐。 修为、地位有什么用?你有灵石吗?没有吗?好吧,请您大厅就坐。 与包厢相比,大厅座位同样是一样的鲜花,一样的点心,一样的好茶太一宗文岭山灵茶,这是唯一从太一宗搞来的东西。 不参与竞拍,仅仅喝茶,就不枉白来一趟。太一宗灵茶天下闻名,凡人喝一杯,能爽身明目,洗涤体垢;修士喝了,也能静心清神。 大厅前面设置一座台子,占据整面墙,台前垂落精致的蕾丝绸幔,在帷幔和大厅之间的空中,一件件拍品图像缓缓流淌,纤毫毕现,极为动人。 “星砂!暗蓝中透着金光,可归入极品星砂,就是数量有些少。” “六品灵草归玄参,可惜有些破皮枯萎,药力必定流失不少,至多算四品。” “……” 厅内,许多临时赶来的宾客,指指点点,盘算着口袋内的灵石,确定自己中意的目标。 将阵法幻像引入拍行,也是首次,幻像已经在预展中布置过,却不如现场来得如此震撼,毕竟多数修士得知消息后,径直赶来,没有看过预展。 阵法还有一个作用,限制大厅内修士的修为。 限制修为,防止高阶修士盗抢倒是其次;高阶修士与低阶修士及凡人相比,力量差距巨大,恰如天壑。与低阶修士及凡人同处一室,就如狮子与兔子一窝,如不加限制,万一狮子发怒,暴怒冲动之下,一口吞掉兔子,后果严重。 元婴修士一怒之下,一掌灭掉大半个大厅来客,或者一掌掀翻碧波山庄,事情可就大条了。 忽然,大厅内明珠遽然熄灭,屋内一暗,屋顶遽然一远,数百颗碎晶隐现,恰如深邃星空,星辰幽远。 此时,宝物幻像一一从大厅空中流过,宛如星河,美轮美奂。 来宾不由心里一震,情绪微微有些激动,开始兴奋起来。 不多时,帷幕徐徐拉开。 霎那,前厅亮光如昼,照亮大厅,只见前厅露出一个红木拍卖台,台上放着木槌,大厅静了下来。 众多修士露出会心微笑,嘉信拍行将凡人拍行的那一套都引了进来,倒也颇为新奇。 一位一袭白衣飘飘,乌发如云,眉清目秀,不染凡尘的女子站上拍卖台。 袁静,嘉信拍行的掌柜。 袁静摆摆手,微笑着,糯声清晰道:“小女子袁静,忝为嘉信拍行首席拍卖师,也是嘉信拍行掌柜,在此热烈欢迎各位高人前辈、长辈,各位朋友参加嘉信拍行首届修士物品拍卖会!” “本次拍卖第一件拍品是洗髓丹!”袁静一字一字道。 闻言,场中一静,随即议论纷纷起来。 “洗髓丹?如此低的价格,竟然也要拍卖,太不可思议了,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就是。这是凡人才用的东西,怎么会第一个拍卖?简直胡闹。” “……” 袁静双手微摆,大厅静了下来。 “各位高人前辈修行千年、百年、数十年,可曾想念远在天边的亲人,今日远 道而来,回到俗世凡间,可会回家乡看看?可会为家乡亲友带一份薄礼?” 一番话,瞬间刺痛了多少修士的心。 谁没有父母、兄弟姐妹? 山中无日月,岁寒不知年。枯坐千年恍然如梦,醒来时,多少亲人已然逝去,唯剩遗憾。父母养育之恩,何以为报? 唯有报在后人身上,父母亲友之后人。 身为修士,最需要做的便是为后人,尤其为孩子稚童打下身体的基础,洗髓丹无疑是最合适的礼物。 价值虽轻,却代表着修士的一种执念回乡。 “嘉信拍行特别定制了一千颗洗髓丹,此次只竞拍一颗。竞拍成功者,有权以拍成的价格购买不超过一百颗的洗髓丹,为保证人人有份,其余来宾只能购买至多三颗,若想多购,价格翻倍。” 闻言,大厅内众多修士感慨,嘉信拍行想得太周到了。 修士身上任何一件物品,对凡人皆是宝物,即便一块灵石,也能让凡间一家人衣食无忧。然而修士高人好容易回一趟家乡,难不成扔一堆金银财宝?太俗,许多人也不稀罕!唯有丹药灵果,最符合修士身份,洗髓丹无疑是最适合。 “一颗洗髓丹,半块灵石!”袁静举手道,“每次加价半块。” 金灿灿的一颗放大的洗髓丹图像,瞬时出现空中。 大厅一阵轰然,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一件拍品,只有半块灵石,嘉信拍行的第一件拍品,竟是如此之低,创下修士物品拍卖最低起拍价记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灵石是没有半块的,只能作为衡量价格的数字,就如半分钱,世上没有半分钱。 “一块。” “一块半。” “……” “三块。” “五块。” 不多时,价格已经叫到五块灵石,这价格已经翻了十倍,然而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数字跟白菜价没什么区别。竞拍价快速攀升,毕竟想一次寻找那么多的洗髓丹并不容易,洗髓丹价值太低,丹师都不屑于炼制。 “……” “八块。”一位元婴修士举起八十七号的牌子。 八十七号想起多次偶尔路过家乡,却感近乡情怯,不敢停留的心情,心不由一热。 “……” “十块!”又一位高阶修士加入竞价,此为一百五十号修士。 此时,竞拍的人少了。一颗洗髓丹十块灵石,无疑创下洗髓丹的天价,虽然总价不高,但是再继续竞拍,显然有些不值。 大厅沉默片刻,那位八十七号元婴修士又举起了牌子。 “十一块灵石!” 袁静不等其他人喊价,直接落槌,“成交!” 大厅一静,怎么不给人竞拍,拍卖就结束了? 正愕然之际,袁静道:“一颗洗髓丹代表一颗回乡的心,不过十一块灵石一颗,价格太高了,远超其本身价格。洗髓丹为本拍行定制物品,小女子有权决定最终价格,我决定以每颗十块灵石的价格成交,让八十七号和一百五十号两人同时中标,当作本行对他们的敬意。” 八十七号和一百十五号闻言一怔,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拍手,大厅随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袁静此番话,深入修士之心,自己主动降价而非一味的追求高价,不由对嘉信拍行的好感大增, 雷少轩嘴角抽搐。光凭洗髓丹,袁静一下子便卷走一万块灵石,成本不过是四百块灵石,价格翻了二十倍不止。 袁静不愧为刁女,刁钻却无比精明。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镇天斧 袁静举手,大厅静了下来。m. “第二个拍品,为九丹宗出品的十颗筑基丹。九丹宗炼制的丹药,其品质自不必说,此拍品为九丹宗王贵王长老亲自交付,绝对保真!王长老请站起来一下。” 大厅内,一位身穿锦袍华服,发结青玉簪,目光炯炯,面露傲色的老者站了起来,四下拱手施了一礼。 大厅内微微躁动起来。 又是一批低阶丹药,然而,这十颗筑基丹太重要了,它意味着十位筑基修士。 如果说元婴修士为宗门的脸面,而金丹修士为宗门之顶梁柱,那么筑基修士则是宗门根本。 元婴修士凤毛麟角,金丹修士寥寥可数,筑基修士是金字塔的根基。而修士要筑基,必须有筑基丹,恰恰如此,筑基丹之难寻,也是出了名。 谁也不愿意看到其他宗门的修士筑基,因此,筑基丹从不公开售卖,只能由修士私下转让,这意味着常常有灵石也无处寻找。 筑基丹本身价格并不高,却是宗门的战略物资,大多数宗门修士以修炼为主,少有炼丹师,因此外出公干的高阶修士,都有义务为宗门征寻筑基丹、消尘丹等等战略物资。 此刻,多数受邀或闻讯参加碧波山庄拍卖的修士,皆为宗门代表人物,碰到此类丹药,是决不能轻易放过的。 其实这也是新嘉信拍行,意在打响名头,特意为一些宗门准备的筑基丹,着实瞄准了多数宗门的需求。 “十颗筑基丹,起拍价一万块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块灵石。”袁静道。 “五万块!”九号修士,直接将价格翻了五倍。 全场为之一静,随即沸腾起来。 “叫价这么狠,有几块灵石就了不起吗?八万块。”三十号修士说道,心里有些恼怒。 九号修士一下将价格抬得如此之高,惹恼了众人。 “十万块!”四十七号修士不甘示弱,“八万块灵石就想拿走十颗筑基丹,做梦!” “你狠!就不让你拿下!”三十号修士火气大了起来,吼道:“老子十二万!” “稍微停一下!”袁静见状,摆了摆手,大厅为之一静。 袁静微微笑道:“拍卖为价高者得,为了保持竞价的存粹性,请出价时,不要附带报价外的情绪语言。” 袁静看着众人道:“我曾见过一位竞价者,原本报价一千两银子,暴怒之下,两次叫价都多了‘万’字,结果两次喊出一千万两,成交即刻破产。现在他们全家都在嘉信拍行扫地,估计子孙后代还要扫一千年,才能还清债务!” 大厅哄堂大笑,气氛为之一缓,袁静摆手道:“请继续。” 四十七号和三十号修士心中一凛,平静下来。 袁静一番话,除缓和气氛外,也隐隐警告,参与竞拍,成交后无实力支付货款,要承担后果,哪怕是一千年。 大厅内修士,也隐隐明白了袁静之意,竞拍变得有序起来。 “十三万块!” “十三万五千块!” “……” 大厅后排,公孙倩对雷少轩道:“看看你媳妇,多能干!以后疼着点,别动不动就刺人家。” “娘!你都说一百遍了。”雷少轩翻着白眼,心里也十分佩服,脸上不以为然。 乱世之中,前途晦暗,身边的人越有能力,越能在浊世中很好地生存下去。 时光一天天流逝,自己的寿命也不知道到底还剩多少,而修为还只有练气七层。太后警告自己,不得参与朝堂权力之争,不要陷入权力漩涡, 然而身处浊世,有些事,哪能说避就避得了的? “二十万块!”八十一号修士举起牌子,有些得意,这价格有些离谱。 “五十万块灵石。”二十五号修士不紧不慢举牌道。 大厅气氛为之一滞,似乎都有些粘稠。这价格实在太离谱了,五十万块灵石,可以买下西京几个世家的资产。 大厅内多位修士目露无奈之色,有几位修士几欲举牌,举到一半,迟疑片刻,未及叫价,又颓然放下。 “简直是抢钱,上次坊市,筑基丹转让不过一万块灵石一颗。”有人道。 “没办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知道一次能拍卖如此多的筑基丹,谁不眼红?” “……” “五十万块灵石一次,”袁静微笑着环顾四周,“五十万块灵石两次。” 片刻,袁静果断落槌,“九丹宗出品,十颗筑基丹,五十万块灵石成交!” 看着大厅内,兀自有些失望的目光,袁静接着道:“没有竞拍下筑基丹的各位修士来宾,也不必太过失望。九丹宗委托本拍行宣布,今后九丹宗将以每十颗筑基丹五十万块灵石的价格,对外接受炼制筑基丹的委托。” 闻言,大厅内又是一惊。 弄了半天,筑基丹的拍卖只是一个引子,只是为了引入筑基丹的炼制价格,这价格将成为今后炼制筑基丹的价格标准。 “嘉信拍行不简单。此举,不仅让嘉信拍行成为拍卖平台,更是今后修士物品单品价格的引领者和信息中心。”大厅内,有人悄声道。 “此女不过凡人,却精明如斯,来此拍卖,倒是让人放心。” “……” 小小两件拍品,尽显嘉信拍行和袁静的风采,让众人见识到了嘉信拍行的手段和实力。 此次拍卖为首次修士拍卖会,来的几乎都是各大宗门的实权代表,他们的印象极为重要。 有高端的场地,有钦天司镇守,此为绝对安全的保证,有精明的拍卖师和诚信的名声,还有什么比来嘉信拍卖更让人放心的? 嘉信拍行在宗门和修士中的地位,再无法动摇。 经过十多轮拍卖,灵草、丹药、灵材等等,各种拍品皆顺利拍出,大厅内的气氛越发活跃,迎来了一个小**,等来了本次拍卖会最重要的一件拍品拍卖。 一把闪着幽光,古朴沧桑的巨斧图像,蓦地闪到空中。图像巨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厅空中,图像缓缓转动、移动,纤毫毕现。 这把黑黢黢的斧头泛着青铜色泽,表面有些不规则的锈蚀,却更显沧桑和悲凉,仿若穿越了无穷岁月、无尽虚空迎面而来,锋利的斧刃上,一道若隐若现的寒光不时地流动,似乎一个生命在沉睡中、在呼吸。 “器灵!”有人惊呼道。 “流光若隐若现,器灵似乎受了伤!” 忽然,空中一道白光骤然射向斧头。 嗡!一阵清音响彻,斧头寒光爆射,却一闪而逝。 有人用灵力击向斧头,如同攻击。 斧头冷光流溢更急,似一只受伤的困兽在咆哮。 众人心里不由一疼,忧伤涌上心头,为器灵受伤而难过。随即醒悟,果然不愧为天品宝物,竟然能影响人的心绪。 斧面刻着古老的篆体文字:镇天。 斧柄形状如龙身,与斧头浑然一体,斧头另一面,刻着驱斧的口诀:万邪僻易,唯我镇天。 斧头骤然一闪,雄浑冷戾的气势荡开,巨斧横过天空,仿若能镇天,能裂地,能碎星,万邪僻易。 霸道,无可匹敌!巨斧一下子攫住修士的心,让人热血沸腾。 法宝等级分天地玄黄。 天品为最高等级的法宝,能拍卖一把天品法宝,意味着拍行实力和成就,因此,袁静将镇天斧放在了最好的拍卖时段。 宗门能拥有一把天品法宝兵器,代表着宗门的实力和底蕴,即便是太一宗这等庞然大物,也没有几把天品法宝,因此只要天品法宝出现,几乎所有的宗门都会拼尽全力。 许多修士和宗门自己不用,也不能轻易让其落到仇人手中,那意味着杀戮和毁灭;没有天品法宝的宗门,拼命想拥有一把,那意味着震慑,意味着宗门地位的提升。 “镇天斧主人寿元即将耗尽,不忍心爱之物随自己消逝,特此拍卖镇天斧,留待有缘人。”袁静道,“宝物不容亵渎,重宝不可轻授,择实力者随之。” 此言一出,众人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这等宝物的出让,往往意味着无数的麻烦,如果来源不清楚,常常引来杀身甚至灭门之祸。 “镇天斧,斧头为斓星沉砂铸造,斧柄为天外陨石打造,起拍价一千万块灵石,每次加价十万块灵石。” 大厅内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万块灵石,估计能买下整个西京,每次加价十万块灵石,相当于每次扔进去西京两个豪门修士世家的资产。 “一千一百万。” “一千二百万。” “……” “一千五百万。” “……” “两千万。” 竞价安静有序,不急不缓,竞拍价格一步一步慢慢抬升,坚定毫不犹豫。 各大宗门代表不停地举牌,单调而无聊,似乎报价只是一个数字。然而,随着价格的不断攀升,许多人的目光慢慢地浮现出各种表情。 焦虑者有之,急切者有之,忧虑者有之,贪婪者有之……表情复杂,如此绝世珍品,竞拍环节只是最简单的一步。 不多时,镇天斧已经进行了二十一轮竞拍,竞拍加价达到三千万块灵石,每一轮的竞拍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拍卖席上,袁静忽然神情一怔,随即插话道:“刚刚接到传音通知,对于拍下斧子者,碧波山庄方圆百里内,原主人及本拍行绝对保证斧头及新主人的安全。补充一句,斧头原主人和本拍行保证人皆为元婴大圆满修士。” 大厅内一阵躁动,许多竞拍者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只要能拍下斧头,安全是能保证的,方圆百里内,随意找块地方,携斧头逃遁,无人能追上。 元婴大圆满修士已经是西陆最顶尖的修士,有两位元婴大圆满修士监督,无人敢靠近及追击拍下斧头的竞拍者。 “嘉信拍行果然想得十分周到,把每一个环节都替来客想到,真不愧为拍行之首。” “不光想得周到,还得有实力。拍行竟然有元婴大修士坐镇,谁敢轻举妄动?难怪能征集到天品法宝。” “……” 最后一丝顾虑消失,竞拍速度骤然快了起来。 如此绝世宝物,有能力竞拍的,考虑的绝不会是数字,没有能力竞拍的,也就不会随意参与了。 “五千一百万灵石第一次。”袁静一字一字道。 “五千一百万灵石第二次。” “镇天斧,五千一百万灵石成交!”袁静手中红木槌重重落下。 …… 嘉信拍行首次修士之物拍卖,最终成交价达到了恐怖的一亿三千万块灵石,嘉信拍行的名声彻底打响。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又见美女 拍卖大获成功。 然而,拍卖结束后,雷少轩颇有些心力憔悴的感觉,还剩下许多事,便放手让袁静和其他人忙碌,独自一人回到养性堂。 雷少轩斜躺在椅子上,泡上一杯灵茶,心无所虑,神游天外。 忽然,仆人来报说齐王领着人来拜访,雷少轩无奈,只能吩咐请进。 片刻,齐王和吴管家由惠儿领入院内,雷少轩迎入屋内。 “雷校尉,恭喜恭喜!嘉信拍行取得如此成功,拍出如此巨款,仅此一次,便富甲天下。”齐王迫不及待坐下道,顺手端起一杯灵茶...... 《浊世仙途》第二百四十五章又见美女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敲诈 雷少轩转脸看向两位女子,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白衣姑娘行礼道:“我们没有名字,请主人赐名。m.” 雷少轩看了一眼白衣姑娘道:“你肌肤似雪,又恰着白裙,叫白雪吧。”看向粉衣姑娘,“你玉骨纤腰,暗香沁人,宛若兰香,叫玉兰吧。” “谢主人赐名。”白雪、玉兰微微屈膝一礼道。 雷少轩看着两人,淡淡道:“你们已然听见我替太子按摩之事,我该把你们怎么办?” 按摩?其实是谋杀,是造反,是砍头,是灭族!听见这种事的人,有谁能容忍其活在世上? 白雪、玉兰身体骤冷,两手微微发抖。 白雪颤声道:“我、我们……但凭主人吩咐。” “说吧,你们是什么来历?”雷少轩沉声道。 “我们不过是江东青丽院培养的歌姬,被齐王买来,送……送给主人的可怜人。”玉兰硬着头皮道。 咔嚓一声脆响。 雷少轩手里茶杯猛然被握碎,却不见滴水流下,雷少轩单手轻搓,掌中白烟袅袅,不多时,手中齑粉化为青烟,消失得干干净净。 白雪、玉兰骇然欲绝! 即便世上最顶尖的武林高手,纵然能碾碎茶杯,也决不可能让瓷杯化为白烟,并消失空中,这已经非凡人手段。 “要是你们是齐王送我的礼物,怠慢你们,我尚且有些顾忌。但是,你们是我买来的人,文书手续齐全。”雷少轩恶狠狠道,“不说实话,别怪我心狠。” 雷少轩转脸对惠儿冷冷道:“府里不养来历不明之人,将她们每人一百两银子,卖到三大胡同里去。” 白雪、玉兰脸色煞白,浑身簌簌发抖。 所谓三大胡同,为西京有名的最低等下贱的青楼之地。 因为价格便宜,吸引着无数最下等的男人前往,贩夫走卒,地痞恶棍,甚至乞丐挑夫,但凡有些许银两,便纷纷前往三大胡同找女人,据说找一次女人才几文钱。 以白雪、玉兰之美貌,必能让无数男子疯狂,然而每次才几文钱,白雪、玉兰需要被男人糟蹋多少次,才能赚回一百两银子? 如果两人身为齐王送出的礼物,逃也就逃了。然而,两人是雷少轩买下的人,此时买卖文书便成为牢牢套在脖子上的枷锁,没有主人同意,任凭两人有天大本事,想也别想逃! 全北魏的官府和律法,将是一张巨大的网,将两人笼罩,终生无法摆脱。 怪不得雷少轩说什么母亲不让收礼物,根本就是为了给两人上锁。 白雪、玉兰惊恐万状,对雷少轩的狠毒和慎密有了无比深刻的认识。翻手为云说什么将太子咔嚓,覆手为雨却又变为替太子按摩,这种人无疑是最难对付,其刻毒手段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能留下来,撒谎无所谓,好歹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如今胆敢说谎就要被卖掉,继续撒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严格来说,现在两人已经是雷少轩的人,什么任务都与自己再无无关,雷少轩才是主人。 “我们的确是青丽院培养的人。”白雪苦涩道,“不过我们也是杀手。” “青丽院除培养歌妓供人娱乐外,还有一个暗部,专门培养刺客。雇主买下后,令我们靠近目标,等候时机,伺机行事。” “这么说,齐王是雇主,他让你们干什么?”雷少轩道,“监视还是刺杀我?” “不知道。”白雪迟疑道。 见雷少轩脸色不善,急忙补充道:“少爷,这是真的。时机未到,我们是不知道任务的。” 雷少轩眉头皱起,玉兰想了想道:“齐王似乎是说,让我们尽量讨好你的母亲。” 雷少轩闻言,脸色微变,难不成齐王的目标是自己的母亲? 雷少轩一股狠戾之气涌上心头。 敢针对自己母亲和妹妹的人,都将是自己必杀的目标。 雷少轩有些奇怪地问,“既然齐王已将你们送出,就不怕你们不听命令,自行其事?” 白雪苦笑道:“青丽院培养刺客,自然有各种控制手段,譬如父母兄弟姐妹等等。青丽院收了齐王十万两银子,就要绝对保证任务的完成,即使没有我们,也会想其他办法。” 白雪、玉兰的任务是长期潜伏,眼看马上就要被送走,只好坦白,免得立时面临凄惨结局,坦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齐王似乎极看重雷少轩,并没有让两人刺杀之意,而是刻意拉拢,既然如此,先能留下,才最为紧要的。 刺客,要随机应变不是? 雷少轩沉吟片刻,“身为刺客,你们擅长什么?武功、暗器、毒?” “武功、暗器、毒多少都懂。”玉兰低头轻声道,“不过,我们最擅长歌舞和侍候男人。” 雷少轩恍然,身为美女刺客,擅长歌舞和侍候男人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雷少轩暗叹,白雪、玉兰也不过是可怜之人。 “放松你们的心神。”雷少轩道,“闭上眼睛,不要抗拒。” 白雪、玉兰羞红了脸,以为雷少轩要玩男女之事,此刻,却容不得她们抵抗,只好闭上眼睛,全身放松。 片刻,脑海里一阵清凉闪过,忽然觉得心神与雷少轩隐隐相连,心里一惊,想到了些什么,一时心悸透骨,遍体生寒。 白雪、玉兰并非无知之人,残酷的刺客训练,知道有些手段能控制别人,比如心神。 “你们被种下魂禁,但有异动,死无葬身之地。”雷少轩干脆挑明道,“我不需要你们侍候,以后你们就留在我母亲身边侍候,并负责她的安全。” “至于你们有把柄或者什么人被控制,我来想办法救出。”雷少轩正色道,“好好保护我母亲,我从来不亏待身边之人。” 白雪、玉兰脸色煞白,心里却也已经明白,唯有如此,两人才可能留下。 “是!”白雪、玉兰强忍恐惧,恭敬道。 总算安排好一切,雷少轩舒了一口气,正要重新沏茶放松,仆人却又来报,说有一位美女找上门来。 “美女?”雷少轩心揪了起来。 如今他甚至有些害怕听到美女二字,那往往意味着麻烦,多半还是大麻烦。 片刻,门外款款走进一位蒙面女子,一见到雷少轩,猛然将纱 巾取下,露出一张俏丽的瓜子脸。 “微星?”雷少轩心里暗惊,脸上笑嘻嘻道:“美女,怎么有空来找我?想我了?” 没有事,不让微星等人来找自己,这是早就定好的原则。 “呸,想你有什么用?你就是一个银杆蜡枪头”微星脸微红,啐道,“只能看不能用!” 这哪跟哪里?什么能看不能用的,也不是银杆蜡枪头啊,雷少轩哭笑不得。 “什么事?”雷少轩板起脸,恶狠狠道,“敢来找我,要是没什么大事,打烂屁股,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银杆蜡枪头!” 微星挺胸向前,高耸的胸部,几乎贴到雷少轩的脸上,雷少轩只觉得暗香扑来,不由一阵冲动,脸顿时羞红。 “你打呀!”微星媚眼如丝,双手毫无顾忌地揽着雷少轩的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银杆蜡枪头。” 汹涌的胸口两处隆起的香峰,几乎要将雷少轩的头埋住,雷少轩羞红着脸,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气急败坏。 惠儿、白雪、玉兰见状,目瞪口呆。 “再不说,我……你……”雷少轩几乎落荒而逃,急道:“我走了!” “哼!果然还是银杆蜡枪头!”微星得意洋洋道,“有人到广寒宫闹事!” “噢?什么事?” 青楼哪天不闹事,那才叫奇怪,但事情闹到连广寒宫掌柜微星都无法解决,那倒真的有些奇怪。 “这事……还得怪你。”微星吞吞吐吐道,“当初,你让广寒宫声称北川同和保行是东家,如今保行掌柜上门来了。” “什么?”闻言,雷少轩声音高了起来。 脸上却没有吃惊和恐慌之色,语气反而缓了下来,脸上露出兴致勃勃的样子,“说说,他如何闹事?长的什么样?” 雷少轩笑盈盈道。 微星见状,才想起雷少轩当初是如何将广寒宫弄到手的,有些忧心道:“银杆蜡枪头,这次可不能再打打杀杀的。据保行掌柜说,同和保行与大半个北魏商号都有联系,他本人有六品官衔,为户部特聘的六品商行行参,兼任吏部顾问一职。” “银杆蜡枪头?”雷少轩摇摇头苦笑。微星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哀怨,怨自己不理她,雷少轩有些感动却也有些无奈。 微星鄙夷道:“身为户部官员,此人却粗鄙无礼,满脸横肉,眉角有一道细细刀疤,凶神恶煞的样子,举止像死占便宜的恶棍。不,就是敲诈勒索的恶棍。” 看着脸上满不在乎的雷少轩,微星气苦道:“我都急死了,你还笑!此人说广寒宫冒用保行名头行骗,如今给咱们两个选择:一是公了,他报官,查封广寒宫;二是私了,赔他十万两银子,再找四位广寒宫最美的女子陪他喝花酒。” 雷少轩闻言,吃了一惊,脸色一沉道:“哼,罗浩,好胆!狗改不了吃屎!” 想了想,起身对白雪、玉兰道:“你们俩跟我走,让我看看你们武功如何!” 微星吃了一惊,急忙拽着雷少轩的胳膊道:“同和保行掌柜身份是真的,你可别乱来,惹上官司!大不了给他十万两银子,再找个几个美女陪他喝酒就是。”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打脸 微星没说完,却已被雷少轩顺势横抱怀中,径直向外走去,和白雪、玉兰找了三匹快马,向着广寒宫方向飞驰而去。顶点 与雷少轩同骑一匹马,背靠着雷少轩怀中,微星心里感觉又温暖又踏实,浓烈的男人气息让微星心里怦怦直跳,有些慌乱。 “我听说同和保行财大气粗,手眼通天,甚至能买通官府,为保行掌柜捐出一个六品行参的官衔,不如赔给他十万两银子了结此事。”微星小心翼翼道。 原本这也是广寒宫主事的三人商量好的方案,不过此事事态严重,赔付银两数目巨大,必须事先告知雷少轩。 微星深知雷少轩为人,绝对不是忍气吞声之辈,否则也无法将广寒宫弄到手。 然而今非昔比,雷少轩家大业大,且将从国子监毕业,即将步入官场,此时不宜多事。 只要平安,微星觉得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雷少轩在微星心中,占据了绝对的地位, 其实微星深知,自己绝不可能成为雷少轩的什么人。身份卑微,注定微星只能一旁默默地看着雷少轩,而永远无法跟他站在一起。 这,却不妨碍微星一心一意为雷少轩着想。 广寒宫二层,荷花厅。 重新装修过的广寒宫更加豪华,雕梁画栋,气派非凡,连走廊都铺着华丽的地毯,楼内香炉淡香袅袅,让人心情摇曳,顿感旖旎,颇有一入温柔乡,浑然忘却俗世烦恼之感。 雷少轩刚靠近门口,厅内已经传来了罗浩嚣张肆意的声音。 “美人,过来给我捶背,捏捏腿!我有的是钱,伺候好了,我买下广寒宫,你们几个都当老板娘!美人,脱了衣服吧,又不冷。你看我都光了!哇,害什么羞?又不是没有见过。” 雷少轩闻言,顿时有些气急败坏。 雷少轩对白雪、玉兰低声喝道:“去,给我狠狠地打!” 打,狠狠地打? 白雪、玉兰冰雪聪明,霎时听出了雷少轩之意:只是狠狠打,狠狠地教训,不能打坏。 白雪、玉兰兴奋起来,两人早就憋着一肚子气,恨不得立时找个宣泄的出口。 罗浩**上身,正左拥右抱着两位美女,喝酒取乐。 好容易离开北川,脱离几位兄弟们的视线,再无人管束,无拘无束,与美女饮酒取乐,好不自在! 猛然见两位美女推门而进,不由一怔,太美了! 两位美女身姿袅娜,肌肤似雪,脸色似怒似嗔,十分冷艳,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却更激起了罗浩的兴趣和征服感。 广寒宫内,竟然有如此清丽的美女,不愧为西京第一等风流之地。 罗浩咧着大嘴,口水直流,“是你们老板让你们来陪我喝酒的罢?快过来……” 白雪冷笑一声,身影蓦地靠近,一脚将罗浩身前桌子踢到一旁,玉兰飞身一脚踹向罗浩。 罗浩大惊失色,无数次生死关头练出的本能反应,让他身体猛然后仰,一个铁板桥躲过玉兰狠狠的一脚,迅速顺势立起身。 未及站稳身体, 白雪已然欺身贴近,又是一脚横扫。 呼!一阵疾风扫过,白雪一脚狠狠地扫在罗浩的小腿上。 罗浩膝盖关节猛然一弯,顿时跪倒,不等两手撑起身体,玉兰又是一个扫堂腿,揣在罗浩两只手臂上,罗浩身体完全失去支撑,直直地趴在地上。 罗浩战场杀戮的武功已经算不错,然而在小范围腾挪,及细腻的格斗技术上,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经过系统的刺客格斗训练的白雪和玉兰,一招便被打倒在地。 白雪、玉兰毫不犹豫的双脚乱踹,暴风骤雨般狠踢,全踢在罗浩身上,罗浩顿时鬼哭狼嚎。 “哎呀,殴打朝廷命官,盗用宝行名誉行骗,你们死定了!”罗浩又惊又怒,“我要让你们倒闭关张,有本事打死我。打不死,你们就得死……哎呀,疼死我了。” 罗浩胳膊死命护住头,大叫着,嘴中语气却不服软,无赖混混的痞性,暴露得淋漓尽致。 越威胁,打得更狠。 “别打了!……再打就真死了。现在要二十万两银子……”罗浩哀嚎,双手紧紧捂住脸,趴在地上,撅起屁股,犹如鸵鸟。 雷少轩又好气又好笑,走了进去。 白雪、玉兰停住脚,罗浩趴在地上不动,嘴里哎呀地抽吸,涕泪交加。 微星有些担心道:“少爷,不会打坏了吧?” 罗浩双手抱头,悄悄睁开眼睛。 却见一双男人的皮靴几乎贴着自己脑袋站定,硬着头皮狠声道:“我的护卫就在广寒宫外,有本事打死我。打不死,咱们官府见,广寒宫就等着关张吧!” “关就关吧!我现在还没打够,看着打人的感觉,比看广寒宫开不开张可爽多了。”一个声音淡淡道。 “你敢!”罗浩感觉不对,抬起头,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流连烟花之地,仗势欺人,肆意挥霍宝行银两,丢人现眼,罗浩,你好威风!”雷少轩喝道,“想买宝行的广寒宫?想要十万两银子……” “保行的广寒宫?”罗浩大吃一惊,随即醒悟,广寒宫竟然是雷少轩的。 “不!不……小六,饶命。我不知道广寒宫真的是宝行的。”罗浩吓得脸色煞白,急急趴下,撅起屁股,“小六,你打我吧,打死也行,只要别打脸!” 众人闻言石化。 弄了半天,广寒宫背后真的是保行!眼前地上这位,却是小蛇碰上了真龙。 微星瞪大眼睛,愣了片刻。 就因为碰上这么一个夯货,自己白担心了半天,心几乎都要跳出来,吓个半死,不由气急,猛然冲上去,挽袖抡拳伸腿,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罗浩哀嚎不已,却不敢求饶。 不多时,微星气喘吁吁,大大舒了一口气,“打一顿好舒服,果……然比十万两银子爽多了。” 罗浩稍停片刻,见没有了动静,大着胆子慢慢站起,双手抱肩,哭丧着脸道:“小六,好了没有?我可是专门上西京寻你的!” 雷少轩阴沉着脸,道:“你是逛青楼还是来找我?找我为何不去国子监?” “找你!找你……”罗浩见雷少轩语气缓和,急忙穿戴整齐,陪着笑脸道,“我受死老三委托,专门来找你。我去过国子监打听,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只说你请假两个月,我等了你好久,心里烦闷,所以……” “所以就来广寒宫寻欢作乐,伺机敲诈勒索?”雷少轩斥道,“不搞清缘由,胡乱搞事,还口出狂言。身为保行掌柜,行事如此嚣张,难道不知道嚣张为取死之道?” 眉头微蹙,心里暗叹。虽然自己照顾弟兄们,出钱搞了那么多商行,然而罗浩等本质不过是地痞混混,能力素质皆不高,经营如此大的商行,着实有些勉为其难,关键之时,本性暴露。 重新换了一个临湖的包间。 窗外云湖碧波荡漾,荷花朵朵,极目远舒,只见绿柳依依,碧荷摇曳,水面波光粼粼,远处灰瓦连绵,延伸至湛蓝的天际。 珍馐美味,琵琶声碎,美女舞姿缠绵,柔声细语,极尽温柔。 “小六,你好会享受,温柔之乡,乐不思蜀,把我们都忘了吧。”罗浩羡慕道,“我先前怎么没有这待遇?有这待遇我也不至于闹事。” 微星讥笑道:“你一进门,就摆谱。又不想花大钱,又想找美女,还要喝最好的酒,沏最好的茶,上最好的美味佳肴,广寒宫岂不赔死?” “出门在外,自然要省钱。”罗浩讪讪笑道,“我也没有想到,远在西京竟然有人自称是保行的产业,我不过想让冒牌者吃点苦头……” 雷少轩瞥了罗浩一眼道,“说正事!” 罗浩精神一振,“小六,你可不知,如今兄弟几个的商行发展到了何等地步。” “噢?说说看。”雷少轩眉头挑起。 “先说远方船运和如意货流。短短一年多,远方船运已经拥有三十丈以上大船九十六艘,二十丈以上中等货船一百五十七艘,小船五百一十六艘。” “你确定没有喝醉或者吹牛?”雷少轩微微吃惊,“就算有钱,也不可能一年内造出一艘船,何况没钱。我只留下区区十多万两黄金,不过一两百万两银子,撑死造一二十艘大船。” “北川江,南越河,衡河,罗河等等沿江各城,都有远方船运固定的船次,形成规律,如今几乎所有商号的货物航运,都交给了远方船运。因为货源充足,收入稳定,于是我们分期付款,买下大量沿江的船只。商号都喜欢找我们,沿江所有独立的船只,除特殊航运外,几乎无货可运,纷纷要求加盟我们,江面六成以上的船只,都由远方船运控制。” “这么神奇?”微星惊奇道。 “如意货流做得更大。”罗浩得意道。 “每一大城大镇,甚至稍大的集市村镇,我们聘有固定小二哥负责一片区域的收寄信件、托运物品等等,无论大小或者远近,皆可到达,比官府驿站方便多了。如意货流的寄送,几乎覆盖了整个北魏国内。如今,所有民间信件、礼品寄送,几乎都由如意货流寄送,如意货流每月的现银流水有上百万两。” “这么多?”雷少轩闻言,脸色微变。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拒绝太子 罗浩点点头。m. “正是有远方船运和如意货流源源不断的现银,四海钱庄已经成为北魏最大的钱庄。不过老三说,钱币流通为国之根本,为防止官府盯上四海钱庄,我们只是悄悄发展,不为外人所知。” “你何时成了保行掌柜?”雷少轩奇怪问道,“保行不是老四负责吗?” “如今钱庄和保行都归我掌管。”罗浩得意洋洋道,“只是此事还得你同意,所以老三派我来找你,征求你的意见。小六,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该消了,可不能不让我干这个掌柜。” 罗浩看着雷少轩,心虚道:“如今生意做得太大,摊子太多,人员不足,管理有些混乱,因此,老三把老四提上去,专职监督各行生意运作,规范和监督各部人员职责,清查贪腐。老三说,老四的任命也需要你同意。” “老三想得倒是周到!”雷少轩点点头道,“这样安排挺好,我都同意。” 闻言,罗浩舒了一口气。 “老四太死板!上次我请北川都尉吃了顿饭,不过是多报了几百两银子的帐,事后被他死死揪住不放,非要让我自己掏腰包。” 罗浩恨恨道:“可这事怪我吗?都尉小妾父亲要过六十大寿,我没办法才送的礼,弄得我现在穷死。” “不是有股份吗?”雷少轩不解地问道。 “别提了!”罗浩嘟囔道,“老三要把咱们的生意模式推广到整个大陆,把所有银子都拿出去铺路,根本没有一分钱分红。对了,他和老二正在东齐看船呢!如今,只剩老四一个人在北川,我也得赶紧回去,他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老三果然是商业奇才!”雷少轩叹道,看着罗浩,气不打一处来,有些恨铁不成钢。 “老二、老三、老四都忙大事,你还有心思逛青楼、喝花酒?” “我错了!”罗浩心虚道,“我一会回客栈,里面有老二、老三、老四和我的任命书,需要你签字。还有,为了筹钱,老三开始出售咱们商行股票,你的股份凭证我也给你带来了。” “你不要住客栈了,搬到广寒宫来住吧。”雷少轩忽然淡淡道。 罗浩惊喜道:“还是小六好!哈哈哈哈,辛苦了一年,终于能放松一下。” 雷少轩对微星道:“无论他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满足他,价格翻两倍,不给凭证。哼,保行和钱庄掌柜,好大的款,不会在乎这点钱的。” “不要!”罗浩大惊,哭丧着脸苦苦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小六,广寒宫消费,要是全靠我那点工钱,我得吃上两年的咸菜白米饭。” “还有!每日三餐都要有大补汤,安排四位美女,日夜不离侍候他。”雷少轩一本正经道,“我这位五哥,出身死囚,吃尽苦,受尽累,好容易有今天的地位,身为小弟,我要好好弥补弥补他。” 众人闻言石化。 微星扑哧一笑,忙不迭点头,罗浩惊恐万状,瘫软在地。 忙了五天,雷少轩正在清馥堂读书。 清馥堂为母亲公孙倩的住所,院子比较大,于是西厢房被雷少轩当作了书房,修炼之余,喜欢到此读书。 这里有假山、怪石,溪流、小塘,石桥、水榭,园林建筑精致优美,能让人静心忘俗。 时时见到母亲,也能让雷少轩安心,有母亲的地方,才是家。 此刻,雷少轩手拿着书,正在石桥边喂鱼,却见白雪领着罗浩走了进来。 罗浩一见雷少轩,腿一软,几乎跪倒,一把扶着石栏才勉强站住。 “小六!救我。”罗浩哭丧着脸,涕泪交加,“饶了我吧,我再不敢胡闹了!” “怎么了,这是?”雷少轩奇怪道。 “每天三顿三鞭汤,鹿、虎、羊,”罗浩虚弱着声音道,“每天四位美女轮流,时时刻刻缠着不让出门,时时刻刻啊!铁人也受不了啊,我要死了!” 雷少轩一怔,一句玩笑话,微星竟然当真了? 仔细打量一番罗浩,这才发现罗浩满脸憔悴枯槁,似乎瘦了一大圈,两眼迎风流泪,两腿弯曲发软,扶着石栏的双手抖个不停,几乎站立不稳。 雷少轩忍着笑,“你是怎么来的?” “还能怎么来的?”罗浩气急败坏,吼道:“轿子……抬着来的,再让我住广寒宫,我要跟你绝交。” “不!我要跟你玩命!”罗浩咬牙切齿。 此后,罗浩再不敢轻易逛青楼,以至于成为一位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掌柜。 安顿好罗浩,雷少轩几乎笑倒,玉兰来报说太子来访。 闻言,雷少轩的心提了起来。 自己与太子素无往来,如今太子亲自登门,不用说,又是拍卖惹的祸。 心里暗叹,果然树大招风,拍卖利润虽大,却也引来无数麻烦。 太子与齐王身份不同,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是魏王,由不得不尊敬,尽管心里一百个无奈和不愿意,雷少轩也只能出门迎接。 未出院门,却见袁静和两位丽人,陪着太子和六王子吴璋走进了院内。 一眼瞥见两位丽人,雷少轩猛然呆住。 其中一位是大胸美女华青公主,一位正是那晚在袁静屋内,被雷少轩冲动之下,毁了清白的少女。 雷少轩第一次看清少女的容貌。 脸庞如月,眼横秋水,肤如凝脂,樱桃嘴唇香腻红润,让人一见难忍冲动,一袭飘柔丝绸紧身裙,芬芳绰约,清丽脱俗。 好一个丽人! 然而,雷少轩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天夜里,明亮眼中闪过的绝望目光。 “我是谁?”痛苦的声音,时时回荡在雷少轩的耳旁,歉疚的心,折磨着雷少轩。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一时发呆,随即迅速避开,然而那种感觉仿佛凝住。 少女脸色微红。 雷少轩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雷校尉,不认识本太子?何故脸色青白?”太子奇怪地问。 “噢!”雷少轩心不在焉道,“太子身份尊贵,威……威仪惊慑,学生失态,见笑见笑!” “哈哈……哈,自己人,不必多礼客气。”太子对雷少轩的反应十分满意,心里颇为得意,雷少轩果然怕自己。 华青深知雷少轩为人,心里颇觉奇怪,急忙替雷少轩解围,嗔道:“是不是见到了本姑娘,为貌美惊人而失态?” 众人愕然,哭笑不得,华青时常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呢,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的媳妇更漂亮。”华青指着袁静道,“不过家花不如野花香,所以你才觉得别的女子漂亮。” 众人闻言绝倒。 华青也太奇葩,还有把自己比作野花的? 袁静羞红脸,心里却甜滋滋的。 华青又指着那位少女,浑然不觉自己话语不妥,“这位美女是罗玉瑶,太尉之孙女,也是一位美人胚,不久就要跟六哥定亲,都不是外人。” 仿佛一道惊雷炸响。 一个声音在雷少轩心头嗡响,回荡。 她定亲了, 她要嫁人了,自己害了她! 雷少轩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喃喃不知所措。 华青继续说着什么,雷少轩都已经听不见。 片刻,众人终于发现雷少轩脸色铁青,心不在焉。 袁静笑道:“相公这两天修炼内功,出了岔子,身体一直不适。” “那倒是本太子打搅了。”太子脸上微笑,“现在好些没有?不如让御医过来给看一看?太子府内有好药,对治疗内伤有奇效。” “多谢太子关心。不过是一时不小心炼差了气,休息休息就好。”雷少轩强打精神道,“劳太子屈驾莅临,学生心里忐忑……” “别酸文倒醋,别扭得紧,”华青捂住腮帮,酸倒牙的样子,“又显生分。实话直说吧,都说碧波山庄好,太子想来见识,我正好好久没见静儿,就一起来,顺便先见见你这个东道主,看能不能给打个折,我零花钱不多。” 雷少轩哑然一笑,“太子富有四海,打折消费是瞧不起太子,太子打赏差不多!” 华青闻言瞪大眼睛,“不是吧?太子驾临,你都敢宰一刀?” 众人闻言皆笑,气氛顿时一松。 “你可得吩咐下去,让他们侍候好太子,他一高兴,你国子监毕业的事,就有着落了!”华青笑盈盈道。 雷少轩心一惊,心里暗忖,华青是不是是太子一党? 然而一眼看去,华青眼中满是期盼和关心,心里顿时一暖,华青并非与太子一心,不过是面临毕业,眼见雷少轩的去处依然无着落,想帮着自己。 太子闻言笑道:“雷校尉为真正来自边军的功臣,本太子极为欣赏。无论想去何处,大致都没有任何问题,雷校尉意在何处?” “太子哥哥就是好。”华青夸赞,趁机急忙道,“不如去吏部或户部。太子哥哥正监察吏部和户部,想来在其中安排一个人,不会太难。” 太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吏部及户部为朝廷各部中最重要的两个部门。 吏部负责北魏各级官吏的管理、任免和考核,为朝廷最重要的要害部门,最为炙手可热;户部管理北魏财政的收支、预算和决算,权力极大。 一个管官帽,一个管钱,不用说都是朝廷最核心的部门。 从这点上看,太子为国之储君,直接监察两个最要害和最核心的部门,地位名副其实,并非摆设。 无论吏部或户部,能进入其中之一,也是国子监学子最梦寐以求的事。 雷少轩微笑道:“雷霆雨露皆是王恩,我哪里敢有所求?” 众人闻言一怔,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太子已经主动表态,可以安排雷少轩,而雷少轩竟然拒绝了? 太子心里一冷,心头微恼,觉得雷少轩有些给脸不要脸。 然而随即一想,心里又觉得很是受用。 “雷霆雨露皆是王恩”这句话,只能用在魏王身上,用在自己身上有些僭越,而这恰恰说明雷少轩视自己为魏王。 如此一来,自己倒不好意思不安排雷少轩了,而且还要安排好,否则岂不是辜负“雷霆雨露皆是王恩”这句话了? 不过这样安排,却注定没有情让雷少轩可领了,是自己主动安排的,又不是雷少轩所求。 自己过来,原本是拉拢雷少轩的,如今却被雷少轩套住。 雷少轩太狡猾了,太无耻了!连“雷霆雨露皆是王恩”都用了出来,自己不安排好,事后在场众人可就要笑话自己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欠债 雷少轩借口身体不适,由袁静陪着华青,领着几个人前往香沐。 坐在沁芳亭内,看荷花摇曳,满院花香,雷少轩心里一阵阵隐痛,脑海里满是罗玉瑶俏丽的脸和凄苦目光。 正思绪间,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雷少轩回头看去,目光霎时凝住。 一张俏脸映入眼帘,正是罗玉瑶。 “你怎么来了?”雷少轩吃惊道,“袁静和华青呢?” “她们洗香浴去了,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在雷少轩明亮的目光注视下,罗玉瑶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对……不起!……”雷少轩艰难道。 “都过去了,不要再说,我不想听!” 罗玉瑶打断雷少轩的话,移步玉栏,转身看池塘内锦鲤戏荷,留给雷少轩一个绰约的背影。 沉默片刻,雷少轩苦涩道:“恭喜你!” “喜从何来?” “你不是要与六王子成亲了吗?以后便是王妃。”雷少轩语气十分不自然,酸溜溜道。 “我何时说要嫁人?” 罗玉瑶霍然转身,直直看着雷少轩,目光锐利道:“我还能嫁给谁?” 雷少轩闻言,心里针刺般隐痛。 “对不起!我可以对你负责!” “我自小与六王子定下婚约,人人皆知。” 罗玉瑶冷笑道:“玷污王室,形同造反,魏王岂能容忍如此丑事?届时,你、你母亲、妹妹皆要死!你怎么负责?未婚**,我也必死无疑,我全家数十口,难免受牵连,人头滚滚,你怎么负责?” 雷少轩闻言,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自己想得有些简单了,身份不同,事态结果不同。 自己一时冲动,竟然会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命丢了不要紧,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牵连旁人,尤其是母亲、妹妹,弟弟名义上不存在,这是唯一庆幸的地方。 “事已如此,咱们一起想办法!”雷少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结果有多严重,这件事总要面对。 罗玉瑶平静道:“嫁入王室,成亲前,都会进行严格的身体查验,此事决不可能隐瞒。唯有我死,才能干净彻底地结束这一切,而不会连累他人!” 雷少轩大吃一惊。 抬眼看去,却见罗玉瑶脸色平静,毫无惧色,唯有眼睛里,泪光盈盈。 “我偷偷来见你,只想清楚地看一看,我此生唯一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此后,死也无憾!”罗玉瑶低低道。 长长的睫毛一闪,一滴眼泪猛然滴下,细腻如镜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泪痕。 雷少轩心里一疼,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心情,上前一把抓住罗玉瑶双手。 “不要!”罗玉瑶骤然被袭,羞红脸,惊叫出来。 手心传来阵阵柔荑那温润柔软的感觉,罗玉瑶身体暗香盈鼻,雷少轩闻之魂飞天外。 雷少轩一把将罗玉瑶横抱怀里,罗玉瑶拼命挣扎,却哪里挣得脱钢铁般胳膊。 罗玉瑶又羞又急,想呼叫心里又顾忌重重,急促道:“不要,大白天被人看见!求你,不要,放下我呀!” 眼睛四顾,白雪就在院门不远处站立,却羞红着脸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雷少轩将罗玉瑶抱进西厢房,罗玉瑶拼命地捶打雷少轩,被雷少轩横放在床榻上。 见无力抗拒,罗玉瑶停止了动作,身体一动不动,眼泪扑簌簌掉下。 “你还要再次强迫我吗?”罗玉瑶哭道。 雷少轩闻言一惊,冷静下来,尴尬道:“你太美!我控制不住自己。再说你说要看一看自己男人的,我是你男人!” “男人就可以强迫自己的女人?”罗玉瑶闻言生气道。 “不是强迫,”雷少轩松了一口气道,“是忍不住,谁……谁叫你太美!” “强迫和忍不住难道不一样?”罗玉瑶咬牙切齿道,“流氓,你给我滚出去!” “滚!好,一会滚……说正事,你是不是不要死了?你死了我也不独活。”雷少轩厚着脸皮凑过来,拉着罗玉瑶的手。 “你脸皮能不能别那么厚?”罗玉瑶一巴掌,拍在雷少轩逐渐往自己肚子上乱摸的手,气急道,“就算我死上一百回,你照样活得好好的!” 又气又急又恼又羞,说着话,死的感觉却似乎淡了些,不知不觉中,慢慢接受了雷少轩的身体触碰。 圣人曰,人体之触碰,必能生情,反之亦然。 俗话说:脸皮厚,吃个够。 厚着脸皮,雷少轩终于成功地将手掌放在了罗玉瑶肚子上。 “不想让我死,只有让六王子离开西京,给我一段缓和的时间。”罗玉瑶忽然正色道。 “王子大婚,需要提前数月时间准备,这意味着不能让六王子在西京连续停留六个月以上,加上我还能理由拖几个月。因此,至少一年之后,六王子必须离京,我才有机会摆脱婚约。” 罗玉瑶愣愣地看着雷少轩道:“也仅仅是有机会而已!” 雷少轩闻言吃了一惊,让六王子一年以后离京,这怎么可能? 王子的行程安排只能魏王决定,就算王子本人,有时候自己都无法完全决定。 “之后如何摆脱婚约,你有什么计划?”雷少轩迟疑道。 “倒是有一个办法,其实这办法与让六王子离京是一回事。”罗玉瑶叹了一口气道。 “什么办法?”雷少轩精神一振,急忙道。 “我问你,”罗玉瑶看着雷少轩,缓缓道,“是不是太子、齐王都曾经拉拢过你?” 雷少轩点点头,各王子拉拢国子监学子之事,不是什么秘密。 北魏疆域那么大,每年国子监毕业生只有寥寥数十人,难以满足朝廷需要,而朝廷本着精英治国理念,国子监从不扩招,以至于每一位国子监学子都能主政一方或者成为朝廷各部顶梁柱,因此,各王子乃至世家豪族,对拉拢国子监学子都不遗余力。 “太后警告过我,任何时候都不能参与权党,陷于权争,以免死无葬身之地。”雷少轩补充道。 “我要你加入六王子阵营!”罗玉瑶认真道。 “六王子不是追随太子吗?”雷少轩吃了一惊,“为什么要我加入六王子一方?” “六王子与太子亲厚,却非太子一党,而是自成体系。至于为什么要你加入六王子一方,”罗玉瑶盯着雷少轩,一字一字道,“因为我欠六王子的,而你欠我的,我们都欠他的!我要你加入六王子一方,是为了还债。” 雷少轩愕然,一时无言以对。 看着目光含泪的罗玉瑶,雷少轩苦笑,无力道:“好吧!我听你的,加入六王子一方!” 心里颇感无奈,果然欠债迟早要还,无论债主是否知道。 “加入 六王子,也是摆脱婚约的第一步。”罗玉瑶接着道。 看着有些迷惑的雷少轩,罗玉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王子明争暗斗,其实是为了魏王那把椅子?而几位王子当中,齐王和太子最有机会,其余王子不过是陪衬,打打酱油而已?” 雷少轩点点头,再不了解,也知道太子和齐王实力最强,至于六王子,肯定没有能威胁别人的实力,否则也不会时时跟在太子后面。 “争大位,许多人都认为要靠自身实力,所以拼命拉拢学子、争权夺利。他们甚至认为,魏王本身也是鼓励王子明争暗斗,让有能力者胜出。” “难道不是吗?”雷少轩随口道,“此为典型的群狼战术,胜者为王,实力最强者成为头狼,狼群才心服口服!魏王一定是如此考虑的。” “错,大错特错!”罗玉瑶正色道,“天子贤,百姓安居乐业;天子昏庸,百姓民不聊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说说,上位者,实力重要还是品性重要?” 这还用问吗?上位者,天然地拥有一切,实力有什么用?品性却能决定王国兴衰。 受袁文伯教导,这么浅显的道理,雷少轩并非不懂,却忙于修行,无暇也无意考虑这些问题。 “你是说,魏王明里暗里鼓励几位王子争斗,其实是为了考察其品行?” “品性!”罗玉瑶点头道,“非品行!” “齐王性格暴躁,爱憎分明,无容人之量。”罗玉瑶道,“喜之则掏心掏肺,厌之则恨不得赶尽杀绝,岂能登大位?” 雷少轩点点头。 当初为一时之喜好,竟然伏杀雷少轩。真要让齐王上位,估计朝廷得死一半人,届时满朝都是齐王奴才,如何治国? “太子相反,喜好面子,处处显示宽容之心。由于过于容忍,以至办任何事,都喜欢用利益交换,以利益拉拢,却置国家法令法规于一旁。如果治国靠利益,太子上位,岂不是法纪颓废,贪污**成风?” “那六王子呢?” 雷少轩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六王子吴璋,此人时时跟在太子之后,十分懦弱无能。 “六王子自小与太子交好,因此被归入太子一党,以至于许多人认为,与其追随六王子,不如直接投靠太子。”罗玉瑶轻叹道,“除了几个至交好友外,几乎无人追随六王子。” “无人谁随也敢争大位?”雷少轩吃了一惊。 争大位之路,往往伴随着惨烈的血雨腥风。 魏王纵容王子争斗,以此考察品性,选品性佳者继承大位,这种方法固然不错,却也有严重弊端。 因为纵容,最后实力强大者,往往成为尾大不掉之势,造成凭实力强行上位者并不少见;而没有实力,仅凭品性上位,最后坐不稳大位的,史书上比比皆是。 光有实力,没有品性,往往江山很快衰落;有品性,实力不强者,却容易让国家陷入动荡,风雨飘摇,甚至内乱。 “不久便有一个机会,不仅能让六王子展现品性、能力,而且增强自己的实力,”罗玉瑶道,“最主要的是,能让我摆脱与六王子的婚约!” 雷少轩大喜道:“只要能让你摆脱婚约,我管什么六王子还是六猪仔,我都听你的安排。” “来!来!你好好说说,让我抱着你听!”雷少轩说罢,笑嘻嘻地向罗玉瑶扑了过去。 “不、不……要!”罗玉瑶惊叫,“……要!”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流氓 要说男人贱,雷少轩为活脱脱的一个例子。m. 罗玉瑶哀求、挣扎,却挡不住雷少轩,几滴眼泪却让雷少轩停住手,露出一脸的苦笑。 一句话,贱! “好了,我投降!”雷少轩果断住手。 罗玉瑶有些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面对雷少轩的无耻、下流,实在难以应付。 “我说到哪了?”罗玉瑶气恼道。 “说到六王子无人追随。”雷少轩摇头,“一点实力都没有,如何争?” “六王子此人心高气傲,生性凉戾,薄情寡恩,并不值得追随。”罗玉瑶理了理心绪,“不过此人有个好处,处事公正,颇有帝王之品性。” 雷少轩心里一阵腻歪。帝王大都生性凉戾,且薄情寡恩,否则怎会称孤家寡人? 不过,这种人虽然可以为帝为王,未登大位前,却绝不是什么好主子。 争位之时,需要大力拉拢人才、收罗手下之时,一位生性凉戾、且薄情寡恩之人,有功吝赏,有过严惩,即使处事公正,这种人又怎会有人愿意追随? 选择阵营,不过为追逐名利,公正也许能让人信服,却难以让人追随。 一句话,清官大老爷处事公正,有朋友靠近吗?估计他们也不愿意有朋友吧?朋友意味着人情往来,意味着无法公正。 雷少轩没想到六王子竟然是这样一位王子。 不过这样也好,真的加入六王子阵营,只要好好做事,倒是不担心背后射来冷箭,也不担心被卖掉,前提是不能出错。 错了,这位主子估计会狠狠整你,不讲情面,薄情寡恩,大抵说的就是这种人! “六王子还有什么本钱争大位?”雷少轩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国子监学子初入官场,也不大可能成为关键岗位的官员,就算起点高一些,要想成长至能影响时局的人物,没有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磨练也不可能,届时菜都凉了。” 正是因为如此,齐王、太子等都未专注于某位学子,而是广泛撒网,全力拉拢,更多的是着眼未来,一、两个学子加入与否,关系不大。 “其他学子不大可能立刻成为关键岗位官员,更不能影响时局。”罗玉瑶正色道,“你却可以!” 雷少轩吃了一惊,“这话怎么说?” “你的军籍仍属兵部军情司,可曾听说过兵部参谋司?” 雷少轩点点头。 “朝廷各部都没有独立的情报部门,因此军情司虽然属于兵部,收集的情报却涵盖了军事、政治、经济各个领域,甚至包括官员的监视,民情舆论的关注等等,乃是北魏朝廷最重要的决策信息来源。”罗玉瑶道。 “如果说军情司为朝廷的眼睛,而参谋司则为朝廷的大脑,确切地说,是魏王的大脑。” 罗玉瑶看着雷少轩道:“军情司所有的情报,经初步整理后,都汇集到参谋司进行汇总、分析并制定处置计划,供朝廷相关部门作决策参考,而最重要的情报及决策预案,必须先报送魏王,由魏王阅览后,再分发下去。” “可以说,情报和决策预案在谁手里,谁就能影响时局。”罗 玉瑶道。 雷少轩有些明白罗玉瑶的意思,摇摇头道:“我明白了,你让我进参谋司任职,以便在关键时候,给六王子通风报信,甚至参与决策的制定时,做一些有利于六王子的事等等。不过老实说,我也许能影响一些时局,但是估计作用不大。” 参谋司负责全北魏的情报汇集、分析和提出决策预案,必然会涉及各个领域、各级各部门甚至各级官员,如此门类繁杂,必定有无数官员参与,新人任职,哪能那么容易出头? 作为新人,偷偷情报,偶尔通风报信也就罢了,就算能参与制定决策预案,估计也是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预案。 “谁让你通风报信当小偷了?”罗玉瑶嗔道,“你能偷,太子、齐王就不能偷?” “我喜欢当小偷,偷心的小偷!”雷少轩厚着脸皮,涎着脸,搂着罗玉瑶的手不老实地往高耸的山峰滑去。 罗玉瑶又气又急,暴粗口道:“要是婚约解除不了,偷个屁!” 见罗玉瑶急得满脸通红,雷少轩一怔,歉意道:“你说!” “无赖!”罗玉瑶叱道,“参谋司所有情报和决策预案当中,以军事情报和决策方案为最重要,因此,参谋司专门设置了决策参谋一职,官衔五品,每日负责将军事情报和决策方案直接送达魏王,并随时为魏王讲解军事决策方案的一切有关事宜。” 雷少轩脸色一变,如此说来,决策参谋这个职位太重要了。官职虽低,却无疑能影响时局,因为他负责给魏王讲解方案,这意味着能直接影响魏王。 尽管参谋司必定制定完整详尽的方案,但是只要是文字的东西,必定有多种解读方向,从这个角度来说,决策参谋无疑比方案更重要。 魏王无疑是北魏最能影响时局的人,一定程度上,甚至能决定时局的走向。 “参谋司决策参谋一职,需要出身国子监,因为国子监培养的正是熟悉朝廷各级部门运作的人才,还需要懂军事,有军队任职经历。没有军队任职经历的所谓懂军事,不过是纸上谈兵,深为魏王所厌恶,魏王是一个十分固执之人。”罗玉瑶道。 雷少轩霎时明白了,能符合条件的人不多,几乎必须是军职选入国子监的学子才符合。而这当中,那些占用军职名额进入国子监的世家弟子,绝不敢出现在魏王面前,冒牌货见不得真龙,否则那是找死! “原来的决策参谋为林育飞,已经升任兵部侍郎,苦于没有合适人员接任,只能一直兼任。” 兵部侍郎为从二品官员,仍兼任五品决策参谋,可见其重要性,也可见魏王对此职务人员的苛刻要求,以至于迟迟找不到合适人选。 “此事你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并能让我就任此职?”雷少轩心里十分疑惑。 就算条件合适,没有人担保或者推荐,如此好事,也绝不可能轮上自己。 那位兵部侍郎一直兼任此职,估计心里也是不愿意放弃,毕竟这位置能随时见到魏王,比侍郎重要得多,兵部有一位尚书,三位侍郎。 “我爷爷是太尉罗大烈!” 雷少轩吃了一惊,罗大烈为前太尉,怪不得能办此 事。 太尉为北魏名义上军队之首领,国防首长,地位犹在兵部尚书之上,仅次魏王,就算离任,地位仍显赫。 雷少轩心一动,恍然道:“这么说,他已经知道咱们的事?” “这么大的事,不让他知道,我只有死路一条!”罗玉瑶咬牙哭道,“都怪你,要不是你,爷爷怎会那么为难?” 把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拿到手,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人情。 “这只是第一步。”罗玉瑶道。 “第二步,是让六王子出京!”罗玉瑶道。 闻言,雷少轩默然无语,朝廷上层的事情,自己没有发言权,只能听。 “当前,朝廷最主要的工作是准备南征!” “魏王要南征南越国?”雷少轩吃了一惊。 “此事仍为绝密!”罗玉瑶道,“不过太子、齐王已然得知消息。” “魏王雄才大略,却迟迟不称帝,便是因为西陆大陆四分五裂,北魏只占其一。”罗玉瑶道,“魏王意欲统一大陆称帝,为此,先帝和魏王苦心准备了数十年,如今北魏实力雄厚,粮草和军队都准备充分,南征便提上议事日程。” “魏王要亲自南征?” “南越国国力空虚,军队疏于训练,官场糜烂,王室内部争斗不已,朝廷各级官吏颓废已久。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完全征服南越,依然是一件十分耗费时日的事情,魏王不可能亲征,南征需要一位统帅,这位统帅就从王子当中选出。” “我明白了。咱们需要帮助六王子将统帅之位抢到手里,如此一来,六王子便有了实力,且南征需要出京,可这跟婚约的解除有什么关系?” “如果六王子能将帅位抢到手,便有了实力,抢大位便有六七层把握。毕竟六王子的心性更适合大位,魏王不可能看不到,有了实力,便能坐稳大位。” 六王子更适合大位,唯一担心的是实力,没有实力坐不稳,而实力却不能完全由魏王给与,否则会有许多后患。 王子总要显示一些能力吧,否则谁会服气? 只要六王子有些实力和能力,相信魏王会放心交给六王子,此为大势所趋。 “如果六王子争到大位,或者接近大位,以他的心性,对于与我结亲,一定会感到不满意,一定想办法解除婚约,另寻佳偶。” 雷少轩闻言哭笑不得,罗玉瑶和自己拼命帮助六王子,结果只是为了解除婚约,这叫什么事? “万一他有所顾忌而不愿意解除婚约呢?”雷少轩问。 罗玉瑶闻言一呆,眼泪又滴了下来,低低道:“如果事不可为,我还有两个办法,你不用担心!” “两个办法?”雷少轩聪明绝顶,如何还不明白所谓的两个办法是什么。 “什么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无非是毁容,如果六王子还依然不肯解除婚约,那么第二个办法一定是去死。” 雷少轩恶狠狠道:“如果他不愿意解除婚约,我也有两个办法:第一个砍了他,第二个毁他的国。老子爱美人不爱江山!谁挡我娶美人,我毁他江山。” “流氓!”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毕业会考 中秋,毕业之期临近。m. 去处已定,雷少轩的心安定下来。 原本进西京入太学,仅仅是为了更方便地寻找母亲和妹妹,从未想过进入官场。 见到母亲后,雷少轩更多的是专心修行,以至于对国子监学习几乎完全放弃,好在国子监对军籍学子一般不进行学业考核,而是由教习根据平日表现予以评定。 负责雷少轩评定的正是美女教习苏敏,也不知道是看雷少轩顺眼,或有意关照,雷少轩几乎每一门功课的评定都是优等。 当然,每次评定前需要去见苏敏,雷少轩总被笑盈盈、似乎满脸羞涩,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苏敏狠狠敲诈一番,什么御制脂粉,百年琥珀松脂墨,灵茶……等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必须在限定期限内找齐。 用苏敏的话说,既然不好好学习,为朝廷作贡献,就退而求其次,好好为国子监献贡好了。 献贡?雷少轩哭笑不得,好在如今财大气粗,倒也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送出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是献贡给苏敏还是真的让国子监收了,反正雷少轩的优等成绩,在所有的教习当中,倒是无人质疑。 反倒在同学中,有人提出质疑,毕竟雷少轩那首边文诗太有名了,如此才学怎么可能成绩优等? 然而临近毕业,按照常例,国子监会同吏部、礼部主事官员,组织毕业会考,分别由三个主官出三道题目。 吏部侍郎出了一道务实论文:曰,天降瘟疫,处置策。 礼部侍郎出了第二道题:论古与今,礼与修。 国子监出第三道题目:论学子胸怀。 吏部为朝廷各部或者地方官府选拔官员,官员处理各种事务需要具备务实的能力,出如此一道题目正符合吏部本身的职责。 多数学子来自世家,有才学却未经世事,五花八门写什么的都有,什么祈福,什么官员修德,什么请神灭巫…… 曰,天降瘟疫,处置策。 雷少轩写道: ……瘟疫,有其源。自源头扩散,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只有一源,染之继而成为另一源头,故而以隔离疫者为首要,无源自灭;焚衣,焚尸,…… 策,就是方案,具备可操作性。雷少轩的措施,无疑十分明确,无虚言。 第二道题目:论古与今,礼与修。 意在考察学子道德伦理观。 礼部为北魏朝廷伦理、行为之典范,掌管全国礼教之引导与规范。 伦理观并无定规,然而,此时的学子即使有叛经逆道的心思,也绝不会在堂堂的国子监会考中写出来,除非不想要前程。 因此,此道题目的本意,考察的其实是学子的务虚能力,并非个人真正的伦理观念,而是对当前北魏道德伦理观的看法和礼部职责,可惜很多人并没有领悟,而是存粹从题目出发,当作一次命题作文来写。 论古与今,礼与修。 雷少轩写道: ……礼为行之范,古为今之基,修礼以适今,法古而不复古…… 雷少轩之文,堂堂正正,四平八稳,几无瑕疵,当然全是虚的,然而,务虚不就是虚吗? 虚是什么?玄虚。 看一句话,怎么看怎么有道理,怎么解释都行,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释,玄而虚,四平八稳,绝不出错。 礼部官员,要得便是四平八稳,说话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人。 文章写得十分漂亮,却一 句确切的实话都没有。 此为务虚能力。 第三道题目为国子监所出,考察的是学子修养,但是也不是本身的修养,而是对修养的看法,借此评价学子的潜力。 所谓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便是国子监题目考察的目的,看学子之心有多大。 论胸怀。 雷少轩写道: ……士子,当胸怀天下,乐不忘君忧,乐不忘民愁;忧不以己忧为先,思君、思亲、思民…… 看到雷少轩写的这篇文章,沈伦心里破口大骂,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要论沈伦见过的最自私、无耻、奸诈的人,雷少轩一定能排在前列,哪会有一丝一厘为君为民之心?然而,就此篇文章看去,雷少轩无疑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学子,毫不为己,专门为君为民之好官! 沈伦脸上挤出哭一样的笑容,对礼部侍郎杜庆言赞道:“此子字字珠玑,为君为民之忧乐所想,赤子之拳拳之心跃然纸上,好文章!” “此子不愧为基层军职选拔的人才。你看关于瘟疫的务实之策,无一丝虚言,正是切中要害,为少有的真知灼见!”吏部侍郎林鸿翔道,“朝廷如今最缺乏实干、能干之官员,虽然策论之措施尚显稚嫩,却是有真才实学的。” “传闻此子的边文诗粗鄙无比,是否有误?”礼部侍郎杜庆言手拿着雷少轩的试卷,“此文四平八稳,笔翰如流,沉博艳丽,非饱学之士不能写之。” 没有才学之人,也许偶得一、两句好句,却绝对写不出一篇好文章。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无。礼部侍郎杜庆言一看此文,就能断定,传言雷少轩粗鄙无文,一定内有蹊跷。 沈伦可不能揭穿雷少轩,打着哈哈道:“此子会考的三篇文章,该如何判定?可评第几?” “优等,第三!”两人不约而同道。 三道题目,吏部所出题目为实务,礼部为务虚,国子监抒发学子心胸和理想,三道考题全面综合地考核了学子能力和素质。 前十名之文章,皆张贴以示公正,所有质疑雷少轩学问的人,见到了三篇雷少轩的文章,再无话可说。 所有学子,皆参加毕业会考,十名之外有可能滥竽充数,前十名的文章,需要三位主考一致同意,且公开张贴,再公正不过,绝无可能作假。 晚上,沈伦宴请两位侍郎及随行官员,会考前十名学子,有资格与其同桌并敬酒。 会考结束,虽然离真正毕业之期仍有数月,然而这几个月无需在国子监学习,而是各奔东西,进入朝廷各部门或者地方官府任职。 今夜,为学子之夜,不分司业、侍郎、教习,只称师生,不论官职高低,只论酒量大小,觥筹交错,人人尽兴。 夜深,酒席散去,雷少轩独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 路上行人已经十分稀少,月光如水,为街道小巷洒上一层淡淡的银光,也将雷少轩身影拉长。 雷少轩喝了不少酒,其实身为修士,即使喝再多酒也不会醉,然而,雷少轩却不想运功驱酒,而是体验者醉酒的感觉,踉跄着走在寂寥而又幽深的小巷。 忽然,雷少轩看着自己的身影,喃喃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有两个身影?不,是三个。” 似乎站立不稳,雷少轩一个前扑,身影闪入一条小巷口暗影之中,顿时失去踪影。 呼!呼!呼! 三位黑衣人如风,尾随进入小巷。 雷少轩沿着弯曲的小巷 跑去。 神念当中,只见三道黑衣人身影前后拉开均匀的距离,成三角型攻击队形。 军队精英! 雷少轩心念一动,这三人跑动动作一样,步伐一致,显然是统一训练的结果。 当幽暗小巷,将将拖出一道人影刹那,雷少轩猝然从小巷一处罅隙中闪出,右手如钩,扣向第一个来人的喉咙。 那人陡然被袭,眼瞳骤缩,脖子一闪,同时握指如钩,击向雷少轩掌钩,意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拖住雷少轩,等待自己身后的两位同伴。 谁知雷少轩一掌为虚,脚下抡起膝盖,狠狠撞向那人下腹。 呼! 这一脚极其阴险,出其不意。 近身格斗中,膝盖力量最为有力,如果这一膝盖击实了,来人肚子估计要破裂粉碎。 那人大惊失色,这一脚几乎是贴身而击,要想规避已然来不及,万般无奈,只好勉强提起一脚护住下腹,却被雷少轩狠狠地击在另一条腿上。 咔嚓!一声令人心悸的骨折声响起。 “阿!”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横飞出去,瘫倒一旁,一条腿已然被踢断。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冰冷的寒意如针,向雷少轩脖子刺来。 嗤!一声轻响。 一道微光如箭,从雷少轩脖子闪过,雷少轩脖子一侧,玄而又玄地避过,只见一柄黑色长剑贴着脖子肌肤擦过,刺骨的冰凉让雷少轩不寒而栗。 断定来人身份为军队精英后,雷少轩不敢动用修士之力,倒不是害怕动用灵力时被人发现,而是怕杀了来人后,尸体不好处理。 自己在回家之路被刺杀,如果刺客尸体消失,会令人起疑心,而留下尸体,却又能被人通过尸体发现自己修士身份。 雷少轩不相信西京内,自己被刺杀,来的只有这三人,一定还有人在监视,谁知道是谁,又会带来什么麻烦。 自己用凡人的力量杀再多的人,也不会有麻烦,自己是军情司校尉不是?生命受到威胁时,可以合法杀人。 黑色长剑一击不中,横剑为扫,绕着雷少轩脖子抹去。 雷少轩久不用凡人武功,见来人剑法精妙如斯,轻笑一声,脚尖一点,身体滴溜溜转了几圈,顺着剑身,如陀螺般转了出去。 长剑如附骨之疽,如烟般紧紧贴着雷少轩。 高手! 这种高手非江湖套路,而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自己师父张青的那种气息。 果然,神念散开,不远处,雷少轩发现有人在观望,不由暗自警觉。 本来湛青刀可以一刀斩之,此时却不便取湛青刀。 雷少轩冷笑一声,手往袖口一缩,顺势挥出一道白光。 匕!一把匕首。 挥出湛青刀,会被人起疑,长刀不可能凭空出现,匕首却可以。 白光一闪。 疾如电! 寒如霜! 一把小小的匕首,阒然刺出。 铛! 星光迸射,剑光消失,长剑与匕首相击,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来人刚想借力倒飞,雷少轩早有预料,身体分开刹那,骤然抡起一脚,狠狠踹着来人大腿上。 咔嚓!又是一声心悸的骨折声。 一道流光遽然飞出,雷少轩甩出匕首,向第三个人飞去。 “住手!” 远处,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求月票、推荐、收藏!)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南书房 小巷尽头,闪出几道人影,簇拥着一位中年人急步走来。m. 此人头戴翡翠八角红色涤丝官帽,身穿束带锦绣官袍,中等身材,目光炯炯有神,月光下,脸色细嫩如镜,泛着瓷性光芒。 好完美的一张脸!除师父张青外,竟是雷少轩见过的最英俊的一张俏脸。 “本官乃兵部侍郎兼领决策参谋林育飞。”中年人站定道。 “参见林大人!”雷少轩酒醒,虽然停住手,却依然警惕地注视着林育飞,“大人可有什么凭证?” 深夜遇刺,此时对任何人都不可能信任,哪怕身穿官服。 林育飞掏出一面手掌大小、金光闪闪的金牌,上面刻着一条精致的团龙,龙头叼着一个字:参。 雷少轩立刻确定了林育飞的身份。 身为军情司校尉,首要要知道的,便是学会辨别腰牌真伪。雕刻有团龙图案的腰牌,为王宫专用出入腰牌,以黄金铸造金龙,正是专门面见魏王的日常腰牌,如此可以断定,这面牌子正是决策参谋腰牌。 林育飞见雷少轩松懈下来,很是满意。 “姑且想象以后它是你的,不过想拿到这面腰牌,还要通过许多考验。”林育飞道,“刚才一幕不过是简单的武力考验,你算是通过了。” “姑且?”雷少轩苦笑,恭敬道,“刚才的考验委实十分凶险,差点要了小人的命……” “决策参谋一职,接触的,都是朝廷最绝密的情报,也因此成为各大势力重点关注的目标,没有一点自保能力,迟早会出大事。”林育飞淡淡道,“通不过考验,死便死了。武力不够,早晚是个死,早点死掉,反而不会耽误大事!” 闻言,雷少轩不由心头一凛。参谋司应该早早就注意上自己,并暗中考察过,否则也不会让一位兵部侍郎亲自主持考验自己。 也不知道他们掌握了自己多少秘密,不过任谁也不会想到自己是一位修士,连飞鸿子都看不出来,更遑论别人。 而自己曾为太一宗内门弟子一事,除太一宗内门弟子和有限的几位长老外,几乎无人知道。 不过,以后行事必须要小心了。 林育飞领着雷少轩,一路谈笑风声,向参谋司所在地走去。 参谋司大院内,依然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员出入,显露出一派紧张忙碌的气氛。 “军情司随时有紧急情报送达,需要即刻处理,因此参谋司昼夜办公,时刻有一位侍郎值守,深夜送达的紧急情报处理后,黎明前送往王宫。”林育飞解释道,“这十日我正好值守夜班,今夜特意接你上任。” 听着让人好感动,雷少轩心里暗谤,特意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心里升起一点淡淡的紧迫和骄傲感。 这里是全国的信息处理决策中心,某种程度上,决定着国家的命运,能参与其中,有一种掌握别人命运的感觉,让人振奋。 参谋司,肃正厅。 林育飞宣读任命书。 “兵部奉旨:雷少轩,性资明敏,学问宏深,处事详练,任参谋司五品决策参谋……” 雷少轩原本就有六品官衔,升任五品倒也不显突兀。 国子监学子入学前多为白身,因此毕业后,按照惯例,大多出任七品官员,因此从官员任命的角度来说,二十岁年龄就 任命为五品官职的,雷少轩也算是创了一个记录。 任命仪式十分简单,见证的不过参谋司内部的寥寥数人,宣读完毕,随即散去。 “大人,您说要拿到决策参谋的腰牌,还有许多考验,不知道可否告知,让小人准备准备!”说着,雷少轩顺手递上一个碧波山庄会员玉牌。 初次见面,便公然行贿,显得颇为突兀,不过要脸从来都不雷少轩首要考虑的问题。 就职新部门,两眼一抹黑,有大腿不抱是傻子,而兵部参谋司内,眼前的大腿无疑是最粗的一根。 林育飞瞥了一眼雷少轩手里玉牌,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送再多的礼物,考验也绝无可能放水,因为决策参谋要见魏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 礼多人不怪,即使不收礼,也绝不打笑脸人。 林育飞对雷少轩的态度很是满意,雷少轩对自己的态度十分恭敬。 身为上司,手下的好态度比什么都强,无缘无故收手下的礼,却有些跌份,逢年过节送些礼物,才是人之常情,今日不是节日。 “首先相貌!”林育飞道,“魏王身边之人,相貌为首要考虑的条件。” 雷少轩颇感意外,这魏王是不是变态?决策参谋要什么相貌? “那小人的相貌如何?” “不怎么样。矮矬、塌鼻、脚短、身长,太丑。”林育飞摇摇头道。 雷少轩闻言一呆,心里大骂,老子有那么不堪吗?怎么这位的评价几乎与当年师父张青的评价一字不差。 心里却不得不佩服,仅就外貌而言,林育飞几乎完美无缺,与张青不相上下,比之张青,更有一种养尊处优的雍容之美。 “不过仅就面容而言,还算眉清目秀,倒也不惹人讨厌。”林育飞道,“算是勉强过关。” “其次是言行举止。明日起,参谋司会安排专人进行培训,你要好好学,好的言行举止能大大弥补相貌之不足。” 雷少轩心里颇为不满,这到底是选美还是选参谋? “此外,所谓参谋,便是提供计谋,以供参考,决策参谋要求更高。因此,决策参谋要具备极强的、各种复杂信息的处理能力,具有极强的逻辑推衍能力,周密的组织能力,卓越的大局观及洞察力。” 雷少轩闻言,有些不服气道:“大人,您确认当今世上还有如此人物?” 随即恍然,开玩笑道:“我明白了,大人是在夸您自己!” 林育飞一怔,脸微红,恼道:“有你这么拍马屁的吗?立刻滚蛋。明日起好好学习,考验通不过,流放苦海戍边,永不得回京。” 雷少轩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却依然充满期待。 雷少轩出身死囚、前锋营,接触的,皆为粗鄙鲁莽、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虽然拜袁文伯为师,学的多是谋略或者读书,从未学习过礼仪或者与人相处的知识,因此身上带着浓烈的匪气,言谈举止颇显简单粗暴甚至狠毒。 有学问,有谋略,奸诈狡猾不知无耻为何物,雷少轩无疑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然而与魏王相处,这种处事方式无疑十分不适合。 雷少轩心里,其实也十分清楚自身的问题,礼仪和人际关系的培训,无疑是自己急需的,正好可以好好改进自己的心态和思维。 礼仪 训练,枯燥而简单,其实就两个字:耐心。 多日连续站两个时辰,坐两个时辰,从黎明至黄昏,便学会了忍耐。 逐渐地,雷少轩学会了听别人说话,学会了不说废话,学会客气,学会容忍,学会宽容,学会与人亲近,学会与人保持距离…… 雷少轩这才发现,人际关系和礼仪,绝对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兵部参谋司决策参谋,用得最多的还是军事方面的知识,因此参谋司对雷少轩也主要是进行军事知识方面的培训。 出身前锋营,雷少轩对军事知识并不陌生,然而终究只是出身士卒,对更高层面的诸如后勤、组织、战略制定等等并不熟悉,军情司侧重了这方面的培训。 此外,北魏正紧锣密鼓地进行南征的准备,参谋司无疑是最主要的组织部门,作为决策参谋,雷少轩每日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牢记南越和北魏各种军事、政治、经济方面的信息数据。 好在身为修士,神念强大,这些数据基本上能过目不忘,逐渐地,雷少轩对国家各个方面均有了深入的了解。 参谋司对培训结果进行过无数次的考核,雷少轩都以优异的成绩通过,林育飞十分满意。 三个月后,北魏南征南越的第一个初步方案制定完毕,雷少轩也迎来自己的一次真正考试陪林育飞见魏王。 王宫,南书房。 南书房名为书房,其实是一处大殿。 大殿虽不如王宫正殿那般巍峨,却也是雕梁画栋,古朴典雅。书房内,书架、案几、椅子等皆楠木,极尽奢华。 多次进过王宫,见过太后,进入南书房,雷少轩心里仍有些忐忑。 也许,这是所谓的龙威缘故吧,魏王并未称帝,却有王的威严,初次见面难免让人感到紧张。 