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替嫁小绣娘》 正文 第一章 洞房花烛夜 “三郎,快让我们看看你媳妇。”略显昏暗的青石屋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一道大嗓门叫醒了冯轻。 冯轻身体一颤,搁在膝头的双拳本能的紧紧握着,以抵挡住脑中突如其来的钝痛。 “梁二婶子,咳咳咳,咳咳,你别吓着我娘子。”朦胧中,另一道气弱的声音说道。 “呦,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咱三郎也知道疼媳妇了。” 屋里一阵哄笑。 这短短几息间,冯轻已经消化完了脑中的信息。 她的确是死了,死在突如其来的地震中。 冯轻出生在刺绣世家,祖上出现过好几个刺绣大师,也有不少进宫做绣娘的,不过刺绣需要极大的耐性跟天赋,传到冯轻这一代,二十多个孩子中只有冯轻有天赋,且对刺绣充满热情,冯轻刚过二十五,就已经成为华国最年轻最有天赋的刺绣大师,就在前几个月,她遇到了瓶颈,技艺似乎停滞不前,于是就独自一人去了蜀市,想拜访一位蜀绣大师。 那位蜀绣大师住在华国边陲一处寨子里,眼见着就要找到大师了,冯轻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晃,下一刻,兜头栽进了脚边的沟里。 醒来就成了农家冲喜新娘。 没错,她是被家人下了药后,送过来冲喜的,还是被替换的新娘。 这具身体的主人乃清丰县县丞冯崇忽略了十多年的二女儿,其母是农家女,有一回去县城卖绣品,被几个混混纠缠,恰逢冯崇路过,顺手将人救下,因着原主亲娘长得水灵秀美,冯崇有些心动,欲纳为妾室,若是心疼自家闺女的,父母是断然不会让女儿去做人家小妾,无奈原主娘亲有个后娘,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为了那二十两银子,两人硬是将原主娘亲塞进了小轿。 冯崇看上原主娘本就是图个新鲜,宠了几个月也就失了兴趣,遂将人往后院一扔,也不再踏入她的房门。 县丞夫人潘氏不是个能容人的,眼见着冯崇不再多看原主娘一眼,就可劲的磋磨,原主娘生下孩子没两个月就撒手去了。 潘氏本打算将原主也除了,还是身边的嬷嬷给出了个主意,既然是个丫头,那以后拾掇拾掇还能嫁人,说不得还能成为大小姐的助力。 反正府里也不缺一口饭,潘氏索性将原主扔给一个粗使婆子。 这不,磕磕绊绊长到十五岁,总算是有个用处。 事实上,这婚事原先定的是长女冯阮,潘氏自是不愿意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嫁给农户,还是个病秧子,潘氏到冯崇跟前哭了一场,新娘就变成了原主。 因着是粗使婆子养大,又有潘氏授意,原主被养的畏畏缩缩,一股小家子气,知道自己要嫁给个农家病痨鬼,如何也想不开,郁结于心,婚礼前几日又感染了风寒,这不,勉强拜完堂,就一命呜呼。 大概是从小就刺绣的关系,冯轻比一般人稳重,哪怕此刻这种超自然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能很快恢复平静。 理清了脑中的信息,冯轻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苦笑。 重活一回固然是好事,可这辈子要让她作为一个农家小媳妇,一辈子就围着丈夫孩子锅台转,她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心下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盖头被秤杆子挑起,冯轻眼前总算是明亮了些,还来不及打量四周,先前那道大嗓门凑上前,“这城里的小姐就是不一样,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看看这头发,缎子似的,还有这皮肤,白嫩嫩的,想让人伸手掐一把。 梁二婶子这么想着,还真伸出黑黝黝的手,准备摸摸冯轻搁在腿上的手。 冯轻飞快地瞟了一眼梁二婶子,随即低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同时身体侧了侧,避开妇人伸过来的手。 没摸到冯轻,梁二婶子又羡慕地看着冯轻身上缎面嫁衣。 “二婶子,娘子也给你们看了,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言下之意大家都懂。 屋里一阵哄笑。 几个大姑娘先捂着脸跑了,小媳妇拽着还想说话的梁二婶子也出了门。 豆大的灯光下,男子原本苍白的面容暗沉,眼底幽光闪过。 “你不是冯大小姐。”视线胶在冯轻脸上,男子柔和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冯轻也没打算隐瞒,她点点头,“母亲觉得大姐姐可以嫁入高门,便让我代替大姐姐嫁给你。” 咳咳,咳咳咳。 男人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像是要将整个心肺都咳出来。 冯轻看着都心酸,她屁股挪了挪,终于还是起身,上前,轻轻拍着男子后背。 感觉到掌下咯人的触感,她放轻了力道,生怕一巴掌将这人的脊背给拍断。 “三郎,你咋又咳嗽这么厉害?”这撕心裂肺的咳嗽传到外头,方蒋氏,也是冯轻新上任的婆婆心疼的不行,“娘这就给你熬药去。” “老三家的,你死人啊!你相公咳的这么厉害,不知道替他倒杯水啊!”顿了几秒,方蒋氏破口大骂。 这老三家的,显然就是冯轻。 冯轻替男子拍背的动作一顿,她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活了二十多年,还真没人这么骂她,冯轻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小心扶着男子往床边走去,将人按坐在床上后,这才快步朝靠墙的一张崭新的原木桌走去,倒了一碗温水,又快步回到男子身边。 “谢,谢,谢谢,咳咳咳——” 在冯轻的帮助下,男子艰难地喝完了水。 “让你见,咳咳,见笑了。”男子低垂着头,大约咳的太厉害,嗓音微微沙哑。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见外。” 原主常年被关在后院,又不善于打听,她对周围环境一无所知,更别提现在的国家制度,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封建社会对女人是不公平的。 与其回到冯家,被原身继母再想着法子重嫁一次,她选择留在这里。 起码这男人看起来还算温和,长相也不错。 男子鸦青色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冷色,他微微抬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以冯二小姐的身份,即便是嫁个富户,也是极容易的事,二小姐许是还不知道,方某家徒四壁,身子孱弱,是无法替小姐遮风挡雨的,小姐若是同意,明日我便同家里人说清楚,送小姐回家。” 正文 第二章 临时夫妻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想呆在这里。”她是坚决不回冯家的。 冯轻一直知道,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她自认没那本事去富户人家跟人斗智斗勇。 男子低头不做声。 “这样吧。”虽古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不是没有婚前自由恋爱的,她又道:“如果以后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可以和离。” 古代离婚是叫和离吧? 男子卷睫一颤,良久,吐出一个字:“好。” 暂时有了生存之地,冯轻心情顿时明亮许多,她感激地扶着男子,“相公,来,我帮你脱衣服,你在床上躺躺。” 冯轻明显感觉到男子胳膊僵硬起来,他别开脸,只露出逐渐泛红的耳尖,“不,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他都忘了咳。 “你别跟我客气。”自己要想安稳呆在这里一段时间,少不得要靠这男子。 说完,冯轻不由分说地扯开男子大红外袍,又替他脱了鞋子,再将人直接按倒,扯过旁边的被子给人盖上。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她忙得起劲,没注意男子若有所思的目光。 “三郎,药来了,娘给你吹冷了,正好喝。”方蒋氏大嗓门已经到了门口。 冯轻急忙去开门。 见冯轻挺利索,方蒋氏满心的怒火这才消散了点,不过仍旧不悦地提醒:“以后你就是我们方家的人了,你在冯家那套小姐做派给老娘收着点,平日里好好伺候我家三郎是真的。” 冯轻让开位置,没作声。 虽然明白这个时代婆媳大概都是这个模式,她一时还是没办法接受。 好在床上的人已经半起身,“娘,娘子她初来乍到,你多费心,教教她。” 这话说的好听,方蒋氏心头最后那点怒火也消失了,她声音都柔了好几度,“你放心吧,娘知道,快,把药喝了,喝完早点睡。” 刚将药碗送到男子面前,方蒋氏手一顿,回头又瞪眼,“在那边站什么站,不知道扶三郎起来?” 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冯轻这回都来不及叹气,按照方蒋氏的吩咐,过去将她这位新出炉的相公扶起来。 三人合力,一碗药总算喝完。 方蒋氏收回碗,叮嘱道:“三郎啊,这天渐冷,你咳嗽又重了些,要不明日去镇子上找徐大夫看看?。” “娘,我这都是老毛病了,等天暖和就好了,这段时间我少出去些就行了。”事实上,他知道家里为他的亲事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家底子,反正他这毛病目前也死不了人,能拖就拖吧。 方蒋氏哪里不知道自家三儿子的顾忌,她眼眶泛酸,转过头,“那行,夜里多盖点被子,别着凉了。” 说完,拿着碗起身。 临走前,嗓门又变了个调,“还有你,夜里也睡得跟死猪似的,看着点三郎。” 方蒋氏离开后,男子解释,“娘她就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你别介意。” “不会。” 冯轻爬上了床,去了里侧躺下,在别人眼中,两人已经是夫妻,睡一起理所当然,再说,屋里就一张床,现在又过了冬至,到处冷飕飕的,她可不愿打地铺。 两人各盖了一床厚棉被,中间足够再睡一个人。 安静的室内,没人再开口。 冯轻闭着眼,开始琢磨以后的路。 读取了原主的记忆,冯轻除了知道男子名叫方铮,她此刻所处的地方叫清丰县白塔镇东留村之外,对其他事一无所知。 冯轻闭着眼睛又是一叹。 没别的办法,慢慢摸索吧。 将所有担忧扔在脑后,很快睡着。 冯轻不知道的是,在察觉到她呼吸平稳后,身侧的男子侧过脸来,盯着她看了许久。 毕竟要将自己的魂魄融入这具身体,冯轻这一觉睡得很沉。 第二天,鸡叫了三遍,身边的人摸摸索索起床,冯轻还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吱呀一声门打开,男子轻脚出了门。 外头,方蒋氏已经烧好了洗脸水,她抬头就看到门口的小儿子,连忙放下盆,“三郎,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天冷,你别出来了。” 说完,伸头往方铮后头瞅,没瞧见冯轻,顿时怒了,“你媳妇呢?!” 不等方铮回答,方蒋氏已经一阵风似的窜到新房门边,抬脚就踹,一边喊:“鸡都叫三回了,你这个懒货还睡,你看谁家媳妇跟你一样?给老娘起来,去做饭。” 方蒋氏嗓门极大,冯轻就是晕了也得被吼醒,她勉强睁开眼,觉得眼前这场景太陌生,她咕哝一声:“你是谁?” 这话才说完,她骤然清醒,急忙起身,“我这就起来。” 方蒋氏只听到冯轻后面这句话,她冷哼道:“给我手脚麻利点,一家还等着吃饭!” 说完,裹着一阵冷风又出了门。 冯轻揉了揉有些钝痛的太阳穴,下了床。 她倒是没想着一觉醒来还能穿越回去,毕竟她原先的身体落在地震废墟里,能不残缺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床脚有一个不大的红漆箱子,是原主带来的陪嫁。 潘氏向来刻薄,自然不会给她好东西,箱子里只有两套颜色难看的衣服,一套春秋天的,一套冬衣,及十多辆碎银子。 冯轻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早上实在是冷,也顾不得样式土,颜色丑,她拿起那套厚袄快速换上。 方家虽然没家底,不过房子却是不错的。 方铮的祖父曾今也是一方富户,不过是后来迷上了赌博,将家底输了个干净,再还没来得及抵押掉房子继续赌的时候,一日喝醉了酒,从镇子上回来,不小心掉沟里,脸朝下,被不到脚踝深的水淹死了。 人是去了,不过好歹也给后人留了个住处。 方家院子里正方一共三大间,中间的堂屋平常吃饭待客用,西间是方老头跟方蒋氏住,东间住的是方铮,方铮身子弱,需得住有阳光的屋子,这是方蒋氏定下的。 方铮大嫂二嫂也眼红过,暗地里鼓动自家男人跟老两口提,大郎二郎知晓三郎在方蒋氏心里的位置,自是不敢吱声。 正文 第三章 方铮是好人 院子西面是四间略小一些的青砖屋,方家大郎跟二郎各两间,紧挨着方二郎屋子的则是一间土坯房,专门放杂物。 东面则是灶房,灶房再往南一小片菜地,接着便是鸡圈跟猪圈。 冯轻将头发简单扎成马尾,她站在院子里先环顾一圈,心中有了计较,这才抬脚朝灶房走去。 因着家里人多,灶房里垒了两个灶,冯轻到时,一个身形消瘦的妇人正蹲在其中一个灶台前烧火。 听到脚步声,妇人回头,先是隐晦地打量了一遍冯轻,这才笑道:“三弟妹怎么不多睡会儿?” 冯轻扯了扯嘴角,她再不起,方蒋氏绝对能去掀她被窝。 “昨天睡的早,醒的就早些。”冯轻顿了顿,拽了下文字,说。 方家大嫂名叫周小花,嫁给方大郎五年,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方文浩,四岁,女儿方文雅,刚过完周岁。 周小花长相清秀,许是平日里思虑太多,额头隐隐有几丝皱纹,倒是让原本清秀的容貌打了折扣。 “三弟身子一向如此,委屈三弟妹了。”昨夜方铮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整个院子都听见了,就三弟那身子,这两人昨夜多半是没圆房。 想到这个可能,周小花再看冯轻时,眼底不免带上了同情。 冯轻不明所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这这具身体的长相,方才在新房内她扫过一眼,没看到梳妆桌,想来原身的陪嫁是没有铜镜之类的。 哗啦啦—— 恰在这时,方大郎挑了两桶水回来,正往灶房门边的大缸里倒。 冯轻眼睛一亮,她转身跟方大郎打招呼,“大哥早。” 方大郎是个木讷性子,他连忙放在木桶,憨憨地回:“弟妹也早。” 冯轻点了点头,就朝缸里看去。 还在波纹荡漾的水面上多了一张苍白的小脸,五官恰到好处,但长相却要比原本的冯轻差些。 想也能理解,冯家虽没短了原主一口饭,但要说多上心也不可能,原主今年十五,整个人还瘦的跟豆芽菜似的,葵水都没来,脸上没有一两肉,一双眸子就显得特别突兀。 原主娘秀美,冯崇年轻时也算是风度翩翩,原主自是不丑,只是过于瘦小,加之原主胆小怯懦,心胸也狭窄,整个人显得阴沉沉的,原本八分容貌愣是减到两三分。 冯轻有些羞赧,就这幅模样,方铮昨天晚上还能面不改色的跟她说半天。 这方铮是个好人,冯轻暗暗总结。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耳边又是一声炸响。 冯轻心一颤,掉头就往灶房跑。 人在屋檐下,她得低头。 正在院子里小步走动的方铮往这边看来,视线落在冯轻来回晃荡的马尾辫上,神色不明。 回到灶房,她问周小花,“大嫂,我能做什么?” 且不说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由于刺绣上的天赋,家人十分保护她的手,从不让她进厨房,就是原身,作为县丞府上二小姐,脑子里也没有丝毫有关做饭的记忆。 “我对这些还手生,大嫂不嫌弃,就教教我。”初来乍到,有些关系还是要打好的。 原本对冯轻还有些意见的周小花见她态度诚恳,心里那点不适也消散,她笑着解释,“平日里都是我跟二弟妹轮流做饭,不过这几日二弟妹害喜严重,娘就让她歇几天,这段时间少不得要三弟妹帮忙了。” 至于真实原因,周小花没说。 “应该的。” 这时候的农村自是不能跟上辈子比,方家除了这院子值得一提外,其实生活拮据的很。 因为是冬日里,不需要下地干活,一般早上就只有粥跟腌菜。 这里主要农作物有小麦,稻子,黍米跟高粱,及玉米。只是小麦跟稻子产量都不多,平常收下来也舍不得吃,俱都拿去镇子上卖给粮店,再换些粗粮。 今早吃的就是高粱跟黍米掺和煮出来的二米粥,虽说是二米粥,冯轻放眼看去,一锅的清汤寡水,只有锅底零星点的米粒。 “反正天还早,这粥可以多煮一阵。”周小花在一旁说。 再怎么煮,这米汤也是能见底的,好在昨天办酒席,除了给过来帮忙的人,及几家亲戚带走些,剩下的菜按方蒋氏的分配,还够一大家吃上两三天的。 西屋的方老头起床,洗漱后,饭菜正好上桌。 二郎媳妇秦淑芬不用人叫,闻着香味,自己摸着肚子出来了。 “娘,二郎早上走得急,就吃了两个窝窝头。”秦淑芬吸了吸鼻子,有些心疼自家男人。 方二郎这几日去隔壁镇子给人建码头,昨天因为三郎成亲,这才请了半天假回来,一大早鸡还没叫就已经走了。 方蒋氏眼睛一瞪,“谁让你懒?菜就在柜子里,你不会给二郎热一热?” “我这不是身子重嘛。” 啪—— 方蒋氏筷子一拍,“谁没怀过孩子怎么地?老娘生三个,哪一个不是发动了还得做了饭再去生?就你娇贵!” 秦淑芬缩缩脖子,不敢再说。 “行了,今天老三媳妇才来第二天,一大早的,你消停点。”还是方老头最后开了口,方蒋氏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老大家的,你去叫三郎跟他媳妇来吃饭。”因为是新媳妇,又是县丞之女,方老头对冯轻就比大媳妇跟二媳妇多了些耐性。 周小花低低应了声。 东屋里,冯轻锤了捶腰。 这小身板还真是不经折腾,不过学着做了顿饭,手忙脚乱不说,闲下来竟然腰酸背疼的。 “委屈你了。”门边,方铮低低咳嗽了一声,说。 “不委屈,不委屈,我就是不习惯,等我学会就好了。”生怕这人改变主意,再将她送回去,冯轻连连摆手。 这事毕竟是冯家理亏,若是方家一心将人送回去,冯家只能接受。 点了点头,方铮看着朝这边走来的大嫂,说:“洗完脸就出来吃饭吧,让爹跟娘等着不好。” “我这就来。” 饭桌上,除了一人一碗粥外,每人还能分到一个窝窝头,桌子中央只有一小碟咸菜,并两个半盘看不清原来颜色的素菜。 方蒋氏从怀里掏出两个煮鸡蛋,其中一个递给方铮,“三郎你吃个鸡蛋。” 又将另一个递给周小花,“这个分给小浩跟小雅一人一半。” 秦淑芬盯着鸡蛋,就跟狐狸盯着鸡似的,她舔了舔唇,朝方蒋氏说:“娘,我肚子里还揣一个,也需要补补。” 方蒋氏呸了一声,指着秦淑芬壮硕的身形和不算突出的肚子,叫:“你看看你这骨架子,你吃再好,我孙子也抢不到!” 正文 第四章 坦白 冯轻坐在桌尾,盯着能照出人脸的稀粥,暗暗揉了揉饿到发疼的胃。 上首方老头没吃,她不能先吃。 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说两句好听的话,眼前多了一只手,这只手玉白修长,手指骨节分明,颜色极为好看,不比前世的她差。 方铮将剥好的鸡蛋放在冯轻手边,“你吃。” 心里说不感动的假的,什么样叫对一个人好? 那就是有一碗饭给你留半碗,有一毛钱给你花八分,有一个鸡蛋全给你! 不过冯轻也知道方铮的身体不好,更需要补补,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方蒋氏又不干了,她猛地起身,拨开冯轻刚要拿鸡蛋的手,一把将鸡蛋抄走,直接扔到方铮的粥里,“她一个女人家,哪需要吃这个?三郎,你自己吃,这是娘专门给你留的。” 方蒋氏可不愿娶回来的是个祖宗,什么好吃好喝都得紧着她。 这做人儿媳妇的就要有眼色,好吃懒惰的媳妇就得好好打压,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跟本分! “娘,娘子她昨日就没怎么吃,昨夜又照顾儿子大半夜,今日理应多吃些。”方铮不紧不慢地再将鸡蛋夹回冯轻碗里,他声音仍旧柔和的,让方蒋氏紧绷的脸缓和了许多。 “你这孩子——”方蒋氏心疼自家儿子,却也不再说将鸡蛋要回去的话了。 冯轻心头有些暖,恐慌的心也慢慢稳了下来。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一天之间经历了身死,又重活在完全陌生的时代,又怎会不慌张害怕? 方铮这接连的善意就无形中放大了数倍。 冯轻眨掉眼底的水意,准备将鸡蛋再还给方铮。 一旦感动,冯轻就不由想到昨夜掌心下那触感,她说:“相公,你吃。” 方铮却摇头,温和地解释,“娘每日都会给我煮一个鸡蛋,不差这一个,你多吃点。” 话落,方铮端起碗,自己喝粥了。 “行了,既然三郎都说了,你就吃吧。”方蒋氏皱眉,打断冯轻的动作。 看来这三媳妇也不是个没良心的。 冯轻身边,眼睛一直乱瞟的秦淑芬摸了摸肚子,舔着脸朝方蒋氏说:“娘,既然三弟妹都能吃,那我也能吃一个吧?您不能不公平啊,大嫂三弟妹家各一个鸡蛋,您二孙子还没吃呢。” “哪里都有你!”方蒋氏对这二媳妇向来没什么好感,“不想吃饭就给老娘出去。” 别看秦淑芬平时虎了吧唧的,关键时刻最会看方蒋氏脸色,知道今天鸡蛋是没希望了,赶紧一手抓着窝头,一手拿着筷子,飞快地夹些剩菜到自己碗里。 而方大郎跟周小花这对夫妻都低着头,默默吃饭。 一顿饭吃的冯轻心惊胆战。 这具身体瘦小,胃都比一般人小些,一碗粥加一个鸡蛋,勉强吃了个七分饱。 方家众人脑中没有浪费这个词,每个人面前的碗都干净的几乎能照出人影。 这里粮食都紧缺,就更别提油盐了,两盘素菜里只有零星几点油花,等其他人都吃完了菜,一直没伸手夹菜的方蒋氏这才用窝窝头将盘底那点油花擦干净了吃。 看到这一幕,冯轻突然对方蒋氏没了反感。 能教出方铮这么一个温和有礼的人,方蒋氏心也坏不到哪里去。 放下筷子,周小花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方铮开口了,“大嫂,你先别忙,我有话跟大家说。” 方铮这么说的时候,目光是看向冯轻的。 冯轻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人不会现在就坦白吧? 她还没做好准备啊! 方铮是好人,可不代表方老头跟方蒋氏能接受冯家这赤裸裸的打脸行为。 尤其是方蒋氏,短短半天时间,冯轻已经知道,这方蒋氏是把自己三儿子当成命在疼的。 儿子受辱,老太太绝对受不了的。 “爹娘,娘子她不是冯家大小姐,而是冯家二小姐。”方铮开门见山,连迂回这套路都没用。 “啥?”方蒋氏惊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娘,您先别急,我慢慢跟您说。”方铮又咳嗽了两声,这才开始说:“当年这桩亲事是祖父定下的,那时候我们家在整个镇子上都是数得上号的富户,家里良田上百亩,而且祖父还打算去县城落户,而冯家不过是普通良籍,自然愿意跟我们结亲,可今非昔比,冯县丞怎么说也是官身,自然是我方家不能比的,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冯县丞还能遵守上一辈的口头婚约,已算是大善了。” “三郎!”方蒋氏见不得三儿子这么贬低自己,她眼就红了,恨恨地看着冯轻,“我儿长得好,这前村后店的,哪一个能比得上你?再说你脑子也好使,当年村学先生可是说了,跟他开蒙的那么多孩子中,你是他遇到过最聪明的,还有镇子上学塾里的先生——” “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方铮打断方蒋氏的话。 方蒋氏眼通红,她别开眼,抹掉眼泪。 “娘,我不委屈。”方铮知道他娘的心思,哪怕再难再哭,母亲都觉得自己孩子最好的,他叹口气,继续道:“与其让方大小姐带着怨恨嫁过来,儿子觉得二小姐挺好。” 正文 第五章 亲切的针线哪! 方铮朝冯轻使了个眼色,冯轻脑子灵光一闪,她举手,朝方蒋氏保证:“娘,我会对相公好的。” 方蒋氏现在脑子很乱,“可是三郎,若你娶的是冯家大小姐,以后你继续去学塾的话,他总会照顾着点你。” 说不定将来三郎县考府试的时候,冯县丞还能看在自己嫡女的面上,多提点一下三郎。 方铮苦笑,“娘,儿子这身体别说是县考了,就是平常多看一阵子书都撑不住。” “再有——”方铮顿了顿,说:“娘,科举是选拔有能之士,朝廷向来格外重视,不是冯县丞可以窥得一斑的。” 言下之意,冯县丞帮不上他。 况且,他压根是看不上冯县丞的。 “哎!”方蒋氏重重叹口气,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歪着头,问身边方老头,“老头子,你看呢?” 方老头深深吸了一口旱烟,“就这么着吧。” 人已经嫁过来了,也跟儿子睡一起了,还能退回去咋地? 作为话题中心人物,冯轻除了方才一句保证外,再没有掺言。 她其实也想叹气。 现在处境堪忧哪! 娘家靠不上,婆家在看不上,这以后的日子咋过? 冯轻陷入自怨自艾中,冷不防胳膊被人碰了碰,恍然回神,除了身边的方铮,堂屋的其他人都已经走光。 “娘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在意,以后——”说到这里,方铮视线从冯轻面上扫过,轻声道:“以后便是和离,我也不会让你名声有污的。” “谢谢。”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 人方家能给她暂时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是大善。 若说冯轻做早饭的时候还有些不愿,这会儿满心只想报答方家了。 是以,当她在出现在方蒋氏面前时,笑容真诚,手脚勤快,她接过方蒋氏手中的干草,笑眯眯地:“娘,我来干,您就在一旁看着,若我干的不好,您打我也行,骂我也行。” 方蒋氏被冯轻这热情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看到冯轻脚边散落的干草,叉腰,“你到底要干啥?你看看这地上洒的,赶紧给我捡起来,真是不中用!” 方家种的粮食人都不够吃,自是不会舍得哪来喂猪,这些干草是夏日打的猪草晒干,等冬日再切成小段,放锅里煮,凉了给猪吃。 等到来年猪草重新长出来还有好几个月,方蒋氏可舍不得扔掉任何一根干草。 冯轻手忙脚乱地将干草捡起来,看着旁边放着的类似铡刀一样的有些钝了的刀,她有些为难。 “娘,您去休息,这里娘子做就行了,您给她个机会。” 方蒋氏横眉冷对瞬间无切换地变成了满目慈爱,她家三郎就是孝顺。 “那娘就先去屋里拾掇拾掇,你去门口坐着,那边暖。”方蒋氏指着堂屋门口。 “嗯,我这就去。” 方蒋氏这才放心离开。 望着方蒋氏明显放松的背影,冯轻悄悄朝方铮竖起大拇指。 方铮这人要是放在后世,那绝对是丈母娘最喜欢的那一款。 摸了摸鼻子,方铮轻咳一声,小声说:“猪草要怎么铡,我教你。” 半个时辰后,冯轻总算在古代学会了新婚翌日的第二项新技能——铡猪草,煮猪食。 方家一共三头猪,两头大,一头小,大的是一公一母,方蒋氏准备留着这母猪下猪仔的,小猪再养养,过年就能杀了。 杀猪宴可是各村村名过年最盼望的事了。 冯轻忍着猪圈跟隔壁鸡圈散发出的异味,一勺一勺将猪食舀到猪食槽里,满心成就感。 她笑的时候,嘴角隐隐有两个酒窝,让原本不算上佳的容貌多了几分可爱。 方铮神色平静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声音仍旧是温和的,“喂完了就过来歇歇。” 虽说冬日地里基本没啥活要干,方老头跟方大郎每日也会出去半日,给地里上上肥,偶尔还会去村子后头的山里转转,说不定还能打个野鸡,逮个兔子。 当然,这种时候不多。 今日跟往常一样,方老头父子吃完了早饭就出门了,周小花做事利落,冯轻铡猪草时,她麻利地刷完碗,又喂了鸡。 等冯轻洗了猪食盆,往回走时,周小花已经走在门槛上补衣服了。 看到周小花手中的针线,冯轻眼睛蹭的亮了,她疾步走过去,“大嫂,我帮你补吧。” 陌生的地方,还有什么比见到针线更让她觉得亲切? 周小花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文浩那孩子皮实,费衣服,我这都补了好几回了。” 正文 第六章 婆婆改观 周小花娘家穷,爹娘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自打会走开始,她娘就开始教她干活了,当然,这种绣活她是没机会接触的,最多就是缝缝补补了。 自家儿子的破袄子简单补一下就能穿,周小花是真不好意思让冯轻帮忙。 在她看来,冯轻哪怕身为县丞庶女,针线活肯定也是她不能比的。 眼看着周小花紧抓着针线不撒手,冯轻只好搬个木墩子,坐在周小花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小花手中飞舞的针线。 好几次,冯轻都想开口,其实这里可以这样下针,那里可以绣一个可爱的小动物,这边针线又太密。 周小花本就是细心敏感的人,被冯轻这么大咧咧盯着,难免有些紧张,下针的手都微微发抖。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冯轻的暗忖,她抬头望去。 啪—— 还没开口,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不疼。 方蒋氏听到儿子的咳嗽声,忙不迭地往外冲,一眼就看到自家这位刚出炉的三媳妇竟跟没事人似的,一点不见紧张。 “你聋啦?没听到三郎咳的这么厉害?”方蒋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娶你这个媳妇有什么用?” “三郎啊,娘这就给你去熬药。”方蒋氏心疼地看着自家儿子,又往灶房冲。 冯轻跟着起身,“娘,我来吧,以后相公的药就交给我了。” 被呼了一巴掌,冯轻一点都没生气,她知道方蒋氏是干惯了农活的,如果她真心想打自己,就不会这么轻轻一拍了。 其实打完了冯轻,方蒋氏心头也有些后悔的,毕竟人家到底也是县丞女儿,又是新婚,不懂照顾人也是能理解的。 虽然仍旧虎着脸,方蒋氏声音却明显松缓下来,“那你快点,这药要每天熬三回。” 这几年因为方铮的病,家底子都掏空了,这半年更是日子更是难过,方铮的药本来应该是一副药熬着吃一顿的,一天下来就得三副,实在是吃不起了,现在一副药都要熬上三回,吃一天,这也是昨晚方蒋氏熬药那么快的原因。 这些事情方蒋氏都是一边熬药一边跟冯轻说的,冯轻小心控制着火候,有些心疼方铮了,“娘,咱家除了粮食外,还有其他进项吗?” 就方家这样的,光靠粮食,不穷也是绝对富不起来的。 冯轻时新妇,有些事情方蒋氏也正要跟她说清楚的,“家里一共有八亩田,其中上等田三亩,中等田三亩,下等田两亩。” 上等田土地肥沃,种的粮食产量要高些,中等田相对低些,下等田都是些砂泥,水稻小麦是没法种的,只能种些粗粮,产量还不高。 “如今咱家每年收上来的粮食除了自家吃的,剩的不多,将将够三郎买药的。”在方蒋氏看来,周小花细腻多疑,自己一句话她都得在心里过好几遍,动不动就瞎想,儿媳妇又是个没脑子的,整日的好吃懒做,跟她说什么都跟耳旁风似的,这三媳妇看起来是个聪明又开朗的,方蒋氏开了口,越说越起劲,“大郎平日里跟你爹下地,二郎会点手艺,谁家要起房子了,就会叫他去,一天也能赚二三十个铜板,虽然咱家没分家,不过他们三兄弟都娶妻成家了,手里哪能不存点体己?” “那相公?” 听了方蒋氏的话,冯轻总算是感觉到了压力。 方大郎跟方二郎都有事做,人家手里或多或少肯定是有存款的,而她这临时相公一不能干活,二还得吃药,别说体己了,这要是分家,早给饿死了。 “三郎跟大郎二郎虽是亲兄弟,上头还有我跟老头子压着,可现在三郎到底还是靠着大郎二郎的,你作为三郎媳妇,平日里勤快些,别让大郎二郎媳妇心里有疙瘩。”冯轻一直虚心听着,这让方蒋氏也松口气,忍不住提点了几句。 “娘,我懂得,您放心。”冯轻眼睛亮晶晶的,她眼底丝毫不见对方蒋氏的生分跟方才被打的委屈。 这就不得不感激她上辈子的事业了。 上辈子的冯家经过上百年的传承,虽分出去不少户,但留下来的都是对刺绣有执着跟向往的,也是冯家主枝,在发现了冯轻的天赋后,家族就开始着重培养她,在她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后,家族当家人就决定不再让她继续升学,当然,也不是说不让她学习了,而是家族出资,请一些有名望的老师过来专门教她文化课,这样既省下了不必要的升学考试的学习时间,也能灵活腾出更多时间来钻研绣技。 可以说冯轻上一辈子长到二十多都是在相对单纯的环境下走过来的,她对生活的苦难还不曾深刻了解过,性格自然也就单纯许多。 这种大咧咧跟不记仇倒是奇异地合了方蒋氏的胃口。 “记住了,三郎这药早上是三碗水熬成一碗。”方蒋氏一时放不下婆母的架子,也怕冯轻以后会顺杆爬,虽心里和软不少,面上仍旧紧绷,“中午跟晚上就用两碗水将这药渣子熬成一碗。” “好。”冯轻听的认真。 方蒋氏这才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注意火候,开始大火,药煮沸了再小火熬着,这样药性才能全部散出来。” “我知道了。”冯轻眼睛紧紧盯着火。 没注意到方蒋氏何时离开,自然也不知道方蒋氏离开后嘴角带着的满意的微笑。 周小花正在收线,她抬头,眸子闪了闪。 “三郎,你快回去躺躺,这外头风渐大了。”咳嗽的人最是吹不得风了。 怕他娘再念叨,方铮也没拒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往西屋去了。 一个时辰后,三碗水总算是熬成了一碗水,冯轻倒出药,小心端去了西屋。 屋里,方铮半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书,看得认真,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相公,喝药了。” 冬天药冷的快,不到半刻钟,热气已经不怎么冒了。 方铮双手接过碗,“谢谢,看来这段时间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冯轻摆手,语气真诚热情。 方铮喝了一口,停下来,看着冯轻。 “喝啊!”冯轻催促道,恨不得自己抢过碗来喂他。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眼前这一双大眼太亮,里面明晃晃的写着俩大字:求问。 正文 第七章 方大郎受伤 “你怎么知道?”冯轻一脸的‘你真聪明’,她期期艾艾地往方铮跟前挪了挪,小声又满含羞愧地说:“相公,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咱们这里的物价?” 人生三要素不就是吃喝睡吗? 睡不用说,一间屋子一张床就行,她有了,那剩下的就是吃喝,这吃吃喝喝总是要跟银子挂钩的,她得多了解一些。 在原主的记忆力,简单的银钱转换她还是知道的,但是冯轻在脑中搜索了物价两字,回应她的是一片空白。 方铮诧异地抬头,因着端碗的手轻微抖动,碗中棕褐色的药卷起一圈圈涟漪,他复又重新低下头,睫毛轻颤,“具体我也不甚清楚,不过你想知道的我都尽量告诉你。” “相公,你真是好人。”冯轻感叹。 一天时间已经够她接受现在的处境了,想明白后,昨日到今早的排斥已经被积极乐观替代,既然走不了,那就好好活着。 方铮抽了抽嘴角,没回应。 如今冯轻所呆的这个地方是历史中不曾出现过的朝代,名叫大凉朝,据闻当今圣上是位明君,十多年前便主张废除前朝的九品中正制,选官不再注重门第,当然,这自是引起了世家门阀的强烈反对,好在圣上也有手段,如今虽没有完全破除世家举荐,但到底也提拔了不少寒门学子,这对于寒门学子们来说,无疑天上掉下的巨大馅饼。 十多年来,也不乏有寒门士子得了皇上青眼,一朝封侯拜相的。 也因为如此,哪怕僻远如东留村,各家也都攒足了劲,送孩子去学塾。 虽真正出息的没几个,不过整个乡野年青一代的学识要比老一辈高出不少。 话题扯远,再说到这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方铮,虽平常不接触庶务,不过听方蒋氏偶尔的抱怨也知晓不少。 队长冯轻渴望的双目,方铮将知晓的娓娓道来。 良久后,冯轻仍旧呆滞地看着前方。 叮—— 方铮敲了敲空碗。 “啊?”冯轻这才从震惊中回神,她有些尴尬地起身,“我去刷碗,你歇歇。” 语毕,冯轻飞快地夺过方铮手中的碗,出了屋。 临走前还不忘了关门。 一道门同时也格局了身后探究的视线。 冯轻一边刷碗,一边暗忖,按照如今市价,一两银子只能买到一旦大米,就是不知道这里的一旦到底能换算成前世的多少斤,左不过一两百斤,而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个铜板,按方蒋氏所言,方二郎每天才能赚二三十个铜板,那约等于一下,岂不是要一个多月才能赚一两银子? 刨开平日花用,一年也剩不了二三两啊! 冯轻想到自己压箱底的十多两,顿时觉得自己从小富变成了贫下中农。 不行! 她不能坐吃山空! 这边她将刷干净的碗刚放下,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以及冯轻似曾相识的大嗓门。 “方家嫂子,出事啦!你家大郎掉山上的陷阱里,摔浑身是血,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哪!”梁二婶子气喘吁吁地扒着方家门框,朝里头喊。 哐当—— 方大郎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传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冯轻急忙朝对面跑去。 也顾不得避嫌,直接推开门,跨步进去。 屋里,周小花瘫软在地上,她脚边还有一个小女娃衣服穿了一半,正脸朝下的扑腾,哭喊的厉害。 显然是周小花方才正在给孩子穿衣服时听到梁二婶子的话,一时失了力,孩子掉在地上。 冯轻急忙将孩子抱起来,小女娃除了额头撞出了包外,身上并无别的伤。 也幸亏现在是冬日,孩子睡觉穿的多,否则这一下摔的定不轻。 “嫂子,你别着急。”冯轻一边笨拙地拍着孩子,一边劝着已经六神无主的周小花,“还没看到大哥,可不能先自己吓自己,你快些起来,咱看看大哥去。” “咋啦,咋啦!”方蒋氏在东屋,听的不甚清楚,她听到周小花屋里有人说话,奔过来问:“我的大郎咋了?” 西屋的方铮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他紧跟着方蒋氏出来,“娘,您别着急,我去看看大哥。” 冯轻抱着孩子出了屋,她只来得及看到方铮疾走的背影,冯轻心一横,直接将孩子塞在方蒋氏怀中,说:“娘,我跟相公一起去看看。” “三郎!”方蒋氏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如果不是怀中还抱着孩子,她就能一屁股坐地上,方蒋氏嘴唇哆嗦,“不管咋样,一定要救你大哥。” “娘,您放心吧,有我在。”方铮一改往日的文雅,俊逸的面容肃穆,他脚步飞快。 冯轻小跑着跟上,有心安慰几句,可没看到方大郎,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咳咳,咳咳,咳。 走的太急,方铮忍不住低咳。 “相公,说不定是梁二婶子夸大其词了,你,你也要顾好自己。” 方铮脚步不停,他声音要比平常冷些,“你先回去,山上危险。” 才不过小半路程,方铮已经听到冯轻气喘如牛的呼吸声了,他不想冯轻拖累自己脚步。 “我不放心你。”方大郎伤了,不知道方老头怎样,方铮身体又虚弱,她想帮点忙。 抿了抿嘴角,方铮不再开口,也没有要等冯轻的意思。 东留村后山离村子有三四里的路,靠近村子的山头树木不算茂盛,有不少被村民开垦,种了粮食,而方老头跟方大郎去的是山头再朝里的深山。 虽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在深山边缘转,但是这边缘危险也不少,东留村跟隔壁村有不少人会挖陷阱,每到春日,简直就是三步一个小陷阱,五步一个大陷阱,按理说这冬日里,大多数动物都躲起来过冬了,陷阱也少了许多,不至于掉进去,而且方老头跟方大郎不是来一回了,对陷阱的位置已算是了如指掌了。 可坏就坏在昨天半夜,隔壁村也有一家娶亲的,几个年轻人喝多了,结伴来后山挖陷阱,准备抓头野猪。 野猪没抓到,方大郎掉进去了。 村里有人掉陷阱是大事,不少热心的村民也陆续朝后山赶,冯轻将一路上断断续续听到的拼凑成前因后果来。 原主长到现在,从没有过这么大的运动量,以至于刚到山头,冯轻已经累的眼前发黑,她紧闭着嘴,慢慢深呼吸,胸口急促的疼痛才缓缓减轻。 方铮显然也累的不轻,他嘴唇发白,发丝凌乱,额头有些许冷汗。 眼见着离自己一步远的方铮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顾不得深呼吸,冯轻抓住方铮胳膊,稳住他的身体,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扶你。” 知道自己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方铮没有拒绝。 “三郎,这是你媳妇?”大约看到气氛太紧张,旁边有人打破凝滞的气氛,问。 “是的,鲁二叔。”方铮回答,又提醒冯轻,“叫人。” 冯轻乖巧地问候,“鲁二叔。” 鲁二叔是村里的猎户,今年三十有余,他个头高大,面孔黝黑,是个热心人,“哎,好孩子。” “我看你两都累的够呛,要不你们就在这路边等着,我上前迎迎他们去。” “不用了,鲁二叔。” 方铮拒绝的话才说出口,前头山上传来喧闹声。 正文 第八章 救命钱 一个高壮青年背着满脸是血的方大郎往山下冲,青年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 方老头被其中两人架着走。 “爹。”方铮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痛色,他上前,又问驮着方大郎的黑面青年,“鲁庄,我大哥如何了?” 方铮是村里少有的读书有天分的人,加之长相俊朗,村里不管男人女人,对他多有尊重跟好感,鲁庄,也是鲁二叔的大儿子摇摇头,有些担忧,“大郎已经晕过去了,头皮从木桩尖上擦过去,流了不少血,身上恐怕也有不少伤,就怕伤到里头。” 既然是抓野兽的陷阱,里头尖目光自然是不少的,方大郎个头又不小,掉进去被戳个对穿都有可能。 这话鲁庄不敢说。 方老头闻言,呜呜的哭,“三郎,咋办?” 平常方铮很少插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但每每遇到这种大难,方家老两口都不自觉地听方铮的意见。 “直接送镇上医馆。”方铮果断地说。 村上也有个略懂医术的郎中,不过是个半吊子,平日里给人开点头疼脑热的汤药还勉强可以,遇到这种生命攸关的情况,别说方家的人,就是那半吊子郎中自己也不敢接。 “鲁二叔,我想借你家牛车用一用。”方铮接着又跟鲁二叔说。 村里统共只有两家有牛车的,一家在村子最西面,鲁二叔家就在山脚不远处。 “好,那我现在就给你们套车去。”鲁二叔掉头又往山下跑。 方铮感谢的话留在唇齿间,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过这份情他记心里了。 鲁庄也没耽搁,驮着方大郎也飞快地往山下跑,速度虽快,后背却很稳,方大郎脸上没见难受的表情。 方铮宽袖下的拳头握紧,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满目冷静。 “姜大叔,王大哥,还要麻烦你们将我爹送回家去。”方铮朝架着方老头的两人感激道。 “放心,大郎那边你要做费心点,有啥事我们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年纪大些的姜大叔回道。 “三郎——”方老头摇头,浑浊的眼底一片通红,“我要跟着去看看,我不放心大郎。” “爹,有我跟相公跟着去,您放心。”不待方铮拒绝,冯轻先拒绝,“家里还有娘,大嫂跟两个孩子需要您,您若实在担心,有啥消息相公会让人送回村里的。” 要说冯轻对方大郎有多深的感情也不可能,不过便是素不相识的人,遭遇如此大难,冯轻也会同情,理智上,若方老头跟着去,谁能保证不会吓出个好歹来,到时候更忙乱。 “爹,就按娘子说的,您先回去。” 现在也不是争执的时候,方老头还没失去理智,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一行人即将到山下的时候,冯轻悄悄拉了拉方铮的衣袖。 方铮回头,沉沉看了她一眼。 “我想先回去一趟。”生怕方铮拒绝让她跟着,冯轻急忙解释,“我很快就回来的。” “你——”方铮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竟有些暗哑,他定定看着冯轻,“要回去作甚?” 聪明如他,许是猜到了冯轻的目的,却如何也不敢相信。 “没啥,我就是觉得天冷,想去给你多拿件衣服。”冯轻挠了挠头,找了个借口。 方铮转开眼,快走几步,“那你快些。” 望着冯轻飞奔的背影,他向来冷硬的心无知觉的有些波动。 “知道了。”爽朗清脆的回答声飘荡在这寒冬冷月里。 冯轻用上辈子百米赛跑的速度往回赶。 这人心里一旦有了信念,往往就能完成不可能的任务,以目前这具身体,在已经脱力的情况下,还能一口气跑回方家,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 方家院子里聚满了人,大多数都满是同情地安慰方家老两口跟周小花。 看到门口出现的人,院子里猛然一静,不待方蒋氏开口,冯轻继续往里走,一边说:“爹,娘,相公他方才走的太急,我怕他坐牛车的时候撑不住,回来给他拿件袄子。” “哎,哎,那你快些。”方蒋氏嗓子已然哭哑,没想到这种时候,老三新娶的媳妇是个能靠得住的,大郎跟三郎都是她的心头肉,哪一个有事伤的都是她这个做老娘的。 已经走到西屋门口,冯轻想起来是的说:“大嫂,你再拿床被子来,我拿去给大哥盖上。” 虽没见过,冯轻猜测这牛车也是敞篷的,多带床被子总没坏处。 西屋里,冯轻将陪嫁箱子最角落的一个小布包掏出来,掂了掂,叹口气,这是原主存了许多年,加上临出嫁前冯崇给的,一共十八两银子。 这银子到她手里还没焐热。 罢了,银子是死物,人是活的。 冯轻将银子揣起来,又拿了件方铮的袄子,刚到门口,方蒋氏过来了,她手里捏着一个很有些年头的素色荷包,方蒋氏一股脑将荷包塞到冯轻手里,“这里有不到三两银子,你拿给三郎,不够的话,剩下的我跟你爹想办法。” 还不知道方大郎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银子多带着总没坏处,冯轻接过银子,“娘,那我去了。” 左手扛着床被子,右手提着件袄子,冯轻跑的有些艰难。 紧赶慢赶,总算在村口跟牛车汇合。 方铮远远的迎了上来,哪怕瘦弱,力气总比冯轻大些,他接过被子,“辛苦你了。” “都是一家人,不用谢来谢去的。”冯轻抖了抖袄子,“你快披上。” 而后,方铮跟冯轻合力,将被子小心裹在了方大郎身上。 赶车的是鲁二叔,他几乎每隔两日就要赶车去镇子上卖些猎物,没猎物就卖柴火,这条路他熟,车子赶的也稳。 正文 第九章 吃包子 冯轻上辈子脑中储存的知识不少,其中关于休克的也有,但她毕竟不是大夫,也没实际见过在她面前晕倒的人。 一时有些手无足措。 方铮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至少他面色还是平静。 冯轻端详方大郎的神色,思绪不停转,休克大体可以分为四种,有失血性休克,心源性休克,中毒性休克,及过敏性休克。 方大郎这无疑是失血过多,按书上所言的话,失血超过身体总血量百分之二十便会休克,超过身体总血量百分之四十则会危及生命。 看他嘴唇苍白,身体微微痉挛,呼吸都若有似无,冯轻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方大郎失血严重,首先便要输血才行,她自问没本事在这落后的时代制造出输血器具,冯轻只能不停地安慰握着方大郎手的方铮,“相公,大哥会没事的。 “我知道。”方铮说的很肯定。 说起来方铮也不过才过二十,放后世,还是个学生,而此刻,在整个方家,属他最镇定,还能有条不紊的安排事情。 冯轻有些佩服他。 半个时辰后,牛车总算是停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医馆外。 幸亏现在是冬日,方大郎基本已经不再流血了。 医馆内坐堂大夫姓陶,是平日里常会替方铮看病的老大夫,医术在整个镇子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陶大夫一见方大郎这情况,二话不说,吩咐医馆内两个学徒,“小心些将人抬去内室。” “陶老,麻烦您尽量救治我大哥。”方铮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朝陶大夫说。 “老夫能救,定会救他。”情况紧急,陶大夫也不欲多说,领着两个学徒去了内侍。 平常小病小痛的病人可以在大堂内直接看病拿药,严重些的则会去内室,内室有专门的床铺,方便陶大夫直接下针。 方铮在内室门口站了片刻,转身往外走。 从古到今,没病的人都不愿在医馆多呆,总怕沾染上晦气,鲁二叔再热心,对生命也有敬畏,他看着方大郎被抬进内室,便出了门。 “鲁二叔,这一趟麻烦你了,眼看天也不早了,这钱你拿着,去吃些东西。”这二十五个铜板还是方蒋氏偷偷给他的,不等鲁二叔拒绝,方铮又道:“我大哥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以后还少不得要麻烦二叔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鲁二叔不好拒绝,已经过了午时,他也早饿了。 “那二叔就收了。”鲁二叔接过铜板,又问:“你跟你媳妇呢?要不要先吃点去?这大郎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看完。” 回头看了一眼医馆内瘦小的身影,方铮神色温和,“那麻烦二叔帮我带两个包子。” 鲁二叔这才赶着牛车离开。 待方铮回到医馆,冯轻将人拉到角落,悄悄将布包跟荷包都塞到方铮手里,“相公,这银子是我跟娘的,若是不够,那咱再想办法。” 在冯轻方才要回去时,方铮看清她眼里那一瞬的决定,只是无法相信,十多两银子在冯家其他人眼中不算事,可从冯轻陪嫁仅一个旧箱子,方铮就知晓,冯轻在方家过的不容易,能让一个活的不容易的小姑娘拿出全部身家,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至少方铮活了这么大没见过。 他没拒绝。 有些事情他也记心里了。 “那个——”冯轻看了一眼紧闭的内室,建议道:“要不你先去给大哥买套——衣服?” 冯轻想说的是内衣。 这种时候古代比较男女之间比较忌讳,尤其她现在名义上还是方大郎的弟妹。 方铮到底是个男子,哪怕再周到,有些事情还是不如女子心细些,他点点头,“那我去去就回,若是大哥醒了,你让人叫我去,我在对面成衣铺。” 方铮在镇子上上过两年学塾,对这里的店铺也算是熟悉。 医馆斜对面就有一家成衣铺子,衣服价格不贵。 “好。” 等方铮离开,冯轻揉了揉已经抽疼的胃,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这具身体的胃十有八九是出了点小问题,不管冷着饿着了,总会抽着疼,冷汗不停地冒,呼吸间,她都想痛叫出声。 “小,小哥,能不能给我杯热水?”小心捂着胃,冯轻疼的受不了了,只好求助旁边经过的另一个小学徒。 这学徒年纪不大,跟陶大夫也不过学了半年不到,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小学徒如今也就学了个‘望’的皮毛,这倒是不妨碍他看出冯轻的不适。 没有犹豫,小学徒点点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倒水。” “多谢。” 小学徒去了又飞快的来,手上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水,“我观你脸色不对,怕你不能喝茶,给你一碗白水吧。” 这正合冯轻的意。 她再三道谢。 小学徒摆摆手离开。 有些时候,给予人感动,别人也会无意间给予你感动。 喝了热水,抽疼的胃这才慢慢缓解。 大约是担心方大郎,方铮回来的很快,看到冯轻手里还未来得及放下的碗,他说了句,“是我又连累你了。” 自然地接过冯轻手中的碗,方铮又道:“医馆往南走,过第二个路口,西面有一家面馆,你去吃些东西。” 冯轻很饿。 但是这么陌生的地方,语言也用的不溜,她有些踌躇。 “三郎,三郎媳妇,我给你们带了包子。”正犹豫间,鲁二叔大嗓门炸响。 冯轻觉得这粗嘎的声音跟天籁似的,她眼睛睁大,梭子似的窜到鲁二叔手中的包子上。 “三郎,我想着两个包子你跟你媳妇可能不够吃,就做主给你们买了四个,大鲜肉的,还热着,快吃。”鲁二叔打开纸包,催促两人。 一个肉包就要两个铜板,四个就去掉八个铜板,方铮叹口气,“多谢二叔。” “谢个啥,你两快点吃。” 热乎乎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冯轻刚喝完水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喉头不自觉吞咽。 方铮递过去一个包子。 哪怕脸皮再厚,这又是肚子响,又是吞口水,冯轻也觉得脸红。 脸上燥红归燥红,该吃还是吃,她背过身,抱着包子就啃。 一个包子很快下了肚,胃里又舒服了些。 下一刻,眼前又多一个。 “相公,你怎么不吃?” 正文 第十章 小心思 最终,四个肉包子冯轻吃了三个。 这在前世今生,都是头一回。 方铮拿着最后一个肉包,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儿,他问:“饱了?” 填饱肚子,冯轻又有时间不好意思了,她刚开口,不小心打了个饱嗝,待呼吸平稳,催促,“饱了,你快些吃,包子都冷了。” 从早上那顿饭,冯轻就发觉方铮这人实在是不像农家子。 倒不是她看不起农家子,而是这方铮虽然病弱,身上总有一种让冯轻道不明的一种——清贵。 那是一种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破袄子都盖不住。 方铮自然也是饿着的,他吃东西速度不慢,却透着慢条斯理,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若不是方大郎还在内室,冯轻都想托着下巴好好欣赏一番了。 想到方大郎,冯轻眼珠子随着方铮的视线转到内室木门上。 吱呀一声,门打开。 方铮咀嚼的动作一顿,他快步过去。 “陶老,我大哥如何了?”直到这时,冯轻才再次肯定,方铮这人是自打方大郎出事后就一直没放松过的。 陶老满头的汗,神色却轻松,“也是你大哥运气好,大腿跟左肩甲被穿透,虽流血不少,却没伤着要害,我已经给他止了血,包扎过,不过他失血有些多,加之拖的时间长了些,今日最好在我医馆住一日,若夜里不烧,明日便可回去。” 及不可查地松口气,方铮道谢,奉上银子。 陶老知道冯家情况,他只收了五两银子,将剩下的推还给方铮,“这些你拿回去,你大哥还得吃几个月药,也是需要花费不少。” 方铮朝陶大夫深深作揖,“陶老,我方铮今日欠你一份救命之恩,来日定报。” “快快请起。”陶老慌忙将人扶起来。 他跟方铮虽不算多熟,不过简单几次了解,陶老知晓若不是身体拖累,这方铮早跃出龙门了。 思及此,陶大夫顺势给方铮把了脉,他蹙了蹙眉,“你最近又受寒了?” 脉搏浮动更虚了些。 咳咳,咳咳—— 放松下来,方铮觉得喉头又开始有了痒意,他别开脸,“并,咳咳,并无。” “你别瞒我,你这身体还不及前几个月,三郎,读书虽重要,可若没有命在,读书又有何用?” 陶大夫这话已经明确地再告诉方铮,若继续这么折腾,这条小命早晚会折腾没的。 话落,陶大夫直接决定,“我再给你换一个药方,今日就开始喝,正好我后院有煎药的罐子,若你不嫌弃,离开前你们现在后院住一宿。” “咳咳,还,还是——”不麻烦。 三个字还未说完,冯轻上前一步,挡住方铮,笑着说:“陶大夫,那就麻烦您现在给开药,我马上给相公煎去。” 陶大夫这才有空打量起冯轻。 只见这少女身形瘦小,看着不过才十二三岁,面色虽苍白,精神却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明亮坦荡。 “三郎,这是你新娶的媳妇?”陶大夫笑问。 “是。”方铮温和回道,“娘子年少,有失礼之处,还望陶老别介意。” “你小子好福气。”陶老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埋头继续写方子。 方铮睫毛一颤,没有作声。 一盏茶的功夫,方大郎醒了,醒来后才知晓痛,他大口大口吸气,恨不得卸掉自己这胳膊跟肩头。 “大哥别动。”听到动静,方铮进了内侍,正好看到方大郎伸手,准备覆上伤处,“疼也忍着,陶老说了,用麻沸散的话,伤口不易愈合。” 看到了亲兄弟,方大郎这才口怕,心一松懈下来,呜呜的哭,他抓住方铮的手,哽咽:“三郎,我,我以为自己没命了,你说我要是没了,到时候花娘跟两个孩子该咋办?” 虽也放心不下爹娘,可爹娘起码还有二郎跟三郎,花娘跟两个孩子可只有他了。 “既是知晓自己这条命重要,那就小心些。”方铮一改之前的和顺,语气难得严肃,“知晓你出事,大嫂跟爹娘被吓的狠了,回去便是娘揍你两下,你也受着。” “我晓得,嘿嘿。”这条命还在,也没却胳膊少腿的,方大郎哭两声之后,心头涌出更多的是庆幸。 方铮知晓方大郎老实,这回算是给他个警醒,安慰几句,便让方大郎休息了,他起身,先是去了门口,跟鲁二叔简单说了方大郎的情况,又让鲁二叔给家里人带个口信,看着鲁二叔赶着牛车离开,这才再次回了医馆。 他没有去看方大郎,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刚到后院,方铮就听到冯轻带笑的声音。 “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这是我第二回熬药,果然是比之前容易许多,小岳,你可真厉害。”曾今,她以为她能绣出栩栩如生,让人追捧的绣品出来,是一件很厉害,值得骄傲的事。 重活过了才不过两日,以往的许多认知都被推翻。 比如她认识了方铮,那个极温和,极有读书天赋的人,又比如这个才十一岁,却已经认识了百十种药材,极擅煎药的小岳。 小岳挠挠头,有些脸红,小声说:“师父说了,这不同的药材需要有不同的煎药方法跟时间,你要是想学,我都可以告诉你。” 咳咳咳—— 冯轻眼睛一亮,她起身,“相公,大哥如何了?” 方铮站着没动,黑沉的眸子扫了一眼叫小岳的小学徒,温声回道:“方才醒了又睡了,应该是无碍,咳咳,咳。” 咳的太厉害,方铮单薄的身体几乎撑不住。 冯轻笑容顿时收了起来,她急忙朝方铮走来。 正文 第十一章 别样的睡姿 夜里,方大郎还是烧起来了。 原本黝黑的面庞被烧的通红,他无意识地张大嘴,呼哧呼哧喘着气。 陶大夫家在镇子最北面,他晚上不住医馆,不过离开前,陶大夫留个药方子,冯轻看着龙飞凤舞的字,有些头疼。 “相公——”看了半晌,就认识两三个字。 方铮替方大郎擦完了身上,他放下湿布巾,走了过来,接过房子,直接去了药柜处。 “相公,你懂药?”冯轻灼灼地看着方铮消瘦的背影。 感觉到背后太过灼热的视线,方铮不适地挪了挪身体,手上动作却没停顿,一边还能回答冯轻的疑惑,“久病成医。” 事实当然不是方铮说的这么简单,方家穷困,吃药的银子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方铮婚前常常让方大郎跟方二郎去镇子上书肆借书回来让他抄,这时候还没有印刷术,书全靠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方铮字好看,写字又快,书肆掌柜的愿意让他抄,方铮便让方大郎跟方二郎多借了些医书。 方铮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但记忆力也是极好的,看完一遍,再抄完一遍基本上也都记住了,平日里那些药材,山上有的他自己去采,没有的才会在医馆药铺买。 这也是陶大夫放心留下一张药方的原因。 方铮抓药很快,前后不到半盏茶功夫,一包药推到冯轻面前,“还要麻烦你帮我煎一下。” 他还要继续给方大郎擦身。 “放心,很快好。”冯轻抓着药包就往后院跑。 出门太急,冯轻过门槛时,脚步一个踉跄,差些摔出去,好在及时扶住了门框,她回头尴尬地笑了笑,急忙又往外走。 方铮手指一颤,没忍住,开口,“你慢些。” “我知道,药不会撒的。” 薄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解释。 在方铮跟冯轻合力照顾下,两个时辰后,方大郎总算是退了烧。 咳—— 眼见着方大郎睡实了,方铮这才暗暗松口气,他闷咳几声,原本苍白的脸微微泛着红。 “相公,我看大哥应该是无碍了,你去后院休息吧。” “嗯。”方铮知晓自己的身体,他没拒绝。 医馆后院有两间房,一间是陶大夫偶尔住,另一间存放着药材跟医书。 两人住的是陶大夫偶尔住的房间,床上被子跟褥子都是陶大夫临走前让小岳新换的。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两人昨夜已经睡一起了,今夜就更自然了,唯一让冯轻有些别扭的是,这张床要比方家小的多,两人往床上一趟,就得紧贴着才能不掉下去。 耳边是方铮规律的呼吸,冯轻悄悄看了一眼睡姿板正,小半个身子都悬在床外的方铮,身体往里挪了挪,“相公,你往里睡一点。” 睁开眼,方铮稍微动了动,声音微哑,“睡吧。” 今天忙活了整整一天,冯轻的确是累惨了,几个呼吸间,人已经睡熟。 黑暗中,方铮又侧了侧头,就着月色,望着身旁姣好的侧脸,神色平静,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平静当中还夹杂着一些困惑。 方铮以为自己会跟昨夜一样,不习惯身边多出一个人,却没想到,睡得竟比往常还要快些。 正睡的熟,突然胸前一重,他倏地睁开眼,眼底不见一丝才醒的迷茫。 他看向自己胸口,只见一只细瘦的胳膊正大咧咧地横在自己胸前。 因为睡相不算老实,冯轻中衣袖子早被撸了上去,露出来的胳膊细白细白的,许是觉得有些冷,这只胳膊在方铮胸口还蹭了蹭。 咳咳。 方铮别开脸,闷咳一声。 待胸口的痒意被压下去后,这才伸手,将身旁之人的袖子拉了下来,又提着袖子,将她胳膊拨开。 随后闭上眼。 正酝酿睡意,身旁这个不老实的动了动,整个人侧过身子,干脆抱住方铮胳膊,小脸还蹭了蹭,睡的更香了。 心跳突然快了两下。 方铮无奈,再次睁眼,小心抽出自己胳膊。 才抽到一半,冯轻又动了。 这回更过分,一只腿先蹭了蹭方铮的笔直的双腿,而后直接往上一抬,干脆搭在了方铮的腰间。 整个八爪鱼似的巴着人。 梦里,冯轻咂咂嘴,觉得自家抱枕比以前舒服了些。 热乎乎的。 幽幽叹了口气,方铮不动了。 他生怕自己再拒绝,这丫头整个能趴上来。 冯轻这一觉睡的时间虽然短,但质量还不错,睁开眼,神清气爽。 “相公,你怎么这么憔悴?”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方铮眼下的黑青后,劝道,“大哥已经退了烧,陶大夫说烧退了又无碍了,你别太担心了。” 方铮看着她的脸色很古怪。 冯轻向来心大,她觉得这位临时相公肯定是太心焦,说不定还有起床气。 等方铮下了床,她麻溜将被子叠好,语带讨好地说:“我给你烧热水洗脸去。” 目前方铮还是她的依靠,她不能得罪。 冯轻溜得快,没看到身后方铮突然翘起又隐没的嘴角。 冯轻烧水的时候,方铮先去看了下方大郎,见他还在睡,没有再烧,之后便出了医馆,在不远处的摊子上买了早饭。 条件不允许,方铮就只买了两碗粥,五个菜包。 冯轻烧好了水,方铮正好回来。 “你先洗,洗完吃早饭去。”方铮来到后院,对冯轻说。 “好。”昨天胃疼的记忆太过深刻,冯轻不敢再挨饿了,她简单洗了下,就往旁边小木桌旁坐下。 “买了酸菜包跟萝卜包,粥你也喝一碗。”方铮指着桌上的早饭,神情难得有些不自在,“待以后我赚些钱,再给你买肉包。” 昨天冯轻一口气吃了三个肉包,方铮觉得这丫头是个喜欢吃肉的。 冯轻显然也想到昨天的糗样,她脸红了下,急忙解释,“我其实不太喜欢吃肉,就,就酸菜跟萝卜也挺好的。” 她说的是实话,上辈子猪肉不是稀罕东西,而且全是饲料养出来的,味道也不是多好,冯轻宁愿多吃些蔬菜水果。 方铮不知信没信,他没有再开口。 昨天的三个肉包早就消化光了,她打开油纸包,却没先吃,眼巴巴等着方铮洗漱。 “我路上已经吃了两个包子,这些是给你跟大哥的。”方铮停下手中的动作,对冯轻说。 “真的?”这方铮不像是那种在路上吃东西的人吧? “骗你作何?”方铮反问。 冯轻视线在方铮比以往红些的薄唇上略过,小声说了句,“看着挺斯文,你吃东西还挺快。” 正文 第十二章 赚钱之道 冯轻吃了一碗粥,一个酸菜包跟一个萝卜包。 剩下的一碗粥跟三个包子被醒过来的方大郎吃了个精光。 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方大郎左右看看,小声问方铮,“三郎,我这一回是不是花了不少银子?其实我感觉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咱们要不就回去吧?在家养也是一样的。” 古往今来,医馆都是花大钱的地方,对方大郎这种农家人来说,这地方简直就是吃钱的,能少呆一刻是一刻。 方大郎很不自在,方铮知道,他安抚道:“等陶大夫来了,再给你把个脉,若陶大夫同意,咱今天就回去。” 方大郎这才松口气。 辰时刚到,陶大夫带着小岳便过来了。 一进门,就问:“三郎,你大哥昨夜可烧了?” “烧了两个时辰,吃了药,到现在没有再反复。” 点点头,陶大夫又看了下方大郎情况,脸色比昨天更好了,“到底是年轻人,底子不错,恢复的还行。” 方大郎使劲给方铮使眼色。 “陶老,我大哥可能回去?” “可以回了,走的时候拿点药,先吃七日,七日后再过来,我看是否需要换方子。”陶大夫起身,说。 方铮将陶大夫的话记在心里了,眼角余光扫到医馆角落里笑眯眯的冯轻,说:“娘子,我去街头找辆牛车,你是在这里等着,还是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冯轻朝小岳摆摆手,跟上方铮。 她对这古代镇子有些好奇,另外,冯轻还想看看镇子上是否有卖绣品跟收绣品的铺子,经过方大郎这事,冯轻头一回认识到,这人哪,手里还是得有点积蓄,毕竟谁都有个急用的时候。 方大郎无碍了,两人不比昨天那样着急,走的不急不慢,尤其冯轻,眼睛四处乱转,差点不够用。 “相公,我想去卖绣品的铺子里看看。”瞅了一圈,也不知道卖绣品的铺子到底长啥样,冯轻干脆问身边的人。 脚步顿了顿,方铮往回走。 “相公?”这人不会生气,干脆不要她跟了吧? 据说古代女人一点地位都没有,难道她这两天的表现太过格格不入,让方铮不喜? 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怎么了?”察觉到冯轻没跟上来,方铮奇怪地回头,“不是要去绣品铺子吗?不再这条街上。” 小心翼翼地面容瞬间亮起,冯轻追上来,凑到方铮面前,“你真好。” “我——”方铮想到什么,话音一转,指着前方一个路口,说:“拐过路口便有一家铺子。” 这家铺子名叫绣针斋,铺子不大,里面绣品不算多,品相也一般。 掌柜是一位约莫三十左右的女子。 “小娘子想要些什么,我这里大件没有,小绣品不少。”女掌柜随手拿过一把团扇,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冯轻,视线从她无比白嫩的手上略过,笑道,“小娘子想必也是绣技不错的,你看我这把团扇上的牡丹,就跟画上去似的,这用的可是顾绣,瞧着针法,瞧这色线,再瞧我这锦稠,这放在县城可都是难得的好物。” “掌柜的,你这团扇怎么卖?”区区一个扇子,自然没有掌柜的描述的这么夸张,这种绣技是她十五六岁就能做到的。 掌柜的一拍巴掌,笑道:“一看娘子就是爽快人,我也不跟娘子多要,二两银子你拿去。” 二两银子就是两千个铜板,肉包两个铜板一个,菜包一个铜板。 冯轻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她觉得白花花的包子不要钱似的朝她砸来,一时幸福的嘿嘿笑出声来。 咳咳—— 方铮清了清嗓子。 猛地回神,冯轻收敛了笑,她退到方铮身边,问“掌柜的,我不买绣品,我卖绣品,这种团扇,还有那些荷包,帕子,我都有,而且要比这个好,不知掌柜的收不收?价钱又是如何?” 她对刺绣有天赋,对各种针法也都有了解,最擅长的是蜀绣,这种团扇,速度快的话,一日就能绣好,许是有得必有失,她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上辈子,她只管钻研绣技,至于绣出来的成品,都有家人处理,只有一些重要的交流会,她才会自己做主选择。 站在方铮身边,冯轻就有底气。 “若真跟你说的这么好,我自然是收的,不过我得先看绣品才能给价。”没卖出去,掌柜的心下失望,不过这位小娘子若说的是真的话,那她不介意多收两件。 “东西我没带来,七日后我再来。”冯轻看了眼方铮,又说了句,“掌柜的一定不会后悔的。” “那七日后我就等着小娘子过来。”掌柜的随口应道。 不是她吹,她这铺子里的绣品莫说在这白塔镇上,便是在县城,那也是拿得出手的,她对冯轻的话只信了三成,“不过我丑话说前头,你的绣品若是不如我这铺子里的,那我是不收的。” “一言为定。” 了了一桩心事,冯轻一身轻松。 她跟方铮离开铺子,就打算去买些绣线跟针。 对上方铮黑到看不见底的眸子,冯轻摸摸鼻子,解释:“我从小被关在后院,继母不允许我出门,后来大了些,去求父亲,让我跟姐姐一起学女红,我喜欢做些针线,平时也绣了不少,只是嫁,嫁的有些急,就没带来。” 事实上,原主也想学琴棋书画来着,潘氏不允许,但是作为女子,又不能一样都拿不出手,况且她还指望原主嫁人后为冯家多添一份主力,加之冯崇难得插手,潘氏也就同意原主跟着刺绣师傅学习一下绣技。 原主心有不甘,又对刺绣没啥天赋,学了大半年,也就勉强能绣个成品。 方铮点头,掏出布包,递给冯轻“这是昨日剩下的,用了的银子,我会补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冯轻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你平日里吃药,还有咱两吃饭,都要银子的,虽,虽然我跟你是假成亲,可爹娘他们不知道,我们两个不赚钱,光花钱,不好。” 正文 第十三章 有你一半 “本就是我连累你的,如今大哥受伤还多亏了你。”方铮脸上没有惯常的,浮于表面的笑容,他过于认真的瞳仁烫的冯轻微微一颤。 “这是我应该做的。”人家收留她,总不能让人家还包吃包住。 冯轻执意不收回银子,方铮没有坚持,方大郎怕是要吃好一阵子药,若没有冯轻这十多两银子,家里还真是捉襟见肘了。 方铮又带着冯轻买了针线。 镇子上只能买到棉线,种类也不多,看了两三家,统共买到四十多种。 不停地端详着手中的棉线,冯轻没注意到头上探究的视线。 平时的冯轻眼神明亮干净,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不过从方才她接触到绣品,再到此时的针线,方铮很肯定,冯轻整个人是从内而外散发出了愉悦。 想来她是真的喜欢女红的。 脑中已经自动将这四十多种棉线配色。 “什么味?”正想的出神,鼻尖飘来一阵香味。 “糕饼铺子。”停下脚步,方铮瞧着旁边店铺,对冯轻说道:“难得来一趟,给文浩跟文雅带些点心回去。” 冯轻一拍脑门,她早上竟然忘了给两个孩子见面礼了。 好在当时两个孩子都没醒,买点糕点回去正好。 这种糕点对农家孩子来说,那都是奢侈品,一年也吃不到两回,方铮选了两样,红豆糕跟山药糕,各六小块。 冯轻咂舌,这么点糕点竟然要半两银子。 掌柜笑眯眯地将包好的糕点递给方铮,“公子跟夫人看着面善,今儿又恰是小店开店三年整,这两块是送给两位的。” 冯轻暗暗咽了下口水。 倒是方铮,一脸的宠辱不惊,他温和有礼地道谢,“多谢掌柜。” 等两人离开,掌柜的还伸着头往外看,伙计也凑过来,有些奇怪地问:“掌柜的,看这两人的衣着,不像是咱镇长富户啊,为啥要对他们这么客气?” “你懂什么?”缩回脑袋,掌柜的不耐烦地挥手,“这人哪,不可貌相,凭我这些年看人的经验,这位公子绝非池中之物,还有那位娘子,虽穿着一般,不过看着就不像是干活的人,等着瞧吧,若这两人是咱镇子上的,总有一日,咱这山疙瘩窝里会飞出两只金凤凰的。” 伙计嘿嘿一笑,他是看不出来这对夫妻会不会飞黄腾达,不过这两人长得很好看就是了。 已经走出百米远,方铮回头扫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他打开油纸包,将两种糕点全部放在一个油纸包里,又分别捡出来三个,重新抱起来,递给冯轻,“你留着吃。” “不用了。”她虽然真的挺好奇古代糕点的味道,但还不至于跟两个小孩子抢。 方铮想做什么,又岂是冯轻想拒绝就拒绝得了的? “冬日里我娘每日多的饭都不多,勉强能吃六分饱,再冷的时候,她一日只会让大嫂跟二嫂做两顿饭。”言下之意,以后有你饿的时候。 这话真的是说到冯轻心坎上了,就昨天早上那一顿,她已经知道接下来过的是啥日子了。 “那我就收下了。”冯轻不拒绝了。 “嗯。”方铮还叮嘱了一句,“收好,二嫂她鼻子灵,别被闻到了。” 冯轻嘴角一抽,无声点了点头。 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人没再停顿,直接去了街头,租了一辆牛车,从镇子上到东留村,十个铜板。 牛车直接跟着两人去了医馆。 方大郎还不能移动,是医馆伙计跟赶车的汉子合力将人抬上牛车的。 方铮坐在方大郎旁边,身上裹着昨天冯轻专门拿的袄子,冯轻坐在方铮旁边,她缩着脖子,觉得一早的寒风实在是刺骨。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方铮挺直了腰背,堪堪遮住了从前往后吹的冷风。 “小岳,我走了,下次来镇子上找你玩。”冯轻朝小岳挥手。 上一辈子她家里有个亲弟弟,跟小岳差不多年纪,性格也有些相似,都活泼好动,冯轻看着小岳,难免会想到自家弟弟,笑容真切。 “娘子。”方铮笑容浅浅,他提醒道:“小岳是个孤儿,陶大夫看他有些天赋,又身世可怜,这才收留了他,他每日应当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咱们尽量别打扰他,远远见着,打个招呼即可。” 方铮说话间,牛车已经动了。 原来她弟弟比小岳幸运多了。 “相公,我明白了。”冯轻重重点了点头。 咳咳,咳咳咳—— 冯轻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小心拍了拍方铮的后背,想起陶大夫的话,担忧地说:“这两天你一直在外面走动,咳嗽又严重了,回去得多休息一阵子。” “无碍。”待嗓子好受点,方铮才说:“等冬日过去就好了。” 正文 第十四章 小婶跟小叔一样好看 牛车刚到村头,就见周小花正牵着文浩朝路上张望。 “小花,你家大郎回来了!”马车迎面遇到正背着柴火去镇子卖的村民,那人回头朝周小花喊。 周小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手不自觉用力。 “娘,手疼。”方文浩小手被他娘攥的死紧,他甩胳膊,想抽回自己的手。 抹掉眼泪,周小花又哭又笑,她推了一把儿子,“文浩,快点,你爹回来了,你爹他真的没事,呜呜呜——” “爹!”文浩这孩子长到四岁,还从没跟他爹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听到他娘的话,撒腿就往牛车跑。 跑的太急,冬日穿的又多,路还不平整,跑到一半,这孩子左脚拌上了右脚,噗通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哇—— 疼倒是其次,主要是委屈,他已经一整天没看到他爹跟小叔了,这孩子干脆就这么趴着,一边喊爹一边哭。 牛车上三人听到了孩子的哭喊,方大郎急着用双手撑着身体就要起来。 “大哥,你躺着,我去看看。”方铮按住方大郎肩头。 说着,让牛车停了下来,方铮看了冯轻一眼,轻声说:“下来吧,到村里了,今天会遇到村里人,我正好带你认认。” 这正合冯轻的意,她跟方铮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另一头,周小花一边哄着方文浩,一边着急朝牛车看来,她想看看她家大郎到底咋样了。 昨天听鲁二叔说大郎没事,她到底没亲眼看着,还是放心不下。 “大嫂,你去看看大哥吧,我带文浩回去。”方铮快到跟前,他对周小花说。 “哎,好。”平时除了方铮,家里男人都不在家,文浩就喜欢跟在方铮屁股后头,最听方铮的话。 “起来。”还有三步远,方铮停下脚步,他淡淡地看着地上哭的起劲的方文浩。 “哇——”方文浩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好不可怜。 作为这个家里新出炉的成员,冯轻觉得自己应该有点表示,她暗暗拉了拉方铮的袖子,小声说:“要不我去扶起来吧?” 方铮摇了摇头。 “方文浩,你看看这是什么?”方铮慢悠悠晃着手中的油纸包。 “什么?”这孩子哭的正起劲,抬头,还没开口,鼻子里吹出一个鼻涕泡泡。 咳咳—— 冯轻憋笑,虽第一次见,她直觉喜欢这孩子。 方铮满头黑线,没好气地说:“起来。” 方文浩维持趴在地上的动作,斟酌要不要听话。 “若是不起,这整一包的点心都是文雅的,你就光闻吧。”方铮朝冯轻使了个眼色,带头走了。 这养孩子教孩子都有一套技巧,冯轻不太懂,既然方铮不让她扶,她也不好违背人家孩子小叔的话。 不过心里到底也过意不去,冯轻笑道:“这是镇上最好吃的点心,闻着香,也好吃,糖多,还软和。” 方文浩眼睛瞪大,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麻溜爬起来,就朝方铮跑。 “小叔,我不哭了,给我吃一块。” 眼看着满是灰尘的小爪子就要碰上自己的衣服,方铮声音抬高了些许,“站着别动。” 一句话,一个指令,这孩子定在原地。 “叫小婶。”方铮指着冯轻,“这点心是你小婶买的。” “小婶!”方文浩声音响亮清脆,大眼睛在方铮跟冯轻身上转悠了两圈,又说:“小婶,你真好看,跟小叔一样好看。” 冯轻心底一阵柔软,她伸手,揉了揉方文浩不算整齐的毛头。 方铮轻哼一声,并没纠正方文浩。 打开纸包,给方文浩捻了一块红豆糕,“去吧,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你小婶买的。” 四岁的孩子,偶尔会语出惊人,大多数时候,还是需要大人教着说话。 方文浩长这么大,就两岁的时候吃过一回,他早忘了,小心拿着红豆糕,先舔了一下,觉得味道真的像小婶说的那样,又软又甜,他小心走到冯轻跟前,难得羞涩了一下,“小婶,好吃。” 说完,撒腿就跑。 方家这两天接连发生了大事,整个东留村村民都有意无意地注意方家的动静。 两人才进村,冯轻注意力就被路边两个小姑娘吸引了。 那两个小姑娘先是愤怒地瞪了冯轻一眼,后又含情脉脉地看向方铮。 正文 第十五章 扫把星 方铮此人长相俊美,文雅有气质,别说是村里的未嫁姑娘,恐怕就是镇子上,甚至县城里的见了都会忍不住芳心乱颤。 若不是他身体病弱,恐怕方铮媳妇这个位置原主是坐不上的。 看着两个小姑娘的动作,冯轻觉得好笑,她前世活到二十五,放在这个时代,恐怕孩子都不小了,被十多岁的小姑娘用看情敌的眼神瞪,心情十分的复杂。 方铮目不斜视,神色冷淡。 眼看着就要从两个小姑娘身边经过。 “方铮哥,你,你快休了这个扫把星。”其中一个身穿黄色袄裙的小姑娘跺着脚说。 脚步顿住,方铮声音如常,“谁是扫把星?” 明明还是这张温和的脸,声音甚至比平时还轻些,黄色袄裙姑娘却感觉后背一冷,她不安地看了方铮一眼,小心退了一步,这才鼓足勇气,说:“村上的人都说了,她是扫把星,就因为方铮哥你娶了她,你大哥才掉进陷阱的。” 以往又不是没去过山上,为啥方铮哥刚娶了这女人,方大郎就出事? 原本小姑娘并没往这方便想过,从昨天下午开始,村里就悄悄传出这种话,小姑娘越想越觉得这事玄乎,她担心方铮哥也会出事。 毕竟方铮哥是离这扫把星最近的。 “谁开始传的?”方铮问的仍旧心平气和。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村里都传遍了,方铮哥,你,你还是离她远一些,省的被牵连到。” 扫把星本人冯轻嘴角一抽。 她看向方铮。 她不是这里的人,思想无法跟这里的女人同步,也不可能因为一些流言就要死要活的,现在她比较在意方铮的看法。 若是方铮也信了,那她就得收拾包袱走人。 “我娘子不是扫把星。”方铮伸手,牵住冯轻的手,“我娘子是福星。” 手上的触感冰冷,不像健康男子那般温热,冯轻却觉得这双修长好看的手扫清了她心底的阴霾。 她反手握住方铮的手,小声道谢。 牛车到了跟前,方铮声音大了些,“一般人落下陷阱,必定九死一生,大哥却无性命之忧,娘子刚嫁入我方家,就能将全部嫁妆拿出来,救我大哥,我想问编排我娘子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说到最后一句,方铮声音略微抬高。 路过的村民有几个也听到了大家私底下的传言,信以为真的人觉得脸有些红,干笑两声匆匆离开,本就不信的听了方铮的话后,附和道:“三郎,你媳妇好样的。” 人家媳妇陪嫁的银子那是自个的,有谁愿意拿出自己的银子来救大伯的? “是啊,你媳妇看起来就是个能干的,三郎啊,你消消气,这都是那些碎嘴的乱传。”一个提着篮子的大婶看了看冯轻,“你媳妇这模样性子都好。” “多谢龚婶。” 牛车上,周小花眼睛闪了闪。 她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得知方大郎受伤,整个魂都丢了,她也听到了传言,满心的担忧让她不由就信了七八分。 刚才看到冯轻一脸的轻松,心里更不是滋味。 可方铮的话又让她那点不忿变成了心虚。 是啊,一般人要是掉陷阱里,轻一点的缺胳膊断腿,重一点的命都得丢,在山那头的北头村三年前就有个年轻人掉进了陷阱,疼了三天后,还是死了。 这么一想,她家大郎真的很幸运。 周小花想明白后,心里对冯轻又多了感激。 正文 第十六章 战斗力超强的婆婆 牛车还没到家门口,一阵吵闹喧哗声传来。 其中一道大嗓门尤其响亮。 “梁二婶子,你说话可要凭良心,什么叫我家三媳妇是扫把星?”方蒋氏一手掐腰,另一手指着缩着脑袋的梁二婶子,“我就问你,咱这祖祖辈辈的,谁家不死人?哪个活一辈子不出点问题?当年你嫁到梁家之后,你家小叔子上山摔断了腿,那你是不是扫把星?” “方大嫂,你咋这样说我?”梁二婶子有些急,她家小叔子当年跌断了腿,摔的太重,陶大夫都没办法,这腿虽然伤口长好了,但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因为这个,长到三十多还没找到媳妇,就是前两年才娶了个逃荒过来,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 这事让梁二婶子觉得自己好一阵抬不起头。 “你也知道扫把星不好听啊?”方蒋氏戳了一眼梁二婶子,“我家三媳妇能干,又好心,她躺躺县丞女儿,以前可从没干活农活,到了我家,二话不说,一大早饭都是她做的,三郎的药也是她熬的,就连我大郎看病的银子也是她掏的,你说我家三媳妇是个扫把星,你瞎啊!” 在方蒋氏心里,儿媳妇有啥错处,她关起门来教训,别人休想指手画脚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方蒋氏的话大家半信半疑,要说冯轻一大早做饭熬药他们信,但是方大郎看病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一个小媳妇舍得拿出来? 当然,方蒋氏现在正在气头上,哪怕心里有怀疑,也没人指出来。 方蒋氏战斗力实在太强,梁二婶子恨不得将头缩裤裆里,她左顾右盼,看到不远处马车,大声说:“大郎回来了。” 见大家注意力都被牛车吸引,梁二婶子缩着脑袋就想趁机离开。 方蒋氏上前一步,抓住梁二婶子的胳膊,“来了正好,你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跟我家三媳妇道歉。” “那,那怎么行?”她好歹也是长辈,跟个小媳妇道歉,以后她还有什么脸出门。 方蒋氏转头就朝牛车上的人喊,“老大媳妇,老三媳妇,都过来。” 方蒋氏嗓门很大,隔好远都听得到,冯轻听的清清楚楚,她悄悄抓着方铮的胳膊,小声说:“娘真好。” 昨天早上她还以为娘不喜欢她。 没想到娘是个嘴硬心软的。 她运气真好。 正想着,就听到方蒋氏的喊声,冯轻正感动着,二话不说,跳下牛车,周小花犹豫地看着方大郎。 她不习惯跟人吵架,尤其是梁二婶子那种嘴碎的人。 “你跟三弟妹一起去,别让我娘成吃亏了。” 这种女人吵架的事男人不好插嘴,方大郎孝顺,又感动冯轻的帮助,当然想让他媳妇站在他娘跟冯轻一头。 周小花看看方大郎,又瞅瞅那边人群,心里不是很愿意,慢腾腾下了车。 一直没出生的方铮站在人群外,神色不明地看着人群中央几个女人。 “小叔,我的糕点给妹妹一半了。”方文浩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他仰头看着方铮,“我,我还想吃。” 方铮蹲下身子,在方文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好,我现在就去。”方文浩拍拍小胸口,撒腿就往远处跑。 人群中央,冯轻扶着方蒋氏的胳膊,劝,“娘,消消气,我仰不愧天府不愧地,不怕别人说。” 冯轻如此配合,让方蒋氏脸色好了点,她拍拍冯轻的手,“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架不住有人红眼啊,到处嚼舌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梁二婶子平时背地里说人最能,一旦跟人对上,尤其是方蒋氏这样吵遍全村无敌手的,她只能认怂。 “我好好的媳妇,才嫁过来两天,就被人败坏了名声,搁谁谁受得了?” 若是不怎么经事的,还不得去死? “她二婶子,我家三媳妇来了,你该怎么说?”方蒋氏盯着梁二婶子,大声问。 “我,我也不是有心的,这又不是啥大事。”梁二婶子道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这话说的亏不亏心?”方蒋氏又气了,她恨不得上前给梁二婶子一巴掌,“你自家媳妇给你磋磨的不成样子,现在还来恶心别人家的?” 正文 第十七章 被打 “二嫂子,你这就不应该了,人家好好一个小媳妇,才嫁来咱村两天,你就编排人家,你这让人家县丞老爷怎么看咱村?”说话这人是村长媳妇,跟村长过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村长媳妇自觉将村子名誉看的挺重。 村长媳妇一发话,其他人纷纷指责。 “就是,前几天她还偷偷告诉老乔家的,说老乔家大媳妇偷偷在家里烤山芋吃,结果人家大媳妇被老乔家大郎打了一顿,刚怀上的孩子也掉了,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这妇人话刚落,不远处跑来一群人。 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来势汹汹的。 “这不是老乔家大媳妇娘家人吗?”不知谁说了一声。 “谁是梁二婶子?”带头的是一个年级不大,脸上带着疤的男子,男子凶狠地问。 老乔家大媳妇姓卢,是东留村前头的南位村人,来人是老乔家大媳妇的二哥,这位卢二哥是远近闻名的混混,人凶狠,却也不是不讲理,就是极其护短的,这才得知自家妹子被婆家打掉了孩子,气的领着卢家全家就过来了,本来是准备好好收拾乔大郎一顿的。 得知一切祸头都是梁二婶子搅出来的,这不,提着棍子就来了。 东留村离南位村也就不到五里路,卢二哥的名声东留村不少人都听过,看到气冲冲过来的一群人,本来围着看热闹的村民纷纷跑开,生怕被波及到。 很快,路中央就剩下冯轻,周小花,方蒋氏跟方蒋氏手中的梁二婶子了。 混乱中,方铮到了几个女人面前,他先跟方蒋氏使了个眼色,又将冯轻拽到身后,这才对已经站不稳的人说:“梁二婶子,我娘子才嫁过来,你这样编排她,这是要置她于死地,你是看不惯我方家,还是看不惯冯县丞?” “我,我不是——”梁二婶子碎嘴惯了,哪里想这么深,她摇头,慌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方蒋氏呸了一声,“还不是前天她走的时候想顺走我家一碗肉,被我看到,夺了下来。” “你就是梁二婶子?”卢二哥已经到了跟前,他手中的棍子差点戳到梁二婶子的脑门上。 “我——”人还没说话,脚边就多了一滩尿。 方铮带着家人后退一步,对卢二哥说:“卢二哥,人就在这,不过杀人得偿命,为她,不值得。” 言下之意,你们下手注意这点。 卢二哥狼似的瞪了梁二婶子一眼,然后回头,对身后的人说:“娘,大嫂二嫂三嫂,你们上。” 卢二哥虽混,但是有原则,他不打女人。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卢家二哥猛,几个婆娘也不是善茬。 听到这话,几个婆娘一拥而上,逮着梁二婶子就捶,尤其卢二哥他娘,自家最宝贝,最胆小的闺女嫁到乔家三年,好不容易怀孕,就因为梁二婶子几句挑拨的话,孩子被打没了。 她这个做娘的能不心疼吗? 几个女人都是做惯了活的,力气不小,哪怕没用棍子,一拳拳打在梁二婶子身上,也是疼的要命,尤其大家都是女人,知道女人哪里最脆弱,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梁二婶子一边嚎哭一边躲,还不忘喊救命。 卢家这么凶,谁敢帮忙? 卢二哥他娘都打红了眼,她抬起巴掌就朝梁二婶子脸上扇去,一下一下,声音响亮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让你碎嘴,你这个死老婆子,你还我外孙!” 很快,梁二婶子整张脸被打的通红发肿,嘴角鼻子都出了血。 眼看着人已经进气少出气多,梁家总算来了人。 “住手!”跟梁家人一起来的还有东留村村长,开口的也是村长。 村长媳妇见事情不妙,悄悄回去报信的。 “娘,行了。”到底不是自家村上,卢二哥还有理智,他拉开他娘。 “我的外孙哪!”人是被拉开了,卢二哥娘这口恶气还堵在心里,她捡起旁边的棍子,就朝梁二婶子小腿抽去。 咔嚓—— 棍子断了,梁二婶子嗷的一声,眼睛一翻,疼晕了。 “卢二郎,你这是干啥?”路上,村长已经听他媳妇说了事情经过,想到梁二婶子平时的所作所为,村长心里也暗暗叫了声活该,但是面上还是要替东留村的人问一声的,“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我外甥都没了,说就能把我外甥说回来?”卢二哥翻了翻眼皮。 这件事说到底是梁二婶子的错,人家盼了三年的孩子,就因为她的嘴惹祸,害的人家孩子没了,这下一个孩子还不知道会不会有。 村长哽了哽,“人打也被你们打了,这事要闹大的话,得上官府的,你们两家都消消气,有啥话都坐下来说。” 正文 第十八章 文浩小可怜 梁家人姗姗来迟,来的是梁父跟两个儿子,梁父是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两个儿子像极了梁父,在他们娘面前,连腰杆都挺不直。 常年被梁二婶子压制,父子三人甚至有些怯懦,对上卢家人,三人哪里敢说话,他们求救地看着村长,希望村长能帮他们说说话,让他们将人抬走。 晚了说不定就没命了。 “卢二郎,梁二婶子虽有错,可也错不至死,这被你们打也打了,此事就算了吧。”有东留村这么多村民看着,村长还是要有些作为的,他沉声说。 毕竟不是自己村子,他又带着家里几个女人,卢二郎也不想把事情闹的更大,他眼神不善地看着梁家父子三人。“以后看好她这张嘴。” 梁父干笑地点头。“是,是,我以后管好她。” 梁家父子这模样,卢二郎满心的怒火愣是发不出来,不过仍旧不忘阴狠提了一句,“她要是再嚼我小妹的舌根,我见一次打一次。” 梁家父子三人缩着脑袋,连连点头。 村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三人,挥手,让三人将梁二婶子抬走。 人已经晕过去了,梁二婶子最终也没给冯轻道歉。 不少看热闹的人过来安慰方蒋氏,村里人大多数都淳朴,梁二婶子在扯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大家也就听个热闹,没几个人当真。 当然,要是有心人故意闹大,所谓三人成虎,流言也会害死人的。 方蒋氏要的就是在众人面前撕开这件事,她要让全村人都明白,都是梁二婶子是在嚼舌根,他老方家三媳妇好着呢,看以后谁还会拿扫把星说事。 “亏得被打了,要不然我也饶不了她,看她以后还敢乱嚼舌根。”方蒋氏朝着梁家的方向呸了一声。 “方嫂子,她就那样人,你看看咱村还有谁没被她嚼过舌根的?”一个平常跟方蒋氏交的妇人说。 另一个土黄袄子的年纪稍轻些的妇人跟着撇嘴,凑到两人面前,小声说:“冯姐,你可不知,上个月她还跟我说村西金家媳妇去年夏天跟人钻了玉米地,之后就怀了孕,说这孩子不是金家小子的。” “柱子媳妇,你说啥呢,三郎媳妇还在,可别污了人耳朵。”冯姐作势拍了柱子媳妇一下,她说:“她的话还能信?可别再让人金家小媳妇听到,她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我也就在你们面前说说。”柱子媳妇缩缩脖子,朝冯轻露出一抹友好的笑。 冯轻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我看今天她被打的还是轻的,整天啥事不干,专做搅屎棍。”要不是卢家人动手了,方蒋氏是打定主意要收拾梁二婶子一顿的。 冯姐跟柱子媳妇又跟方蒋氏唠了几句,各自挎着篮子离开。 临走前,柱子媳妇还招呼冯轻,“三郎媳妇,有空来我家玩啊!” 冯轻笑了笑,没回应。 路上就只剩下方家人了。 方蒋氏松开冯轻的手,跑向牛车,“大郎,你咋样了?身上还疼不?娘昨天就去张屠夫家买了两根大骨头,现在熬的正好,咱回去喝点。” “娘,我没事,已经不疼了。”方大郎安慰方蒋氏。 这边,冯轻缩回手,看着方蒋氏疾走的背影,想到刚才她对自己的维护,突然觉得这小老太太有些可爱了。 “先回去吧。”不知何时,方铮站到冯轻身后,他手上牵着正吃红豆糕的方文浩。 “小婶,我刚才去——”虽第一次见,方文浩很喜欢这个给他买糕点的小婶,有些秘密他想跟小婶分享。 方铮捏了一下方文浩小肉手,“擦嘴,不然娜娜家的小黑会来抢你的糕吃。” 娜娜是邻居家小姑娘,平常跟方文浩一起玩,小黑是娜娜家的土狗,个头比方文浩还高,有好几回,方文浩吃东西的时候都被小黑追着抢。 小手立马将糕点全部塞进嘴里,还使劲用袖子抹掉嘴边的糕点屑。 “乖。”方铮温和地夸赞了一句。 方文浩小狗似的蹭着自家小叔的胳膊,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卖了好几回。 三人往家走。 方老头今天也没下地,他到底是个男人,哪怕心里再急,也不好表现在脸上,远远看着方铮跟冯轻,方老头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狠狠吸了口旱烟,背着手回院子了。 牛车紧跟着到了家门口,家里现在没一个力气大的人,还是赶车的汉子将方大郎背下来的。 临走前,方铮多给人一个铜板。 其他人不好进方大郎跟周小花住的内室,方蒋氏便让周小花进屋照顾方大郎,她去了灶房将骨头汤再热热。 “文浩,你小婶才到咱家,你带她熟悉熟悉,再带上文雅。”方铮指着冯轻的背影,对方文浩说。 在方铮鼓励的眼神下,原本还有些害羞的方文浩鼓足勇气,上去牵住冯轻的手,“小婶,我有很多好看的糖纸,你要不要看?” “要。”冯轻回头瞅了瞅方铮。 咳咳。 方铮拳头抵在嘴边轻咳。 等一大两小去了堂屋,方铮在院中站了片刻,转头去了灶房。 “三郎,快出去,这里烟大。”刚到灶房门口,方蒋氏着急催他。 古语有君子远庖厨,这话哪怕在偏僻的山村同样被奉行,方家几个男人极少踏进灶房的。 方铮没动,他掏出油纸包,递给方蒋氏,“娘,这是娘子买给你跟爹的,昨天幸亏娘子在,她还用自己的嫁妆钱给我买了药。” 不管哪个时代,婆媳问题始终是一道大难题,但是有些婆媳却能在生活中找到微妙的平衡,让日子过的还算和乐。 这其中多是少不了男人的作用。 方蒋氏神色松了些,“她是个好的。” 所谓多年媳妇熬成婆,那些年轻时受婆婆磋磨的妇人成了婆婆,便想将多年的憋屈全部撒到媳妇身上,因为孝道,哪怕婆婆再不在理,媳妇也不好明面上说什么,整个村里,多少小媳妇被婆婆随意打骂。 相对来说,方蒋氏对三个媳妇不算苛刻。 顿了顿,她又说,“罢了,等大郎喝完骨头汤,我再去张屠夫家割点肉,让你们明天带去。” 明天就是冯轻归宁的日子。 “娘,回礼不用太重。”方铮说了句。 媳妇的回门礼轻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代表了新嫁娘在婆家的地位,不过冯家连冯轻这个女儿都不重视,恐怕回门礼再重,冯崇夫妇都看不上的。 “娘知道。”方蒋氏显然也想到了,她对冯轻不免有多了一丝心疼。 真的如方铮所言的一样,方蒋氏真的没做午饭,她只让三个男人各喝了一小碗骨头汤,秦淑芬怀孕,也喝了一碗,剩下的三个女人跟两个孩子,各喝了半碗。 刷了碗,冯轻小心拿出线跟棉布,又跟周小花借了绣绷,针跟剪刀,就坐在西屋门前,开始分线。 刚学刺绣时,都需要先在棉布上画出图样的,线的配色也常出错,常常三天也绣不出一个满意的荷包来。 如今的冯轻很轻松。 她一边分线,一边在脑中勾勒出要绣的图案。 正文 第十九章 互相帮助 一下午时间,冯轻绣出两个荷包,一个钱袋。 冯轻了解刺绣历史,即便这个朝代不属于她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估计荷包图样也超不出那几种。 她用的是最擅长的蜀绣,蜀绣色彩明丽清秀,针法精湛细腻,图案是常见的芙蓉鲤鱼,及凤穿牡丹,钱袋上绣的则是简单却传神的青竹。 “三弟妹!”冯轻刚放下针线,准备做做眼保健操,耳边传来秦淑芬惊喜的大嗓门,“这是你绣的?” 说完又觉得这话太蠢,冯轻坐在门口一下午,可不就是她绣的吗? “这荷包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荷包。”秦淑芬将荷包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 看看这小鲤鱼,就跟真的似的,还有这花,秦淑芬将荷包凑到鼻尖,似乎都能闻到牡丹的香味。 “娘,你看三弟妹绣的荷包,可比那些绣娘厉害多了。”虽然她没看过那些绣娘绣出来的绣品。 正路过的方蒋氏停下脚步,扫了一眼,也微微愣神。 别说秦淑芬了,就她活了这么大,也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荷包,明明不过是普通的棉布跟棉线,到这三媳妇手里,竟然能变成这么好看的图案,看看那竹子,翠绿的让人心情都好很多。 “不错。”方蒋氏难得夸赞道。 秦淑芬舍不得放下了,她眼睛滴溜溜的转,想开口,“三弟妹,你看——” 话才开个头,西屋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随即,一道修长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方铮跟方蒋氏打招呼,“娘,三嫂。” “三郎,你睡的咋样?”方蒋氏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三儿子身上,她催促道:“刚起来,你多加件衣服,可别冻着了,药马上就好了。” “娘,你歇着,我自己去倒。”方铮说完,又看向冯轻,“娘子,天色已暗,别再绣了,伤眼睛。” “娘子说我已成家,不好再用爹娘跟大哥二哥的辛苦钱,以后她会多绣些荷包,拿去镇子上绣品铺子卖,得了钱,就做我的药钱。”方铮轻咳几声后,朝方蒋氏解释。 “想法是好的,三媳妇,你也别太辛苦,三郎的身体我这个当娘的操心也是应当的。”方蒋氏心里暗想,这个三媳妇哪怕是个庶女,也没娶错,心里虽庆幸,倒不觉得冯轻真的能赚钱。 绣品再好看,但是赚钱这事也超出方蒋氏的预想。 毕竟这附近十里八村的,也不是没有人卖过绣品,但大多数都赚不到啥钱,最多也只够那些小姑娘买个头花罢了。 冯轻听的明白,她没解释。 “三嫂,等我卖了绣品,给你绣个帕子吧。”秦淑芬那赤果果的眼神让冯轻都不好意思拒绝,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应当先给方蒋氏及两个嫂子送个绣品才是。 这回买的棉布跟绣线不够,只能等下回了。 “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秦淑芬抚着肚子,答应的尤为利索。 如果不是看秦淑芬还大着肚子,方蒋氏一巴掌就呼过去了。 “你光想着让老三媳妇送东西,你送人家啥了?”方蒋氏狠狠瞪过去,“你还是二嫂,我记得你压箱底不是还有一匹好布吗?就给老三媳妇算了。” 那可是她出嫁的时候从她娘手里抠出来的,她怎么舍得? “娘,那是留着以后给你孙女的陪嫁,嘿嘿,可不能送三弟妹。”秦淑芬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都没。 “你个只进不出的懒货。”方蒋氏又要开骂。 一见这架势,秦淑芬抱着肚子就走,“娘,我想起来相公的衣服还没收拾,我这就去收衣服啊。” 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提醒冯轻,“三弟妹,你别忘了帕子啊。” “你给老娘滚远点!”方蒋氏又想捶这个二媳妇了。 冯轻绣了一下午,又是为了自家儿子,今天的晚饭方蒋氏就不打算让冯轻插手了,她又催了方铮两句,这才急忙朝灶房走去。 “相公,谢谢你。”方铮刚才的解释处处都是在为她说话,要不然方蒋氏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就给她好脸色的。 “不用言谢,你本就不该在方家受苦。”若不是嫁给他,她也不需要自己做绣品拿去卖。 冯轻笑道:“既然这样,那咱们都别谢来谢去了,我收拾收拾去帮娘,你别吹着风了。” “嗯。” 晚饭是黍米粉搀着黄豆粉烙出来的饼子,喝的还是二米粥,不过比冯轻第一天早上吃的要稠些,菜还是前两天剩的,都是些变了色的素菜了,带了点猪油腥子,另外还有一份腌萝卜。 方蒋氏做的饼子都是有数的,冯轻也没敢多吃,好在一下午基本没动,也没怎么饿,她吃了一小块饼加一碗粥,菜基本没吃。 冯轻不知道,她埋头吃的时候,方铮不着痕迹地瞟了好几眼。 吃完饭,冯轻又刷了碗跟锅。 天这才暗下来。 为了省灯油,除了方铮偶尔看书,方蒋氏是不允许其他人用油灯的,冯轻只好趁着天黑,快速洗好,天黑之前,回到了西屋。 两人同床共枕了两天,第三天已经习惯了。 方铮躺在外侧,黑暗中,他开口:“家里情况不好,如今大哥又受伤,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明日归宁,委屈你了。” 不管他两私底下什么约定,别人眼中,两人就是真夫妻,冯轻回娘家没面子,是他没做好。 冯轻这才想起来有归宁这回事,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即便冯家另外几个人跟她都不熟,也难保看不出来她的不同。 “相公,明日咱们早些回来吧。”呆的越久,破绽越多。 冯轻没有责怪,亦无抱怨,语气中竟将方家当做自己家了,这让方铮松口气,同时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滋味。 “好。”他回答。 心里头存着事,冯轻本以为自己不会那么早睡,谁知才躺了不到一刻钟,呼吸已经平稳。 睡着了的人,自然不知道身旁的人就着月光,看了她许久。 这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睡得早,起的也早,第二天,鸡才叫第一声,冯轻就睁开了眼,同时,她也发现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蹭到方铮怀里了。 正文 第二十章 回门 吃了早饭,方蒋氏已经将回门礼收拾好了。 家里情况就这样,自然是拿不出多好的东西,方蒋氏昨天晚饭前又去割了二斤肉,又把家里仅剩的一小袋白面粉拿出来,还悄悄在面粉袋子里放了六个鸡蛋。 这鸡蛋还是方蒋氏存了将近一个月,才省下的十个,给冯轻带回去六个。 不得不说,这份回礼在整个东留村都算是丰厚的了。 “娘,你咋给三弟妹这么多?”秦淑芬有些眼热,二斤肉哪,还有这白面粉,起码也有三四斤了,她一年都吃不到这么多好东西,“我当年回娘家,您可就给我带了两斤黍米粉,还有一斤猪肉。” 周小花刚踏出房门的脚又收了回去,秦淑芬是个大嗓门,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周小花耳中,她拿着碗的手紧了紧。 “本来我也打算给老三媳妇同样的回门礼,可人老三媳妇救了大郎,难道我大郎的命还不值这么点东西?”方蒋氏声音也不小,有些话就得敞开了说,不然搁在心里,时间久了,就烂了,一家人早晚得生分。 秦淑芬哪里还敢反驳方蒋氏的话,在她婆婆心里,三郎最重要,其次就是文浩这个孙子跟大郎了,谁要说方大郎的命不值这点东西,方蒋氏肯定得跟人拼命的。 “我也没说大哥命不值钱。”秦淑芬不舍地移开视线,她咽了咽口水,注意到一旁没啥表情的冯轻,难得有些尴尬,她小声嘟囔,“我这不是觉得咱家拿再多,人家也未必会看得上,还不如少拿点,省下的也给家里人解解馋。” 白面馒头跟白面饼子她还是去年过年吃过一顿。 “文浩肯定也想吃白面馒头了。”想了想,秦淑芬又加了一句。 “你给我滚远远的,看你就来气,家里还能饿死你咋地?”方蒋氏拿起门边的笤帚,就要朝秦淑芬小腿上拍去。 “哎,娘,娘,我还怀着你孙子哪,别打我。”秦淑芬急忙朝后退。 亏得这人个头大,人又灵活,往后蹦了两下,竟然一点事没有。 方蒋氏也不可能真的下手,她气的呼哧呼哧喘粗气。 “娘,二嫂说得对。”冯轻开口了,她倒不是因为秦淑芬的话,而是确实觉得不用拿回去,就现有的记忆里,冯家也绝对不是可以相交的人家,她不打算再跟这家人有牵扯,既然这样,冯轻觉得其实空手去最好。 “娘,你看,三弟妹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秦淑芬抱着肚子叫,“既然这样,那这肉跟白面粉就留点吧,娘,要不,咱今天中午就吃肉饼?” “你想的美!” 这婆媳两人相处模式倒是少见,冯轻瞅着秦淑芬看着肉的馋样,心情突然就轻松了,她直接提了肉,说“娘,那我就带这肉去就行了,白面粉还是留着家里人吃。” “相公,走吧。”不等方蒋氏劝,冯轻一手提着肉,一手扯了扯方铮的袖子。 “娘,就依娘子的。”方铮打量了一番冯轻,他最后说。 既然三儿子都这么说了,方蒋氏也就不再开口了。 冯轻跟方铮出了门,还能听到方蒋氏在教训秦淑芬,“你看看老三媳妇,可比你懂事多了,你这都是快做娘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馋,丢人!” “娘,今天要不吃野菜包子吧,家里还有晒干的野菜,再放点猪油,味道肯定好。” 噗—— 冯轻没忍住,轻笑一声。 方铮侧脸,不自在地解释,“二嫂她——喜欢吃。” “二嫂她挺好的。”也有些小心思,不过都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直白的有些可爱。 两人到了村头,正好赶上鲁二叔要去镇子,就搭了顺风牛车。 车上有四五个去镇子上卖东西的村民,大家瞧着方铮跟冯轻两人,都笑着打招呼。 白塔镇离县城还有将近二十里路,好在镇子上有几辆牛车每天都会跑县城,两人又花了二十个铜板,总算在午时前到了县城。 按照记忆,冯轻领着方铮停在了冯家门口。 冯府是一处两进的院子,不算大,但是看着精致,位置也在县城最繁华的街道。 “相公,如果,如果我爹他不给面子,你也先忍忍,咱们一会儿早点回去。”敲门之前,冯轻先提醒了一句。 按照原主的记忆,冯崇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原主有记忆开始,见了冯崇的次数两只手数的过来。 “无碍。”方铮看出冯轻的紧张,他勾了勾嘴角,说了同样的话,“你现在是方家人,岳母想必不会为难你,若是你不想呆了,我们就回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温柔大姐姐 扣扣扣。 敲了三轮,才有个小厮过来开门。 见着门口的两人,那小厮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原来是二小姐跟姑爷,进来吧,夫人都等了半天了。” 冯轻就想呵呵了,真的在意她这个女儿,这小厮不可能一脸惊讶,要说潘氏能等她,那明天的太阳就会打西边出来。 两人都不是冲动的性子,冯轻只抱歉地朝方铮笑了笑。 方铮颔首,看向小厮时,眼波冷淡。 小厮本来还有些轻视这个二姑爷,毕竟一个农家子,还是个病痨鬼,不值得他讨好,却没想到这位二姑爷虽然一身朴素,长相却极为俊美,通身一股高不可攀的气息是这身衣服都压不住的。 小厮愣在原地。 “带路。”方铮清冷开口。 小厮这才回神,腰背不自觉弯了下来,语带讨好地说:“二小姐,二姑爷请。” 正厅内,冯崇跟潘氏坐在上首,潘氏怀中抱着一个比方文浩小些的男娃,下首左侧坐着大小姐冯阮。 “见过父亲,母亲,大姐姐。”无人教过原主规矩,冯轻这个外来者也不懂,她简单朝冯家其他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冯崇挑剔地看着这个从不放在眼中的二女儿,“这就是你规矩?” 语气不算严厉,却满满的嫌弃。 冯轻觉得好笑,也真的就笑出了声,“父亲,这就要问母亲了,我不是神仙,无人教养,自然粗鲁。” 不是原主,冯轻没法体会原主的心情,可见着上首三人,她本能的没有好感,语气自然也比对方家众人差了很多。 这话没让潘氏反应,一旁的冯阮却抬起了头,要说原主接触人最多的除了那个婆子,就是这位大姐姐了。 她跟这位大姐姐一起学过女红的。 这位温柔娇美的大姐姐也是全家对她最好的人了。 当然,这是原主认为的。 “二妹妹,妹夫,父亲许是等了久了些,又担心你们,这才忍不住责备一二。”冯阮看向上首,笑道:“父亲,今日是个好日子,您开心些。” 这个大女儿长相好,性子好,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若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官职太低,便是进宫做娘娘都是可以的,对这个自小疼爱的女儿,冯崇脸色好了许多,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又看向方铮。 这一看,表情就难掩诧异了。 成婚那日他光招呼着同僚了,这个二女儿从没放在心上,对这位农家子也就没在意,今日细看,没想到这方家竟然能养出这么一位气质斐然地儿子。 注意到方铮苍白无血色的脸色,心下又有些可惜。 “听闻读过几年书?”冯崇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咳咳,咳咳。 方铮轻咳几声,脸上带了血色,这才回道:“读过几年。” 旁的一个字没多说。 若是方铮身体好一些,冯崇对这二女婿还会抱几分希望,现在瞅着风吹就能倒的身体,怕是活不过几年的,这就不值得他费神了。 能耐着性子等了冯轻跟方铮一盏茶功夫已经是极限,冯崇起身,吩咐门外的管家,“带姑爷去前院喝茶。” 他这个做岳父的根本没打算作陪了。 “父亲!”冯轻皱眉。 即便她不懂这古代规矩,可冯崇所谓无疑是在打方铮的脸。 方铮是她来这个陌生的地方后,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她很珍惜这个朋友。 咳咳咳咳。 方铮一边咳嗽,一边扯了下冯轻的袖子,他摇摇头,“没事,恰好我想喝茶了。” “可是——” “别忘了咱们来的时候约好的。” 不高兴就早点回去。 “好吧。”冯轻咬咬牙,心里暗暗下定主意,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再不来冯家,她叮嘱道,“相公,若是不舒服,也别硬撑着。” “嗯。” 方铮离开后,自始至终没开口的潘氏突然嗤笑一声,她一边拍着怀中孩子的背,一边扫了眼冯轻,“二丫头,看样子你挺在乎二姑爷的,看来,母亲是为了你找一门好亲事呢。” 潘氏心情是复杂的,一来,方铮这模样实在是难得,配给那个贱丫头是便宜她了,二来,她又庆幸,亏得这方铮身体不好,看样子,最多也活不了这一两年了,这倒是让她心情好些,三来,没了这二姑爷,这贱丫头就没什么用了,那她是白养这丫头十几年了。 种种情绪,让潘氏脸上表情不停变换,最终,还是幸灾乐祸居多。 “是呢。”冯轻这话说的真心实意,“这都要谢谢母亲。” 若是潘氏随意将人送给人做妾,又或是嫁给了七老八十的,那她真的会选择再死一次的。 “既是如此,那母亲就盼着你能好好报答母亲了。”两人都清楚,她们之前没母女情,讲利益更实际些。 冯轻没有应承。 “娘——”温柔和亲的冯阮又开口了,“我想跟二妹妹说说话,二妹妹如今嫁了人,以后我们姐妹见面的时间就不多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下马威 冯家后院小花园内,虽已是冬日,却不见萧条,长青树叶迎风招摇,间或点缀着红黄相间的腊梅。 如此景致,在整个县城是难得的。 “大姐姐,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说的吧?”冯轻挑眉,双手环胸,直接问。 有了原主的记忆,冯轻可不认为这位大姐姐对她真的有亲情,不过这位大姐姐也没有为难过她,所以,冯轻对这人只想敬而远之。 冯阮抬头,仔细打量冯轻。 心头一跳,面上仍旧一派平静,她迎上冯阮的视线,“怎么了?” “二妹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果然,这个家还是有人发现了她的不同。 不过来的路上冯轻已经想好了理由,她敛下眼皮,语调不冷不淡,“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已经嫁人了,方家的人对我都很好,自然不用再畏畏缩缩在母亲手下讨生活。” 这话跟刀子似的,让冯阮脸上的笑凝滞了片刻。 “母亲要管着后宅许多事,难免忽略了二妹妹,好在二妹妹如今嫁个好人家,姐姐为你高兴。”冯阮一脸庆幸,仿佛她们母女做一切都是为了她。 真是—— 母女一样的不要脸呢! “谢谢姐姐。”她冯轻不愿意跟人宅斗,并不表示她就一点不会,她同样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也祝姐姐以后能嫁入高门。” 高门? 或许这冯阮是有点小聪明,不过就凭冯崇跟潘氏这对夫妻的智商,想必是教不出真正大家闺秀的。 冯阮若是进高门,绝对是个炮灰命。 笑意僵了僵,冯阮回了句,“那就谢二妹妹吉言了。” 由于冯轻不配合,冯阮想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也是不能了,好在潘氏遣了丫鬟过来,说是饭菜摆放好了。 回去的路上,走在前头的冯阮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冯轻,这次脸上没有惯常有的温柔笑容,她说:“二妹妹,你嫁与方家这事我起先并不知道,待我了解前因后果后,事情已成了定局,事已至此,我身为姐姐,真心的劝你,早些生个孩子,起码,起码以后能有个依靠。” 话里话外,方铮都是活不久了。 “大姐姐。”冯轻沉下脸来,“你这是在咒我相公?” “我没这个意思。”冯轻问的直接,冯阮有些尴尬。 “那我今儿就跟你说了。”冯轻抬高了声音,“相公那么好的人,肯定会长命百岁的,至于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心思,还是歇了吧,我跟相公不需要你同情。” 不就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在怜悯她吗? 这冯阮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或者她只是再秀自己的优越感罢了。 当真是可笑。 “对了——”说到这里,冯轻停了片刻,扫了冯阮一眼,说:“幸亏相公娶的不是你,否则可苦了他了。” 想到那虽身着布衣,仍旧风光霁月,还那么温和待人的方铮,冯轻觉得冯阮配不上人家。 “二妹妹,哪怕你过的不如意,也不该如此敌视我,我说了,此事——” 冯阮话还没说完,冯轻直接打断,“行了,你们什么心思我很清楚,既然我替你嫁给了相公,也算是还了冯家对我的养育之恩,以后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你可知没有娘家撑腰,你在婆家根本是不会受待见的。”冯阮不可置信地看着冯轻。 “那你就多虑了,对我来说,有无娘家,没甚区别。”冯轻嘲讽地看着冯阮,“想必因为相公身体虚弱,不能为冯家带来利益,冯家也是不愿承认他这个女婿的吧?” 估计在潘氏看来,方家就是一门让她没面子的穷亲戚罢了。 冯阮哑口无言。 潘氏曾在她面前说过同样的话,依潘氏的意思,今日回门之后,冯轻最好的别再来打秋风了,待方铮以后病故,若冯轻无孩子,便将人接回来,再送给富户做个妾。 即便再有小心思,冯阮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脸上的诧异一目了然。 冯轻不再开口,越过她,大步离开。 两人离开后,一处树丛后,方铮清了清嗓子,神色莫名。 冯轻在家就不受重视,如今嫁到农家,自然不需要盛情款待,一顿饭比平常冯家四口吃的还简单。 桌上只有一盘白菜,一盘萝卜炒肉,以及一小碟炸小黄鱼。 冯轻也不在意,这菜里油星子可比方家菜里放的多多了,能多吃冯家一口饭她就多吃一口,反正今天出了门,她还是不是冯家人都两说了。 一筷子刚准备夹块肉,对面伸过来一只小手,直接掀翻了菜盘子。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震的冯轻耳朵不由动了动。 “咯咯咯——”对面传来冯家小公子欢快的笑声。 潘氏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说:“你弟弟还小,你这个做姐姐的别介意。” 呵呵。 朝旁边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点点头,快速上前,收拾好地上的污渍。 冯轻不做声,筷子继续朝小黄鱼伸过去。 啪—— 碟子再被掀翻。 冯小公子像是得了好玩的玩具,笑声越发清脆。 “招儿,乖。”潘氏爱怜地摸着小儿子脑袋,“别闹。” 另一侧,冯阮自始至终没有动筷子,她垂首,似乎没注意到发生了何事。 冯轻再次将筷子伸向白菜。 那只小手跟她较劲似的,这次直接将菜盘子拉到自己跟前,再往地上拨去。 啪嗒—— 最后一个盘子碎了,菜渍喷溅了两滴再冯阮裙摆上。 她起身,朝潘氏说:“娘,我去换衣服。” “嗯,去吧。”潘氏摆手,脸上带着隐约的笑。 待冯阮离开后,潘氏朝身后冯小公子的奶娘招手,那奶娘迅速将孩子抱走,那丫鬟继续收拾地上。 “小莲,厨房还有菜吗?”潘氏看着空空的桌子,问。 “回夫人。”正收拾脏污的丫鬟低声回道:“今日每份菜只做了两盘,一半送去了前院,剩的,全在这里了。” “哎——”潘氏叹口气,“厨房还有些什么?” 小莲脑袋垂的更低了,“只剩下一罐子咸菜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对峙 这就是传说中的我扔了都不给你吃? 冯轻放下碗筷,斜着眼睛看着小莲快速收拾好地上的碎瓷片,又抹干净地上的菜汤。 “下去吧。”潘氏挥手。 小莲躬身退下去。 厅内就只剩下潘氏跟冯轻了。 无人的时候,潘氏也没必要扮演慈母了,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冯轻身上半旧的袄子,冷笑道:“低贱的妾生出来的也是贱种,只配嫁给农户,这辈子别想有出头之日。” 哪个女人愿意自己丈夫还有别的女人? 冯轻在潘氏眼中就是一根刺,睁着眼睛的时候还能忍受,闭上眼睛就恨不得拔了这根刺。 “你在方家怕是吃不到这上好的白米饭了,还是趁着今日多吃些。”潘氏又说。 虽然这话骂的是原主,可如今她顶着这具身体,冯轻就忍不住了,“夫人,井底之蛙可悲就在于它只能看得到头顶的一片天。” “你什么意思?”潘氏坐直了身体。 “我的意思是,也许在清远县夫人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可出了清远县,在那些贵人眼中,您又算什么?” 冯轻可不会跟潘氏说什么人人平等这一套,哪怕在后世,也没有绝对平等的存在,只不过是看跟谁比罢了。 冯轻这话说的不带一个脏字,却如巴掌似的扇在潘氏脸上。 是啊,潘氏小小一个县丞夫人,在那些个贵人眼中,同样也是低贱的人。 潘氏被气的脸通红,她一巴掌拍在桌上。 “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编排我?”潘氏风光惯了,放眼整个清远县,谁不给她个面子,这贱丫头哪里来的底气,敢如此贬低她? 难道她以为嫁人了,就能挺直腰杆了? “来人!”潘氏扬声吩咐。 很快,一个跟潘氏差不多年纪的妇人进门,“夫人。” “掌嘴。” 妇人是潘氏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姓徐,在府中也是很的脸的人,她向来看不上冯轻这个庶女,对二小姐动手,徐嬷嬷一点压力都没有。 徐嬷嬷上前,抬手就要朝冯轻挥过去。 蒲扇般的巴掌若是打在脸上,她肯定得破相,冯轻往后一闪,避开徐嬷嬷的巴掌,同时端起方才坐的凳子,用力朝徐嬷嬷砸去。 她脾气好,不代表就能任人打骂。 这具身体瘦弱,力气不大,哪怕用了八分力道,凳子砸在徐嬷嬷身上,最多也是皮肉伤。 “哎呦——”跟着潘氏这么多年,徐嬷嬷也算是养尊处优的,哪里被这么打过,她疼的哎哎叫。 “反了,反了,来人,快来人。”潘氏沉声叫。 本来想着将下人都遣开,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教训这贱丫头,没想到倒是让着贱丫头瞅着空了。 听着潘氏叫救兵,冯轻又不傻,她掉头就往外跑。 “快给我拦住她!”两个丫鬟正进门,迎面差点撞上冯轻,潘氏急忙喊。 “娘子?” 那两个丫鬟还来不及动手,几人背后传来方铮疑惑的声音。 “相公,她们要打我。”短短几日,方铮在冯轻眼中已经是个十分有安全感的人了。 冯轻速度太快,那两个丫鬟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躲到了方铮身后。 为方铮带路的是冯崇身边得力的管事。 那管事耷拉着眼皮,在潘氏开口之前,并不做声。 “发生了何事?”方铮拍拍冯轻的手,轻声问。 “她不让我吃饭,还骂我,我回了一句,就让我打我。”冯轻告状。 这种家丑,她可没好心替潘氏遮掩。 刚到门口的潘氏闻言,脚下一顿,差点被气了个仰倒。 “娘子别怕,有为夫在。”方铮声调始终没变,他安慰道。 而后,视线轻飘飘地看向追上来的两个丫鬟。 黝黑的眸子不带一丝情绪,却让那两个丫鬟生生打了个冷颤,两人不由定住了脚,不敢再上前。 “岳母,娘子若是有何做的不当之处,我带娘子赔罪,还望岳母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娘子一般计较。”就这么将人护在身后,方铮波澜不惊地道着歉。 “哼。”众目睽睽下,潘氏即便再大的火气,也不能发,她脸色不太好,“没想到我县丞府堂堂二小姐竟如此不知礼数,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的,这成何体统?若是老爷知道,恐怕不会轻饶了你。” 冯轻从方铮背后伸出个脑袋,看着装模作样的潘氏,啧啧道:“若县丞大人知晓夫人其实跟个市井泼妇没啥区别,恐怕也会失望的。” 装,让你再装。 “相公,咱们回去,这里都是豺狼虎豹,我怕。”冯轻扯着方铮的袖子,故意大声说。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我请客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直面怼她了,潘氏气的眼前发黑,身体一个踉跄,若不是身后徐嬷嬷扶着,就摔个仰倒了。 “你,你们给我滚。”再也维持不住平时端着的贵妇形象,潘氏指着方铮跟冯轻吼道。 两人还没回应,二门口传来冯崇不悦地问声:“发生了何事?” 随即,不悦地看着冯轻。 “既然嫁为人妇,就要有规矩,别丢我县丞府的脸。” 本想在临走前告潘氏一状,听到冯崇这话,冯轻将话咽了下去。 冯家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相公,我饿了,我们出去吃吧。”冯轻拉着方铮袖子,用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方铮纵容地笑道:“好。” “岳父,既然岳母不愿意娘子在府中用饭,那小婿跟娘子就先告辞了。”方铮说。 说完,再不看冯崇跟潘氏,两人相携离开。 街上,冯轻有些内疚,“你是不是也没吃好?”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过来? 而且还不经允许来了后院。 方铮笑道:“我本就不饿。” 冯轻有些心疼了。 “走,我们去卖绣品,再去吃饭。”冯轻摸了摸袄子里侧口袋里带着的东西,对方铮笑道。 知道要来县城,冯轻将昨天做的荷包全部带上了,她想着县城的绣品铺子总比镇子上要贵些。 冯轻眼底丝毫不见难过,看着她兴冲冲的样子,方铮失笑地摇摇头。 不会因为被冷待而嫉恨难过,这样很好。 县城比镇子上繁华的多,主街上靠着街边的还有好几幢二层小楼。 冯轻不错眼地看着街上景致。 这里才是正宗的古色古香,不过若按后世人的眼光,这里还是比后世仿造的古街显得落魄些。 “那边有一家。”耳边传来方铮提醒声。 “咱去看看。”冯轻做这几个荷包讲究的是速度,虽然东西不差,却比她曾经精心绣的那些要简单的多。 两人没有去县丞最大的绣品铺子,而是去了一家看起来不算高规格,不过客人却不少的铺子。 两人刚进门,就有伙计上门。 这伙计隐晦地打量了两人一眼。 衣着普通,甚至有些土气,不过胜在两人长得好,尤其是男子,举手投足都有一股贵气。 “二位客官想要些什么?我们这小到帕子荷包,大到襦裙屏风,应有尽有。”伙计态度热情,倒是出乎冯轻的预料。 别说是这阶级分明的古代了,就是曾今生活的年代,不管大店小店,总能遇到带有色眼镜看人的销售人员。 “请问掌柜的可在?”这回开口的是方铮。 “不知客官找掌柜的有何事?掌柜的在楼上,咱们县令千金正在挑裙子,掌柜的亲自陪着。” “那我们先等等。”方铮回道。 冯轻已经开始到处看这里的绣品了。 果然如所料的一般,这县城铺子里的东西要比镇子上精致的多,冯轻暗暗摇头,不过这里大部分还是不如她昨天绣的荷包。 很快看完了一圈,冯轻又问了价格。 回到方铮身边时,她笑眯眯地问:“相公,等会儿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咳咳。 方铮轻咳两声。 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方铮的背,冯轻说:“别着急,咱们等会儿吃点好的。” “好。”眼底闪过笑意,方铮笑道:“那就先谢过娘子了。” “不客气,咱两谁跟谁?” 两人说笑间,楼上传来脚步声。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大手笔 先下来的是以为身着粉红对襟襦裙的美貌女子,女子面色冷淡,紧跟在身后的是绿色夹袄的丫鬟,而掌柜的则陪着笑脸,小心地走在最后。 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县令家小姐扫了一眼越发热闹的大堂,蹙了蹙眉。 “掌柜的,下回再有京里传过来的式样,麻烦先给我家小姐留着。”那丫鬟神色不虞,显然不满意这次的空手而归。 “好,好,姑娘放心,若下回再有新衣服,我会让人第一个通知小姐。”掌柜的点头哈腰。 一直不做声的小姐这才下了楼梯,朝门外走去,在经过方铮跟冯轻身边时,轻扫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等两人出了门,掌柜的这才常常出了口气。 这些官家小姐可真难伺候。 “掌柜的,这两人找你。”正准备转身时,那个招呼方铮跟冯轻的伙计指着两人说。 来着都是客,掌柜的看了两人一眼后,扬起一抹笑,问:“不知两位找我何事?” “我手里有几个荷包,不知掌柜的是否有兴趣收?”冯轻掏出荷包,直接放在掌故的眼皮底下。 有实物比说什么都强。 掌柜的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愣了一下,他开这绣品铺子已经十多年了,对各色绣品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深入了解的,待看清冯轻手里的东西时,他眼前一亮,拿起最上面的芙蓉鲤鱼荷包,仔细端详起来。 这荷包用的料子一般,可针法娴熟,颜色搭配更是超出他的认知,掌柜的飞快地柜台上拿出同样绣着芙蓉鲤鱼的荷包,明明一样的图案,可冯轻绣的鲤鱼就像是活的一般,从不同角度看,竟然看能看到鲤鱼在摆动着尾巴,还有这芙蓉花,娇艳欲滴,掌柜的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而后恍然,这竟不是真的花朵。 “好,好,好。”掌柜的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激动地看向冯轻,“这位——” ‘姑娘’还没说出口,便看到紧跟在冯轻身后的方铮时,他改口道:“这位小娘子,这荷包可是你绣的?” “是。” “除了这三个荷包,还有其他的绣品吗?”掌柜的激动的老脸都红了,他追问。 两人说话并没压低声音,大堂内不少人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其中一个长相讨喜的姑娘看到掌柜的手里的荷包时,急忙走过来,盯着荷包问:“这荷包卖给我可好?” 她们都是普通人家,虽说也有些闲钱,却是养不起绣娘的,跟在身边的丫鬟女红也都一般,即便有手艺好的,绣出来的东西也远远没法跟这荷包比。 “这——”掌柜的看着冯轻。 他还没答应收下这三个荷包,选择权还是在冯轻手上。 冯轻为难地看向方铮。 这种情况她不是没遇到过,不过如今情况不同,她还真不好做决定。 咳咳咳—— 微微垂首,方铮以拳掩唇,等这一阵咳意过去后,他这才说:“掌柜的可愿意收这三个荷包?” “愿意愿意。”没想到方铮竟会先问他意见,这让掌柜的有些受宠若惊,他连连点头,“有多少我都收。” “既如此,那我们就卖给掌柜的,这荷包之后如何处置,凭掌柜的自己做主。” “如此甚好。” 那姑娘也没失望,转而笑眯眯地看着掌柜的,“那祁掌柜可得记好了,这荷包得卖给我。” “景小姐放心,还请稍等片刻。”说完,祁掌柜朝方铮跟冯轻做出邀请的手势,“还请两位来内室谈。” 一刻钟后,冯轻扯着方铮的袖子,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等离铺子远了,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相公,你好厉害。”三个荷包十两银子,除开本钱,她起码赚了八两,而且方才方铮已经跟掌柜的签好了半年契约,这半年内会定期为铺子提供绣品,不拘荷包帕子屏风,甚至是被面跟衣裙。 方铮神色温和,他回了句,“娘子更厉害。” 就是他自己也是惊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冯轻一下午时间就能赚足十两银子,想到家人埋头苦干一年也存不了这么多,方铮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庆幸。 正想得出神,眼前多了一只手。 “相公,给你。”冯轻将银子送到方铮面前。 “这是你的银子,你自己收好。”方铮摇头,他们家本就欠冯轻良多,如今她竟然毫无芥蒂地将刚赚到的银子送到自己面前。 这女子到底是不知道银子重要,还是根本不在意? 这十两银子在农户人家看来,那就是一笔巨款,所谓财不外露,方铮拿过银子,抱起来,重新塞到冯轻手中,笑道:“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若是以后我需要,再跟你借。” “那好吧。”方铮拒绝之意很明显,冯轻也就没再推辞,将银子收了起来。 她已经简单了解这里的物价,县城估计会贵一些。 现在她有钱了,吃点好的也是应该的,尤其两人在冯家还遭那么多白眼。 走了有小半条街,冯轻选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饭馆,现在刚过了午饭时间,饭馆只零星坐着一些客人。 两人进了门,冯轻看向墙上的菜单,有些赧然。 这里都是繁体字,让她都认全还真是有些难,她凑到方铮眼前,“相公,我认识的字不多,你点吧,点些好吃的,你得多吃些,别给我省钱,回去我再多绣些就行了。” 冯轻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剔透,当整个脑袋伸到自己面前时,方铮终于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好。” 冯轻急忙缩回头,小声抱怨,“发型都乱了,别揉。” 咳咳,咳咳。 再也抑制不知低笑出声。 方铮也真没客气,点了一份松鼠桂鱼,一份酱牛肉,及一盅红枣银耳汤,还有一份炒蘑菇,四样菜,一共花了三两银子。 小二离开时,一脸的不可置信。 通常穿着如此——朴素的客人来他们店里,点的最多就是一碗面条,有钱的也就加一个小菜,像这么大手笔的农家子还真是少见。 “让你破费了。”点完菜,方铮说。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礼物 冯轻发现方铮的胃口很小。 一人一碗白米饭,方铮就着炒蘑菇吃完一碗米饭后,放下筷子,看着桌上剩余的菜说:“都吃完,别浪费了。” “相公,你再吃些。”冯轻将鱼往方铮面前推了推,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方铮重新将菜盘子推回去,这才解释:“我不宜吃油腻,你多吃些。” 原来这么多好菜都是为她点的。 冯轻皱皱鼻子,看着方铮,认真地说:“我身体好着呢,吃什么都行,相公,你得为自己着想。” 方铮视线重新回到冯轻脸上,半晌,才点头,嗯了一声。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吃撑了。 起身前,她朝方铮伸出一只手,手指还招了招。 方铮疑惑地看过去。 “扶我,吃撑了。” 咳咳。 笑容怎么都遮不住,方铮起身,小心扶起她,“要不再坐坐?” “不用,我走走,正好消消食。” 难得来县城一趟,两人接下来一个时辰将县城逛了个遍,冯轻还不忘买了棉布跟彩色棉线,及其他刺绣需要的东西。 回去之前,还不忘买些给家人的吃食。 眼看天色不早,两人这才雇了辆牛车,朝白塔镇赶去。 回到东留村已经过了申时,刚到村头,冯轻就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不是娘?”走近了几步,冯轻问身边的人。 “嗯。”方铮加快了脚步。 走的急了,再次咳嗽起来。 方蒋氏也看到方铮的异样,她朝两人走来。 冯轻一手拉着他的袖子,一手轻拍他的背,“别急,你慢慢走,我去接娘。” 迎上方蒋氏,冯轻没错过她眼里的焦虑,冯轻安慰:“娘,你别急,相公今天都没怎么咳嗽,你看他脸色是不是好多了?” 今天走的多了,方铮脸色看起来要比平常红润些,精神看着也好。 方蒋氏这才松口气,“那就好。” “咋这么晚才回来,冷不?快些回家,咱家晚饭都做好了,你俩都回去喝点热粥。” 冯轻一把抱住方蒋氏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娘,您真好,还在这里等我们。” 跟潘氏一比,冯轻觉得方蒋氏就是她亲娘。 “谁等你了,我等三郎。”方蒋氏试图抽出自己的胳膊,“松开,像什么样子,好好走路。” 摸了摸鼻子,冯轻松开方蒋氏,偷偷朝方铮做了个鬼脸,丝毫不觉得方蒋氏的话伤害到自己了。 她知道,这方蒋氏就是嘴上厉害,其实心肠再好不过了,在方蒋氏面前,只要脸皮够厚,她总会妥协的。 思及此,冯轻接过方铮手上的布兜,献宝似的提到方蒋氏面前,“娘,我跟相公给你跟其他人都买了东西。” “你说你俩乱花个啥?”哪怕不看,这么一大兜,方蒋氏就知道定花了不少钱,她心疼的不行,又瞪向冯轻,“你如今是三郎媳妇了,可得会持家,别动不动就乱花钱,你两不存着点,以后咋办?” 大约从古至今的老人都是这般,生怕孩子手里没个应急的钱。 冯轻吐了吐舌头,没回话。 她是说不过方蒋氏的。 两人身后的方铮开口了,“娘,这些都是娘子孝敬你的,娘子她一直惦记着你们。” 对上自家儿子,方蒋氏就硬气不起来,她语气果然软了不少,“那也不能这么花。” “娘,我记住了。”冯轻一本正经的答应。 那精怪样,看的方铮又是一阵好笑。 正是晚饭时,路上的村民不多,偶尔路过一人,看到方蒋氏三人,笑着打招呼,方蒋氏就晃了晃手中的布袋子,高声抱怨,“这三郎媳妇也真是的,出门就给家里人买东西,我都说好几回了,都不听,真是气人,三郎也是的,就由着她媳妇乱花钱。” 村民。。。。。。 抱怨就抱怨,脸上带着笑是啥意思? 冯轻落后一步,她憋着笑,看向方铮。 方铮看了她一眼,转开眼,有些尴尬。 方家这三媳妇算是娶着了,家里有儿子的无不羡慕方蒋氏。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三人刚到门口,方文浩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朝着方铮喊:“小叔回来啦!” 说完,又跟冯轻打招呼,不过声音小了些,“小婶。” “嗯,文浩乖。”这孩子被周小花教的很好,虽然有些皮,却有分寸,她掏出一小包杏仁糖,递给方文浩,“拿去跟妹妹一起吃。” “谢谢小婶。”方文浩特别喜欢这个新小婶,不仅因为小婶笑起来很好看,还因为小婶给他好吃的。 “妹妹,有杏仁糖吃了。” 方文浩嗓门不小,这一声吼没叫来方文雅,倒是将秦淑芬喊了出来。 大约是才睡醒,秦淑芬头发散乱,眼神还迷茫着,她挺着肚子,站在门口,瞅着远门口的三人,揉了揉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方蒋氏手里的布袋子了。 “娘,袋子里都有啥?”开口的时候,秦淑芬已经挺着腰走过来了,她嗅了嗅,笑的见牙不见眼,“我闻到香味了,是不是有烤鸡?” “三弟妹,这都是你娘家给的?”秦淑芬吸了一下口水,兀自点头,“看来你这一趟没白跑嘛!” 说完,伸手,十分勤快地说:“娘,这袋子重,我给你拿。” 啪—— 方蒋氏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就你能,干活的时候没见着你这么勤快,这里的东西是三郎媳妇买的,咋分,还得三郎跟她媳妇说了算,你一边去。” 咕噜噜。 秦淑芬肚子里传出夸张的叫声。 她也不羞,还乐呵呵地跟冯轻说:“三弟妹,你看你侄儿也饿了,能不能先让我尝一口?” “二嫂,大家都有,进屋再说吧。”方家门口动静不小,两边邻居已经有人伸头看了。 “那快进来。”秦淑芬一边往里走,一边使劲朝方蒋氏手中的布袋子瞅,恨不得将袋子戳出个洞来。 周小花急忙从灶房出来,她笑道:“三弟跟三弟妹回来啦,快些歇歇,我给你们倒完水喝。” “大嫂,你别忙了,我自己倒。”除开方文浩跟方文雅,就她最小,当然不能让周小花这个大嫂给倒水。 “没事。”她都看到文浩手里的糖了,挺大的一包,周小花知道这得花不少钱的。 方老头就坐在堂屋门口,一如既往的沉默,老实的脸上看起来面无表情。 冯轻打招呼,“爹,我跟相公回来了。” “嗯。”方老头沉沉应了一声,起身,背着手往堂屋走去。 这么些年来,方家还是头一回有人买这么多好吃的回来,一时间,除了方大郎跟周小花外,其他人都进了堂屋。 “爹,这是给你买的烟叶,我跟相公都不太懂,不知道味道咋样,要是好,下回再给你买。”冯轻递过去一小包烟叶,笑道。 方老头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东西,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手暗暗在裤腿上擦了擦,这才绷着脸说:“买这个干啥,我有的抽,乱花钱。” 冯轻笑笑,没说话。 “娘,这是给你买的银镯子。”冯轻有些不好意思,“这有点细,以后我赚钱了,给你买好的。” 秦淑芬眼都直了。 周小花敛下眉目,笑容浅了些。 “娘,这些年你照顾相公辛苦了,还有大嫂二嫂,你们都费心了。”这话还是方铮之前提醒她的。 周小花脸色好了些,笑道:“都是一家人,没啥辛苦不辛苦的。”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好媳妇 冯轻替方家所有人都买了东西,就连躺在床上的方大郎都有一份栗子糕。 虽然抱怨冯轻花的太多,方蒋氏面上却带着怎么也消散不了的笑,就连晚饭,都让周小花又去买了一斤肉,做了个木耳炖肉,又烙了黍米粉饼子。 冯轻跟方铮两人下午走的多,早就饿了,两人晚饭都吃了两碗粥。 方蒋氏难得让大家吃个饱。 饭后,冯轻起身,准备收拾桌上的碗筷,周小花急忙阻止,“三弟妹,这里我忙就行了,你给三弟煎药去吧。” 方铮中午没吃药,如今天晚,又起风了,每到这时,方铮咳嗽就会加重,冯轻略微思忖片刻,也没拒绝,跟周小花道了谢,就去了灶房。 “三郎啊,你媳妇虽然是个好的,不过这花钱也真大手大脚,你们成亲时日还短,大郎跟二郎媳妇不好提分家,可这是早晚的事,一旦分了家,娘就不能多帮你了,以后你这身体还得继续养着,手里可不能没银子。”灶房内,方蒋氏压低了声音说。 “娘,是我拖累了娘子,我如今这身体非但帮不上她的忙,反倒是让她操心劳累,儿子惭愧。”方铮面上带着笑,声音仍旧温和好听,“她还小,有些事情还得您慢慢教。” “哎!”方蒋氏重重叹口气。 若是冯轻在跟前,她是绝对不准许方铮如此贬低自己的,她怕冯轻会因此看清自家儿子,此时没旁人,哪怕方蒋氏再偏心,她也说不出反驳方铮的话。 “罢了,你媳妇心是好的。”说到这里,方蒋氏又有些庆幸,“依娘看,这回你成亲,幸亏冯家送来了你媳妇,我估摸着若是嫁过来的是冯家大小姐,咱家还得处处捧着她,更别提她能不能照顾你了。” 想到那位大小姐,方铮眉眼闪过厌恶,他开口:“娘,此事万不能在娘子面前提,娘子她人很好。” “我晓得。”方蒋氏看着儿子起色明显比成亲前好了些,她神情松缓了些,笑道:“看样子,你媳妇是个带福气的,你也得好好对她。” “娘,你说的是。” 门外,冯轻摸了摸鼻子,她不是故意要听人家母子对话的,不过方铮的话还是让她心底涌出一股暖流。 估摸着方铮跟方蒋氏没别的话说了,冯轻故意加重脚步,大声说:“相公,你在哪呢,我马上给你煎药,一会儿你要趁热喝。” “娘子,你累一天了,今日这药我自己煎。”方铮出了灶房,他道:“你收拾一下,早些睡。” “还是我来吧,你快回屋去,这里风大。” “行了,你两都回屋歇着去,药我煎。”灶房内,方蒋氏没好气地跟两人说。 “娘,还是我来吧,你也忙一天了。”才嫁过来三天,冯轻已经见识到方蒋氏的勤劳了,那真的是一刻也闲不住。 “让你歇你就歇,我这把骨头煎个药还是能做的。”方蒋氏语气更不耐了,顿了顿,她又说:“热水烧好了,你跟三郎都趁热洗洗。” “那好吧,辛苦娘了。” 她跟方铮跑了一天,这具身体又虚弱,此时她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迈一步都累。 两人洗漱完,又泡了脚,身上总算松快些。 方蒋氏的药也煎好了,她喊冯轻去端药。 说起来,方蒋氏真是个好婆婆,就是放在后世,那也是受人称赞的,三个儿子的房间,她极少踏入,有事都在门口喊,最多也就砸砸门。 冯轻正坐在床边,闻言,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还没跨出去,袖子被人扯住,方铮拿起旁边的袄子,说:“加件衣服。” “好。”被人关心,心情总会好些。 方铮喝完药,冯轻洗了碗,再回来,被窝已经被焐热。 两人并排躺下,黑暗中,两道呼吸都很轻。 “相公,你睡没?”半晌,冯轻还是没睡意,她小声问身边躺的特别端正的人。 “没。”幽幽回了一句。 冯轻动了动,朝方铮身边凑近点,就着点微弱的光,冯轻看到他玉如般侧脸,咽了咽口水。 她总算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了。 “什么事?”没听到冯轻的声音,方铮问。 “就是,就是——”冯轻斟酌着说:“以后我们和离后,我就想在镇子上,或者是隔壁县城买个小院子,到时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今天方铮跟祁掌柜签合同的时候,考虑的很周全,而且还会讲价,若是以后让他帮着自己买房子,起码安全些。 良久,冯轻都没听到身边的人回话。 就在她等得快睡着时,才听到方铮一个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回应。 “嗯。” 冯轻这才安心闭眼睡觉。 已经睡着的她自然听不到耳边一声叹气。 警官昨天累的不行,因为睡得早,第二天,天还没亮,冯轻睁开眼。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相公,现在天还早,早上又冷,你多睡会吧。”刚醒,冯轻声音有些沙哑。 方铮动作一顿,而后继续,他回道:“醒来就睡不着了,你接着睡,还早。” 外头天还没亮,其他房内也没动静,冯轻缩在暖和的被窝里,打算赖一会儿床,她侧头,看着方铮点亮油灯,端坐在书桌旁,研磨,开始写字。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可惜的方铮 方铮瘦弱,不过认真写字的时候,自有一股风流韵味,他脊背挺得很直,明明温和有礼,下笔却苍劲有力,字迹更是矫若游龙,让冯轻不自觉看入了神。 方铮本是专心写字,无奈背后那两道视线太过灼热,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觉得后背有些热,就连心都比平日跳的快了几下。 待纸上又多了一个墨团,方铮深吸一口气,转头,问:“你有事?” “啊?”冯轻没想到方铮突然转身,被逮个正着,她有些脸红,眼睛一转,冯轻问:“你能不能教我认字?” 她以往的知识在这里毫无用处,一页书上她大约就能猜出十来个字,以后要独自生活,她不能做文盲。 “好。”方铮似乎从没拒绝过她的要求。 “相公,你真好。”冯轻不知道自己已经夸过他几回了。 不同于以往的回答,方铮想了想,回道:“娘子也很好。” “咱两就别互夸了,嘿嘿,相公,你早上想吃啥,我给你做。”鸡叫了两声了,冯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快速穿上衣服,一边问方铮。 方铮。。。。。。 好像每日吃什么都是他娘决定的。 “都可以。” 冯轻出门时,周小花已经到灶房了。 “大嫂,这么早。” “醒了就起了,我给大郎煎药。”灶房内烟雾弥漫,让周小花整张脸显得柔美许多,她说:“娘昨天说了,今早吃疙瘩汤,再放点肉,把昨天的窝窝头热热,早上吃,吃完早饭爹跟娘要去地里看看,说是这几天没下雨,地里有些干。” “那你教我做,你给大哥煎药要紧。”冯轻搓了搓手,说道。 “也行。”煎药需要一个人专门看着,周小花也分身乏术。 做疙瘩汤简单,里面放了点干的野菜跟肉丝,香味很快散出来,冯轻吸了口气,笑道:“大嫂手艺真好。” 周小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动动嘴,还是弟妹有天赋。” 妯娌两互夸了几句,又各自做事。 等方蒋氏起床时,冯轻已经做好了疙瘩汤,正用小火温着,她自己则蹲在灶膛边上烤火,周小花已经端着药回屋了。 洗好了脸,方蒋氏掀开锅盖看了看,闻着味道,脸顿时拉了下来,“你放猪油啦?” 这猪油还是她两月前炼的,平常炒菜都舍不得放,等着过年吃呢,就说这三媳妇是个败家娘们,看看锅里飘着的一层油,这简直是在挖她心哪! 缩了缩脖子,冯轻伸出手,点了点小拇指,“就放一点,娘,我听大嫂说你跟爹要去地里,就想着让你们早上吃点好的,下地也有力气是不?” 方蒋氏满心的怒火被噗嗤一下浇灭。 她还能咋办? 儿媳也是为了她好。 “下次少放点。”方蒋氏没好气地提醒。 “我知道了,娘。”在方蒋氏语气不好的时候,冯轻尤其的乖巧。 闻着锅沿边飘出来的香味,方蒋氏又是一阵肉疼,恨不得捶这三媳妇一顿,这昨天才说完,今天一大早又败家! “娘。”像是看不懂方蒋氏的脸色,冯轻凑到跟前,“你跟我讲讲相公呗。” 她可是看到西屋里满满两箱子的书,方才出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方铮的字,那真叫一个好,这样的人怎么能被埋没在这穷乡僻壤里? “有啥话你不会问三郎?” “相公他害羞,平日话又不多,他又整日的看书,我怕打扰他。” 方蒋氏对猪油的心疼瞬间变成了对自家三郎的疼惜,她说:“三郎自小就聪明,村上的先生早早说过,三郎是他遇到过最聪明的孩子了,先生才教了三郎两年,就已经没东西能教的了,当初还是先生来家里劝着我跟他爹将他送到镇子上的学塾里,三郎十五岁就过了县试跟府试,成了童生,哎,就在准备院试的时候,一场风寒,这身子不知咋地就渐渐弱了下来,这几年更是药不断。” 方蒋氏每每想到此处,心就揪着疼,她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毁了。 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没银子买好的补药给三郎吃,这才一拖又拖,成了现在这般走一步咳三咳的样子。 “三郎这孩子孝顺,身子骨本就不好,还每日的抄书,就为了给我跟他爹减些负担。” “娘。”冯轻抓住方蒋氏满是老茧的手,拍了拍,一脸认真,“你放心,以后我多绣些东西,多攒些银子,给相公治病,相公一定会好的,到时候再去考秀才,进士,说不定还能当个状元。” 好话谁都愿意听,尤其还是关于方蒋氏最心疼的三儿子,她对冯轻那点子火气彻底消散,“你也别太累,这女红最费眼睛,你的心三郎他都知道,娘也不求别的,你两好好的,过两年再给娘添个孙子,娘就满足了。” 哪怕是个现代人,被这么当面催生,冯轻也有些羞涩的,她低头,小声说:“娘,这不急。” 孙子是会有的,只是会跟别人生吧。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冯轻就有些惆怅了。 “你还小,三郎身子又弱,是不能急,慢慢来。”方蒋氏赞同道。 生怕方蒋氏再说些让她脸红的话,冯轻看了外头,起身,“娘,天快亮了,我估摸着其他人也都起了,我盛饭去。” 又吃了顿饱饭,冯轻迎着初升的太阳,半眯着眼,觉得如此生活似乎也不错。 正想的出神,脖子旁多出一个脑袋,“三弟妹,今天天好,咱去河边洗衣服吧。” 冯轻顿时笑不出来了,在这里洗衣服得靠双手,还得去村头河边洗,这大冷的天,冯轻哆嗦了一下。 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方铮出现在两人身后,他看了看天,“你不是要认字吗?” “一日之计在于晨,洗衣服下午吧。” 能拖一时是一时,冯轻重重点头,“相公说的是。”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屋,方铮在箱子里翻找了好一阵,这才递过去一本书,“既然你初学,就先从启蒙开始,这是三字经,是我用过的书。” 书有些旧了,却依旧整洁,上面还有不少标记,冯轻没想到方铮启蒙时字就写的这么好看了。 望着冯轻没心没肺的样子,方铮暗暗一叹,提醒道:“以后若是跟二嫂一起洗衣服,帮忙可以,别一股脑的都帮她洗了。” 语毕,扫了一眼冯轻白嫩嫩的手,“毕竟若是冻坏了手,可是很难受的。”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他要尽量活着 西屋,方铮将自己的书桌让了一半给冯轻。 冯轻没想到活到二十多,又要重新开始写毛笔字,而且身边这个教导自己的人还如此严格。 没错,冯轻今早也是心血来潮,她本以为方铮如此谦和有礼,对自己一定也是纵容宽松的,没想到啊。 啪—— 手再次被拍了一下。 “不要走神。”耳边是方铮严格的提醒。 “相公,那个——”冯轻很想抓耳挠腮的,她对刺绣有兴趣,就能定下心钻研,可这写字太枯燥,她真的容易走神的,“其实,我觉得认识字就行,其实不需要写的跟你的字一样好看的。” “过来看一下。”方铮没立即反驳,而是抽出自己早上写好的一张宣纸,又对照冯轻方才写的狗爬式,问:“你能看出这有什么不同吗?” 咳咳。 “是有些不同。”她曾经也是学过两年的,不过穿越过来,原来那两年学的也仍在了前一世,如今这字,说是三四岁孩子写的也有人信的。 “文浩四岁了,你想看看他写的如何吗?”正这么想着,方铮心有灵犀地问了一句。 急忙摇头,“不用,我写。” 活了两世,还不如一个孩子,她脸皮再厚,也觉得丢人。 深吸口气,镇定下来,重新埋头苦写。 难得认真下来的人没看到身后放方铮嘴角勾起的弧度。 写了半个时辰,方铮瞅着她的字总算是有些点进步,这才松口,“字就写到这,再背半个时辰的书,午后再写半个时辰字,背半个时辰书,以后每日都如此。” 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她每日要学习四个小时。 冯轻突然觉得自己脚疼,她为啥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相公啊,每日两个时辰会不会太多了?”冯轻转头,可怜兮兮地瞅着眉眼仍旧温和的人,眼睛一转,“我,我还要做饭洗衣刺绣,要不每日减到一个时辰?” 冯轻竖起一根手指。 方铮想拒绝,似乎又想到什么,他问:“你确定?” 语气端的是好商量。 “确定。” “那好。”方铮竟没多说,他松口,“每日都写一个时辰的字,晚上睡前可以背书,我正好检查。” “相公——”冯轻拖长了声音,伸手,拉着方铮衣袖,晃了晃,明亮的眸子里满满的祈求,让人看着总忍不住心软。 别开眼,“不能再少了。” 冯轻失望地瘪嘴,水润的眸子都暗淡了不少。 “我不知能教你多少。”方铮忍不住解释,“若是以后你单独生活,还是要多懂些,我活着的时候可以多照看你些,一旦我不在了,你又该如何?哪怕以后再嫁人,多识一些字总多一分底气的。” “你别胡说。”冯轻行动快思想一步,她伸手,捂住方铮的嘴,掌心的温热让她不自在地又松开了手,“相公,你会长命百岁的,我一定会找个好大夫,治好你的,你别说这些丧气话,若是,若是你出什么问题,娘跟爹会跟担心的。” 我也会。 这话她没说出口。 看出冯轻是真的担忧,不知为何,心头就多了一丝暖意,他轻咳两声,“我尽量好好活着。” 存着要多赚钱的心思,冯轻再做绣品时,就比前几日多了专注。 屋内,方铮抄一阵书,便抬头看看窗外那道专注的身影,脸上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满足。 抄完一本,方铮再抬头,恰好看到冯轻伸手揉着自己的脖颈。 他放下比,洗了手,跨出房门。 “娘子,歇歇眼睛,起来走走吧。”方铮又恢复了谦谦君子模样。 “好,这个香囊就快好了。” 方铮低头,若说之前卖给祁掌柜的荷包绣技了得,那这番就是出神入化了,方铮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绣技竟能达到如此境界。 到底是冯家请的师傅技艺了得,还是冯轻她天赋异禀? 对绣技一无所知,这不妨碍他对绣品的评价。 就冯轻这针法跟速度,绝对一日两日就能练成的。 方铮拿起冯轻绣好的一个团扇,“这似乎跟昨日卖出去的不同?” “嗯,昨日的是蜀绣,这个并蹄莲是苏绣,我虽擅长蜀绣,对其他几种针法也略有涉猎,而蜀绣和苏绣是有所差异的,比如这针法上面,蜀绣的主要是以晕车、拧针、铺针等针法,大大小小的有一百多种针法,而苏绣的针法主要是由套针为主,还有乱针、齐针、反抢、水纹针等等共有四十多种针法,在丝线上面的运用,蜀绣粗细线都会用到,有高光和亚光丝线,多倾向于亚光丝线,而苏绣主要使用细线,多用于高光线。” 说到自己擅长的,冯轻就忍不住滔滔不绝,说完才意识到方铮可能听不懂,她干干一笑,将手中的香囊递过去,“相公,这是送给你的。” “我的?” “嗯。”冯轻摸着有些发烫的耳朵,说:“我想着过几日可以去镇子上问问徐大夫,看能比能开些能随身携带的清肺草药,这样你每日挂着这香囊,对身体总是好些的。” 给方铮的荷包并不花哨,只绣了几团祥云,她如今买不起金线,便用了孔雀蓝,这种颜色少有人能穿戴出让人惊艳的效果。 方才绣的时候冯轻本能的觉得方铮能驾驭得了。 果然,香囊落在方铮手上,映衬的此人越发神秘高贵。 方铮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道粗嘎的大嗓门叫嚷声。 “大哥大嫂在不?” 方铮拿着香囊的手紧了紧。 这声音陌生,冯轻起身,问方铮,“相公,谁呀,我去看看。” 外面的人动静太大,西南面的周小花也听到了,她来到门口,先是朝大门口望了望,又回头为难地看着方铮,“三叔,这——” “我去看看。” 话落,又对冯轻说:“你把东西收一收,午后再做吧。” 这两人表情太过异常,冯轻有好奇,不过手脚也快,听了方铮的话,急忙收好东西。 不过有人的速度更快,远门没插上,外头人已经打开门,朝院子里走来了。 正文 第三十章 奇葩大姑 来人一共三人,一个妇人,两个孩子,一个约莫七八岁,一个约莫十一二。 “呦,三郎在家的啊!”妇人一手牵着一个男孩,看到迎面走来的方铮,妇人停下脚步,吊梢眉一翘,问:“你爹娘呢?我这都到门口了,咋不出来迎迎?” “大姑。”方铮跟妇人点头,“爹娘下地干活了,恐怕得晚上才能回来。” 说完,方铮朝冯轻介绍,“这是大姑。” 冯轻搜遍原主的记忆,成婚当日似乎并没见着此人,她跟着打招呼:“大姑好。” “哎,好。”方大姑应了一声,之后又有些挑剔地打量了一番冯轻,最后,摇头评价道:“三郎啊,你这媳妇细胳膊细腿的,不能干活啊,看着也没胸没腚的,以后怕是不好生养。” 冯轻满头黑线。 这什么人? 哪有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贬损她的? 被人评价身材没料,搁谁身上谁生气,她皱眉,往方铮身侧靠了靠,避开方大姑打量的目光。 若是不相干的人,冯轻还能回个嘴,目前情势不明亮,她不好贸然回击。 方铮侧身,挡住方大姑的视线,语气冷凝,“我娘子很好,就不劳大姑操心了,不知大姑过来有何事?” “你看你这孩子。”方大姑跟方蒋氏年纪相当,许是操劳太多,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年纪显得比方蒋氏要大许多,因为为人刻薄,面相也越发的不讨人喜欢,吊梢眉下面的三角眼黑皴皴的,看着有些渗人,她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浓痰,这才又说:“当初我给你介绍我大媳妇家那二妹子就挺好,那姑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你身子又不好,说不得哪一日就熬不过去了,可不得早早生个子嗣,这样你也能后继有人了。” 哪怕再好的涵养,碰到这种口不择言的人,也会怒的。 冯轻就忍不住了,来了这三四天,第一回这么生气! 在方铮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兜头冲了出去,双手握拳,直接捶向方大姑的肩头。 方大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一股大力击中,她直直朝后仰倒,下一刻,屁股着地,摔了下去,连带着两个孩子也被她拉着砸在她自己身上,方大姑眼前一黑,疼的嗷一嗓子叫出来。 “相公,我,我太冲动了。”又快速窜回方铮背后,听着方大姑几乎能掀翻屋顶的嚎叫声,冯轻有些不安地开口。 心再次不规则跳动起来,方铮稳着声音,将人挡得结结实实的,这才开口“无碍,有我。” 方铮觉得嗓子痒的厉害,他竭力憋着,直到眼角沁出些晶莹来,这才闷闷咳出声,即便这样,嘴角仍旧控制不住的翘起。 方大姑叫声太大,不仅惊醒了西南屋里正休养的方大郎,也惊动了方家的左领右舍,方大郎拄着一根棍子,一瘸一拐走到门口,“三郎,大姑这是咋啦?” 方大姑当年还没出嫁,好撒泼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平日里谁见了她都躲着走,更别提嫁人之后这几十年,简直是变本加厉,左右邻居有好奇的,只伸长了脖子在方家门口探了探,又很快缩回去,生怕被方大姑揪着骂。 “无事,大哥,你回去休息。”方铮催道。 方大姑什么性子没人比方家人更清楚,方大郎不放心,朝外走。 周小花急忙跟上,扶着方大郎,小声劝:“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小心别被碰到,这伤口还没长好呢。” “没事。” 方大姑捏着自己的大腿,嚎的更惨,“作死的小女昌妇,要杀人啦!大家都来看看哪!我快要被打死了,还有我可怜的两个孙子,以后可就没奶疼了,小女昌妇,今日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死在你家了。” “住嘴!”方铮凌厉地扫向方大姑,“再多骂一句,休怪我不客气。” 大口喘着气,方铮盯着方大姑的眼神像是淬了冰,冻的方大姑叫骂声哽在喉咙里,她眼神闪躲,半晌,才讷讷说:“是她先动手的,三郎,我可是你亲大姑,你咋因为这个才娶几天的媳妇这么对我说话?” “大姑,娘子是我要护着的,至于你,若是你有长辈的样子,我就敬你是长辈。” “行,我不跟你说,我等你爹娘回来,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是怎么把你养成这样的。”方铮方才那一眼太过冷,方大姑心里发憷,她本能的想离开,思及两个孙子,又生生止住了想离开的念头,她索性盘腿坐着,顺便将两个孙子拉到身边。 而后朝两个孙子努了努嘴。 “奶,我饿,哇——”七八岁那男孩得到暗示,张嘴大哭。 见无人理他,索性往后一躺,开始打滚,“奶,我要饿死了。” 方大姑三角眼看向方铮,又被烫了似的,快速离开。 “大郎媳妇,我家发财早上就没吃东西,又饿着一路走过来的,家里有啥吃的不?给发财跟进宝拿点。”将目标放在周小花身上,方大姑理所当然地要求。 “大姑,家里啥都不剩了。”周小花为难。 “谁信呐?”方大姑斜着眼看过去,“三郎才娶亲几天?那些饭菜都还有剩吧?再说了,三郎媳妇可是县里大官的女儿,陪嫁银子不少吧?家里没吃的,你就买点也成。”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泥人性子的周小花都有些发火。 她还没开口,隔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秦淑芬扶着腰出了门。 她一个人不想洗衣服,索性回去睡个回笼觉,正睡的香,被方大姑吵醒了,秦淑芬可是听得很清楚,她可没周小花的好脾气,家里有吃的干啥要给个外人? 别人多吃一口,她就少吃一口。 “呦,这不是大姑嘛!”秦淑芬也不靠近,她阴阳怪气地开口:“是什么风把大姑给吹来了?三弟成亲的时候大姑咋没来?三弟妹头一回见大姑,大姑可不得给个见面礼啥的?” 秦淑芬这伶俐的口才听得冯轻目瞪口呆。 她这二嫂还真是个秒人! 蠢笨的时候真笨,该灵活的时候那嘴巴还真是不饶人。 方大姑可不知道脸皮为何物,她翻了个白眼,“我家是个啥情况,二郎媳妇你不知道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哪里有银子给三郎媳妇?” “奶,饿,我要吃糕,要吃白米饭,呜呜呜呜。”那叫发财的男孩继续扯着嗓子哭,模样跟方大姑像个十成十。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闯祸 周小花脸色顿时就变了。 也不怪她多想,昨天三弟妹才带了一大包的糕点回来,现在她床头柜里还有一小包,那是大郎舍不得吃,留着慢慢给两个孩子嚼的,而且婆婆难得大方地让她今天晚上只做白粥,不放黍米了。 “大姑来的正好。”方铮一改在家人面前的温润,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妇人,不等周小花开口,说:“恰好家里米缸都空了,我们一大家子今日开始都得饿肚子了,大姑,我记得大表哥在镇子上米铺做伙计吧?要不,你让他跟掌柜的说一声,先给我们佘一点米?” 方大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不能,我家老大好不容易才进米铺的,米铺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我家老大可是说了,进买得起白米的,那可都是镇子上的富户,可没有人佘大米吃。” 说这话时,方大姑脸上就带了一股难以言说的优越感。 冯轻伸出个脑袋看过去,暗暗咂舌,这方大姑跟公公是兄妹吧?怎么一母同胞,差别这么大? 还没欣赏够方大姑面上的表情,脑袋被一只手按了回去,耳边是方铮低声警告,“可别又被骂。” 吐了吐舌头,望着眼前有些单薄的背影,心头有些甜。 “大姑,不对吧?”方铮看了眼地上嚎哭的发财,还有一旁眼睛滴溜溜乱转的进宝,两个孩子都是十里八村少见的白胖,文浩跟这两个孩子一比,就跟小鸡仔似的,他收回视线,状似奇怪地说:“我怎么听说大表哥每日回家,兜里都会揣两把米回去?” 方大姑三角眼瞪的溜圆。 “难道不是?”方铮接着问。 “没有,没有。”方大姑拼命摇头,当即爬了起来,“是哪个烂了嘴的跟你说的?我去撕了她的骚嘴。” “没有就好。”方铮很认真地说:“我本来还想着,若是米铺掌柜的知道了,误会大表哥就不好了。” 这句威胁的话方蒋氏没听懂,但她本能的就摇头,“这,这不能吧?” “那个,要不我先回去看看,我家老大老实,可做不出来这么缺德的事,我怕他嘴笨,被人诬陷还不知道还嘴。”她家老大这份工是她求了同村交好的妇人大半个月才求来的,这妇人儿子做生意发了点小财,全家搬到镇子上住了,原先她三儿子是在米铺干的,有钱后就辞工了,正好让那三儿子跟掌柜的说说,她又送了点礼,这才让老大顺利去了米铺。 在米铺做伙计可是体面的事,可不能黄了。 方大姑越想越慌。 “奶,呜呜呜,奶,我要吃糕——” 小孙子的哭声就有些烦了,她一巴掌挥过去,“跟你大舅妈要去。” 说完,整个人已经往门口跑了。 “大姑,两个孩子你不带走?”周小花见方大姑自己跑了,她着急问。 这两个孩子的破坏力她是见识过的,想想都头皮发麻。 方大姑脚步不停,两个孩子竟也没追上去,已经到门口了,方大姑这才回头,说:“这次我带着进宝跟招财过来,就是想让三郎教教他两,让他两以后能考个秀才,不然考个那啥童生也行,我家招财可聪明了,比三郎小时候还聪明。” 这的确是方大姑带两个孩子过来的目的,本来她打算祖孙三人先撒泼,混一顿饭吃,她昨日听村上的人说了,见到方家三郎跟新媳妇从镇子上回来,手里提着一大包的东西,还雇了牛车,方大姑想着肯定是有不少好吃的,能让两个孙子既能有人教,也能有的吃是最好。 便是聪明如方铮,也没想到方大姑会来这一出。 “大姑,这两个孩子我教不了。”他直接拒绝,都说孩子三岁看老,这两个孩子都不小了,脾性实在是让人无法招架。 “你说你这孩子,都是亲戚,你爹可就我一个亲妹子,你不帮我帮谁?”方大姑都问过了,将人送去镇子上学塾的话,光六礼束脩,衣冠跟文房四宝,一年一个孩子起码十多两银子,家里可拿不出来,即便拿出来她也舍不得,倒不如送到方家,不仅一年还能省二十多两银子,还能让两个孩子在方家吃住。 不待方家人再拒绝,方大姑已经蹿出门了。 今日不管如何,她是定要将孩子留下的。 隔着院墙,方大姑还不忘提醒周小花,“大郎媳妇,招财跟进宝都没吃早饭,你给他们做点吃的,没糕点的话,啥都行,可别饿瘦了我两个乖孙。” 发财跟进宝进方家之前就得了方大姑的指示,见方大姑离开后,两人直奔周小花而去,他奶可是说了,大舅母最好欺负。 “大舅母,我饿,要糕吃,呜呜呜——”发财抱住周小花的腿,哭喊道。 “大嫂,小心!” 周小花身量不高,又单薄,被小胖墩这么一冲,险些摔过去。 亏得离一直注意这边的冯轻快速跑过来,转头,半弯着腰,用自己的背稳住了周小花往后仰倒的身体。 自己摔了倒不要紧,方大郎就在她身边,这要是带累了方大郎,到时候伤上加伤,多躺几个月还是轻的,万一摔断了腿,家里又没钱治,他们一家四口后半辈子可咋办? “招财,你先放开大舅母。”周小花又气又急。 “我不放,奶说不给吃的就不放,呜呜呜——”胖墩眼泪鼻涕全都糊在周小花的裤子上。 几个大人背后,方文浩不知何时出了门,他炮弹似的冲了过来,用力推发财,“你放开我娘,走开。” 方文浩才四岁,个头也小,哪里能推得动发财? “滚开。”发财不耐烦地挥开文浩。 文浩直直往后倒。 周小花呲目欲裂。 “文浩!” 这一下定是要摔到后脑了。 半年前,白塔镇子上就有个孩子这么摔过,后脑恰好摔在石头上,孩子当场就没了。 咳咳,咳咳。 方铮两个跨步,提着文浩的领子,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跑的太急,确定方文浩无碍,方铮这才咳起来。 “相公,你没事吧?”冯轻放开周小花,“我给你倒水去。” 这回咳的撕心裂肺,原本苍白的脸红的泛了紫,冯轻边朝屋里跑,边问:“家里有没有现成的药丸子?”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危急时刻 “以前,以前是有的,不过前两个月吃完后,三弟就不再吃了。”周小花也吓得不轻,方铮这种情况以往从没有过的。 方铮捂着胸口,张大了嘴,胸口却像被堵住一般,那口气怎么都呼不出来,眼见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种情况放在未来那是必须要带上氧气罩的。 “三弟!”方大郎吓的棍子都扔了,急跑过去,试图将人背起来,“我带你去镇上医馆。” 方铮想拒绝,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他脑袋一阵空白,知晓自己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哪怕早有准备,这一日到来,他还是舍不得啊! 眷恋地看了家人一眼,视线最后落在冯轻身上,带着歉意。 他要食言了。 只愿她以后能安稳平静。 “三弟,你别吓大哥。”方大郎手都哆嗦了,周小花眼里含着泪花,也试图帮着方大郎驮起方铮。 院子里慌乱的当口,方老头跟方蒋氏扛着锄头正好到家。 是村里有人经过方家地头时,告诉方老头跟方蒋氏,方大姑过来了。 方大姑每回来,家里都跟遭贼了似的,几个孩子怕是缠不过她,方蒋氏不放心,这才拉着老头朝家赶。 看清楚方铮的脸色,方蒋氏腿一软,哭道:“三郎这是咋啦?早上还好端端的,三郎,你别吓娘啊!” “我,我去叫牛车。”方老头掉头就朝外跑。 “三郎,三郎,你看看娘,别怕啊,娘这就带你找大夫去,你很快就好了。”不管孩子多大,在娘的眼中,永远都是那个自己捧在手心的孩子。 方蒋氏嘴上说的镇定,整个人都是软的,她抹了一把眼泪,蹲下,“大郎,让我背着三郎。” 方大郎勉强能单脚走,压根驮不动方铮。 这短短几息间,方铮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都让开。”方铮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等了,冯轻大喝一声,推开方大郎跟周小花,扯着方铮的胳膊,对方蒋氏说:“娘,你先放下相公,让他趟平了。” 方蒋氏红着眼睛,恶狠狠瞪着冯轻,“给老娘滚,你要是耽误了三郎的诊治,我饶不了你!” 一个为孩子失去理智的母亲,冯轻理解方蒋氏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地说:“娘,三郎现在是喘不上气了,你让他趴在你背上,更压迫心肺,若是不让堵在胸口的这口气出来,相公是撑不到镇子上的。” 许是冯轻的镇定给了方蒋氏安慰,她哽咽地问:“三媳妇,你的意思是咱抬着三郎去镇子上?” “要等相公这口气上来才行。”冯轻已经指挥方大郎跟周小花,“大哥大嫂,你们快些将相公放倒,娘,你别急,我有办法。” 路过方家的村民也看到这一幕,跟着涌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想帮忙。 “三郎媳妇,三郎都这样了,还是快些送去医馆吧?”有人提议。 “就是就是,三郎媳妇,你又不是大夫,三郎这脸色,眼看着就不行了。”有人附和。 谁都不能说她儿子不行了,方蒋氏脱掉鞋子就朝对方砸去,“你儿子才不行了,我三郎好好的。” 冯轻脸也冷了下来,她看了众人一圈,“麻烦都让一让,相公需要安静跟新鲜的空气。” 出了这么大事,明事理的都同情这几个女人,有妇人就叹了一声,“他婶子,有需要大家伙儿帮忙的地方你就说。” 有人带头离开。 还有人想看热闹的,都被其他人拽走。 大家也没走远,都停在方家院门口。 方铮也算是其中不少人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又是少见的懂事,他们想着能帮一下还是帮一下。 也有那么几个心思不好的,暗暗瘪嘴。 自来聪明的人都短寿,这方家三郎大约是活不了了。 院中,方大郎跟周小花已经按着冯轻的指示,将方铮放平。 冯轻跪坐在方铮身侧,对方大郎说:“大哥,你过来按住相公的额头向下压,另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向上抬。” 这要求极其古怪,方大郎没听懂。 “快点!”冯轻加重了语气,自己做了一遍后,对方大郎说:“就像我这样。” “哦,哦。”方大郎猛地回神,按照冯轻方才做的动作,拖住方铮。 等气道打开后,冯轻一手捏住方铮的鼻子,一手掰开他的下颚,张嘴,深吸一口气,再低头,紧贴方铮的嘴,缓缓像他吹气。 门外一阵吸气声。 “三郎媳妇这是在干啥?青天白日的,也不嫌丢人。” “自己男人都要死了,还想着这种事,说不定这三郎媳妇真是扫把星。” 这话一出,周围一阵死寂,不少道目光投在冯轻身上。 还别说,自打这方铮媳妇进了门,不到四日,方家已经出了两件大事。 一时间,村民看向冯轻的目光就带着警惕。 莫说村民,就是方蒋氏都愣了,继而不可置信地大声叫起来,“三媳妇,你,你在干啥?” 说完,伸手,就想推开冯轻。 她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还让这三媳妇折腾。 若是,若是三郎真有啥事,她非剁了这三媳妇不可。 “娘,你信我。”冯轻已经听不到村民对她的评价,她直直看向方蒋氏,低声哀求。 连渡了几口气,方铮仍旧没有反应。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冯轻沿着最下缘的两侧肋骨从下往身体中间摸到交接点,以这点向上在胸骨上定出两横指的位置,也就是胸骨的中下三分之一交界线处。 冯轻一手叠放于另一手手背,十指交叉,将掌根部置于刚才找到的位置,依靠上半身的力量垂直向下压。 随着冯轻的动作,方铮身体不停地上下浮动。 如此按压了几十次,之后又做了十多次嘴对嘴的渡气。 等按到第三轮的时候,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咳咳,咳咳咳咳。 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方铮拼命咳嗽,脸色虽然还有些红,紫气却已经逐渐消失。 望着脸色渐渐正常的方铮,冯轻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相公,你醒了,我以为我这心肺复苏步骤做错了,呜呜呜。”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醒来 古人不知道什么叫心肺复苏,在阻止方蒋氏将方铮背出去之前,冯轻很很清楚,一旦她没有救活方铮,那么不说方家,就是村里的人,都会将方铮的死归结在自己身上。 到时候自己真就被认定成扫把星了。 至于扫把星的下场,恐怕不是火烧,就是沉塘。 她这一回救的不光是方铮,还有她自己。 “三郎,你可算醒了,你可吓死娘了。”方蒋氏喜极而泣,她扑到方铮身边,伸手,又不敢碰他,方蒋氏抹掉眼泪,问“你现在感觉咋样了?” “娘,别担心,我好很多了。”呼吸顺畅后,脑子也清明许多,只是有些脱力,方铮轻声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方蒋氏一把抓住冯轻的手,又哭又笑,对自家三儿子说:“今日是你媳妇救了你,多亏了她,要不然——” 方蒋氏又哽咽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对人家。” 方才情况危急,方蒋氏心里也隐约明白,若没有冯轻,自家儿子怕是活不过今天了。 方铮意识朦胧,知道有人对自己身体做了什么,他无力拒绝,也不抱什么希望,当他被人从身死边缘拉回来的时候,这才明白,活着很重要。 “谢谢你。”方铮珍重的道谢。 方铮没事了,冯轻浑身力气一卸,这才觉得后背一阵冷汗,风刮过时,她打了个冷颤,看着还在地上躺着的方铮,对方蒋氏说:“娘,地上冷,快点将相公扶起来吧,我不放心相公,还是将他送去医院,让陶大夫看看为好。” 这话正合方蒋氏的意,她先跟冯轻一起,小心扶起方铮,“那你先收拾一下,你爹马上就该来了。” 正说着,老方头赶着牛车过来了。 鲁二叔跟几个儿子都不在家,方老头又着急,就亲自赶着牛车回来了。 方蒋氏就想搀着方铮往门口走。 “娘,我自己能走,我跟娘子去就成,你在家吧。”休息片刻,方铮已经跟平时无异,知道不去一趟,家人放心不下,也就没拒绝。 “我还是跟着去吧。”方蒋氏不放心。 “娘,我陪着相公就行了,家里这么多事还指着您呢,我看相公起色好了很多,应当没啥大碍的。”冯轻抱着一床棉被出来了,她附和道。 “那成。”方蒋氏也没坚持,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有啥事你让人跟家里带句话,咱村上每天都有人去镇子上的。” “好的,娘。” 方家三人朝镇子上赶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三人离开后,方蒋氏逮着之前看热闹还说风凉话的两个妇人一顿好打。 方蒋氏将其中一人骑在身下,抡起拳头就揍,一边揍还一边骂:“让你咒我三郎,我打死你,村里就因为你们几个整日嚼舌根的,闹得多少家宅不宁的,今日你编排到我儿子儿媳身上了,老娘给你长长记性!” 地上的人被捶的哎哎痛叫,却没人上前帮忙。 试问一下,若方才这情形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也得狠狠揍她一顿。 这人跟梁二婶子就是一丘之貉,平日里没事就凑在一处说张家长李家短的,全村哪一家没被编排过? 梁二婶子被打了一顿,现在还下不了床,倒是老实了不少。 这马大脚还没个记性。 “她婶子,我错了,别打了,以后我再不说三郎跟他媳妇了。”马大脚双手抱着头,连连求饶。 再打就真要打死了,有两个妇人这才上前劝说:“蒋大姐,算了,你也教训她了,这要是打出个好歹,你家还得赔她银子,太不值。” 方蒋氏这才顺势停了手,起身前,又踹了马大脚一脚,“我三郎娶个好媳妇,你这是嫉妒我家吧。” 谁不知道马大脚的两个儿媳妇是个凶悍的,别说摆婆婆谱了,这隔三差五都得被两个媳妇收拾一顿。 起初,马家两个儿子在马大脚撺掇下,也收拾过自家婆娘两顿,可这两儿媳说好了似的,挨打的第二回就收拾包袱回了娘家,任凭两个儿子怎么求,人就是不回来。 马家在村长是最穷的那一拨,之所以能娶到媳妇,就是因为这两媳妇凶名在外,有点家底的都不愿意娶,这才便宜了马家的两个儿子。 若是这两媳妇再跑了,马大脚两儿子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而且都没个孩子,马家到她儿子这一辈就得断子绝孙了。 没办法,马大脚亲自上媳妇娘家去求,这才将人求回来。 自此之后,这马大脚被两个媳妇变本加厉的磋磨,在家大气都不敢出,到了外头就可劲的编排别家。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马大脚就是个例子。 且说方铮三人。 紧赶慢赶,总算在午时之前到了镇上。 “方三郎?”陶大夫恰好准备出去吃饭,见方铮脸色比平日里白些,皱眉,“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需要富养 替方铮把完了脉,陶大夫有些庆幸,“三郎,这回若不是你媳妇,你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如今你身体又虚弱了些,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几样药,不能再拖了,还是要吃的。” 方铮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富人家,多用些好药养着,以后身体比旁人弱些,到底也是能痊愈的,这病要是放在穷人家,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这话他跟方铮提过,方铮不置可否,他也知晓方家情况,别说常年用好药养着,怕是连一根人参须都是买不起的。 方铮苦笑,“陶老,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想办法的。” 冯轻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 陶老又重新给方铮换了个药方。 “三郎媳妇,我有一事,不知能不能告知?”陶老在得知冯轻救了人的那一刻,心头就有些痒了。 倒不是他贪婪,身为医者,对一些不曾见过的救命良方自然会心生渴求的。 “若是不方便,就当我没问。”陶大夫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陶老是想问我救相公的法子吗?”陶大夫的眼神太灼热,冯轻都被看的不自在,她问。 “是,是,不知可否方便?”在这个时代,不少医馆坐堂大夫都有一两样自己的看家本领,他们极少有人愿意拿出来分享的。 哪怕是做师傅的,也得留一两样技能自己吃饭。 “方便。”冯轻没有丝毫犹豫。 这让陶大夫激动的脸上褶子都深了许多,就连方铮都诧异地看过来。 随即又是一阵失笑,眼底布满了点点暖意。 冯轻将心肺复苏的具体步骤告诉了陶大夫,又提醒道:“陶大夫,这心肺复苏也只能用在刚失去意识的人身上,晚了也是无效用的。” 陶大夫又是一阵感激,连送了方铮不少日的药。 惊的方老头像是头一回见到自家这三媳妇。 心里也暗忖,还是老婆子说得对,这三郎媳妇是娶着了。 方老头难得给冯轻一个笑脸。 惊的冯轻又一阵尴尬。 眼见着已经耽搁了陶大夫吃饭,方铮提出离开。 三人出了门,冯轻一拍脑门,“相公,我忘了告诉陶大夫两句话了,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不等方铮回答,她掉头又朝医馆跑。 “陶大夫,你方才说对我相公有用的药是哪一些,能不能给我写个方子?” 陶大夫似乎早知道冯轻会回来,他摸了摸胡子,眼中带着慈爱,将手中已经写好的方子递过去,“都是些补药,这人参,越是年份久的越好,若是想三郎能痊愈,起码得连续吃两年,三郎媳妇,这可是一比不小的银子啊!” “我明白了,多谢淘掌柜告知。”冯轻揣好方子,跟陶大夫道完谢,这才离开。 望着已经没人的门口,陶大夫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三郎媳妇心是好的,怕以后会失望啊。 莫说方家,便是放在镇子上,也少有人能吃得起两年的补药,而且全得是上好的人参,血燕之类的。 “师傅,你叹啥气?”正感叹着,耳边冒出一道声音。 陶大夫自不好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他敷衍了一句:“我叹三郎娶了个好媳妇。” “是啊。”小岳,也是上回跟冯轻交好的那学徒很赞同地点头,“以后我娶媳妇,也要娶冯姐姐这样的。” 这话才落,小岳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冷,他缩了缩脖子,难道今日穿的少了? 门外,刚迎过来的方铮脚步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怕家里人担心,三人也没在镇子上多呆,赶着车就往回走。 到家时,方蒋氏果然又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娘,外头冷,您别在门口等了,陶大夫说了,我身体没甚大碍的。”方老头去还牛车了,方铮跟冯轻走回家,两人看见方蒋氏,快走几步。 端详了方铮的面色,见他脸色虽白,精神头却不错,这才真的松口气,“陶大夫说啥了没?要不要换个药方子?” 需要温养这事,方铮没跟家里人提过,方铮笑道:“陶老说我身体跟以往一样,您别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三人刚踏进院子,堂屋传来文浩的哭喊声。 “这是妹妹的,你别拿,呜呜呜——” 文浩一哭,文雅也跟着哭喊起来。 接着又是咚的一声,文雅哭的更厉害了。 方蒋氏脸一变,抬腿就朝堂屋跑,一边跑一边回头跟方铮说:“三郎,你先回去歇着,别过来了。” 又压低了声音跟冯轻说:“三媳妇,我在锅里煮了三个鸡蛋,你跟三郎拿去吃。” 方蒋氏已经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她真恨不得揍那两小崽子一顿,因着担忧方铮,便没将两个孩子送回去。 冯轻目前还不太了解方蒋氏的战斗力,她不太放心,站在原地,为难地看着方铮。 “放心,这两个孩子最怕的便是我娘,我娘去了,他们就老实了,你要是担心,便将文雅跟文浩带过来。” 冯轻还没动,周小花也听到了动静,跑了出来。 她也总不能掬着两个孩子在西南屋里,若是文浩文雅不出来,发财跟进宝肯定得跟着进屋,方大郎腿方才又疼了,这才没空管两个孩子。 周小花跟冯轻还没到堂屋门口,方蒋氏已经一手提着一个孩子出了门,“我现在就送你们这两个崽子回去,你奶良心给狗吃了,让你们来祸害我儿子孙子!” “呜呜呜,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发财不停地踢打着方蒋氏,一边嚎:“奶说了,你家有好吃的糕,我还要考状元,我不回家,呜呜呜——” 方蒋氏力气再大,也经不住这胖墩的踢打,进宝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我不走,我不走,回去了奶会打我的。” “你不走,信不信我收拾你?”想到三郎差点没了命,文雅脑门被撞了个包,方蒋氏气不打一处来,她捡起一旁的笤帚,作势朝发财身上挥。 进宝一看方蒋氏要打人,张嘴就朝方蒋氏手腕咬去,“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咬死你!”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无题 “相公,你站着别动,我来。”像进宝这种熊孩子,冯轻真的恨不得上去揍一顿,管他是不是个孩子。 生怕方铮再有危险,冯轻伸长了胳膊,挡住方铮的脚步,“我能对付这两孩子,你看着就行。” 哪怕再不愿,方铮也不能上前了,他点头,叮嘱道:“那你小心,别让他们打到你。” “放心吧。” 冯轻朝三人走的时候,方铮转身,去了西屋。 哪怕这两孩子再淘,她跟方蒋氏还能制不住两个孩子? 进宝咬人是用了全力的,等冯轻到跟前时,方蒋氏手腕上的血已经顺着进宝的嘴角流了出来。 冯轻看着心疼的不行,她跨步上前,一手提着进宝的衣领,另一手握拳,抵在进宝的脸颊边,恶狠狠地威胁:“你放手,我给你糕点吃。” 进宝咬人的动作一停,他含糊地问:“你说真的?” “大嫂,麻烦你拿两块糕点来。”冯轻真的很想揍一顿这孩子的,可方蒋氏手腕还在他嘴里,她怕威胁不管用,这孩子变本加厉。 她知道,这进宝已经被方大姑教的不知轻重了,若是激怒他,这胖墩很可能直接就咬掉方蒋氏手腕上的肉了。 “哎,好。”周小花抱着文雅,就往自己屋里跑。 还不等周小花进屋,方铮已经从西屋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他直接打开油纸包,让进宝看清里面的红豆糕,“进宝,你过来,这都是你跟你哥哥的。” 两个小崽子已经闻到香味了,进宝撒嘴就朝方铮跑去,发财慢一步。 看着两个小崽子凶狠地抢着糕点吃,方蒋氏一脸的心疼,“三郎啊,你少拿点,也给你自己跟你媳妇留点。” “娘,你如何了?”方铮看着手腕上落下来的血珠子,皱了皱眉,“娘子,你扶着娘去屋里,我去找经叔。” 经叔祖辈也曾是大夫,传到经叔这一代,家里就剩下几本医书,虽看不了大病,像方蒋氏这种伤口还是知晓怎么处理的。 “三郎,娘没事,不用找你经叔了。”方蒋氏随意摸掉血珠子,阻止方铮。 “不行。”冯轻摇头,“娘,你这伤口太严重了,得用药。” 这要是放在后世,就得打破伤风了。 “没事,让你爹去找点草药抹抹就成。”方蒋氏不在意地开口。 方铮自然是知晓方蒋氏舍不得花钱,不顾方蒋氏再开口,他快步出了门。 刚到门口,迎面碰上方老头。 “三郎,这时候你不在家歇着,要去哪?”方老头气喘吁吁地问。 “爹,进宝咬伤了娘,我去给娘拿些药。” “啥?” “进宝打了文浩跟文雅,又咬伤了娘,今日必须要将这两个孩子送回去。”提及这两个孩子时,方铮眼底闪过不耐。 “这两孩子不是挺老实吗?”方老头挠头,“在你成亲之前,你大姑就跟我提了,要将两个孩子放在家里,让你多教教他们,反正就是孩子,饭量也不大,我就同意了。” 今天更的少,明天补上哦~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那年往事 “爹,你也知晓大姑是要我教这两个孩子?”方铮皱眉问。 方老头不明所以,“你过了年不是准备教文浩吗?我想着一个孩子是教,三个孩子也是教,你也知道,你大姑家比较拮据,咱家能帮就帮一点。” 方老头爹娘就生了方老头跟方大姑,方大姑比方老头小了将近十岁,当年方老头爹忙着赌博,娘整日哭哭啼啼,哪里有空管孩子,方大姑算是方老头养大的,方老头之前对方大姑的感情不比自家三个儿子少,只是后来方大姑渐渐来的少了,这感情才淡了下来。 前段时日,方大姑抹着眼泪哭穷,要将两个孩子送到方家来,到底是亲兄妹,方老头哪里拒绝得了。 方老头本打算方铮婚后再说,这连二连三发生了好几件事,他倒是忘了。 “这两个孩子到底老不老实,爹心里不清楚吗?”方铮直接点明,他叹口气,“爹,这两个孩子被大姑惯得不成样子,这才来不到半日,家里已经鸡飞狗跳,你可知我为何差点没了命?” 方老头脸一白,他还没来得及知道内情。 “这两个孩子没轻没重,若是有下一回,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死里逃生一回。”方老头平日里不大管事,家里大小事都方蒋氏做主,只是偶尔做出个决定,那就是不容更改的,方铮没再坚持将两个孩子送回去,他如玉的面庞苍白的几乎透明,声音也气弱了许多,“爹,你先进屋吧,我去找经叔。” 看着方铮消瘦的背影,方老头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发出声来。 走远了的方铮心下又是一叹。 方老头重情,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别的事他可以不管,方大姑托付这事,方老头既是答应了,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妥协的。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方老头看到方蒋氏手腕上的伤口,也惊了一下,“这是进宝咬的?” 进宝这孩子虽然任性,却也不至于伤人。 而且方蒋氏那么高壮一人,怎么可能被个孩子咬成这样? 如此想着,方老头看向方蒋氏的眼神就带上了怀疑。 莫不是老婆子想将两个孩子赶走,故意被咬的? 方老头知晓方蒋氏不喜欢自家妹子跟两个孩子。 一起生活了好几十年,方蒋氏哪里看不出方老头的意思,她心头怒火蹭的一下就起来了,“你啥意思?不是他咬的,难道是我自己咬的?” 方蒋氏强势惯了,她眉毛一挑,方老头心头那点怀疑顿时散了,他缩了缩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你啥意思,今日必须将这两个小崽子送回去。”又不是自家孩子,打不的骂不得,还得任由这两崽子折腾,家里不乱套才怪。 “不行。”想到自家妹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可怜模样,方老头脖子一梗,又硬气起来,“我已经答应了小妹,要让三郎好好教这两个孩子,咱家文浩懂事,这两个孩子在咱家,慢慢也会懂事的。” “呵——”方蒋氏冷笑一声,眼睛都气红了,“你妹子啥样你不清楚?这两崽子跟她一个样,要是能教好,你妹子当年也不至于做出这么缺德的事!” 这话像是一把刀,狠狠戳在方老头心上,他有内疚,有心虚,嘴唇哆嗦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行,你不送,我送。”方蒋氏气不打一处来,她草草用布条遮住伤口,就朝两个孩子走去。 “不能送回去。”方老头冲动之下,张口就说:“小妹以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都过去几十年了,你何必记恨到现在?再说,这两个孩子还小,又没做过啥大错事,你就不能宽容些,多教教两个孩子。” 心头的伤口再次被翻出来,哪怕过去了将近三十年,仍旧鲜血淋漓的,方蒋氏抄起笤帚,就朝方老头砸去,口中大骂:“那事你觉得过去了,我没过,方志东,我告诉你,这事一辈子都过不去,如今我还让她进我的家门已经是看在你的份上了,她要是再不知好歹,看我能不能打上她家去!” 方老头急忙避开笤帚,他老脸臊得通红。 儿媳在跟前,他就被老婆子动手打了,方老头脑子一抽,口不择言道:“你这个老婆子咋这么刻薄?非要跟两个孩子过不去?” 闻言,方蒋氏气的牙齿都在打颤,她恶狠狠瞪着方老头,一手指着自己,声音不稳,“我刻薄?” “好。”重重吐出一口气,方蒋氏扬声说:“我今日就跟孩子们说道说道,到底谁刻薄?” 语气稍顿,方蒋氏朝西南屋喊:“大郎,大郎媳妇,还有二郎媳妇,你们都出来。” 方家老两口很少有红脸的时候,方家不像别家,都是男人做主。 在方家,大多时候,都是方蒋氏说啥就是啥,方老头通常沉默不管事,秦淑芬还曾暗地里跟周小花撇嘴,说公公咋这么软弱。 殊不知,曾今的方老头也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盖因当年发生的一件大事,他觉得愧疚,这么多年都是缩着脖子过日子的。 方老头急了,“这,这有啥好说的,都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 方蒋氏别过脸,没理会方老头的求饶。 西南无力,周小花搀着方大郎走出来,秦淑芬也扶着腰跟在后头,三人停在冯轻身旁,秦淑芬小声问:“三弟妹,你猜娘为啥生这么大气?是不是爹当年在外头养过小的?” 嘴角抽了一下,冯轻摇头,没作声。 自打方蒋氏红了眼之后,冯轻就觉察出不对来,短短几日相处,虽不完全了解方蒋氏,冯轻却也清楚,方蒋氏绝不是那种随便哭哭啼啼的人,方家能撑起来,靠的不光是方家几个男人,还靠方蒋氏的强悍跟泼辣。 她上前,扶着方蒋氏,察觉到方蒋氏的身体僵硬的厉害,冯轻有些心疼,“娘,你别急,先坐下歇歇,你这伤口还渗血呢,相公马上就回来了,有啥事等相公回来咱再说。” 方铮虽身体极弱,但在方家众人心中,却是个主心骨,家里有啥大事,通常都要先问问方铮再决定。 “是啊,娘,你可别气坏了身子。”秦淑芬自以为猜到了真相,扶着腰说:“大哥,我相公,还有三郎都是你亲身的,我们几个小辈肯定站在你这头。” 要是外头有不长眼的想来分家产,没门! 没等多久,方铮提着药回来了。 察觉到院子里气氛不对,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相公,快点过来给娘上药,娘的伤口还在流血。”都已经湿透布条了。 方铮快步过来。 冯轻想帮着拆布条,方蒋氏却摆手,她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再开口时,嗓子有些暗哑,“都别忙,我有话说,有一件事,我这个做娘的隐瞒了你们三十年。” “老婆子,你瞎说个啥?”方老头慌了,打断方蒋氏的话,“这都多少年了,你咋还忘不了?” “忘?”方蒋氏一拍大腿,又哭道:“你这个爹狠心,能忘得了,我这个做娘的能忘了自己孩子?” “你,你——” “我什么?”方蒋氏今日是气的狠了,“你是不是还想让我一直忍着?她祸害我两个儿子,再让她孙子祸害我剩下的儿子孙子?” “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你这老婆子就是好记仇。” 方蒋氏已经不想再跟方老头嘚吧了,她转向几个字,抹了一把泪,说:“大郎,你不是家里老大。” 方大郎瞪大了眼。 这个消息太突然,就连方铮都微微闪神。 “娘在生你之前已经有过两个孩子,那是你大哥二哥,你大哥出事那年已经八岁,二哥六岁。”三十年了,那两个孩子模样她都忘了,可那懂事可爱的模样还是记忆犹新,她本来打算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可方大姑欺人太甚,她忍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方蒋氏继续道:“当年你大姑嫁到夫家三年了,还没有孩子,她着急,听说多抱抱别人家孩子,就能早些生出来,那年冬天,她死活要将你大哥二哥带回去住,我不同意,你大姑不是个好东西,我可不放心两个孩子给她带,结果你爹就趁我下地的时候,将你大哥二哥送去你大姑家。” “还跟我保证,就住一个月,一月过后他亲自去将两个孩子接回来。” “呜呜呜,三天,就三天。” 说到伤心处,方蒋氏哭的厉害,冯轻已经猜出大概,她环住方蒋氏的胳膊,替她擦眼泪,“娘,别说了。” 这种事情想一次就伤一次,提一次就疼一次。 “我两个孩子在她家就住了三天就没命了。”方蒋氏捂着脸哭,“我到的时候,孩子都硬了。” “后来我问了他们村里的人,是你大姑他们一家舍不得让你大哥二哥吃饭,必须要帮着干活才能得一个窝窝头,你大哥二哥天不亮就得去抬水,你大姑亲自看着他们抬,不把缸里装满了水,也不能吃饭,那天早上冷,村里人挑水泼了些在河边,等你大哥二哥到时,河边已经冻起来了,你大哥二哥脚下滑,就这么掉进凿出来的冰窟窿里。”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冯轻发飙 莫说是方大郎跟方铮了,就是刚到方家的冯轻,听完方蒋氏的话,心头提了起来。 方蒋氏将方大郎几人教养的很好,就是文浩跟文雅都很可爱,想必三十年前的两个孩子同样懂事乖巧。 活生生的两个孩子一夕之间没了,方蒋氏还能容得下方大姑已经是极宽容的。 方铮捏紧拳头,手背青筋跳动,他沉声问:“爹,娘说的可是真的?” 从方蒋氏开口,方老头瞬间佝偻了腰身,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多岁,方铮的话让他身体跟着颤了颤,却没回答。 方铮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连最老实稳重的方大郎都红了眼,“爹,大姑杀死了你的亲骨头,这么多年,你还让大姑来家里?” “你到底是不是我们的爹?” 周小花作为两个孩子的娘,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两个孩子出了事,她该怎么办,她抹了抹眼泪,安慰地拍着方大郎的背。 秦淑芬更夸张,她眼瞅着文浩牵着文雅站在西南屋门口,连忙朝两人挥手,“文浩,快带妹妹进去,外头太危险了。” 说完,还用眼神觑了觑进宝跟发财。 方老头身体又抖了抖,半晌,才开口,“当时我也生气,好几年没让你大姑进家门,可,可她到底跟咱家血脉相连,若是不让她进,她连个娘家都没了。” 哧—— 方铮冷笑一声。 “她跟你血脉相连,那大哥二哥呢?” 这话像把锤子,狠狠砸在方老头心上,他双手抱头,蹲坐在地上,“别说了,都别说了,是我该死,我该陪着老大老二去的。” 方蒋氏抿着嘴角,哼了一声,看着方老头这般,又有些心软,“你说,要不要把两个小崽子送回去?” “送,我这就送。”方老头抬不起头,他闷声点头。 “爹,我跟你一起去。”方铮提道。 “相公——” “三郎,你不能去。” 冯轻几乎跟方蒋氏同时开口,方蒋氏顾不得伤心,她急忙说:“你大姑家那两个儿子都不是好东西,你去了,万一他们动了手,伤了你咋办?还是娘去。” “我去。”方铮拒绝方蒋氏的提议。 他也终于知道为何方蒋氏从不路过小溪村。 小溪村是方大姑嫁的村子。 “三郎,听娘的话,别去。”方蒋氏呲了呲鼻涕,对冯轻说:“三郎媳妇,你扶着三郎去西屋,你俩都歇着。” 自从老大老二死在了小溪村,方蒋氏就从未踏足那个村子,即便偶尔需要路过,她也都宁愿绕远路,她更不可能让自己剩下三个儿子再进小溪村的。 “都别争了,我自己去。”方老头不是不懂,他只是下意识的忽略,他起身,跟方蒋氏说:“放心吧,这回我不会再糊涂的,肯定将两个孩子送回去。” “你就不怕你妹子又跟你哭?”方蒋氏斜着眼问。 方大姑早抓住方老头的弱点了,只要她在方老头跟前哭一哭,再提一下过往的兄妹相依为命的回忆,不管啥要求,方老头都拒绝不了。 “你就等着看。”今日之前,或者今日之后,方老头都不能保证自己能狠心拒绝方大姑,可那两个孩子到底也是他的孩子,他现在心里也难受的紧。 方老头走向进宝跟发财。 “跟舅爷爷回家去。”方老头要牵进宝跟发财的手。 进宝扔掉油纸包,避开方老头伸过来的手,扑向方铮,“我还要吃糕,我还饿。” 冯轻急忙挡在方铮身前,双手抵住进宝的肩膀,拧眉,“没了。” 攥起拳头就朝冯轻挥过去,“滚开,我要糕点,不给糕点我咬死你!” 说完,还得意地看了眼方蒋氏的手腕。 一阵火气就冲到了脑门,家里老弱病残孕,就剩她一个身强力壮的,冯轻绝对不允许这个胖墩再伤害方家任何一人,她用力将进宝往后推。 顺便朝身旁的人喊:“都让开。” 不等进宝起来,冯轻小跑两步,抓住门边的扁担,朝两个孩子挥动,“滚不滚?要是不滚,我今天就抽死你们两个!” 进宝以往在方家也被方蒋氏恐吓过,但方蒋氏却从没真的动手,他以为这回也一样,压根没将冯轻手中的扁担当回事,在发财的拉扯下,进宝艰难地起身,他已经被满脸横肉快挤没了的眼睛往院中众人看了一圈,然后直奔秦淑芬而去。 “你要是不给我吃糕,我就撞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啪—— 冯轻手中的扁担毫不犹豫地朝进宝的小腿抽去。 这一下用了她七八分的力道,进宝踉跄一下,扑倒在地。 胖墩摔的不轻,他干脆趴在地上,哇哇大叫。 “你呢?”冯轻又转向发财,“滚不滚?” 冯轻很少有这种极怒的时候,一旦她发起怒,眉目凌厉,周身一股冷气,吓得发财拼命摇头,“我滚。” “那还不快点!”扁担重重敲打在发财的脚边,吓的他撒腿就往外冲。 连自己弟弟都不管了。 进宝还嚎的厉害,方老头有些心疼,“三媳妇,你干啥打他?他还小。” 冯轻本对方老头没啥恶感,可他这话说完,冯轻忍不住就冷笑了一声,“小就能杀人了?今日他能推二嫂,明日就能杀死我们中的任何一个,爹,这话本不该我说,可您也好好想想,您不是帮他,是害他。” 话落,她又大声吩咐方铮,“相公,你去拦着爹。” 一句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方铮很自然地过去,站在方老头身前,挡住他爹的视线。 冯轻问地上还在哭的胖墩,“你走不走?” “我要让奶打死你,呜呜呜,你这个小女昌妇,你该死,呜呜呜。” 啪—— 啪—— 啪—— 冯轻抬起扁担,不停地抽打进宝的小腿跟屁股,这回用尽了力气,“小崽子,我先打死你!” 进宝肉多,扁担打在身上,每一下都疼的让他忍受不了,他一边翻滚,一边嗷嗷叫。 “疼,我疼,呜呜呜——” “回去跟你奶说,她坏事做了那么多,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冯轻抽了足有二三十下,这才放慢了速度,大声问:“到底滚不滚?” 进宝嚎了半天,也没人跟往常一样哄他,他哪里还敢再拗,“呜呜,我滚,我现在就滚,你别打了,疼。”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情愫 被冯轻狠狠收拾了一顿,想来方大姑再撺掇,进宝跟发财也不敢再踏入方家了。 方老头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后,院子里就剩下方蒋氏跟两个儿子,及三个儿媳,方铮给方蒋氏手腕上了药,再三叮嘱不要沾水,这才带着冯轻回了西屋。 “你今日不该动手。”回到屋里,方铮定定看着冯轻,随后开口。 猛地抬头,冯轻觉得心头冷了一下,她鼻头微酸,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冯轻觉得自己满心的暖意被浇了个透心凉,她问:“为何不该动手?” 她为了谁? 哪里想到一句话就让冯轻哭了,方铮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他慌张地上前,想抓住冯轻的手,又觉得不对,手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垂着,语气软了下来,“你别哭,我不是斥责你,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家里人。” “难道我该任由那孩子咬娘,推二嫂吗?”冯轻转开身子,不愿再看方铮,她吸了吸鼻子,“那以后我不会再多事。” 好心被人拒绝的感觉,让冯轻从身体到灵魂都瑟瑟发抖。 “你误会了。”捏住拳头,很快又松开,方铮隔着衣袖,按住冯轻的肩头,将人转了过来,他认真地看向冯轻,漆黑的眸子头一次没带上温和的伪装。 被这么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冯轻本能的嗦瑟一下,她抖了下肩膀,想避开方铮的盯视。 那只手却钳子似的,让冯轻动不了分毫。 “你听我说。”方铮叹道:“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而你选择了最伤己的一种。” “我没受伤。”冯轻辩解。 听到冯轻认真的回答,方铮心绪整个松下来,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想到这个看似文雅清润的人,笑出来的声音却意外的却低沉好听。 这就是传说中的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 冯轻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她没发现自己的耳朵以可见的速度在变红。 “且不说进宝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孩子,你可知你今日的所为会很快传遍全村?”方铮扫到冯轻泛红的耳际,眸子闪了闪。 “我不在乎名声。”冯轻赌气地回道。 前世她的确不在乎名声,可在这闭塞的小村子里,女子的名声会决定她的生存状态,甚至是生命,她还不想死,也就不得不在乎。 “我在乎。” 似乎觉得这话太暧昧,方铮清了清嗓子,松开钳着冯轻肩头的手,他后退一步,觉得呼吸顺畅了些,这才又说:“你还小,若是名声有污,以后将寸步难行,在村里,周围人也许只是背地里编排几句,若是到了外头,人心难辨,别人会拿住你这点大做文章,轻着破财,重着甚至会丧命。” 在方铮看来,冯轻一直呆在冯家后院,见的最多的也只是潘氏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跟外头的人相比,潘氏那点手段又算什么? 头一回,方铮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来,他或许可以将冯轻留在冯家。 若自己不在了,起码娘跟两个嫂子还能照顾她一二。 随即又暗暗摇头,他不该决定冯轻的人生。 方铮不知道的是,一旦这个念头出现,就不再轻易的消失。 “你的意思是,你怕我因为进宝坏了名声?”冯轻回味过来,她眼睛一亮,抓住方铮的袖子,急忙问。 “嗯。”方铮眼波闪烁着笑意,他点头,“还有,你手嫩,打他会伤手,不值得,我有别的办法让他回去,也不会伤及你分毫。” “那,那是我冲动了。” “没事,下回若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别往前冲,我会有办法的。”往前冲就容易伤了自己。 “嗯。”冯轻彻底放下心来,她笑眯眯地开口:“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过——” “按你说的,这两个孩子还可能再来?” “嗯。”方铮点头,神色平静地望着门口,不让冯轻看到他眼中的暴虐,“大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那怎么办?”冯轻又扯了扯方铮的袖子,“你这身体不能劳累,哪能带三个孩子,还有娘那边,她肯定不愿再看到大姑跟两个孩子的。” “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说到这里,方铮复又低头看向冯轻,笑道:“今日谢谢你。” “谢我什么。”冯轻皱着鼻子,“我都打乱你的计划了。” “你很善良。” 冯轻脸就有点红了。 “哪,哪有?”她上辈子都没扶过老奶奶过马路,也没捡过钱交给警察叔叔,称不上善良。 “你这算不算打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一会儿怪一会儿夸,冯轻顾不得害羞,她突然抬头,半眯着眼问。 “咳咳,咳咳,不算。”被冯轻这一惊一乍的模样逗得再次笑起来,方铮拳头抵在嘴边,没忍住,轻咳了两声,“我一直在夸你,你很好,真的。” 冯轻耳朵再次滚烫,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该说啥。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两个都没尝过情为何滋味的人各自别开脸,方铮随便拿了一本书,又指着一旁的宣纸,“要不,你练字?” “好,好的吧。” 正尴尬的两人没注意到门口的方蒋氏来了又走。 方才她瞅着三郎脸色不太好,生怕三郎怪他媳妇粗鲁,没想到三郎还就喜欢三媳妇这样的。 方蒋氏松口气,随即又朝小溪村缩在的方向唾了一口,暗道,如果三郎说的是真的,方大姑还敢来,她非得拿刀剁了她! 毁了她一辈子不算,还想毁她儿子儿媳,没门!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让你妹养 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冯轻越发下定决定要多多赚钱。 完成方铮布置的作业,她又拾起自己绣了一半的荷包,没出门,干脆坐在窗边,低头绣起来。 方铮看书,冯轻绣荷包,房间内温情流淌,两人都无意打破这份温馨,直到外头传来方蒋氏的叫喊, “你咋又将人带回来了?” 放下针线,冯轻看向方铮,说了一句,“果然如你所料。” “我出去看看。”放下书,方铮声音冷了几度。 “我跟你一起。” 院子里,方老头牵着发财,眼睛有些红,显然是哭过了,在触及方蒋氏愤怒的眼神,缩了缩脖子,“我,我就带了发财回来,发财老实听话的,吃的也不多,你要是实在不愿,那就把我的饭分一半给他。” “呵——”方蒋氏捂着胸口,显然被气的不行,她骂道:“是不是她又跟你哭了?是不是还跟你跪下求了?她什么不要脸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这么多年,你是真瞎还是装瞎啊!” 老大老二那回,方大姑就跪方家门口哭,还一边哭一边抽自己,才抽没几下,方老头就心软了。 这事一揭过,方大姑又恢复了原样。 以后每回都是,只要有求方老头,方大姑就是一阵惨嚎,还不停回忆她跟方老头小时候的感情,说方老头是长兄如父,怎么舍得她受苦。 方老头这人也是奇怪,对谁都能端起架子,就是放不下这个从小被他养到大的妹妹。 听了方老头这话,方蒋氏气不打一处来,她撒腿就朝灶房跑,再出来,手上多了一把菜刀,她挥了挥菜刀,狠声说:“你今天要是敢带他进我门,我就剁了你!” 亲仇旧恨,方蒋氏理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娘!”方铮跟冯轻急忙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抱住方蒋氏的胳膊,方铮捏着刀刃,劝道:“娘,你把刀给我,别伤了你自己。” “三郎啊,你说我咋找你爹这样的人?”方蒋氏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怨气如山洪般爆发,“当年你大哥二哥那事之后,我就想跟着他们死了算了,可是那时候我怀了大郎,我舍不得他跟我一起去,生生将这口气压了下来,这一压就是三十年,她是不是想着过了这么多年,那事就能揭过去,又来吸我方家的血啊!” 方老头被方蒋氏挥刀的样子吓了一跳,方蒋氏是凶悍,可那凶悍都是对着外人的,这还是头一回把刀对着自己,他牵着发财急忙后退,“你,你别冲动,杀人,杀人可是要坐牢的。” 这话一落,方铮瞥向方老头,“那大姑三十年前就该死了。” “三郎,你大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可不能这么咒她。”方老头又朝后退了退,对于儿子的突然冷淡,方老头觉得不适,“这是我跟你娘的事,你别插嘴。” “你才给我闭嘴!”谁都不能说她三郎的不是,方蒋氏恶狠狠盯着方老头,“既然那是你亲妹,你跟她最亲,那不如你就去潘家过,我倒是要看看,她对你这个亲哥是不是掏心掏肺的好。” “这是我家,我为啥要去潘家,老婆子,小妹都退了一步,不把进宝送过来了,你就不能也退一步?”事实上,方大姑也想着进宝能一起回来,可进宝被冯轻打怕了,不管方大姑咋劝,就是死活不来了,方大姑没办法,这才让发财过来,发财本来也怕,可他奶拿着棍子赶他,他不得不过来。 “滚,都给我滚!”方蒋氏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又想拿刀赶人了。 方铮缩回手,任由方蒋氏拿着刀冲向方老头。 “相公,你怎么不拦着娘?”冯轻着急地问。 方铮摇头,“放心,娘有分寸。” 他是小辈,没有立场,也不能将方老头赶出去,若是方老头坚持带着发财进门,至少明面上他是无能为力的。 方蒋氏就可以。 果然,锋利的菜刀闪出刺眼光芒,方老头吓得抓着发财就跑。 眼见着人跑远了,方蒋氏哐当一声关上门。 方铮这才上前,夺下方蒋氏手里的菜刀,看着方蒋氏通红的眼,说:“娘,你还能靠着我跟娘子,还有大哥二哥。” “三郎乖,娘就是一时太气了,没事了,你快回屋呆着,外头风大。”方蒋氏扯出一抹笑,催促方铮。 周小花扶着周大郎出来,周大郎点头,“三弟说的事,以后我方家不会再让潘家人进门的。” 方大郎老实,不代表就没血性。 这回就连周小花都气的不轻,“以前大姑上门勤,每次空手来,回去的时候都要搜刮一圈再走,这几年家里困难,倒是不见她上门了。” 秦淑芬扶着腰,手里拿着个凳子,她准备砸进宝一顿,“大嫂你可不知道,有些人就是没脸没皮的,坏事做尽,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秦淑芬嫁进来两年,加这次,也就见过方大姑两回,之前就觉得这方大姑戾气重,没想到还做过这种缺德事,要不是怀着孩子,她定要好好收拾方大姑一顿,管她是不是长辈。 一直到晚饭时分,方老头都没回来。 一家人简单吃了饭,冯轻收拾完灶房,正准备给方铮熬药,却见方铮从外头进来,她奇怪地问:“相公,你干什么去了?” “方才吃的多了,去外头走走。”方铮回道。 不疑有他,冯轻朝方铮招招手,“我看晚饭娘吃的不多,要不,我煎药的时候给娘烤一个地瓜?” 昏暗月色中,冯轻的眸子清亮水润,方铮终于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 方铮也没回屋,干脆端了个凳子坐在冯轻旁边,两人一边煎药一边烤地瓜。 地瓜还没熟,方蒋氏打开门,从东屋出来。 她一边朝方铮两人走来,一边不着痕迹地看向门口,“你两干啥呢,这么晚了,早些回去睡。” 话才说完,方蒋氏脚步一顿,她鼻子动了动,闻到香味了,“三郎媳妇,你又饿了?” 方蒋氏如今的态度跟三日前已经大有不同,不过声音还是有些紧绷。 无他,只因家里吃的不多了,米面就不用说了,就是地瓜也只剩下一小口袋,这离明年开春还有好几个月,现在吃完了,下面的日子一家人咋过? “娘,是娘子见你晚饭吃的不多,给你烤的,还给文浩文雅一人烤了一个小的。”方铮安抚地又揉了揉冯轻发顶,这才解释。 “哎,娘不饿,你两吃。”方蒋氏心又软了软。 正文 第四十章 无题 文浩文雅早闻着香味了,两人还没睡,伸着小脑袋朝院子里看。 “过来。”方铮朝两人招手。 “小叔,你在烤啥?”文浩眼睛滴溜溜的转,还明知故问,一边还不忘了使劲咽口水。 方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文浩小脸一红,自问自答道:“原来是地瓜啊!” 瞅着他窘迫的小模样,冯轻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开,顺便斜了一眼方铮。 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方铮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对文浩说:“坐吧。” 文雅就直接的多,她走的还不太稳当,口齿模糊地叫:“奶,吃,吃。” 方蒋氏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她上前两步,抱住文雅,心疼地摸着文雅脑门上还没消去的包,“让你小婶给咱文雅烤个最甜的。” “甜的。”文雅学着方蒋氏的话,跟文浩如出一辙的大眼睛盯着冯轻手中的地瓜,小手还不忘一张一合地朝冯轻招着。 这才是小孩子应当有的模样,冯轻心软成一片。 “你羡慕个啥?”方蒋氏抱着文雅上前,她误会了冯轻眼底的晶亮,很自信地说:“三郎长得好,你也不差,以后你两的孩子肯定也好看,你也不用羡慕你大嫂二嫂。” 咳咳咳—— “娘,我没——” 方蒋氏一副过来人的眼神打量着冯轻,“我知道你面皮薄,不过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里走一趟的,你这小身板还是得补补才行。” 原主身体是真虚弱,否则也不会一场风寒就要了她的命,别看周小花也长得不壮实,不过人家周小花整日忙里忙外,是极少生病的,方蒋氏一眼看穿冯轻这具身体是不中用的,她又想到家里如今的状况,皱眉,“这样吧,等天暖了,让你爹跟大郎去多打些鱼回来。” “娘,不用,我这几日抄了不少书,明日拿去书铺,顺便给娘子买些回来。”至少冯轻此时是自己名义上的媳妇,自己的媳妇自己疼。 “那也成。”方蒋氏也没跟他争,不过还是提醒道:“这天越来越冷了,你每日少抄些,仔细别冻了手。” 方铮应了声。 药煎好,地瓜也熟了,最终,方蒋氏也没吃,三个地瓜分别给了文浩文雅,及冯轻。 方铮喝完了药,见方蒋氏视线又不受控制地看向紧闭的远门,他放下碗,悄声跟文浩说了句话。 文浩眼睛一亮,随即抬头,看向方蒋氏,“奶,我今天跟你睡。” “我也睡。”文雅学着她哥,干脆抱住方蒋氏的腿,口水糊湿了好大一块布。 “好好好,今夜都跟奶睡。”这两孩子难得这么粘着自己,方蒋氏瞬间将方老头抛到脑后,跟周小花知会一声,抱着两娃回了东屋。 方铮跟冯轻两人也收拾好,回了西屋。 躺在床上,除了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外,周围一阵静谧,不同于前几日的平和,冯轻总觉得心跳比平时快许多,她不适地翻了翻身,背对着方铮,开始默默数数。 冯轻身后,方铮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脸,望着她的背影,眸光复杂,凝视了许久,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罢了,现在这身体不允许他想的多。 可想到冯轻以后或许会如现在一般,跟别的男子同吃同住,甚至会做些更亲密的事,方铮心头微酸,无声叹口气,他闭上眼,不再想那双让自己失神的清亮双眸。 本以为会失眠,岂料才数到十几,就没了下文,再醒来,冯轻就感觉到脸颊上被一阵阵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猛地睁开眼。 引入眼帘地是方铮这张毫无瑕疵的脸,许是因为睡的好,苍白的面上带着健康的粉红,这人的睫毛又黑又长,在眼睑处留下一小片阴影,衬的皮肤越发晶莹。 冯轻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美色是不分男女的,她也是好美色的。 视线下移,落在喉结处,再到凌乱的里衣,然后是——她的手。 她竟然睡到了方铮的胸口! 狠狠咽了下口水,压低呼吸,悄悄挪了回来。 “美色误人哪!”小声叹了一句,冯轻使劲揉揉脸,这才爬起来,穿好衣服,出了门。 待门开了,又关上,方铮这才睁开眼,嘴角勾了勾,重新又闭上。 冯轻来到灶房时,方蒋氏已经煮好了稀粥,正在另一个锅里温着热水。 “娘,你起的这么早。”冯轻挽好头发,跟方蒋氏打招呼。 “快舀些热水洗脸。”方蒋氏招呼了一句,这才说:“人老了,觉也少,如今这天冷,你跟三郎早上就晚些起。” 冯轻明显觉察出方蒋氏对她的纵容,她笑眯眯地山前,挽住方蒋氏的胳膊,笑道:“娘真好。” 方蒋氏刚要开口,院门被敲响。 “怕是你爹回来了。”方蒋氏神色明显松缓许多。 周小花刚好在鸡窝捡了鸡蛋,她过去开门。 “爹,你咋这么早回来了?”周小花惊讶地问。 方老头哼了一声,没回答,低着头朝里走。 “还能为啥?”方蒋氏已经到了灶房门口,她冷笑一声,“潘家还能给他早饭吃?” 方老头闷不吭声,直往东屋去。 “你别吵醒了文浩文雅,这两孩子还睡着呢!”方蒋氏急忙跟上去。 周小花拿着鸡蛋过来,她低声说:“就大姑那一家,别说早饭,怕是昨天晚饭都没给爹吃。” 冯轻觉得还真有可能,她同样压低声音,“那要不要再给爹热几个窝窝头?” 方老头怕是昨日中午晚饭都没吃,这会儿还不知饿成什么样了。 “先等等,娘让热再热。” 方蒋氏没让两个儿媳妇热窝窝头。 饭桌上,方老头一口气喝了两碗粥,显然是饿的不轻,待他第二次将空碗推到方蒋氏手边时,方蒋氏冷着脸说:“锅里剩的不多,还得给文浩文雅留点。” 方老头脸色一僵,又哼一声,抹了一把嘴,起身,出了门,扛着锄头,留下一句话,“我去地里看看。” “哼,饿他几顿就知道他那好妹子到底是个什么样了。”方蒋氏叮嘱几个儿子儿媳,“以后你们大姑再来,直接给我撵出去。” “娘,不用你说,她要是再敢来,我非锤死她。”秦淑芬第一个赞同,以后方大姑别想拿家里一口吃的。 “你给我老实点。”方蒋氏看着秦淑芬的肚子,没好气地说,“要动手也是老娘动手。” “都别脏了手。”一直低头认真吃饭的方铮难得插嘴。 “三郎说得对。”方蒋氏点头,方大姑就跟水蛭似的,黏上了谁,非得吸一肚子血才肯放弃,她道:“将人撵出去就行了。” 饭后,方铮跟方蒋氏及冯轻交代了一句,便去了鲁二叔家。 昨日鲁二叔打了两只野鸡,正好今日拿去镇子上卖。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不会对不起娘子的 不管冯轻跟方蒋氏如何劝说,方铮都坚持独自一人跟着鲁二叔去镇子上。 “相公,给。”临走之前,冯轻悄悄将上回卖荷包还剩下的银子塞给了方铮,“我看你的宣纸都没了,你买点。” “你自己收着。”方铮嘴角带着笑,捏捏冯轻柔软的发丝,又扬了扬手中的布包,“我这回抄的多些,书铺掌柜的应当会多给点,放心吧,够花的,你收好。” 顿了顿,方铮提醒了一句,“绣的别太久,在我书桌左侧第二个盒子里还有一小包芙蓉糕,若是饿了,就吃些。” “嗯,那你也小心些。” 分别中的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依依惜别的模样跟亲密的小两口没啥不同。 本还想叮嘱方铮两句的方蒋氏笑呵呵地牵着文浩跟文雅回了东屋。 远门口,直到方铮的身影看不到,这才转身回去。 秦淑芬伸着脑袋,嘴里还塞着窝窝头,含糊地揶揄道:“三弟妹,没想到你跟三弟成亲才几日,感情就这么好了,放心吧,三弟以前也一个人去的镇子上,没啥大碍的。” “不是,没——”冯轻急忙摆手,耳朵开始发烫。 “哎——”秦淑芬自顾自地探口气,“我家二郎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要不是怀里揣着这么一个,我可不舍得跟他分开这么久。” 冯轻咂舌,没想到古人都是这么豪放的。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你衣服洗好了?这都堆几日了?”方蒋氏掐腰站在东屋门口,朝秦淑芬喊道。 可不能让老二媳妇带坏老三家的。 秦淑芬灰溜溜地缩回了头,“娘,我还没吃完呢,你孙子不让我洗,我一洗衣服,他就踢我。” “谁都没你懒,给老娘滚。” 不同于方家的吵闹,此刻坐在牛车上的人却安静无声,鲁二叔正了正帽子,朝后面的人喊了一声,“三郎,坐稳了啊,我要加速了。” 车子才走两步,后头传来呼喊声。 “鲁二叔,等等我,我也要去镇子上。” 鲁二叔奇怪地回头,“谁叫我?” 一看后头的人,他停了车,“婧姐儿?” 她可从没对自己这么尊重过。 以往哪次见到自己不是头抬的高高的? 想到村里的流言,鲁二叔看向方铮,“三郎,你看这该咋办?” 都是一个村的,而且还是个小辈,况且婧姐儿还是村长闺女,于情于理,鲁二叔都不好拒绝。 “鲁二叔,让她来吧。”方铮岂能看不出鲁二叔的为难,他回道。 两人说话间,婧姐儿已经到了跟前,她抱着一个小包袱,气喘吁吁地说:“鲁二叔,眼看着快过年了,我去街上买些东西,您能顺道捎我一程吗?” “哎,能,能的。”这么客气,鲁二叔急忙点头,“那快上来吧。” 婧姐儿视线始终没离开过方铮,她小心上了车,坐在方铮对面,红着脸打招呼,“方铮哥哥,你身体如何了?” 说完,不等方铮回答,又说:“我听说你昨日差点——” 她红了眼,“我担心了一整夜没睡。” 方铮目不斜视,声音清淡,“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婧姐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着方铮了,她视线胶在方铮脸上,片刻都舍不得离开,“你看你脸色比之前差许多了。” 说着,她打开包袱,取出荷包,朝方铮递过去,“这是我这么些年存的银子,有二两,能够你买几副药,等下回我再存点。” “多谢。”方铮朝旁边挪了挪,又说:“我出门的时候娘子给我了。” 这是方铮头一回在外人面前如此亲昵地称呼冯轻,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好意思,心底更多的是说不明的甜意。 “你骗人。”婧姐儿又将荷包朝前递去,“若是她真的给你,你怎会拖着病体给人抄书?我都去铺子里问了,抄书又累又赚不到银子,抄一本书才五十个铜板,哪里够养活她的。” 拧眉,方铮不悦地打断她的话,“我娘子不需要我养,相反,是娘子在养我,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诋毁她的话,她很好,能娶到她我很幸运。” 方铮从没在人前有过如此大的情绪反应,婧姐儿是女子,还是喜欢方铮的人,心上之人在自己面前夸赞另一个女子,还是名正言顺的,婧姐儿感觉心在滴血。 “方铮哥哥,她到底哪里好?这才几日,你便喜欢上她了?”婧姐儿猛地起身,她直接将荷包塞到方铮的包袱里,“我会等你的,会一直等下去的。” 前面,鲁二叔头皮发麻,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方才要知道婧姐儿会敢过来,他就快些走了。 殊不知,婧姐儿天还没亮就盯着方家门口呢,他是躲不过的。 “婧姐儿——”方铮觉得莫名其妙,他实在猜不透这位眼高于顶的小姑娘是如何看上自己的,他将荷包还了回去,很认真地说:“我不会对不起我娘子的。”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明白心意 三年前,他便对娶妻之事没了期待,如今能娶到冯轻,是意外之喜,他又怎会弃她,再另择他人? 在方铮看来,婧姐儿如此坚持不过是小姑娘对得不到之人的不甘,时间久了,便淡了。 婧姐儿到底也是个女孩子,能这么直白的说出对方铮的感情已经是极限,方铮的拒绝让她脸色陡然苍白,她紧紧抱着包袱,眼含热泪,“她,她到底哪里好?” 提到这个,方铮眉眼不自觉柔软下来,他笑道:“娘子哪里都好。” 单纯却不愚蠢,善良却不盲目,更不会嫌弃他的身体,能娶到他,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想到此处,方铮心下一惊,笑容凝滞了片刻。 他似乎对冯轻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方铮是个聪明人,哪怕没接触过情感,他也察觉到自己这两日情绪明显会受到冯轻的影响。 心情五味杂陈,冯轻如今是他娘子,他能光明正大的表达自己的情感,可他的身体—— 想到自己或许只有几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可活,方铮心头的那点欣喜消失殆尽,心里头一次生出一种渴望,渴望能陪着冯轻久一些。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一旦对谁上了心,就断然不会轻易放手,再说,除了自己,他不放心将冯轻交给任何人。 那么,唯一的路便是,他要好好活着。 以往对生命并没如此执着,哪怕对世间仍有留恋,方铮却也明白,爹娘没了他,还有大哥二哥,大哥二哥也有自己家人,现在却是不同了,他有娘子,而娘子也只有他一人。 相同了关窍,方铮面上重新带笑,眼底闪烁暖意。 他对面,婧姐儿看呆了眼。 婧姐儿一早就知道方铮是十里八村长得最好的人,那眉那眼,每一寸都让她爱不释手,哪怕在梦里,她都抑制不住狂躁的心跳。 若是能嫁给方铮哥哥,她愿意短寿十年。 “方铮哥哥,我比她更适合你,你看看我,我比她好看,身体也比她结实,以后可以替你生很多孩子。她虽是县丞女儿,可听说她陪嫁只一口破箱子,若是你娶了我,我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等你身体好了,爹还会继续送你去学塾,也会一直陪着你的。”婧姐儿似乎想到了那一幕幕,她殷切地看着方铮。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诋毁我娘子的话,若是再有下回——”方铮眯着眼,周身凌厉之气尽现,他冷声道:“我不会因为你是女子便对你客气的。” 话落,方铮闭上眼,裹了裹身上的袄子,不再开口。 婧姐儿眼圈泛红,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鲁二叔,你停车。” 鲁二叔刚停了车,婧姐儿捂着嘴跳下车,大步跑开。 婧姐儿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方才看到方铮一瞬间冷下来的表情,她竟控制不住心底的战栗。 前方,鲁二叔挠了挠头,不太明白这些年轻人的想法。 见方铮仍旧没睁眼,他瞅了瞅婧姐儿离开的身影,叹口气,转回了身。 没有婧姐儿,剩下的一路安静许多。 方铮是在街头下的车,他问了鲁二叔回去的时辰,便朝书铺走去。 镇子上只有一家书铺,不算大,不过里头的书不少,平日里方铮为掌柜的抄书,掌柜的也会免费借给方铮读。 “方公子,听说你成亲了?恭喜恭喜啊!”见方铮进门,掌柜的笑着道贺,“我以为这回你要晚些送来,这都成亲了,为何不多休息些时日?” 方铮温和有礼,写的字甚至连一些大家都望尘莫及,他写的书卖的最快,书铺掌柜的最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几日身体好些,便躲抄了些。”方铮也没多做解释。 方铮一共抄了二十本,除了该付的一两银子,掌柜的又多给了他五十个铜板。 方铮道了谢,又挑了下回要抄的书,跟掌柜的告辞离开。 除了书铺,并没直接回去,他脚步不急不缓,朝主街北面的一家米铺走去。 还没到跟前,米铺门口传来一阵喧闹,人群渐渐聚集,方铮站在最外围,听着人群的议论。 “发生啥事了?田掌柜咋生这么大的气?”一人问。 这人前面,听到内情的另一人回道:“听说有人在他们家铺子里被偷了银子,这人就要求掌柜的查,谁知,这位顾客的银子没找到,掌柜的倒是发现猫腻几个伙计有猫腻。” 说到这里,这人卖了个关子。 “有啥猫腻?”后面这人被勾的心发痒,他着急问。 “他们铺子里一共五个伙计,其中有三个都偷掌柜的米呢。”前头这人唏嘘道。 “这咋可能?”后面这人摇头,“掌柜的进多少米心里都有数的,谁敢偷?” “这你就不知道的,一来,他们拿的少,每回都拿一小把,就塞在绑好的裤脚里,二来,他们把这称也做了手脚,掌柜的一直没发现。” 周围人倒吸一口气。 “听说田掌柜是有名的大善人,在他们铺子做伙计,工钱可不少。”有人高声说了一句。 “可不是。”另一人点头,“每年腊八这一日,田掌柜都会熬一大锅粥,免费施粥,听说前年还在腊八这一日救过一位老妇人呢!” “快给我们说说,这又是咋回事?” “那一日田掌柜正在施粥,一位排队等粥的老妇人被人推倒,险些被踩到,田掌柜亲自将人扶起来,又给这妇人盛了一大碗粥,等老妇人吃完,田掌柜得知这老妇人是来街上卖鸡蛋,鸡蛋卖完,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听说她在周围转悠两日了,差点饿死,掌柜的问了老妇人的家在哪,让伙计亲自将人送了回去,听说这老妇人就是东留村的人。” “对,那一日我亲眼见着的,第二日,那老妇人两个儿子亲自来给掌柜的磕头。”米铺旁边一家首饰铺子的女掌柜插嘴,“那两个儿子说过,他们爹去的早,是老妇人一人将他们拉扯大,这妇人年纪大了,便有些糊涂,沉他们下地干活的时候,自己试了鸡蛋来卖,他们找了两日,差点急白了头,还说田掌柜就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去年过年,那两个儿子还送了不少野味来呢。” “这两个儿子是个知恩图报的。”有人赞叹。 “可不是,再看看这三个伙计,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知道谁奸谁忠,要我说,田掌柜的就该直接将他们送官去,谁知道他们到底偷了多少。” 方铮面无表情地听完周围人的议论,视线落在米铺门口站着的其中一个伙计身上。 这伙计长得尖嘴猴腮,三角眼跟方大姑一模一样,眼底浑浊,哪怕被田掌柜当场抓住,仍旧梗着脖子,一脸不可一世。 “说吧,你们到底何时起这种心思的?”田掌柜是个长得圆润,慈眉善目的人,他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心痛地看着三人。 其中两人以手掩面,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觉得实在没脸见人。 “掌柜的,我错了,我就是上个月才偷拿个三四回,这个月我是第一次拿。”其中一人涨红了脸,“我,我媳妇病了,工钱全部给她买药了,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她们每日只吃一顿饭,我,我实在没办法了,这才偷拿铺子里的大米,掌柜的,我知道错了,求你别辞退我。”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陷阱 “你呢?”田掌柜问另一个低着头,觉得没脸见人了的伙计。 那伙计讷讷不成言,他并没什么难言之隐的,只是看着别人偷拿,自己忍不住,也偷偷拿了,反正掌柜的大半个月才查一回账。 田掌柜失望地看着三人。 视线落在最后一人身上,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潘家这小子什么性子他很清楚,先前不过看在吴家的份上,一直忍耐着,这人平日里惯会偷奸耍滑,这也就算了,被发现后,竟还如此趾高气扬。 到底谁给他的勇气? 田掌柜视线再一次从三人身上看了一遍,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对三人说:“在你们进铺子时,我便跟你们说过,在我的铺子里干活,我不会亏待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要你们踏实肯干。” 前面两人满面羞红,不停地道歉,就差给掌柜的跪下了。 田掌柜看着第一个开口的伙计,叹道:“小贾,你家里有困难,可以跟我说,我借你银子可以,也能提前预支工钱,可你偏偏如此行事,实在让我失望。” “罢了。”田掌柜朝三人摆手,“既然犯错,我的铺子时断然不会再容得下你们的,今日你们便收拾收拾离开吧,我也不报官了,以往被你们带回去的米也不追究了,希望你们能好自为之。” 旁边看热闹的人再一次感叹田掌柜的善心。 小贾与另一人顿时满脸绝望,两人齐齐上前,扯住田掌柜衣袖,小贾哀求道:“掌柜的,我再也不敢了,若是我没了这活,一家五口都得饿死啊!” 田掌柜虽同情,却并不松口,“小贾,若是我今日原谅了你,那以后我铺子里的伙计都可以偷拿,这样下去,我这铺子也别想开下去了。” 田掌柜是良善的生意人,却也有做生意的底线。 小贾在铺子里干了将近六年,对田掌柜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他知道田掌柜这是下了决心,想到家里往后的日子,他终于没忍住,大哭出声,一边哭一边抽自己。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掌柜的,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另一人扶着小贾,也是一脸哀切。 潘大柱梗着的脖子慢慢缩回来,他左右看看,周围尽是大家不屑的目光,田掌柜眼底更是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掌柜的,我可是吴老三介绍来的,你辞退了我,怎么跟吴老三交代?”想到这个,潘大柱就有了底气。 如今吴老三在镇子上虽不是数一数二的人,但家业也不小了,田掌柜想对上吴老三,还得掂量一下。 田掌柜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嘲讽地回了句,“既然你跟吴老三这么要好,不如你就去他铺子里做事吧。” 能跟潘大柱玩得好,吴老三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可跟潘大柱不同,这吴老三脑子活泛,有点小聪明,这两人在一起,潘大柱就是个棒槌,吴老三指哪他打哪。 吴老三怎么发财的,没人比田掌柜更清楚。 潘大柱眼神闪了闪。 在米铺子里做事,工钱不算少,可远远不如自己出来做点小生意,潘大柱不是不眼红吴老三,他也跟吴老三提过要一起做,吴老三回回拒绝。 “我还是觉得米铺好。”他跟吴老三的情分已经不如以前了,潘大柱声音又低了两分。 铺子里一共五个伙计,其他四个各有分工,就他哪里有空往哪里钻,一日有大半日都在偷懒,只有田掌柜来的时候才装模作样忙活片刻,晚上回去他拿的大米还最多。 这么好的活,他哪里舍得放弃。 他是走吴老三的路子进来的,平日里潘大柱又总爱在其他四人面前吹嘘,还时不时威胁他们一番,四人也就这么忍着。 “今日起,你就不是铺子伙计了。”田掌柜一句话也不愿多说,“请你们现在就离开吧,我还要做生意。” 潘大柱真的有些慌了,他噗通一声,跪在田掌柜脚边,抱住田掌柜小腿,张嘴就嚎,“掌柜的,我就今日偷拿了一次,真的,我发誓,求你让我继续再铺子里干吧!” 扑哧—— 潘大柱满脸鼻涕眼泪,配上那张脸,实在一言难尽,人群中有人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 这时,一个年轻些的男子高喊了一句,“田掌柜,你家铺子还要不要伙计?” “对啊,你这一下少了三人,铺子里怕是忙不过来吧?我是北面张家村的人,我踏实能干,不信掌柜的可以去我村里问问,我是绝对不会偷拿铺子里大米的,田掌柜,要不,你就签了我吧?” 不仅年轻力壮的自荐,就连年纪大些的也跃跃欲试,“掌柜的,我会算账,工钱可以商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潘大柱越发恐慌,他抱紧田掌柜的腿,一边朝人群呵斥,“都给我滚开!谁敢跟我争?” 人群最外层,方铮不着痕迹又退了两步,他跟一个长相再普通不过的男子对视一眼,那男子颔首,随即朝潘大柱喊了一声,“呦,你以为你是谁啊?像你这种下三滥,别说人田掌柜了,就是整个镇子上所有铺子,谁要你谁倒霉。” “你是哪个小杂种?”潘大柱从来都觉得自己拳头硬,没人敢这么当面骂过他,他起身,朝这人勾手,“你过来,老子今天非揍死你。” 那人不停朝后退,嘴里却不饶人,“你这人从根子上就是坏透的,在你村里欺男霸女,偷鸡摸狗,就因为你妹子跟村长一早勾搭在一起了,村民不敢伸张,只能受着,你以为在这镇子上也随你横行?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咋了?在这里我就是王法,你是哪个龟孙子?有本事报上名来。”方大姑没脑子,潘大柱一脉相承,潘大柱在小溪村横行霸道,方大姑非但不生气,反倒觉得自己儿子能干,这也让潘大柱越发的冲动无脑,此刻他完全忘了这不是小溪村的地界,三角眼一瞪,就朝男人冲来。 见此,男人掉头就跑。 不远处,白塔镇子上最好的客云来饭馆二楼靠窗位置上,一个清秀的少年愤怒地拍下手中的筷子,指着潘大柱,吩咐身后站着的高个男子,“去,将人带上来,我倒是想看看这镇子上的王法到底长的什么样!”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给娘子吃独食 潘大柱没抓着那人,便被人提溜着进了客云来饭馆。 原本看热闹的人纷纷转移了视线,朝饭馆二楼看去。 “这不是房县令家小公子吗?”一人惊呼。 “这县令小公子为啥来咱镇上?”看这小公子眉清目秀的,身上的衣服都是锦缎做的,果然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小公子外家就是咱镇子上秦老爷。”那人回道。 “怪不得。” 秦家可是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开的布庄,据说生意已经做到了州府。 “这小公子每年过年前都要来咱镇子上住个把月,他平日里最喜爱的就是坐在客云来二楼靠窗的位置往下瞅,说是观察咱镇上的风土人情。”