阳光透过窗几射了进来,照在一个高大身影上,此人无视林育飞和雷少轩进入书房,仍执笔伏案,写着什么。 片刻,此人抬起头,当目光看过来瞬间,雷少轩全部注意力便被这个中年人吸引,仿佛那人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魏王! 魏王头戴圆顶缀金紫绸帽子,身披黄色团龙绣袍,脸色红润,泛着透亮的柔和的光芒中。 林育飞上前一步,拱手道:“参见大王!” 雷少轩立刻单膝跪下,“参加大王!”雷少轩行的是军礼。 魏王目光注视过来,一双深蓝眼眸中,射出锐利的目光。 “起来吧!”魏王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你便是即将代替育飞的,新的决策参谋?” 雷少轩一怔,毫不迟疑道:“下官正是参谋司新任决策参谋雷少轩,能否代替林大人,需林大人考察及大王钦点!” 回答魏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雷少轩的回答颇有意思,并不符合常理,有些嗦。 魏王听罢,呵呵笑道:“狡猾的家伙,懂得借势。如此一来,就算参谋司不满意,也只好等我的旨意了。” 转眼看着林育飞道:“如此也好,我眼前净是些唯唯诺诺的家伙,有这么一个有点意思的小子,想来也不是那么无趣,就留下看看吧。” 魏王竟然不关心雷少轩其他表现,直接留下雷少轩。 雷少轩第一句话,给自己争取到了些许的主动。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鹰崖关 雷少轩将一幅地图摊开,铺在书桌上,正式开展身为决策参谋的第一项工作——为魏王讲解北魏南征初步战略计划。 “南越立国二百多年,和平已久,军队疏于训练,政治腐败,越王年老多病,不理政事,国内各势力争权夺利,内耗极为严重,百姓生活困苦,人心浮动,正是南征的好时机。”雷少轩道。 “南征,首先考虑兵力对比。”雷少轩道,“我军以步兵和骑兵为主,野战步兵一百五十万,骑兵二十万,地方兵力三百六十万,水师三十万;南越步兵只有五十万,骑兵十万,地方兵力一百二十万,水军有八十万。两军相比,我军总兵力占绝对优势,南征计划具有战略可行性。” 雷少轩顿了一下,接着道:“近年来,我国内风调雨顺,经济繁荣,每年赋税收入稳定在五亿一千五百多万两银子,支出四亿九千五百多万两,预计战争支出为每年七千六百万两,一旦战争开始,每年约有五千六百万两的缺口,缺口由历年盈余和适当加增赋税弥补不足。我军如果能在五年内征服南越,国力完全能够支撑;战争超过五年,国内经济将陷入困难的境地;战争超过八年,国内局势变得十分危险。” 战争,无论征服者和被征服者,都将付出巨大的代价,从来不是什么好选择。 从雷少轩苦海之路经历来看,所谓风调雨顺、经济繁荣的表面,掩盖着北魏民生多艰难。 不过这些问题,绝非雷少轩能够改变的。 南征为魏王与先帝多年的心愿,为此持续进行了无数年的人力物力财力准备,如今战车已经开始奔驰,一只小小的蚂蚁,试图挡住一辆奔驰的战车,无疑十分愚蠢,必定被碾得粉碎。 “南越大部分国土为平原,无险可守,凭着衡河与我军对峙。南征第一步便是要渡过衡河。然而,我水师与南越相比,兵力处于绝对弱势。好在水军不能上岸作战,因此,尽管南越水军兵力占优,却防守有余,反攻不足,南越水师不足为虑。” “我军水师兵力不足,因此步兵骑兵无法从江面渡河,只能选择衡河上游的鹰崖关进入南越作战。” 魏王点点头。 如果没有衡河天险,北魏早就拿下南越了。南越军队疏于训练,水军却十分强大,可以碾压北魏水师。 衡河水面宽阔达数里,波涛汹涌,没有强大的战船和水师,根本无法渡河。可以说,南越国力衰微,却能偏安百年,凭借的,便是强大的水师和衡河天险。 衡河上游为延绵万里的天断山,地势险峻,峡谷幽深,处处急流险滩。 鹰崖关为横亘在衡河上游峡谷中的一道雄关,为南越和北魏唯一的陆路通道,南征必须拿下鹰崖关。 鹰崖关地势险要,两端为陡峭的山崖石峰,无法攀爬,鹰崖关如刀锋一般,闸断峡谷中间。 鹰崖关高百丈,高耸巍峨,城墙由巨石垒砌,每一块巨石都有千斤重。事关国运安危,因此南越倾全国之力修建,且年年加固,为天下第一雄关,飞鸟难渡。 古诗有云: 鹰崖关,难于上青天,秋雁南飞愁肠断,猿声啼叹不得攀;拔地通天何险峻,横绝南越天断巅,尔来九万六千岁,不与北魏通人烟。 鹰崖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简称数百年,从未有过被攻破的记录。 魏王目光冷峻地注视着雷少轩的讲解。 “鹰崖关前地势开阔,兵力可以展开,参谋司计划调集我军全部的投石机,共计一百二十架,日夜轰击鹰崖关……” “鹰崖关城高百丈,投石机能将巨石投掷到关内?”魏王眉头紧蹙。 “不能。”雷少轩答道。 “那日夜投石有何用处?” 鹰崖关高达百丈,投石机再强大,也不可能将巨石投入关内,然而石头太小,即使能投入关内,作用也不大。 “参谋司吸取了历年攻打鹰崖关经验,同时参照大陆各著名关口攻防战例总结后认为,集中我军全部的投石机,日夜不停地正面轰击鹰崖关城墙,三年内,可以将鹰崖关正面城墙轰塌。” 魏王吃惊道:“三年!有三年时光,集全军之力运土,也能将鹰崖关填满,何必还要轰墙?日夜轰击,光投掷的石头,估计也能将鹰崖关堆满!” “鹰崖关四周皆为石山,取土困难。经过计算,如果靠取土填城,需要百万人运土十年以上,才堪堪填高百丈,更遑论取石头;不过,鹰崖关前为斜坡,轰击鹰崖关的巨石投出,击中城墙后,却可以顺着斜坡滚回来,石头可以循环使用。” 这正是考虑用投石机,日夜轰击城墙的根本出发点,利用的正是斜坡地形。可以说,参谋司为了制定这个作战计划,考察了无数次得出的结论,十分切实可行。 “数十万大军,驻守鹰崖关外三年,看着一百多架投石机日夜轰击城墙,毫无作为,空耗粮食,实在令人难受。”魏王叹道,“还有什么办法?” “鹰崖关有史以来,从未被攻破过,”林育飞一旁补充道,“这是能想到的唯一可行之策。” 鹰崖关卡在石峰峡谷之间,无法火攻、无法包抄、无法掘土、无法攀登,几乎没有破绽,除非摧毁整个鹰崖关正面城墙,否则根本无法强攻。 南越虽然国力衰微,然而正是凭借衡河水师和鹰崖关天险,偏安了两百多年。 可以说,鹰崖关为南越国铁门,打开这座大门,南越再无险可守,如同一位赤裸裸的姑娘,等着北魏的光临。 征服一个国家,从来都是代价巨大,否则西陆大陆何至于四分五裂,至今没有统一,征服鹰崖关只是巨大代价的第一步,虽然艰难,也只能拿下。 魏王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接着说。” “拿下鹰崖关只是第一步。”雷少轩指着地图道,“由于鹰崖关路途遥远,道路狭窄,补给十分困难,因此我军入关后,第二步便是包抄至最近的南越重镇——冷水滩,夺取南越水师的补充基地。没有了粮草,南越水师必不战而乱,从而打通衡河水路,才能保证我军粮草及后援。” “第三步是迅速歼灭衡河以南三百里内所有敌军,巩固占领之地,作为我军基地,剩下的南越国土,无险可守,可以武力威逼,徐徐图之。” 雷少轩抬头看着魏王道:“南越虽然国力衰微,然而立国百年,根基深厚,靠武力强突征服,会促使南越各种势力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让我军陷入孤立无援之地,从而陷入战争泥潭。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预计整个南征计划,需要八到十年时间。”雷少轩补充道,“前提是东齐、吴国牵涉进来。南征第一、第二步由于战争涉及范围小,只在边境以南三百里范围内实施,如能及时止住战争步伐,徐徐图之,我国力强盛,东齐、吴国绝不敢参与进来。但是,一旦战争扩大到南越全境,东齐、吴国不会坐视我侵占整个南越,也会进来分一杯羹,有正面冲突的危险。” “征服南越需要八年时间,而攻打一个鹰崖关便需要三年,南征的关键是鹰崖关。”魏王微微有些苦笑。 魏王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 南征计划准备多年,各种计划早就推演过无数次,参谋司的整个计划,不过是正式成文而已。 林育飞、雷少轩一旁默然无语。 尽管计划可行性极强,然而变数也很多,战争从来都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南征如果成功,北魏自然国力大增,奠定一统天下的基础,然而如果时间拖得过长,陷入泥潭,届时想脱身都难,北魏将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东齐、吴国也不是省油的灯,难免会趁机冲上来咬一口。 一定程度上,南征有赌博的成分,只不过赌的赢面高些而已,却也不是稳赢不输,运气不好,输掉整个国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鹰崖关……”魏王喃喃道。抬起头,一眼瞥见雷少轩东张西望,对书房感觉很新鲜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 大概是第一次进魏王书房的缘故吧,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很重,魏王有些感慨,自己年龄大,心里真的好羡慕年轻人。 “来人!倒茶,给他们每人来一杯。你们也坐下吧。” 魏王深吸一口气,暂时放下烦恼,对雷少轩笑道:“别偷看了,这里除了书,什么都没有。” 雷少轩霎时脸微红,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一时喉咙发涩,端起茶咕嘟咕嘟一口喝光,竟然忘记了君前礼仪,惹得林育飞直翻白眼。 “一点规矩都没有。”林育飞叱道,轻品一口,慢慢放下。 “好了!”魏王哈哈一笑,感慨道:“年轻真好。本王和他一样年龄时,还不是毫无规矩、睥睨苍穹、感觉天下在手?如今,却被小小一个鹰崖关难住。” “鹰崖关有什么难的?”雷少轩脱口道。 此言一出,自己都愣住了,心里暗想,不好,自己太冒失了! 果然,林育飞脸色一沉。 魏王摇摇头,似心有不喜,原先对雷少轩些许好感顿时变得极差。 如此重大的战役,作为参谋司决策参谋,说话如此冒失,实是不该。 “你们先回去,准备朝议。”魏王道,倒也不便说些什么。 林育飞领着雷少轩走出南书房,穿过院门,往宫外走去。 一路上,林育飞斥责道:“王不问,不许多言,如此简单的规矩,难道没有培训过你?鹰崖关不难?难道你比魏王英明?比参谋司所有同仁英明?……” 雷少轩心中也有些懊悔,正要解释,却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雷参谋,请留步,太后有请。”一位小太监在身后喊住雷少轩。 “去吧!”林育飞气恼道,径自离去。雷少轩在魏王面前失言,他脸上也觉得无光。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毒计 雷少轩随在小太监身后,心情感到很郁闷,却被小太监领着,来到南书房。 雷少轩正愕然间,魏王转身看着雷少轩,神色威严,而声音淡然道:“鹰崖关不难,是怎么回事?说吧。” 雷少轩刚要说话,警兆突起,心头忽然响起嘈杂的梵音,忽高忽低,冥冥之中,仿佛万鬼哀嚎,不让自己说话,眼前一黑,胸口一疼,似乎被何物重击,一口血涌上喉咙。 雷少轩踉跄一步,虚扶一下,竭力站稳身体,嘴角涌出一丝血迹。 天罚阴德!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雷少轩心里一惊,惊出一身冷汗。 脑海里,闪过苦海路上,戴着铁链的和尚断定自己杀戮重重,罪孽深重,彼时自己一百个、一万个不服气,杀不杀人还不是由着自己手里的刀控制的?可如今自己没有动手,却预兆自己杀戮重重,以至于天罚阴德。 此时后悔已晚,改口便是戏弄魏王。 “短时间内,拿下鹰崖关并不难。”雷少轩颤声道,“只是此计十分歹毒,有伤国运,损阴德,违天和。” “短时间?”魏王皱眉道,“多长时间?” “十五天!”雷少轩咬牙道。 “你确定不是开玩笑?”魏王大吃一惊,直直地盯着雷少轩道,“戏弄本王,可是死罪!” 雷少轩咽下一口血,吃力道:“西胡国内,者阴山下产黑油,秘密准备好一千桶黑油,装入瓮罐,用投石机投掷鹰崖关内,鹰崖关城小无处藏身,一把火,城内南越将士必死绝。” 西胡没有投石机,而北魏不产黑油,西胡知道黑油的人其实也不多,无人关注黑油的用途,雷少轩也只在石勒城屠城之战中,见过守军少量使用。 巨石无法被投入城内,瓮罐却可以,瓮罐落地碎裂,黑油泼洒,可以想象,狭小的鹰崖关被数千罐黑油泼洒,烈火焚城,十几万具残尸的惨状,不啻是人间地狱。 魏王听罢,冷汗涔涔。 此计之歹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怪不得雷少轩说,有伤国运、损阴德、违天和,想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毒计,难怪雷少轩吐血。 可以想象,不仅雷少轩吐血,必定还折阳寿。 魏王苦笑,一时无言。 一将功成万骨枯,然而战场撕杀,死得其所,死于毒计,却实在冤屈。 因为此计,魏王心头升起一丝不寒而栗之感。 “此计太过歹毒,仅限你知我知,不可外传。”魏王叹了口气道,忽然从墙上取下一把金剑,握在手中。 “史书有一计安天下的贤士,本王也曾听闻,却未曾遇见。你此计,可定南越,本王却有幸得闻。” 魏王看着雷少轩道:“此计功高于天,然你年幼位卑,如论功行赏,遽然升至高位,人心不服,且木秀于林,风必毁之,与你有害无益。功劳先记下,日后必有重赏!” 雷少轩点点头,这道理不难理解,心里却依然有些不以为然。 “此剑随我多年,赐与你,以为凭证。”魏王正色道。 其实,魏王如此做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此计尚未实施,需要保密,只能先记下功劳。 “以剑为凭证?”雷少轩脸上微显失望之色,他从来不相信虚言,哪怕是魏王也不例外。 “你不满意?”魏王见状,莫名火起,“此乃王剑,代表本王,有剑在手,死罪可脱。” “类似铁券丹书?”雷少轩小心翼翼问道。 “比铁券丹书强。”魏王有些生气道,“剑可以砍人!” “可我一向遵纪守法,绝不会犯死罪。”雷少轩声音低了下来,鬼使神差道,“可否换成金银美女?” 魏王闻言,气得暴跳如雷。 君王赏赐,还有讨价还价的? 嘴角抽搐道,咬牙道:“不要金剑,要金银美女是吧?金银没有,要留着准备南征。赏你十名宫女为平妻,好好侍候好妻子,敢怠慢宫女,犯欺君之罪,砍头!” 雷少轩目瞪口呆,急忙道:“我只是问能否换,并没有说一定要换。” 平妻最多能有一位,家中真有十名平妻,还不能怠慢,估计自己不久就得一命呜呼。 眼见魏王脸色不善,急忙补充道:“求大王一个恩典。” “说!”魏王总算见识了雷少轩的惫懒和无耻,不愧为出身死囚,简直不知死活。 面对雷少轩竟生出一丝无力感,总不能因为心里一时感觉不痛快,便打杀罚吧,身为王,这点肚量还是有的,可不惩戒雷少轩,心里着实难受。 “下官外祖父公孙烈犯谋反之罪,已然故去,不过在世亲友受株连者众多,请大王赦免其株连之罪。” “准!”魏王气呼呼道,“滚!” 雷少轩没有在意魏王的态度,心有不安地走出南书房。 以杀戮牟利,雷少轩还不屑于拿沾血的金银美女,或者什么金剑,献出此毒计,不过是一位决策参谋的本分。 杀戮曾让雷少轩煞气缠身,几乎到了发疯的程度,幸好遇到摩罗和尚,教授修炼佛经,去除煞气,才没有引起严重后果,以至于时间一长,自己都忘了煞气一事,也忘记了袁文伯的告诫。 杀戮,不一定非是自己亲自动手。 是非经过不知痛(难),雷少轩对献计杀人的后果,依然没有切身体会,以至于有一天,雷少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天道从来无情、公正! 之后五天,似乎魏王否决了雷少轩的任职,前往南书房送情报的依然是林育飞,林育飞对雷少轩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冷淡起来。 如果确定雷少轩的任命被否决,林育飞也只好他退回国子监重新安排去处。 然而第六天,魏王却让雷少轩随林育飞一同到南书房议事。 林育飞心里十分纳闷。 这次南书房会议,是小范围讨论南征计划实施细节,参与者只有几位朝廷重臣,甚至林育飞都有些不够资格,更遑论雷少轩。 位卑没有资格参会,即使来了,也无人理会自己,雷少轩只能像木头一样杵在一旁,看着在场几位重臣谈笑风声,热烈地讨论作战细节。 每个人面前都有点心和热茶,茶香袅袅,郁闷的心情让雷少轩浑身不自在,心里暗谤,这一定是对自己的惩罚,魏王的惩罚! 不光是雷少轩不自在,在场的也有不自在。 不多时,一位须发皆白,身穿蟒袍,瞥见雷少轩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身体发痒,忍不住道:“大王,这小子是干嘛的呀?” “新任参谋司决策参谋。小小年纪,便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罚站一旁,听听高人议事,长点见识。”魏王笑道,“省得肚子有一点货,便目中无人。” 众人一怔,这不是明贬实褒吗?到底是惩罚还是栽培? 林育飞一惊,这是魏王终于开口确定了雷少轩的任职,却不知为何,雷少轩似乎惹恼魏王,才略微惩戒。 “南征计划已经制定完毕,下一步要开始实施。南征首先要确定统帅人选,定下统帅后,才能统筹落实各项准备事宜。各位爱卿,你们可有什么人选吗?” 众位大臣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大王,太子自册封以来,殚精竭虑,兢兢业业,替王监国,熟悉朝廷各级各部,南征一事,牵涉部门众多,需要能协调朝廷上下一心之人,太子无疑是南征统帅的最佳人选。” 雷少轩看去,一位高个中年男子道。 “孟爱卿说得有道理。”魏王微微点头道,目光再次环顾。 原来此人正是朝廷右相孟海。 “下官认为,齐王一直监理兵部和户部,熟悉兵事、民事。南征统帅领兵决胜,不知兵事,如何统帅?将士出征,粮草随行,也需要协调民事,因此齐王为统帅的最佳人选。”清瘦的兵部尚书杨旭臣道。 “杨尚书,你是说太子不知兵事、不懂民事?岂有此理!太子监国,兵事、民事哪一件事不是井井有条?”孟海道。 “我何曾说过太子不知兵事、民事?我是说齐王更适合南征统帅一职。齐王身先士卒,常常入兵部值守,熟知朝廷各级军务,难道统帅不需要熟悉军务,一入兵营,便能统军?”杨旭臣皱眉道。 “好了,你们都提出了人选,罗太尉,你也说说。”魏王对先前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道。 闻言,雷少轩这才知道,这老头正是前太尉罗大烈,罗玉瑶的祖父,不由提起来了精神。 心里随即恍然,怪不得如此重要的会议,太子、齐王等都没有参加,反而招来前太尉,原来是商讨统帅人选。而来者应该是各大势力的代表,朝廷中的实权人物。 征服一个国家,从来都不是一项单纯的军事行动,需要全国上下齐心协力,统一思想。如果思想不统一,随意指定一位统帅,届时难免出现各种各样掣肘,等出现问题再处理,必定耽误时间。 突然,一个念头涌上雷少轩心头,这不正是一个利益分配会议,难听一点说,是分赃会议。 怪不得会议一直讨论后勤军备、人事任命等,如今终于轮到了最大的一项利益分配——统帅人选。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统帅人选 “孟相、杨尚书说的十分有理,不知兵事,不通军务,是决不能成为南征统帅的。”罗太尉捋着胡须道,“按照这个条件,我认为有一个人最适合,他便是六王子吴璋。” 孟海、杨旭臣闻言,气得脸色发青。罗太尉这是拿他们的话,堵他们的嘴。 以知兵事、通军务为前提条件,从而提出新人选,岂不是说他们先前所提人选都不如六王子合适?老不死的老狐狸。 “六王子自少年便任职征南大将军,有七八年了,每年都入兵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可谓最知兵事,最通军务!”罗太尉慢条斯理道。 雷少轩闻言差点笑出来。 几乎所有王子都挂着什么征北大将军、征东大将军的好不好。估计太子、齐王虽然挂着将军虚职,却不屑于入军营吃住装样子,如今被罗太尉抓住了把柄。 而所谓六王子与士兵同吃同住,估计不过是穷极无聊,入兵营就当度假,品尝品尝新鲜伙食而已,关键时候,却成为一个碾压太子和齐王的优点。 雷少轩甚至可以断定,六王子连刀枪都没拿过,否则罗太尉一定会说六王子与士兵同生共死了。 众人闻言,一时目瞪口呆。 谁都知道王子入兵营是什么回事,却不能就此说些什么?难道要说王子入兵营不过是装样子?那魏王入兵营呢? “军营内,六王子身先士卒;军营外,监管户部、工部,尽职尽责,处事公正,办事雷厉风行,深得各级官员拥戴。南征事情牵涉繁巨,需要协调朝廷上下各级各部,如处事不公,办事不力,如何能让军民上下一体?” 罗太尉一番话,理直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妙计 “统帅人选,需父王与各重臣事先商议,经朝议确定,以示隆重。” 六王子正色道:“重臣当中,罗老太尉站在我一边,户部董尚书和工部许尚书也赞成我任统帅,六部尚书我占其二,还有两位保持中立,如果父王不刻意偏心,我有很大把握被推举为南征统帅一职。” 六王子说着,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脸上泛出红潮。 雷少轩心里暗叹,看着一眼六王子吴璋道:“六王子一直暗中积蓄力量,从未显露峥嵘,往日里,时时以太子为首,以至人皆误以为六王子对大位没有兴趣,造成无人追随,无人可用,结果实力衰微。” 雷少轩不客气道:“如果六王子公开站出争夺帅位,将意味着要脱离太子,自立门户,也意味着要正面与太子、齐王相抗衡,势必会成为两人的目标,如果统帅之位抢不到手,届时六王子何以自处?” “此事我已考虑过后果。只要争大位,免不了要脱离太子,终究要面临如此局面,无非或早或晚,何惧之有?”六王子坦然道,“取军权的机会只有一次,容不得迟疑,总要冒风险。” 雷少轩一眼看去,见六王子面色表情平静。夺军权为争大位最关键一步,已经容不得退缩。 “苦海死囚营缺衣少食,为了活下去,死囚不得不拉帮结派,以求自保。”雷少轩放下手中茶杯道,“每每出现一件东西,往往有三个、四个甚至更多帮派争夺。死囚皆亡命之徒,争夺失败者多半非死即伤,结局凄惨。然而,最终何人能夺取东西?如果你为其中之一,该如何做?” 六王子脸色微变。雷少轩说起死亡,脸色淡然,忽然醒悟,雷少轩正是出身死囚。 “拉拢、分化,组最强队伍进行争夺。”六王子缓缓道,“实力最强者,才能夺取东西。” “东西必然会被最强的队伍夺得。”雷少轩点点头,“此为大势,天道使然!” “然而,假如最强队伍,一一出手,强力碾压其他队伍,走到最后,势必会死伤惨重,势力大减,最终还能不能抢到或者保住东西很难说得准,同样道理适用于次强队伍,于是结果会如何?”雷少轩看着六王子道。 六王子一怔,他绝顶聪明,也善于谋略,却从未面临如此绝境,一时踌躇。 罗玉瑶缓缓道:“为避免过度消耗实力,强队会先挑最弱队灭掉,甚至会两强联手,先灭掉最弱的队伍,以保证都能走到最后,做两强决战,不被弱队所乘。” 六王子脸色煞白。 如今自己实力最弱,如果公开争夺帅位,无疑会让太子和齐王联手先灭掉自己。 “就算能夺得帅位,六王子能扛得住太子、齐王联手吗?”雷少轩淡淡道,“率领大军南征,却不能保证胜利归来,又何必去争什么帅位?所以,以六王子的情形去争帅位,犯了根本性错误!” “如此,我该当如何?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夺取帅位而无所作为?没有军权,争大位不过是一句笑话!” 六王子心沉到底,手微微发抖。 “其实六王子不必过于失望,”雷少轩看着吴璋道,“就算你出面争夺,即使有两个尚书及一位太尉推举, 你也不可能夺得帅位,何必自寻烦恼?” “此话,怎么说?”六王子霍然抬头看着雷少轩。 “南征计划事关国运,不容有失。”雷少轩道,“太子、齐王经营已久,势力遍布朝堂上下,南征一事需要各部全力协调配合,这意味着除两人为帅外,无论其他任何人为帅,都会面临处处掣肘,会误大事,因此,魏王只能任命他们其中之一为帅。” “事关国运,魏王难道不会亲征?任由他们两人胡来?”六王子脱口道。 “两人巴不得魏王亲征,能不能回来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是说他们会弑君或者造反?”六王子吃惊地看着雷少轩,“这不可能,无人敢如此大胆!” “我何时说他们造反弑君?”雷少轩面无表情道,“魏王在外,无人约束,太子、齐王必会搞事。届时,国内局势动荡,倘若有势力埋伏魏王或者搞阴谋诡计,安到太子、齐王头上,逼得太子、齐王谋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罗玉瑶恍然道:“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太子、齐王已经尾大不掉,所以魏王不能亲征在外。可六王子无军权,无法争大位,也无法出京……” “出京?”六王子打断罗玉瑶,有些疑惑。 “确实无法出头。”雷少轩心虚地接过话,“我有一计,让太子、齐王全力支持六王子夺取军权。不,是抢着将军权送到六王子手里。” 六王子闻言瞪大眼睛,“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罗玉瑶两眼发光,紧紧盯着雷少轩。 “南征计划由西线主力夺取鹰崖关,迂回进入南越国土。如此一来,南征统帅需前往鹰崖关督战,后勤保障需要寻专人督察,六王子你要全力争取此职位。” “此计甚妙!”罗玉瑶已经醒悟,拍手道,“三人相争,两强必然联手,先灭弱者;而两强相争,则会争先恐后诱之以利,拉拢弱者。后勤保障总督察一职便是强者拉拢弱者的诱惑之利。” “对!六王子需要分别找齐王、太子谈话。太子视你为心腹,定会全力支持你,你强烈要求后勤保障总督察一职。” 雷少轩看着六王子道:“你与齐王会面,流露自立之心,齐王出于两点考虑,也一定会答应你此职位,一是巴不你与太子分裂;二是太子监国多年,就算齐王夺取统帅职位,后勤事务必处处被掣肘,与其如此,不如支持你任职后勤总督察,太子认定你是自己人,不会掣肘反而支持你,以示太子之力。” 六王子听完,茅塞顿开,看着雷少轩道:“未曾想,国子监学子,竟然有如此见识。” 随即微微点头,有些惋惜道:“既然无法争夺帅位,谋取军权,退而求其次也好。” 雷少轩摇摇头道:“后勤总督察一职到手,手中军权并不少!” “此话怎么讲?”六王子吃惊道。 “后勤事宜,包括粮草、军械筹措、基地建立等等,处处皆需要守卫。粮草为军队根本,战时粮草守卫用的都是主力军团,将其握在手中,何愁无军权?后勤总督察要军队有军队,要粮草有粮草,何愁大事不成?” 罗玉瑶一惊,嗔道:“大事?听你说话,像是要造 反。” 雷少轩哑然一笑道:“造反倒不至于。话说回来,争大位与造反何异?” 六王子摇摇头道:“粮草基地守卫部队职责固定,无法随意调动,不能动的部队,不过为纸上兵而已。” 雷少轩闻言,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六王子,如同看一个白痴。 六王子脸微红,有些羞怒道,“说错了吗?” 雷少轩摇摇头,“建立二十个基地便有二十支守卫部队,其中十个基地空仓,战时紧急,这十支部队能不能随意调动?” “不能!”六王子心中一动,却依然摇摇头道,“调动守卫部队,需要理由,否则视为图谋不轨,形同造反。” 雷少轩有些气急,“基地遍布前线后方,某个基地遇到紧急情况,空仓基地守卫部队前往支援还不是你一句话?” 六王子闻言怦然心跳。 如此一来,后勤总督察手里的军权,实际上并不比统帅弱,只要卡住粮草,所谓统帅手里的部队,不过是无源之水,随时溃散。 幸好,自己只想掌握军权,并不想造反。 “南征之事不容有失,父王一定会亲自主抓此事,该如何让父王同意专门成立一个后勤行辕?我听说你曾提出过此事,却被父王训斥。” “南征分两步,第一步强夺鹰崖关,第二步强渡衡河,第三部巩固占领区。第二、三步都需要在衡河岸边,建立大量的后勤基地。西京离前线路途遥远,战机转瞬即逝,以此为借口,在靠近南越边界几个州郡内,建立后勤行辕以便随时决断,理所当然。” 雷少轩接着说道:“南征一事,魏王还存着考验各王子能力之意,你提出设置后勤行辕,自愿前往前线担任后勤总督察,并让太子、齐王一起上奏,难得三位王子齐心协力,无论如何,魏王一定会同意此事!” 六王子听闻,心头激荡。 此计若成,立时改变王子的势力格局,自己也能自然而然、毫无阻碍地独立出来,而且是太子、齐王邀请并帮助自己独立出来。 这一步太妙了!避免了独立引起太子愤怒甚至扼杀,也避免了齐王的打压。 如果魏王果真存心考验王子的能力,此计一定会得到魏王的称赞。 六王子沉浸在憧憬当中,越想越着迷,走在前面,被雷少轩送出养性堂。 “啊!”罗玉瑶一声轻叫。 六王子回头一看,罗玉瑶落在身后,站住脚步。 “没事,踢到石头上!”罗玉瑶满脸通红道,一只手不自然地从屁股悄悄挪开,随着六王子远去。 扑哧,一声轻笑。 白雪低低道:“少爷,你太坏了,占罗小姐便宜,捏人家屁股!软不软?” 雷少轩瞪眼佯怒道:“污蔑自家少爷,该当何罪?我何时捏女孩子家屁股?那是弹灰!至于软不软,得比一比才知道。” 随即不怀好意看向白雪。 见雷少轩发亮的目光注视自己,白雪结结巴巴道:“屋……屋里……还煮着茶,我得赶紧去看一看水干了没有!” 白雪吓得落荒而逃。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魏王其人 嗡!一声清脆响声传来。 魏王抽出金刀,骤然往雷少轩脖颈挥去。 冰冷刀光,划过空气,越来越近,雷少轩霎时魂飞魄散,脑袋不由遽然一缩,一道白光闪过,几缕头发轻轻地飘落地上。 静!怕是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见。 众人瞪大眼睛,嘴张开都能塞进鸡蛋。 魏王又气又急,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一刀将雷少轩当场劈死。 太丢人了! 挥刀往雷少轩脖子劈去,并非要杀人,而是会停在脖子上,以示金吾卫忠勇,寓意头可断、不退缩! 结果雷少轩怕死,头一缩,让自己变成缩头乌龟,也让魏王这一刀变成戏弄,如何能让魏王不气? 魏王几乎要扔刀暴走! 众人石化。 “谢魏王免少轩今后一切死罪!”雷少轩大声道,“少轩必鞠躬尽瘁、粉身碎骨以报王恩,以忠王事……” “停……停……”魏王有些糊涂道,“我何时免你以后一切死罪?” “古有贤王,曾马踏百姓青苗,犯死罪,以断发之刑代替砍头死罪,以示公正。今日蒙魏王恩典,已经砍去少轩之头,如赐铁券丹书,如何不让少轩感激涕零?不粉身以报?” “我……本王……”闻言,魏王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老子砍死……”魏王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听不清,“……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片刻,魏王怒气消去,脸上露出苦笑。 他已然明白,自己被雷少轩冒死摆了一道。 世上绝没有天上掉馅饼之事。 自己无缘无故,突然升雷少轩为正四品带刀侍卫,此职位比朝廷正四品官员权力可大多了,任命仪式由魏王亲自主持,又是何等荣耀!要知道,只有二品以上军职和一品以上民官任命,魏王才可能亲任,其余至多到场观礼。 然而,任谁都知道,荣耀背后,也意味着危险和责任! 常人得到魏王亲自主持任命仪式,必定感觉脸上无比风光,感激涕零,而雷少轩想到的不是荣耀而是危险,于是设计摆了魏王一道,让荣耀变成更像是等价交换让雷少轩卖命,就等给买命的钱! 魏王总算深刻认识到了雷少轩为人,至情至性而奸诈狡猾,骨子里透着无耻的厚脸皮真小人。 “恭喜!” “恭喜!” “……” 礼毕,身边几位见证人,纷纷上前道喜,脸上颇有些羡慕。 官,谁都有可能升,未犯罪已能免死的,却寥寥无几。 赐免死,可不是随便信口开河! 史书记载,有先王曾金口赐某人免砍头之罪,后某人犯死罪,被先王免砍头却用竹签活活刺死,此举不算违背誓言,然而任谁都知道,此举不违誓却违心,无疑会失去人心,再无人敢信。 帝王信誉,远比一条人命分量重得多,违心之举,后患无穷。 所以,免赐死,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雷少轩与金吾卫孙将军、便宜师兄孙豹一一见礼,寒暄几句,大致了解金吾卫一些规矩,约定到任日期,然后一同走出南书房小院,辞别而去。 金吾卫孙将军、便宜师 兄孙豹都是顶头上司,雷少轩不得不拉低姿态,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魏王恨得直咬牙。 雷少轩每次与自己见面,都让自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对上司却恭敬有加,活生生的一幅县官不如现管的现形记。 魏王沉吟片刻,与南书房内兵部杨尚书和吏部宋尚书商量着什么,不多时,往后宫而去。 出了王宫,雷少轩慢慢往国子监而去。 自己与魏王交往不深,却能感觉到魏王对自己十分宽容。今天自己此举无疑会激怒魏王,至少让魏王感到不快。如果魏王不宽容,自己就算不被拿下进监狱,估计也会直接免职。 雷少轩心里颇为感动,却有些忐忑不安,许多帝王表面宽容,心里其实已经恨之入骨,只等以后算总账。 国子监,文渊阁四层。 沈伦、苏敏正闲聊着什么。 进入沈伦办公室,雷少轩毫也不客气,径自从茶几取下空茶杯,看见书桌上正好放着一杯香茶,似是刚泡好,顺手拿起给自己倒了一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无礼!”苏敏红着脸,斥责道:“哪有抢茶喝的?” 那杯茶,是苏敏给自己刚泡好的茶水。 雷少轩意识到了什么,喝谁的茶都好,抢女子茶水,实为不妥,自己确实疏忽了。 雷少轩讪讪道:“学生来拜访,以为沈老头泡茶待客,然而学生见老师面前无茶,怎敢独自享受喝完?所以剩一半孝敬老师!” 苏敏目瞪口呆。 雷少轩喝掉自己茶叶,没找他算帐也就罢了,只给自己剩一半,倒成了他孝敬自己?自己反倒要感谢他? 气又不是,恼又不得,放过又不甘,咬牙瞥出一句话,“厚颜无耻。刚离开国子监,这么快回来干嘛?有屁快放!” 说罢,羞红脸。雷少轩把她气坏了,情急之下爆粗口。 雷少轩拿出一个储物戒,使出凡人一般微弱的神念,吃力地取出三株灵草。他不能暴露自己是修士。 “清灵草,”苏敏惊喜道,“五百年的五君藤!” “有修士在碧波山庄内消费,以三株花草抵了花费的银两,我不知道如何种植花草,看到老师似乎种有类似花草,所以带来了。” 清灵草为消尘丹主药,能清除修士灵力杂质,让修为更加精纯;活的青灵草能吸引灵气,清洁空气,让气息清新,为修士屋内不可多得的盆景灵植,最适合灵力污浊的凡尘俗世室内。 雷少轩拿出的这株五君藤晶莹剔透,枝叶碧青透紫,有五百年以上年份。 五君藤原本不过一品灵草,极为普通,然而五百年以上却可以勉强算三品灵草,算是入门级的天材地宝了。 三株灵草根须完整,无一丝破损,寻灵土便可培植,更是十分难得。 想起雷少轩一口吃掉半条命的那株五君藤,苏敏心里微微有些感动,雷少轩无耻面目背后,其实是至情至性的有心人,今日拿来五君藤是一种变相补偿。 苏敏一把将三株灵草抢到手里,意欲吞没,却见沈伦悠悠道:“这三株灵材极为珍贵,勉强可以当老师的聘礼,你倒是有心了。” 苏敏气得满脸通红,将五百年五君藤猛然往沈伦脸上甩去。 “给 你,自己种去!” “小子,碰到什么难事了?舍得来我这里。”沈伦把玩着五君藤。 雷少轩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与六王子的交往,绝不能对外人明说,后勤保障之事,也是绝密。 “魏王任命我为金吾卫四品带刀侍卫。然而身为国子监学子,几位王子也极为重视,看学子清苦,时不时地送点银两、美女之类的东西,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自处。”雷少轩隐晦道。 “你是怕夹在魏王和几个儿子当中为难?”苏敏不屑道,“谁的大腿粗,抱谁的就是,复杂问题简单化。万不可犹豫不决,想左右逢源,为取死之道。” 说着,苏敏脸羞红。 黄花闺女,大腿粗、大腿细说着,殊为粗鄙,然而话糙理不糙。 沈伦点点头。 “金吾卫带刀侍卫,并非为可以带刀接近魏王的金吾卫。带刀侍卫为一种荣誉,金吾卫过千人,只有六人可以号称带刀侍卫,为魏王最亲近、最信任之人。” 沈伦正色道:“身为国子监学子,你不可能到任金吾卫。然而一旦封为带刀侍卫,便宣告你是魏王最信任的人,今后做出任何对不起魏王之事,都会被人视为背叛。” 雷少轩心里一直很迷茫,瞬间醒悟。 魏王此举实际上绝了自己退路,只能一心一意跟着魏王。 背叛无论在什么人眼里,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加入任何阵营,都得不到信任。 “小子,你到底干过什么事,或者魏王即将要让你干什么,而不惜付出如此代价,也要拉住你?” “魏王已经确定,我任兵部参谋司决策参谋一职。”雷少轩无法明言,含糊道,“南征之事,我提出过一些不同的想法,魏王可能让我负责施行。” “想法?譬如让太后任南军统帅?”苏敏忍不住,扑哧一笑。 “魏王此人谈不上雄才大略,极为自私和刚愎自用,算不上开明帝王。”沈伦缓缓道,“却有一个好处:极为护短!” 沈伦总算明白雷少轩登门之意,让自己指点迷津。 雷少轩空有学问,对庙堂人事却不甚了解,官场极为险恶,极易翻沉,尤其高层争斗凶险无比。 “魏王在,你只要牢记两点,便安若磐石。” 沈伦嘴角微泛讥讽之色。 “一是时时向魏王请示。事无巨细,魏王也不嫌烦;二是时不时给魏王送点新鲜玩意。魏王富有四海,却依然喜欢小恩小惠,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雷少轩瞪大眼睛,“前线作战,事事汇报,岂不是延误战机?帝王贪小恩惠,岂不是鼓励手下贪腐?” 沈伦瞪眼道:“魏王极恨不听令而行之人,却对尽力而为而即使出错极为宽容。因此,魏王之命须遵守,然而事情过于复杂,出错也是常有的事。万不可玩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玩意。” 雷少轩恍然,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沈伦之意无非是说,表面要遵照魏王之意行事,实则还是自己做主。这其实很简单,魏王说向西,你向西走几步,出错了,迷路走向东也行。 说到底,条条道路通向东。 雷少轩总算对魏王有了些认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日三旨 “至于诸位王子,未登大位,皆为臣子。” 沈伦看着雷少轩道,“秉公正之心,都是为国办事,利国之事,不妨给与方便,何分太子齐王?利民则全力相助,不必问谁人所办。就事论事,有何不可?朝廷如此之大,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为国、为民办事之人?” 雷少轩恍然。 自己私心过重,满脑子都是与六王子之间关系,陷入权力之争,不免迷茫,放下私心,心胸便开阔起来。 何必纠结太子、齐王和六王子?遇事可以多多帮助六王子,但绝不能因私废公,为助六王子登大位,而放弃原则。 人有感情,可以左右逢源,圆滑灵活,办事却需要一根原则底线。 “你如此年轻,便已位居四品官职高位,短时绝不可能再升;拥有碧波山庄及嘉信拍行,不缺利不求利,既然不为名利,不如实实在在做一些实事。” 沈伦正色道:“名利如浮云,多少王侯将相,湮灭山间,化为枯冢冷碑,而多少为国为民小吏,即便不能留香史册,至少也能奉祠乡野。” 雷少轩闻言,自嘲道:“我不过一介死囚,只求平安一生,哪里谈得上受人纪念。” 心中却微微一动,似乎感觉信念有了些许不同。 望着雷少轩远去的身影,沈伦摇了摇头。 “先生为何摇头?”苏敏不解道,“此子奸诈狡猾,当日连齐王都敢敲诈,而后却不惜性命,独闯清元观救人,显然是一个性纯而能干之人,我倒看好他的未来。” “此子聪明绝顶,狡诈圆滑却不失本心,能为魏王所用,必能有所作为。”沈伦摇摇头,叹息不已,“可惜他印堂晦暗不明,煞气凌厉如刀,杀戮重重,短寿之相,活不过三年!” “才三年?”苏敏大吃一惊,“能不能想想办法?好歹也是咱们国子监学子。” “你心疼他?” 沈伦看着苏敏心疼的样子,开玩笑道:“要不以身相许?如此,我倒有延寿的办法。” “呸!”苏敏呸道,“老不正经!” “此人劫应在南方。” 沈伦顺手将一杯茶倒在桌上,茶水四下缓缓流溢,似凝脂聚而不散,化为一片湖或者大河地图模样。 苏敏眼眸里,只见湖面浩荡,看不到边际,一条河,奔涌澎湃,似虚空而来。 眼看水面忽然雾气升腾,暴雨倾盆,浓雾间电闪雷鸣,沈伦目光骤然射出两道白光,桌上氤氲雾气射去。 刺啦! 目光如电,水汽骤然炸开,化为青烟,一闪而逝。 看着空荡荡,干涸如荒原的桌面,沈伦心内骇然,脸色煞白。 “如何?”苏敏急问。 “此人未来无法推演算计。”沈伦颤声道,“我衍天术被莫名之力强行中断。” 苏敏却舒了一口气,“无法算计之命运,意味着有无穷之可能,绝非短寿。” 沈伦沉吟片刻,“你的境界久久无法突破,如继续空守国子监,绝无突破之机,不如往南方游历。星象逆轨,流火南方,借一丝天道机缘,方可破死局。” 回到碧波山庄,雷少轩往清馥堂走去。 却见清馥堂大门大开,院 内摆着香案,仆人丫头沿着香案列队两旁,仿佛欢迎的队列,而玉兰焦急地站在门口。 见到雷少轩进门,玉兰喊道:“少爷回来了。” 玉兰迎上前来,对雷少轩急道:“少爷,快、快、快,魏王有旨,快来迎接。” 雷少轩进门,却见一位太监和母亲走了出来。 “轩儿,过来见过周云周公公。” 周云急忙摆手道,“雷参谋不必客气,魏王有旨,请雷参谋接旨!” 雷少轩已是金吾卫正四品带刀侍卫,与太监一样,为魏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周云虽然也是四品太监之职,太监四品与金吾卫四品不可同日而语,周云可不敢在雷少轩面前摆谱。 香案前跪定,周云大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大魏王令:金吾卫正四品侍卫雷少轩性资明敏,处事详练,堪当大任,任北川知府兼北川都尉,钦哉。敕命!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六月十七日。”(注:魏王未称帝,不能皇帝诏曰。) 又升官了? 雷少轩又惊又喜,又有些惶恐。 如果说任参谋司决策参谋,自己心里坦然,因为自己本就出身军职,军中事务就算不是精通,总归是十分熟悉,担任军职,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 任职金吾卫,心里更是坦然。金吾卫不就是武力保卫魏王吗?左右不就是级别高点的亲卫而已。 可如今魏王任命自己为北川知府,主政一方,甚至统领军政大权。 知府为一郡之首,都尉为军政首长,如此一来,魏王几乎将整个北川都交给自己,军政大权独揽,北川郡无人能挑战自己。 雷少轩感觉到的不是兴奋和荣耀,而是深深的压力。 这可是北川郡,整个北魏才三十六郡,自己何德何能?能独领一郡,怎么看此事,都像是一个笑话。 众人一时也惊呆。 再无知的人,西京呆久了,也知道一郡之长是什么概念;就算不知道,对比一下西京之长,不就知道了? “恭喜恭喜!” 周云也面露喜色,能亲自宣读一郡之首的任命,不啻是一种荣耀。 “多谢公公亲自宣读王旨!”雷少轩拱手道。 公孙倩面露喜色,赶紧吩咐奉上红包。 雷少轩正要将周云一行送出院门,却见李春领着八名太监和宫女远远而来,片刻已到眼前。 “魏王有旨,公孙倩接旨。”一名太监看见公孙倩等人,远远便喊出声。 李春与公孙倩、周云等颇为熟悉,见过礼,香案前,李春宣读太后懿旨。 “奉天承运,诰命:公孙倩,姿敏忠贞,封三品诰命夫人,钦哉。敕命!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六月十七日。” 一日三旨,此时,再也由不得雷少轩心里不感动! 从国子监出来,雷少轩心里对魏王还有些许暗谤,然而此刻,无论魏王是魔鬼,或者是废物,都挡不住雷少轩心里升腾起士为知己者用的感觉。 这感觉如此深刻,以至于雷少轩有一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不顾一切的感觉,似乎魏王指向哪里,即使粉碎碎骨,都要将之踏平。 李春宣读完毕,向公孙倩道过喜,将雷少轩拉到一旁。 “小子,恭喜噢。”李春有些阴阳怪气道,“小小年纪,正四品地方大员,天下独一份。” “怎么?不服?”雷少轩没好气道,“有屁快放,心里烦着呢!” 雷少轩心里有一种上魏王当的感觉,魏王一日三旨,如同将自己卖了,自己还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替魏王数钱。 心里既感动又惶恐。 “我就不服,你咬我?”李春等着眼睛道,“废话少说。我有一个堂弟,名叫李红,在北川经商。你赴任北川,如有什么不方便地方,可吩咐他去办,毕竟是自己人,又是地头蛇。” 怪不得身为太后内侍总管,也屈尊来宣读一位诰命夫人封赏,原来是走后门来了,雷少轩心里腻歪道。 脸上却不露声色。 “他经营何商品?规模大不大?” “他开设广和商号,为北川最大的茶粮商,网点遍布北魏、南越,”李春得意道,“北川为通衢之地,广和商号自然能行销大陆。” 雷少轩一惊,一时迟疑起来。 按照计划,自己将控制整个南越粮食,如此一来,所有粮商将无利可图,直至拖垮南越经济。 李春此次登门,无疑给雷少轩一个警醒,实施此计划,固然能拖垮南越经济,然而自己将面临天下粮商压力。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计划实施之时,估计李春第一个就与自己断交。 战争,吞噬一切,友情、利益、生命、人性…… 雷少轩开始隐隐感觉到了战争的残酷。 “你都开了口,我怎敢拒绝?”雷少轩忽然笑道,“这样吧,我入股广和商号?不过只入股粮食生意。将广和商号粮食生意单独作价,我翻倍价格购买其中部分或者全部股份,哪怕亏损。即使亏个几年,以后粮食生意一定大赚。” 李春闻言,脸色大变,怒道:“你怎么敢?” 原本想让雷少轩照顾堂弟,结果雷少轩狮子大开口,竟然要吞下广和商号,如何能不让人火大? 然而,一眼看到雷少轩面色平静,随即醒悟,强压怒火,低低道:“南征?” 雷少轩点点头。 如果说天灾**,粮商大多能发大财,战争可就说不好了。 李春并非贪婪蠢笨之人,宫中消息也十分灵通,南征一事无疑是北魏最大的国事。 战争一旦开始,意味着财源滚滚,比如军械、被服等等,然而有一种物资能发大财,也有可能血本无归,那便是粮食。 战争会破坏生产,造成粮食减产,粮价飙升,此时能发财,然而遇到国家管控,甚至强行征粮,强压粮价,粮商便有可能血本无归。 毕竟粮食事关性命,国家决不能任由百姓饿死。 雷少轩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了,赶紧放弃粮食生意,南征这几年一定会亏损。 雷少轩不怕把消息放出去。 没人能轻易放弃粮食生意,一门生意,能轻易放弃,然而,放弃后再想捡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放弃,就来找雷少轩合作!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告了 柳元愕然,面露羞愧之色,争辩道:“我一文钱都没拿!之所以任由何府上下活动,实是因为对何侍郎有所顾忌。再者,人已死,开始判决时,以为周氏并未吃亏,谁知后来何府竟如此丧心病狂!” “何府管家郑财,此人如何?” “此人仗着何府势力,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传闻手里有多条人命,却从来查无实据。”柳元叹道,“世家豪门,总有办法逃脱刑责。” “彻查下去,拿了何府银两的人,逐出府衙,触犯刑律者,严惩。”雷少轩恶狠狠道,“什么钱都可以拿,唯独不能贪死人钱。死人要有公道,否则何为人命关天?” “今日大人新上任,不如好言劝回周氏,日后好好审理也不迟。”秦铭一急得额头汗珠直冒,“审案,需要人证、程序,缺一不可,且此案重大,非短时间内能让双方满意。” 他隐隐感觉此事并不简单,分明是有人想让雷少轩难堪,否则谁会知道今天雷少轩到任,又有谁能如此详细地知道宴请雷少轩地点,并能冲破衙役封锁。 陈果也在一旁劝道:“大人,下官也以为此时不宜审案。人命案,难以在短时间内断结。审不好,双方不满意,徒让百姓笑话。” 陈果目光闪烁,其实心里巴不得雷少轩当场审案,闹出笑话才好。 任谁都知道,人命案,哪能当场审清?何况凶手已死,人证、物证缺失,怎么审理? 最重要的是,严格来说,此案已经判决结案,翻案需要经县、郡、刑部等程序,非经年数月不可。 陈果断定,雷少轩试图当场断案,不过是一时欺骗周氏或者世人,暂且渡过眼前的难堪,日后必成笑柄。 “不!”雷少轩冷笑道,“既然遇到此事,便要审一审。我倒要看一看,这回能不能让双方满意!” “大人要亲自审案?”秦铭一吃惊道。心里暗暗叫苦,这位爷可是刚从国子监毕业,毫无官场经验,哪会审案?可别闹出笑话,最后不可收场。 “在其位,便要谋其政,周氏为合县人事,自然有柳大人审理。”雷少轩嘴角微翘,“我刚从国子监毕业,哪里会审什么案?” 柳元闻言吃了一惊,急急道:“大人……这……如何审理?” 雷少轩不理会柳元,对左右亲卫喝道:“来人,取桌椅给柳大人摆上。” 见状,亲卫迅速摆上桌椅。 雷少轩严厉地注视看着柳元。 柳元心里暗暗叫苦,无奈地坐到主位,雷少轩大马金刀坐在桌子旁,陈果、秦铭一陪坐两旁,众位官员和随行迎接的商人站列两旁。 看着雷少轩面沉似水,罗浩悄悄对沈小宝道:“今天也不知道谁倒霉,触了小六霉头。” 沈小宝瞪眼道:“还敢胡说!此事分明是有人想看小六笑话,想阴小六。” “担心什么?小六什么时候吃过亏?”曹傲然不以为然道。 “官场险恶,杀人不见血。”沈小宝担忧道,“小六不该如此贸然地审理命案。何府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何府大公子身为吏部侍郎,正好管着小六呢,弄不好,此事正好给人把柄整小六。” 柳元心里忐忑不安,摆摆手,场内静了下来。 啪! 柳元一拍桌子,喝道:“今日,合县周氏对其夫被杀一案判决不服,拦路鸣冤,蒙知府雷大人恩准,开庭审理此案。周氏,你有何不服?可当庭述来。我提醒你,此案经县、郡、刑部备案,要想翻案,没有确凿证据,属凭空乱讼,杖责四十。” “民妇明白。”周婉青跪着地上,目光坚定道,“当日,何府郑管家……” “停!停!”雷少轩摆摆手道,“你记得凶手模样?” “化成灰我也记得,就是他,何府管家郑财。”周婉青指着远处人群中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 今日何府老爷迎接新知府,郑财随行,与其他随从一起闲聊,随时等候吩咐。 “拿下!”雷少轩喝道。 四名亲卫如狼似虎,冲了过去,将郑财按倒在地,拖了过来。 “大人,我有何罪?何故拿我?”郑财脸色煞白,惊恐道。 柳元大喝道:“四月十八日,可是你领着人到和仁堂闹事,打死周氏丈夫许权?” “冤枉!大人,打死许权的凶手,已经死于狱中。”郑财挣扎道,目录惊慌之色,隐约觉得不妙。 “好了!”雷少轩冷冷道,“我问你,许权重几斤几两?” 闻言,众人皆怔,这是什么问题? 场外微微躁动,交头接耳起来。 “问死人几斤几两,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称量过不成?” “废话,这是套话。大人是想知道郑财认不认识许权。” “……” 郑财眼睛急转,迟疑片刻道:“大人,这如何得知?” “大胆刁民,公堂之上有问不答,却胡言乱语,藐视朝廷律法,给我打。”雷少轩恶狠狠道。 众人石化! 这是审案,还是严刑逼供吗? 不对,不让人供述,算不上逼供。 一名亲卫,取过一根粗大的木棍,一下一下狠狠地往郑财身上砸去。 “大人,饶命……我没有藐视公堂啊,实在是……我不知道啊。”郑财惨叫着,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不多时,郑财皮开肉绽,后背鲜血淋漓,哀嚎不已。 亲卫不傻,知道有人算计自己的大人,将气撒在郑财身上,下手极狠。 “大人,纵目睽睽之下,如此严刑审案,实为不妥。”柳元急忙劝阻道,“哪怕最后能翻案,也会落人口实。” “柳大人,稍安勿躁。”雷少轩不满道,“你是主审,审案听你的。如今,我不过借审案之机,问一件与案件无关的小问题。” 郑财浑身皮破肉烂,血肉模糊,瘫阮在地,疼得眼冒金星,脑子迷糊,颤巍巍道:“大……人……饶命。我与许权素不素相识,如何……知道他几斤几两?” “那许权值多少钱?”雷少轩冷冷道。 “这……这如何得知?”郑财又急又恐慌,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人人皆知的东西,你却装糊涂。”雷少轩冷冷道,“给我打!” 亲卫拿起木棍,又是狠狠往郑财身上打去,郑财拼命挣扎、惨叫着,眼看着雷少轩毫无停手之意,郑财惊恐万状。 “饶命……大人,我……委实不知道许权值多少钱啊!” 亲卫不比经过受训的衙役,根本不知道如何行杖责,一味地使用狠劲,郑财很快昏迷过去。 “大人,不能再打了!再打,真会把人打死。”柳元急道。 “大人,你无故杖责我管家,是何道理?”人群中,何府老太爷何正非满脸怒容,挤上前来。 “柳大人在审案,你无辜搅扰,眼里还有王法吗?”雷少轩面色一沉道。 “雷大人,我儿现为吏部侍郎,望大人给我个面子,放过郑管家如何?”何正非强忍怒气道。 “噢,原来是何老太爷,失敬失敬。来人,看座!”雷少轩轻笑道,“柳大人才是主审理此案之人,你该求他。” 雷少轩转脸冷厉道,“弄醒他!” 亲卫如狼似虎,取过一桶水,猛然泼在郑财身上。 郑财感觉如坠冰窟,浑身骤冷,一丝力气也无,虚弱至极,身体冰凉发抖,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 “我再问你,一条人命值多少钱?”雷少轩冷厉道。 “我……”郑财骇然,已然明白雷少轩之意,雷少轩摆明了要自己的命。 人命关天,无法用钱衡,自然无法回答许权值多少钱,唯有以命抵命,才可衡量。 自己北川横行霸道,手里有多条人命,往日并不觉得人命珍贵,如今悔之晚矣。 “打!”雷少轩不耐烦道。 “你!”何老太爷也隐隐明白雷少轩之意,死死盯着雷少轩,“竟敢草菅人命,我要让我儿上奏弹劾你!” 又是十几棍下去,郑财一动不动,身体几乎烂成一堆。 “柳大人,现在你开始审吧。不过,我看郑财身伤无法作证,与周氏签订的和仁堂文书自然作废,和仁堂重归周氏。”雷少轩淡淡道,“周氏,如此你可满意?还告不告?” 从郑财被拿下,到眼见被打死,时间如此短促,原本周婉青已经准备好一套说辞,如今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一切便已结束,心里涌起巨大惊喜,翻案竟然是如此之快。 “我永不告了!”周婉青喜极而泣。 雷少轩转身看向何老太爷,“此案,何府服不服?” 何老太爷指着雷少轩,气得直哆嗦,“你活活打死我管家,我要上京告御状!” 雷少轩冷冷道:“看在何侍郎份上,我给你天大的面子,冒着被人弹劾,说我走后门枉法的危险,请你坐在这里听审,如今,你却不给我面子。” 众人石化。 请人坐到旁边审案,便是给天大的面子? 雷少轩转身对亲卫道:“来人,郑财说他受何家少爷指使,强抢和仁堂,打死许权。你们带上几个人,去将何家少爷拿来听审。他是杀人嫌犯,要是有拒捕行为,格杀勿论。”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雷少轩这是要把事做绝。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捐助 柳元骇然,急道:“大人,万不可如此对何少爷。” 转身对何老太爷道:“何老太爷,不如给本县一个面子,此事再商量商量?” “何老太爷,郑财其实未死,不过一时昏迷过去,抬回去治一治就好了。”秦铭一站起一旁,劝道:“雷知府不过轻打一顿郑管家出气。您消消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气生财嘛。” 何老太爷气得浑身颤抖,人都快打成烂泥,还没死?怎么治? “想一想何少爷的脾气。”陈果见状,急忙劝道,“何少爷不懂事,耍起脾气,与亲卫起冲突,格杀勿论,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悲哉?” 雷少轩上任之日,便闹出事来,真把何少爷给宰了,即使不是陈果动手,何侍郎绝不会认为与陈果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定会认为陈果试图捣鬼,意在让雷少轩出丑,雷少轩也是受害者。 届时,所有在场的人,都会被迁怒,而雷少轩却不会有事。 陈果隐约感到有些恐惧,事情越闹越大,弄不好,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闹些小事情,也许能看雷少轩笑话,事情越大,雷少轩越没事,谁叫他背后有太后撑腰,自己却要承担全部责任,严格来说,此事是自己任内发生的。 何老太爷恨得咬牙切齿。雷少轩出身死囚,做事肆无忌惮,自己呢?敢赌雷少轩不敢杀自己儿子吗? 不敢! 何老太爷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安慰自己,郑财不过是个下人,怎能与儿子比? “让双方写具结文书,永不翻案,反悔者追究乱讼之责,先杖刑四十再受理。” 雷少轩转身看着何老太爷,淡淡道:“何老太爷,看在何侍郎面子,我可是杀人嫌犯都放过了,您可别让我为难。再掀起什么风浪,我面子上固然不好看,可保不齐有人利用此事,把何小少爷拖进深渊,连累何侍郎。朝中何侍郎不是没有敌人,您说呢?” 何老太爷闻言心悸。 雷少轩此言似是威胁,又似好言相劝,可也点明一点,如果不干净利落平息此事,最终雷少轩不过是丢面子,何府却有可能搭上两个儿子。 谁说雷少轩年少无知,自己一定咬死他,何老太爷恨道。 雷少轩此举,极其奸诈,无比狠毒,让自己付出巨大代价,自己还得承他的情,恨不起来,也不敢恨! 心里隐隐恐惧,绝不能让何侍郎知道此事,甚至还得去信,说雷少轩的好,否则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借此事,教唆儿子对付雷少轩? 要恨,只恨郑财做事做得太绝,把周氏逼上绝路。 人总是善于找借口为自己开脱,无法恨雷少轩,如今何老太爷恨上了郑财,可叹! “愣着干什么?”何老太爷怒喝道,“还不赶紧抬走,去找郎中医治,等死吗?” 何老太爷领着随从,将郑财抬走,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场中,众位官员看向雷少轩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至始至终,雷少轩压根没有审案之意。 此案关键在于周氏要公道,无非是惩戒真正凶手,取回被强占的店铺。 然而,对于已经结案的案子,就算魏王亲审,也绝不可能当场翻案;而事后,要想层层翻案,何府上下活动,出现什么结果,根本无法预料。 “大人如此快速地审结此案,十分英明!”秦铭一抹着额头汗珠道。 “柳县令才是主审,我不过问了几个无关的问题。”雷少轩淡淡道。 柳元一怔,自己还没问一句话,便已经写具结文书了,屁的主审。 却不敢辩驳,心里却舒了一口气,也明白了,至少雷少轩不是抢功劳的上司。 雷少轩不理会柳元微红的脸色,继续道:“柳大人勇于担当,重审案件,在诸位大人见证下,圆满了结此案,双方事主都十分满意。柳大人,即刻写一份文书,让在场诸位大人签字见证,宴席后交到我手里。” 众官员闻言一凛,这是雷少轩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陈果心内骇然,这招太毒。 雷少轩活活打死郑财,严格来说,漏洞百出,保不齐有人试图做文章。 如今,如果还有谁对此案有什么企图,面对的将是整个北川官场而不是雷少轩。主审的是柳元,签字见证的是全体官员,找不到雷少轩在此案起作用的一丝痕迹。 陈果心里哀叹,面对如此奸诈狡猾的上司,耍心思,不啻是寻死。 所有人再不敢轻视雷少轩,年纪轻轻便能出任北川知府兼北川都尉,不是靠太后面子便能行的,必然有过人手段。 “还有一事。” 看着不远处柔弱的周婉青,和惊慌不已、紧紧拉着母亲衣襟的两个孩子,雷少轩叹了一口气道:“我等之俸禄,皆民脂民膏,取之于民,却不能保境安民,以至弱小妇孺沦落无着,我等之错。柳元,你带头捐赠一下周氏母女。” 柳元闻言,面露欣喜之色。 此案有错,自己早有弥补之心,苦无机会,如今带头捐助,减少心中愧疚的同时,也能增长官声,原本对雷少轩小小芥蒂,变为了感激。 “我捐一百两银子。”柳元慷慨道。 “我捐五十两。” “三十两。” “……” 眼见周氏可怜,众位官员皆踊跃捐款。 不多时,银子、银票堆满了托盘。柳元端着托盘,如酒楼小二上菜,转过一圈,来到雷少轩面前。 “九十五两,不能抢了柳大人风头。”此事圆满,雷少轩心情很好,开着玩笑道。 “我捐九十两。”陈果装出肉疼的样子,笑道:“随在上司后面。” “九十两,向陈大人看齐。”秦铭一笑道,补充道:“紧随上司身后。” “我……我出五两……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一个声音突兀道。 五两?雷少轩感到很奇怪,如此场面,五两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抬眼看去,只见一名穿着有些皱褶的半新官袍中年官员,站在北川府官员群中。 秦铭一见状,似乎怕雷少轩不悦,急忙道:“此为河道郎中周洲,为官清廉,人口众多,家中委实不大富裕。” 雷少轩心中一动,北川官场竟然还有此等官员,下意识问道:“此人能力如何?” “此人任河道郎中二十多年,北川山河地理无一不熟。任河道郎中一职,无人能替代。”秦铭一担心周洲因为此事,恶了雷少轩,解释道,“此人不大懂为官之道,久不升迁,做事倒是一把好手。” “我捐一千两银子。”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侧目看去,却见沈小宝站了出来,拱手道:“北川众位父母官员,如此体恤妇孺,心系百姓,实为我等楷模,也是北川百姓之福。我代表北川保行捐助一千两银子。” “我代表远方船运捐助一千两。”曹傲然道。 “……” 在场商人纷纷解囊。 原本让北川知府难堪之事,一时竟成了官民共襄盛举,捐助妇孺的美事,很快传遍北川。 众位官员纷纷松了一口气。 此事也隐约看清楚了,雷少轩虽然为人奸诈,对手下却并非严苛,十分体恤部下,并没有为了名利,拿下柳元,隐约表明,雷少轩要的是好结果。 柳元有错,然而开始判决此案时,已然替周氏着想,只是何府管家太过刻毒,结果不能完全怪柳元,为官谁不惧怕吏部官员? 宴席上,雷少轩站起举杯道:“本知府年轻,毫无官场实务经验,今后北川一切事务照旧,陈大人依然总览一切事务,各位各安其职。” 众人闻言放下心来,只要不触及自身利益,对雷少轩也就不那么抵触。 陈果也舒了一口气,至少雷少轩不是来和他抢果子的,虽然日后最大的果子,仍然也必然是雷少轩的。 众人纷纷敬酒,尽欢而散,雷少轩总算顺利地就任北川知府。 判决,上任后,雷少轩除了不停地外出视察,与各级官员谈话外,几乎不理政务,府衙日常事务,全都交给陈果。 雷少轩喜欢和商人混在一起,这点让北川上下颇有微词。 “雷知府如此奇怪,竟然和那些低贱的商贾厮混。”士子们愤愤不平。 “死囚出身,哪里知道什么贵贱?呸。” “贪官!不务正业。” “……” 此刻,雷少轩正在望江楼上和沈小宝等弟兄一起喝酒。 “小六,真担心你对付不了那些官场老油条。”沈小宝道。 “能对付小六的人还没有出世呢。”曹傲然笑道,“那些人怎会是小六对手?” “对,小六如今是北川老大,咱们几个弟兄榜在大树下,这回要大干一场。”罗浩兴奋道,“小六,下一步怎么干?” 雷少轩一眼看去,却见罗浩的手不老实地放在身旁陪酒的女子身上,没好气道:“把她抱进房,她会教你怎么干。这么大男人,还不知道怎么干,难道这几年没人教,都是偷偷一个人摸索的?”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怪不得这小子满手是茧,原来是摸出来的。”凌军笑岔气,“说是炼刀,我天天炼刀,怎么不见茧子,我还觉得奇怪。” “小六!我……我跟你急。”罗浩气急败坏,“我要跟你绝交。” “绝交?那好事就没你的份了。”雷少轩看着罗浩。 “什么好事?” “我要买一家妓院,以后天天有老师教你。”雷少轩开玩笑道。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打服 南征在即,雷少轩没有更多时间调教北川大营,必须尽快将北川大营掌握在手里。 掌握军队,其实很简单,强者为尊! 看着雷少轩咄咄逼人的目光,语气十分不善,众人纷纷低头。 “谁敢不服?都尉英雄少年,魏王英明,慧眼识英才,哪像我们老丘八粗鄙野蛮。”三营校尉秦英目光闪烁。 “就是。我们粗人一个,只知冲锋陷阵,都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谁不服雷都尉,便是与我们为敌,与北大营为敌。” “……” 雷少轩无语。 这些都尉,嘴里口口声声夸着、赞着,目光却闪烁不定,带着讽刺,带着戏谑,带着蔑视…… 一句话,都尉已经就任,校尉们不服也只能忍着,嘴上拍着马匹,却挡不住心中的轻视,全都写在脸上。 “闭嘴!选出一人,接我一刀。”雷少轩冷厉道,“能接我一刀,即刻替我接任北川都尉,我永不入北川大营。” 雷少轩干脆道。 此言一出,六名校尉面面相觑,马洪一旁脸色微变。 无疑,雷少轩此言十分轻率。堂堂北川都尉,岂能说想接任就接任,想让就让的? 不过,此言却极具军中之风,颇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之意。譬如军中士卒挑衅,不服?老子打得你服;再不服,打死你。打不过还不服,被打死,也绝不会有人同情。说到底,军中强者为尊,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迟疑片刻,一营校尉董明喝道:“我来!” 众人退开,让出场地。 雷少轩站定,瞬间,校场内鸦雀无声。 新任都尉扬言,军中无人能接其一刀,口气如此之大,无疑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和激愤。 董明为北川大营第一猛将,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董明走到雷少轩面前,执刀在手,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雷少轩,提起全部身心,人刀合一,仿佛四周景致全都虚化,天空下,只剩雷少轩一道身影。 董明不愧为第一猛将,气势磅礴,如石如山,巍峨之势,无可动摇。 雷少轩身体微侧,缓缓拔出魏王钦赐的金吾卫龙刀。 随着刀身一点一点缓缓露出,森然冷光在刀身流溢。 嗡! 龙刀出鞘刹那,刀影纷纷,如梦如幻,刀未出,已然抖出如光刀花。 董明眼瞳骤缩,只觉得雷少轩身影伴着刀光,如微风扭曲变换,无形无状,根本无法锁定,如何抵挡? 雷少轩冷笑一声,凌波踏步,劈出一刀。 刷!刀光划出道道白影,连绵不断,向董明笼罩。 董明目光呆愣,根本不及反应,眼看刀光如落花纷纷,本能地缓缓举刀向上,与刀光撞在一起。 场外人看去,却见雷少轩骤然收刀。 虚招! 董明大骇,只见一只大脚向胸口撞来,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巨石。 呼!狂风席卷。 董明的身体,如断线风筝,骤然飘了出去,狠狠地撞入队列之中,撞到一大片军士。 一招! 全场一片寂静。 北川第一猛将,挡不住都尉一脚。 董明面红耳赤,急忙爬起,叫道:“你使诈,并未出刀!” 眼看董明不服的样子,雷少轩冷冷道:“我那一刀劈实,你能挡得住?” 董明愕然,面露愧色,自己无论如何挡不住雷少轩一刀。 雷少轩面色阴沉,“一营主将,手握着两千条弟兄性命,不动脑子,一味靠猛,死多少条人命,才能完成军令?战场之上,怪敌人使诈?” “猛,敌不过对手;诈,没有对手狡诈。你是如何带兵的?”雷少轩看着众人喝道,“还有谁不服?” 全场一片沉寂。 雷少轩冷冷道:“我出身死囚,来自苦海西北军前锋营,说杀人如麻不为过。我领军很简单,军令如山,军法无情。今日,我尚且给你们机会挑战于我;日后,令出如山,不服者,只有一个字,死。完不成军令,我不介意把你们全杀光。” 闻言,场中军士面色肃然。 交接完毕,雷少轩与所有军官一一见过,清点人数和物资后,指定军中长史文仲详代理军务,回到北川城内。 当前,整顿北川军务不是最紧要的事情。 雷少轩走后,六名校尉依然没有散去。 “怎么办?” “废话,什么怎么办?雷都尉出身前锋营,前锋营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 “人家是累计军功荐入国子监,只有特等功才有资格,你们不服?挣一个特等功回来给我看看?” “都尉入国子监前,便是正六品校尉,货真价实,边军校尉什么货色,升任都尉,算不得稀奇!” “妈的,以为都尉是个小白脸,结果是一条狠龙。”董明歪嘴道。 “哈哈哈,以后你们这几条小蛇,老老实实盘着吧,免得被人抽筋扒皮。”长史笑道。 “……” 西京外,清凉山庄,后山。 魏王和文妃前后而行,沿着石径漫步。 南征计划已经开始实施,齐王为统帅,率领三十万大军,前往鹰崖关,朝中仍然由太子监国,此为十分稳妥的做法。 然而齐王领军,实力大增,太子心中十分不满,事事掣肘,朝中两派每日炒个不停,魏王被迫强力弹压,心里十分烦恼。 幸好听从雷少轩建议,成立后勤行辕,任命六王子为后勤行辕总督察,太子不好意思太过为难六王子,这才让后勤事务准备得十分顺利。 七月的西京天气十分闷热,魏王如往年惯例,往西郊清凉山庄小住。 清凉山庄气候凉爽,十分适合渡夏。 山庄占地极广,有湖、有泉、有山,景色十分美丽。 不过山庄内冷冷清清,偌大山庄,只有魏王和文妃居住。午后睡醒,颇觉慵懒烦闷,魏王领着文妃往后山散步,身后跟着太监、宫女和侍卫。 后山古木参天,石径蜿蜒曲折,时闻鸟鸣清音,空谷鹿鸣,令人心清神爽。 “那小子现在在什么位置?”魏王随口问身边一位侍卫。 “雷都尉秘密潜入南越勘察地形,目前大概在霸湖一带。”侍卫自然明白魏王所问是谁。 “都两天了,还没有接到消息,也不知道这小子死了没有。”魏王悻悻道,“身为知府,轻身犯险,简直胡闹。” “别死了的,好不吉利。”文妃笑道,“大王如此关心雷侍卫,他要是知道,定然十分感激。雷侍卫如此年轻任知府,倒是大王慧眼识才。” “你真别说,这小子为官有一套。”魏王得意道:“一刀震慑北川大营,一个案件让北川官员服服帖帖,一个衙役控制北川黑道,一个女子建立情报中心……” 魏王对雷少轩一举一动竟然了解得清清楚楚。 说着,魏王忽然脸上肉疼,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雷少轩一把砸出五千万两银子,相当北魏一年军费,至今一点声响都没有。 “雷侍卫真是体贴人呢,每三天,便派人从北川快马往京城送新鲜水果给太后,我们也跟着沾光呢。那个荔枝果子,真是新奇,酸酸甜甜,实是美味。” “哼!身为知府,大事不知凡几,整天惦记这些小事,不知道这官是怎么当的。”魏王哼道,说着话,脸上露出满意的样子。 雷少轩时时给自己写信,不时送些小玩意,很是让自己满意。 正说说笑笑间,突然,林中扑啦啦响,几只小鸟惊起,幽暗林中人影骤现。 嗖!嗖!嗖! 令人心悸的破空声,伴随着嗡鸣弦响,一片黑压压蝗虫似的暗影,向魏王和文妃笼罩而来。 “刺客!……” “啊!军弩,闪开……” “护驾!……” “……” 惊叫声,惨叫声,嗡鸣声,破空声,碎裂声……响成一片。 金吾卫不愧为精锐之士,惊鸟骤起,侍卫已然闪到魏王面前,石径狭小,魏王和文妃前后而行,侍卫闪到魏王前,却露出文妃身影。 如云团般的暗影遽然而至,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闪过,抱着文妃急转了一圈。 “啊!”一声惨叫。 箭雨被这道急转身影带偏,却依然有三支羽箭狠狠地偏入此人后背,顿时鲜血喷涌,带着文妃踉跄着,眼看要倒下。 “婉儿!”文妃惊叫,正是贴身宫女尚婉儿救了自己。 挡在魏王面前的侍卫,也被射倒三个,只剩三个,将魏王围得水泄不通。 魏王侍卫无疑都是顶尖的武功高手,却依然挡不住军弩。 文妃被尚婉儿抱着,还没有来得及站稳,林中又响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弦响。 嗖!嗖!嗖! 又是如蝗的一片暗影,狠狠破空而来,第二轮弩箭带着死亡气息,悄然而至。 此时,尚婉儿立足未稳,身体无法转动,与文妃抱在一起,没有空间和距离启动身体,顿时成为箭雨活靶子。 文妃和尚婉儿眼里满是绝望,眼睁睁地看着星星点点黑影,闪着森然寒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死亡的气息袭上心头,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呼!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阵狂风扑了过来,一道身影狠狠撞向文妃和尚婉儿,抱着尚婉儿带着文妃生生横移三尺,躲过了致命第二轮箭雨。 正是李桧及时赶到,救了文妃和尚婉儿。 而挡在魏王面前的三名侍卫,身上插满弩箭缓缓倒下,露出魏王身影。 此时,林中第三轮弓弦声响起,犹如死亡号角,透过心头。 嗖!嗖!嗖! 又一轮如蝗暗影,破空而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难言之隐 魏王也曾习武,却不过只比普通军士强不了多少,登位以来,国事繁杂,武功久已荒废,面对凌厉箭雨,心冷透骨,陷入绝望。 武功顶尖的侍卫尚且无法抵挡弩箭,何况魏王。 李桧怒目圆睁,身形猝然发动,将倒地侍卫的一把刀挑到空中,怒吼狂叫,叫声凄厉,裂石穿云,下意识双手伸掌,运全身内力骤然击出。 双掌前空气骤然扭曲,粘稠似泥潭,看不见的无形涟漪层层阻挡在魏王和文妃面前。 噗!噗!噗! 可怕的箭雨如细针透破层层布帛,从空气涟漪中弹出,笼罩过来,速度已然减缓下来。 尚婉儿见状,抱着文妃的身体又是骤然转闪,闪过一旁,堪堪躲过箭雨。 这一击,为李桧平生之力,一击之下,只觉得浑身骤然一空,似被抽筋扒皮,几乎瘫倒,一口鲜血随着内力骤然喷出,飞溅如雨。 李桧强忍剧痛,抓住空中飘飞的侍卫龙刀,顺势划出一帘刀光,挡住了箭雨。 铛!叮!叮,一阵清脆的金石交鸣声,箭雨纷纷掉落地上。 石径上,紧随其后的八名侍卫和两命太监已经反应过来,瞬间向魏王和文妃面前闪来。 “先到四名侍卫守护,其余人冲杀入林。”李桧吼道,身影不停,向林中激射。 “听他令!”先到魏王身边的,正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孙安,负责侍卫等事宜。 孙安尖细的叫声响起:“杀光他们!”随手往空中一举,一支响箭呼啸着向空中飞去。 砰!砰!砰!红色信号在空中炸响,声荡四野。 三颗红色信号,意味着出现最紧急的情况,山庄四处道道人影突显,纷纷向后山狂奔。 此时,五名侍卫和一名太监贺吉已经没入茂密林中。 李桧刚冲入林中,只见林中三名蒙面刺客举着军刀,成三角型向自己冲来,一眼撇去,林中隐约有十几名刺客,手拿着弩箭正装填军弩,地上散落着一具具军弩。 刹那李桧明白,刺客们事先每人装填好三张弩,射出三轮后,必须重新装填。决不能让他们重新装填弩,否则将是一场灾难,即使李桧,此时也无力再次正面对抗军弩直射。 李桧身影丝毫不停,龙刀骤然往树叶丛一挥。 铛! 松枝被龙刀击中,竟然发出金石鸣响,松针脱落,如钢针细雨,向最前面一人激射。 李桧丝毫不知道,刚才自己在绝境之中,毫无保留地的一击,已然突破身体极限,内力大成。 李桧所习内功,为天下最顶尖的内力修炼功法之一,只有太监才能习得,却难以突破,往往身处绝境时,才能突破极限,可是,又有多少人会面临绝境? 面临生死之机也许会有,面临绝境,需要全力一击的情况很少,李桧恰好遇到,于是突破迈入顶尖高手行列。 噗!噗!噗! 松针没入第一名刺客喉咙和整个脸庞,整个脑袋插满刷子一样的松针,身体后仰,重重摔倒。 李桧借着一冲之力,跨前一步,龙刀划了一个圈,向第二人兜头劈下。 第二名刺客,举刀往上猛然挥动。 咄! 两刀狠狠撞在一起,发出铁钉钉入木头的沉闷声,伴随着星光迸射,龙刀毫无阻碍直直劈下,将第二名刺客连同脖子和半个肩膀劈裂。 李桧悍勇如斯,第三名刺客心里骇然欲绝,却已经收身不住,当机立断之下,狠命一刀向李桧飞刺。 李桧身体微侧,让过刀刃,贴身错过,龙刀却随之一横。 噗!一颗脑袋高高飞起,第三名刺客脖子被砍断,鲜血飞溅喷涌。 李桧身体骤停,横刀而立,滴滴鲜血随着刀尖滴下。 “拦着他!”一名刺客大叫,此人显然为刺客之首。 四、五名离李桧最近的刺客闻言,纷纷扔下弩,抄起刀向李桧围攻过来。 李桧身形如鬼魅般闪动,根本无法捕捉,片刻,林中处处响起慌乱的惊叫和凄厉的惨叫。 原本刺客手执军弩,阵型有序,很快被李桧冲击得七零八落。 “一队杀他!”刺客首领见状,不杀掉李桧,将事不可为,果断喝道,“二队、三队快速填弩!” 又是六名刺客扔掉军弩,执刀围了过来。 哗啦啦!林中响起道道树叶折响,五名侍卫和一名太监,已经赶到,冲了过来。 “杀!” “杀光他们!” “啊!” “……” 王宫侍卫皆是武功顶尖高手,加上往日训练有素,绝非刺客所能匹敌,刺客虽然武功不弱,却配合不足,很快被一边倒的屠杀。 林中金石交鸣不断,惨叫声不绝,尸体、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鲜血淋漓。 “留活口!”眼见只剩几个刺客在拼命抵抗,贺吉急忙喊道。 然而,受伤倒地的刺客,纷纷露出诡异笑容,脸色缓慢变成紫黑,倒地死去,竟然没有抓到一个活口。 “全都自杀了?”贺吉恨恨道。 “是的,公公!” 此时,众多侍卫陆续赶到,纷纷围拢过来。 “不要乱走,列队入林,仔细搜查,不要破坏任何痕迹。”孙安大声喊道。 李桧和贺吉等人见众多侍卫陆续赶到,四散列队进入山林搜索,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走出树林,来到魏王面前。 一动不如一静,情况未明,魏王依然在原地等候。 见李桧等人走出,知道刺客已经清除,众人松懈下来,李桧正要上前,却见孙安忽然脸色一沉,指着李桧厉声道:“拿下此人!” 李桧愣神之间,几名侍卫已经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并将两只手牢牢抓住。 “为何拿我?”李桧愕然道。 “你是何人?”孙安严厉地注视着李桧,“武功如此高深,是何来历?为何从未显露过?我怎么会不知道你?” 孙安亲眼目睹李桧出手,其武功之高强,冠绝王宫大内,却一直默默无闻,自己身为太监总管之一,从来没有听说过李桧其名,要说没有企图,孙安哪里敢相信。 “我不过是静慈宫力士太监。”李桧坦然道,“力士地位卑贱,公公自然未曾听闻。” 尚婉儿在一旁,虚弱道:“李桧确实是我静慈宫力士太监。” 力士太监,为宫内专门干重活的苦力太监。后宫嫔妃、宫女众多,都不能搬运重物,因此每一宫殿皆配有一名力士,干些挑担搬运等宫女无法胜任的重活,不过搬运重物机会毕竟少,力士逐渐成为后宫最低等的干杂活的太监,地位卑微。 魏王与文妃散步后山,多半要途中或者山顶停留,或饮酒,或品茶,或吟诗题词等,需要随时准备茶、酒具,清水,笔、墨、纸、砚等一应物品,李桧正是挑着这些物品随后。 “我问你是如何进入王宫的?”孙安阴恻恻地问。 “我叫李桧,来自平州,小时候闹洪灾……”李桧将档案里的资料倒背如流。 “闹洪灾,洪灾之中学会绝世武功?”孙安冷笑道,“洪灾不停逃荒,哪来的时间,从何人手里学会绝世武功?有此武功,又怎会自宫?倘若先自宫,又有谁会收残缺命(根)子的人为徒?” 是啊,无人教授,没有时间,温饱无着,怎么可能学会如此高深武功?此外,残缺命(根)子之人,皆被世人瞧不起,又有哪一位高人会收此等人为徒?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正来历是什么?有什么阴谋?”孙安冷厉道。 魏王、文妃面露迟疑之色,孙安说的十分有道理,宫内绝不容心怀叵测之之人。 李桧抬头,面露悲愤之色,“天下还有什么比刺杀大王更大的阴谋?” “难道我阴谋造反,登上大位为王?”李桧怒道:“天下人能答应吗?” 众人闻言一怔。 太监为王,不啻是个笑话,自古未闻。 可是除了当王,还有比杀掉魏王更大的阴谋吗?没有!不杀魏王,接近魏王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魏王、文妃脸色缓和下来。 “我救了文妃、魏王。无论如何,他们都比我这条贱命贵重千倍万倍,就算我有阴谋,该当死罪,难道救他们两个,还不足以免我死罪吗?”李桧悲愤道。 闻言,魏王、文妃心里一酸,方才绝望无助的感觉,隐隐涌上心头。 “好了,放开他。”魏王松懈下来,“救驾有功,难言之隐,不予追究。你武功卓绝,为力士太屈才,入御马监任五品监官一职。” “谢大王恩典!”李桧跪倒。 尚婉儿一旁舒了一口气。 让李桧来到静慈宫,是自己自作主张,如果真有阴谋,自己脱不了干系,李桧宁死不说来历,显然不想连累自己,尚婉儿心里十分感激。 算起来,李桧已经救过自己两次性命。王宫内明争暗斗,阴毒凶险无比,人人皆自私以自保,却未曾想,还能遇到李桧这样不惜性命救人之人。 其实,尚婉儿误会李桧了,如果李桧说明真正来历,必定会查到如何入宫的,查到雷少轩,查到死囚营和张青,届时人头滚滚。 尚婉儿眼一黑,身体再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坠,文妃柔弱无比,哪里还扶住?李桧闪身而起,托住尚婉儿身体,抱着往山庄而去。 “大王,孙公公,林中刺客皆已毙命。”一名侍卫来报。 “有何线索?” “服饰、兵器等毫无线索,军弩编号也已经抹去,现正派人描绘面容图像,全力稽查。” “查!彻查到底。”魏王厉声道,“竟然让人潜入山庄重地,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毒刺 衡河南岸,巩县。 巩县境内的衡河,水面宽阔达十里,宛如一片汪洋,水流却相对缓和,千万年的衡河不断冲积,形成方圆数百里的冲积平原,平原长满芦苇,便是著名的西河淀。 西河淀水网密布,长满茂盛的比人高的芦苇,看去茫茫一片,高高的芦苇挡住了视线,进入芦苇荡中,根本无法辩清方向,只有当地人,才敢深入芦苇荡中捕鱼、采挖莲藕、芦笋等。 深夜,月光如水,洒向大地。 茂密的芦苇丛泛着莹莹月光,与水面细碎磷光融为一体,分不清水、芦苇、人影和船。 芦荡深处,一处临水干地,一道人影端坐在荷花下。 此人气机与四周相溶,显得无比协调,猛然看去,那里似乎空无一人,仔细一看,又像一朵荷花,一枝莲叶,如梦如幻,似实似虚。 这道身影正是雷少轩,他已经在荷花丛中修炼了一天。 都说水为地之灵,靠水之地,灵气清新浓郁。衡河边的这片芦苇荡里,灵气十分活跃,氤氲在水面上,弥漫在芦苇丛中。 雷少轩四周方圆数百米内,道道人影隐于芦苇丛中,看去隐隐约约、影影绰绰,不时有小船悄悄靠岸,从船上放下人,又悄悄划走,消失在远方。 雷少轩一心沉浸在修炼当中,神念随意往四周漫延,牵引灵气。 灵气延绵不断地汇入雷少轩身体,形成了以雷少轩身体为中心漩涡,漩涡卷起风,向四周扩散。 混沌之力不可独存天地之间,只要溢出就会消失,灵气进入雷少轩丹田,丹田漩涡将灵气转化为混沌之力,往丹田中心汇聚,消失在丹田浩瀚虚空之内,丹田漩涡牵引住混沌灵力,让其无法溢出,因此雷少轩气机丝毫没有外露。 雷少轩四周的风越来越猛,丹田漩涡越转越快,身体有一种凝实、充满力量的感觉,似乎世界便在心中,力量让自己无比自信。 雷少轩心一喜,这是灵力引入顺畅,也是突破的前兆。 突然,雷少轩心里警兆骤起,冥冥之中,一柄大锤自黑夜裂空而来,骤然击中雷少轩脑袋。 轰!如雷轰响,雷少轩眼前一黑,陷入黑暗。 黑暗,无边的黑暗。 雷少轩的身体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无所倚凭,在虚空中飘荡,身不由己。 雷少轩强睁眼睛,入眼之处,漆黑一片,虚空之中,飘荡着一具具扭曲的死尸倒影。 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都是死尸。 他看了孙国生,胡友德,蒋青,看到了白洁……还有这些年,死囚营和前锋营中,在他面前倒下的死囚和战友,看到了敌人,看到了苦海路上倒毙一旁的路人,看到了无数断臂残肢,白骨累累。 影影倬倬,虚无缥缈,那是幽魂,他们向雷少轩招手。 他们一直在远处看着,微笑着,雷少轩试图走上前,去追赶,然而,雷少轩赶上刹那,微笑突然变成了狰狞的骷髅厉鬼,向雷少轩扑了过来。 这些厉鬼诅咒,哭泣,哀嚎……撕咬,手撕,撞击,夜空下,大地一片火海,烈焰冲天。 雷少轩惊骇欲绝,丹田瞬间狂暴、紊乱起来,仿佛身体爆炸,雷少轩炸成碎片。 “啊!”雷少轩惨叫,口内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倒地。 “都尉,你怎么了。” “都尉受伤了,快来看看。” “不好,都尉吐血了。” “……” 雷少轩睁开眼睛,亲兵将自己围住,焦急地看着自己。 “我没有事。”雷少轩虚弱道,眼花耳鸣。 几名将领纷纷围了过来。 “情况如何?”雷少轩问道。 “人员基本到齐。”马少腾沉声道,“另外,刚得到信报,我军已经攻陷鹰崖关,大军正迂回,往冷水滩方向攻击。” 雷少轩微怔,心有所悟,刚才自己吐血,正是鹰崖关恶报。 “整队!”雷少轩推开亲卫,冷厉道。 口令一人接着一人往下转达,芦苇荡内,迅速钻出道道人影,不多时,十名校尉和马少腾站到了雷少轩面前。 “报!江东一营校尉马涛,领一千五百人,已经到齐。” “报!江东二营校尉薛定,领一千五百人,已经到齐。” “……” 芦苇荡中,竟然隐藏了一万名士兵。 一眼看去,所有士兵皆身穿各种便装,雷少轩将一万名精锐,化整为零,扮作商号伙计,用了商号小船,花了两天两夜时间,陆续把他们运入西河淀芦苇荡。 这些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马少腾当年便是押送雷少轩往苦海的首领,如今已经成为江东著名的将领,此次南征,也是为了弥补雷少轩领军经验的不足,魏王特地将马少腾调到雷少轩麾下,担任副手。 雷少轩摊开地图,取出一颗夜明珠,顿时亮如白昼。 “南越有五十万名水师,有他们在,我军难以大规模渡河。仅靠鹰崖关大军迂回攻击冷水滩,打通衡河通道,仍然难以突破,需要开辟第二战场,我们便是先锋。” 雷少轩沉声道:“南越的五十万名水师,分布在衡河南岸,分东、中、西三大区域,建有多个水师基地,都位于衡河岸边,难以攻克。不过,东部战区的粮食供应,来自那兰粮仓和平江粮仓,这两个粮仓,还担负着保障东部数县的救灾粮食供应。” 雷少轩抬头看着众人道:“我们的任务是深入敌后,尽可能的毁掉一切粮食,让水师无粮可用,让敌人后方陷入恐慌,让东部衡河沿线的一个一个城市乱起来,如同往敌人后方插入一根毒刺。” “我们此次任务代号,就叫‘毒刺’”雷少轩道。 “孤军深入,一旦被拖住,将陷入死地。”马少腾担忧道,“无后援,无粮草,必将全军覆没。” 雷少轩点点头,指着地图道,“南越水路发达,交通便利,因此他们设立粮仓时,对安全并不十分重视。大概他们认为就算毁粮仓,也很容易从别处调集粮食,何况还有强大的水师和衡河天险,因此,那兰粮仓和平江粮仓守卫力量不足,便给了我们机会。” 雷少轩眉头一挑道:“他们不会想到,毁粮后,他们将无粮可用。” “那兰粮仓只有五千名守卫,距此五十里,我们马上出发,黎明前到达,拿下那兰粮仓。” 芦苇荡迷迷茫茫,不辨方向,却难不倒雷少轩,他有强大的神念。 经过一夜急行军,一万名部队钻出芦苇荡,来到了一处丘陵高地。 从丘陵往下看,前面是一处开阔的水面,一处小岛突兀地深入水面当中,小岛与陆地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小岛四面树立起高高的栅栏,唯一通道有一座大门,大门两边矗立起两座高台,每一座高台上,都有两名守卫值守。 小岛中间,立着数十个圆形的粮仓,粮仓间隙中间,为一排排整齐的房子,显然便是守卫营房。 整个小岛,如一只巨大的怪兽,寂静地卧在天空下的水面之中。 凌晨,最黑暗的时到来,月亮忽然坠入天际。 借着夜色,队伍悄悄接近大门。 马少腾看了一眼雷少轩,点了点头。 “攻击!” 八名弓箭手靠近大门,霍然站起,取出强弩,对准高台守卫。 嗖!嗖…… 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弦响,八支森然的冷箭,划过黑夜,狠狠地没入高台上的守卫脖颈。 高台上,四道黑影软软倒下。 “冲!” 一声令下,蚂蚁般的士兵,悄无声息蠕动着,向大门冲去。 雷少轩抓起身边一根三丈长沉重的削尖的攻城巨木,举到肩膀上,狠狠向大门投去。 雷少轩为练气八层圆满修为,身有万斤之力,举巨木根本不费力气。 呜! 巨大的圆木,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地撞击在大门上。 轰! 大门轰然碎裂,木头碎片四下乱飞,露出了一个大洞。 众人目瞪口呆中,雷少轩又举起一根巨木,再次狠狠地投出,大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冲!” “杀!” “敌袭!” “……” 大门后也有守卫,然而大门骤然倒地霎那,大部队人马已然冲入,猝不及防,守卫哪根本不及反应,便已经被乱刀砍翻。 片刻,粮仓内杀身震天,惨叫声,警报声,金戈交鸣声,房屋倒塌声……各种声响汇成一片。 粮仓值守的巡逻队,迅速被大队人马一触而灭,大部分守卫部队被堵着营房里,敢冒头的,都被一一射杀,剩下的只能缴械投降,被押到空地上看管起来。 由于多年没有战事,守卫松懈,北魏的毒刺前锋部队,几乎没有伤亡,便占领和控制了那兰粮仓。 “大人真神人也。”马少腾感叹道。 没有雷少轩猝然攻破大门,靠强攻粮仓,一万名对五千名守卫,也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攻下。 如果久攻不下,粮仓派人走水路通风报信,请求援兵,毒刺部队势必陷入苦战,甚至被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毒刺部队便将守卫部队死死堵在营房里,全都成了俘虏,己方零伤亡,堪称奇迹。 “抓紧时间休息,天亮后出发,赶往平江粮仓。”雷少轩道。 “粮食怎么处理?”马少腾皱眉。 “如此多的粮食,全部毁掉,不是那么容易。扔到水里,都能填出一块陆地;烧掉也要好几天,还会走漏消息。”薛定道。 “断绝与外界往来,封锁消息,留下人,我们达到平江后再烧。”雷少轩道。 “俘虏呢?” “你说呢?”雷少轩冷冷地看着几名校尉。 几名校尉闻言,如坠冰窟。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太平军 众校尉漠然无语。 俘虏被杀,命运无疑十分凄惨,然而,杀俘虏又何尝不是所有军士的噩梦! 自古一来,杀俘是军士最不愿意干的事之一。 每个军士都有可能被俘虏,杀俘虏,某种程度上,是杀自己。说到底,俘虏其实也是军士同类,只不过阵营不同而已。 杀俘虏,是对人性的考验,永担恶名,自古一来,杀俘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可是将近五千名俘虏……”马少腾迟疑片刻道。 “你以为我愿意吗?”雷少轩恶狠狠道。 “你以为老子愿意?”雷少轩有些激动,怒道:“孤军深入,稍有不慎,便陷入重围,死无葬身之地。我军马上就要毁粮仓离开这里,不杀掉他们,拿他们怎么办?” 众人沉默片刻,马少腾脸色铁青,挥挥手,“将他们捆住后再动手,免出意外。” 孤军深入,绝对不能泄露一丝风声,毒刺本身军力严重不足,又不能分兵看守俘虏,注定了毒刺部队只能将所有俘虏杀掉。 不多时,屋外响起无数凄厉的惨叫、咒骂、哭嚎、哀求……宛如地狱哀歌。无数声音传来,雷少轩只觉得冥冥之中,自己被无数蛊虫噬咬,毒蛇缠绕,恶鬼狂啃…… 雷少轩拼命地捂住耳朵,瘫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泪流满面。 马少腾大吃一惊,急忙抓住雷少轩,只觉得雷少轩手脚冰凉,宛如死人。 “都尉,少轩……你怎么了?” 雷少轩紧紧抓住马少腾的手,喃喃道:“马叔,当年达多和尚说我杀戮重重,罪孽深重,举不起铁链,如今果然如此,你说,我是不是要入地狱?” “身为军人,哪能不杀戮?今日杀俘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杀他们,走漏风声,我们有可能因此陷于绝境,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马少腾安慰道。 许久,雷少轩走出粮仓,只见地上鲜血淋漓,宛如屠宰场,血腥气弥漫天际,令人昏沉欲吐,偶尔一眼往营房门口瞥去,昏暗之中,营房内尸体层层叠叠,胡乱堆放一起,惨不忍睹。 雷少轩再也控制不住身体,浑身战栗,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被马少腾一把扶住,喝道:“整队,立刻出发,留一队人马,天黑前,彻底烧毁这里。” 走出粮仓许久,雷少轩才慢慢恢复过来,忽然,前面探子来报:“大人,前面五里有村庄。” 众人看向雷少轩,心揪了起来,处于保密,众人都不十分明确毒刺的具体任务,心里没数,自然紧张。 平江粮仓距离那兰粮仓约二百里,尽管雷少轩已经精心规划好了一条十分隐蔽的线路,避开大城大村,线路靠近衡河,人烟稀少,然而无论多么隐蔽,多少会有村庄。 “一营为前队,换上南越军服,假扮南越军,凡遇到村庄,迅速将所有人控制在屋内,不许偷窥。”雷少轩道。 “遇到偷窥者,或者零星的路人,果断射杀之!”马少腾补充道,面露忧色。 杀俘虏对雷少轩心里影响极大,否则也不会说控制村庄的话来,按照绝对安全的原则,应该直接灭杀整村。毒刺部队深入敌后,面临着孤军深入,孤立无援之局面,稍有不慎,便全军覆没,容不得一丝差错。 队伍一路悄然急行。整整一万人队伍,行在光天白日之下,总会有人偶尔看到,好在路人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也无人多事。偶尔靠近询问的,被马少腾令人灭口。 急速行军,所到之处,快速通过,几乎是一闪而逝,倒也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一天一夜后,队伍隐藏在了一处丘陵树林里。此时,平江粮仓已经远远在望,校尉们表情骤然紧张起来。 “大人,平江粮仓离此地已不足十里,无物可遮蔽,怎么办?” “平江粮仓有一万守卫,为南越十大粮仓之一,戒备森严,我军兵力不占优势。” “平江粮仓位于陆地之上,这种粮仓,多半会设置两层甚至三层栅栏,就算大人神勇,能一举攻破外层大门,第二层大门也能抵挡一阵子,足够让所有守卫集结抵抗,一旦形成对峙,敌军有地利,我军必然陷入苦战。” “孤军深入,所有战斗都要速战速决,陷入纠缠拉锯战,意味着敌军会源源不断包围过来,届时我军必亡。” “……” 雷少轩点点头,目无表情道:“你们说完了吗?你们害怕吗?” “孤军深入,说不怕,自然是假的。”马少腾苦笑道,“杀俘一事瞒不了多久,此事必定震惊天下,届时南越军哪怕死光,也要咬我们一口,再无转圜余地。” “南越军民都会视我们为魔鬼,恨之入骨,绝对不容我等离开南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光我们。”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雷少轩挺直腰。 身为主将,面对如此严峻局面,容不得丝毫软弱:“毒刺任务,本身就要制造恐慌、仇恨、混乱之意,战争意味着死亡。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那么现在起,什么顾忌、害怕之类的话,一句都不许提,一心一意闯出必死之局。” “是!”校尉心中一凛然。 “下一步有什么计划?”马少腾道。 雷少轩摊开地图。 “平江粮仓总共三到栅栏,一万守卫,我军兵力不占优,强攻并不可行。”雷少轩道。 平江粮仓的内部防卫图,已经被沈小宝送粮的商号打探清楚。粮仓非军事要塞,加之南越物产丰富,粮食并不短缺,粮食也就算不上重要的战略物资,因此防卫设施并不坚固,依靠的依然是守卫的战斗力。 “平江粮仓以东二十里,为阳城县。阳城县境内,活跃着一支土匪,号称‘太平军’,有两千人左右,首领名叫陆横,外号‘陆麻子’。太平军亦匪亦农,时而啸聚山林,时而纵横衡河水面,行踪不定,难以剿灭,地方官府十分头疼,南越朝廷严令,一旦发现其行踪,各地各军,都要积极配合,将其剿灭。” “咱们冒充一把太平军,攻打阳城县。”雷少轩道,“阳城县只有一千郡兵,城墙不高,至多能支撑两个时辰,而离阳城县最近的郡县也要五十里,因此,阳城县必定向平江粮仓求救,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好主意!面对二千土匪,平江粮仓至少要出动四、五千守军援军。”马少腾兴奋道,“只要灭了这援军,平江粮仓少了四、五千守军,咱们二对一,可以强攻平江粮仓。” “对!即使他们有地利之优,咱们也不惧。哼,南越军久无战事,不过是些鱼腩部队,二对一还拿不下,枉为江东第一精锐。”薛定狂热道。 马少腾面露微笑,这些精锐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薛定如此说,闻之与有荣焉。 雷少轩原本不过是自己手下死囚,如今地位却位于自己之上,马少腾虽然心里隐隐不服,倒也没有捣乱之意,毕竟雷少轩与自己也算世交,渊源颇深,却不免时时炫耀江东精锐。 马少腾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雷少轩,闻言,雷少轩哑然一笑。 “强攻堡垒,即使是鱼腩部队守卫们得死多少人才能攻下?孤军深入,无后援无补给,死一个少一个,以后怎么办?” “难道都尉大人还有什么妙计?”薛明道。 “分出一支部队,假扮那兰粮仓压粮部队,援军来临时,一起参与攻击我们。” 雷少轩看了看众人道:“攻击时,你们借口这支部队人数少,只能配合进攻,缀在他们之后。我们伏击援军,会让一部分援军逃脱,你们一起逃跑,混入其中进入平江粮仓,进入粮仓后,立刻夺取三道大门,只要能守住片刻,大军一涌而入,大事可定。” 众人闻言,一时沉默下来。 “此计甚妙。”马少腾苦笑,“就是太冒险,对时机把握要求极高,一招不慎,一旦败露,那只队伍死倒是其次,大军却彻底暴露。” “所以,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说吧,都有什么顾虑?”雷少轩道。计划要有大家参与,心里明明白白,才有可能成功。 “如何能让援军相信?” “此事简单,咱们缴获了那兰粮仓的印信、军服、兵器,假冒南越军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马少腾道,“只不过这只队伍人数不能太多,同为粮仓守卫部队,领队级别太高,难免有人认识。” “援军逃跑时,会不会不让我们混入?” “夺路而逃,只顾自己逃命,谁有闲心管那么多?身为友军,不让我们混入,不给我们活路,那么就一起死好了。”马涛哈哈大笑道。 “对,就要理直气壮地混入,不能太过谨慎退缩。” “……” 夜晚,荒野一片漆黑,阳城县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如星空萤火。 阳城县衙内,灯火通明,县令徐文涛正举行宴会,宴请当地名士乡绅。 眼看夏稻要成熟,一年一度夏粮征收就要开始。徐文涛新官上任,夏粮征收为地方官府最重要的政绩之一,几乎是一票否定,完不成夏粮征收任务,其他工作完成得再好,都等于零,容不得马虎。 夏粮征收主要靠乡绅大户配合,为此,徐文涛特设宴会,招待当地名士乡绅,也显示一下新任县令的亲民作风。 觥筹交错,笙歌艳舞,吟诗行令,宾主相处十分融洽,眼看酒醉饭饱,城中忽然响起了惊慌的杂声。 “太平军来了,土匪来了!” “陆麻子来了……” “……” 哭声、喊声、叫声、锣声,乱成一片。 不多时,一名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道:“报!大人,不好了,陆麻子率太平匪众攻击阳城北门。”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埋伏 “那兰营一营校尉杨秀参见郝将军。”来者,正是北川大营四营校尉杨秀。 “你怎么会认识我?”郝思让惊奇道。 “平江粮仓主管吕元是小的表舅,经常提起郝将军,因此下官一见便知。”杨秀不卑不亢道。 说着,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干净、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宛如雕塑,令人一见生好感。 刹那,郝思让已经断定来者身份是真的。 杨秀表情虽然略微紧张,心跳却十分平稳,语气平和,气质脱俗,绝非匪寇所能有,接过印信,果然为真。 “你们为何在此驻留?”郝思让奇怪地问。 “我办事路过阳城,本要前往平江拜访表舅,未曾想,恰逢太平匪寇攻打阳城,便想偷袭他们,以立军功。” “凭你们聊聊几百军士就敢偷袭太平匪寇?”郝思让略带讥讽道。 “哼!匪寇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即使千军万马也不过土鸡瓦狗,给我们送军功罢了。”说着,语气竟然稍带着些不满,似乎郝思让来抢军功似的。 郝思让哑然失笑,“罢了,既然是自己人,就随着大军吧。不过,你们不可随意行动,冲散了军阵,攻打匪寇时,会有你们撕杀的时候,耽误不了立功。” 那兰营守军的身份为真,又是吕元亲戚,郝思让没有理由为难杨秀。 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吃吕元的,喝吕元的,临了却为难人家晚辈,以后怎么见面?只能让杨秀随军行动,事后一同回营。 “大人!此事……”身边亲卫心里有些疑惑,此事未免太巧,不由出声要阻止。 郝思让也似乎明白亲卫之意,不过杨秀区区几百名士兵,陷在自己大军之内,真有阴谋,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而杨秀是吕元的外甥,郝思让拉不下脸将其冷落,“杨校尉,你吩咐下去,让你们的人随大军行动,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你本人留在我身边,以策安全。” 闻言,杨秀心里舒了一口气。 郝思让虽然对自己仍有戒备之心,将自己留在身边,有监视之意,却已经把杨秀当自己人无疑。 七月的荒野,十分热闹。蛙声、蝈蝈声、不知名的小虫,毫不理会悄然急行的队伍,自顾自的鸣叫,掩盖了行军的动静。 大军人人心里充满希望,都知道匪寇为乌合之众,能立功,谁不兴奋? 然而,寂静的荒野,突然响起阵阵令人心悸的弓弦响,空中骤然一暗,黑压压的如蝗箭雨凭空出现,笼罩了大地。 “敌袭!戒备……” “有埋伏!啊……” “顶住!别慌乱,保持阵型……” “……” 惨叫声、箭雨没入血肉声、马嘶鸣声、哭嚎声……响成一片。箭雨倾盆,刹那间,队伍整排倒下,人仰马翻。 郝思让抬眼望去,四周突然出现如林的人马,微弱月光下,刀枪泛出粼粼寒光,阵阵方队十分齐整,密不透风。 郝思让心冷透骨,匪寇阵型严整,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平江营被挤压在一起,黑乎乎的人群蠕动,如同困在笼中的一滩黑水。 “冲!”郝思让吼道。 人群外围被敌人刀枪死死围住,敌人不停地用长枪刺杀,平江营猝然遭受偷袭,来不及列出阵型,只能各自为战,根本顶不住敌人层层刀枪、步步推进;敌军不停地用箭覆盖队伍中央,面对箭雨,毫无遮盖的军士们,眼睁睁地看着可怕羽箭没入身体,成排地倒下。 队伍四下逃窜,已经顾不上找各自伙伴和首领,各级军官拼命喊着,然而,黑夜视线昏暗,人群混乱,哪里还能找到自己的队伍。 “保护大人!别慌,戒备。”杨秀跟在郝思让身边,不停地喊着。 “撤退,撤退!冲出去。”郝思让厉声喝道。 此时,已经来不及布置任务和组织阵型反击,只能领着队伍朝一个方向猛冲,只有快速冲出去,才有空间组织反击,否则箭雨覆盖下,任何人都难逃一死。 “撤退!” “撤退!” “……” 命令被吼声传达下去。 不得不说,郝思让是一名有经验的将领,命令十分正确。 队伍陷入包围,最薄弱的一定是来时的路,此时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封住退路,或者即使封住,仓促之间,防线也一定十分薄弱,快速反应,全力冲击,总能冲出去。 平江营急需空间组织反击,唯有跳出包围圈才有可能,当然仅仅是有可能。 命令没错,却高估了军士的素质。 平江营也算是训练有素,却从未参加过实战,生死关头,人人想的都是逃命,唯恐落后,队伍一下子混乱不堪,争相踩踏,谁也顾不上谁。 只有杨秀带来的几百名军士反而有默契似的,保持着阵型,隐隐让出一条通道,让郝思让和杨秀通过,幸好如此,否则乱军之中,郝思让原来是前队,撤退时难免落后。 马少腾指挥着队伍,不停往前碾压,刻意保持距离,大量用箭雨覆盖敌人,避免接触太近,伤亡过大。 平江营多为新兵,眼看无力抵抗,纷纷扔下兵器投降,然而黑暗之中,却无人发现,敌人不留俘虏,被队伍碾压过来,纷纷倒地死亡。 郝思让的战马也受了伤,只好下马步行,被众亲卫护着,夺路狂奔。杨秀紧紧跟在身后,经过这场战斗,郝思让已经把杨秀看作自己人,却没有注意,杨秀带来的人马,始终跑在自己前面。 “谁要说太平匪寇是乌合之众,老子砍死他;该死的阳城县令,逃出此地,老子一定砍死你,剁成肉酱。”郝思让又悔恨,又愤怒。 平江营整整六千人马,如今只剩寥寥数百人,悔不该贪功急匆匆贸然出击,至少打探清楚情况。 愤怒的是,所有人都认为太平匪寇为乌合之众,他妈的,乌合之众能打得六千精锐无还手之力,几乎全军覆没? 此事不对,难道是阳城县令与敌军勾结? 郝思让百思不得其解,要说敌军冒充匪军只是为了引出自己,此计也太神妙,只有书里才能见到,郝思让不认为现实中能存在。 郝思让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遇到的会是北魏孤军。 有衡河天堑和五十万水师,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孤军深入,必死无疑。 衡河天堑能挡住敌军渡江南侵,自然也能挡住孤军北逃,谁敢孤军深入?郝思让到现在都没有想到,敌人会是北魏军。 正胡思乱想间,郝思让领着残军已经逃出十里,平江大营远远在望。 荒野中,平江大营如一头黑黢黢的怪兽,静静卧在夜空下,月光如水,洒在荒野中,平江大营泛着柔和的荧光,显得如此平静、安详。 平江营长史左谋得知郝思让战败,心骇欲绝。 堂堂正规部队,被一群流寇伏击,大败而回,不由得心里觉得此事并不寻常,左谋站在大门高台上,焦急地注视着阳城方向。 不多时,远远望见七零八落的一群败军慌慌张张地朝着粮仓大门而来。 “戒备!”左谋厉声喝道,“先不要开门。” 守门的军士们死死地顶着大门,却没有上栓,以便随时开启。 败退的军士们转眼已经到达大门之下,却见大门紧闭,顿时恐慌起来。 “快开门!我们是三营的。” “狗(娘)养的,没有看见老子是你大爷?不开门,想让我们等死吗?” “猴崽子,公报私仇?干嘛不让我们进营,没有看见我们被人追杀吗?” “……” 大门外阵阵喧哗,吵闹,咒骂……乱成一团,左谋不为所动,黑夜之中,意外往往在大门打开一刹那发生,左谋不得不防。 情况不明,任凭门外大骂吵闹,本着谨慎,左谋仔细地打量着门下的队伍,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将领,正犹豫间,终于等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打开大门。”郝思让远远边跑边吼道。 左谋不再犹豫,厉声喝道:“快打开大门!” 沉重的大门终于吱吱地缓缓打开。 杨秀舒了一口气,幸好自己一直忍着,没有半路杀了郝思让,雷少轩一直控制着箭雨,故意让郝思让逃出,否则很难混入平江营,平江营也有谨慎的高人。 借着郝思让的光,杨秀一进入大门,迅速闪到一旁,五百名军士迅速分成三部分,混在人群中,闪到三道门旁边。 乱军还没有完全进入,突然大门两边不远的草丛,冲出大队人马,往大门扑了过来,这是雷少轩事先埋伏在平江营附近的一千人。 “关上大门!”左谋大叫。 进入大门,意味着生,否则意味着死。 门外军士们拼命往里冲,守门军士拿着长枪往外刺,大门随之缓缓关上。 “让我进去……” “快闪开。” “跟他们拼了。” “顶住……” “……” 大门附近,乱成一团,门外人哭着、哀求着、拼命地抵抗,却依然挡不住大门缓缓关上。 杨秀忽然大喊,“顶住!快关大门,用力啊,狗(娘)养的,你想害死我们吗?” 说着,一群人忽然抽刀往守门军士杀了过去,边砍边喊道:“找死吗?让你们关门,干嘛不赶紧关上?” 所有人看去,似乎这些人是在催促关门,可是细心人发现,这些人怎么催着关门,手里的刀却不停地砍向关门的人,并迅速控制守门的关键位置。 守门军士愕然,到底是谁?怎么砍自己人,情况不明,弄不好自己也死成糊涂鬼,纷纷四下散去。 大门附近恰好没有军官,高台上左谋又看不清大门情况,大门很快被杨秀领着一百多人迅速控制住。 不多时,北魏军已经冲了过来,冲进大营。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万骨枯 北魏大军一拥而入,迅速向各处扩散突击。 细心人发现,北魏军蜂拥而入时,对守门军士视而不见,顿时恍然大叫。 “有尖细,尖细混入败军之中。” “有尖细……” “杀!” “……” 平江营守军顿时大乱,败退而回的军士疯狂四下逃窜,唯恐被波及,让出了交战的空间,此时,守军再也没有机会阻止北魏军攻入粮仓。 密密麻麻的北魏军层层推进,粮仓内空间狭小,宛如城市小巷一般,双方兵力如扭动的长蛇,只有蛇头死死纠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孤军深入敌后的毒刺部队,都是从北川和江东大营中精挑细选的精锐,许多人参加过西北与西胡常年的边境大战,见惯生死,平江营守军虽然也训练有素,却没有经过铁血考验,生死关头,缺乏必死之心,纷纷退缩。 凄厉的惨叫声,心悸的弓弦声,沉闷的枪刺没入身体声,带着风声的挥刀声……道道身影纷纷倒下。地上鲜血淋漓,到处散落着残肢断臂和扭曲的尸体,浓烈血腥气冲天而起,染红了天空,月变成血月。 “杀!杀……” “冲!后退者死。” “死!砍死他,弄死他……” “……” 所有空间,都被黑压压的战士占据,如此狭小空间进行撕杀,就算想投降,都没有空间进行判断,放下刀枪者,被洪水般人潮瞬间杀死淹没,没有退路,双方只能死战。 “箭!”雷少轩喝道。 雷少轩神念笼罩下,平江营内战斗无比清晰地展现在脑海里,发出的声音,能清晰地穿透吵杂声,直接传到前线指挥的校尉耳朵里。 然而,煞气冲天,灵力杂乱污浊,灵力空间粘稠如泥,根本无法运转,雷少轩此刻与常人无异,只有神念还能使用,却也大受影响。 随着雷少轩令下,箭雨不停往前覆盖,箭雨如漫天飞蝗,一片片暗影从天而降,随着暗影落下,平江营守军成片倒下。 毒刺部队层层推进,长枪阵在前,刀阵补充,弓手在后,宛如一部精密的杀戮机器,将挡在前面的敌人撕烂搅碎。 郝思让、左谋正在远处高台观望,看到此情形,目眦欲裂。 三道大门如此快速丢失,郝思让如何不知道是杨秀之故?心里又悔又怒,却不敢将实情告之左谋,事以如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平江营落入敌军手里。 “将军,平江营守不住了,逃吧!”左谋脸色惨白道。 “逃?逃到哪里去?上天吗?”郝思让冷笑道。 丢失平江粮仓,意味着东部水师和三郡下辖十几县的粮食应急供应,都落入敌手,战事一起或者天灾降临,他们将陷入绝境。此罪之大,几无可恕,身为主将的郝思让和长史左谋,两人都难逃一死,唯有祈求不要连累家人。 “敌军有备而来,粮仓必定是保不住了,此时,粮草决不能再落入敌军之首!将军,当机立断毁粮吧,否则来不及了。”左谋急道,“毁粮,使之不落敌手,也能减罪。” “好!全部毁掉,”郝思让举手疯狂吼道,“一粒粮食也不要给他们留下。烧,烧光!” 军粮为战略物资,粮仓为敌我双方必争之地,守卫森严,却也有必要的毁粮手段,以免落入敌手。平江粮仓每一座粮库的地下,都已被挖空。 一桶桶火油,被迅速地推入地道,不多时,每一座粮库内部,忽然燃起熊熊烈焰,座座粮库剧烈燃烧,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小子……都尉大人,是你派人暗中放火?”马少腾急忙问。 粮仓空间狭小,军力摆不开,处处皆险地,众将士不允许身为主将的雷少轩和马少腾深入,参与粮仓营内撕杀,两人便留在营外。 “不是!”雷少轩摇摇头道,“粮食并不容易燃烧,眼前的粮库燃烧得如此剧烈迅猛,一定是粮仓守军启动毁粮程序。” 马少腾瞬间醒悟,急忙道:“不好!守军要逃。传令下去,预备队分出两千人,绕过粮仓准备追击逃兵。” “让追击部队齐喊太平军口号。”雷少轩补充道。 “是!”传令兵匆匆而去。 “小子……大人,我军如此的战斗力,郝思让只要不傻,就一定能看出我军绝非太平军,为何还喊太平军的口号?”马少腾有些迷惑道。 “我军身穿便服,喊着太平军口号,从哪一点能判断不是太平军?” 雷少轩眉头高挑:“我军孤军深入,毁掉两座战略粮仓,影响巨大,既然没有确凿证据证实是北魏正规军,衡河水师为了推卸责任,一定会咬死我军是太平军,而不是躲过水师,偷渡衡河的北魏精锐。虚虚实实,让他们吵架去,为我军下一步行动争取时间。” 马少腾恍然,笑道:“郝思让和左谋为了活命,也会拼命地往水师身上泼脏水,再上下活动疏通,弄不好,南越朝廷会吵成一团,为是先派兵歼灭我们,还是先调查清楚我军是什么人而争吵不休。” “平江营地处荒野丘陵,水路、陆路皆通,全歼敌军并不现实,毁掉粮仓已经实现战略目的,我军下一步任务是如何保全自己。让郝思让和左谋逃出去,比杀他们对咱们更加有用。” “郝思让让杨秀那小子混入大门,帮咱们烧掉粮草,逃出去后,还在朝堂上,为咱们争取撤退的时间而倾家荡产上下疏通,与水师争吵,大人,我强烈建议,即刻给魏王上奏,奏请赐予郝思让一等北魏荣誉国民称号。” 四周众亲卫、参谋闻言轰然大笑。 “太平军威,威震天下,同享太平。” “……” 太平军口号喊得震天,毒刺部队预备队中分出两千,喊着口号,绕着粮仓冲了出去。 片刻,平江粮仓后的一处栅栏忽然打开,郝思让、左谋在数百名亲卫拼死护送下,冲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在其身后,箭雨纷纷,喊声震天。 烈焰腾腾,粮库纷纷倒塌,浓烟滚滚,夹杂着惨叫声,哀嚎声,弥漫着尸体焚烧的恶臭,平江粮仓宛如地狱。 平江营残军已经毫无斗志,四下逃窜,逃到校场等开阔地,放下兵器试图投降,然而毒刺部队不留俘虏,火光中,上演着皮影戏杀戮,一道道身影,惨叫着倒下。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七月,黄历曰:当日,秋,室火、月煞、冲龙。 七月仲夏,都尉雷率万卒,孤师夜袭平江。是夜,焚粮仓,火光冲天,余烟旬月不灭,守军灭绝,神哭鬼泣。魏书南征。 望着炼狱般的平江粮仓,雷少轩漠然无语,红光映红了脸,心里却冷如寒铁。 “马叔,毁粮仓,也不知道多少人因此饿死,更遑论杀俘焚尸灭迹,如此罪孽,你说我死后会不会下地狱?”雷少轩颤声道。 马少腾一怔,缓缓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征战天下,哪有不死人的?再说,毁粮,让敌军自溃,比千军万马决战,死的人要少得多!” 眼看雷少轩心绪黯然,马少腾激道:“呵呵,你一介死囚,竟然会惜他人命,岂不是笑话?身为主帅,婆婆妈妈,想害死我们不成?怕死,我来领军好了。” 雷少轩强笑讽刺道:“要是不怕死就能领军,不出三天,咱们都得一块上阎王殿报到。” 看着雷少轩冷厉如刀的脸,如果原来对魏王任命雷少轩为都尉还有些疑虑,此刻,马少腾心里已然心服口服。 心狠毒辣,阴险狡诈且足智多谋,如果说孤军深入,还算相对容易的话,要让这支孤军挣扎着活下去,除了雷少轩,马少腾自忖谁也无法办到。 毒刺部队随身只带有四天口粮,芦苇荡内等待了一、两天,作战两天,如今口粮消耗殆尽,再无补给,然而一眼看去,雷少轩丝毫不担心此事,显然已有安排。 仅凭这点,马少腾可以断定,为了完成毒刺任务,雷少轩一定做了周密的准备,这远远超越了一位单纯军事将领的能力。 “既然已经实现了战略任务,咱们是不是可以撤出?”薛定问道。 “咱们利用商号运货之机,一小船一小船,蚂蚁搬家,花了两天才聚齐一万人马,此事难免引起南越水师的注意,可一不可再。南越水师不乱,咱们再也没有机会渡河返回,必须想办法在敌后活下去。”雷少轩道。 众人凛然,看着雷少轩。 “该怎么办?两座战略粮仓被毁,消息瞒不了多久。”薛明忍不住问道。 “齐王已经率军攻克鹰崖关,正绕道抢占冷水滩。冷水滩为水师军港,战略要地,冷水滩一旦失手,水师必乱,届时大军便能渡江,咱们就有机会撤退或者与大军汇合。” 众人霎时明白,这是南征最高军事机密,怪不得雷少轩一路只发命令,从不事先跟众校尉说明计划,这本不该是他们能知道的机密。 “也就是说,咱们下一步继续向西?目标哪里?” “霸湖!”雷少轩道。 “霸湖离此地不下五百里,不过是一处风景名胜,什么都没有,赶去那里,任务是什么?”马少腾疑惑道。 “去那里躲避,躲起来就是最大的任务。”雷少轩道。 “西至霸湖,必须突破层层阻碍,一万人马,目标如此巨大,如何才能瞒过敌军?” “瞒得过就冲,瞒不过就闯!”雷少轩淡淡道。 “杨秀!”雷少轩喝道。 “在!” “你领本部一千五百人,穿南越军服,沿途开路,控制我军前进的路线。”雷少轩直直看着杨秀,“你知道怎么做吧?” “控制沿线村庄路人,封锁消息。”杨秀点头道。 “此去霸湖,沿线所经过的道路漫长,仅靠封锁消息是封不住的,要有两手准备。”雷少轩摇摇头,“一是封锁真消息,二是布置及散布假信息。”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政治白痴 众人目光都注视过来。 “首先要封锁真消息,杨校尉假扮南越军一路前行,提前封锁沿途村、镇及路人,必要时杀无赦。”雷少轩冷厉道,“封锁一切走路消息的机会。” “其二是散布假消息,对于无法控制的诸如成片村镇等,前军要大方进入其中,搞些动作,比如征召些大户人家的粮食,进入青楼、酒楼等等场所,拿出南越军派头,散布你们只有两千人马经过的消息。此后,即使有人怀疑,也只知道我军为两千人队伍,严禁普通士兵与外界接触,以免说漏嘴。” 闻言,杨秀面色凝重。 路途遥远,走露风声在所难免,关键是,即使走露了风声,通过散布假消息,让敌军判断失误,给毒刺孤军一丝生机。 “大人,您说还要布置假消息?”杨秀半晌道。 “对!” 雷少轩摊开地图,指着地图道:“此去霸湖,需要行军五到七天,一路之上,我军已备有随军口粮,无需埋锅造饭。但是,你每隔一天,在所经线路偏僻之地挖灶,埋锅做饭。记住,就挖烧四百口灶,做出只有两千人吃饭的样子。这,便是布置假消息。”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减灶示弱,增灶逞强的传奇故事,只要是军人都听说过,古人用过的老办法,今天被用在毒刺部队上。 杨秀恍然,“大人,就算有人目睹我军经过,就算有人怀疑我军人数,对收到情报的主将来说,一切不过都是猜测,唯一确凿的证据反倒是挖灶做饭的数目。我再胡乱掩埋烧过火的土灶,装出匆忙离开,来不及彻底掩盖的痕迹,神仙也要上当。” “对!好的将领,绝不会凭谣言或者目睹猜测领军,必定要证实,咱们要的便是他去证实。” “哈哈,别人打仗,都希望别碰到名将,咱们却祈求敌军来的是名将、智将,你说咱们是不是疯了?” “不是咱们疯了,是大人疯了,想出这办法,以后我也能吹牛一辈子。” “他们以为咱们只有两千人,派出五、六千追杀咱们,结果天降一万人出来,那个表情一定精彩,好爽!” “那也得成功才行,要是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乌鸦嘴!揍他!” “……” 宛州,后勤行辕,书房。 六王子吴璋拿着战报,面色阴沉。 此时,一名身穿锦衣官服中年男子匆匆走进屋内,对着吴璋拱了拱手,“主公,匆匆召见卑职,所为何事?” “季大人,这是雷都尉最新战报,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吴璋将战报递给季思。 季思为户部度支郎中,乃是六王子吴璋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 “……我军尽毁那兰、平江两粮仓,不留一粒粮食,即刻往霸湖一带移动……”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那兰、平江粮仓一旦被毁,南越东部水师必乱,我东路大军可趁机南下,不必等齐王偷袭冷水滩。哈哈,主公虽然为后勤行辕总督察,所辖大军竟然比南征主帅的齐王更早踏足南越,国人必定认为主公慧眼识珠,大胆倚重雷都尉,一举奠定胜局,实乃雄才伟略,一代英主。” “英主个屁!往下看,不被那个死囚混账王八蛋害死,老天就算开眼了。”吴璋气急败坏道。 季思愕然,六王子吴璋素以温文尔雅著称,何曾口出脏话过? “……为免走漏风声,无奈焚杀那兰营降卒五千,平江营守军除主将郝思让率数百亲卫逃出外,其余九千余卒尽杀之……” 季思看罢,瞪大眼睛,两手发抖,骇然道:“焚杀……降卒,一个不留……天啊!” 季思深吸了一口气道:“主公,杀俘乃大忌,此事一旦暴露,必震惊天下。雷都尉身兼后勤行辕督办之职,毁粮杀俘必定被人认为主公授意,给主公扣上残暴不仁的帽子,治国者要的是大度、仁慈,此事对大位极为不利。” “领军征服他国,残忍、冷酷些,是否影响不大?”六王子仍心存希望道。 “如此残忍杀俘,斩尽杀绝,一个活口不留,若你登上大位,如何对待太子、齐王急曾与主公不和之臣?魏王多疑,如果他害怕你将几个兄弟斩尽杀绝,他怎敢将大位传给主公?” 六王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后果远超自己想象。 起初,他只认为杀俘名声太恶毒,觉得雷少轩有些过分,有可能让后勤行辕名声变坏,季思一番话却提醒自己,此事的后果不是名声,而是有可能断送前途,不由一阵心慌心悸。 “此事该如何处置?”吴璋急道。 “此事尚未暴露,因此,主公应该即刻免去雷少轩后勤行辕督办一职,就算日后暴露,雷都尉已非后勤行辕之人,与主公无关。”季思沉吟道。 “无缘无故免去一位正四品官员,此事不小,官员必人人自危,父王会过问,太后也不会答应。”六王子吴璋摇摇头。 “此事瞒不了多久,免职一事,一刻都不能拖。不过,你可即刻上奏,奏请魏王任雷都尉为户部侍郎。”季思道,“如此一来,雷都尉不是被免职,而是高升,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此事甚妙!只是户部侍郎为正三品,以雷都尉的资历,父王绝不可能答应,朝廷其余官员也绝不答应。” “那便是魏王和朝廷的事,与主公无关了。”季思道,“反正主公已经将其免去,既然魏王无法答应他任户部侍郎,便只能酌情安排。” “好!将雷都尉免职甩锅,父王一定非常生气,不过总比被这混蛋连累强。” 六王子简直气晕,好容易拉拢了一位有极强能力的人,却被迫亲手推出去。 魏王宫,南书房。 “啪!”一声脆响,一个茶杯被狠狠地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此时,南书房地上已经茶水淋漓,碎片满地,魏王连着摔了好几个茶杯。 “这个混蛋,他怎么敢?”魏王吼道,“该死的死囚犯,心如此狠,也不怕遭天谴!” 书桌上,正摆着雷少轩送来的战报和六王子吴璋免去雷少轩后勤行辕督办一职的文书。 六王子吴璋身在前线,拥有三品以下官员免职的权力,正好可以将四品的雷少轩免职。 “即刻传召国子监、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和两王议事,一刻也不许耽误。”魏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 不多时,吴王、六王、四位尚书和沈伦匆匆而来,一一看过雷少轩的战报,脸色微变。 鹰崖关一把火,烧死近十万兵马,众人现在已经知道是雷少轩的主意。不过,此计虽然阴狠歹毒,体现了雷少轩的残忍冷酷,但那毕竟是战场用计,后果惨烈,有伤天和,却不得不说是一个妙计,谁也说不出什么。 杀俘却实在骇人,自古以来,为世人所痛恨、谴责,乃是残暴的代名词。 “不得不说,雷都尉深入敌后,毁掉两座战略粮仓,对南征计划有重大贡献,我军可以借机南下。”兵部杨尚书缓缓道。 “哼!如此残暴的行径,一旦传开,南越举国愤慨,反而促使南越民心凝聚,也会让南越军不敢投降,死命抵抗,我军伤亡难以估量,这混蛋简直是个政治白痴。”魏王恨恨道。 沈伦微笑道:“传说此人每次见王都冲撞,莫非与王相冲?” 魏王一怔,恍然大悟,揉着脑袋道:“这小子还真是混蛋,从来没让我好过。” “大王,南越民心凝聚,拼死抵抗倒是其次,毕竟南越羸弱,不堪一击。不过杀俘一事实在骇然,一旦暴露,东齐、吴国必定借口介入,此事万不可大意,需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否则南征一事,难免节外生枝。”礼部童威道。 礼部负责外交,深知东齐、吴国的动向,不由有些担心。 “从军事角度来说,毒刺任务十分成功,至于政治上的事情,倒也不能全怪雷都尉,他如此年轻,一直在西北打仗,从未在朝廷任职,怎么能理解政治上的事?那也太妖孽了。”兵部杨尚书道。 摔了好几个茶杯,生了半天气,魏王冷静下来,摇摇头道:“我总算明白,这死囚混蛋要是不搞出点事,我倒是不放心了。也罢,此事已成定局,如何给他擦屁股?” 众人摇摇头,心里十分不满。 雷少轩搞得的事越来越大,从开始只是单纯气魏王,后来听说耍了魏王,如今干脆杀俘,魏王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口口声声骂雷少轩,却没有一丝惩戒之意,反而让一帮人帮着收拾残局,让一帮整日战战兢兢的老臣情何以堪?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霸湖美女 “即刻将其召回,免职,下狱,以示此事与主公无关,纯属雷都尉个人行为,等风头过后,重新启用。”礼部尚书童威迟疑道,随即又摇摇头。 众人直翻白眼,真要是那么干,且不说太后不答应,眼前魏王也不会答应。立如此大功,反而被下狱,估计军中也会哗然,兵部尚书杨时勇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雷少轩一句坏话,就已隐隐表明了军方态度。 军方都是些战争狂人,时时想的都是征服天下。军方最喜欢干的便是屠城,撕碎挡在眼前的一切敌人,尽管杀俘骇人听闻,然而谁知道军方那些大佬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兄,我到有一个主意,让雷都尉免受天下人唾弃。”六王道。 “说说看。”魏王点头道。 “璋儿已将雷都尉免职,不如顺势任命他为正四品礼部郎中。明日礼部出面,找个理由宴请几国使节,按规矩礼部郎中需出席宴席,届时,找人冒充雷都尉出席,敬几杯酒后退席,如此一来,各国使节都可证明,杀俘之时,雷都尉还在西京饮酒,与此事无关。” “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魏王微叹道。 “此计虽然妙,也能让那小子免受杀俘指责,然而,终究摆脱不掉我军杀俘的事实。”吴王摇摇头道,“而且堂堂礼部,朝廷脸面,当面作假戏弄各国使节,以后还有何信誉可言?以后礼部通过使节递交朝廷文书,是否也可以为假?会引出新的问题。此计是用一个新问题,掩盖旧问题,十分不妥。” 众人一时漠然无语。 说到底,这件事搞得太大,否定不了,隐瞒不住,掩盖此事绝不可能不留一丝痕迹或者后患。 “沈司业,你说说看。” 魏王一眼看去,只见沈伦翘着二郎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活脱脱的无赖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他与沈伦交往已久,年轻时便是好朋友,却总看不惯沈伦无赖、狡猾和死占便宜不要脸的派头。他甚至有点怀疑,雷少轩无耻的品质到底是死囚营里带来的,还是在国子监跟沈伦学的,听说沈伦对雷少轩极为看重。 “我是有一个主意。”沈伦慢吞吞道,“不过此事需要各部配合,有些阴损。” “快说!”魏王讥道,“诸位爱卿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什么时候出过不损的主意?” “首先,礼部明日照会南越使节,就说南越边军屡屡冒充太平匪寇,进犯我边民,杀了无数便民,焚毁无数粮仓,要求南越立刻停止犯边,如若不然,我军将渡江剿匪。” “这是何意,与此事何干?”魏王有些糊涂道。 “其二,派人四下散布消息,就说那兰粮仓守军将领盗卖粮食,克扣军饷,被手下士兵发现,将领要灭口,守军哗变,杀主将毁粮仓,投奔太平军为匪,引太平军攻占平江粮仓,除郝思让逃出外,全歼平江守军。其后,太平军恐南越军围剿,欲投奔我军,被雷都尉严词拒绝。” 沈伦看着魏王,接着道:“鉴于太平军烧杀掠等行为极为残暴,令人愤慨,雷都尉决定领军渡江剿匪,请求南越军给与一切方便及配合,我军完成剿匪义举后即返回,不伤南越一草一木。” 众人听罢,目瞪口呆,这也太损了吧? 先发制人,倒打一耙,栽赃陷害,何其阴险毒辣,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重兵突入别国,此为义举? “郝思让丢掉粮仓,正愁没有借口脱罪,此借口十分完美。”杨时勇一拍大腿道,“郝家在南越也是名门望族,影响力极大,有能力将水搅浑。” “就这么办!”魏王咬牙道,“趁此事还未传开,让南越、东齐及吴国境内所有探子,即刻将消息散发出去,先下手为强,等南越发现那兰、平江粮仓被毁,再试图利用此事抹黑我义师,我军绝不答应。” 七日后,雷少轩领着毒刺部队近一万人,悄然抵达太昆山脉,消失在某处山谷。 雷少轩与北川河道郎中周洲曾秘密潜入霸湖,勘察地形,早就确定了一处能隐藏一万大军的偏僻之所,部队到达这里,十分安全。 太昆山脉延绵数万里,宛如高原,这里可以俯瞰南越,衡河穿过太昆山后,一分为二。干流浩浩汤汤,一泻千里,向东奔去;另一条巨大的支流,注入霸湖。 霸湖汇衡河支流,成为太昆山脉间一座浩瀚的山间湖泊,雨季来临之时,霸湖蓄水,能大大减轻下游洪灾,千百年来造福过无数百姓。 此刻,雷少轩装扮成一个富家子弟,带着十几名随从,漫步在霸湖大坝上,似闲游的书生,对霸湖景色指指点点。 大坝之上,远眺太昆诸峰,**荡漾的霸湖中间,座座山峰如荷花插入天际,一片片扑入眼帘,群山绵延,沟谷纵横,飞泉流泻,云雾缭绕。 霸湖最著名的景色有两个:一是山,称为霸湖云峰;一是雨,称为霸湖烟雨。 霸湖云峰,指的是大坝两端的石峰,陡峭如刀削,耸立横亘到天空,高峻的山岭错落重叠,像切削又像簇拥,如刀如剑,如林如烟,险峻中尽显雄浑。 霸湖烟雨,指雨季霸湖景色。烟雨之中的霸湖,宛如丹青水墨入画,群峰、湖色、层林,朦朦胧胧,烟雨给霸湖笼罩了一幅轻纱,如梦如幻,宛如画卷。 “大人,前面有酒家。”一名侍卫指着前面不远的一处人家道。 果然,霸湖岸边有一间竹屋,门前搭着竹棚,竹蓬下摆着四张桌子,屋后立着一根竹竿,上面飘着大大的一个“酒”字。 一行人来到竹棚坐了下来,竹屋内走出一女子,径直来到雷少轩面前。 “客官,要吃点什么?” 雷少轩闻言抬头,不由微微发呆,这女子太美了。 一双似嗔似蹙多情的眼睛,让人不忍亵渎,樱桃小嘴,紧致饱满的红润朱唇,鲜艳润泽,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一袭白衣,袅娜的身子,美丽得更像一幅画。 霸湖风光,乡野酒家,绝色美女,雷少选的心刹那活跃起来,一时忘却所有的疲惫和倦怠。 “霸湖风光极美,却不想人更美!”雷少轩洒脱地笑道,“相信酒也美,只是不知道菜如何?美不美?不知道老板娘如何称呼?” 雷少轩的话,颇有些唐突,不过倒无一丝轻佻之色,颇有些文人的酸气。 “客官叫我湖三娘即可。”湖三娘脸色微红,“霸湖湖鲜乃是一绝,清蒸湖鱼,小炒湖虾,醉爆香螺……” 众人听了,口水直流,只听菜名,便勾起了肚子里馋虫。 “你说的每样来两盘。”河道郎中周洲急忙道。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登徒子 碧蓝的天空,险峻的山峰,幽深的霸湖,清凉的风,袅袅茶香,轻松的心情,让雷少轩一时有彻底放空的感觉,止住侍卫跟随,信步沿着湖岸往竹林走去。 小径幽幽,碧竹苍翠,微风拂过,发出沙沙清响,雷少轩不由响起了天灵峰竹屋,脸上满是微笑。 忽然,微风中传来一丝清晰的细细的破空声。 雷少轩一惊,往竹屋后面看去,只见竹林空地上,一个小女孩正专心致志地炼剑,便悄悄走了过去。 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眉清目秀,长得清丽脱俗,一袭乌黑发亮长发,如瀑一般垂落,很是迷人,年纪虽小,却是活脱脱的一位大美人,似仙女下凡,不染凡尘。 雷少轩一时看呆,如果说湖三娘是一位成熟娇媚的少妇,宛如灿烂的牡丹,这小姑娘却是清秀脱俗不可亵玩的荷花。 小姑娘手中一把竹剑顿在空中,正闭眼沉思,细腻的脸颊微微泛着柔和的瓷性光芒。 忽然,小姑娘眼睛一睁,竹剑轻划。 “碎!”小姑娘轻叱,声如莺,清亮而婉转。 剑意骤起,宛如一剑掠过湖面,滴滴水滴碎裂飘空,温柔清凉之意四下荡开。 雷少轩心一凉,似乎随着这一剑划过,自己的心碎了。 剑意,碎之意。 剑意,只有修士才可能悟出。意,意味着悟,意靠悟不靠修,意往往意味着道。凡间剑道,剑道秘籍讲述的多为招式,绝不可能修出剑意。 雷少轩暗惊,如此说来,这小姑娘的剑道多半为修士所传,然而小姑娘分明还是个凡人,身上一丝灵气全无。 小姑娘剑划出一半,似缓实急,划出细细的穿云裂石的破空声,却又骤然停住,剩下一半无论如何划不出去,停在了空中。 小姑娘已经发现雷少轩,却丝毫不加理会,只是闭眼沉思。 原来剑意没有悟透,一剑无法出全,雷少轩恍然。 碎之意,有多种层次,最低层次不过碎物,其次为破碎山河,更高深者碎心碎情,至高者碎虚空!这里碎物碎山河等等,并不是指结果,而是意境。 小姑娘非修士,居然能领悟剑之碎意,悟性之高,天下罕见,可惜不是修士,难免误入歧途,难以真正理解碎之意。剑意是一整套理论,没有指导,光靠自悟,怎么可能悟透? 小姑娘出剑急遽,显然以为出剑更快更急,碎意更透,根本就是错误的。 “心碎因情伤,和风碎流泉……” 雷少轩忍不住轻声道。 “登徒子,看剑!”雷少轩身后,骤然响起风雷之声,一道白光向雷少轩袭来。 雷少轩急回头。 一道身影,一柄剑,迸发着锐利的剑光,向雷少轩泼洒过来。 雷少轩身体胡乱一闪,右手往剑光探去,口里喊着:“不要!” 剑光骤然消失,雷少轩只觉得脖子微凉,一柄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握剑的手被雷少轩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雷少轩左手抱着一具柔软的身体,一张美丽的脸几乎贴近自己,嫩滑如玉,香腻如凝脂,吹气如兰,微微娇(喘),香气醉人。 太美了!雷少轩脑子一时空白,只剩一个念头。 “放开我!”女子羞红了脸,慌乱道。 女子一剑偷袭,然而雷少轩身为修士,怎可能让她得手,却不好显露武功,假装惊慌闪身,闪过长剑,左脚却微伸,于是美女被绊,倒在雷少轩的怀里。 “放开你可以,却不可再随意行凶。”雷少轩嘴几乎贴上美女的脸,浓烈的男子气息,让美女心慌意乱,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顶着屁股,顿时又羞又怒。 美女更慌乱,怒道:“你这混蛋,还不放开我?” “你先放下剑,答应不再伤人。” “好吧!我答应不伤人。”美女说道,手里的剑却握得更紧,挺腰拼命挣扎,顿时胸口紧紧贴住雷少轩,喘息的诱惑声音,让雷少轩只觉得头脑一热,鬼使神差地突然吻在女子嘴唇上。 嘴唇传来清凉的感觉,带着些淡淡的甜,还有微微的颤抖。 世界瞬间静了下来,时光刹那凝住,只剩下一双不可思议的的瞪大眼睛。 似是片刻,又似是无比漫长,雷少轩只觉得忽然怀里一空。 “我跟你拼了!……”不知道何时,美女猛然挣脱雷少轩怀抱,提剑兜头就劈。 唰!一道剑光,骤然垂下,眼看雷少轩人头落地。 “姑娘,我不是故意的……”雷少轩大叫。 铛!星光迸发,两把剑撞在一起,发出金石震响,美女倒退几步。 “小姨,住手!” 正是先前的那位小姑娘,一剑将美女的铁剑震飞。 美女站住,满脸的不可思议,“小青,你的剑!”小青的竹剑,竟然将自己的铁剑震飞,这怎么可能? “小姨,我的碎剑意已成。”小青面露喜色道。 自己急着救人,不过是随手一剑,竟然将小姨的剑震飞,小姨可是剑道高手。 “小青让开,让我劈了这个登徒子。”美女咬牙切齿道,“先是歪诗调戏你,又轻薄于我,今日不杀掉此人,我就不叫湖灵澹!” 小青却不让开,看了一眼雷少轩道:“小姨,他没有调戏我,‘心碎因情伤,和风碎流泉’说的是碎剑意的两个境界。‘和风碎流泉’说风柔可碎泉,碎物无需力;心碎为碎剑意的下一个层次,无关情……爱……” 说出爱字,小青也羞红了脸,她年龄虽小,却也朦胧地知道一些事。 湖灵澹听罢,脸一阵红,一阵白,煞是可爱,“你让开,让我杀了此人。”湖灵澹恼羞成怒道。 唰!又是一剑,直刺雷少轩。 剑光如电,刺出风雷之音,森然的气息,向雷少轩笼罩。 “救命!”雷少轩大叫,装着踉跄的样子,往后躲闪。 铛!一声脆响。 小青无奈,随手又是一剑,两剑撞击,荡起一圈光圈。 叮当当,一阵清脆的震响,湖灵澹手里长剑寸寸断裂,掉落地上。 小青脸色煞白,泪珠盈盈欲滴,握剑的手垂落下来,微微颤抖,手心鲜血滴滴浸出,顺着竹剑滴落。 “小青,你的手怎么?”湖灵澹一惊,急忙上前道。 “小姨,我手好疼。”小青哭道,竹剑缓慢落地。 雷少轩霎时明白,显然小青剑意已成,然而碎剑意威力巨大,小青身为凡人,身体无法承受,碎掉湖灵澹的长剑,却让手震伤,肌肉撕裂。 这其实也说明剑意威力巨大,非修士不能修炼。 剑意大成,能断流,能劈山,能碎星,没有足够的身体强度,怎么可能承受? “我来看看?”雷少轩满脸歉意。 自己一时好心,心存侥幸,出口指点,却没想到此举会让小青伤。 幸好小青面对自己的小姨,没有使出全力,否则,很有可能将手臂震碎。 “哼!登徒子,一会再找你算账。”湖灵澹顾不上雷少轩,抓住了小青的手。 手掌打开,只见手心表皮已经碎裂,露出粉嫩的一片细肉,满手的鲜血淋漓。 湖灵澹心疼得直掉眼泪,“为一个登徒子,不惜跟小姨对剑,手都要废掉了,真有出息。” “小姨,我卡在这关口两个月了,走上了歧路,没有他,我永远使不出碎剑意。”小青疼得脸色煞白道。 湖灵澹取出一个小绣袋,正要取出药,雷少轩却已经将一包药粉撒在小青的手上。 “你干什么?”湖灵澹斥责道。 却见随着药粉飘落,小青手心上,星光点点闪耀,异香扑鼻,碎裂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结痂愈合。 伴着阵阵清凉,手上的疼痛消失,麻痒的感觉从手心传来,“好舒服!”小青轻声道。 雷少轩笑笑,修士的灵药,用在凡人身上,自然有神效。 “哼!且饶你一回。”湖灵澹哼道,脑子里忍不住想起雷少轩唐突一吻,满脸通红。 “小青,你的剑跟谁学的?好厉害!”雷少轩道。 “我跟小姨学的剑。”小青不好意思道,“小姨才厉害,她可是慈航斋弟子!” 雷少轩看着湖灵澹,眼睛里流露出好像也不怎么样的目光。 “登徒子,再看挖出你眼睛。”湖灵澹脸更红,“小青的剑是跟我学的,剑意却是她从一本剑谱自悟的。” “剑意威力巨大,非凡人能承受。想来那剑谱一定是修士之物,你要是继续悟剑意,最好入一家修士门派,否则,就算悟透剑意,也不能使用,用之非死即伤。”雷少轩缓缓道。 “登徒子,你怎么知道这个?”湖灵澹吃惊道。 “我家有一位长老就是修士。”雷少轩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湖灵澹,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看得湖灵澹心怦怦直跳,心头火起。 “修士门派哪能说进就进的?公子说笑了。”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不知何时,湖三娘已经站在了身后。 雷少轩一惊,他敏锐地感觉到,湖三娘说这话,似乎有深意。 联想到霸湖地处偏僻,湖三娘偏偏在此开了一家酒家,且言行举止有别乡野村夫,气质非凡,绝非常人。 “我倒是可以推荐小青入修士门派。”雷少轩坦然道。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求心安 “要入修士门派,绝非易事,公子为何有如此好心?”湖三娘目光炯炯。 “小青悟性之高,天下罕有,就此埋没乡野,实在可惜,既然被我遇见,也是有缘,仅此而已。” “哼!加入修士门派,天资机缘甚至财物,缺一不可。这些,你问都不问,便想拐走小青,到底是何企图?再说,我们对你姓名来历,一无所知,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湖灵澹一脸的不相信道。 雷少轩怎么看都像一个纨绔子弟,这种人会有好心或者能力,送小青入修士门派? “我姓雷,来自吴国,不过一介闲散公子,在姑娘剑下,非一合之敌,能有什么企图?只不过听说霸湖烟雨景色极美,为天下一绝,慕名而来而已,却不想能有幸遇见姑娘。” 雷少轩直直地看着湖灵澹,坦然道:“要说企图,当然有,谁叫我对你一见倾心呢。” 湖三娘愕然,小青抿嘴笑,湖灵澹羞红脸,又气又羞,又似乎隐隐有些期待。 “你这混……,胡说八道些什么?”湖灵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慈航斋弟子终生不可嫁人,公子说笑了。”湖三娘摇摇头道。 看着湖灵澹扭捏的样子,显然不大对劲,湖三娘有些担心起来。湖灵澹性格冲动、刚烈,此时对雷少轩的公然调戏,却毫无反应,似乎变了一个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身为北川知府,雷少轩当然知道慈航斋弟子无法嫁人,却忍不住故意逗弄湖灵澹,喜欢看湖灵澹又气又急的样子,让自己想起远在太一宗的方霞和苏平,却不知此举对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终究缺乏人情世故,更多的是随性而为。 “小青灵根驳杂,修行没有前途,不过空耗时光而已,不如凡间快乐一生,不过我还是多谢公子好意。”湖三娘神色黯然道。 雷少轩心里暗叹,他元神强大,怎么可能不知道小青为杂灵根?她没有雷少轩的条件,就算勉强入门派修行,山中枯耗数十年甚至百年,终究不会有多大成就,确实还不如凡间快乐一生。 自古以来,杂灵根修道难有成者,今日见到小青,算是一种缘分,一问而已,强求有违天道人心。 小青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好奇问道:“雷哥哥,我小姨是不是很美?你怎么知道剑意?知道剑意还不是小姨对手?你真的不会武功?” 小青瞪大眼睛,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 “你小姨很美!不过小青也很美。”雷少轩看着这小青道,“至于知道剑意,因为我看的书多。” “武功我当然会!”雷少轩拍着胸脯道,“而且天下第一!” 三人闻言瞪大眼睛,天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 “大吹法螺,雷哥哥,你脸皮好厚,羞不羞?”小青刮着脸,笑道。 “你再吹牛,吃我一剑。”湖灵澹气呼呼地咬着嘴唇道。 “我是说,我读武功秘籍多,武功纸上谈兵天下第一。”雷少轩笑道。 湖三娘舒了一口气,果然如此。雷少轩多半是秘籍看得多,才能出言指点小青,也只有世家才有丰富的秘籍典藏。 雷少轩忽然取出一块润白的玉佩,看上去晶莹剔透,煞是可爱。 “小青,这块玉佩送给你,这我从一位得道高僧求来的平安符,随身佩戴,挡灾避邪,保你平安。” “好美的玉佩,我好喜欢,谢谢哥哥。”小青喜滋滋道,接过玉佩,捧在手里,越看越喜欢。 “公子,你这是何意,这太贵重了。”湖三娘正要推辞,小青已经戴在了脖子上。 湖三娘有些犹豫,看着雷少轩目光炯炯,满含深意,心里忍不住升腾起阵阵不安,然而看着小青满心欢喜的样子,又不忍强推辞。 雷少轩淡淡道:“我有个小妹,与小青差不多一般年纪,既然遇见小青,也算是一种缘分,此玉佩能挡一次灾,我求心安罢了,你们不用在意。” 雷少轩不再理会湖三娘,转身看向霸湖。 此时,霸湖风起,掀起层层波浪,翻涌着冲击湖岸。清凉而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心清气爽。湖面上,白鹭点点,上下翻飞,追逐在碧蓝的天幕之下,连绵山峦立于湖中,尽显霸湖的浩瀚雄浑,山间云雾渐起,迷迷蒙蒙。 湖灵澹走到雷少轩身边,红着脸道,“吃过饭,你尽快离开吧,霸湖雾起,暴风雨就要来了。” “不,我要留在这里,最后看一眼霸湖烟雨!”雷少轩坚定道。 最后的霸湖烟雨?湖灵澹闻言,心里莫名一颤。 霸湖一处山谷内,林木茂盛,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临水的一处水湾,停靠着一艘大船,上面挂着南越著名商号“越通”的旗帜,数百人正在卸货。 岸上站着三个人,正在指挥搬运,这三人赫然是马少腾、周洲和董明。 “难为周大人找到如此隐秘之地,能让我军隐蔽,只是这一艘船的补给,只够我军十日口粮,不知道下一艘船何时能到达?”马少腾问周洲道。 看着雾气腾腾的湖面,周洲大笑道:“霸湖暴风雨将至,就算有船,也无法航行。不过,都尉大人已有计划,十日内可成大事,不成,便困死在此。” “那小子也是,丢下一万人在此挖土砍树,他却跑去看什么霸湖烟雨。”马少腾不满道。 董明嘟囔道:“听杨秀那小子说,大人天天在坝上一家酒家厮混,酒家老板娘极美,大人八成被美色所迷,这地方荒凉偏僻,要我说,抢过来就是,费那功夫!” “皮痒是不是?要不要来几军棍?”马少腾瞪眼道。 “别!大人,我也就这么一说,哪敢真犯军纪?”董明陪着笑道,“连着几天都在山沟里挖土砍树,到底干什么用?” “问那么多干嘛?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立刻滚蛋干活去,完不成任务,扒你的皮!”马少腾喝道。 三天后,霸湖上空乌云翻滚,水面上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滔天巨浪,冲击着湖岸,溅起雪白水沫。 霸湖暴风雨终于来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背锅侠 天色骤暗,伴随着天空雷鸣电闪,倾盆暴雨从天而落,在湖面上溅起无数朵水花,暴雨弥漫,仿佛世界只剩下水。 乌云低低压着湖面,雷少轩等人站在大坝上,四周浓雾迷蒙,暴雨倾泻,所站之处,宛如云端,入目皆暗,只有耳边传来惊涛拍岸和暴风雨肆虐的声音。 “周大人,如此暴雨,霸湖何时能涨至泄洪水位。”雷少轩问道。 “《水经》云:霸湖涨两日,泄洪水道滔天。按此记载,至多两日,便可到达泄洪水位。”周洲道。 “经书记载可靠吗?” “我曾游历霸湖,深入了解过霸湖及衡河水文。雨季来临时,霸湖吞太昆山万千沟壑溪流,至多两天便要泄洪。” “周大人真奇人也!士子多喜诗词歌赋,周大人却喜著山河水文,听说大人闲暇之余,著有《江南河经》,不知可有幸拜读?”马少腾道。 周洲沉默片刻。 “我著《江南河经》,原本为造福一方,如今却毁霸湖大坝,降洪灾于百姓,罪孽深重,日后必不得善终,不看也罢。”周洲兴味索然道。 “我等也参与此事,周大人此言,难不成要诅咒我等?”马少腾有些不高兴道,“天下一统,功莫大焉!不如此,南征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众人身后,数千名军士在大坝泄洪道上,冒雨钉树桩,垒土堆坝。 霸湖大坝宽约千丈,拦山而成霸湖,大坝右边有一道五十丈宽的泄洪道,霸湖水涨至泄洪道时,经泄洪道泄出。 如果将泄洪道垒高与大坝齐平,霸湖无法泄洪,湖水将漫过大坝,冲刷大坝,最后结果必然是溃坝。 雷少轩不理会周洲痛苦的目光,面无表情道:“漫坝多长时间,可让大坝溃坝?” “霸湖大坝为土坝,如果漫坝,少则半日,多则两日必溃!大人,霸湖延绵数百里,不啻是一个巨大水桶。如今正是夏粮成熟之际,如此巨量洪水倾泻而下,毁粮无数,无数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仁者不为也。大人,可否放弃溃坝计划,此举实在太缺德!” “放肆!”马少腾喝道,“一万孤军深入,能藏几时?数十万大军枕戈待旦,等待渡河,岂能意气用事?看看你身后,大军不尽快渡河,他们怎么办?” 众人身后,军士们身穿黑色蓑衣,艰难地穿行在暴风雨中,背着一袋袋的土袋,如蠕动的蚂蚁,弱小的身影,随时被狂风卷走。 众人一时沉默,宛如黑夜巨石,只有电闪雷鸣时,才能从明灭的景色中,看出人影幢幢。 “大人,似乎有人找你。”亲卫忽然道。 雷少轩转身看去,果然有三道人影向这边走来,神念扫去,正是湖三娘、湖灵澹和小青。 雷少轩一怔,颇有些歉意。 堆土筑坝,必然会将竹屋淹没,然而筑坝为军事行动,不可能提前让湖三娘知道。 雷少轩迎上前去。 “你们来了?”雷少轩歉意道,“我正要去找你们。” 湖三娘手握长剑,怒视着雷少轩:“你一介世家弟子,怎可引军队筑土毁坝?衡河多洪灾,无数先人付出性命才筑起大坝,造福后人千年。一旦毁坝,下游田庄、房屋、牲畜将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你怎敢如此?” 众侍卫闻言大惊,纷纷拔剑。 “退下。”雷少轩冷厉道,“此事,与你们无关!”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如此冷血?”湖灵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泪滴滴淌下。 “我是北川知府、都尉,职责所在,抱歉!”雷少轩心疼道。 “果然是敌人!”湖三娘喝道,“死!” 身影遽闪,骤然一剑,向雷少轩刺去。 暴雨倾泻,一道寒光如电,斩断层层水流,向雷少轩划过。 湖三娘竟是一位顶尖的剑道高手,一剑击出,人与剑合二为一,剑光如匹练,分不清人影或剑光。 湖灵澹略迟疑,一跺脚,含泪挥剑。 湖灵澹闪出道道残影,分不清是虚是实,只有一双明亮滴泪的眼睛,瞬间凝在雷少轩眼眸。 剑光随身影闪动,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垂落,往雷少轩脖子横过。 侍卫们大惊失色,这两位俨然是剑道高手,侍卫们自忖不是对手,更来不及相救,剑光如网,向雷少轩笼罩,侍卫们顿时心冷透骨。 “大人!”侍卫们颤声惊叫。 雷少轩身体诡异的微微扭动,闪过湖三娘剑光,单手向湖三娘点去。 湖三娘瞪大眼睛,身体软软倒下,被雷少轩单手托住,然而湖灵澹剑光已至,雷少轩只觉脖子一疼,宛如被一根针扎入。 湖灵澹一剑刺在雷少轩身上,却感觉如刺中一块包着棉花的钢板,骤然止住。 湖灵澹看去,只见雷少轩眼中尽是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清晰,然而面容依旧冷静专注。 湖灵澹心一颤,再也刺不下去,雷少轩手一挥,湖灵澹身体一僵,动弹不得。 “别伤我娘!”小青哭道,手中竹剑下意识刺出。 嗡!竹剑发出金石的脆响,剑尖宛如一朵盛开的无数花瓣的鲜花,弥漫着令人心悸的寒冷。 碎剑意!众人大惊,没想到,小姑娘这一剑,才是最致命的! “小青,不要!”湖灵澹惊叫。 雷少轩轻叹,手掌轻划,道道相连的掌影,挡在胸前。 轰!一声炸响。 竹剑被手掌击中,骤然炸开,碎成一串破烂的竹节,陡然垂落。 雷少轩身影不停,闪向小青,将小青穴位锁住。 “把他们关起来,不要为难她们。”雷少轩喝道。 暴风雨越发猛烈! 连着数天暴雨,霸湖水位猛涨,已经漫过堤坝。 霸湖大坝虽然历经千年,与两边山峰已然连成一体,且大坝表面长满茂密的草木,然而根基仍然是土坝,在流水冲击下,大坝表面慢慢崩塌,逐渐露出了松软的泥土,出现多处凹陷,形成瀑布,大坝如此之高,水流湍急,崩塌的地方越来越大。 远望霸湖,水面波涛汹涌,宛如天湖,隐隐倾斜。 “大人,至多一天,大坝必然坍塌。”周洲叹气道。 雷少轩点点头,看着周洲问道:“你可是心有不忍?” “霸湖溃坝,宛如汪洋倾泻,不知道要淹死多少百姓,洪灾后又要饿死多少人,灾后必有瘟疫,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可谓生灵涂炭……” “你们呢?”雷少轩四顾。 所有被雷少轩看到的校尉都纷纷低头。 雷少轩叹了一口气,“如果以冒着生命危险为代价,救助无辜百姓,你们愿不愿意?” 校尉们抬起了头,迟疑片刻,纷纷点头。 见状,雷少轩厉声道:“来人,将霸湖原南越守坝官员释放,告诉他们大坝将溃坝,给他们几匹马,让他们火速通知洪涝区内地方官员,早做准备。” 众人闻言皆一怔。 “大人,这不等于告诉敌军,我军在此吗?”薛明忍不住道。 “大坝将溃,就算南越军知道,也来不及追击我军。提前通知百姓,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消息一出,我军将暴露,这就是你们愿意冒生命危险救助百姓的代价。无论如何,大坝一溃坝,我大军将能渡江。”雷少轩沉声道。 “信鸽紧急通知我沿江探子,散布即将溃坝的消息。”雷少轩补充道,“至于溃坝原因,告诉那些南越官员,就说我军是太平军,因为南越水师剿匪太狠,逼得我们投无路,被迫掘堤与南越水师同归于尽。”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 这也太狠了吧,怎么事事都往太平军身上扣? 要说背锅侠,估计太平军张麻子数第一,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种,替雷少轩背攻打阳城的锅,背毁粮的锅,背杀俘虏的锅,如今还有背掘霸湖大坝的锅。 据说某天,太平军营中,张麻子莫名连连怒吼“是谁干的?”,吐血数升,倒地卧床不起,至此,太平军日渐没落。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心安之意 风雨大作,霸湖上空,乌云翻滚,可怕的雷蛇闪电乱窜,天地间明灭不定。 霸湖大坝悬崖下的一座山洞内,湖三娘和湖灵澹怒视着雷少轩。 雷少轩对她们的目光视而不见,看着小青微笑道:“小青,恨哥哥吗?” 小青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迟疑片刻,摇摇头。 雷少轩点点头,抓住小青细嫩的手,轻声道:“忍住疼!” 说着话,一股灵力瞬间往小青手心透去。 小青感觉到一根烧红的钢针,迅速地沿着手臂乱窜,烧灼全身,体内如岩浆流动,所到之处,血肉沸腾。 小青疼得浑身抽搐,脸色铁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然而全身被雷少轩制住,动弹不得。 “打通经脉!”湖三娘暗惊,心疼不已。 “哼!”湖灵澹哼道,心里感觉舒服了些,对雷少轩恨意稍减。 不多时,小青觉得身体一空,一团清凉气息裹住了自己,浑身疼痛一扫而空,虚弱无力的身体充满力量雷少轩用灵力为小青洗涤全身。 “谢谢哥哥!”小青脸色红润,感觉十分轻松。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 小青经脉一通,内力有成之时,便可勉强承受碎剑意的冲击。 内力大成,为凡间武功顶峰,虽然小青离那一步依然遥远,然而经脉打通,如同铺好了道路,剩下的只是勤加修炼即可。 武者如过江之鲫,能打通经脉者,便是绝顶高手,万中无一。帮小青打通经脉,如给了小青一把登天之梯,可惜小青没有灵根,无法修行,此生也只能成为凡间武功高手。 打通经脉,无疑是凡人梦寐以求的事,湖三娘一时默然无语,对雷少轩再也恨不起来。 雷少轩点点头,来到湖灵澹面前,看着湖灵澹细腻白皙的脸庞,闻着湖灵澹身上散发的淡淡体香,心里不由有些冲动,一时目光灼灼。 看着雷少轩灼热的目光,湖灵澹心里又是期盼又有些恼怒,带着些慌乱,一时不知所措。 “你要干嘛?我不要你替我打通经脉,你不许碰我。”湖灵澹红着脸道,心里怦怦直跳。 雷少轩似乎没有听见,身体挡住湖三娘视线,手往湖灵澹的胸口探去。 湖灵澹刹那羞得满脸通红,然而湖三娘和小青在,哪里敢出声呵斥? “你、你……混蛋!”湖灵澹喘声道,只觉得身体一阵酥软。 雷少轩恶作剧般乱摸,手心传来柔软**感觉,嘴里嘟囔着:“别乱动,搞错穴位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瘫痪,重则有生命之忧……” 湖灵澹几乎气炸肺,正要发作之际,突然一股热流从膻中穴透入,如烈火,如洪流,迅速弥漫全身。 湖灵澹只觉得身体时而化为铁水沸腾,时而变为蓝冰冻结,皮肉撕裂,骨骼粉碎,撕心裂肺般痛,脑子一阵空白,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湖灵澹知道雷少轩正为自己伐毛洗髓,心里的羞恼消失得干干经济,只觉得甜美,脑子空白,虽然身体剧烈地疼痛,心里却无比安心和甜蜜。 正沉迷之际,突然恶臭弥漫。 积累无数年的体内污垢,散发着腐烂的味道,腥臭难闻。 “好臭啊!”小青忍不住惊叫道。 “没事,你小姨吃得太多了,忍不住……”雷少轩忍着气,笑道。 “你是说小姨就在这里,忍不住拉……?”小青眨着眼睛道。 湖灵澹闻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喝道:“小青,胡说什么?” 雷少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随手一挥,一股灵气将湖灵澹洗涤一番,空气随即为之一清,顺手将湖灵澹身上绳子解开,却被湖灵澹顺手一巴掌打在脸上。 “流氓,混蛋,就知道欺负我!”湖灵澹捂着脸,哭了起来。 雷少轩心里颇感无趣,一一解开小青和湖三娘身上的绳子。 “霸湖大坝已毁,你们走吧。” “你可知大坝一旦溃塌,下游多少生灵涂炭,为何行如此歹毒之事?”湖灵澹抹着眼泪,直直地看着雷少轩道,秀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看着湖灵澹,雷少轩沉吟片刻道:“北魏南征为国策,无可更改,一统南越已成定局。溃坝能迅速瓦解南越斗志,不让战争拖延太久,能大量减少百姓伤亡,从这点上说,溃坝得失难以衡量。” 雷少轩无奈道:“洪水必然让百姓流离失所,生活无着,刀兵却让百姓伤亡,所以溃坝看起来、听起来有些丧心病狂,却不见得是最差选择。要怪,只怪这浊世乱世纷争。” 雷少轩有些心灰意冷,挥手道:“三娘,你们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试图阻挡我们,军法无情,你们再出手,我们只能灭杀你们。” 湖三娘叹了一口气,“你送小青平安符,说求心安,其实是因为毁坝、毁我家园的弥补而求心安?” 雷少轩面露愧色道:“是的!我能为你们做的就只有这些。” 湖三娘点点头,“我乃妇道人家,不懂军国大事,不过我还是劝你少造杀戮。人在做,天在看,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抹杀不了杀戮之实。杀人多了,必遭天谴!” 湖灵澹神色复杂地看着雷少轩,目光闪闪,轻声道:“非要当这个官吗?溃坝,必被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干嘛不辞官?” 雷少轩有些哭笑不得。 官,说辞就能辞的?何况雷少轩领孤军深入,更不是说此事之时。 “当官多好!升官发财,金银美女,左拥右抱。”雷少轩伸手托着湖灵澹圆润的下巴,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美人,跟我走吧,吃香的、喝辣的,生一大堆小崽子。” 湖灵澹的脸刹那红得像苹果,气急败坏跺脚道:“你这混蛋,去死吧!” 三人的身影逐渐走远,慢慢模糊,最终消失在风雨中。老远,雷少轩依然能看见湖灵澹不时偷偷回头注视自己,满脸泪水。 雷少轩心里苦笑,心里颇觉歉意,有些恨自己,既然无法给与湖灵澹什么,又何必调戏湖灵澹,在湖灵澹心里刻下自己,徒惹烦恼,不啻是流氓行径。 忽然心里隐隐有些明白,溃坝之事实在太大,任谁都无法坦然面对,无法释怀,自己心里其实有些紧张失控,因此,忍不住调戏湖灵澹以排解。 南越国,刘府。 书房外花园里,一株海棠枝繁叶茂。 雨后初晴,树叶上凝着点点水珠,滴滴水珠纯净、晶莹,折射着缕缕阳光,在微风中轻颤,闪出艳丽温润的色彩,让整棵树充满生机,小院中弥漫着清凉之意。 院中,摆着一张古色古香的红木桌子,桌上沏着两杯清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肺。 一位清瘦矍铄的老者,面有忧色,对着沈小宝道:“沈东家,越通粮行大量收购陈粮,仓库几乎都堆满了,如今七月新粮即将收获上市,这些陈粮会不会砸在手里?” 微胖的沈小宝咧着嘴笑道:“刘老有越通两成股份,也是大股东,叫我东家太见外了,叫小沈就好。” 沈小宝摇着扇子,不以为然道:“远方商团的船运通达天下,这点粮食算什么?继续加大收购力度。只要是粮食,一粒都不放过。” 刘老眉头微蹙道:“别家粮行都在清空库存,以备新粮;咱们却不计代价,大肆收购陈粮,以至于粮食价格已被咱们抬高两成。如今咱们越通粮行垄断了国内大部分陈粮。小沈,高价收粮的同时,你又不同意涨价售粮,几乎是亏本买卖,你可千万不要步我后尘,让越通粮行再次破产,落入他人之手啊。” 刘老正是原越通粮行老板刘文升,刘文升的儿子为户部粮科郎中刘弘。 越通粮行为南越最大的粮行,能有如此规模,与刘弘职位自然是分不开的,然而,生意场上,商行的生存,最终依然要靠经营手段和实力。 米粮生意历来靠薄利多销,刘文升一时头脑发热,囤粮过多,结果遭遇粮食大丰收,最终越通粮行亏损严重,才被沈小宝的远方商团收购。 不过沈小宝依然给刘文升保留了越通粮行两成股份,并给了刘文升半成远方商团的股份,这可比越通粮行值钱多了,刘文升十分感激,有股份,也自然把沈小宝当自己人。 沈小宝挪着肥胖的身体靠近刘文升,悄声道:“刘老,据可靠消息,那兰粮仓和平江粮仓被太平军攻占,粮仓内所有粮食尽毁,如今除了咱们粮行外,国内所有粮仓陈粮都空了以备新粮,然而新粮上市仍有一段时间,你说咱们会不会亏?” 刘文升闻言,立时瞪大眼睛,蜡黄的脸色瞬间通红,惊叫道:“此事当真?” 沈小宝端起茶杯,不慌不忙道:“远方商团通达天下,消息灵通,此事已经确认过了,这消息还没有传开,只是瞒不了多久。” “赶紧把所有粮食运走!”刘文升反应过来道,“两大粮仓皆为军仓,需要即刻补粮,如今国内余粮都在咱们手里,如果要补粮,势必以军管名义向咱们征粮,届时咱们可就亏了。” “粮食早就运走了。”沈小宝得意地笑道。 沈小宝眯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刘文升,忽然问道:“此事可是一个大机会,难道刘老仅仅盯着这点粮食?” “此话怎讲?”刘文升疑惑道。 “越通粮行虽大,却只占国内粮食至多三成,另外还有五家大粮行经营粮食,刘老难道不想垄断南越粮食,成为天下第一粮商?” 刘文升苦笑着摇摇头道,“另外五家粮商皆有背景,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豪门权贵,我苦苦经营,也只能做到国内第一。小儿身为户部粮科郎中,有些实权,然而毕竟位卑言轻,只能给些方便,许多关节靠不上,否则我也不会破产。” “我有一计,可让那几家粮行吃大亏,甚至有可能让咱们拿下其中一两家。”沈小宝微笑道,“不过却需要令郎配合,且有可能还需要贵亲家给与些方便。” 闻言,刘文升瞪大眼睛,他的亲家正是南越兵部侍郎郭信。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暗谋 刘文升忙问:“怎么说?” 沈小宝放下茶杯,恶狠狠道:“加大加快收粮力度,将收粮价格翻倍,不,翻两倍,不计代价将收购所有余粮。等粮仓被毁的消息出来后,军方必然会平价强行向国内几大粮行征粮,届时他们无粮可交,只能向咱们购买粮食,咱们再翻倍卖给他们。哼、哼,我不相信他们能撑得住!” “可是如此一来,百姓粮价必然高涨,如果太过分,必然会引起朝廷关注,朝廷一旦过问,恐怕咱们会成为目标啊。”刘文升有些担心道。 粮价事关国计民生,肆意哄抬,必然会被朝廷打压。 “越通粮行所有粮店依然以最低价格限量销售,不授人以柄。再者说,咱们低价售粮,相应的份额内平价给军方供粮,他们有什么理由针对咱们?退一万步说,咱们所收余粮先全都运走,粮仓内一粒粮食都没有,他们能如何?”沈小宝道。 “妙!”刘文升眼睛射出凶狠的目光,“我这就找亲家商量此事,将征粮数量加大几倍。咱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击垮他们。小沈,你放心,小儿一定会将越通粮行征粮份额做到最小。至于其他粮行,等着瞧好了!” 越通粮行之所以破产,与其他粮行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有相当关系,刘文升早就想报一箭之仇。 “哈、哈、哈、哈!”沈小宝摇着扇子大笑道,“此事就麻烦刘老了,等将击垮他们,所有出过力之人,皆可许与其粮行股份,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我小宝做事,绝不亏待他们。” “高!小沈不愧为商业奇才。” 远方商团实力雄厚,沈小宝足智多谋且出手大方,眼看着仅凭此计,越通粮行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他粮行收入囊中,且趁机让参与其中的人都给与股份,无形中拉拢了无数关系,今后越通粮行想不发财都难。 刘文升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康安城内,小南湖边。 胭脂巷为小南湖边康安城最著名的烟花之地。 此刻,胭脂巷怡心院内,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笙歌隐隐,暗香弥漫,时闻欢歌笑语,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怡心院为康安城最著名的青楼,院内套着无数小院落,皆雕梁画栋,布置有精致的园林风景,假山、翠竹、小桥、流水、红灯、美人……不愧为江南第一名园。 秋爽斋的西厢房灯火通明,三个男人分别在三张长方桌前围坐,桌子上摆满各色精致菜肴,每人身旁左右都有美女相陪,正满脸笑容,相互举杯敬酒。 中间一人锦衣绣袍,面色俊朗,举止不凡;右边一人清瘦潇洒,目光却有些猥亵,笑容可掬;左边男人身材高大,浓眉大手,赫然正是罗浩。 罗浩端着酒杯对中间男子道:“四王子,你看这几位美女如何?” 三人面前,站着四位绝色美女。皆中等身材,丝裙飘飘,或妩媚,或明秀,或高洁,或清丽,皆精挑细选,皮肤白皙如雪,目含秋水,媚态横生,深入鹂啼。 四王子微笑着摇摇头道:“罗老弟,我不过一介闲散王子,无权无势,可帮不上你同和财团什么忙。你又是金银,又是美女,又是庄园的相送,难不成你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怎可如此肆意挥霍?” 罗浩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四王子说笑了。我虽然身为同和财团总掌柜,其实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最喜交朋友。四王子、叶老弟,你可不要因此看不起我!我交朋友可不看什么权势。兄弟之间,有富同享,有难同当,有酒一块喝,有美女一块嫖……不、不……” 罗浩突然停住,猛然狠拍自己一个嘴巴,“你看我这臭嘴,狗嘴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果然是不学无术的东西……” 另外两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罗哥真是性情中人!”猥亵男子眯着眼大声道,此人为户部尚书二公子叶宝,另外一人正是南越四王子赵行。 赵行也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南越王室几兄弟明争暗斗,每日都绷紧神经,赵行并不喜那些不露声色的阴险之士,反而喜欢一些毫无心机的下人,罗浩的混混性格,反倒极对其脾气。 赵行叹道:“话虽然如此,毕竟无功不受禄。听说你同和财团已然开张,别的忙我帮不上,不过就冲罗兄弟你刚才说的这话,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些朋友与你认识,至于你要是想揽什么余钱存款,我真是帮不上忙。” 看着四位活色生香的美女,赵行心动不已,自我解嘲道:“我不过是一位闲散王子,靠宗人府每月例钱俸禄,就算全部存进同和财团钱庄,估计你也看不上,倒是不敢收下你的美女,就算收了,估计也养不起。” 叶宝晃着脑袋道:“我倒是有些零花钱可以存进同和财团钱庄,还可以介绍几个好朋友,给你拉来一些存款,他们多少都有些生意,凑在一起,应该不少。其实四哥在外也有不少生意,钱庄利息都一样,不如都拉来存到罗大哥这里来。” 赵行摇摇头道:“我那些个生意都是小打小闹,且我只占些小股,不好开口。” 闲散王子,无权无势,又不能直接出面行商,生意自然做不大。 何况堂堂一位王子,介绍朋友给罗浩认倒是识可以,但是出面揽人存款,实在有些跌份。 罗浩咧着嘴笑道:“有四王子这句话就够了,朋友有心就好,只是所谓有福同享可不是给钱,而是有事一块干!” 叶宝不由心里一动,抬起头看着罗浩。 罗浩笑道:“揽存款算个什么事?四王子、叶兄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伙买下一家钱庄?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四王子又不方便出面,不知叶兄弟有没有兴趣当一家钱庄的掌柜?” 四王子、叶宝闻言色变。 叶宝抢道:“罗哥是什么意思?让我当钱庄掌柜?” 叶宝的心刹那怦怦直跳,眼睛发直。 叶宝身为户部尚书二公子,自幼自然也是苦读诗书,却因为身为庶子,并不受父亲及家族重视,一直闲散在家。 南越历来等级森严,嫡庶地位差距极大,虽然看在其父的面子上,倒也无人为难他,然而叶宝与人交往中,无时不感到世人心里隐含的冷眼与轻视,尤其是那些豪门世家弟子,心里都看不起叶宝,因此叶宝才与同为闲散的四王子走得很近。 “小叶对经商向来十分向往,只是一直苦无机会,真要让他当钱庄掌柜,他倒是巴不得呢。”赵行笑道。 叶宝舒了口气,冷静下来道:“罗哥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是读过几本书,并无经商经验,哪能当钱庄掌柜?” 叶宝摇摇头道:“买下一家钱庄,岂是容易?南越只有四家钱庄,吴记、越泰、宝丰和合盛,均为家族世代经营,外人极难介入。就算真有一家钱庄要卖,定会引来另外三家竞争,这价格可就飞上天了。何况,四大钱庄之间联系极其紧密,就算卖,多半只会卖给另外三家钱庄,这就不光是价格问题了。” 这也容易理解,钱庄经营历史悠久,彼此之间牵扯关系太多,有些事不光是钱的问题。 四王子点头微微叹道:“买一家钱庄,所需银两何止百万千万,哪是我们能拿得出的?兄弟好意我们心领,此事实在太难。” 四王子和叶宝沉吟片刻,皆感到有些丧气,一时漠然无语。 罗浩微笑道:“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叶宝直直地看着罗浩道:“别卖关子,罗哥,快说。” “你们可知道北魏南征之事?” 闻言,四王子、叶宝对视了一下,点点头,此事倒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自然是听说了。” 以两人的身份和背景,知道这些事并不难。 “南越多家商行,尤其是粮、铁、盐和布匹等商行,趁战事欲起之机,大量囤积货物,企图发国难财,你们想想,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罗浩轻声道。 “钱庄!”两人异口同声道。 “对!”罗浩笑了笑,挥手对在场的美女道:“你们先下去。” 罗浩压低声音道:“国难当头,所有钱庄几乎将所有余钱都借了出去,让那些黑心商人发国难财,助纣为虐,可不可恶?” “是可恶!”叶宝随口附和道,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可钱庄就是放贷的,此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钱庄的钱全都放出,几乎没有余钱,此时,如果有人大量从钱庄提现,钱庄无钱可付,你猜会发生?” “无钱可付,钱庄会倾家荡产。”四王子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可再大的户头提银子,也不至于让钱庄现银枯竭,毕竟钱庄多少备有流动资金,除非……” “除非朝廷提现银!”叶宝醒悟过来,“朝廷的国库银两除了部分存在户部银库外,还有大量现银存在四家钱庄内,此时朝廷如果大量从钱庄提款,钱庄必破产。国库银两提现,谁也不敢拖欠,拖欠国库银两为谋反之罪。” 叶宝恶狠狠道:“我这就跟我爹说去,瞅准哪家钱庄钱紧,找个理由,就从哪家钱庄提银子。” 四王子醒悟过来,一拍大腿道:“我岳父是刑部尚书,哼,谁敢不马上兑付国库现银,立刻抄家抓人!罗兄弟,你准备好收购钱庄所需银两,同时放出风去,让其余钱庄不敢伸手相救,以免也被提现。我倒要看看,谁敢跟咱们过不去,就让他倾家荡产!” 三人意气风发,几家钱庄都是凭商行信誉借出银两,借款的商家可以拖延还款,面对朝廷的国库银两体现,钱庄却绝对不敢拖延,无钱兑付,只能卖钱庄,否则等着抄家。 三人已经隐隐看到某家钱庄收入囊中,越说越高兴,秋爽斋内一时笑声连连。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来历 霸湖方向,群峰连绵。 深夜,微弱的星光下,一条细白线忽然涌现在霸湖天际。 白线迅速横过天际,伴随着雄浑的风雷之声和波涛汹涌的呼啸,洪水淹没大地。 霸湖溃坝了! 大地上,各种动物疯狂奔逃,狂风席卷,洪水奔涌追逐,淹没一切,无数房屋倒塌,树木折倒,大地变成一片汪洋。 哭喊声,尖叫声,坍塌声,撞击声……洪水卷过,变为水的海洋,举目四望,浊浪滔天,飘满各种尸体,杂物……满目苍夷。 魏王宫,南书房。 南书房内,突然爆发出魏王怒吼声,“这个混蛋!怎么每次都是这个混蛋惹事?即刻拟旨,就地免职、查办、砍头……” 六部尚书、二王、沈伦和罗太尉皆低头不语,魏王暴怒之时,最好闭嘴,否则必成其出气对象。 “你们怎么不说话?”魏王手里拿着一封密信,高高举起,环顾众人,声音高了起来,烦躁不已。 片刻,魏王看向兵部尚书杨旭臣。 “你说说,此事如何处理?”魏王乜着眼睛道。 “恭喜大王,此为奇功!掘大堤溃坝,水淹衡河岸,南越水师基地被毁,弹尽粮绝,只有退缩,我军正好全面渡江,迅速占领衡河以南大片南越土地。”杨旭臣小心翼翼道。 “恭喜个屁!渡江干什么?水淹之处,房屋倒塌,粮食尽毁,全成了不毛之地,百姓流离失所,大军过去能干什么?看百姓饿死、冻死、病死?一旦占领其地,便是我国土,大军过去是给百姓建房还是送粮?还是给百姓治病?……” 稍停。 “南征是去征服,不是去毁灭!用得着这绝户计?”魏王吼道,“一个个都说说,现在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半晌,右相孟海道:“此事已成定局,只能顺势而为。当务之急要即刻渡江,一则迅速救济百姓,减少损失,避免百姓在无助的处境中耽误过久,对我军有了怨恨,失了民心;二则趁南越朝廷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迅速占领各处战略要地。” 魏王点点头。 “毁人家园,致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还指望人家感激你不成?区区几袋米,想收拢民心?”户部东尚书哼道。 众人心里一寒,皆摇头。 掘堤毁坝过于阴毒,后果太严重,确实难以弥补。 “所以,必须严令封锁一切消息,绝对不能承认毁坝为我军所为。”沈伦叹气道。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沈伦。 “霸湖溃坝,天下皆知,怎么否认?”魏王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高了起来。 “可从两方面入手,一即刻召见各国使节,抗议南越筑坝时偷工减料,霸湖大坝成为豆腐渣工程,致使大坝溃坝,酿成衡河下游洪灾,我国百姓损失严重,要求南越朝廷必须给予赔偿。” 众人瞪大眼睛,还能这么干? “二明令张榜通告衡河沿岸,散布消息,就说太平军占据霸湖,以霸湖为巢,为祸一方,甚至掘堤毁坝,令沿江百姓与我军配合,清剿太平军。” 众人苦笑,沈伦脸皮之厚,难以匹敌,计谋之阴险,令人佩服。 魏王舒了一口气,这种诡计,也只有沈伦能想出来,自嘲道:“也只有爱卿之计与那混蛋之行遥相配合,才能安天下。” 片刻,魏王摇摇头,叹道:“如此大事,怎么可能瞒过天下人?” “瞒一时即可,只要我军能迅速渡江,占据战略要地,加之各项赈灾措施到位,便能让百姓安定下来。大局一定,事后就再也翻不出风浪。”杨旭臣兴奋道。 溃坝,能让大军迅速渡江,这符合兵部的意图,至于其他严重后果,其实杨旭臣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沈伦鄙夷道:“那也得有人主持此事才行。既要赈灾,又要打仗,何人有能力担此大任?” 吏部宋尚书微微点头,有些担忧道:“此事发生得太突然,前线根本抽不出合适的民政官员派往南越,而从西京派出官员,路途太过遥远,必然误事;此外,存粹的将领领军进入南越后,首要的必定是保存自己,其次为杀敌立功,绝不会将救灾之事放在心上,因此,必须派精通民政和军务之人,可是上哪找这样的人?” 身份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便会不同,让军人兼顾救灾,怎么看都不合适。 魏王沉吟片刻,咬牙切齿道:“说白了,除了帮那混蛋擦屁股不外,还得让他升官发财?” 闻言,众人醒悟,此事还得靠雷少轩。 雷少轩毕业于国子监,所学更多的便是民政管理,可雷少轩如此年轻,刚刚升任从三品官员不到一个月,便又要升官? “发财谈不上,升官却是必须,没有统一号令,难以兼顾赈灾和打仗。别忘了,南越水师后勤基地被毁,缺乏粮草,被迫退却是暂时的,其实力丝毫无损,随时会反扑。” “我不否认那小子阴狠毒辣,诡计多端,可毫无统军经验,即刻升官实为不妥,一则渡江的猛将宿将难免不服,二则万一指挥失当,损失惨重,可就耽误了南征大计。”罗太尉皱眉道。 “朝廷将领中,除了西北军外,有领军经验的多已老迈,年轻的谁比那小子有经验?别忘了,他在西北征战多年……”沈伦不以为然道。 “他在西北不过是一名士兵……” “等找到有经验的将领过去,黄花菜早都凉了……” “……” “别吵了。”魏王不耐烦道。 事情紧急,争论下去,也不知道要争到什么时候。 “非常时期,用非常人,行非常事。既然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就用他吧。”魏王果断道。 魏王阴沉着脸,“两个目的,一要保证政令畅通,尽快将局势稳定下来,安定民心,二要保证渡江部队安全,随时应对南越水师反扑。因此,除了给他绝对权力外,还要派人辅佐,弥补其领军经验不足。南越地形多为平原,有利于大部队正面决战,不利于埋伏歼灭,渡江后,我军军力占优,正面对决时,兵力部署一目了然,只要不犯傻,即使不能取胜,也不会轻易失败!” 说到打仗的经验,魏王不比在场的任何人差。 “我军大部分精锐由齐王领军从西线进攻,后勤行辕所辖的精锐看守后勤基地的任务很重,不可轻动……”兵部杨尚书为难道。 “衡河天险已破,后勤基地不需要那么强的防守力量,可以移交地方军。后勤行辕所辖野战部队十万人,即日改编成东军,尽快渡江,交给那小子去折腾,要是折腾没了,砍下他的头当夜壶。”魏王狠狠道。 时间紧迫,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处理霸湖溃坝引发的危急事务,一份无可奈何的方案就这么制定出来,雷少轩一跃成为北魏最年轻的军事巨头。 众人陆续散去,魏王将六王和沈伦留了下来。 魏王直直地看着沈伦,“你是如何看那小子?” 沈伦一时摸不着头脑,笑道:“唔,奸诈狡猾,阴险毒辣,不过还好,心地善良,不贪财,不好色,忠臣孝子,义薄云天……” 魏王瞪大眼睛,打断沈伦,气急骂道:“滚蛋,你当他是圣人再世?” 魏王看着六王,沉声道:“计破鹰崖关,瞒天过海,突袭那兰、平江粮仓,掘堤溃坝,计计阴险毒辣,步步直击关键,彻底奠定南征胜局,如此妖孽的计谋,岂是普通年轻人能想出的?他到底有何来历?” 雷少轩如此妖孽,不能不让人怀疑,弄不明白雷少轩来历,魏王心难安,毕竟如今雷少轩肩担重任,容不得闪失。 一条计策,也许灵光一闪能够想得出来,然而如此高明的计策,眼光、谋略缺一不可,雷少轩如此年轻的一介死囚,要说生来有如此能力,魏王绝不相信,其中必有内情。 六王迟疑片刻,叹了口气,他无法隐瞒,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死囚营内,那小子时常向袁文伯讨教学问!”六王含糊道。 魏王瞪大眼睛,舒了口气,喃喃道:“怪不得如此妖孽!” “王兄,你不会因此怀疑责怪他吧?”六王有些不安道。 “怪他作什么?太后对他全家有恩,老子天天给他升官,他还能背叛我?哼,袁文伯此人最大的坏处便是重情义,那小子真要是袁文伯弟子,便永不会负我!”魏王轻松道,其实袁文伯流放苦海,也从未背叛过魏王。 沈伦撇撇嘴,心里暗谤,什么时候讲情义也成了坏处?估计也只有无情帝王、善于利用人性的人才会如此说。 衡河上,数十艘战船一字排开,中间一艘高大黑褐色战舰,在浊浪翻滚的水面上乘风破浪,如履平地。 这艘船船身高近十丈,显得巍峨冷峻,高高的指挥塔上飘着一面旗子,镶边飞豹旗中间,写着大大的一个“白”字。 船头甲板上,数名将士簇拥着一位中年人,此人面色清冷,浓眉大眼,手按着佩剑,目露凶光恶狠狠吼道:“太平军、张麻子,总有一天老子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断!” 旁边一位身穿灰色长衫,一副文士模样的人劝道:“大帅,基地皆被洪水冲毁,给养、军械大多冲走,洪水淹没码头,舰船无法靠岸,如今我军飘在水上,失去了一切给养,一旦陷入与敌军对峙,形势将十分危险,不如先沿清江退回后方基地,以图后计!” 中年人正是南越东部水师指挥使白武,文人模样的人为水师参谋杨师。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杀 白武问道:“船上还剩有多少给养和装备?” “十艘飞云大船还剩五天粮食,二十艘海沧船剩有三天口粮,稍小的飞龙舟因为日夜进行战备巡航,消耗极大,至多还剩两天口粮。总体来说,如果将粮食统一管理,节省一些,勉强支撑五天;所有战舰都处于常年战备状态,所有大小五十四艘战船上,刀枪弓箭充足,足够打一场决战。” 白武听罢,愤恨不已道:“霸湖以下沿岸水师所属基地港口尽毁,等消息传回兵部,再由朝廷大规模组织运粮,补充给养,没有十天半个月哪能完成?我军已经无法坐等十天。” 白武半晌叹道:“十天半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北魏军渡过衡河,攻占衡河南岸战略要地。北魏步兵实力雄厚,一旦在南岸站稳脚跟,势必会迅速清剿我军岸上部队,我水师再想反击夺回南岸国土,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天亡我南越啊!” 在场官兵漠然无语。 如果没有洪灾,水师可以随时上岸,随意征粮,无论如何,岸上地方官员都能挤出粮食,让水师支撑十天半月,可如今洪水滔天,百姓流离失所,上哪去征粮?东部水师十几万人的给养,可不是小数目。 一场洪水,等于断了东部水师后路,让南越东部国门洞开。 杨师脸色微白,阴冷的天气,让他声音微微发抖:“清江沿岸能停靠战舰最近的大港口为铁浦港,需要五天路程,我军应该立即后撤到铁浦港补充给养后迅速赶回。” 白武摇摇头。 铁浦港虽然算是一个大港口,然而本身左右也不过是一个城镇,没有能力给所有战舰补足给养,因此,就算补充给养后返回,也只能是小部分战船返回。 “不后撤,原地等朝廷的给养必定饿死;后撤,不战而逃却也是死罪!朝廷可不管你什么理由。”白武心里一阵心悸。 “王雄!”白武厉声喝道。 “在!”旁边,水师副指挥使王雄大声应道。 “留下三艘战船五千人和五天口粮,你率领其余水师沿清江一路撤回,视补充给养情况尽快赶回,补充一艘返回一艘。切记,如今衡河上没有守军,情况万分危急。” “大帅,你呢?”王雄一怔道。 “你们谁都可以后撤,我身为主帅,看守国门,一箭未发,一敌未杀,便率军离开前线,要么视为不战而逃,是死罪,要么视为图谋不轨,有造反的嫌疑。我不能离开衡河。” “可这都是洪水冲毁基地造成的……” “不要说了,身为守国门的主帅,国门洞开,我罪莫大焉!也只有战死国门前。”白武打断王雄的话,“快走,否则你们剩余给养不够后撤的所用,补充给养后,尽快赶回!” “大帅,我军来回最快也得十天,你们只有五天给养,如何支撑?”杨师担心道。 “我不相信霸湖大坝会无缘无故溃坝,必定是北魏敌军搞的鬼。前段时间,那兰、平江粮仓被毁一事十分可疑,虽然兵部和地方传来的情报都说是太平军所为,我却不相信太平军有如此能力!我要领军一路往霸湖方向探查。”白武沉声道。 白武直直盯着杨师问道:“你怎么看此事?” 杨师也面露疑惑道:“那兰、平江粮仓被毁后,所留下的痕迹十分干净,确实不像匪寇倒像是军队所为!粮仓被毁后,朝廷派人随彻查此事,却拖延推诿,不了了之。不过兵部有情报表明,确实曾有一支身份可疑的两千人左右的队伍,向霸湖一带移动,难道溃坝是他们所为?” “两千人左右的队伍?人数确定吗?” “十分确定!因为有多个目击人证,而且探子根据他们一路挖灶做饭留下的一些痕迹,反复确定了锅的大小和灶的数目确定的人数。” 仅凭目击可能有误,吃饭的人数总不会有假,多重迹象印证,情报的可靠性就相当有把握了。 杨师补充道:“这支队伍最终莫名其妙消失在霸湖一带,如今想来十分可疑。” 杨师解释道:“粮仓被毁,朝廷十分震惊,各方吵成一片,相互推诿,反而没人派人印证和围剿这支队伍。” 白武闻言,脸微红。 让敌军渡河潜入敌后,水师无疑是有责任的,为了推卸责任,白武自己没少上奏说是太平军所谓,而不是敌军已经渡河,以至于朝廷对这支队伍没有足够重视。 太平军匪寇存在多年,所有人都认为,土匪无非是抢粮掠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土匪会毁坝吗?绝不可能! 溃坝毁掉百姓所有,土匪还抢什么呀? 如果溃坝是人为的,唯一的可能是北魏军所为! 白武的心里忽然莫名地升腾起一股透骨的寒气,如果溃坝是北魏军潜入所为,那这件事的后果就太可怕了! 这意味着北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溃坝渡河。 “杨长史,你即刻上奏朝廷,言明溃坝有可能是人为,必须即刻动员洪区外部队做好堵截北魏军的准备,并迅速在清江沿岸港口为水师组织战备给养,让水师快速补充给养返回。”白武正色道。 “我即刻率领五千人前往霸湖,无论是太平军还是敌军,我都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白武恶狠狠道。 “要不要多留点给养给你们?五天的给养,你们如何生存?如今衡河南岸处处洪水,五千人的给养,地方官员可没有办法迅速补充。” “我军全部便装,冒充太平军,一路前行,沿途就地自行补充!”白武冷厉道。 闻言,众人心里不寒而栗。 所谓就地补给,无非就地抢劫夺粮,否则又何必冒充太平军?可是百姓本已流离失所,手里多半就剩一些粮食,被抢后,还能活吗? 北魏毒刺部队冒充太平军,攻打阳城,毁粮仓,掘堤溃坝,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毕竟太平军没有如此战力,而且毒刺部队行军多半是昼伏夜行,还有明面上假扮南越军的队伍掩护,这都是太平军做不到的,种种迹象根本无法完全掩盖。 然而,如今南越五千精锐的水师也要冒充太平军,那么背后真相就将再也无法弄清楚了,因为南越官方自己就不得不竭力掩盖到底是谁冒充太平军的事实。水师冒充太平军劫掠百姓的行为,性质上并不比攻打阳城、毁粮仓的行为恶劣,因为北魏军所为是军事行动,是打仗,南越水师是强盗! 因此,南越朝廷将不能再彻查到底是谁冒充太平军,以免将水师冒充太平军劫掠百姓的丑闻暴露出来。 水师冒充太平军劫掠百姓,以充军资的行为,造成后果之恶略,影响之深远,是白武致死都没有想到的,无形中也将雷少轩解脱出来。 不过,假冒的五千精锐太平军过境,无形中也让太平军声名大振,风头一时无二。 七月为衡河雨季,阴雨连绵,昼夜不停,不时伴随着雷电狂风。 霸湖溃坝已经好多天,水位下降殆尽,露出了狰狞的伤口般湖底,连绵山谷间,山洪不停地往湖底咆哮倾注,如今的霸湖,更像一条激流奔腾的大河。 雷少轩漠然无语,任由风雨吹刮在脸上,心里有些彷徨惶恐,望着远处霸湖大坝下迷迷蒙蒙的风雨心悸不已。 霸湖大坝下一望无际的田野,如今都泡在水中,七月稻谷将熟的金黄,变为了浑浊的透亮,那是水淹没了稻田,透亮中还有稀疏的绿,那不过是田埂的野草,或者是露头的树梢。 迷茫的雨雾,挡住了雷少轩的视线,却无法遮挡堪比金丹的神念,雷少轩的心就如雨雾般迷茫,心里的痛苦也如神念般清晰。 雷少轩无疑对杀戮极为厌恶,对浊世的不公和苦难极为愤慨,然而,雷少轩自己所造的杀孽堪称空前绝后,这不由让他感到心悸彷徨。 风雨声中,雷少轩身后,一万名将士们静静站在雨中等待,如雕塑般不动。漆黑的黎明夜色里,瓢泼大雨冲刷在北魏军士的衣甲和兵刃之上,发出无数嘈杂而响亮的声音。 瓢泼大雨,冲刷到人的脸上,让人几乎眼睛都睁不开。 雷少轩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对队伍,肃立! “弟兄们,我军孤军深入,毁那兰粮仓,毁平江粮仓,毁霸湖大堤,水淹水师,毁掉南越水师基地,毁掉衡河天险,让我南征大军渡河,功莫大焉!此时,我军已经圆满完成了战略任务,身为主将,我感谢你们!魏王感谢你们!北魏朝廷感谢你们!”雷少轩吼道! 雷少轩的声音附在神念上,清晰地透过风雨,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喝!喝!喝!”队伍瞬间人人握拳捶胸,爆发出整齐的怒吼,声震长空。 阵前的校尉们皆面露微笑! “大军即将渡河,我们要离开这里与他们会合,身为孤军,身处险地,我们要如何才能与他们会合,安全地离开这里?” “杀!杀!杀!”校尉们领着士兵吼道,声音炸开,热血沸腾。 “出发!”雷少轩吼道。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掌 救灾 浊世仙途第二百八十一掌救灾大军渡河,毒刺部队需要前往接应,尽可能扫清一切障碍。 南越水师强而步兵弱,抵御北魏南征主要靠水师,雷少轩一把洪水,让南越水师基地尽毁,失去给养的水师只能后撤。然而,毕竟衡河为国界界河,河岸边境地区仍有不少南越步兵驻军,地方部队也不少,毒刺部队必须前往大军登陆地点接应,将南越军歼灭。 如此一来,毒刺部队会遭遇与敌正面对决,且大军渡河在即,身为北魏部队,毒刺部队无需再隐瞒身份,亮出旗号,更能打击和震慑敌人。 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冒雨行进在阴冷的阴雨天气中。 如丝雨珠敲打在铁铠上,顺着铁铠的缝隙不断流淌进来,一层层不断沁在肌肤上,所有人都感觉身上发冷,血却发热。 杀! 他们必须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迎接渡河部队。 队伍艰难地走在泥泞的路上,如一道黑黢黢的洪流,坚定地穿行在雨幕之中,除了雨就是水,脚步踏在水中,发出纷繁的打水声,成为风雨的另一道风景。 水淹没了道路,四周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幸好雷少轩神念可以覆盖数十里,靠着不多村庄房屋和丘陵作为参考,辨清道路。 “报!前面五里有村庄。”一名探子匆匆来报。 其实不用探子,雷少轩神念也能覆盖前路,比探子还有效。 派出探路的探子,只需要探清十里左右的情况,在这迷迷茫茫的天气里,处处是水洼,行动不便,方向不明,十里范围足够大军回旋。 雷少轩却不能让众人知道自己是一名修士,因此还是派出探子并随时回报。 “大人,要不要绕道而行?”周洲犹豫道。 深入南越险地,情况复杂,变数太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村庄而已,不必多加理会!”雷少轩冷峻道,任凭雨水顺着脸颊流下。 说是小村庄,却已经看不出村庄的模样,大部分房屋倒塌,泡在水里,尚且完整的房屋,也被水淹没大半,只露出屋顶。 屋顶栖着各种动物,老鼠、水獭、乌鸦、蛇等,有些屋顶上坐着躺着人,看到有人路过,纷纷将目光注视过来,有的目光呆滞,有的惊恐,有的焦虑…看到大军,纷纷躁动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 看着变成汪洋一片的村庄,雷少轩心里一疼。 “来人,把屋顶上的人都接下,送到高地上去,给他们留下十天的粮食。”雷少轩下令道。 一处不大的丘陵缓坡上,很快聚满了人,还有凌乱的各种杂物,都是从洪水中匆忙抢出,带着身边的物品。 洪水来的太快,又是连绵大雨,人人身上都湿漉漉的,看去满脸憔悴,许多人一见到军士们解下的粮袋,都迫不及待地抓在手里,狼吞虎咽起来,显然是多日未食,早已饥肠辘辘。 然而,当军士们分发粮食时,却依然有不少人迟疑地看着,犹豫不前。 “你们怎么不取粮食?”雷少轩举着粮食问。 无人回答,正奇怪之际,一位长衫虽然淋湿却依然颇显整齐的老者,拄着一根木头拐杖,略微拱手施了一礼,颤巍巍道:“见过大人,敢问大人,你们可是北魏军?” “正是!”雷少轩道。 “老朽名叫孙文望,为此地孙庄族长。朝廷严令,资敌通敌者,死罪。因此,他们不敢接受大人的粮食!大人一番好意……” “土地有疆,性命无国界,生死关头,何必拘泥?孙老,洪水泛滥,短期内,南越朝廷恐怕派不出人救助你们,接受几袋口粮,算不上资敌通敌吧?你忍心亲友们饿死?”雷少轩心有满不是滋味,强忍不快道。 闻言,人群中一阵哗然,抽泣声起,人人的目光都变为期盼。 孙文望叹气道:“既然如此,可否让老朽一人代领?” 望着孙文望年老蜡黄的脸色,眼眶满是皱纹,眼眸却依然十分明亮的眼睛,雷少轩心里既恼又有些感动。 恼的是自己一心救助,对方却似乎有顾忌不领情;感动的是,雷少轩其实心里明白,估计是孙文望想一人领下粮食分给大家,以免日后南越朝廷追究时,一人顶罪而不必牵连旁人,旁人毕竟没有直接从北魏军里领粮食。 同时,雷少轩忽然心里微微一惊,朝廷南征,收服民心恐怕不像想象中那般容易,国与国之间敌对已久,民心隔阂绝非几袋米就能轻易消除的。 想到这,心中不快一扫而空,强压着烦躁的心,雷少轩耐心道:“孙老,我军一路前来,见南越大地洪水泛滥,估计南越朝廷正忙着两国交战之事,救灾一事短时间内恐怕是顾不上。既然朝廷一时指望不上,你们需要自救。” 雷少轩环顾丘陵上杂乱的人群,见众人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叹了口气,接着道:“你既为族长,可组织本村本族人搭棚遮雨,选一些精通水性之人,打捞可用可食之物。洪水淹没没多久,这些东西还可用,再不打捞,可就全泡坏了。要想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必须将所用所食之物统一管理分配,如若不然,灾难面前,强者勉强可活,老幼妇孺无人照应,可就没有活路了。” 孙文望脸色一凛,点点头:“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安排。” 迟疑片刻,孙文望欲言又止。 “说吧,何事?”雷少轩直直看着孙文望道。 “有几个人发烧、拉肚子,估计着凉受风寒,可否请大人留下些药物?” 雷少轩哑然,孙文望刚才还不大敢接受粮食,如今却自请求助。 “给他们留下十人份的风寒药。”雷少轩吩咐道。 “慢着!”周洲一旁急忙道,“他们不一定是风寒!” 孙文望和雷少轩看着周洲。 “几个人都是高烧且拉肚子,多半不是伤寒。”周洲面色有些惶恐道,“洪灾后伴随有这些病症的,多半是疫病。就算真的是伤寒,也要小心应对,应该即刻隔离他们,把他们当瘟疫防范。” 雷少轩闻言脸色微变,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国子监所学的民政管理,有有关灾后瘟疫的描述,极为可怕,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确定吗?”雷少轩急问道。 “疫病需要时间确定,时间太短,暂时无法确定。不过大军渡河,边境必成战火燃烧之地,地方政府将无暇救灾,如果任百姓自生自灭,瘟疫一旦蔓延,此地百姓死绝也不是没可能。当年北川洪灾后疫病肆虐,整村整村人死绝,万户萧萧,方圆百里成鬼域。”周洲为老北川,想起当年瘟疫的惨状,仍心有余悸。 “没那么严重吧?”董明心虚道。 “洪灾加之战乱,地方政府行政必定瘫痪,既然我军遇到此事,便不能不管而一走了之,何况此事乃我军引发。”周洲急道。 “兵贵神速,岂能因为几个百姓耽误时间?我军孤军深入多日,我不相信南越朝廷会毫无反应,一旦陷入重围,后果不堪设想。”马少腾正色道。 众人闻言沉默下来,既为洪灾后百姓的惨状揪心,又唯恐自身因为耽误时间而陷入困境担心。 雷少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众人纷纷将头低下。 “我军孤军深入,圆满完成了战略任务,对南征计划影响深远。仗虽然打得不多,却对南征计划的顺利实施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必定在国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后人替起我们,必定说,一支英雄的部队,深入敌后,毁粮仓、毁水师基地,让南越水师落荒而逃,国门洞开,一举奠定北魏一统南越的基础,他们是北魏的英雄。他们是谁?他们有马少腾,周洲,董明……杨秀,对了,杨秀以骗术混入平江粮仓,必成史书上经典战例……” 众人闻言,心头不由一热,有沸腾的感觉。 转战敌后,人人绷紧了神经,可是静下心来,听到雷少轩的话,想起北魏国书上一个个闪亮的名字,不由激动起来。 尤其自己的这支孤军,打得南越水师不战而溃,必定会留下浓墨的一笔。 杨秀的脸微微通红,仰起头。 “但是,这支部队,却为了自身安危,置百姓性命于不顾,致使瘟疫、饥荒肆虐,百姓死绝,千里无人烟,百姓必定视我军为匪寇,视为战火的根源,史书又将如何写我们?”雷少轩沉声道,“如果南征顺利,这些百姓将成为我国国民,衣食父母啊。” 众人闻言,一阵躁动。 “我明白了,小子,洪灾非常时期,我军不能只顾打仗,还要兼顾救灾。”马少腾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要想想计策,除了兼顾自身安危外,进行力所能及的救灾工作。” 马少腾看着雷少轩,撇着嘴道:“当年苦海路上,你就婆婆妈妈,妇人之仁,好容易从死囚营出来,还是那么婆婆妈妈,妇人之仁。” 众人哄笑起来,“大人,都尉大人当年如何婆婆妈妈?说说看……” “怪不得都尉大人一脸的小白脸,原来是妇人之……哈哈” “都敢跟都尉开妇人之……玩笑了,找死吧?你。” “……” 马少腾挥挥手道:“咱们不可分兵,可派人前往沿途各处村镇,组织救灾。至于赈灾粮食,因为我孤军深入,没有强大的后勤保障,只能挤出些许口粮,只是杯水车薪,作用不大,只能救助沿途所见的零星百姓。” 雷少轩点点头,他本意便是能做多少事,便做多少事。 “派人前往各村镇,他们怎么会听我们的?我们可是北魏军,敌人!” “笨!咱们穿上南越军服,冒充南越军官员不就好了?” “靠!当初冒充南越军行进霸湖,纵横边境作战,还冒充太平军干坏事,如今救灾还要冒充南越军行事,咱们这支部队,到底是什么玩意?” “管他什么玩意,好使就好!大人,什么时候咱们冒充一把南越王亲军,吃香的、喝辣的,顺路收罗美女,一路行进康安城?” “……” 雷少轩闻言,哭笑不得,喝道:“都闭嘴!你当别人都是傻子?”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埋伏 “那兰营一营校尉杨秀参见郝将军。”来者,正是北川大营四营校尉杨秀。 “你怎么会认识我?”郝思让惊奇道。 “平江粮仓主管吕元是小的表舅,经常提起郝将军,因此下官一见便知。”杨秀不卑不亢道。 说着,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干净、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宛如雕塑,令人一见生好感。 刹那,郝思让已经断定来者身份是真的。 杨秀表情虽然略微紧张,心跳却十分平稳,语气平和,气质脱俗,绝非匪寇所能有,接过印信,果然为真。 “你们为何在此驻留?”郝思让奇怪地问。 “我办事路过阳城,本要前往平江拜访表舅,未曾想,恰逢太平匪寇攻打阳城,便想偷袭他们,以立军功。” “凭你们聊聊几百军士就敢偷袭太平匪寇?”郝思让略带讥讽道。 “哼!匪寇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即使千军万马也不过土鸡瓦狗,给我们送军功罢了。”说着,语气竟然稍带着些不满,似乎郝思让来抢军功似的。 郝思让哑然失笑,“罢了,既然是自己人,就随着大军吧。不过,你们不可随意行动,冲散了军阵,攻打匪寇时,会有你们撕杀的时候,耽误不了立功。” 那兰营守军的身份为真,又是吕元亲戚,郝思让没有理由为难杨秀。 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吃吕元的,喝吕元的,临了却为难人家晚辈,以后怎么见面?只能让杨秀随军行动,事后一同回营。 “大人!此事……”身边亲卫心里有些疑惑,此事未免太巧,不由出声要阻止。 郝思让也似乎明白亲卫之意,不过杨秀区区几百名士兵,陷在自己大军之内,真有阴谋,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而杨秀是吕元的外甥,郝思让拉不下脸将其冷落,“杨校尉,你吩咐下去,让你们的人随大军行动,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你本人留在我身边,以策安全。” 闻言,杨秀心里舒了一口气。 郝思让虽然对自己仍有戒备之心,将自己留在身边,有监视之意,却已经把杨秀当自己人无疑。 七月的荒野,十分热闹。蛙声、蝈蝈声、不知名的小虫,毫不理会悄然急行的队伍,自顾自的鸣叫,掩盖了行军的动静。 大军人人心里充满希望,都知道匪寇为乌合之众,能立功,谁不兴奋? 然而,寂静的荒野,突然响起阵阵令人心悸的弓弦响,空中骤然一暗,黑压压的如蝗箭雨凭空出现,笼罩了大地。 “敌袭!戒备……” “有埋伏!啊……” “顶住!别慌乱,保持阵型……” “……” 惨叫声、箭雨没入血肉声、马嘶鸣声、哭嚎声……响成一片。箭雨倾盆,刹那间,队伍整排倒下,人仰马翻。 郝思让抬眼望去,四周突然出现如林的人马,微弱月光下,刀枪泛出粼粼寒光,阵阵方队十分齐整,密不透风。 郝思让心冷透骨,匪寇阵型严整,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平江营被挤压在一起,黑乎乎的人群蠕动,如同困在笼中的一滩黑水。 “冲!”郝思让吼道。 人群外围被敌人刀枪死死围住,敌人不停地用长枪刺杀,平江营猝然遭受偷袭,来不及列出阵型,只能各自为战,根本顶不住敌人层层刀枪、步步推进;敌军不停地用箭覆盖队伍中央,面对箭雨,毫无遮盖的军士们,眼睁睁地看着可怕羽箭没入身体,成排地倒下。 队伍四下逃窜,已经顾不上找各自伙伴和首领,各级军官拼命喊着,然而,黑夜视线昏暗,人群混乱,哪里还能找到自己的队伍。 “保护大人!别慌,戒备。”杨秀跟在郝思让身边,不停地喊着。 “撤退,撤退!冲出去。”郝思让厉声喝道。 此时,已经来不及布置任务和组织阵型反击,只能领着队伍朝一个方向猛冲,只有快速冲出去,才有空间组织反击,否则箭雨覆盖下,任何人都难逃一死。 “撤退!” “撤退!” “……” 命令被吼声传达下去。 不得不说,郝思让是一名有经验的将领,命令十分正确。 队伍陷入包围,最薄弱的一定是来时的路,此时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封住退路,或者即使封住,仓促之间,防线也一定十分薄弱,快速反应,全力冲击,总能冲出去。 平江营急需空间组织反击,唯有跳出包围圈才有可能,当然仅仅是有可能。 命令没错,却高估了军士的素质。 平江营也算是训练有素,却从未参加过实战,生死关头,人人想的都是逃命,唯恐落后,队伍一下子混乱不堪,争相踩踏,谁也顾不上谁。 只有杨秀带来的几百名军士反而有默契似的,保持着阵型,隐隐让出一条通道,让郝思让和杨秀通过,幸好如此,否则乱军之中,郝思让原来是前队,撤退时难免落后。 马少腾指挥着队伍,不停往前碾压,刻意保持距离,大量用箭雨覆盖敌人,避免接触太近,伤亡过大。 平江营多为新兵,眼看无力抵抗,纷纷扔下兵器投降,然而黑暗之中,却无人发现,敌人不留俘虏,被队伍碾压过来,纷纷倒地死亡。 郝思让的战马也受了伤,只好下马步行,被众亲卫护着,夺路狂奔。杨秀紧紧跟在身后,经过这场战斗,郝思让已经把杨秀看作自己人,却没有注意,杨秀带来的人马,始终跑在自己前面。 “谁要说太平匪寇是乌合之众,老子砍死他;该死的阳城县令,逃出此地,老子一定砍死你,剁成肉酱。”郝思让又悔恨,又愤怒。 平江营整整六千人马,如今只剩寥寥数百人,悔不该贪功急匆匆贸然出击,至少打探清楚情况。 愤怒的是,所有人都认为太平匪寇为乌合之众,他妈的,乌合之众能打得六千精锐无还手之力,几乎全军覆没? 此事不对,难道是阳城县令与敌军勾结? 郝思让百思不得其解,要说敌军冒充匪军只是为了引出自己,此计也太神妙,只有书里才能见到,郝思让不认为现实中能存在。 郝思让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遇到的会是北魏孤军。 有衡河天堑和五十万水师,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孤军深入,必死无疑。 衡河天堑能挡住敌军渡江南侵,自然也能挡住孤军北逃,谁敢孤军深入?郝思让到现在都没有想到,敌人会是北魏军。 正胡思乱想间,郝思让领着残军已经逃出十里,平江大营远远在望。 荒野中,平江大营如一头黑黢黢的怪兽,静静卧在夜空下,月光如水,洒在荒野中,平江大营泛着柔和的荧光,显得如此平静、安详。 平江营长史左谋得知郝思让战败,心骇欲绝。 堂堂正规部队,被一群流寇伏击,大败而回,不由得心里觉得此事并不寻常,左谋站在大门高台上,焦急地注视着阳城方向。 不多时,远远望见七零八落的一群败军慌慌张张地朝着粮仓大门而来。 “戒备!”左谋厉声喝道,“先不要开门。” 守门的军士们死死地顶着大门,却没有上栓,以便随时开启。 败退的军士们转眼已经到达大门之下,却见大门紧闭,顿时恐慌起来。 “快开门!我们是三营的。” “狗养的,没有看见老子是你大爷?不开门,想让我们等死吗?” “猴崽子,公报私仇?干嘛不让我们进营,没有看见我们被人追杀吗?” “……” 大门外阵阵喧哗,吵闹,咒骂……乱成一团,左谋不为所动,黑夜之中,意外往往在大门打开一刹那发生,左谋不得不防。 情况不明,任凭门外大骂吵闹,本着谨慎,左谋仔细地打量着门下的队伍,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将领,正犹豫间,终于等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打开大门。”郝思让远远边跑边吼道。 左谋不再犹豫,厉声喝道:“快打开大门!” 沉重的大门终于吱吱地缓缓打开。 杨秀舒了一口气,幸好自己一直忍着,没有半路杀了郝思让,雷少轩一直控制着箭雨,故意让郝思让逃出,否则很难混入平江营,平江营也有谨慎的高人。 借着郝思让的光,杨秀一进入大门,迅速闪到一旁,五百名军士迅速分成三部分,混在人群中,闪到三道门旁边。 乱军还没有完全进入,突然大门两边不远的草丛,冲出大队人马,往大门扑了过来,这是雷少轩事先埋伏在平江营附近的一千人。 “关上大门!”左谋大叫。 进入大门,意味着生,否则意味着死。 门外军士们拼命往里冲,守门军士拿着长枪往外刺,大门随之缓缓关上。 “让我进去……” “快闪开。” “跟他们拼了。” “顶住……” “……” 大门附近,乱成一团,门外人哭着、哀求着、拼命地抵抗,却依然挡不住大门缓缓关上。 杨秀忽然大喊,“顶住!快关大门,用力啊,狗养的,你想害死我们吗?” 说着,一群人忽然抽刀往守门军士杀了过去,边砍边喊道:“找死吗?让你们关门,干嘛不赶紧关上?” 所有人看去,似乎这些人是在催促关门,可是细心人发现,这些人怎么催着关门,手里的刀却不停地砍向关门的人,并迅速控制守门的关键位置。 守门军士愕然,到底是谁?怎么砍自己人,情况不明,弄不好自己也死成糊涂鬼,纷纷四下散去。 大门附近恰好没有军官,高台上左谋又看不清大门情况,大门很快被杨秀领着一百多人迅速控制住。 不多时,北魏军已经冲了过来,冲进大营。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命不久矣 浊世仙途第二百九十章命不久矣雷少轩信步向土地庙走去。∈,..o 潮湿的空气,一片澄静,虽然是深夜,视野极佳,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清晰而澄静的旷野里,显得无比寂静,偶尔飘过如纱薄雾,给大地笼上淡淡的神秘气息。 古庙占地不大,方圆只有几丈,土院墙虽然已经坍塌,不过颓墙依然顶着一扇半掩的庙门,即使是完整的大殿也已经倾斜,一片颓废破败的景象。 雷少轩推开庙门,吱呀一声显得格外响亮,庙中微光仿佛被惊起,明灭摇曳不定。 大殿正中是一座石台,立着一尊破旧的土地爷泥塑像,色彩斑驳,尽显沧桑,座下有两尊小鬼,歪斜着身子,手臂皆已折断,露出狰狞的伤口,增添了一股悲壮的气息。塑像的头顶上空,蜘蛛网密布,积满灰尘,似乎很长时间无人打扫,只有巨大的香炉积满香灰,努力张扬着曾有的辉煌。 唯一干净的只有供桌,摆着一盘白馒头和几条小鱼,左右两边立着未燃尽的两根红蜡烛,发出微弱的烛光,香炉内凌乱地插着十几根快要燃尽的飘着袅袅香烟的香枝,微风飘过,香头忽明忽暗,给这寂寞冷清的大殿平添了几分神秘诡异的气息。 雷少轩抬眼看去,泥塑像两边柱子上,挂着一副描金对联,上面写道: 信生我力,必得正身护佑万民;念资万灵,岂容恶行祸害群生。 雷少轩心里一动,不由讶然一笑,此土地庙对联颇有些意思,竟然对信众有祈求之意,并不如其他庙宇超然洒脱,似乎在说:信我者,老子必然护佑你们。 正凝神之际,忽然一阵怪异的微风拂过,顿时香烛火苗摇摇欲坠,一股微微的寒意袭上心头,大殿内隐有薄雾升腾,朦胧灰暗之意悄然四下弥漫开来。 “老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偷看我们!”一名亲兵颤声道。 “烛光怎么如此煞白,怪人的。” “难道有鬼不成?” “土地庙里怎会有鬼,别胡说八道了,小心土地老爷怪罪……” “……” 庙院狭小,只有几名亲兵随在雷少轩身后,其余的都留在了院外,坍塌的矮土墙隔开了两个世界。此时,几人进入大殿,仿佛进入了一个阴森的陌生世界,看着身边的几个人似近在咫尺,感觉却如远在天涯,就如看每个人的命运,身在一起,命运各不同,空间之间,充满了诡异的气息。《,.2■⊥ 雷少轩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心头警兆隐现,脸上却不露声色,平静道:“我要在此祭拜一番,你们院外候着!” 亲兵们迷糊地答应着,隐隐舒了一口气,逃似地离开大殿。 此时,院中迷雾渐渐四下弥漫开来,雷少轩脚下云雾如烟,眼前的大殿、塑像、供桌等如飘在云端,有虚无缥缈的感觉。 大殿内,死一般寂静,只有香烛微光摇曳,迷雾中忽明忽暗,四周逐渐变得暗红,阵阵血光如滔,滚滚而来,莫名其妙的声音传来,如鬼哭,如惨叫,如猿啼……鼓声,金戈交鸣声,喊杀声,仿佛身处战场,鬼影幢幢,迷雾飘摇,恰似血雨腥风。 雷少轩眉头皱起,思索着,目光中一片迷茫,心里却十分清醒。 眼前一切显然是幻觉。 雷少轩清楚地知道,自己修炼《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多年,早已修出佛力,虽谈不上大成,却已经能做到无惊无怖,不受外物影响,更遑论幻觉。 眼前所见似虚似幻,雷少轩虽然并不感到恐惧,心里却有些忐忑起来,颇有些心神不宁之感,下意识地便信手从供桌上拿起三根香,就着红烛点燃。 然而,三根香离开香烛的霎那,异变突起,一股莫名的怪风,从薄雾中袭来,带着细细的呼啸声和阴森的寒意,卷过香头,香头尚且燃烧着的火苗瞬间被吹灭,香头被风吹得剧烈燃烧,火花四下飞溅,然而火花很快被寒风包围,如同被浇了冷水一般,变得暗淡,三支香插入香炉那一刻遽然熄灭,香上传来冰冷的感觉,仿若此香已经熄灭了千年,然而,香炉里,先前村民祭拜留下的香枝,却依然燃着。 雷少轩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彷徨,浑身微微发冷,强迫自己静了静心,雷少轩重新拿起三支香,就着香烛再次点燃,然而,只要雷少轩将香插入香炉,三支香便熄灭。 一直以来,雷少轩对神灵并不十分笃信。出身死囚,见惯生死,哪里会相信,世上会有什么神灵能救自己或者救世人?和尚说自己杀戮过重,有伤天道云云,雷少轩认为不过是事关修行的天道,此行来拜祭土地庙,不过是一种随心之举,并非真的信什么土地。 当然,雷少轩再不信什么鬼神,自小耳濡目染,多少知道土地、城隍庙等神灵的传说,然而此刻土地庙内遇到此种异状,这哪里是赐福众生的土地神灵所为?分明是装神弄鬼的鬼怪。 雷少轩执湛青刀在手,往虚空中骤然挥出一刀,风雷炸响。 嗡!一阵清音荡开,杂音、幻相为之一清,薄雾骤然消失,眼前依然是清晰的黑暗,斑驳的塑像,折臂的小鬼,还有静静燃着的红烛和香炉内点点的火花。 雷少轩运破妄眼环视大殿,却见塑像石台宛如一片虚空,塑像台上,端坐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骨骼奇清,目炯双瞳,眉分八字,包着乌绉纱抹眉头巾,露出高高的额头,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只是老者更像一尊虚影。 见状,雷少轩挥刀便要往老者劈去。 “将军且住!”老者惊得魂飞魄散,身影遽然闪到雷少轩面前瞬间凝实,显露出一道身影,颤巍巍在雷少轩面前站定。 “何方阴魂,敢戏弄我?”雷少轩横刀厉声道。 “我便是本方土地。”土地伸手止住雷少轩。 雷少轩一怔,脸上有些不信,“既然是土地神,为何阻止我焚香祭拜?装神弄鬼?” 闻言,土地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道:“将军可知土地庙为何物,有何来历?” 雷少轩闻言,脸上一片茫然,“土地乃神灵,自古使然,土地庙便是土地所居之地,还会有什么说法不成?” “将军一身生机浩荡,加之双眼能看破阴阳,识见我真身,想必将军是一名修士?”土地爷看着雷少轩,试探道。 雷少轩点点头。 土地爷舒了一口气,道:“将军既然是修士,当知群生除了皆有骨肉显于外为人所见外,还有生机、有神念、信仰等等不可见之虚力,甚至山海河湖、草木顽石、家国城镇等等万物也有灵,称之为风水、气运等等。” 雷少轩眉头皱起,不解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土地看着雷少轩,目光闪动,叹了一口气道:“所谓土地神,正是秉一方土地众生灵之信念所生,掌一方土地气运及群生之福禄。土地神既然受一方土地众生灵信拜,当护佑一方生灵。” 土地缓缓道:“土地无名无姓,众生信我,拜我,我凭此而生,也因此庇护一方生灵,没有一方生灵信拜,一方土地神便消亡!众生之念信,便是土地神之根本,我掌一方气运,凭善恶定福禄,护佑生灵,使得生灵信我,有我之地也因此有了规矩,气运慢慢调和,终得地灵人杰。” 土地直直地看着雷少轩苦笑道:“将军毁坝,水淹百里,生灵死绝,横尸遍野,灵怨冲天,生灵乃我性命之根本,将军绝断我根,我哪里敢受将军祭拜?” 雷少轩闻言,说不出话来。 “传闻土地不是上神册封的吗?”雷少轩随意道。 “传闻是假,世上本无神,土地神不过是秉一方土地生灵之信念所生,生灵建庙祭拜,土地庙成为信念寄托之所。你可见荒漠隔壁、深山绝地之地,无生灵便无土地神土地庙,自古战乱、灾荒等等沧海桑田巨变,让无数方土地变为荒丘绝地,土地庙无人祭拜,土地便自然消亡!” “既然如此。你能掌气运福禄,想必法力强大,譬如刮风下雨,移山填海等等,取我性命当易如反掌,又怎会怕我一刀毁庙?”雷少轩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土地神虽然能掌气运福禄,此为阴虚之力,至于显法力现阳间,别说刮风下雨,就是搬一树叶也不能,更遑论移山填海。将军点火,我不能灭之,却能阻止将军焚香,焚香为祭拜,为阴虚之力,点火乃是实事,我不能阻。” “既然你不愿意我祭拜,就此作罢!告辞。”雷少轩颇感无趣,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不过却再也没有毁庙之意。 “将军且听我一言!”土地拦住了雷少轩,直直地看着雷少轩的头顶,“将军可知,你命不久矣!” 雷少轩吃了一惊,脸色微变,“此话怎讲?” 雷少轩虽然知道自己寿命少了一半,心里却仍存侥幸,毕竟身体很好,如果说没有失去一半的寿命前能活六十,剩一半仍有三十岁,如今自己才二十岁,无论如何都能有十年以上的寿命。 土地叹道:“其实将军命相极佳,福禄深厚,然而煞气缠身,甚至沁肉透骨,为杀戮过多之故。如今印堂灰暗,晦气聚顶,此乃命煞,随时有命劫降临。” “何为命劫?”雷少轩皱眉问道。 “过桥溺水,骑马坠地,乘凉树断,饮酒噎喉……” 雷少轩听着不由气笑,“如此说来,我寸步难行?” 雷少轩不由想起了死囚营内,袁文伯曾经说过的一番话:杀戮过多者,皆不得善终。 雷少轩脸上的笑容慢慢凝住。11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何去何从 浊世仙途第二百九十一章何去何从没有人比雷少轩更清楚煞气缠身的痛苦。∷,.2∞≠ 当初在死囚营,未得传《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前,雷少轩被煞气折磨得几乎要发狂。后得传佛经,镇住煞气,之后在太一宗内,又修习《太清冲虚真经》,神念修炼得十分纯粹,神念之强,堪比金丹修士,煞气已经无法影响雷少轩。 然而,杀戮带来的不仅是煞气,冥冥中,杀戮过多,必然被天道所恶,这种惩罚便是命劫。 煞气虽然不可见,却是有形有质,甚至普通人都能感觉到,雷少轩可以凭借强大的神念镇压,不受其影响,然而命劫却是冥冥之中,不可见,不可知,无知无觉,如何避之? “过桥溺水,骑马坠地,乘凉树断,饮酒噎喉……岂不是说,我前路几乎步步遇杀机?不,步步随时倒霉、殒命?必死无疑?”雷少轩苦笑道。 雷少轩颇觉委屈,看着土地道:“我自信,我从未曾有心为恶,所谓杀戮,不过是职责所在,我本是领军的将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领军杀戮,换作他人领军,难道不杀戮?南征为国策,非我能改之。天下久分必合,你身为土地,必定见过无数王朝更迭,难道不明白如今,南越朝廷**,国运不昌,想来气数已尽,迟早被他国吞并,杀戮不可避免。” 忽然,雷少轩心里一动,恍然道:“你掌气运福禄,此乃阴德之事,必然知道命劫如何避之,可对?圣贤说: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命劫降临我身,皆因我无心之恶,让我如何心服?” “哼!你虽然无心为恶,然而结果却是让生灵涂炭,又怎么可能轻飘飘一句‘无心为恶’的话,就将命劫避之?” 土地冷冷道,“你可知,方圆百里,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大地上尸横遍野,无人掩埋,尸臭弥漫,怨气冲天,冤魂夜夜游荡哀嚎,衡河岸宛如鬼蜮,你敢说不该罚?” 雷少轩脸色为之一黯,感到十分泄气,一种无力感无可遏制地从心头升起。 大殿内一时静得怕是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然而,当雷少轩心情低落到极致之时,一股莫名的不平之气陡然腾起,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恶狠狠道:“土地,我自小无辜入死囚营,一路走到今日,未曾有过自由选择,所选所行之路,几乎都是老天强加与我。5∞,.←.o≈我无从选择,靠着杀戮,闯过一道道生死关。所谓杀戮,归根到底,难道不是老天借我的手行的杀戮吗?” 雷少轩怒道:“土地,我诚信祭拜你,正是一心求善,自认为善,求得你的护佑。天道让你秉信众之信念而生,我难道不是你的信众吗?你拒绝我的祭拜,难道不是违背天道,违背你的根本?人非圣人,孰能无过?我不相信祭拜过你的人,一点错都不曾犯!既然都有错,不过是轻重不同,凭什么我就不能祭拜?” 雷少轩想起押送苦海的路上,曾遇到一位和尚。彼时,和尚用一根铁链称量众人的罪恶轻重,当时和尚曾说自己未来罪恶滔天,不可救赎,结果,却被一位小姑娘的稚纯好心所救。此时,雷少轩心里闪过那小姑娘明亮的大眼睛,心里忽然平静下来,世上从无绝对之事! 雷少轩看着土地,颇有些讽刺道:“当日,我路遇一位和尚,和尚断我罪孽深重,提不起量罪的铁链,却不料被一小女孩所救,和尚错了,人人皆可救。堂堂一方土地神,竟不敢受我祭拜,尚且不如一小女孩,可笑!” 土地闻言,颇有些无奈,雷少轩这是赖上他了,犹豫片刻道:“天助自助者!将军过往杀戮,惹来命劫,将军也可造福他人,得天之助。” 雷少轩冷冷一笑道:“领军杀戮,纵横沙场,有机会杀千人万人,然而哪来的机会,救千人万人?” 土地摆摆手道:“此言差矣!将军身为一军之将,为了南征毁坝,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不过,将军还身为一州父母官,为何就不能筑坝,救一方百姓于水火?” 雷少轩听罢,吃惊道:“你……你让我筑坝?” 土地跺脚道:“毁坝,南越水师被迫撤退,将军已经达到其战略目的,再任凭霸湖水肆虐,受苦的不过是百姓而已。如果北魏统一南越,这一方百姓,便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怎可不救?” 雷少轩听罢,怦然心动。 说到底,雷少轩从国子监毕业,入朝廷为官时间并不长,骨子里并未把自己当作朝廷地方重臣,而是把自己一名当命不久矣的修士。 当初,雷少轩入官场不过是顺势而为,绝非为了高官厚禄,这也是雷少轩做事毫无顾忌,谋略天马行空最根本的原因。 雷少轩骨子恩怨分明,睚眦必报,毁坝之举,让无数无辜者丧命,此事一直折磨他,已经成为雷少轩一个沉重的心理负担,以至于常常心神不宁,否则不信神的他又怎会祭拜一方土地?不过是想抓一根稻草,求得心安罢了。 略一思索,雷少轩摇摇头,面色阴沉道:“身为南征先锋,东军指挥使,如今最紧要的事务,是迅速占领衡河南岸疆域,否则毁坝有何意义?” 雷少轩凝视远方,缓缓道:“再者说,当年先人筑坝,历尽千辛万苦,征用数十万民夫,历时数十年,死了多少条人命,才筑成大坝。如此浩大的工程,我区区几千人,有何能力筑坝……” 说着话,雷少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忽然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此时,一个念头慢慢地占满了脑海——毁坝,是不是真的错了? 此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驱之不去。 雷少轩转眼看着土地,兴味索然道:“算了,该来的劫数躲不了。完成南征后,我找一处没人知道的地方,一死了之!” 闻言,土地沉默片刻,道:“将军错了!衡河南岸大片疆土已成洪区,缺粮缺药,疫病流行,官府、军队人心惶惶,随便一支偏师便可征服,何须将军?此刻,北岸的其他魏军,正拼命地抢渡衡河,来南岸抢功劳。” 雷少轩吃惊地看着土地,道:“你怎么知道?” 土地点点头:“我身为一方土地,自然清楚土地上所发生之事。将军如果无意争功,那么无需将军,其他魏军也能占据南岸。” 土地劝道:“将军,霸湖大坝虽然崩溃,实则不过是崩塌出一条深沟缺口,如能迅速移除当初堵住泄洪道内的土方,再将大坝缺口堵上,湖水便能从泄洪道流入衡河,恢复正常,将军所率数千人完全能够做到。此事要快,否则拖得越久,缺口越来越大,假如大坝完全崩溃,就不是数千人,甚至数万人能再次筑坝的了,更遑论期间还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土地身形衰老羸弱,似乎随时随风而倒,颤巍巍地努力站立着,诚恳道:“将军,论功,占据十城百城,也比不过修筑一坝。筑坝是名垂千古,造福万千的大功德!占据城池,不过杀人罢了。” 雷少轩看着目光深邃的土地,顿时恍然大悟。其实自从自己进入土地庙,就已经落入土地的算计,土地的一句句、一番番话,都是为了让自己率军返回筑坝! 不过雷少轩并没有生气。一方土地,如果不为一方百姓着想,又怎么能叫土地神?怎么能受一方百姓祭拜? 沉吟半晌,雷少轩狠了狠心,道:“好!前方不远为东兴城,占据此城后,我尽快率军返回霸湖!” 雷少轩不在意是否立功,关键是要考虑孤军的安全,扫清附近之敌,才能毫无顾虑地返回筑坝。 至于率军占据南岸疆域一事,雷少轩并不热心,也不必要,为何?不想拉仇恨而已。 此时,雷少轩心里已然明白,渡河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六王子一定不会放过,必定率军迅速过河。东军除了占领梅关、雁回关和风亭峡谷外,继续占据其他地方的意义不大,总不能把功劳抢光,不让其他部队立功吧?六王子手下如此多的部队,渡河后,如果寸功不让六王子立,东军必成六王子的仇人,六王子身为后勤行辕总管,如果狠心为难起东军来,东军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说完,雷少轩转身欲走,却被土地拦住。 “将军命劫在即,此时走,随时殒命!”土地微笑道,“且让我助将军一臂之力!” 决心一下,宛如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雷少轩平静下来,看着土地,心里着实有了些敬意。土地虽然不过是信念所化之灵,却真正心系一方生灵,不由得让人不敬。 “如何助我?” “所谓命劫,不过是天道之咒!为善为天道所喜,为恶被天道咒,唯有阴德气运可以抵挡!我掌一方气运,当可助你。将军你看。” 土地抬起了手,似招手又似挥手。 雷少轩运破妄眼看去,只见四周茫茫一片,云雾翻涌,云雾间有五彩光芒,熠熠生辉。 “灵气!”雷少轩吃了一惊。土地竟然能召唤灵气。此刻,以土地庙为中心,四周灵气浩浩荡荡,无穷无尽,宛如大海翻涌。 “你再看!” 不多时,云海逐渐变成紫色,且越来越浓,宛如乳汁。 “此乃气运之气!”土地道,“气运非信众不赐,你给我上一炷香,然后在此修炼吧,引气运加身!” 雷少轩看去,眼前的土地遽然消失,一道虚影端坐在大殿正中塑像石台之上。11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吓唬 浊世仙途第二百九十二章吓唬雷少轩凝神静气,取下一炷香,一切忽然变得清净:眼前只剩下一片黑夜虚空,仿佛身处命运长河,四周是如此神秘和虚无缥缈。→,.↓.o≥ 雷少轩就着红烛点燃这根香的刹那,红烛和香炉内所有的香枝恰好全部燃尽、熄灭,只剩下雷少轩手里的香头,如流星缓缓划过夜空,最后停在香炉内,宛如黑暗中的北斗。此时,四周的灵气和紫色的气运之气仿佛找到了方向,纷纷涌来。 雷少轩闭上眼睛,用心将四周的灵气和气运之气引入丹田之内,丹田漩涡慢慢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以土地庙为中心,四周逐渐刮起了风。 灵气的引入,让雷少轩感到浑身充满力量,这种力量的感觉让自己感到无所不能,变得充实,宛如世界握在手里。 拥有力量的感觉,让人无比自信,忘却一切烦恼,使人陶醉。难怪修士一旦修行,便能舍弃一切,除修行外,无所不能抛弃,变得冷酷绝情,力量的感觉实在太令人迷醉。 然而,随着气运之气加身,雷少轩感到了一阵从灵魂深处发出,却无法用感觉或者语言形容的美妙的感觉。 轻松?不是,比这美妙千倍万倍,宛如灵魂都飘荡在空中,是真正的无忧无虑的轻松。 人出生刹那,冥冥之中便戴上了命运安排的枷锁,譬如高贵、贫贱、苦难、穷困、富贵、疾病等等,随着人的成长,人生之中的种种遭遇,让每个人走上不同的道路,这一切便是命运的轨迹。在无法感知的神秘的命运长河里,人慢慢戴上各种沉重的镣铐和枷锁。 气运之气引入体内,如龙气般进入丹田漩涡中心某种神秘之处,再不可见。雷少轩明白,气运之气远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不过也不奇怪,气运本不是靠修炼得来,而是灵掌握的领域。 气运之气沐浴下,雷少轩如被天露甘霖洗涤,冥冥之中,洗去身上层层枷锁,灵魂深处越来越感到轻松,这种感觉无比美妙,**般舒服。 雷少轩隐隐有些明悟,这是一种祝福! 不仅仅是对雷少轩命运的祝福,雷少轩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祝福。 血肉筋骨、五脏六腑、灵气、丹田漩涡甚至神念,所有进入雷少轩身体的一切都被气运之气祝福,变得欢呼雀跃,没有任何不适和疼痛,这一切太美妙了! 以土地庙为中心,四周卷起了风,不过风极其缓慢,此次修炼与往日不同,灵气和气运之气被土地控制,极为浓郁,雷少轩全力修炼,也仅能缓缓引动灵气化为缓缓移动的风。】,.@.∞o 气运之气极为难得,几乎无处可寻,不显于天地之间,神秘且无法感知。 气运之气,既可存在山岭江河,无人之地,譬如山河风水,被用作阴宅葬地,也可能存在都市繁华闹市之内,譬如所谓家宅宝地。还有气运之气,甚至存在生灵之身,比如说某人有大富大贵之相,指的是某人身有气运,但却无可描述和感知。 雷少轩可算是博览群书,天文地理,都有涉猎,然而,迄今为止,雷少轩所知,能掌气运之气的,只有土地。此次修炼,机会难得,由不得雷少轩不珍惜,即便一时耽误了大军前行。 雷少轩拼命地引动灵气和气运之气,雷少轩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大。 第二天深夜,天地为之一静,雷少轩灵魂深处,听到了宛如小鸡破壳的一声轻响。 咔嚓! 雷少轩浑身为之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练气九层。 雷少轩突破了。 大殿依然如此破旧衰败,泥塑像斑驳陈旧,入眼的是那可笑的折臂小鬼,还有泪水凝固的红烛和装满岁月灰烬的香炉。 依然是漆黑的夜空,依然是星光闪闪,然而,雷少轩感觉一切已然不同,星光灿烂,北斗星如此清晰,恰似雷少轩的心,坚定而不再迷茫! 雷少轩对着石台上的泥塑像,深深行了个礼。 泥塑像为信众心目中土地之相貌,其实,土地秉信念而生,信众心有万像,土地便可化为万种相貌,雷少轩相信,自己所见的土地一定不是万众心中所见的土地相貌,不过雷少轩的感激是相同的。 气运之气极为难得,传说如果有气运,可保家宅平安,可让子孙满堂,能让后代出将入相等等,然而世间气运之人又有几个? 此方土地,为了让雷少轩筑坝,竟然用无穷气运之气为其挡灾,供其修炼,由不得雷少轩不感激。 看着千年沉默的泥塑像,雷少轩忽然涌起一个念头,要说离天道最近的,能代表天道的,该是土地,正是天道让土地秉生灵信念而生。此刻,土地为了生灵,竟然不惜耗费堪称天地至宝的气运之气,助雷少轩这个杀戮重重、罪孽深重的恶人挡灾修行,岂不是说,此举其实是符合天道的? 难道天道便是生灵的信念?既然如此,天道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雷少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想法一旦生成,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离开土地庙,雷少轩领军一路前行。 如今雷少轩身边只剩三个营六千人马,其余都被马少腾和林威带走,前往梅关、雁回关和风亭峡谷。 “将军,前面发现数百名灾民聚集,请将军定夺。”队伍行进靠近东兴城时,一名探子匆匆来报。 听到这个消息,雷少轩心中一冷,急忙随着探子前往查看。 雷少轩明白,越靠近城市,灾民会越来越多,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却仍然忍不住感到难受。 不多时,雷少轩来到了道路旁一处林边平地,这里聚集着一堆堆的人群灵散地四下散开,这些人有气无力躺着、坐着,衣衫褴褛,面c肌黄。人群中不时传来嘈杂的shenyin和哀嚎声,平地中间,零星搭着几处简陋的草棚,点着五六堆篝火,边坡上还挖开三四眼土灶,架着大锅,煮着什么。 靠近平地,迎面扑来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 忽然,在这凌乱、弥漫着绝望无助的气氛中,数道黄色人影在人群中移动,分发着什么,宛如枯黄草丛中的黄蝴蝶,显得极为靓丽。 “这些人是谁?”雷少轩奇怪地问道。 “她们是郎中,在此救助宅民。” 看到雷少轩身后肃然齐整的军士前来,人群停住所有动作,惊恐万状地看了过来。 大灾过后,百姓流离失所,各处已经陆续出现了饥荒,这种时候,灾民往往成为军队掠夺的对象,面对突然出现的大军,任谁都会感到恐惧。 雷少轩环视人群,忽然,雷少轩的目光看到了一双惊诧的眼睛,刹那,时间仿佛凝固,停留在了这一刻。 “姐姐!”雷少轩声音高了起来,“姐姐……” 闪动着惊诧和不可置信的那道目光,闻言变得无比惊喜,一道身影快步来到雷少轩面前,她正是雷少轩苦海路上相认的姐姐——王思懿。 王思懿如风般来到面前,微笑道:“小雷!” 依然是那么美丽:一袭黄裙,飘扬如柳扶风,灵光闪动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雷少轩的身影,这双眼,曾给雷少轩无数温暖的回忆。 雷少轩忽略婀娜的身姿,绝美的容貌,眼睛里只有这双眼睛和充满磁性的声音。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雷少轩终于平静下来,问道。 “我本是一名郎中,行医天下,无意中来到的这里。”王思懿十分高兴,脸变得微微通红,“你怎么来到了南越?” “人家可是三品军职,一方大将,哼,此次洪灾,多半就是他所为,好狠毒!”王思懿旁边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雷少轩这才注意到,王思懿身后,不知何时闪出了一位年轻的姑娘,穿着一样的一袭黄裙,眉毛上挑,一双似凛冽似多情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雷少轩,显得好奇又有些调皮,樱桃小嘴,鲜艳润泽的朱唇微微嘟起,让完美得近乎图画的脸瞬间变得无比生动。 “这是我的师妹沈怡。”见到雷少轩脸色微变,王思懿急忙道。 “小屁丫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雷少轩不屑道,“我魏军南征,为的是解救南越百姓于水火之中,洪灾乃是太平军所为,我军出现,便是为了清剿太平匪军而来。我军乃仁义之师,一路南行,对百姓秋毫无犯,扶危济贫……” “得了吧,你的大名如今可是响彻北魏。哼,将几千俘虏毁尸灭迹,挖开霸湖大坝,水淹越国……”沈怡语气十分不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雷少轩眉头皱起,看向王思懿。 “别听她胡说。北魏朝廷内传说,这一切都是太平军所为,你不过是领军入南越剿匪;不过南越国传说是你领军所为。种种传说,乱成一片,不辨真假。不过无论如何,都与你有关,小雷长大有出息了。”王思懿嘴角带着微笑,“如今在国内,你已经成为传奇,不是说你谋略高超,军功卓著,便是说你残暴刻毒,惨绝人寰。” 雷少轩苦笑,果然纸终究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见沈怡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雷少轩恍然,这小丫头多半也是拿传闻故意惹自己,不由瞪了沈怡一眼,吓唬道:“身为魏国郎中,不在国内医治国人,跑到南越帮助敌军,是为通敌,且乱传诽谤有功将士,视为叛国,该当何罪?”11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为药卖身 沈怡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灵花宫行走天下,医治百姓,可不理会什么疆域国家,你们凡人才有国家。” 沈怡得意洋洋道:“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三品武将,就算是北魏王,也没有资格定我们的罪。” 闻言,雷少轩有些惊诧,问道:“灵花宫是什么地方?” 王思懿看着沈怡,颇有些无奈,灵花宫之名,怎能随意宣之于口? 沈怡少年心,喜欢炫耀,其实此举是行走天下的大忌,不过这种格,恰如当初的自己,王思懿不忍斥责,含糊道:“灵花宫非俗世门派,当年救你的济仁堂,名为我祖辈所开,实则为灵花宫所有……” 雷少轩恍然大悟。 怪不得当初在流放苦海的路上,王思懿为了救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给雷少轩用了五千五百六十三两七钱二分一文银子的一剂‘十全紫金’药方。 五千多两银子对一个小地方的药铺,已然是一笔巨款,普通的药铺哪能随便免费给出?不过,济仁堂的背后既然是灵花宫——一个修真门派,五千两银子也就算不上什么了,和一根毛差不多。当初离开太一宗时,文乔子随意就送了雷少轩数十万两黄金,可见,对门派来说,金银不过是比稻草贵重一些的东西,用处不大。 然而,雷少轩心里依然十分疑惑。 一般来说,修真弟子多在门中修行,即使行于俗世,也少与凡人打交道,更遑论参与俗世之事;与俗世打交道的,多为修行无望的老者,而王思懿如此年轻。 雷少轩凝神注视王思懿,眼中闪过一道深邃的微光,心里微微一疼。 原来,雷少轩运破妄眼发现,王思懿上灵力闪动,竟然是一位修士,只不过修为低下,只是一名练气弟子。 雷少轩暗暗心疼。为练气弟子,王思懿必定是门派中最为底层的存在,王思懿心地善良,对自己有大恩,自己可是认她作姐姐,怎能不心疼?估计王思懿当初也曾被收入门中修行,然而资质不好,随着年龄增大,眼看修行无望,便被派往俗世,以行医为名,多半也是为了收集灵药。 对于灵花宫,雷少轩隐约有些印象,其不过是一个中等的修行门派,专门研修丹药之道。 “又一次邂逅遇见姐姐,实在是缘分,当初一别,我无时无刻不想姐姐呢。”雷少轩笑嘻嘻道。 这话听着有些暧昧,王思懿顿时脸色微红,嗔道:“好你个小死囚犯,几年不见,越发地油嘴滑舌,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下毒药毒死你。” 雷少轩tiǎn)着脸,靠近王思懿,苦着脸道:“我从小就是死囚,流放苦海,边关出生入死,浑内外都是伤,命不久矣。” 王思懿闻言心里一酸,佯怒道:“死了活该!想看病,先把当年的诊金和药费付清。” 说着话,一只白净柔嫩的手已然伸出,一把握住雷少轩的左手,两根玉葱手指搭在雷少轩手腕上。 闻着王思懿上散发的醉人少女体香,雷少轩心里毫无旖旎之感,只觉得无比的安心和温馨。 片刻,王思懿脸色微变,道:“脉搏凌乱缓弱,细弱如线,为五痨七伤之症……” 抬眼看,却见雷少轩脸上笑意难忍,顿时醒悟,雷少轩在戏弄自己。 王思懿猛然将雷少轩手一甩,瞪眼气道:“原来是装病,气死我了!看我打不死你这小死囚……” 正气急败坏之际,雷少轩的手忽然伸到了眼前,手掌张开,手心赫然是一颗金灿灿的丹药。 “姐,我可没有骗你,原本我命不久矣,好在遇到一位高人,给了我几颗这样的丹药,我只吃了一颗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灵药。” 看清雷少轩手里的丹药,王思懿瞪大了双眼,目光再也移不开,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 “涤尘丹!你……你怎么敢吃下去?” 涤尘丹,顾名思义,洗去凡尘之根的意思。 涤尘丹能让修士的灵根变得纯净,十分珍贵,然而凡人吃下,却有爆体而亡的危险。在王思懿眼里,雷少轩不过是一位凡人武将,吃下涤尘丹必死无疑。 一旁,沈怡猛然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涤尘丹,转脸狠狠地盯着雷少轩,气急道:“这头猪,无论内伤外伤,五痨七伤,用黄龙丹、复伤丹、护脉丹,或者养气丹,只要是灵花宫所制,就算你只有半条命,也能治好。他却用涤尘丹,暴殄天物……气死人了!” 雷少轩嘴角微撇。 沈怡所说灵花宫所制黄龙丹、复伤丹、护脉丹和养气丹,估计是疗伤效果非凡,非凡间药铺普通丹药可比,不过仍然是用于凡人疗伤,涤尘丹却用于修士。 凡人有灵根便可修行,灵根越单一越好。然而,即使具有相同灵根的修士,有的灵根十分纯净,修行速度极快;有的灵根则杂驳不纯,以至于突破十分困难。 王思懿具有水木土三种灵根,资质算是中等。然而,这三种灵根都杂驳不纯,引灵入体的效率极低,迟迟不得突破,以至于二十多岁了,仍然是一名练气弟子。灵花宫入门弟子当中,这种修行速度肯定是十分低下的,眼看修行无望,以至于被派出行走凡间俗世,以行医为名,收集灵材。 其实,王思懿钟灵毓秀,如能尽快筑基,二十多岁的年龄与门众英才比,还不算太大。 场中救治灾民的沈怡等几个灵花宫人,况跟王思懿的差不多,都是迟迟没有突破,眼看修行无望的低阶修士。 涤尘丹十分珍贵,以王思懿这种低阶弟子的能力,想买一颗涤尘丹,不啻是痴人说梦,难如登天。如此珍贵的丹药,却被雷少轩浪费,用来治疗内外伤,而这本是随便一颗灵花宫所制丹药都能治的,怎能不让沈怡气急? 王思懿拉着雷少轩的手,紧张道:“小雷,这种丹药只有修士能用,你吃下去有没有事?” 看着王思懿紧张而担忧的样子,雷少轩心里一阵酸楚。 涤尘丹的珍贵毋庸置疑,否则沈怡也不会如此大惊小怪,而王思懿对自己的关心远超对涤尘丹关注。雷少轩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姐弟之,他如何能不感动? 雷少轩微微一笑,手一翻,手掌又一次摊开,手心静静躺着两颗丹药。 “姐,还有一颗,也不知道是什么丹药。”雷少轩道。 “清……清灵丹?”王思懿吃惊道。 王思懿正要往雷少轩的手心伸去,雷少轩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手掌一翻,手心张开,掌心赫然又多出一颗丹药。 “筑……筑基丹?”王思懿一把握住雷少轩的手,颤声道。 沈怡看得目瞪口呆。 “给你了……”雷少轩笑嘻嘻道,“这是给姐姐的嫁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思懿瞪眼嗔道。不客气地伸手抚过雷少轩手心,转眼间,雷少轩掌心一空,三颗丹药已不翼而飞。 涤尘丹让灵根纯净,清尘丹能清除灵力杂质,如此一来,王思懿自信自己能够很快突破练气巅峰;而有了筑基丹,以自己的资质,筑基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筑基,便能重新回灵花宫修行,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哪里还会嫁人? 有涤尘丹、清灵丹和筑基丹,即使是一头猪,也能筑基了。 王思懿激动道:“小雷,这几颗丹药实在太珍贵了,不过却是姐姐最为需要的,姐姐就不跟你客气了。” 脸色紧张地四下张望片刻,疑惑道:“小雷,这三颗丹药极为珍贵,都是修士所用,你一介凡人,哪来的这三颗丹药?别说什么高人给你的,如此珍贵的丹药,绝不可能有人送你。” 雷少轩微微一笑,道:“我乃是三品军职,一方大将,有的是送礼的……” “呸!胡说八道。一颗筑基丹,至少一千块灵石,清灵丹五百块灵石,涤尘丹更是不下一万块灵石,用凡人金银,没有千百万两黄金休想换到。如果靠赋税,就算你们北魏王,也休想拿出那么多黄金。”沈怡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凡人有谁送出如此大礼?” 雷少轩微笑不语,北魏朝廷也养有修士,自然不可能全部靠赋税。 “信不信!”雷少轩乜着眼睛,一副搭不理的样子,“反正就有人送。” 沈怡眼珠一转,忽然伸出了手。 “干什么?”雷少轩警惕道。 “封口费!三颗丹药中任何一颗,都足够让人杀人灭口。”沈怡理直气壮道,“我相信你还有,只要我一张扬出去,你走不出三步。” 雷少轩闻言哭笑不得,王思懿一旁笑吟吟地看着。 “我这里几千人马,小心捉了你去。”雷少轩吓唬道。 “哼,就凭你们几个凡人。”沈怡叉腰道,“弹指可灭。” 雷少轩微微一愣。看小丫头的样子,为了一颗丹药,真是豁出去了,至修士不得对凡人出手的规矩于不顾,更有些不要脸的架势。雷少轩心里不由感到好笑。 “好吧!我只有一颗清灵丹了。”雷少轩伸出手,两只手指捏着一颗清灵丹,在沈怡面前一晃。 沈怡大喜,伸手闪电般抓去,雷少轩微微一晃,闪过了沈怡的抢夺。 “丹药可以给你,却不能白送。”雷少轩笑嘻嘻道。 “什么条件?”沈怡急道。 “我攻占东兴,届时必有灾民需要救治,你需随我前往东兴城。”雷少轩道。 看着沈怡,闻着沈怡上散发的淡淡体香,目光停饱满鲜艳润泽的朱唇,雷少轩有些心猿意马,笑吟吟道:“还有,一路之上,作我随暖丫头。” “好,两颗!”沈怡迫不及待道。 王思懿顿时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置信,道:“死丫头,修士怎可轻言许诺,难不成你真要给他暖?两颗丹药,你真把自己卖了?” “那有什么?我可以暖,他敢上,我就把他阉了。”沈怡不以为然道。 雷少轩闻言哭笑不得。 显然沈怡要耍无赖,大概认为雷少轩不过是凡人,沈怡面前,弱如扶病。 雷少轩苦着脸,摇摇头,叹道:“貌美如花,狡诈如狐,毒如蛇蝎。” 两女哈哈大笑起来。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屠城 东兴城为正四方的一座大城,城墙以青砖砌筑,古朴而雄伟。 大概是曾被洪水肆虐的缘故,高大的城墙上,洪水留下的斑痕累累,似一头受伤的巨兽,卧在平原大地上。面对北魏中军大营的西城门,宛如巨碑矗立,显得厚重巍峨。厚重的大门闭。城墙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道道军士影肃然站立风中,军旗猎猎作响。 城外,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位年轻的将领,正是雷少轩。 “将军,城上气象森严,守军已然有了准备。”参谋曹瑜道。 雷少轩正注视着城墙之上,点点头,道:“东兴城也是南越北疆大城,廉州郡守所在,戒备森严也是当然。” 杨秀一旁不屑道:“东兴守军只有两千,兵力不足,且粮食短缺,军心不稳,我愿领两千人为先锋,即刻攻城。” “不可,即刻攻城太过仓促。”曹瑜急忙摆手道,“我军虽然有六千人,三倍于敌,然而缺乏攻城器械,强攻代价极大;敌军粮草不足,难以久守,我军不如围而不攻,等待时机。几之内,我相信转机必将来临。” “等什么时机?”杨秀不耐烦道。 “六王子已然率军渡河,只要等上几天,必有友军出现。六王子为后勤行辕总督,军中必然携带有攻城器械。等上几天,等来攻城器械,东兴城将不战而溃。” 雷少轩点点头。神念往城里蔓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呆立当场。 东兴城是雷少轩即将攻占的第一座人口集中之地。早在攻占东兴城之前,雷少轩预计过洪水过后的东兴城内种种景象,却从未想到,能够看到这样惊魂动魄的一幕。 东兴城内,污泥浸透了城内的每一寸土地,形成一大片令人作呕的灰色泥沼。无数房屋坍塌,只剩断壁残墙。处处狼藉不堪。浮肿残缺不全的肢体,半埋在废墟之中。蝼蚁般的人影,在废墟中蠕动,搜寻着什么。浓郁的腥臭,直冲天际。 宛如地狱一般惨状,让人不忍卒视,澄静的蓝色天空反衬着血色污浊的土地。 雷少轩只觉得耳边烈风呼啸,刮面如刀,心内泛起狂澜巨涛。 “不……不,不能再等!”雷少轩脸色大变,急促道。 众人的目光都注视过来。 “将军,仓促攻城,我军必然损失惨重……”曹瑜刚要说什么,却被雷少轩摆手阻止。 只见雷少轩脸色铁青,目光冷厉,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 此刻,雷少轩像变了一个人。他们不知道,城内宛如地狱的惨状,容不得继续拖延,必须尽快入城救灾。 “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强攻,就看谁更强!”五营校尉沉声道,“我愿领五营攻打西门。” “我领一营攻打北门……” “我营攻打南门……” “……” 几位校尉纷纷主动请缨,激奋的气氛在阵前激dàng),雷少轩顿时觉得血沸腾,不由握紧了刀柄。 “慢着!”曹瑜见状焦急道,“我有话说。” “说吧!”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看着曹瑜。 马少腾、林威都已领军前往梅关和雁回关,如今是雷少轩领军独立作战,军中缺乏久经战阵的老将,曹瑜算是老资格的参谋。 曹瑜指着东兴城,道:“东兴守军阵容严整,我军虽然兵力占优,但是如果同时攻打四门,兵力显得过于分散。分散攻城,任何一处攻击点兵力都稍显不足。届时会出现:敌军守,我强攻却显不强;而敌军逃,我想围却围不住的窘境。恰如一盘散沙。” 雷少轩一惊,冷静下来. “如今,我有两策,请将军定夺。”曹瑜拱手道。 “我军主要目的是攻占东兴城。因此,如果强攻,东南西北四门当中,至多选择一门或者两门作为攻击点,集中力量强攻;一门围而不攻;留一门让敌军突围。” 闻言,雷少轩眉头挑起,“留一门让敌军突围?” “正是!” 曹瑜侃侃而谈,道:“既然兵力不足以围歼,不如干脆留一门让敌人突围。只要能实现占据东兴城的战略目的,其余况可以暂时不予考虑。有了退路,也能让守军军心不稳。此外,即使敌军突围,我军仍可追击……” “好!”雷少轩点点头,心放松下来,道:“围城,留一门让敌军突围的计策,自古有之。此计甚妙,可用。还有一计是什么?” 曹瑜缓缓道:“将军,守军气象如此严整,都是因为东兴守军将领张肃。张肃出将门,任廉州都尉。此人先士卒,赏罚分明,军纪严明,颇得军心……” 众人闻言,不由心里一振。南越多年无战事,能有如此高评价的将领不多,雷少轩心里也是微微一惊。 “然而,廉州郡守何济却与张肃不和,势同水火。”曹瑜接着道,“据闻,何济得任廉州郡守,是何家花了很大的代价,上下买通得来。上任后,何济自然上下其手,营私舞弊,贪赃暴敛,恨不得刮地三尺。百姓深受其苦。因为他十分肥胖,所以被百姓戏称为‘何猪一头肥,廉州万户瘦’” “何猪?”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雷少轩也忍俊不。 “何济贪婪无比,却胆小如鼠。南越朝廷制度规定,战时由郡守总领郡内一切军政事宜。如果能想办法利用何济的胆小且与张肃不和,东兴城可不攻而克。” “挑拨离间,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成功?”杨秀闻言,不满道。 “已经兵临城下,且兵力占优,搞那么复杂干嘛?” “就是!将军,我军气势正盛,正好一鼓作气。” “……” 众将领闻言,议论起来。 沉吟片刻,雷少轩喝道:“好了,曹大人想法极好。阵前乱哄哄像什么话?传令下去,先安下营帐,准备攻城。”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仲夏初六,东兴城外。 狂风翻卷着乌云,军旗猎猎作响。 一道黑线从远处地平线迅速向东兴城bi)近,不断扩大。地面微微地颤动起来,滚雷般的脚步由远而近,响彻四野。 雷少轩领着六千整齐的魏军,衣甲鲜亮,靠近了东兴城。 “吼!吼!” 齐声怒吼,吼声如雷,压过了呼啸的狂风,仿佛能将东兴城震塌。 雷少轩骑在马上,受握碎星抢,立于阵前,冷冷地注视向东兴城西门城楼。 雷少轩旁,一名大汉举着东军大旗,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上,一步一步来到城门下站定。 忽然,大汉举旗大声吼叫,吼声如雷。 “城上的人听着:我们是北魏东军,限你们三内开城门投降。后天落前还不投降,东军屠城!” 吼罢,后骤然响起阵阵嘶吼。 “屠城!” “屠城!” “……” 六千铁甲怒吼,吼声仿佛能将城墙震塌。城楼上一阵躁动。 此刻,南越廉州知府何济脸色惨白地站在城头。 何济用力地揉搓凉得跟铁甲一样的面颊。凛冽的寒风刮在额头上,如刀割一般疼,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恐惧,浑上下微微颤抖。 何济后是一群廉州府上下官员;边是一名材高大、全铠甲的中年将领,手握在腰间宝剑剑柄。此人面色冷峻,正是东兴守军将领张肃。 “张……张将军,敌军气势如虹,三倍兵力于我,是战是降,该如何定夺?”何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压心中不快,低声问张肃。 张肃用鄙夷的目光扫了一眼何济后的官员,斩钉截铁道:“战,死战!” 张肃沉声道:“何大人,朝廷严令:不战而降者,死罪!何况投敌者,株连全家,多半要抄家流放。再者,大丈夫生于世,当顶天立地,岂能做出不忠不义之事?” “敌军如此强大,数倍军力于我,怎么战?东兴城要是守不住,此刻倘若不降,等敌军攻入城内屠城,岂不是白白送死?” “一场洪水,毁掉大半粮食,吃都吃不饱,怎么守城?” “……不光如此,城内已经陆续发现疫病。疫病爆发,还怎么防守?” “……” 城头上,官员们纷纷议论起来。 不降,即屠城!北魏军近乎横蛮,无比残忍的决绝,彻底打消了许多人心中的侥幸。北魏军三倍兵力于守军,守肯定是守不住的,迟早会被破,生死关头,心存侥幸无比愚蠢。 “住嘴!”张肃吼了一声,将众人声音压力了下去,“还未交战,便如此怯弱。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众人心里一凛,脸色微变。 张肃为人极为冷酷无,历来与地方官员不和,势同水火。大战当头,触了此人霉头,弄不好真被扣个帽子,借机治罪。 众人不由纷纷将目光投向何济。 “唉,张将军不必如此。为地方官员,诸位大人也只是为了百姓着想,岂能说是怯懦。” 眼看张肃脸上浮现不满之色,何济补充道:“张将军心系东兴城安危,一心抗敌,忠君报国,真乃国之栋梁。如今,大敌当前,需全城文武官员上下一心,精诚团结,将军暂且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免得伤了和气。” 闻言,张肃点点头,一股无力的感觉,从心里升腾。 何济虽然胆小如鼠,却贪婪狠毒,极有手段,将廉州上下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如果没有何济配合,守城将变得无比困难。何况战时,名义上自己仍然受何济节制。 只恨这些地方官员,一味地贪生怕死,即使上了城墙,也不敢多上前一步,远远躲在后面。即便是总领军政的何济,也是勉强地强打精神,战战兢兢地与自己站在前面。 “何大人,战场上最忌讳三心二意,上下不同心。请何大人下令,凡妄议投降者,死罪!砍头以示众!”张肃厉声道。 闻言,何济脸色微变,心里很是不满。张肃仗着需要倚重他守城之际,态度原来越强硬,几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强压怒气,何济不露声色道:“张将军说得对。国难当头,当齐心协力,共赴国难。轻言退缩者,死!” 闻言,众人一阵躁动。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当随大人后,齐心报国。” “就是,国难当头,当慷慨赴义……” “……” 一时间,慷慨气氛激dàng)城头。 突然,一缕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影般笼罩了城头。刹那,城头众人纷纷抬起了头。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驱逐百姓 众人的眼眸中,一个黑点带着凄厉的啸声破空而来。 黑点越变越大,很快占据了整个眼眸。 一股凛冽的寒意,刹那袭满全,众人惊得肝胆俱裂。 “啊!”一声惨叫。 一支黝黑的长箭,狠狠没入一名站在何济旁的官员脖子,将其向后撞飞,陡然倒在地上。这名官员的脖子上,一支长箭的箭尾仍然地剧烈地颤动着,发出嗡响,一滩鲜血从他下慢慢扩散,漫延开来。 城楼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众人惊恐万状地蹲在地上,只觉得透骨的寒冷袭满全,不由的浑发抖,牙齿打颤,咯咯作响。 半晌,一名官员缓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大……大人,箭上有封信。” 一名官员也反应过来,顾不得起,趴着子爬过去,将信取下打开念了起来。 “北魏东军指挥使、北川知府兼领金吾卫正四品带刀侍卫,安东将军雷,晓谕廉州府上下官员及百姓等:南越王昏庸无道,横征暴敛,置百姓于水火,夜哀嚎。 天有好生之德,我王有仁慈之心,遣仁义天军降临,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我军怀菩萨之心,亦有雷霆手段。今衡河岸突遭洪灾,百姓奄奄一息,赈灾已是刻不容缓。 特令:三内开城门归顺,否则视为挟百姓以阻救灾,为顾全大局,不得已我军必行雷霆手段,扫清一切残暴之敌。 三内不降,将不再受降,军政官员全体处决!” 场中一阵鼓噪。 “欺人太甚!胡说我王昏庸无道,公然入侵我国,说什么仁义之师……无耻!”一名官员跳起来道。 “不要脸之极,我百姓何时箪食壶浆以迎……” “杀光我们,我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 信件从何济手里,一一传至每一位官员手中。 看罢信,沉默有之,激愤表态有之,担忧有之,讽刺有之……多数官员同时偷眼看着一言不发的何济。 “三后,不受降,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半晌,官员们再次纷纷议论起来。 “还能怎么办?不战而降,是死罪,株连家族;战,一旦守不住,全体官员一体处决。这简直不给我等活路。” “据闻,北魏军狠毒决绝,那兰粮仓和平江粮仓守军几千人被俘虏,最后一个活口都不留,杀他们的正是这支北魏军。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闻言,场中又是一阵沉默。 虽然传闻说两个粮仓守军被太平军所杀,然而为朝廷官员,决不可能不知道一些真正的内幕。 “既然不给我们活路,不如死拼,死守东兴城,并派人求救。东兴城城高坚固,也许能守到友军来援。” “……” 众人议论纷纷,三后不再受降的信件,竟然bi)得廉州郡官员逐渐统一起思想,升腾起了一心守城的决心。 “守城最大的问题不是兵力,而是粮食。”张肃出声道,心里轻舒了一口气。 对于守城,文武官员大致分两派。其中,大多数守军将领一心主守;文官当中,何济态度不明,让多数地方官员不敢轻易表态。 如今,一封信竟然让城头文武官员不得不团结起来,让张肃感到庆幸的同时,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何大人,洪水已经毁掉大多数粮食。为了保证守城需要,我们应该收集所有的粮食,实行军管,统一分配。”张肃趁机道。 “就算统一分配,城中百姓众多,粮食也支撑不了多久。没有粮食,守军不战而溃。”一名尖嘴、嘴上只有几根直胡须的官员冷冷道,此人正是廉州功曹史松哲。 他的话,如同在众人浇了一盆冷水。众人不由有些丧气,纷纷将目光投向何济。 何济沉吟片刻,脸色沉下来。 “守城事关国事,事关诸位的命,粮食不足,更要优先保证军粮供应。百姓又不打仗,饿上一两顿有什么关系?”何济冷冷道。 何济终于第一次明确表态了。 然而,众人听到他的话,心头一凛。 虽然不明说,但何济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先收集城中粮食,弃百姓于不顾,任由其自生自灭。 这岂止是饿一、两顿的事? “何大人,洪灾过后,许多百姓手中已无一粒粮,如果不顾他们死活,恐怕影响民心、军心啊。”张肃犹豫片刻道。 何济闻言,不耐烦道:“将军只管一心守城,其余就不劳将军cāo)心了。” 看了一眼城外,何济脸色狰狞起来。 “既然他们号称仁义天军,咱们就成全他们。传令下去,征召城中所有青壮男子守城,将老幼妇孺病全都送出城外。哼!我倒要看看,所谓天军是否真有菩萨心肠,如何让百姓箪食壶浆以迎。”何济恶狠狠道。 众官员愕然,继而赞声纷起。 “大人此计大妙!老弱妇孺病送出,节省了我军粮食,北魏军接下,则消耗他们粮食;不接下,凸显北魏军的残暴无德,必能凝聚我军守城军心、民心。” “对、对……北魏军远道而来,粮食必定不足。为了赈灾?我估计他们自己都吃不饱,我就不信他们会救助放出的这些灾民。” “此举正好拆穿了所谓仁义之师的真面目。”一名官员拍手道。 “……” 众人一时暂时放下了大军临城的担忧,纷纷称赞此计的高明,不吝阿谀奉承之词,何济听得哈哈大笑。 连张肃看何济也顺眼了许多。无论如何,何济此计显得极为高明,至少没有蠢到置百姓饿死于不顾。 城外,北魏军一处营帐内。 牛皮帷幕当中燃着一大盆火红的炭火,火上架着一只烤得金黄的羔羊,散发着人的香气。 围着炭盆,摆着四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摆着一只碗,里面已经倒上半碗酒,酒水倒映着火光,粼粼地闪动。 好容易能再次与王思懿相见,雷少轩又惊又喜,特意烤了一只羊,招待王思懿。 “羊好吃,就是没有狗香。”不多时,吃着满嘴都是油的王思懿嘟囔道。 雷少轩几乎笑出声来。 忽然想起了当年,王思懿借口杀狗让自己练习伤口缝合,多半是垂涎狗的香味,一股淡淡的温暖用上心头。 “狗多可啊,怎么能说吃狗呢?”雷少轩故意板着脸道。 “装!当年吃狗,你比谁都歹!”王思懿瞪眼道,“现在心疼起狗来了?” “一条狗都心疼,却心狠手辣,残暴刻毒,草菅人命。”沈怡一旁不满道。 “你说什么呀?”雷少轩奇怪道。 “说你那封信呢!三后,不受降,要屠城。这不是bi)得城内南越军死命守城吗?屠城得死多少人?” “沈姑娘多虑了,将军只是一说而已,不会真的斩尽杀绝的。”曹瑜摇摇头道。 其实,曹瑜心里也感到十分纳闷。 一般而言,劝降书多留有余地,道明双方局势,投降条件等等。 即使双方交战之时,当时不投降,事后一方眼见敌不过再投降,也是很平常的事。 雷少轩的这封信,断然拒绝了一切可能,不投降将要斩尽杀绝。 雷少轩淡淡道:“一言既出,怎可随意更改?” “你真的要屠城,杀光他们?”沈怡瞪大了眼睛。 王思懿也停住了嘴, 曹瑜心里冒起了一股凉气。一路行来,见惯雷少轩的狡猾与冷酷决绝,曹瑜可不认为雷少轩是说着玩的! 在火光的映下,沈怡的脸上发出瓷微光,显得十分柔润而美丽,呆愣的、一时不知所措的表,显得十分俏丽可,雷少轩心里几乎笑出声道。 “杀人很好玩的!只有bi)迫他们死守,我才有借口杀光他们。”雷少轩平静道。 “你……你,你是找借口屠城?你不会那么残忍吧?”王思懿瞪大眼睛吃吃道。 “对啊!我原本就是一名死囚?见惯杀人了,也杀习惯了,一天不杀人,我浑不自在。”雷少轩面不改色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狗!”沈怡气得几乎跳起了,“杀那么多人,你不怕报应?” “攻城哪有不死人的?喔,我明白了,你想救他们?”雷少轩看着气呼呼的沈怡,不怀好意道,“要不帮我一个忙?正好可以救他们。” 闻言,沈怡一怔,急忙道:“好,帮什么忙?” 雷少轩正色道:“三内,要是能攻下东兴城,我自然就不会杀人。不过东兴城十分坚固,没有攻城器械,绝无可能在三内攻下,所以需要你帮忙,帮我破开城门。” 沈怡等是修士,虽然只有练气修为,破开城门依然是很一件轻易的事 “啊!不,我们是修士,怎可参与凡间之事。”沈怡闻言大惊。 看着雷少轩满怀希冀的目光,沈怡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不……不行,随意干涉凡间之事,灵花宫知道了,还不把我抽筋扒皮?” “帮我破门不行,那么给我暖总可以了吧?”雷少轩直直地看着沈怡道。 闻言,王思懿恍然大悟,几乎笑岔气;沈怡顿时气急败坏,将酒杯砸到了雷少轩脸上,雷少轩哈哈大笑起来。 傍晚落十分,杨秀急匆匆来报:“将军,西门、南门城门大开,东兴城驱逐大批老幼妇孺病人出城,向我军驻地涌来,要不要即刻攻城?” “不!传令下去,清出专门的营地,安置这些百姓。”雷少轩平静道,似乎早有意料,“姐、暖丫头,随我看看去!” 三人来到营外。 落如金,灿烂的晚霞映下,一股灰暗的洪流,慢慢从东兴城蠕动滚滚而来。 一道道人影,一张张憔悴的面容,一双双绝望恐惧的眼眸,渲染着大地,绘就了一幅绝望和死亡的图画。 “都怪你,如今老幼妇孺病被驱逐出城,流离郊野之外,怎么办?”沈怡黯然道。 “我就是要让他们被驱逐出来。流离郊野之外,总比在城里饿死、病死甚至被人杀死强!”雷少轩淡淡道。 闻言,王思懿豁然瞪大了眼睛。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第二封信 曹瑜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道:“将军,你射出那封信,是有意让东兴城驱逐百姓出城的?” 王思懿、沈怡又是吃惊又是迷惑地看着雷少轩。 “曹大人,自古以来,守城战例无数。如果守军死守,而粮食缺乏,最终结局是什么?”雷少轩淡淡道。 沉吟片刻,曹瑜微微打了个寒颤,叹道:“远的不说,前南朝名将马休守安城,被数倍于己的敌军包围,孤军守吴江城近一年。粮绝之际,杀尽老幼妇孺以充军粮,甚至自己的妻妾儿女都不能幸免,成就一代名将之名。” “吃人肉?”王思懿悚然一惊,怒不可遏道:“简直是一头恶魔,竟然成了一代名将?” 雷少轩耸了耸肩膀,点点头,名将之名,无不是用滚滚鲜血写就。 “东兴城只有区区两千守军,应该守不了那么长时间吧?不会到了杀人吃肉的地步吧?”沈怡神色有些紧张道。 “守东兴城,守不到以杀人充军粮的地步。不过可以想象,大灾后原本粮食短缺,为了守城,倒是会强夺百姓粮食充军粮,饿上几日,老幼妇孺必然饿死。”雷少轩冷冷道,“张肃其人冷酷无情,不得不防此事。名将之路,都是累累白骨铺就。” 沈怡舒了一口气,道:“所以你那封信,是看准了守军粮食奇缺,逼他们早做准备。要么尽早投降,正好避免了杀戮;要么驱逐城中百姓出城,减少城内粮食消耗,而百姓被驱逐反而得已避免饿死?” 雷少轩点点头,调侃道:“怎么样?我是不是菩萨心肠?这么好的人,晚上给我暖床?” 沈怡闻言,出乎意料没有发火,只是微微羞红了脸,道:“晚上你来吧!” 看着雷少轩有些惊喜的目光,沈怡低低道:“我跟你们颐王妃关系很好,暖完床,我正好可以把你推荐给她当太监。我保证,切你的命子一点都不疼。” 雷少轩愕然,王思懿莞尔,曹瑜哈哈大笑起来。 曹瑜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大人的第一封信并非劝降书,用意不过是逼迫守军驱逐百姓出城。既然如此,大人是否会写第二封真正的劝降书?或者直接攻城?” 雷少轩摇摇头。 “当然还会写第二封劝降书,只是第二封劝降书怎么写,还得好好想想。”雷少轩微微笑道。 看着沈怡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打趣道,“小丫头,要不你来写这封信吧,就说若不投降,全都切了鸡送到宫里当太监。” “呸!”沈怡羞红了脸跑开。 夜幕下,东兴城外。 一堆堆燃起的篝火,宛如点点星星,缀满大地,给着漆黑的郊野平添了一片生机,与东兴城的一片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北魏军孤军深入,自然不会有足够的帐篷安置数千的老幼妇孺病,于是,便在野外生起一堆堆篝火,以篝火为帐,同时在篝火上架起一口口铁锅,为灾民煮饭熬药。 出城后,原本混乱不堪的灾民洪流,被一队队北魏军士吆喝着,迅速分隔成人数大致均等的队伍,井然有序地分派到不同的营地,然后安静下来。 仓促之间安置灾民,条件自然十分简陋。然而,火红的篝火、翻滚的热汤和一个个结实的馒头,驱走了饥寒和害怕。疲惫和凄苦的表情消失了,眼中的无助和绝望变为了阵阵的惊喜。驱逐出城时的哭嚎、诅咒和唾骂声,迅速变为一片宁静和低低细语,只有偶尔传来的婴儿哇哇哭声惊起一片蛙声。 营地隐约有了一丝祥和的气息。 “小雷,你真的做了一件好事!”王思懿轻叹道。几年不见,当年的小死囚,仍然心存善念。 “师傅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为天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好人,以后一定会长命百岁、荣华富贵。”沈怡道。 闻言,雷少轩苦笑不已。 自己别说长命百岁是绝无可能了,倒是随时会长命百天。 雷少轩看着沈怡正色道:“长命百岁、荣华富贵有什么意思?妻妾成群才是我所求。你看我年轻有为,心地善良,咱们是郎才女貌,要不今晚暖床?” “狗嘴吐不出象牙!”沈怡白了雷少轩一眼,得意洋洋道,“没有那两颗丹药,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给你暖床;有了两颗丹药,我就能筑基,哈,你能长命百岁,我却能长命千岁,你只能做梦让我暖床了。” 雷少轩悻悻道:“哼,好人没好报,忘恩负义。” 王思懿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 深夜,东兴城,西门城楼。 黑暗中,几双眼睛正注视着城外。 白天,突如其来的一支长箭,射死了廉州通判魏吉海。因此,何济领着几位官员,也不敢亮灯,悄悄地登上城楼,观察着城外的一切。 “北魏军竟然收容了所有灾民,难不成真是什么菩萨心肠不成?”一名官员酸溜溜道。 “哼,假仁假义,收买人心罢了!” “也许他们不缺粮食?” “……” 何济旁边的几位官员,悄声议论着。 “不缺粮食?据探报,我州境内尚无其他北魏军活动的迹象,眼前这支部队分明是一支孤军,哪来那么多粮食?”何济轻蔑道,“继续驱逐城内无力参与守城的百姓出城,我就不相信他有能力收容城内所有灾民。” “何大人,不可!”张肃急忙阻止道,“白天驱逐百姓出城之时,城门不远处,已经发现北魏军精锐集结,显然敌军已经有了准备。再开城门,百姓通过之时,如果北魏军突袭,情急之下,百姓恐慌,城门根本无法及时关上,万一被敌军突破,东兴城就危险了,决不可再冒险开城门。” “大量老幼妇孺病出城,被北魏军安置,城内守军看在眼里,也会军心动摇,毕竟这里面有他们的亲人。”一名官员也反对道。 何济闻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张将军,城内送出不少百姓,应当能节省下不少军粮,又征召上千青壮男子助你守城,你觉得东兴城守得住吗?”何济看着张肃,压低声音道。 张肃沉吟片刻,道:“通常来说,强攻一座防守严密的城池,需要五倍以上兵力,城外敌军兵力显然不足。我麾下训练有素,如果各位不拖后腿,东兴城便固若金汤。” 看着城外篝火通明的营地,张肃脱口道:“征召的男子虽然不少,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何济闻言,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火气,脸色为之一沉。 “张将军,你不把何大人和我等放在眼里,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拖你后腿?难不成守东兴城是张将军一家之事?”一名官员不满道。 “张将军,别忘了,何大人才是东兴城最高军政长官,”廉州功曹史松哲讥讽道。 “好了,大敌当前,各位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何济强压心中怒火道。 张肃一向自视甚高,根本不把何济等人放在眼里,往日又被压得死死的,估计是压抑太久,眼前局势却不得不仰仗他,一时得意,心里话便脱口而出。 “我是说,在何大人监督之下,我等需分工明确,互不干涉。”张肃意识到了自己一时失言,强压心中不快解释道。心中依然满是鄙夷,只是大敌当前,不宜与何济等官员闹得太僵。 何济面色稍缓,问道:“张将军,凭你手里的军力,东兴城能守多长时间?万一守不住怎么办?” 此言一出,场中为之一静。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直直地看着张肃。 “守到援军来援为止。城外敌军为一支孤军,只要有援军,里应外合,就能逼退敌军。” 张肃看了一眼何济,沉声道:“敌军兵力不足以包围四门,实在守不住,可以伺机夺一门突围,只要速度足够快,敌军追不上我们。” 何济闻言,心里腾起一股寒气,脸色为之一变,强笑道:“张将军,万不可轻言突围之事,免得动摇军心。” 满怀心事,何济走下城楼,和几位亲信并排走着。 廉州府佥事小声嘟囔道:“大人,张肃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实在可恶。” 何济闻言,挥手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计较这些东西?” “大人,张肃此心不怀好意,不得不防啊!”一位亲信道。 何济闻言,豁然停住了脚步。 “他说守城,要支撑到援军来援。哼,连衡河水师主力都撤退了,哪有援军?洪水过后,青州、阳平等自顾不暇,就算咱们求援,他们绝不会来援。张肃能不知道这些吗?分明是在说谎。” “这倒谈不上说谎。”何济不动声色道,“有没有援军,都得守,直到守不住为止,不是吗?” “大人想过没有?假如守不住,张肃领军随时突围,大人觉得他会带着咱们突围吗?不,他会通知大人及我等突围吗?”史松哲闪烁其辞道,“他说守不住会突围的。” “当然不会通知咱们!张肃恨不得咱们死绝,怎么会通知咱们?”有人道,“就怕三日后,张肃自己就悄悄突围,留下咱们交给北魏军。” “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何济缓缓道。 一夜无眠。 何济早早醒来,斜躺在榻上,肥胖的身体靠栏杆,栏杆陷入身体,仿佛从身体穿过,看了令人别扭和难受。 何济似是不觉,呆呆地盯着茶榻上飘着袅袅香气的一杯热茶发呆。 忽然,一名小校急匆匆跑了进来道:“禀报大人,城外射来一封信。” 何济闻言一惊,一把坐了起来,急道:“快拿过来。” 信上写道: “大北魏东军指挥使、北川知府兼领金吾卫正四品带刀侍卫、安东将军雷,特令如下: 东兴城守军放老幼妇孺病出城,免遭战火屠戮,此乃仁义之举,值得褒奖。 本将军特令,三日后攻城,陷城之后,凡守城官兵投降者,可优待之,其余八品以上地方官员,全体处决之。” 看罢,何济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是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吼道:“快!速请余大人、史大人……来府里议事。”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密信 何济将白武写来的密信,递给了余常景。 余常景看罢,传给了下一位官员。 一封信,在众人手里传来传去。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几句话,每个人看了又看,心绪在希望和绝望中转换。 “……文武官员军民士商绅等,国难当头,务必精诚团结,竭力抗敌,不战而降者,斩之!以激励我南越抗敌之决心。 唯,苦战至无望之境,方可酌假意降之,暗中联络各方力量,以待王师……” 周洲拿着水师大印,假冒白武给地方官府写信。为了让信显得更加真实,周洲要求地方官府先抵抗后投降,不得不战而降。不料,此举让东兴城何济等人,在雷少轩的bi)迫下,陷入左右为难的绝境。 雷少轩给何济三时间投降,三之内不攻城。 此时,何济不战直接投降,便属于不战而降,后就算拿着白武的这封信为自己开解,是死罪。 而三内出城开战,开玩笑吗?张肃能答应吗? 要是知道何济出城开战,不过是避开不战而降的罪名,最根本目的其实是为了投降,估计张肃第一个便翻脸砍了他们的头,尽管何济拿着那封盖着水师大印的密信。 众人瞬间明白,为什么何济有这封信,也没有早早拿出给大家看。因为,投降是一条活路,却也是死路。 满怀希望后的绝望,让人心冷透骨,却bi)出了疯狂。 “要不……”史松哲用恶狠狠目光注视何济,刚想说什么,片刻,却又泄了气,语气一软,道:“算了……要不先试探一下张肃的意思?” “闭嘴!”闻言,何济冷厉道,“要是让张肃知道此事,乱了军心,老子第一个先砍你!” “张肃要是知道我等有投降之意,我等必死无疑,他会先斩了我们。”戴文青道。 戴文青声音高了起来,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遮遮掩掩干嘛?一句话,要死守东兴城,靠张肃,能守一时守不住一世,最终是死路;突围,张肃领军能走,必然陷我等于城中;就算我等有人不靠张肃突出去,家中妻儿老小也逃不出,必死无疑,其实,在场能逃得命的希望都不大。” “要降,只能张肃死!”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心里暗忖,场中能不靠张肃而突围的估计只有何济和余常景。 何济为知府,手下多少有些精锐护卫;余常景分管廉州军务和治安防务,手下也有不少力量。只要抓住时机,这两个人很有可能能突围出去。 而其余官员边,不过是些家丁,面对北魏军围堵追杀,是绝无可能逃脱的,何况,张肃没准还会借机落井下石。 “张肃不死,便是我们死……” “张肃真是给祸害,为了成名,不惜拿军民命当儿戏,真的该死。” “此人一向桀骜不驯,自私残暴,决不能将东兴城满城百姓相托,此人死不足惜。” “……” 众人躁动起来,纷纷表达对张肃的不满,半晌,场中陷入了沉默,都用满怀希望的目光看向何济。 何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脸上肌不停地抽搐,目光凶戾,死死地盯着手中的茶杯,袅袅的茶雾模糊了他肥胖狰狞的脸庞。 忽然,何济手一阵颤抖着,茶杯盖一阵清脆地嘎嘎响,终于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何大人……”史松哲惊叫一声。 “住嘴!”何济脸色一沉,冷厉道,“大敌当前,怎可胡言乱语,乱了军心?我意已决,要全力助张大人守城,共赴国难!”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的失望,垂头丧气地散去, 何济留下余常景和史松哲,这两人是廉州二、三把手。 “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大人果真要与东兴城共存亡?”史松哲迫不及待地问道。 松了一口气,史松哲不满道:“大帅密信说,我们是可以投降的,这可是唯一的活路!” “不除掉张肃,你能投降?”何济乜着眼睛道。 “依大人的意思?”余常景看着何济,小心地试探道。 “不除掉张肃,如何能降?张肃重兵在手,除掉此人决不可草率行事,一旦事败露,我等死无葬之地。如此重大的事,怎么能当众议决?”何济正色道。 何济紧盯着余常景,道:“余大人,你怎么看?” 何济与余常景面和心不和,此时不得不依仗余常景。 余常景为廉州二把手,没有余常景的配合,就算能除掉张肃,也会后患无穷。而史松哲为自己亲信,何济并不担心。 余常景恍然大悟,舒了一口气,道:“原来何大人早有除掉张肃之意,方才警告众人,不过是缓兵之计。” 沉吟片刻,余常景低声道:“张肃重兵在手,边护卫重重,不好下手啊!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何济点点头,脸上浮现无奈之色,道:“缓兵之计实属无奈。其实,就算能除掉张肃,所有人都可以投降,唯独我们三人仍然不可投降!” 余常景一惊,问道:“为何?” 略一思索,史松哲已然明白,苦笑道:“不战而降,可以用各种借口编造掩盖,有大帅密信,再上下活动,朝廷睁一只眼、闭一支眼也就算了。然而杀己方大将再投降,质完全不同,朝廷一定会严查。也许最终有可能会放过众人,却绝不会放过我们三个,谁叫我们三个主政廉州。” 余常景一惊,浑微微发抖。 怪不得何济始终没有表态,原来他早就将事发展经过想得清清楚楚。 自己在进退两难的生死关头,依然没有想透这件事,暗地里隐隐地还存在侥幸心里,并不十分着急,甚至心存随大流、看何济闹的心思。 已经进入一不小心,便是一步生、一步生的境地,而自己还不自知。余常景不由心里暗叹:“虽说何济贪婪成,且贪生怕死,却绝非无能之辈,难怪将廉州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自己对廉州事务常常插不上手。” 三人长吁短叹,迟迟下不了决心,各怀心事散去。 东兴城外,北魏军中军营帐。 一张地图铺在地上,雷少轩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着曹瑜在地图上标记各地报来的报,而王思懿和沈怡在一旁泡茶。 虽然没有为雷少轩暖,却挡不住沈怡毫不客气地占据了雷少轩的营帐,即使是商议军大事时也不回避。 雷少轩也由着她,反正王思懿、沈怡绝不会坏自己的事,雷少轩也愿意时常见到王思懿和沈怡。 此刻,王思懿和沈怡毫不客气地坐在案几后,把处理公文的案几当作了茶几。 “灵花宫的灵雾茶,生于高山险崖,傲风雨、历冰霜,百年出芽。这茶,要用晨露或者涧泉水泡出,才能慢慢地沁出淡而醇的芬芳。茶香宛如岁月的沉淀,历久弥香,一口茶喝下,五脏六腑舒展开来,有花开的感觉……”王思懿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道。 “可惜,这里只有河水,浑浊不堪,用来泡茶,暴殄天物。”沈怡嘟囔道。 “哼,我手下军士掘了十几个地方,才掘出一处澄净的水洼,你还不满意?”雷少轩不满地嘟囔道,“我看茶不错,只是你是不会泡茶而已。也是,连暖都不会,还能指望你会泡茶?” 王思懿扑哧一声,嫣然一笑,道:“师妹,要不你就钻一趟他的被窝吧,省得他老惦记此事。” 沈怡白嫩如玉葱的小手,正举着茶杯陶醉在茶香里,哼道:“男人看得见吃不着、心里痒痒的样子才好玩呢!” 雷少轩悻悻道:“本少爷年轻有为,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天下美女,哪个不争着暖?” “打住!打住!善解人意是假,善假仁义是真!”沈怡讥讽道,“动不动就要将满城官员斩尽杀绝,简直是惨绝人寰,灭绝人。” “小雷,你不会真的要将满城的官员都杀了吧?那也太残暴了!杀人太多终究不是好事。自古以来,杀戮过多,终有报应。”王思懿担忧道。 “只有杀光他们,才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你没有看到吗?他们驱逐老幼妇孺出城,仅仅因为这些人没有战斗力,留在城中只会空耗粮食,可见这些官员根本不把百姓当人。”雷少轩恨道。 雷少轩冷哼道:“为父母官,其俸禄都是百姓民脂民膏,守城守护的也应该是百姓。关键时候,却驱逐丢弃百姓,他们死有余辜。” 王思懿、沈怡闻言语塞,雷少轩忽然嘿嘿笑道:“我知道你们心地善良,不忍杀戮,所以放过这些官员也不是不可以。” 王思懿、沈怡霎时看了过来。 看着沈怡明亮灵动的眼睛,雷少轩慢吞吞道:“要不你给我暖,我放过他们如何?” “去死吧!”沈怡羞红了脸。 王思懿一怔,哈哈大笑起来。 曹瑜莞尔,他有些明白雷少轩之意,道:“将军,第二封劝降书已经送出,只是这封信有用吗?明天就是第三天,是不是bi)得太紧了?” “要想东兴城不战而降,唯有靠何济。何济此人贪婪且胆小,却绝非无能之辈,这种人绝不会走绝路!”雷少轩道。 雷少轩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我军刚兵临城下,还未交战,城内何济的权力势力实力占优。此时紧bi)何济,让他无从选择,何济才能早下决心投降,不投降就走上了绝路。” 雷少轩悠悠道:“而时间拖久了,陷入交战,东兴城局势就会变得复杂。张肃前线领军,实力会逐渐占优,到那时,何济说了就不算了。张肃绝不会投降我们的,而何济那时没有实力,想投降都投降不了。” 曹瑜恍然,点点头,迟疑片刻,道:“对付张肃,光靠何济一人不行,还需要联络其他官员。还有,背着张肃投降,这是件无比重大的大事,何济等人难免犹豫,这样一来,时间恐怕不够。” 雷少轩冷笑道:“所以,咱们还得再添一把火。” 雷少轩喝道:“来人,城门外烧三口大锅,给灾民煮三锅汤。”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密谋 何府是东兴城内最大的私人宅院,整整横跨了三条街道,高墙碧瓦,极为恢弘。原为当地一处著名的园林圣地,名叫“颐园”,是一位富商的家族豪宅。何济上任后,富商为了讨好他,半卖半送给了何济。 南越豪门多喜好园林风景,不惜重金打造自家宅院,何济也不例外。得到颐园后,又请高人增改了园景,景致更美。 远望院内,槐柳荫荫,翠竹摇曳,水石相映,处其间,能让人心清气爽,然而,此时园中却是一片慌乱、紧张的逃难气氛。 房间里,仆人丫头忙碌着,收拾东西,装箱子,打包…… 何济心烦意乱地在书房里踱步,望着窗外美丽的园景,满心的不甘和不舍。 如此美景,也不知道明属于谁,何济的心头涌满了深深的伤感,充满了对命运无常感到无奈的感慨。 “常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归来。今过后,一切美景将无可奈何花落去,园林将换主人,不知道他是谁在此,见到相似的燕归来。”何济想道。 何济呆呆地看着庭院角落的美人蕉,良久,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苦笑着自嘲道:“大好头颅,明还在否?” 正自怜自艾、伤感不已时,忽然一名小校匆匆忙忙地闯进书房道:“大人,北魏军在城外架起三口大铁锅,为城外灾民煮。余大人请大人即刻登城观看!” 何济闻言,皱眉道:“煮?他们是不是又在收买人心,做戏给城内人看?” 小校面露惊慌之色,声音微微发抖道:“卑职……不知,余大人令卑职前来,请大人即刻前往一看究竟。” 见小校神态慌张,何济疑惑不已,知道事有蹊跷,匆匆随着小校来到城楼上。 此时,余常景等人正面色沉地等着何济,张肃目无表地站立一旁,众人见到何济,纷纷行礼,何济点点头,往城外看去。 城楼下不远处,灰蒙蒙天空下,生起三堆熊熊燃烧的大火,火上架着三口巨大的铁锅,铁锅里汤沸腾翻滚,汤色显得十分鲜亮,显得极为人。 洪灾过后,粮食极其紧缺,更遑论食鲜菜。因此,这三口沸腾翻滚的白汤,不啻是一道暖心的风景线。 大概是迎风的缘故,虽然距离有些远,城楼上仍能闻到淡淡的香。城楼上的闻到汤的军士们不由舌底生津,羡色十足。 灾后,军士们只能吃饱饭,不见食久矣! 见状,何济不满道:“余大人、张大人,不就是几口铁锅吗?有什么看头?虽说大灾后粮食短缺,但不至于让几口汤就动摇了军心吧?” 张肃冷脸道:“大人放心,我在城池在!” 余常景撇了张肃一眼,将一封信递给何济,神色紧张地压低声音道:“城外北魏军将多封内容一样的信投入城内,散布妖言以惑众,企图动摇我军军心。我已经令人搜集并销毁,请大人早做绝断。” 何济接过信,看罢,只觉得透骨的寒气袭满全,两腿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信上写道: “……特令,据闻洪灾过后,廉州官员盘剥更甚,尤以知府何济为首之余、史等众官员不顾百姓死活,敲骨吸髓,致使廉州大地饿殍遍野,百姓夜哀嚎。特架三口无铁锅,预将何、余、史三人剁为泥,煮为香汤,供百姓食,以平民愤,以昭公心。 何、余、史当顺民意,落前降之,尚可视为有一丝良知,可戴罪立功……” “雷少轩要……要将我们三人剁为泥?屠……屠夫!”何济惊得牙齿上下打颤,冷汗一滴滴地冒出来,“食人?这人,不……不是人!” 张肃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觉察的鄙夷之色,淡淡道:“据传,雷少轩出死囚,流放苦海,靠杀戮选入前锋营,累立战功。这种人杀人如麻,人命在他眼里如猪狗差不多,食人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何济心里一阵惊悚,几乎挪不动肥胖的躯。 张肃心里升腾起一种幸灾乐祸的痛快感觉。 雷少轩bi)迫得越紧,何济等人越只能靠自己。 张肃相信,何济等人决不可能在明落前开城投降,因为守城的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可惜,何济越被bi)迫,就越发依靠自己守城保命,也就越更支持自己,然而,城池守得更好,又何尝不是被迫更好地守护何济等人? 张肃边想着,心里暗叹,要是有更好选择,自己也恨不得将何济等人剁碎,如今事实上却被迫守护何济。 史松哲见状,颇为不满,道:“大敌当前,正要精诚合作之际,张将军危言耸听,恐吓何大人,是什么意思?” 张肃不以为然道:“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何曾有恐吓之意?该不会是真吓着史大人了吧?……” “本官又不是吓大的。”史松哲硬着头皮冷冷道,“倒是张将军心怀叵测……” “闭嘴!”何济心头一阵莫名火起,瞪了一眼史松哲,斥道:“头悬利刃,还有心斗气?” 转脸看着张肃,强迫自己缓和语气道:“东兴城满城百姓,可全靠张将军了,望张将军不计往恩怨,一心为国!” “恩怨不过是私仇,守城事关国事,张某岂敢因私忘公?”张肃慨然道。 何济松了一口气,强笑道:“好!守城就拜托给张将军,我等一心做好后援。” 何济领着众人昂然而去。 何府书房内,一阵沉默。 何济手端着茶杯,目光呆滞;余常景一言不发,脸色忽而潮红,忽而沉,变幻不定;史松哲惶恐不安,如坐针毡,不时站起,在屋内踱来踱去。 窗外的美景,丝毫没有让三人感到心愉悦,脸上满是焦虑和忧心忡忡。 “别走来走去,晃得人眼晕!”余常景烦躁道。 史松哲没好气道:“死到临头了,余大人还在意眼晕?” 见何济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发呆,史松哲讥讽道:“往何大人事事成竹在,难不成死到临头,反而坐以待毙?” 何济眼皮都不抬,淡淡道:“不坐以待毙,还能如何?如今之计唯有投降或守城两条路。投降,不杀掉张肃不行,可张肃是那么好杀的吗?不能杀张肃,就唯有全心全意协助他守城。可张肃一旦掌握了全城之力,还能容下咱们?” 何济冷哼道:“哼!好一个‘绝不因私忘公’。说到底,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私。时机未到,自然不会因私忘公,时机一到,必公私兼顾,我等必死无疑。杀掉我们,再往敌军上一推,乱战之中,死掉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何济看着沉默的余常景,意有所指道:“余大人要不要赌一赌张肃不会杀你?或者赌余大人有能力保全自己命?张肃与余大人之间的恩怨没有我们和他的那么深,也许张肃不会对付你。” 余常景静了静神,正色道:“何大人,如今咱们三人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必互相试探?一切听何大人安排!” 见何济面色冷淡,余常景发狠道:“余某在廉州干了大半辈子,一家老小都在城内,倘若城破,乱军之中,必死无葬之地之地。多少百姓对我等恨之入骨,能指望他们一心守城不成?张肃指望百姓全心全意守城,不过是一厢愿罢了,至多是他手下那些人会死心塌地地听他的。” “不投降,最终我等比成为锅中汤!”余常景道。 何济霍然站起,面露狰狞之色,道:“北魏南征已成定局,东兴城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守得住一时,能成就张肃之名,有名将的名声,后降与不降都能有更好的地位;守不住一世,雷少轩不容我等后投降,终有一天我等雷少轩剁为泥。”, 何济看着余常景道:“张肃要的是守一时,我们要的是守一世或者不守而降。因此,从根本上说,张肃与我们三人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可不战而降是死罪!张肃重兵守城门,不杀张肃根本无法出城!杀张肃……”余常景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大敌当前,大将边重兵守护,是那么容易杀的吗? 史松哲迟疑片刻道:“能否假借巡城之名,到达城门后,直接下令开城门而出?好歹咱们是廉州之首,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何济像看白痴一样看史松哲,道:“县官不如现管,没有张肃之令,谁敢开城门?此乃常识。何况你以为张肃不防咱们?只要出府门,咱们一举一动何时不被人严密监视?何况,要丢下一家子自己出城投降?” 史松哲闻言,脸涨得通红,目露疯狂之色,道:“既然如此,就杀掉他!” “只有杀掉张肃,群龙无首之下,才能接管一处城门。”余常景面色凝重,缓缓道,“何大人,不必再顾虑什么了,咱们商量如何杀掉张肃吧!” 何济点点头,他等的就是余常景这句话。 余常景为二把手,如果不能破釜沉舟与自己一起行动,抱有侥幸心里,坐山观虎斗,看自己与张肃相争或者事后将责任全推给自己,那么后患无穷。 如今,余常景自己提出杀掉张肃,后便只有死死地跟自己绑在一起了。 何济精神一振,道:“大战在即,张肃边重兵护卫,决不能强杀,否则必然引起军中哗变,必须想个稳妥的办法。” “张肃边有二百精锐亲卫相随,皆百战之士,亡命之徒。要想杀掉张肃,必须让他和亲卫分开。” 史松哲犹豫片刻,道:“这不简单?府中设宴,宴请张肃,亲卫留在外面,席上杀之!” 何济眼睛一蹬,不满道:“简单?宴请张肃,亲卫虽然不能出席,也必进入府中,届时,府中拿什么抵挡二百发疯的亲卫?且亲卫发现形不对,还可发出信号,守军要是知道张肃被害,第一件事就是杀光我们。” 面对二百名发疯的精锐亲卫,没有几百上千的兵力是无法歼灭的,城内最精锐的兵力都在张肃手里,何济虽然有权力调动兵力进行埋伏,但是要将上千兵力调入府中,是不可能瞒过张肃的。 “设宴是必须的,却不能乱请。”何济眼中满是杀机,眼神变得深邃,“今天是我生,大战在即,一切从俭,就请张大人来吃一碗寿面。”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三百章 赴宴 东兴城楼上,张肃正举目远眺。 远处,碧蓝的天空和浑浊灰黄的大地,在地平线尽头形成强烈的对比,宛如一道如生与死的界限。 脚下,黑黢黢的城郭,清晰地隔开了生机勃勃的城外与死寂沉沉城内,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城外,北魏军大营,一座座整齐的营帐,森然而齐整,散发着坚不可摧的气势;城内,到处是坍塌的断壁残垣,死气沉沉,不时能看见一道道衣衫褴褛的影,在废墟中翻动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 张肃叹了一口气。 洪灾刚过,又遇战事,东兴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未开战,城内已无往繁华,平时闹的街道,如今人流稀落,只有沉寂的院落里,偶尔飘起的袅袅青烟,顽强地彰示着城内的生机。 城内一幅凄惨的景象,城墙上却是一片肃杀之气。一道道军士影,执刀立枪,宛如泥塑雕像一般伫立,锋利的枪尖如林,寒光粼粼,刺破天际;一队队军士,迈着齐整的步伐,面色冰冷地走过,如齿轮一般准时,永不疲倦。 在张肃的指挥下,东兴城守城体系建立得十分完善,宛如一具完整的机械系统,毫无破绽。 看着一道道目无表的军士影,张肃心里充满信心。手中大枪握得更紧,冷风刮过手中的长枪上,发出细细的啸响。 脚下是冰冷如铁的高大城墙,边站着冷峻、不动如山的军士,张肃心里忽然有一种冷酷的放松感:人生在世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是如此遥远,只有沸腾的血才是如此真实。 “杀!”张肃心里怒吼,面色狰狞。 张肃心激dàng),豪气迸发:老子要用东兴城一战,证明自己。 “张将军,小的见过张将军。”一个谦恭的声音从张肃后响起。 张肃回过神来,转过来,一位师爷模样的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着向自己行礼。 “小的为何府管家高义,特来给张将军送一份请柬。”高义微笑着。 高义刚要近前一步,一道寒光骤然闪过,一名亲卫横刀挡在高义面前,冷冷道:“请勿靠近将军!” 高义顿觉浑一紧,瞬间窘得面红耳赤,为何府管家,高义何曾遭遇过如此尴尬境地。 见状,张肃板着脸道:“呃,高先生为知府何大人边的人,不得无礼!” 心里暗爽,往何府的人高高在上,见谁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张肃早就看不惯了。 “无妨,小心无大错。张将军肩挑东兴城安危,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高义后退半步,语气平和道。 张肃挥手让亲卫退开,随意道:“不知高先生送的是什么请柬?” 高义上前一步,朗声道:“今为何大人生,特地准备了一桌寿宴,请张将军赴宴。” 张肃闻言皱眉,脸上浮现不满之色。 大敌当前,粮食短缺,为知府,何济竟然还有心思过生摆宴席,语气冷淡下来,讥讽道:“洪灾过后,百姓衣食无着,士气萎靡,正好趁何大人生,办一场丰盛隆重的寿宴,冲一冲晦气也好,不知道高先生准备了什么山珍海味?摆多少席?” 高义满脸尴尬,陪笑道:“何大人心系百姓,一心与百姓同甘苦,岂肯大办宴席。生宴只摆了一席,席上也只准备一碗寿面。” 张肃大感蹊跷,吃一碗寿面,还如此郑重其事地写请帖?何况自己与何济一向不和,往无论何济办什么宴席,自己从来都不参加,实在不得已,最多派自己的副将出席。 “不知道何大人在什么地方摆宴?”张肃脸色微缓道。 “何府花园,雨楼。” 张肃眉头一挑,感慨道:“何大人好兴致、真雅士!哪怕是只吃一碗寿面,也要放到雨楼上吃。” 雨楼为何府内一处著名的园景,何济常常在雨楼上举办文人雅士集会,以示风雅。 高义大窘,心里微恼,张肃真是不把何济放在眼里,即使何济好心邀请他赴宴,张肃似乎一点都不领,句句带刺。 高义恭敬道:“倒不是何大人有雅兴,非要到雨楼上吃面。而是何大人自知往怠慢张大人,如今大敌当前,东兴城需要上下团结一心,所以想借摆寿宴之际,邀请张大人赴宴,何大人是真心想与张大人结交。所以,哪怕只是吃一碗面,也要摆到雨楼,以示尊敬张大人。” 张肃心里一动,淡淡道:“倒是有心了!不过,我从来没有赴过何大人的宴席,此次也就只好心领;你回去禀报何大人,就说大敌当前,军务为先,我实在脱不开。高先生请回吧。” 迟疑片刻,高义拱手道:“何大人此次宴请张将军,正是要与张将军一起商议守城军务。何大人说了,虽然将军一向看不起何大人,不过希望将军以东兴城安危为重,不要看不起何大人而心生怨念,耽误了守城军务。” 高义顿了顿,道:“何大人已经料到将军可能不来赴宴。因此,嘱咐小的告知张将军,如果张将军不来赴宴,让小的询问将军,守城事宜还有什么需要何大人配合的,请将军列出清单,明何大人亲自到将军营中议事。” 张肃闻言,面色一沉,心里有些不高兴。 高义这番话,倒显得张肃像是因私怨不顾公事一般。军务需要用清单列出告知,难道说,东兴城最主要的文武官员都不见面说话,需要便条交流? 高义似不觉,接着又道:“此外,请问一个时辰后,张将军大概在哪里办理军务?” 张将军皱眉,不解道:“问我在哪里干什么?” “张将军守城十分辛苦,等寿面煮好后,何大人亲自将面送来。”高义道。 “何大人太客气!”张肃道。 张肃心里吃了一惊,有些不安起来。何济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几乎有些哀求之意。 场中一阵躁动。 张肃边不是亲卫就是亲信,往张肃被何济排挤压制,边的人自然十分不满,压抑已久,此刻不由感到十分解气。 “何大人会办一场只有一碗面的寿宴?不会是真的吧?” “哼,要么是太阳从西边升起,要么即使是一碗面,也是山珍海味汤,外加龙肝凤髓制成的粉……” “知道守城用得着将军,早干嘛去了?也知道张将军瞧不起自己,何大人还不算糊涂。” “说什么商议军务大事,不过想让咱们将军赴宴,给他面子罢了。哼,不过是想让将军全力守城保他们的命?做梦吧。” “……” 讽刺者有之,挖苦者有之,嘲笑者有之,愤怒者有之……一时议论纷纷起来。 高义面红耳赤,尴尬无比。 见状,张肃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为自己,也为东兴城。 一则是何济虽然与自己不和,毕竟为一州之首,姿势放得如此之低,派出管家,却当自己的面被自己手下如此羞辱,倒显得有失自己份; 二则守城需集全城之力,精诚团结才有希望。何济放下段结交自己,自己却因往恩怨而拒之门外,岂不是因私忘公?; 三则万一真是有军务要事,自己却耍子不参加宴会,倒显得自己恃强傲物。 张肃知道,往往越重大事,越会先在私下场合商议。眼前的宴席有大事相商的可能极大,否则吃一碗面发什么请柬?吃饱了撑的? 无论如何,大敌当前,事事都是紧急。 沉吟片刻,张肃不露声色道:“既然是商议军务,都宴请了什么人?” 高义心里一动,低声道:“回将军的话,我也不知道都邀请了什么人。雨楼上地方狭小,只能摆下一张桌子,想必也邀请不了几个人。小的斗胆猜测,既然何大人说事关军务要事,东兴城内,有资格参加军务要事的,无非也就区区几人。” 张肃再也忍不住了,语气一转,道:“难得何大人如此盛,我要是不去,倒显得不近人。你先回,我准时赴宴。” 高义大喜,道:“多谢将军!”转匆匆而去。 望着高义远去的影,张肃眼中精光闪动,仿佛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此行赴宴是不是错了?” 张肃边忽然闪出一位中年人,轻声道:“将军不去倒显太过小气。不过此事颇为蹊跷,高义的一番话,极不自然,激将的味道很重。说什么送一碗面给将军,有些过了;又说什么军务相商,像极了让将军赴宴编出来的借口。” 此人穿全亲卫衣甲,隐于亲卫之中,显得毫不起眼,正是幕僚贾芳。 贾芳道:“何济开宴席,意图不明,不可不防。” 张肃点点头,问道:“有危险吗?” 贾芳轻笑道:“北魏军不接受地方官员投降一事,已经传遍全城。廉州地方官员如想保命,唯有靠将军守城,绝没有人胆敢加害将军。” 贾芳意味深长道:“不过,将军第一次赴知府大人宴,不能丢了面子。所有亲卫都要跟随,且全副武装、全仪仗开路,轰轰烈烈地赴雨楼寿宴。” 张肃哈哈大笑道:“的,你一肚子学问,偏偏用词不当,‘轰轰烈烈’如此悲壮的词用在赴宴上,不像去喝酒,倒像英雄赴死,晦气!” “将军忒敏感!”贾芳不好意思道。 夜晚初灯,东兴城笼罩在夜幕之下。 此刻,一队全副武装的队伍集合于城下。人人体健硕,一手紧握军刀,一手紧握长枪,目光冷酷地注视前方,人数不多,却尽显精锐。 如林的枪尖,散发出森然寒光。 张肃目光扫过队伍,满意地点点头,心里豪涌动,喝道:“出发!” 齐整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过夜幕下的东兴城,宛如一部浑然一体的机器,沉默不语,却无坚不摧,势不可挡。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冲撞 浊世仙途第三百零一章冲撞正行进间,忽然一名小校匆匆来报:“将军,前面路口一支队伍,行进缓慢,挡住前路。” “什么队伍?”张肃皱眉道。 “是功曹史大人的队伍。”小校顿了顿,继续道:“史大人领着约两百多人的队伍,排成两行行进。小巷狭窄,两行队伍占据街道大部路面,我军无法无碍通过。” 张肃抬眼看去。 昏暗的街道上,一支队伍排成两行,行进在乐居巷里。 队伍中,除了军士外,夹杂着挑夫、戏班、衙役等,有举旗的,有推车的,有挑担的,甚至还有背......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者:林羽江颜---------都市:最佳女婿林羽江颜 %book1818289 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book1818289%book1818289%book1818289%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网手机端:://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book/18/1828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book/18/1828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book/18/18289/ /book/18/18289/ 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浊世仙途》,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春雨楼 张肃道:“史大人请!”微笑着与史松哲前行而去。 见张肃之令无可更改,贾芳恨恨地一跺脚,领着亲卫转离去。 两只队伍,混杂在一起,跟着张肃、史松哲继续前行。 一路之上,史松哲谈笑风声,让张肃心里不由暗叹和佩服。官场之人,果然能忍,吃了大亏,史松哲却丝毫不露声色,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张肃可不会认为,史松哲是个怂包,而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如今不过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罢了。 又过了一个路口,忽然一名亲卫小校跑来,道:“禀报将军,同知余大人领着一干随从,行走缓慢,挡住了去路,是否超越?” 张肃闻言,几乎气笑,骂道:“你冲锋冲上瘾,冲昏了头吗?” 冲击史松哲的队伍,不过一时兴起,有让史松哲难堪之意,结果几乎酿成大战,已经让张肃颇为后悔。再次冲击别的地方官员,次次让别人难堪,难不成张肃真的可以只手遮天不成? 何况,此次赴宴,本意想与地方官员搞好关系,再次冲击别人,还搞好的关系,直接杀过去得了。 亲卫满脸尴尬,讪讪退下。 史松哲一旁装作看不见,张肃脸色稍缓之际,余常景已经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张将军,稀客啊!”余常景笑道,“今出门,便听见喜鹊叫,果然路遇贵客。” 张肃脸微红。 张肃称自己为稀客,无非是讽刺自己从不参加地方官员宴会,不过这种讽刺倒有些亲近之意,不由讪笑道:“余大人说笑了!大人面前,谁敢称‘贵’字?” 张肃和何济等人不和已久,与余常景倒是没有多少龉龃,只是也不来往。 史松哲心里一阵腻歪。 自古以来,喜鹊叫是贵客临宅,路遇贵客还能称喜鹊叫?也不怕人笑话。 再者说,喜鹊早晨才叫好不好,夜晚叫是乌鸦、是夜枭,遇鬼才叫的。史松哲心里不无恶意地呸道。 “史大人也在啊。”余常景转脸看着史松者,埋怨道,“何大人摆宴,就邀请咱们三人,结果你们两个一同赴宴,却不约我同行,难道余某得罪你们了?” 张肃满脸尴尬,正要开口,史松哲满脸笑容,抢道:“余大人言重了。我也和张将军是偶遇,却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便同行一起赴宴。不想正好遇到余大人,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余常景点点头,感慨道:“兵临城下,最需要将相和,无论往有多少私怨,都需要放下,否则东兴危矣!你们做的很好,只要精诚团结,何愁区区几千北魏蝼蚁之兵?” 张肃点点头,大度道:“往恩怨,说到底不过都是些意气之争,与东兴城万千百姓命相比,与守土卫国大事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不提也罢。张某守东兴城,还需各位大人鼎力相助。” 史松哲板起脸,哼道:“哼,将相自古不和,下官与张将军岂能例外?” 张肃和余常景一怔,张肃脸色微变,史松哲却微微一笑道:“所以,一会酒桌上,咱们将相分不出胜负决不罢休!” 余常景愕然,笑骂道:“就你那点酒量,还想与张将军分胜负?我看你是皮痒。” 张肃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道:“看来,我得准备在桌子下睡觉了。” 余常景和史松哲哈哈大笑起来。 寒暄一番,三人相谈极为融洽,余常景准备转,随意往张肃和史松哲后撇了一眼,眉头随即皱起。 “这是怎么回事?”余常景语气变得生硬,问道。 张肃和史松哲后,护卫们又扭打在一起,拳打脚踢,推推搡搡,有的还动起了刀枪,夹杂着咒骂和惨叫,混战成一团。 张肃和史松哲两人并排同行,后面的护卫自然谁也不肯让谁先行,只好并列穿插而行。街道小巷空间狭小,难免有体接触,两队之间原本就有过冲突,只不过行进时,谁也不敢轻启事端,以免耽误行程,怨气却不停地积累,一旦停下,便如点燃的火药桶,不约而同地爆发起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史松哲急忙喊道,急得直跳脚。 “即刻住手,违令者斩!”张肃厉声喝道,“两队各自分开,道路一旁整队,迟疑者,斩!打骂还手者,斩!” 张肃连喊了三声斩,护卫们闻言色变,迅速整队,肃立街道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余常景沉下脸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史松哲尴尬道:“地方狭小,护卫们抢行,互不相让,便起了冲突。” 余常景微怒道:“不过是赴一个小小的生宴,张将军为带兵之人,多带军士有可原,你带那么多护卫干什么?” “这……这,”史松哲结结巴巴道,“大战在即,我多带些护卫,以策安全。” 余常景缓了缓语气,不以为然道:“你就那么怕死?何府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队时时巡逻,安全完全无虞。东兴城原本兵力不足,北魏军随时会攻城,你有如此多的护卫,何不让他们上城墙守城?不过来吃一婉面,带那么多人过来干嘛?来蹭饭、打架还是炫耀?” 史松哲面色微窘,道:“此事,却是下官考虑不周。” 史松哲转站定,厉声道:“留下五名护卫,其余都上城墙候命。” 尽管满脸的不愿意,丁烈依然边嘟囔着,边领着亲卫们转离去,不多时小巷为之一空,只剩下张肃的护卫们如石柱一般站立一旁,显得十分醒目。 张肃一眼看去,史松哲那一边只剩下寥寥五名护卫、杂役和戏团乐伶等,张肃也已然发现,余常景后不远的小巷深处,站着一二十名随从,其中也只有几名军士。 沉吟片刻,张肃沉声道:“留下十五名护卫,其余人等回营候命!” 张肃不担心刺客。 护卫上有烟火信号,遇事只需点燃火箭,只要能抵挡片刻,守军便能赶到;再者,贾芳是一个精明小心之人,虽然领着亲卫回去,却绝不会不留后手;此外,即使被包围,张肃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有十五名亲卫在边,要想一心突围逃命,东兴城内,没有多少人能挡得住。 望着稍显空dàng)的街道,余常景和史松哲相视一笑。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何府颐园,何济亲自到院中迎接,算是给足了张肃面子。 “张将军,往何某多有得罪,在此特意向张将军道歉。”何济感慨道。 顿了顿,何济诚恳道:“历来南越地方文武官员多不和,皆因为南越水路发达,商贸繁荣。在商贸管理当中,军队与地方职能有诸多交叉,利益纷争,自然难以相处,这也是朝廷积弊,由来已久,并非何某特意针对张将军。何某一向淡薄名利,无奈州郡各级官员众多,人人都要吃饭,就算何某不争,也会被他们bi)着去争去抢,与张将军发生龉龃,何某也是无奈。” “是极!