那人摇摇头,“反正人家小公子的心思咱不懂,不过这小公子脾气不太好,咱还是别凑热闹了,都散了吧。” 那人说完便离开。 这些看热闹的多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在他们意识里,县令便是顶大的官,县令公子那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他们可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惹怒了小公子,被抓去坐牢。 一群人作鸟兽散。 就连小贾两人也不敢再拉着田掌柜哭,生怕惹来县令公子的不喜。 方铮随着人群离开。 “方公子。”在一处卖馄饨的摊贩前,一人叫住方铮。 若是潘大柱在跟前,就会发现者这人正是方才骂完他就跑的人。 “祝兄。”方铮直接坐到男子对面,要了一碗馄饨,而后朝男子道谢,“方才多谢祝兄仗义执言,方某定铭记于心。” 祝峰摆手,“小事一桩,我一直苦于没机会报答方公子,此番总算是能帮一点小忙,方公子不必客气。” “祝兄客气。”方铮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祝峰,“这是我整理出来的近年来院考范围,以及我自己对今次院考的猜测,祝兄若是不嫌弃,可以拿回去给令弟看看。” 方铮虽还没来得及院考,身体便迅速衰弱,可他的学识,整个学塾的先生都是有目共睹的,教他的先生曾说过,若是他能参加院试,不说头名,前三名是定能拿到的。 “多谢方公子。”祝峰放下筷子,双手接过方铮手中不算赞新的书,脸都激动红了。 当年若不是有方铮指点,他弟弟祝斐岂能考上童生? 若是有这本册子,他弟弟考过院试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这不可谓不是一份大礼了。 “谢谢,谢谢方公子。”在他们这些穷乡僻壤之处,能考上个秀才,那就是祖坟冒青烟的事了,祝峰恨不得替方铮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两人吃完了馄饨,祝峰抢着付了钱,这才千恩万谢的离开。 方铮先去铺子里买了米面,又买了些此等宣纸,离开前还不忘给冯轻跟文浩文雅两个孩子带了几个包子。 他手里银子不多,买不了几块糕点,索性干脆买些包子。 该办的事已经办完,方铮这才提着东西往街头走去。 鲁二叔恰好卖完了野味,今天多卖了两百个铜板,鲁二叔心情很好,见着方铮提着不少东西,笑呵呵上前帮忙,“三郎,你还有要买的东西不?” “没了。”说着,方铮给鲁二叔递过去一个肉包,“还热乎的,您尝尝。” “不用不用。”鲁二叔笑道:“我刚吃了一大碗面才回来的。” “如果没啥再买的,那咱就回去?” 看看天色,午时之前能到家,方铮回道:“我买米的时候看到张家大郎也来了,他是走着来的,要不要等他一刻钟?” 都是同村人,又是小辈,鲁二叔也乐得照顾他们,“那行。” 没用一刻钟,远处就过来一道高瘦的身影,鲁二叔招手,扬声招呼,“张家大郎?这里,要不要搭车一起回村?” 张大郎快走几步,看着车上的人,跟方铮互相点了点头,应了鲁二叔一声,也上了车。 一路无话,牛车果然在午时之前到了东留村。 除了方老头,其他人都在家,秦淑芬瞧着方铮手里的布袋子,吸了吸鼻子,而后难得勤快地上前要帮忙,“哎呦,三弟,你这回攒了个把月的书,卖了不少钱吧?这娶了三弟妹就是不一样了。” 方铮也不恼,笑道:“你们午饭都没吃吧,我买了包子,叫娘一起吃吧。” “哎,好。”秦淑芬风一样的去了堂屋。 惊的冯轻差点扔掉手中的针,这么大的肚子,二嫂你确定能跑成风一样的女子? “娘子,歇会儿,先去吃些东西。”他没忍住,揉了揉冯轻的发顶,随即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特意给你买了牛肉包子。” 呼吸划过她耳机,耳朵迅速发热变红,冯轻不自在地往另一侧避开,“好。” “相公,你也来吃。”起身,正打算离开,看着方铮突然暗淡的眼神,冯轻又说了一句。 不过一句话,方铮眸子再次亮起来,他笑道:“我吃过了,你快去,二嫂可不会给你留的。” 方铮买的不多,正好一人一个,冯轻热好了包子,还没来得及端出去,方铮先拿一个最大的,塞到冯轻手里,自己则把剩下的接过去,递给外头口水都快流出来的秦淑芬跟文浩。 “相公,这样会不会不好,要不这牛肉包子给娘吃吧?”不同的包子,上面的褶子是不一样的,这牛肉包就一个,冯轻心下有种吃独食的感觉。 想到方铮的动作,不可否认,她心底生出一股暖意来。 “娘有猪肉包子,下回我再给她们买。”他去的晚,牛肉包就剩一个,方铮也是没法子。 冯轻这才放心,在方铮盯视下,硬着头皮,吃完了牛肉包。 “下次我们一起去,镇子上还有几家味道不错的饭馆。”一旦心里那点隐秘的感情被扯开,方铮整个人放开了许多,不用人教,他也知道如何讨好心上人。 从语气到动作,仅仅半天时间,发生了巨大变化,冯轻感觉得出来,她仰头,奇怪地问:“相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一物降一物 方铮神色古怪地看着冯轻半晌,答道:“没错。” “什么高兴的事?”方铮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那肯定是遇到天大的好事了。 有些纠结地看着冯轻,一旦明白自己的感情,那一窍通了,面对在意的人,他能很轻易看出冯轻眼底的情绪,冯轻对他有好感,却达不到喜欢的地步,这时候挑明,可能有两种结果,一是冯轻顺势同意,他们以后的日子慢慢培养出感情,另一种可能就是,冯轻反感他这份喜欢,甚至会提早提出离开。 这个结果方铮不可能接受。 他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为今之计,只有可劲对她好,让她对自己敞开心,如此他们便能顺其自然地在一起。 “以后会告诉你。”思及此,方铮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油渍,转而换了话题,“今日可读书写字了?” 果然,冯轻心思瞬间被带偏,她灵动的眸子左右转动,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忘了,嘿嘿。” “就知道。”既然以后两人还有一辈子,那学习之时也就不急于一时,瞅着冯轻狡黠的模样,方铮心头又一阵柔软,“罢了,跟我过来,我重新给你换一套方法。” 方铮比谁都清楚,学习这事兴趣也很重要,既然冯轻不喜死记硬背,那他就换一种方式,他边走边跟冯轻解释,“今日起,我亲自给你讲,我会把这些知识放入故事里,想必你能听得进去。” 冯轻脚步一定,有些激动地看着方铮,“相公,这法子你都会?” 万万没想到啊,后世那些被吹捧的花式教育法古代就有了? “前几日我便琢磨了,既然你不喜背书,又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我便想个法子让你记起来容易些。” “也就是说,这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冯轻不敢置信地问。 “嗯。”方铮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他极为聪明,从来都是过目不忘的,而且更擅长举一反三,做学问这事与他来说就是信手拈来的事,平日里虽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那不过是别人看来,他更多的却是在思考。 冯轻眼睛一亮,她蹦跳着上前,抱住方铮的胳膊,大眼亮晶晶地看着方铮,满眼的崇拜,“相公,你真厉害。” 本不是多大的事,哪里料到冯轻反应这么大,方铮不自在地回望过去,嘴角自然带着笑,“娘子也很厉害。” 多一分学识,对自己来说总是件好事,有这么一个能耐的人教她,冯轻自然高兴,她头一回积极起来,拉着方铮朝屋里走,“那咱们现在就去。” 方铮任由她扯着,心软软的,恨不得将人扯入怀中,好好抱一番。 “娘,我算明白了一句话。”秦淑芬不舍地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跟方蒋氏感叹了一句。 方蒋氏斜了她一眼,知晓这儿媳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没理会她。 秦淑芬也不在意,自言自语地说:“瞧着三弟跟三弟妹,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啊!” 难得秦淑芬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方蒋氏问:“啥意思?” “你看三弟啊,没娶亲前,平日里吧,虽也是一直笑,但我总觉得被他这么看着,浑身发冷,连脖子都冷。”秦淑芬缩了缩脖子,她也说不上来那叫啥眼神,反正看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 “再看看现在,三弟被三弟妹这么扯着,竟然都不生气,还笑的更那啥似的。”那啥就是傻子,秦淑芬可不敢当着婆母的面这么说方铮,她吸溜了一下口水,看着脚边的文浩,感叹一句,“三弟以前可不喜欢别人碰他,就连文浩都不行,你瞅瞅现在,跟三弟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作为方铮亲娘,还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个三儿子,方蒋氏心里高兴,面上可看不出来,她瞪了秦淑芬一眼,指着一旁的笤帚,“我看你一天天就是闲的,还不给老娘扫地去!” 秦淑芬挺了挺肚子,想找借口。 方蒋氏快一步堵住她的话,“不扫晚上没你的饭。” 说完,看也不看这二媳妇一眼,去灶房拾掇喂猪了。 秦淑芬不甘不愿地拿起笤帚,咕哝,“就跟谁家没相公似的,等我相公回来,也让你们羡慕羡慕。” 不得不说,方铮对教人真有一套,他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却偏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总能勾住冯轻的注意力。 冯轻拖着下巴,渐渐入了迷,方铮讲的她也记住了十之七八。 半个时辰后,方铮合上书,望着外头的天色,说:“今日就到这。” 冯轻意犹未尽地看着他,“要不,晚上你再给我讲讲?” “可。”方铮淡淡地吐出一个字,随即起身,“陪我出去走走吧。” “相公,我想趁着天还没暗,再绣一阵。”冯轻猛地跳起来,“你就在院子里走走,别去外头,风大。” 昨天的事不仅吓到了方蒋氏,也吓到了冯轻,她打算卖完这几个荷包以后,下回直接绣个屏风。 卖一个屏风的钱应当够相公买不少药的。 “那好——” 方铮还未说完的话被一阵嚎哭声打断。 “大嫂,三郎呢,快让他跟我走一趟,我家大柱被抓了!”方大姑一边嚎哭,一边朝里闯。 方蒋氏正在铡猪草,她扔下铡刀,不善地回道:“三郎不在。” 对于潘大柱为何被抓,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他去哪了?快让他回来啊,我家大柱等着他救呢。”方大姑理所当然地叫。 “你这话真好笑,三郎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咋就能救你家大柱了?你老潘家不是很能吗?让你那些大伯兄弟去救不就得了?”方蒋氏挡住方大姑想往里闯的身子,没有丝毫同情。 方大姑抹着泪,“三郎不是那啥童生吗?他肯定在那些官爷面前说得上话的,大嫂,你快把三郎找回来,再晚我家大柱就得吃亏。” 从古至今,读书人总给人一种奇怪的安全感,方大姑想了一圈,觉得方铮对她最有用,况且方铮在镇子上读过几年书,想必也认识不少人的。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又进一步 方大姑胡搅蛮缠的本事无人能敌,方铮若不出现,她能在方家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 眼看着方铮要出去,冯轻着急拉住他,“相公,你别出去。” 昨天方铮差点没命,真的吓到冯轻了。 抓住自己的衣服的手很用力,手背青筋跳动,身体紧绷,满脸惊慌,方铮有些心疼地抓着冯轻的手,拍了拍,笑道:“放心吧,大姑有求于我,不会跟昨日那般。” 冯轻怀疑地看着窗外。 方大姑已经一屁股往地上坐了,她拍着大腿干嚎,“大嫂,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家大柱可是我的命根子,你不让三郎救我大柱,就是要我的命!我大哥不会饶了你的。” 莫说方蒋氏根本不想搭理方大姑,方大姑这威胁的话一说出口,方蒋氏心头那团火噌的就冒出来,她扬起手中的铡刀,“你到底滚不滚?我滚我剁了你!” 方大姑像是被人掐了嗓子,一声喊叫噎在嗓子里,老脸憋得通红。 她知道方蒋氏向来不亲近她,自打那两个孩子没了之后,每回见了自己就跟看到仇人似的,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可哪怕再生气,也从没真的跟她动手过。 方蒋氏真的发狠了,方大姑哪里还有胆子耍赖,她麻溜爬起来,撒腿就往外跑,“你给我等着,看我不让我大哥休了你。” 方蒋氏被恶心的不轻,她掐腰,呸了一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快点去。” 东屋里,冯轻松口气,看着方蒋氏手拿铡刀,站在门口,浑身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凶悍模样,崇拜地摇了摇跟方铮紧握的手,说到:“相公,有句话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对付大姑这样的,就得以暴制暴,来一回吓她一回,看她以后还敢横。” 方铮失笑,一脸受教了的表情,“娘子说的是。” 两人的呼吸相互纠缠,冯轻脸不可抑制地又开始泛红,掌心冒出密密的细汗,她不自在地抽了抽手,“那个,我去看看娘。” 任由掌心的滑腻抽开,方铮手背在身后,不舍地摩挲两下,这才面不改色地说:“一起去。” “你俩咋出来了?”方蒋氏正准备继续铡猪草,看着方铮跟冯轻并肩走来,急忙迎上去,“三郎,快点回屋去,让你大姑看到就缠上来了,哼,还想让你救她儿子,门都没有!” “娘,潘大柱这回讨不了好,她没时间再过来。”方铮倒是不怎么担心。 “你咋知道?” 就连冯轻都是一脸好奇。 方铮摸了摸鼻子,解释了一句,“今日在街上,我路过米铺的时候听人说的,潘大柱得罪了县令小公子。” 他没说的是,县令小公子还会收到一封举报信,潘大柱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该!”方蒋氏丝毫不同情。 随即又皱眉,“你爹要是让你帮老潘家,你别答应。” “我知道。” 得知潘家倒霉了,方蒋氏心情好很多,她大手一挥,高兴地对三儿媳说:“今晚咱自己做包子吃。” “娘,我去买肉!”秦淑芬及时从屋里窜出来。 方蒋氏没好气地说:“就吃野菜包。” 先前方蒋氏跟周小花两人挖了不少野菜,晒干后,留着冬日吃。 秦淑芬顿时蔫了,她不死心地劝道:“要不放两个鸡蛋?娘,光包野菜,实在可惜了三弟买的白面了。” 冬日天冷,家里的鸡下蛋少了许多,每日也就能得两三个,方蒋氏哪里舍得放包子里,她压根不理会二媳妇的抗议,她指挥冯轻,“三郎媳妇,你去泡野菜,大郎媳妇和面,别忘了放些黍米粉,还有你——” 最后一句话跟秦淑芬说的,“去喂鸡,不喂的话,菜包子都没你的份。” 四个女人分工明确,晚饭做的也快,天将将黑,热腾腾的包子已经出锅,文浩跟文雅围着方蒋氏转,等着方蒋氏分包子吃。 这时候的作料可没后世那么多,油盐在农家都是奢侈物,方蒋氏只放了点猪油渣子跟盐,好在这时候的食物都是纯天然的,味道不错。 等方老头回来时,饭正好摆好。 “今日他大姑来了?”方老头洗了手,刚坐上饭桌,开口就问。 “咋地?”方蒋氏眉眼一横,“你还想让她要了三郎的命?” “她就是想让三郎帮着说说话,哪里就扯到人命上了?”方老头习惯性的替方大姑辩解。 啪—— 方蒋氏一拍桌子,“到底吃不吃了?不吃你现在就去老潘家帮忙去,别扯上我三郎。” 方老头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只是不停地朝方铮跟方大郎瞅去,方铮就当没看见,方大郎见三弟没开口,也低头吃包子。 一顿饭除了方老头吃的食不知味外,其他人都挺满足。 此后几天,方老头好几回欲言又止地看着方铮,都被方铮无视,方老头慢慢也歇了要方铮帮忙的意思。 这一日,冯轻照例悄悄从方铮怀里醒来。 她悄悄挪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方铮揽在怀中,一只温热的手正搭在她腰间,两只腿更是被锁在方铮双腿间,这姿势实在有些暧昧。 红晕慢慢爬上冯轻的耳际,她悄悄朝后挪了挪。 人才动一下,方铮似有所觉,身体竟然也跟着过来,再次将人抱在怀里,冯轻吓得僵直不动,眼睛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好看至极的脸。 绵长的呼吸打在脖颈处,方铮并没醒来的迹象。 这是个啥情况? 如果她记得不错,以前的方铮睡觉可是很老实的,睡前什么姿势,第二日醒来还是什么姿势。 难道是被自己豪放的睡姿给带歪了? 生怕吵醒方铮,让两人都尴尬,冯轻索性放松身体,重新闭上眼。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睡着的人自然没发觉一道温情缱绻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平日里冯轻起的都早,难得今日晚了,方蒋氏又怕吵醒方铮,便任由这两人偷懒。 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辰时,身边的位置早空了,冯轻松口气,还好,不用那种亲密的姿势见面,少了许多尴尬。 随即猛地跳起来,快速穿好衣服。 刚准备开门,门从外面打开,方铮走了进来,看了她冯轻一眼,上前,替她整好衣襟,这才说:“别着急,今日能赶得及去县城。”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捍夫 “你知道我要去县城?”跟方铮相处的时间越久,冯轻越是觉得方铮简直就是智商爆表,且不说他的学问,就是平日里,哪怕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方铮下一刻就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这时候的冯轻还不知道,方铮之所以如此的了解她,跟智商关系不大,而是方铮整个心思都在她身上。 一旦目光时刻放在对方身上,便能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 方铮好笑地将她略显凌乱的发丝理好,这才答道:“你这几日绣了不少,家里棉布跟线都用的差不多了,我想着你这几日大约是要去一趟县城的。” “走吧。”说完,方铮转身,“吃了饭,我陪你去。” “还是我自己去吧,反正咱们已经跟祁掌柜签了合约,他不会再压价的吧?”今日天色不好,有些阴冷,从村里到县城还有不短的路程,她担心方铮撑不住。 “无碍,陶大夫说了,我这身体除了要养着,平日也要多走动。”方铮认真地看着冯轻,“你一个人去县城我不放心。” “好,好吧。”待方铮转身离开,冯轻这才不自在地揉了揉发烫的脸。 方铮已经跟方蒋氏提前打了招呼,冯轻吃了早饭,两人提着包袱往外走。 “三郎,你去哪?”今日方老头没下地,看着方铮两口气往外走,他追上两人,眼巴巴地看着方铮,“你是不是要去镇上?” “那正好,你顺便去看看你大表哥吧。”方老头担心的一夜没睡,眼睛都熬红了。 “爹,我不去镇子上。”方老头活了这么大,有些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一时半刻无法改,若此刻方老头询问的对象换成方大郎,哪怕不愿,方大郎也会按方老头的话,背着方蒋氏偷偷去镇子上瞧瞧的,可方铮不同,他自小就有主意,只要他不愿的事,别说他爹,便是他娘都难以说服他。 “那你能不能先去镇子上,帮帮你大姑他们?”方老头知道自己愧对方蒋氏,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妹子遭难。 “不能。”说着,方铮牵起冯轻的手,说:“爹,潘大柱落到如今是他咎由自取,若任由他这么继续祸害乡邻,下场就不会是坐牢这么简单。” 语毕,方铮拉着冯轻快步离开。 方老头长长一叹,转身,便看到方蒋氏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你还没完了是吧?”方蒋氏气的差点呕血,她捂着胸口,“你那妹子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你要这么帮她?为了她,你宁愿不要自己儿子?” “你这话说的,小妹重要,你们也重要。”方老头搓手,“老婆子,你手里是不是还有几两银子?先拿给我。” 如果冯轻在场,她就会告诉方蒋氏一句话,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没有。”方蒋氏懒得再说,离开前警告了方老头一句,“你自己去帮她,我没意见,你要是扯上我三个儿子,我会跟你拼命的。” 路上,冯轻小心地看着面色沉下来的方铮,“相公,你别生气,爹是一时没想开,以后肯定会想明白的。” “嗯。”声音淡淡的。 “那个,娘也会看着不让爹乱来的。” “嗯。”情绪仍旧不高。 冯轻向来不会安慰人,绞尽脑汁,试图转移话题,“相公,我想了,这回买了荷包,我扯点布,给你做身衣裳吧?我手艺不错的。” 学好刺绣不光是要精通专业知识,对手工也是有要求的,一些手工小饰品,衣裳被面之类的都不在话下。 在冯轻看不到的地方,方铮眼底沁出笑意,他握紧冯轻的手,语气有些低沉,“我已经好几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冯轻顿时一阵心疼,她反手握住方铮的手,“以后我给你做。” “一直给我做?”方铮希冀地看着她。 若是自己不答应,这双眼中的亮光就会暗淡,冯轻就更心酸了,她咬牙,点头,“一直。” 尚且还不知道已经把自己卖了的冯轻发觉,自己说完这句话后,方铮果然笑的更好看了,他停下脚步,深深望进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谢谢娘子。” “不,不客气。” 他家娘子怎会如此可爱? 方铮看着兜头朝前走的冯轻,暗叹一句。 “方铮哥哥!”气氛正好的时候,一道满含情绪的呼喊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婧姐儿挎着一个小竹篮,眼睛死死盯着冯轻跟方铮交握着的手,“你,你们怎么可以?” 哪怕方铮哥哥之前那么信誓旦旦的夸赞他娘子,婧姐儿觉得自己没亲眼见到,那就是假的,方铮哥哥只是不想连累自己,可眼前这一幕彻底粉碎了她的那点幻想。 眼泪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她呜呜的哭,“你为什么不等我?” 瞅着面前哭的梨花带泪的少女,冯轻本能的想抽回手。 手却被方铮握的更紧,他只淡淡扫过婧姐儿一眼,便拉着冯轻离开。 有些话说过一回就已经足够。 “方铮哥哥,你会后悔的!”心跟刀绞似的疼,婧姐儿用力将手中的小竹篮砸向冯轻,“她到底有什么好?” 耳边风声刮过,方铮伸手,直接将冯轻拉进怀中,另一手抓住小竹篮,他回头,森冷地看着婧姐儿,薄唇吐出一个字:“滚。” “呜呜呜——”厌烦的表情毫不掩饰,婧姐儿彻底崩溃,她蹲坐在地上,抱着胳膊哭的凄惨。 冯轻皱眉,就在方才,她对这个求而不得的少女还有些同情,可婧姐儿砸向自己那一刻,她心头那点同情早被怒火代替。 “婧姐儿是吧?”冯轻轻易不发脾气,可她也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我不管你跟我相公以前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方铮打断她的话。 白了他一眼,冯轻用口型无声说了句,别插嘴。 而后扬声继续,“从我跟相公成亲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人了,你觊觎别人的夫君,还这么理直气壮,谁给你的勇气?” “呜呜呜——”回应她的是更惨烈的哭声。 “抬起头来!”冯轻厉声命令。 婧姐儿心下一跳,脑袋不受控制的抬起来。 挑高了眉,冯轻侧头,捏着方铮的下巴,倾身上前,红唇快要碰上方铮的嘴时,侧了侧,啪叽一下,亲在了方铮的脸上。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再到县城 冯轻这么一亲,同时惊呆了两个人。 呵—— 一声轻笑闯入她耳膜,冯轻小脸迅速变红,她凑到方铮耳边,小声解释,“我还不是在帮你,要知道,被一个执着的小姑娘缠上,你会很麻烦的。” “那就谢谢娘子了。”不知何时,方铮对冯轻已经是一口一个娘子,叫的心甘情愿。 “当然——”冯轻斜了一眼方铮,“如果你要是享受这么被人缠着,那就算我多事了。” 毕竟有一种就喜欢流连花丛,还想片叶不沾身的。 咳咳,咳咳咳。 方铮忍笑忍的太辛苦,嗓子有些发痒,他闷咳几声,眼角有些水润发红,让原本悠远深邃的眸子水洗一般清润。 真真是秀色可餐。 冯轻却没空欣赏这份美好,她小心拍着方铮的背,冯轻自然地开口,“要笑就笑出来,憋啥,看看,咳嗽了吧?” 咳咳,咳咳。 心软成一片,方铮拉着冯轻衣角,软声开口:“有娘子真好。” 艾玛,这小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冯轻收回手,改为拍自己的胸口。 就凭方铮这姿色,若是他愿意,怕是没有攻克不下来的女子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冯轻也不例外,她舔了舔唇,“相公,你以后还是少笑一些,真是容易引人犯罪吧!” 挑眉,方铮思忖片刻,便明白了冯轻的意思,他难得呆愣,随即失笑,“好,那以后只笑给娘子看。” “不对啊。”冯轻正要点头,冯轻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相公,你变了。” 以往他虽然也好说话,可不会这么亲昵地跟她交流,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说话总会很客气,哪怕他在别人面前叫自己娘子,冯轻也感觉不到他话中的丝毫温情。 方铮叹息地再次抓着冯轻的手,“你总算是发现了。” 却也没打算多说。 看冯轻这表情,显然是还没开窍。 握着自己的这只手很暖,不像平日里方铮的体温,她有些舍不得抽出,“那是当然,我们每日都在一起,我当然能发现。” 语气还很得意。 果然如此。 方铮不欲多说,他看了看天色,说:“走吧,时候不早了。” “嗯。” 两人相携离开,已经忘了还处在震惊中的婧姐儿。 走了大约一刻钟,冯轻看着有些陌生的环境,“这不是去镇子上的路。” “嗯,今日走另一条,咱们直接去县城。” 东留村东南边两里路外是一个叫孟家村的村子,孟家村每日有一趟牛车专门拉人去县丞,从孟家村到县城要二十个铜板。 牛车每日都会停在孟家村村头一棵老树下,等两人到时,车子上已经坐了四五个人,加上方铮跟冯轻,勉强能坐得上。 牛车上几个人都是附近村子的,眼熟,几人相互打完招呼后,车子往县城出发。 赶车的人每日都在村子跟县城间来回,早寻摸出一条到县城最近的路,车子到县城时,才过巳时,两人没耽搁,直接去了铺子。 “方公子,你们可算是来了。”祁掌柜恰好在铺子里,看到门口的人,惊喜地迎上去,而后眼睛放光地看着冯轻手中的小包袱,“方公子,方小夫人,快请进。” “上回你们走后,那几个荷包就被一抢而空,不少夫人小姐时不时过来问,有没有新到的。”他这铺子虽不靠冯轻那几个荷包赚钱,但是因着不少小姐夫人隔两日便过来问问,虽没买到想要的,也总会顺便买些别的。 今日铺子里客人不多,祁掌柜亲自给两人倒了茶,“不知道方小夫人这回绣了些什么?” “祁掌柜不妨自己看看。”方铮打开包袱,让祁掌柜看到里面散落放着的香囊绣帕跟团扇。 “不错不错。”祁掌柜是内行人,看的很清楚,不论绣技还是色彩搭配,这回的小绣件比上回的更好。 祁掌柜爱不释手地一件件看过,嘴里夸赞的话层出不穷。 哪怕冯轻自觉脸皮挺厚,听了不觉得脸红。 不舍地将绣件放下,祁掌柜这回更大方。 冯轻一共绣了六个香囊,十个绣帕,及两个团扇,及两个枕套,其上梅兰竹菊如活的一般,尤其那一株梅花,上面点缀着点点白雪,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枕套上绣的是折枝牡丹,娇艳欲滴。 “方公子,方小夫人,一共给你们四十两。”祁掌柜拿出四锭银子,“若是方公子觉得不满意,咱们再商量。” 冯轻看向方铮,这些换算她不太懂。 “多谢祁掌柜。”方铮收下银子。 祁掌柜给的没有太夸张,却也不少。 “掌柜的,你说的那种好看的荷包到了没?我已经来两趟了,你不会是浑说吧?”这时,门口出现一个身着浅粉襦裙的少女,她横眉冷对,“若是你敢骗我家小姐,信不信我让人封了你的铺子?” 冯轻觉得这少女有些熟悉,不等她想清楚,少女已经跨进门,她一眼看到柜台上摆放的绣品,眼睛一亮,急奔过去,挨个的看。 “掌柜的,这些荷包帕子我家小姐都要了。” “这里有三十两银子,足够了吧?”少女扔了三十两银子在祁掌柜面前,利落地提起包袱就要走。 “等一下。”祁掌柜着急忙慌地开口,“青栀姑娘,这,这里面有几个荷包跟帕子是我答应了别家夫人小姐的,不能让你全拿走。” 青栀柳眉一竖,“还有谁敢跟我家小姐抢东西?” 听到这里,冯轻总算想起来这丫头是谁了。 这就是上回在铺子里遇到的一对眼高于顶的主仆。 方铮没有作声,冯轻自然也不开口,即便她不愿意将东西卖给这位小姑娘。 “娘子,我们回去吧。”方铮开口,拉着冯轻就要走。 祁掌柜能在县城开了这么一家铺子,自然有手段,他们跟祁掌柜这次的交易已经结束,祁掌柜是赔了赚了跟他们没关系,方铮更愿意跟冯轻两个人出去走走。 “你们是谁?”青栀眼睛在方铮跟冯轻身上转了一圈,在看到方铮时,眼中难掩惊艳,再看冯轻时,有些不屑。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莫欺少年穷 祁掌柜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说出方铮跟冯轻的真实身份,他笑道:“这两位是我铺子里的常客,今日过来看看铺子里的新货。” “他们不会想跟我们小姐抢吧?”青栀怀疑地看着冯轻,这里除了自己,就冯轻一个女子,这些荷包绣帕又是女子所用之物,青栀自然以为冯轻也看上了这些绣品。 祁掌柜抹掉额头的细汗,摇头:“自然不是。” “那就好。”青栀给了冯轻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让冯轻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坏处,且不说统治阶级皇室贵族,社会还会分为士农工商等级,除了士大夫阶级有特权外,农工商皆没有。 在这小小县城就能看出一二,恐怕县令家里得脸的管事丫鬟站出来都比他们这些底层人民有底气。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冯轻压下心头的不适,她拉了拉方铮的袖子,“相公,咱们走吧。” “好。”又岂能感觉不到冯轻的低沉,方铮并未开口劝,他朝祁掌柜颔首后,拉着冯轻出了门。 青栀看着两人的背影,冷哼一声。 见青栀没有追究,祁掌柜暗暗松口气,今日哪怕损失了几十两银子也是值得的,若是让青栀知晓冯轻便是绣这些物件的人,怕县令家这位小姐就能直接将人聘去府里做绣娘。 那以后还有他铺子什么事? “青栀姑娘,你看能不能给我留几个?前街的赵家小姐也遣人来过好几回了,让我有紧俏的给她留一些,我已经答应了。”祁掌柜客气地开口。 闻言,青栀面上的傲气果然散了些,她冷眼看去,“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上一回赵小姐便没买到。” 要说这赵家,在清丰县也是个特殊的存在,那可是当今最受皇上看重的礼部尚书赵大人的祖宅,因赵大人的缘故,祖宅这边赵家分支也跟着水涨船高,赵小姐不知何故,半年前便从京都回到赵家老宅,如今莫说县令小姐了,便是县令本人见着赵家人都得矮上三分。 “那你不会跟赵小姐说晚些到吗?”想起包袱里的那些荷包,青栀还是舍不得,她整日跟在小姐身边,好东西也见过不少,但这绣帕实在是好看,甚至比京里那些上好的锦帕也是不差的。 祁掌柜一脸的可惜,“我前两日跟赵小姐身边的丫鬟说了,今日便到,她们许是过一阵就会来的。” “那我家小姐起码要得一半。”青栀不敢赌,她也怕遇上赵小姐,便松了口。 能扣下来一半是一半,祁掌柜答应下来。 这边祁掌柜打发了青栀,外头,冯轻逛着逛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现在手里有四十两银子,除去要买绣屏风的材料,起码还能剩下二十多两,冯轻笑的跟偷了腥的老鼠似的,她勾了勾方铮的手,“相公,走,去给你买点补药。” 冯轻能很快抛开心底的黯然,重新收拾心情,这让方铮难掩惊讶,随即对她越发的爱惜。 哪怕是被区区一个丫鬟看低,冯轻心绪有低落,却没有嫉妒愤怒,也无自卑自怜,这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唯余轻快。 他再次庆幸,这样好的人能被自己娶到。 察觉到方铮手上传来的力道,冯轻奇怪地回头,“怎么了?” 方铮嘴角扬起,他伸手,揉了揉冯轻的发,用宣誓的口吻保证,“以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不会再让人看不起你。” “嗯。”冯轻重重的点头,若不是身体原因,她相信哪怕古代科举再苛刻,官场再复杂,方铮也绝对有能力争得一席之地,“我信你。” “相公,要想让我过好日子,首先你得有个好身体,咱现在去瞧瞧。”冯轻指着街边一家药铺说。 这回方铮没拒绝,连感谢的话也没说。 有些时候,真正的感激不是放在嘴里,而是记在心头。 虽手里有二十多两银子,可进了药铺,那就是不够看的。 冯轻手里有一份陶老写的药方子,早几日已经背下来了,她挨个问了一遍,知道价格后,心里那点兴奋就淡了,铺子里没有百年老参,只有一支二十年的,也是要将近一百两银子,她那点银子恐怕只能买点人参须了。 冯轻内疚地看着方铮,“相公,我会尽快绣好屏风,给你买人参。” “好。”方铮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闻言,他小心拍了拍冯轻的背。 那伙计嗤笑一声,收起装人参的精致木盒,“没银子作甚来我们这慈仁堂,麻烦您出门左拐,那里有一家小药铺,应当有两三年的小参,你们回去赚个几年,应当能买得起的。” 这两人衣着简朴,胜在长得好,伙计以为谁家暂时落魄公子,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落魄,手里也不会一点银子没有,没想到还真就一点没有。 真是浪费他的时间。 还是头一回被人当面贬斥,冯轻皱眉,“你没听说过莫欺少年穷这句话吗?” 说完,不等伙计反应,冯轻拉着方铮就走,“相公,咱走,这家伙计实在狗眼看人低,以后咱有钱也不来。” 她就不信整个县城就这一家药铺有人参灵芝了。 冯轻说这话并没压低声音,药铺里的不少客人跟伙计都听得清楚,众人视线皆落在那伙计脸上。 那伙计脸色青青白白的,却也不敢再开口,生怕冯轻再说出惊人之语。 出了门,冯轻脸垮了下来,“那现在怎么办?” 有一种心焦就是有些钱,却买不起想要的东西。 “不着急。”方铮捏了捏她最近张了些肉的脸,说:“咱们去买些别的,虽效果及不上人参鹿茸,却也是不差了。” 之后,方铮带着人买了银耳枸杞,还买了不少红枣跟山药。 往回走的时候,看到街边还有卖乳鸽的,不顾方铮反对,冯轻将三只全买下来。 “娘子,为夫这身体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补起来的,你别着急。”心里感动是真的,方铮却也觉得好笑,冯轻恨不得把二十多两银子全部花在自己身上,让他一日就能痊愈。 “那听你的,咱慢慢补。” 两人提着东西,又在路边一人吃了一碗肉酱面,这才接着买些绸缎,针线跟绣绷,又给两个孩子买了些吃食,这才往回走。 正文 第五十章 另一个兄弟 两人大包小包的回了村子。 因着快过年了,不少村名都去镇子上买了年货回来,方铮跟冯轻这般大包大小倒也寻常,只是两人走过之后,几个站在路边聊天的妇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方家三媳妇是不是又去她娘家打秋风了?”马大脚撇嘴,眼里有嫉妒,“他们是从孟家村那边过来的,应当是去了县城,要说这方三郎还真是走了狗屎运,本以为活不了几日了,没想到娶了媳妇,就跟娶了座金山似的,你看每回大包小包的从县城带回来好东西,哼,就是不知道他媳妇娘家能支应他们到啥时候,反正我是看不好。” 话里话外酸味十足。 其余几个妇人虽然也愿意听人讲张家长李家短的,却也没马大脚这么碎嘴。 “人家三郎能娶到这媳妇也是运气好。”有人看不惯马大脚,开口反驳。 “屁嘞。”马大脚瞅着方铮跟冯轻紧靠在一起的身影,啧啧道:“这县城里的小姐能过一天的苦日子,还能过一辈子?你看三郎这单薄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的,到时她没儿子傍身,还不是得重新找男人,我说你们家里有儿子的,都小心些,你看看她靠着三郎那样!” “你可住嘴吧,要是让蒋嫂子听到你的话,非撕了你的嘴不可。”这人白了马大脚一眼,再不愿跟她掺和,甩手离开。 其他几人干干地说了几句,也各自找了借口离开。 马大脚朝最先离开那妇人背影呸了一口,“谁不知道你整日巴结方家,是不是还想着等方三郎去了之后让你儿子当个接盘的啊?” 啪—— 马大脚话音刚落,后脑被人用泥块狠狠砸了一下。 “哎呦,哪个小兔崽子,找死啊?”马大脚捂着后脑,转头就骂。 待见着人,顿时僵在原地,高涨的怒火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呲的一声灭了。 龚强上前,恶狠狠盯着马大脚,“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你听错了,我啥的没说。”马大脚见识过龚强的手段,吓的撒腿就跑。 这龚强是村西头龚家二儿子。 要说这龚强在村里也是一号人物。 都说一样的米能养百样人,哪个村里都有几个不服管教的年轻人,就像上回打梁二婶子的卢家二郎,又如正身陷囹圄的潘大柱,不过这龚二郎却有些不同。 这龚二郎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却又不似卢二郎那般混,更不像潘大柱那样恃强凌弱,龚强人狠,但是却有做人的底线。 想当年,龚强才不过十五岁,龚家被人强占了两亩上等田,龚强愣是用一把菜刀把人砍退,也因为伤人,被判了五年监牢。 头两年才出来。 这也是龚强至今还未娶妻的原因。 马大脚如此说,也是因为龚强娘跟方蒋氏处的好,龚家几个孩子跟方家孩子也似亲兄弟一般,尤其是龚强对方铮,那可比对他自己亲兄弟都好。 龚强曾放言,他谁都不服,就服方铮。 等瞧不见人了,龚强这才拎着一只野鸡跟一大包的礼朝方家走去。 方家,方蒋氏看着冯轻手里的东西,又是一阵心疼。 “娘,陶大夫说相公多吃这些东西好。”被方蒋氏数落,冯轻也不恼,她笑眯眯地说。 方蒋氏顿时不说话了,她头一回用满是慈爱的目光看着冯轻,“娘知道你都是为了三郎,你两能好好的,娘这辈子心愿就了了,走了一天,累了吧,东西给我,我帮你收着,以后每天都给三郎炖一碗。” 冯轻也没推辞,她才学做饭没几日,手艺肯定是没方蒋氏好。 “娘,这给你,是我跟相公孝敬您的。”冯轻将买完东西还剩下的将近四两银子全部递给方蒋氏。 不等方蒋氏拒绝,冯轻说道:“相公这么些年都是靠着爹娘跟大哥二哥他们养着,花了家里不少银子,相公一直过意不去,以后就我养相公了,娘你就放心吧。” 哪怕身子很虚弱,方铮仍旧坚持抄书赚钱,为的就是不给大家添麻烦。 这一切冯轻都看在眼里。 方铮眸子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丝毫不觉得被娘子养是一件丢人的事,相反,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方蒋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好,好,以后三郎会越来越好的。” 院子外头,龚强有些惊讶,他有半年没回家了,一回来他娘就告诉他方铮成亲了,龚强想不出来方铮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 现在看来,他这位弟妹别的先不说,倒是个能干的。 扣扣扣。 想到此处,他敲了敲院门。 “蒋婶,是我,龚强。” “强子回来了?”方蒋氏一脸惊喜。 方铮更是二话不说,抬脚就去开门。 “二哥。”见着来人,方铮难掩喜悦,“你可算回来了。” “铮子。”龚强又跟方蒋氏打了招呼,再上前,轻轻锤了一下方铮肩头,笑道:“午时过了刚到家,听说你娶媳妇了?” 方铮朝冯轻招手,替两人介绍,“这是我娘子,冯轻。” 之后又跟冯轻说:“娘子,这是龚家二哥。” 当年砍人的时候,龚强左边脸颊也被人留了一道疤,从眉角一直延伸到下巴,虽过了五六年,伤疤没那么狰狞,却也生生毁了龚强这一张坚毅的面庞。 除了龚家跟方家几个女人外,旁人见了无不露出异样,有的胆子小些的姑娘,见着都会被吓哭。 冯轻却一脸淡定地打招呼,“见过龚二哥。” 龚强暗暗点头,铮子娶的这媳妇不错。 “梁婶,这是给你跟叔,还有其他人带的新鲜吃食,你们尝尝。” “你说你每次回来都给家里带这么多,以后可别了,家里啥都有,你赚钱也不容易,你啊,多给自己攒些。”方蒋氏接过龚强手里的东西,又劝:“强子,你在外头跑了半年,今年回来,就多呆一阵,也好好陪陪你娘。” “我晓得,这次回来在家多呆几个月。”龚强笑道。 “那感情好,你们几个兄弟也能好好聚聚,今晚就在家吃了,正好三郎在县城也买了不少吃食,我再去打点酒,你们喝点。”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打算 方蒋氏待龚强跟亲儿子也没啥两样,龚强跟船跑了半年,整个人黑瘦了不少,方蒋氏心疼,晚饭做的快赶上过年那般丰盛了。 她打发秦淑芬去买了两斤猪肉,又去挖出窖藏了许久也没舍得吃的莴笋,用热水泡了木耳跟干笋,还有扁豆干跟土豆片。 这些都是刚收下来的时候便晒干,专门留着冬日吃的。 平日里,方蒋氏十日也不见得让家人吃一回,今日每样都抓了一小把,打算跟肉炒。 秦淑芬吸溜着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叹道:“娘,要不以后每天咱都叫强子哥来家吃饭吧?” 倒不是她大方,实在是方蒋氏平日里太舍不得。 方蒋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行,那我把你论斤卖了,让你强子哥天天来吃。” “娘,我肚子里可是你的大孙子,你舍得,二郎还舍得不呢!”秦淑芬捧着肚子掂了掂,笑的没心没肺。 对这二媳妇她已经没辙了,她收敛了气怒,看着闷不啃声烧火的周小花,又瞅了瞅盯着肉挪不开眼的秦淑芬,开门见山地说:“今日这肉是老三媳妇给的钱买的。” 方铮没娶亲的时候,家里简直一贫如洗,本来一年到头就赚不到几个钱,还得每日的给方铮喝药,虽然大郎二郎不说,可不代表两个儿媳心里不抱怨。 女人有了家,自然会为自己小家着想,这无可厚非,方蒋氏也理解。 “前些年,三郎能读好书,都是大郎跟二郎供出来的,这几年他病的厉害,你们都出了不少力,这些我跟你爹,还有三郎都看在眼里,三郎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如今娶了媳妇,也有自己家了,就不该让大郎二郎再供他了,好在三媳妇有手艺,这不,卖了两回绣品,得的钱除了给三郎买药,也都不忘给你们买些吃的,剩下的全都给了我。” 说着,方蒋氏掏出一两碎银子,让周小花跟秦淑芬看看。 之所以没全部拿出来,方蒋氏也有自己的考量。 一次性赚了四两银子,不,还不止,想到冯轻跟方铮手里提的大包小包,起码也得花好几两银子,这是一般人不敢想的,想他们一家辛苦一年,不吃不喝的话,最多一年也只能赚个十几二十两,刨开吃喝,年终连一二两都剩不了。 跟两个儿媳妇相处了这好几年,对她们也都了解,周小花心思重,想得多,若是直接拿出四两,怕是会觉得她故意炫耀三媳妇而贬低她,至于秦淑芬,若是知晓自己有这么多银子,怕是整天嚷着要吃肉的。 “三弟妹真有本事。”周小花飞快地看了一眼方蒋氏手心的银子,强笑道。 秦淑芬眼睛发亮,她伸手,朝方蒋氏手心探去,却被方蒋氏一巴掌拍开。 “你两也很好,小花你照顾大郎跟两个孩子,还每日帮我做饭洗衣,这些三媳妇可不如你。”方蒋氏说的是心里话,这世上的人分很多种,有人善于打理家,有人善手艺,各有各的好,方蒋氏不是那种一心看钱的人。 周小花脸色好了点,“这些活三弟妹也渐渐能上手了。” “她才学几日,可比不得你。”方蒋氏摆手,又说:“我统共就你们三个媳妇,咱家没闺女,既然你们嫁到我方家,我虽不能说把你们当亲闺女那般掏心掏肺,可你们也都算是我的孩子。” “以后你们再有孩子,这人就多了,这舌头跟牙齿还能打架呢,我也不奢望咱家一点矛盾都没有,不过我有句话得先跟你们说,以后哪怕有龌龊,你们也想想今日,大家一起过过的和乐日子。” “哎呦,娘,您就放心吧,你看我来咱家这么久了,就没跟大嫂红过脸。”秦淑芬一脸豪爽。 方蒋氏忍了又忍,“跟你这没脑子的计较,岂不是自讨苦吃?” 说来也是庆幸,大儿媳心思重,二儿媳偏还是个没心没肺的,这两人要是能斗起来才奇怪,可如今多了三媳妇,三媳妇看起来软乎,没啥脾气,可也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她就怕三个媳妇心里有话不说开,最后闹的不可收场。 “娘,如今家里三弟妹最会赚钱,我们合该让着她的。”周哪怕是一两银子,周小花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嫁来方家好几年,别说一两银子了,就是一个铜板都没赚过。 方蒋氏瞅着周小花一时又钻了牛角尖,无声叹口气,罢了,只能跟三媳妇好好说说了。 婆媳三人一时无话,灶房内香味却一阵阵传到了屋外。 在秦淑芬第三次偷偷将手伸向炒好的菜盘子时,方蒋氏眼睛一瞪,骂道:“你可改改你这馋样吧,马上都是要当娘的人了,你想我孙子以后跟你一样好吃懒做啊!” “哪有啥不好的。”秦淑芬理所当然地说。 方蒋氏抬手就要揍。 到底让她捻了一块肉,秦淑芬连忙捧着肚子往外跑,还口齿不清地说:“娘,我叫三郎跟强子哥吃饭去。” 方家灶房不算大,又有两个灶台跟有个碗柜,三个人已经能站满,方蒋氏就没让冯轻过来帮忙。 恰好冯轻今日又买了不少棉线,她正在屋檐下分线,方铮跟龚强在屋里说话。 “三郎,我看你脸色比半年前好许多,恰好我带了不少海货,听说吃着也好,你试试。” 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方铮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一日好过一日。 “都是娘子的功劳。”方铮笑容明显,声音柔和。 “你能娶个好媳妇,也算是让蒋婶放了心。”龚强由衷替他高兴,“铮子,既然你身体好了许多,可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方铮自小心中就有沟壑,若是让他一辈子呆在这村子里无所事事,这无疑是埋没了他的才能。 “过了年,我会去学塾,秋收过后,学政大人开始在省内巡考,到咱们荆州大约九月,到时我会参加院试。” 若说曾今他想出人头地是为了自己心中抱负,那现在便多了一个理由,他想让那些曾今磋磨鄙视娘子的人统统卑躬屈膝的跪在她面前。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潘家下场 方老头从早上离开后,到晚饭时候始终都不见人影。 方蒋氏领着几个小辈等了有一刻钟,院门口仍旧空空荡荡的,眼瞅着文雅都快饿哭了,方蒋氏一拍桌子,“不等了,咱吃饭。” “要不我去找找方叔吧?”龚强却没立即动筷子,他提议道。 “不用,我估摸着在小溪村吃了。”方蒋氏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很清楚,依照方大姑那刻薄小气的性子,这老头子怕是今天又饿了一天了。 既然他亲妹子都不心疼,那她还上赶着想着他干啥! 龚强觉得方蒋氏脸色不太对,他刚回来,还不清楚方家发生了啥事。 “爹去大姑家帮忙了,这个时候不回来,大约是在大姑家吃了。” 这话方家其他人都不信,却无人反驳。 方大郎想了想,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却被周小花暗暗拽了一下。 最终,还是埋下头,不再作声。 见方蒋氏已经带头吃起来,龚强这才拿起筷子。 方蒋氏厨艺好,又难得做了一锅白米饭,一顿晚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周小花跟冯轻收拾碗筷跟灶房。 这头才收拾完,方老头怒气冲冲进了门,看着院子里笑语晏晏的众人,怒火炽烧的越发猛烈,他浑浊的眼里尽是血丝,方老头粗喘着大气,指着方蒋氏,“你是不是知道大柱被判了监牢,才高兴成这样?你一个长辈,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家侄子坐牢,你亏不亏心?你知不知道我妹子她都哭晕了好几回?” 想到三十年前的事,方老头也觉得理亏,可毕竟过去了三十年,不管是心虚还是伤心,早都淡了,相对来说,他妹子现在的伤心更让他心疼。 方蒋氏闻言,差点暴起,还是方铮按住了她,“娘,别气,定是潘家有了祸事,爹才这么怒,潘家有事,我们不是应当高兴吗?” 这声音压低了,只让方蒋氏一人听到。 果然,方蒋氏满心怒火变成了幸灾乐祸,她唾了一口,“该。” 眼看着方蒋氏冷静下来,方铮这才抬头问方老头,“爹,除了潘大柱坐牢,潘家还发生了什么事?” 方老头离众人有些远,又是傍晚,他看不到方铮的表情,只以为方铮是心软了,急忙说:“那县令小公子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说潘家做尽坏事,就让人暗暗去小溪村查了。” 说到这里,方老头眼神微闪,潘家行事如何他也是知道一二的。 “结果,结果直接将证人带去了县城,县令大人就,就抓了大柱跟二柱,说是大柱被判了三年,二柱两年,你那表妹被村长媳妇带来的娘家人差点打死,你大姑想帮忙,也被打了,晕了好几回,现在还跟小芳在镇子上医馆里,大柱跟二柱媳妇也回了娘家,说是要和离。” 短短几天,原本在村里横行霸道的老潘家瞬间分崩离析,家里就剩下发财,进宝跟潘老头。 就在方老头来之前,还有不少被欺负过的村名朝潘家大门上扔臭鸡蛋跟石头。 “三郎,你帮帮你大姑一家吧。”方老头老泪纵横,他随即又看向方蒋氏,语气有些重,“你那还有几两银子,全给我,小芳还在医馆等着救命。” “爹——”方铮继续按住想要发怒的方蒋氏,问方老头,“如果帮助大姑一家,我们方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会影响我以后的科举之路,你还是要帮?” “真有这么严重?”在方老头的想法里,亲戚家人有难,帮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潘大柱跟潘二柱所犯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若是我帮他们说话,县令大人就会认为我跟他们是一丘之貉,我行为不端,这就是污点,是要被记录在案的,我这辈子将会跟科举无缘,您觉得严重吗?” 方铮语气不温不火,方老头却被惊的踉跄,他腿一软,半蹲半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的哭。 方老头哭的凄惨,方大郎想安慰,却被方铮眼神阻止。 哭了好一会儿,见没人安慰,方老头抹了一把泪,退而求其次地说:“既然三郎不能帮,那就把家里的银子给我,医馆里的伙计说了,明日若是不拿钱,人家就要把她们娘两赶走。” “家里的银子已经全给三郎买药了。”方蒋氏老神在在地说。 “昨日不是还有的吗?” “我今天去买的。” “那,那咋办?”方老头求救地看着方铮。 “爹,潘家的事你帮不了,除非你也想去坐牢。”方老头黏黏腻腻的,方铮皱眉,他一直知道方老头没什么主见,可万万没想到竟优柔寡断到这种程度。 一直没作声的龚强算是听明白了,他也是知晓方大姑的,那人自私到了极点,既然蒋婶跟铮子都不愿帮忙,那他少不得也得添把火的。 “方叔,坐牢对您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龚强开口,这里他最有发言权,“你会跟许多人呆在一个又脏又臭又狭小的房间内,吃馊了的饭食,牢房内的那些人不少都是亡命之徒,他们可以随意打骂其他人,狱卒不会管,您年纪这么大,是经不得磋磨的。” 闻言,方老头面无死灰,他固然想帮自家妹子,可他也不想死,想来是再也不敢提要帮忙的事了。 “爹,若是大姑不依不饶,你不如让她卖了地,再给潘雅芳看病,潘家有二十几亩的良田,足够了。”方铮又给出了个主意。 “卖了地,那以后他们咋活?” “以大姑的本事,她总能活下去的。” 方老头开始认真思考方铮的提议。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冯轻悄悄朝自家相公竖起大拇指。 这一招真叫杀人不见血啊。 清冷的眸子瞬间沾染上喜悦,方铮悄悄握了握冯轻的手。 等方老头离开,方蒋氏才有些担心,“三郎啊,若是你大姑以后带着一家来咱家打秋风,咋办?” “打出去。”方铮望着院门口,眼神平静,“来一次打一次。” 最迟三年,他会让方大姑一家再不敢上门。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这几日方铮身体越发的见好。 在冯轻的督促下,每日上午下午各匀出半个时辰散步,方蒋氏更是换着法子给他煮银耳粥喝,不到半月,原本苍白消瘦的脸颊多了健康的红润,身体也不似以往那般一吹就倒。 整个人往人前一站,只有一句话能形容,那便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冯轻一直以为用这种夸赞来形容一个男子是言过其实了,毕竟前世她活了二十多年,可从未遇见过这般让人看着心跳就忍不住加速的人,如今看来,却因为自己见识太短了。 发觉冯轻又看着自己发呆,方铮失笑,他抬手,在冯轻眼前晃了晃,轻问:“如何?为夫这相貌,娘子可还满意?” “不能更满意了。”冯轻无意识地点头。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开始发热的耳朵,“那个,我的意思是,相公你气色越来越好了。” “那都是娘子的功劳。”方铮笑了一声,说道。 不行,脸也红了。 这人本就俊美,笑起来更是让她的心都要跟着化了,再这么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想扑上去。 “那个,相公,我去帮娘铡猪草了。”冯轻捂着脸,倒退着朝后走。 下一刻,脚绊到门槛,整个人往后倒。 “小心!”还来不及惊呼,一道灰色人影极快地上前,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整个提起来,抱在怀中。 “可伤到了?”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止不住发颤,方铮急忙松开,上下打量她。 冯轻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摇头,“我以为这一下非死即伤。” 如果一屁股坐地还好,最多出个丑,若是直挺挺摔下去,碰到后脑勺,她就得再死一回了。 叹口气,方铮再次将人揽在胸口,轻轻拍着她的背,“你不会有事。” 鼻尖是独属于方铮的墨香,冯轻深吸一口气,让心跳稳下来,这才抬头,好奇地问:“相公,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竟然能直接将她提起来,她这具身体起码也得八十多斤吧。 犹记得新婚之夜,她替方铮拍背,她甚至怕拍断他单薄的脊背。 冯轻还有精神问别的,想来是没事了,方铮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懈,他回道:“未生病之前,我也是肩能挑手能提的。” 长的好,读书好,还有一把力气,又这么温柔,真的是让人心动呢! 冯轻脸埋在方铮胸口,蹭了蹭,又吸了一口气,这才退开,她望进方铮狭长幽深的眸子,认真地说:“相公啊,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她毕竟是后世之人,会害羞,却也学不来这里大家小姐的矜持,既然察觉到心动了,那就告诉他,若是方铮也同样喜欢她,那最好,若是现在不喜欢,她再努力争取一下,若是方铮实在对她没感觉,那她就早点放弃。 不等方铮开口,冯轻继续说:“你看我啊,这张脸底子不差,再养养,应该也是个小美人,我还能赚钱养家,家务活基本也都学会了,我还喜欢娘,跟娘也没不可调和的婆媳矛盾,综上,相公,我觉得你也可以喜欢我试试。” 第一次跟男人表白,冯轻很紧张,话说的也语无伦次,虽然面上一派大方,眼睛却怎么都不敢看方铮。 哪怕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她知道,若方铮拒绝,自己肯定还是伤心的,以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跟方铮相处。 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冯轻看向他满是笑意的眼中,方铮回道:“恰好,我也心悦娘子。” 冯轻愣了一下,这不就是两情相悦? 脑中烟花绽放,冯轻嘴角笑容越扯越大,她扑向方铮,整个眉眼都亮了起来,“那我们以后就不和离了?” “自然不。”方铮浑身也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愉悦,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将人搂在怀中,轻柔地顺着她的长发,笑道:“以后便是你想离开,我也是不允许的。” 冯轻皱了皱鼻子,“那可不一定。” 不待方铮反应,又说:“以后你若是当官,我就成了糟糠之妻,届时你会娶十个八个小妾,那我就得走。” 这个问题冯轻想过,莫说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很平常,就是后世,除了家里揭不开锅的,只要手里有点钱,哪个男人不想享齐人之福? 她不会因为担忧将来的事,现在就拒绝方铮,却也不会因为喜欢这人,就会委曲求全。 方铮的心因为冯轻的话高高提起,又缓缓落回原位。 “不会有别人。”他捏了捏冯轻软糯的脸颊,留恋地摩挲片刻,这才说:“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我却只愿跟你白首偕老。” “相公,你真的没喜欢过别人?”闻言,冯轻抬头,奇怪地问。 “为何如此问?” 冯轻嘿嘿一笑,“你方才的话可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话,你怎么会说?” “娘子,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可以自学成才的。”方铮难得自夸了一番。 冯轻深以为然,她点头,“以相公之才,若是哪一日飞黄腾达了,那些女子可不都飞蛾扑火一般过来?” “那娘子就做为夫身边那一把火,全烧了她们。”方铮也是极认真的建议道。 冯轻上前,挎住方铮的胳膊,笑眯眯地回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这种事情,光靠方铮一人可不行,有句话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两人既然要携手,自然需要共同对抗外头的风雨。 等两人再出门时,虽然并未有身体接触,可周围流淌的却是难以忽视的脉脉温情。 儿子跟媳妇能相亲相爱,这是方蒋氏巴不得的事,她跟两人说:“三郎,这眼看着快过年了,你如今娶了媳妇,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好,这都是娘做梦都没想过的好事,今年咱家就办个杀猪宴,我跟张屠夫已经说好了,他后日就来,明日你带着你媳妇挨家去说一声,也顺便让你媳妇认认人。” 每年杀猪宴都是村子上的大事,方家这些年拮据,养大的猪自己舍不得吃,都是拉去镇子上卖的,今年接连二三的有喜事,方蒋氏心一横,索性杀一只猪,也痛快吃一回。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杀猪宴 农历二十二这日,一大早,方蒋氏就叫大儿媳跟三儿媳起来烧热水了。 因着秦淑芬肚子月份大了,方蒋氏也就没硬要她帮忙,不过平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人,这日却早早起来,撑着后腰往猪圈门口一站,指着里头一头大黑猪,对方蒋氏说:“娘,就杀这头,这头最大,足够咱家吃一个多月的。” “再叫,今天你就给我少吃点。”方蒋氏直接用吃堵住了她的嘴。 方蒋氏早打算好了,最大的那头还是留着卖。 方家这猪喂了整整一年,方蒋氏平日里哪怕饿着自己,都舍不得饿着家里的猪跟鸡,一年下来,小猪仔长了足有两百斤。 辰时刚到,张屠夫便提着杀猪刀来了,身后还跟着张屠夫儿子张良,这张良自小跟在他爹身后,耳濡目染的,也喜欢干这行当,以往每年村里有人家要办杀猪宴,都是他跟他爹一起去帮忙的。 方蒋氏婆媳三人烧了三大锅的水,按照张屠夫的指示,将水倒入他带来的长木桶中。 这木桶是张屠夫专门找村里的木匠做的,烫猪毛好用。 方大郎勉强能扔掉棍子,自己走,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方老头因为方大姑的关系,这些日子都没精打采的,让他做事,还总是出错,方蒋氏索性不理会这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就只有身体才好转的方铮。 方铮正要上前帮忙,方蒋氏连忙阻止,“三郎,你快去旁边呆着,这水太烫,可别碰着了,强子一早就说要过来的,你去门口看看。” 她现在还不敢让方铮做重活,毕竟上回方铮晕过去那一下实在是吓到方蒋氏了。 正说着,龚强跟他娘龚婶,以及龚家小妹龚美丽已经到了门口。 龚强手里提着一小包高粱米,另一手提着一袋萝卜跟白菜。 说来也是巧,龚强爹姓龚,娘也姓龚,这么一大家倒是有缘。 这是方铮带着冯轻去龚家认门的时候跟她说的。 龚美丽人如其名,长得清丽动人,是全村唯一能跟婧姐儿相媲美的姑娘,这姑娘性子随了她大哥,是个泼辣能干的。 见人都是未语先笑,让方蒋氏很是喜欢。 若不是方铮早跟冯家定了亲,她跟龚婶都想做儿女亲家了。 冯轻却很喜欢龚美丽,她打招呼,“龚婶早,强子哥早,美丽也早。” “呀,三嫂,几日不见,你咋又好看了。”龚美丽说着,朝后退了两步,上下看打量了一圈,煞有其事地点头,“跟三哥是越来越像了。” “那是,我跟相公那叫夫妻相。”冯轻笑着附和。 众人笑成一团,方蒋氏笑骂了一句‘不知羞’。 龚婶特别喜欢方铮这个温和好相处的媳妇,她笑呵呵应了一声,卷起袖子,就上前,“三郎媳妇,你去旁边歇着,这些粗活我来。” 方蒋氏跟她交好,自然也告诉了她冯轻会刺绣的事,绣娘的手可是要好好保护的,龚婶不由分说地就将冯轻拉开,自己接过冯轻手里的木桶,跟方蒋氏一边干活一边说笑。 同样提着热水桶的周小花抿了抿嘴,心里不是滋味。 她来方家这么些年,也不见龚婶对自己这么亲热,这三弟妹到底有什么能耐,竟让龚婶跟婆婆都不自觉偏向她? 如此想着,周小花不由朝冯轻看去。 却见这三弟妹正贴着三弟站着,身体几乎倚在三弟怀中,她仰着头,笑颜如花,正低声跟三弟说话,而她这位平日正身以俟时,守己而律物的三弟若无旁人的替三弟妹梳理鬓边凌乱的发丝。 嘴角含笑,认真地听三弟妹说话,时不时回应两句,这让三弟妹笑的越发好看了。 明明是美好的一幕,周小花看着心里却不是滋味,她视线不受控地看向不远处的方大郎。 只见方大郎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正朝着猪指指点点,引得两个孩子越发想往前凑。 这温馨的一幕若是放在平日里,周小花只会会心一笑,今日跟方铮这么一对比,周小花才发现方大郎始终没有朝她看一眼。 人便是这样,一旦起了心思跟别人对比,便处处能找出不同来,平日还觉得幸福的日子瞬间没了滋味。 “大郎媳妇,你干啥呢,水都倒出来了,你看你裤脚都湿了。”方蒋氏经过周小花身边时,大声提醒。 方蒋氏嗓门本来就大,这么一吼,院子里所有人都看过来。 周小花顿时脸如火烧,急忙提着桶转身。 她没看到方大郎担忧的目光。 东留村不算大村,不过村里也有两三百户人家,方铮跟冯轻挨家的去打招呼,也走了大半天,当然,像梁二婶子跟马大脚这样的人家,方铮拉着冯轻直接略过的,今日来不来随他们,来了自然也是不能赶走的。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气温转暖,跟方家交好的村民陆陆续续过来帮忙,旁边近的几家早得了方蒋氏的拜托,搬来了桌子凳子跟锅碗瓢盆。 当然,村民都知晓方家的情况,跟方蒋氏交好的几家多多少少都带了些米面跟菜。 人一多,干活自然就快,张屠户父子有了龚强跟几个年轻人帮忙,很快杀好了猪,清理干净了猪毛,又将猪肉一块块割好,猪血,猪下水之类的让几个妇人端去收拾。 难得有肉吃,村民情绪高涨,便是有些隔阂的人家也难得放下心里芥蒂,在一起有说有笑。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 等菜香味飘出来的时候,梁二婶子自己端了个碗,悄摸摸地来到方家门口。 按说她还曾编排过冯轻是个扫把星,稍微要点面子的人的不好意思再上门,可这梁二婶子却不一般,她佝偻着身子,小心穿过人群,来到外头新搭的灶台便,用胳膊肘碰了碰正挥着锅铲的龚婶,“他婶,给我一碗肉呗,我家三四个月没吃肉了,实在馋得慌。” 龚婶锅铲用力朝锅边一敲,“你还要一碗?你咋不要一头猪呢?” 不得不说,这龚婶跟方蒋氏处的好,那也是有缘由的,这两人性子相似,都是眼里揉得不沙子的人。 有吃的在眼前,梁二婶子也不恼,只是将碗又朝前凑了凑,“要不,半碗也行。” 正说着,一道人影窜了过来,一个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直接攥着梁二婶子的头发,将人拽倒在地,随即骑在梁二婶子身上,举起拳头,一下下朝梁二婶子砸去,“你还我孩子!”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孩子 打人的正是老乔家的儿媳妇,老乔家就一个独苗,娶了媳妇好几年愣是没怀孕,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就因为梁二婶子的碎嘴,孩子被生生打掉了。 因为身子伤得重,这辈子怕是不容易再怀了。 老乔家这媳妇本是个胆小怯懦的,因为这事,整个人都魔怔了,只恨不得拿刀剁了梁二婶子。 梁二婶子被打的嗷嗷叫,好半天,才有人上来拉开老乔家媳妇。 “你还不快走?等着被打死啊?”龚婶提了提已经起不来的梁二婶子,没好气地说。 大家都是女人,这辈子若是没个孩子傍身,一辈子还有啥奔头? “你这个老虔婆,你不得好死!”老乔家媳妇眼睛充血,面目狰狞,明明干瘦的身体,失去理智的时候,两三个人都拉不住。 梁二婶子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吓住了,顾不得拿碗,连滚带爬的跑开。 “乔轩媳妇啊,你消消气,咱养好了身子,以后还会有孩子,为了这么个人,你再气伤了身子,可不值得。”龚婶有些同情这个年纪还不大的女人。 乔轩媳妇哀哀的哭,“不会有了,不会有。” 得知自己没法再生孩子,老乔家几人暗地里商量要休了她,重新娶一个能生的媳妇。 若是她被休回了家,哪还有脸活着。 “你可别灰心。”方蒋氏亲自将人扶起来,按坐在凳子上,安慰道:“镇子上的大夫看不好,咱就去县里,县里看不好。” 哪怕知道乔家人商量着要休自己,乔轩媳妇也不敢回去告诉爹娘,她多少回都想一死了之,却又恨极了梁二婶子跟乔家人。 方蒋氏跟龚婶的连番安慰让乔轩媳妇的悲伤再也绷不住,她嚎啕大哭。 人群外围,冯轻靠在方铮怀里,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这具身体从小就被苛待,能活到这么大已经是不容易,更别提像冯阮那般温养了。 她瞅着胸前,一马平川,心里暗道,相公会不会没兴趣? 万一以后她也不会生怎么办? 这么想着,她也问了出来。 院子里乱起来,方铮的视线也从没离开过冯轻,闻言,他思忖片刻,回道:“我自然是想有一个属于我跟娘子的孩子,若是娘子身子有碍,那我们便去荆州找大夫,荆州不行,就去京都。” 顿了顿,方铮牵住冯轻的手,“若是我命中注定无子,那我就跟娘子两个人过,方家已经有文浩,还有二嫂腹中的孩子,自然不缺我们传宗接代,若是娘子实在想要个孩子,那就跟大哥二哥他们商量着,过继一个。” 若是方铮开口就豪言壮志的表示不在意,冯轻倒是要担心,现在看来,方铮虽年纪不大,却成熟稳重,考虑事情也面面俱到,这让冯轻再次深信,方铮对她不是一时冲动。 身体放松地靠在方铮怀中,冯轻仰头,“我想要一个跟咱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会有的。”方铮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 这边两人商量好,人群中心,乔轩媳妇情绪已经平稳下来。 乔轩爹娘也在,老两口也心虚,毕竟孩子是乔轩打掉的,这件事在全村人面前闹开,他们还真不好现在就让儿子将人休了。 一个身着浅褐色袄子的妇人将老两口推到乔轩媳妇面前,“乔轩媳妇嫁到你们家,她咋样我们都看在眼里,平日里对你们也孝顺,啥事也都顺着乔轩,如今她伤了身子,你们不带她去县里找大夫瞧瞧?” 这妇人跟乔轩媳妇出嫁前也是同村的,情分自然厚一分。 妇人话落,其他人纷纷看向乔家老两口。 老乔家在村子里算是富户了,虽不至于顿顿吃肉,但是看病的银子还是有的。 他们要想在村子里落得个好名声,自然得答应。 到时候若是儿媳妇治不好了,也有借口将人休了,儿子再找媳妇也容易。 老乔是个精明人,他笑呵呵地回道:“过了年就让轩儿带她去县城瞧大夫。” 乔轩媳妇感激地看着众人,不停地抹泪。 这插曲很快过去,村民的注意力再次香味吸引。 方蒋氏大略看了看,还不到午时,已经来了起码有一百多个人,不远处还陆陆续续有人俩,若是光这个吃猪肉,一头猪怕是不够,她索性招呼几个妇人一起帮忙,将早做好的豆腐捏碎,再放些黍米粉,加入猪肉末及一些作料,捏成团子状,放在油锅里炸。 方蒋氏手艺好,肉丸香味浓郁,莫说围在一起的孩子了,便是成年人,也忍不住不停地咽口水。 众人正围着锅看的时候,院门突然出现了四个衣衫褴褛的人。 一男一女,分别牵着两个瘦骨伶仃的孩子。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水患 “这里可是东留村方家?” 靠近门口的村民打量来人,确定不认识这四人,便开口:“是啊,你们找方家人做啥?” 那一男一女大大松口气,脏污的脸上满是庆幸,女人甚至喜极而泣,抱着孩子呜呜的哭,男人歪着头,朝院子里望,一边解释,“我是他们家亲戚。” 这村民朝院子里大喊一声,叫来方老头。 自打出了方大姑那事,方老头心气不顺,对家人一直爱理不理,今日杀猪宴,干脆端个长凳坐在门口,跟年纪差不多的老头抽烟聊天,不插手杀猪宴的事。 听到喊声,方老头以为是方大姑上门,着急起身往门口走,经过方蒋氏身边时,还提醒了一句,“家里这么多人,你可得给我妹子留一点面子。” 方蒋氏气的就想扔锅铲。 到了门口,才发现来人他并不认识。 “你是?” “你是不是纪明叔公的儿子?”来人张口就问。 张老头一脸懵,方纪明是他那死了的爹。 不等方老头回答,这人拿出一块磨损严重,已经看不出原来色泽的玉佩,又说:“我祖父跟纪明叔公是亲兄弟,这是我爹临终前交托我的,他让我来找叔公。” 方老头接过玉佩,他倒是听他爹说过有一个兄长,不过那兄长几十年前就跟着他们的娘一起离开东留村的。 这都是上上辈的事,方老头知晓的也不多,他打量眼前这四人,问:“你们找我啥事?” 见方老头没否认,男人抹了一把脸,拉着身边的小男孩噗通一声跪下,“这些年我们一直扎根在桐州,去年桐州水患,我们村子被淹了,我爹我娘都被大水冲走了,我也跟几个兄弟姐妹失散,我们一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想着投奔叔的。” 这人年纪要比方大郎大些,许是一路逃难的缘故,看起来苍老的堪比方老头。 “就一块玉佩,你要我们咋相信?”门口的动静也引起了方蒋氏的注意,她被其他人拥着上前,打量了一下门口一家四口,怀疑地问。 男人顿时急了,“我真的是你们的堂侄儿。” 说完,抬起胳膊,胡乱朝脸上擦,可惜脸上太脏,越擦越是看不清模样,一旁的妇人呜呜的哭,“堂叔,我男人真的是你堂侄儿,爹跟我们说过好多回了,说咱家还有个亲戚在荆州,还说祖父临死之前叮嘱他,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回来看看。” 妇人说完,年纪小些的孩子扯着妇人的胳膊,“娘,我饿。” 本就饿了好几天,闻着香味,孩子忍不住了,哭的凄惨。 “她婶,你先给孩子盛碗饭。”方蒋氏转头跟龚婶说。 “哎。” 在场好多都是有儿子孙子的人,见着快饿脱相的两个孩子,都有些心软。 龚婶转头去灶房的时候,方铮在旁边提醒,“婶子,要给两个孩子吃点稀饭,清淡些的,别加肉,他们饿久了,不能吃硬的,荤的。” 龚婶连忙应了。 村里大多是厚道人,连忙将两个大人扶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别跪着,地上冷。” 两人被大家让进屋。 大约是没想到方家今日有这么多人,夫妻两有些局促,虽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仍旧控制着视线,尽量不把视线转向院子里几口大锅。 方铮一直站在人群外,他不动神色地打量这对夫妻。 “相公,你觉得他们真的是咱家亲戚吗?”冯轻凑近方铮,小声问。 “怕是真的。” 先不说长相,这两人面上虽然不自在,可神色还算坦然,眼底还有急迫。 等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喝完稀饭,方蒋氏又给夫妻两盛了两碗,“先垫垫肚子,有什么话喝完再说。” “谢谢,谢谢婶。”妇人又想跪下,被方蒋氏拦住。 “桐州离这里有千里之遥,你们咋找到这里的?”等两人吃完,方蒋氏干脆坐在两人对面,她直直看着两人问。 “我们是一边走一边问人,乞讨着过来的。”妇人摸着眼泪,苦涩地说:“我家小三路上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就这么没了。” 他们不是没想过在桐州附近的州县找个村子安家,可这些村子都排外,没人引荐,那些村民根本容不下他们。 没办法,两人只好带着三个孩子,不远千里来荆州,投奔方家。 毕竟隔了两辈,方家认不认他们还很难说,两人心里没底,面上越发凄苦。 “那你们就再跟着一起吃些,有什么事吃完再说,我看这两个孩子也困了,让他们睡会儿。”眼看着快午时了,大家伙都等着吃饭,方蒋氏决定道。 夫妻两连连点头,方家没把他们赶出去已经是大善了,他们不敢求太多。 在方蒋氏招呼众人吃饭的时候,方铮跟冯轻来到两人跟前。 因着两人连日赶路,多日未洗,身上味道实在有些重,村民再宽容,坐在两人身边也影响食欲,是以,两人身边空了一大块。 “桐州发生水患,圣上早安排四皇子带着赈灾银下了桐州,据说附近州县全部设了安置区,你们为何舍弃安置区,不远千里来荆州?”虽几年未入学塾,方铮却从没放弃过对外头的了解。 男人先是一愣,他没想到方铮竟然一下问到了关键处。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方铮的打算 “你有所不知,咱县里修的大多是土坝,之前接连下了半个月大雨,整个县里的土坝全决堤了,十个村能有八个被淹,等县令老爷反应过来,人都冲走了大半,县令老爷忙着命人堵住堤坝缺口跟救人,像我们这样没被冲走的,县令老爷也来不及管,后来听说上头派了个大官过来,还设了安置区,我本来也带着他们娘三去了,登记完,也领了饭食,可没几天,听说安置区里有人发烧呕吐,传言这是瘟疫,我们一家怕被传染,这才急急忙忙离开。”男人见方铮在一群村民当中尤其显眼,以为是哪家小公子,他急忙起身,恭敬地回道。 方铮温和安抚几句,男人这才松口气,暗道,没想到方家竟然能出个金凤凰,这位小堂弟看起来不一般,就这通身气质,应当是有功名在身。 思及此,他越发庆幸,自己这趟来对了。 即便方家不收容他们,他也要求着在这东留村安家。 哪怕方家来了不速之客,这顿杀猪宴村民也吃的开心,午时过后,大家陆续离开,方蒋氏将早准备好的猪肉,还有一些猪血跟猪下水递给张屠夫父子。 张屠夫满面带笑,“下回有这活还叫我啊!” “放心,咱村还有比你手艺更好的吗?”方蒋氏笑道。 张屠夫父子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龚家三口,龚婶跟龚美丽及方家几个儿媳一起收拾碗筷,打扫院子。 那妇人有心上前帮忙,可看到自己满身的污秽,又有些不好意思,妇人踌躇间,男人朝他使了个眼色,妇人这才鼓足了勇气,上前,“我看活不少,我也帮忙吧。” 说完,不等众人应声,自己拾起一旁的碗筷凳子,利索忙起来。 人多忙的自然也快,不到半个时辰,方家小院再次恢复以往的整洁,心知方家还有事要处理,龚婶带着儿子女儿离开。 如此,方家院子里就剩下这对夫妻。 没那么多人看着,夫妻两也没先前那么紧张,他们巴巴地看着方老头,“堂叔,我不求您能收留我们,只求你能看在我祖父面上,让我们暂时住几日。” “行,那你们就住下。”因着方大姑的事,方老头心里气一直没消,眼看着方蒋氏有些犹豫,他偏要跟方蒋氏作对,转头就应了下来。 外人面前,方蒋氏不好反驳方老头的话,反正也就几天,方老头默认了方蒋氏的话。 “娘,咱家一下多了四个人,那猪肉可就吃的快了。”秦淑芬凑到方蒋氏跟前,有些不甘心地说。 她声音不大不小,那对夫妻却听的一清二楚,两人很尴尬,相互看了一眼,到底也没说要离开的话。 瞪了秦淑芬一眼,方蒋氏有些为难地看着那对夫妻,“咱家人多,也没啥空房,就勉强你们住杂物间了。” “没事,没事,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谢谢婶子。”妇人感激地说。 要是这妇人跟方大姑一般,方蒋氏拿着笤帚就能将人赶出去,可这对夫妻跟两个孩子都十分的知礼,她倒是不好直接撵人。 “我也不怕跟你们说实话,你们光凭一块玉佩,一个名字,就说咱两家时亲戚,这太牵强了,而且即便你是咱家亲戚,你看我们家这破落样,也是养不起你们一家的。” “我们明白,明日我就出去找活做,谢谢婶子收留我们一家。”男人急忙起身,语气恭敬。 方蒋氏有心再说几句,可看到这憔悴的一家四口,到底也再开口。 家里没有多余的床铺,方蒋氏只在杂物间收拾出一块空的地方,铺上厚厚的稻草,又抱来一床半就不信的棉被,足够一家四口能有个休息的地儿。 安顿好夫妻两,方蒋氏出了门,直接找来方铮。 堂屋里,方老头一声不吭地抽旱烟,方铮跟方大郎各自坐在一边,冯轻靠着方铮坐,暗暗握住他的手,方铮侧头,轻柔碰了碰她的额头。 方蒋氏想了想,又去将周小花跟秦淑芬找来。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决定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商量的。 “三郎,你说咋办?”遇到大事时,方蒋氏总会第一个向方铮征求意见。 “还能咋办?自然是留在家里,我爹临死的时候也提过这事,现在人都找上门了,还能将人赶出去咋地?”方老头深深吸了一口旱烟,“我得对得起我爹。” 方蒋氏压根不理会方老头的决定,她等着方铮的回答。 “先问问他们自己想法,长期在家里住肯定是不行,若是他们想在村子里安家,就麻烦爹跟村长说说。”方铮考虑的有些远,明年他考完院试,便要动身去县学,县学不比镇上的学塾,能一旬回家一趟,去县学怕是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他舍不得娘子,自然是要带娘子去的,家里便只剩下方老头跟方大郎,及女人孩子,方大郎性子随了方老头,都是耳根子软的,若是再遇到个棘手的事,他们两人处理不来,还是要靠方蒋氏,哪怕方蒋氏再凶悍,也是个妇道人家,若是动起手,他怕方蒋氏吃亏,如今多了一门亲戚,也能照应一下家里。 这对夫妻行为能骗人,眼神却骗不得他,如今方家若是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他们夫妻以后定然会竭力帮助方家。 在听完那对夫妻说完缘由后,方铮已经在心里琢磨了。 话落,方铮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家里大事一向方铮拿主意,其他人觉得这样最好,纷纷点头。 “那就这么办,不管是不是咱家亲戚,看他们也是可怜,咱能帮就帮,又住不了多久。”方蒋氏到底也是个心软的,她见识过方大姑的为人,生怕这夫妻跟方大姑一般,方才自然是要提醒他们的,私心里,她还是觉得都是苦命人,帮一把也没啥。 秦淑芬还是舍不得外头剩的肉,“娘,那肉咋办?” “回头腌着,晾在屋檐下。”方蒋氏回了句。 “不吃啊?”秦淑芬惊了一下,若是按照娘平日里节省那样,这肉要是腌起来,怕是能吃上一年。 “再啰嗦,明日我就让三郎去把肉卖了。”方蒋氏又是一句话堵住了秦淑芬的小心思。 秦淑芬连忙闭上嘴。 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众人起身,朝外走。 方老头这时却开口,“既然能让他们住,是不是也能让进宝跟发财来家住?” 之前,他没银子,又没帮上方大姑的忙,还劝方大姑卖地,被方大姑骂了好几回,这几日都没去小溪村,方老头心里着实有些担心,就怕潘家今年过不下去。 见方老头还不死心,方大姑干脆说:“你可以去潘家过,顺便替你妹子带带孙子。” 语毕,看都不看方老头一眼,甩手离开。 方老头又看向方铮,“三郎,你说呢?” 这个儿子一向良善,连从没见过的亲戚都能收留,亲大姑家的孙子自然也能带回来养几天。 “爹——”方铮深深看了方老头一眼,“我觉得娘说的挺对。” 方老头脸色更难看了。 院子里,方蒋氏跟几个儿媳继续忙活。 今日来的人虽多,但方蒋氏手巧,让大家吃满意了,还能剩下小半头猪,方蒋氏将猪肉切成厚厚的长条状,让周小花腌起来,自己则剁骨头,打算熬骨头汤,让方铮多喝几日。 秦淑芬围着还剩下的半盘猪下水转。 “娘,咱今晚做血肠吃吧?”这时候猪下水猪血自然是不如猪肉贵的,富户一般不愿意碰这些,平日里拮据的人家想吃点荤腥,也只会买这些尝尝,秦淑芬是个好吃的,也会吃。 “要吃自己动手。”方蒋氏头也不抬气开口。 秦淑芬那么大肚子,平日里弯腰都是困难的,自己做血肠,那肯定是万分不情愿,她眼睛一转,看着朝这边走来的冯轻,笑呵呵地招手,“三弟妹,过来,咱今晚做好吃的。” “老三媳妇,别理她。”秦淑芬一撅屁股,方蒋氏就知道她要拉的什么屎,她干脆摆手,朝冯轻说:“你去绣你的花,这里有我跟你大嫂就成。” 冯轻这回绣的屏风比较繁复,需要花费大量精力跟时间,方蒋氏偶尔看了几眼,也是咂舌,眼瞅着快过年了,她想着那些官家夫人小姐会不会趁着年前就把这屏风买回去,到时候三郎跟他媳妇手里也能攒些银子。 方蒋氏跟秦淑芬的话,冯轻自然愿意听方蒋氏的,不过她还是卷着袖子上前,“娘,我也跟你,还有大嫂学学,以后能多做些好吃的给相公。” 提到方铮,本来想赶人的方蒋氏也不做声了,她招呼周小花,“老大媳妇,那你跟你弟妹说道说道。” 周小花笑了笑,“娘的手艺好些,还是娘多教教弟妹。” 抬头看了一眼周小花,方蒋氏继续剁骨头,“也成,我好歹也比你们多吃了几十年饭,三郎小时候最喜欢我做的蹄花汤。”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二郎归家 腊月二十六这天,离家许久的方二郎总算是回来了。 方二郎长相偏方蒋氏,虽不如方铮这般清隽天成,放在村里,那也是一眼就能注意到的。 “二郎,出去了这么多天,累吧,快坐着歇会儿。”方蒋氏估摸着方二郎这几天该回来了,便没事就朝门口望。 当方二郎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远门口时,方蒋氏放下簸箕,就朝门口跑。 “娘,我不累,就是想家,家里还好吧?”方二郎放下包袱,上前扶着方蒋氏。 “好,好,都好,就是你这么久没回来,家里人都想得慌。”方蒋氏眼睛泛红,都是他们做父母的没用,让孩子这么辛苦。 “娘,这次回来我多呆几天,过了十五再出去。”一个人在外的时候,方二郎满心的家人,他歪着头朝里看,“芬娘呢?” “相公!”秦淑芬披头散发,她在屋里正睡着,就听到门口的说话声了,本还以为在做梦,再仔细一听,真的是自家男人回来了,秦淑芬惊的跳起来,直奔门口。 方二郎跟方蒋氏齐齐回头,看到秦淑芬这衣衫不整的样,方二郎还没开口,方蒋氏气的直翻白眼,“你给我滚回去收拾好了再出来。” 秦淑芬平日里虽然不着调,起码出了房门衣着还算整洁的。 “娘,我这不是听到相公声音了嘛!”秦淑芬干笑一声,随即跟方二郎招手,“相公,快来。” 许多时日不见,瞧着秦淑芬胖了些,气色也好,方二郎这才放心,却也急着回房,继续跟方蒋氏拉家常。 方大郎跟方铮也听到动静了,一大家子齐齐出来。 这算是冯轻第一次见着方二郎的面,她跟在方铮身边,笑着打招呼。 毕竟是自己的弟媳,方二郎不好多看,只简单寒暄几句,便继续跟其他人说话。 回来之前,方二郎先去了趟镇子,给文浩文雅买了零嘴,又给方老头跟方蒋氏买了些茶叶。 “买这干啥,乱花钱。”方蒋氏嘴上虽抱怨,眼里喜悦却止不住。 倒不是多喜欢茶叶,儿子的孝心足够她吹嘘许久的。 方二郎一个月也赚不到一两银子,自然是没什么闲钱给每个人买东西,他干脆买了一小包白面粉,好让方蒋氏给大家蒸馒头吃。 方老头熬不过心里的担心,一大早就去了小溪村,借住在家里的方敬跟涂青夫妻趁着年前几天,去镇子上找些小工干,只留下两个孩子,让方蒋氏帮忙照看下。 许是到新地方,两个孩子有些认生,躲在杂物间不愿出来,还是文浩文雅时不时找两人玩,这才让两个孩子放开了些。 方蒋氏让文浩拿两块米糕去找那对兄妹玩,自己领着几个孩子回堂屋。 这辈子她苦过累过,也失去过孩子,可如今方蒋氏觉得自己儿子媳妇都在跟前,若是三郎能痊愈,再跟媳妇生两个孩子,她就是现在去死也是满足了。 方蒋氏看着几个孩子,暗暗叹息。 察觉到方蒋氏的异样,冯轻上前,挎着她的胳膊,笑道:“娘,明天我要跟相公去县城,你也跟我们一起吧?” 她嫁来这么些天,莫说县城,就是镇子上,方蒋氏都没去过。 上一世,逢年过节的时候,子女总愿意带着父母出去旅游逛街,想必方蒋氏也对县城是有向往的。 “娘就不去了,你跟三郎去就行,眼瞅着过年了,你给自己也买点东西。”说着,方蒋氏一拍脑门,说:“过年你要回娘家,我给你拿银子去,你看着买些,好带回去。” 一来,她要是去,三郎跟她媳妇肯定就会多花钱,二来,这一大家子她也放心不下,方蒋氏连连摆手拒绝。 “娘,今年我就不回去了。”这是上次回门之后她就决定的事。 “那咋行?”不回去是要被骂的。 “娘,我会陪着娘子回去的。”冯轻还想说话,却被方铮捏了捏手心,方铮开口说。 “这才对。”方蒋氏劝道:“哪怕是做做样子,你也得回去看,要不然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骂啊?” 得到方铮的暗示,冯轻也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娘。” 方蒋氏这才满意地点头,眼看着方蒋氏要回屋拿钱,方铮又阻止,“我前几日又抄了几本书,明日一起拿去书铺,赚的银子够娘子买新年礼了。” 大郎二郎媳妇都看着,方蒋氏也没拒绝,“那行,要是不够你就跟娘说。” 话落,她又跟周小花及刚进门的秦淑芬说:“你们回娘家的东西我也给你们准备好,既然三郎媳妇不要,那我给你们准备的一样,行不?” 不用自己花钱,这两人当然愿意。 “老二媳妇,你别在路上偷吃。”眼见着秦淑芬瘪嘴,方蒋氏就知道她又起心思了,绷着脸提醒。 “我知道了。” 因为方二郎刚回来,方蒋氏又大方一回,将昨天刚挂起来的肉割了一小片,炒了个方二郎最喜欢的笋片炒肉,又做了一碗鸡蛋野菜汤,并两小盘咸菜。 方蒋氏一大早就起来蒸了窝窝头,每人一小碗野菜鸡蛋汤,一家人吃的满足。 饭后,冯轻回屋,急着将屏风收尾。 绣好这屏风用了她足足小半个月时间,用的是后世常见的山水画,由于时间匆忙,她只绣了四扇屏的,即便篇幅小,绣出来的成品仍旧让人叹为观止。 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冯轻收尾的时候,方铮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冯轻画图的时候他在旁边看过,虽然画技了得,却远远不及当今有名大家,甚至及不上他。 可几日后再看,加了色彩,添了绣技,整张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一股磅礴之气扑面而来。 冯轻专注手上的动作,并没注意到身后,待她回神,才发觉旁边多了好几盏油灯。 “相公?”长时间未开口,冯轻嗓音有些沙哑。 方铮没开口,先递过去一碗温水,“先喝点水。” 喝了水,嗓子舒服了些,她才问:“什么时候了?你吃了没?” “已经酉时了,我让娘他们先吃了,我等你一起。”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你的体温有点高 直到这时,冯轻才发觉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她放好针线,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用力眨了眨,生理泪水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刚伸手,准备擦掉,有一只手更快一步,擦过她的脸,携走那一滴泪。 “娘子,我发觉对你的爱慕越发不由自己控制了。”方铮叹口气,上前一步,拥住眼前这具单薄的身躯。 感受到喷洒在脖颈处温热的呼吸,方铮心潮涌动,叹道:“你何时才能长大?” 方铮从来都是沉稳克制的,他习惯掌控周围的一切,起初对冯轻动心,他觉得自己尚且能将心动圈在可控的范围内,可随着时日渐久,尤其的方才看到冯轻在灯下认真做事的模样,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满腔汹涌的情感。 若方铮身在后世,此时他会想到一句话,认真的男人最帅。 同样,认真的女人最美。 冯轻嘴角一抽,她前世长到二十五,可比现在的方铮还大,随即又想到方铮的为人处世,许是古人通常都早熟,又或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方铮是她见过的这般年纪的所有人当中最让她安心的那一个。 “大约还要等三年?”冯轻试探着问。 这具身体如今才过十五,初潮未至,算不上女人,方铮应当是下不了嘴的。 呵呵呵—— 将头埋在她颈窝,方铮笑出了声,他深吸一口气,待身体的反应渐渐缓和,这才抬起头,珍重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随即拉着她的手,笑道:“吃饭去。” 其他屋里早熄了灯,院子里一阵静谧,明亮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两人身影拉的很长,冯轻朝身边的人靠了靠,半依偎在他怀中,使得地上的人影重合成一道,这才心满意足地勾起笑容。 方蒋氏给两人留了火,灶房温暖异常,骨头汤在锅里汩汩冒着热气,方铮将她按坐在灶台前,靠近火,自己回了屋,端了一盏油灯过来。 刚到灶房门口,东屋门吱呀一声打开,方蒋氏披着袄子出来,“三郎,我给你们做碗面条吧?你媳妇这都忙活了好几个时辰了,让她吃点热乎的。” “娘,不用了,我们简单吃些就行,夜里凉,你快些回去睡吧,我跟娘子吃完就去休息。”方铮低声说。 自己三儿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方蒋氏也没强求,“那你俩早些睡,明日还得早起呢。” 等方铮答应,方蒋氏这才回去,重新关上了门。 “相公,你跟谁说话?”方铮推开灶房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冯轻往灶膛口缩了缩,转头问。 “娘担心我们饿着,想给我们做饭。” 冯轻急忙起身,“这么晚了,让娘早些睡,你要吃什么我做就成,这几天我跟娘学了好多。” 带上门,方铮笑道:“我已经让她回去睡了,晚上不易多食,你别动手。” 还有什么比媳妇跟娘相处融洽更让方铮高兴的? 冯轻点了点头,晚上吃多容易积食,她盛了两碗骨头汤,又热了一下方蒋氏放在锅里的窝窝头。 两人头对着头,吃的开心。 吃完后,两人简单洗漱了下,手牵着手回了屋。 睡前,方铮照例开始讲故事,他将各种知识融合在故事里,冯轻这些日子记住了不少,心性都宽和许多。 吃饱喝足,被窝还暖和,身边是喜欢之人,耳边又有方铮平缓好听的声音,冯轻听了不到一刻钟,悄悄打了个哈气,睡了过去。 连着绣了好几个时辰,她身心俱疲。 确定冯轻呼吸平稳,方铮这才停下,他轻手托起冯轻的脑袋,将人揽抱在怀中,温热的薄唇在她额头点了点,这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两人这一觉睡的都沉,等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冯轻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自打嫁到方家后头一次睡的这么晚,她手忙脚乱地找衣服,初醒加羞愧,使得整张芙蓉面越发的清美诱人。 收回目光,方铮不自在地朝外面挪了挪,“别急,娘知晓你昨日累了,今早没叫你,便是让你安稳睡。” 平日里这时候文浩文雅早在院子里跑跳喊叫了,今日却安静异常,想必娘已经提醒过那几个孩子了。 方蒋氏越是体贴,冯轻越不好意思,她看了一眼躺着不动的方铮,奇怪地问:“相公,你怎么不起?” 平日自己要起之前,他都会先一步穿衣服起身,好方便自己下床。 方铮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侧开脸,却仍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再躺一会儿。” 穿衣服的动作一停,冯轻探手,覆在方铮额头,少倾,皱眉,“有些烫,那你躺好,我给你熬药去。” “不用。”方铮不好跟她解释,男人某些时候,温度是要比平日高些,他声音比平日沙哑了,“是昨日被子盖的多了,有些热,我没事,很快就起,你先去问问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相公,你真没事?”冯轻怀疑地看着方铮比平常红的脸,她怎么不觉得被窝热?冯轻还是有些担心,“若是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方铮难得乖巧地点头。 冯轻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想了想,还是开口,“相公,要不你今日就在家休息,我一个人去县城吧。”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她能一个人去。 “我跟你一起。”方铮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里跟身体上的躁动,这才说:“等我起床,体温便会恢复。” “乖,出去吧。”最后一句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尾音,冯轻火烧屁股一般窜出了门。 身后传来一串低笑声。 使劲揉了揉耳朵,酥麻的身体才恢复正常,冯轻心跳加速,咕哝道,“男色惑人。” “弟妹,你说啥?”话音刚落,秦淑芬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 “没啥。”冯轻捂着脸摇头。 秦淑芬却笑的别有意味,她用我都懂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冯轻,“三弟妹,都这么些日子了,你咋还这么害羞?” 正文 第六十章 你买的最甜 “怎么哪哪都有你?”冯轻还没回答,方蒋氏路过两人身旁时,瞪了一眼秦淑芬,“你有时间不会多走走啊?肚子这么大,又是头一胎,不多走走,生的时候有你好受的。” 虽语气凶神恶煞,话里话外却都是担心。 吐了吐舌头,秦淑芬撑着腰,故作不适地哎呦乱叫,“相公啊,快搀着我走走,咱去村里转一圈。” 当年方二郎娶她的时候,因着她娘家的关系,村里不少人可是看不好的,如今她都快要生二郎的孩子了,她得出去嘚瑟一番。 方二郎恰好挑完了水,他放下扁担跟桶,搀着媳妇朝外走。 “家里转不下你啊?”方蒋氏吼道,“你又给我出去丢人现眼,二郎你也是的,尽惯着她。” 方二郎笑呵呵的没作声。 反正只要二嫂跟娘在一起,家里就会鸡飞狗跳,冯轻已经习惯了这种欢脱热闹的场面,她用柳枝沾着盐刷牙,又洗了把脸,这才端着热水,准备给方铮敷敷额头。 方铮身子弱,她担心着烧退不下去,反倒更高。 结果人还没到,方铮已经穿好了衣服,束好头发,一脸自然地出来。 “相公,你怎么不多躺躺?还热吗?”冯轻上前,打量他的脸色,白皙的俊脸上带着自然红润,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我很好。”顺手接过冯轻手里的盆,方铮看了看天色,说:“今日需要去镇子上一趟,我们要快些。” 这边,方蒋氏已经端着两碗掺了黍米粉的面条过来,“你两快吃,这面条是我用骨头汤下的,三郎碗里还有一个鸡蛋。” 身为女人,即便方老头没啥本事,家里大事小事都是自己决定,方蒋氏仍旧将自己的位置放的低,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丈夫儿子先吃。 “谢谢娘。”方铮接了碗。 “谢啥,我是你娘,你两快进屋吃,外头冷。”方蒋氏催促。 两人进了堂屋,屋里没有其他人,方铮这才将卧在碗底的鸡蛋夹出来,放在冯轻碗里,“娘子多吃些,今日还要走很远的路。” “相公你吃。” 冯轻心里感动,方铮这人就是如此,虽嘴上从不说好听话,可一言一行却都能以她为先,越是这样,她越是想对他好,她刚要将鸡蛋再放回方铮碗里,手却被方铮按住,“我们午饭在县里吃,到时还要娘子付银子,午饭我多吃些便是了。” 想了想,冯轻觉得这样也行,她不再推辞。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冯轻刷了碗,跟方蒋氏打完招呼后,这才跟方铮一人提着一个包袱出了门。 这次专门去一趟镇子上,方铮主要是要跟书铺掌柜的说一声,过年以后他怕是没这么多空抄书了,既然要再次入学,他便要专心准备考试,方铮自诩学问不差,却也不会大意懈怠。 “那真是可惜了。”书铺掌柜的是真的觉得可惜,方铮字好,通常他抄的书卖的最好,再说了,以方铮的本事,十有八九是能考上秀才的,到时候学子都愿意买秀才郎抄的书沾沾喜气,这书不愁不涨价,不过掌柜的也清楚,白塔镇这个小镇子是困不住方铮的,思及此,掌柜的又多给了方铮一百个铜板,笑道:“快过年了,拿去给你娘子买些吃食。” 方铮也没推辞,笑着道了谢,“以后若是有新书,麻烦掌柜的派人通知我一声,我再过来拿书抄。” 掌柜的松口气,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两人出了书铺,方铮直接拉着冯轻去了上回买糕点的铺子。 “你喜欢吃红豆糕,这次为夫给你买。”方铮少见的有些激动,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何平日里处变不惊的自己竟能因为几块红豆糕兴奋成这样。 冯轻笑眯眯跟在他并肩而行,别说红豆糕,就是方铮给她买一个窝窝头,她都觉得高兴,若不是这古代风气不允许,她恨不得抱着方铮胳膊走。 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钱全部掏出来,只够买四块红豆糕,两块山药糕。 “娘子,你快吃。”方铮将油纸包塞到冯轻手里,催促道。 冯轻捻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重重点头,“这比上次的甜,更好吃了。” “真的?”方铮还没意识到自己扬起的嘴角。 没回应,冯轻直接将糕点送到方铮嘴边,“你尝尝。” 就着冯轻的手咬了一口,咀嚼片刻,方铮奇怪地看着她,“为何我觉得味道跟之前一样?” 难道他舌头出了问题? 扑哧—— 冯轻笑开,如此认真反驳的方铮没有平日的老成持重,却让冯轻心软一片,她笑道:“因为是相公买的,心里甜,自然吃着就更甜了。” 这不加掩饰的表白让方铮整个人僵硬,他忘了自己还在走路,脚步慌乱了一瞬,若不是冯轻及时伸手,他定要摔倒出丑。 “你啊!”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方铮失笑,随即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两人又租了牛车,去县城。 今日祁掌柜铺子里人不少,一年到头的,便是平日舍不得花钱的妇人,也愿意为自己跟儿女添置些东西。 两人刚到门口,一个白面伙计第一眼看到,便招呼祁掌柜。 “二位可算来了。”祁掌柜脸都笑成了菊花,“我想着你们二位这几日也该来了,快请进。” 祁掌柜这几日每天早早来,就为了等冯轻。 因着客人多,祁掌柜干脆将两人带进内室。 铺子里不少客人注意到这一幕,跟伙计打听冯轻跟方铮的来历,伙计得了掌柜的吩咐,左顾言它,自是不会说实话。 内室,祁掌柜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倒吸一口冷气,哪怕已经有心里准备,仍旧觉得惊艳。 经过几千年的沉淀积累,传到后世,各种绣技已经成熟,冯轻又是个有天赋的,对色彩尤为敏感,若不是这县城铺子里卖的棉线颜色不多,她会绣出更完美的作品。 “方夫人,我给你一百两银子。”祁掌柜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一个数。 莫说冯轻,就是方铮都神色闪了闪,随即又了然。 祁掌柜怕是准备用上好的框架,再将这绣品装饰一番,应当能卖个好价钱。 “方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方夫人能答应。”祁掌柜小心地查看完绣品,暗叹,这小小屏风,真是无一处不完美。 “请说。” “是这样的,若是方夫人不介意,下回再绣屏风,我愿意替方夫人出丝绸的银子。”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又一朵桃花 出神入化的绣技自然是要跟上好的布料才能匹配。 用丝绸做底,他甚至能将这扇屏风的价格翻倍,即便这样,相信也有不少夫人小姐抢着要。 冯轻却摇头,她笑道:“多谢掌柜的慷慨,不用了,待我赚到足够买丝绸的银子,自然会将棉布换成丝绸,不过不同的绣法需要在不同的布料上才能显出独特来。” 这一点作为绣品铺子掌柜的自然也是清楚的,当下,祁掌柜心下对冯轻多了敬重。 做人有底线,只凭自己本事赚钱,何愁以后不飞黄腾达? 祁掌柜是个有眼光的,当下对方铮跟冯轻两人越发客气。 而方铮自始至终眼神都落在冯轻身上,当冯轻拒绝祁掌柜的提议时,眼底温柔更浓,若不是祁掌柜在一旁,他恨不得将人紧紧匝在怀中,让她感受自己剧烈的心跳。 今日客人多,两人也没多呆,收了银子便离开。 两人提着包袱来,空手走,自然让不少客人愈发好奇,不过祁掌柜自有一套说辞。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屏风,祁掌柜自是不会轻易拿出来。 这些方铮跟冯轻都不在意,两人揣着银子出了铺子。 “相公,你想吃啥,咱现在就去。”冯轻手一挥,豪气地开口。 方铮低声笑,他没忍住,以宽袖遮挡,勾住冯轻的手,“既是娘子请为夫吃饭,那便是娘子说了算。” 沿街的饭馆不少,冯轻还看到上回两人吃饭的那家,到门口时,她脚步顿了顿,还是牵着方铮的手离开,冯轻瞅着从眼前略过的招牌,暗暗下决定,以后定要带着方铮吃遍所有饭馆。 正挣扎着改选哪一家,方铮突然定住了脚步,他指着一处小巷,说:“咱们去吃牛肉面。” “相公,说好的请你吃豪华大餐的。”冯轻跟着方铮走,一边说。 冯轻这用语让他失笑,方铮开口:“娘子有所不知,这些装饰奢华的饭馆味道不一定好,相反,这县城有几家面馆味道却是不错,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你吃了便知道。” 跟在方铮身后转了好几个弯,总算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尽头停下脚步。 在这个没有广告的时代,好吃的东西只能通过口口相传,这饭馆开在如此偏僻地段,还有人来,味道想必真的好。 正想着,一股浓烈香味窜入鼻尖。 “好香。”深深吸了一口,冯轻忍不住赞道。 “这家面馆已传了三代人,他们家卤牛肉配方是祖传的,味道很好。”方铮笑着解释。 进了面馆,冯轻才发觉这小面馆空间并不大,目测也就二三十平房,里头摆放着八九张桌子,此时桌子已经坐满了客人。 面馆主人是一家三口,丈夫负责卤肉做面,妻子招呼客人,收钱,女儿负责打扫,收拾碗筷。 “哎呀,是方公子来了?”范大婶抬头看到方铮时,惊喜地放下算盘,朝两人迎来,一边朝后头灶房喊,“老头子快出来,方公子来了。” 掌柜的还没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更快一步跑出来,她脸上带着笑,张嘴就说:“方大哥来了。” 随即看到方铮身旁的人时,笑容一僵,眼神都暗淡许多,“这位是?” “我娘子。”方铮并没打算多解释,他低头,对冯轻解释,“娘子,这是周姑娘。” 范大婶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可人家方公子是要考科举的,自然不会娶一个村姑,范大婶本以为方铮会在中举后娶一个大官家小姐,没想到竟早早成亲了,不过这样也好,也能早些绝了女儿的心思,她也能同意早些嫁人。 生怕冯轻会看出什么,范大婶招呼方铮,“方公子,若是不介意,咱就去院子里吃吧。” 周家这面馆开在前头,往里走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再往后就是家人住处,平日里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在院子里吃的。 “麻烦范婶带路。” 周姑娘刚要开口,却被范大婶扯住,范大婶笑道:“前几日你周叔改良了一下卤料方子,你正好尝尝。” “小怡,你去让你爹给方公子切一盘牛肉,再弄两个小菜。”眼见着周姑娘又要跟来,范婶给她指了个差事。 “好。”悲伤地看了一眼方铮的背影,周姑娘这才离开。 等范婶收拾了饭桌,也离开后,冯轻才凑到方铮跟前,小声问:“相公,你常来吃?” “不常来。”方铮解释,“不过是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我帮了他们一个忙,他们感激,便总让我过来吃面,我来过三四回。” “什么忙?”冯轻可没错过那位周姑娘眼中的情谊,哪怕知道方铮并无其他想法,她仍旧觉得心里酸涩,“难道是英雄救美?” 咳咳—— 方铮正喝水,听到这话,呛咳出来。 “想哪去了?”他好笑地解释,“当年有人想霸占他们的卤肉方子,是我给他们写了状子,县令大人公正,让他们保住了这家面馆。” 想必事情并不如方铮随口说的这么简单。 “相公,你是个好人。”冯轻再次强调,“能遇到相公,是我的运气好!” 冯轻突然就想开了,正是因为方铮优秀,这些女子才会喜欢,而这么优秀的人心里的人却是她,她应该高兴才对,吃醋很容易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 不得不说,冯轻无意中勘破了许多男女最容易陷入的迷障。 偶尔的醋意是情趣,若是把握不住尺度,便会让对方深感压力,对两人之间的感情并无益处。 冯轻双手托着下巴,笑意吟吟地看着方铮,眼底的情谊毫无遮掩。 “傻。”方铮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叹道:“能遇到娘子才是我的幸运。” “所以咱们是天生一对。”冯轻总结一句。 他喜欢冯轻这般直白的性子,“是,我们合该是一对。” 面上来的速度很快,范婶还要忙着招呼前头,端菜的活不得不落在周姑娘身上。 “方大哥,你啥时候成亲的?我都不知道,不知嫂子是哪里人?”周姑娘隐晦地看了冯轻一眼,随即心情越发低落,方大哥媳妇长的比自己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都是暗暗喜欢方铮的人,周姑娘跟村里的婧姐儿就不同,这位姑娘性子内敛,便是有什么话也不会扯开了说。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路遇 方铮不是愚钝的人,周姑娘隐晦的目光他又怎么察觉不到? 既然心里已经认定了娘子,他自然不会招惹别的姑娘,提及冯轻,方铮柔和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任谁都能看到其中的缱绻深情,“我跟娘子成亲有好些日子了。” 之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周姑娘正为两人倒茶,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她裙摆上,“对,对不起,方大哥,你们先坐,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感情之事可没先来后到之说,周姑娘伤心欲绝,她同情却不会心软,望着一脸淡然的方铮,冯轻偷笑一声,桌子底下,伸出脚,勾了勾方铮的腿。 待方铮看过来时,冯轻一本正经地开口:“相公,你今日表现的不错,我请你吃两碗牛肉面,你还想要啥,不要跟我客气。” 好笑地捏着她软糯的脸颊,方铮说:“那为夫就不客气了。” 牛肉面很快上来,范婶搓了搓手,对两人说:“你们尝尝味道咋样?你周叔琢磨了好几个月,快尝尝,看合不合你们胃口。” 还没开口,一股酱香味跟肉香味扑面而来,冯轻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她暗暗咽了口,眼巴巴地看着方铮。 “范婶,这面我闻着都香,想必味道比以往的更好,麻烦范婶再给我们切半斤,我想带回去让家人尝尝。”方铮说完,看向冯轻,“娘子觉得好不好?” “好。”冯轻一拍脑门,她竟然忘了要带点回去,“还是相公想的周到,范婶,切一斤吧,家里人多。” 切多了,回头娘又要说她乱花钱。 “好嘞。”范婶一边往回走,一边感叹,没想到看着温温和和的方公子竟然是这么疼媳妇的,她家小怡更没盼头了,罢了,这回她该死心了。 冯轻不是没吃过酱牛肉,那时候觉得酱牛肉的味道真好,作料都渗透到牛肉里,吃一口就让她欲罢不能,直到现在,她咽下第一口,才相信一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谁说古代作料贫乏,就做不出好吃的? 他们有最天然的牛肉,最质朴的作料,还有周叔的独家秘方,不像后世的酱牛肉,更多的是吃出来酱料味道,如今这一口下去,牛肉是牛肉,酱料是酱料,而肉香里却又夹着若有似无的酱香味,冯轻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她笑眯眯地说:“相公,我觉得我也能吃两碗。” 冯轻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胃的承受能力,两碗是吃不下,她跟方铮分吃了第二碗。 两人就着桌上的小菜,吃了三碗牛肉面。 冯轻头一回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上,“相公,以后咱还过来吃。” 话落,想到周姑娘的心思,她摇头,“还是别了。” 方铮将椅子朝冯轻身边挪了挪,伸手,小心替她揉着胃,一边回道:“若是你想吃,便让大哥或者二哥过来买便是。” 冯轻再一次感叹,方铮真是个好男人。 被别的女人惦记,并不沾沾自喜,反倒事事以她的感受为先,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她握着方铮另一只手,笑的尤为灿烂,她点头,“还是相公聪明。” 歇了半个钟,两人这才起身,准备付银子。 范婶见方铮掏荷包,急忙摆手,“方公子,你可别跟我们客气,你帮了我们天大的忙,算是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我哪能收你的银子?快收起来。” “范婶,你们也是小本买卖,哪有不收钱之理?”离开绣品铺子前,方铮特意跟祁掌柜换了碎银子,他干脆将二两银子放在柜台上,接过范婶手里已经打包好的牛肉,朝范婶点头,“那麻烦范婶跟周叔说一声,我们就先走了。” “哎,你说每回过来都这样,哪一次可都没少收你的银子。”范婶知晓方铮的性子,不好再拒绝,生怕方铮下回就不好意思再来。 “老婆子,方公子呢?”方铮两人离开许久,周老头这才急忙跑出来,巴巴地朝后院跑,一边还大声解释,“方公子啊,灶膛太忙——” “咦——”周老头看着正在收拾桌子的周姑娘,“小怡啊,你咋不多留方公子坐一会儿?” 周姑娘急忙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没做声。 “这是咋啦?”经过自家老婆子提醒,周老头也知道了女儿的心思,他不像范婶看得清,周老头觉得自家闺女长得不差,人又贤惠,若是他撮合撮合,说不得方公子就能成为他的女婿了。 眼见周姑娘浑身都在抖,范婶将还欲说话的周老头拉开,小声解释了一番。 “可惜了。”周老头长长一叹,“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大造化——” “老头子,以后别在小怡跟前提方公子了。”范婶白了他一眼,提醒。 周老头抹了一把脸,“我知道,哪怕再看好方公子,我也不愿意小怡去给人做小。” 范婶张了张嘴,想说方公子并没看上小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管咋样,只要老头子跟小怡能歇了心思就行。 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这边,冯轻已经拉着方铮去了布庄。 方铮统共也就两套衣服,而且都洗的发白,想必也不怎么保暖。 不管方铮如何拒绝,冯轻是下定决心要给方铮做两套新衣服的,无奈,方铮只好揉着她的脑袋,说:“我跟娘子一人一套,若是不愿,那便不做。” 就如她心疼方铮一般,方铮对她也是心心念念,冯轻转过头一想,这回一人做一套,下回再给相公做。 想到此,冯轻也就没拒绝。 她在街上看过形形色色身着长衫的男子,冯轻知道,若方铮换一身类似的衣服,往他们中间一站,绝对是鹤立鸡群。 “娘子帮我选——” “相公帮我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随即又相视一笑。 “其实我想看相公穿红色,成亲那日我没仔细看,想必相公穿起来必是俊逸非凡。”冯轻取笑道。 “为夫亦然。” 似乎想到两人同时穿大红衣裳那一幕,冯轻促狭一笑,“娘肯定又要念叨。” 方铮捏了捏她的手,轻笑。 最终,冯轻替方铮选了竹青色的布料,方铮替她选了浅绿色,“娘子肤白,穿这个好看。” 付了银子,两人拿着布料出了门。 刚到门口,冯轻便听到一声嗤笑,“呦,这不是方三公子吗?”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超强战斗力 迎面走来的是三个身着学子服的年轻男子,领头的一位面容微冷,神色淡漠,见到方铮时,冷淡地点了点头,并没开口的意思。 发出笑声的是紧跟在男子身后的一人,此人长相一般,身材矮小,这不是冯轻不喜此人的理由,让冯轻皱眉的是这人脸上幸灾乐祸的笑。 方铮停下脚步,待三人走近时,才抬手作揖,“祝兄,盛兄,贾兄,好久不见。” 那开口嘲笑方铮的,也就是方铮口中的贾兄,贾作胜又嗤笑一声,“可不是很久没见了?听闻方兄身子不适,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不等方铮反应,贾作胜看了一眼冯轻,又别有深意地笑道:“方兄既能携美同行,自然是无碍的,当年听闻方兄身子有恙,我等真真心急如焚,若不是碍于县学规矩严苛,我等定要抽空登门看望。” 方铮但笑不语,似乎被嘲讽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方铮不恼,冯轻却忍不住,经过这些日子的普及,冯轻已经知晓,能入县学的都是考过了秀才的,而方铮至今还是个童生,这人就是明晃晃的在打方铮的脸。 “相公,有一句话我一直不太明白,你给我讲讲吧?”冯轻扫了三人一眼,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是什么意思?” 咳咳—— 方铮捂唇轻咳。 对面三人脸色一变。 哪怕方铮从没说过自己曾经在学塾的事,冯轻也知道,以方铮的本事,成绩必然是名列前茅的。 “相公不说我也知道。”冯轻冷笑一声,看向三人,“我相公当年独占鳌头的时候你们只能缩着,你们一个两个的,是不是心里都嫉妒的发狂了?卯足了劲也摸不着我相公的脚后跟?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可劲的秀。” 说完,冯轻视线落在贾作胜脸上,满是轻蔑,“考上了秀才了不起?有本事去考个举人,考个状元试试?你自以为自己是那开屏的孔雀,人前看着好看,殊不知,你那丑陋的屁股早露在人后,别人不点明,你还不自知,当真是小人得志。” 说完,冯轻牵着方铮的手,“相公,咱走,别跟这些落井下石的小人计较,来年你去考秀才,再考举人,重重碾压这些小人。” 三人依稀还能听到方铮语带宠溺地说了一个‘好’字。 他们身后,三人面面相觑,尤其最前面的祝宏,脸上故意装出来的淡漠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羞恼跟惊惧,他不悦地看着贾作胜,“堂堂一个秀才,口舌竟败与女子,我都羞于跟你为伍。” 话落,袖子一甩,大步离开。 贾作胜又气又怒,接连被人看不起,他那张毫无特色的脸扭曲的厉害,“他,他,他竟然说耻于与我为伍,若不是为他出气,我至于跟方铮计较,继而被一个女子痛骂?” 盛超看着祝宏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嘴角,“祝兄应当是太过着急了,迁怒你罢了。” “他着什么急?” “当年在学塾,我等三人不管如何努力,始终不如方铮,尤其是祝兄,万年老二,他心里如何不忿?”盛超许是觉得好笑,他轻哼一声,“自打方铮重病,无法继续学业,祝兄这才有机会每每拔得头筹,你说,若方铮再次出现,最着急的应该是谁?” 盛超有些看不上这个没脑子的贾作胜,这人回回都被祝宏当枪使,还不自知,方铮那小媳妇说的对,若祝宏是个伪君子,那这贾作胜就是个真小人,与两人为伍,实在不是明智选择。 想罢,盛超拱了拱手,“我突然想到还有事,先行一步,你自便。”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贾作胜看着一个两个都离开,气的跳脚,“你们一个个的,给我等着。” 尚且不知几句话就离间了三人组的冯轻一边走一边小心地观察方铮。 “怎么了?”方铮偏头问。 “相公,你别难过。”想了想,冯轻安慰道。 一直面无表情的方铮轻笑出声,他亲昵地蹭了蹭冯轻,笑道:“我不难过,有娘子帮我,我很高兴。” 冯轻空出一只手,拍了拍方铮的肩头,鼓励道:“相公身体好多了,以后入了县学,好叫他们知道,当了几天大王的猴子,那还是个猴子。” “嗯。”方铮感动地看着冯轻,眼角都带着笑,“为夫才发现,我家娘子真是口才了得,有娘子在,为夫再也不怕别人的欺辱了。” “咳咳——”冯轻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子,“相公不嫌我粗鲁就好。” 再也忍不住,方铮朗笑出声。 他好像娶了一个能文能武,还能赚钱的娘子,上天待他不薄。 冯轻脸都被笑红了,心里却也松口气。 两人很快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因着这回赚的又多些,冯轻想为大家多买些东西,方铮却摇头,“偶尔买一次可以,次数多了,反倒会让人多想,这次就给几个孩子买些吃食便可。” 且不说方老头,若是知晓冯轻卖一次绣品足够家里生活好几年的,他定会要冯轻交些银子给他,他好拿去补贴方大姑,就是两个嫂子,周小花心思深,若回回带厚礼,她会觉得冯轻在炫耀,至于秦淑芬,习惯了娘子的付出,会更懒散。 人都有类似的惰性,起初还能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别人的付出,一旦习惯,若是哪一日别人不再付出,这人便会觉得别人对不起他。 是以,哪怕冯轻赚再多的银子,都没有理由养活家里人。 而且方铮很清楚,娘子每次绣这些物品都会损害眼睛,若是长年累月的做,怕是以后会早早的看不见东西。 他不可能让娘子陷入那种境地。 冯轻不知道方铮想这么多,她也没拒绝方铮的提议,她知道方铮这么做有他的考虑,最终,两人只买了些孩子的零嘴,又买了只烤鸭,这才回去。 两人回到村里时,太阳已西斜,村里炊烟阵阵,平日里四处撒野的孩子也都乖乖地回家等着吃饭。 两人刚到村头,就发现秦淑芬牵着文浩再村头等着。 见着两人,文浩眼睛一亮,“小叔,小婶!”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写春联 哪怕只买一只烤鸭,方蒋氏也心疼半天。 不大的一只烤鸭,方蒋氏愣是准备分成四天吃,反正现在是冬日,烤鸭放几天也不会坏,秦淑芬只能眼巴巴盯着烤鸭不停地吸溜口水,还是方二郎看不下去了,央求着方蒋氏割一块。 方蒋氏又想捶秦淑芬了。 总算切出五片几乎均等的烤鸭片,分给秦淑芬跟四个孩子,方蒋氏这才将剩下的收起来,并勒令方二郎看好他媳妇,若是秦淑芬偷吃,过年的肉她就别吃了。 冯轻看着婆媳两直笑。 待方蒋氏独自一人在堂屋时,冯轻才拿出十两银子,交给方蒋氏。 “三媳妇,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方蒋氏惊的失了声,半晌,才哑声问。 她觉得上次的四两银子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这十两银子,足够一家累死累活半年的,三媳妇竟然这么给她了? 她都想敲敲三媳妇的脑袋,看这脑袋到底咋长的。 方蒋氏将银子推回给方铮,“好孩子,你上回给娘的还没花完呢,这些银子可千万收好,你跟三郎还年轻,以后用银子的地方也多。” 话落,方蒋氏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声:“你能赚这么多银子的事还是别告诉你大嫂二嫂了,她们若是问起,你就说能赚个四五两,其他的都收好。” “娘,我还有,这些都是我跟相公孝敬你跟爹的,你收着。”冯轻把银子又推了回去。 她的力气自然没有方蒋氏的大,方蒋氏打定主意不收,无奈,冯轻只好装起来,“那娘若是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就跟我说。” “哎,我晓得。”方蒋氏悄悄摸了摸眼睛。 三郎能娶到他媳妇这么好的人,是他们老方家好几辈攒下来的好运气。 这一日,总算到了除夕。 这里的传统与她记忆中前世的过年差不多,唯一不同就是大人孩子脸上带着的笑。 上一世,大家生活水平提高,大多数家庭不会为吃喝发愁,过年也早没了节日该有的气氛。 这里却不同,虽所处的朝代不属于她记忆中的任何一个,然,这些村民面上洋溢的喜悦却无差别。 不少孩子都穿了新衣,围在一起各自炫耀,也有揣着糖果的,引得旁的孩子一脸羡慕。 方家因为今年多了冯轻这个新媳妇,加之冯轻太合她的意,方蒋氏打算好好准备一桌。 鸡才叫一声,方蒋氏便起身烧水。 听到动静的周小花也很快起身。 头一天方蒋氏已经将菜决定了,因着今日要祭祖,婆媳两人先准备了一些点心跟酒菜,又准备好香烛跟长案,待方家几个男人起床后便能祭祖,祭完祖先方能吃早饭。 这日方铮听到外头动静便起身。 习惯身边的温度,方铮刚离开,冯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相公?” “你再睡会儿,今夜需要熬一宿,白日也没空休息。”方铮停下穿衣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冯轻的被褥,轻声说。 “我得起床帮娘。”冯轻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能尽快清醒。 看着睡眼迷蒙的人,方铮有些心疼,“放心睡,我跟娘说。” 冯轻实在是困极,加之方铮声音太过柔和,她很快睡了过去。 确定冯轻睡熟后,方铮这才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 今日他穿的是一身长衫,冯轻按照方铮画的图做出来的。 结果跟冯轻所料的一样,同样的衣服,穿在方铮身上,自有一股清隽俊秀之感,就连方蒋氏见了都热不住赞道:“三媳妇手艺好。” 方铮与有荣焉。 “不过也是因为我家三郎长得好。”方蒋氏又说了一句。 方铮打量了一下自己,笑道:“主要是娘子做的衣服好看。” 丝毫没有意识到已经往炫妻狂魔方向靠拢的方铮嘴角带着怎么都消散不去的笑,朝堂屋走去。 方蒋氏摇头,“这孩子。” 今日除夕,周小花难得高兴,“三弟跟三弟妹感情好,娘还不高兴啊?” “高兴,等过了年,你跟大郎也做一身新衣裳。” 周小花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哪个女人不爱美? 自打看了三弟妹给她自己做的衣服后,周小花也暗暗羡慕,可她好几年也没存几个钱,眼看着两个孩子都大了,再过几年,文浩就要送去学塾,处处都要花钱。 她不如三弟妹会赚钱,只能一点点存,今年给两个孩子各做了一身新衣,又花去不少,周小花心焦的厉害。 “二郎一年到头的在外头,逢年过节也没少了他媳妇的吃穿,大郎整天跟他爹在家里忙,这些年多亏了大郎,这每年卖粮食的银子也不多,刚够一家嚼用,我也就没给你们啥钱,今年好些,你两的衣服钱我出了。”方蒋氏知晓周小花的顾忌,她说。 “这怎么使得?”周小花急忙摇头。 “有啥使不得?”方蒋氏瞪过去,随即拍板,“家里的活二郎三郎媳妇可没你干得多,这是你跟大郎应得的,她们要是有意见,让她们自己来跟我说。” “谢谢娘。”周小花心里暖,她低声说。 两人忙活好了祭祖要用的东西,方家四个男人也全都收拾好,开始进屋祭祖去。 冯轻睡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到底也是心里有事,睡不踏实,等四个男人祭完祖先,她刚洗漱好。 今日的早饭简单,就是些稀粥咸菜,按方蒋氏的话,留着肚子晚上吃,今天的饭菜管饱。 喜的秦淑芬差点挺着肚子蹦起来。 家里有杀猪宴剩下的猪肉,又有方铮跟冯轻带回来的鸭肉,方蒋氏狠狠心,又杀了只鸡,方二郎则在前一天去了一趟村前头的水塘,摸了两条鱼回来。 如此,鸡鸭鱼肉便全齐了。 做年夜饭这事,几个男人都插不上手,按照每年的习惯,方二郎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摆放好红纸跟笔墨,方铮动手写春联。 一副春联刚好,龚强就出现在了门口,手里同样拿着红纸。 跟方家人打完招呼后,龚强笑道:“今年还是我最早。” 方二郎笑道:“强子哥放心,每年三郎肯定第一个给你写。” 龚强之后,村里陆陆续续有人拿着红纸来让方铮写春联。 村里识字的人不多,比方铮写的好看的更是没有,去镇子上买的话一副春联还要五六个个铜板,一般人也舍不得。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想家 一家人整整忙到午时,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方铮也放下手中的笔,动了动手腕跟僵硬的脖子。 “相公,写了这么久,累不?要不要加件衣服?”冯轻给他端了一碗骨头汤,这是方蒋氏昨天才熬的,里头放了点枸杞跟山药,这么冷的天喝着正好。 “还好。”方铮接过碗,看着冯轻颊边一道浅浅的黑痕,伸手替她抹掉,而后温声问:“你喝了没?” “等你喝完。”冯轻喜欢方铮时不时地蹭她一下,她催道:“你快趁热喝。” 然后左右看看,很小声地笑道:“娘让我给你先盛一碗,我放了好几块肉在碗底,快些喝,里面的山药也吃了,娘说晚饭还有两个时辰。” 方铮眼中暖意更浓,他直接将碗递到冯轻嘴边,“娘子帮我尝尝这味道,是不是淡了?” “淡了?”冯轻不疑有他,张嘴,尝了一口,还咂咂嘴,回味一番,这才摇头,“没呀,娘做饭向来好吃,熬的汤味道也好,今日这汤里还放了蘑菇,我也给你挑了几片,都在碗底,你快喝。” 方铮抿着嘴看着她笑,阳光下,漆黑的眼底像是点了碎钻,让人看着心醉。 “相公,你骗我。”冯轻皱皱鼻子,艰难地从方铮的美色中抽离出来,明明是大冷的脸,她脸又开始红了。 冯轻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看脸的人,遇到方铮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个颜控? 她语气虽然抱怨,眼里却带着笑。 “娘子跟我一起喝。”方铮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冯轻的额间,“娘子信任我,才从不会怀疑我的话,我很高兴。” 方铮声音仍旧温和的,跟他朝夕相处这么久,冯轻已经能辨别出他话里还带着软软的撒娇。 这让冯轻心软一片。 “那好吧,我再去盛一碗,咱们一起喝。”美色当前,若是被婆婆骂,那就被骂吧。 冯轻心一横,就往灶膛去。 方铮跟两个孙子在方蒋氏眼里是最金贵的,就连方老头都要退一射之地,家里凡是有好吃的,都先给方铮跟两个孩子。 若她着急着先吃了,方蒋氏怕是要说她好吃了。 “等等。”方铮一手端碗,一手拉着她。 不等冯轻问,他直接拉着人去了堂屋,“娘子,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我看着娘子,已经感觉不出饿,要不,娘子帮我分担一些,替我喝半碗?” 艾玛,冯轻捂着胸口,按捺住跳动过快的心脏。 被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当面表白是一种什么感受? 那自然是飘飘然。 冯轻就这么被方铮哄着喝了半碗。 骨头汤下了肚,浑身一阵暖融融,冯轻眉眼弯弯,笑道:“相公,话本里常常写,公主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状元,以相公之才,是肯定能考得状元,今日我才发现,相公还这么会哄女孩子,以后公主看上了你怎么办?” 咳咳。 方铮手一抖,汤差点撒出来。 “娘子实在多虑,且不说为夫能不能考状元,便是考上了,也不会有公主看上为夫。” 京都世家云集,公主自然会留着需要拉拢或忌讳的世家,甚至是外族,他一个寒门出来的学子,便是有再高学问,没有家世底蕴,跟公主牵扯不上关系。 皇家公主享受无上尊荣,自然需要付出相应代价。 眼见着冯轻气鼓鼓的瞪过来,他笑着将人搂住,“为夫眼中唯有娘子是与众不同的。” 世间女子在他眼中只可分为三类,亲人,娘子,跟其他人。 而自打认准了冯轻,方铮就明白,爹娘跟孩子最终都会离开他,唯一能跟他相携到老的只有娘子,他不对娘子好,对谁好? 这些话方铮没说出口,可眼底浓浓的满足却骗不了人。 冯轻同样满足地叹口气,“相公喜欢我一日,我就陪着相公一日。” 方铮懂她的意思,他眸子一深,笑道:“那娘子就要做好陪为夫一辈子的准备了,来,再喝一口。” 就这么着,冯轻又被哄着喝下了剩下的半碗。 捂着有些撑的肚子,冯轻晶亮的小眼神飞过去,“相公,我若是胖了丑了,也一定会把你喂胖喂丑的。” 低低一笑,方铮很认真地回道:“好。” 最后,方铮端着碗出去,跟方蒋氏说,他觉得喝一碗没饱,打算再喝一碗。 方蒋氏哪里不知道这三儿子都干了啥,她故作不耐烦地挥手,“今天这一大锅,管你饱。” 方敬跟涂青夫妻,也就是杀猪宴那日找上门的方家亲戚,这几日一直在镇子上一家米铺抗米包,临近过年,工钱比平日里多些,即便这样,几日时间统共也赚了不到半两银子。 夫妻两把赚到的银子全都买了吃食,一股脑的都塞给方蒋氏。 甚至没给自己两个孩子买一口吃的。 方蒋氏越发觉得帮对了人,他们知恩图报,方蒋氏也就愿意帮,她只拿出一小包面粉,其他的全部还给夫妻两,“以后你们自己安家,这些米面都是必须的,你们自己留着,吃喝的家里都有,既然把你们留在家里,那我就供得起你一家吃喝,你俩也别多想。” 等方蒋氏离开,方敬夫妻两这才抹着眼角,别说是没见过的远方亲戚了,就是亲兄弟,又有几个能在困难的时候无偿供他们吃住? “孩子他爹,以后咱一定要报答他们。” “嗯。”方敬重重点头。 到了下午,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 冯轻前世住在南方,见雪的次数不多,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片雪花,这些雪花干净剔透,她忍不住伸手。 还未伸出去,手便被方铮抓住,拉了回来。 “别伸出去,外头冷。”雪花飘飞,似下的越来越急,地上很快落了一层,两人站在窗口,一同望着窗外,冯轻望着外头的雪渐渐出了神,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不见,方铮望着冯轻的侧脸,问:“娘子心情不好?” 冯轻摇头。 诗有每逢佳节倍思亲,人多的时候她还不觉得,呆在安静的房里,周围除了扑扑簌簌的落雪声外,似乎没有别的动静,这样的时刻,冯轻心底涌出无线思念。 直到这时,她恍然发现,来着异世这么多天,她不是不想家,而是一直把思念压在心底最深处。 方铮按住她的肩头,将人转过来,再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娘子,你还有我。” 冯轻没回应,只是用力回抱着他,将疯狂涌出来的眼泪擦在他的新衣服上。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给衣裳 没等冯轻伤感多久,方蒋氏招呼着三个儿媳妇去做年夜饭了。 因着雪大,三人只能缩在灶膛忙活。 今日是秦淑芬一年到头最勤快的一天,她那双大眼睛显得格外亮,吸着鼻子,掀开左边灶台的锅盖,闻了闻,说:“娘,我咋觉得今天的鸡肉格外香呢,你是不是加了啥香料?” 方蒋氏没理会她。 秦淑芬自顾自的又掀开另一个锅盖,再嗅嗅,“娘,大夫说了,我得多吃鱼,对肚子里的孩子好,今日除夕,你这鱼不该只做一条。” 大过年的,方蒋氏心里告诉自己,别怒。 周小花感受到方蒋氏压抑的怒火了,她小心看了眼方蒋氏的侧脸,而后跟秦淑芬笑:“二弟妹,要不,你帮忙烧火?” “烧火有三弟妹呢。”秦淑芬摆手,一脸我不方便,就看着你们干的表情。 咕噜噜—— 有人肚子饿的响。 秦淑芬也不尴尬,她摸着肚子,“孩子啊,你是不是饿了?别着急啊,你奶马上就给你拿吃的了。” 话落,秦淑芬瞄了一眼方蒋氏,见方蒋氏正和面,压根没应和她的打算,便朝周小花跟冯轻挤挤眼睛,同时伸手,捻了几块块已经切好,摆放在盘子里的烤鸭片。 “老二媳妇!”方蒋氏擀面杖一拍,“你给我滚出去。” 她就不该指望这老二媳妇能管住自己那张好吃的嘴。 秦淑芬抖了一下,烤鸭片掉在地上,她急忙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往外走,“那我去看看相公。” 方蒋氏深吸一口气,她担心自己忍不住会把手里的擀面杖砸过去。 “娘,这大过年的,你别生气,二弟妹就这样,今日菜多,她想吃就吃些,反正也没别人瞧见。”周小花正切泡好的蘑菇跟笋丝,方蒋氏承诺要给她跟大郎做衣服,她这几日对方脸上一直带着笑,对方蒋氏也越发尊敬。 “都是老二惯的。”方蒋氏脸色稍霁,语气仍旧有些紧绷。 周小花朝冯轻使了个眼色。 “娘,能吃是福,二嫂也就是喜欢吃了些,别的大毛病没有,你看她对二哥多上心,没事就逗着二哥乐,二哥在外头累,回到家可不就想开开心心的吗?”冯轻斟酌了一下,开口。 要说方蒋氏最在意的,那自然是几个儿子跟孙子,从儿子角度劝,方蒋氏心果然就软了,心头怒火也就消散,不过嘴上仍旧不饶人,“就她那样,大毛病可不止一个两个。” 闻言,周小花跟冯轻相视一眼,无声一笑。 三人又忙活了一盏茶工夫,涂青走了过来。 “婶子,有没有啥需要我忙的?”涂青脸上带着不自在的笑,她吃住在方家,总想着要帮忙,可自己这一身寒酸样,又不好意思出现,思忖半天,这才扭捏着过来。 “哎呀——”待方蒋氏看清涂青身上的衣服,皱眉,“你这袄子还没干,咋就穿着了?这外头还下着雪呢,得多冷。” 涂青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日来方家时穿的,袄子破旧,好几处都露出黑乎乎的棉花,她们一家空手来,根本没换洗的衣服,就只能趁着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袄子洗了,一夜时间,哪怕再薄的袄子也干不了,实在没办法,只好把衣服穿上。 涂青脸有些发紫,她不好意思说话。 “你说你这孩子。”方蒋氏放下擀面杖,“你要是不嫌弃,我还有件小袄子,就是下地干活时候穿的,有些破,不过都补好了,我拿给你。” 涂青已经是冷到了骨头里,别说袄子了,就是稻草衣服她都愿意穿。 “娘——”冯轻叫住方蒋氏,“你的衣服嫂子怕是不合适,不如拿我的吧,我这不是新做了衣服吗,旧的就给嫂子穿吧,嫂子别嫌弃啊!” 方蒋氏身量高,她的衣服涂青穿着应当大,而且说是下地穿的,来年要是干活的时候,方蒋氏还是得穿的。 方蒋氏打量了一下冯轻跟涂青的身高,也差不了多少,就点了点头,“那你去拿。” “谢谢,谢谢弟妹。”涂青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再次感激老天爷,让他们一家遇到了好人。 “哎,是个可怜人啊。”冯轻带着人离开后,方蒋氏叹了一口气。 周小花虽然心思重,可不是个心思坏的,她也暗暗想了,等娘给她跟大郎做了新衣服后,要是那涂嫂子不嫌弃,她就把自己的旧衣裳也给涂嫂子一件。 涂嫂子一家四口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破了,怕是洗洗就能烂。 想到那两个孩子,周小花眼睛亮了亮,“娘,涂嫂子怕是把方大哥跟两个孩子的衣服也都洗了,我想起来大郎有一件衣裳,有些小了,改改应当能给孩子穿,虽不是袄子,也能御御寒。” 周小花本打算要把衣裳改小些给文浩穿的。 “这个主意好,那你现在就去拿,再去问问二郎跟他媳妇有啥不能穿的衣裳,改改补补,好歹别让他们一家四口冻着。” “哎,我这就去。” 很快,方家人翻箱倒柜,找出来好几件暂时穿不上的衣裳,不过袄子只有一件,还是秦淑芬做姑娘时穿的,太破,却又舍不得扔,这才压在箱底的。 冯轻手巧,她干脆将里面的旧棉絮扯出来,改成两件孩子能穿的袄子。 毕竟是外男,冯轻不好给方敬改衣服,他干脆就将几件单衣全部穿在身上,这也总算能暖和些。 有了穿的,方敬一家四口这才出门。 晚饭时分,雪慢慢停了。 方家人跟方敬一家四口齐齐聚在堂屋,几个大人坐主桌,方蒋氏又把灶房专门切菜的小木桌擦干净,搬到堂屋,让几个孩子坐。 虽然屋外寒风刺骨,屋里却暖意融融,尤其是众人面上皆带着笑,让整个身心都暖起来。 饭桌上,方敬端着酒杯,领着涂青跟三个孩子起身,“叔,婶,你们一家就是我方敬一家四口的救命恩人,旁的话我不多说,以后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孩子,只要你们有需要,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何为爱不释手 一顿年夜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菜容易冷,热起来不仅费柴火,味道还会变差,众人也没有吃很久,吃完饭,天才将黑。 雪白的天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亮眼。 今年喜事多,方蒋氏大手一挥,买了两串炮仗,先由方大郎挑着放了一串,几个孩子捂着耳朵,兴奋的小脸通红。 有一家放,除了要守孝的人家,及实在买不起炮仗的人家外,其余人家也陆陆续续跟着放起来。 一时间,整个村子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 在这一串鞭炮声中,一道火光冲向天际,随即四散开。 “是郑家在放烟花。”一家人聚在门口,往天上看,秦淑芬满脸羡慕,“娘,你咋不买点烟花?三弟娶媳妇,我又要生孩子,咱家可是双喜临门,娘,咱家也该买点烟花放,让村里人羡慕羡慕。” 这些年家里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别说烟花了,就是炮仗都是头一回买。 而郑家是东留村最富的人家,每年别人家放鞭炮,他家都放的烟花,村名一年到头也就见过这一回,基本全村人都仰着头看。 “花那钱干啥?”方蒋氏心情好,就不跟秦淑芬计较,她难得语重心长地教育这个二儿媳,“这烟花放完,银子就没了,除了炸一下好看,能吃还是能喝?你要是要当娘的人了,以后手里有银子,也要多替二郎跟孩子想,别整天尽整些没用的,没事你也多跟你大嫂学学。” 秦淑芬嘿嘿的笑,一脸依赖,“这不是有娘吗?” 方蒋氏又想发火了。 月色下,冯轻跟方铮站在最后,两人同样朝天空看去。 这里的烟花很单调,散开的烟花甚至发出惨白的光,远不及上一世各种形状颜色,看着其他人一脸惊艳的表情,她默默看天,竟然这觉得这惨白的烟花挺美。 正想着,手上一阵暖,却是方铮勾住了她的手。 “娘子若是喜欢,以后我带你去京都看,那里的烟花应当更好看。”方铮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 热气扑到耳边,冯轻半张脸有些痒,她缩了缩脖子,抓住方铮的手,“那我等着相公。” “走,我带你出去转转。”冯轻那一场无声哭泣让方铮现在想着都心疼,娘子平日里温温和和,见谁都笑,方铮却早看出来她心里有事,偶尔夜里还会咕哝两声,那奇怪的话他琢磨了好些天都没弄明白,不过娘子不说,他就不问。 此刻的方铮总想做些什么,让娘子能开心些。 嫁来这么久,冯轻还没好好转过村子,她点了点头。 跟方蒋氏说了一声,两人牵着手往外走。 看着方铮两人离开,秦淑芬也挎着方二郎的胳膊,大声说:“相公,咱也去转转。” 方二郎还没回答,方蒋氏沉声说:“你给我消停点,那么大肚子,外头雪厚,容易滑,摔了咋办?” “不,不会的吧?”秦淑芬虽跳脱,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有孕之人可禁不起摔,尤其她这么大的肚子。 “你出去试试?” 秦淑芬怂了,乖乖地站在方二郎身边看烟花。 虽短短两个多时辰,雪已经铺了厚厚一层,方家院子跟门口扫除一条道,可不是家家都如方家一般,在门口扫出道的。 两人停在方家院门不远处,冯轻无辜地看着方铮,指了指脚下的雪。 这么厚的雪,一脚踩下去,肯定是灌了满脚。 这时可没雨靴之类的鞋子,便是有,那也是有钱有势才穿得起的。 方铮摸了摸鼻子,他着急带跟冯轻两个人相处,竟忘了这茬。 朝周围扫了一眼,方铮将人朝后带了带,让她站在还算干净的地方,说:“你呆这里。” 自己则回到方家院外墙角处,哪里堆放了不少石块,是之前垒猪圈剩下来的。 方铮一手拿一块,回到冯轻身边,往她脚前一放,“踩这上面。” 两块石头隔了有一步距离,方铮转身继续拿。 “相公,等等——”冯轻叫住人,不敢置信地问:“你就打算用石头给我铺一路?” “有何不可?”银白的月光下,方铮挑了挑眉,笑容竟似带着邪气。 这么一个如玉一般的人,尤其今天还穿着新衣裳,俊美的更让人心醉,那只拿笔的手此时沾满泥,他不以为意,这样的方铮让冯轻心头疼了一下。 她走向方铮,掏出帕子,小心擦干净手上的泥,“我突然不想出去走了,咱们就在家里看看也挺好的。” 眼底柔的能溺出水来,方铮也顾不得自己手冰冷,他捏了捏冯轻腮边的肉,笑道:“娘子,你这么好,我总会忍不住每日都多喜欢你一些,也总想对你更好。” “将心比心,我也舍不得你为我铺路。”冯轻也不扭捏,她干脆伸手,搂着方铮仍旧有些细瘦的腰。 满足地将人抱在怀里,方铮叹道:“娘子,为夫总算知道何为爱不释手了。” “啥叫爱不释手?”冯轻抬头,望进这双深到谈不到底的眸子,故意眨眼问。 “就是太喜欢娘子,想抱着娘子不放手。”就当看不到冯轻脸上的狡黠,他认真地解释。 眷恋地在他肩头蹭了蹭,冯轻抱着方铮的手用力,“那我对相公也爱不释手。” 无边月色下,雪白天地间,气氛正好。 偏有人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打破这一方天地的温馨。 “小叔!”文浩穿的跟个球似的,他手里抓着一把雪,冲到相拥的两人跟前,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小叔,小婶,你俩干啥?” 急忙退出方铮的怀抱,冯轻笑道:“你小叔差点摔倒,我扶了他一下。” 方铮嘴角微勾,看着文浩望过来的单纯的小眼神,点了点头,“你小婶说的对。” 文浩不疑有他,“那小叔你快回去换衣服。” 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冯轻,“小婶,我娘允许我堆雪人,咱来堆雪人吧,还有方阳他们。” 方阳是方敬儿子。 冯轻还真没堆过雪人,她有些意动。 “文浩,方才我好像看到那边有只鸟从树上落了下来。”冯轻还没来得及答应,方铮指着前方一棵老树,说。 “真的?”文浩眼睛睁大,撒腿就朝老树跑,“我去看看。” 噗通—— 没跑两步,圆鼓鼓的小身子歪了一下,一屁股坐雪地上。 方铮上前,将人提了起来,排掉他身上的雪,“你看,没人扶着容易摔吧?快些回去,小叔帮你去看。” 说完,朝方阳看了一眼,“麻烦你带着文浩回去。” “好。”虽然这个远方小叔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可方阳就是打从心底怕他,他小步上前,不顾文浩反对,拉着文浩就回了院子。 “相公,你骗文浩。”她没看到有鸟雀落下。 咳咳。 清了清嗓子,方铮说:“我只想跟娘子两个人堆雪人。”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想通 翌日一早,东留村的许多村名就发现,一夜过后,方家院门口多了一个圆滚滚的雪人,雪人有着圆溜溜的黑眼睛,通红红的长鼻子,脖子上还围着一个红布条。 整个形象憨态可掬,惹的村里不少孩子围着雪人转。 文浩在人群中乱窜,兴奋的小脸通红,最后停在雪人旁边,很嘚瑟地告诉众人,这是他小叔跟小婶堆的。 村民没想到从小就懂事到不知童趣为何物的方铮竟能在成亲后做出如此孩子气的事,纷纷取笑,“这三郎娶了媳妇倒是越来越会玩了。” “可不是,还记得三郎五六岁的时候,别的孩子见天的上山抓鸟,下水摸鱼,就他不知在哪寻摸出一本书来,没事就蹲在地上,用树枝学写字。”方家邻居大婶笑道。 “是啊,自那时起,我就想着,这孩子以后肯定会有出息。”有人附和。 众人说话并没压低声音,说笑声带着善意。 院中,冯轻悄悄拉着方铮衣袖,小声问:“相公,你真没打过鸟,摸过鱼?” “我自小的兴趣便是看书习字。”方铮仔细回想了一下,回道。 冯轻头一回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方铮。 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稳得住的人了,自小对刺绣感兴趣,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学习钻研绣技,可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爱看动画片,爱跟别的孩子一起玩的。 伸手,拍了拍方铮的肩头,冯轻说:“相公,你以后一定能成大事。” 即便这世间有一种小时了了,大未必了的人,显然方铮是不属于此类,方铮就是后世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优秀到大那种。 方铮趁机抓着冯轻的手,肯定地说:“任何大事也不及娘子重要。” 心跳又开始乱了! 冯轻空余的手捂着胸口,睁大眼看着方铮。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察觉到冯轻异样,方铮脸色一变,弯腰,直接将人抱起来,“我带你去医馆。” 哪里想到因为自己一个表情,方铮反应会如此大? 冯轻急忙搂着他的脖子,“相公,我没有不舒服,你快放我下来,你自己还不舒服呢!” 虽这几日咳嗽的少了些,可还是不能剧烈运动,冯轻就要从他怀里往下跳。 “慢些。”冯轻挣扎的太厉害,生怕将人摔了,方铮这才小心将人放下。 站定,冯轻觉着脸上有些燥热,她稍微退开点距离,觉得呼吸顺畅了些,这才斜了方铮一眼,“我只是觉得相公越来越会哄人了。” 哄女孩子这事也能无师自通? 冯轻这一眼娇俏中带着少见妩媚,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睛几乎能看到他的心里,方铮身体跟着颤了一下,他抓紧冯轻的手,“只要是面对娘子,我总忍不住想把心里想到的最美的,最好的承诺全部说给你听。” 若不是怕吓着冯轻,他哪里会如此克制? 轻笑一声,冯轻抽出自己的手,而后踮起脚,捏住方铮脸颊上的肉,捻了捻,嘴里说道:“我看看相公的脸皮是不是厚了。” 手中的触感滑腻微冷,摸着着实舒服,冯轻忍不住又捏了捏,煞有其事地自问自答:“的确厚了许多。” 俊脸被她扯的变了形,方铮眼角带着笑,声音有些模糊,“为了娘子,便是厚如城墙,为夫也愿意。” 这么一个谦谦君子在短短不到一月时间,就变的满口甜言蜜语。 这一切都因为她,这一瞬间,冯轻觉得很有成就感。 她笑倒在方铮怀里,搂着他的腰,故作凶狠地说:“相公这些话只能说给我听,若是让我知晓你用同样的话哄别的女人,我就——” “棒打鸳鸯!” “娘子放心,为夫只愿跟你做交颈鸳鸯。”似乎是放开了某种束缚,方铮觉得只行动还不足以表达自己对娘子的喜爱,他恨不得将冯轻揉进自己胸口,让她看一看自己的心意。 方铮做梦都没想到,他能如此在意一个女人。 满足地靠在方铮身上,心头的轻愁也消散许多。 她会在这里好好生活,有一个爱人,再生两个孩子,只愿异世的父母能尽早走出悲痛,余生平安顺遂。 “小叔小婶,吃饺子啦!”文浩扒在门边,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冯轻抬头,让方铮看到她脸上纯粹的快乐,她拉着方铮的手,笑道:“相公,昨夜娘说了,今日吃完早饭,咱们跟大哥大嫂一家去隔壁镇子的庙会。” 昨夜几个孩子睡得早,大人寅时才陆续去睡,方蒋氏更是一夜未眠,趁着其他人睡觉的时候包好了饺子,孩子们起床后才开始下饺子。 一年也就这么几个喜庆日子,哪怕是穷苦人家,也都愿意开开心心的过好这个年,以祈求来年能和顺一整年。 饺子是肉跟野菜馅的,当然,野菜要比肉多得多。 “娘,我都吃了三个了,咋没一个里有肉呢?”秦淑芬恨不得用手扒拉开饺子馅,好看看里头有没有肉。 “你昨天吃的肉还少?”方蒋氏将煮好的鸡蛋给了方铮一个,四个孩子各一半,“这饺子馅里我可是放了不少猪油。” 味道不比肉馅差。 “娘啊,我天天吃肉都不嫌多。”秦淑芬将吃了一半的饺子放到方二郎碗中,自己重新挑捡一个。 方二郎也不嫌弃,一口吃完,笑呵呵地说:“吃肉好。” “我看是没饿着你!”方蒋氏起身,直接将秦淑芬剩下的半碗饺子抢过来,对方二郎两口子说:“你俩就吃一碗。” 眼见着方蒋氏真要变脸了,秦淑芬不敢吱声了,委委屈屈地跟方二郎吃了一碗饺子。 吃罢了饭,方老头到底还是趁着方蒋氏不知道的时候,揣着一碗饺子往小溪村赶去。 方蒋氏站在院门口,看着方老头匆忙的背影,面色不变。 因秦淑芬肚子大,不宜出远门,外头又拥挤,哪怕她都眼红的快哭了,方蒋氏也没松口,她跟方二郎在家陪着她。 方敬夫妻身上一个铜板没有,也不好意思跟着一起出去。 方蒋氏这才决定让大郎一家跟三郎一家出去。 正文 第六十九章 你有两副面孔 白塔镇隔壁镇子叫梁湖镇。 梁湖镇除了码头外,最有名的便是一处名曰清凉观的道观,此道观常年香火鼎盛,附近百姓没事总愿意过来拜拜三清真人,据闻,清凉观观主是一位道行高深的大师,会抓鬼,会看风水,还能算命。 曾有落魄的人得了大师指点后,三两年便发了家,自此青云直上,荫庇后人。 从那以后,每年新年往清凉观跑的人越发多了,渐渐的,清凉观山脚就形成了规模不小的市场,亦为庙会。 梁湖镇离白塔镇不远,坐牛车半个时辰能到,不过新年头一天,想出门逛庙会的人多,尤其是年轻人,更是比比皆是,周围几个村子的牛车都不够用。 方蒋氏提前就跟鲁二叔说了,又在年前给鲁二叔送了一回礼,鲁二叔牛车上特意为方家几个人留了位置,等方家人到时,鲁庄招呼人赶紧上车。 牛车离开村子,一路上有不少人追上来问,看能不能挤一挤,让他们上去。 方家一家紧靠着前头赶车的鲁二叔坐,方大郎跟周小花各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靠里的两个空位上,方铮让冯轻贴着周小花坐,自己则贴着冯轻,坐在最边上。 “相公,你身子还未好,不能坐在边上吹风,还是我坐外头吧?”冯轻小心将方铮的旧袄子披在方铮身上,又试了试他的手,发觉温热,这才放心。 方铮脸上带笑,任由冯轻动作,直到冯轻握着他的手,他才用力回握着,“娘子,我不冷。” 随即,靠近冯轻耳际,轻笑道:“靠着娘子,我便不由心热,心热身体自然是暖的,娘子放心。” 俏生生地瞪了方铮一眼,冯轻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道:“相公,这可是在外头,给我端起你公子玉如的架势来。” 噗—— 他家娘子实在是——可爱。 哪怕满车的人看着,方铮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为夫遵命。” 话落,方铮周身气息一边,虽面上仍旧带着笑,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笑容多客套,嘴角牵起的弧度就像是精心量过的一般,让人瞧着心生愉悦,却又怎么都靠近不了。 这变脸速度让冯轻看着咂舌,她侧头,仔细端详方铮的表情。 一模一样! 她发现了,这表情竟然跟新婚第二天他看向自己时一模一样! 虽然她明白,两人当日不过是陌生人,方铮摆出这么个表情也无可厚非,可心里头还是气! 她没忍住,抓起方铮的手,低头,使劲咬一口。 直到看到白皙的手背多了两排压印,这才满意地放开。 方铮一脸莫名,哪怕再聪明,有些时候他也猜不透女子的心思。 “相公,我是谁?”冯轻凑近方铮,咬牙切齿地问。 略微思忖片刻,方铮恍然,他反手将人搂着,脸上端出来的温和有礼消失不见,眼中闪着真切可见的笑,“自然是我娘子,是为夫最在意的人之一。” 这还差不多。 冯轻不是纠结之人,她能感觉出来方铮对自己的改变,每每见着自己,他眼底的喜悦骗不了人。 冯轻轻轻揪着方铮的面颊,“相公,我发现你有两副面孔。” 漆黑的眸子一闪,在冯轻看不到的地方,他手指微微一颤,随即用力抓住长袍下摆,面上却始终带着亲昵地笑:“娘子为何这么说?” 既然要跟娘子过一辈子,他早便打算让娘子看清他的真面目,当然,为了怕引起娘子的厌恶,他不会一开头就让她看透自己,今日只是一个开头,他会让娘子一点一点习惯他的改变,再彻底认识真实的他。 “你看别人时的你是另一个你。”冯轻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方铮,直到看的自己脸都要红了,她才斟酌着说。 真的爱上一个人,注意力总会离不开他,也就更容易发觉对方面上的细微差别,同样的笑容,因为眼神不同,冯轻就能断定方铮那一抹笑容是敷衍,哪一抹笑容是真心。 她不反对方铮有两种面孔,甚至觉得这样能保护他。 卷长的睫毛微微一颤,薄唇都苍白了许多,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刻,他却有些胆怯,甚至无法跟冯轻对视一眼,生怕看到冯轻脸上的厌恶。 自嘲一笑,方铮退缩了,他想开口解释,那不是他。 话还没说出口,耳边传来冯轻的说话声,“不过我喜欢这样的相公。” “什么?”惊惶抬头,方铮清润的嗓子沙哑低沉。 “我喜欢相公这样。”冯轻抓着方铮冰凉了的手,搓了搓,“相公待我真心我知道,但是外头凶险,相公还是要保护自己,若不是真心信任之人,相公不要让别人知晓你的真实面目,不然会受伤。” 心弦猛地就松了。 方铮俊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极灿烂的笑。 “我听娘子的话。”方铮将人抱紧,很不要脸地说:“为夫不知外头凶险,以后还望娘子能时时提醒,否则,为夫这小身板定会让那些坏人啃的骨头都不剩。” “放心吧。”冯轻豪迈地拍着方铮的肩头,“有我呢!相公别担心。” “多谢娘子。”方铮眷恋地蹭了蹭她。 “客气啥,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冯轻豪气干云。 方铮脑袋埋在冯轻肩头,不让她看到自己抑制不住的笑容。 牛车统共那么大,两人之间的互动自然逃不过方大郎跟周小花的眼睛,周小花有些羡慕地看着方铮夫妻,随即看着怀中的文雅,又释然。 “小叔,你咋把小婶抱在腿上?”文浩小捣蛋又跳出来了,他拍着方大郎的胸口,“就像这样。” 在文浩眼中,他坐在方大郎腿上,文雅坐在周小花腿上,小婶就应该坐在小叔腿上。 “你小婶是大人了,不能坐——”腿上这两个字周小花实在说不出口。 文浩这嗓门大,满车的人看过来,有几个村民抖着肩膀,忍着笑,周小花一脸尴尬,急忙捂着文浩的嘴,生怕他又说出惊人之语。 文浩大眼睛滴溜溜地在车上转了一圈,发现果然没有一个大人坐在另一个大人腿上,这才失望地看着他小叔小婶。 正文 第七十章 爱吃糖葫芦 巳时末,牛车总算到了清凉观山脚。 偌大的街区已经挤满了百姓,小贩按秩序,分别将摊子支在街道两旁,中间留了行人走路的空隙。 除了上辈子的地铁上跟过节时的景区内,这还是冯轻第三回见到人口密度如此大的地方,她咽了咽口水,看向方铮,“相公,咱们怎么挤过去?” 许多大人怕挤到孩子,都把孩子扛在肩头,难得过节,这些爹娘也大方一回,买了些零嘴让孩子边看边吃。 文浩眼巴巴地看着其中一个孩子手上拿着的糖葫芦,还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下,文浩看着他娘,“娘,我想吃。” 文雅口水已经先一步流了出来,淌了一下巴,张着小手,“吃,吃。” “他娘,给孩子们买一根吧。”方大郎这小家从来都是周小花做主,银子也都是周小花存着的,看着自家儿女可怜巴巴的模样,方大郎实在心疼。 “大哥大嫂,你们带着孩子不方便过去,我跟娘子去买。”方大郎学其他人,把文浩放在肩头坐着,文雅却被周小花抱在怀里,若是挤进去,怕是会碰到孩子。 “三郎,要不你帮我带着文浩,我去吧。”方大郎怕方铮这身板也经不起挤,他开口。 “你跟嫂子就在外头等着,我们去去就回。”他的身体他自己知晓,况且,方铮极想在外头光明正大地将冯轻揽在怀里走。 方铮拉着冯轻朝人群走。 “哎,三郎——”钱还没给他呢! 周小花将带来的银子包裹了三四层,就放在袄子内侧特意缝的布袋里,前面又抱着文雅,这样安全,拿银子却不容易。 方铮听到了,并没回头,他头一回觉得逛庙会是如此有趣的事。 太过兴奋,方铮还咳嗽了两声。 “相公,你别急,我看到那边好几个人卖糖葫芦的。”冯轻小心拍着他的背,劝道。 方铮笑看着她,并不解释。 到了人群中,方铮总算如愿将人抱在怀中,尽量不让周围人碰触到怀中的人。 “相公,我自己走,你小心些。”眼见着摩肩擦踵的人群不停地在眼前来来回回,方铮被挤的路都走不稳,冯轻担忧地抱着他的腰,也跟着一步步朝前挪。 “人多,我不放心你自己走,乖,跟着我。”方铮凑到冯轻耳边,说完,似乎无意一般,薄唇擦过她的脸颊。 身体僵硬一瞬。 冯轻转头看方铮,却见他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狭长的眸子闪烁着少见的光芒,“怎么了?” 冯轻突然就笑了,她叹息一声,学着方铮的样子,凑到他耳边,笑道:“这是给你的回礼。” 待她离开时,红唇擦过方铮脸颊上同样的位置。 错愕片刻,方铮低笑一声。 这就是他的娘子,善良却有底线,直白却又可爱。 满足地再将人搂紧了些,方铮感叹一声,“真好。” 两人挪了半晌,才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冯轻开口,“要两串——” “三串。”方铮接口道。 出来之前,冯轻已经在方铮的荷包里塞了一些碎银子跟铜板。 不论是后世还是此刻身处的这个时代,许多男子甚至将尊严看的比性命更重要,目前方铮还没有这个倾向,即便这样,冯轻也舍不得让方铮两手空空的出门。 她一直知道,爱护是相互的。 方铮付了钱,三根糖葫芦十个铜板。 回去的路上,两人被人群挤到了路旁。 “娘子,等一下。”旁边有一个画糖人的摊子,摊主是一个头发胡子皆发白的老人,老人衣着陈旧,却干净整洁。 别的摊子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停下来询问买东西的人亦不少,唯有这个画糖人的摊子,过往的人只要问了价钱,皆转头离开。 “花草鱼虫五个铜板,画人十五个铜板。”老人扫了一眼方铮跟冯轻,面无表情地开口。 方铮只略微看了一眼插在摊子上的各色糖画,便开口:“两个人,就照着我跟娘子捏。” 而后又随意拿了两个动物糖画。 老人技术娴熟,动作流畅,他仔细端详方铮跟冯轻两人,面上总算带了点笑,前后不到一刻钟,两个形象的糖人便完成。 “多谢。”方铮道谢。 老人收回视线,淡淡回道:“浓情蜜意固然容易让人沉迷,平淡真诚才能长久。” “晚辈受教。”方铮恭敬地朝老人行了一礼,“浓情蜜意也罢,平淡温暖也罢,我都与娘子相伴到老。” 老人不再开口,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再给两人。 方铮也不恼,他将自己的糖画给了冯轻,自己则捏着冯轻的糖人像。 又费了许多力气,两人总算是挤了回来。 将糖葫芦跟糖画分别给了两个孩子,方铮将第三串糖葫芦递给冯轻,“娘子尝尝。” 冯轻没拒绝,自打十岁以后,她就没尝过这些街边小零食,闻着麦芽糖特有的香味,冯轻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味道不算多好。 “怎么样?”方铮期待地看着她。 他从未尝过,自是看不出这些果子哪个甜哪个是酸的。 “相公尝尝。”冯轻将糖葫芦递到方铮嘴边,含糊地说。 就着冯轻的手,方铮咬下一个。 这一幕惊呆了方大郎跟周小花。 在他们的记忆力,他们家三郎可是连吃饭都很讲究的一人,怎么会在大街上毫无形象地吃这些东西? 咬破果子的那一刻,方铮连扭曲了一下。 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让他做不出当街吐食物的事情,他囫囵咽下果子,朝冯轻伸手,手悬在冯轻下巴处,“娘子,太酸涩,快吐出来。” 冯轻摇头,酸的眼泪都出来,她眼睛一闭,将糖葫芦咽了下去。 “相公买的,难吃也想吃。”冯轻含着眼泪解释。 “傻。”不由分说地将糖葫芦夺下来,“恰好我喜欢吃。” 于是,众目睽睽下,方铮一口一个,吞掉了所有糖葫芦。 冯轻眨眨眼,看向面色如常的方铮,分辨不清他是真喜欢,还是为了不让自己被酸到。 “小叔,你喜欢吃,我这个也给你。”文浩将外头包裹的糖舔干净后,剩下的一串果子递到方铮面前。 方铮看着被舔的亮晶晶的果子,抽了抽嘴角。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试探 清凉观香火鼎盛,信众的虔诚信仰是后世不能比的,甚至有百姓三拜九叩的上山,想用诚心打动三清真人,以求心中所愿。 方大郎跟周小花去了布庄,方铮跟冯轻与他们约定好了汇合时间跟地点,两对夫妻便分开走。 既然来了一趟道观,两人索性决定上山走一圈。 两人来的晚了些,往山上走的人比下山的少。 哪怕清凉观在附近村落再有名,也不过是个镇子上的小道观,没有上头拨银子,县令大人自然也不会主动给道观修路,至于清凉观,本身都要靠十方信众供养,自然没有多余的银钱修葺上山的路。 没有石阶,加之昨日又下了不少雪,下山就困难些,冯轻看着跟她擦肩而过,气喘吁吁的人,稍有不慎,就能滚下山去,她有些担心方铮的身体,“要不,咱们改日再来?” 她不愿因为自己的好奇就让方铮受累。 “无碍。”方铮知晓冯轻出嫁前在冯家过的并不好,想必出门的次数极为有限,否则也不会对这些乡野风情如此好奇,娘子既然想看,他便带她去,“恰好我也从未上去过,不如娘子就陪为夫看看去?” 那略带祈求的语气,虚虚握着她的手都让冯轻如何也拒绝不了,“好,好的吧,不过若是太累,你就跟我说,咱们歇歇再走。” “好。”那一笑,恍若万物苏醒,花开灿烂,让冯轻失了神,就这么无意识地任由方铮牵着走。 待回过神,两人已经走到半路。 “相公!”冯轻捏了捏方铮手心。 “怎么了?” “你——”对上方铮无辜的俊脸,冯轻实在生不出气来,她只干巴巴地命令,“以后少笑些,你可是有娘子的人了,方才笑的时候可是好多姑娘偷偷看你,我总不能挨个警告人家吧?你要是实在想笑,就回家对着我一个人笑就行了。” 咳咳,咳咳咳。 他家娘子怎会如此招人稀罕? 憋笑憋得太厉害,方铮又咳嗽起来。 “是不是累了?咱们歇会儿再走。”冯轻心头那点不适瞬间消失,她担忧地看着方铮,“那边有块石头,我扶你去坐会儿。” 那石头上还垫了不少干草,想必是有人走累了,在此歇息过。 方铮也没拒绝,任由冯轻扶着他,到了石头边,这才稳住面容,说:“为夫答应你。” “啥?”冯轻一脸莫名。 方铮抬手,替她理顺了鬓边发丝,解释:“以后为夫只笑给娘子看。” 脸燥的通红,她方才说完就后悔了,那些话放在后世没甚稀奇,可放在如今这时候就太过惊世骇俗了,冯轻想安稳活着,就不能太过特立独行,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对女子约束的枷锁一层又一层,三从四德是最基本的要求,相公说过,大多世家女子是要读《女四书》的。所谓《女四书》包括《女戒》,《内训》,《女论语》,及《女范捷录》。 这些规范教条将女子们教的只看得见头顶那一小片天。 这时候的冯轻再次庆幸自己能嫁到农家,相公是方铮这般尊重女性的男子。 她抬头看了看方铮,确定他并没有不悦。 冯轻心中突然就多了一股冲动,她想知道土生土长在这个时代的方铮到底能容忍自己到何种程度,她眼睛一转,仔细回想了一下曾今风靡一时的经典电影台词,这才背书似的开口:“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原本带笑的眉眼随着冯轻的话渐渐收敛,方铮沉沉地看着冯轻,那一片深眸汪洋一般,几乎能将眼前的人溺毙,冯轻心头一颤,声音也低了许多。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真的是经不起试探的。 “我,我只是随口说说——”眼睛鼻子都泛酸,冯轻急忙低头,扯着嘴角笑说。 “我的傻娘子。”叹息一声,顾不得旁人打量的视线,方铮直接抱住自家娘子,轻拍她的背,“娘子说的为夫都能做到。” “我很高兴娘子能对我提要求。”虽确定冯轻心悦他,可午夜梦回时,方铮仍旧心慌,他家娘子太能干,哪怕没有他,再过几年,怕也是能凭借自己本事站稳脚跟,方铮很清楚,娘子心悦他,却也不是没有他不行。 今日她能提出要求,便是在尝试着放开心扉,方铮极聪明,自然会抓住机会,让他家娘子从此彻底放下心中不安,全心全意依赖他。 他承认自己此举并不光明磊落,但却不悔。 “旁的话我不多说。”方铮一下一下梳理着冯轻长发,眼波幽远,“娘子,你且看我如何待你。” “好。”患得患失的又何止方铮一人? 感情之事不是理智能控制的,打算再好也无用,尤其两人都是初次接触,往往不得法,横冲直撞无数回才能找出两人都舒适的相处方式。 她愿意尝试,方铮愿意配合。 这很好。 冯轻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她退开方铮的怀抱,黑白分明的大眼盛满了笑意,“相公,那就请你以后多包容了。” 说完,她握紧方铮的手,朝那些小姑娘得意地晃了晃,大声说:“相公,我好累哦,快点扶着我。” 方铮从善如流地扶着她,声音柔雅好听,“为夫背着娘子可好?” 语毕,他背对着冯轻,半蹲在她面前。 即便在封建教条并不严谨的乡下,也少有男子会在外面被女人压一头。 方铮愿意,冯轻舍不得,她清了清嗓子,“相公扶着我就好。” 顶着周围带着羡慕嫉妒恨的各色目光,冯轻笑眯眯地任由方铮扶着上山了。 如今是冬日,周围一片萧条,并无美景让两人欣赏,冯轻晃了晃手臂,待方铮看过来,才说:“相公,听闻护国寺的方丈是个通古今,知未来的人,当年大业太祖打天下之前跟方丈有过一面之缘,方丈曾言,太祖乃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之相,果然太祖就成了天下之主,你说这清风观里的大师是不是也有这种能力?” “娘子想算卦?”方铮不置可否,他转而问。 “不想。”出乎意料的,冯轻却摇头,“且不说这卦究竟准不准,即便很准,那有有何意义?一旦知晓以后会发生何事,那眼下的生活该如何继续?人生也就没了期盼跟喜悦。” 闻言,方铮定定看着冯轻,眼神复杂难辨。 “怎么了?”冯轻奇怪地看着方铮,随即恍然,她吐了吐舌头,小声说:“这些都是我个人的见解,你别放心上。” “娘子与我总是那么契合。”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神棍 陈观主今年四十有五,做清凉观观主已有十年,因其修为高深,附近村名见了,无不称一声大师。 周围十里八村的,谁家有个大小事,总愿意来清风观请他去看看,凡是他摆摊算卦的日子,百姓络绎不绝的来排队,一日下来,光收卦钱就足够维持观里一两个月的开支。 每年两次庙会更是清凉观的大日子。 待方铮跟冯轻到时,陈观主的摊子前热闹非凡,人群中时不时有人发出或惊喜或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门口引领着两人进观的小道士殷勤地招呼两人,“二位要不要让咱们观主算一卦?咱们观主算卦可灵验了,我观二位皆是人中龙凤,想必不日必将飞黄腾达,不过若是有咱们观主指点,两位会少走许多弯路。” 小道士每日迎来送往的,自认在观人方面还是颇有心得,方铮跟冯轻二人男的俊女的美,气质也出尘,看着陌生,应当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夫人心血来潮过来游玩,这样的富户,能宰一个是一个。 人多的地方,冯轻一般都会沉默。 “多谢小师傅,我们先自己走走。”方铮抬着下巴,扫了一眼被人团团围住的观主,淡声说。 这些富户人家的公子都得罪不得,小道士笑容不减,“二位请便,东南面正殿就是咱们道观供奉灵宝天尊的地方,二位若有兴趣,不妨去上柱香。” 方铮矜贵地点了点头。 小道士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清凉观的装潢并不如后世许多道观那般华贵,却也有几分古朴,冯轻能死而复生,对神佛之事不全信,却也生不出亵渎之心。 既然来了,那就上柱香。 “相公,要不你自己到处走走?”冯轻转头对方铮说。 “那为夫就去南面桃林,娘子若是上完香,便过来寻我。”冯轻眼里没有对道祖的信仰,却愿意为心中所求虔诚上香,方铮愿意给她时间跟信任。 冯轻顺着人,流去了正殿。 她没研究过道家来源,这不妨碍她对民众信仰的尊重。 冯轻学着其他人,在灵宝天尊像前上了一炷香,心中祈求家人健康安泰,和顺平安。 出了正殿的门后,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扬起一抹笑,疾步朝桃林走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头没有方铮陪着,冯轻还有些不习惯。 都说人的习惯二十八天就能形成,她跟方铮形影不离也差不多有一个月,方铮与她来说,真的是一时不见如隔三秋。 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方铮跟一个面容陌生的女子时僵在脸上。 “相公。”冯轻喊了一声。 本来温和疏离的人瞬间活色生香起来,方铮笑着迎上前,握住冯轻的手,问:“娘子好了?手有些冷,我给你捂热。” “我着急找你,跑的有些急了。”冯轻解释,她透过方铮的肩头,看到女子一瞬间黯然的神情,问:“相公,她是谁?” “一个同窗的妹妹。”方铮并没多说。 “嗯,你们说完了没?”若说方才心里还有些芥蒂,在方铮这么简单的介绍后,她也就没有在意的必要了。 方铮将她的双手搓热后,才说:“嗯,娘子还想去哪?为夫陪你一起。” “没什么好看的,咱们下山找大哥大嫂吧,他们买东西多,怕是不好带两个孩子。”冯轻摇头。 “那咱们下山。” 两人刚转身,一个身着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人迎上来,“两位贵客远道而来,贫道有失远迎,还望贵客海涵。” 眼皮一跳,冯轻觉得这位大师也是个会交际的。 “敢问大师有何贵干?”方铮端起常见的笑容,问对方。 “贫道姓陈,乃清凉观观主,我观公子眉清目明,不是等闲之辈,来日必将腾飞青云,只是公子面色发白,印堂暗影戳戳,最近怕是有些不顺,若公子不嫌,可随贫道进殿,抽一签,贫道不才,能算出祸福吉凶,若是公子与贫道有缘,贫道亦能助公子避过灾祸。” 闻言,冯轻就不高兴了,哪怕不信这些,大过年的说些不吉利的话,也让人心情不好,刚要开口,却被方铮暗暗捏了一下手心,方铮面色不变,他笑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陈观主暗暗心惊,他这是遇到懂行的了? “敢问公子大名?”陈观主小心看了一眼方铮,问。 “不过是个无名指小辈,不值一提。” 若说见到陈观主之前,方铮对清凉观还有几分兴趣,见到观主之后,方铮只觉好笑,那疯传十里八村的青云直上之人应当也是这位观主杜撰的吧? 想来陈观主用自己故作高深的模样骗了不少人。 方铮不欲多呆,他拉着冯轻准备下山, 两人刚到路口,山下冲上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红着眼,脸上带着疯狂恨意的中年汉子,男子手持成人胳膊粗的木棍,视线在人群中搜索。 待看到缩着脑袋正准备跑的陈观主时,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你这个臭道士,害我儿性命,拿命来!”中年汉子攥着木棍就追过去。 陈观主这些年四处招摇撞骗,骗来的银子大多自己用来吃喝嫖赌了,虽然看着仙风道骨,实在内里全是草包,逃跑的速度哪里及得上常年干活的庄稼汉子。 三两步就被追上。 男子木棍不停地朝陈观主脑门上招呼,“你还我儿子命来!你这个骗子!” 最疼爱的儿子没了命,这中年汉子一心只想这骗子偿命,自然是下了死手,陈观主双手抱头,被打的头昏眼花,求饶的力气越来越小,“有,有话好好说——” “医馆的大夫说了,我儿子本来只是个风寒,喝几服药,去了烧就好了,就是你这个骗子,说我儿子是撞了邪,不让喝药,整天喝你那破符水,结果我儿子生生被烧死了,今日我要杀了你,为我儿子报仇!” 陈观主听闻汉子的话,心一沉,随即眼睛一转,“你也不能怪我一人,是你家婆娘请我去的,我这符水以前是真的救过不少人,或许,或许是你儿子跟道祖没缘——”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要做个好官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众人对混乱指指点点,有几个小道士想上前帮忙,可中年汉子是神情太过凶狠,一副要置观主与死地的架势,小道士哪里敢真伸手阻止? “这位居士,请你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众目睽睽下,又是观中,居士若是杀了观主,也是要受罚的。”开口的小道士是方才引着方铮跟冯轻进观的人。 那中年汉子动作一顿,凶狠地盯着小道士,“他杀人就不用偿命了?这死道士还还不知道害死过多少人,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宰了这道士!” 手下的动作不停,不过到底心里有了忌讳,这回不朝道士的头上打,而是往他后背抽。 陈观主疼的嗷嗷叫。 突然,咔嚓一声。 陈观主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中年汉子动作一顿,踢了踢他,“你装什么死?别以为装死我就能放过你!” 冯轻跟方铮站在人群最外围,看到这一幕,她不自觉握紧了方铮的手。 “娘子想让我过去帮忙吗?”方铮转头问冯轻。 娘子善良,若是她想,他便帮。 下一刻,却见冯轻摇头,“相公身体不好,又身无官职,贸然插手,容易吃亏,咱们看看就好。” 正如小道士所言,众目睽睽下,中年汉子若是稍有理智,就不会杀了陈观主。 “不过相公,曾今我好像听人说过,人的脊背若伤了,是容易瘫痪的。”冯轻端详着陈观主的脸色,脸色苍白可怕,即便晕了,身体仍旧小幅度的抖动,冷汗湿透了衣襟,想来是痛的难以承受。 “何为瘫痪?”方铮眼神一动,问冯轻。 “就是下半辈子躺着起不来了。” “不过因果循环罢了。”方铮并无同情。 世人多愚昧,心中欲望多了,便总想着走捷径,他们又岂知任何得到就需付出相应代价? 每年庙会这两日,清凉观上上下下民众多,总也会闹出些事来,里长特意遣了人四处巡逻,清凉观发生的事很快传遍庙会,里长亲自带着人过来处理。 里长是个年约五十的人,他面容严肃,因长时间蹙眉,眉心有几道深刻的褶皱,让整张脸显得越发威严,他先让手下人驱散看热闹的百姓,而后指着地上的人,“这是谁打的?” 中年汉子紧了紧握着棍子的手,色厉内荏地回道:“是我,他害死了我儿子,我不过是打了他几棍子,里长,这道士装神弄鬼,肯定害死了不少人,我要报官,让他给我儿子偿命。” 扫了一眼地上的人,无人看见的地方,里长眸子里闪过恼意,他吩咐手下的人,“先带他去看大夫,有什么话等他醒了再说。” “可是——”中年汉子不忿,他指着地上的人,“他都杀人了,为啥还要救他?” “怎么?”里长眉头皱的更深,“你也想去吃几天牢饭?这人都被你打成这样了,若是追究起来,你也讨不了好。” 中年汉子脸上闪着惊惧,他后退一步,“我是因为他害死我儿子才动的手,凭啥让我坐牢?” “这里是你懂律法还是我懂?”里长明显不耐,“赶紧将人抬下去。” “不是,里长大人,那我儿子咋办?就这么白白死了?”中年汉子鼓足了勇气,往前站一步,怎么都不甘心这道士就这么被带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的死可不光是他的原因,是你婆娘求上清凉观,他这才给了你婆娘几道符纸,你是不是该回去问问你婆娘?”里长过来之前已经让人打听了事情经过。 “来人!”眼见着中年汉子还要再开口,里长眉目一凝,“他要是再有异议,把他也带走,我要仔细问问。” 坐牢这一事在普通百姓眼中,那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都忌讳的很,尤其是这大过年的,都不愿碰触这些忌讳的事。 中年汉子终于不敢再开口,可又不甘,只恨恨地瞪着不知死活的陈观主。 里长带着人来去匆匆,围观百姓咂舌,却也不敢再多议论。 生于长于文明社会,哪怕也有不公正的时候,可起码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待人群散开后,冯轻这才说:“相公,以后你要做个好官。” 这种事情她不懂,可看着就是不舒服。 “我答应娘子。”握紧冯轻的手,方铮说:“今上圣明,如今世道也算得上海晏河清,可大业地广人旺,也总有圣上看不到的地方,都道水至清则无鱼,为夫无法为整个天下人做主,可定会给娘子一个安稳和顺的家。” “嗯,我相信相公。”冯轻心情好了些。 她知晓这世上没有完全公平公正的地方,她只求问心无愧。 陈观主害死人的事到底让清凉观的信众心里起了龌龊,心中所求固然重要,可前提是要有命在。 冯轻还看到不少已经求了符篆的百姓急忙扔掉手中的黄纸。 下山时,几乎再看不到上山的人了。 方铮跟冯轻走的慢,下山用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到山脚时,两人皆气喘吁吁,方大郎跟周小花已经买好了东西,正站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文浩跟文雅手里捧着糖果子,吃的正欢。 见着方铮跟冯轻,文浩眼里有不舍,却还是将油纸包捧到两人面前,“小叔小婶,吃,可甜了。” 冯轻没动,方铮伸手,拿了一个,递到冯轻嘴边,“娘子尝尝。” 跟孩子抢东西吃,冯轻有些不自在。 “相公,让文浩吃吧。” 方铮低头,看了眼文浩,没人看见的地方,无声说了两个字。 文浩眼睛一亮,朝冯轻招手,“小婶。” “怎么了?”冯轻低头。 小手快速塞了一个糖果子到冯轻嘴里,“小婶快吃,吃了小叔才会——” “文浩啊!”方铮打断他的话,指着不远处人群熙攘处,“那边好像有人在玩杂耍,小叔带你去看。” “好。”文浩瞬间忘了要说的话,他小心将糖果子收起来,牵住方铮的手,“小叔,爹说他们的小猴子还会跟人要东西吃,我的还要拿回去给奶吃,不给小猴子吃。” 而后对也要跟上来的文雅说:“妹妹不去,小猴子会抢你的糖果子吃。” “小叔,小婶,咱们走。”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说媒 庙会多是卖些小吃跟手工编织的小玩具,作为家里唯二的两个孩子,文浩文雅难得逛一次庙会,自然是得了许多,方铮跟冯轻出手大方,惊的周小花连连拒绝。 看完了耍猴的,方铮又带着冯轻去了周围的绸缎铺子。 现在手里有了余钱,除了一些棉布外,冯轻还打算用绸缎做底,绣一些专门卖给大户人家夫人小姐的绣品。 想必祁掌柜也是愿意收的。 一行人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回去的时候还给鲁二叔打了两斤酒跟一包熟食,之前好几回多亏了鲁二叔家的牛车。 回去的时候,牛车仍旧坐的满满当当的人,众人手里或多或少都买了东西,尤其是方家几人,就连文浩文雅都提了满手的小物件。 “呦,大郎啊,你家今年这是过上好日子了啊!”方家以前在村里就是个特殊的存在,起初的特殊在于方家出了个方铮,样样都好,后来的特殊则是出类拔萃的方铮病重,眼见着就不行了,最拮据的时候,方蒋氏甚至都想卖了房子,还是方铮拖着病体说服了方蒋氏。 村里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他们俱都认为方家从此就破落了,怕是再也起不来,可万万没想到,这三郎娶了媳妇后,方家的日子竟一天天好起来。 都是同村人,方家前几年过的啥日子,村里人都看在眼里,莫说这些小吃食了,就是白面跟大米,这方家一年也吃不了几回,全家都饿的面黄肌瘦的,两个孩子更是饿的头大身子小,每日只有眼巴巴看别人家孩子吃的份。 再看看现在,才个把月,文浩文雅变得白白胖胖的,就跟年画里的小金童似的,让人看着就喜欢。 又思及方三郎跟他媳妇时不时的去县城,众人看着冯轻的眼神就变了。 莫非方家这媳妇是个旺夫的? 牛车上有几个妇人先前还跟着梁二婶子编排过冯轻,虽然嘴上说的隐晦,可心里还是信了梁二婶子的话,要不然怎么大郎三郎接连出事? 这几个妇人私心里都想看看方家以后还能摊上什么倒霉事,她们怎么都料不到,扫把星竟变成了福星。 大郎腿好了,三郎身子比以往康健了,怕是不久就能痊愈,再瞧瞧方三郎两口子身上的新衣,方大郎两口子手里的新布。 能让全家过年都做新衣服的,全村大概就只有郑家了。 有个妇人打量了冯轻几圈,笑呵呵地说:“三郎媳妇长得真好。” 冯轻嘴角扬了扬,没回应。 那妇人也不尴尬,又开口:“也难怪,三郎媳妇你是县城里的小姐,自小就是娇养着长大的,咱村那些个姑娘可比不得。” 这话可得罪了一片人,凡是家里有闺女的都不高兴地看着这妇人。 妇人自觉屏蔽了周围不善的视线,接着问:“三郎这人品才学在咱村也是数一数二的,还是县丞大人眼光好。” 瞅着这妇人睁眼说瞎话,冯轻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悄悄扯了扯方铮的袖子。 方铮安抚地看了她一眼。 “三郎媳妇啊,咱村可不止三郎一个好看又有本事的后生,我家老二长得不比三郎差,现在正在镇子上学塾里读书,明年就能考童生,学塾里的先生可是说了,我家二郎学问好,童生是一定能考上的,明年还能考秀才,再有,我家二郎有一点是三郎比不上的。” 妇人话落,看了眼方铮,笑道:“我家二郎身子骨强健,自小到大连个病都很少生,若是谁能嫁给我家二郎,那真是有福气了。” 冯轻抬头,看着那脸庞黑黝黝的妇人一眼,吐出两个字:“呵呵。” 咳咳咳。 方铮清了清嗓子,努力憋着笑。 凡是跟自己有关的,娘子都很在意,方铮心里暖,长袖下,手指头勾住冯轻的手,小声安抚,“别在意。” 哪怕不了解冯轻,那妇人也知晓这一声笑别有含义,她心里不是滋味,“三郎媳妇你笑啥?我家二郎能读书,能干活,以后肯定也会疼媳妇,我听说你有个姐姐,如今可有婚配?” “哈?”冯轻不太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我的意思是,听闻县丞大人还有个嫡女,不曾婚配,我家二郎可是个好的,不知道三郎媳妇回头能不能跟县丞大人提一提?”黑黝黝的妇人干脆挑明了说。 这可真是—— 痴人说梦! 这话要是给潘氏听到,非让人砸了这妇人的家不可。 这话不仅冯轻听着好笑,就是同车的几个妇人也是直翻白眼,有人看不下去了,“他三婶,你还真是敢想啊?人家那是县丞大人的嫡女,是大户人家小姐,能看得上你家二郎?” 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就是,人家小姐都是要嫁给官家公子的,有你家二郎啥事?”有人附和。 这两个妇人都是家里有未出嫁闺女的,自家闺女被人看不起,当然要找机会回敬的。 “这话就不对了,我家二郎咋啦?那以后可是要考秀才,要当官的,以后别说县丞家小姐,就是咱荆州的小姐都娶得上。”黑黝黝的妇人对自家二儿子显然极为看好。 噗—— “你咋不让你儿子去京都娶官家小姐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呸! “我可不愿让二郎娶那些京都小姐。”妇人并不觉得自家儿子娶不上京都的小姐,她是觉得若是儿子娶了京都的小姐,那小姐有娘家撑腰,她以后还得看儿媳妇脸色,没法逞婆婆威风,她可不愿上半辈子受婆婆气,小半辈子还得受儿媳妇的气。 这妇人随即又将话题转回来,她试图朝冯轻这边挪动,无奈牛车上人太多,她只好眼巴巴看着冯轻,“三郎媳妇,要不下回你去探探县丞大人的口风?” 冯轻实在是不愿意跟这妇人攀扯,她直截了当地问:“这位婶子,不知你家公子长得如何?” 虽说孩子长相不一定都要随父母,可父母多多少少也是会影响孩子长相的。 这位婶子一直提她儿子多能干,多康健,却一直没提长相。 “有没有我相公好看?”冯轻笑眯眯地问。 心里却嗤笑,让你说我相公身体不好! 妇人脸色果然变了变,有些不自然。 旁边有人没忍住,扑哧又笑出来。 冯轻浑然不觉一般,叹道:“我大姐姐喜欢好看的人。”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要生了 女人家的话题方铮不好插嘴,不过等那妇人终于安静下来后,方铮靠近自家娘子,肯定地说“她儿子考不上秀才,也娶不了官家小姐。” 方铮如此断言,那这件事十有就是真的,冯轻心情顿时好了。 她就是小心眼,这妇人话里话外都看不上她相公,殊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后面的路,妇人滔滔不绝地夸赞自己儿子,仿佛若是嫁给她儿子,哪家就是祖宗十八代积了德一般。 便是连最能忍耐的周小花也暗暗吐出一口气,几乎要忍无可忍。 半个时辰后,车子总算是到了东留村。 那妇人跳下车,有些嫉妒地看着方家人大包小包的下落牛车,还试图跟冯轻说“三郎媳妇,我家二郎长得也是清秀,但是咱看男人不能光看长相,你说是不?” 冯轻不做声。 “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妇人就看不上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就比如方铮,她嫌弃地看着方铮略显清瘦的身板,“我相信你家姐不是个光看脸的人,三郎媳妇,你帮我家二郎跟你嫡姐说和说和?要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冯轻懒得跟妇人再多说,她回道“这话你跟我说不着,你要是能进我娘家的门,不如亲自去找我大姐姐说。” “你看你说的,你娘家大门我肯定是进不去啊,这不就找你来了吗?你如今成亲了,可不能忘了自己姐妹,错过我家二郎,你姐姐可就找不到更好的了。”妇人一个劲儿地夸自家儿子。 “娘子,我有些不舒服,你扶我回去。”眼见这妇人堵着冯轻的路,有大谈一番的架势,方铮一手捂着额头,有气无力地朝冯轻伸手。 冯轻急忙越过妇人,小心扶着方铮,“相公,是不是今日走的多了?要不要紧?” 在那妇人看不到的地方,方铮朝自家娘子眨了眨眼,又捏了捏她手心。 冯轻会意,一脸担忧地说“我扶你回去休息。” 方大郎跟周小花离两人近,原本也有些慌张,待看到两人互动后,暗暗松口气,周小花附和道“三弟妹,三弟怕是累着了,咱快些回去吧。” 这妇人再没眼色,人家不舒服,也不好再拦着人说话,她还是不太甘心地在冯轻背后提醒,“三郎媳妇啊,这事咱回头再说啊!” 周小花瘪嘴,“她家二郎那样,还想找县城的小姐?人家又不瞎。” “她家二郎到底长啥样?”冯轻真的有点好奇了。 “下回若是见了,我指给你看。” 方铮能让自家娘子看别的男人? 自然是不能啊! 他放松身体,卸了大半力气,整个人‘虚弱’地靠在冯轻身上,“娘子,为夫曾跟这江家二郎同窗过,这人——” 语气意味深长。 “这人咋啦?”冯轻被勾起了好奇心。 方大郎跟周小花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他们家三郎以前可从不道人长短的,这咋娶了媳妇还学会说嘴了呢? 这还是他们家高风亮节,风光霁月的三郎? 若是方铮能听得到两人内心的咆哮,他定会淡然地回一句,“为了不让娘子注意别的男人,别说道人长短,就是让他胡说八道,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给编出来一套一套的。” “当年——”方铮眷恋地蹭了蹭自家娘子的肩膀,直蹭的冯轻一阵心软,这才继续说“在学塾时,曾对另一位同窗妹妹一见倾心,于是趁着旬假偷偷去了同窗家,在人家门口转悠了半天,看着同窗妹妹后,着急上前表心意,差点害了人家名声,最后被同窗带着人打断了腿,休养了大半年才回学塾。” “是以——”方铮见冯轻惊的张大了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这才总结了一句,“遇到此人,娘子当敬而远之。” 冯轻心头那点好奇心瞬间被击的粉碎,她重重点头,“放心吧,相公,我会离这人远远的。” 摸着冯轻软软的脸颊,方铮笑的心满意足,“乖娘子。” 冯轻还沉浸在方铮说的八卦中,没注意到旁边方大郎跟周小花一言难尽的视线。 良久,直到方铮跟着自家娘子走下去很远,周小花才松口气,跟周大郎感叹了一句,“三弟妹她——不是三弟的对手啊!” 原先她还很羡慕三弟妹,觉得有三弟这么一个处处将她捧在手心的人,实在是身为女子的幸运。 可现在看来,若三弟一直真心对三弟妹,三弟妹倒是真幸运,若三弟哪一日变了心,三弟妹真的就会伤身伤心哪! “你瞎说啥!”方大郎不赞同地反驳,“两口子哪来什么对手不对手的。” 周小花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人家是兄弟,大郎自然向着三郎的。 罢了,不管三弟妹以后如何,那都是她选的路。 方铮跟冯轻先到家门口,两人发现方二郎屋门前聚集了好几个妇人,方蒋氏快步朝屋里端水,方二郎急的不停往里伸头,人还没进去,就被龚婶推了出来。 龚婶端着一盆血水,还没来得及倒,就看到方铮两人。 “三郎,三郎媳妇了,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二嫂要生了。”龚婶伸头朝后看,“你们大嫂呢?” 方大郎跟周小花也到了门口。 “二弟妹要生了?”周小花是过来人,一见龚婶手里的盆,就明白,她将手里的布朝方大郎怀里一塞,自己卷起袖子就去洗手,一边对方大郎说“相公,你带两个孩子进屋,我去看看二弟妹。” 冯轻头一回见到女人生孩子,还是这种没有先进医疗设备的古时候,她知道这时候的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转一圈的,难免有些忧心,她问“大嫂,我能做些什么?” 想了想,周小花说“要不你去给二弟妹煮点银耳粥?多放点糖,别放红枣。” “好。”冯轻朝灶房跑。 “娘子,我帮你。”不光冯轻头一次见,方铮也是初次遇到女人生孩子,他转头又看到龚婶端出来另一盆血水,还有二郎屋里传出来的痛叫声,方铮眉头紧皱,手脚冰冷,脚下一个踉跄。 。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关于生孩子 “相公,你怎么了?”方铮脸色不对,冯轻连忙放下柴火,上前牵着他的手,这才发觉方铮手比以往要冷的多。 方铮还未开口,便听到秦淑芬又喊了一声,他整个人抖动一下,“娘子——” “相公,先别说话了,我扶你去休息。” “不,不用。”方铮摇头,站在原地没动,他抓住冯轻的手,说了一句,“娘子,以后我们不生孩子了。” 方铮一直知晓女人生孩子是再危险不过的事了,但听到的总不如亲眼看到的更让人心惊,若是此事发生在娘子身上,方铮不敢想象那场景。 这个—— “相公,这事咱以后再说啊,你先去休息。”方铮面色太苍白,冯轻不好现在反驳他的话,“睡一觉,咱家又多了一个孩子了。” “我陪着娘子。”正说着,秦淑芬又叫了一声,方铮抓着冯轻的手紧了一下。 方铮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可完美的自制力此刻毫无作用,他脑中万马奔腾,总不由自主将此刻喊叫的人换成了冯轻。 “那行。”冯轻也不放心,她自己烧火,让方铮坐在自己身旁,找话题,试图让方铮冷静下来,“相公,你看文浩跟文雅可爱吧?” “嗯。”方铮无意识地回道。 “相公俊美,我长得也不差,以后咱两的孩子肯定好看又聪明。”冯轻憧憬地说。 随着冯轻的描述,方铮脑中血腥场景换成了一个既像娘子又像他的小人儿,小人儿喊他爹爹,喊娘子娘亲。 方铮脸色好了点。 啊—— 秦淑芬最后一声叫喊几乎冲破云霄。 方铮脸又白了,“娘子以后是不是也这么疼?” “这不一定,有的人生孩子就很快,还来得及疼,孩子就生出来了。”冯轻尽量安慰。 冯轻总算意识到,某些时候,女人要比男人坚强的多。 哇—— 嘹亮的哭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冯轻高兴地说“相公,我说没事吧?等孩子收拾好了,你去看看,我得赶紧给二嫂煮些银耳汤。” 好在方铮每日都要喝,秦淑芬也就近几日就该生了,方蒋氏早预备着这些东西。 方铮急速的心跳还未缓和,他舍不得离开娘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冯轻身边。 外头,稳婆跟方蒋氏一起将孩子洗干净,包好,就放在秦淑芬床头。 冬日天冷,又正是化雪的时候,孩子不能见风,屋里头正忙活着,几个看热闹的妇人也不好今日就进去看,大家说了几句恭喜,便离开。 方二郎抹了一把眼泪,再不管方蒋氏如何阻止,掀开厚布帘子,就进去了。 “相公啊,我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到底是底子好,生完孩子秦淑芬竟然还有力气嫌弃,“就是有点丑,跟个胖猴子似的。” “不丑,这孩子像我。”方二郎蹲在床头,一边心疼地摸着秦淑芬的脸,一边傻呵呵地看着他刚出炉的儿子。 肚子里的货总算是卸了,秦淑芬松口气,朝站在门边的方蒋氏说“娘,生孩子太疼了,这回我能多吃几个鸡蛋了吧?” “随你吃。”方蒋氏今日语气也温和,“糖水也管你喝。” 有了吃喝,秦淑芬觉得身体隐隐的疼痛根本不算个事! 冯轻煮好了银耳汤,让方铮在灶房等着,她盛了满满一大碗,给秦淑芬端过去。 冯轻刚离开,方蒋氏拿了六个鸡蛋,准备给秦淑芬做糖水荷包蛋,周小花当初生两个孩子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只是秦淑芬的胃口要大些。 刚到灶房,方蒋氏就看到方铮正眼巴巴地看着灶房门口。 “三郎,你咋啦?”方蒋氏一直在二郎屋子里忙活,没注意三儿子,这一看,吓了一跳,“你快回屋躺躺,我给你煎药去。” “娘,不用,我没事。”这就是脑回路九曲十八弯的坏处,想得太多。 “你看你脸白的,咋能没事?”方蒋氏催促,“这身子才好些,千万要注意,别着凉,也别累着,我就说今日你不该出门,在家也能陪你媳妇,你说等天暖了再出去多好。” 方蒋氏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她把另一个灶膛也烧起来,“我给你煮点姜汤,你多喝点,让你媳妇也喝一碗。” “是我拉着娘子出去的,前些年我一心专注做学问,从没出去走过,今年身体好些,又有空,这才硬要娘子陪我一起的。”方铮笑着解释。 自己儿子她能不了解? “行了,知道你疼媳妇,还不快回屋!”方蒋氏故作不耐烦地摆手。 方铮点点头。 至于不生孩子这事,方铮现在还不能跟方蒋氏提,方蒋氏这辈子盼的就是儿孙满堂,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娘,那我回去歇歇。”方铮看着冯轻从方二郎屋里出来,也起身。 “那要是还难受,就跟娘说。”方蒋氏不放心地叮嘱,“跟你媳妇说也行。” “嗯。” 方铮没提要帮忙烧火,正如方蒋氏了解方铮一般,他也知道他娘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平日里没事也得找点活干,秦淑芬孩子已经生了,也就没啥忙的,方蒋氏就更不会让方铮插手灶房的事。 不过他也没急着回屋,他就站在院子里,眼巴巴看着冯轻洗了碗,又重新盛了一碗,端到他面前。 “相公,我煮的多,你趁热喝,暖暖身子。” 方铮接过碗,没急着喝,反倒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怕方蒋氏听到,他拉着冯轻进了屋,这才开口“娘子,我病了这好些年,怕是身体有恙,我听陶老提过,这有的人家生不出孩子也不光是女子原因,也有男子的问题。” 就在方才,他决定了,他以后跟娘子若没有孩子,那一定是他身体的原因。 闻言,冯轻哭笑不得。 也是这个瞬间,冯轻才意识到,方铮也不过才是个刚及弱冠的男子。 这样的方铮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心疼。 冯轻安慰,“相公,虽说生孩子是疼些,可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而且孩子的事还早,你别太担心。” 。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红鸡蛋 也是,时间还早,总有说服娘子不生孩子的一日。 方铮暗暗想。 这时候的方铮还没意识到,以后的他在面对冯轻时,哪里还有什么坚持可言? 心绪渐渐稳定,方铮这才有空问冯轻,“娘子,二哥的孩子还好吧?” 他身为弟弟,自然是不好进二哥屋里看孩子的。 “二嫂的东西真没白吃。”冯轻感叹道,“孩子胖乎乎的,还没睁眼,就是太小太软了,我也没敢抱。” 冯轻没说的是,看到那么小一点孩子,眼睛紧闭,小嘴不停地开开合合,像是要说话一般,她整颗心都快化了,再看二哥二嫂看孩子的表情,冯轻就更想生一个她跟方铮的孩子了。 “待满月你就能抱了。”方铮朝冯轻伸手,“娘子,你先让为夫抱一下,为夫现在腿还是软的。” 冯轻依言走上前,抱住方铮。 鼻尖是独属于冯轻的淡香跟皂角香,方铮要求“娘子要一直陪着我。” “嗯,我一直陪着相公。”这时候的方铮有点脆弱,自然是他说啥是啥。 “有娘子真好。”裹住冯轻的胳膊紧了紧,方铮顺着她的发丝,思绪渐渐又飘远。 娘子眼里的渴望他看得出来,既然娘子这么喜欢孩子,可以从大哥二哥家过继一个,若是大哥二哥舍不得,他就得另想法子。 这世间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太多,到时随便娘子挑。 若是冯轻知晓方铮此刻心里所想,她一定会敲开这人的脑子,看看他到底都想些啥! 她不是喜欢孩子,她是喜欢她跟方铮的孩子! 当然,此时没有交流的两人,想法南辕北辙,也导致以后平添许多笑话。 “相公,你先等等。”方铮刚打定主意,冯轻猛然推开她,“我把给二嫂家孩子做的新衣裳拿过去。” “娘子,那是二哥的孩子。”眼神微黯,方铮提醒了一句。 “是啊。”冯轻打开箱子,随口应了一声。 “你为何对那孩子这么好?”都比对他还好。 他一直很高兴娘子总把他放在心里第一位,直到此时才想起,娘子给他做了新衣裳,也给二嫂家孩子做了。 他在娘子心里根本不是独一无二的! 无人知道君子端方的方家三郎竟然开始吃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的醋。 “二嫂看我手艺好,拜托我给孩子做些新衣服,而且二嫂有孩子,咱们应该有所表示,别的我也不会,只能做些衣服鞋袜。”冯轻解释,她做的时候相公也看到了,为啥二嫂生了才不高兴? 是的,冯轻看出自家相公温柔带笑的表情不如平日那般自然。 “我听娘说,新生的孩子穿旧衣服好些,不容易把皮肤擦出红痕来,娘子这衣服还是晚一些送去好。”眼看着冯轻提着早准备好的小包裹就要出门,方铮在她身后幽幽地开口。 脚步一顿,冯轻回头,“真的?” 她活了二十多年,这些事情其实懂得很少。 “真的,不信你去问问娘。”方铮看着冯轻,一脸受伤。 “我自然信相公的,不送,先不送。”冯轻放下包袱,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怀疑方铮,她握住方铮的手,“等二嫂出月子了,咱两一起送。” 心满意足的方铮哄着自家娘子喝了大半碗的银耳汤,又亲自为她喝了一碗姜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让冯轻出去帮忙了。 家里添丁,村里的习俗是要给亲朋好友送红鸡蛋。 方蒋氏早准备好鸡蛋,家里存的不够,年前她去了村里母鸡多的人家买了不少,给秦淑芬做完糖水荷包蛋之后,她吩咐周小花开始煮红鸡蛋。 村里也不讲究,红鸡蛋的煮法简单粗暴,只用过年还剩的红纸,放在煮鸡蛋的锅里一起煮,鸡蛋煮好了,外面壳子也染红了。 “三郎媳妇,你先给三郎拿两个尝尝。”方蒋氏捞出个红鸡蛋,放冷水里过了一下,拿个两个给冯轻,剩下的冷了给文浩文雅吃。 冯轻瞅着手中的红鸡蛋,有些踌躇。 那红纸上的染料肯定是不健康的,相公身体本就差,吃了会不会有问题? 这话她不好跟方蒋氏说,她也解释不清。 有些为难地看着手中的鸡蛋。 “咋啦?”方蒋氏奇怪地看着冯轻,“是不是没熟?” “不是。”大嫂煮了那么久,该熟了。 方蒋氏奇怪地看着她,“那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趁热拿给三郎吃,在外头大半天了,三郎肯定是饿了。” 冯轻拿着两个红鸡蛋回了屋。 方蒋氏声音不小,方铮听到他娘的话了,在冯轻跨进门的当口,他放下书,起身,迎上去,视线随着冯轻的视线落在她手上,“娘子,怎么了?” “相公,我想吃这个鸡蛋。”冯轻抬头,对方铮说。 “那娘子吃。”冯轻可从没跟他主动要过东西吃,方铮有些开心,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看到冯轻松口气的模样,心思一动,他摇头,“要不,我先吃?娘子想吃,我去给你拿。” “还是别了,我就想吃这个。”冯轻摇头。 不等方铮再开口,她两只手一碰,磕破了鸡蛋壳,剥开,因着煮的时间短,里头还没染红,冯轻解释,“我还没吃过红鸡蛋。” 刚要把鸡蛋放入嘴里,一只手横空挡了过来,方铮拿走她手中的鸡蛋,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冯轻,方铮用一种带着蛊惑的好听声音问“娘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为夫?” “没,没啊!” “娘子,你不擅长撒谎。”叹口气,方铮开口。 冯轻挫败地耷拉着肩头,她极少撒谎,只要一撒谎,就不敢看人的眼睛,方铮如此敏锐,又怎会察觉不到? “那个,其实也不是大事。”冯轻不停地捏着另一个红鸡蛋,“就是我曾经听人说,这红鸡蛋吃多了不好,相公你想啊,红鸡蛋是红纸染出来的,这些染料不能吃吧?所以相公你少吃些。” “如此,娘子你想替我吃?”方铮问。 好事没做成,还没拆穿,冯轻有些脸红,她讷讷开口,“其实我也想吃鸡蛋,我身体好,吃两个没事。” 。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上门女婿? “那恰好,今日我也想吃。”方铮从她手中抢走一个鸡蛋,剥开,咬了一口,故作惊喜地点头,“娘子拿的鸡蛋味道要比平日的好吃多了。” 这么明显的恭维让冯轻笑开,觑了一眼方铮,她开口“这鸡蛋是大嫂煮的,娘捞出来的。” 笑容一僵,方铮眼下口中的鸡蛋,他强行夸赞,“那也是经过了娘子的手,为夫才吃得到,味道还是不同。” 眼看着方铮快要吃完整一个,冯轻伸手,想截下剩下的一点,“相公,你少吃些。” “放心,为夫身子没你想的那么差,我还要伴着护着娘子一生,自然不会随意伤害自己的。”方铮吃完最后一小口,“有娘子爱护,为夫心里比吃了一罐子蜜糖还甜。” 这情话信手拈来,冯轻每一回听着,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脸微热。 眼见着方铮又朝她手中另一个鸡蛋瞅着,她急忙朝嘴里送。 “小心些,别噎着。”方铮一手拍着她的背,一手端着桌边还温热的水,递到她嘴边。 冯轻整个身体一滞,眼睛朝上翻。 真噎着了! “快喝些水。”方铮显然注意到他她的表情动作了,他顺着她背的动作加速,喂她喝完了水,小心看着冯轻,“好点了没?” 冯轻转头,看着方铮,然后张嘴。 嗝—— 咳咳。 眼角都带着笑,方铮将冯轻按在怀里,继续替她拍背,“再喝点水?” “不——嗝。” 已经很久没出这么大的丑了,冯轻头往方铮胸口埋,用软软的语气命令,“不准笑——嗝。” 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抑不住,声音却是认真沉稳的,“好。” 直到喝下去三杯水,冯轻这才感觉好一点,不过还是不好意思抬头,实在太丢人了,她用力蹭了蹭方铮的胸口,“你快忘记刚才的事。” 方铮十分的上道,他疑惑的声音在冯轻耳边响起,“方才什么事?” 这就太假了。 冯轻自己都觉得好笑,她抬头,踮高了脚,两手扯着方铮的俊脸,将他五官扯的变了形,“没啥事,我突然想欣赏一下相公你这张让人难忘的脸了。” 方铮任她动作,脸被搓成各种形状,直到冯轻满意,松了手,这才扶着她的腰,提醒,“小心些。” 白皙的脸上留下一串红印,冯轻又有些心疼了,“相公,疼你就说,我下手没轻没重的。” “娘子力气不大,不疼。” 能任由媳妇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做到? 冯轻知道方铮对自己的纵容似乎已经到了无底线的地步。 她也就越发心软喜欢这人了。 两人笑闹了一阵,冯轻再三问了方铮,没发觉他有什么不适,这才出门,继续去帮方蒋氏跟周小花。 今日是初一,方家又多了一个孙子,对方家来说,这就是双喜临门的好事,方蒋氏感叹,“开年就有喜事,咱家今年总算是时来运转了。” 这话周小花赞同,“娘放心吧,咱家今年一定好事不断。”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方铮的屋子一眼。 三弟跟三弟妹整日形影不离的,怕是很快有好消息了。 方铮跟冯轻还未圆房这事除了方铮两口子跟方蒋氏外,其他人并不知情。 “三郎跟他媳妇身子都不算好,让他们养养,其他事以后再说,反正现在我有文浩他们,再多一个孩子,哪里能忙的过来?” 这话说到周小花心坎里了,家里孩子多是好事,但孩子年纪相差都不大,又正是需要人带的时候,实在是忙不过来。 只是这么一来,对三弟妹就有些不公平了。 等冯轻去灶房时,就发现周小花对她的态度比以往好很多,她一脸纳闷,却也没问出口。 方家今年日子是好过些,却也送不起全村的鸡蛋,方蒋氏只煮了一锅,准备给亲近的人家各送了一份。 剩下的装了九个,准备让方二郎明日送去秦淑芬娘家。 初二这天,除了周小花回了娘家,秦淑芬坐月子,不能动,一大早,方铮就头疼,非要冯轻照顾,冯轻很‘无奈’地跟方蒋氏说,她也不能回娘家了。 到底是自家儿子重要,方蒋氏想了几息,也就同意了。 家里有个新生孩子,日子过的就快了许多。 转眼又到了洗三这日。 这又是冯轻从不知道的习俗,昨晚得了方蒋氏的吩咐,方铮两人一大早就起来,跟方蒋氏一起准备好要用的物件。 村里孩子洗三办的要比世家跟富户简单的多,通常只有近亲来观礼。 秦淑芬只有一个老娘跟一个大哥,洗三这日来的是秦淑芬的娘跟大嫂,两人两手空空就来了,见着方蒋氏,秦淑芬老娘还没开口,秦淑芬大嫂看了眼方家屋檐下挂的腌肉,倒是阴阳怪气地先说话了,“呦,婶子,家里这是过的越来越好了啊,年前家里还办了杀猪宴吧?” 他们家可是一口猪肉都没看到! 方蒋氏割了块让秦淑芬拿回娘家的,不过秦淑芬临走前偷偷给放自己屋里了,等回来才拿出来,自己准备炖着吃的时候被她发现。 为此方蒋氏差点拿笤帚又收拾秦淑芬一顿。 不过这些话方蒋氏自然不会跟秦家大嫂解释,她张口就嘚瑟地说“是啊,家里是越过越好了,你看淑芬到咱家,吃的白白胖胖的,还不用干活,生个儿子都比别家的重不少呢!” 秦家大嫂脸色顿时难看,她一向看自己这个小姑子不顺眼,好吃懒做,要不是长着一张还算好看的脸,她怎么能忍受秦淑芬那么久。 本想着将人送去镇子上刘家当第三房小妾,没想到这死丫头不知啥时竟跟方家二郎看对了眼,还以死相逼。 秦淑芬说了,要么抬她尸首去刘家,要么就接受方家的提亲。 秦家大嫂气的要死,可论力气,他们一家都不是秦淑芬的对手,秦家大嫂有心耍横,最后发现秦淑芬是铁了心,简直不要命了。 两相权衡,不得已,秦家大嫂才同意这门亲事。 想起当年的事,秦家大嫂还是满心的怨愤,她冷笑道“我听说三郎娶了个好媳妇,怕是以后三郎是要去县城里住了吧?” 这话说的就扎方蒋氏的心了。 去县城住? 她的意思不就是三郎要去做上门女婿吗? 。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龌龊心思 “就我家三郎这本事,到哪住不行?”方铮就是方蒋氏的逆鳞,谁碰了都不行,她斜着眼看向秦家大嫂,“倒是她嫂子你啊,眼看着都二十五六了吧?这咋还没个孩子呢?你看淑芬儿子可都生了,你也抓点紧啊!” 这话可算是踩了秦家大嫂的痛脚,她嫁给秦家大哥已经有七年了,愣是没生出孩子来,秦家大哥不是没意见,只因为她对秦家大哥有救命之恩,她总拿救命之恩提醒秦家大哥,否则秦家大哥就能用七年无所出休了她。 但总没个孩子也不是个事,秦家大嫂正着急上火,她今天过来何尝不是为了想沾沾秦淑芬这个小姑子的喜气? 这进门就得罪方蒋氏,照方蒋氏的脾气,绝对能将人赶出去,再说,方蒋氏到底是长辈,她这么挤兑人家,说出去也不好听。 思及此,秦家大嫂忍了忍,暗暗扯着秦母的衣袖。 秦母干干地说“亲家母,我家芬娘咋样了?我想看看她。” “在屋里呢。”要说方蒋氏实在是看不上秦母,同为母亲,这秦母就能狠心看着自己女儿被大嫂磋磨,还任由秦家大嫂将女儿送去给人做小妾。 只因秦母认为儿子才能替她养老。 人要是自己不争气,别人说啥都没用。 用后世的话说,你怎么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看着秦家婆媳两去了方二郎屋子,冯轻咂舌,她总算明白二嫂为啥提到娘家就一脸的不耐烦了。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秦家来人后,龚婶跟龚美丽也提着油糕,鸡蛋,及红糖,还有一个小包袱出现在院门口,龚婶跟方蒋氏处的跟亲姐妹似的,洗三自然是要来的。 方蒋氏又是一阵推脱,“你咋提这么多东西,快拿回去,家里啥都有。” “东西是给二郎媳妇的,她这头一胎,得在月子里好好补补。”既然东西提来了,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方蒋氏也知晓龚婶的脾气,只能让人提着东西去了二郎屋里。 二郎有儿子这事,因着方蒋氏娘家在隔壁县,离的太远,就没告诉她娘家人,方家在这附近又没其他亲戚,所以今天来的人不多。 至于方大姑,潘家年前出了那么多事,过来求方铮好几趟都没用,年初二方大姑也没来,方老头等到午时没见着人,自己又提了点东西去了小溪村。 方老头应当是提了方家添人口的事了,方大姑没来,倒是正合了方蒋氏的意。 收生姥姥,也就是帮秦淑芬接生的稳婆午时过后来了方家。 方蒋氏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以及一切礼仪用品均摆在秦淑芬的炕头上,收生姥姥抱着孩子过来,再从方老头开始,从长到幼依次为孩子添盆,村里习俗简单,家里没啥好东西,每个人就添了一勺清水,再添几个铜板,又在炕头的盘子里放了些花生红枣之类的,之后就是收生姥姥的事了。 冯轻好奇地听着她念叨,话还带着调子,多数冯轻都是听不明白的,这不妨碍她看的津津有味。 孩子还小,天又冷,不能洗的太久,收生姥姥念完,孩子就被抱了出来,擦干净,换上干净衣服,又塞回秦淑芬的被窝。 除了冯轻跟龚美丽,这里几个妇人经历过好几回的洗三礼,这对她们来说早没了稀奇之处,孩子收拾好,方蒋氏跟龚婶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又给收生姥姥包了不少油糕果子,加五十个铜板。 收生姥姥笑眯眯地离开。 二郎屋里,秦家大嫂伸长了脖子,想看孩子,说出的话却酸味十足,“小妹真是命好,一举得男,以后再生男生女是不愁了。” 秦淑芬嫁到方家快两年了还没消息,秦家大嫂本来还暗暗高兴,觉得这秦淑芬说不定是个不下蛋的,有秦淑芬在,秦家大哥也没脸要求她必须生,说不定是他们老秦家都有问题。 然,刚庆幸完,秦淑芬有孕的消息就传到她耳中。 这让秦家大嫂心头又酸又涩还嫉妒,在家生生撕碎了好几条帕子。 秦淑芬有孕这将近十个月时间,秦家大嫂可不止一回盼着秦淑芬这孩子不能安稳出世,要么光生女儿也成,可老天爷偏偏要跟她作对,这孩子不仅好好的呆在娘胎里,生出来还是个大胖小子。 秦家大嫂这心就像是被滚烫的油烫过一样,焦灼的很。 望着襁褓里胖乎乎的小崽子,秦家大嫂眼睛放光,这要是她儿子该多好? 想到此处,秦家大嫂眼睛一亮,心情也豁然开朗。 她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跟秦淑芬说“这孩子长得好,一看就是有福的。” “哎!”秦家大嫂故作惊讶地抽了一口气,后又端详了孩子一眼,“都说外甥像舅,这孩子还真像你大哥。” 秦淑芬深知她娘家大嫂的尿性,她警惕地看着秦家大嫂,将孩子往自己怀里搂。 “你这是干啥?”秦家大嫂见此,竟不恼,她笑呵呵地回头看秦母,“娘还没看呢,小妹,快让娘看看孩子。” 语毕,秦家大嫂朝秦母使了个眼色。 秦母一向没有立场,她还要靠儿媳养老,儿媳说啥她都不能反驳,不过她也是真想看看这孩子的,不管咋说,这都是她外孙,“芬娘,娘想看看这孩子。” 秦淑芬警惕地看着她娘跟大嫂,手却没动。 “芬娘,你,你还怪娘?”秦母老泪纵横,当年她也试图开口,可儿媳总拿以后不给她养老威胁她,她实在没办法。 “小妹,这就是你不对了。”秦家大嫂尽量用亲昵柔和的语调劝道,“咱娘可是生你养你的亲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咋能让娘伤心?再说了,这事都过这么久了,你还想记一辈子啊?” 要不是身体不适,秦淑芬真想一脚把她大嫂踹出门去! “大嫂说的真好笑,要是你被人卖了当小妾,你愿意啊?”秦淑芬翻了个白眼,当年要不是怕给方蒋氏留下坏印象,不同意她跟相公这门亲,她能这么轻易饶了她大嫂? 秦家大嫂扣了扣手心,压下心头的怒火,继续笑,“这事是我不对,当年我是猪油蒙了心,差点害了你,这些年我也知道错了,好几回想跟你道歉,可我这人就是嘴硬心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这才误会了这好些年,小妹啊,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啥隔夜仇?你说是不是,娘?” 最后一句话,秦家大嫂是跟秦母说的。 秦母自然希望儿媳女儿好好相处了,她连连点头,“你大嫂说的是,芬娘啊,你看你反正也没嫁到刘家,如今在方家过的好,还生了个儿子,以前的事就让它就过去吧,啊?” 。 正文 第八十章 抢孩子 对这个娘,秦淑芬已经无话可说,人说五个手指有长有短,哪家爹娘对孩子都有亲疏之分,可一个母亲再怎么偏心,也不可能偏成这样,如果不是她跟秦母有三四分相似,秦淑芬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娘亲生的。 现在她又不用在秦家大嫂手下讨生活,自然用再迁就她,秦淑芬果断摇头,“这事过不去。” “小妹,这可是咱娘,你不听咱娘的话可就是不孝。”秦家大嫂有些着急,她用力扯了一下秦母的袖子,吓唬道“娘可是能去县衙告你的。” 这是个孝道大过天的朝代,虽乡村没世家那么严谨,可一旦爹娘状告子女,那是一告一个准的。 秦家大嫂就是听人说过爹娘去县衙状告儿子的事,那儿子被县令老爷命人打了三十板子,整个人被打的血肉模糊,差点就去了。 秦淑芬朝她大嫂冷冷一笑,“嫂子,娘要告我之前,是不是也该跟县老爷说一声,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娘的?” “小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对娘就跟对亲娘似的。”秦家大嫂看向秦母,“娘,你说是不是?” 秦母有些心酸,却仍旧点了点头。 “娘,大嫂,你们看天也不早了,我还不舒服呢,要不,你两先回去?”哪怕对她娘不抱希望,听到这话,秦淑芬还是觉得齿冷,她干脆下了逐客令。 “娘还没看孩子呢。”秦家大嫂不高兴了,“小妹,娘大老远跑一趟,你好歹让她老人家看一眼孩子吧?这几天娘还一直念叨着你跟孩子呢!” 秦母抹了一把眼泪,她是真的想看孩子,她盼自己孙子盼了七年,孙子看不到,看看外孙也行。 “看看行,别动手。”秦淑芬平日里大咧咧,可面对她大嫂的时候,警惕心可是从没放松过的。 她小心将孩子抱到两人眼前。 秦家大嫂眼睛几乎要黏在孩子身上,她身体朝前探去,伸手,想摸摸孩子。 “我说了,别动手。”秦淑芬急忙把孩子往后抱,“这看也看过了,你们走吧。” “老三媳妇,你胡说啥呢!”这当口,方蒋氏端着两碗糖水进来,招呼秦母跟秦家大嫂喝,“来都来了,吃碗面再走。” 按照习俗,洗三这日,客人需得吃完洗三面再走的。 得亏今天来的还有她娘,否则秦淑芬可舍不得让她大嫂吃家里的面。 “就是就是,小妹啊,家里日子都过的这么好了,咋还这么抠呢。”秦家大嫂一边说笑,眼睛还不停地朝襁褓梭去。 这么个小胖崽子,她看着实在眼馋。 “小妹,那你先歇着,我跟娘来得急,早饭都没吃,等吃完了面,再来看看你跟孩子。”秦家大嫂起身,显然没把秦淑芬的拒绝放在眼里。 秦母红着眼,“我再陪陪芬娘跟孩子。” “娘,你不吃饭,这身体可受不了,走吧,吃完再看也不晚。”秦家大嫂不由分说地将秦母拽起来。 方蒋氏一早就知道秦家这些糟心事,当初她是不同意二儿子娶秦淑芬的,无奈二儿子非就看上了。 没有父母能拗得过儿女的,她只能捏着鼻子同意,好在秦淑芬虽好吃了些,懒了些,可没啥坏心思,对二郎也上心,这才渐渐放了心。 对秦淑芬娘家,她是觉得能少来往就少来往些。 今日这婆媳来一趟,也不好让人空着肚子走。 方蒋氏又瞧了瞧二孙子,这才对秦淑芬说“你大嫂刚煮了糖水鸡蛋,你吃了再睡。” “我正饿着,娘,你让相公现在就端给我。”秦淑芬揉揉肚子,一脸垂涎。 “你一天吃八顿,还饿!” “这不是要给孩子喂奶吗?”秦淑芬一点不好意思都没,她指着孩子说,“要不是我能吃,相公能有这么个大胖儿子?娘你能有这么个大胖孙子?” 方蒋氏抬手,又想揍人了。 这二媳妇在面对娘家人时不是挺能的吗?为啥在方家就这么蠢? 虽口中抱怨,方蒋氏还是让方二郎端了一碗糖水鸡蛋跟一碗面过来,还有方蒋氏冲的红糖水。 秦家大嫂吃过面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秦淑芬床头放着三个空碗,屋里还飘着鸡蛋香,面香。 “小妹,你可算是掉进福窝里了。”秦家大嫂心头的嫉恨都要冲破胸腔,她勉强压了压扭曲的面容,“说起来,你可是也要感谢我的,你大哥还不愿你嫁来方家,是我说服他的。” 今日的秦家大嫂格外奇怪,秦淑芬不愿跟她多说,直接开口问“说吧,你今天过来到底想干啥?” 秦母一脸紧张心虚,秦家大嫂就激动多了,她搓着手,说“是这样的,我听说婚后没怀孕的人,多抱抱孩子,自己就能生,还有人说,自己得先养一个别人家的,自己很快就能生出来。” 秦淑芬眉毛一竖,指着秦家大嫂,“你滚!” 她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感情是想要她儿子呢! “小妹,你别着急啊!”秦家大嫂急忙解释,“我就是想把孩子抱回去带两天,就两天,我再亲自给你送回来。” 秦淑芬气的牙齿都咯吱咯吱打颤,她也顾不得冷,掀开被子,将孩子包好,抱着孩子就往外冲,刚到门口,便看到冯轻过来收碗,秦淑芬二话不说,直接将孩子往冯轻怀里一搁,“三弟妹,帮我抱着孩子。” 冯轻下意识接过孩子,看着秦母跟秦家大嫂也跟着出来,她掉头就往自己屋里走。 孩子在外头会冷着。 还没到门口,冯轻急忙喊,“相公,快,接孩子。” 方铮放下书,就看到冯轻抱着个襁褓,窜了进来。 “相公,快掀开被窝。” 按照冯轻的吩咐,方铮一手掀开被子,一手扶着冯轻的背,“怎么了?” 冯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外头,秦淑芬的骂声已经传遍方家。 “你麻溜给我滚,还想抢我孩子?你咋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咋地?自己生不出,就抢人家的啊?我打死你!” 接着就是秦家大嫂的惨嚎声,跟秦母的求饶声。 。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美味 不能生的女人,谁家都不愿意娶的,而且还是因为不能生被休的女人。 秦家大嫂又不想自己男人去睡别的女人,这才打秦淑芬刚生的胖崽子的主意,起码这胖崽子跟她家男人还有几分血缘关系的。 人被打走之后,秦淑芬心里还是不顺,她站在门口,朝秦家大嫂呸了一口,掐腰骂道“以后你别踏我家的门,再敢来,看我不打死你!” 方蒋氏也被气的不轻,恨不得一碗凉水泼这对婆媳脸上,见人走远了,她催促秦淑芬,“老三媳妇,快回屋躺着去。” 月子里不能动气,气大伤身。 女人生完孩子要坐月子这事在富户跟官家都是约定俗成的,可村里女人多没这么好运的,莫说一个月,就是十多天已经是少见的,多数女人生完没几天就得下地干活,更别提洗衣做饭这些家务活了。 然,这方面,方蒋氏是个好婆婆。 周小花生两个孩子,都坐满了月子,坐月子的时候虽说不上大鱼大肉吃着,可鸡蛋还是没断的,方大郎也会时不时去打几条鱼给她熬汤。 到秦淑芬这,虽身体好些,方蒋氏也是要让她坐满的。 “哎,娘,我这就回去。”秦淑芬性子直,却不是个不知趣的,她知晓方蒋氏是为她好,脸上怒火瞬间被喜悦代替。 她颠颠的回了屋。 冯轻瞅着空,再将熟睡的孩子抱了回去。 “二嫂,那你好好休息。”秦淑芬中气十足的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这身体倍儿棒啊,冯轻一脸的羡慕,她将孩子放到秦淑芬身边,怕打扰她休息,准备离开。 “二嫂,你休息吧。” “三弟妹,你等等。”秦淑芬拽住冯轻。 冯轻疑惑地回头。 “三弟妹,你让三弟帮我儿子想个名字呗?”按说这名字应该是方老头取,秦淑芬不太信任自家这个公公,家里方铮学问最好,自然想方铮帮着取个名字。 “那我问问相公去。” 相公说过,文浩文雅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就是他取的,好记又不土。 “三弟妹,那你让三弟上点心啊。”秦淑芬在后头提醒。 找方铮取名这事是刚有孕的时候她跟方二郎商量好的,生完她又跟方二郎提起,方二郎有些为难,前天方老头喜滋滋地说,他给二孙子取了名字了,而且还是好几个,让方二郎选一个,方二郎满心为难,这两天正考虑怎么拒绝方老头,他打算安抚好方老头,再跟方铮提取名这事。 秦淑芬却是等不了了。 万一方二郎拗不过方老头,给她儿子取个铁蛋,狗剩之类的,她不得哭死? 而且方老头取的这绝对不是自家人随便叫叫的小名,而是会上户籍用的大名!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到秦淑芬便是,她本刚,为母则聪慧许多。 等冯轻跟方铮提这事时,方铮将手边的宣纸朝冯轻眼前推了推。 纸上赫然写了三个字方文砚。 “相公,为啥二嫂那么着急要你帮孩子取名?”冯轻有些好奇,按说这孩子出了月子再取名也是不迟的,反正又不是后世,需要填写出生证明啥的。 不是有‘子生三月,则父名之。’这个说法吗? 而且相公还说过,许多孩子都是满了周岁才有正式名字的。 咳咳。 方铮神情有些古怪。 冯轻更好奇了,她笑眯眯上前,耳朵凑到方铮嘴边,小声说“相公,你跟我讲讲,我不告诉别人。” 望着眼前白玉似的耳朵,方铮心跳乱了一瞬,他瞳仁开始转黑,呼吸也加粗。 耳朵有些痒,冯轻缩了缩脖子,侧脸,问“相公?” 转的太出乎意料,方铮没来得及掩饰,薄唇贴上了送上来的红唇。 轰—— 冯轻脑子一片空白。 要说她没想过跟方铮亲吻这事,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喜欢的人天天在眼前晃,哪能没有丝毫想法? 方铮一直没主动,她也就按捺,今日这一出太突然,冯轻完全没有准备,她睁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毫无瑕疵的俊脸,耳朵慢慢红了。 随即眼睛一弯,嘴唇一噘,重重亲了一下方铮,再后退。 虽面上一派镇定,心里却是小鹿乱撞,冯轻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的主动解释,她张口就说“相公味道不错。” 低笑出声,方铮抓住冯轻的手,将想要逃开的人拉住,“娘子,来而不往非礼也,为夫方才并未尝出娘子的味道,不如娘子就满足为夫这个愿望?” 又装模作样! 冯轻白了他一眼,“那你还等什么?” 耳边的轻笑让冯轻从耳朵红到了脸颊。 冯轻从来不知道一个亲吻能让她整个人浑身发软,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脑子真的就如书上描述的一般,烟花绽放,美不胜收。 只是—— 为何胸口有些疼? “娘子?”方铮不舍地抬头,看着脸越憋越红的人,心疼地拍怕她的背,“呼吸。” 方铮的话天雷一样打在冯轻头上,让她瞬间清醒。 艾玛,她竟然被亲的忘了呼吸? 身为新世纪女性,她觉得这脸丢大了。 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等胸腔内的憋闷感渐渐散了,脸也恢复正常,冯轻这才抬头,很认真地解释,“相公,我这是第一次,技术还不熟练,以后多练练会好的。” 所以千万别笑话我。 方铮又想笑了,他怕自家娘子恼羞成怒,以后不让他近身,便竭力压下快要溢出口的笑声,跟着郑重点头,“娘子说的是,为夫觉得自己也有待进步,以后还请娘子多指教。” “好说好说。”暗暗松口气,冯轻不知道她就这么轻松将自己送进了老虎嘴里。 凝视着比平日嫣红许多的唇,体内生出一股熟悉的燥热,他压下想将人吃干抹净的欲,望,转开眼。 现在还不是时候。 又舍不得离娘子远,方铮索性拉着冯轻的手,将人牵到书桌前,“娘子不是想知道二嫂为何如此着急吗?” “对呀。”冯轻瞬间被转移注意力。 “爹曾今给文浩跟文雅取名方来雨,方惊蛰。” “啥,啥意思?”方老头的脑回路,冯轻不懂。 “因为文浩出生时,东留村已经有三个多月未下雨了。”地里庄家都旱了,方老头干脆将孙子取名来雨,祈求老天爷早些下雨。 冯轻感叹,“他怎么不取方下雨这个名字?” 多直接。 嘴角一抽,方铮解释,“大约爹觉得来雨比下雨好听些。” 。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教育人 顾名思义,文雅惊蛰这日生的,方老头还自以为很高深地给取了个方惊蛰这名字。 得知孩子取这么个名字,周小花哭了半宿,周大郎实在是心疼了,这才悄悄找方铮商量了一番,不知道方铮跟方老头说了啥,反正最后两个孩子都用了方铮取的名字,方老头也没生气。 前两个孩子取名没自己的份,这二孙子方老头又跃跃欲试了。 秦淑芬可要比周小花直接多了,她干脆就找上方铮。 冯轻欲言又止地看着方铮,很想说以后她跟方铮的孩子也不用方老头了,可思及方铮对生孩子这件事的抗拒,她还是没开口。 自然是看出冯轻的试探了,方铮抿了抿嘴,他攥住冯轻的手,朝她扯开一抹极柔和的笑,视线胶在冯轻红唇,“娘子,要不,我们接着练?总要等娘子学会换气了才好。” 这样既能转移娘子注意力,还能让自己软玉温香地抱着人,哪怕要忍着破体而出的躁动,他也愿意。 “哎呀——”冯轻眼睛一转,“我好像听到娘在叫我,相公啊,你继续看书,别太累了啊,我去帮娘。” 临走前,顺便拿走方铮写了名字的宣纸。 方铮望着她欢快的背影,摇头失笑,嘴里却叮咛,“慢些走。” “知道啦。” 刚跑几步,差点跟端着碗的方蒋氏撞上,“你这孩子,跑啥跑?” “娘,你要干啥?我帮你。”冯轻笑问。 方蒋氏左右看看,没发现方老头,这顺势将手中用布盖着的碗递给冯轻“这不,你龚婶早上提了那么多东西来,怕是强子年前买的年货她都给提来了,强子赚的也是辛苦钱,可不能让他们这么破费,这碗肉你给他们端去。” 龚婶离开的时候,秦母跟秦家大嫂都在,她不好让龚婶一个人端走。 “行,那我这就给他们送去。”事实上,冯轻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尤其是对她来说算是陌生的东留村,不过既然要跟相公好好过日子,这些人情往来是必须要会的。 冯轻还没走,东屋门口,方铮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说“娘子,我跟你一起。” 就知道这两孩子整日形影不离的,起先,方蒋氏瞧着三儿子跟媳妇这黏糊样,也是有些不适跟心酸的,可到底是儿子的心情更重要,她发觉儿子只要跟儿媳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相公,我自己去就行,外头冷,你回屋去。”大约是初一那日出门受了点凉,方铮这两日有些咳嗽,是万不能再受凉的。 话落,朝方蒋氏跟方铮挥手,她掉头就朝外跑。 “你慢着点!”方蒋氏很担心冯轻把碗里的肉给甩出去。 方铮直接跨出门来,看样子是想追上去。 冯轻跑的更快了,她挥手,“娘,相公,我去了。” 身后传来方蒋氏的劝说声,“三郎,你就听你媳妇的,快回屋,我去把药再热热,你喝点。” 方铮再门前走了几步,伸长了脖子朝外看,没见娘子回头,这才应了方蒋氏一声,听话的进了屋。 另一边,出了院门,冯轻按照记忆朝南走。 龚家离方家不远,拐过几个弯就到了,不过前些天下了雪,这好几天了,地上也没干,一路泥泞,冯轻端着碗走的小心。 正拐过方家前面一个弯,准备往西走的时候,前头一个身影跌倒在地,随即传来一声痛叫。 冯轻上前,一手护着碗,另一手想去扶地上的人,“你怎么样?” 那人抬头,刚准备摇头,待看到冯轻时,脸顿时黑了,“怎么是你?” 这姑娘正是好久不见的婧姐儿。 面对这个对她家相公有爱慕的姑娘,冯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按说她应该生气怨怼的,毕竟这丫头可是觊觎她相公呢。 可谁没个情窦初开的时候,少有人能一开始就理智处理感情问题,只要婧姐儿不过分,她也懒得找她茬。 “看我摔倒,你是不是很开心?”婧姐儿红着眼,尖声问。 这哪跟哪? 她性子好,可不代表就能虽然呵斥的。 冯轻果断收回手,端着碗走了。 很快,后头传来呜呜哭声。 叹口气,冯轻回头,“你这样子被人看到,可是要被笑话的。” 这姑娘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最喜欢用下巴看人,想来是个爱美,自尊心强的,这样的人最怕被人看到狼狈的模样。 果然,哭声一哽,婧姐儿狠狠抹了一把脸,“你是不是知道我爹帮我定了人家,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你谁啊?值得我笑话吗?”冯轻掐腰,没好气地说。 才说完,脸有些僵,她低头,瞅了瞅自己单手掐腰的动作,可不就跟方蒋氏及秦淑芬动作一模一样吗? 眼睛朝周围瞟了一圈,没人看到,冯轻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下,看着不远处惊的忘了开口的人,“你在家里被人捧着也就算了,在外头,谁会理你?谁还不是别人心头宝啊?作为过来人,我想提醒你一句,你既定了人家,以后可得收敛一下自己的性子,说好听点是性子直,说不好听的就是没脑子,没人跟你爹娘一样,会爱护你一辈子的,小姑娘,上点心吧。” 难得给人做了一回思想工作的冯轻头也不回地离开。 婧姐儿半坐在地上,愣了半晌,脑中不停回想冯轻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哪怕人已经走远,仍旧朝着冯轻离开的方向吼了一声,“不要你多事!” 吼完,心情好了点,这才艰难地爬起来,嫌弃地看着一身脏污,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 一前一后离开的人并不知道,在她们走后,一道欣长的身影站在婧姐儿摔倒的地方,若有所思,随即眼底带着浅浅的笑,转身离开。 “三郎,你不是在屋里吗?咋又出去了?”方蒋氏歪着头,看向冯轻身后,“你媳妇呢?这么快回来了?” “我没找娘子。”方铮解释,“就是觉得有些闷,出去走走,现在好多了。” 方蒋氏不疑有他,拉着方铮就往灶膛去,“药给你热好了,去灶膛喝,里头暖和。” 。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加快脚步 去龚家的一路上也遇到几个村民,认识的冯轻就打个招呼,不认识的点头笑了笑,直到她进了龚家的远门,村民这才小声议论开。 “没想到这方家三媳妇长得好看,对人也和善,可比那位好多了。”一人指着村长家的方向,撇嘴说。 另一人附和,“可不是,人家还是县城里的小姐,可一点小姐架子都没有,那位不过是个村姑,眼睛都快长头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官爷家的小姐呢!” 这妇人的大儿子一早看上了婧姐儿,还曾为了婧姐儿茶饭不思了好一阵,差点饿的厥过去,她也曾找村长媳妇试探过,却被村长媳妇一口回绝,婧姐儿后来听说了,还扬言她儿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儿子再普通,在当娘的心里也是最好的,自此,这妇人心里就有了疙瘩。 “不过她婶,你看出了没,这三郎媳妇好像比刚嫁过来的时候长开了些,瞅那小脸嫩的,小腰细的,咱村可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那位跟人一比,可是差远了。”开头那妇人啧啧道。 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爱情滋润,再有方铮每日的喂养,冯轻自己没意识到,方家人可都看在眼里的,只是每日看着,也都渐渐习惯了,也没啥大惊小怪的,村里人就不一样了,难得见到一回,变化太大,自然是惊叹。 “还真是,当初刚嫁来那日,我也去看了,那小身板,一阵风就能刮跑,我还想着,这小媳妇会不会跟三郎一样,是个身体有恙的。” 如今再看,简直是脱胎换骨了。 “难道是咱村的水土养人?” “瞎说啥?咱村这么多姑娘小媳妇,也没见哪一个跟三郎媳妇似的,这人的长相哪,除了爹娘给,还是得看老天爷。” 开头那妇人嗤笑一声,“亏得三郎媳妇越来越好了,要不然还不得便宜了那位。” 婧姐儿看上方三郎这事全村十有的人可都知道。 两妇人相视一笑,眼里盛满幸灾乐祸。 此时龚家,龚婶正坐在门口纳鞋底,听到冯轻的招呼声,她抬头,也注意到冯轻手里的碗了。 龚婶起身,迎上前,一脸不赞同,“是不是你娘让拿过来的?她这人就是喜欢多想,家里啥都有,哪缺了这口吃的?三郎媳妇,你快端回去,你二嫂正坐月子呢,端回去让她吃。” “婶子,家里还有不少的肉,够二嫂吃的。”冯轻端着还热乎着的碗,见龚婶还想拒绝,便说“来日方长,以后婶子再有啥好吃的,我跟相公说不定还得上门来吃呢!” 这话龚婶爱听,她也知道冯轻这是听了方蒋氏的吩咐,若是再拒绝,冯轻也不好跟方蒋氏交代,遂接过碗,“那过几日你跟三郎就来。” 冯轻奇怪地看向龚婶,“家里这是有啥事?” “喜事。”龚婶一脸喜悦,她拉着冯轻进了门,“是美丽这丫头,年前她相看了一个后生,那孩子老实能干,美丽同意了,我们两家合计,打算过几日就定亲,到时候你们全家可都要来。” “这是喜事,到时候我们肯定要来。” 正说着,龚强跟龚美丽出现在门口,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男子手里提着不少东西。 年轻男子年纪跟龚强差不多,个头稍微矮些,模样周正,不说话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没想到冯轻会在,龚美丽脸有些红,她跟冯轻打招呼,“三嫂。” 随即跟年轻男子介绍,“这是方家三嫂。” 男子看了冯轻一眼,打完招呼后,又快速移开眼。 龚婶暗暗看在眼里,心里越发肯定,这小子是个知礼的。 男子名唤赵飞,是白塔镇子上人,家里开了一个杂货铺,赵飞曾在街上看过龚美丽一回,就惦记上了,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是东留村龚家的,年前就迫不及待地找人上门说合,龚美丽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反正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相看便相看。 这事龚婶只告诉了方蒋氏,方蒋氏不是多嘴的人,事情没成之前,这事捂的紧。 现下准备定亲了,龚婶这才松口,告诉了冯轻。 龚家来客人,冯轻不好多呆,放下碗就走了。 回到家,就看到方铮正站在灶房门边等着。 “娘子。”方铮声音有些大,也有些急,顾不得方蒋氏阻止,已经朝冯轻跑来。 冯轻迎上前,“相公,你怎么又出来了?” “我无碍。”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搓了搓,眉心皱出一道浅浅的褶子,“手怎么冷成这样?快回屋烤烤。” 话落,不由分说地拉着冯轻去了灶房。 正在忙活的方蒋氏见着视线就没离开过彼此的两人,白了一眼,擦擦手,端着拌好的鸡食出去了。 “娘,我来吧。”冯轻起身,想帮忙。 “行了,你歇着,要你来,还不如要三郎来。”方蒋氏可算是看出来了,不是三媳妇离不开儿子,是儿子离不开媳妇。 这个没出息的! 想想方蒋氏又觉得好笑,“你两赶紧烤烤火。” 没有旁人,方铮这才捏了捏冯轻的指尖,鼻尖凑近冯轻鼻尖,“相公,为夫对你是一时不见如隔三秋,恨不得自己能变小,装在你的荷包里,时时不离左右。” 冯轻就爱听方铮这般毫不遮掩的话,她笑弯了腰,凑上前,咬了一口他的薄唇,离开前,不舍地舔了舔,笑道“相公,那你以后去学塾了,怎么办?” 方铮一脸苦恼,“那只能娘子变小,随时呆在为夫怀里。” “油嘴滑舌。”冯轻又忍不住,扯住他的脸皮,让俊脸一瞬间扭曲无比,这才心满意足地放手。 虽嘴里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说,方铮心里却早有了打算。 是时候加快脚步了,他已经无法忍受与娘子长时间不见的日子,只有早些考取功名,得个一官半职,才能时刻将娘子带在身边。 冯轻不知道方铮心下所想,她斜靠在方铮肩头,跟方铮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 方铮面上丝毫不见不耐,她尤为喜欢自家娘子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模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点缀满了璀璨光亮。 让方铮挪不开眼。 。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路遇流氓 龚美丽定亲的日子就在正月初六。 这日一大早,方蒋氏就带着周小花跟冯轻去龚家帮忙。 方家几个男人各有各的事,秦淑芬坐月子,是不能离了人的,方二郎便在家照顾媳妇孩子。伤筋动骨一百天,方大郎还得拄着棍子走,也没法去帮忙,方老头身为一家之主,龚家闺女定亲,自然不用他帮忙,唯一闲下来的只有方铮。 方铮倒是想跟着娘子一起去,不过方蒋氏跟冯轻都不愿他太早出门,早上冷的厉害。 “娘子,为夫很快就来。”临出门前,方铮拉着冯轻的手,依依不舍地说。 冯轻重重点头,“那我等着相公,你别忘了吃饭喝药,娘还给你煮了鸡蛋,记得吃。” 得了方铮的肯定,冯轻这才离开。 龚家已经在院子里搭好了临时灶跟桌椅,旁边还搭着个长案板,是切菜剁肉用的,此时锅里水刚烧开,烟雾缭绕的,却掩饰不住众人脸上的喜悦。 “婶子,大嫂,三嫂。”方家几个女人到时,正迎上打算出门的龚美丽,她招呼三人。 今日是龚美丽好日子,她也没闲着,一早跟着她娘一起忙得脚不沾地。 “赵家那小子运气好,竟要娶了我们美丽。”方蒋氏是看着龚美丽从一个小娃娃长到如今清丽的大姑娘,她感叹道“你们这些孩子长得可真快。” 龚美丽再爽利,也是个大姑娘,被方蒋氏这么一打趣,有些不好意思,“婶子,快进来,今天还要麻烦婶子多照看。” “放心吧,婶子肯定让你今天风风光光的。” 龚美丽捂着脸跑开。 该买的东西强子昨天已经去镇子上买好了,龚家亲戚不少,估计还得在院外搭几桌,桌子凳子都是邻居凑的,谁家都会有个事,大家也都愿意帮忙。 “三媳妇,你去帮着摆凳子。”先前有方家杀猪宴,再到现在龚家喜事,冯轻已经知道大体流程,不过今日龚家来帮忙的人不少,冯轻一时插不上手,方蒋氏卷着袖子打算帮着杀鸡,回头瞧着自家三媳妇一脸茫然,提醒了她一句。 “哎,好。” “这孩子以前可没见过这场面,都慌了手脚了。”在外人面前,方蒋氏自然是要维护自己儿媳妇的。 “你家三媳妇性子好,人又勤快,嘴也甜,多少人羡慕你娶的这个好媳妇。”有人笑道。 “不光她,我家大儿媳也好,家里哪样都得她帮着,我老方家算是走了运了。”龚婶一边拔鸡毛,一边笑道。 她们这些做婆婆的,不就希望能娶个能干懂事的儿媳? 要是娶个搅家精回去,那下半辈子都活不周全。 方家日子眼看着越过越好,有方三郎在,说不得方家就有大造化,村民也愿意捧着方蒋氏,有人就说“你家二媳妇也不错,这不才给你生个大胖孙子?” 重男轻女是普遍想法,谁家第一胎就生儿子,那是让全村都羡慕的事。 方蒋氏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不过也知道得意不可太过,她摆手,“这老二媳妇还是得多看着点。” 众人跟着又说笑几句,气氛和谐。 冯轻在院子外头刚摆好凳子,方蒋氏看了看天色,觉着差不多了,便喊冯轻,“三郎媳妇,你去叫三郎过来,客人该到了。” 村里会写字的人不多,别家不说,龚家有啥事,记礼簿都是方铮。 冯轻正担心方铮有没有按她的嘱咐吃饭,听了方蒋氏的话,应了一声,擦擦手,就回去叫方铮。 拐过龚家屋后,才走没多远,迎面走来五个流里流气的人。 还没靠近,冯轻便闻着一阵浓郁酒气,她皱眉,往旁边让了让。 那几人起先并未没将冯轻放在眼里,待要经过她身边时,脚步一顿,带头那人鼻子吸了吸,含糊地问“什么味道?这么香?” 眼神循着鼻子走,视线就落在了冯轻身上,那人晃了晃脑袋,眼神清明了些,才继续朝冯轻看去,一见着人,心神一荡漾,“小娘子!” 冯轻低着头,眼角余光打量周围,周围并无村民,她有些紧张,脚步又朝旁边挪动,见冯轻闪躲,那人竟跟着冯轻的脚步挪动,死死挡住冯轻的去路。 她又往另一侧走。 那人身后的人一阵起哄,带头那人更来劲,猥琐笑两声,再次挡住冯轻的去路。 “让开。”眉头皱紧,冯轻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 “呦,小娘子,你是哪家的?长得还真不错,哥哥就喜欢你这样的。”带头是一个褐色短袄的男子,男子年约三十,长得尖嘴猴腮,眼底浑浊,眼袋厚重,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他伸手,想捏住冯轻的下巴。 冯轻急忙后退,她冷声说“滚开,再过来我喊人了。” “你喊一个试试,我倒是想看看谁敢帮你?哈哈哈——”那人摸着下巴,越看眼前这小娘子越满意,他咂舌,“没想到这破落村子里还藏着这么个小美人,哥几个今日运气真是不错。” 他身后几人笑的越发猥琐。 “大哥,看这小美人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啊,滋味肯定好。”后面一人谄媚地说。 褐色袄子的男子眼睛一亮,重新将冯轻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咽了咽口水,“跟哥哥走吧,哥哥保你吃香喝辣的。” 眼看着猥琐男子又要上前,冯轻咬牙,站着不动。 猥琐男子以为冯轻是怕了,越发得意,他伸手,就要抓住冯轻。 在碰到冯轻的瞬间,她抬起一脚,直踹男子身下一处。 嗷——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猥琐男子捂着下,身,他身体卷缩的,疼的直翻白眼。 “大哥,大哥,你咋啦?” 大家都是男人,自然知道那一处疼起来是什么感觉,见大哥脸已经泛紫,那几个男人感同身受地夹紧双腿,避开冯轻。 “快,给我抓住这臭娘们,我要宰了她!” 大哥的眼神太多毒辣,那几个小弟不自觉听从,他们纷纷围住冯轻,警惕地看着冯轻的脚,同时伸手,准备钳住冯轻。 冯轻暗道要遭。 她张嘴,放声就要喊。 有人更快一步,捂着她的嘴,同时将她的双手别在身后,“臭娘们,给我老实点,否则有你好受的!” 。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只此一次 心直直往下坠,冯轻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她只有一个念头,死都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倒不是不珍惜生命,冯轻很清楚,便是后世,女人被糟,蹋,仍旧会遭受许多人的指指点点,有些脑抽的甚至还会责怪女人自作自受。 冯轻都能想象,一旦她失了身,方家跟方铮会遭受多少的非议,她宁死也不愿方家被抹黑。 打定主意,冯轻豁出去了,她抓住嘴边的手,使劲往下拉,然后重重一咬,同时发狠地揣向面前的一人。 那人早有准备,身体往后闪,同时抓住冯轻的小腿。 啪—— 被咬的一人捂着手掌叫,另一个同伴朝冯轻甩出一巴掌,“你若老实地任由我们哥几个尝尝,还能免了皮肉之苦,偏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大,现在咋办?” 那老大已经疼的满头冷汗,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打,给我狠狠的打!” 若说方才他还有旖旎心思,这会儿只恨不得宰了冯轻,他又指着离他近些的两人,“你,你,快送我去医馆。” 那种无法言喻的疼痛让他胆战心惊,他隐约有预感,若再不去医馆,怕是这辈子都没法行人道了。 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临走之前,那老大恶狠狠地回头,改主意了,“给我把她带走,若老子有事,非要让她生不如死!” 耳朵嗡嗡声还没散去,冯轻就听到那老大咬牙切齿的话,她张嘴又喊“救命!” 她是绝不能被带离开东留村的,这几个男人现在不动她,冯轻求生又浓了些,一旦她离开村子,相公就找不到她了,她不能被带走。 “救——”待她再要喊时,嘴巴再次被捂住。 同时,后颈一疼,冯轻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两人扶着那老大,两人抬着冯轻,就准备离开东留村。 “放开她。”五人堪堪走了两步,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手里还提着两条鱼,另一手攥着自己做的鱼叉。 “小子,你是谁家的?敢挡我老大的路。”扶着那老大的一人叫嚣,“你知道我老大是谁吗?识相的赶紧滚开。” 龚强扔掉鱼,他眯着眼睛看向已经没有意识的冯轻,握着鱼叉的手收紧,声音越发危险,“放开她。” “老大,咋办?”叫嚣的那人小声问,“我看这人不像是善茬。” 他们虽然横行霸道惯了,但打交道的人多了,看人自然也有几分本事的,光看个子,还有浑身那气势,他们五个怕都不是对面这小子对手。 “兄弟,这女人伤了人,我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还望兄弟行个方便,来日我请兄弟去客云来吃饭。”那老大忍着疼说。 龚强打量对面几个人,视线最终落在那老大的下半身,有些诧异。 这是三郎媳妇踹的? 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下三路,那老大不自在地缩着腰,猥琐的脸上隐约有怒火。 娘的,这臭小子什么眼神? 等他好了,一定找人来收拾这小子。 不等他发狠完,龚强耳朵动了动,下一刻,提着鱼叉冲过来。 龚强从小就狠,在牢里几年,若想安然活下去,就得把拳头练的更硬,对面几个酒囊饭袋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不等鱼叉到跟前,其中四人已经仍下冯轻跟那老大,抱着头逃窜。 嗷! 龚强并没追那四人,他提起鱼叉,直接刺穿那老大的手掌。 尖叫声几乎能刺穿人的耳膜,冯轻睁开眼便看到龚强担忧的脸,“弟妹?你怎么样了?” 暗暗松口气,冯轻松开紧握的拳头,她摇头,“我没事。” “来人了。”龚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拔下鱼叉,这一下又刺激的那老大痛哼出声。 冯轻强忍着后颈的钝痛,她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往旁边退了几步,又理了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这才抬头,看向迎面跑来的村民。 “发生啥事啦?我们听到有人喊救命。”此时不早不晚,村民该下地的下地去了,该出门的已经出门,这条又不是村里的主路,一时没人路过,这才给那五人可趁之机。 眼见着地上的人想爬起来,龚强抬脚,直接又将人踩趴下,这才跟村民解释,“没啥事,弟妹说看到这人想进李玉家偷鸡,她才喊救命,想把大家就叫来,这人害怕被抓住,还打了弟妹。” 冯轻脸上的五指印太清晰,龚强跟人这么解释。 李玉家就是冯轻身后的这家,他们全家一大早就去镇子上了,晚上才回来,小偷要偷鸡,去他们家最容易得手,村民并没怀疑龚强的话。 “我没——” 地上的人想出口反驳,龚强又是重重一脚,直接把人踩厥过去。 村民自然不信小偷的话,小偷被人抓住,当然会否认自己偷东西。 “弟妹,你快回去吧,三弟没看着你,怕是要着急。”龚强朝冯轻说。 不管这事前因后果是什么,他都要把冯轻摘出去,龚强让冯轻离开,还有要冯轻去通知方铮的意思在。 “嗯,谢谢强子哥。”龚强救了她一命,别人许是不明白,龚轻这一声感激,龚强很清楚。 “客气啥,快走吧。” 村里来了个小偷,这可是大事,如今这年头,家里养点鸡鸭可不容易,今天偷鸡,明天是不是就能挨家偷钱? 村民越聚越多,各个义愤填膺地要把小偷扭送见官去。 冯轻悄悄离开人群,往家跑。 刚到家门口,正好看到方铮往门口走。 “相公!”见着方铮,冯轻心底的委屈跟惧怕这才敢释放,她喊了一声,直接撞进方铮怀里,哭的浑身哆嗦。 “娘子,怎么了?”方铮脸色一变,他抱紧冯轻,轻拍她的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娘子别怕,我在。” 方才冯轻跑的急,他还是看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有眼底的惊惧。 心底惊涛骇浪,脸上波澜不惊,方铮声音仍旧轻柔,眼底狠意尽显,他生怕惊着冯轻,话里还带着笑,“娘子,娘子,只此一次,以后必没人能伤到你。” 。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吵架 并不着急询问冯轻,方铮一直抱着怀中的人,待她冷静下来,这才牵着她的手,回了院子,他湿了条帕子,轻轻擦拭冯轻的脸颊。 冰冷的毛巾碰触到肿胀的皮肤,有些刺疼,冯轻嗦瑟一下,方铮动作顿了顿,心疼地抬起她的下巴,劝说“娘子乖,伤口有些重,得用冷水敷着,不然还会疼好几日,脸上这痕迹也要许久才能消散,若是疼,就咬我。” 话落,直接将手腕送到冯轻嘴边,“放心咬,为夫不疼。” 瘪瘪嘴,心里越发的后怕跟委屈,冯轻眼泪又扑扑簌簌往下掉,她双手环住方铮的腰,整个人几乎要黏在他身上,声音闷闷的,“相公,呜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我舍不得相公,舍不得娘。” 单手楼主自家娘子,方铮亲了亲她的发顶,“不会,娘子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娘子的,娘也一直都在,此事是为夫的错,为夫没有护好你。” 是他的疏忽,本以为在村里,大家都熟识,娘子独子一人不会有碍,却没想到,竟有人如此胆大,事情既已发生,娘子确是受到了伤害,他如何后悔都没用,能做的唯有以后护好娘子,让那些欺负过娘子的后悔今日所为。 “不是相公的错。”冯轻吸吸鼻子,眷恋地蹭着方铮,而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挥散不去的惧意,“是我自己不对,遇到那些人,我应该往回跑的,我,我就是太害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仿佛又回到当时那一幕,冯轻浑身颤抖,越发抱紧了方铮,没了平日的冷静,她一股脑地说“相公,我,我方才都下定决心了,要是他们——” 方铮身体一僵,他已经隐约猜出方才发生了何事,思及娘子的话,眼神倏地冰冷下来,他沉声问“若真那样,娘子你打算如何做?” “我——” 才说一个字,方铮猛然后退,两人拉开一步之遥,他盯着冯轻,嘴角紧抿,瞳仁中隐约有血色闪过。 “娘子,为夫要你保证,不管发生何事,你都不要有轻生的念头。”方铮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清自己的认真。 冯轻没说话,她怔怔地看着方铮。 这还是方铮第一次用如此平静冷淡的语气跟她说话,还是在她差点之后,心底涌出更多的委屈跟气怒,她咬着唇,瞪着方铮,就是不开口。 “娘子,说话。”方铮声音更冷了些,捏着冯轻下巴的手却没有用力。 无人知晓他心底的后怕跟自责,更无人明白他见到娘子狼狈跑向自己时,心底顿生的暴虐嗜血。 方铮早就意识到,他已经不能没有娘子了。 “娘子,为夫让你保证,说话!”见冯轻还没有开口的打算,哪怕心里再舍不得,他仍旧冷着脸,沉声要求。 “我不。”脸朝旁边扭开。 “娘子,别让为夫说第三遍。” 这句话戳破了冯轻强撑的气势,她冯轻上前一步,用力推开眼前的人,“我都这样了,你还生气,方铮,你以前说的都是假的,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讨厌你!” 冯轻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说的话也太过幼稚,可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住自己,许是心里太压抑,她口不择言道“你不是想我说吗?说就说,被他们围住的时候,他们向我伸手的时候,还有他们要带我走的时候,我就打算好了,与其被他们占了便宜,我宁愿死在他们面前,我不想给你跟家里人抹黑,反正你又不喜欢我,我是死是活不要你管,呜呜呜——” “我就知道,你娶我是太委屈你了,我不会琴棋书画,识字都不多,长得有点好看,也不是太好看,你以后考取功名,大可以娶对你有帮助的美人,以后青云直上,说不定不久之后就能位极人臣,风光一辈子,你可不能被我这个农妇拖累了。”冯轻越说越觉得有可能,她抬头,红着眼问“方铮,你是不是早就打算以后休了我?” 冯轻说的起劲,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推到方铮身上,她红着眼,握着拳头,大有‘你要是承认,我就揍你’的架势。 咳咳咳,咳咳咳—— 不知被气的,还是心疼的,方铮一口气没上来,他捂着嘴,半弯着腰,几乎要将整颗心肺都咳出来。 “你,你怎么又咳嗽了?”满腔怒火跟被戳破的气球似的,噗嗤一下散了,冯轻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早上的药没喝?我给你端去。” 人还没走,手腕被抓住,方铮语气不稳地说“娘子,别,别走。” “我不走,你咳嗽这么厉害,我给你端药去。”方铮整张脸都咳红了,生怕跟上回一样,一口气没上来,再晕过去,冯轻劝道“我马上就来,相公,你先坐着。” “我,我没事。”方铮指着旁边的茶壶,这还是庙会那日冯轻买的,专门放在方铮书桌上,喝水方便些,“我喝口水就行。” 方铮抓的不紧,她却怎么都挣脱不开,无奈,冯轻给他倒了杯水,喂他喝完。 咳嗽声总算小了些。 被方铮这么一打岔,两人都冷静了些。 冯轻低着头,想到方才不过脑子的话,有些懊恼跟不知所措,相公对她的感情她都看在眼里,她怎么能怀疑相公的感情呢? “相公——”冯轻打算先道个歉。 “娘子,你别气了。”方铮更早一步开口,他顺势抓住冯轻的手,叹道,“是为夫冲动了。” “不,相公,是我冲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娘子这么好,我怎么舍得休了你,以后不可说些自暴自弃的话,为夫早说过,能娶到娘子是我的福气,其他人再好,都跟我无关,我只要娘子。”方铮趁机说。 “相公也好。”论口才,冯轻自然不是方铮对手。 方铮话音一转,又说“娘子,还是那句话,不管发生何事,娘子都不可冲动,便是,便是娘子出了什么意外,我也要你好好呆在我身边。” “相公?”冯轻不可置信地看着方铮。 这个时代真有男人能接受失了身的娘子? “你没听错,我只要娘子。”方铮神色如常,语气温柔和缓,“难道娘子舍得离开我?娘子,对比意外跟失去你,我更不愿失去你。” 冯轻看着他不言不语。 “娘子,若是换做你,哪一日为夫缺胳膊断腿了,你就不要我了?”方铮问。 “不会不要你。”冯轻摇头,随即皱眉,“不对,这不是一回事,若是相公失了身,我——” 说到此处,她觉得还不对,男人怎么才会? 难道是传说中的被人下药? 知道自家娘子又想多了,方铮伸手,食指弯曲,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乱想什么,总之,只要娘子还想呆在我身边,我也想娘子一直陪着我,其他都不是事。” 冯轻还是没开口,方铮这想法毕竟太过匪夷所思。 。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处理 方铮看出冯轻眼底的怀疑,他将人搂住,“我明白娘子的担忧,以后娘子就且看着。” 现在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不如让娘子且走且看。 被方铮这么一打岔,冯轻算是彻底放下惊惧后怕,她想推开眼前的人,无奈方铮抱的太紧,匝的她几乎要喘不开气。 “娘子别动,让我抱抱。”方铮松了些力道,却仍旧没放开怀中的人,“娘子,以后咱们的路还长,不管发生何事,你都不能想着轻生,答应我可好?” 方铮轻柔的语调中带着及不可查的祈求,让冯轻的心跟着颤了颤,她点头,“好。” “今日你就别再去龚婶家了。”心疼地摸着冯轻脸上的伤痕,方铮说“我去跟龚婶说一声,马上就回来,娘子先去床上躺躺。” 鸦羽般长睫抖了一下,冯轻不由抓住方铮的手,“相公。” “那我陪娘子。”心揪了一下,方铮放柔声音,牵着人往床边走。 “三郎,三郎?”方铮正准备解开冯轻袄子时,院子里传来方蒋氏惊慌的叫声,听着脚步是朝东屋来的。 收回手,方铮拉着冯轻朝门口走,“娘?” “你媳妇呢?她咋样了?”方蒋氏正在龚家忙着,就听说儿媳被人打了,她着急忙慌地回来看看。 “娘子没事。”方铮跟冯轻恰好到了门口,方铮回道。 一眼就看到冯轻脸上的巴掌印,方蒋氏一拍大腿,心疼地叫,“咋这么重?三郎,快,给你媳妇煮个鸡蛋,放脸上滚滚,要不这印子还得发紫,好些天才能下去。” 儿媳受伤,方蒋氏也忘了君子远庖厨,指挥自己儿子毫无压力。 这些事毕竟方蒋氏经验多些,他点头,“娘,那你陪陪娘子,我去煮鸡蛋。” “三郎媳妇,你先回屋歇着,我去去就来。”方蒋氏怒火中烧,她的儿媳是谁都能动手打的? 拿着墙边的铁锹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狠声说“我收拾那混账一顿去!” 方才着急回来看冯轻,经过人群时,她只来得及踹了地上的人一脚,看到冯轻伤的不轻,方蒋氏非要去替儿媳讨回公道不可。 “娘,你陪着娘子就好,这些事我来处理。”方铮手里拿着鸡蛋,凉凉地看着门口。 不是方蒋氏不信方铮,实在是方铮这些年生病,走一步都要喘三喘,遇到需要动手的事,方蒋氏这个做娘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孩子护在身后,自己出头解决。 “村里那么多人看着,你放心,娘没事,就去打他一顿就回来。”方蒋氏摆手,提着铁锹又要朝外走。 “娘,打人我们就落了下乘,这事已经闹大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们不能再动手了。”方铮劝道。 “那你媳妇就白白挨打了?”方蒋氏瞪着自家儿子,她咋不知道这个三儿子啥时候变成胆小怕事的人了? 被自家老娘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方铮一脸无奈,他先是走向冯轻,抓着她有些冷的手,这才跟方蒋氏解释,“娘,我心里有数,有些惩罚要比打他一顿更解气。” 说着,他拉着冯轻走向方蒋氏,将鸡蛋放在他娘手里,又回头,不顾他娘的眼神,亲了亲冯轻的额头,语带怜惜说“娘子,你陪着娘去煮鸡蛋,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冯轻手紧了紧,却仍旧点了点头。 “我快去快回。”方铮捏了捏冯轻的手心,弯着嘴角。 方蒋氏一想,也对,她一个妇道人家,大字不识一个,干活行,处理这些复杂的事不在行,还是交给方铮好,不过还是不放心地叮嘱方铮,“三郎,你可别轻易放过那人。” “我知道。”若是仔细听,方蒋氏跟冯轻就会发现,方铮这话音里已经带上了让人沁入骨髓的冷意。 看着方蒋氏跟冯轻去了灶房,方铮才抬脚朝外走。 村里遭小偷不是小事,方铮到时,已经有人通知了村长,村长跟方铮前后脚的到。 “三郎,你咋来了?”事关方家的事,龚强肯定不能走,他让人将鱼拿回去,自己一直看着地上的人,见着方铮,他有些担心,“你这身体才好,别费心了,这事我给你处理的好好的。” “不用,我身体无碍。”方铮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地上的人,面上更是没有丝毫怒意,丝毫不像是媳妇被人欺负了的男人,村民看着方铮,心底无不唏嘘,也有些同情冯轻。 这三郎读书行,至于做人,怕是有待商榷啊! 方铮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问龚强,“他可有同伴?” “有,四个,我刚来就跑了。”龚强已经很多年没看到方铮这种表情了,不笑不恼,很平静,平静到看地上的人犹如一个已死之人。 龚强心一沉,提醒方铮,“三郎,怕是不久,就会有人来了。” 要说在场的人当中,也就龚强最了解这些混子地痞,他们平日里成群结伙,有几分义气的遇到类似的事能卷起袖子一起上,像今日这般,遇到危险各自跑的更多。 那些跑了的人事后若还想在这一片混,必然要带人过来找回场子。 看着地上的人衣着还算光鲜,整个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应当不是一般地痞,说不得背后就有靠山,跑的了人事后怕被报复,肯定会回来。 “杜三,你去召集点人过来。”说话的是村长,东留村一直还算安稳,他这个村长当的村民也服气,如今出了件大事,他自然是要拿出态度来,“来了正好,敢偷到我们村,我倒是要看看他们都有多大的本事!” 杜三是村长的左膀右臂,平日里还会帮着村长处理些村里的纠纷,他长得壮实,力气也大,光站着都能唬人。 在杜三去召集人手的时候,龚强朝方铮使了个眼色。 村长是被气的一时失去理智,怕是很快就会想明白,地上这人穿着不差,绝不像是一般的偷鸡摸狗之辈,一旦这人醒来,将脏水泼到三郎媳妇身上,哪怕不是三郎媳妇的错,方家定会遭人指指点点。 为今之计,只有先一步堵住这人的嘴。 。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他哪只手打的我娘子 “村长,这人似曾相识。”方铮将踢了踢地上的人,这人的脸露出一半来,他状似沉思了半刻,才恍然说“他有些像里长的妻弟。” 村长脸色一变,他是一村之长,在村民眼中算是个有地位的人了,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里长面前,他压根排不上号,若此人真是里长妻弟,今日在东留村糟了这么大难,会不会惹怒里长? 届时他的村长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村长越想越是心慌,他语气不稳,“三郎啊,你确定这位真是里长妻弟?” “十有。”方铮说的极认真,“里长家二公子与我曾是同窗,我有幸见过里长夫人一面,里长夫人便是这般圆脸,肤白,丹凤眼。” “那,那——”村长有些慌乱,他上前两步,仔细瞅着地上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在里长面前只露过两三回的脸,自然更是没见过里长妻弟,不过好些年前他跟里长夫人有过一面之缘,村长努力回忆里长夫人的长相,越看越觉得这人跟里长夫人长得像。 殊不知,在方铮的刻意引导下,村长脑中印象模糊的人早被一个圆脸肤白丹凤眼的人取代,而地上的人与他脑中想象出来的那张脸有七八分相似。 确定的那一瞬间,村长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可咋办?” 他听闻里长脾气不太好,若是里长夫人再吹吹枕头风,那他真的就跟村长之位再无缘了。 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扶起来,小心伺候着,可这么多村民都眼睁睁看着,他又实在拉不下脸,他不能让村民觉得自己是那谄媚无能之人。 “村长,你看这样如何?”顿了顿,方铮跟村长说,“他虽有偷盗之嫌,毕竟未曾得手,如今唯一的冲突便是他伤了我娘子,此事往大了说,是咱们村的事,可往小了说,不过是我方家的事,若是村长同意,这事就让我方家解决,跟村里无关。” 村长一惊,随即暗暗松口气,可又不能表现的喜形于色,他叹口气,“这如何使得?怎么说你方家也是咱东留村的人,若里长追究起来,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一家被责罚。” “村长,这事不光是方家的事,也是我龚家的事,他手上的伤是我弄的。”龚强自然不愿意方铮一人承担,他指着那人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说。 “我说强子,你咋这么冲动?有啥事不能好好说,非要伤人?”村长一来就看到地上的血迹,得知此人身份之前,还觉得这人活该,偷人东西,打死都有处说理,可如今这鲜红的血迹却刺痛了村长的双眼。 这伤不轻啊! 说不得东留村还得被迁怒,以后被里长穿小鞋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村长心里竟对方家生出一丝恼怒来,若不是方家三媳妇把事情闹大,龚强哪里会动手?这事说到底还是里长妻弟理亏,若他把今日这事压下来,里长就会欠他一个人情,以后里长手里稍微漏一点,就够他吃一辈子的。 “村长,你这是什么话?”龚强皱眉,语气不善地看着村长,“他偷东西,打人还有理了?” 这话像个巴掌甩在村长脸上,村长的脸皮一僵,感觉到村民投在自己身上各种视线,他眼睛一瞪,气呼呼地辩解,“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我啥时候说他有理了?这不是让你别冲动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只顾着一时出了气,可想过全村人?万一咱村被迁怒,以后全村都讨不了好。” “村长,在你眼里,里长就是这般是非不分的人?”给了龚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方铮这才反问村长。 这——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村长哪里敢承认。 “我不跟你们这些小子说,既然方家三郎觉得这事跟村里无关,那他就交给你们。”村长指着地上的人,语气比之前冷淡了些,他绷着脸说,“但是三郎我得提醒你,此事可千万别闹大,不管咋说,这都是里长的妻弟,不是随便就能得罪的人,你自己掂量着办,大家都不容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里长不追究还好,一旦追究,我这个村长,连带着全村都讨不了好。” 这话是将全村人都拉到跟他一个战线了,也是逼迫方铮和平解决此事,最好别牵扯到村里。 方铮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村长,直看的村长老脸燥红,这才缓缓开口,“村长跟各位叔婶放心,这事跟大家无关,牵扯不到诸位身上。” 一个刚及弱冠的小儿,处事竟比自己还沉稳老练,尤其是方铮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把他剥光了,放在阳光下,让他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村长,人我都带来了。”就在村长尴尬的当口,杜三带着十来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急匆匆跑来。 “都回去吧,事情解决了。”村长自然避开方铮的视线,跟杜三说“不是啥大事,你带那么多人干啥?快点回去。” 杜三一脸懵,“村长——” 话还没说完,村长眉目一竖,“废什么话?让你走就走。” 听惯了村长的话,尽管满脑子疑惑,杜三还是带着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杜三的顺从让村长气势又足了些,他朝村民说,“天都不早了,也没啥好看的,大家都散了吧,既然三郎说不会牵扯大家,你们就都放心吧。” 激怒了全村的偷盗事件就这么大而化小,小而化了,变成了方家的私事。 若是平时,村民都愿听个八卦,不过地上的人身份不一般,哪怕心里猫抓似的想知道,他们也不敢多耽搁,生怕被连累。 村民很快离开。 小道上只剩下方铮跟龚强,及地上还没清醒的人。 “铮子,现在咋办?你说,我来做。”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龚强怪不着其他人,可他是万万不会袖手旁观的。 “强子哥,此事我自己能处理,你快些回去,家里正忙着呢。”从出现那一刻,方铮就不见丝毫慌乱,他此时面带笑意地劝龚强离开。 “你是不把我当哥是吧?”龚强又踹了地上毫无知觉的人一脚,没好气地说,“我像是怕事的人吗?” 龚强的性子他清楚,既然劝不动,方铮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他走到地上的人跟前,问龚强,“他哪只手打的我娘子?” 。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确认身份 龚强到的时候,冯轻已经被打晕,他还真不知道谁动的手,“左不过就这几个人。” 点了点头,方铮觉得这话有道理,他半弯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还没清醒的人,问龚强,“强子哥,有一种手法能让人断了骨头,一眼却看不出伤口,你会吗?” “会。”龚强二话不说,指着地上的人,“想断哪里?” “双手手腕。”方铮也干脆。 他舍不得问娘子,就只能断了这几个人的手。 龚强先脱下一只鞋,塞进地上的人嘴里,而后双手动作飞快,咔嚓两声后,这人两只手腕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上。 地上的人疼醒的瞬间,再次疼晕过去。 “接下来呢?”拔出鞋子,再穿上,龚强问方铮。 两人一文一武,明明是头一次合作,竟配合的天衣无缝,不得不说,气场这种东西实在是奇妙。 “等人。” 既然答应了不牵扯村里人,方铮自然是要等那些找上门的。 龚强明白他的意思,他一手握着鱼叉,大刀阔斧地站在冯轻面前,“铮子,等我动手的时候,你记得躲着点。” 有一个能在明知道危险,甚至还可能失去性命的危机时候还不离不弃的兄弟,方铮心中感动,他笑道“放心,他们来了,应当不会动手。” 铮子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许是不知道对方的狠辣,龚强也没多解释,只是又朝方铮跟前站了站,暗想着要护好方铮。 “三郎,强子哥,你们没事吧?”两人等了好一阵,没等来地上的人同伴,倒是等来了方二郎,方二郎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拿着铡猪草的刀,气喘吁吁地上前。 秦淑芬一大早喊着要吃镇子上的小馄饨跟肉包子,方二郎天还没亮就往镇子上跑,他没敢让方蒋氏知道,刚回来,被方蒋氏骂了一顿,还没歇口气,又听说了冯轻这事,担心方铮被欺负,提着铡刀跟铁锹就出来了。 “二哥?”方铮看着方二郎满头的汗,“这里没什么事,你先回去。” 方二郎个头比方铮稍矮些,由于常年在外头干活,力气倒是不小,可方二郎自小脾气就温和,从没跟人红过脸,便是有一把力气,真动起手来,吃亏的也是方二郎。 “我不放心你,放心,有二哥在,没人能伤咱家的人。”方二郎把胸脯拍的啪啪响,他平日里不生气,不代表就任人欺负,说完,这才注意到地上的人,“是不是他对三弟妹动手了?跟个女人动手,绝对不是好东西。” 越想越气,三弟妹可是三郎捧在手里疼着的人,怎么能让外人打? 方二郎上前,一铁锹拍在地上的人背上。 那人身躯颤动一下,没醒。 正要离开,眼角余光扫向那露出来的半张脸时,方二郎咦了一声,“这不是黄员外家那四姨娘的弟弟吗?” 黄员外除了正妻外,还有四个小妾,最宠爱的就是这四姨娘。 “二哥认识此人?”方铮开口问。 闻言,龚强奇怪地转头,“三郎不认识?” 方才三郎可是说的头头是道,不仅村长信了,他也信了,原来三郎是不认识的吗? 方铮摇头。 龚强表情一言难尽,他不知道该说方铮是不知者无畏,还是不把这人放在眼里,怎么能在不知道对手是何人的情况下就打算单打独斗? 幸亏今日他在家,要不然吃亏的还是三郎这小身板! “三郎,——”龚强怕伤了方铮自尊,斟酌着说,“以后有啥事,你找我,我不在,你就去找张柱,他是我前几年认识的兄弟,是个讲义气的人。” “找一日,我请你跟那位张柱兄弟吃顿饭。”龚强的好意他领了,方铮很识时务,也知道事情轻重,今日若不是龚强在,他少不得要迂回些,龚强过不了几日还是要出去的,以后难保不会再遇到今日这般事,认识张柱势在必行。 “那感情好。”龚强一拍手,就这么定了,原本他还担心方铮看不上他的兄弟,像方铮这般风光霁月,前程似锦的读书人,是不屑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听了方铮的话,龚强很是高兴,没什么比得到兄弟的承认更让他开心。 想到正事,龚强又问二郎,“这位黄员外是何人?” 方铮眸子闪了闪。 龚强跟方二郎都没发现他的异样。 “黄家原是咱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家里光地就有百倾,十几年前捐了个官,就是现在的张员外,前年黄员外家盖新房子,我就在。” “这黄员外的四姨娘是何来头?”方铮若有所思地问。 方二郎想了想,回道“据说这四个姨娘当中,二姨娘是买来的,三姨娘是伺候过他的丫头,大姨娘跟四姨娘是农家女,黄员外有钱,可惜先前那么多年也没生出个孩子,这才一房一房的往家里抬姨娘,不过黄员外一妻四妾,至今也就得了一个儿子,正是出自这四姨娘,也因这,黄员外对四姨娘甚至宠爱。” 这些都是干活的时候方二郎听的一耳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方铮跟龚强,背后嚼人耳根子不是男人所为,方二郎脸有些烧。 好在龚强跟方铮并不在意。 方铮眼神幽远,嘴角抑制不住往上翘,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二哥,麻烦你去强子哥家端盆水来。”打定主意,方铮对方二郎说,“刷锅刷碗水都成。” 方二郎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放下铁锹去了,他把铡刀递给方铮,“你拿着,小心点。” “三郎,你这就将人弄醒?”见方二郎走远,龚强奇怪地看向方铮,“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嗯。”方铮也没多解释。 龚家近些,方铮这才让方二郎去端水。 “三郎,你还是冲动了。”就剩下两人,龚强没忍住,还是提醒方铮,“你不认识这人,就敢跟村长夸下海口,说这事跟村里无关,万一二郎也不认识这人,你可咋办?” 不知道对方底细,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知道龚强是为自己好,方铮也不恼,他解释,“我虽不知晓此人身份,却肯定,他不是里长妻舅,我见过里长夫人,跟此人长相天渊之别,你再看他衣服,虽看着奢华,却不过是装样子,这料子是麻布,而且还是粗麻,布庄里最便宜的一种,另外,他有同伙,同伙却在他受伤时逃窜,那同伙叫嚣的时候可曾说他是里长妻弟?” 龚强摇头。 随即恍然,是啊,若此人身份真的不一般,在他伤了此人时,那些同伙定会早早叫出来。 “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龚强说。 。 正文 第九十章 发狠 望着地上的人,方铮垂首,不让龚强看到他眼里的阴寒,“便是猜测又如何?” 娘子受伤,他没有立即动手已经是用尽了所有的自持力。 “铮子,我知晓你的感受,可你不能冲动,你想想家里的人,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来护着他们?”龚强看得出方铮对他媳妇的在意,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方家毕竟势单力薄,万一遇上惹不起的人,他们也只有吃亏的份。 如今这世道,身份差不多的人才能谈公平,那些当官的,又有几人真把他们这些庶人的命放在眼里?便是杀人,给点钱也就完事。 铮子再有本事,此时也不过是身无功名的读书人,胳膊拧不过大腿,铮子不该冲动。 “我知道。”方铮仍旧半垂着眸子,表情淡淡的。 方二郎很快端了一盆黑漆漆的水过来,“这是婶子他们刷锅水,可以不?” “可以。”方铮指着地上的人,“二哥,麻烦你把水泼了。” “好嘞。”方二郎稳稳站在地上的人跟前,他对龚强跟方铮说,“你两往后点。” 哗啦啦—— 一盆水泼下去,地上的人痛吟一声,悠悠转醒。 “我——”他想起身,发觉双手刺痛的疼,根本使不上力,他惊恐地看着周围三人,“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三人没有回应。 “我要杀了你们!”望着自己耷拉着的双手,地上的人双目充血,他横行霸道了这好几年,男人不敢相信还有人真的敢对他动手,手腕的刺痛让他惊怒,“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看来你伤的还不重。”龚强上前一步,鱼叉堪堪刺在男人脑袋旁,“我就不该对你这种欺负妇孺的畜生手下留情。” “有本事就杀了我!”男人本能地避开鱼叉,随即嘶吼道“我姐姐跟姐夫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全家都得给我陪葬!” 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双手怕是也废了,男人理智渐失。 龚强抓着鱼叉的手紧了紧,他看向方铮。 一直沉默的人总算动了,方铮上前几步,他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人,抬脚,直接踩住他的咽喉。 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不知道死亡的滋味。 男人就像是被仍在了岸上的鱼,艰难的张大了嘴,却怎么都无法呼吸,他呼哧呼哧瞪着上方的人,原本白胖的脸渐渐泛了黑紫,想要挣扎,双臂怎么都抬不起来,只能绝望地看着上头逐渐模糊的声影,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哀求。 在男人快要失去意识时,方铮松开脚,冷冷看着地上的人。 濒死之际才能体会帝王的可怕,男人徒劳地往旁边挪动,试图离这个有些瘦弱的男人远些。 第一次看到方铮对付人,龚强心下佩服,原来让人惧怕的不一定是拳头。 方二郎更是吓得不轻,他差点就以为他家三郎要杀人了,刚准备上前阻止,龚强拉住了他,见地上的人老实了不少,他也松口气。 方铮张清隽好看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脸色逐渐恢复的人,问“现在可以说了,你是谁?方才想对我娘子做什么?” “我,我是白塔镇上黄员外的妻舅,我姐姐是黄员外最宠爱的姨娘,他对我姐有求必应,你放了我,我让我姐夫给你银子,给你很多银子。”男人不想死,哪怕伤了根本,哪怕断了双手,他也不想被活活踩死。 至于方才对冯轻做的,男人闭口不谈,他不敢。 “方才你们想对我娘子做什么?”方铮视线从男人的脖子移到手腕处,又从手腕移到他脸上。 男人不安地又动了动,碰到伤处,他惨叫一声,却再不敢说狠话。 “我,我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男人眼神飘忽,他哪里敢承认自己那点念头。 方铮是何许人? 自然看出了男人的心虚,他嘴角紧抿,上前,抬脚。 “铮子,你冷静点。”龚强快一步攥住方铮的胳膊,“三弟妹也不愿看到你杀人。” 提到冯轻,方铮眼神清明了些,他压下心头的杀意,冷笑一声。 呵—— “今日你这番对待,来日我定会送你一份大礼。” 男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方铮。 “如果我记得不错,那黄员外的小儿子有四岁了吧?”方铮看着脸色巨变的男人,“我猜猜,那孩子是不是跟黄员外没有一分相似?” “你——”男人惊恐地看着方铮,“你是谁?” “若是黄员外知晓他唯一的希望不是他亲生的,你说你那姐姐跟你们一家会是什么下场?” 男人喘着粗气,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一旁听了全过程的龚强跟方二郎是一言难尽。 “三郎,你咋知道这些?”他在黄员外家做了将近两个月的工,咋不知道还有这些隐秘的事? “此事说来话长。”方铮没打算细讲,这些大户人家的龌龊事都不少,没事都能听一耳朵。 黄员外八面玲珑,上到里长,下到书院的先生,凡是可能对他以后有帮助的人,他都愿意结交,反正他银子多的是。 方铮自打入了学塾,聪慧之名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黄员外从先生口中得知,便亲自宴请了几回学塾里风头正盛的几位学子。 方铮便是在那时候撞见那位四姨娘与人私会。 原本这些都是黄家的私事,他并没多嘴,却没想到,无意中看到的事竟能在今日帮他一个大忙。 方二郎正等着方铮细说,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大哥,大哥在那!”去而复返的人果然来得快,逃跑了四人,此番再回来,又多了三人,六人手里都拿着棍棒,气势汹汹地来人几人面前。 村里来了这么多人,自然是惊动了不少村名,方铮跟村长的对话不少人在场,村名知道这些人是来者不善,自然不敢凑上前,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想出来帮忙,很快被父母拉了回去。 这些人身份不明,各个凶神恶煞,可不能招惹。 一圈人很快包围了方铮三人。 “强子,铮子!”龚婶后来才听说,她到时,正看到三个小辈被围在人群中间,龚婶掉头就往回跑,准备叫人去了。 方铮有些内疚,他本不欲惊动这些人,“婶子,你回去忙,这里没事。” 龚婶脚步一顿,不放心。 “娘,你信铮子,真没事,快回去。”龚强比其他人都高些,他越过人群,催促龚婶。 同伴来了,地上的人眼底迸射出精光,他叫道“给我把人抓住。” 。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解决了 谁敢动龚婶,龚强能跟人拼命。 眼看着有人朝龚婶伸手,龚强抓着鱼叉就冲过去,“敢动我娘!” 谁也没看到方铮的动作,待地上男人嚎叫出声时,男人脖颈上多出一道血痕,方铮手中的铡刀正停在伤口上方。 “让他们住手。”方铮半眯着眼睛,狭长眸子里射出冰刀子似的厉光,他沉声说“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们全家陪葬?” 男人自然是信的,他慌乱地喊道“住手,你们快住手!” 那六个人平日里做的坏事不少,可到底也是没沾过人命的,所谓横的怕不要命的,尤其还是这种有文化又可以不要命的,六个人面面相觑,不敢再朝龚婶伸手。 龚强松口气,催促他娘,“娘,你快回去吧,这边铮子很快就能处理好。” 被人追着,龚婶没看到方铮的动作,不过她是信方铮的,她怕拖几个孩子的后腿,撒腿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问“要不要娘叫人来?” “不用,你们该干啥干啥,我们很快就来。” “那你们小心。” 回到方铮身边,龚强恨不得一脚踹死地上的人,“你敢拿我娘威胁我?” “别杀我,我不想死。”男人唉唉的求,他已经死里逃生两回了,再不敢心存侥幸,只不停地求饶。 没理会地上的人,龚强问方铮“三郎,接下来呢?” “先离开村子。”有些血腥的事不适合在村里做。 六个气势汹汹的人此刻勾着头,鹌鹑似的缩着,又恨不得掉头就跑,龚强指着他们,“将人给我抬走。” 一句话,一个指令,六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站出来两个人,将地上的人抬起来,跟在龚强身后,朝村子外头走。 其他人跟在后面。 方铮跟方二郎走在最后。 路上,方二郎不停地瞅着方铮,跟不认识这个兄弟似的。 “怎么了?”方铮没法忽视这道目光,他侧脸问。 “三郎,你——”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方才的三郎,那时的三郎他从没见过,满身的煞气,方二郎毫无怀疑,三郎是真的想杀了地上的人。 “二哥,自打我娶了娘子,就一直抱着随时会丢命的想法。”娘子就是他的命,他无法真的将娘子看护在身边,若谁动了他的命,他就跟谁拼命。 之前劝娘子珍惜自己性命,方铮自己却清楚,他自己都做不到,谁真的敢动他娘子,他就让谁全家陪葬。 方二郎一脸迷惑。 这想法太极端,方铮没打算跟方二郎解释,他只说“以后我会护着娘子的。” “那就好。”方二郎赞同地点头,随即又有些发愁。 他身为二伯,不好多看三郎媳妇,可住在一个屋檐下,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也知晓三郎媳妇长得真好,这好颜色的女子放在官家富户是件好事,可放在他们农家里,是福是祸还说不准,今日这事怕是以后还会发生,三郎真的能一直护好三弟妹? 罢了,三郎这么聪明,定会有法子的。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村子。 他们去的是东留村后山,这里人少,方便处理事。 在六个人眼里,这里人少,方便杀人,六个人哆哆嗦嗦,抱着胳膊,想哭。 寻了一处少有人来的地方,龚强指着后面的人,“把人放下。” 两个抬人的急忙缩手,他们也没想到今日踢到铁板了,两人声泪俱下,噗通一声跪在龚强面前,“大哥,大哥,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色迷心窍,可都是他指使的,他看上那位姑——不,那位夫人,想带回去,带回去——折磨。” “对,他最喜欢虐打女子,这些年糟蹋了不下五人,那位夫人要是被带回去,怕是好不了的。” 这世上兄弟大约能分成两类,一类是遇到危难是能为兄弟两肋插刀,另一类则是会插兄弟两刀。 显然,这六人是属于后者。 都是在一起混的,他们自然知道对方底细。 龚强握紧了鱼叉,满目怒火,“就没人管了?为何无人报官?” 跪在地上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斟酌着说“五个人中有三个是他家里买来的丫鬟,另外两个是抢去的农家女,即便,即便出了事,他们家里人捂着都来不及,哪里会报官,且最后都是他姐姐出面,给了不少银子,那些人家也都捏着鼻子认了。” 威胁加利诱,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人哪里敢反抗? 至于丫鬟,那都跟货物一样,属于各家的,是生是死都由主子决定。 龚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道听途说跟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男儿立世,不说为保家卫国那也不是为了欺辱妇孺的。 看来杀了他都轻的! 实在气不过,龚强一脚踹过去。 地上的人闷哼一声,再次晕了过去。 踢完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龚强犹豫地看向方铮,“他晕了,碍不碍事?” “无碍。” 方铮环顾一眼六个人,视线停留在一个身着浅灰袄子的人身上,“衣服脱了。” 他们三人虽然人数少,可手里有鱼叉有刀,还有铁锹,那人哪里敢有二话,迅速脱掉袄子,而后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方二郎按照方铮的话,将袄子撕开,外面一层又撕成一块一块宽布条,又端来一块石头,将布条摆放在上头。 方铮左右看看,寻了一根野鸡尾巴上的毛,最后视线落在地上的人身上,来回巡视,眼神平静。 其余六人头皮发麻,他们是亲眼看过这弱书生的狠辣,大约在这书生眼里,地上的这条人命早已是可有可无。 方铮手中的铡刀轻飘飘划过,晕过去的人手背上赫然又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他蹲下,用野鸡毛沾了沾血,而后看向六人,“把他做过的坏事事无巨细的说出来,谁知道的多就少一些惩罚。” “当然,我要知道的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们哪里见过这种操作? 一时都愣在原地。 方铮眉目一拧,有人先回了神,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地上的人做过的恶事全说出来。 有一就有二,不多时,便写了整整三块布条。 写完,方铮又割破男人的手指,挨个在布条上按了手印。 将三块布条收起来,递给龚强。 龚强已经佩服的无话可说了,他收起男人的罪证,眼见着方铮又在男人手背上划了一道伤口,拿了一块新的布条,看向那六人。 “你们互相说,一个个来,若是有假,他就是下一个你们!”龚强鱼叉往地上一叉,狠声说。 。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找回场子 剩下的人当中,有人开了口,对方自然会回敬他,几个人底细很快被自己人掀了个彻底,龚强跟方二郎越听,脸越黑。 方铮面无异色,手上动作挥洒不停。 六个人,足足写了十块布条,让他们依次按了手印。 龚强将这些布条装好,对那六个人说“若是以后再做亏心事,我就会把你们的罪证送去县衙,这些足够你们吃半辈子牢饭的。” 把柄都被人抓着,他们哪里敢多说话。 “你们也别想着把东西拿回去,我会给可靠的人收着,若是你们当中有谁敢找我们家人的麻烦,我托付的人便会直接将证据送去县衙。”龚强又说。 “不会的,我们不敢。”那些人连连点头。 龚强这才满意地点头。 “三郎,你怎么看?” 扔掉野鸡毛,方铮起身,打量六人。 “谁还碰了我娘子?”方铮问。 后来被带来的两个人齐齐朝后退了一步,剩余的四人就显得有些突兀,四人当中一人指着一个矮个细瘦的男人说,“他打的尊夫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大哥,你饶了我,我知道错了。”矮个男人浑身一颤,他回头指着另一人,“是他把尊夫人砍晕的。” 方铮定定看着相互指认的四人,缓缓开口,“要么各废一只手,要么我送你们去牢里,我与县令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大人公正清明,对你们所为深恶痛绝,大业十二年,圣上颁下律法,凡偷盗奸辱妇人者,必重罚。” 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六人慌忙避开。 “你们足以被判死刑。”方铮扔下一句话。 六人脸色惨白,有两个腿一软,瘫倒在地,很快,身下多出一滩尿渍,其余几人也好不到哪,他们朝方铮跪下,不停地求饶,“我们改,以后再不犯了,求三位饶了我们。”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那就废了你们的一只手。”方铮还是那句话。 六人相视一眼,虽然嘴上求饶,心里总是有些不甘,他们握着拳头,想着六个人对付三人,胜算应当大些。 还未来得及动,龚强已经先一步上前,一叉子刺进反应最大的那人手背。 啊—— 叫声吓的另外五个人抱头朝旁边躲,刚升出的那点反抗意图被击溃消散。 “你们也可以选择现在就死。”龚强冷笑,下颚紧绷,让脸上那道疤痕显得越发狰狞,他舔了舔牙齿,露出一抹笑来,“老子可是见过血的人!” “我们不敢,我们再也不敢了。” 扬了扬下巴,龚强说“不想死就按照我兄弟说的,一人废一只手。” “咋,咋废?”一人小心地问。 龚强提着鱼叉过去,笑的阴森,“我帮你。” 接连几声咔嚓声后,六个人捂着手腕,疼的眼前真真发黑,却不敢大声叫。 “我,我们能走了吗?”有人小心问。 早些去医馆,说不定还能有救。 “滚。”方铮冷冷吐出一个字来。 六个人屁滚尿流地离开。 无人记得地上还在昏迷的人。 待人离开后,龚强拍着胸口的布条,皱眉,问“三郎,真的就这么算了?咱们拿了他们这么大一把柄,他们可能会想法子要回去。” “自然不会。”这些既犯了错,理当受到惩罚,这些布条起码能让他们两三年内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动他们家人。 两三年后,他们该到哪就去哪。 “那他呢?”龚强又踢了一脚地上的人。 “强子哥,叉子给我。”方铮朝龚强伸手。 “铮子,你别是想杀了他吧?”龚强担忧地看着方铮,“虽然他该死,可不该脏了你的手,要不咱们告诉黄员外,到时他们一家都逃不了。” 能养出这么一个祸害,想必这一家也没啥好人。 “在这之前,我得替我娘子出气。”方铮没反驳龚强的话,但是他答应了娘子会处理此事,就得给娘子一个交代。 只要人不是死在方铮手里就行,龚强将鱼叉递过去。 哧—— 鱼叉入皮肉的声音让龚强跟方二郎龇牙,两人别开眼,不自在地拱了拱身体,心下同时暗道,三郎这招够狠。 都做不成男人了,这人是生不如死啊! 处理完这事,三人直接将人扔下,回了村里。 路上,方二郎频频回头,“他,他不会就死了吧?” “没伤到要害,暂时死不了,等他醒了,自然会求救。”龚强混不在意地说。 “那,那他会不会告官?”方二郎毕竟没经历过,难免有些不放心。 方铮理了理袖子,“不会,除非他能承受黄员外的报复。” 黄员外有这么大的家产,抬回去那么多房姨娘,可见对孩子的事有多执着,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大,他对这孩子有多宠爱,得知真相便有多愤怒,怕是让他们死都是轻的。 方二郎这才放心。 三人回到村子,才巳时初,方铮让龚强先回去,他要回家看看娘子。 “若是三弟妹还没缓过来,今日你就在家好好照顾她,饭菜我给你们端过来吃。”临走前,龚强不放心地说。 “好。”方铮没拒绝,他本就没打算再让娘子出门。 还剩下方铮跟方二郎两人,快要到家门口,方铮提醒,“二哥,今日发生的事就别告诉其他人了,省的他们担心。” “放心,我知晓轻重。”告诉家人,也只会让他们担心受怕。 刚到门口,方铮就看到冯轻冲了过来,嘴里喊“相公。” “相公,你受伤了?”冯轻刚想抱住方铮,发现方铮鞋子沾了几滴血渍,她抓着方铮的手,紧张地问“要不要紧,咱们去医馆。” 看向自家娘子妍丽的面庞,方铮心底的阴霾彻底消失,他反手握住冯轻的手,笑道“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相公,你不用替我找回场子,我没事的。”方铮离开后,她一直心绪不宁,生怕他被伤到,若不是怕拖累方铮,她肯定要去看看的。 找回场子? 方铮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失笑,“娘子是我的娘子,有人伤害娘子,为夫自然要替娘子找回场子的。” 。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又找来 冯轻有心要去龚家帮忙,方铮舍不得她顶着巴掌印出门,他就这么站在冯轻面前,和煦地看着她,也不开口,而后心疼地摸着她的脸。 被这么一双略带祈求的眼睛看着,冯轻怎么都开不了口。 “那行吧,我在家里陪着相公。”冯轻抱了抱他,又问,“你也不去的话,婶子他们家记礼簿的是谁?” “咱们村上可不止我一个人会写字。”方铮揉了揉她的发顶,笑说,“除了娘子,怕是谁都不是非为夫不可的。” 这种相当不自信的话可不像是从方铮口中说出来的,她皱皱鼻子,故意说“难道相公觉得有我这么需要你还不够?” “自然是够的。” 便是有方铮陪着,冯轻心里的阴影也一时半刻也无法消失,她今日比平常更黏着方铮,几乎时刻都要牵着他的手。 若不是怕被笑话,她都想抱着他的腰,不离开分毫。 “今日家里清闲,娘子打算做什么?”方铮心针扎似的疼,他反手抓着冯轻的手,细细把玩,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几日没有做绣品了,相公,我再给你做双靴子。” 自打年前绣了那扇屏风后,冯轻这几日都没有动针线,今日阳光好,她索性拉着方铮坐在门前,方铮看着她,她做绣品。 “好。”方铮坐在她的斜前方,替她遮住眼前的那点刺眼光芒,却又不至于让她感受不到暖意。 “相公,要不你看看书?”原想着方铮注意力时刻在她身上,她才能觉得安全,可被两道温柔似水的眸光这么一直盯着,她脸又发烫,心跳渐渐乱了,这样下去,她根本没办法动针线。 “好。”今日的方铮尤其好说话,他应了一声,又握了一下冯轻的手,这才去了屋里拿了书。 两人各做各的,虽没什么交流,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无言的暖意,方二郎伸了伸头,又缩了回去。 “咋了?”秦淑芬见方二郎又缩了回来,她压低了声音,问“是娘回来了?” 她让方二郎再去给她倒碗糖水,这几日喝惯了糖水,再喝粗粝的白水,总感觉不是滋味,不过方蒋氏提醒过,一直喝糖水不好,是以,方蒋氏在家时,秦淑芬开口,十有都是要被呛回来的。 “不是。”方二郎摇头,“三郎跟三弟妹在外头。” 方二郎并没告诉秦淑芬关于冯轻的事,这种事少一个人知晓就多一份安全,女子的名声是经不起谣传的。 “没事,三弟妹性子好,人又大方,你去倒了,她也不会说啥。”秦淑芬人直接,看人也有几分准头的,她知道冯轻不会去找方蒋氏告状的。 “还是过阵再去吧。”方二郎直觉最好别打扰三郎。 在山上发生的事到底让方二郎心里对三郎有了不同感觉。 一夕之间,在方二郎眼里,方铮由温和的绵羊变成了能凶狠的狼,想要接受这种变化,还是要时间的。 尤其是全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方二郎能等,秦淑芬去不愿等了,她担心方蒋氏突然回来,那她就别想喝了。 “我去。”秦淑芬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躺好,小心冻着,我去,我去。”方二郎急忙将人盖住,“你急啥,今天肯定能让你喝上糖水的,你小心惊醒了孩子。” 秦淑芬这才老实地躺下,舔了舔舌头,催道“那你快些。” 不待方二郎应声,院子里传来一阵哭闹。 “谁在外头哭?”方二郎皱眉,他儿子才睡,可别被吵醒了,“我去看看。” 一听这声音,秦淑芬翻了个白眼,“还能有谁?是咱大姑呗,估计又来要吃的了。” 不怪方二郎没听出来,方大姑好几年没咋上门了,仅有的几回过来,方二郎又不在家,算起来,方二郎已经有四五年没见着方大姑了,不过方大姑给他的不好记忆却不是四五年就能忘记的,想到院子里的方铮跟冯轻,方二郎着急往外走。 “三郎,三郎啊,大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帮帮大姑吧!”不知是不是闭门羹吃得多了,这回上门,方大姑的态度比以往好了许多,她抹着眼泪,见到方铮,就想拉他的手。 “娘子,你先进屋。”方铮心疼地抚了抚冯轻眉间的疲惫,他将人拉起来,想亲自把冯轻送回屋。 今日娘子已经被吓到了一回,他不想再让娘子操心方大姑的事。 “嗯。”冯轻不舍地握紧方铮的手,“那我等着相公。” “乖,进去吧,我很快就来。” 冯轻进了们,方铮还体贴地将门关上,在转身的刹那,脸上的柔和尽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眼不耐。 “大姑,有何事能让你这么大老远跑一趟?”方铮带着方大姑朝院门口走,以免吵到娘子。 方大姑张嘴,又要哭叫。 “大姑,你再吵一声,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截断了方大姑想要哭的让他心软的念头,方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淡,“说吧,什么事?” 硬生生咽下哭腔,方大姑擦擦眼泪,“三郎,你两个哥哥在牢里已经许多天了,他两长这么大都没受过啥苦,我这心慌啊,就想去看看他们,看他们过的好不好。” 在牢里还能过的好? 就潘大柱那德行,怕是只有吃苦的份。 “大姑想去自去便是了。”方铮恍似并没看出方大姑的意思。 “我这不是没去过县城吗?三郎啊,你媳妇是县里的小姐,你岳父还是县令的左膀右手,你能不能替你两个哥哥说说情,让县令放了他们?”方大姑搓着手,小心地看着方铮。 闻言,方铮总算是正眼看向方大姑。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听方大姑如此和颜悦色,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说话,以往不管她有没有理,都能蛮横强硬的提出要求。 方大姑被看的不自在,她心虚地笑着,“以前是大姑的不是,总跟你娘吵,大姑以后肯定对你们好,会把你们兄弟三个当自己儿子,三郎,大柱二柱也是你哥哥,你就帮帮他们,他们一定会记得你的恩德的。” “不知大姑是听了谁的教唆,来让我出头?”方大姑的脑子可不是能转的开的人,方铮看了方大姑半晌,直看的方大姑心往下沉,快要绷不住脸上的慈爱,这才好奇地问。 。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给方铮挖坑 “没,没人挑唆。”方大姑不敢拿正眼看方铮,她掐了一把大腿,疼的眼泪又出来,这才说“三郎啊,你就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救救你两个哥哥吧?家里没有他们,已经快过不下去了,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家破人亡啊?” 方铮静静地看着方大姑哭诉,良久,才问“那大姑知不知道,我岳父是个法理分明的人呢?” 当然,此刻冯崇不是也得是。 方大姑哭不下去了。 “还有,我是要参加恩考的人,大姑又知不知道,一旦我试图寻找岳父帮忙,被人告发,我将失去恩考资格?”方铮问的通俗易懂。 方大姑哪里知道这些,便是知道,也不会在意,在她心里,任何人的前途性命都不及她两个儿子一根头发丝重要。 “三郎,你放心,不会有人告发的,你就帮帮大姑吧!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可都在你手上了,大姑求你了。”方大姑说着,竟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膝盖还没着地,方大姑却被人架了起来,方二郎双手托着方大姑,脸色不好,“大姑,你这是要把三郎架在火上烤啊!” 不管方大姑有什么错,一个长辈朝小辈下跪,这事要传出去,三郎都能被唾沫星子淹死,这会成为三郎身上洗不干净的污点,便是能科考,以后也当不得重用。 大业对孝道极为看重,不重长辈者,视为不孝不悌,若有人追究,这可是重罪。 方大姑眼神一闪,她伸手,想推开方二郎,不过力气远没有方二郎大,整个人被方二郎提了起来,方二郎直接提着人朝外走。 “大姑,你这样是要置三郎于何地?”秦淑芬已经跟他讲了他上头有两个兄长的事,没有亲耳听到方蒋氏的话,没见着方大姑的撒泼,心里感触还不深,如今亲身感受,莫说三郎,就是他都心里发堵。 她怎么还有脸来找三郎帮忙,方家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方大姑怎么甘心就这么被提走,她朝着东屋喊,“三郎媳妇,你行行好,帮帮大姑,你让三郎帮帮大姑,大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住口。”方铮冷眼看过来,神色凛然,求他,他乐得看戏,打扰到娘子就不行。 平日里温和的人,一旦发怒,效果是惊人的。 方大姑就这么愣愣地被提出了远门。 “二哥,关门。”在方二郎犹豫要不要关门的时候,方铮说。 “哎,好。”方二郎抓住木门,就要关上。 方大姑眼疾手快,扑上前,一把抱住方二郎的胳膊,又嚎起来,“你们今天要是不帮我家大柱二柱,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前。” 要是她吊死在方家门前,对方家来说,这是件极晦气的事,亲妹妹吊死在哥哥门前,不管方家有理没理,都是要被指指点点一辈子的。 方二郎动作一顿,方大姑趁机又挤了进来。 方铮显然没有方二郎的顾忌,不过他也没阻止方大姑进门,“二哥,去给大姑找根绳子,若是她吊不死,你帮帮她。” 这话不仅让方二郎楞了一下,就是方大姑心里也摸不着底了。 这三郎真的跟那人说的一样,这么心思深沉? 不及细思,方二郎已经大声答应方铮,从上午开始,方二郎心里对方铮已经生出一股盲目的信任,他往杂物间跑,顺便还不忘跟方蒋氏说“大姑,我拿根细些的绳子,这样吊死得快些,舌头也不会生出来很长。” 这完全不符合方大姑的预期,她睁大了三角眼,不停地指着方铮跟方二郎,“你,你,你们这是不孝,我冤死在你家门前,你们是要被问罪的。” 勾了勾唇角,方铮眼底闪过嘲讽,“你吊死之后,我会将你跟潘大柱,潘二柱曾今做过的事全部写下来,分发给村里人,镇子上的人,甚至县城的人,到时莫说你那三个儿女,便是到你的孙辈,都会被人指着鼻子骂,母债子尝,大姑,你可别忘了,你身上可是有两条人命,你那两个好儿子这辈子怕是都出不了牢房了。” 方大姑这番是彻底被吓住了,她掉头就往外跑,“我不跟你们计较,你们给我等着。” “大姑,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在她快要踏出远门时,方铮在她身后沉声提醒,“今日不说清楚,来日我查到,会加倍还在你的子孙身上的。” 儿孙是方大姑的弱点,她停住脚步,对方铮头一回心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畏惧,“我,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是他找到我家的,他就是个年轻人,是他让我找你帮忙的,也是他要我跟你下跪,他还让我假装要吊死在你家门前,说是为了面子,你们肯定会答应的。” 不得不说,要是方老头跟方蒋氏在,恐怕方铮还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解决此事,那人怕是没想到今日方家就剩方铮跟方二郎在,方二郎经过先前的事,是万不会反驳方铮的。 “既然那人如此有成算,大姑你不如让他帮忙。”方铮建议。 “啥?” 方铮双手背于身后,左手拇指食指指腹捻了捻,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惯常动作,少倾,他抬头,看向方大姑,“不如大姑将他的长相跟我描述一番,若我猜得不错,此人身份可是不低,你若是多用点办法求他帮忙,他肯定会答应的。” “真,真的?”所谓急病乱投医,方大姑本就不甚清明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她只想让两个儿子出来。 “自然。”方铮说的笃定。 方大姑皱眉回想,刚要开口,方铮说了句,“等等。” 而后快速回屋,拿了宣纸跟勾线笔来,“说吧。” 那人长得不算出众,可是一看又村里的那些小子不同,方大姑记得也格外清楚,随着话音落,一个清晰的人脸跃然纸上。 “可是他?”方铮弹了弹画像。 方大姑凑近了看,“是,是的,就是他,我看着他也像是个读书人,三郎你认识?” 方大姑显然已经忘了威胁方铮的事了,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方铮。 “自然是认识,此人可是个秀才,他就是白塔镇子上的人,家里也算富庶。”方铮才想到似的又说“此人跟县令岳家有几分关系,若是求他,你两个儿子出来指日可待。” 既然陷害他,他自然得回敬。 “真的?”方大姑已经喜的脸泛红了。 “不过要救他们,大姑还得受些皮肉伤,不知大姑可否愿意?”方铮一脸温和。 “只要能救大柱二柱,就是要我的命都行,三郎,你说吧,大姑该咋办?” 。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为夫等得太辛苦(求首订~) 方大姑拿着方二郎给她找来的绳子,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三郎,我真的不会死?” 如果既能活着,还能救出两个儿子,方大姑自然愿意活着的。 “不会。”方铮沉稳的模样,总让人不由信服,他肯定地回道“大姑到时可以用手撑着绳套,最多会伤了手。” “那就好,那就好。”方大姑拍拍胸口,心底的期望让她忘了方才对方铮的惧意,她转头往外走,“那我得早点去。” 早去就能早点救出她两个儿子。 “大姑,他们家是镇子上的富户,周围住的也是一般的人,这样的人最要面子,只要你能坚持到底,他们定会如你所愿。”方铮看着方大姑轻松许多的背影,提醒了一句,“便是他们着人打你,你也忍着,要知道,他们越是打的重,你越是有底气要他们帮忙。” “那,那——”万一他们下狠手呢! “他们不敢沾上人命,除非祝宏他不要功名。”方铮保证道。 “那行,我这就去了。”方大姑重重点头。 论不要脸,没人是她的对手。 等方大姑走远,方二郎这才接过方铮手里的画像,“二郎,这祝宏到底是何人?” “一个伪君子罢了。”留下一句话,方铮往屋里走,这人不值得他费心思。 冯轻一直注意院子里的动静,方大姑的叫声她也听得清楚,相公以往是不愿意动手,方大姑才能撒泼这么多年,如今相公不愿忍了,方大姑绝不是相公的对手,冯轻也不担心。 “相公,好了?” “嗯。”上前,握着冯轻的手,方铮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稳重清隽的人,他笑道“娘子,我手冷,帮我暖暖吧。” 冯轻抛开一顿子的话,小心握着方铮的手,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冷,她抬手,又摸了摸方铮同样冰冷的脸,心疼地说“相公,你再多穿一件,我给你倒杯热的水来。” 不等方铮回话,又说“算了,我还是给你熬点姜汤吧。” “不用。”方铮摇头,直接将人抱住,脸颊在冯轻颈肩蹭了蹭,说“娘子,让我抱抱,很快就暖了。” 冯轻被冻了一个激灵,愣是忍着没动。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娘子身上又软又香,是不是偷吃了桂花糕?” “没有,我跟相公吃的一样啊!”话落,还挪了挪脑袋,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 “不香啊,是皂角的味道。” “不,是娘子的味道。”方铮并没抬头,他抱紧怀中的人,又深深吸了一口,“只有我能闻到的香味。” 脸又控制不住开始发热,冯轻不自在地推了推方铮,“哪,哪有。” 满心都是赖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子,冯轻觉得心脏似乎像是泡在温水中,整个人暖意融融,她也学着方铮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回抱着方铮,“既然好闻,那你多闻一会儿。” 对方铮,她总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 身体渐渐暖了,随着呼吸加速,似乎还有继续升温的趋势,冯轻又推了推身前的人,“相公,你暖了没?” 吐出一口气,方铮摇头,“还没。” 冯轻点点头,继续抱着人,听到方铮逐渐加速的心跳,还安慰地拍拍他的背,“相公,要不你去躺躺?” 话音落,方铮那张百看不厌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下一刻,红唇一热。 明亮的眸子睁大,其间照映着一脸带笑的自己,这让方铮心头愈发火热,他双手缓缓下移,握住方铮的手,让她感受自己无法言喻的火热。 似是烫了一下,冯轻眼睫一颤,想开口,嘴上的触感却更加清晰。 “娘子,闭眼。”方铮轻声催促。 这还是继上一回两人唇齿交缠之后,再一次亲近,她依言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家相公不同以往的热情。 唇上的热逐渐蔓延到脸颊,再到全身,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从心底冒出,冯轻不适地哼了一声。 方铮浑身一僵,待平复了呼吸,这才缓缓退开,不知何时爬上冯轻背上的双手也握成了拳,他轻咳一声,“娘子还小,是为夫冲动了,娘子莫怪。” “我不小了。”冯轻还未回神,本能地回道。 可不是,前一世都二十多了。 黑眸越发的深邃,方铮视线落在冯轻胸前,以拳抵唇,笑问“是吗?” 这一声笑钻入了冯轻耳廓,让她半边身子都酥麻无力,原本明亮的双眼此刻盛满了迷蒙水雾,整张芙蓉面比平日多了三分艳色,她抬起脸,迎上方铮的视线,而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胸前。 面上红晕更浓,她软软地白了方铮一眼,嘟囔了一声,“以后会大的。” 被她如此直白的表述惊了一瞬,下一刻,方铮轻笑声逐渐清亮,方铮爱不释手地捏着自家娘子嫩白豆腐似的脸颊,笑道“我等着娘子长大。” 抱着方铮的腰,冯轻皱着鼻子,“若是,若是不怎么长,相公你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说着,抱着方铮的手收紧,大有威胁之势。 “只要是娘子,不管是何模样,为夫都喜欢。”瞅着自家娘子生动作怪的脸,方铮心软成一片,他倾身上前,又亲了亲冯轻,用缱绻低沉的嗓音说“娘子还是快些长大吧,为夫等的辛苦。” 学着方铮的动作,冯轻点着脚尖,轻啄了一下,“相公不知道有句话叫好事多磨吗?以后咱们还要过好几十年,你慢慢等,不着急。” “你是打量着我舍不得下嘴是吧?”拉过一旁的椅子,方铮坐下,又一手将冯轻捞在自己腿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脸,“娘子,你就可怜可怜为夫——” 这一本正经撒娇的模样让冯轻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开,“那我就可怜可怜相公,每日就按吃饭的顿数亲三次可好?” 瞅着她脸上促狭的笑,方铮咬牙,“好。” 不要白不要。 两人耳鬓厮磨一阵,俱都忘了时间,冯轻心底最后那点阴霾也换成了方铮一本正经的撒娇脸。 怕冯轻无聊,方铮索性一手揽着她,一手拿着书本,选两篇冯轻感兴趣的文章,读给她听。 “二郎,三郎,你们在家不?”刚读完一篇,龚强在门口喊,“我给你们端些吃的来了。” 。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三郎,你是不是要做爹了? 从方铮的腿上下来,冯轻顺势将方铮拉起来,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角,说到“相公,你先等等再出去。” 话落,冯轻从床头柜子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卖绣品攒下来的,她取出五两银子,递给方铮,“美丽定亲,咱们多少也得给点。” 冯轻到这里还没遇到过喜事,她只知道古人成亲,会有添妆一说,就是不知道定亲有没有随礼一说,不过方铮跟龚强要好,给些银子是应该的。 “娘子,太多了。”方铮只从她手心取走了一两银子,“这就够了。” 一两银子对于农家人来说也是一笔巨款,而且这些都是娘子辛苦赚来的,方铮不愿意随意花用。 “少了点吧?”冯轻为难地看着方铮手里的银子,又递过去一两,“这样好些。” “娘子,为夫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方铮低头,额角蹭了蹭冯轻的额头,他说道“不过你给这么多,强子哥也不会收的,为夫这细胳膊细腿可抵不过强子哥的力气。” 方铮到底也留下四两银子,只拿了一两,出门前,他有些内疚地看着冯轻,“娘子,这银子我打算私下给强子哥,免得大哥二哥看着也要凑钱。” “我也这么想的,这是咱们自己的心意,也别告诉爹跟娘。”这正合冯轻的意,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她不擅长,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冯轻不愿因为自己的死心让方大郎跟方二郎他们跟着凑份子。 方铮点头。 方老头可能不会知道,不过龚婶应当会告诉他娘的。 方铮牵着冯轻出来的时候,方二郎已经接过龚强手里的篮子,方大郎也拄着棍子来到门口。 秦淑芬到底也没呆的住,她包着头巾,伸着脑袋往外看。 还没到午时,龚家宴席还没开,龚强让龚婶先盛一些,好让他提过来给方家兄弟几人。 因着龚美丽要嫁的是镇子上还算殷实的人家,龚婶也就这么个女儿,就想着好好办一场,是以,今日的菜色不少,大菜也有好几个,都是荤腥重的。 龚强提来个四个菜,一个竹笋腊肉,一个肉末豆腐丸子,及一个清炒莴笋干,最后一个竟然是整个酱肘子。 这几个菜是分别装在两个篮子里提过来的,篮子上盖着布,遮盖住香味,也挡住别人的视线。 “强子哥,这太多了吧?”方二郎看着满满的四盘菜,实在不好意思,指着酱肘子,说“今日家里得有七八十号人吧,这肘子你带回去,留着上桌。” “家里还有。”既然提来了,就没有再提回去的道理,龚强力气大,轻巧地从方二郎手里截过篮子,走向方铮跟冯轻。 “都收拾收拾,这菜还热乎的,正好吃。”龚强边走边说,“家里的饭还没蒸出来,今日蒸的是高粱米跟黍米饭,又少掺了点白米,我想着你们要是想吃,等蒸好了我再给你们提过来。” “不用,家里还有窝头跟上回娘蒸的野菜包子,够吃的。”方二郎平日在家的时间不多,每回到家,也总想着帮方蒋氏做些事,加之秦淑芬事事依赖他,他清楚灶房还剩下些啥。 龚强也没强求,提着东西去了堂屋。 “二哥,二嫂不宜出门,我去给大嫂拨些菜,你端去给二嫂吧。”冯轻见方铮跟龚强一起去了堂屋,对跟在二人身后的方二郎说。 “三弟妹,那肘子给我端点过来,我现在可是一张嘴,两个人吃呢。”农家可没有请奶娘这回事,有奶的都是自己喂,便是没有的,也只能找些羊奶来喂孩子,秦淑芬养得好,孩子是自己喂,这也让她有借口每日多吃些。 冯轻笑道“行,给你一半。” “那不成,给她几口就够了,吃多了也不易克化。”方二郎连连摆手,再说了,家里除了他媳妇,还有好几个人,方二郎实在不好意思。 秦淑芬却不知客气两个字如何写的,她差点都要冲出来,“人三弟妹都同意了,相公,你快去拿碗筷。” 方二郎没再多说,反正到时候不用三弟妹动手,他自己少拨点菜就成,大不了让娘子多吃两个包子。 等方二郎拿着碗去堂屋时,方铮已经让龚强收下了一两银子。 “那你们快趁热吃,我就走了。” 方铮跟方大郎,及方二郎送龚强出了门。 趁着几人在门口说话的当口,冯轻去了灶房,烧火,热包子跟窝窝头,又顺便热了一下早上方蒋氏临走前煮的稀粥。 至于方敬一家,翻过了年就早早去了镇子上找活干,既然要在东留村常住,方敬打算找个长期安稳些的活,涂青则去给镇子上的富户人家洗衣服,两人一早就知道今日是龚美丽的好日子,他们也实在拉不下脸去龚家吃喜酒,这才早早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镇子上。 也正好带两个孩子认认路。 农家的大锅饭虽不如饭馆里的精细,却别有一番味道,冯轻紧靠着方铮坐,许是今天耗费太多心力,饭量比平时大许多,一顿饭就吃了两个包子,一个窝窝头,一碗粥,还有不少的菜。 吃完了饭,冯轻起身,准备收拾桌子,却被一直注意着她的方铮及时拉住,方铮担忧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娘子,你歇着,今日我洗完。” 吃那么多,可不能动,得歇一阵再走走最好。 “相公,我洗。”入乡随俗,洗碗刷锅这类的活多是女人做,冯轻原本还觉得自己做不到围着相公孩子灶台转,可喜欢上方铮后,她才意识到,这个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洗手作羹汤。 “娘子,听话,你坐着。”方铮极少强硬地禁止冯轻做一些事,今日倒是罕见,他按住冯轻的肩头,让人安稳坐着。 “三弟妹,你就听三弟的,好好歇着,这碗我洗。”家里几个男人,也就方二郎熟悉这些。 话落,方二郎不由分说地端着碗筷去了灶房,到了灶房门口,他喊了一声,“三郎,我忘了还有一个盛肘子的碗了,你拿过来。” 方铮看着空荡荡的饭桌上那个孤零零的大碗,眼皮一跳。 他二哥这么做是不是太明显了? “娘子,我去去就来。” 这番冯轻倒是没争了,方二郎在灶房,她不好再去。 等方铮到了灶房门口,一把被方二郎拉了进去,方二郎凑到方铮耳边,小声问“三郎,你是不是要做爹了?” 秦淑芬有孕的时候胃口就一日大过一日。 。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如斯美人 按说三郎成亲也有个把月了,若是他运气好,可不就能当爹吗? 听了方二郎的话,方铮腿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若不是及时扶着门框,他就得摔倒在地。 方二郎是从未见过方铮如此失态,他伸手,扶住了方铮,用一副过来人的心态劝方铮,“三郎,你别太激动,这以后还有十个月呢,你慢慢就习惯了。” “不会。”方铮咬牙回了句。 若眼前这人不是他二哥,方铮觉得自己就能不顾以往的温和面具,一脚踹过去。 方二郎显然误会了方铮的话,“啥?” “怎么不会?十个月的时间,再多的激动也该消停了。”方二郎据理力争,他当初就是,初得知要做爹了,他兴奋的好几夜没睡,这十个月过了,孩子出来了,看到孩子的那一刹那,虽然也是激动,却远没有得知有孩子那一刻失态。 拨开方二郎的手,方铮一字一句地说“不会有孩子。” 方二郎可比方铮乐观多了,他拍拍方铮的肩头,喜道“要我看,你还是带三弟妹去镇子上,让陶老给把个脉。” 眼见着方二郎还要跟他谈论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爹时,方铮眉头青筋跳动好几下,才缓和语气,说“二哥,你儿子在哭。” 一句话,瞬间转移了方二郎的注意力,他掉头就朝西南屋跑,“我去看看。” 方铮心里一直没消失过的关于孩子的恐惧被方二郎带了出来,他抓住门把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直到脸色平静了,才回到堂屋。 “相公,你没帮着二哥洗碗?”冯轻奇怪方铮这么早就回来。 “二哥说不用。”用他也不会帮。 冯轻信以为真,拉着方铮一起坐下,而后脸色古怪地看着方铮。 “相公,我肚子不舒服。”冯轻捂着胃,一次性吃太多,撑了。 方铮干脆起身,拦腰将冯轻抱了起来,快步回了东屋。 “相公,放我下来,我能走。”冯轻拍着他的肩头,想跳下去。 “别乱动。”脚下的速度更快。 好在院子里没人,冯轻脸上的热度才稍微降一些。 回到屋里,方铮直接将人放坐在床上,自己紧靠着冯轻,用力搓手,直到手心热起来,才掀开冯轻的袄子,隔着里衣,附上了她的胃,轻柔的揉着。 “娘子,可是这里不舒服?”生怕揉错了位置,方铮小心翼翼地动着双手,一边问。 “就是这里。”不知是心理作用,亦或是方铮的揉捏真的起了作用,冯轻觉得胀痛的胃部真的好了许多。 冯轻痴痴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方铮,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家相公能文能武,还细心温柔,这么好的一个人,可不能被别人抢走。 想到这里,她抱着方铮的脸,在他的嘴角啃了一口,而后咂咂嘴,煞有其事地说“这是个肘子味的亲吻。” 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方铮叹道“你啊!” 随即又板正了脸,“好好坐着,待肚子不疼了,任你亲。” 冯轻笑的更开怀,她捧着方铮的脸,任她揉着胃部,自己则仔细端详眼前这张总让人失神的脸,赞道“相公,你不笑的时候也看好。” 斜眉扬了扬,方铮笑道“娘子随意。” 没忍住,冯轻又抱住他亲了一口。 被亲的人这番倒是没有反客为主,注意力始终在自家娘子肚子上,直到冯轻脸色好了些,倚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方铮这才收回手,不舍地轻叫“娘子,醒醒,现在不能睡,先走走,消消食,回来再睡,可好?” “不好。”冯轻蹭了蹭他的胸口,咕哝道。 吃饱喝足,身上又被揉的暖洋洋的,自然是想睡。 眼看着自家娘子的呼吸逐渐均匀,再不舍,方铮也不能任由她这么睡了,他凑到冯轻耳边,低声说“娘子,若是你不起,我便抱着你出去走走。” 别的事或许他能妥协,冯轻知道这件事方铮一定会说到做到的,她勉强睁开眼,瞅着这张带笑的脸,没忍住,张嘴,在他的脖颈处咬了一口。 觉出方铮僵硬了一瞬,她这才满意地松开嘴,摸了摸他脖颈处的牙印,笑的跟偷了腥的猫似的。 “走吧。”心情好些,困意也消散了,冯轻起身,拉着方铮的手往外走。 两人刚到门口,冯轻有些迟疑地看着远门外,她左右看看,没发现有村民路过,这才继续笑说“相公,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吧。” “要不,院子里也行?”眼睛一转,冯轻又提议。 在家里,有方铮陪着,她能忘记之前发生的事,心里半分阴影都不剩,可一旦出了远门,心下还是有顾忌,倒不是担忧自己会被指点,她不愿意相公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 “娘子,你看为夫。”站在院门口,方铮对冯轻说。 抬眼看去,还是这样让她目眩的脸。 “在娘子心里谁最重要?” “自然是相公。”如今她孑然一身,就只有方铮了。 “是以,你只需要在乎为夫的看法,别人眼中的你是否有瑕疵,都跟我们无关,同样,难道因为别人会对为夫指指点点,娘子便不把为夫当成最重要的人了吗?” 道理她都懂,也尽量在说服自己,可效果远远没有方铮给她的惊人。 “不管旁人如何说,相公当然最重要。”她挎着方铮的胳膊,昂着头,“相公,那咱走吧。” “现在无事,不如去龚家看看?”方铮低头问。 “那行,咱走。” 再一次走过那道小巷,因着身边有相公陪着,冯轻果真是没有先前的介意,路上遇到几个在龚家吃过饭的村民,她还能笑着打招呼。 很快到了龚家,远远就看着方蒋氏不停地朝摆放在案子上的碗里盛菜,她缩回手,挽起袖子,“相公,我去帮帮娘。” 今日人不少,有的先吃完离开,还有陆陆续续来的晚的,院子里几个妇人忙的不可开交,方蒋氏跟龚婶更是满头的汗都来不及擦。 冯轻内疚,因着自己的事,耽误了好几个人的活,她快步来到方蒋氏身边,“娘,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十里八村一朵花 “你咋过来了?”白嫩的脸上巴掌印尤其明显,方蒋氏有些心疼,“这里不用你,你回去歇着。” 方蒋氏多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事情,她自然是不信龚强嘴里说的那套,她家三媳妇长得这么好看,那些泼皮怎么可能放过? 不过方蒋氏也不是那些刻薄婆婆,自打头两个孩子去了,她就看开了许多事,只要三郎喜欢,她就没有二话。 况且,跟冯轻相处这么些时日里,方蒋氏也看出这孩子的好来。 “就是,三郎媳妇,你快些回去,这里也快要完事了。”龚婶也抽空回了句。 冯轻环顾一圈,虽然几个妇人都忙,却也算是有条不紊,的确没有她要插手的地方,她回头看方铮。 “娘子,你去看看美丽。”客人吃饭的时候,美丽就没再跟着忙了,被方蒋氏推着去了堂屋,方铮看着自家娘子手足无措地站在新搭的灶台旁,心揪了一下,他开口建议。 一拍脑门,冯轻咧嘴笑了。 是啊,今日美丽最重要。 正往堂屋去的时候,龚美丽先一步出来,她脸上还带着未退的红晕,难得是个好日子,美丽也被人劝了两杯酒。 “三嫂?”迎上方铮,龚美丽笑着迎上来。 她抓着冯轻的胳膊,就拉着人往龚家东屋去。 因着龚强一直没怎么在家,龚家几间房子里,龚婶两口子跟方家一样,住的东屋,西屋就给了龚美丽住。 不同于方家几个男人房间的简单,龚美丽这屋温馨许多,青砖墙上糊了一层麻纸,窗户是素雅的布帘子,龚美丽直接将人拉坐在椅子上。 “三嫂,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冯轻摸着已经不怎么疼的脸摇头,“没事,有相公陪着呢。” 提到冯轻,龚美丽长叹一声,而后仔细盯着冯轻看。 被相公看,她会不好意思,被一个女孩子看,冯轻一脸的莫名,“怎么了?” “三嫂,我真的没想到方铮哥竟然落你手里了。”龚美丽又看了看冯轻,煞有其事地点头,“不过也难怪,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冯轻好笑地回道“胡说啥呢,相公是那种容易被美色蛊惑的人吗?” 她家相公喜欢的是她身体里的那个灵魂。 虽然原本的她长相并不比这具身体差。 “也是。”龚美丽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又有些不自在,不过她是个爽快人,有话就说,“三嫂,你可不知道,当年我也是对方铮哥有过企图的。” 冯轻一惊,张大了嘴看向龚美丽。 美丽不会跟婧姐儿似的吧? “那都是以前啦,方铮哥自小长得就好,全村十有的姑娘可都有过念想,不过我可是个明白人,村里像方铮哥这般大的人,都早早相看姑娘,便是再正经的人,看到好看的姑娘,眼睛都跟着走,方铮哥却不同,他的眼里只有书,再好看的姑娘在他眼里都跟木头一样,那时候开始,我就收起了那点心思,咱方铮哥是要留给仙女儿收了的。”事实上,龚美丽对方铮的感情也说不上是喜欢,不过是少女懵懂好感。 “不过三嫂你可要注意。”话音一转,龚美丽收起脸上的笑,说道“可不止咱村的姑娘,隔壁村也有不少人家打听方铮哥,前些日子,我去镇子上就遇到过那刘琴。” 见冯轻疑惑地看过来。 龚美丽解释,“刘琴是隔壁村的,长得——” 眼睛又在冯轻脸上转了一圈,“比三嫂你差一些,不过可比婧姐儿好看,那姑娘知晓方铮哥已经成亲了,还跟我打听,被我撅回去了,她不像是死心的样子,三嫂,你平日里注意些。” “相公真是——”透过窗户,看着外头正跟龚强站在一起的方铮,可不就是长身玉立,端方君子吗,她咬牙说“十里八村一朵花,谁都想来嗅一下。” 龚美丽笑的差点跌倒,她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赞同地说“可不是,就那刘琴,我可见着好几回了,回回都能遇到她帮你家里人干活。” “啥意思?”冯轻坐直了身体,好奇了。 “第一回,我正好看到她帮蒋婶拾猪草。”龚美丽回忆道,“可能蒋婶猪草框子翻了,正拾猪草的时候她出现了,第二回我看到的时候,她正帮着二嫂洗衣服呢!” 当然,洗的是二嫂自己的衣服。 “我们村后不是有条河吗,村里人都在河边洗衣服,也有旁村的人过来洗,我倒是不常见这刘琴。” 让人帮着洗衣服这事搁旁人身上是不可能,若是秦淑芬,冯轻不怀疑。 “那第三回呢?”冯轻目光灼灼,并不像醋意横生的样子。 “第三回还是帮着二嫂割猪草。” “后来呢?”冯轻接着问。 “三嫂你不生气?”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刘琴目的不明,龚美丽还怕冯轻听着不高兴,之前还踌躇要不要跟冯轻提,可三嫂似乎并没生气。 “我生啥气?”冯轻混不在意,“她们对相公虎视眈眈,那只能说明相公好,只要相公看她们还是像看木头,我自然不会生气。” 龚美丽满心的佩服,“三嫂,你真行。” “不过你放心,蒋婶早说了,刘琴这姑娘心思多,她可不愿让方铮哥娶。”怪不得蒋婶越来越喜欢三嫂,这三嫂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还有那婧姐儿,我听说她也定了人家,据说是县城的,家里也做点小生意,这几日她正跟家里人闹着,不过她那可拗不过村长。” 冯轻了然,怪不得上回见着婧姐儿,她神情跟以往不太一样。 只要不牵扯到方铮,冯轻都不在意。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一前一后出了门。 外头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龚婶几人正围坐在一起,吃着剩下来的菜。 几张桌子上杯盘狼藉,龚美丽是做惯了这些活的,她让冯轻歇着,自己上前收拾。 冯轻哪里会这么看着,她转头去了另一张桌子,开始收拾,正准备端走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端走那些空碗。 “相公?” 。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接一个大单 “三郎可算是娶对媳妇了。”不远处正吃着饭的龚婶悄声对方蒋氏说。 看看,就跟个仙人下界了一样,身上总算是沾上了烟火气。 顺着龚婶的视线,方蒋氏看了两人一眼,“他两要是能一直这样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就怕三郎一时兴起,时间久了也就淡了,当年大郎二郎新娶媳妇的时候,还不是恨不得整日都把眼睛黏在媳妇身上,再看现在,对媳妇好还是好,可到底也没当初那般细心。 大郎媳妇跟二郎媳妇见惯了村里不幸的女人,对大郎二郎要求自然就放低,可三媳妇不一样,这三媳妇眼里的东西跟大媳妇二媳妇都不同,况且三郎身体好了后,还是要考秀才的,以后三郎对他媳妇淡了,保不齐就看上外头的女人了。 这是方蒋氏隐隐的担忧。 “你就放心吧,三郎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再说,你家三媳妇这么好,三郎可舍不得对她不好。”龚婶劝了句。 方蒋氏点头,也是,罢了,她不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的路该咋走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龚婶她们很快吃完,人多,忙的也快,她们这些做惯了活的手脚也快,冯轻就显得笨拙许多,龚婶笑着将人推了出去。 三郎媳妇这双精细的手可是要赚大钱的。 正被念叨的人心里也想着同一件事。 如今相公身体一日比一日渐好,不过到底是前几年伤了底子,身体总比别的男子弱些,还是得补,她还想跟相公白头到老呢! 她得抓紧把家里的几样绣品完成,今早送去县城,若是有可能,她还想去荆州府看看,冯轻到底是后世过来的人,最明白,越是繁盛的地方,越能找到赚钱机会。 她把这个想法跟方铮提了。 方铮失语半晌。 “娘子,咱们可算是心灵相犀了,为夫总是要去州府考试的,你也得跟着,多熟悉总有好处。” 两人齐心协力,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这想法方铮一早就有,他正寻思着这几日跟冯轻提,方铮一直知道自家娘子与众不同,别的女子愿意固守后院那方寸之地,他家娘子却是个有想法的,不过他也想不到娘子已经把主意打到荆州去。 方铮再一次感叹,万幸他没有错过娘子。 既然这里不需要两人,他们干脆转头回家,心里有了目标,做事都比以往更有热情了。 两人一人看书,一人做绣活,天日一日比一日暖,过了元宵节,冯轻总算又收拾出一包绣品来。 翌日一早,两人跟上回一般,去了东留村前面那村头,坐上牛车,往县城赶去。 祁掌柜差点把自家门槛都给踏平了,若不是这大新年的,他都要上门去催了。 不过这日祁掌柜还没来,早得了掌柜的吩咐,伙计远远瞧着方铮跟冯轻,小跑着上前,眼睛盯在方铮手里的包裹上,恨不得将包裹戳出两个洞来,好看看这回这位夫人到底拿来什么新鲜绣品。 “两位里面请。”伙计将两人让进内室,替两人斟了茶,又说“两位稍等,小的这就是请我们掌柜的,掌柜的可是念叨好些时日了,知晓两位今日来,定高兴。” 这些整日迎来送往的伙计自然会说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方铮颔首,道了谢。 祁掌柜就在附近布庄,听了伙计的话,提着下摆就往外冲。 总算是到了铺子,见着两人,他未语先笑,“两位可算是来了,我这银两早可都准备好了。” 冯轻这回没绣大件,就是些帕子香囊枕巾团扇之类的,另外,还有一幅山水图,她画功尚可,却远不及方铮,是以,这回底图是方铮动手。 这山水画用的还是冯轻擅长的蜀绣,有方铮的妙手丹青,再有冯轻出神入化的绣技,这幅山水图不大,却处处精致,几乎每一针每一线都没有任何瑕疵,看看这树,高耸入云,叶片上脉络都清晰可见,还有这山,不大,却磅礴之势尽显,再有这水,活了一般,祁掌柜似乎都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更别提水下正摆着尾巴的鱼,如此山水,简直是浑然天成,直看的掌柜的失了神。 “好,好,好!”祁掌柜心道,他铺子里又有一副镇店之宝了。 小心放下这山水图,掌柜的又爱不释手地看了帕子香囊,他虽不会刺绣,可开了这么多点的绣品铺子,也算是半个懂行人,冯轻绣的物品小而杂,却处处认真,从山水图到手心的香囊,祁掌柜竟真的找不出一丝敷衍。 这也让祁掌柜对冯轻又高看了几分。 “这是酬劳。”冯轻认真,他也爽快。 这回没有给碎银子,而是三张银票,一张一百两。 “这是咱大业通用钱庄鼎邦钱庄的银票,我想着两位若是带三百两银子在身上,怕是不安全,若是两位需要现银,我也可以带两人去钱庄兑换。”祁掌柜考虑的很周到。 两人带够了银子,这银票正合他们的意,方铮收起了银票,跟掌柜的道了谢。 “那个,方夫人。”祁掌柜搓手,看向冯轻,试探着问,“不知方夫人可有兴趣绣一件襦裙?” “祁掌柜何意?”冯轻想着要去荆州,得手里有些家底才行,正寻思着要绣几件衣裙,祁掌柜这话正合她意。 “是这样的。”祁掌柜解释,“再有两个月,那位赵小姐便及笄,她本是在荆州最好的成衣铺子里定了月华裙,可她府中下人在回来的途中糟了匪,好好的裙子被抢了去,眼看着时间已经来不及,我想着,若是夫人你有兴趣,可一试。” 见冯轻没有立即应承下来,祁掌柜又说“赵家在咱县可是头一份,若夫人的裙子让赵小姐满意,酬劳不下这个数,且听闻赵小姐及笄后不久,京都就会来人将赵小姐接回去,夫人何妨结一份善缘?”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冯轻。 她家相公以后肯定是要去京都的,多认识一人,对相公总不会有坏处。 冯轻思忖片刻,两个月的时间虽有些赶,也不是不行。 “那行,两个月后,我会把裙子带来。” 。 正文 第一百章 方兄,切勿沉迷女色 离开前,冯轻先去了铺子二楼,那里摆放着各式襦裙,她会裁制后世的衣裳,对大业的襦裙了解不多。 看完后,又经祁掌柜介绍,认识一个名叫芬娘的裁缝,芬娘是专门为富户女眷裁制衣裳的,手艺在整个县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芬娘年约四十,本来是看不上冯轻这么年轻的小媳妇的,不过碍于祁掌柜的面子,同意跟冯轻见一面,却没想到跟冯轻聊过之后,直呼冯轻天赋异禀,是个裁衣的好苗子,若不是冯轻时间不允许,她都要收冯轻做徒弟。 与芬娘约定了下回见面的日子,冯轻这才跟方铮离开铺子。 “相公,我耽搁太久时间了。”出了铺子,冯轻才发觉已经过了午时,她太过专注,竟忘了时间,“你饿不饿?” 揉了揉她一直活动的双肩,方铮摇头,朝冯轻露出‘你懂的’的笑,“祁掌柜给我添了不少点心跟茶水,我可不能便宜他。” 方铮不是好点心的人,冯轻知晓他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内疚,她蹭了蹭方铮肩头,拉着他说,“咱们去吃饭。” 怀里揣着巨款,两人倒也没大手大脚的花,通过闻味的方式,寻了一家干净的小饭馆,因着过了午时,饭馆只有零星几人,两人捡靠墙边的位置坐下,各点了一碗牛肉汤面,一份夹肉馍,主人家还送了一小碟醋腌的花生米。 闻着味了,冯轻才觉得饿。 一顿饭两人吃的都挺快,显然方铮也饿的不轻。 有了昨日的经历,吃了饭方铮没急着离开,又坐了一刻钟,这才拉着冯轻起身。 下午的事还有不少,冯轻要买的东西比较多,便将选布跟针线的事推后,两人先去了书肆,镇子上书铺的书种类毕竟有限,县城的书肆要齐全些。 两人去了县城最大的书肆,整个书肆共有两层,科考类的都在二楼,两人由伙计领着去了楼上。 正要上最后一个台阶时,上头下来一个人。 “方铮?” 方铮没有着急抬头,他先是牵着冯轻上了最后一阶台阶,这才看向对面。 “盛兄?”方铮笑道,“好久不见。” 盛超,也是上一回在县城遇到的三人当中一个,此人天生冷面,冷漠却没啥坏心,他一心扑在科考上,只要书肆有新书,总会第一时间过来。 此番正是过来买新到的书。 打量了一番方铮,盛超嘴角神色仍旧冰冷,“看来你是真的打算继续学业了,这样也好,我总算有个目标。” 盛超自负,长这么大,唯一让他佩服的人只有方铮。 若是方铮能继续学业,倒是能让他有个跟人较劲的冲动,所谓英雄惜英雄,他曾一度因为方铮退学感到遗憾。 方铮但笑不语。 冯轻也想起来这人就是上次笑话相公的其中一个,她错身,朝后退了一步。 “小心些。”哪怕跟人说话,方铮注意力也始终在冯轻身上,眼见着她快退到楼梯口,急忙将人拉住,“做什么要后退,就在我身边站着。” 盛超冷眼看着方铮对一个女子嘘寒问暖。 方铮并不在意盛超的看法,他朝盛超拱了拱手,“盛兄请。” 话落,就要牵着冯轻朝里走。 盛超回头,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方铮一副谨小慎微的样,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方兄,你现在还未考取功名,切勿沉迷女色。” 倒不是担忧方铮,他是怕方铮因为女色失去了斗志,而让他自己没了目标。 脚步一顿,方铮神色冷了下来,并未回头,他说“盛兄多虑了,我与娘子伉俪情深,无所谓沉迷与否,再说,便是沉迷于娘子,我亦心甘情愿,盛兄看轻我娘子,便是看轻了我。” 不等盛超回答,径直拉着冯轻离开。 盛超握着楼梯扶手的手紧了紧,最终冷哼一声,下楼离开。 “看什么呢?”察觉到冯轻往盛超的背影看,方铮挡住她的视线,眼里尽是委屈,“难道他比为夫还好看?” “相公,我就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你在霸气跟傲娇之间可以随意切换啊!”冯轻竖起一根大拇指。 已经习惯了自家娘子时不时的惊人之语,方铮闻言,很淡定地回了句,“多谢娘子夸奖。” “让我看看我家相公脸皮有多厚。”冯轻自然地伸手,想捏一捏方铮的脸,思及所处环境,又讪讪的放了下来。 “乖,回去给你捏。”悄悄捏着冯轻的手心,方铮纵容地说。 两人没再说笑,冯轻亦步亦趋地跟在方铮身后,看他选书。 方铮此人聪明绝顶,看书能一目十行,眼光更是毒辣,满屋子的书,他选出来将近二十本,并没急着去付账,而是拉着冯轻去了一旁的长凳上,给冯轻拿了一本她感兴趣的趣志杂谈,自己靠近冯轻坐着,一本本翻看。 如此半个时辰后,他将其余的书全部放回原位,只余下两本。 “走吧。”方铮笑道。 “相公,你不用多买几本?”冯轻奇怪地问,相公难得来一次,拿两本是不是不够,她可是知道这古代科考有多严苛的,头悬梁锥刺股那都是常态。 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就没见过比方铮选的还少的人。 “相公,咱有钱,你别省。”冯轻拍拍方铮,想让他放心。 省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些书都不尽如人意,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悄声说“放心,为夫把方才看的都记在脑子里了。” 这就是活生生的过目不忘啊! 冯轻几乎要摆出星星眼来,她赞道“相公真厉害!” 无数人夸过他,他过耳既忘,可同样的话从冯轻嘴里说出来,方铮每每都忍不住高兴,他笑道“为夫还有许多厉害的地方,以后一一告诉娘子。” “嗯。” 一个崇拜,一个显摆,气氛尤为和谐。 买了书,两人接着又去了布庄。 等买完需要的东西,太阳已经西沉。 前村的牛车没等着两人,已经载着人先走了,反正东西多,两人索性雇了一辆牛车,往村子里赶。 。 正文 第101章 相公是白纸 直到天已经暗沉下来,两人才再次出现在村头,远远看去,方蒋氏又在不远处等着,两人相视一眼,疾步上前。 “娘,天这么冷,你怎么又在外面等着了?”方蒋氏嘴唇都冻得裂开了几道小口子,两人心疼的不行。 “我喂过了猪,反正也没啥事,就过来走走。”方蒋氏视线落在方铮的手上,“咋又买这么多?上回买的还没吃完呢,你龚婶还给拿了不少回家,你说你们两个孩子,有银子多存着啊,可别再乱花了。” 不论古今,老人总有这种念头,宁愿少让孩子在自己身上花些,自己多存点,以备不时之需。 “娘,下回我跟娘子就不买了。”方铮也没反驳方蒋氏的话,他跟冯轻一左一右,陪着方蒋氏回了家。 晚饭是方蒋氏做的手擀面条,还有龚婶送过来的不少菜。 除了方铮外,方家几个男人口味重些,三人直接把菜汁倒在面条碗里,拌着吃。 方铮跟冯轻下午吃的晚,这会儿也没饿,两人就盛了半碗,坐在一起吃。 方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方老头吃完了一碗,直接把碗递给方蒋氏,在方蒋氏去灶房替他再盛一碗的时候,开口了,“三郎,你大姑前些日子来让你帮她,你咋又不帮?” 方大姑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人特意告诉他,方老头一直不知道,今日去了小溪村,听方大姑提及,这才知道。 “大姑的事解决了?”方铮不答反问。 “听说是有了眉目,大柱二柱想要回家,还得等一段时间。”方老头剔了剔牙,说“你看之前你拒绝了你大姑那么多回,我也不说了,这回你大姑差点都给你跪下了,你就不能帮帮她?” “爹!”方二郎听不下去了,他筷子一放,说“爹难道不知道大姑若是真的给三郎跪了,三郎以后还怎么做人?” 之前听说他爹向着他大姑,他还不信,方二郎可比方大郎有脾气,“再说了,潘大柱他们那是活该,不给他们点教训,以后说不得就能犯更大的错,大姑这么上蹿下跳的找人帮忙,那不是帮她两个儿子,那是害了他们!” 一家子就没一个人跟他站在一头的,方老头啪嗒一下,将筷子更大声地往桌上一拍,“你大姑这不是没跪下?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兄弟情了?你们这一辈,除了你三兄弟,可不就只剩下大柱二柱两个血缘近的?” 其他人已经见惯了方老头维护方大姑一家,方二郎可是头一遭,他忍不住反驳,“有那样的兄弟,还不如没有。” “你说啥?”方老头蹭的起身,踢开凳子,往身后一模,手里多出一个旱烟杆,他挥舞着烟杆朝方二郎走来,“你这是在咒大柱二柱,我咋生出你这么个坏了良心的儿子,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方二郎往后一窜,掉头就跑,“爹,我说的没错,你就不能打我。” “你们这是干啥?”方老头快要冲出门口时,迎面撞上方蒋氏,整碗面就这么扣在了方老头的胸口,亏得方蒋氏把碗抓的紧些,要不然碗还得摔碎,她没好气地说“有啥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的。” 打不到方二郎,方老头转头就把气撒在方蒋氏身上,他手指点着方蒋氏,“都是你生的好儿子,非要气死我!” 方蒋氏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她向来不是吃亏的主,“二郎不是你儿子?” 话落,给他一个冷笑,转身走了,“我生的儿子气你了,你能,衣服你自己洗吧。” 徒留方老头站在门框处,胸前湿漉漉。 不用其他人再开口,方老头已经偃旗息鼓地回房换衣服去了。 从头看到尾的冯轻也没了胃口,方家没有剩饭的人,她囫囵吃完了面条,“娘,你跟大嫂今天累了,碗我来刷。” 方蒋氏也没拒绝,等其他人吃完了饭,方铮这才放下碗筷,侧脸问一直沉思的冯轻,“怎么了?” “相公,我一直忘了问你,上回我听的不甚清楚,大姑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走了?” 这事也没啥好隐瞒的,方铮解释,“大姑听了人的挑唆,上门要我去找岳父,好让岳父跟县令大人交涉,提前放了潘大柱跟潘二柱。” “这怎么行?”冯轻拧眉,“且不说我那爹根本不会帮忙,你要是插手,那不就是有藐视律法之嫌?” 严重的话,还得坐牢吧? “所以我并未答应。”方铮握着她捏成拳头的手,拍了拍,“为夫可不是笨人。” 眉头还是没松开,冯轻又问“你说有人给你下套?” 方铮愣了一下,明白下套是何意,点了点头,“是娘子也见过的。” “今天遇到这人?”脑子一闪,冯轻问。 “不是。”方铮摇头,“是上回见到的,此人名叫祝宏,算不上个君子。” 也就是伪君子? 冯轻了然,她还是有些忧虑,“相公,那你要小心些,尤其以后去了县城读书,人都说宁得罪真小人,别得罪伪君子,这种人就会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达到目的,让人防不胜防的。” “有这句话?”方铮失笑,“我怎么只听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咳咳。 “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这伪君子更可怕。”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左冷禅跟岳不群。 “娘子放心,以后为夫会多注意,定不会让他陷害到。”方铮保证道。 冯轻抬头,看了看她家干净的跟白纸似的相公,满心忧虑,“相公,你不知人心险恶,依我看,下次你还是得找机会让大家都知道他做的事,以后他就不敢轻易再动歪脑筋了。” 被娘子强行洗白的方铮郑重地点头,一脸的受教表情,“下次若是再遇见,我定会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对。”冯轻这才稍微安心些,“跟他讲道理不行,咱直接把他那张伪善的面皮撕掉!” 瞅着娘子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认真样,方铮心又软了一下,他握着冯轻的手,“都听娘子的。” “还有——”冯轻不满地看着方铮,“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今日我若是不问,你是打算一直不告诉我?” “不是——”方铮斟酌着说,他是真的觉得这不算是大事,没必要让娘子跟着担心。 。 正文 第102章 冷战 冯轻斜了一眼,反问,“那相公觉得何为大事?” “这——”方铮难得词穷。 在他的想法里,这世间除了娘子的事,好似并无大事,就在他纠结着该如何跟娘子解释时,冯轻起身,绷着脸,故作冷淡地说“相公,在你没想明白之前,就别跟我说话了,现在开始我们冷战。” 话落,自己收拾了碗筷,端着去了灶房,徒留方铮在原地看傻了眼。 碗筷刷了一半时,冯轻身后多了一道黑影,那黑影小心拽了拽冯轻的袄子,试探着问“娘子,你生气了?” “没有。”冯轻仍旧不拿正眼看他,反问,“你想明白了?” 她是真的没生气,相反,她很心疼方铮 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平日里,只有他替人分忧的时候,他自己遇到何事却从没想着要别人帮着解决,方铮是人,只要是个人,哪有不累的时候? 他累的时候会不会也想找个人靠一靠? 冯轻想的出神,并没听到身后之人说话声,直到方铮的声音又大了些,“娘子?” “嗯?”冯轻回了神,转头,看着垮下肩膀的人,心更疼了些,面上却不显,她语气甚为冷淡,“相公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明白了。”方铮很肯定地点头。 哪怕知道自家娘子不会真的生气不理他,在冯轻转身离开的刹那,方铮仍旧心慌了一下,紧随而至的便是一种更深的认知,他是真的不能没有娘子的。 再聪慧,对女子的想法这方面方铮却从没触及过,况且女子心思多变,就如他家娘子,前一刻还笑语盈盈,给他出主意,下一刻就能甩脸离开。 真真是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在找冯轻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娘子说啥就是啥。 “明白什么了?” 冯轻手上洗碗的动作不停,在方铮伸手,想帮忙时,瞪了回去,方铮缩回了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想帮娘子,天冷,娘子可别冻着手了。” “我烧了热水洗,没事。”出于习惯,冯轻自然回道。 “那也不行,锅碗太油腻,娘子常接触水,会伤了手,我听闻镇子上的脂粉铺子里有一种香膏,涂上可以护着手,要不,明日我们就去镇子上看看?”方铮不顾冯轻反对,愣是抓着冯轻的手,万分心疼地摩挲,又改口,“还是别去镇子上了,去县城吧,县城的东西多些。” “不用,我自己也能制护手的膏脂。”冯轻摇头,化妆品里含铅,这古代做生意的,想必也不可能一点铅都不加,倒不如自己动手。 方铮挑眉,惊喜地看着冯轻,“娘子这都会?娘子真的很厉害。” “现在还不行,需要等到春日夏日,有花开的时候。”冯轻顺着他的话回道。 “娘子需要何种花?到时我给娘子采来,夏日的后山上也有许多花草,到时我陪娘子一起去找找。”方铮一脸的期待。 “这不同作用的膏脂需要不同种类的花,这些比较复杂,待制作的时候我再一一跟你说。”冯轻想了想,说道。 “那行,过几日我再去别处寻寻,应当有此时还在开的花。”跟自家娘子聊这些琐碎的小事,方铮都兴致勃勃。 冯轻不做声了,她抽回了手,这么定定看着方铮,直看的他又慌乱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问“相公这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吗?” “娘子,你多虑了。” “冷战两个时辰。”冯轻低头,继续刷碗。 “娘子,我错了,你别不说话。”计策失败,方铮脸一变,抓着冯轻袄子的手收紧,“我明白了,是真的明白了。” 冯轻一直不说话,她刷完了碗,洗干净手,再擦干净,而后转头,正对着方铮,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相公乖,有什么话两个时辰后再跟我说。” 方铮只觉眼前一黑,他又想咳了。 痒意到喉头又忍住了。 好半晌,脸憋的逐渐红了,这才将那股痒意压下去,亏得天色已晚,冯轻看不甚清楚,否则定会担心。 方铮亦步亦趋地跟着冯轻,“娘子,两个时辰后你都睡着了。” “那就明日再跟我说。” “那不行。”方铮摇头,“到明日,可就不是两个时辰不说话了,起码五个时辰不能跟你说话。” 冯轻没好气地问“我怎么不知道相公你是个这么计较的人?” “这种时候就得计较。”方铮又扯了扯冯轻的袄子,“娘子,半个时辰可好?” 他其实想说一刻钟的,又怕更加惹怒冯轻。 “两个时辰。”冯轻不容拒绝地回了句。 颤颤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冯轻开始倒水刷牙洗脸,顺势也把方铮的刷牙杯子倒了水,方家其他人原先都直接用瓢漱口,那次庙会她索性给全家一人买一个陶瓷杯,做刷牙用。 方铮接过被子,又苦着脸说道“娘子,两个时辰真的是太久,你减一些可好?” 咬开杨柳枝,冯轻小心用里头的杨柳纤维上下摩擦牙齿,心里再一次感叹,哪怕过了快两个月过,她还是不习惯用这树枝刷牙。 晚上刷牙这事除了方铮外,方家其他人都是不赞同的。 起初方蒋氏还觉着冯轻是官家小姐事多,这渐渐的,也就看习惯了,除了方铮外,其他人仍旧没有晚上要刷牙的习惯。 此话暂且不提,且说方铮,正眼巴巴看着冯轻。 “相公,你平日看书,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可以不开口的,为啥现在就不行?” “那怎会一样。”方铮摇头,“娘子靠在为夫身边,一日不说话都可以。” “娘子——” 冯轻最把持不住的便是面对方铮的温柔,及此时的小心翼翼,她叹口气,“一个时辰,不能少了。” 话落,就再不跟方铮开口。 方铮心满意足地开始刷牙,而后整个晚上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家娘子身边。 方铮心里算过了,家里吃过晚饭也不过才酉时初,一个时辰后便是戌时初,娘子还未睡觉,他也就不用担心会吵醒娘子。 。 正文 第103章 夫妻相处三要素 “娘子,时间到了。”冯轻跟方铮两人正头对着头看书,方铮突然放下书,开口。 方铮揉了揉酸软的脖颈看着外头漆黑一片,奇怪地问“相公,你是怎么知道时辰的?” 过了将近两个月,冯轻还没见过方家有能看时间的东西,她怀疑地看着方铮,“你不会是哄我吧?” 起身,复又坐在冯轻身边,方铮替她捏着脖颈,笑道“我怎会哄你?为夫心里自是有数的。” 方铮揉捏的动作恰到好处,她舒服地靠在方铮怀里,歪着头问“相公,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她家相公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现在连时辰都是能掐会算的。 “为夫不会的还多。”学海无涯,他自不会好高骛远,在书肆里那般说也不过是戏笑之言。 灯下,冯轻玉白精美的脸越发朦胧好看,方铮最喜欢的便是这双眼睛,这双眸子单纯却不无知,那是一种看透许多事后的淡然,看向他时,又盛满喜悦,每每瞧着,心都忍不住颤了颤。 “娘子,以后别跟为夫冷战了可好?”方铮亲昵地蹭着她的额角。 差一点就要脱口答应了,冯轻回蹭了过去,“看你以后表现。” “为夫一定好好表现。”方铮竖起两根手指发誓。 被揉捏的舒服了,冯轻这才坐直了身体,问“那方才的事你可想明白了?” 倒不是她想追根究底,她只是想让方铮明白,自己不是倚靠他才能存活的菟丝草,更不需要他将所有苦难都自己扛着。 何为夫妻? 夫妻有三个原则,那便是彼此扶持,彼此忍让,彼此信任。 若是以后方铮一力承担所有,总有一日会累的,届时他撒手离开,她却一无所知,这种例子比比皆是,她此刻是信方铮的,却更信时间,时间总会让所有事情都褪了色,她不愿以后成为方铮的衣服上的白饭粒。 “明白了。”虽嘴上求饶,心下却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他将跟娘子的对话前后想了数遍,又将娘子变脸前后说的话仔细推敲,“以后为夫有什么事,定会第一个告知娘子,先前是为夫想差了,总想将娘子护在肩膀下,不受一点风雨,可这样也会让娘子变得一无所知,娘子不是一般的妇人,将心比心,若是娘子遇到危及安危的事不告诉我,我定会如娘子这般心焦失望。” “当然,每个人都有秘密,一些你觉得我不用知道的就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事关你的安危,你一定要说。”冯轻依偎他怀中,虚虚揽着方铮的腰,提醒道。 “好。” 娘子这般善解人意,方铮捧着她的脸,低头,狂风暴雨般将她吞噬。 不同于以往的温和细雨,此番汹涌热烈,霸道用力,冯轻软了身体,笨拙的回应。 冯轻不是无知少女了,感受到腿边的异样,她的脸刷的红透到耳根,她朝旁边挪了挪。 “别动。”将人朝胸口压去,手不停地抚摸她的背,方铮嗓音沙哑的厉害,“一会儿就好。” 这具身体还小,冯轻真是有心无力,她乖巧地靠在方铮怀中,直到耳边呼吸平和,这才火烧屁股似的跳下方铮的腿,“相公,早些睡。” 每日跟娘子相拥而眠,想吃又不能吃,方铮夜夜都是煎熬并快乐着。 一夜无话。 翌日,冯轻又早早醒来,冯轻刚动了动身体,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娘子醒了?” “嗯”才醒来,睡意迷蒙,冯轻问“相公这么早?” 平日里,方铮醒的都要早些,怕吵醒娘子,他甚至不敢将娘子抱紧些,不过就这么感受到怀中的温度,日日身体僵硬他也心甘情愿。 “嗯,今日天暖,等无视过后,我带娘子去后山走走吧。” “你怎么知晓今日天好?”这会儿天还没亮吧? “为夫昨夜夜观天象,今日大吉,宜出门。”方铮边替她顺了顺发丝,边回道。 冯轻打了个哈气,起身,“行,相公说啥就是啥。” 因着跟祁掌柜约好了时间,这次又是她为自己树招牌的关键时候,加之还要裁制衣裳,冯轻比平日花更多时间。 方铮替她拿了衣服,见冯轻眼角仍旧有睡衣,温声说“来,伸手。” 这是打算要替她穿衣裳了。 她乖巧地伸出手,任由方铮替她穿好了衣裳。 下床之前,方铮又说“娘子,这段时间你就别做饭洗碗了,我跟娘说。” “这不好吧?”做多了绣活的时候,刷刷碗洗洗锅也是放松的方式,冯轻摇头,“算了,反正天越来越暖了,洗着也不冻手。” “娘子听话,这事我来说。” 方蒋氏见了昨日两人带回来的东西,知晓冯轻这是又接了绣活,三媳妇是家里头最会赚钱的,三郎还指着三媳妇赚的银子养身子,听了方铮的话,自然没有拒绝。 “你大嫂那边娘去跟她提,不过两个月时间不短,老二媳妇又不能碰冷水,这样吧,过两天你跟你媳妇去镇子上,给两个孩子扯点布,让三媳妇给两个孩子再做套春衣。”方蒋氏虽心里更喜欢冯轻,面子上却不能偏颇任何一个儿媳。 “那二嫂呢?”秦淑芬现在也是做娘的人了,没有做娘的不替孩子打算的。 “她有啥好说的?整天的吃睡,你们不是才给孩子做了衣裳吗?”这家里也唯有方蒋氏能制得住秦淑芬。 方铮眉峰一动,“娘,娘子这回接了一个重要的绣活,要提一个小姐做裙子,她还要跟县城的裁缝学裁衣,怕是没时间给文浩文雅做衣服,不如买了布之后直接在镇子上让人做吧。” “那不是还得花钱?”哪怕三儿媳会挣钱,方蒋氏舍不得花钱的性子暂时也改不过来,“要不直接把布给你大嫂,让她自己动手。” 周小花也会做衣裳,只是手艺一般。 “不用,这事就这么定了,娘,你就跟大嫂说一声。” “行了,疼媳妇都到我跟前来耍心眼了,你娘还能拒绝不成?”白了方铮一眼,方蒋氏直接将人推出了灶房。 这让刚收拾好,准备搭把手的周小花一脸莫名,她这位三叔以往可从不靠近灶房的,自打娶了媳妇,一天要跑好多回,他这么惯着媳妇,就不怕媳妇最后爬他头上作威作福? 心里想的多,面上却不显,周小花笑着跟方铮打了招呼后便去了灶房。 。 正文 第104章 这是内功? 冯轻并不打算一味的仿照现下的襦裙式样,她做惯的是后世衣裙,两个月后已经是春日天暖,冯轻要做的是单襦,单襦近衫,加之高腰襦裙上身短,下裙长,穿上就显得修长飘逸,冯轻索性将后世一些元素加在襦裙上,打算再外头加一层薄纱,绣上赵小姐最喜爱的蝶恋花,一只只蝴蝶错落在薄纱上,展翅欲飞,会让穿上的人自有一股空灵俊秀之美。 光是琢磨款式已经用去了整个上午时间,冯轻不适应用这里的笔作画,她索性直接去灶膛下扒拉了半天,找出一根能用的碳条,摩细了来作画。 冯轻画的是擅长的素描画,不过没有实物,只能凭空想象,她一遍遍回想在祁掌柜的二楼看到的各种式样的裙子,在脑中不停糅合重组,变成她想要的款式,由脑到手,一副素描襦裙便跃然纸上,直到最后一笔完成,一直默不作声站在冯轻身后的方铮突然开口,“娘子,你这是何画法?为夫不曾见过。” 冯轻能怎么说,总不能说这是自欧洲传出的吧? “那个,相公——”冯轻没办法跟方铮解释,又不能跟方铮撒谎说这是她自创的,她为难地看着方铮,讷讷不成言。 他家娘子不似一个县丞家的庶女,她的眼里没有自卑跟不甘,在看向冯家其他人时,更是无喜无悲,这不似一个常年被关在后院,被磋磨时十多年的庶女会有的模样,加之冯轻偶尔说出口的那些奇怪的话,方铮自然早察觉出不同,娘子不说他便不问,只要娘子是他的娘子,一直呆在他身边,那无论娘子是谁都无甚关系。 方铮搂着她的肩头,跟她一起低头看桌上的画,笑道“为夫就是觉得娘子这幅画甚是传神,待娘子绣完裙子,便教为夫吧?” 方铮不追根究底,冯轻暗暗松口气,她的来历太过匪夷所思,莫说方铮,便是她自己,若不是亲身经历,是断然不会信死而复生这回事,她早晚会告诉方铮一切,但不是现在。 冯轻重重点头,答道“好。” 揉着她的发顶,方铮又说“你已经画了两个多时辰了,歇歇眼睛,娘子可别忘了昨日答应我的,午时过后要陪我出去走走的。” “自然是没忘。”冯轻扔掉碳条,想伸手抱住方铮,黑乎乎的手指刚要靠上去,动作一顿,她偷笑一声,抬头笑道“相公低头,我想亲你一下。” 方铮不疑有他,半垂着头。 冯轻一只手指装作无意地点了点方铮的脸,同时垫着脚,在他脸颊响亮亲了一下,方铮侧脸的动作一顿,随即宠溺地看了眼笑的不可抑制的人,扶着她的腰,“别摔了。” “相公,我画的如何?”冯轻指着桌上的话问。 “甚好。”以娘子的手艺,若是把这幅画上的襦裙做出来,只会更惊人,他低头看着冯轻,有些内疚,“为夫现在还无法让娘子穿上如此好看的衣裳,是为夫没用。” 现在的他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娘子为别的女子劳心劳力地做衣裳。 “说什么呢?”冯轻靠在他怀中,说道“我喜欢做这些,也很高兴,等我再赚些银子,就给相公做更好看舒服的衣服。” “好。” 外头,方蒋氏喊两人吃饭了。 翻过了年,天渐暖,地里前一年种的麦子到了能施肥的时候,一大早,方老头跟方二郎就推着粪车去地里,方蒋氏担心两人饿着,今日就做了午饭,两人是做,一家人还是做,临走前,方蒋氏给秦淑芬盛了饭,端到她床头,又喊方铮两人去吃,这才提着饭去地里。 “相公,爹跟娘他们都在忙,我们去山上不合适吧?”收拾好东西,冯轻对种庄稼之事一窍不通,却也没法安心就这么呆在家里,让两个老人忙。 “娘是不会同意我去帮忙的。”方铮叹气,自打生了病之后,娘就不让她沾农活了,他若是坚持,娘就得生气。 “那我多赚银子,以后农忙的时候咱们请人帮忙,不让爹娘那么累了。”冯轻说。 “好。” 本以为自己是活不了多久,方铮一直内疚自己拖累了全家人,现在身体渐好,他也有再考的打算,以后定得说服爹娘跟着去京都的。 看着方铮收敛了笑,方铮也没有玩笑的心思了,她伸手,擦掉方铮脸上的碳灰。 却不料,越擦越多,方铮俊美的半张脸变的黑黢黢,实在是有损形象,她吐了吐舌头,“相公,你坐着,我去给你端水来洗脸。” 冯轻离开后,方铮笑着摇头,他伸手,摸了一下脸,而后看着指腹上的碳灰,笑的更无奈。 他自然是知晓冯轻在他脸上作怪,关起门来,冯轻要怎么玩他都纵容。 洗好了脸,两人这才出了门。 家里就剩下方铮两口子,及方大郎两口子,午饭是野菜鸡蛋汤,里面还留有几片腊肉,还有早上方蒋氏跟周小花一起烙的饼子。 四人吃了饭,周小花去收拾,冯轻实在是不好意思推开碗就啥也不做,她又扎了猪草,留着晚上喂猪,这才跟方铮离开。 冯轻来过一回后山,上次匆忙,也没仔细看周围,早春时节,绿意还没冒出头,山上光秃秃的,不过树木不少,夏日应当是繁茂浓郁的。 两人走的不紧不慢,半个时辰后,眼看着方铮还有往里走的打算,冯轻扯着他的衣袖,“相公,咱们回去吧,别往里走了。” 方大郎掉陷阱,现在还没好,她不敢让方铮往里走。 “再走一刻钟就回转。”方铮拉着冯轻的手,脚步轻缓。 冯轻只好跟着他继续走。 两人走了大约半个钟,方铮突然停下脚步,他安抚地拍怕方铮的手背,做出噤声的手势,而后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指尖一弹,石子飞出。 咚的一声微响,两人又等了片刻,方铮对冯轻说“娘子,你就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来。” “相公,你小心。” 方铮捏了一下她的手才松开,等再回来时,手上提着一只晕过去的野鸡。 “相公,你会内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功夫? “娘子太高看为夫了。”方铮笑着摇头,他不过是利用自己所处的位置跟力道,及野鸡脆弱的部位推算出来的。 不需要多大力气便能砸晕野鸡罢了。 。 正文 第105章 想把你藏起来 回去的路上,方铮提着野鸡,冯轻抱着他的胳膊走,一脸的崇拜,“相公,你是如何知道会今日有野鸡出没?” “碰巧。”方铮再厉害,也算不出野鸡会今日出现,不过如今快要春耕时节,野鸡会在田间树林找吃的,他也是想着过来碰碰运气,他想给娘子吃些新鲜食物。 “铮子哥,这是跟三嫂打着野鸡了?”走到半路,迎面过来几个年轻人,走在最前头的就是鲁庄,也是鲁二叔的二儿子,他跟鲁二叔一样,是打猎一把好手,这次过来就是想往里走走,看能不能打到猎物。 “大约是冬日,这鸡懒得动,倒是容易打些。”方铮跟冯轻介绍了这些年轻人。 都是一个村的,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有刻意介绍,遇着了打个招呼即可。 对面一共四个年轻人,都比方铮小了一两岁,按说年纪差不多,应当是能玩到一起的,不过方铮自小就特立独行,又兼之学问好,他们对方铮多是敬而远之。 四人除了鲁庄外,另外三个都没有定亲,他们这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冯轻,待看清冯轻长相时,三人瞪大了眼,倒吸一口气。 他们平日里最多也是去镇子上,偶尔去的县城,可来来回回这么多趟,还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不光是好看,还有那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让人总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其中一个叫徐东阳的甚至看呆了眼,安静的路上,一声明显的咕咚声响起。 方铮皱了皱眉,错身挡住冯轻,朝其余人点点头,却对鲁庄说“诸位轻便,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鲁庄也深觉尴尬,他连连点头,“铮子哥你慢走。” 方铮跟冯轻走下很远,徐东阳还伸长了脖子往回看。 背影也是这么好看。 啪—— 正看得出神,鲁庄一巴掌拍在他的脑后,“看什么呢?人家是方铮哥的媳妇,你给我收收你的眼睛,小心方铮哥生气。” 村里早有传言,方铮很疼这个媳妇。 “庄子,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若是能娶了她,要我做什么都行。”徐东阳在村子里也算是个俊小伙,眼光高,还曾私下跟几个朋友说非镇子上的姑娘不娶。 这么一路挑挑拣拣,到现在就没看得上一个。 啪—— 鲁庄又给了他一下。 “你快醒醒吧!”鲁庄没好气地说“人家那是镇子上的小姐,也只有铮子哥那样的厉害人才能配得上,你可别再想了,看一眼也就行了,惹恼了铮子哥,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徐东阳缩着脖子,不甘地反驳,“我承认方铮他学问好,长得好,可我长得也不差,我身体好,我家也比方家殷实,为啥就不能想?” “得了吧,就冲着咱村当年那么多姑娘都对方铮哥有意,你也不如方铮哥。”鲁庄跟徐东阳自小就处的好,徐东阳这人除了自信过了头跟执拗这两个缺点外,也没啥不好的地方,就看徐东阳瞅冯轻的眼神,鲁庄知道,这小子又开始执拗了,他提醒道“你别看方铮哥平日温温和和的,一旦发怒,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徐东阳显然不信,他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跟大腿,“我力气可比他大多了。” “除了一身蛮力,你还有啥?”鲁庄朝徐东阳招手,低声说“前几日咱村有小偷这事你知道吧?” “听到一点,咋啦?” “那几个小偷恰好遇到了这位三嫂,好像对三嫂出言不逊,结果你知道咋了吗?”鲁庄卖了个关子。 本来徐东阳对这件事没甚兴趣,听到冯轻,这才正了正神色,“方铮那身板,能打得过那几个小偷?” 而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眼底满是疼惜,“她受苦了。” 鲁庄都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稻草,他没开口,直接拉着徐东阳往前走几步,而后拨开路旁的干杂草,指着一处暗红色痕迹,问“知道这是啥吗?” “啥?” “仔细看。” 徐东阳蹲下,仔细瞧了瞧,“好像是血,这是谁抓到野猪了?” 这么多血,那野猪想必是伤的不轻。 “就是那几个小偷的血!”鲁庄常来打猎,虽不知道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何事,可他还是亲眼看了当时满地的血,得知是方铮几人干的,他没来由的觉得浑身发冷。 闻言,徐东阳朝那血迹呸了一口,扬起拳头,“哼,若是我媳妇被人欺负,我也能打的对方半死,这些血算什么。” 鲁庄看他这蠢样,恨不得一脚将人踹下去。 “那你知晓那几个小偷是何人吗?”这回也不等徐东阳这个蠢货回答,继续开口,“听说是里长小舅子,我是不知道铮子哥到底做了什么,反正过去这么多天了,那几个人没有报复方家人,那里长小舅子差点就死了,就躺在这里,足足躺了半日才被发现,送到医馆的时候,大夫说了,再晚半个时辰,那里长小舅子就没救了,你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为啥里长到现在没找上方家的门?” “为啥?” “我也不知道。”鲁庄上回去镇子上卖猎物,也听了不少传言,“镇子上的医馆前段时日接了好几个废了手的人,手骨彻底断了,接不上,这辈子就废了一只手了。” “是,是方铮干的?”徐东阳总算是怕了,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想到方铮方才的眼神,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十有是。”鲁庄警告那几人,“这话我今日就跟你们说了,可别再传出去,对铮子哥名声不好,不过换个位置想想,若是你们媳妇被欺负,你们不气吗?冲动之下,杀人都是可能的。” 几人深以为然。 徐东阳捂着胸口,这么多年,总算遇到一个让他动心的,结果还是别人的媳妇。 心酸! 不知道被人惦记的冯轻正跟方铮返家,她感觉方铮握着她的手有些紧,“相公,怎么了?” 虽对方不足为惧,但是娘子被人打量,还带惊艳的目光,总让他有些不舒服,“娘子太好,为夫都想把你藏起来。” 。 正文 第106章 娘为啥对我更好了 两个月后,冯轻看着眼前的一袭石榴红襦裙,长呼一口气。 全家都知道冯轻这回绣的是京都大官家小姐的裙子,几个男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家里包括方蒋氏在内的三个妇人见过的最大官家的小姐就是冯轻这个县丞庶女了。 她们见过最多的就是村里跟镇子上小姐妇人穿的素裙了,三人很想知道大官家的小姐都穿的啥样的襦裙。 三个妇人心心念念了两个月,收了最后一针后,冯轻就对方铮说“相公,你让娘她们过来看看吧。” 女人,不管年纪多大,对衣裳饰品都有一种本能的喜欢。 两个月时间已经让方铮淡定了,他替冯轻松了松肩膀跟胳膊,直到冯轻脸色好了些,这才起身,出了门。 “三弟妹,这,这是你绣的?”秦淑芬抱着孩子第一个进门,她惊的差点扔掉怀中的孩子,见方蒋氏跟周小花也跟着进了门,直接把自己儿子塞到方蒋氏手中,自己凑到衣裳跟前,探出手。 “老二媳妇!”方蒋氏急声阻止,“你手上脏,可别把衣服摸脏了。” 冯轻这件襦裙用了些巧心思,裙的式样用十幅连接缝合而成,上窄下宽,下垂至地,不施边缘,她在裙上隐绣了大朵芍药,若是在屋里看,只能看出隐约的花样来,站在阳光下,芍药花朵朵绽开,再配上薄纱上的蝴蝶,整个襦裙入一副活了的美景。 方蒋氏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她揉了揉眼睛,一手扯开秦淑芬,生怕她将裙子给摸坏,方蒋氏隐约有感觉,这件裙子可能会值她想象不到的银子。 周小花也被眼前这件华丽的裙子吸引了全副注意力,她想若是有一日她也能穿上这么好看的裙子,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三弟妹,你,你这到底是啥手?”方蒋氏不让秦淑芬摸裙子,她干脆抓着冯轻的手,仔细端详,“怎么能绣出这么好看的裙子呢,以后我家二郎赚钱了,我买布,你也给我绣一件吧,能穿上这么好看的衣服,我死都甘愿了。” 方蒋氏一拳砸在秦淑芬背上,“瞎说啥?” 小小年纪,什么死不死的。 秦淑芬嘿嘿一声,“娘,我以前觉着吧,吃最重要,看了这裙子后,我才知道,穿也重要啊。” “那我家二郎岂不是要累死?”方蒋氏气的把孩子又放到秦淑芬手里,“行了,这看都看了,都出去吧。” “三媳妇,你快些把裙子收起来。”方蒋氏催促冯轻。 秦淑芬不舍地收回视线,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冯轻,“三弟妹,咱说好了啊,以后你也给我绣一件这样的。” 周小花虽然也羡慕,她可不像秦淑芬这般只顾眼前的,她得存钱给两个孩子,这么好看的裙子,看看也就罢了。 “你给老娘闭嘴!”方蒋氏可是亲眼看着冯轻这两个月多辛苦的,别说三郎了,她这个做婆婆的看着都心疼,秦淑芬这个做二嫂的是真没脑子,“你的衣服不是还有好几件?穿不下你啊!” 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的事,她们这些成日干农活的能跟人家小姐比? 也不怕刮坏了衣裳! 吵吵嚷嚷声渐远,冯轻这才松口气,她真不敢答应秦淑芬,有一就有二,若是答应了秦淑芬,就得再替周小花做一条,做完一条,还有以后的无数条,若是她们习惯了自己帮忙,以后自己不帮,反倒是得罪她们,与其到时候闹矛盾,不如开始就拒绝,她宁愿出银子替她们买一件好看的裙子。 等秦淑芬三人离开后,方铮才再次回来,他心疼地将冯轻抱坐在床上,替她揉了揉眉心,“二嫂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娘子以后喜欢便做,不喜欢就不做,待为夫做了官,总能养活娘子的。” 冯轻靠在他身上,“相公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喜欢做这些,待我们日子过的好些了,我就不会这么频繁的做绣活。” “辛苦娘子了。”方铮沉沉说道。 “为了相公,我愿意。” 冯轻累了两个月,靠在方铮怀里,闻着特属于他的淡淡墨香,渐渐睡了去,这一觉睡了足足是个时辰,连前一天晚饭跟第二天早饭都没吃。 等她睁开眼时,看到方铮正坐在床边,不错眼地盯着她,见冯轻醒来,他笑了一下,“娘子总算醒了。” 声音沙哑的厉害。 “相公,你怎么了?”冯轻伸手,摸着方铮的眼睛,这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眼底的黑青很显眼,“你多久没睡了?” “我担心娘子,睡不着。”方铮将人半抱起来,给她为了一杯水,等冯轻嗓子舒服了些,这才继续说“娘子,你要记着,我在这里一直等着你的。” 在冯轻睡熟的时候,方铮起初还能镇定地陪她一起躺着,可渐渐的,心跳开始失率,没人知晓他昨夜到现在偷偷把手放在冯轻的鼻孔下方多少回了。 从娘子回娘家时,冯家人对娘子的态度看,娘子确是冯家庶女无疑,至少这身体是冯家庶女,可他要的不是这具身体,而是那个住在这具身体里的娘子。 方铮从未害怕过任何事,昨夜娘子沉睡让他惊慌,他无法想象娘子若是消失了,自己该如何度过余生。 “嗯。”冯轻握着方铮的手,笑道“相公,我就是睡了睡觉。” “娘子先坐着,我去给你端饭来。”他知道冯轻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才放松了些。 “三郎,你媳妇是不是醒了?”三媳妇睡了这么久,三郎还不让叫醒,方蒋氏也担心,时不时过来窗户下面听听动静,这都午后了,总算是醒了,不等方铮出来,她先开口,“我给你们端过来,三郎,你也别出来了,你跟你媳妇一起吃点。” 冯轻没醒,方铮也没胃口吃饭。 她将一直温着的鸡汤盛了两碗,又盛了两碗白米饭,这是专门给方铮两口子蒸的,再有一个笋片炒腊肉。 将饭菜端过来,方蒋氏提醒了一句“你两先喝汤,喝完再吃饭。” “谢谢娘。”冯轻要下床。 “别下来,就在床上吃,我给你端桌子。”方蒋氏快走两步,若不是手里有碗,就得亲自把冯轻按着躺下了,“三郎,别让你媳妇起来了,吃了饭再下来走走。” 方蒋氏说完,又急忙出去端桌子了。 冯轻奇怪地看着方铮,“相公,我怎么觉得娘对我比以前更好了?” 方铮但笑不语。 他昨日就告诉他娘了,娘子这件裙子能赚至少五百两。 方蒋氏当时的失态就别提了。 母子两说到最后,方铮才提了提,“娘,二嫂若是要娘子做裙子,我担心娘子伤眼睛。” “做啥做!”方蒋氏一点余地都不留,那可是五百两,老二媳妇她想得美,“以后就让你媳妇专心绣,家里的活不用她干了。” 。 正文 第107章 一千两 喝了汤,吃了饭,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冯轻一身轻松,她收拾好自己,才问方铮,“相公,咱们离祁掌柜约好的时间还有多久?” “后日就是。” “今日还早,不如现在就送去吧。”宜早不宜晚,谁知道明天后天会不会突然变天,再说了,她还想拿着银子给相公再买些补品。 “好。” “要不,还是明天吧,相公你先睡一会。”看着方铮眼底没有散开的血丝,冯轻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你担心的都整夜没睡好吧?” “没事,为夫不困。”方铮摇头,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收拾好了,咱们就走。” 确定方铮是真的不想睡,冯轻这才收拾包裹,跟方铮出了门 方蒋氏正在摸鸡蛋,见着两人,她望了望天色,“你们这就要去县城?” “嗯,那掌柜的要的急,还是早些送去好。”方铮回道,“我跟娘子可能晚些回来,若是晚了,娘你就先吃饭,也别在村口等了。” “行,那你带你媳妇好好转转。”方蒋氏喜滋滋地看着方铮手里的包裹,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三郎媳妇可真能干,随即脸一变,她跨出鸡圈,走到方铮面前,小声提醒,“三郎,你可得把布包拿好,别光提着,外头会有小偷,要不这样,我给你重新找块布,让你绑在身上?” 方铮安抚地说“娘,你那样就太刻意了,没事,我跟娘子就来回这么多趟了。” 方蒋氏还是不放心,以前那些趟可没有五百两银子。 见他娘还想说话,方铮拉着冯轻的手,“娘,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走了。” 这回两人赶不上邻村的牛车了,方铮去了鲁二叔家,鲁二叔恰好在家,他跟鲁二叔讲好了价钱,鲁二叔本还不想收,都是一个村的,不过方铮决定了的事,一般人还真无法更改,鲁二叔只能接受。 鲁二叔去县城的次数不多,一年也就三四回,他就带着方铮跟冯轻两人,还是不太放心,反正鲁庄也在家,索性把鲁庄也扯上,多个人,也多份安全。 两个月不见,鲁庄觉得这位方家三嫂好像又好看了些,若是徐东阳见着了,又得咽口水,鲁庄看着方铮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暗道,亏得这位三嫂嫁的是铮子哥,要是搁在一般人家,还不一定能护得住。 被夸赞的冯轻其实也在纳闷,这几个月下来,她每每看着自己的模样,心里也越发奇怪,她刚过来的时候,这张脸跟她原先的脸只像了两三分,可几个月后,这张脸跟前世的自己像了足足七八分,冯轻甚至怀疑不久之后,这张脸会跟原先的自己变的一模一样。 有时候冯轻甚至怀疑,前世的自己跟如今这个身体是不是有什么玄奥的联系。 她不是方铮,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正此刻身边有相公陪着就行。 到了县城,鲁二叔父子只将方铮两人送到铺子门前,跟方铮约定了地点,便赶着牛车跟鲁庄一起离开。 难得来县城一趟,鲁庄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要成亲,父子两索性在县城转转,买些成亲需要的东西回去。 “这,这,这是方夫人你绣的?”尽管早知道冯轻的绣技好,祁掌柜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绣技跟裁制衣服是两回事,见到襦裙的刹那,祁掌柜竟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祁掌柜后悔了,他当初不该只跟冯轻签半年的契约,这马上都要半年了,若没了冯轻时不时拿过来的绣品,他这铺子要冷清很多。 再有,自打这位方夫人的绣品在他铺子大受欢迎后,县城许多家绣品铺子掌柜的暗暗过来打听他的进货家,若是让那几家知晓他铺子里最受欢迎的就是眼前这位小小年纪的方夫人之手,怕是要跟他争抢的。 祁掌柜打定主意,要说服冯轻再跟他续签,哪怕只续签半年他也愿意。 “方夫人,我也不等赵小姐来看了,这裙子我先收了,这裙子我给方夫人一千两银子,方夫人可满意?”祁掌柜试探着看向冯轻。 冯轻又看向方铮。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莫说是普通人家,便是这县城里有名的富户,听到一千两银子也不会面色一点不变,可这方公子两人竟然像是听到了一两,一个铜板一般,脸上没有一丝激动兴奋。 祁掌柜一直好奇两人的身份,若说是富户人家的公子夫人,哪里需要亲自刺绣赚钱,若说这两人是农家子,可从通身气势,及此刻两人面对这么巨额银票的反应来看,又不像。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祁掌柜深知不该问的就别问,他亲自去取了一千两的银票,双手递到方铮面前。 “方夫人,这眼看快到半年了,不知您有没有兴趣跟我续约?”祁掌柜搓着手,又开口“当然,方夫人的绣品,我自然会给高价。” 相公要考试,还要进县学,甚至是去荆州,乃至京都,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现在能存些尽量要多存些,她本来就打算跟祁掌柜商量一下续约的事。 “那就再签半年。”冯轻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方铮,“相公,你觉得呢?” “随娘子的意,不过祁掌柜,娘子接下来至少两个月时间不会接襦裙这类的复杂些的绣品。”方铮是知道冯轻喜欢这些,偶尔绣些小绣品也可以,这两个月娘子是真的累了,他觉得娘子至少要休息一段时间。 祁掌柜也是知道绣娘的不容易,不少绣娘就因为年轻的时候长年累月的不休息,早早就坏了眼睛,若是仗着年轻,身子好,待熬坏了眼睛,后悔都来不及。 “好,好,好。”祁掌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双方约好,半年期限到了再继续签。 祁掌柜小心翼翼地将裙子拿去二楼,挂好。 若不是早答应了赵小姐,祁掌柜都想把这裙子挂在窗户口,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好让大家竞价,价高者得。 。 正文 第108 狗眼看人低 出了铺子,冯轻暗暗勾了勾方铮袖子下的手,靠近他,小声笑道“相公,咱们有钱了。” 不加碎银子,光大头就一千三百两,足够相公吃好多补品的。 “娘子很厉害。” 方铮这句话是发自心底的,时下人按士农工商,都被分为四等,世家且不说,就是后三类人,只要是良民,家里有天赋好的孩子,家家都愿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就指望孩子能考取个功名,出人头地,冯轻有绣技,虽然赚了钱,可在那些官家人眼里,那是上不得台面的,便是在农家,若不是遇着方家这般明事理的人家,冯轻也是要被看不起的,更别提会得到方铮跟方蒋氏这般真切的感激了。 得了方铮真心实意的夸赞,冯轻从身到心的散发出愉悦气息,她扬起下巴,“说了以后我要养相公的。” “那为夫就让娘子养了。” 冯轻豪气云天地拍拍胸口,“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走,咱们现在就去买人参。” “娘子,为夫身体好许多了,不用再补。”方铮脚步顿住,没有依着冯轻的意思。 娘子辛辛苦苦好几个月,怕是只够买一两根好些的人参,方铮怎么舍得? 手上用力,还是拉不动方铮,冯轻晃着他的胳膊,“相公,我赚钱就是要替你补身子的,身体好了,一切才有希望,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一切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方铮摇头失笑,却没松口。 娘子不知哪里听来的这些话,有几分道理,却也不是全然对的,对生活困苦,捉襟见肘的农家人来说,一个铜板都能救一条人命,也能要一条人命。 “相公,咱们就去看看,要是很贵很贵,咱就不买。”见方铮铁了心的不去,冯轻无奈,只要退一步。 “娘子,我觉得前几次买的那些银耳枸杞就不错,没必要花费银子买人参。”知晓冯轻是为了他好,方铮却也明白,哪怕吃人参,这身体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痊愈的,这几个月娘子跟娘换着食物给他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一日日的变好,如今有了娘子,他不会再如以前一般了无生气的。 “相公——”冯轻拖长了声音,她知晓方铮对她总忍不住心软,遂撒娇,“就去看看,如果相公要不买,咱们就不买。” 果不其然,方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软了态度,他“那就去看看。” 两人还是去了那叫仁慈堂的药铺,来了这么多回县城,冯轻瞧了许多家,暗暗比较一番,发现者仁慈堂算是比较大的一家药铺,看里面伙计的态度,铺子里应当是有好东西的。 这回两人一身簇新的衣裳,加之气色都比上一回来时好得多,一进门,就有伙计迎上来。 冯轻环顾一圈,指着其中笑的最灿烂的一个面庞白净的伙计说“你过来。” 那伙计指着自己,眼睛一亮,笑的更谄媚,“不知两位想要些什么,我们铺子是县城所有药铺中药材最齐全的。” 冯轻没有开口,反问了一句“你可还认识我们?” 这两人走在人群中是最亮眼的存在,若是见过,他肯定能记得,伙计回想了好一阵,才摇头,“小的眼拙,实在是不认识二位。” 满心想找茬,结果人家压根忘了她,冯轻脸僵了一瞬。 她自认不是小气的人,这种看人下菜碟的人比比皆是,没必要生气,不过她在意的是,这人当初竟然连根人参须都不卖给她,若是相公每日喝的汤里放些人参须,说不定现在身体已经痊愈了。 冯轻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你们这里有人参吗?都是多少年的,拿出来看看。” 这回气势足,那伙计愣怔片刻后,颠颠的跑回柜台里,“夫人来的巧,前些日子东家才进了三根人参,不过卖出去了一根五十年的,还有两根二十年的,不知两位可要看看?” “娘子,你可答应为夫的。”明知道该拒绝娘子,可她软软撒娇的模样实在是让他狠不下心,他拉着冯轻,试图阻止她。 都已经到了药铺,哪有不看看就走的道理,冯轻朝那伙计招呼,“拿来看看。” “都,都要?”这两人看着眼生,怕不是这清丰县的人,最近没听说县里有陌生人来,那这两人只可能是下头镇子上的,在这伙计的想法里,镇子上的富户买东西可不会这么大方的。 冯轻气势一端,朝方铮伸出手,“相公,银票。” 而后朝方铮悄悄眨了眨眼。 看懂了自家娘子的意思,方铮掏出两张百两的银票。 冯轻接过银票,朝那伙计跟前一拍,“看这是什么?” 那伙计被震的心一跳,这么豪爽的人可是少见啊,伙计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态度比先前更恭敬了些,“那您稍等,我这就跟您拿。” 冯轻嗤笑一声,收起银票,开口“还是别了,二十年的不行,我要至少五十年的,既然这里没有,那我们就去别家看看。” “走吧,相公。” “哎,两位等等——”伙计哪里料到冯轻会是这番反应,铺子里的人都看着呢,他急的脸通红,“我去问问掌柜的,许是,许是还有五十年的。” “不用麻烦了。”冯轻一脸的不高兴,她长叹一声,“我本还对你们铺子抱有希望,看来是我高看你们了,一根五十年的算什么?我本打算要买百年人参。” 不看那伙计欲哭无泪的模样,冯轻拉着方铮大摇大摆的离开。 扑哧—— 走出去挺远,冯轻终于还是没忍住,笑的脸颊都有些疼。 “满意了?”方铮扶着人,替她拍了拍背,笑道“顽皮。” “谁让他那么狗眼看人低,今日这番对我们,明日就能这么对他人,这伙计想来是习惯了用鼻孔看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药铺是他家开的。” “何必跟他们计较,没得气着娘子自己。”方铮有些心疼。 “走,咱们再去别家看看。”冯轻看到斜对面还有一家,虽铺子小些,看起来也不如那家慈仁堂装潢的好,不过这家药铺陆陆续续都有人进出。 方铮想拒绝,冯轻早猜到他会开口,她先一步跑开,直奔对面药铺。 再出来时,手上到底也是多了一根二十年的人参。 。 正文 第109章 银镯子 方蒋氏太担心那五百两银子了,她这回干脆往前走了起码有五六里的路,就在跟西村相邻的路口等着,远远看到鲁家的牛车,方蒋氏挥手,往前跑“三郎,你们可算回来了。” 儿行多少里母亲都会担忧,看到儿子跟儿媳那一刹那,方蒋氏一直高高提着的心才敢放下来。 “娘,不是让你别等的吗?怎么又出来了?”方铮看着他娘无奈一叹。 鲁二叔拉紧缰绳,跟着笑,“你娘也是担心你们。” “方家嫂子,快上来,这天都快黑了,你咋一个人过来?”牛车停在方蒋氏跟前,鲁二叔催促鲁庄,“快点将东西挪挪。” 县城的东西比镇子上要贵些,鲁二叔父子转了好几条街,镇子上有的东西就没买,买的全是县城里的新鲜货,鲁家父子几人都擅打猎,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也是有些家底的,鲁庄要娶的是他外祖家的一个远房表妹,亲戚一场,成亲的时候也不好寒碜。 方铮两人也买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给方蒋氏跟方老头买的布,她打算给老两口各做一身衣裳,另外就是给方铮卖的补身体的食材,还有不少糕点,及一些熟食。 “他叔,亏得你稳重,这两个孩子还小,不懂事,你说这县城又远,他们回回还买这么些东西,要是雇个不认识的人,这大晚上的,多危险。”方蒋氏上了牛车,对鲁二叔笑道,“他两这段时日去县城的次数多,他叔你要是有时间,就送他两去,这钱别人赚了是赚,咱还愿意给你赚。” 鲁二叔一想,这也能给家里多一点进项,就没拒绝,“要是我有空,就送他们去。” 方铮两人买的东西多,鲁二叔直接将牛车送到方家门口。 等东西卸下来后,牛车离开。 “这方家三郎跟他媳妇时不时就往县城跑,每回还是大包小包的,这三郎媳妇陪嫁不过是一口破箱子,真有这么多银子?”那破箱子村里的很多人家都不用,一个身着褐色补丁袄子的妇人怀疑地开口。 酉时左右,正是晚饭过后,不少村民都聚在路口闲聊,方蒋氏一行人太显眼,加之方蒋氏见人就夸冯轻,说是满车的东西都是孝敬她跟方老头两口子的,不少有儿媳的妇人心存嫉妒。 “那可不一定。”有人笑的意味不明,“说不定那破箱子里就放着不少银子呢!” “可拉倒吧。”褐色袄子妇人撇嘴,“真有银子,干嘛不换口箱子?三郎跟他媳妇刚成亲那阵,你看他媳妇穿的都是啥衣服?” 那衣服村里的小姑娘都不愿意穿。 “反正不管咋说,人家方家是时来运转了。” “谁知道这两人去县城干啥了?”这妇人翻了个白眼,“这三郎媳妇就是个庶女,我可是听人说了,她在家的时候被磋磨的不行,你说又不是亲生的,人家县丞那位夫人怎么会给她备嫁妆?” “江婶,这你就不知道了。”人群中,有个年轻些的妇人解释,“这三郎媳妇去县城是拿绣品去卖的。” 这年轻妇人跟秦淑芬处的好,冯轻绣东西这事不是秘密,秦淑芬闲聊的时候就告诉了这年轻妇人。 “什么绣品这么值钱?”褐色袄子妇人,也就是江婶不信,“咱村南面张家小媳妇不是也会拿绣品去镇子上卖吗?一个帕子也就不到五十个铜板,而且还要绣好些日子。” “这人的绣技有高有低,三郎媳妇手艺好,绣出来的都是好物,自然是值钱。”具体多少钱,这年轻妇人也是不清楚,反正不少就对了。 “青松媳妇说的对,我听说县城里的绣娘一个月能赚一两银子呢。”有人附和年轻妇人。 “反正我是不信。”便是心里已经信了分,这江婶嘴上仍旧反驳。 “你要是不信,那你明日就去方家问问,若是三郎媳妇真的能靠绣品赚这么多银子,咱们是不是也能去请教一下她?”有人就给江婶出了个主意。 江婶眼睛一转,没有拒绝,也没同意。 都是同村的人,谁家有点什么事,很快就能传遍村子,何况方家这几个月变化实在太大,这方蒋氏以前可是个泼辣的主,如今逢人就是三分笑,可见心情很好。 本来是村里有名的困难户,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发了财,村里红眼的人不少。 尚不知被人惦记的冯轻晚饭后将方蒋氏拉到旁边,掏出一个帕子,打开帕子,露出里面的银镯子。 “娘,这是我跟相公孝敬你的。” “哎呦!”方蒋氏失声叫了一下,察觉到声音太大,又急忙捂着嘴,她将冯轻朝角落里推了推,“你们买这个干啥?这得多少银子?” 这么粗的镯子,她只有在郑家那位已经过世的老娘手腕上见过,那郑家老娘手上的镯子还没有花,三郎媳妇买的这个还刻了一圈花纹,肯定是要花不少银子。 “也没多少。”冯轻自然不会告诉方蒋氏确切地数目。 方蒋氏不敢接,她又将镯子推回去,“你跟三郎还是去把镯子给退了,银子给三郎买些东西补身体。” “娘,这东西卖出去了,人家就不让退了。”冯轻说不过方蒋氏,只好找了个借口。 “这,这咋还不能退了呢?”方蒋氏这才小心地拿起镯子,仔细端详,赞道“真好看,要不,你还是自己留着,以后带,娘可不敢带这么好的镯子。” “娘,我这个年纪带这种银镯子可不好看,您还是留着,快收起来。”她都听到外头二嫂的说话声了。 脚步声都到灶房门口了,不得已,方蒋氏这才收起了镯子,无奈地点了点冯轻的脑门,“你这孩子,以后可别这么乱花了。” 虽然收着了,她也是打定主意不带,以后还把这镯子传给三郎媳妇。 “娘,三弟妹,你两说啥呢?”秦淑芬抱着孩子出现在灶房门口。 “还能干啥?”方蒋氏指着锅碗,“帮我干活呢,你咋又把孩子抱出来了?快点进屋,这天又冷了。” 。 正文 第110章 一起绣吧 待方蒋氏得知冯轻买了人参,更是又欣喜又感动,直说方家有幸,娶了这么个好媳妇,方蒋氏想了,若是以后方铮敢做出对不起冯轻的事,她肯定得打断方铮的腿。 方家其他人身子都挺好,就连文浩文雅都极少生病,方蒋氏就把这人参收起来,每日切两片,专门放在给方铮喝的鸡汤里。 晚饭时候,方蒋氏将鸡汤端给方铮,秦淑芬伸长了脖子看,“娘,也给我一碗呗。” 她正在奶孩子,应当好好补补。 “这鸡跟里面这些好东西都是三郎媳妇辛苦赚的钱买的,凭啥给你喝?”方蒋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家里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喝?你月子坐下来都胖了一圈了,再喝你胖的还走得动路?” “娘,那你是小看我了,我这还是一张嘴,两个人吃,就得喝点好的,那也是为你孙子好,你说是不是三弟妹?”秦淑芬脸皮早在这几年练厚了,她干脆转向冯轻,问。 “娘,今天买的这只鸡大些,给大家都盛一碗吧。”在冯轻的想法里,大家都一个饭桌上吃饭,没必要为一碗鸡汤闹的不愉快。 “这咋行?”这鸡汤够三郎喝好几天的,还放了人参,其他人都好好的,喝啥喝? “娘,明日我再给相公买一只。”桌底下,冯轻伸手,扯了扯方铮的袖子。 放下碗,方铮开口,“娘,这眼看天都暖了,鸡汤放久了容易坏,太可惜,不如大家喝了。” 方蒋氏拒绝不了方铮,她看了一圈,都是自己的孩子,她也心疼,只是方铮前几年实在是吓到她了,习惯使然,她才总想着有好吃的都给方铮。 “那行,我给你们都盛一碗,我就不用了。”方蒋氏想着自己少喝一碗,还能给方铮多留一碗。 顿了顿,方铮又开口“几个孩子就别喝了,二嫂也别喝。” “为啥?”秦淑芬瞪大了眼,她开刚才那口,就是为了能喝碗鸡汤。 “孩子不能吃大补之物。” 人参这些不是什么人都能吃,不需要补的人吃多了反倒是有害。 秦淑芬很想嚎一嗓子,她吸溜着口水,看着方蒋氏给方老头,方大郎,及周小花跟冯轻一人一碗,就她跟前没有。 “娘,给我盛半碗,半碗应该没事,大不了我今天不喂孩子了。”方蒋氏手艺好,闻着浓郁的鸡汤,她更馋了。 “你可拉倒吧。”方蒋氏理都不理她。 “二嫂想喝的话,明天再炖一只吧。”冯轻看了眼方铮,“专门给相公跟几个孩子喝。” “好。”这种事情,方铮拒绝不了冯轻。 这顿饭秦淑芬到底没喝着鸡汤,周小花把自己那碗给了方大郎。 夜间,周小花不停的翻身,怎么都睡不着。 “咋了?这么晚还不睡?”方大郎迷糊着问。 周小花叹口气,“没事。” “不早了,快睡吧。”方大郎翻了个身,背对着周小花,很快又睡了过去。 周小花没吱声,半晌,这才用胳膊肘抵了下方大郎,“孩子他爹,你说三弟妹这些日子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本来方铮的药还要他们全家省吃俭用才凑出来的,自打冯轻卖绣品后,三天两头往家拿东西,起初周小花是松口气的,不需要替三郎买药,她就能省些钱给两个孩子存着,可时间一久,眼见着三郎两口子过的越发好了,她心里有生出一股酸涩来。 尤其是他们两口子竟然买了人参,更是随口都能买一只鸡。 方大郎睡觉沉,没被吵醒,周小花叹口气,望着乌黑的上空,怎么都睡不着。 周小花没睡好,冯轻却睡的不错,她现在能买得起二十年的人参,过段日子就能买得起五十年的,甚至一百年的,相公的身子会越来越好,冯轻这夜睡着了,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翌日,冯轻打算今日不碰针线,她已经两个月没好好练字了,方铮看书的时候,她在一旁练字,抽空还能指点一下她。 还没写完一张,她就听到有人在提她的名字。 “相公,有人喊我。” “继续练字。”方铮说了一句,随即指着其中两个字,“这两个重新写。” “相公——”这里的字笔画实在是多,冯轻本就没什么兴趣,在写字方面也没啥天赋,有几个字写起来更是总出错。 早知道冯轻坐不住的,他好笑地摇头,放下书,站在冯轻身后,握着她的手,“要这样写。” 呼吸吐在冯轻耳边,让她身体颤了颤,她侧了下脸,看着方铮玉白的半边脸,没忍住,伸过头去,亲了他一下。 动作一顿,方铮勾起一抹笑,亲了亲冯轻的额头,“听话,写完再亲。” 清了清嗓子,冯轻笑道“相公可要说话算话。” 娘子直白的让方铮心颤,他恨不得马上扔到笔,将人亲个够。 还没来得及动作,外头叫声更大了。 “我说蒋嫂子,你又不是三郎媳妇,咋知道她没空?”外头这声音有些陌生,“三郎媳妇,婶子有事找你。” 方铮瞳孔变得更黑了,冯轻就知道他又蠢蠢欲动,这大白天的,被人看了,她肯定都没脸见人了,思及此,冯轻钻出方铮的怀抱,朝外跑,“相公,我去去就来。” “三郎媳妇,这是你江婶。”方蒋氏放下猪食桶,语气不太好。 “哎呀,一夜没见,三郎媳妇你又好看了不少。”江婶用极度夸张的语气赞道。 冯轻好笑,这夸奖也太不走心了。 江婶并不在意冯轻的回答,她将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女拉了出来,介绍“这是你妹子。” 话落,将少女朝前推了一下。 江婶力道不小,直接将少女推了个踉跄。 “快叫三嫂。” 一直垂着头的少女顶着通红的脸,飞快地看了一眼冯轻,而后声如蚊蚋地叫了一声嫂子,再次低着头,缩着肩膀。 “你这妹子胆小,怕见人。”江婶笑着解释,随即又说“不过她虽然胆子小,但是刺绣手艺还行,这不,我听说三郎媳妇你平日也绣个东西,我就想着你们能坐在一起绣,也有个伴,让我家这丫头多见见人,以后也能胆大些。” 。 正文 第111章 上门求教 “我家三媳妇不太方便。”方蒋氏直接替冯轻拒绝,都是同村几十年的人了,谁还不知道谁? 这江婶让闺女来陪三郎媳妇是假,想偷师是真。 方蒋氏也没想过要隐瞒,家里条件比以前好,这也瞒不住,她早知道会让村里人红眼,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来要三媳妇教刺绣这手艺的。 若是一些心思正的,方蒋氏倒是不拒绝,可江婶这样的,跟梁二婶子,马大脚这一群碎嘴的,若是让她们进了门,学了三媳妇手艺后,她们不会感谢,出了门,照样拿方家的事嚼舌根。 她们既进了方家的门,方家的事还不得随她们编排? “咋就不方便了?”江婶也不在意方蒋氏欢不欢迎她,她直接找上冯轻,“三郎媳妇,反正你一个人绣也是绣,两个人绣还是绣,倒不如多个人陪着你,还能说说话。” 江婶脸皮厚,她家闺女芹姐儿却是个脸皮薄的,方蒋氏的话让她更抬不起头,她扯着江婶的衣服,小声说“娘,咱回去吧。” “回啥回?”江婶没好气地朝芹姐儿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三嫂还没开口呢,你就走,真是个没出息的。” 江婶教训自家闺女,按理说方蒋氏不好插嘴,可是在她眼前打人,这不就是故意打给她看的吗? “我说她婶,你连你闺女都不如了,好赖话你听不出来啊!”方蒋氏挑明了说“三郎媳妇要照顾三郎,一日能绣的时间可不多,你让芹姐儿一个人在我家院子里绣啊?” 一个姑娘家的整天坐在别家的院子里,说出去像什么样子,况且方家好几个儿子,总得避险,总不能因为芹姐儿来,就让她几个儿子避出去吧/? “你说你家三郎媳妇这么会赚钱,为啥每天不多绣一阵?那可都是银子,真是有银子不知道赚,你家三媳妇一个人就能养活你们一家,蒋嫂子你可不知道全村多少人羡慕你们家娶的这好媳妇。”江婶满心的酸味,“你们家娶这媳妇就跟娶了个会下蛋的金鸡似的。” 这下冯轻连冯轻都皱眉了。 这江婶说话还真不怕得罪人,什么她养全家人?这话被大嫂二嫂听到,她们该怎么想? “江婶,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这个家是所有人撑起来的,我嫁来时间不久,什么忙也帮不上,咱们家主要是靠爹娘跟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他们,我一个新媳妇懂什么?”冯轻平日话不多,可不代表她不会说,这人求人竟然还不忘了挑拨离间,冯轻对这江婶的厌恶更多了一层,便是她有些同情芹姐儿,也不会教的,照这江婶的性子,芹姐儿若是绣技好了些,怕是整日都要被江婶催着做绣品。 “再说了,我不是金鸡,赚的也不过是够相公买药罢了,不知道江婶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冯轻冷嘲道“我倒是要问问了,她是亲眼看着我卖绣品了?” 财不露白,别说现在只赚千百两银子,便是以后更多,她也不会让人知晓。 方蒋氏知道冯轻心善,本来还担心冯轻会答应江婶,没想到三媳妇看着温温和和的,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这样她就放心把三儿子交给儿媳了。 方蒋氏有心让冯轻自己处理,她也没开口,就这么看着江婶被堵的哑口无言。 “娘,咱回去吧。”芹姐儿眼睛通红,都快哭了,她又劝江婶。 一般人被这么拒绝,肯定得灰头土脸地离开,可江婶不是一般人,她又给了芹姐儿一下,直打的芹姐儿一个踉跄,这才破口大骂,“我养你这么大有啥用?没为家里挣一个铜板,整天就知道绣那破东西,你倒是跟人家学学啊,绣出来的东西也能卖了好养活你娘!” 江婶这辈子生了四个女儿,求了一辈子儿子也没生出来,江家夫妻觉得他们以后总得有人养老,大女儿已经嫁出去,二女儿十七岁时被江婶定给镇子上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那鳏夫家里有点家底,人长得不行,还最喜欢打老婆,上一个老婆就是被打的受不了,活生生的吊死的,稍微疼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把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可江婶就舍得。 不过江家二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出嫁前几天,跟一个总来东留村转的货郎跑了。 至于三女儿,三四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风寒,江婶舍不得花银子把孩子送去镇子上医馆,只随意去山上采了点药,熬给孩子喝,那孩子烧了足足五日,本以为是熬不过去了,可第六日,那孩子却自己退了烧,烧是退了,可因着烧太久,这孩子脑子被烧出问题来了,打那以后,东留村就多了一个痴儿。 去年,江婶将三女儿嫁给了隔壁镇子上的另一个痴儿。 如今江家就只剩下芹姐儿了,江婶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芹姐儿身上,希望她能多替他们夫妻赚些银子好养老,等及笄之后招个夫婿回来。 芹姐儿自小就被江婶耳提面命,要养爹娘,本来有些活泼的孩子愣是长成了如今这胆小怯懦不自信的模样。 方蒋氏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婶,你要打孩子就回去打,别在我家动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方家怎么着你了。” “都是这孩子没用,你说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没用的。”江婶讪讪地看着方蒋氏跟冯轻,见冯轻脸色不好,她眼睛一转,抹了一把眼睛,哭诉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我们家现在就靠芹姐儿了,可这孩子没人教,整日自己瞎琢磨,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这不才求你们来了吗?” “镇子上有绣娘专门教人刺绣,江婶可以把芹姐儿送去。”冯轻说。 “这,这送去镇子上学还要不少钱吧?”江婶忘了装,她看向冯轻,问。 “学成的话,需要十两银子。” “十两?”江婶惊的脸都变形了,“她们怎么不去抢?” 十个铜板她都觉得贵! 方蒋氏翻了个白眼,“合着你想人家白教你啊?哪有这么好的事。” 。 正文 第112章 方家被讹上 “谁愿意拿十两银子出来学刺绣?”十两银子够全家花用好几年的,她脑子又没毛病,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去送芹姐儿学刺绣。 江婶眼睛一转,越发肯定,要把芹姐儿留在方家,哪怕冯轻不正经教,让芹姐儿平日偷学一点也够了。 打定主意,江婶将芹姐儿朝冯轻身边重重一推,自己撒腿就往外跑,“三郎媳妇,你就教教芹姐儿吧,你以后就是她师傅了。” 江婶担心自己前脚走,芹姐儿后脚就跟出来,她跑到门外,又停下来,威胁芹姐儿,“你要是学不好,以后就别回来了,家里没你的地儿。” 话音落,人再次跑了。 方蒋氏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她跟着到院门口,指着江婶的背影就骂,“你丧不丧良心?为啥你家芹姐儿要学,我家三媳妇就要教?你把芹姐儿留在我家也没用,反正以后嫁不出去的不是我家闺女,你越是这样不要脸,我家三郎媳妇就越不教!” 不比她娘这般没有底线,芹姐儿脸红的几乎能滴血,她朝方蒋氏跟冯轻弯了弯腰,说了声对不起后,匆匆离开,她离开的方向不是自己家,而是相反方向。 重男轻女自来就有,不过在这闭塞的村子更严重,冯轻望着芹姐儿离开的方向,问“娘,这芹姐儿不会有危险吧?” 经历过上次的事,冯轻知道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头走很危险。 “哎,作孽啊!”方蒋氏嘴上叫的狠,其实心也比一般人都软,她看着芹姐儿逐渐消失的背影,叹口气,“她娘都不担心,咱担心也没用,你今日叫芹姐儿,她娘来日就更过分,能一天到晚把芹姐儿送来,你说村上其他人看了眼不眼红?你都教芹姐儿了,其他人家将闺女送来,你教不教?” 不教芹姐儿得罪江婶一家,教了就得罪全村。 冯轻摇头,若今日来的是个讲道理的,她也就抽出时间教了,可谁让芹姐儿有那么一个娘,她不想惹是非。 “没事的,芹姐儿最多也就跑后山躲躲,她娘还指望着她养老,过两天肯定会让她进门的。”见冯轻心情仍旧低落,方蒋氏安慰。 将芹姐儿关在门外,不给吃喝这事,江婶做过不止一回两回了。 可这话到底说早了,午时过后,芹姐儿投河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 方蒋氏听完,手中的碗都没拿住,落在地上,啪嗒一声,碎成渣。 “咋,咋就投河了呢?”方蒋氏抓住龚婶的胳膊,心慌意乱,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她眼圈红了,“这回咋就想不开?人呢?被救上来没?” “捞上来已经没气了。”龚婶安慰地拍怕方蒋氏,“我听说她是从你家跑出去的,就赶紧过来告诉你一声,江家那两口子就是吸血的水蛭,我怕他们寻由头找上你们家。” 这也是方蒋氏担心的。 方蒋氏将之前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龚婶,话落,她问“你说我三郎还需要媳妇照顾,三郎媳妇要照顾三郎,还要做绣活,哪里有空教芹姐儿,就是教了,你说江家两口子还能说三媳妇一个好?” 怕是费心教,江婶还会编排冯轻藏私。 人的劣根性在某些人身上被体现的玲离尽致。 都是同村人,谁还不知道谁? “可不是,当年她家瓜地被邻村那几个小子偷了,庄子恰好路过,帮她赶走了人,结果倒好,她不去找偷瓜的人,反倒找到鲁家,说人庄子偷了瓜,是贼喊捉贼,还让庄子赔她瓜钱,她也不想想,人鲁家就缺她那点瓜钱?” 鲁二叔一把力气,鲁家父子几个长得高大壮实,可都是老实人,平日里也是不声不响的,江婶就觉得鲁家好欺负,坐在鲁家门口嚎了半天,鲁二叔气狠了,拿了菜刀就要剁了江婶。 吓得江婶爬起来就跑,鞋子掉了都不敢回头捡。 也是从那以后,江婶见着鲁家人都是避着走的。 这话像是个预兆,龚婶还没走,外头就传来尖叫哭嚎。 “我的芹姐儿啊!你咋就这么想不开?你走了,娘可怎么办啊?”江婶尖利的哭声叫破了上空,村里出了这么大事,不少人都围聚在江家门口,江婶一边哭一边朝方家走,不管看热闹,还是真担忧的,江婶后头跟了浩浩荡荡一群人。 “关门,快关门!”龚婶转身,就要去关远门,江婶那胡搅蛮缠的劲是梁二婶子都及不上的,梁二婶子就是窝里横,这江婶撒泼可是不分人的。 “不关。”方蒋氏拒绝,她了解江婶这人,一旦关上门,这江婶就更来劲了,怕是能在她家门口骂好几天,非得扣点银子才会满意。 “芹姐儿啊!娘知道你委屈了,你是从方家走的,他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才十四岁啊,哪个畜生这么丧尽天良,欺负你这么小的孩子,娘今天就替你讨回公道!” 江婶就差明着说芹姐儿是在方家受了侮辱,才想不开,跳河自尽的。 这还真是符合江婶的一贯作风。 方蒋氏气的脸都青了,她掉头就朝灶房跑,再回来,手里多了一把菜刀,方蒋氏窜到门口,正赶上江婶一屁股坐在地上。 见着方蒋氏,江婶眼里闪过心虚,方蒋氏跟龚婶看的清楚,可江婶身后的村民没看到。 “你,你想干啥?”方蒋氏手里的菜刀明晃晃的,刺的江婶眼睛疼,她本能地就想爬起来跑,可想到当家的话,她抖了一下,又硬生生的稳住身体,暗暗掐了一下大腿,又哭起来,“大家都来看看哪,方家逼死我女儿,还想杀我,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可怜的芹姐儿啊,娘反正也不想活了,这就下去陪你!” 说着,脖子还朝方蒋氏手中的菜刀扬了扬,“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方蒋氏自然是不会真的杀了江婶,见江婶伸着脑袋,她本能地朝后推了一步。 得意地看了一眼方蒋氏,江婶又开始拍着大腿嚎,“娘的芹姐儿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呢!你咋不想想你爹娘有多伤心,哪个畜生害了你,娘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会帮你讨公道的,芹姐儿啊,你这狠心的丫头!你让娘可怎么活!” 。 正文 第113章 方铮出手 哭着哭着,江婶悲从中来,真的掉了几滴泪,倒不是她哭芹姐儿,而是哭她往后的日子,没了芹姐儿,她老了靠谁? 想到晚年无所依的场景,江婶哭的凄惨真切,旁观的村民见着,不少偷偷跟着擦眼泪,虽然平时看不惯江婶的所为,可亲闺女真没了,哪个做娘的不伤心? 就有人替江婶说话了,“我说蒋嫂子,你家到底对芹姐儿做啥了,逼得人家小姑娘都活不下去了。” 这世间多了自以为是的人。 什么叫道德婊,这就是道德婊。 冯轻跟方铮刚站到方蒋氏身后,就听到这人的质问声。 刚要开口,冯轻手心被捏了一下,方铮朝她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你这话啥意思?”知道了前因后果的龚婶听不下去了,她差点跳起来挠花对方的脸,“孙三媳妇,你要凭良心说话,什么叫对芹姐儿做了啥?” 龚婶指着地上哭嚎声低了些的人说“她的话你也信?” 弱者总会更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江婶没了小闺女,又哭得那样惨,村民自然先入为主地信了她的话。 而龚婶的质问让许多人冷静了下来。 在场有不少被江婶讹过的,也有不少被编排过的,她们再看江婶时,眼里少了同情,多了审视。 江婶一看事情不妙,又掐了一把大腿,下一刻,眼泪疼的刷刷的往下流,她疼的开不了口,这让孙三媳妇误会她是伤心的已经说不出话,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正义感,“难道江婶她还能拿女儿的死来讹诈你不成?江婶已经没了女儿,够可怜的,你们非但不承认,还反过来倒咬江婶一口,江婶已经这么可怜了,你们的心到底是啥做的?怎么这么铁石心肠?” 江婶哭的越发凄凄切切。 “是不是讹诈,天知地知,她知。”方蒋氏也缓过神来,她拿着菜刀,指向江婶,“你敢不敢把上午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大伙?你要是隐瞒一个字,会遭天打雷劈的。” 方蒋氏行的正坐得直,她虽同情芹姐儿,可也不是烂好心。 “她婶,你家芹姐儿就在天上看着呢!”方蒋氏又说。 江婶身体抖了一下。 这一下太明显,许多人都察觉出不对来,再看江婶时,审视就变成了怀疑。 偏偏那孙三媳妇跟狗屎糊住了眼似的,还替江婶说话,“芹姐儿可不是在天上看着吗?她尸骨未寒,你们这么对她爹娘,你们就不怕芹姐儿回来找你们算账?” “我巴不得芹姐儿回来。”方蒋氏看都懒得看江婶一眼,“让她看看,有这样的爹娘,也好死心去投胎,下辈子别再遇上这么一对畜生爹娘了。” 方蒋氏又环顾一圈,直将好多看热闹的人都瞅的不好意思,这才开口“我方家人都什么性子,都住在一个村子,你们应当清楚,我们做不出那缺德事,再有,你看看我这三媳妇,你们看看我大媳妇,二媳妇,哪一个长得差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那三个儿子会不满意自家媳妇,去欺负芹姐儿?” 众人默然,的确,方家三个媳妇长得都不差,尤其是三媳妇,十里八村找不到一个比她还好看的,方铮有这么好看的媳妇,怎么会看上芹姐儿。 芹姐儿黑黑瘦瘦的,人都还没张开,懂人事的男人都没办法生出龌龊心思的。 “她真的心疼芹姐儿?”方蒋氏又将矛头指向江婶,“芹姐儿都去了,她这个做娘的非但不好好将人安葬,还故意往闺女头上泼脏水,嚎的全村都知道,你们当中不少有闺女,你们能不能做得出来这种不要脸的事?” 方蒋氏每句话说的都有道理,她恶狠狠地瞪着江婶,“你不提芹姐儿想,我替她想,你不就是想讹我银子吗?想我方家给你银子,没门!” 呼出一口气,将满心的怒火压下,方蒋氏又说“芹姐儿的安葬费我们出了。” 江婶怎么会满意? 她是说不过方蒋氏,可当时她带着芹姐儿过来,除了方家人,也就几个村民瞧见了,后来她是拉着芹姐儿进了方家的大门,在方家院子里发生了啥事,别人都不知道,反正她就一口咬定是方家逼死了芹姐儿。 打定主意,江婶开始干嚎,她方才掐多了大腿,有些疼,这次只干哭,没眼泪,“娘的芹姐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就丢下爹娘了,你是不是怕没人给你做主?娘的心肝啊,娘就是拼了命,也要替你讨回公道!” 江婶指着方蒋氏,“杀人偿命,你方家害的我家破人亡,我——” “那就报官吧。”一阵吵闹声中,方铮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熊熊烈焰上。 江婶整个人都呆了。 芹姐儿为啥会死,她比谁都清楚,先前芹姐儿也有过轻声的念头,都被她唬住了,江婶还听说县令审讯手段很血腥,她不想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咋,咋就要报官?”江婶惊的忘了嚎,她对上方铮平静无波的眸子,不知为何,整个人从内到外冷了一下。 “孰是孰非,县令大人自会有决断的。”方铮看着江婶,犹如看一滩秽物。 “诸位都是见证者,若是县令着人来求证,还望诸位能实话实说。”方铮一般不插手女人家的事,可眼见着他娘被气的浑身颤抖,他娘子也忍不住了,他哪里还会只旁观? 方铮又看向替江婶说话的孙三媳妇,“就凭你方才那番话,会有人带你去县衙问话,你趁着衙役来之前,收拾一下吧。” 孙三媳妇之所以帮江婶,也是因着眼红方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她自己的日子却越过越差,每每看到冯轻又买东西回方家,她心里跟虫子在咬似的难受,听闻方家出事了,这才颠颠过来,趁机落井下石。 方铮的话吓的她一哆嗦,普通百姓对县衙有本能的畏惧,她留下一句话,“不管我的事。” 撒腿就跑。 方铮视线又扫过看热闹的人,“还有谁愿意帮她作证?” 。 正文 第114章 教人刺绣 谁敢有话说? 自然是没人敢的。好几个幸灾乐祸的都勾着脑袋,生怕被方铮点到名字,本来村民对方铮还没如今这般怕,只因方铮一人挫了那几个小偷的事早在村子里悄悄传遍了,虽然无人知道方铮到底用了啥办法击败那几个小偷,可那几人没有回来找方家人麻烦,这就是方铮的本事了,此刻方铮尚且只是个童生就这般不可小觑,一旦他考取功名,有权有谋,若方铮心里记恨哪个人,到时候灭了对方也只是抬抬手指头的事。 原本看热闹的干笑几声,都找借口家里有事,纷纷离开,最终,还留在方家院门口的就是几个跟方蒋氏处的好的,她们也是担心方家吃亏才过来看看。 “你还不走?”一个平时跟方蒋氏及龚婶走的近的妇人不耐烦地问,“是不是要三郎去县衙找人带你走?” 江婶眼皮一跳,慌忙爬起来,大约是坐的时间太久了,腿有些软,刚起身,又一屁股坐回地上,她慌乱地看向方铮,生怕惹恼了方铮。 江婶本想利用村里人的眼光让方家服软,反正她是不要脸皮了,如果方家还要,就必须要给她一个说法,否则她就嚷的全村都知道,反正芹姐儿已经已经不在了,也没人证明她说的是假的。 可她没想到方铮竟然直接要报官,她虽然无赖,可还是知晓污蔑他人是有罪的,那点银子跟性命比起来,自然是性命重要的多。 “赶紧滚,别脏了我家的地!”有了儿子的相助,方蒋氏越发有底气了。 江婶总算是爬起来了,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有些忐忑地问“你方才说要帮我安葬芹姐儿,这话可还作数?” “你等着。”芹姐儿到底是从方家出去后投的河,方蒋氏心里过意不去,若她不垫点银子,怕是江家两夫妻能直接挖个坑就完了,连身新衣裳都不会给芹姐儿做的。 方蒋氏很快从东屋又跑出来,她拿出五半两银子递给江婶,“这银子够你给芹姐儿买身衣裳的,她到底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寐下这银子。” 江婶捧着银子,并没有想象中高兴,她眼神游移,不敢看方家的人。 方蒋氏也不理会她,自己招呼几个妇人进屋。 真的跟方蒋氏走的近的几人,看到方家如今过的好,都替他们开心。 方蒋氏握着她们的手,感叹道“前几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好几回全家饿肚子的时候都是你们帮衬着,这恩情我都记着,三郎他们也记得。” “三郎媳妇,过来认认人。”方蒋氏招呼冯轻,冯轻嫁来这么些时日,多数时间还是呆在家里绣些绣品,她熟悉的也就是龚婶。 听方蒋氏的介绍,冯轻一一认了人。 几个妇人对冯轻又是一阵夸赞。 方家的事,她们几个也有耳闻,方家如今日子过的好,她们也跟着高兴,却没想过凑上来占些便宜,这几个月极少上门。 偶尔冯轻给方蒋氏打下手的时候,也听方蒋氏讲过曾今的这些人,这些事,冯轻都记在心里了。 如今认了人后,也一一对上了号。 穿土黄色袄子的是岳三婶,娘家跟方蒋氏是一个村的,穿暗绿色袄子的年纪跟方蒋氏差不多,辈分要低一些,跟方家也算是一表八千里的关系,冯轻唤她曹大嫂子,另一个褐色袄子的则是不善言辞的曲婶。 今日这事方家也算是糟了无妄之灾,虽同情心疼芹姐儿,方蒋氏更厌恶的还是江婶的做派,在方蒋氏看来,江婶不就是觊觎她家三媳妇的手艺吗? 今日那些落井下石的,她都看得清楚。 方蒋氏心里憋着气,她偏偏不如那些人的意,她吩咐冯轻,“三媳妇,你那还有帕子啥的不?拿来让你龚婶她们瞧瞧。” 这种拿着自家孩子炫耀的事,许多爹娘都常做。 “还有几条,我这就去拿。”当初答应给周小花跟秦淑芬做帕子时,她顺便多做了几条,冯轻想着以后说不定还能用到。 这就派上用场了。 她回屋,拿来四条帕子。 四条绣花各不相同,给龚婶的帕子是缠枝菊花纹,给岳三婶的则是水仙花,曹大嫂子的是萱草蝴蝶花纹,曲婶的是单只兰花。 虽然花色不同,每一株却又各具形态,让人看着眼前一亮。 “我的娘啊!”龚婶虽然跟方家走的最近,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冯轻绣的帕子,她脑子里夸赞的话太少,酝酿了半天,才叹道“这么好看的花绣在帕子上实在可惜了,我得拿去给美丽用。” 她可舍不得自己用,美丽正好要嫁人了,也可以拿去夫家显摆显摆。 说到美丽,冯轻想起一事,之前一直忘了跟美丽提,她问龚婶,“若是美丽不嫌弃,我再给她绣一对枕巾,一个被面吧。” 这里的嫁衣什么的,应当自己绣吧? 冯轻不太清楚。 “哪里会嫌弃?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龚婶哪里会嫌弃,想了想,她又摇头,“还是算了,可别耽误你的绣活。” “龚婶放心,我最近闲些,若是美丽想绣,也可以过来跟我一起。”在冯轻看来,绣技这东西并不属于个人的,只有教会更多的人,才能将这些名族工艺传承下去。 “还有岳三婶你们,家里有妹妹愿意学,也可以过来。” 岳三婶家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成亲了,女儿还没出嫁,今天十五,曹大嫂子家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出嫁,就嫁在东留村了,曲婶家里两个儿子。 “那感情好,我让我家小玉跟美丽一起,来跟你学学,这丫头下半年也能议亲了,还跟个皮猴子似的到处乱窜,我这段时间正准备想个法子把她拘在家里,赶明儿我就把她给你送过来。”岳三婶笑呵呵的应了一声。 冯轻在跟她们示好她们自然是感受得出来,这几位婶子心里也清楚,能学个冯轻手艺的十之一二,就够她们闺女养活自己的。 曲婶抿了抿嘴,故意露出一抹遗憾的笑来,“真后悔我当初没生个闺女出来。” 。 正文 第115章 吃醋 美丽做家务活麻利,但是对这种需要耐性的绣活,就没什么兴趣,被龚婶催着过来两天,第一天好奇多些,能坐上一个时辰,而后卷着袖子就去帮方蒋氏做活了,第二天干脆拖着下巴看冯轻绣,嘴里还不停地称赞“三嫂,你这手可真巧,一块棉布,几根线,到你手里就能变成这么好看的绣品。” 话落,将自己的双手摊在冯轻面前,“看我手多糙,根本就不是做绣活的料。” “三嫂,那我的被面就麻烦你了。”跟冯轻相处越久,美丽越喜欢这个三嫂。 冯轻做事进退有度,性子也温和,不过美丽看的明白,冯轻和软却又不会委屈自己,跟她打交道,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相处起来也舒服。 “放心,我给你绣个交颈鸳鸯可好?”冯轻打趣道。 龚美丽不似一般女子,被取笑就脸红,她煞有其事地点头,“好啊,枕头上就绣并蹄莲啥的。” 这种有美好寓意的物件越多越好。 冯轻连连点头,笑个不停。 咳咳,咳咳咳。 两人正凑在一起小声说笑,屋里,方铮的咳嗽声清晰可闻。 “相公,你怎么了?”冯轻放下针线,急忙去了屋里。 咳咳咳。 冯轻已经到了跟前,方铮仍旧没抬头,只用拳头抵在唇边,轻声咳嗽。 “是不是着凉了?”倒了杯水递到方铮嘴边,冯轻担忧地摸上他的额头,而后松口气,“还好,没发热。” 方铮别开脸,不喝冯轻已经递到嘴边的水。 “怎么了?”冯轻试了试杯子,奇怪地问“是不是水冷了?我给你烧点热的去,你快去躺躺。” 人刚转身,手被抓住。 方铮用力一拉,下一刻,冯轻身体悬空,落入他怀中,冯轻惊呼了一声,还没开口说话,就望进一双委屈的眼中。 这双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眼中此时满是委屈,鸦青色长睫都失了活力,耷拉着,让冯轻看了无端心疼。 “相公——”冯轻想开口问。 方铮直接将人抱紧,下巴搁在她肩头,似乎是不想让冯轻看到自己眼中的脆弱。 冯轻更不安了,她双手抵在方铮肩头,想将人推开,“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感觉到肩头的脑袋摇了摇,方铮还是不开口,只是将人抱的更紧。 “相公,你听话,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咱们去医馆。”推不开人,索性任由方铮抱着,她拍拍方铮肩头,轻声哄着。 随着天气渐暖,加上每日的进补,方铮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连咳嗽都很少了,这突然的咳嗽让冯轻的心又提起来了。 “娘子。”方铮总算开口了,因着是贴着冯轻的,声音有些模糊。 “相公,我在。”心疼地拍拍方铮的背,冯轻放软身体,任由她抱着,感受紧贴着自己的强力的心跳。 “娘子许久没有陪我了。”方铮总算把一句话说完整。 “我一直陪着相公啊!” “没有。”方铮摇头,他不想让娘子看到自己眼底的醋意,仍旧抱着冯轻,声音却委屈低落,“娘子已经两日没陪为夫了。” “一日是十二个时辰,两日便是二十四个时辰。”方铮眼神幽远,透过窗户,望着外头树梢上停着的一对鸟儿,叹口气,“为夫担心娘子看多了别人,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冯轻坐正了身体,“我就教教美丽她们,就在外头,也是陪着相公的。” 到了这会儿,她总算回过味来,相公这是在跟自己撒娇。 心软又心疼,冯轻拍着他的背,说“相公,让我看看你。” 腰上的手松了些,冯轻往后挪了点,两副身体之间只有一拳距离,方铮就不允许她再退了,双手虚虚地放在冯轻腰上。 眨了眨眼,冯轻捧着他的脸,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笑道“我每天晚上也是陪着相公的啊。” “我想娘子白日也陪着。”方铮抗议。 白日里,除了吃饭时间,他只能站在窗户里头望着外头的冯轻,看着她笑着教人刺绣,却极少回头看他一眼,方铮心里酸涩的厉害。 他告诉自己要忍,否则会吓到娘子。 方铮高估了自己的耐性,也再一次认清了冯轻在自己心底的位置,他本以为只要能看着娘子就成,可冯轻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时,他整个人都不对劲,心底原本的不耐变成了烦躁,乃至最后的暴躁,当他看到冯轻对别人笑,哪怕对方是女子,他都极想用个法子,让人不敢再踏入方家一步,心底仅存的那点理智阻止了他,娘子好不容易有了朋友,他不能让娘子失望。 这些古怪的心思方铮并不打算告诉冯轻,他怕吓着娘子,“娘子,你以后多看看为夫,可好?” 话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祈求。 冯轻心疼的厉害,她点头,抱住方铮“好,那我去跟美丽说一声。” 方铮还是舍不得放手,他指着窗户,“娘子在这里说就成,她听得见。” 龚美丽自然是听得见的,两人声音不小,龚美丽坐的位置又靠近西屋,不待冯轻开口,她已经起身,朝两人挤了挤眼睛,“我这就走。” 她怎么都没想到,方铮哥跟三嫂私下竟是这般相处的,尤其是方铮哥,平日里多么道貌岸然的一个人,面对三嫂,竟然学孩子一般撒娇,方铮高不可攀的形象在龚美丽心里轰然倒塌。 从此以后,她崇拜冯轻更多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龚美丽离开后,冯轻脸通红,她轻拍了一下方铮,“方才太着急,我都忘了美丽还在外头,太丢人了,快放我下来。” “不放。”方铮又将人抱紧了些,“你我本是夫妻,这般靠在一起很平常,美丽不会笑话的。” 原来娘子会因为自己忘了美丽,方铮神色愉悦。 冯轻张嘴,还想反驳,话还没说出来,嘴就被人堵住。 轻碾慢磨,唇齿相依,呼吸都彼此交缠,冯轻脑中一片空白,眼底心里剧都是方铮清隽的眉眼。 学着方铮的动作,冯轻笨拙的回应,这越发激起了方铮压抑在心底的情潮。 。 正文 第116章 有关圆房 冯轻冷的一个哆嗦,她眨了眨水雾弥漫地眸子,开口的声音沙哑软和“相公?” 修长的手指一顿,潋滟的眸子里情潮如水般褪去,方铮瞬间清醒,他深吸一口气,将冯轻刚解开的衣带又系了起来,“还不是时候。” 直到冯轻衣衫完整,他才将人拉坐起来,捧着她的脸,长长叹了口气,“娘子——” 情到浓时的自然反应憋不得,冯轻有些赧然地看着方铮身体某一处,“相公,我有啥能帮你的?” 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不用。” “真不用?”她每夜都是靠在方铮怀里睡的,好多个清早,尤其是相公身体日益见好后,这种反应越发的明显,方铮没提,冯轻也就尽量忽略,可她也知道,过犹不及,不管是发泄多了,或是少了,都对身体无益,她似乎也没见方铮自己解决过。 抓住冯轻想往下探的手,方铮额间竭力稳住的青筋还是跳了跳,他咬牙,“不用。” 话落,侧身拿过书桌上的杯子,将里头冷透的水一饮而尽。 “相公,你不能喝冷水。”冯轻急忙阻止。 冷水入腹,身体的燥热也被浇灭,放下杯子,方铮这才安慰道“无碍。” 这段时日补的不少,身子自然较以往更冲动,方铮有些庆幸,方才差一点便失了控,伤到娘子。 冯轻已经恢复了冷静,毕竟第一次差点坦诚相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她使劲揉了揉脸,让原本就带着红晕的脸颊不那么热,冯轻这才坦然些,她起身,走到方铮身边,“那也不行,相公,你坐着,我去给你烧些热水。” “我跟娘子一起。”方铮起身,跟在冯轻身后。 走了几步,方铮仍旧跟在身后,她想了想,拉着方铮去了灶房。 半下午,方蒋氏难得有空,串门去了,周小花带着两个孩子去河边洗衣服,秦淑芬抱着孩子睡觉,方老头抽空又去了小溪村,方大郎腿上板子拆了,正是要练走路的时候,也不在家。 冯轻这才放心拉着方铮去了灶房。 “相公,你身体彻底痊愈之前,不要喝冷水。”冯轻很严肃地要求。 “好。” 家里没有那种富人家用的小炉子,冯轻把锅洗干净,舀了两瓢水,熟练地生火烧水。 “还有,我喜欢相公靠着我,我也愿意时刻呆在相公身边。”感情的事虽没有经验,可没吃过猪肉,她也是看过猪跑的,世上之人千千万,男女相处模式也各有不同,有人愿意相敬如宾,有人愿意相濡以沫,目前来看,她跟相公属于后者。 “不过——”冯轻睨了一眼方铮,“现在一日不贴在相公身边,你便抓心挠肺,以后你去了县学,是不是真要把我放荷包里带去?” 她跟方铮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冯轻还得考虑以后。 方铮端个凳子,贴着自家娘子坐,“那我不去县学。” 以他的才学,只需要去县学挂个名,不需要每日都去听老师讲课。 “方铮!”冯轻斜眉一竖,“你再说一遍听听?” 冯轻极少连名带姓的叫他,只要是这般叫了,那就是真生气了,他抓住冯轻的手,捏着软糯的手心,“我不说,我去。” 鼓足的火气就这么扑哧一下,灭了。 没好气地抽回手,“脏。” “不脏。”再次将手抓了回来,方铮将她的手翻转,手心朝上,他小心地擦掉冯轻手心的一点灰尘,而后跟她的手十指相扣,无视冯轻努力摆出的冷眼,纵容地笑了笑。 “相公,我发现你的脸皮厚度见长啊。”抽了几下,没抽出,冯轻索性让他这么握着,嘴里却没闲着,取笑道“你就不怕吓着爹娘?” 方铮贴近她的脸,蹭了蹭她的脸颊,笑的好看,“我只让娘子见识我的厚脸皮。” 冯轻冷哼一声,“荣幸之至。” 她倾身,轻咬了一口方铮的薄唇,这才咂咂嘴,解释,“相公,我知道你本事大,可是咱也不能恃才傲物是吧?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多去县学,总能学到东西,我听闻不同的阅卷老师会有不同的喜好,咱总不能一头雾水是吧?” 说着,冯轻又有些尴尬,“其实这些我也不懂,反正去了总没错。” 要知道会死而复生到这里,她怎么着也会研究一下这古代的科举制度。 “为夫知道娘子的意思。”方铮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十月份过了院试,为夫便去县学,恰好能赶上明年八月的乡试。” 握着方铮的手,冯轻重重点头,“我相信相公,肯定能一路高中。” “那就借娘子吉言。”方铮笑道。 话落,方铮笑意收敛了一下,他视线落在冯轻脸上,看着冯轻皮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皙滑腻,巴掌大的小脸看不出一丝瑕疵。 “娘子,你好像长大了些。”方铮忽然来了一句。 水已经烧开了,冯轻起身,忙着装水,闻言,她笑了一下,“这都好几个月了,我自然还是要长的。” 起码要长到十七八岁吧? “再过几个月,娘子便十六了。”方铮幽幽说了一句。 “是啊。”冯轻也跟着感叹。 二八年华,多鲜嫩的年纪,这几个月下来,她都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了,那感觉是曾今不曾有过的轻松。 他家娘子完全没领会他的意思,方铮清了清嗓子,干脆挑明,“娘子,十六岁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圆房了?” 啪嗒—— 水瓢掉进锅里。 水溅到手上,冯轻嗦瑟一下,她没理会,低头,看着一脸无辜的方铮,问“你说啥?” 跟方蒋氏相处久了,口音都学了十成十的像。 “小心些。”眉峰紧皱,方铮小心地拿起她的手,擦掉手背上的水珠,还好,没烫着,皮肤还是细嫩,他仍旧低着头,小心吹了吹水溅到的地方,“疼吗?” “不疼。”冯轻摇头,“相公,我似乎记得你说要等我长大的。” “娘子,你我成亲已经快半年了,再有几个月,就差不多一年,十六足够大了,是时候圆房了。” 。 正文 第117章 方大姑要卒 冯轻倒也不排斥这个,只是这身体毕竟还没完全张开,若是太早,万一不小心有了孩子,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了。 此时的冯轻尚且还不知道她相公早立志不要孩子,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摇头,“还太早。” 叹了一声,将人搂在怀里,方铮说“那为夫只好接着忍。” 方铮再尊重女性,他也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在他的所见所闻里,及笄便成亲是很平常的事,成亲就有孩子也是多数女子的追求,方铮久病成医,自是知晓过早生孩子对女子来说是极危险的,好在他并不打算让冯轻经历这一遭。 扣住方铮的腰,冯轻朝方铮怀里挤了挤,“那我以后跟相公一起补,其实也不需要再等两三年的。” 方铮没作声,他太冲动了,还是得先问问陶大夫才行。 亲昵地将人搂紧,方铮顿了片刻,低头,看向两人想贴的身体,总结了一句,“娘子是长大了。”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冯轻顺着方铮视线朝自己的胸口看,而后僵硬地抬头,“往哪看呢?” 手飞快地朝冯轻胸前碰触了一下,又缩了回去,方铮再次肯定,“是长大了。” 作为当事人,冯轻自己能不清楚吗? 刚过来的时候,那真的是一马平川,十五岁的女孩竟还没发育,可见在冯家过的有多惨,冯阮只比自己大一岁,已经是前凸后翘了 不过这几个月补了,胸前跟吹气球似的,半年时间,她自己都惊叹。 虽大了许多,却也没有大到多离谱,想必过个两三年,这具身体就跟前世一模一样了。 若不是瞳仁变了颜色,冯轻就真的要以为方铮这是才陈述事实了,她扫了方铮一眼,突然拉长了声音问“相公,手感如何?” 尾音拖长,带着丝丝撩人的魅惑。 耳朵动了一下,红晕爬上清俊的脸上,瞳仁更深了,“为夫方才似的太过匆忙,感觉不甚清楚,要不,让为夫再试一次?” 能把豆腐吃的这么清新脱俗的,方铮称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一。 冯轻挺直了腰杆,想后退,可身体早被圈在方铮的怀中,隔着袄子都能感受到方铮不容置疑的强势。 “相公,那个,晚上再说。”心离的近,身体自然也想靠近,冯轻双手朝后,拍拍方铮的手,示意他放开,“水都要冷了,我给你倒一杯。” “娘子可不能反悔了。”方铮声音暗哑。 “不反悔。” 冯轻再三保证,方铮这才松开手,给自己跟方铮一人倒了一杯水。 还没放下杯子,外头有人喊方铮。 仔细听着,像是方老头的声音。 “三郎,三郎,快些出来。”在冯轻的印象里,方老头老实木讷,平日话不多,只有涉及到方大姑时,才会比以往更冲动些。 可冯轻却从没听过方老头如此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相公,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走到灶房门口,方老头已经直奔西屋去了。 “爹。”方铮叫了一声。 方铮的回应让方老头心里的慌乱失措得到了释放,他也顾不得冯轻还在场,哽咽道“快跟我去看看你大姑,你大姑快不行了。” 方铮视线落在方老头脚边,那里已经聚了一滩水,在往上看,方老头的全身都湿透,他脸色发紫,浑身哆嗦,整个比以往狰狞许多,好在现在天色已暖了许多,方老头还能撑到家。 “爹,你先去换衣服,有事换完衣服再说。” “没,没时间了,你快跟爹走,你大姑还等着你呢!”方老头上来就要抓方铮的手,想直接将人拖着走。 “爹,去换衣服。”避开方老头伸过来的手,方铮没解释,只说了一句。 “发生啥事啦?”方老头一路跑回来的,他浑身湿透,脸色难看,村里人自然都注意,有人专门跑去告诉方蒋氏,方蒋氏这才着急赶回家。 “老头子,你咋啦,这衣服咋湿成这样?”方蒋氏皱眉,催促道“快换衣服,再去灶膛烤烤火,我给你熬点姜汤,这天虽不冷了,你这身子骨可撑不住,可别染了风寒。” 说着,方蒋氏就要推着方老头进屋。 却被方老头一把挥开,他恶狠狠瞪着方蒋氏,心头的惊慌难过全部化为愤怒,方老头指着方蒋氏就骂“都怪你,你干啥不要三郎帮他大姑?要不是你拦着,大柱二柱能去坐牢?我妹子也就不会想不开投河,都是你害死她的?” 想着方大姑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方老头口不择言,“前头那两个孩子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还提啥?你是不是就看不得我妹子过的好?要不是你提这茬,三郎能这么看着他大姑一家遭难?” 方蒋氏捂着胸口,被气的直翻白眼。 “娘,你消消气。”冯轻快步过去,扶着方蒋氏,替她顺着胸口。 “爹!”方铮压低了声音,面上阴云翻滚,“不要这么说娘。” 哪怕平日里反感方老头的所作所为,方铮也从没如此冷凝地跟方老头说过话,他气势不再遮掩的时候,方老头愣了一下,竟忘了继续开口。 “都,都是你娘的错。”半晌,才讷讷争辩。 “是大姑的错。”方铮一步步上前,他眼底带着能冻住人的冷意,“娘有何错?” “她,她不该提过去的事。” “呵——”方铮冷笑,“大姑能做,娘为何不能说?爹别忘了,两位哥哥也是你的骨血,难道大姑的命是命,我两个哥哥的命就不是命了?” 在村里,能平安长大的孩子,那都是命大,也有许多因各种意外去了,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没了两个孩子,固然是难受一段时日,可他还要养活剩下的孩子,没时间伤感难过,可方大姑不一样,方大姑是跟他相依为命十多年,又是她一直护着几十年的亲妹子,感情到底是比那两个孩子浓些。 方老头清醒了些,他不敢看方蒋氏,只低着头,徒劳地解释“不是的,我,我就是太着急。” 。 正文 第118章 要休了方蒋氏 方蒋氏顺了气,脸色好了些,这才恨声说“她总算是要不行了,好,好啊。老天爷真是有眼哪!” “你这个老婆子说啥?”方老头不敢置信地问,“你咋这么恶毒?那也是你妹子!” “她算个屁!”方蒋氏冷笑,“她是我的杀子仇人,没有宰了她,我已经是看在你面子上了,她错过的亏心事太多,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死的好!” “三郎,你不许去。”话落,方蒋氏头一回对方铮这般疾言厉色。 方老头向来不善言辞,气的狠了,嘴巴鼓了半晌,也说不了一个字,最后,他颤抖着手,直接拉着方铮朝外走,“三郎,走,去看看你大姑。” “不准带三郎去。”方蒋氏抓住方铮另一只胳膊了,“我另外三个儿子绝不能去小溪村!” 方蒋氏对小溪村这三个字有心伤,也有害怕,她死死抓住方铮的胳膊,眼都红了。 “你,你放手!”方老头气的浑身哆嗦,“你要是不放手,看我不休了你!” 方蒋氏整个人僵住,她不敢置信看着方老头,她跟方老头生活了几十年,处处为他方家着想,这老头子到头来竟然因为方大姑要休了她。 刚说完,方老头就后悔了,可死要面子的人又不能当着三郎跟他媳妇的面收回,只能转开眼,不看方蒋氏。 这表情在方蒋氏看来就是默认了。 一个‘好’字刚要说出口,方铮开口,“爹,你先去换衣服,我跟娘说。” 正想有个台阶下,方老头闻言,也不催着方铮走了,他嗯了一声,回屋就换衣服了。 冯轻小心看着方蒋氏,方老头这话的确是伤人心了。 这也是冯轻第二次对方老头有了反感。 若不是方蒋氏,方家哪里有现在的日子? 方老头非但不感激,竟然因为方大姑那样的人要休了方蒋氏,方老头有些是非不分了。 冯轻也庆幸,好在相公不像方老头。 “娘,你信我吗?”看着方蒋氏抹眼泪,方铮只问。 “娘自然是信你的。”她不信谁都不会不信自己这个三儿子。 方铮这才笑了,他朝冯轻使了个眼色。 “娘,相公这么厉害,大姑来找这么多回,相公要是想帮,早就答应她了,看爹那样,大姑可能真的危在旦夕,我们就让相公跟着爹去看看。”方蒋氏想说话,冯轻压低了声音“娘,咱们就让相公去看看大姑多惨。” 话里话外都听不出任何同情。 方蒋氏想了想,觉得冯轻说的对,只是—— “三郎,你这身子?”方蒋氏有些担忧,小溪村离东留村不近。 “娘,我跟着相公去。” “不行。”这回拒绝的是方铮,“娘子,为夫去就成,你在家里陪陪娘。” “可是相公,我不放心你。”冯轻有些犹豫,她不放心方铮,也担忧方蒋氏一个人在家会乱想。 “没事,大哥陪我一起。”正说着,方大郎已经到了门口。 “那你们兄弟一起去,三郎,你可得记住了,哪怕你大姑求你,你也不能答应她救出潘大柱。”方蒋氏叮嘱一句。 “娘放心。” 方老头很快换好了衣服,他已经冷静许多,想到方才冲动的话,甚至不敢多看方蒋氏一眼,只走到方铮跟前,催促“三郎,跟爹一起去。” “相公,你先等等。”冯轻快步回屋里,给方铮拿了一件薄袄子,“带上,要是回来的晚,就穿上。” “有劳娘子了。” 眼见方老头不停地朝远门看,方铮知道他着急,却仍旧不紧不慢地对方蒋氏说“娘,今天晚饭我想吃你做的葱花饼,让娘子给你打打下手,也让她跟您学学。” 方蒋氏本还难过,听了这话,她心情好了些,三郎很少跟她提要吃啥,从小就特别懂事,难得要求一回,她当即抛开对方老头的怨愤,“行,今天娘保证教会你媳妇,下回你想吃了,直接让你媳妇做。” “好。” “那我现在就去做,你还想吃啥?娘都给你做。”方蒋氏卷着袖子准备做了。 “再做一个蛋花汤。” “行。”方蒋氏已经到了灶房门口,她招呼冯轻,“三郎媳妇,你洗洗手,过来,我教你做。” 临走之前,冯轻握了握方铮的手,“相公,你小心些,早去早回。” “好。”方铮捏捏她的手心,“放心。” 方老头已经等不及了,还想开口催,方铮抬脚跟了上去。 还在门口的方大郎一头雾水,他跟方铮并肩走,小声询问。 方铮简单说了一遍,方大郎惊的张大了嘴,“这真是——” 他爹在前面走,他不好表现的幸灾乐祸。 方大郎虽孝顺他爹,可方大姑这些年的所为让他这个老实人对她都没好感,方大郎心善,想着方大姑快不行了,潘大柱潘二柱又不在家,他跟三郎去送方大姑一程也无可厚非。 前头,方老头走的快,少卿,就跟方铮拉开一段距离,他回头,着急地催促,“三郎,你快些。” 方铮仍旧走的不紧不慢,他回道“爹,我身体还未好。” 方老头一阵尴尬,他一时忘了。 “要不,爹背你?”方老头往回走。 “不用了,我自己走。”方铮避开方老头伸过来的手。 方铮这人心思深,极难对人付出感情,活了这二十年,也就对方蒋氏跟冯轻感情最深,便是方大郎方二郎,也远不及对方蒋氏的感情。 就更别提对方老头了。 方老头不善言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么多年,别人许是没在意,方铮却早看得清楚,方老头对方大姑的感情远比对他们兄弟三个深,就连潘大柱潘二柱在他心里的分量怕是都跟他们兄弟三个不相上下。 方家三兄弟还小的时候,每每方大姑带着潘大柱他们过来,都能把家里能吃的全部吃光,便是方蒋氏特意藏起来,留着给三个孩子的,也都能被方老头翻出来,悄悄给潘大柱,有一年,方二郎才不过十三四岁,他跟着好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去了后山打野鸡,结果遇到了一头野猪,七个孩子,伤了六个,方二郎半只胳膊差点被咬断,亏得遇到几个村民,帮着杀了野猪,卖了野猪肉,方二郎得了不到一两银子,方蒋氏心疼孩子,特意让人去镇子上给方二郎买了米糕,方二郎舍不得一次吃完,分了两块给方大郎跟方铮后,将剩下的藏起来,一天只吃一小口。 方大姑带着孩子来,方老头硬是从方二郎床头里面将米糕找出来,全部给潘大柱潘二柱分着吃。 。 正文 第119章 死不瞑目 对这么个拎不清的爹,方铮自然是没办法生出更多的孺慕之情。 对上方铮的疏离的眼神,方老头干干地收回手,“那,那要不我去雇辆车子,我去你鲁二叔家看看。” “鲁二叔跟鲁庄都不在家。”方大郎总算激灵了一回,他看了一眼方铮,而后说“他们今天进山了,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回来。” 方老头看着大儿子还不甚灵活的腿,又看着三儿子有些苍白的脸,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别耽搁了,走吧。” 虽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小溪村,方老头到底还是放慢了脚步,走在两个儿子稍前面。 在离小溪村还有两里地的时候,方老头倒是遇到了一个赶牛车的小溪村人,方老头隔三差五就来,也差不多认识了小溪村的人,看到牛车,方老头连忙招手,想让人带一程。 那赶车的村民扫了一眼方老头,在方老头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摇头,“潘家的亲戚,我不带。” 哪怕他车上空着,他也不愿意带。 鞭子一甩,那人赶车走了。 方老头看着离开的牛车,愣怔在原地。 “爹,你也看到了,大姑他们一家得罪太多人了,现在他们遇难了,同村的都不愿帮他们,这样你还让三郎去,这是把三郎往作恶上逼迫啊!”眼见着快到小溪村了,方大郎生怕方老头再跟之前一样,拿方大姑的死来逼迫方铮,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 “你闭嘴!”方老头瞪着方大郎,“好不快走!” 他没办法对方铮使亲爹的威风,对方大郎,倒是十足的严父样。 方大郎还想说话,方铮朝他摇了摇头。 两里路,三人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小溪村。 看着方老头又加快的步伐,方大郎小声跟方铮说“咱们路上耽搁这么久,大姑哪里还能活着。” 方大郎说不上庆幸还是伤心,有些复杂。 还没到潘家门口,方铮两人就听到方老头的哭声,“妹子,妹子,你醒醒,三郎来了,呜呜——” 短短几月,方大姑像是老了许多岁,她脸颊苍白消瘦,颧骨高高凸起,三角眼半眯不眯,眼神有些涣散,潘老头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发财跟进宝还在争一口窝窝头打架。 见到方铮,发财跟进宝眼里闪过惊恐,双双朝方大姑跑去,也不管方大姑到底能不能动,拼命摇着方大姑的胳膊,“奶,奶,方铮这个小畜生来了。” 方铮面无表情,方大郎却气的不轻,“你们喊什么?” 方大郎再笨也知道,若不是方蒋氏天天在孩子面前喊,这两孩子能这么骂方铮? 这潘家简直是无药可救。 这下方老头都有些不是滋味了,方铮是小畜生,那他是啥? 有心生气,可方大姑这凄惨样,他又狠不下心生气,只好叹口气,小心晃了晃方大姑的胳膊,“妹子,醒醒,三郎来了。” 三郎这两个字让方大姑一个激灵,她猛地睁开眼,原本无神的眼睛放出精光来,她起身,朝方铮伸手,“三郎啊,你可算来了,大姑等你许久了。” 方铮站在原地没动。 “三郎,快过来啊。”方老头催道。 方铮上前两步,却并未靠近,“大姑有什么话就说吧。” “三郎,三郎,以前都是大姑的不对,大姑错了。”方大姑仍旧固执地朝方铮伸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看着狰狞可怖。 方老头不停地抹眼泪,他看向方铮,眼神哀求他靠近点。 方铮不为所动,仍旧淡淡地看着方大姑。 “三郎,大姑做错了事,大姑拿命偿。”大约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方大姑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你能原谅大姑吗?” “大姑这话不如去问问我那两个无缘成年的哥哥吧。”方铮总算开口了,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方大姑瞳孔紧缩,脸上死气又多了一层。 “三郎,你大姑都这样了,你咋就不能好好跟她说话?”方老头怒目而视。 方铮压根没给方老头一个眼神,开门见山地问“大姑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像方大姑这种烂到骨子里的人,方铮不信她能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处。 大口大口喘着气,方大姑抓着胸口,直翻白眼。 “妹子,你别急,你要说啥,三郎都答应你,你慢慢说,不着急啊。”方老头不停地顺着她的胸口,在她耳边保证。 方大姑呼吸平稳了些,她眼中放出奇异的光彩,脸上也以可见的速度由灰白变得红润,方老头一眼,心就沉到了底。 这是回光返照了。 “三郎,你还不过来!”方老头嘶吼道,老泪纵横。 扫了一眼方老头,方铮动了。 他缓步走到方大姑面前,对方老头说“爹,你先离开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大姑说。” “你想说啥是我不能听的?”方大姑快不行了,方老头想陪着妹子。 方铮不做声,就这么淡淡看着方老头。 方大姑已经不能等了,方老头气的不停点着方铮,最后还是起身,往门口走。 “你们也出去。”方铮对发财跟进宝说。 两个孩子巴不得离方铮远一些,他们从心底惧怕这个从不会跟他们严苛说话的人。 房间内只剩下方铮跟方大姑两人。 方大姑想抓住方铮的衣角,方铮蹙眉,后退一步,这是娘子给他做的衣裳,可不能被弄脏。 “三郎,大姑求你,你帮帮大姑。”若说上次求方铮,甚至向方铮下跪,那是做戏,此时方大姑的哭求则是真心实意。 方铮勾起嘴角,没有应声。 方大姑继续哭。 方铮笑的嘲讽。 “三郎,你答应大姑,帮大姑把你柱子哥他们救出来。”见哀求没用,方大姑抓着床沿,恨声说“若是你不帮大姑,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大姑,我不怕鬼。”方铮笑道,“大姑你也应当不怕才对。” 方大姑一愣。 “大姑,看在你即将做鬼的份上,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你家大柱二柱是我送进监牢的,待我来年考取功名,你家大柱二柱这辈子也别想出来。”让他娘伤心了这么多年,方铮怎么会轻易放过方大姑? 眼睛睁到极致,方大姑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几声粗喘后,眼睛一番,直直往后倒。 。 正文 第120章 表妹 方大姑死了。 潘老头唉声叹气,发财跟进宝已经知道生死为何物,两个孩子却没落一滴泪,只是揉着肚子问,“爷,奶死了,谁给我做饭吃?” 潘老头一巴掌拍在发财脑门上,发财一边打滚一边骂潘老头,那泼皮样跟生前的方大姑像了十成十。 院子里,也就方老头哭的凄惨难过,他伸手,拂过方大姑睁到极致的眼睛,前一刻合上,待手掌离开,眼睛再次睁开。 显然是死不瞑目。 “妹子,你安心走吧,我一定想办法把大柱二柱救出来,好好照顾他们,看着发财跟进宝长大的,你信哥。”方老头哽咽,一边念念有词地保证。 方大郎跟方铮离方老头不远,闻言,方铮神情有些冷,方大郎小心看了一眼方铮,看出方铮的不悦,他不得不提醒方老头,“爹,这些话你不该说。” 潘大柱潘二柱没了娘,还有爹,哪里轮得到他照顾? 再说,潘大柱潘二柱比他都大,便是没了娘,也能养活自己吧? 方老头充耳不闻,仍旧喋喋不休的保证。 不知是不是保证有用,方大姑双眼渐渐合上,方老头又哭了一场。 “大哥,我家大柱二柱就靠你们了。”潘老头将方老头的话听在了心里,他也暗暗松口气,潘家已经散了,几个堂兄弟见了他都远远躲开,他一个老头,想求人都无门,看来看去,也就能指望方家了,潘老头先前还担心方老头会因为方大姑去了,就对潘家没有以前那样上心了,现在看来,只要大柱二柱,及发财进宝还在,方老头就得对潘家负责到底。 “放心吧,我让三郎帮。”死者为大,以前他纵着三郎任性不帮忙,现在妹子都不在了,他不能让妹子死都不安生,三郎要是不帮,他就,他就去县衙告三郎不孝。 这是方老头去找三郎来之前,方大姑给他出的点子。 等三郎救出大柱二柱,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弥补三郎的。 方大郎直怪方老头糊涂,“爹——” “你闭嘴。”方老头满面愤怒,“你们一个个的都有没有心?你大姑都去了,你们这侄子的咋这么狠心?” 方大郎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方家三个儿子,大郎木讷,二郎灵活,三郎沉静,相对来说,方老头觉得自己也就能对方大郎逞逞当父亲的威风,他越想越气,干脆将人赶走,“要是不帮忙,你们就赶紧回去。” 方大郎看着方铮,等着他决定。 “爹,那我跟大哥就先走了。”方铮似乎感受不到方老头的怒火,神情冷淡,他跟方老头打了招呼,转头走了。 方大郎跟着离开。 两个儿子真走了,方老头更气了,“我白养他们了!” “呦,真是稀客,今儿啥好日子,把两位表哥给吹来了?”才到门口,一个涂腮描眉的妙龄少女恰好走过来,她扭着腰走近。 “小,小芳表妹?”方大郎试探着问。 帕子一甩,一股劣质胭脂香味传来,方铮侧身几步,抬脚离开,没打算理会。 那小芳却身子一扭,挡在方铮面前。 她朝方铮抛了个媚眼,“许久不见三表哥,三表哥长的越发清俊了,真是让人——” 说着,抬手,就要探上方铮胸口。 方大郎被吓了一跳,“小芳表妹你干啥?” “还能干啥?”小芳给了方大郎你懂的眼神,想继续动手。 “滚。”清淡的眸子是不加遮掩的厌恶,方铮冷声吐出一个字。 手即将碰到方铮的衣裳,一个字砸在她心头,让小芳本能地抖了一下,那是一种对危险本能的退避,“你,三表哥真是不知趣。” 话落,见方铮一脸平静,似乎方才的冷意是自己的错觉,她将那没来由的惧怕抛在脑后,小芳挺了挺腰腹,让方铮看清楚自己胸前的波澜壮阔,而后得意地看了一眼方铮跟方大郎,“听闻大表哥跟二表哥的媳妇都是干瘪没情趣的,你们就不觉得无趣?” 这番就连方大郎都觉得不喜了。 他不明白小时候还算可爱的表妹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姑,你赚到银子没?快给我,我们去买吃的。”听到小芳的声音,发财冲了出来,朝小芳伸手。 “滚边去。”小芳推开发财,“这是老娘赚的,凭啥给你?” 说完,也没兴趣撩拨方大郎跟方铮,屁股一扭,进了院子。 小芳推的这一下力道不小,发财被推了个仰倒,他也不起身,干脆又打起滚来,一边滚一边嚎,“奶,小姑藏钱了,不给我买吃的,我饿。” 可方大姑再不会回应他。 方大郎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家,一阵唏嘘。 本以为方铮不耐再呆在这里,却见他从荷包里掏出三个铜板来,“发财,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铜板便是你的,三个铜板够买两个肉包的。” 发财眼睛一亮,爬起来就要抢。 方铮抬高了手,没让他碰到自己,问“要不要回答?” “要,要。” “你奶可曾说过你爹跟你二叔会很快回家?”方铮问。 发财点头,方大姑说话从不会避着两个孩子,发财已经不小了,虽不全明白,可也能说一嘴的。 “你奶这几天是不是比以往高兴?” 发财不甚明白。 “她不打骂你了,还会跟你说等你爹回来,会让你吃饱喝足?”方铮继续问。 发财眼睛盯着方铮手里的铜板,重重点头,“奶还说等爹回来,就去把娘抓回来,打断她的腿,让她再也跑不了,也打断二婶的腿。” “你奶是掉进那条河的?”方铮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发财皱眉,摇头。 方铮没再继续问,他将铜板给了发财。 “三郎,你问这个干啥?”等发财拿着钱去村头一家做肉包的店铺跑去,方大郎这才问。 方铮眼神让方大郎看不明白,他说“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呢? 方铮笑了一下,那两个儿子就要回来了,方大姑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要自杀呢?方大姑蠢,看不透这背后的事,他怎么会想不明白? 他倒是没想到祝宏竟有这杀人的心思,看来是真的黔驴技穷了,既能做得出来,就得抱着总有一日要被揭穿的准备。 方铮心情好了些。 。 正文 第121章 谁离不开谁 方铮跟方大郎到家时,方蒋氏和好了面,等方铮回来做,可以趁热吃,冯轻跟着方蒋氏一起,也和了一小块。 听到动静,两人出了灶房,迎上方铮两人。 “咋样?”方蒋氏打量方铮跟方大郎,见两人并无异样,她小心地问“你大姑她?” “死了。” 方蒋氏叹口气,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庆幸,她张了张嘴,想问一下潘家以后咋办,最终,也只是叹口气,打起精神,笑道“你两去洗洗手,娘这就给你做葱花饼去,蛋花汤已经好了,三郎媳妇,你先给大郎跟三郎盛两碗蛋花汤。” “娘子也一起喝。”方铮提了一句。 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的方蒋氏瞪了一眼方铮,“做了一锅,够你们喝的,都有,给文浩文雅也盛一碗,还有方敬家那两个孩子。” 刚做好的时候,秦淑芬已经求着方蒋氏给她盛了两碗,听着外头动静,她又抱着孩子出来,打算再蹭一碗,被方蒋氏呵斥几声,又缩了回去。 等方大郎带着几个孩子喝汤的时候,冯轻将方铮拉到一旁,见方铮神色没有异样,还是不放心,“相公,你没事吧?” “没事。”捏了捏她肉肉的耳垂,“除了娘子,无人能伤到为夫。” 冯轻亲昵地蹭着他的胸口,“以后别去了,那家人少接触点。” 从方蒋氏的只字片语中,冯轻也知晓潘家都是什么样的人,那家人做的丑事太多,没啥做人底线,现在方大姑没了,冯轻担心从此他们一家会赖上方家。 “好,以后不理他们了。”方铮点头。 冯轻伸手,抱住方铮的腰,声音闷闷的,“相公,你去安慰安慰娘,爹方才的话还是让她伤心了,娘最听你的话。” 虽然方蒋氏面上看不出啥,可同为女人,她知道方老头说的话最伤人。 若放在后世,冯轻甚至可能会劝着方蒋氏跟方老头分开,可时下却不行,女人多是依着男人而活,便是女人自己再能干,和离之人还是会被指指点点,尤其方蒋氏也不年轻。 “我知道。”方铮顺着她的背,“这些事为夫会结局,娘子只要开心就成,乖,就喝碗汤,我跟娘说说。” 看着冯轻喝了汤,方铮才去灶房。 方蒋氏正在灶房忙活,听到动静,以为是冯轻,她催促“三郎媳妇,碗你先别管了,我刷,三郎才回来,你跟他说说话。” 家里最沉稳的就是三郎,别人有问题可以找三郎解决,三郎心里有事,她这个当娘的却帮不上忙,方蒋氏很清楚,方老头找方铮去潘家,绝对没好事,虽然方铮面上不显,可亲爹向着外人,做儿子的心里又怎么会舒服? 三郎最喜欢她媳妇,跟她媳妇多说说话,心里应当会好受些。 “娘。” “三郎?”方蒋氏回头,“是不是还要喝一碗?娘给你盛。” 方蒋氏擦了擦手,准备给方铮再盛一碗。 “娘,不用,我饱了。”方铮让方蒋氏别忙了,他又往里走了几步,“是爹的事。” 方蒋氏动作一顿,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又出啥事了?” “老了老了还不省心。”方蒋氏声音越来越低。 方老头既已答应了方大姑,回来定是还要再闹一闹的,与其到时候再气着方蒋氏,方铮打算提前知会方蒋氏一声。 “爹说以后要照顾潘家一家。” “啥?”方蒋氏一巴掌拍在案板上,“他这是老糊涂了吧?家里才好点,他又给我乱折腾?他想养活潘家人,就让他自己养活去,三郎我跟你说,你跟你媳妇讲,不准给他一个铜板!” 方铮亲自替方蒋氏盛了一碗汤,“娘,你先喝点汤,消消气,爹没那本事养活他们。” “可是你爹那性子,他怕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开。”方老头固执起来,一般人都说服不了,否则也不会纵容方大姑这么多年。 “那就让爹去潘家住一阵,让他去养活潘家人吧。”方铮说。 方蒋氏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过这么。 “这,这不太好吧?”方老头是方家一家之主,去别家住,虽然潘家没儿媳在,可还是有一个侄女,不方便。 “娘,有我们一家给爹底气,他才这么爽快地答应大姑。”若没了底气呢? 凭方老头的本事,养活自己也就勉强。 “那行。”方蒋氏想了想,还是同意方铮的建议,“他回来要是不提就算,要是提了,咱就把他赶出去。” 方铮却附和,倒不是他不赞同方蒋氏的话,而是以他对方老头的了解,怕是方老头同样会用些极端的办法迫使他们答应。 顿了片刻,方铮转移话题,“娘,娘子担心你。” “我有啥好担心的。”方蒋氏笑了笑,回道。 “娘,若是非要选择,我跟大哥二哥都会选择跟娘在一起。”方大郎方二郎,甚至连方蒋氏都不敢想的事,方铮敢。 若是过不下去,那就和离。 “三郎,你爹他就是说说,他也不是真的要休了娘。”方蒋氏牵起嘴角,想再笑笑,却牵不出一抹像样的弧度来。 方铮就这么看着方蒋氏,让方蒋氏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娘,你离不开爹吗?” 方铮的每一句话都能问道关键点上,让方蒋氏想装都没办法,她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看中了一眼方铮,“不是娘离不开你爹,是你爹离不开你娘我。” 这边是许多人还没意识到的情况,若是冯轻在,她也会赞同,许多时候,女子的柔弱会给人一种固话的印象,那便是柔弱的身躯总会更容易离不开男子的照顾,可事实上,很多时候并不是女人离不开男人,而是男人离不了女人。 “既然如此,那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娘就选我跟大哥二哥吧。”至于孝道,他到底是方老头的儿子,也自然会给方老头养老送终。 有了方铮的提醒,方蒋氏真的开始一边做葱花饼,一边思忖。 还没等她想明白,方老头又着急忙慌的回来,他兜头闯进灶房,就要求方蒋氏“家里的银子呢,给我,我妹子连个棺材都没有,家里吃的喝的也都没了。” 。 正文 第122章 再给二十两 家里有银子的事,是方老头有一回去床头柜里拿衣服瞧见的。 “那银子是三郎跟他媳妇存在我这里的,是以后留着给三郎买药用的。”方蒋氏头也不回地说。 “三郎是我儿子,他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你快些去拿来。”平日里,床头柜都是上了锁的,他也没钥匙。 方蒋氏不理会,手上动作不停,她烙出一块葱花饼,放在一旁的小竹筐里,“三郎,快拿过去趁热吃,跟你媳妇一起吃。” “正好三郎在。”方老头这才看向三郎,“你跟你娘说,让他把银子拿来,先去拿给你大姑家用。” 方蒋氏擀面杖一放,啪的一声,方老头心跟着快速跳动一下,“当年三郎病的已经起不了床,我让你去问你妹子借点银子,结果呢,她借过一个铜板给你了没?凭啥她死了你就要拿三郎的看病银子?” 但凡有一点办法,她当年都不可能让方老头去方大姑家借银子,她已经把能借的亲戚邻居全都都借遍了,实在是借不到了,这才让方老头登门去借银子。 “当,当年他们家也不容易,妹子是实在没办法。”方老头有些理亏,可妹子已经不在了,方老头又不耐烦地说“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她到底是我妹子,你就不能有个做嫂子的样子?” “爹,那银子是娘子赚的,没有娘子允许,我跟娘都不能动。”方铮慢悠悠地插嘴。 “对,那是三媳妇辛苦挣来的,其他人都不能动。”方蒋氏附和。 方老头皱眉,不悦地看着方铮,“她是你媳妇,她的就是你的。” “老婆子,你到底去不去拿?”想到方大姑还躺在潘家,方老头有些着急,“你要是不拿,我这就去砍了那柜子。” “你砍一个试试?”方蒋氏抓过旁边的菜刀,直接就往方老头脚边扔。 方老头吓了一跳。 方蒋氏虽然脾气不太好,可极少跟方老头发火。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若是平日,方蒋氏火了,方老头缩着脖子也就认了,可今天不同,他妹子还等着他。 方老头干脆捡起地上的菜刀,掉头就走。 “今天你要是把三郎的银子拿走,你就别回来了。”因着有了方铮的提醒,看着方老头的背影,方蒋氏一瞬间就想开了。 “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方老头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方蒋氏气的胸口发堵,她跟着就往外冲,那银子是她替三郎存的,不是诓骗方老头的话,她一个老婆子哪里需要用到银子,三郎跟他媳妇还小,花钱大手大脚的,她得替两个孩子存着,将来总能用得着,这老头子休想拿走。 “娘,让爹拿去吧。”方铮在身后劝。 “不成。”旁的事她可以忍,可儿子的银子,这老头子就是不能拿。 这回方蒋氏连方铮的话都不听了,她大步追出去。 外头,家里的其他人都听到动静了,冯轻走向方铮,“相公,爹跟娘怎么了?爹手里有刀。” “娘子,你就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方铮也不放心,方大姑的死已经让方老头失去理智了,他担心方蒋氏受伤。 想到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冯轻知道自己要是跟着进去,只会拖累相公,她只好点头,“那相公你小心。” 方大郎也听到动静了,他将两个孩子关在堂屋,不让他们出来,自己跟方铮一起去了东屋。 刚到门边,东屋就传来哐当声,是方老头在砍柜子。 “你疯了!”方蒋氏的叫声也传来,“这柜子是我当年的陪嫁,你咋这么狠心。” 这柜子方蒋氏用了几十年了,是方蒋氏的爹亲手打的柜子,这也是他爹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了,她一直珍惜,方老头竟然面不改色地直接乱砍一番。 那柜子上一道道痕迹就像是砍在方蒋氏的心上,她从不知道方老头竟然能为了方大姑做到这种地步。 “你给我住手。”方蒋氏上前,想夺下方老头手中的菜刀。 刀剑无眼的,方蒋氏两只胳膊被方铮跟方大郎拦住,方铮将人往后拉,推开几步后,说“爹已经没理智了,娘现在阻止没用。” “爹,有啥话不能好好说,为啥要动刀?”方大郎急的满头大汗,他为难地看着方老头。 “我这到底是做的什么孽?”方蒋氏大哭,还想上前,却被方铮死死抓着胳膊,她气的跳脚,“这是三郎的银子,你咋能抢三郎的银子?” “我是他老子,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孝敬他老子点银子咋就不行?”方老头再砍一刀,咔嚓,锁被生生砍掉。 菜刀也卷边,方老头扔掉菜刀,掀开柜子,将里头方蒋氏叠好的衣裳一件件扔出来,在柜子最里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布包,布包一层一层的,方老头打开最后一层,里头的银子让他松口气。 他揣着银子就要往外走,抬头却看到方铮不辨喜怒的脸。 “三郎,爹拿这银子是为了安葬你大姑,她是你长辈,你孝顺她也是应当的。”方老头这话是在说服方铮,也是在说服自己。 “爹,银子你可以拿走。”方铮静静地看着方老头,他说。 “三郎?”方蒋氏反手抓着方铮,“不能让他拿走。” 那么多银子,她怎么舍得? “娘,你还记得我方才的话吗?”方铮问。 表情一滞,方蒋氏艰涩地点头,她本对方老头还怀有期盼,可现在—— 方蒋氏咬牙,她点头,“娘决定了。” 从方老头不顾全家人反对,拿刀来抢银子这事,方蒋氏就知道,方老头是不可能放弃潘家那一家的,以后他们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 方大郎一头雾水。 “爹,银子你能拿走,不过爹得答应我一件事。”方铮看着方老头又要走,方铮又说“我还能再给爹二十两。” 方老头总算停下脚步,他眼睛一亮,高兴地说“三郎懂事,还是三郎你懂事。” “三郎,你可别犯傻,你哪里还有二十两?”方蒋氏急的直跺脚。 她还暗暗朝方铮挤眼睛,生怕方铮将自己还有不少银子的事给说出口。 。 正文 第123章 房子给谁? 冯轻赚了多少银子方老头心里还真没数,但二十两已经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方老头激动的手都抖了。 再有二十两,他就能给妹子买一口好点的棺材,剩下的银子够潘家吃好些年的,说不定还能用这些银子去牢里打点一下,让大柱跟二柱过的好些。 “爹如果答应我一件事,我便给爹二十两。”方铮又提了一遍。 “啥事?”方老头还沉浸在‘方铮很懂事’这个想法里,丝毫没注意自己快要把自己卖了,“你说,我都答应。” “二十两买下我们家这院子。”方铮说。 “三郎你啥意思?”方老头不懂了,“这就是咱家的房子,干啥还要买?” 方蒋氏却听懂了,她摸着眼泪,三郎这是在为她着想,不管是被休了,还是和离,她都再不能呆在方家,这房子是方家的。 可是三郎要买下这房子,那房子就是三郎的,三郎让她住这里,她就不用走。 “买了以后,这房子就是我的。”正如方蒋氏所想,方铮说。 方老头更糊涂了,“等以后,这房子就是你们三兄弟的,三郎,你到底咋了?” “爹不用明白。”方铮不打算解释,“若是爹答应了,便把房契拿出来,我这就给爹二十两银子。” 方老头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他虽然平日里对三郎不算关心,可他也知道,三郎从来不做无用功的事。 “娘子,为夫还需要二十两银子。”方铮看到门口熟悉的身影了,他扬声说。 “好,我这就去给你拿。”冯轻也不问缘由,直接去拿银子了。 冯轻很快拿来二十两。 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方老头心头的那些疑惑瞬间消散,他脑中不停闪烁的是方大姑临死之前的哀求,反正三郎是他儿子,总要给他吃给他住的,便是房契给了他也没啥影响。 自以为想明白的方老头拿来房契,“给,你要这房契干啥?还是我帮你收着吧。” 方铮摇头,“不用。” “爹再等我片刻。”方铮又说。 “还有啥事等我回来再说。”他急着去潘家,没了方大姑,潘家乱成一团了。 方铮没应,出了门。 “哼,再急,也不差这一阵,想拿二十两银子,你就按三郎说的做。”下了决心后,方蒋氏豁然开朗,对方老头也就没了以前的耐心,这会儿看着眼前这糟老头,竟没有一点伤心,心底只有轻松。 “你这老婆子太狠心。”方老头咕哝。 得知要脱离方老头跟潘家那一家,方蒋氏心情很好,连方老头的编排都不在意了,她懒得看方老头一眼,只等着方铮回来。 方铮很快回来。 手里拿着两张纸,上面写满了字,方老头不识字,奇怪地问“你拿这啥?” “房契转让契约跟和离书。”方铮开口。 “你,你写这干啥?”方老头说要休了方蒋氏,那也是为了威胁方蒋氏,并不是真的想休了方蒋氏,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方蒋氏的照顾,方老头皱眉,他不能想象没有方蒋氏,他以后吃喝穿咋办? “不是爹要休了娘吗?”方铮定定看着方老头有些闪躲的模样,“娘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并无过错,爹不能休了娘。” “我不和离!”方老头鼓着眼睛,就要往外走。 他拿和离威胁方蒋氏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隐秘的高高在上,可方蒋氏真的同意,他更多的却是害怕。 哪怕他再迟钝,也知道全家没有一个站在他这边的。 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对方大姑无底线的包容,就是对家里人的伤害,可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他也暗暗要改,可每每方大姑掉几滴眼泪,他就松口了。 他忘不了自己跟方大姑的血缘关系。 “不和离也行,那你休了我。”既然决定了,那就宜早不宜迟,反正她也不怕丢人,被骂就被骂吧。 “我,我也不休你。”方老头从方蒋氏脸上找不出一丝勉强,他慌了,更着急地往外走,似乎离家人远一些,就能当做今日的一切都没发生。 “爹,和离书不按手印可以,你已经收了二十两银子,这张房契转让契约该按的。”方铮看着方老头慌乱的背影,提醒道“那银子是娘子的,爹这般让我娘子该如何自处?若是岳父知晓娘子在我方家受了委屈,岳父应当会心疼的。” 拿岳父威胁他爹又如何? 方铮并无丝毫愧疚。 方老头停下脚步,他又气又羞,可好几双眼睛盯着他,他到底还是有些羞耻心的,方老头转头,狠狠瞪着方铮,“拿来。” 按了手印,这才又疾步离开,生怕晚走一步,方蒋氏又叫着要和离。 “三郎,你爹他不同意,这可咋办?”方蒋氏方才就想不让人走,可方铮没开口,她又没动。 “娘,以后会如意所愿的。”方铮本来就没想过方老头今日会按下手印,方老头这人看着老实木讷,实则胆小怕事,安于现状,他不会突然接受家里这么大变故。 可他又放不来潘家那一家,总有一日,他会做出一个选择的。 方铮将房契跟手中的契约书递给方蒋氏,并跟方大郎说“大哥,这房子以后就是娘的,这契约书写的也是娘的名字,你觉得如何?” “好,好。”方大郎自始至终都是懵的,不管方铮说啥,他只有点头的份。 “我不要。”方蒋氏怎么都没想到方铮竟会把房契给她,她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怎么都不肯接受,“你,你快收着,那银子是你媳妇赚的,理应你们收着。” “娘,我跟大哥二哥他们都有手有脚的,以后还会赚,不需要这房子,你拿着。”方铮说。 方蒋氏还想拒绝。 “娘,你拿着吧。”方老头走了,冯轻这才靠近东屋,她也跟着劝,“这就算是我跟相公,还有大哥他们孝敬你的。” 周小花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冯轻身后,她没开口,神情有些复杂。 按理说,这房子算是三郎买下来的,送给婆婆比攥在三郎手里好,可婆婆自来就偏心三郎,这房契在三郎手里跟在婆婆手里又有何区别? 。 正文 第124章 又一个喜欢娘子的 不知是潘家的事太多,还是不愿意此时见到方家的人,方老头好几天没回来了,方家其他人倒也没啥感觉,平日里该吃吃,该喝喝,仿佛这家里从来就没有方老头这么个人。 冯轻来家里时间最短,对方老头更是没啥好感,方老头不在家,她倒是更自在些,白日里陪陪方铮看书写字,一天再抽出约莫一个时辰教龚美丽她们做做绣品,日子轻松惬意。 这一日,冯轻正教岳三婶家的小玉刺绣,正如岳三婶描述的一般,小玉这丫头跟个男孩子一般皮实,龚美丽虽没耐性,心性却是成熟,耐下性子来,也能做个把时辰,小玉却不行,坐在冯轻身边,就跟屁股上长钉子一样,一刻也闲不下来。 “小玉,让我看看你绣的兰花。”察觉到小玉又要坐不住,冯轻放下手中的绣品,朝她伸手。 “轻姐姐——”小玉拖长了声音,双手抱着冯轻的胳膊,开始撒娇,手中的绣品惨不忍睹,怕冯轻看,急忙将绣品放在身后。 说来也是奇怪,这小玉整日跟皮猴似的,谁都管不住,却偏偏听冯轻的话,尤其喜欢紧靠着冯轻坐,这也是她勉强能坐得住的原因。 “叫三嫂。”一道不甚清晰的声音从两人身后的窗户里传来。 小玉眼睛一眯,又喊了一声,“轻姐姐——” “她是你三嫂。”方铮不甘示弱,他平日少有跟别的女子争锋相对的时候,可小玉看着自家娘子那发自内心喜悦的眼神,还是让方铮不悦。 “我就喜欢叫她轻姐姐。”方铮沉下脸的时候,别人都下意识想避开,偏小玉不怕,她能掐着腰跟方铮示威。 小玉这孩子放在后世,也就是上初中的年纪,在这里,孩子都成熟的早些,小玉却还是跟孩子一般,她长得也算清秀,皮肤稍黑,最亮眼的就是那双眼睛,干净明亮。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冯轻喜欢小玉这双眼睛,看着总忍不住让人心软,她对小玉也多了许多耐性。 身为她的枕边人,视线又始终放在她身上,方铮比谁都看得清楚,她家娘子除了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小玉了! “娘子,过来。”