不光廉州如此,沿河各州郡文武官员都争得你死我活。倒是张将军深明大义,不争、不斗,只对我等不屑。眼下大敌当前,我们需要放下成见,精诚合作,共同守城。”余常景深以为然道。 闻言,张肃几乎气笑。 妈的,你何济淡薄名利?廉州地皮几乎被你刮掉三尺,妈的还能无耻些不?你手下官员众多,人人要吃饭,老子部下就不吃饭?眼看兵临城下,吃饭的脑袋要掉了,然后要老子放下成见,与你们合作?要不是弃城丢张家的脸,老子恨不得放北魏军入城将你们都宰了。 心里如此想,怨气倒是消融不少。 南越地方文武官员不和确实是一大积弊,何济说得没有错,这不是针对张肃,而是形势如此,不得不争。 其实,就算本人不想相争,有时也不得不争,因为官员背后,往往不是一个人。 张肃心里暗恨,不是张肃不争,而是争不过。廉州郡被何济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张肃无从插手。 如今东兴城将掌握在张肃手里,虽说何济仍为廉州之首,不过军队握在张肃手里,今后一切就再由不得何济了,不过要先度过眼前的守城难关,还需要何济等人配合。 想到这里,张肃不露声色道:“两位大人言重了。城外大军兵临城下,相比生死,利益不过是浮云。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提。” 何济闻言大喜,眯缝的双眼,几乎陷进肥胖的脸,道:“好说,好说。” 雨楼坐落在后花园池塘边,池塘岸边石砌而成,颜色或青或白,缝隙间或长满青草野花,或长满青苔,溪水分流,宛如泻玉,沧桑间含静雅,古朴中蕴细腻。岸边墙角,处处佳木茏葱,奇花烂漫。 繁花茂树深处,露出一座三层小楼,崇阁巍峨,雕梁画栋,显得极为精巧华丽。 张肃虽然为武将,却也饱读诗书,并不是粗鄙不堪之人,轻叹道:“我也曾见过许多园林,都比不上大人这座的精巧,真是园含诗意,胜似文章,何大人真是文雅之人。” 何济轻笑道:“不过是一堆石头胡乱堆砌的房屋庭院罢了,张将军要是喜欢,战后便送给将军吧。” “张某怎能夺人所,何大人说笑了。”张肃道,心中对何济的恶感大减。 俗话说拳不打笑脸人。史松哲、余常景和何济态度极为谦恭,弄得张肃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张肃一向对何济深恶痛绝,然而守城却不得不依靠何济,其实心里已经被迫接受何济。无论张肃愿不愿意,都被迫将厌恶深埋心底。三人一再解释,试图弥合前隙,多少都减轻了张肃的恶感。 如今连何府都能相送,张肃虽然不会完全接受何济等人,却也有些恨不起来。 “恨,就留在战后吧,眼前需要团结。”张肃想道,心中放松下来。 何济领着众人,进入雨楼一层。楼里站着五名眉清目秀,一色锦缎宫裙的丫环,见几个人进来,齐刷刷屈膝行礼。 为首一名高挑丫鬟,脆声道:“请。” 何济不做声,点点头,领着三人往楼梯走去。 此时,却见那名丫环拦着了紧随其后的张肃护卫,道:“军爷,雨楼上地方狭窄,各位军爷请留步。”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治人祸 浊世仙途第三百零四章治人祸北魏二百六十九年,仲夏初八,晴。东兴城城墙上,南越旗全部降下,所有守军放下了武器,列队等候在城墙之下。 这些军士脸上神色复杂。有的诅丧,因为沦为了降兵;有的隐有兴高采烈之意,因为再不用担心参战而战死受伤;有的茫然,因为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有的恐惧,据说城外这支北魏军将领,极其残暴嗜杀……无论如何,一切都由不得他们了。 听说连张肃都已经被杀,所有忠于张肃的将领被关押起来,大人物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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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新八一首发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 “肉身陨灭,化鬼,觅活体,后附之。”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 电脑端: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新八一首发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book1818289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book181828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book1818289浊世仙途最新章节第三百零四章治人祸网址: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竞命价 何济的心彻底沉了下来,眼眸中满是绝望的眼神,几乎哭了出来。 “我经营廉州多年,熟知廉州地形物产,熟知上下各级官吏,熟知乡绅士子,熟知百姓所需所想。当前大灾后,廉州大地上,已经出现饥荒和疫病的苗头,如果不及时处置,饥荒蔓延,疫病爆发,廉州必成鬼蜮。” 何济喘着粗气,道:“赈灾如救火,多耽误一天,不知道多死多少人。我有能力率领州郡上下各级官员,迅速组织开展赈灾工作,好过新人上任需要耽误许多时间熟悉工作。活着的何济,比一个死去的何济,价值高得多。” 说罢,何济心惊胆颤地看着雷少轩,眼睛里满是哀求和渴望。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向雷少轩。 沉吟半晌,雷少轩终于点点头,淡淡道:“有道理。” 见状,史松哲醒悟过来。 史松哲急忙道:“我为廉州功曹,主管吏治与钱粮,这两件事是赈灾最重要的工作。吏治最能体现管理功效,钱粮组织也是赈灾最为急需的,留我在,必定竭尽全力,督促各级官员全力赈灾。” 雷少轩不置可否,将目光看向余常景。 余常景暗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只要有用,雷少轩有可能饶过自己一命。 余常景脑子急速运转,嘴上字斟句酌,道:“大灾后,各地行政必然陷入瘫痪,会出现各种盗匪、抢劫各种治安问题,无论赈灾或防疫,都需要稳定的治安次序。廉州衙役、民团、府兵等都需要动员起来,有序安排,这曾是我分管的职权范围,廉州无人比我更擅长。求将军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为廉州百姓服务。” 说罢,三人都将目光注视向雷少轩。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雷少轩点点头,道:“赈灾不可无人组织,所以暂且饶过你们,留你们一命,以领导各级官员,全心全意投入赈灾。” 王思懿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心地善良,不愿意雷少轩变得残暴。 沈怡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玩的玩意,眼睛滴溜乱转,连带着对何济等人恶感减少不少。 她没有想道,何济等人对赈灾的作用似乎还很重要,如此一来,杀掉他们却是十分可惜。 三人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紧张过后,只觉得两腿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片刻,雷少轩却又冷笑道:“所谓‘三人不同行’。三人配合领导赈灾工作,必然同行不同心,关键时候,互相拆台,反而会耽误赈灾。” 雷少轩看着三人,面无表道:“所以,三人当中只留两人,最后一人,洗干净,扔到铁锅里,煮成汤,供灾民饮食,也算为**者警醒!” 三人闻言,只觉得一股透骨的凉气浸满全,浑又忍不住颤抖起来。 雷少轩已经不屑再用‘扔铁锅里洗澡不是杀人’的无赖言语,来掩饰杀人的事实,说明此事已无更改。 “大人,谁是最后一人?比什么?比文还是比武?职务、能力还是人脉?事关我们命,可否给我等一个公平的竞争机会?”史松哲战战兢兢道。 他是三人中职位最低的,自然最为担心。 雷少轩沉吟半晌,喃喃道:“公平?这倒是个难题,人和人比,比什么最公平?” 史松哲闻言,脸色煞白。三人当中,自己的作用最小,如果不给一个竞争的机会,那么,自己无疑最有可能成为最后一人。 沉吟片刻,雷少轩一拍手,道:“有了!” 雷少轩慢悠悠道:“既然是因为赈灾留下你们,比就比赈灾好了。赈灾需用人力,却更需要钱粮。你们好好想想,自己能为赈灾捐出多少钱粮?捐出钱粮最少者,便是那最后一人。” 竞捐款? 说白了,就是拿钱赎命! 场中众人也听得目瞪口呆。 这种行为与绑匪强盗何异?唯一不同的是,绑匪强行掠人,强迫让人付赎金赎命,而何济等人是自愿上门,雷少轩并不强迫何济支付赎金,一切完全自愿,然而说到底,不支付赎金者死,其实还是强迫。 甚至比绑匪还狠,绑匪还可能减少赎金,而雷少轩则是让三人掏空口袋里每一个子,掏完了还得死。典型的杀人不见血,被杀了还帮他数钱。 何济等人一时傻眼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过,三人原本对雷少轩的恐惧,对雷少轩言而无信的愤恨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将凶狠的目光看向了边的两人。 雷少轩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这机会貌似十分公平,绝对公正,而边的两人,将抢夺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何济等人甚至都忘了,原本雷少轩应该直接接受他们投降,而不用拿钱赎命。 何济脸色狰狞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余常景和史松哲,今天,这两人将是他的生死仇敌。 “五千两。”何济首先举手道。 场中一阵躁动,看向何济的目光中,有讽刺,有惊叹,有不屑,有嫉妒…… 南越八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不过一百两银子。五千两银子,对有些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百姓一年都攒不下几两银子,难怪有人惊叹和嫉妒。 然而,何济号称‘一人肥,万户瘦’,捐五千两赎命,对何济来说不啻是一个笑话。 任谁都知道,仅仅是何济上的一枚祖母绿扳指,就远不止五千两银子,知人自然面露讽刺之色。 沈怡一只手正搭在雷少轩肩膀上,见何济一副心疼的样子,好心道:“胖子,加油。出价这么少,小命难保!要不要我借你点钱?廉州等着你去赈灾呢,现在可不能要钱不要命。” 场中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何济为人贪婪,体肥胖,喊价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活脱脱的正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守财奴形象。 雷少轩直翻白眼,心里明白,沈怡并不完全是在说笑话,而是真心让何胖子活下来救灾。 不得不说,何济一番话极具煽动,却也表明,何济除了贪婪之外,领导能力毋庸置疑,以至于沈怡都心动不已。 史松哲松了一口气。 为何济的心腹亲信,又分管吏治和钱粮,可以说廉州最肥的两大差事都握在自己手里,要说比钱,史松哲还真没有怕过谁! 何济是巨贪不假,然而为知府,许多时候,并不直接出面谈钱,那样吃相未免太过难看,有些掉分。因此,何济常常通过史松哲的手敛财。 如此一来,史松哲敛财的机会,有时候比何济的还多。 何济吃大不吃小,史松哲大小通吃,不过有何济挡在前头,史松哲反而显得不显山不露水,闷声发大财。 “六千两!”史松哲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道,一副不愿意和何济作对的样子。 一旁,余常景对场中一切听而不闻,一副呆滞的样子,任由两人报价,迟迟不出价。 “七千两。”何济道。 何济偷看了一眼雷少轩,雷少轩兴致勃勃地看着闹,并无干涉之意。 看来,雷少轩是真的要通过这种方式,决出最后一人。 “八千两。”史松哲举手道。 场中静悄悄,只有何济和史松哲两人慢慢出价,余常景仍然没有出价之意。 …… “两万两。”何济抹着脸上的汗珠道。 叫价已经进行了七八轮了,气氛逐渐平静下来。 场中,只剩何济和史松哲机械的声音,余常景仍然沉默不语,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两万一千两。”史松哲不紧不慢道。 …… “五万两。” “五万一千两。” “……” 多轮叫价过后,余常景仍然没有出价。 何济和史松哲两人不紧不慢的叫价声音,逐渐让人感觉单调和枯燥,沈怡忽然不满道:“老头,你还不出价,是不是你最穷,不争了?” 何济和史松哲精神一阵,看向雷少轩,史松哲小心道:“将军,只有我们两人在争?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见雷少轩脸上意动的样子,余常景如梦初醒,急忙道:“在下还未出价,怎能结束?” “那你还不赶紧出价?”沈怡不满道,“无聊死了。” 余常景苦笑。对自己命攸关的事,在沈怡眼里,不过是一件有趣或无聊的事而已,人和人真的没有办法比。 余常景陪着小心,问道:“将军,竞价报价后,给多长时间筹措款项?到时候拿不出银两,该如何算?” 雷少轩一怔,若有所思,道:“也是,如果没有时间限制,便可乱报。一天,落前交接银两,喊价而交不出银两,凌迟处死。” 何济和史松哲脸色微变,凌迟比扔铁锅煮汤还残忍。 扔到沸腾的铁锅里,瞬间死去,煮成烂虽然难看,所受的痛苦时间极短,而凌迟处死,几天都不死,却是生不如死。 余常景点点头,狠厉道:“三十万两!” 犹如一颗石子,猛然砸到水里,打破了场中的宁静。 众位官员一时瞪大了眼睛。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好同僚 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人之间的竞价游戏,是雷少轩主导的生死局,任何企图参与其中的人,都要冒着惹怒雷少轩的危险,弄不好会引火烧。 甚至,一向不把雷少轩放在眼里的沈怡,尽管对何济有一丝好感,此刻也不敢贸然介入,以免真地惹雷少轩生气。 其实沈怡打心眼里很怵雷少轩,为征东将军,一方大将,雷少轩上自有一股凛然的官威。 何济心沉到底。 如能拍卖资产,何济自然不惧,然而试探的一枚扳指拍卖,让何济明白,此路不通,绝不会有人敢参与雷少轩要玩的这场生死游戏。 史松哲成功拍卖出四名女子,是特例,因为有雷少轩参与。 何济脑子一片空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下,肥胖的体簌簌发抖。 “胖子,你家中有没有妻美妾,美貌女子之类的可以拿来拍卖啊,将军没准还要买。”沈怡有些不忍,偷看了一眼雷少轩道,讥讽的味道十足。 雷少轩直翻白眼,这小丫头不满自己拍下美女,借机讽刺自己。 片刻,何济眼中闪过一抹悲哀之色,苦笑道:“妻妾将终托付给我,我怎么能随意抛弃?姑娘说笑了,死便死了,却不敢负良人!” 闻言,雷少轩惊讶地看着何济,心里感到十分意外。 南越世家豪族一向视女人为衣服,互相赐送美女小妾的比比皆是,何济倒是个另类。 雷少轩不由重新审视何济,传闻何济胆小如鼠,险贪婪,想不到也有自己的底线,超过底线,死都不怕了。 雷少轩心里感慨,看来人人心中都是有底线的,只不过多数人不知道自己底线在哪里罢了。 雷少轩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好感。 望着面如死灰的何济,雷少轩轻叹道:“何大人和史大人出价,差距如此之小,仅仅是一百两银子。堂堂廉州知府,因为一百两银子就给煮成汤,想来你们也不服气。” 雷少轩略一思索,轻笑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继续报价,出价最高的人,即刻就任廉州知府,带廉州原有官员离开大营,回城赈灾。” 话音一落,何济不啻是如闻,颤声问道:“出价后,何时交清银两?” 雷少轩淡淡道:“刚才所报的价格,落前交清,一刻也不能延迟。再次出价的部分,十内缴清。届时我会派人上门一一清点,差一两,就从上切下同等分量人相抵。” 众人闻言,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雷少轩不愧为出死囚,果然够狠够绝,拿人抵债的事都敢做,也不怕毁了名声。 沉吟半晌,余常景哭丧着脸,道:“三百万两。” 报出价格,顿时面如死灰。 余常景所有的宅院、商铺、珠宝及田产等资产是不少,大概也能值一百多万两左右,但那是和平时期的价值,眼下是战乱之时,且刚遭遇大灾,这些资产如今能值一半价值就不错了。 何况,余常景是为了保命拍卖资产,急需用钱,届时那些卖家势必会落井下石,bi)迫自己低价出让,哪里还能卖出一百万的价格? 再者,得知是雷少轩主持的一场三人生死竞拍游戏,买家敢不敢买还两说呢! 然而,生死关头,余常景也只能心存侥幸。 另一方面,余常景心里充满恐惧,万一到时拿不出三百万两,必定会被抽筋扒皮,剔骨煮,雷少轩可不是什么良善仁慈之人。 史松哲心里也十分纠结,迟迟报不上价。 史松哲家中资产不少,但是战乱时期,根本无法确定到底能卖出多少价格,此时报出高价万一到时交不出,可是要凌迟。 史松哲心狂跳,在现在被处死还是后被凌迟之间纠结不已。 雷少轩笑吟吟地看着史松哲,等着史松哲报价,毫无催促之意,一副轻松随和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感觉不耐烦。 犹豫半晌,史松哲战战兢兢道:“三百五十万两。”说完,低头不语,一副认命的样子。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何济上。 何济不停得擦着脸上的汗珠,两眼发直,沉思良久,终于抬起了头,咬牙切齿道:“三千一百万两!” 话音一落,一阵沉默后,场中瞬间哗然。 “我没有听错吧?这报价可是翻了十倍”有人惊呼道。 “自知必死,干脆乱报价罢了。”有人不屑道。 “那可不一定,‘何府一人肥,廉州万户瘦’可不是白叫,三千万两算什么?”有人羡慕道。 “……” 沈怡瞪大了眼睛,对何胖子一丝淡淡的好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恨恨道:“这么有钱?蛀虫,贪官,死有余辜!” 雷少轩也吃了一惊,紧盯着何济,bi)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 何济平静道:“我要拍卖家中宅院,商铺,珠宝、田产等。” “战乱时期,这些东西,能值什么钱?”雷少轩皱眉道。 “我曾购买了一家商号数十万两的的股票,这家商号业务囊获了船运、保险、钱庄、粮食及兵器等等,业务遍及各国,越是战乱,越是值钱,听说我的股票价格翻了十倍不止。” “是哪家商号?”雷少轩饶有兴趣地问道。 “远方商团。”何济道。 “远方商团?”闻言,雷少轩几乎笑出声来。 没有想到,沈小宝将远方商团发展得这么好,连何济都购买了股票。 雷少轩就是远方商团最大的股东,此刻看何济一下子顺眼了许多,这可是自家商行的股东。 “加上这些股票就能值三千万两?”雷少轩语气缓和下来道。 “自然是不够,还差很多。”何济摇摇头。 何济看着场中的廉州官员,理直气壮大声道:“不过我有那么多好同僚,有那么多通达理的士绅豪族,大灾当前,乡亲百姓受苦,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如果我能就任廉州知府,他们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啊?” 场中官员们目瞪口呆,随即恍然大悟。 何济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他们头上。 只要出价最高,何济便可就任知府,有十天的缴款时间,足够从他们榨出几千万两。 什么好同僚?妈的,何济你个混蛋,老子跟你这个大贪官很熟吗?临死了还要拖人下水。 人人心里破口大骂,一个个将愤怒的目光向何济,恨不得冲上前将何济咬死。 场中一阵躁动,然而谁也不敢出声。 沈怡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胖子,好样的,我决定支持你一百两银子,用来救助灾民!” 霎那,沈怡眼中的胖子,又变得有些可起来。 “三千五百万两。”余常景、史松哲异口同声道。 余常景、史松哲也已经醒悟过来。 任十天的知府,哪怕翻遍廉州,榨干石头,还怕凑不出三千五百万两? 余常景、史松哲暗想,交不出银两的人,得死,反正报价后,万一凑不足,老子必死无疑,你们也别想活。 余常景、史松哲平静下来,能任十天知府,报价的余地可就大了。 反正老子要是死了,也绝不能让你们好过,史松哲直直地盯着场中众位官员。 “四千万两。” “四千五百万两。” “……” 两人争先恐后地抢着报价,看得雷少轩脸上不停地抽搐,看得场中众人心惊跳。 妈呀,这两人要是真地就任知府,场中官员不死也得脱层皮。 何济一旁看得无可奈何,一时竟然插不上嘴。 “好了,住嘴!”雷少轩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喝道。 余常景、史松哲停住了嘴,看着雷少轩,满脸的兴奋,似意犹未酣。 雷少轩又好气又好笑伴随着一阵狂喜。灵机一动的主意,眼看竟能收到如此奇效,要是真能筹上几千万两银子,何愁赈灾? 雷少轩斥责道:“你们把知府的官位当什么了?敲骨吸髓、竭泽而渔的敛财的工具?” 雷少轩看着余常景和史松哲,气急道:“筹款也要适可而止。让你们坐上知府的位置,真要在这些官员或者廉州绅士豪族上榨出四千万两、五千万两银子,到时还有谁干活?他们再往下榨,层层都去敲诈勒索,最后百姓还活不活了?” 余常景、史松哲脸上浮现出一抹不以为然之色。 雷少轩看着两个人,冷哼道:“主意是我出的,现在却阻止继续竞价,你们是不是心里不服气?” 雷少轩顿了顿,道:“何大人报出三千万两银子,是经过一番权衡的,真像你们这般随口乱报,报出一个难以完成的天价,结果会变成为了能完成筹款然后层层去敲诈。届时你们不是赈灾,而是降祸。” 场中众人舒了一口气。 雷少轩环视众人,见众人依然惴惴不安,轻笑道:“何济大人出价三千一百万,余大人报价三百万两,史大人报价三百五十万两,总计三千七百五十万两银子,何大人出价最高,即刻就任廉州知府开展赈灾工作。” “将军,饶……”余常景大惊失色,正要说话,却被雷少轩摆手止住。 “余大人、史大人仍任原职,三人一同筹集这三千七百五十万两银子,少一两,割下三人补足。” 余常景、史松哲又惊又喜,这么说,两人都不用死了,还能复任原职,心里一松,如此剧烈的心里反差,几乎让自己瘫软下来。 雷少轩厉声道:“你们三人不得多征一文钱,更不得用征集的银两,来弥补自己先前报价捐出的银两,否则自己爬进营帐外的铁锅。赈灾一不止,三口铁锅一不灭,为灾民煮粥熬药。” 雷少轩看着场内的廉州官员,缓了缓语气,道:“三位大人为了活命,把全部现银捐出,你们一文不出,想必也会于心不忍。何大人虽然报出三千一百万两银子的捐款,但想必为了更有把握筹款,一定是按照最保守的估计得出的,所以让你们筹齐这些银两,应该不会太困难。” 想起何济的话,雷少轩强忍笑意,道:“为何大人好同僚,希望你们好好配合何大人的工作。” 众人脸上疼,有气无力齐声道:“是!” “令人回城去吧,落前,缴清先前所报银两。”雷少轩挥挥手,补充道:“还有四名美女。” 众人愕然。 “色狼!”沈怡咬牙切齿道。 “流氓!”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议罪 没有人比沈伦和六王更了解魏王了。当年,六王和沈伦都参与了魏王夺嫡的整个过程,十分清楚魏王为人。 魏王是一个多疑的人,最怕臣下心怀不轨,因此对抗旨不尊极其在意,甚至到了变态的程度。 魏王旨意十分明确,令雷少轩会合林威,组成东军,接应南渡的北魏军,牢牢占据北疆各城,在据守的同时,开展赈灾,稳定局势,收服民心。 结果雷少轩却又分出出奇兵,千里突袭,拿下梅关、雁回关和风亭峡谷。 雷少轩的行动,虽然在战略上取得巨大的成功,然而此举无疑违背了魏王的旨意。没有接应渡河的部队,没有占领和据守而是离开了北疆,这一切与魏王的旨意要求完全相反,无疑触了魏王的忌。 魏王生多疑,对抗旨的行为十分敏感,敏感到了不讲道理的地步,六王并非不了解这点,只是占据两关一峡谷的战略意义十分重大,以至六王过于兴奋而忽略了魏王的忌。 虽然也许魏王现在还不至于把他怎么样,不过雷少轩此举无疑是在魏王心里插上了一根毒刺。沈伦将雷少轩说得越不堪,越罪大恶极,越能减轻魏王的厌恶。 因为,一个人的罪过被极其过分的夸张地描述、显得夸大其词的时候,往往能让人意识到他其实没有那么坏。 沈伦果然老巨猾,六王暗想。 看着魏王面无表地端坐,六王心里一阵腻歪,暗骂道:“自古能统一大陆的王者,无一不是雄才伟略,心宽如海,眼前这位却如此小心眼,实在是老天无眼。” 右相手里拿着一沓奏折,一份一份往下传阅,道:“你们都传着看看。” “……臣奏:东军指挥使雷少轩擅离职守,并未如约率军接应南渡诸军,贻误战机,应军法处置之,以儆效尤。” “……臣据闻东军指挥使雷少轩擅杀战俘,残暴狠毒,以至南越百姓恨我军入骨,死战不降,我军损失惨重……” “……南越百姓盛传,原北川知府今东军指挥使雷少轩勾结太平匪寇,荼毒百姓,所过之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末将渡河,无人接应,被迫四下出击,如盲人摸象,攻占青州,损失惨重,此东军失职所致……” “……” 一封封奏折,纷纷奏报雷少轩残暴、抗命、戕害百姓等等。 后勤行辕总督察六王子吴璋也上奏,认为雷少轩未如约接应大军南渡,未及时清剿南越北疆残余部队,致使南渡部队损失惨重;南征统帅齐王直言,东军擅自出兵雁回关、梅关等地,祸水吸引,将南越军引至西线。西线地形狭窄,兵力无法展开,以致于两国主力在狭窄的地形内展开决战,南征大军陷入苦战。 “哼,此人抗旨不遵,视人命如草芥,不宜继续领军南征,否则,即使能一时攻城掠地,也难以收服民心,后患无穷。”户部董尚书声音高了起来。 罗太尉撇了撇嘴,户部董尚书被六王子拉拢,此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罗太尉。 南越北疆已经落入北魏手中,大局已定,六王子吴璋在北疆,自然想踢开雷少轩,独自主持北疆事务。 户部董尚书提议罢免雷少轩,背后其实是吴璋。 御史石谨站起来,举着一封奏折,赞同道:“南征,需要各部协调配合。雷将军擅自行动,虽然捕捉到了战机,占据两关一峡谷,牢牢守住北疆,却置南征大军于不顾,得小功而忘大局,陷西线战局于十分不利的境地,不惩罚不足以震慑桀骜不驯之战将。” 闻言,六王直翻白眼。 眼看雷少轩一个无名之辈,凭借区区一万人马,孤军深入北疆,毁两大粮仓,毁霸湖大坝,奇袭梅关、雁回关和风亭峡谷,寥寥可数的几次战斗,便迅速奠定南越北疆大局。 而齐王为南征统帅,领着数十万大军,却在西线陷入苦战,进展缓慢。在雷少轩耀眼的光环下,齐王之功,显得如此单薄和苍白,势必会极大的损害齐王的声誉。 难怪石谨也弹劾雷少轩,石谨正是齐王的人。 “正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警戒后人,不杀不足震慑诸将,不杀不足以挽回民心,不杀不足以重塑我军形象……” 沈伦几乎是跳起来,唾沫乱飞。 魏王眉头皱起,沈伦的话,太过分了,有捣乱的嫌疑。 “沈司业,那小子似乎立的是大功,好像可没有犯什么大错吧?即使有,也是功过相抵,你口口生生要杀要剐的,是何居心?”罗太尉打断沈伦的话,讥讽道。 罗太尉偷撇了一眼魏王,意有所指道:“雷少轩为我王钦点,你分明是指责大王识人不明,心怀叵测。” 罗太尉戎马一生,尽管属阵营不同,却不妨碍他真心为军中将领说话,罗太尉绝不会因为阵营倾轧,而轻易地让军将成为牺牲品。 一名优秀的战将成长背后,往往是无数男儿尸骨铺就,随意牺牲一名优秀的战将,意味着无数男儿白白牺牲。 战场上,一名无能的将军领军,常常意味着无数好男儿枉死,而优秀的战将,能挽救无数将士的命。 因为阵营不同,要说借机惩罚雷少轩,罗太尉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毕竟此为朝廷政治常态,而沈伦口口声声要杀雷少轩,就太过分了。 说到底,杀俘虏一事,是功是过,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战场上哪一次战斗不杀俘虏?只不过或多或少而已。 何况,当着罗太尉的面,雷少轩真要被处死,罗玉瑶还不得恨死罗太尉。 眼看沈伦要跳起来反驳,不等沈伦开口。 罗太尉已经脸红脖子粗,几乎是破口大骂道:“齐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六王子许了你什么官职,或者太子又送了你什么东西,让你如此卖力地非要置他于死地?” 众人愕然,注视向沈伦的目光中,讥讽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尴尬有之…… 六王心里忍不住暗暗叫好。 罗太尉不愧为纵横朝廷数十载的老狐狸。 罗太尉表面怒骂沈伦,其实暗暗指出,凡是针对雷少轩的,要么是太子,要么是齐王,要么是六王子,连消带打,将刚才想要处置雷少轩的几位都讽刺了一遍。 沈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呼呼道:“你们都看我干嘛?” 沈伦怒气匆匆,唾沫几乎喷到罗太尉脸上,道:“那小子为东军指挥使,在南越北疆,却不及时看望六王子,目无尊长,难道不该处死?为东军,不积极配合南征大军,反而扼守南越北疆咽喉,致使南越军被迫向西与齐王决战,拖住齐王数十万大军,贻误齐王战机,难道不该死?” 众人听罢,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 沈伦到底是要治雷少轩的罪,还是要为他开脱? 不看望六王子就是死罪?扼守两关一峡谷,bi)的南越军西进才能迂回北疆,此举自然也使得齐王大军被拖在了西线,可这无论如何都谈不上贻误战机。 怎么看,沈伦都像是胡说八道,或者是胡搅蛮缠。 魏王脸上直抽搐,恨得直咬牙,沈伦简直是一个搅屎棍,一出手,什么事都会被搅黄。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如何开口了。 看着魏王一脸的难堪,六王心里暗笑,他隐隐猜到了魏王的意思。 林奇、马少腾奇袭梅关、雁回关和风亭峡谷,扼住了北疆咽喉,此为大功,然而梅关、雁回关和风亭峡谷却在北疆之外,出兵这三处地方,直接地违背了魏王的旨意,触动了魏王的忌讳。 但是因为此举取得了巨大的战略成功,魏王不好以抗旨的名义处罚雷少轩,这才有了捷报和弹劾奏折一同出现在南书房,让众官员商议。 正在此时,一名太监匆匆走进南书房,跪倒在地,道:“启禀大王,奴才王安缴旨。” 众人都看了过来,王安正是前往前线宣读旨意的太监。 看着地上跪着的王安,魏王心头莫名火起,怒道:“狗奴才,不过前往南越宣旨,为何迟迟不归?” 魏王脱口道:“难道你也想抗旨吗?” 王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传旨之时,并未指定交旨的时间,虽然自己回来迟了些,却谈不上抗旨。 王安磕了个头,道:“非是奴才有意迟迟不归,而是雷将军让奴才随军行动,等雷将军制定好下一步作战计划后,好让奴才回来向大王禀报。因此,耽误了些时,奴才该死,请大王恕罪。” 魏王厉声道:“我给你的旨意是怎么说的?让他会合林威组成东军后,迎接大军渡河,结果他却跑到梅关和雁回关去了。你既然随军,当知道那小子抗旨不遵,为何不加阻拦?” 王安闻言,惊出了一冷汗。 果然,魏王一定会拿梅关和雁回关说事,不由心里暗舒了一口气。 “启禀大王,雷将军并无一丝一毫抗旨之意。”王安不慌不忙道。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抗旨 众人纷纷将目光注视向王安。 雷少轩屡立奇功,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所以明里暗里要打压雷少轩;从现实的角度来看,魏王也需要遏制一下雷少轩的势头。 借口便是抗旨,证据是林威和马少腾的战报,战报表明,林威和马少腾离开了北疆地域,这是直接的证据。 然而,这毕竟只是战报,还需要第三人的人证,王安刚从前线回来,无疑是最直接的人证。 雷少轩如此年轻,便被任命为东军指挥使的直接原因,虽说军功占了相当的成分,然而更多是南越北疆局势发展的需要。 南越北疆局势的发展迅雷不及掩耳,孤军突然毁掉北疆的两大战略粮仓,然后突发洪灾,南越水师被迫撤离,直接导致了南越北疆陷入防守真空,而雷少轩的孤军,成了唯一能够控制南越北疆的北魏军主力。 灾似火,北魏朝廷没有足够的时间组织救灾,唯一的选择便是在北疆活动的雷少轩。 两个唯一,促使魏王选择成立新军东军,兼顾作战和救灾,于是雷少轩也成为东军指挥使的唯一选择。 然而,雷少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所表现出来的卓越的战略眼光和指挥能力,让魏王感到有些忌惮,怕雷少轩年少胆大妄为,今后无人可制。 别忘了,魏王与雷少轩见面一来,没有哪一次不被气个半死?雷少轩似乎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其实,在魏王心里,死囚便是死过一回的人,自然无所畏惧,而雷少轩恰恰出死囚。 无所畏惧,再手握重兵,谁知道雷少轩最后会闯出什么大祸来。至今为止,魏王一直都没有真正的认清楚雷少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书房议事,捷报与弹劾奏章一同出现,便是魏王对雷少轩的态度犹豫不定的最根本原因。 在场的大概只有沈伦真正的明白魏王的意思,罗太尉关心则乱,六王心向雷少轩,其余大臣各有私心。 位居高位,有资格君王前议事的,都是官场沉浮多年,大多都背阵营立场,不是魏王,便是太子,齐王或者六王子等,皆不由己。 即使是沈伦也不例外,公认的魏王党,大概也只有涉及到雷少轩,才会公然反对魏王。 沈伦以雷少轩老师自居,如果不为自己学生说话,估计魏王都看不清他。 看到众位重臣虎视眈眈的目光,王安不由心里感到一丝不安,迟疑片刻,言又止,似乎十分为难。 魏王见状,满脸不高兴,声音高了起来,道:“你收了那小子什么好处,竟敢为他说话?你把见到他那一刻起,一个字不露的从实讲来。” 王安无奈道:“启禀大王,奴才千里迢迢,穿越层层生死线,给雷将军报喜,并传达我王旨意,结果不仅一文钱红包都没有,还得自掏腰包请雷将军客。雷将军实在是,实在不是……”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魏王气急道。 “实在不是个东西,是不是?”沈伦满脸惊奇,补充道,“千里报喜讯,连个红包都没有,要么太小气,要么故作清高。” 魏王嘴角一抽。 今天沈伦这老匹夫大概是吃错药了,总是不停地贬损雷少轩,像是恨不得弄死雷少轩一样,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谁真要弄死雷少轩,估计沈伦第一个跳起来跟谁玩命。 谁不知道,雷少轩是沈伦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王安又是一阵迟疑,心里有苦说不出。 雷少轩让他一字不差地向魏王详细禀报自己的一言一行,包括没有给红包的事。然而,这些话真的当众说出,不啻是诋毁雷少轩,谁不知道雷少轩是太后红人,公然诋毁雷少轩还能有好果子吃? 也许雷少轩自己无所谓,这些话本就是雷少轩故意的,但亲近太后的人能明白吗?如果不明白,因此恨上王安,那王安就是找死了。 原本交旨应该是私下向魏王交,法不传六耳,说什么话,谁也不知道。如今,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奏报雷少轩的言行,这无疑是把王安放在火上烤。 “哼,为东军指挥使,征东将军,北川知府,人家上门报喜,一个红包也没有,既不尊重魏王的任命,也是故作清高,心机深沉。”工部许尚书哼道。 沈伦不满道:“许尚书,国家如此之大,每多少大事,忙都忙不过来,还有心思在大王面前追究一个小小的红包?是不是闲的?” “红包事关大臣官德,岂能说是小事?”右相孟海悠然道,“哪一次贪腐不是从红包美女查起的?” “就是。开碧湖山庄,千万资产,红包都不封,分明是故作清高。”有人道。 “年纪轻轻,心机如此深沉,心怀叵测。” “……” 一时众位大臣纷纷议论起来。 说到底,弹劾雷少轩什么贻误战机,残暴嗜杀等,都是虚名,并无实据,罪与非罪只在魏王一念之间,红包却是实在的。 谁都知道,目前是不可能换将的,除非雷少轩造反,否则北川局势还需要雷少轩。 谁也不能昧着良心否定占领梅关、雁回关和风亭峡谷,是奠定北川局势的关键,即使魏王也不能。 知道不能换掉雷少轩,那么今天的目的便不是惩罚雷少轩,而是魏王敲打雷少轩,而大臣是恶心雷少轩。 说到底,雷少轩太出色了,出色得让人感到害怕。 见众人议论纷纷,魏王漫不经心道:“既然众位卿如此关心红包一事,你便将与雷将军见面过程的一言一行,细细禀来。” 王安心惊胆战,硬着头皮道:“奴才见过雷将军,宣读魏王旨意,雷将军十分惊喜,不过并没有给发奴才红包。” 接魏王封赏,发红包是一种惯例,收红包也没人说什么,即使魏王也绝不会拿这种事说事,在座的所有人得到封赏也都会发红包,世家豪族接到诰命的封赏,甚至把红包都发到王宫里。 雷少轩不发红包才是意外,众人闻言伸长了脖子。 王安顿了顿,道:“其实雷将军没有不给红包的意思。只是他说,他领军深入敌后,军资匮乏,想贪污给奴才发红包也无处可贪,只能回西京后再补发。” “这无法无天的混蛋,发个红包也要贪污军费?”魏王闻言,几乎气炸肺。 “口不择言,该死。”沈伦立刻大声道。 “沈大人,你还在为那小子开脱?”刑部尚书鲁政不满道,“这哪里是口不择?,脱口而出,原本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罗太尉瞪眼道:“领着万人的大军,军费再缺乏,怎么可能连个红包也贪不出来?可见此人必定贪婪无比,且贪入口袋后,一毛不拔,甚至连个红包都舍不得出。可以想象,让这种人领军,必定对部下敲骨吸髓,抽筋扒皮……” 众人听了目瞪口呆。 这位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敲骨吸髓、抽筋扒皮都出来了。 魏王哭笑不得,连连摆手,打断罗太尉的话,道:“太尉,且住。”看着王安,没好气道:“接着往下说。” 王安接着道:“之后,奴才宣读旨意,要雷将军会合林威林将军,接管相应部队,组建东军,迅速占领并据守南越北疆各战略要地,防止南越军反击,并迅速稳定地方局势以及开展赈灾事宜。” 王安逐渐平静下来,接着道:“接旨后,雷将军与众将领讨论后认为,北疆地域宽广,要想据守各地并防止南越军反击,东军兵力不足。因此,雷将军大胆地提出一个构想。” 王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魏王,道:“雷少轩认为,东军需要跳出占据并固守的思想,御南越军于北疆之外,这需要出兵占领梅关、雁回关和风亭峡谷,不过此构想是与旨意相背的。因此,雷将军不打算实行。” 魏王闻言,眉头微蹙,心里极为不舒服。 王安的意思,无非是指原有的旨意有瑕疵,雷少轩的构想更高明。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王安的话吸引住了,纷纷将目光注视过来。 王安吸了一口气,道:“结果林威林将军与雷将军顶撞起来。” “啊。”众人吃了一惊,副手跟主帅顶撞? “林威将军说,‘尽管与大王旨意有些不符,有抗旨之嫌疑,但只要有利于我王南征伟业,便是对我王最大的忠诚’。于是,林将军不顾雷将军反对,决定自行率领两千人突袭梅关。” “果然不愧为军中骁将,有勇有谋,不拘泥军令,好!”兵部杨尚书赞道。 “关键时刻,终究还是老将才堪大用。” “就是,要是如雷少轩般胆小,才是真的贻误战机。” “……” 众人纷纷称赞不已。 魏王也连连点头,林威一向为他所看重,有如此果断的行为,与有荣焉。 看着魏王,沈伦嘴角直翘,心里十分鄙视,也就是林威主动出击,要是雷少轩自己领军占领梅关,估计抗旨罪名跑不了。 魏王心莫名大好,道:“接着说,雁回关和风亭峡谷又是怎么回事?” “后来,马少腾马将军也对雷将军的决定十分不满,他说‘旨意的本意是据守南越北疆。出兵雁回关和风亭峡谷虽然跳出北疆,表面上违背了旨意,本质上却是更好地守住了北疆,是符合大王旨意的。’,他说一切后果自负。” “于是,马将军也不顾雷将军反对,领着四千人马,兵分两路,偷袭雁回关和风亭峡谷。”王安道。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将出马顶大用。雁回关和风亭峡谷在手,何愁南越水师反击?” “怪不得雁回关和风亭峡谷的战报是马将军所报,原来是马将军主动果断出击的结果,没有雷少轩什么事。” “不愧出将门,马少腾堪称将才。” “……”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魏王瞪大眼睛,迫不及待问道:“对于旨意,那小子是怎么说的?” 场中一阵沉默,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为了家 浊世仙途第三百一十三章为了家肖敏白了赵德一眼,将他按在椅子上,道:“远方商团创立于北魏,其业务遍布大陆各国。初创之时,资金缺乏,商团便将其股份分成小份出售。我偶尔得知此事,便用我的嫁妆并跟父亲借了一笔钱,凑足五十万两银子,购买了他们的股票,所以我就成了远方商团的股东。” “购买敌国商号股份,这不是资敌吗?”赵德又是吃了一惊, “而且远方商团总部在北魏,你不怕他们是骗子,携款而逃?”肖敏嗤之以鼻,道:“远方商团是一家民间商号,与北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推荐大神作者:林羽江颜---------都市:最佳女婿林羽江颜3a2f2f2fbook2f182f182892f内容简介: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e38080e69c80e4bdb3e5a5b3e5a9bfe69e97e7bebde6b19fe9a29ce8bdace98081e997a8e59cb0e59d80efbc9a3a2f2f2fbook2f182f182892f0a0ae38080e380803a2f2f2fbook2f182f182892f0a0ae38080e38080e58685e5aeb9e8af95e8afbbefbc9a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首发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 “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 “肉身陨灭,化鬼,觅活体,后附之。”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新八一首发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 电脑端: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电脑端: “给老子弄死他!”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book1818289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book181828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book1818289浊世仙途最新章节第三百一十三章为了家网址: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两个计划 闻言,罗浩、叶宝都将目光转向赵行。 “对付世通钱庄,我可以以打仗为名,劝太子让朝廷加大兵器兵服等战备物资储备,让天顺商号加大兵器生产,不过朝廷暂时不给钱,让天顺商号从世通钱庄借款,逐渐耗干世通钱庄的流动资金;而东方钱庄和云海钱庄原本实力并不雄厚,经不起大风浪……”赵行道。 罗浩叹了口气,插嘴道:“经不起风浪,那也得有风浪才行。” 叶宝眼前一亮,道:“无风不起浪,咱们给他们刮一场风不就好了?” “刮风?”罗浩越听越糊涂。 “对,咱们刮一场大风,一场金融大风暴。”赵行自信道。 看着不解的罗浩,赵行神秘地压低声音道:“老罗,你说,如果外面突然谣传,说咱们下属几家钱庄都出现了资金周转困难,钱庄即将限制客户提取银两,你猜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叶宝醒悟,哈哈大笑起来,道:“消息一传出,必定引起恐慌,刮起一场抢提银子的大风暴。” 赵行神采奕奕,轻笑道:“风暴一起,必定会引起连锁反应,所有的钱庄一定避免不了,都会出现提银风暴。” 罗浩恍然大悟,道:“没有任何钱庄,能够经得起提银风暴的考验,都得关门……” 叶宝大笑道:“除非他们都像罗老大那样,有多得花不完的银子。” 沉吟片刻,罗浩担心道:“此事非同小可!钱庄事关无数百姓,一定会引起朝廷注意,万一查到咱们头上,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同和财团原本就来自北魏,两国之间正发生战争,罗浩为北魏国民,万一被查,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跑不了,甚至扣上一个细,也是死无葬之地。 赵行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为什么只谣传,咱们下属的钱庄出现资金困难,而不谣传其他钱庄,防的便是朝廷查到咱们头上!” 赵行顿了顿,自信道:“谁会相信有人谣传自家钱庄出现困难?除非是吃饱了撑的或者此人脑残!所有人只会相信是对手所为,为的是击垮咱们的钱庄。” 罗浩满脸钦佩,赞道:“四下不愧深谋远虑,这主意太绝!神仙都想不出。哈、哈、哈、哈,这主意他娘的够毒够狠!先伤自己后伤人,自残式杀敌,比谁钱多,看谁先死,我太喜欢了!” 叶宝拍手道:“下的岳父还是刑部尚书,下不妨再让王子妃去吹吹风,诉诉苦,就说咱们的钱庄被世通、东方和云海钱庄欺负,采用卑鄙手段,传播谣言陷害咱们钱庄,不惜搅乱金融秩序,企图搞垮咱们钱庄。” 赵行直翻白眼,用看白痴一样看叶宝道:“这么简单,还用说!” 为王子,赵行并不方便持有同和财团的股票,都是用王子妃之名持股,就算赵行不说,王子妃自然也会去吹风。 “来!为了能把钱花出去,为了兼并这几家钱庄,干杯!”罗浩意气风发道。 三杯晶莹的玉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碎响,葡萄酒四溅,宛如飞溅的鲜血。 东兴城外,中军营帐。 小校引着一名伙计模样的人,匆匆进入营帐。来人见到雷少轩,立刻单膝跪下,双手高举一封信。 “启禀将军,属下奉沈掌柜令,给将军送一封密信。”来人道。 这是一封沈小宝的来信,上面写着几个字:食为天及聚宝盆计划皆已顺利实施!沈。 雷少轩感觉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笑了! 几天后,魏王宫,南书房。 魏王坐在书桌后,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雷少轩的两封绝密信件,手微微颤抖,心里压抑着激动和兴奋,还伴随着丝丝恐慌。 魏王甚至不敢召集重臣一起商议,书房内只有沈伦和六王。 这两人是魏王最为信任的人。 魏王终于满脸的不舍,将信递给了沈伦和六王。 “聚宝盆计划?”沈伦匆匆看完一封信,感觉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计划?” 魏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解释道:“南征之初,那小子从本王手里,总共取走六千万两银子,以同和财团之名,秘密流入南越,以营商的手段,击垮兼并了南越多家钱庄。此为聚宝盆计划。” “聚宝盆计划,目的是为了控制南越的金融和物流,可以说,如今只要同和财团出手,便能让南越金融商贸陷入混乱,短时间内陷入瘫痪。” 六王和沈伦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的神色。 “食为天计划呢?” “民以食为天,食为天的计划是控制南越的粮食市场。” 魏王感慨道:“那小子,通过远方商团,首先收购了一家名为越通的粮行,然后通过种种手段,兼并及控制了南越主要的粮商。如今,以远方商团为首的粮行,控制着南越七成以上的粮食市场。” 沈伦恍然道:“这意味着远方商团可以左右南越的粮食供应,只要远方商团断了粮食供应,必然造成物价飞涨,经济陷入混乱。” 六王惊叹道:“这两个计划太毒了,尤其是粮食,没有粮食意味着南越的抵抗将崩溃。” 沈伦想了想,道:“粮食搞点事可以,比如提高价格,人为制造局部粮食短缺等等,但要完全颠覆粮食供给,还是不大现实,因为南越朝廷可随时进行粮食军管。届时,只要粮行仓库有粮,粮行就不得不供应。南越为鱼米之乡,粮食总体是不缺的,军管之下,粮食秩序很快会恢复。” 魏王脸上浮现不忍之色,道:“所以,那小子干脆给粮食来了个断根! 魏王缓缓道:“南越下一季粮食,将彻底绝收。” 闻言,沈伦、六王迷惑不解地看着魏王。 魏王沉声道:“眼下正是夏种季节,远方商团旗下的粮行,将夏种所用的粮食种子,全部都换成了煮熟晒干后的稻谷。这些稻谷看上去颗颗饱满,实则根本无法发芽,等他们发现再补种时,将错过今年夏种,这意味着南越国秋季粮食将绝收。” “这才是食为天计划真正的核心。”魏王叹道。 沈伦、六王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粮食换种计划太狠毒了,针对的是南越国所有普通百姓,简直惨无人道,丧尽天良! 沉默良久,六王叹道:“此人用兵入神,深谋远虑,大智近乎妖,不愧为袁文伯教出来。” “仅凭这两个计划,便胜过雄兵百万。”魏王悻悻道,“一个南征副帅看来是跑不了。” 每次雷少轩搞事,魏王就被迫升他的官,搞得现在魏王只要听到有关雷少轩的事,都感觉有点紧张兮兮,不知道他又干出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来。 原本魏王对任命雷少轩为南征副帅是有诸多顾虑的,无他,雷少轩太年轻了,资历和威望严重不足!而军队是最讲究资历和威望的,战场之上,非生即死,谁会听一个无名小卒指挥? 然而,此次雷少轩的功劳实在太大,大到了如果不封赏魏王都无法容忍的地步。尽管这两个计划,过去、现在以及将来都不能公开,然而不公开不表示功劳不存在。 “是啊,这两个计划的实施,南越将陷入混乱。我军只要准备好粮食,以粮食开路,南越唾手可得。” “可怜那些百姓,等发现种下的种子一颗都不发芽,是何等绝望!” 沈伦眼中满是不忍,道:“多少百姓饿死,饿殍遍野,搞不好赤地千里,万户萧瑟。” 片刻,沈伦长叹道:“此计太过毒,有伤天和,那小子恐怕寿年不永!” 六王又是一惊,道:“不会吧,不至于吧?” 沈伦看了一眼魏王,道:“那小子离开西京前,我曾推演天机,南越气数已尽,南越大地有水火大灾,现在看来正好应在那小子上。引发如此大的劫难,非大因果、大功德根本无法化解。” 沈伦眼中浮现焦虑之色,道:“那小子太过年轻,上无大因果、大功德,必死无疑。” 魏王摇摇头,道:“你看第二封信。” 沈伦接过信件,匆匆看完,豁然抬起了头,道:“那小子不去攻城掠地,要回霸湖筑坝?” 魏王点点头,冷哼道:“说什么林威、马少腾抗他雷少轩的命令,去取什么梅关、雁回关和风亭峡谷。要是他不默许,林威、马少腾敢那么做吗?你当他是善人,不敢杀林威、马少腾? 魏王郁闷道:“不过虽指使林威、马少腾抗旨,自己留在北疆没有抗旨,倒也让本王无话可说。” “如今,他擅离职守,不去攻城略地,跑去霸湖筑坝,说什么此为赈灾的根本,一样还是让本王无话可说。” 沈伦眼睛一亮,似乎没有听见魏王的话,道:“如能回霸湖筑坝,此举绝对是一件大功德!那小子总算没有糊涂到家。” 六王看着魏王,小心道:“王兄,那小子说得对,筑坝确实是控制水灾的关键,值得一试!我那六侄儿已经率军渡河,攻城略地多他一个不对,少他一个不少,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魏王白了两人一眼,道:“你们怕我追究他再一次抗旨?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看着两人脸上表,分明就差写上‘就是’二字,魏王一阵气恼。 魏王悻悻道:“好吧,真如你所言,真要是大功德能救他,去筑坝就去筑坝吧,我不追究此事。”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天不收 微风轻轻拂过雷少轩的面庞,带来水汽和芦苇的清香。 骑在马上,放眼望去,莽莽群山隐在迷茫的烟雨之中,正如此刻雷少轩茫然和忐忑不安的心。 越靠近霸湖,水汽越发浓重,空气仿佛都能拧出水来,烟雨朦胧,隔绝了视线,雷少轩耳边只剩下风声,风中芦苇刷刷声和行军踏水的脚步声。 军士们穿行在朦胧的薄雾中,薄雾如纱,有一种将眼前的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雷少轩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放空心。 此行的目的是筑坝,只需要搬运石头和泥土将大坝缺口垒起来,不用看见鲜血和尸体,不用听见哀嚎和惨叫,不用杀人,不用再体会杀人的那种恶心和冷酷。 此行的目的是救人! 雷少轩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安心。 南征以来,这种安心的感觉久违了。 忽然,一名小校匆匆来报:“将军,前面,一名仙女自称国子监教习苏敏,想见将军,是否让她过来?” 雷少轩闻言大喜,骂道:“混账,过来个!她是国子监教习,老子的老师,见官大一级,还不赶紧领路,带我过去拜见!” 小校缩了一下脑袋,赶紧领着雷少轩向前走去。 “为一方大将,言行如此浮华轻佻,国子监两年,一点礼仪都没有学到!”一个不满的声音通过薄雾传来。 “只有学生拜见老师的道理,哪有老师见学生还需学生同意之理?“雷少轩笑嘻嘻道,“学生属下不懂规矩,该骂;国子监内没有好好学,不懂礼仪,所以老师这次来,还请老师多教导,给补补课。” 说话间,雷少轩已经走近苏敏,顿时眼前一亮,一位纤尘不染的白衣女子出现在眼前。 乌黑油亮的长发,宛如小瀑布般倾泄而下,嫩的肌肤晶莹如玉,弹吹破,弯弯的眉毛下,目光深邃如湖水微微dàng)漾,似嗔似笑,樱桃小嘴微张,似恼似羞,让人一见,目光再也离不开了。 苏敏穿一袭洁白的长裙,被风拂过,微微飘起,宛如仙女下凡。 “老师真是漂亮,人间少有。”雷少轩赞叹道,“怪不得学生属下称老师为仙女。” 王思懿、沈怡和湖灵澹见状愕然,与其说这两人是师徒,倒不如说更像是多年不见的男女朋友,见面就调侃,甚至有些调戏的味道。 苏敏早就见怪不怪,雷少轩在沈伦面前都是大大咧咧,丝毫没有一丝为学生份的觉悟,更遑论是她。 用沈伦的话说,雷少轩就是一介死囚,不知死活,不知羞耻为何物,一位典型的有文化的流氓,要是真个计较,非要被气死。 “这位是王思懿,这位是沈怡……”雷少轩介绍道。 “哦,灵花宫弟子! ”苏敏点点头,淡淡道,“我知道她们,着黄衫,行医天下,扶危济困,很是难得!” “我叫湖灵澹,慈航斋弟子,见过苏先生。”湖灵澹上前拜见道。 苏敏微微颔首。 苏敏看着雷少轩,眉头微蹙,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在西京家中,你已经有几位红颜美女,如今边又多出这么多宗门美女相伴,为东军指挥使,你是不是准备在东军组建一支娘子军?” 雷少轩闻言大汗。 王思懿又好气又好笑,急忙道:“我是他流放苦海途中认下的姐姐。” 沈怡一怔,羞红着脸,急之下,脱口道:“我不过是暖丫头。” 说罢,看着众人愕然的表,恍然大悟,跺脚道,恨恨道:“不是,是……他就是个混蛋!” 湖灵澹低头苦涩道:“慈航斋弟子,终不可与男子交往。” 闻言,苏敏瞪了一眼雷少轩,对湖灵澹和声道:“这样也好。以后他要是敢再缠着你,欺负你,我把他切了,送宫里当太监。” 湖灵澹扑哧一笑,眼中含泪,道:“直接切了吧,省得到处祸害人。” 雷少轩心里一紧,讪讪笑道:“战乱之时,老师怎么只来到南越?” 苏敏环视众女,沉吟片刻,道:“我也是宗门弟子,天玑门。天玑弟子均需入世修行,观天象,体世事人心。如今南越国运衰微,将面临大变,所以我便来到南越游历修行。” 雷少轩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沈老头也是天玑门的?” 苏敏点点头,道:“他是我师叔。” 雷少轩有些担忧,道:“老师,南越大灾,又逢战乱,你别乱跑了,随我大军行动吧。” 苏敏看着雷少轩,冷哼道:“你印堂晦暗,死气透体,命不久矣!你别管我,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 苏敏看着脸色煞白的三女,狠心道:“你们早点心里有数也好。” 想了想,心里终究有些不忍,安慰道:“但凡领军的大将,杀戮过重,上都会死气弥漫,离开战场就好了。” 雷少轩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命不久,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天,苏敏的话,倒是让自己得到了答案。 雷少轩轻舒一口气,笑道:“老师,我正是要离开战场呢,我要去霸湖,修筑大坝。” 苏敏听罢,眼睛一亮,喃喃道:“大功大德可解灾厄。” 苏敏一拍手,道:“小子,我随你去筑坝,没准能救你一条小命呢。” 众女一听,精神为之一振。 正在此时,一名小校领着一人来到雷少轩面前。 “施主,贫僧有礼了!” 一位高大而清廋的和尚合十向雷少轩施礼道。 “虚云和尚?大师,你 怎么也来到此地?”雷少轩仔细打量了一番,惊奇道。 眼前这位和尚,正是在西京救过雷少轩一命的慈恩寺和尚虚云。 当年的虚云和尚,三十多四十岁年龄,材高大魁梧,神色傲慢,目空一切,好恶争胜之心,显之于形。 不过一两年不见,如今的虚云却廋得皮包骨头,且脸色憔悴,皮肤枯槁,形如老人,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僧袍,似乞丐一般。 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睛,出如电精光,让人不容小觑。 虚云淡然微笑道:“我一直在南方游历,听说施主征召人手前往霸湖筑坝,我特地前来助一臂之力。” 当年虚云收了雷少轩的玉花,无意中被迫接下雷少轩上因果,受阿难和尚的指点,游历天下,救苦救厄,为雷少轩赎罪,不久前正好来到东兴城。 雷少轩从东兴城出发,除了带走大部北魏军外,还征召了大量的青壮男子和东兴城降军,因此,雷少轩前往霸湖筑坝一事,并非机密。 雷少轩大喜,道:“得大师相助,幸甚至哉!” 别看虚云如此清廋,练过金刚经的雷少轩知道,清廋的虚云,正是佛门炼体初成的标志,清瘦的中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筑坝靠什么?靠力量! 靠近霸湖。 天空灰暗,云如铅一般沉重凝聚在空中,沉闷的轰鸣声中,雷蛇在闪电中乱窜,却撕不开凝重的昏暗。 远远望去,霸湖大坝高耸云间,大坝上一股巨大的瀑布从空中飞落,那便是大坝的缺口。大坝下汪洋一片,浊浪向远处天际翻涌。 越靠近霸湖,风越急雨越发狂暴。 亲卫们拼命地拉着战马,艰难地迎风前行,风雨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一支蠕动的队伍,如蚂蚁般蜿蜒走在通向大坝顶上的山路上。 在天地伟力面前,人是如此渺小。 修行时,雷少轩常听到一句话:人,当顺应天道。 此刻,雷少轩无比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 如此渺小的人,不顺应天道,要想逆天,付出的代价将不可估量,几乎是不可能的。 譬如这一眼看不到顶的大坝,一眼看不到边的汪洋,区区人类,是如此渺小,这支如蝼蚁般毫不起眼的队伍,能将大坝缺口堵上吗? 雷少轩的信心忽然变得无比脆弱,不可遏制的毁坝的悔恨涌上心头,心顿时变得无比沉重,越靠近大坝,雷少轩越发沉默。 苏敏忽然驻足,望着大坝慨叹道:“小子,霸湖缺口,洪水肆虐数州,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你要是能把大坝堵上,功莫大焉!如此大功德,必能解你灾厄,小命不仅能保,还能护佑你千年,流芳百世!” 雷少轩呆愣地看着苏敏,看得苏敏心里发毛。 半晌,雷少轩轻声道:“老师,即使这大坝是我毁掉的,是我让洪水肆虐数州,是我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我回来筑坝,这大功德还能解我灾厄,救我小命吗?” 苏敏一愣,瞪大眼睛,看着雷少轩,道:“你是开玩笑吧?你毁掉的大坝?” 王思懿、沈怡也看了过来。 雷少轩苦涩地点点头,轻声道:“当年,为了bi)退南越水师,让我南征大军渡河,我趁霸湖雨季,堵塞大坝泄洪道,水漫坝顶,毁掉大坝,引发洪灾,摧毁南越水师基地,南越水师被迫撤退。” 众人听罢,除了湖灵澹外,人人的嘴张得恨不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苏敏直直地看着雷少轩,良久,道:“如此,你上灾厄肯定不能解,不过就算你不筑坝,也绝对能救你小命。” 众人愕然,雷少轩傻傻道:“为什么?” 苏敏冷笑道:“因为你胆大包天,天都不敢收你,或者直接收你太便宜你了!” “所以你一定死不了,天天被雷劈。”苏敏道: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浊世仙途》,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绝望 雷少轩尴尬道:“那算了,还是让我死吧。” 霸湖,大坝坝顶。 浓厚的黑云滚滚,将太阳的光芒都遮挡住,天色昏暗,沉重无比。 雨停住了,风仍然猛烈地刮着,打在长枪上,猎猎作响。 八千军士,一登上大坝,便将刀枪插在大坝旁边,开始有条不紊地分工:挖土装沙包,掘石备料,伐木作桩……大坝上,一道道人影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雷少轩握着一杆大枪,站在大坝缺口边,看着湍急的水流,卷着巨大的漩涡,急速bi)近缺口,随即遽然消失。洪流倾泻而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向坝下坠落,形成涛涛的江水,汇入远处一片汪洋之中。 雷少轩边,站着东军将领们和廉州负责河道治理的投降官员。周洲已经被马少腾带走,雷少轩便将廉州负责河道治理的官员带到了霸湖。 苏敏等人在不远处看着,窃窃私语,面有忧色,大坝缺口不算很大,却极深,想堵住缺口,难度不小。 “将军,石料、土包、木桩等一切材料已经齐备,可以开始吗?”一名穿南越七品官服的瘦小老者道,他正是廉州水监卜敬守。 雷少轩点点头,和声道:“你打算如何开始?” 卜敬守指着缺口对岸,道:“将军,对岸军士已将太平军堵塞泄洪道的沙包清理完毕。将军只需从缺口两端,同时往缺口投石、打桩、填土,将缺口填埋。缺口不断被修补,霸湖水位会逐步升高,届时湖水可借泄洪道出,沿着旧有河道回衡河即可。” 闻言,雷少轩脸色微微发烫。 泄洪道内的沙包,正是当初北魏军堵塞泄洪道,引发大坝漫坝,最后溃坝,然后栽赃给太平军的。 当然此事不可说破,否则卜敬守等廉州降军及征召的东兴青壮男子非立即哗变不可。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下令道:“传令下去,各营将士,一切听从卜大人指挥。” 卜敬守一怔,道:“将军,卑职为南越投降官员,号令北魏将士恐有不妥。” 雷少轩不以为然道:“战场之上,最忌讳外行指挥内行,我不懂水利,乱指挥会出乱子。” “可是……”卜敬守惶恐道。 “没有什么可是!”雷少轩看着卜敬守,淡淡问道:“在场官员及众将士之中,谁最希望堵住霸湖大坝缺口,消除洪灾?” “霸湖下游大部分为南越国土,最希望堵住霸湖大坝缺口的,自然是我等南越地方官员及南越官民。” “这不就结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雷少轩一摆手,鼓励道:“我给你人,给你权力,甚至连我也听你指挥,你要是不安排好筑坝事宜,枉为一方治河官员。霸湖洪流,无数南越百姓的命,就握在你手,今天就看你的了!” 卜敬守听罢,血上涌,拱手肃然道:“如此,容卑职僭越!” 卜敬守站在缺口旁,拉长声音,大声道:“投……石!” 四名大汉,抬起一块大石头,一起用力摇摆着,猛然扔了出去。 “哗!”一声巨响,石头拖着一根长长的绳子,没入湍急的水流之中。 片刻,绳子在空中陡然绷紧,却又突然一松,软软地塌在了地上。 卜敬守急忙上前一步,骤然站住,脸色微变。 “将军,石头被水冲走了。”卜敬守道。 “绳子是怎么回事?”雷少轩有些不解,“为何石头上帮着绳子?” 卜敬守解释道:“石头上绑着一根打着活结的绳子,是用石头来探测缺口深度和水流缓急。如果绳子能随着石头沉到河底,表明方才的石块能顶得住水流,如此一来,我们便可用差不多同样大小的石头投下,慢慢填补缺口。” 卜敬守铁青着脸,道:“绳子脱落,说明水流过急,将石头冲走,水深不知凡几,还需要继续试探。” 雷少轩点点头,堵缺口首先要知道水深和水流的基本况,石头上绑绳子,无疑是一个简单的办法。 当然雷少轩用不着这种方法,神念一扫,一目了然,可惜雷少轩却不能说破。 “去六个人,抬更大的石头。”卜敬守下令道。 六名强壮的军士,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扔了出去。 “扑通!”石头没入水中,水花还未来得溅起,便被湍急的水流淹没。 绑在石头上的绳子又是绷紧片刻,便陡然一松,软塌塌掉到了地上。 雷少轩眉头微蹙。 神念中,这块沉重的石头入水后,沿着缺口边坡滚下,被水流卷着,不停地翻滚,很快被冲出大坝。 缺口沟底有些倾斜,很深,水流湍急,六人抬的石头,在水流中宛如木头般轻飘,落水后只堪堪触底,便已经被急流冲走。 卜敬守脸上微微露出焦虑之色,道:“继续,选八人抬的石头。” 一块更大的石头,被八个人快速抬着,搬到了缺口岸边。 四根粗大的木杠,交叉捆绑成井字,中间放上这块大石,被八名军士抬着,悠dàng)着再次猛然甩了出去。 片刻,脱落的绳子表明,石头再次被冲出了大坝。 缺口边站满人群,众人面色凝重,注视着卜敬守。 往河道崩塌出现缺口,只需要打桩,推沙包,一点一点的慢慢往中间延申,缺口总能慢慢填补缩小,最后被堵住。 然而,霸湖大坝的这处缺口太深太陡,如同一道裂缝,缺口两边十分陡峭无法打桩。因此,只能投大石,慢慢将缺口底部垫起,然后或打木桩,或堆垒沙包,慢慢堵塞缺口。 如果缺口底部不能垫高,那么堵缺口便无从谈起。 “用十个或者二十个人抬的更大石头试一试如何?”雷少轩问道。 卜敬守苦笑道:“最多只能用十二人抬的石头。搬运更大的石头,比如需要十二人以上时,石头旁边站不开人,只能摆滚木或者泼水成冰的办法,用撬杠及绳子拖动,艰难无比。” 卜敬守指着后道:“你看,巨石都在山上,挖掘出如此一块巨石,再搬到滚木上,非数不可为。眼前的缺口,绝非一块两块石头能解决,而是数十块,光掘石及搬运,便非数月不能完成。届时不等石头备齐,眼前的缺口便已经完全坍塌,大坝彻底毁掉。” 雷少轩恍然大悟,用再大的石头不是不行,而是等不起! 史上,先人用巨石筑城或修帝王墓,常常历时数十年甚至百年,除了工程浩大外,凿巨石十分不易,运石堆石更是耗时费力,非短时间所能完成。 搬运一人能举的石头,抬腿边走,毫不费力;搬运十人或百人才能搬动的石头,需要制造专门的挖掘工具,征集人力,甚至需要修筑专门的运输道路,工程量及时间增大了何止十倍百倍! 卜敬守沉声道:“来人,另选大石,十二人投石。” 十二个人站到井字木杠旁,吃力地抬起一块大石头,来到缺口旁。 沉重的石头,已经无法扔出,这十二名强壮的军士半抬半推,将石头推出。 巨大的石头,拖着绷紧的绳子,没入水流。 神念中,雷少轩看见这块石头,沿着边坡慢慢滚动,斜斜向大坝外翻滚而去,在缺口底部的泥里,碾压出一条长长的浅沟。 看着软塌的绳子,卜敬守陷入了绝望。 四周众人沉默无语,大坝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半晌,卜敬守沙哑着声音,无奈道:“将军,对不起,如此巨石都无法沉于缺口底部,卑职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堵塞霸湖缺口。” 雷少轩看向缺口,只见涛涛湖水滚滚而来,涌向缺口后骤然坠落,水流湍急,势不可挡。 这种急流,是没有办法在水面上架桥的,这意味着不能往中间投石投料,只能从两岸开始堆土投沙包,一点一点往对岸延申,直至合拢。 然而,连十二人抬的数千斤重的石头,都被急流冲走,更轻的沙包,就更别想能填到缺口中去。 缺口处水流湍急,既深且陡峭,也无法打木桩,也难怪卜敬守绝望。 唯一的办法,依然是投石垫底! 然而,眼下的这支队伍里,没有大型采石和运输工具,靠增加人数,用简易的办法来挖掘和运输大石,想想都让人绝望。 “小子,你们是一支打仗的军队,并非专业的治河工匠,尽力而为即可,不必过于勉强。”苏敏一旁安慰道。 明知事不可为仍勉强为之,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国子监为国政管理学府,为教习,苏敏自然也明白一些基本的治河之理,已然看出了卜敬守的绝望。 大坝上的军士们,默默地注视着卜敬守和雷少轩,等待着最后的决定。 “施主,我来吧!”一个声音平静道。 虚云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了雷少轩后。 虚云和尚清廋的影风中孑立,破旧的僧衣飘起,仿佛随时被风吹走,只有眼中闪着深邃的目光,仿佛已然看穿一切,给人一种如山如海般深沉的感觉。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筑基 虚云艰难地转,此刻,虚云口、鼻和眼睛,甚至皮肤表面都微微浸出血,面孔因为脸上肌抽搐变得无比狰狞。 虚云微微下蹲,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虚云鼓足全之力,后背猛然拱起,沉重的大石似在空中凝固片刻,然后缓缓移动,向缺口洪流坠落而去。 大石在湍急的水面砸开一个巨大的水坑,仿佛大坝都为之一颤,随即被浪花淹没。 雷少轩神念探去,看见大石急遽坠落水中,在浑浊的激流撞击下,开始慢慢翻滚,逐渐偏离垂直的方向,随着水流倾斜滚动。 大石触地的刹那,发出沉浊闷响,却没有停住,而是又缓缓翻转了一圈。 雷少轩暗道不好! 大石落地之处,是一个陡峭的倾斜面,于是大石顺势翻滚起来,尽管翻滚的速度越来越慢,却始终被急流推着,翻滚之势无法停止。 一圈、两圈、三圈……大石翻滚到了大坝边上,再也无法停止,随着洪流遽然消失在大坝下面。 “如何?”卜敬守满怀希望地看着虚云问道。 虚云微微喘气,道:“缺口底部水流太强,加之底部倾斜,大石停不住,已然滚落坝外。”佛门炼体,也炼神念,虚云知道大石运动轨迹倒也不稀奇。 闻言,卜敬守愣了片刻,颓然道:“如此,再无计可施!” 虚云遗憾地对雷少轩道:“施主,方才投石之时,所落之地并未选好,如若大石落于平坦之地,或许可以停住。待和尚休息片刻,再选更重些石块,再试一试。” 雷少轩摇摇头,刚才那块大石,虚云已经是竭尽全力,再加重些,也许便是压垮骆驼的一根稻草将虚云压垮,十分危险。 何况,比刚才那块石头小的石头无用,而比之稍大的石头,对虚云来说,十分危险,如此一来,上哪里去找恰好合适的? 就算能找到一块、两块,对填补大坝的缺口来说,一、两块石头不过是杯水车薪,没有任何意义。 雷少轩站在大坝上,目光停在大坝下面、河之上,露出来的一块块圆石,陷入沉思。 这些石头外形十分光滑,显然是曾经来自于上游山中,后被山洪冲击,经历长时间的滚动而磨平棱角,变得光滑。 如此巨大的石头都能被激流冲下,可见未筑坝前的霸湖洪流拥有多么大的力量。 如今大坝缺口既深且斜坡陡峭,没有足够沉重的石头,是无法顶住激流冲击的。 看着一脸沮丧的卜敬守,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沉声道:“连来,将士们夜掘石备沙,你们辛苦了!传令下去,大坝上所有人,都撤回营帐休息,没有命令,不许上大坝。” 卜敬守领命而去,只剩众女和虚云,还有亲卫。 苏敏等人来到了雷少轩旁。 “小子,人力有时穷,不必太过失望。既然大坝缺口短时间内无法填补,不如做长期安排。”苏敏安慰道,“就算暂时筑不成坝,只要心有善念,便是功德!” 雷少轩苦笑,道:“老师,我一心筑坝,只求心安,不念功德。” 虚云并未离去,闻言合十道:“善哉!施主此言正合乎佛理。” 雷少轩直翻白眼,没好气道:“虚云和尚,你不过是比我虚长几岁,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干什么?说破天,我也不信佛。” 雷少轩酸溜溜哼道:“哼,每次遇见和尚,都是和尚有好事,老子坏事!你搬个石头,都能让百姓信仰,得信仰之力,而老子集合全军,辛辛苦苦来此,结果扔块破石头都被水冲走,全军干看,无能为力。” 母亲公孙倩笃信佛。西京内,雷少轩几次见和尚,都是雷少轩处麻烦,得和尚相助。于是,每次公孙倩不是掏钱修寺庙,便是许愿塑佛金。对雷少轩来说,每次不是自己倒霉便是破财,从来没好事。 其实,雷少轩自己便是佛门护法,只是自己打心眼里不愿意入佛门,也不愿意承认护法之职罢了。 虚云不以为意地笑笑。 严格来说,为护法,雷少轩在佛门内的地位比虚云还高,虚云自然不会计较。 “施主,好事坏事皆是虚妄!施主不辞辛苦来此,便已是大功德,所扔的每一块石头,皆已驻留心中,何谓倒霉?” “小雷,和尚说得对,尽人事,听天命,结果不重要。”王思懿安慰道,沈怡、湖灵澹忙不迭地点头。 雷少轩翻着白眼,“净说废话,和尚虽然说得对,但是大坝却容不得再耽误时间了!” 看着王思懿不满的表,雷少轩苦笑道:“大坝缺口水流太急,再耽误下去,急流会将缺口越冲越大,如果大坝完全被冲垮,就不是这点人马和一年两年能修筑回来。” 何况,自己命不久矣!雷少轩暗道,这一点却无法宣之于口。 雷少轩转眼望向山坡,山腰上面露着一块块怪兽般的石头,密密麻麻的卧在草丛中,雷少轩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屈的念头。 雷少轩光棍道:“何况,我本一介死囚,从来不信尽人事,听天命。我只信尽老命,拼天命!反正只剩半条命,拼掉也无所谓。” 众人愕然。 雷少轩来到最近的一块巨石,这块巨石比虚云搬运的那一块大了一倍多,几近房屋般大小,看上去宛如一座小山。 “取将军皮甲!”雷少轩喝道。 亲兵们急忙取来一副红褐色全皮甲,给雷少轩戴上,背、手臂、手腕、腿部等都被精致结实的皮甲裹好,头上简单地用布条束发。 灰色的棉布袍被皮甲裹住,风中猎猎作响,被红褐色的皮甲衬托,给人一种金属的质地感,影宛如天神一般,浑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 雷少轩双手抱住巨石的一角,用抗鼎一般的姿势,用尽全之力一顶。 巨石微微晃动了一下,便陡然不动。 众人瞪大了眼睛。 任谁也没有想到,雷少轩竟然天生神力,能晃动如此巨石,力量与虚云和尚相比,也不遑多让。 当然,很显然,雷少轩依然举不起眼前的这块巨石。 雷少轩喘着粗气,额头微微沁汗。 “你怎么这么大的力气?”沈怡惊奇道。 雷少轩白了沈怡一眼,道:“我从来没有说我力气小好不好!为一方大将,没有一点力气,怎么吓唬人?” 湖灵澹脸上带着一副不可置信表,道:“就算你内功有成,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药?” 闻言,雷少轩哭笑不得。 湖灵澹只是凡人,在她眼里,为将军的雷少轩大概只是内功大成,加上吃了药才有可能晃动如此巨石。 任谁也没有想到雷少轩是一名修士。 修士绝不可能入朝为官,修士修行需要清心凝神,远离尘世名利。官场却是尘世中最为污浊之地,整为名利勾心斗角,怎么可能让人清心?自然不可能有修士肯入官场为官,那等于断了修行之路。 何况,朝廷有钦天司,专门监督俗世间行走的修士,他们可不是吃素的,绝对不许修士入朝为官。 沈伦、苏敏门派特殊,功法独特,乃是特例,就算如此,也不能参与朝廷行政事务,而是担任了国子监教习,且不许用灵力出手干涉凡尘事务。 苏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虑之色,看到雷少轩的举动,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雷少轩对湖灵澹和声道:“不用担心什么,你们先退到一旁。” 雷少轩取出一块块玉片,沿着巨石走了一圈,不时地将玉片打入土里。 “聚灵阵!”苏敏吃惊地叫了出来。 此刻,苏敏心中猜想得到了证实,雷少轩是一名修士。只是苏敏看不出雷少轩的修为,因为雷少轩五灵平衡,生机不显,灵力不露。别说是她,就算是元婴大修士,也看不出雷少轩修士的份。 同时,苏敏恍然,雷少轩此刻设下聚灵阵,必定是为了修炼突破,其目的无疑是为了眼前的这块巨石。 “老师,我并非有意隐瞒修士份,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雷少轩歉意道。 “我已是练气巅峰修为,刚才依然无法搬动巨石,只能筑基。如能在此突破,搬动巨石有望,筑坝便不在话下,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行!” 苏敏断然道,“你筑基无妨,但搬运石头筑坝,却犯了修士不得在凡人前显迹的大忌,事后必定被追究,废去修为,甚至处死。” 雷少轩笑笑,自信道:“我不说,谁能看出我是修士?” 苏敏冷笑道:“你不用灵力,自然看不出你是修士。然而,你筑基在前,运石在后,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我命不久矣,顾不得那么多了!”雷少轩苦笑道,他只想死前完成筑坝。 苏敏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为天玑门弟子,专修天机推衍,她自然能看出,眼前的雷少轩处境确实不妙,几乎是濒临死之相。 苏敏以为雷少轩此举是为了解上灾厄,这是唯一的方法,苏敏无法阻止。 “命不久矣?不是真的吧?”沈怡瞪大眼睛道。 “为什么会这样?”王思懿吃惊道。 湖灵澹泪眼婆娑,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看着雷少轩,不停地抽泣。 雷少轩坐了下来,静了静心,开始引灵气入体。 丹田漩涡慢慢地旋转起来。 莽莽群山水流在霸湖汇聚,霸湖似乎聚集了群山之中的灵气,霸湖上的灵气,比周边浓郁许多。 灵气被聚灵阵吸引过来,以聚灵阵所在的巨石为中心,灵气越聚越浓,隐隐有聚灵化雾的感觉。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天不容 雷少轩静心凝神,开始引灵气入丹田。 丹田如虚空,丹田漩涡宛如深邃虚空中浩瀚的星云,无时无刻不在旋转,看上去如此缓慢,实则瞬息万里。 在丹田漩涡牵引下,灵气沿着头顶急速注入,以雷少轩体为中心,周围逐渐刮起了风,慢慢形成风的漩涡。 漩涡席卷四周,范围越来越大,甚至扩大到了方圆十里。 “苏姐姐,他引灵气的方式好奇怪,竟然能让四周刮起了风!他是在筑基吗?筑基修士有这么强吗?”王思懿好奇地问。 苏敏摇摇头,轻叹道:“修行各人有个法,引灵气方法不同倒也不奇怪,不过,他引灵气入体的强度,确实远超一般筑基修士。” “那岂不是好事?他如能筑基成功,岂不是强过一般筑基修士?”沈怡满脸羡慕道。 “是好事,也是坏事!”苏敏轻声道。 看着一脸焦虑的三女,苏敏安慰道:“好事是:他一旦筑基成功,实力确实强过许多筑基修士;坏事是:筑基所需灵气越多,就越难以筑基,而拖的时间越长越危险,容易被人发现不说,也容易被人干扰而失败。” 修士修行,最忌讳干扰,因此,修炼时,修士一般都需要觅静地修炼。 关键的突破,比如筑基、结丹、化婴等,更是请师门派人护法,重重保护;除此之外,还要选好天时及地利,保证不受干扰等等。 做到这些,其实还是不够,还要做好其他准备,比如丹药,比如突破前要将体、心神等等调整到最佳状态。 突破太重要了!突破失败,必然有损根基,跟根基废掉差不多,容不得一丝马虎,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像雷少轩这样,说筑基就筑基,根本没有一点准备的修士,天下绝无仅有。 此时雷少轩是被迫筑基,无从选择,天时不能选,地利不能用:不远处有工地、营帐,有洪水轰鸣,甚至有风有雨……这一切随时会干扰雷少轩。 苏敏从来没有见过谁筑基会如此随便,相当于坐地筑基。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雷少轩治军严明,没有命令,绝对没有人敢上大坝,除了眼前的这几位女子。 当今世上,能让雷少轩无可奈何的,估计也只有女人了。 雷少轩对任何女子都狠不下心来,所以苏敏、王思懿等从来也不把雷少轩的所谓军令当回事。 整整一天,雷少轩坐在巨石下,宛如石头一动不动,不停都吸收灵气。 雷少轩的丹田漩涡宛如星云,无论吸收多少灵气,都不能填满。 终于夜晚来临,雷少轩只觉得某一刻,丹田漩涡的旋转速度快到了极致,自己上的气息越来越强,浑充满力量,这力量急剧膨胀,却始终被一层层无形的壁垒紧紧箍裹,挤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骨头、血都要被挤碎,让人窒息,濒临死亡。 突破不了这层壁垒,自己会死! 这种生与死的感觉,无比清晰地告诉雷少轩,继续强行筑基就是死亡,也许放弃,还能活下来! 突然,一个念头无可遏止地跳了出来:筑基是什么? 结丹,修士灵液结成金丹,结果是丹;化婴,丹碎成婴,结果是婴;何为筑基?筑,修筑、奠定,基指的是什么? 太一宗修书时,雷少轩曾就此问,问过无数筑基成功的修士,无一例外都说,突破练气巅峰,便成了筑基修士。至于什么是筑基,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无人在意,因为只需要修炼便能突破,便能筑基,谁还会费心思去探究何为筑基。 修士修神念、修灵力及修,无疑都用到筑基一词,却从来没有人说清楚筑基筑的是神念之基,还是灵力之基,或者是之基。 既然不知道筑基为何物,雷少轩干脆放空心绪,神念随意漫洒四周。 此时,月亮已然升起,月光透过天空乌云洒落下来。 温柔的月光下,四周景物的颜色都那么鲜活,那么富有层次感,宛如精心雕刻的金属版画。 微风、淡云,每一片随风摆动的树叶,每一棵摇曳的小草,都在雷少轩的神念里清清楚楚地呈现。 雷少轩闭着眼睛,耳朵感受着草丛中每一只昆虫的欢唱、风从石缝中与树叶中钻过那微声的差别,全每个毛孔都感受着空气的流动……这些平素从未发现的细微事物,此刻竟然一一有感于心,宛如一个新世界。 多么清晰美丽自然的世界! 心神逐渐完全溶入这奇妙的这方天地之中,内心宁静而安详,雷少轩心里忽然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倘若从这天空上向下望,自己与眼前的一切生灵其实都是一样的毫无区别,都只是天地间一个小小的生灵,不是么? 雷少轩忽然心有明悟,自然世界,是多么的和谐,道法自然是最美丽的! 眼前的一切,便天道眼中的一切,换句话说,这便是天道之心。 雷少轩顿时恍然:筑基,筑的是道法信念之基!那便是天道之心。 修士修天道,首先要有天道之心,从筑基那一刻起,奠定修行信念或者说修道之心,这才是筑基之意。 怪不得修士说不清楚筑基是什么?各人有各缘法,靠的是悟,根本无法言表。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此刻起,决定了今后修士之路,悟出什么样的天道之心,决定了自己能走多远。 许多修士筑基,并没有悟出什么,直接筑基,注定走不远!从这点上说,筑基其实比结丹、化婴更重要,因为筑基是修士之基。 雷少轩面露微笑,他终于明白了筑基之意,不由催动漩涡。 然而,雷少轩悟道一刻起,四周气息莫名地为之一变,四周的风更急,似乎天地隐隐发怒。 天空黑云越发浓厚,完全遮住月亮,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漆黑的夜空中,闪电隐隐却不见雷声,仿佛正等待着什么。 “咔嚓!” 一声般的无声碎响,在雷少轩感知中响起,束缚在雷少轩上的壁垒被莫名的力量碎裂。 雷少轩大喜,这是突破的前兆,正要收回神念,异变突生。 雷少轩只觉得四周骤然一暗,世界堕入无边的暗红世界。 眼前看到的是战场,到处是血,鲜血浸透每一寸土地,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四处散落,风中回dàng)着哀嚎、惨叫、诅咒、唾骂…… 战场便是沼泽,到处是残垣断壁,水里泡在浮肿的野狗、老鼠、猪甚至人的尸体,漂浮的枯枝……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 雷少轩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这是自己造成,这里的人、野狗、老鼠……这里干枯的树叶,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杀死的。 雷少轩心头激dàng),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天空下,无比孤独,心头只剩下一个声音嗡响。 ——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还活着干什么? ——道法自然,你杀死了一切,世上只剩尸体和鲜血,你还妄图道法自然? ——万物有灵,你没有心,哪来的灵? …… 突然,一道黑色闪电劈下,大地倒翻,向雷少轩压了下来,尸体、断臂、鲜血……将雷少轩淹没。 “噗!”雷少轩突然张开大口,吐出了一口血。 雷少轩慢慢睁开眼睛,低头看去,自己的口,已然被血染透。 雷少轩只觉得浑发冷,体摇摇倒。 “小子,你怎么样了?”苏敏急忙闪了过来,扶住雷少轩。 “小雷,没有事吧?”王思懿满脸忧色。 雷少轩一一看过四人的脸,将目光停在了泪眼婆娑的湖灵澹脸上,轻道:“筑基失败了,不过这是好事,至少还死不了!” “啊呀,你怎么吐的是黑血?”沈怡忽然惊叫道。 “你是因为内伤,没有筑基成功?”王思懿疑惑道,随即气急,“你着什么急突破,先养好伤不行吗?” “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怎么不早说?”湖灵澹心疼道,“现在怎么办?” “不是内伤!”雷少轩开着玩笑,安慰道,“这说明我是黑心人、大坏蛋,所以连血都是黑的。” 苏敏脸色微变,忽然道:“你们先退到一旁,我和他单独说会话。” 王思懿等面面相觑,退到了不远处。 “你只知道筑基失败,却不知道为何吐黑血吧?”苏敏缓缓道。 雷少轩一怔,点点头。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苏敏问。 “冷如坠冰窟,生机衰弱,心神如陷黑夜泥潭,无法运转。头……头胀裂沉重如山……似被万蛇噬咬,惊惧痛苦。心头万音盘旋,如同被无数人唾骂诅咒。” 苏敏长叹,道:“不是如同被无数人诅咒,而是真的被诅咒!” 雷少轩一惊,道:“是谁诅咒我?” “天道!” “天道?”雷少轩喃喃道,心里已然明白,自己杀戮过重,冥冥之中自有天道。 果然上天难欺!雷少轩苦笑道。 “修行,讲究顺应天道!”苏敏道,“练气为修行入门,讲究灵根,指的是天赋。没有天赋,无法入门。” “筑基,指奠定修士之基,倘若杀戮重重作恶多端也能成为修士,那岂不是老天瞎了眼?” “可许多作恶多端的修士,也能筑基,我还遇见过!”雷少轩不解道,“在天海秘境内杀人、抢劫,无恶不作!为何他们能筑基?” 苏敏冷笑道:“他们杀千人万人?杀无数生灵?” “那倒没有!”雷少轩苦笑。 “别以为他们躲得过,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苏敏轻兴味索然,“你那些事,用天怒人怨、神厌鬼弃都不为过,就不用与他们比了。你筑基便被天道诅咒,是老天不容你多活,估计老天认为让你多活一天都十分危险,难以容忍。” 苏敏冷哼道:“一般而言,被天道诅咒者,修为至少都在虚境超脱天地者。筑基便被诅咒者,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谓修士第一人。”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何所求 “被天道诅咒,意味着我永远无法筑基,对吗?”雷少轩声音低沉道。 苏敏不忍看雷少轩,轻叹道:“是的!” 苏敏见雷少轩无比失望,安慰道:“其实,以你的形来看,无法筑基倒也不能算坏事。因为就算你能筑基,今后还有金丹雷劫,元婴心劫,元婴之上,还有天衰无量劫,凭你所为,任何一关都无法渡过,不如就此打住!” 苏敏轻笑道:“你年纪轻轻,已是东军指挥使、征东将军,离位极人臣也只差一步。一介死囚,如今能锦衣玉食满厅,妻美妾满堂,还不满意?何必走必死的修行路?” 雷少轩苦笑,道:“我本一介死囚,能活着走到今天已然十分满意,不过锦衣玉食、妻美妾非我所求。” 苏敏惊异地问道:“你求什么?” 雷少轩不答,眼睛扫过不远处的三女,目光停在大坝缺口处,哪里洪流滚滚,声势骇人。 良久,雷少轩仿佛喃喃自语,又似对苏敏道:“我只求心安!” 看着苏敏脸上悲戚的神色,雷少轩坦然道:“老师,我还要筑基,这是唯一能运巨石填缺口的办法!” 苏敏断然道:“筑基失败,体已损伤严重,未调理好之前再次强行筑基,必死无疑,更遑论老天盯上了你。” 见雷少轩面不改色,苏敏无奈劝道:“明知再次筑基必然失败,且命难保,就不能等一等?” 雷少轩轻舒一口气,扶着石头站起,向大坝走去,头也不回道:“死就死吧,先把缺口填上。” 苏敏气得跺脚大骂:“果然是混蛋死囚,死不悔改!” 三女见状,急忙跑来,却被苏敏拦住,叹道:“他自寻死,先别打扰他。” 三女看着夜幕中孤独的影,忍不住泪流满面。 雷少轩取出所有的玉石,用灵力削成玉片,沿着大坝不停地插入土里。 看着看着,苏敏醒悟,雷少轩竟然在大坝上布下聚灵阵。 不,是一条聚灵路,一条从大坝延申到山腰的聚灵路。 当雷少轩将最后一块玉片埋入土里的一刹那,地面上骤然出一片光,宛如美丽的星光洒落,又如月光下的水面微光粼粼。 星光如纱,铺满大坝和山腰,在这漆黑的夜里,熠熠发光,如梦如幻。 太美了!苏敏喃喃道,泪流满面。 她已然明白雷少轩之意。 既然注定无法成功筑基,雷少轩干脆放弃筑基。 他依然是筑基,却不会在最后突破,而是在筑基过程中运石。因为雷少轩现在的练气巅峰修为力量依然不足,但是筑基最后一刻,即使未能突破,力量已经堪比筑基修士。 这意味着,雷少轩必须将筑基最后突破的那一刻修炼状态保持住,不能突破也不能中断。 因此,雷少轩将聚灵阵扩大到大坝和山腰,让大坝和山腰的灵气浓度一样,以便能保持筑基修炼状态。 自然,这样做十分危险,只有突破才能成为真正的筑基修士,如果中途被干扰中断,修为会骤然跌落为练气修为,如此一来,雷少轩的力量将无法支撑上的巨石,无疑将会被压得粉碎骨。 修士修炼,极其容易被干扰,修炼时,哪怕一根针掉到地上的细声,也会在修士心神如雷声隆隆般震响。 “你会死的呀!”苏敏自言自语,眼泪不由自主淌下。 世上修士都是静坐修炼,哪有一边边修炼,一边搬运石头的?雷少轩根本是在拼死一搏。 “果然是死囚,不怕死!明知必死,还要寻死,这混蛋,真该死!”苏敏抽泣道。 风,忽然刮起。 雷少轩看了一眼不远处被苏敏拦着的三女,轻叹了一口气,来到一块大石旁坐下。 雷少轩没有前去打招呼,这次筑基十分危险,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还是不相见的好,免得乱了心神。 方才心神大乱,最后筑基失败的结局,想起来依然让雷少轩有些心悸。 风轻轻地拂过雷少轩的面庞,隐隐带来泥土与小草的芳香。 雷少轩坐在草地上,闭起眼睛,凝神静心,耳边顿时万籁俱静,有一种隔离尘世,处虚空的感觉。 雷少轩全心都沉浸在浓郁的灵气中,筑基失败后,体的虚弱和冰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沐浴阳光下,让雷少轩感到无比地温暖和安逸。 雷少轩原本已经达到练气巅峰,虽然筑基失败,体内灵力并没有消失。因此,随着灵气不停地被吸收,雷少轩慢慢地又到感觉到了,筑基突破前的那种瓶颈和挤压感。 很快,雷少轩感觉浑充满力量。这种力量被一层厚重的壁垒包裹着,挤压着,让人窒息。这种死一般难受的压抑,让人恨极狂,恨不得撕裂自己,将压抑和痛苦狂出去。 雷少轩闭着眼睛,站了起来,用双手和肩膀将巨石一点一点顶起,然后体慢慢挪动,矮着子转,后背一背,顿时将巨石背起! “啊!……”湖灵澹刚要惊叫,被王思懿一把紧紧地捂住嘴巴。 “他在修炼,不要惊扰他。”王思懿紧张道,“他要是被惊醒,会立刻被石头压死。” 王思懿已然看出,雷少轩已经封闭六识,为的便是避免外界惊扰,保持一种修炼状态,一旦打破这种状态,立刻脱力。 一滴水忽然打在湖灵澹的脸上。 湖灵澹没有在意,眼泪扑簌簌地滴了下来。 虽然她心里其实一直有些怨恨雷少轩毁掉霸湖大坝,也毁掉了姐姐在大坝的生活,但是,雷少轩给了她们更多! 至于毁坝给下游带来的洪灾,湖灵澹心里觉得十分不舒服,但并没有多大怨恨,认为这不过是北魏南征的一部分!女人都是自私的。 雷少轩当初唐突一吻,也就将他刻在了湖灵澹心上,雷少轩领军征伐,为的是建功立业,哪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英雄? 湖灵澹暗暗说服自己,毁坝不过是南征一仗,一次战斗,哪有一统天下不打仗的?哪有领军不打仗的? 因此,雷少轩毁坝不过是北魏军打的一仗,湖灵澹怎么恨得起来?女人眼中的男人,便是自己一切,至于天下,那是别人的。 看着雷少轩被如山的巨石压着,湖灵澹心里只有心疼和担心。 又一滴水落了下来,滴在石头上,飞溅下来,打在雷少轩的额头上,顺着脸颊慢慢淌下。 雷少轩封闭六识,眼不识,耳不听,鼻不嗅,舌不味,和觉不识,神念却更加敏锐清晰。 这一滴水滴在石头上,在风中微弱几不可闻,然而被神念捕捉,声音宏亮如黄钟大吕回dàng)在雷少轩心头,让雷少轩心头剧震。 巨石猛然一晃,顿时雷少轩的脚步踉跄起来。 雷少轩只觉得背上的巨石沉重如山,几乎令人绝望。 果然修炼时不能干扰,一丝丝的干扰都会变得无比强烈,能震碎心神。 幸好雷少轩的神念无比纯粹,坚韧无比。 雷少轩心里苦笑。 修炼中搬运巨石的想法和做法果然疯狂,就算此次修炼后能活下来,估计神念也会损伤。幸运的话,除了体破损半残半死外,估计神念破碎还得半疯半傻!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干,死囚果然疯狂!雷少轩暗自嘲道。 第三滴水飘落在了苏敏的手上,苏敏一惊,伸出双手,眼睛看向空中。 “下雨了!” 苏敏陷入了绝望,“不是说老天有眼吗?难道你没有看到他在筑坝救人吗?为什么非要这时候下雨?” 四周沉默,空中电光一闪,暴雨忽然倾盆而下! 仿佛天开裂,无数的雨水,此刻都尽宣泄出来。 刹那间,天地恢复了无和冷酷,黑暗中雷声炸响,电蛇乱穿,大地陷入光与暗的厮杀,水与火的疯狂碰撞。 黑暗中,雷少轩的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在风雨中摇曳。 雷少轩背着巨石,艰难地来到了缺口处,神念扫到了缺口底部,找到了一处最低洼的位置,后背猛然一拱,将巨石顶了出去。 后背猛然一空,雷少轩随即将神念紧紧附在巨石上,借着水流漂浮之力,用神念将巨石了出去,推到缺口最底部。 “咄!”一声沉闷的落地响,巨石稳稳地落到了地上,水流“哗”一声分开,冒出一个漩涡,又倏然恢复了平静。 半空中电光一闪,雷少轩的影站立不稳,跪在地上,一口血吐了出去,光亮转瞬即逝,刹那间一切又归于永恒的黑暗。 忽然,黑暗中,一道影出现在场中。 “虚云大师,你怎么也来了?” 虚云目光如电,合十道,“雷施主搬巨石,和尚来助一臂之力。”说着,虚云自顾自的往前走,选石背石。 彷佛早有默契,虚云和雷少轩各自背着石头,穿行在大坝上。 “去,将卜大人找来,安排军士投石!”苏敏果断道。 “既然他寻死,那么就让他死得有意义!”苏敏暗恨道。 一道道影,出现在大坝上,默默地投石投沙包。 王思懿见状,狠道:“什么修士不能干涉凡人事?老娘还没有筑基,算不得修士,怕什么?”说着,步入山腰石头堆里,搬运起石头来。 沈怡一跺脚,道:“本丫头也不怕!”跟着王思懿向前走去。 苏敏眉头微蹙,却没有阻止。王思懿、沈怡为练气修士,搬动几百斤的大石绰绰有余,不过搬动几百斤石头至多令人惊奇,却算不得惊世骇俗,不至于让有心人追究。 苏敏修为强大,然而天玑门弟子入世已经犯了忌讳,此时绝不能出手,否则必然连累天玑门,毕竟苏敏为国子监教习,地位极高,一定程度上代表天玑门;且天玑门弟子强大不在灵力而在神念上,苏敏去搬石头意义不大,便只好默默地站在旁边,照看着场中的一切。 湖灵澹正要往前,一道声音彷佛如虚空传来,在耳边轻dàng)。 “灵因心生,因心而动,因血而活,抱元守一,炼元养素,心念五行,神合四象……”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入轮回 “快点坐下,按照他说的吐纳修炼。”苏敏轻声道。 看着湖灵澹不解的神色,苏敏道:“此地灵气浓郁,你虽然没有灵根,灵气无法吸收,但是按照那小子给你的方法吸收灵气入体,却能用灵力洗涤经脉筋及骨血,改善体质,百病不侵,顶你百年内功苦修。” 凡人修炼内功,哪怕苦修百年也修不出一丝灵力,灵力和内力有着本质的区别,一个是仙,一个是凡! 一丝灵力强过无数内力! 湖灵澹闻言,再也忍不住了,冲入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湖灵澹此时哪里还不明白,雷少轩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雷少轩平安,聚灵阵随时可布,何必在如此恶劣条件下,让湖灵澹修炼。 雷少轩的话,某种意义上说,是遗言,怎能不让湖灵澹悲痛绝! 不过,湖灵澹依然按照苏敏的吩咐,在一块巨石旁坐下修炼。苏敏站在一旁,灵力外放,不让风雨侵袭湖灵澹,并指点湖灵澹按照雷少轩的话修炼。 雷少轩几乎是一步一挪,慢慢地向前走去,背上的巨石如山,压得骨骼咯吱作响,浑剧痛。 雷少轩拼命地维持着突破前的状态,风雨如雷在心头狂炸响,眼中一片血海,杀戮、尸体、鲜血……无数生灵咆哮,如鬼哭,如惨叫,如猿啼……鼓声,金戈交鸣声,喊杀声……仿佛处战场,鬼影幢幢,迷雾飘摇,一片血雨腥风的世界,处处间杂回dàng)着莫名的声音,似怨啸,似诅咒。 脑海里狂乱,沸腾如岩浆,又如万蛇噬咬,浑发冷,心海里各种声音或高或低,或凄厉或狂暴,雷少轩苦苦支撑着。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恨,被雷少轩灭杀的生灵,汇成狂乱的血海地狱,要将雷少轩淹没。 雷少轩感到头涨裂。此刻,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背一块更大更沉的石头,只有被石头压在上那种剧烈疼痛,才能减少头裂的痛苦,才能避免自己发狂。 雷少轩没有注意到,无论脑海如何狂乱,始终有一团淡淡的紫气护着雷少轩的神智,让雷少轩得以维持修炼状态。 这是当初雷少轩吸入龙气和气运之气。 雷少轩又投入一块巨石,终于支撑不住,跪在缺口边上,吐出了一口黑血。雷少轩不由苦笑:自己体已经破损严重,当背上石头时,靠着灵力强撑,还能勉强维持灵力平衡,但只要去掉巨石,浑一松,顿时灵力失衡,鲜血便喷涌而吐! 这是老天的惩罚,让自己吐血而死!雷少轩暗自自嘲:坏事做绝,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想弥补也来不及。 雷少轩不停地将巨石投在缺口下游,虚云搬运的巨石稍小,投在更上游一些的位置,军士们则将沙包或者更轻的石块,用木笼或者绳索连成串,投在更上游。 缺口深,石头沉底需要时间,正好可以让雷少轩用神念借着浮力,将石块推得更远,甚至接近对岸。 不得不说,一名修士的作用巨大无比,怪不得沈怡,一名小小的练气修士,都能夸口说一支军队弹指可灭。 可惜,修士不能干涉凡人事务,否则必然被处死,或者废去修为永远锢。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如果修士随意能干涉凡人事务,即便以造福凡人为名,也会引起天下大乱。比如,一名修士借口阻止战争杀戮、造福百姓为名,随意灭掉另一方军队,岂不是等于帮一国灭掉另外一国? 再比如前人修筑霸湖大坝,确实造福无数百姓,然而大坝建成后,霸湖方圆数百里群山化为一汪湖水,无数生灵就此灭绝,就对吗?只造福百姓,难道其他生灵不无辜? 万物生灵平等,修士修天道,自然不能随意干涉凡间事务。 也只有雷少轩这死囚才不顾忌这些。 雷少轩封闭六识,疯狂的景象和声音占据了整个脑海,淹没一切,让雷少轩疯狂。 只有阵阵剧痛传来,才能让脑子微微一清,才又想起来自己要运石筑坝。雷少轩的体越来越低! 风更加狂暴,倾盆大雨疯狂砸下,雷少轩背着一块巨石,踉跄着来到缺口旁。 突然,天际出现一道闪电,景物一瞬即逝,大地重归于黑暗。 雷光劈在了大坝上,距离如此至今,雷少轩只觉得闪电如刀,声音如天崩地裂,修炼的状态瞬间碎裂,雷少轩猛然睁开了眼睛。 雷少轩灵力刹那崩溃,修为骤然跌落,巨石陡然下坠,眼看着巨石要将自己压垮,电光石火之间,来不及反应,雷少轩本能地用提起了全部的灵力,骤然外放,将巨石推了出去。 “哗!”巨石落入涛涛急流,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雷少轩只觉得灵力遽然一空,浑瘫软,与此同时,一个轻微的碎裂声仿佛从灵魂处响起。 突破了?雷少轩脑海里升起了一个念头,体却被石头的惯拽着,直直的往缺口坠落。 一道闪电闪过,瞬间的光亮中,苏敏看见雷少轩的影没入黑暗。 “不!”苏敏惊恐地大叫。 苏敏疯狂地往缺口奔去,然而缺口处空dàng)dàng)的,只剩风雨在黑暗中狂乱,激流在愤怒地咆哮。 …… 又一道闪电闪过。 光亮转瞬即逝,刹那间,一切又归于永恒的黑暗,仿佛这世界原本就是黑暗的,无声无息,无始无终,永无尽头! 只有一盏青灯! 青灯飘在空中,发出幽幽的青光,四周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雷少轩的体如被青灯用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像一条小船,飘飘dàng)dàng)地穿行在一条激流中。 这激流透明如虚影,体穿行其间,却不受激流影响,宛如体与激流之间,分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激流是虚影,雷少轩的体却也不实,宛如纸片,弯曲飘折。 雷少轩感觉自己漂流于一条黑暗、幽深而又冰冷的冰河之下,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向莫名之地飘去。 雷少轩感觉心神恍惚,拼命地大声呐喊、挣扎,体却毫无反应,如被激流裹着,沿着这条幽暗的河流,飘飘dàng)dàng)靠不了岸。 只有头顶的青灯,才让雷少轩感觉到一丝温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灯灯光逐渐暗淡,雷少轩愈发觉得冰冷打战,四周越发黑暗。 此时,漆黑的天际尽头,忽然出现了一座山,山上有座石屋,石屋窗口透出的温柔的白光,在这茫茫的黑夜,如灯塔一般指引着方向,显得如此温暖。 一名白衣女子端坐在石上。 女子材微微有些丰满,肌肤如玉,目光如水,雍容华贵,赫然正是九黎圣母。 九黎圣母面前,一位削肩细腰、高挑材的美丽女子,正跪在面前磕头,低声哭泣。 “如意,快起来!” 九黎圣母恨恨道,“咱们师徒不该他、也不欠他的,你就非要救他不可?” “师父不该他、也不欠他,可是徒儿该他欠他。要不是当年他舍命相救,徒儿也活不到今天!”如意哭道。 如果雷少轩在此,一定认不出来,当初的小如意,如今竟然已经长成眼前的顾盼神飞、纤尘不染的仙女。 “如意,你可知,往生黄泉路上救人的代价有多大吗?” 九黎圣母咬牙道:“当初为了救他,师父被迫送出黄泉九狱阳青灯,用碧落九真玉露洗去他的凡眼和凡心,才让他自行走出了黄泉路。这两样东西,都是天地至宝,本来是留给你的,结果全便宜了他!” 看着伤心绝的如意,九黎圣母跺脚道:“黄泉无生无死,冥河无无阳,超脱于天道之外。他此刻飘dàng)于冥河之中,必然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不容于天道,被天道诅咒,从而沉沦至此。” 如意泪流满面,泣道:“就算是他干了天怒人怨之事,不容于天道,多半也是迫不得已。他如此年轻,能主动干出什么坏事?” 九黎圣母气急道:“果然相恋之人都瞎了眼!干了天怒人怨之事,也能说是被迫的,难道天道瞎了眼不成?” 如意脸微红,言不由衷道:“我哪里跟他相恋?我心里只有师父,我只想一心随师父修行,侍奉师父,绝不离开师父半步。” 九黎圣母摇摇头,叹道:“当初你与他黄泉一吻,注定有来世缘,命中该有此劫,躲也躲不掉。” 九黎圣母看着冥河中飘dàng)雷少轩,道:“如今,他无知无觉,靠着青灯护魂,才没有魂飞魄散,不能自救。不过,外人要想救他,除非修有轮回之力,才能救。” 九黎圣母心疼地看着如意,缓缓道:“你没有轮回之力,要救他,就必须入冥河,这意味着你将入轮回,你可还愿意舍一生相救?” 如意闻言呆住了。 入轮回,意味着舍一生,经过一世劫难后,才能觉醒变回自己。 入轮回十分危险,谁也不知道轮回后变成什么,也许是一棵树,一株草,一只兔子,或者一个恶人,甚至男人……如果倒霉的话,没准永远死去再也无法回,那便是真正死去。 看着越飘越远的雷少轩,如意心头剧痛,磕了个头,颤声道:“只要能救他,我愿意入地狱!师父,让我去吧。等我回来,再好好侍奉师父,永远不离开。” 九黎圣母摇摇头,道:“傻孩子,怎么那么傻!” 九黎圣母长叹道:“也罢!本门天机之术,要想修到至高之境,需修轮回之力,然而,要想在低阶之境修出轮回之力,入轮回倒也不失为一条捷径。你此行说不上是劫数还是造化。” 九黎圣母手一挥,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小船。 “如意,乘上这艘小船,把他救上船,就可以驶出冥河入轮回。” 如意进入小船,小船倏然消失,如意惊慌道:“师父,这条小船怎么没有船底,会不会沉?” 石屋灯光遽然一灭,四周陷入黑暗,只有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如意,记住:拔下他三根头发系在手上,此生,他的心将永远被你牵住,心里永远只有你!”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救人 天海河浊浪滔天,河阔不知几许,向对岸看去,只见水天一色,无边无际,宛如汪洋,故得名天海河。 此时,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一支队伍,正沿着河滩策马疾驰,后面跟着两辆巨大装饰华丽的马车,每一辆车都用四匹高大的龙马拉着,龙马一丈高,神俊非凡,青铜色龙鳞闪着冷峻的光芒,威势bi)人。 龙马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为四品妖兽,价值连城,可以想象,凭着这支队伍数十匹清一色的龙马,便能显示主人的不凡。 河滩虽然平坦且宽阔,却避免不了时时出现巨大卵石、怪石或者死树枯枝,然而马车飞驰而过,却如履平地,仿佛这些东西并不存在。 第一辆马车驾座上,坐着一名闭目养神的老年车夫,赫然是一名元婴大圆满修士。 车内空间十分宽敞,靠里是一张华丽的红褐色香檀木榻,靠窗摆着茶案和椅子,马车墙壁嵌着精巧的壁橱,整体装饰浑然一体,都是香檀木打造而成,既显华丽又不失典雅,散发着淡淡清香。精致的雕刻配以繁琐的织物点缀,让马车内饰宛如宫般奢华。 秦家大小姐秦馨坐在榻上,一会躺倒左边,一会歪在右边,显得极为烦躁,难以安静。 “小姐,好好坐着吧,晃得我眼晕。”旁边,一名白色宫裙的俏丽丫鬟单手支撑着脸,眼巴巴地看着秦馨道。 “雪儿,你这话说了一百遍了,烦不烦!”秦馨不满道。 “还不是让你给晃的?”雪儿嘟囔道,“都准备出嫁了,到姑爷那里,可不能这么没正形,会让人笑话。” “他们李家真是欺负人,明明可以飞着过去,他们却非要让小姐坐着马车千里迢迢赶路。”车内另外一名丫鬟道。 “冰儿,住嘴,这话在外面可不能乱说。”雪儿脸色微变,“出嫁坐马车,寓意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过子,可不是欺负咱们。” “得了吧,他们还不是欺负小姐前途无望,定了这么个规矩,给小姐一个下马威。假如小姐修炼有成,还不是想怎么过去就怎么过去,谁敢说什么?” 冰儿忿忿不平道,“小姐出嫁,家族派护卫千里迢迢护送,隆重无比;他们娶妻,却只派一个人领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这算什么?到底是他们娶亲还是咱们送嫁?” 秦馨闻言,面色沉起来。 雪儿见状,心里一疼,斥责道:“冰儿还敢胡说!姑爷还是很喜欢小姐的,否则小姐伤了经脉后,姑爷也不会答应与小姐结亲。” 秦馨轻叹道:“李家不是不想悔婚,而是怕得罪秦家。” 看着一脸不平的冰儿,秦馨正色道:“冰儿,李家不比秦家,到了李家,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冰儿不甘心道:“难道小姐就甘心出嫁不成?” 秦馨黯然道:“我经脉损伤,此生再也无法突破,与废人无意。能用我如此废人,拉拢一位天才,也算是废物利用,不甘心又能如何?” 雪儿冷哼道:“哼,小姐没有受伤前,也是天资卓绝,绝顶天才;即使受了伤,也是天资聪颖,见识高深,岂是他李家小门能够轻渎的?” “你说的这些都是空话。男人喜新厌旧,宠美人,小姐容貌受损,能比得过那些狐媚的小妾?”冰儿意犹未平道,“要不是小姐是太体质,是男人绝好的鼎炉,他会娶小姐?等过段时间,小姐破了这种体质,还能有小姐容之地?” 半晌,秦馨言不由衷道:“好了,冰儿不要再胡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车内陷入沉默,气氛一时黯然。 正在此时,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前面有人,停!” 车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安爷爷?”秦馨问道。 “前面河滩上躺着一个濒死之人,挡住了去路。”驾车的老者答道,秦安为秦府一名长老,自小看着秦馨长大,当得起秦馨叫一声爷爷。 “走,看看去。”闻言,秦馨喜道。 说着话,秦馨已然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见状,秦安摇摇头,眼中满是怜惜,没有阻止。 此行出嫁,秦馨一万个不愿意,却无力阻止家族的安排。 一路之上,秦馨让队伍绕了无数道路,找种种借口胡闹,似乎巴不得永远到不了李家的样子,放着平坦大道不走,非要沿着天海岸沙滩前行。 秦安知道秦馨心中的委屈,便也由着她。这也许是秦馨出嫁前最后的自由,秦安自然不忍心阻止。 为秦家长老,秦安不能阻止家族的安排,只能尽量让秦馨过些自在的子。 “等等,小姐,你不能过去。” 一道影忽然闪至,秦馨面前出现一个长裙中年妇人,材高挑,面色冷峻,挡在秦馨面前. “为什么?”秦馨面露怒色道。 眼前的妇人是李家前来迎亲的唯一代表,名叫吴敏,是一位元婴修士。 说是迎亲,其实倒不如说是监视,吴敏处处看不惯秦馨所为,似乎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的样子。 不过倒是可以理解,一位受伤的修士废人,怎么可能不被元婴修士看轻。 “一则出嫁女中途不可随意下车,更不可随意面见陌生人,二则出嫁女出嫁途中,与濒死之人碰面,会将晦气带给夫家。”吴敏不紧不慢道,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我还没有嫁过去呢,你给我让开!”秦馨心头莫名火起,气急道。 “小姐,还是别过去了。吴长老说得对,濒死之人,皆沾染晦气,有什么好看的?临嫁女子,不宜见外客和不详之人。” 又一位穿素裙的中年美妇闪到吴敏边,和吴敏一起挡住了秦馨。此人面色淡然,是此行送亲的秦家又一位元婴长老周凤香。 “还未问明濒死之人是何人,便胡说什么沾染晦气,万一是我秦家弟子呢?何况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哪来的什么晦气?” 秦馨越说越气,见周凤香不为所动的样子,秦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道:“周长老,你站在哪一边?李家还是我?” 周凤香冷漠道:“我站在家族一边。” 秦馨心里一颤,眼中泪光微闪,抬头看了一眼秦安,道:“安爷爷,您呢?站在哪一边?也是家族吗?” 秦安一怔,笑道:“小丫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秦馨闻言,眼泪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吴敏,道:“我还没有嫁入李家,还不是李家人,与李家毫无关系,你胆敢拦我,我必杀你!” 转眼看向周凤香,淡然道:“我已出秦家,不再是秦家小姐,与秦家再无关系,你敢拦我,我必杀你!” 闻言,吴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堂堂元婴,被一名筑基修士威胁,眼中不由闪过恼怒的神色,然而一眼瞥见秦馨眼中毫不退让的目光,不由心里一凛,鬼使神差地退让到了一旁。 周凤香不不愿地退到一旁。无论秦馨如何不堪,为秦家大小姐的份永远不可能改变,虽然已成废人,而且即将出嫁,但是大小姐的威严仍然不可轻犯,除非周凤香不在秦家任职长老。 为一件小事,招惹心里堵着气的秦馨,实属不智。 队伍前面不远河滩上,卧躺着一个人,正挡在队伍正前方。 远远地,一股奇特的腥臭隐隐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宛如死人发臭的味道。 那人俯卧在沙滩上,下衣服已隐隐被沙子浅埋,显然是被河水冲上岸边后,长时间一动不动所致。此人上穿着灰色棉袍,外罩鲜艳的红褐色皮甲,衣服沾满泥沙和一些凌乱树枝枯草。 “小姐,这似乎是一名军士!”冰儿低声道。 秦馨捂鼻子的手放下,不顾此人浑散发的腥臭和肮脏的衣服,抓住一边的胳膊,慢慢将他翻过来。 一张枯槁蜡黄的老人脸出现在秦馨面前,满脸的皱纹,肌萎缩,头发颜色微微发灰干枯,干裂的皮肤长满老人斑,手指干瘦如鸡爪。 “小姐,都这么老了,还客死在他乡,好可怜!”冰儿叹息道。 “胡说什么?他不是老人。”秦馨眉头微皱道。 “怎么会?”雪儿不解地问道,“这明明是老人。” “头发灰干,老人黄斑,皮肤枯槁,满脸皱纹,看似老人。”秦馨轻声道,“但是眉毛齐整,像是老人吗?” “此人不过是得了怪病,以至头发枯干、皮肤老化,肌萎缩,看似老人而已。” “小姐,此人如此病重,气息全无,只剩些微弱的心跳,估计都熬不过明天。这里地处偏僻,极为荒凉,方圆数百里无人烟,我们无法带上他。”护卫首领道。 护卫们都知道秦馨心地善良,护卫首领硬着头皮,有些不敢看秦馨,道:“不如就把他放在这里吧。” 一行人中,多数都是骑马的护卫,不可能带上一名濒死之人骑马。除此之外,只有两辆马车。一两为秦馨的座车,另一辆为吴敏和周凤香乘坐,随车还装着许多东西。吴敏本就反对救人,是绝不可能让人上车的。 “上我的车吧。”秦馨想了想道。 “不行啊,小姐。他病得那么重,随时会死在车上。”冰儿急忙道,小声嘟囔,“而且,他那么臭,车内空间狭小那么小,还不得把咱们熏死。” “死丫头,是救人重要还是忍臭重要?”秦馨气急道,“何况他还是一名军士!” 秦馨看着护卫,正色道:“军士为国守疆,以生命守护咱们,如今不幸落难于此,怎可不救?” 护卫首领本就出军士,闻言肃然道:“愿听小姐吩咐。” 护卫首领抱着人,往秦馨马车走去,却被吴敏拦住。 “此人不能上秦小姐的马车。”吴敏面色沉道。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恶亦痴 浊世仙途第三百二十四章恶亦痴护卫为难地看着秦馨。 “此车为嫁车,怎能容外人入内?何况是个陌生男子。”吴敏冷冷道,“这岂不是羞辱我们李家?小姐即将嫁入李家大门,最好谨守李家规矩,恪守妇道。” 秦馨脸上一沉,生气道:“有什么事比救人一命重要?此人奄奄一息,危在旦夕,冷血将其丢弃一旁,任由自生自灭,便是李家规矩?” 周凤香向前一步,冷淡道:“小姐,你不能让他上车,以免污了小姐清誉,损了秦家名声。” 周凤香与吴敏通车,多少有些情谊,往日也有些看不惯秦馨,加之秦馨已成为废人,多少有些被周凤香看轻。 秦馨闻言,心里一凉,悲愤道:“你们一个李家规矩,一个秦家名声,却从无人考虑我的感受!” 秦馨直直看着吴敏道:“你既然以李家规矩劝我,便认定我已嫁入李家,按照规矩,我便是李家主母。” 秦馨恶狠狠道:“我以主母身份,令你让开,否则逐出李家,也就是说,剩下的路,不允许你随车队前行。”网手机端::/m../://www..://m.. 吴敏一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没有想到秦馨如此霸道,毫不顾忌她元婴修士以及李家长老的身份。 “我为李家长老,你无权逐我。”吴敏气急道。 秦馨毫不示弱道:“李家要么娶我,要么逐你,二者选一。我是废人一个,我倒要看看,李家会不会为了一位元婴修士悔婚不娶!” 也许李家真的会为一位元婴修士而悔婚,但那样的代价,李家绝对付不起,就算付得起,后果也极其严重。 秦家也许不看重秦馨,但是秦家的脸面,就算十个元婴修士也不敢随意轻辱。 想到这,吴敏不由有退缩之意,心里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 秦馨转脸看着周凤香,心中更气,冷厉道:“你以秦家的名声约束我,那么还当我是秦家大小姐。现在,我以秦家大小姐身份,令你让开,否则剩下的路,不许你随行,你可自行回秦家。” 周凤香心中一凛。 秦馨天资卓绝,素以性情刚烈闻名,身体受伤后,被家族轻视,低调许多,然而今天显示出的决绝与狠厉,让周凤香明白,秦馨绝不容轻辱。 然而,周凤香身为元婴,何曾被人当众羞辱,逼得下不来台?正要发作之时,一个声音淡淡传来。 “两个活了几百年的元婴修士,合伙欺负一位筑基小女孩,还被逼得下不来台,是不是准备狗急跳墙,一掌拍死她?” 秦安坐着马车车夫坐上,看着吴敏和周凤香,道:“虽然小丫头被逼嫁人,心情再不好,但也不能惹堂堂的元婴修士,对吧?否则元婴修士的脸往哪里搁?” “所以,你们动手吧,我装看不见,如何?”秦安冷冷道。 吴敏和周凤香闻言愕然。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道理要是不明白,那么元婴修士处处为难一个筑基小女孩,是十分十分丢人的,总懂吧?”秦安不满道。 吴敏和周凤香脸上微烫,却不敢出声。 她们虽然是元婴修士,不过都是元婴初期,而秦安可是一位元婴圆满大修士。在秦安面前,哪有她们说话的份?多说无益,徒增烦恼而已,心里不由有些后悔。 说到底,无非是自己两人仗着元婴修士身份,有些看轻秦馨,至于什么李家规矩、秦家脸面,不过是一个借口。如果世俗礼节在她们心里能有多少分量,那么她们也绝对修不到元婴,修士一心修行,心中哪里有多少规矩。 吴敏和周凤香讪讪让到了一旁。 秦馨进入车内,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马车向前飞快的疾驰。 “小姐,你把他搬到车上,打算怎么办?怎么救他?”冰儿紧紧捂着鼻子,哭丧着脸,“呜、呜,太臭了!” “你又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怎么救?”雪儿急忙把车窗打开,脸紧贴着窗口,大口地呼吸。 “此地方圆数百里无人烟,所以他不是走来的,而是上游落水冲到下游,自己挣扎着爬到岸边。他卧躺河滩多日,所以必定又虚又饿,先给他喝点水,吃些东西。”秦馨冷静道。 “嗯,看样子他是个凡人,喂他半颗辟谷丹吧。”冰儿点头道。 冰儿取出一颗辟谷丹碾碎,研磨成粉,一点一点地和水喂入口中。 马车空间巨大,多一个人倒也不显狭窄,雪儿慢慢地适应了臭味,倚在窗户边上,奇怪地问道:“小姐,这人好奇怪!你说他是年轻人,却偏偏头发枯灰,肌肉萎缩,皮肤长满老人斑,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一种怪病?”秦馨眉头微蹙,沉思半晌,道:“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见过哪一本典籍里记载这么奇怪的病。他臭秽奇特,仿佛肉身**,从浑身上下透出,并非寻常病人从嘴里涌出……” “小丫头,别费神了,这人不是病。”秦安的声音从车架上传来。身为元婴大修士,神念强大,自然不用看,车里的事情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是病?那是什么?”秦馨奇怪的问。 “诅咒!他被诅咒,五衰之咒。”秦安正色道。 “天啊!五衰之咒?”秦馨闻言,惊叫起来,“天人五衰之咒?” 见秦馨脸色微变,冰儿奇怪地问道:“什么是天人五衰之咒。” “传说仙人无病无灾,能长生不老,却会被天道诅咒而亡。临死时,头发衰而枯,皮衰而皱,肉衰而脱,骨衰而碎,脏衰而臭,其状惨不忍睹。”秦馨打了个寒战,“最后尸烂流毒,化为腐肉泥沼。” “世上哪有仙人?”雪儿不以为然道。 “修士修至虚境,便可勉强称为仙人。突破之时再无雷劫,而是遭受仙人劫,指的便是五衰之劫。五衰之劫为天道所降,阻止修士成仙,也称天人五衰之劫。” 秦馨为修行天才,博览修行典籍,听说过五衰之劫,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虚境修士,自然谈不上见过五衰之咒。 “此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分明不过是一介凡人!”秦馨奇怪地问道,“五衰之劫为天道阻止大修士成仙,如今煌煌天道降咒一名凡人,这怎么可能?而且仙人遭受五衰之劫都会死,弱如蝼蚁的凡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所以,此人必定是大奸大恶之徒,干出了什么天地不容之事。” 沉吟半晌,秦安缓缓道:“被天诅咒都不死,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此人身具大功德大气运,二则入轮回时,被高人所救!” 闻言,冰儿雀跃起来,道:“天海河畔濒死都能碰上咱们小姐,一定身具大功德大气运,咱们救他,没准也能有好报呢。” “呸!整天想着天上掉馅饼。他是大奸大恶之徒才被诅咒的呢,咱们救一个大恶人?”雪儿呸道。 秦馨摇头苦笑道:“诅咒之力奇特,多半只有施咒之人才能解除,咱们哪有手段解除?何况天道降临诅咒,天道,上哪里去求?” 秦馨心里一动,道:“秦爷爷,你已经是元婴大圆满修士,见多识广,应该知道如何解除诅咒吧?” “你说得对,诅咒多半只能由施咒之人解除。世上能解除诅咒的,大概还有巫修、佛门等等,修士当中,那些整天算天算地的牛鼻子们大概也知道,我是不知道如何除咒。” 看着微微有些失落的秦馨,秦安话语一转,轻笑道:“此人有些不同,既然他能活到现在,说明已经扛过五衰之咒,只要能让他的皮、肉、骨、脏等恢复生机,便能救他!” 秦馨皱眉道:“恢复生机极易,吃下富含生机灵力丹药即可。不过这里只有修士所用丹药,即使最低级的丹药,也会让凡人爆体而亡。” 秦安哈哈大笑起来,“丫头,五衰之力,即便是虚境修士都无法抵挡,区区低级丹药,就想去除此人身上的诅咒之力,不过是妄想。” 秦安正色道:“要想完全去除他身上诅咒之力,至少要用虚境以上修士能用的丹药,这种丹药,世间难见,就算有,卖了整个秦家也买不起!” 秦馨闻言咂舌。 元婴修士所用丹药,秦家也不多,说价值连城都有点贬低元婴修士所用丹药,更遑论虚境丹药。 虚境修士只听说过从未有人见过,虚境丹药,自然更少,虚境丹药,只有虚境修士才能炼制,炼丹的修士都没有,哪来的丹药? 秦馨想了想,取出了一颗筑基丹。 筑基丹为练气修士筑基所用,蕴含着能够成为筑基修士最低需求的灵力,不过即便是练气修士,不到练气巅峰即将筑基时也不能用,有爆体的危险,更遑论凡人。 凡人服用必死无疑! 身为筑基圆满修士,筑基丹是秦馨随身的最低等丹药了。其实,筑基丹对一些人来说,已经珍贵无比,但对秦馨来说,随身只是为了当礼物,赐给亲友所用,毕竟身为秦家大小姐,出手也不能太寒酸。 秦馨有些战战兢兢地将筑基丹研磨成粉,用灵力裹着喂入那人嘴中。 半晌,秦馨能感觉到筑基丹的灵力骤然爆开,如光一般从那人口鼻一闪而逝。 那人眼睛紧闭,胸口起伏明显,呼吸也明显加重起来。 秦馨轻舒了一口气,突然,那人手一动,一把抓住了秦馨的手。 “不,不离……不弃,轮回……轮回相依……” “如意,……不离……不……弃,轮回……相依……” “……” 那人眼睛紧闭,虚弱地喃喃自语,紧紧抓住秦馨的手不放。 秦馨心里一颤,心里触动。 “不离不弃,轮回相依。”秦馨重复着这句话,心里突然被刺疼,一股心酸的感觉莫名地涌上心头,眼睛微微湿润。 “谁与你不离不弃、轮回相依?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秦馨心里暗忖。 “不是说这人是大奸大恶之徒吗?说得话倒像是儿女情长,痴心痴情之人。”冰儿小声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浊世仙途》,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醒来 浊世仙途第三百二十五章醒来“没准他正是痴心痴情之人,为了心上人,被迫做出天怒人怨之事,为天所不容!”雪儿眼睛一亮道。 “你是杂书看多了。”冰儿直翻白眼,“发情了!” “你才发情呢,是谁总盯着院中性韩的护卫看?……”雪儿嘟囔道。 “你还敢说……”冰儿冲上前来,与雪儿嬉闹在一起。 “别闹了,先帮他把衣服脱下洗洗,又臭又脏。”秦馨看着雪儿,“雪儿!” 雪儿闻言一怔,哭丧着脸,“小姐,怎么是我啊?那么臭又这么脏,我会死的!” 秦馨忍着笑,板起脸,“你是大小姐还是我是大小姐?还不快干活!冰儿也一起。” 冰儿和雪儿解下腰带、胸甲和腕甲等部件,一件一件递给秦馨。秦馨随手使出法诀,空中落雨,将皮甲上面污泥洗去,飘出窗外,又用灵力扫过,皮甲顿时光亮一新。 “好漂亮的战甲!”秦馨赞道。 当冰儿解开身上灰袍,露出上身,秦馨倒吸了一口凉气,被眼前的一切深深震撼。 多么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 眼前这人的身上,伤疤纵横交错,宛如鳞片,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各种伤疤形状各异,细长如线的是刀伤,破烂如破布的,显然是钝器砸伤,形如三角的伤疤是箭伤……种种伤口,奇形怪状,秦馨根本分不清是什么伤。 一股揪心的隐痛,让秦馨的心提了起来,心中一阵阵酸楚,“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有如此多的伤口?” 此人到底经历了多少生死、多少磨难和多少坎坷? 秦馨忽然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受伤一来,自己常常自怜自艾,顾影自怜,哀叹自己命运的不幸,然而与眼前的人相比,自己简直是无比幸运。 秦馨顿时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亲切。此人虽然面色衰老,头发枯槁,然而脸庞棱角分明,让人看了感觉很舒服,齐整的眉毛透着一股清新的气质。 此时,秦馨已经能肯定,此人十分年轻。 “咱们是同病相怜,都是沦落之人,命运坎坷。”秦馨想道。 “小姐,还脱吗?”冰儿忽然红着脸道,如今只剩短裤了。 “当然要脱。不脱光怎么给他清洗身上的泥沙?”秦馨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部位,板着脸道。 冰儿气急,脱口而出道:“脱就脱,不许偷看。”说着,一把将短裤脱下。 秦馨顿时瞪大眼睛,道:“好丑啊!跟老鼠一样。” 雪儿、冰儿石化。 秦安、吴敏和周凤香一直观察着马车内的情形,秦馨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神识,然而谁也想不到秦馨会有此动作。 秦馨话音一落,马车上的秦安差点倒飞出去;吴敏气得浑身颤抖,牙根咬碎,苦 苦压抑着心中怒吼,几乎吐血。 吴敏却不敢作声。 骂秦馨不要脸?秦馨此举,却恰恰证明秦馨是一位毫无经验的纯洁女子。 现身指责秦馨?丢人的只能是李家。何况自己护送秦馨回家,却让秦馨与男子独处,看男子赤身,说到底是自己失职。 “刁蛮女子。”吴敏暗恨道。闭眼养神,装作不知。 周凤香胸口上下起伏如风箱抽动,面色通红,两眼紧闭如调息内伤。 清洗好身体,将衣服重新穿好,眼前的人顿时浑身上下一新,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尽管身上依然散发一股浓烈的死人似的腥气,感觉却已完全不一样。 秦馨想了想,取出了一颗凝元丹。 凝元丹为筑基修士结丹突破时所用。对筑基修士而言,是筑基修士能用的最强的丹药,而对金丹修士而言,是金丹修士所用的最低的丹药。 “小姐,你不会把他弄死吧?”冰儿吃惊道。 “没听秦爷爷说吗?五衰之咒,元婴修士丹药都撼动不了,只有虚境丹药才行,凝元丹算什么?”秦馨迟疑片刻道。 其实她心里也不大肯定。 也许元婴修士丹药无法撼动五衰之咒,但并不表明凡人的身体能承受。 此人身上没有灵力波动,显然是一介凡人。身上累累伤痕表明,此人是一名真正的军士,这是最为确凿无疑的凡人标志,修士绝不会入伍。 “可是,小姐,凝元丹,你也只有两颗!给了他,以后要用怎么办?”冰儿不情不愿道。 凝元丹为四品丹药,许多中小门派,即使集门派之力,都买不起一颗凝元丹,可以想象凝元丹的珍贵程度。 眼前闪过累累伤痕身体,耳边回荡着低低声音,“不离不弃,轮回相依。”秦馨不由嘴角轻咬,像是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倒要看看,世上是不是真有‘不离不弃,轮回相依’,丹药常有,缘分何处寻?” 见状,秦安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闭目养神;吴敏气得直哆嗦,凝元丹极为珍贵,即使是李家,也并不常有,如今却被秦馨用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怎能不让她生气?秦馨嫁入李家,这颗凝元丹迟早会用在李家身上,那意味着一名金丹修士。 不过吴敏并不敢阻止,她已经领教过了秦馨的霸道与横蛮,连杀她的话都敢说,她可不敢赌秦馨不会驱逐她。 周凤香脸上肉疼,却也装看不见,嘴角直抽搐。 虽然身为元婴修士,周凤香也难以轻易得到一枚凝元丹,她的一位筑基的侄子眼看要结丹,她苦寻了好久,也一直没有弄到,却被秦馨用在陌生人身上,怎能不让她愤懑? 凝元丹进入体内,那人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得红润光滑,干 瘪的肌肉丰满起来,不多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你救了我?”来人缓缓道。 秦馨闻言,心里一阵激动,兴奋的感觉溢于脸上。 “你醒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会流落天海河边?……”秦馨几乎是一口气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叫雷少轩。”雷少轩吃力道,“北魏征东大将军,这是什么地方?” “征东大将军?听起来好像是个大官,可是北魏国在哪里?”冰儿不解地问道。 “你来自大陆之外?”秦馨醒悟过来,“你并非栖霞大陆之人?” 冰儿不知道栖霞大陆,秦馨身为天才修士,自然知道栖霞大陆之外有许多大陆,栖霞大陆没有北魏国,雷少轩自然是来自其他大陆。 雷少轩头疼欲裂,强忍痛苦,缓缓道:“我来自西路大陆,这里叫栖霞大陆吗?看来我是落水飘到这里,谢谢你救了我,小姐贵姓?” “我姓秦!”秦馨吃惊道,“你落水漂过了大陆之外?” 雷少轩用力支撑身体要起来,却突然发现一阵剧痛,仿佛肌肉被扯动,被活生生地从骨头扯下,不由惨叫一声,“啊!” “小子,你中了五衰之咒,皮肉脱骨,内脏衰败,臭不可闻,一动便烂肉烂五脏六腑,还是别乱动的好。”秦安的声音传来。 听到雷少轩竟然来自大陆之外,秦安心感惊异,不由说了一句。 雷少轩眼睛昏花,耳朵沉闷如耳聋,只听清了“一动便烂肉烂五脏六腑”,不由吃了一惊,心沉到底。 雷少轩静了静神,喘着粗气,积攒了一丝力气,低声慢慢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如能送我到医馆,必有重谢。” 雪儿哼道:“你中了五衰之咒,并非得病。五衰之咒,只有虚境以上丹药才能解除,世上哪有这种丹药?” 雪儿心疼道:“小姐为了救你,用了一颗筑基丹和一颗凝元丹,才堪堪让你醒来,要想彻底治好你,估计神仙也得破产。除我家小姐,谁会那么好心救你?区区一介凡人,一万条命也比不上一颗凝元丹。说什么重谢,也不怕让人笑话!” 雷少轩一怔,说不出话来。 雪儿的话,有邀功之意,然而眼前的这位姑娘为了救自己,竟然不惜动用一颗筑基丹和一颗凝元丹,这不由不让雷少轩震撼和感动。 雷少轩十分清楚凝元丹的珍贵!当年在太一宗时,诺大的太一宗,西路大陆四大修行门派之一,只有七八名金丹修士,一颗凝元丹意味着一位金丹修士,其珍贵可想而知。 冰儿看着愣愣的雷少轩,心里一阵酸楚。吃了一枚凝元丹,雷少轩面容慢慢恢复了原貌,竟然是如此清新英俊的一位青年,且是一位将军,如此年轻有为,却命 不久矣,怎能不让人感到惋惜? “不要多想了,记住小姐的好心就好,别提什么感谢的话。”冰儿和声道。 冰儿并不认为雷少轩能活多久。 凝元丹仅仅能让雷少轩皮肉有些生机,恢复容貌,这是最容易的。而要恢复内脏、骨血、筋髓等,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高等级丹药。更高等级的丹药,就算秦馨愿意,也没有能力弄到,如今秦馨身边只有一颗凝元丹了。 除了秦馨,谁愿意为雷少轩付出? 一颗筑基丹和一颗凝元丹,出于好心,秦馨一咬牙也许便付出了,但更高等级的丹药,秦馨还愿意无偿付出吗? 更高等级的丹药,是元婴修士所用,至少六品以上。 六品丹药,就算是秦家如此显赫的家族,弄一颗也是很费力的。对秦馨来说,雷少轩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人,弱如蝼蚁!秦馨怎么可能会为一介陌生凡人付出如此巨大代价? 冰儿想道。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浊世仙途》,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天元丹 浊世仙途第三百二十六章天元丹“你怎么落水飘到栖霞大陆,又怎么会被天道诅咒?”秦馨和声道。 沉默半晌,雷少轩苦笑道:“我为北魏国东军指挥使,率领大军南征,意欲统一南越国。” 雷少轩理了理思路,慢慢道:“我出计谋,一把火烧绝天鹰关数十万人马;我领军,俘虏数千南越军,为了不贻误战机,将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剩。后来为了打开南越衡河天险,将一座大坝毁掉,冲垮水师基地,逼迫南越水师撤退,不料此举也让洪水淹没数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惨绝人寰。我杀戮太重,有伤天和,被诅咒也不奇怪。” 众人石化,一介凡人,竟然干出如此传奇般的事,虽然都是坏事。 雷少轩呆呆地看着马车车顶,喃喃道:“为了弥补过失,我率军试图修筑被我毁掉的霸湖大坝,结果被雷劈,掉落霸湖洪流之中,醒来便到了小姐的车里。” 雪儿呆呆道:“难不成老天真有眼,对你天打雷劈?” 秦馨嗔道:“雪儿胡说什么?雷公子是为了筑坝才被雷劈的,老天才没有眼的。” “老天就是没眼,要是有眼,怎么会让小姐嫁入李家?”冰儿一旁嘟囔道。 雷少轩闻言愕然。虽然眼睛模糊,看不清秦馨容貌,不过听了冰儿的话,雷少轩心里已然大致明白,眼前的小姐,大概是出嫁在即,不过婚姻却不如意。 雷少轩心里暗叹,吃力道:“既然不愿意出嫁,不嫁便是,一旦出嫁,便是一辈子。一辈子不如意,郁郁一生,终生遗憾,何必勉强?” 秦馨心里一阵悲凉,看着眼前的雷少轩,更觉同病相怜。 “为父母之女,为家族之弟子,为恩义,为孝道,种种羁绊,身不由己。”秦馨缓缓低声道,心里一阵酸楚。 “屁话!”雷少轩嗤之以鼻,“假设你不嫁,结局会如何?杀你还是囚你?亦或锁你送入洞房?如果没有,那么你比一比,嫁会如何,不嫁又怎样?” 雷少轩身为一方大将,身上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质,霸道绝伦,极富感染力。 秦馨闻言,心里掀起一阵狂澜!是啊,不嫁又如何?死又如何?身为曾经的修行天才,秦馨自然不会怕死。 身为秦家大小姐,又有谁敢杀或者囚她?锁入洞房,更是笑话。 不尊家族之命,至多被驱逐出秦家,秦馨稀罕吗?比嫁人还惨? 至于父母,秦馨绝不相信自己走头无路时,父亲和母亲会不管自己,尽管现在的父母其实是逼迫自己最深的人。 但是,自己真有勇气不嫁吗?秦馨心里苦笑。 秦馨忽然莫名奇妙的问道:“你昏迷之时,嘴里总喊着‘不离不弃,轮回相依’,那是你的爱人吗?” 雷少轩一怔,脑海里闪过 一张美丽的面孔,却记不起是谁,不由陷入沉思,目光呆滞,一时无语。 雷少轩的表情是如此专注和静谧,脸上浮现出淡淡却无比深沉的痛楚,深深触动了秦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不多时,雷少轩感觉身体极其慵懒疲倦,脑袋昏沉,又躺下沉沉睡去。 此时,一名护卫来报,“大小姐,前面不远便是落日滩,车队将回到大路。落日滩为大道岔口,分别通往李天城及落日城,请小姐及早准备。” 李天城是通往李家必经之路。 “大小姐,过了落日滩,便有我李家来人迎接,雷公子再不能随行,大小姐应及早准备。”吴敏的声音传入了车厢内,闻言,秦馨的心莫名一紧。 “大小姐,李家即将来人,此时不宜再生事。我知道大小姐心地善良,却也要考虑李家的感受。雷公子无药可救,就不如放在落日滩,留下些银两,让他自行雇人前往落日城吧。”周凤香用神念将声音悄悄传入秦馨的耳朵里。 秦馨脸色煞白,看着沉沉睡去的雷少轩,心乱如麻。 落日滩地处偏僻,方圆数百里无人烟,即使有路,也难见行人。将雷少轩放在落日滩,不啻是丢弃他,任其自生自灭。 如今的雷少轩,除了能勉强说话之外,基本的行动能力都没有,如同瘫痪,丢下他独自一人,雷少轩必死无疑。 “丫头,放下他吧。”秦安叹了一口气,道:“五衰之咒,天下无人可救,你已经尽力了,顺其自然吧。” 秦安顿了顿,劝道:“你如今将入李家,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家丢脸,否则,往后的日子,你在李家如何自处?带着他,你不仅救不了他,还会害了自己,徒增烦恼。” 望着熟睡如婴儿的雷少轩,脑海里闪过那累累伤痕,耳旁回荡着“不离不弃,轮回相依”的喃喃自语,秦馨霍然抬起了头,泪流满面。 “秦爷爷,我想跟你借样东西,可以吗?” “你想借什么东西?”秦安奇怪地问道。 “一颗天元丹!” “一颗天元丹?”秦安闻言大吃一惊。 天元丹为七品丹药,以天元果为主药,辅以补天芝、天青花、天竹花、天地花、天星草、天龙藤、天仙果和天罡草,共计九种七品灵材炼制,号称“五行四象补天丹”,为元婴修士受伤时,修补元婴生机唯一的丹药。 元婴受伤,绝不是修士肉身被伤那样,伤在哪里治疗那里就是。 修士的元婴似虚非虚,似实非实,浑然一体,含有天地至理,为一尊灵体。元婴一旦受伤,根本无法医治,只能补充元婴自身灵力、魂力、生机及神识等等,让元婴自行恢复。 元婴修士为世上最为强大的修士,拥有翻江倒海、开山裂地 之能。可以想象,用以元婴修士疗伤的丹药蕴含着多么强大的机能;同时也表明,其丹药是多么珍贵。 每一株七品灵材都极为难得,至少需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成熟采摘,每一株价值都在五千极品灵石以上。而一颗天元丹需要九种七品灵材炼制,每炼制一颗丹药,还都需要准备三份灵材,当作练手及炼制费用。 可以想象,一颗天元丹,没有七八万的极品灵石,根本拿不下来。 在禁灵戈壁与五灵分别时,五灵各自送了雷少轩一件礼物,土灵直接搬空了一条灵脉的极品灵石送给雷少轩,雷少轩没有仔细数过,也不过是一两千颗。 如果用凡人的价值衡量,意味着举一国之力,都买不下一颗天元丹。 秦安身为元婴修士,如果仅凭长老的身份和俸禄,没有百年休想拿到一颗天元丹。 很多时候,元婴修士受伤,不是没有办法疗伤,而是没有足够的灵石。这也堂堂元婴大修士,有时候不得不屈身世家宗门的原因之一,否则,元婴大修士身为世上最强大的修士,谁不愿意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秦安一时踌躇,如果是秦馨受伤,秦安会毫不犹豫取出天元丹,然而雷少轩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路见不平、路遇求助之人,伸一把手,只要是人,也许都能做得到。 但是,天下谁会倾家荡产无偿救助一位陌生人?天元丹如此珍贵,几乎是一位元婴修士的大部身家,说倾家荡产不为过。 雪儿、冰儿闻言,也有些呆愣,不敢多言;此事太重,重到两人都不知也不敢开口的程度。 吴敏和周凤香对视一眼,周凤香气急道:“疯了,这丫头疯了。”出乎意料的是,吴敏竟一时沉默。 吴敏一向看不惯秦馨的为人。在吴敏心目中,秦馨任性、刁蛮,一言不合,便乱发脾气,甚至有些疯狂。出嫁途中,仗着秦安的宠爱,一路之上,随意改变行走路线,根本不把吴敏等人放在眼里。 如今,吴敏却重新认识了秦馨的另一面。 疯狂?疯狂到用一颗天元丹救助一位陌生人?吴敏可不认为一位修行天才、堂堂的秦家大小姐,会有失去理智的疯狂的决定。 只有一种可能,秦馨是一位真正至情至性之人,怪不得生于家族内,能成为修行天才,管不得秦安——堂堂的元婴大修士,会如此心疼秦馨,因为秦馨的品性极为可贵。 在秦馨眼里,只有本心,没有价值衡量;在秦馨心里,只有能不能救,而不是值不值得救。 吴敏暗叹,也许自己真不该针对秦馨,如此本性之人,才是真正的修士!自己不过是一时修为强大,却也逐渐迷失了本心。 秦安苦笑,道:“丫头,这可是一颗天 元丹啊!” 秦馨满脸失望地低下头,看着熟睡的雷少轩,轻声道:“雷公子,抱歉!我救不了你。” “唉,丫头,就算是天元丹也救不了他,尽力就好!” 秦安轻叹道,手一扬,一颗暗金色熠熠发光的龙眼般大小的丹药遽然而至,静静得停在了秦馨面前。 “秦爷爷,你舍得天元丹?你真的是个大好人。”秦馨顿时眉开眼笑,雀跃道。 秦安心里苦笑,暗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碰见你这么个烂好人,才没有办法。唉,谁叫我看着你长大,见不得你一辈子愧疚。” 以秦馨的性格,将一位濒死之人丢弃一旁,没准真是一辈子愧疚,如此一来,秦馨一生都难以快乐。 忽然秦安脸上一滞。 秦安心里畅快无比,虽然舍了一颗无比珍贵的丹药,却丝毫没有失落感,反而轻松无比,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心态吗? ——心无所滞,澄心唯一。 秦安浑身散发出一种奇妙的气韵,如果有人看见,一定会惊呼秦安此刻的状态: ——顿悟!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浊世仙途》,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亵渎 修士修为越高深,越难以顿悟。 随着见识和年岁增长,遇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修士免不了受其影响,心思会越来越杂,原来越难以保持本心。 尤其修士修为越高,需要的修行资源越来越庞大,所需等级越来越高,自然也越来越难以获取。为了获得资源,修士难免会违心而为!最后多少会迷失自己。 一名修士,如果连自己本心都蒙尘,又如何能感悟天道? 因此,修士修为越高,越难以突破。 到最后,突破并非是没有足够的资源,而是本心已经蒙尘,难以窥觅天道。 如果仅靠资源就能突破,世上有无数强大的门派世家,再多的资源,也完全可以堆出来。 舍出一颗无比珍贵的天元丹,回归本心,反而让秦安得以顿悟。后,秦安也成为少数突破元婴的修士之一,此为后话。 “天元丹可是七品丹药,他不会被撑爆吧?”冰儿满怀希望,却又无比担心道。 雪儿恶狠狠道:“不是说他具大功德、大气运吗?小姐舍出如此珍贵的丹药救他,要是沾不上他一点功德气运,就把他给宰了卖炼药。” 惹来冰儿一阵白眼。 沉睡中,雷少轩感觉自己走在一片冰冷的虚空中,这里冰冷,黑暗,死寂沉沉,只有一团散乱的漩涡状星云慢慢旋转。 星云旋转得如此缓慢,慢到快要维持不住漩涡的形状。 这里太冷,毫无生机,如一处濒死的世界。 好冷! 雷少轩艰难地行走在空中。 突然,宛如黎明的天际,虚空深处出现一团火球,火球在虚空中骤然炸开,宛如一颗太阳,阳光所到之处,冰雪消融,温暖如,给大地带来了生机与活力。 星云漩涡暖和过来,缓缓旋转了起来,且越转越快。 很快,星云漩涡横过虚空,宇宙苏醒过来! 雷少轩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一个声音传来,这声音宛如空谷清音,如此动听,如此清晰,让人感动。 一张可怕的面孔出现在雷少轩面前。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右边脸颊香嫩细腻,宛如润玉,毫无瑕疵,配上柔美的眉毛,有一种惊心动魄之美。然而,一道狰狞的刀疤,从这张脸的左边脸颊一直往下延申,沿着至脖子,深入口,将这美丽击得粉碎。 刀疤皮外翻,颜色青黑,宛如火灾后余烬一般,占据左边大半个的脸颊,让整张脸瞬时变成一张丑陋的泥塑面孔。 雷少轩眼眸中失望和惊诧的目光一闪而逝,却哪里瞒得过秦馨。 秦馨心里一疼,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我的脸是不是很可怕?”秦馨脱口道。 雷少轩淡淡道:“很难看,但不可怕!” 秦馨心里莫名一松,平静道:“你倒是说实话。” 冰儿闻言,气急道:“真没良心!亏得小姐为你求来一颗天元丹救你,你非但没有一丝感激之心,还敢说小姐脸难看。” 雷少轩闻言脸色微变,一时呆愣无语,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馨。 他博览群书,如何不知道天元丹的珍贵。 自己与秦馨素不相识,她竟然能用一颗天元丹救自己,雷少轩一时不敢相信,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 感激?这岂是用感激的话能表达的。 古人云:大恩不言谢。 雷少轩此刻无比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雷少轩无言以对。 “我的脸原本就难看,还能bi)迫雷公子说好看不成?”秦馨坦然嗔道。 “小姐能拿出天元丹,想来不是一般人,别说皮外伤,即使断臂重生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治疗脸上这样的伤疤,应该谈不上什么难度,怎么会让脸会变成如此模样?”雷少轩轻声道。 秦馨脸上微微抽搐,道:“那年,我独自外出历练,被一名蒙面修士用剑划伤。他的剑上涂有奇毒,这种毒素浸透溶入伤口四周的皮即经脉,药石、灵力都无法去除。要想重生皮,除非先切除伤口四周的全部带毒皮,而我修为不足,切得太深,会危及命。” 雷少轩恍然大悟。 修为高深者,甚至能滴血重生,切掉脑袋都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秦馨修为不足,体是命之所寄,伤口伤得太深仍有危险,也就不能切除。 “既然这样,努力修行就是。”雷少轩舒了一口气道。 能拿出天元丹的人,资质就算差,修行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靠资源也能堆出不错的修为。 雪儿轻哼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小姐脖子上的伤口阻断了经脉,灵力无法运行,而脖子以下伤口深入心脏,根本无法修行。” 雷少轩心陡然一沉。 脖子经脉很浅,很容易被阻断,心脏为气血之根,如果连心脏都受了伤,那么此人无疑是废了。 此时,雷少轩已然明白,如此严重的伤势,若是普通人估计早就死翘翘,心脏被奇毒所伤仍然能活下来,这绝对是惊人的手段,非常人所能为。 “你的体怎么样了?”秦馨关切地问道。 雷少轩心神往丹田探去。 丹田漩涡正缓缓转动,往外散发着淡青色的光芒,这是混沌之力。 随着丹田缓慢地转动,雷少轩开始感觉到温暖和力量。 雷少轩欣喜如狂,这意味着自己的体正慢慢恢复正常,不过骨间仍然感觉阵阵隐痛,之前眼睛模糊、耳鸣如聋等也消失了,甚至鼻子已经能闻到上淡淡的臭味。 “四肢有感觉了,只是骨间仍然有些疼痛,你们这是去哪里?”雷少轩轻松道。 闻言,车内一阵沉默。 雷少轩的话瞬间把秦馨拉回了现实,委屈涌上心头,秦馨的眼泪几乎掉下来。 冰儿看了一眼秦馨,低低道:“小姐是在出嫁途中,这是嫁车。” 犹豫片刻,冰儿沉声道:“前面不远便是落滩。过了落滩,便有婆家人来迎接小姐,届时小姐就不方便留公子随行。既然雷公子体已经恢复,便请雷少轩早做打算。” 雷少轩闻言,面色沉。 看到秦馨破烂的半边脸和车内奢华的装饰,想到秦馨轻易拿出的凝元丹甚至天元丹,雷少轩哪里还不明白什么回事,心里顿时堵得说不出话来。 秦馨必定出豪门,然而顶着半边破脸,出再高贵,又怎么可能嫁得好?难不成还有人喜欢丑女不成? 尤其是秦馨为修士,如果不是无法修行,是绝对不会嫁人的,如此一来,一切再明白不过了:秦馨必定是无法修行后,被家族视为废人,然后废物利用,被bi)嫁人。 换句话说,秦馨还有些用处,如果没有用就不会有人娶;同样,如果秦馨没有这些用处,也不会被bi)嫁人! 最令雷少轩心疼的是,假如秦馨失去这些作用,命运必定凄惨无比。对于豪门世家的冷酷无,雷少轩心里无比清楚。 “如果不愿意嫁,就不要嫁!可以逃,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逃一步,海阔天空。”雷少轩缓缓道。 为死囚,雷少轩做事从来毫无顾忌,只从本心。 秦馨闻言,眼泪簌簌滴下。一直一来,从来没有人这么劝过她,心里感觉一松,好歹自己总算没有白救雷少轩。 秦馨不惜一切代价就雷少轩,其实心里有一个隐隐无法告人的念头,说出来其实很可笑,既然家族bi)自己嫁人,那么出嫁前,疯狂一把,做一件疯狂的事。 一路来,秦馨任意行事,随意改变路线,然而在车上,且有三名元婴修士随行,想疯狂也没有机会,此时,雷少轩恰好出现了。 秦馨把救雷少轩当作自己出嫁前做的的最为任的一件事。 “都要渡河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说了,我这张丑脸,能嫁出去就不错了,容不得我选。”秦馨呆呆地看着雷少轩,泪流满面。 雷少轩更是心疼,秦馨眼眸中的悲伤和无奈,让雷少轩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抚在在秦馨的脸上。 冰儿、雪儿心中一凛,脸上严重露出惊恐的神色,急忙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秦馨可是待嫁的新娘!雷少轩此举无疑是亵渎,要是让外人知道,秦馨名声可就毁了。 秦馨躯微微一抖,却没有挣脱,只觉得又羞又怕,隐隐又有些期盼,心如小鹿般乱跳。 雷少轩直直地看着秦馨,手慢慢沿着伤疤往下抚摸,一股温柔清凉的奇异感觉,顺着雷少轩的手,抚过秦馨的体,最后雷少轩的手竟然停在秦馨高耸的山峰上。 “这混蛋!竟敢……” 秦馨脸色涨得通红,几乎浸出血来,体变得灼和柔软,却又不敢稍动,心里在期盼和羞恼中不停地乱转。 吴敏气得浑发抖,秦馨可是李家的待嫁新娘,怎能任由人亵渎? “快到落滩了,快到了,这混蛋快下车了……”吴敏哆嗦对自己道。此事不能闹开,闹开丢脸的只会是李家,谁敢指责甚至惩罚秦家大小姐不成? 周凤香虽然装作闭目养神,嘴里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秦安依然在闭目养神,然而呼吸却明显粗了起来。 冰儿、雪儿恨不得在地上钻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禀报大小姐,前面便是落滩,是继续沿着河滩前行还是回归大路?”内心正在挣扎之时,一名护卫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打断了秦馨心中的慌乱。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落日滩 雷少轩也惊醒过来,收回了手,面不改色道:“哦,到地方了吗?” 看着装傻充愣的雷少轩,秦馨气得真想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然而看到冰儿、雪儿脸上古怪的表,强忍心中的羞恼,声音高了起来。 “落滩到了,我们继续前行,你不方便随行。”秦馨颤声道,“你可以走了!” 秦馨总算认识了雷少轩的一面。 雷少轩不愧为一员大将,果然诈无耻,无耻程度无与伦比。如此年轻能任将军,绝非靠祖荫或者任人唯亲,绝对是凭自己的无耻,秦馨不无恶意想道。 秦馨却没有意识到,似乎自己并不生气,反而有隐隐的期待和丝丝的甜蜜。 落滩为一处平缓的沙滩,天海河在此处拐了一个弯,浩浩汤汤继续向南而去,堆积出一处宽阔的沙滩。 此时,落如金,灿烂的晚霞染红水面,将水天一线的天际映为燃烧的一滩烈火,景色极为壮观。 沙滩上,沙似雪,石如铁,远山含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秦馨扶着雷少轩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两人默默注视片刻,看着晚霞默然无语。 半晌,秦馨终于道:“落滩是一个岔路口,有三条道路。” 秦馨指着远山,“那条路通往落城,也是前往暗青荒原的必经之路。暗青荒原极为危险荒凉,有沼泽、戈壁和莽莽群山,是一条绝路,只有探险者、修士等猎兽、探奇或者采药等才会去。” “沿着来时方向走那条路,可以通往大通城。大通城极为繁华,只有那里才有机会彻底消除你上的诅咒。” “那边还有一条路去往湟原。湟源也是一座大城,不过太远,你不要往那边走。” 秦馨拿出五十块灵石,随手扯下往蒙面的丝巾紧紧包好。 “你体没有完全好,要想前往大通城,只需等商队车队经过,一块灵石便可求他们顺路带你前往。” 