方铮放下书,朝冯轻招手。 小玉一手扣住冯轻的胳膊,却始终不把背后的绣绷子拿出来,“轻姐姐,一个时辰还没到,我再绣几针,绣完再给你看,你再教我吧。” 话落,还得意地朝方铮笑了一下。 双手收紧,方铮抿着嘴,他后悔了,不该答应娘子,让她每日教龚美丽跟小玉一个时辰的刺绣。 “相公,你先看书,我教完小玉就过去。”小玉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还真不好将人甩开,冯轻朝方铮笑道。 方铮坐在书桌后,敛眉不动。 “小玉,要不你先拆了这绣布,我去看看相公。”冯轻摸了摸小玉略显粗糙的后脑勺,笑问。 不用看,她也知道小玉绣出来的花比草还杂乱。 冯轻笑容格外温暖好看,小玉看呆了眼,她张大了嘴,依稀还能看到嘴里晶莹的液体。 咳咳。 冯轻清了清嗓子,有些脸红。 “娘子——”方铮显然也注意到小玉的糗样,他加重的语调,又喊了一句。 冯轻将胳膊从小玉手里抽出来,又将绣绷子塞到小玉手里,笑道“等会儿我来检查。” 吸溜了一下口水,小玉可怜兮兮地看着冯轻,“轻姐姐,这太难了。” “小玉很聪明。”冯轻又拍了拍她的脑门,这才朝方铮走去。 刚跨进门,冯轻只觉得手上一紧,下一刻,她被带入温暖的怀中,“娘子,你对她太好了。” “她就是个孩子。”对上一个真心喜欢她的孩子,冯轻自然也会喜欢她。 “那也不行。”方铮将人拉到书桌上。 窗外,小玉头伸着往里看。 方铮冷哼一声,直接拉下布帘子。 外头传来小玉的叫嚷声。 “三哥太霸道,轻姐姐不是你一个人的。” 方铮充耳不闻,他坐在书桌前,手上用了个巧劲,直接将冯轻拉坐在自己腿上,掏出帕子,不停地擦拭冯轻的手。 “相公?”方铮动作不重,冯轻觉不出疼来,她就是觉得方铮这般跟孩子计较,实在是让她觉得有些可爱。 方铮嗯了一声,动作却没停。 前后擦了有半刻钟,才停下动作,再次抓住冯轻的手,“娘子的手只有我能牵,别人不行。” “小玉没牵。”冯轻不得不提醒,她都能闻到陈年老醋的味道了。 “那也碰到了。”方铮将人抱紧,下巴搁在她肩头,闷声说“那丫头根本没刺绣天赋,娘子教她也是白费,她就是想粘着娘子,以后娘子要严苛些对她。” “岳三婶不光是让我教小玉刺绣,怕是也想用刺绣来磨磨小玉的性子。”冯轻笑着解释。 按说明年小玉就能议亲,可这孩子性子,哪里能嫁人? 冷声一声,方铮说“磨性子也可以用其他办法,要不我跟三婶说,给她一本书,让她回去练字。” “这不好。”冯轻摇头,“小玉不识字,初学者哪能让她自己练,难道相公想亲自去教?” 方铮摇头。 有时间他都愿意跟娘子呆一起,怎么会去教那丫头? 方铮不提小玉了,他不想跟娘子在一起时,娘子想的还有其他人,他双手扶着冯轻的纤腰,倾身上前,他已经有三个时辰没有亲到娘子了。 嘴痒。 还未碰到,外头又传来小玉咋呼的叫声,“轻姐姐,快出来。” 眉头一拧,冷意四散,方铮想发怒。 冯轻急忙抱住他,在他薄唇上亲了一下,安慰,“相公别气,咱们不跟孩子计较。” 外面,小玉的声音有传来,“轻姐姐,有人找。” 冯轻停下动作,她能听到外头的说话声。 “相公,出去看看?” “嗯。”闷声应了一声,方铮薄唇在眼前的红唇上点了点,这才拉着人出了门。 他已经知道外头是谁了。 “这里可是方家?”外头的声音冯轻听着有些陌生。 “你是谁?”小玉双手抱胸,斜着眼问。 “我找我们二小姐。” “谁是你们二小姐?” 。 正文 第125章 寿辰 这里能被称为二小姐是似乎只有她,冯轻无声看向方铮。 来人应当是冯家的丫鬟,不过声音是冯轻不曾听过的。 “娘子不怕,有为夫在。”方铮安慰地捏着她的手心。 那丫鬟本来一脸嫌弃地站在方家门口,她捂着鼻子,想离方家的猪圈跟鸡圈远一些,忽见一对璧人相携走来,男子清俊温和,女子妍丽无双,那丫鬟惊的帕子都掉在地上,她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试探着问“你,你是二小姐?” 冯轻对那一家没什么好感,语气自然跟对家人不同,她冷淡地回了句“不敢当。” 冯家那一家,上到主子,下到丫鬟小厮,哪有真的把她当做小姐的,原主好歹是冯崇亲生女儿,可过的比一般丫鬟都不如。 “二小姐,你,你怎么变样了?”那丫鬟揉了揉眼睛,实在不敢相信那个瘦的风一吹就倒的便宜二小姐竟然会变成如今这般,这般让人失神的女子。 她本来觉得大小姐已经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可跟二小姐一比,大小姐就黯然失色了许多。 想到夫人见到这般好看的二小姐,定然会发脾气,她抖了抖,心底生出些许惊惧来。 “二小姐,再过两日便是老爷的寿辰,今年恰好是老爷的整寿,夫人打算办一场,怕二小姐忘了,特意让奴婢过来知会二小姐一声,让二小姐跟姑爷别忘了去。”那丫鬟飞快地看了一眼方铮,眼里有惊艳,有疑惑,还有说不明的惊惧。 冯轻皱眉。 “我跟娘子知道了,麻烦回去告诉夫人,我们会准时到。”方铮回道。 那丫鬟又看向冯轻。 冯轻疑惑地回望着她。 “那,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嘴上说的恭敬,心里却止不住鄙夷,到底不是夫人养大的,一副小家子气,她辛苦跑这一趟,连个打赏都没有。 冯轻点了点头,看着那丫鬟离开,这才好奇地问“相公,她临走前那眼神什么意思?” 是看不上她? 方铮混不在意地回道“可能是眼睛抽筋了。” “相公说的是。”冯轻笑眯眯地附和。 “轻姐姐。”小玉在两人身后冒了出来,“那丫鬟狗眼看人低,你回娘家会不会被欺负?” 说完,不等冯轻回答,又握着拳头看向方铮,“三哥,你可一定要保护轻姐姐,看这丫鬟的样,就知道轻姐姐家人肯定不好相处。” 她虽年纪不大,却也不是啥都不懂。 方铮没理会她,只是握着冯轻的手稍微使了些力。 冯轻清了清嗓子,觉得小玉说的太夸张,不过这孩子也是好心,她回头,“天也不早了,今天就不绣了,今日留下来吃饭吧。” 小玉先是眼睛一亮,随即摇头,有些不舍地看着冯轻,“轻姐姐,那我明天早点过来。” 她不喜欢刺绣,可她喜欢跟轻姐姐在一起,那她就忍。 “明天你不用过来了,娘子跟我明天都有事。”方铮打断她的话,牵着冯轻往里走。 “哼。”小玉噘嘴,“就过来。” 晚饭的时候,方铮将今日冯家来人的事说了。 方蒋氏沉吟片刻,“既然是整寿,去的人肯定不少,你两也不能寒碜了,咱可不能让你媳妇被人看不起,这样,你跟你媳妇明天就去镇子上看看。” 方铮也是这么想的。 “不用了。”冯轻摇头,她很清楚,就原主这庶出身份,加上嫁给了方铮,即便买座金山送过去,那些眼高于顶的妇人同样会看不起她,何必花钱买不开心。 要她说,空手最好,实在不行,买两斤肉带去。 “那可不成,听娘的,这该省的时候省,不该省的时候咱就要花。”说着,方蒋氏也有些内疚,她放下筷子,“哎,这银子本该是我这个做娘的给,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老了老了还拖累你们。” “娘,你什么呢?”冯轻蹭了蹭方蒋氏,“你把相公教养的这么好,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这话合方蒋氏的意,她顿时开心了,“也是,就三郎这模样,往你家里一站,那看了的人肯定眼红。” “就是。”冯轻赞同地点头。 被自家娘跟娘子齐齐夸赞的方铮满目含笑,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方蒋氏觉得自家三儿子去了就是最惹人注目羡慕的,可她还是觉得只二斤猪肉不够,第二天一早就催着方铮跟冯轻两人去镇子上。 方铮也愿意,跟娘子一起去镇子上,他就可以跟娘子呆一天了。 是以,吃完了早饭,两人收拾完,带上银子,坐鲁二叔的牛车朝镇子上去。 冯轻有好些日子没来镇子上,这里跟几个月前并无差别,街上多是附近村子的村民,两人走在路上,在一群土布衣衫,脸色暗沉的村民中很显然。 起初被人或明晃晃,或隐晦的目光打量,冯轻还有些不自在,感觉到方铮靠自己近了些,且一脸坦然,冯轻也就放松了。 路上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先去陶大夫的医馆,让陶大夫给方铮把把脉,而后再去买东西。 到了医馆,陶大夫恰好在。 “三郎?”方铮脸色比上回他见过的好太多,多日不见,乍然看去,方铮跟普通人无异,陶大夫随即笑道“看来你今日心情不错?” 身为大夫,陶老知道,要想身体康健,吃药必须,可心情的好坏同样影响身子的痊愈程度。 “是。”方铮点头,“还要多谢陶老。” 能治好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陶大夫也高兴。 “过来,我给你再看看。”陶大夫朝方铮招手。 把完脉,陶大夫连连点头,笑道“恢复的果然不错,就按你如今吃的,继续再补,再有个一两年便能彻底痊愈。” 听了陶老的话,最高兴的莫过于冯轻了,“陶老,你看相公可还要吃其他的吗?鹿茸燕窝之类的?” 反正现在手里有钱,足够相公吃的。 “不需要,人参就行。”陶老知晓方家的情况,他又说“平日里多让三郎走走最好,这身子光靠药不行,还得靠自己。” 这个冯轻同意。 家里人参还有不少,冯轻又跟陶老预定了一根。 两人这才准备出门。 还没到门口,医馆外头涌过来一群人,还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哭喊声。 。 正文 第126章 医患矛盾 冯轻没想到这古代也有如此严重的医患矛盾,她跟方铮相视一笑,并没直接出门,两人干脆转身又回去。 陶大夫行医这么多年,自然是遭遇过类似的情况,他先对方铮跟冯轻说,“三郎,你有事先带着你媳妇去吧,我这里无碍。” “我跟娘子的事不着急。”方铮仍旧牵着冯轻朝里面走,他有些不放心冯轻,“娘子,你去内院。” “相公,你一个人可以吗?”冯轻自然也是担心方铮的,她更想跟方铮一起面对各种困难。 看出冯轻的意思,方铮暗暗叹口气,“那你跟着我,要注意,不能让自己受伤。” “我知道。”冯轻重重点头。 医馆几个伙计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抓药的,煎药的都着急往外看,那小岳警惕地站在门口,比其他人都担心。 “小岳,你过来。”冯轻对这小岳印象不错,她朝小岳招手,生怕外头那些没有理智的人胡乱伤人。 陶大夫让几个伙计都去忙,别在这里添乱。 外头,几个男人抬着一个木质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哭喊的是担架旁边站着的女人,女人哭叫的声音极大,很快引来周围的人,不管何时何处,总少不了看热闹的人。 “孩子他爹,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跟三个孩子咋办啊!”女人哭的惨烈,她恨恨地指着医馆,“庸医害人哪!这家的大夫胡乱给人看病,开错了药,我家孩子他爹就是吃了他开的药,一觉醒来人就没了,呜呜呜,我要他给孩子爹赔命。” “大嫂,你别太伤心,我们兄弟陪你来,就是给你撑腰的,谁害死我大哥,我们不会放过他的。” 陶大夫起身,朝门外走,却被方铮拦着,“陶老,你先别急,看看情况再说。” 陶大夫摇头,“我得先看他到底因何而死,一般来我医馆的病人,能治的我会治,不能治的我也会跟病人说清楚,这个病人我知道,他本不该死的。” 说到这份上,方铮也不好再拦着,他对两个伙计说,“你们跟着陶大夫,小心别让他被伤着。” 陶大夫已经走到门口,他看着地上已经没有气息的人,说“你给他吃了什么?” 女人眼睛一闪,悄悄瞟了一眼高个男人,随即哭叫起来,“我就是给孩子他爹吃了你开的药,吃完才睡一觉就不行了,我还要问你,你到底给他爹开的啥药?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带着孩子死在你医馆门口,反正没了他爹,我跟孩子也活不了了。” 陶大夫上前,蹲下,想看一下死者情况,却被旁边一个大个子一把挥开了手,“人都被你治死了,你还想咋样?” 陶大夫皱眉,“他身子虽有问题,若他按我的吩咐吃药,不至于会死,如今他出事,我自然是要弄清楚,还有,既然你们说吃的是我开的药,那药渣应该还在吧?我要检查一下药渣。” “老三,你回去拿,我倒是要看看,药渣拿来,他还有什么话说。”开口的还是那个大个子,“要是药渣没问题,那就是你医术不精,害死了人,你就等着给我大哥赔命吧!” “就是,人是你治死的,你别想抵赖。”女人附和。 陶大夫不做声,只是伸手,探向死者的下巴。 还没碰到,又被高个男人挡开。 “别碰我大哥,人都死了,你还想找啥借口?” “我得检查一下他的死因。”陶大夫神色如常,然,他到底年纪大了,大个子手上的力道又没收敛,陶老身体趔趄,往后摔去。 人即将落地的瞬间,陶大夫被方铮抓住后衣领,提了起来。 “死因还未查清,你们现在就想对陶大夫动手,是怕陶大夫查出什么吗?”方铮一直站在医馆门口,冷眼看着所有人的表情动作,自然是没错过那女人方才一闪而过的心虚。 “你胡说!”大个子像是被踩了尾巴,差点跳起来,他凶狠地瞪着方铮,“你是他什么人?要你多事?” 大个子表现的太反常,一心想查看死者的陶老都被吸引了注意,他皱眉,看向没有再哭嚎的妇人,“除了药,他是不是还吃其他的食物了?” 妇人眼神闪烁,呼吸急促一下,随即摇头,“没有,我都是按你说的做的。” 陶大夫沉吟片刻,他现在没办法检查死者,光凭眼睛看,自然是看不出死因来。 “陶老,这人有何问题?”方铮开口问。 “他的情况有些复杂。”陶大夫很少见过如此情况,“他应当是身体本身出了问题,这种病症又引起了其他问题,似消渴症,还有心疼病这般。” 陶老摇摇头,“他的问题虽多,若小心调养,也是能活上好几年的。” “陶老说他本身的问题,是何问题?”方铮看似好奇地问。 陶老想了想,回道“起初身上会发热,还会出现斑纹。” “他发病时若是吃了跟药物相克的食物呢?”方铮接着问。 “那自然是极危险的。”陶老肯定地说“随时都能丧命。” 说到此处,陶老眼睛一亮,他说道“当日我跟你说了,他这种情况要小心些,平日切记大喜大悲,不能多吃糖,那些需要禁忌的食物我都能你说过了,你可一一按我说的做了?” 那妇人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当,当然。”妇人开始结巴。 那高个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妇人一眼,他上前,挡住陶大夫的视线,恶狠狠地说“你别想推脱,反正我大哥就是吃了你开的药才死的,今日你不给个说法,看我不砸了你的铺子!” 说着,还扬了扬硕大的拳头。 “我且问你,在陶老开方子的时候,可曾说过一定能治好你兄长?”方铮站在陶老身前,面不改色地看着高个子的拳头,问。 高个子哪里知道,他上一趟又没跟着来。 “那便是没有。”对方沉默,方铮了然。 “按你这想法,是不是他吃药之后,掉水里淹死,也是因为陶老医术不精?”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打乱了高个男人跟妇人原本准备好的说辞。 “那,那怎么一样?”妇人慌乱地摇头。 方铮看了看妇人,又看了一眼高个男人,说“如何不一样?若是他吃了药后,察觉了一件让他气怒交加的事,他心疼病发作,就这么死了,也是陶老的错?” 哐当—— 妇人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 正文 第127章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人群后方,一个布衣年长者询问跟在后头的另一人,“你可认识这年轻人?” 身后那人摇头,“看长相,不曾见过,不过论气息相貌,这年轻人应当不是默默无闻之辈,况且此人异常聪慧,且善于观察。” 布衣长者赞同地点头,吩咐身后的人“去查探一下此人的来历,另外,那死者死因蹊跷,也顺便派人查一下。” “是。” 妇人的反应如此明显,莫说陶大夫,就是刚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察觉出蹊跷来,大家纷纷朝那妇人指指点点。 “你,你别以为乱说几句话就能替他找到借口,我大哥就是吃了他的药才死的,我就不信咱们大业没王法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高个子义正言辞。 方铮没有跟他继续掰扯,他反倒是对陶大夫说“此事事关人命,陶老,您还是请里长过来,我听闻过几日便是咱们县令大人的岳父六十寿辰,届时大人应当会来,陶老,我可以帮你写个状子,要知道,几年前我曾写过一回——” “就是你救了那一家子性命的那回?”陶老也反应过来,他问。 “是。” 那大个子下意识后退一步。 “二哥,药渣拿来了。”恰在这时,另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喷着纸包的药渣子。 “给我看看。”陶老过去,想接过药渣。 那人手一缩,看向高个子。 “你别想趁机调换药渣。”男人恶狠狠说。 陶老皱眉,他行医这么多年,虽不说是个处处行善之人,可医者仁心,他做事也是问心无愧的。 “这么多人看着,我如何掉包这药渣?”这人明显是在质疑他的品行,这是陶老忍受不了的,“若是不信我,你可以去找别的医馆大夫过来查看一番,若是这药渣无错,那便是你们没有听我的嘱咐。” 陶老觉得自己虽无法跟那些杏林圣手相比,可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他不会开错药。 “二弟,要不,要不咱们就先回去?”那妇人已经开始慌乱,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死者,又极快地转开视线。 “走啥走,我早说了,今日他不给我大哥一个交代,我就砸了他的铺子。” “是谁在闹事?”里长带着几人过来,他扬声问。 那高个男人脸色一变,到底还是有些怕了,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脸色看上去无异,他噗通一声跪下,这才说“里长,这庸医害人,我大哥吃了他开的药,一觉就没醒过来,我们兄弟三人自小相依为命,我们兄弟二人是我大哥照顾着长大的,长兄如父,如今我大哥被害死,我们做弟弟的是定要给大哥讨回公道的。” 一听这颠倒黑白的话,陶老气的眼前发黑,他指着高个男人,“一派胡言,我开的方子是对症的,若是按我的嘱咐,及方子吃药,虽不能痊愈,可还是能缓和症状的。” 高个男人不看陶老,只一脸哀荣地瞪着里长为自己主持公道。 若不是提前得了吩咐,里长肯定是要偏向死者这一方的,可思及方才得到的口信,他清了清嗓子,满脸正气,“都带走。” 说完,指着靠近陶老的方铮,说“你也跟着一起走。” “相公。”冯轻上前,她想跟方铮一起。 方铮却摇头,“娘子,你就在医馆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若他看的不错,方才人群外围站着的应当是清丰县县令王钊先,清丰县县令为人还算正直,如若不然,当年他也不可能仅凭一纸诉状就让那牛肉面馆保留下来。 冯轻担心方铮,可她也信方铮,她停住脚步,远远看着方铮,“相公,那你早些回来。” 双方的人很快被带走,就连死者都被抬走。 原本看热闹的人也散开,里长在,他们不敢大声说话,走了之后,才有几个跟陶大夫不错的店铺掌柜的上前,劝铺子里的伙计。 “陶大夫为人我们都清楚,里长定不会冤枉好人的,你们就踏踏实实看好铺子就成。”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唯有小岳点点头,“肯定没事的。” 他还招呼冯轻去铺子里等,自己给冯轻倒了杯水,继续去后院煎药了。 见不到方铮,冯轻坐立不安,她时不时就往门口瞅。 “相公,你回来了。”本以为还要等许久,结果不到一个时辰,方铮便扶着陶老出来在药铺门口。 “相公,你没事吧?”冯轻看着方铮衣衫整洁,她还是问了一句。 “无事,就是陶老走了这许久的路,应当是累了。”陶老到底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好几回走路差点摔倒,幸亏方铮及时把人扶住。 陶老喝了两杯水,就让小岳扶下去休息了,陶老离开,冯轻这才敢问“相公,事情是不是解决了?” “嗯。” “那里长是怎么判定的?”冯轻好奇地问。 相公方才那么肯定事情有蹊跷,那就肯定有蹊跷,冯轻好奇到底对方是怎么死的。 方铮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冯轻。 “怎么了?”冯轻奇怪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叹口气,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我只是怕说出来会污了娘子的耳朵。” “相公,说说。”冯轻更好奇了。 “那娘子可能听过就忘?”方铮还是踌躇。 “我保证。” “那大嫂与二弟有染,三个孩子有两个都是那二弟的,昨日两人商量着想趁机给死者吃些相克的食物,却恰好被听到,死者怒急攻心,就这么去了。”事实上,若是死者厥过去的时候,那两人能及时将人送到医馆,那人也不至于会死。 冯轻咂舌,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啊。 方铮不愿这些事污了自家娘子的耳朵,他拉着人往外走,“忙了这么久,为夫饿了,娘子,咱们吃东西去。” “好,相公想吃什么?”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冯轻开口问。 “方才回来的时候,我瞧见那边有一家鱼肉馆,咱们去尝尝。”方铮牵着人往北走。 鱼肉馆,顾名思义,是专门做鱼的饭馆,里头有各种鱼肉的做法,还未到门口,就能闻到一阵香味。 。 正文 第128章 一振千金为相公 这家鱼肉馆的鱼肉做法共有三十六种,冯轻两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两人看完了菜单,方铮点了最常见的清蒸鱼,酸菜鱼汤。 “相公,你身体还未好,不能吃辣。”冯轻提醒,随即又保证,“等你好了,咱们再来吃。” 桌下,方铮抓着她的手,跟往常一般,捏着她的手心,“娘子可以吃辣。” 家里做鱼的时候不多,方铮也没特意问冯轻的口味,不过平日里什么菜她多吃了几口,方铮都记在心里,有一回方蒋氏抄了自己做的酸菜肉丝,他发觉冯轻比平日多吃了半碗米饭。 这种被人时时记挂的感觉让冯轻心下暖意升腾,她仰头,“相公还喜欢吃什么?你再点,我可以跟着店家学学,没空过来吃,我就在家给你做。” “娘子吃什么,为夫便吃什么。”仔细想想,方铮好像真的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也无特别厌恶的,尤其这些年,整日与药为伍,舌头已经麻木,似乎吃什么都是带着一股苦味。 想到方铮能面不改色地一口喝完闻着都苦的药,冯轻就心疼,她握紧方铮的手,“以后咱就不用吃药了,咱慢慢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两人说话声音并没可以压低,在柜台后正算账的掌柜的听到,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敛眉思忖片刻,而后放下算盘,走出柜台,朝两人笑道“二位若是没有特别喜欢的,不如我给二位介绍一种?” 冯轻来了兴趣,她学着方铮平日的模样,挑眉,问“什么菜?” “一种极丑,味道却极美,长在深海中的鱼。”掌柜的笑眯眯地说“这种鱼过于丑,许多人不敢吃,今日恰好咱们饭馆进了一条,不知二位可敢试一试?” “相公,要不要尝尝?”冯轻直起了身,兴致勃勃地问对面。 曾今生活在后世,冯轻比谁都清楚,这世间就没有人类不敢吃的东西。 “好。” 掌柜的却没立即应声,而是有些为难地看着方铮,“实不相瞒,这种鱼在深海,又极难捕捞,哪怕捕捞上来,运到咱们这,也是要花费许多银子跟时间的,这种鱼鲜活的时候杀着最好吃,是以,一路上运鱼的人得不停地跟换海水,还得让鱼不能热着冷着,运到此地,十条能活一条就不错了。” 事实上,若不是他跟出海打渔的人有交情,定然是得不到这条鱼的。 “这鱼怎么卖?”问话的是冯轻。 “三十两。”掌柜的竖起三根手指。 三十两吃一条鱼,搁在这个小镇子,那是绝无仅有的事,掌柜的心里也没底,可他亲自尝过这丑鱼,味道真可谓一绝,让他便宜些,实在是对不起这美味了。 “那上一条。”冯轻拍板。 方铮眉眼一跳,看向冯轻,“娘子这是让为夫尝尝鲜吗?” “是啊。”冯轻笑道,混不在意,“相公好像从不知道尝到美味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想让相公尝尝。” “好。”本以为方铮会拒绝,可他凝神看了冯轻片刻,点了点头。 唇瓣绽放出一抹姝色无双的笑来,眼底星光在闪烁一般,冯轻又抓了抓方铮的手。 她愿意对相公好,若相公拒绝,她会有种相公不把她当自己人的感觉。 相公懂她。 掌柜的真没料到这两位竟真的会点了那条丑鱼,他脸上堆满了笑,能赚三十两银子是小,有人敢尝那条丑鱼更让掌柜的兴奋。 “那我亲自给二位做鱼去。”走了两步,掌柜的又回头,笑呵呵地说“两位如此爽快,我欣赏二位,今日其他的菜我就不收两位银子了,另外我再免费赠送两位一盘油炸小黄鱼,也是美味的。” 掌柜的也是性情中人! “谢谢掌柜。”冯轻也不客气,跟这种人打交道,心情舒爽。 掌柜的亲自动手做鱼,后厨特意腾出一个锅来,还有人专门控制火候,这条鱼稀有,要让它保留鱼肉的鲜美,火候控制很重要,而且做这条鱼并不需要加过多的作料,只需要清炖,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留鱼的鲜香。 掌柜的怕两人等久了,让伙计给方铮跟冯轻端来一小碟腌菜,一碟酱菜,还有一小筐烙饼子,让两人先垫垫肚子。 约莫小半个时辰,掌柜的亲自端着鱼上来,他红光满面,嘴角上扬,显然手中的这条鱼做的很成功。 香味在一瞬间四散开来,大堂内用饭的客人纷纷停下筷子,吸着鼻子朝掌柜的看过来。 “掌柜的,为啥我们点菜的时候,没有这种鱼?”有人抱怨。 “就是。”有人附和,“掌柜的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咋地?” 将鱼放在方铮跟冯轻面前,掌柜的拽下肩头的布巾,擦擦手,朝那两个人笑道“实在是抱歉,小店仅有一条了,诸位若是想吃,下回有,你们再来,不过我要提醒诸位,这条鱼可不便宜。” 有人嗤笑,“怎地?掌柜的是觉得我们吃不起一条鱼吗?” 这人坐的离方铮远一些,并没听到他们跟掌柜的对话。 掌柜的也不急,他笑道“一条鱼四十两银子,你们谁想吃,先付二十两定金,一个月后,应当就能吃得到。” 大堂内一阵静默。 “四,四十两?”有人咽口水,伸着脑袋朝方铮面前的那条鱼看去。 娘哎,四十两银子,够他一家吃好几年的。 啧啧,还有那鱼,怎么丑成这样。 “我,我有银子也不吃,魔鬼一般的鱼,谁知道有没有毒?”这是吃不起,却不甘心的客人说的。 掌柜的布巾一甩,“放心,这鱼我尝过,没毒,味道一绝。” 随即脸色一变,朝方铮跟冯轻笑道“二位尝尝看,若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可以跟我说,下回我再换一种做法。” 这鱼的确奇丑无比,所有形容丑陋的词汇用在这鱼身上都不为过,尤其那头,癞蛤蟆似的。 “等等——”冯轻忽而抬头,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掌柜的,看的掌柜的浑身发毛。 “客官有何疑问?” “这鱼叫什么名?”曾今她参加过刺绣交流会,餐桌上就有这么类似的一道菜,不过烧法不同,大约是为了不影响客人胃口,那一条被整的面部全非。 冯轻是看了鱼尾巴才认出来的。 “没人知道这叫啥鱼。”掌柜的摇头,随即说“送鱼的是我一个朋友,他管这叫魔鬼鱼。” “不,这叫鮟鱇鱼。” 。 正文 第129章 特别的礼物 后世日本有‘东鮟鱇,西河豚’之说,河豚的美味众人皆知,既能跟河豚齐名,想必味道自是美味。 冯轻眼巴巴地看着方铮,“相公,快尝尝。” 拿起筷子,挑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随即笑容满面,他肯定地点头,“好吃。” 这话不是哄冯轻,是真的好吃。 眼睛笑成了月牙,冯轻这才端起自己的碗,笑道“好吃那就多吃些。” “娘子也吃。”方铮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冯轻嘴边。 自打掌柜的把鱼端上来,大堂内食客的视线就时不时地瞟向两人,那些人自然是瞧见了方铮的动作,便有人啧了一声,显然是看不惯方铮的所为。 跟自家娘子亲昵惯了,方铮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都死过一回的人了,冯轻就更不在意了,反正一切都有相公在。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两人吃饱喝足,冯轻笑道“下回咱们再来,还给相公点这条鱼。” 这回方铮却不赞同了,“娘子,这种少见的食物偶尔吃一回,必将回味去穷,若是常常吃,那便不是美味了,这世间食物万万千,我还想跟娘子一起尝一些其他吃食。” “都听相公的。” 吃食上听方铮的,给冯崇买生辰礼物自然也是听方铮的。 这回方铮没听方蒋氏的话,而是自己买了熟宣跟矿物颜料,便领着冯轻回家了。 “三郎,我不是让你买些点心跟肉吗?你咋空着手回来了?”看着进门的两人,方蒋氏皱眉,“你可别任性,咱们得给你媳妇张脸。” 虽买不起好东西,可总比空手好。 方蒋氏擦擦手,“眼看着天也不早了,不知道张屠夫家还有没有肉了,你两快些进去,我去张屠夫家看看。” “娘,不用了,相公很快就准备好了。”冯轻拉着方蒋氏,不让她出门。 “知我者,娘子也。”方铮笑道。 方蒋氏一头雾水,又听不懂方铮的话,“你俩说啥呢,他空手回来,还能准备啥?” “娘,这事你就别管了,晚饭我跟娘子想吃娘做的野菜粥了。”方铮跟方蒋氏也说不明白,干脆找些事给她做。 天大地大,儿子的肚子最大,方蒋氏瞬间将冯崇忘到脑后,去准备坐晚饭了。 两人回了屋,方铮洗了手,先是闭目片刻,而后睁开眼,展开宣纸,开始作画。 冯轻就坐在床边,拾起针线,开始绣荷包。 静谧的房间内,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及作画时特有的沙沙声。 两人专注做自己的事,时间过的很快,似乎是眨眼间,方蒋氏的叫声在窗口响起。 “三郎,饭做好了,跟你媳妇快些出来,趁热吃。”方蒋氏手艺好,简单的野菜粥都能熬的浓郁香甜,再加一碟自己腌的咸菜,吃着十分开胃,又不会在晚上吃的过于复杂而不好消化。 冯轻放下手中针线,活动一下脖颈。 “相公,你还要多久?”她小声问。 “很快。”方铮手上动作不停,他对冯轻说“娘子先去吃,我随后就来。” 冯轻没反驳,她轻脚出了门,“娘,相公在作画,不停半途停下,你跟他们先吃,我等等相公。” 方铮看书做文章的时候不喜别人打扰,这事方蒋氏清楚,她也不多劝,点点头,“那行,我把饭放在灶膛给你们温着,等三郎好了,你们再吃。” “好。” 冯轻回了屋,方铮一无所觉。 待他放下笔时,已经半个时辰后。 “娘子?”活动了一下手腕,方铮才觉察出不对,他侧头,就看到冯轻正举着灯站在自己身边。 长时间未开口,方铮声音有些暗哑,却一样的好听,他接过冯轻手中的灯,放在桌边,自己执起冯轻的手,小心按捏,看了看天色,心疼地问“娘子举很久了吧?” “不久。”冯轻任由他替自己揉捏手腕,视线却落在刚落笔的画上,这是一幅春日泛舟图,景美,水碧,人更是惟妙惟肖,冯轻赞叹,“相公,你画的真好。” “只是——”冯轻看着下面的署名,奇怪地问“这弋阳是谁?” 不会是方铮的字之类的吧? “是前朝绘画大家。”方铮回道。 呃—— 冯轻视线在画跟方铮脸上来回地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相公的画很好,可这画也太新了。” “娘子放心,明日你再看,便跟传了几百年的画一般了。” 方铮没继续解释,他牵着冯轻的手,“娘子饿了吧?我们先吃饭。” 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冯轻蹭了蹭他,“相公也饿了,咱们去吃饭。” 外头已经黑了下来,漫天星子为这夜色添了些许光亮,两人朝灶房走去。 其他屋子里的灯都熄了,周围一阵安静,整个天地间恍若只剩下他们两人,冯轻靠方铮近了些。 这不是两人头一回单独吃晚饭了,两回冯轻都有新鲜感。 灶房内,方蒋氏还留了一盏灯,锅里的粥正闻着,旁边还放着两个煮鸡蛋,是方蒋氏特意给两人煮的。 一人一碗粥一个鸡蛋,相对而坐。 “相公,我总算明白何为有情饮水暖了。”喝完了粥,浑身暖洋洋的,冯轻靠在方铮肩头,说“跟相公在一起,便是吃糠咽菜我也愿意。” 原本她对感情之事虽不是嗤之以鼻,可到底也是觉得那些话太夸张。 如今放在自己身上,她才知道有些话也是在理的,有相公在身边,陋室也满是暖意,这里远不及后世方便,更无后世那些花样百出的娱乐活动,可有相公在身边,即便什么也不做, 她仍旧觉得心被装的满满的。 “能遇娘子,是为夫攒足了前世缘分。”将人揽在怀里,手不停上下抚摸她的背,方铮眼底满满的情谊,他毫不吝啬地说着让冯轻脸红的话。 冯轻满足地蹭着他的胸口,暗暗偷笑,相公这话错了,应当是她攒足了后世的缘分,今生才能嫁给相公。 吃饱喝足,昏昏欲睡之际,方铮小心将人抱起来。 “相公,我自己可以走。”冯轻挣扎着想下来。 “娘子别动。”方铮将人抱紧,生怕她掉下来,“为夫虽未痊愈,抱着娘子还是轻而易举的,为夫喜欢这么抱着娘子。” 。 正文 第130章 例外 公主抱什么的,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冯轻眷恋地蹭了蹭自家相公的脖颈处,舒服地哼了一声。 察觉到方铮脚步一顿,她抬头,奇怪地问“相公,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还是让我下来吧。” “别动。”方铮将人搂紧了了些,“再动的话,我便抱着娘子绕着院子多走几圈。” 虽不能跟娘子真正的肌肤相贴,就这么抱着也是能一解相思的。 这种时候,冯轻很肯定方铮说的话是真的,她老实窝在方铮的肩头,闷声说“待相公痊愈了,倒是可以背着我多走几圈。” “那一言为定。”方铮从善如流地应了声。 翌日,冯轻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 “相公?”冯轻歪着头,在屋里看了一圈,并没瞧见方铮。 她打了个哈气,坐起身。 门吱呀一声打开,方铮带着一身晨露回来,见冯轻睡眼惺忪地看过来,笑道“娘子睡得可好?” 前世的自己还有偶尔失眠的情况,可自打跟相公两情相悦以来,每每靠在相公怀里,不出几分钟就能沉睡,而且夜里多梦的情况也改了不少。 她朝方铮招手,“相公,这么早,你去哪了。” 方铮走了过去,先是脱了外袍,这才伸出双臂,让冯轻方便抱着他的腰,等冯轻环住他的腰腹,他才轻轻顺着她的背,“若是没睡好,那再睡会儿,醒来再吃饭。” 倒不是困,她就是想靠着相公腻一阵,冯轻摇头,“不困,就是想抱着相公。” 冯轻把对自己的依赖这么直白的说出口,方铮心里一阵软,他手上动作不停,笑道“那就多抱一会儿。” “嗯。”方铮回答声不甚清晰。 足足抱了一刻左右,冯轻这才彻底清醒,她站起身,捧着方铮的脸,亲了响亮的一口,“相公,早。” 冯轻顺手扶着她的腰,回亲了她一下,“娘子也早。” 话落,拿起一旁的衣裳,一件件替她穿好。 方蒋氏知晓方铮两人昨夜睡得晚,今早就没等两人吃早饭,仍旧是把饭放在灶房热着,等冯轻洗漱完,方铮盛了饭,端出来。 “相公,我来。”冯轻急忙伸手,想接过方铮手里的碗。 相公对她好,她自然也会处处为相公着想。 “别抢,碗烫。”方铮拿高了碗,催促冯轻,“快去坐好。” 早饭是黍米粥,还有方蒋氏蒸的窝窝头,及昨天在鱼肉馆带回来的炸小黄鱼。 两人刚出完,小玉掐着点似的来了方家,在院子里就开始叫“轻姐姐,你在哪?我来啦。” 这小玉好似每日心情都好,咋咋呼呼的,即便被呵斥,也很快就忘记,仍旧笑的没心没肺,跟这孩子在一起,心情总能放松。 冯轻嘴角自然牵起了笑,方铮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娘子,吃完再出去。” “我吃饱了,相公你慢慢吃,碗我过会儿来刷。”放下碗筷,冯轻起身,朝外走。 听了那丫头的声音,娘子就扔下自己,方铮郁郁地看着自家娘子的背影。 似乎是感受到了方铮的怨念,走到堂屋门口,冯轻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方铮脸上的失望,她轻笑一声,快步回来,倾身,在方铮嘴角快速亲了一下,小声说“相公,我最喜欢你了。” 只因冯轻一句话,方铮心情瞬间放晴,他耳朵可疑地红了一小片,却还不忘回冯轻,“我也最喜欢娘子。” 娘子全心都是自己,他也不能让娘子觉得自己被时刻束缚住,方铮吃了饭,自己去刷了碗,而后回了屋,在能看得到方铮的位置坐定,开始给昨天的画做旧。 半个时辰后,小玉还凑在冯轻身边说笑,方铮在两人身后幽幽地提醒,“娘子,半个时辰到了。” “轻姐姐,你天天对着方铮哥那张脸不烦呀?”小玉故意看了一眼方铮,大声问。 她每天不过才见到轻姐姐半个时辰,方铮哥太小气。 她挎着冯轻的胳膊,“轻姐姐,今天还早,你去我家吃饭吧,我娘说了,今天一定要带你回去吃饭,我娘做了红烧肉。” “呵——”两人身后,方铮冷笑一声,“我娘子不吃红烧肉。” 方铮加重一个‘我’字,占有意味不言而喻。 “轻姐姐,方铮哥骗人,咱们走。”哪有人不吃红烧肉的,小玉起身,拉着冯轻就要走,走路加吃饭,吃完饭还可以拉着轻姐姐说说话,她又能跟轻姐姐多呆一阵。 “小玉,今天不行,我已经答应相公,今日要陪相公的,等过两天我跟相公一起去你家吃饭,好不好?” 小玉虽然跳脱,却也会看人脸色,她看出冯轻说的是认真的,只好咬咬牙,点头,“那轻姐姐你别忘了。” “嗯,不忘。”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冯轻没忍住,摸摸她的脑袋。 小玉这才满意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砰—— “哎呦——” 刚走到门口,小玉恰好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一转头,恰好跟刚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小玉揉着鼻子,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走路看着点啊!眼睛呢?” 龚强低头看着眼前炸毛的丫头,皱眉,试探着问“小玉丫头?” “咋啦,是我!”小玉握着拳头,一脸的我不怕你。 龚强侧了侧脸,让自己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对着小玉。 村里的女孩子,除了他家美丽,就没有不怕他这张脸的。 “哎,哎,这个真的?”小玉大眼睛闪亮亮的,里头没有丝毫惧意,她伸手,甚至想摸一下那道伤口是真是假。 小玉如今不过十四岁,龚强出事的时候她不过才七八岁,待他出狱,又不常在家,这么多年,小玉还真没这么近距离见过龚强,更别提这道深可见骨的疤痕了。 龚强头往旁边偏了一下,眉头皱的更紧。 “这么小气!”擦掉眼泪,小玉也不在意,她回头,朝冯轻挥手,“轻姐姐,那我回去了啊,你别忘了去我家。” 话落,还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龚强的侧脸,这才跑着离开。 冯轻失笑。 。 正文 第131章 贱民 龚强这回已经在家里多呆了两个月,这次来方家是为了跟方铮说一声,他过几日就要继续出海,也嘱咐方铮,在他不在家这段时日,让方铮多照看一下他家里。 方家当天又把龚强留在家里吃了顿饭。 转眼到了冯崇生辰这日。 短短两日时间,方铮竟真的把画做旧,看起来像是传了上百年一般,冯轻看着方铮就像是在看个宝藏,“相公,你还有啥不会的?” 冯轻崇拜的眼神让方铮十分的受用,他暗暗下决心,以后会多学些,好让娘子多用这种眼神看看自己。 这一日一早,方蒋氏还在嘀咕,“你两真的就这么空手去?” 三媳妇被人看不起,她也心疼。 方铮抬了抬手中的画卷,好笑地说“娘,我们不是空手去。” 方蒋氏并不知道自家儿子的本事,便是知道,也不会明白那些有钱有权之人的兴趣爱好,多吃点肉多好,为啥喜欢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画? 吃了早饭,到了跟鲁二叔约定的时间,牛车朝县城赶去。 鲁二叔这回带上了猎物,他上回转了一圈,发现县城的野味要比镇子上贵一些,光一只野鸡都要多出两百个铜板。 这次跟来的不是鲁庄,而是小儿子鲁进。 鲁进年纪不大,今年才十三岁,头一次去县城,有些兴奋。 村里凡是有儿子的人家,大多羡慕方家有个会读书的好儿子,鲁二叔就想让鲁进跟方铮多接触一些,也好学学方铮,变得喜欢读书。 不过鲁进显然没明白他爹的苦心,眼睛都不够看周围的风景,根本没想到要跟方铮套套近乎。 到了县城,下车之前,方铮说“鲁二叔,下午有时间的话,我就带着鲁进去书铺看看,给他挑几本适合他看的书。” “这孩子聪明,若是能静下心来,过几年,应当是可以参考的。”方铮又说。 鲁二叔喜的满脸通红,他搓手,“那就麻烦你了,咱还约在老地方,你们快去吧,可别晚了。” 冯轻跟方铮这才朝冯府走去。 两人天还没亮就被方蒋氏叫醒了,到了县城,看看时间还早,冯轻不愿那么早去冯府,两人这才不紧不慢地走着。 到冯府时,家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门口的马车停了三四辆。 “二小姐,你可来了,夫人已经派人问了小的好几回了,二小姐,二姑爷,快请进。”门口小厮敷衍地朝冯轻弯了弯腰,请人进去。 谁人不知县丞夫人不喜欢这个庶女,上行下效,整个冯府,上到潘氏,下到小厮丫鬟,谁都能给这个二小姐脸色看,今日是冯崇生辰,小厮态度比以往还好些。 冯轻不在意,拉着方铮朝里走。 方铮同样面无异色,只是走下几步后,才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厮。 这一眼冷静淡漠,那小厮眼神闪躲,干干地笑了笑。 为了昭显自己的清明,且主子也不多,冯府也只是个三进院子,客人当中的女眷都去了内院,男客去外院。 “相公,可能要委屈你了,你若是不喜欢他们,就别理会那些人,到时咱们吃完饭就走。”冯轻替方铮理了理并不乱的衣襟,有些内疚地说。 原主身份是最让那些夫人小姐看不上的庶女,身为她的相公,方铮自然也会接受别人不善的打量,想到这,冯轻就有些心疼。 她家相公是如此清风朗月一般的人,不该在这里被人放肆评判。 方铮明白冯轻的顾忌,他笑着捏了捏冯轻的手心,“放心,为夫不在意,倒是娘子,若是有人惹到你,别怕,为夫给你撑腰。” “好。”心情顿时好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内院。 直到看不到冯轻的身影,方铮这才转身离开。 内院厅堂内已经坐了好几位妇人,并几位冯轻不认识的小姐。 “妇人,二小姐来了。”徐嬷嬷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跟潘氏说。 掀了掀眼皮,潘氏不言语。 “徐嬷嬷,快些让二妹进来。”潘氏对冯轻的态度向来没有遮掩,谁让县令夫人跟她是手帕交? 她在县令夫人面前都是这般对待冯轻的,自然更不怕其他人的看法。 冯阮跟潘氏却不同,哪怕对冯轻再轻视,旁人面前,她仍旧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姐姐。 冯轻根本不在意潘氏跟冯阮的看法,若不是担心相公以后会被穿小鞋,她甚至连冯府的门都不会进。 想到相公以后还要在县城读书,总要跟人相交,要知道,有些时候,妇人的枕边风也是很有威力的,相公有本事,可龙轮浅滩还要遭虾戏,她不想以后相公被人下绊子。 冯轻忍。 “二小姐请。”徐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请冯轻进了门。 屋里是一共坐着五个妇人,其中两个是跟潘氏处的好,这才早早来,另外三人家里都做些生意,在县城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因当家的所托,想通过潘氏,能跟冯崇搭上关系,以后在县城做生意也方便些。 冯轻不是原主,曾今的她也是见过世面的,还曾受过市长亲自接见的,对上几个妇人,自然不会露怯。 她落落大方地朝几位妇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冯轻?”待看清冯轻的脸,潘氏眉眼一凛,冷眼望去。 才几月没见着,这死丫头怎会变化如此大? 就像是璞玉被雕琢了一般,实在是耀眼。 看到冯轻如今这模样,她就想起冯轻娘刚被抬进来时受宠过的那些日子,这一直是潘氏心上的一根刺。 “夫人。”冯轻淡淡点头,算作回答。 啪—— 一巴掌拍向身旁的小几,潘氏冷笑,“怎么?才出嫁几日,就学会了婆家的粗鄙无礼了?” “夫人说笑了,我不过才嫁人几个月,怎么都不如在家里十多年学的多。”看到潘氏这张刻薄的脸,冯轻就忍不住反唇相讥。 话落,又有些后悔。 这样会不会连累相公被人瞧不起? “你什么意思?”潘氏凌厉地扫向冯轻,这死丫头的意思是她在娘家学的这般粗鄙? 想到什么,潘氏又放松身体,冷笑道“也是,你是她的女儿,骨子里就是贱民,怕是我再用心教,你也是学不好的。” 在场几位夫人当中,有两个诧异地看向潘氏,她们怎么都想不到潘氏竟如此不顾颜面,当众给这庶女难看。 再说,算起来,士农工商,她们更低贱。 冯妇人这般岂不是也是间接看不起她们? 两个妇人脸上火辣辣的。 。 正文 第132章 妹夫约过我 “阿韵,就知道你在怪咱们轻丫头许久不回来看你,你就是性子急,有何话慢慢说,你看你这样就总叫轻丫头误会。”坐在潘氏旁边的,一个身着暗青对襟襦裙的妇人啜了一口杯中的水,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端的是一副大家主母的架势,慢悠悠地说。 这也是替潘氏打圆场了。 县令夫人都开口了,那两位变了脸色的妇人心里的别扭轻了许多,两人点头附和。 哪怕心里再不忿,潘氏也是要给县令夫人面子的,她冷哼一声,别开脸,不再看冯轻这张让她心头窝火的脸。 “阮丫头,既然轻丫头来了,你就带着几个姐妹出去玩,别在这里陪着咱们这几个无趣的。”县令夫人王夫人开口。 “您怎会无趣?”冯阮是个会说话的,她向来温婉懂事,得王夫人喜欢,冯阮亲昵地开口“怕是您觉得我们几个吵到您跟娘了吧?” 王夫人隔空点了点冯阮,笑道“既是知道了,还不快走?” 冯阮这才拉着身边一直没开口,神色冷淡的少女起身,“那行,我跟妹妹们就不打扰您了。” 经过冯轻身边时,冯阮笑的跟她亲姐似的,“二妹,咱们一起?” 冯轻懒得跟这些人周旋,她点了点头,跟在几位姑娘身后。 冯家院子虽不大,摆设却还算精致,后院西侧垂花门旁还有一个小花园,如今天渐暖,花园里绿芽刚,冒出了头,甚至可爱。 前面几人说说笑笑,似乎忘了冯轻的存在,其中一个圆脸姑娘悄悄回头打量冯轻,冯轻恰好抬头,对上她的视线,那圆脸姑娘对她善意地笑了笑。 冯轻勾唇,朝她点了点头。 她跟这些姑娘没什么好说的,她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前面几人走远,这才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脸颊,朝紧靠着花园南面的凉亭走去。 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冯轻开始想自家相公了,她双手托着下巴,望向前院的方向,恨不得方铮能立即出现在她面前。 “二妹。”正想的出神,身后传来冯阮的声音。 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冯轻回头,看着冯阮,没有开口。 冯阮也不在意,她挥退丫鬟,自己上前,坐在冯轻对面。 扫了一眼冯阮,收回视线,冯轻仍旧看着前院的方向,显然没兴趣跟冯阮交谈。 “二妹是在等妹夫吗?”冯阮似乎从没有生气尴尬的时候,她仍旧好声好气地问。 提到相公,冯轻总算正眼看她了。 “二妹面色红润,瞳似秋水,想必二妹夫是对你很好。”叹息一声,冯阮说了句。 “相公对我自然好。”冯轻斜眼看了看她。 冯轻总算是来了点兴趣,她坐直了身体,上下打量一番冯阮,“这里没旁人,你也不必装成我们姐妹情深的样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真姐妹情深,又怎会让妹妹替她嫁? 被冯轻连番的刺激,冯阮脸上的笑僵硬片刻,“二妹何必对我如此冷淡,如今你过的好,何尝不是我给你的机会?” 虽然方家只是穷苦百姓,可方铮却长相俊美,学识渊博,冯轻能嫁给方铮,也算是她运气好。 “呵——”冯轻被气笑了,这冯阮还真是既要做女表子,还要立牌坊,当真是不要脸。 “大姐姐,不是你给我机会。”冯轻这学着冯阮的语调,靠近她,“是你配不上相公,即便你嫁给了相公,想必相公也是看不上你的。” 跟方铮相处这么些日子,冯轻自认还算是了解他的,虽然相公面上总带着笑,可眼光高着呢。 冯阮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头一回被堵的哑口无言,“你,你——” 倒不是她真不会跟冯轻争锋相对,实在是冯轻说的话太有违大家闺秀的形象,至少在人前,冯阮做不到。 看着冯轻这张女子见了都会闪神的脸,冯阮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笑,“二妹说笑了,我过来本想着跟二妹说说妹夫的事。” 提及方铮,冯轻扫过去一眼,那一眼凌厉淡漠。 跟方铮释放冷意时极像。 “二妹怕是不知道,三年前,妹夫曾约过我见面。”冯阮笑看着冯轻,却是语出惊人。 若冯轻是个古人,听了冯阮的话,她心里定是要有疙瘩的,可谁让她是后世之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谁还没遇过几个渣呢? 再说,冯轻相信方铮。 冯阮紧紧盯着冯轻,见冯轻面上并没有预想中的惊怒,心下失望,“二妹,当年妹夫虽有书信给我,我却并未见他,现在看来,当日我是做的对了。” “冯阮——”冯轻打断她的话,“相公的前二十年我没有参与,那不是相公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更没你什么事,但相公以后的几十年都是要跟我一起过的,那就更没你啥事了,你也别在这里挑拨离间,我跟相公那是情比金坚的,你这点伎俩还是留着嫁人后,在婆家用吧。” 冯阮脸上青青白白一阵变换。 这冯轻当真是油盐不进了。 正琢磨着再开口,冯轻侧后方突然飞过来一个小石子,堪堪砸在冯轻的后脑,随即,不远处传来一阵嚣张的笑。 “哈哈哈,让你欺负我姐姐,我打死你。”冯家小公子,冯星招挥舞着拳头,朝冯轻恶狠狠地说。 看到冯星招,冯轻就想到方大姑家两崽子,她冷冷看向冯阮,“没想到堂堂县丞家的小公子竟跟市井泼皮一般,随意打骂别人,这就是冯家的家教?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知道今日前院来的男客多不多,信不信我叫一声,让大家来看看冯县丞的教导有方?” 冯阮脸色又是一变,这冯轻性子大变,做事毫无章法,她说喊人,还真的可能就喊了,她议亲在即,不能让人看到这一幕,尤其今日县令大公子还在,心思几经转变,冯阮朝冯星招招手,“招儿,过来,给你二姐姐道歉。” 冯星招却不知道冯阮的顾忌,他摇头,又朝冯轻扔过来一个石块。 “我才不要跟这个贱人生的贱种道歉。” 呵—— 遇上这种熊孩子,只有一个字,打。 。 正文 第133章 县令大公子 扔石头没个准头,冯轻自然不会真的伤了这孩子,她朝冯星招冲过去,顺手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几步来到这小崽子跟前。 看到冯轻的动作,小崽子傻站在原地,竟忘了动。 冯阮怎么都没想到冯轻竟然敢动手,她再也维持不住大家闺秀的娴雅优越,朝跟在冯星招身后的小厮尖叫,“快,快拦住她!” 那两个小厮这才醒过神,可到底晚了一步。 冯轻抓住冯星招的胳膊,树枝直往他屁股上抽。 那两个小厮伸手,想扯开冯轻,可到底是小姐,两人手伸出去,再缩回来,又伸出去。 来回几次,到底也没敢真碰到冯轻。 “二小姐,你,你放开小少爷。”小厮只能干干地叫。 “还等什么?快动手,拉开她!”冯阮起身,也朝这边跑来,她厉声吩咐。 在两个小厮心里,大小姐自然是比二小姐身份高的,他们选择听大小姐的话,其中一人探出手,正要探上冯轻的胳膊。 “滚。”冯轻突然回头,冰冷地扫视那小厮一眼,吐出一个字。 小厮身子一抖,手缩了回来。 冯轻又连续抽了冯星招五六下,这才松开手,朝后退一步,“既然你娘没教你做人,那今日我就教教你。” 哇—— 冯星招从没被人打过,方才惊吓太过,忘了挣扎,这会儿才觉出屁股上的疼痛来,他捂着屁股,大哭出声。 “贱丫头!”冯星招掉头就跑,“我要让娘打死你!” “二妹!你怎可对招儿动手?”冯阮眼含热泪,控诉地看着冯轻,“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 这边的吵闹声太大,先前跟冯阮一起走的几个姑娘温声赶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听到冯阮带着哭腔的质问声。 几人相视一眼,审视地看向冯轻。 今日可是冯府的大日子,这位已经出嫁的冯二小姐竟然大庭广众下对亲弟弟动手,再加上方才在厅堂内对潘氏的毫不想让,除了那圆脸姑娘外,其余几人对冯轻的观感可谓是低到了谷底。 “今日他能对我动手,来日就能对你,甚至是对你母亲动手,子不教父之过,你们这般不是帮他,而是害他。”面上功夫谁不会做?冯阮叫的如此大声,不就是想让听者都觉得自己毫无教养吗? 那她就自己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上,看你冯阮如何应对。 “二妹,招儿那么小,还不能明辨是非,你是他姐姐,便是打他也是理所当然,可他那么小,打他又何用?为何不能好好跟他说?”冯阮到底比潘氏还沉稳,很快反应过来,反唇相讥。 “按你的意思,他打我,那是我活该?”冯轻冷嘲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姐姐,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每每见我,不是动手就是骂,你们好好跟他说过?” 冯阮还能说什么? 若是教训过冯星招了,这次冯星招对冯轻还是动手了,那就意味着光嘴上教训是无用的,若是说还没教训,可冯轻又说了,这已经不是冯星招第一回对她动辄打骂了。 这冯轻明显是在挖坑给她跳,而她却又不得不跳。 此刻的冯阮不由在心里责怪潘氏,都是潘氏平日里对这个弟弟太过纵容,平日辱骂冯轻也从没避讳孩子,潘氏总觉得孩子还小,又不懂,岂不知,这么小的孩子早就能学着大人的所作所为了。 那几个旁观的姑娘面面相觑,又有些心虚,她们都是有兄弟的人,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把她们换成冯轻,想必她们自己也会怒的。 尤其是那冷淡的美貌姑娘,看向冯阮的目光就带上了审视。 怪也只怪冯阮平日里把自己的形象经营的太过完美,如今只要一点小瑕疵,旁人都会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啪啪啪—— 就在气氛僵持的当口,前院墙头那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谁在那?”冯阮身体晃了晃,气弱地问了一句。 这边离外院也只有十多步距离,这边的声音能很清晰地传到墙头那边,冯阮被冯轻气的失了态,竟忘了平日的冷静。 “没想到冯家二小姐竟是如此伶牙俐齿之人。”须臾,两道身影出现在垂花门边,一人身着青衣,长身玉立,一人身着玄衣,挺拔劲瘦;青衣温润,玄衣冷酷,乍眼看去,两人皆是人中龙凤。 “大哥?”淡漠小姐,也就是县令府小姐邓佳凝飞快地扫了一眼玄衣男子,随后朝青衣男子打了声招呼。 青衣男子,亦是县令府大公子邓昊然点了点头,“听闻冯府有一株百年的金丝楠木,方才跟季兄特意过来瞧瞧,听到有争吵声,这才过来看看。” 自从邓昊然出现,冯阮就像被定住一般,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尽。 她,她方才的所言所行是不是都被邓公子听到了? 邓公子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一个是非不分,精于算计的女子? 冯阮甚至不敢多看邓昊然一眼,只是咬着嘴唇,低垂着头,生怕眼角的晶莹被别人看到。 既然这些人都是一伙的,那她就没必要呆这里了,冯轻转身就走,她越发想方铮了。 “冯二小姐还请留步。”邓昊然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何事?”冯轻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邓昊然轻笑一声,“我并无恶意,只是好奇方兄一直维护的娘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冯轻转身,“你认识我相公?” “方兄人才精绝,谁人不识?”曾今得知方铮病重,邓昊然也曾惋惜过,不过也仅仅是惋惜而已,当年方铮虽然才名远播,可到底是一个小镇子上出来的,邓昊然本以为此人才学被人夸大,最多比一般人聪慧些而已,但今日一见,邓昊然才觉他是小看了方铮。 这种拍马屁的话冯轻听过无数回了,她家相公厉不厉害没人比她清楚,既然前院没有传来相公送假画的事,那就是在场的人都没看出来那是相公两天前才画的。 相公真是厉害! 冯轻心里再一次感叹。 “我相公在哪?”冯轻伸头朝外看。 。 正文 第134章 对他们两口子都失望 方铮并没出现在门口。 冯轻顿时泄了气,她转身离开。 相公不在,人越多,她越觉得孤单。 “等一下。”开口的还是邓昊然。 冯轻不耐烦,“又咋了?” 还从没有人对他如此不耐烦过,邓昊然摸摸鼻子,“没别的事,就是想让二小姐劝一下方兄。” “我不是什么二小姐。”冯轻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叫我方夫人。” 冯家跟她关系不大,她更愿意被称作方夫人。 “好,方夫人。”邓昊然从善如流该改口,“方兄高才,家父十分欣赏方兄,若方兄愿意,家父可以推荐他去清山学院,可方兄好似并无意愿,方夫人,呆在那个小镇子,方兄就没机会认识更好的先生,对方兄以后并无益处。” 清山学院是清丰县官学学院,里头的先生自然是镇子上不能比的,按说方铮如今还是个童生,并不能进官学,可若有县令举荐,自然能入学的。 可是这样,方铮就会欠邓家一个人情了。 相公靠自己也能考得上。 “我不会干涉相公的决定,相公爱上哪就去哪。”冯轻回了句。 邓昊然好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方夫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若是进了清山学院,方兄便有更大的机会考上秀才,举人,乃至进士。” 只有方铮好,冯轻才能好,被潘氏打压那么久,冯轻应当更明白权利的重要。 想必从小没人教养,这位冯二小姐脑子不甚清楚,并不明白方铮以后能走多远,也不知道何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邓昊然索性跟冯轻讲个明白。 岂料,冯轻突然笑了一下,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向邓昊然,“我相公便是没有别人的教导,也是能考上的,这就不用你多虑了。”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冯轻可不会给相公招麻烦。 “方夫人,你是否对方兄太多盲目信任?”原本看到冯轻的长相,邓昊然还有些惊艳,冯轻的性子爽直也是让人眼前一亮,却没想到,这位冯二小姐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且不说我相公本就很厉害。”冯轻讥嘲地扫了邓昊然一眼,随即又说“便是相公不想考了又如何?我能养活相公啊,相公想做啥就做啥。” 这番不光是邓昊然,就是玄衣男子都面露惊诧。 话刚落,几人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几乎是刚出声,冯轻便惊喜地转身,朝来人冲过去,“相公,你可来了,我都想你了。” 方铮张开双臂,等人冲过来时,将人搂在怀里,他笑道“为夫也想你了。” 他贴在冯轻耳边,“娘子真好。” 显然是听到了冯轻的话。 “相公,你不怪我?”冯轻同样压低声音问。 她方才说完其实有些后悔,在私下里她可以说养活相公,可是大庭广众下,相公会没面子的。 “怪你作何?”方铮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为夫高兴就来不及。” 这世上能说出这种话的,以前只有他娘,而他娘之所以全心为他,是因为割舍不断的血缘,而他跟娘子不过是因为那一纸婚书,娘子这般为他,只因为娘子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他又怎会不高兴? 两人若无旁人地抱在一起。 后面几人脸色各异,冯阮低着头,死死攥住锦帕。 虽然她不愿嫁给方铮,可如今方铮竟对冯轻如此上心,她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以前她尚不觉得,毕竟那时冯轻与她差距太大,而方铮又是随时能断气的样,冯阮想起时,甚至会有些同情这位庶妹,可短短几月,不但方铮身子大安,冯轻更是脱胎换骨般,出落的比自己还要美,以往的那点同情就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此时的冯阮还不知道这种酸涩中还夹着一种名为嫉妒的心情。 除了冯阮外,其他几个姑娘也都微微红了脸,各自转开头,至于心里如何想,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咳咳咳—— 一阵静默中,邓昊然咳嗽声打断了方铮两人的旖旎气氛。 两人分开,方铮却仍旧牵着冯轻的手,他就站在门口,并不打算进去,扫了一眼邓昊然,“方某要选择何路走就不劳邓大公子操心了,至于我娘子,若她喜欢,我便让她做个官夫人,若她不喜,我们做一对闲散夫妻。” 至于曾今要立志做一个好官这决定,已经没有娘子的意愿重要。 冯轻抓紧方铮的手,笑的跟偷了腥的猫似的。 “方兄,以你之才,将来是可以入朝为官,造福一方百姓的,你怎可为了一个女子,便弃百姓于不顾?”邓昊然对方铮也有些失望了。 “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满朝文武皆是能人,便是少我一个,我大业仍旧会河清海晏。”方铮朗声说。 玄衣男子眼波一闪,随即恢复平静。 邓昊然还是一脸的不赞同,“方兄,我的提议你不妨好好想想,若是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邓府找我。” 也许是跟冯二小姐在一起久了,方铮才变得儿女情长,若是他去官学,每日打交道的都是有志学子,想必会重新燃气满腔热血的。 “不必。”方铮还是拒绝。 方铮跟冯轻连番的拒绝还是让邓昊然觉得脸上没光了,他双手背于身后,语气冷淡了些,“既然如此,那就随方兄的意了。” 正要转身离开,远处跑来一个丫鬟。 是潘氏身边的丫头小莲。 “二,二小姐,夫人,夫人让你过去。”待小莲到了跟前,众人才发现,她短袄上湿了一大块,脸上也有红肿。 显然是刚被教训过。 冯轻皱眉,她本以为自己揍了冯星招,潘氏会气急攻心,亲自找来,看着小莲的惨样,冯轻暗自摇头,看来潘氏还是被县令夫人安抚住了。 方铮并未看到先前的事,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冯轻。 “相公,我把冯星招给打了。”冯轻瘪嘴。 “那我陪娘子一起去。”方铮也不多问,捏着她的手心,直接开口。 今日客人多,冯轻也不欲将事情闹大,不过厅堂内有好几位妇人,旁边还有几位小姐,相公去了不合适。 。 正文 第135章 让她们自己玩吧 “还是我自己去吧,相公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冯轻朝他笑了笑,还顺便抽出手,握了握拳头。 “为夫陪娘子去。”方铮并没松口。 冯轻发现了,一旦他把话说两遍以上,那就是真的不会改的。 “那——” 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始终没开口的玄衣男子说“既然来府上一趟,理应拜会一下冯夫人,不如我们一起过去吧。” 这话时对邓昊然说的。 邓昊然诧异地看了过去,“季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来冯家之前,季兄可是千万个不愿意的,他就这么冷着一张脸,就能将周围人吓退,还是自己不顾季兄的冷脸,硬是将人拉过来的。 难道—— 邓昊然视线在场中之人身上都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冯阮身上,难道季兄这是看上冯家大小姐了? 也是,他们这清丰县虽小,可这些小姐却各俱姝色,就如他亲妹,还如这位冯家大小姐,听说那位赵小姐也是少见的美人。 感觉到头顶有一道视线略过,冯阮微微抬头,柔柔看了邓昊然一眼,笑容再次端庄起来。 方才是她失态了。 冯轻再变,却仍旧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光是这一层身份,她就能压住冯轻一辈子,况且,她以后必将会嫁给一个比方铮更强的人。 想到这一层,冯阮心绪自然就平稳了。 “母亲若是知晓两位公子去,定然高兴,诸位请随我来。”冯阮端出了最好姿态,柔雅大方地朝几人笑道。 潘氏在冯阮还未懂事时便寻了教养嬷嬷来教导她,听闻这教养嬷嬷还曾在京里大官家做过小姐们的教养嬷嬷,后来因着年纪大了,想回乡养老,这才回来清丰县。 冯阮自小聪慧,又得了嬷嬷指点几年,形态举止自然是一般小姐都无法比的,按嬷嬷的话说,就是跟京里小姐比,也是不差的。 不过显然,冯阮装的再像,到底才不过十几岁,心思还是浅了些,她方才说的两位公子,并没包括方铮。 看着一行人走远,冯轻靠在自家相公身侧,似笑非笑。 而小莲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罢了,在潘氏身边伺候,这小莲也是运气不好,冯轻也不欲为难她,她抓着方铮的手晃了晃,勾着嘴角,嘲讽,“有那两位公子在,想必今日我这顿罚就能躲得过了。” 抓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下,耳边是方铮的轻哼声,“娘子这是觉得为夫不如那两人能护住娘子吗?” 这是哪跟哪? 冯轻一头雾水。 “相公自是比他们厉害的多。”冯轻一脸莫名,她自然地说“相公,今日咱们就不跟她计较,掉价!” “掉价是何意?”好几回娘子的话他都靠猜的,这回方铮试探着问。 冯轻并没注意方铮在试图一点点靠近自己,她晃着脑袋,“就是跟她计较,就显得咱跟她一样上不得台面。” 冯轻并没刻意压低嗓音,小莲听的清楚,她缩着脖子,恨不得此时是个聋子。 她这么些年见过这位二小姐的次数不多,倒是这几个月见了两回,可每回见着,都是二小姐不好惹的时候,二小姐都能跟夫人争锋相对,还能对小公子下手,对付她这个丫鬟,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头,方铮笑道“那行,我们不跟她计较,娘子是想直接回家,还是在这里吃了饭再走?” “不走。”冯轻摇头,“咱们好歹送了那么厚一份礼,若是不吃了饭再走,咱们岂不是要吃亏?” 冯轻说的厚礼并不是说笑,她是真的觉得相公这幅画太厚重,虽说画的是别人的作品,可相公的画技了得,若是相公愿意,他的画定会成为大家追捧的对象。 给冯崇实在太浪费! 瞧着自家娘子那不忿的小模样,方铮笑意浓了几分,“以后娘子若喜欢,我天天给娘子画。” “那倒不用。”冯轻摇头,随即又看一眼方铮,大眼亮晶晶的,“以后相公画一幅我的画像,贴在咱家床头,若是相公看书累了,还可以看看我。” “好。”似乎冯轻提出任何奇怪的想法,方铮都能接受。 两人正说的高兴,又有一个小丫头上前,冯轻知道,这是常在冯阮身边伺候的其中一个丫鬟。 “二小姐,大小姐见您跟姑爷还没跟上,便让奴婢来问问。” 呵—— 这冯阮还真是时时都不忘了踩她啊! 明明是冯阮故意忘记她跟相公,这会儿反口就能把错推到她头上。 不愧是潘氏的亲闺女,某些地方还是极相似的。 “这就来。”冯轻也不想跟个丫鬟计较,她晃晃方铮的手,“相公,走,看戏去。” 据说这古代娱乐活动不太多,看戏就是其中一项,冯轻对那些台上咿咿呀呀唱的没啥兴趣,她更想看看真人演的。 就跟以前看过的电视剧一般,还不用隔着屏幕。 那两个丫头恨不得把头埋在胸口。 方铮跟冯轻在前面走,那两个丫鬟跟在后头,两人相视一眼,均苦笑,忽而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错觉。 此刻冯家后院厅堂内,两位公子跟几位妇人分别见了礼,邓昊然跟玄衣男子坐在王夫人下首,冯阮跟几位小姐坐在潘氏下首,亦是两位公子的对面。 大业男女大防不甚严谨,未婚男女甚至可以众目睽睽下同游,更何况此时厅堂内还有几位妇人。 冯轻跟方铮到时,几位小姐跟妇人正说的开心,就连邓昊然都跟着逗趣了几句,两人进了厅堂,堂内笑声凝滞,几人皆朝他们看来。 堂内虽坐了不少人,也不是满的,冯轻却没看到她跟相公的位置。 想来这是潘氏特意给自己的下马威了。 “相公,看来这戏咱们是看不成了。”冯轻用两人仅能听到的声音说。 “若是娘子不喜,我们就回去。” 冯轻还真就不想跟她们玩了,她实在是好奇,这些夫人小姐整天的没事,尽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有那闲情,绣绣花,看看书多好,膈应她这个庶女,潘氏还能多吃一碗饭咋地? “嬷嬷,你怎么忘了给二妹准备座椅了?” 。 正文 第136章 为何要见冯阮? 冯阮无时不刻不在昭显自己的贤惠善良。 “是老奴的错。”徐嬷嬷从善如流地认了错,而后招呼身后的两个丫鬟,“还不快给二小姐跟二姑爷看座?” 两个小丫鬟早准备好了似的,福了福身,匆忙下去,很快端来两个矮凳。 “禀,禀徐嬷嬷,今日客人多,家中椅子都,都被用了,只剩下这,这凳子。”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开口。 冯轻望着那两个掉了漆的凳子,又朝方铮身边靠了靠。 她是真没想到潘氏竟然能不要脸到这程度,潘氏那隐晦的得意突然让冯轻没了看下去的,她仰头看去,“相公,既然这里不欢迎咱们,那咱们就回去吧。” 潘氏如此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还真是不怕给冯崇脸上抹黑,就是不知道冯崇知晓她的所为后,还能不能端出一副威严样来。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就不信潘氏今日所为传不出去。 话落,冯轻眼中含泪,一脸委屈,“夫人既是看不上我跟相公,那我跟相公就先走了,就不在这里碍夫人的眼了。” 潘氏咬牙,指着冯轻,“你这——” “二妹,都是姐姐的错,今日是姐姐帮着母亲安排席位,姐姐考虑不周,还望二妹原谅。”说着,冯阮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朝冯轻招呼,“二妹过来坐。” 潘氏脑子不清楚,冯阮却想得深,今日这事传出去,她便会成为整个县城的笑料,便是王夫人同意她做她儿媳,邓家那位老夫人定然会拒绝的。 冯阮这般放低姿态,若是冯轻还依依不饶,那便是冯轻太得寸进尺了,毕竟冯轻身为庶女,是没资格跟冯阮这个嫡女争抢的。 眼中的晶莹顺颊而落,冯轻哽咽道“大姐姐,这怎会是你的错?十多年来,我从来都是隐形一般的存在,你忘了我也是情理之中,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盆水既然已被泼出去了,那就万没有再让你们伤神记着的道理,我跟相公这就走了。” 不就是装模作样吗? 谁还不会? 冯轻拉着方铮往外走。 走了两步,发觉没扯动方铮,冯轻奇怪地回头,小声问“相公?” 方铮目光沉沉,俊脸一片阴云密布,他薄唇紧抿,顺手将冯轻拉了回来,伸手,小心擦掉冯轻的眼泪,“娘子,别哭,你哭了为夫心疼,既然方家已经容不得你了,那以后娘子便不要再登门了,以后不管娘子境遇如何,都跟冯家再没瓜葛。” 方铮一字一句,砸在厅内几人心上。 王夫人神色几经变换,终究是叹口气,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潘氏。 她不是潘氏这般眼界狭窄的,王夫人对方铮也是有所耳闻。 莫欺少年穷这句话自古传下来的,既然存在,那便是有道理了。 看来以后还是得远着点潘氏了。 王夫人在心里暗暗下决定,眼角余光看到冯阮时,有些可惜,有潘氏这么个娘,冯阮身上的污点怕是洗不干净了。 罢了,昊然的亲事还是再等一等吧。 此刻的冯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王夫人从大儿媳的名单上剔除了,她犹自着急地想对策,“二妹夫——” 冯阮欲言又止地看着方铮。 当年方铮能在成婚前约她见面,心里十有是对她有意,若是自己能让她想起当年的那点心思,许是方铮就不会这么决绝地离开。 方铮懒得看她一眼,反手拉着冯轻离开。 直到出了冯府,也没人要拦着两人的意思。 这足以可见冯家对冯轻有多忽视。 出了门,冯轻扑哧一笑,“相公,那些人的脸色好好笑。” 尤其是潘氏,在她真的跟方铮离开时,潘氏差点站起来,要拦着他们了,潘氏再没脑子,也知道今日是冯崇的大日子,这事肯定会惹恼冯崇,尤其是冯崇刚得了方铮一副好画,高兴的时候。 笑了好一阵,冯轻才觉察出方铮并没回应她,她奇怪地看过去,“相公,怎么了?” 方铮仍旧一脸沉郁。 “相公,别气了,以后咱不来了。”冯轻晃晃他的胳膊,劝道。 “娘子,你错了。”方铮正色地看着冯轻,“为夫并不生气。” 那些人不值一提。 “娘子,为夫方才并不是说给他们听。”方铮将人拉近,伸手,揩去她眼角笑出来的泪珠子,“不管是不是做戏,娘子都别哭,哭了为夫心疼。” 因为这个? 冯轻只觉得心酸软了一下,若不是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她定要抱住方铮的腰,好好撒娇一番,不过虽然动作是没做出来,眼神却是缱绻温情,“相公,那我不哭了,以后都不哭。” “乖。”揉了揉她有些发红的眼角,方铮眼中的沉郁这才散开。 “既然吃不了冯府的饭菜,那咱们去别处吃。” 反正不是头一回了,冯轻已经习惯了,她正寻思着去哪一家比较好,冯府门口冲出来一个小厮,“二小姐,二姑爷留步。” 来人是冯崇身边近身伺候的小厮,名叫家才。 “二小姐,二姑爷,老爷听闻后院的事之后大发雷霆,说是委屈了二小姐跟二姑爷,让小的过来请二位回去,老爷还说,待宴席过后,会给二小姐跟二姑爷一个交代的。” 给她一个交代? 还真是个笑话。 “若是冯县丞能休了冯夫人,我便回去。”冯轻冷笑一声,并没有喊冯崇为爹。 “这——”家才一脸的震惊。 这二小姐莫不是吃醉酒了吧? 怎么竟说胡话? “相公,咱走。”冯轻拉着方铮离开。 走下很远,冯轻还有些心疼方铮送出去的话,“相公,我觉得咱以后还是听娘的话比较好。” 方铮不明所以。 “割二斤肉就成,给他画太可惜。”冯轻说。 “你啊!”方铮就喜欢冯轻因为他变得斤斤计较的模样,“以后我多画一些娘子。” 冯轻刚要扬起嘴角笑,突然笑容一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方铮,半眯着眼睛,问“相公,我听闻冯阮说了一件事。” “何事?”方铮不动声色。 “三年前你约过她?”冯轻咬牙问。 她的确不在意,但是该问还是得问。 。 正文 第138章 方铮受伤 “胡说。”方铮捏着她的手心,“娘子如此做是为了为夫,为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得丢脸?” 冯轻顿时抛开那点不自信,肩膀抵了抵方铮的肩头,笑容明晃晃,“反正以后相公要小心些,防人之心不可无。” 望着絮絮叨叨的娘子,她并不觉得厌烦,相反,方铮心头酥酥麻麻的,他将人抱紧,“好,都听娘子的。” 大庭广众下,两人抱得亲昵,路人视线不时地投向两人,有些漠然,有些却带着鄙夷跟不屑,走远了才回过头来指指点点。 方铮没放开冯轻,上下摩挲她的背,直到冯轻小声提了句,“相公,脖子酸了。” 松开胳膊,顺手替她揉捏后颈,方铮笑问“娘子想吃什么?” 冯家发生的事并没影响冯轻的食欲,两人找了一家干净的小饭馆,就点了几个家常菜,一份煎豆腐,一份萝卜肉丝,及一碗蛋花汤。 “相公,吃了这里的菜,我觉得娘都能开一个饭馆了。”冯轻有些饿,猛吃了几口后,才开始细嚼慢咽。 饿的时候吃啥都好吃,等胃稍微舒服些,这才开始品尝,也就能尝出食物味道的好坏来。 她在外头吃了这么多家,除了相公带她去的那家牛肉馆及上次的鱼肉馆外,其他的都不如方蒋氏炒的好吃。 想了想,方铮开口,“娘未必会同意。” 开饭馆需要不小的一笔银子,娘不可能用娘子的钱,再有,家里还有大哥二哥,又有那么多地,娘怕是放不下家里。 “开饭馆太辛苦,还是算了。”冯轻考虑的又不同。 两人吃完了饭,又买了些熟牛肉带回去。 路过一家点心铺子,冯轻这回买的是驴打滚,据说是京都那边传过来的小吃,不贵,味道好,冯轻这回买了好几份,准备带回去给小玉跟美丽也尝尝。 看着冯轻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方铮始终温和地看着她。 娘子也不过才十五岁,竟比同龄的女子懂事许多,尤其是心性,沉稳却又单纯,让他总忍不住日复一日地越发喜爱她。 到了跟鲁二叔约定好的时间,两人这才提着东西往回走。 快要到约定的地方,迎头撞上来几个人。 那几人脚步不稳,面色通红,显然是喝醉了酒。 “呦,这谁家小娘子?”其中一人醉眼迷蒙,瞅着前头的冯轻容色姝绝,揉了揉眼睛,就要上前,“长得可真好,小娘子,跟爷几个去玩玩?” 冯轻皱眉。 方铮侧身,挡住那几人看向冯轻的视线,胸口涌出一股少见的怒意。 那几人又打量了一番方铮,发觉此人虽是长身玉立,却略显瘦,又一身的书卷气,看着又眼生,不像是县城里的大户公子,那就不足为惧,几人胆子又大了些。 “相公,咱们跑吧。”冯轻小声在方铮耳边说。 之前在村子里遇到那几人,冯轻之所以相信方铮能处理,是因着龚强在相公身边,龚强身手了得,一人能抵好几个,可如今就她跟相公两个人,肯定不是对面几人的对手。 这几人又醉酒,是听不进相公的话。 方铮也正有此意,他并不妄自菲薄,论打架,却也知晓自己几斤几两,她直接将冯轻手里的两包点心拿了过来,低声嘱咐冯轻,“娘子,我让你跑,你就跑,别回头。” “不行。”冯轻知道方铮的意思,他是想拖住这几人,让自己逃走,“要走一起走。” “娘子听话。”眼见着那几人越走越近,方铮几乎是命令,“娘子去喊人来帮为夫。” “相公,不行的。”冯轻心堵的厉害,她死死抓住方铮的胳膊,始终迈不开腿。 方铮脸已经沉了下来,“娘子若是不走,我会生气的。”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了出来,冯轻吸了吸鼻子,松开手,哽咽道“那,那相公你要记得躲,别让他们打到,我这就喊人去。”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行人的注意,可那醉酒的几人高壮有利,不是善茬,无人敢上前帮着冯轻跟方铮两人。 “好,娘子乖,去吧。”方铮轻轻推了冯轻一把。 冯轻转头就跑。 她不敢回头,生怕拖延了脚步,更怕看到相公被人打,眼泪流的汹涌,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那几人见冯轻跑了,咒骂了一声,想越过方铮,去追冯轻。 路过方铮身侧时,一人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头,骂道“娘的,回头再找你算账,小娘子,别跑啊,跟着爷,有你享福的。” 方铮侧身,避开那人伸过来的胳膊,同时伸出一条腿,绊住这人。 醉了酒,这人行动迟缓许多,被方铮这么一绊,整个人踉跄一下,朝前扑。 身后几人一时不察,踩在前头那大汉身上,接连摔倒,几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唉叫,一人醉的轻些,他爬起来,一拳朝方铮砸过去,“小子,你找死!” 亏得方铮这几个月没间断的补,身体虽不如曾今强健,却也算是灵活,他往后退一步,长腿抬起,直踹这人的心窝。 这一脚用足了力道。 那人捂着胸口,嗷的叫一声。 “狗娘养的,老子宰了你!”骂人的是刚站起来的另一人,这人眼睛一瞪,从怀中就掏出一把匕首来,直刺方铮。 这人动作太快,方铮想闪避,速度到底慢了些,匕首擦过胳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扫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似乎感觉不出痛一般,方铮冷凝的表情都没变一个。 这人见没刺中,又朝方铮冲过来。 方铮往一侧避开,同时将手中的酱牛肉兜头朝这人的脸上砸去。 砰—— 噗通—— 连着两声巨响,牛肉砸在这人脸上,接着横空飞过来一脚,直接将人踹开。 变故来的太突然,周围一阵死寂。 “相公,你受伤了。”冯轻眼前红的的厉害,她上前,哆嗦着手,按住方铮胳膊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伤的这么重,咱们去医馆。” 另一侧,邓昊然站在不远处看着,那玄衣男子一脚一个,将试图爬起来的几个大汉踹飞,重重摔落在地。 见方铮视线落在邓昊然跟玄衣男子身上,冯轻解释,“我想跑去冯府找人,半路上看到了他们两个,就求他们过来帮忙。” 。 正文 第139章 你可是在自责? “辛苦娘子了。”方铮半靠在冯轻身上,柔声说。 冯轻吸了吸鼻子,“相公说什么呢!是不是很疼,咱们快些去医馆。” 她都能感觉到黏糊的血已经沾湿了整个手心,温热的感觉越来越浓郁,她心揪着疼,“相公,先别管了,咱们快些去。” 方铮自己也能觉察出身体越来越冷,头有些晕眩,他怕再呆着,会晕倒,吓着娘子,是以,方铮点点头,“听娘子的。” 好在身后不远处就有一个医馆。 临走之前,方铮回头看了邓昊然跟玄衣男子一眼,“今日多谢二位,我欠二位一个人情,来日必还。” “方兄客气,举手之劳。” 邓昊然话音刚落,一群衙役小跑着过来,领头那人朝邓昊然抱拳,“大公子,听闻街上有人闹事,可是他们?” 那领头衙役指着地上躺着哀嚎的人。 “没错,这几人闹事伤人,带回去好好问问。”邓昊然说。 “是。”领头那衙役拿起地上沾了血的匕首,又看着被冯轻扶着离开的方铮,问,“那可要将伤者也带去?” “不用,他伤势严重,我目睹了一切,等下我去一趟。”邓昊然回了句。 有邓昊然的插手,事情解决的很快,不过片刻,街上再次恢复了热闹,邓昊然瞧着方铮的背影,啧了一声,叹道,“想要这位方兄的人情,还真是不容易。” 玄衣男子没有做声,只是在邓昊然没看到的角落,眼神有些许不同。 进了医馆后,方铮用没受伤的手捂着冯轻的眼睛,“娘子,别看。” 冯轻看了定会心疼。 掌心下睫毛微颤,手心麻痒,方铮脸色有些白,心绪却平静。 “相公,我不怕。”冯轻低声说。 那大夫还从没见过受了伤还有心情哄娘子的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可是这位伤势不轻,若是耽搁,怕是这只胳膊以后会受影响。 方铮扫了眼大夫,又点了点自己的伤口,眼神示意大夫给自己包扎。 这大夫也是个秒人,他动手之前还不忘给方铮竖起一个大拇指,而后才动手迅速地剪开方铮的衣袖,擦点血迹,又上了金疮药,再包扎好。 “相公?”冯轻还在试图说服方铮。 “好了,娘子。”方铮放下手。 冯轻只觉得眼前一亮,待视线清晰后,白发觉方铮胳膊已经收拾好了。 “我给你开一副药,连着喝几日,若是不发烧,便没事,这金疮药要每日用,七日后再过来。”说到这,大夫顿了顿,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说,“你这伤口过深,以后极有可能会留下疤痕。” 方铮看向冯轻,“娘子可会觉得为夫身上又疤痕会丑陋?” 冯轻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会,相公胳膊上这是勋章,怎么会丑?” 方铮猜出这勋章的意思,他笑道,“那为夫就放心了。” 女为悦己者容,某种程度上,男人也如此。 年纪不大的大夫看两人的目光越发奇怪。 让伙计去煎药,冯轻扶着方铮坐在一旁休息。 邓昊然出现在门口,玄衣男子并没跟过来。 “方兄伤势如何?” “无碍,多谢大公子关心。” 邓昊然嗤了一声,“方兄见外了。” 方铮此人看着没有温和好相处,可仔细想来,却是浑身的棱角,近不得半步。 邓昊然也没指望今日帮过方铮这一遭,他就能把自己当兄弟,来日方长,他就不信这方铮是铁石心肠。 许久之后,邓昊然才意识到,方铮此人的确是铁石心肠,不带一点水份的。 再呆就惹人嫌了,既然方铮无碍,邓昊然也就没多呆,留下一句话,“若是方兄以后有需要,去邓府找我即可。” 方铮喝了药,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这才由冯轻扶着离开。 鲁二叔父子已经等了许久。 “三郎,你咋受伤了?”鲁二叔从牛车上跳下来,担忧地看着方铮染着血的胳膊,“我听说这街上有人伤人了,就是三郎你吧?” 整条街上的人都在议论,鲁二叔怎么都没想到受伤的竟然是三郎。 “到,到底发生啥事?咋就被伤到了?” 方铮笑了笑,回道“是有几人醉酒了,看到我手里买了不少吃食,想抢,我没松手,他们这才动手的,衙役已经将人带走了。” 有邓昊然在,不需要他这个伤者再去一趟县衙。 “可是——”鲁二叔欲言又止地看向冯轻,大家谈论的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冯轻咬着嘴唇,低头,心脏被内疚啃噬着,丝丝麻麻的疼。 “鲁二叔,三人成虎,那些传言不可信。”方铮拍拍冯轻,正色地对鲁二叔说。 鲁二叔淳朴,倒也没多想就信了方铮的话,“你说这县城是好,可各色各样的人都有,稍不注意就得罪了人,哎。” 极少来县城,村里许多人对县城有本能的畏惧感。 方铮没有反驳。 有些时候,人命就如草芥一般。 “好了,不说了,受了伤,快些上车,咱回村。”鲁二叔吩咐鲁进,“快些帮你嫂子拿东西。” 这些东西还是后来邓昊然让自己的小厮送去医馆的,是方铮仍在街上的吃食跟冯轻买的针线。 就连那包酱牛肉都给拿回来了。 天黑之际,牛车才回到村里。 方蒋氏今日没在村头等,她正带着文浩文雅在门口玩,牛车近了,她抬头就看到方铮胳膊上刺目的鲜血。 “三郎,你不是吃酒去了吗?这咋还伤着了?”方蒋氏吓的差点摔过去。 “娘,我没事,就是小伤,看着严重罢了。”方铮安慰。 儿子哪怕被根针戳着,做母亲的都能心疼半天,更何况是流了这么多血,方蒋氏有些慌乱,“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娘,已经看过了。”方铮赶紧开口阻止。 “那,那——” 眼见着方蒋氏已经乱的不知道要干啥,方铮又说“娘,家里可还有糖水?” “有,有,还有红糖水,我给你泡一碗去。”方蒋氏撒腿就往灶房跑。 方铮又转头跟鲁二叔道了谢,这才由冯轻搀扶着回了院子。 方大郎几人也听到动静了,见着方铮的伤处,又一阵兵荒马乱,好不容易才安抚众人,由冯轻扶着回了西屋。 关上门,方铮坐在书桌前,朝冯轻招手,“娘子,过来,让为夫抱一下。” 冯轻默不作声的上前,任由方铮抱着她。 “娘子,你可是在自责?”方铮抱着人问。 从医馆出来后,回来一路上冯轻几乎没开口,有旁人在,方铮没问,只是一直握着冯轻的手,回到自己屋子,这才问出口。 。 正文 第140章 娘,你真好 冯轻低着头,“相公,已经两次了,我总惹麻烦。” 她不由摸上自己这张脸,滑嫩白皙,跟前世已经像了分,前世她少露与人前,就是需要露脸的时候,也都往低调里打扮。 她不明白为何到了这里,这张脸总能惹出麻烦来。 “娘子,你不该如此说。”方铮摸上她的脸,“是那些人的错,娘子再好不过。” “可是相公受伤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 方铮混不在意地扫了眼胳膊上的伤口,“娘子不是说了吗?为夫这是勋章。” “那只是我说给别人听的。”冯轻讷讷。 “傻娘子。”方铮笑着揉了揉她的脸颊,直到白嫩的脸上多了一小片红印,这才松手,“容貌也是娘子的一部分,只要是娘子的,都是好的,难道因为为夫学问好,被别人嫉恨陷害,娘子就不喜欢为夫了吗?” “当然不会。” “那就是了,来,娘子笑一个。”方铮爱不释手地摸索着她的下巴,见她仍旧兴致不高,他捏着冯轻的下巴,亲了一下她的唇瓣,“娘子笑一下,为夫就不疼了。” 噗嗤—— 没忍住,冯轻笑了起来。 “相公,你不是文浩。”竟如此幼稚地撒娇。 冯轻总算放松了些,她将方铮搀扶起身,替他脱了沾了血污的衣服,重新换上干净的内衫。 “相公,你先坐着,我给你端些水来擦擦。”胳膊上血迹已经干涸,得用湿布巾擦拭。 方铮点了点头。 冯轻离开后,方铮收敛了面上的轻松笑意,他未受伤的另一只手规律地点着书桌,眼神飘远。 看来还是他想的不周到,如今他这身份地位还太低,谁都能来欺辱,今日不过是在这偏远县城,就遭受如此窘境,若无人帮助,他怕是要费一些力气才能处理那几个人;来日若是去了荆州,甚至京都,有人欺辱娘子,他又该拿什么来护住娘子? 方铮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迫切想要得到权利,无上的权利! 文官跟武官不同,武官升官容易的多,一种是参军,多打几场仗,多积累几个军功,若侥幸活下来,那便能在短短几年爬到高位,另一种便是参加武举,武举选拔要比科考容易的多;文官却不同,科举是进入仕途的必由之路,而想要往上升,资历跟人脉最重要,以他如今这身份,便是考了状元,最多也就是去翰林院,授翰林院修撰,不过是个从六品官职,在京都遍地官员的地方,从六品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虽说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可方铮清楚,他毫无根基,要想在翰林院站稳脚跟,绝非容易之事。 哪怕当今世道清明,可内阁却早由那几位牢牢把持,那几位都是老狐狸,想要得他们青眼,自己还得下一番功夫。 除非—— 方铮敲着书桌的动作加快,眼底幽光闪过,又极快隐没,消失于无,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方铮。 “相公,水来了。”冯轻的声音在窗口响起。 收回手指,缩进袖子里,待冯轻进门,他笑的若无其事,“娘子也累了,你歇着,我自己擦就成。” 失血不少,方铮身体本就虚弱,擦完,又喝了同糖水,方铮已经昏昏欲睡。 方蒋氏心疼的直掉眼泪。 待方铮睡熟之后,才拉着冯轻出门,仔细询问街上发生的事。 早知道方蒋氏会问,方铮再三嘱咐冯轻按他之前的话说,可看到方蒋氏紧蹙的眉头,冯轻说不出谎话。 她一五一十地将街上发生的事说了。 “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冯轻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入土中,卷起一层层灰尘。 “嗐,说啥呢,哪里怪的着你,都是那些人太坏。”方蒋氏是心疼方铮,却也不会胡乱攀咬别人,长相时爹娘给的,三媳妇又决定不了,不能因着长得好,受欺负就怪她。 冯轻眼泪掉的更多了。 “别哭,别哭啊,三郎这不是没事吗?”这还是方蒋氏头一回见到冯轻哭,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咋就连番遭难呢! 方蒋氏越发心疼了。 “三媳妇,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去。”方蒋氏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她索性转移话题,“前儿你曲婶送来了一罐子酸豇豆,我正想着包点豇豆包子,要不你来跟娘一起做,你也学学?” 冯轻抬头,水洗过的眼睛清澈干净。 活了几十年,方蒋氏看人自也是有一套的,这看人不能看他的说话做事,有时候,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此人的性子来。 她家这三媳妇是个剔透之人。 正想着再夸夸冯轻,下一刻,冯轻已经跨步上前,一把抱住方蒋氏,“娘,你真好。” 从方蒋氏身上她感受到了前世妈妈的慈和爱护,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冯轻就忍不住了,想抱抱方蒋氏。 哪里经受过如此热情的拥抱,方蒋氏一时有些手无足措,她举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哪,哪有那样好。” 冯轻又抱着方蒋氏无声哭了一阵,这才擦擦眼泪,抬头,“让娘见笑了。” “说啥呢,在娘跟前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哭过就好点了吧?”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方蒋氏脸有些红。 冯轻点点头,“好多了。” “那咱就去包包子,别在这里吵着三郎了。”觉得冯轻是真的没事了,方蒋氏这才掉头去了灶房。 娘跟相公都这么好,若是她还沉浸在自责内疚中,那就太矫情了。 以后她会尽量注意,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 实在不行,她就买些胭脂水粉回来,每回出门就把自己画的丑一些。 有了事做,冯轻就更没时间内疚了,她学着方蒋氏的动作,开始做酸豇豆肉包。 西南屋门口,秦淑芬吸了吸鼻子,她闻着香味了,感叹,“有三弟妹在,娘大方多了,咱家天天都有肉吃。” 周小花站在她家屋门口,望着自己空着的手,没有作声。 以往做啥事,娘都是叫她一起的,那时候她心里也暗暗责怪过啥都不干的秦淑芬,可方蒋氏如今做吃的都叫上三弟妹,她成了局外人,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 正文 第141章 大嫂有想法 周小花左右看看,秦淑芬抱着自家儿子,眼睛盯着灶房的门口都拔不出来,文浩文雅正在院子里跟方敬家两个孩子玩,方大郎脚能走动,正去后山捡柴火了。 至于方老头,算了。 “二弟妹,娘跟三弟妹忙着,咱这样看着也不好,要不,咱两去帮帮三弟妹?”周小花试探着问。 “有人做饭给你吃还不好啊?”秦淑芬掂了掂自家儿子,笑道,“我要是去帮忙,娘又得拿笤帚打我。” 看了眼逗儿子的秦淑芬,周小花欲言又止。 良久,这才卷起袖子,朝灶房去了。 看着周小花的身影消失在灶房门口,秦淑芬瘪嘴,“不就是怕婆婆更喜欢三弟妹吗?喜欢就喜欢呗,反正我又不用跟婆婆过一辈子。” 灶房内,面是上午就和好的,半下午正好发好了,方蒋氏将酸豇豆洗了两道,切成细小的豇豆丁,再把猪肉剁碎,放了油盐,在冯轻赚了银子后,又给家里添了些这个时代特有的作料,以往冯轻没下过厨房,也分辨不出这些作料跟后世的是否有区别,反正荤菜放一些,味道还是好的。 方蒋氏只沾了一点其他作料包子馅里,搅拌后,香味就传开了。 搅拌匀后,方蒋氏开始揉面。 想要包子味道好,不仅包子馅要拌好,作料放的恰好好处,就连筷子搅拌的方向都是有讲究的,大约是为了安抚冯轻,方蒋氏今日说的要比以往多一些。 方蒋氏做惯了农活,手劲大,揉面的动作流畅有力,做包子的时候,面要揉的软一些,半个钟后,方蒋氏将面团切成一个个小块,也不讲究外形,直接用手压成了圆形,放陷,一手握着包子,一手巧妙捏了几下,包子好看的褶皱就成了。 方蒋氏动作很快,几个呼吸间就能捏出一个包子来。 “你试试。”见冯轻看呆了眼,方蒋氏提了一句。 冯轻这才回神,学着方蒋氏的样子,包子皮能勉强按成圆形,可包子上好看的褶皱就难倒她了。 按说冯轻善于刺绣,手上功夫应当是更容易学的,可隔行如隔山,连着捏了四五个,不是陷露了出来,就是软趴趴的不成样子,冯轻有些泄气。 “不着急,常做你就会了。”方蒋氏难得安慰她。 冯轻望着自己面前惨不忍睹的包子,咂嘴,“娘,等一会儿把我做的包子给相公吃。” 反正陷是娘拌的,面也是娘揉的,虽然样子难看,味道应当是一样的。 “行,你就是把包子做成甜的,我估摸着三郎都能吃的香。”方蒋氏取笑,十分看不上自家儿子那样。 冯轻笑容温暖。 “相公很好。” 两人谈笑间,周小花进了门,“娘,三弟妹,我正好没事,也过来帮你们。” “那你帮我生火,我先蒸一笼,让你们吃。”方蒋氏头也不抬地开口。 周小花看着自己已经洗干净的双手,跟卷起来的袖子,低低应了一声,朝灶台走去。 方蒋氏背对着周小花,并没看到她的动作,冯轻侧着身子站着,将周小花的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要是以往,她就跟周小花换一下,自己去烧火了。 可今日不知为何,她就想多靠近方蒋氏。 接下来,周小花默不作声地烧火,冯轻跟方蒋氏不停地交流如何包好包子,到最后几个,方蒋氏干脆停了手,全部留给冯轻,她在一旁教。 冯轻不笨,渐渐上手后,包出来的虽不如方蒋氏的好看,却也是能拿得出手的,满足地看着自己包的十多个奇形怪状的包子,冯轻说“娘,我包的留着最后一笼蒸,蒸好之后正好能让相公趁热吃。” 这点要求方蒋氏还是能满足的。 灶膛旁,周小花的脸在火光照耀下,变了几变。 “老大媳妇,我来烧火,你去迎迎大郎,他那腿刚好,得小心着点。”方蒋氏停不下来,她包好后,干脆接过周小花的火,让周小花出去寻方大郎。 “老三家的,你过来,我再教你怎么看火候。” 方蒋氏的想法里,以后三郎媳妇肯定是要跟三郎一起去县城的,十天半月都没办法回来一次,三郎要是想吃个包子都得出去买,买的包子哪里有自己做的好吃。 “好。”周小花听到冯轻这么回答。 周大郎是在后山捡柴火的,周小花刚到山脚,方大郎正好背着柴火下来,她急忙上前,“他爹,我来背。” “不用,这重着呢。”方大郎避开周小花伸过来的手,奇怪地看着她,“你咋不在家帮娘干活?三郎伤着了,娘肯定难受,这几天你就多帮帮娘。” 周小花脸色一变,眼圈就有些红了。 “你咋了?”方大郎奇怪地看着她,“咋还哭了?是不是文浩又气你了?” “不是文浩。”周小花别开脸。 “那是谁?”方大郎挠挠头,“文雅啊?” 应当不是吧,那丫头特别听话,又粘着她娘,不会气她吧? “是你娘。”瞧着方大郎这憨样,周小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娘?”方大郎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那也是你娘,你到底咋了?” “你就没发觉娘她对三弟妹好的太过了?”周小花索性挑明了说,“我嫁到你家这么多年,每天任劳任怨的干活,还给你方家生了两个孩子,娘对我始终隔着点,可是你看三弟妹,到咱家才多久?娘现在对她就跟对亲闺女似的,都是一样的儿媳妇,我到底差哪了?是不是就因为我不能赚钱?” “你乱想啥?”方大郎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周小花,“娘对你挺好的,过年还给咱两买衣服了,都没给二郎跟三郎他们买。” 周小花气的呼哧呼哧喘气。 “那是二弟三弟他们都有银子自己买,你看咱家有啥?” “他娘,你到底咋了,为啥生这么大气?”方大郎还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自己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这么大火。 周小花知道,以方大郎那脑子,是想不通这些的,她干脆说“他爹,你看文浩文雅都大了,文浩以后是要去学塾的,每年都要花不少银子,我们还得给文雅攒嫁妆,这一笔笔的,都是银子,但是咱两手里空空的,这样下去不行,要不,你跟二弟那样,出门找活干?” “那不成,我要是出去干活,家里地咋办?” 。 正文 第142章 要公平 方老头年纪大了,家里真正的劳动力也就是方大郎了,他若是不帮着家里干活,那地里那么多活咋办? “你光想着家里了,那咱家两个孩子呢?”周小花突然就发怒了,她从没如此大声的跟方大郎说过话,“二弟他能去做工,赚的银子可以交给娘一些,剩下的都自己攒着,三弟妹就更别提了,整天往家里买那么多东西,她肯定赚很多,他们攒银子的时候想过你了吗?” “娘每年都给咱钱了。”方大郎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看着周小花,“你半夜不是总会起来数吗?” 周小花气方大郎的不开窍,她伸手,重重拧了一下方大郎的胳膊,恨铁不成钢地说“统共加起来也没几个铜板,够干啥的?咱家文浩已经这么大了,这点钱根本不够送给先生的束脩。” “那我趁着不忙的时候多上山打点猎物。”方大郎就是不松口。 “你!”周小花气的又要哭了,“你要是不敢跟娘说,那我跟娘说去。” “他娘,你别说。”方大郎连忙抓住周小花的胳膊,有些急了,“我要是出去了,家里这么多地咋办?总不能让粮食都烂在地里吧?没了粮食,那咱家吃啥喝啥?” 方大郎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周小花,“你到底咋了?” “你腿才好,你敢再去打猎,我就带着孩子走!”周小花气的浑身发抖,上一回方大郎浑身是血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闪现。 “哪,哪有那么严重?”方大郎被吓了一跳,“那以后文浩要去学塾的话,我跟三郎借点银子就是了。”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方大郎这脑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转的开的,她索性说“你能借一回,你还能借一辈子吗?” “那,那咋办?”周小花突然爆发,方大郎有些不知所措,“反正你不能带着孩子走,要不我跟娘说说,以后让娘每年多给咱一点,我在地里多干活。” 周小花了解方蒋氏,若是方大郎跟方蒋氏提,方蒋氏是会给他的,但却不会多给一个铜板的,周小花心里仍旧不是滋味,她觉得银子还是放在自己手里才安全。 “要不这样。”周小花握着双手,“咱跟爹娘说说,以后农忙的时候,让二郎三郎他们都出点力,等不忙了你再出去做工。” “那不行。”方大郎还是拒绝,“二郎出去做工,那是他有手艺,三郎身子不好,更不能做重活。” 方大郎这番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到了周小花,她抹了一把泪,“那我现在就带着文浩文雅回娘家去,你一个人过吧。” 话落,大步离开。 方大郎背着柴火,走的有些慢,他在后头唤,“花娘,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我,我去跟娘说。” 周小花如此决绝的离开,方大郎还是怕了,心中的天平也渐渐偏向婆娘跟孩子。 “真的?”周小花脚步慢了下来。 “嗯。”方大郎挠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实在是这么多年他都从来没有跟方蒋氏提过过分的要求,他感觉这样实在对不起爹娘跟两个弟弟,他是家里老大,理应多照顾点家里,可是想到周小花跟两个孩子—— 方大郎叹口气。 “他爹,咱这样也是实在没办法,你想想,三弟妹给每回去县城都给爹娘买吃的,二郎每次回来也都不空手,你看看咱两,根本没机会出门,就是出了门,连给孩子买零嘴的银子都没有,我这当娘的心里难受,你说咱要是手里有银子,能给孩子买吃的喝的,还能给爹娘多孝敬一些。” 随着周小花的描述,方大郎也想到那一幕幕,他就坚定许多,“那成,我晚上就跟娘说。” 周小花欲言又止地看着方大郎。 “咋了?”见周小花脚步不动,方大郎奇怪地看着她,他都答应了,为啥还不走? “能不能跟娘说这是你想的?”周小花脸有些烧,“我毕竟是儿媳,提出来会让娘生气。” “成。” 方大郎虽愚孝,可比方老头要清明多了。 两人回到家时,方蒋氏已经蒸好了一笼包子,她招呼方大郎,“你两块洗洗手,吃包子。” 秦淑芬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包子,也不怕烫,大口朝嘴里塞,冯轻还没吃,她先去东屋,看看方铮醒了没。 心里有了决定,方大郎觉得对不起他娘,他放下柴火,都不敢看方蒋氏,只匆匆说“娘,我还不饿,让文浩他们先吃。” 说完,匆匆回了自己屋子。 “午饭都没吃,咋就不饿?”方蒋氏奇怪地咕哝。 周小花有些尴尬,也不太敢看方蒋氏。 方蒋氏平日里虽然对她不错,可是一直以来都是方蒋氏当家,周小花对她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我去看看他。”周小花留下一句话,也回了屋。 “一个两个的,都干啥,不吃就不吃。”方蒋氏也没多想,她见冯轻轻手轻脚地回来,小声问“三郎没醒?” “嗯。”冯轻摇头,“娘你先吃,等相公醒了我再给他热热。” “不用那样麻烦,我把最后一锅就留在锅里,三郎醒了正好吃。” 方铮这一觉睡了足足两个时辰,醒来后,天已经黑透。 睁开眼,发现冯轻正坐在床头,双手握着他的手,定定看着他。 “相公,你醒了。”冯轻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我再给你冲一杯糖水吧?” 长时间未说话,方铮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的厉害,他勾了勾冯轻的手心,点头,“有劳娘子了。” 冯轻起身,去灶房给方铮冲了糖水,顺便又短了两个包子,还有一碗粥过来。 “娘一直担心你,还在灶房看着火,相公吃完了去跟娘说一声。”冯轻说。 “好。” 被冯轻扶着坐起来,方铮蹭了蹭她的额头,这才接过水。 方铮睡着的时候,冯轻一直担心他会发烧,这才一直握着方铮的手,想着只要他发热,自己第一时间就能知晓。 好在没有烧。 冯轻松口气,又把粥端到方铮面前,“相公,我喂你。” 。 正文 第143章 方蒋氏决定 豆大的灯光下,娘子眉眼温和,虽脉脉无言,方铮却心头暖意融融,他抓着冯轻的手,笑道“能得娘子亲手喂饭,这伤受的值得。” 动作一顿,冯轻皱着鼻子,“相公不准这么说。” “好。”方铮抬头,“娘子亲亲我,我就好的很快。” 这种要求冯轻拒绝不了,她低下头,在方铮嘴上啄了一下,“剩下的吃完再亲。” 舔了舔唇,笑容绽开,让这简陋的屋室多了一层光华柔色。 喂完了饭,没等方铮再凑上前,方蒋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三郎醒了?没发烧吧?” 方蒋氏是听了冯轻的说话声,猜测方铮醒了,才过来问问,她也怕自家三儿子发烧。 “娘,相公没事了。”冯轻放下碗,给方铮拿了一件厚些的衣裳,“娘,你等等,相公这就出来。” “不用,不用出来了,三郎没事就行。”方蒋氏在窗户外头急着说。 “娘,我睡的太久,得出来走动走动。” 方铮这话说出口,方蒋氏就拒绝不了了,她提醒道“那你别着急,收拾好了再出来。” 方家虽是农家,方蒋氏跟方老头也是守礼的,平常时候都不会进三个儿子的屋子。 替方铮穿好了衣服,冯轻蹲下,还想替方铮穿鞋子,却被方铮抓住了胳膊,“娘子,我自己来。” 他怎会舍得娘子替他穿鞋子? “相公,你胳膊不能动的。” “无碍。”方铮将人按坐在自己身边,“娘子亲过之后,为夫已经不疼了。” 某些时候,冯轻知道自己的拗不过方铮的,她只好担忧地看着方铮自己穿好了靴子,掏出帕子,替他擦去额头的汗,“相公,我可以替你穿的。” “我舍不得。” 冯轻还没来得及说话,院子里,方蒋氏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啥?!” 接着是方大郎压低的解释声。 眉目动了动,方铮起身,由冯轻搀扶着,“我们出去看看。” 灶房门口,方大郎缩着脖子,弯着腰,嗫嚅着开口,离的有些远,方铮两人没听清楚。 “大郎,这是你想的?”方蒋氏看着方大郎,声音辨不出喜怒。 “是,是的,娘。”方大郎抬不起头,“娘,我也是没办法,两个孩子眼看着大了,我实在没办法。” 沉沉叹口气,方蒋氏摇头,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 她了解自己儿子,方大郎没那脑子想这一出,大郎媳妇这是看二郎跟三郎日子过的好,眼红了。 “大郎,那你有没有想过,二郎他能出去,一来是他脑子灵活,认识的人多,那些人都能相互介绍活干,二来是他有手艺,一年这才能赚些,可他每年给我的也不少,除了花用,他也剩不了几个钱”周小花眼红她能理解,可她这大儿媳没看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大郎空手一身蛮力,脑子不太灵活,出去干活的话,容易被人坑,况且不管镇子上还是县城里,有一大把力气的人多的是,他们赚的都是辛苦钱,哪里有种地多? 方大郎是有自知之明的,下午答应周小花之后,他也有些踌躇,经过方蒋氏这么一分析,方大郎又开始犹豫。 “娘,要不——” 话还没收回,西南屋靠北的屋子里,文浩在屋里喊了一声爹。 方大郎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方蒋氏哪里看不出大儿媳的那点伎俩,她本来觉得这大儿媳虽然心思重,可是能干,也对大儿子好,大儿子老实,两人倒也能过一起去。 没想到眼红起来,也是没什么脑子的。 如果她不让大郎出去,大儿媳心里肯定有想法,一家人心不在一起,那早晚闹矛盾。 “大郎,你想好了?”方蒋氏又问了一遍。 方大郎重新低着头,有些不安。 文浩又喊了一声爹。 “娘,我想好了。”方大郎握紧拳头,重重点头。 “那行。”既然他们打定主意了,那她再说啥,这两人都听不进去的,他们还年轻,不知道外头多难,等他们出去走一圈就知道了,“你想出去就出去吧。” “出去之前你多问问你方敬哥,他这段时日天天在外头,应当是了解的。”方蒋氏到底舍不得儿子跟没头苍蝇似的瞎闯,她提醒方大郎 “娘,你不怪我?”方蒋氏没打没骂他,还给他出主意,方大郎鼻头有些酸,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儿子。 这天暖了,地里的活开始多了,他却往外跑。 “怪你做啥?”方蒋氏笑了笑,“你是我儿子,我当然盼着你好,要是外头干的不顺,你再回来。” 最后一句话落,方大郎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行了,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方大郎转头才看到方铮,他飞快地看了眼方铮,又垂下头,他觉得也对不起三郎。 “大哥,回去吧。” 方大郎离开后,方蒋氏这才叹口气,强笑道,“三郎,走走就回去,别在外头时间长了。” 她做娘的,当然希望几个儿子能一条心,可方蒋氏也知道,几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小家,自然也有各自心思的。 二儿媳跟三儿媳还好些,就是大儿媳想的太多,方蒋氏怕以后三个儿子差距越来越大,大儿媳会越发想不开。 “娘,我去县城读书也会旬假跟田假,到时候能来家里帮忙。”方铮走近了些,扶着方蒋氏,说。 “不用你,我跟你爹就能干,再忙也就那一个月。”方蒋氏拒绝,实在不行,她就找龚婶家的来帮忙。 方铮没再开口,心里却打定主意。 “娘,相公,到时候我请人来家里帮忙。”冯轻开口了。 大概是后世的思维还占据脑中,冯轻自然地开口。 在后世,啥都能花钱请人帮忙的。 “那咋行?”方蒋氏从来没想过这个,她直觉摇头,自己能干的事干啥还要花银子? 冯轻学着方铮,不开口,反正到时候直接请人就行了。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朝她笑了笑。 “哎!”方蒋氏看着方大郎已经关好的门,再瞅瞅懂事的三儿子跟三媳妇,一时感慨道,“不瞒你们说,自打三媳妇也能赚银子开始,我就想着把手里存的钱给大郎他们,他们一家四口需要花用的也多,可你爹他把银子给拿走了,娘也是没办法,才同意你大哥出去。” 。 正文 第144章 二嫂小心思 第二天天没亮,方大郎就跟着方敬一起出门了。 大概知道她跟方大郎这么做有点不地道,要想出门干活,起码也得提前跟家里人打声招呼,方大郎一走,方老头到现在都没回家,家里的重活都落到了方蒋氏身上。 周小花一早就起来,煮了粥,热了包子,等方大郎吃完了饭,自己也匆匆端着盆去河边洗衣服了,一盆衣服洗了半个上午,等方蒋氏背着框子出门割猪草,这才低着头匆匆回来。 看到冯轻正坐在门前绣帕子,她尴尬地看了冯轻两眼,晾好了衣服,又进了屋。 这一呆,就一直没出来。 连秦淑芬都奇怪地盯着周小花门口看,凑到冯轻面前,小声说“大嫂这是咋啦?偷偷在屋里绣花啊?” 秦淑芬晚上都睡得早,早上醒的也晚,并不知道方大郎已经去镇子上干活的事,她只是奇怪平时不停找活干的大嫂为啥今天都躲在屋里不出来,就连文浩文雅两个孩子都没出门。 冯轻手上动作不停,回了句,“大嫂可能不舒服,反正家里也没啥事,让大嫂休息一天吧。” 既然方蒋氏都同意了方大郎出门做活,这里就没有她插嘴的份。 秦淑芬更懒得多想,家里有吃的给她就成了。 “三弟妹,是这样的,这几天我有些咳嗽,怕是染了风寒了,你看三弟天天炖人参喝,要不,今天就给我匀出来一碗?”秦淑芬晃了晃自家儿子,“你看我今天都没给我儿子喂奶。” 咳咳。 冯轻清了清嗓子,觉得这位二嫂真的是神人,她点点头,“好的,二嫂,等我做的时候给二嫂留一碗。” “哎,好,那谢谢三弟妹了。” 不过,冯轻看着秦淑芬怀里胖乎乎的小脸,“那孩子怎么办?” “没事,村西头的娟子刚生了孩子,我把儿子抱过去,让她喂两顿。”秦淑芬混不在意地说。 娟子跟秦淑芬一般年纪,几乎是前后脚嫁到东留村,又是前后脚有孕,两人在一群年轻小媳妇当中算是相交好的。 冯轻笑了一下,促狭道,“二嫂,其实人参汤不好喝。” 补药,那也是药,味道能好到哪去? “我这不是好奇嘛,这人参都是有钱人才喝得起的,三弟妹现在买得起人参,我这不就想喝口试试?”秦淑芬还记得上回那加了人参的鸡汤就没喝成,虽然第二天三弟妹重新买了只鸡炖了,可秦淑芬就猜测,加了人参片的味道肯定更好。 冯轻倒不会因为一碗人参汤就跟秦淑芬计较,她笑了笑,重新低头绣起来。 昨天晚上方大郎跟周小花的决定也影响了冯轻,她本没考虑太多,想着银子只要够相公吃药,再够他进京就行,现在看来,还是远远不够的,且不说以后要不要在县城买一个小院子,就是到了京都,不是租,也得买个院子,京都的物价肯定要高太多,且相公做官以后,人情来往也是少不了,这么想来,她手中那点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 以前没经验,只想着眼前,幸亏方大郎两口子提醒了她。 冯轻决定下回去镇子上问问祁掌柜,看能不能再接些绣活。 打定主意,冯轻手上动作越发的快,直看的秦淑芬眼花缭乱。 “三弟妹,你手艺真好。”秦素芬眼睛一转,开口。 冯轻笑了笑,没作声。 “三弟妹,你看你给我家文砚长得多好。”秦淑芬逗弄自家儿子,“像三郎。” 呃—— 冯轻手抖动一下,针刺破手指,雪珠子就冒了出来,她甩了甩手,“二嫂说笑了,文砚像二哥。” 哪有侄子像叔叔的。 “可不能像相公,得像三郎,以后爱看书,考个状元回来给我长长脸。”秦淑芬颠了下自家儿子。 方铮重新绣帕子。 心里却是摇头,状元哪有那么好考的,全国就一个,且不说全国有多少考生,就是京都那些世家子弟,都是农家子不能比的。 这世上只有一个方铮。 “三弟妹,你绣这么久,眼睛不累啊?”见冯轻没接话,秦淑芬干脆换个话题问。 “不累。”喜欢自然是感觉不到累的。 “哎呀,咋会不累?三弟妹,给你抱抱文浩,我家文浩最听话。”不知道是不是做娘的太不靠谱,秦淑芬生的孩子还真是比一般孩子都安静好带,只有饿了尿了才会哼唧几声,平日大多数时候都是睡觉,便是醒了,也能自己跟自己玩半天。 不得已,冯轻放下针线,把孩子抱了过来。 说来也是奇怪,这孩子给谁抱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只要一到冯轻怀里,立马就咧嘴笑,哼哼唧唧像是在跟冯轻聊天。 “三弟妹啊,你绣完这帕子还有其他事不?”秦淑芬总算是说出目的来了。 “二嫂有什么事?”冯轻停下动作,问。 “这不是我家文砚身上这衣裳就是三弟妹你绣的吗?”秦淑芬嘿嘿一笑,“村里人都说好看,还问我谁绣的,三弟妹,眼看着我家文砚长的太快,这衣裳穿着都有些小了,要不,三弟妹,你再给我家文砚做一件?” 养了孩子才知晓做爹娘不容易,如果有可能,秦淑芬恨不得把方文砚这小子再塞回肚子里去。 吃喝带孩子还好些,家里还有方蒋氏跟周小花,及冯轻妹她们帮着,就是这孩子的衣服有些让人为难,孩子一天一个样,衣裳眨眼就小了,刚开始,方蒋氏还能给她银子,让她给孩子做衣裳,可方蒋氏的银子被方老头给拿走了,秦淑芬就担心自家儿子没衣裳传了。 三弟妹这么好,说是绣衣裳,其实还不是要整个做一件? 有一件,就有两件,以后她家文砚的衣裳三弟妹还不得包了? 文砚是方家最小的孩子,家里长辈理应最疼他。 “二嫂,我怕是没时间。”出乎秦淑芬的预料,冯轻却摇头,“我跟祁掌柜说好了,过几天就去接一个大件绣活,我得趁着这几天把家里的绣品都完成。” “三弟妹,文砚小,衣服都不费啥布,就简单绣个上回那样就成。” 。 正文 第145章 再说我绝食 冯轻一直知道自己不算是多善良的人,她最多是三观正一些,秦淑芬的想法她很清楚,做一件两件,甚至做一年两年的衣裳都行,可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有,今天替文砚做了,明天就得替文浩文雅做,以后若两家还有孩子呢? 她做还是不做? 今日拒绝可能会惹恼秦淑芬,若今日答应了,自己不能替她做一辈子的衣裳,同样会惹恼秦淑芬,反正都讨不了好,她不如现在拒绝。 “二嫂,我每年能替几个孩子各做两件衣裳,其他怕是无能为力了。”对上秦淑芬灼灼的双眼,冯轻开口。 “就,就两件啊?” “其实两件衣裳也是我抽空做出来的,怕是不太好看,若是二嫂嫌弃,不如就去镇子上找人给文砚做。”冯轻表情越发的为难,“二嫂你也知道,以后我跟相公是要有自己孩子的,怕是没更多时间。” “两件就两件。”秦淑芬虽然有小心思,可也能想得开,她用手指蹭了蹭文砚的小脸,“三弟妹,我家文砚以后一定能记得你的好的。” 冯轻不置可否。 这时,方铮在屋里喊了一声,“娘子——” 放下针线,冯轻起身,把文砚还给秦淑芬,“相公,你醒了?” “二嫂,你坐,我去看看相公。” 昨天流了那么多血,昨夜到今天,方铮一直没什么力气,睡的时间被醒着的时候多,冯轻一时放心不下。 “相公,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冯轻倒了杯水,喂着方铮喝下,见他脸色比昨天好了些,这才放松了些,“相公,饿不饿?” “好多了,还不饿。”方铮一一回了冯轻的话,他将人拉坐在自己身边,皱眉看着她的手,“怎么这么冷?娘子坐在外头要多穿些,也别一直坐着,还得走走。” “嗯,我知道了。”方铮为她好的时候,她通常很乖巧。 “娘子,今日你没有委屈自己,这很好。”方铮是听到冯轻跟秦淑芬的话了,他原本想开口,可娘子不是心里没成算的人,有些事情娘子能处理,他就让娘子自己放手做,不能处理的,他来。 果然,娘子处理的很好。 至于冯轻说到生孩子那句,方铮自动忽略。 “相公,那你觉不觉得我有些冷漠了?”冯轻眨眨眼,“文浩他们毕竟都是你的侄子,我这个做婶子的却拒绝给他们做衣裳,我不是个好长辈。” “胡思乱想。”双手搓着冯轻的手,直到她的手发热,方铮这才说“莫说是侄子,便是你我的孩子,也没有道理让你给他做一辈子的衣裳。” 当然,他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方铮心里默默跟自己说。 “相公,若是你我的孩子,那肯定是要对他一辈子好的。”冯轻却反驳道。 随即想到文砚那肉嘟嘟的模样,心有些软,她凑到方铮眼前,仔细打量方铮精致的眉眼,“若是生个儿子像相公,生个女儿像我就好了,每天看着他们,我都能多吃一碗饭。” 望着冯轻兴致勃勃的神情,方铮嘴巴动了动,有些为难,“娘子,其实吃太多也不好。” 这让她怎么回? 就知道相公在孩子的问题上还没转过弯来,冯轻循循善诱地开口,“相公,你想啊,你想啊,一个像我的小雪团子,还会喊你爹,多好。” 方铮心里果然多了一个像极了娘子的学团子,用糯糯的声音喊他爹爹,还要他抱,整个人香香甜甜的,让他眉眼都不自觉带上了慈爱。 可是—— “娘子,我有你就行。” 他私下问过陶大夫了,得知整个镇子上每年都有生孩子死于难产的妇人,每每想到那场景,方铮心下就一片冰凉。 得了,目前还是说不通的。 反正以后她跟相公圆房,有的是办法生孩子。 冯轻也不着急,她转移话题,“相公,你想在屋里吃,还是想去堂屋吃?” “去堂屋吃。”方铮准备起身。 冯轻扶着他起身,给他穿衣裳,方铮胳膊受伤,不太好穿,折腾了许久,冯轻忙的满头汗,这才将长衫给方铮穿好。 “相公又瘦了些,过两天我再重新给你做一件。”整日的跟方铮同床共枕,冯轻对他自然熟悉,况且冯轻又擅做衣裳,对人的身材比一般人敏,感些,昨天到今天,不过一日时间,她家相公起码瘦了两斤。 “哪里就瘦了?”方铮抓着她的手,“是娘子太心疼为夫了。” 随后又端详了一下冯轻,“是娘子瘦了才是。” “娘子陪我一起吃。” 没有相公陪着,冯轻也没啥胃口,早上就喝了半碗粥,这会还真是有些饿,她也没拒绝。 让方铮在堂屋坐着,冯轻自己去了灶房盛饭。 “三弟妹,顺便给我盛一碗。”秦淑芬似乎随时都能吃得下东西。 冯轻顺便给秦淑芬也盛了一碗。 天渐渐暖了,家里鸡下蛋比冬日里勤了些,方蒋氏临走前给方铮煮了两个,秦淑芬跟几个孩子各一个。 “相公,我打算吃了饭,去帮娘干活。”冯轻一边喝粥,一边跟方铮说。 后山的新鲜猪草渐渐长出来了,方蒋氏跟龚婶前两天就约好的去割猪草,家里的猪吃了一个冬日的干草,长得慢,春秋天正是长膘的时候,方蒋氏隔两三天就会割满一整筐回来。 那一筐压的严严实实的,足有二三十斤,冯轻提着都费劲,方蒋氏背到家却脸不红气不喘的。 每每看到方蒋氏背着框子回来,冯轻就觉得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实在不孝。 方铮将放在碗底的鸡蛋夹出来一个,放在冯轻碗里,这才说“我跟娘子一起。” “不行,相公,你不能走远路。”冯轻摇头。 “无事,只要这只胳膊不动便可以。”好在伤到是左边胳膊,平日里并不妨碍看书习字,也能自己吃饭。 冯轻还是摇头,“相公听话。” 方铮还想说,冯轻却起身,“这事没商量。” “娘子——” “相公!”冯轻明亮的眼睛一瞪,筷子重重放下,“你要是再说,我就绝食!” 。 正文 第146章 全能相公 饶是沉稳如方铮,听到冯轻煞有其事地说出绝食两个字,他还是愣了神。 难得见到方铮呆愣的时候,这睁大了眼睛的模样实在是让冯轻看着心软,她嘴角就忍不住勾起来,随即又很快压下,冯轻又强调了一番,“我说的是真的。” “我不放心娘子。”方铮眼皮垂了垂,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冯轻最看不得自家相公这般神态,她放软了语调,“这样吧,我拿着镰刀去。” 就是不松口让方铮跟着。 “罢了,娘子想去便去吧,为夫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话落,幽幽地叹了一声。 这一声让冯轻更内疚了,要不是看到他别扭垂放着的胳膊,冯轻就松口了。 “相公,我会快去快回的。”堂屋里没有旁人,冯轻半弯着腰,捧着方铮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眯眯地端着碗去刷了。 等刷好了碗,背着小一号的框子,手拿镰刀准备出门时,秦淑芬在冯轻后头喊,“三弟妹,等等我,我也去。” “二嫂?” 这就奇了怪了,秦淑芬平日里别说出门割猪草,就是刷个碗都是能糊弄就糊弄,她刷的碗,一摸都是一层的油,下一顿吃饭前肯定还是得重新刷的。 “咱两现在去,正能赶上娘割完。”秦淑芬看了看天色,说道。 “文砚咋办?”冯轻跟上秦淑芬,有些不放心地问。 “没事。”秦淑芬混不在意,“那小子睡了,起码要一个时辰才能醒,我还跟大嫂说了,让大嫂多去看看文浩。” 说着,秦淑芬已经出了院子。 冯轻只来得及跟方铮摆摆手,就小跑着跟上秦淑芬。 她还是不太明白,“二嫂,你为啥要跟我一起?是不是相公说什么了?” 能让二嫂动起来,实在是不容易。 秦淑芬眼睛一转,嘿嘿两声,“三郎说了,等文砚醒了,他要读书给文砚听,三郎还说,孩子从小读书给他听,以后就聪明,会读书。” 嘴角抽了抽。 这话还真是相公能说得出来的。 冯轻再一次感叹,她家相公竟然知道对刚出生的孩子读书对孩子有好处,这可是几千年后才普遍的认知。 她家相公要是放在后世,绝对妥妥的全能型人才。 既然是相公的一片心意,只要相公不亲自跟着,她就不拒绝了,冯轻跟秦淑芬朝后山走去。 方蒋氏跟龚婶去的并不远,只进了一里远的路程,这里也有几处陷阱,不过村里人都知道,平日需要进山的也都会避开这几个陷阱。 亏得秦淑芬带路,要不冯轻还真是不知道那几个陷阱的具体位置。 “娘,龚婶。”远远见着人了,秦淑芬招手大叫了一声。 正弯腰割草的人被吓了一跳,站在枝头的鸟雀都扑棱着翅膀惊飞起来。 “喊啥喊?”看清来人,方蒋氏捂着胸口,“你两来干啥?” “我跟三弟妹来帮娘。” 方蒋氏怀疑地看着秦淑芬,要说三媳妇来帮她,方蒋氏是信的,但是这老二媳妇—— “你到底来干啥?”方蒋氏怀疑地问,这老二媳妇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让她跑这么大老远来帮她割猪草,除非太阳从西面出来。 “娘,你咋还不信呢?”秦淑芬卷着袖子,上前就要夺走方蒋氏手中的镰刀,“我这就帮娘割草。” “行了行了,这里不用你。”方蒋氏往后躲了一下,指着旁边摞起来的树枝,“你再去拾点,等下背回去。” 既然人都来了,那也不能让她偷懒,方蒋氏给秦淑芬指派活干。 “娘,这都不少了,还要拾啊?”真是勤快不过几息,秦淑芬还是那个秦淑芬。 “不干就给我滚回去。”方蒋氏没好气地说。 秦淑芬倒是想回去,可她都答应了三郎,要是现在回去,三郎肯定不给她家文砚读书,她家文砚以后就考不上秀才举人,她不就当不成秀才举人娘了。 这么一寻思,秦淑芬觉得还是干吧,“娘,那我干。” 方蒋氏又惊了,哪一回让秦淑芬干活不是说干了嘴,好几次还动了手,这老二媳妇今天吃错药了? “三媳妇,她这是咋了?”想不明白,方蒋氏干脆问冯轻。 冯轻看向秦淑芬,不知道该不该说。 秦淑芬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脸皮厚大家都知道。 “是相公让二嫂陪我来的。”冯轻解释了一句。 方蒋氏了然,也没细问,她知道三郎要谁干啥总有办法的。 “多拾点,看这天阴沉沉的,明天得有雨,趁着今天没下,多拾点干的。”方蒋氏指挥起来,“也给你龚婶家里带点回去。” “不用,家里柴火还有。”龚婶揉了揉腰,连忙拒绝,“强子临走前劈了好几堆,够烧个把月的。” “这下一场雨,木头要好些天才能干,多放点在家里好。”方蒋氏话落,瞅见秦淑芬已经寻了块空地坐下,一边慢悠悠地捡树枝,顿时脸色一变,怒道,“老二媳妇,你要是不干就给我滚回去,别在这里碍眼。” 秦淑芬麻溜起身,拍怕屁股去远些地方捡了。 龚婶看着一阵好笑。 几人说话的当口,冯轻去了方蒋氏身边,翻看框子里的猪草。 这一筐里有好几种,冯轻都不认识。 她盯着脚边的草丛看了半天,才能勉强找出一种相似的,“娘,是不是这个?” “对,这是黑麦草,猪能吃。”对上冯轻,方蒋氏说话声音明显和顺许多,也有耐心,她一手抓着草,一手挥动镰刀,顺便教冯轻,“三媳妇,你就像我这样割,小心点手。” 学着方蒋氏的动作,冯轻割的有些慢,小心翼翼。 “还是算了。”方蒋氏一看冯轻细嫩的手,就有些心疼,“三媳妇,你去旁边歇着,我这都差不多了。” 她家三儿媳这手可值钱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话被秦淑芬听到,她放下树枝,“娘,你偏心。” 方蒋氏从来不会在几个孩子面前掩饰自己的偏心,十个指头还有长短呢,她家三郎两口子多孝顺,偏疼他们也是应当的。 况且大郎二郎都是她儿子,再偏她也不会不顾大郎跟二郎一家的。 。 正文 第147章 不委屈自己 秦淑芬是有些小心思,不过她有啥说啥,就是被冯轻拒绝,也没放在心里,更不会对冯轻生出怨恨来。 就连方蒋氏这明晃晃的偏心,秦淑芬也只是偶尔叫嚷两声,她平日里糊涂,可少见清醒的时候,也是啥都明白的,她知道方蒋氏即便偏心方铮,也不可能放着大郎二郎不管,若是大郎二郎过不下去了,方蒋氏也会帮忙的。 这就够了。 在方蒋氏的坚持下,冯轻还是放下镰刀,跟秦淑芬一起捡树枝去了。 人多干活就快,等方蒋氏把自己的框子跟冯轻带来的框子装满猪草时,冯轻跟秦淑芬也捡了两堆柴火了。 平时割猪草的时候,方蒋氏都会顺便带捆柴回去,是以,她每次出来,框子里都会带根麻绳。 这回柴火多,方蒋氏又用干草搓了一根绳子,将两堆柴火捆好,指着大的一堆,对秦淑芬说,“你背上。” 冯轻那小胳膊小腿的肯定是背不动那么大一捆,这回秦淑芬倒是没有偷懒,她利落地背上柴火,朝方蒋氏几人说“娘,龚婶,三弟妹,那我先走了,我家文砚快醒了。” “行,那你快回去。”秦淑芬颠颠的跑了,方蒋氏跟在后头着急喊,“你慢点,柴火都快掉了。” “没事,掉不了。”不等方蒋氏再说,秦淑芬已经跑远。 方蒋氏站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这都是孩子娘了,还改不了这毛毛躁躁的毛病。” 嘴上虽抱怨,神情却不是如此。 “再大也是你的孩子。”龚婶在一旁笑,“你看二郎媳妇多听话,她是打从心里把你当娘的,多个闺女,你还不高兴啊?” 龚婶还挺羡慕方蒋氏的,虽然方老头总拖后腿,但是三个儿媳都好,那些官家的婆婆威风大,可以随意拿捏儿媳,可她们这些农家的婆婆却没那么好的运气,她们一辈子伺候公婆,照顾孩子,甚至是孙子,农忙的时候同样得跟着下地,好不容易儿子娶个媳妇,若是媳妇懂事,还能帮衬她们,可若是娶个心思不好的,等她们临老了,这些儿媳都能将她们给拖后山扔了。 都说儿子儿媳不孝,她们可以去公堂状告,可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有几个爹娘真舍得去状告儿子儿媳的? 方蒋氏年轻的时候苦,如今老了,几个儿子儿媳都孝顺,日子是越过越舒坦了。 想到方家三个儿子,龚婶自然也就联想到了自家儿子。 强子已经不小了,至今没个知心人,没人比龚婶更焦心。 “就是不知道我家强子啥时候能同意娶个媳妇。”龚婶叹口气,她不是没跟龚强提过,每次都被他给驳了。 强子一直说自己坐过牢,脸上又有伤,不愿委屈别人家的闺女,可她这个做娘的清楚,她家强子不愿委屈的是他自己。 那些见着他都躲多远的闺女,他也不愿意娶。 “强子能干,又是见过世面的,他心里有主意,你就放宽心。”方蒋氏安慰道。 龚婶勉强露出一抹笑来。 “娘,我看这天越来越暗了,怕是今天就有雨,咱快回去吧,我来背这框子。”冯轻指着方蒋氏跟前的大框子这时开口了,打破了方蒋氏跟龚婶两人的伤感。 她是晚辈,不好插嘴这些事,又不想两位娘情绪低落,这才打断两人的话。 “这个重,你背不动,娘来,你背小的就成。”方蒋氏将手中的小框子递到冯轻面前。 冯轻到底也没拗得过方蒋氏,背起小框猪草,跟在方蒋氏跟龚婶身后往回走。 一路上也遇到好几拨打猎的,捡柴火的村民,大家相互打招呼,也会说笑几声,俱都带着善意。 像梁二婶子那样的毕竟是少数。 大家对冯轻这个新媳妇还是好奇的,见着冯轻的长相,也都夸方蒋氏有福气,一路下来,冯轻脸都被夸红了。 快到家的时候,冯轻就瞧见方铮正站在院门口,往这边张望,冯轻快步走过去的时候,方铮也迎了过来。 “瞧瞧这两孩子——”龚婶笑。 方蒋氏都替自家三儿子脸红,堂堂一个大男人,咋就离不得媳妇呢? 方铮可不管自家老娘怎么看自己,他伸手就要接过冯轻背上的框子,却被冯轻躲开。 “相公,你别乱动,小心胳膊。”她也不等方铮,自己就朝院子里跑,“这个不重,我背的动。” 虽不重,不过冯轻肩膀还是火辣辣的,这具身体虽然自小被苛待,却也是没怎么做过重活的,这头一遭,肩上肯定得红肿。 放下框子,冯轻甩了甩胳膊,肩头咯吱响。 惹得秦淑芬抱着儿子直笑,“三弟妹,以后你多干些就不响了。” “那我以后多跟娘一起出门。”冯轻笑道。 “跟我出去做啥。”方蒋氏听到了,她第一个反对,“你在家绣花就成,这些重活我还能干的动。” 方蒋氏利落地将柴火码好了,又将猪草剁碎,和着糟糠给猪喂了一顿。 一家人忙活的时候,周小花总算是出了门,她似乎是恢复了,笑着跟其他人打招呼,去了灶房做饭。 今日是方大郎头一回去做活,方蒋氏特意泡了一块腊肉,准备晚上跟萝卜一起炖着。 晚饭是蒸的白米饭,方蒋氏估摸着蒸了一人一碗,她没做自己的,准备热两个窝窝头,而后又给方铮烙了饼子。 饭菜刚准备好,方大郎跟方敬出现在了家门口。 跟两人前后脚到家的还有方老头。 方大郎神情有些疲惫,他先朝周小花笑了笑,而后走到方蒋氏跟前,从兜里掏出二十个铜板,全给了方蒋氏,“娘,这是孝敬你的。” “咋这么多?”方蒋氏有些惊讶,却没收下铜板,“你自己留着,我没啥要花银子的地方。” “婶子,大郎干活勤快,掌柜的特意多给了他两个铜板。”方敬笑着解释。 方大郎只有一身蛮力,初来乍到的,也找不到什么省力的活,方敬直接带着人去抗米包了。 一天下来,累是累一些,不过都是结的现钱,大家也都愿意干。 方蒋氏瞧着自家大儿子风尘仆仆的样,实在是心疼,她招呼方大郎跟方敬洗手,准备吃饭。 方大郎还想把铜板给方蒋氏,却被方蒋氏瞪了回去。 一家人转到了堂屋。 只留下方老头站在门口,无人理会。 。 正文 第148章 亲爹 方老头在门口站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招呼他进门,他脸上的心虚就被愤怒代替。 砰—— 他重重推开堂屋的门,就看到方家其他人正围坐在一起吃饭,原本他坐的主位已然被方蒋氏代替了。 “你,你们这是要反了?”从众人带笑的脸,再到桌上美味的饭菜,方老头想到这几天自己吃不下睡不着,起了满嘴燎泡,他心头的怒火直冲脑门。 啪—— 方蒋氏拍下筷子,斜着眼看去,“你这次是回来跟我和离的?” “你——”方老头陡然想起上回临走前的争吵,他上回就是落荒而逃,这回是鼓足勇气回来的,这几天他也想清楚了,方蒋氏跟他过了一辈子,怎么可能离得开这个家? “你敢跟我和离,以后就别再见三个儿子了。”方老头紧绷着脸说。 方蒋氏觉得好笑,也就真的笑出来了,“那你问问大郎他们,是愿意跟着你还是愿意跟着我?” “他们是我的儿子,难道还能离了我方家不成?”离了方家可就成了没根的人,以后是要受人唾骂的。 “他们是方家的儿子,却跟你没啥关系,你该去潘家才是。”方蒋氏都懒得再跟方老头说话,“你可别忘了,之前你可是签下了契约书,这个房子跟你没啥关系了,我愿意让你住,你还可以住,我不愿意,你就得给我走。” 这么久没见着方老头,再看到,方蒋氏心里多了厌烦。 若不是看在三个儿子的份上,她肯定是不会让方老头进门的。 手里有房子,方蒋氏觉得腰板都直了不少。 “契约在三郎手里,我是三郎的爹,他的房子就是我的房子,我咋不能住了?”方老头理所当然地说。 “三郎,上回那契约呢?”方老头朝方铮伸出手。 方老头根本没把这契约当回事,反正方铮是他儿子,方铮是要给他养老送终的,签那契约根本没用。 “爹,契约不在我这里。”方铮头也不抬,顺便还给冯轻又盛了小半碗,低声对冯轻说,“娘子再喝些。” “相公,我饱了。”冯轻将碗又推给方铮,“相公受伤了,你要多喝些补补。” 听了冯轻的话,方老头这才注意到方铮胳膊上绑着的布条。 “三郎咋伤了?”方老头问了一句。 方大郎放下筷子,抬起头,想开口,桌子下,周小花踢了他一脚。 “从进门到现在,你还关心过几个孩子?”方蒋氏气的心口闷,她不愿意跟方老头过下去那是她的事,可几个孩子还是方老头的儿子,方老头一去好些天,怕是都没想过几个孩子。 “潘家那几个孩子出了事,你颠颠的跑去,三郎受了重伤,你都看不见,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方蒋氏为自家几个儿子都不值,也越发心疼几个儿子,她咬牙说“三郎可是你的亲儿子。” 方蒋氏的话如巴掌一样拍在方老头脸上,“三,三郎,你是咋伤的?看大夫了没有?” “家里的银子都被你拿去给你妹子一家用了,哪里还有银子看大夫?”方蒋氏嘲讽地开口。 方老头愈发的不知所措,“三郎媳妇不是赚了许多银子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三郎媳妇赚那么多银子了?”方蒋氏真恨不得拿筷子戳瞎方老头那双没用的眼,“三郎媳妇赚的银子都给我了,咋地,你是不是以为三郎媳妇赚了银子,这才回来问她要钱啊?” “没有。”方老头看着坐在桌旁的一家人,他们见到自己时,脸上没有丝毫惊喜,更无人让他坐着一起吃饭,方老头明显能感觉到这回的气氛跟以前不同了,他觉得有些受伤,“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 “不用了,你哪里来的还是哪里去吧。” 话落,方蒋氏给方敬两口子拿了两个包子,“多吃点,今天多亏你帮着大郎,以后大郎还要你多多照顾。” 方敬到底是个外人,方家的事他不好在这里听,正想着先带着媳妇孩子出去,方蒋氏看出他的不自在,开口留人了。 “婶子见外了,大郎跟我一起干,我也比平日有干劲,我们是相互照看着。”方敬感激地说,“一直都是婶子在帮我们一家,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婶子。” 自打方敬赚了银子,总会时不时地给家里带些米面跟熟菜,虽然不多,可都是心意,方蒋氏如今已经把方敬一家当成亲侄子了。 当然,这跟方老头没有任何关系。 自己已经插不进去话,他觉着有些东西真的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方老头忽而有些心慌,他看向最老实孝顺的方大郎,用从没有过的温和小脸问方大郎,“大郎干啥去了?” “我跟方敬哥一起去镇子上干活了。”方大郎闷闷地开口。 不像往常一样对方老头尊敬了。 这么多天,他爹竟然一眼都没回来看过他们这几个儿子,如今他去镇子上干活,家里那么多活都落到娘身上,爹不但不感激,回来就怒气冲冲的,他爹不是个好爹。 方老头张嘴,却不知道该说啥。 方蒋氏几人陆续吃完了饭,期间无人再跟方老头说一句话,也无人问方老头吃饭了没,方老头搓着手,转头出了门,这回没离开,而是蹲在门口,垂着头,不知在想啥。 “娘,要不要给爹留些饭?”方大郎看着方老头的背影,小声问方蒋氏。 虽然有些怪方老头,可他当惯了孝顺儿子,一时还真做不到对方老头视而不见。 “不留。”方蒋氏将最后一个包子放在方大郎面前,“吃了,你今天忙了一天,多吃些。” 方大郎看着手边的包子,不知道该不该吃。 “娘让你吃,你就吃吧。”周小花悄声说。 方大郎就把最后一个包子给方文浩跟方文雅各咬了一口,剩下的自己吃了。 吃完了饭,周小花麻利地收拾碗筷,没让其他人帮忙。 方蒋氏也就随她了,她自己去收拾院子,快要下雨了,院子里的东西都得收拾起来,冯轻则去灶房给方铮煎药。 。 正文 第149章 选爹还是娘 既然决定不跟方老头过下去了,方蒋氏就没办法再跟方老头睡一个屋,不过这种事情她也不好跟儿子儿媳说,只是警惕地看着方老头,生怕方老头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自己进了屋。 方老头还在难受,他本以为自己都这样示弱,家里人总不好再拿提先前的事,可一家人进进出出的,却始终没人跟他开口,就连文浩文雅都早早的被周小花拘在屋里,不让出来。 直到方蒋氏干完了活,进了东屋,方老头才抬起僵硬的脖子,看了看天色。 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几个屋里都亮着油灯,方老头锤了捶腿,叹口气,扶着墙起身,朝东屋走去。 西屋里,方铮喝了药,正坐在书桌前,握着冯轻的手,细细摩挲。 “相公,天都晚了,你还伤着,得早些睡吧。”冯轻替方铮擦去额头因为喝药出的细汗,说道。 “不急。” “那要不要在屋里再走几圈?”冯轻以为方铮刚喝完药,有些不舒服,她摸上方铮的胃,学着方铮曾今替她揉捏的手势,在方铮胃部轻缓揉着。 本要解释的方铮半眯着眼睛,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不开口了。 冯轻一边替方铮揉着胃,一边就着灯光瞅着方铮。 心里再一次感叹,她家相公真是的才比子建,貌似潘安,她真是捡到大漏了,看看相公这眉眼,无一处不精致,再摸摸相公这皮肤,细滑顺手,连毛孔都几乎看不到。 这身皮肤要是放在后世,肯定会受女人们的追捧。 还有那薄唇,亲上去就跟亲一口果冻似的,滋味实在是不错。 “娘子,想亲你便亲吧,别委屈自己了。”方铮侧过头,视线落在冯轻的殷红唇瓣上,笑道。 他都能听到自家娘子咽口水的声音了。 咳咳。 冯轻脸有些燥热,她视线却胶在方铮的唇上,可能是刚喝过药的缘故,薄唇比以往更红些,也更诱人了。 强迫自己转开脸,冯轻暗道,相公正受着伤,她不能跟恶狼似的。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一道温热的呼吸铺洒在侧脸,“娘子当真是秀色可餐。” 冯轻张嘴,“相公——” 话说到一半,隔壁传来一声巨响。 冯轻吓的嗦瑟一下,方铮坐直了身体,似乎早预料会有这一幕,他拍着冯轻的背,“无事,我出去看看。” “是不是爹娘?”冯轻看着东屋的方向问。 “嗯。”方铮没有多说,只是将冯轻拉着坐在椅子上,“娘子要是困了就先睡,不困的话就在屋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那我等你。” 既然是方蒋氏跟方老头之间的事,她这个做儿媳的就不好出去了。 这里还是要避嫌。 方铮出门的时候,方大郎恰好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周小花没有跟着出来。 而方二郎屋里,秦淑芬悄悄把门开了道缝,看着东屋的方向,见方铮跟方大郎都朝东屋去了,她又关上了门。 “爹,娘,出啥事了?”方大郎在门口问。 东屋里没动静,须臾,门打开了,方老头抱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这包袱是方蒋氏早整理好的,就等着方老头回来给他带走。 经过这些天的沉淀,方蒋氏对方老头最后那点情分都磨光了,她没有在方老头刚进院子就将人赶出去已经是看在三个儿子面上了。 方老头还想跟没发生任何事一样进屋,没门! 方大郎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他眼睁睁看着方老头抱着包袱,气冲冲去了灶房,跟在后头问,“爹,你是不是又说啥话惹娘生气了?” 方大郎觉得他娘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不气到极点,是做不出大晚上赶走方老头的事,肯定是他爹又提方大姑了。 方老头回头,瞪着方大郎,“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觉得我对不起她?她这人就是小心眼,爱记仇,每一点做嫂子的度量。 顿了片刻,方老头声音大了些,他朝着东屋喊,“别以为她这样我就会休了她,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说完,哐当一声,甩上灶房的门。 “三郎,咋办?”灶房哪里有地方让方老头住? “要不要劝劝娘?” 在方大郎看来,他娘要和离,也就是吓吓方老头,整个东留村还没有这么大年纪还和离的人。 “大哥还是劝劝爹吧。”方铮看着紧闭的灶房门,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唉。”方大郎应了一声,准备去敲门。 “劝劝爹早些回潘家。”方铮说了后半句。 “啥?” “爹娘和离是早晚的事,爹若是还知晓轻重,就应当别在这时候还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许是读书能使人明智,方铮读的书多了,想法与世人多有不同,若是方蒋氏坚持和离,他甚至会出手帮着方蒋氏。 “三郎,这咋行?”方大郎压低了声音,“爹娘若是和离,那咱可就没法跟娘一起过日子了。” “大哥没听娘晚饭时说的话?”方铮皱眉。 方大郎当然是听了,但是也就是听听,她没当真,谁家夫妻不吵架的? 有的还打的只剩半条命的,打完不还是照样一起过? “大哥不妨现在开始想想,以后咱们只能在爹娘之间选一个。”方铮直接跟他明着说。 方大郎愣在原地。 他一直觉得方蒋氏就是气急了说说而已。 哪成想方蒋氏跟方铮都当真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先回去了,大哥也早些休息。”留下这么一道惊雷,方铮转头走了。 独留方大郎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啥。 最终,还是周小花开了门,将方大郎拉回了屋里。 至于周小花到底跟方大郎说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方铮回到屋里,见冯轻还坐在桌旁等他,他三两步上前,将人拉起来,试了试她的手,发觉还是温的,这才皱眉,“等急了吧,若是累了,就早些去床上。” “不累。”冯轻隐约听到方铮跟方大郎的说话声了,她有些担心方蒋氏,“相公,要不我去看看娘?” 刚赶走方老头,此刻方蒋氏心里定是不平静的。 哪怕再强悍,方蒋氏到底也是个妇人,心里总会有脆弱的地方。 。 正文 第150章 亲昵 方铮也不太放心他娘,他让冯轻又加了一件衣裳,这才跟冯轻一起出门,再次来到方蒋氏门口。 “娘,你睡了没?”冯轻耳朵贴在东屋门口,小声问里头的人。 方铮站在冯轻身后,看着她半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模样,以拳抵唇,有些想笑。 “三郎媳妇?”方蒋氏显然没想到冯轻会这时候出现在自己门口,她打开门,贴在门上的冯轻身体猛然失去支撑,整个人朝里摔。 方铮跨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心有余悸地看着脚边高高的门槛,“娘子小心些。” 方蒋氏也被吓了一跳,她扶着冯轻另一只胳膊,“大晚上的,你两不睡觉干啥呢?” 本来方蒋氏还有些郁闷的,被三儿媳这么一吓,那点郁燥就消散了,她不赞同地看向方铮,“三郎你也是,还伤着呢,就由着你媳妇乱窜。” “是娘子担心娘。”方铮自然是要替他家娘子解释的。 “我能有啥事?”方蒋氏面上不愉,心里却受用,到了她这个年纪,求的就是几个孩子能生活安康,儿女能孝顺,她提着冯轻一只胳膊,让她站好,“你两快去睡。” 有事的可不是她。 “娘,你真没事?”冯轻小心看着方蒋氏,方老头没在家的时候,方蒋氏可以当做这个人是不存在的,可方老头回来,又闹这么一回,方蒋氏心情肯定会受影响。 “有事。”方蒋氏轻飘飘瞥了冯轻一眼,“明天下雨,我前几天下的肥料怕是会被冲走,看来等天晴了还得再下一次。” 这个—— 冯轻可以确定,方蒋氏是真的放弃方老头了。 那她也就放心了。 毕竟摊上潘家那么一家极品,她作为方家一份子,也是深受其扰的,能跟潘家一刀两断最好,否则她真的不能保证会不会再挥一次笤帚揍人。 若是方蒋氏知晓冯轻心里的想法,她肯定是要嗤笑一声,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也年轻过。 原本她对方老头自然是有感情的,在前头两个孩子还在的时候,可这么多年下来,方老头一次次的磨叽偏心,她那点感情早没了,她如今的愿望就是看着三个儿子幸福美满,几个孙子健康成长。 “娘,那你早些休息,我跟娘子这就回去了。”方铮牵着冯轻的手,跟方蒋氏说。 他善于看人,方铮看得出来,他娘是真的不难过。 “嗯,回去吧,明早你两都多睡一阵。”明天下雨,她也没事做,就不需要几个儿媳起来做早饭了。 “好。” 看着方铮跟冯轻回了屋,方蒋氏才重新关上门,关门前,她分明看到灶房的门开了一道缝。 重新回到西屋,冯轻感叹一句,“娘真是不容易。” “嗯。”方铮应了一声。 “以后咱要好好孝敬娘。”冯轻又提了一句。 “好。” 以后他会把娘跟娘子都接去京都的。 方铮胳膊仍旧不能动,冯轻小心替他解开外衫,一边替方铮宽衣,一边不停地问方铮胳膊疼不疼。 “娘子——”方铮唤了一声。 “怎么——” 刚抬头,红唇被堵住,紧接而来的是狂风暴雨,冯轻只觉自己如一帆扁舟,在暴雨疾风中摇摇欲坠,她意识早飞出了云霄天外,只凭着本能,紧紧攀住方铮的腰身。 呼—— 觉着胸前一凉,冯轻呼出一口气,抓住方铮还在解她衣裳的手,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相公,你身上有伤。” “我就亲亲你。”方铮声音同样暗哑低沉。 每每碰到冯轻,他引以为傲的自持力总会瞬间消散,方铮只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时时拿来回味,再不让她离自己半寸。 两人贴的太近,冯轻能感受到方铮身体在一寸寸的发生变化,颈间是急促压抑的呼吸,冯轻终究是有些不忍,她伸手,“相公,我帮你吧。” 几乎同一时间,方铮身体一颤,他将大半个身体靠在冯轻身上,却摇头,“不用,为夫很快就没事。” 这么总憋着也不是个事,冯轻亲了一下他的侧脸,“相公,我想帮你。” 这话冲击力太大,方铮身体绷的更紧,他突然轻笑一声,“娘子可要记住这句话。” 又深吸一口气,方铮起身,单手理好冯轻衣襟处的凌乱,望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含春眉目,硬生生转开脸,“娘子先睡,我去洗脸。” “相公,你胳膊不能动,我给你端水来。”冯轻就要起身。 “不用。”话还没落,人已经出了门。 冯轻从没见过方铮如此火急火燎的样,她弯着眼睛,笑了出来。 能把相公撩拨的失了态,这也是对她美色的一种肯定,冯轻轻哼着后世不知名的歌词,望着帐顶,等着自家相公回来。 这一等,直到睡着,也没见着方铮出现。 白日冯轻难得干了力气活,加之如今又习惯早睡,结果便是她唱着歌把自己哄睡着。 方铮回来便看到冯轻睡的四仰八叉的豪放姿态。 说来也是奇怪,曾今的冯轻是个极规矩的人,每日定时起床,定时吃饭,定时刺绣,定时学习,睡觉甚至都能一夜保持一个姿势,直到来到方家,她性子也像是重来过一般,放飞了自己。 方铮脸上还带着冷水沁过的凉意,身体冲动已经平复,心头却软成一片,他上前,将被子替冯轻盖好,又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睡梦中的人觉着凉意袭来,本能地侧头避开,上方,方铮轻笑一声,又端详了冯轻许久,这才起身,回到书桌前坐下,继续读白日还未看来的书。 有娘子在身边,方铮心绪平静,看了一刻钟,便侧头看几眼冯轻,而后继续看书,再过半刻,又看看娘子。 如此数次,直到整本书看完,身体也暖和起来,这才放下书,回到床上。 冯轻不知道方铮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醒来发觉自己如每个早上一般,滚到方铮怀里,感觉到方铮均匀的呼吸声,冯轻知道方铮还没醒,她小心地挪开脑袋,在离方铮一指距离处停下,双手撑着下巴,喜滋滋看着自家相公。 。 正文 第151章 接地气 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凑上前,在方铮脸上啄了一下又一下,直到睡着的人鸦睫颤了颤,这才惊喜地喊,“相公,你醒了?” 方铮仍旧闭着眼,并没回答她,而是伸手就将搂住,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冯轻整个人扑在他怀里,闻着独属于方铮的书香味,亲昵地在他肩头蹭了蹭,“相公,你胳膊还疼吗?” “不疼了。”又亲了亲她的发顶,方铮温声回道。 靠在相公身边,冯轻舒服地喟叹一声,“下雨天,我要黏着相公,不起床。” 阴沉的天,淅淅沥沥的雨,黏黏腻腻的让人不舒服,冯轻只想呆在干燥的屋内,紧靠着相公。 “好。”方铮轻笑一下,将人搂紧了些。 这显然是两个人的美好愿望,还没说两句,方蒋氏过来敲门了。 “三郎,三郎媳妇,不早了,快些起床,饭都要冷了。”方蒋氏昨天是要这两孩子多睡一阵,可这都半上午了,两人还没出门,方蒋氏就忍不住了,“三郎,你胳膊上要换药,药也给你煎好了,快起来吃饭喝药。” 事关方铮的身体,冯轻哪里还躺的下去,她麻溜地爬起来,“相公,你先别动,我给你穿衣裳。” 今日身体已经好许多,方铮自是不会再舍得让冯轻给他穿衣裳,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娘子,我自己能穿。” “还是我来吧。”这个时候的衣服复杂,系起来麻烦,相公的手不易多动。 冯轻已经穿上了自己的衣裳,在方铮起床之前,已经理好了衣裳,等着他下来了。 “娘子——”方铮叹一声。 没再拒绝,任由冯轻帮他穿好了衣裳。 两人收拾好,出了门后,方蒋氏已经把饭跟药都热好了一回,她招呼两人,“快些吃,再热味道就不好了。” 方蒋氏照样给方铮煮了两个鸡蛋,而后看了冯轻还带着红晕的脸,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方铮跟冯轻,嘴巴动了动,最终只是大声哎了一下,出了门了。 眼不见为净。 “相公,娘为啥叹气?”冯轻看着方蒋氏的背影,满脸疑惑。 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不过谁让他读的书多,方铮瞬间明白了方蒋氏那眼神的意思,饶是稳重如他,也不由脸色燥红。 “娘大概觉得我吃得多了。”方铮指着满满一碗的粥,回道。 “不可能。”冯轻摇头,娘对相公再好不过,别说一碗了,就是相公吃了一锅,娘都不会多说一个字,只会更高兴,冯轻怀疑地看着方铮,“相公,你有事瞒着我。” “娘子若是想知道,等回了屋,我再告诉你。”这堂屋可不是谈论这些事的地方。 冯轻不疑有他,点点头,“那相公别忘了。” 话才落,方蒋氏又端了两个碗进来。 碗里是黄色粉状的东西,上面还洒了一层白糖,闻着还有些香,冯轻好奇地起身,“娘,这是啥?” “炒面粉。” 方蒋氏将两个碗分别放在方铮跟冯轻面前,转身又出去了。 冯轻凑近了闻,“味道香。” “这是咱们村里老人最喜欢做的,孩子也喜欢吃,不过多数人家都拮据,也只有过年的时候炒一锅,能吃几个月。”方铮跟冯轻解释。 冯轻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门口,没人,她又快速回头,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炒面粉。 “味道还行,就是有些干。”冯轻咂嘴,细细品味了一下,说。 方铮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炒面粉不是这么吃的。” “你媳妇乱吃啥了?可别跟你二嫂学。”方蒋氏恰好到门口,她听到了方铮的后半句话,她端着热水进来。 将热水倒进两个装炒面粉的碗里,一边倒一边吩咐两人,“快点搅搅。” 冯轻学着方铮的手势,拿起筷子开始搅拌炒面粉。 方蒋氏放的水不多,搅起来有些费劲,等炒面粉完全将水吸收后,就变成了类似后世的芝麻糊一样。 不过比芝麻糊要稠一些。 “尝尝看。”方铮叮嘱了一句,“先少吃些,若是不习惯就别吃了。” 炒面粉吃多了有些腻,吃多了会不舒服。 搅拌的时间有些短,加之糖比后世的粗许多,一时半会儿也化不了,冯轻尝了一口,嚼了嚼,白糖在唇齿间嘎吱响。 味道算不上多好,不过对于这些一年到头难得吃面粉的农家来说,这炒面粉算得上是难得的美味了。 这是方蒋氏特意给她泡的,冯轻就着粥吃了半碗,又吃下了方铮喂过来的一个鸡蛋。 正忧愁地看着碗里剩下的炒面粉,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过她的碗,方铮说“我许久没吃娘做的炒面粉了。” 冯轻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方铮喝了一大碗的粥,一碗半的炒面粉,加上一个鸡蛋,她清楚方铮的饭量,是吃不下这么多的。 “相公,你撑不撑?”冯轻视线落在方铮仍旧平坦的腹部,有些担忧地问。 “有点。”说完,打了个饱隔。 她家相公多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此刻一手捂着腹部上下抚摸,还很没形象地接连打嗝。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接地气。 “相公,你到底还有多少面?”冯轻手覆在方铮来回滑动的手上,“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每一面都喜欢。 咳咳。 咳嗽的不是方铮,而是进门又快速出去的方蒋氏。 方蒋氏本来是进屋收碗的,她哪里料得到自家三儿媳这么大胆,她也总算明白自家儿子为啥这么爱护三儿媳了,有这么个长得好看还嘴甜的媳妇,搁谁谁稀罕。 平日里就跟方铮寸步不离的,时间久了,冯轻脸皮也厚实很多,自打把方蒋氏当成亲娘,冯轻就更放飞自我了,被方蒋氏听到她表白相公,冯轻一点羞涩都没有。 还很得意地朝方铮扬眉,“相公,娘都知道我喜欢你了,礼尚往来,你就不想在娘面前表示表示?” 嗝—— 刚张嘴,又打了个嗝,方铮脸皮也比冯轻想象中的厚实,他点头,“等下就去跟娘说,娘子就是为夫的天,是为夫的地,是为夫的命。” 说完整句话,方铮接着打嗝。 “相公,看我,看我。”冯轻眼睛一转,看向方铮,“我要跟你吵架。” 。 正文 第152章 迁出族谱? “为何?”方铮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问。 “因为相公长得太好,学问太好,对我太好,我觉得配不上相公。”冯轻转过身,背对着方铮,头勾着,一副落寞的模样。 “娘子?”方铮蹙眉。 没人回应。 冯轻肩膀一抖一抖的。 “娘子?”方铮起身,来到冯轻面前,蹲下身子,仰头看去。 却见冯轻正憋的脸通红,她朝方铮眨眨眼,“相公,你不打嗝了。” 高高提气的心缓缓落地,方铮单手捏着她的脸,“傻。” 冯轻起身,朝他伸手,将方铮拉起来,这才解释,“我听说吓一吓打嗝的人,打嗝就会好。” 这还是她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吃饭吃的急,不停打嗝,她妈这么吓她一次,果真就不打嗝了。 冯轻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些道理,她主要也想逗逗自家相公。 殊不知,她家相公也不过是在纵容她而已。 “相公,你先坐着,我去收拾下,等下我陪你走走。”冯轻又将方铮按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替他顺了顺胸口。 收拾好饭桌,又给方铮端来药,看着他喝完。 “相公,药苦不苦?”冯轻笑眯眯地问。 “不苦。”方铮摇头。 “怎么会不苦?”冯轻接过方铮的碗,低头闻了闻,随即皱着鼻子,“闻着都这么苦,相公快说苦。” 方铮改口,顺从地回了句,“苦。” 冯轻满意了,她放下碗,凑到方铮跟前,红唇贴着他略苦的薄唇,飞快地舔了舔,笑道“给你点糖。” 黑眸沁出笑意来,方铮自诩读书万卷,此刻也找不出话来形容自己对娘子的感觉。 那是一种让他发自心底喜悦的感觉。 正想抓着冯轻好好亲昵一番,冯轻往后一躲,“我去刷碗。” 身后的笑声更大了些。 “三郎这笑啥呢?”方蒋氏正在灶房门口剥花生,打算再过个把月就种了,这花生还是龚强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村子里少有人家种,今年方家日子过好了,方蒋氏也舍得拿一小块地来试试。 冯轻眼睛一转,回了一句,“相公吃完药,还偷偷吃糖了。” “这孩子,家里有糖随他吃,还偷吃啥。”方蒋氏手上动作不停,跟冯轻说“三郎要是想吃,灶房碗柜里还有,就在最上头一格,你给三郎拿过去。” 方蒋氏说这话的时候,方铮恰好出了堂屋,他嘴角抽了抽,替冯轻回答,“娘,我吃过了。” 随即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冯轻,“是娘子给我的。” 方蒋氏没有多想,以为是冯轻先前去县城买了带回来的。 “要吃吃完了,就拿碗柜里的。” “好。”方铮也不欲跟他娘讨论真糖假糖的问题,他转移了话题,“娘,你是确要跟爹和离吗?” 这事总要解决。 “和离。”方蒋氏昨夜也是想了半夜,以她对方老头这么多年的了解,方蒋氏可以肯定,方老头是放不开潘家那一家的,她不能让那一家连累她三个儿子。 “爹呢?”方铮问。 自起床后就一直没见着人。 “大概又去小溪村了。”方蒋氏早早起来的时候,方老头还在灶房柴火堆上睡着,见她进门,还拿不帮家里种地这话威胁自己不和离。 方蒋氏恨不得拿棍子抽他一顿。 这些话她不打算跟儿子说,怕儿子跟着难过。 “娘要是决定了,那今日就让大哥去潘家将爹带回来。”方老头一直都这样,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总会缩着脑袋往后躲,再让方蒋氏出面解决。 然,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今日下雨,米铺没活干,方大郎跟方敬都在家。 “那成,让你大哥现在就去。” 方蒋氏唤了一声方大郎。 “娘,真,真的不要爹了?”尽管周小花已经再三叮嘱,要他别乱说话,可想到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爹就要没了,方大郎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你要是舍不得他,那就跟你爹一起去潘家。”方大郎跟方老头的性子像了五六分,亏得平日里方老头对孩子不怎么上心,都是她带的多,要不然方大郎就是下一个方老头。 “我,我不去。”方大郎急忙摇头。 “那就早点让你爹回来。”方蒋氏提着剥好的花生回了屋,不再多说。 方大郎有些为难地看着方铮,“三郎,爹他要是不回来咋办?” 方大郎虽脑子有时候也糊涂,可不笨,他知晓他爹就是不愿意和离才离家的,便是他去请,方老头多数也是不愿意回来的。 “那你就跟爹说,他要是不回来,我们三人就迁出方家族谱。”方铮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吓的方大郎腿一软。 “那,那咋成?”迁出族谱,那他们三兄弟可就是没根的人了,是要被人骂的。 “大哥放心,爹不会同意的。” 既然方铮如此肯定,方大郎这才松口气,凉风一吹,这才意识到后背出了汗。 是三郎吓出来的。 “不迁就好。”方大郎望了望灶房,朝方铮招手,待方铮走过来,他将人拉远一些,这才小声问“三郎,要是爹娘和离了,那,那以后娘要是过世,可是入不了咱家祖坟的。” 那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大哥,人死如灯灭,入不入祖坟又如何?”娘已经憋闷了这么多年,难道以后的日子还得跟潘家绑在一起?让娘的下半辈子也过不好? “若是娘愿意,到时候我会把自己从族谱牵出来,以后我一人侍奉娘,待娘百年后,我供奉娘。”这些事方铮早想到,也有解决办法。 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方大郎脸又白了,“不行,怎能让你一人侍奉娘?” 生怕方铮再说出让他吃惊的话,方大郎脚下生风地往外冲,“我这就找爹去。” 那逃避的模样,跟方老头极像。 方铮说这话并没避开冯轻,待方大郎离开后,他朝冯轻笑了笑。 “娘子是否会觉得为夫过于心冷?”方铮攥紧冯轻的手,轻声问。 “不会。”冯轻摇头,“相公对爹狠,就是对娘的孝,我喜欢娘,若是让我做出选择,我会选娘。” “好娘子。”方铮将人楼住,顺着她的背。 灶房内,贴着门听的方蒋氏急忙用袖子擦擦眼。 。 正文 第153章 脏事 一家人从上午一直等到半下午,方大郎才匆匆回来,方老头并没有跟来。 方大郎的衣裳湿透,脸冻的发紫,还没开口都能听到上下牙齿碰撞声。 “大郎?”方蒋氏看着大儿子如此狼狈,心疼的跑过来,“走的时候也忘了让你拿件蓑衣了,你咋不等雨停了再回来?” 方大郎上午出门那阵,雨已经小了许多,本以为过一阵就停了,午饭过后,雨却越下越大了,方蒋氏正担心着,方大郎果然就湿着衣裳回来了。 周小花听到动静,也伸头往外看。 “大郎媳妇,快去烧些热水,让大郎擦擦身上。”方蒋氏催促周小花,随后又说“大郎,你先换衣裳,我去给你熬姜汤。” 若是得了风寒,可不是小事。 他们村上不比城里头,想拿个药都不方便。 方大郎冻得不轻,还想开口,“娘,爹他——” “有啥话换好了衣裳再说。”方蒋氏直接将大儿子推回他自己屋里,她又小跑着去了灶房,切生姜,放红糖,开始熬姜汤。 西屋里,冯轻几乎跟方铮同时放下手里的书,“相公,好像是大哥回来了。” “娘子在屋里,我出去看看。”方铮将她按坐下,自己起身朝外走。 “相公等等。” 冯轻替方铮拿了一件旧薄袄子给他披上,又将挂在墙上的斗笠给他戴上,这才说“相公去吧,小心些。” 摩挲了她的脸颊片刻,方铮才抓着肩头的袄子,出了门。 冯轻望着外头的雨,摸着下巴。 之前在街上都没见着有油纸伞卖,不知道是这个不知名的时代没有,还是她没在意,下回上街找找看。 这三四月的天,雨水比别的时候多些,总要用到的。 方铮直接去了灶房。 热水烧的快,周小花端了一盆去自己屋。 村里洗澡不方便,夏天还好,男人可以寻个没人的地方,往河里一跳,也就算是洗澡了,冬日就麻烦些,一般村民都是用热水擦擦便可,富户跟讲究的人家才使得上洗澡桶,一来,洗澡桶就不便宜,二来,用洗澡桶的话,还费柴火。 等方大郎擦完,换好了衣裳,方蒋氏的姜汤也好了,方蒋氏给方大郎盛了一大碗,又顺便给方铮盛了一小碗。 “这雨又大了,你别出来,有啥事等雨停了再说。”方铮本来身子就弱,这胳膊又受了伤,方蒋氏催着他回去。 “已经来了,先听听大哥怎么说吧。”方铮喝了一口,停下来,看看锅里,“娘,姜汤还有的话,给娘子也盛半碗。” 自家三儿子吃啥喝啥都不忘了他媳妇,方蒋氏已经习惯了,现在连笑话的心思都歇了,她点头,“给你媳妇留一碗。” 喝完了姜汤,方蒋氏干脆让方大郎来灶房,灶膛里火还没熄,比堂屋暖和些。 “娘,三郎。”没带回方老头,方大郎觉得内疚。 “大哥,出什么事了?”方铮问。 若无意外,方老头是不可能不回来的。 “花娘,你去看看孩子。”周小花也跟着来灶房,方大郎觉得有些话还是先跟娘他们说比较好。 周小花也不多问,点点头,转身离开。 灶房就剩下方蒋氏,方铮,跟方大郎三人。 方大郎这才不自在地说“小芳表妹被人打了。” “又被打了?”方蒋氏奇怪地开口,“这前段时间不是刚被打吗?她又做啥见不得人的事了?” 这丫头不会又勾搭别人家男人了吧? 否则谁会无缘无故打一个姑娘家? 上回方铮跟方大郎所见的事并没跟方蒋氏说。 “她去做了暗女昌,在小溪村跟孟家村来往的小路旁租了一间屋子,专门,专门——”方大郎是个老实人,有些话他实在也说不出口、 小溪村后头不到三里地就是一个叫孟家村的村子,在靠近孟家村的地方有一片小树林,种的全是桃树,孟家村村民在树林外建了几间屋子,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半夜过来偷桃子,如今桃子还没熟,村民也就没在那房子里住,那小芳就是租的其中一间。 这种事情自来就有,那些妇人多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码家里男人没在外头带个小的回来,可也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况且潘家的事早在十里八村传遍了,此时潘家每一个能掌事的,那些妇人也就不怕。 这不,就今天,三四个妇人合伙堵在屋里抓人了。 那小芳表妹正办事的时候被人薅起来,连个衣裳都没给她遮盖,就这么拖到外头,光着身子被几个妇人打。 不管男人女人,愤怒起来就容易失去理智,那几个妇人专捡那小芳表妹脆弱之处打,甚至有一个气急的妇人直接拿着棍子捅了进去。 小芳当时抱着肚子嗷嗷叫,下,身涌出大量鲜血。 原来这小芳表妹已经有孕一个多月了,被那妇人这么一折腾,不仅孩子没了,小芳表妹也伤得重,这辈子怕是不能再有孩子了。 方大郎到潘家的时候,恰好有人要潘老头去接人,因着小芳做的事太惹人厌,村里不管男女,都不愿插手帮忙,最多就是去潘家通知一声,方老头哭着求方大郎将小芳送去镇上医馆,潘家如今连个年轻力壮的人都没有,方老头自然就把希望都放在方大郎身上。 小芳身上又沾了血,又下着雨,村里没人家愿意借牛车,不得已,方大郎只好一路上背着人去医馆。 好在小溪村离镇子近一些。 方大郎一直呆在医馆,直到小花止了血,被救了回来,这才冒着雨赶回来。 这事不小,方蒋氏问起来,方大郎也不好隐瞒,只隐晦地将真相告诉方蒋氏。 方蒋氏脸色难看。 不管怎么说,方家跟潘家都是沾亲带故的,那小芳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多少还是会连累到方家的。 亏她没有闺女,要不然她都能拿着笤帚再去收拾那不争气的一顿。 “这事你们谁都别说,免得脏了三儿媳她们的耳朵。”方蒋氏嘱咐方铮跟方大郎,而后又问方铮,“三郎,你看这事咋办?” “等吧。”方铮望着外头,神色冷漠,“等爹银子用光了,总会回来的。” 。 正文 第154章 又出事 二十多两银子压根不够小芳的药钱,要是忍不下心眼睁睁看着小芳死,方老头肯定会回来再跟家里要银子。 “他想得美!”方蒋氏呸了一声,“他要是再敢张嘴跟家里要银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三郎,你可不能再答应你爹了。”上回要不是方铮开口了,她一两银子都不会给那死老头。 “娘,您放心吧。”他怎么会同意娘子的银子给那些人用。 方铮说话极少有食言的时候,方蒋氏这才放了心。 不过方蒋氏终究还是信不过方老头,她早早就关上了院门,等雨渐小,这才让三个儿媳去灶房帮忙。 今日晚饭简单,方蒋氏就煮了面条,就着咸菜。 方蒋氏做的手擀面也劲道好吃,面条汤里放了点给方铮熬的鸡汤,味道极好。 方敬一家四口也一直吃了饭。 自打方敬两口子在镇子上做活后,他们就不会一天两顿的在方家吃饭,每天做活回来都顺便在镇子上带些吃食,只是偶尔拗不过方蒋氏的招呼,这才一起吃晚饭。 “婶子,我打算在咱村子里租房子,婶子对村子熟,麻烦婶子帮我问问,谁家愿意租,哪怕两间也行。”饭桌上,方敬跟方蒋氏说。 他们一家已经在方家住好几个月了,方家对他们都很好,可越是这样,他们越是不好意思再住下去,现在手里也有些铜板,应当是够租两间屋子的。 “租啥房子,就在家里住。”方蒋氏放下碗,不赞同地看向方敬两口子,“在家住的不满意还是咋地?出去租房子还要银子,两个孩子白日只能呆在家里,也不安全。” 方蒋氏就是这样的人,看着凶又不好相处,可一旦深入了解,就会知道,她是那种你对我好一分,我就能对你好三分的人。 “婶子你误会了,家里真的很好,你就是我亲婶子,你们收留我们一家四口这么些日子,已经是大恩了,我不能仗着婶子心慈就一直住下来,婶子放心,哪怕出去住了,以后我跟孩子他娘也天天来。”方敬会说话,方蒋氏听了就高兴,她也看出方敬是真的想搬走。 “真的要搬走?”方蒋氏又问了一句。 “婶子,要是你不嫌弃,以后你就把我当儿子,我两个孩子就是你孙子,以后侍奉你老也有我一份。”方敬怕方蒋氏跟其他人误会,又解释了一句,“我就是想报答婶子。 方敬什么性子,他们一起住了这么久,大家也都了解,方家人自然不会多想,就是周小花都是愿意的,不用分家产,还能有人帮着分担,这是大好事。 “哪就那么大恩了,你这份心意我收下了,”方蒋氏摇头,“奉养啥的都是三郎他们的事,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婶子就开心了,那明天我就去村里问问。” “谢谢婶子。”方敬跟涂青把方家的恩情铭记在心,感谢的话说出来太过苍白,涂青低头抹泪。 他们运气真的好,能遇到婶子一家,要不然一家四口怕是要一直要饭的,两个孩子最后不是冻死,就得饿死,哪里还会长的这么好? 虽然没反驳方蒋氏的话,方敬心里可是打定主意了,以后一定把方蒋氏当亲娘看待。 “以后方敬哥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别跟我们兄弟客气。”见事情定下了,方铮这才说了一句。 “我不会跟自家兄弟客气的。”方敬也是个会说话的。 因为方敬一家就要搬走,这一顿晚饭吃的就有点久。 这饭碗刚放下,院门就被敲响了。 “是你爹回来了。”方蒋氏脸上的笑很快消散,跟方老头生活这么些年,方蒋氏熟悉方老头的一举一动。 方蒋氏先让周小花将两个孩子送回去,又让秦淑芬抱着孩子回屋。 有些话不宜在孩子面前说。 “娘,爹有啥事啊?”秦淑芬好奇地问。 方大郎下午那么狼狈的回来,背上还有血迹,她伸着耳朵也没听见方蒋氏母子三人说了啥,这会儿更是挠心挠肺的想听。 大嫂跟三弟妹都能吹枕头风知晓,就她一个人一头雾水。 “没你事,快点抱着孩子回去睡。”文砚的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了,听着大人的话,眼皮撑着,循着声音看去。 “娘,三弟妹都没走。”秦淑芬视线落在冯轻身上,她朝冯轻挤眼,想让冯轻也留下来,婆婆对冯轻一向好,只要冯轻开口,婆婆应当就会同意的。 “娘,相公,那我也回屋了。”冯轻却不接她的茬。 “嗯,娘子先回去休息,我很快来。”方铮捏了下冯轻的手。 这就是方蒋氏为啥越来越满意这三儿媳的原因,不仅孝顺,还懂事,想到二儿媳,方蒋氏脸色就沉下来,“你不走的话,孩子给我,你去刷碗。” “娘,我这就走。”刷碗跟不听消息,她选择后者。 出了门,秦淑芬拉住冯轻,“三弟妹,我刚才都给你使眼色了,你咋不留下听听?” “二嫂不是让我跟你一起出来?”冯轻恍然大悟,“那我会意错了,二嫂要是想听,就趴门上听。” “娘耳朵尖着呢,要是我偷听,她肯定能脱鞋子砸我。”秦淑芬缩着脖子,看没戏了,抱着孩子走了。 等三个儿媳都回屋了,方敬也带着一家离开,方蒋氏这才让方大郎去开门。 “爹!”门才打开,方老头一头栽到方大郎身上,看着方老头眼睛紧闭,呼吸急促的痛苦模样,方大郎朝堂屋叫,“娘,三弟,快来,爹晕过去了。” 这下不光方蒋氏跟方铮,就连三个儿媳都出来了。 大家涌去门口。 “爹发烧了。”隔着方老头湿透的衣裳,方大郎都能感受到掌心下滚烫的温度,他背起方老头,有些为难地看着方蒋氏,“爹去哪躺?” 方老头已经这样了,方蒋氏又怎能狠得下心再让他睡灶房,她指着东屋,“去屋里吧,把你爹衣服换了。” “都快烧糊涂了,肯定不是才烧的,他不是在医馆吗?”方蒋氏看着方老头老树皮似的脸上都遮挡不住通红,抱怨道,“估计他把银子都给小芳使了,自己没钱看病。” 方老头意识不清,听了这话,竟点了点头。 。 正文 第155章 告儿子 方蒋氏本还有些同情方老头的,见他这般,那点同情心疼就被怒气代替,“你这是把你妹子家孩子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啊!” “这么看重那几个孩子,你咋不当他们的爹去?”方蒋氏恨不得一巴掌呼上去。 虽然方老头过去这些年对自家三个儿子也不错,可父爱就这么多,给别人多一些,给自家儿子就少一些。 她替自家儿子不值! 方老头勉强睁开眼,他费力地开口,“我,我回来就是想跟你说,咱,咱把小芳接家里来照顾。” 小芳毕竟伤的都是私处,他跟潘老头都是男人,不好照顾,方家有方蒋氏跟三个儿媳,照顾小芳绰绰有余。 这主意不是方老头想的,是潘老头提议的。 小芳在小溪村的名声已经臭了,别人对他指指点点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还有上他们家门上骂的,潘老头没办法,只能整天把院门关着。 若是真的疼爱闺女的,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闺女做这种事,潘老头却想得开,他还指着女儿卖身的钱过日子,这才一直当做啥事都没有一样。 如今小芳伤了身子,已经无法再卖身,还得贴银子看病,潘老头心思就活泛了,他是没能力,也不愿照顾小芳的,方老头这个脑子不清楚的自然就成了托付对象。 是以,方大郎走后,潘老头将这位妻舅拉到一旁,领着两个孙子,就这么给妻舅下跪了,还一边老泪纵横地说,若方老头不同意,他要带着两个孙子一起去死。 要么说方大姑以死相逼的架势如此熟悉。 想必是家学渊源。 话题扯远,言归正传。 方蒋氏气的一拳头砸在方老头肩头,她扯着方大郎的胳膊,将方大郎连带着方老头一起往门口跩去。 “大郎,把他扔出去!” 简直是得寸进尺。 这番就连方大郎都觉得方老头过分了,“爹,你怎么如此糊涂?” 似乎从方大姑去世之后,他爹脑子就不清醒了。 方大郎无法猜透这其中原因,方蒋氏也不懂,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出的方铮心中却清明一片。 方老头之所以变成这样,方大姑的托付只是其一,其二则是方老头自己的自以为是。 自打方老头因为潘家的事跟家里人闹了几场后,方家人渐渐不把他当成一家之主,甚至可以无视他,这种前后差距让方老头无所适从,加之潘家如今紧紧扒着他,方老头便有一种被人需要,被人倚靠的错觉。 这种错觉会让方老头上瘾一般,不停地付出,这样就能不停地被需要。 “我,我不出去!”方老头嗓子像是被砂石摩擦过一般,嘶哑难听。 方大郎停下脚步,左右为难。 “你们要是敢把我扔出去,我就去县衙告你们不孝,大郎跟三郎,你们都会去坐牢的。”方老头死死抓住方大郎的肩头。 方蒋氏掉头去拿笤帚,回来后,朝着方老头屁股上使劲的抽。 这是她第一回对方老头动手。 方蒋氏再无知,也是知晓儿孙被长辈告上公堂的后果,她甚至恨不得一笤帚抽死这个老头子。 “你这个老婆子给我住手!”方蒋氏使尽了全力,一下下抽在方老头身上,这不仅让他颜面尽失,也实在是疼,可他头昏的厉害,怎么挣扎都避不开方蒋氏手中的笤帚。 方蒋氏动手的时候,方铮仍旧站着不动,三个儿媳见方铮没动,也跟着低头,当做没看到没听到。 秦淑芬还暗自瘪嘴,公公还真是不像个爹,哪有爹告儿子的? 他都要告大哥跟三郎了,她家二郎怎么能逃得了? 方蒋氏打了足有几十下,方老头又羞又疼,嚎啕大哭,同时用足了力气,蹬开方大郎,本想跳下来,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方老头双脚落地,整个瘫倒在地,恰好屁股着地,方老头疼的发颤。 “你敢告我儿子,我就弄死你!”方蒋氏恶狠狠地瞪着方老头。 哪个母亲都忍受不了自家孩子被欺负,若是方老头真敢去县衙,方蒋氏就能真的杀死他。 为了儿子,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方蒋氏是认真地,方老头看得出来。 “我就是吓吓他们,你这老婆子听不出好赖话。”方老头屋里地躺在地上,辩解道。 他此刻就是躺在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哪里敢跟方蒋氏对着干。 方蒋氏看着地上几乎缩成一团的方老头,心底就生出一股厌恶来。 这老头子无能怕事,还逞强好胜,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跟了他! “方志东我告诉你,别的我都能忍,你敢碰我三个儿子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命!”方蒋氏掐着腰说。 “他们,他们也是我儿子。”方老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风寒加上跑了一路,又被方蒋氏收拾一顿,方老头在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娘,咋办?”方大郎心有不忍,可没方蒋氏的允许,他又不敢将人扶起来。 到底是三个儿子的爹,做爹的不是好爹,可当儿子的却不能不是好儿子,村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方蒋氏可不会让人给三个儿子身上泼脏水,她指着灶房,“送进去,家里不用的破被子给他垫一床。” 方铮想上前,跟方大郎一起将人抬进去,方蒋氏却阻止他,“三郎你别动,湿了衣裳容易风寒,你快带着你媳妇进屋。” 风寒会传染,方蒋氏怕方铮染上。 方敬一直注意着外头动静,闻声,他跑出来,跟方大郎一起,将方老头抬去了灶房。 “娘,给爹盛一碗鸡汤吧。”安顿好方老头,又让方大郎给他换了干衣裳,方铮这才开口。 方蒋氏嘴巴动了动,最后叹了一声,点点头。 “大郎,你去给你爹抓一副药。”方蒋氏跟方大郎说,“就在村里抓。” 这么晚了,走夜路危险,她可不愿大儿子去镇子上。 接着,方蒋氏自己又烧了热水,拧了湿布巾,放在方老头额上降温。 “娘,家里有烈酒吗?给爹擦擦,可以降温。”方老头脸红的厉害,怕是温度还在升,等药煎好还需要时间,她怕方老头在这段时间被烧傻了,到时候方老头就真的要拖累方蒋氏一辈子了。 。 正文 第156章 把她当闺女 家里烈酒自然是没有的。 方家几个男人都不大喝酒,原先是家里穷,没银子买酒,时间久了,就连方老头这个原本好一口的也歇了喝酒的心思。 “光用湿布巾擦不行。”冯轻到底是来自后世,有一些经验的,她拽了拽方铮的衣袖,“相公,要不咱去村里借一点?买也行。” 自己身子弱,方铮也看过不少医书,知道用烈酒擦身是短时间内降温极有效的法子,方铮点头,“娘子先回屋,我出去借。” “相公小心些。” 下了一天的雨,路上泥泞不堪,冯轻知道自己想去,方铮也是不愿意的。 她也就没开口要求。 照顾方老头这事轮不到三个儿媳插手,冯轻又放不下方铮,索性站在远门口,等着方铮回来。 本以为这大晚上的,家家都睡了,方铮还要多走几家才能借些烈酒回来,岂料,才站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冯轻已经看到方铮那道被月光拉长的身影。 “相公。”冯轻轻喊了一句后,迎上去。 “站在门口别动。”方铮回了一句,加快脚步。 他的鞋子已经湿透,在方家院子的西墙角有一处小水洼,冯轻迎上去的话,很容易踩进去。 避开小水洼,方铮牵着冯轻的手,试了试温度,发觉还是暖的,话里却还是带着不赞同,“不是让娘子回屋的吗?外头风大。” “我就等等相公。” 既然方铮回来,她也就放心了,也没必要跟着去灶房,遂,冯轻晃晃被牵着的手,“相公,那我回去了,你去照顾爹吧。” “娘子乖。”院子里无人,方铮靠近冯轻,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看着冯轻回了屋,这才转身去灶房。 方蒋氏已经听到两人的说话声,等方铮进屋后,她直接把粗瓷盆里的水倒掉,再把烈酒倒入盆中,开始给方老头擦身。 “三郎,这法子真的管用吗?”替方老头擦身的时候,方蒋氏才意识到方老头身上的温度高的超出她预料了,她生怕这老头活活被烧死。 但是烈酒这法子她从没听过,一时有些不确定。 “管用。”方铮肯定地回了句。 家里已经兵荒马乱了,若他再跟着心焦,怕是更乱。 是以,这烈酒必须管用。 方铮如此笃定,方蒋氏总算是稍微冷静些,她按照方铮的指示,一点点擦拭方老头。 “真的降了。”擦完第二遍的时候,方蒋氏惊喜地喊道。 方老头通红的脸颊已经渐渐恢复正常,虽然还有些烧,却比先前好许多,就连抽搐的四肢也渐渐缓了下来。 “他到底是你爹,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三郎,你怪不怪娘太不成事了?”方蒋氏替方老头穿好衣裳,问方铮。 原本是说好的不再理会方老头,任他在外头自生自灭算了,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无法狠下心来。 “娘是好人。”方铮上前,替方蒋氏搭了把手,“儿子很庆幸有娘这样的长辈,娘做的都是对的。” “你这孩子——”方铮难得说好听话,方蒋氏都有些不好意思,她替方老头穿好衣裳后,说,“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这里我照顾着就成。” “我陪着娘。”方铮干脆朝方蒋氏身旁一坐,“这么多年,儿子虽然对娘孺慕之情不减,到底也没多跟娘说说话,是儿子不孝。” 只要是人,便总有孤独的时候,尤其是方蒋氏还遭遇了方老头跟方大姑这样的人,可想方蒋氏心里有多苦,以往方铮并没注意到这些小事,许是有了娘子,他时刻注意娘子的情绪,这才蓦然意识到曾今对方蒋氏的忽略。 “你这孩子——”方蒋氏还是这句话,可其中感情已经不同,她眼眶泛酸,心里发堵,“都过去了,只要你们三人都好好的,娘就不苦。” “娘子她心思单纯,也懂事良善,以后娘可以多跟娘子说说话。”方铮到底是个儿子,女子的细腻心思他也不太了解,方铮索性替他娘子跟亲娘拉线,“娘子她自小无母,父亲又从未在意过她,哪怕每日脸上都带笑,心里还是有遗憾的,娘子也嫁来家里这么多日子里,她什么性子娘你也看清楚了,若是娘不嫌弃,就把她当儿媳又当闺女。” 娘跟闺女就什么话都能说了。 他最亲的两人若是能相互纾解心里的苦,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行,就依你的,要是你媳妇她愿意,就把我当亲娘。”说老说去,又绕到他媳妇身上了,方蒋氏没好气地点了点方铮的脑袋,“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看来是真的。” “哪能,儿子娶了媳妇,娘你就多一个闺女,是好事。” 论口才,方蒋氏怎会是方铮对手。 被他这么一说,方蒋氏就被带了进去,她赞同地点头,“也是,那以后娘就跟你媳妇就多说说话,到时你可别说不了三句又将人叫走。” 她这三儿子可是个醋坛子。 黑暗中,方铮表情一僵,清了清嗓子,“娘可以不用说太多。” 方蒋氏被这句话逗乐了,她又控制着力道,锤了一下方铮的肩头,“你娘还能跟你抢媳妇咋地?” 娘两说话间,方大郎已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大郎,三郎,你们都回去,我这就给你爹煎药去,等他喝了药就没事了。”方蒋氏起身,催促两个儿子。 “娘,让三郎回去,我陪你一起照顾爹。”方大郎作为家里长子,自然觉得要担起最重的责任。 “你明天还要去上工,合该好好休息,都走,你爹要是再烧,我叫你们。”方蒋氏推着两个儿子出了灶房。 方大郎搓着手,站在门口,他习惯性地问方铮,“三郎,咋办?” “回屋吧。”方蒋氏决定的事,他们做儿子的反驳不了。 方大郎又在门口站了一阵,见方蒋氏还没有把他叫进去的意思,这才叮咛了一句,“娘,要是爹再烧,你可得叫我啊。” 得了方蒋氏的回应,方大郎这才离开。 等方大郎回屋后,方铮仍旧站在灶房门口,半晌,这才抬脚,又进去了。 。 正文 第157章 凉薄 然,刚进门,就被方蒋氏赶了出来。 方铮无奈,只好先回了房。 “相公,爹好点了没?”冯轻还在等着方铮。 “暂时不烧了,喝了药应当会好些。”方铮伸手,按了按冯轻拧起的眉心,而后他拉着冯轻坐在床边,“娘子别担心,若是明日还发烧,便送去医馆。” “嗯。”说着,冯轻将早已装好的一个荷包放在方铮手里,“相公,这是爹的药钱,你拿着。” 方铮手往回缩,他苦笑,“娘子,让你嫁给我,拖累娘子了。” 家里能有如今这光景,尽是娘子的功劳,如今爹染了风寒,还得花费娘子的银子,方铮心里颇不是滋味。 “相公胡说什么。”白了方铮一眼,冯轻故意不高兴地问,“相公的意思,以后我就不能靠着相公了?” “自然不是。”方铮抓着她的手,握紧,“为夫定不负你。” “那不就是了。”冯轻任由他用力握着,笑道,“你我是夫妻,本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有一方付出的道理?” 方铮将人抱在腿上,慢慢梳理她的长发,并不言语。 “相公——”冯轻不自在地挪挪身体,她极少坐在方铮腿上,心里羞涩有,更多的是担心,“我重。” “娘子不重。”方铮下巴搁在冯轻肩头,“娘子别动,让为夫抱抱。” 冯轻果真不动了。 两人无言,却温情流淌。 冯轻就这么靠在方铮怀里睡着了。 确定人睡熟后,方铮这才小心脱去冯轻的鞋子,怕吵醒自家娘子,他并没脱去冯轻的襦裙。 为冯轻盖好被子,在她额间亲了一下,这才重新坐回书桌旁,拿起书。 看了约莫一个时辰,方铮放下书,来到床边,手伸进被子里,握了握冯轻的手,还是热乎的,又替她掖了耶被子,这才出门。 灶房内,方蒋氏正坐在凳子上,垂着脑袋。 方铮进了门才发觉方蒋氏就这么坐着睡着了,他上前,试了试方老头的额头,方老头刚出了汗,身体温度比平日还低些。 收回手,方铮眉目冷淡地看着熟睡中的方老头。 方老头这段时日折腾出这么多事,将方铮心底那点对他的尊敬早消耗光了,如今的方老头对方铮来说,除了一些熟悉感,并无多深厚的父子之情。 方铮凉薄,这是除他自己,无人知晓的事。 若方老头不折腾,不拿家人的纵容当成理所当然,他尚且还能将方老头当成父亲尊敬,可方老头这般伤娘的心,方铮面无表情地看着方老头,袖子下的手无意识地摸索。 他是不是该想个法子彻底让他离开方家? “三郎?”方蒋氏不知何时醒了,她还没清醒,并没看到方铮的表情跟平日不同,她以为方铮是担心方老头,“放心吧,你爹他没事,你别来回跑了,这里我看着就成。” “娘回去睡,你都看了半夜了。”方铮劝道。 “我年纪大,本来觉就少些,没事,你回去。” “娘。”方铮皱眉,不掩饰自己的心疼,“你一夜不睡,身子受不住,家里还需要你操持,娘就别让儿子担心了,好歹睡两个时辰。” 儿子都这么说了,方蒋氏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有些不放心方铮,“那你过一阵就去叫大郎,你要是病了,娘更担心。” 直到方铮应了,方蒋氏这才离开。 方铮这一守就是一夜,这一夜方老头并没再烧起来,眼见着东方隐隐有些白,方铮起身离开。 西屋里,方铮刚进门,里头传来一声询问声,“相公,你回来了。” “娘子醒了?”方铮上前,“天还早,再睡一阵。” 都说形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八天,冯轻已经连续几个月睡觉紧靠着方铮了,今夜旁边没人,她睡的不踏实,早早就醒了。 “相公陪我。”冯轻揉揉有些昏沉的脑门,拍拍身旁的位置,“相公一夜未睡,累吧?” 方铮本想摇头,顿了片刻,他回道“有些。” 脱了衣衫,也脱去满身的清冷,方铮躺在冯轻身旁,叹口气,蹭了蹭自家娘子的肩头,笑道“还是靠着娘子舒服些。” “那是自然。”冯轻低头,亲了他的薄唇,感觉到唇下有些冷,她双手按住方铮的肩头,同时伸出舌头舔舐一番,在方铮准备反客为主时,她缩回头,“相公别乱动,我给你揉捏。” 被调戏一番的方铮轻笑,他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就有劳娘子替为夫松快松快了。” “若是为夫舒服了,为夫愿给娘子一个报酬。” “啥报酬?”冯轻凑上前,很好奇,“难道相公藏了好东西?” “是。”方铮闭上眼。 “啥好东西?” “那就要看娘子做的是否让为夫满意了。”方铮一脸的高深莫测,平日里的方铮就够深藏不露的,一旦装模作样起来,那是极能唬人的。 冯轻心里跟猫抓似的,她下手不轻不重,正舒服,方铮原本有些胀痛的头渐渐舒服。 正如冯轻对他依赖一般,靠在娘子身边,方铮总比平日更容易入睡,也睡的更沉些。 不等冯轻再继续问,方铮已经呼吸平稳,睡着了。 冯轻低头,张嘴,恨不得一口咬在他鼻子上,她咕哝一声,“相公又哄我。” 这话方铮没听见。 揉着揉着冯轻又有些困了,见相公嘴角微勾,想必舒服了些,她干脆又躺下,握着方铮的手又睡了过去。 待两人再醒来,已经过了辰时。 方蒋氏已经知晓昨夜方铮并没叫醒方大郎了,她做了早饭,特意留了方铮跟冯轻的,而后再将剩余的盛出来,让其他人吃了。 方老头几乎是跟方铮同一时间醒的。 他歪了歪头,灶房没有人。 “爷?”文浩在门口伸着脑袋,试探着问。 也别怪文浩对方老头有些生疏,这几个月方老头在家的时间不多,每次回来都跟家里人吵,便是再避着孩子,院子统共那么大,文浩还是听得见,他年纪不大,记性不如大孩子,几次之后,对方老头不免陌生了些。 “过来让爷看看。”都说隔辈亲,这话在方老头身上似乎并不适应,方老头对家里几个儿孙并没有特别偏爱的,只是病了一场,再醒来,身边没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方老头难免有些心伤,再看文浩,就比平日里亲近许多。 。 正文 第158章 不要脸 文浩站在门口没动,他脑袋往后缩了缩,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门内,头顶那小揪揪随着脑袋移动一点一点的,文浩童声稚嫩,“爷,我没有点心了,小婶给买的红豆糕全吃完了。” “爷不吃红豆糕。”方老头艰难地爬起身,他继续朝文浩招手。 文浩飞快地缩回了脑袋,须臾,又往灶房里头探来,他一边玩着自己手指头,一边小声说“爷让我给进宝吃。” 小孩虽然记事时间短些,可一旦上心了的事,就能记上许久。 文浩说的是去年上半年发生的事,那会儿冯轻还未嫁过来,家里有段时日都快揭不开锅了,更别提给孩子吃些零嘴了,有一回两个孩子出门跟村里的小孩玩,其中有一个叫家柱的小胖子,兜了袋糖角子,小胖子把糖角子挨个分给村里一起玩的小孩子,除了文浩跟文雅。 文浩还好,已经三岁多,也能知些事,见小胖子一口咬一半糖角子,还故意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糖,文浩咽了咽口水,拉着文雅就要回去。 文雅还不到两岁,自然是没有哥哥懂事,见到好吃的,哪里迈得动脚? 小胖子将还剩的小半口吐了口水,而后递给文雅。 文雅不知好坏,伸手接,文浩用力将人拉回来。 看着吃的在眼前,哥哥却不让,文雅哇哇的哭。 方蒋氏恰好见到了,她心疼又难受,牵着两个孩子回家,当天就炒了大米,熬了糖,做了炒米糕,家里米不多,方蒋氏一共就炒了四五块。 结果文浩文雅还没吃,进宝跟发展来了,方老头愣是从文浩嘴里将炒米糕夺下来,给了进宝跟发财。 这事过了快一年,大人都忘了,没想到文浩还记得。 方老头从回忆中翻出这段记忆来,他脸僵硬,有些心虚。 “你现在知道没脸了?”方蒋氏不知何时出现在文浩身后,她冷嘲道,“你做的每一件事,孩子都记得呢。” 方老头讷讷地开口,“我,我好了就给文浩买吃的。” “呵——”方蒋氏笑了一声,“你拿什么买?” 方老头眼神游移,说不出话来。 “文浩,去找哥哥姐姐玩吧。”方蒋氏拍拍文浩的小脑袋。 “嗯。”文浩颠颠的跑开。 方蒋氏进了灶房,给方老头盛了一碗粥,直接放在他面前,也不吭声,自己去一旁刷碗刷锅。 “菜呢?”方老头看着已经不太热的粥。 方蒋氏不理。 以往吃饭的时候,便是没有炒菜,也是有咸菜的。 “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些?”方老头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有些不甘地说。 方蒋氏仍旧沉默。 “给我蹲个鸡蛋。”方老头指挥。 回应他的是方蒋氏一声嗤笑。 许是生病了,脑子轴很多,方老头已经忘了昨天挨打的事,他重重将碗放在地上,“没有菜我不吃。” 方蒋氏转身,端起地上的碗,朝外走。 方老头以为方蒋氏这是给他去加咸菜了,松口气,仰靠在墙上。 待方蒋氏回来,方老头睁开眼,看着她手中的碗空空的,奇怪地问“粥呢?” “倒给猪吃了。”方蒋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她不是胡说,是真的把那碗都能照人脸的粥倒猪食槽了。 “你,你,你这个老婆子,怎么这么坏?”方老头气的直捶墙,“你想饿死我啊!” 方蒋氏学着方老头的样,重重将碗放下,“既然你不烧了,那就走吧。” “去哪?”方老头仰着脖子叫,“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你不去就不怕潘家那一家子饿死?”方蒋氏斜着眼看着他。 方老头脖子不自在地缩了缩,“你再去拿些银子来,上回给我的银子还不够小芳的药费,大夫说了,没有银子就不能给药,没有药,小芳好不了了。” “你还要多少?”一改先前的剑拔弩张,方蒋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大夫说了,要想痊愈,起码还得一百两银子。”方老头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来,大概也知道自己过分了。 “一百两?”方蒋氏已经不气了,她觉得可笑,“要不你把我们全家都卖了,不知道够不够一百两。” “这,这哪能呢!”方老头越发的不自在,“要不,先,先再给我二十两?” 他觉得三儿媳既然能给老婆子二十多两,那三儿媳手里肯定还有更多,而且三儿媳多绣几天就能再把银子赚回来。 方蒋氏眼睛开始左右看,她觉得昨天用笤帚打的太轻了。 “娘,冷静些。”方铮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听到了方老头的说话声。 “你娘我冷静不了,太不要脸了!”方蒋氏这才爆发,“昨天我就不应该让他进家门,三郎,和离书呢?帮娘写。” 方铮并没劝,也没再三问,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来一张纸,另一手拿着朱砂。 “娘只需要在这里按手印即可。”方铮指着下方一处签好了名字的地方说。 “我按。” 不等方蒋氏按上,方老头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道,他猛地窜了出来,一手扯开方铮手中的纸,三两下撕碎,不等另外两人反应,抬手就给了方铮一巴掌。 “你这个小畜生!哪有撺掇爹娘和离的?” 方铮面皮嫩,方老头又是做惯活的,虽然生病没啥力气,可这么一巴掌甩下来,他的半边脸很快红肿起来。 “你敢打我儿子!”方蒋氏气的眼通红,“我跟你拼了!” 方蒋氏上前,直接将方老头推倒,骑在他身上,双拳不停地往方老头身上招呼,一边招呼一边骂,“你这个老不死的,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敢跟我儿子动手,我儿子长这么大,老娘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你凭啥打他?” 顶着一张红肿的脸,方铮长袖下的手指头摩挲的更快了,他紧紧盯着方蒋氏的动作,生怕方蒋氏吃亏。 在方老头动手的当口,冯轻恰好出门,她跑到方铮身旁,握着拳头,跨上前一步。 “娘子——”方铮摇头。 冯轻动手就是不孝。 “别让娘吃亏。”方铮又说了一句。 他之所以没阻止方蒋氏,只是觉着方蒋氏压抑太久了,让她动手,出出气也是好的。 。 正文 第159章 流言 方老头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方蒋氏这才气喘吁吁地站起来,不甘地又踹了他一脚,“下次再对我儿子动手试试!” “娘,你累了吧,过来坐坐歇着,余下的让相公来。”冯轻看也不看地上半死不活的方老头一眼,她上前,扶着方蒋氏,劝道,“相公脸上伤的不轻,娘,咱给相公拿湿布巾敷敷脸。” “对,对。”方蒋氏顾不上再跟方老头生气,跟冯轻一起回了灶房,湿了布巾,准备给方铮敷脸。 院子里,方老头抱着肚子哼哼。 方铮俯身,将人搀扶起来,“爹是回灶房,还是去潘家?” “我可以给爹找辆牛车。”方铮提了一句。 “我去潘家。”其实打完方铮,方老头心里也有些发憷,不光是方蒋氏,就是潘老头也是头一回对方铮动手。 他不敢看方铮那半张脸,又被方蒋氏按着打了一顿,方老头实在没脸在家里呆下去了,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强调了一句,“三郎,我不跟你娘和离。” 方老头再蠢也知道若是他离了方家,就啥都不是了,怕是三个儿子都不愿意在奉养他,他劳累了一辈子,最后可不能成为没儿子送终的可怜人。 方铮没应,只是扶着方老头朝外走。 两人还没到鲁二叔家门口,恰好看到鲁二叔赶车牛车出来,今天他要去镇子卖猎物,昨天鲁庄打了两个獐子,一只野鸡。 方铮脸上的红肿太突兀,鲁二叔眼睛在方老头跟方铮身上转了一圈,就知道定是方老头动的手,且看这伤口,应当是才被打的,鲁二叔是个老实人,也正直,“老哥,你咋对三郎动起手了呢?三郎这么好,搁旁人家,人家当爹娘的做梦都能笑醒,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哥。” “以后可别对孩子动手了。”鲁二叔摇头,叹息。 要是三郎是他家的,他捧在手里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打? 方老头脸色青青白白,却苦于嘴笨,只拿眼睛瞪着方铮。 “鲁二叔,麻烦你顺便帮我爹送去小溪村。”方铮似是没瞧见方老头的不忿,他掏出十个铜板,递给鲁二叔。 虽然小溪村离白塔镇子近一些,不过方向跟东留村恰好相反,鲁二叔要去小溪村还得多赶路。 “今日这车钱就算了,下回再给。”鲁二叔将铜板推了回去,招呼方老头上车。 方蒋氏也是个清明人,她收拾了方老头一顿,却专捡方老头身上不能见人的地方打,哪怕浑身青紫,反正脸上是看不出来的。 “那多谢二叔。” “客气啥。”等方老头上了牛车,临走前,鲁二叔还不忘提醒方铮,“三郎,你这脸得快些敷敷,要不明天就得青紫,还疼。” 自始至终,方老头不发一言。 鲁二叔摇摇头,暗想,这方老头实在是不会做人。 直到牛车离开了东留村,看不到影子,方铮这才转身回去。 路上自然是遇到了不少村名,大家都注意到方铮脸上的伤,有明着问的,也有暗自揣测的,方铮一概以笑代答。 大家也都不是笨人,方家谁能打方三郎? 那只有方蒋氏跟方老头。 就凭方蒋氏恨不得把方三郎护在手心的样,也是舍不得动她宝贝三儿子的,那就只有方老头的,联想到方老头又离开方家,去了小溪村,村民就开始议论了。 “这方老头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有人就替方蒋氏打抱不平,“当年那事谁人不知?方大姑做了亏心事,如今可算遭报应了,这方老头竟还天天往小溪村跑,这不是朝蒋嫂子心上捅刀子吗?” 另有人附和,“可不是,我家婆娘她妹子就嫁在小溪村,听说方老头时不时就拿钱去潘家,潘家那一个老的,两个小的都指着方老头养活呢。” “方老头哪里来的银子?” “还能哪里来?不就是他三儿媳的。” 最先开口那人听了直摇头,“也亏得蒋嫂子心肠好,这要是换做我,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养活他们!” 村里什么传播最快? 自然是八卦。 今日这话很快在村里被添油加醋地传来,大家对方老头也由原本的羡慕变成了嘲讽,对方蒋氏嫉妒中也多了同情。 有潘家那一家子拖累,方家三儿媳再会挣钱又能咋样? 还不是被糟蹋? 外头的留言暂且还没传到方家人耳中。 方蒋氏正心疼地看着三儿媳给三儿子敷脸,嘴里不停地念叨,“早知道我就下手重一点,把他的手给敲断!三郎,疼不?” “娘,我不疼,就是看着严重。” 方蒋氏看着自家儿子三天两头的受伤,一时悲从中来,“都是娘不好。” 若不是这些年她一直软弱,没断绝跟方大姑家的往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方蒋氏想着想着就钻进了牛角尖。 “娘,相公今日的药还没喝,您给相公煎药吧,我在这里给相公敷脸就成。”眼见着方蒋氏越想越自责,冯轻想了想,给方蒋氏找件事做。 “哎呀,娘忘了。”方蒋氏忘了自怨自艾了,她拍拍屁股就走,“娘这就给你煎药去。” 无人在旁边了,方铮伸手,握着冯轻一只手,“娘子,真的不疼。” 娘担心,娘子又何尝不紧张?虽然冯轻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早熟知冯轻每一个表情的方铮感觉得出来。 “相公,能躲你还是躲吧。”冯轻闷声说,“别让自己受伤了。” “没有下一次。”方铮保证。 方老头挥过来的巴掌他是能避开,不过他总要给方蒋氏铺路,方蒋氏在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以后还要生活下去,若是跟方老头和离,而且还占着房子跟三个儿子,村里定会编排方蒋氏。 如今有他受伤作为引子,方老头做的糊涂事就会在村民眼中放大,以后哪怕方蒋氏跟方老头和离,也只能是迫不得已。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用力了些,“娘子,若是有一日你发觉为夫其实是个坏人,你会不要为夫吗?” 他凉薄阴暗,可以毫不心软地算计生养他二十年的爹,方铮怕的是有朝一日冯轻发现他的真面目。 他无法忍受娘子厌恶他的目光。 。 正文 第160章 又来要孩子 “相公,我知道你做事有底线。”冯轻心疼地摸着他的脸,“我怎会不要你?” “我还会陪相公一辈子。” 睫毛一颤,方铮卷帘地蹭了蹭冯轻的手。 冯轻心越发软了,她低头,亲了亲方铮的额头,笑道“相公是坏人,我也喜欢,会一直陪着相公。” 冯轻自觉不是多善良的人,她也不会用旁观者的眼光去谴责别人,她只知道方铮是她活了这么多年唯一喜欢过的人,便是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她也收不回自己感情。 “相公,以后我们祸福与共。”相公做善事,她跟着做,相公做恶事,她陪他一起承担。 方铮懂她的意思,他笑开,重重点头,“好。” 冯轻又是鸡蛋滚,又是湿布巾敷,总算是让红肿稍微褪去些,不过方铮面嫩,这巴掌印还是得顶几天的。 这段时间伤了胳膊又伤了脸,接下来今天,冯轻勒令方铮就在床上躺着,除了一天三顿饭,及饭后散步,就连看书都得坐床上看。 方铮无奈又宠溺地答应了。 惊的方蒋氏连连感叹,她家三儿子总算是被人吃的死死的。 一直到方铮脸上巴掌印彻底消失,冯轻这才允许他出门。 恰好冯轻绣了不少帕子香囊,两人准备第二天去县城。 不过这天下午方家又发生过一回混乱。 秦淑芬嫂子跟娘又来了。 这回人还没到门口,秦家大嫂已经哭嚎起来,“妹子,妹子,你一定要帮帮嫂子啊!” 文砚才睡着,被这么一声吼,惊的睁大了眼,四处看,周围没见着熟悉的人,文砚小嘴巴一瘪,哇哇大哭。 秦淑芬刚把文砚送回屋,坐在墙根晒太阳,听到文砚的哭喊,急忙往屋跑。 “乖儿子,娘来了,娘来了啊,不哭。”进门前,秦淑芬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秦家大嫂。 她这个大嫂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来了就没好事。 见着娘了,文砚更委屈了,他朝秦淑芬伸出胳膊,要抱。 “娘的乖儿子,不哭啊。”秦淑芬小心将孩子抱起来,拍着他的背,不停地哄,“咱们去找小婶。” 文砚最喜欢冯轻,偶尔瘪嘴的时候,只要一到冯轻怀里,委屈就自动换成咯咯笑了,有时候秦淑芬看着自家儿子喜欢冯轻都吃醋。 秦家大嫂嗓门太大,冯轻跟周小花都听到了。 “相公,要不要出去看看?”冯轻小声问看书的方铮。 “娘子先别出去,二嫂应当能处理。”这是二嫂的家事,其他人不便参与,冯轻点头,对秦家大嫂的来意没有兴趣。 周小花一直看着东屋的门,没看到冯轻出门,她想了想,又缩了回去。 冯轻不主动出门,秦淑芬却找上来,她站在东屋窗户口喊,“三弟妹,你帮我哄哄文砚,他哭的厉害,要小婶呢!” 冯轻朝方铮看。 “娘子去吧。”方铮捏着她的手心,“把孩子抱进来,秦家大嫂怕是来者不善。” “行。” 文砚哭的小脸通红,小手使劲抓着秦淑芬衣襟,脑袋不停地在她胸前蹭。 方家三个儿子长的都可爱,也懂事,冯轻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上前,心疼地抓着文砚另一只小手,小声哄道“文砚乖,小婶抱。” 听到冯轻温柔的声音,文砚哭声顿了顿,他勉强仰着小脑袋,朝冯轻看,确定是小婶了,便松开另一只手,整个就要朝冯轻扑过来。 “二嫂,我给文砚喂些水,你去忙吧。”冯轻小心接过文砚,手指点了点她细嫩的小脸,笑道,“咱们文砚真乖,走,跟小婶喝水去。” 咯咯—— 文砚看着冯轻咯咯笑。 “妹子,呜呜呜,你帮帮大嫂,大嫂就靠你了。”秦家大嫂已经跟秦母进了门,跟上次刻薄泼辣的不同,这回秦家大嫂竟然小心扶着秦母进来的。 秦淑芬从没见过秦家大嫂这么孝顺的时候,她挡住秦家大嫂看向文砚的贪婪目光,“大嫂有什么事?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可帮不了你啥。” “呜呜呜——”秦家大嫂不停地抹眼泪,张嘴就骂,“你大哥这个畜生,他,他竟然再外头养个小妖精,那小妖精还有孕了,呜呜,妹子,你大哥死活不愿回家——” 在秦家大嫂开口的瞬间,冯轻急忙将文砚搂紧了些,快步回屋。 秦家大嫂在进门的瞬间剧看到了文砚,虽然远远瞧了一眼,可那白嫩精致的模样让秦家大嫂眼前一亮,她哭的更凄惨,“妹子,以前是嫂子不对,嫂子对不起你,可是嫂子都是有口无心的,咱好歹也是处了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你可一定要帮帮嫂子,帮嫂子赶走那狐狸精。” “笑话。”秦淑芬移动身体,继续挡着秦家大嫂看向孩子的视线,“我跟你可没感情,再说了,大哥房里的事,我一个做妹子的可不能插嘴,你有啥话跟他谈,找我有啥用?” “妹子,你就让我把文砚抱回去养一段日子,等我怀了,我就把文砚还给你。”秦家大嫂已经没心情再打感情牌了,她直接说明来意。 “娘,你帮我劝劝妹子。”见秦淑芬不为所动,秦家大嫂拉了一下秦母,秦母本就走了挺远的路,双腿早累软了,被秦家大嫂这么一扯,真个人朝前倒。 秦家大嫂松开手,后悔,不愿跟秦母一起摔。 还是秦淑芬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钳着秦母的肩膀,将人提了起来,她怒目看向秦家大嫂,“你怎么回事?娘这么大年纪,要是摔了,还能好的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被儿媳苛待了这么多年,秦母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近两年身体也差许多,秦淑芬都担心这么一摔,秦母骨头都能摔断。 要是秦母断了骨头,秦家大嫂是肯定不会小心伺候的,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去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若是放在以前,秦家大嫂早骂开了,可现在她有求于人,只能伏小做低地道歉,“妹子,你别生气,是嫂子的不是,你消消气,哪怕打我一顿都成,只是,你要答应嫂子,让嫂子将孩子抱回去,嫂子一定会把他当自己儿子照顾的。” 。 正文 第161章 聪明了一回 “真是笑话!”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秦淑芬还没啥感觉,如今儿子都快四个月了,她日日照顾着,秦淑芬对儿子感情也越来越深,她凶狠地瞪着秦家大嫂,“敢抢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秦家大嫂拼命摆手,“我没抢,不是要抢,我就是想把孩子抱去养些日子,妹子,你就当时这孩子走亲戚去了,我也不要你给养孩子的银子,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哪怕是在屋里,冯轻也听到了秦家大嫂的话,她小声说“相公,快些过来捂着文砚耳朵,可别让文砚听到。” 方铮还没动,文砚又开始哼哼唧唧,眨眨眼,大颗眼泪就挂在眼角,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文砚乖,外面坏人的话咱不听,小婶不会让人把你抱走的。”冯轻小幅度颠动文砚,一边在屋里不停地转圈。 冯轻语气太过温柔,嗓音好听,文砚睁大了眼看向上方,又忘了哭。 “娘子别对他这么笑。”方铮声音幽幽地在冯轻对面响起。 “相公?” 注意到方铮的表情,冯轻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他还是个孩子,相公吃醋了?” “长大了那也是个男子。”方铮语气不善,尤其是看到这小子朝娘子笑的模样,实在是让他手痒。 噗—— “哎呀,咱们文砚长大也是一个小帅哥,到时候小叔就老了哦。”冯轻斜了方铮一眼,又颠了一下文砚。 文砚听懂了似的,大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他伸手,捞着冯轻一小撮头发,就要往嘴里塞。 “头发不能吃啊,文砚。”冯轻头朝后仰了仰。 方铮却更快一步,他从文砚手里抽出自家娘子的头发,嘴里还不忘了警告,“这是我娘子的头发,不准扯。” 她家相公平日稳重,偶尔蠢萌起来也让她很心动。 文砚眼睛费力地转向方铮。 觉着这男人不太熟,他小脑袋一转,往冯轻怀里钻。 “娘子,我来抱他。”方铮盯着文砚不停蹭着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 他都没这么亲昵地蹭过娘子,这孩子竟然敢! “相公,文砚会哭的。”之前每每自己抱文砚,相公要过来抢着抱的时候,文砚要么就哼唧,要么就瘪嘴,很明显的抗拒。 跟印证冯轻的话似的,方铮手还没碰到文砚,这孩子张嘴哭起来。 “相公,你去看书,我抱他就成。”冯轻急忙避开他的手,背对着方铮,柔声哄,“文砚不哭啊,不让小叔抱。” 屋里你来我往的时候,外头已经剑拔弩张。 “趁我还没生气,你赶紧走,想要抱走我儿子,做梦去吧。”秦淑芬就要推着秦家大嫂离开。 “妹子!”秦家大嫂抓着秦淑芬的胳膊,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哭道“嫂子求你,你一定要帮帮我,没有这孩子,我这家就散了,这是要我的命啊!” “大嫂,你村里也有孩子吧?就是你村里没有,别的村呢?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多着呢,你可以给点银子,将人家孩子抱去养几个月,为啥总盯着我家文砚不放?”如今世道虽然不算艰难,可到底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饱喝足的,尤其是一些穷苦山沟里,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生下来,养不起,别说被人抱去养一段时日,便是送人都是成的。 “妹子啊,不瞒你说,我找人算命了,那先生说我得抱个跟咱秦家有血缘的孩子才成,”秦家大嫂眼睛一转,“你家文砚这孩子一看就有福气,嫂子求求你,你就让我沾沾这孩子的福气吧。” 方大嫂虽然极看不惯自己这个小姑子,可又总控制不住随时关注这小姑子的日子过的咋样,以往方家穷,饭都快吃不上,她想想就高兴,这几个月方家就跟捡了个金山似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秦家大嫂掐指一算,这方家好日子可不就从文砚这孩子出生开始的吗? 至于传言说方家如今这日子都是方三郎娶的媳妇带来的,秦家大嫂可不信,方三郎媳妇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啥本事? 真有本事,干啥还嫁来东留村过苦日子? 怕早早就嫁去人高门大户了,过着让人伺候的好日子去了。 不管旁人说啥,秦家大嫂始终觉得方家这好日子就是方文砚这个小福星带来的,尤其方文砚这孩子还是少见的白胖可爱。 就跟天上的仙童下凡似的。 “大嫂说只有跟秦家有血缘的孩子才成?”秦淑芬可是在秦家大嫂手里吃多了苦头,如今好不容易能俯视她,自然不会错过膈应她的机会,秦淑芬脑子从没转的这么快过,她道“大嫂不如把大哥外头生的孩子抱回来养,那血缘跟方家可是更近。” “那怎么行?”也不用人拽了,秦家大嫂自己就窜起来,叫道,“我不去弄死那小杂种已经算是便宜他了,他还想进我家门?我呸!” 秦家大嫂朝地上重重吐出一口浓痰。 一旁一直没作声的秦母声若蚊蚋,“小翠,淑芬说的是个好办法。” 秦家老头临死前心心念念就是秦家的香火,如今儿子在外头有后了,秦母自然是想把孩子抱回来养。 “要不把孩子抱回来我带。”有女儿在身边,秦母有些底气了,她小声提议。 “娘!”秦家大嫂怎么都想不到秦母竟在关键时刻倒戈了,她瞪着秦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要那杂种进门,除非我死。” “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你们一家陪葬。” 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秦家大嫂是能豁的出去的。 秦母吓的缩着脖子,不敢开口了。 秦淑芬一见这架势,乐了,“你这是打算赖上我家了是吧?” 她卷着袖子,抄起挂在墙上的镰刀,就朝秦家大嫂挥过去,“想死我成全你,我杀了你,就说你要抢我儿子,县令大人肯定不会让我偿命的,我家三弟妹爹可是县丞,是县令大人的左膀右臂,三弟妹还会帮我说情的。” 这左膀右臂还是方二郎教她的。 锋利的刀锋眼看着就要割上她的脖子,秦家大嫂吓的屁滚尿流,婆婆也不要了,“救命!有人要杀人啦!” 。 正文 第162章 看大夫 “上回我就说过了,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再来我家,我非剁了你不可!”秦淑芬把镰刀挥的虎虎生风。 秦母小心翼翼地开口,“淑芬,你,你别生气,你大嫂没坏心,她就是太着急了,要不,你就答应你大嫂吧,你要是不放心你大嫂带孩子,那我帮着照顾,淑芬,你要是不帮你大嫂,咱家就要散了。” “娘!”秦淑芬惊的镰刀都掉地上了,她掏掏耳朵,“大哥休了她不是更好吗?你这么多年受她的磋磨还没受够?” 难道这还受苦受上瘾了? 这是啥毛病。 若秦淑芬是后世人,就会知道这种毛病叫受虐狂。 “你,你大嫂其实也是有苦衷的。”秦母不停地搓着手,她有些胆怯地看着秦淑芬,“淑芬,你——” “行了,娘。”秦淑芬没兴趣再跟秦母说话,“天不早了,你早点回吧。” “那孩子——” “想都别想。”秦淑芬翻个白眼,她实在是看不惯秦母这软弱的样,“要不是当年你护过我,今天你都没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秦淑芬想了想,去了灶房,再回来,手上多了两个窝窝头,还有一个煮鸡蛋,“你又是一天没吃东西吧?这拿着,路上就吃了别带回去,带回去就没你的份了。” 秦母软弱,自秦淑芬记事起,秦母从来都是在家里说不上任何话的,她真是应了那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因她是个姑娘,从小就不得她爹的好脸,每日活都是她的,饭都是剩的,秦母只是偶尔给她藏一个窝窝头。、 “淑芬,是娘对不起你,娘这就走。”秦母也想起了当年,她抹着眼泪,还想将窝窝头还回去,“这给你,你在婆家也不易,再给我拿吃的,你婆婆怕是会不高兴。” 哪怕再好的婆婆,也不可能舍得把家里的东西给娘家拿回去。 “那你就错了,娘对我好,就跟亲闺女似的,别说拿两个,就是那一筐都拿了,她也不会生气的。”秦淑芬得意地挑起眉眼,“我之前跟你说的都不是假话。” 提及方蒋氏,秦淑芬脸上的孺慕之情不是装的,秦母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她也知道这些年她没尽母亲的责任,没立场责怪秦淑芬。 “那,那我就回去了,你跟二郎好好过日子。”秦母不舍地看了秦淑芬一眼,一步一挪地朝外走。 “娘,大嫂那人刻薄狠毒,你现在还能替她干活,她一天供你一顿饭,哪一天你不能干了,她不会舍得让你白吃饭的,你自己心里要有数。”看着秦母佝偻的背影,秦淑芬没忍住,提醒一句。 “好,好。” 等秦母离开,秦淑芬这才呼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扬起了笑。 冯轻一直注意外头的动静,见秦家大嫂跟秦母离开后,她抱着孩子出来,“二嫂,文砚找娘了。” “乖儿子,想娘啦?”秦淑芬笑容渐大,“娘没白疼你。” 话落,秦淑芬朝方文砚伸手。 这孩子咯咯笑了两声,而后小脑袋一扭,往冯轻怀里蹭,避开他亲娘的手。 “三弟妹,他这是想我?”一盆冷水兜头冲秦淑芬洒下来,让她心拔凉拔凉的,“要不是确定这崽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都要怀疑他是你生的,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小崽子,娘去吃好吃的,你就跟你小婶吧。”秦淑芬扭头走了。 “二嫂——”冯轻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冯轻把孩子哄睡着了,秦淑芬也吃饱了,这才接过自家儿子。 回到屋里,方铮正盯着书的一角看,冯轻站在他身后许久,书都没翻过一页,这可不符合方铮平日的看书速度。 “相公!”冯轻朝方铮耳边轻声喊了一句。 耳朵一动,放下书,方铮顺势将人拉着坐在腿上。 自打上次将人拉坐在腿上后,方铮就极喜欢这么靠着冯轻,他亲了亲冯轻的脸颊,“娘子今日抱了文砚半个时辰了。” “那我晚上多陪陪相公。”方铮爱吃醋的性子在冯轻面前毫不掩饰,都说一个锅配一个盖,方铮偶尔对她很黏糊,冯轻并不觉得厌烦,倒是心疼更多。 “娘子真好。”方铮又亲了亲她的红唇。 “相公方才想什么?”那么出神,这可是少有的事。 自然是想着以后跟娘子圆房后怎样才能避免生孩子。 他是舍不得让娘子吃药的,是药三分毒,那么就让他来。 这事他现在还不能跟娘子提。 “为夫想着上回给娘子讲的书。”方铮找了个借口,他双手放在自家娘子纤细的腰肢上,来回抚摸,瞳仁渐渐深了。 “那今晚咱们继续。”冯轻惊喜地坐直了身体,她最喜欢相公用那种低沉磁性的声音给她讲前朝故事。 方铮最喜欢自家娘子这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这双眼睛全心看着她的时候,让他通身暖融融的。 “今晚怕是不行。”方铮神色莫名。 “为啥?” 方铮已经用行动回答了她。 唇上的触感让冯轻脑子瞬间空白,原本扶在腰上的手渐渐朝上,来回抚摸她的后背,冯轻整个软在方铮怀里。 感觉到方铮身体的变化,冯轻脑子清明了些,她脑袋往后退开,“相公——” 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竟能发出如此细软的声音,冯轻脸爆红。 “乖娘子,让为夫再亲亲。”不等冯轻再说,修长的手按住她的后脑,方铮再次亲了上去,这次凶狠许多,若是冯轻睁开眼看,就会发觉此刻方铮的眼神一改平日的云淡风轻,恶狼似的。 “相公,疼。”嘴疼,背疼,就连胸口都因为长时间亲吻有些憋闷的疼。 “娘子——”方铮头抵着冯轻的额头,喘了几口,“明日你跟我一起去医馆吧。” 冯轻一脸疑惑,她身体没有不舒服啊! “为夫快要忍不住了。” 感受到方铮身体的变化,冯轻不自在地挪了一下身体,她觉得脸上都能烫鸡蛋了,弱弱地应了句,“好。” “不过相公,我这身体近两年不宜生孩子。”冯轻蹭着他的脖颈,小声说。 。 正文 第163章 租好了房子 在这个生孩子都特别早的时代,快十六了还没来葵水,这是极罕见的事。 冯轻一直觉着是原主小时候受苦的原因,可这几个月她吃得好睡得好,葵水还没有来的趋势,冯轻觉得或许是这具身体真的有问题了。 她皱眉,回想了一下上一世是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也是十五或者十六。 这个跟饮食体质,乃至遗传都有关系。 那就依相公的,去医馆瞧瞧。 不生孩子正合方铮的意,他回道“咱不生。” “相公,要不要我帮你?”冯轻飞快地扫了一眼某一处,她探出手。 手却在半空被抓住,方铮摇头,“娘子,为夫忍得住。” “相公啊,这个,据说啊,憋久了,以后会影响那啥。” 咳咳。 她相信相公懂她的意思。 瞳仁更黑了,方铮轻笑一声,他低着头,轻含住冯轻小巧耳垂,笑声直接通过耳膜传到心底,“娘子放心,为夫会让娘子满意的。” 已经同床共枕了这么些日子,虽然没有完全坦诚相见,但是某些物什,便是没亲眼看到通过形状,她也隐约辨别出大小来。 冯轻是没看过真人的,可她嫁给方铮后,才意识到原来身材跟某处是不成比例的。 “那,那我出去。”冯轻想跳下去,却被方铮紧紧扣住纤腰。 “娘子答应要陪着我的。” “那相公给我读书。”她得找个途径让她家相公熄火。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冯轻已经能认识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字了,不过到底是看惯了后世的简体字,再看这满是笔画的书,冯轻是能避则避。 “好。”方铮也不愿自己的孟浪吓着冯轻,他从善如流地拿起桌上的书,缓缓读出声来。 不管做啥事,只要两人在一起,时间就过的很快。 晚饭是周小花做的。 方蒋氏去地里转了一圈,顺便拔拔草,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筐猪草,因着才下过雨,猪草还要晾干了水分,才能合着米糠给猪吃。 下午去地里之前,方蒋氏已经提醒了周小花,晚饭要做丰盛一些,今天是方敬一家搬走的日子,理应好好再招待他们一顿。 方蒋氏一大早就去村里问了,方敬一家要求不高,找也容易。 村里没有空闲的院子,不过倒是有两家愿意租出来一间屋子,方蒋氏分别看了,一家在村西头,一家在村东头,村东头这家离方家近一些,不过这家的屋子要比西头那家小一些,而且位于院子西南面,就相当于是方二郎住的屋子位置,虽说不上是阴暗,可一天阳光能照进屋子里的时间毕竟短些,而且夏日屋子里要比坐北朝南的屋子热些。 西村那家屋子大些,而且是坐北朝南的,位置好,屋子又大,租金肯定是贵一些,大屋子的一个月要一百个铜板,小屋子的只要五十个,方蒋氏没替方敬做决定,她打算等方敬回来后自己选择。 方蒋氏跟方大郎及方敬几乎是前后脚到家的。 三人到家时,周小花恰好炒完了最后一道菜。 周小花跟着方蒋氏打下手好几年了,耳濡目染的,手艺虽及不上方蒋氏,但是比冯轻跟秦淑芬却要好上许多的,她做了一道木耳炒肉,一道腊肉莴笋片,一个酸菜鱼头,还有一大瓷碗的炖豆腐。 人多,周小花每盘菜炒的分量都足。 晚饭是白米饭,冯轻给三个男人盛了满满一大碗,几个女人都是小一些的碗,也都是一平碗,四个孩子少些,都是半碗。 自打冯轻赚了银子,方家白米饭就是常吃的,只是方蒋氏每次都舍不得多做,便是做了,也会掺一些红薯,黍米之类的。 方敬还从镇子上带了壶酒回来,方铮以茶代酒,跟方大郎一起陪着方敬喝了两杯。 一顿饭吃的大家都满意,方蒋氏把最后一点菜汤都沾着窝窝头吃光了。 方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饭桌上方蒋氏就跟方敬提了那两间屋子,吃过了饭,方敬也就跟涂青商量好了,他们打算租离方家近一些的小屋子。 屋主是一个老实憨厚的老头,老头年轻时丧妻丧子,之后也没再另娶,平日靠着去山上采些药材,让人带去镇子上卖换些银钱。 如今年纪渐渐大了,渐渐去不了后山,采到的药材也少,亏得年轻时攒了些银子,否则都无以为继了。 “那成,这老房头是个好说话的,他家也有半旧的被褥啥的,都可以送给你们,他一个人做饭的时候不多,灶房也能给你们用。”方蒋氏说。 方敬对方蒋氏又是一阵感激。 吃过饭,方蒋氏趁着天还没黑,领着方敬跟涂青去老房头家看看屋子了。 如果满意,明天涂青就不去镇子上了,在家把新租的屋子收拾下,晒晒被子,带着孩子就先搬过去。 晚饭吃得多,冯轻拉着方铮也在方家院子周围转悠,消消食。 如今冯轻在村子里都不算是新媳妇了,因着出门少,且每次都有方铮陪着,村民没几个跟她打过交道的,对冯轻还是好奇居多。 路上遇到三三两两的村民,都跟两人打招呼,视线有意无意地朝冯轻身上瞟。 若是遇上和善的妇人,方铮就笑着介绍,若是男子,不管年长还是年轻,方铮总无意识地站在冯轻身前,挡住那些探究的视线。 方铮这些小动作不明显,一回两回冯轻还没在意,次数多了,她就想笑了。 等两人走了一圈,快回到家时,冯轻勾了勾方铮的手心,笑道“相公一本正经吃醋的模样真好看。” 左右无人,方铮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 两人回了院子,并没直接洗漱睡觉,而是手牵着手,在院子里继续走,顺便等方蒋氏。 约莫一刻钟左右,方蒋氏就领着方敬两人回来了,方敬跟涂青对屋子很满意,老房头虽然独居,又是个老头子,不过这人爱干净,家里虽简陋,可都收拾的整齐,在院子西南角还辟出一小片地,专门种菜,老房头说了,方敬若是打算常住,可以把东南角那片收拾出来,让方敬两口子也种上菜。 喜的方敬当即就付了半年的租金。 有人在,冯轻就不好一直跟自家相公牵着手了,在方铮不赞同的目光中,她用力抽出手,趁着大家都没在意的时候,垫着脚,在方铮下巴上啄了一下,“相公继续走走,我很快来。” 话落,跟着方蒋氏去了灶房,方蒋氏烧水,冯轻煎药。 。 正文 第164章 不要被欺负 翌日,天刚亮,两人相拥亲了两下,这才相继起身。 昨天晚上已经跟方蒋氏提了要去县城的事,等两人洗漱好,方蒋氏已经做好了饭。 “娘,你咋不叫我?要不以后早饭我也帮着娘起来做。”冯轻给方铮舀了一瓢温水,问在灶房已经忙活半天的方蒋氏。 哪怕冯轻醒的再早,都会发现方蒋氏已经出现在灶房了。 “还不到农忙时候,我也闲着,一个人做就成。”方蒋氏利落地盛了三碗面片汤,揉面的时候打了个鸡蛋进去,面也揉的有劲道,三碗面片汤也盛的实在,上面撒了葱花,闻着味道就香。 三碗分别是方大郎,方铮,及冯轻的,因三人都要出门,方蒋氏特意让三人先吃,剩下的她又兑了点水,再烧一开,给其他人吃。 方铮照样有一个煮鸡蛋。 趁着方蒋氏出去,方铮熟练地给冯轻掰了一半,“娘子吃。” 如今家里啥都不缺,方铮也不像先前,把鸡蛋全都给冯轻。 “谢谢相公。”桌子下,冯轻握着方铮的手,晃了晃,同时给他一个灿烂的笑。 方铮无数次的感叹,为了娘子这般毫无保留的笑容,他宁愿把命都给娘子。 “吃吧。”方铮又将冯轻喜欢吃的咸菜往她跟前推了推。 两人若无旁人的你来我往,看的对面方大郎恨不得把脑袋埋进碗里,秀恩爱的人好意思,他不好意思。 囫囵吃完了饭,又揣上两个窝窝头,方大郎起身,“三郎跟弟妹吃,我先走了。” 话落,没等方铮反应,方大郎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差点跟进门的方蒋氏撞了个正着。 “你这么着急干啥,慢点,现在还早呢。”方大郎每日的出门时间方蒋氏都知道。 “娘,我走了。”方大郎留下一句话,走了。 屋里,冯轻总算有些心虚,她朝着门口干笑一声,“娘,你一起吃吧。” “你两先吃,我还不饿。”方蒋氏过来就是叮嘱方铮跟冯轻两人,“你两这回出门可别再买那么些吃的回来了,家里啥都有,得了银子自己收起来。” “听娘子的。”在他娘面前,方铮同样不掩饰对冯轻的黏糊。 方蒋氏也没空笑话她这三儿子,“三媳妇,可别买了啊,县城的东西太贵了,一年吃个一两回还行,哪里能每回去了都买吃食?” 你说买回来不吃浪费,吃了又心疼,方蒋氏看着那些熟牛肉,烤鸭,都跟看白花花银子进了肚子一般。 “娘,银子我还有——”冯轻开口。 还没说完,就被方蒋氏打断,“有那也是你的,你要是觉得空手回来不好,那就给几个孩子带两块糖回来就成。” 这几个月家里的白面大米不断,都是三媳妇买的,这就够了。 “娘子,就听娘的。”方铮捏了捏冯轻手心,说。 “那成。”冯轻点头。 方蒋氏这才满意,看着两人碗里还有小半的面片汤,催促道,“你们快些吃,我方才去你鲁二叔家一趟,让他在村头等你两。” 出门前,方蒋氏又不放心的回头,“在县城,咱不跟人家打架,遇到危险,咱就跑。” 方铮受伤的事吓着方蒋氏了。 “娘放心吧。”方铮笑着保证。 儿女出门,做娘的怎会放心的下? “三郎媳妇,在外头,你看着三郎,要是他不听话,你就打,娘让你打的。”自打娶了媳妇,方蒋氏觉得自家三儿子就不太靠谱,还是三儿媳听话些。 “娘,我知道,一定不让相公乱来。”冯轻郑重保证。 两人也没再耽搁,吃了饭,冯轻正要刷碗,被方蒋氏推开,“碗我刷,你两走吧,别让你鲁二叔等久了。” 去村头的路上,冯轻笑眯眯地跟方铮说“相公,我觉着娘对我越来越好了。” “娘喜欢娘子。”方铮没提自己先前跟方蒋氏说过的话。 “以后咱两加倍孝顺娘。” “好。” 两人到了村头,鲁二叔已经在等着了,这次跟着一起的又是鲁庄。 方铮视线落在鲁庄脚边的斧头上,眉心跳了跳。 “上回的事我听爹说了,这县城二流子啥的比咱镇子上还多,带着斧子也放心。”鲁庄笑呵呵地解释。 鲁二叔这是在替他着想,方铮感激地看了鲁家父子一眼,“有劳了二叔跟鲁庄兄弟了。” 方铮这文绉绉的模样让鲁二叔老脸都有些红,他摆手,“没啥,没啥,快上车吧。” 路上还没干,牛车走的慢,这回到县城要晚一些,鲁二叔两人这回没带野味,也没有啥要买的,不过县城主路上不能走牛车,一般进县城的牛车都会集中在县城西南角一处空地上,鲁二叔看车,鲁庄跟着两人去。 鲁庄要成亲,家里被面枕巾啥的都要置办,鲁庄也好奇县城的绣品铺子都啥样,他这才跟着去看看,要是有好看又便宜的,打算买两条。 祁掌柜本以为这回冯轻要许久才能来,这回真是惊喜了,见着冯轻,小跑着就迎了上来。 “方公子,方夫人,里面请。”祁掌柜眼睛落在方铮手里的包袱上,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线了。 “这位是?”激动之余,还没忘招呼人,他看着鲁庄问。 “我一个兄弟。” “公子好。”祁掌柜丝毫不因鲁庄身上的粗布衣裳就看低了他,他笑着打招呼。 头一次被人称呼为公子,鲁庄一个还算稳重的汉子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掌柜的叫我鲁庄就成。” “鲁兄弟。”祁掌柜是个聪明人,他看出鲁庄的不自在,改口道,“鲁兄弟随便看看,要是有看上的,我给兄弟打折。” 鲁庄更不知所措了,他望向方铮,知道这掌柜的是看在方铮跟冯轻面子上。 “掌柜的大方,那我兄弟就不客气了。”方铮回了句。 “你才是跟我客气了,小钟啊,带着鲁兄弟看看。”这会儿铺子里只有零星几人,祁掌柜叫来一个伙计。 来绣品铺子的多是女子,也有两口子一起的,单独男子进来的少,祁掌柜也怕鲁庄不自在,这才让伙计陪着。 “好嘞。”一个眉清目秀的伙计上来,拉着鲁庄就开始介绍。 鲁庄渐渐放松了神色,方铮带着冯轻这才跟着祁掌柜进了内室。 亲自给两人斟了茶,祁掌柜搓着手,激动地看着冯轻打开包袱。 。 正文 第165章 这都摸的出来? 每次冯轻都能给他惊喜。 要说绣娘她也不是没接触过,相反,县城的大部分手艺好的绣娘他都认识,但是没有一个能如这位方夫人一般,同时掌握好几种技艺,而且技艺高超,其中还有他不曾见过的,包括绣出来的成品,用色大胆,不管是花鸟鱼虫,还是山水绿树,都活了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冯轻这回绣的都是小物品,帕子足有二十条,香囊也有十二个,还有一对鸳鸯枕巾,及八把团扇,还有一对折枝梅花靠垫。 祁掌柜挨个看过,这帕子有五个是丝绸帕子,用的是苏绣,绣的萱草蝴蝶,及玉兰花,其他都是棉布为底,十二个香囊中有三个男子佩戴的,十个女子佩戴的,冯轻这次还试着绣了两个小巧的,可以让孩子带着,上面分别绣的是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狸猫,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式样。 “好,好,这太好了。”祁掌柜将绣品又收起来,“方夫人,这次给你三百两,夫人觉得如何?” 主要丝绸帕子贵些,及孩子佩戴的香囊新颖,祁掌柜这价钱给的不算太多,却也绝不低。 “多谢祁掌柜。”跟祁掌柜熟悉以后,冯轻也不似之前那么拘谨,她干脆地道谢。 “客气客气。”祁掌柜说完,欲言又止地看向冯轻。 恰好冯轻也有话说。 “祁掌柜,不知上回那件襦裙赵小姐可还满意?” “满意,赵小姐当日可是出尽了风头。”提到这个,祁掌柜就笑的合不拢嘴了,自打县城那些夫人小姐知晓赵小姐的裙子是出自他这铺子后,铺子好一阵都是客人络绎不绝的来往,虽然没买到这位方夫人的绣品,不过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多数不会空手离开。 只是最近客人才少了些。 “不知方夫人还要休息多久?”祁掌柜小心地看着冯轻。 如今的冯轻可称得上是他这个铺子里的镇海神针,有冯轻时不时送来的绣品,他这段时日赚的银子比过去几年都多。 这么个财神爷,他恨不得日日供着。 “祁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咱们县令府的老夫人在过半个月就是六十大寿,县令夫人打算给老夫人好好办一场,县令夫人前几日特意遣人过来问我这铺子可有贺寿绣品。” 当日县令夫人也去了赵小姐的及笄礼,很喜欢赵小姐身上的裙子,还想给自己女儿定做一件,不过祁掌柜没敢答应。 这回又遣人问了,祁掌柜也想跟县令府结个善缘,不过冯轻没来,他也不好贸然答应,只说再过几日就给答复。 “方夫人,你觉得如何?”祁掌柜满眼的渴求。 “好。”冯轻点头,她正好也打算多绣一些,“不知县令夫人可有什么其他要求?” “没有,想必赵小姐的襦裙是入了县令夫人的眼,她只说想要特别些的。” 冯轻思忖片刻,“如今时间紧迫,我无法绣出太过复杂的,而且也不会太大,祁掌柜若是觉得可以,我便回去就绣。” “可以,可以,那就辛苦方夫人了。”祁掌柜哪有不答应之礼? 不是他夸,整个县城想要找出方夫人这般手艺的,怕是没有。 “那成,我会在那位老夫人寿辰之前将东西送过来。” 祁掌柜又是一阵谢。 之前的碎银子还没花完,这次冯轻还是让祁掌柜给的银票,她将银票递给方铮,方铮自然地收了起来。 等亲自送了冯轻跟方铮出了门,祁掌柜还站在门口看着。 “掌柜的,你看啥呢?”叫小钟的伙计凑上来,问。 “我在想这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祁掌柜无意识地回了句。 而且这两位感情真好,他是过来人,对自家夫人也曾心悦冲动过,可祁掌柜看的很清楚,这两人感情跟许多人都不同,两人看着年轻,怕是成亲也不会有多久,两人之间感情是浓郁,可浓情蜜意中还有一种和睦,这种和睦不像一般年轻夫妻会有的,是一种恍若相依相伴几十年后才有的默契。 “大概是哪家公子夫人想过一下农人的日子吧。”小钟觉得那两人跟他们这些不是一样的。 祁掌柜一拍脑门,“好奇这干啥,能赚银子才是真的。” “就是啊。”小钟煞有其事地应道,“反正那位夫人只要在咱铺子卖绣品就成。” “就你机灵。”祁掌柜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还不去干活!” 鲁庄在铺子里赚了一圈,只买了一个帕子,掌柜的给便宜了好多,就这,还花了他三十个铜板。 鲁庄是聪明人,祁掌柜既然能亲自接待方铮跟冯轻,想必包袱里的绣品是极好的。 看来村里传言有一部分是真的,方家能有今日,都是这位县丞小姐的功劳。 想到这,鲁庄不免就有些羡慕。 能有一个好看又能干,还很温柔的媳妇,这是男人做梦都想的事。 不过什么锅配什么盖,也就方铮这般人物才能配得上县丞小姐,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娶个会过日子的就成。 不过鲁庄转念又想,他未过门的媳妇其实也挺好,能干大方,又会持家。 鲁庄对方铮也就不羡慕了。 两人又去了医馆。 大夫看了伤口,恢复的还不错,不过还要继续喝几天药,金疮药也不能停。 “大夫,我娘子身体有些不适。”方铮不太在意自己的伤口,他起身,将冯轻按坐在凳子上,自己抓着冯轻的手,跟这些年纪不大的大夫没细说。 那大夫看了看冯轻的脸色,问“尊夫人哪里不适?” 后世妇产科里多的事男医生,在大夫眼中无所谓男女之分,冯轻也没矫情,直接说了,“我至今未来葵水,不知是何原因。” 闻言,大夫扬了扬眉,有些诧异冯轻的镇定。 他点了点桌子,眼睛看向冯轻的手腕,“放上来。” 依言将细白的腕子放在大夫面前。 冯轻身侧,方铮嘴角抿了抿,却没作声。 手指才探上脉搏,那大夫奇怪地看了眼两人,“你们是夫妻?” “是。” “是的。” 两人一口通身地答。 “那为何还未圆房?”大夫随口问了句。 一道惊雷劈在了头顶,冯轻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的腕子。 这都摸得出来? 。 正文 第166章 趁热吃 要不怎么说说中医博大精深,医术精湛的医者不过望闻问切一番就能知晓病人问题出在哪里,不像西医,每每出点问题,患者都得从内到外被折腾一番。 “大夫,我娘子还年幼。”方铮低头,神情是说不出的认真。 年轻大夫又扫了一眼方铮,“爱护你娘子是好事,不过—” 在冯轻跟方铮两双眼睛都看过来的时候,这才淡淡地说道“长久的不出,对你的身体无益。” 亏的这张脸长的还算行,否则憋了这么久,脸怕是早就绿了。 “你内火重,你自己都没觉出?”大夫还闲打击的不够,又反问了一句。 方铮自诩遇事处变不惊,闻言,耳根泛红,迎上冯轻疑惑的视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我娘子如何?” “你年幼时可曾受过寒?”大夫又仔细号脉,观察了冯轻的面色跟舌苔,最后问。 “是。”在原主的记忆里翻找一遍,冯轻回道“五岁那年冬日落了水,且每年冬天都穿的少。” 五岁那年冬天,有几日照顾自己的奴仆生病,没人给她送吃的,原主连着饿了两天,实在受不了了,这才自己出门寻吃的,结果天冷地滑,掉进了荷花池。 要不是有路过的丫鬟看到,原主五岁那年早就没命了。 身为大夫,见多了这些后宅阴私,他也不多问,只说“气虚,血虚,体内虚寒,不易过早有孕。” 方铮早猜出冯轻身体有些虚,却没想到如此严重,他皱眉,“那我娘子身子可能调养好?” 那年轻大夫颇为不悦地扫了方铮一眼,“有我在,还有好不了的?” 随即,又说了一句,“亏得这段时日你陆续补了,如今你这身子问题不大,先吃药,半个月后过来。” 方铮这才松口气。 表情变化太过明显,那大夫不屑地扫了一眼方铮,“虽说是年幼遭了罪,不过吃几个月药,以后多补些,慢慢也能痊愈。” “多谢。”方铮郑重道谢。 “行了,拿了药就快些走,我还有其他病人。” 正好家里有补身体的,一个人是吃,两个人也是吃。 两人出了医馆,方铮提着药,冯轻原本跟他并肩走,她眼睛转了一圈,停下脚步,“相公,我方才忘了问大夫一些吃药的忌讳,我这就去问问。” “我陪——”方铮想说陪着她一起。 “不用。”冯轻摆手,人已经跑开,怕方铮跟上来,冯轻还叮嘱了一句,“相公你就站在这边等我,我很快来。” 方铮哪里能放心,他提着药跟上。 回了医馆门口,恰看到冯轻半边莹白的脸,及脸上泛着的羞涩,抓着药的手紧了紧,方铮唤了一声,“娘子。” “来啦。”就知道方铮放心不下,冯轻红着脸跟大夫道了谢。 “相公,走吧。”冯轻抓着他的手,拉着人往外走。 方铮跟着冯轻,视线落在冯轻耳际,“娘子,大夫怎么说?” “说是可以做。”冯轻正想着事,顺口就回道。 话落,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垂着脑袋,眼睛小心瞟向方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铮的手,她舔了舔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做?”方铮却不放过她,他故作疑惑地偏头,问,“做什么?” 冯轻能告诉方铮实话,说她担心他憋坏,还特意去问大夫,她跟方铮是否能圆房? 当然是不能的。 “做,做运动。”冯轻摩挲的手不动了,跟说服方铮似的,还重重点头,“就是运动。” “何为运动?”方铮锲而不舍地追问。 “相公,你好学是好事,不过我觉得吧,有些时候,咱也得装糊涂对吧?”冯轻摇头晃脑地说,“所谓难得糊涂,糊涂才开心。” 眼见着话题要被扯远,方铮重新牵起他家娘子的手,“娘子说的是,不过娘子,若是我心里想着事,就会吃不好睡不着。” 冯轻顿时心疼了。 “咳咳,那个,就是吧,大夫说我们可以圆房,只要不太过,也别这么早有孕就成。”豁出去之后,冯轻把那点羞涩抛开,这一抛开,她就有点放飞自我了。 左右看看,无人注意这边,冯轻凑到方铮面前,垫着脚,在他耳边小声说“相公,要不,咱今天就圆房?” 咳咳,咳咳咳。 这番轮到方铮不自在了,他摸摸耳朵,被冯轻的呼吸扫过,几乎麻了半边身子,却仍旧坚定地开口,“待娘子身子彻底痊愈后。” “相公——”冯轻小狐狸似的眯着眼睛,“我这么个大美人都送到你嘴边了,你还不趁热吃?你是不是憋得太久,伤了?” 至于伤哪? 她知他也知。 抓着冯轻的手稍微用力,方铮咬牙,“娘子,你以后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相公,疼——”冯轻故意尖着嗓子娇滴滴地说。 感觉到胳膊上的手明显僵硬了一瞬才松开,冯轻乐不可支,她脑袋蹭蹭方铮的胳膊,“相公,那个,咱两都要吃药,再吃避孕的怕是对身子不好,不知见识多广的相公知不知晓可有另外的避孕法子?” “娘子。”方铮额头青筋跳动,“不准说了。” 再说,他真的要在街上出丑了。 回应他的是冯轻清脆的笑声。 生怕他家娘子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方铮拉着冯轻就走,“娘子,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让你下不了塌! “啥?”冯轻作势掏掏耳朵,继续逗他。 “总有一日我会把娘子吃干抹净,让你再无力逗弄为夫。”对上直白的冯轻,方铮只好更坦然。 果然,冯轻也就过过嘴瘾,方铮真放开,她反倒又觉得羞臊。 “哎呀,相公,咱们再去买些红枣银耳,今日咱再买些燕窝吧。”冯轻眼睛滴溜溜地朝周围铺子转。 “好。”娘子是要多补补。 两人这银子是买不着上好的白燕,血燕之类的,一般的金丝燕倒是能买得起,不过就这普通的金丝燕也要五六两银子一两,冯轻先买了二两,接着又买了红枣银耳,家里没有红豆,在卖红枣的铺子里又买了些红豆。 。 正文 第167章 加赋 虽说答应了方蒋氏少买些吃食,可买齐了所有东西,两人还是大包小包的往回提。 冯轻还顺便给鲁二叔买了些茶叶,还给鲁二叔父子买了鲜肉包子。 人家愿意帮他们也是情分。 还没到停车的地方,鲁庄迎了上来,在方铮两人准备去医馆的时候,鲁庄顺势提出在附近转转。 难得来县城,他还想长长见识。 有鲁庄的帮忙,方铮两人就轻便许多。 到了停牛车的地方,鲁二叔正跟一些同样来县城的赶车人聊天。 因着来了县城好几趟,也常遇到同样送人来县城的周围村子人,差不多的年纪,一样的身份,能说的话就多了。 方铮三人到时,鲁二叔正跟人说的起劲,仔细一听,还能听出他是在夸方铮。 “咱村怕是过两年就能出个举人老爷,到时候我是给举人老爷赶过车子的人了。”鲁二叔的心情大约像后世那种咱村出了个大学生,全村都骄傲的,在外人面前,恨不得把方铮捧上天。 要说方家在东留村除了跟方蒋氏相处好的几家外,来往最频繁的也就是鲁家了,方铮跟冯轻两人时不时就要坐他的牛车,鲁二叔比村里多数人都清楚,方家三郎这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以后考举人那是板上钉钉的事,鲁二叔也乐的多跟方家接触。 听他爹在吹牛,鲁庄有些不好意思,他喊了一句,“爹,咱回去了。” 吹捧人,还被人听到,鲁二叔老脸有些红,他跳下牛车,过来接过方铮手里的大包小包,“三郎没在县城吃饭?” 现在还不到午时,方铮两人回来的比平日早些。 两人原本想着要带鲁庄跟鲁二叔一起吃饭,不过鲁二叔要看着牛车,他们又满手的东西,实在不方便,这才干脆买了肉包子,路上吃。 “没,今日事少,可以早些回去。”方铮笑道,顺势接过冯轻手里的东西,另一手扶着冯轻上了牛车。 “老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再等等?”鲁二叔跟刚认识的老伙计打招呼。 那位跟鲁二叔差不多年纪,看起来也是个老实人,在看到方铮跟冯轻时,难免有些局促,他连连点头,“你先走,先走,我还得再等等。” 他也是送村子里的人来县城,就为赚几个路费。 鲁二叔这才扬起鞭子,赶着牛车离开。 出了县城,牛车跟人都渐渐少了,方铮这才拿出肉包子,分给鲁庄跟鲁二叔各三个,他跟冯轻各两个。 “这咋行,你们吃。”鲁二叔连忙拒绝,本来就收了方铮的车钱,再吃人家包子,这就说不过去了。 “二叔,这一趟趟的辛苦你了,你要是不吃,以后我跟娘子常来县城,都不好再让你送了。”方铮直接将六个肉包子递给鲁庄。 鲁二叔还想拒绝,鲁庄却比他爹爽快,“那就谢了,我正好饿了。” “爹,你先吃,我来赶车。”鲁庄将包子给了鲁二叔,自己坐到鲁二叔身边,接替鲁二叔赶车。 鲁二叔就不好拒绝了。 三个包子很快吃完,鲁二叔将剩下的又给了鲁庄,“你也趁热吃,我赶车。” 鲁家父子吃包子的时候,方铮跟冯轻坐在后面也小口吃着。 曾今的冯轻不太喜欢食肉,每日吃肉也是为了补充身体必须的营养,到了这里,不知是肉好吃些,还是身边的人可以下饭,冯轻对肉已经没了排斥,相反,她觉得味道十分的好。 两人并肩坐着,冯轻第二个肉包还剩下小半,她偏头,看向自家相公。 “怎么了?”方铮眉眼柔和,他低声问,“娘子吃饱了没?” 点点头,“相公,我吃不下了。” 语毕,将手中剩下的半个包子递到方铮面前,“相公嫌不嫌弃?” 方铮没回答,先是问了句,“真的饱了?” “嗯。”早饭吃了太多,冯轻肯定地说。 确定冯轻是真的吃不下,方铮没直接拿过包子,反倒是伸着脑袋,张着嘴,眼神示意冯轻喂。 冯轻满头的黑线,她不该逗方铮的。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方铮总能更快地让她不好意思。 悄悄回头望了一眼,鲁家父子正坐在车头说话,没注意这边,冯轻这才将手中的包子快速塞到方铮嘴里,“相公多吃些。” 方铮趁机抚了抚冯轻纤瘦的后腰,“娘子该多吃些才是。” 才说完,冯轻嘴边多了一口包子。 包子皮中间还夹着一块颤巍巍的猪肉,对上方铮满含笑意的脸,“娘子吃。” 张嘴,一口叼住包子,还不忘瞪着他。 说笑亲昵间,牛车已经快到了村口。 远远看去,村头聚集了许多人。 “咋回事?”鲁二叔跟鲁庄也都注意到村头的动静,鲁庄跳下牛车,“我去看看。” 通往村子的唯一一条路被人群堵住,牛车没法过去,鲁二叔只好将牛车停在路边,伸长了脖子朝前看。 方铮跟冯轻的兴趣倒是不大。 不过两人仍旧是下了车。 正巧方蒋氏在人群中,她朝两人走过来。 “娘,发生了何事?”方铮问。 “听村长说,咱的田赋又要涨了,村里人都说人头税估摸着也得涨。”方蒋氏满面愁容。 家里有八亩地,上等田最少,可零零总总加起来,每年要上缴的足有收成的一大半,这要是再加税,村里人还活不活了? 此刻在地上打滚哭喊的正是村里人口最多的一家人,这家姓王,男人刚过不惑之年,为了生儿子,前头足足生了六个丫头。 加上才出生的小儿子,一共七个孩子,还有四个大人,一共十一口。 王家这么多人,也就十亩地不到,而且下等田居多,缴上田赋,再加上人头税,这一家到时候比曾今的方家还拮据。 王余氏,也就是王家儿媳妇抱着小儿子,牵着两个闺女,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生下这么多丫头之后,他们也想着将孩子送人,可如今这世道重男轻女严重,谁家也不愿意多养一个终会嫁出去的女儿。 “这是要逼死人哪!”王余氏哭的嗓子都哑了。 。 正文 第168章 全家的希望 村长被人围在中间,左右为难,他端不出往日的架子,只能满头大汗地解释,“你跟我哭有啥用?” “再说了,这税令不是还没下来嘛。”村民七嘴八舌地问,村长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一圈,他扬手,示意大家安静,“都别堵在这里了,这赋税法令是上头下的,咱们老百姓只有听着的份,不然你们还能干啥?” 天高皇帝远的,你就是有意见又能咋样? 村民显然不满意村长的推托之词,他们愈发激愤,“你们咱东留村的村长,可别光威风,不干事啊!” “就是,本来粮食就不够吃的,这赋税要是再加,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你是村长,你就去里长那里问问,去县城也行。” 村民开始给村长出主意,对多数村民来说,村长已经是他们能见过的最大的官了,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村长身上,试图通过村长,让里长,县令,乃至龙座上的皇帝了解他们的苦。 看着乱作一团的众人,冯轻不忍直视,也到了此时,她才意识到,这里终究是与后世不同的。 她往方铮身边靠了靠,小声说“相公。” 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方铮贴着冯轻的耳朵说,“这些大概是道听途说,便是真的,也不可能是皇上下令,怕是有人在阴奉阳违。” “相公,你对当今圣上好像很有信心。”冯轻已经不止一次听方铮夸赞皇上了。 “皇上虽称不上是千古名君,可也是清正磊落的。”方铮没说的是,以前几次众目睽睽下吹捧皇上,多少是为了不落人口舌,在他心里,皇上就算没有雄才伟略,对百姓多少还是有些爱护的。 如今边关无战事,除了南方水灾外,也无其他天灾,皇上也没有荒淫无度,国库就算不那么充盈,也不会空,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会加重赋税。 冯轻没啥大爱,但仍旧希望大业能国泰民安,这样她生活的环境也能好些。 “娘,相公说了,这事可能另有内情,咱不跟着吵闹啊。”见方蒋氏仍旧一脸忧虑,冯轻索性抱着方蒋氏的胳膊,小声说“这种事情我们吵了也没啥用,不妨再等等。” 即便是信息发达的后世,处处有网络,遇到不公的事,若是没有些手段,也会很快消散在网络中的,溅不起一丝水花的。 这种信息闭塞的古代,就更别提了,哪里都有冤假错案。 压下心头的不安,方蒋氏强扯出一抹笑来,“你们咋这么早回来了?吃饭了没?家里没做,三郎,你饿不饿?娘回去给你两做饭去。” 让方蒋氏有点事做也好,方铮点头,“我跟娘子都没吃,娘,我想喝你做的蛋汤。” 方铮已经自动忽略了刚吃过的两个肉包子。 “娘这就给你回去做,咱回家。”方蒋氏抛开忧虑,就招呼着方铮两人往家去。 方铮让冯轻跟方蒋氏先回去,他拿牛车上的包裹。 “你说咋又买这些?”方蒋氏照例一通埋怨。 嘴里埋怨,手脚麻利地提着大半包裹,只剩下小半给儿子儿媳提着。 要是以往,方家这般大包小包的往家买东西,村里人定又要八卦一番,今天却没人注意,就是有人看着,也没心情谈论。 方蒋氏三人很快回了家。 周小花正在门口张望,她也听到村里的传言了,本想跟着出去看看,不过两个孩子在家,她又不放心,只好按捺住心底的焦虑,等着方蒋氏回来。 “娘,三郎,三弟妹,你们可算回来了。”周小花迎上来,朝方蒋氏伸手,“娘,我帮你提。” “不用,都到家了。”再换手也不值当。 周小花也没强求,她跟着方蒋氏身后进了院子。 跟村里人一样的心思,周小花看着三人满手的东西,也没以往那么酸涩,她直接问方蒋氏,“娘,咱村真的要加赋了?” 方家这么多口人,地就那几亩,要是加税,他们就得挨饿。 到时候怕是粮食跟肉价钱也得涨,他们吃啥喝啥? 她可怜的两个孩子咋办? 周小花很清楚,哪怕加了赋税,三郎跟二郎都要比他们好过,想着以后困难的日子,周小花心上就跟吊了十五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的跳。 “村长说还没接到镇子上的税令。”方蒋氏就是个普通农妇,也不懂啥税令,她叹口气,“加不加的,担心有啥用?” 就是真的加赋了,百姓怨声载道又能怎样? 最后还不是照样得上缴粮食? 都说官逼民反,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拿着性命去拼? 大多数情况下,百姓能忍也就忍了。 到底比几个孩子多活了几十年,回来的路上,方蒋氏很快也就想开了,她看着周小花,说“不管加不加,咱家唯一的希望就是三郎,等三郎考了举人,咱全家都不用上缴粮食了。” 大业有功名的读书人都有优免则例,可以不用交税,见官不跪。 这还是好些年前方蒋氏听方铮说了一嘴,一直记到现在。 闻言,周小花眼前一亮,是啊,有三郎在,别说他们家八亩地了,就是十八亩,八十亩,那也是不用交粮食的。 “三郎,那个,你好好读书。”周小花极少跟方铮正面说话,如今全家都指着方铮,周小花干巴巴地劝了一句。 心里更多的还是决心,以后她一定要送文浩去读书。 “大嫂放心。” 周小花这心就放了下来,她抢步上前,抓过冯轻手里的布包,“三弟妹,我来拿。” “大嫂,不用了,这不重。”冯轻有些不适应周小花突来的热情,不过她也理解,百姓靠天吃饭,这天是老天爷,又何尝不是上头的天子? 如今有个可以活的更好的机会,谁不高兴? “你们都说啥呢?”秦淑芬揉着眼睛出现在她屋子门口。 秦淑芬心大,哪怕知晓赋税的事,也不会放心上,周小花也就懒得解释了,“没事,就是三弟妹刚回来。” “三弟妹,你又买啥好吃的了?”说话间,秦淑芬已经吸了吸口水,窜了过来。 。 正文 第169章 想撑死就吃 有秦淑芬在,气氛就没先前那么沉闷。 “你瞎瞅啥呢?”方蒋氏放下手里的东西,再出门,就看到秦淑芬眼巴巴那馋样,心头一阵火起,“天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还是吃,你咋就不能跟你大嫂,三郎媳妇学学?” “娘,我要是学大嫂跟三弟妹,我家文砚他爹可就不稀罕我了。”说的还挺自豪。 方蒋氏气得胸口疼。 “你给我滚边去,我跟三郎媳妇说了,以后去县城就不买吃的喝的了,家里的米面还够吃一阵的。” “米面哪有点心好吃?”秦淑芬咕哝了一句。 “要吃让二郎去买。” “嘿嘿,娘,家里可就是三弟妹最会挣钱,我相公那点工钱哪里够天天吃点心的?”秦淑芬伸着头,还想看看布包里到底有没有好吃的。 这话不光方蒋氏不爱听了,就是准备往堂屋走的方铮脚步都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三郎媳妇挣的钱还是她自己的,跟你有啥关系?这几个月家里的米面可都是她买的,你还不知足?”方蒋氏自己给自己顺着气,要是真跟这二媳妇计较,自己早就被气死了。 “我就说说。”秦淑芬嘴上也没把门的,她说过也就忘,想起米面,秦淑芬干脆朝灶房去了,“娘,家里炒面还有吧?我泡一碗,你孙子文砚想吃了。” 秦淑芬还能说啥? 啥也不能说! 任由秦淑芬泡了满满一大碗的炒面,还放了两勺子糖,方蒋氏一阵肉疼,“等文砚断奶了,你再这么吃,看我不收拾你。” 方蒋氏刀子嘴豆腐心,话说的都狠,但是真要磋磨儿媳妇,她又做不出来,秦淑芬就是看准了这点,丝毫没有心理压力,反倒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娘,你舍得让我饿瘦啦?” 听听,听听,这都什么话! 直接将秦淑芬的大脑袋推开,“给老娘滚远点。” 已经没有要跟她争执的了。 有了炒面,秦淑芬对冯轻布包里的东西就少了兴趣。 “小婶!”文浩牵着文雅出来了,两人迈着小腿,朝冯轻飞奔过来。 每回小叔跟小婶出去,都会给他跟文雅带好吃的,不过听过周小花的话,哪怕心里再想吃那些点心,文浩还是乖乖地在冯轻身边站定。 文雅还小,就直接多了,她朝冯轻伸手,“小婶,糕,吃糕。” 虽然两个孩子身上的衣裳半旧不信的,不过却干净整洁,两个孩子小脸也是白白净净的,让人看了就心软。 冯轻蹲下,分别捏了捏文浩跟文雅的小脸,“小婶今天没给文雅买糕糕。” 文浩一脸失望。 文雅瘪嘴。 周小花看着一阵脸红。 “文浩,带着你妹妹出去玩。”周小花过来扯文浩。 “不过小婶给你们带糖了。”冯轻说了下半句。 冯轻掏出糖果,“小婶不知道文浩跟文雅喜欢什么糖果,就给你们买了粽子糖跟芝麻糖,还有麦芽糖。” 文浩已经笑出声了,文雅直接上手,抓了两块。 “妹妹,要谢谢小婶。”文浩拍拍文雅的头顶,教自家妹妹。 “谢谢小婶。”文雅稚嫩地声音随即响起。 “乖。”冯轻又爱不释手地捏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小脸,“不过糖不能多吃,每天只能吃两块,余下的让你们娘收起来,好不好?” “好。”文浩重重点了点头,眼睛落在糖上,移不开。 这两孩子乖巧的让人心软,不顾周小花的推拒,冯轻将一小包糖塞给了她。 “你看这,这太破费了。”自己有些小心思,可三弟妹还是对两个孩子这么好,周小花觉得自己以前实在不应该眼红三弟妹,她讷讷的,只轻声道了句谢。 灶房里,方蒋氏一边烧火一边注意外头的动静,她满意三儿媳的懂事,也为大儿媳的羞愧而松口气。 这家能不分就不分,不过若是三个儿子实在过不到一起,还是得分,方蒋氏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巴不得三个儿媳能和睦相处。 反正家里人都没吃,方蒋氏索性多做了些野菜鸡蛋汤,又把还剩的窝窝头热了,再烙了几块饼子。 “娘,你咋不早点做?”呼哧呼哧吃了一碗炒面,秦淑芬感觉炒面已经快堆到脖子了,她闻着鸡蛋汤的香味,一阵捶胸顿足。 炒面虽然也好吃,可要是配上鸡蛋汤跟烙饼,那味道就更好了。 方蒋氏懒得理她,分别给几个大人孩子都盛了一碗。 当然,没秦淑芬的份。 “娘,我感觉我还能再喝一碗。”秦淑芬使劲按按胸口,试图把快到喉咙口的炒面给按下去。 “二郎媳妇,我跟你说个事。”方蒋氏也没直接拒绝,而是莫名说了一句。 “啥事?” “十多年前,有一个姓梁的人家,他家娶了个好吃的媳妇,这有一天呢,一家人都出去干活,就留这媳妇在家了,媳妇趁着家里没人就偷吃,吃了足足五个白面馒头,吃完还嫌不够,又喝了两大碗糖水,结果你猜这媳妇最后咋样了?” “咋,咋样?”秦淑芬有不好的预感。 “最后活活给撑死了。”秦淑芬冷着脸说。 这时候的满头可都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大男人吃了两个都撑,更何况是个妇人。 “娘,娘,你哄我的吧?”秦淑芬一脸惊惧,她有相公有儿子,不想死。 “你喝一碗试试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的。”方蒋氏语气很冷淡,她掀了掀眼皮,问了句,“我给你盛一碗?” 秦淑芬哪里还敢喝? “不,不用了,娘,我去看看文砚,他可能醒了。”秦淑芬抱着肚子就跑,生怕方蒋氏硬要她喝汤。 噗—— 等秦淑芬离开,冯轻再也忍不住,笑开。 “还是娘厉害。” 这二嫂以后应当是不敢多吃了。 方蒋氏冷哼了一声,“早知道这话有用,早几年我就说了。” 说完,又沉默了。 早几年家里没人吃得饱饭,秦淑芬想撑死也是不成的。 “快些端去喝,我给你多放了鸡蛋。”方蒋氏将手边盛好的一碗端给冯轻。 “谢谢娘。”冯轻笑眯眯地说,“娘你也累一天了,多喝点。” 吃完了饭,周小花抢着刷了碗跟锅。 等秦淑芬跟周小花都回屋的时候,冯轻来到堂屋,方蒋氏正眯着眼睛补衣裳。 “娘,这银子给你。”冯轻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方蒋氏的破衣裳上头。 。 正文 第170章 红袖添香 “我在家有吃有喝的,你给我银子干啥?”上回拿了银子,结果被方老头给拿走,这回说什么方蒋氏也不愿意接受,她就不信方老头还敢真的跟自己儿媳妇要银子。 “快收起来,你这孩子真是,每次去镇子上都忘不了我的,我已经啥都不缺了。”方蒋氏堵住冯轻想说出口的劝,继续道,“这样吧,以后我要是需要花银子了,就过来找你拿。” “那娘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冯轻看出方蒋氏是真的不愿意拿,她也就不强求了,不过还是强调了一句。 “你是我儿媳,我还能跟你客气?”方蒋氏催着冯轻,“快些把银子收起来,可别让你二嫂又瞧见了。” 瞧见又要厚着脸皮跟冯轻要吃的。 “那娘你需要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既然方蒋氏不要银子,那她以后就多给方蒋氏买些吃食跟衣裳。 买回来了,方蒋氏还能不吃不穿? 打定主意,冯轻收起了银子,跟方蒋氏说,“那娘你忙着,我又接了个绣活,这就去绣了。” “去吧去吧。”方蒋氏摆手,“以后做饭你就不用操心了,专心绣。” 能让冯轻提的绣活肯定不是平常那些帕子香囊,应当是个大件,大件就有银子,方蒋氏恨不得把冯轻给供起来,哪里会让她洗手作羹汤? 后世流传的关于寿辰的绣品不多,保存完整的更少,其中最让冯轻沉迷的是一幅清代刺绣福禄寿,这一幅可以称得上的神作,不仅保存完整,绣技更是出神入化,冯轻自认无法完成,那就只有从美好寓意中选出一幅来绣。 像八仙贺寿,百子祝寿这些花纹繁复的,短短半个月肯定完成不了,思来想去,冯轻打算用传统的松龄鹤寿图,打定主意,她就找方铮画图去了。 家里有人画技了得,那她就不用动手了。 西屋里,方铮正垂首看书。 冯轻放轻了脚步,来到他身后,伸出手来,捂着方铮的眼,“猜猜我是谁?” 问完,冯轻眼皮一跳,她想松手了。 这么幼稚的动作,她竟然做得出来。 还没来得及松开,手却握住,轻笑声溢出唇边,方铮煞有其事地抚摸着冯轻的手背,“让我好好猜猜。” 这番冯轻整张脸都开始抽了。 “咳咳——” 她用力一抽,方铮的手握的更紧了。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方铮捏着她的手,叹道,“这便是形容我娘子的话了。” “相公,你每次一本正经夸我的时候,我都容易当真的。”冯轻笑道,反手抓住方铮的手,在他身后,学着方铮的语调,摇头晃脑地开始商业互吹,“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顿了片刻,“这便是形容我相公的。” 手上力道加重,下一刻,冯轻整个人落入一个温热的怀中,“是以,为夫与娘子乃绝配。” “相公真是没脸没皮。”冯轻笑着用额头去蹭他的额头,“不过相公这般我喜欢。” 没人不愿意听好听的话,尤其还是从方铮这般风流人物口中说出来的,冯轻心里喜滋滋的,她笑道“相公,那就有劳你每隔七日给我写一句赞美的话了。” 说完,她又道,“我会好好收藏的,以后等我们老了,我再把这些画拿出来笑话你。” 本来冯轻想着要不要让方铮每日写一句,那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句,十年呢,二十年呢,便是方铮再博学,也会词穷的。 手掌在冯轻后背上下摩挲,冯轻的设想太过美好,方铮眼底染上点点笑意,“好。” 拍怕方铮的胸膛,“那今日就写第一句。” “相公就写方才夸我的话吧。”这可是千古名句,虽然用在她身上有些言过其实,不过谁让这是相公第一次如此夸她呢? “相公写,我给你磨墨。”冯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让相公也感受一下红袖添香。” 方铮可不好打发,在冯轻要跳下他的腿之际,将人揽住,堵住她惊慌出口的呼喊。 良久,方铮低沉好听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娘子可还有力气站着?” 水眸波光潋滟,瞪向方铮,没有丝毫威慑力,反倒更多欲语还休,看的方铮口干舌燥,又想亲了。 心之所至,行之所至,眼看着方铮又要欺身而上,冯轻整个往后仰。 “小心些。”冯轻身后便是书桌,若是退的猛了,腰定要撞到书桌上,脑中旖旎瞬间消散,方铮搂着她的腰,双手隔在冯轻的后腰跟书桌中间。 女子容易感动,有些时候,心上之人细小的一些动作就能让她们感动半天,冯轻也不例外,她搂着方铮的脖子,在他殷红的唇上又重重亲了一下,这才感动地说“相公真好。” 眼见方铮瞳孔又开始变幻,冯轻急忙阻止,“相公,正事,还有正事呢!” “罢了,这回就先放过你。”将人再次搂紧,方铮在冯轻颈肩深深吸了一口气,“娘子,这一次次的,为夫都记着,总有算清的时候。” 不等她辩解,方铮拍拍她的臀,“好了,为夫这就给娘子写第一句。” 冯轻火烧屁股似的跳下方铮的腿。 这又惹的方铮一阵笑。 方铮教了冯轻如何磨墨。 拿墨时,食指要放在墨的顶端,拇指和中指夹在墨条的两侧;磨的时候要轻,按下去时稍微重一点。磨墨要慢,用力要匀;开始磨墨时,先将清水滴入砚面,磨好的墨汁推入砚池,反复研磨。如此动作,墨色才会细润。 “:研墨时墨身要垂直,要重按轻转,先慢后快,不可急性。”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温声解释。 直到冯轻磨出细润的墨汁出来,方铮这才送开口,“就这般,若是累了,娘子便歇会儿。” “不累。”第一次磨墨,兴趣难免浓些,冯轻按照方铮说的法子,不急不慢地开始研磨。 方铮蘸了墨汁,一行字跃然纸上,方铮的字铁画银钩,刚健柔美,明明秀美的诗句,被他写出来却有一种英雄豪气。 冯轻看着这张纸,两眼放光。 。 正文 第171章 眼保健操 待字迹干了,冯轻小心将宣纸放在床头箱子最里面的匣子里,“相公,下回咱们去镇子上买把锁,我要把这些纸锁好。” 看着被冯轻随意放在一旁的银票,及小心收藏的宣纸,方铮心软成一片,他顺了顺冯轻的发丝,回道,“好。” 收好了宣纸,冯轻上前,抱住方铮的胳膊,仰着头,一脸的崇拜,“相公,你写字好看,作画也好看,既然写好了字,那再顺便给我画一幅话吧。” 冯轻的崇拜对方铮来说很受用,他下巴点了点书桌,“那娘子接着替为夫研磨。” “好嘞。”卷起袖子,颠颠的又开始磨墨。 很快,一幅松鹤图跃然纸上。 松的精神,鹤的仙气悠然,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相公,下回还是不让你画了。”冯轻视线胶在画上,“太好了,我舍不得把你这幅画用针线遮盖。” “娘子喜欢,我也可以每七日给娘子画一幅画。”方铮扶着冯轻的肩头,凑到她耳边,“就画娘子。” 脸上染满了红霞,她确定她家相公比她会撩。 “那相公能画每一幅都是不同的我吗?”既然会撩,那就给你个施展的机会。 “自然是能的。”方铮并不见为难,他几乎是含住冯轻的耳朵,“娘子的每一刻在我心中都是不同的。” “相公!”冯轻双手捂着脸,“正事,正事。” 被相公继续这么撩下去,她今天啥也别想干了。 低沉的笑声让她整个酥麻无力,她瞪了自家相公一眼,“相公,能干不能吃,你就不觉得憋得慌?” 咳咳。 方铮以拳抵唇,“为夫甘之如饴。” 好吧,说不过他。 “相公,我要喝水。”生怕他还会说出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冯轻干脆指挥他,“要冷水。” “娘子不能喝冷水。”方铮直接拒绝。 “现在天热了,能喝。” “不能。”这个没商量,方铮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说道,“乖。” 话落,不等冯轻开口,人已经转身离开。 冯轻拍拍脸,深吸一口气,等急速跳动的心脏缓了下来,这才重新回到书桌旁,拿起宣纸,仔细端详这幅松鹤延年贺寿图。 将每一笔都记在心里,冯轻越看越忍不住赞叹。 饶是如此简单的画,仍旧能一眼看出方铮了不得的画技,自己怕是再练十几年也是及不上相公如今这水准的。 “还是舍不得啊。”小心地摸着画上的一景一物,冯轻赞叹。 “若是娘子喜欢,为夫这就再给娘子重新画一幅。”方铮端着杯子出现在门口,温声说道。 “还是不用了。”冯轻摇头,“相公以后多画画我就成了。” “就依娘子的。” 喝了水,又跟方铮扯了些别的,两人高涨的情,潮总算是褪去,剩下的小半日功夫,方铮看书,冯轻就坐在他身旁刺绣。 都说术业有专攻,方铮看书极快,且是过目不忘,冯轻则是针线翻飞,半下午时间,已经绣出一只仙鹤来。 “娘子,休息一下,歇歇眼睛。”正准备绣第二只仙鹤,方铮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面前。 先前对刺绣不算了解,纵然知晓会伤眼睛,见着冯轻沉入其中,方铮也舍不得叫醒她,可绣完那件襦裙后,冯轻一连几日,眼睛都是红的,方铮这才后悔。 只是这种悔意一直藏在心底,他是断然不会再让自家娘子如上次一般劳累。 “好吧。”见方铮坚持,冯轻放下针线,做了一番上一世的眼保健操。 方铮一直盯着冯轻的动作,等她做完,这才问,“娘子如此做,可对眼睛有益?” “对。”冯轻觉得眼睛舒服了些,她拉着方铮的手,“相公,你看书也会眼睛疲累,以后咱们一起做。” “好。”只要对娘子好的事,方铮自是不会拒绝。 只是看了冯轻做过一遍,方铮就能准确记住眼保健操的步骤及每一个位置,看着方铮身着长衫,一脸严肃地在自己面前做眼保健操,冯轻别开眼,竭力忍着笑。 用后世的一句话,此刻的相公是蠢萌蠢萌的。 让她忍不住想揉捏一番。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一旦方铮睁开眼,多数时候,他还是那个稳重可靠的相公。 还有半月时间,冯轻并不急于一时,做完眼保健操,两人手牵手,出门走走。 冯轻很清楚,方铮身体之所以好的如此快,有药的原因,也有心情好,及每日活动的原因,她有一日问过,在自己没嫁过来之前,相公每日都做些什么。 在未生病之前,每日做的便是读书写字,生病之后,一天有大半时间是躺着的。 便是好好的人整日躺着,也会出问题,更何况是本来就虚弱的方铮。 按说方铮懂的多,自然也知晓这些简单的医理。 “为夫懒得动。”这是方铮的回答。 那时候怕是生死之于他来说都是懒得活跟不活。 两人出了方家,朝村后头走去。 “三郎——”刚走过方家院子,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两人回头。 “三郎啊,你身子可好些了?”追来之人,也就是东留村村长于前进气喘吁吁地看着方铮。 “好多了。”方铮矜持地答了句,“不知村长找我何事?” 别看于前进不过是个村长,那在村民眼里也是日理万机的,况且这么多年,村长都没上过方家的门,此番过来,怕是不仅仅询问方铮身体这么简单。 “三郎,加赋的事你可听说了?”果然,村长也不迂回了,直接开口问。 于前进思来想去,觉得全村唯一能跟他商量的也就是方铮了,不光村民担心,他也担心,一来,加赋之后,他家剩的粮食也不多,二来,他是一村之长,若是村民交不起赋税,他多少也要担责任的,他一个小小村长,还不是虽然怎么揉捏? 于前进越想越心焦,他在家里团团转了半下午,这才决定过来找方铮。 “我这段时日足不出户,并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何事。”方铮摇头。 有些话他可以跟家里人说,却不能跟外头的人开口。 。 正文 第172章 算计 “哎!”村长盯着方铮看了半晌,确定他说的不是推托之词,这才长叹一声,“你说咱村也没个能干人,打听不到确切消息,我这心焦啊。” 方铮不置一词,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长吁短叹一阵,没得到方铮的回应,村长就有些尴尬,不过到底是一村之长,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方铮不配合,他也要问,“三郎啊,你岳父是咱清丰县县丞,那可是咱够不着的大官,他定是知道这加赋是不是真的,不如——” 话还没说完,方铮开口了,“村长,你大概不知道,我并不得县丞大人看好,若非逢年过节,我是登不了县丞府的门的。” 村长都想不到方铮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县丞根本不喜欢他这个女婿,若是自己再要求方铮去问,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三郎,你是不是还生于叔的气?”村长问。 “上回?” “就是——”村长的视线落在冯轻身上。 “村长多虑了,都过去了,此事实在是我无能为力,村长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问问里长。”方铮给出个建议。 这给跟没给一样的,村长本来就打算去镇子上问问,还打算去找隔壁几个村子里跟他交好的村长问问。 “哎。”村长再看一眼方铮,见他没有要松口的意思,这才背着双手,唉声叹气的离开。 等人走后,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相公,明明是冯崇不喜欢我。” 若冯崇真的了解方铮,他肯定会后悔将自己嫁给方铮。 “你我夫妻一体,不喜欢娘子便是不喜欢为夫,没甚不同。”何况,方铮本就不在意冯崇对他的看法。 冯轻知晓方铮这是在别人面前维护她的面子,身为女儿,不得父亲在意,不管原因为何,身为晚辈的冯轻总要受流言蜚语的。 她抱住方铮的胳膊,晃了晃,“相公真好。” 方铮失笑地点了点她的脑门,带着人继续走了。 走了约莫盏茶功夫,两人来到村后的小河边,天色有些晚,小河边没有洗衣服的人,只有三三两两同样吃过了饭,过来散步的小夫妻。 方铮跟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远远见着,互相点了下头,就错身而过,不过像冯轻跟方铮这般亲昵靠在一起走的夫妻不多,多数见着旁人,都刻意地避开些距离,等方铮跟冯轻走远了,这才回头小声议论。 “相公,你松开我。”冯轻想抽出手,却被方铮握紧,她有些不自在,“都被人看到了。” 这毕竟是教条森严的古代,便是夫妻,在外头如此亲密,在外人看来,还是有伤风化的。 “娘子是我媳妇,牵着娘子的手理所当然,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吧,你我又不疼不痒的。”这会儿方铮又不怕流言了。 “相公,这还是头一回叫我媳妇,感觉——”冯轻被‘媳妇’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她眼睛微弯,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感觉如何?”方铮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若是仔细看去,冯轻便会发现他耳朵动了动。 “感觉很好。”方铮笑道,“这两个字从相公口中说出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为夫以后便多唤媳妇。” “这个可以有。” 方铮眉目挑了挑,恍若没有听出冯轻用词的不当。 两人正悠闲地朝前踱步,突然,斜里冲出来一个身影,那身影直冲方铮过来。 方铮胳膊揽着冯轻的后背,带着人避开。 那道身影冲的太快,一时停不下来,直接冲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 溅起一片水花。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往这边走来。 “救,救命!”水里的身影挥着胳膊,惊慌地大喊,“救我,救救我,我不会泅水,救我!” 冯轻向前走一步。 下一刻,却被方铮拉住。 “相公?”冯轻回头,“她落水了,我去帮她。” “再等等。”方铮面色冷淡,抓着冯轻的手没有继续用力,却不会让冯轻轻易挣脱。 “可是水还是有些冷,若是她在水里呆的久,会冻坏的。”冯轻不是大善之人,却也不会见死不救。 “相公,是不是有啥问题?”这话刚落,冯轻想到什么,她开口问。 “她会泅水。”方铮肯定地开口。 虽然水中的女子看似惊慌,还会时不时沉下去,可不到几息,又会伸出头来,而且她的胳膊也不是无意识的乱挥,是有章法的,再有,这女子声音听着似惊慌,但是方铮还是听出里头的紧张来,那不是对生死的紧张畏惧,而是一种等待结果的紧张。 脚步一顿,冯轻往后退了一步。 她丝毫没有怀疑方铮的话。 既然这女子是故意求救,那必有所求,思及方才女子冲向方铮的决绝,冯轻皱了皱眉,反倒拉着方铮后退一步。 两人说话间,附近的村民过来了有十多个。 跑的最快的是村里一个经常下河捉鱼的年轻人,他跳下水,朝女子游过去。 在碰到女子的手时,这女子竟然用力推开他。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 村里不是没人落过水,可凡是落水之人,若是有活下去的机会,谁不愿意死死抓住,这女子反应太过反常,村民一时却没想透,年纪大些的妇人便劝,“闺女啊,你快抓着栓子的手,他能救你。” “我,我——”女子继续避开栓子又伸过来的手,她竟将视线直直落在方铮身上,喊了一句,“救我。” 这一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村民的视线在女子跟方铮身上来回的转,眼神透着浓浓的探究。 冯轻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上前一步,挡住女子看向方铮的视线,朝水里的女子冷笑一声,“姑娘,快点沉下去啊,要不然你会泅水这事就露馅了。” 若是真有人落水,莫说让方铮下水救人,就是她自己都会跟方铮一起下去救人。 但是利用别人的善心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下作了。 冯轻的话提醒了村民,他们齐齐看向水中长久没有沉下去的女子,恍然大悟。 原来这闺女会泅水。 “哎呦,这不是南村的那刘家丫头吗?”有人朝河边走近了些,仔细辨别一番后,叫了出来。 。 正文 第173章 爱情跟命,哪个重要 “刘家的刘琴?”有人大声问了一句。 提及这闺女,附近村庄的大多数人都晓得。 若说婧姐儿是东留村的一枝花,那刘琴就是前村的一枝花,且相比较婧姐儿来说,这刘琴更得这十里八村的村民喜爱。 刘琴好看,还温柔能干,是村民眼中最理想的儿媳,自打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大家都想讨到这位远近闻名的闺女做儿媳,可不管是家境殷实,还是长相过人的,统统被拒绝。 东留村的有些人曾见过刘琴帮方蒋氏干活,原本想着会不会就便宜了方家三郎。 不过自打方铮娶了媳妇,那刘琴也没有动静之后,村民也就这事是他们想多了,如今在见这一幕,不少村民这才暗忖,没想到啊,这刘琴倒是个比婧姐儿还豁的出去的。 婧姐儿虽然闹腾,可那都是明晃晃的,被方家三郎拒绝过几回后,也就歇了心思。 这刘琴心里却是有成算的。 今日若是离她最近的方铮下水救了她,这闺女就能赖上方铮,毕竟哪怕是救人,那也是碰了人家闺女的身子,是要负责的。 虽说村里少有人家娶妻之后还纳妾,可也不是没有,若是刘琴愿意做妾,想必方家会高高兴兴将人抬进门的。 最尴尬的就属还愣在水里的栓子了。 他本是好心救人,结果却被落水之人拒绝,这不就是众目睽睽下打他的脸吗? 若不是栓子皮肤黑,又加之天色有些暗,河边的村民就能看到一个头顶快冒烟的栓子了。 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他栓子也是有尊严的人。 栓子转身朝岸上游去。 “栓子,你也别伤心,这闺女不光拒绝了你,也拒绝过郑家的提亲呢。”郑家就是东留村最富有的人家,家里有两个儿子三个闺女,三个闺女都嫁去镇子上了,大儿子也早两年娶妻,剩下这个小儿子是个老来子,要比最大的闺女小将近二十岁,是被全家捧在手心疼的,自打前年见过一回刘琴后,郑家小儿子就魔怔了,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愣是要他爹上门去帮他提亲。 原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成想,刘琴竟是给拒绝了。 自打这事过后,附近村民对刘琴就多了一份敬佩,毕竟不是谁都能拒绝银子的。 据村里有人传,若是刘琴同意了,聘礼光银子就会包一百两。 一百两的银子,多数村民一辈子都没见过。 栓子更觉臊得慌,他闷头朝河边游。 然,胳膊才划拉一两下,身后传来刘琴更加惊慌的呼救,“别,别走,救救我。” 栓子划水的动作一顿,回头,没好气地说“下次要谁救你,你就喊谁的名字。” 话落,头一转,又要离开。 “你救救我。”才说完,刘琴身子猛的往下一沉,双臂扑腾的厉害,“救——” 一句话没说完,就喝了一大口水,双手徒劳地朝栓子离开的方向抓。 “哎,咋回事?方才明明没事,这栓子走了,咋又不会泅水了?”河边有人诧异地开口。 “不会是看上栓子了吧?”有人附和。 村里有良善之人,自然也有心思叵测之人,心思不正的,事事都能往龌龊之处猜。 “相公,她好像不对劲。”冯轻攥着方铮的手,她也看出刘琴真求救跟假求救的区别了,此刻刘琴的惊慌不是假的。 “她应当是腿抽筋了,不救会溺死。”村民的议论声中,方铮的话清晰地传入了栓子的耳中,他本能地朝刘琴游过去,可伸出手之际,又犹豫,刘琴的拒绝让他现在脸上都火辣辣的。 手还没伸出去,却被一把抓住,刘琴几乎整个身子都挂在栓子身上,由于呛了水,她的嗓子哑的厉害,“求你,救救我。” 在没有这么近的接触过死亡之前,她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觉得得不到想要之人,是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为了方铮,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哪怕丢掉性命。 可就在即将接触死亡时,那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什么方铮,什么感情,都没有活着重要。 如果能活下去,哪怕要嫁给这个黑莽夫都成。 栓子脸又红了,这次不是臊的,是羞的。 “你,你放手。”除了他娘,栓子活了二十二,还头一回跟女子这般接触,难免有些慌,他试图扯开紧紧攀住他的人。 眼看着栓子要动手扯开她,刘琴干脆整个人搂着栓子的脖子,水下的一只腿勾住栓子的大腿,“你,你救我,我,我就嫁给你。” “你,你别胡说。”栓子更着急了,他还伸手,抓住刘琴的胳膊,想把人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 “你别这样,我,我没法泅水了。”脖子上挂着这么几十上百斤的人,栓子想游上岸,绝对是有心无力的。 “那你要救我。”刘琴会泅水,自然是知晓救人大忌,可她还是不放心。 栓子匆匆扫了一眼刘琴,又别开眼,“行,行吧。” 刘琴这才松开手,让栓子半搂半抱着她,单手朝河边游过去。 有了方铮的解释,村民也不再说笑,俱都紧张地盯着河里的两个人看,有几个还朝前走几步,朝栓子伸手,“栓子,我拉你上来。” 众人合力将两人拉上了岸。 在人上岸的瞬间,方铮转过了身去。 有些知事的村民及年长的也学着方铮的动作,侧过了身去。 自然也有想一览村花玲珑身段的,迟迟不见转身,视线紧紧盯在刘琴身上,还有羡慕栓子的。 “你看啥?”年轻的小媳妇一把扯住没转身的丈夫胳膊,将人往人群外拖,“赶紧给我回去。” “急啥急,人命关天。”这丈夫还理直气壮地反驳。 “关屁。”小媳妇显然不是省油的灯,“没看到人都被救上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你再看,信不信我明天就抱着孩子回娘家?” “行行行,我不看还不成吗?”丈夫快速妥协,“真是,看看有啥?啥也没看着。” 小媳妇揪住丈夫的耳朵,直接把人往回拖。 丈夫哎哎的叫。 身后,村民一阵哄笑。 无人看到的角落,冯轻勾住方铮的手,笑意浓浓,不过嘴上还是提醒了一句,“哪位婶子给她拿件衣裳吧。” 。 正文 第174章 胡说八道 住在离小河不远处的一位热心的妇人跑回家,拿了一件自家儿媳不穿的旧衣裳,“闺女啊,别嫌弃啊,你披着好歹能遮一下。” 能不在众人面前丢脸,别说旧衣裳,就是一把稻草,她都不敢嫌弃,刘琴双手抱胸,蹲在地上,她伸出一只手,哆哆嗦嗦从妇人手中接过衣裳,“谢谢婶子。” 而后胡乱地将旧衣裳裹在身上。 刘琴有心想走,可浑身湿透,哪怕裹住了上半身,还有下半身,本是为了来见方铮,她今日穿了自己最好看,也是最轻薄的一件襦裙,她若失去起身,裙子就会贴在身上,跟脱光了又有啥区别? 大约是因为栓子救了她,而且相对别的男子来说,这栓子虽然有些木讷,可眼神清正,而且他还救了自己,这类似一种雏鸟情节,刘琴朝栓子身边挪了挪。 刘琴的突然靠近,让栓子脸一变,整个人也跟着跳起来,“你,你想干啥?” 他还记着刘琴方才嫌弃自己的表情。 “你,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刘琴又提了一个要求。 “不行。”栓子又往外跳了一步。 这,这女子到底啥意思? 他一个大男人,咋,咋能送她回家? 虽然本能的拒绝了,可脑中总不由回想方才在水里手指下的触感,栓子的脸就红了。 “栓子啊,这是好事!”有热心的妇人打趣道,“这可是多少人盼着的呢?” “是啊,还愣着干啥?快将人送回去。”又有一人附和。 当然,这些取笑都是善意的。 “栓子,你要是不送,那我就去送了。”有年轻人语气酸溜溜的,这栓子不知道走了啥狗屎运,竟然比他先到一步,下水救了人,“我说村花啊,你可要想清楚,这栓子家可是很穷的,家里就有一个老娘,家里除了两间破屋子,可是啥都没有,你要是嫁给栓子,以后可有的苦吃,要不你考虑一下我吧,我不嫌弃被栓子碰了身子的。” 刘琴恶狠狠瞪着男子一眼,而后呸了一声。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些人太不要脸了,她以后就是不嫁人,也不会嫁给眼前这轻佻之人。 栓子原本是真没想过要送刘琴回家,可这么个女子孤孤单单地蹲在地上,被这么多双眼睛或明晃晃,或隐晦地打量,尤其还被这么轻浮的对待,他到底是有些同情了。 “上来,我背你。”栓子在刘琴面前一蹲,说了句。 刘琴一愣,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股暖流,她眼眶泛酸,嗯了一声。 而后双手搂着栓子的脖子,被栓子背走了。 刘琴跟栓子走了,可方铮还在。 “三郎啊,我方才好像看到那刘琴是冲着你来的。”村里难得出一件大事,大家都不愿这么快散去,是以,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还没来得及走的方铮身上。 “婶子,你看错了。”方铮牵起冯轻的手,“诸位先聊着,我跟娘子就先走了。” 他又怎么会把被人谈论的把柄送到这些人手上? “我没看错啊,那闺女就是朝三郎怀里冲的,是三郎拉着他媳妇躲开,那闺女才掉进河里的。”那妇人大声嚷道。 “婶子,我好像听到你儿媳在喊你吃饭。”冯轻脚步顿了一下,回头跟那妇人说。 “哎?”那妇人竖起耳朵,好像真的听到有人在喊她,她也顾不得多说,“这就回去了。” “哼,想看我们的笑话。”冯轻皱了皱鼻子,“没门。” “傻样。”方铮捏着她的手心,失笑,“栓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多了媳妇,可没人还会记得她为何掉河里。” “相公,你这桃花咋就没完没了了?”冯轻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哪怕方铮对别人没心思,可自家男人被人惦记,是个女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娘子莫非也看错了?”方铮好笑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明明就是她爱慕栓子,这才跳入水中,让栓子救她。” 方铮说这话的时候,无论是从表情还是从眼神,都是极认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冯轻都要信了。 “方铮!”冯轻跺脚,她抽回手,在方铮腰眼处拧了一下,“你就使劲忽悠,别转移话题!” 殊不知,这处正是方铮的敏感之处,他身体一颤,胸腔震动,磁性好听的笑声听得冯轻耳朵发麻。 气不过,冯轻又拧了一下。 方铮颤了更厉害了些,他将半个身体靠在冯轻身上,抓住冯轻作乱的手,“娘子别闹。” “哼。”冯轻顺势咬了一口他的脖子。 而后满意地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痕迹,“让你胡说。” “为夫哪敢胡说,只是说了实话。”冯轻难得油嘴滑舌一番。 “你继续编。”冯轻冷笑一声。 “娘子不信为夫?”方铮眨眨眼,一脸无辜,“哎,娘子,为夫伤心了。” 话落,脑袋又蹭了蹭冯轻的脖颈,大狗子似的。 心蓦的就软了,冯轻揉了揉他的脑门,哪里还记得要追究。 好在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遭无人,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番,这才回家去。 到了门口,方铮停下,他认真看着冯轻,“娘子,不管以后遇到何人何事,凡是挑拨你我关系的,娘子你都要记得,为夫对你的心坚如磐石,不会动摇。” “嗯。”冯轻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冯轻有些好奇,自打重生以来,她虽然也遇到过好几个对方铮虎视眈眈的女子,可是这些女子远没有曾经无意中瞄过的小说上面那么凶狠。 “相公,我不会那些勾心斗角,我只要你喜欢我的时候明确告诉我,不喜欢我的时候也告诉我就成。” 也许等相公去了京都,所处的环境更复杂,人心也会比现在难辨的多。 “瞎想什么。”方铮眉头一蹙,“后者不会发生。” “嗯,我信相公。” “三郎,三郎媳妇,你们回来的正好,药煎好了,过来喝,一人一碗。”冯轻要喝药,自然不能避着方蒋氏,回来的时候,方铮已经私下跟方蒋氏提过了,方蒋氏并没嫌弃冯轻,更多的反倒是心疼。 。 正文 第175章 拳头是道理 方蒋氏是后来才听说河边发生的事。 那天她打算去河边洗衣裳,因着家里的猪这几天总拉肚子,方蒋氏在猪圈收拾了半天,错过了平常洗衣服的时辰,等她到时,河边已经三三两两蹲了不少人。 这些妇人是知晓方蒋氏的脾气,谁要是说她家三郎一句不好的,方蒋氏都能把人按在地上打,是以,没人敢在方蒋氏在的时候提。 本以为方蒋氏今天是不来洗衣服了,有几个妇人这才放松地聊起那晚的事。 “要说这三郎还真是不会享福。”有个褐色粗布衣裳的妇人甩了甩手里的衣裳,而后铺在脚边的石头上,用捶衣棒一边捶衣裳,一边咂舌,“前有一个婧姐儿,后有前村的刘琴,那可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这方家三郎竟然看都不看一眼,任由人家闺女为他落了水,你们说是不是他怕热闹现在这个媳妇?毕竟那可是县城的小姐。” 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 虽然见着冯轻的时候,她面上都是带笑,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鄙视的,你是县城小姐又如何?还不是得嫁到村子里,跟她们一样,洗衣做饭看孩子? “三强媳妇,你就少说两句,人家三郎跟他媳妇好着呢?”有个蓝衣妇人看不下去,“要说起来,可不是人三郎招惹这两人的,你还见过三郎对他媳妇以外的闺女有好脸色的?” 褐色衣裳的妇人没想到无人附和,反倒是反驳她,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那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闺女落水啊?这是见死不救,要是三郎稍微拉扯一把她,人家闺女也不至于罗水里半天,妇道人家的,掉进水里可不好。” 蓝衣妇人翻了个白眼,“那让你家三强去拉扯人家,你乐意啊?”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刘琴明知道人家三郎都有媳妇了,还往人家怀里撞,这就是狐狸精! “咋又扯上我家三强了?”褐色衣裳的妇人也知道自己理亏,她声音低了下来,顾着面子,继续朝方铮泼脏水,“反正当日天暗,也没人看得清,说不得那刘琴就是被三郎跟他媳妇推下去的,那可就是害人性命的事了。” 从古到今,哪怕再闭塞的地方,都不乏好事之人,冤假错案更是层出不穷,那晚的事虽然看到的人不少,可到底是没看到的人更多些,人都有好奇心,流言就是这么传开的。 “三强媳妇,你可管好你的嘴吧。”三人成虎,人家三郎跟他媳妇没错,要是今日三强媳妇这话传开,那这盆污水可就泼三郎跟他媳妇身上了,都洗不掉了。 “那,那也说不准就是这样的。”三强媳妇还在逞强。 正说着,她感觉到身旁跟她一起来洗衣裳的邻居小媳妇捅了捅她胳膊。 不等她侧头问,三强媳妇只觉得身后突然一股大力推来,她整个人朝水里扑去。 眼看着脸离水越来越近,三强媳妇尖叫一声。 随即又被提了上来。 三强媳妇跟三强是村里最奇特的两口子,三强是村里最高最胖的人,他媳妇是村里最矮最瘦的。 最多也就七十斤。 对方蒋氏这种做惯重活的人来说,提起她轻而易举。 “三强媳妇,这才叫故意推人,你有本事就当着我的面说我家三郎的不好。”方蒋氏发狠了,她将人提起来,让人趴在地上,把她的头朝水里按。 等她喝了好几口水后,再将人提起来。 “你是吃饱了撑的吧?编排我家三郎。” 这回还是害人性命的事,方蒋氏怎么能忍? “我,我没有。”三强媳妇年幼的时候溺过水,她花了许多年时间才不怕水,这番被方蒋氏按在水里,那种曾经溺水的恐惧让她脸色瞬间苍白,她哭喊出来,“婶子,我错了,我该死,我胡说八道。” 一边说还一边打自己的脸。 “我方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说我三郎?”方蒋氏还不解恨,她作势还要将人朝水里按,“我方家的人从没在外头说过别人的不是,为啥你们一个个非要盯着我家,都眼红咋地?” 她家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那些人背后笑话,现在生活好一点了,又到处编排,这几个老鼠屎就欠打。 三强媳妇哭天抢地,抱着方蒋氏的腿,“婶子,我错了,那些话都是我瞎说的。” “以后还说不说了?”任谁都听出方蒋氏话里的狠意。 “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婶子,我发誓,我要是再说三郎一句坏话,以后我嘴里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三强媳妇再也不愿意经受一次落入水里的恐惧了。 “记住你的话。” “记住了,记住了。” 原本方蒋氏也是个以理服人的人,可在村里,嘴不如拳头更能威慑人。 几个相熟的妇人见方蒋氏态度软和下来,这才上前劝道,“蒋嫂子,消消气,跟她一般见识不值,你家三郎何人我们这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还能不了解?” “就是。”蓝衣妇人也附和道,“给她吃一次教训她就知道了。” 方蒋氏这才顺势松开手里的人。 三强媳妇连忙收拾衣裳,端着木盆,踉踉跄跄跑了。 “孬种。”方蒋氏收拾视线。 冯轻正端着盆朝河边走去,她比方蒋氏慢一步。 方铮成亲了,他的衣裳就不能再叫方蒋氏洗了,只是方才冯轻被方铮抓着练了好一阵字,到这会儿才端着盆出来。 快要到河边时,迎面差点撞上一个衣襟湿透,满脸惊惧的年轻妇人,她去过鲁二叔家,依稀记得这妇人是鲁二叔家的邻居,刚准备打招呼,那妇人见了冯轻跟见了多吓人的东西似的,撒腿跑的更快。 冯轻一脸疑惑,不过旁人的事她都没啥兴趣,很快抛开。 “娘——”到了河边,冯轻笑着喊了方蒋氏一句。 “你咋来了?”方蒋氏看到她手里的盆,“我早上问了你俩有没有衣裳洗,你说没有,这咋又有了?” 自己哪里好意思让方蒋氏洗衣裳,她笑道“我想跟娘一起洗。” “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方蒋氏指着旁边三强媳妇方才蹲着的位置,“来这边洗。” 。 正文 第176章 冯崇有请 眼看着方家日子越过越好,脑子稍微好使的人都愿意跟方家好好处,说不得人家三郎以后就能考出去,成为东留村百年来第一个进士老爷。 几个妇人都有意无意地跟方蒋氏婆媳套近乎,时不时夸一夸方铮跟冯轻,方蒋氏也乐得配合,待各自洗完了衣裳,心情颇好的离开。 回去的路上,冯轻这才好奇地问,“娘,她们为啥这么客气了?” 别人夸她跟方铮,她就笑,一盆衣服洗下来,脸都笑僵了。 “还能为啥?”方蒋氏脸上也没了笑,“怕被我打呗。” 冯轻更疑惑。 方蒋氏也没解释,她看了眼冯轻的小身板,摇摇头,“三郎媳妇,你得多吃些,吃的跟你二嫂那样就成,以后不被人欺负。” 以后冯轻是要跟方铮一起出去的,她不在身边,三郎又要去学塾,三郎媳妇一个人在外头,她不太放心。 方蒋氏暗暗下决定,今天开始就给冯轻补。 “娘,我长不成二嫂那样。”冯轻扫视了一番自己的身子,这具身体不高不矮,一米六五左右,身材匀称,骨架小巧,补了这好几个月,已经不算瘦了,她就是再吃,身高也不会变。 方家三个儿媳,秦淑芬最是高壮,有一米七左右,其次便是冯轻,再就是周小花,周小花许是体质原因,一直偏瘦。 冯轻挺满意如今这身段的,跟她家相公是传说中的最萌身高差。 “那也胖些好。”方蒋氏觉得冯轻还是太瘦了些,这人一瘦,就没了精气神,若是跟人打架,怕是不够人家一只手指头碾的。 “娘,相公来了。”生怕方蒋氏再劝她长肉,冯轻抱着盆就朝前跑,“我先走了。” 方蒋氏果然忘了之前的话题,她提醒冯轻,“你慢点,这衣服刚洗好,可别又掉了。” 木盆本就重,再放那么多衣裳,足有十几二十斤,冯轻抱着还真是有些吃力。 “娘子站着别动。”远远的,方铮就瞧见冯轻红着脸,喘着粗气,胳膊别扭地端着满盆的衣裳,他快步上前,接着冯轻手里的盆,“我来。” 冯轻胳膊实在是酸疼,她也没拒绝,松开手后,甩了甩胳膊,“相公,等等娘吧。” “嗯。” 等方蒋氏走近了,方铮开口,“娘,我来。” “行了,不用你,我还端得动,快些回去。”方蒋氏错过两人,朝方家走去,还没到门口,就看到方家门口徘徊着一个人。 方蒋氏不认识这人,她问,“你谁啊?” “你是方家夫人?”那人试探着问。 这还是头一回被人称作夫人,方蒋氏脸皮一跳。 那人见方蒋氏没否认,又开口,“小的乃冯府小厮,我家老爷让我来请二小姐跟二姑爷明日回去一趟。” 说话间,方铮跟冯轻也到了跟前,方铮扫了一眼那小厮,收回视线,脸色冷淡,并没开口。 那小厮心里发苦,他也不想来这一趟,上一回老爷寿宴上的事几乎来客之中传遍了,现在县城谁不知夫人苛待庶出的二小姐,原先这事没放在台面上,众人也就心里腹议一番,上回算是彻底撕破脸了,老爷的脸都被夫人丢尽了,气的罚了夫人在祠堂跪了三天。 夫人现在心里真是恨毒了二小姐,来请二小姐这事就是得罪了夫人,得脸的小厮丫鬟谁也不愿意来这一趟,他一个前院洒扫的就被派来了。 小厮苦哈哈地看向冯轻,“二小姐,您看——” “烦请回了岳父,我跟娘子最近身子不适,不方便出远门。”方铮神色仍旧淡漠,“娘子,回家吧。” 方铮领着冯轻进了院子。 方蒋氏还站在门口,她不清楚寿宴的事,可也不妨碍她厌恶冯崇跟潘氏两人,不过方蒋氏向来爱憎分明,这些做人奴仆的也不容易,她客气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进来喝碗水再走?” “不,不用了。”那小厮搓着手,一脸挫败,“要不夫人您劝劝二小姐跟二姑爷?” “我家三郎是个有主意的,我这个当娘的也只有听着的份。”方蒋氏叹了口气,“要是不喝水,那就早些回去吧,这眼看着天都快黑了。” 方蒋氏端着盆就进门了。 那小厮在门口又站了好一阵,方家人仍旧没有松口的意思,他这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回去又惹得冯崇一番气怒,这些方铮跟冯轻自然是不在意的。 原以为不去,这事也就算了,岂料,翌日,冯府的管家亲自来了。 “二小姐,二姑爷,老爷已经在家里等着了,今日连衙门都没去。” 管家自然不是小厮那般好打发的,他往方家院子里一站,方铮没有松口,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三郎,要不你跟你媳妇去一趟?”方蒋氏将方铮悄悄拉到一旁,“这三番两次的来人请了,你跟你媳妇再不去,那可就落人把柄了。” “那我跟娘子就去一趟。”方铮知道,若是今日不去,明日冯崇定然还会再派人来。 “那你两等等,我去割两斤肉让你提着。”官家来的急,方家也没啥好东西当做回礼,村里最好的吃食也就是猪肉了。 “娘,不用。”方铮拉住方蒋氏,“岳父不会在意我跟娘子是不是空手去的,只要我们人去了便成了。” “这不好吧?” 冯轻也来到方蒋氏身后,“娘,相公说不带就不带。” “那成。”儿子儿媳都这么说了,方蒋氏也不强求,她又低声跟儿子儿媳说“你两去了可别吃亏。” 在方蒋氏看来,冯家那就是龙潭虎穴。 “娘,没事,岳父是个明理的人。”这回是冯崇开口请的人,自然不会再让潘氏随意出现的。 儿子这么说了,方蒋氏也就放心了。 “那你们快去快回。” 方蒋氏看着方铮跟冯轻两人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难免又引起了村里的一阵议论。 毕竟马车还是极少见的,即便这匹马老的已经走路很慢了。 车子晃晃悠悠,比平日更慢些,等到了县城,都到了午饭时候。 这回官家直接把两人带去了前院。 。 正文 第177章 离经叛道 这还是十多年来头一回去前院。 冯轻一阵唏嘘。 忽而觉得手上一热,冯轻抬头,对上方铮柔和的眉眼,冯轻心情顿时好了,她回握着方铮的手,小声说“相公,我没事。” 前院偏厅内,冯崇手里正捧着一幅画,仔细端详,从边角处看,冯轻知道这就是自家相公送给冯崇的那副画,她心又开始舍不得了。 “老爷,二小姐跟二姑爷到了。”门口,管家小心地回禀了一句。 当日冯崇发了那么大火,这几日冯崇心情都不好,整个冯府上下都小心翼翼的,就连最不服管教的小公子都老实许多。 “嗯。”冯崇视线仍旧落在画上,没有看门口两人一眼,“让他们进来吧。” 管家躬了躬身,请两人进了门。 “小婿见过岳父。” 方铮行礼。 冯轻却站着不动,她对着冯崇实在叫不出父亲两个字。 “冯轻,你的教养呢?”等了片刻,没听到冯轻的声音,冯崇视线总算从画上挪开,他皱眉,不悦地看向这个向来没放在心上的二女儿。 每次都是这句话,冯轻暗暗翻了个白眼。 “见过县丞大人。”冯轻敷衍地说了一句。 啪—— 一巴掌拍向身旁的桌几上,震的茶杯都晃了晃,冯崇严厉地瞪向冯轻,他虽然骂了罚了潘氏,可不代表冯轻就是没错的。 相反,在冯崇的想法里,潘氏固然有错,她的错处是不该在他寿宴上教训冯轻,但是错的更多的则是这个现在不服管教的二女儿,身为母亲,莫说教训女儿,就是罚一顿也是理所应当。 此次让冯轻过来,冯崇打算的就是好好敲打一番她。 “怎么?我还担不起你一声爹了?”冯崇怒目而视。 “岳父喜怒,我娘子她还小,经历过去种种,一时想不开,是小婿的错,小婿没有提前教好娘子。”方铮上前一步,挡住冯崇凌厉的视线,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至于冯轻话里到底有几个意思,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冯崇显然领会了方铮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脸色一变,更怒了,伸手就要拿起桌上的杯子,朝冯轻砸去。 可手才探出,想起手里的话,又缩了回去。 “孽女!”还是这句话。 冯崇自诩是读书人,从来不会说污言秽语,这方面就比潘氏虚伪多了。 冯轻低头,大大翻了个白眼。 “不知岳父让小婿跟娘子过来所为何事?”方铮牢牢挡住冯轻,姿态仍旧放得低,他问。 自家相公这般伏小做低,这让冯轻心里微酸,她咬着唇,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是矫情了,不过一声爹,叫就叫了。 她不愿意相公为了自己这般被人贬低。 “父亲,是女儿有错。”想到此,冯轻也就开口了。 没想到冯轻这就服软了,冯崇冷哼一声,怒气消散了些,“既然知晓错处,那就去给你母亲陪个不是,今日在家住一晚,明日你母亲会请几位妇人过来,你顺便好好孝敬一番你母亲。” 这就有些得寸进尺了。 冯轻差点说出了神。 便是方铮,也皱了皱眉,“岳父见谅,小婿并不以为娘子有错,更无须跟岳母赔不是。”方铮服软也是有底线的。 在不伤筋动骨的时候,适当的服软会让事情更顺利,可若是让自家娘子去赔不是,依照潘氏的性子,定会趁机磋磨娘子。 方铮自然忍不了。 冯崇心又是一梗。 原以为这女婿是个懂事的,没想到是自己高看了他,如此轻重不分,此子真会如邓大人所言,以后会展翅高飞? 县令不止一次在冯崇面前夸过方铮,说冯崇有个好女婿。 也正因如此,冯崇对方铮比对冯轻多了一丝耐心,“你这是何意?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身为读书人,难道连这做人子女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 “岳父此话小婿并不赞成,纵使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话,可身为子女,并不是父母的所有之物,可以任其处置的,我娘子能有今日,是岳父岳母给的,以后岳父岳母年老,我娘子自然也会奉养岳父岳母,可我娘子自小受了无数苦楚,能活到今日固然是岳母手下留情,可又何尝不是我娘子运气好的缘故?” 方铮身后,冯轻惊诧地抬头。 没想到相公竟有跟这个世道格格不入的想法。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可不代表我这辈子就得随你支配。 冯轻亦是这个想法。 “你,你怎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冯崇不敢置信地看向方铮,眼神充满怀疑,如此一个有反骨的人,以后怎会有大作为? 冯崇又开始怀疑县令的话。 “岳父多虑了,小婿一向循规蹈矩。”方铮敛眉,姿态恭敬。 好一个循规蹈矩! 冯崇指着方铮跟冯轻,‘你’了半天,又猛地灌了一口茶。 “罢了,你不跟你母亲赔不是也成,不过明日你母亲的赏花宴上,你起码要做个伏小做低的态度来。”冯崇现在看方铮跟冯轻两人就是满心怒火,罢了,这个女儿是没指望了。 冯崇虽不觉得方铮会有出息,可他知道做人留一线的说法,对冯轻跟潘氏之间,以后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日——”冯轻本能的拒绝。 “岳父有所不知,小婿前些日子伤了胳膊,明日正是去医馆的日子,怕是没时间再过来。”方铮打断冯轻的话。 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冯崇觉得自己真真不该叫他们回来。 “随你们。”冯崇有心要罚冯轻,可冯轻已经嫁去了方家,便是方家的人,他还真不好当着方铮的面给冯轻上家法。 再有,县令的话到底也是在冯崇心里留下了痕迹。 他先前之所以冷待这两人,不过是想给两人一个下马威,可这两人竟如此的冥顽不灵,他倒是想知道,没有自己的提携,这方铮能走多远,还有冯轻,没有娘家撑腰,她在婆家也别想好过。 想通了这个关窍,冯崇气怒又散了些。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走吧。”冯崇朝方铮两人挥手,不愿再看两人一眼。 就这样简单放过他们了? 冯轻跟方铮相视一眼,眼底均是怀疑。 。 正文 第178章 新绣法 方铮跟冯轻都不愿在冯府多呆一刻,两人并肩离开。 还没到门口,冯崇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等等。” 来了。 两人转身。 “不知岳父还有何事?”方铮神色不变地问。 冯崇再次小心展开画卷,这幅春日泛舟图他每看一次,他就赞叹一回,弋阳大师的画果真是无处不精美,无处不让人赞叹。 怪不得那位大人如此推崇。 “贤婿。”冯崇少见的对方铮如此客气,他找方铮招手,“不知贤婿这幅画从哪得来的?” “几年前小婿在一个旧物摊子上无意间所得。”无论从表情,亦或是言语,方铮身上找不出任何破绽,若不是亲眼看见自家相公画了这幅画,冯轻都要相信方铮的一派胡言了。 冯崇也信了。 他觉得这方铮运气真好。 “贤婿能一眼看出此画的真伪,想必对弋阳大师很是了解,不知贤婿能不能替我再找一幅名为国士牡丹的画?” 这位便宜爹还真是不知道客气为何物? 冯轻是亲眼所见那画的,又见冯崇如此在意,想必这话是极难得的,就如后世那些孤品。 岂是说得到就能得到的? “岳父太高估小婿了,当日得到这幅画不过是运气,如今再想找,怕是很难,况且那国士牡丹图早年便消失,恕小婿无能。”方铮不软不硬地回绝了他。 “我也知晓画难得,不过你尽力即可。”冯崇松了口,却仍旧没有放弃。 冯轻差点冷笑出声,还是方铮暗暗抓着她的手心,才让她稳住了怒火。 “小婿明白。” 方铮如此恭敬,这态度对冯崇很受用,他嗯了一声,下巴仍旧抬高,“如此,你们便回去吧,记得你今日所言。” 方铮颔首,带着冯轻出了门。 离了冯家,冯轻这才吐出一口气,待身后的门哐当一声阖上,她这才问“相公,你说他让我们跑这一趟到底因为何事?” “其一,是让那些关注冯家的人知道,他待你我还是有慈爱之心的,其二便是让为夫替他寻画。” 能派辆马车去村子里接人,这事总会传到有心之人的耳中,知道的人多了,传言也就变了,当日寿辰上的事潘氏有错,但是定有不少人觉着他家娘子错处更多,今日冯崇这么一出,娘子的错处就更大了,毕竟让生父亲遣人去接,还是连续两日,这才勉强上门,他家娘子在别人眼中便是不孝了。 “那相公还答应他?”冯轻鼓着嘴角,“相公难道还要再替他画一幅那啥国士牡丹图?” “娘子不愿,为夫不会再动笔。”方铮神色不明,“答应是一回事,但是岳父所要的图本就是难得的孤品,自然不会轻易就能让为夫得到。” 言下之意,纵使答应了冯崇,他也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 不过冯轻还是心疼方铮在冯崇面前如此放低姿态,她内疚地开口,“相公,都是因为我。” “这跟娘子何干?”方铮也看不得冯轻如此自责,“你我夫妻一体,娘子心疼为夫,为夫亦因为娘子的心疼而心疼娘子。” 这话虽有些拗口,冯轻还是听懂了,她又勾了勾方铮的手心,而后吐了吐舌头,“相公,你说这冯家是不是很穷?连咱两的饭都负担不起了?” 要不然为啥每次来了都吃不着。 这个说法让方铮胸腔一阵震动,他轻笑一声,颇赞同地点头,“极有可能。” 冯家这点事并不足以让两人难过,一笑过后,心底那点阴霾也就随风散了。 这古代县城并不如后世那般大,也就几条街最相对最繁华,靠街住的都是商户,外围则是跟村里差不多的民居。 两人来回这么多趟,早就把几条街道逛遍了。 冯轻今天难得有了兴趣,她拉着方铮,笑意盈盈,“相公,今日咱好好逛逛。” 她跟大多数女孩子不同,从来都不大喜欢逛街,冯轻今日突然意识到,许是因为没人陪着,如今方铮在身侧,她兴趣是从没有过的高昂。 祁掌柜的铺子她去过不少回了,这街上其余铺子倒是少进,冯轻干脆拉着方铮的袖子,就从眼前这一家成衣铺子开始。 县城毕竟不如荆州京都男女大防严重,也有不少夫妻,未婚夫妻同走在街上,但是男子陪女子逛铺子的就不多了。 冯轻跟方铮进最近的这一家,掌柜的是个年轻妇人,乍见一对璧人登门,愣了好一阵,听到冯轻泉水般清脆嗓音响起,这才回了神,笑着迎上前。 这铺子不大,掌柜的并没请伙计,她上前,热络地跟冯轻介绍铺子里陈列在墙上,及有序地放在长案上的衣裳。 “这几件都是近年流行的款式,是从咱荆州传过来的,你再摸摸这料子,是正宗横州细棉,这棉布可是难得,我统共也有抢来没几匹,一共做了三件襦裙,如今就剩下这一件了,小娘子,你这身段,穿上定是好看。”掌柜的指着铺子里最显眼的一件淡紫色襦裙,跟冯轻介绍。 若说她前些日子为赵小姐绣的那件是牡丹一般华丽亮眼,这件就如雏菊一般清雅素净,冯轻习惯性的去看襦裙下摆处绣的金菊吐蕊,针脚细密,技艺也是中上了,不过这绣法倒是冯轻不曾见过的。 “不瞒娘子说,这上头的金菊是我自己绣的。”掌柜的见冯轻盯着襦裙下摆看,她解释道。 “这针法我不曾见过,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传到后世的针法是可数的,可冯轻也知晓,不知道有多少种不曾流传下来的针法消失在漫漫历史长河中。 “实在惭愧。”掌柜的有些脸红,“这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祖上曾有人在前朝宫里做过绣娘,后来被放出宫,便靠卖绣品积攒了一份家业,当年祖上那位绣技极好,都是我们后人不争气,到了我这一代,也就勉强能绣个物品出来。” 这掌柜的倒是实诚人,并没一味的夸赞自己的绣技。 “这件我要了。”对于没见过的绣法,冯轻总比别的事多一份热情,她又看了一圈铺子里的大小物件,她可以肯定,这里头的东西都是出自这掌柜的之手,冯轻要了这件淡紫色襦裙。 等说完,这才想起方铮,她侧头问,“相公,好不好?” 。 正文 第179章 买鞋子 冯轻特意问了他,方铮柔声回了句,“好。” 两人之间浓情蜜意萦绕,这让掌柜的都不由侧目,有些羡慕地看着冯轻,“娘子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这句话方铮深以为然。 冯轻脸有些热,她还是道了谢。 这掌柜的对冯轻也有心有好感,这件裙子只收了十两银子。 “掌柜的,有件事我想跟掌柜的说一声。”拿了裙子,冯轻想了想,觉得还是提前告知掌柜的一声比较好,“我本也是个绣娘,买这件裙子一是出于款式的喜好,但是更多却是因为这上面的刺绣,我拿这件裙子回去也想研究一下这针法,不知掌柜的可否介意?” 这毕竟是人家祖传的针法,她要学,总得告知一声。 掌柜的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自是不介意,能让娘子心生探究,便是这套针法也是有可取之处。” 从祖上到今日,卖出的绣品何止千万? 其中自然也有奔着这针法来的,若是计较,那还开铺子作何? 不过掌柜的没想到冯轻竟会坦言相告,这让她对冯轻的好感又增添了不少。 “多谢掌柜的。”冯轻再次道谢。 掌柜的亲自将两人送出了门。 两人接着又逛了不少铺子,买的东西不多,都在方铮手里。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这回不逛铺子,干脆挨个小摊子上看。 外头摊贩多是周边村镇上的人,卖的东西也多是自家的,有时令菜,也有卖自己酿的酒,还有一些手艺品,冯轻停在一个小摊贩跟前,目带惊奇地看着摊子上摆放的婴孩鞋子。 这些鞋子不算花哨,却都有手工纳的千层底鞋子,鞋子小巧,上头绣了不少可爱的花鸟鱼虫,虽绣技说不上好,但是这千层底结实,鞋面的细葛布的,看着也软和。 摊主是个老妇人,许是常年做针线的缘故,那老妇人眼神不太好,她模糊见到摊子前站着两人,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再离冯轻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小娘子孩子多大了?我这写字从出生到周岁的都有。” “小娘子想要,可以放心买回去穿,这些鞋底跟鞋面我在纳之前都用水浆洗了三四回,直到把布都洗的软了,这样的鞋子,孩子穿着舒服。”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解释。 “若是洗了再下针线,怕是不太容易。”冯轻就是跟针线打交道的,自然知道怎样的布绣着容易,哪样的绣着麻烦。 “老妇是做惯了的,倒也算熟练。”老妇人憨厚地笑了笑。 冯轻拿起一双小虎鞋,递到方铮面前,笑道,“相公,好不好看?” 迎上冯轻的笑脸,方铮可以肯定,这回冯轻高兴根针法无关,她是真的喜欢这些小鞋子。 为何喜欢? 方铮想的就深了。 冯轻问了,他还是温柔地笑了,“好看。” “那相公你挑两双。”冯轻拉着方铮的胳膊,让他跟自己一起看摊子上摆放好的二三十双鞋子。 方铮有些为难地看着眼前式样跟图案各不同的鞋子,“娘子想给文砚买吗?” 瞟了他一眼。 这人故意的! 而后突然笑了一下,“自然不是,这是留着给咱们以后孩子的。” 顿了片刻,冯轻视线又从鞋子上略过,笑道“两双不够,要不相公多挑几双?” 俊美的面皮一僵,方铮袖下的手指抽搐了几下,“娘子,这个,如今买还早。” “不早了。”冯轻又拿起离方铮最近的一双绣有两颗紫色小葡萄的鞋子,朝方铮眼前送,“相公你看看,真可爱。” 动作太突然,因着离的近,小小的鞋子一瞬间放大了许多,方铮心却猛的一沉,他后退一步,笑容都维持不住了。 注意到方铮闪避的动作,冯轻嘴角抿着,眼底有些失望,“相公不喜欢?” “喜欢。”说的言不由衷。 冯轻眼睛顿时亮了,她又拿起另一双,“这双也可爱。” “嗯。” “我要这双,这双,还有这两双。”得了方铮的肯定,冯轻笑容更甚,她一手牵着方铮,另一手指着其中四双,“这几双我都要了。” 方铮瞳孔又紧缩了一下,他觉得嗓子有些干,“娘子,如今还早,买回去容易受潮,待,待我们有,有孩儿,可能无法再穿。” 方铮说的有些艰难。 “没事,回去我好好收着,天气好我再拿出来多晒晒。”他说一句,冯轻堵一句。 那老妇人虽高兴有人买她鞋子,可眼前这年轻夫妇显然意见不合,在通常人家,都是男子做主,老妇人生怕冯轻热了方铮不高兴,她试探着问,“这位小娘子,不妨先拿一双,若是以后穿着舒适,小娘子可以再过来买。” 老妇人很瘦小,腰背已经无法挺直,眼睛眯着看人,身上衣衫补了一层又一层,却仍旧是干净的。 “就要四双。”冯轻语气坚定。 老妇人看向方铮,有些为难。 “罢了,四双就四双吧。”方铮到底拗不过冯轻,他纵容地开口。 “哎,好。”老妇人麻利地包起四双小鞋子。 老妇人这双眼睛看多了世人,也见过各种相处模式,今日这两人之间的和睦却是少见的,小娘子娇俏,小郎君纵容宠溺。 年纪越大,越愿意见一些美好的事,老妇人笑了笑,眼角皱纹更深了些。 接过鞋子,冯轻把一两银子放在老妇人眼前,拉着方铮走了。 “小娘子,你给的太多了。”老妇人摸索着拿到银子,她惊的差点扔掉手里的银子,这么多,她没有那么多铜板找。 “老人家,不多,你这鞋子好。”冯轻提着鞋子,拉着方铮跑远了。 等那摊子变成一个小黑点了,冯轻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相公,那个,我是不是有些败家了?” 一两银子,足够一家人吃一个月的吧? “娘子很好。”方铮竭力忽视那四双鞋子,他捏着冯轻的手心,“娘子什么样,为夫都心悦。” “相公什么样,我也喜欢。” 手里提的东西又不少了,两人也不方便再多逛,恰好来到上回吃馄饨的摊子上,又要了两碗馄饨,头对头吃了起来。 。 正文 第180章 闹剧 接下来一段时日,冯崇并没派人过来催方铮给他找画。 方铮跟冯轻也乐得当此事没发生过,方铮仍旧每日看书写字,冯轻偶尔教教小玉跟龚美丽刺绣,大部分时候都呆在方铮身边。 这日,冯轻跟方铮又去了一趟县城,将绣品送给了祁掌柜,这回冯轻绣的快,十日功夫就绣好了贺寿图,之后两日又绣了些帕子,当日祁掌柜收了贺寿图跟帕子,给了五百两银票。 银票照常是方铮收着。 临走之前,冯轻松了口,跟祁掌柜提了句,以后若是还有大件绣品,她可以接。 祁掌柜喜的见牙不见眼,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 “你来这里做什么?”才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传来一声不悦地低喝。 这声音有些熟悉。 冯轻转头,迎上潘氏那张保养得当的脸,她自然没错过潘氏眼底的轻蔑跟冷嘲。 冯阮站在潘氏身边,这回倒没像往常那般,亲热的跟冯轻打招呼,而是一冷不热地叫了一声二妹。 这一声‘二妹’让祁掌柜脚下一晃,他及时扶住了门框,看着门口的几人,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原来这位方夫人是县丞府小姐,怪不得这一身气度是一般人所不及的。 县丞二小姐嫁给了一个农家子,这事整个县城都传遍了,他这铺子本就是一些富户夫人小姐常来的地方,消息自然比别处更灵通。 祁掌柜见多了各色各样的人,潘氏跟冯轻之间的暗流他察觉得到,对于潘氏的性子,他也略有耳闻,心底对冯轻就多了同情。 “那方夫人慢走,下次再来。”祁掌柜自然不会主动把冯轻卖绣品这事透露出来,一来,若是潘氏知晓,怕是冯轻又要被嘲笑一番,堂堂一个官家小姐,竟靠卖绣品为生,这简直是丢她们县丞府的脸,二来,这事若传出去,定会有别家掌柜的找上方家的门,想跟冯轻签订契约。 “回见。”冯轻也点了点头。 话落,拉着方铮就要离开。 在跟潘氏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潘氏冷声命令,“站住。” 潘氏声音不小,周围路人放慢了脚步,纷纷往这边看来。 大庭广众下,冯轻还真不好就这么走了,她停下脚步,却没回头,“不知夫人还有何事?” 潘氏胸口的火蹭蹭朝上冒,说来也是矛盾,冯轻叫她母亲,她觉得膈应,如今不叫,她又觉得冯轻在挑衅她的威严,心里同样不舒服,想到前些日子自己竟被罚,潘氏理智出于崩溃边缘,她质问,“这就是你对母亲的态度?” “母亲?”冯轻笑了一下,“若我记得不错,在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回见着夫人,叫母亲,夫人很嫌弃地勒令以后我只能喊你夫人,难道夫人忘了?” 这事还是冯轻有一回翻了原主的记忆,在最深处察觉到的,可见此事对原主伤害不小,潜意识便这种悲伤藏在最深处。 潘氏扭曲的脸有些僵,她显然也记得这一出,她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而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冯轻,眼神余光扫过方铮,带着没有掩饰的轻视,“你过来县城做什么?你能买得起这里的一方帕子?” 还站在门口的祁掌柜闻言,眼皮一抽,心下就有些看不上这位县丞夫人。 人家方夫人若是愿意,用不了几个月,赚的银子怕是比整个县丞府都多。 “我自然是不如夫人出手阔绰,夫人请便。”冯轻不欲跟潘氏多说,她拉着方铮的手,“相公,走吧。” 潘氏视线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唾道,“伤风败俗,以后别说是我冯府的人,我跟老爷都丢不起这人。” 脚步一顿,冯轻眉头一皱,“这正合我意,夫人,那我也麻烦你们以后少找我跟相公麻烦。” 论口舌,潘氏每每都败于下风,见冯轻,却又回回忍不住要刺上几句。 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犯贱。 看着冯轻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潘氏心头火气又窜了上来,“哼,我倒是想看看,没有娘家给你撑腰,他能宠你到几时?” 停下脚步,冯轻回头,潘氏跟冯崇不愧是夫妇,威胁人的语气都一样,被三番两次的刺激,冯轻便是再好的脾气也火了,她反唇相讥,“有冯家这般的娘家,倒不如没有。” “是吧,相公?”冯轻抬头,问方铮。 “是。”方铮回握着冯轻的手,转而对潘氏说,“夫人多虑了,我待娘子会一世如一。” 冯阮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心头有些复杂。 “乖女儿,你看他作甚?”潘氏气的恨不得上去亲自给那贱丫头两个耳光,可冯崇的警告犹言在耳,她到底也忍住了,正要进铺子,看着冯阮还站在原地出神,有些不悦,“你放心,娘亲以后肯定给你找一个比他强千百倍的,一个低贱的农家子,可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娘,你还记的邓公子当日的话吗?”想到邓昊然对方铮的看重,冯阮就一阵不安。 “他再厉害,还能越得过昊然?”潘氏早已经将邓昊然视作自己女婿了,对比方铮这个病痨鬼,她那女婿可算得上是英姿勃发。 邓家可不光在清丰县只手遮天,县令大人的长兄可是荆州知府大人,据王夫人所言,再过两年,那位邓大人是要进京的,以后待阮儿嫁到邓家,知府大人在京都运作一番,说不得邓家就能进京。 一个是凤凰,一个是山鸡,压根不用比。 “是啊。”冯阮收回视线,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可她心里清楚,论相貌,邓昊然不如方铮,论才情,邓昊然亦处于下风,邓家那位公子唯一强于方铮的便是家世了。 可她要的恰好是方铮所没有的。 可惜! 冯阮收回视线,将方铮那张脸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除。 “冯妇人,冯小姐,两位请,铺子里新到了帕子跟香囊,两位若是有兴趣,可以进来看看。”待冯轻跟方铮的身影消失在街头,祁掌柜这才笑着请潘氏入内。 潘氏眼睛一亮,“就是王夫人上回拿的帕子?” 那帕子当真是她平生所见的精美,当日她便派丫头过来问,只是祁掌柜说过,那位绣娘不常动手,需要帕子还得看运气。 没想到今日就能买到,潘氏心头那点怒火顿时被喜悦取代,她提着裙摆就往里走,“阮儿,快过来挑挑。” 祁掌柜跟在潘氏母女身后,瞧着潘氏那兴奋的模样,暗自瘪嘴,这位县丞夫人当真是对庶女不关心,连庶女的刺绣手艺都看不出来。 。 正文 第181章 抓奸 冯轻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祁掌柜还替她出了口气。 同样的帕子,卖与别家夫人小姐,一方帕子五两银子到十五两银子不等,潘氏挑拣了半天,才不舍地放下其余,只留下两方绣着水仙花及缠枝菊花纹的帕子。 “掌柜的,就要这两方帕子。”若不是手中拮据,她恨不得全买下,一日换一个。 “好嘞。”祁掌柜亲自替潘氏将帕子包好,笑呵呵地说“一共四十两银子。” “什么?”潘氏眉目一拧,声音高昂,满面不可置信。 母亲这般反应,跟没见过世面的村妇有何区别? 冯阮只觉得面上一阵火辣辣的,她长袖下的手悄悄扯了扯潘氏的衣裳。 “怎会如此贵?”潘氏压根没理会女儿,她全部心神都被那四十两勾住了,四十两银子,足够她一家花用半个月的。 别看冯府表面光鲜,身为冯府主母,没人比她自己清楚,冯府内里已经入不敷出了,冯崇身为县丞,若是想往上走,少不了要送礼,送县令不算,还得背着县令往上送,虽然十回有八回都被退回来,可花钱买的礼又不能退,只能想着法子继续送。 她当初的嫁妆是有几个铺子跟百亩良田,可她的铺子经营不善,每月盈余不过几两银子,若不是铺子是自己的,光租金都不够的。 四十两银子实在不是个小数目,潘氏自诩是个贵妇人,拉不下脸来跟祁掌柜还价,却又舍不得这帕子,一时有些纠结。 “夫人,您看这帕子,图案秀丽、构思巧妙、绣工细致、针法活泼、色彩清雅,莫说在咱清丰县,就是拿去荆州府,那也会被一抢而空的,不瞒夫人,前日钱夫人派丫鬟来跟我提过一回,说是若再有好的帕子,给她留些,她打算拿去京都送人。”祁掌柜瞧着潘氏又意动了些,接着道,“今日夫人来的巧,有人旁人知晓,我才能给夫人两方。” “行,我要了。”潘氏咬牙,肉痛地掏出四十两银子。 明日就是县令家老妇人七十大寿,她要带着女儿去的,她家阮儿本就娴雅有礼,才貌双全,明日稍作打扮一番,再有这帕子做点缀,定能入那老夫人的眼。 若是老夫人点头,哪怕邓家那小子不同意,也定会将自家闺女娶进门的。 想通此关窍,潘氏心里那点不情愿就散了,亲自接过那帕子,抬着下巴离开。 待潘氏母女离开,祁掌柜这才哼了一声,从四十两银子里分出二十两,准备下回一并给冯轻。 丝毫不知无故多得二十两银子的冯轻此刻跟方铮刚坐上回去的牛车。 “相公,我有个想法。”冯轻将脑袋靠在方铮的肩头,望着路边浓郁的翠绿,及点缀在其中的各色野花。 “娘子有何想法?”方铮伸手,拦住冯轻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以后相公会越走越远,咱家人也会越来越多,花用自然也会多,光每日这么刺绣怕是不够,不如咱们也开个铺子吧。”冯轻随即又说,“只是我不会做生意,又怕会亏空。” 冯轻以往只管刺绣,并不理会其他,若是这么贸然开个铺子,哪怕有手艺,若是没经商头脑,也是无法盈利的。 “为夫只愿娘子做喜欢做的事。”方铮没有赞同,也没拒绝,他又将冯轻揽紧了些,“是为夫无用,让娘子如此辛苦。” “相公说什么呢?”冯轻皱眉,“我不喜欢听相公妄自菲薄,相公如此厉害,如今沉默不过是为了厚积薄发。” “再有,我从未尝试过别的事,说不定就会想做,不过我还要相公教我。”冯轻脑袋蹭了蹭方铮的肩头。 “好。”方铮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发顶,“这些事我慢慢教会娘子,若是娘子不喜,尽可交于掌柜的,娘子以后只需看账本即可,不过这铺子倒是不急着开。” 至于原因,方铮并没说清楚。 冯轻信他,也没多问,点了点头。 有了这个打算,心下轻松许多,她朝方铮怀里靠去,觉着温热包裹着自己,思绪渐渐飘远,不到半刻,竟睡了过去。 方铮让赶车的老汉慢些。 冯轻这一觉睡的比以往都沉。 “娘子,醒醒,我们到了。”方铮的声音将她从黑暗中唤醒,“不能睡的太久,头会疼,咱们下去走走。” 揉揉眼睛,冯轻蹭蹭他的胸口,打了个哈气,这才渐渐清醒,“到了?” “嗯。”方铮替她揉了揉太阳穴,等她彻底醒神,这才说“咱们晚上再睡,娘子乖,随为夫下来走走。” 方家就在前面百米外,冯轻点了点头,由方铮搀扶着下车。 方铮让老汉直接把车赶到方家门口。 自打方铮两人走后,方蒋氏就一直朝门口瞅,听到动静,想着会不会是儿子儿媳回来了,她放下鸡食盆,就朝门口走。 “这两孩子,咋又买这么多?”方蒋氏擦了擦手,上前接过那老汉手里帮着提下来的大包小包。 老汉是个老实人,也不多话,只是嘿嘿的笑。 方蒋氏来回跑了两趟,才将东西全都拿去堂屋,回来时又给老汉冲了碗糖水。 “不,不用,我就喝瓢凉水就成。”那老汉连连摆手。 “客气啥,都冲好了,喝吧。”方蒋氏将碗朝老汉胸前一推。 那老汉只好接着,一叠声的道谢。 “娘,三弟跟三弟妹回来了?”秦淑芬正带着孩子睡着,听了方蒋氏的惊叫声,着急忙慌地穿好衣裳,跑了出来,生怕方蒋氏将冯轻买的吃食给藏起来,“三弟妹都买了啥?娘,是不是在堂屋,我去看看。” “你,你们在干啥?”秦淑芬还没转身,门口窜出来一道身影,那人大吼一声,红着眼睛瞪向方蒋氏跟赶车老汉。 那老汉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声音还如此之大,吓的手一抖,碗里的糖水洒出去一大半。 “好啊,怪不得你要跟我和离,原来你是有相好的了,你一个老婆子,还要不要脸了?” 。 正文 第182章 泼脏水 方老头其实很早就回来了,他一直不敢进门,就躲在方家东侧墙头,想着等晚饭时候,家里人都回来了,他再进门。 到时天都晚了,方蒋氏跟两个儿子想必也舍不得赶他出去。 结果倒好,他没等来儿子,到时等来了一个不认识的老头。 想她方蒋氏平日里都舍不得给他喝一碗糖水,现在竟如此爽快地给个陌生老头冲了一大碗,要说这老头跟方蒋氏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方老头等两人快要靠一起,这才冲出来。 原本有些心虚的人抓住了方蒋氏的错处,怒火顿时冲破理智,他朝那老汉冲过去,抓住老汉的衣襟,一拳砸向老汉的侧脸。 “你要不要脸,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来家里,我要杀了你!”方老头脑门青筋直跳,这一拳用尽了所有力道。 那老汉也是个庄稼人,农闲的时候才会跑跑县城,而且这老汉足足比方老头高出半个头,在方老头拳头送过来时,头一歪,同时伸手,格挡住方老头的拳头,一脸的莫名,“你干啥上来就打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老不修!不要脸!”方老头红着眼,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老汉总算听出了前因后果来,他哭笑不得,眼见着方老头已经怒火攻心,没了理智,他仍旧攥着方老头的拳头,试图解释,“这位大哥你误会了,我就是你家公子雇的牛车,我都不认识你们。” “哄谁呢?”方老头可不信,以往方铮不是没有雇过牛车,可方蒋氏哪回给人倒糖水了? 说这两人之间没猫腻,他是绝对不信的。 “你还狡辩!”方老头想缩回手,“你放手。” 这老汉脾气也是个好的,而且又在别人村上,他也不想惹事,便松了手,方老头兜头朝灶房冲,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菜刀,他拿着菜刀就砍向那老汉。 “哎,我说你这大哥怎么不听人说?”那老汉再好的脾气也有些怒了,他牵着牛缰绳,跳上车,甩着鞭子,赶车牛车就跑。 他心头是有火,可也不敢跟菜刀硬碰硬,“行,这趟算我倒霉,以后再不来你们村了。” 方蒋氏已经被方老头这一连串的动作惊住了,她后知后觉地上前要拦住方老头,“你发啥疯?” “你给老子滚来,要不然连你一块砍!”新仇旧怨,方老头浑身发抖,要不是看在三个儿子份上,他真的就能把菜刀砍向方蒋氏。 方蒋氏被方老头这无理取闹气着了,她掉头回院子,拾起墙上挂着的镰刀,也挥向方老头,“来,我看你能还是我能。” 西斜的阳光透过刀刃,迸出一道刺目光芒,方老头眼睛闭了闭,混乱的脑子渐渐恢复清明,镰刀差点削掉他的鼻子。 “你,你这老婆子想杀人灭口吗?”方老头如方才那老汉一般,急忙后退,“信不信我让全村人都过来看看你这老婆子做的丑事?” “叫,你现在就叫,顺便把村长也叫来,咱两正好和离,和离书我还留着呢,你等着,我这就去拿。”方蒋氏现在都有些恶心方老头了,自己浑身的债,竟还往她身上泼脏水,方蒋氏是坚决不能忍了。 “你做出这种丑事,还有脸和离?”方老头在门口气的跳脚,“应当是我休了你,你赶紧收拾衣服离开我方家。” 方老头回来之前并没打算真的和离,方才那一幕实在是气着他了,方蒋氏还死不悔改,这一瞬,方老头脑子突然一亮,觉得这恰好是个机会。 这老婆子可是犯了七出,休了她已经是轻的,若他狠一些,直接都能叫她进了猪笼。 方老头觉得自己才是个受害者。 方铮跟冯轻远远看到方才那一出出。 两人拦住了离开的老汉,将车钱给了老汉,方铮又再三道歉,老汉这才叹一声,消了气离开,离开前,还很可惜地摇头,“你这个后生怎会有那么个不辨是非的爹?” 不等方铮回应,老汉已经赶车离开。 怕是以后真的不会再踏进东留村的地盘了。 等两人到门口时,方老头迎了上来,开始指责,“三郎,你娘是不是不守妇道,该被休?” 方老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附近又偶有村民路过,难免听了一耳朵。 “爹,你不能这样误会娘。”冯轻看不下去了,她对方老头的感官是越来越差,这方老头是真真配不上方蒋氏的。 冯轻嫁过来最晚,方老头又是公公,平日也避着儿媳,加之最近几个月极少在家,对冯轻已经有些陌生,在方老头看来,冯轻这话已经是冒犯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了,他没好气地斥责,“男人说话,妇道人家插什么嘴?” “三郎,还不让你媳妇快些回去?” 方老头原先虽然糊涂,可也是明事理的,跟潘家几口住了一段时日,耳濡目染,竟学了潘家人的无理取闹。 冯轻也懒得再跟方老头争辩,她握了握方铮的手,小声说“相公,我先回屋了,你别生气,好好说话。” 从站到门口开始,方铮脸色虽然无表情,可眼底黑云翻滚,显然已经到了极怒的边缘,冯轻怕方老头会对方铮动手。 “我听娘子的。”墨云一层层散开,方铮恢复成平常的冷静自持,他还不忘提醒冯轻,“娘子自己喝些水去。” “嗯。” 冯轻正朝里走,方蒋氏又冲了出来,手里拿了张和离书,这是后来方蒋氏另外又让方铮写的。 “娘,你别生气,这事让相公处理。”冯轻拦住方蒋氏。 方蒋氏脾气不好,方老头又阴阳怪气,到时话赶话,怕是又要争吵动手。 有事关起门来说,全村多少双眼睛看着,总归对方家其他人不好。 “这老头欺人太甚。”方蒋氏真的被气的不轻,妇人最在意的可不就是名声? 这老头竟然不顾多年的夫妻,硬往她头上泼脏水,方蒋氏真是恨不得立时便跟这老头和离,不愿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娘消消气,相公那么厉害,肯定能帮娘解决的。” 。 正文 第183章 自作自受 “三郎,你一天到晚在家,怎么不看着你娘?”方老头已经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所臆想出来的‘事实’,他质问方铮,“这都来家里了,左邻右舍都有人看着,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不等方铮回应,他再次指责,“你娘做出这种丑事,她还有脸在村里呆下去,你趁早劝劝她,让她收拾收拾回娘家去,还有你三郎,你别舍不得她,她会带累你的名声。” 方铮面色冷淡地看着方老头不停地自说自话。 半晌没得到回应,方老头更加不悦,“三郎,你去写一封休书,今天我就休了这老婆子。” 方铮没动。 “咋了?”方老头脸色发青,“我还叫不动你了?三郎,你可别忘了,你姓方,我是你亲爹,在方家,我说啥就是啥。” 方大姑虽然刻薄粗鲁,可有一点让潘老头满意,那便是方大姑在外头再撒泼胡闹,回到家里,潘老头还是她的天,潘老头说一她是断然不敢说二的。 上回方老头一身狼狈的去了潘家,潘老头问出了前因后果,这些日子没少给方老头出主意。 男人就是妇人的天,方蒋氏还敢将自己老头子敢去灶房,简直该遭天打雷劈的。 “爹,这里早不是方家了。”打断方老头的滔滔不绝,方铮出声提醒。 “你啥意思?” 方老头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爹上回不是签了契约吗?”方铮毫不留情地戳破方老头心底最后那点侥幸,他说,“当日的地契如今已经是娘的,而且还是爹自愿卖给娘的。” “你——”方老头被气的差点仰倒。 “也就是说——”方铮还嫌对方老头的打击不够,他提醒了一句,“此刻爹所站的地方是娘的,若是娘不愿意,爹就不能踏进家门一步,否则娘能把爹扭送去县衙,名目可以是——” “盗窃。”方铮吐出最后两个字。 方老头抬起巴掌,又像上回一般,挥向方铮的半张脸。 方铮朝后避开,“我答应过娘子,再不会让自己受伤,爹还是不要再动手动脚的。” “你,你这个白眼狼!不孝子!”方老头眼前发黑,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没在家,结果家不是他的,儿子看他跟陌生人似的,就连一直任劳任怨照顾这个家的老婆子都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方老头脑子直抽抽的疼,他张大了嘴,想开口,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来,直挺挺地倒地不起。 “爹?”方铮上前,将人扶起来。 方老头张嘴,手脚开始抽搐,整个人痉挛不止,嘴角隐约见涎水。 院子里,冯轻正劝着方蒋氏,闻声,两人齐齐朝院门口看来。 中风? 冯轻脑中闪出这个猜测。 “你爹咋了?”方蒋氏也顾不得生气,她上前问方铮。 以前村里也出现过类似方老头这模样的病,方蒋氏心直直往下沉,她知道患了这种病,想要痊愈是不可能的,最好的后果便是能下床走动,更多的都是后半辈子只能躺在榻上等死。 一时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面对方老头。 “娘,你去找鲁二叔借牛车,爹不能等了。”方铮对方蒋氏说。 “好,娘这就去。”方蒋氏转头就朝鲁二叔家跑去。 冯轻蹲在方铮身边,她虚虚握着方铮的胳膊,斟酌着说,“相公,你别自责,这事跟相公没关系。” 虽嘴上没说,可已经跟方铮朝夕相处了这好几个月,冯轻知晓方铮此刻定是内疚自责的。 “嗯。”拍拍冯轻的手背,“我没事。” “相公,我陪你一起去医馆。” “娘子在家陪着娘,我自己带着爹去便可。”方铮紧紧握了一下冯轻的手,又快速松开,他低头,将方老头扶着坐起来。 “好,那我陪着娘,相公你别着急。”冯轻自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她没有再强求,很温顺地应了一声。 方铮朝冯轻扯了扯嘴角。 “娘子,为夫又要花用娘子辛苦赚的银子了。”方铮苦笑一声,实在羞愧。 冯轻皱眉,“相公说什么呢,我早说过,我的便是相公的,相公别担心,银子没了我再赚便是。” “爹这是自己气着自己了?”秦淑芬也听到外头动静,她凑过来,瞧着方老头无法自控的场景,失声叫道,“这,这不就跟小翠她公公一模一样的吗?” 小翠是秦淑芬认识的一个南村的小媳妇,去年夏日有一夜,小翠那公公正睡着,浑身就没了知觉,口不能言,若不是小翠婆婆察觉到异样,一夜过去,小翠那公公肯定是活不下来的,如今虽活着,却半边身子不能动,整日都得有人伺候在床头。 若是方老头也是如此,那可就糟了。 秦淑芬顿时慌了,她催着方铮,“三弟还愣着做啥?快些送爹去医馆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鲁二叔下地除草还没回,赶车的是鲁庄。 鲁庄力气大,在方铮的扶持下,背起方老头,小心放在牛车上,待方铮也上了扯,没多耽搁,驾着牛车就往镇子上赶去。 望着牛车离开的方向,方蒋氏心情复杂。 不管如何,她是希望方老头无碍的。 “娘,你别担心。”冯轻只能如此安慰。 方蒋氏却摇头,“我没担心,他落得如今这下场,也是他自己造成的,等他回来,和离书我还得让他按手印。” 冯轻诧异地看过去。 她知道方蒋氏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看啥?”方蒋氏好笑地摇头,“和离这事是我一早想好的,只要这老头子还没死,我就得跟他和离。” 何况方才发生的事更让方蒋氏下决心。 语气一顿,方蒋氏又说,“和离之后,若潘家不照顾他,看在你们这些孩子的份上,我也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方蒋氏的意思就是,若是方老头死了也便罢了,若是没死,她肯定是不会再跟方老头成夫妻的,但是看在孩子跟这么多年的份上,她也不会真的就撒手不管。 “娘,您是个好人。”冯轻不知道该安慰方蒋氏还是该支持她。 。 正文 第184章 不擅长的事 方老头身上的变故到底还是影响其他人的心情。 因着方老头挺严重,方铮在医馆照看方老头,龚强还有别的事,也不能一直在外头等着,便先赶着牛车回来。 回来后,龚强没有直接回来,先来了方家一趟。 “婶子,你们都别担心,叔虽然看着严重,以后好好养着,大夫说还是能下床走路的。”龚强劝方蒋氏。 方蒋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正做锅贴,硬是给龚强装了几个带回去。 等龚强离开后,方蒋氏对烧火冯轻说,“不能走了,我看他还能怎么折腾?” 若不是方老头做的太过分,方蒋氏不会如此心灰意冷,这许多年的桩桩件件积累下来,再软的心肠也变成了冰做的。 “娘,若是爹无法再起身,就得时时离不开人,到时候爹若是脾性大变,娘会受苦。”冯轻斟酌着提醒方蒋氏。 好好的人躺在床上一段时日,都会焦躁易怒,更何况本就对这个家有意见的方老头,冯轻更担心的是方老头会将所有过错都推到方铮身上。 天长日久,相公会更加内疚。 “哼,到时候他都落到我手里,我看他敢?”方蒋氏倒是不担心,苦些累些她都愿意,只要方老头别拖累儿子就成。 “娘,你真厉害,我得跟娘学学。”冯轻由衷地叹道。 许是方蒋氏比她多活了几十年的缘故,许多事情上方蒋氏总比她想得开,相对来说,她是太磨磨唧唧了。 “你才多大,走的路多了,许多事也就看淡了,娘可不愿你变成娘这样,你跟三郎好好的就成。”她这一辈子吃了太多苦,可不愿意儿孙跟自己一样。 冯轻笑着应了声。 得知方老头还有命在,方家几个女人也就没那么担忧了。 锅贴才出锅,方大郎恰好回来。 今天活不多,方大郎比平日回来的早些。 怎么说方老头都是方大郎亲爹,亲爹出事,自然是不能瞒着儿子的,方铮一个人在医馆,方蒋氏也不放心。 方蒋氏就将方老头的事告诉了方大郎,方大郎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跑。 “急啥?先去洗一下,换身衣裳,再喝点汤,吃点锅贴再去。”方蒋氏叫住方大郎,手上也不停忙活,洗干净了锅,准备给方大郎再做一个蛋花汤。 闻言,方大郎还有些踌躇,周小花却有些心疼,她着急将方大郎拽回屋,又给他端了盆水进屋,让他擦擦,换身衣裳。 等方大郎收拾好,蛋花汤刚做好,方蒋氏成了满满一碗,又挑了两块大的锅贴,再挖点自己腌的酱菜,催着方大郎快些吃。 方蒋氏回到灶房的时候,冯轻清了清嗓子,说,“娘,要不让大哥给相公也带些锅贴?”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想着自家相公肯定没空吃东西,冯轻就一阵心疼。 “成。”方蒋氏本也想给方铮带一些,不过锅贴带到了镇子上已经冷了,到底不如热的好吃,既然三媳妇都开口了,方蒋氏说,“那我多包几层,锅贴都拿了,干脆我再重新做一碗蛋花汤,给三郎带过去。” 家里还有瓦罐,能装好几碗,多了还能让大郎跟三郎留着夜里饿了再吃。 “医馆后院也有热饭的地方,不怕冷。”冯轻说了一句。 方蒋氏松口气,又急忙跟冯轻说,“那三郎媳妇,你再继续烧火,我给三郎再煮几个鸡蛋。” “娘,把酱菜也给相公带一些,相公喜欢吃。”方蒋氏做酱菜也有一手,味道香,又下饭,方家几个小辈都喜欢吃。 “那我把三种酱菜都给三郎带点。”儿媳妇处处想着儿子,方蒋氏也高兴,她洗了鸡蛋,放在锅里,让冯轻看着火,自己去挖酱菜了。 小半个时辰后,方大郎吃饱喝足,提着方蒋氏给方铮准备的吃食,往镇子上走去了。 天色已经有些晚,方大郎就没打算再麻烦鲁二叔一家,他自己走着去镇子上。 等到了镇上,天才擦黑。 还是陶大夫的医馆,方大郎到时,陶大夫刚拔完针。 跟方大郎打了声招呼,陶大夫提醒了方铮兄弟一句,“没事可以多给他按捏,有事就叫我,今夜我就住在后院。” 知道陶大夫是为了方老头才没回家,方铮又一阵感激。 陶大夫摆摆手走了。 最听话的大儿子来了,方老头一阵激动,他试图起身,张大了嘴,朝方大郎啊啊的叫,方大郎急忙上前,抓住方老头怎么都抬不起来的手,哽咽道,“爹,儿子来了,您别着急,会好的。” 方老头张嘴,又啊了好几声。 平日还不觉得,当自己无法动弹,生死都掌握在他人手里时,方老头才意识到自己的老实木讷的大儿子有多好,他眼底含着血丝,激动地看着方大郎,随即又艰难地转动着眼珠子,恶狠狠瞪着方铮。 曾今他有多为三儿子骄傲,如今就有多恨。 若不是他供养三儿子读书,哪有他今日区区几句话就把自己气出毛病来。 此刻的方老头早忘了,当初是方蒋氏坚持要将方铮送去学塾,也是方蒋氏每年喂了好几头猪跟不少只鸡,才垫付了方铮每年大部分的束脩。 为了避免方老头再气出个好歹,方铮朝后退了几步,将最近的位置让给了方大郎,自己则接过方大郎手里的包袱,“大哥,这是饼?” 他闻着熟悉的香味了。 “这是娘让我带给你的,这蛋汤还没冷,你喝点,我来之前三弟妹说了,让你把锅贴给一个叫小岳的伙计热一下,你不能吃冷的。” 方铮没作声,自己提着吃食去了后院。 要说方铮此人真是世间少见的聪慧,学什么都快,本以为做饭也是一样,他看过方蒋氏做过一遍,已然将方蒋氏做锅贴的每一步都记在心里。 做锅贴尚且简单,热一下应当更是信手拈来的事。 熟料,这世间总有他不擅长的事。 浓烟滚滚,一股焦糊味很快弥漫在空中。 前院都闻得到。 “这是什么味道?”前院厅堂内,小岳吸了吸鼻子,问身旁的伙计。 “像是啥东西被烧焦了,好像在后院。”伙计也跟着耸了耸鼻子,说。 “我去看看。”此刻没有病人,小岳朝后院看,他方才瞧见方铮去后院了,爱屋及乌,小岳喜欢冯轻,对方铮也就多了几分关注。 。 正文 第185章 我想你了 “那个,方公子,要不要我帮你?”小岳伸长了脖子朝锅里看。 要不是看到一旁干净的布上还放着一小摞锅贴,小岳怎么都认不出锅里那黑乎乎的东西是啥。 实在看不下去方铮这么糟蹋食物,小岳开口。 这是自家老娘跟媳妇的一片心意,方铮没把握能下一张锅贴不会糊,只好朝小岳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这罐子里的是汤吧?”小岳瞅着一旁放着的陶瓷罐,说,“热好了锅贴我再帮你把这汤热热吧。” “好。” 方蒋氏这回舍得在蛋花汤里放鸡蛋,又在蛋花汤里放了些面疙瘩跟葱花,刚打开封口,一股香味飘散出来。 小岳肚子咕噜叫了两声,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太,太香了。” 他工钱不算多,平日也舍不得吃鸡蛋。 “无碍。”方铮温和地笑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方铮意识到,小岳不过还是个孩子,防备一个孩子,他心底难得有些内疚了,再看向小岳时,笑容就真诚许多。 小岳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学会做饭了,他手脚麻利,很快热好了锅贴跟蛋花汤。 “那,那我就走了。”小岳热好了饭,跟方铮点点头,飞快地跑了。 方铮将蛋花汤全部盛出来,勉强有五碗,他跟方大郎一人一碗,剩余的给了陶大夫跟小岳他们分着吃了。 没有娘子在身边,方铮胃口都不如以往好了,勉强喝了一碗蛋花汤,又吃了半块锅贴,洗了手,回了前厅。 内室,方大郎正红着眼跟方老头絮絮叨叨的说话,方老头脸上僵硬,连绝望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只是在看到方铮进来时,瞳孔鼓动了一下。 方大郎急忙握着方老头的手,凑到方老头跟前,“爹,你是不是想跟三郎说话?” 说完,他转头,朝方铮招呼,“三郎,你快过来,爹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就想松开方老头的手,让出位置。 方老头急促地张嘴,很想开口拒绝方大郎的提议,可除了又流出来的涎水,他再无法做出其他动作。 “大哥,蛋汤还有,你去后院喝一碗。”方铮并没上前,他站在门口,淡淡地开口。 “不用了,我来之前喝了两碗。” “晚上还需要熬夜守着,不再吃些会饿,我把汤盛出来了,若是不喝,明早怕是要坏掉。”方铮又劝。 听了最后一句话,方大郎起身,“行,那我喝一碗去,你跟爹说说话,爹想你陪着他。” 方铮扯了扯嘴角,没回应。 等屋里再剩下两个人时,方铮慢慢走到方老头跟前,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他看着无法言语的方老头,“爹,我知道你怪我。” 啊,啊,啊。 方老头恨不得跳起来,狠狠打一顿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反骨的三儿子。 “若不是爹越来越过分,何至于到此地步?”方铮叹口气,“是儿子的错,儿子知错,希望爹能给儿子一个恕罪的机会。” 方老头瞳仁又凸了凸。 “儿子会找人照顾爹的后半生。”方铮保证道。 若是方老头此刻能开口,他定会破口大骂,他不稀罕,他只想好好的说话走路。 方老头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会有今日,他一早就跟方蒋氏和离了,三个儿子他要大儿子跟二儿子,至于方铮,跟方蒋氏有多远滚多远! 当然,这些如今都成了方老头的臆想。 放心不下方老头,方大郎几口喝完了蛋汤,又随手洗了碗,匆忙回来。 “三郎,你身子不好,要不你回家吧,这里我陪着爹就成。”方大郎看看天色,现在出去,应当还能雇到牛车。 “我跟大哥一起守着。”方铮拒绝,视线从方老头身上收了回来,对方大郎说,“大哥白天忙了一天,定是累了,你先去睡,后半夜再换大哥守着。” “我不累。”方老头成了这样,方大郎也没心思睡觉,“还是你去吧,夜里有些凉,你别再外头呆着,早些去休息。” 方铮身体才好些,方大郎怕他熬夜后,身体反复。 “那我去睡一会儿,大哥记得叫我。”得了方大郎的同意,方铮转身去了后院那个他跟冯轻曾今住过的屋子。 躺在床上,身边没有熟悉的温度跟呼吸,方铮没有丝毫困意。 他手朝胸前探去,再拿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青竹,清雅脱俗,就着月光,方铮定定看着帕子,脑中是自家娘子或嗔或喜的模样,方铮心软成一片。 此刻,冯轻如方铮一般,躺在家里的木床上,自打来到方家,这还是头一次两人没有同床共枕,冯轻伸手,摸着平常方铮躺着的地方,有些难受,她低声喊了声相公。 自然是无人回应。 长长叹了一声,冯轻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不知躺了多久,她豁然睁开眼,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冯轻心思不深,很少有失眠的时候。 透过窗纸,看向外头,朦胧的月色打在窗纸上,更显得月色清凉,人孤单。 看来今夜是睡不着了,冯轻索性起身,点亮油灯,坐在方铮平日里坐着的位置上,拿起方铮常看的书,认真读起来。 更深露重时,冯轻揉了揉额头,脑子有些胀痛。 扣扣扣。 正捏着太阳穴,冯轻动作一顿,望向窗外。 扣扣扣。 声音不大,吵不醒熟睡的人。 冯轻却猛地起身,她冲向门口。 打开门的瞬间,东屋的门也开了,方蒋氏披着衣裳出现,她声音没有刚睡醒的惺忪,显然也是没睡着。 “娘,好像有人敲门。”冯轻说。 “我也听到了,你快回屋,我去看看。”方蒋氏说着,顺手抄起墙上的镰刀,走到院门口,问了句,“谁?” 冯轻没进屋,她心跳突然加速,情不自禁地跨上前一步。 “娘,是我。” “三郎?”方蒋氏扔掉镰刀,加快脚步。 冯轻再次抬脚,冲向门口,“相公。” 吱呀一声。 门打开。 外头的人刚要跨进门,冯轻已经飞奔过去,直接撞入方铮的怀里,“相公,我想你了。” 。 正文 第186章 流言杀人 搂着冯轻的手收紧,匝的她腰背都有些疼,冯轻却浑不在意,把方铮也抱的更紧了。 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阵,退到一边的方蒋氏都看不下去了,她清了清嗓子,提醒两人,“还站门口干啥?” 方铮两人这才不自在地分开,方铮恭敬地唤了一声,“娘,你怎么没睡?” “你跟大郎都不在家,娘哪里睡得着?”方蒋氏问方铮,“你现在回来干啥?是不是你爹不好了?” 深更半夜的,若没有重要的事,谁会走夜路? 方铮摇头,“爹没事,大哥正照顾着,我不放心家里,回来看看就回去。” 方蒋氏还有啥不懂的? 说是不放心家里,还不是不放心他媳妇? 难得看到自家儿子如此冲动,方蒋氏也不好斥责,只是又朝两人催了声,“还站着干啥?快跟你你媳妇进屋,今夜就别回镇子上了,明早你再去。” 这正合冯轻的意。 在看到方铮的一刹那,冯轻心头心底有无数烟花绽放,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喜悦跟心疼。 她恨不得讲自己融进方铮的心里,再不分开片刻。 方铮和缓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我知道了,娘,你快去睡吧,陶大夫说爹以后能起身,也能走路,您别担心了。” “我担心他干啥?”方蒋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俩别磨蹭,我要关门了。” 不再打扰儿子跟儿媳,方蒋氏插好了门栓,披着衣裳进屋了。 西屋里,两人双双进了门,方铮刚要开口,一幅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微凉的薄唇也被堵住,方铮心颤了一下,反客为主,他一改往日的温和,凶狠猛烈,只恨不得将怀中的人吞吃入腹。 打横将人抱起,放在木床上,方铮伸手,探向冯轻本就松散的衣襟,一小截白瓷般的肌肤映入眼帘,方铮手一顿。 下一刻,冯轻直接伸手,拉住方铮腰带,将人拉的更贴近些,而后小手直接扯开他的腰带,扒掉他的外衫,在白嫩的手试图扯掉他的中衣时,方铮握住那两只忙乱的小手。 “娘子,还不行,你身体还未痊愈。” “我已经好了,可以的。”冯轻还想动手。 从未见过如此主动的娘子,若没有强大的自制力,这事今夜也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那大夫的话又一次在方铮脑中想起,他按住冯轻的手,退掉鞋子,上了木床,直接两人搂住,“娘子让我抱抱即可。” 冯轻仰着脑袋,想开口。 “今夜不是个好时机,为夫不想委屈娘子。”现在已经将近四更了,天亮他又得离开,方铮可不愿跟自家娘子圆房的第二日离开她。 “我不委屈。”冯轻开口。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娘子,听话。” 语调如此柔和,里头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冯轻到嘴的话说不出口了,她回抱着方铮,“相公,你也是想我想的睡不着吗?” “是。”方铮捏着她的手心,“为夫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脑中娘子的身影挥之不去,总想着能见一见娘子便好。” 一股从没有过的冲动让他脑子无法正常思考,等他回过神,已经走到了方家门口,在娘子冲过来的一瞬,方铮吐出一口气,笑了一下。 “我也是,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到相公身边。”方铮出现的那一瞬,她的心就满了。 熟悉的温度,如出一辙的心跳,两人又亲昵的说了一阵,这才双双睡去。 将近天亮才睡着,这一觉两人睡的并不长,外头传来龚婶的说话声。 龚婶是一早去屋后菜地浇水的时候听到路过的村民提及方家的事,这才匆匆赶过来。 在孩子面前,方蒋氏无法真正敞开心说些体己话,龚婶一问,方蒋氏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再强悍,也是个女人,心里有委屈,也想找个人说说。 “你说他这是个啥意思,泼我脏水,这是不想我活啊!”方蒋氏说着,心更酸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别人泼我脏水我能打回去,他开口,假的也成真的了,你说他咋这么狠心?” 方老头是没想到后果,还是明知道方蒋氏的下场故意为之,无人知晓。 但他不顾村民的议论,扯着嗓子一句句污蔑方蒋氏的时候,已经是将两人最后一点牵扯彻底打破。 同是女人,龚婶清楚流言对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她抓着方蒋氏的手拍了拍,劝道“你是啥样人咱村谁不知道?真要有认敢乱叨叨,我拿把菜刀枪她们家去。” 龚强是真汉子,他娘也不是吃素的,要不怎么能跟方蒋氏交好? 那都是爽朗大方,不欺负人,但是也不好惹的人。 被龚婶劝了一阵,方蒋氏心情好了些,她洗了把脸,又成了那个一人撑起方家的强悍妇人,“我也不想别的了,以后就想种种地,收拾收拾屋子,再带带孙子,我行的正坐的直,看谁敢乱传。” “他们可都别忘了,我有三个儿子,谁要中伤我,我带着儿子打上他们家去。” “还有我家强子。”龚婶附和,“那也是你半个儿子。” “对。”方蒋氏煞有其事地点头,心里那点阴霾总算是彻底散了。 方铮跟冯轻在屋里讲两人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遍,冯轻头枕在方铮胳膊上,手搭在他腹部,她在方铮颈窝处蹭了蹭,说“相公,别再让爹欺负娘了。” 方老头活了几十年,又不是与世隔绝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贞洁对妇人的重要? 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方老头在门口就大声嚷嚷,半个村子都能听到,虽村里对女子德行约束不如世家,可一旦沾上不洁这两个字,重则会沉塘,轻则赶出村子,哪怕侥幸呆在村子里,也会终日受人指指点点,孤立冷待,一日两日,一年两年或许能坚持,可一辈子呢? 哪怕坚韧如方蒋氏,也会受不住,下场可想而知。 且流言传的多,也就变成真的了,方蒋氏哪怕不甘心,也不可能因为自己身上莫须有的污点连累儿孙,最大的可能便是方蒋氏以死明志。 同为女人,冯轻知道方蒋氏的伤心,同时对方老头更厌恶。 。 正文 第187章 她跟相公的孩子 “娘子放心,爹以后再伤害不到娘。”方铮把人搂紧了些,保证道。 冯轻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抬头,望向方铮,眉间带着愁绪,“可是娘说以后会伺候爹,若是爹严重些,娘更更累。” 最怕的就是方老头半身不遂,方蒋氏后半辈子都解脱不了,这样冯轻就更心疼方蒋氏了。 “为夫不会让娘劳累很久。”在方老头倒下的时候,方铮已经想过了各种可能,不管方老头以后能不能下床走动,他是不会让方蒋氏再被方老头拖累的。 既然方铮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冯轻也就没有细问,反正相公聪明,说了能解决就肯定有办法的。 眼看着龚婶跟方蒋氏也聊的差不多了,方铮还要去医馆,两人又抱了阵,便各自穿好衣裳,起身,出了门。 龚婶还有事,见方蒋氏情绪好了,就回家继续忙了。 “三郎,你两都过来吃饭,早上娘煮了粥,还有窝窝头跟咸菜,你两快些去吃,吃完过来喝药,都给你们煎好了。”方蒋氏一早虽然心情受了影响,不过该做的活还是照样麻利的做完。 她又给方铮跟两人各煮了两个鸡蛋。 两人吃饭的时候,方蒋氏开始准备方大郎的饭。 家里就一个陶罐子,昨晚让方大郎带走了,方铮半夜回来的急,也没有带回来,早上煮好的粥就没办法带去,方蒋氏只多蒸了几个窝窝头,里面放的高粱粉跟玉米粉,比平日好吃些,又给方大郎煮了两个鸡蛋,昨天带的咸菜不少,方蒋氏想着也没吃完,也就没再多带。 方铮吃完了饭,方蒋氏恰好准备完。 方铮也没多耽搁,提着方蒋氏准备好的包袱,准备出门。 “相公,今天天好,应该是有去镇子上的牛车,你坐车去,刚吃了早饭,别走那么多路。”冯轻站在门口叮咛。 “我知道。”方铮视线恋恋不舍地从自家娘子脸上移开,他道,“娘子在家也照顾好自己,为夫今天有空还回来。” 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便是了。 看着小两口依依不舍地分别,方蒋氏在一边催促,“行了,你媳妇一天到晚在家,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倒是你,在外头小心些。” 又看了他娘跟娘子一眼,方铮这才离开。 直到看不到方铮的身影,冯轻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刚转头,便看到秦淑芬抱着孩子正笑着看她,“三弟妹,你跟三弟成亲那日,我咋都想不到你两会有这么黏糊的一天,三弟这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回别说周小花了,就是秦淑芬都有些眼红了。 都是方家的儿子,哪怕成亲当日,方大郎跟方二郎也没有方铮这么黏媳妇,这么一对比,多少还是有些落差,哪怕方二郎平日对秦淑芬不错,可到底也是好几个月见不到一回,秦淑芬心里难免泛酸。 “相公本来就好。”这种事情冯轻无意拿出来炫耀,她转身就准备回屋。 “三弟妹,三弟说是要给我家文砚念书听,这段日子他一直没空,要不三弟妹给文砚念念?”秦淑芬眼睛一转,问冯轻。 秦淑芬是很喜欢自己儿子,可整日这么带着,她也有些不耐烦了,方蒋氏平日一天到晚的需要忙活家里跟地里的活,也就吃过晚饭才有些时间抱抱孩子,周小花更别提了,她还得照顾自己两个孩子,算起来,家里最悠闲的也就是冯轻了。 “二嫂是有什么事吗?”冯轻看出秦淑芬的意图,她直接开口问。 秦淑芬嘿嘿一笑,她往灶房看,没见着方蒋氏的身影,这才走到冯轻跟前,压低嗓子说,“我都好几个月没去镇子上了,今天白塔镇子上有集会,这天暖了,我去年的衣裳都小了,我想去买几尺布,重新做件衣裳,三弟妹,你手艺好,等我买了布,你就帮我做一件镇子上那种最好看的裙子,咋样?” 自打生了孩子,还要一直给孩子喂奶,方蒋氏怕饿着孙子,就可劲的让秦淑芬吃,这不,秦淑芬的身体一日赛过一日的圆润,以前的衣裳可不就穿不上了? 再有,秦淑芬实在是喜欢冯轻上回为人家小姐做的襦裙,她虽没有银子买绸缎,做不出那一模一样的衣裳,但三弟妹有一双巧手,总比铺子里卖的好看些。 这都是小事,冯轻也喜欢文砚这孩子,她也就没拒绝,“那我帮二嫂带半天孩子。” “三弟妹真好。”秦淑芬喜滋滋地将孩子塞到冯轻手里,自己拍拍屁股回屋里收拾去了。 等秦淑芬悄悄离开家了,方蒋氏这才知晓,她气的恨不得一锅铲子咋碎秦淑芬的门,“我就没见过比她还懒的媳妇!” “三郎媳妇,我来带文砚,你快去忙你自己的。”方蒋氏正在热猪食,她急忙熄了火,擦擦手,就要接过文砚。 文砚身子一扭,避开方蒋氏的手。 “文砚乖,奶抱,你小婶还有事。”方蒋氏用从没有过的温和语调哄着文砚。 平时最乖巧的孩子此刻却难得执拗起来,小屁股一拱一拱的,双手抱紧了冯轻,显然不愿意让方蒋氏抱。 文砚的确是个聪明孩子,一般孩子四五个月还不到认人的时候,谁抱都会要,文砚都知道挑人了。 “娘,我来吧,文砚不闹人。”冯轻笑道。 这孩子执拗起来不知道像谁,方蒋氏无奈,只好叮嘱,“那你多哄哄他,让他睡。” 三郎媳妇这多耽搁一阵,就得少绣一个帕子。 老二媳妇太不懂事! 方蒋氏回灶房继续忙了,冯轻抱着孩子回了东屋,她坐在书桌旁,让文砚坐她腿上,一手扶着文砚的后背,一手摊开一本游记,开始磕磕绊绊的读起来。 冯轻声音清脆好听,让人忍不住放松,才不过读了两页,文砚已经睡着。 小小的孩子,眉眼周正,皮肤更是滑嫩好摸,冯轻凝视着文砚,又开始想象她跟相公以后的孩子了。 一个小小孩童,眉眼像相公,神情可以像自己,又如相公一般聪明,光想想那场景,冯轻嘴角就忍不住带着笑了。 “轻姐姐,你笑啥?”正把文砚的脸换成她想象中的孩童,小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轻姐姐,郑家今天晚上请了人舞狮,咱们去看看吧。” 。 正文 第188章 郑家人上门 郑家一直是村上很神秘的一个存在,冯轻嫁来东留村也不短了,跟方铮也绕着村子走过好几回,大部分村民都见过了,就是这郑家,冯轻经过了郑家门口三四回,回回都是大门紧闭,平常也不见郑家人在村里走动。 冯轻好奇心不重,也没特意问过其他人,小玉这么一提,她才不经意地问,“郑家怎么了?” “轻姐姐,你出来说。”小玉虽然莽撞好玩,却也知道轻重,这是方铮跟冯轻的屋子,她一个十多岁的大姑娘也不好直接进去。 冯轻把文砚小心放在床上,盖了薄被子,这才小心掩上门,也没走远,就在窗户口。 小玉拖了两个凳子过来,她坐在,又拍拍旁边的木凳子,“轻姐姐,坐。” 抬头看了看耀目的阳光,冯轻嘴皮一抽,“你不热?” 如今快要五月了,一天天热起来,早上还算是凉快,等到了半上午就开始热起来,小玉跑的急,鼻头沁着细汗,她好笑地从口袋里扯出一方新的帕子,递给小玉,“快些擦擦,去堂屋说。” 小玉接过帕子,来回翻看着,却没擦汗,她舍不得。 “轻姐姐,这给我的?”小玉笑的小舌头都看的见了。 她耐着性子跟着冯轻学了几天,勉强能把一朵花绣成一块变形的石头,这已经让她觉得有成就感了,冯轻给她绣过一个帕子跟一个香囊,她一直藏在箱子底,有空就拿出来看看,就是舍不得用。 冯轻点点头。 小玉喜的嘿嘿笑,小心将帕子收起来,她起身,拉着冯轻去方家堂屋,“轻姐姐,快进来,别再外头晒着了,你这么白,晒黑可就不好了。” 进了堂屋,小玉这才说,“郑家小儿子要定亲了。” 眉目挑了挑,想起曾在河边听到的传言,有些疑惑,“郑家的小儿子年纪不大吧?” 若是那些妇人口中的传言是真的,那郑家这小儿子最多也就十七岁。 “不小了,再说,是定亲,又不是成亲。”郑家小儿子自小就金贵,家里人不允许他跟村里这些皮猴子一起玩闹,小玉也就远远见过几回,对那瘦小的身板至今都记忆犹新。 思及郑家那小子曾今闹出来的求亲被拒之事,小玉将凳子朝冯轻身边拖近了些,挤着眼睛说,“听说刘琴要跟栓子成亲了,那小子伤心了,要死要活的,刘琴发生那样的事,他爹再疼他,也不可能同意他娶刘琴的,据村里人说,他爹带着他去了一趟县城,不知咋回事,回来就说要定亲了,他的未婚妻子是县城的富户小姐呢。” 这些都是小玉从小伙伴嘴里听到的,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告诉了冯轻。 冯轻没见过郑家那位儿子,对他的事自然也就没兴趣,她笑道,“看舞狮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别玩太久,要早些回去。” “轻姐姐,为啥不去看,舞狮可是很难得的,我统共就看过两回呢。”上一回还是她十岁的时候跟着她娘去镇子上看的,有一家酒楼新开张,请了人舞狮,看热闹的人把整条街挤的满满当当的,她也就隔着老远看了两眼便被她娘拽走了。 那热闹的场面她可是一直心心念念的再想看。 这次可是郑家请人在村子上舞狮,她能早早去占个好位置。 “我还有事,不能去。”冯轻到底不是十多岁的小姑娘,又见识过后世各种精湛表演,对这种舞狮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致。 小玉又扒着冯轻袖子晃了好一阵,冯轻不得已,指着西屋,“二嫂不在家,把文砚托付给我照看,我得看着文砚呢,你去看,回来跟我讲讲。” “那成吧。”也看出冯轻是真的不想去,小玉这才蔫头耷脑地点了点头,“轻姐姐,我再给你抢点糖。” 据说郑家舞完狮,还会撒糖。 冯轻又道了谢。 “三郎媳妇,要不你陪着小玉去看看?”小玉嗓门不小,外头喂猪的方蒋氏从头到尾的听了个遍,她喂完猪,来到堂屋门口,对着屋里的冯轻说。 三媳妇老实,平时也不咋出门,怕是也憋闷的。 “文砚我看着就成。” 小玉眼睛一亮,不等她笑出来,冯轻又摇头,“娘,我就不去了。” 就在三人正说的时候,方家门口出现了几人。 看穿着,不像是村里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一个年级差不多的妇人,妇人衣着赞新,虽称不上多名贵,但是在一众衣着朴素的妇人当中还是很亮眼的。 冯轻不认识这两人。 小玉眼睛微微睁大。 “郑老爷?郑夫人?”大约是从没这么文绉绉的说过话,方蒋氏声音听着有些别扭。 听到姓氏,冯轻猜出这两人是谁了。 她跟小玉一起出了堂屋,站在方蒋氏身后。 郑老爷,也就是东留村最特别的郑家一家之主郑德才笑的三层下巴都不停地颤,他道,“弟妹客气了,叫我郑大哥就成。” 这回不仅方蒋氏,就是冯轻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郑家一家平常可没见在村里走动,今天突然上了门,能不奇怪吗? “郑老爷可是金贵人,我这个乡村野妇可不能跟郑老爷攀亲。”有个学问好的儿子,耳濡目染的,方蒋氏装模作样起来跟方铮还真有两三分的像。 郑德才也不恼,更不见尴尬,他笑容依旧和善,视线却越过方蒋氏,落在冯轻身上,眼睛一亮,有些惊艳。 男子,别管多大年纪,对上鲜嫩的小姑娘,那都是抑制不住对美的追求的。 再说这郑德才,虽然在东留村就一个老妻,可镇子上早养了个年轻貌美的寡妇,他每个月都是要去镇子上住两天的,家里的妻儿都知晓,只因郑德才跟家里保证过,绝不会抬那寡妇进门,也不会让她生孩子,就是养着解解闷,像跟玩意儿一般,郑家人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当回事的。 “不知道郑老爷来我家有啥事?”方蒋氏往冯轻身前一站,挡住郑德才的视线,语气不善。 。 正文 第189章 赖子 “是这样的,弟妹大概也听说了,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就要定亲了,是县城王家的二姑娘,那位二姑娘初来乍到的,在村子怕是有些不适,我这不是想着你家三媳妇也是县城小姐,跟王家二小姐许是见过,不如让她们见上一见,以后在村里也能有个相熟之人。”郑德才这理由很充分。 娘家来自相同的地方,总会比别人更亲近些。 方蒋氏回头,询问地看着冯轻,她不知道冯轻到底认不认识那位王小姐。 搜遍了原主的记忆,冯轻也没找出王家二小姐这个人,不过郑德才既然来了一趟,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她还真不好拒绝。 “娘,那我就去看看这位王小姐。”这话也就告诉方蒋氏,她是不认识郑家这位未来儿媳的。 “那你跟小玉一起去。”有了上一回被人拦的经历,方蒋氏不放心冯轻一人去,她对小玉说,“你三嫂对村子还不咋熟,你多照顾着点。” 小玉喜的一蹦三尺高,她拉着冯轻往外跑,“我知道了。” 不用出村子就能看到少见的舞狮表演,村里人太过兴奋,早早聚在郑家门口,等着舞狮开始。 冯轻到时,郑家门口的空地处已经围满了人,就连旁边树上跟隔壁的人家的墙头都站满了人。 见郑德才领着冯轻跟小玉一起过来,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郑家的院子是全村最好的,是仿照镇子跟县城里的二进院子盖的,院子里也是宽敞干净,就连门口的空地都比别家要宽阔许多,因着有喜事,郑家大门难得敞开。 感觉到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后背看,冯轻神情自若,倒是小玉有些不自在,脚都不知道该怎么迈了。 “没事,跟着我就行。”感觉到小玉在扯自己的衣摆,冯轻拍拍她的胳膊,笑容里带着一股让人沉静的力量,“都是村里人,又没三头六臂,咱们不怕。” “嗯,轻姐姐,我不怕。”小玉眼睛睁大了些,她重重点头。 “三郎媳妇,快进屋坐,再有半个时辰,王家小姐就能到。”郑德才要把人往正厅领。 冯轻却停下脚步,她摇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着。” 不待郑德才再劝,她又道,“我顺便也瞧瞧这舞狮。” 若按戏文里说的,舞狮这景致都是穷苦人家才愿意围着看,大家大户的更愿意坐在戏台子下方,冯轻这话难免就让郑德才另眼相看了。 “那成,我让人给你们端两个软凳过来。”冯德才也明白冯轻的顾忌,冯轻出现在郑家已经出乎村民的想象,若是众目睽睽下再随着郑德才进厅内,那就更不好说了,毕竟郑德才养了个外室这事村里许多人都是知道的。 等冯德才自己离开,冯轻这才拉着小玉到一旁,小声问,“我们村定亲当日,未婚妻子是可以上门的吗?” 龚美丽先前定亲,好似没有这一出。 “轻姐姐,别家不是这样的。”小玉想了片刻,摇头。 冯轻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 舞狮的一行人是郑德才从镇子上请来的,是镇子上最好的一队舞狮队。 “我郑某在咱们东留村住了几十年,多亏大家的照拂,今日小儿定亲,除了请这舞狮队外,郑某也会在家门口摆流水宴,诸位乡亲若是不嫌弃,可以赏光过来吃一顿。” 要认真算起来,东留村全部村民加起来起码有上千口人,这若是都来,怕是要吃去不少银子的。 郑家家大业大,也不能如此挥霍吧? “郑老爷说的可是真的?”人群中就有人高声问了一句。 “自然是真的,不过家里桌凳不够,诸位乡亲可以自带凳子来。”郑德才笑着让开身子,让村民看着院子一角架起的三个大铁锅,还有摆放了足有小半个院子的食材,其中不乏鸡鸭鱼肉。 村民这才确定郑家果真是要请全村人吃饭。 “郑老爷,别说是带凳子了,就是让我们抗桌子,咱也愿意啊!”有人笑呵呵地附和。 村民原本对郑家人有羡慕,有嫉妒,也有讨好的,郑德才的这一番宴请,倒是让大家抛开原先对郑家的各种心思,只剩下感激了。 又跟村民说笑了几乎,舞狮的人已经准备好,时辰一到,几声锣响后,随着鼓乐的节奏,狮子动了起来,狮子是由彩布条制作而成的,每头狮子有两个人合作表演,一人舞头,一人舞尾。 冯轻原本对这些多少兴致,村民的叫好声让她侧目,小玉更是攥着她的胳膊,兴奋的连连大叫,因着人太对,小玉又瘦小,很快便被其他人遮住了视线,小玉急的拉着冯轻朝人群钻去。 也是不放心小玉,冯轻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到了近前,冯轻微微睁大眼,难掩惊叹。 这舞狮她以往虽没眼前见过,不过拍录出来的却不少,那些画面虽也喜庆活跃,却远没有近距离看到的震撼。 狮子的各种形态竟能被两个人展现的玲离尽致,喜怒哀乐静动猛,每一幕都让人惊叹。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冯轻也看的出了神,直到一个硕大的狮子头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狮子出现的太突兀,冯轻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她要稳住身体时,背上被人撑了一下。 她回头,想道谢,却对上一双猥琐的视线。 “小娘子,你差点踩到我了。”那人放在身侧的手搓了搓,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碰触到的温热触感。 厌恶地蹙了蹙眉,冯轻拉着小玉,准备离开。 “哎,小娘子,我看着你面生,你不是咱村的?”在冯轻看过去的时候,那人把手置于鼻下,半眯着眼睛,嗅了嗅,模样猥琐。 冯轻在村里也走过好多回,村里大部分人她都认识,可此人却面生,她也不欲多跟此人纠缠,拉着小玉朝外走。 “别走啊,这舞狮才开始呢,小娘子若是觉得累了,我这就去给小娘子端个凳子来坐。”这人手探向冯轻。 冯轻往后一退,避开这人的手。 村民注意力都在那狮子身上,只有男子身边几人看到,有人就看不下去了,开口,“张赖子,这是三郎媳妇,你这快一年不在家了,不认识也是自然,你快些让开,让人三郎媳妇走。” 。 正文 第190章 这才是小姐 帮着冯轻这人一是看不惯这张赖子,二是觉得冯轻是由郑德才亲自请回来的,肯定不光是看舞狮这么简单,若是因为张赖子,冯轻一气之下离开,说不得人郑家就不摆流水宴了。 要说这张赖子,在东留村也是一号人物,跟方铮那种让人羡慕的不同,这张赖子就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张赖子今年已将近而立,自小没娘,他爹一直卧病在床,在他七岁时也撒手而去,这张赖子自小就是个祸害,今天去李家偷只鸡,明天去王家摘点菜,张赖子这情况太特殊,村民也不好跟个孩子计较。 直到一年前,这张赖子竟对同村一个才不过十岁的女娃伸手,那女娃正在后山割猪草,张赖子不知在哪家偷了酒喝,一时昏了头,扑向了女娃,亏得女娃大叫起来,引得村里打猎的人过来,救了这女娃。 这女娃爹娘及叔伯兄弟一群人涌去了张赖子家,把睡得正熟的人打了个半死,以前偷鸡摸狗村民还勉强能忍受,他对女娃下手了,村民就忍不下去了,不少有闺女的爹娘逼上村长家的门,要村长惩治张赖子。 村长也是怕张赖子这颗老鼠屎坏了一缸酱,只好让张赖子先离村,一年之内不能回来。 张家世代都在东留村住着,村长还真不能把人彻底赶走,万一这张赖子撒了疯,跟人来个同归于尽,谁也冒不起这风险。 一年刚到,这张赖子就回来了。 在外浪荡一年,他还是觉得东留村最好。 年约三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一年在外,吃喝都成问题,自然是没有机会碰着女子,如今刚回村,看到满村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心里那点龌龊又冒出来了。 郑家喜事,村民都聚在郑家门口,这正好给了张赖子机会,他挨个看过去,视线落在冯轻身上时,呼吸就急促了一下,闻着冯轻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整个身体都紧绷了。 不过一年前的事到底给他留个阴影,他不敢直接动手,只试探着碰了碰冯轻的后背。 待听到眼前这长得跟天仙似的小娘子是那个病痨鬼方铮的媳妇,张赖子火热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村里人都被方铮羔羊似的外表骗了,这人可比任何人都狠辣。 张赖子还想在东留村待下去,方铮的媳妇他是不敢碰的。 “嘿嘿,原来是三郎媳妇,失敬失敬。”张赖子这一年都是混迹在荆州城里,他好吃懒做,自然不会好好做工,而是跟着一群乞丐寻吃的,一些场面话还是学了几句。 冯轻自然不愿跟这人说话,她拉着小玉就想离开。 “来了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村民齐齐往郑家东头看。 只见全村最宽敞的路上缓缓驶来两辆马车,马车虽不是多华贵,可却比上回冯家来接冯轻的要好看结实多了。 马车并没到跟前,而是在人群不远处停了下来。 坐在车头 众人灼灼视线中,一个还算清秀的小丫头跳下马车,那丫头望着前头黑压压的人头,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这些村民的穿着及表情时,又抬高了下巴,高傲地看着他们。 “这是郑家那位县城儿媳妇?”有人咕哝了一声。 而后村民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冯轻。 一个清秀高傲,一个温雅美丽;一个满身小家子气,一个大方得体。 看来这郑家选儿媳的眼神不如方家好啊! 村民齐齐感叹。 就在众人对这位王家小姐失了兴趣,转而继续看舞狮时,马车帘子里伸出一只素手来,那小丫头上前,将那只手的主人扶了出来。 一个满头珠翠的红衣女子盈盈下了车。 原来这位才是王家小姐。 王家这小姐长相虽及不上三郎媳妇,可这满身的满头朱钗可值钱了,还有身上的红衣,看色泽花样,应当是绸缎的。 东留村的村民别说是绸缎衣裳了,就是棉布的,穿的人也不多,大多数都是穿的粗麻衣裳,结实耐脏。 “小姐,您瞧瞧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农家人,真是倒胃口,小姐要是嫁来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可真是委屈小姐了。” “小翠,慎言。”王家二小姐,王雅芙低低斥责了贴身丫鬟一声,虽嘴上斥责,眼底却无多少责怪。 说到底,她也是赞同小翠的话的。 想到他爹的心思,王雅芙叹了口气,心底还是有埋怨的。 后面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车上跳下来一个男子,男子看起来比王家小姐年长些。 “二妹,走吧,去见见郑老爷。”这里是乡下地方,也不讲究什么未婚之前男女不得见的礼数,王志谦也舍得不自家妹子嫁到这破落村子,不过好在郑家家底厚实,郑德才又极疼爱这个小儿子。 王雅芙颔首,乖巧地由小翠扶着胳膊,走在王志谦身后。 “这县城小姐还真是不一样。”许久没有出现的梁二婶子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赞叹,“看看人家那模样,还要丫头搀着走呢!” 话落,还若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冯轻。 梁二婶子深觉得这冯轻是个扫把星,不仅克方家男人,也克她这个无辜的人。 自打冯轻嫁来之后,方家男人一个接一个出事,据说方老头又去医馆了,怕是病的不清,偏偏方家人不信,还把这么个扫把星当成个宝,就怕到时候有钱没命花! 这些人明显拿这位王家小姐在跟自己比,冯轻觉得意兴阑珊,对舞狮也失去了兴趣,有空在这里被人品头论足,倒不如回去多绣两个帕子。 “小玉,回去吗?”冯轻低头问小玉。 小玉也是个机灵丫头,她摇头,“轻姐姐,咱们回去。” 舞狮再好看也没轻姐姐重要。 “走啥啊?”如今方家几个男人都不在家,方蒋氏偷人,又没脸出来,她现在可不怕得罪这位县丞小姐,“是不是怕被人家小姐比下去?” “哼,把自己当成大小姐,现在现原形了吧?也不看看人家真正的大小姐都是啥样的。” 小玉眼睛一瞪,“你说啥?” “我又没说你,一边去。”小玉这疯丫头嘴笨,又瘦小,梁二婶子没将她放在眼底。 然,下一刻,小玉掉过头,脑袋一低,朝着梁二婶子的腹部就撞了过去。 。 正文 第191章 古怪的热情 看着梁二婶子捂着腹部,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小玉哼了一声,“敢说轻姐姐,揍你。” 话落,拉着冯轻,仰着头,“轻姐姐,咱走。” 在经过那王家小姐跟公子身边时,小玉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二人,而后晃着脑袋,一脸不忿,“明明就是轻姐姐最好看。” 被小玉这般维护,冯轻心底感动,不过这种得罪人的话还是得提听小玉,她朝王家的公子小姐露出一抹歉意的笑来,“我妹妹还小,说话有不当之处,望两位别介意。” 王雅芙凝视着冯轻那张让周围景致都黯然失色的脸,心里有些复杂,她不曾想过,这破败的小村落竟然藏着一只金凤凰。 粗布衣衫都遮挡不住她滑若凝脂的肌肤。 冯轻不会梳这里的各种发型,偶尔扎个马尾,大部分时候只把头发编成辫子,不知是身体本身的原因,还是她这几个月补的好,原本有些发黄的头发变的乌黑顺滑,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一摸。 想到自己满头珠翠,再看着天然去雕饰的冯轻,王雅芙心底的复杂就变成了酸涩。 才走了没几步,闻讯的郑德才小跑着出来,“三郎媳妇,是我招呼不周,让你受委屈了,我在这里跟你陪个不是,王家小姐都来了,要不,你再进去坐坐?” 郑德才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是小心翼翼了。 冯轻心下疑惑,难道真的因为自己跟王家小姐都是县城来的,所以才对自己这般小心? 她嫁来东留村好几个月了,以前可连郑德才的面都没见过。 “这位就是县丞家二小姐?”一直没作声的王雅芙上前一步,打量冯轻,而后笑道“冯小姐,不知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十年前还见过面的。” 十年前—— 冯轻还没来得及摇头,王雅芙又解释,“当日我随娘亲去冯家做客,你姐姐招呼我们去园子里玩耍,我好似看到你从后厨出来,身上还沾着灰,我似乎记得冯家奴仆还说——” 画的精致的眉目敛了一下,王雅芙回忆了片刻。 “哦。”窘迫的事被王雅芙在这么多人面前戳破,冯轻脸上没有任何闪躲自卑,她甚至大方地笑了一声,“我是不记得了,不过想来王小姐看到的应当是我被饿的没办法,去后厨找吃的一幕吧。” 王雅芙有些词穷,冯轻的反应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这位县丞二小姐不要脸面的? “王小姐若是无事,那我就走了。”冯轻颔首,拉着小玉又要离开。 郑德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想挽留。 一直没作声的王家公子王志谦笑道,“郑伯,赶了半日的路,我与妹妹都有些累了,不知可否进去喝杯茶水。” “快进来。” 也顾不得再叫住冯轻,郑德才请王家兄妹进院子。 快要到方家,冯轻停下脚步,对小玉说“这舞狮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完,你再去瞧瞧吧。” 小玉有些挣扎,她是真的想看舞狮,可她又不放心冯轻。 最终,还是冯轻更重要,“轻姐姐,我陪你,舞狮以后还能看得着。” “真不去?”冯轻好笑地看着她。 “不去。” “那好吧。”冯轻拉着小玉的手,将人带进院子,笑道“以后轻姐姐带你去看。” 即便方家离郑家挺远,在院子里仍旧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 两人到家时,文砚恰好醒了,没见着他娘跟冯轻,哭的凄惨,方蒋氏正抱着孩子哄。 “这么快完了?”方蒋氏看着两人,奇怪地问。 她还能听到村民的叫好声。 “没啥好看的,我就回来了,娘,我来带文砚。” 听到冯轻的声音了,文砚小脑袋扭过来,费力地朝冯轻伸手,想要冯轻抱。 方蒋氏作势拍了一下文砚的小屁股,笑骂,“就你猴精的,这么扒着你小婶,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小婶。” 到了冯轻怀里,哭声立马停了。 方蒋氏被气的恨不得真揍这小崽子一顿。 周小花娘家侄子满月,一大早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方家就剩下冯轻跟方蒋氏两人,冯轻早饭吃的晚,方蒋氏就不打算做午饭了。 等收拾完家里,已经过了正午,方蒋氏提着竹筐子,打算再去割点猪草。 人才走到门口,郑家大姐端着两个大碗走了过来,一个碗里是满满的红烧肉,另一个碗里是两条红烧鱼,见着方蒋氏,郑家大姐笑容满面,“婶子这是要去割猪草?吃了没?家里摆了席面,婶子跟弟妹都没去,这不,我送来两碗,婶子你别嫌弃。” 郑家大姐到底年长,也会为人处世,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人都拒绝不得。 别看方蒋氏泼辣能干,可吃软不吃硬,郑家大姐脸上的笑容很真诚,方蒋氏一时还真有些受宠若惊,她放下竹筐,“我们都吃过了,你这是干啥?快端回去,家里吃饭的人多,让他们吃。” 这碗肉要是搁在几个月前,方蒋氏还真是拒绝不了。 这几个月冯轻赚的银子多了,家里几乎天天都吃肉,这一晚红烧肉还真没馋着方蒋氏。 “婶子说啥呢,我都端过来了,哪里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郑家大姐径直端着碗往前走几步,眼看着就要自己放灶房去了,方蒋氏还真没法拒绝了,她接过碗,“你说你们客气啥。” 将鱼跟肉放在自家的大碗里,方蒋氏又将郑家的碗洗干净,换给了郑家大姐,又谢了好几声。 “这是三郎媳妇吧?”郑家大姐没急着走,她看向冯轻,笑问。 “是我三儿媳。”方蒋氏看看冯轻,“三郎媳妇,这是你郑家大姐。” 冯轻打了招呼。 “我这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每次来去也匆忙,一直没在村里走,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三郎媳妇。”郑家大姐在院子里可是见着冯轻跟王家小姐的言语交锋了,那位王家还真不是三郎媳妇的对手。 据说这三郎媳妇很能干,嫁来方家几个月,方家日子是过的越老越好了。 要是当初她家小弟娶了这位县丞二小姐该多好。 心里有遗憾,脸上笑容更甚,“三弟妹要是有空,就多去我家坐坐,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要成亲了,王家小姐方才还让我招呼三弟妹一起去玩呢。” 。 正文 第192章 送饭 那王家小姐不是个心胸宽阔的,再说,这郑家无缘无故突然对她这么热情,若说没有内情,她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冯轻但笑不语。 方蒋氏自然也不会替儿媳做主。 又说笑了几句,郑家大姐借口家里还忙,走了。 送走了郑家大姐,方蒋氏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她不急着去割猪草,反倒往回走,“三郎媳妇,你看郑家这接连有人过来,是不是有啥事?” “我也不知道,娘,等相公回来咱们问问相公。”冯轻也想不透,不过至少目前为止,郑家对她们还是笑脸以待的,冯轻安慰方蒋氏,“娘,没事,一切都有相公呢。” “也是,都是一个村的,想也没啥问题。”方蒋氏放下心来,她提着竹筐子,又去割猪草了。 方蒋氏走后,冯轻把郑家大姐端来的红烧肉拨出来一小半,又热了两个窝窝头,端给小玉吃。 小玉早就饿了,她也没推辞,笑呵呵地坐在冯轻旁边吃肉。 相公才走一个多时辰,冯轻又想他了,望着镇子的方向,冯轻暗暗叹口气,心里想着,下回一定要跟着相公一起去才行。 接下来一个日夜,方铮都没有空再回来。 第二天早饭过后,冯轻帮着方蒋氏刷过碗,等周小花跟秦淑芬都各自带孩子,她才说“娘,你等下有没有事?” “咋了?” “我想让娘再做些鸡蛋饼,我给相公送去。”冯轻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想自己动手,学了这么多日子,她煮粥,炒些简单的菜还成,像鸡蛋饼跟锅贴这种复杂的,她动过手,肯定是一次做不出来的。 给自家儿子做吃的,方蒋氏当然愿意,她也怕方铮吃不好,“我这就做,这次多做些,这三郎去了镇子上,也不知道药吃了没。” “相公走之前我跟他提了,让陶大夫再给相公开一副,顺便就在医馆煎了喝。”冯轻回了句。 方蒋氏松口气,“那就好,还是你想的周到。” 越想越觉得这三儿媳没娶错,不比她这个做娘的少疼三郎。 方蒋氏手脚麻利,和面的时候,打了十个鸡蛋,又割了一块腌肉,切成丁,掺在一起,再放点葱花,做出来的鸡蛋饼极香,生生把秦淑芬给勾了过来。 不顾方蒋氏阻止,秦淑芬吃了两块才稍稍满足。 方蒋氏怕鸡蛋饼冷了,刚烙完,用白麻布包裹好几层,一共烙了二十块,厚厚的一叠。 “你这小胳膊小腿,也提不动鸡蛋汤,今天就不做了,三郎他们要喝汤,让他出去买两碗。”方蒋氏在白麻木外头又包了一层平常出门用的花布。 “娘,那我就去了。”冯轻提着饼就要走。 “等等,我去你鲁二叔家问问。”方蒋氏不放心冯轻一个人往镇子上走。 在家里等了有一刻钟时间,方蒋氏这才回来,她抓着包裹,催促冯轻,“今天你鲁二叔他们不去镇子上,不过戚家二小子跟他媳妇要去,美丽正好也要去,你跟美丽一起。” 戚家是东留村另一家有牛车的人家,戚家在村子最西头,离方家远,不常用到他们家的牛车。 有美丽在,冯轻自在许多,她跟上方蒋氏的脚步,很快到了村头。 牛车已经在等着了,车上不止有龚美丽,还有好几个小媳妇跟闺女,其中就有冯轻许久没见的婧姐儿。 婧姐儿显然也看到冯轻了,她倒是没有如之前一般找冯轻的茬,看了一眼冯轻手里的包袱后,她头一转,看向另一边。 “三嫂,快来,我给你留了个位置。”龚美丽找冯轻招手。 上车之前,冯轻回头跟方蒋氏说,“娘,那我就走了,你在家里要吃午饭,我很快回来。” “我晓得。”儿媳这么懂事,方蒋氏心头温暖,语气也比平时温和,“你也小心点,要是三郎能回来,就让她送你回来,可别一人走路。” “好的,娘。” 牛车往镇子上去,方蒋氏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三郎媳妇,你婆婆可真好。”一个年纪约莫跟周小花差不多大的年轻妇人羡慕地看着冯轻。 这妇人跟周小花处的还算好,虽跟冯轻说的话不多,从周小花跟她说的只字片语中,她对冯轻也有些熟悉的。 “嗯,娘很好。”冯轻笑道。 “哼,现在是好了,谁知道以后怎么样?”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冯轻脸上的幸福的笑。 冯轻看向说话的人,“听说婧姐儿也要成亲了,不知道是哪家的福气,你将来的婆婆应当也会把你当闺女疼的。” 婧姐儿手死死抓住牛车车杆子,眼神却不善地瞟向冯轻的腹部,“哼,反正肯定不会比你过的差,有的人成亲这么久还没有孕,婆婆再好,那也是要孙子的。” 这话一出,车上的人静了一下。 龚美丽眼睛一凛,就要开口,却被冯轻先一步抓住了手。 冯轻朝她摇头。 村里都传村长要把婧姐儿嫁去镇子上的富户,据说这位公子还没正妻,家里就已经有两个妾了,连庶长女都生出来了。 而这富户跟里长也是沾亲带故的,哪怕婧姐儿再不愿,村长也定要将闺女嫁过去的。 婧姐儿哭闹过,甚至还绝食,村长是铁了心的,见各种反抗都无用,婧姐儿渐渐也就死心了,等着再过半年就嫁过去。 冯轻本以为这是传言,可婧姐儿比先前嫁不了方铮时还憔悴消瘦,冯轻猜测传言应当是不离十了。 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此刻瘦的有些突兀了,衣裳也是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让人看了无端有些心疼。 冯轻对这样的婧姐儿实在说不出刻薄的话。 她索性无视对方,只跟龚美丽小声说话。 本以为会剑拔弩张,谁料冯轻根本不接茬,车上的人俱都松口气,感叹三郎媳妇果真是温和好相处的。 之后的一路,婧姐儿也没再故意找冯轻的话茬,自己一个人望着不知名的方向出神。 有人说话,时间过的就快些,车子只停在街头,离医馆还有一小段距离,龚美丽索性陪着冯轻一起往医馆去。 。 正文 第193章 恨屋及乌 医馆今日的患者不少,冯轻到时,陶大夫正给一个断了腿的男子诊治,男子痛叫声刺的人耳膜疼。 已经到了门口,龚美丽自然是要跟冯轻进去瞧瞧方老头的,两人越过看病的人,小岳指着后院。 冯轻就知道,方老头在后院养着。 冯轻来过不止一回了,对后院也算是熟门熟路,她带着龚美丽往里走。 “相公!”刚到后院,冯轻瞧见方铮正自己在灶膛边洗碗,他长衫下摆已经湿了一大片,一向温润的面上带着为难。 自己一个人照顾方老头的时候,方铮才知道原来做饭洗碗并不比读书容易,想着娘跟娘子她们每日都要辛苦忙三餐,顿时心疼。 正想着以后娘子洗衣做饭的时候他也要去帮忙,耳边就传来昨夜梦里的呼唤声。 方铮没抬头,他以为自己太想娘子,以至耳中出现了幻音。 “相公。”冯轻又喊了一声。 方铮抬头,手中的碗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顾不得捡起碎片,方铮起身,“娘子?” 不过一个日夜没见,冯轻觉得这何止是三秋? 她抬脚就朝方铮跑来,“相公,我想你了。” 方铮迎上前,展开双臂,将冲过来的人接住,搂了个紧,毫不吝啬地回道,“为夫也尤为想娘子。” 想的又是一夜未睡,若不是怕朝着娘子跟娘半夜休息,他昨夜又会回去的。 两人若无旁人地抱在一起,看的门口的龚美丽都红了脸,她也没跟方铮打招呼,自己找去了方老头躺着的屋里。 闻着方铮身上的墨香味,冯轻蹭了蹭他的脖颈,舍不得分开,“相公,你都瘦了,娘做了鸡蛋饼,够吃两三天的。” 不过一日未见,哪里就看得出瘦了? 方铮知晓娘子这是太过担心他,也没反驳,只是又将怀中的人儿抱紧了些,“娘子是如何来的?下回可不能这般过来,为夫不放心。” 娘子容貌过甚,他不在身边,是万万不放心让娘子一个人走在街上的。 “没事,我跟美丽一起来的。”冯轻这才想起龚美丽来,她回头找人,却见门口空空如也,“美丽呢?” “去见爹了。”方铮将自家娘子的脑袋转了过来,让她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娘子这一日过的可好?” “好。”冯轻话落,又将这一个日夜的事简单跟方铮提了一下。 两人在一起时,便是说一些家长里短都温馨无比。 待冯轻提到郑家不同寻常的举动时,方铮眯了眼,手温柔地顺着冯轻的脊背,“无碍,娘子若是不愿意,便不去,待爹能回家了,为夫去处理。” “相公,我想在这里陪你。”冯轻抱着方铮的腰有些用力,见着相公,她才觉得自己更想相公了,“你不在家,我夜里无法睡,白日也无法静心刺绣。” 方铮没有应声。 “相公——”冯轻拉长了声音,故意问,“相公不想我陪着是吧?” “胡说。”方铮倒是享受自家娘子的撒娇,他满足地叹口气,“娘子今日先回去,陶大夫说了,爹大约再有两日便能回家。” 冯轻也知晓自己呆这里不方便,毕竟病的是方老头,不是方蒋氏,这处又是医馆,看大堂内忙碌的场景,怕是这后院的屋子都不够住。 不过还有两日见不着相公,冯轻有些低落,她掰着手指数,“一日是十二个时辰,两日便是二十四个时辰,那就是很久了。” 若按后世的分秒算,那数目可就更多了。 方铮捧着冯轻的脸,让她看着自己,“那娘子就好好看看为夫。” 那双狭长好看的黑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由眼及心,冯轻那点伤感瞬间就消散了,她左右看看,并无人来后院,点着脚尖,快速在方铮一侧脸颊亲了一下,而后拽着方铮的腰带,笑的如偷了腥的猫,“相公这两日就别洗脸了,让我的味道留久一些,这样相公就不会太想我了。” 这借口还真是别出心裁。 方铮也纵容她,还尤为认真地点头,“好。” 看样子是真的打算两日不洗脸了。 噗嗤一声,冯轻不舍地摩挲着自家相公细滑的脸,皱皱鼻子,“两日不洗脸,相公可没脸见人了。” 那谪仙模样可要大打折扣了。 “无碍,只要娘子喜欢便可。”方铮混不在意。 被方铮这么无条件的纵容,冯轻心底跟吃了蜜一般甜,不过来了一趟,再不喜方老头也得去看看。 方铮便牵着冯轻去了最靠门的一间屋子。 龚美丽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呆在屋里时间久,正要出去,迎头遇上方铮跟冯轻,龚美丽跟方铮打了声招呼,又询问了一番方老头的病情。 方家的事龚美丽多少也知道一些,对比方老头,龚美丽肯定是站在方蒋氏这头,她回头又看了一眼似乎有话说,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的方老头,“辛苦三哥了,方叔肯定会没事的。” 这话也就安慰安慰方家人,方老头会不会痊愈大家心里都明白。 “嗯,辛苦美丽跑过来一趟了,也多亏你陪着你三嫂过来。”方铮跟龚美丽道了谢。 “这有啥,三嫂,那你跟三哥先忙,等午后我再来找你一起回去。”龚美丽要成亲了,那位未来夫婿看重她,家里要置办新房的摆设,特意让美丽过来看一看,想依着她的喜好再整改一番。 冯轻又嘱咐了美丽一番,龚美丽这才离开。 “爹,你好些了没?”屋里就剩下方家的人,冯轻上前,问方老头。 窗户打开了,屋里除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并无其他异味,想来方铮这几日都替方老头擦洗过了。 她抓着方铮的手,用力握了握,意思不言而喻。 啊啊。 这几日针灸还是有些效果,方老头已经能微微抬头,只是仍旧说不出话来,他愤怒地看着冯轻。 爱屋及乌,也有恨屋及乌。 方老头将自己身上遭遇的一切都归结到方铮身上,身为方铮的枕边人,冯轻也遭受方老头的愤恨怒火。 “相公,爹这是怎么了?”冯轻不明所以,她并未得罪这位公公,为啥他看自己像看杀人凶手似的。 。 正文 第194章 杀鸡用石头 将冯轻拉着往后退了几步,方铮挡住方老头愤恨的视线,跟冯轻解释,“爹躺了这好几日,心情不好,娘子别介意,等爹回家大约就会好些。” 这个冯轻懂,躺久了心情是会差的。 她也不在意,只是心疼方铮,每日都要承受方老头莫名其妙的怒火,她在方铮身后,悄悄地跟安慰,“相公你辛苦了。” 冯轻心疼的目光让方铮十分受用,他捏着冯轻的手心,“娘子去外头歇会儿,这里有为夫就行。” 他可以接受方老头的怒火,娘子却是无辜的。 “好。”冯轻不愿方铮为难,她顺从地点头,出了门。 不过临走之前有些好奇地看了一圈,“相公,大哥呢?” 从进这后院,冯轻就没见着方大郎。 “我让大哥去上工了。” 这几日米铺忙,方铮也看出方大郎焦急,自打亲手得了银钱,方大郎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能上工,这样就能多攒些,周小花也能高兴些。 照顾方老头这事方铮一人就能做到,他索性让方大郎白日去上工,只晚上吃饭那一阵过来看着方老头,好让方铮睡一会儿,午夜之前再起来守着,下半夜方大郎去睡,好在方大郎做活也是在镇子上,早上也能多睡一阵。 “相公,这样你太累了。”冯轻停了脚步,回头看方铮。 “为夫不累。”方铮上次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两本书,一边看着方老头,也没妨碍他看书,倒是真没觉着累。 “相公,那我出去了。”自己又插不上手,再多的心疼也没用,冯轻没再多开口,打算出去给方铮做了汤。 待冯轻走远,方铮停在方老头跟前,看着他爹,毫不避讳地开口,“爹,你如何打我骂我都可,可娘子是无辜的,我不想再看到爹用方才那种眼神看着娘子,那样会吓着娘子的。” 啊啊啊。 若是能开口,方老头定要把方铮骂个狗血淋头,若是能动手,他也定会将方铮打个血肉模糊。 方老头眼中的刀子几乎能化作实质,刺向方铮的胸口了。 幽幽一叹,方铮干脆坐在方老头床边,“爹,陶大夫说了,若你一直这般郁结于心,怕是不利于身子恢复,我若是爹,就会好好养着,待我能下床走路,再狠狠收拾那个置我于此境地的人。” 闻言,方老头眼睛瞪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若仔细看,还能辨别出他眼底隐藏不住的惧怕。 是了,这一刻他甚至害怕自己这个人人夸赞的儿子。 一个能给恨他的人出主意如何惩治自己的人,又岂是真的温和顺服? 方铮毫不避讳地跟方老头对视。 最终,还是方老头先转开视线,他闭上眼,再不看这个让他惊惧的儿子。 “那爹好好休息,有事便敲敲这个木棍。”他捡来一根烧火用的木棍,剃干净上面的毛刺,放在方老头手边。 方老头再次正眼。 他手根本不能动弹,拿什么敲? 要知晓这儿子以后会长成这般阴险恨毒的人,当年方铮刚出生,他一定会亲手掐死这个孩子。 这绝非气急才如此想,若是时间能倒流,方老头知道自己定是能下得去手的。 当然,这些都是方老头自己的臆想罢了。 如今这情况,他为鱼肉,方铮为刀俎。 方铮替方老头掖了掖被角,而后转身出了门。 冯轻嫁来的时候正好是冬日,食材本就不多,加之方蒋氏拮据惯了,平日也没做什么奇巧食物,这么久下来,冯轻会炒的菜也就那几种,汤也会炖三四种,其中骨头汤跟鱼汤要费事得多,最简单的,方蒋氏也最常做的便是这鸡蛋野菜汤。 医馆这简易灶房里有几个空碗,却没菜。 “相公,我出去买几个鸡蛋。”现在也没法考虑后世在乎的什么胆固醇问题了,她就想让相公别光喝白开水。 “我陪娘子一起。”方铮上前,接过冯轻手里的篮子。 “爹呢?”冯轻看向方铮身后,“不用看着爹吗?” “爹睡了,半个时辰内不需要人。”短短几日,方铮已经掌握方老头需要人的时间,吃了药的关系,方老头再气,不用多久也会睡着。 “那走吧。”冯轻也想方铮陪着,她跟在方铮身后朝外头。 今日街上人也不少,方铮直接带着冯轻从主街往东走,穿过两条巷道,到了一处专门卖菜的空地。 此刻小摊贩已经占满了空地,常见的食物都有得卖。 这种古代菜场就是后世大规模菜场的雏形,冯轻兴致勃勃地拉着方铮先转了一圈,而后改主意了,她打算做一个蘑菇鸡汤。 旁边恰好有个老农在卖鸡,鸡汤复杂些,冯轻回想了一阵,又问了老农,方铮记性好,她让方铮记住熬鸡汤法子,而后选了只不大不小的,要四十个铜板。 买好了鸡,两人又朝卖蘑菇的走去。 “这位小娘子,看看我这蘑菇,是今早刚摘的,新鲜着呢。”卖蘑菇的是个年轻妇人,妇人身后竹筐里还背着个孩子,孩子睡得熟,再如此吵闹的地方也未醒来。 冯轻不认识这些蘑菇,更不知道好坏,她看向方铮。 “味道可以。”方铮扫了一眼,只给了四个字。 能吃就成。 买好了需要的食材,冯轻干脆又拉着方铮去买了些米。 再回到医馆时,大堂内病患少了些,小岳正掐着腰大口喘气。 想来是忙活了许久。 跟陶大夫打了招呼,冯轻直接去后院了。 她头一回做,定是要花费许久的。 方铮还留在大堂内,又跟陶大夫说了片刻,这才去后院。 “相公,要不,让小岳过来帮一下忙?”等方铮到后院时,冯轻正拿着刀,为难地看着地上还在叫的鸡。 杀鸡这活比做饭更难,冯轻也下不了手。 “为夫来。”方铮在原地站了片刻,豪气万丈地吐出三个字。 一手攥着菜刀,一手拿着石块,方铮走向不停叫唤的鸡。 “相公,你拿石头干啥?”冯轻好奇地问。 她记得方蒋氏杀鸡的时候手里并没拿石块。 相公这是要磨刀? “为夫打算先把鸡砸晕,再杀。”刀跟石块丝毫没有影响到方铮那傲然与天地的气度,只是在冯轻眼中,她家相公身上怎么看都多了一丝烟火气。 “相公真聪明。”虽然心底还是疑惑该不该用石头,这却不妨碍她夸赞自家相公的奇思妙想。 。 正文 第195章 礼尚往来 在方铮跟那只鸡的你来我往中,冯轻终于知道啥叫鸡飞狗跳。 “相公,要不,我找别人来帮忙吧?”冯轻看着满身鸡毛的自家相公,心疼又想笑,她最终还是开口建议。 “为夫可以。”方铮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还是在自家娘子面前,男人丢掉的面子还是要找回来的,他看着满地乱飞的那只鸡,站定,略微平稳了呼吸后,眯着眼睛,看着那只鸡挑衅似的,就停在方铮面前,还用嘴理了理鸡毛,又叫了两声。 砰—— 石块以绝对刁钻的弧度直接砸中鸡头。 那鸡踉跄一下,瘫倒在地,逮准机会,方铮上前,擒住鸡头,手起刀落。 方铮总算完成了人生第一次杀鸡行为。 惊的冯轻都忘了笑。 “相公,你砸的真准。”待方铮转头看向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冯轻颤巍巍竖起一根大拇指,赞了句。 慢条斯理地拿掉身上的鸡毛,起身,一脸的云淡风轻,“为夫方才只是逗着它玩罢了。” 咳咳—— 冯轻呛咳出声。 他家相公要不要这么傲娇? 不过能极快地找到杀鸡的办法,而且还是如此迂回的法子,冯轻不得不承认,他家相公再厉害,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扔掉刀,方铮上前,伸手,想到自己方才摸过了鸡毛,又缩了回来,“娘子别着急,待回去洗个手,给你倒水去。” “咳咳,咳咳,相公,不用了,我等下自己喝,你转过身去。”冯轻咳红了脸,她指着方铮后背。 方铮也猜出自己此刻的狼狈,他挺直了脊背,便是满身鸡毛,也是君子如玉。 等冯轻替他拿掉背后跟头发上的鸡毛,又舀了水,给方铮洗了脸跟手。 自己则烧了一锅热水,开始烫鸡毛。 之后又按记忆中的步骤,去掉鸡内脏,洗干净后,剁成小块,再放锅里焯水,捞出来后用冷水冲了一遍,留着备用。 因着时间紧迫,整只鸡炖需要许久,冯轻就捡了个省时间的法子。 之后再洗干净锅,烧热,放了油,再放姜片跟蒜瓣,还放了一种类似八角的作料,炒香后,放冷水,再把鸡块放入锅中,又放了香叶。 正好上次盛鸡汤的瓦罐还没带回去,冯轻将大锅里的鸡汤盛到瓦罐里,再放一边小火上炖。 做完这一切,冯轻擦干净手,蹲在火旁,吸吸鼻子,问正添柴火的方铮,“相公,这是咱两头一次一起做饭,你说味道会不会很好?” “定会好吃。”方铮很肯定地点头,“为夫都会舍不得吃。” 冯轻又想笑,这次是开心,她也扔了一根木棍,“这是爱的味道,相公要一口一口喝完。” “好。”方才自家娘子在忙活的时候,方铮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略微凌乱的发丝,额头晶莹的汗滴,还有脸上无意中擦上去的黑灰,都让他移不开视线。 冯轻伸长了脖子,朝方老头躺着的屋子看了一眼,“虽然舍不得,不过还是给爹也盛一碗吧。” 倒不是舍不得鸡肉,而是舍不得自己头一次做饭就要给不喜欢的人吃,冯轻可没看错方老头对自家相公的愤怒。 “不需要,我会出去给爹买他想吃的。”方铮看着窜起来的火光,温声说。 方铮跟方老头之间,若是没有危害到方铮,冯轻不会插嘴,闻言,她也没反驳。 接下来一个时辰,除了方铮进去给方老头倒了一回水,其余时候都陪着自家娘子,而方老头也跟方铮别着劲,除非迫不得已,他是不愿方铮伺候他的。 大多数时候,有些需要解裤带的事都是方大郎回来帮着做。 跟自家娘子在一起,一个时辰眨眼即过。 掀开瓦罐的盖子,香味扑鼻,虽不如方蒋氏做出来的香,可两人都是生手,能熬出一锅完整的鸡汤,已经足够让两人欣喜的事了。 最后放了盐,冯轻搅着浓白的鸡汤,盛了一小碗,吹冷了些,递到方铮面前,“相公,你喝看看,味道怎么样?” 尝了一口,方铮温润的眼眉都舒展开,他笑道,“味道极好。” 心里想这是娘子专门给他熬的鸡汤,这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美。 “我尝尝。”人都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怕是在相公嘴巴里,她做出来的再难吃的也堪比珍馐美味。 就着方铮的手,冯轻喝了一口。 还咂咂嘴,仔细品尝了一番。 味道算不上多美味,却也不难喝,只是—— “相公,似乎有些油腻。”冯轻总结道。 “不油腻,为夫喜欢。”方铮将碗递给冯轻,“再给为夫盛一碗。” 后来,方铮足足喝了三碗。 若不是冯轻,他就能喝到吐。 这一瓦罐也不少,冯轻给陶大夫跟小岳他们各盛了一碗,又把鸡蛋饼热了一下,给两人送了些过去。 几人吃完了饭,收拾完,方铮又带着冯轻出去给方老头买些粥。 方铮给方老头喂饭的时候,冯轻借故出去,她想着方老头是不愿意自己这个儿媳看着他如此凄惨的模样。 “爹,大哥要酉时才能回来,你就打算饿几个时辰吗?”方铮看着方老头避开送到嘴边的粥,淡淡地问。 方老头恶狠狠瞪着方铮,喉咙深处发出古怪的嗬嗬声。 “若是爹饿死,我们跟娘最多会伤心一阵,之后该如何活着还是如何活着。”方铮勺子还抵在方老头嘴边,说出的话却让方老头愈发气怒。 他张了张嘴,一口吞下粥。 那凶狠的眼神,就像是在吞噬自己儿子的血肉。 眼看着一碗粥喂完,方铮替方老头擦拭了嘴角,问,“若是爹实在不愿意儿子在身边照顾,那过两日,儿子便去通知潘家人,让他们过来照顾你。” 嗬嗬啊—— 潘家除了个潘老头,还有谁能照顾他? 而方老头很清楚,潘老头连自己闺女都不愿意照看,更何况是他这个其实不怎么想干的人。 看明白方老头的眼神,方铮笑了一下。 笑意却不达眼底,“爹这般看我作何?潘家人遭难,爹可是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们,礼尚往来,如今爹不良于行,难道他们不该过来伺候爹?” 。 正文 第196章 安慰美丽 冯轻就坐在屋檐下,她依稀能听到方铮的说话声,及方老头粗厚的喘息声。 哪怕不看,冯轻也能猜出方老头此刻的表情,她讥嘲地扯着嘴角,莫说照顾了,估计潘老头此刻正在家里骂方老头呢。 “爹休息吧,大哥今日许是会回来的早些。”喂完了粥,方铮再次替方老头掖好被角,端着空碗出了门。 屋里,方老头望着斑驳的屋顶,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眼角渐渐沁出两行浊泪。 “相公,我来洗。”听到脚步声,冯轻起身,走向方铮。 方铮一怔,他没想到冯轻就在窗户口坐着,想必自己方才的话全都被冯轻听在了耳中。 娘子会如何看他? 方铮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冯轻走近,心底又生出一股胆怯。 他连亲爹都可以毫不留情地威胁,娘子会不会害怕自己? 以后再不信任自己? “相公,你怎么了?”方铮出神地看着自己,却又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跟前,她歪着头,奇怪地看着方铮,“是不是困了?要不,我看着爹,你去休息?” “为夫不困。”方铮又把冯轻手中的碗拿了过来,笑道,“我洗,娘子看着便成。” 娘子分明听到,却并无厌弃,方铮心豁然放松。 眼看着天不早了,冯轻有些低落地靠在方铮身侧,她拉着方铮的手,叮嘱道“相公,你要休息好,你休息好了,才能照顾爹。” “等相公回去,我若是发觉相公憔悴了,我会生气的。”冯轻红着眼,故意凶狠地威胁道。 “娘子放心,为夫定会吃好睡好。”分别在即,方铮又何尝舍得自家娘子,他将人揽在胸前,“娘子乖,为夫很快就回去了。” 冯轻闷闷地点头。 “三哥,三嫂,你们道别完了没?”两人正要继续互诉衷肠,龚美丽带笑的声音在两人不远处响起。 原来龚美丽已经来了足有半刻钟,她原本想着三哥三嫂难得分别,定是有许多话要交代,等了半晌,仍旧不见两人分开,若不是担心赶不上回去的牛车,龚美丽还真想再等等,她很想知道方铮跟冯轻到底还能若无旁人的抱多久。 “相公,那我就先回去了,还剩的鸡汤一会儿你让大哥热一下,你们喝了,别隔夜了,还有娘烙的鸡蛋饼,这两日就得吃完,若是吃不完,给陶大夫他们吃些,早上你还是要出去吃些粥的,还有药,也别忘了喝。”临别之际,总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到嘴边,又全变成了絮絮叨叨的叮咛。 说到最后,连冯轻自己都觉得羞赧了。 “为夫都听娘子的。”方铮丝毫不觉得厌烦,他一一答应下来,“娘子这几日就别绣了,仔细眼睛。” 方铮担心没有自己看着,娘子绣起来又废寝忘食。 “我知道。”冯轻乖巧地应了一声。 “美丽,这两日你若有空,就多去家里,陪陪我娘子。”方铮还真是人尽其用。 龚美丽看着两人依依惜别,闷笑了好一阵,勉强维持住正常表情,“三哥,要不你还是自己亲自照顾三嫂吧,就让三嫂在这里陪你。” “好呀。”回答的是冯轻。 “不好。”反驳的自然就是方铮了,“娘子听话,回去吧。” 方铮这个决定是不容反驳的,他牵着冯轻走到龚美丽跟前,亲自将自家娘子交到龚美丽手里,“麻烦美丽了。” “三哥客气。”生怕两人还要黏糊下去,龚美丽干脆拉着冯轻离开。 冯轻边走边回头,“相公,你早些回来,照顾好自己,我在家等你。” 一个‘好’字隐隐从身后飘来。 出了医馆,龚美丽揶揄地看着冯轻,“三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跟三哥是那牛郎织女,一年相会一次呢。” 反正美丽已经看过她跟相公的相处方式,冯轻也就不忸怩了,她煞有其事地辩道,“我跟相公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公还要两日才回来,那就是六个春秋,太久了。” 惹的龚美丽一阵大笑。 笑完,龚美丽又叹口气,不无羡慕地说,“三嫂,你跟三哥这样真好。” “以后你跟妹夫也会这般的。”冯轻打趣地瞧了她一眼。 龚美丽却摇头,“不一样,三嫂,其实我——” 说了一半,龚美丽又止住了话头。 “怎么了?”冯轻问。 “我也不知道。”龚美丽摇头,神情有些迷茫,一向明亮的眸子都蒙上了一层不确定,’“三嫂,我就是有些怕。” 冯轻没开口,只是认真地看着龚美丽。 不知为何,有些话她跟龚婶开不了口,对同龄的又玩不到一起,龚美丽面对冯轻却有一吐为快的欲——望。 “赵飞很好,赵家在镇子上也是知礼的人家,我这样能嫁到赵家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三嫂,我还是有些怕,今日我去了赵家,那里的人跟事我都不熟,我怕自己会得不到婆婆的喜欢,也怕赵飞以后会变心,更怕以后生不出儿子,会被婆家厌弃,三嫂,你跟三哥那么好,我,我虽无法跟赵飞如你们一般,我只愿以后我跟他能相敬如宾,平平静静的过活。” 龚美丽一向爽直开朗,没想到成婚前还有这种顾虑。 这也许就是后世的那种婚前恐惧症。 “美丽,我不懂啥大道理,可我知道有句话说得好。”冯轻拍拍龚美丽的手背,对上她不确定的眼神,说道,“咱们女人别委屈了自己。” “你即将嫁人,这事可以改吗?”冯轻问。 龚美丽摇头。 “你婆婆就在赵家,这能变吗?”冯轻又问。 龚美丽还是摇头。 “赵飞今日对你好,明日对你好,以后还有一辈子,他能不能一直对你好,你现在能知道吗?” 龚美丽头摇的更厉害。 “既然咱无法改变周遭一切,那何不让自己去适应周遭?”冯轻其实懂得道理也不多,可她又看不得美丽这般迷惘,“人哪,别试图就改变别人,咱唯一能做的就是问心无愧,反正开心一日是过,不开心一日也是过。” “那你跟三哥?” 方铮跟冯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龚美丽无法想象以后方铮心悦她人的场景。 。 正文 第197章 打人 “我喜欢相公啊。”冯轻很坦然地承认,她以前还担心以后相公会变,可近段时间似乎又想开了些,“相公现在也喜欢我,至于以后,我没想,我现在付出自己所有感情,不会因为害怕以后各种可能就刻意收敛,谁又知道,若你此刻放不开,以后会不会后悔?” 冯轻说的有些绕人,龚美丽却听懂了,她嘴角一咧,忽的就想开了。 “三嫂,谢谢你,我明白了。”那一瞬间,她就豁然开朗了,是啊,日子总要过的,何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明白后,龚美丽又恢复了以往的爽快开朗,跟冯轻一边说笑一边朝停车的地方赶去。 等两人到时,车子上已经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早上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是同村,后来才来镇子上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要把街抬回去呢?”婧姐儿还坐在来时的位置,她翻个白眼,不善地看着四手空空的两人。 “你是吃火药了?”来时自己就被冯轻拉住了,这婧姐儿还顺杆爬,没个收敛了,龚美丽忍不住了,呛声道。 婧姐儿眼睛一瞪,“你插什么嘴?我说你了?我还没见过干啥的都有,就是还没见过上赶着找骂的,也不照照铜镜,看看自己长啥样?我都不惜的说你。” 若单纯论长相,龚美丽五官确实不如婧姐儿精致些,可美丽身上自有一股让人眼前一亮的洒脱劲儿,否则赵飞也不可能对龚美丽一见倾心。 龚美丽泼辣,跟人对骂,少有输的,可今天她心情刚被冯轻劝好,这会儿不想开口,龚美丽大步朝牛车头走去,上前就是一巴掌。 一声脆响。 婧姐儿呆了,牛车上的人也都傻了眼。 “你,你敢打我?”这么多年,谁不捧着她?就是她爹就没打过她的脸,龚美丽众目睽睽下,巴掌竟然直接甩她脸上,这让婧姐儿怒火一瞬间就烧毁了理智。 她腾地起身,就要跳下马车,“我跟你拼了!” “婧姐儿,你别生气,你不是她对手,别去。”婧姐儿身旁一个年轻妇人忙拉着她,小声劝。 这妇人是婧姐儿叔伯家的儿媳。 虽面上是向着婧姐儿的,可这妇人心里,婧姐儿这丫头的确是不好相处,整日阴阳怪气的,还动不动就拿鼻孔看人,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婧姐儿平日也没少斥责她。 妇人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狠狠甩开妇人的手,“滚开,别拉着我。” 婧姐儿气怒的时候,力气要比平日大很多,妇人一个不甚,整个朝后仰,后腰撞到车两侧的横杆上。 妇人痛呼一声,先是揉着腰,待婧姐儿跳下牛车,又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叫,“我,我肚子疼。” 婧姐儿回头,冷厉地看着妇人,“你装啥?” “哎呀,不好,华子媳妇可能小产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眼尖地看到华子媳妇顺着裤脚一直流到鞋上的血滴。 “我,我有孩子了?”华子媳妇也才嫁来东留村三个月,还没意识到已经有孕,她惊恐地看着自己脚边,嘴巴张大,求救地看着周围人,“救,救救我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你有孩子了,不怪我,谁,谁让你拉着我的。”婧姐儿怒火被惊恐取代,整个人像是被那血红烫着了眼睛,她急忙后退,开口道。 一直不做声的冯轻皱紧了眉头看着婧姐儿,原本她以为婧姐儿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子,虽然有些小心思,可好在性子没有那些弯弯绕绕,若是好好教,以后也是能掰正的,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人心冷。 “孩子他爹,咱把华子媳妇送去医馆吧。”戚家小媳妇看不下去了,她催着戚家小子。 车上除了赶车的戚家小子,剩下的都是妇人,是背不动华子媳妇的。 而村民的想法里,男子是碰不得妇人身上的血污,会沾染晦气,戚家小娘子干脆直接让自家男人赶着车子去医馆。 事关人命,戚家小子干脆点头,“成,医馆就在前面不远处。” 车上华子媳妇还在已经开始哭了,她捧着肚子,哀求道,“救救我的孩子。” 既然已经成了婚,没人不想生孩子的,孩子来了,她怎么舍得孩子走? “华子媳妇,你别哭,马上到了,咱看大夫怎么说。”这时候谁也不敢保证孩子就没事。 婧姐儿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朝医馆疾驰而去,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冯轻,又看了眼满是同情的龚美丽,随即脸色大变,“都怪你,要不是打我,我就不会跳下车,都是你的错,我回去一定要告诉爹,让爹找你算账。” “婧姐儿,我若是你,此刻就去跪在华子媳妇跟前,那是一条人命,不是你推到别人身上就当做没事的。”冯轻沉下脸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要你多事?”婧姐儿握紧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一切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嫁给了方铮,他就会娶我,也就没有这么多事,梁二婶子说得对,你就是个扫把星!” 许是能预料到自己下半辈子的困苦生活,婧姐儿理智在一寸寸的瓦解,她恨冯轻横插一脚,恨他爹只顾着利益,恨她娘无用,甚至恨方铮有眼无珠,为何不休了冯轻。 “美丽,抓住她!”被人指着鼻子骂扫把星,冯轻再宽的度量,也忍不下去了,她喊着龚美丽动手,自己也上前。 啪—— 冯轻甩了下发麻的手,鄙夷地看着婧姐儿,“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出了事只会责怪别人,婧姐儿,你这般女子,莫说我相公,就是任何一个男子也看不上你,村长能给你找那么个夫婿,怕是早看出你的本性了,你跟你那夫婿倒是天生一对,以后有的吵闹,你以为别人会跟我一般好欺负?” 本以为婧姐儿是孩子心性,看来,也是个熊孩子,到底是给村长夫妇给惯坏了。 “美丽,拉着她去医馆。” 做了错事就想跑,没这么好的事。 。 正文 第198章 小产 华子媳妇被送去了最近的医馆,不是陶大夫的医馆。 等她跟美丽到时,牛车就停在医馆门口,有几个妇人跟着进了去,还有几个仍旧坐在车上,朝着里头看。 这事毕竟跟自己也有几分关系,冯轻有些内疚。 不过更着急的还是龚美丽。 “三嫂,怎么办?这事都怪我,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跟她动手的。”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婧姐儿。 龚美丽心提到了嗓子眼,来的一路上,龚美丽在心里数次恳求,求老天爷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否则她下半辈子心底都会自责内疚的。 “美丽,不是你的错。”冯轻抓住龚美丽的胳膊,让她看向自己,冯轻眼中有龚美丽从没见过的坚定,“我们谁都不想这件事发生,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如何自责也于事无补,咱们要做的就是等大夫出来,一切听大夫的。” “嗯,三嫂,我晓得了。” 华子媳妇撞的太重,哪怕华佗在世也是救不回那孩子的。 等大夫出来后,几个妇人涌上前,七嘴八舌地问。 “你们都是里头那妇人何人?”那大夫皱眉,“她的孩子我无能为力,好在平日身体还算结实,好好养养,过几年还是会有的,不过她正需要休息,你们都小声些。” 大夫话落,众人一阵唏嘘。 几个妇人也出了医馆,那个年长的妇人对脸色陡然白下来的婧姐儿说,“婧姐儿,华子媳妇是你碰伤的,你去看看她吧,哪怕她打你骂你,你也受着,这毕竟是人家头一个孩子。” 话落,妇人重重叹口气。 她们都是过来人,知道妇人第一胎尤为重要,一旦头胎小产了,以后要保住孩子,就比头胎难的多。 一个孩子就在她挥手间就没了,直到此刻,婧姐儿才怕的哭出来,她抖抖索索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 那刺目的血在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婧姐儿哇的一声,一屁股坐地,嚎啕大哭。 几个妇人俱都看着她哭,没有上前要安慰的打算。 小事也就算了,这可是人命,你哭哭就当事情没发生过吗? 冯轻朝龚美丽使了个眼色,龚美丽离婧姐儿远些。 “三嫂,咱们现在该干啥?”美丽小声问,她太过慌张,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站在冯轻身边她心里才能安定些。 “还是进去看看华子媳妇吧。”冯轻跟华子媳妇不熟,不过这妇人看着内向,也温顺,此事归根结底,她也有责任,冯轻想着,更内疚了。 进医馆之前,她先朝戚家小子走去,“戚兄弟,华子媳妇遭难,这事还得告知华子,眼看天色晚了,不如让华子媳妇在医馆住一晚,麻烦你回村的时候跟华子说一声,我跟美丽就先在这里照顾着。” 冯轻跟龚美丽主动承担照顾华子媳妇的责任,这让戚家小夫妻侧目,对冯轻也多了好感。 这夫妻两清楚,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婧姐儿招的,结果倒好,婧姐儿拼命找借口推脱,人家三郎媳妇主动承担,孰是孰非,大家一眼就看得出来。 戚家小子回去后自然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华子他们讲了,而不久后,村里也传出婧姐儿害人小产的事。 眼看着传言愈演愈烈,村长没办法,只能尽早把婧姐儿给嫁了出去。 这些都是后话。 “成,我回去就跟华子说,华子要是想来,我再送他过来。”都是同村人,能帮他也愿意帮,更何况他跟华子小时候也一起抓过虾子钓过鱼。 那几个妇人也陆续上了牛车,她们再同情,毕竟也是别人家的事,于她们自己来说,还是愿意早些回村的。 就在最后一个妇人上了牛车时,正哭的婧姐儿猛地从地上窜起来,朝牛车冲过去。 戚家小子有心不带她,可这丫头到底也是村长闺女,他也怕得罪了婧姐儿,以后村长找自己麻烦。 上了牛车,婧姐儿一个人蹲在角落,双手抱着头,没再搭理车上的人。 这番躲藏的模样让车上的人又是一阵鄙夷。 村民回村的事暂且不提。 且说冯轻,在牛车离开后,她深吸一口气,拉着龚美丽进了医馆。 “若是你们不放心,倒是可以在这里住一夜,不过药你们还是要自己煎的,且夜间老夫也不会在医馆,你们只能住后院,我还得把那扇角门给锁上的。”这大夫毕竟不是陶大夫,不认识冯轻,自然不放心冯轻住在医馆。 “且我得知晓你们是哪个村的,姓甚名谁,你还得压些银子在这里。”那大夫提出一连串的要求。 因着华子媳妇还是得躺着,冯轻也只能应了下来,先给了这大夫十两银子,而后让龚美丽先照顾着华子媳妇,自己则跑了一趟陶大夫的医馆,跟方铮说一声。 “我陪娘子一起。”方铮不放心自家娘子在陌生的医馆里。 “相公,这样不好,我方才看了,那医馆后院就一间屋子,有美丽跟华子媳妇,相公不能去了。”冯轻解释。 方铮也知晓此事不可行,“娘子不是说华子可能会来吗?若是华子来了,你跟美丽倒是不适合住下,不如这样,为夫先陪着娘子一起去医馆等着,若是医馆关门之前华子没来,那就按娘子说的,若是华子来了,我便送娘子跟美丽回去。” 顿了顿,方铮觉得天黑之后就只能走回村,他又改口,“我陪娘子去客栈。” 还是方铮想的周到,冯轻自然是同意。 方大郎还未回来,方老头身边也需要人,方铮跟陶大夫略微提了几句,又让小岳得空时去看方老头两眼,便领着冯轻出了医馆。 两人回去之前,先买了吃食,都是小产之人适合吃的,顺便也给龚美丽买了几个包子。 毕竟是人家媳妇,方铮只在门口等着,冯轻将吃食送了进去。 华子媳妇已经醒了,正在床上无声哭,龚美丽也陪着掉眼泪。 见冯轻进来,华子媳妇急忙擦擦眼睛,牵了牵嘴角,嗓子有些沙哑地说,“我都听美丽说了,三嫂,让你破费了,待华子过来,我让他把银子给你。” 方铮要比华子大一岁,哪怕华子媳妇比冯轻大些,也得叫冯轻嫂子。 。 正文 第199章 负责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身子,其他的别多想,此事也是因我而起,我怎能袖手旁观?”冯轻上前,急忙将人按着躺下,“你身体正虚,就别跟我客套了。” 华子媳妇吸吸鼻子,眼睛泛酸。 可想到小月子也伤身,她又急忙止住了泪。 心里对冯轻的感激却已经无以复加。 她们这些妇人来街上,身上又能有几个钱? 若不是冯轻,怕是她连医馆的门都进不了,说不得就会一尸两命。 这落了孩子同样伤身,华子媳妇连嘴唇都是白的,身上虚汗更是一层层的冒,想必也是疼的紧,冯轻试了试买来的吃食,还热的,“我给你买些黑鱼汤,还有这红豆粥跟包子,你看你还想吃啥?我再去给你买。” 天不早了,外头也没啥吃的,专门去饭馆订的话,还要等等,冯轻也就简单买了些。 “这,这就很好了,嫂子,多谢,真的多亏了你。”华子媳妇又要起身道谢,这回龚美丽眼疾手快地将人按住。 “杨嫂子,你就别跟三嫂客气了,这事其实都是我的错,是我脾气太急躁,没控制住,嫂子你要是怪我,你就使劲打我,我绝不还手。”有冯轻的话说在前头,龚美丽道歉的话也就不那么难以说出口了,倒不是她不愿意道歉,实在是她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再华子媳妇跟前再说啥。 华子媳妇苦笑一声,摇头,“这事跟你们都没关系。” 大家也不是瞎的。 出事之后,婧姐儿所为跟冯轻及龚美丽这么一对比,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 心里再恨,华子媳妇也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谁让婧姐儿是村长闺女,她又是村长侄媳妇。 不欲再让华子媳妇想这些伤心事,冯轻转移了话题,好说歹说,让华子媳妇喝了鱼塘,吃了一碗粥,还有一个肉包子。 等华子媳妇睡了,冯轻小心掩上门,拉着龚美丽出了医馆,她让龚美丽把剩下的包子跟粥喝了,自己则朝方铮走去。 方铮就站在医馆对面的街头,看似闲庭信步,眼睛却始终没有从医馆门口挪开过。 待冯轻身影出现,方铮迎上去,打量了冯轻的脸色,“娘子累不累?” “我不累,相公——”冯轻欲言又止地看着方铮。 “傻娘子。”方铮叹息一声,他又怎么猜不出来冯轻的自责? 方铮抬手,碰了碰自家娘子的眼角,那双一向清明干净的眸子里染上了愁绪,方铮心揪成了一团,他开口,“此事也不能说跟娘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冯轻抬眼,眼圈以可见的速度红了。 顾不得在街上了,方铮握着冯轻的手,飞快地将人抱了一下,又松开,“可娘子也不是有意的,若娘子知晓她有孕,定会忍着的,是也不是?” “是。”若知道会有后来这一出,哪怕婧姐儿跟她动手,她也不会忍着,大不了以后再收拾她。 方铮却敛眉,长睫遮住眼底的暗影。 是他的错,让娘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这么多委屈。 暗芒一闪而过,方铮抬头,望进冯轻清亮的眸子里,那里有一个温和的自己,“出了事,娘子没有推脱,反倒处处照顾华子媳妇,娘子,便是你有错,也在尽力弥补,人生在世,孰能无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方铮又点了点自家娘子的眼角,“为夫为娘子高兴,若娘子还放不下,那为夫跟娘子一起弥补,待华子他们以后生下孩儿,我跟娘子可以多照顾些。” “相公说得对。”冯轻周身笼罩的暗郁渐渐散开。 作为旁观者,她能开解龚美丽,可自己遇到了事情,还是得相公在才能想开。 “相公,你说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学着方铮,冯轻飞快地抱了一下自家相公,又快速退开。 心中却感叹,自己想的太美了,以后若相公变了心,她的人生路都不知道要咋走了。 这世上之人千千万,自己绝不是特殊的那一个,但相公却是。 如此想着,冯轻难得有些不自信了。 “傻样。”刮了一下冯轻小巧的鼻尖,“娘子怎会没有为夫。” “别人再好,可都不是娘子啊!”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华子气喘吁吁地来了。 东留村除了村后头的河外,还有两道贯穿整个村子的主路,一条东西向,一条南北向,如此便将村子分成了四部分,方家位于村子东北面,而华子则位于西南面,由于隔得远,加之方铮本身性子冷淡,他跟华子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华子在方铮面前有些局促。 来时的路上,戚家小子,也就是戚永已经将先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华子,华子恨极了婧姐儿,对冯轻跟龚美丽虽也不是全然没隔阂,可人家也好心将他媳妇送去了医馆,还垫付了药钱,他也实在拉不下脸,给冯轻跟龚美丽难看。 “我去看看我媳妇。”简单招呼后,华子朝方铮跟冯轻点了点头,就去了医馆。 方铮三人仍旧在医馆外头等着。 华子在医馆陪着媳妇呆了有一炷香时间,后又出来。 他拿出贴身带着的钱袋,掏出里头所有的碎银子,一共不到三两银子,“方三哥,家里统共就这么多银子,我全带来了,听我媳妇说,嫂子付了十两银子,这还不够,要不,你先拿着,以后我再慢慢还。” 华子觉得抬不起头。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最怕的就是生病,平日里,小病小痛的,自己采点草药煎着喝,若是大病,也只有等死的份,家里存点银子不容易,华子能把全部家当拿来给媳妇看病,已经是少有的好男人了。 方铮看向冯轻。 要打消娘子心里的最后那点自责,这事就需要娘子亲自开口。 “不用还,这是我跟美丽两人该做的,你们若是不收,我跟美丽会一直过意不去的。”冯轻摆手,拉着方铮后退,避开华子送过来的银子。 华子还想拒绝冯轻的好意,这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 “华子,既然我娘子说了,那你就收下,银子没了,可以再赚,身子却不能熬坏。”方铮开口。 华子跟他媳妇一样,都是老实人,见方铮两人实在不要自己的那点银子,只能连声道谢,将方铮两人今日的相助记在了心头。 。 正文 第200章 救人一命 冯轻又简略跟华子提了大夫交代的照顾小产妇人需要注意的事。 既然华子来了,照顾他媳妇的事就不需要冯轻跟龚美丽了。 “三嫂,我那还有银子,可不能让你自己给银子。”龚美丽感激冯轻的担当,不过她是决定要跟冯轻一起承担的。 “连你也跟我客气是吧?”冯轻明亮的眸子瞪过去,不等美丽再说,又威胁道,“你是不把我当嫂子了?” “没有,你就是亲嫂子。”龚美丽从善如流地回道。 “那不就成了。” 冯轻对龚美丽说话就放松自在的多。 相处这么久,美丽知晓冯轻的性子,她抱着冯轻的胳膊,还颇依赖地在她肩头蹭了蹭,“嫂子,你要是我亲姐多好。” 美丽比冯轻要高些,她歪着头蹭着自己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却也让冯轻喜欢,她点着美丽的额头,“行,以后我也是你亲姐。” “还是别了,说不得嫂子你还没我年长。” 实在是冯轻刚嫁来的时候看着太过瘦小,尤其成婚那一日,整个人也是畏畏缩缩的,让人看着也生不出过多喜欢。 龚美丽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能跟这位小嫂子如此交心。 此时此刻也不是玩闹的时候,龚美丽看看天色,朝两人说,“三哥,三嫂,那我先回去了。” 若是走的快,天黑之前应当是能到家的。 戚永把华子送来了镇子上,不过正缝夕阳西下,街头来来往往的人多,牛车不停避让行人,就慢了些,华子索性下了牛车,问了位置,自己朝医馆跑来。 知道华子今夜要守着他媳妇,戚永就先回村了。 方铮跟冯轻放心不下美丽一人走回去。 “这不好吧?”得知方铮两人打算住客栈,龚美丽踌躇,“这太破费了。” 若是她也要跟着,那就得多开一间房。 “你这是不把我当亲嫂子?”冯轻斜眼看过去。 算是拿了把柄。 龚美丽还能说啥? “嫂子,你真是我亲嫂子,说不得上辈子就是我亲姐。”龚美丽也就不纠结了,她跟着两人朝前走。 “这才听话。”冯轻笑道,“再说了,咱们明早还得过来再瞧瞧华子媳妇,住客栈也方便。” 只是—— 冯轻悄悄握住方铮的手,“咱们都不回去,娘会不会担心? “无碍。”方铮纤长温热的手包裹住那只小手,“娘应当会去戚家问,我跟大哥都在,娘知晓是我将娘子留下来的。” 知子莫若母,同样,方铮也是了解方蒋氏的。 冯轻也就放下心来。 白塔镇上共有两家客栈,位置一东一西,方铮选了东街这家干净些的,在二楼订了两间靠的近的房间。 安顿好冯轻跟龚美丽,方铮下了楼来,让掌柜的给冯轻跟龚美丽各送些热水,好让两人简单洗漱下。 自己则去了医馆。 虽是春末了,太阳落下之后,天黑的也快,昏黄的街道上,方铮快步朝医馆走。 眼看着医馆就在眼前,突然斜里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跑的太急,未看到眼前的方铮,眼见着急奔的身影就要撞上方铮身上,方铮身体往后避开。 那少年腿一软,整个趴在方铮身前。 方铮转了个方向,往医馆走去,没有要相助少年的意思。 “救我。”那少年声音嘶哑微弱,近了看,才发觉少年脸上及身上都有破损衣物遮盖不住的伤口。 方铮好似并没听见,仍旧朝前走。 就在此刻,少年冲出来的巷道里又追上来三个短衣利落打扮的中年汉子,三人目露凶光,不善地看着街道,但见少年抱住了方铮的一条腿,低声说着话。 三人相视一眼,慢下脚步,朝方铮走来。 “这位兄台,你脚边这小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偷了我们东家的银子,我们要把他抓回去,向东家交代,不知兄台能否高抬贵脚?” 方铮抬脚,想把自己的脚从少年的怀中拔出来,那少年用尽了全力,整个身子像是黏在方铮脚上一般。 三个大汉上前,两人分别抓住少年的双腿,第三人则掐住少年的胳膊,试图逼迫他松开双臂。 隔着长衫,方铮都能感觉到腿上滚烫的温度。 少年神志逐渐模糊,嘴里只不停地喊着救命。 方铮皱眉,再次试图把腿拔出来。 就在此时,街道北面又窜出来差不多打扮的两个男子,这两人面容坚毅,动作利落,朝几人走来。 那三人见此,想是带不走这少年,正试图掰开少年的汉子面目一紧,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首,直朝少年后背心刺去。 “住手!”两个男子呲目欲裂,跃步上前。 可两人离的远,哪怕再快,也是阻止不了这大汗杀人。 就在匕首尖即将刺入少年后背时,一直被忽视的方铮突然抬脚,直接踹向大汗的门面,那大汗没想到一直事不关己的方铮会来这一出,整个人被踹翻。 匕首掉落再一旁。 另外一人扔到少年的腿,捡起匕首,再次刺向少年,第三个大汉则一拳砸向方铮。 被方铮这么一打岔,三个大汉到底也错过了杀人时机,那两个男子上前,纵身一跃,一拳一脚间,三个大汉直接被击退。 三人刺杀不成,爬起来就要跑。 后来的两个男子默契十足,一人去追三个大汉,另一人则上前,半蹲在地上,小声对少年说“少爷,醒醒,属下是刑三,属下来了。” 少年掀了掀眼皮,神志还不清醒。 刑三试探着朝少年伸手。 “少爷,属下刑三,属下这就带少爷回去。”男子动作很轻柔。 “刑三?”少年勉强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这张脸,确定是熟悉的人,这才松口气,“你总算来了。” 话落,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少爷?”刑三提了一口气,声音都变了。 “他发烧了,还是早些去医馆。”方铮总算拔出了褪,他淡声建议。 刑三小心抱起少年,确定少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看向方铮,感情之情溢于言表,“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待我回去禀我家老爷,老爷定会重谢。” 。 正文 第201章 父子 “不用。”这双方都不是普通人,他一介平民,自然是不愿意掺和进来,方铮抬脚就离开。 那刑三全部心神都放在自家小主子身上,既然对方不愿接受酬谢,他也就没过多在意,抱起少年,飞快地离开。 方铮脚步慢了下来,他皱眉,看着跟平日一般无二的街道,街上行人来往渐少,巷道里几家烟火袅袅,小镇一派安逸。 方才打斗的双方打破了小镇的平静,以后说不得就会引来更多的外来者,看来自己需早些带着娘子离开镇子了。 如此想着,方铮加快了脚步,待他到了医馆时,却又遇到了那男子跟少年。 原来另一家医馆已经关了门,男子转而来陶老这边,陶老也刚跨出门,准备离开,又被男子提了回去,此刻正替少年诊治。 “兄台也是这医馆的大夫?”男子也看到门口的方铮了,他这才有空打量方铮,方铮这谪仙般的模样让男子暗暗可惜,如此出尘的男子却只能在这小镇上做个大夫,看样子也应当是个有学识的,若出生在世家,怕是会有一番别的境遇了。 “不是。”方铮没有多谈的打算,直接去了后院。 方铮清冷,男子也不是多话之人,他盯着少年,生怕一个错眼,少年又消失。 回到后院时,方大郎已经回来了,他正喂方老头喝水。 “三郎,你干啥了?”方大郎替方老头擦了嘴,“你咋把爹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有事。”方铮也不欲多解释冯轻遇到的事,他只在门边站着,没有打算靠近。 若是方大郎在身边,方老头恨不得方大郎不离开他寸许,落入如此境地,如今方老头觉得全家只有方大郎才不会害他。 “哎,三郎,爹虽然先前有错,可爹已经成了这样,你就别再生爹的气了,咱们好好照顾爹。”方大郎看着方老头涎水直流的模样,也是心疼。 “大哥说的事。”方铮并没反驳,转而又说,“娘做了鸡蛋饼,还有些鸡汤,大哥去吃吧,我在这里看着爹。” “那成。”方大郎也饿了,他起身。 还没来得及转身,方老头又啊的叫起来,眼睛死死瞪着方大郎,若是能开口,他定要质问,为啥方大郎要把自己扔给方铮,是不是也嫌弃他是拖累了? 方大郎显然没明白方老头的意思,方老头眼睛瞪的过大,甚至有些扭曲,“爹,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找大夫。” “大哥,陶大夫在外头正忙着,那些不是能惹的人,你最好是别去。”方铮提醒了一句。 方大郎脚步一顿,“可是爹——” 方大郎是个老实木讷,其实也是胆怯怕事之人,在方大郎看来,住在镇子上的人都是他不能惹的。 “三郎,要不你去找陶大夫?”眼看着方老头眼睛越瞪越大,方大郎生怕他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他求救地询问方铮。 “爹无事。”方铮拒绝。 方大郎回头看方老头,那呼哧呼哧喘气的样实在不像是无碍的。 可他又不敢真的去大堂找陶大夫,只好伸着脑袋往外看,试图能遇到了伙计。 大堂忙,自然是无暇顾及这后院,等了半晌,也没见着一个人影,这会儿方老头眼睛都瞪的疼了,他是早看出来了,哪怕自己真的死了,这方铮定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反正方大郎又不再跟前,他索性不瞪了,闭上眼睛,缓和了呼吸。 “爹睡了?”方大郎正好从窗户口往里看,方老头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他松口气,小声问。 方铮眼眉低垂,嗯了一声。 “趁着爹睡了,大哥还是早些吃饭吧。”否则怕是吃晚饭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你看着爹。” 鸡汤跟鸡蛋饼都冷了,冷的鸡蛋饼还能吃,鸡汤却是没法喝的,方大郎也没时间再热,索性喝了碗热水,吃了三块鸡蛋饼。 吃了饭,又简单洗了把脸,方大郎又听到方老头的叫唤了,他急忙跑进屋,安慰方老头去了。 “大哥,我娘子在客栈,今夜你照顾爹吧。”这话不是商量,是直接决定了。 “三弟妹来了?咋不来看看爹?”方大郎抓着他爹的手,问方铮。 “娘子来看过爹了,鸡蛋饼就是娘子带来的,她还有事,晚上不能过来了,今天夜里就辛苦大哥了。” “不辛苦不辛苦,前两夜都是你在照顾爹,今天就我守着吧,天不早了,你快些去找弟妹,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安全。”方大郎比方老头明事理多了。 方铮也不再耽搁,转头往外走。 大堂内,陶大夫已经替少年处理了伤口,不过由于伤口时间太久,已经发炎,有的甚至已经腐烂,少年的烧还未退,陶大夫正让小岳替少年擦身。、 而另一个男子也来了医馆,两人一左一右护在少年身边。 方铮的视线落在后来的男子衣摆处,那里溅了一不少血,好在男子衣裳是玄色的,不注意,倒也看不出来。 方铮也算是救了少年一命的,两人客气地跟他点了点头。 “陶老年纪大了,夜间需要休息,两位的少爷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痊愈的,还望看在陶老也救人一场的份上,莫让他熬上一整夜。”方铮在门口停了下来,对两个男子说。 两人也都是明事理的,“这是自然,待我家少爷退了烧,老大夫就可以去休息了。” “三郎,你快些忙去吧,这孩子很快便能退烧。”陶老自然能看出这三人的不寻常,他催促方铮快些离开。 “那我明日再来。”方铮留下一句话,离开医馆。 客栈内,冯轻简单洗漱好,正坐在床边,无所事事地打量着客栈里的摆设。 扣扣扣。 门被敲响。 “相公?”冯轻上前,隔着门问。 “是我,娘子。” 冯轻急忙打开门,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来人。 “娘子,为夫给你买了馄饨,我们吃过的那家。”方铮手里端着两个碗,那卖馄饨的老夫妻已经认识方铮,听说是给他娘子买的,老妇人给盛了满满的两碗,连馄饨带碗都给方铮端过来了。 “这一碗娘子给美丽送过去吧。”两家再亲近,方铮也不好去敲龚美丽的门,他将其中一碗搁在桌上,另一碗递给冯轻,“娘子快去快回。” 。 正文 第202章 细心的娘子 接过碗时,冯轻才发觉方铮的两只手已经被烫的通红。 “相公,你手烫伤了,怎么不等馄饨凉些再端过来。”冯轻放下碗,急忙拉着方铮的手查看,这里不比后世,各种包装盒塑料袋,且这不过是个小镇子,又是外头摊子上的吃食,自然没有金贵的瓷器盛装。 “再冷些,娘子吃着会不舒服。”只有趁着刚出锅的时候端过来,到客栈,刚好可以入口。 反正大多数时候自己都是说不过方铮的,冯轻反复翻看了方铮的手,确定只有红肿,并无水泡。 方铮手自来都是拿笔的,比一般人的手都要修长好看,此刻双手通红一片,摸上去还有些烫。 “我去医馆给你买些药来涂上。”冯轻小心地吹着方铮的双手,心疼又气怒,气他整日只想着护着她,却不好好顾着自己。 下一刻,冯轻整个人被抱住,“娘子别去,让为夫抱抱就好。” 能见着娘子,他是一刻都不愿分开的。 “要不,相公你跟我一起去。”这样还能早些涂药。 方铮却抱着人,不让她走,医馆里的人还未离开,他绝不对让那三人见到娘子的,“为夫腿疼,走不了那么远。” 这人索性耍赖地将大部分重量都放在冯轻身上。 “娘子,为夫皮糙肉厚的,真的不疼,若娘子实在不放心,便让伙计打盆冷水上来,为夫泡泡手即可。”方铮也看不得冯轻一脸纠结心疼的样,他开口。 哪怕那三人并不是心思歹毒之辈,他也不可能让娘子去的。 一时半刻也说不动方铮,冯轻只好将人拖着往床边走,待方铮坐下,她端着一碗馄饨,朝外走,“我去让伙计送水来,顺便把馄饨给美丽端过去。” 冯轻再回来时,手里还多了一个新鲜土豆跟一把菜刀。 “相公,掌柜的说这土豆可以解毒消肿,你试试。”客栈后厨偶尔有人被溅出来的油星子烫到,又舍不得去医馆,便习惯切几片土豆薄片,覆在伤处,虽比不上药管用,却多少也能止些疼痛的。 娘子如此上心,方铮怎会拒绝? “娘子先吃馄饨,为夫自己来。” “我不饿。”冯轻语气不善。 不替方铮处理好伤口,她哪里吃得下。 方铮知道,自己若再多说一句,自家娘子定会生气的,他难得温顺地将双手搁在膝头,任由冯轻将土豆切成薄片,再小心覆在他的红肿处。 “相公,疼不疼?”冯轻一边贴土豆片,一边问。 自家娘子温香软玉地贴着自己,还时不时忧虑地看着他的双手,方铮哪里还能觉出疼来,他摇头,只盼着冯轻能早些贴好。 总算是贴满了双手红肿处,冯轻叮嘱,“先晾着,过会儿我再重新给你贴一遍。” 方铮倒是没有立即反驳,他视线落在馄饨上,意思不言而喻。 相公为了这碗馄饨都烫了手,冯轻也拒绝不了,馄饨还是温的,她索性坐在方铮身前,端着碗,先喂了方铮一口,“我跟相公一起吃。” 好在这一碗不少,晚上又不宜多食,两人也是尽够了。 一碗馄饨下了肚,冯轻气消了些,她过来查看方铮的手,还想再替他还一层土豆片。 “娘子,不用还,为夫真的不疼了。”方铮双手抬高,避开冯轻伸过来的手,“娘子,你就不想抱抱为夫?” 话里还能听出委屈来。 白天都有人,冯轻还真没好好跟方铮亲昵,她见方铮脸上是真没痛色,也就不再强求他还土豆片了,自己坐在方铮身侧抱住他的腰,在方铮肩头蹭了蹭,“想相公。” 方铮抬起胳膊,打算环住冯轻,却被冯轻急忙制住,“相公别动,我抱着你就成。” 被娘子当成易碎的了,方铮苦笑不得。 有些后悔没跟那对老夫妇要个布垫着碗底了。 这一夜,在冯轻的坚持下,方铮真的是一下都没有抱到娘子。 前一夜没有相公,冯轻总睡睡醒醒,白日又发生这么多事,冯轻也是困极了,鼻尖是熟悉的气味,冯轻很快睡熟。 哪怕睡着,身子也是自觉地往方铮怀里蹭。 缱绻地在冯轻额头亲了又亲,方铮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黑夜中,无人见到他眼底化不开的深情。 在方铮身边,冯轻这一觉睡得极好,再醒来时,天光已大亮,昨夜的疲惫一扫而空,她神清气爽地坐起身。 身边的人正睡着,冯轻小心拿过方铮的手查看。 手上红肿已经消了,原本的红肿处覆着一层白的淀粉,让好看的大打折扣,冯轻憋着笑,想抹去那一层白粉。 手才碰到方铮的手背,却一把被抓住。 “娘子怎不多睡会儿?”才醒来,方铮声音有些沙哑,却同样或人。 眼神比白日要迷茫,发丝略微凌乱,有一簇窜进了领口,白日里高不可攀的人此刻却像落入人间的妖精似的。 让人心跳不自觉加速。 冯轻低下头,在方铮嘴角亲了一下,赞道,“相公怎么个模样都好看,你娘子我真是运气好,捡到宝了。” 每天看着自家相公这盛世美颜都能多吃一碗饭。 低沉的笑声让她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冯轻急忙就要往床下跳。 她可没错过方铮眼神的变化。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能被方铮亲的手脚发软。 这可不是好时机,隔壁就住着美丽,美丽随时都可能过来敲门的。 冯轻脸皮可还没厚到肿着嘴唇出去见人。 冯轻速度快,身边这个刚醒来的人更快。 一股力道自胳膊传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冯轻已然躺在了塌上,方铮正悬在她上方,瞳仁已经黑了一大片。 薄唇覆了下来。 冯轻抬手,捂住他的嘴,“相公,相公,停,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咱们回家再亲。” 这借口冯轻用过好几回了,今日可不会让她得逞了。 方铮又要亲下来。 “相公,停,我饿了。”脑筋一转,冯轻急忙又想了一理由。 应景似的,她的肚子竟然真的响起来。 咕噜。 跟相公一起时间久了,饿肚子这种事她竟也不脸红,还强调了一句,“我没骗你吧?” 舍不得自家娘子饿着,方铮只好重重地亲了一下红唇,而后起身,拉起冯轻,替她一件件穿好了衣裳,两人手牵着手出了门。 刚打开门,隔壁龚美丽听到了动静,也开门,走了出来。 。 正文 第203章 科考提前 三人就在客栈吃的早饭,是黍米粥跟鲜肉包子,及凉拌笋片。 客栈的住客不多,三人吃饭的时候大堂内也就零星几个人。 “张兄,今年秋闱你可要参加?”在方铮三人坐在大堂右侧靠墙的位置,三人身后不远处坐着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问。 冯轻抬头,惊讶地看向那两人。 因着方铮准备参加院试,冯轻特意问了方铮有关科举的事,若她记得不错,明年才是三年一次的乡试,若提前到了今年,那相公岂不是还要再等三年? 桌下,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另一人傲然一笑,“自然是要试一试的,你我埋首苦读经年,为的便是能一朝金榜题名,若是今年有机会参加,定是不愿错过。” “方兄所言甚是,圣上英明,让我等多了一次参考机会,我等定要好好把握。” 听到这里,冯轻松口气,明年还能考便好。 等那两人吃完了饭,离开客栈,冯轻这才迫不及待地问,“相公,为何今年会有秋围?” “前些日子娘子听说了增赋这事,此事的确是有,却是晋王私自下的令,此事事关宫闱秘事,娘子只需要知道晋王一派已被皇上连根拔起,朝廷各级官员空出大片,皇上急需招纳新官员,这才多增一次科举。” 事实上,许多内情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议论,不仅晋王一派,皇上甚至亲自卸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加之太子虎视眈眈,皇上还是壮年,自然不愿自己几个儿子各有心思,如今朝堂上各级官员错综复杂,出了晋王一事,皇上才意识到满大殿的墙头草太多,他想培养出一批只忠于自己的孤臣。 再有,两年前那次科举作弊事件也一直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 冯轻知晓这个时代可没言论自由这回事,她虽不懂朝政,却能看明白相公的欲言又止,索性转移话题,“相公,要不,等看完了华子媳妇,我外跟你去看看爹吧。” 她不想这么早就跟相公分开。 “好。”方铮心里也有其他打算,等会儿会给娘子一个惊喜。 三人还给华子跟他媳妇买了早饭。 等到时,医馆还未开门,三人又等了一阵,昨日那年轻大夫才姗姗来迟。 那大夫看到三人,视线落在方铮脸上,皱眉想了好一阵,“方——” “乔大夫。”方铮颔首,“在下方铮。” “对。”乔大夫点头,“久仰大名,昨日离的远,倒是没认出来。” 方铮没再开口。 乔大夫也笑了笑,开门进了医馆。 “相公,你认识乔大夫?”冯轻好奇地问。 看这两人冷淡的模样,又不像熟悉的。 “几年前见过一回。”方铮解释,“此人不是荆州人。” 这话意义就深远了。 冯轻发觉,这小小的白塔镇子上似乎藏龙卧虎。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医馆后院。 华子听到动静,正往外走,见到方铮几人,“我媳妇好多了,今日就可以回去了,方三哥,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们。” 方铮跟华子在外头说话,冯轻跟龚美丽也进去看看华子媳妇。 休息了一夜,华子媳妇脸色好了许多,她一手抓着冯轻的手,一手握着龚美丽,对两人比昨日亲昵许多。 冯轻也愿意跟华子媳妇做朋友,她前世多是自己研究绣技,真正交心的朋友几乎没有。 今生能多个朋友,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尝试。 三人交谈间,觉得对方越发的合自己胃口。 原本华子媳妇觉得冯轻是县城小姐,哪怕温和有礼,也该是疏离的,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真诚。 她今日也是听了华子的话,试着跟冯轻亲近。 等冯轻出来时,表情要比来时轻松许多。 华子也去找牛车了,打算趁早回去。 美丽留在医馆,打算跟华子他们一起回存。 外头,方铮跟冯轻一起离开。 到陶老的医馆时,方大郎还没离开,正等着方铮。 陶大夫看了少年大半夜,一早身体就有些不适,所谓医者不能自医,陶大夫被小岳也扶着去了后院休息,另一个伙计则去了陶老家,去请陶老的儿子,作为医药世家,陶老的儿子虽对行医没甚兴趣,却耳濡目染的,也会些医术。 方铮跟冯轻先看了方老头,方老头今日情形又好了些,还能简单说一两个字了,只是方铮近前时,他又闭上了嘴。 “爹,你好些了没?”冯轻跟在方铮身后,她伸出个头,朝方老头说话。 方老头盯着冯轻,良久,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扫把星。” 目色一凌,方铮沉沉开口,“爹需知祸从口出,看来遭了如此大难,爹还是未明白。” 话落,拉着冯轻出了门,跨出房门前,留下一句话,“爹看病的银子都是娘子的,甚至吃喝都是娘子的,既然爹不屑娘子的付出,那便回去吧。” 啊啊—— 方老头太过着急,又开不了口了,双手用力地攥着被子,试图坐起来。 他虽脑子不情形,却也清楚,一旦回了家,他这病怕是真的没有再痊愈的一日了,以后生死该醋都握在方蒋氏跟三个儿子手里? 冯轻想回头,方铮直接将人拉了出去。 “相公,你别生气。”冯轻安抚地拍着方铮胸口,“我不会将爹的话放在心里的。” 冯轻不会,方铮却无法释怀。 他勉强笑了一下,“娘子,咱们看看陶老去。” “嗯。”冯轻抓住方铮的手,“相公笑一下。” 如此娇憨可爱的娘子,怎可与扫把星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谁说都不行。 方铮心头怒火丛生,面上却如往常一般笑了出来。 冯轻这才松口气,“相公,别人如何说,我又不会疼不会痒的,咱们不气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陶老的屋外,陶老正熟睡,脸色有些暗沉,似乎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冯轻对陶老印象极好,这老人医者仁心,让人打从心底尊敬。 如今虚弱第躺在榻上,冯轻有些难过。 恰在这时,小岳捧着汤药过来。 “小岳,陶老如何了?”冯轻问轻声问。 “没啥大碍,就是累着了,需要休息些时日。”小岳回道。 “娘子,你替为夫照看下陶老,为夫去去几天来。” 。 正文 第204章 回家 方铮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冯轻知晓他有事要做,点点头,“相公,小心些。” 手指碰了碰冯轻的脸颊,方铮应了一声。 不知道方铮去做了啥,只是再回来的时候,跟在方铮身后的陶老儿子脸色不如先前那般沉重。 “多谢方公子。”小陶大夫跟方铮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原来是那两个男子不信小陶大夫的医术,定要让陶大夫拖着病体守着那少年。 那两个男子即便无视百姓的心思,可与少年性命相比,陶老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方铮到底也救过少年,少年烧也退了,伤口虽未痊愈,也停止了出血,加之两个男人也不放心长时间呆在医馆。 小陶大夫替少年开了好几日的药,两个男子拿着药,带着少年离开。 有小陶大夫在,陶老安全无虞,不过小陶大夫还是打算医馆歇业几日,以后便是陶老康健了,也不会再让他日日过来坐诊,毕竟年纪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小陶大夫觉得他爹的救人之心没有他爹的性命身子重要。 方铮跟冯轻一直呆到陶老醒了,见陶老确是好许多,这才放下心,方铮顺势提出了要接方老头回家。 “如今我有心无力,我儿又无法替老爷子下针,你将人带回去也可,你亦可以将人送去县城医馆看看,想必县城的大夫医术要高出我许多。”虽嘴上如此说,陶老心底却明白,方老头会不会站起来,还是要靠他自己的。 这些话陶老跟方老头说过,忆起方老头当日的表情,陶老心情有些复杂。 “陶老的医术在晚辈看来是最好的,爹能活下来,多亏了陶老相助,能活着便是最大的运气。” 别了陶老,方铮两人再次回到后院。 方铮又将此事告知了方大郎。 “可是爹还不能起身,如此就离开,那爹以后咋办?”方大郎惊的跳起来,“三郎,是不是,是不是银子用完了?” “我这里还有一百多个铜板,都给你,三郎,你去跟陶老说说,让爹再住一些时日,待爹能起身了,咱再回去。”方大郎一股脑地将存着的一白多个铜板都给了方铮。 “大哥,不必。”方铮将铜板还了回去,“陶老身子不适,这段日子不会再医馆出现,爹住在这里也是无用。” “那,那咱换一家。”方大郎难得激灵了一回,“咱镇子上不是还有一家医馆吗?咱去那家,说不定那家还能治好咱爹呢。” 方铮望着异想天开的方大郎,“大哥,这事就这么定了。” “三郎,你咋这样?”方大郎心里不是滋味,“他是咱爹。” “大哥,若是可以,我宁愿用半身血肉换回爹的安然无恙。”方铮面无表情地开口。 如此他便能还了方老头的生养之情。 方大郎却误会了方铮的意思,他没想到三弟竟然如此看重爹,“是大哥误会你了,要不,你先去问问别家大夫,看能否治得好咱爹?” 方大郎还是没有死心。 “大哥,陶老说过了,爹这样是不可能痊愈的。”方铮无情地戳穿方大郎的幻想,“若是大哥不愿意走,可以将爹送去别家,只是我今日会跟娘子一起回去,大哥别忘了,我们有爹,可却是娘将我们养大成人的。” 若没有方铮,方大郎哪里敢将方老头送去别家,家里一切都是方铮决定,自己只要跟在方铮身后即可,若是让他出头,那是万万不行的。 方大郎沉默。 “事不宜迟,大哥,你去街上雇一辆牛车,咱们现在就走。” 有了方铮前头的话,方大郎只犹豫了片刻,便朝外走。 离开前,他也没敢再多看方老头一眼。 当然,他也没瞧见方老头恨恨的双眼,及死死抓住被子的双手。 方大郎的速度很快,不到两刻钟,已经雇好了牛车,就停在医馆门口。 “大哥,你去上工吧,我送爹回去。”待方大郎将方老头背上牛车,自己也准备上车时,方铮说道。 “你背不动爹,我今日就不去了。”方大郎摇头。 既然方大郎决定了,方铮也就没再开口,他先扶着冯轻上了牛车,自己也上去,将冯轻半圈在怀中。 牛车走的慢,到方家,用了一个多时辰。 方蒋氏正担心自家儿子儿媳,牛车到家时,她刚从戚家回来。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咋样,他这是能走了?”方蒋氏上前,瞟了一眼方老头,语气不甚热络,她看着方铮跟方大郎,有些心疼,“都瘦了,快下来,进屋歇着去,我去张屠夫家割二斤肉。” 话落,不等儿子儿媳反驳,人已经风一样离开了。 方大郎跳下牛车,喊了一声,“娘——” 方蒋氏已经听不到了。 他为难地看着方铮,“三郎,爹住哪?” 方老头厥过去之前,跟方蒋氏已经冷了好些日子,方蒋氏将方老头赶出去的事方大郎也瞧见了,他也不敢贸然将方老头背去方蒋氏屋里。 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指着东屋旁边的杂物间,“送去那里。” “可是那屋都是杂物,爹没法睡。”方大郎站着不动,“要不,还是让爹住娘的屋里吧,爹如今这模样,话都不能说,也是气不着娘的。” “大哥,就按相公说的做吧。”一直没开口的冯轻拉着方铮直接就进屋了。 方大郎墨迹,若是跟他细细解释,还得老半天。 况且,作为女人,她理解方蒋氏,若是厌了一个人,莫说同床共枕了,便是多看一眼心里都不舒服的,方蒋氏是不可能让方老头跟她住一屋的。 两人进了院子,确定方大郎听不到,冯轻这才小声问,“相公,你咋知道娘收拾好了杂物间?” “门口有清扫过的痕迹,木门敞开,娘大约是想让屋子透透风,还有这里——”方铮指着西南角,“这里多一个草棚子。” 应当是方蒋氏用来放杂物的。 “相公厉害。”反正在自己家了,冯轻也不避讳方大郎,她抱着方铮胳膊,一脸崇拜。 。 正文 第205章 尝尝流言滋味 这哪里称得上厉害,娘子若仔细看,也是能发现的。 不过冯轻的夸奖对方铮很受用,他牵着娘子,“娘子若不信,可以去看看。” 端的是一副我很厉害的姿态。 冯轻也乐得配合,果真随着方铮的脚步,朝杂物间走去。 小小的屋子已经被打扫干净,墙上也被斑驳的痕迹皆被方蒋氏用布帘子遮住,这布帘子还是方蒋氏裁了好几件不穿的衣裳,跟破旧的被面,而后缝起来的。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木床,看颜色,还有上头的毛刺,冯轻问方铮,“相公,这似乎是新床。” “嗯。” 看来娘已经做好了准备。 木床上先垫了一层干草,后又垫了一床薄被。 “爹,你看,娘还是心疼你的,这床睡着可舒服。”方大郎背着方老头也来到门口,他笑着回头说。 方大郎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便是这种干草上垫薄被的床,极软和。 啊,啊,啊。 方老头死死抓着方大郎的衣襟,头费力地小弧度摇了一下,方大郎却没注意到,他全副注意力在那干草床上,“爹,我背你进去休息。” 方大郎背着方老头进了屋,小心将人放下,“爹,好睡吧?” 方老头很想说他不愿住这里,他就是死,也要拖着方蒋氏的,他不会让方蒋氏好过的,是以,他要住他原先的屋里,让方蒋氏摆脱不了他。 显然,他这个大儿子跟自己没有灵犀。 倒是方铮,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方老头,附和方大郎,“爹应当是高兴的。” 方大郎重重点头,他觉得方老头肯定跟他想的一样的。 “大哥,你先照顾爹吧,我跟娘子还有些事。”方铮不愿再这屋多呆,他对屋里的人说。 “去吧,忙你的。”方大郎头也不回地摆手。 两人没急着回屋,而是去了院门口。 少卿,方蒋氏提着二斤猪肉喜滋滋地回来了,“你张叔今早杀的这猪喂的好,看看这肉,我特意选最嫩的,三郎,三郎媳妇,你两想咋吃?娘都给你们做。” 两日没见着儿子了,方蒋氏总觉着儿子瘦了,一心要给方铮补身体。 “娘,你哪里来的银子?”方铮问。 方蒋氏的那点银子尽都被方老头摸去了,方蒋氏身上是一个铜板都没有的。 “昨天我跟你龚婶去了后山,采药去了。”后山上草药多,只是这几年采的人多了,靠近村头的这一截别说是草药了,就是猪草都剩的不多了。 方蒋氏跟龚婶不是自己去的,是跟着鲁庄父子两一起进的山。 有鲁庄两人照看着,方蒋氏跟龚婶采了不少有用的,又让村里人带去镇子上卖了,方蒋氏得了半两银子,龚婶少些,三百个铜板。 “娘,后山不少陷阱,稍有不慎就会受伤,以后娘别去后山深山处。”方铮要求。 娘年纪不小了,深山又偶尔有兽出没,方铮放不下心。 “娘晓得了,以后不去。”去的时候,方蒋氏心里也打鼓,她还有好日子要过,可不能出意外,回来之后,她也跟龚婶提过,以后再不去后山深处。 “给你两先包鲜肉大饺子,剩下的我再做些肉饼。”不等三儿子跟三儿媳开口,方蒋氏已经自己决定了,“我还让你张叔给我留了个大腿骨,明日去拿来,给你们炖骨头汤喝。” 方蒋氏决定大方一回,就包纯肉饺子,她将肉剁成末,加了葱姜蒜及盐,又放了自己闷的酱,味道鲜香。 “对了,等包好了饺子,三郎,你去叫你方敬哥一家过来吃。”方蒋氏提着肉去灶房,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对方铮说,“昨天你方敬哥下了工,连夜给我打了张床。” 就是杂物间那张。 一直在屋里偷听院子里话的秦淑芬忍不住了,她抱着文砚出来,眼睛直盯着方蒋氏手里的肉,道“娘,要不咱们做个红烧狮子头?” 这红烧狮子头也是方蒋氏的拿手菜,只是以前都舍不得放肉,只放了豆腐跟香菇,再放些肉末,方蒋氏自认做出来没有肉多的好吃,实在是拉低了自己的手艺,渐渐的,也就做的少了。 秦淑芬还是成亲不久后吃过一回,自那以后,一直就念念不忘,想着那滴着汤汁的肉丸,秦淑芬吸溜了一下口水,“娘,三弟妹可还没吃过你的狮子头,你就不想让三弟妹也尝尝?” 这借口还真是找到方蒋氏的心上了,她转头问冯轻,“三郎媳妇,你想吃不?” 秦素芬使劲跟她挤眼睛,想让冯轻点头。 “娘做的什么我都喜欢吃。”冯轻却像是没收到秦淑芬的暗示,笑着对方蒋氏说。 “那今天娘就给你包饺子,等下回给你做狮子头。”经秦淑芬这么一提醒,方蒋氏也来了兴致,只是这肉也不过二斤,光包饺子都差不多,可没多余的拿来做狮子头。 秦淑芬一脸失望,“娘,那你啥时候做?” “你要是现在去给我再割二斤肉,我今晚就给你做那肉丸子吃。”方蒋氏朝秦淑芬伸手。 要是买给自己吃的,秦淑芬愿意,但是全家这么多人,她可舍不得。 她的那点银子可都是二郎辛苦赚的。 秦淑芬不做声了。 哼了一声,方蒋氏早猜出来了,她提着肉进了灶房。 被方蒋氏鄙视地扫过一眼,秦淑芬也不在意,她抱着文砚走过来,“三弟妹,听说婧姐儿把华子媳妇的孩子给打没了?” 冯轻愣了一下。 头一次觉得人的嘴还真是可怕,不过一夜,全村都知道了,冯轻估摸着怕是已经出现好几个版本了。 她也没解释,婧姐儿这人也该知道尝尝流言的滋味了。 冯轻没作声,秦淑芬就当她是默认了,心里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补充了完整。 “还真没看出来啊,这婧姐儿心够毒的啊。”村里有一个版传言是华子媳妇有一日见着婧姐儿,没主动跟婧姐儿打招呼,婧姐儿怒了,这才报复华子媳妇。 若是冯轻知晓这传言,定要朝天翻个白眼。 这都啥跟啥? 秦淑芬已经转移了话题,她将手中的文砚朝冯轻送过去,“三弟妹,你不在这一个日夜,我家文砚可想你了,你抱抱他。” 隔得老远,文砚就朝冯轻伸出小胖手来。 冯轻伸手,准备接过文砚。 方铮却更快一步,提着文砚的后领子,“文砚,小叔试试你吃胖了没有。” 。 正文 第206章 糗事 文砚跟被提着壳子的乌龟似的,四肢不停地摆动。 方铮还煞有其事地点头,“是胖了些。” 话落,顺势又将文砚还给了秦淑芬。 儿子已经在跟前,秦淑芬不得不接住文砚。 对于方铮的小心眼,冯轻但笑不语,只是朝方铮小声说道“相公,我给你烧些水,你洗洗。” 冯轻知晓自家相公是个爱干净的人,便是冬日里,也是一日洗一回,在医馆不方便,想必方铮早不舒服了。 “好。”娘子这话正合他的心意,两日未洗,他觉得浑身难受。 烧好了水,方铮洗的时候,冯轻洗了手,帮着方蒋氏包饺子,冯轻擀面皮,方蒋氏包饺子。 方蒋氏手巧,一个个水饺就跟丈量过的一般,大小形状都一样,看着实在赏心悦目。 擀好了面皮,冯轻又学着方蒋氏的动作,跟着一起包饺子,一边包,一边问方蒋氏,“娘,你给我讲讲相公小时候的事吧,相公是不是自小就一副老成的模样?” 这么久了,方铮遇事都是处变不惊,冯轻就没见过他脸色大变的模样。 “三郎啊!”方蒋氏感叹一句,“自小就懂事听话,可是也执拗。” 想到那个小小玉人做过的那些事,方蒋氏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这让冯轻越发好奇了。 “娘,相公是做了啥特立独行的事了?”冯轻追着问。 “那会儿三郎还不到两岁,刚会走,别家孩子都要爹娘抱着,只有我家三郎,哎呦,小大人似的,非要自己走,他人小腿短,路不平的时候,脚下踩空,整个人小土豆似的摔在地上,我想抱他起来,他不让,在地上不停地滑动,就是起不来,那小模样,实在是让人发笑。” 冯轻脑海中出现一个白嫩嫩的小豆丁,正奋力地划拉着双手双脚,还不准人拉他一把的动图。 “相公真可爱。”冯轻叹道。 “等他再大些就不可爱了,小老头似的,整天拧着眉头,都不知道他在想啥。”方蒋氏好对自三儿子心疼又自豪。 “相公从小就与别人不同。”冯轻遗憾地开口,“若是能早些认识相公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你俩都还小呢。”方蒋氏包好了最后一个饺子,笑道,“这两个人相处啊,重要的还是能相互珍惜,娘不求别的,只想让你两一直好好的。” “若是三郎以后做错事,你尽管跟娘说,娘拿烧火棍收拾他。”方蒋氏这话不是头一回说,她是真的喜欢冯轻这个儿媳,若是以后三郎三心二意的,她非要打断他的腿。 冯轻拍掉手上的面粉,挎着方蒋氏的胳膊,小女儿似的撒娇,“那娘你要使劲揍相公,让他长长记性。” “娘子为何要让娘打为夫?”这时,一身清爽的方铮站在门口,他笑容轻浅,却一直延伸到了眼底。 “若是相公以后做错了事,娘会先用这个揍一顿你,然后我再揍相公一顿。”冯轻扬了扬手里的烧火棍。 什么三从四德,她可不愿守着这无理的规矩。 “娘子且看着,你这根烧火棍可派不上用场。”方铮视线从冯轻脸上移到那黑漆漆的木棍上。 小两口在打情骂俏,方蒋氏也习惯了,自己做自己的事,她舀了一锅水,坐在灶膛前,将易燃的干草放进去,火噗的一声燃起来。 “娘,我烧吧。”冯轻已经能熟练烧火了。 “不用,你俩去外头,洗洗手,这饭做的快,马上要吃了。”方蒋氏将人赶了出去。 饭香味飘了出去,不用人叫,秦淑芬已经抱着文砚出来了,自觉坐在桌前。 冯轻洗好了碗筷,方蒋氏的热水已经烧好了。 饺子熟了也就片刻的事。 “娘,大嫂还没回来吗?”一直没见着周小花,冯轻问。 “难得回去一趟,我让她在那住两天。”方蒋氏边盛饺子边回道。 话音一转,又道,“你二嫂呢,不吃啦?” 难道是没给她做肉丸子,生气了? 这倒是头一遭。 “在堂屋。”冯轻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方蒋氏咬牙切齿,“吃的咋都少不了她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倒是没多少怒火。 方蒋氏将最后一大碗饺子放在灶台上,“三郎媳妇,你让三郎把这碗黑那老头端过去。” 再怎么气,方蒋氏也做不到故意磋磨方老头。 三郎没到,大郎到了门口。 “娘,爹还不能——”方大郎想说话。 冯轻截住了话头,“娘,这碗给相公吧。” “相公在医馆的时候就说了,最喜欢娘包的饺子,他每每都能吃上两碗呢。”冯轻故作眼馋地看着那一大碗饺子。 “还能少了他吃的?”方蒋氏笑骂了一句,还是开口,“端走吧,让他吃完,一个都不许剩。” “好嘞。”冯轻喜笑颜开,麻溜端着大碗,出了灶房。 反正相公吃不完还有她。 刚到门口,冯轻看到方铮正笑看着她,眼底尽时揶揄。 “笑啥?”冯轻扬声道“还不快把你的饺子端走?” 方铮接过碗,跟自家娘子边堂屋走,“娘子真好。” “你白知道?”冯轻斜了他一眼。 “为夫早知道了。” 两人离开后,没有听到灶房后来的说话声。 “行了,我知道他不能吃饺子,他能吃啥?”方蒋氏头也不回地问方大郎,“我给他做。” 方大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冯轻方才是替他娘跟他都解了围。 “娘,三弟妹她——” “她是个好孩子,。”方蒋氏也没在方大郎耳边多谈冯轻。 “那三郎会不会吃撑了?”兄弟二十多年,方大郎也是知道方铮的饭量的。 “你以为三郎跟你一样,一根肠子通到底啊?”方蒋氏庆幸,还好,三个儿子就大郎一个脑子钝的,要不然,她不得气死? “你快去吃,这饭马上好了。”方蒋氏催促方大郎。 方大郎点点头,他不会反驳方老头,自然也不会拒绝方蒋氏。 待几个儿子儿媳吃饭的时候,方蒋氏替方老头煮了粥,还放了点糖。 方老头一早闻着香味了,这是他好久没尝过方蒋氏包的饺子了。 待他见到方大郎端着粥进来时,眼睛又瞪的比平日大许多。 。 正文 第207章 男为悦己者容 “爹,娘熬的粥真香,可比买的好吃多了,这是白米熬的,锅里还有许多,吃完我再给爹盛。”方大郎端着碗到了跟前。 这几天已经能熟练照顾方老头了,他将粥递到方老头嘴边。 方老头费力地别来脸,“不,不吃。” “爹,咋啦?”方大郎又把粥朝前送了送,“这是娘专门为爹做的,我跟三郎都没有。” 方老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当他不知道? 其他人都有肉饺子吃,就他吃白米粥。 气怒中的方老头已经忘了陶大夫的话,也忘了不久之前,白米粥对方家来说都是奢侈的。 “爹,你吃啊。”方大郎有些着急。 “不,不吃。”方老头又拒绝。 “爹!”方大郎突然叫了起来,“你都会说好几句话了。” 方大郎总是慢一拍。 方老头眼睛又酸了。 他回来这么久,一家人除了方大郎,没一个过来瞧他一眼的。 方老头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听着外头说笑声,心里愤怒跟嫉妒交织着,他想着,等他以后能起身了,一定要方蒋氏过来伺候他,他不回放过方蒋氏的。 “爹,看来三郎果然是聪明,你刚回来就说话了,过两天就能走了。”方大郎异想天开地说。 方大郎愚钝是愚钝,不过说话误打误撞倒是让方老头开心了,心情好,胃口也就好了,便是再不喜这粥,也勉强喝了一碗。 剩下的都进了方大郎肚子里。 冯轻等到方蒋氏熬好了粥,才跟方蒋氏一起吃饭。 “你说你这孩子,咋不趁热吃?”方蒋氏不赞同地说。 “我想跟娘一起吃,昨天没回来,都吃不香。”冯轻一本正经地说。 这话还真不是夸张,一来外头饭馆的都没方蒋氏手艺好,二来,她既然把方蒋氏当亲娘,心里自然是觉得亲近。 没有方蒋氏的刀子嘴,饭都吃着没滋味。 方蒋氏听的眉开眼笑,“那快吃吧,都冷了。” 婆媳两把剩下的饺子吃了,冯轻刷完,方蒋氏喂猪,日子跟以前一样,却又似乎有些不同。 做完了家务,冯轻端了针线,坐在方铮旁边。 她已经有好几日没动针线了。 此刻相公在身边,她心情颇好,又想起了好几个绣品样式。 方铮也是好几日未动笔了,他温和地看了冯轻一眼,“娘子在身边真好。” 冯轻蹭了蹭方铮的腰,没有说话。 两人各自做着手里的事,谁都没有开口,却并不觉得不适。 心情好,绣起来也比平日更顺畅,一下午,冯轻绣了四把团扇。 眼见着天热了,团扇可是个紧俏货,冯轻打算多绣些团扇跟帕子。 “相公,明日咱们去后山吧。”冯轻摸着手里的扇面,“我上回跟相公一起去后山,好像看到了不少花草,不知道有没有九里香。” “这是何物?”方铮放下书,好奇地问。 “可以将团扇跟帕子染香的花。”冯轻也是偶尔听人说的。 女子都爱美,自然也爱香。 “为夫明日陪娘子去找找。”方铮点头。 “嗯,不一定要九里香,有别的花也成。” 之后冯轻又绣了一个并蹄莲的帕子。 这帕子她打算送给华子媳妇。 既是约定好了,翌日,方铮跟冯轻吃了早饭,朝后山去了。 冯轻还带了个竹筐子,顺便割些猪草。 方铮提着框子,冯轻跟在他身边。 “相公,我是不是有贤妻良母的气质?”冯轻笑道,“以后我要是绣不动了,还可以养猪来卖,好养活相公你。” “娘子是贤妻。”方铮回道。 至于良母,还是算了吧。 出了华子媳妇的事,方铮对孩子就更是敬而远之了。 冯轻也听出方铮话里的意思了,“相公啊,考虑太多可是容易老的,相公本就比我大了许多,这要是再老,咱们走出去可就不相配了。” 冯轻面不改色心不跳。 反正无人知晓她其实是比相公大的。 脚步一顿,方铮摸着自己的脸。 还好,滑的。 而后又摸上额头。 嗯,没有皱纹。 方铮自信了,“娘子,这世间除了为夫,便无人能配得上娘子了,不管何时跟娘子走出去,为夫都是与娘子最契合的。” 冯轻憋着笑,不言语。 “娘子,为夫真老了?”冯轻不开口,方铮心下有些慌,“要不,我以后穿的好看些?” 方铮从来没把容颜这两个字放在心上,如今娘子这么一提,他才恍然,是啊,他比娘子足足大了五岁。 娘子如今还未完全长开,就已然是个少见的美人,若是再过两三年,定会姸丽无双。 哪怕自己觉得除了自己,谁都与娘子不配,然,一想到有人对他跟娘子容貌暗暗对比后,觉着他是配不上娘子的,方铮心里就有一把火再烧。 “噗——”冯轻实在忍不住了,掐着腰笑,“相公,我再一次肯定,相相公你心里是有我的。”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想必对男子也是有用的。 “那是自然。”这点不容置疑,话刚落,又绕了回来,“娘子你会做衣裳,定是知晓为夫如何穿才最赏心悦目。” 这意思是,以后他的穿戴就交给娘子了。 冯轻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倒不是不愿意给相公做衣裳,她担心相公以后心思都放在了美容上,到时出去可不就更招女子注意了? “相公。”冯轻郑重地看着方铮,“你现在就最好,看这皮肤,多滑嫩,看这眼睛,父母黑亮,看这鼻子,多高挺。” “你这么好,还是关起门来留给我看。”前话说了那么多,冯轻最后总结了一句。 耳边是一声愉悦的轻笑。 冯轻奇怪地抬头,对上方铮揶揄的视线。 “相公!”冯轻跺脚,“你故意的。” 她方才怎么就信了她相公是的在乎容貌的人了呢? 她相公是个以才服人的人! “我要跟你冷战一个——”话到嘴边,冯轻觉得自己都做不到一个时辰不跟方铮说话,遂改口,“半个时辰。” 恼怒中的冯轻没有意识到她此刻撒娇的模样像极了方铮曾一度喜欢画的短毛猫。 。 正文 第208章 两人笑笑闹闹,很快便到了后山。 后山还是那座后山,却又与上回去的时候有不同,上回绿色没有此刻这般浓郁,花朵也是春日常来的那几种,到了这春末夏初,一片姹紫嫣红,煞是喜人。 能有美景欣赏,又是纯天然的,冯轻脚步不由放轻许多。 虽然对这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无甚其他感觉,娘子喜欢,方铮也就放慢了脚步。 冯轻挨个嗅嗅,将不同香味的放在一处,有浓郁厚重的,有清雅素淡的,不同的味道可以熏不同的绣品。 冯轻还在草丛深处看到了一小片野生香雪兰,花朵淡黄偏白,极为漂亮,香味清幽甜美,冯轻知晓这香雪兰也可以制作成香水香料的。 采了一束香雪兰,冯轻将花递给方铮,“相公,拿着。” 方铮不明所以,还是依言接过了花束。 斑驳的光影间,一身淡色长衫的清俊男子手捧一束淡黄色的花,淡黄衬的男子白皙神秘,让冯轻几乎失了神。 “为夫可还能入了娘子的眼?”方铮扫了一眼手中的花,纵容地看着她笑。 “入,非常的能入。”冯轻小鸡啄米似的胡乱点头,“相公,你这模样若是入画,定是比那潘安还俊。” “潘安是何人?”方铮的关注点显然跟冯轻是不同的。 “这个——” 冯轻记得自己曾说过类似的话,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否则相公不会还有此一问。 “娘子!”事关别的男子,方铮很是在意,他加重了语调,“娘子在哪见过这叫潘安的人?” “相公,其实吧,你误会了,这是传言中的人物,据说古时啊,有四大美人,还有四大美男。” 冯轻来了兴趣,美人啥的,自古都是各种故事的素材,冯轻将仅知道的关于四大美男的不知正史还是野史的各种小故事讲给自家相公听。 “据说这四大美男分别叫潘安,宋玉,兰陵王,卫玠。这四人皆是才貌双全,若是有机会,我倒是真想见一见。” 冯轻一脸向往,没有注意到方铮越来越黑的脸。 “先说这潘安啊,他有河阳一县花的美称,那真是外貌好,学文好,据说潘安每次出门,都有许多少女追着他跑,给他送花,送水果,都能把他的车子装满,所以后世才有掷果盈车这个典故。” 方铮脸更黑了,她看着手中迎风招展的小黄花,沉声说“若是有机会,娘子是不是也要送给那潘安花果了?” 