雷少轩心理上满不是滋味,看着秦馨,低声逗道:“想不到堂堂秦家大小姐,竟是如此啰嗦,很像军士与妻儿之间生离死别,说个没完。” 闻言,秦馨羞得满脸通红,一把将灵石包砸在雷少轩的上,“谁跟你是夫妻,再胡说八道,砸死你!” 说罢落荒而逃。 雷少轩慢慢站起,静立风中,看着逐渐远去的车队,终于消失在远方,心里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惆怅。 栖霞大陆,从此自己将孤一人。 落逐渐消失,只剩最后一抹余晖,雷少轩取出碎星枪,在岔路口环视一周,将碎星枪当拐杖,一步一步向暗青荒原方向走去。 车内,一颗夜明珠发着柔和的光芒。 秦馨坐在榻上,一会躺倒左边,一会歪在右边,显得极为烦躁,难以安静。 “小姐,好好坐着吧,晃得我眼晕。”旁边,雪儿单手支撑着脸,眼巴巴地看着秦馨道。 “雪儿,你这话说了一百遍了,烦不烦!”秦馨不满道。 “还不是让你给晃的?晃得我眼都花了!不过这倒是好事,至少你的脸看起来很漂亮,我几乎都快忘了你原来的脸是什么样子了。”雪儿嘟囔道。 冰儿闻言,抿着笑抬起了头,突然面色大变。 “啊!” 车内随即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冰儿,你疯了?怎么回事?”秦馨不满道。 “小姐,脸……脸,你的脸!”冰儿指着秦馨的脸,结结巴巴道。 秦馨脸上露出迷惑表,随后拿起榻上的铜镜,对着脸。 咣当!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铜镜脱手,掉到了马车地板上。 秦馨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呆愣表,喃喃道:“我的脸……好了?” 冰儿醒悟过来,赶紧捡起铜镜,举到秦馨面前,又惊又喜,颤声道:“不 不……知道,再、再……仔细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铜镜中,出现了一张匀称的脸。尽管脸上刀疤的形状,仍然没有什么变化,看上去仍然如沟壑纵横,然而外翻的肌颜色已然变得粉红,露出柔嫩的痂,那种生硬如瘤的暗黑色皮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意味着伤口上的毒素已经完全消失。 如果伤口上没有奇毒,无论多大、多狰狞的伤疤,对秦家来说,恢复原来的容貌,不过是举手之劳。 巨大的惊喜,让秦馨泪流满面,举着铜镜迟迟不肯放下。 “小姐,小姐,试一试灵力运转……”冰儿醒悟过来,急促道。 秦馨闻言,急忙放下铜镜,满怀希望,心里砰砰直跳,运灵力转全。 灵力如潮,畅通无阻。 “我可以修炼了!秦爷爷,我可以修炼了!”秦馨喜极而泣,大声叫道。 秦安闻言,眼中湿润,谁道元婴大修士无?只因未到动时!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雪儿问道。 秦馨一怔。 半晌,秦馨脸色潮红,咬牙道:“我明白了,那混蛋占我便宜,然后消除了伤口毒素。” 冰儿只翻白眼。是那混蛋是帮你消除毒素,才占你便宜好不好,别搞反了。 雪儿眼睛发直,嘴里嘟囔着,“果然此人有大功德、大气运,小姐果然沾光了。” 秦馨又好气又好笑,心大好,一脚踹了过去,道:“是小姐我为他用掉了一颗筑基丹、一颗凝元丹和一颗天元丹,是他沾了我的光!” 秦安大笑道:“一颗筑基丹、一颗凝元丹和一颗天元丹都没有白花。丫头,好心有好报!你可以重新修行了。” 吴敏和周凤香一时惊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不行,我不能扔下他,我要回去找他!秦爷爷,掉头!”秦馨忽然道。 “不行,小姐,你不能回去,前面不远便有李家人来迎接,此时小姐不能掉头!”吴敏闪来到马车面前,劝道。 “雷公子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扔下他,任其流落荒野、自生自灭。”秦馨平静道,脸上流露出自信和不容置疑的表。 “吴姐姐,先让开吧。”周凤香劝道。 秦馨一旦能修炼,其份地位立即不同,想起往站在秦馨后的人,周凤香心中一阵凛然。 月光如水,洒在落滩上,洁白的沙子闪着粼粼的微光,显得十分美丽。微风拂过,带来了清凉和温柔的潮声,给夜晚增添了无尽的宁静和温馨的气氛。 落滩空dàng)dàng)的,石头上已经不见雷少轩的影,只有四周三条幽深的道路向远处延申,消失在漆黑的旷野尽头。。 “秦爷爷,找到他没有?”秦馨焦急地问。 秦安眉头微蹙,摇摇头,“奇怪!方圆五百里内,都没有发现他的人影,那小子到底往哪里去了?” 元婴大修士的神念无比强大,能覆盖方圆上千里,但是一旦超过五百里,会有无数乡野村镇及城市,人口之多,如果没有特定方向,就难以一一辨别了。在无数人当中找出一人,需要一一辨别,哪怕神念再强大,也难以做到没有错漏。 “怎么办?”冰儿有些焦急道,“这里有三条道路,他到底往哪里去?” “他不会是特意躲开了吧?”雪儿道,“他要是特意躲开,人海茫茫,真不好找。” 秦馨站在石头上,良久,脸上浮现出奇异的表,喃喃道: “吃了我一颗筑基丹、一颗凝元丹还有一颗天元丹,摸我的脸,摸我的子,占了我那么大的便宜,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只要还在栖霞大陆,绝对逃不出我的手心!” 冰儿、雪儿愕然。 雷少轩吃力地走着。 一颗天元丹,让体内丹田漩涡恢复运转,于是,雷少轩用混沌之力,试着清除秦馨伤口的毒素。 混沌之力果然为灵力之本源,无论河中毒素,说到底都是灵力一种,很快被雷少轩清楚干净。 然而,雷少轩却不能让秦馨知道自己怀混沌之力的秘密,那绝对是惊天之秘,等秦馨一离开,便立即离开落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简单的道理,雷少轩再清楚不过了。 雷少轩不能让秦馨知道自己是如何清除毒素的,就让她自己去猜好了。 此时,雷少轩眼前出现了一处山谷。 夜晚的山谷传来山风凄厉的呼啸,旷野四周回dàng)着各种奇怪的声音,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 荒凉的山谷道路两旁,出现了稀疏的亮光,有些是火堆,有些是简陋的小院,有些是帐篷。 ——小镇? 雷少轩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自己沿着通往暗青荒原的路,艰难地走了两个多时辰,走过数百里杳无人烟的道路,已经精疲力竭。 雷少轩吃了一颗天元丹,丹田漩涡运转正常,体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然而,雷少轩惊恐地发现,自己仍然不能使用灵力,只要灵力外放,浑皮仿佛要脱落一般剧痛。 自己的皮被诅咒了,雷少轩哀叹道。 幸好,自己的神念恢复了正常。 神念正常,便能使出虚空遁赶路。 不过,如果灵力不能保护皮,只要虚空遁扯动太大,便会浑剧烈疼痛。因此,雷少轩每次虚空遁只能遁出一里,如果距离再大,体有垮掉的危险。 雷少轩只好一次一次地慢慢往前遁走。 雷少轩离开落滩,开始孤独地行走栖霞大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永宁寺 孤行走,雷少轩习惯地开始审视自己。 雷少轩已经知道,自己已然突破,当初因为落水前突然脱力,被迫骤然提力,从而突破了筑基的最后关口,被天道诅咒,才落到如此局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是:自己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筑基修士。 此外,雷少轩惊奇地发现,自己服用了一颗筑基丹、一颗凝元丹,甚至一颗天元丹,这些丹药之力,远超一般筑基修士所能承受的程度,天元丹甚至金丹修士都无法承受,然而自己吃下天元丹,体一点事都没有,这表明这些丹药所蕴含的灵力都沉淀在体内,这意味着什么? 无疑,这意味着自己虽然只是筑基修士,但仅就灵力浑厚而言,体内灵力并不弱于金丹修士,甚至能勉强接近元婴修士。 别忘了,天元丹只有元婴修士才能服用。 想到这些,雷少轩隐隐感到恐惧:如此一来,自己今后要想结丹,得需要多少灵力才行?更遑论化婴! 虽然说结丹和化婴对雷少轩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不过,结丹和化婴的难度比寻常修士增加了多少倍,对雷少轩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这如何不让雷少轩感到恐惧,因为不结丹、不化婴,自己的寿命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筑基让自己的寿命增加到两百年,然而自己的寿命无论增加多少,都只是剩一半。 正胡思乱想间,眼前出现了这片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更像是一处临时的宿营地。 道路两旁,凌乱地搭着些小院、棚子,还有些简陋的房子。 房子和院落都显得颓旧,像极了曾经废弃又被人临时启用的样子,院落内外看不见寻常院子该有的生活用品,有些院落就直接在院子当中燃起火堆。小镇四周不远的郊野外面,还零星的搭着野营似的帐篷。 雷少轩心里一松,有人烟意味着有希望,不孤独。 忍着浑的疼痛,雷少轩拄着碎星枪快步前行,进入小镇,来到一处院落。 说是院落,不过是两间破旧房子,院墙已然崩塌,只剩低矮的墙根,站在门外能将院内形一览无遗。 四个人围着院内一堆火烤火,火上架着一口锅,锅里汤沸腾,在这清冷的郊外,显得格外温暖人。火光将四人的脸色映得通红。 修士! 雷少轩一眼看去,不由眼瞳微缩。这四人俨然都是修士,不过修为都不高,修为最高的只有筑基八层。 “你们好!”雷少轩站在远门口,往里打着招呼,“请问……” 闻言,四人齐刷刷看了过来。为首一人站了起来,上下打量雷少轩一番。 “咦,凡人?”此人咦了一声,随即脸上浮现出轻蔑的表,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去、去、去,滚开,别打搅你大爷喝酒。” 说着坐下,不再理会,其余三人哈哈一笑,对雷少轩视若无睹,转继续喝酒。 雷少轩眉头微皱,忍着火气,继续前行。 向前几步,来到一处兽皮搭成的棚子,棚子门口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药”字,显然是一处药铺。透过门口的亮光,依稀能看出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老者。 雷少轩刚进入棚子,门口闪出两名大汉。 “干什么呢?”一名灰衣劲装男子挡在雷少轩面前,警觉地盯着雷少轩问道。 雷少轩微笑拱手道:“在下姓雷,初到此地,想打听一下,哪里可以住宿?” 那名男子转脸看着桌子后的老者,见老者眼皮都不抬,回过脸来,不耐烦道:“我们只收购灵药材,不知道哪里可住宿,夜已深,请离开。” 雷少轩想要再问,另外一名大汉手握刀柄,面色清冷,“走、赶紧走。我们这里没有住宿。”说着,欺bi)近,将雷少轩赶出棚子。 走出门口不远,雷少轩隐约听见棚子里传来不屑的声音。 “一介凡人,深夜还到处乱逛,真不知死活!” “原本就是不知死活才敢来这地方,我赌他活不过三天……” “也不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冒险,脑子进水了。” “哈哈哈哈……” “……” 雷少轩心里有些恼怒,却不便发作,一连问了几处,对雷少轩态度都极为冷漠,让雷少轩心里越发感到郁闷和奇怪。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的人似乎都很冷漠和警觉。 终于,雷少轩顺着亮光,来到了一处低矮栅栏围城的小院,院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器”字。 院里靠里立着一尊人高的火炉,雷少轩惊奇的发现,火炉炉烧得通红,气bi)人,却不见明火。 小院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三名男子和一名中年妇人围桌喝茶。 “小子,你要练器吗?”一名长脸男子问道。 雷少轩恍然,这是炼器之铺。 “炼什么器?你没看见他不过是个凡人。” 一名短须圆脸男子看了一眼雷少轩手里的碎星枪,戏谑道:“细皮嫩,都没有百斤力气,能提得动凡铁剑就不错了,也就配提杆木枪,法器能把他压扁。” 雷少轩手里碎星枪为天雷木打造,极为沉重,不下千斤,不过五灵用血炼之法打造,与雷少轩心血两连,宛如自己上手臂,自然感觉不到重量,这才让雷少轩举重若轻,轻飘飘的感觉就像提一根木头。 雷少轩心里苦笑,世上五行灵力绝对平衡的人极为少见,甚至没有,五灵平衡,灵力不显,也难怪所有人都将他视为凡人。 “在下姓雷,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夜已深,想打听一下哪里可以住宿?”雷少轩极为客气道。 闻言,那名短胡圆脸男子面露惊异之色,“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大胆,难道来之前也不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见雷少轩迷惑不解的样子,男子轻叹道:“此地名为求亡谷,过了此谷,便进入暗青荒原。暗青荒原极为危险,低阶修士深入与求死无异,即使是外围也十分危险,不能停留过夜,必须退回这里。这里成为低阶修士进入暗青荒原的临时宿营地。” 长脸男子讥讽道:“暗青荒原多灵材妖兽,修士来此是冒死采集灵材和猎取妖兽,等在这里等待进入暗青荒原,相当求死,所以成为求死谷。修士求死求的是机遇,你一介凡人,来这里简直是送死。” 短胡圆脸男子又道:“这里离最近的落城也有五百里,这五百里荒无人烟,多有妖兽,十分危险,你一介凡人来此地干什么?” “随意而走,便来到此地。”雷少轩笑笑道。 男子摇摇头,道:“暗青荒原风沙极大,能吹死人,凡人根本无法承受。这里没有住宿之地,逗留此地比走夜路返回还危险,你赶紧原路返回吧,这不是凡人能呆的地方。” “我分明看见这里有些商铺,比如药铺,比如你的炼器铺子,为何就没有客栈之类?”雷少轩不解道。 短胡圆脸男子耐心道:“这里离落城太远,低阶修士来回一趟十分不便,因此,便有人在此设点,收购一些低级灵材,或者出售一些丹药。炼器也是为低阶修士进入暗青荒原打造或者修理法器。” “修士能灵力外放,抵御风沙,随时可修炼,比客栈还好,客栈在这里没有市场。” 长脸男子皱眉看着雷少轩,“小子,赶紧走吧。看你一皮甲很是精致,手里长枪似乎也不一般,小心被人宰了抢走。你这样的弱鸡肥羊,竟然能从那头走到这里还不被抢,也算是一大奇迹。” 雷少轩闻言瞪大眼睛。 短须胡子轻叹道:“此地弱强食,没有任何规矩,你竟然敢孤一人深夜独行,真是无知者无畏。” 雷少轩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一路走来,所遇见之人态度皆冷漠,戒备之心极强,原来是这个原因。 雷少轩环视四周,炼器铺连个房子都没有,是一处露天小院。沉吟片刻,雷少轩道:“既然如此,小镇可有什么废弃的房子或者寺庙可以暂住?” 长脸男子摇摇头,道:“但凡有房子,都给人占据,绝不可能收留陌生人。” 似乎想起了什么,长脸男子忽然眼睛一亮,迟疑片刻,指着不远的一处树林道:“那里路边树林有一座废弃的古庙,也许你可以暂住一晚。” 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远的一处树林里,隐约露出房屋院墙。 “多谢指路。”雷少轩欣喜道。 “慢着。”一直沉默的女子站起来,“你不能去那里。” 女子看着长脸男子,嗔道:“据说那座古庙闹鬼,从来没有人敢在那里停留,他不过是一个凡人,你让他半夜去那里,这不是害他吗?” 雷少轩闻言,轻笑道:“传闻多不足为据,就算真闹鬼,在下出军士,倒是不怕。再说,被惊吓总比被山风吹受冻强。” 几人摇摇头,不再相劝。 素昧平生,能有好言一句,足以显好心。别看雷少轩是一介凡人,能孤一人走到此地,绝非常人,多劝倒显矫。 不多时,雷少轩来到这片树林。 说是树林,其实是一大片茂密的荆棘藤蔓。一丛丛藤蔓高大茂密,宛如大树,却又相互缠绕纠结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一株还是万株。 整座寺庙大部分都被藤蔓覆盖,只露出些屋顶和墙角,宛如被荒草淹没的荒坟,怪不得无人敢靠近,这里森的气息能把胆小的人吓死。 即使寺庙门口的小空地,也已经被丛丛条条的藤蔓爬满,风吹过树丛,发出刷刷响声,地上的藤蔓摇曳,仿佛条条蠕动的长蛇,让人胆寒。 古庙大门高大巍峨,两扇大门紧闭,昏暗中显出暗红色,屋檐下有一块斑驳的匾额,上面写着:“永宁寺”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宁莺 怀着忐忑的心,雷少轩退开了大门,吱呀一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啪啦啦地惊起数只飞鸟。 随之一股浓郁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让雷少轩顿觉心无比舒畅,仿佛洗去了全的污垢和疲惫,体焕然一心。 木灵气! 雷少轩又惊又喜,院内弥漫着浓郁的木灵气。不,不是木灵气,而是木之生机精华。 木灵气是天地间木灵气,木之生机精华却是树木生机外溢,形成的生命之气。这种生命之气,尤其适合疗伤,对雷少轩当前状况来说,尤为适合。 雷少轩快步穿过幽暗的大门,眼前一亮,一座大庭院霍然出现在雷少轩面前。 庭院整洁错落有致,左边一株巨大盘根错节的藤蔓,主干有无数条碗口粗的枝条盘缠在一起,形成一株巨树高高耸立。无数条藤蔓枝叶,向四周蔓延,宛如森林覆盖了整个寺院。 怪不得院内有如此浓郁的木的生机之气,没有千万年生长,难以长成如此巨大如林的一株荆棘藤蔓。这株巨大的藤蔓丛林,在这漆黑的夜里,如一团影卧在地上,隐隐散发着诡异而森的而气息。 庭院中间,一条青石路蜿蜒通往夜的尽头。右边庭院却又是另一番景致:小池塘清水碧澄净透,水榭曲廊,假山怪石,翠竹稀稀。 这哪里是废弃的寺庙,分明大户人家的花园后院。 然而,精致的庭院与荒凉的古庙形成强烈的对比,透着无比的森和诡异,让雷少轩汗毛倒竖,浑发冷,不由握紧了手里的碎星枪。 噗! 细微的一声轻响传来,在这漆黑的诡异庭院里,宛如大锤,砸在雷少轩心头,雷少轩浑一紧,往远处看去。 庭院深处,青石板尽头,一团红光亮起,照亮了池塘中间一处水榭。 有人!雷少轩惊疑不定地仔细看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贵客临门,请移步喝杯茶!”一名白衣女子站在水榭内,举着红灯笼,柔声道。 雷少轩沿着青石路来到水池边,刚要踏上水桥,迟疑片刻,眼中微光一闪而逝。 脚下池水、游鱼、木桥、曲廊等是真的,并非幻境。雷少轩心稍安,走上木桥,来到水榭内。 女子一白衣,飘飘飞,腰若束素,如墨般的秀发自然垂下来,一双美到无法形容的眼眸,闪动着秋水涟漪,深邃而又温柔。 淡淡的红光下,肌肤如雪玉一般白皙柔滑,却又映出莹润的红光,更显弹吹破。 白玉似的赤足,踏在水榭木板上,纤尘不染,宛若正踏于云烟之上,俨然一位不沾一丝人间烟火的仙子。 女子脸上露出妩媚的微笑,在这暗夜之中,更显迷人和神秘。 “公子,你是不是很害怕?”女子轻声道,声音细腻软糯。 “深夜,古庙,红光,美女!任谁也觉得怪异,古庙多孤魂野鬼。”雷少轩冷静下来道。 “难怪!公子不过是一介凡人,夜入古庙,自然怕鬼!”女子轻笑道,“不过你看我像女鬼吗?” 雷少轩眼中微光闪过,只见眼前的女子生机勃勃,皮肤细嫩,俨然是一名再真实不过的人了。 雷少轩放下心来,世上能瞒过破妄眼的幻境或灵体不多。刚才自己两次用破妄眼看到的都是真实的,眼前的庭院和女子并非虚幻。 雷少轩轻笑拱手道:“在下姓雷,冒昧登门打搅,还请恕罪。” 女子绽颜一笑,顿时如花开,加之暗香悠悠,让人心神振dàng),雷少轩忍不住嬉笑道:“姑娘美若天仙,便是女鬼所化,能得一见,死也是值得的。” 女子闻言,笑得浑乱颤,道:“孤男寡女,公子怎可出言轻佻?” 雷少轩闻言,颇觉尴尬,道:“我是一名军士,粗鄙不堪,唐突之处,请姑娘不要怪罪,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宁莺,雷公子请喝茶!”宁莺放下灯笼,给雷少轩倒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闻之毛发皆开,浑清爽。 “好茶!” 雷少轩端起茶杯,却没有喝下,奇怪地问道:“宁姑娘,如此古寺,偏僻荒凉,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孤一人在此喝茶?” 宁莺微微笑道:“我是一名修士。此地古树森森,木生机之气极为浓郁磅礴,正好修行。修行需净心,偏僻正好,人多反而有碍。” 宁莺体微微向雷少轩上倾斜,腻声道:“倒是你一介凡夫俗子,深夜入荒林古庙,就不怕遇鬼,害死你吗?” 雷少轩握了握碎星枪,笑道:“我是军士,如果怕鬼,还如何上场杀敌?” 宁莺摇摇头,在雷少轩耳边,轻哼道:“年纪轻轻,却不知道珍惜命。世上恶鬼凶鬼无数,多少法力高强的修士都被害,偏偏你一介凡夫俗子,本事低微,仗着些胆气,不知死活地到处乱闯。万一被害,岂不让家中父母妻儿伤心绝?” 雷少轩只觉得宁莺在耳边吹气如兰,暗香盈盈,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大大咧咧道:“世上人才可怕,鬼如果不入轮回,不过是些孤魂野鬼,有什么可怕的?” 宁莺眉头微蹙,心中轻叹,正要说什么,忽然一阵风吹过,一股森然的凉意微微侵来。 宁莺浑微微一抖,迟疑片刻,“夜深风凉,公子且喝杯茶,这里偏僻,没有炊烟,宁莺准备有些野果,公子吃完便睡下吧。” 桌子上摆着果盘,盘里装满各色野果,散发着浓郁的人果香。 雷少轩碎星枪不离,随手拿起一颗翠绿的野果,咬了一口,果汁甜美,为雷少轩平生未尝过的美味。 “太美味了!”雷少轩大快朵颐,“莺姑娘,你也吃啊!” 看着雷少轩,宁莺笑道:“吃东西也枪不离,这是军士吃饭的习惯吗?” “是啊!”雷少轩点头道。 又一阵风拂过,庭院中发出树叶的刷刷声,宁莺看了四周一眼。 “夜深清冷,公子独自一人吃饭实在无趣,不如我为你唱首歌吧,算是为你助兴如何?”宁莺满脸期盼道。 雷少轩惊喜道:“你会唱歌?好,我为你鼓掌。” 宁莺看着雷少轩,款步后退到水中的木桥之上。此时,池中水汽蒸腾,白雾微升,宁莺的影在雾中似隐似现。 片刻,一道平和柔美宛如空谷清音的歌声,慢慢回dàng)在庭院水面之上。 冤沉沉,恨深深, 多少梦境似幻似真, 微云渺,孤魂隐, 一曲清音舞红颜。 叹,冷驿荒垣孤魂滞, 月淡星寒幽影现。 仙音袅袅, 花影轻摇, 小院凝霭泪光流艳。 …… 歌声凄婉绝,断肠伤魂,雷少轩放下碎星枪,走到水榭边,拍手道:“宁姑娘唱得婉转莺蹄,宛如之音,只是太凄婉了,不忍卒听……”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无数藤蔓枝条自脚下骤然升起,如网一般将雷少轩层层缠裹。 雷少轩大惊,竭力挣扎,然后手脚已被无数藤蔓缠死,动弹不得。 雷少轩透过藤蔓缝隙看去,却见宁莺影呆呆地站在木桥之上。 “你是鬼魂!”雷少轩恨恨道。此时,雷少轩哪里还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是宁莺所为。 无数藤蔓层层裹来,雷少轩眼前一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雷少轩仿佛置一处漆黑的虚空之中,无数藤蔓在自己上蠕动。 “你是谁?为何害我?”雷少轩喝道。 “我是谁?哈、哈、哈、哈……” 空中传来如雷的狂笑。 “我是永宁寺中的那株藤蔓。真没有想到,寺中万年岁月,竟然能等来一位煞焰滔天的凡人,真是万年等待、万年美味啊。” “你是树妖”雷少轩恍然大悟,“但凡是妖,不是吸食天地灵气吗?凡人无灵力,修士才有,为何说我是万年美味?” “万妖万法,狼妖狐妖吸食月华,花妖吸食灵露,树妖吸食血气生机。” 黑暗中,树妖的声音隆隆,“修士与凡人生机并无两样。你与常人不同,上煞气重重,煞气是另一种生机,你定然是杀人无数,故煞焰腾腾,一人抵万人。哈、哈……万人不及你。” 声音在雷少轩心神间回dàng),让人心神剧dàng),心烦意乱。 突然,神念中,雷少轩看见一支血色淋漓的虬劲枝桠,枝尖如舌,快速盘过自己上层层的藤枝,挤入层层藤蔓缝隙,正往自己的口中强行探入。 雷少轩大惊,心念一动,叱道:“火灵儿,现!” 亮光一闪,一团淡淡的幽蓝火苗,遽然出现在雷少轩嘴边。 啊!一声惨叫,声dàng)九霄四野。 随着这一声惨叫,雷少轩眼前一亮,无数藤条疯狂地退去,每一根藤条都在剧烈燃烧,却没有明焰,如烧红的铁条在疯狂扭动。 “饶命!饶……命,饶……” 树妖拼命挣扎,苦苦求饶,雷少轩不为所动。千万年的树妖,也不知道害过多少人,幸好雷少轩带火苗,否则已然被吸干,雷少轩岂能饶过树妖? 关键时刻,雷少轩唤出了火灵送给自己的那团火苗。火苗一触藤蔓,便钻入藤蔓之芯,沿着树芯流动,所到之处,皆成灰烬。 火苗如附骨之疽,树妖疯狂扭动始终无法摆脱,不多时,整座庭院的藤蔓都成了没有火焰的碳堆。 火苗本就是火灵所化,为火之精灵,火种之祖,至精至纯,天海秘境之中,又吸收了无数雷火,逐渐成长起来。 雷火为天地至强之火,无明焰却无物不燃,被火苗缠上,树妖哪里还能逃掉,不多时院中那株藤蔓化为灰烬。 雷少轩手一招,碎星枪回到手中,指着不远处仍然目瞪口呆的宁莺,喝道:“妖物害我,受死!”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定来世 “慢着!”宁莺慢慢跪下,眼中泪光莹莹,“雷公子,宁莺有话要说。” 宁莺顿了顿,“我并无害你之心,只是被树妖强迫,不得不惑于你。” 宁莺颤声道:“先前与你说话之时,我已多次暗示于你。我说‘鬼会害死你’,说过‘很多修士已被鬼害死’,公子就是不听。” “树妖用风不停催促我动手,即便如此,我仍然劝公子离开。”宁莺道。 宁莺偷看了雷少轩一眼,不服道:“是公子贪图美色,执意留下,才被树妖所害。” 雷少轩听罢,又好气又尴尬,高声道:“如此说来,你还是好人不成?你又是茶,又是果,还唱什么歌,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放松警觉,好让树妖害我?助纣为虐,难道你无辜?” 眼看雷少轩执枪步步bi)近,宁莺战战兢兢道:“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被树妖所bi),成为无法反抗的一个工具。难道有人拿石头砸你,你不怪砸你的人,反而迁怒石头工具不成?何况石头还多次提醒于你,是你心智不坚,被美色所迷。” 雷少轩气结,不过见宁莺虽然柔弱,却理直气壮的样子,心中杀意不由有些消退,冷哼道:“树妖如此强大,为何还用你惑于人?” 宁莺稍稍平静道:“树妖虽然强大,却仍未化形,只能靠树根枝条缠卷害人。如果来人警觉,空中逃遁,树妖无法追赶。树妖只有趁来人放松警觉,悄然接近,骤然发难,才能害人。来人只要被缠住,法力再高,也插翅难逃。” 宁莺委屈道,“你手中长枪,含雷电之力,如果不放下枪,树妖也不敢靠近,谁知你……” “谁知我被你美色所迷!哼,所以你故意唱什么歌,无非是骗我放下手中枪,给你鼓掌。” 雷少轩讥道:“处处处心积虑为树妖着想,还敢说无辜?” “宁莺自知该死,不敢说无辜。但是宁莺确实提醒过公子此地危险,如果公子觉得宁莺罪无可恕,你就杀了我吧!反正我是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反抗。” 宁莺眼眸中闪着委屈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雷少轩,一副可怜楚楚、任杀任剐的样子。 “好!”雷少轩硬起心肠,骤然猛刺。 长枪如电,黑夜中划出一道白光。 呼! 一阵风卷过,碎星枪如电的一击刺空,却将雷少轩全扯动,顿时疼痛难忍,不由发出沉闷的冷哼。 “咯、咯、咯、咯!” 宁莺影早已闪在一旁,咯咯笑道:“好狠的心,对弱女子也下得了手!” 雷少轩郁闷道:“你到底是妖是鬼?” 沉默片刻,宁莺缓缓道:“我是鬼!” 雷少轩心中一突,道:“既然是鬼,为何你全血凝实,看不到虚幻之影?” 闻言,宁莺泪光闪动,凄然道:“因为,因为……被树妖所bi),我脸上、上,戴上、披上皮面具。” 雷少轩惊得汗毛倒竖,咬牙切齿,“你、你……穿着人皮,还敢说不该死?” “你以为我愿意吗?”宁莺泣道,“我虽然是一个孤魂野鬼,却也懂人伦天道,若有选择,谁不想早轮回,投胎重新做人?” “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倘若说不明白,我让你形神俱灭。”雷少轩森然道。 宁莺看着雷少轩,低低道:“我是河州府宁家人,自娘胎起便患寒之症,无药可救。我哥哥是一名修士,为了救我,带我来到此地。他深入暗青荒原,为我寻一株火芷藤,将我留在永宁寺,不料哥哥迟迟不归,我被树妖所害。” 宁莺泣不成声,“此树妖为永宁寺高僧所植,夜听梵音,开灵智成妖,控制了我的骸骨,不许我轮回,强迫我害人。” 雷少轩皱眉,半晌,有些丧气道:“好了,现在树妖已除,无人控制你,自己轮回去吧。” 鬼魂一旦轮回,自然再无法害人,此刻杀不杀宁莺,倒也没有什么必要。当初苦海路上,和尚还曾让一名女鬼帮助唤醒自己,雷少轩对女鬼并无成见。 宁莺站起,怯怯地来到雷少轩面前,此刻的距离,已经进入碎星枪的笼罩范围,倘若雷少轩动手,宁莺将避无可避。 “宁莺求公子一件事!”宁莺眼中闪动着渴望的目光。 雷少轩的心微微触动,宁莺竟然冒死靠近自己,不由心一软,哼道:“说吧。” “宁莺的骸骨,被那株荆棘藤树妖裹缠于树丛之中,如今树妖既死,宁莺尸将曝尸荒野,就算轮回,也心有不安,来世难以安宁。” 宁莺哀求道:“求雷公子为宁莺收敛尸骨,觅地安葬,入土为安。” 亲眼目睹自己的尸曝尸荒野,无疑是极为残忍的一件事,雷少轩心戚戚,“好,你带路吧。” 雷少轩随着宁莺来到庭院一处角落,显然这里原来是一丛藤蔓,如今只剩一堆灰白的灰烬。 看着狼藉的灰烬堆,宁莺泪如雨下,空中顿时冷风凄凄,细雨如丝,却不见雨滴掉落,化作冰冷的寒意。 雷少轩看去,宁莺的泪水莹莹,一旦滴落,便化为星光点点,随风而逝。 鬼无泪,不见泪下,鬼哭却更悲伤。 半晌,宁莺轻吹一口气,顿时一阵风刮过,灰烬慢慢褪去,一点一点露出了一具白森森的尸骨。 宁莺对着雷少轩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大礼。 雷少轩保留着行军的习惯,五灵之心空间里,保留着几面东军的旗子,于是取出一面大旗,摊在尸骨旁。 雷少轩走到尺骨头部,郑重行了一个礼,叹道:“尘归尘,土归土,自此平安轮回路。” 说着开始从头部收敛宁莺的尸骨,见状,宁莺更是悲痛难忍,庭院中寂静一片,只有悲风。 月朗星稀,雷少轩来到寺庙后面,寻了一块背风之地,挖一个深坑,将宁莺的尸骨用旗布包盖摆好,开始准备填土。 “请等一下。”宁莺忽然道。 雷少轩停住了手。 宁莺直直地看着雷少轩,眼中满是期望,道:“雷公子,可否取你一件衣服,将体盖住?” 雷少轩一怔,颇觉奇怪,不过想到尸骨无衣,颇有些不妥,便取出一件棉衣盖上。 当雷少轩盖上衣服一刹那,只觉得阵阵悲戚涌上心头,心里涌满酸楚,看向宁莺的目光,变得十分亲切,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莫名的牵挂将自己和宁莺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雷少轩感觉有些奇怪,看着宁莺。 宁莺目光躲躲闪闪,见雷少轩一直紧盯着自己,跺脚道:“雷公子,你可听说佛说三段姻缘之事?” 不等雷少轩回答,宁莺自顾自道:“佛经曾说:茫茫大海边有一名女子,全着倒在海滩上。其中,一个人经过,看了一下,摇摇头便走了;又一个人经过,脱下衣服盖住女尸的体后离开了;再一个人经过,他走过去掘了一个坑,很小心地将尸体埋葬。” “后来,女子轮回再世,与第二个相恋还,却成为第三人之妻相报。” 宁莺满汉期盼,看着雷少轩道:“公子埋我尸骨,倘若有来世,宁莺必成为公子之妻以相报。宁莺让公子以衣盖,盼来世不仅为妻还盼相恋。” 雷少轩一时无言,半晌,苦笑道:“我今生杀戮重重,为天道不容,若有来世,说不定命运凄惨,你跟我岂不是倒大霉?届时有你哭的。”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宁莺便流尽眼泪,为公子赎罪。”宁莺坚定道。 雷少轩愕然。 宁莺看了看天边,恋恋不舍道:“天快亮了,我要走了。” “好的!” “月光如水,星星低语,这世界好美!公子,我有些舍不得。”宁莺抬头道,“我会想我吗?” “想一个女鬼?”雷少轩哭笑不得,颇有些后悔,还未到来世呢,宁莺已然开始把自己当恋人了。 “嗯、嗯……”雷少轩含糊道。 “听说轮回路上好黑,我好怕!”宁莺轻声道,“你抱抱我好不好?我一生被虚寒之症折磨,之后被树妖折磨,好容易遇见你,却要马上轮回。” 雷少轩闻言,心里满是心酸。 未等雷少轩回答,宁莺如一阵清风一般,扑了过来。 雷少轩只觉得怀里一阵清凉,不由双手微微环抱,抱了个空。 突然,雷少轩觉得脖子一凉,仿佛被吻上一口。 “一个人走黄泉路,我好害怕。不如我在你脖子上咬一口,你陪我轮回吧!”宁莺柔声道。 雷少轩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不要!”雷少轩战战兢兢道,“我此刻死了,都没人埋。” 闻言,宁莺咯咯轻笑,款款后退,深地看着雷少轩,眼泪扑簌簌掉下,化为点点星光。 雷少轩慢慢伸出手,抚向宁莺脸颊,却抚了个空,宁莺影化为亮光点点,消失风中。 “那树妖杀害了无数修士,将所有修士随之物藏在树根下的密室里。公子保重,来世再见。”一道声音悠悠传来,遽然消失。 四周陷入黑夜,只剩清脆的虫鸣。 来到庭院那株蔓藤主干所在的地方,雷少轩用神念探去,果然发现根下左侧有一个密室,密室大门设在靠墙一座石鼓之下。 搬开石鼓,移去石板,便露出了密室入口。 进入密室,雷少轩顿时明白,这间密室原来是永宁寺的藏经阁。 不,叫藏宝阁更准确。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密室 密室三面墙上,用檀木打造成壁橱,放满了各种经书和佛器:金刚杵、金刚铃、金刚盘、金钵、锡仗、如意、花瓶……甚至香炉等等。 雷少轩不明白,为何小小的一间密室里,竟然有如此多的佛器,却种类齐全。 多白是当年永宁寺僧人弃寺逃难时,将永宁寺佛器都藏在了这里,雷少轩猜想道。 雷少轩随手取下一柄玉如意,黑暗中,玉如意发出莹莹白光。 “佛光!”雷少轩惊叫。 能发出佛光的佛器,必是高僧随或者受供之物,受佛力时时侵染,才能让法器带有佛力,发佛光。 道家法宝可以在炼器时将灵力炼入,或者用阵法凝聚天地间游离的灵气,佛力为信仰之力,信则存,不信或者亵渎则消失,因此佛器不能炼入佛力,天地间也不会有什么游离的佛力,自然也就没有阵法能凝聚佛力。 因此,佛器比法宝更加难得,也更加珍贵。 能发佛光的法器,按照法宝等级的天、地、玄、黄来算,至少为玄级上品以上。 发财了!一件玄级法宝至少能修十座永宁寺。 “可惜老子是佛门护法!”雷少轩苦笑不已。 佛门护法,不能为一己之私卖佛器牟利,只能保护佛器,即使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份。不过,没人知道,并不等于自己不是。尽管雷少轩自己其实都不大愿意承认佛门护法的份,却也不会去否认。 自己手指上,还戴着摩罗和尚留给自己的戒指呢。 雷少轩一眼扫过壁橱架,这里的佛器,品阶都很高,几乎都是玄级以上,无一不精,几乎包括了寺庙里所有佛器种类。 雷少轩的目光停在一片玉片上,取下玉片,顿时明白了一切。 果然不出所料,千年前的栖霞大陆,灭佛之举在整个栖霞大陆轰轰烈烈展开,永宁寺也难逃此劫,所有和尚被迫逃难。 当时,和尚逃难势必会被各方势力追杀。为了不让佛器散落,当时的永宁寺主持济光和尚,只带着金银玉器等凡人眼里贵重的物件逃走,以掩人耳目,却将真正的佛器深藏寺内密室,以待将来重建寺之用。 这些佛器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这些佛器没有随着古寺被废弃而永埋地下,也没有被当时毁寺灭佛之人发现取走;不幸的是,即使让雷少轩发现了,然而为佛门护法,雷少轩根本无意修佛,更遑论兴佛,这些佛器注定还要继续沉埋。 半晌,雷少轩将视线移向密室中间的地上,顿时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这里各种器物胡乱堆成一堆,大多是各种法宝法器和形状各异的空间戒。很多法宝法器因为年代久远,已然锈蚀斑斑,尤其是有些低阶的法宝,没有灵力保护,已经被锈蚀成废品;而那些低阶修士所用的储物袋多已腐朽,露出了锈蚀严重的物品,俨然成了一堆破烂。 神念一扫,雷少轩顿时咋舌不已,这里的空间戒指足够上百件,这意味着至少有上百名修士命丧树妖之手。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草木成妖和化形都极为困难,但是只要成妖,法力都不弱,极难对付。一旦被树妖缠上,即使是金丹修士也难逃毒手。 金丹修士一法力都在金丹上,被树妖缠住体,会被迅速吸干。要不是雷少轩有灵火随,也早被树妖害死。 想起这些,雷少轩对宁莺又恨又有些无奈,自己终究没有狠得下心来杀掉宁莺。 无主的空间戒,很容易被神念探知,雷少轩神念一一扫过空间戒,顿时心砰砰直跳。 发财了! 共计一百一十五个空间戒。其中,地级法宝三件,玄级法宝一百六十五件,黄级别二百一十八件。 丹药不计其数,从金丹修士所用的凝元丹、黄龙丹、固神丹……等等,还有筑基甚至练气修士所用的筑基丹、百草丹、血气丹……辟谷丹等等三千多颗丹药,足够雷少轩开一家丹药铺子。 灵材、灵草等更是不计其数,由于藏于空间戒内,不受时光影响,很多灵材、灵草依然灵气十足。 更令雷少轩惊喜的是,里面还有几十本修行典籍。 修士随所带的典籍,多半都是私人所有,因为门派绝对不许典籍借出。一般来说,凡是修士私人得到的典籍,稍差一点的基本上都会上交献给门派或者直接卖掉,换取修行之需,能随携带的典籍都是精品。 雷少轩已经好久没有阅读过修行典籍,自然欣喜若狂。 还有灵石,虽然不多,至少也有五百块极品灵石和十五万块普通灵石,五百块极品灵石,即便是太一宗,估计也要集全宗所有才拿得出来。 雷少轩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福感所击倒。 想想也不奇怪,被害修士要么是刚从暗青荒原采集灵草、灵材满载而回,要么是准备充足,准备进入暗青荒原的,无论哪一种,都是囊中饱满,却不想在此遭遇不幸,全都便宜了雷少轩。 看来树妖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一下子帮助自己成为了第一富有的低阶修士了。 元婴以下谁能比自己富有?这里可是一百多位修士的财富,其中不少于二十位金丹修士,雷少轩判断有二十位金丹修士,因为只有二十枚空间戒里有金丹修士所用丹药。 二十金丹修士和八十多位筑基或者练气修士的财富,要丹药有丹药,要法宝有法宝,要典籍有典籍……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估计要是成立门派,雷少轩也能成立一个中等门派。 如果不是深夜,雷少轩恨不得狂啸出来。 雷少轩干脆坐在地上,看着这一百多枚空间戒笑得合不拢嘴。 雷少轩不是没有见过财富,无论是远方商团或同和财团,自己都是大股东,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嘉信拍行拍卖修士物品的抽成,更是让自己瞬间暴富。 可是那都是名义上的,自己一根毛都没有见过:凡间财富,都在沈小宝手里,拍行抽成,都在袁静这个名义上的老婆手里。 孤落水,莫名其妙地漂流到栖霞大陆,秦馨用了一颗天元丹都无法清除自己上的诅咒,让雷少轩明白一件事,没有财富,自己将没有未来。 良久,雷少轩终于冷静下来,苦笑不已。 就算自己拥有如此多的财富,依然买不起一颗元婴修士所用的天元丹,更遑论买一颗比天元丹更高等级的丹药,自己今后的路,依然任重而道远。 雷少轩站起,转刚要踏上出口的台阶,却又停住了脚步。 迟疑片刻,雷少轩转重新仔细审视一番这间密室。 雷少轩忽然想到一件事:密室里的佛器等级如此之高,说明永宁寺绝不是一座普通的凡人寺庙。将如此众多的佛器集中于一间密室之内,万一当年灭佛时,寺庙被毁或者被占,密室里的佛器后如何取出? 一定另有出口,而且出口应该不在寺庙之内。 换句话说,就算不入寺庙,藏宝之僧,应该有其他办法进入密室。 雷少轩神念往墙壁探去,顿时一惊,密室墙壁竟然能隔绝神念。 “密室用坚固的材料建造理所当然,但是隔绝神念就有点盖弥彰,这里面必然有文章。”雷少轩暗忖道。 雷少轩随手拿起一把金刚杵,不断地敲击着墙壁,终于在楼梯后的墙壁前站住。 雷少轩手一招,一团火苗悠悠地没入墙壁之中,不多时,墙壁仿佛被一道光切割出一个方圈。 扑通! 方圈合拢的刹那,一块沉重的四方金属墙,轰然倒下,露出了一个大洞。 一股浓郁的灵气猛然冲出,瞬间将密室充满。 好舒服! 雷少轩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浑上下为之一清,浑毛孔大开,宛如浸泡在风雨和暖暖阳光里。 雷少轩忽然觉得隐隐疼痛的皮都为之一紧,仿佛皮都贪婪地吸收着灵气。 不对!皮是不能吸收灵力的。 雷少轩运起破妄眼看去,熠熠发光的灵气当中,散发着氤氲的白光。 佛力! 雷少轩大吃一惊。 诅咒之力为虚无之力,灵气为实质之物,本质不同,自然灵力不能与诅咒之力抗衡。这也是秦安为元婴修士,灵力修为高绝,却无法清除雷少轩上的诅咒的原因。 诅咒之力,只能用龙气、气运之气抵抗,龙气、气运之气也是虚无之力,与诅咒之力质相反。 佛力也是!佛力为信仰之力,虚无缥缈,信则存,不信则无。 怪不得上的皮感到如此舒服,佛力沁体,自然能消除诅咒对体的影响。 当初,雷少轩在西京清元观,被一名道士发了一道蚀魂咒,多亏自己的便宜师叔阿难和尚,用佛力给自己消除了蚀魂咒,救了自己。 雷少轩体内灵力雄厚,却不能发之于外,因为皮骨脏都被诅咒之力影响,无法承受灵力剧烈爆发,不能消除皮骨脏发的诅咒之力的影响,至今雷少轩上仍隐隐散发死气的臭味。 如果能用佛力镇压甚至消除诅咒之力,自己便能成为一名正常的筑基修士,能用灵力御敌。 当然,完全消除诅咒之力是不可能的,如果天道诅咒都能如此轻易消除,也不会被称为天人五衰之咒了。 五衰诅咒之力,不光影响体的皮骨脏发,还影响气运、灵魂、轮回、阳等等修士诸多方面,否则仙人怎会被咒死? 雷少轩满怀希望,进入了秘道。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世飞禅师 浊世仙途第三百三十三章世飞禅师秘道漆黑一片,洒开着神念,秘道里纤毫毕现,雷少轩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约莫走了三四里地,终于走到秘道尽头:一口竖井,井口上有高高的屋顶。 雷少轩闪了上去,这才发现这是一座石塔,塔内有一道厚重的石门,从里面牢牢厚重的石条卡住。 打开石门,雷少轩眼前豁然开朗。 好大一片塔林! 神念撒开,塔林尽收眼底。 塔林位于古庙后山的一道山谷之中,山谷林木茂密,塔林四周,又被森森的藤蔓和杂草所遮挡,十分隐蔽。 山谷雾气浓郁,只能隐约看到地上的青石和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座座塔林。入目之处,石板石塔斑驳陈旧,长满青苔,尽显沧桑。 站在石塔门口,雷少轩小心地打量着四周,这里正是塔林中心位置,浓郁的佛力和灵气扑面而来。 怪不得佛力和灵气如此浓郁,塔林为高僧埋骨之地,自然佛力雄浑,估计当初选址之时,将塔林建于灵脉之上,因此灵气浓郁。 好一处绝佳的修行之地! 雷少轩欣喜若狂,向前踏出一步。 突然,雷少轩只觉得头一晕,眼前塔林骤然翻滚倒转,浓雾和黑暗,瞬间化为怒海狂澜,将雷少轩淹没。 黑暗中,凛冽的杀机和沉重的威压如锐利的针刺,瞬间将心神占满,雷少轩只觉得脑海里被无数斧头砍、刀剑刺,被沸腾岩浆浇灌,脑袋如炸开一样难受,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 灵魂攻击!雷少轩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即陷入狂乱。 雷少轩陷入癫狂,疯狂的在地上打滚,眼看就要变成白痴,突然一道白光爆开,将雷少轩身边浓雾和黑暗瞬间清空。 “咦!护法灵光,你是佛门护法?” 雷少轩身边遽然闪出一个老和尚,满脸皱纹,手持念珠,静静地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喘着粗气,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心里又惊又怒。刚才莫名其妙的被灵魂攻击,差点变成白痴,显然是眼前的老和尚所为。 “老子不是什么佛门护法,”雷少轩没好气道,“每次见和尚,都没好事!不是诸事不顺,便是破财,如今差点没了性命。” 雷少轩强撑着站了起来,看着和尚,不客气道:“老和尚,不是古庙和尚都死绝了吗?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也是奇怪,只要看见和尚,雷少轩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从来不知道客气。 老和尚不答,半晌,轻叹道:“当今佛门没落如斯了吗?堂堂佛门护法,竟然是一位羸弱如斯的俗家弟子!” 虽然说佛门护法,并不拘于一定是和尚,当年佛门护法王手下十八名护法都是军中大将,而非出家的僧人,因此护法倒不一定是僧人,不过护法总也不至于太弱,眼 前的雷少轩显然不过是一介凡人。 老和尚显然也没有看出雷少轩的修士身份。 眼看老和尚黯然的样子,想到佛门到处被灭,估计老和尚一定是到处东躲西逃,残存下来的僧人,想来生活必定十分凄惨,雷少轩颇感不忍。 “老和尚,我这佛门护法是假的,真的佛门护法岂能如此弱,你不必太失望。”雷少轩安慰道。 “哼!佛门护法为佛门独有,上一代护法指定下一代护法,旁人不得干涉。”老和尚瞪眼道,“护法戒非指定之人,根本无法戴上。你这惫懒的东西,贪生怕死,身份都不敢承认。” “咦,不对,你身上煞焰如火,杀戮重重,怎么会是怕死之人?”和尚惊异道。 “大师,我不是怕死。正是我杀戮重重,杀人无数,不配入佛门,更遑论任佛门护法。”见和尚一眼看破自己,雷少轩便知眼前的和尚必定是高人,不敢放肆。 “荒谬!” 老和尚斥道:“佛祖当年手下有十八护法,哪一个不是踏尸山浴血海,横扫邪魔,护法持正?手里没有万千条性命,敢称护法?” 雷少轩听罢,瞠目结舌,这到底说的护法还是杀人狂? 雷少轩苦笑道:“大师,我正是因为杀戮过重,结果筑基时,被老天降五衰之咒,差点被灭。” 和尚面露微笑,幸灾乐祸道:“身为佛门护法,好好的佛法不修,却去修行什么道法,活该!” 雷少轩见老和尚虽然讥讽自己,却没有责备之意,小心翼翼道:“大师,有什么办法吗?” 和尚傲然道:“道法无法,佛法有法!” 雷少轩心里一阵腻歪,所有和尚说话都喜欢弄词,故弄玄虚。 和尚又道:“五衰之咒为天道所降,以道法解之,需比天道强方可解之,试问天下,何人道法能比天道强?” 一席话,如一盆冷水浇下,雷少轩顿时心凉到底。 见状,和尚颇为不满,“倘若修我佛法,何惧诅咒之力?” 闻言,雷少轩心里重新升腾起希望,满含希冀地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摇摇头,“诅咒之力,为阴损之力,佛力为阳刚之力,身体之皮肉骨脏发为可见之实物,即使被诅咒,可用佛法佛力镇压驱除。然而心魂、命运虚无缥缈,一旦被诅咒,难以借助外力,只能靠你自己修为解除。” 雷少轩闻言大喜。如今自己一旦动用灵力,感觉皮肉像是要从骨头脱落、内脏扯烂一般疼痛,如能解除身体各部位的诅咒之力,自己便能恢复行动能力,至于心魂、命运被诅咒,反正看不见、摸不着,等到以后再说。 “大师,我在此修炼,吸收佛力,不会影响道您的清修吧?” 老和尚轻叹道:“我不过是一道残 魂,执念不散,从而滞留塔林,有何影响。” 雷少轩大吃一惊,仔细打量四周,果然迷雾朦朦,阴风阵阵,竟然是一处封闭的阴寒之地。 塔林本身就是墓地,必然满含阴寒之地,难怪残魂能存。不过阴寒之气与佛力能共存,倒也是十分奇怪。 随即雷少轩醒悟,眼前的老和尚并非用嘴跟自己说话,而是用神念与自己交流。 老和尚道:“虽然佛法佛力能清除你身体的诅咒之力,不过凡被天道诅咒之物,必然含有种种阻碍,即使道法有成,你的身体也难以用道法提升。” 雷少轩一怔,失望道:“也就是说,我修为不断提升,身体也难以提升?” 和尚点点头,“你唯有修炼佛门炼体之术,才能不被五衰之咒影响。” 雷少轩一呆。 当初摩罗和尚曾经传给自己一门佛门炼体术,但是后来自己的身体被五灵改造过,因此修行进展十分快,便自动忽略了那门佛门炼体术,难不成要重新捡起来? “永宁寺密室内,有一门顶尖的佛门炼体功法,名为《大日真火锻身诀》,我观你的身体为无垢之体,最适合修炼《大日真火锻身诀》。修炼有成,可肉身成圣,横渡虚空,不知道比道法炼体强多少倍。” 雷少轩大喜。他并不排斥修炼佛门功法,只是不愿意修佛法,而且自己一番奇遇,奠定了修道之路,便没有往修佛路上走得更远。 沉吟片刻,老和尚眉头微蹙,道:“此地之所有佛力弥漫,乃是历代高僧舍利所含佛力外溢而成,极为稀薄,并不足以清除你肉身诅咒之力。” 闻言,雷少轩虽然微微有些失落,却并不十分在意,道:“大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修行之路漫漫,总能再找到解决之道。” 老和尚不满道:“我在此守候了千年,亲眼目睹永宁寺被毁,众僧逃难。如今佛门日渐衰微,你身为护法,当心急如焚,解救各地佛门弟子,哪能随遇而安,耽误时光?” 雷少轩心里暗叹,连西陆大陆都灭佛多年,哪里还有什么佛门弟子需要解救。 老和尚正色道:“塔林外溢的佛力不足,你需要开启高僧石塔取其舍利,直接吸取其中佛力。” 闻言,雷少轩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大师,这可是挖坟掘墓,死罪!更不用说此举有伤阴德,恕难从命!” 老和尚摇摇头,“塔林内之内,皆是有道高僧,其倘若得知其舍利能为护法所用,必是十分欣然,不仅不怪罪于你,反而深感宽慰。” 雷少轩断然道:“此事,我宁死不为!” 雷少轩看着老和尚,诚恳道:“当初传护法戒与我的摩罗大师,唯一的遗言,便是让我将其遗骨舍利,托人送回家乡,而 不愿意埋骨他乡。所有舍利皆为高僧唯一的寄愿,一定希望自己能永远安息。我岂能为一己之私,打搅高僧安宁?” 老和尚闻言,又是气恼,又有些宽慰。 佛门护法,无一不是冷酷无情,心中唯佛之辈,虽然法力高强,却也失之冷漠,没有悲悯之心,最终难以成佛。 雷少轩虽然法力羸弱,却有所为有所不为,宁死不为不愿为之事,倒是有一颗真正的佛门金刚之心。 “痴儿,既然你不愿取他人舍利,便用我的舍利吧。”老和尚指着塔林深处一座高大的石塔道。 ps:一心写书,直到现在,才想起建一个qq群:768127239,能读到这一章书的,应该算是喜欢这本书吧,如果有什么好想法,不妨来群里交流,提提意见,让这本书写得更好。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浊世仙途》,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誓言 .+浏\览\器\搜索 \.+\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雷少轩随着老和尚来到石塔前。 雷少轩并不懂栖霞大陆的文字,然而站在塔前,脑海里瞬间便看懂了石塔上刻着的“世飞禅师道行之碑”,显然又是老和尚的灵魂手段。 看完碑文,雷少轩肃然起敬。 老和尚法号世飞禅师,为永宁寺第三代主持。 当年,永宁寺不过是一间山间破庙,僧人包括世飞禅师在内只有三个,为了修建永宁寺,世飞禅师徒步行万里路,化缘千万家。 碑文记载道:常慨永宁寺舛小,誓志寻求重建,远涉数万里,过险山恶水,命不期,出息非保,虽有险难不惧也。 世飞禅师将化缘所得,全部用来修建永宁寺,让永宁寺成为僧众过千,方圆千里内香火鼎盛的第一大寺。 世飞禅师还邀请栖霞大陆众高僧来永宁寺讲经著书,声名远播。 种种传奇的事迹不一而道,世飞禅师不愧为得道高僧,也难怪老和尚执念难舍,剩残魂也要守护永宁寺,甚至为了兴佛,不惜让雷少轩吸取自舍利。 老和尚真是将一生都献给了佛。 雷少轩心里感动,更不可能开世飞禅师的石塔取舍利。 雷少轩在石塔前坐下,任由老和尚如何苦劝,也坚决不用舍利,只是努力吸取塔林佛力。 连着几天,雷少轩都在塔林内吸收佛力。 为筑基修士,如果灵力无法外放,雷少轩将无力自保。 来到栖霞大陆这块陌生之地,雷少轩强烈地感觉到了危机,急需提高自己的自保能力。 雷少轩没有注意到,几天以来,自己拼命地吸收佛力,然而塔林内佛力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只是世飞禅师的影却越来越稀薄,隐隐有了消散的迹象。 终于,五天后,雷少轩上,一股浓烈的黑气突然爆发,一涌而散,上熠熠发光,照亮了四周的空间,亮光中,莲花朵朵凭空从天而降,没入雷少轩体后,散发出阵阵清香。 雷少轩大喜,猛然睁开了眼睛,哈哈大笑,一跃而起。 此刻,雷少轩感觉体皮骨脏发浑然一体,充满力量,再无丝毫不适与疼痛。 无垢生香!无垢之体初成。 忽然,雷少轩意识到了什么,转看去,只见老和尚的体淡如光影,随时消失。 “大师,您这是怎么了?”雷少轩惊道。 “你不愿开启石塔取舍利,我只好耗魂力,为你引取舍利之力。”老和尚坦然道,“我魂力消耗殆尽,残魂将消散。” 雷少轩顿时心如绞痛,眼中涌满泪水。 “小子何德何能,值得大师如此付出?”雷少轩难过道。 老和尚微笑道:“我不过是一缕残魂执念,迟早会消散,能为我佛做点事,是我所愿。你不必怀念于心!” “你虽得传护法戒,然而为佛门护法,实则无一丝佛心。也罢,佛重缘分因果,你无意即无缘佛门,后倒也不必强求你刻意为佛门做些什么,只要随手可为之时,不避让即可!” 雷少轩心里颇觉惭愧,肃然道:“灭佛之势已成,小子难以逆势而为。不过小子发誓:必不让永宁寺毁于他人之手!倘若有可能,必重建永宁寺!” 眼看老和尚的影随风而逝,雷少轩心里满不是滋味。 为所谓的佛门护法,其实并非雷少轩自愿,当初摩罗和尚给他留下这枚戒指,他还以为只是证明自己摩罗弟子的份,却不料糊里糊涂成了护法。 雷少轩一直并不把这些当回事,然而屡次受佛门大恩,自己要是真的不为佛门做些什么,岂不是忘恩负义? 雷少轩有些哭笑不得,佛曰缘分因果,这些是不是自己的因果? 尼玛,千不愿、万不愿与佛门有关系,然而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与佛门有了极深的因果牵连,躲都躲不掉! 雷少轩摇摇头,如今首先得保住永宁寺。 树妖已死,一旦没有树妖,永宁寺必成修士争夺之地。 树妖当初为永宁寺高僧所植,该不会是永宁寺用法力为之开启灵智而成妖,是为了守护永宁寺的吧?雷少轩不无恶意想道。 树妖肯定不是元婴修士的对手,不过元婴修士也不会对一个废弃的古庙有什么兴趣;而元婴以下修士,在毫无防备的况下,绝对不是树妖的对手。 如此一来,用树妖来保护永宁寺的做法,可能极高。 如果这样,永宁寺应该还有后手。雷少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塔林内灵气浓郁,塔林之下应该有一条灵脉,但为何千百年来,过往永宁寺的修士无数,却没有人知道? 答案不言而喻:永宁寺内有阵法,阵法掩盖了灵脉! 其实想一想就不难知道,永宁寺密室里有那么多高等级的佛器,永宁寺怎么可能简单?要说永宁寺除了树妖之外,再没有任何后手,任谁也不相信。 想到这,雷少轩精神一振,神念细细地洒向整个永宁寺。果然,永宁寺迷迷茫茫,难以一睹全貌。 阵法! 雷少轩大喜。 又是五天后,荒凉偏僻的永宁寺门口,忽然高高挂起两面军旗,一面写着“收”,另一面写着“售”。 消息迅速传开了。 一位长脸的男子,匆匆忙忙来到一家挂着“器”字的店铺,如果雷少轩在,一定会记得,这正是指点他去永宁寺的那家炼器铺。 长脸男子一进门,便大喊:“卢仙子,陆涛兄,你们在吗?” 屋内闪出一位短须圆脸男子,不满道:“马明兄,梦正酣,却被你吵醒,你也太不人道了!” 另一房间门口,一位美妇款款走出,正是被马明称为卢仙子的卢晓珊,见道马明,笑道:“bi)债吗?这么早!” “永宁寺被人占用,开了一家商铺,挂出了两面大旗。”马明急忙道。 “就这事?”陆涛不满道,“这里哪天没有新店开张倒闭,也值得大惊小怪?” 卢晓珊却吃了一惊,“传闻永宁寺乃是有名的凶地,前些天,你指点那小子去永宁寺住宿,难不成是他占据了永宁寺?” 马明点点头,“正是永宁寺为有名的凶地,那小子不过是一介凡人,指点他去永宁寺后,一直也没有消息。想起此事,我心难安。” 陆涛不以为然道:“是不是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怎么可能占据永宁寺!多年来,那么多猛人都曾路过,倘若永宁寺那么好占,也不会荒废到今天。” 说着话,三人一同来到永宁寺门口,不由吃了一惊。 往被茂密藤蔓杂草爬满的门前空地,已然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除去了藤蔓野草,露出干净齐整的青石板地面;甚至因为年代久远,爬满青苔的石兽石栏,也被重新清洗,所有一切焕然一新,仅仅是门前广场的摆设,便以隐隐显露出名刹的风采。 永宁寺的匾额已经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典雅的青石匾额,厚重不失典雅,古朴不失景致,上面写着:如意山庄。 如今的永宁寺,俨然是一处郊野名苑,山林盛景。 门前广场空地上,已然有二三十人站着等候如意山庄开门。 巳时一刻,公认的商铺开门时间一到,曾经的永宁寺,如今的如意山庄大门咿呀咿呀地终于打开了。 一名穿灰袍,外罩红褐色皮甲的年轻人打开大门,走了出来。 众人皆露出了惊讶的表,一位军士? “小子,你还活着?”马明脱口道。 雷少轩愕然,眉头微皱,随口道:“托你的福,没死!” 卢晓珊急忙上前道:“马明道友担心你的安危,一直心有不安,见永宁寺挂旗,一大早便拉着我和陆涛道友赶来探个究竟,急切间,言语唐突,你别怪他。我叫卢晓珊。” 雷少轩心里颇有些感动,笑笑道:“多谢关心,雷少轩新铺开张,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陆涛上前一步,惊讶道:“雷小子,诺大的永宁寺,不会就你一个人吧?新店开张,只有你一个人张罗?” 雷少轩笑道:“店小,暂时没有那么多人?” “雷公子说得不对,明明是四个人。除了雷公子,还有我们!”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一名男子挤到了前面,此人材魁梧,满脸横,一脸的凶相,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麻烦来了!姜辉可是个狠人,心狠手辣,手里有不少条人命。” “那两人也有筑基七八层修为。唉,一介凡人,也想占据这么大的永宁寺,简直是小孩抱金砖逛大街,也不怕被人抢。真是傻大胆!” “……” 卢晓珊见状,厌恶道:“雷公子是马道友指点,只冒险来到永宁寺。永宁寺原来不过是一座荒芜的古庙,是人家独自一人将永宁寺清理出来。姜辉,你想要永宁寺,早干什么去了?” 雷少轩颇感意外,自己与卢晓珊素不相识,她却为自己出头。 “卢仙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早没清理永宁寺?难不成你整整夜看着我,和我在一起……那个、那个不成?”姜辉色迷迷地盯着卢晓珊,一边扭着子做动作道。 场内轰然大笑。 ps:qq群号:768127239,书写得不好,问题很多,希望读者多来群里提意见。同时,有月票或推荐票的,砸吧,账号里免费的那种。不砸,迟早你疼,我心疼。我心疼是因为,你砸别人了,我看着心疼,我素来不缺悲悯之心! 最.+新章节前往/♂.+\♂网\址:♂.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先来后到 .+浏\览\器\搜索 \.+\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 陆涛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挡在卢晓珊面前,沉声道:“我们不知道你们准备想干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你要是再敢侮辱卢仙子,不如咱们先拼一场!” 场中一静! 陆涛的话,无疑是表明自己没有帮助雷少轩之意,但决意维护卢仙子。 闻言,姜辉大大咧咧道:“唉,开门做生意,顾客至上,咱们新店以后还指望卢仙子关顾呢,我怎么会羞辱卢仙子呢?你说是吧,雷公子?哈哈哈哈!” 咱们新店?姜辉已经将如意山庄当成自己的了。 所有人都带着同的目光看着雷少轩。 雷少轩面不改色,淡淡道:“哦,诺大的如意山庄,一个人经营确实有点少。” 站在台阶上,雷少轩撇了一眼姜辉,看着众人道:“其实,就算有四个,人仍然有点少,还有谁想‘咱们店’多点人的?” 众人愕然,随即释然。 雷少轩倒也不傻,知道自己挡不住姜辉,干脆拉其他人进来。 “十天前,我就已经清扫过永宁寺,什么时候永宁寺就成你的店了?”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此人穿灰色道袍,一副商贾模样,手握一柄八尺的偃月刀,目光戾凶狠。 随着此人站出,场中众人纷纷后退,不多时,便将此人及后四人的影显露出来。 “吕国成,筑基九层,出将门,善用偃月刀,这回有闹看了。” “两雄相争,也不知鹿死谁手,只可怜那小子,辛辛苦苦整理出永宁寺,却便宜了别人。” “……” 四对三,姜辉脸色大变。 姜辉自己也是筑基九层,但吕国成也是死亡谷内有名的狠角色。传闻此人带着四人,常常深入暗青荒原,不过不是去猎妖兽或者采集灵材、灵草,而是专门打劫落单的修士,手下从不留活口,因此传闻只是传闻。 如果说蒋辉是狼,狠辣霸道,吕国成则是毒蛇,狠刻毒。 啪啪啪! 台阶上忽然传来一阵拍掌声。 雷少轩正笑吟吟拍着手,“哈,看来永宁寺真是好地方,竟然有人看上了,还有没有曾经清理过的?” 雷少轩环视一眼,有道:“或者也想成加入我们,把永宁寺当成咱们店的?有没有?” 场中一阵沉默。 雷少轩看了吕国成一眼,将目光转向姜辉,鼓励道:“伙计,咱们店新开张,竟然有人上门捣乱,这是在咱们头上拉屎。咱们绝不能怂,咱们此时退一步,后就得退百步,咱们此时低头,后永远抬不起头!咱们宁当断头鬼,不当缩头王八。” 姜辉闻言,顿时气炸肺。 伙计、咱们 谁跟你一伙?老子是来打劫的好不好? 姜辉暗恨。 恨吕国成,打劫也得分先来后到好不好,眼看自己已经成功bi)迫雷少轩,让永宁寺成为咱们店了,结果吕国成冒出来。 恨雷少轩口口声声咱们咱们,好像真与姜辉是一家,而不是被姜辉打劫,反而好像成了姜辉被打劫,如今要是姜辉退缩,后岂不是真成缩头乌龟王八了。 在姜辉心里,当自己出现的刹那,永宁寺跟雷少轩就没有关系了,即使吕国成出现,想分一杯羹,为了避免两败俱伤,姜辉不相信吕国成不愿意商量。 然而此时雷少轩的一番话,让姜辉没有了退路,还怎么商量? 众人鸦雀无声。 “吕国成,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永宁寺已经是我们的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姜辉沉着脸道。 吕国成单手持偃月刀而刀,讥笑道:“没什么意思,十天前,我们曾进入永宁寺,并留下过记号,不料你们却捷足先登,是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对,吕老大进入永宁寺时,你们还没来呢。” “就是,我们做好记号,正要请人清理,你们却占据我们的地方。” “……” “记号?大概是在里面撒了泡尿,要么写上‘到此一游’吧。十年前,我在里面拉屎,差点被蛇咬一口,吓得撒不出尿来,要不永宁寺也是我的了!”人群中,马明出声道。 陆涛不满道,“你到永宁寺打记号也不叫我,我尿多,可以借你啊!” 卢仙子嗔道:“你真小气!尿也借,要还?” 场中轰然大笑。 吕国成面不改色,道:“记号就是记号!如今永宁寺已经收拾好,再也不会有什么蛇虫咬鸡之类的危险,马道友来做客,大可大方随意大小便。” “呸,老子可不像有些人没有教养。”马明小声呸道。 吕国成装听不见,看着姜辉沉声道:“姜道友,我敬你是一条好汉,所以不为难你。不过凡事得讲理,永宁寺是我们先来的,你现在退出,我后补偿你,如何?” 姜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先前自己当众说,永宁寺是自己的,转眼却变成了吕国成先到,无疑是当众被打脸。 不过,看着吕国成有恃无恐的样子,姜辉心里虽然羞怒,却有了退缩之意。 吕国成与自己都是筑基九层修为,但是对方还有两名筑基八层和两名筑基七层,自己后只有两名筑基八层,多两名筑基七层修士,足以扭转大局。 要是多一名帮手就好了! 姜辉下意识地转脸看向雷少轩,却猛然醒悟,雷少轩不过是一名凡人,弹指可灭,不由有些丧气。 此时,雷少轩却露出了笑容。 如果是曾在苦海死囚营呆过的人,一定会知道,只要雷少轩露出这样的笑容,一定会有人倒霉。 忽然,雷少轩右手一伸,手掌摊开,刹那,在阳光照下,雷少轩的手掌手心反出道道耀眼夺目的光芒。 “极品灵石!”有人惊呼。 所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灵石分为下品、上品、极品,还有传说中的玉品灵石。 极品灵石为元婴修士所用,十分珍贵,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人有极品灵石,甚至很多人连见都没有见过。 姜辉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一块极品灵石,足以建一座永宁寺。 就在这时,吕国成影突然一闪,一个跨步,大刀划出一道道刀影,向雷少轩的手臂劈去。 一道如闪电,大开大合,霸道绝伦! 呜! 大刀撕裂空气,发出尖啸。 咻! 电光石火之间,姜辉骤然转,右臂随之拔剑挥出,一气呵成,挥出一剑。 一缕细细的剑芒,飘向雷少轩。 叮! 场中,一道锐利的脆响骤然响起,刀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又猝然分开。瞬间,吕国成与姜辉连连暴退,很快,姜辉右腿后蹬,滑出几步后,停了下来,面露凝重之色,于此同时,吕国成用刀尖往地上一顶,刀尖在石板上划过,发出令人咯牙的声响,很快让自己停了下来。 势均力敌! 刚才两人心思相同,扑向雷少轩的刀剑是假,砍向对方是真!都希望对方向雷少轩出手,无暇顾及自己,被自己偷袭,结果成了刀剑相击。 太狡猾了!两人恶狠狠的看了对方一眼。 突然,姜辉右脚一点地面。 呼! 整个人直接化作一道残影,冲向雷少轩。 雷少轩仍然站在原地,面露笑容,似乎对刚才两人的交手,还没有来得及有反应,手心里的极品灵石仍举在前纹丝不动,静静地躺在手心上熠熠发光。 “小心!”卢仙子惊叫。 吕国成眼眸骤缩,下一刻,向前一个疾步,抡起大刀往前一斩,“裂地!” 随着刀光闪过,场中响起尖锐的刺耳声音,那是刀气划裂空气的尖啸声,同时,吕国成的影像一片飘dàng)的树叶,附在大刀上,向姜辉闪去。 “先杀人取灵石,想得太美了!”吕国成狞声道。 此时,在吕国成面前,两道白光破空而来,挡住了那道刀气。 沉寂一瞬! 叮! 轰! 一团无形的气浪骤然爆开,吕国成腾腾腾后退了一丈,他面前两个人也连连后退了四五丈。 姜辉脸色一松,吕国成一刀砍向自己,却被自己后的两人挡住。 姜辉仿佛看见雷少轩的手臂,被自己的剑光砍落,那颗熠熠发光的极品灵石将被自己抄在手中,而雷少轩将会发出惨叫。 多么美妙的一刻! 姜辉眼中,甚至雷少轩的笑容都没有来得及收敛,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手被一剑斩断。 咻! 正在此时,姜辉忽然听到一声如长针划破空气的声音,一股凛冽的杀机瞬间笼罩了自己。 是错觉么?姜辉清晰地看见一股强烈杀气在雷少轩的眉眼间流窜。 靠近雷少轩,姜辉这才发现,雷少轩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高耸的鼻梁与深深陷下的眼眶形成鲜明的对比,宛如一座青铜雕塑。深邃的瞳孔中,眼神闪动如深夜星光,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又孕育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桑。 这双眼睛正在冷冷地注视着姜辉。 姜辉汗毛瞬间竖起,而内心惊恐更是难以言喻。姜辉强烈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这是无数次冒险形成的本能。 姜辉当机立断,手中剑划转,往雷少轩脖子抹去。 噗! 仿若一个气球被绣花针刺破后泄气的声音,姜辉的脖子突然出现一道红线,顿时鲜血喷涌,体一顿,缓缓倒在地上。 最.+新章节前往/♂.+\♂网\址:♂. /♂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手段 “欠乞丐钱,还如此蛮横不讲理。”魏鹏轻蔑道,“从来没人敢欠乞丐钱,你们如此缺德,别怪我们不给你们面子。” 忽然,乞丐中站出一人,拿出一副竹板,唱道: 竹板这么一打,哎,别的咱不说。 我说一说,西京广寒宫太缺德, 缺德在哪里?雇佣乞丐去捣乱,完了翻脸不给钱。 …… 王福闻言目瞪口呆,这段唱词要是传开,广寒宫名声可就臭大街了。 “住口!” 一声喝喊从王福身后传来,打断了唱书的乞丐。 周崇脸色铁青从广寒宫内走出。 “多少人?给他们钱!”周崇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冷冷道,“然后让他们滚蛋。” “不多,五百人?”魏鹏笑嘻嘻道,“要不要数一数?” 王福气得直哆嗦,颤抖着手掏出一叠银票,“这是五千两银子,给你们……” 魏鹏一把抢过银票,道:“弟兄们,一人十两银子,人人有份。” 人群轰然笑起来,人人兴高采烈。 “有钱了,”魏鹏摆摆手,大声道,“弟兄们,广寒宫美食天下闻名,美女如云,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找什么样美女,就找什么样美女。” 人群闻言,欢声雷动,纷纷向前涌去。 周崇猛然醒悟,这些人根本就是捣乱的,顿时气急败坏,指着人群急喝道:“射、射……射死他们。” 身后护卫霍然举弓,弓弦拉开,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说时迟,那时快。 呼!一股狂风刮过,一道白光如电骤然划出。 哗!一声响,持弓护卫脚下青石板被一道横空突来的刀光掀翻,护卫东倒西歪,摔在地上。 护卫所站位置如被铁耙犁过,青石板横七竖八,露出狰狞的土沟。 “冲!” 魏鹏一声喝喊,数十名手持竹竿的乞丐一拥而上,锐不可当。 “捡起弓箭,”雷少轩闪出身影,厉声喝道,“执弓在手,敢反抗者射杀。” “你们敢!”周聪歪着身体,指着雷少轩恨恨道。 他终于明白,这一切的背后是雷少轩,恐惧隐隐袭上心头。 “我是兵部军情司校尉,”雷少轩冷冷道,“弓箭为管制兵器,我有责任彻查隐匿者。” “你雇佣乞丐来查兵器?”周崇气得要吐血。 “乞丐自行要债和消费,与我无关,只不过其中有几个人是我的线人。”雷少轩讥道,“要不要跟我去兵部对证?” 周崇指着雷少轩,恨恨道:“高人就在屋内,哼,你别得意得太早!” 人群涌入大厅,正要四散而去,突然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从空中隐隐笼罩下来,人群静了下来,惊惧不已。 通往二楼的楼梯尽头,闪出四个人。 一名冷脸灰袍老人,身边围站三名青衣男子。 一名浓眉剑眉青年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喝道:“广寒宫为玄天宗世俗产业,闲杂人等不得轻扰。” “你是谁啊?广寒宫开门迎客,我们来喝酒吃饭玩女人,轻扰什么?”魏鹏 轻蔑道,“既然开店,岂有拒客之理?” “我是玄天宗弟子周玉郎。”周玉郎道。 周玉郎本不想报出玄天宗之名,无奈事态有些紧急,竟然脱口而出。 “开店迎客,却不迎恶客。我警告你们,再捣乱恐有不测。” 说着话,周玉郎顺手一抓,竟把二楼扶栏上的铁栏杆轻松抓起,轻轻一拉,“砰”一声响,铁扶手猛然被拉断。 “对恶客,别逼我用雷霆手段。”周玉郎冷厉道。 “啪、啪……”孤独的一串掌声响起。 “不愧为名门大派。”雷少轩拍着手,走进大厅,赞道:“佩服!” 走到魏鹏身边,看着楼上四人道:“玄天宗果然厉害,开设青楼生意都如此红火,玄云道长,别来无恙乎?” 楼上老人正是玄天宗长老玄云,看见雷少轩出现,如同见鬼,惊骇欲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无言一对,忽然一跺脚。 “玄天宗弟子,敢为广寒宫撑腰者,逐出师门。”玄云咬牙切齿道。 转身手一挥,楼梯口窗户无风自开,玄云顾不得什么形象,竟迫不及待地从窗户跳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名修士见状,面面相觑,相继从窗户跳出,扬长而去;周玉郎见状,踌躇片刻,一跺脚,也跳出消失。 周崇见状,心冷透骨,浑身发抖,玄天宗彻底抛弃广寒宫,意味着广寒宫末日。 一个故事,很快在西京内传开。 据传,广寒宫欠丐帮银两,无力还债,被乞丐搬空一切物品。 床铺、被褥、烛台、桌椅……甚至连雕花门窗都不放过,当日,广寒宫只剩空荡荡的墙壁和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美女。 周崇狠命地一脚一脚地踹向躺在地上呻吟的王福,声嘶力竭地大吼:“让你出请乞丐去捣乱的主意,结果人家用同样手段还回来,广寒宫完了,老子踢死你……” 咒骂声和惨叫声响彻云湖。 寒冬深夜,格外寂静,偶尔能听到雪团从树上掉下的声音。远处荒野枯树,不时传来凄厉的寒鸦夜鸣。 突然,三道白色人影,如飞鸟掠过湖面,贴着雪地急速飞行,直奔碧波山庄而来。 三人皆身穿白袍,与茫茫雪地隐隐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觉察。 如一缕青烟,三人悄然没入碧波山庄门楼不远的一棵高大松树丛里。 三人皆蒙面,黑夜树丛中,眼眸亮如闪电,赫然是三名修士。 养性堂内,雷少轩霍然睁开眼睛,冷笑着站起身。 雷少轩神念强大,堪比金丹修士,这三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然而,三人能瞒得过普通人,却哪里瞒得过雷少轩。 神念中,三人身影纤毫毕现,甚至能看清因蒙面仅仅露出的眼睛睫毛。 三人在树上两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两人蓦地分开,身影向碧波山庄两边射去,三人隐隐形成三角攻击阵型。 雷少轩身影突闪,蓦地出现在碧波山庄门楼上,隐在门楼阴影中。 手一伸,断魂弓闪在雷少轩手中。 刷! 一支断魂箭如一点黑点,沐浴着雪光,破空而来 ,狠狠地透入松树枝叶丛中。 树上一人虽然已勉强修出神念,却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门楼下值守护卫身上,门楼距松树如此之近,羽箭如黑点,骤然出现在神念中,猝不及防,顿时魂飞魄散。 慌乱之中,骤然发力,全部灵力布于全身,浑身闪出一团亮光,却哪里挡得住锐利的断魂箭。 “啊!”一身惨叫,被羽箭狠狠没入丹田之中。 亮光身上一闪而没,如炭火被一团冷水猛然泼灭,一头从树上栽倒,生死未知。 此人竟然有筑基五层修为,却挡不住雷少轩一箭。 另外两人仍在飞掠途中,听到惨叫声,一人感觉不妙,骤然加速,如烟般向外飞掠逃离;另一人略微迟疑,身影稍顿,却见一点幽光骤然闪出。 噗!一声轻响。 此人低头看了一眼腹部,只见一支羽箭没入自己身体,只剩下短短的箭尾仍急遽颤动,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两人被值守护卫押回养性堂,解下围巾,露出愤怒的面孔。 不得不说,修士生命力极其顽强,两箭都射入丹田,修为已然被废,性命却无大碍。 “你们是谁?”雷少轩淡淡问道。 “哼,得罪周家,你死定了。”年轻修士恶狠狠道,“有本事杀了我们。” “你最好放了我们,”中年修士冷冷道,“否则周家上门,你还是乖乖把我们送走。” 雷少轩摇摇头,哼道:“得罪周家?就好像周家没有得罪我似的。” “此人为周家三代修士,我曾在周家见过一面,不过修士不屑与常人往来,因此我不知道其名字。” 公孙倩指着中年修士道,“轩儿,此人应该为周家嫡孙。人没死,就还没有结下死仇,不如放了吧,留些余地。” “娘,从毁掉广寒宫之日起,冤仇便无可化解。” 雷少轩看着母亲眼中露出担忧的目光,歉意道:“咱们越忍让,人家越紧逼和欺负咱们,根本不怕得罪咱们,既然如此,又何必与其和解?娘,不要担心,我会让他们知道,被人欺负是什么感觉。” 雷少轩看着两个人,淡淡道:“最后一遍,你们是谁?” 两人阴狠地盯着雷少轩,一言不发。 “剥光衣服,随意写上周家三代弟子名字,挂在胸前,后背写上采花贼,一路护送回周家,与他们和解。” 雷少轩看着两人,道:“好吧,听娘的话,不用等周家上门,便放你们回去,这总可以了吧。” 剥光衣服,写上采花贼,叫和解? 两人脸色煞白。 如果这样被送回,周家脸面彻底毁掉不说,被随意写上周家三代某个人名,周家那人就要背上采花贼名声。假如写上周家最出色的弟子名字,岂不是毁掉最出色的弟子?再者,即使不说,一路之上,就一定没有人认识自己? 何况,周家两名修士是采花贼,届时,没准官府将许多未破的陈年采花案件栽到自己头上,周家彻底成采花贼窝,谁能保证官府都是周家的人。 雷少轩这一手太狠毒了! 两人隐隐心悸,也许周家惹上了不该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