这话问的醋味十足。 想到自己不是独独收到娘子花的人,方铮心里就跟有蚂蚁在咬似的。 他越看这花,越觉得刺眼,说不得娘子就想着送这花给那潘安。 若不是娘子送的,恨不得揉碎这花朵。 “再说这兰陵王啊,才武而面美且是战神,据说因着太过俊美,怕不能服众,每每出现在战场,都会带上面具。” “还有这宋玉,话说美如宋玉,貌若潘安——” 方铮再也听不下去自家娘子夸赞别的男子的各种溢美之词,“娘子,传言怎可尽信?” “你看看为夫,虽算不上倾世美人,可是也算秀色可餐,这话娘子可是说过的,再说为夫这才学,虽称不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也比一般人多懂些,娘子无事可以多看看为夫,别想那些胡言乱语。” 冯轻眼底闪烁愉悦的光,她可算是将了相公一军。 “那可不一定,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潘安说不定比传闻还要美貌。” “娘子,为夫有的是法子让娘子以后只能想起为夫。”方铮咬牙切齿,“你信不信?” 冯轻自然是信的。 她也不想真的惹急了相公,她上前一步,抓着方铮的手,“相公,不管别人多好,在我心里,谁都不如相公的。” 这毫不遮掩的表白之语让方铮阴郁的心情瞬间转好,哪怕知晓娘子是故意在他面前提别的出众男子,他仍旧控制不住心底的不悦。 罢了,娘子高兴就成。 正笑闹中的两人浑然忘了方才冯轻决心的半个时辰冷战。 接下来的一路,冯轻摘了不少种的,她分类将花束好,方铮把其余的都放竹筐里,手里始终拿着那束小黄花。 采的足够了,冯轻直起身,准备再割些猪草。 “咦,那边的花真好看,味道也奇香。”附近的猪草都被割的差不多了,冯轻往路两旁的深草丛里看,在目之所及的最远处有一束极为艳丽的花,花朵血红,一株上只有两朵,花朵有拳头大小,已经完全绽放。 隔了这么远,冯轻依稀能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 冯轻晃了晃神,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去。 胳膊被人用力握了下,冯轻疑惑地转头,“相公?” “娘子,离那花远些。”方铮凝神,语气肃穆。 “怎么了?”冯轻疑惑地看了看花,又回头看着面色凝重的方铮。 “此花味道不对不对。”方铮说了一句。 “哪里不对了?”明明那么好看的花,让人忍不住靠近,深嗅一口。 “若为夫记得不错,在十多年前,此花曾出现过,村民讲的不甚清楚,为夫只记得当年许多牲畜跟人都莫名睡在了一束极为好看的花周围,之后便再无醒来的一日。” 东留村也有几户人家养羊,草木茂盛的时候便会赶着羊去后山吃草,十多年前,有一家的十多只羊,加上放羊的孩子全部都晕倒在花周围,前来查看的村名也有许多一睡不醒的,后来有人意识到这花的味道有问题,便包住了口鼻,将这花砍了。 以后多年也没人敢往这远处来,只是后来再也没见过此花,村民渐渐也就忘了十多年前的事了。 没想到这惑人的东西竟然再次出现了。 今日之前并没人见过此花,应当是一夜之间出现的。 十多年前那株花砍下来之后直接被投入了火中,方铮并未亲眼见过。 方才若不是自己心智坚定,就会如娘子一般被勾着过去了。 因着自己常年受病痛折磨,忍受力要比旁人强上几分,这才勉强稳住心神。 。 正文 第209章 慈母 冯轻咬住了舌头,疼痛让她清醒许多,她拍拍胸口,有些后怕地攥着方铮的手,“相公,幸亏你方才提醒了我,否则,我——” “娘子,有为夫在,你不会有事。”方铮打断冯轻的设想。 “那现在怎么办?”冯轻握紧方铮的手,如今再看,这话的确是有些妖异,不管当年害人的是不是跟这一样的,冯轻觉得还是销毁了的好。 “娘子离远些,为夫来处理。”方铮将自家娘子拉着往后退,一路往回走,待这浓郁的香味不再往鼻子里窜时,方铮这才安慰地搂着冯轻的腰,“娘子先回去,为夫去去就来。” 当年他还小,虽听说了处理法子,却也没关注后续,不知道烧完之后,那香味多久才能彻底散开,方铮不愿自家娘子冒险。 “相公,我在这里陪你。”不确定方铮是安全的,冯轻心定不下来。 “那娘子你再站远些。”方铮又将人拉着往回走了一小段路,直到河边才停下。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路上也遇到要上山的村民,方铮将猜测跟村民提了几句。 年长些的村民都经历过十多年前的那场变故,哪怕是方铮猜测的,村民也不敢再进山了,急忙往回跑。 此事太大,很快在村子里传开。 方蒋氏正在院子里剥花生,小玉蹦跳着进来,要找她轻姐姐玩。 听了方蒋氏说方铮跟冯轻去了后山,小玉叫了一声,“后山?轻姐姐可不能去后山,后山有杀人花。” 当年那事发生时,方铮尚且都记不清楚,小玉就更没印象了,她只是在村里乱窜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小玉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 “啥花?”方蒋氏剥花生的动作一顿,一时没想起来当年的事。 “就是杀人花啊,江伯说了,那杀人花可以让人闻了就醒不过来了,轻姐姐可不能去,我去找轻姐姐,让她快些回来。” 话落,小玉转身就要朝后山跑。 “站住。”哪怕过去的再久,平日也不会想起,一旦记忆被翻出来,就会无比清晰,方蒋氏至今都忘不了那些村民嘴角带着的古怪笑容,及永远不再睁开的眼睛。 那都是鲜活的命,前一天还跟她有说有笑的。 太过惊骇,方蒋氏猛地起身,脚边的簸箕被踢开,里头的花生撒了一地,方蒋氏也顾不得捡,上前就拉住小玉,“你先回去,千万别去后山,我去找三郎跟他媳妇。” 方蒋氏呼吸急促,抓着小玉的手微微发抖,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你,你听到你江伯还说了啥?有没有人被那害人的花给熏晕了?” “没有。”小玉摇头。 方蒋氏胸口的那口气还是没提上来,“算了,我自己去看看,小玉,你快回家,门窗关好,等你娘让你出来你再出来。” “哦,那我就先回了,等轻姐姐回来我再过来。” “好。” 小玉离开后,方蒋氏朝后山冲过去,跑的太急,鞋子都掉了一只,她无暇回头捡,脑子里那些沉睡的村民脸庞不停地闪过,很快又换成了方铮跟冯轻。 方蒋氏边跑边问路边的村民,“你们看到我家三郎跟三郎媳妇了吗?” 三郎跟他媳妇已经去了后山好一阵了,方蒋氏还知晓冯轻就是为了去采花,这也是方蒋氏最担心的地方,这两个孩子都还小,尤其是三郎媳妇,根本不知道后山还有这种害人的东西,万一三郎媳妇碰到了那可怕的花可怎办? “方家嫂子,你别急——”后头,一个妇人捡了方蒋氏的鞋子,跟上去,想解释方铮跟他媳妇没事。 她家老头子就是被方铮提醒了,才没去后山的。 无奈方蒋氏跑的太快,这妇人紧赶慢赶也没追上。 “哎,方嫂子那脚都破了,你看看这一路的血脚印。”妇人加快脚步,“她咋都不听我把话说完?” 凡是在家的村民,都涌了出来,有些大胆的会往河边走,但是仍旧不敢靠近后山的,方蒋氏跑这一路,遇到了不少村民。 “蒋婶子,你这是干啥?”一个蓝格子衣裳的年轻妇人端着盆,她一眼看到方蒋氏脚底的血印子,“方才三郎媳妇还怕你担心,让我去你家跟你说一声呢。” 方蒋氏脚步一顿,“二波媳妇,你说三郎媳妇跟你说话了?” 二波媳妇点头,“是啊,三郎媳妇就在山脚的河边。” 胸间那口气猛地就吐了出来,方蒋氏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 这两孩子咋这么不让人省心? 要是年纪还小,她定是要狠狠收拾一顿这两孩子的。 “没事,三郎媳妇正等在河边呢,三郎进山去了。”二波媳妇又来了一句。 “啥?”方蒋氏被惊的想爬起来,可是方才已经卸了所有力气,这会儿已经再无力气起身,“他咋还进山了呢?他身子还没好。” 方蒋氏捶着大腿,哭道,“他是要气死我这个娘啊!” “婶子,你别急,三郎不是一个人进去的,鲁庄也跟着进去了,他们都捂着口鼻呢。”二波媳妇解释道。 “那也不成,我这就去叫他回来。”方蒋氏朝二波媳妇伸手,“来拉我一把。” “婶子,你这脚上太严重了,不能再走了,我去给你找双鞋子来。”二波媳妇看着方蒋氏血肉模糊的叫,没有答应方蒋氏。 方蒋氏又要自己起身。 “娘,你怎么来了?”那头,冯轻隔得老远,就看到方蒋氏了,她急忙跑过来,“怎么伤成这样?” 冯轻心疼地抬着方蒋氏的脚,脚底伤口处嵌满了小石块,抬起脚时,血还在一滴滴往下落。 “娘,你是不是担心我跟相公了?”冯轻心疼地用袖子擦拭方蒋氏脚底的血迹,“我跟相公都没事的,娘,你别担心,我背你去看大夫。” 说着,冯轻蹲在了方蒋氏身前。 “没事,就是看着严重,我不疼。”没确定儿子安全,方蒋氏是不会离开的,她拉着冯轻的手,“三郎是不是又不听你劝了?这事轮得到他吗?就他那身子,能撑得住?” 哪怕再急,方蒋氏也没失去理智的责怪冯轻。 。 正文 第210章 “相公说没事,他心里有数,娘,你的脚要紧。”冯轻担忧地看着方蒋氏的脚底,还有几个石块已经全部嵌进肉里了,她不敢用力擦,也怕石子出来后血流的更多。 方蒋氏随意抓了把旁边的青草,往脚底擦了擦,“我还是得去看看三郎。” 冯轻将人扶了起来,方蒋氏单脚着地,一瘸一拐地还要往河边去。 冯轻没方蒋氏力气大,只能扶着她往前走,一边还不放弃劝说,“娘,相公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若是你去了,还会让相公分神担心,娘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跟我一起在河边等着。” 方蒋氏停下脚步,定定望着后山。 冯轻以为自己的话会让方蒋氏生气。 “那成,我跟你一起在前头等着。”方蒋氏决定道。 幸亏三媳妇提醒。 她太着急去见三郎了,若她真进山了三郎肯定也担心她的,说不得一着急,真出些啥事了。 任何时候,当娘的都舍不得让儿子为难。 只是仍旧放心不下,方蒋氏寻求安慰似的问冯轻,“三郎媳妇,你说三郎不会有事的,对吧?” 冯轻肯定地点头,“相公肯定没事,娘你放心吧,相公很快就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虽嘴上说着,却仍旧伸长了脖子往后山看。 “娘,你还是坐着吧,我去找人给你看看脚。”冯轻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方蒋氏已经有些发紫的脚。 方蒋氏一脸无所谓地摆手,“没事,我自己去采点药,擦一下就行。” “那怎么成?”冯轻蹙眉,这伤口很深,又赤着脚跑了一路,不消毒,容易发炎。 方蒋氏注意力都在后山那条路上,她恨不得方铮立马就出现在路口。 似乎是方蒋氏的渴盼得到了回应,山路深处走出来两道身影,一道壮硕,一道修长。 “是不是三郎?”方蒋氏急着朝前走了几步,“那是三郎吧?” 话落,还想迎上去。 冯轻急忙拽住方蒋氏,“娘,我去,你别走路了。” “相公看着娘伤成这样,会心疼的。”冯轻说道。 果然,方蒋氏停下脚步。 冯轻暗暗松口气,她早认出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了。 她急切地朝方铮挥手,“相公!” 那头,修长的身影加快了脚步。 冯轻飞快地朝方铮跑过去。 “相公,你没事吧?”冯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方铮,见他除了长衫上有些脏污外,并无其他。 方铮用手中的湿布捂住冯轻的口鼻,“娘子,出去再说。” 冯轻听话地点头,跟方铮一起离开。 鲁庄有些羡慕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想着以后他跟他媳妇也要像三郎一样。 想到方铮此人,鲁庄再一次感叹,这人真是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却深藏不露。 这用湿布的法子还是方铮教他的。 而且方才烧那花的时候,明明无风,方铮却让他选在一处空旷地,这处地段还要西南方向无村子。 待那毒花被扔进了火堆之后,竟然起风了,风向正是西南。 那燃烧的烟雾随风朝西南无人的方向散开。 鲁庄本来还抱着要睡着的心思去处理这花的,要知道,十多年前那回,被村长派去烧毒花的村民也有两个睡了过去,再没醒来,还有一个睡了半年后才醒,醒来后却再也不认人,更是无法照顾自己,一家人一辈子就毁了。 鲁家世代都是打猎为生,若是不处理了这毒花,以后他爹就不能再上山。 这事鲁二叔并不知晓。 加之上回在后山发生的事,许是男人的直觉,鲁庄知晓方铮绝不是表面这般温和无害的,这种人只能交好,若是得罪了他,怕是以后会死无葬身之地。 正跟着冯轻往前走的方铮突然回了下头,扫了眼鲁庄。 鲁庄收起了心思,想到方铮方才叮嘱的话。 烧毒花如此顺利,一切都是巧合。 等方铮跟冯轻到了方蒋氏跟前,方铮视线落在方蒋氏脚上,脸色一沉。 刚要开口,方蒋氏却快一步上山,用力拍了一下方铮的胳膊,红着眼骂道“你这个臭小子,你冲啥冲?万一要出啥事,我跟你媳妇咋办?” “呜呜,你要气死我啊!”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一股伤心就涌上心头,“儿女都是债!你说我欠是不是欠你这些臭小子的?” 方铮任由方蒋氏捶打他的胳膊,还伸出手来扶了一下方蒋氏,免得她打的太用力,再歪倒。 哪里舍得真的打儿子,她将心底的恐慌发泄出来,心情总算稳定了些。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方蒋氏抹了一把眼泪,仔细看了看方铮的脸色,“你可爱的瞒着娘啊!” 方铮笑道“娘,真没事,那毒花已经没了,以后娘就可以去割猪草了。” “你这孩子,你出个啥头,这里哪里就需要你了?”作为母亲,她就是个自私的人。 眼见着方蒋氏又要哭,方铮转头,直接背起方蒋氏,“娘,我带你去看大夫。” 方蒋氏拍着他的肩头,就要下来,“快放我下来,你哪里背的动我?” 方铮没回应,却也没将方蒋氏放下来。 不管怎么挣扎,方铮依旧背的稳稳的。 “哎!”方蒋氏叹口气,感叹道,“我儿子长大了。” 脸上笑容怎么都遮不住。 冯轻走在旁边,笑道“娘,相公早就长大了,只是在娘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 总想时时照顾他。 方蒋氏点头,赞同冯轻的话,“以后啊,我也能放心了,就少操心你们了,你们就快点给我生个孩子,我也能帮你们照顾着,要是晚点,我怕没力气了。” “娘肯定能长命百岁。”冯轻说。 “活那么久干啥?”方蒋氏却摇头,“那都成老妖精了,我可不愿以后拖累你们。” 方蒋氏看的很开,如今儿子儿媳都好好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她也就没旁的奢望,她还能活多久都是赚的。 “娘,你别这样说,你养相公这么大,孝顺你们是应该的。”冯轻反驳,“再说了,以后你还要给我们带孩子呢,相公你说是吧?” 。 正文 第211章 别学娘 方铮闷头朝前走。 他是不可能让可能有的孩子伤害到娘子的。 对于方铮的心思,冯轻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气了,她是真的想要一个相公的孩子,看来还得想别的法子了。 方蒋氏却不知道自己三儿子跟三媳妇之间的暗流,她倒是很高兴,“你俩就放心,等你生了孩子,以后我给你带,你就安心刺绣。” 三媳妇跟大媳妇二媳妇不同,她带孩子就是耽误生计了。 再说了,三郎自小就没让她操过心,三郎的孩子还能皮实到哪? 这时的方蒋氏忘了有句话叫物极必反。 以后的鸡飞狗跳让方蒋氏又好笑又好气。 多数村民都是世代住在这小村子的,有许多一辈子也没去过几回镇上,遇到个跌打损伤的时候,也都是照着老方子,自己采点草药抹抹。 方铮准备带着方蒋氏去镇子上的。 “不去,多大点事,你去打点酒,我烧一下,再磨点草药汁擦擦就成。”在方蒋氏的心里,除非是生死大事,否则哪需要去医馆? 太浪费银子了。 “三郎,听娘的,要不然娘可要生气了。”眼见着方铮又要将她背起来,方蒋氏急忙朝后躲,这次是真的急了。 “我去买酒。”方铮留下一句话,转身出了院子。 “相公,买些烈酒。”冯轻在后头说了一句。 “嗯。” “这孩子,咋这么犟呢,这又不是啥大毛病,还气上了。”方蒋氏心里酸酸的,又暖意融融的。 “娘,相公就是担心你。” 锅里还有热水,冯轻舀了一盆水,小心替方蒋氏擦干净脚底,她小心碰了一下方蒋氏的脚底,实在不敢将小石块给挑出来,“娘,等相公回来,让相公挑吧。” 她试了好几次,实在下不了手。 “让他弄啥?”方蒋氏挥手,这点伤对她来说真不算啥,当年她割稻子的时候,差点将半条腿给剁了下来,最后还不是好了? 方蒋氏直接用手往外扣。 那血很快流了满手。 冯轻看着一阵阵心疼。 她抓住方蒋氏的手,“娘,还是等相公回来吧,咱不能用手,相公知道怎么做。” 冯轻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租住方蒋氏继续扣石块的动作。 其实也是方蒋氏明白冯轻这是在心疼自己,要不然就冯轻那点力气,哪里是方蒋氏的对手? 孩子的一片心,方蒋氏也就不挣扎了。 方铮速度很快。 他并没去买,而是找了村里喜欢喝烈酒的,借了些,回来之前还去村子里常去后山采药的人家买了些止血消炎的药草。 方铮烧了毒花的事全村都知道,那采草药的人家对方铮感激涕零,哪里还会收方铮的银子? 回来后,方铮让冯轻从她的针线里找了一根最长的,将阵在火上烤了一阵,才抱着方蒋氏的脚,小心将石块都挑出来。 血涌出来的瞬间,方铮先用烈酒擦了方蒋氏的脚底,又用研磨好的药草敷在伤口处,将准备好的布条快速裹住方蒋氏的脚底。 “娘,这几日你就别下地走路了,脚上也不能沾水。” 儿子是为她好,方蒋氏知晓自己要是再拒绝,方铮就生气了。 方铮生气,那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好的。 “家里还有那些事,那咋办?” “娘,您当儿子是死的?”方铮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你这孩子胡说些个啥?”方蒋氏脸色一变,她最听不得儿子咒自己的话。 “行,我不下地还不成?”罢了,方蒋氏还是拗不过她儿子的。 “那我去给娘煮些粥,放点红豆跟红枣。”冯轻觉得气氛不对,这会儿不是她做润滑剂的时候,她干脆找了借口出来,留方蒋氏跟方铮在屋里。 “三郎媳妇,不用了,我没啥事。” “娘!” 而后,冯轻再没听到方蒋氏说话了,她松口气。 待出了门,冯轻回头看了一眼堂屋,她家相公还真是有威严。 冯轻也才知道,自她嫁过来这么些日子,方铮一直都是纵容自己的。 按照方蒋氏先前的做法,冯轻先洗干净红豆跟红枣,把红豆放锅里煮沸一次,又过了半刻钟左右,才放米。 等锅里的水再烧开一次,才开始小火,慢慢熬着。 用柴火熬粥,味道要比后世那些电饭锅香许多,才没多久,香味就飘了出来。 “娘子,这几日就要辛苦娘子了。”方铮不知何时进来了灶房,他靠近冯轻,从她背后将人抱住,在她后颈亲了一下,闻着冯轻特有的甜香气息,不平的心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娘子,你要答应为夫,别伤着自己,别学娘。”方铮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冯轻被抱的紧,没回头,她点头,又说“相公,娘也是怕咱们花费银子,她是为咱们着想,你就别气了,再说了,娘最后不是听了相公的话了吗?” 几十年来的做法都是这般,让方蒋氏一时半会儿改也是不可能。 除非让方蒋氏过几年舒心,不愁银钱的日子,许是才会慢慢好些。 那她就多绣些大件。 “娘子,不许你一直累着眼睛。”哪怕看不到冯轻面上的表情,方铮都猜得到冯轻此刻的打算,他先开口,阻断了冯轻的意图。 “可是——” “娘子跟娘一样重要。”方铮只说了这么一句。 越是在意,方蒋氏跟冯轻若不爱护自己,方铮越是容易生怒。 “好吧,我量力而行。”冯轻点头。 两人边说话边做事,倒是也快。 冯轻熬好了粥,又炒了个莴笋鸡蛋,再做一个肉片莴笋,肉片是方蒋氏腌好的腊肉,这两个菜式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冯轻炒出来的还算能入口。 方铮几次想帮自家娘子,可思及方铮在医馆时的笨拙样,冯轻怎么也不愿他帮忙切菜炒菜,只让他坐着烧火。 粥好了,菜也成了,冯轻先将方蒋氏的饭菜盛出来,放在一旁,对方铮说,“相公,你去端给娘。” 跟自家娘子在一起,他心就静了下来,也知道方才自己是太不孝了,他默不作声地端着饭菜去了东屋。 亲自喂方蒋氏吃了饭。 惊的方蒋氏愣是比平日多喝了一碗粥。 。 正文 第212章 对上二嫂 方蒋氏不能下床,周小花不在家,秦淑芬又是个会躲懒的,冯轻的任务就重了。 每日早早就要起床,做一家人的早饭,尤其是方大郎天不亮就要走,冯轻寅时末就要起床,方铮虽不会做饼子跟馒头,窝窝头,粥还是会的,锅贴也能勉强做,虽然有时候半身不熟,还厚薄不均。 三弟妹一个官家小姐给方大郎做饭,哪怕再难吃,方大郎也是满脸感激地吃了不少,方铮就更别提了,那是他娘子,娘子做的,哪怕有毒,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倒是秦淑芬有些异议了,她吃惯了方蒋氏的手艺,再尝冯轻的,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三弟妹——”秦淑芬吐出嘴里还有些生的面疙瘩,将剩下的鸡蛋葱花饼放在桌上,“要不你再让娘教教你,这实在是下不了嘴啊!” “二嫂,我学做饭时间还短,手又笨,不如明天开始,二嫂做饭吧?”冯轻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嫂嫁来家里好几年,耳濡目染的,想必做饭的味道应当不错。” 秦淑芬想开口,冯轻又说“天还未亮时,文砚还没醒,不影响二嫂做饭的,若二嫂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帮着二嫂带文砚的。” 冯轻性子好,不代表就没有脾气。 刚要进门的方铮停下脚步,听着冯轻不软不硬的话,远门紧抿的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 “那不成,我可起不来。”秦淑芬摇头,她嫁来方家之后就没有在卯时之前起过床。 冯轻笑了一下,“二嫂,我家相公欠娘,欠大哥大嫂,欠二哥的,但是应当不欠你啥,我做给二嫂吃的义气,不是义务,二嫂若是嫌弃,那以后我就不做二嫂的早饭了,如何?” 秦淑芬脸皮再厚,被冯轻这么赤果果的打脸,还是有些羞臊恼怒的,她干干地说,“在算了,这也是能吃的。” 说到底,哪怕吃半生不熟的鸡蛋饼,她也不愿意自己做饭。 咬了一口,囫囵咽下去,秦淑芬这才想到个理由,“我这不是怕我万一吃坏了肚子,也会伤到文砚嘛!” “文砚也不小了,不如二嫂就趁着这个时候给他断了奶,吃些粥吧,我做的粥还是可以吃的。 秦淑芬说一句,冯轻堵一句。 直迫的秦淑芬再无话可说,咽下最后一口鸡蛋饼,留下一句话,“我吃完了。” 匆匆离开。 冯轻望着秦淑芬留下的空碗,叹口气,任命地拿起碗,往外走。 就连方蒋氏都无法让秦淑芬动手做饭洗碗,她也就更不指望了,说多了还浪费口舌。 “相公?”刚出门,冯轻看见方铮站在门边,“你看好书了?” 早上冯轻起床的时候,方铮也会跟着起来,冯轻做饭,他还帮着烧火,等方大郎先吃完离开,他又盛了饭端给方蒋氏跟方老头,而后才轮到他自己跟冯轻吃。 吃完之后,他通常会看一阵书。 若不是冯轻一再拒绝,方铮其实还想帮着娘子洗碗的。 只是那碗到他手里,就总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方铮试了好几次,家里的碗盘越来越少,冯轻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推着他回去看书去。 “娘子方才做的很好。”方铮上前,伸手,要拉住冯轻的手。 冯轻却躲开,“相公,我手上脏。” 她怕弄的方铮一手油。 话音还未落,方铮直接抓住冯轻的手,拿下她手中的碗,直接去了灶房,放在锅台上,“娘子,以后二嫂若是吃饭,便用这个碗盛。” 冯轻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他知道娘子在替他报答家里人。 有如斯娘子,他何其有幸! 噗—— 自家相公鲜少因着这种小事这么明着对人的,不过——真的挺爽。 “好,下顿饭之前我就跟二嫂说。” 冯轻果真将其他碗都洗干净了,只余下秦淑芬的。 洗好了碗,方铮喂鸡,冯轻喂猪,两人配合着做,也感觉不出累。 收拾好了家里的事,又给方蒋氏倒了碗水在她床头,两人这才回了屋。 一人看书,一人刺绣。 这日子持续了五日,方蒋氏再也不顾方铮的反驳,悄悄下了地,一早起来就给这几日辛苦了的三儿媳熬了一锅骨头萝卜汤。 闻着排骨香味,秦淑芬这日倒是比以往都早了些,她嗅着味道就来到灶房,看到方蒋氏比看她亲娘亲多了。 “娘哎,你可算好了,这几日我都馋的不行了,三弟妹做的味道实在是不好,而且就会煮粥,跟蛋饼。”连着五日吃粥跟半生不熟的鸡蛋饼,秦淑芬早馋其他的了。 “三弟妹还不帮我刷碗,每顿都让我用上一顿的碗盛饭。”方蒋氏爱干净,家里收拾的整洁,锅碗瓢盆更是每日都洗的干干净净的,秦淑芬虽不爱干净,却也习惯了吃干净的。 当日冯轻跟秦淑芬的对话声音不大,方蒋氏并未听到,不过就秦淑芬的德行,方蒋氏都猜得出她是如何抱怨冯轻的。 三儿媳那般好,还被这懒的编排,方蒋氏将铁勺子一扔,“以后你自己的碗都自己洗,要是不洗,你就用上顿的碗吃饭。” 方蒋氏也早想治治这个二媳妇了。 她在的时候还好,一旦她去了,家里没了娘,牵扯也就不如以前紧了,分家是早晚的事,摊上这么个媳妇,二郎一天到晚都吃不到一口热的。 到时便是死,她也无法瞑目。 没想到三媳妇竟然想出这么个好办法。 “娘,那不成。”秦淑芬眼睛瞪大,“我还要带文砚呢。” “刷一个碗能累死你啊!”方蒋氏也不跟她多扯,“就这么定了,我跟你大嫂二嫂,还有你三弟妹轮流做饭,不做就没得吃。” 冯轻的做法真是给了方蒋氏一个启发,若不是怕引起妯娌矛盾,方蒋氏真想亲自握着冯轻的手,好好替自己二儿子感谢一番她这个聪慧的三媳妇。 “以后每人做三日的饭,你若是不做,那就都饿着。” 秦淑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抱怨冯轻的话却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娘,那么早,我起不来。”秦淑芬真想给方蒋氏跪下了,只求方蒋氏能改变主意。 。 正文 第213章 借银子 方蒋氏早熟悉了秦淑芬的耍赖借口,这回她下定决心了,不管秦淑芬用啥借口,她丝毫不动摇。 秦淑芬虽大咧,方蒋氏的脸色她还是看得懂的。 知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了,秦淑芬垂头丧气地离开灶房。 迎面撞上冯轻,秦淑芬眼睛一转,上前,亲热地拉着冯轻的手,丝毫没有前几日的隔阂,她将冯轻拉到旁边,伸头看了眼灶房,灶房门口无人,这才放下心,说“三弟妹,你知不知道娘生气了?” “娘生什么气?”冯轻有些担忧。 难道又是那个奇葩公公气着娘了? “娘说以后咱们都要做饭。”秦淑芬看了冯轻一眼,忧愁地说。 “那很好。”方家里里外外都是方蒋氏一人打理,便是铁人也有疲累,不想干的时候,反正她这几日也习惯了早起,到时见就醒了,能帮娘最好。 “三弟妹,你想啊,我俩做饭都不好吃,要是每人做三日的饭,那便是六日,这六日那米跟菜做的不好吃都是浪费,你就忍心啊?”也亏得秦淑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到这么个还算靠谱的理由。 这话若是给方蒋氏听了,说不得方蒋氏还真要斟酌一下。 家里拮据惯了,别说三日了,就是一粒米她都舍不得丢掉的。 “二嫂放心,我会跟娘说,等轮到二嫂跟我的时候,就用家里的糙米跟黍米掺着煮,至于菜,那也没啥事,反正娘屋后种了不少,咱就多吃些青菜跟野菜,不做肉菜就成。” 这一句句的直说的秦淑芬一阵混乱。 她竟然觉得冯轻这打算很对,是怎么回事? “二嫂,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屋了,今日小玉要来家里,我得教她绣帕子。”话落,不等秦淑芬开口,冯轻已经转身离开了。 若是方讲述此刻听到了冯轻应对秦淑芬的话,定要大笑三声。 她这三儿媳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 秦淑芬望着冯轻的背影出神,她咋觉得这三弟妹最近不一样了? 没等她想明白,屋里文砚的哭声传出来,秦淑芬只得急匆匆进屋,哄儿子去了。 至于做饭的事,还是等到那一日再说吧。 周小花实在两日后下半午才回来的。 一回来,眼睛还是肿着的。 “这是咋了?”方蒋氏跑去院外看了看,外头空荡荡的,“大郎媳妇,你跟两个孩子就是走回来的?” 周小花娘家离东留村可不近,有二十里路了,周小花一个人还好,到底是大人,走走停停,二十里路也不是多难,可她还带着两个孩子,这二十里路可真是能要周小花半条命了。 “呜呜呜——” 秦淑芬的话让周小花捂着脸哭了起来,她现在双臂都是麻木的,一路回来,她先是抱着文砚走一段,让文浩跟着走,等文浩实在走不动,再抱着文浩,牵着文砚走,一路走走停停,足足用了大半天时间。 若不是半途还遇到个好心人,捎了她一程,怕是此刻母子三人还在路上。 “到底咋啦,你别光哭,大郎媳妇,是不是发生啥事了?你跟娘说,娘给你出主意。” 周小花一哭,两个孩子也跟着一起喊起来。 两个孩子的嗓子都哑了,显然是哭了许久。 方蒋氏越发着急了。 她没办法,只能去找冯轻。 冯轻这日跟着龚美丽及小玉一起去后山,继续采花了。 上回采了花,回来将一些晒干,冯轻干脆做成了花包,正反面都是绣的各色花朵跟绿草,花包小巧清新,夏日到了,出汗也多,用花包倒是个极好的选择了。 趁着花还未谢,冯轻约着龚美丽一起去了后山,小玉恰好也在,非要跟着去。 得知自家娘子要撇下自己,方铮只用好看的眼睛定定看了冯轻半晌,直看的冯轻满心内疚,亲了他好一阵,这才得以出门。 方蒋氏想着冯轻去了得有一个时辰,也差不多回来,就往后山去。 她想着,许是周小花跟差不多年纪的人能说得上话。 冯轻并没这么快回来,方蒋氏差点把脚下的地给踩凹了进去,这才等来冯轻三人。 远远地,冯轻就看到方蒋氏在跟她招手,她加快脚步,龚美丽跟小玉也跟上冯轻。 “娘,你在这里等我?” “你去看看你大嫂,她哭了好一阵了,我咋问,她都不说。” “成,那我去看看。”冯轻安慰方蒋氏,“娘你别急。” 几人回到方家时,周小花还在抱着两个孩子哭。 “大嫂,两个孩子不能哭了。”文雅小脸憋得发紫了,再哭就得厥过去。 这话直接击中了当娘的心,周小花慌忙抱着文雅,小心拍打着她的背,小声哄劝着。 两个孩子毕竟是孩子,忘性大,早忘了路上的苦,他们只是看着娘哭,才跟着一起哭的,周小花没了眼泪,两个孩子自然也就止住了哭声。 白日走了大半日,又哭了这么久,周小花跟冯轻一人抱着一个,很快将两个孩子哄睡。 “大嫂,发生何事了?” 周小花又想哭了。 冯轻跟龚美丽赶紧安慰。 周小花本就是个脆弱心思细的人,无事都能垂两滴泪,更何况是受了委屈的。 可想到娘家大嫂的话,她捂着脸,觉得实在没脸说。 “大嫂,你别光哭,你有事,说出来才能解决。”冯轻跟龚美丽都不是好哭的人,她跟龚美丽相视一眼,劝道。 “我,我实在没脸说。”周小花不敢看冯轻。 要说这方家三个媳妇也是各有性子,周小花想得太多,总容易钻进胡同里,秦淑芬又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冯轻虽看着温和好相处,可真的入她眼的不多,哪怕是大嫂二嫂,怕是也没真的入她的心。 美丽也被周小花这呜呜的哭声扰的没了耐心,“大嫂,你光哭也没用,有啥事不能说出来?” 也是听出了龚美丽的不耐烦,周小花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冯轻,这才哽咽地开口,“是我娘家大嫂,她,她竟要我跟三弟妹借些银子,呜呜呜,我,我哪里能跟三弟妹借银子。” 就因为周小花不同意,周家大嫂才趁着周家大哥不在的时候将周小花母子三人赶 。 正文 第214章 朋友 冯轻皱眉。 莫说她手里只有那点银子,便是家财万贯也不会借给不熟的人。 她又不是冤大头。 没听到冯轻回应,周小花又看了冯轻一眼,心下有些失望。 她虽气娘家大嫂的做法,可是那到底是她娘家,如果不到迫不得已,她也不想跟娘家疏离,爹娘毕竟年纪大了,她大哥虽也对她有兄妹之情,可到底没夫妻来的亲。 若是冯轻能主动提出借钱,那她既能在冯轻面前留下好感,又能在她大嫂面前挽回面子。 可是冯轻的沉默让她尴尬。 莫说冯轻了,就是龚美丽跟小玉都看不下去。 龚美丽到底稳重些,小玉就冲动的多了。 “大嫂,你娘家大嫂咋这样不知轻重?”小玉张口就说,“轻姐姐赚银子也不容易,那是用眼睛换来的,借给你娘家,那还会还吗?” 肯定是肉包子打狗。 周小华哭声一顿,脸一阵青一阵白。 “我,我也不愿意三弟妹借的。”她娘家大嫂什么性子她清楚,那借了就肯定没有还的时候。 小玉刚要张口,龚美丽暗暗拽了她一把。 她瘪嘴。 那你哭啥? 如果委屈,去娘家哭啊,回来哭啥? 不就是哭给轻姐姐看的吗? 好让轻姐姐觉得她可怜,然后借钱给她? 都说啥样的人有啥样朋友。 冯轻肚子里没弯弯绕绕,喜欢她的也都是小玉这样的。 至于龚美丽,虽然认识周小花的日子更长一些,可时间长短并不能衡量感情深厚。 龚美丽跟小玉两人都是向着冯轻的。 孤军奋战的感觉让周小花觉得尴尬。 她看了眼文雅,文雅委屈地瘪嘴,又想哭了,周小花抱起文雅,“孩子走了半天,也累了,我哄她睡觉去,你们有事也忙吧。” 周小花一手抱着文雅,一手牵着文浩,回屋去了。 “轻姐姐,你可千万别心软,有一就有二,今日你借一两,明日你就得借她二两。”小玉难得机灵了一回,她殷殷地叮嘱冯轻。 不知为啥,小玉见到冯轻第一面就特别喜欢冯轻,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还越发喜欢了,她可看不得有人欺负轻姐姐。 冯轻学着方铮的动作,揉了揉小玉的脑门,笑道,“就听小玉的。” 小玉黑瘦的脸都遮不住红晕。 冯轻她们回来的时候方蒋氏还特意避开了,她想着年轻人一起好说话,待她回来时,没见着周小花,她望着大郎屋里紧闭着的房门,“你大嫂呢?她为啥哭?” 小玉最快,又想说了。 龚美丽早知道小玉的性子,她用力扯可一下小玉的袖子,飞快地说“大嫂没啥事,她就是累着了,这会儿带着文雅跟文浩睡觉了。” 周小花自然不愿意方蒋氏知晓她娘家的事,哪怕她在屋里听到了自己的话也不会反驳的。 果然,方大郎屋里一阵安静。 若不是怕方蒋氏担心周小花跟冯轻的妯娌关系,莫说小玉,便是龚美丽都要告诉方蒋氏真正缘由了。 “这还累哭了。”方蒋氏不疑有他,咕哝了一句,又去忙自己的了。 好几天没下床,方蒋氏感觉家里处处都要收拾。 因着方家孩子多,文雅年纪又小,两个孩子定会抓着玩,龚美丽便提议将花拿到她家院子里晒。 一行三人便各自背着竹筐去了龚家。 龚家院子也大,因着家里人不多,院子里东西也少些。 龚美丽找了一块钉好的木板,放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跟冯轻及小玉三人一起将花分类。 原本想着要把团扇熏香,不过动手的时候,具体做法冯轻还真是不知道。 她索性直接把花晾晒干,做成香包,一部分拿去祁掌柜铺子里,一部分跟团扇密封包在一起,时间久了,团扇多少也会染上香味的。 这几日天好,两三天就能晾晒干。 小玉按照冯轻的嘱咐,一边摆放花朵,一边吸鼻子,“轻姐姐,是香包做出来是不是很香?” 冯轻噗嗤一笑。 “放心吧,等晾晒好了,我会给你们各做一个,带不香了,你们拿来,我给你们重新换上干花。” 小玉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冯轻哪能不知道? “嘿嘿,谢谢轻姐姐。”小玉摸着后脑笑道,“有轻姐姐做的香包放枕头下,我睡的比平日都好。” “呦,三嫂给你做香包,不是让你枕着睡的,是让你挂身上的。”龚美丽打趣道。 小玉理所当然地开口,“那可不行,我舍不得带出去。” 带出去的话,一日就得脏了。 香包又不能洗。 小玉很有自知之明。 闻言,龚美丽跟小玉相视一笑,他们三人虽都直白,不过性子还各有殊处。 有小玉在,就总能让人发笑。 跟龚美丽及小玉在一起,冯轻难得能忘记自家相公片刻。 三人说笑,一直等到金乌落了,这才又将花收了起来,仍旧放在龚家。 “轻姐姐,我去我家玩吧,天还早。”白日越来越长,村里晚饭时间也往后延,小玉一时舍不得冯轻,她拉着冯轻的手不放,非要将人拉回家去。 “娘子,该回去了。”看了看天色,冯轻知道自己已有起码两个时辰没见着相公了,正要拒绝,方铮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小玉,明日你再去美丽家,让我们一起晒花。”冯轻觉得自己要是不陪着相公,相公定要气许久的。 朝方铮皱了皱鼻子,“轻姐姐,快些回去吧,说好明日见的啊。” 话落,还得意地看了一眼方铮,而后撒腿跑了。 方铮站在原地,等着冯轻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面无表情。 “相公——”冯轻扯了吓方铮的衣袖。 方铮仍旧定定看着冯轻,没有做声。 “相公——”冯轻又拉长了声音,用少见的撒娇语气叫唤一声。 方铮脸上的表情就绷不住了。 “相公~”这回更是比上一声柔。 方铮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酥麻了,他抬手,刮了一下冯轻的鼻子,无奈道“你啊,下回记得还有为夫在家等着你,别一去不回了。” 冯轻急忙保证,“不会,一定不会,相公在我心里最重要。” 好听的话不管说多少回都是管用的, 睿智如方铮亦无法拒绝,他拉着冯轻的手往回走。 。 正文 第215章 到底不同了 回到家,方蒋氏正做野菜渣子,那是白塔镇特有的菜。 是一种带着尖刺的野菜,揉碎,再放点豆渣,用手捏匀了,再放点油盐炒,便能吃了。 冯轻没见过这种,她拉着方铮好奇地凑上钱。 方铮子小便每每这时候吃,原本觉得方蒋氏做的没什好奇,跟着冯轻一起蹲着看的时候,竟然也能觉出几分趣味来。 “娘,我帮你吧?”冯轻跃跃欲试。 方蒋氏看着冯轻细嫩的手,摇头,“这有些刺手,你还是别碰,我做就成,你就在一旁看着。” 这让刚洗完手,被方蒋氏勒令过来帮忙了秦淑芬听到,她眼睛瞪大,叫道,“娘,为啥三弟妹不用做,我就要做?” “我也手疼。”自打有孕,她就一直没咋干活,手还真养嫩了几分。 方蒋氏扫了眼冯轻的手,再对比一下秦淑芬相较而言还是粗糙的手,说道“还是你来吧。” “娘,我肚子疼。”秦淑芬站着没动,过了片刻,她捂着肚子,“我就解手。” 为了不做活,秦淑芬还真是豁出去了。 方蒋氏看着秦淑芬跑来的背影,叫道“你别给老娘躲,今天你不干,明天那一盆都是你的。” 秦淑芬身子一顿,她僵硬地转身。 “娘,明天哪来的一盆?” “我明早去割回来就有了。”方蒋氏冷笑一声,“你要是多懒了,明天一盆,后天两盆,总有你干不完的时候!” 她先前就是太心软,这才让二媳妇每每躲了过去,以后别想。 秦淑芬嚎叫一声,“娘,你偏心大嫂跟三弟妹。” 要是以往,方蒋氏还能解释两句,就怕儿媳妇多想,如今方蒋氏咳心硬多了,“我就偏心咋地?” “要不你早上也早早起来帮我做饭,要不你跟你三弟妹一样,每日绣些帕子,赚了银子交给我。” 秦淑芬语塞。 她早上肯定起不来,绣帕子,那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你别想着过会儿抢着吃。”方蒋氏早摸清了秦淑芬的心思,她拿起旁边的菜刀,往砧板上一剁,“你要是敢伸手,我就剁了你的爪子,不信你试试。” 秦淑芬不敢试。 她认命地往回走,“娘,我做还不成吗?” 方蒋氏许久不干活,一时还真有些手生。 抓了几下就觉得掌心疼。 “娘,真的疼。”秦淑芬哭丧着脸。 方蒋氏继续手中的动作,就当听不见。 在方蒋氏这里得不到回应,秦淑芬又望着一旁看热闹的冯轻很方铮,“三弟妹,你要不要试试?” “三郎媳妇手可不能伤着。”方蒋氏替冯轻回了一句而后话音一转,语气温和许多,“三郎媳妇,忙了一天,累了吧?让三郎给你冲一碗糖水吧?” 简单的活,方蒋氏还是舍得让方铮做的。 “娘,我不饿,也不累,倒是娘的脚还没长好,应当多休息的。”方蒋氏对她好,她也忍不住关心方蒋氏。 “没事,我能跑能跳。”卧床这么多日子已经时从没想过的奢侈了,方蒋氏可躺不下去了,她笑道“我是干惯了活的,一直躺着,骨头都疼了。” 这人一躺就容易出问题。 冯轻也知晓这一点,这才没阻止方蒋氏下地走路。 “相公,你去给娘倒一碗糖水吧,让娘补补。”冯轻朝方铮说。 媳妇跟娘好,最满意的莫过于方铮了,他当即起身,往灶房去了。 “哪里用喝糖水了,三郎,给你媳妇倒一碗就成。”方蒋氏在后头叮嘱。 方铮嗯了一声。 看方蒋氏跟冯轻聊的亲热,秦淑芬又开口了,“娘,我干了活,能不能给我喝一碗?” 方蒋氏清楚,要想牛动,就得给妞吃草,她也不是真想磋磨秦淑芬,“成,你要是干完了,给你喝两碗。” 有甜头,秦淑芬干劲就大了许多,动作也利落不少。 冯轻这才知道,她这个二嫂还真是深藏不露,这利落劲,竟不比周小花差。 想想,冯轻也能理解,秦家大嫂那样,想必秦淑芬在她手里没少被磋磨。 怕是不干活就真的没吃的吧? 有秦淑芬帮忙,一盆野菜渣子很快好了。 冯轻闻着味,不太喜欢。 “你别看现在味道一般,吃起来还是新鲜的。”方蒋氏看出冯轻不喜了。 以往她做新鲜吃食的时候,遇到喜欢的,冯轻眼睛都是放光的。 “那等下我尝尝。”冯轻倒没有为了迎合方蒋氏便说好吃,要多吃。 晚饭除了野菜渣子外,还有糊涂。 这糊涂同样是冯轻没见过的,是高粱米磨成的粉,用少许的冷水泡开,搅匀,再在锅里烧开了水,将搅匀的高粱粉放进热水里,再烧一开,便成了。 晚饭好了,冯轻尝了一口野菜渣子,虽然经了方蒋氏的调制,味道不错,不过冯轻果然还是无法喜欢的,她就吃了一口。 她倒是颇喜欢高粱粉糊涂,方蒋氏在糊涂里放了点盐,冯轻喝了满满一大碗。 方蒋氏见冯轻喜欢这个,说“三郎媳妇喜欢,明早还做,明早用玉米粉下糊涂。” 冯轻重重点头,“谢谢娘。” 秦淑芬许久不干活,乍然这么干了半个时辰,手都酸了,她忙着吃饭,都没空羡慕冯轻。 倒是周小花心思有些异样。 几日不回来,婆婆似乎更喜欢三弟妹了。 原本她还能压抑着心底的羡慕,经过了白日的事,她心底那一抹羡慕似乎有多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一顿饭时间,周小花始终没抬头。 方蒋氏习惯了周小花的话少,也没觉出异常,倒是冯轻,不经意地看了周小花好几眼。 而注意力一直在娘子身上的方铮顺着冯轻的视线,也扫了周小花一眼。 方铮何等敏锐,他皱了皱眉,心思有些浮动。 桌子下,冯轻悄悄碰了下方铮的手,方铮反手握住,还顺势捏了几下。 安慰意味明显。 除了秦淑芬跟方蒋氏,另外三人一顿饭是各有心思。 饭后,周小花一反常态地没有抢着洗碗,她将文雅抱在腿上,擦了擦她嘴角不存在的油渍。 文浩跳下凳子,往门口跑。 “奶,我去找娜娜玩。” 娜娜是邻居家差不多大的孩子。 周小花抱着文雅追出去,“刚吃了饭,别跑。” 。 正文 第217章 谁也不能抢娘子 “相公,我不是妖怪,也不是鬼怪。”冯轻靠在方铮怀里,“我神志清醒,没有特异能力,但是我真的是死过一回的人,相公,你会怕吗?” 亲吻了一下自家娘子的额头,方铮将人裹在怀里,“为夫只怕娘子会离开。” “我不离开。”冯轻保证。 许是敞开了心扉,冯轻心底的最后那点心事也没了,黑暗中,她嘴角始终洋溢着笑,冯轻搂着方铮的腰,“我舍不得相公。” 方铮顺着她的背,闻言,动作一顿,他说“娘子,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为夫说。” 话落,他闭了闭眼,“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娘子的。” “若是娘子有何闪失,上天入地,为夫一定会将娘子找回来的。”望着虚空,方铮却不入自家娘子那般轻松。 早猜出自家娘子来历有些古怪,方铮却没想过娘子竟是来自千年后,而自己则是娘子所言的并不存在的朝代。 若是这般,他与娘子的相遇便是不可能的,如今这微乎其微的离奇之事竟发生了,方铮知晓,这种幸事随时都能被收回。 他绝不同意! 这一夜,冯轻睡得踏实,方铮却是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冯轻睁开眼,舒服地叹了口气。 靠着相公,又没了心事,她这一夜睡得几位舒适。 还未完全清醒,一道黑影罩了下来,随即唇上一热,一股暧昧热浪席卷全身。 冯轻少见自家相公如此热情的时候,她微微喘息,有些羞赧地开口“相公,还没漱口。” “娘子很香。” 睡了一夜,怎么可能没有口气? 相公不嫌弃,冯轻也就不客气了,她双手环着方铮脖颈,热情回应。 本以为今日就能跟相公水乳交融的,方铮却能在紧要关头忍住,他叹息一声,重重将人抱了一下,“为夫等着娘子。” 等娘子长大。 有时候方铮决定的事,便是冯轻都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的,冯轻知晓自家相公是为自己好。 她点头,“好吧,我多补补,快些长大。” “嗯。”额头蹭着冯轻的脸颊,方铮压抑住身体的渴望,微微直起身,“娘子,今日咱们去后山。” “去后山作何?”屋里暗沉,冯轻外头还隐约能听到雨打在窗纸上的声音,“外头下雨了。” “跟娘子约会。”昨日娘子讲了许多让他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从娘子口中学了不少新鲜用词,方铮学问好,学以致用的速度极快的。 春夏之交,雨水丰沛,却也不会长时间大雨交加的。 昨夜下了整整一夜,今早雨水小了些,再过个把时辰,雨应当是能停的。 “好!”冯轻猛地起身。 咚—— 额头撞上方铮的胸前,她痛叫一声,又被弹了回去。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她嫁给相公,冯轻就没见过相公像后世那般健身,可相公的身材却修长有力,胸前虽没有夸张的肌肉,却也是相当有型的。 “小心些。”方铮扶着他,替她揉着额头,“娘子别急,今日还有一整日的时间。” “相公,你这样好,我一日比一日喜欢你了。”反正方铮已经知晓她的底细,她也就彻底放飞自己了,这么直白的表白张口就来。 不管娘子是何种模样,方铮也都爱极。 将娘子抱起来,仍旧有些笨拙地替她穿好了襦裙跟鞋子。 冯轻实在不会挽发,她仍旧与之前一样,把头发编成两个辫子。 这几个月下来,那一头秀发越发的乌黑顺滑,拿在手里更是跟缎子一般舒服,方铮总忍不住摩挲。 看着自家娘子不施粉黛,仍旧清丽绝尘的小脸,方铮倾身,“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闻言,冯轻笑的跟偷腥的猫似的,趁着方铮穿衣时,扑上来用力亲了好几口。 方蒋氏心疼冯轻昨日做了一天的绣品,今早给冯轻熬了药后,又专门给冯轻跟方铮熬了红枣银耳汤。 “娘——”吃了早饭,又喝了药,冯轻实在没有肚子再盛银耳汤了,她将碗捧到方蒋氏面前,“我吃饱了,这银耳汤娘喝。” 脚伤的那般严重,冯轻在第二日就给方蒋氏熬了银耳粥,方蒋氏愣是不吃,不管冯轻怎么劝,她都紧闭着嘴,就是不吃,说是吃不惯。 这银耳是富户跟官宦人家才吃得起的,这么好的东西方蒋氏吃着都觉得烫嘴。 冯轻没办法,叫来了方铮。 到底还是方铮有法子,方蒋氏忍着心疼,喝了一碗,以后冯轻再熬,她怎么都不吃了,方铮劝了都不管用。 如今方蒋氏脚上伤口已经结痂,她就更不可能抢儿媳的银耳汤喝了。 “你要是吃不下,那娘给你放着,等你饿了,娘再热给你吃。”方蒋氏知道冯轻是真的喝不下了,她也没强求。 “娘,以后你得跟我和相公一起喝。”冯轻拉着方铮,“要不然我跟相公都吃不下。” 有相公昨日的保证,冯轻决定就凭自己的喜好来,原先她要方蒋氏一起喝,方蒋氏通常都拒绝,她想着周小花跟秦淑芬都在一边看着,若是坚持让方蒋氏一起喝,周小花跟秦淑芬难免会多想。 如今却是再不会顾及两人了。 “是吧,相公?”冯轻询问地看着方铮。 “是。”方铮点头。 “我是不喜欢这味,喝了不舒服。”方蒋氏给出个冯轻不太信服的理由。 反正她是说不过方蒋氏的,冯轻挎着自家相公,笑着说,“娘,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娘喝,我们才喝,娘若是不喝,我跟相公就这么继续虚弱下去。” 方蒋氏苦了一辈子,虽不过才五十多,面上上却已是饱含风霜,鬓角更是白发丛生,冯轻看着心疼。 不待方蒋氏劝,冯轻笑说“娘,我跟相公今日再去后山看看花。” “可是下了一夜雨,后山路不好走,要不你们再等两日?” “今日正好,娘放心吧,若是我跟相公今日回来的晚,娘就自己吃饭。”冯轻留下一句话,拉着方铮离开。 村里多是土路,确是不好走。 不过往后山的路铺了一道仅能一人走的石子路。 这是多少年渐渐铺出来的,只要雨下的稍微大些,后山就得好多日无法走,村民干脆自己搬来石头,铺成勉强能走的石子路。 。 正文 第218章 慢些老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单独过来后山,这次却是最悠闲的。 刚下完雨,空气中还裹带着泥土的清香,后山无旁人,冯轻挎着方铮的胳膊,心情颇好。 绿树花朵上都沾着水珠,风佛过,晶莹的水珠晃悠悠的,随着脉络滑动,待树叶花朵不堪重负,这才不舍地落入仍旧潮湿的泥土里。 安静的树林,鸟雀都比平日欢快许多。 草丛深处,竟还有沾了满身水的野兔跳过。 冯轻随手摘了一朵猫爪草,插在方铮鬓边,而后捂唇笑“相公,我总算知道何为人比花娇了,这花跟相公一比,都黯然失色了。” 方铮纵容地看着她,“娘子喜欢为夫的容貌,那也是为夫的荣幸,以后为夫定会好好护着这张脸,让娘子一直满意。” 冯轻很赞同地点头,“相公,那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你慢些老,要等我。”冯轻要求。 “好。” 两人又往里走了一段路,冯轻到底也舍不得自家相公会被别人笑,她拿下方铮鬓边的花朵,带在自己头上,歪着头问“相公,好不好看?” 冯轻并不像时下这些姑娘媳妇一般羞怯,她高兴的时候,笑容灿烂,几乎能晃花方铮的眼。 此刻冯轻在方铮眼底就是一幅足以让他沉迷的水墨画。 “相公?”方铮沉默半晌,冯轻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抬高了声音问“我不好看吗?” “娘子让为夫无法自拔。”方铮顺势抓住自家娘子的手,笑道。 被相公夸赞,冯轻满心愉悦。 “相公,咱们继续往前走。”抓着方铮的手,冯轻带头朝前走。 之后的一路,方铮给自家娘子讲这后山他所知道的花草树木。 而后视线往草丛里扫了一眼,方铮走过去,采了一把红色小圆果子。 “娘子吃看看。”方铮将果子递到冯轻嘴边,“这是野莓。” 冯轻自小就是在城里长大,她生长的地方随处可见钢筋水泥筑起来的大厦楼房,路边的哪怕就绿化,那也是人工种植,她不曾见过如此纯天然的野果子。 这野莓香甜水多,咬起来还咯吱响 “相公,好吃。”冯轻看着方铮手里还剩的野莓。 将最后几个都喂给了冯轻,方铮说“娘子体寒,不能吃多。” “那要不我们明日再来?”冯轻不舍地看着草丛里那一串串红彤彤的小果子,吞了吞口水。 顿了顿,方铮实在拒绝不了自家娘子如此渴望的眼神,他终是点头,“好。” “明日让为夫过来后山多采些,让娘用糖腌着,再晒干了吃。”方铮又说。 年幼时,方蒋氏便常常来后山采这野莓,晒干了,给几个孩子当零嘴。 待方铮几人都大了,方蒋氏便很少做了。 娘子若是喜欢,他便亲自采。 “让娘腌一些甜的,再腌些咸的。”冯轻咂嘴,想到后世便是里那些盐津果子干。 方蒋氏自己做的定比添加剂做出来的好吃多了。 “好。”方铮捏着她的手心,没拒绝。 吃了这野莓,冯轻一时来了兴趣,拉着方铮开始找其他野果子,虽然方铮不让她吃多,她好说歹说,每一种只让她尝了一个,冯轻选了三种她喜欢的,一种是野莓,一种小串的紫色野葡萄,还有一种如小灯笼一样的青黄色果子,白塔镇上的人叫这种果子为泡端端,味道也好。 冯轻用帕子兜了许多,打算回去给方蒋氏吃。 再往深处,路就有些难走了,两人鞋子上都沾了不少泥,方铮拉着冯轻,不打算再往里走了。 正要转回去,身后树丛传来哗啦啦一阵响。 方铮脚步一顿,抓着冯轻的手收紧。 冯轻跟着定下脚步,她察觉出方铮的异常,小声问“相公,怎么了?” 听方蒋氏说,这后山会有野猪的。 “相公,咱们跑吧!”他们两人赤手空拳的,可不是野猪的对手。 方铮转头看过去,没回应冯轻,只是手上的动作又收紧,她感觉方铮的呼吸都放轻了些。 冯轻心沉了下去,相公这般紧张,难道后头是比野猪更可怕的? 比野猪还可怕的只有老虎狮子之类的。 可她没听方蒋氏提过后山有大虫。 “相公,你先跑,别管我。”冯轻想抽出自己的手。 无奈方铮握的太紧,她根本抽不出来。 “娘子——”方铮开口了,语气有些深沉。 “相公,别说了,你快跑,去找人救我。”说着,用力甩了下手,另一手推着方铮的肩头,想让他快些离开。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娘子想吃狍子肉吗?”方铮问了句。 “啥?”冯轻高声问。 “娘子回头看看。”方铮没解释,他单手将自家娘子的脑袋转了过去。 被迫朝后看了一眼,“小鹿?” “却又跟鹿有些不同。”冯轻自言自语道。 “这是狍子,肉质鲜美,烤着最好吃。”话落,方铮视线落在那狍子的腹部,摇头,有些可惜“娘子怕是不能吃了,这是个母狍子,怀有身孕。” 大部分猎人打猎都有个规矩,那便是不动有孕的动物。 两人的说话声惊了那头正探头四处看的狍子,只见那狍子脑袋一抬,利落地转身,窜进了树林深处。 “相公,这可真是个宝山啊。”待那狍子消失后,冯轻抓着方铮的手叹道。 深怕娘子被眼前的景致迷可眼,方铮提醒道“娘子要记得,越是好看的地方越是危险,这处有无害的狍子,自然也有可以伤人的野物,娘子切不可独自一人来后山。” 冯轻点头,“相公,我知道了,以后相公陪着我才来。” 方铮这才满意地点着她的鼻尖“娘子乖。” 该吃的吃了,该看的也看了,两人掉头往回走。 这一来一回,两人用了一个多时辰。 “相公,咱们以后常来。”下山之前,冯轻看着远处走来的村名,说。 这里有美景有美食,主要还安静,整个天地恍若就只剩下自己跟相公两个人。 冯轻喜欢这般氛围。 “就听娘子的,以后若是娘子绣帕子累了,我们便过来走走。”方铮回道。 。 正文 第219章 食补 第二日,天公作美,雨不再下。 冯轻便跟方铮一起,早早起床,往县城赶去。 前一天下雨,路上泥泞不好走。 牛车紧赶慢赶,总算在午时之前到了县城。 县城的街道多是青石板地面,鲁二叔还是如上回一样,直接赶着牛车去了专门停车的一角。 方铮提着包裹,带着冯轻,赶往祁掌柜的铺子。 今日祁掌柜不在。 铺子里的伙计都认识了两人,其中瘦高个的伙计领着方铮跟冯轻直接去内室,另一个矮些的直接去了绸缎庄,找祁掌柜。 冯轻可是祁掌柜的贵客,不管他手头有多重要的事,只要听闻冯轻去了铺子,他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赶回铺子。 要知道,哪怕过去了好几个月,他铺子里的紧俏货可都是旁的铺子无法企及的。 别家也试图学冯轻的绣技,可俱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到最后,他家的客人反倒是更多了。 祁掌柜如何能不喜欢冯轻? 这不,矮个伙计去了一柱香时间不到,祁掌柜已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他顾不得擦点额头的汗,脸上堆满了笑,“方公子,方夫人,我可算等到了二位。” 这段时日他千等万等,若有可能,真恨不得亲自帮冯轻绣,只盼她能早些过来。 “祁掌柜,今日我带了些新的绣件,祁掌柜若是有兴趣,可过来看看。”冯轻指着包裹。 “有兴趣,有兴趣。”祁掌柜搓着手,小跑着就过来了。 还没到跟前,祁掌柜已经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他眼睛一亮,搓手的动作越发频繁。 待精致小巧的香包落入祁掌柜眼中时,他腰腹一挺,呼吸一瞬间急促许多。 若不是冯轻跟方铮在一旁,他恨不得扑上去,挨个嗅一遍。 “方,方夫人,这这是香包?”祁掌柜试探着问。 这是香包,可是又与他铺子里卖的不同。 不光香包精致,味道更是让人闻着心情舒爽。 莫说是夫人跟姑娘家了,便是他一个大男人都想每日在身上带一个,闻着这味,感觉每日的汗都能少出些。 冯轻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冯轻的绣技是毋庸置疑的,祁掌柜好奇地翻看香包,问“方夫人,这里头是?” 问完,祁掌柜就摆手,“方夫人,是我冒昧了。” 这是人家方夫人自己想出来的,他若是问了,那就跟盗人绣技有啥区别? 冯轻倒是不怎么介意,别人买回去,只要拆开一看,便知道里头是何物,冯轻直接告知了祁掌柜。 “原来如此,这,这,方夫人,你真是太聪慧了。”祁掌柜朝冯轻竖起一个大拇指。 冯轻有些羞愧,这在后世到处都有,且这大业其他地方应当也有这样的香包,自己不过提前做出来了而已。 “祁掌柜过奖了。”冯轻笑着又将帕子放到了祁掌柜面前,说道,“祁掌柜外看看这帕子。” “竟是一模一样的味道,不错,不错,真的不错。”祁掌柜挨个嗅了一遍,走将帕子分类,“前些日子还有不少小姐过来问,有无熏香帕子,我正愁着,方夫人真是及时雨啊!” 祁掌柜一个劲儿地夸,冯轻脸皮够厚,都不由脸红了。 “祁掌柜,我看今日铺子里客人不算多,不如祁掌柜现在就将帕子拿去柜台。”方铮建议道。 冯轻飞了一眼方铮,她知道方铮这是想快些离开了。 方铮的话正合祁掌柜的意,他连连点头,“我这就拿去,我让伙计挨个去告知那几位小姐。” 自打冯轻的绣品在祁掌柜铺子里卖了之后,就有几位小姐成了铺子的常客。 那几位小姐可都不是一般人。 祁掌柜收拾好了帕子跟香包,“方公子,方夫人,这回给二位五百两银子,二位觉得如何?” “祁掌柜,这太多了吧?”冯轻来来回回这么多趟,自然是了解行情的,以前都是给差不多的价,这回却出乎冯轻的预料。 “不多,不多。”祁掌柜已经准备用这些香包大赚一笔了,“方夫人手巧心思巧,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方夫人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冯轻能想出一个奇巧法子,就能想出另一个。 有冯轻在,祁掌柜觉得自己就是拥有了一颗摇钱树。 若是可能,祁掌柜恨不得跟冯轻签一辈子契约。 不过那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祁掌柜想的开,在这位方夫人还需要用绣活赚银子的时候,他能赚多久都是极其有幸的事。 祁掌柜都这么说了,冯轻就没有将银子往外推的必要了,她跟祁掌柜到了谢,看了自家相公一眼。 照旧是方铮收分银票。 祁掌柜又是亲自将两人送出了门。 “相公,你想吃啥?”身上有银子了,冯轻就想对方铮好些,她就想把最好的都放在方铮面前。 揉了揉冯轻的耳珠,方铮笑道“娘子想吃什么,我们便去吃什么。” 自家娘子毫无保留地对自己好,方铮心一阵阵发软。 就如娘子对她好一般,他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捧到娘子面前。 对女人而言,用保养品不如食补,食补不如睡补,她家相公这张脸是不需要用保养品的。至于睡补,这个时候无其他夜间娱乐活动,据冯轻粗略估算,她跟相公每日能睡足四个时辰的。 那几天剩下食补了。 “相公,咱们去吃饭。”心里有主意,冯轻拉着方铮开始找饭馆。 来了这么多趟,饭馆也去过几家,冯轻唯一回味的便是在镇子上吃的那天鮟鱇鱼,及陶家那牛肉面了。 不过想到那姑娘看方铮的眼神,冯轻自然是不会再跟相公去第二回的。 闻着味,两人最后选了一家最靠近街道一角,里头只有五六张桌子的小饭馆。 菜单只挂了四个竹签子。 冯轻看完,点了一个当归黄氏乌鸡汤,一个红焖羊肉,及一个清炒竹笋。 “娘子,太多了。”方铮按住冯轻还在点动的手,阻止道。 冯轻点头,随即遗憾地看着方铮,“相公,下回咱们带娘一起来吧。” 哪怕这里的菜没有方蒋氏炒的好,冯轻也想让她尝尝外头的饭馆里的味道。 冯轻是真的拿方蒋氏当亲娘的,方铮忍不住悄悄握住冯轻的手,轻应了一声“好。” 。 正文 第220章 又接一单大的 两人正吃饭,方才将人送出来的祁掌柜又出现在饭馆门口。 见到冯轻将人,祁掌柜一脸庆幸,“方公子,方夫人,可算是找到二位了。” 说话间,饭馆掌柜的擦着手出来,这掌柜的跟祁掌柜显然是认识的,他笑着上前,“老祁,你今日咋来的这么早?还是老样子!” 语气熟稔。 “我不是来吃饭的,老赵,你忙你的,我找他们二位。”祁掌柜语气也随意,他只奔方铮跟冯轻而去。 还没到跟前,笑容已经堆了满脸。 “方公子,方夫人,总算找到你们了!”祁掌柜看着冯轻的眼睛就在放光,“这里有一单大生意,不知方夫人是否有兴趣?” 能让祁掌柜亲自找过来,还让见多识广的人如此喜形于色,这笔生意肯定是不小了。 冯轻想都不想便点头,“有兴趣。” “祁掌柜说说。”冯轻起身,朝对面空座上作出邀请的手势,“祁掌柜若是不嫌弃,咱们可以边吃边谈。” 没吃过猪肉,她也是见过猪跑的,再说,跟祁掌柜已经很熟了,冯轻自然许多。 “哪里会嫌弃。”祁掌柜一屁股坐在方铮旁边,他朝老赵喊了一声,“老赵,再上一份冰糖肘子跟牛肉饺子。” “方夫人,千万别跟我客气,这顿饭我请。”祁掌柜豪迈地说。 冯轻跟方铮对视一眼,方铮笑道“那就多谢祁掌柜了。” “二位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冯轻跟方铮吃了这顿饭,那就肯定不会再反悔了。 因着不了解方铮跟冯轻的习性,用饭的时候祁掌柜没开口,等冯轻跟方铮两人放下了筷子了,这才说“是这样的,方才临县一位姓苏的富户过来我的铺子预订了十床被面,十对枕巾,还有一件嫁衣。” “那苏富户点名要方夫人这般手艺的,银子好说。”祁掌柜目光灼灼地看着冯轻,“我不知道方夫人是否有意愿,方才没答应,那苏富户的管家还在铺子里等着,若是方夫人愿意,我这就回去跟他敲定,方夫人放心,这回我会先收些订银,这订银我与方夫人五五分,如何?” 祁掌柜是做生意一把好手,冯轻自然是没有异议,她点头,“那我尽力而为,不知那苏富户何时要?” 既然接了,就要做好,冯轻粗略估计了一下,绣好所有的物件起码要两个月。 尤其是嫁衣,样式繁复,需要绣的更复杂,虽古代有新娘自己绣嫁衣的说法,可大部分富户跟官宦人家的小姐都将绣活交给绣娘,自己象征性的下几针即可。 打交道这么些日子,祁掌柜也知道冯轻的认真,他笑道“这个不急,苏富户家千金还有三个半月才成婚,方夫人觉得时间可够?” “足够了。” 祁掌柜也没多耽搁,他让冯轻跟方铮先别急着走,待他把定金拿过来,外陪着冯轻两人去选料子。 祁掌柜懂行,冯轻自然是愿意。 祁掌柜又嘱咐老赵好好招待方铮跟冯轻将人,自己赶回铺子。 半个时辰后,祁掌柜喜滋滋地赶了回来。 直接将八百两银子放在冯轻面前,“方夫人,做嫁衣被面的绸缎我出了。” 看来祁掌柜这回是赚的不少了。 “那就多谢掌柜的。”冯轻没拒绝。 “待苏富户取了嫁衣,我再给方夫人两千两百两银子,方夫人可满意?” 也就是说她两个月就能赚三千两银子,这三千两足够相公花用很久。 虽然有些辛苦,可是值得。 “多谢掌柜的。”冯轻自然是满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祁掌柜一直没敢瞅方铮,他知晓这位方公子是个极疼媳妇的人,若是让方公子选择,他定是会拒绝这单生意。 祁掌柜可是被方铮用黑黢黢的眼神看过的,那眼神让他至今想起来,仍旧觉得浑身发冷。 “既然无事了,那不如祁掌柜现在就带着我跟相公去买些绸缎吧。” “好,好,好。”祁掌柜正愁怎么开口,冯轻却善解人意地先提了。 祁掌柜跟冯轻说的时候,方铮一直没做声,待两人决定去绸缎庄时,也是沉默地起身。 “相公,你不高兴?”冯轻牵着他的手,仰头问。 方铮摇头,“无。” 当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的时候,冯轻就知道自家相公这是又心情不畅了。 “相公,你是怪我没跟你商量吗?”冯轻悄悄勾了勾方铮的手心,小声问。 “无。”方铮面上仍旧是温和带笑得,若不是太了解自家相公,冯轻都要被他面上的假笑给糊弄住了。 “相公,你别生气。”冯轻眨眨眼,有些委屈,“我只是想在相公院考之前多存些银子。” 心下一叹,方铮心疼地反手握着冯轻的手,“为夫怎么舍得生娘子的气?” “为夫不阻止娘子绣这些,可娘子不能因着要为为夫赚银子就不分日夜的绣,为夫会心疼。”方铮知晓冯轻是真的喜欢动针线,可他不允许自家娘子伤害自己。 “我听相公的。”冯轻自然是答应。 若是心如旁鹜的话,三个月时间绰绰有余。 方铮这才又叹一声,“辛苦娘子了。” “相公,我不辛苦。” 两人跟着祁掌柜去了县城最大的绸缎庄,经绸缎庄掌柜的介绍,又有祁掌柜的在一旁帮忙,冯轻选好了嫁衣跟被面缎子。 这次买的不少上等绸缎,加之祁掌柜跟绸缎庄掌柜的也熟,那掌柜还送了冯轻一匹中等棉布。 买的东西太多,祁掌柜又帮着两人将绸缎送到了鲁二叔的牛车上,看着牛车离开,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铺子。 冯轻跟方铮两人每回去县城都会大包小包的往回带,鲁二叔已经习惯,他笑呵呵地跟两人提及县城的与众不同,却从不打听冯轻这一趟趟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这便是鲁二叔的聪明之处。 牛车一直停在了方家门口,还不等村民凑过来看,鲁二叔就急忙帮着方铮两人将绸缎抱了进去。 “哎呦,三弟妹,哪来这么好的缎子?”秦淑芬抱着孩子看到一角露出来的绸缎,话里不免带了羡慕,“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穿过缎子衣裳呢!” 。 正文 第221章 传说中的银票 冯轻脚步顿住,回道“二嫂,我也没穿过缎子的衣裳。” “那你这是?”秦淑芬眼巴巴看着冯轻把缎子抱回了自己屋里。 “这是替别人绣的嫁衣,怕是这料子都不够。”冯轻有些可惜,“若是够了,我倒是可以给二嫂留一块当枕巾的。” 秦淑芬闻言,就更不舍了。 “那——”秦淑芬想问下回是不是能多买缎子。 这时,方铮手一滑,绸缎铺掌柜的送的那匹棉布差点就落在了地上。 “相公——”冯轻急忙上前,跟方铮一起将布抬到了屋里。 两人进了屋,相视一笑,冯轻一手捂着嘴,一手朝方铮竖起一根大拇指。 方铮面不改色地,似乎并不明白自家娘子的意思,“娘子,歇会儿,为夫给娘子倒杯水去。” 而后,放下布,去灶房给冯轻倒水去了。 方蒋氏也看到了冯轻跟方铮这回带的多些。 恰好方铮来了灶房,方蒋氏将人拉到一边,小声问“三郎,你媳妇这是又接了啥衣裳?我看这回全是大红的缎子。” 莫说秦淑芬了,就连方蒋氏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缎子,那色泽,在阳光下都能闪疼人的眼。 方铮也没瞒着方蒋氏,他将白日的事大略跟方蒋氏说了一遍。 听完,方蒋氏嘴巴长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三郎,你说三,三千两?” 方蒋氏牙齿都在打颤。 莫说三千两,她活了这么一辈子,三百两都没见过。 方蒋氏再一次确信,她家三郎娶回来的不是媳妇,是金元宝啊! 方蒋氏虽惊的差点跳起来,可除了为自己儿子高兴,并无任何占有的心思。 要知道,大业女子地位仍旧远远低于男子,女子一旦为人儿媳,那赚的每一个铜板都是夫家的,若方蒋氏起了独占的心思,冯轻并无任何立场反对的。 “娘,小声些。”方铮提醒了一句。 方蒋氏霎时禁声,她伸着头朝外看了看,院子里无人,这才拍着胸口,眼睛放光,“三郎,你媳妇真能干。” 方蒋氏从没见过比自家儿媳还会赚钱吗人了。 方铮笑容温和,说出的话更是让别的男子听了眼红,“娘,娘子之所以如此劳累,都是因为我。” “这娘都知道,三郎啊,娘还是那句话,你这条命就是你媳妇救回来的,以后不管你能走到哪里,你可不能对不起你媳妇。”方蒋氏老调重提,她威胁道“你要是做出对不起你娘子的事,我可饶不了你。” “娘放心,我便是对不起天下人,也不会对不起娘子。”方铮收起笑,郑重保证。 “这还差不多。”方蒋氏满意地点头,“不光是你,就是咱们全家都多亏了你媳妇。” 这几年家里为方铮的身体确是付出了许多,可方蒋氏心里有数,他们这些年统共花了都不到二十两银子,而冯轻嫁过来这几个月,给家里人花的也不止二十两,若是论起来,是他们全家都欠了冯轻的。 以前的事不提,若是以后大郎二郎媳妇还用一种三郎欠她们的心待三郎媳妇,她可不允许的。 “娘,娘子孝敬您也是应当的,您别多想。” “我不多想。”方蒋氏摇头,她抑制不住笑,“三郎,你可要将银子好好收着,三千两,那是不是得装好几个箱子?” 说到这,方蒋氏话音一顿,她猛的拍了下大腿,“不行,我得去村里头问问,给你们重新打一个大些的箱子。” 方蒋氏是没见过三千两银子,不过猜也猜的出,那白花花的银子得用大箱子装才能带回来的。 那么大动静肯定会惊动村里人,到时候万一有人起了小人心思,那可咋办? “不行,三郎,你屋里还得换锁。”方蒋氏一想到那三千两银子,腿都发软。 “不行,不行,光换你屋里锁问不成。”方蒋氏在灶房团团转,“还得把院门的锁也给换了。” 想来想去,方蒋氏还是觉得不安全,“这样吧,我去村西头张家去问问,他家母狗前些日子刚生了狗崽子,张家人说那几个小狗崽子是狼的种,我去张家抱一个回来,等狗崽子长大了还能看家护院。” 村西头张家有一条极凶猛的母狗,这母狗看不上村里的狗,常常跑去后山,有时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再回来,肚子都大了不少,上一窝下的就是四个半狼半狗的凶崽子,张家的人也精明,谁来要狗崽子都不给,除非花银子买。 村里人哪里舍得花一两银子买一只狗崽子? 村里人不要,张家也不着急,待狗崽子大些,就抱去镇子上卖。 这狗崽子稀奇,镇子上虽然不是人人都是富户,不过还是有人舍得花银子买个稀罕物的。 不过两日,四个狗崽子就被卖了。 这一窝刚下没几日,张家还没抱去镇子上卖。 方蒋氏也是舍不得一两银子的,不过跟三千两一比,这一两银子花了也值! “娘,不用。”方铮好笑地阻止方蒋氏,“这几回去镇子上卖绣品,掌柜的给的都是银票,丢不了。” 话落,方铮将怀里的五百两银票递到方蒋氏面前。 “这就是银票?”方蒋氏使劲擦了擦手,确定手上没有沾上一点脏污,这才小心地接过银票,跟看稀世珍宝似的,“三郎,这是多少两银子?” “五百两。”方铮看着自家老娘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也有些酸涩,若不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争气,他娘又怎会因为这区区几百两银子如此大惊小怪? “这么多!”方蒋氏觉得手一烫,差点扔掉银票。 她慌忙接住,额头冒出许多冷汗来。 “你,你快些收起来。”方蒋氏双手捧着银票,催促方铮,“千万要装好,就放你屋里箱子的最下头。” “还是别,三郎,你去收起来,别告诉娘你藏哪了。”方蒋氏又改口。 “娘,无碍。”方铮说“娘子还说过要把银票让娘收着。” “那怎么成?”方蒋氏嗓门一抬,“我可不能这么做。” “你现在就回屋去,让你媳妇收着也成。” 。 正文 第222章 撺掇 方蒋氏原本只煮了黍米掺着白米粥,又蒸了一笼窝窝头,炒了个蘑菇青菜,再切一小盘咸菜。 这晚饭在方家已经算是好的了。 为了给冯轻补身体,方蒋氏特意杀了只鸡,还放了红枣枸杞跟野蘑菇,早早就搁在砂锅里炖着。 晚饭的时候却没端上来。 饭桌上,秦淑芬心不在焉地喝粥,眼神却时不时朝灶房看。 “娘,我闻着鸡汤味了,咋不端上来?”这味道她熟,做月子的时候喝了不少,不过自打出了月子,方蒋氏就炖的少了。 “鸡汤没你的份。”方蒋氏又往她面前放了两个窝窝头,“要是吃不饱就多吃几个。” “娘,你炖鸡汤干啥?”秦淑芬看都不看手边的窝窝头,她问方蒋氏,“是不是给爹吃的?” 不等方蒋氏开口,她又自言自语,“爹话都不能说,肯定是不能吃鸡肉的,给爹喝碗汤就成了,娘,整只鸡可都不少肉的,给我吃一碗吧?” “我吃不就是你孙子吃嘛?”这个借口一直有用。 方蒋氏冷冷一笑,“你吃可不是我孙子吃。” 早一个月前,方蒋氏就已经给文砚吃米糊了,这鸡肉炖的烂烂的,撇去油,再捣碎了放在粥里给文砚吃,可比秦淑芬喂奶有用多了。 鸡汤香味已经在整个院子里散开,秦淑芬吞了吞口水,觉得嘴里的粥甚是无味。 “娘——”秦淑芬差点伸断了脖子。 方蒋氏打断她的话,“你爱吃吃,不爱吃给我出去,看把你给惯的。” 前几年家里锅都揭不开时,一天喝一顿米汤,实在没东西吃了,还去挖叶菜根,对比那时候的日子,如今简直就是做梦,这老二媳妇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学会挑三拣四了。 秦淑芬不敢说话了,只好闻着鸡汤香味,大口喝米粥。 吃完了饭,冯轻起身,准备刷碗,方蒋氏却按住她的胳膊,催方铮,“三郎,快带你媳妇去歇歇,再出去走走,这碗我刷。” 方蒋氏一早就觉得冯轻这双手值钱,今日才知道,这双小手何止值钱? 那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若是可能,方蒋氏恨不得把冯轻给供起来。 方铮也舍不得娘子累,他知道明日开始,自家娘子就要熬上两个月。 别看刺绣只是坐着不动,可方铮明白,这活伤身伤神,今日开始他就要好好看着娘子。 “好,那我带娘子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这天还没黑,你两都先别睡。”方蒋氏边开口提醒方铮,边麻利地收拾碗筷,她也没打算让另外两个儿媳洗碗刷锅。 等方铮跟冯轻离开,秦淑芬总算缓过神来,她觉得方蒋氏熬的鸡汤就是给方铮跟冯轻喝的,平日里一天一顿的补药也就算了,如今还要炖鸡汤,“娘偏心。” “再叽叽歪歪,你给我喂猪去。”这老二媳妇就欠收拾,她光看着自己对三郎媳妇好了,怎么就看不到三郎媳妇多辛苦? 秦淑芬顿时不敢再开口,她抹了一把嘴,“我去看看文砚,他要醒了。” “先别让文砚喝奶。”方蒋氏在她身后提醒。 她虽心疼冯轻,却也不会真的就让冯轻跟方铮两人吃独食,大郎每日上工也累,几个孩子还小,都要多补补。 院子里,秦淑芬经过周小花门口,正要回屋,这几日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周小花迎了上来,“二弟妹,上回我从娘家带了一些野果子干,我想着娘不吃零嘴,三弟妹怕又看不上,便没拿出来,二弟妹想尝尝吗?” 有吃的,秦淑芬当然想尝,“啥果子?” 这么说着,人已经朝周小花屋里走去了。 因着方大郎这几日都回来的晚,他出门之前也叮嘱了方蒋氏,让家人都先吃,别等他,给他留两个窝窝头就成,文浩跟文雅出去找村里孩子玩了,周小花屋里就剩下她一人。 方大郎屋子跟方二郎的一样大,不过周小花会整理,屋子就比方二郎的屋子干净多了,虽然住的紧挨着,妯娌两人倒是极少进对方的屋里。 一进门,秦淑芬的视线就落在正屋的木桌上,此刻木桌上摆放着一个竹子编成的圆底小盘子,盘子里有一小把紫色野果干。 见此,周小花直接把那一小把果子干抓起来,塞进秦淑芬手里,“都拿去吃,别客气。” “大嫂,这是桑葚干吧?”秦淑芬看着手心里的果子干,问。 “是啊,我大哥就喜欢吃桑葚,每年都会打一些晒干了吃。”周小花笑道,她指着一旁的木凳子,笑道“二弟妹,快坐。” 秦淑芬并未坐下,她笑道“大嫂,文砚快要醒了,我就不坐了。” “我这屋离你屋里也近,文砚要是醒了,在这里也能听见。”周小花对她从未如此热情过,秦淑芬有些奇怪地看着周小花,“大嫂,你是不是有啥话要跟我说?” 没想到秦淑芬上来就直接问了,周小花心里有些看不上秦淑芬的直肠子,脸上却带着笑,“也没啥事,就是想着咱两已经做妯娌这么多年了,都没好好坐下说说话,也是我这个做大嫂的不是。” 秦淑芬更惊讶了。 她这位大嫂以往可都是闷头干活不说话的,今日她才发现,原来是她看错了眼前这位看起来瘦弱,满脸大方笑容的嫂子了。 “大嫂你这就见外了,咱两日日见,说的话可不少,再说了,现在咱还有三弟妹,大嫂不如把三弟妹也叫过来,咱妯娌三个说说话。”能让方二郎不顾方蒋氏反对,非要娶回家,这几年对她仍旧爱护有加,这秦淑芬可不光好吃这个缺点。 该脑子清醒的时候,她可一点都不含糊。 周小花笑容有些勉强,“三弟妹怕是不愿进我的屋,人家是县城里的小姐,可不是咱村妇能攀得上的。” 这还是周小花头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排斥冯轻,秦淑芬顿时警惕,她又往外挪了两步,做好随时都能出门的准备。 “大嫂你说啥呢?”秦素芬又看了一眼手里桑葚干,笑道“三弟妹脾性好,虽然跟不怎么跟咱们交心,有时还跟咱有几句口角,可大嫂,你我心里都清楚,三弟妹没有对不起咱两,家里能有今日,都是三弟妹的功劳,你看咱娘对三弟妹就跟亲闺女似的,看在我跟大嫂相处这好几年的份上,我劝大嫂一句,别惹三弟妹。” 话落,秦淑芬转身往门口走。 “我听到文砚哭声了,大嫂,我先去瞧瞧。” 。 正文 第223章 眼睛会看错人 回到自己屋,秦淑芬嗤了一声,将手里的桑葚干仍在桌上。 她虽然馋又懒,可也不是不挑的。 她又不是没吃过桑葚干,就周小花给她这一小把,都是捡走了好的之后剩下来的,这一小把又硬又涩,就是她在娘家没饭吃的时候都不愿尝的。 想拿她当出头鸟,她又不蠢,三弟妹手里稍微漏一点都够她吃的,她这位大嫂是不是回一趟娘家,脑子都被人换了? 秦淑芬摇摇头,不再看一眼桌上的桑葚干,去里屋抱孩子了。 隔壁屋里,周小花咬唇,不甘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 无人的时候她才敢露出平日不会轻易表露的愤恨嫉妒。 “你等着,你不会一辈子这么好气运的,总有一日,你也会尝到无尽苦楚的,我看到时你还怎么得意。” 正跟方铮一起在院外消食的冯轻打了个喷嚏,她揉揉发痒的鼻子,“相公,有人骂我。” 心疼地抚了抚冯轻有些红的鼻头,方铮笑道“那是为夫在想娘子。” “也是,一声喷嚏有人想,两声喷嚏才有人骂。”左右无人,冯轻飞快地抱了一下方铮的腰,又放开,她笑眯眯地应和。 阿嚏。 话刚落,冯轻鼻头又一阵麻痒,她又打了个喷嚏。 抬头,还未来得及揉,手就被方铮抓住,“娘子,这一声也是为夫在想你。” 噗—— 冯轻几乎要笑倒在方铮怀里,“相公,真是什么话都给你说了,行,不管我打几个,都是相公在想我。” “娘子别打多了。”方铮却不赞同,“多了就该是风寒了。” 冯轻愣了片刻后,笑的不可抑制。 “相公,你怎么这么可爱?”冯轻附在方铮耳边说,“我都想欺负你了。” 冯轻这笑别有深意,方铮能猜得出来,他捏着冯轻的手,“让娘子欺负。” “我咋觉得我有好几个相公?”冯轻笑看着方铮,开口说。 方铮疑惑地看过去。 “霸道的相公,纵容我的相公,温和的相公,无所不能的相公,还有现在这个让我想欺负的相公。”冯轻用眼神描绘着眼前之人的眉眼,她才发现,原来人一旦开了情关,便是再笨的口舌,也能说出溺人的情话来。 这话对方铮尤为受用,他幽幽地看着自家娘子,“为夫觉得娘子才是真的宝藏。” 情话谁不爱听,冯轻明亮的眸子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方铮跟冯轻正互捧着,不远处走来两人。 这两人见到方铮跟冯轻都有些尴尬,停下脚步,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隔了十多步距离,冯轻认出这他们正是栓子跟刘琴。 这两人才成亲没几日。 自打上回没讹上方铮,刘琴就歇了再爱慕方铮的心。 刘琴也想通了,方铮为了不让自己沾上他,竟任由她落水,一般男子都做不出来这般狠心的事,落水之后她才意识到,方铮绝不是面上那般和善有礼的,这人心思深沉,若是惹怒了他,自己肯定讨不了好。 一旦抽离了感情,刘琴还是那个精明的姑娘。 只是那事过去不久,刘琴再精明,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快就见方铮跟冯轻。 倒是栓子的举动让冯轻诧异。 在冯轻的记忆里,栓子是个有些内向自卑的人,此番再见,竟主动跟方铮打招呼,而后带着刘琴离开。 许是刚成亲的缘故,栓子像是换了个人,脸上的春意怎么都遮不住。 “相公,我觉得有时候眼睛真的能看错人。”想到过去种种,冯轻感叹了一句。 就比如她原本以为婧姐儿是真性情,后来却发觉这姑娘莽撞又怕事,再比如周小花,并不如表面那般和气温善,再如方才遇到的刘琴,其实是个现实又果断的姑娘。 “只要娘子看为夫没错便成。”方铮啥事都能扯上自己。 冯轻瞬间被惹笑,“哪怕错看了相公,我也心甘情愿。” 跟相公朝夕相处这么多日,冯轻又怎会对方铮另外的一面一无所觉? “相公哪一面我都喜欢。” 方铮握紧了自家娘子的手。 转了两刻钟,天渐渐黑了下来,路上少有人走,冯轻放心地紧贴合方铮,跟方铮一起往回走。 还没到家,冯轻闻着家里鸡汤味比出去时更浓香了。 “你两正好回来了,快过来喝汤。”方蒋氏正打算出门三儿子跟三儿媳的,恰好这两人就回来了。 她招呼完,自己又回灶房,给方铮跟冯轻各盛了一碗鸡汤,其中还放了不少鸡肉跟野蘑菇,方蒋氏一手端一碗,催促“你两回自己屋去吃。” 这一碗料足,被秦淑芬瞧见又要叫。 “娘,我来。”这鸡汤刚熬好,还是滚烫的,方蒋氏一手端一碗,手指都被烫的通红,冯轻伸手,想接过一碗。 方蒋氏却避开冯轻的手,“不值当你再沾手的,你两快来吃。” 说着,将两碗鸡汤端去了方铮跟冯轻的屋。 “娘,你也喝一碗。”冯轻跟上来,她对方蒋氏说,“娘的脚还没好,也要多喝些。” “锅里还有,等你们喝过,我把剩下的全喝了。”方蒋氏这次没反驳。 天渐渐热了,剩菜剩饭啥的都容易坏,这么好的鸡汤要是坏了太可惜,还不如喝进肚子里。 方蒋氏又给文浩文雅盛了半碗,再给文砚夹一大块熬烂的鸡肉,再将剩下的鸡汤里放些开水,继续熬煮。 煮了两开后,再给方大郎跟周小花,及秦淑芬一人盛一碗,剩下的小半碗她自己喝了。 西屋里,哪怕晚饭还在胃里,闻着浓郁的鲜香鸡汤,冯轻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啥时候才能有娘这手艺?” 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味道如想象的一样鲜美。 方蒋氏还给两人碗里各放了一个鸡腿,还有几块肉。 咂咂嘴,冯轻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相公,你尝尝。”夹了一块鸡肉,递到方铮嘴边。 张口吃了鸡肉,方铮点头,“娘的手艺越发好了。” 都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往方蒋氏再好的手艺,家里没有米面,那也是徒劳,如今要啥有啥,方蒋氏巧手就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 正文 第224章 方氏按摩 冯轻在赚大钱,方蒋氏比冯轻自己都紧张,翌日开始,她就不准冯轻再沾手家务了,只让冯轻专心刺绣,到点了,还会让方铮带着冯轻出去走走,别熬坏了眼睛。 对于这点,一向好吃又不愿干活的秦淑芬竟破天荒的没开口。 冯轻知道,主要是吃食堵住了秦淑芬的嘴。 方蒋氏不光让冯轻专心刺绣,还每日换着花样给冯轻做吃食,鸡汤鱼汤骨头汤的没断过。 正如秦淑芬所想的那般,有冯轻一口吃的,自然也有她一口喝的,方蒋氏再扣,也不至于只让三儿媳喝,不给大儿媳跟二儿媳。 当然,轮到秦淑芬干活的,方蒋氏的怒叫声就没停过。 如此热闹中,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这一日,冯轻终于收了针,她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脖子咯吱的响。 紧接着,一只手覆上她的脖颈,缓慢揉捏,力道跟角度恰到好处。 “相公,你真厉害。”冯轻舒服地哼了一声,她放松身体,任由自家相公替自己放松身体。 这话还要从两月前说起。 自打冯轻专心刺绣,就总忘了时间跟周遭的事,就连小玉跟龚美丽来过几趟她都没注意,只是偶尔脖子酸疼的厉害,她才抬头,寻找一旁的方铮。 冯轻发觉从第三日开始,方铮手里的书就换成了黄帝内经,及一些经络穴位图,他并没急着替冯轻按,反倒是时不时在自己身上找穴位。 待不会再找错穴位,他开始替冯轻按揉。 哪怕连着两个月不停歇的绣,这回冯轻身体却轻松有力,眼神也清明,加之每日还要出去走三圈,两个月后,冯轻脸色非但没有疲惫暗沉,反倒是越发红润好看了。 替冯轻按揉了肩头,灵巧的手指又在她眼周围剐蹭。 方铮这手法类似于眼保健操,眼保健操适合大众,方铮这套却用时更短,效果更好,只是需要极准确的力道跟位置。 等按完眼周围,冯轻睁开眼,眼底一根血丝都没有,清亮好看的紧,她抱住方铮的腰,眷恋地蹭了蹭,“相公,我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闻着方铮身上的书香味,冯轻满足地叹口气,环抱着方铮的胳膊用力。 “娘子竟还想着离开吗?”方铮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若是仔细听,冯轻就能发现里面还暗含着淡淡的警告。 “不想离开。”她本能地摇头。 方铮这才满意,他亲了亲自家娘子馨香的发顶,拍怕她的肩头,“娘子去床上,为夫再给你按按全身。” “好。”后世有哪些按摩院,冯轻没去过,她却能肯定,自家相公这手艺,那绝对能在按摩院站一席之地的。 想着相公身着长袍,玉面严肃地替人按摩,冯轻觉得一阵好笑,她转过脸,生怕相公瞧见,又要按她的穴位,让她发笑。 方铮眼睛多尖,他自然看到自家娘子面上的揶揄,方铮知道,自家娘子又在异想天开了,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替冯轻舒筋活络了一番,两人这才相携出门。 方蒋氏一早听方铮说了,三媳妇需要专心绣两个月,她每日都数着日子,此番见冯轻一脸轻松愉悦的笑,她也跟着笑起来,问“三郎媳妇,这是全部绣好了?” “娘,绣完了。”冯轻上前,挎着方蒋氏的手,“这些日子辛苦娘了。” “嗐,这有啥辛苦的,主要是你,我看都瘦了,今天你想吃啥?娘给你做。”方蒋氏放下猪草,对冯轻说。 “我想吃娘做的红烧肉了,多放糖。”冯轻还故意吸溜了一下口水,笑道。 说来也是奇怪,有人就是善厨艺,明明是一样的步骤,做出来的食物味道却大相径庭,方蒋氏虽做不出那些精致的摆盘菜,不过经她过手的家常菜却美味的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 “成,我这就去给你割肉。”方蒋氏洗洗手,转身去了张屠夫家。 冯轻暗地里给冯轻好几回银子,方蒋氏都不要,还是方铮后来不知道跟方蒋氏说了啥,方蒋氏这才收下十两银子,她这回不敢拿多,只说了手里没银子了再跟冯轻要。 炒红烧肉用的是五花肉,村里人都喜欢吃肥肉,吃了肥肉有力气干活,冯轻不同,她只吃瘦肉,每次方蒋氏炒红烧肉时,都将肉焯水后,将肥瘦分离,再炒,这样虽不如整块红烧肉好看,不过方蒋氏手艺好,并不影响口味。 方蒋氏炒红烧肉时,放的不是酱油,而是她自己特质的酱料,味道比这时的酱油要好得多。 这顿晚饭做的丰盛,方蒋氏烧了个红烧肉,正好村里有人下河捉鱼,方蒋氏就跟人买了条鲫鱼,熬了浓白的鲫鱼汤,还炒了个酸菜肉丝及一个豆腐青菜。 秦淑芬早早抱着文砚坐在桌边,就连文浩文雅都比平日老实,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三郎,今日我做的多,你去叫你方敬哥一家也过来吃,他们两口子整天忙,两个孩子也跟着没日没夜的跑,可苦了孩子了。”方蒋氏将菜都端上桌,先用空盘子罩着,她对方铮说。 方敬跟涂青两口子每日都早起去镇子上,方敬给人做做力气活,涂青则去帮人洗衣裳,两个孩子搁家里又不放心,便每日都带着,方蒋氏原先也让方敬将两个孩子送到方家来,她帮着带,一回两回方敬送过来了,可方家也有好几个孩子,家里事也不少,方敬两口子不好天天都将人送来。 方蒋氏说了好几回也不管用,也就随他们了,不过倒是时常叫他们一家过来吃饭。 “娘,我跟相公一起去。”冯轻起身,跟方蒋氏说。 她这两个月专心刺绣,做衣裳,都没有时间好好陪着自家相公,这会儿她一刻都不想跟方铮分开。 “行,都去。”方蒋氏挥手,“你两快些。” 方大郎开始是跟方敬一起抗米袋,可这米包的活也不是天天有,后来方敬就去跟人做木工,方大郎继续抗包。 “奶,我也跟小叔去。”文浩见小叔小婶正要出门,他先看看桌上被盘子扣住的菜,又看看方铮跟冯轻的背影,他朝方蒋氏叫了一声。 “去吧,别乱跑,饭菜我可不会专门留给你。”方蒋氏怕文浩明着是跟方铮一起去叫人,实则又跟村里的孩子玩的忘时间,她今天可没空满村子喊他。 文浩亦步亦趋地跟在方铮身后,还没出远门,周小花从灶房出来,她叫住文浩,“你带着你妹妹去村口等等你爹,你爹说了今日给你带糖人回来的。” 。 正文 第225章 不给她脸 到底是糖人的吸引力比小叔大些,文浩歪着小脑袋,站在门口想了想,最终还是听他娘的,牵着妹妹去村口等方大郎了。 周小花这有意无意的疏远实在是让冯轻无语,她前面两个月心思都在嫁衣跟被面上,倒是没多注意周小花的所为,如今再一看,冯轻都觉得好笑。 她似乎跟周小花并无深仇大恨吧? 冯轻不知道的是,一旦周小花将两人的关系定了性,冯轻做什么都是错的,在周小花眼里也都是别有深意的。 这世间多是以己度人,少有从他人角度看事的。 不过冯轻记得方铮的话,她马上都要跟方铮去县城了,周小花的这点小心思她并不放在眼里。 方铮瞧了一眼自家娘子的神色,见并无异样,也没有作声。 女人家的小心思他不能事事插手。 两人到时,方敬一家刚回家,洗了澡,涂青正准备煮点面条。 听到来意,方敬沉吟片刻,点头应了。 他知道,自己不去,过会儿方蒋氏就要亲自来了。 方敬对方蒋氏极为尊敬。 “三郎,你先回去,我给两个孩子换件衣裳就去。” 熟悉过后,方敬对方铮也没有以前的拘谨,是真把方铮当成亲兄弟的。 方铮跟冯轻先离开,方敬一家也很快过来,两个孩子都换了新衣裳,如今这天越来越热,孩子不能总穿着先前方家给的旧袄子。 这番过来,方敬手里还提着几个卤猪蹄。 “来就来了,干啥还带东西?等吃了饭,提回去。”方蒋氏皱眉,方敬两口子一天到晚的忙,去掉租房跟每日的饭钱,一个月也剩不了几个钱,方蒋氏哪里能收下方敬的吃食? “婶子,这是特意给大家买的。”方敬笑道。 他让涂青去灶房拿个空盘子过来装猪蹄。 “你是不当我是一家人。”方蒋氏瞪了方敬一眼,“家里啥都有,还用你买?你多存点,眼看孩子都大了,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方蒋氏是真为方敬一家操心的。 方敬眼眶有些酸,涂青也抹起眼泪,她麻利端来一个空盘子,将猪蹄摆放上去,抹了抹眼泪,笑道,“婶子,我跟孩子爹就是拿你当亲人,这才买来孝敬你的。” 这两人一哭,方蒋氏就没辙了,她嘴里的话在齿间囫囵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下回可别买了,家里啥都有。” “哎。”方敬跟涂青齐齐应声。 说话间,方大郎也牵着儿女回来了,文浩文雅手里各拿着一根糖人,正歪头舔着,见到方敬一家,方大郎打了招呼,他不知道今天方敬一家人会过来,看看自家孩子手里的糖人,狠狠心,抽走文浩手里的糖人,递给方敬两个孩子。 “不用不用,这两个大了不吃糖。”涂青急忙拒绝。 许是经历了生死大事,又有方敬两口子言传身教,他家两个孩子比同龄人懂事听话的多,方阳,也就是方敬儿子朝方大郎摇摇头,“叔,我不喜欢吃糖。” 哪有孩子不喜欢吃糖的? 冯轻看过去,那孩子眼底分明有渴望,却硬生生地转过头,强迫自己不看那姜黄色的,上面还沾着晶莹口水的糖人。 文浩被他爹抢走了糖,瘪嘴,有些想哭,却又忍住了。 周小花悄悄拽了下方大郎的袖子。 “那下回叔给你们买。”方大郎只好又将糖人还给了文浩。 方蒋氏板着脸,扫了一眼周小花。 若说两个月前她还没意识到周小花的变化,那这两个月时间,足够她看清楚的。 她不知道这大儿媳身上到底发生了啥事,可她那面色一天比一天阴沉,虽然白日里还是会闷头干活,可在做饭刷碗的时候明显比以往敷衍了许多,再有便是周小花看冯轻的眼神,里头有无法掩饰的愤怒跟嫉妒。 本就心思重,想得多,一旦钻进牛角尖,就更容易偏执。 在家里这样也就罢了,现在人方敬跟涂青都在,她那点小动作,还以为别人看不到吗? 这是又蠢又自以为是。 方蒋氏都有些怀疑自己当年的眼神了。 思及当年,她又瞅了瞅还眼巴巴看着饭桌的秦淑芬,虽然这二媳妇也有些小心思,可到底也是拎得清的。 方蒋氏知道,只要是个人,那都是有自己心思的,只要心思正,偶尔讨巧些也无可厚非。 可心思歪了,她就无法忍受了。 “大郎媳妇,猪食我拌好了,就搁在猪圈外头冷着了,你去喂猪。”方蒋氏对周小花说。 猛地抬头,周小花不敢置信地看着方蒋氏。 这还是方蒋氏头一次在吃饭之前,方蒋氏单独指使她干活,方蒋氏明摆着就是让她先别上桌。 “快去,猪食冷了猪吃了拉肚。”方蒋氏面色沉冷地催促。 这么多人在,周小花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掉头朝外奔。 “婶子,我去吧。”方敬跟涂青相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内疚,涂青起身,往外追去。 “你坐着吃。”方蒋氏开口命令。 能生下方铮这个厉害人的,方蒋氏自然也是有几分气度的,一旦她真怒了,是不容反驳。 涂青依言坐了下来。 方大郎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娘对他媳妇一直都是温和的,几乎是说过重话,别人家媳妇农忙的时候还得下地干活,方蒋氏却从没让周小花干过又累又脏的农活,最忙的时候也只让她做饭送饭。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娘怎么就针对他媳妇了。 方大郎有些不安地开口,“娘——” “你要是想去喂猪,就去帮你媳妇。” 方蒋氏头也不抬,她揭开倒扣着的盘子,招呼其他人,“都坐下吃饭,菜都快冷了。” 几个小辈让方蒋氏坐在主位,方铮紧挨着方蒋氏,冯轻就坐在方铮旁边,方蒋氏另一侧坐着方敬一家四口,秦淑芬靠着冯轻,方蒋氏对面留着的两个位置分别是给方大郎跟周小花的。 方蒋氏开口了,其他人都闷头吃饭。 饭桌下,冯轻点了点方铮的手心,朝他使了个眼色。 方铮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在方蒋氏碗里,“娘,吃肉。” 。 正文 第226章 得寸进尺 别人吃饭的时候,方大郎一直站在桌边,有些为难地看着方蒋氏,又有些不舍地往门口看。 “杵在这边做什么?”方蒋氏没好气地一拍筷子,“吃不下就去找你媳妇。” 自古都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说法,方蒋氏早知道方大郎是个老实又没主见的,此刻他定是觉得媳妇跟娘都各有各的难处。 方蒋氏干脆帮他选了。 然,方蒋氏真的让方大郎离开,方大郎倒是真慌了,他一屁股坐在留出来的位置上,拿着筷子,急忙朝嘴里刨了口饭,“我不去找。” 文浩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说懂事却不懂,说不懂,却也能看出不对劲,他不安地挪着小屁股,“奶,你别生娘的气。” 文雅更直接,她一直是周小花带大的,性子跟周小花极像,也比文浩更要粘着周小花,见她娘跑了,文雅哇的一声哭叫出来,紧接着滑下凳子,朝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喊娘。 见妹妹哭了,文浩抿嘴,眼圈也有些红。 方大郎又坐不住了,他跟着起身,追上文雅,回头跟方蒋氏说“娘,我,我带文雅找她娘去。” 方蒋氏头也不抬,夹着碗里的红烧肉吃了。 “你们先吃。”方大郎留下一句话,牵着文雅离开,连自家眼睛通红的儿子都忘了。 “奶,我也找娘。”文浩放下筷子,抹了一把眼泪,也要离开。 方蒋氏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去吧,奶给你留饭。” 得了特赦似的,方文浩跳下凳子,撒腿朝他爹追去。 一时间,堂屋静的落针可闻。 几人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有些担忧地看方蒋氏。 方蒋氏心里固然有些不顺畅,可这点小吵小闹却也不足以让她惦记太久,她招呼其他人,“都愣着干啥?快吃啊!” 话落,催着方铮,“三郎,快给你媳妇夹点肉。” 整张饭桌上,也就方铮面色如常,并没有受周小花离开的影响,他听了方蒋氏的话,给自家娘子夹了小半碗的瘦肉。 “娘子,多吃些。”方铮又给冯轻盛了一碗汤,就放在她手边冷着。 方铮的这番动作让其他人渐渐放松,饭桌上又恢复了说笑。 “娘,你也多吃些。”今天蒸的是米饭,方蒋氏给其他人都盛的满满一碗,自己碗里只有几口,饭熟了之后,她放几个窝窝头在米饭上,等盛饭的时候,窝窝头也热了。 涂青见方蒋氏碗里的窝窝头,她把自己那碗米饭推到方蒋氏面前,“婶子,你做的窝窝头好吃,我跟你换吧。” 这时候的窝窝头可不像后世那般精细,这回方蒋氏用的是玉米面,哪怕方蒋氏手艺再好,吃起来也割嗓子。 只要家里稍微富足些的,谁会舍米饭,去吃窝窝头? 方蒋氏将白米饭推了回去,“在家里你还客气啥?快趁热吃,菜都吃完,这天热,吃不完明早就坏了。” 在一起住了好一阵,涂青了解方蒋氏的脾性,也不敢再推辞,只好端回碗,吃着满口盈香的白米饭。 方蒋氏没给周小花跟方大郎留饭,只给两个孩子各留了半碗,还有一小碗的菜。 饭后,涂青抢着收拾碗筷,方蒋氏也就任由她了。 方蒋氏知道,若自己再推辞,方敬两口子下回就真的不好意思来了。 少了方大郎两口子,晚饭吃的最畅快的就是秦素芬了,她能敞开肚子吃,一顿饭下来,她撑的差点站不起来,连文砚都抱不动了,还让冯轻帮着哄了好半天。 待她消食回来,肚子没那么难受,这才将已经被冯轻哄睡着的文砚抱回去。 “大郎,让你媳妇去喂猪,猪食冷了,让她热了再喂。”灶房收拾干净,涂青还想抢着喂猪,方蒋氏却不准。 有些底线不能被触及,一旦过了线,以后就无法无天了。 “你两带着孩子快回去,天都不早了,白日都累的不轻,早些回去睡。”方蒋氏催促涂青。 方敬跟涂青知晓方蒋氏今天是要关起门来教训自家儿媳了,他们不好插手,两人跟方家人打完招呼,带着孩子离开了。 关上门,方蒋氏掐腰站在院子里,朝方大郎屋里喊,“大郎,你两要是觉着我今天做的不对,那趁早带着你爹走,省的在家里受我的气,以后你爹跟着你家,我就跟着二郎三郎。” 看把她给惯的,要上天了! 凭良心说,除了个别人家,周小花在整个东留村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运了,碰着方蒋氏这个明事理的婆婆。 一开始周小花还感动,时间久了,她就觉得方蒋氏对她好是理所当然的了。 她也不想想,这世间不管啥感情,都没有单方面付出的。 时间久了,总有一方会忍不住的,男女之间如此,朋友之间如此,婆媳之间亦如此。 房间里,咚的一声,有东西到底的声音。 方蒋氏眉眼一拧,正要开口。 方大郎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娘,是,是我不小心绊倒了凳子。” 冷笑一声,方蒋氏扬声说“本事不见长,脾气倒是大不少,今晚你两就收拾东西走,两个孩子你想带走就带走,不想带走就留家里,我给带。” 方蒋氏替几个孩子遮风挡雨这么些年,让周小花压根不知道日子的艰难,她觉得一天吃一顿饭就苦了? 等她出了方家门,一切都靠自己的时候,她就会知道,一天一顿饭根本算不得苦楚。 这世间多的是让她活不下去的狂风暴雨。 原本方蒋氏不过是想给周小花一个教训,没想到她竟然不吃这教训。 方蒋氏就真的怒了。 “你们现在就走。”她没想过真的就跟方大郎脱离关系,但是她得让周小花知道,这个家里,她没有肆无忌惮的本事! 屋里安静了片刻,忽而传来文雅的哭喊声。 “娘,娘,不哭,娘!” 接着便是文浩小声啜泣声。 方大郎冲了出来,直接跪在方蒋氏面前,“娘,你别生气,是儿子不孝,求娘别赶儿子走。” 方大郎边说边抽自己的嘴。 “爹,呜呜呜,爹——”文浩踉跄着跑过来,学着他爹,跪在方蒋氏面前,“奶,呜呜,奶,你别赶文浩走,呜呜呜。” 。 正文 第227章 周小花挨打 男人跟儿子都跪在婆婆面前哭喊,周小花却始终没有露面。 这让方蒋氏更气了。 “都给我起来!”方蒋氏踹了方大郎一脚,差点将方大郎踹个仰倒,“多打点事,你就跪我,以后你媳妇要是气死了我,你打算咋办?” 方蒋氏也是气急了,有些口不择言。 方大郎愣了一下,忘了抽自己。 一旁的方铮脸沉了下来,“大哥,起来。” 这句话没有反驳的余地。 正如方蒋氏所言,这么点事就值得他一个大男人下跪,虽说跪爹娘是天经地义,可那也要看是何事。 如今仅仅一次口角便用下跪来胁迫方蒋氏,那下回是不是就能用寻死的法子来威胁她了? 方铮极少这般冷脸对着方大郎。 而偶尔这一回,方大郎就吓的不轻,“三,三郎,你跟娘都别气,是我错了,娘,你打我骂我都成,别气坏了自己。” “你还知道你在气我?”方蒋氏觉得胸口闷,这本来是一件小事,竟扯到下跪了。 方蒋氏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都下不去。 方大郎这么大了,跪就跪了,她不心疼,可文浩还那么点,平日又乖巧,这么小的孩子跪在自己脚边,抱着她的腿哭喊,方蒋氏就狠不下心了。 “娘,你先回屋。”方蒋氏刚要松口,方铮阻止了她的话头。 方蒋氏对自家三儿子有种盲目的信任,她想了想,点头,干脆抱起文浩,回自己屋去了。 只余下方大郎还跪在原地。 别说方大郎了,就是屋里竖着耳朵听的周小花都没想到事情竟急转直下,超出她的预想了,周小花心往下沉。 这时,方铮开口了,“大哥,如今你有自己的家,向着大嫂无可厚非,我有娘子,自然也是向着娘子的,大嫂到底因着何事开始对我娘子不喜,大哥不如去问问大嫂,这事说起来也是因着我娘子太能干了,大嫂到底是长嫂,我跟娘子便是没错,也不能对大嫂有不敬,既然是我娘子惹的大嫂不高兴,那我就带娘子走,以后少出现在大嫂面前,望大嫂以后能好自为之。” 这话连讽带贬,最后一句更是让方大郎跟周小花羞臊脸红。 方大郎也感觉出最近周小花在他耳边唠叨的多了,周小花还隐晦地提醒他以后在银钱方面稍微隐瞒些方蒋氏。 周小花头一次提及时,他还发了一通火,后来经不住周小花哭诉,他竟慢慢觉得周小花考虑的是有道理的。 也就默认了,最近几天,他给方蒋氏的铜板也少了,借口自然是活不多。 方铮要离家这事太突然。 方大郎有些恐慌,若没了方铮,他就得撑起这个家,方大郎有自知之明,干些力气活他行,若撑起家的本事,他是不能跟方铮比的。 一切都因孩子他娘而起的,方大郎心底对周小花的不满瞬间充斥着整个心头,他爬起来,骂了一句臭婆娘,就往屋里去。 回到屋里,逮着周小花的头发就将人拖到了地上,一阵拳打脚踢。 屋里传来周小花的惨叫。 好在文雅哭的厉害,已经睡熟,不过周小花叫的太凄厉,文雅生生被吓醒。 孩子眼睛还没睁,就张嘴大哭。 方大郎动作顿了顿,他又踹了周小花一脚,这才气喘吁吁地抱起文雅,朝外走。 “娘说得对,你要是在家过的不好,那你趁早回娘家去。”都离的老远,周小花还能听出方大郎怒吼声中的决绝。 她顾不得浑身狼狈,拖着疼痛的双腿就往外追。 “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给我。”周小花心慌意乱,她方才跟方蒋氏作对就是凭着方大郎的心是偏向自己的,此刻方大郎却因为方铮的几句话就对自己拳打脚踢,周小花惊恐难安,她不想离开方家,周小花心里明白,若真离了方家,她不可能再找到比方家更好的婆家了。 周小花朝方大郎追了过去。 冯轻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受了后世影响,冯轻始终认为男女在体力上本就有区别,况且方大郎跟周小花体态差别甚大,周小花真的不够方大郎一拳头的。 再有,此事闹成这样,何尝不是方大郎纵容的? 如今方大郎怕了,又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周小花身上,对这个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拳打脚踢,试图用这一顿打来平息这场闹剧。 冯轻对方大郎的恶感又多了几分。 “相公,怎么办?”冯轻拽了拽方铮的袖子,“娘会被吵着的。” 方蒋氏方才已经不想再跟方大郎两口子多说了,此刻方大郎抱着孩子冲过去,便是又将方蒋氏扯了进来。 周小花又是个记仇的,难保她不会记恨方蒋氏。 “我去看看,娘子先回屋。”方铮安抚地拍拍冯轻手背。 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她跟周小花之间的龌龊,让方蒋氏难做,冯轻已经很内疚,如今还动上手了,冯轻生怕方大郎两人拉扯间会伤到方蒋氏。 “相公,我跟你一起。”她也放心不下。 “嗯。”方铮牵着她朝东屋走。 两人走后,秦淑芬伸出脑袋朝外看,她啧了一声,小声咕哝道“不作死不会死。” 这话要是让冯轻听到,她定会瞪大了眼,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二嫂的。 当然,此刻的冯轻错过了认识秦淑芬的机会。 东屋里,方蒋氏已经安抚好了文浩,正准备抱着文浩去堂屋,给他喂饭,刚起身,就听到周小花的哭喊声。 文浩惊了一下,抱住方蒋氏的胳膊,又委屈地叫娘了。 “造孽。”方蒋氏没好气地唾了一句,她将文浩放在自己床上,对他说,“文浩乖,你坐好,奶给你端饭去,你娘没事,就是摔了一下,她不疼。” “娘,我要娘。”文浩起身,想下床,他也摔倒过,知道摔倒疼,文浩想去安慰周小花。 方蒋氏真恨不得一人给他们一巴掌,眼见着文浩就要滑下床,方蒋氏干脆夹起文浩朝外走。 “都吵啥吵?”方蒋氏瞪了方大郎一眼,“你两要是吓着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 正文 第228章 后悔了 这个家里方铮是说一不二的,可方铮眼里,方蒋氏跟冯轻又是极重要的,此番方蒋氏跟方铮都怒了,方大郎跟周小花就不敢再闹了。 两人鹌鹑似的站在方蒋氏的门口。 文浩从方蒋氏的身上滑了下来,他抬起小短腿就朝自己爹娘跑去。 “娘,文浩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文浩抱着周小花的腿,踮着脚尖,张大了嘴,试图吹吹周小花通红的双眼。 儿子这般懂事,周小花心里涌出无线委屈跟内疚,她蹲下,抱着文浩呜呜的哭。 方蒋氏皱眉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子两。 多打点事,非要闹成这样,让孩子跟着担惊受怕。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一家人,心里有啥过不去的都说开了,你们都成家了,我虽然还活着,可也不是那些不通情理的人,若是实在处不下去,那就分家。” 方蒋氏这话不是说过一回了,但这回却是认真的。 周小花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心里嫉恨冯轻,可她也知晓,若无冯轻帮衬,他们一家四口不可能如现在这般自在,就方大郎那点工钱,莫说其他了,就是吃喝都不够,哪怕分家后他们能分到几亩田,可那几亩田的收成怕是都不够缴赋税的,再说了,若是分了家,方铮以后考上进士,他定是不愿意让他们把地挂在自己名下,好免赋税。 “娘,是儿媳错了。”周小花心思转的飞快,她压下心里的酸涩恨意,直接爬起来,朝方蒋氏跪了下来,“娘您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改,以后一定改。” 周小花脸上烧的厉害,她似乎能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冯轻,此刻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自己。 “奶,呜呜,奶,你别生娘的气,文浩也错了。”文浩学着他娘,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方蒋氏哭喊。 方蒋氏心疼的厉害,她指着方大郎跟周小花,“你们看看你们做的好事,有你们这样的爹娘,文浩能学好吗?” 这话就重了,周小花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滚,都给我滚。”她也不想在孩子面前教训他们爹娘,方蒋氏挥手,赶两人离开。 不大点事,经周小花这么一折腾,算是真的气着方蒋氏了。 生怕多说多错,周小花看了方大郎一眼,抱起孩子,灰溜溜的离开。 等方大郎一家都厉害后,方蒋氏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捂着胸口,脸色难看。 她头两个孩子没长成,对剩下的三个儿子无比的上心,如今儿子之间有了隔阂,最难过的就是她这个做娘的了。 “娘,你怎么了?”冯轻跟方铮上前,一左一右扶着方蒋氏,冯轻看着方蒋氏眼底的疲惫,“娘,都是我的错。” “跟你有啥关系。”几个儿媳的性子她都了解,此事跟冯轻没有关系,说起来,也是大儿媳嫉妒心过重,看不得一个屋檐下,同为儿媳的冯轻过的比她好。 “她也是做娘的人了,我也不能多管,以后就随她吧。”周小花性子就是这般,她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转过弯来,方蒋氏也懒得费口舌了,她转而问方铮,“我方才听你们说要去县城住?” 这事方铮还没跟方蒋氏商量,方蒋氏乍然听到,肯定是接受不了三儿子跟三儿媳离开。 冯轻不安地看着方蒋氏。 “你两应该走。”岂料,方蒋氏却极为赞同两人的决定,她知道儿子早晚要离开自己身边的,儿媳跟着去,她还放心些。 早些去,家里也少些争吵,她倒是要看看,三儿媳都离家了,老大儿媳还怎么眼红。 “娘,你跟我们一起吧。”这是冯轻深思熟虑了很久的,三个儿媳中,方蒋氏最疼她,三个儿子中,方蒋氏又最在乎方铮,一旦两人一起离开,方蒋氏心里肯定是空落落的,周小花跟秦淑芬都有孩子,这女子一旦有了孩子,放在男人身上的注意力都少了,更何况是婆婆,若以后方蒋氏有个头疼脑热啥的,若方蒋氏不说,周小花跟秦淑芬还真不一定能发觉。 她实在是不放心,冯轻知道方铮定也是同样的心思。 她朝方铮看去,果然,方铮已经开口了,“娘,你先跟我们去住一段时日,若是不喜欢,再回来住一阵。” “不成,不成,家里这一摊事,离不开人。”方蒋氏直接拒绝。 秦淑芬她就不指望了,周小花如今也越发惫懒,家里里里外外都指望她一人,方蒋氏放心不下。 冯轻有些着急,她朝方铮挤挤眼睛,无声催促方铮。 “娘,明日我跟娘子就去给人送绣品,顺便在县城看看院子,我跟娘子准备租一个,我们还年轻,这么去找院子,怕是要被人讹,娘就去帮我跟娘子看着些。”要想将方蒋氏忽悠到县城,方铮能想出一万种法子。 方蒋氏一听,自然同意,虽未去过县城,可方蒋氏觉着能住县城的,都是精明厉害的人,她要不亲眼看着,还真不放心。 “那成,我就跟你们走一趟。”方蒋氏当即拍板。 冯轻看着她家相公直笑。 还是相公厉害。 既然说定了,翌日,方铮就带着自家娘跟娘子去了县城。 待鲁二叔赶车牛车,带着三人离开后,周小花心直直下沉。 她怎么都没想到冯轻会跟着方铮一起去县城,如今就连婆婆也可能要去照顾他们两人,那家里咋办? 方大郎跟方二郎都不在家,白日里家里就剩下她跟秦淑芬,及躺在床上的方老头,也就是说,家里的一切活计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不行! 周小花不停地绞着手指头,她心里的后悔暂时压过了对冯轻的嫉恨。 “娘,娘。”文雅稚嫩的声音在周小花耳边响起。 看着懵懂可爱的两个孩子,周小花苦笑一声。 她不得不承认,自打冯轻进了方家,她的两个孩子就不缺吃穿,短短几个月,两个孩子变化甚大,原本瘦小的身体渐渐张开,小脸肉嘟嘟,水嫩嫩,简直不像村里的孩子。 若没有冯轻,方蒋氏怎么会舍得专门给两个孩子每日熬煮补汤? 思及此,她拉着两个孩子,着急朝门口去,“文浩,文雅,咱们快去追你奶。”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跟你小婶。” 。 正文 第229章 怼她 母子三人才出屋子,秦淑芬不知何时站在自己屋前,她扫了一眼周小花母子三人,冷笑一声,“大嫂还是别忙活了,人家三弟妹不会再回来的,以后就没人碍大嫂的眼了,大嫂这下满意了?” 冯轻离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秦淑芬了。 若无冯轻,她又得过回以前的日子。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大鱼大肉,再让她过回清粥小菜的日子,说不定连小菜都没有,秦淑芬怎么愿意? 她讥嘲地扫了一眼周小花,“大嫂,不是我这个做弟妹的说你,我就想知道三弟妹哪里对不起大嫂了?” “每回人从县城回来,都要给文浩文雅带些吃的喝的,你再看看文浩文雅的衣裳,还有你藏起来的帕子,再想想咱家吃的白米饭跟肉,哪一样不是三弟妹带来的?”秦淑芬越说越气,这些好吃的以后都没了,这周小花看着精明,实则真是蠢到家了。 “以后没了三弟妹,娘再被三弟跟三弟妹给带走,咱就等着吃糠咽菜吧!”看着周小花那张阴郁的脸,秦素芬恨不得卷起袖子收拾她一顿。 她作死自己不要紧,干啥还得连累她跟文砚? 以后没有三弟妹帮忙,她光带文砚就能累个半死。 哐当—— 秦淑芬冷哼一声,回屋,甩上门。 周小花愣怔在原地,她脑中不停翻滚着秦淑芬方才说情景,手无意识地握紧。 “娘,疼。”文雅疼的红了眼圈。。 周小花猛地松开手,捂着脸呜呜的哭。 没了冯轻,她两个孩子以后吃啥? 没了方铮,她家文浩以后学问咋办? 看着周小花哭,文浩跟文雅又跟着哭喊起来,一时间,方家院子里一片愁云惨淡。 “这是咋了?”正过来串门的小玉伸着脑袋朝里看,她一眼就瞧见西屋木门紧闭,小玉失望地问“轻姐姐不在家?” 周小花猛地抬头,她眼中迸出摄人的光亮,“小玉,你快去追三弟妹,她,她要离开咱村,再也不回来了,你快去求求她,让她别走。” 周小花知晓小玉有多喜欢冯轻,也知道冯轻拿小玉当妹子的,如今冯轻要离开,小玉肯定是不愿意的,若小玉开口,说不得冯轻还会犹豫。 “真的?” 不待周小花点头,小玉掉头就跑。 牛车走得慢,刚到村头就被小玉追上。 “轻姐姐,你别走,你走了我咋办?”小玉的叫嚷声半个村子都能听见,幸亏已经到了村头,人不多,否则他们都得遭人围观。 “你慢些跑。”这孩子跑的太快,一早胡乱扎的头发都跑散了,冯轻哭笑不得,“我今天还回来的,等我回来再跟你说,小玉,你先回去。” 方铮扶着自家娘子的腰,不悦地扫了一眼小玉。 “呼呼,轻姐姐,你说你还回来?”小玉拍着胸口,“那就好,那我晚上来找你,轻姐姐,你可千万要回来啊,要不然我就去县城找你。” “我肯定回来。”冯轻好笑地保证。 “那我等轻姐姐。” 小玉不舍地看着牛车离开,她有些难过,若她记得不错,轻姐姐说今天回来,没说以后都回来。 呜呜,要是轻姐姐离开村子了,她以后跟谁玩? 小玉想哭了。 此刻牛车上的冯轻心底也生出几分不舍来。 到底是住了几个月的村子,村里还有她认识的还几个朋友,若是跟相公离开,就要许久见不到她们了。 “娘子若是想家了,咱们每月回来住两日也成。”方铮舍不得自家娘子脸上露出这般表情,他说道。 “相公,不用了。”冯轻摇头,“你读书要紧,以后我若是想她们了,可以自己回来看看。” 她家相公是要考试的人了,可不能分心。 方铮没有作声。 他是不可能跟娘子分开的。 “你这孩子,还伤感起来了,又不是以后不回来了,难道你两还能把娘扔在这,就不回来看看我了?”方蒋氏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在村里也有处的好的,她知晓冯轻的这份不舍,也跟着劝道。 “那哪能?”冯轻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抱着方蒋氏的胳膊,“我一日不见娘都会想娘的。” 这话取悦了方蒋氏,她点着冯轻的脑袋,笑道“就会说好听话。” “娘,我说的是真的。”冯轻竖起两根手指,保证道。 “是不是啊,相公?” “是。”方铮应了声。 婆媳两这才笑成一团。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也快,牛车比往常还早些到县城。 下来牛车,方铮给了鲁二叔半两银子,“二叔,今天我们要晚些回去,还要麻烦二叔多等一阵了。” 他们来来回回让鲁二叔送了这么多趟,不是每次都给银子的,有时候也是跑几趟才一起给的。 “这多了,太多了。”最近这两个月方家都没用牛车,加上两月前的一次,统共两次,要不了半两银子的。 “二叔误会了,过几日还要麻烦二叔帮我送来一些东西,这是提前付的。”方铮自然是有理由的。 “她二叔,你跟孩子还客气啥?这两孩子多亏了你,你快些收下。”方蒋氏平日里吃喝都是心里算着账,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但是这方面却又比一般妇人大方的多。 方蒋氏都开口了,鲁二叔就不好推辞,他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今日县城有集会,街上人多,巡逻的衙役也比平日多些,鲁二叔没法子亲自把三人送去祁掌柜的铺子,好在有方蒋氏,方蒋氏力气大,一人就提了十床被面,方铮好说歹说,才让方铮提着,方蒋氏一边走还一边叮嘱方铮,若是撑不住了就跟她说,换她提。 母子两互动看的冯轻直笑。 冯轻自己提着小包袱,里头装着嫁衣。 三人一起朝祁掌柜的铺子走去。 头一次来县城,方蒋氏望着街上她不曾见过的装饰好看的铺子,及路上男子干净整洁的长袍,女子漂亮的襦裙头饰,有些束手束脚。 正不停躲避拥挤过来的行人,方蒋氏觉得胳膊上一重,她侧头,迎上冯轻坦然的笑,“娘,这里人多,我方才差点被挤倒,我挎着娘走吧。” “好。”方蒋氏有些感动,她答道。 。 正文 第230章 那位公子真好看 这几日祁掌柜都早早来铺子,翘首以盼地等着冯轻跟方铮上门。 今日集会,铺子里来往的女客比往日多,大部分都是冲着冯轻的绣品来的,无奈冯轻只有一人,哪怕日夜赶工,也满足不了客人的需求。 几乎每日都有人上门询问是否有新绣品到,尤其是上次的香包跟团扇,就在冯轻哪来的第二日便被一抢而空。 得了冯轻的同意,祁掌柜后来也专门让人采了花来缝制香包,熏团扇跟帕子,虽然味道是不错,可绣技到底是差了些,即便这样,后来摆上来的这些带着花香的绣品也都卖的极快。 不过这种没啥技术含量的巧法子最容易被复刻,不出几日,别家铺子也都陆续摆了熏了花香的帕子团扇,更有把襦裙都熏香,拿出来卖的。 这些冯轻跟祁掌柜一早就想到了,倒也没多失望,祁掌柜起码是在前几日小赚了一笔,且祁掌柜毕竟有冯轻这个活招牌,多数小姐夫人哪怕需要花香团扇,也会来祁掌柜的铺子买。 因着这个,祁掌柜都觉得自己上回给冯轻的银子有些少了,他正打算这回冯轻送嫁衣的时候再多给她二百两。 “掌柜的,方公子跟方夫人来了。”铺子里的瘦高伙计正笑眯眯地送一位女客出门,抬眼就看到冯轻三人艰难地朝铺子挤来。 啪嗒。 祁掌柜太激动,手中的算盘都没拿稳,落在了地上,算盘珠子洒落了一地,祁掌柜赶紧吩咐伙计好好收拾,免得让客人不小心踩到,自己则搓了搓手,出了铺子,迎上冯轻三人,笑的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 “方公子,方夫人。”隔了好几步远,祁掌柜便扬声打招呼,他自然也是注意到方蒋氏,及冯轻挎着方蒋氏那亲昵的动作,祁掌柜问,“这位是?” “我婆婆。”冯轻笑道。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冯轻的回答还是让祁掌柜愣了片刻,实在是这对婆媳实在是太过亲昵。 祁掌柜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看人也有几分本事的,冯轻跟方蒋氏之间的亲近绝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这两人倒不像婆媳,更像是母女。 祁掌柜是个聪明人,心里再多的想法,面上仍旧笑的欣喜,他跟方蒋氏打招呼,“方老夫人安好,今日我可算是见到真人了,幸会,幸会。” 祁掌柜这马屁拍的,就跟他多想见方蒋氏似的。 冯轻嘴角一抽,有些想笑。 倒是方蒋氏,一路走来,本就拘谨,眼前这白胖的掌柜的对她如此客气,方蒋氏就更不适的,她转头,小声问冯轻,“三郎媳妇,我该咋回他?” 方蒋氏怕给自家儿子儿媳丢脸,不敢贸然回应祁掌柜。 “娘,祁掌柜是个和善的人,娘就跟在家一样就成。”方蒋氏这般让冯轻想笑又有些心疼,她同样压低声音回了句。 一旁的方铮听了婆媳两的话,也赞同,“娘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如此方蒋氏就放心了,她在家的气势顿时就端出来了,“我也早想来感谢掌柜的,这几个月我家三郎两人多亏了掌柜的找佛了。” 到底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一些场面话方蒋氏也是信手拈来。 “老夫人客气,叫我老祁就成。”祁掌柜将三人让进铺子,一边笑道,“我的铺子能有今日,是方公子跟方夫人的相助,我该感谢二位才是。” “掌柜的太客气了,他两还小,亏得遇到的是祁掌柜这般讲良心的人,要不然这两孩子可有的亏吃。”还不了解自家儿子本事的方蒋氏摆手,一脸我家儿子儿媳还小,很容易被骗的表情。 祁掌柜神色就有些复杂了,他瞅了瞅方铮跟冯轻。 这位方夫人确是个眼神干净的人,可这位方公子—— 迎上方铮似笑非笑的眸光,祁掌柜心一跳,笑道“老夫人客气了,快请进。” 待三人被祁掌柜领着进了内室,大堂内,有几位小姐注意到这一幕,她们没错过方铮跟冯轻手里提的包袱,其中一个身着橙色襦裙的小姐问瘦高个伙计,“那位夫人手里提的是何物?” 祁掌柜的铺子里隔些时日便会出些精致的绣品,本来那些小姐夫人以为这些绣品是出自一位绣娘之手,刚开始,总会有不同的人过来打探,然,再隔一些时日,铺子里又会出现绣技不同,却仍旧精湛完美的绣品,有人曾专门数过,铺子里前后足足出现过六种不同绣技的精美绣品。 一位绣娘可以同时会两种三种绣技,可同时精通六种的,莫说这个县城了,便是整个大业,也是少见的。 是以,给祁掌柜供货的绣娘到底是一人,还是两人,甚至是六人,就成了谜团,几个月下来,还有人不死心的想打探。 铺子里的伙计也习惯了应付,瘦高伙计笑容无懈可击,“小的不太清楚,这几位是祁掌柜家的亲戚,许是给祁掌柜带的礼吧?” 一听这话,这位小姐顿时对冯轻手中的包袱失去了兴趣,她领着丫鬟继续挑选,瞧了一圈,没找到闺中密友曾买的团扇,不免有些失望。 “张小姐,小的已经跟掌柜的提过,若是下回还有花香团扇,掌柜的说是会给小姐留一柄。” “真的?”张小姐一拍巴掌,笑道“那感情好,你跟掌柜的说,我不会亏待他的,以后有上好的团扇帕子,多给我留一些。” 瘦高伙计干劲应了一声。 张小姐没买到想要的团扇,对铺子里其他绣品也没甚兴趣,便领着丫鬟出了门。 还没到门口,张小姐便听到身后的丫鬟赞叹声,“小姐,方才那位公子长得真好看。” “长得再好,还能及得上邓公子?”张小姐揪了揪帕子,心情颇低落。 那丫鬟歪着头想了片刻,很肯定地点头,“小姐,我觉着方才那位公子比邓公子长得好看。” 这丫鬟不识字,也说不出多高深的夸赞话来,方才不过看了方铮一眼,到现在她的心还跳的厉害。 。 正文 第231章 茶水不好喝 那位张小姐显然不信自家丫鬟的话,她手中的帕子揪的更紧了,想到邓公子,不免就想到那位自持甚高的冯大小姐了。 “在我心里,自然是邓公子长得最玉树临风。”想到邓公子,张小姐不免就想到最近的传言,邓家准备要为大公子娶亲了,那位高不可攀的公子马上就要有佳人陪伴,张小姐心头酸涩,她手上力道更重了些,太过用力,帕子撕拉一声被扯烂,张小姐眼圈都红了,“哼,冯阮的名声已经被她娘带臭了,竟还整日缠着邓公子,当真是不要脸面了!” 自一年前见过县令家公子,张小姐就对那位邓公子念念不忘了,可她爹不过是个经商之人,虽生意做的大,可到底是下九流的商人,莫说是县令公子了,便是有些底蕴的读书人家都是不愿娶她的。 哪怕心里爱慕邓公子,张小姐也从未想过能嫁进县令府。 整个县城,能配得上邓公子的也就那么两三位小姐,其中一位便是县丞大小姐冯阮,本来张小姐对冯阮多有羡慕,可自打潘氏那小家子气在县城传开,张小姐对冯阮就多了不屑。 有这么个娘,那冯家大小姐能好的哪去? 曾今的羡慕变成了不忿,再到现在的不屑。 若是邓公子娶了冯阮,她定会呕死的。 “小姐,那,那位好像是邓公子。”那丫鬟看到人群中以为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声提醒自家小姐。 张小姐惊喜地抬头,在人群中搜寻心上之人。 然,当她看到站在邓昊然身旁之人时,满心的惊喜如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她抖着唇瓣,指着冯阮,“她,她真是太不要脸,为何还缠着邓公子?” 那丫鬟知晓自家小姐的心思,方才光看着邓公子,没注意到邓公子身旁的人,见自家小姐双目含泪的心伤模样,那丫鬟心下后悔,早知便不提醒小姐了。 “小姐,咱们离的远,没听到他们的说话,邓公子说不定很厌弃那位冯大小姐呢!”那丫鬟试图安慰自家小姐。 听了丫鬟的话,张小姐眼眸亮了亮,落寞就变成了期望,“小绿,你说得对,冯阮最是虚伪,邓公子如此聪慧,定能看出她的真面目,便是看不出,我也要在邓公子面前揭露她的装模作样!” “可是小姐——”自家小姐自小被老爷夫人娇宠着长大,在张家人看来,张小姐是娇蛮可爱,可是在外人看来,便是刁蛮无礼,尤其小姐好几回还被冯阮牵着鼻子走,在人前丢了几次脸,她家小姐的恶名也渐渐传开。 “小姐,小姐,您先别急,邓公子好像是朝这边过来了。”小绿急忙拉着张小姐。 张小姐果然停下了脚步,她憋着一口气,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两人。 “大庭广众下跟男子走的如此近,当真是不要脸了。”张小姐愤怒地跺脚。 在张小姐兀自愤怒的当口,铺子里头,祁掌柜已经看完了冯轻带来的嫁衣跟被面,及枕套,他眼睛都看的酸涩,笑容却怎么都遮不住,“方夫人,你的绣技越发的精进了。” 这嫁衣是他见过的最华美精巧的,款式与一般嫁衣相似,却又有些不同,上头绣花更是如活了一般,随着嫁衣的摆动,花瓣如风拂过一般,片片入人眼。 若他要是有闺女,便是花再多的银子,也定要给自家闺女买这一套的。 “祁掌柜过奖了。”哪怕回回被夸,冯轻仍旧不太适应。 “方夫人,这不是夸奖。”祁掌柜小心理开嫁衣,手都舍不得碰,“方夫人实在是有一双巧手,每一回都能让我惊叹。” 顿了顿,祁掌柜感叹,“方公子真的好运气!” 这话就让冯轻有些羞赧了。 方蒋氏倒是一脸的与有荣焉,“那是,我家三郎之前受了不少苦,如今能娶了轻丫头,那真是时来运转了。” “祁掌柜说的是,能娶到娘子,是我的福气。”方铮握着冯轻的手,眼底是遮不住的深情。 祁掌柜早见识了两人的感情,心里再次感叹,年轻真好。 “方公子,方夫人,你们且等等,我去去就来。”祁掌柜留下一句话,便急匆匆出去了。 须臾,有个伙计端了茶水进来。 铺子里的伙计都是知晓方铮跟冯轻是他们铺子的福星,对方铮三人很客气,“这是掌柜的特意从家里拿来的雨前龙井,说是留着专门给三位尝尝。” 茶香飘散,让人心旷神怡。 待伙计离开后,方蒋氏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放松了身子,她看着面前三个小小的茶杯,咂舌,“三郎,这县城咋这么讲究?” 喝水不用碗,用这么个小杯子,这么一小杯茶水都不够她塞牙缝的。 “娘尝尝这茶水。”方铮将杯子朝方蒋氏跟前推了推。 冯轻笑道“娘,你喝看看,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咱也买一些。” “花那钱干啥?”方蒋氏喝惯了白开水,有时候渴极了,等不及水冷,干脆就直接用瓢舀缸里的冷水喝。 至于茶水,那是从没想过的事。 冯轻上回买茶叶回去,方老头还藏着掖着,不让她沾。 方蒋氏心底冷哼一声,她还不稀罕呢! “娘,这雨前龙井是好茶。”既然出来一趟,方铮就想让他娘多尝尝这位从未见过的吃食跟茶水,他说“若我猜得不错,祁掌柜这茶起码要百两一斤。” 百两一斤不算贵,可听在方蒋氏耳中,那就是极震惊的事了,她瞪着眼前的茶水,“一,一百两?” “是。” 方蒋氏盯着那清冽的茶水,伸手,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我尝尝。” 一百两一斤,那这一小杯岂不是也要不少个铜板? 方蒋氏舍不得一口喝完,她一点点啜,喝完后,还咂咂嘴,而后很无辜地看着方铮跟冯轻,“这茶水味道咋这么怪?” 莫说一百两了,就是一两银子她也觉得不值。 冯轻扑哧一声,她又挎着方蒋氏的胳膊,笑道“娘,我也不喜欢这味。” 虽然不喜欢,可看在这么贵的份上,方蒋氏还是将剩下的都喝完。 而后再次点头,很确定地说“还是不好喝。” “娘,等会儿咱们出去喝别的。”冯轻接过方蒋氏手中的杯子,笑道“今日集会,外头各种吃的喝的,娘好不容易来一回,可别给我省银子。” 。 正文 第232章 藏钱好法子 方蒋氏怎舍得吃街上那些一看就很贵的吃食? “三郎媳妇,你想吃啥,回头我给你做,外头卖的太贵。”过来的一路上,她也看到有人买,听了一耳朵,就那肉饼,竟然要五个铜板一个,方蒋氏恨不得扒开肉饼,看看里头到底包了啥好东西。 冯轻但笑不语,到时她买了,方蒋氏不吃也是浪费。 祁掌柜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古色木盒,他打开盒子,从里头出去了两千四百两银票,递到方铮跟冯轻面前,“二位数数,看数对不对。” “掌柜的,这银子给了早了些。”方铮记得不错的话,祁掌柜上回说过,待那富户过来取嫁衣后才会付剩下的银子。 “二位来一趟不容易,今日这银子就先拿回去,省的到时候再跑一趟。”跟方铮及冯轻打交道这好几个月,祁掌柜自然是信任方铮二人,他如此爽快地给银子,也是想给二人留个好印象,哪怕以后无契约,若是冯轻有多余的绣品,也可以想到他。 “那就多谢祁掌柜。”大家都是聪明人,方铮知晓祁掌柜的心思,他就没推辞,当着祁掌柜的面,数了银票。 这银票比当初说好的多了两张。 方铮抽出两张,“多了。” “不瞒二位,上回方夫人那点子实在是好,香包如今还是卖的不错,这是我感谢二位。”祁掌柜没打算收回那两百两银票。 祁掌柜对他们一向不错,冯轻也乐得为祁掌柜提供些其他帮助,她问祁掌柜,“这已经两个月了,祁掌柜那香包里的干花可还够?若是不够,下回我可以送过来。” 后山野花不少,除了上回她摘的,余下的败了之后都碾落成泥,也是浪费。 祁掌柜眼睛一亮,笑道“那感情好,我这几日正愁从哪里买些干花。” 镇子上不是他一家卖这干花香包,别家掌柜的也派了不少伙计去采花,这附近村子的野花已经被采光,祁掌柜还打算去远一些的村子问问,看能不能雇一些村民去摘。 冯轻这话还真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要知道这香包不管是冬日还是夏日,都不会过时,便是不用香包,干花用来熏帕子衣裳都是可以的。 两人说好了,若是天气好的话,四五日过后冯轻跟方铮再来一趟县城。 哪怕已经知晓自家三媳妇能赚钱,可当二十多张的百两银票放在自己眼前,方蒋氏还是失态了,太过紧张,她甚至忘了呼吸,直到胸口憋得难受,这才猛然呼出一口气,方蒋氏捂着胸口,眼睛直勾勾盯着银票,声音有些发颤,“这,这是三郎媳妇赚的?” 先前的五十两银票已经让她不知所措了,如今这两千多两啊! 她十辈子也赚不到的银子。 “娘,你收着。”冯轻从方铮手里拿过银票,塞到方蒋氏手里。 那五十两都烫手,何况是这两千多两? 方蒋氏手忙脚乱,她连连后退,想松手,却又不敢,生怕银票掉地上,再脏了,以后不能用了可咋办? “三,三郎媳妇,快,快拿走。”方蒋氏吓的不轻,这银票千斤重,她拿不动。 “娘,这银票放在我跟相公这里也不安全,不如娘帮我们收着吧。”冯轻怕方蒋氏还拒绝,她笑道“外头人多,我跟相公还逛逛,这人挤人的,万一被人瞧见——” 后面一句话还没说完,方蒋氏已经连忙开口“呸,小孩子瞎说啥,行,我收着。” 方蒋氏小心卷起银票,掏出一个略旧的帕子,打开,帕子里有几辆碎银子,她将银票卷在帕子里,看看内室的三人,“你们都先出去。” 三人相视一眼,冯轻笑道“娘,那我们先出去等你。” “哎,等等,那个,掌柜的,有没有针线?”方蒋氏问祁掌柜。 “有,有,老夫人请稍等。”方蒋氏爽直,不似县城那些夫人,把面子看得比啥都重要,相对来说,祁掌柜还是喜欢方蒋氏这般的人。 祁掌柜很快找来针线,冯轻拿了进去。 “娘,你这是要干啥?”冯轻没经验,还真不知道方蒋氏要针线干啥,“您的衣裳破了?” “没破。”方蒋氏摇头,她知道冯轻擅针线,索性让冯轻穿针引线,“你把这个帕子给缝上。” 只有缝死了,里头的银票才不会掉出来。 冯轻傻眼了,“娘,不用吧?” 方蒋氏太紧张了。 原本方蒋氏挺信任自家三儿子的,可待她拿了银票后,就改变主意了,她觉得这银票给方铮跟冯轻收着,她还真不太放心的。 方蒋氏的话不容拒绝,冯轻只好将银票缝在了帕子里。 本以为这样就完了,谁知,方蒋氏脱了衣裳,又指着里衣,对冯轻说“来,把帕子缝到这里。” 这—— 冯轻知道自己不按方蒋氏说的做,她肯定是不放心的,为了安她的心,只好按照方蒋氏的话,小心将帕子缝在她里衣的胸口处。 待缝好,穿上了衣裳,方蒋氏拍拍胸口,外人看不出异样,这才松口气,“好了。” 冯轻放下针线,凑到方蒋氏跟前,笑道“娘,你真聪明。” “只要你不嫌弃娘就成了。”其实方蒋氏心里很明白,自己不过是个乡下老婆子,是上不得台面的,自己的所为也是束手束脚的,她怕给儿子儿媳丢脸。 “娘,你说啥呢!”冯轻干脆搂着方蒋氏的腰,在她胸口蹭了蹭,“我跟相公怎会嫌弃娘,感谢娘都来不及。” 方蒋氏拍拍冯轻的背,感叹“难怪三郎总说你傻,你这孩子是真傻。” 就是穷人家的亲母女,有时候银钱方面也不会如此坦诚的。 方蒋氏心里不免对冯轻更多的喜欢。 怕方铮等久了,两人也没多耽搁,出了内室。 刚到大堂,冯轻视线就落在刚进门的那道身影上。 冯阮也看到了冯轻,她笑着打招呼,“没想到能再次见到二妹,二妹来了县城,为何不回家看看爹娘?” 收回视线,冯轻看向自家相公,笑道“相公,时间不早了,咱们带着娘去街上走走吧?” 端的是将冯阮忽视个彻底。 。 正文 第233章 想跟你做朋友 冯阮脸一僵,若不是邓公子就在跟前,加之此处是大庭广众下,她定要好好质问一番,她和母亲到底哪里得罪她了,为何冯轻总要处处针对她们母女? 当真是跟她那个娘一样不知好歹。 心里再多的不甘,脸上却是无奈跟纵容,“二妹,这位是方家婶子?” 自己温柔大方,对比起来,冯轻就显得刻薄无礼,思及此,冯阮面上笑的越发柔和,“婶子难得来县城,不如去家里吃个便饭,我母亲今日恰好在家里宴请几位夫人。” 这话自然是客气,若是方蒋氏真去了,那冯家的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有如此一门穷亲戚,实在是让人抬不起头来。 整个大堂内,就听到冯阮一个人在嘚吧嘚吧了,她自以为的柔和大方,在别人眼里就显得太假了。 整个县城,谁不知道潘氏为自己这个庶女找了个乡下的病秧子,这位冯家嫡小姐若是真在乎这位庶妹,又怎会任由潘氏在众目睽睽下如此针对这位庶妹? 大家都是后宅里混过来的,谁还不知道谁? 也只有爷们才会被这些女人的假面糊弄。 “既然冯大小姐这么盛情相邀,那我跟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要不冯小姐这就去带路?”出乎意料的,冯轻竟然没拒绝,她打量了一番冯阮,似笑非笑死说“希望冯夫人这回可别让我吃咸菜了。” “也别让小少爷掀了我的饭碗。” 周围一阵抽气声。 冯阮怎么都没料到冯轻竟会如此不要脸了,都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冯轻倒好,恨不得把家里那点隐秘全都倒出来。 这样冯家全家都没脸,她又能好哪里去? 哪怕心思再多,冯轻这不安套路出牌的话还是让冯阮接不下去了,她干干地笑了一声,“怎,怎会?” “啥?”这回开口的是方蒋氏。 她眼睛一瞪,不善地看向冯阮,“我家三郎媳妇回娘家,你们就是这么待她的?还让她吃咸菜,掀她的饭碗?” 这些话冯轻从没在家里提过,方蒋氏心疼的不行,“三郎媳妇头一回回娘家,我还让她带二斤肉回去,结果就换你们一口咸菜?” 方蒋氏想的显然跟其他人不在一条道上,她也学着冯轻的动作,上下打量了一番冯阮,“原来县丞老爷家就是这么待闺女的,还真是让我老婆子开了眼,早知道这样,我怎么都不会同意三郎媳妇回娘家的,看你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原来是狼心狗肺啊!” 方蒋氏不会拐弯骂人,但是她又不愿给儿子儿媳丢脸,是以,方蒋氏将肚子里仅有的那点文绉绉的话都骂了出来。 至于效果—— 周围一阵窃笑已经说明了一切。 冯阮自持身份,哪怕没见识过乡下女人的强悍,也是略听过一二的,生怕方蒋氏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冯阮也顾不得邓昊然了,她脸色苍白,朝邓昊然福了福身,“邓公子,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这回也不再装姐妹情深了,连看都没看冯轻一眼。 望着冯阮踉跄的脚步,冯轻面无表情。 冯家的人已经激不起她的任何情绪了。 扑哧—— 倒是方才去而复返的一位小姐捂着嘴笑出来。 “原来冯大小姐竟是这般的冯小姐。” 几位妇人也没忍住,笑出来。 冯家母女在众人心里的印象又差了些。 冯轻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又给潘氏母女上了一回眼药,甚至还帮了那张小姐一把。 等众人笑的差不多了,一直没作声的邓昊然这才跟方铮说“方公子气色不错,若是不嫌弃,还望借一部说话。” 既然要在县城读书,自然是少不了跟邓昊然打交道。 再说,邓昊然也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 “娘,娘子,我去去就来。”方铮握着自家娘子的手,又对祁掌柜说“麻烦祁掌柜多照顾我娘跟娘子。” “方公子放心,我定会好好招待老夫人跟方夫人的。”祁掌柜心下诧异,他没想到县令公子竟对方公子如此客气,看来这方公子果真不是池中之物。 两个男子走后,大堂内正看绣品的小姐夫人神色轻松了些,她们一边挑选绣品,一边小声交流今日新得知的八卦。 冯轻扶着方蒋氏也在大堂内转悠。 她来过祁掌柜的铺子这么多趟,除了第一回,之后还真没好好看看。 见识过自家儿媳妇那手艺,再看铺子里摆放的各色绣品,方蒋氏就很淡定了,她还抽空夸赞了一番冯轻。 “三郎媳妇,这帕子没你绣的好,你看着鸟,一点神都没有。”方蒋氏指着一方绣了鸳鸯的帕子,说。 “还有这花,颜色不好。”看着眼花缭乱的,实在是不如自家儿媳的配色。 看了一圈,方蒋氏每一个都能挑出毛病来,最后扫了一眼那熏了香味的团扇,摇头,“味道太重了。” “冯二小姐?”冯轻正想笑,身后传来一声试探的询问声。 她转头,看到方才进铺子时遇到的那位小姐,她搜寻了所有记忆,确定原主并不认识眼前的小姐,这才放心地问“这位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张员外的独女。”张小姐身后的小绿抬高下巴,替自家小姐回了句。 张员外? 不认识。 张小姐显然是比自己的丫鬟稳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贸然过来打扰冯二小姐,还请二小姐原谅。” “不知张小姐有何事?”冯轻奇怪地问。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了这位张小姐的青眼。 就凭那丫鬟的态度,冯轻也知晓这位张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虽不知张员外地位如何,但起码家里有钱。 虽来这大业好几个月,可过去的二十多年习惯思维还是占了上风。 后世虽也不是真正的人人平等,可至少冯轻心里,人是无贵贱之分的,她对张小姐无讨好,也无鄙视。 “我,我能不能跟你做朋友?”冯轻的眼神太过平静,张小姐一冲动,开口说出来的话惊了冯轻跟方蒋氏。 冯轻蹙眉,她跟这位小姐好像从没见过面吧? “若张小姐因方才冯大小姐的事而要跟我做朋友,还是算了。” 。 正文 第234章 总让人有好感 且这位小姐上来就要跟她做朋友,这着实有些古怪。 这种别有目的的攀谈,冯轻没兴趣。 有那时间,她不如带着方蒋氏多出去转转。 这位张小姐自然是别有目的的,当然,她也是一时冲动。 冯轻话落,张小姐有些不自在,她讷讷道“你,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冯轻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我懂,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约你对冯阮也没好感,这才想在我这里寻求认同,抱歉,冯阮于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我对她无好感,也无恨意,这位小姐不妨去找别人做朋友。” “娘,咱们出去吧。”冯轻不再看这位小姐,她跟祁掌柜打完招呼,挎着方蒋氏出门了。 方才方蒋氏如此维护她,冯轻心里一直热热的,她带着人出门后,“娘,你对我真好。” 方蒋氏的维护跟方铮的维护给冯轻的感觉不一样,她保证道“娘,以后我也护着娘。” “你这孩子,自打你嫁到我方家,便是方家人,自家孩子我能不都看着点?”想到冯家那一摊破事,方蒋氏叹口气,有些心软。 三郎媳妇自小没了娘,爹又不疼,再加上个苦口苦心的嫡母,想必过去的日子过的艰难,“你放心,到了咱家,以后没人再给你气受了。” 说着,方蒋氏拍拍冯轻的手背。 眼角余光望着走过来的人,冯轻故意皱着眉头问“娘,若是相公气我,咋办?” 方蒋氏显然也瞧见自家儿子的身影了,她故意沉声说“回去我就给你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子,以后三郎要是做错事了,你尽管打。” 冯轻朝方铮挑眉,“谢谢娘。” 婆媳两想着法子欺负他,方铮倒是无所觉一般,笑着上前,“娘子放心,娘的木棍是用不上的。” “相公这话我可要记着一辈子的。”冯轻笑眯眯地看着他,“娘作证。” “好,好,你媳妇说啥是啥。”方蒋氏越想越觉得那潘氏简直就是个睁眼瞎,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她咋就下得了手呢? 要是以后有机会见着潘氏,她定要好好问问。 冯轻不知道方蒋氏心里已经将潘氏翻来覆去骂好几回了,她迎上方铮,问“相公事情办好了?” “嗯。”这里人多,方铮也没打算多谈。 邓昊然此人倒是野心不小,只是他到底年轻了些,总要吃些苦头才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三人正要朝集市里头去,身后传来张小姐的说话声。 “冯二小姐,请等一等。”张小姐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她朝旁边的小绿看了一眼,那小绿不甘不愿地掏出一方帕子来,朝冯轻眼前一送,“给。” 不过一眼,冯轻就知晓这是她几个月前绣的帕子。 “这是何意?”冯轻不动声色地问。 “方才是我太冲动了,惊扰了冯二小姐,这是赔礼,还望冯二小姐能收下,否则我心实在难安。”张小姐虽有些冲动,可心思不坏,她见了冯轻跟方蒋氏这对婆媳如亲母女一般,心里对冯轻就多了好感。 这会儿她真的想交冯轻这个朋友了。 小绿感觉自己心在滴血,这帕子是她跟小姐一起过来买的,当时可是跑了好些趟才买到这帕子,小姐一直舍不得用,今日竟然就送给了头一次见面的冯家庶女。 “你可知这帕子多难得?”小绿语气不太好。 “小绿!”张小姐冷下声音,扫了一眼小绿。 小绿脖子缩了缩。 “不必了。”冯轻开口,视线从帕子上收了回来,她笑道“张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这帕子,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可是——”张小姐是真心想道歉的。 “若是张小姐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多多光顾祁掌柜的铺子,里头好的绣品其实也不少。”这位张小姐一看就是人傻钱多的,若是今日不送出去些,怕是心里难安。 张小姐眼睛一亮,“我现在就去。” 不等冯轻反应,人已经提着裙摆跑了。 冯轻满头黑线,她望向自家相公,“相公,这位张小姐不会破费太多吧?” 她都有些内疚了。 “娘子无须多想。”在冯轻跟张小姐说话的当口,方铮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家娘子身上,还真是没注意到那位张小姐。 冯轻不知道的是,张小姐回到铺子后,豪迈地买下了铺子里所有的帕子,直说要送给冯家二小姐。 一听是要送给冯轻的,祁掌柜脸色有些古怪,不过也没多解释,看在这么一大单子的份上,祁掌柜还给张小姐便宜了不少。 待张小姐又提着裙子回来时,原地早没了冯轻的身影。 张小姐叹口气,有些忧伤,“这位冯二小姐性子真好,人也好,哎,都怪我,别有目的地靠近她,才让她不高兴了。” 小绿实在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冯轻有如此好感,她瘪嘴,“她算什么小姐,不过是个农女生的庶女,哪里值得小姐如此在意了。” 不过那位公子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配上那庶女,实在是可惜了。 近距离看到方铮,小脸面红耳赤,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 “小绿,你回去吧。”张小姐冷眼扫向小绿,“回去伺候我娘,以后我身边就不用你了。” 无视小绿陡然白了的脸,张小姐抬脚离开。 冯轻丝毫不知道自己竟有本事让张小姐主仆有了分歧,她跟方铮一左一右走在方蒋氏两边,她指着路边各色小吃,问“娘,你想吃啥?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这么大年纪了,吃啥零嘴?”她心里想的是哪里有便宜些的院子,“三郎,这租院子的事,你心里有啥章程?” “娘,我估摸着现在怕是租不到,今日集会,那些房主怕是都来街上了,不如咱们再等等,先吃吃些东西,等集上人散了些,再找找?”冯轻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方蒋氏放松一回的,她替方铮回答了。 “娘子说的是。”方铮自然不会反驳冯轻的话,他说“娘,租房子这事急不得,要多跑些地方,不如按娘子说的,先吃些东西,也好有力气走路。” 。 正文 第235章 让她适应花钱的感觉 看着街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方蒋氏觉得方铮跟冯轻这话十有是真的,她只好点头,指着一旁卖烧饼的一个小毯子,说“那就先吃些,我看那就不错。” 咳咳。 顺着方蒋氏的视线,冯轻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吃些好的,这饼肯定没娘做的好吃,不如咱们吃了饭,找完院子,再买些面回去,娘自己做。”冯轻拉着方蒋氏,生怕一个不留神,方蒋氏就过去买三个饼子,他们三人一人一个,再跟人要碗水,就着饼子就是一顿了。 相处这么久,冯轻果真是了解方蒋氏的。 “我看了半条街,就觉得这烧饼还不错,我去买几个。”方蒋氏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她回头说“你两去找了饭馆,吃些好的,我就在这里买两个饼子吃。” “娘,我跟相公去买吧。”哪有让长辈跑腿的道理。 “不用,不用,你两不会讲价。”刚进县城时,方蒋氏是有些不适应,自打在祁掌柜铺子转了一圈,自己怀里还揣了两千多两银子后,方蒋氏就淡定了。 县城的人不也是人?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就像那冯大小姐,还有后来那张小姐啥的,各个都不如她家三郎媳妇长得好看,方蒋氏刚进城的惴惴就变成了此刻的淡然了。 村里人买东西,习惯性的要讲价的。 “娘,你还想吃啥?”冯轻在后头说“一起买了吧。” “不用不用。” 走来这一路,且不说铺子里的那些精致好看的点心,就说这街边的饺子馄饨面饼子,方蒋氏还真就没看上,不好吃,还贵,也就这金黄酥脆的烧饼闻着还好。 “相公,娘光吃饼可不行。”方蒋氏固执起来,冯轻是说不过她的,冯轻悄悄勾着方铮的手指头,催促道。 “让娘买吧。”方铮没直接阻止方蒋氏,“与其让她惦记,不如让娘买些,到时候带着娘再去饭馆,娘子多点一个菜,娘舍不得浪费。” 冯轻满眼的爱慕跟崇拜,她瞅着方铮,“相公,为啥你总能这么快想到办法?” 心有些痒,方铮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冯轻的脸颊,笑道“娘子也能想得到,只是娘子想要依赖为夫,这才懒得动脑子,娘子这般,为夫觉得很好。” 冯轻敛眉,仔细想想。 还真是。 若是方铮不在她跟前,遇事她自己也能解决,一旦方铮陪着她一起,她脑子转的就慢了些,总想着一切有相公在,相公能帮她。 这就如后世的女人,有男人在身边,水瓶盖都拧不动,一旦身边无男人,一桶水都能轻松扛上搂。 “相公,你也可以依靠我。”冯轻又朝自家相公身边挪了一步,隔着衣裳,两人贴着对方。 “为夫一直依靠娘子。”方铮很认真的说。 若无娘子,他此刻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娘子许是还不明白她对他重要,方铮自己却清楚,他依赖娘子比娘子依赖他更甚。 说话间,方蒋氏已经买了三个烧饼回来。 “这县城的吃食果然是贵。”方蒋氏咂舌,“三个饼子还要十个铜板。” 她将三个烧饼都塞到冯轻手里,催促,“你两先尝尝,我闻着味道是不错。” 她想等两人吃完了,剩下的自己再吃。 方才买饼子的时候,她已经跟卖烧饼的小贩要了一碗水喝了,一时还不饿。 “娘,你这是要折煞我跟娘子。”方铮拿过烧饼,却没吃,他说“哪有我们吃着,娘看着的道理。” 方蒋氏想说,谁家都这样,母亲对孩子,媳妇对丈夫。 不过想到方铮跟冯轻两人的相处方式跟村里其他人不同,方蒋氏又没说出口,她只看着烧饼,“这饼子得趁热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相公,那家我们去过,味道还好。”冯轻指着不远处一个招牌古朴的饭馆,说。 “走吧。”方铮点头,带着娘跟媳妇去了饭馆。 今日街上人多,街边的铺子生意也比往常好了许多,三人到时,饭馆内已经坐满了人,不过掌柜的早有对策,为着今日能多赚些,一早将后院收拾了,还摆放了四五张桌子。 “几位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去院子里坐,今日掌柜的还交代,若是客人点的菜多,还会免费送一盘本店的招牌小菜,松花小肚。” 一看这饭馆的装饰,方蒋氏就觉得脚步有些重了。 虽没来过,可方蒋氏也知晓,不论这饭馆菜怎样,就这装饰,及伙计热情的招呼,那都是要银子的。 可出门在外,她又不能给儿子儿媳丢脸,方蒋氏心里暗暗着急,却也只能跟方铮及冯轻朝后院去。 后院一共五张桌子,除了他们三人,并无其他客人。 “三郎,咱还是出去吧,要不就去外头吃碗面也成,再给你们加份牛肉,我看到外头有牛肉面。”这时候她也不讲究好不好吃了,方蒋氏到处瞅,“实在不行,你两想吃啥,我回去给你两做,味道肯定是不差,还比这里便宜多了。” 主要是便宜,同样的菜,能省下不少银子。 “娘,相公都饿的走不动了,咱们就在这里吃吧。”冯轻揉揉肚子,“我也饿了。” 哪怕方蒋氏不能一辈子跟他们住一起,那也是要隔一段时日过来住一阵的,这里不比家里,没有方大郎跟方二郎一家,冯轻就放开许多,她大手大脚的性子也会暴露的,与其到时候吓着方蒋氏,不如现在就让她慢慢适应。 “哎。”方蒋氏舍不得儿子儿媳挨饿,“那你两少点两个,可别听他们忽悠,啥免费送,那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冯轻睁大眼,看着方蒋氏,这时候都有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句俗语了? “咋啦?”注意到冯轻的视线,方蒋氏奇怪地问。 冯轻摇头,笑道“没啥,就是觉得娘懂得多。” “那是,娘好歹也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见的可比你们多多了。”方蒋氏觉得三儿媳最听话,她也乐得多教教她,“以后有啥不知道的你就多问问我,听了老人言可不吃亏的。” “嗯,娘说的是。”冯轻朝方铮使了个眼色,方铮悄悄去前院点菜了,他们是万万不能让小二将菜单子拿到后院的。 。 正文 第236章 有本事 为免方蒋氏吃饭都不安心,方铮只点了几个家常菜,一份回锅肉,一份椒盐虾,一份鲫鱼豆腐汤,及一份红烧茄子。 “太多了,太多了,咱三人吃两个菜就够了,还有饼呢!”方蒋氏一叠声地问能不能退两个。 “娘,这家饭馆的菜好吃不贵,我跟相公来吃过。”闻着菜香,冯轻吞了吞口水,问方铮“相公,是吧?” 这种问题只要推给方铮,他肯定是有法子安抚住方蒋氏的。 “娘,这饭馆不同于别家,许是院考近了,掌柜的每隔三日便会出一道题,凡是来饭馆吃饭的,若是能解出来,饭菜钱便可以便宜许多,今日恰好是出题日,我方才点菜的时候掌柜的刚拿出题目,我顺势解了,这四道菜也不过才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在方蒋氏看来已经算是不少了,相较于平常,那简直算是白送了的。 冯轻一脸惊喜地看着方铮,“相公,真的?” 方才人太多,她光顾着照看方蒋氏,也没多看一眼大堂。 本以为是因着今日集会,饭馆人才多,看来这掌柜的出的题也是起了些许作用的。 方铮点头,他并未胡说。 掌柜的既然如此豪爽,出的题目自然不会简单,到今日为止,也就统共也就三个人答上来,今日看热闹的人多,虽不至于人人都进来吃饭,可到底也有些噱头,掌柜的也就意思地收了方铮一两银子。 “相公,那咱算着日子,以后常来。”冯轻摸着下巴,已经能想象得到兜里的银子多出许多来,在她看来,便宜就等于是赚了。 方铮知晓自家娘子的心思,他好笑地打断冯轻的小算盘,“凡是答过题的,以后便不能再搭,不过院考之前,若是过来吃饭,都会给些便宜。” 冯轻星星眼地看着自家相公,而后对方蒋氏说“娘,咱们跟着相公有肉吃。” 方蒋氏本还觉得这一两银子是有些贵,可这是自家儿子用本事便宜的,方蒋氏顿时不心疼了,她点头,“三郎有本事。”。 望着几盘分量不少的菜,方蒋氏心里最后那点不舍地消散了,她先拿起筷子,招呼方铮跟冯轻,“你们都使劲吃,烧饼就先留着,回去热一下再吃。” 留着肚子好多装点菜。 说话间,最后一道鲫鱼豆腐汤端上桌,伙计笑呵呵地挥了一下手中的布巾,“几位点的多,掌柜的送了一份醋花生,还有一盘松花小肚,不知几位要不要加辣。” “不加。” “加一点。” 方铮跟冯轻同时开口。 两人望向对方。 “相公,娘喜欢吃些辣。”冯轻说。 在方家这些日子,因着冯轻跟方铮都不宜食辣,家里还有孩子,方蒋氏做辣菜的时候不多,冯轻发觉每回做辣菜,方蒋氏都会用窝窝头沾着辣菜汁吃。 “娘子不能吃。”方铮却说。 儿子没先想到自己,方蒋氏倒是不生气,反正儿子听儿媳的,儿媳对自己是再周到不过,方蒋氏朝伙计说,“不放辣。” “好嘞。”伙计小跑着离开。 桌下,冯轻抓着自家相公的手,朝他无声的笑。 若不是方蒋氏在,冯轻都要凑上前,好好亲亲自家相公了。 “你两别愣着,拿筷子啊,要趁热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方蒋氏也是饿了,她平日早饭吃的都少,这会儿也早饿了,桌上又没旁人,她就不跟在家里一样,先让着孩子们了,方蒋氏将自己眼前的椒盐虾端到方铮面前,说“三郎,给你媳妇剥几个虾子吃。” 这虾子跟东留村沟里的虾子不一样,颜色浅些,皮薄些,作料入味深,闻着味道也挺好。 “相公,给娘先剥。”冯轻先盛了一碗鲫鱼汤,她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都喂给了正剥虾子的方铮。 方才考虑到娘子,没多想娘,这回剥虾子,方铮听冯轻的,先给方蒋氏剥了小半碗。 “够了,我不爱吃这些,你两吃。”眼见着方铮还继续剥,方蒋氏急忙抬手,阻止方铮的动作。 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野菜根都是好的,方蒋氏又怎会挑食? 不管方蒋氏如何拒绝,方铮又剥了几个,剩下小半盘,方铮这才给自家娘子剥。 一顿饭下来,三人吃的都有些撑了。 尤其是方蒋氏,舍不得剩,愣是将所有菜都吃光了,她打了个嗝,“我就说多了吧?以后你两要是来,得少点些菜,够两个人吃就成。” “知道了,娘。”冯轻乖巧地应声。 吃了多了,不宜饭后多走,三人索性就在这饭馆后院多坐了一阵,方铮又去跟掌柜的要了三碗消食茶,喝完舒服了些,这才起身离开。 方铮站在一众食客当中本就是鹤立鸡群,加之学问也好,掌柜的对他印象极深,待三人要离开,更是亲自将三人送出了门,还招呼他们常来。 “这人不错,三郎,以后你们要在这县城住,少不得要跟各种人打交道,能交好的就别冷着人家。”方蒋氏倒没想过方铮会让人帮多大的忙,可孩子出门在外,做娘的总想着他们能多个朋友,少些敌人。 “我听娘的。”方铮认真地回了句。 “那咱们就去看看院子。”吃饱喝足,方蒋氏也没忘记今日过来的目的,她看了一圈周围,有些为难,“我瞧着这里的院子不好找啊!” “娘,咱们去巷道里走走。”冯轻仍旧挎着方蒋氏的胳膊,她指着对面的一道,“就从这里开始,这里离学塾不远,相公下学后回来也能少走些路。” “成。” 临街的院子不好找,三人转了好几道巷子,才有一家有屋子出租,不是院子,这家屋主就出租一间屋子,方蒋氏进去看了,屋子坐南朝北,冬冷夏热,一进屋,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这屋子连家里的都不如,方蒋氏可不愿儿子儿媳住这里。 她带头拉着方铮跟冯轻离开。 三人转完了街东,没找到合适的,便又从西头开始,眼看着天不早了,方蒋氏有些着急,“这里的院子还不如家里的干净,租金倒是不少,方才那院子比家里的小了一半不止,竟还要十两一个月,实在是太贵。” 。 正文 第237章 本性 “娘,看来今日是找不到了,不如改日再过来瞧瞧。”方蒋氏跟冯轻已经走的满头大汗,尤其是冯轻,平日里多是坐着刺绣,偶尔饭后走走,走的最多的也就是去后山,还有来这县城了,这是头一回冯轻走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她悄悄抹了一把汗,冯轻却不知道,她每一个动作都被自家相公看在眼里了,方铮有些心疼地停下脚步,替冯轻擦去额头又冒出来的汗。 方蒋氏平日做活多,倒是没觉得怎么累,她也心疼冯轻,“那下回再来,三郎,你快搀着些你媳妇。” 方铮就等着方蒋氏这句话了,他转开身体,走到冯轻另一侧,将人半扶半抱着,“娘子若是走不动了,为夫背你。” “相公,我没事,不怎么累。”将全身大部分重量都放在方铮身上,冯轻觉得舒服多了,她喘口气,有些自责地说“都怪我,一直走的慢。” 三人一路走来,开始时冯轻还能追的上方蒋氏,时间久了,体力差距就显出来了,她越走越慢,若不是方铮迁就着自己,冯轻知道她绝对撑不到现在的。 “你这孩子,这咋能怪你?”方蒋氏着急找房子,也没多注意冯轻,等自家儿子提及,她这才看到冯轻潮红的脸,方蒋氏说“要怪也怪你那嫡母,你这是被苛待的亏了身子,以后还得补。” 方蒋氏后面的话是跟方铮说的,“三郎,以后你两住县城,你可得好好顾着你媳妇,让她多吃多喝多睡,啥都没身子重要。” “都听娘的。” 方蒋氏这才满意。 这租房子不是小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是常理,方蒋氏心疼冯轻,决定还是直接回去好。 想着家里还有孩子,方蒋氏买了两小包路边常见的驴打滚。 三人离开的时候,集市上行人也比午时少了许多,走起来也容易。 到了停车的空地处,鲁二叔正伸着头朝这边看,见着三人,鲁二叔赶着牛车迎上来,他笑道“我还怕错过了你们,今日集市上人多,好些都是附近村子的,他们白日走累了,回去就想雇牛车,反正我也闲着,就送了几趟,都是附近的村子。” 一个人一个铜板,一辆车子也能坐下七八个人,来回几趟,鲁二叔赚了四十多个铜板,跟一个壮年劳动力也差不多了。 原本鲁二叔不打算送人,还是跟他交好的老头劝他。 “这有啥,我看街上还有人,要不你再跑两趟?”方蒋氏不怎么在意,“我跟三郎就在这里歇着,等等你。” “不用,这天也不早了,赶回去正好吃晚饭。”鲁二叔不是贪心的人,今日赚的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招呼三人上牛车。 因着鲁二叔的解释,方蒋氏脑子也灵活许多,她坐在车尾处,路上竟然还招呼了顺路的行人,近些的就一个铜板,稍微远些,又绕些路的就两个铜板,如此下来,鲁二叔又多赚了十来个铜板。 喜的鲁二叔差点要跟方蒋氏平分这十来个铜板了。 方蒋氏哪里会要,到了方家门口,不顾鲁二叔推辞,她又将手里的驴打滚给了鲁二叔一小包。 听到院外的说话声,秦淑芬直接抱着文砚窜了出来。 见方铮跟冯轻都在,秦淑芬激动的差点红了眼眶。 “三弟妹,你可算回来了!”秦淑芬嗷的一嗓子,冲上来,用从没有过的热切眼神盯着冯轻,生怕一错眼,她的三弟妹就消失在眼前了。 冯轻笑着跟秦淑芬打招呼,“二嫂,可别吵醒了文砚。” 看看,看看,多好的三弟妹,对文砚就跟亲儿子似的,呜呜呜,她不愿意三弟妹走。 “三弟妹,你咋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这就一去不回了。”等到要分离的时候,冯轻的好在秦淑芬眼里就无限放大,若不是怀里还有文砚,她都要上前抱一抱冯轻,好好跟她道个歉了。 她当初也是占了三弟妹不少便宜,亏得三弟妹厚道,一直没在意。 “怎会?”冯轻好笑地回道“这里是相公的家,也是我的家,我跟相公自然是要回来的。” “呜呜呜,那就好,三弟妹,不管你跟三弟以后去哪,你可一定要记着,家里还有娘跟我。”秦淑芬知晓便是没有周小花今日这一出,方铮跟冯轻以后也是要离开的,她只想着冯轻别忘了她这个二嫂。 “我不会忘记二嫂的。”冯轻无奈地笑道。 “三弟妹,来,给你抱抱这臭小子,我家文砚这么喜欢你,你也别忘了这臭小子,以后等你生了孩子,你可一定要让他们兄弟多聚聚。”秦淑芬还不忘给他儿子刷一下存在感。 跟周小花正好相反,越到关键时候,秦淑芬竟然越是清醒。 这让冯轻也松口气。 若是不到迫不得已,她不愿意方蒋氏因她们三个妯娌心情不畅。 这回去县城只带了一小包的驴打滚回来,方蒋氏数来数去,只分给了秦淑芬一小块,秦淑芬竟也没喊少,一口吃完,还嘿嘿的笑。 “二嫂,快把文砚抱回去,他还睡着呢。”秦素芬声音不低,睡着的文砚好几回都皱着眉头,差点就醒过来。 确定冯轻以后还回来,又吃了一块点心,秦淑芬心满意足地抱着文砚回去了。 就在秦淑芬回屋之后,隔壁屋里,文浩跟文雅跑了出来,两个孩子显然是哭过的,眼眶都种了,尤其是文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上前,抱着方铮的腿,哭道“小叔,呜呜呜,小叔你别走,我不让你走,呜呜呜。” 虽然有些时候,文浩看着自家小叔笑的奇怪,心里有些怕,可小叔给他吃点心,还带他出去玩,他还是喜欢小叔的,娘说小叔走了就没人教他识字,以后他就只能跟爹一样出去给人抗米包,还不能回家吃点心,也见不到爹娘跟爷奶,小叔小婶。 文浩被吓的哭了半下午,他娘说只要等小叔回来,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还要使劲哭,小叔就不走了。 一旁,文雅看着文浩的动作,哭声一顿,她仰头看了一圈,小步挪向冯轻,有些怯怯地伸手,抱着冯轻的腿,学着文浩的话,“小婶别走,呜呜呜,小婶走了,文雅就要饿死了。” 。 正文 第238章 三思而后行 孩子最单纯无辜,作为娘的竟不好好保护这份天真善良,反倒是利用起来毫不手软,今次不过是件小事,若是将来遇到大事,周小花又会做出怎样的打算? 冯轻有些同情地看着文浩跟文雅两个孩子。 有这么个娘,不知是这两孩子的幸还是不幸。 冯轻抱起文雅,“小婶还有事要忙,不能一直在家里呆着哦。” 文雅这孩子害羞内向,只对她娘最亲,也最听她娘的话。 周小花让她抱着小婶,不让小婶离开,要不然娘就会哭,她不愿意娘哭。 “小婶,你别走,求你别走,我给你跪下好不好?”文雅也忘了害怕,她双手抱住冯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文雅,小叔抱。”一旁,方铮蹙眉,一手牵着文浩,一手朝文雅招呼。 “呜呜呜,不要小叔,我要小婶。”文雅用尽了所有力气,抱紧冯轻,生怕冯轻会将她给方铮抱,她死死扣住冯轻的脖子。 冯轻皱眉,文雅的小手太用力,她头发跟后颈被抓的生疼。 “娘,你抱着文雅。”方铮手已经探到文雅胳膊上,又缩了回来,他对方蒋氏说。 方蒋氏倒是没注意冯轻的异样,不过文雅这孩子向来乖巧,这番固执,方蒋氏知道周小花肯定是跟孩子说了啥。 三儿媳走了大半天,本就累了,想也是抱不动文雅。 “文雅乖,来,奶抱。”方蒋氏朝文雅伸手。 文雅挥着小手,想拍开方蒋氏的手,另一只更加用力抓着冯轻的头发。 冯轻疼的嘶的倒抽一口冷气。 “文雅,别抓着小婶。”方蒋氏两步来到冯轻身后,他轻轻挠了一下文雅的手腕,文雅手腕有些痒,她小手一抖,松开手中紧抓着的头发。 趁此机会,方铮握住文雅的手,而后对方蒋氏说“娘,让大嫂出来,抱走孩子。” 方蒋氏气的不行,她大吼一声,“大郎媳妇,你给我出来!” 她那点小心思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三郎媳妇不过一直是让着她,她还越拿自己当回事了。 有之前被方大郎打的经历,周小花不敢再跟方蒋氏对着干,她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出来。 “娘,你们回来了?”周小花装作刚知道的模样。 方蒋氏被她的装模作样都气笑了,她掐腰说“赶紧把孩子抱走,你还敢拿孩子来说事?你还是不是他们亲娘了?” 周小花脚步一个踉跄。 周小花一直觉得孩子就是她的命,是她最重要的人,现在竟被方蒋氏质疑,她心头一梗,哭诉道“娘,你咋这样说我?我还不都是为了他们?” 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她怎会对冯轻如此低声下气? “你要真为了这两孩子,你就认真地跟三郎媳妇道个歉,别让两个孩子拖着三郎两人,你这个做娘的都没个担当,你还指望两个孩子以后能好?”方蒋氏真是想敲开周小花的脑子,看看里头是不是都装的稻草?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周小花身上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被扯开,她连连摇头,“娘,我没有,我没有。” 如此说着,却不敢多看两个孩子一眼。 “反正你也看不上三郎媳妇,她走了正合你意。”方蒋氏冷笑一声,“你就别搞那些小心思了,你这个做嫂子的不宽容大度,我是不放心再让你们住一起的。” 周小花已经好几次都拿孩子说事了,方蒋氏是忍无可忍。 “娘,我,我正想跟三弟妹赔不是。”许是底线一降再降,周小花再跟冯轻服时,除了脸上有些发烧外,竟无羞臊难受。 当然,她心头的嫉恨已经能被隐藏的很好。 “三弟妹,都是我这个做嫂子的错,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你就别生嫂子的气了。”周小花飞快地看了一眼冯轻,随即低头,话里带着懊悔。 “大嫂,我没生气。”冯轻回道。 她还真没生气。 冯轻这人看着温和,其实性子古怪,能入她心的人不多,在她看来,只有她在意的人才能让她生气,至于周小花的所作所为,在她心里激不起任何波澜。 周小花却不信,她觉得冯轻只是说给方蒋氏听的。 “三弟妹,你怎样才能原谅嫂子?”周小花抹着眼泪,“嫂子给你跪下,只求你别生嫂子的气了。” 冯轻打量周小花,头一次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周小花跪方蒋氏是天经地义,可她身为家里最小的儿媳,怎可接受大嫂的下跪? 周小花这是将她置于何地? 说着,周小花竟真的双腿一弯,就要跪下。 身体却更快一步地给又赶过来看热闹的秦淑芬给架住。 方铮悄无声息地缩回脚。 他拍了拍文浩的脑袋,“文浩,先带着你妹妹回屋去。” 冯轻趁机将文雅放下来。 “小叔,小婶,你们别怪娘了,文浩求求你们了。”文浩仰头,眼底尽是祈求跟说不出的懵懂。 方铮没作声。 文浩看了看周小花,他拉着文雅转向冯轻,两人齐齐下跪,“小婶,你不原谅娘,我跟文雅就不起来了。” 这是娘叮嘱他的,娘说只有跪下求小婶,小婶才不会离开,小叔一直听小婶的,他们只需要求小婶就行。 冯轻直接将两个孩子提起来。 她直直看向周小花,牵起嘴角,冷声问了一句“大嫂,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你看到两个孩子跪在旁人脚边,大嫂是何感受?” 两个孩子跪别人,周小花这个当娘的自然比谁都难受,可是只有两个孩子下跪,冯轻才会心软。 哪怕她以后不再家里住,也不会弃两个孩子不顾的。 周小花又哭起来,她连忙上前,抢过冯轻手里的孩子,“呜呜呜,是娘不对,娘错了,这呜呜呜。” 两个孩子又跟着哭起来。 “大嫂,我是文浩的小叔,自然不会放任他不管。”方铮不想自家娘子再牵扯进这些后宅小心思当中,他眉心有道浅浅的褶皱,“不过还望大嫂记住,一旦他软了骨头,便是我再尽心,也是扶不起他的,大嫂以后行事不妨三思而后行。” 。 正文 第239章 相互扶持 方铮说话不如冯轻跟方蒋氏那般直接,可却比方蒋氏说那么多回都管用。 短短几句话却如铁锤一般,砸在周小花胸口。 周小花是知晓方铮的本事的,除非是烂泥,实在扶不上墙的,其他人,若方铮愿意,肯定能让那人有出息的。 若方铮真的怒了,再不管文浩,她到时哭都没地方哭。 周小花真的怕了。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周小花将文浩跟文雅直接从地上薅了起来,她讨好地看着方铮,“我,我一定好好教文浩,以后再不会让他这样了。” 对比方蒋氏跟冯轻,周小花真正怕的是方铮。 这也是为何周小花只敢在家里横,不敢出去编排冯轻的原因。 相处了这几年,若说前几年她还看不出方铮的真正面目,自打冯轻嫁进方家,方铮逐渐在家人面前露出不同于以往的行事所为后,周小花就知道方铮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温和。 尤其是方大姑无缘无故死了,虽然无证据,周小花就是知晓此事跟方铮是脱不了干系的,她也曾背地里问过方大郎,却被方大郎呵斥住了嘴。 方铮一直未因女人间的事多插嘴,这让她渐渐忘了惧怕,如今方铮突然开了口,周小花心底打了个激灵。 周小花甚至都不敢多看方铮一眼,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赶忙回了屋。 “还是三郎的话管用。”秦淑芬咂舌。 这话方蒋氏也赞同,“早知道三郎会说,我哪里还用费那么大心思。” 冯轻却看着自家相公不说话。 她不愿意方铮事事都挡在自己前头。 冯轻知道方铮本不愿掺和这些事。 “相公,我自己能应付的。”冯轻拉着方铮的手,晃了晃,说“相公总不能事事都为我出头,我也想独当一面,让相公少劳累些。” 见方铮无奈地勾起嘴角,冯轻又说“当然,相公偶尔英雄救美一下,我也是很开心的。” 冯轻不是当世女子,她无法做到一辈子都躲在自家相公身后。 她也知道,若是自己处处都要方铮操心,他也会累,无人能一辈子为另一人当牛做马,毫无怨言的。 若是想长久走下去,少不得两人要相互扶持。 “就听娘子的。”只要不危及到娘子的安危,方铮愿意放手,让娘子去做她愿意做的事。 “三弟妹,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秦淑芬又忍不住插嘴了。 能躲在男人背后多好,吃喝不愁,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辈子就吃吃喝喝了,这是她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出息?”齐淑芬说完,自然有方蒋氏收拾她。 秦淑芬嘿嘿的笑,却也没反驳。 她就是没出息,秦淑芬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德行。 人各有志,这也是没法强求的事。 方二郎跟秦淑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方蒋氏这个做娘的也不好插嘴,不过方蒋氏却是极赞同冯轻的话的,女子当自立些,否则,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 就如她跟方老头。 “娘,你手里拿的是啥?”方蒋氏跟冯轻正丝毫人生大事时,秦淑芬注意的永远都是吃喝二字,她注意力早就在方蒋氏手上了,只是方才周小花又作死,她不好往方蒋氏火气上撞。 这会儿方蒋氏心情好了许多,秦淑芬也就不怕被骂了。 “还能有啥?”对比周小花的不知好歹,好吃懒惰的秦淑芬此刻就显得懂事许多,方蒋氏将手中的小包点心递过去,“驴打滚,你只能吃两个,剩下的是文浩跟文雅的。” “好嘞。”秦淑芬欢快地接过点心,在方蒋氏没注意的时候,急忙朝嘴里塞了三个,若不是太少,方蒋氏容易发现,她肯定还得揣一个回屋去吃的。 不舍地将剩下的驴打滚放下,秦淑芬擦擦嘴,又朝方铮三人看了看,没发现其他吃的,这才失望地说“那我回去看看文砚了。” 这又打算躲着做饭了。 秦淑芬火烧屁股似的跑开,方蒋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娘,你累一天了,快回去休息,晚饭我来做。”冯轻朝方蒋氏说。 前两个月方蒋氏一直没让她插手灶房的事,今天又跟着他们跑了一天,冯轻想让方蒋氏多歇歇。 “你这孩子咋这么勤快?”冯轻越是这般懂事,方蒋氏就越是舍不得让她动手。 “晚饭我做,你仔细着点手。”做饭在方蒋氏看来都不是个事,她催着方铮跟冯轻快些回去,“你两回去收拾收拾,这院子说找到也就找到了,搬走的时候要带些啥你们心里也都得有个数。” 别看方蒋氏脸上毫无不舍,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惆怅的。 只有忙起来她才能忘了儿子儿媳即将离家的事。 方蒋氏卷着袖子,匆忙去了灶房。 “相公,以后咱们每个月接娘过去住半个月,再让娘回来住半个月吧。”不仅方蒋氏舍不得她跟相公,冯轻也舍不得方蒋氏。 “怕是不行。”方铮对这件事却没甚把握。 方蒋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得开的。 “要不咱们跟娘商量商量,住十天也成。”冯轻退一步说。 “那为夫试试。” 冯轻这才满意。 她让方铮先回屋,自己去灶房,帮着方蒋氏一起做饭。 白日在饭馆吃的太多,也太好,方蒋氏打算晚上就喝一碗稀饭就成,她另外又炒了一盘木耳鸡蛋,还有她腌的咸菜炒腊肉。 饭菜都简单,冯轻烧火煮稀饭,等饭差不多好了,方蒋氏用另一个锅炒菜。 饭菜都出锅后,方蒋氏催着冯轻几人先去吃,她又开始剁菜帮子,煮猪食。 冬日猪食都是煮一大锅,而后盛放在一个大木桶里,需要喂猪的时候舀些出来热一下就成,天渐热,猪食最多煮一回的够吃两天的。 早上正好吃完了最后一点,方蒋氏将糠里兑了水,又切了猪草,另外再放一些玉米粗粉,煮到两开就差不多了。 因着方铮的话,直到晚饭,周小花都没露头,她只让文浩跟文雅出来吃。 大约是在屋里嘱咐过两个孩子了,文浩跟文雅出来时没再哭,但是到底心里也受了影响,看方铮跟冯轻就不如以往那般亲昵了。 。 正文 第240章 雇人收麦子 尽管嫁过来不少时日,冯轻却没为自己做几件衣裳,她跟方铮的衣裳统共也就收拾出来一小个包袱,倒是针线绣绷子及碎布头子拾掇出来不少。 两人要带走的最大件也就是方铮那一箱子书跟笔墨纸砚了。 眼瞅着家里要收麦子,冯轻想着干脆等收完了麦子再去找房子。 方老头至今还躺着,方大郎方二郎又每日上工,方铮身子还未恢复,周小花跟秦淑芬又多少年没下地了,至于冯轻,就更别提了。 看来看去,家里就剩下方蒋氏一个麻利人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蒋氏就煮好了粥,自己喝了一碗,剩下的都用小火温着,自己背着框子,拿着镰刀,下地割麦子去了。 冯轻跟方铮起来时,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子也灭了。 洗漱好,去灶房热了几个窝窝头,冯轻盛了两碗稀饭,又抓了一小把咸菜,正准备叫方铮吃饭,自家相公一脚已经跨进门了。 方铮今日身着利落短衫跟裤子,头发用簪子固定住,今日这身装扮与往日大相径庭,看的冯轻一时忘了反应。 修长玉白的手在冯轻眼前晃了晃,方铮带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娘子?” “相公,你怎样都好看。”回过神,冯轻收起眼底的惊艳,笑眯眯地夸赞。 相公这一身装扮跟村里其他下地干活的汉子是一样的,但是粗布麻衣穿在相公身上也自有一股子风流韵味。 “希望娘子午后看到为夫,还未这般喜欢。”方铮接过冯轻手里的碗,试着不热,三两口喝完,擦了擦嘴角,说“今日为夫要下地帮娘割麦子,娘子自己在家可好?” 已经下半旬,这天正热,走几步都能出一身汗,阳光也正烈,娘子这一身细嫩嫩肉,出去晒一遭,定是会疼痛难忍的。 这一日下来,他定会狼狈不堪,只希望娘子到时看到那样一个自己,不会嫌弃才是。 “相公,我陪你吧。”冯轻手一顿,将窝窝头递给方铮,她说“相公你身体还未痊愈,不能太劳累,我帮娘干活,相公可以在一旁告诉我怎么做。” 平日里极纵容她的方铮此次却坚决摇头,“娘子听话,这些日子就在家里做些绣品,若是无事,也可以去找美丽跟小玉说话,待为夫跟娘将麦子收上来,再带娘子出去走走。” 本以为冯轻还要想法子跟着,谁知,下一刻,冯轻竟点头,“好吧,我就听相公的。” 方铮诧异地看向她。 迎上的就是冯轻坦然的目光。 “娘子乖。”方铮抓着冯轻的手,捏了捏,又吃了一个窝窝头,这才起身,带上斗笠,背上竹筐子,拿着镰刀,出门去了。 冯轻亲自将方铮送出门。 等看不到方铮的身影,冯轻转回身,她洗好了两人的碗筷,又喂了猪跟鸡,她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秦淑芬的屋门前。 秦淑芬早上向来起的晚,周小花许是也觉得没脸见人,屋子里也一直没动静。 “二嫂,醒醒。”冯轻敲了敲门,隔着门缝喊人。 秦淑芬睡得一向沉,叫了半天,还是没听到动静。 倒是周小花开了下门,哪怕心底的酸涩几乎要溢出眼眶,面上仍旧是带着讨好的笑,“三弟妹,二弟妹睡着的时候,除了娘跟二弟,没人叫得醒她。” 周小花这态度大变让冯轻心底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收拾脸上的表情,谢了周小花一句。 见冯轻没再多看她,周小花只好悻悻地缩了回去。 冯轻摸着下巴,望着紧闭的门,忽而扬声说“二嫂,咱家中午吃红烧排骨,我想麻烦二嫂去买些。” 咚—— 屋里传来一声响动。 随即传来秦淑芬有些迷糊的声音,“三弟妹,你说啥?” “二嫂,午饭吃排骨,可我不知道买啥样的排骨好吃些,二嫂若是无事,能不能帮我跑一趟?”冯轻细声解释了一番。 “成,成啊,三弟妹你等等。” 不过须臾,秦淑芬匆忙系上腰带,随意拢了拢头发,打开门,一脸惊喜,“三弟妹,我去买,别的我不行,买肉我最在行啊。” “这猪肉啊,最好吃的就是——” 眼见着秦淑芬有滔滔不绝说下去的势头,冯轻连忙开口,“二嫂,其实除了这事,我还有一事想让二嫂帮忙。” “啥事?” 半个时辰后,秦淑芬满面红润地回来,喝了一大瓢冷水,这才抹了一把汗,“三弟妹,你托的事,二嫂都给你办好了。” “多谢二嫂了。”冯轻真心感谢。 “谢啥谢。”秦淑芬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三弟妹,是让他们现在就去咱家地里吗?” “嗯。”冯轻看了看天色,问秦淑芬,“二嫂,我不知道咱家地在哪里,还要劳烦二嫂帮着把人都带过去。” “那肉——”秦淑芬还惦记着没买回来的肉。 “二嫂放心,这几日的肉肯定管饱。”冯轻笑道。 “嘿嘿,还是三弟妹好。” 秦淑芬平日里能少走一步,绝不多走,今天她只觉得脚步轻盈,没人的时候甚至自己还偷偷笑了几声。 倒不全是因为能吃肉的关系。 这段时日是农忙时节,方蒋氏整日要去地里割麦子,打麦子,根本就没时间做饭,她说不准还得去地里帮忙,如今三弟妹出钱雇村里已经忙完的人帮着收麦子,她就轻松许多,既雇了人,肯定是要供午饭的,到时候肉还不可着她吃? 秦淑芬觉得三弟妹说不定真是仙女下凡,来拯救方家的。 等秦淑芬带着雇的村民去方家地里后,冯轻就开始准备午饭。 米才洗好,下了锅,方铮就回来了。 “娘子。”方铮脸微微泛红,额头汗水晶莹,他看着自家娘子在灶房忙碌的身影,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娘子,我回来了。” “相公,你别生气。”冯轻慢慢转过身,她不敢看方铮的脸,生怕自己的自作主张让方蒋氏跟方铮生气。 叹口气,方铮抬手,想摸一下她的脸,看到手上一片脏污,还有些许血痕,又快速放下手。 “为夫怎会生娘子的气?” 冯轻注意到方铮的手,她也顾不得担忧,上前,抓住方铮的手,“相公,你的手都被割伤了,快些过来洗洗,我给你涂药。” 。 正文 第241章 喊娘 前几年,方铮走路都有些困难,方蒋氏自然是舍不得方铮下地干活的。 许久不做活,这么一忙起来,人就容易疲累,不小心割伤手也是在所难免。 冯轻小心擦拭着方铮手上的血迹,又用上回给方蒋氏擦脚还剩下的烈酒擦拭方铮手上的伤处,一边小心试探着擦拭,冯轻轻声说“相公要是疼就抓着我的胳膊。” 她将方铮的手按在自己的胳膊上。 方铮也没拒绝,虚虚的抓着。 烈酒擦过伤处,他眉峰不动,抓着冯轻的手甚至更轻了些。 “相公,疼不疼?”看着血珠子还在往外冒的伤处,冯轻低头,轻吹了几下。 方铮没忍住,用额头蹭了下自家娘子的额际,“娘子吹了就不疼了。” “如果亲呢?”冯轻斜着眼看他。 虽然有情饮水饱,可有情可不能止疼。 “若是娘子亲了为夫,那更不疼了。”方铮一本正经地答道。 红唇送了上去,重重亲了一下,冯轻再看方铮的手,有些遗憾地说“若是亲一下你手上的伤不再出血多好。” 清了清嗓子,方铮声音带笑,“那娘子不如试试。” “这么不小心,你还想骗我亲你,看把你帅的。”冯轻哼了一声,眼瞟了一眼雪珠子渐渐少了些,她起身,朝外看,“相公,娘怎么没回来?” “她是不是生气了?”冯轻知晓方蒋氏多节省,她怕方蒋氏不愿请人,是以,在这些人去地里之前,她已经付了一半工钱了。 如此,方蒋氏想拒绝都不成。 “娘并未生气,她知道娘子是为了为夫跟她好。”地里雇了人干,方蒋氏不放心,跟在那些人后头捡掉在地上的麦子,等他们干完,她再带人去另一块麦地,方铮笑道“娘方才又跟为夫强调了一次,若为夫以后对不起娘子,她就要拿镰刀削断为夫的腿。” 脑中回想着方蒋氏故作凶狠的脸,方铮又说“娘还说了,以后你就是她女儿,为夫便是她的女婿。” 这话方蒋氏还真说得出来。 “那就说好了,以后你若是对我不好了,我就告诉娘去。” 擦掉方铮伤处的最后一点血迹,冯轻给方铮倒了一碗温水,又替他把药热好,端过来,看着方铮喝下去,“相公,你累了吧,快些去躺躺。” 离的近,冯轻才发觉方铮的呼吸都比平日重了些。 未免娘子担心,方铮没拒绝,他也真是有些累,“娘子送为夫回房,可好?” 方铮不常撒娇,可撒起娇来冯轻都腿软,她没任何犹豫,“好。” 两人手牵手,走的极慢,路程就这么短,再慢也很快就到了西屋,冯轻让方铮先坐着,她去端了水来,让方铮简单擦洗一番,又换了身干净衣裳,等着方铮躺下,渐渐入睡,这才悄声离开。 等冯轻出来时,秦淑芬恰好回来,她给秦淑芬半两银子,“二嫂,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买些肉。” 今天雇了十多个人,肉少了怕是不够吃。 “这么多?”秦淑芬眼睛闪着亮光,她收起银子,笑的都能看到喉咙里的小舌头,“那我就都买了啊!” 生怕冯轻反悔,秦淑芬拿着银子就跑,出了门才对冯轻说“三弟妹,文砚那小子还在睡,你帮我去看看他。” 秦淑芬本就没耐性,她一天到晚的带着孩子,早就想松口气了。 “二嫂,买了肉你就别再串门了,否则午饭可就没得吃了。”冯轻在后头叮咛了一句。 冯轻这么提醒也是有缘由的,已经好多回了,她瞅着空就把文砚扔给方蒋氏或是冯轻,自己颠颠的去找村里处的好的小媳妇玩了。 不到晚饭时候是不会回来的。 秦淑芬脚步停了一下,“我晓得,很快回来。” 且不说那几个小媳妇肯定都忙,就是不忙,她也不去,她要早点买回来,好吃肉。 秦淑芬刚走,文砚就醒了,他在屋里哼哼唧唧的,也没如别的孩子一般醒来就大声哭叫,冯轻熟练地摸了一下他的小屁股,果然是湿了,她又麻利地给文砚换了尿布,这才将孩子抱出来。 没见着娘,文砚也不哭,他乖巧地靠在冯轻怀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冯轻,张嘴叫了声,“娘。” 这一声无比清晰。 冯轻睁大了眼,惊奇地看着文砚,“文砚,你喊我什么?” 冯轻是知道孩子一般五六个月会开始说话的,可今天之前她并没听到文砚张嘴,突然这么一喊,而且竟是口齿清晰,冯轻心情有些复杂。 这要是她跟相公的孩子多好! “娘娘。”文砚又喊了一声,眼睛直直看着冯轻,那眼神好似在告诉冯轻,他喊得就是她。 “文砚哪,我不是你娘。”冯轻很认真地纠正方文砚,“你可千万别在你亲娘面前这么喊我。” 便是秦淑芬再大咧,自己儿子喊别人娘,她也不高兴啊。 “娘娘,咯咯。”大约第一次喊出声来,文砚自己喜的不停拍手,咯咯笑。 软软的一个孩子喊自己娘,哪怕不是她亲儿子,冯轻也是心软的不行了,她掂了掂文砚,笑道“文砚叫小婶。” “娘。”文砚小手抓着冯轻的衣襟,香软的身体一拱一拱的,显然很喜欢对冯轻这个称呼。 惊讶过后,冯轻乐了,“那成,回头我就跟你娘说,把你买来给我当儿子。” 文砚附和似的咯咯笑的更欢。 “三弟妹,文砚能说话了?”周小花觉得自己总不能一直避在屋里,冯轻又不出门,她跟冯轻总要见面的,周小花一直躲在屋里,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想寻个机会出来,好跟冯轻能搭上话,恰好文砚出了声,周小花想着冯轻没有孩子,定会无措,她也能出来解释一二。 “我家文浩就是不到六个月的时候喊娘的。”周小花又说。 她上前,离冯轻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逗着文砚,“叫伯母。” 周小花视线太灼热,文砚小脸一变,瘪着嘴,脑袋朝冯轻颈肩拱了拱,没理会周小花。 都道孩子是最天真直接的,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也不会隐藏。 。 正文 第242章 糊涂娘 周小花如何尴尬暂且不提。 只说秦淑芬回来后,听着自家小崽子不停地唤冯轻娘,气的扬起巴掌就要往文砚小屁股上拍。 “娘,娘。”文砚还以为他亲娘跟他玩闹,叫声更清脆,他伸着胳膊,要亲娘抱,总算是给面子的喊了两声娘。 喜的秦淑芬张嘴就咬了一口自家儿子的小脸蛋。 这一口可咬的可不轻,方文砚小脸上留下清晰两排牙印。 哇哇哇—— 文砚疼的哭叫起来,身子一转,不要他亲娘了,脑袋埋在冯轻怀里,屁股对着他娘,可怜兮兮地不停抽噎。 “儿子啊,娘不对,是娘不对,娘没控制力道。”自家儿子脸上的牙印太清晰,秦淑芬心疼地想摸一下,却被方文砚挥开,她干干地解释“娘就是太高兴了,文砚不哭啊!” 文砚紧紧抱着冯轻,就是不理他娘。 “二嫂,文砚还小,皮肤嫩,下回你要小心些。”冯轻瞧着文砚脸上都快被咬出血了,她小心碰了碰文砚脸上的牙印,没好气地提醒秦淑芬一句。 秦淑芬也不恼,她知晓冯轻为她儿子好。 直到再次睡着,文砚也没理会自家亲娘。 秦淑芬接过自家儿子,看着文砚脸上越发清晰的牙印,心疼的哎呦哎呦叫。 另一边,眼看着冯轻去灶房拾掇午饭,周小花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跟着进了灶房。 抡起做饭,冯轻自然是不如周小花的。 大约是看出冯轻不愿跟她多说话,周小花暗暗松口气,也不再多说,只埋头干活。 周小花手脚麻利,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回锅肉,肉片炒菜花,土豆炖肉,还有一个野菜蛋花汤。 因着人多,菜都是用盆装的,虽都是肉菜,可半两银子买的肉到底也就那么多,除了回锅肉里肉多,另外两道菜里土豆跟菜花多些。 家里米剩的不多了,全部蒸了也不够吃,窝窝头也仅够三四个人吃的,冯轻索性不做饭了,去南村买了两大包的馒头。 东留村没有卖饼的,南村倒是有一家做馒头的,平日都会用扁担挑着去镇子上卖,冯轻去时,将剩下的都买了。 等冯轻买了馒头回来,方铮刚好醒来,他挑着菜跟馒头,冯轻提着两壶水,一起去了地里。 人多干活就是快,短短两个时辰不到,方家的八亩地已经割了一半了。 “三郎,你咋让你媳妇跟着过来了?这外头多热,地里还不好走。”远远看着两个人,方蒋氏直起身,挥手,不让冯轻过来。 地里刚割完,麦茬子扎脚,可别伤着三郎媳妇。 “娘,我不进去,你快些出来,吃饭了。”冯轻知进退,她下地也帮不了忙,还可能真的戳破脚,让相公跟娘担心,她也就没下去,只在地头喊方蒋氏。 方蒋氏早上就喝了一碗米汤,这会儿早饿的没了知觉,她也没推辞,照顾村民一起上来吃饭。 闻着肉香,村民肚子相继咕噜叫起来。 有人就笑道“蒋大嫂,你家可娶了个好儿媳啊,你家三郎媳妇多懂事。” 虽然张口雇他们的是二郎媳妇,可大家都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方家除了三郎媳妇,可没人出得起银子雇他们。 “那是,我这儿媳妇可是娶着了。”尽管累,方蒋氏还是得意的扬起嘴角,她竖起大拇指,“我这儿媳妇啊,就是这个。” “蒋婶好福气啊!” 他们受雇于方家,自然要应和方蒋氏的话。 再说了,冯轻的确是个好儿媳,全村有谁不羡慕方家的运气? 方蒋氏看着三大盆的肉,还有两包大白馒头,本来还有些心疼,听到村民接二连三的夸赞,方蒋氏心情甚好,都不觉得累了,她豪迈地挥手,“都过来吃,敞开了肚子吃。” 吃饱了饭,再干起活来就更有劲,方蒋氏还让大家晚饭也来方家吃。 八亩地,十多个人,一天就割完了。 方铮又趁着傍晚,鲁二叔家牛车不用后,将割好的麦子都拉回来,摆放在院子里,先晒几天,等全部晒干,再打麦子。 生怕冯轻还要雇人帮她打麦子,刚到家,方蒋氏又嘱咐冯轻,可不能再花钱雇人了,她一个人就行,反正在家里,秦素芬跟周小花,就连冯轻跟方铮都能帮着干。 晚饭时候,方大郎回来,他本想着过两日就请假,回来收麦子,没想到一天时间,麦子已经全收了,这打麦子的活他可不能再不干了。 他正想着要跟方蒋氏提,这打麦子的事他一人全包了,桌下,周小花又扯着他袖子,这回不等方大郎开口,先笑道“娘,到时候咱全家一起干,也快。” 家里最大一桩事已经做完了,方蒋氏总算是松口气,本来她以为光割麦子都要好些天,到时候晒麦子,再打麦子,前前后后起码要大半个月时间。 没想到三媳妇这般懂事,一天时间就将麦子全收来了,剩下的全家一起干,最多也就五六天就能干完。 方蒋氏悄悄抹了一把泪,今年农忙是她这么多年来最轻松的一年。 三媳妇对她好,她当然也更疼三媳妇。 吃了饭,冯轻将剩余的二十个铜板挨个给了雇的村民。 离开前,那些村民还不忘开口,“三郎媳妇啊,以后家里还有啥活要干,尽管叫我们。” 来方家干活,一天就能挣四十个铜板,这可比去镇子上打短工赚的还多,这种活他们巴不得天天有。 冯轻颔首,连说好。 村民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冯轻回来时,方蒋氏就将她拉到一旁,“三郎媳妇啊,这家里的活差不多都干完了,明天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县城,再找找房子。” 反正这麦子光是要晒干都要好几天,周小花跟秦淑芬在家里可以帮着翻晒。 “娘,要不,明天我跟相公两个人去吧,娘今天忙一天了,明天在家歇歇。”冯轻昨日不过是想让方蒋氏跟着一起去县城走走,看房子也不过是借口。 “那不成,租院子可不是小事,县城那些人会看你两年纪小,使劲抬高租金的,娘不跟着去实在不放心。”方蒋氏已经打定主意了,“就这么说定了,明早咱早点去。” 。 正文 第243章 西瓜 方铮跟冯轻要去县城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周小花跟秦淑芬再不愿,也不能阻止,得知翌日方蒋氏三人还要去县城,秦淑芬揣着文砚,眼巴巴看着方蒋氏,“娘,我都没去过县城,要不,明天也带上我吧?” 语毕,还拍了拍文砚的小屁股,“文砚以后会跟他小叔一样,也是要做大事的人,现在就该让他出去见见世面。” 她家文砚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整日不哭不闹的,还喜欢三弟妹给他读书听。 秦淑芬一直笃定文砚以后是有出息的。 既然儿子以后会有出息,那是不是得从小就让他多见识见识? 当然,秦淑芬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想出去凑热闹的小心思的。 “呸,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干啥?”方蒋氏瞬间戳破她那点念想,“哼,还文砚要出去看看?那点孩子他懂个啥?你要想出去,等二郎回来让二郎带你出门,明天你就别想了。” 秦淑芬要是跟着去,等她见了满街的吃的喝的,哪里还走得动路? 到时三郎媳妇可就得破费了。 出乎意料的,秦淑芬竟然没继续纠缠,她颠着文砚,又问了一句“娘,明日你真不带我去?” “赶紧给我滚去睡觉,没见着孩子都困的直点头了?”方蒋氏斥了一句,去找布盖麦子去了。 夜里怕是有湿气,到时麦子干的慢。 “好吧,那娘我先回屋了。” 等秦淑芬离开,方蒋氏才抬头,心道,这儿媳要是一直这般听话多好。 这话在第二天,方蒋氏看着坐在车上的秦淑芬时,恨不得吞下去。 “你给我下去。”方蒋氏又被气的胸口疼。 秦淑芬难得早起,她打着哈气,一手捂着方文砚的耳朵,“娘,文砚昨夜睡的晚,您别吵醒他,文砚平常是不哭,一旦哭起来,可不容易哄好的。” “你,你要气死我啊!”方蒋氏到底也怕吵醒了孙子,她压低声音,“孩子困成这样,你就好好让他回屋睡,在车子上颠簸哪能睡好?” “没事,娘,我抱着他呢。”秦淑芬真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连方蒋氏都被堵的没话了,“娘,三弟妹都同意带文砚去了,娘啊,你的孙子将来能不能有大出息,就看娘你的了。” 这话说的,方蒋氏抖的手,都不知道该咋回了。 “三郎媳妇,她昨天晚上是不是赖着要去的?”方蒋氏问刚过来的冯轻。 要不是秦淑芬手里抱着孩子,方蒋氏都能一巴掌挥过去。 秦淑芬是打定主意要蹭车去县城的,是以,昨天晚上方蒋氏去灶房煮猪食的时候,秦淑芬找上了冯轻。 这个二嫂想要做啥事,那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想到昨天秦淑芬抱着文砚找上她时说的各种理由。 冯轻笑的不行。 也就答应了。 她对秦淑芬印象不坏,不过是跟着去一趟,吃一顿饭,不过冯轻提醒了秦淑芬,他们可能要走许久的路,若是秦淑芬不想走,冯轻不会迁就她的。 秦淑芬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也不会喊累的。 “娘,我答应了二嫂的,二嫂没去过县城,跟着去看一看也没啥。”冯轻笑着扶着方蒋氏的胳膊,“娘,咱们上去吧,天都不早了。” 方蒋氏得给冯轻面子,她狠狠瞪了秦淑芬一眼,跟冯轻一前一后上了牛车。 农忙时节,鲁二叔家的牛车用的多,冯轻提前已经跟鲁二叔说好了,这几日用牛车,会多付一些铜板。 去县城的路上遇到不少拉着麦子的牛车,左让右让,等几人到县城已经半上午了,鲁二叔这回没有在县城多停顿,她问了方铮大约要回去的时间,便先赶着牛车回村了,等午时过后,他再来接方家四人。 方铮跟冯轻来了县城许多趟,对县城一景一物都差不多熟悉了,他们主要看有无人家在门上挂租房的木牌子,方蒋氏早过了好奇的年纪,又一心替儿子儿媳找院子,也没多注意周遭的铺子跟行人,连连发出惊叹声的只有秦淑芬了。 刚到县城,她怀中的文砚恰好醒了。 文砚跟他娘极像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看着周遭新奇的一切。 “儿子你看,那边有卖糕的,哇,还有卖果子的,那是啥果子,咋这么大?”秦淑芬眼睛都不够看了。 没走几步,秦淑芬回头,指着方才那水果铺子上摆放的瓜果,张大嘴,问冯轻,“三弟妹,你看看,那是啥瓜?又圆又大,上面还有斑纹,我从没见过。” 顺着秦淑芬的视线,冯轻看过去。 随即眼睛一亮。 没想到这里竟也有绿皮西瓜,不像后世那么普遍,这时候的西瓜都是贵族才吃得到的,普通人家也只能看看,也有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冯轻对西瓜倒是没有特别偏好。 不过不同于其他吃食,这西瓜毕竟少见,冯轻这才多看了一眼。 “娘子可想吃?”方铮注意到自家娘子的视线,他半眯着眼睛看了眼,说“此瓜名为西瓜,种出西域,故之名。” 话落,他又看了自家娘子一眼,见冯轻眼底并无渴望,这跟娘子看到喜欢吃的食物时表情是不同的。 方铮随即了然。 这西瓜在娘子曾今生活的地方大约是常见的。 他长袖下的手握住冯轻的手,唤回了冯轻的神志,“娘子。” “相公,我不想吃。”冯轻摇头。 满大街也只有这一家水果铺子有西瓜,而这家铺子也摆放着一个,还是用一个精致的梨花木盒子装着的,想必不便宜,冯轻又不是没吃过西瓜,倒没有多想买。 不过,“相公,你想吃吗?” “娘,你想吃这西瓜吗?” 冯轻问两人。 “不吃,不吃。”方蒋氏直摇头。 这东西方蒋氏没听过,更没见过,想必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她肯定不愿冯轻多花银子。 至于方铮,他对这些点心水果也没多甚兴趣,“娘子,为夫不喜。” 秦淑芬咽了咽口水,等着冯轻问她。 冯轻偏没问,“既然不吃,那咱走吧。” 秦淑芬站在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西瓜,心里哀嚎,为啥三弟妹不问她? 这么贵的瓜,她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主动要吃啊。 看着已经走下挺远的三人,秦淑芬捏着自家儿子的脸颊,叹口气,“儿子啊,你以后可得多多赚银子,给娘买这西瓜吃!” 。 正文 第244章 找着房子 哪怕抱着孩子,秦淑芬也没拖后腿。 不过一路上零嘴倒是没少吃。 今天也是三人运气好,才走了两三条街,就看到一家院子门口挂木牌,上面有租房信息。 方蒋氏敲了门,开门的是一对年纪颇大的老夫妇。 因着老夫妇唯一的儿子在荆州做生意,已经在荆州安家立业了,便想着将爹娘接过去,这里毕竟是老夫妇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也舍不得卖,老夫妇想着有生之年说不准还得回来,不过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租出去。 得知了前因后果,方蒋氏喜的见牙不见眼,她连忙将自己儿子儿媳拉到跟前,也讲明了缘由,至于租金,老夫妇见方蒋氏一家人面善,只要一个月五两银子。 虽然五两银子在方蒋氏看来还是太多,可相较于别家,也算是便宜的,有了对比,方蒋氏心里也就没那么不舍了,况且,这院子干净整洁,有正屋一间,偏房两间,还有一间灶房跟一间浴房。 冯轻最满意的便是这院子还有浴房。 方家人多洗澡一直不方便,每日也只能擦拭一下,这让习惯了后世淋浴泡澡的冯轻哪怕过了几个月也不适应。 冯轻一脸喜悦。 方铮也看在眼里。 “娘,我们便租这里吧,这里离学塾也近,离祁掌柜的铺子只有一条街,甚至方便。”方铮捏着冯轻的手心,“娘子,你觉得呢?” “这里很好。” 院子虽有些老旧,可胜在整洁干净,在西南侧还有一小片菜地跟一口井,院东侧还有一株两人才能合抱的银杏树。 夏日午后,若是在树下再放个躺椅,看看书,赏赏景,倒也舒适。 “好,那就这么定了。”儿子都开口了,儿媳也没反对,方蒋氏又将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越看也越是满意,这院子虽不如家里大,不过这里只住方铮跟冯轻两人,也算宽敞,这里又没养猪养鸡,味道也比家里好许多。 “娘,你喜欢这处吗?”等方蒋氏看完,冯轻问。 “这里挺好,到时我再给你们垒一个灶,好让你们熬药。”这处只有老夫妻两,平日就是做两顿饭,灶房就一个灶膛。 “趁着还没搬来这两天,我再教给你几个简单的小菜。”作为娘,对孩子总有操不完的心,怕孩子冷着饿着,方蒋氏恨不得把自己一身干活的本事都教给方铮跟冯轻,这样两人在外头过日子,她也能放心些。 “谢谢娘。”冯轻也没拒绝,她也想多学两个菜,也好每日给相公换个菜式。 这一家温馨和睦,那老夫妇看到清楚,他们连连点头,觉得房子能给这两人住,他们也能放心离开。 那对老夫妇后日就要走,今日便签了租房契约,签的是一年。 若是一年后两人还打算在这里住,老夫妇便让儿子过来一趟,再签一份租约。 拿着租约,付了银子,方家几人总算是松口气,尤其是方蒋氏,她看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哎,这么一张纸就值六十两银子,而且才能住一年,这六十两还是在咱们买,都都买两三个院子的。” 如果光想着一个月五两银子,方蒋氏勉强还能接受,可一次性拿出六十两,她又心疼了。 “娘,我看着院子周围也算安静,相公马上要院考,还是得住在舒心的地方好些,贵是贵了点,相公若是能考上秀才,那也划算,是不?”冯轻安慰道。 这么想,也是,儿子的前程比银子重要。 只是要辛苦三儿媳了。 方蒋氏拍了拍冯轻的手背,碍着秦素芬在跟前,也没多说啥。 同样暗暗心惊的还有秦淑芬。 秦淑芬知晓冯轻绣的衣裳帕子赚钱,可没想到竟能如此赚钱,六十两银子眼睛眨都不眨地拿出来。 这足以说明,她这个三弟妹怀里揣的肯定不少银子。 哎。 虽说秦淑芬心里也有羡慕,却没多少嫉妒,冯轻如今已经站在她够不着的地方,她就是嫉妒也没用。 她又不跟周小花似的,愚蠢无能,倒是知道嫉妒。 若不是周小花,说不准三弟跟三弟妹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家。 秦淑芬想想又难受了,她不舍地看着冯轻租下来的院子,“三弟妹,以后我有空,就来陪陪你,咋样?” 在冯轻跟方铮没有出来之前,秦淑芬觉得住在家里也挺好,待看了冯轻租下来的小院子,秦淑芬觉着若是她跟二郎还有文砚也出来租房子,那多好。 到时候也可以带着方蒋氏。 当然,秦淑芬知道自己也只是想想。 “你咋不上天呢!”生怕冯轻答应过后,秦淑芬见天的往县城跑,她瞪了秦淑芬一眼,“你以为三郎媳妇过来是玩的?她是陪着三郎读书的,你要是过来耽误三郎的读书,我可饶不了你。” “娘,没事,二嫂偶尔也可以过来。”过来县城一趟路费可不少,秦素芬不可能频繁来县城的。 “娘,三弟妹都同意了。”见识过县城的繁华,秦淑芬不想这辈子只来一回。 冯轻都开口了,方蒋氏也就没驳了她的话。 以前方蒋氏偏心,秦淑芬还会觉得不公平,自打冯轻面不改色地掏了六十两银子,秦淑芬就释然了。 三弟妹能提三郎这么花钱,自然也不会亏待方蒋氏,若她是方蒋氏,也会更偏心冯轻些的。 这些小心思秦淑芬是有,得知无法改变,又能很快想开。 “娘,二嫂,你们饿了吧,咱们去吃饭。”解决了院子的事,冯轻松口气,顿时觉得有些饿了。 “还是不了吧,这会儿回去吃午饭还来得及。”方蒋氏还记得上回的一两银子,上次是方铮答了题的缘故,这次再加上了秦淑芬,饭钱肯定不少。 “娘,我还没吃过县城的饭菜。”秦淑芬舍不得走,正是午时,她都闻到街上飘着的饭菜香味了,“再说了,三弟跟三弟妹刚找着房子,咱不得吃顿饭庆祝下呀?” 冯轻看着不停找理由的秦淑芬直笑。 原本她对秦淑芬没什么恶感,却也没太多好感,这要分别了,以往的缺点逐渐变小,优点又无限放大,冯轻竟觉得贪吃的二嫂也可爱了许多。 。 正文 第245章 又伤了 加上文浩,五个人当中有四个人同意在县城吃饭,方蒋氏总不能一个人回去,她无奈同意,不过仍旧提醒方铮,“别去昨日那么贵的饭馆,找个便宜些的。” 方铮应声。 娘已经不停地让步,若是再不顾娘的叮嘱,娘怕是会难受的。 为了给娘子找不同味道的吃食,方铮已经将县城的许多饭馆味道跟价格都摸清楚了,他径直带着几人去了主街东侧一道小巷。 “这里有一家味道应当不错。”方铮解释。 “相公,你怎么知道?”冯轻晃着方铮的胳膊问。 她每次都跟相公一起来,冯轻记得自己根本没来过这条小巷。 “相公几年前过来吃过?”冯轻想起有一回来县城吃的牛肉面了,她半眯着眼睛,看向方铮,“相公,你先告诉我,这家饭馆有没有一位姑娘在等着你?” 一个姑娘等相公,说明相公人气高,反正相公也不喜欢那姑娘,冯轻就没在意,若是再来一家,她心里就不舒服了。 “想什么呢?”冯轻捏着自家娘子的鼻子,笑道“你以为为夫是银子吗?” 只有银子才人人爱。 “为夫与娘子有一回路过,闻到的饭菜香,本也打算带娘子过来尝一尝味道,今日正巧。”方铮解释。 冯轻顿时放心了,也顾不得方蒋氏跟秦淑芬都在,冯轻抱着方铮的胳膊,笑道“相公,你真是金句频频啊。” 这要是在后世,妥妥的段子手哪! 欢喜地看着自家相公近乎完美的侧脸,冯轻抱着方铮的胳膊收紧了些,若是放在后世,相公这般人物,那绝对是全国追捧的,不管是学问,亦或仅仅是一张脸。 方铮无奈地轻弹了下冯轻的脑门,却没开口。 他知晓在娘子眼里,自己无一处不好,这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感受,正如在他眼中,娘子同样是无人能及的。 方蒋氏跟秦淑芬跟在两人身后,心情格外的复杂,尤其是秦淑芬,她捂着文砚的眼,不让自家儿子这么小就吃狗粮,不利于身心健康。 饭馆离主街不远,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到了。 这饭馆不大不小,大堂内摆放了十多张桌子,只是屋内桌椅跟装饰有些老旧,掌柜的是一对年轻夫妇,两人还有一对儿女,十二三岁左右,饭馆是上一辈留下的,因着意外,掌柜的爹娘前几年过世,留下这一家饭馆给子孙,据闻这家掌柜的祖上曾出现过一位御厨,那位祖先临终前将自己知道的,做过的,及拿手的菜式写成一本菜谱,传给后人。 后人也得益于这本菜谱,才一直支撑到今日。 这对夫妇虽年纪不算大,许是遗传了祖辈,手艺却不错,加之价钱公道,每日都能客满,不少都是回头客人。 方铮几人到时,饭馆内已经满客。 掌柜的有些为难地看着方铮,“若是客官不着急,可以稍等片刻,有几桌客人快要吃完了,我立马去给客官收拾。” “娘觉得呢?”方铮没有自己做主,他先问了方蒋氏。 方蒋氏瞅了一眼大堂内的客人,那些客人大多穿着一般,跟他们一家差不多,再看他们面前的菜,也都是家常小菜,最后嗅了嗅空气中飘荡的菜香味,依照她这么多年做饭的经验,这味道不输给她。 “要不,咱等等?”反正房子也定了,儿子儿媳又准备在这里吃午饭,那就不着急回去了。 方铮点头,“那就麻烦掌柜的。” 方铮一行四人,掌柜的自然不愿错过,他连忙招呼方铮几人一起进了大堂。 大堂最靠近柜台有两个长凳,一张简易木桌,是专门给平日想等一等的客人休息坐的。 四人刚坐下,便有一个少年端了四碗水过来,少年动作熟练地将碗分别放在方蒋氏跟冯轻,及秦淑芬面前,当最后一碗即将放到方铮面前时,少年手一抖,碗里的热水直朝方铮的门面泼来。 “相公!”冯轻本能地起身,就要挡在方铮面前。 人还没错身,就被方铮抱住,他旋身,紧紧抱住冯轻,以背挡住热水。 天热,方铮只穿了一件薄长衫,热水尽数洒在背上,即便不是沸水,方铮也被烫的紧绷了脊背。 “相公,你怎么样了,相公你让我看看。”冯轻眼圈通红,她想挣开方铮的钳制。 方蒋氏跟秦淑芬也同时起身,方蒋氏扑上来,“三郎,三郎,你咋样了?疼不疼?” 儿子就在自己眼前受伤,方蒋氏心疼的不行,她伸手,想探向方铮后背,又怕碰着方铮背上的伤处,一时不敢上前。 “相公,你放开我。”听着方蒋氏的惊呼,冯轻眼泪直往外冒,“我想看看你的伤,咱们去医馆。” “娘子,为夫没事,别担心。”方铮胳膊稍微松了些,却没放开冯轻,他还有空安慰自家娘跟娘子,“娘,我不疼。” 最初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后,刺痛渐渐散开,倒是没那么难以忍受。 为了不让娘子跟娘担心,方铮悄然抹掉额头疼出来的冷汗,这才放开冯轻,疼惜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子,“娘子,为夫真的没事,方才那水不热。” 一旁的少年正不知所措,闻言,他抬头。 那水很热。 “相公,咱们去医馆。”冯轻不放心,她拉着方铮起身,这么多人在,她也不好让方铮脱了衣裳让她看。 若是烫伤严重,还需要大夫才能脱。 “对,对,咱快去医馆,三郎,你听话,别让娘担心。”方蒋氏急的团团转,恨不得背着儿子去医馆。 “好,就依娘跟娘子的。”方铮也不愿让最重要的两个人担心。 两人一人搀着方铮一只胳膊,小心往外走。 快要到门口时,冯轻脚步一顿,对方蒋氏说“娘,你跟相公先出去。” 这门有些窄,三人无法并排出门,方蒋氏以为冯轻会紧跟在他们身后出来,她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好。” 方铮却反手抓住自家娘子,“娘子,别去。” “相公放心吧,我不去。”冯轻要做什么,她知晓方铮心里清楚,冯轻勉强笑了一下,应声。 方铮却被松手,“娘子跟为夫一起去医馆。” “好。” 就在开口的同时,冯轻手却往回一缩,而后大步往回走。 。 正文 第246章 彪悍护夫 “娘子!”方铮想抓住娘子,到底晚了一步,手抓了个空,他转身,想追上冯轻,却忘了另一只胳膊被方蒋氏紧紧攥住。 “娘子。” 冯轻头也不回,人已经几步回到方才休息的长桌前,她端起一碗水,碰到碗了,冯轻才知道这水有多烫! 她捏着碗边,咬牙,狠狠瞪向最靠近长桌的一桌客人。 这桌是两位年轻男子,靠边坐的一人见冯轻表情凶狠,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冯轻抢步上前,提着男子的后衣领,直接将热水灌了进去。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让男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男子被烫的嗷嗷叫。 冯轻还不解气,她用力将碗朝男子身前桌子上一摔,碗碎成几片,冯轻随手拿了一片带着尖角的,她直接将瓷片抵在男子颈间,“你故意绊那孩子,让他手中的热水泼我相公,你应当庆幸那不是沸水,否则,我会将整碗沸水都泼你脑袋上,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别指望再进学塾一步,再进大业考场一步!” 年轻男子哪里想到方铮的媳妇竟然如此凶悍,若不是他正坐在凳子上,此刻已经吓的瘫软在地了,热水自背后滑落,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骚臭味,湿了男子满裤子。 “我,错了,别伤我,求求你,我真的错了。”男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哪里还有读书人的清风傲骨? 看对方这怂样,冯轻气的发抖,手中瓷片刺进男子脖颈,血水瞬间冒了出来。 男子只觉颈间一痛,他以为冯轻失去理智,要杀了他,男子竟呜呜哭起来,“别杀我,求你别杀我,我,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呜呜呜。” “我相公可是得罪过你?”冯轻作势又要将瓷片往颈间扎,“你要对我相公下如此毒手?” “没,没有,我,我只是听信谣言,是祝宏说方铮虽然读书好,可为人虚伪阴险,亲戚有难,非但不帮,还落井下石,祝宏还说,方铮身子已经好转,怕是过了院试就会来学塾,有这么一个同窗,我们便会处在水深火热中,说不准方铮还会为了来年秋闱对我等下手。”男子自小一心读书,手无缚鸡之力,就连胆子都似乎落在了娘胎里,冯轻刚问完,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将祝宏出卖个干净。 “又是他!”冯轻咬牙切齿地拔出瓷片,往男子眼前一扔,瓷片应声碎裂,使得尖角上的血迹溅落在桌上,冯轻冷声说“若是下回你再欺负我相公,我定会要你跟这瓷片一样!” 望着男子瑟瑟发抖的模样,她又说“你也大可去告官,不过我相公多厉害你想必知道,且还有这满堂的客人都看见了,是你伸脚故意绊那孩子,先伤我相公的。” “不敢,不敢。”男子颤巍巍地捂着伤口,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脖颈上的血窟窿突然止不住,喷洒出来。 冯轻刚要离开,想了想,她朝男子伸手,“把你身上的所有银子拿来,我相公的医药费你可别赖账。” 这,这女子怎会如此得寸进尺? 男子都惊的忘了怕,他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冯轻。 “我,我也受伤了,也要看大夫,若是银子都给了你,我的伤该如何?” 总不能任血这么流吧? 男子觉得自己背疼,脖子疼,头晕眼花,身体酸软,快要支撑不住了。 冯轻视线落在瓷片上,她嘲讽一笑,“你还想再挨一下?” 男子还未拒绝,冯轻已经探手,又抓住另一片,“那我成全你。” “不,不,不用,我这就给你,全给你。”男子捂着脖子避开冯轻,可躲避的动作太急切,整个人从凳子上滚了下去,他也顾不得疼了,掏出钱袋子就仍在冯轻脚边,“全在这个,都给你,你放了我吧。” 捡起钱袋子,冯轻居高临下地看着涕泪横流的男子,讥嘲,“难怪人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大业若是有你这般庸才,那是百姓的不幸!” 话落,又踹了男子一脚,这才朝方铮跑过去。 “相公,我骂的是他们,不是你。”冯轻牵着方铮的手,催道“咱们快去医馆。” 冯轻方才彪悍的一举一动不仅吓着了那年轻男子,也惊了秦淑芬跟方蒋氏。 尤其是秦淑芬,一脸崇拜地看着冯轻,“三弟妹,我一直知道你厉害,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 能挥着笤帚揍方大姑不算厉害,能面不改色地朝那书生泼热水,还差点刺穿他的脖颈,这才叫厉害。 方铮被伤,不光是冯轻跟方蒋氏心疼,秦淑芬作为方铮二嫂,也不能袖手旁观。 若无冯轻这一番报复,秦淑芬是万不敢跟一个书生动手的,尤其这书生还是个秀才。 夸完冯轻,秦淑芬抱着文砚走过去,也学着冯轻的动作,踹了那书生一脚。 因着自己力道大,秦淑芬到底也没敢太用力。 即便这样,那书生衣袍上也落下了大脚印。 书生疼的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三,三弟妹,这,这人咋这么不经踹?”秦淑芬有些发憷,她怕这书生有了三长两短,自己得担责任。 “死不了。”冯轻回头扫了一眼地上的人,话却对对面同样呆若木鸡的另一个书生说的“相公,他伤人在先,若是他报官,你有无把握将他送去吃牢饭,顺便革去功名?” “有。”方铮也不含糊。 那安然无恙的书生眼眸闪了闪。 “咱走。”冯轻扶着方铮出了门。 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 说来也巧,这医馆正是冯轻跟方铮上回去的,坐堂的年轻大夫瞧着方铮又是一身伤,脸色古怪,“你两这是又跟人打架了?” “没。”冯轻小心扶着方铮坐下,指着方铮背后,“没办法,我相公太优秀,总容易遭受无妄之灾。” 那年轻大夫嘴角一抽,顺着冯轻的话说,“那还真是值得同情。” “我相公不用你同情。”冯轻握着拳头,气还没消,“那些小人早晚有一天会被相公踩在脚底的!” “是吧,相公?”冯轻问。 虽然受伤的是他,方铮却是一脸轻松,眉角还带着笑,他应声,“娘子说的是。” 随即,冯轻皱眉,“相公,你还没有去学塾,就连番遭人算计,待你去了,一定要处处小心。” 。 正文 第247章 好儿媳第一条准则 方铮始终抓着冯轻的手,娘子方才那小兽一般凶悍模样实在是让他——更心动了。 被娘子这般护着,方铮非但没有觉得面上无光,反倒是与有荣焉,这就是他看重选定的人,如此全心全意为他,实在是让他欢喜难耐。 待那大夫小心掀开方铮后背,露出背上好大一圈燎泡时,冯轻眼又红了,她恨恨地说“早知道伤的这般重,我就再给他脑袋上扣一碗热水。” 那大夫给方铮上药的动作顿了一下,纠正道“伤的不重。” “近几日别沾水,背上别用力,睡觉别把水泡蹭破,穿轻便宽松的衣裳。“大夫替方铮后背涂了一层薄薄的药膏,“每日涂两次,过不了几日便能好。” “多谢大夫。”得知相公伤势不重,冯轻脸色才好了些,跟大夫道了谢。 那大夫好笑地看着冯轻,觉得这对夫妻相处之道实在是让他看着耳目一新,他笑道“若我治不好你相公,怕是得不到你一声谢了。” 冯轻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小心地看着方铮一眼,“相公,方才我是不是又冲动了?” “在娘子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时候,如何冲动都无碍,为夫会护着娘子,可娘子要记着,若是娘子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夫又不在的时候,切莫如今日这般。”方铮没有否认冯轻的冲动,他不愿娘子将自己陷入危险当中。 “相公,我记住了。”冯轻双手握着方铮的手,“相公若是疼就使劲捏我的手。” 冯轻被热水烫过,那种长久的,火辣辣,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人心里发慌,她恨不得待相公疼。 “司大夫这药膏不过,为夫已经不疼了,娘子别担心。”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冯轻的表情,还以为受伤的是她,方铮愉悦又心疼,他也不顾旁边几人,拉下自家娘子的后颈,在她唇角亲了亲,“为夫不骗你。” 吸了吸鼻子,冯轻不信,“怎会不疼?相公你别硬撑着,你也是血肉之躯,又连番受伤,你就是疼的叫出来,我跟娘也不会笑话你的。” 那书生被泼了水,嚎叫的差点把屋顶给掀翻了,而相公自始至终都没吭一声,冯轻不愿相公这么忍着。 相公再厉害,也只是个人,也有痛感。 “你两别在我这医馆亲亲我我了,我还有其他病人,你们无事就快些出去吧。”那位司大夫见这两人没完没了的黏糊劲,觉得有些酸,他面无表情地提醒冯轻,“这位夫人,不瞒你说,我这药膏可是祖传的,止痛效果极好。” 说话间,视线从方铮身上转到冯轻身上,提醒道“当然,这药膏也是不便宜的。” “只要对相公身体好,不管多贵都买。” 司大夫嘴角又是一抖,他不耐烦地朝几人摆手,“那就赶紧付完银子走吧,你们这好几个人在我这小医馆杵着,太占位置了。” 也不顾司大夫的冷脸,冯轻又一阵感激。 这才拉着方铮离开。 冯轻不愿自家相公穿着湿衣裳回去,她左右看看,医馆斜对面有一家成衣铺子,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方铮就往对面去。 “娘子,如今天热,衣裳很快便干了,不用买。”方铮拉着冯轻。 “不行,相公背上刚涂了药,不能穿湿衣。”冯轻今日难得强硬,“相公,你今日要听我的,不然我生气了。” 相公受伤,冯轻心绪有些不稳。 “三郎啊。”跟秦淑芬一样,方蒋氏对自家三儿媳又有了新认识,方蒋氏不似一般婆婆,觉得孝顺公婆,侍候丈夫,温顺听话的便是好儿媳,在方蒋氏看来,能护着自家儿子的,那就是好儿媳最重要的一点,她这回也不心疼银子了,只想站在儿媳一边,“你就听你媳妇的,买件干净的衣裳,你要是觉得破费,那就买件便宜些的。” “不成。”冯轻又摇头了,“相公不能穿粗麻的,会磨破后背的燎泡,咱先去看看。” 老娘跟媳妇都这么说,方铮沉默地跟着娘子去了对面。 方蒋氏跟秦淑芬走在两人身后,方蒋氏叹道“我总算是能放心让他们单独出来住了。” 随即又皱眉,“不过这学塾里咋啥样的人都有?三郎要去学塾,岂不是跟掉进狼窝一样?” 方蒋氏一直不清楚儿子交友状况,今日这一幕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她一个乡下老婆子,想不出啥好法子帮着儿子,方蒋氏有些愁苦。 “娘你就放心吧,你看方才三弟妹那狠劲,还有她跟三弟的话,那两人回去后肯定再不敢招惹三弟的,咱家三郎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人。”秦淑芬对方铮可有信心。 方蒋氏点点头,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担忧。 几人进了成衣铺子,按冯轻的意思,她想给方铮买一件绸缎长衫,穿着凉快,又不沾药膏。 不过一件淡青色绸缎长衫就要八十多两银子,而且这才是中等丝绸。 方蒋氏听了直咂舌,秦素芬想摸又不敢摸,生怕被指甲勾出丝来,她还得赔银子。 倒是方铮一直淡定,只是他仍旧是拒绝,方铮笑道“娘子,为夫喜欢穿着细棉长衫。” 冯轻摸了摸料子,还算软和。 “这位公子俊俏,身段又修长,不管穿啥都好看。”女掌柜的本没想着能卖出去一件,她是成衣铺子掌柜的,常年跟布料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这几人穿着普通,走在后面的两人言行有些拘谨,应当是难得来一趟县城,这样的人她每日要招呼许多,多数进来看看,问了价格又走了。 带头进来的小媳妇开口就要买下她的镇店之宝,女掌柜暗暗心惊,语气也殷勤许多。 再观这小媳妇的穿着,虽布料一般,但式样却是奇巧别致,她忍不住开口问“这位小娘子身上这襦裙煞是好看,不知是哪家铺子出的?” “我自己做的。”冯轻全副注意力都在长衫上,她随口应了一声。 “小娘子是裁缝?”女掌柜试探着问,心思飞快地转着。 冯轻摇头。 她看了眼女掌柜的,“若是这件长衫能便宜些,我便把身上这件裙子样式画给你。” 。 正文 第248章 又一桩生意 事实证明,这些能把铺子做长久的,都有生意头脑。 这位掌柜的跟祁掌柜的心思如出一辙,她本想着冯轻能自己量衣裁衣,还能自己琢磨出别致的款式,再看她裙摆上的绣花,无一处不精致。 若是能跟这位小娘子合作,以后定是不愁客人的。 不过这女掌柜的运气显然不如祁掌柜的好,自家相公伤了,冯轻现在没心情谈论合作的事,她只想给相公换一身衣裳,再早些回去休息。 “掌柜的,若是愿意等等,待我相公好些了,我会过来再跟详谈。”冯轻没多说。 只要冯轻不是一口否决,女掌柜已经很满意了,她连连点头。 冯轻注意力都在自家相公身上,她又扫了一眼其他男子长衫,都不怎么合她心意,便决定就买手中这件细棉长衫。 她不放心方铮一人换衣裳,便跟他一起去内室,小心替他换了身上的湿衣裳。 这件衣裳方铮穿着略微宽松,款式自然不如冯轻亲自给自家相公做的好看,不过胜在细棉穿着舒服。 因着天热,伤口不能闷,方铮背上的燎泡并没用布包着,来回蹭了之后,药膏也被擦去大半,出去前,冯轻又替方铮重新涂了一层药。 看着连成一片的燎泡,冯轻咬牙切齿,“相公,我后悔了,方才应该再泼他一碗的。” 捏着自家娘子的指尖,方铮笑道“娘子别担心,不出三五日为夫便好了。” “相公,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何事,一定要保护自己。”冯轻伸手,想摸一下他背上的水泡,却又不敢,她突然哽咽一声,低声要求。 转身,将人抱住,亲了亲她的额际,方铮保证道“好,为夫答应娘子。” “骗人。”冯轻虚虚环住方铮的腰,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又松开手,她闷声控诉,“相公已经答应我好几回了,不会让自己受伤,可每次碰到危险,相公还是把我护在身后,自己受伤,都怪我。” 说到最后,她又开始自责。 方铮见不得自家娘子低落,他极为认真,“娘子,咱们的日子还长,若是娘子遇到危险,为夫不能袖手旁观,是以,娘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反正说到最后,都是方铮有道理。 “嗯,我答应相公。”将眼泪蹭在方铮新长衫上,冯轻心情总算好了些。 两人出了内室。 那掌柜的连连夸赞。 为了能跟冯轻打好关系,掌柜的本打算不收银子,冯轻却没同意,好说歹说,掌柜的收了二两银子。 “那几位慢走,改日再来啊。”掌柜的亲自将几人送出了铺子,面上笑容就没消散过。 冯轻颔首,请掌柜的留步。 跟在她身后的方蒋氏跟秦淑芬都有些受宠若惊。 尤其是秦淑芬,若不是今日没带银子,她肯定要沾一沾三弟妹的光,好让掌柜的给她多便宜些。 “相公,你觉得这掌柜的为人如何?”回去的路上,冯轻小声问方铮。 绣品固然能赚不少,若是能多一个进项,那也是好事,反正画衣服式样也不费多少事。 “此人可交。”方铮只给了四个字。 冯轻刚要说话,抬头就看到对面两个人进了医馆。 这两人正是医馆那两个书生。 冯轻刚消下去的怒火又升腾,她气鼓鼓地说“相公,你在这等着,我还要去找他们算账。”。 每每想到相公背上的伤,冯轻恨不得就多泼对方一碗热水。 “娘子,别去。”方铮拉着冯轻,“不用娘子再沾手,此事为夫有决断。” 让对方受皮肉之伤不过是小事,总有一日会痊愈,让娘子如此愤怒,他又怎会如此轻易放过? 他会让对方每想一次今日所为,就后悔一次。 当然,这些阴暗心思他不会告诉娘子。 冯轻还是气怒。 “娘子,为夫背上有些不适,我们早些回去吧。”方铮说。 若是娘子再去收拾那书生一顿,难保对方不会狗急跳墙,伤着娘子,方铮只要转移冯轻的注意力。 冯轻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扶着方铮,“那咱快些回去。” “三弟妹,咱不吃饭了?”看着方铮几人往回走,秦淑芬抱着自家儿子,不舍地看着周围各种饭馆铺子。 说好的吃饭呢? 秦淑芬也在后悔,她刚才那一脚应该再用力点。 都怪那没用的书生! “少吃一顿饿不死你!”方蒋氏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既是答应了要带秦淑芬吃饭,冯轻也不好食言,“二嫂,相公不能再耽搁,要不我给二嫂买些点心带回去吃吧?二嫂想吃什么跟我说。” 秦淑芬喜不自胜,她刚要说出一大串吃的,方蒋氏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嘿嘿一笑,怕方蒋氏怒了,再不让三弟妹给她买,只好改了主意,选了几样点心,再加一只烧鹅,并几个包子。 买包子的时候,冯轻多买了一些,打算回去的路上吃。 还不到跟鲁二叔约定的时间,几人只好雇了一辆牛车。 那赶车的方蒋氏还认识,是东留村隔壁的隔壁一个村子的村民,这中年男子小时候顽皮,在村后满山坡的窜,六岁的时候,有一回爬树摘野果子,从书上摔下来,断了腿,当时家里穷,看不起大夫,他爹娘只用点自己采的草药,又用板子固定住,当时伤的严重,男子这条腿再无法直立。 越是长大,男子坡的越严重,到成年时,就只能用拐棍代替伤腿了。 身体原因,男子无法跟平常人一般干活,便只能每日赶着牛车来回接送人,也赚些银子,勉强度日。 知道这人的处境,方蒋氏也就没有跟他讨价还价,还给了他一个肉包子。 换的男子说了一路的好话,赶车时也越发稳了。 到了方家,方蒋氏看着男子瘦的几乎干瘪的身体,不忍心,又将手里还剩的最后一个菜包子也给了他。 这人揉着眼眶,又是一阵感激。 回了家,方蒋氏先让方铮跟冯轻回屋,自己要去鲁二叔家一趟,跟鲁二叔说一声,免得他跑空。 冯轻刚搀着方铮进院子,文浩从自家屋子里冲了出来,张开胳膊,就要抱着方铮的腿,文雅在后头小步走着,有些胆怯。 。 正文 第249章 离村 “文浩,别碰着你小叔,他伤了。”冯轻先一步按住文浩的肩头,她将手里的一小包点心递过去,“拿去跟妹妹一起吃,小叔要回屋休息了,文浩听话,好不好?” “好。”文浩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乖巧地应了一声,没有立即接过冯轻手里的点心,而是先朝自家屋门口瞧了瞧,没看到周小花,有些犹豫。 “还愣着干啥。”秦淑芬直接拿过点心,塞在文浩怀里,又催促冯轻,“三弟妹,快扶三弟去休息。” 三弟妹这么大方,她肯定也要帮着点三弟妹的。 冯轻扶着方铮回了屋。 背上有伤,方铮不能躺着,冯轻帮他脱了长衫,换了件里衣,让他在趴着。 “相公,有些难受,你忍着点。”趴着身体负担重,冯轻在方铮身下垫了床被子,让他稍微舒服些。 “为夫无碍。”方铮拉着冯轻的手,“娘子别担心。” 方铮背上一日不结痂,她也没办法真的放心。 接下来几日,方蒋氏跟冯轻变着法子给方铮做些利于伤口痊愈的吃食,晚上睡觉时,冯轻总时不时惊醒,待她看到方铮仍旧趴着,没有压着伤口时,才放心继续入睡。 这一夜,冯轻睡梦中又突然惊醒。 她歪头,看着方铮脸朝着自己侧着,眉目微蹙,显然不太舒服。 她抬手,轻轻揉了揉方铮的眉心。 “娘子,怎又醒了?”方铮睁开眼,有些心疼地抚着她的眼,“娘子乖,为夫没有压着伤口,娘子快些睡。” 这几日冯轻的担忧他都看在眼里,连冯轻每夜醒来几回他都知道,眼见着冯轻越发的憔悴,方铮心底的阴郁也越发浓。 若是那书生在眼前,方铮觉得自己都能亲自动手,灭了那人。 “相公难受吗?”冯轻闭着眼睛,无意识地问。 连着几夜总惊醒,冯轻也实在累了,问完这话,再次陷入沉睡。 “不难受。”方铮轻应了一声。 到第五日,方铮背后的燎泡总算是全都结痂。 一早醒来,冯轻先替方铮背上涂了药,她轻按了下,问“相公疼吗?” “不疼了,今夜就能躺着睡。” 待冯轻替他整理好衣裳,方铮直接将人拉坐在自己腿上,新长出来的胡茬蹭着冯轻娇嫩的脸颊,“娘子今夜要好好睡。” 冯轻打了个哈欠,靠着方铮,心情放松,又有些困了。 “要不娘子休息下?” “不用了,家里的麦子今天就能打好。”冯轻声音软糯,“我得帮着娘。” 不打好了麦子,她也不放心离开,冯轻知道方铮也不放心。 按方蒋氏的说法,既然已经找好了房子,租金还那么贵,两人应当早些去住,也好早些去学塾看看。 冯轻坚持,方铮又受了伤,方蒋氏这才没有催着两人离开。 眼见着方铮背上的伤快要好了,家里的麦子也打的差不多了,知晓这两日三儿媳跟三儿媳就要去县城,方蒋氏昨天晚上趁着家人都睡了,蒸了一大锅的包子,有鲜肉香葱的,有酸菜肉的,还有冯轻喜欢吃的红豆馅的。 等两人出了门,方蒋氏直接将准备好的包子提到两人面前,“我想着三郎的伤应当是好的差不多,今天你两就去县里,你们东西不少,还是得先去一趟,要是觉得外头一时住的不舒服,晚上再回来。” “我已经跟你们鲁二叔说好了,他吃了早饭就过来。” 方蒋氏打定主意不再耽误自家儿子的学业了。 这几日方蒋氏也想了许多,若是儿子早些考个功名,那些人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伤他儿子了,有了功名,儿子以后便是遇到了困难,也有底气不被人欺辱。 方蒋氏已经收拾好了,方铮跟冯轻没法拒绝。 两人没法子,吃了早饭,又回屋再收拾了一遍。 鲁二叔来时,箱子恰好收拢好。 此处要带过去不少,光方铮的书就满满的一箱,两人衣裳鞋子,平日里常用的物品也装了一箱子,还有冯轻的绣布跟针线绷子,再带上方蒋氏准备好的包子,全搬上去,也有足足一牛车。 等两人临走时,方蒋氏想了想,还是说道“今天要是来不及,你们明天再回来,我想着既然你们要去县城了,还是得让方敬跟龚婶他们过来吃顿饭。” 在东留村,搬家不是小事,虽方铮不过是去县城念书,可以后回来的日子就少了,临走之前吃顿饭也是理所应当。 本来方蒋氏是打算前几日就让方敬他们过来,不过方铮伤了,这事就耽搁了。 “好,那我跟娘子下午便回来。” 目送着两人离开,即便知道三儿子跟三儿媳今天还回来,可离别的伤感还是让方蒋氏站在原地,舍不得回去。 先前院子里动静不小,得知方铮跟冯轻就要离开,秦淑芬也起了个早,她跟方蒋氏一起送方铮两人离开村子,见方蒋氏心情低落,秦淑芬直接将自家儿子往方蒋氏怀里塞,“娘,这小子越来越重了,抱着真累,娘帮我抱着。” 只要秦淑芬一开口,方蒋氏就起不起来了,她眼睛一瞪,“你都抱着累,我就不累了?” 虽然嘴上拒绝,方蒋氏扔牢牢抱着孙子。 家里除了冯轻跟他娘,文砚最喜欢就是方蒋氏了,他抓着方蒋氏的袖子,张嘴,“娘——” “臭小子,那是你奶!”原本听到儿子喊冯轻娘,秦淑芬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可后来她才大觉,只要是女人抱,他都喊娘,听得多了,秦淑芬都麻木了。 “娘——”他娘生气,文砚却觉得更好玩,他张嘴,又清晰地喊了一声。 秦淑芬作势要揍他。 方蒋氏转身,抱着孙子走了,“你打他干啥,他才这么点,啥都不懂!” 看着祖孙两离开的背影,秦淑芬站在原地忧伤了片刻,说“三弟妹啊,你可要多回来,娘跟你二嫂我都会想你的。” 跟方蒋氏心情一样,冯轻也有些不舍。 不过相公在身边,又一早有打算,这份不舍就散了许多,她握着方铮的手,脑袋靠在方铮肩头,望着逐渐远去的熟悉景致,“相公,以后咱有钱了,就买辆马车,想什么时候回来看娘就什么时候回来。” 。 正文 第250章 必将飞黄腾达 两人归置完了东西,又去了街上买了被单跟被罩子,及其他一些日常要用到的物品。 虽是租的院子,但这也是她跟相公要住一年的小窝,想着能亲自装扮她跟相公的家,冯轻自打上了街,话都比以往多了些。 方铮看着自家娘子比以往都兴奋的小脸,嘴角跟着噙着浅淡的笑。 他知道娘子在家里住着虽也不算不舒适,可到底没有两人出来时这般放松,这才是娘子最开心的时候。 方铮有些内疚,他握紧自家娘子的手,“娘子今日把东西都买齐了,为夫拿着。” 两人去铺子之前,先去了县城东南一角的小街市,这里专门卖一些家用小物品,诸如锅碗瓢盆,及其他日用品。 时间还够,两人也没着急,从街头开始往里走。 冯轻停在一处卖竹筐的摊子前。 “小娘子想买个啥样的竹筐?”卖框子的老人指着跟前十多个大小不一的框子跟竹篮子,“这些都是我自己编的,竹子也是我自己种的,我编竹筐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虽然看着一般,但是结实耐用。” 竹筐大小不一,竹篮也有好几种样式,冯轻选了个小巧可爱的,“相公,我们买个篮子,以后可以买菜用。” “就依娘子的。”自家娘子脸上的笑容太灿烂,方铮几乎要沉溺其中,冯轻开口,方铮才回神。 “还有这个。”冯轻又拿了一个长条形的小竹盒子,里头还分了小格子,跟后世的作料盒类似,“这个也有用,可以将作料都放在里面。” “对了,我方才去灶房看了,炒菜的作料不多,咱们正好买一些回去。”冯轻爱不释手地看着手中的竹盒子,对方铮说。 “好。”方铮从来不觉得这些事有甚乐趣,可看到冯轻兴致勃勃的模样,竟鬼使神差地蹲了下来,似模似样地跟自家娘子讨论这竹盒子的其他用途。 老汉见此,一个劲儿地给两人介绍自己摊子上的竹子制品。 最终,冯轻选了一个竹筐子,一个小竹篮,一个竹盒子,还有一个竹篓子。 方铮将这几样按大小摞在一起,都放在竹筐子里,他背着框子,牵着自家娘子,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一路买,等两人再回到家时,方铮背了满满一竹筐,手里提着两大包,冯轻提着一篮子菜跟熟食。 既要请方敬跟龚婶他们,总要多准备几样菜。 方蒋氏肯定是忙了一天,晚上再准备饭菜,太累。 回到小院,两人铺好了床褥,又简单打扫了几个房间,做完这些,时间也不早了,洗了把脸,这才提着篮子,匆忙往回赶。 他们回去的时间不定,鲁二叔将两人送到租住的小院子后,便赶着牛车回去了。 这番回去的晚,等了许久才雇了一辆牛车。 等到方家时,天已经擦黑。 村里多数人家都已经吃了饭,夏日天热,吃完了饭,许多村民会出家门,寻个有风的角落,聚在一起唠唠家常。 农忙时节,也只有饭后这点时间可以跟邻居闲适地说话。 方铮跟冯轻这一出现,又成了全村注目的存在。 跟以往一样,多数村民都是友善地打招呼,也有几人待方铮两人离开后,小声编排。 介于方蒋氏的泼辣,这段时日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嘲讽说闲话。 “三郎,我听说你这是要去县城,以后不回村了?”村长吃了晚饭,也背着手,出来转悠,村民的闲谈他也听了一耳朵。 方铮跟冯轻早上走时,牛车上装了好几个箱子,有人也问了方蒋氏,此事也无须隐瞒,方蒋氏便将儿子出门求学,儿媳去照顾儿子这事说了。 结果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子都知晓了。 村长心情有些复杂,上回他文方铮赋税的事,方铮模棱两可的不告诉他真假,亦不帮他,他心里是有气的,那以后,他见着方家人都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可方铮要走,这一去怕是再不会回来了。 以后东留村说不得就能出现了举人老爷。 他这个村长面上也有光,一时间,村长甚至有些后悔,若是当时他应了婧姐儿的话,方铮成了他的女婿,是不是以后他也会是举人老爷的岳父? 有些事是不能多想的,越想便会越后悔。 村长就在如此心境下见着方铮跟冯轻的。 望着两人相携走来的身影,这两人不管相貌还是周身气息,都极为相配,村长不得不承认,他的婧姐儿是配不上方铮的。 乱七八糟想了许多,待方铮跟冯轻靠近时,他不自觉就开口问了。 “是。”方铮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似乎前一次的不欢而散并不存在,这让村长心里更是警惕,一个刚过弱冠的年轻人,城府竟比他这个多活了几十年的村长还深,顾不得多想,村长自然就端起了一副慈祥笑意来,“出去好啊,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这样你爹娘这辈子也算熬出头了。” 顿了顿,村长又说“家里的事你放心,我一日是这东留村的村长,就会一日照顾着你爹娘跟你兄弟。” 这是示好了。 方铮自然不会拒绝,他作揖道“方铮在此多谢村长。”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他爹娘跟兄弟都在东留村,难免有他照顾不到的地方,这就少不得要大家帮衬的,村长作为全村权利最大的人,若得了他的保证,起码娘跟大哥二哥他们不会受委屈。 “改日定登门道谢。”方铮郑重地开口。 村长也暗暗松口气,他连忙扶起方铮,“客气啥,都是一个村子住了几十年的邻居,帮衬一下也是应当的。” 方铮朝冯轻看了一眼。 冯轻竟看懂了自家相公的眼神,她从方铮背后的竹筐里提出一坛酒,递到方铮手里。 “这是我跟娘子今日寻得的高粱酒,村长若不嫌弃,便拿回去尝尝。”方铮双手捧着酒坛子,说道。 村长这么多年也就好一口酒,隔着坛子他都能闻到酒香,哪里拒绝得了,他已经完全忘了之前的气恼,笑呵呵地接过坛子,“不嫌弃,不嫌弃,三郎啊,你是好样的。” 这话不是贬低,是夸赞。 此子不仅有城府,学问好,还会做人,必有飞黄腾达的一日。 。 正文 第251章 慈母心 方蒋氏料想着方铮两人会回来的晚,她已经把菜都洗干净,肉也切好,白米粥也煮好了,就等着两人到家,她再炒菜,热包子。 她已经提前告知了龚婶一家,及小玉他们,方敬一家每次都回来碗,等估摸着方敬到家的时间,方蒋氏干脆让秦淑芬在方敬租住的门口等着,等他们一起回来。 哪怕天已经完全黑了方蒋氏仍旧能一眼看到走过来的两人是自家儿子跟儿媳,她朝两人招了招手,而后不等两人走近,自己先回了灶房,开始炒菜。 让方铮将买的点心分给几个孩子,冯轻自己提着篮子去了灶房。 “娘,我跟相公今日去了菜场,买了菜带回来,您看着是今天就炒,还是留着明天再吃。”冯轻揭开盖着篮子的粗布,露出满满一篮子的肉跟菜。 “家里啥菜都有,你说你两买这些干啥。”每日冯轻买东西回来,方蒋氏都是拒绝,可她心里也感动,既然都买回来了,不吃也是会坏,她翻看了篮子。 家里常吃的蔬菜都有种,冯轻就买了芹菜跟葵菜,其余都是肉。 “娘,今天给相公做一个羊肉汤,还有这虾子,上回咱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看娘挺喜欢吃的,这牛肉是熟的,切了就能吃,家里还有孩子,这一盘糖果子放桌上给孩子们吃。” 冯轻把大家的口味都考虑到了。 这让方蒋氏又是一阵唏嘘心疼,“买这么多,又花了不少银子吧,三郎媳妇,你跟三郎以后出门在外,干啥都要花银子的,以后别往家买这些了,银子留着你们自己花用。” 提到这个,方蒋氏转身,从碗橱最下面提出一个竹篓子,里头满满一篓子鸡蛋,鸡蛋易碎,方蒋氏还在篓子底铺了一层麦麸,上面也撒了不少。 “这是你两早上走之后,我去村里买的,还有家里鸡下的,一共有一百个,你两明天带走。”儿子都要走了,方蒋氏也没想着再避开大儿媳跟二儿媳,不过一点鸡蛋,她还做得了主。 “娘,太多了,这天热,鸡蛋我跟相公吃不完都坏了。”冯轻连忙拒绝。 “现在还不到最热的时候,这鸡蛋也能撑个十多天,你们每天多吃些。”方蒋氏考虑到不管是炒鸡蛋还是煮鸡蛋,甚至是炖鸡蛋都容易些,也省的这两人出门在外还挨饿。 后世有吃多了鸡蛋,胆固醇高的说法,这时候多数人家生活困难,能吃到鸡蛋就不错了,更没吃多了不好的说法。 方蒋氏已经准备好了,自是不容冯轻拒绝。 “谢谢娘。”油灯下,方蒋氏眉头的皱纹看着更深了,冯轻心头涌出更多的不舍来,她上前一步,抱住方蒋氏,哽咽道“娘,我会想您的,相公也想。” “你这孩子——”方蒋氏不习惯被人这么热情的拥抱,身体有些僵硬,随即又渐渐放松,她伸手,有些笨拙地拍着冯轻的后背,“以后要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县城离家也不算多远。” “嗯。”冯轻闷声点头,“家里忙完了,娘也去县城住些日子。” 方蒋氏没应声,她笑道“家里哪里有忙完的时候。” 人要伺候着,鸡跟猪每日都要喂,地里的活也少不了她,她又拍了拍冯轻的背,“我这习惯了做活,要是让我去县城,啥都不干,我心里就空落落的,还是家里好。” 这个冯轻理解。 落叶归根,方蒋氏这般年纪,多是不远离开家的。 “娘要是觉得没事做,我给娘买些鸡鸭养着,在辟出一块地让娘种菜。”冯轻还试图说服方蒋氏。 “哎。”三儿媳极少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这么脆弱,方蒋氏一时还真狠不下心连番拒绝,她说“等你们安顿好了,要是需要娘了,娘再去。” 冯轻这才满意,“娘,我跟相公都需要娘。” 这小女儿的娇态让方蒋氏心底生出更多慈爱,她也软了语调,“那成,娘以后多去给你两做饭。” 自打冯轻回来,就尤其注意灶房的周小花悄悄离开。 她回到屋里,神色有些慌张。 方大郎帮着家里打麦子,没出去上工,见此,奇怪地问“你这是咋了?慌里慌张的。” 上回打完周小花,方大郎有一阵也心虚,加之周小花认识到自己错处了,他最近对周小花比以往更好了些。 “孩子他爹,娘,娘说要去县城,照顾三弟跟三弟妹。”周小花不敢离灶房太近,她隐约听到了方蒋氏跟冯轻的最后几句话。 “你瞎说啥。”方大郎再木讷蠢笨,也知道他娘是不可能离开家的。 “真的,我亲耳听到的,三弟妹求娘了,娘一向喜欢三弟妹。”虽没听太清楚,可以她对冯轻的了解,她觉得冯轻肯定是恨她,所以才求着方蒋氏离家,再不帮她,“娘就答应了。” “他爹,娘要是走了,那可咋办?”周小花不敢往下想,“娘都敢跟爹和离,还有啥不会做的,他爹,咱去求娘,别让娘离开。” 说着,她拉着方大郎就要往外走。 “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方大郎上回被方蒋氏吓着了,他不敢再贸然闯去方蒋氏面前,“娘这不还没走吗?” 他这般说,也就是信了周小花的话。 “等娘走就晚了。”周小花急的直跺脚。 “再等等,等等。”方大郎抓着头发,也六神无主了。 “要不然你去找三郎,问问三郎。”周小花自己也不敢去问方蒋氏,她一时也实在想不出法子阻止方蒋氏,便撺掇方大郎,“你去跟三郎说,家里可不能没有娘,三弟妹这么能赚钱,还要娘跟着去做啥?她要是恨我,可以打我骂我都成,只是别让娘走。” “行了,你别说了,我想想。” 两人头对头的想法子。 外头,龚婶他们已经到方家了。 龚婶跟龚美丽卷着袖子,去灶房帮着做饭。 方大郎推了推周小花,“你也去帮娘做饭。” 周小花起身,收拾好表情,嗯了一声,也去了灶房。 有她们几个做饭好吃的,冯轻再挤在灶房就多余了,正好方铮叫了她一声,冯轻快步来到方铮面前,问“相公,怎么了?” 替冯轻擦掉额头不小心抹上的灰,方铮跟冯轻十指相握,“娘子,我们去跟爹说一声。” 。 正文 第252章 父不父,子不子 方老头身子最近好了许多,已经能自己翻身,说话虽有些不利索,却也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来。 虽躺了不少时日,方老头身上仍旧干净利索的,屋里也没有啥难闻的味道,这都是方蒋氏每日在替他按摩擦身,洗衣打扫。 方铮还专门画了一幅图,是一个木制椅子,方敬按着图纸做出来,还给椅子安装了四个轮子,方面方蒋氏白日能将方老头推出去晒晒太阳。 此刻方老头正半坐在床上,方蒋氏在他身后垫了被子。 “爹,明天我便跟娘子去县城了,日后回来的日子不多,今日我带着娘子过来向爹辞行。”方铮牵着冯轻来到方老头床前,他看着方老头怒目而视的眼,淡声说。 自己多躺一日,方老头心里对方铮的怒恨就多一层。 方铮每日过来看他,他始终没给过方铮一个好脸。 “你,你,你们这是不打算,管,管我了?”要说这人也是奇怪,方铮在家时,日日来看他,他见一次,让方铮滚一次,这回方铮真的滚了,他心底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惆怅,方老头身体动了动,幅度太大,整个朝床边歪去,方铮上前一步,抬手,扶住方老头。 待方老头再次坐好,他喘息有些不匀,“我,我是,是,你爹,你,你别想,想不管我。” “爹放心,为爹养老送终是儿子分内之事。”方老头浑浊的瞳仁里映出方铮那张平静无波澜的面容。 方老头倒在身后垫着的被子上,他手指动了动,却抬不起来,只能无力地指着方铮,“你,你还得,得给,给我,银子看病。” 他这病就是被这不孝子气出来的,他休想一走了之,方老头始终认为自己还是能起身,走路的,只要花足够的银子买最好的药。 “爹,儿子身无分文。” 嗬嗬嗬—— 方老头喉间一口痰堵在那,他脸憋的通红,翻着白眼,眼看着又要厥过去。 方铮上前,手有技巧地拍着方老头的背。 那口痰总算是吐了出来。 方老头盯着冯轻,眼神不善,“你,你没银子,她,她,她有。” “娘子的银子是娘子的,与儿子无关。”方铮收回手,起身,回到冯轻身边,“且爹这病不是有银子便能治好的,若爹想快些好起来,就别整日恨这恨那,若是爹心情舒畅了,儿子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自己起身,甚至下床走路。” 方老头哪里听得进去方铮的话,他觉得这只是方铮不想给他银子看病买药的借口。 “你,你不孝,就,就不,不怕遭,遭报应吗?”方老头说话越来越不稳。 定定看着方老头,方铮淡淡吐出四个字,“儿子不怕。” “好,好,你,你要,要气死我,我,我告诉你,我,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会,会放过你的。” 自打生了病,方老头似乎钻入了牛角尖里,再也出不来。 他平时躺在床上,一日复一日地想着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越想,对方铮的父子之情就越淡薄,若不是这个不孝子气他,他怎会变成今日这样? 彼时的方老头已经忘了方铮为何会气他。 冯轻拉了方铮一把,自己挡在方铮面前,“爹,相公做事无心无愧,您若是觉得就地去世就能报复相公,那您就试试。” 这老头太过分,虽然是相公亲爹,冯轻还是听不下去了。 她说完,被方铮握着的手往外抽了一下。 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世道,冯轻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轻着是要被指着鼻子骂,重者会被惩处的。 方铮握紧了自家娘子的手,不让她离开寸许。 “爹好好休息,我跟娘子下次回来再看爹。”方老头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方铮也不欲多说,他拉着冯轻离开。 “滚,滚。”身后是方老头撕心裂肺的喊。 “相公,等过一阵,我想请个人照顾爹。”来到门外,冯轻仰头跟方铮说,“爹对相公没有好脸色,对娘肯定也不好,娘还要整日照顾他,身体累,心也累。” “娘子,这事为夫自己处理,娘子无须多虑。”黑暗中,方铮眸子带着灼灼热光,“娘子的银子自己好好收着。” “那是我们的。”冯轻强调。 方铮笑了一声,“是,是为夫跟娘子的。” 两人还来不及再互诉衷肠,小玉从灶房窜了出来,“轻姐姐,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舍不得你,轻姐姐,你就让方铮哥自己去吧。” 若是轻姐姐离开,她以后找谁玩? “方铮哥都这么大人了,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小玉拉着冯轻另一只手,开始举例子,“我外祖家的村子里也有人在县城读书,他媳妇就没跟着去,在家带孩子呢。” “小玉,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待你嫁了人,便不能时时回村,你想留我娘子一个人在家吗?”方铮以往极少跟小玉这般闲扯,许是将要带着娘子离开,难得起了玩心。 “那我不成亲。”这段时日不光是她爹娘,就是家里的亲戚也总提及她年纪不小了,以后别那么跳脱,该静下性子,准备嫁人了。 小玉现在听到嫁人两个字都怕。 方铮呵了一声。 “小玉,以后我常回来看你,你跟美丽也可以去看我。”冯轻自然不会把小玉孩子气的话放在心上,她笑道,“说不得以后咱们还能时时在一起呢。” 这话冯轻原本只是安慰小玉,殊不知,却被小玉当了真,以至于以后虽说不是时时在一起,那也是三两日就见一回的。 当然,冯轻此刻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小玉可说不过方铮跟冯轻两人,在她还绞尽脑汁找借口想留下冯轻时,龚美丽走了过来,招呼他们吃饭。 今日方家请的人多,一桌是坐不下的,好在堂屋宽敞,方蒋氏将灶房的小桌子也端了进来,凳子是在邻居下又借了几个。 吃饭的时候,周小花带着两个孩子,涂青跟两个孩子,及龚美丽小玉他们坐在小桌上,其他人都坐大桌。 回来的时候,冯轻买了三坛子酒,给了村长一坛,还有两坛,他给方蒋氏,龚婶他们都斟了酒,他跟冯轻都在喝药,便以水代酒,先敬了众人一杯。 。 正文 第253章 悄悄的走 方铮平日话不多,不过需要张嘴的时候,却句句都能说到听者的心坎里,一顿饭下来,本就是方家的亲朋好友的三家人就差竖着手指发誓要好好照顾方蒋氏了。 儿子儿媳要走了,方蒋氏也不矫情了,敞开了肚子吃喝,等下了饭桌,也是醉的不轻。 冯轻不知道方蒋氏酒量竟然不错,家里的小酒杯,足足喝了五被,一小杯是一两,五杯酒便是五两,而且这还是高度酒。 在方铮送龚婶他们离开时,冯轻扶着方蒋氏往东屋走去。 “娘,你躺躺,我给你拿布巾擦擦。”冯轻小心扶着方蒋氏躺下,“若是不舒服,想吐,娘你跟我说。” 喝醉了的方蒋氏并不如冯轻想的那般撒酒疯,而是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虚空,听了冯轻的话,她僵硬地转动着眼珠子,看向冯轻,半晌,才像是认识眼前的人,“是三郎媳妇啊!” “娘,是我,我去给你倒碗水喝。” 冯轻刚转身,方蒋氏又开口了,“三郎媳妇啊,你过来。” 方蒋氏平日说话嗓门都不小,这喝醉了酒,反倒是温和起来,这温和中还有冯轻轻易能察觉得心酸跟不舍。 冯轻心疼地走过来,抓着方蒋氏的手,“娘,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找来。” 方蒋氏摇头,“娘啥也不要,就要你跟三郎能好好的。” 这时候的方蒋氏似乎又没喝醉。 只是话比平日多了些,她拉着方铮,拍拍自己的床边,“来,你坐下。” 依言坐下,冯轻也放轻了声音,“娘,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三郎媳妇啊!”方蒋氏又喊了一句,顿了良久,才想起来似的,说“你可要好好看着三郎,让他读书,三郎这孩子,自小呢,就不让我操心,就是前些年病了,我心疼这孩子,我还骂过老天爷,我儿子这么好,老天爷不开眼哪,怎么就让他病了呢?” “直到娶了你,我才明白,我家三郎那是老天爷亲儿子,以前受的苦,那都是为了后来能享福,三郎这孩子喜欢读书,可娘知道,现在的三郎更看重你,你的话他肯定听,既然你两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方蒋氏拍着冯轻的手背,“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是放心不下你两,可我也不能因为自己那点私心就不顾你们的前程,你这孩子我也看清了,那就是只金凤凰,方家这鸡窝可留不住你,只是三郎媳妇啊,以后三郎要是气着你了,如果不是啥不能原谅的大事,你就拿鸡毛掸子收拾他,他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把话闷在心里,我就怕你两还小,冲动的时候不管不顾,以后再后悔,那就白白耽搁了两个人。” 说着,竟真的从枕头下抽出一个鸡毛掸子来。 “拿着。” 方蒋氏说话语无伦次,冯轻却听得明白,她哭笑不得地接过鸡毛掸子,保证道“娘您放心,我跟相公都不是冲动的人,便是有冲突,也不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来。” “那就好,那就好。”方蒋氏像是卸了心头的重担,她歪在床上,“去给我倒碗水。” 冯轻应了声,出了门。 等她端着水再回来时,方蒋氏已经睡着了。 她将水放在方蒋氏床头,轻脚出了门,离开前,还没忘拿着方蒋氏给的鸡毛掸子。 “相公?”刚出门,冯轻就看到方铮正等在方蒋氏门口,她关上门,而后拉着方铮回房,“娘睡着了。” 方铮恩了一声,视线落在冯轻手上,确切地说,是落在冯轻手中的鸡毛掸子上。 “娘说这是给我的。”冯轻斜了方铮一眼,“是给相公施家法的时候用的。” “娘还说了,相公以后若是气着我了,让我用这个使劲打你。”说着,她扬起鸡毛掸子,轻轻抽了一下方铮的胳膊,威胁道“看相公以后敢不敢惹我。” “自是不敢的。”方铮从善如流地回了句。 方铮虽年纪不算大,可心智熟,年轻人特有的莽撞中二特性他都没有,而冯轻自己也不是真的十五岁孩子,两人在一起,没有年轻人追求的轰轰烈烈,反倒更多的还是平平淡淡的相濡以沫。 这种相处方式恰恰适合冯轻。 “相公,你若是觉得读书愉悦,也喜欢做官,那就好好读书,若是你以后你不习惯官场那一套,那我就养相公。”明天出了门,算是真正踏上另一条路了。 “都听娘子的。” 方铮没说的是,自打他知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天生就适合官场,那尔虞我诈的深水潭能让他难得兴奋,乃至跃跃欲试。 这些话他怕吓着自家娘子。 本以为今夜怕是睡不着了,可躺在相公怀里,她心却格外平静,确定方铮背上真的不疼了,她倒头就睡了。 第二日起的就有些早。 起身时,天还没亮,应当是后世不到早上五点。 昨夜方铮就着月色,看了自家娘子半宿,这会儿睡的正沉,冯轻悄悄起身,洗漱完,又去了灶房。 要走了,今天就给家人再做一顿早饭。 除了她跟方铮,还有几个孩子外,其他人都喝了酒,早上起身肯定是不舒服,冯轻熬了一锅浓稠的粥,又煮了一小锅解酒汤,这解酒汤也简单,将生姜切片,跟红枣一起放在锅里煮,等煮好了生姜水,再放些白糖,最后放小半勺醋,再最后烧一开就成了。 估摸着其他人该醒了,冯轻又炒了一盘青菜。 早上醒来,怕是也没啥胃口吃别的。 才把菜盛出来,方铮不知何时到了冯轻身后,他亲了亲自家娘子的后颈,“辛苦娘子了。” “相公,你先吃点,我另外给你煮了鸡蛋,等吃完了咱悄悄走,我怕娘看着咱两离开会难过。”粥已经不怎么热了,正好入口。 方铮没反驳,“娘子跟为夫一起吃。” 两人头对着头,就着咸菜,一人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煮鸡蛋。 冯轻让方铮回屋看看,有没有东西落下,她去洗碗。 “三弟妹,你起的这么早。”周小花早听到外头动静了,她估摸着时间,这才出门,跟冯轻打完招呼,又看了看东屋紧闭的门,犹豫着要不要去叫方蒋氏起身。 “大嫂,我这就要跟相公走了,等娘起身,你先给娘盛一碗姜汤,跟娘说,我跟相公过几日就回来。” 说着,她放好了洗完的碗筷,提着昨天方蒋氏给她准备的鸡蛋,跟方铮一前一后出了门。 。 正文 第254章 遇难题 方铮跟冯轻悄无声息地住在了县城。 不过翌日,便有人上门。 来人正是县令公子邓昊然。 在来县城之前,冯轻就做好了自家相公以后要常交际的准备。 不过邓昊然的突然到来,倒是出乎了冯轻的预料。 “怎么?”邓公子斜靠在门框处,笑望着方铮,“我都已经到了你家门口,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方铮往旁边让了让,“邓公子踏足,真让寒舍蓬荜生辉。” 方铮说这话时,面上看不出丝毫惊喜,显然这话太过言不由衷。 邓昊然也不在意,晃着进来,丝毫没有冯轻在冯家见到那般翩翩风度。 如今不是在家里,冯轻也实在不懂这古代的规矩,不过她是知晓她这个已婚妇人是不好跟着相公一起招呼男客人的。 冯轻在东屋正绣帕子,听到动静,只伸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看到方铮出了门,冯轻脸贴着窗户,小声问“相公,这位邓公子要在这里吃饭吗?” 要是在家里吃饭,她现在就得去买菜,收拾起来了。 “不在。”方铮手指蹭了蹭自家娘子滑腻的侧脸,笑道“娘子做自己的事便成,他很快就走了。” 他自然不会让邓昊然吃到自家娘子做的饭。 眼看着也快到饭点了,让人走了不好吧? 不过冯轻没多问,相公做的总有道理。 “娘子再绣片刻,便要歇歇眼睛。”方铮临走前还提醒冯轻。 “知道了。” 方铮这才去泡了两杯茶。 “茶叶粗陋,还望邓公子莫嫌弃。”这茶杯也是他跟冯轻特意在那小街市选的,虽算不上名品,却也造型优美,颜色清雅。 闻着茶香,邓昊然知道这真算不上好茶,不过能得方铮亲手泡制,便是劣质茶叶也能喝出上等碧螺春的味道来。 “我上回的话方公子考虑的如何?”邓昊然悠然地啜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叹口气,随即问道。 “方公子,我邓家可是诚意十足,方公子虽才学过人,可若是光凭公子一人,便是走到殿试,若朝中无人照佛,怕也是要在官场挣扎一番才能站稳脚跟。”邓昊然见方铮一回,便要劝说一回,他本就猜测方铮最近会来县城,便特意嘱咐了一番家里的小厮,让他们注意县城最近是否出现长相清隽的年轻公子。 方铮轻笑一声,“邓公子多虑了,在下没想过能走到哪一步,若有幸能走到殿试,哪里还敢多想其他,在下便是大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后面两句话方铮是跟自家娘子学的,方铮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邓昊然又碰了个软钉子,他也不恼,跟方铮打交道这么多回,虽算不上多了解方铮这人,却也是知道此人清高,若是轻易能被说服,那也就不是官学那一群学子嫉妒的存在了。 “方公子,便是你不考虑自己,也得替令夫人想想。”邓昊然眸子一转,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一出出,“据我所知,令夫人在冯府一向不得县丞及夫人的在意,便是下人都能随便磋磨她,方公子难道就不想让令夫人扬眉吐气一番?” 明知道邓昊然故意拿娘子来刺激他,方铮还是变了颜色,他长袖下的手指不禁曲了曲,嘴角浅淡的笑意都消失不见。 见自己这话对方铮确是有了影响,邓昊然也不多呆了,方铮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该如何选择。 “今日打扰方公子跟方夫人了。”邓昊然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起身,“改日本公子做东,请方公子跟方夫人去聚贤楼吃饭。” 说完,收了手中的扇子,一摇一晃地朝外走。 方铮将人送出了门。 等回来时,见冯轻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相公,他找你做什么?”看到方铮若有所思的模样,冯轻有些担心了。 方铮也没隐瞒她,“县令大人想捐助为夫。” “啥?”冯轻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 扑哧—— 太过惊讶,冯轻没控制住面部表情。 方铮又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家娘子的鼻头,他笑道“娘子没听错,邓大人想给为夫银子,助为夫一路进京赶考。” 从卷资,到路费,住宿,吃食,再到贺金,这一笔笔算下来,可是不小的数目。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回过神,冯轻瘪嘴。 “自然。”方铮回道“县令大人在清丰县已经呆了足足有十年,他怕是再不愿呆了。” “可是我方才依稀听到那位邓公子说相公若是朝中无人照佛,难以立足。”冯轻就有些奇怪了,“若是邓家朝中有人,为何还会在这清丰县呆上十年?” 朝中有人,直接走关系让他调上去即可,为何非要走相公这条路? 而且相公虽名声在外,但是毕竟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这邓家父子会不会赌的大了点? “县令不过是京都太子太傅张大人的远方表亲。”方铮解释。 而且这一表可不止三千里。 再有,太子一党如今可不敢有丝毫异动,虽身处这偏远县城,方铮却也猜得到,圣上是要清洗一番朝堂的,太子暴虐,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还未可知,邓家父子有野心,却也不敢踏上太子这条船。 能让他们看到希望的在整个县城,也只有方铮了。 圣上清洗朝堂,必然会重新培植一派独忠于他的朝臣,而像方铮这般没有任何根基,却又有才能的必然会得到圣上重用。 邓家父子却忘了,方铮绝非一般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他也断然不会为了眼前这点利益便要登上邓家这艘破旧的船。 “相公,若是你拒绝他们,那县令会不会找你麻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相公如今不过是个童生,便是考上秀才,起码也要在县城待上一年。 这中间可是有无数种可能发生的。 “无碍,邓家父子不是愚笨之人。” 虽得了相公的保证,冯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想不到刚到县城便有如此难题等着相公。 她以往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娘子,为夫今日想吃娘子做的青菜豆腐汤。”见冯轻仍旧眉头不展,方铮开口。 。 正文 第255章 方冯氏 冯轻跟方蒋氏学了许久,荤菜说不上多好吃,但是素菜虽及不上方蒋氏的手艺,却也是味道独特,方铮尤为爱吃。 自家相公都点菜了,冯轻暂且放下心底的担忧,提着篮子出门买菜了。 虽已熟悉了周围,方铮还是不放心娘子独自一人去买菜。 跟方铮一起出门买菜,再枯燥的事也变得有趣,两人一边走一边细声说话,这种时候,多是冯轻说话,方铮在一旁听着。 眼看着要到卖菜的街市一角,迎面走来两个人。 “还真是阴魂不散了。”冯轻看着逐渐走近的人,冷笑一声。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这具身体的嫡姐冯阮。 许是走的有些急,冯阮额头冒出细细的喊,跟在她身后的丫头也气喘吁吁。 “二妹妹,你真的在这里?”冯阮倒是没有装作是偶遇,她视线落在冯轻手中的篮子上,表情有些古怪,“二妹妹这是要亲自买菜做饭吗?” “明知故问。”对冯阮,冯轻真的客气不起来。 冯阮拭去额头的薄汗,看起来有些受伤,“二妹,你还在怪我吗?” 这不废话吗? 冯轻不愿跟她多说,她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冯大小姐特意来找我,所为何事?” “二妹,是爹让我过来的。”冯阮说,“爹一直念叨着二妹,说是以往亏欠了二妹,如今想来,甚至内疚。” “这就奇怪了,敢问冯老爷跟冯大小姐是如何知晓我在县城的?”这冯家人做事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她都跟冯家闹成这样了,竟然还接二连三地来找她。 当真是把她当成冯家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了? 冯阮有些不自在。 难道她能告诉冯轻,是因为自己遣人跟着邓昊然,这才发现冯轻的吗? 自打上回在街上偶遇邓公子,又被打断之后,冯阮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邓家大公子了,这几日她听说邓家在为邓公子相看人家,而这人选却没有她! 冯阮怎么能接受? 她便让丫鬟去街头找那些满街乱窜的小乞丐,让他们就躲在邓府门口,若是见邓公子出来,便跟上,她还让丫鬟提醒那些小乞丐,邓公子见过哪些人。 这不,就在方才,她听到丫鬟说邓公子进了一户破旧小院,冯阮顿时急了,哪里还有平日的自持,急忙带着丫鬟亲自过来了。 没想到远远就看到了冯轻,在她看到冯轻的一刹那,冯轻没注意,方铮却看到了她,冯阮干脆不躲藏了,迎面过来。 至于冯阮借口冯崇让她过来这事,她也不是无的放矢,冯崇自打得了方铮的那副画后,虽仍旧看不上这二女婿,也不愿他们沾上冯家,可到底是舍不得名画,他这段时日正寻思着再找方铮寻一副,好让他送给县令大人。 这事冯崇没瞒着冯阮。 为了能嫁给邓昊然,冯阮早没了以前装出来的温柔大方,她骨子里到底还是潘氏的女儿。 “是府里采买的下人恰好看到了二妹,我怕错过了二妹,便着急赶过来。”冯阮微微垂着头,“眼看着快到午时,二妹跟二妹夫不如随我回去,爹定是高兴。” “他高不高兴跟我有关系?”早跟冯家撕破了脸,相公说冯家对他无甚影响,冯轻也就放开了。 冯阮抬头,蹙了蹙眉,“二妹怎,怎可这么说?他是咱们的父亲。” “是你父亲。” 这还是冯轻第一次当着冯阮的面这么不客气。 “你们这一个个的,到底有完没完?”冯轻就从没见过冯家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她朝方铮伸手,“相公,给我十两银子。” 方铮依言掏出荷包,拿出十两银子,递给冯轻。 接过银子,将篮子让自家相公提着,她走向冯阮,拿起冯阮的手,将银子放在她的手心“这十两银子足够还清我在冯家这些年的吃穿。” 别说十两,原主在冯家这十多年,吃穿用度怕是连五两银子都没用到。 至于血缘亲情,原主已经不在这世间,这份牵绊早断了。 “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别怪我跟你动手。”跟方蒋氏相处这么长时间,冯轻觉得对某些人,能动手就别动口比较好。 “二妹,你,你不能这样。”冯阮已然从冯轻脸上看不到任何对冯家的怨愤嘲讽,冯轻越是平静,冯阮越觉得冯轻这次是真的要跟冯家断绝关系了。 这次不是冯家不要她,而是她真的看不上冯家了。 “银子我已经给你了,随你处置,麻烦冯大小姐回去跟你爹娘说一声,你们这一出出的真的是跟个跳梁小丑一般。” 虽不明白跳梁小丑是何人,冯阮也知道这不是好话。 无视冯阮不停变换的脸色,冯轻拉着自家相公离开。 “二妹,不管你如何否认,你还是姓冯,是我爹的孩子,是我妹妹。”冯阮在两人身后说。 倒不是她有多在乎这份亲情,冯阮更在意的是邓公子对方铮的看重。 她知道邓昊然去那小院只会是为了方铮。 上回在冯家她就看出邓昊然对方铮的看重,若是跟冯轻成为亲密姐妹,那邓昊然是不是就能多看自己一眼? “姓冯?”冯轻念了一句。 她原先就叫冯轻,她只当她自己,跟冯崇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显然冯家人不这么想。 自己一日姓冯,冯崇就能拿孝道来压她。 那若她不姓冯呢? 这想法虽有些异想天开,可哪来胡搅蛮缠还是可以的。 “自打我嫁给了相公,我就成方冯氏了。”冯轻得意地朝冯阮飞过去一眼,“不是说出嫁从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 “如今的我跟冯家没什么关系了。” 冯阮被冯轻这厚颜无耻的说辞给镇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冯轻从自己眼前走过,再提不起勇气拦住她的路。 “方冯氏?”走下挺远,方铮看了自家娘子一眼,慢悠悠地开口。 咳咳。 “是,是不太好听,方才就是为了打发冯阮。”冯轻觉得有些尴尬。 方铮却一脸认真,“为夫觉得挺好。” 。 正文 第256章 外快 邓昊然跟冯阮的出现并没有给两人的生活带来困扰。 除了刚开始那几日有些不舍外,两个人的日子过的平静温馨。 在县城住着,方铮去书铺方便许多,他看书极快,两日便要去一次,跟书铺掌柜熟了以后,方铮提出可以替书铺抄书,原本掌柜还有些犹豫,待看到方铮那铁画银钩的字后,立时同意,而且一本给的报酬要比镇子上多三十个铜板。 白日里,方铮看书抄书,冯轻在一旁绣帕子,她也没忘记跟成衣铺掌柜的约定,午时过后两人都会休息一阵,醒来后,冯轻就会拉着方铮一起画衣服式样。 自打得知方铮画技远超自己,冯轻就想多懒,每每需要画图的时候,总想拉着自家相公。 她不知别处衣裳式样,只看遍了整个县城的,再加了些后世的设计,画出来的图样总更好轻巧看些。 六七日的时间,冯轻一共想了三种襦裙式样,待她把图样送到成衣铺时,那掌柜的看的挪不开眼。 “这要是做出来,定会卖的好。”掌柜的连连点头,指着其中一幅下摆不规则的襦裙说“我怎就没想到这裙摆还能如此剪裁?且这衣裙要是穿出去,定是凉快好看。” 冯轻有些心虚,这些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这跟一穿越就盗人诗作差不多。 面对掌柜的不停赞叹,冯轻也只能尴尬地笑。 “掌柜的,我们还有旁的事,今日就不多呆了。”眼见掌柜还有滔滔不绝说下去的趋势,冯轻连忙开口。 本着跟冯轻交好的心思,四幅式样,她给了冯轻两百两。 “小娘子,以后若是还有什么好的式样,你就拿来给我,我都要,价钱你放心,不会亏了你。”在这个一件襦裙只要几辆银子,甚至便宜些的只需几百个铜板的县城,两百两是真的不少。 银子已经送到她手里,冯轻自然不会往外推,从邓昊然出现开始,冯轻就下决心多赚银子,她是不会让相公因为银钱受制于人的。 拿了银票后,两人又来到祁掌柜的铺子。 祁掌柜没想到冯轻会今日来,一脸惊喜地迎上来,本以为冯轻是送干花过来的。 听了祁掌柜的话,冯轻一拍脑门,她忘记了。 不过有冯轻手里那一包帕子香囊,祁掌柜也没失望。 短短几日,冯轻绣的不多,统共加起来,祁掌柜给了她一百两。 “祁掌柜,以后我跟相公就住在县城了,若是祁掌柜有什么急事,可以来我跟相公租住的院子。”既然要多多赚钱,她想着干脆告诉祁掌柜她的住处,这样若是有大件绣品,也不至于耽搁。 “还真是巧了。”听到冯轻租住的巷子,祁掌柜眼睛一亮,惊喜地说“我就住在你们前面一个箱子里,你租住的这家屋主我认识,我跟他们儿子年少时还一起玩过。” 祁掌柜是个好客之人,非要找个日子请冯轻跟方铮上门吃饭。 两人应下,这才将他们送出了门。 回来之后,祁掌柜脸上的笑半天都没消散。 那瘦高个好奇地凑上前,“掌柜的,你笑啥?” “你不懂。”祁掌柜赶苍蝇似的将人赶走,“帕子到了,那些小姐妇人也快来了,还不准备招呼客人去!” 他怎么会告诉这伙计,冯轻要在县城住一年,也就是说,他起码还能有一年的银子好赚。 且冯轻说了,以后有大件可以直接去找她。 这可是大喜事! 上回冯轻绣的嫁衣跟被面,他足足赚了五千两,两个月五千两,这搁在京都,那也是不小的数目。 刚拿到银子的那几日,掌柜的睡觉都能笑醒。 在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时,门口来了一对主仆。 “掌柜的,那位绣娘近日可有空?”张小姐尤为喜欢祁掌柜铺子里的那位绣娘的帕子香囊,几乎隔几日便会派个下人过来,或是亲自过来询问,说起来,她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帕子,她去过荆州,她爹还从京都给她带过风靡一时的对襟襦裙。 刚得到裙子时,张小姐确是高兴一阵,可穿过几回后,却再无惊喜。 反倒是看了赵小姐及笄时穿的那一件,她都忍不住心跳加快。 她已经问过祁掌柜好几回了,祁掌柜每每都拒绝,说是那绣娘没有空闲时间。 张小姐已经不抱希望,只是这回她娘生辰,她想送给她娘一件裙子。 “张小姐来的巧,那位近日都有空,不知张小姐可要帕子香囊,还是其他?”这位张小姐每回都是兴冲冲来,败兴而归,上回他还特意给张小姐留了一方帕子,这回怎么着也要满足她的愿望。 张小姐眼睛一亮,整个人精神起来,她上前几步,“祁掌柜,我想给我娘做一件襦裙。” “张小姐若是不急着要,倒是可以。”祁掌柜就喜欢张小姐这般客人,大方也好说话。 张小姐点头如捣蒜,“不着急,不着急,一个月时间可够?” “这——”祁掌柜敛眉,“这就要看张小姐要何种样式的,若是繁复,怕是一个月不过,若是简单些的,应当是可以。” “简单些便好。”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张小姐知晓,便是简单,那也是县城其他铺子及不上的。 “那成,我会跟那位商量一下,若是有确切消息,我派人去府上通知小姐一声。”祁掌柜笑道。 张小姐很高兴,她一高兴,买东西就更痛快。 恰好冯轻送来了帕子跟香囊,张小姐一口气买了五方帕子,及三个香囊,若不是祁掌柜阻止,张小姐恨不能把所有帕子买了。 此刻冯轻还不知道有生意上门,她跟方铮打算明日回去一趟,这会儿正准备去买些吃食带回去,经过布庄时,冯轻还买了布,打算给方铮跟方蒋氏各做件衣裳。 “娘子,为夫衣裳还够,不用做。”娘子平日刺绣已经够累,他不愿娘子多伤神。 冯轻直接拉着他进了布庄,“天渐热,我给相公做一身轻便些的。” 方铮还要拒绝,冯轻却扯了扯他的衣袖,白净的小脸满是期待,“相公,你每日穿好看些,也赏心悦目,我心情便会很好。” 。 正文 第257章 为娘子做饭 方铮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知晓娘子故意这般说,他点点头,“那就依娘子的。” 冯轻这才兴高采烈地开始选布。 方铮的皮肤白,长得俊,穿啥颜色的都好看,不过现在是夏日,要穿浅色的好些,冯轻在方铮身上比划了良久,最终选了天蓝色的细棉布。 给方蒋氏的衣裳多是深色粗麻的,穿着是结实,却也热,还伤皮肤,冯轻同样选了细棉的,浅紫色的。 方铮一人抱了两匹布,冯轻舍不得他抱着走太久,便就近买了些点心,两人匆匆往回赶。 回了家,一人喝了一杯水,稍微休息一阵,冯轻便摩拳擦掌地开始裁剪衣裳。 才拿起剪刀,远门被人敲响。 方铮去开了门,祁掌柜那张笑脸分外的灿烂。 “方公子,方夫人可在家?”祁掌柜手里还提着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肉,还有一包县城有名的酥心斋的点心。 祁掌柜声音不小,冯轻在屋子里都听得见,若无事,祁掌柜不会今日就过来,她起身,朝外走,不等方铮回应,她已经开口“掌柜的,是又有人要绣品?” “没错。”祁掌柜试探着问道“方夫人可还记得那位张小姐?” 当日发生的事掌柜的也听了一耳朵,她不知道冯轻对张小姐可有恶感,若是冯轻不愿意,他还得想个法子拒了张小姐。 除了冯家的人外,冯轻对旁人都没什么喜恶,有银子赚,她当然愿意。 冯轻点头,“可是张小姐要裙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张小姐这般年纪的小姐,平日总少不了要攀比,祁掌柜已经不止一回说了,不少小姐都过去问。 祁掌柜摇头,将张小姐的话告知了冯轻。 “那就麻烦祁掌柜让人去张府量一下那位夫人的尺寸,还有她平日喜好的颜色花样,我再考虑一番。”张小姐母亲毕竟不是年轻女子,不一定能接受新鲜样式。 冯轻所言也正是祁掌柜想的,他连连说“我这就回去办。” 临走前,不顾冯轻拒绝,放下猪肉跟点心,小跑着离开。 祁掌柜风风火火的样让冯轻心底也生出一股热情来。 既然要回村,冯轻干脆趁着天还早,今日就把方蒋氏的衣裳做出来,在方家时,冯轻心里有方蒋氏的尺寸,加之不用绣复图案,一日时间足够了。 冯轻给方蒋氏做的是衣裤,方便方蒋氏平日做活,样式没有太过新颖,却也能衬出方蒋氏的大方豪爽。 天将将黑,冯轻收针,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看着铺在眼前的衣裤。 “相公,你说娘会喜欢吗?”冯轻头也不抬地问。 没听到回应,冯轻奇怪地回头。 屋里哪里有方铮的身影? 冯轻起身,还未走,便闻到一股古怪的味道,味道是从灶房飘过来的,她略微一想,就知道自家相公这是想给她做饭。 想到上回方铮做饭时鸡飞狗跳的场面,冯轻眉心跳了跳,快步往灶房去。 灶房一阵烟雾缭绕,而正背对着她站着,在灶台前忙活的人卸去了一身不食烟火的仙气,正挥着锅铲,跟锅里黑乎乎的菜争斗。 “相公,你在做饭?”冯轻明知故问。 她上前,从身后抱住自家相公的腰,眼睛试图从他肩头的空隙往锅里看。 啪—— 下一刻,方铮用力扣上锅盖。 一向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方铮这会儿耳朵通红,说话都不稳了,“为夫就,就试试,火候似有不对,这一锅为夫自己吃,娘子想吃什么,为夫给你重新做。” 话落,才有些闪躲地补充,“简单些的为夫可以,若是娘子想吃别的,为夫出去给你买回来。” 方铮亲自下厨给她做饭,哪怕不吃,冯轻也满足的饱了,她又舍不得相公这双手沾上烟灰,冯轻摇头,“相公,我就吃你现在做的,你做的啥?” 方铮没有作声。 “相公?” “娘子,为夫对灶房之事实在不通,锅里是,是豆腐。”方铮本想做个青菜豆腐,娘子做的好吃,平日娘子做这道菜的时候他也在一旁看过,步骤跟要放的作料他都记得,本来方铮信心满满,可这锅实在不听话,他记得时间的对的,为何娘子做的便色香味俱全,他就煮成了黑乎乎的一锅? “豆腐?”那黑不溜秋的一锅实在是不像。 冯轻不想打击方铮,可自家相公手拿锅铲,手无足措的模样实在是让她忍不住想笑。 这模样怎么这么让她喜欢呢! 冯轻笑趴在方铮背上,而后就看到方铮端起一旁的杯子,递到她嘴边,“娘子喝完再笑。” 做了一日的衣裳,冯轻专注起来,会忘记周遭,这一日都是方铮喂她喝的水,一日下来,冯轻也习惯了,她张嘴就着方铮的手,喝完杯中的水。 “甜的。”喝完,她咂嘴,说道。 “放了些糖。” 等冯轻不笑了,方铮催她出去,灶房烟雾太大,熏眼睛,他拉着自家娘子的手,“娘子,为夫还是出去给你买些吃食。” “相公,我想吃娘做的鸡蛋饼了。”冯轻下巴仍旧搁在方铮肩头,她一字一句地开口。 顿了片刻,方铮打定主意似的说“明日回去,为夫便跟娘学学。” 虽说的如此轻松,在冯轻没看见的地方,方铮苦恼地皱了皱眉,看来自己得找个半夜起来多练。 他在娘子面前一向无所不能,偏偏做饭这一道,他如何也琢磨不出来。 “相公,我说过的,术业有专攻,做饭我来便成。”说着,她抓起方铮的手。 感觉到方铮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冯轻心下一紧,她直起身,转到方铮面前,抓着他的手看。 温玉似的手背上赫然多了几个硕大水泡,手腕处通红一片,手心还一层灰。 “相公,你受伤了,你怎么不说?” 话落,她拉着方铮往外去,“我给你上药。” 好在上回相公涂背上的药还有。 “娘子,锅里——”方铮还不忘自己的菜。 “别管了,等会儿我收拾。”冯轻紧绷着脸,絮絮叨叨地说“相公,以后你别做饭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给相公做饭很乐意。” 她一边说,一边挑了根银针,将银针放火上烤完,抓着方铮的手,挑破了水泡,擦干低落下来的水,再给他涂上一层药。 。 正文 第258章 长大了 方铮还想争取一下。 冯轻却点了点他的伤口,说“相公,你若是继续做饭,那就是浪费粮食,所谓粒粒皆辛苦,相公,想想娘。” “娘子啊。”方铮蹭着他的额头,笑道“那就依娘子的,为夫今日想吃娘子走的鸡蛋饼。” “好。” 冯轻越做越熟练,这鸡蛋饼金黄鲜香,她一共做了十多张。 做完饼后,又按方蒋氏教的,做了手擀面,菜则是先前出去顺便买的酱牛肉,吃饭的时候,冯轻还特意切了葱段,又准备了一小盘方蒋氏做的酱菜。 “相公,咱们用鸡蛋饼卷葱吃。” 方铮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吃法,他学着冯轻的动作,将葱白放在鸡蛋饼上,再放些酱菜,卷着吃。 葱段本是辛辣冲鼻子的,不过包在鸡蛋饼里,再染上酱菜的咸,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十多张的鸡蛋饼愣是被两人吃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冯轻打了个嗝,一股大葱味。 她闻着自己呼出来的味道,凑到方铮面前,“相公,味道如何?” 吃了大葱大蒜之后,自己闻着倒是能接受,要是让旁人闻,那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方铮吸了一口气,而后点头,煞有其事地点头,“娘子的味道极好。” “相公不说实话。”冯轻皱皱鼻子,这葱味怎会好闻。 方铮轻笑,朝冯轻说“娘子过来,为夫仔细再闻一回。” 冯轻干脆端着凳子坐在自家相公面前,正噘着嘴,准备呼出一口气,却不想,嘴上突然多出一股温热的触感。 望着眼前放大的俊脸,鸦羽一般的黑睫轻颤,若不是泛红的耳际出卖了他,冯轻都要以为难得主动的相公不会害羞的。 冯轻还未回应,唇上的温热突然退开。 方铮回味似的开口“确是好闻。” 直接拉下方铮的后颈,冯轻倾身上前,堵住那张让人心动的薄唇。 为了怕擦枪走火,这段时日,不管方铮还是冯轻,都竭力控制偶尔汹涌的情潮,哪怕两人日日在一起,如此亲密的时候却不多。 汹涌波动,心跳的极快,一股热流从自心间缓缓流向四肢百骸,就连下腹都是一阵热流涌动。 等等。 好像不对。 就在方铮沉溺其中,几乎要将冯轻嵌入身体时,却被怀中之人一股大力推开。 他难得有些迷惘,声音暗哑地问“娘子,为何?” “相公,好像不对。”冯轻捂着小腹,后退一步,眼神闪躲,“那个,相公,咋办?” “娘子,你哪里不舒服?”方铮上前,见自家娘子脸色有些苍白,他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娘子,为夫送你去医馆。” “等等,相公等等。”冯轻急忙按住方铮的肩头,就想跳下来。 “我没有不舒服。”虽然跟自家相公已经心意相通,可这种事情,第一次还是有些羞赧,她趴在自家相公耳边说了一句。 脚步一顿,方铮不敢置信地看着冯轻,眼中有喜有忧,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最终,种种情绪皆化为一声叹息,“娘子总算是长大了。” 他并未放下冯轻,而是直接抱着人去了东屋。 东屋是两人的睡房。 “相公,先别。”方铮想将冯轻直接放在床上,让她躺着,冯轻连忙扒着他,她着急喊,“那个,我怕弄脏被褥。” 脸开始发烫。 到底也是从未遇过如此状况,哪怕已经看过这方面的书,刚碰到,难免会手忙脚乱,他小心将冯轻放下来,“娘子,你别动,我给你烧些热水来,这几日你别碰冷水。” 冯轻本以为起码还得吃一段时间的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好在刚吃药那阵她已经做好了月事带。 趁着方铮烧水的时候,冯轻急忙查看。 还果真是。 冯轻望着放在一旁的装了草木灰的月事带,头皮发麻。 她可以住陋室,吃粗食,可这东西实在是不方便,又叹口气,罢了,她也没本事发明后世的方便物。 又找了换洗衣裳。 外头,方铮已经烧好了热水,他端了一盆进来。 人刚要跨进来,冯轻急忙转身,用身体挡住方铮的视线。 这毕竟是第一回,冯轻还没办法这么大咧咧地给方铮看。 知晓自家娘子有时候脸皮极薄,方铮视线所及之处,似乎看到了一角,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将满盆热水放在冯轻脚边。 “娘子,要我帮你吗?”方铮问。 “不用。”冯轻摇头。 “娘子肚子可疼?”书上曾描述,许多女子葵水来时会肚子疼,严重者甚至会昏厥。 方铮不提,冯轻还没感觉,他这么一说,自己坠疼的厉害,她先是摇头,后又点头,感觉到又一阵汹涌热流涌下。 “相公,你先出去。”冯轻白着脸催促。 方铮怎敢走,他伸手,想扶着冯轻,却被她挥开,“相公,你先出去,等我换好了你再进来。” 倒不是她矫情,这种事情多了许是就平常了,但她前世今生都没有真正的跟男子坦诚相对过,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那为夫就在门口,娘子若是好了便叫我。”见娘子实在为难,方铮没有再强求,他仍旧不放心地提醒。 “好。” 待方铮出了门,顺势带上门,冯轻这才急忙换洗。 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总算是舒服些,当她瞧见底裤上那一抹刺眼的红色时,心下哀嚎,她急忙将换下来的衣裳团吧团吧,准备过会儿去洗。 “相公,我好了。”怕方铮久等,冯轻唤了一声。 方铮进门,看见自家娘子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有些奇怪,“娘子,你是不是发热了?” 说着,手覆上冯轻的额头。 手心一片冰冷。 “怎如此冷?”方铮皱眉,又抓着冯轻的手试了试,仍旧冰凉,他催促冯轻,“快些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倒水去。” 不由分说地除了她的鞋子,抱了她去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方铮在原地站着,想了片刻,说“我给娘子倒水喝。” “相公,你陪陪我。”还没转身,手就被冯轻抓着,冯轻蹭着他的胳膊,有些不舍地抱着他的腰,“我不想一个人。” 。 正文 第259章 方铮变了 特殊时候,女子的情绪总是更敏感些,尤其是短短时间,肚子疼的厉害,冯轻更想方铮陪在身边。 “娘子,我去给娘子煮些生姜水来,娘子喝了水,为夫便一直陪着娘子,可好?”方铮是知晓这时候自家娘子脾气会跟平日有些不同,他柔声劝哄道。 “那你快点。”冯轻不舍地放开方铮的手。 她的声音娇娇柔柔的,让方铮的心又软又疼,他揉了揉自家娘子的发丝,应了一声。 两刻钟后,方铮端着一碗红糖姜水过来。 “相公,你怎知道我喝这红糖姜水会好些?”冯轻小口喝着姜水,好奇地问道。 方铮清了清嗓子,回道“我问了陶老。” 娘子体寒,方铮心里记挂着这事,在方老头看病的时候,他顺便问了陶老,也将陶老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这几日娘子要忌寒忌冷,许多寒性食物都不能吃,一些活血的时候同样要忌口,这几日娘子情绪还会有起伏,极有可能比平日暴躁。 方铮又将陶老的话回想了一遍,他想着还得去一趟医馆,让那司大夫开一些药,能缓解些娘子的疼痛。 “相公,你陪我躺一会儿。”冯轻拍拍身边的位置,这时候她想多闻闻相公的味道,靠在他身边。 心情好了,很多时候比药都管用。 待冯轻喝了姜水,脸色好了些,方铮这才褪了靴子,躺在冯轻身边,手覆在冯轻腹部。 男子的身体比女子要热一些,尤其方铮还跟冯轻一样,盖着被子,不过须臾,方铮已经满身的汗,手上温度更高了些。 温热的感觉让冯轻腹部搅着的疼稍微轻些。 “相公,我想睡会儿。”扛过一的疼痛,冯轻有些疲累,她靠在方铮颈窝,很快睡去。 方铮的手一直放在自家娘子腹部,一动不动,待冯轻一觉醒来,他整个身子已经麻木,覆在冯轻腹部的那只胳膊更是酸麻僵硬。 动一动,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 冯轻动了一下,方铮倒抽一口冷气。 “相公,你一直没动?”冯轻感受到腹部的温暖,她惊的抬起头,望进上方那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方铮不答反问,“娘子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冯轻小心抓着方铮的手,一点点试探着揉捏。 那种酸麻后的疼痛着实难忍,方铮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直到方铮反手抓住冯轻的手,他才开口,“娘子,为夫没事了,娘子再躺躺,我去给娘子买些吃食。” 他今日是做不出饭来,便是做出来,他也不敢给冯轻吃。 腹部没那么疼了,冯轻也觉出饿来,她起身,“相公,我做吧。” “娘子别动。”方铮皱眉,“今日娘子须在床上躺久些,娘子乖,别让为夫担心。” 被沉沉的眸子凝视着,冯轻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乖巧地重新躺下。 方铮去买了饭食,顺便还去了司大夫的医馆一趟。 “娘子,多吃些牛肉,这萝卜排骨汤也喝些。”牛肉补血,排骨汤暖胃,方铮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了冯轻碗里。 看着堆了满满一碗的饭跟菜,冯轻摇头,“相公,太多了,我吃不完。” “慢慢吃,为夫陪你。”方铮是坚决要冯轻把这满碗的饭吃完的。 细嚼慢咽,一边吃饭,方铮还一边找话题跟冯轻说话,不知不觉,她竟然真的把满碗的饭菜都吃完,还喝了一碗汤。 捂着肚子,冯轻笑道“若是长久被相公这么喂下去,我定会胖。” 不知是不是伤了根骨的原因,这具身体怎么吃都不会太胖,最多是匀称,不过—— 冯轻有些遗憾的看着自己的胸口。 这具身体已经十五岁,快十六个,想来也是发育不了几年了,这辈子自己注定是要有遗憾的,只是不知道以后相公看了会不会嫌弃啊。 冯轻托着下巴正胡乱想着,眼前就多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嗅了嗅,冯轻奇怪地问“相公,这味道怎么不对?” 她已经连着喝了好几个月,一闻便知今日的味道不同。 “这是司大夫重新开的药,娘子喝了肚子会舒服些。”方铮说。 按司大夫的说法,这药要一直喝到娘子肚子不疼为止。 “相公,太苦。”这会儿她又开始矫情了,事实上,她闻着,并不如以前喝的刺鼻,相反,苦涩中还带着一股隐约的甜味。 “我让司大夫在这药方里加了炙干草,娘子喝试试,味道比上回的药好。” 冯轻将碗朝方铮跟前推了过去,鼓着嘴,“我不信。” 视线落在眼前这碗药上,方铮思忖片刻,端起碗,喝了一口,很确定,“娘子,没那么苦。” “相公,你别喝啊。”冯轻也不过是撒个娇,哪里想到方铮会先喝一口,她着急说“快吐出来,这药你不一定能喝呢。” 方铮也在喝药,有些药性相冲,冯轻担心对方铮会有影响。 “无碍。”方铮摇头,又将碗推了回来,催促道“娘子趁热喝。” 眼见着方铮视线又落在碗上,生怕他又要端过去喝一口,冯轻端着碗,几口喝完。 咂咂嘴,果真有些甜味。 刚好开口,嘴里被塞了一颗蜜枣。 甜味从嘴里甜到了心底。 “相公,你想的这么周到。”冯轻月牙般的眸子闪烁着喜悦。 方铮点了点她的鼻子,“娘子坐会儿,为夫把这碗筷刷了。” 今日方铮是不会让娘子碰到冷水的,冯轻也就没跟他争抢刷碗的活,不过她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方铮身后,指导方铮如何刷碗,还能省水,且刷的干净。 刷好了锅碗瓢盆,又收拾完灶房,方铮便牵着自家娘子在院子里转悠,消消食。 “娘子,你不舒服,明日便不回去了,待娘子好了,我们再回去。”正走着,方铮说,“这几日娘子多休息,绣活也要少做。” 按前世的经验,她前两日总会不舒服,还是少走些路好,冯轻点头,“那就过几日再回去。” “相公,以后每个月都有这么一遭,你不必如此惊慌。”眼看着转悠的差不多了,回房之际,冯轻站定,抬头,语重心长地跟方铮说。 。 正文 第260章 回家 接下来几日,方铮几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冯轻身上,若不是冯轻坚持,他甚至都想让冯轻整日的盖着而被子躺着。 直到第四日,冯轻已经恢复了精神,两人这才收拾一番,往东留村赶去。 这是他们离家的第十日,再回到东留村,冯轻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归属感。 家里人没想到两人会今天回来,方蒋氏去地里播种,因着方家上等田不多,能种稻子的只有两亩地,六月播种,七月底才能插秧,这活不算多,方蒋氏一人就能做。 周小花在家做饭,收拾屋子,方蒋氏将这几日猪草都交给秦淑芬,这不,趁着文砚睡觉,秦淑芬背着竹筐去割猪草。 两人到家时,家里就剩周小花跟几个孩子。 十日不见,冯轻再见周小花,都有些陌生,她跟在方铮身后喊了一声大嫂。 周小花应了一声,双方再无话说。 “大嫂,娘呢?”方铮打破沉默,问。 “娘去种麦稻子了,要晚上才回来。”周小花低声回了句。 一般农忙的时候都是周小花坐午饭送过去,不过今年就秦淑芬一人,她早上干脆揣两个窝窝头,提了一瓦缸的水,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就娘一个人?”冯轻皱眉,问了一句。 这话在周小花耳中听着就像是质问。 她不看冯轻,应答声就有些不情愿。 以往还不觉得,今年前前后后都方蒋氏一个人忙活,周小花心里多少有点慌,可她又放心不下两个孩子,便没提出要跟方蒋氏一起下地。 “相公,我们去看看娘。”冯轻握着方铮的手,“我还不知道咱家地在哪,相公带我去认认路。” 方铮面色有些沉,他默不作声地牵着冯轻往外走。 “相公,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眼看着方铮走路越发快,冯轻小跑着才能跟上,她晃了晃方铮的胳膊,知道他是心疼方蒋氏如此辛苦,自责自己没帮上忙。 “嗯。” 两人速度快,到方家地头,远远就见方蒋氏正躬身在拔草,一手利落地拔草,另一手抽空锤了捶后背。 “娘子,你在这里坐着,为夫下去帮娘。”方铮脱掉靴子,二话不说就下了地。 冯轻学着方铮,也准备脱鞋子。 “娘子。”方铮抓住冯轻的手,摇头,“你不能下地,别让为夫担心。” 稻子不同于其他作物,无论种稻种还是插秧,都要在地里灌上水,种稻种时还要精细整地,确保没有杂草。 一脚下去,能陷进去半个小腿。 “相公——” “三郎,三郎媳妇,你两咋回来了?”方蒋氏氏开始还没注意,是旁边地里的村民喊了方蒋氏一声,她转头就看见自家三儿子撩起长衫下摆,两脚已经踩进了水里。 也不等两人回应,方蒋氏转身往两人走来,隔得远,冯轻仍旧能听出方蒋氏话里止不住的喜悦,“你两都别下来了,今天活不多,不用你们,三郎,快上去不值当让你脏了衣裳。” 生病之前方铮每年都会帮着家里种地,活有没有干完,他当然知晓,又叮嘱了冯轻一句,“娘子,听话,你就坐在这里看着。” “好。” 之前三天相公已经够担心的,冯轻也不想让他多费口舌,便乖巧地坐在地头,看着方铮迎着方蒋氏走了过去。 “都说活不多了,你干啥还下来。”走的近了,方蒋氏心疼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没瘦,没瘦。” 儿子跟儿媳刚走的那几日,方蒋氏整夜的睡不着,就怕两个孩子饿着冷着。 见两个孩子都没瘦,气色也还好,方蒋氏这才放心。 “娘,娘子她不舒服,儿子就没让她下来。”方铮解释了一句。 “你媳妇咋啦?”方蒋氏有些紧张,“不舒服咋还回来?你这孩子真是的,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你媳妇。” “没甚大事,娘不用担心。” 话落,便转移了话题,“娘,让儿媳帮您,这些日子,儿子一直在外,不仅让娘担心,还一点忙都帮不上,儿子内疚,也心疼娘。” 方蒋氏更心疼儿子,“那成,你过来帮娘,要是累了,你就快些上去,可别硬撑着。” 有方铮帮着,活干的就快了。 不到午时,两人撒完最后一点种子,又将旁边沟里的水放了些出去。 刚上来,冯轻先给方蒋氏倒了一碗水,“娘,喝水,娘辛苦了。” 才十来日没见,方蒋氏又黑了些,也瘦了些,冯轻两辈子都没下过地,这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村民是如何种粮食。 这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是真的辛苦,她知道自己做一日两日或许行,若是月月年年都要在地里劳作,她是做不了的。 冯轻想着以后还是将方蒋氏带走。 “这有啥辛苦的。”方蒋氏不以为意,今年是真比以往轻松多了,“你雇人帮娘收麦子,今年娘可比往年活少多了。” “三郎说你不舒服,去看大夫没?”方蒋氏打量了一下冯轻,见她也没清减,只是脸上稍微有些白。 方蒋氏到今日还不知道她的三儿子跟三儿媳没有圆房,冯轻也不打算多说,她点头,“娘放心,已经吃药了。” “那就好,咱回家,你两想吃啥,娘给你们做。”没有三儿子跟三儿媳在,家里吃的不如往日那般好,不过也没饿着。 方蒋氏寻思着去张屠夫家买些肉,做些儿子儿媳喜欢吃的菜,她想着儿媳怕是刚出去,不适应外头的日子,这才生了病。 “娘,我跟相公还不饿,不用特意做。” 方蒋氏抓了旁边的杂草擦了擦脚,穿上鞋子,领着儿子儿媳回家去。 路上遇到同样回家的村民,方蒋氏一脸喜悦地朝人说,儿子儿媳回家看他了。 怕儿子儿媳随时回来,方蒋氏隔三差五就替两人晒晒被子,西屋里剩下的东西方蒋氏都没动,两人回来就能直接睡。 回了方家,方蒋氏洗了手跟脸,让冯轻回屋躺着,自己去张屠夫家买肉。 方蒋氏刚离开,文浩过来敲西屋的门。 他手里拿着一本略破旧的书,那是方铮小时候启蒙用的,上头还有不少注解,“小叔,你教教我,娘说来年就送我去镇子上的学塾。” 。 正文 第261章 别软了膝盖 不知道方铮打算的时候,周小花跟方大郎都觉得时间还多,等方铮跟冯轻离开方家,这两人才开始着急。 两人很清楚,便是学塾先生的学问都不如方铮好,方铮跟冯轻离开这十日,周小花跟方大郎也想了许多,最终,再三权衡之后,两人想了个法子。 便是让方铮带着文浩一起去县城。 反正离考试还有好几个月,且文浩并不需要方铮时时教导,他只需每日花一两个时辰教文浩读书习字便可。 这话周小花这个做嫂子的说不出口,只要先让文浩拿着方铮用过的书过来,试探一番。 这书本也是方铮专门找出来,给文浩启蒙用的。 “你有哪些不会?”方铮并未带文浩进屋,这几日冯轻不太方便,莫说文浩,便是秦淑芬跟周小花来了,方铮也不会让她们进屋的。 “娘子,你先休息,待饭好了为夫再叫你。”这几日冯轻总更容易疲累,赶了这么远的路,又去了地里一趟,冯轻真有些累,她应了一声,很快便睡着。 方铮带着文浩去了堂屋。 “小叔,这些字我都不认识,小叔你从头给我讲讲,求求小叔了。”文浩抓着方铮的长衫,仰着头,稚嫩地嗓音说出示弱请求的话,可他尚天真纯净的眸子却并不懂这求真正为何意。 “文浩。”方铮声音浅淡,脸上也没了笑,“谁教你用这个‘求’字?” 方铮没了笑脸,文浩本能地害怕,他倏地松开手,可想到娘的话,再次小心翼翼地抓着方铮的长衫,“小叔,你别生气了,文浩错了。” 可他到底错在哪,一个孩子如何知晓? 心下一叹,方铮垂首,揉了揉文浩的脑袋,“小叔没生气。” 眼看着方铮恢复了以往温和的模样,文浩眼睛亮了亮,觉得这个才是以前的小叔,他扑上去,抱住方铮的腿,说出的话还带着没完全散开的惧怕,“小叔,小叔你真的不生气了。” “小叔一直没生文浩的气。”揉着文浩脑袋的手顿了一下,收回,方铮干脆蹲下,身,看向懵懂不知事的孩童,说“文浩,记住小叔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更别轻易求人,这个求字会让你软了膝盖,以后再站不起来。” 怕文浩听不懂,方铮特意用浅显易懂的话告诉文浩。 这对文浩来说仍旧是有些难以理解,他看着自己的膝盖,伸着小手拍了拍,而后笑道“小叔,我膝盖没软。” “嗯,以后都别软,否则小叔会拿着木棍抽你。”方铮敛了笑意,对文浩说。 文浩瑟缩了一下,而后重重点头,“小叔,我记住了。” 他又怎会真的记住? 反正也没多说什么,他拿过文浩手中的书,又去了西屋,拿了留在家里的笔墨纸砚,在文浩面前摊开,开始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地教导这孩子。 方蒋氏回来时,正看到方铮拿着文浩的手,教他习字,她拿了东西,无声退了出去,刚到门口,便看到正伸头往里看的周小花,方蒋氏顿时明白了,她带上门,拉着周小花去了灶房。 刚到灶房,方蒋氏冷下声音,“合着你这是着急了?” “三郎刚回来,你就不能让他歇歇?”这大儿媳心思左了之后,怎么都走不出来了,两个孩子被她整日耳提面命的,也都没了以往的轻松笑脸,那么点孩子,整日愁眉苦脸的,文浩还好几次跑到自己面前,问他小叔小婶什么时候回来。 本以为这孩子是想三郎跟他媳妇了,没想到周小花在这里等着呢。 这吃香就有些难看了。 这两人真是—— 早干什么去了。 周小花钻进牛角尖出不来,方蒋氏也不费那口舌了,她想着等方大郎回来,非得好好说说他。 本以为方蒋氏又要下她面子,周小花等了一阵,见方蒋氏径自做饭去了,并没要跟她多说的意思,周小花松口气,她上前,帮着方蒋氏做饭。 要么说好吃之人鼻子尖,一盘猪肉木耳刚炒好,秦淑芬背着筐子回来了。 跟周小花刚好相反,秦淑芬这段时日脑子越发清明,人也要比以往勤快许多,虽大多数还是好吃懒做,可方蒋氏指派给她的活,她也都干了。 只是隔个三五天,就叫着要去县城看看三弟妹。 要不是方蒋氏压制着,这十日里,秦淑芬起码要跑县城两三趟。 闻着菜香,秦淑芬放下猪草筐子,“娘,你咋回来了?还炒了肉。” 说到这里,她几步窜上前,手飞快地从盘子里挑了一块猪肉,还是最大的一块,放入嘴里后,咕哝道“今日是不是啥节?” 要不然方蒋氏可舍不得买猪肉吃。 自打三弟妹离家后,这么久,家里就炒过一回肉,就那一回也才放了几片,她就捞着一小口,馋的她后来几天都做梦在吃猪肉。 “这才六月,能有啥节?”方蒋氏没好气地说。 “那是三弟妹回来了?”秦淑芬喜的就冲去了西屋。 她要说服三弟妹在家里多住两天,这样她就能多吃几顿肉。 “你给我回来!”方蒋氏压着嗓子呵斥,“三郎媳妇不舒坦,正睡着,你有话等她醒了再说。” 怕秦淑芬偷偷再去叫醒冯轻,方蒋氏没好气地又说“三郎媳妇知晓你馋嘴,给你买了吃的,你赶紧去吃点。” “我就知道三弟妹最好。”秦淑芬吸溜了一下口水,县城的吃食可都是她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她早就馋的慌。 昨日回来前,两人又去了街上一趟,多买了些点心跟熟菜。 “哎呦哎呦,这不是我上回看着的那糕吗?”秦素芬看着那雕花点心桂花糕,喜的都想要抱着冯轻亲一口了。 “你少吃点,家里这么多人,这点心可不是给你一个人的。”秦淑芬心疼地看着秦淑芬一手拿一块桂花糕,忙将剩下的收起来,“马上就吃饭了,你留些肚子。” 秦淑芬含糊地点头,桂花糕化在嘴里,她都舍不得咽。 “想午饭多吃点,现在就给我去铡猪草。”方蒋氏又给秦淑芬指派了活。 要是让她停下来,秦淑芬保准想着法子偷吃。 “娘,我先去看看文砚,他怕是要醒了。”秦淑芬又想多懒了。 方蒋氏气的就要拿锅铲敲她,“你抢东西吃的时候咋想不起来你儿子?” 。 正文 第262章 反哺 冯轻这一觉睡的沉,还是方铮过来捏着她的鼻子,她才悠悠转醒。 她倚靠在方铮肩头,眼睛半眯不眯,还未完全清醒,正不知今夕是何夕时,方铮拿过准备好的湿布巾,擦了擦她的脸,冯轻哼哼几声,蹭了蹭自家相公的脸颊,这才彻底醒神。 “娘子不能睡太久。”方铮笑道“娘专门给娘子做了你喜爱的酸菜猪肉,还有鸡蛋汤,娘子快些起来,若不然,娘就要亲自来叫你起床了。” “三郎,你媳妇起了没,快些过来吃饭了,饭菜都要冷了。”方蒋氏果然在门口喊了,菜冷了是小事,方蒋氏怕冯轻两人再晚出来一阵,饭菜就被秦淑芬偷吃光了。 浑身还是没什么力气,冯轻双手虚虚揽着方铮的脖颈,笑成一只小狐狸,“相公帮我穿衣裳。” “好。” 亲了亲她的嘴角,方铮已经能熟练帮自家娘子穿衣裳。 将人抱下来,又替自家娘子穿好了鞋子,再将人抱下床,方铮这才笑问“娘子可是清醒了些?” “嗯。”冯轻早醒了,只是想靠着相公而已,她仰着头,噘嘴,笑道“相公再亲下,我就彻底醒了。” 这么可人疼的娘子,不管她要他做何,方铮知晓自己都无法拒绝。 低头,吻住这独属于他的美味,此刻两人都没有汹涌蓬勃的欲,望,只是想亲昵地碰触对方。 “三郎,三郎媳妇,你们咋还不出来?”方蒋氏又在窗外喊人了。 轻咬了一下薄唇,冯轻直起身,拉着方铮的手,“相公,咱们出去吧。” 方蒋氏倒也没做太丰盛,只炒了两个肉,三个素食,这对过去十日的方家其他几人来说,已经是极难得的。 秦淑芬一手夹着文砚,另一手忙不停地朝嘴里扒拉饭菜,不到一会儿,一碗白米饭已经见了底,她左右看看,见冯轻正细嚼慢咽,她顺手就将文砚放在冯轻怀里,“三弟妹,帮我抱一下这小子,我再去盛一碗。” 秦淑芬也跑了不短的路,这会儿早饿了。 “孩子给我。”方蒋氏啪的一下放下筷子,朝秦淑芬伸手,“你就让三郎媳妇好好吃顿饭。” 秦淑芬嘿嘿一笑,又将小崽子递给了方蒋氏。 文砚被自家娘扔来扔去,也不恼,竟还呵呵笑,以为他娘再跟他玩,人落在方蒋氏怀中时,小手抓着方蒋氏肩头的衣裳,小腿一蹬一蹬的,张大了嘴,口水直留。 “你先别急着自己吃,锅里我专门给文砚煮了米粥,去盛一碗来,再放点糖,糖我搁在碗柜里,你别给我偷吃。”方蒋氏朝已经冲到门口的秦淑芬叫了一声。 “好嘞。” 冯轻放下碗筷,走向方蒋氏,“娘,我吃饱了,文砚给我吧,娘快些吃。” “这就饱了?”方蒋氏有些担忧地看着冯轻,“是不是哪里不舒坦?咋吃这么少?” “娘,我吃了不少了。”刚醒来,她还不饿,她从方蒋氏怀里抱起文砚,“娘你累了大半天了,要多吃些。” 方蒋氏也就没跟冯轻争。 相较方蒋氏来说,冯轻更得方文砚这小崽子的喜欢。 一到冯轻怀里,方文砚咯咯笑起来,双手抱着冯轻,小嘴一噘,直接亲上去,嘴里还叫着,“娘,娘——” 秦淑芬端着碗恰好到门口,听了自家儿子的话,她双目一瞪,“臭小子,你又喊错了,老娘才是你娘!” 虽这么说,秦淑芬却没多少受伤的感觉,要说第一声喊娘她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自打方文砚见谁都喊娘,秦淑芬就麻木了。 冯轻被亲了一脸的口水,她嘴角翘起,倾身,也亲了一下文砚嫩滑的小脸蛋。 其他人无所觉的时候,方铮捏着筷子,眼神就有些幽深了。 娘子只能亲他。 被冯轻亲完,文砚笑的更响,嗓门跟他娘有的一比。 冯轻将他抱坐在自己腿上,文砚也老老实实地坐着,眼睛紧紧盯着桌前的碗,他都闻着香味了。 稀粥温度正好,文砚又老实坐着,虽是头一次,冯轻倒是也喂的有模有样。 秦淑芬一边往自己嘴里扒拉饭菜,一边笑道“三弟妹,你还真会照顾孩子,等以后你生了孩子,可就不用再学了。” 一碗饭很快见了底,文砚小手朝空碗伸过去。 “臭小子,还没饱?”自己儿子自己了解,秦淑芬见儿子这动作,放下碗筷,“老娘再给你盛一碗去。” “别给他吃那么多。”方蒋氏提醒一句,“等过会儿再给他吃。” “过会儿饭都冷了,还得热。”秦淑芬虽这么说,到底也没动。 “你到底咋做人家娘的?小心文砚都给你吃冷饭。”方蒋氏瞪了秦淑芬一眼,“别看他不会说话,你咋对他的,他可都看在眼里,以后也会咋对你。” 秦淑芬吓了一跳,“真的?” 她养儿子可不就是为了儿子在她年迈时能伺候她吗? 方蒋氏这话可吓着秦淑芬了。 方蒋氏高深莫测地扫了秦淑芬一眼,“不信你可以试试。” 秦淑芬敢试吗? 她自然是不敢的。 “文砚啊,以前是娘不好,你可记恨娘,以后娘一定好好照顾你,你长大了可别忘了娘对你的养育之恩啊!”秦淑芬吓的都吃不下了,她坐在冯轻旁边,看着自家儿子,难得语重心长地说。 回应她的是文砚咯咯小声。 这边娘几个说话,另一边一直沉默的周小花握紧了拳头。 她觉得方蒋氏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这段时间她对文浩文雅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还让他们给冯轻跪下了。 这两个孩子以后会不会也让她去跪别人? 思及此,周小花不由将视线转向了自家两个孩子。 只见文浩正羡慕地看着冯轻怀中的文砚,文雅倒还好,一心只吃自己碗里的饭菜。 虽然自己先前是有错,可稚子无辜,文浩一直喜欢三弟妹,三弟妹这般明显厚此薄彼地对待文砚跟文浩,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周小花想的又多了。 尽管感受到周小花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冯轻却没怎么在意,如今的周小花在她看来,不过是相公的大嫂,她又不会跟周小花一直住一起,没必要再多闹出矛盾来。 全家对周小花的无视让她脸上火烧火燎的疼,她放下筷子,说了声饱了,而后快速起身,收拾碗筷。 。 正文 第263章 这也是交易 得知冯轻回村,龚美丽跟小玉吃了午饭后就过来找她,三人在一起说笑了半日,又一起后后山摘了不少花,冯轻还有裙子要绣,不能在家里多呆,这花就让龚美丽带回去晒,等冯轻下回回村再带去。 这次回去,冯轻将忘记带的干花收拾妥了,准备明天去县城的时候带走。 得知两个孩子只能呆一天,方蒋氏也没说啥,只是点头,说正事要紧。 下午方蒋氏就没去地里,她去了村里转了一圈,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猪肉,一只野鸡,还有一块狍子肉。 她将猪肉放了盐腌着,狍子肉跟野鸡肉都收拾好,在油里过了一遍,这样方铮两人带回去再炒就方便些。 等第二天一大早,几个孩子还没起时,方蒋氏早早就去了菜地,摘了两把青菜,洗干净,跟早冷了的肉装在一起,又把这几天聚的二十个鸡蛋也装在篮子里,让冯轻一起带去。 “娘,太多了,我跟相公吃不完。”冯轻拒绝,“留些肉在家,娘也多吃些。” “不用,我要吃,再去买,你不是给了我好几两银子?”方蒋氏指着篮子里的鸡蛋说,“这鸡蛋你两尽量吃,这天热,以后可真不好存了,下回我腌一些鸭蛋,等你们来时带走。” 方蒋氏一心为他们,冯轻拒绝不了。 临走之前,她才将给方蒋氏做的衣裳拿出来。 “娘,你别舍不得穿,等天冷了我还给娘做,娘不穿,都招老鼠啃了。”冯轻知晓方蒋氏这性子,新衣裳新鞋子都舍不得穿,只好拿老鼠来说事。 说到老鼠,就不得不提秦淑芬了。 秦淑芬有一件半旧不新的衣裳,是三年前方二郎去镇子上扯布,让村里会做衣裳的妇人帮着做的,样式在如今的秦淑芬看来,是有些土气,可架不住这衣裳是方二郎给花银子给她做的,秦淑芬一直舍不得穿,便放在箱底,前些日子,全家都把不穿的被子衣裳抱出来晒,秦淑芬就发现自己的箱子里有一窝的老鼠,她的好几件衣裳都被啃了,尤其这件一直舍不得穿的衣裳,被啃的跟抹布似的,气得秦淑芬满院子打老鼠。 方蒋氏也是心疼,数落了秦淑芬半天,有了老鼠的阴影,方蒋氏时不时就翻一下箱子,也让两个儿媳注意些,生怕老鼠啥时候又进去坐窝了。 冯轻这话让方蒋氏顿时歇了要把衣裳存起来,明年再穿的打算。 “你可别再给我做了,衣裳我都有,我这天天下地,哪里能穿好衣裳。”方蒋氏一摸,就知道这衣裳是细棉的,搁手里,软的跟棉花似的。 “这衣裳要不少钱吧?”秦淑芬收回手,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把这新衣裳给刮花了,“要不你拿回去穿,我看这色你也能穿,要是你穿的大了,你就再改改。” “娘,这是特意给你做的,我不喜欢这颜色。”冯轻笑道,“这颜色不衬我。” 秦淑芬又伸着头过来了,“娘你要是不喜欢,就给我穿吧,都不用改,我不嫌弃这色道。” 方蒋氏将衣裳往怀里一抱,“爱哪哪去。” 有秦淑芬这么一掺和,方蒋氏也不拒绝了,抱着衣裳回屋去,准备藏严实了,别被老鼠给找到。 她这辈子还没穿过细棉的衣裳。 回到东屋,方蒋氏小心摸着衣裳,嘴角是止不住的笑。 三郎媳妇孝顺,是个好孩子。 院子里,秦淑芬也不羡慕方蒋氏给冯轻准备的这满满一篮子吃食了,她咂嘴,“怪不得娘对三弟妹这么好。” 这世间的感情多是这般,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秦淑芬难得感叹,她以后要对文砚好些,以后文砚也得给她扯这细棉布给她做衣裳。 “三弟妹,我上回去县城,看到有一家铺子里卖了那种咱没吃过的果子,不是三弟说的西瓜,是另一种,我看买的人还不少,下回三弟妹再回来,给我带几个尝尝呗?”自打冯轻之前拒绝过为自己再做衣裳,秦淑芬就不提了,不过想到那些没吃过的点心跟果子,秦淑芬还是没忍住,跟冯轻提了提。 “下回我给二嫂带回来,我再给二嫂带点心,我常买点心的那家又出了一种马蹄糕,味道也好,我给二嫂带。”冯轻很大方地应道。 秦淑芬喜不自禁,“三弟妹真好。” 冯轻看着秦淑芬,又笑道“二嫂,我跟相公都不在家,娘又年纪大了,家里就要多靠二嫂了。” 如此痛快,自然是有要求的。 “三弟妹放心,我会照顾娘的。”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秦淑芬也没啥失望的地方。 毕竟冯轻又不是她亲娘,说起来,她亲娘还不如人三弟妹对她好呢。 “那就麻烦二嫂了。”冯轻笑道,“下下回我给文砚做身衣裳。” 这就要看秦淑芬到底是如何帮方蒋氏的了。 “嘿嘿,三弟妹,娘有你这儿媳实在是娘的运气。”秦淑芬似真似假地感叹了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冯轻笑意不改,“有娘这样的婆婆,也是我的运气好。” 收好了衣裳,方蒋氏本要出门的,冯轻跟秦淑芬并没压低声音说话,方蒋氏站在东屋门口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整。 方蒋氏摸了一下眼泪,笑着转回了头。 吃罢早饭,方铮跟冯轻准备走了。 方蒋氏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她带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嘱咐方铮,“出门在外,凡事都别太逞强,多照顾点你媳妇,你媳妇还小,你让着她点,要是有啥难事,就回来跟娘说,娘不能帮你们解决,还是能给你们出出主意的。” 方铮都一一应了。 几人到方家门口,鲁二叔也到了。 “娘,我跟娘子就先走了,过几日我们还回来,娘每日别太累。”方铮离家前,同样的话也不忘提醒方蒋氏。 “娘都知道,现在日子好过了,娘没那么拼命,娘还想着要多陪你们几年呢。”方蒋氏笑说。 “娘,那我跟相公就走了,娘要是想我跟相公了,就来县城看我们,跟二嫂一起。”冯轻跟在后头说了一句。 三弟妹这是意有所指啊,秦淑芬心里琢磨起来,决定怎么着都要想法子带娘一起再去县城去看看三弟妹的。 眼看着牛车就要走了,周小花无声推了文浩一把。 昨夜周小花也把方蒋氏的话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她虽然觉得方蒋氏这话是针对她的,可不能否认,这话是有道理的。 周小花就舍不得把文浩送走了,万一文浩以后更亲三弟妹咋办? 。 正文 第264章 怎么都喜欢不够 “小叔,小婶,你们要早点回来,文浩会想你们的。”文浩上前,按照周小花教他的话说,“小叔,我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小叔你下回回来教教我,好不好?” 文浩虽听话懂事,可到底还是孩子,枯燥的书本哪有陪村里同伴玩好? “小叔会尽量早回来。”方铮弹了一下文浩的小脑门,笑道“若是有不懂的可以去村里找谢家二郎问,也可等我回来给你讲解。” 这话与其是说给文浩听,不如是说给周小花听的。 谢家二郎谢金也在镇子上读过几年书,学识教文浩启蒙还是够用。 “我记住了。”文浩重重点头。 “行了,赶紧走吧,再不走天就要热起来了。”方蒋氏站在最前头,她催促方铮,又跟鲁二叔说了几句。 牛车晃悠悠地离村。 家在这里,孩子离家了也总要回来的,再送方铮跟冯轻走,方蒋氏这回就没有上回那么伤感了。 “都回吧。”她不转身,周小花跟秦淑芬也不好先回。 方蒋氏回到东屋,准备换一身粗麻的,今天还要继续下地除草。 想到冯轻给她做的新衣裳,方蒋氏又忍不住,小心摸了又摸。 手碰到一处暗袋时,方蒋氏手一顿,她在衣裳一侧找到一处隐蔽的衣兜,这是冯轻依照后世口袋的式样,也方便方蒋氏能装些小物件。 方蒋氏小心探入暗袋中,摸出一张纸来。 这赫然是一张一百两银票,上回冯轻特意给她看的,方蒋氏倒抽一口冷气,吓的手一哆嗦,差点就扔掉银票。 “这,这,这孩子真是——”慌忙看了一下门口,无人,方蒋氏这才小心拿起银票,“咋,咋给我留这么多?” 便是二三两,都要她费劲口舌,方蒋氏才愿意收下,冯轻只能悄悄藏在给方蒋氏做的衣裳口袋里。 此刻坐在车上的冯轻还不知道方蒋氏已经发现银票了。 她正靠在方铮肩头,望着路边葱绿的杂草野花,昏昏欲睡。 昨天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倒是有些失眠,今早又起的早,坐在晃悠悠的牛车上,难免就想睡。 方铮干脆将冯轻打横抱在自己腿上,“娘子睡吧。” “相公,我不怎么困。”冯轻小声在方铮耳边说,这姿势让她有些脸红。 “娘子乖。”方铮拍怕她的后背,将人往怀里又卷了卷,“睡吧,到了县城门口我叫醒娘子。” 不在县城街道被人围观就好,反正自家相公也不可能放下她的,冯轻索性也不挣扎了,她蹭着方铮胸口,闻着熟悉的味道,慢慢睡了。 等冯轻睡着,方铮又让鲁二叔慢些。 望着冯轻恬淡的睡颜,方铮手指悬在她的小脸上方,虚虚地描绘着冯轻精致的眉眼,眼底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 娘子偷偷给娘塞银子的事他一早就知晓了。 这般好的娘子让他如何喜爱都觉得不够。 冯轻睡了一路,方铮也足足看了一路。 路上,鲁二叔本还想跟方铮说几句话,见方铮一脸专注地看着怀中之人,鲁二叔了然地嘿嘿笑。 年轻就是好啊,什么感情都不用遮掩。 只愿经年之后,两人还能有这般的浓情蜜意。 见多了感情随着时间推移减淡的事,鲁二叔想着,活着这两人会不同。 正睡的熟,耳边传来似远似近的呼唤声,“娘子,到了,醒一醒,咱们到家了。” 迷糊地睁开眼,对上方铮的脸,冯轻本能地扯出一抹笑,她双手抱着方铮的脖颈,懒懒地开口“相公,不想动。” “那为夫抱着娘子回去。”方铮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若是娘子愿意,他就真的能将人抱着回去。 冯轻睁大了眼,愣愣看着方铮,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良久,她说出三个字“我太重。” “娘子轻若鸿毛,在为夫心中却重若千斤。”方铮煞有其事地颠了颠腿上的人,说道。 这话无人的时候说说还行,前头鲁二叔还在赶车呢! 冯轻不敢逗他了,论脸皮厚度,她是万万不及自家相公万一的。 牛车无法往街里头去,鲁二叔又不能撇下牛车,帮着两人将东西送去租住的院子,到挺牛车的角落,冯轻拍拍脸颊,已经彻底清醒。 方蒋氏给带的东西不少,方铮将竹筐背着,只让冯轻提了那二十来个鸡蛋。 跟鲁二叔道了别,看着鲁二叔赶着车子走了,两人这才往里头赶去。 每日都要跟冯轻走走,方铮身子已经比以往好太多,若不是冯轻坚持,他都要停了汤药,将十多斤重的竹筐背到家,方铮脸上连个虚汗都没有。 两人一路说笑,眼看着要到家,待看到门前站的两个人时,冯轻脸上的笑渐渐消散了。 “二妹,你可算回来了。”冯阮似是没见着冯轻的冷脸,她笑着上前,“姐姐在这里等二妹好些时候了。” “我没让你等。”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冯阮明显是另有所图,冯轻真不愿跟她有牵扯,她悄悄牵着方铮的手,心里还记着冯阮约见相公的事。 冯阮道行还是不到家,被冯轻怼完,脸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笑容也有点淡了,“二妹误会了,不是我,是父亲让二妹回去一趟。” “还有完没完了。”冯轻没好气地说“都说了我跟你们家没关系,你这三番两次的上门,我想知道,我在你们家人眼里,到底还有什么好利用的。” 反正自家相公已经知道了她来历,冯轻也就不掩饰了,对冯阮自然不用客气。 冯阮也收起了脸上的假笑,“二妹,这话你若是敢,就去对父亲说。” 话落,视线在方铮身上扫过,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艳,每见一次方铮,她都觉得此人越发俊逸,虽邓昊然长得也俊朗,可论气韵,还是及不上方铮的。 “不过我要提醒二妹,在大业,只有长辈弃晚辈的道理,若你再这般不知好歹,爹对二妹失望了,再不顾父女之间的情分,等待二妹的可不是好下场。”冯阮冷笑起来,跟冯轻还有几分相似。 “相公,咋办?”当着冯阮的面,冯轻仰头问方铮。 之前一直是她顾忌太多,不想给相公惹麻烦,若是相公不怕麻烦呢? 那她还顾忌个啥。 。 正文 第265章 上眼药 虽是询问,冯轻面上却丝毫没见害怕。 “麻烦冯大小姐回去转告冯老爷,若是我娘子有任何闪失,便是拼尽全力,我也会让冯老爷以后的仕途不怎么好走。”方铮淡声说了句。 冯阮脸一变,方才那威胁冯轻的话自然不是冯崇说的,她只是想击碎冯轻脸上那此人眼的笑。 冯阮有些受伤地看着方铮,“方公子,当初——” “滚。”冯轻脸突变,她挡在方铮面前,冷冷看着冯阮,心底的怒火蹭的升起来,“别提什么当初,便是当初你们母女没有换亲,相公也看不上你,你以为自己是天仙吗?” 相公当时本就病弱,她们竟想出这么个法子羞辱相公,若是心智稍微弱些的,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拿庶女替嫁,这可比直接退亲更让相公难堪。 冯轻发怒,倒没有多少醋意,她更多的还是心疼方铮。 若是当日原主没有一命呜呼,或是她没有进来这具身体,那相公该如何? 不提还好,冯阮这么一提,她恨不得上去给她一巴掌。 “若真是天仙,那位邓公子也不会见你就躲。”要说这世上有些事也是公平的,当日冯阮母女看不上相公,如今她们上赶着去贴邓昊然,想必邓昊然心里也是极不耐的。 冯阮脸火辣辣的疼,这些日子她想着法子吸引邓昊然,可每每都无功而返,冯阮耐性已经耗尽,冯轻的话跟巴掌似的挥在她脸上。 “那又如何?”冯阮尖着嗓子叫,“邓公子乃县令公子,人又长得玉树临风,试问,这整个县城,还有比邓公子更好的人吗?” 话落,还故作鄙夷地看了方铮一眼,对冯轻说“当日若不是我拒绝他,可轮不到你嫁到方家,过上如今这好日子,你非但不感激我,反倒处处跟我作对,你知道自己这叫什么行为吗?” 不等冯轻回应,冯阮替她回了句“这叫忘恩负义。” “冯大小姐——”冯轻突然觉得跟她说话太过无趣,她总结了一句,“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人,若是就顶着你这张厚脸皮,你定会追到邓公子的,加油,我看好你。” 方铮低头轻笑。 他家娘子还真是能文能武。 不仅方铮笑了一声,巷道另一头也传来一声笑。 三人齐齐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那邓昊然不知何时出现在巷道口,此刻他双手环胸,一脸惊奇地看着冯轻。 在冯家那一回他就知道冯轻嘴上不饶人,没想到换一个场景,她说话更是让人瞠目,不过却她骂人的模样非但不显粗俗,反倒更多的是直爽可爱。 方铮侧身一步,挡在自家娘子身前,看向巷道尽头的人,“邓公子,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邓昊然耸肩,“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话落,抱着胳膊朝几人走来。 自始至终,邓昊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冯阮。 他一早知晓冯阮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贤良淑德,有潘氏那样一个母亲,耳濡目染下来,怕是早学了几分。 回门当日,冯阮大方温柔,不过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她不吝与施舍些大度宽容给冯轻罢了,可以后几次,冯轻渐渐性情大变,看她时再无往日的卑怯懦弱,这让冯阮失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那点伪装自然就撑不下去了。 冯阮这点伎俩自是逃不过邓昊然的眼睛,不过后院女子多是这般,有些小心思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可有句话叫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看过了冯轻的直爽,再看冯阮,连伪装都这么拙劣,邓昊然难免就失了最后一点兴趣。 冯阮尚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没了近县令府的机会,她犹自懊恼,方才被冯轻激的忘了维持她的身为冯家大小姐的矜持贵气。 一切都怪冯轻。 冯阮心里已经将冯轻从头到脚骂了个遍,面上却维持不住以往的娴雅,她有些尴尬地屈了屈身,“不知邓公子到此,让公子见笑了。” 冯阮与邓小姐交好,跟邓昊然也算是青梅竹马,以往邓昊然见她,虽算不上多热络,起码也是柔情含笑的,冯阮何曾见过此时的邓昊然? 没得到邓昊然的回应,她一时有些慌神,“邓公子?” “冯大小姐?”邓昊然似是才见到她一般,“大小姐是来看二小姐跟方公子的?” “是。”冯阮还能说什么? 她视线在邓昊然跟方铮身上扫过,没话找话,问“邓公子可是来找妹夫的?” 邓昊然挑眉,觉得冯阮这话问的就有些愚蠢了,他过来不是找方铮,难道是找他媳妇的? “本公子在享食楼包了个雅间,请了几位学子,方公子若不嫌弃,还请过去一叙,那几位可都是官学名列前茅的,怕是今年便能成为方公子的同窗,方公子不妨提前认识一番那几位。” 这是要给方铮牵线的意思了。 邓公子能主动替方铮牵线搭桥,这已然是让人侧目的事了。 岂料,方铮却摇头,“多谢邓公子美意,方某今日有些疲累,加之不能饮酒,还望邓公子见谅。” 邓昊然用折扇一拍脑门,笑道“瞧我,竟忘了这茬,罢了,下回方公子可不能再拒绝了。” “那本公子就先告辞了,方公子请便。”见方铮还背着个竹筐子,显然是刚回来,邓昊然便没多呆,转身就走。 刚走几步,他回头,总算是看了冯阮一眼,邓昊然笑道“冯大小姐若无事,不如一起走吧?” 这也算是给冯轻卖个好了。 冯阮自然是愿意,她颔首,又一副大家小姐的派头,“二妹,那姐姐就先走一步了,二妹若有时间,还望多回去看看父亲跟母亲,他们很是念着二妹。” 望着冯阮离开的背影,冯轻啧啧两声,冯阮这是在邓昊然面前给她上眼药? 她不就是想告诉邓昊然,自己不孝,已经住在镇子上了,不雇爹娘的惦念,愣是不进娘家的门。 大约冯阮也是不愿邓昊然跟方铮多牵扯的。 这县城的小姐心思果真跟村里的不一样。 。 正文 第266章 出门交际 方铮既是要在县城求学,自然不能一直呆在家里,邓昊然的提议虽有他的心思,不过却不失为一个认识新同窗的机会。 自回方家之后又过了五日,邓昊然再次上门,这回他除了请方铮外,就只有另外两人,这两人是邓昊然的好友。 方铮没拒绝。 自家相公是要做大事的人,冯轻早有准备,她亲自给方铮换了新做的衣裳,又替他束了发冠。 而后上下端详了一番,冯轻赞道“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不过相公本就玉树临风,再穿上这身衣裳,就更是风度翩翩了。” 随即,冯轻皱了皱眉,“相公,你还在喝药,不能饮酒,茶也少喝,过辣过甜的都不能吃。” 冯轻絮絮叨叨的小模样并不让人厌烦,反倒心头甜意浓浓,方铮一一应了。 在出门之际,冯轻拉了一下方铮的袖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娘子,怎么了?”方铮低头问。 冯轻眼神有些闪烁,她咬了咬唇,说“相公,去酒楼可以,去青,楼也成,但是你不准别人近身。” 在酒楼楚馆相聚是习惯,冯轻改变不了这种大趋势,但是该提醒的她还是要提醒方铮的。 即便她知道相公肯定也不会招惹其他人。 方铮捏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脸颊,知晓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他笑道“娘子放心,为夫必不会让旁人近身。” “那相公去吧,小心些。”冯轻拍拍他的胸口,将人推了出去。 两人手牵手,走的极慢,可屋门口到院门口就那么点距离,再慢也很快走到,邓昊然正百无聊赖地倚在院门口。 见两人总算是靠近,他扫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挑眉,似笑非笑地开口“看你们如此浓情蜜意,让我又相信这世间有真情了。” 若是身边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其实也不错。 当然,这个想法也不过是一瞬。 他自然不会因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树林,他宁愿徜徉在外头那一片姹紫嫣红中,再说,短时间的浓情蜜意又有何用? 许是见惯了互有条件的婚约,邓昊然并不信冯轻跟方铮能一直这么在意对方。 这些猜测也只是转了一圈,便压在了心底,他扬起自认为最帅气的笑脸迎上去。 将相公送到门口,冯轻依依不舍地看着方铮。 “要不,为夫还是在家陪娘子吧。”方铮看不得冯轻这般不舍的模样,他说。 “不用。”冯轻挣脱方铮的手,又轻轻推了他一下,“我没事,相公早些回来就成。” “那娘子关好门,除了为夫,谁过来也别开门。”方铮反过来叮咛冯轻。 冯轻连连嗯声。 方铮亲眼看着冯轻插上了门,这才跟邓昊然离开。 路上,邓昊然隐晦地打量了方铮好几遍,而后扑哧一声笑,“没想到方兄竟是这般疼媳妇的人,这冯家二小姐倒是好运气。” 方铮没有搭腔。 到底谁的运气好,他知,娘子知就成,至于旁人—— 他是不会让旁人知晓娘子的好。 以往冯轻跟方铮两人在县城沿街看到的饭馆都不是县城最好的,那享食楼并不在县城主街上,而是在县城往里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往东,大约百步距离。 这清丰县的享食楼是荆州的一个分铺,掌柜的也是荆州那边派过来的,据闻享食楼的幕后主人跟荆州知府有几分关系。 是以,自打享食楼开业以来,邓县令就给以最大的便利。 享食楼能有今日这般盛景,不光是背后之人有靠山,也是这里的食物味道确是好,当然,味道好坏跟银子也有莫大关系。 三四个人在享食楼吃一顿的花费不下两百两银子。 上回邓昊然请了几人,花了足有五百两银子,不过待他准备付账时,有同在享食楼吃饭的江家公子提前帮他结了账。 这清丰县的有四家经营有道的商户,龚,江,张,李四家,这四家都想着要跟邓家打好关系,不过区区五百两银子,江家公子愿意卖邓昊然一个人情。 此为题外之话,言归正传。 邓昊然带着方铮到了享食楼三楼雅间。 自打进了享食楼,邓昊然的视线又时不时地往方铮身上瞟,实在是方铮太过淡定,从他知晓的情况看,莫说这享食楼了,就是外头随便一个饭馆,方铮都是极少进的。 按说头一回进来这奢华之处,方铮多少应当有些不适。 让邓昊然侧目的是,方铮嘴角始终噙着浅淡的笑,这是方铮应对外人时惯常的表情,不近不疏,不骄不躁,似乎这有权有钱才能进的享食楼与街边馄饨摊并无甚不同。 “好定力。”邓昊然始终未在方铮面上看出异样,他赞叹道。 “有邓公子这等风流人物在,方某不敢自惭。”方铮回了一句。 这话虽是夸赞,邓昊然却听不出任何羡慕讨好的意味在,邓昊然没忍住,大笑出声。 笑声未落,旁边雅间的门被打开。 “邓兄,你又来迟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一袭白衣的俊美公子,此人名叫龚仪轩,是龚家长公子,年纪轻轻便接了龚家的重担,此人虽是商人,却闻不出身上任何铜臭味,远远看着,倒更像是学塾里那不染尘埃的书生,殊不知,此人最善交际,又颇有头脑,龚家在他手里非但没败落,反倒蒸蒸日上,莫说整个县城,便是在荆州府,他都有门路。 龚仪轩为人处世老练圆滑,跟邓昊然相交不过两年,已然成为邓昊然的好友之一。 “我这不是去请方公子了嘛。”邓昊然身为县令公子,且是唯一的公子,到哪都是众心捧月,不过被他划拉在身边,当成好友的也就那么三两个,在这群好友当中,他不过是邓昊然,“等下我自罚三杯。” 话落,他对方铮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今日我给大家介绍为公子。” 邓昊然如此郑重,屋内四人不免正襟危坐,俱都看向方铮。 龚仪轩视线在方铮身上打量片刻,恍然大悟,他问“这位便是方铮方公子?” 自打进门后一直没开口的方铮视线却落在雅间内的一人身上。 。 正文 第267章 跟我一起下场 “怎地多一个人?”邓昊然显然也注意到雅间内多出一个人来,他顺着方铮的视线看过去。 “你是哪位?”邓昊然不认识多出来的这人。 这人满面尴尬,他拱手,“在下祝宏。” 祝宏身边一位蓝衣公子笑道“祝公子是我救命恩人,他想见你,我便带他过来了。” 这事邓昊然知晓,他眉梢又挑高,“就这位?” 蓝衣公子点头。 邓昊然重新看向方铮,“方公子,你认识这位祝公子?” 话落,看了一眼祝宏身上的学子服,邓昊然了然,肯定地开口,“你们曾是同窗?” 从方铮进来那一刻,祝宏脸色就不太好,他暗道,真是冤家路窄。 祝宏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让方铮别在今日这场合提及旧事。 当然,老天爷自然不会如他的意。 感受到方铮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有些寒凉,祝宏强牵起一抹笑,回道“在下跟方公子确同窗过一年。” “既然都认识,那本公子就不费那口舌多介绍。”邓昊然年纪不大,却见多了祝宏这般眼神闪烁的人,他对这人没啥好感,也没打算跟此人多牵扯。 另一个蓝衣男子名叫秦风,是邓昊然大舅舅家儿子,跟邓昊然年纪相当,是被邓昊然当成亲兄弟的。 见秦风也没有打算多介绍,祝宏面上尴尬,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平日他会装模作样,可在这几位面前,他那点优越感早荡然无存,祝宏心里除了对邓昊然几人的羡慕外,还有对方铮的嫉恨跟惧意。 他怎么都想不到被邓昊然请来当座上宾的竟是方铮。 思及那位至今躲着他走的同窗,祝宏避开方铮的视线,他怕方铮会当着邓昊然三人的面揭他曾做过的事。 祝宏担忧的事并未发生,方铮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被邓昊然拉着坐在他身旁。 “今日主要是给你们介绍这位方公子。” 邓昊然这话一落,其他几人看向方铮,面上有好奇。 “久仰方公子大名,龚某今日有幸能认识方公子,实在是一大幸事。”龚仪轩说话滴水不漏,要说久仰,也是夸张,方铮再聪敏,名声也夸张到人人皆知,龚仪轩如此说,不过是因着邓昊然在他耳边提了几次,能让邓昊然挂在嘴边的,定不是泛泛之辈,龚仪轩也想认识,他端着酒杯,笑道“龚某就先干为敬。” “哎,哎,你自己喝就成了。”邓昊然可还记得冯轻的叮嘱,他揶揄地看了方铮一眼,话是朝龚仪轩说的,“方公子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若是你今日让他沾酒,我怕方夫人不会再让我踏入他们家一步的。” 只有自己人时,邓昊然也不端着了,那本公子就变成了‘我’。 “方公子都成亲了?”龚仪轩跟秦风都有些诧异。 按说这些前程似锦的书生大多不愿早早成亲,若是有朝一日能进京,金榜题名后,自有那些大家小姐榜下捉婿,尤其方铮一表人才,更是那些小姐瞩目的重点。 莫非这方公子的夫人有何过人之处? “想必邓公子相邀,并不是为谈论方某的家事吧?”方铮不愿在刚识得的时候谈论冯轻。 邓昊然是见识过方铮如何护着冯轻的,他端着酒杯,笑道“今日咱们只谈人生跟未来,不谈家事。” 方铮扫了邓昊然一眼。 这话跟娘子所言的人生跟理想有相似之处。 莫不是这邓公子也是跟娘子一般? 方铮并不在意邓昊然的来历,他端着伙计特意给他换过的水,跟着举起杯。 “邓公子今年是否就要下场一试?”龚仪轩笑问,“今年圣上多加了一次恩考,是大业学子之幸,邓公子若是下场,定会金榜题名。” 听到这里,祝宏微微坐直了身体,有些嘲讽地看了方铮一眼,这方铮再受人吹捧又如何?如今他连个秀才都不是。 祝宏不免有些得意。 他是打算今年下场的。 “方某还未过院试。”方铮倒是不在意自己如今不过还是个童生。 龚仪轩跟秦风相视一眼,觉着邓昊然把这位方公子捧的太高,不提龚仪轩,就是秦风都是过了院试的。 “方公子前些年生病,便回家休养去了。”邓昊然向两位好友解释,当日听他爹提到方铮此人,他跟两位好友也是同样心思,觉得方铮不过是被人徒有虚名,接触几回下来,邓昊然虽不知道方铮的深浅,却知晓此人绝不甘平庸,“今年过院试,明年下场也可。” “正是此理。”龚仪轩点头。 秦风却懒懒地没有应声,他学问不差,跟祝宏相较,只高不低,因着年幼便在县城读书,并未在镇子上,是以,并不清楚方铮的底细,他放下酒杯,对祝宏和颜悦色道“祝兄今年是打算下场一试?” “在下有此打算。”祝宏笑的有些腼腆。 “祝兄学问不差,勉可一试,若是不成,明年可再下场。”虽是夸赞,言下之意还是不太看好祝宏的。 祝宏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他讷讷,没回应。 虽说他对自己也没甚信心,可谁还没个侥幸心? 方铮轻笑一声,“那明年方某还能与祝公子一较高下。” 方铮这话说的就肯定了。 他断言祝宏是考不过的。 祝宏脸色一白,有些难看。 方铮眼底都染上了愉悦。 若是娘子在此,见了祝宏,定要卷起袖子打这厮一顿,方铮心软成一片,他要报复一人,绝非打他一顿便完。 他早说过,他会将祝宏狠狠踩在脚底,让他以后日日都后悔年轻时的冲动。 方铮讥嘲之意太过明显,引得邓昊然侧目,“方公子与祝公子可是有旧怨?” 平常方铮可不会这么明晃晃地故意针对一个人。 祝宏手收紧。 “并无。”回答的是方铮。 这两人不像是无事的样,不过方铮不提,邓昊然也没再问,谁都有个私人恩怨。 接下来,多是邓昊然跟龚仪轩在说,其余三人各有心思。 一顿饭吃了足有两个时辰。 酒足饭饱后,龚仪轩提议去柳依馆去听听小曲。 两个时辰不见娘子,方铮心早飞了回去,他跟邓昊然几人告辞,便往回赶。 人才转过一条街,后头,祝宏追了上来。 “方兄,请等一等。” 。 正文 第268章 古怪司大夫 “关于赵兄的事,我想跟方兄解释一下。”祝宏上前,脸上堆满了笑,只是若仔细看,便会发觉,这笑是不达眼底的。 而他口中的赵兄便是被冯轻泼热水那书生。 “赵仲的事不需要解释。”眼见祝宏摆出侃侃而谈的架势,方铮说“祝公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方某都记在心里,来日定当如数奉还。” 如数奉还? 自然不是。 他会百倍千倍的奉还。 扔下话,方铮离开。 站在原地,祝宏咬牙,阴狠地盯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恰在此时,方铮回头看了一眼,将他脸上来不及收拾的狰狞尽收眼底,方铮轻笑一声,无声吐出两个字,“等着。” 便是为了娘子跟家人,他也不会让祝宏蹦跶太久。 祝宏掐破自己的掌心,他不敢承认,那两个字让他打心底生出一股惧意。 方铮离家后,冯轻想着今早能把张小姐要的裙子绣好,两个时辰,除了中间喝一次水,方便一次,她就没抬过头。 直到远门被敲响,冯轻一喜,她猛地起身。 坐的太久,又猛然起身,冯轻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也踉跄一下,脑门直接磕在方铮的书桌桌角处。 这一下磕的不轻,她痛呼一声,都不敢伸手碰。 外头敲门声顿了片刻,有些急促。 用力眨了眨眼,待眼前清明些,冯轻捞着铜镜,扫了一眼里头模糊的脸,额头隐隐有红肿,她叹口气,相公又要心疼了。 “娘子。”方铮在外头喊。 也没时间敷了,冯轻回了一声,捂着额头往外走。 “相公,你回来啦。”打开门,冯轻捂着脑袋,仰头朝方铮笑道。 疼的太厉害,眼泪盈满眼眶,抬头时,皓阳刺目,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娘子?”方铮拉下冯轻的手,那红肿发紫的包让他瞳孔嗦瑟一下,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还想隐瞒为夫?” 不待冯轻回答,他拉着人就要往外走。 “相公,咱们要去做什么?”冯轻心虚,她一时脑子没转。 “看大夫。” 脚步一定,冯轻不走了。 “相公,你别看伤口吓人,不疼的,真的。”冯轻干脆双手抱着方铮胳膊,她将人往院子里拉,“相公先用冷水帮我敷敷,明日再用热水帮我敷,过几日便好了。” 这么大人还能磕着,冯轻真的没脸去见大夫,而且她现在头不晕眼不花,应当没有脑震荡啥的,没必要去医馆。 “不成。”方铮若不想冯轻拉动他,冯轻是如何使力都没用的。 “相公,我真的没事,咱回去啊,在门口这么站着多不好看。”冯轻眼睛转了转,晃着自家相公胳膊,试着撒娇,“相公——” 若是平日,她这么一软,便是要方铮的命,他都毫不犹豫给出去。 今日却不行,方铮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他道“娘子有两个选择,要么为夫牵着你走,要么为夫抱着你走,选吧。” 小心地抬头,觑了一眼自家相公,冯轻试探着问“能不选吗?” 她平日哪怕手上多出一个针孔,方铮都要心疼白天,也是自己不小心,让相公担心了,冯轻舍不得跟方铮硬对着来。 “不能。”冷酷地吐出两个字后,方铮不愿再浪费时间,他半弯着腰,“既然娘子不选,那为夫来选。” 说着就要将人拦腰抱起。 冯轻急忙后退,“我选,我选,相公你牵着我走就好。” 得了,不去是不成了,没机会拒绝的时候,冯轻只能选择一个不让自己跟相公都这么注目的方式。 还是那个医馆,还是那个大夫。 这回两人过来,司大夫都懒得多问,他扫了一眼冯轻额头的伤,“可是有恶心想吐?” “无。” “头可痛?” 冯轻摇头。 “耳朵可有不适?” 冯轻继续摇头。 司大夫朝冯轻勾了勾手指,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凳子。 冯轻坐过去,司大夫切上她的脉搏,须臾,收回手,“无事,磕伤一日之内用冷布巾敷伤处,一日之后再用热布巾敷,我再给你开一瓶药。” 说到此处,司大夫顿了一下,扫了一眼方铮跟冯轻,慢悠悠开口“这药也是祖传的,贵着呢,你们要吗?” 只要没伤及颅骨内,司大夫觉得其实不用涂药,大不了多丑几日。 也让她长长记性。 “要。” “不要。” 两人同时开口,说要的自然是方铮。 看着两人总算口不对一,司大夫总算来了兴趣,他视线悠悠地在方铮跟冯轻身上各转了一圈,淡淡问“那到底听谁的?” 他早看这两人不顺眼了。 感情好就感情好,为何总来他面前晃,啧啧,以为他会嫉妒? 还不知道这位喜欢脑补剧情的司大夫心里所想,方铮轻按住自家娘子的肩头,“娘子,听话。” “相公,你回去帮我敷敷就好了,没必要涂药。”冯轻也不在意司大夫就在旁边,无意中冯轻就说中了真相“咱没必要被这大夫宰,他肯定看我们不顺眼,咱回去,不让他赚钱。” 噗—— 司大夫笑的手中的沾着墨的笔晃的厉害,墨汁滴满了宣纸。 “这位夫人,你相公前些日子的烫伤可是我治好的,我这药虽贵些,可药有所值,怎么就宰你了?”说着,司大夫又看了冯轻一眼,“你又不是猪仔。” 还宰? 冯轻就不愿跟这位大夫说话了,思想不在一个层面上,说话累。 还是相公好,她说什么相公都听得懂。 “你也说是祖传,跟你有啥关系?”冯轻切了一声,扫了一眼宽敞的医馆,“说不定你就是靠祖传的药才撑到今天的,至于你自己的医术,还真是有待商榷。” 话落,她又来了一句,“你才是猪。” “哈哈哈——”司大夫笑趴在桌上。 他这人性子怪,平日装模作样,整日冷着脸,其实心里最喜给人加剧情,别人讨好巴结反倒并不让他多开心,反倒是冯轻这般跟他争锋相对的,他觉得甚有趣。 见司大夫又笑的直不起腰了,冯轻翻了个白眼,看向自家相公,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小声问“相公,他这里是不是有毛病?” “哈哈哈哈——”司大夫笑的更响亮了。 “麻烦大夫开药。”方铮拉着冯轻起身,心疼地摸着她额头又见肿的包。 。 正文 第269章 老娘二十五 到底也没拧的过方铮,司大夫开了药油,让冯轻回去一天三遍的擦。 两人都走下去很远,还能听到司大夫夸张的笑声。 冯轻瘪嘴,跟方铮说“我看这位大夫也得也去看看大夫。” 医者不能自医,这位司大夫的病了不能拖。 方铮捏着她的手心,“旁人的事娘子莫操心,这人性子古怪,不过医术在这县城应当是无人能出其右。” “神医?”冯轻歪头问。 中医博大精深,冯轻虽无心学医术,却不妨碍她对医者的崇拜。 只是那司大夫性子太恶劣,与其崇拜他,倒不如崇拜白塔镇子上的陶老。 “算不得。”方铮摇头,听出冯轻话里的在意,方铮神色微动,他问“娘子似是对医者有想法?” 或许以后他可以多看看这方面的书,有空也要向陶老讨教一番。 “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很神奇。”冯轻点头。 方铮决定了,以后也要修习医术。 娘子提到神医时眼中的亮光就比看自己读书好时少了爱慕,方铮恨不得娘子眼中所有崇拜喜悦都放在自己身上。 且若是有一身医术,也是有备无患。 他虽不愿娘子生病,可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不舒坦的时候,若是自己能帮到娘子,也是一件好事。 方铮倒没有跟人一较长短的打算,他知晓要淬炼医术,还得多接触病患,他并无时间,他只愿对娘子能有几分帮助便可。 这些打算他并没对冯轻提及。 回到家,方铮先替冯轻敷了额头,再上药。 这药果真是不错,额头火辣辣的疼痛感被清凉舒适取代,为了让药早些化开,方铮轻柔按摩,冯轻舒服的直哼哼。 “娘子以后走路小心些。”上好了药,见冯轻面上没有痛楚,方铮这才开始教育娘子,“娘子你不是铁金刚,你是撞不过书桌的,若是下一回撞到眼睛该多危险?” 这铁金刚还是娘子说过的。 咳咳。 受伤这时确实是她大意了,她受教地点头,“我以后都听相公的,做事不再毛毛躁躁。” 冯轻这般听话,方铮反倒是说不下去了,他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耳珠,说“罢了,以后还是为夫多看着些娘子。” 抱住方铮的腰,冯轻笑道“就是,相公自己看着才放心。” “你啊。”方铮发出一声老父亲般的叹息。 被人这般纵容着,冯轻心飘飘悠悠的,做梦似的。 “相公,你今日出门可还顺利?”耳边是方铮强有力的心跳,冯轻想起今日是相公头一回出门应酬,不知道有没有受委屈。 “尚可。”方铮点头,又简单说了一句,并没提及祝宏也在的事。 咕噜噜。 最后一个字刚落,一声腹鸣响起。 冯轻揉了揉肚子,笑道“饿了。” “娘子是不是没吃点心?”方铮问。 他临走之前还把点心放在了冯轻身边,他担心自己会回来的晚,让冯轻先垫垫肚子,“娘子绣的又入神了?” 方铮将点心端到她面前,又给她倒了杯水,“先吃几块垫垫肚子,为夫给你买饭菜去。” 他厨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长进的,娘子如今受伤,也不宜动手。 “相公,我不想吃外面的。”冯轻拉着他的手,说“我想吃娘以前做过的疙瘩汤。” 可是他不会。 方铮有些为难,“若是娘子不嫌弃为夫浪费粮食,为夫可以试试。” 这话他还记得。 “嫌弃。”冯轻给了她两个字,而后起身,“相公跟我一起做。” 不能让方铮独自一人做,两人合力倒是可以,冯轻手艺也是一般,按照记忆,她舀了面放在碗里,又打了个鸡蛋,再稍微放些水,让方铮搅动,冯轻切了葱丝跟姜丝,再洗一把小青菜,之后烧火。 疙瘩汤简单,不过要做成美味却不容易,冯轻做出来的勉强可入口。 在享食楼时,方铮总不由想着冯轻,到嘴的美味也失了味道,两个时辰吃的倒是不多,这会儿也有些饿,两人一人一碗疙瘩汤,配上方蒋氏做的咸菜,吃的满身是汗。 吃饱喝足,少不得就要思。 “相公——”冯轻拖长了声音,她拉着方铮的袖子,“我已经好了。” 方铮疑惑地看过去。 “那个啥。”这种事情让她主动,她也不好意思,话音一转,冯轻语调都变了,她眯着眼,不善地问“相公,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爱极。”方铮给了答案。 冯轻脸又红了些,她眼神闪躲了一下,又问“那为何我已经好了,相公还是不动嘴?” 食色性也,这是人的本色,她跟方铮日日同床共枕,她明明能感觉到自家相公偶尔呼吸粗重,身体紧绷,可不管身体反应多强烈,他每每都能忍得住,不得不说,方铮这忍功真是无人能敌。 这回换方铮不自在,他又怎会不想将娘子吃下肚,让她彻底属于自己,只是—— “娘子还小。” “不小了。”冯轻眼睛瞪向他,“老娘已经二十五了。” “比你还大。”她又加了一句。 方铮眼中笑意更浓。 莫说二十五,便是三十五,娘子在他眼里也只是个还不经事的小姑娘,他握住冯轻乱挥的手,笑道“待娘子过十六岁生辰,为夫定不会让娘子失望。” 本来方铮没打算这么早碰她,不过近段时间,他确是觉着娘子身子好了许多,抱起来也圆润不少,冯轻只知道方铮定力好,却不知道他早濒临爆发的边缘。 冯轻在心里算了一下,而后苦着脸说“那还有四个多月,就是一百多天。” 娘子对自己也有所求,这让方铮嘴角微翘,他道“不多,四个月而已,很快便过了。” 冯轻还想说服方铮,只见方铮点了点她额角鼓出来的青紫包,“娘子还是先养好身子,到时莫求饶才是。” 这话勾的冯轻耳朵又热了。 她是典型的管撩不管灭火的,方铮说完,她哼了一声,结结巴巴地反驳“才,才不会。” “那为夫便拭目以待。”方铮牵着冯轻起身,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再呆下去,他担心自己连今夜都忍不了,“娘子陪为夫出去走走,消消食。” 。 正文 第270章 学神 在那之后,邓昊然又约着方铮出去了几回。 方铮赴了两回约,每次都绝不会踏足楚馆之流,按方铮的话说,虽习俗如此,可总有例外,不是非要去青,搂楚馆才能办成事的。 冯轻喜的扑上去亲了自家相公好几口。 虽说男子偶尔也需要管束一下,可总不能管一辈子,且腿长在他们身上,管也是管不住的,像方铮这般自觉尊重娘子的,那简直让女子趋之若鹜。 “相公,我觉得一定要在你去京都之前把你拿下。”冯轻笑倒在他怀里。 方铮扶着她,防止她摔倒,他笑道“为夫早被娘子拿下了。” 他虽旁的女子没好奇心。 看着冯轻已经恢复光洁的额头,方铮俯身,薄唇碰了碰她的之前的伤处,他没说的是,冯轻霸道起来的小模样他同样喜欢。 因着冯轻额头受伤,两人一直没回东留村,加之裙子快绣完,两人索性把裙子绣好了再回去。 过来县城这些日子,冯轻绣技又见长,原本需要一个多月才能绣好的裙子,此番只用了二十多天。 再有两天就能收尾。 这裙子不似上回给赵小姐绣的那般亮眼活泼,张小姐母亲这件则庄重大方,颜色是素净的湖蓝色,带着点点浅绿,款式则与时下流行的襦裙样式出入不大,只是将束腰上绣了冰裂梅花,同色的梅花点上浅黄花蕊,很是夺目。 冯轻在剪裁上也有天赋,原本她就会,跟祁掌柜介绍的绣娘又学了一番,如今已经能熟练裁纸不同款式的新衣裳。 收了针,冯轻满意地点头,对方铮说“以后我也要给娘做一件。” 别人家的夫人能穿得上如此得体的衣裳,方蒋氏也要穿得上。 方铮却有些犹豫,“娘怕是不习惯。” 娘子选的款式跟绣花,乃至布料都是有讲究的,光这绸缎料子,方铮觉得方蒋氏也不可能穿上身的。 若是真穿了,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相公你不懂女人。”冯轻却不在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娘只是开始不会太习惯,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我给娘做了,难道她还能不穿?” 方铮了解他娘,冯轻果真做的话,方蒋氏十有是不会上身的,她说不得还会留给冯轻老了以后穿。 不过冯轻显然心意已定,方铮也没再开口。 娘子劳累了二十多日,虽每日都被他强行拉着按摩眼周,不过仍旧是有些红,方铮先替她敷了一下,又替她按摩许久。 “相公也累了许久。”冯轻将方铮按着坐在书桌前,我替相公按按。 聪明的人还勤奋,说的就是方铮,每日冯轻刺绣,方铮便在一旁看书,虽说不上三更灯火五更鸡鸣,可除了一日三餐跟睡觉,及每日的消食外,方铮的所有时间全部用来看书。 “为夫不累。”方铮拉下她的手,摩挲着,娘子的手嫩白滑腻,这段时间相貌也变得越发完美,正如娘子的性子一般,她的美没有攻击力,可这种细水流长的甜美却更容易让人陷入。 “怎会不累?”冯轻当年也有一阵是喜欢学习的,即便那时候,若让她整日看书,她也是受不了的。 “为夫每隔半个时辰都有休息。”方铮解释。 冯轻睁大了眼,她抽出方铮掌心的手,改为捏着他的耳朵,往外拉扯,冯轻哼了一声,“相公哄我,我每日都在你身边,怎不知道你半个时辰有休息?” 方铮笑而不答,他抽出旁边一本书,放在冯轻眼前,“为夫累的时候便会看这些休息。” 这本厚厚的书面赫然写着医方大全。 “相公,你的黄帝内经呢?”冯轻一时还真没注意方铮换了一本医术,她奇怪地问。 那本黄帝内经可也不少。 “看完了。” “都记住了?” “倒背如流。”方铮点头。 而后有些不满意,“为夫还有些不明白之处,过两日去书肆找找其他医术。” 抽空他还得去请教陶老跟司大夫。 “你,你平日累了就是看医术解乏?”方铮知晓智商高的人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可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不一样的。 冯轻睁大眼,眼底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她朝相公竖起两根大拇指,“相公,你是学神。” 学霸算什么? 她家相公这可比学霸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若是遇到个学霸,她还能认真学习,追一下,可遇到相公这样的,她只能自暴自弃,么得比啊! 如玉的眉目可以入画,主人却丝毫不觉,微微侧着毫无瑕疵的侧脸,对自家娘子说“为夫不是神,不过是个普通人。” 几乎看入了迷,冯轻搂住方铮的脖颈,没忍住,啃了一口他的脸,在方铮脸上留下一个隐约的牙印。 “相公你就别谦虚了,我对你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已经快要湮灭整个大业了。” 咳咳。 被冯轻这般露骨的夸赞,方铮难得有些赧然。 “若是娘子信为夫,以后若是有不适,为夫就帮娘子诊治。”任由小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揉捏,方铮说。 “我自然是信相公的。” 这些时日,每每半夜,他都会趁着娘子睡着的时候,悄悄替娘子切脉,再对照书中所述,往自己身上扎针。 这针还是前些日子他出门买饭菜的时候去司大夫医馆拿的。 司大夫似乎早预料到这一日,他笑的不怀好意,“怕是只有你自己替你娘子看病,你才放心吧?” 方铮但笑不语。 “啧啧,免费送你的。”司大夫找出一套银针,顺便还扔过来几本医书,“看完还得还我,你虽聪明,可这医书却不是光有精明的脑子就成一蹴而就的,若想你娘子万无一失,你还要接触病患。” 司大夫连讽带刺的话都带着好意,方铮一一记下,“多谢相助,来日方某定当报答。” “这话我记下了,能得你方铮一个承诺,这买卖不亏。”司大夫可不是矫情的人,他毫不客气地收下方铮的谢意。 两人之间的相交并没刻意告知冯轻。 在方铮看来,他家娘子是世间顶顶好的女子,男子看了都会如自己这般喜欢,是以,他不会给别人机会多了解娘子的。 。 正文 第271章 送簪子 冯轻提早绣好了张家主母的襦裙,这让祁掌柜笑的都看到嗓门里的小舌头了。 “方夫人,你的技艺又精进了,看看这绣花,真的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便是真的花朵都没有这般娇艳。”祁掌柜也算是半个内行人,他一眼就能看出冯轻绣技又进了一大步,他小心收好裙子,再看冯轻,就跟看一个宝藏似的,祁掌柜遗憾地叹道“祁某真想知晓方夫人的绣技以后到底能进到哪一步。” 可惜,他这辈子怕是没机会的。 这位方公子是不可能让他夫人替别人绣一辈子衣裙的,说不得以后再见,这位夫人便站到了自己触及不到的地方了。 不过祁掌柜也没失望太久。 祁掌柜是个豁达人,在他想法里,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凡是不用太强求,否则放不下的还是自己。 这裙子毕竟不比嫁衣,祁掌柜给了冯轻八百两,方铮跟冯轻临走之际,祁掌柜还送了冯轻两匹布。 “这是咱县城周家布庄染坏了的布,我进了不少,裁去染坏的地方,剩下的还是能做帕子香囊的,方夫人手巧,这布虽染坏,坏的地方却不多,若方夫人不嫌麻烦,可以在绣些花遮盖住,这布是好布。” 祁掌柜给冯轻的是一匹细棉跟一匹真丝织锦缎。 这两匹布要是好的,放在布庄卖,起码要四五百两。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冯轻推辞,她不用摸,就知道这真丝织锦缎是极好的,放在后世也是不可多得的。 “方夫人千万别跟我客气,我特意留了这两匹给方夫人,物虽是好物,可终究是坏了,我这里能干人不多,再绣坏了这布,我也是心疼。” “那就多谢祁掌柜。”祁掌柜是打定主意要送给她的,冯轻只好收下 心下感叹,这祁掌柜真是好人。 刚跟祁掌柜认识那阵,每每送绣品,多是方铮在跟祁掌柜交谈,几次之后,方铮慢慢将决定的权力交给了自家娘子。 这回方铮甚至都没开口,中途还出去了一趟,让冯轻跟祁掌柜单独聊。 出了铺子,冯轻高兴地摸着手中的绸缎,随即可惜地说“这匹颜色极衬相公,只可惜不能给相公做衣裳了。” 方铮的衣裳多是直接用布裁的,冯轻最多会在他的袖口跟衣摆出绣些云纹,这料子染坏的地方不均匀,是没办法给相公做衣裳的。 “娘子已经替为夫做了许多衣裳了,为夫有的穿。”方铮高兴娘子事事都想着自己,也心疼娘子处处为自己着想,他指着这绸缎,说“娘子,为夫如今还无法给娘子买来绸缎,娘子先用这匹布给自己做衣裳可好?” “好。”这布是淡紫带花样的,不适合方蒋氏。 两人回到了家,冯轻兴奋地比划着两匹布,想着剩下的绸缎还能做成荷包跟团扇,这一匹淡青色的她得好好想想。 正琢磨着,眼前多了一根簪子。 “相公?”冯轻惊喜地看着方铮,“这是送我的?” 这不过是最简单的芙蓉花木簪,却胜在雕花精湛,木簪古朴,这是方铮趁着冯轻跟祁掌柜聊的时候出门买的,银子是他抄书赚的。 “娘子,可喜欢?”这是他头一回如此郑重地送娘子礼物,方铮难得有些紧张。 “喜欢,很喜欢。”冯轻接过簪子,爱不释手地反复看,那双明亮的眸子又笑成了月牙,“谢谢相公。” 这么简单的事都能让娘子高兴的如孩童一般,方铮后悔了,他不应当因自己身无分文便一直踌躇。 “相公,快替我簪上。”冯轻笑眯眯地转身,将木簪递给方铮。 她在方家时,村里不讲究,每日也就胡乱扎个马尾,来了县城,她不能给相公丢脸,在观察了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子发型后,也学会了简单的挽发。 不过平日冯轻只簪一朵自己绣的红瓣梅花。 冯轻觉得自家相公眼光真是不错,这木簪古韵美观,跟她极配的。 方铮含笑地她簪上。 “好不好看?”冯轻歪着头,让方铮看清她带簪子的模样。 “好看。”方铮还不吝啬地赞道“娘子如何都好看。” 这簪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冯轻却摇头晃脑,试图让自家相公的注意力都在簪子上,笑的都有些痴傻,“相公选的簪子好看。” “傻娘子。”这般就容易满足了。 许多男子都言所遇的女子拜金无情,可多数女子在乎的真的是那一堆死物吗? 冯轻反身扑向自家相公,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消散不去。 “相公,我很喜欢你送的簪子。” 没什么比直接表达出喜欢更让方铮高兴。 接住娘子,方铮笑道“娘子喜欢便好。” 冯轻高兴,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两人的晚饭比往日都丰盛许多。 天热,饭菜容易坏,最终,两人都撑了,晚饭过后,足足散了一个时辰的步才好一些。 既是绣好了裙子,两人便决定第二日便回方家。 两人都换了一身衣裳,冯轻没忘记再让方铮替自己簪上木簪,她提着篮子,挎着方铮,兴高采烈出门了。 回去自然是不能空手,方铮答应替秦淑芬带点心,这回隔得时间久,冯轻多买了些点心跟熟食,方铮又替文浩买了笔墨纸砚。 两人提着篮子,准备去租一辆牛车。 才到街心,身后传来车轱辘的声响,两人朝旁边让了让。 没想到马车却停在两人身旁,车上的人掀开帘子,是邓公子,“咱清丰县还真是小,出了门都能遇到方兄,方兄这是要去哪?” “回家。” 邓昊然扫了眼两人走的方向,明白他们这是要回村,他晃了下折扇,笑道“方兄跟方夫人若是不嫌弃,便上来共乘,我恰好要去外祖家。” “多谢邓公子,我与娘子租个牛车便成,邓公子请便。”方铮拒绝。 邓昊然视线落在冯轻身上,顿时了然,他虽有心跟方铮交好,却也不会处处都陪小心,他邓公子也是翩翩公子,有尊严的,邓昊然笑了笑,“如此,那就回见。” 。 正文 第272章 理直气壮偏心 两人到时,方家一家人都在。 今日是文浩五岁生辰。 见两人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方蒋氏跟秦淑芬了。 “相公,我不知道今日是文浩生辰。”冯轻拽着方铮的袖子,小声说。 方铮拍着她的手背,“为夫也忘记了,无碍,不过是个小生辰。” 方家人不管大生辰还是小生辰,方蒋氏都会煮一锅面条,大生辰便会炒个肉菜,小生辰就平常一般。 如今方家日子虽过的好,方蒋氏知晓这都是冯轻的帮扶,虽然冯轻给了她银子,方蒋氏却没打算动,她以后还是要把钱都给冯轻的。 是以,今天方蒋氏仍旧是打算煮一锅面条,再炒一碗文浩喜欢的红烧肉。 方铮跟冯轻的出现出乎了方家人的预料。 好在两人不是空手回来,方铮还特意给文浩买了文房四宝,两人干脆把这个做生辰礼送给了文浩。 周小花拉了一下文浩,催道“还不快谢谢你小叔跟小婶。” “谢谢小叔小婶。”文浩奶声奶气地道谢,一双大眼却毫不掩饰地看向方铮手里提着的竹篮里。 文雅跟在后头也巴巴地看过来。 就连小不点文砚都嗯嗯啊啊的一边流口水,一边朝冯轻伸手。 要说方家谁最想方铮两人,除了方蒋氏跟秦淑芬,就是三个孩子了。 方铮将篮子提到冯轻面前,示意她给孩子拿点心。 亏得这回买的多,冯轻每样给两个孩子拿了一块,半蹲下来,跟文浩视线持平,“点心不能吃多,咱们明日再吃,好不好?” 二十多天没见方铮跟冯轻了,文浩跟文雅看向两人都有些陌生,倒是文砚,见冯轻一直没理他,哼唧声越大了,口水留的也越凶了。 “三弟妹,我家文砚想你了。”秦淑芬将孩子朝前递。 这孩子越来越沉,每日抱着真累。 除了眼馋那点心,秦淑芬也想歇歇胳膊。 文砚能吃能睡,不到一个月,又长了一小圈,不变的是那双像极了方二郎的圆滚滚的大眼睛,若是会走,他这会儿早扑到冯轻怀里了。 见着文砚这般,冯轻心情就变好,她起身,摸了摸文浩跟文雅后,才文砚。 “娘——”文砚拖长了声音,扑向冯轻,嘴里喊出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那是小婶!”秦淑芬不厌其烦地纠正。 文砚感受不到他娘的糟心,他双手抱住冯轻的脖子,凑上前,给了冯轻一个湿乎乎的亲吻。 丝毫不陌生。 “这孩子真是——”方蒋氏在一旁笑,“傻蛋似的。” “娘,我家文砚可不傻,他就喜欢三弟妹,你看别人要抱他,他才不愿意。”而后秦淑芬朝方铮伸手,笑呵呵地说“三郎,你提了一路,累了吧,来,给我。” 她早闻着香味了。 “你就不能等孩子吃完再要?”秦淑芬那点好吃的小心思从没隐瞒人,不过这些日子她真的帮了方蒋氏不少,方蒋氏对她也比先前客气许多。 “娘,孩子吃点心哪有完的时候。”说话间,方铮已经将篮子递过去了,她欣喜地发现这回冯轻买的真不少。 三弟妹说话算话。 她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吃完一块,倒也没忘记要给方蒋氏一块,至于周小花跟方大郎,秦淑芬选择性忽略了。 方蒋氏仰着脑袋,拒绝秦淑芬喂过来的糕点,不过秦淑芬这人的缺点还有一个,那便是执着,不管方蒋氏怎么躲,她到底还是将手里的糕点塞到婆婆嘴里。 “娘,你就别客气了,你不吃,很快就没了,该尝就尝,都是自家孩子买的,你要是拒绝,三弟跟三弟妹多伤心。”说着,秦淑芬又吃了一块。 这糕点入口即化,秦淑芬觉得自己前二十年都白活了。 世间竟还有这般美味。 若是紧着她吃,不出片刻,整一篮子都能被她吃光。 方蒋氏急忙将篮子抢下来,“你给孩子留点。” 秦淑芬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巴巴地看着方蒋氏,竖起一根手指,“娘,再给我吃一块,这点心里还有三弟妹答应给我买的。” “娘,二嫂难得吃一回,我下回再买。”冯轻说,之后又转头跟秦淑芬说“二嫂说的果子我去看了,近几天已经卖光了,下回若是有,我再给二嫂带。” 秦淑芬吃饱喝足了,才能帮着方蒋氏多干活。 “没事,没事。”嘴里有的吃,其他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方蒋氏气的又想对二儿媳动手了,好在她还有理智,知道全家人看着,对秦淑芬动手不好看。 没办法,三儿媳都开口了,方蒋氏又不舍地拿出两块。 给了秦淑芬,自然也要给文浩跟文雅两个孩子,这么一圈下来,一篮子点心就去了一小半,方蒋氏心疼的不行,赶紧把剩下的收起来。 晚上准备做个手擀面,方蒋氏本打算午饭将就着吃一些早上还剩的稀粥跟窝窝头,既然方铮跟冯轻回来了,方蒋氏看着两人似乎比上回回来瘦了些,她干脆去鸡笼子里逮了只鸡杀了,给两人炖鸡汤。 这鸡汤炖好还要一个多时辰,方蒋氏收拾好鸡,放在瓦罐里炖着,而后去热一下稀粥跟窝窝头让其他人吃,另外给方铮跟冯轻做了肉片萝卜汤。 方家能有今天,都是冯轻的功劳,方蒋氏理直气壮的偏心方铮跟冯轻,周小花跟秦淑芬也不能说什么。 周小花似乎已经想开了,再见冯轻时,试图跟以往一样,可破裂的感情到底也无法修复成原先的模样,冯轻对周小花只剩下面子情。 再说,一个人的性子是改不了的,她能短时间内伪装成好大嫂,却不能伪装一辈子。 这不,趁着方铮跟冯轻等饭的时候,周小花又撺掇着文浩过来。 “小叔,你再教教我,我想跟小叔一样学问好,写字也好看。”文浩小心翼翼地开口。 方铮招呼文浩进屋,他翻看了书,随口问“我让你去问谢家二郎,你可去问了?” 文浩小手搅着袖子,有些不安地开口“娘说谢家二哥学问没有小叔好,不让我去。” 周小花担心一旦文浩去问了谢家二郎,以后方铮就有借口不再教导文浩了,再说,若是去问了,肯定不能空手让孩子去。 她手里好不容易攒了一两多银子,周小花舍不得花。 “谢二郎足以教你启蒙。” 。 正文 第273章 送走方老头 方铮跟冯轻吃了肉片汤后,才开始教文浩。 大约半个时辰后,方铮便让文浩回去,他让文浩告诉周小花,贪多嚼不烂,这做学问的事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日积月累才成。 冯轻趁着方铮教文浩时去了龚家,龚美丽快要成亲了,她替美丽绣了几方帕子,好让美丽去婆家送人。 让文浩离开后,方铮将方大郎单独叫到一旁。 “大哥,文浩的事你怎么想?”方铮开门见山地问。 方大郎一时有些慌乱,他虽木讷,可心里也明白,这些日子发生的矛盾,大多是周小花的错,若说方铮以往是欠他们的,可这几个月三弟妹也算都替三弟还回来了,他们还这么算计三弟,实在是不应该。 “三郎,是不是文浩蠢笨,教不会?”方大郎试探着问。 “大哥知道我的意思。”方铮神情转冷。 何时开始,他们兄弟之间说话也开始转弯抹角了? “我马上参加院试,以后回来的时候不多,无法时时教导文浩,这才想让大哥大嫂带文浩去请教谢二郎,若是大哥大嫂觉得谢家二郎不足以教文浩,可以送文浩去李家村的私塾,也可送去镇子上的学塾,若我有时间,自然不会弃文浩不管。”方铮看着若有所思的方大郎,问“大哥觉得呢?” “那,那就按三郎你说的,我把文浩送去镇子上学塾。”若论种地,三郎是不如他,若论读书,他一筹莫展的,方大郎决定还是听方铮的。 “大哥还是跟大嫂商量一番。”想到周小花,方铮提醒了一句。 自己这般猜忌三郎,方大郎正内疚自责,闻言,他连绷紧,“不用跟她商量,我说的算。” “大哥,待我以后有俸禄,文浩的束脩我会替你垫付。”方铮说。 至于娘子的钱,那是娘子自己的,跟方家没有关系。 “不,不用的。”方大郎越发羞愧。 “那大哥去忙吧,我去看看爹。”方铮也没甚再跟方大郎说的,他道。 “哎,好,你去吧,爹这些日子又好了些。” 方老头已经能坐起来,也能抬抬手,说话比先前也顺畅许多,身子一日日见好,方老头总算收敛了些脾气,他每日都让方蒋氏或者方大郎将他背到门口晒晒太阳。 今日方铮回来,方蒋氏跟方大郎一时忘了方老头,方铮进屋时,方老头正气的捶床。 “背,背我出去。”见到方铮,方老头命令。 虽说不如以前那般狂躁,可见到方铮,方老头难免还是气不顺。 方铮无声上前,弯腰停在床边,将方老头背着朝门口走。 刚走几步,方铮觉得后颈一疼,他脚步微顿,皱眉,却没作声。 若是手脚能动,方老头肯定要对方铮拳打脚踢一番,如今他只能用牙咬着方铮解恨。 直到嘴里充斥着一股铁锈味,方老头才松口,“有,有本事你,你就杀了你老子。” 方铮仍旧沉默。 将人背到门口的简易轮椅上,替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淡声说“爹好好休息。” “三郎,你脖颈咋流血了?”方蒋氏正往堂屋去,见到方铮后颈上的血已经浸湿了衣裳,她着急上前,待看清方铮后颈上的牙印,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她一巴掌拍向方老头的肩头,“你要死啊,敢咬我儿子,我打死你!” 方蒋氏越想越气,她一巴掌拍歪了方老头的脸,“三郎哪里对不起你了?你整日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若是没三郎,你的坟头早就长草了。” 方老头费力地抬头,想还手,打方蒋氏,手才堪堪抬起,便颓然放下。 “三郎,快去洗洗,以后别进屋去看他了,离他远远的。”她儿子她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汗毛,这死老头真是疯了。 “娘,别告诉娘子这事。”方铮怕冯轻担心,至少现在不能让娘子知晓,“娘子会担心。” 方蒋氏更心疼儿子了,“知道了,你洗完再用酒擦擦,用不用娘给你找布包一下?” 方铮摇头,“不用,就是看着严重,洗过就没事了。” 等方铮离开,方蒋氏红着眼,再次用力捶打方老头,“儿子本就身子不好,又时不时受伤,你这个做爹的不心疼,还敢动嘴,行啊,你咬我儿子,以后老娘我不伺候了,你爱咋咋地吧。” 方蒋氏觉得自己还是太心软了,早该让方老头自生自灭的。 她往前走两步,还是气,回头瞪着方老头,“你不是一直念着你妹子吗?等下我就让大郎送你去小溪村,以后你就在小溪村过吧。” “我,我不去,你,你敢。”方老头急了,越是急,越是说不出周全话来。 方蒋氏冷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大郎,大郎,你出来,送你爹去小溪村,别让他回来了。” 方蒋氏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娘,爹咋了?”方大郎正在屋里跟周小花商量,他小跑着出来,有些不解地看着方蒋氏,“娘,爹不能去大姑家。” 潘老头连自己闺女都不愿意养,怎会养方老头? 怕是都不会让方老头进门的。 方蒋氏冷笑,“要是不送去,那以后你伺候他,养他去。” 就是方大郎愿意,周小花也不可能同意。 方大郎身后,周小花手里的篦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听到身后动静,方大郎不敢再多说,他要养两个孩子跟孩子娘,再加上一个方老头,他养不了。 方蒋氏飞快地去了灶房,装了有两斤米跟一斤面,“有这米面,潘家会让他进门的。” 至于以后,有本事潘老头再将人给背回来。 “可,可是——”方大郎还是忍不下心,若是将方老头送去潘家,不用多久,就会被磋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西南屋又掉了个东西。 随即又传来文浩跟文雅的喊爹声。 爹到底也没有儿女重要,方大郎闭了闭眼,“那我送爹去。” 大不了以后隔三差五的他就去看看爹。 “我,我,我不,不去。”方老头说话不顺溜,可听的清楚,他手死死扒着轮椅扶手,“你,你们不,不能送,送我去。” 一旦去了潘家,方老头都能想象得到以后的日子多艰难。 他顿时哭了,求救地看着方大郎“大,大郎,不,不去。” 方大郎脚步又踌躇了。 方蒋氏别开脸,冷嘲一声,“现在知道怕了?你伤我儿子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儿子受伤。” “大郎,赶紧的。” 。 正文 第274章 装晕 这个家早有方蒋氏做主,她决定让方老头离开,方大郎是绝不敢反抗。 他只能蹲在方老头面前,眼神有些闪躲,“爹,我,我送你去大姑家,我,我回去看你的。” 嗬嗬嗬—— 方老头瞳孔几乎要脱框而出,“我,我不去,滚,滚,滚开。” 他试图挥开方大郎,用力太大,整个朝下翻去,若不是方大郎急忙接住,方老头一头就会栽在地上。 方大郎将方老头抱在轮椅上,他不敢再看方老头的脸,方大郎转身,小声说“爹,娘消气了,我再带你回来。” “我,我不走。” 方老头很清楚,若是离开家,如果他不能走,能不能回来,还得看方蒋氏的心情,若是以后方铮在方蒋氏面前再说啥,他这辈子都别想回方家。 “我,我会,会去报官。”方老头威胁方大郎。 “你要敢去报官,我就打断你的腿!”方蒋氏威胁道。 “还有潘老头,让他给我记住了,若是敢帮你报官,让他小心他两个孙子。”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前头两个儿子的事,潘老头最在意的就是他两个孙子,方蒋氏只要拿住潘老头的命脉,盘老头就不敢轻举妄动。 “还磨蹭啥,赶紧背走。”方蒋氏催促方大郎。 方大郎不敢再耽搁,他蹲在方老头面前,将人背在身上,朝外走。 “放,放我下来,嗬嗬——”方老头拼命挣扎,见方大郎并没停下脚步,他低头,张嘴就咬住方大郎的耳朵。 方大郎痛叫一声,手本能地松开。 方老头直接摔了下去。 他哼叫一声,眼睛一翻,撅了过去。 “爹,爹,你咋样?”方大郎一手捂着耳朵,一手试图拉起方老头,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方老头咬的太疼。 摸一下,黏糊糊的,一手的血。 方老头一动不动。 “娘,咋办?”方大郎求救地看着方蒋氏,他一手根本无法扶起方老头,“爹晕过去了。” 都是儿子,方蒋氏也心疼方大郎,她急忙将人拉起来,“让娘看看,这老头子疯了!” “没事,娘,我不怎么疼。”好在方老头现在还不能用全力,方大郎耳朵只是被咬破,否则,这是耳朵怕是保不住了。 方大郎耳朵上的伤口比方铮的要轻一些,方蒋氏松口气,叹道“快去洗洗,找三郎拿酒擦擦。” “孩子他爹?”周小花牵着两个孩子跑了出来。 她一直注意外头的动静,听到了方大郎的痛呼,她趴在门上,透着门缝往外看,方大郎捂着耳朵,她原先没看到,待方蒋氏拿下方大郎的手,她才看清楚,周小花顿时心疼地拉着孩子往外跑。 “咋伤的这么重?”周小花松开两个孩子,拉着方大郎就往屋里走,一路上抱怨道“我帮你擦擦,爹怎么这样,又不是你要送他走。” 这就是在埋怨方蒋氏了。 “你说啥呢。”方大郎推了一下周小花,他小心往外看,见方蒋氏脸色不好,急忙解释,“娘,花娘就是太担心儿子了,她没别的意思。” “她有没有旁的意思我知道,行了,你们赶紧走回去吧,我是用不到你们的。” 一听这话,方大郎不敢走了,“娘,没有,我这就送爹去大姑家。” 周小花死死扒着方大郎,“他爹,你不能去,都伤成这样了,爹万一半路醒了,再咬你咋办?你不要命了?” 自家孩子爹是个木讷的,哪怕被咬,怕是也不敢反抗。 “你也不想想我跟孩子?” 方大郎左右为难。 方蒋氏实在没眼看这两人的扭捏样,她厌烦地呵斥,“都给老娘滚,这里用不到你们。” 真气还是假气,方大郎看的清楚,他确定自家娘是真的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方大郎拍开周小花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瞪了她一眼,“就你事多,说了没事,你一天不惹娘生气,一天不舒服是吧?” 话落,自己冲回屋去了。 周小花委屈,她抹着眼睛,喃喃说“我这都是为了你们。” 大儿子跟大儿媳闹的时候,方蒋氏注意力在方老头身上。 等方大郎一家都回屋时,方蒋氏居高临下地看着方老头,见方老头仍旧紧闭着双眼,她冷’冷笑,伸脚,一脚踢向方老头的小腿,“装,你再装,你以为自己装晕我就不送你去了?” 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他以为自己眼瞎? “你给我等着。”方蒋氏留下这句话,往东屋去了。 等她再出来,手上多了一团布,她直接掰开方老头的下颚,将布团塞了进去,“你不是会咬人吗?咬吧,使劲咬。” 呜呜呜呜—— 方老头也装不下去了,他睁开眼,恶狠狠看着方蒋氏,费力地抬手,想拿开嘴里的布团,方蒋氏早有准备,她拿出另一根布条,直接将方老头的双手捆起来。 “娘,我送爹去吧。”方铮已经简单处理了伤口,他不知何时站在方蒋氏身后,早将方老头这一出看在眼里。 “三郎,你在家歇着,我送。”大郎三郎都伤了,家里也没其他人,方蒋氏豁出去了。 方铮将方蒋氏拉起来,“娘,我没事,我送。” 他是不会让方蒋氏踏进小溪村一步的。 “你这孩子,还伤着呢。”方蒋氏舍不得方铮再累了。 “娘,我平日都不在家,你一人操持家里里里外外,儿子内疚,娘就让儿子帮娘。” 方蒋氏最受不了儿子这般说话,她只好点头,“那你可别再伤着了。” “儿子知晓。”被方老头咬一回,那是他做儿子的理应受的,可他也不会再让方老头三翻四次地伤他。 他舍不得娘跟娘子担心。 “你背着他走到小溪村太累,娘去给你找个平车,你拉着去。”叫鲁二叔家的牛车不值当,村里有那种带轮子的平车,人拉着就成。 等冯轻回来时,就没看到自家相公。 家里安静的像是无人在。 冯轻心里咯噔一声。 气氛不对,她感觉出来,她急忙朝屋里跑,相公果然没在屋里。 “娘,相公呢?”听到灶房的动静,冯轻看到方蒋氏端着水出来,她上前,问。 。 正文 第275章 让你有饭吃 方老头被送走这事瞒不了冯轻,方蒋氏又答应了方铮,她只选择性的回道“我不愿再伺候你爹了,正好他又担心潘家人,我便让三郎将他送去了小溪村。” 尽管方蒋氏觉得三儿子受伤这事是瞒不住三儿媳的,不过既然答应了方铮,她也不会开口,到时候让方铮自己解释去。 冯轻不太信。 方蒋氏的为人她清楚,方老头刚受伤时,方蒋氏说了,她会一直照顾方老头,哪怕两人和离,方蒋氏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定是方老头做出什么惹怒方蒋氏的事了。 方老头会做出什么事? 脑子飞快地转动 在娘心里,相公是最重要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事关相公时,娘才会生气。 冯轻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入谷底,她语气都有些不稳,“娘,是不是相公出什么事了?” “没事,能有啥事?”方蒋氏端着水去喂鸡了,一边说“要是有事,三郎还能送你爹去潘家?” 冯轻想想也是。 稍微放下心。 可方蒋氏到底为何送方老头离开,而且还这么突然,冯轻总觉得不对劲。 等待的时候,时间会变的格外漫长,问了方铮是何时离开的,冯轻便一直站在院门口,朝远处张望。 此刻,小溪村。 潘家大门紧闭。 方铮敲了几声。 里头无人应答。 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及潘老头的叫骂声。 “大姑父,我娘让我来看看你,还让我带了米跟面。”方铮不怕潘老头不开门。 蹬蹬蹬。 一串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摇摇欲坠的门打开,露出潘老头跟两个孙子三张几乎瘦脱了相的脸。 便是沉稳如方铮,突然看到变化这么大的人,一时也有些惊异。 “米面呢?”潘老头眼睛迸射出凶狠的光来,他看着方铮空空的双手,怒火蹭的就上来了,若不是方铮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潘老头就要冲上来,使劲抓着方铮的衣襟发问了。 “大姑父别急,我有话想跟大姑父说。”方铮已经恢复了镇定,他知晓潘老头已经没了耐性,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爹一直担心大姑父跟两个孩子,当然,还有牢里的大柱跟二柱表哥,所以我娘让我送爹过来,陪你们住一阵。” 潘老头不耐地看着平车上的人。 这才注意到方老头的异常。 他恢复了一些清明,看向躺在平车上的方老头,没有丝毫的担忧,只是好奇地问“他咋了?” “中风了。”这个词还是娘子教他的。 潘老头不懂,不过也看过跟方老头差不多病症的人。 这人到了一定年纪,一旦倒下,也就再也起不来了,人就废了。 “他都这样了,还来看啥看?”潘老头满脸的不耐,“他过来不能帮我照顾孙子,还得让我伺候,我家不要他。” 这话没有任何修饰,方老头不聋,他嗬嗬地又叫起来。 “你,你,你——”这就是他一直当成亲兄弟对待的妹夫,这就是他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偷偷给他送来吃的亲戚,再瞧着潘老头跟方大姑脸上如出一辙的刻薄神情时,方老头哭了。 人便是这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方老头还贪得无厌,方蒋氏将他照顾的妥帖,他非但不感激,反倒觉得方蒋氏将儿子孙子看的比他重,只要儿子孙子在,方蒋氏总忽略他的感受。 “大姑父,若是你不要爹进门,那我只能将爹跟米面带回去。”方铮指着平车上,被方老头枕在头下的米面。 一见着吃的,潘老头脑子那根弦就断了,他低着头,冲上前,就要去车子上抢。 发财跟进宝也争先恐后的扯着潘老头的裤子哭叫,“爷,我要吃大米饭,吃馒头,呜呜呜——” 潘大柱往家里偷东西那阵,潘家真的是不愁吃白米饭的,甚至五六天还能吃一回肉,这比大部分一两个月才能沾一回荤腥的村民强太多,发财跟进宝一直在村里炫耀,甚至拿过一块咬过的肉让村里那些长时间吃不着肉的孩子跪在他脚边学狗叫,才能让那些孩子舔一下。 如今情况倒转,发财跟进宝已经几个月没吃着肉了,莫说肉了,就是稀饭都吃不上,方老头饿的不行,就会半夜去邻村人家偷些菜跟地里还没熟的麦子,回来自己一颗颗的用牙咬开,直接吃。 至于为何不偷村里? 他不敢。 村里现在看潘家人就跟看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新任村长还放言,若是潘家人再敢行差踏错一步,便将他们全家都赶出小溪村。 潘老头整日关着门,不敢开,生怕下一刻村长就派人来将他轰走。 饿到极致,潘老头对两个孩子也不如以前那般上心了,自己都要饿死了,谁还能顾得上孩子? 潘老头一脚一个,将人踹开。 “再嚎我揍死你们。” 话落,又巴巴地看着方铮,确切地说,是看方铮手里的镰刀。 “三郎,你娘真的说了,我要是让他进门,就把米面给我?”潘老头搓着手,模样有些猥琐。 “是。” “那还等啥?”潘老头将门开缝开大了些,“快进来。” 他都打定主意了,这米面他自己跟孙子吃,至于方老头,等方铮离开后,他就将人扔出去。 反正方大姑死了,他潘家跟方老头没有任何关系了,方老头没道理赖在他家。 方铮没动,“大姑父,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 “啥话?”潘老头魂不守舍地问了一句,他恨不得用视线在米袋子上戳出几个洞来,好让他闻闻米面的香味。 “若你们省着吃,我娘拿来的米面够你们吃五六天的。”潘老头吸了吸口水。 艰难的时候,一小把米都能煮出一大锅稀粥来,若是方老头别太懒惰,他完全可以去附近挖些野菜,也能自己种一些容易饱腹,又量多的土豆,起码能养活他自己跟两个孩子。 “不过这米面还有我爹一份。”方铮又说。 潘老头不愿意了,“多一个你爹,哪还能吃五六天?” “大姑父,我爹平日就是躺着,并不需要吃太多。”方铮淡声说。 潘老头眼睛一亮。 是了,反正方老头不用走路,更不用干活,一天吃一碗,不,半碗稀饭就成。 “大姑父,我爹在潘家不能出事,否则,我会去告官的。”方铮看着潘老头贪婪那样,问“大姑父也不愿去跟大柱跟二柱表哥作伴吧?” 潘老头当然不愿,他去看过大柱跟二柱,两人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每天吃不好穿不好,还整天挨打,二柱已经快要疯了。 见潘老头眼底闪过惊惧,方铮又说“大姑父放心,我爹在潘家住一日,我就会让大姑父一日有饭吃。” 。 正文 第276章 知错 “真的?”潘老头真的被饿怕了。 那种饿到极致,整个内脏都在扭曲的疼痛让人恨不得立时就死,可好死不如赖活,潘老头想活着。 若是有吃的,别说留下方老头了,就是让他给方老头磕头,叫他爹都成。 潘老头喜不自胜,他客气地问“快进来,要不要我背你爹?” 熟料,方铮竟真的点头,“那就麻烦大姑父了。” 潘老头一怔,他只是客气客气。 可他既然已经答应方铮,若自己反悔,方铮会不会再把方老头给拉回去? 潘老头不敢赌。 “好,我背。”潘老头蹒跚着朝平车走去,才走没两步,突然踉跄一下,他小心觑了一眼方铮,见方铮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他心里唾骂几声,只能继续朝方老头走去。 “爹,我伤了脖颈,不敢再背爹了,大姑父跟爹亲如兄弟,让大姑父背着也算是成全了跟爹的兄弟之情。”方铮跟怒目看着他的方老头解释。 这话像巴掌似的扇在方老头脸上。 “混,混账!”一路上,不管方老头如何挣扎辱骂,方铮都不为所动,还是将他拉到了潘家门口。 到了这时候,他仍旧不松口,是真真恨上了自己三儿子。 确切地说,他是恨上了方家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 若是方老头能走,说不得就会拿把刀砍向方家。 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潘老头毫无章法地试图将自己往肩上背。 潘老头跟方老头差不多年纪,他年轻时就不如方老头能干,如今老了,自然没啥力气,才将人背上,腿一软,整个跪在地上。 咚的一声,方老头摔在地上。 在掉地上的瞬间,方铮快步过去,扶着方老头的头,不让他磕到平车车辕上。 “爹,小心。” “不,不要你假,假好心。”方老头愤怒地看着方铮,想挣扎,却怎么都动不了。 “爹,到了这时候,您怎么还没看清自己处境?”方铮叹道。 潘老头仍旧半跪在地上,听着方家父子两的对话,若是可能,他倒是希望方铮突然良心发现,将方老头再带回去,将米面留下。 同时,潘老头也暗骂方老头榆木脑袋,有这么个有本事的儿子,他瞎闹啥? 经过了人情冷暖,潘老头如今早没了先前的尊严,若方铮是他儿子,他都能把方铮给捧在手心当祖宗。 潘老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方老头。 “三郎啊,你看我这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要不,你帮帮大姑父?”潘老头讨好地看着方铮。 “好。”方铮竟然应了一声。 潘老头顿时松口气,他爬起来就要回去。 却被方铮接下来的话挡住了脚步,“麻烦大姑父帮着背爹,我扶着爹。” 潘老头打量着方铮,看出他说的是认真的。 只好认命地在地将方老头背在身上。 方铮扶着方老头的胳膊,“爹,别乱动,否则摔的还是爹您。” 都是血肉之躯,谁还能不怕疼? 方老头肯定是怕的。 他不敢挣扎了,老实地趴在潘老头背上。 两人合力,总算将方老头背进了潘家。 原先方大姑还活着,又有两个儿媳,潘家院子里虽收拾的不如方家干净,却也是能看的,如今家里一个女人都没有,一眼望去,院子里杂草从生,满地的大小便。 味道更是让人几欲作呕。 闻着这刺鼻的味道,方铮面色不变。 方老头又开始挣扎了。 几月没来,这院子里已经完全变了样,想想方家利落整洁的院子,便是猪圈鸡圈,方蒋氏都每日大嫂。 这一刻开始,方老头后悔了。 “我,我要,要回家。”方老头却又不敢挣扎太过,他怕掉粪便上。 越是往下想,以后的日子越是难过,方老头求救地看着方铮,他浑浊的眼里淌了两行泪来。 “爹,娘还在生气,我不能带爹回去。”方铮放轻了声音说“不过爹放心,儿子又怎会一直把你留在这,待娘消气,爹也不再迁怒,儿子会接爹出来。” “三,三郎,我,我要回去。”方老头真的怕了。 可方铮知晓,没有真切地经历过,方老头又怎会突然就改了? “爹放心,我会让大哥两三日便过来看看你。” 潘老头一直等着方铮改口,可都到了门口,方铮仍旧没有要再将方老头接回去的意思,只好认命地将方老头背着去了潘大柱的屋子。 他如今带着两个孙子住在自己的大屋里,潘大柱跟潘二柱媳妇都跑了,值钱东西也都被带走,潘老头翻找过两个儿子的屋子,里头啥都没剩,他也懒得收拾,里头像是被抢劫过一般,乱七八糟,刚进屋,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七八只老鼠藏在地上已经发霉发黑的褥子里。 “就,就这屋吧。”因着潘大柱的屋离院门口最近,潘老头实在没力气走了。 “这是我家,不要他住,滚开,这是我跟爹娘住的。”进宝死死拖着方老头的腿,不想让他在自家屋里住。 潘老头累的想发火,他一脚踹开进宝,“再叫,老子踹死你。” 都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贫贱爷孙也是万事愁。 进宝是个熊孩子,可这么久的磋磨,他已经不如以往那般无理取闹了,被他爷踹了之后,只在地上打滚着哭,却不敢再扒着方老头了。 将人放下,潘老头已经累的眼前发黑,他稳了稳,坐在床边,问“三郎,你看能给我米面了吧?我给你爹做饭去。” 米面一直在方铮手里攥着。 “我爹就麻烦大姑父照顾了。”方铮将米面袋子递给了潘老头,“时间不早,我这就回去了。” “好,好,慢走。”潘老头巴不得方铮快些离开,这样他给方老头吃多少都是他自己说了算。 方铮已经到了门口。 “三,三郎,你,你带我回去,嗬嗬。”方老头老泪纵横,“爹,爹错了,我,我再不打你,你,你带我回去吧。” “爹,我会来接你的。”此刻外头热意正浓,阳光打在方铮肩头,驱散了他浑身的冷气很阴翳,他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后头传来方老头呜呜的哭声。 脚步一顿,手指抽搐几下,方铮闭了闭眼,抬脚离开。 。 正文 第277章 被发现 方老头以后的日子方铮想得到。 潘老头不敢饿死他,却会饿着他。 越走越快,出了潘家,他又停了停,方铮按着胸口,深吸一口气,不再多看一眼,拉着车子离开。 他今日所为在世人眼中是极为不孝的,要遭世人唾骂。 方铮并不后悔今日所为。 有了比较,方老头才会知晓过去他被方蒋氏伺候,被儿子儿媳孝顺的日子是多幸运。 即便方蒋氏不说,方铮也知晓,他不在家的日子,方蒋氏在方老头那受了许多委屈。 若不让方老头知晓轻重,自己一旦离家久了,娘怕自己担心,定会息事宁人,任由方老头折腾。 一日两日可以,若是一年两年,甚至更久,方铮不愿意方蒋氏一辈子被方老头拖累。 刚到村口,冯轻就迎了上来。 “相公,娘说你送爹去了潘家。”冯轻打量方铮的神色,“相公,你没事吧?” “没事。”方铮已经收拾好情绪,见着娘子,忽然就愉悦了,他握了一下自家娘子的手,笑道“娘子想我为夫了?” “嗯。”若不是在外头,冯轻就要冲上去抱着方铮了。 冯轻有些犹豫地看着方铮,“相公以后还会把爹接回来吗?” 说实话,冯轻也不喜欢方老头,尤其是最近,每回相公去见方老头,方老头都要辱骂一阵。 若方老头不是长辈,冯轻都想上去锤他一顿。 方铮不答反问,“娘子想爹回来吗?” 在相公面前,冯轻不会掩饰,她摇头,“不愿意,娘每日那么辛苦照顾爹,爹非但不感激,反倒处处针对,若是爹一辈子无法行走,那娘就一辈子无法轻松。” 方蒋氏虽脾气不好,可看在方老头不良于行的份上,这些日子一直让着方老头。 这一切冯轻都看在眼里。 “那便不让爹再回方家。”方铮保证。 “可是——”冯轻却担忧,“这样会不会对相公有影响?” “不会。”娘子时时把自己放在心上,这让方铮心情越发好,他继续道“以后我会把爹单独接到外头住。” 到时买两个小厮专门照顾他。 “这样好。”这么为难的事,相公却处理的如此容易,冯轻又忍不住要抱他了。 “傻娘子。”方铮碰了碰冯轻的额头,问,“娘子是要跟我去还车子,还是先回去?” “跟相公一起。” 两人还了车子,回到方家。 方蒋氏气已经消了,这会儿也有点不确定,她跟冯轻有相同的担忧,若是这事被有心人利用,这对三郎的仕途会有影响。 见方铮跟冯轻相携走来,脸上并无任何不妥。 “三郎,你爹他在潘家会不会有啥不妥?”方大姑一家都丧心病狂,自己两个儿子被他们害死,这一家没有歉疚,他们当日不敢上门,不过是怕她失去理智,收拾他们而已,潘家人连人命都不在乎,方蒋氏怕方老头在潘老头手里活不了多久。 “没事,以后每隔几日便让大哥去看看爹,给爹送些吃的。”方铮解释。 方蒋氏也觉得这主意好,方大郎隔两天就去,潘老头不敢真将方老头饿死。 让方老头受点教训行,真要他命,方蒋氏还是狠不下心。 “孩子他爹,咱爹又不是你一个儿子,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去看,万一爹再对你动嘴咋办?”东南屋里,周小花被方大郎说了一顿,正有些憋气,听了方铮的话,本能的觉得不妥。 “二郎常年不在家,三郎又要出去读书,家里就我一个人,我不去水去?”方大郎正内疚,“难道你让娘去?” “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就啥也别说了,在家好好带孩子做饭就成。”方大郎原先跟周小花之间虽没有浓情蜜意,可也是平淡温馨的,可自打周小花看不惯冯轻后,连累的她跟方大郎之间也不如以前那般和睦。 周小花也察觉到,她想改,可遇到事情还是忍不住多想。 没有方老头在家,方蒋氏是真的轻松许多。 收拾干净猪圈跟鸡圈,就开始做晚饭。 鸡汤已经差不多炖好了。 方蒋氏又切了一块腊肉,炒了个青蒜腊肉,再用鸡汁朝了青菜。 今天方蒋氏杀的这只鸡大,炖的汤也多,一人一碗足够了,方蒋氏将两个鸡腿给了文浩跟文雅,剩下的大多夹给了方铮跟冯轻。 馋的秦淑芬又叫。 “娘,也给我一块。”秦淑芬眼巴巴看着冯轻碗里的鸡肉。 方蒋氏直接将整个鸡架夹给了秦淑芬,“都给你。” 秦淑芬嚎了一声。 这只鸡炖的好,骨肉分离,方蒋氏把鸡架夹给她之前还抖了抖,鸡肉给抖了个干净,待放到秦淑芬碗里时,真的是零星的肉都没带的。 秦淑芬脸上的表情太精彩,冯轻捂着嘴笑。 笑够了,才夹了自己的一小半肉给秦淑芬,“二嫂每日帮娘也辛苦了,多吃点。” “还是三弟妹好。”秦淑芬对冯轻的好感真的是日益渐深。 秦淑芬是个大嘴巴,上一回冯轻离开后,秦淑芬已经将冯轻跟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了方蒋氏听。 当然,这其中还加了自己的猜测。 说完,秦淑芬总结了一句,“娘,你以后对三弟妹好,我也不吃醋了,反正我是比不上三弟妹对你好。” “知道就好。” 方蒋氏手艺又见好,冯轻吃的恨不得舌头都吞下去,一顿饭下来,无疑又撑了。 反正天还早,她拉着方铮去消失。 院子里走了两圈后,又绕着方家外头走了两圈。 夏天蚊虫多,两人没走多久便回去。 家里人习惯了早早收拾回屋,等两人回来时,其他人都洗漱好,进了屋。 “三郎,锅里还有热水。”方蒋氏在东屋喊了一声。 “娘子,你先洗,为夫想起还有些书没看。”应了方蒋氏一声后,方铮对冯轻说。 冯轻不疑有他,拿了干净的衣裳,准备简单洗漱下。 “相公,你看啥?”正要往外走,见方铮坐在书桌前,认真看书,似乎并没看到她来回,冯轻突发奇想,扑向他身后。 方铮身体一瞬间有些僵硬。 。 正文 第278章 脸红心跳 若是以往,自己洗漱的时候,方铮都在在不远处看着的,洗澡换衣服时,方蒋氏也要守在门口。 自己扑上来,他肯定是直接专门接住的。 “相公?”察觉到方铮的反应不对,她开口想问,鼻尖钻进来若有似无的酒味,她凑到方铮的后颈,吸了一口气。 果真是相公身上的。 冯轻又凑到方铮颊边,肩头,甚至是背上,都无异样。 “娘子,可能是我不小心——”方铮想转身,冯轻趴在他背上,又不敢硬转,只好半扶着冯轻的胳膊,避开冯轻的鼻子,想解释。 按说以方铮的智商,各种理由能随口拈来,可毕竟是哄骗娘子,方铮呼吸就有些不规则。 冯轻不由分说地扒拉开方铮的后颈。 鲜红的牙印引入眼帘。 “相公,谁伤的?”冯轻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她盯着方铮后颈的伤口,这位置说起来甚至有些暧昧,她本能地觉得跟女子有关,随即又摇头,相公是何人她很清楚,他是不会让旁的女子近身的。 “是爹?”脑中忽闪过一人,冯轻问。 怪不得娘突然要将方老头送走,原来是方老头伤了相公。 心里有些憋闷,别人伤着相公,她还能卷着袖子上去收拾一顿,可方老头动的手,她不能。 “相公,还疼吗?”冯轻避开方铮后颈的伤口,直接从后头抱着自家相公,闷闷不乐地提方铮打抱不平,“相公你受委屈了。” 不管发生何事,有一个人始终站在身后,不管他是对是错,有人始终在心疼他,方铮心跳再次过快了些,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有娘子,不委屈。” 说着,就要扭身抱住冯轻。 “别,别——” 冯轻急忙后退,生怕方铮碰到伤处。 “无碍,已经不疼了。”方铮笑着将人捞住,半坐在腿上。 “我给相公涂药。”方老头咬的时候用尽了力气,伤口不处理好,是要留疤痕的,冯轻不太开心,越发厌恶方老头了,“相公,以后我再不去见他了。” 这回连‘爹’都不叫了。 便是以后方老头幡然悔悟也晚了。 “好。”方铮没反驳。 因着两人总受伤,家里都备着药,冯轻给方铮涂了一层,不厌其烦地提醒,“相公别沾水了。” 说完,又摇头,“算了,还是我给相公擦擦。” “咳咳——”方铮身体又紧绷了一下,这回不是紧张,“娘子,为夫手没受伤,可以自己洗。” 他实在没信心能稳住自己的心神跟身体。 “别废话。” 冯轻哼了一声,“你受伤都不告诉我,若是我没发现,是不是就一直瞒着?” “没——”方铮摸着鼻子,说的有些心虚。 冯轻又重重哼了一声,“等着。” 话落,冯轻出去端水了。 再回来时,方铮坐在了床榻上,他衣衫完整,双手撑拳,搁在膝头,听到动静,方铮抬头,“娘子回来了?” “脱衣裳啊!”冯轻理所当然地开口。 “这——”哪怕跟娘子早定了终身,也两情相悦,可娘子还小,他生怕伤着娘子,是以,跟娘子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多是穿着完整,最多也就是早上醒来时,稍微不整。 “怎么?”娇俏的小脸上一片受伤,“相公是不愿意让我看?” “不,不是。”方铮又紧张了。 “还是相公要我帮你脱?”冯轻又斜眼看他了。 方铮苦笑,看来今日真要出丑了,虽娘子是后世之人,可娘子到底也没跟男子亲密过,他怕吓着娘子。 “我自己来。”方铮抬手。 冯轻放下盆,也不气了,她笑道“相公,你别动,还是我来吧,相公都受伤了。” “我自己来就成,不劳烦娘子。”这种时候,闻着娘子身上的馨香,方铮呼吸都粗厚许多。 “哎——”冯轻重重叹口气,“都是我没用,相公受了伤都不愿告知我,在相公心里,我是个外人,现在连衣裳都不让我帮忙脱,那相公还要我干啥?” 这话就无理取闹了。 说完,冯轻心气又不顺了。 纵使知晓娘子是故意的,方铮也见不得她这么贬低自己,方铮放下手,起身,走向冯轻,“娘子别吓着才是。” 亲手脱相公的衣裳,这是冯轻暗搓搓想了许久的,终于逮到机会,冯轻哪里会放过,她直摇头,“不会,相公快来。” 夏日穿的少,方铮只穿了一件外衫跟一件细棉里衣。 听着上头呼吸急促许多,冯轻原本还没多想,热气喷洒在自己身上,冯轻觉得渐渐有些不对,她往旁边侧了一下,故作疑惑地问“相公,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并无。”方铮刻意放缓了呼吸,只是泛红的脸颊跟耳朵出卖了他的真实感受。 待里衣褪掉,方铮伸手,抓住冯轻探向他腰间的手。 “娘子,如此便可以了。” 视线飞快地瞄了一眼自家相公。 嗯。 身材很好。 修长有型,白皙滑腻,大约因为不好意思,还泛着红。 咽了咽口水,冯轻一本正经地摸了一下方铮略硬的胸口,“相公,食色性也,你不要害羞。” 难得自己能调笑一番,冯轻飞了一眼自家相公,“相公说是不是?” 这小媚眼飞的,实在没掌握精髓,方铮没忍住,轻笑一声,身体的反应突然就淡了。 他大方地展开手臂,朝冯轻笑道“那就劳烦娘子好好替为夫擦拭一番,为夫今日走路不少,浑身是汗,娘子可要替为夫好好擦洗一番。” 方铮突然放开,一副任自家娘子采撷的模样。 “相公,难道我没吸引力?”冯轻不明所以,她还挺了挺胸膛。 随即看到自己实在是拿不出手的某处,憨熊缩背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身段,确实让人难以下口啊。 方铮上前一步,点头,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家娘子一遍,而后回味似的笑道“娘子很美味。” 这,这又被反调戏了? 冯轻又后退一步,她捂着发烫的脸颊,“相公还是自己洗把,本夫人没兴趣帮你了。” 话落,转身就跑。 徒留一室低沉悦耳的笑声。 。 正文 第279章 吊带裙 方铮洗完,又亲自给冯轻端了热水过来。 “娘子,礼尚往来,为夫帮娘子洗可好?”方铮真的是彻底放飞自我了,调戏起自家娘子已然得心应手。 “那个,其实我很想,不过看在相公还是个伤者的份上,我只有自己来了。”冯轻故作遗憾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太可惜了,所以啊,相公以后若想帮我洗澡啥的,还是得好好保重自己啊!” “就听娘子的。”方铮亲了下她的额头,不再跟娘子调笑,“为夫就在门口,娘子洗吧。” 方家自然是没有富户才用的屏风,方铮只能出去等。 “相公,外头蚊虫多,要不,你就在屋里,你转过身去。”冯轻在他身后说。 脚步一顿,若说没有想法,那也是不可能,方铮思忖一瞬,摇头,“为夫还是出去给娘子看着门。” 方铮认真起来,冯轻倒是不觉得他是嫌弃自己的身段,好多回早上她可是看过自家相公难耐可怜的状况的。 怕方铮在外头多呆,冯轻快速擦洗完,朝外头喊了一声,“相公,可以进来了。” 方铮进屋,就着昏黄的油灯下那莹白的刺眼的胳膊跟颈肩,他往后退了一步,“为夫再等等。” “相公!”冯轻在后头跺着脚喊。 天渐渐热,冯轻不愿穿长袖里衣跟裤子,便用祁掌柜给的细棉布给自己做了一件睡衣,也就是后世的长款吊带。 她是趁着方铮出门应酬的时候做的,本打算找一日给方铮一个惊喜。 没想到,惊喜没有,看自家相公的表情,那是妥妥的惊吓。 冯轻觉得自己受伤了。 “哼,不好看你就直说,我换就是了,干嘛跑。”越说越伤心了,冯轻抬起胳膊,“我现在就换。” 一阵风袭来,下一刻,整个人被裹在一个滚烫的怀里,上方时方铮紧绷的吸气声。 “娘子,为夫是怕。”方铮将人搂的更紧,虽隔着里衣,他仍能清晰地碰触到自家娘子那细瘦嫩滑的胳膊,还有身上隐约的皂角香气,“怕再控制不住,伤了娘子。” 方铮一直觉得自己定力足够了,可方才仅仅一眼,所有坚持轰然倒塌,他真恨不能直接将眼前的美味拆吃入腹,再不留一丝一毫。 “相公,要不,咱就不等到十六岁生辰了?”冯轻试探着问。 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方铮摇头,“不成。” 这些日子他看过不少医书,知晓太早行事,会对娘子身子有影响。 “那要不我再换回来?”实在不忍心方铮这么忍着,冯轻试探着问,罢了,热就热吧,还是相公身子更重要。 据说男子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不用。”方铮咬牙,轻咬了她耳珠一下,“为夫愿意痛并快乐。” 方才确是惊了一下,方铮知晓娘子曾今待过的地方穿着跟如今不同,可听闻并不如眼见来的震撼,一瞬间的惊艳后,他竟舍不得再挪开眼。 “那只愿夏日快些过去了。”不换就不换,冯轻嗦瑟一下,低声说。 他家娘子总有本事在气氛正旖旎的时候说出让人忍俊不禁的话,正因这般,方铮才能这么久。 冯轻到底也没换成。 只是一夜被方铮锁在怀里,比平日更热了些。 第二天,她抹去额头的汗,理了理身上的吊带睡裙,“相公,我后悔了。” 真的太热了! 回应她的是方铮让耳朵都要酥麻的笑声。 她推开身边的人,赶紧起身。 这几日冯轻没接大件绣品,方铮回来也带了书,两人便决定多住两日。 最高兴的莫过于方蒋氏了。 等方铮跟冯轻出门。 方蒋氏将人拉到一旁,从身后拿出两个桃子,“这是你鲁家二婶子给的,她家院子里有一棵桃树,今年结了不好果子,给了我三个,文浩文雅两人吃一个,你跟三郎一人一个。” 这两个桃子不小,模样也好看,已经熟透,拿在手里都能闻到香甜味。 一般人家饭都吃不饱,院子里有空地的多会栽种些产量多的蔬菜,极少有人种果树的,果子不易结,结了也会招虫,村民又没闲心爬上树去抓虫,是以,栽种果树的,若无专人看管,一年到头来是吃不上几个好果子的。 这果子在村里就极稀有了。 鲁二叔家这棵桃树也有好些年了,往年只结了几个青涩的,像今年这般丰收不常见,鲁家二婶子一高兴,就捡着几家处的好的送。 “娘,你吃,我跟相公吃一个就成。”冯轻将桃子递给方蒋氏。 “一个哪够?”方蒋氏不接,“快尝尝,你两要是喜欢,我也寻个地方种一棵,你鲁二叔下桃树下头出了好几棵。” 桃子已经是洗干净的,直接就能吃。 “娘,我就想跟相公吃一个,”冯轻直接把桃子往方蒋氏嘴里塞。 方蒋氏躲闪不及,被杵了个正着。 “你这孩子。”沾了自己口水,方蒋氏没法再给冯轻,她无奈地看着两个孩子。 冯轻已经抓过方铮的手,咬了一口他手中的桃子,而后将桃子送到方铮嘴边,“相公,你吃。” 的确鲜美多汁。 “娘,咱家可以种一棵。”两人合吃完了一颗,冯轻对方蒋氏说。 “那成,吃了早饭我就去鲁家看看。” 方蒋氏到底也没吃完整一颗桃子,她将自己嘴碰到的那一小块给切下来,剩下的切成几瓣,家里人人有份。 早饭是方蒋氏做的手擀面。 方蒋氏力气大,做的手擀面劲道好吃,又切的根根一样粗细,再加了昨天还剩的小半碗鸡汤,出锅之前再放点已经烫好的青菜。 就着酱菜,味道极好。 冯轻放下碗,擦嘴,再次感叹,“吃了娘做的饭才知道什么叫美味。” 方蒋氏被夸的都有些脸红。 “我也就瞎琢磨,你喜欢吃就成,等你过两日走的时候,我给你切一些带着去。”方蒋氏真恨不得亲自去照顾三儿子两人。 冯轻欣然答应,只是提醒方蒋氏,“娘别太累了。” “这有啥累的。”在方蒋氏看来,做饭都不算活。 吃罢早饭,方铮打算去找陶大夫,顺便还要去镇子上的学塾看看。 学塾里的先生当年对他有教导之恩,生病之处,有两位先生还亲自来方家看了他,如今他打算院考,自然是要跟学塾的先生说一声。 。 正文 第280章 沙雕邓公子 两人也是许久没来镇子上,不过镇子上倒没啥变化。 两人先去了陶大夫的医馆,方铮去向陶大夫讨教的时候,冯轻则到处转转,她逛了镇子上的成衣铺子,及绣品铺子。 再小的铺子,让她学习的地方,冯轻转悠了半天,也看过许多成衣款式,及绣品花样,当然,她也买了两方帕子,这帕子的绣法她没见过,回去可以研究一下。 方铮跟陶大夫讨教完,又去了学塾。 他跟冯轻说好了,先办完事的可以去陶大夫的医馆等着。 冯轻回医馆时,给陶大夫带了两包点心,她到时,方铮还没回来。 陶大夫对冯轻的印象极好,待冯轻进医馆时,正好医馆无病患,陶大夫便让冯轻上前,替她把了脉,“已经比几月前好许多,不过这调养之事不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便成的,你这身子最近几年不适合有孕,你跟三郎心里要有数。” 这具身体被苛待了十多年,潘氏估计觉着让原主活着就是她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她现在本就不到十六,冯轻想生孩子,也没打算这么早。 陶大夫又给冯轻重新换了一副药,再吃一月,之后便可以食疗。 大约三四年,便可以生个孩子。 “陶大夫,这话能不能先不告诉相公?”冯轻有些不自在,“我想自己告诉他。” 方铮一直不打算要孩子,若是知晓三四年之后她身体就可以生出个健康的孩子,到时候方铮肯定特别小心。 冯轻试探过好多回,每每都会方铮都几乎能说服冯轻。 冯轻知晓方铮的厉害,她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 小夫妻之间的事陶大夫也没打算掺和,他笑着应了冯轻。 怕自家娘子久等,方铮并没多呆,不久后,便拿着几本书回来。 天不早了,两人也没耽搁,跟陶大夫辞别,这边刚出门,又遇上了邓昊然。 “还真是巧了。”邓昊然挑眉,他也没想到在镇子上还能遇到方铮两人,他视线落在方铮手中的书上,了然,“时候不早了,不如我请二位吃了饭?” 方铮刚要拒绝,冯轻却先开口了。 “邓公子客气了,你请了相公好几回,这回怎么着也轮到相公请公子吃了。” 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掌心,邓昊然跳下马车,让车夫先回,自己则走向方铮。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邓公子见谅,我们是穷人,吃不起贵的,只能委屈邓公子去这家了。”冯轻随手指了邓昊然斜后方的一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小饭馆。 “方夫人客气,能得方兄请客,别说吃饭了,就是光喝水,本公子也开心。”邓昊然满眼含笑地看着方铮。 那表情,在冯轻看来,简直约等于含情脉脉。 她将方铮往后拉了一下,自己挡在前面,冯轻怀疑地看着邓昊然,问了一句,“不过吃饭之前,我想问邓公子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邓昊然折扇一挥,还顺了顺他黑长的发丝,一副风流公子的仪态,“方夫人有何疑惑?本公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冯轻直接问。 若是喜欢男子,她肯定是不能再让相公跟他一起出去的。 咳咳—— 方铮压抑着几乎溢出来的笑。 这个问题太出乎意料,邓昊然腿一软,差点跌了个狗吃屎,他指着自己,气的已经说不出顺溜的话来,“我,我看起来像是喜欢男人的人?” 这话带着满满的质问,随即一脸嫌弃地扫了一眼方铮,“我放着软玉温香的女子不爱,去爱满身臭味的男人?” 随即,邓昊然又嫌弃地看了一眼方铮,问“你夫人这脑子里到底想的啥?她这么直接,出门是要被打的,幸好她问的是本公子。” 邓昊然脸上的嫌弃不似作假。 冯轻就放心了。 实在不怪她,而是她看过一本游记,讲了大业上一任帝王在位时,整个大业,尤其是京都,以豢养男子为荣。 尤其是长得好的男子,最受上流贵族的喜欢。 “还望邓公子见谅,我家娘子跟邓公子玩笑罢了。”方铮很没诚意地替自家娘子解释。 邓昊然很傲娇地哼了一声,“本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不过方夫人这般问,本公子的心到底也是受了点伤,等会儿方公子跟方夫人可别嫌我吃的多,吃的贵!” 闻言,冯轻勾了勾方铮的手,故意问“相公,现在我反悔还来得及吗?今日咱没带那么多银子哪。” “来得及。”反正娘子说啥就是啥。 “你,你们——”邓昊然气的扇子拍的啪啪响。 “本公子请!” 话落,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小饭馆。 等人不见了,冯轻才噗嗤一声,笑开。 “相公,我觉得这邓昊然虽有些公子脾气,本心倒也不算太坏。”起码在面对方铮跟自己时,邓昊然眼神还算坦荡。 “是。”方铮没反驳,若是邓昊然心思阴险,他也不会跟着出去几次。 两人进了饭馆,邓昊然已经捡了最干净的一张桌子坐下。 他一身白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张俊俏的脸上尽是嫌弃。 “我说方公子,先前好几回让你去享食楼,你不去,这里的菜能跟享食楼的比吗?看看这桌子,还有这凳子,再看看这菜单子,就那几样,实在是难以下口。”邓昊然坐立不安,总觉得凳子上的油粘在了自己洁白的长袍上。 饭馆掌柜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他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他一甩布巾,走到邓昊然面前,一脸的不屑,“这位公子,您还没尝过小店的饭菜,怎就知道不好吃了?我这饭馆在咱镇子上已经开了十多年了,有多少回头客你知道吗?没吃过就胡乱评论,真是个井底之蛙。” 掌柜的读书不多,气节倒是高亮,他又冷笑一声,“今日我就让你好好尝尝啥叫美味!” 敢质疑他的手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落,掌柜的又是一甩布巾,朝后厨走去了。 “这,这,本公子——”整个清丰县,哪个饭馆的掌柜的不认识他?邓昊然在清丰县被吹捧惯了,这还是头一回被人不客气地挑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扇子一拍,叫,“今日这菜要是合我口味,本公子就给你三倍,不,五倍的银子!” 。 正文 第281章 一两银子买前途 冯轻觉得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太不靠谱。 见邓昊然第一面时,冯轻觉得他也算是个稳重的贵气公子,可几次接触下来后,她才意识到对方其实是个有些城府的青年。 不为银子,也要为自己铺子的招牌,那掌柜的跟邓昊然堵了。 掌柜的能让自己的饭馆在镇子上十几年屹立不倒,自然也有几分本事的,被邓昊然这么一激,他这番使出了看家本事。 大菜他肯定是烧不出那啥享食楼的味道,掌柜的合计一番,只准备了他拿手的家常菜。 家常菜做法虽然看着简单却是最考验基本功夫的,这掌柜的最先上的就是一盘再简单不过的水煮豆腐。 不知这豆腐到底是怎么做的,口感嫩滑,还带着一股清香,吃起来如后世的果冻一般,却又比果冻多了一份豆香。 第二道是炸素丸子。 丸子是面粉,芋头粉,蘑菇跟青菜丁,最巧妙的是,这素菜丸子咬一口后,竟淌出一股浓浓的奶味,据掌柜的介绍,里头包裹的事羊奶。 第三道则是清蒸鱼。 这鱼也是常见的鲈鱼,冯轻尝了一口,不由眯了眼,这鱼口味咸鲜,鱼肉软嫩,汤清味醇,她觉得光是就着鱼肉就能吃一碗饭。 第四道则是最常见的红烧肉。 这道红烧肉颜色纯正,肥瘦相间,香甜酥软,夹一块,入口即化,冯轻平常不吃肥肉,闻着香味,都忍不住吃了三四块。 围坐在桌旁的三人当中,唯有方铮自始至终神色都没有变,吃饭的速度也不紧不慢,倒是冯轻实在看不惯对面邓昊然狼吞虎咽那样,她着急夹了几个素丸子跟几块红烧肉,放在方铮碗里,又给方铮盛出来半碗豆腐。 冯轻催促,“相公,快吃。” “娘子也多吃些。”看出冯轻喜欢这几道菜,他替冯轻夹了一筷子鱼肉,还细心地剔刺,这才放入冯轻碗中。 对面的邓昊然咽下口中的饭菜,觉着牙酸,刨饭的速度更快了。 三人一阵风卷云残后,桌上只剩下四个空盘跟一根鱼骨架。 邓昊然摸着腹部,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隔,打赌输了也不觉得丢脸,反倒是问早等在一边的掌柜的,“有没有兴趣去县城开个饭馆,本公子可以给你方便。” 以往他只知道享食楼,今天这顿饭让他明白,这世间美味实在太多,千万别在还没尝试的时候就下定论。 否则是要搬石头砸自己脚的。 邓昊然的许诺可是个极大的诱惑,不过这掌柜的却不甚感兴趣,他朝邓昊然扬起下巴,一巴掌趴在邓昊然面前的桌上,“五倍银子呢?” 他之所以能在镇子上开饭馆这么多年,除了厨艺好外,自然也是因着价格公道。 四道菜平常也不过要三百个铜板,五倍,那就是一两多银子。 邓昊然笑呵呵地看向方铮,“方兄可是说了,这顿饭你请的。” “邓公子怕是误会了。”方铮侧身,替自家娘子擦掉嘴边蹭到的油渍,回道“五倍价钱是邓公子的豪言,跟方某无关,方某可以付原先的价,至于剩下的四倍,还要麻烦方公子自掏腰包了。”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邓县令虽公正严明,却也不是过分清廉的官,加之县令夫人名下的铺子跟地,这么多年在清丰县也攒了不少家产的,一两银子在邓昊然看来不算个事。 就是平常出门打赏一回也得有半两银子的。 不过今日邓昊然就是想来一回一毛不拔。 他又打了个饱嗝,喝了口消食茶,朝方铮笑道“方公子所言有道理,不过不巧的是,本公子今日没带银子。” 这是要将无赖进行到底了。 方铮也不见气怒,只是笑容有些高深,“没事,方某带了,可以替邓公子还上,只是你我并不算熟识,这银子我借给邓公子,是要收利的,不如月息半两银子如何?” “你怎么不去抢钱庄啊?”邓昊然瞪大了眼。 冯轻在一旁偷笑。 她家相公可比放高利贷狠多了。 “若是不愿,也可现在就付一两银子。”方铮朝邓昊然伸手,这可是娘子辛苦赚的银子,莫说一两银子,便是一个铜板他都不会便宜别人。 邓昊然重重点了点头,又拍了一下折扇,一脸受伤,“好,方铮啊,我看你是忘了咱两一起好几顿饭之情了。” “亲兄弟还明算账,还望邓公子谅解,毕竟生活不易,不是谁都如邓公子这般有钱的。”方铮不为所动。 邓昊然本来还满心怒火的,听了这话,又思及方铮的状况,这火就灭了不少,他伸手,掏荷包。 “罢了,本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然,掏了半天,邓昊然脸逐渐涨红。 他好像真的没带银子。 平常起码也会装几辆碎银子的,今日—— 一拍脑门,邓昊然说“今日我换衣裳了,忘记带银子,罢了,月息半两就半两,回去我就还你。” “邓公子稍等。”方铮却开口,“我有一言,若是邓公子觉得划算,这一两半银子便可一笔勾销。” “何事?”难得见方铮跟他说这么多话,邓昊然顿时有了几分兴趣,他双手抱胸,问,“若是无趣,本公子可不愿跟你做交易。” “我想一两半银子买祝宏的前途。”方铮直接说。 “什么?”邓昊然作势掏掏耳朵,“祝宏是谁?” 好吧,这位邓公子显然是贵人多忘事的。 “便是在下第一回去享食楼时,秦公子带去的那位。”方铮说。 邓昊然脑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实在是这祝宏不论长相还是学问都太过普通,尤其见到自己时那小家子气,邓昊然脑中一闪,拍着巴掌问“我当日是不是还问你们是否有仇?” “正是。”方铮摸了摸自己面前的杯子,觉着不热了,便将水递给了冯轻,顺口回了声。 邓昊然越发奇怪,“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无过节。” “难道说真有?”邓昊然顿时来了兴趣。 “在家的姑姑死于他之手,算不算?”方铮问。 “他撺掇人对在下下手,伤了在下,又散布流言,重伤在下,算不算?”方铮又问。 邓昊然眉目一凝,他知道方铮不会无的放矢,“算。” “不过他既然杀人,这事关人命,还是要经过官府比较好。” 。 正文 第282章 大材小用 “他有秀才功名,又不是亲手杀人,我暂时也无人证物证,若是报官,怕是县令大人也不会受理。”方铮压根没想过要走正当途径。 “没关系,有本公子在。”若是此事他帮了方铮一把,以后方铮便是不为他所用,到底也是欠他一份人情在的。 “我想自己解决。”方铮拒绝邓昊然的提议,“当然,邓公子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 邓昊然歪了歪身子,啧啧两声,“你是没要他命,可对这种惯会钻营,又心思多的,断了他的前途可比杀了他更要命。” 方铮挑眉,“邓公子说笑了。” 认真打量了一番方铮的神色,见他算计起人来没有任何心虚不适,邓昊然抚掌大笑,“哈哈哈,方公子,我果然没看错你,说吧,你想做什么?” “这么说邓公子是同意在下的交易了?”桌下,方铮伸手抓着冯轻的手,见她没有退缩害怕,甚至主动跟他十指紧扣,方铮轻舒口气,越发气定神闲了。 “同意,同意。”不就是区区一两银子,区区一个伪君子的前程吗? 话落,整个脑袋都凑过来,一副要详谈的模样。 “你到底如何打算?”不过邓昊然还是不得不提醒方铮,“我最后也就是暗中拖拖他的后退,若是你让我在他答卷上做手脚,怕是不成。” “不用。”方铮摇头,“他今年便是下场,也是会名落孙山,我只是想麻烦邓公子帮他安排一个不甚美妙的位置。” 不管何时何地,考场上的号舍总有好坏之分,尤其荆州地广物博,人口繁多,每年乡试的人起码有几万人,都集中在同一个考场上,运气好的能分到靠前,不透风的好舍,运气不好的只能喝风尝雨了。 咳咳—— 邓昊然被自己口水呛到。 “你这也太看得起我了。”邓昊然摇头,“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在荆州怎能插得上手?方兄实在高看本公子了。” “邓公子太谦虚。”方铮并不见失望,他仍旧不急不缓,“邓大人在京都都能说得上话,更何况去去荆州,端看邓公子是否愿意了。” 邓昊然不说话了。 这些年一直跟着他爹身后学,邓昊然自然知晓这考场背后的几分关系,他只是觉得没必要。 “既然你确定那祝宏考不过,为何还要本公子出手,仅仅为了让他考的不舒服?”邓昊然不太明白方铮的脑回路。 “是。”方铮竟然承认了。 “你,你——”邓昊然朝方铮竖起一根,不,两根大拇指,“本公子佩服你这大材小用的本事,成,答应你了。” 邓昊然起身,就要往外走,“别忘了给银子,还有,说到底,你那一两银子都不够本公子喝一壶茶的,更别提本公子还要替你打点了。” “邓公子这份相助之恩方某铭记在心。” 邓昊然脚步顿了下,这才满意地点头,“你记住就好。” 邓昊然一走,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又要娘子破费了。” “相公说啥呢,我早说过,我的银子就是相公的银子。”冯轻付了银子,她方才一直安静地呆在旁边,心里也有疑惑,邓昊然走了她才问,“相公,你真的只是为了让祝宏乡试的时候住的不好?” “娘子可别小看这号舍的位置。”方铮大略解释,“前朝有一年春闱,因那年倒春寒极为罕见,考生足足冻死了上百人。” 能被写入记载,并流传出来,怕是死的不止百人。 这秋闱时天气虽不比春闱寒凉,可秋季风雨多,谁能保证九日时间就不刮风下雨? 如今他不能亲手对付祝宏,但是使些绊子倒是可以。 冯轻皱眉,她更关注的是方铮,“那得好好替相公准备一番。” 看来这古代考试条件比她想象的还艰苦,相公身子弱,若是连着考好几日,那怎么吃得消? “好。”娘子并未觉得他心狠手辣,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方铮彻底松口气。 两人起身,准备离开铺子。 那掌柜的追了出来,将手里包好的吃食递给方铮,“今日跟那位公子打赌,银子我是要收的,不过你们无辜,我看又是你们付的钱,这个土豆饼子就算是送你们的。” 方铮也没推辞,跟掌柜的道了谢。 回到方家后,家里果然没有做午饭。 冯轻将土豆饼子分给家里人。 那掌柜的给了不少,没人一块还有剩。 这土豆饼子是切了极细的土豆条和着面粉,放在油锅里煎炸,不知掌柜的放了啥作料,味道喷香。 冯轻本已经吃饱,闻着味道,没忍住,给自己跟方铮也各拿了一块。 这土豆饼酥脆甜糯,有嚼劲,一块饼子几口吃完,她咂咂嘴,捂着肚子,还想吃。 “娘子,再吃两口,不能多了。”方铮将自己还剩下的一半递到冯轻嘴边。 娘子午时已经吃了不少,哪怕过了这大半个时辰,怕是也是撑的,方铮怕冯轻吃多,又舍不得看她一脸我还想吃的表情。 就着方铮的手,冯轻张嘴,狠狠咬了一口。 随即眯着眼睛,调戏了一句,“还是相公的好吃。” 她方才咬的可是方铮吃过的地方。 “傻样。”方铮失笑,怕娘子还要,快速将剩下的吃了。 除了冯轻,秦淑芬看样子也是极喜欢这土豆饼子的,她咽下了自己的,又眼巴巴地望着方蒋氏。 没错,就方蒋氏手里还剩下小半。 方蒋氏正仔细端详这饼子,半晌,她说“三郎媳妇要是喜欢吃,明天我再给你做,方才我看了,做法不难,不过里头的作料家里没有,我可以放个鸡蛋试试。” “谢谢娘。”冯轻心底涌出无线暖意来,她说“娘做的时候我也学学,回县城的时候我给相公做着吃。” 方蒋氏自然不会不同意。 这边,秦淑芬已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还剩下的两块也吃了。 正如她说的那般,她早不嫉妒冯轻了,秦淑芬觉着方蒋氏对冯轻好的时候她也跟着占便宜,就如明日,方蒋氏做了,那她肯定也吃的着,是以,秦淑芬点头,“娘,三弟妹这么好,你就多做些好吃的给她。” 自己的态度既能让方蒋氏开心,还讨好了冯轻,何乐而不为呢? 方蒋氏果然高兴了,也不计较她方才偷偷吃的好几块。 而冯轻这番回来,也给秦淑芬带了两个帕子,是细棉布绣的。 唯一神色不明的就是周小花了,她本以为这两块是婆婆准备留给方大郎吃的,没想到被秦淑芬抢去了。 “二弟妹,我听人说,每日吃的太多,人就容易生病,二弟妹要照顾好自己。” 。 正文 第283章 求把人接回来 秦淑芬怪叫一声,“我只听说饿出病来,还没听说吃多了生病,大嫂,你这是变着法子嫌我吃多?我又没吃你的饭。” 大多数百姓每天都在为三顿饭奔波,哪有吃多的时候,自然就不懂吃多吃少,吃太粗糙太精细都会生病。 周小花还是有一回洗衣裳的时候听村里一个媳妇说的,镇子上有一家富户公子就因每顿吃的太多,身体出了问题,据说下人每日洗恭桶的时候都能看到桶里淹死好多蚁虫。 这事在附近十里八村都传遍了。 周小花被挤兑的面红耳赤,“我没胡说,是真的,不信二弟妹去镇子上问问,医馆的大夫都说了,每日吃食都应当是定量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大嫂说的真好笑,我没嫁过来之前整日的挨饿,也见生啥病。”秦淑芬反驳。 “这不是我说的,是大夫说的,难道二弟妹不信大夫的话?” “大嫂说的没错。”眼看着就要争执不下,方蒋氏脸都冷了下来冯轻开口了,“不过二嫂不必担心,二嫂的饭量虽然大,不过每日若是多做些活,将吃进去的都消耗掉,也就没事的。” 在秦淑芬眼里,冯轻的话就等同于方铮说的,那是绝对可信的。 “那我每日多帮娘干活。”反正是不能亏待了嘴。 矛盾就这么轻易被冯轻化解,方蒋氏气消了些,她笑骂了一句,“你要是每天能多干点,老娘每天就给你多做点吃的。” “娘你要说话算话。”秦淑芬喜的差点蹦起来,“三弟跟三弟妹可都听着呢。” 几人笑闹,无形中将周小花隔离开,她笑不出来,只干干地跟方蒋氏说了一声,就转身回屋了。 望着紧闭的门,方蒋氏无奈叹了一声,“三郎,大郎跟他媳妇我是不指望了,以后你多看着点两个孩子。” 耳濡目染的,她怕周小花把两个孩子带坏。 以往全家都穷的时候,谁也别跟谁比,矛盾都隐藏在饿肚子之后,如今是饿不着了,那些浮动的心思就更显眼了。 方蒋氏都有些庆幸以往日子不好过,起码文浩跟文雅在全家和睦的时候长大。 “娘放心。”方铮应承,“儿子明白。” 下午都吃了冯轻带回来的土豆饼子,晚饭就做的晚些,恰好方大郎今日也回来的晚。 想到昨日方老头的眼神,方大郎一夜都没睡好,等下了工,他干脆买了几个馒头跟包子,先去了一趟小溪村。 不过一个日夜,方老头已经判若两人。 还没进门,方大郎就闻到一阵恶臭及尿骚味。 本就发霉的被子被屎尿沾满,方老头满身满脸都是,方大郎到时,方老头恰摔在地上,他枯白的头发稻草似的顶在头上,枯瘦的双手扒拉着地面,嗓子早已喊的嘶哑。 “大姑父,三郎把我爹送过来,是让你帮着照看的,你就这么照看我爹的?”方大郎自小就怕潘老头,这潘老头长得凶,一双八字眉拧起来的时候更是显得凶神恶煞,方大郎气的狠了,也忘了怕,他质问。 潘老头总算吃了一天饱饭,耐性都比以往好了许多,他剔着牙,离屋子远远的,答道“你爹每天就躺着,又不用做活,吃那么多干啥?吃多拉多,再说,我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能挪得动他,也没力气帮他洗刷。” 事实上,怕麻烦,潘老头一天就给方老头喝了一碗稀粥,水也没给他喝,就怕他尿在床上。 “大,大郎,我,我要回去,嗬嗬,你,你带爹,爹回去。”方老头都忘了昨天还恨大儿子跟三儿子,他死死抓着方大郎的裤脚。 屎糊了方大郎满裤脚。 方大郎身体僵硬一下,随即将方老头抱起来,皱眉对潘老头说“把被子扯下来,去端盆水来。” 方铮发怒的时候他怕,方大郎这般他却不怕,潘老头呸了一声,“他是你爹,你自己伺候。” 方大郎气极,却又不能跟潘老头动手。 潘老头离开后,方大郎只好将方老头先放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先把褥子被子全部扯落在地上,看了一圈,从隔壁潘二柱的屋里抱来两床被子,一床薄的垫着,厚的先放在一旁。 换好了被子,又端来一碰水,替方老头擦干净身上,换上昨日方铮顺便带过来的衣裳。 等替他穿上衣裳,这才又把方老头放在床上。 “大,大郎,你,你带我回去。”方老头抓着方大郎的手,祈求地看着大儿子。 叹口气,“爹,你先放开我,我去收拾一下屋里。” 方老头怎么都不放,他用尽力气,攥着方大郎的衣裳。 可他的力气就那么大,方大郎轻易掰开他的手,开始麻利地收拾屋里。 收拾好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坐在床边,“爹,我为你吃个包子。” 方老头不张嘴,固执地看着方大郎,“带,带我回去。” “爹,天已经晚了,我背着你走不安全,我回去求求娘跟三郎,他们同意了,我就来接你。”方大郎说。 这个家他做不了主。 “带我回去。”方老头就这一句话。 方大郎不做声,只是把包子送到方老头嘴边,“爹,若是你不吃,等我走了,大姑父会过来抢的,到时候你又得饿着。” 想到饿极的滋味,方老头眼底都是惧怕,他张嘴,一口口吃掉方大郎喂过来的包子。 一个包子吃完,方大郎又给方老头喂了一碗水。 “爹,你放心,我回去求娘,娘会心软同意的。”临走之前,方大郎又抱着方老头去方便了一回,之后将他放回去,他安抚方老头。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传来方老头呜呜哭声。 等回到家,方家其他人已经吃过了饭,方大郎的被单独放在锅里,还温着,他也没急着吃饭,方大郎直接就跪在了方蒋氏脚边。 堂屋里,众人正在说笑,方大郎这一出让方家几人神情一变,屋里瞬间安静。 “大郎,咋啦?”方蒋氏急忙要将人扶起来。 “娘,求你让我把爹接回来吧。” 。 正文 第284章 豁然想开 方大郎这话一落,屋里气氛一瞬间又凝滞。 “你说啥?”方蒋氏慢慢缩回手,重新坐在自己位置上。 今晚大家兴致够高,吃了晚饭后也没各自回房,都聚在堂屋,一边聊天一边等方大郎,本来方蒋氏就猜测方大郎还跑了一趟小溪村,她心疼大儿子。 “娘,爹现在过的一点都不好。”方大郎并没看到方家其他人突变的脸色,他一股脑地说“大姑父不给爹吃,也不帮爹洗刷,爹太可怜了,我回来时,他拉着我哭,爹知道错了,他一定会改的,娘,看在你跟爹生活了几十年的份上,你就让我把爹接回来吧。” 方大郎一直知道他娘苦,可方老头浑身脏污的那一幕时时在他脑中闪现,他不自觉就偏向了方老头。 “大郎啊。”方蒋氏突然觉得累,心累,她一改先前的轻松明快,对方大郎说“三十多年了,就把你爹送走这几天,我觉得是三十年来最轻松的。” 这两天她不用正眼就愁一大家子吃啥喝啥,不用想着她前头两个儿子死在方大姑手里,不用半夜起来好几回,去伺候方老头。 她一夜能睡到天亮。 方蒋氏没跟人说过,这么多年她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就这两天,方蒋氏觉得日子原来还能这样过。 方大郎讶异地抬头。 “娘——” “大哥。”方铮眉头锁紧,他起身,走到方大郎面前,单手将人拉起来,“大哥若是想让爹回来也成,那就先分家,大哥如此心疼爹,那就大哥养爹,娘就跟着我,至于二哥,他常年不在家,二嫂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便伺候爹,就让二哥每月出些银子给爹娘,大哥觉得如何?” “不成,不能分家。”周小花疯了似的跑进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爹娘也都在,哪能分家?” 再说了,即便分家,他们也要方蒋氏。 “孩子他爹,你快说啊,咱不分家,不接爹回来。”周小花使劲拉扯方大郎一下,太过惊恐时,周小花力气比想象中的大许多,方大郎直接被拉倒向一旁。 “三,三郎,为啥要分家?”方大郎一脸茫然,他想着不过是求娘去接爹而已,为啥就要闹到分家的地步了? “分,我同意。”方蒋氏一拍饭桌,冷着脸应道。 若是可能,最不愿家散的就是方蒋氏了。 可若不吓吓方大郎,他今天能求她,明天就能直接把方老头背回来。 方蒋氏才过两天舒畅日子,她不愿这么快就见着方老头。 周小花都快要晕过去了,她掐着方大郎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叫“他爹,快说啊,不分家,不能分家。” 话落,周小花直直朝方蒋氏跟前一跪,“娘,儿媳求你,不能分家,若是分家了,我们一家就活不下去了,娘,你不是最疼文浩跟文雅吗?要是分了家,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提到孙子孙女,方蒋氏心就有些软了。 她仍旧没开口。 周小花满心绝望,她死死掐着方大郎,拖着方大郎一起跪在方蒋氏面前。 “娘,不,不分家,不接爹了,我不接爹了。”方大郎已经傻了,他无法深思,只凭本能回道。 眼见周小花眼带血丝,满脸泪痕,几乎已是疯魔。 方蒋氏终究没忍心,可这话是三郎提出来的,方蒋氏没有反驳三郎的意思,她别开眼,没开口。 “大哥,爹的事我已有安排,若是你心疼爹,可以每日去看看爹,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别跪着娘,求一些让娘为难的事。”方铮看着还在失神的方大郎,语气有些冷,“若是再让娘难做,我定会分家,大哥看着办。” 之前他已经提过分家之事,方大郎跟周小花许是觉得方蒋氏还在,并没当真。 今日再提,加上方铮冷厉的神色,方大郎跟周小花知晓,分家这事并不是他说说的,若是方铮想,分家之事谁也阻止不了。 “三弟放心,以后我跟你大哥再也不提让爹回来的事了。”大喜大悲后,周小花捂脸,呜呜的哭。 “哭啥哭,赶紧走,都走。”方蒋氏不愿再看老大两口子,她挥手,将人赶走。 “娘,文砚要睡了,那我也走了。”秦淑芬也从没如此有眼色过,她抱着文砚起身,也窜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方铮跟冯轻。 冯轻起身,坐到方蒋氏身边,她笑道“娘别难过,大哥就是软耳根,遇事易冲动,也不愿多想,却没坏心,你别难过,还有我跟相公呢。” 按辈分,除了几个孩子,就冯轻最小,她又是新嫁来的,有些话不适合她说,可冯轻实在是看不上方大郎,他心疼方老头,有本事自己照顾。 将方老头带回来,劳累的还是方蒋氏。 这不是心软,这就是没脑子。 自以为心善,其实不过是拿别人的辛劳感动了自己。 冯轻的几句话说的极为精准,方蒋氏抓着冯轻的手,叹了一声,“这孩子长成如今这样,也怪我,当年我好不容易得了他,就十分的小心,干活都得把他背在身上,就怕他再出意外,被我护的太好,这孩子长成以后就没啥脑子,三郎媳妇,摊上这么个大伯哥跟大嫂,你要多担待,好在你们离家了,要不然还不知被拖累成啥样。” 若是分家,不能光把大郎分出去,可二郎跟他媳妇又没错,让二郎两人也分出去,方蒋氏也不忍心。 “我都知道,娘放心,我不在意的。”冯轻安慰。 “你是个好孩子。”方蒋氏看冯轻真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想到让人糟心的方大郎两口子,方蒋氏心就堵得慌,“虽他两暂时分不出,你也不别吃亏,以后少为他们着想,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嗯,我有相公,相公不会让我被欺负的,娘也不会让我吃亏。”冯轻一脸孺慕地看着方蒋氏。 有这么可人的儿媳说俏皮话,方蒋氏心底的阴霾就散了些,她总算露出一抹笑来,方蒋氏抬头问方铮,“三郎,要是真到了必须分家时,你两也别考虑我。” “文浩文雅两个孩子,罢了,你就别操心了,娘之前想的也不周到,他们有他们自己爹娘操心去吧。” 望着眼前这一双玉人,方蒋氏也就豁然想开,没必要让家里人拖他们的后脚,儿孙自有儿孙福,文浩文雅能成啥样,还得看方大郎跟周小花。 。 正文 第285章 不速之客 方蒋氏说啥方铮都答应,这让方蒋氏更心疼方铮,也更后悔之前要方铮照顾文浩文雅的事了。 “不早了,你两都去睡吧,我也累了。”想开了,方蒋氏一瞬间也觉得疲累。 等方铮两人离开后,方蒋氏又坐了一阵,这才起身,去了东屋。 翌日一早醒来,方大郎觉得没脸见方蒋氏,饭都没吃就走了。 昨夜他回屋冷静后,也想到了方蒋氏的辛劳,这才意识到方铮的话,他的确只想到了方老头的可怜,却没想到方蒋氏这么多年的苦,作为家里的大儿子,没本事撑起这个家,还净添乱,方大郎半夜醒来,还给了自己几巴掌。 他一大早就是顶着满脸的巴掌印去上工的。 至于周小花,更沉默,也更怯懦了,方铮跟冯轻出现的时候,她就悄悄躲开。 这种气氛下,方蒋氏看着都难受,她索性对方铮两人说“我早些给你们做些土豆饼子,你两带着,今天就走吧,反正在家也没事,我要是想你两了,就去县城看看。” 这话被秦淑芬听到了,她喜道“我跟娘一起去。” “行,一起去。”难得这两天秦淑芬没气她,方蒋氏糊弄了一句。 方铮倒是无所谓,他也觉出娘子对大哥大嫂的不喜,方铮回道“那我跟娘子今日就先回去。” 饭在锅里了,方蒋氏让两人先盛着吃,她急忙出门。 昨晚的事太突然,方蒋氏让方铮两人走也是临时决定,她急忙去张屠夫家买了两斤肉,又去村里鸡鸭养的多的人家,买了三十个鸡蛋跟十个鸭蛋,这又急匆匆赶回来,这次方蒋氏买的事五花肉,她将肉切成块,用凉水下锅,水烧开后又煮了片刻,再将肉捞出,把水控尽,再洗干净锅,火不停,等锅烧热,放少些油跟八角,而后放糖,炒到微黄,加肉块翻炒,等肉块都被糖染上了色之后,放些酒跟少量醋,再炒出香味后,便放水,最后放生姜跟葱段,还有从后山摘的香叶子。 时间不够,方蒋氏只好煮少些时候,她将红烧肉盛出来,放在瓦罐里,对一直看着她做菜的冯轻说“等回去想吃了,你就放点水,再煮小半个时辰,味道也是一样的。” 闻着香味,冯轻恨不得现在就吃一块。 她还没行动,秦淑芬已经忍不住进门,抢了一块,往嘴里一抛。 “还没熟,你急啥?”方蒋氏想拿锅铲拍她,“你想吃我晚饭给你做,这还没熟好,你再吃坏肚子。” “没事。”秦淑芬拍着结实的肚皮,“娘,这可是你说的,晚饭咱就吃红烧肉啊,要不娘你把银子给我吧,我去买。” “滚边去。”方蒋氏没理她。 她叮嘱冯轻,“等回去,把盖子揭开,红烧肉不容易坏,也别吃太久,你两身子都不太好,放久了就别吃,可以再炸一下,等下回带回来。” “娘做的好吃,我跟相公胃口都大,两顿就得吃完。”虽然油炸出来的更不易坏,冯轻也不敢带回来让方蒋氏吃。 没有啥比自己做出来的饭被孩子夸更让人高兴的,“那我该多买点。” 冯轻干干笑了一声。 “娘,这天热,放久了会坏,等冬日了,娘再多做些让我跟相公带走。” “也成。” 做完了红烧肉,方蒋氏又拔了一小把青菜,摘好,洗干净,放在鸡蛋上面,都给冯轻两人带走。 这阵已经过了农忙,不过鲁二叔带着鲁庄总跑后山,秋季了,山里的野物都养的膘肥体壮的,能卖个好价钱。 方蒋氏正准备去鲁二叔家问问。 还没到门口,方家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不少村民跟在后头,小声议论。 方蒋氏还没见过这么好的马车,不过马车里下来的这位年轻后生倒是有些眼神,方蒋氏试探着问“你找三郎?” “是,不知方公子可否在家?”邓昊然一晃折扇,单手背在身后。 村民议论声更大了。 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 方蒋氏可是跟方铮去过一回县城的,她虽仍旧是紧张,到底也不像头一回那般小家子气,方蒋氏让开一侧,“在家,三郎在家。” 在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的脸红地叫声中,邓昊然跳下马车。 白衣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端的是一派装逼样。 冯轻额头抵在方铮背后,偷笑了好几声,等笑意过去,这才慢悠悠地出来,跟方铮并肩而站。 “方公子,方夫人,看来本公子真是来巧了,你们这也是打算今日回县城?”一眼看到方铮手里的篮子,邓昊然问。 “不错。”方铮挑眉,“不知邓公子特意来家里,所谓何事?” “哎呀,这么严肃做什么?”邓昊然笑道,“咱们是好友,我来接好友一起回去,这不是很正常?” 正常个头! 冯轻翻了个白眼。 这邓公子是不是脑抽了?总想过来找虐。 冯轻不知道,有一种人,受惯了别人的追捧,难得遇上一个不爱看自己脸色,还对自己爱理不理的,那好胜心就以扭曲的方式,让此人行为易于往常。 “如此,那方某就不客气了。”方铮不似上回那般拒绝。 众目睽睽下,方铮将冯轻扶上了马车,自己则坐在赶车的位置,而后拍拍身旁还能容纳一人的地方,“邓公子别客气,上来坐。” “你,你让本公子坐车头?”邓昊然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 “自然。”方铮扫了一圈村民,朗声说“邓公子高义,特来接我夫妇二人,我二人不胜感激,只因娘子一介妇人,不便与外男同乘一车,是以,邓公子将马车让与我娘子坐,实在是让方某感激不尽,待回县城,方某定要请邓公子一叙。” 话落,又朝邓昊然招手。 邓昊然能咋办? 他还能咋办? 好话都让方铮说了,他若是执意要进马车里,那还不得被骂死? 他也要面子的! 邓昊然咬牙,坐在车前头,咬牙对方铮说“别忘了请我吃饭!” 而后朝不知所措的车夫扔过去一两银子,“自己找车回去。” 。 正文 第286章 练功的可行性 “娘,我跟娘子这就先走了,过几日再回来看您。”方铮拉着缰绳,对方蒋氏说。 冯轻也掀开车帘,笑着朝方蒋氏摆手。 “三郎,你会不会赶车?”方蒋氏不太放心,她家三郎连牛车都没驾过,更别提马车了,看这高头大马不似牛那般温顺。 “没事,我会。” 从不怀疑三儿子,方蒋氏将篮子递过去,“那你慢些。” 不论邓昊然这性子如何,在长辈面前,邓昊然也是个有礼貌的小青年,他扬眉,“老夫人,告辞。” 说的忒江湖。 坐在车里的冯轻恨不得一脚将人踹下去。 她一点也不希望邓昊然来方家,现下她不得不坐在车里,一路上都看不到相公。 “哎,哎,好,慢走啊。”方蒋氏这会儿也想起邓昊然是谁了,这位邓公子主动跟她道别,方蒋氏有些受宠若惊。 马车速度果然比牛车要快许多。 方蒋氏跟着走到村口,见马车平稳离开,这才真正松口气。 她家三郎是真的会敢马车。 刚要回转的时候,就有村民好奇问了“方家嫂子,那位公子是不是三郎的同窗?看那衣裳,像是绸缎的,阳光下都反光呢!” “这位公子不是三郎同窗。”方蒋氏讳莫如深。 她不是那种张扬的人,哪怕自家儿子跟县令公子认识,她也不觉得这是多值得炫耀的事。 “哧——”有人看不惯方蒋氏这般故作高深的模样,嗤笑一声,“说不得就是个家里有几两银子的富户,县城的牛车满大街都是,有啥稀奇的。” “人家好歹也是富户,总比你家强多了吧?”方蒋氏讥讽。 那妇人原本梗着的脖子渐渐缩回去,等方蒋氏离开后,才敢嘀咕,“不就是认识个富户吗?尾巴都快翘天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的银子是她的呢。” 这就是纯粹的牙酸找茬了。 旁边村民没人搭腔,各个找借口离开,只留下这妇人在原地呸了一声。 “他婶,你可小声点,这方家现在得意着呢。”久不在村里冒头的梁二婶子嚼着一根甜草根,呸呸两声吐出嚼干的草根,“你没见她都将自家老头给送走了?越老越不正经呢,当日方老头生病前骂的可清楚了,这不,将方老头送走,可就方便她行事了,你可别惹她,人家儿子儿媳可厉害着!” 梁二婶子话音还没落,被一股大力从后头猛地一推,梁二婶子整个被扑到在地,恰巧嘴磕在了石头上。 顿时满嘴的血。 “你一日不编排人难受是吧,你再嚼舌根试试?”龚婶刚从地里回来,她家在村西头辟出一小块地种了山芋,龚婶正背着一筐山芋回来,正寻思着给方家送一些去,刚回到村头,就听到这碎嘴梁二婶子又讨打。 梁二婶子恨恨抹了一把血,她不敢回声,她倒是不怕龚婶,但是她怕龚强,龚强可是杀人犯。 “哼。”又不屑地哼了一声,龚婶背着框子走了。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倒也不敢再开口。 方铮不知道龚婶为了维护方家,还跟梁二婶子动手了,此刻他脑中一遍遍回想鲁二叔驾车的把式,一丝不苟地攥着缰绳,认真看前方,没有要跟邓昊然搭话的意思。 有邓昊然在一旁,方铮也不好隔着车帘跟自家娘子说话,方铮索性让冯轻休息。 “方兄,你可真是让本公子大开眼界,这世间还有你不会的吗?”邓昊然可以肯定方铮以往没机会驾马车的。 “天下行当无数,我不过碰巧会一两样罢了。”方铮目不斜视,尽量让马车平稳些,好让娘子别被颠着。 邓昊然侧脸打量方铮,他看得出来,方铮说的是心里话。 越是这般,邓昊然对方铮就越是忌惮,却又忍不住要跟这人相交。 “方铮,你这人真是古怪。”邓昊然收敛了漫不经心,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认真说“古怪的让人都不敢跟你为敌。” 方铮但笑不语。 邓昊然也失了说话的兴趣,他盘腿坐在车前头,迎着风,陷入沉思。 马车要比牛车快多了,才刚过辰时,已经进了县城。 “邓公子,可要在下将邓公子先送回府中?”眼看着他们租住的院子近了,方铮问已然恢复了平日矜贵的邓公子。 “啧。”邓昊然瞥了一眼方铮,“你这是瞧不起本公子,你会的,本公子还能不会?” 方铮勒住缰绳,停了马车,他朝里头轻声唤,“娘子,我们到了。” 方铮驾车太过稳当,本闭目休息的人在舒服的晃悠当中竟睡过去,被方铮叫醒,冯轻立马坐直,喜道“相公,到了?” 话落,略整理了一番衣裳跟头发,冯轻挎着篮子,弯腰出了马车。 方铮已经跳下来,他搀扶着冯轻下了车,替她理了头顶凌乱的发丝,点头,“娘子若是困了,回去再睡。” “今日多谢邓公子特去村里一趟,这份情方某记下了,改日方某再登门拜谢。”方铮跟邓昊然道谢。 这就是不反对跟邓家打交道的意思了。 “那本公子定会扫榻相迎。”邓昊然也能装出文人的一两分风骨。 方铮颔首,“邓公子慢走,” 既然方铮已经要登门拜访去了,邓昊然觉得自己也应当热情些,他又问一遍,“方公子真不让本公子送你回去?” “不用,多谢。” “那便罢了。” 话落,邓昊然学着方铮的动作手势,嘴里还煞有其事地嘘了一声。 马车跑起来。 而后—— 越跑越快,车厢颠簸的几乎跳跃起来,邓昊然惊叫声也随即传到方铮跟冯轻耳中。 “相公,这路两旁有行人,他这般很危险。”马车冲撞过的地方,行人纷纷尖叫躲避。 方铮却不见担忧,“邓昊然有几分拳脚功夫,制服那匹马不在话下。” 几乎在方铮说话的同时,邓昊然一个跳跃,下了马车,而后白影闪动,人已经来到马前头,只见白影双手抱住马头,生生让奔跑中的马停下了脚步。 “好厉害。”冯轻忍不住感叹。 这虽不像传说中的轻功,可身手也算是了的。 这还是冯轻在这大业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功夫,难免多注意了些。 一旁,方铮收回视线,他悄悄捏了捏自己胳膊,想自己现在开始练功的可行性。 。 正文 第287章 荆州来生意 等冯轻没兴趣再看那抹白影时,方铮这才神色不明地断言,“娘子,为夫的拳脚功夫怕是无法跟邓公子相较。” 冯轻奇怪地看了一眼方铮,“相公跟他比做什么?” “娘子不是喜欢拳脚功夫厉害的吗?”听语气,还有些伤感。 噗嗤—— 也顾不得路人的视线了,冯轻直接挎住方铮的胳膊,晃着,“相公想啥呢?这世上会拳脚功夫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喜欢,能喜欢的过来吗?他们都不是相公你。” 眼底的冷意如初雪化开一般,被暖意覆盖,视线落在胳膊上那只细白的小手上,方铮缓缓笑开,“娘子说的是。” “走吧,我们回去。”长袖下,方铮改为紧紧抓着冯轻的手。 尚不知自家相公已经在醋海里翻滚一圈的冯轻笑眯眯地应了声,两人往家去。 两三日不回来,刚进院子,冯轻竟觉得有些陌生。 等把屋子简单又收拾了一遍,这才渐渐熟悉。 两人住在县城时,每日都要吃三顿饭的,收拾完,也快到了午时,冯轻把带回来的红烧肉舀出一半,按照方蒋氏说的,放在锅里继续炒。 回来第一顿饭,方铮不愿娘子自己忙,他帮着看火,冯轻就在一旁摘菜洗菜,偶尔说笑两句,气氛正好。 等饭菜都上了桌,两人洗了手,坐在桌旁,刚拿起筷子,门外传来敲门声。 相视一眼,方铮起身,“为夫去。” 来人是祁掌柜。 祁掌柜手里提着一个三层食盒,另一手拎着一小坛酒,他笑呵呵地说“公子跟夫人这一去就是好几天,今日可算是回来了,我想着两位舟车劳顿,这不,给你们带些吃食过来,这菜就是上回你们吃的那家,我那老友做的,味道还行。” “祁掌柜客气了。”方铮将人让进来。 祁掌柜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方铮知晓娘子现在也着急赚钱,方铮本想着带她回去歇息几天,一切回来再说,这来回一共也才三天。 方铮有心让冯轻多歇一阵,他对祁掌柜说“掌柜的,若是小件绣品,你可以跟娘子谈谈,若是大件绣品,不知期限何时?” “方公子放心,这回虽是个大件,可要的不急,我只是来跟方夫人通个气,这回要的不是咱县城,也不是临县的。”祁掌柜压低声音,眼底有兴奋,“这回的客人可是荆州过来的,还是特特过来寻我的。” 原来上回那富户跟荆州府通判有几分亲戚关系,恰巧通判夫人去了临县亲姐家,顺便去了喜宴,那通判夫人一眼便瞧上了新娘的嫁衣。 通判夫人一共生有二子一女,小女儿是通判老来子,最得通判夫妇喜欢,去年也议亲,今年十月将会出嫁。 也就是十月前冯轻将嫁衣绣好便成。 冯轻也听到祁掌柜的声音,她起身,迎上前。 既见着冯轻了,祁掌柜也就不打算进屋,他双手将食盒递给方铮,又简单跟冯轻解释了一遍。 而后小心看着冯轻,“方夫人,你是如何打算?” 这不仅是一笔生意,这极有可能是将他铺子名声及冯轻的技艺打出去的最佳途径,只是冯轻是关键人物。 面对官家夫人,尤其还是荆州府的官,莫说冯轻,就是祁掌柜都不知如何是好,他担心冯轻不愿在管夫人面前卑躬屈漆。 “那通判夫人给的报酬如何?”冯轻比较在意这个。 祁掌柜松口气,五根手指,“那管事的说了,若是绣出来的嫁衣让他们夫人满意,便给这个数。” 五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通判夫人还真是有钱。 冯轻倒是没有仇富的念头,银子就在那,谁有本事谁赚。 不过这不是小事,冯轻并不担心对方不满意,不过这里的特权阶级跟后世不同,总要小心应对,冯轻看向方铮,“相公,你怎么看?” “娘子若是愿意,便接,若是不愿跟他们打交道,可不接,娘子莫担心会不会开罪人,有为夫在。”方铮回道。 “祁掌柜,我可否再考虑两日?”冯轻没立时决定,她说。 “这个自然,我本也没直接答应,那管事的说过三五日再来。”祁掌柜是个聪明人,有方铮在,他也没自作聪明地给冯轻建议。 送走了祁掌柜,冯轻吸着鼻子,闻着食盒里飘散出的香味,咽着口水,“相公,我好像闻着红烧鱼的味了。” 冯轻一副我并不着急的模样让方铮失笑,他牵着冯轻进屋,打开食盒,最上头的果然是红烧鱼及粉蒸排骨,中间一层是油扒茄子及清炒藕片,最下层则是两盘精致的点心。 “相公,咱吃不完啊,这么多。”冯轻感叹,“祁掌柜真是太客气了,这都让我不好意思不答应了。” 其实冯轻看得出来祁掌柜是更愿意接了那通判夫人的生意。 “娘子可不是随便几个菜就能收买的人。”方铮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自家娘子明明心里早有打算,却非要拖延几日,想必是逗逗祁掌柜罢了。 方铮也没从冯轻脸上看出任何受宠若惊来,恍若通判夫人跟普通客人并无儿致,这便是娘子与众不同之处。 也莫说娘子是来自后世,见多识广,这才没有异样。 便是后世之人也有千百类。方铮知道如娘子这般宠辱不惊的不管如今还是后世,都不多。 至于冯轻的决定,方铮并不打算干涉,他将菜跟点心一一摆开,笑道“娘子尽量吃,若是吃不完,也别勉强。” 别再撑了就成。 看着满桌子的菜,冯轻说“早知道就把娘跟二嫂一起带来了,二嫂肯定能吃的完这满桌的菜。” 想了想,冯轻干脆找来干净盘子,将每样菜都拨出来一些,放在旁边,“这些留着晚上吃。” 这菜到了晚上也不坏。 两人以水代酒,一边吃饭一边干了好几杯水,这新奇的方式及冯轻各种干杯的借口让方铮面上的笑久久不散。 吃了人家的饭,冯轻也没让祁掌柜久等,当日下午她就去了一趟铺子,告知祁掌柜,她接了这生意。 都道是有钱不赚王八蛋。 谁还嫌钱多啊? 至于官不官的,只要不犯法,她不怕,反正有相公。 。 正文 第288章 平安符 之后的两一两个月里,两人回了几趟方家,每次回去都只呆了一两天,期间两人还将方蒋氏跟秦淑芬带来县城一趟。 本也想叫上周小花,周小花拉不下脸,自己没跟着,却让文浩跟方蒋氏一起来了县城。 方蒋氏嫌县城的肉贵,来之前特意买了三斤多的肉,又提了五十多个鸡蛋,还有不少青菜。 方蒋氏一来,做饭自然是不用冯轻动手的,她一人在灶房忙活,冯轻好几次要帮忙,方蒋氏都将人赶了出去。 她可是听三郎说了,三郎媳妇这回接了一个官家夫人的嫁衣,那可不是小事,在方蒋氏心里,荆州城的官那就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冯轻无奈,只好离开灶房,逗着文砚玩。 说起来也是奇怪,哪怕文浩这么大的孩子,时间久了不见冯轻都有些生疏,文砚却每回都对她亲的不行,见了冯轻就咯咯笑,要冯轻抱。 嘴里仍旧喊着娘。 秦淑芬一边羡慕地看着冯轻的院子,一边麻木地纠正,“小婶。” “娘——” 秦淑芬拍了一下自家儿子肉乎乎的屁股,“罢了,婶娘那也是娘,叫吧叫吧,只要以后你别忘了老娘就成。” 回应她的是文砚又一阵咯咯小声。 天热,冯轻给三个孩子各绣了一个肚兜,文砚这个大红肚兜绣了后世流行一阵的锦鲤,配上藕节似的小胳膊,煞是可爱。 越是离的远,秦淑芬越是觉得冯轻这个弟妹是真的好,她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跟冯轻交好的,她盯着冯轻看了半晌,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土黄色的纸出来,“三弟妹,三弟就要院考了,你看我这个做二嫂的也没啥本事,帮不上你们的忙,这不,我在咱临镇的那庙里给三弟求了一道平安符。” 随即,秦淑芬压低了声音,悄声说“娘这段时间一直挺担心三弟的,整夜都睡不好,做饭都出神,好几次炒菜都糊锅了,娘也给三弟求了一道符,不过娘求的是啥,她没跟我说。” 方蒋氏的心情大约就像是后世要参加中考的考生父母一样,只有考个高分,才能上好高中,离大学就更近了一步。 “我知道了,二嫂,我想把娘留下来住几天,等相公考完了试,娘想回去再回去,要不然娘在家也焦心,不如就让她跟我一起在这里等着。”冯轻想的是,这院考起码在县城,待到明年乡试,就得去荆州,到时候方蒋氏就是想陪着也没办法。 秦淑芬能理解,她也希望方铮考得好,秦淑芬拍拍胸口,“那成,等吃了饭我跟三弟妹一起劝劝娘,家里让娘放心,我辛苦几日,家里的鸡跟猪我喂,地里啥的,我也时不时去看看。” 反正已经插过秧了,地里也没啥重活,最多看看干不干,有没有杂草。 而且方二郎也让人带花回来,过几日就要回村。 以往方二郎农忙时节都会回来帮忙,今年去的远,活又多,就没回来,让人稍银子又不放心,如今三郎要考试了,这可是全家大事,方二郎说啥也得回来一趟的。 “谢谢二嫂。”冯轻是真的挺感激秦淑芬,哪怕秦淑芬做的不如方蒋氏好,但是她能答应照看家里,这起码能让方蒋氏松口气的。 “客气啥,都是一家人。”秦淑芬脸有些红,她不过今年多干了一点,而且还是抱着给三弟妹留下好印象的心思,实在是不应当,秦淑芬头一次反应自己过去是不是真的太懒了。 当然,这些都是秦淑芬心里所想,冯轻一无所知。 三郎就在眼前,而且还一脸胸有成竹,方蒋氏心也就渐渐稳了下来,做饭水平直线上升,她炒了一个过油肉,这菜冯轻还是头一回见方蒋氏炒,只见这肉片色泽金黄鲜艳,汁芡适量透明,不薄不厚。 “娘,这肉真好看。冯轻感叹。” “多少年没炒了。”方蒋氏笑道,“你尝尝看,味道不知咋样。” 以前肉腥味都难见,更别提炒这种大块肉了,且这肉又得用糖又用盐,还得加醋,这都不便宜,她也舍不得放。 冯轻也不客气,直接夹了一块,尝了尝,眼睛蓦地睁大,这过油肉味道咸鲜,还有略微的酸,质感外软里嫩。 她都舍不得咽下。 “娘,我给相公夹一块尝尝。”冯轻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方蒋氏。 啥事都能想着自己儿子,方蒋氏哪里会不允许,她笑道“三郎也许多年没吃了,让他尝尝,你两要是都喜欢,下回你两回去,我再给你们做。” 冯轻小心夹了两块,站在门口喊,“相公,相公,快出来!” 声音有些急切。 几乎眨眼间,方铮已经出现在门口,他眉目拧紧,以为冯轻出了事,见冯轻安然无恙地站在灶房门口,方铮松口气,嘴角翘起,走了过去。 “相公尝尝,娘做的这肉真好吃。”方蒋氏就给他们两人偷嘴,冯轻压低了声音,催促方铮。 依着娘子的话,方铮张嘴,一股香味就被塞进了自己口中。 “怎样?味道好不好?”冯轻这模样像极了找到一个新奇玩具,急着跟人分享的孩童,眼中细碎的星光让方铮几乎忘了口中的味道,被冯轻再三催问,他才点头,“好吃。” 冯轻满意地收回筷子,“相公要是喜欢,我就跟娘学着做。” “好。”方铮握了握冯轻的手。 方蒋氏菜炒的也快,少卿,三菜一汤就好了,除了这过油肉,还做了狮子头,味道非常细腻鲜美。斩成肉圆的猪肉鲜美带劲,混合着其他的蔬菜,滋味清新鲜美。 另外就是一个青菜跟蛋汤。 家里白米足够,方蒋氏又蒸了几碗米饭。 别说冯轻跟方铮了,就是秦淑芬都许久没尝到方蒋氏这好手艺了,她连吃了两碗米饭,最后将汤汁都全部倒碗里,拌着吃。 一顿饭下来,饭桌上,碗跟盘子干干净净的,几个孩子脸上尽是满足。 这比方蒋氏自己吃饱了都高兴。 吃了饭,又休息一阵,冯轻提议去街上走走,顺道消消食。 。 正文 第289章 相公,别闹 街上行人仍旧不少,方蒋氏跟秦淑芬也是第二回来了,秦淑芬还好,人比上回沉稳许多,方蒋氏比上次紧张些,每每有人路过方铮身边时,方蒋氏呼吸就紧绷了一瞬。 实在是上回的阴影太深。 “娘,没事,相公已经处理了上回的事,那些人不敢再找茬了,等相公考完试,彻底碾压他们,以后他们见了相公只有躲的份。”方蒋氏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冯轻一阵心疼。 方铮同样神色不虞,看来他不能轻易放过学院里那几位了。 三儿子跟三儿媳一起劝,方蒋氏总算好了些,也才有心情看周围。 这回人虽多,却比不上上回,没有人挤人,周围的店铺就露了出来。 “娘,这房子真好看。”秦淑芬指着路旁一栋二层小楼,红色的琉璃瓦在阳光鲜艳惹眼,门口进进出出好些人。 “那是卖啥的?”秦淑芬伸长了脖子朝里看。 “金银玉首饰。”冯轻扫了一眼里头,回道。 秦淑芬眼睛亮了亮,“咱进去看看?” “看啥看?”光从外头看,就知道里头东西肯定不便宜,再说,人家铺子里伙计的穿着可都比他们好,进去还不得招白眼? “娘,咱不买东西,就进去看看。”秦淑芬觉得自己脖子都拉长了好几寸,里头人来人往的,不好人都拿着盒子,喜滋滋地出了门。 秦淑芬更想进去了。 “娘,咱好不容易来一回,就进去看看吧。”见方蒋氏仍旧不为所动,秦淑芬又看向冯轻,“三弟妹,你说呢?我就进去看看,长长见识,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啥金的玉的。” 不光是秦淑芬跟方蒋氏,就是冯轻来回县城这么多趟,也没进过这家铺子,不过平日里铺子里似乎没这么多人,冯轻一时也有些好奇。 没等冯轻劝,方铮已经看出自家娘子的意图,他跟方蒋氏说“娘,去转一圈也无妨,来者是客,那些伙计没有要将客人往外面赶的道理。” 儿子都开口了,尽管心里还是忐忑,方蒋氏也没反驳,不过却牵着文浩站在原地,“你们进去吧,我在外头看看就成。” 没有几个女人不爱首饰,方蒋氏也是有几分好奇的,不过她更担心进去后,三媳妇又给她买,那太花银子了。 “娘,你要是不进去,咱们还进去做什么?”冯轻拉着方蒋氏,“咱们一起去。” “二嫂,走。”冯轻示意秦淑芬拉着方蒋氏的另一只胳膊,直接将人挟持进了去。 几人进去后才晓得,这家铺子开业五周年的好日子,里头银质跟玉质饰品皆有折扣,若是买足了金饰还送银饰。 进出铺子的不乏秦淑芬跟方蒋氏这般衣着朴素的,因着人太多,伙计一时忙不过来,良久,才有一个跟伙计打扮有些类似的年轻女子走过来,笑着朝几人说“几位想买钗子还是镯子?我们铺子这三日降价许多,诸位买了不会吃亏。” 套路跟后世商家差不多,冯轻笑容浅淡,“我们先看看。” 那年轻女子也识趣,看出冯轻不愿人跟着,便微微颔首,“那诸位慢慢看,若是有需要可以叫我。” “好。”冯轻就喜欢这般识趣的,她想着若是有合适的,可以给方蒋氏买一个。 虽没见过,冯轻却也知晓,村里像方蒋氏这般年纪的妇人闲来无事除了磕牙便是攀比了,尤其是比儿女的孝顺程度。 冯轻不赞同却也尊重,她想让方蒋氏在村里的妇人眼中也有面子。 “三弟妹,这,这里还有女伙计?”等那年轻女子离开后,秦淑芬才凑到冯轻耳边,惊奇地问,她看了一圈,这铺子里男伙计跟女伙计差不多,秦淑芬从没见过铺子里还请女伙计的。 “你看这里多是女客人,同为女子,能给客人一些中肯的建议,若选朱钗发簪之类的,除了贵贱,男伙计怕是看不出好看不好看来。”冯轻笑着解释。 同时也感叹,这家铺子的掌柜的倒是个聪明人,有女伙计接待客人,客人也自在些,心情一旦好,就更容易消费。 “还是三弟妹懂得多。”秦淑芬都有些崇拜冯轻了,她很快又被摆放了满托盘的头饰吸引,眼睛都快看不过来。 铺子的大堂很宽敞,四周跟中间一条长案上摆放了各种笄,簪,钗,擿,发簪步摇佩玉扳指耳环珍珠玛瑙各种首饰,还有各种胭脂水粉。 除了大堂内摆放的首饰,二楼应当也有,不过上二楼的人不多,偶尔有跟着丫鬟的小姐在伙计的指引下上二楼。 而手里有些银子,却不足以买多好头饰的客人则多聚集在大堂。 秦淑芬抱着文砚,挤上前,挨个看了。 进来之后,方蒋氏开始仍旧有些局促,冯轻始终拉着方蒋氏的手,这让她慢慢放松,也远远朝那些头钗簪子看去。 这里的头钗簪子贵的有十多辆一支,便宜的也有几两银子的,在最角落之处也有木簪,半两银子到一两不等。 不过这些簪子都没有相公送给她的好看,冯轻暗暗笑。 方铮视线一直在方蒋氏跟冯轻身上,看到冯轻注意力落在最角落那一托盘的木簪上,心下一紧,有些羞赧。 他没有银子买更好看的给娘子。 却见冯轻冯轻突然偷笑了一下,显然很开心。 几乎无法从娘子嘴角的笑上挪开眼,方铮也跟着扬起嘴角,他怎么忘了,他家娘子的与众不同呢? 冯轻也看了周围一圈的朱钗头饰,这古人的手工果然是让人赞叹,那一支支钗子步摇精细美好,暖光下熠熠生辉,似在等待主人的佩戴。 冯轻虽也喜欢,却没到非要买的地步,她看了一圈,视线落在客人少些的玉佩跟扳指,及男子发冠上。 她在街上看到许多男子腰间都系着玉佩,邓昊然腰间就有一块。 相公就没有。 还有发冠,相公只有一顶。 至于扳指,冯轻直接略过,她家相公不需要。 “娘子,为夫不用。”正待冯轻拿起一块玉佩打量时,方铮上前,捏了下冯轻的手指,笑道。 “相公,别闹,这是我提前祝贺你院试考过的礼物,你不能拒绝。”冯轻随意找个了借口。 噗嗤—— 身边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 正文 第290章 当面撬墙角 此人是这铺子里少见的男客之一,看身上的学子服,应当是县城官学里的学子,男子此刻手中正端详着一块玉佩。 男子看了一眼反正空无一物的腰间,扬了扬手中的玉佩,道“古之君子必佩玉。左结佩,右设佩。居则设佩,朝则结佩。” “这位兄台,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男子摇头晃脑,看着倒是像典型的古代酸腐书生,“兄台还是听你娘子的吧,便是再拮据,也不能让人看低了去。” 而后,书生才看向冯轻,待看清冯轻美极的容颜时,不自在地侧了侧脸,耳朵以可见的速度变红。 “敢问这位娘子芳名?”本以为是个酸腐书生,没想到张口竟比一般人都胆大,冯轻诧异地看过去,她还是头一回跟相公在一起时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问她名字,且看那书生无辜的眼神,冯轻嘴角一抽。 见冯轻没应,男子脸上红潮退了些许,“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小娘子容貌过人,在下实在是仰慕。” 咳咳。 冯轻没忍住,轻咳一声。 “我有相公。”冯轻以往一人出门的时候也不是没遇到过搭讪的,可那些剧都是眼带贪婪好色的,这位却眼神清明单纯,他似乎觉得当街跟有夫之妇要名字并不是离经叛道之举。 “我知晓。”男子还煞有其事地点头,“我可以跟你相公公平争取,小娘子怎知在下不更合娘子的意?” 这愣头青实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发笑,冯轻抓着面上已经黑云密布的人,外头问“相公,你怎么看?” “顽皮。”方铮低声轻斥。 而后直接将自家相公拉到身后,眯着狭长的眸子,扫了对方一眼,“你没机会,娘子是我的。” “这位兄台如此说就太过不讲道理了。”男子放下玉佩,转身面向方铮,一副要好好细说的架势。 “她虽是你娘子,可她不是物件,也有自己的心思,若是你不能让她满意,她自然可以选择更好的。”男子有些同情地看着冯轻,“小娘子,你相公委实配不上你,不如你弃了他,跟在家走,如何?” 当着方铮面前撬他娘子,方铮抓着冯轻的手收紧,抓的冯轻有些疼。 冯轻手心动了动。 方铮僵了一下,手缓缓撤回些力道,却仍旧没有完全松开。 “兄台——”方铮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只是眼底微动的波澜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方铮直接从旁边柜台上将铜镜拖了过来,送到男子面前,铜镜光滑,照着人清晰可见,“你不如好好照照镜子,论长相,论气度,论学问,论对娘子的感情,你哪一点及不上在下?” 冯轻低头,憋着笑。 这话还是她跟方铮提过。 她家相公还真是会学以致用。 男子一直对自己挺自信,以往也不少人上门要给他做媒,他一个都没看上,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入他眼的,男子怎会轻易放手? 不过看看对面的方铮,再瞧瞧镜子里的自己,男子抿了抿嘴,“兄台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怎知在小娘子眼中在下就必定比你差?再有,若单轮长相,便是在下略输你一筹,不过论气度,论学问,论家世,在下却不觉得哪一样弱与兄台。” “小娘子,你如何看?”男子又问了。 冯轻很不客气地回了句“我觉得相公说的很对,在我眼里,相公哪一处都是最好的,无人能及得上。” 而后头靠在方铮肩头,又飞快地抬了起来,安慰意味明显。 闻言,男子看了冯轻一眼,有些失望地摇头,长叹一句“这位小娘子,在下对你的选择很失望。” 噗—— 冯轻没忍住,又笑了。 没想到这古代也有活宝。 “你失不失望跟我有关系?”冯轻挑眉,“我又不在意,是吧,相公?” “是。”方铮本有些心绪难平,打算好好教训此人一番,让他知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过被娘子护着的感觉挺好。 男子气呼呼地吸口气,一甩袖子,玉佩都不要了,甩手就走,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肤浅之人,不配与我为伍。” 人才转个身,冯轻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只见男子脸朝地,摔个正着。 这声响动惊着了大堂内的客人,众人视线齐齐落在男子身上,哪怕没抬头,男子也知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周围客人的视线有多幸灾乐祸。 他麻溜起身,长袖遮住脸,喊“方才有人绊我。” “到底——”男子眼睛往周围人看了一圈,想找那个伸脚之人。 却听冯轻指着男子的膝盖,“这位公子,你暴露了。” 男子低头一看。 膝盖处破了个洞,威风嗖嗖的,男子立马放下遮脸的手,挡住膝盖。 通红的脸就这么赤果果露在人前。 周围人一阵议论。 男子顾脸不顾腚,顾腚不顾脸。 一阵手忙脚乱。 嗤笑声越来越大。 “真真,真真小人!” 话落,最终还是用袖子遮住脸,半弯着腰,夺门而出。 后面传出一阵哄笑声。 男子脚步越发凌乱。 没了热闹看,客人继续条件头饰,唯有三人站着不动。 冯轻拉着方蒋氏的胳膊,朝方蒋氏挤挤眼睛,“娘做得好。” 她方才看到方蒋氏伸脚了。 “哼。”方蒋氏冷哧一声,“敢说我儿子,敢对你生出龌龊心思,方才那一脚还是轻的,要是搁在村里,我非拿刀追他半个村子不可。” 方蒋氏越想越觉得这县城实在是危险。 “三郎媳妇,这县城里的人咋都这样没,没——”方蒋氏不时不知道怎么形容。 “没节操。”冯轻借口。 方蒋氏也没听懂,不过仍旧是点头,“就是,你说说这都啥人?你都是我方家儿媳了,这些人出门没带眼睛?” 她家三郎长得这般好,还跟媳妇这么黏糊,那些人是瞎吗? 还来插一脚。 方蒋氏越想越气,她恨不得追出去,再收拾对方一顿。 “娘,别气,咱不跟脑子不好的见识。”冯轻拉着方蒋氏,趁机劝说“眼见着相公要考试,娘,要不你在这里陪着我跟相公一起吧,有娘陪着,我也能多来街上几趟,好给相公买些吃的补补。” 。 正文 第291章 花了一笔 “这——” 方蒋氏本没想过要留下来,可思及方才那自以为是的学子,她又是真的放心不下儿子,正为难之际,秦淑芬凑上来,“是啊娘,你不如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要是娘觉得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好,那我跟文砚一起陪着娘。” 方蒋氏本还犹豫,被这话一激,顿时不想了,她皱眉,“你瞎掺和啥?我在这还能照顾三郎,你呆着净捣乱,出了铺子你就给我回去。” 这就是答应要留下照顾方铮了。 冯轻朝秦淑芬挤了挤眼睛。 “二嫂,难得出来一趟,不如选一个簪子吧。”秦素芬这么给力,冯轻也不吝啬。 “真的?”跟冯轻相处久了,秦淑芬也知晓冯轻的性子,这就是要送她个簪子的意思了,她喜不自胜,颠颠的就要朝柜台跑。 “老二媳妇,你给我站住。”方蒋氏喊了一声。 这一嗓门在大堂内显得过于响亮,附近不少客人又寻声望过来。 众目睽睽下,方蒋氏有些尴尬。 “娘,没事,我看二嫂也没啥头饰,咱难得来一趟,就让二嫂选一个吧。”冯轻小声说。 这么多人看着,方蒋氏也不好继续嚷,她瞪了秦淑芬一眼,无声威胁,“不准选贵的。” 秦淑芬以往还真是顺杆爬的人,不过先前冯轻拒绝过她之后她也回屋想了,之后收敛了许多,后来她也想明白,她知道只要自己不过分,三弟妹会对自己挺大方。 秦淑芬选钗子的时候,冯轻也给方铮选了个云纹玉佩。 这玉佩要二十两银子。 方蒋氏提着一口气,想要拒绝,“三郎媳妇,这太贵了,你要是实在想给三郎买一个,那就选个便宜些的。” 这二十两银子在过去可是全家好几年的吃穿用度。 况且,这么贵的玉佩若是不小心丢了,那不得心疼死? “娘,就这个最好看,我还觉得这玉佩配不上相公呢!”别的都能商量,给相公买东西不容拒绝。 “哎,你这孩子——”方蒋氏怨也不是,恼也不是,同时也更心疼冯轻了。 冯轻已经笑眯眯地将玉佩系在方铮腰间,还拍了拍,笑道“嗯,不错,待遇到更好的,我再给相公换。” “不用。”方铮摸索着雕刻精美的玉佩,心地暖流再次汹涌澎湃,他嗓音不高,却掷地有声,“为夫会一直带着,这是娘子送给为夫的第一块玉佩。” 这声音落在冯轻耳中,就有些深情缱绻的意思了。 冯轻悄悄红了耳尖,“也,也不用啦,等以后我赚钱多了,给相公换一个暖玉的,我听说暖玉对身子好。” 方铮恨不得将人抱在怀中,好好疼爱。 秦淑芬那煞风景的声音又传来,“三弟妹,你看我选的这个咋样?” 她手里正拿着一支银簪子,簪子头部嵌了一朵浅紫百合花,虽简单,却也算精美。 秦淑芬难得有些脸烫,她看了一圈,那些镶金嵌银,甚至镶嵌珍珠的更贵,她忍痛不看,才选这么一根简单,相对也便宜些的簪子。 这簪子要三两银子。 “你咋选银的?”方蒋氏指着角落里,“那里不是有木簪?我看这木簪就好看,你快放下,去选一个。” “娘,这银簪好看,我能戴许多年呢。”秦淑芬拒绝。 木簪说坏就坏,而且木簪多是颜色深沉的,不如这银簪亮眼,秦淑芬喜欢亮的头饰。 “三弟妹,嘿嘿,这是有些贵,不过我一定好好护着,以后还能传给儿媳,孙媳,要是木簪,说不得就等不到传到儿媳那一天。”秦淑芬爱不释手地端看着银簪,“三弟妹,我以后还跟文砚说,这银簪是他小婶送的。” 冯轻哭笑不得,“二嫂,没必要,若是二嫂选定了,那就这个。” “谢谢三弟妹,三弟妹你真好。” “娘,相公跟二嫂都有了,娘你也选一个。”冯轻转而看向方蒋氏。 方蒋氏怎会同意? 她心里暗暗算了算,三郎媳妇这一趟就会花二十多两,有再多银子也不经这么花的。 生怕冯轻自己做主,再给她选,方蒋氏掉头就朝外走,“三郎媳妇,你可不能再买了,上回你买的镯子我都舍不得带,你再买了,我也得压箱底。” “再买娘可真要生气了。”方蒋氏特意加了一句。 “娘子,不用再看了。”方铮捏着自家娘子的手心,“若是娘子给娘买了,娘一生气,说不得就得跟二嫂一起回村了。” 被方铮这么一吓,冯轻心思就歇了。 付了银子,几人被伙计恭敬地送出了门。 别看这里客人来来往往这么多,可一次性花二十多两的还是少数,大多都是花几两银子买个钗子也就罢了。 临走前,伙计还专门跑出来,给冯轻送了个小饰物,是一个小指甲大小的珍珠,上头穿了根红绳,可以挂脖子上。 冯轻道了谢。 看了看手中的珍珠。 这珍珠个头不算大,成色也不算好,不过在秦淑芬眼里,那是极好的。 冯轻想了想,将珍珠递给了秦淑芬,“二嫂,我不喜珍珠,这跟娘也不配,就送给二嫂了。” 若不是怀里还抱着个文砚,秦淑芬都要冲上去,抱着冯轻亲一口了。 三弟妹真是太够义气了。 她也上道,“三弟妹,你放心,就让娘在这里多住一阵,陪陪你跟三郎,你让娘就放心家里,一切包在二嫂身上。” 有这么美的钗子跟珍珠,秦淑芬干劲十足。 “那就麻烦二嫂了。” “跟我客气啥。”秦淑芬已经将钗子插在头发上,美滋滋的,不过走了两步后,又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拔下钗子。 这么好的东西放在头上多招人。 不安全。 既然已经走到这处,秦淑芬索性就直接雇辆车子回去,雇牛车之前,冯轻给秦淑芬跟文浩又买了点心跟一斤熟牛肉。 几人亲自将秦淑芬送上牛车。 “娘,三弟三弟妹,你们快回吧,我这就带孩子走了。”文浩本不愿跟秦淑芬一起回去,可方蒋氏想着三儿子就要院试,不能分心教导文浩,最后还是狠狠心,将哭的厉害的文浩送上了车。 眼见着方蒋氏离自己逐渐远了,文浩又哽咽,秦淑芬拍拍文浩脑门,笑道“你可是哥哥了,不能让文砚笑话,来,文浩乖,帮二婶抱抱文砚。” 秦淑芬直接将文砚放在文浩怀里,还给两个孩子一人拿一块绿豆糕啃着,自己则悄摸拿了一块更好吃的桂花糕,趁两个孩子没注意的时候扔嘴里。 。 正文 第292章 考前放松 给秦淑芬雇的恰是上回那个腿有残疾的人,冯轻多给了他五个铜板,让人直接把秦淑芬送到方家门口。 家里屋子多,冯轻早准备将方蒋氏留在这里过些日子,是以,被单被罩之类的早都准备好了。 冯轻又将主屋给方蒋氏住,她跟方铮搬到西面稍小些的屋子。 上回剩的细棉布还有不少,冯轻也给方蒋氏做了一身中衣,留着睡觉时候穿,方蒋氏没想过要在这里住,没带衣裳,冯轻趁着方蒋氏做饭时,拉着方铮又去了成衣铺子。 两人去的是还是那女掌柜的铺子,这几个月冯轻又送了两回衣裳式样,有男子,也有女子跟孩童的,两回一共得了将近五百两银子。 冯轻替方蒋氏选的仍旧是细棉的,是极浅的绿色,穿在身上衬肤色,方铮肤白,遗传方蒋氏,方蒋氏不过是一直在外头做活,这才黑了些。 自己没帮上孩子的忙,还净让孩子破费,这让方蒋氏满心羞愧。 “三郎媳妇,这衣裳就不用买了,我晚上睡觉前洗了,早上就能干,你看你又买。”方蒋氏试探着说“反正我还没穿,这能不能退?” “娘放心吧,这家掌柜的我熟悉,衣裳她便宜了许多,买着也划算。”冯轻直接拿过方蒋氏手里的衣裳,“再说了,那掌柜的对我也挺好,我要是退了,人掌柜的肯定不高兴。” 后面这话自然是假的。 “娘,我给你先把衣裳洗洗,洗好再穿舒服。” “不用,不用。”方蒋氏急忙跟上冯轻,“我自己洗,你小心护着手,这皂角也伤手。” 手指一旦粗糙,刺绣的时候容易勾丝。 方蒋氏生怕冯轻再跟她抢着洗衣裳,很快把衣服下了水。 冯轻这才暗暗松口气,一旦衣裳下了水,娘就不会再想起来要退了。 方蒋氏洗完自己的,又催促冯轻,要冯轻把她跟方铮换下来的衣裳拿过来,她也顺道洗了。 “娘,相公跟我的衣裳我自己洗就成。”冯轻拒绝,她觉着方蒋氏对她一日比一日好,冯轻自然也心疼方蒋氏的,让她过来,就是能轻松些。 不管方蒋氏如何要求,冯轻都拒绝,方蒋氏无奈,只能费尽所有心神,一天三顿的给两个孩子弄些好吃的。 这些天,方铮出门的次数多了些,有邓昊然帮忙,方铮的院试报名、填写履历、廪生作保都极其顺利。 算算时间,再有三天就要考试。 方铮一直很平静,甚至看书时候都比平日少了些,抽空还画了好几幅娘子的画像,就挂在书桌正前方的墙上。 反倒是方蒋氏跟冯轻,比方铮这个当事人还紧张,婆媳两每日早饭过后便挎着篮子出门,因着儿子要考试,方蒋氏也不小气了,每日想着法子做菜,每顿至少三个菜,两个荤菜一个素菜。 有时候晚上还得过来问问,就怕方铮饿着。 这不是方铮头一回考试,却是方蒋氏陪着的头一回。 眼见着自家老娘跟娘子一日比一日紧张,这一天,吃了早饭,方铮干脆拉着两人去了街上。 “三郎啊,这眼看要考试了,要不,咱还是在家歇着吧,等考完试再出来走走。”方蒋氏还是心有余悸,好几回三郎上街都受伤,这可是关键时候,不能有万一。 “娘,没事,我能考入县学的。”方铮安慰,“我听闻这清丰县有一处荷花泉,足足有百亩水塘,荷花遍布,香飘四野,今日天好,我想带着娘跟娘子一起去看看。” “三郎媳妇,你劝劝三郎。”方蒋氏说不过方铮,只好拉着冯轻一起劝。 冯轻也是左右为难,她心里清楚,以方铮的学问,这次院试必过,可明白是一回事,她仍旧是担忧。 “娘子,你信为夫。”方铮握着冯轻的手。 “好吧。”方铮的目光太过笃定,冯轻说不住拒绝的话,她反过来劝方蒋氏“娘,我听闻有一种说法,这考试之前不能太过紧绷,应当多放松,相公这么厉害,肯定能过的,等过一段时日,娘就会成秀才娘了。” “还有这说法?”方蒋氏没怀疑,只是好奇。 冯轻有点不敢看方蒋氏,其实这也是因人而异,但是看着方蒋氏眼下日益严重的黑青时,她只好信口胡说道“娘,我听过一句话,叫大考大玩,小考小玩,这次对相公来说算是小考,咱们就玩半日,顺便在外头吃顿饭,下午回来相公再接着看书,娘你想啊,相公看完风景,心情就好,心情一好,成绩就好。” 这话当然算不得真,她扣了扣方铮手心,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相公,这不是真的,我只是哄哄娘,你可不能当真,咱该看书还得看书。” 方铮轻笑,咬着她的耳朵,“好,就听娘子的。” 方蒋氏还真被冯轻忽悠住了。 她平日挺有主见的人,可到底不懂学问这回事,只能听儿子跟儿媳的话,方蒋氏搓搓手,“那娘去收拾一下,咱一会就出去。” 等方蒋氏回了屋,冯轻拉着方铮胳膊,示意他低头。 方铮低头,冯轻捂着胸口,这才小声说“相公,其实我也紧张,相公考试比我自己考试都紧张。” 低头,亲了一下自家娘子光洁的额头,笑道“为夫知晓。” 她飞快地往回看了一眼,见方蒋氏还没出来,她飞快地踮脚,在方铮的下巴处亲了一下,“相公,加油。” 咳咳。 瞧着娘子担忧的小模样,方铮感动又心疼。 “好。” 待方蒋氏收拾好,三人出了门。 然,刚到门口,却发现一人抬手,似乎正要敲门。 “二小姐?”那人试探着问。 不是这人不认识冯轻,实在是冯轻这大半年来变化太大,几乎是判若两人。 “你是?”冯轻对这人还有些印象,她声音有些冷淡。 “二小姐,小的是冯府管事,特遵老爷冯府,过来请二小姐跟二姑爷过府一叙。” “你认错人了。”冯轻一手拉着方铮,一手拉着方蒋氏,“我不认识什么冯府的人。” “相公,把门锁好,咱走。” 。 正文 第293章 飞来横祸 冯府管事眼睁睁看着方铮跟冯轻,及方蒋氏一步步走远。 他摸着脑门的汗,低声自言自语道“应当没错啊。” 在三人拐过巷口后,管事一拍脑门,他光顾着端详冯轻,忘了看她身边的方铮,虽方铮穿的比往日好许多,可那张脸,那通身气息,可不就是方家三郎? 管事撒腿就朝三人追去。 等过了巷口,早看不到人影。 他低低骂了一句,只好离开。 当然,回去的时候少不了又在冯崇面前编排了冯轻一顿,气的冯崇摔了自己最爱的一套茶杯。 “真是混账!” 这边,冯轻打了个喷嚏。 “娘子,是不是不舒服?”平日里冯轻打个喷嚏,咳嗽一声,方铮都紧张半天。 冯轻揉揉鼻子,摇头,“没有,大概有人在骂我。” 方蒋氏也跟着说“还有有谁?肯定是你那爹,三郎媳妇,你那爹娘,不认也罢,你啊,在咱方家,有娘跟三郎疼你就成。” 方蒋氏不是一般的妇人,自然不会让自家儿媳受委屈。 “嗯,我听娘的。” 三人说说笑笑,两刻左右便到了荷花泉。 这荷花泉是清丰县有名的一处景观,冬日还不显,每到夏日秋日,成片的荷叶铺盖在河面上,朵朵荷花迎风绽放。 正应了那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三人到时,荷塘边已经围着许多人,见满塘碧叶红花,人群时不时发出赞叹。 “这么大一片哪?”方蒋氏本没多想看,她是陪着儿子散心的,没想到竟能见到一眼望不到边的美景,一时忍不住感叹,“真好看。” 而后又摇头,“你说这么大一片要都是地该得多少粮食啊?就是不种地,养鱼也能卖很多银子的。” 她这几日跟冯轻去了菜市口,里头鱼最便宜的还要是个铜板一斤。 冯轻靠着方蒋氏,她笑道“娘,这些可都不是白白种的。” 冯轻没法跟方蒋氏解释,其实旅游业也能促进经济发展。 清丰县这片荷塘远近闻名,每年夏秋季,就是临近县镇许多人也都会特意赶过来一观。 “啥意思?”方蒋氏不太明白。 “相公,你说。”这些复杂的事她不擅长解释,冯轻习惯性的扔给方铮。 方铮正要开口。 一个小厮小跑着过来,试探着问“这位可是方公子?” 冯轻挑眉。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走到哪都有人打招呼。 小厮转头,看向荷塘中央,一处凉亭,恭敬地说“我家公子龚仪轩,特请方公子跟方夫,及这位老夫人人过去一叙。” 方铮跟冯轻提过龚仪轩此人,不过没见过。 她安静地站在方铮身边,并没开口。 “不必了。”方铮摇头。 几乎在方铮开口的瞬间,凉亭内的人已经起身,大步朝这边走来。 人还没到跟前,笑声已经传来,“果真是方兄,在下失敬,方才远远看着,不确定是否是方兄,便让小厮过来一问,没想到果真是方兄,还望方兄莫怪。” “龚兄客气。”方铮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龚仪轩此人是方铮见过的这般年纪,心思还算深沉的人,此人见谁都是三分笑,且看起来特真诚,而且极为大方,也真的愿意帮助人。 在方铮看来,此人比邓昊然值得一交。 凉亭建在荷塘中央,位置最佳,人坐在凉亭,恍若是置身在成片荷花中央,闻着花香,很是惬意。 龚仪轩亲自在前头带路,方铮不紧不慢跟着,冯轻跟方蒋氏紧随其后,方蒋氏有些不适应,“三郎媳妇,要不我就在河边站着就成,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话。” 方蒋氏远远看了,凉亭内坐着几个年轻人,她这么大年纪了,上去也插不上嘴,实在是不爽快。 “娘,咱们就去打个招呼,打完招呼,我就陪着娘一起回来看。”冯轻轻声说。 “那成。” 一行人很快到了凉亭。 凉亭内一共四个年轻人。 龚仪轩介绍,“方兄,这是我三个弟弟,跟我的小妹。” 这三个年轻人当中,老三跟唯一的小姐跟龚仪轩是同胞兄妹,老二跟老四是庶子,龚仪轩手段高,两个庶弟不敢有丝毫争强好胜的心,在龚仪轩手下老实做事。 方铮跟人一一打招呼,也介绍了冯轻跟方蒋氏。 “你有娘子了?”热闹声中,女子的质问声几位突兀。 方铮蹙眉,并没看向那娇蛮少女。 少女一身藕荷色束腰襦裙,衬着小脸粉红娇嫩,只是面上的骄纵生生减去了几分美丽。 “大哥,我看上他了,我要嫁给他。”少女指着方铮,眼睛放光。 那是一种志在必得。 这番连冯轻都忍不下去了。 这县城里没脑子的人还真是不少,前一个书生,后一个小姐。 相公是她的,谁都不能抢,就连想都不行。 冯轻直接用力拉开方铮,自己往方铮面前一站。 自己的男子自己守护! “相公已经有我了,你哪来的哪去!”她不开口,当她是好欺负? 那小姐好似才看到冯轻。 待看清冯轻的长相时,眼底闪过嫉妒。 她嫉妒冯轻这张过分完美的脸,更嫉恨冯轻的身份。 “本小姐懒得跟你说。”少女起身,一步步踱向三人,先是狠狠剜了一眼冯轻,而后含情脉脉地看向方铮。 眼中尽是痴迷。 就在看到方铮的那一瞬,少女知晓这就是她要嫁的人,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都能跳出胸口。 这人真是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俊美。 不光光是俊美,还有那种骨子里的优雅。 让她一瞬间就不能自拔。 “你休了她,娶我吧。”隔着冯轻,少女含情脉脉的望着方铮,“我可是龚家大小姐,娶了我,你就能分得我龚家的一部分家产。” “龚宁珠!”龚仪轩压低声音,斥道“看来你是方才喝多了果酒,醉的不轻,小荷,将小姐扶着,即刻回去。” “大哥,我没醉,你们不是一直责怪我看不上那些上门提亲的吗?我看上他了,你们应当高兴才是。”少女跺着脚,脸越发红了。 眼底水雾渐重,她恨恨指着冯轻,“她区区一个村妇,及不上我一根手指头,为何不能修了她,娶我?” 。 正文 第294章 失去成名机会 “闭嘴!”龚仪轩眉眼含着厉色,沉声吩咐,“小荷,将小姐带回去。” “大哥,我不走。”龚宁珠在家里是最小的,她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天上的月亮,她爹也能架个梯子,爬给她摘。 她一眼就看上了方铮,就如以往看上的那些物件一样,只要她撒撒娇,再不济,哭一哭,家人就会把自己要的碰到她面前。 想到以前惯用的法子,龚宁珠揉揉眼睛,待眼睛微红,里头水雾弥漫,她带着哭腔说“大哥,我以后不要别的了,我只要他,等他娶了我,我会乖乖听话,再也不气你跟爹娘了。” 眼前这人是她长这么大,遇到过的最让她惊艳的人,她绝对不能错过。 “龚宁珠,别再让我说第三次。”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岂料,一向顺着她的大哥竟在众人面前如此不给她脸。 “我不回去,大哥,你不疼我了,以前我要什么你都给我的。”龚宁珠方才是装哭,被龚仪轩这么冷酷的拒绝,这回真哭了。 龚仪轩是真的疼爱自己这个最小的妹妹,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娃,若此刻龚宁珠看上的是旁人,他怎么着也不会拒绝的这么彻底。 可方铮是谁? 那是邓昊然都要拉拢的人。 他跟方铮打了几回交道,以他看人的眼光,这方铮绝不是任人摆弄的人,且看他对他娘子爱护的动作,龚仪轩知晓自家妹妹绝对没有机会的。 龚仪轩心情也有些复杂,在他看来,方铮是个长情之人,他妹妹便没有任何机会,可方铮若是个朝三暮四之人,他同样不放心将妹妹交到方铮手中。 是以,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彻底绝了龚宁珠的想法,也让方铮看出他的态度。 “你走开!”龚宁珠见她大哥无动于衷,另外几个哥哥更是噤若寒蝉,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哥身后,没有要帮她的意思,龚宁珠气的狠了,她怪几个哥哥,怪方铮狠心,更怪被方铮牵着手的冯轻,龚宁珠指着冯轻,“你走开,不准牵着他。” 那架势,就像方铮已经是她的一般。 本来冯轻还有些不虞,不过见龚宁珠跳梁小丑似的乱窜,冯轻觉得跟对方一般见识,实在是拉低自己智商,冯轻对方铮说“相公,咱们回去吧。” 冯轻不计较,方蒋氏却忍不下去了,冯轻是她认定的三媳妇,至于对面这位小姐,哪怕她家里有金山银山,她也看不上!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家三郎跟三郎媳妇好着呢,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你这位小姐还真是没脸没皮。” 方蒋氏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发生这么一出,方蒋氏也没看花的心情了,不过一直堵在心疼的紧张倒是不知不觉散了不少。 “你们走可以,他不准走。”要是方铮走了,她以后上哪去找。 说着,龚宁珠竟不顾形象,提着裙子追上去。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 冯轻回头。 见龚仪轩刚好放下手,他彻底冷了脸,“平日你骄纵无礼也就算了,如今在外头竟一点不估计自己闺誉,家里名声,看来是时候要找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你了。” 活了十多年,龚宁珠头一回挨打,还是大庭广众下,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你再也不是我大哥了,走开。” 说完,重重推了龚仪轩一把,自己朝凉亭外冲去。 在经过方铮三人时,龚宁珠想故技重施,抬手,狠狠推向冯轻。 虽然通往凉亭的桥两边都有木栏杆,可这些栏杆却挡不住有人恶意的推搡。 冯轻虽没遇过这种大小姐,却也知晓这类大小姐的通性,那便是冲动无脑,总做些让人打脸的事。 果然,一双手就朝自己伸过来了。 方铮周身气息顿时变了,他一手揽着冯轻,将冯轻护在身后,一手握拳。 不过在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时,冯轻跨前一步,抬起双手,猛地推开龚宁珠。 这一下用足了所有力气。 随着一声尖叫,龚宁珠身子一歪,撞上栏杆,下一刻,整个人往下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救,救命!”龚宁珠不会水。 眼见着自家妹妹掉落水中,除了龚仪轩,龚家几个兄弟齐齐跳进水里,朝龚宁珠游过去。 龚仪轩也往前踏了一步,他到底沉稳些,没有跟着跳下去,而是看向方铮跟冯轻。 眼中并没有责怪。 “方兄,是龚某没有约束好妹妹,让老夫人,方兄跟方夫人受惊了,改日龚某定登门致歉。” “无需。”方铮本还有要结交此人的想法,经此一事,他将龚仪轩从脑中那份名单中划去。 此刻的龚仪轩还不知道自己已然失去了最好的成名及发财机会。 待几个兄弟将龚宁珠捞上来,龚仪轩直接将自己的披风兜头朝龚宁珠罩去,“众目睽睽下,毫无规矩,今日起,禁足半年。” 因龚仪轩有本事,龚家做主的早几年便是他了。 “大哥,小妹都这么可怜了,为何还要禁足,她被人推落了水,咱们不去替小妹讨公道,反倒让她禁足,这是何道理?” 望着自家二弟,龚仪轩冷声说“谁要求情,一并禁足。” 这让刚缓过神来的龚宁珠眼睛一番,气的晕了过去。 凉亭内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已经离开的三人不知道。 “相公,我刚才有点冲动了。”到了岸上,冯轻望向方铮。 “那娘子后悔吗?”方铮问。 冯轻摇头,哼了一声,“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推。” 有些人就是欠收拾,若是不收拾一顿,她还以为地球是围着她转的。 娘子这般回答让方铮笑容更甚,他一直没放开冯轻的手,“娘子做的好,为夫并不需要娘子忍着。” 方蒋氏也跟着幸灾乐祸地说“三郎媳妇,就是你不推,我也要把她推下去,还富户家的小姐呢,真是连咱村的姑娘都不如。” 方蒋氏这就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娘,也不是所有小姐都这样,像这位龚小姐的还是少数。”冯轻解释。 。 正文 第295章 送考 待方铮几人跟龚家人先后都离开,无人看到的角落,一身玄衣男子望着方铮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而后吩咐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灰衣男子,“去查一下这位方公子。” 顿了顿,“还有他的娘子。” “是。”灰衣男子躬身离开。 玄衣男子,也就是当日在冯家与邓昊然一起的沉默男子双手背于身后,剑眉微拧,“这龚家——” “罢了。” 灰衣男子办事速度极快,第二天傍晚,已经将方铮跟冯轻的所有生平经历全都摆放在玄衣男子面前。 “殿下,请过目。” 看完手中的几页纸,玄衣男子手指轻敲,闭目思索,半晌,睁开眼,“且看他这回院试成绩如何。” 灰衣男子仍旧恭敬地垂首,心里却对方铮也有个几分好奇。 第二日就要考试,头一天早上,冯轻又紧张了,她早早起床,跟方蒋氏一起做好了饭,等方铮看完一本书后,三人吃了早饭。 早饭后,冯轻让方铮接着看书,她跟方蒋氏一起去街上。 她打算再买些核桃。 都说核桃补脑,在靠前一个多月开始,冯轻总算是在一家坚果铺子找到了核桃,据说这核桃在大业种植的少,且少有人喜欢吃,掌柜的不过是带着卖的。 冯轻把铺子里所有核桃都买了,还跟掌柜了定了一月后再过去买。 不光是核桃,冯轻还给方铮订了羊奶,在县城最南头,杂货市场附近住的都是普通百姓,他们跟东留村的村民差不多,也要种地,有的摆地摊,还有便是家里养羊养牛的。 冯轻找了几户养羊的人家,对比之下,选了一家老实忠厚的,让这家人每日把新挤的羊奶送到方家租的院子,她按月给银子。 起初方蒋氏还不太赞同,方蒋氏觉着这羊奶之后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才让孩子喝,一般人都不愿碰。 而且羊奶腥味重。 冯轻但笑不语,她将羊奶放在锅里煮,放了点杏仁,再放些白糖,煮好后能去除大部分腥味,而后捞出杏仁。 至于方铮,他再苦的药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更何况区区一些腥味的羊奶,只要娘子给他的,便是毒药,他也能一口喝下去。 一个多月下来,虽效果不算多明显,方铮也能感觉到这羊奶对他是有益处的。 为了让方蒋氏跟冯轻放心,方铮剩下这最后一日,除了三餐,其余时候都看书习字,待冯轻跟方蒋氏买了核桃回来,他要帮忙敲核桃,却被两人齐齐赶走。 他能老娘跟娘子怎么办? 顺着呗。 晚饭过后,方蒋氏也不让冯轻帮着刷碗收拾灶房,早早将两人赶回了屋,让两人早些睡,养足了精神,明日考试。 屋里,两人已经洗漱好,冯轻再一次检查方铮的笔墨纸砚,还不忘叮嘱,“相公,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你肯定都会的,这几天天气正常,想必明天也是晴天,你不能穿得多,也别穿的少了,还有啊,学政大人若是盯着你看,你也别紧张,你就当他们是空气。” 冯轻想起一样,叮嘱一样,也不管有没有用,她将曾今的考试经验一股脑地跟方铮说了一通。 不管冯轻说什么,方铮都应声。 最后,冯轻叹口气,“相公,其实,考不考的好没关系的,我能养你,你就平常心就成。” 虽相公表现的很淡定,可冯轻知晓,这毕竟是事关相公一辈子的大事,相公怎能一点都不紧张? “娘子说的为夫都记住了。”方铮没有一点不耐,他从身后将人抱住,亲了亲她的耳珠,“为夫答应娘子,不紧张,若是考取不了功名,便让娘子养着。” 冯轻这才满意。 她缩了缩脖子,耳朵有些红。 方铮将人转过身,看着自家似娘子烟霞染过的面颊,瞳仁黑漆漆一片,“娘子,可否给为夫一个安慰的亲吻?” 咳咳—— 这借口找的真是让冯轻无从反驳。 踮着脚尖,双手勾住方铮的脖颈,让人往下拉,下一刻,红唇亲了上去。 两人许久没有这般正经亲吻过,一时都有些心潮澎湃,尤其方铮,本就因着娘子的叮咛,心潮涌动,在将软香温玉搂入怀中时,脑中那根弦就断了。 “相,相公——”冯轻嘴唇发麻,脖子被吸吮的有些疼,待她觉得肩头一冷,顿时清醒,“明日你要考试,不,不能分心。” 方铮身体滞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闻着独属于娘子的馨香,将人紧紧搂住。 良久,才替冯轻理好衣裳,拍拍她的背,“娘子睡吧。” “相公陪我。” “好。” 冯轻又有些失眠了,她生怕吵着自家相公,一动不动地靠在方铮怀中,听着耳边沉稳的心跳,背后是方铮不轻不重的拍抚。 不知觉中,她竟睡熟了。 待冯轻呼吸平稳,方铮这才睁开眼,就着清亮的月色,亲了亲自家娘子的额头。 总算到了院考这日。 天还没亮,方蒋氏起床,给方铮蒸了包子,煮了浓稠的粥,还热好了羊奶,又炒了两个爽口的小菜。 把饭菜全部端上了桌,这才过来敲敲西屋的门,“三郎,不早了,起来吃饭了。” 屋里,冯轻跟方铮几乎是同时醒来。 冯轻顾不得穿衣裳,她跳下床,将早早替方铮准备好的衣裳拿过来,“相公,我帮你穿。” 方铮也由着她,穿好了衣裳,看看天色,比昨日还好,冯轻松口气。 收拾好,两人手牵手出了门。 反正在自己家里,家里也没个孩子,两人也就不避讳,除了各自要忙,其余时候,只要两人在一起,手总是牵着的,方蒋氏看多了,也没觉得有啥不好。 “快洗手吃饭,三郎,你还想吃啥,跟娘说,娘给你做去。” “娘,这就很好了。”方铮招呼方蒋氏跟冯轻,“娘子,你们也吃。” 方蒋氏本没啥胃口,又怕儿子担心,只好坐下,跟两个孩子一起吃。 吃完了饭,方铮背着书篓,跟娘子一起出门。 这是三人早商量好的,由冯轻送方铮去考场。 大业院试分两场进行,第一场正试,试以两文一诗,第二场覆试,试以一文一诗,靠完发一长案,列第一名为案首,院试取中者为秀才。 。 正文 第296章 惊艳 方铮已考过府试跟县试,且都是头名。 这些冯轻都知晓。 若是这考试无内幕的话,院试头名也非相公莫属。 考场门口,冯轻替方铮理了理衣襟,而后悄悄握了一下他的手,小声说“相公,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嗯。” 清丰县不算物富人丰,不过邓县令却是个干实事的,且不说百姓虽说不上日日能吃饱喝足,起码少有饿死的时候,绝无贫瘠县那种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情况。 这院试考场算得上是清丰县一个不大不小的门面,从外头看,倒超出冯轻的想象,虽不华丽,却也实在。 此刻考场门口聚集了数千人,其中有一半都是送考的。 冯轻跟方铮两人来的不早不晚,站在人群中央,方铮顾不得看周围人的目光,他飞快地抱了一下自家娘子,在她耳际低声“为夫早些出来。” “相公,不用,你安心考,我不着急。”她是不着急,还带了凳子跟绣绷子,就打算在方铮考试的时候顺便做些针线。 方铮轻笑,没有回应,他再捏了一下冯轻的手,“那为夫去了。” 这时,衙役已经敲响了铜锣,提醒考生排队进考场。 从古至今的考试,防作弊都是一项大工程,这大业不属华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冯轻倒是有些好奇,她往旁边挪,在路边站定,伸长了脖子朝学子们看去。 人群中她第一眼看到了方铮,此刻方铮拍在稍后,就在冯轻找到方铮时,许是心有灵犀,方铮回头看了一眼,隔着千万人群,他竟也一眼看到了伸长了脖子的娘子,尽管视线模糊,冯轻仍旧知晓,此刻方铮正朝她笑,她抬手,用力朝方铮挥了挥手。 “不准乱跑乱砍,都排好队!”今日院考大日子,考场门口可算得上是三步一衙役,维持秩序,也怕出突发事件。 人群分成两队,方铮站在靠左一队,知晓娘子在他身后,他心情甚好,跟周围一脸紧张的考生不同,方铮面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 也引得旁人排队的学子一阵侧目。 正在队伍有条不紊的朝前走时,队伍前头,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即一声哭喊,“这,这不是我的,我没,没想作弊。” “都查出来了,还狡辩?”那人将手中的纸条仍在学子面前。 这学子看起来约莫有四十岁,应当是头一回夹带答案,被检查的衙役一问,身体顿时抖如筛糠,就连反驳的话都带着颤音。 那衙役没心情跟他扯,直接冷声问“还有没有夹带其他答案?要是有,麻溜给我交出来,要是被我查到,学政大人可是说了,拒不承认的,取消院考资格。” “没,没了,真,真没了。”那学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被吓的不轻,也不用衙役动手,他自己把衣裳鞋子全都脱了,就连发冠都取了下来,一件件抖落给衙役看。 一一检查过,重点检查了那学子的鞋子,方才这纸条就是从他鞋垫夹层搜出来的。 没发现其他的,衙役才将衣裳还给这学子,没好气地催促,“赶紧进去。” 每年都发现不少携带纸条的考生,他们检查也有经验,谁带谁没带,有时候从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排了快半个时辰,总算轮到了方铮。 那衙役先打量了一下方铮,见方铮一脸坦然,语气也好了许多。 按照规矩,方铮脱了外衫跟鞋子。 待对方拿起长衫,里外检查时,方铮淡声提醒了一句,“这衣裳是我娘子做的,在下很是珍惜,还望诸位手轻些。” 对方哧了一声,本没当回事,却见方铮紧紧盯着他,到底也放轻了动作。 仔细检查过后,确定冯轻并没携带字条,便将人放了进去。 既然邓昊然有办法动了远在荆州的祝宏,在县城运作自然是更容易的,考前邓昊然特意过来关照了方铮一句,他的位置是极好的。 对于这种无伤大雅的照顾,方铮并不拒绝。 方铮的隔间靠前,不需要经受雨打风吹,不过却是靠近学政大人的长案。 按邓昊然的话说,反正以方铮的本事,是不会胆怯,也不会舞弊的,自然不怕坐在学政大人面前。 外头熙熙攘攘的,一踏入隔间,学子们顿时安静下来,他们多是不敢看上头的学政大人,找到自己的位置,摆放好笔墨纸砚,等着学政大人发题。 待考试试间到,便有人拿着一块长木板,上面是考试题目。 方铮坐在靠前的位置,自然是最先看到题目,待看清木板上大字时,嘴角轻勾。 院试与他来说,确是不难。 此题为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方铮早已将四书五经读透,这学政大人题目出的倒是怪,只给出这一句话,并无多余赘述,有考生试图问到底是要写要义,还是对此句的理解,学政大人俱都冷眼视之,而后闭目不语。 纵观整个考舍,也就几人面色淡定,其中自然是包括方铮,他只略微思索片刻,便提笔开始写。 既然叫了没用,剩下的考生也敛眉思索,各自拿起笔。 一时间,考舍里只剩下刷刷声。 约莫一炷香时间,学政大人起身,考试在中间通道里来回走动。 待走到方铮面前时,脚步微顿。 他已经许久没在这些院考的学子中见到字如此好的人了,待看清方铮写下的内容时,眉眼扬起,背在身后的双手也不由动了动。 若不是地方不对,他定要抚掌说个几声‘好’字。 他给的题目尤为简单,可越是简单的题,要想写出让人瞩目的文章来越是艰难,他又看了方铮几眼,这才抬脚离开。 依次扫过之后的人,再无一人有方铮这般让他刮目相看的。 一旦入了神,方铮再不在意周遭的事,通篇文章下来,竟一个错字没有,他搁下笔,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文章,确定无误后,便吐出一口气,坐定。 学政大人转了一圈,又来到方铮跟前,他点了点方铮桌上空白的另一张宣纸,询问地看着方铮。 方铮摇头,言下之意便是不用重新誊抄。 见方铮做好了文章,干坐着也无事,学政大人索性将要作的诗题目直接拿到方铮面前。 以春耕为题,作诗一首。 方铮无声朝学政大人作揖,而后提笔,沾墨,继续写。 。 正文 第297章 好儿媳? 方铮在考舍答题时,冯轻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绣绷子,却没心思动手。 她拿着绣绷子也不过是安慰方铮,省的方铮又要念叨她,让她回去等着。 正望着考舍大门口出神,冯轻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回头,“娘?你咋出来了?” “都叫你好几声了,你想啥呢?”在外头等着的考生家属太多,方蒋氏寻了半天,才看到冯轻,她好不容易挤过来,叫了半天,冯轻竟一句没听见。 “我在家哪能放心?”方蒋氏一手端着凳子,一手还拿着一个白布包,方蒋氏坐下后,打开布包,对冯轻说“娘怕你在这里等着饿了,给你做的鸡蛋饼,还热着,快吃些。” “我估摸着三郎没有两三个时辰是不会出来的,你吃点垫垫肚子。”方蒋氏又将鸡蛋饼朝冯轻面前推了推。 冯轻不太饿,不过这是方蒋氏一番心意,她拿了一块,对方蒋氏说,“娘你也吃。” “我在家都吃过了,这专门拿来给你的,你都吃了,三郎出来,回家我再给他做。”瓦罐是不好拿,要不然方蒋氏都准备给冯轻提一瓦罐鸡汤过来了。 冯轻不再推辞,一边吃饼,一边继续朝门口瞅。 不知不觉,三张鸡蛋饼被吃个干净。 冯轻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娘,我好像吃多了。” “你这孩子——”方蒋氏自然是知晓冯轻一心都在考舍里的方铮身上,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考舍门口看,手上跟嘴里的动作都是无意识的,方蒋氏催着冯轻,“你起来走走,慢些走。” 冯轻听话的起身,就在原地慢慢踱步。 两人旁边,坐着一个微胖的妇人跟一个看起来与冯轻差不多年纪的姑娘,那妇人早闻着鸡蛋饼香味了,她也在等自己儿子,有些焦心,便想找人说说话,方蒋氏一看就是个善谈的,微胖妇人就开口了,“嫂子,这是你闺女啊?” “是我儿媳。”方蒋氏来县城这么久,发觉县城的人跟村里人有很大不同,县城的多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像村里,全村走一遍都能说得上话。 方蒋氏憋了这么多天,遇到个差不多年纪的,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我这儿媳好,就跟我亲闺女一样的。” 那妇人一脸羡慕,随即叹气,“我家儿子要是能娶到这么个儿媳,我做梦可都能笑醒。” 这微胖妇人一早就注意到冯轻了,在这满大街的人群中,一眼望去,长得最亮眼的就是冯轻了,再看她还拿着绣绷子,虽然没绣一阵,不过上头绣好的半朵花足以看出冯轻绣技有多好。 再听冯轻的声音,黄莺出谷似的,让她这个妇人听着耳朵都酥麻。 真真是个美人胚子。 方蒋氏赞同地点头,不要钱似的夸冯轻,“我家三郎运气好,这孩子啥都好,脾气好,长得好,绣技也好。” 听的那微胖妇人更是眼馋了,她脑中亮光一闪,凑上前,问冯轻,“你可有姐姐妹妹?” 冯轻正被方蒋氏夸的不好意思,闻言,笑容一顿,神色莫名,她跟方蒋氏相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以实相告。 “我家儿媳没有姐妹。”反正冯轻已经不认冯家人了,那就等于没有姐妹。 那妇人有些失望。 就在这当口,三人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说话声,“二小姐,小的总算是找到你了。” 说着,人已经到了冯轻跟前。 “老爷知晓二姑爷今日院试,已经在家准备好了酒菜,待二姑爷考完,可以直接过去吃饭。”来人小心陪着笑,对冯轻说。 “不用,娘已经准备好了吃食,我跟相公会陪着娘回去吃。”冯轻神色冷淡。 这冯崇竟还不死心,怕是做了两手准备吧? 小厮有些为难,他是特意得了管事的吩咐,一定要把人请回去的。 “二小姐,您若是不去,小的实在是没法交差,还望二小姐行行好,可怜可怜小的,跟小的走一趟吧。”小厮就差下跪求了。 冯轻却不为所动,“你是冯家的下人,我为何要行行好?你不如去求冯崇,让他行行好,别再三翻四次的来了,我早不是冯家人了。” 要是自己去了,一旦相公得了头名,她敢肯定,冯崇绝对会跟牛皮糖似的缠上来。 光缠上来还不算,就怕以后冯崇借着方铮的势,在县城为非作歹。 这冯崇是个不算聪明的老狐狸,自家相公若是入了京都,以相公的本事,以后必然会封侯拜相,到时会得罪不少人,也定会有人要抓相公的小辫子。 她可不能让冯崇拖相公后腿。 这小厮是冯轻出嫁以后才被买入冯府的,没见过冯轻,他听说了二小姐是个不受教的,没想到不但不受教,还柴米不进。 明明的秋凉的时日,小厮愣是急的满头汗,“二小姐,小的,小的实在是没办法了,管事的说了,若是小的不把二小姐跟二姑爷带回去,让小的也不用回去了,二小姐,小的若是被赶走,真的会饿死街头的。” 冯轻看了他一眼,仍旧没有丝毫软化的痕迹,她不紧不慢地说,“你有手有脚的,若是认真做事,到哪都饿不死。” “老夫人,您帮着劝劝二小姐吧,我家老爷是真的想二小姐跟二姑爷了,管事的说老爷这几天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有时候夜里做梦都叫着二小姐。”这是他临走之前管事的教他的。 冯轻听的满身鸡皮疙瘩。 冯崇做梦喊她? 他就不怕半夜被潘氏拿刀剁了? 这是冯家的事,方蒋氏本也没打算干涉冯轻的决定,这小厮求到她头上,方蒋氏哪怕再心善,也不可能心软。 笑话,若是帮着冯崇,那就是让她儿子儿媳为难。 这种蠢事她才不会做。 “你回去转告冯老爷,三郎媳妇已经嫁到我方家,那就是方家的人了,她能不能回娘家她自己可做不了主,她得问过三郎,若是三郎允许了,她才能回去。”方蒋氏直接将难题抛给了还在考舍的方铮。 反正这种事是为难不住她家三郎的。 冯轻低头闷笑。 那微胖妇人将事情从头听到了尾,她屁股朝旁边挪了挪,决定离方家这对婆媳远一些,什么好儿媳? 都不认娘家人了,哪里是好儿媳了? 。 正文 第298章 学政大人说他考的好 不管他如何求冯轻婆媳两,这两人都没有答应要去冯家,他总不能强迫将人带回去吧? 那小厮无奈,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 见方蒋氏并没怪她,冯轻也是松口气的,在她的认知里,封建社会下的女人须得遵循三从四德,像她这般兀自跟娘家断了关系的,那都是大逆不道的。 好在方蒋氏并没在意,还跟她同仇敌忾。 冯轻抱着方蒋氏的胳膊,笑道“娘真好。” “他们不疼你,娘疼你,你放心,以后他们要是再来,娘跟三郎都不会答应的。”方蒋氏拍怕她的手背。 一旁的妇人彻底信了,这两人不是亲母女,胜似亲母女。 接下来的个把时辰里,冯崇许是恼了,再没派人过来。 眼见着到了交卷时间,等在外头的人纷纷起身,往门口挤。 冯轻跟方蒋氏也各自端着凳子站起身,方蒋氏想跟着人群也往前走,却被冯轻拉住,“娘,我们就在这里等相公,相公进去的时候我就站在这里,等他出来,一眼就能看见我。” 方蒋氏看了一下前方拥挤的人群,点觉得三儿媳的话有道理,她踮高了脚,紧紧盯着门口,双手无意识地搅动。 在方铮院试之前,冯轻很紧张,在方铮进了考场后,她心绪仍旧是不平的,不过就在方才,那铜锣敲响之后,她突然就放松了。 古今都类似,出了考场,有大哭的,也有大笑的,还有摇头叹息的,真真算得上是人生百态。 方铮位置靠前,出来就得排在后头。 挤在门口的人群逐渐散开,最后只余下三三两两的人还等在门口。 “三郎媳妇,你说三郎咋还不出来?”方蒋氏越发急了,这人都快走光了,怎不见她家三郎出来? 想到方铮的身子,方蒋氏放在凳子就往前冲,“我去问问。” 她怕方铮考试的时候出意外。 冯轻没来得及拉住人。 “娘,相公没事的。”她日夜跟方铮相处,自然知晓相公是能撑得住的,冯轻不放心方蒋氏,她也跟着朝前跑。 “官爷,我儿子也在里头考试,为啥他还没出来?”方蒋氏伸着头朝里看。 无奈里头就是个拐角,方蒋氏只能看到一堵冷冰冰的强,她更担心了。 那衙役不耐烦地回道“这我不知道,许是考的太差,不敢出来见人了。” 这种事他往年也遇到不少,还有没写完,直接晕倒在考舍的。 “不可能!”方蒋氏跺脚,“我家三郎考的好着呢!” 冯轻也赶了过来,她抓着方蒋氏的手,安慰,“娘,相公就快出来了,咱再等等啊。” 就在冯轻说话间,方铮走了出来。 脸色微微苍白,其他并无异样。 “相公,我们在这里。”在方铮出现的刹那,冯轻朝他招手,“娘,你看,相公出来了,我就说没事的。” 方蒋氏喜极而泣,一个劲儿地说“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那衙役也扫了一眼方铮,见方铮衣衫整洁,眉间并无郁色,他对方铮还有印象的,此人倒是好沉稳。 那衙役后退一步,让冯轻跟方蒋氏看的更清楚。 冯轻快走几步,来到两人跟前,抓着冯轻的手,转头对方蒋氏说“让娘担心了,儿子不孝。” “你没事就好,是不是累了?”方蒋氏也不问方铮考的如何,她更担心方铮身体,“咱回去,娘给你做好吃的。” “好。” 冯轻却拉着方铮,对方蒋氏说“娘,咱们今天就在外头吃,娘担心这么久,肯定也累了,咱今天家里就不开火了。” 庆祝一下。 好几个时辰没见,她恨不得黏在方铮身上,她贴着方铮耳边,小声说“相公,我想你了,这几个时辰特别想。” 跟自家娘子十指相扣,方铮也同样压低声音回道“为夫也想娘子了。” 他早小半个时辰前就答完题,不能提早交上去,方铮只能坐在位置上,不停想着自家娘子。 时间这才过的快些。 冯轻这才满意地笑出声来。 “出去吃要花不少银子。”方蒋氏习惯性地要省钱,想到今天特殊,方蒋氏看向方铮,“三郎,你觉得呢?” “娘,就依娘子的,这些日子娘也很累了。”方铮回道。 不光身体累,心更累。 “就做做饭,娘不累。”方蒋氏虽说不累,却也没拒绝儿子跟儿媳的提议。 三人寻了一家干净的饭馆,点了三个菜一个汤。 今日饭馆人不少,多是来考试的学子跟送考的家人。 饭馆内人声鼎沸,冯轻三人恰好坐了最后一张桌子。 “相公,你考的如何?”坐定后,冯轻才问方铮,她知晓方铮最后出来,定不是因为考的不好。 “学政大人说——”方铮卖了个关子,“为夫考的不错。” 在后面小半个时辰里,学政大人见他闭目养神想娘子,没打算继续写,便干脆将他的卷子拿过去改了。 学政大人是一字一句的琢磨,他想找出点错来,可奇怪的是,方铮的每句话都极合他的意,让他想找茬走找不出。 能被皇上委以重任,这位尤大人自然是个有本事,也懂变通,心中有沟壑的人,再见方铮一派淡然,尤大人对方铮好感就多了些,也将方铮记在了心里。 “我就知道相公最厉害。”桌子下,冯轻抓着方铮的手,笑眯眯的。 绝对比她自己又琢磨出新的绣技还高兴。 方蒋氏也听到了方铮的话,她一时激动,习惯性的扯开了嗓门,“那位大人真的这么说的?” 方铮肯定地点头。 方蒋氏喜的不知道该说啥。 三郎媳妇跟她说过了,学政大人可是皇上亲自指派过来的,那可是在皇上跟前都说得上话的人,皇上是谁? 那就是天。 能跟天搭得上话,这学政大人可不就是神仙一类的。 “呵——”紧挨着三人的是两个学子,那两人飞快地瞥了一眼方铮,一人嗤笑,“不知天高地厚,还真当自己是才子了,有本事考个头名。” 另一人摇头晃脑,故意说“纪兄,人家说不得是在说梦话呢,怕是梦里学政大人就直接给他个头名了。” 。 正文 第299章 为你,我愿意 有人这么诋毁她儿子,方蒋氏哪里忍得住,她瞪向那两个学子,张嘴就要骂。 却被冯轻按住了手。 冯轻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故意说“娘,咱可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估摸着是没指望能考上秀才,这才破罐子破摔,故意挑事呢,要是跟他们计较,岂不是用相公这玉器去碰他们这般瓦砾了?” 而后面无表情地扫了两人,“要用,咱也得用铁锤啊,直接把瓦砾砸成碎泥土!” 跟方铮在一起久了,两人冷下脸时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那两人本不屑跟个妇人争执,待他们看到冯轻面上的表情时,不知为何,他们觉得脊背有些冷。 两人相视一眼,匆匆起身离开。 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冯轻有些奇怪地问方铮,“相公,我把他们吓跑了?” 几句话就能吓跑人?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的方铮闻言,温和点头,“嗯,娘子很厉害。” 冯轻美滋滋。 “哼,这些人真是看不得别人比他们好。”冯轻撇嘴,实在看不上这些人。 她知晓人都是有嫉妒心的,某些时候,嫉妒心也能促进人的成长进步,可若是嫉妒心盖过了理智,那就惹人厌了。 “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娘子无须放在心上。”方铮替自家娘子跟娘各倒了杯水,难得幼稚地说“待为夫考个头名,让他们羞愤得无脸见人。” “这个法子好,羞辱他们!” 等菜上了桌,方蒋氏才堪堪从震惊中回神,她家三郎媳妇啥时候嘴这么利索了?竟然说跑了两个男子。 看来以往在家的时候,三郎媳妇还是让着大郎跟二郎媳妇的。 心里默默地想,以后还得让大郎好好管束好他媳妇,要不然惹怒了三郎媳妇,估计大郎媳妇都能被说投河。 “娘,多吃些,这些菜闻着挺香。”方家人一起吃饭也没什么讲究,冯轻刚嫁到方家时,看到方家人可以直接用自己筷子给旁人夹菜,还有些不适,不过几个月下来,她早习惯,冯轻给方蒋氏夹了几块鸡丁,又给盛了一碗鱼汤, “娘还不饿,你两多吃点,三郎考试累,喝碗鱼汤,先垫垫肚子。” 方蒋氏就要给方铮盛,冯轻却快一步,给方铮盛了一碗浓白的鱼汤,“我给相公盛,娘你自己吃。” “相公喝点暖暖胃,考舍是不是透风?相公的手有些冷。”冯轻可是知晓这古代考试条件很艰苦的。 方铮也没拒绝,他喝了一口,而后将碗递到冯轻嘴边,“娘子也喝。” 就着方铮的手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两人分着喝了一碗鱼塘,冯轻又给方铮盛了半碗萝卜炖牛肉,“相公,多吃些牛肉,补补血气。” 冯轻给方铮盛多少,方铮吃多少,自己吃的时候还抽空给冯轻夹了满满一碗尖,“娘子陪为夫一起。” 不同于别桌的客人心思不属,方铮三人是真的在吃饭。 一顿饭下来,三人吃的最快。 饭后,方铮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又略坐片刻,三人这才起身,往回走。 路过糕点铺子时,冯轻又买了不少山药糕跟米糕,“山药糕相公吃,米糕娘喜欢。” 先前她买过一回米糕,方蒋氏罕见的吃了两块。 这米糕不甜不腻,米香味甚浓,圆圆的,小小的,上头还点缀着几颗红豆,啥事可爱,便是冯轻不太喜爱的,看着都想尝尝。 方蒋氏又心疼冯轻的银子了,不过这孩子都是为她好,眼见着冯轻付了银子,方蒋氏只能说“下回可别买了,这些都是过过嘴瘾,可不能当饭吃。” “娘,我知道了。”冯轻左耳听,右耳忘,下回她还是会给方蒋氏买的。 方蒋氏也知晓冯轻这性子,她就只觉得对冯轻再好都不为过。 方铮才考完,想必是累极了,三人也没多耽搁,提着东西回了家。 “相公,你坐着。”回到西屋,冯轻将方铮按坐在床上,自己快步出门,再回来时,手上端着一盆水。 “相公,这水里放了些醋,解乏,你快泡泡脚,泡完睡一觉。”放下盆,冯轻干脆蹲在方铮脚边,伸手,就要替他脱鞋袜。 “娘子,为夫自己来。”方铮舍不得娘子为他弯腰。 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斜了他一眼,“相公想啥呢?为你洗脚,我愿意,难道以后我老得不能动了,相公就不帮我洗脚?” “帮。”方铮揉了揉冯轻的发顶,笑道“可是为夫还是舍不得。” 若方铮真不愿意,冯轻也是拗不过他的,再僵持,水就得冷,冯轻只能退一步,“那我帮相公脱鞋袜。” 顿了片刻,方铮无奈,只好应了一声,“好。” 泡了约莫一刻钟,水也差不多冷了,冯轻便让方铮别泡了,趁着方铮擦脚,冯轻飞快地端着盆跑了。 方铮无奈地在后头提醒,“娘子慢些。” 泡了脚,果真是舒服些,等冯轻再回来时,方铮朝她招手,“娘子陪为夫一起睡。” 临近考试这段时日,冯轻为怕方铮分心,两人连亲吻多是克制的,如今相公跟她招手,冯轻哪里还会客气? 她先跟方蒋氏说了一声,这才回屋,褪了襦裙,只穿着中衣,扑到方铮怀中,长长叹口气,“还是靠着相公舒服。” 眷恋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冯轻拍拍自家相公的背,催促道“相公快睡。” 本还打算跟冯轻好好亲昵一番,见怀中人已经闭上眼,呼吸都平顺许多,他只能苦笑,在她额间亲了亲,将人又往怀中裹去,这才阖眼,很快睡去。 这一觉两人都睡的极沉,等再次醒来,外头已经漆黑一片。 方铮先醒过来,他睁开眼,待眼神清明后,低头看着怀中之人,没忍住,低头,寻了那处柔软,薄唇碰了一下。 而后闭目,等着娘子醒来。 许是两人真是心灵相通,不过盏茶功夫,冯轻哼了一声,逐渐转醒。 人还没睁开眼,冯轻只觉唇上一热,随即是扑面而来的,独属于方铮的热情。 。 正文 第300章 恶心人 “相,相公——”冯轻只觉得胸腔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脑中空白一片,她揪着方铮的一斤,叫声软糯缠绵。 回应她的是方铮愈发凶狠的亲吻,冯轻嘤咛一声,彻底放弃挣扎,双手虚虚揽住方铮的脖子。 就在冯轻觉得今日就能跟相公圆房时,她只觉眼前一亮,呼吸都顺畅不少,她雾眼迷蒙,“相公,怎么了?” 稳住心跳,方铮将人里衣理好,“娘子,再等些时日。” 冯轻抓着方铮胳膊,人已经清醒,她有些心疼方铮的隐忍,“相公,其实不用等到我十六岁生辰的,我身体已经好了。” “娘子乖。”方铮将人搂在怀中,顺着她的背,说道“娶娘子那日并不是为夫所愿,当日对娘子也太过冷淡,为夫不想圆房这一日也如此随意。” 冯轻往旁边一歪,倒在方铮怀里,手指搓着方铮的衣襟,笑道“没想到相公也这么浪漫。” 而且还不用人教。 方铮顺着她的浓黑的发丝,“为夫是真心实意的。” “我知道。”冯轻又往方铮怀里蹭了蹭,闻着自家相公的味道,叹道“真好。” 将人裹紧了点,方铮也难得懒散了些,他靠在床头,将人裹在怀里,时不时亲亲她的额头,真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三郎?”两人正听着彼此的心跳,外头,方蒋氏听到屋里的动静,她站在窗口试探着问“你醒了没?” 这两孩子都累的不轻,足足睡了有三个多时辰。 方蒋氏怕饿着他们。 “娘,我跟相公都醒了。”冯轻着急忙慌地起身,“我跟相公这就出来。” 在县城里,没有旁人,冯轻虽每日也起的早,可到底也是能赖一阵床的,如今方蒋氏在,她跟方铮睡觉,却叫方蒋氏忙,冯轻有些不好意思。 “别着急,我给你们盛饭去。”方蒋氏留下一句话,转身去热饭了。 两人时常帮着对方穿衣裳,那速度,就跟给自己穿的差不多,方铮知晓冯轻着急,他起身,先帮冯轻穿好了衣裳。 “娘子先去吧。”见冯轻随意挽好了头发,方铮说。 “嗯,那我帮娘端饭,相公你慢些穿,不着急。”冯轻垫着脚,凑到方铮嘴角,亲了一下他,这才转身离开。 方铮仍旧不厌其烦地在后头叮嘱,让她慢些。 方铮跟冯轻睡觉的时候,方蒋氏又把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还给两人烙了鸡蛋饼,煎了土豆饼,煮的是白米粥,晚上不宜吃的多,方蒋氏就没做太多的菜,只炒了一个肉片木耳,再摆了两盘家里带过来的酱菜。 “娘,你怎么不歇会儿?”冯轻替方蒋氏把饭菜摆放好,瞅着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她知晓方蒋氏一直没停歇。 “我也没干啥,人老了,睡的也不如以前多,不找点事做,娘都不知道要干啥。”方蒋氏愿意帮两个孩子准备些吃的。 堂屋点上了油灯,三人坐在桌边,难得吃个了晚些的晚饭。 饭桌上,方蒋氏喝了一口粥,跟两人说“娘打算过两天就回去。” “娘?”冯轻放下碗,她舍不得方蒋氏走。 “我都在这里住不少日子了,家里都不知道成啥样了,我得回去看看。”得知学政大人看好方铮的文章,方蒋氏总算是放心了些。 这头放心了,她又开始操心另一头。 “娘,相公还有覆试,相公说就在三天后,要不娘再住几天,等相公考完了,咱们在一起回去。” “可是家里——”周小花如今做家事越来越不上心,秦淑芬就更别提了,虽说是答应了冯轻会好好照顾家里,可这么多年没做活了,方蒋氏怕等她回去,家里的猪跟鸡都得饿死。 “娘,就按娘子说的吧,考完了覆试,我跟娘子在家多住些日子,到时儿子的喜报应当会送到村里。” 喜报两个字让方铮喜笑颜开,她顿时改了主意,她豪爽地拍手,“那成,我就在这等着三郎考完,咱一起回去,到时喜报传到咱村上,咱家得在村里摆酒席,让他们吃个够。” “娘说得对,相公可是咱村里第一个秀才,到时也让他们知晓娘这么多年的辛苦没白费。”冯轻附和。 这话说到了方蒋氏的心坎上,当年三郎生病,好几回差点挺不过去的时候,村里不少人都幸灾乐祸,背地里不知道说多少风凉话。 想到能扬眉吐气,方蒋氏也不担心家里的猪跟鸡了,实在不行她就把猪跟鸡杀了,正好做宴席。 明年再养也成。 剩下的半顿饭时间,方蒋氏跟冯轻已经开始讨论起菜色了,方蒋氏越说越兴奋,她怕自己记性不好,还让方铮帮着记一下菜单子。 方铮目含暖意地看着方蒋氏跟冯轻说的热火朝天,时不时给两人夹菜。 接下来几天,方铮一直没出门,他将带过来的书全部又过了一遍,每日再练一个时辰的字。 转眼就到了覆试这一天。 有上回的惊艳,方蒋氏跟冯轻就没有上回那般紧张,一早,方蒋氏给方铮做了跟上回一样的早饭,等吃了饭,三人往外走。 方蒋氏在家也待不住,这次索性一起跟着去。 刚打开门,外头站着一个小厮。 就是上回找冯轻那小厮。 “二小姐,二姑爷,小的这番过来不是为了让二小姐跟二姑爷回去的,老爷知晓二姑爷今天是覆试,特让小的给二姑爷送来笔墨纸砚。”怕冯轻又说出不是冯家人的话,那小厮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来意一股脑说出来,完了,双手捧着包裹,递到方铮面前。 冯轻冷笑,这冯崇怕是知晓学政大人对相公上回试卷的评价了,否则他不可能三翻四次的过来,明知道方家人对他没印象。 “回去转告冯老爷,我家相公不需要他的东西。”她有银子,自然会给相公买县城里最好的笔墨纸砚。 小厮噗通一声跪下,“二小姐,小的实在没办法了,官家给小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二小姐不收,官家说是会打小的一顿,再把小的发卖出去。” 小厮的脑袋磕的砰砰响。 “这冯家从上到下都是一个样,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冯轻有些恶心这家人了。 。 正文 第301章 做戏谁不会 在相公出门之际,来这一出,冯崇的心思还真是够歹毒的。 就在小厮跪下磕头之际,邻居几家人听着动静纷纷伸出头来看。 哪怕没有听出原委,这些人也会在脑中自动补出个大概来,这些人不会看冯家是如何恶心人,他们只看得到一个老父亲遣人三翻四次的上女儿女婿家的门,却被拒之门外。 人言可畏,他们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名声就不能差。 冯轻低头,片刻后,再抬头时,眼底已经含着热泪了,她期期艾艾地大声说“小哥,麻烦你回去跟冯老爷——我父亲说,上回他说不认我这个女儿,说我活着就是浪费空气,还说早知道我没用,当初就应该让我饿死拉倒,不该赏我一口馊饭吃,当日我嫁给相公那日,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那时他们已经四天没给我吃饭了,还是府中丫鬟看我可怜,给我喂了一碗水,我才能撑着见到相公。” 说到这里,冯轻抹抹眼泪,悄悄看了眼那几个伸出头来看的邻居。 那几人原本还对冯轻指指点点,听了冯轻的话,眼中顿时就带上同情了。 那小厮急的脸通红,觉得手上的包裹也有千斤重。 冯轻再接再厉,“还有我相公,当父亲生辰,我相公把家里祖传下来的宝贝都送给爹了,要知道,当年相公他们都吃不上饭,相公病重的时候都没舍得卖了那画,父亲得了画,大喜,却又不满意,竟还让相公想尽办法再给他找那些珍贵的古画,相公若是不找,便不让相公上门,我嫁给相公快一年了,我跟相公一起回去了三趟,却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家里的,不是我不收父亲送来这笔墨纸砚,实在是我跟相公都不敢收啊!” 冯轻眼睛通红,眼泪顺颊而流,听得方蒋氏也直抹眼泪,将冯轻抱在怀里,一个劲儿说你爹不疼你,以后娘疼你。 冯轻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怕今天收了这笔墨纸砚,明天就得拿命去还啊!” 周围邻居都听不下去了,一个跟方蒋氏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也跟着抹了一下眼角,她也是有闺女的人,她的闺女天天疼爱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她饿着冷着,“你这小子别跪了,你家老爷做人不地道,这都逼上门了,是不是不想让他闺女活了?” “就是,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家老爷真是世间少有。”住在附近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谁没个儿女? 且能住在这巷子里的,也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虽也有人重男轻女,可也没人能把女儿苛待成那样的。 “小哥,请你让一让,我家相公要去覆试的,你这么堵在门上,是不是我那父亲又吩咐你,不让我相公考试?” 胡诌谁不会啊? 反正冯崇也不可能拉下脸来上门对峙的。 那几个邻居对跪在地上的小厮更是鄙夷了。 他们对冯轻跟方铮虽没啥印象,可这两人给人感觉实在太好,哪怕第一回这么见面,几个邻居对两人的好感蹭蹭的往上涨,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干脆走了过来,一把提起小厮,对冯轻跟方铮说“你们快些去考试,晚了可不好。” 这人不喜读书,对会读书的人抱有好感。 冯轻一手拉着相公,一手拉着方蒋氏,感激地说“今日多谢诸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等我家相公考完,我跟相公定亲自登门道谢。” 礼数这么周到,几人对冯轻三人更有好感了,纷纷催促冯轻跟方铮快些走,别晚了。 至于那小厮,一直到三人拐过了巷口,这才被那男子仍在地上,那劣质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快些走吧,看你这人也年轻,大哥作为过来人提醒你一句,莫欺少年穷,你这样让人家为难,除非你确定人家一辈子都没办法站到高出,否则,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小厮想哭了。 他能说什么? 他也不愿啊? “大,大哥,我晓得了。”小厮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大哥看小厮的打扮,也知道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大哥叹口气,“哎,都不容易,我瞧着人家不是一般人,上回我还瞧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公子上门,以后说不得就飞黄腾达了,小兄弟啊,我要是你,就不在方才那位夫人的娘家干了。” 话落,怜悯地看了一眼小厮,转身回家了。 大家都不是蠢人,趋吉避凶的本能让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谁能惹,谁是不能惹的。 那小厮认真想了片刻,决定听从这位大哥的建议,回去哪怕被打一顿,再发卖出去,他也不会再来了。 他真的不是二小姐的对手。 这边,方蒋氏还在心疼冯轻跟方铮两人,她不是第一回听冯轻说了,但是作为他们的娘,她听一次,心疼一次,“你两这么委屈,咋都不跟娘说?” “娘,我跟相公没受委屈。”冯轻笑嘻嘻地说“我跟相公是看不上冯家的饭,我们从冯家出来,就去外头吃了,娘你放心吧,我跟相公没饿着一顿,至于冯老爷,我不把他当成爹,他就伤不了我。” 方蒋氏总算放心了些,随即又奇怪地问方铮,“三郎,咱家啥时候有祖传的画了?” 咳咳咳咳。 冯轻朝方铮挤挤眼睛。 “娘,那画是儿子去冯府之前画的。”方铮替冯轻擦去眼角的湿润,一边跟方蒋氏解释。 方蒋氏闻言,也不难过了,她点了点冯轻的脑门,“就你机灵。” “谁让冯家人跟苍蝇似的,总上门。”冯轻毫不掩饰对冯家人的厌恶。 “以后他们应当不会再来了。”今日冯轻这一番唱念做打起码让周围邻居对冯家有了坏印象,以后他们便是上门了,那些邻居也不会轻易信了他们。 方蒋氏这边刚被安抚好,方铮却沉着脸,他拉着冯轻的手,用力,“为夫知晓娘子是为了为夫,哪怕娘子方才是假哭,为夫也会心疼。” “娘子以后不可这般。”方铮很认真的要求。 “好。”冯轻吐了吐舌头,她抱着方铮胳膊,笑道“以后我躲在相公身后,都让相公护着我。” “一言为定。”方铮这才缓了神色,他揉了揉自家娘子的额头,“总有别的法子,为夫不喜娘子掉泪。” 。 正文 第302章 考完一幕 覆试只需考一文一诗,时间比上一场短些。 似乎有过上一场考后的情绪发泄,这一场考完,多数学子都是平静的走出考舍,当然,也有面上带着大喜大悲的。 冯轻跟方蒋氏这回没占着好位置,她们只在人群最后头寻了个空位,两人仍旧端着凳子,坐在一旁等着。 有方蒋氏在一旁陪着她,冯轻不如上次那般紧张,她还有空绣两针。 考生依次往外走,冯轻跟方蒋氏起身,等着人群逐渐散开后,才找了个视线极好的位置。 刚站定,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爹,你这是咋了?”一个妇人哭喊着半跪着一个倒地的学子跟前,她不知所措地朝旁人求救。 男子脸色发紫,胸口起伏剧烈,已经半昏半醒。 妇人不知所措,哭喊着,想将人唤醒。 周围有人上前,“我知道这位兄台,他就坐在我对面,在考舍时,我就发现他时不时捂着胸口,应当是早不舒服了。” “那,那咋办?”妇人用力晃着地上的人,想让他醒过来。 “这样吧,我帮着你把他送去医馆。”那考生蹲下来,想将人背起来。 那妇人起身,急忙道谢,旁边有人跟她一起,将已经昏迷的男子扶起来,放在那高个考生背后。 人群留出一条道,那考生背着昏迷的人急忙朝前跑,妇人抹着泪跟在后头。 经过冯轻身边时,她皱眉,试着出声,“病人不能这样背着走。” 那考生脚步一顿,开口问“这位夫人知晓此为何种病症?可能帮着救活她?” 冯轻摇头,她救不了。 那妇人见冯轻拦路,跺着脚吼道“你不能救我家孩子他爹,就别挡路。” 冯轻望着面露痛苦的病人,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还是提醒,“最好是找个车子,让他平卧。” “你懂什么?”那妇人狠狠瞪着冯轻,“再说,我上哪去找车?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走开。” 她一个妇人的话在这里是不会被重视的。 在多数人的认知里,女子无才便是德,无知妇人又怎会懂得救人? 众人看冯轻的视线就有些不善。 “兄弟,麻烦你帮帮我,咱快些去医馆。”那妇人一叠声催促。 那高个考生又看了冯轻一眼,背着人快步离开。 这种事每年都有发生,有人见多了,也有人心有余悸,众人都不愿在这里多呆,纷纷离去。 “三郎媳妇,别看了。”见冯轻还在回头看,方蒋氏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你就是开口了,他们也不信你的,罢了,生死有命,你也是没办法的。” “嗯。” 那人并没完全晕过去,冯轻不知道该不该做急救措施,可她知道,得让病人平躺着,以保持呼吸畅通。 但愿那人没事吧。 直到方铮出来,冯轻这才重新扬起笑。 她跟方蒋氏迎上前,经过方才那一幕,冯轻就比较担心方铮身体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方铮,见方铮脸色比上回好一些,还是不放心地问“相公,你感觉如何?” “为夫无碍。”这回时间短些,加之这几日休息好,方铮这两个时辰并不觉得累。 “没事就好。”方蒋氏也怕,见到方铮那一刻,才松口气,确定方铮无碍,方蒋氏这才小声问“三郎,这回考的咋样?” 想到学政大人的话,方铮卖了个关子,“若是无意外,应当是能收到喜报。” 方蒋氏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些,她拉着方铮,“走,咱回去,娘今天高兴,给你们多做两个菜。” “娘子,出了何事?”方铮没动,虽然冯轻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可他以他对冯轻的了解,知晓肯定是有事发生。 这种生死之事冯轻不常遇到,难免不太适应。 方蒋氏却见过不少,她叹口气,将刚才的事跟儿子大略说了一遍,末了,方蒋氏叹道“那些人是不可能听三郎媳妇的。” “若是娘子不放心,不如我们去医馆瞧瞧?”方铮敛眉,再抬眸,问道。 冯轻摇头,“不用,我就是一时没缓过来,相公,咱们回去吧,我都饿了。” “那还等啥?”方蒋氏也松口气,笑道“今天你两想吃啥都跟娘说,娘给你们做。” “娘,娘子喜欢吃水煮牛肉。”方铮记得娘子讲她过去的时候,提过好几回。 方蒋氏有些懵,“啥事水煮牛肉?” 她还真是没听过。 “将牛肉切成一寸五分长、八分宽、一分厚的薄片,盛在碗里,加精盐、酱油、醪糟汁、湿淀粉拌匀。油锅中放郫县豆瓣、干辣椒炒成棕黄色,再下花椒、葱段、莴笋片炒香,加肉汤烧开,将牛肉片下锅,煮至肉片伸展,外表发亮,盛入碗中,淋上辣椒油,即可食用。此菜麻辣味厚,滑嫩适口,香味浓烈,具有川味火锅麻、辣、烫的风味。”方铮一字不落地将冯轻背过的这一段再背了一遍给方蒋氏听。 冯轻惊呆了,她望着方铮,恨不得再一次给方铮鼓掌。 上辈子,冯轻挑食,从不沾海鲜,不碰动物内脏,菌类也几乎不吃,能让她喜欢的就更少了,这水煮牛肉就是其中一道菜,她曾经试图自己做过,所以才特意上网翻看,并把这一段背了下来。 跟相公讲曾经的时候,相公问过她一回,她以为相公不过是好奇,便特意背了一遍,没想到这么久了,他竟然一个字都没忘。 方蒋氏听的一头雾水,她其实不太明白这里头的好一种材料。 “娘,别听相公的,其实没那么复杂。”这里作料不如后世多,冯轻也没指望能做出跟后世一般的味道。 她又简略说了一遍做法,省去这里没有的作料。 方蒋氏若有所思,“娘也没做过,回去我试试,三郎,你跟你媳妇先回去,娘去买菜。” 既然要吃那啥水煮牛肉,方蒋氏打算先去买些生牛肉。 “娘,我们跟你一起去。”方蒋氏认路不太在行,之前都是她陪着方蒋氏一起去买菜,冯轻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不用,我自己能找到。” 三人边说边往前走,迎面走来几个人。 。 正文 第303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方兄,本公子可是等你许久了。”邓昊然不怕冷地挥着扇子上前,“我在享食楼定了雅间,预祝方兄摘得案首。” 跟在邓昊然身边的是龚仪轩及一身玄衣的男子。 自打上回自家妹妹做了那一番错事后,龚仪轩这几日心里一直不安,他想着方铮即将院试,又不能贸然上门道歉,便趁着邓昊然这番请客,到时好好跟方铮解释一番。 至于玄衣男子,方铮扫了一眼对方,瞳仁微微一缩,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跟站在最前头的邓昊然说“邓公子客气,方某今日还有事——” “方兄,你可不能拒绝本公子。”邓昊然打断方铮的话,“本公子盼着这一日可是盼许久了,莫非方兄跟本公子相交这多日,还没将本公子当成朋友?” 邓昊然毕竟帮了他不少,且他心底也有疑惑,方铮思忖片刻,便跟方蒋氏及冯轻说“那儿子便不在家吃了,娘,你跟娘子自己自己做些吃。” “你放心吧,我给你媳妇做那啥牛肉,你去吃吧,酒要少喝。”在方蒋氏看来,对面几位看起来就是非富即贵的,她儿子不能拒绝,她让方铮放心。 “相公,那我跟娘就先回去了。”冯轻跟方蒋氏想的又不同,她知晓方铮以后要进官学,少不得还要邓昊然照顾,先打好关系也没错。 再有,论智商,邓昊然不是自家相公的对手,冯轻也不担心方铮会在邓昊然手里吃亏。 目送方蒋氏跟冯轻离开后,方铮才走向邓昊然。 邓昊然取笑,“方兄果真是爱护娘子之人,我等佩服。” 不管见过几次,邓昊然总能看到方铮跟他娘子黏糊在一起,初见时,他还有些好奇,见的多了,不免觉得方铮有些过于在乎儿女私情了,这会阻碍男子大业。 当然,这些话邓昊然也就在心里想想,他可不敢跟方铮直接说,至少此时他们还没到能提的程度。 方铮不愿多谈冯轻,他视线直接落在玄衣男子身上,问“这位是?” “这位是苏柘苏兄。”邓昊然替两人介绍,“方兄,你应当是见过苏兄的,就在你那岳父家。” “苏兄是京都来的,做茶叶生意,苏兄听闻咱清丰县盛产六安瓜片,特来瞧瞧,若是好,他便全部都收购了。”邓昊然结交这些公子并不光看家世,他更在意这些人本身的魄力,方铮便是极好的例子。 “这位就是方兄,方铮,方兄好学问,想必这回院考与方兄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邓昊然可是听他爹说了,学政大人还专门跟他爹打听过方铮此人。 “方兄过奖。”方铮并没提及此次考试。 邓昊然也是识趣之人,既然方铮不愿提及,他也转了话题,“方兄,那我们就走吧,享食楼最近雅间可不好订,我可是三日前才得了掌柜的信。” 龚仪轩也上前跟方铮打招呼,“方兄,多日不见,方兄似乎清减了些。” “方某身子尚可。”方铮淡笑,似乎并没因上回的事记恨,也略微松口气。 至于那玄衣男子,似乎不是个多话之人,在邓昊然说出他身份时,也不过跟方铮相互颔首,无声抱拳。 一行三人朝享食楼走去。 三人各有特色,俱都是俊朗之人,一路上难免会引起路人的注意,不少女子看到三人,都羞红了脸,却又舍不得就此跟他们错身而过,不停地回头,似乎想引起三人的注目。 更有胆大的,在经过三人身旁时,手中的帕子落了下来,飘飘悠悠的,落在了方铮脚边。 那女子脸更红了,半遮着脸,等着方铮捡起她的帕子,亲自送到她手里。 三人都是人中龙凤,各有长处,方铮温润,邓昊然俊朗,龚仪轩沉稳,苏柘冷酷,可若单论长相,还是方铮俊些,恰方铮的长相最合女子的意。 然,却见方铮面色如常地跨国脚下的帕子,似乎并没见到那一抹亮眼的白色。 见此,女子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她脸色陡然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若不是有身后丫鬟扶着,女子就要出了丑。 哧—— 邓昊然折扇晃,揶揄道“方兄真是不解风情哪。” “方某自然不若邓公子这般怜香惜玉。”方铮神色淡淡。 邓昊然满脸可惜,他算是看出来了,只有在方蒋氏跟冯轻跟前,这位方兄看起来才像是个有血有肉有情绪之人。 “得,本公子说不过你。”邓昊然做投降状,他瞧了一眼地上的帕子,帕子一角绣了一个小巧的字样,他转头跟那不甘心的小姐说“这位小姐,你的帕子落了,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捡了去可不好。” 那小姐脸有些白,她使劲捏了一下丫鬟的手臂,低声说了一句。 那丫鬟垂首,走了过来,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帕子,朝三人福了福身,朝她家小姐走去。 主仆两离开后,邓昊然没忍住,又说了一句,“不知待方兄金榜题名那一日,会不会有更多小姐向方兄抛来绢帕?” 自来都有榜下捉婿,想必以方兄的长相,以后定少不了小姐的爱慕。 “方某早已娶妻,且只打算与娘子一人一世一双人。”方铮说出惊人之语。 这话放在村里倒是没甚特别,可邓昊然几人绝非普通农户,在他们的想法里,三妻四妾本就是常理,哪有一辈子只守住一个女子的道理? 哪怕这女子再美,可日日见着,也总有厌倦那一日,再说了,红颜易老,上了年纪的妇人哪有鲜嫩的少女可口。 不光邓昊然睁大了眼,就是一直言语的苏柘都不由看了一眼方铮。 “方,方兄,你说的可是真的?”邓昊然可是见识过冯轻的凶悍的,他试探着问“是不是方夫人不允许方兄再沾其他女子?” 若是真的,那方夫人可就犯了七出之条,是能被休弃的。 “不是。”方铮蹙眉,他不喜邓昊然的说法,“我娘子很好,这与娘子无干。” 他满心都是娘子,自然是容不下旁人的,这种感觉方铮不会跟邓昊然细说,便是说了,邓昊然也是不信的。 “好,好,本公子再不说方夫人的不是了。”邓昊然服了,他招呼三人,豪迈地用折扇拍着胸口,“今日我们只煮酒论英雄。” 。 正文 第304章 出个点子 待菜跟酒都上了桌,邓昊然拍拍手,梨花木门被敲响。 “进。”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抱着琵琶的白衣清丽出现在门口,女子半躬着身,声音低柔,“见过几位公子。” 话落,飞快地扫了一眼邓昊然。 在邓昊然的示意下,轻步走了进来,抱着琵琶坐在角落里。 邓昊然跟几人解释道“这绿柳可是我们清丰县技艺最高,声音最美的伶人,诸位若是不嫌弃,可以赏听一番。” 咿咿呀呀的小曲似含着如水柔情,若是喜爱的人听了,定是如痴如醉的,可在场四人却无一人面带沉醉,便是邓昊然,最多也只是跟着调子点动脑袋。 一曲过后,邓昊然看了另外三人一眼,见三人情绪并无多少波动,顿时也没了兴趣,他挥手,让绿柳先出去。 “我说三位,咱们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风流公子,这出门相聚难道真就是为了吃菜,再喝点小酒?”邓昊然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交错了朋友,来错了地方,为啥别人都能呼朋唤友的去听听小曲喝喝酒,再不济也能寻一两个清官来个舞曲啥的。 可遇到方铮几人,出门吃饭竟真的就是吃饭。 上回他想带方铮去青楼瞧瞧去,想到方铮当日望着自己腰部以下的视线,邓昊然至今还觉得脊背发冷。 方铮跟玄衣男子没有要回应的意思,龚仪轩笑道“今日是方兄的好日子,不如听听方兄的意思。” 邓昊然很想呵呵两声,若是按方铮的意思,怕是他宁愿跟他娘子在家喝粥也不愿出来吃这享食楼的美味,更别提听小曲了。 既然龚仪轩都提出来了,邓昊然顺着问道“方兄以为呢?” 本以为自己已经知晓方铮的回答,却不料,他竟然沉吟半晌,开口,“方才那绿柳姑娘不过。” 邓昊然瞳孔微微放大,他坐直了身体,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 “方兄,你方才——”可是说过要对方夫人矢志不渝的,这才还热乎着,就看上别的姑娘了? 而后,方铮接着又说“邓公子不是一直羡慕方某跟娘子琴瑟和鸣吗?不如方兄便将这绿柳姑娘带回府,以便日夜有佳人相伴。” 邓昊然可以肯定方铮绝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若是无目的,他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方兄,你这是何意?”邓昊然突然贴近方铮,低声问“是不是这绿柳身份可疑,方兄让本公子将人引到府中,好就近了看管?” 扫了一眼兴奋的人,方铮淡淡反驳,“邓公子想多了,方某只是认为邓公子需要佳人相伴而已。” 邓昊然不太信,方铮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那成,本公子今日就将人带回去。”邓昊然从方铮面上实在看不出深浅来,他索性就按方铮说的,将人带回去,只要将人放在身边,这绿柳是人是鬼他总会知晓。 鸦羽般睫毛颤了颤,方铮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没有再回应。 邓昊然觉得这意思就更深了。 龚仪轩跟玄衣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方铮跟邓昊然两人。 “方公子,在下有一事不懂,听闻方公子学问无双,不知方公子可能替在下一解心中疑惑?”一片安静中,玄衣男子嗓子有些暗哑。 “苏公子过奖。”方铮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玄衣男子,并没说要解还是不解。 玄衣男子也不在意,问“不知方公子觉得这‘赋税’二字和解?” 这话一落,就连邓昊然跟龚仪轩二人都停下动作,齐齐看向方铮。 思及前几月发生的事,二人也好奇方铮的见解。 “大业五年颁布《方田均税条约》,分“方田”与“均税”两个部分。“方田”是每年九月由县令举办土地丈量,按土塙肥瘠定为三等,“均税”是以“方田”丈量的结果为依据,制定税数。上等田每丁每亩纳银二两,中等天一两,下等田半两。除田租外,还要缴纳户调,丁男作户主的,每年缴绢三匹、绵三斤。” 话刚落,邓昊然跟龚仪轩齐齐变了脸色。 玄衣男子却是不甚满意,他又问“方公子可觉这赋税过重?” “并无。”方铮摇头,“如今西北边境齐凉虎视眈眈,大军常年驻扎,西北气候寒凉,土地贫瘠,自然需要百姓赋税支撑。” 玄衣男子短促笑了一声,“不过在下却听说太子一脉胆大包天,竟瞒着陛下私自增加赋税,弄得百姓哀怨四起,尤其是清丰县往南几个县,夏日雨水多,许多庄家颗粒无收,百姓甚至——” “苏兄,慎言!”邓昊然沉下脸,他望着紧闭的门口,吐出一口气,“小心隔墙有耳。” 龚仪轩则脸色苍白。 这些事他也略有耳闻,可知晓的觉不如苏柘说的多。 看来此事真的已经举国皆知了。 只有方铮仍旧是面不改色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并不开口。 接下来,一顿饭吃的各有心思,气氛有些凝滞。 饭后,方铮跟各位告辞,并跟几人说了,若是有幸考得了秀才,便会请几人一聚。 邓昊然本打算邀几人一起再去别处坐坐,可苏柘的话到底对他有几分影响的,他也没了兴趣继续找乐子,不过临走前,还没忘了要将绿柳带回去。 方铮回到家时,方蒋氏跟冯轻刚坐下,准备吃饭。 没有方铮在,两人就做的简单些,只煮了稀饭,买了几个包子,再炒个芹菜鸡蛋,及肉末蒜蓉。 “相公,你这么快回来了?”听到敲门声,冯轻跑来开门,见到人,她奇怪地问。 这回没用一个时辰。 “嗯。”方铮牵着冯轻的手,问“娘子可是吃过了?” “还没有,相公吃饱了没?要不要再吃些?”冯轻喜滋滋地跟着方铮往屋里走,相公能早些回来自然是好的,“娘煮了稀饭。” “那就喝一碗稀饭,为夫正好没吃饱。”方铮笑说。 “那相公洗洗手,去屋里坐着,我给你去盛饭。”冯轻催促。 “好。” 正如邓昊然所想的异样,哪怕享食楼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方铮仍旧愿意喝稀饭,就着方蒋氏做的咸菜。 。 正文 第305章 粉饼 饭后,冯轻洗了碗,方铮牵着冯轻在院子里转悠着,消消食,方蒋氏则在院子西南角辟出来那块地里种了点小青菜。 方铮将邓昊然带回一个伶人的事告诉了冯轻。 “相公为啥要他把人带回去?”冯轻也好奇,她转着眼睛,“是不是那女子有什么不妥?她是带着任务的?” 自家相公眼光毒辣,肯定是看出那女子的异样了。 方铮轻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娘子想多了,那女子应当无别的目的,只是对邓昊然有几分心思罢了。” 当然,方铮之所以开着口,也是看出邓昊然对这女子并不是无情的。 邓昊然还无心仪之人,近段时间怕是也不会成亲,他是成年男子,后院虽屋妾室,通房是有几个的,便是在青楼也有几个交好的女子。 “那相公为何要让他将人带回去?”冯轻还是好奇,方铮绝不是多事之人。 方铮有些不自在,他别开眼,“为夫没有别的意思。” “相公——”冯轻看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眼底的尴尬,更加好奇了,她抓紧方铮的手,娇声说“你告诉我嘛。” 冯轻平日撒娇的时候不多,方铮最是受不住娘子刻意这般语气跟动作,他清了清嗓子,飞快地说“为夫不过是想给娘子出口气,让冯家那对母女忙乱些,别再来找娘子的事。” 这种事毕竟不是正人君子所为,方铮担心冯轻会对自己失望。 “相公!”冯轻高声喊了一句,而后笑倒在方铮怀里,“你做的好。” 她是没那脑子,跟邓昊然也说不上话,否则这事她就自己做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冯崇之所以知晓她跟相公住在这里,肯定是冯阮说的,想到冯崇这几回的上门,她就满心的膈应,恐怕等相公以后去了官学,冯崇还有的找。 “娘子高兴就好。”方铮不着痕迹地放松了脊背,笑道。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方蒋氏蹲在院子一角,没听清楚,她笑问“你两笑啥呢?起风了,别在外头走了,快些洗洗回屋去。” “没啥,娘,你也别弄了,娘教我的我都记住了,下回我自己除虫除草。”冯轻往方铮怀里挤,这秋日的白天黑夜温差是有些大。 “你要是不会,可以邻居谢大婶,要不回去的时候问我也成。” 为了感谢早上出门前邻居的出言相助,方蒋氏跟冯轻回来的时候带了几样熟食,挨家送去,方蒋氏本来是个能言善辩的,跟那中年妇人说上话后才发现两人性子差不多,两人真是相见恨晚,到了晚饭时分,那位谢大婶恨不得拉着方蒋氏去家里吃一顿,还是方蒋氏说要等儿子回来,这才作罢。 谢大婶说了,以后冯轻若是有事,大可去找她帮忙,她也跟方蒋氏保证,以后多看顾些方铮跟冯轻两人。 “娘,我知道了。”冯轻乖巧地应声。 直到跟方蒋氏一起回来,冯轻这才意识到她跟方蒋氏之间的差距。 她不善跟人打交道,曾今就没几个朋友,到这里也就认识了龚美丽跟小玉她们,看方蒋氏跟谢大婶从认识到交心也才不过半天时间,而且她可以确定方蒋氏跟谢大婶是真心交往,并不是短时间的敷衍,恰恰因为如此,冯轻这才佩服方蒋氏,她觉得方蒋氏要是放在后世,那妥妥就是女强人。 方铮考完了试,三人决定明天就回去。 第二天一早,三人简单吃了早饭,临走前,方蒋氏还去敲了谢大婶家的门,将不容易放久的鸡蛋跟肉,还有菜全部送去了谢大婶家,她还让谢大婶帮着多看看他们家的门锁,方铮跟冯轻打算在家里多住几天的。 谢大婶自然没有不应的。 三人这才离开。 路过街上时,买了些吃食,又去街南头租了辆牛车,往东留村赶去。 方蒋氏已经离家半个多月了,看到村头,她叹道“家里还不知咋样了。”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方蒋氏心情却是复杂的,家里是好,可是没有三儿子跟三儿媳,在县城住久了,突然这么离开了,还是有几分不舍的。 不过这份不舍很快就被抛开。 只因她远远瞧见了秦淑芬正抱着文砚,跟村里的两个小媳妇有说有笑的。 这大好的天,还不到晌饭,她没去割草,反倒是到处瞎晃悠,再瞧瞧秦淑芬那张脸,娘哎,半个月不见,白了不少啊! “二郎媳妇!”方蒋氏扯着嗓子一吼。 秦淑芬被吓了一跳,她抬头望去,见到牛车上的人,不跑,反倒是走近了,“娘,你们可算回来了。” 瞧瞧,喜不自胜的。 “你不去割猪草,在村里晃悠啥?”方蒋氏本是满肚子气,可秦淑芬笑容太盛,方蒋氏就说不出刻薄的话。 “娘,我家文砚爹回来了。”村里的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对男人的称呼偶尔也跟着变一变。 “二郎回来了?”方蒋氏顿时忘了自己那些煮跟鸡了,二儿子一出去就是几个月,方蒋氏心里自然也是担心的。 “嗯,他去割猪草了,说是这回要在家住一个月呢。”方二郎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秦淑芬。 “好,好,他也该多休息休息了。”方蒋氏喜的抹眼泪。 秦淑芬走的又近了些,她伸着脖子朝方铮手上提着的包裹看。 “你脸上涂的是啥?”秦淑芬走近,方蒋氏这才知晓自家这二儿媳为啥白了些,原来不是闷白的,是脸上涂了一层白面粉呢! 秦淑芬嘿嘿一笑,难的有些羞涩,只是脸上涂的粉厚了些,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红晕。 “这是相公他给我带回来的,他说镇子上小姐都涂这个,这个叫粉饼。”秦淑芬怕方蒋氏不知道,特自豪地解释了一句。 “他说下回再给我带胭脂,那也好看。”秦淑芬小女人姿态十足。 方蒋氏却不懂这种美,她嫌弃地收回视线,“啥粉饼,涂的跟鬼似的。” “娘!”秦淑芬跺脚,娘咋这样说? 她不要面子的吗? 这时,文砚伸手,很熟练地朝他娘脸上拍去,再收回来时,满手掌的白色。 “二郎媳妇,你是不是拿家里的面粉涂的?”扫到文砚的手掌,秦淑芬怀疑地问。 。 正文 第306章 去铅毒 噗—— 冯轻坐在方蒋氏身后,她肩膀抖动的厉害,到底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三弟妹,你给我评评理,这哪里就是面粉了,面粉有这么香吗?”听到动静,秦淑芬转头问冯轻,“这可是香粉,很贵的,相公说是要一百个铜板一盒呢。” 说完,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就那么点小盒子。” “啥?”冯轻还没开口,方蒋氏又开口了,“这到底啥面粉,咋这么贵?” 方蒋氏朝自家二儿媳脸上使劲瞅,半晌,才开口,“这面粉里也没加金子啊,还一百个铜板,一百个铜板够买一小包面粉了。” “娘,我都说了,这不是面粉,是香粉,粉饼。”秦淑芬再三强调,她将脸朝方蒋氏跟前再凑了凑,“不信你闻闻,可香了。” 而后她朝冯轻求助,“三弟妹,你是城里人,咱也去过铺子,里头就有这个。” 冯轻已经止住了笑,她点头,“二嫂说的是真的。” 随即她又跟方蒋氏笑道“娘,二嫂这是真的香粉。” 只是吧—— 冯轻又噗呲一下。 “三弟妹,你笑啥?”秦淑芬感觉自己受伤了,“难道真的不好看?” 秦淑芬说话的时候,冯轻都能看到粉扑簌簌地往下掉。 “不是。”冯轻摇头,她干脆下了牛车,“我就是觉得二嫂可爱。” 秦淑芬虽很多时候都不靠谱,可她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那便是开朗,不好生气,更不记仇。 话音一转,冯轻又拉着秦淑芬的手,说道“不过二嫂,你这粉用的有点多。” 脸跟脖子都两个颜色,而且脸上的粉抹的还不匀。 “二嫂要是不嫌弃,等回去我教你涂粉。”冯轻没用过粉,倒是见过别人怎么涂的。 被冯轻夸奖,秦淑芬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自谦了一下,“哪,哪里就可爱了,嘿嘿。” 秦淑芬平日虽大咧,却也有自知之明的,她本来觉得自己扒着三弟妹,三弟妹会不喜欢自己,没想到三弟妹竟然觉得自己可爱。 可爱不就等于好看吗? 怪不得二郎回来总粘着自己。 嘻嘻。 并不知道秦淑芬又想的远了,冯轻瞧着秦淑芬抹脸后,手上沾了不少粉,脸上更是印出个五指来。 她清了清嗓子,朝文砚伸手,“二嫂,天不早了,咱回去吧。” “好,三弟妹,咱可说好了,回头你教我这么涂粉。”其实秦淑芬早上涂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这脸有些不太对。 主要是因着刚开始涂的就不均匀,她又舍不得擦,结果便是越涂越厚,直到整张脸都涂成雪白了,这才看起来均匀些。 “回头你赶紧给我洗了,这都啥啊。”方蒋氏看秦淑芬,那真是气的牙都疼了。 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人城里的小姐哪一个跟她一样? 秦淑芬也不恼,她喜滋滋地跟在冯轻后头,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都顾不得点心了,秦淑芬拉着冯轻就去了自家屋子,让冯轻帮着她涂粉。 冯轻却定住脚,跟秦淑芬解释,“二嫂,今天都过了一半了,你再涂粉,只能顶着粉半天,不划算,明天早上我再去帮你,怎么样?” 她以前去铺子里,一直没注意看这个时候有没有粉扑,若光用手的话,最容易涂不匀。 “没事,现在涂上,晚上我就不洗脸了,明天就还能撑一天。”得知冯轻会,秦淑芬心里就痒痒的,她恨不得冯轻现在就把她打扮的美美的,正好二郎回来了,给他个惊喜。 冯轻哭笑不得,“二嫂,这些香粉里还有铅粉,对身体不好,不能涂在脸上时间长。” “啊?”秦淑芬吸了一口凉气,“那咋办?” 她很想涂。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这是她相公送的,她也舍不得扔啊! “这样吧,下回娘蛋的时候,让娘把鸡蛋壳留着,再把粉放在鸡蛋壳里蒸煮,等鸡蛋壳变黑了,再换一个,这样铅粉毒性就会小很多。”冯轻想了想说。 “还有一种,若是二嫂知道哪里有玉簪花,可以摘一些回来,放在粉里蒸煮,也能去除些毒性,而且会让粉含有香味。”冯轻绞尽脑汁地想了,“不过现在都十月了,玉簪花怕是早谢了。” 秦淑芬记的尤为认真,等冯轻说完,她上前,抓着冯轻的手,使劲的晃,“三弟妹,你咋知道的这么多?你真厉害。” 冯轻只能干笑。 不是她知道的多,是后世要学知识比现在方便的多。 “那我现在就跟娘说去。”方蒋氏见说不通秦淑芬,回来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她的猪跟鸡了,秦淑芬朝方蒋氏跑去,“娘,咱中午炒两个鸡蛋吧?我来炒。” “你还敢来?”方蒋氏气的胸口疼,她挥舞着手里的铁勺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可怜的猪跟鸡啊! 没回来之前,方蒋氏想着只要家里的猪跟鸡还活着就成,可真见着它们还活着,可她她精心照顾的猪都饿憋了肚子,鸡都饿的不下蛋了,方蒋氏那满心的怒火,蹭蹭的,差点烧了她的理智。 脚步一顿,秦淑芬不敢上前了,她挠头,觉得这事还能解释,“娘啊,我看这猪也没咋瘦。” 她天天看着,还真看不出瘦了多少。 “你给我等着,以后一顿饭你就准备吃半碗,我看你瘦不瘦。”方蒋氏恶狠狠威胁。 那可不行。 她若是敞开了吃,米饭得吃两碗,稀饭起码得三碗,要是改成半碗,那还不得饿死啊? 秦淑芬想解释,这时,方二郎恰好背着框子出现在门口。 “相公,孩子他爹,你快劝劝娘,娘不让我吃饭了。”看到方二郎,秦淑芬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 方二郎都有些不好意思,亏得他早回来几天,他刚回来时,这猪饿的都啃猪圈了,要是让娘看到那一幕,非得拿棍抽他家这个懒婆娘不可。 “娘,我喂猪,我在家这一个月,猪就交给我了,我保证过不了几天,这猪就白白胖胖的。”方二郎知晓他娘气的不轻,现在说啥都没用,他只能将秦淑芬护在身后,自己顶下来。 。 正文 第307章 不一样的兄弟 二儿子一年到头在家的时候不多,好不容易回来,方蒋氏也舍不得打骂他,秦淑芬有二儿子护着,方蒋氏就不能再收拾她了。 “你媳妇都是让你惯的。”方蒋氏顺了口气,没好气地对方二郎说。 方二郎放下框子,里头满满一筐的猪草,他笑呵呵地回道“她是我媳妇,我不疼谁疼?娘,你平日就多费心,教教她。” 话落,方二郎朝秦淑芬挤着眼睛。 “娘,我肯定好好学。”秦淑芬立马应了一声。 方蒋氏心里还是气的慌,她一边收拾猪圈,一边诘问,“当日你是咋答应我的?你说一定好好喂猪,保证不会把猪饿瘦了,这就是你好好喂的?” 吃都吃不饱,更别提打扫猪圈了,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臭味。 知晓自己做错了,秦淑芬任由方蒋氏责问,她将脑袋藏在方二郎身后,不停地求饶,“娘,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娘你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方蒋氏越听越来气,“你给我滚远点。” 秦淑芬麻溜的滚了。 连儿子都不要了。 方铮跟冯轻这才上前,跟方二郎打招呼。 “三郎,你考的咋样?”方二郎也是算着时间的,这时候活正好又不多,工头也是听说他家三郎要考秀才,这才爽快放行的。 “还行。”方铮想了想,回了句。 方铮这‘还行’两个字在方二郎耳中那就是很好了,方二郎拍拍方铮的肩头,他比方铮稍微矮一些,“二哥就知道你肯定行。” 说着,他朝方铮勾了勾手,又对冯轻笑道“三弟妹,我找三弟说点事。” 冯轻正给文砚擦手,闻言,笑道“二哥随意,相公许久没见着二哥了,也一直念着二哥。” 正如方铮喜欢听她讲之前的经历,她也爱听方铮小时候的各种事,尤其方铮记性好,四五岁的事竟然都能记得清楚,两人有时晚上会躺着聊天,方铮说过,小时候自己不爱玩,都是方二郎硬拉着他去,偶尔有人想欺负他时,也都是方二郎替他出头。 方二郎更高兴了,拉着方铮就朝外头走。 在方家院门口前头的那棵树下站定,左右看看,无人经过,方二郎从怀中掏出一个旧布包,他打开布包,里头是一两银子,他直接把银子递给方铮,“三郎,这银子给你,你就要去县城上学了,到时候课业重,你身子又不好,可不能吃的比别人差,等你用完了,给我捎个信,我给你送去。” 这银子是他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临回家前,特意去镇子上换的整一两。 “二哥,不用,我还有。”方铮将银子推了回去,他说“你自己存着,现在你有了文砚,以后花用的地方多。” “我还有。”方二郎干脆抓着方铮的手,直接将银子放在他手里,“你跟我客气啥,我是你二哥,你花我银子不是应当的?” 方铮感情极少外露,方二郎这一番,让他心生感动,他想了想,便收下银子,“谢谢二哥。” “谢啥,你不嫌少就成。”被方铮这么郑重道谢,方二郎都有些脸红,他一直在外,其实没帮家里什么忙,赚的也不算多,他另外还准备了三两银子,打算悄悄再给方蒋氏。 方二郎让方铮出来不光是要给他银子这件事,他还想问另一件。 “三郎,我听大哥说,是你把爹送去大姑家的?”方二郎试探着问。 他回来没见着方老头,盘问了方大郎半天,方大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再问,方大郎都跟他急了。 第二天他就去了方大姑家,也亲眼看到方老头的惨状。 方老头求方二郎,让方二郎带他回去,就跟求方大郎时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态度,甚至连威胁的话都一模一样。 “三郎,到底发生了啥事?家里咋变化这么大?”方二郎问的小心翼翼。 方铮并没直接回答,反倒是先问“二哥,爹如今这般落魄,想必爹也求二哥了,二哥怎么看?” 问这话的时候,方铮并没抬头,反倒是不停摸索着手中的银子,没听见方二郎的回答,方铮的手指动的更快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娘跟三郎都不是狠心的人,尤其是娘,跟爹过了这么多年,娘能狠下心让你把爹送走,肯定是爹做出不对的事了,没有娘的同意,我不可能直接把爹带回来。”方二郎苦笑一声,回道。 手指的动作渐渐停了,方铮将银子攥在手心,嘴角扬起一抹笑,“爹的确做错了事,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不是娘的错。” “是我送走爹的。”方铮又说,他没替自己解释,只说“若是有娘在,我也不允许任何人把爹再接回来。” “三郎,到底发生了啥事?”方二郎问。 掀了掀眼皮,方铮开口。 待听完方铮的话,方二郎不知道该说啥,半晌,才叹口气,“让我看看你的伤。” “已经无碍了。”方铮并没让方二郎看。 当日方老头咬的挺狠,哪怕伤口已经愈合,还是有很深的伤口,冯轻每每见着都要心疼,她还特意去了医馆,拿了去疤痕的药。 涂了这好几个月,牙印好歹浅了一些。 “那就让爹先在大姑家住着吧。”当日他去见方老头,方老头一边求他把自己背回来,一边咒骂方铮,自己拒绝的时候,便连着自己一起骂。 不过几月不见,方二郎觉得方老头已经彻底变了一个人。 变得像当日的方大姑。 他一直不在家,没权利做决定。 “二哥,若是大哥让你过来劝我,你让他自己来说。”在两人要回屋时,方铮望着方大郎屋里紧闭的房门,对方二郎说。 方二郎脚步顿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三郎猜得不错,自己看完爹回来,当晚大哥就找他说这事了。 他当时没应,大哥还骂他不孝。 这些话方二郎没跟方铮说。 “你两说啥呢?”两人回来时,方蒋氏正好扫完猪圈,她浑身一股臭味,见两个儿子并肩走来,朝两人说“你们兄弟三人难得都在家,今晚就让你方敬哥他们过来吃饭,我听说你涂青嫂子前几天专门去地里帮我拔草去了。” 。 正文 第308章 恶有恶报 三个儿子都在家,这都快赶上过年时候了,加上涂青一家人,冷清了许久的方家重新热闹起来。 家里剩的菜不多,方蒋氏干脆挎个篮子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时,篮子就满了。 都在一个村子里,谁家都有个缺东少西的时候,方蒋氏的人缘又不差,加之上回邓昊然来那一趟,在村里引起不小的波澜,后来邓昊然的身份还是被村里人知晓了,为此,村长跑了方家好几趟。 方蒋氏回来时割了三斤肉,还买了一根大筒骨,她早早就将骨头剁了,放在锅里炖着了。 而后又将篮子里的菜都拿了出来,到了十月份,能吃的菜就不如春天夏天多了,不过村里都习惯在夏天的时候晒些菜干,村民给了她不少笋干,还有晒干的木耳跟蘑菇,及土豆片,另外还有一把野菜。 至于放在最上头的鸡蛋,那是方蒋氏买的,家里的鸡早被饿的不下了。 家里还有一小块腊肉,方蒋氏打算再准备个腊肉炒酸菜。 方蒋氏手巧,拾掇拾掇也能炒出七八个菜来。 眼看着天还早,方蒋氏叉腰,站在灶房门口想了想,朝方二郎招手,“二郎,你去看你爹了?” 一直忙到现在,方蒋氏也没时间跟二儿子好好说说话。 “去了。”方二郎回道。 方蒋氏等着他往下说,方二郎没开口,反倒是伸着脑袋往灶房里瞧,还配合地吞了吞口水,“娘,我在外头这些日子,就想娘做的饭了,今天多做点米饭,我跟淑芬就能吃半锅。” 方二郎回来时也买了不少米跟面,方蒋氏没在家的时候他们也是天天吃白米饭,到现在还剩半缸。 “娘知道你馋,少不了你吃的。”方蒋氏笑骂了一句。 “二郎,你爹他——”方蒋氏还是提及了方老头。 “娘,三郎都跟我说了。”方二郎知晓方蒋氏最为难,他笑道“当时我要是在家,就不能三弟送爹去了,你瞧三弟那瘦胳膊瘦腿的,去了一趟肯定是累的不行。” 这话就直接告诉方蒋氏,他是站在他娘这头的。 方蒋氏心里那点忐忑就散了,她点着方二郎的脑门,“就你会说。” 心事放开,方蒋氏就坦然多了,她回灶房了,一边跟方二郎说“他到底是你爹,你又一直没在家,这事跟你没啥关系,你还是得多去看看他,我先炒点菜,你给送过去。” 方二郎不赞同了,他跟了进去,“娘说啥呢?我不是你儿子啊,这些年爹对咱几个是不错,可是我跟三郎都看得出来,爹更在乎大姑他们一家,我心里不是没意见的,不管以后啥情况,我都跟娘是一头的。” “就属你会说话。”方蒋氏顿时开心了。 “那是,我可是娘的儿子。”方二郎扬着下巴,嘚瑟道。 方蒋氏笑着怕了他一下,“快出去,你别站这里碍事。” 见他娘心情是真的好,方二郎麻溜地出了灶房。 方蒋氏手脚利索,前后一刻钟,就炒出两个菜,她又把回来时买的包子装了三个,“二郎,这包子你爹吃不完,剩下那两个给你大姑父。” 倒不是方蒋氏心软,而是她知晓潘老头的德行,今天要是没他的份,明天他就可劲的磋磨方老头,方老头不能死,死了就得拖累三个儿子的名声。 “好嘞,那我去了。”提着包裹,方二郎出了灶房。 一抬头,就看到方铮站在灶房门口。 “三郎,你饿了?”方二郎随口问了一句,随即又说“那你让娘给你热两个包子。” “我跟二哥一起去。”方铮视线落在方二郎的手上。 “这——”方二郎也挺心疼自家三弟的,“不用了,我去就成,你才考完试,肯定累了,在家多歇歇,我很快回来,今晚咱兄弟喝一杯。” 方铮没应他,自己转身朝门口走了。 “三郎啊,不是二哥说你,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方二郎小跑着上前,“你要是去了,爹肯定又得骂你。” 方老头骂人的时候,方二郎听着都难受,更何况是方铮。 “二哥,我习惯了。”方铮看着前方,眼神无丝毫波动。 一句习惯,听的方二郎心揪着难受。 “哎,到底咋成这样的。” 方铮接过方二郎手里的包子,提在手上,他淡声说“这事早晚会发生,如今不过提早罢了。” 方大姑一家都是毒瘤一般的存在,有潘家人在,方家的矛盾早晚得爆发。 “只要二哥别跟大哥一样糊涂就行。”方铮语气一顿,又说“别让娘伤心。” “三郎你放心。”他刚回来那晚,秦淑芬就在他耳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跟他讲了,讲完后,秦淑芬还总结说,方大郎两口子真的印了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些日子我也跟大哥交了几回心,大哥知道他做错了,以后再不气娘了。” 方铮仍旧是少言,听了方二郎的话,他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方家发生这么大变故,方大郎的性子都没变,以后怎么可能还会有长进? 见方铮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方二郎只能叹口气,跟上方铮的脚步。 两人出来的不算早,到小溪村时,不少家烟囱都冒烟,袅袅白雾,为这村子添了几分烟火气。 当然,这其中是不包括潘家的。 刚到潘家门口,两人就听到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叫声,跟潘老头的叫骂声。 “爷,爷,我要吃包子,呜呜,那个老不死的有包子吃,为啥我没有?”进宝在地上打滚,身上沾满了土跟草根子,“我不管,我要吃包子,呜呜呜呜。” 这段时日有方老头在,潘家爷孙几人虽不说吃得饱,却也没咋挨饿,有的吃,潘老头心情就好,对孙子也比之前和颜悦色了些,进宝是个顺杆爬的,潘老头态度好了,他又开始熊了。 “你,你说谁老不死的?”一阵哭叫声中,方大郎气急败坏地反驳,“他是你舅爷,你不准骂他。” 进宝听惯了潘老头这么称呼方老头,自然跟着学。 “他就是老不死的,不能干活,就知道吃,还睡我家床,老不死的。”进宝馋的厉害,嘴上就叫的更凶,“爷说了,他连自己儿子都咒,不是个好东西。” 。 正文 第310章 租地 方二郎擦掉秦淑芬脑门上没洗干净的粉,又接过她怀里的孩子,“我这不是在看三郎吗?” “三郎有啥好看的?”秦淑芬大脸凑上前,“你看看我,我才是你孩子娘。” “成,就看你。”这方二郎跟秦淑芬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在方二郎眼里,秦淑芬是哪哪都好。 至于秦淑芬,那更是对方二郎是打从内心深处的崇拜喜爱。 方大郎还没回来,众人坐在桌边又等了等。 几个孩子不能饿,方蒋氏先把孩子的饭盛出来,让他们围坐在小桌子上先吃。 又等了不短时间,方大郎这才急匆匆回来。 除了汤还在锅里温着,其他几个菜都有些凉了,方蒋氏跟涂青又把菜给热了一下。 几个大人这才坐上桌。 方铮院试,这是大喜事,方敬也给方铮倒了一杯酒,“这是醴酒,甘甜的,三郎能喝。” 几个妇人也都每人一杯。 方大郎方二郎跟方敬三人则喝高粱酒。 “这第一杯酒,咱就预祝三郎高中。”方敬有些不好意思,“三郎考试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跟前,也没帮上个忙。” “你们帮的还少啊?”方蒋氏故作不悦地朝方敬跟涂青看,随即又笑道“家里这好几亩地都是你们帮着除草的,你两可是帮了大忙,以后可别说这些话了,再说婶子可要生气了。” “那以后不说了。”方敬也没反驳,跟几人碰了一杯,笑道“都是一家人,以后婶子也别跟我们见外。” “你们知道就成。”方蒋氏实在是喜欢方敬一家人,“婶子可早就把你们当成一家人了。” 方敬跟涂青相视一眼,两人齐齐起身,敬了方蒋氏一杯。 他们一家能在东留村立足,多亏了方蒋氏,他们这一支就剩他一家了,家里没个老人,心里总觉得恐慌,方蒋氏把方敬当半个儿子,方敬也一直想着要把方蒋氏当亲娘孝顺。 见方敬跟涂青都眼里含着泪,方蒋氏也是一脸心疼。 “我也早替你们想过了,你们总在外头做工也不是个事,咱村里人,还是得种地,有地种,这心里才踏实,你两也算真的在村里安顿下来了,你们咋想?”方蒋氏问。 这正是方敬跟涂青焦虑的事,两人相视一眼,涂青眼都红了,“婶子,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一直想跟你提一提这事,在外头做工毕竟不是长久的事,也不稳,我想着能不能租块地种。” “我一直给你们留意着呢,这事也急不得,好的地少,明天我再去村里问问。”方蒋氏回道。 方敬跟涂青连连点头。 “哎呀,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双喜临门哪,三郎考完了试,我娘又多了方敬哥这个儿子,这么高兴的事,咱再喝一杯?”方二郎向来会活跃气氛,他端着杯子,看了一圈桌上的人,笑呵呵地建议。 “是要喝,我先干为敬。”方敬激动的手有些抖。 直到一顿饭吃完,方敬两口子情绪这才稳下来。 吃过了饭,涂青又不顾方蒋氏拒绝,愣是将家里锅碗瓢盆都洗了,一家人这才走。 方铮几人将人送到门口。 再回来时,冯轻挎着自家相公胳膊,叹道“涂青嫂子真能干。” 方才吃完饭,她要帮着洗碗,涂青怎么都不让,说是不用她沾手,让她去歇着。 涂青是那种话不多,她不似周小花如今这种阴沉,她纯碎就是话少,干活跟方蒋氏差不多,都利索。 “可不是。”秦淑芬又神出鬼没的跳了出来,她没见着方蒋氏,悄悄靠近冯轻,说“要不是涂青嫂子三天两头来帮我喂猪,家里猪可没这么胖。” 只是他们两口子每天也忙,早上天不亮就要走,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也没法天天过来,涂青只隔三差五来喂一回。 咳咳。 “二嫂你确定咱家猪胖?”冯轻好笑地问。 这话要是被方蒋氏听到了,肯定又得拿笤帚打人。 “反正那头最大的起码得两百斤,不瘦。”秦淑芬的眼光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话才落,方蒋氏出现在堂屋门口,秦淑芬脚步一转,抱着孩子窜回屋去了。 “二郎媳妇,你给我站住!” 回应她的是哐当一声的关门声,及秦淑芬模糊的回答“娘,我要睡了。” 方蒋氏被气笑了。 “娘,你找二嫂干啥?”冯轻跟方铮走上前,“我跟相公帮你。 “真是气死我了,我藏的点心都给她找出来吃了!”方蒋氏还把点心藏在好几个地方,她还怕藏久了,会发霉,结果倒好,除了她的屋里的,藏在堂屋跟灶房的都被翻出来吃了。 冯轻闷笑,她捏了一下方铮的手臂。 “娘,我有事想跟娘说。”方铮开口。 “啥事?”方蒋氏顾不得生秦淑芬的气,自家三儿子没大事,不会这般郑重。 “是关于方敬哥的。”方铮敛眉,后又抬头,跟方蒋氏说“方敬哥想租地种,不如把家里的中等田租给方敬哥几亩。” 上等田一共两亩,家里还要吃喝,还有赋税,不能租,下等田不能种稻子跟小麦,更不能租给他们,能考虑的只有中等田。 “这——”方蒋氏还真没想过。 饭桌上方蒋氏跟方敬提出这事后,方铮就在考虑了。 “娘,我们兄弟三人都不常在家,平常还好,娘一人能忙的过来,可是农忙时候,七八亩的地,娘一人不成。”就像今年,农忙时候,三个儿子有两个都不在,娘又不愿他下地,便只能她一个人忙,等明年过了,他要去京都,方大郎跟方二郎都不在家,方老头还要人伺候,加之方蒋氏也一年比一年老了,她一个人抗不下来,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娘这般累。 方二郎正好洗完了脸,他听了方铮的话,赞同,“是啊,娘,我跟大哥都要出去做工,农忙都不能回来,这么一想,家里的地就多了,不如就按三郎说的,租给方敬哥他们几亩。” “这不行。”方二郎话音刚落,周小花扯着方大郎走了出来,她推了一把方大郎,“他爹,你说呢?” 。 正文 第311章 分家 周小花一开口,方铮跟方二郎都没说话。 倒是方蒋氏,原本还打算再考虑考虑,被周小花这么一扰,干脆就问“咋就不行了?” “娘,这地是咱一家人的,要租出去也得大家都同意,我家文浩他爹还没说话,咋就能把地给方敬哥他们?”哪怕觉得再有理,对上方蒋氏那似乎能看穿一切的双眼时,周小花心还是跳的厉害,她强撑着那口气,这又在后头推了方大郎一把。 方大郎两口子在屋里将方蒋氏三人的话从头听到尾。 他第一反应也是不赞同。 家里人本来就多,相对来说,那八亩地还算是少的。 “刚才饭桌上不是说了?方敬如今算是咱们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难道咱不得表示表示?”方蒋氏故意问。 周小花一时词穷。 半晌,没听到方大郎开口,她只好讷讷说“是要表示,可,可也不用把地租给他,咱可以多让他们来吃几顿饭。” 瞧着周小花那小家子气样,方蒋氏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冷笑道“人方敬两人还缺你一顿吃的喝的?” “再说了,大郎媳妇,你不会忘了现在咱吃的喝的都是谁的吧?”方蒋氏真是越来越看不上这大媳妇了,“肉跟鸡蛋是三郎媳妇给我银子买的,大米是二郎带回来的,合着请方敬一家过来吃几顿,都吃不着你们的呗?” 周小花脸顿时青了,她腿一软,差点就摔了。 “大郎,你也是这样想的?”方蒋氏又问闷不吭声的方大郎。 方大郎这人也是奇怪,周小花跟他讲的话他觉得有道理,反过来,方蒋氏跟他讲一通,他同样觉得有道理,方大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习惯性地看向方铮。 却见方铮只是垂首,把玩着自家娘子的手,似乎并没注意到方大郎的动作。 方大郎又看向方二郎,“二弟——” “大哥,大嫂说的也有道理,可这地吧——”虽听秦淑芬说了周小花的变化,可是平时他们说的话不多,方二郎还真没感觉出来。 这一番他算是彻底见识了周小花的自私狭隘。 可毕竟周小花是他大嫂,他作为小叔子,身份有些尴尬,方二郎想换个说法跟方大郎解释。 “有道理个屁!”方蒋氏剜了方二郎一眼,“我还没死呢?这地轮得到你们几个兄弟做主了?” 如今方老头不能动,这地可不就是方蒋氏的吗? “三郎,就按你说的,租给你方敬哥他们,明天就去写张租条,晚上让你方敬哥过来,咱两家按个手印,具体啥章程,你跟你方敬哥说。”方蒋氏办事雷厉风行的,她提醒方铮,“你方敬哥手里银子怕是不多,这地租上你看着收一点就成。” “娘,我明白。”方铮抬头,认真地说。 租地的事就这么定了,没经方大郎跟周小花的同意。 中等田也是不可多得的,家里统共就几亩,这一下子就成别人的了,周小花心在滴血,她捂着胸口,不甘地看着方蒋氏,“娘,我们是老大,这家里怎么说也得有我们说话的地,就是,就是分家,也应当是我们拿的更多。” “这么说你是同意分家了?”方蒋氏哼笑一声,“那也成啊,除了要租给方敬他们的地外,剩下的所以田我全给你们,按理说,你们是老大,分的是该多,不过以后我跟你爹都得你们养着,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以后就你爹让你们养着就成,我就是去要饭,也不吃你们一口饭。” “三郎,正好,明天你去跟村长说一声,让村长来做个见证,这家就分了吧。”话落,方蒋氏又看向方铮跟方二郎,问“你们怎么看?要是想要地,那就重新再分分。” 这么大的事,方二郎不敢开口了,他不知道方蒋氏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想分家。 倒是方铮,他说“就按娘说的,我跟娘子就不要地了。” “娘子觉得呢?”方铮问冯轻。 挠了挠方铮的手心,冯轻笑道“相公决定。” 方铮都不要地了,方二郎想着自己一年到头在家时候不多,秦淑芬又是个懒散的,更别指望她侍弄田地了,便也点头,“那我也不要了,都给大哥吧。” “文砚他爹!”秦淑芬又来凑热闹了,她有些不高兴了,她指着自己,“你也学学人家三郎,要问问你媳妇再决定。” 方蒋氏斜过去一眼,“咋地?你还有意见?” “没,娘,我没啥说的,一切都凭娘做主。”秦淑芬是知晓方蒋氏真的生气了,她立马躲在方二郎身后,“只是娘啊,我们跟三弟不分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二郎堵住了嘴。 方二郎使劲朝她使眼色。 虽然看不懂,秦淑芬却重重点头,不说话了。 方蒋氏这才满意,“还有这房子,二郎你可能还不知道,大郎你们应当清楚,这房子早就是三儿媳的了,是三儿媳孝顺,把这房契给了我,不管大郎还是二郎,你们都要感谢三郎媳妇,是她给了你们住的地方。” “三郎媳妇,这房子既然给了娘,那娘就做主再分一分了。”方蒋氏叹口气,觉得实在对不住冯轻。 “这房子一直娘的。”冯轻回道。 “这房子就按你们现在住的再分分,大郎住的两间是你们的,二郎住的也是你两的,三郎那一间还是给三郎两人留着,现在你们手里都不富裕,堂屋跟灶房啥的都先一起用着,以后你们手里要是有钱了,也可以搬出去住。” “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小花跟方大郎傻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竟又说到分家上头了,这回方蒋氏看起来铁了心了。 “我不管你啥意思,这家是分定了。”方蒋氏摆手,阻止周小花说话。 直到此刻,方大郎这才感到害怕。 是的,害怕。 若是分了家,那家里啥事都要他拿主意了,一种无能为力充斥着他心头,方大郎噗通一声又跪地上了,他不停地朝方蒋氏磕头,“娘,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不分家。” 。 正文 第312章 小婶,你为什么喜欢文砚不喜欢我? 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在周小花心头。 她方才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了,哪成想方蒋氏竟然借此真的要分家。 她跟在方大郎身边,也跪了下来。 “娘,我,我,就是太着急了,我没别的意思,娘,咱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不能分家。”周小花膝行上前,一把抱住方蒋氏的腿,哭道“是我鬼迷了心窍,娘,要是分家了,我们咋办?文浩跟文雅咋办?娘你不能不管我们一家啊!” 周小花已经顾不得要面子跟自尊了,她不停求饶,哭声凄厉。 方铮拉着冯轻朝后退了一步,面色冷淡。 转开头,冯轻不愿看到这一幕。 且不说方大郎,就说周小花,在方蒋氏下定决定分家之前,一直是有恃无恐的,她以为方蒋氏嘴狠,心却是最软的,肯定舍不得将大儿子跟大孙子分出去的。 这就像是那篇狼来了的文章,方蒋氏提出了好多回分家,却回回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可狼真的来了,放羊的孩子却只剩哭喊的份了。 若哭喊有用,那谁还愿意认真生活? 冯轻抓着方铮的手不自觉用力,她更想分家,却又怕方蒋氏被哭的心软。 正紧张时,手被一阵温热包裹住,冯轻抬头,看向自家相公,却见方铮只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却没开口。 “大郎媳妇,你这话说的就好笑了,啥叫鬼迷心窍?”方蒋氏固然是舍不得大郎跟文浩文雅,可她也舍不得大郎一家拖累二郎跟三郎,尤其是三郎,正是关键时候,她不能让三郎有拖后腿的兄弟!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话我撂这了,这家是非分不可的。”方蒋氏往后退。 无奈周小花抱的太紧,随着她后退,整个人朝前趴去。 “娘,娘你别走,儿媳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儿媳一次机会,就一次。”鼻涕眼泪爬了满脸,周小花从没这么狼狈过,她顾不得擦拭,只惊恐地看着方蒋氏,“娘,你看在文浩文雅的份上,再原谅我一次,我以后就当哑巴,再也不多话了。” 理智正在崩溃的边缘,周小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方蒋氏仍旧没松口。 见此,周小花狠狠心,蓦地起身,往自己屋里冲去,她将已经睡熟的两个孩子闹醒,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跑。 “娘,娘,怎么了?”文浩揉着眼睛,赤着脚跟上周小花。 周小花没开口,只是哭。 出了西南屋,文雅还在迷糊,她被周小花拉个踉跄,整个人扑到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的哇哇叫。 “大郎媳妇,你这是干啥?”方蒋氏大步过来,拍开周小花的手,小心将文雅抱起来,“你到底咋当人娘的?” “这脑子里一天天都想的啥?” 骂完了周小花,方蒋氏抱着孩子往堂屋去,留下一句话,“你放心吧,哪怕分了家,文浩文雅还是我孙子孙女,也是二郎跟三郎的侄子。”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直接把周小花浇了个透心凉。 孩子都带出来了,为啥还要分家? 看着这一幕,方家几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冯轻暗暗一叹,她小声对方铮说“相公,我去拿药。” 周小花速度太快,文雅磕的那一声很响,想必是流血了。 “嗯。”方铮松开手。 等冯轻拿了药,去了堂屋后,方蒋氏已经将文雅的裤子卷了起来,小小的膝盖处果然渗出血来,因着孩子正在睡觉,就穿了一条薄裤子,磕的就不轻,成人拳头大的伤口,血还在不停往外冒。 方蒋氏紧绷着脸,在孩子面前不好开口,心里已经将周小花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说说,一到大事她就糊涂,整天钻营那些小营小利的,她还觉得全家都对不起她,她也不看看自己都做了些啥!”方蒋氏心疼地擦掉文雅膝盖上的血,“磕的这般重,以后得留疤,一个女孩子留疤多难看,以后婆家都不好找。” “娘别担心,孩子还小,伤口长得快,不会留疤的,我在县城那边还有药,等明天就去拿来,祛疤的效果还不错。”冯轻又去打了盆温水。 这孩子还小,伤口又大,用酒消毒的话,孩子受不了。 好在家里一直备着药膏,等擦完了伤口,冯轻小心将药膏抹在伤口上,文雅哭的累了,只小声抽噎着,小小身躯疼的不停抽搐。 莫说方蒋氏了,就是冯轻看着都心疼的不行。 大人的事,周小花总喜欢把孩子扯上,这么大场面,孩子吓着该如何是好? 冯轻对周小花的荒唐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也更确定要分家了。 周小花激动起来连孩子都不顾,她不知道若是以后再遇到更大的事,甚至生死攸关的时候,周小花还会做出什么来。 冯轻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遇到过周小花这样的人,但是她本能的对这样的人有忌惮。 “小婶,你为什么对文砚比对我好?”就在两个大人忙活的时候,疼痛少了些的文雅看着灯光下的小婶,突然开口问。 不到三岁的孩子竟能问出这话。 冯轻心惊了一下,她笑了一下,温声说“小婶对文雅跟文雅,还有你哥哥文浩都是一样的。” “可是娘说你喜欢文砚,不喜欢我跟哥哥。”文砚皱着小眉头,回想周小花平日在屋里的念叨。 方蒋氏深吸一口气,就要忍不住出去打人了。 手上动作一停,冯轻摸了摸文雅哭的汗湿了的额头,“你娘记错了,小婶对你们是一样喜欢,文雅这么可爱,你哥哥又懂事,只是文砚小些,还不会走路呢,所以小婶就只能抱着他。” 文雅使劲睁大眼,她在想冯轻的话。 “文砚才这么点。”冯轻比划了一下文砚的身高,而后笑的更温和,“你看他小胳膊,像不像咱们吃过的藕节?” 文雅重重点头,“像!” “你想想文砚的小脸,是不是每次见着文雅都笑?”大道理文雅不会明白,冯轻又没哄过文雅这般年纪的孩子,心里惴惴的,面上却温柔和蔼,“文砚喜欢文雅姐姐呢!” “我也喜欢文砚。”文雅大声说,随即,身体一卷,缩在方蒋氏怀里,小声说“可是娘说了,以后文砚要跟哥哥抢东西,不能跟文砚玩的。” 。 正文 第313章 挨打 冯轻现在都怀疑这周小花的脑子是有毛病的。 莫说方蒋氏了,就是极少动怒的冯轻都恨不得给周小花一巴掌。 文雅此刻问的很天真,若是孩子再大些呢? “文雅,让小婶抱抱你,好不好?”方蒋氏用从没有过的柔和语气跟文雅说,“娘去给文雅倒碗糖水,再给文雅拿点心来,点心是小婶买的。” 文雅害羞,又不常靠近冯轻,本还有些胆怯,听到有吃的,她鼓足了勇气,点点头,朝冯轻伸出小胳膊。 将人抱住,冯轻掂了掂,笑道“咱们文雅吃的太少了,以后每顿饭要吃一碗饭。” 文雅点点头,又小声问冯轻,“小婶,哥哥也想吃点心。” “那让哥哥也进来吃。” 方蒋氏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让冯轻坐下。 按照方蒋氏的意思,冯轻坐下,将文雅放在腿上,虚虚捂着她的耳朵,轻声问“如果娘为难——” 那她以后再让方铮想办法。 哪怕再心疼文雅文浩,她也得分家。 “不为难。”方蒋氏喝口水,顺顺气,这才说“她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让她得逞。” 若是这次还妥协,周小花以后就会更有底气了。 “三郎媳妇,你放心,我不能让她祸害了咱全家。”方蒋氏没控制住情绪,声音又大了些,吓的文雅嗦瑟一下。 方蒋氏起身,出门,很快又将文浩牵了进来,而后再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一系列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很快,外头传来闷响声。 文浩朝冯轻身边靠去,想到他娘平日的话,又往外退开一步。 冯轻干脆将人拉到身边,让他靠着文雅,冯轻笑道“文浩想不想玩绳子?小婶可以教你。”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根长头绳,绞尽脑汁的回想曾今的玩法,再教文浩跟文雅。 外头。 方蒋氏将布团子使劲朝周小花嘴里塞去,不让她发出声响来,又捆住她的双手,手里的烧火棍不停朝周小花身上招呼。 她专朝周小花的屁股跟小腿肚子打。 方蒋氏真的气的狠了,她脾气虽不好,可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没跟周小花大声说过话,更别提动手了。 方蒋氏自问过去对周小花比对秦淑芬好多了,可为啥她就不知足? 想着两个孩子脸上逐渐消失的笑,及眼底越来越浓的疑惑,方蒋氏下手更用力。 周小花瘦小,论力气,肯定不是方蒋氏对手。 方蒋氏手下没留情,周小花被打的呜呜叫,想躲却怎么都躲不开,只求救地看着方大郎。 至于方大郎,他从没见过他娘发这么大火,也吓住了,看着周小花挨打,听到木棍拍打皮肉的声音,他缩着肩膀,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在方蒋氏气冲冲出来,将周小花嘴堵住,用烧火棍开始抽她的时候,方铮一转身,回了自己屋。 秦淑芬还想看热闹,也被方二郎拽了回去。 如今院子里就剩下方蒋氏,方大郎及周小花。 方大郎踌躇,不敢上前阻止,二弟跟三弟明显不想帮忙,他茫然无措,方蒋氏每抽周小花一下,方大郎跟着哆嗦一下。 方二郎屋里,秦淑芬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撅着屁股朝外看,有点兴奋。 “你看啥呢?”方二郎又将人拽了回来。 “我就看看,反正是在咱屋里,娘也看不到。”秦素芬压低了声音说话,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活该。” “那好歹也是咱大嫂,你可别这样。”方二郎想劝。 秦淑芬甩开方二郎的手,又凑到缝隙跟前,“你可不知道咱这位大嫂,这小半年就跟被下了蛊似的,性子大变,以前三弟妹没在咱家的时候,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一直看不上我,娘天天骂我,有时候还抽我一棍子,好几回我都看到她在偷着乐呢。” “那是你懒。”方二郎嬉笑一声,见秦淑芬瞪过来,他又笑着改口,“懒也是我媳妇,我稀罕着呢。” 秦淑芬顿时开心了,她继续说“以前她看不上我,习惯了受家里人护着,你看看她虽然一天天的忙,但是都忙她自己屋里的,整个院子还不都是娘在收拾,猪跟鸡也都是娘自己喂,她最多也就做做饭,全家都把她当成易碎的了,这不,人三弟妹来了,娘更喜欢三弟妹,她心里就不顺了,可劲的找茬呢。” “我的傻媳妇啊,你既然知晓大嫂是爱记仇的,你还敢乱看。”方二郎已经放弃拉扯秦淑芬了,“挨娘打,你还笑。” 也不知道是自家媳妇皮糙肉厚,还是娘下手太轻,他家懒媳妇挨打的时候竟还笑。 “相公你不懂,这叫打是亲骂是爱,娘疼我呢。”秦淑芬一脸自豪。 “娘跟三弟他们不在家的时候,你媳妇我都要被磋磨死了。”秦淑芬想到过去那十多天,心里可一点都不同情周小花,“文砚臭小子没见着娘跟三弟妹,一点都不好带,总想出门,我只能背着他,一边割猪草,煮猪草,喂猪,大嫂就这么看着,我想让她帮一下,她还说娘没叫她喂猪。” 每次吃饭最惨,明知道她好吃,周小花总是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做饭,等她回来了,人家母子三人都吃完了,晚饭好些,方大郎在家,周小花不敢明目张胆拒绝秦淑芬,但是脸色一直都不好。 “媳妇,正好娘在家,你跟娘学学做饭,可别懒了,以后分了家,可就要你自己做饭了,你可别饿着咱儿子。”还没分家,方二郎就开始心疼儿子了。 “哎,他爹,咱可不能分家啊!”提到这个,秦淑芬也顾不得看外头了,她气愤道“都怪大嫂,她瞎说什么,这回真气着娘了,要不,就让大哥大嫂他们带着爹分出去,咱不分?” 方二郎盯着秦淑芬看半晌。 “咋啦?”秦淑芬摸着自己脸,笑道“是不是时间长没见着我,发现我好看了?” “媳妇,洗洗睡吧。”方二郎特别深沉地说了一句,“等你睡着做梦了,干啥都成。” 。 正文 第314章 请罪 “娘,娘,别打了。”周小花不再挣扎,只呜呜的哭,方大郎突然醒了神,他爬过去,抓住方蒋氏手里的烧火棍,就往他自己身上招呼,“娘你别生气了,你打死我都成。” 方蒋氏抽出木棍,狠狠地朝方大郎肩头抽去。 “我做的什么孽啊,竟生出你这么个软蛋,你媳妇这样不都是你惯的?”打在儿子跟儿媳身上,方蒋氏并没消气,反倒是心底更悲哀。 “娘也有错,是娘不该给你找这样的媳妇。”方蒋氏当初想着方大郎性子软,要是找个泼辣的,大儿子以后会受欺负,所以才找看起来没脾气的周小花。 周小花本来眼睛都半闭不闭,听了这话,猛地跳起来,她疯狂地摇头,嘴里呜呜的叫。 “我现在给你把布拿下来,你要是吵着文浩跟文雅,现在就给我收拾包袱,赶紧滚,我方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方蒋氏威胁道。 周小花只能点头。 拿掉了布,周小花憋着哭声,求道“娘,你不能让他爹休了我,我给方家生了两个孩子,休了我,两个孩子就没娘了。” “有你这么个娘还不如没有。”想到两个孩子最近的改变,方蒋氏恨不得再抽周小花一顿,“你给我记住了,哪怕分了家,大郎也是我儿子,我让他休了你,他也得照办。” “以后别在两个孩子面前说二郎媳妇跟三郎媳妇的不是,我算是看透你的本性了,我也不要求你啥了,你就跟前几年似的,给我装,装的大度点,要是带坏了我孙子,我绕不了你!” 重重吐出一口气,方蒋氏又转向方大郎,恨铁不成钢地又抽了他两棍子,“你两这么大年纪了,我也管不了了,大郎,你也长长心,两个孩子还小,你可别让他们最后变成你媳妇一样的性子。” “要是真变成你媳妇这样,以后文浩娶了媳妇,文雅嫁了人,那都是害了人家。”方蒋氏想了想,觉得光威胁不行,她掐腰说“你之前不是说要送文浩去学塾吗?下个月就送去。” 以后少让文浩见着他娘,好好的孩子,被折腾的一点孩子气都没了。 “好,好的。”方大郎急忙应声,“都听娘的。” 方蒋氏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剩下的明天等村长来了再说。”方蒋氏扔下烧火棍,去了灶房,给两个孩子冲了两碗糖水,又从拿了两块点心。 这才端着去了堂屋。 堂屋里,冯轻带着两个孩子玩的正开心。 “过来喝糖水。”方蒋氏想笑,可那口浊气虽然吐了出来,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两个孩子乖乖地喝了水,又吃了点心。 “文浩,晚上吃了糖,要漱口的哦。”冯轻将文雅的手交代文浩手里,笑道“现在就带着妹妹去,然后早些睡。” “好。”文浩牵着文雅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问冯轻,“小婶,我明天还能找你玩吗?” “当然能的,小婶在家的时候你随时都能过来。” 文浩小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随即又收敛了,他苦恼地问“那小婶能不能去跟我娘说,我不去读书了?” “为啥?”方蒋氏皱眉,难道这孩子听到她方才的话了? “不读书可不行,我们文浩这么厉害,跟你小叔一样,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咱不能不读书。”冯轻摇头,拒绝文浩的请求。 “可是娘说读书要很多银子,娘每天都要数,娘只要数银子就不开心。”文浩低着头,脚尖点着地面,而后抬头,“娘说小婶以后会给文砚银子,让他读书,不给我。” 文浩跟文雅太小,他们对旁人的观感会随着周小花的情绪转变,整日听周小花在耳边抱怨冯轻跟秦淑芬,他们逐渐害怕接触二婶跟小婶,就在方才,他们还是是不敢靠近冯轻的,可孩子忘性又大,不过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两个孩子已经沉浸在跟冯轻的嬉笑玩乐中,忘记害怕冯轻,甚至对这个温柔的小婶心生依赖。 “对。”文雅附和,她歪着头,不太懂大人的话,“小婶,你也喜欢我们吧,要比喜欢文砚还多。” 冯轻上前,半蹲着,将两个孩子虚虚揽着,她回道“文砚有自己爹娘,他以后去学塾,也是他的爹娘给束脩,小婶不会给文砚银子的。” “至于你娘,她没有银子不开心,可是文浩若是不去学塾,你娘就会更不开心。”冯轻捏了捏文浩的小脸,“所以文浩要让你娘少不开心些。” 这话有些绕,文浩似懂非懂。 想了想,冯轻又说“以后要听先生的话,文雅多听阿奶的话,小婶就一直喜欢你们,还给你们带点心吃。” “好。”听到有吃的,他们自然开心。 两人手牵着手出了堂屋。 孩子离开后,方蒋氏抓着冯轻的手,一脸愧疚,“三郎媳妇,多亏了你,这两孩子命不好,摊上这么个娘,你这孩子大度,他们娘这么对你,你还对两个孩子这么掏心掏肺。” “稚子无辜。”冯轻扶着方蒋氏过去坐着,替方蒋氏倒了杯水,“娘也别难过,待分了家,大嫂便是想找茬,也没有立场了,她少把目光放在我跟二嫂身上,自然就会多照顾着孩子跟大哥了。” 方蒋氏不太信任周小花。 不过这些难题本就不该让冯轻操心,她拍拍冯轻,“要不是有你,娘是真不知道咋跟两个孩子说。” 方蒋氏虽没读过书,可却明事理,即便没有她,等方蒋氏气过了,还是知道怎么顾着两个孩子的。 “我跟相公都是娘的孩子,娘的事就是我跟相公的事。” “好孩子。”方蒋氏起身,家里还有许多事,她也没空伤心太久,方蒋氏催促冯轻,“时候都不早了,你快回去,三郎怕是等得着急了。” “那娘也早些休息。”冯轻跟着起身。 两人出门时,方铮恰好走了过来。 站到方蒋氏面前,方铮直直跪下,“娘,今日这事是儿子提出租地引起的,儿子预料过会有这般后果,让娘受累,是儿子不孝。” 。 正文 第315章 寻死 方蒋氏吓了一跳。 她连忙将人扶起来,心疼地拍着他的膝盖,说道“娘不怪你,三郎,这事你做的对,咱家啊,从里头就出问题了,晚分不如早分。” 这就如生病,身体某一处出现问题,早解决,不过疼那一块,若是拖得久了,谁知道会不会引发全身问题? 冯轻心疼地站在方铮身边,“娘,是我的原因,相公只是在为我考虑。” 相公一早看出她不喜欢周小花,若是没有她的缘故,相公肯定有别的法子让周小花再不敢乱动心思的。 如今这一幕,一家人算是彻底分开了。 冯轻看得出来,让方蒋氏这般难过,相公也不开心,可为了她,相公还是做了。 她握着方铮的手,看向方蒋氏,“娘,我赞同分家。” 这还是冯轻头一次在方蒋氏面前明确自己的态度,“正如娘说的,咱各有小家,遇事肯定会先想到自己这个小家,若是关于吃喝小事,我都可以忍,可谁也说不准以后会不会有大事发生,我不要求大哥大嫂他们帮忙,可就大嫂那性子,本身就想得多,若是有人利用这一点,毁了咱家,也不是不可能。” “娘都懂,三郎媳妇,你这处处都是替三郎考虑,娘哪能不明白?”方蒋氏都没生自家儿子的气,自然也不会责怪冯轻。 “其实娘也一直在考虑分家这事,以前娘总想着她好歹嫁到咱家好几年了,也没犯啥大错,我就给她几次机会,可这回回来,我觉着她非但没改好,反倒是更上不得台面了。”方蒋氏也敞开了说,“娘已经决定了,这家是肯定要分的。” “谢谢娘。”这事虽跟自己没关系,可到底也是因为自己来了方家才引起的,冯轻对方蒋氏多少还是有些内疚。 本以为这事已经成了定局,明日过后,这个家就一分为三,不,一分为四了,方蒋氏如今还不愿跟任何一个儿子。 岂料,翌日天还没亮,方大郎一声惊叫炸响在方家安静的小院内。 不光是方家,就是隔壁几家邻居也纷纷传出动静,来到方家门口,想一看究竟。 “小花,他娘,你你别死,你咋这么想不开?”方大郎赶紧将周小花脖子上的布条子给扯开,他将人半抱起来,不停地晃悠,“你咋不想想我跟孩子,你要是有啥事,我咋办?孩子咋办?” 方大郎嘴皮子从没这么利索过。 周小花双目紧闭,没有回应。 东屋里,冯轻几乎是跟方铮同时睁开眼。 两人齐齐坐起身,冯轻浑身一颤,嗓子哑的厉害,“相公,出事了。” 方铮将颤抖的身躯抱在怀里,拍着冯轻的背,温声安慰,“娘子别怕,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为夫保证,家里不会出任何事。” 紧紧抓着方铮的衣摆,冯轻声音不稳,她问“若是大嫂真出什么事,那,那我也有责任的。” 亲了亲自家娘子的额头,方铮将人手不停地顺着她的背,“她不会死的。” 语气虽是温柔,眼底却黑潮汹涌。 看来这人还是不死心。 “娘子若是不放心,我们出去看看。”方铮下了床,又将冯轻搀扶着下来,再替她穿好了衣裳。 而后自己快速穿了长衫。 两人皆没挽发,便出了门。 外头,方蒋氏跟方二郎已经到了。 见周小花要死不活的样,方蒋氏一拍大腿,“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这多大点的事,你竟然就寻死了,周小花,你脑子里是不是都装的猪屎啊!”方蒋氏真的被气的胸口疼。 “娘!”方大郎用从没有过的厉色质问方蒋氏,“小花都要寻死了,你咋还怪她?要不是娘叫着分家,文浩他娘怎么会想不开?要是孩子他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成鳏夫了!” “你替我想过没?”似乎是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方大郎指着方铮,不甘地叫“你就知道三郎,啥都三郎好,为了三郎,你都不要我们一家了,娘啊,我也是你儿子,小花也是你儿媳,小花在咱家这么多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娘还要逼死她!” “三郎是能干,可是前几年要是没有我们兄弟几个跟爹,他早病死了,现在倒好,他身体好了,用不着我们了,你们一个个的就想把我们一家踢开!” 这一句句像是刀子似的戳刺在方蒋氏心头。 胸口一阵闷疼,方蒋氏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 冯轻快步上前,扶着方蒋氏,而后皱眉,冷笑一声,看向方大郎。 这话怕是憋了很久了。 看到周小花急促颤动的睫毛,脖子上轻微的红痕,冯轻算是信了方铮的话。 是了。 就周小花这般最喜欢损人利己的人怎会想不开? 旁人都会寻死,就她不会。 “大哥,你咋这样说娘?”方二郎着急地想堵住方大郎的嘴。 却被方大郎用力推开,他豁出去了,“还有你,二郎,当初三郎的束脩,看病的银子你也有份,如今他要踹开咱们兄弟,你就没有怨气?” “没有。”方二郎沉肃地看着方大郎,“大哥你别不信,咱们跟三郎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为了三郎,我再苦也愿意,再说了,其实算起来,三郎用咱的也不多,当年束脩跟看病的银子,三郎不是一直也抄书吗?” “兄弟?”方大郎像是被周小花附体了一般,“你觉得三郎瞧得起过咱兄弟?” 砰—— 方大郎质问声还没落,只见方铮一脚踹向他的肩头,将方大郎踹倒在地,后脑咚的一声磕在地上。 而后转身去了灶房,端来一盆凉水,兜头朝方大郎跟周小花身上泼去。 “榆木脑子。”方铮沉声吐出几个字。 方大郎满心的不甘,愤怒,委屈皆被一盆水冲散。 等他缓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冲动说出的话,他满脸灰败,甚至不敢看方蒋氏一眼,嘴巴动了动,终究没再说出一个字。 “娘子,扶娘进屋去。”方铮吩咐冯轻。 方蒋氏脚底却像是生了根,任凭冯轻如何用力,她仍旧直直站在原地。 。 正文 第316章 想死,成全你 “原来这么些年,你心里一直存着怨气,你就是这么看待娘的?”方蒋氏挥开冯轻的手,她定定看着方大郎,“我是偏心三郎,可你跟二郎也是我儿子,我对你们哪一个不是拼尽了力气?” “当年你刚出生,因前头两个孩子,我心里有疙瘩,旁人家孩子都是在腰上捆根绳子,拴在屋子里,一天就给吃一顿稀粥,你呢?” 回想当初,方蒋氏眼睛酸涩的厉害,却没眼泪。 “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在家洗衣做饭,我都背着你,那阵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我怕你饿着,就把最后那一把黍米熬成粥,一天三四顿的喂给你,我整整四天,四天没吃一口饭,就靠喝水,嚼点甜草根子活下去的。” 方大郎眼里有震惊,后悔,他飞快地看了方蒋氏一眼,却见方蒋氏已经别开脸,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嗫嚅地开口“娘,我,我不知道。” “直到后来有了二郎。”方蒋氏擤了下鼻涕,嗓子有些哑“你是老大,又是我没了头两个孩子之后生的,我真的是把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你再看看二郎,当年你习惯了让我背着,二郎才几个月大,你也不愿意我多抱抱他,我就只能后背背着你,趁你睡觉的时候抱抱二郎,要说我有对不起的人,那不是你,是二郎!” 方蒋氏最后一句喊的声嘶力竭。 “娘,你生我们养我们,没有对不起谁,我感激都来不及。”方二郎也慌了,他向来没个正行,平常就是面对方蒋氏也是嬉皮笑脸的,这番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三郎,长这么大,我也没背过他几回。”方蒋氏擦擦眼角,“你知道为啥我对三郎好吗?” 方蒋氏压根不需要方大郎回应,她说“不光是三郎懂事,会做学问,是三郎他最疼我!” “咱家亩的地,就靠我跟你爹两个人忙活,每天回来我恨不得瘫倒在地,是三郎趁着你们都睡的时候过来给我捶腿,我累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的时候给我端水洗脚,还有你大姑,那些年她虽然没上门,可你爹却没忘了他们,隔三差五的就把家里的粮食往你大姑家拿,你跟二郎去村里玩的时候是三郎拦着你爹,任凭你爹怎么打骂,都要把粮食要一半回来。” “大郎,你长得像你爹,你刚生的时候,你爹也愧疚前两个孩子,对你也算好,他起码是抱过你几回的,你再瞧瞧二郎跟三郎,他可碰过他们一根手指的?”这时候讲究抱孙不抱子,方老头愧对方蒋氏,在方大郎才生那阵也抱过几回,自小到大,方老头对方大郎也是多偏爱的,只因方大郎长相性子都随他。 “娘,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方大郎一拳砸向自己的脸,“我该死,我是畜生。” 方大郎真是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方才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怎就对娘说出那一番话? 又砸了自己一拳,“娘,儿子错了。” 说着,又朝方蒋氏伸手,抓着方蒋氏的手朝自己脸上挥,“娘,你打死我吧。” 方蒋氏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大郎,你长这么大,我没打你几回吧?” “我舍不得啊!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哪!”方蒋氏终于哭了出来。 方大郎眼睛通红,他抬手,一下下扇自己的脸,一边扇一边骂自己,眼泪鼻涕很快糊了一脸。 “他爹!”地上,周小花装不下去了,她爬起来,抓着方大郎的胳膊,“别打了,你别打自己了。” “你,你没事?”周小花醒的太突然,方大郎愣神。 他是有些蠢,可还没蠢到家。 看着周小花心虚地低头,方大郎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装的?” 周小花昨天一夜没睡,起初她是疼的,后来是害怕,到最后就变成了怨愤,她以前是怪冯轻,昨晚之后,她把方蒋氏也怨恨上了。 在全家人面前打她,她以后还有什么脸出现出现在冯轻跟秦淑芬面前? 周小花越想心绪越难平,再想起睡前方大郎对自己的责怪,一时冲动,找根布条子准备上吊。 她觉得没脸活了。 当布条子穿过房梁,套上脖子时,她又怕了。 好死不如赖活,她舍不得孩子,舍不得方大郎,可是又实在是意难平,听到方大郎的呼噜声,便想了个主意,若是她寻死,方蒋氏是不是就不会再提分家了? 她先端个了凳子,比划了一下位置,而后回到里屋,摇了方大郎几下,在方大郎快要醒时,赤脚跑开,再故意撞了几下桌子,等方大郎下了床,往外走时,她这才把自己脖子套上,踢倒了凳子。 周小花把一切都想好了,却没料到自己寻死这一出会刺激的方大郎失了理智,厉声质问方蒋氏。 “我没装。”周小花本能地反驳,随即脑子飞快地转,“娘她当着二弟妹他们的面打我,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大哥,你自己瞅瞅大嫂的脖子,哪有勒痕?”冯轻听不下去了,她家相公不会做多余解释的,她忍不了了,冯轻问方铮,“相公,上吊死的人有何特征?你给大哥讲讲。” “勒痕位置在脖颈处软骨或其下方,绳子会环绕颈部,一般无中断现象。伤口深浅一直,绳子结口处有压痕。颈部皮肤下方出血。颈脉无横向裂伤。严重时会颈骨会骨折。窒息特征明显。舌尖露出。”方铮尽量用方大郎听得懂的话缓声说。 听着方铮的叙述,方大郎视线落在周小花的颈部,别说骨折了跟窒息了,脖子上的些微红痕也早消散。 “你骗我。”方大郎肯定滴开口。 周小花往后挪,方大郎的视线太过可怕,她心生惧意,“他爹,我,我就是不想分家,我没想到会这样。” “你装死。”方大郎魔怔了,他扑上前,按倒周小花,双手掐着她的脖子,“你想死我成全你,你现在就去死吧!” 方大郎做惯了粗活,力气大,他用尽了力气,周小花被掐的直翻白眼。 。 正文 第317章 二嫂有长进 “大哥!” “大郎,你给我住手!” 方二郎跟方蒋氏同时开口,两人慌忙上前,想扯开方大郎。 方二郎速度快些,他死死抓着方大郎的手腕,想掰开他的双手,“大哥,你清醒些,你若是杀了大嫂,也是要给大嫂赔命的。” 已经被气糊涂了,方大郎冲口而出,“赔命就赔命,都是她害得我,这个搅家精死了活该。” “你要是死了,你就没想过文浩跟文雅吗?”方二郎朝着他吼。 周小花挣扎的力道已经渐渐小了,眼睛直往上翻,脸色青紫,甚是吓人。 “大郎,你听娘的话,你松手。”方蒋氏抱住方大郎,“你要是不想要她,那咱就休了她,你拿命赔她,你要娘怎么办?你要逼死娘啊!” 方二郎跟方蒋氏两人都没扯动方大郎。 一直默不作声的方铮来到两人身后,手中的烧火棍子照着方大郎后脑勺的一处挥去。 动作一僵,方大郎松开手,身子往后倒。 被方铮堪堪接住。 方蒋氏松口气,她拳头朝昏迷的方大郎身上招呼,一边招呼一边骂“你这个死小子,你要气死我啊,你想死,不用自己动手,我这就打死你。” 连着锤了十多下,方大郎仍旧一动不动,方蒋氏动作顿了顿,她担忧地看着方铮,“三郎,你大哥没事吧?” “没事。”方铮回道。 方蒋氏又锤了方大郎一下,“等你醒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随后对方二郎说“快把你大哥背进去。” 至于周小花,不顾周小花拼命咳嗽,方蒋氏亲自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拖去了杂物间,也就是先前方老头住的屋子,将人仍在地上后,方蒋氏指着她,良久才说“你想死就死吧,只要不牵扯到我家大郎就成,等你死了,我立马张罗给大郎重新娶一个媳妇,我要让文浩文雅喊她娘,让文浩文雅以后孝顺她。” “娘,你不能这样,文浩文雅就是我的命根子,他们是我的孩子,不能叫别人娘。”周小花哭叫。 回应她的是方蒋氏重重的摔门声。 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大亮了。 方蒋氏回屋洗漱,顺便跟方铮说“三郎,你收拾收拾就去村长家,顺便把昨天还剩的那坛酒带去。” “好。” 方二郎左右看看,他对方铮说“三郎,我也跟你去。” 方铮点头。 简单收拾完,方铮跟方二郎去了村长家,方蒋氏一直呆在屋里没出来。 冯轻卷着袖子,去了灶房。 哪怕再没心情,也不能空着肚子。 冯轻做饭的时候,一直没敢冒头的秦淑芬抱着文砚悄悄走了进来,她做贼似的垫着脚,生怕吵到东屋的方蒋氏。 “三弟妹。”秦淑芬轻声唤。 冯轻正埋头烧火,闻言,被吓了一跳,她回头,“二嫂有事?” “没事没事。”虽这么说着,秦淑芬仍旧朝冯轻身旁凑,她难得主动开口要做事,“三弟妹,你要做啥?我烧火吧。” 院子里那么大动静,她一早醒了,一直躲在窗户边偷看,秦淑芬也被吓的不轻。 “不用,这里油烟重,二嫂快带文砚出去吧。”冯轻捏了捏文砚的小脸。 见冯轻神色如常,秦淑芬重重呼出一口气,她拍着胸口,显然是吓的不轻。 “没事,文砚就喜欢灶房。”文砚像他,喜欢吃,除了出去走,就喜欢呆在灶房。 “三弟妹,我嫁来家里这好几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大阵仗,你说大嫂咋想出假上吊这点子的?”秦淑芬咂舌,“真狠。” 冯轻烧火的动作没停,火光映照下,她面无表情地回道“这世上有一种死法叫蠢死的。” “可不是。”秦淑芬赞同。 瞅了瞅冯轻,秦淑芬将文砚朝冯轻怀里一送,“三弟妹,你帮我带着文砚,这小子一直想你呢。” 自己挤过去,朝灶膛里添柴火,一边笑说“我家文砚可比一般孩子聪慧,他六个月就会叫娘了,嘿嘿。” 随即又故意摇头,“不过这都快一岁了,咋还是只叫娘?” “一般孩子会在六个月左右开始语言发育,会学着大人的样子发出单音节的字。”冯轻解释。 “啥?”秦淑芬停下动作,她没听懂,“这是三郎告诉你的?” 不光是冯轻,就连秦淑芬都觉得方铮是无所不能的。 “嗯。”冯轻只能拿方铮当借口。 “那我家文砚跟别的孩子都一样?”秦淑芬有些失望,她捏着自家儿子的小胖手,皱着鼻子,朝文砚说“儿子啊,你可让娘白高兴一场。” “娘——”文砚挥开秦淑芬的手,又叫了一声,而后转身,将小脑袋埋在冯轻胸口。 显然,这一声不是叫秦淑芬的。 扬起巴掌,朝文砚屁股上轻拍了一下,秦淑芬笑道“小没良心的,你亲娘在这呢!” 文砚以为他娘在跟他玩闹,头使劲往冯轻胸口拱着,小屁股在他娘眼前一晃一晃的,真真是顾头不顾腚。 冯轻嘴角扬起,腿动了动,颠的文砚笑的更欢了。 时刻注意冯轻的表情,秦淑芬也跟着笑,“三弟妹,你可别难过,这事跟咱没关系,咱的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 “我知道,谢谢二嫂。”一向大咧的秦淑芬特意过来逗她笑,冯轻挺感动。 “谢我做啥?我也没干啥。”三弟妹咋这么客气? 秦淑芬有些受宠若惊,一个激动,手就伸进了灶膛里。 被火燎了一下,她痛叫一声,人窜多高。 “二嫂,你没事吧?”冯轻急忙抱着文砚起身,“我去给你拿药。” “不用,三弟妹你别忙。”秦淑芬将人拉住,真是从没过的懂事,“我没事,用水冲一下就成。” “都红了,还是得上药。”冯轻不顾秦淑芬拒绝,抱着文砚去拿药。 冯轻屋里常备两种药,一种是烫伤的,一种便是各种其他外伤用的。 秦淑芬伤的是手指头,五个指头被燎伤了四个。 等冯轻替她上药的时候,秦素芬也忘了方才的故作坚强,她催道“三弟妹,给我多抹点,这药抹上去凉的,舒爽。” 抹好了药,冯轻将文砚又还给秦淑芬,自己做饭。 秦淑芬也没走,抱着文砚继续在灶房,跟冯轻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等饭好了,方铮跟方二郎,并村长一起来了方家。 三人身后还跟着村里上了年纪的几位有威望的老人。 。 正文 第318 终于分了 招呼村长跟几位老人坐下,方铮又跟方二郎低声说了一句,方二郎点头,快步离开。 再回来时,后面跟着方敬。 方家这动静闹的很大,方敬都听说了,他今早就没上工,想着等过一阵再来看看。 堂屋里,村长没有跟往常一样摆出一村之长的谱,听完方蒋氏的话,他和气地问方蒋氏,“她婶,你们商量好了?” “商量好了,就这么定下。”被方大郎这么质问责怪,方蒋氏还是受了伤,一瞬间像是老了许多岁,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大郎呢?”既然要分家,三个儿子都应当在。 “他睡着了,还没醒。”方蒋氏不想在村长跟几位老人面前闹出家丑来,她不会让方大郎跟周小花到场的。 村长有心偏袒方铮,闻言,也没作声,转而问几位村里有威望的老人,“几位叔伯,你们怎么看?” “这个,不合规矩啊!”其中一个头发都花白的老人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既要分家,大郎两口子也应当在场才对。” “孙伯,大郎两人都不太舒畅,正在屋里躺着呢。”方蒋氏有些着急,若孙伯坚持,难道还真得让大郎出来? 想到失去理智的大儿子,方蒋氏摇头。 不行,不能让他出来。 “孙爷,哪怕分了家,我们兄弟三人也仍旧是东留村的人,只因着我与二哥长时间不在家,语气让田地荒在那,不如全部给大哥种。”方铮恭敬地朝村长跟几位老人递上茶水,他低声解释,“且大哥只需侍奉爹,我跟二哥也会孝敬爹娘。” 方铮如此恭顺,话又说的周全,这让村长跟几位老人很受用,最让他们放心的是方铮的第一句话,他这是向他们保证,以后便是飞黄腾达,也是东留村的人,几人神色越发和蔼,白发老人点头,“三郎说的也对,那就按你们商量好的来。” 村长也跟着点头,“就是这个理,地都给了大郎,爹娘也只需他们养一个,大郎哪里会不同意?” 这方铮跟方二郎算是好兄弟了,以往村里有人分家,大到土地银钱,小到针线箩筐,谁家前前后后不闹个几场? 方铮将已经写好的宣纸铺放在桌上,让村长过了眼,村长又念给几位老人听。 确定没有问题,村长跟几位老人都按了手印。 方家这家就算是分了。 “如此也就算是分好了,至于这租给方敬的地,若是蒋嫂子要收回了,那地还是蒋嫂子的,若是不想收回,那就继续租给他,他们一家来村上这几个月,我也看在眼里,是个好孩子,以后就算是咱东留村的人了。”村长用从没有过的公正明主的态度跟方家人说话。 方蒋氏面上总算是有了喜色。 她推了方敬一下。 方敬这才如梦初醒,他眼眶潮湿,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以后他们一家算是有根了。 方敬跟村长及几位老人道了谢,而后一转身,直接跪在方蒋氏面前,“婶子,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忘不了。” 方敬很清楚,村长是看在方蒋氏,确切地说,是看在方铮的面上才同意他们在东留村落根的。 “快起来,你是不拿婶子当亲人了是吧?”方蒋氏急忙扯着方敬的胳膊,将人拽了起来。 “就是拿婶子当亲人,侄儿才敢跪。”方敬哽咽道。 “你是个好孩子。”方蒋氏抓着方敬的手,满眼慈和,“如今你们手里银子不多,这地就先租给你们,等你们再攒些,我就把这地卖给你们。” “租金啥的也不用给,地你种着,只要每年给婶子几口米饭就成。”方蒋氏决定。 这两亩地既然没有分给方大郎,那归属权还是在方蒋氏手里,方蒋氏可以随意处置。 “那不成,婶子,地卖给了我,婶子吃啥喝啥?”正如方蒋氏说的,庄稼人手里没块地,总觉得空落落的,心落不到实处。 “我还有三个儿子,饿不着。”方蒋氏笑道。 方敬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人,他想了想,说“婶子,不管这地租给我,还是卖给我,以后孝敬婶子就算我一个,您以后就是四个儿子。” “那感情好。”这也合方蒋氏的意。 租地这事就这么定了。 除了地跟房子,家里算得上大头的也就是几头猪跟十多只鸡了,这猪跟鸡都是方蒋氏从小喂到大的,不是方蒋氏舍不得分给几个孩子,几个孩子毕竟没咋喂过,方蒋氏也不放心,这一茬她干脆自己继续喂着,赚猪的银子她也得留着当体己,总不能一直花用三郎媳妇的。 其他也没大事,村长跟几位老人起身,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方蒋氏提个几小包米,这是方蒋氏特意包的,“辛苦村长跟几位叔伯跑一趟了,这米你们可得收下。” 村长几人推辞几下也就收了。 这年头大米可是稀罕物。 方铮跟方蒋氏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三郎啊,这回院试咋样?”村长将盘旋在自己心头好几天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在家人面前方铮有啥说啥,村长问了,他却说“我还不太清楚,今次院考,多有学问好,人品皆高洁之人,与他们相比,我不过是个普通考生。” 村长知晓方铮学问好,可他的眼界都在这东留村,至多也不过到镇子上,至于方铮在县城的所作所为,他无从得知。 方铮的话他信了七八分,“你也别灰心,如今你身子好了,哪怕今年考不上,明天可以接着考。” “村长说的是。” 村长几人这才离开。 分了家,即便暂时仍旧住在一起,冯轻心里还是一阵轻松。 不过思及方蒋氏的处境,这轻松也少了几分,她迎上方蒋氏跟方铮,“娘,相公,饭好了,吃饭吧。” “我还不饿,你们先吃,我去睡一阵。”送走村长,方蒋氏强撑的那股气就散了,她觉得疲惫万分,催着方铮两人去吃饭,自己回了东屋,关门之前,方蒋氏动作顿了一下,对三儿子跟三儿媳说“三郎,你让你大哥多睡一阵,三郎媳妇,给你大嫂也端一碗。” 。 正文 第319章 方蒋氏病了 等方铮跟冯轻应了声,方蒋氏这才关门。 方铮望着东屋门,神色不明。 “相公,娘只是有些伤心疲累了,等睡一觉就好多了,要不下回咱们走的时候把娘也带着吧,让娘去散散心。”冯轻握着方铮的手,温声建议。 “好。” 打从方铮记事起,方蒋氏就从没有白日里休息过,哪怕生病,仍旧是早早起床,给一家人做饭,再收拾猪圈鸡圈,家里拾掇好了,还得下地。 按方蒋氏的话说,这病啊,越是闲着越是严重。 到今天,方蒋氏终于撑不住了,是心里撑不住了,身体跟着累了。 这番不光是方铮,就是方二郎恨不得再泼方大郎一盆冷水。 大哥真是猪油蒙了心。 方二郎跟方铮错身一步站着,他拍拍方铮的肩头,劝道“三郎,娘会没事的,让娘睡一觉,这么多年辛劳,娘也累了。” 方铮不言不语,仍旧望着方蒋氏的门。 方敬是个知是非的,见方家几人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安慰方铮几句,这才离开,“三郎,有啥事你就去叫我,我今天在家。” 方铮也没拒绝。 方蒋氏这一睡,并没有醒来就好,而是发起了高热。 在方蒋氏睡了大约两个时辰,冯轻跟秦淑芬一起做好了午饭后,方蒋氏仍旧没有起身,冯轻心疼地走到还在站着的方铮面前,她说“相公,我去叫娘起来吃饭。” “辛苦娘子了。”方铮握着冯轻的手,点头。 “相公,你别自责,这事不是相公的错。”冯轻握着方铮的手,察觉到他手冷的厉害,她皱眉,“相公,你回屋去,若是相公病了,这对娘来说是雪上加霜的事,相公听话。” 身子动了动,方铮迟缓地点头,“就听娘子的。” 先将人拉着去了西屋,冯轻又给方铮倒了杯热水,看着他喝下去后,又将他外衫脱了,让他躺下,“相公睡会儿,别让娘跟我担心。” 方铮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上了眼。 等冯轻的脚步声远去,方铮重新睁开眼,他起身,披着外衫,随手拿起一本书,低头看起来。 直到外头传来一阵惊呼。 似是冯轻的呼喊声。 放下书,穿上外衫跟靴子,片刻后,方铮已经出现在方蒋氏门口。 “娘子,何事?”方铮的声音听着还是沉稳的,只是微微颤抖的拳头出卖了他的内心,他站在门口问。 方蒋氏是合衣躺着的,冯轻直接将人叫进来,“相公,娘发烧了,烧的很厉害。” 冯轻这一声叫不小,方二郎跟秦淑芬也跟了过来,两人也将冯轻的话停在了耳中。 “孩子他爹,你抱着文砚。”秦淑芬将孩子放在方二郎手中,自己急忙进了门。 此刻方蒋氏黝黑的脸上通红一片。 秦淑芬探手,试了一下,飞快地缩回了手,“咋这么烫?” “相公,你去给娘抓药,煎好药还要许久,娘等不得了,我现在给娘退烧试试,把家里存的烈酒全部拿过来。”冯轻对方铮说。 以前方大郎用过这退烧法子,是管用的,方铮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很快将家里的两坛子酒拿过来。 虽说是烈酒,没有酒曲,都是粮食酿造,最多也就四十度,这也没办法,等方铮再次出门后,冯轻对秦淑芬说“二嫂,咱们把娘的衣裳脱了,用酒擦拭娘的脖颈,腋窝跟腿,要快些,不停的擦拭。” 秦素芬有些慌乱,自己没主意,只能听冯轻的。 冯轻先用湿布巾敷在方蒋氏额头,而后将两坛酒全部倒在盆里,跟秦淑芬一起给方蒋氏擦拭身体。 酒精带走了部分热量,方蒋氏脸仍旧是红的,呼吸仍旧灼热,不过显然是没有方才那么难受,紧皱着的眉头松缓了些。 “三弟妹,你这法子管用。”秦素芬又试了试方蒋氏的额头,发觉没有方才那么烫手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可吓死我了,三弟妹,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可怎么办?” 哪怕三弟妹再能赚钱,秦淑芬觉得这个家仍旧是方蒋氏在撑着,若是方蒋氏出了事,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二嫂,别停,还得继续擦。”冯轻催促。 “就来。”秦淑芬立马从地上跳起来,继续擦拭。 方铮就在村里拿的草药,还带回来两坛子酒,他将酒给了冯轻,自己在外头煎药,方二郎直接按照方铮的吩咐,去了鲁二叔家,鲁二叔跟鲁庄一早就赶着牛车去了地里,他马不停蹄地跑去村西头的戚家,好在戚家牛车在家,方二郎直接借了戚家牛车,赶着去了镇子上。 三郎让他直接去镇子上将陶大夫接来。 正各自忙的时候,涂青跟方敬也赶了过来,他们听说方铮着急拿了草药回来,想着不知是家里谁生了病,过来问一问。 “涂青嫂子,麻烦你帮我烧些热水,给娘倒几碗冷着,再兑一些放在脚盆里,给娘泡脚。”冯轻也没客气,涂青过来时,她干脆要求。 涂青二话不说,就朝灶房跑,开始烧水。 用了四坛子酒,方蒋氏的身上的热度总算又退了些,却仍旧是热的。 被几个儿媳这么摆弄,方蒋氏早醒了。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们都别忙活了。”方蒋氏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像是被石子摩过一般粗粝。 “娘,你烧的太严重,不能大意。”冯轻跟秦淑芬又合力替方蒋氏穿好了衣裳,涂青正好端着水过来。 “咋把你嫂子也叫来了?”方蒋氏浑身没力,平时洪亮有力的声音也低了几度。 “婶子,你这就见外了,婶子不是说了,我跟他爹就是你的儿子儿媳,婶子病了,我们伺候在床前也是应当的。”涂青将盆端到方蒋氏床边,拿起方蒋氏的脚,就要替方蒋氏洗。 “这可使不得。”方蒋氏缩回脚,她自小就在家干活,嫁来方家更是没歇过,几十年下来,她的脚比一般人都大,也粗糙,上头还有不少伤口,被孩子们看到,难免有些不自在。 “婶子——” 涂青嘴皮子比往日利索,刚要劝,方蒋氏已经开口“我自己来,我现在还能动,没那样娇贵。” “嫂子,让娘自己泡吧。”看出方蒋氏的坚决,冯轻对涂青说“麻烦嫂子再把碗里的热水端过来,给娘喝吧。” 。 正文 第320章 中了头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方蒋氏这一病,烧了足足五天,除开第一天高烧外,剩余四天都是低热,哪怕陶大夫过来给施了针,每天喝药,但是这烧仍旧断断续续的。 当日方大郎清醒后,得知方蒋氏病的厉害,直接跪在方蒋氏的门口,无论谁劝都不起来。 至于分家的事,方二郎跟他说了,方大郎愣愣的,情绪不如之前那般激烈,倒是周小花瘫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 方蒋氏自己没出去,她让方铮给方大郎带话,既然已经分了家,就各过各的,让方大郎别再跪了,该上工上工去。 方大郎足足跪了一夜,方蒋氏始终没出来。 倒不是她不想出门,实在是太累,全身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加之冯轻阻止,等翌日一早,方铮站在方大郎身后,只说了一句,“若是你真的心疼娘,就别再让她担心了,按娘说的,去上工吧。” 方大郎想了想,磕了个头,朝屋里喊道“娘,儿子不孝,儿子这就去上工了。” 至于周小花,莫说其他人了,就是方大郎都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既然分家已经成了定居,她也没必要再讨好方蒋氏了,莫说进屋伺候了,就是在门口问一声都没有,一天吃做了一顿饭,分三回,自己跟两个孩子吃了。 这样一直等到第五天,方蒋氏身上仍旧是低热,一大早,她准备起身,冯轻正端着碗进门,“娘,你起来做什么?身体还没好,要多休息。” “已经躺了四天了,这把老骨头都要躺散了,今天身上有些力气了,没事,我就做些轻活就成。” 家里地已经全给了方大郎,按理说不需要她在日日往地里跑,可方蒋氏却没轻松多少,起身后,她先去看了猪跟鸡,比刚回来时胖了些,家里也拾掇的整洁。 “多亏了你涂青嫂子。”方蒋氏环顾了一圈家里,对冯轻说。 后来这几天,每天从镇子上回来后,涂青都过来方家,帮着冯轻跟秦淑芬一起收拾。 冯轻不擅长这些家事,秦淑芬又是个懒的,有涂青帮着,两人做事也有头绪。 “嗯,嫂子真的很勤快。”冯轻附和,“这几天的小青菜都是嫂子带过来的,嫂子做的饭也好吃,我得跟嫂子好好学学。” 涂青性子跟方蒋氏不同,可两人干活那劲却是差不多,方敬一家虽是租的房子,院子却是拾掇的干干净净,也种上了菜。 “你两不同,各有各的长处,你也不需要跟她一样。”方蒋氏却拉着冯轻的胳膊,“各人都有各人的——” 一句话没说完,方家外头突然传出一阵喧闹。 “咋了?”前几日方家成了整个村里茶余饭后的笑料,方家几个人出门都被村民拉着明里暗里的打探。 村民只知道方家在两个老的还在的时候就分家了,至于为啥分家,村民挠心挠肺的好奇。 方蒋氏没出远门,却也猜得出来。 外头突然这么热闹,方蒋氏心一沉,想着是不是方大郎在外头又出啥事了。 这么想着,身子也跟着晃悠一下。 亏得冯轻一直注意方蒋氏的表情,她急忙将人扶着,“娘,咱先回去休息休息。” “我咋还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方蒋氏阻止冯轻的动作,她竖着耳朵听了,而后跟冯轻相视一眼,眼底均是喜悦,“三郎媳妇,你说是不是三郎他?” “肯定是相公考中秀才了。”冯轻心跟着飞扬起来。 “快,扶我出去看看。”一惊一喜之下,方蒋氏身子更没力了。 两人刚到门口,门外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他婶,大喜啊!” “你家三郎中了,中了!” “县令公子亲自来了,还有很多官差。” 村民七嘴八舌地告诉方蒋氏。 他们脸上已经没有前几天对方家的各种八卦跟好奇了,都是满满的羡慕跟喜悦。 方铮是他们村里几十年来头一个秀才。 如今连县令公子都亲自上门了,肯定是方家三郎考的好,这不光是方家,也是全村的大喜事,有县令公子亲自来这一趟,他们东留村可就出名了。 别的不说,以后村里年轻后生跟闺女嫁娶可就容易多了。 毕竟是秀才老爷的村子,都是喝一条河里的水长大的,说不得村里还能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呢。 “三郎媳妇,快去叫三郎。”确定三郎是中了,方蒋氏顿时精神了,觉得身上力气都回来了,她一改这几天的气闷难受,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一般。 “好的。”冯轻重重点头,转身往屋里跑。 冯轻知道秀才是中国科举制度中最低的一级,却是踏上仕途之路颇为关键的一步。 而且考取了秀才就是有功名在身了,在外会受到一定尊重,也有不少特权,她恍惚听方铮提过,以后可免徭役,可免赋税,见到县令都可以不用下跪,县令不可随意对其用刑,遇公事可禀见县令。 方铮也听到了外头的说话声。 不等冯轻到门前,他已经出来。 “娘子?” 来不及解释,冯轻拉着方铮就往外跑,“快,来人了。” 跑了两步后,她猛地停下,催促方铮,“相公你先去,我去去就来。” “娘子。”方铮却站在原地,看着冯轻回了屋,他心又软又暖,娘子本不喜这些交际,为了他,却总能想的更周到。 冯轻很快出来,见方铮还在原地,她奇怪地问“相公你怎么没去?” “等娘子一起。” 两人这才往门口去。 报喜的官差已经在到了方家门口。 “这位可是方铮?”带头那位官差一眼就看到了方铮,实在是他太过惹人注目,他问。 “正是。” 那官差面上堆满了笑,他朝方铮拱手,“秀才公大喜啊,清丰县东留村方铮院试中摘的案首,学政大人特让小的带来一句话,只愿秀才公将来蟾宫折桂,魁星点斗。” 方铮似乎早有所料,表情并没有变化。 倒是方蒋氏又有些站不稳了,她扶着冯轻,问“啥,啥事案首?” 她其实是听说过的,也知晓自家儿子学问好,她也曾有一瞬想过以自家儿子的本事,说不得就能考头一名,可那仅仅是一瞬间,没想到儿子这么争气。 “娘,相公是头一名。”冯轻肯定地说。 。 正文 第321章 村长的后悔 见官差没有反驳,将方家几人团团围住的村民顿时炸了锅。 “那可是案首,成千上万的考生,就三郎中了案首。”有人惊叫。 “可不是,我的娘哎,方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我得去让我家那臭小子过来摸一把三郎,好沾沾喜气。”有人羡慕。 “三郎自小就跟旁人不同,我早觉得三郎肯定能出人头地,这不,还真就中了。”有人没话找话。 咳咳。 待村民安静下来,官差清了清嗓子,双手将捷报奉上,“恭喜方公子。” “多谢。”方铮同样双手接过。 冯轻跟着上前,将方才装好的荷包递过去,笑道“多谢这位官爷来给我相公送捷报。” 本以为方家穷困,他们最多能讨碗酒喝,没想到竟还能得银子,这位官差也是个精明人,刚接了,就知道这荷包不轻,他笑容更甚,对方铮跟冯轻越发谦和。 等领头的官差交完差,一直远远站着的邓昊然不耐烦了,“我说金武啊,你说完了没,说完就快些回去,你是不是还打算在人家喝完酒再走啊?” 邓昊然是县令公子,跟县衙这些自然是熟识的,说话就随意许多。 这叫金武的官差知晓邓昊然的性子,他半躬着身,“公子说笑了,小的还要跑下一处,耽误不得。” “那就快些回去吧,本公子跟方公子认识,就在这里多呆一阵。”邓昊然不过也是身负秀才功名,他此番过来不为公,是以自己的名头道喜来的。 “公子,那要不要小的留两个兄弟跟着?”金武问。 这邓昊然可是县令家的独子,一人在这穷乡僻壤的,可不安全。 “不用,都走。”邓昊然不耐烦地将人赶走,“酒可别忘了给我。” 众人这才注意到其中一官差手里还提着一坛子酒。 “那小的就不打扰公子跟方公子叙旧了。”那金武领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其实报喜不用这么多人,可谁让人方公子做出来的文章连学政大人都特意点名说好呢,还让县令一定要注意重点保护这位方公子,学政大人可是说了,以这位方公子的才学,怕是明年就会参加乡试的, 至于之后的话,他就没听见了,想来都是夸赞这位案首方公子的。 反正这位以后肯定是有大造化的,金武敬屋及乌,对东留村村民也客气不少,临走前,还朝村长拱了拱手。 村长差点喜极而泣。 别看人家只是个衙役,那可是县令大人跟前的人,曾今村长要想尽法子讨好镇子上的里长,如今在见了县令公子跟这位金武大人后,村长觉得那里长就算个屁! 心里唾弃里长的同时,村长心里涌出一股深深的后悔来。 村长看了一眼冯轻,心里酸的厉害,若是,若是当初他不阻止婧姐儿,是不是三郎就是他女婿了? 想到以后那可能的风光,村长心揪的更难受了。 他压根忘了,便是他同意,方铮也是看不上婧姐儿的。 原本还各种奉承方蒋氏教子有方跟方铮聪慧有本事的村民在邓昊然走近时,纷纷噤了声。 他们又忍不住悄悄打量这位最让人羡慕的公子。 这些村民能抬头看到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身为县令儿子,邓昊然也是村民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瞅瞅这脸,真俊。 瞅瞅这衣裳,绸缎的吧? 再瞅瞅他手里的扇子,那扇柄上挂的是不是金镶玉? 邓昊然扬着下巴,就差走八字步了,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他惯会装模作样,妥妥的沉稳贵公子。 村民越发的恭敬,连偷看都不敢了。 踱步来到方铮面前,邓昊然仍旧用下巴看人,“方兄,上回来的匆忙,也没跟方兄畅饮一番,此番特意过来,方兄可莫要辜负本公子的心意了。” 方铮含笑看着邓昊然,心里脑中闪出娘子曾跟他说过的两个字,装逼。 “自然。”方铮将人让了进来,“邓公子请。” 将人让进去后,方铮跟方蒋氏说“娘,儿子今日得劳烦龚婶,娘身子不适,娘子又不善厨,涂青不在家,方铮能想到的只有龚婶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儿子考的案首,方蒋氏身心愉悦,力气一瞬间全回来了,“不用你龚婶,娘自己就成,你快些进去陪邓公子,娘这就去买些菜。” 说完,她又小声问方铮,“三郎,人家毕竟是县令公子,吃惯了山珍海味,你说娘该做些啥菜好?” 方蒋氏可是知晓自家三儿子跟这位县令公子不止吃过一回饭了。 “娘,邓公子最是和善,日子也过的节俭,平常吃食就行。”方铮面不改色地说。 若不是人太多,邓昊然都想掏掏耳朵,好知晓他是不是听错了。 方铮说的真是他? “那成,那娘就自己看着做了。”方蒋氏已经想出好几样菜了,她催着方铮将邓昊然领进院子,又吩咐秦淑芬去买些猪肉,自己则卷着袖子去了鸡圈,准备杀只鸡。 外头,围在一起的村民见方家人已经忙活起来,想走,却又舍不得离开。 “嫂子,我家里还有鸡蛋,你要不?”有个跟方蒋氏差不多年纪的妇人眼睛转了转,问方蒋氏。 方蒋氏在她家里买好几回鸡蛋了。 这回她是不打算收钱的。 “要,给我十个。”方蒋氏应道。 有一就有二,方蒋氏话落,又有人开口,“婶子,我家还有新挖的莴笋,可好了,炒着肉最好吃,我给婶子拿两根?” “成啊。”方蒋氏想着县令公子好不容易来一回,总得多做几个菜,好让人吃好喝好。 “我家还有蘑菇,新采的。” “我家二小子昨日去后山掏鸟窝,掏了十多个鸟蛋,炖着味道可好,他婶,我也给你拿来吧。” 接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除了几家实在拮据,还有梁二婶子一流的,几乎家家都要送菜过来。 方蒋氏既答应了头一家,就不好再拒绝别家,她想了想,说“今日大家的相助我都记在心里了,三日后咱家摆宴,庆贺我家三郎考的好,你们都过来吃。” 村民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各个喜上眉梢,对方蒋氏又是一轮的吹捧。 。 正文 第322章 算你狠 家里也没会客的厅堂,方铮又不可能将人带去自己跟娘子屋里。 堂屋里,方铮亲自给邓昊然端了个凳子,“邓公子能上门,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如此说着,方铮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激动跟喜悦。 “方兄客气。”邓昊然环顾一圈,还别说,邓昊然是第一回见到方家这般陋室,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桌椅跟墙角的一人高柜子全部都是自己打的,手艺还算过得去,没上漆,到底是有碍观瞻的。 地上也没用自家那种小青砖铺设,就是用蒸熟的糯米混合石灰夯实,这还亏得方家祖上有几分本事,若是到了方老头这一代,怕是得直接用泥压实就做堂屋地面的。 邓昊然心里还是有嫌弃的,不过当着方铮的面,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坐下。 “家里无干净杯子,碗筷也是再粗糙不过的,若是邓公子不适,不若先回去,来日我再请邓公子出去吃些。”早些回去吧,就不用娘跟娘子忙活了。 冯轻还好了,方蒋氏虽面上看不出紧张,可嘴里一直念叨着,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招待这位县令公子的。 “方兄太小看本公子了。”邓昊然挥了挥扇子,觉得有些冷,又收起来,“你们都能在此生活这么多年,我自然也是能吃一顿饭的,放心吧,本公子不会吃一半撂筷子的。” 看来邓昊然是打定主意要留下了,方铮就不再试探。 冯轻端来两杯水。 “邓公子,家里无好茶,我便不自作主张给邓公子泡了,还望邓公子莫嫌弃。” 冯轻才开口,方铮上前,接过冯轻手里的茶杯,试了试,眉间有轻微褶皱,“娘子,这水太热,小心烫着手。” 他将杯子放下,甚至都没空理邓昊然一眼,径直握着冯轻的手查看。 邓昊然捂着嘴,他觉得牙酸,按说他也认识方铮好些时候了,便是新婚时有浓情蜜意,那也该淡了。 虽方铮在邓昊然跟前说过此生只会有冯轻一个人,邓昊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信的,男人,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谁知道会遇到何人,发生何事? 不管心里如何腹议,邓昊然面上还是一派淡然。 直到冯轻离开,邓昊然这才又挥着扇子,“方兄,你打算何时去清山学院?” 别看邓昊然整日好似很清闲,他也是在学院挂了名的,他知晓自己的那点本事,想要考取进士,怕是难,今年便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下场一试。 “下月。”如今已是十月中旬,他要在家多呆些日子,再去官学,怕是要到十一月。 “那本公子倒是可就恭候方兄大驾了。”邓昊然不爱读书,若不是他爹一直压着,他怕是连个秀才都考不过,如今有方铮做他同窗,邓昊然觉得未来一年日子许是不会那般难过。 方铮将还在冒热气的杯子朝邓昊然面前推了推。 并没应和邓昊然的话。 邓昊然也不恼,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方兄,我特意给你打听了一下那祝宏的近况,你猜他现在如何了?” 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点着茶杯,方铮低垂着头,淡声说“此人必是颓郁难纾,他一向自持甚高,学问不甘在我之下,现下怕是已得知我摘得案首,想必一口血正堵在胸口难耐。” 邓昊然笑的直拍腿。 “方兄,你猜的不离十。”邓昊然眼泪都笑出来,丝毫不见对祝宏的愧疚,“这祝宏气运差,那几日恰好下了雨,考舍虽有遮挡顶,却不能全然遮住风雨,第二日便烧了,不过半日,便昏了过去,若不是考官来回走动发觉他昏迷,这会儿怕是早魂归梦里了。” 回来县学后,一直缠绵病榻,我特意遣人去散了消息,果不其然,他一口血喷出来,又晕了过去。 大夫说是郁结于心,若是不纾解,病情会加重,想必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了。 “呵——”方铮轻笑一声,讽意十足,“待我去了官学,自然会替他纾解。” 到时他才能跟祝宏一起去考场。 也能让他再受一回灭顶之灾。 邓昊然端着杯子,朝方铮示意一下,笑的幸灾乐祸,道“算你狠。” 掀了掀眼皮,杯子碰了邓昊然的杯子,方铮嗤了一声,“彼此彼此。” 屋里你来我往,融洽中带着点火花,外头却有了争执。 冯轻烧好了水,让方蒋氏烫了鸡,拔毛,她又开始摘菜洗菜,方蒋氏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个中年男子,男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乍一看,身上一股血煞之气。 “你瞅瞅,我这猪可有肥膘,你买着不亏,不瞒你说,要不是急着用钱,我可舍不得卖。”来人是张屠夫。 方蒋氏想着要在家里摆宴,起码得花好几两银子,这些日子三媳妇花费太多,这回怎么着也不能让三媳妇再破费。 张屠夫跳进猪圈,仔细查看了一番。 许是张屠夫身上血腥之气太浓,平日懒散的猪竟纷纷躲避,甚至尖叫出声。 “娘,怎么了?”听到动静,冯轻顾不得洗菜,她出了灶房,见方蒋氏正一脸心疼地看着猪圈,冯轻奇怪地问。 “这不分家了吗?我想着你们兄弟几人也没有愿意整天喂猪,打扫猪圈,倒不如把猪卖了,我也不想喂了。”方蒋氏找了借口。 这话跟分家时说的不一样,况且方蒋氏眼底的不舍是真的。 稍微一想,冯轻就猜出方蒋氏的意图,“娘,这猪不能卖,你好不容易喂这么大,娘先前不是说了,等过年再平日要贵不少。” “哎,一头猪也最多少卖一两银子,没啥。”想着白花花的银子,方蒋氏心里更不舍了。 “张叔,实在抱歉,让你白跑一趟,家里的猪不卖。”张屠夫在,有些话冯轻不好直接说出口,冯轻干脆直接跟张屠夫说话。 冯轻人长得好,说话又温和有礼,张屠夫对冯轻印象好,他平日说话粗声粗气的,但是对上冯轻,也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为啥就不卖了?” 。 正文 第323 人尽其用 “若是张叔觉得这猪能要,那就过年再卖给张叔。”方蒋氏张嘴,冯轻却更快一步开口,“张叔你看,娘前些日子都不在家,猪也饿瘦了不少,以前这猪可肥壮了,我想着等娘再喂一两个月,应当还能长个十多斤二十斤,到时候张叔不是也能多赚些?” 虽过年时买头猪要比平日贵,可他卖出去的时候,一斤也比平日要贵三四个铜板,如此一比,还是过年再买划算。 张屠夫想明白了,他跳出猪圈,跟方蒋氏说“我觉得侄媳说的对,嫂子,要不你再喂两个月,到时这猪我都收了。” 冯轻这番话不光说服了张屠夫,也让方蒋氏心思动摇,张屠夫面前,她也不好不给三媳妇面子,便点头,“那成,过年时,这猪我还卖给你。” 张屠夫离开后,冯轻试探着问“娘,你是不是担心办席面的时候没银子?” “我——”她想说我有。 “三媳妇,娘有。”方蒋氏打断冯轻的话,两人就在院子里说话,声音不小,若是大郎媳妇有心听,还是能听得到,她不想再节外生枝,若是周小花知晓冯轻赚的那么多,怕是还有的闹。 她刚回来的时候,三郎给了她银子,办席面足够的,方蒋氏原本想着不用几个孩子的银子,卖猪也是一时兴起,听了三儿媳的话,方蒋氏也觉着自己太冲动了。 罢了,过年就过年卖。 婆媳两人话刚说完,秦淑芬抱着文砚出来了,她回头望望,看着方二郎鼓励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忍着心疼将手伸了过来,“娘,这有一两银子,给你办席面用。” 一两银子可不少,方二郎这大半年省吃省喝的,统共攒了不到六两,给了方蒋氏三两,又给秦淑芬花了些,如今再拿出一两,他手里就干干净净了。 秦淑芬没有周小花那般抠搜,可方二郎赚的银子她也不太舍得拿出来。 可想到三弟妹还给她买钗子了,方二郎还说她带着好看,秦素芬就不好不出银子了。 “我银子够了,你们都别操心了,谁也不准再给我。”虽然大郎两口子让她太过失望,可经过分家一事,二郎两口子倒是有长进,尤其是秦淑芬,虽然仍旧好吃,却知道干活了,虽然她干完,方蒋氏实在看不上眼。 秦淑芬倏地收回了手,她回头朝自己屋喊,“相公啊,娘不要。” 跟方大郎两口子不同,方二郎两人的银子都是方二郎收着,主要是秦淑芬自己没啥定性跟自持力,银子到她手里,绝对没有剩的。 这婆娘! 方二郎一早去割了猪草,等回来时,听说三郎考了案首,连县令公子都来了,他满身的脏污,怕给三郎丢脸,赶紧回屋去换了。 这不,衣裳刚换好,就听到外头动静了,他原本想出门阻止方蒋氏,冯轻却快了一步,他这才没出来。 “娘,三郎考中是咱家最大的喜事,可得大办一场,咱请全村的人来吃,银子儿子还有,娘你一定要收下。”方二郎拿了银子,往方蒋氏手里一塞。 他是儿子,成年之后跟方蒋氏也不好过分亲近,可心里对方蒋氏的敬重却一分不少。 “娘都说了还有。”那三两银子是方二郎私下给方蒋氏的,秦淑芬不知道,方蒋氏怕引起两口子的矛盾,也没敢提,“你快拿回去,给文砚买些衣裳跟吃的。” “娘,要不你还是收下吧,你两这样来回的推拒,我都要馋了。”秦淑芬心痒啊,这一两银子够买好几个月的零嘴了。 方二郎再把银子往方蒋氏手里放,他都快急出汗了。 “娘,我去抓几条鱼。”方二郎窜出去了。 堂屋的门打开,方铮走了出来,后头跟着邓昊然。 “二哥。”方铮喊了一声。 方二郎脚步一顿,他僵硬地回头,有些缩手缩脚的,方二郎虽比方大郎大方开朗些,可面对身份比他高出不知几等的县令公子,方二郎就胆怯。 “三郎,咋啦?”方二郎笑的都像哭。 “邓公子想认识二哥。”方铮错开一步,他站在冯轻身旁,露出面带标准贵公子笑容的邓昊然。 邓昊然心里的小人被气的跳脚,他哪里就想认识方家其他人了? 莫说方二郎了,就是县城那些有头有脸的年轻公子,也没几个是他看得上眼的。 不过跟方铮打了好几回交道,邓昊然知晓方铮在某些事上是很小心眼的,若是今天他不摆出一副想结交方铮兄弟的脸来,怕是回了县城,方铮就能不认识他! “是叫方二郎吧?”要邓昊然跟方二郎立马称兄道弟,那也不可能,邓昊然仍旧端着一副贵公子的派头,他矜贵地询问。 县令公子屈尊降贵的问他姓名,这足以让方二郎激动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他连忙点头,“是,是,我是三郎的二哥。” 咳咳。 邓昊然折扇遮着嘴角,觉得方铮这位兄弟倒是有几分趣味。 “他爹,你别怕,县令公子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跟咱都长得一样。”自家男人这般拘谨,秦淑芬顾不得怕,她挡在方二郎身前,故作镇定地劝道。 事实上,她也心绪不稳。 她是见过邓昊然的,那时候人多,她躲在冯轻后头就不那么怕了。 这回是直直面对邓昊然的,虽然邓昊然脸上是带着笑的,秦淑芬仍旧腿肚子打哆嗦,她怕自己这话惹怒县令公子,他回头再找人把她下了牢狱。 方才离开那些官差手里的道可不是拿着唬人的。 她要是被下了狱,二郎咋办? 文砚咋办? 她咋办? 这种事情不能深入的想,越想越怕。 秦淑芬求救地看着冯轻。 三弟妹真是厉害,竟然面不改色。 都如此境地,秦淑芬还有空暗暗称赞一番冯轻,不得不说,这秦淑芬是蠢到深处自然萌了。 “邓公子方才不是说有物件要送给我小侄子做见面礼的吗?”方铮的话打破了满院子的寂静。 邓昊然暗暗瞥了方铮一眼,他何时说过? “是啊,本公子是说过。”邓昊然咬牙,哪怕是在他看不上的人面前,他也是要面子的。 邓昊然在怀里摸啊摸,摸出来一块玉牌,悬在文砚眼前,嘴里说“这孩子倒是长得好。” “娘——”文砚抓着玉牌,朝邓昊然喊了一声。 。 正文 第324章 狐假虎威 咳咳,咳咳咳。 方铮跟冯轻几乎同时别开脸,方铮沉着些,脸皮动了动,倒是看不出笑意来,冯轻憋笑憋的厉害,险些呛到。 顺着自家娘子的后背,方铮嘱咐,“娘子小心些。” 方二郎震惊地看着自家儿子。 秦淑芬腿软,差点把小文砚给扔了出去。 反应最大的自然是邓昊然。 “他,他喊我啥?”邓昊然惊的都说起了东留村土话,“娘?” 邓昊然上下打量自己。 他确定自己仍旧是风流倜傥的。 是绝对不像人高马大的方铮的二嫂! 方二郎跟秦淑芬差点就给邓昊然跪了。 “不,不是这样的,文砚他胡乱喊的。”秦淑芬求救地看向冯轻,她小步往冯轻跟前蹭,语无伦次地解释“文砚也喊三弟妹娘,不信你听听。” 这会儿秦淑芬已经蹭到冯轻身边,她直接将文砚塞到冯轻怀里,催道“乖儿子,快喊你小婶。” 文砚小胖子乖巧地窝在冯轻怀中,张嘴,啊啊的叫,口水直下三千尺。 就是不喊娘。 “儿子啊,你咋不喊?”秦淑芬用拳头顶了顶文砚的小屁股,从未跟此刻一般想自家儿子喊别人娘。 方二郎本来是满心惊怕,被自家媳妇这波骚操作刺激的忘了惧意,他大步过去,一把扯开秦淑芬,脸通红,“三弟妹,你别在意啊,你二嫂脑子缺根筋。” 人家三弟妹以后会有自己孩子,哪里需要文砚喊娘。 “二哥,没事。” 方二郎接过文砚,替他擦掉口水。 小手一把扯过他爹的头发,文砚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爹,而后张嘴,发出非常响亮的一声,“娘!” “老子是你爹!”方二郎作势拍了方文砚屁股一下。 文砚咯咯的笑。 这一声爹也缓解了院子里的尴尬。 “邓公子,文砚还小,许是平日听的最多便是娘,这就学会了,他喜欢的人都喊娘。”方二郎两口子眼见着都想找地缝钻下去,冯轻只好开口解释。 哪怕冯轻这解释合情合理,他还亲耳听到这小胖子把他爹也喊成了娘,邓昊然心里仍旧是不舒畅。 他顺了顺自己胸口,再不畅快,也不能跟个小孩子计较。 而让大人之间暗流涌动的罪魁祸首文砚竟然从他爹怀里悬出半个身子来,朝邓昊然伸手,又脆脆地喊了一声“娘!” 这下冯轻真的忍不住了,捂着嘴直笑。 “方文砚!”方二郎连忙将文砚的小身子捞回来,气急败坏地喊“你要害死你爹啊!” 文砚丝毫察觉不到他爹的怒火,他挥舞着另一只手里的玉牌,朝他爹脸上拍去。 小身子鲤鱼打挺似的直蹦跶。 邓昊然仔细盯着方文砚,一回生两回熟了,再听这一声娘,他心底只冷哼两声,半眯着眼看着兀自笑的开心的方文砚,咬牙说“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 长得不错,胆子还不小。 邓昊然斜眼看向方铮,“跟方兄倒是有两三分的相似。” 这话秦淑芬爱听啊,她伸着头,眼中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的,让人忍不住瞎想的光,“我家文砚真像三郎?” 艾玛,哪怕有两三分像也是不得了啊,秦淑芬在脑子里费力地算了一下,三郎如今院试得了案首,若是自家儿子像两三分的话,那以后若是院试岂不是还能得个七八名? 那以后他儿子大小也是个官了,她就是官家老夫人,若是文砚孝顺,以后还能请几个丫鬟伺候她。 想到那一幕,秦淑芬心里忍不住给自己放了个烟花,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邓昊然,就等着邓昊然点头了。 要说秦淑芬这脑回路跟常人也是不同,明明是两不相干的事,她竟能扯到一处,还能在心里谱出一幅美好画卷来。 咋回事? 这妇人咋回事? 方才还怕他,这会儿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种眼神邓昊然熟,那些自认配得上他的小姐看到他时就是这种视线。 纵然自己长相俊美的天怒人怨,身份贵重,可被个乡下妇人,还是生过孩子的乡下妇人看上,邓昊然还是打了个冷颤。 “方兄,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就不多呆了,本公子这就先回去了。”眼见着秦淑芬还想透过方二郎朝他看,邓昊然脚下生风,白影一闪,人已经到了门外。 “待方兄回了县城,本公子再上门叨扰。” “咋就走了?”秦淑芬奇怪地在后头问。 她还等着这位邓公子的回话呢! 在秦淑芬看来,这位邓公子是县令公子,那眼界自然跟他们这些乡下泥腿子是不同的,他说的话十有会是真的。 邓昊然跑的更快了。 饶是多智如方铮,也没料到邓昊然会有这一出。 邓昊然走与不走,与他来说无差,倒是会让娘跟娘子她们省下不少力气的。 “三郎,这邓公子咋回事?”方蒋氏也有些奇怪,“咋就突然有事了?一惊一乍的。” “娘,许是他才想起跟人有约,便着急赶回去,无碍。”方铮安慰。 秦淑芬想想也是,便将此事放一边了,“三郎今日大喜,那位邓公子不在家吃,那咱就自己吃。” 这么多年来,方蒋氏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她心情极好,莫说点鸡肉猪肉了,她甚至都想买点驴肉给她家三郎吃的,不是有句老话叫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吗? 想来驴肉是好吃的。 “二郎,你不是要去抓鱼的吗?”方蒋氏催道“那邓公子走了,咱这鱼也得吃,你现在就去河里瞧瞧,能抓着就抓,抓不着就看能不能买一条。” “好嘞。”方二郎把文砚递给秦淑芬。 文砚手里的玉牌刮的他脸有些疼。 “文砚,来,给爹帮你收着。”虽不识玉,方二郎却知晓,以邓昊然的身份,能被他收在怀里的,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方二郎打算把这玉牌收着,以后给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当聘礼。 “二哥,下回你出去做工时,就把这玉牌带上。”方铮视线落在玉牌上,光亮闪过处,那玉牌底端被刻个两个小字。 “为啥?”方二郎奇怪地问。 他这么大人了,不好跟儿子抢东西。 “狐假虎威。”方铮温声说。 。 正文 第325章 一脉相承 虽方二郎从来不说,可他年纪不大,又毫无身份背景,出门在外,总会受欺负,尤其是刚出去那几年,他手艺还不纯熟,又不懂世故,跟在工头子手下干活,每日做的最多,工钱却最少,有时候出了错,旁人也能任意推到他头上,方二郎甚至还被人打过。 他们这些人单独做的不多,容易手排挤,是以,多数这类手艺人都会在工头子收下做,那工头子每日会给他们吃喝,干活所得的工钱半年结一回,有的甚至是一年。 当初方二郎刚去时,一年一结,纵使工钱不多,一年下来也是能存二两银子的,有人就眼红了,趁着二郎单独走时,将他套了头,打了一顿,想抢他银子,二郎被打的鼻青脸肿,可想着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还有病着的三郎,方二郎发了狠,带着人就咬,往死里咬。 方二郎这不要命的架势吓着套他头的几人,他们也不愿为了二两银子闹出人命来,便狠揍了方二郎一顿,骂骂咧咧离开了。 待方二郎一瘸一拐回来时,方蒋氏心疼的哭了好几天,方铮虽没提过此事,可一直记着,以往是他无能为力,今日仍旧得借助邓昊然的势,方铮说“二哥,再等几年,无人再敢欺辱你。” 方二郎也想起旧事,他早不在意了,“现在我也是工头子收下数一数二能干的,没人再欺负我了。” “带着,若是二哥不舍,下回再带回来便是了。”方铮眼眉低垂,说“我考得案首这事会在最短时间内在各村流传,若有人问起,二哥不必遮掩,甚至可以提及邓昊然此人,也不用遮掩这玉牌之事。” 有他这一层在,旁人多少有些顾忌。 方二郎知晓方铮都在为他着想,他也没拒绝,“那成,我就带去。” 应了方铮后,方二郎这才出去抓鱼。 方二郎是抓鱼好手,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便提着两条鱼回来。 如此家里这一顿就是有鱼有肉了。 这顿是午饭,古语虽有过午不食的话,可村民白日忙了一日,晚上若是不吃,夜里都睡不好,是以,村民多是午饭随意对付些,晚饭倒是能吃的饱。 方大郎不在家,方敬一家跟龚婶她们都不在,是以,这顿饭就方蒋氏领着二儿子一家跟三儿子一家。 至于周小花跟文浩文雅,方蒋氏站在方大郎门口提了一句,周小花没应,她最近是没脸见人了。 周小花吃不吃没关系,两个孩子却不能饿着。 在方蒋氏差点要踹门时,周小花才把两个孩子送出来。 不过四五日,两个孩子又开始拘谨。 恍若前几日对家人的熟稔是做梦一般。 两个孩子缩手缩脚地坐在方蒋氏身边,没有往日的活泼,也不敢动筷子,还是方蒋氏不停地朝两个孩子碗里夹菜,两个孩子也是饿极,吃了小半碗后,才慢慢放开。 “作孽,作孽啊!”等两个孩子吃完了饭,推开碗,小心翼翼地问方蒋氏,他们能不能回去后,方蒋氏拍着桌子,哽咽道。 桌上一阵沉默。 就是秦淑芬这个不懂怎么教养孩子的都看出这两孩子被教的不对。 “娘,我会跟大哥说。”方铮放下筷子,微卷的长睫颤了颤,而后抬头,问方蒋氏,“娘,若是在大嫂跟两个孩子当中选一方,娘会如何选?” “还能咋选?”提到周小花,方蒋氏就满脸的厌弃,“当然是选文浩跟文雅。” 方蒋氏也隐隐猜出方铮的意图, 在分家之前她还真没想过要大郎休了周小花,可短短几天,这两孩子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可见周小花对他们的影响。 长此以往,这两孩子肯定得长歪。 方蒋氏不忍心这两个孩子被毁。 可两个孩子还小,若是没了娘,哪怕她亲自照顾,也是不能代替两个孩子亲娘的。 方蒋氏一直心焦。 “娘,此事不难解决。”方铮并没替怎样解决。 方铮平常都不愿多管闲事,可一旦他接下这事,就定会解决好。 “成,那你就多上上心。”方铮曾跟她保证过会好好待两个孩子,可周小花闹这一出出的,实在让人心寒,若三郎反悔,她也不会多说啥。 方蒋氏的心情到底受了影响,勉强又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虽心里还有石头,不过有方铮这事在,方蒋氏还是高兴多些,心情好,烧也在不知不觉中就退了。 午饭做的多,等方铮跟方二郎吃了饭后,方蒋氏又单独盛了一碗米饭,一碗猪肉朝莴笋,还有小半瓦罐的鱼汤。 “三郎,他到底是你爹,你考上秀才这事还得告诉他一声,你跟二郎一起去吧。” 方铮应了声,方蒋氏招呼方二郎,“二郎你提着。” 等两人准备出门时,方蒋氏提了一句,“二郎,你照顾着些三郎,别再让你爹伤着他。” “娘放心吧。” 因分家这事,方大郎是有点怪方老头的,要不是方老头一直喊着回家,他就不会总惹怒方蒋氏,只要娘不生气,这家就分不了。 是以,这四五天里,方大郎只在昨天去过一回,且只带了两个馒头。 方家无人去,潘老头跟两个孙子都饿的不轻,一饿心情就不好,潘老头一天能骂方老头好几顿,若不是怕被方家几个儿子发觉,潘老头都恨不得每天抽方老头几个耳光。 方铮跟方二郎到时,潘老头正好又在骂人。 “你上回到底跟你家三郎说啥了?咋就分家了?以后要是三郎跟二郎不管你,光靠方大郎,你不得饿死?”潘老头拍着方老头的脑门,骂道“真是个蠢货,我可是听说了,你家三郎考上了秀才,听说还是头名,你说这么好的儿子你不哄着扒着,非要跟他作对,如今好了,你挨饿,老子也得跟着挨饿,我告诉你,若是我今儿再吃不着东西,我就把你扔出去。” “爷,饿,好饿。”饿了好几天了,进宝有气无力的,也不若往日那般泼皮。 “老子也饿。”潘老头使劲咽口水,“饿了就滚去喝水,等过两天,老子带你们去东留村吃酒席去。” 。 正文 第326章 方老头变了 “大姑父,我爹再有不对的地方,那也是你的大舅子,如今你就靠着我爹才有吃的,你凭啥骂我爹?”方二郎对他爹再有意见,那也是方家关起门来自己的事,潘老头凭啥骂骂咧咧。 潘老头好不容易把方家几个儿子盼上了门,他视线直直落在方二郎的手上,确切地说是落在方二郎手中的包袱上。 “二郎来啦,这几天都忙啥?”潘老头直接朝方二郎手里的包袱扑过去,嘴里还在抱怨,“你说你们几个小子,你爹都饿的不行了,咋不早点来?” 以前方大郎基本都是两天来一回,每回带来的吃食他都能讨去一大半,被方家几个儿子头围惯了,方老头再饿的时候,就不愿自己去找吃的。 “大姑父这是干啥?”方二郎可不是方大郎那般好糊弄,他避开方老头,任由方老头脚步虚浮地踉跄倒地,“大姑父想吃也行,得等我爹吃不下了,剩的再给你。” 方二郎将饭食递给方铮,进屋之前他回头跟方铮说一声,“三郎你先在外头等着,我去给爹收拾一下。” 好几天没人给方老头换洗,他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阵阵恶臭,方二郎忍着刺鼻味道,将方老头身上床上衣裳都换下,又把窗户都打开,等屋里恶臭散完,这才让方铮进门。 方老头比往日都要安静,他随方二郎摆弄,直到换上了衣裳,这才悄悄松口气。 因着长时间呆在屋里,他的嗅觉好像出了问题,他已经闻不出味道,即便这样,他最后还剩的那点尊严让他觉得没脸见几个儿子。 “爹,三郎考上了秀才。”方二郎重新坐下来,他先给方老头盛了一碗汤,慢慢喂给方老头,又说“连县令大人都说咱家三郎考的好,以后肯定也能考上举人。” 方二郎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方老头的脸。 方老头这病不能多生气,这段时日他气方蒋氏,气儿子,也气自己,病情又重了些,如今能说的话越来越少,就连面上的表情也都是僵硬的。 听了二儿子的话,方老头缓缓转了转眼珠子。 方铮脚步挪动,站在方老头能看到的地方。 见着一如既往冷淡的三儿子,方老头眼泪突然就滚了下来。 方大郎态度的突然转变让方老头不知所措,也心惊胆战,他自认在三个儿子中最疼的就是方大郎,这么些年下来,方大郎也是真孝顺。 直到这回分家,方老头才认识到,原来自己大儿子孝顺也是有条件的。 这几天方老头想的很多,他脑子渐渐也有些迟钝,近些时候的事想的少了,那些久远的,本来都已经遗忘的事却一件件跳入脑海中。 三郎其实一直很听话懂事。 他从生下来就跟旁的孩子不同,这孩子自小就不喜哭闹,便是饿了尿了,也只是用那双大眼使劲瞅你,就是不哭。 原本方老头还怕这孩子是个傻的,夜深人静的时候,甚至想过偷偷把这孩子扔到后山去。 家里本就吃不饱穿不暖,若是再养个傻儿子,那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方老头又不敢,他怕刺激到方蒋氏。 没了头两个儿子,剩下这三个孩子都是方蒋氏的命根子,哪怕三儿子是个傻的,方蒋氏自己不吃不喝,也能养这儿子一辈子。 好在这孩子九个月就能走路,一岁半不到开始说话,只是话少了些。 从三四岁开始,他知晓家里穷,竟能约束自己少吃些。 有好几回夜里他都知道方铮偷偷爬起来喝凉水。 方蒋氏睡觉浅,她也知道,每每这时候,方蒋氏就心疼的偷偷哭,可她没办法,家里除了水,真的啥都没有了。 面对这么懂事的儿子,与方蒋氏的心疼不同,方老头更多的却是审视,这么聪明的儿子让他觉得反常,所谓反常必有妖,方老头隐约听人说过,这些多智的孩子都是说人是神仙炼的丹药,太完美太聪明就是丹药炼好了,直接被收走吃掉。 方铮自小身体果真就不如大郎二郎,再到他生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方老头就更信了,可方铮到底也是他儿子,又在他眼前长了这么多年,且方铮学问好,的确是让他在村里有面子,方老头对方铮父爱有,忌讳也有。 可这一切都在这几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短短几天,他感觉自己好几次都差点死掉。 临近死亡时,方老头满脑子的恨,满心的责怪似乎渐渐模糊了,他脑中更多的还是方铮迈着小短腿去喝凉水的画面。 “好,好。”方老头含糊地说。 方二郎惊了,他强调了一边,“爹,你听清了没?是三郎考上秀才了,以后还能考上举人,就是举人老爷了,说不定过几年还能当官。” 方老头眼珠子又转向方铮,“好。” 他不恨,却也不内疚,只是一种说不清楚的陌生感。 方老头变化来的太突然,方铮眸深了深,并没回应。 “爹,三郎真的很好,你以后别怕三郎了,你这样只能让家里人都伤心。”方二郎喂方老头喝汤,难得絮叨起来。 方老头饿极了,他再不理会方铮跟方二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碗。 喝完了汤,又盯着碗里的菜。 “二郎,你不能让你爹吃多了,他饿了这好几天,容易涨肚子,要是出了问题,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几个。”潘老头早闻着香味了,他跟进宝还有发财紧紧盯着碗,这话主要为了自己能多吃一口,不过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又为了方老头吃了小半碗饭跟几口菜,这才停手。 潘老头往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笑道“二郎,这,这饭菜能不能给大姑父吃点?” “大姑父要吃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这心里不得劲,就总想起来你骂我爹的话。”方二郎冷眼看过去。 在潘老头看来,方二郎这人奸滑,若是自己不服软,今天的饭还真是吃不着。 不过想了几息,潘老头一巴掌拍自己脸上,笑道“这大姑父是饿傻了,真是找打,以后大姑父改,再也不骂你爹了。” 。 正文 第327章 美丽的误会 方老头还要在潘家住,方二郎不好刺激的太过。 喂好了方老头,方二郎跟方老头说了一句要回去了。 方老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可眼底的祈求却逃不了方铮跟方二郎的视线。 “爹,你休息吧。”方二郎心就有些软了,他又不像方大郎那种没有主见,胡乱承诺,只要三郎没有松口一日,他就不能自己应承下来。 方老头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离开,他睁大了眼,看着满是脏污的屋顶,及角落那只已经织出来一张网的蜘蛛,眼珠子竟一动不动。 “哎呦,你没事吧?”潘老头本来凑到跟前打算笑话方老头一番,见方老头一动不动躺着,被吓了一跳,若不是他胸口还有起伏,潘老头都要以为方老头自绝而亡了。 “我说大哥——”这还是几个月以来潘老头最认真一次,“你不是一直心疼你妹子跟我两个儿子,还有进宝跟发财?那你就看在你死去的妹子份上,别这么快死,就在我家里住着,你活着,我跟两个孙子才能不挨饿。” 潘老头这话说的极为自私,也极为自然。 方老头的眼珠子终于再次转动了,这次又盯着潘老头看,眼中尽是悲愤。 这就是他宁愿不要老婆孩子也要掏心掏肺对他们好的人。 他真是瞎啊! 瞎了这么些年。 方老头闭上眼,不再看潘老头。 “那咱就说好了啊,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以后我也不骂你了,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骂三郎了,你这条命可在人三郎手里握着,你要是气着三郎,三郎以后都不来了,他那两个兄弟肯定也不会再来,到时你就等着饿死了,你饿死不要紧,我跟进宝还有发财咋办?”潘老头说了一番自认为语重心长的话后,背着双手离开了。 方才那饭虽没吃饱,可那味道好,他也心满意足了,心情自然就比方才好很多。 屋里死一般沉寂。 回去的路上,方二郎有些沉默。 “二哥是想将爹接回去?”快到方家时,方铮打破沉默,问。 方二郎摇头。 “不想。”这是他心里话,这些年方蒋氏的辛劳方二郎看在眼里,如今方老头需要人伺候,脾气还不好,若是带回去,方蒋氏就真的没有出头之日,“只是我想着,爹这么一直住在潘家也不是个事。” 再说了,方老头已经归方大郎养,他再贸然将人接回来,那就是在反对方蒋氏的话,到时候大哥大嫂就更有理由不管方老头了。 “此事就先让大哥解决。”方铮改了主意,既然这个家已经分了,那方大郎跟周小花就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成。”反正他也想不出好法子,方二郎应声。 两人回了家,到了晚上,方大郎跟前几天差不多时候回来,也就是说他没去看方老头。 虽然分了家,不过方二郎一家,方铮两人,及方蒋氏还在一起吃饭,起初叫过周小花几次,她总是推,后来方铮几人吃饭也就不再叫她,只是每日还会将文浩跟文雅两人叫到跟前吃。 为省灯油,一家人晚饭吃得早,方蒋氏就在堂屋门口摆了张桌子,在外头晚饭。 方大郎推门进来,看到一家人坐在桌边,他勉强笑了一下,喊了一声方蒋氏,“娘今天好点了没?” “好多了。”方蒋氏回了句,她收回视线,也没招呼方大郎过来吃饭。 倒是文浩跟文雅见着爹,跳下凳子,朝方大郎飞奔过去,两人一左一右抱着方大郎的腿,“爹,吃饭。” 方大郎这几日不愿理会周小花,注意力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对两个孩子比以往亲许多,两个孩子也日渐对方大郎有依赖。 “你们去吃,爹还不饿。”脚步滞了滞,方大郎拍拍两个孩子的后脑勺,自打上回闹一场,醒来后,方大郎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这沉默似乎又跟往日有些不同。 两个孩子信以为真,加之饭菜好吃,便手牵手又回到桌边。 方大郎低着头,飞快地回屋。 周小花已经吃过了,她在方蒋氏做饭之前就先做了点饭自己吃了。 方大郎进屋时,她正躺在床上,闭着眼,不知睡没睡。 周小花已经这么趟了有四五天了,今天不同,听到动静,周小花转头,看着方大郎,欲言又止。 像是没看到床上有人,方大郎自己去端水洗漱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低着头,不知道想啥。 “你听说了吧?”周小花起身,坐在床头,“三郎考上了秀才。” “娘是不是早知道三郎能考上,这才故意将我们一家分出来,就怕我们沾三郎的光?”周小花就是典型的推己及人,她用自己的想法揣度别人。 方大郎没应声。 他怎么没听见? 回村之后,村民看他时都是同情跟笑话。 “你咋不说话?”周小花踢了踢他。 方大郎猛地抬头,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周小花,“你再说三弟跟娘的不好,我休了你!” “你,你敢!”周小花捂着胸口,色厉内荏地反驳。 “你看我敢不敢。”方大郎厌恶地看了周小花一眼,“要不是你,娘还是我娘,二弟跟三弟还是我兄弟,都是你这个搅家精害我。” “你光说我,你自己就没错?”周小花拔高了声音,反声质问。 “你给我小点声。”方大郎压低声音,“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三郎给我写封休书?” 说着,方大郎站起来,作势往外走。 周小花急忙将人抱住,“我不喊了,你别去,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你别去。” 屋里吵闹,除了周小花那句质问,其他话,屋外的人都听的模糊。 众人都当听不见。 这几日周小花跟方大郎要么不说话,只要开口就是吵架。 方铮盛了一碗鸡汤给冯轻,“娘子再喝一些,这几日又瘦了。” 冯轻这几天照顾方蒋氏,也学了喂猪喂鸡,短短几日,原本还有些肉的小脸迅速消瘦下去,晚上方铮抱着人,觉得怀中之人那纤瘦的腰简直不盈一握。 “就是啊三弟妹,你这几天可瘦的有些厉害了,昨天早上我还瞧你有些反胃,走路都有些不稳。”秦淑芬吃了口肉,附和道。 啪嗒—— 方蒋氏筷子掉在桌上,她惊喜地看着冯轻。 。 正文 第328章 二哥教导 冯轻年纪还小,方蒋氏本不着急三郎有后,可既然有了,她也高兴。 在座除了秦淑芬注意力都在吃食上,谁也不是无知之人。 眼见着方蒋氏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方铮将碗放在冯轻面前,他清了清嗓子,说“娘子这些日子累了,人疲累的时候便胃口不好,体内血气也不通畅,这才容易头晕反胃。” 这话就等于告诉方蒋氏,他家娘子没有孕。 “三郎媳妇这几天夜里总半夜起来瞧我,一直也没休息好。”方蒋氏了然,也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心疼地替冯轻夹了半碗的菜,“多吃些,今天你早些休息,明天也不用早起,娘这烧是彻底退了。” 方蒋氏精神不错,冯轻也试了,烧确是退了,她也有没有反驳,乖巧地应了一声。 吃罢饭,方蒋氏也不让冯轻收拾,她看向想偷跑的秦淑芬,“二郎媳妇,你可别忘了,如今都分了家,你跟二郎都得自己做饭吃,若是想在一起吃,就得刷碗洗锅,可别再跟之前似的。” 秦淑芬颠了颠怀里的文砚,“娘,文砚睡了,我先把他放床上去。” 这一放,那肯定就不会再出门了。 方蒋氏瞪过去。 “媳妇,文砚给我,你洗吧。”方蒋氏脸绷着,方二郎急忙将孩子接过来,他肩膀碰了碰秦淑芬,朝她挤挤眼睛。 秦淑芬顿时开心了。 “那我洗。” 方蒋氏这才满意,“洗干净些,等下我去检查,要是洗不干净,再给我重新洗,缸里的水也没了,正好你再去挑一缸水。” 秦淑芬本还想糊弄,一听这话,顿时蔫了,老老实实刷碗。 吩咐完秦淑芬,方蒋氏去了龚家,跟龚婶商量一下三天后的宴席。 家里别指望周小花帮忙,秦淑芬又是个懒得,冯轻更是不懂,方蒋氏只能找龚婶她们几个老姐妹商量一下菜色,再借点桌子凳子。 “娘子,你先回屋。”既然娘没让自家娘子干活,等冯轻吃了饭,方铮便催着人回屋,“晚饭才吃完,别急着躺下,桌上有一本游记,是为夫专门给娘子找的。” 如今冯轻已经能认识这里的大部分字,平日做针线累了,总喜欢捧着本游记看,这里信息闭塞,冯轻对时政不感兴趣,倒是更多想看看一些游记跟人物传记。 方铮每回去书铺都会顺便给冯轻带回来一两本。 “相公不跟我一起回去?”冯轻疑惑地问。 “为夫还有些事,很快便回去。” 冯轻也没多问,她握着方铮的手,斜看他一眼,笑道“相公送我回去。” 这些日子事情多,两人都没好好说话,晚上又困极,每每说不到两句她就能睡着。 方铮捏了捏她的耳珠,“好。” 而后牵着人回去了。 到了门口,冯轻停了脚步,她转身,左右看看,院子里无人,冯轻垫着脚,飞快地在方铮唇上亲了一下,再回身,进屋,关门。 “相公去忙吧。”这句话隔着门就有些模糊。 方铮抿着嘴角,失笑。 娘子许是不知道,他比她更渴望拥抱对方。 “三郎?”方二郎放下文砚,正过来找方铮,见方铮面对着紧闭的门,怔怔出神,他小声问“你跟三弟妹吵架了?” 看了自家二哥一眼,方铮没回答。 他跟娘子能吵架? 方二郎没看懂这一眼,他拍拍方铮的肩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道“三郎,不是二哥说你,你吧,就是性子冷,这可不对,妇人是要哄着的,遇事旁的先别说,道歉就行,等她冷静下来,你再试着讲讲道理,我看三弟妹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三弟妹若是生气,那肯定是你做得不对,你可别由着性子来,到时候让三弟妹伤了心,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二哥就是这般行事,才让二嫂对你死心塌地的?”方铮反问。 方二郎常年不在家,哪怕方二郎没有二心,对媳妇也好,可他的媳妇要是换做旁人,也不可能如秦淑芬这般心甘情愿的。 “可不是。”在自家兄弟面前,也别考虑什么面子不面子,他将方铮拉到一旁,“二哥虽知道的不算多,可这两口子过日子吧,左不过是个相互迁就,多替对方想想,三弟妹嫁来咱家,是委屈她了,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三弟妹真的很好。”方二郎总结一句,而后努努嘴,示意方铮看方大郎那屋,“家宅和顺,比啥都强。” “我知道了,谢谢二哥。”方铮并没解释他跟冯轻没吵架,方二郎说的对,方铮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能对娘子更好些。 “这有啥好谢的,如今你前途明朗,二哥就想着你能跟三弟妹琴那啥——”方二郎挠着头。 “琴瑟和鸣。”方铮接口。 “对。” “二哥过来还有旁的事?” 提到这个,方二郎正色起来,她点头,“既然大哥回来了,我想跟你一起找找大哥,是关于爹的事。” 方铮也正有此意。 “二哥这就让大哥出来吧。” 自打那一夜过后,方大郎自觉没脸见两个弟弟,每日早早出门,晚上回来之后就极少再出来。 方二郎过去叫人。 屋里,方大郎正坐着发呆,闻言,整个人惊的差点掉下凳子。 “来,来了。” 出门之际,周小花又没忍住,小声提醒,“他爹,要是你两个兄弟又让你做这做那,你别傻的啥都应承,现在咱分开过,他两拧成一股绳了。” 方大郎没理会她,大步朝外走。 三兄弟去了堂屋。 方铮去灶房,端了三杯水,分别放在方大郎跟方二郎面前,自己握着一杯,坐在最下首。 “二弟,三弟,你,你们找我啥事?”方二郎跟方铮主动叫他,方大郎一时脑子都蒙了,也有些激动,“只要大哥能做的,一定帮你们。” 方铮没抬头。 方二郎看了方大郎一眼,心就沉了下来,他斟酌一下,问“大哥,你是不是好几天没去看爹了?” 方大郎脸色一变,桌下的手紧紧抓着膝盖。 “我跟三弟今天去看爹了。”方二郎不赞同地看着方大郎,“爹差点饿死。” 。 正文 第329章 给方铮送妾 “我,我没时间去。”方大郎眼神闪烁。 方二郎有些失望,方大郎这借口找的都很敷衍。 “大哥,按娘说的,以后由你跟大嫂照顾爹,若是爹有个三长两短,大哥你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方二郎叹气,他不知道方大郎为何变成这样。 “我跟三郎也不是不管爹,可我跟三郎用不了多久都要离家,我们也只能按时给你些银钱,爹的吃饭换衣还是要大哥你来。”方二郎好声好气地问“大哥,这回要不是我跟三郎去见爹,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去?” 方大郎讷讷的,有些心虚。 他心里有气,这几天是故意不去的。 “爹不必我们,四五天不吃不喝,活不下去的。” “我,我没想让爹出事。”方大郎急忙摇头,“我明天就去。” 方大郎这态度让人又气又无奈,方二郎放弃再劝说,“大哥,爹毕竟是咱们的爹,大哥你扪心自问,我们分家跟爹关系大吗?为何大哥要气爹,故意不去看他?” 方大郎脸陡然就白了。 他知道自己迁怒了,他们分家跟方老头是有关系,可归根结底,还是他跟周小花自己作出来的。 “二郎,别,别说了,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以后我,我知道怎么做了。”两个兄弟都对他有意见,方大郎心慌意乱,只想按着兄弟的意思做,他怕连两个兄弟都没了。 方铮跟方二郎相视一眼,两人都知道方大郎根本不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处。 “大哥,若是爹因你而出事,以后文浩跟文雅都会被影响,大哥你自己斟酌吧。”一直没作声的方铮总算抬头,他面上并无责怪,“若是爹被饿死,这事必会落在大哥头上,文浩是大哥儿子,怕是以后都无法进考舍的。” 方铮这话可轻可重,若是作用得当,自然不会碍了文浩前程,这话他自然不会跟方大郎说,否则他时间久了,又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事关文浩,方大郎被吓的不轻,他顿时一扫之前的半死不活,紧绷起来,“三郎,我不会再让爹饿着的,以后我真的每天都去看爹。” “大哥能想开便好。” 等方大郎离开后,方二郎拍着方铮肩头,满脸服气,“三郎,还是你厉害,我方才费那么多口舌,竟不如三郎你一句话管用。” “二哥太过妄自菲薄。”方铮说。 他们的话不过是从不同立场说出来,端看谁在方大郎心中更重要罢了。 不管什么话,只要目的达到便成。 方铮跟方二郎自然也不会撒手不管,两人又跟方大郎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方二郎跟方铮每月每人拿出一百个铜板,方大郎随意,只要不让方老头饿着冷着便成。 方大郎自然是愿意的,按说方老头既然落在他头上,其实二郎三郎哪怕给十个铜板,都无人说什么。 儿子的前程到底比自己的那点怨愤重要,从翌日开始,方大郎每天下了工都会去一趟小溪村。 转眼到了宴请村民这一日。 如今天凉快,菜比夏日能搁,方家前一天就准备好了大部分的菜式,其中有方蒋氏自己种的,有买的,也有村民送来的。 方铮前途无量,村民都愿结个善缘。 这日一早,十多个勤快的妇人早早就来到方家,摆放桌子,架锅,等时辰差不多了,开始炒菜。 这十多人中也有几个手艺好的,她们负责炒菜,其他人则端盘洗碗。 这回大喜事,全村差不多都来了,尤其是家里有已然送去学塾,及即将送去学塾的小子的,他们将自家小子朝方铮跟前推,因着在家被爹娘嘱咐过了,这些孩子七嘴八舌地问方铮学子法子,看的哪些书,考的又是何题。 莫看方铮平日疏离有礼,若他愿意,这些小子上到十七八,下到七八岁,无不目带崇拜地看着他。 方铮说话不紧不慢,可却能在瞬间抓住这些小子的注意,并能让他们安静地听着,甚至比在学塾都认真。 这些孩子的爹娘满意地看着自家小子们。 有村民甚至暗暗想着,若是方铮以后考不上举人,甚至可以去教书。 这想法在他们脑中不过转了一圈,又很快被抛开。 若是方铮不能考得举人,那莫说这十里八村,就是整个镇子上都难考一个。 小子们受教,大人干活就更有劲,也更用心,不到午时,一盘盘散着香味的菜都被摆放到桌上。 方蒋氏又特意让方铮去请了村长跟上回来家的几位老人。 等人到了,方蒋氏又请他们上座。 众人虽好奇方蒋氏为何不把方老头带回来,不过谁也没把这话问出口,今日方老头自然是不如方铮重要的。 方铮亲自请,村长觉得有面子,等坐下后也就没有继续端着架子,他拉着方铮坐在他身旁。 “三郎啊,你就是咱村的最有本事的人!”还没喝酒,村长就醉了。 就在方家来人报喜那一天,村长回家后,白塔镇子上的里长专门派人来请他过去一趟,那里长用从没有过的温和语气跟他说话,明里暗里地打听方铮的情况。 村长从没这么扬眉吐气过,那一日,他在里长家喝醉了,里长又让人将他送回来,那下人以往从不拿正眼看他,上回却句句带笑,村长从没如此满足过。 “村长过奖了。”方铮仍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村长头点动的幅度更大,他亲自给方铮斟了杯酒,“这没过奖,你考的这般好,村长我面上也要光,三郎,你一定要为咱东留村争口气,来年再考个举人!” “村长,我不胜酒力。”如非必要,方铮不愿沾酒。 村长也不恼,他端着杯子,一饮而尽,再开口,舌头都捋不直了,“我知晓你身子刚好,不能喝酒,这杯我替你喝了。” 说着,村长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完,“这杯是我自己的。” 方铮嘴角带笑,不言不语。 “三,三郎啊,那里长,当,当真好笑——”村长早上就喝了两杯,这又空着肚子喝了两杯,头就有些晕乎,他大声说“他竟还问我你成亲了没有。” 方铮抬了抬头。 “呵——”村长再给自己倒一杯,喝完,放下杯子,嗤笑一声,“他竟还想让我问你会不会纳妾,他愿意把自家闺女送来给你。” 。 正文 第330章 周家大嫂 村长这话一落,院子里一阵安静,村民停下手中动作,视线在方铮,冯轻跟村长脸上不停转悠。 村长尚不自知地继续说“他倒是想的好,要是你要,还轮不到他,我就把咱婧姐儿给你做小了。” 喝高了,村长把这些日子在心里不停琢磨的话宣之于口。 村民倒抽一口冷气,不知道该同情村长还是同情冯轻。 对上一个喝醉的人,方铮没必要气恼,不过有些话他是说给没醉的人听的,“村长说笑了,我只看得上我娘子。” 客气的话得用在明事理的人身上。 村长懊悔的神情他早收入眼底了,这话今日村长没听进耳中,总有一日会听得到的。 正跟龚美丽一起洗菜的冯轻抬头,准确地找到方铮,若不是有人在,她都能给自家相公一个爱的飞吻。 周围这么多村民都看着两人,冯轻故作羞涩地看了方铮一眼,而后飞快地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只是动作比凌乱了许多。 人家两口子你侬我侬的,根本不需要旁人插足。 村民看村长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婧姐儿早定了亲,年前就要出门子了,村长竟还打方铮的主意,他真当自家闺女是天仙呢? 村长已经半醉,他也能听出方铮的意思。 不能成一家人,也别成仇人。 既然方铮拒绝,村长心有遗憾,也绝了将闺女送给方铮的心思。 今日这宴席要比杀猪宴丰盛多,鸡鸭鱼肉全都有,村民一年到头难得吃这么丰盛的,对方铮的祝贺也更真心了些。 因着是方铮的大喜事,方大郎再三叮嘱周小花,今天别作妖,否则他就真将人休了,等村里大部分人都来了,周小花这才闷不吭声的出来干活,遇到有人试探问分家之事的,她也含糊说了几句。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岂料,在宴席吃到一半时,门口来了两个人。 “婶子,家里这么大喜事,咋不让小花往家里递个信?”站在门口的是周小花的大哥大嫂,两人手里还牵着一个比文浩大些的小姑娘。 啪嗒。 周小花手一松,筷子掉在地上,她也顾不得捡,起身,朝自家大哥大嫂走去。 周小花怕她大嫂,哪怕上回她大嫂将她赶回来了,她也只是刚开始那几天心里难受气愤,可时间一久,她堵在胸口的气散了,心里还是想着娘家人。 在周小花的想法里,一个媳妇想要在婆家过得好,很大一部分是要看娘家人的,且这些日子以来,她越怨恨方家人,就越觉得娘家人好。 “大哥大嫂,你们咋来了?”到了跟前,周小花慌乱地看着两人,“今天家里忙,要不,你们改天再来?” 周小花还没把分家这事告诉娘家人。 自打方铮考了秀才,周小花这几天一人躲在屋里,除了气,更多的是悔,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事要是让大哥大嫂知道,他们非扯着她耳朵骂不可。 家里这么多人,被娘家人扯着耳朵骂,她真的得投河了。 “你看你说的这叫啥话?”周家大嫂是一个精明又能干的女人,这女人又极度的泼辣自私,“三郎这么大喜事,你咋不给我们递个信?” 说着,周大嫂笑着瞪了周小花一眼。 周小花心下一紧,说不出话来。 当年周小花还在娘家,有其他人在家时,周大嫂就是个勤快可亲的大嫂,一旦家里只有两人,周大嫂就能瞬间变脸,家里的啥活都推给周小花,干不好甚至都能跟周小花动手。 周小花胆怯,甚至不敢跟爹娘及大哥讲,她知道自己是闺女,早晚会成为别家的人,周大嫂是要一辈子呆在周家的,她以后只要还想娘家人给她撑腰,就不能得罪周大嫂。 “这,这几天家里忙,就,就没来得及。”周小花小声解释,随即又抬头,说“二弟妹跟三弟妹也没叫娘家人来。” 秦淑芬翻了个白眼,凑到冯轻跟前,“这能一样?亏得大嫂想得出来。” 她自个儿早跟娘家不来往了,至于三弟妹—— 秦淑芬看了冯轻一眼,三弟妹虽没讲过娘家的事,不过秦淑芬也猜得出来,那冯家怕是还看不上方家。 “这可不一样。”周大嫂跟秦淑芬说的话一模一样。 “咱不是跟方家跟亲吗?”周大嫂继续说。 说着,不顾周小花阻拦,自己牵着小姑娘进了院子,视线在人群中搜寻一番,看到方蒋氏,笑着迎上去,“婶子,恭喜啊,三郎真是好本事。” 话落,将手里的肉递了过去。 “我们做完才得知三郎考上了秀才,还是头名,我喜的真是一夜没睡,这不,今早天还没亮,就让孩儿他爹去镇子上割了一斤肉,还新鲜着呢,要不,我帮婶子切切炒了?” 同样是嫂子,这周家嫂子跟秦家嫂子可真是不同。 这周家嫂子明显是更高一筹,礼数周到,让人无可挑剔。 方蒋氏接了肉,笑道“真是太客气了。” 而后正好看到一张桌上还有两个空位,她招呼周大嫂,“快去坐。” “咱都是一家人,婶子不用跟我客气,我就不上桌了,我帮婶子干点活。”而后她抬头,看向主桌。 主桌已经坐满了人,周大嫂却愣是拿了一个凳子,在方铮身旁挤出来一个空座,她招呼周大哥,“他爹,正好有个空,你过来坐,离咱三郎近些,你们好久没见了,多说说话。” “大郎,招呼着点你大哥。”周大嫂还没往提醒脸色涨红的方大郎。 “大嫂,这桌已经坐满了。”方铮左手边坐的是村长,右手边坐的是村里年纪最大的景爷,周大嫂这一出让景爷脸色难看。 “没满,还有空。”周大嫂像是没见着众人的视线,又招呼周大哥,“他爹,过来坐。” “周家嫂子,让周家大哥坐我这边吧。”方二郎跟方大郎相邻而坐,见桌上几人脸色都不好,他起身,让出个自己的位置。 “哎呦,二郎真是个懂事的,那大嫂就不客气了啊!”周家大嫂满意了,她自然是知晓方铮身边是不可能再多个凳子的,她原本想着能让周大郎下桌,没想到这方二郎倒是有眼力见。 。 正文 第331章 别想占便宜 周大哥的嘴没有周大嫂利索,坐下后,只遥遥跟方铮举杯示意一下,“三郎,我干了,你随意。” 方铮面前是冯轻特意给她泡的茶水,有人来敬酒,方铮只以茶代酒。 见方铮面上并无高傲之色,周大哥松口气。 把妹子嫁给方大郎,是他周家做过最对的一件事,他家婆娘之前可不止一回埋怨他妹子嫁个破落户,没给娘家带来一点好处。 看来这好处还在后头呢。 周大哥心情好,对方大郎也比以往和善多了,满桌的人他都不认识,便只低头跟方大郎说话。 以往每次跟周小花回娘家,周家人对方大郎都没啥好脸色,此番周家大哥对他有说有笑,方大郎受宠若惊,连跟周大哥喝了三杯。 他们对面,方铮修长白皙的手指点着杯身,偶尔扫一眼已经喝的脸通红的两人。 方二郎虽然离开,却还是时不时朝这边看,他知晓方大郎没啥出息,周家两口子来意不明,他怕方大郎被忽悠,又让三郎为难。 “相公,给,鸡腿。”方二郎再次往方大郎看时,眼前突然多了一个鸡腿,秦淑芬这鸡腿已经藏了好一会儿了,本来是留着自己吃的,没想到方二郎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秦淑芬舍不得方二郎挨饿。 “你自己吃。”方二郎左右看看,急忙又将鸡腿推了回去。 “我方才吃了好几块,”秦淑芬左右看看,一边催道“快点拿着吃,今日孩子太多了,被瞧见你就吃不着了。” 方二郎没再拒绝,他接过鸡腿,先送到秦淑芬嘴边。 秦淑芬本能地张嘴,咬了一大口。 剩下的方二郎才开始吃。 跟方二郎合吃一个鸡腿,秦淑芬心里甜滋滋的,她眼睛又朝锅里瞟,寻摸着再给方二郎找些吃的来。 “我方才吃了好多,已经饱了,你自己快去吃些,我去看文砚醒了没。”知道秦淑芬的心思,方二郎拽了拽她的胳膊。 秦淑芬不疑有他,“那我再去找点吃的,你去抱抱文砚。” 而后,秦淑芬寻摸着就到了冯轻跟前。 “三弟妹,你做的啥?”秦淑芬梭了一眼冯轻手边的锅子。 冯轻估摸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她压低了声音说“这是给相公炖的鸡蛋,二嫂,你来看一下锅,我给相公端过去。” “三弟妹,你行啊。”对比自己方才送给方二郎的鸡腿,秦淑芬觉得三弟妹的炖鸡蛋更有心意。 她输了。 被胜利的冯轻猫着腰,将碗放在方铮面前,小声说“相公,你少喝些酒,这鸡蛋我放了些香油,你尝尝看。” 心犹如平静的湖面落入了一粒石子,涟漪阵阵,方铮暗暗握着自家娘子的手,同样低声说“为夫并未喝酒,娘子还饿吗?” 方蒋氏担心一旦忙起来,家里人顾不得吃上饭,今日天还没亮便早早起来炖了鸡汤,给方铮跟冯轻几人都喝了一碗。 在宴席开始之前,方铮又去找方蒋氏要了一碗鸡肉跟白米饭,亲自看着冯轻吃完。 “我不饿,娘炒菜的时候又给我盛了一碗,好多牛肉,我都吃光了。”冯轻悄悄说。 方铮这才满意,他捏着自家娘子的手,嘱咐一句,“娘子别累着了,休息一下再去忙。” “嗯。”在桌上的人看过来时,冯轻反手握着方铮的手,而后松开,她小声说“相公,那我去帮娘了,你快吃。” “乖。”方铮真想把人揉在怀里,他看着冯轻离开后,才收回视线,一口口吃完娘子特意给他做的炖鸡蛋。 方家院子里人来人往,少有人注意冯轻这小动作。 再她刚摸回来,准备给方蒋氏打下手的时候,周大嫂笑道“三郎媳妇可真是会心疼人,这是怕三郎喝酒伤身,专门给他端些吃的去了?” 冯轻对这位周大嫂的印象不好,她笑了笑,并没应声。 周大嫂也不在意,接着又对方蒋氏说“婶子,你可是娶了三个好儿媳,我家那妹子老实肯干,二郎媳妇没啥脾气,三郎媳妇又会疼人。” 而后看了一圈这满院子的菜,接着笑“还能赚钱。” 方蒋氏将最后一盘菜盛出来,搭腔道“三郎媳妇是能干,能娶到三郎媳妇真是老方家上辈子做了好事。” 话音一转,方蒋氏叹道“不过三郎媳妇也不容易啊,我家三郎至今还吃着药呢,都是三郎媳妇熬夜绣帕子换的银子,还有我家三郎的衣裳啥的都是三郎媳妇没日没夜绣的,可苦了这孩子,就这没日没夜的辛劳,赚的也将将够三郎的花用,这不,今天宴席的银子还靠村上的人救济跟二郎出去给人做小工赚的那点。” 周大嫂再精明,在方蒋氏面前那也是无所遁形,不等她开口,方蒋氏已经堵住了她的意图。 周大嫂悻悻的,“也是啊,三郎媳妇确是辛苦了。” 周大嫂没脸再提借银子的事了。 既然借不到银子,周大嫂也就不再装模作样帮忙了,她捂着肚子,又指着自家闺女,笑道“婶子,今早我们出来的急,连早饭都没吃,我怕孩子饿坏,就先带她去吃点饭。” 方蒋氏也想眼不见为净,“那你自己找个凳子坐坐,你看我这忙的,实在抽不出手来。”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周大嫂转身,脸就变了,恰好迎面看到了龚婶,又勉强撑起一抹笑来。 龚婶也是认识周大嫂的,她将收过来的碗筷放在一旁盆里,边洗碗边努了努嘴,“大郎媳妇这大嫂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没被忽悠住吧?” “就凭她?”方蒋氏还真没将周大嫂放在眼里,“能从我家三郎媳妇手里扣出一个铜板,我就不姓蒋!” 她几个儿媳娘家倒是都一个样,无事绝不登门的。 “那就成,分家这事她怕是还不知道,她要是再过分,你也别给她脸,都分家了,周家跟你可没啥关系。”龚婶怕方蒋氏心软,她附和。 “放心吧,我知晓。” 村民陆续吃完,多数都过来跟方蒋氏说一声后就离开了。 也有跟方蒋氏处的好的,打算留下来帮着收拾这满桌狼藉。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方铮这一桌。 这一桌好几个年纪都不小,方蒋氏怕光喝酒不好,就给每人盛了一碗饭,还没端上桌,门口传来喧哗声。 。 正文 第332章 岳父岳母上门 “蒋嫂子,家里来人了,好像是县城的人。”有个妇人快一步跑进去来,她指着停在方家门口的一辆马车。 除了上两回来有马车来方家,算起来,这是村民第三回见到村上有马车。 且还是来的方家。 “三郎,你过来瞧瞧,是不是那邓公子?”对方蒋氏来说,高头大马都是一个样,她也忍不住这马车跟上两回来的有啥不同。 方铮跟冯轻同时听到了动静。 方铮起身往门口走时,冯轻也跟了上来。 “相公,这似乎不是邓公子。”冯轻在方铮耳边小声说,她上回可是搭乘过邓昊然马车的,不管外观还是前头那高高仰着头颅的马,没有一处相似。 “应当是——”方铮半眯着眼,看着正下车的人。 冯轻也瞧见了,她皱眉,拉着方铮的手,“他们来做什么?”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这具身体的便宜爹跟嫡母。 整个县城,冯崇自认为除了邓县令,他就是清丰县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以他的身份,若是以往,是断然不会踏足这偏僻村落的。 这几日他一直等着方铮上门,既得了案首,他这个二女婿怎么说也该亲自上门报一声喜,没想到等了三天,却等来人方家自己办席面的消息。 且根本没有通知他! 冯崇怒火中烧,若不是思及县令对方铮青睐有加,他定要派人将那不孝女跟方铮一起绑到冯府。 得知官差去方家报喜那日,邓公子也跟了去,冯崇压下心底那点不悦,今日一早就去了府衙,没想到邓县令竟准备再让邓公子跑一趟方家,顺便送上县令的贺礼。 他方铮何德何能,竟能让县令如此看重? 方铮得了案首固然是万中取一的,可这清丰县每年都有案首,以往也没见县令如此劳师动众,冯崇心底不喜,嘴上却是更快。 他直言自己本打算亲自去一趟方家。 方铮到底也是冯崇的女婿,纵使邓县令也听过冯家后院那些龌龊,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县令索性改了主意,让冯崇把自己的贺礼顺便带上。 “还愣着做什么?”生怕冯轻说出煞风景的话,冯崇先发制人,“为父都亲自过来道喜,你们就让为父站在门口?” 这么多村民看着,冯轻不愿相公的喜宴变成笑话,她扯了一下方铮。 两人朝旁边让了让,方铮拱手,“岳父大人请。” 冯崇这才满意,一挥袖子,大步朝方家院子里走。 潘氏跟在冯崇身后,嫌弃地看着方家简陋的小院,踩在泥地上,她觉得浑身一阵不适,哪怕心里再埋怨,潘氏也不敢在今天触冯崇的霉头,冯崇在车上已经叮嘱过她,让她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摆出慈母的架势来,起码得哄着冯轻甘愿跟娘家相亲。 “轻儿,母亲难得过来一趟,轻儿不带母亲去你屋里坐坐?”经过冯轻身边时,潘氏脸上端起一抹慈爱的笑,问冯轻。 若是忽略潘氏眼底的别扭跟恼怒,冯轻真要觉得这潘氏有长进了。 看了一眼周围伸长了脖子,好奇看过来的村民,冯轻学着方蒋氏的模样,脸上端起一抹‘欣喜’的笑来,“夫人请。” 让她叫母亲? 想的倒是美。 “怎地?”果真,潘氏蠢钝如初,两句话不到便现了原形,她不耐地看了冯轻一眼,“我养你这般大,还让你嫁给方家三郎这么个好夫婿,却当不得你一声母亲?” “夫人误会了。”冯轻好整以暇地回视潘氏,笑道“夫人可还记得我当年见夫人第一面时,称呼夫人为母亲,那时夫人可是很嫌弃地勒令我不准喊你母亲,我可是一直谨记夫人教诲。” 成亲那一日,原主都带着一个破箱子,加之这许久以来,冯家人对自己不闻不问,村民便是不说,也猜出自己在冯家是不受宠的,冯轻用不着维持假装的亲情。 “还耽搁什么?”冯崇显然是听到冯轻跟方蒋氏的话,他回头,不悦地看着两人,“还不跟上?” 家丑不可外扬,一个是他夫人,一个他女儿,怎就不多替他想想? 真是愚蠢的妇人! 冯崇进了院子,扫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村长那一桌。 村长已经和迷糊了,虽知晓冯崇身份不一般,可昏沉的脑子还是指挥不了身体,他愣愣地看着冯崇,一时忘了开口。 另一边几个老人纷纷起身,他们在村子里有威信,可对上冯崇,就有些心慌气短,几个老人朝冯崇干笑,连连颔首,而后朝方铮说“三郎,既然有客,那我们就先回了。” 剩下的人也不敢多呆,走之前还不忘带上村长。 就连龚婶都小声跟方蒋氏说了一句,领着美丽也离开。 院子就剩下方家人跟周大哥夫妇。 “大郎,你带着你大舅哥回屋去。”方蒋氏吩咐方大郎。 这还是方蒋氏被他气病起来难得和颜悦色地说话,方大郎慌忙起身,连连答应。 冯崇威严的扫视下,周大哥本就腿肚子发软,方蒋氏的话正合他意,他朝周大嫂使了个眼色,周大嫂却像是没看见,竟径直朝潘氏走去。 “这位就是三郎的岳母?”周大嫂明知故问,随即一脸不敢置信,“没想到夫人这么年轻,说是三郎媳妇的姐妹都有人信呢!”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冯轻暗暗憋嘴。 这话冯轻不爱听,却让潘氏开了怀。 从古至今,哪个女人不愿被夸赞? 潘氏给周大嫂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而后扬着下巴,施舍地问了句“她是谁?” 这话问的是冯轻。 没等冯轻张嘴,周大嫂已经自发上前,谄媚地说“小妇人是大郎他大舅嫂,今天跟我家男人特意来恭贺三郎,没想到竟然有幸见到夫人,实在是小妇人的福气。” 冯轻听了牙酸。 正走过来的方蒋氏皱眉,这都啥跟啥? “大郎媳妇,还不带你大嫂回屋?”方蒋氏呵斥一旁愣神站着的周小花。 “婶子,来者是客,夫人难得来一趟,咱得好好招呼,我方才带的肉还没吃完吧?我手艺还不错,要不我给夫人再炒两个菜?”不知道的人都要以为这周大嫂是方家人了。 。 正文 第333章 辣眼一幕 方蒋氏咬牙斥道,“不用!” 自打知晓冯崇跟潘氏是如何对待冯轻的,方蒋氏就没打算在冯崇两人面前装样子,她没好气地看着周大嫂,问“我看你们也吃完了,这天也不早了,不如让大郎媳妇先送你们回去?” 好不容易见着县城的官,周大嫂怎会这么轻易离开? 她还想着能不能找个机会在潘氏面前再露露脸,若是能让潘氏记着她最好。 “婶子,我还有话要跟小花说。”不用周小花开口,周大嫂已经拉着人回屋去了。 方大郎也带着拘谨的周大哥进了屋。 趁着几人交锋,秦淑芬又偷偷吃了好几口,等院子里只剩下方蒋氏几人时,她才悄悄擦擦嘴,蹭到方二郎身边,小声问“咱回屋不?” 经历过邓昊然那故意装出来的县令公子气派,再面对冯崇跟潘氏时,方二郎跟秦淑芬都没啥不自在。 再说了,秦淑芬也是亲眼见过三弟妹那姐姐的,能教出这般心机深的姐姐,这潘氏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出于对冯轻的妯娌情分,秦淑芬就更不怕潘氏了,甚至还十分不赞同地看了潘氏一眼。 方二郎可没他傻媳妇那般大胆,他拉着秦淑芬,小声跟方蒋氏说“娘,那我也回屋了。” 三郎跟三弟妹肯定也不愿旁人掺和。 “等等。”方蒋氏叫住人,她盛了一碗饭,再端一盘菜,这盘菜有些杂,里头有肉有菜,是锅里剩下的,不足一盘的剩菜放在一起的,“娘看你都没吃啥,这端回去,没人吃过的,你跟你媳妇吃了。” “谢谢娘。”方二郎接着碗跟盘子,秦淑芬抱着文砚回屋了。 至此,院子里就剩下方铮两人跟方蒋氏,及冯崇夫妇。 至于赶车的奴仆,得了冯崇的吩咐,将县令跟冯崇带来的贺礼搬下马车后,又回了马车上。 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几张桌子上可算是杯盘狼藉,因着几人安静,角落里的猪圈跟鸡圈就显得有些吵闹了。 看着几头猪正仰着嘴,隔着栅栏,朝外拱,潘氏吓的连连后退,她指着猪圈,涂着豆蔻的手指着猪圈,“这,这是何物?” 这下冯轻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夫人,这是猪!”冯轻加重语气。 装,接着装。 就跟没吃过猪肉似的。 潘氏像是才知道,她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冯轻跟方蒋氏,像是这两人身上味道如猪圈一般。 方蒋氏不高兴了。 她靠着养猪能赚吃喝,咋就让人这般嫌弃了? “夫人,你过来就是为了鄙视一番我家?”冯轻不愿方蒋氏惹上潘氏,她挡着方蒋氏,迎上潘氏的视线,冷声问。 “这地方本就脏污,难以忍受。”潘氏又朝后退了退,她反驳道。 这蠢妇! 冯崇后悔了,他就不该为了表诚意,带着潘氏过来。 这妇人竟拖他后腿。 原本方铮跟冯轻没去冯家报喜,这是方铮两人做的不妥,他今日上门是占着理的,可经潘氏这么一搅和,他们有理也变的无理了。 “夫人既看不上我家的猪,又何必过来,让夫人忍着不适跑一趟,倒是我跟相公的不是了。”冯轻愣是把看不上方家人扭曲成了看不上方家的猪。 这就生生把潘氏踩成了跟猪一般见识的小人。 这骂人的话潘氏还是听得出来的,她眉毛一竖,扬手就朝冯轻挥过去,“放肆!” 今日她没带丫鬟出来,惩罚冯轻只能自己动手。 冯轻往后避。 有人更快一步。 方铮几步走来,揽着自家娘子的腰,将人带离,让潘氏的巴掌挥了个空。 稳住冯轻的身子,方铮这才双目凌厉地看着潘氏,“冯夫人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打我娘子?夫人别忘了,出嫁从夫,娘子嫁与在下,便是在下的人,哪怕要惩治,也该掂了掂娘子如今的身份。” 怎么说他家娘子也是秀才娘子了。 “怎么?本夫人还不能打她了?”潘氏轻蔑地看了一眼方铮,哪怕方铮如今是秀才又如何?满县城,秀才没有上万,也有成百的,而县令公子可只有一个,且不说她如今是县丞夫人,以后她也会是邓县令的亲家母,打一个区区秀才娘子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不能。”方铮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你——”方铮这般不给她面子,潘氏气的又忘了冯轻的嘱咐,她本能地喊“来人!” “够了!”冯崇瞪了潘氏一眼,“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不愿呆这里就回马车去。” 被冯崇当着几个村妇的面教训,潘氏脸上无光,她恶狠狠盯着冯轻看了一眼,这才哼了一声,抬脚往外走。 啪—— 噗通。 不知哪个孩子将啃干净的鸡骨头仍在了地上,潘氏走的太急,脚下不稳,踩上滑腻的鸡骨头,脚下一滑,身体抖动几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潘氏脸轰的一下红了。 长这么大,她从没如此出丑过。 哪怕活到将近四十,因着周遭环境还算单纯,除开冯轻这个膈应人的庶女外,潘氏日子一直惬意,这也让她的心智跟年纪是不相配的,她屁股疼,脸火烧火燎的,抬头还能看到冯轻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潘氏捂着胸口,眼睛红了,她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冯崇,唤了一声,“老爷——” 噗—— 冯轻没忍住,笑了一声,她别开眼,实在没眼看潘氏撒娇的模样。 不光是冯轻,就是见识多广的方蒋氏也不禁抖了抖。 方二郎屋里传来一阵剧烈咳嗽声。 原是秦淑芬一边吃东西一边朝外看,也被潘氏给惊的呛住了。 方二郎急忙将人往后扯。 “干啥,我还没看完呢?”秦淑芬含糊地说。 方二郎赶紧捂着她的嘴,生怕秦淑芬再说出啥惊人之语。 方二郎跟秦淑芬能躲,方铮跟冯轻却避无可避,冯轻竭力控制,还是没忍住,又短促地笑了一声后,她朝方铮身侧贴去,小声问“相公,我这么笑话她,她会不会又要起来打我?” “不会。” “回去!”冯崇老脸也搁不住了,他当初是不是瞎了眼,怎会看上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妇人? 这时的冯崇已然忘了,当年若不是潘氏娘家的运作,他又怎会坐的上清丰县县丞之位? 。 正文 第334章 井底之蛙 潘氏这一跤摔的不轻,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轻儿,还不快扶你母亲起来!”冯崇恨不得一脚把潘氏踹回马车,她在地上多坐一刻,自己就多没脸一刻。 “很抱歉,我这被苛待的小身板可扶不起冯夫人。”冯轻站着不动,她就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因着生了两个孩子,日子过的也舒心,潘氏又管控不住自己的嘴,整个人也算得上是微胖,虽个子不高,冯轻往她旁边一站,潘氏足有她两个宽。 冯崇本有心发火的,可两人模样就在这了,他还真是反驳不了冯轻的话。 “丢人现眼,快些起来。”正如方铮所言,女子出嫁从夫,他此刻身处方家院落,不能对冯轻过分指责,冯崇满心的怒火全部倾向潘氏。 本就被冯轻笑话了,冯崇再不给她面子,潘氏更委屈,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老爷,我脚崴了。”说脚崴总比说屁股疼好些。 冯崇站在原地不动,怒火都快喷薄而出。 众目睽睽下,他总不能去搀扶潘氏。 还是方蒋氏看不下去了,她上前,钳着潘氏的胳膊,将人提溜起来。 “你,你轻些!”潘氏胳膊上肉多,方蒋氏又没刻意放轻力道,她被抓的疼,加之方蒋氏手上太过粗糙,哪怕隔着布料,她都觉得不适。 “冯夫人,再叫你就自己走。”这是在方家,且儿子如今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方蒋氏如今可不怕潘氏。 方蒋氏动手了,冯轻也不好再站着,她上前,抓着潘氏另一边胳膊,跟方蒋氏一起,将人架到了门口。 “小贱人,你给我记住,我不会放过你的。”潘氏咬牙低声骂,“你给我等着。” 她娘家如今虽不如往日那般得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到时给娘家送个口信,一定要好好收拾这贱丫头。 方蒋氏手上的力气加重,她扬声问“三郎媳妇好心扶着你,你咋回事?张嘴就骂人,看你也人模狗样的,咋都不说人话?” 方蒋氏不常骂人,可她要骂起来,潘氏不是她对手。 “你!”潘氏被气的直翻白眼。 “三郎媳妇,你撒手,我看这位官夫人是看不上咱娘两。”方蒋氏还就不奉陪了。 一句指示,一个动作,方蒋氏跟冯轻齐齐撒手。 潘氏就靠着方蒋氏跟冯轻走路,两人撒了手,潘氏身子一时无着力点,腿有些软,再次屁股着地,坐了下来。 恰好方蒋氏在院门口铺了一层石子,哪怕日日有人走过,石子也未被磨平,潘氏双臀重重坐在石子上。 她感觉到有几颗已经扎进臀肉里,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潘氏嗷的一声,捂着屁股窜起来。 潘氏模样太过滑稽,这下不光是冯轻,就连方蒋氏都没控制住面部表情,嘴角抽动的厉害。 院子里,冯崇重重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他心里只余下庆幸,幸亏满院子的人早早离开,要不然他真是丢大人了。 好歹是名义上的岳母,满院子最淡定的就属方铮了。 看到这一幕,方铮若无其事地转开脸,眼神都没变一个。 这番也不用冯轻跟方蒋氏扶了,潘氏自己没脸,直接爬上马车,缩在车篷里,恨不得永远不出来。 “方——”冯崇清了清嗓子,待众人总算绕过潘氏,全看向他时,这才不自在地开口,唤了一句“铮儿。” 咳咳。 冯轻听着头皮发麻。 这么亲昵的称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相公亲爹呢。 “岳父唤我三郎便可。”就连方铮也听不下去了,方铮建议道。 冯崇改口,“三郎,邓大人得知为父今日过来,特让为夫带来了贺礼。” 岳父也是父,冯崇很自然地改口,恍若他跟方铮一直父慈子孝般。 “等来日你回县城,需上门道谢。”本着要跟方铮交好的心思,冯崇提醒了一句。 “至于回礼——”冯崇又扫了一眼方家破落的小院,“为夫会替你准备。” “岳父无须多虑,小婿已有准备。”不出意外,方铮拒绝冯崇的好意,他不卑不亢。 如今冯家跟冯轻虽说不上势同水火,可也差不离了,冯崇知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缓和冯家跟方铮的关系,还需要他多用些力。 冯崇也算是个聪明人,他点点头,不再提及邓县令,转而看向冯轻,面上罕见的慈爱,“轻儿,为父知晓以往是苛待你了,是为父的不是,以后,以后为父定会待你如你姐姐一般。” 而后指着最上头一个梨花木盒,说“这是你祖母当年存下的几样首饰,你瞧瞧可喜欢?若是不喜,为父回去再给你换新的。” 能让冯崇放下面子,说着近乎讨好的话,冯轻觉得自家相公这秀才的含金量还真是不轻,她摇头,“不用费心,相公会给我买的,我只要相公的。” 话里话外,亲疏立现。 自己三翻四次的示好,这二女儿次次拒绝,当惯了一家之主,冯崇心底对冯轻生出的些许怜惜瞬间消散。 他眼底厉色一闪而过,触及方铮的面色,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这也是为父的一点心意。” 话落,冯崇又方铮说“三郎,你跟我过来,你现在一只脚踏入了官场,许多事你还不懂,为父交代你几句。” 冯轻勾着嘴角,冷笑,看冯崇的架势,真以为自己是一品二品大员了? 当真跟潘氏一样,妥妥的井底之蛙。 她家相公到底是有城府的人,只见方铮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冯轻听不到冯崇的话,她只见冯崇双手背于身后,满目威严,嘴巴张张合合,一副倾囊相授的姿态。 方铮并不言语,只是偶尔点头。 这边,方蒋氏踌躇,她知晓如何招待一般亲家,却不知如何对待冯崇跟潘氏。 想必这冯崇跟潘氏也是看不上家里的饭菜的。 “三郎媳妇,要不,娘给你那父亲跟嫡母炒两个菜?”让冯崇两人不吃一口饭,不喝一口水,方蒋氏觉得也说不过去。 “娘,不用忙活。” 眼见冯崇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冯轻索性跟方蒋氏一起收拾满院子的锅碗瓢盆。 。 正文 第335章 打架 冯崇说的满意了,才放方铮离开。 因着自己这番相助,在方铮面前,他越发觉得自己是方铮的良师了,架子也比之前足了许多。 等再出现在冯轻眼前时,冯崇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轻儿,如今铮儿已是秀才,是要去县城读书的,为父见你颇是依赖铮儿,这万万不可,以后你只需做好三从四德便可,切莫耽误铮儿的读书。” 没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倒是会教导女儿为妻之道,当真是可笑。 冯轻真是不愿搭理这对自以为是的夫妇,她扫了一眼冯崇,又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事。 冯轻对他视而不见,冯崇眉目一拧,“冯轻!” “岳父,前几日邓公子过来,带了县令大人鹿鸣宴的帖子,不知岳父可曾收到?”见冯崇还有长篇大论的趋势,方铮忽问。 表情一僵,冯崇脸色越发难看。 他根本没收到! 以往不管大小宴会,邓大人总不会落下自己,这回倒好,如此重要的鹿鸣宴竟没有给自己发帖。 冯崇心有些慌,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排除在邓县令的心腹之外。 这也是冯崇亲自上门的另一缘由。 既然县令大人如此看重方铮,方铮又是他女婿,若是自己跟方铮缓和关系,县令定会再次对自己另眼相待。 “若是岳父——”方铮好心地开口。 冯崇知晓方铮言下之意,他是断然不可能让此时让方铮在县令面前开口的,冯崇打断方铮的话,“这你就不必担忧,为今之计,你最要在意的便是读书,纵使你此次得了头名,可整个大业有数百个县,如此算来,你便是在百名开外,若想在乡试,甚至会试上亮眼,这绝非容易之事。” “小婿明白。” 方铮如此受教,冯崇这才满意,他弹了弹衣袖,“那为父便不多呆了,这就回了,衙门还有许多事等着受理。” “岳父不吃了饭再走?”方铮故意问。 “不了。”冯崇面上隐约可见嫌弃,临走之前,他回头,“待回了县城后,多跟轻儿上门,既是住的不远,一家人别生分了。” 方铮垂首,并没作答。 冯崇就当做方铮同意了,这才满意地上了马车。 大约是急着离开,冯崇都忘了要跟方蒋氏道声别。 方蒋氏哼了一声。 这冯崇跟潘氏也实在是自持甚高。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京里的大官呢,可了不得。”若是在外头见了,冯崇跟潘氏对她视而不见,方蒋氏还不至于生气。 这都来家了,只说几句话,甚至都没看亲家一眼,方蒋氏知晓冯崇绝对不是避嫌,而是看不上自己这个糟老婆子。 “娘,儿子跟娘子跟冯家无甚关系,也断不会再进冯家的门。”方铮跟方蒋氏保证,“娘无须烦扰。” “少上他们的门好,在咱家都这样目中无人。”方蒋氏难得说出文绉绉的话,“这两口子娘是看不上。” 与他们无用时,甚至连门都进不去,在得知方铮有用,又三翻四次的上门请,这夫妇二人所为实在是见利忘义之辈。 此刻被方蒋氏唾弃的二人面对面,剑拔弩张地坐着,冯崇嫌弃地看着潘氏,“今日让你过来是让轻儿重新认了你这母亲,在家时我是如何交代你的?你倒好,非但帮不上忙,反倒闹出这般笑话,你每日到底都想些什么?” 冯崇近段时日是越发不能忍受潘氏的愚蠢了,以往县令夫人跟她交好,几乎每月都要聚一回,这几个月不知为何,县令夫人再不上门,也没有再下帖子让潘氏去邓府。 怕是县令夫人也渐渐看不上潘氏的所为了。 这没用的蠢妇! “轻儿?”潘氏抓着冯崇对冯轻的称呼,她眼睛睁到极致,愤怒的表情让整张脸显得狰狞,“老爷竟唤她轻儿?妾身倒是不知道那贱丫头何时得了老爷的欢喜?怎地?老爷是不是还要把她的位置抬的跟阮儿平起平坐啊?” 见潘氏没明白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反倒是抓着无关紧要的称呼闹腾,冯崇越发厌恶潘氏,他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你给我说清楚,这贱丫头到底给老爷灌了什么汤?”潘氏不依不饶地扯着冯崇的袖子,“怪不得老爷要亲自上门,还要花妾身的体己为那贱丫头跟方家那小子买那么贵重的上门礼,老爷是不是还想再给她补一份嫁妆啊?” 冯崇不耐地睁开眼,“你一口一个贱丫头,潘氏,这些年你非但没有长进,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轻儿她也是我冯某的女儿,你如此骂她,要置我于何地?” “你倒是提醒我了。”冯崇手指点了点膝盖,“待轻儿跟方铮回了县城,还真得补一份嫁妆给她。” 如此冯轻就不会每回见了自己都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老爷!”潘氏死死抓着冯崇的胳膊,“不可能!我不会把留给阮儿的嫁妆分给那贱丫头一分。” 潘氏失控,手上力道就没了轻重。 冯崇胳膊被抓的生疼。 他用力甩开潘氏。 咚—— 潘氏整个人被甩在车篷上,她捂着后腰,疼的直翻白眼。 这一下撞的不轻,马车都慌的厉害,车夫不安地往帘子瞧了一眼,加快手中的动作。 要吵也回去吵,在路上吵闹成何体统? 潘氏显然没听到车夫的心声,她整个扑向冯崇,“我打我,你竟打我?冯崇,你别忘了,当日若不是我潘家助你,你如今还是个贫寒的破落户,如今你翅膀硬了,不把我潘家放在眼里了,我跟你拼了!” 往日冯崇哪怕再厌烦潘氏,也不过是口头教训,他还是头一回下手如此重,潘氏脑中那根弦就断了,她满心只想到十多年前那个谄媚的想娶自己的落魄小子。 冯崇怎么都没想到潘氏竟会如此不顾脸面,他想扯开潘氏,可失去理智的女人战斗力是惊人的。 此刻潘氏那保养极好的指甲就派上了用场。 一阵挥舞后,冯崇只觉得脸上剧痛,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潘氏,“泼妇!” 而后用力挣开潘氏的桎酷,甩了潘氏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后,马车内有瞬间的死寂,随即,潘氏发出惊天哭喊,人再次朝冯崇扑上去。 车内叫骂跟拳脚声不停,外头,车夫竭力稳住马车,冷汗直流。 糟了,他亲眼看着老爷跟夫人打架这丑事,自己哪里还有活头? 。 正文 第336章 十日很快 那车夫将冯家夫妇送回了家,自此消失这事暂且不提。 且说方家,在冯崇走后,冯轻好奇地问“相公,三日后我们就要回县城?” “不回。”牵着她往回走,两人一起帮着方蒋氏收拾院子。 冯轻一边干活,一边觑着方铮,她是个藏不住话的,终于,她放下手里的碗,靠近方铮,“相公,既然县令都下了帖子,你不去是不是不好?” 相公虽考了院试案首,可毕竟只是个秀才,他还得在清丰县读一年书的,再说,娘也得在这里住着,若是惹恼了县令,县令稍微使个小手段,他们一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娘子说的可是鹿鸣宴?”趁着方蒋氏去了灶房,方铮用额头碰了碰冯轻的脑门,笑道“傻娘子,为夫自然是没收到帖子的,这鹿鸣宴是乡试过后举办,跟为夫无关。” 以往清丰县也是举办过鹿鸣宴的,不过近些年来考上举人的不多,便是考上了,也是排名靠后,怕是在会试上也难露头角,县令也是给这些举子留着面子,今年倒是要办,县令也想过给方铮下帖子,不过却被邓昊然拒绝了。 哪怕方铮得了院试案首,他毕竟只是个秀才公,若是早早让方铮跟那些举子掺和在一起,怕是会引起众人的嫉恨。 方铮还得在县学一年,这一年能发生太多事,方铮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真遇到不讲道理的人,吃亏的还是方铮。 这些事邓昊然上回过来时跟方铮提了。 “那就好。”想起冯崇方才的表情,冯轻一阵快意,她靠近方铮,眨巴一下水润的大眼睛,问“相公,是不是县令对他不再信任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方铮知晓自家娘子的期盼,他点头,“冯崇连自己的后院都处置不了,又怎会办好县令大人给他的差事?” 在大业,县丞说起来是个官,其实更多还是处理一些琐事。 方铮猜想,冯崇是被他夫人女儿给带累了。 跟邓昊然相交这些日子,他也从邓昊然的只字片语中听了个大概,县令夫人已经没了跟冯家结亲的心思,她还盼着邓昊然能过乡试会试,到时候进京,再让县令运作一番,大小也能得了官职,且以邓昊然这人才,到时不说娶个高门小姐,但是官家小姐是肯定能娶回来的。 既然不打算跟冯家结亲,按潘氏的性子,这亲事接不成,怕是就得结仇,明知道以后两家会有龌龊,县令夫人又怎会让冯家做大? 县令夫人枕头风这么一吹,邓县令想想也是这个理,便慢慢冷落了冯崇。 这些事方铮并没跟冯轻细说,冯轻也不在意,她只要知道结果就成。 她偷笑一声,“相公,那冯阮一直看不上我,她一直觉得自己会是县令儿媳,没想到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到此处,她笑声突然停顿,而后略微不安地看向方铮,“相公,按照剧情,冯阮无法嫁入邓家,放眼整个县城,就属相公潜力最大,你说她会不会后悔让我替她嫁给相公?” 抬手,弹了一下冯轻的脑门,方铮好笑,“娘子乱想什么?不会。” 方铮就装模作样弹一下,冯轻没觉着疼,反倒有些痒,她摸了摸额头,上下打量一番方铮,随即摸着下巴,决定,“未免夜长梦多,我打算早些吃了相公。” 打上她的印记,冯阮应当就对相公下不了手了。 被这个借口惹笑,方铮靠近冯轻,单手搂着她的腰,热气铺洒在她耳际,“为夫亦期待。” 哎呦。 相公这是让自己给带坏了? 不等她问出口,方蒋氏正好从灶房出来,她奇怪地看向冯轻,“你要吃啥?” 冯轻说话并没压低,被方蒋氏听了个正着。 “你想吃啥跟娘说,娘给你做。”她家三郎媳妇好养活,爱吃的也都是家常的,她会做,方蒋氏已经在脑中过一遍冯轻平常爱吃的菜色了。 咳咳。 冯轻红了脸。 “不用麻烦娘了,我会给娘子做。”方铮还一本正经地跟方蒋氏聊起来。 “你会做啥?”方铮的手艺方蒋氏最清楚,她摇头,“你可别把我灶房给烧了。” “不会——”若单从他脸上看,真的看不出方铮这温润中带着正气的表情下是何等的闷骚。 生怕方铮再说,冯轻伸手,轻轻按了一下方铮的腰眼。 一声轻哼差点溢出嘴角,方铮不动声色地拉下冯轻的胳膊,而后牵着冯轻的手,跟她十指相扣,“娘,我跟娘子还有些话要说。” 院子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方蒋氏挥手,“你两回屋说,这里不用你们。” 她本就不愿让方铮跟冯轻沾手,有龚婶她们帮忙,剩下的也不多了。 方铮拉着冯轻进屋了。 门才关上,亲吻铺天盖地袭来,冯轻紧紧抓着自家相公的衣衫,怕方蒋氏听出来,她生生憋住哼叫。 时间仿佛过的极快,又似乎停滞不前。 “娘子,呼吸。” 直到方铮似远似近的说话声响起,冯轻才回神,她握着脖子,往后窜了一步,红着脸说“相公,你变了。” 以前方铮多克制,她都要以为相公是不会情动的,多数都是自己主动。 现在倒好,脖子又疼又麻,肯定有印了,幸亏天气凉了,否则她真的没脸出门了。 轻笑一声,方铮开口,声音暗哑磁性,他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再有不到十日便是娘子的十六岁生辰。” 等明白过来方铮的意思,冯轻觉得自己脸更烧得慌了。 “其,其实不用着急的。”冯轻觉得自己早做好了准备,待实战就在眼前时,她不争气的又退缩了。 “为夫着急。”恰好相反,方铮像是被解锁了,撩起自家娘子来一套一套的。 灌了一口茶,觉得火烧火燎的喉咙才舒服些,冯轻眼神乱飘,就是不看方铮,“十日世家还早呢。” “不早。”话落,方铮走向床头旁边的箱子,这箱子是冯轻陪嫁过来的破木箱子,他掀开盖子,再里头翻找片刻,再转身,手里就多了一本书。 “娘子,来,好好学学,十日后为夫要检查的。”方铮替她翻开书页。 。 正文 第337章 太有才了 啪。 这不是书,是一本画册。 冯轻扔掉手里的画册。 “相公,我箱子里怎会有这个?”冯轻心跳加速,她本能地解释,“这不是我带来的。” 潘氏恨不得一脚将原主踢出冯家,原主这个庶女出嫁的时候又怎会给她压箱底的这类画册? 等撇清完,她脑子一亮,惊讶地看向方铮,“相公,这是你放的?” 方铮无声一笑,这笑容要是放在旁人脸上,定是显得猥琐,可放在方铮脸上,仍旧让人看着如沐春风。 “你啥时候放的?”冯轻弯腰,想要捡起画册。 “上次带回来的。”方铮快一步,他随手捡起,随意翻了翻,而后问“娘子可要为夫陪着你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跟为夫讨教。” 清了清嗓子,冯轻脸再次爆红,若是自己一个人时,她说不定还真能翻翻,可是跟相公一起看,她可是连相公身体都没全看过的人。 不等她回答,方铮再次将书页翻开,就放在自家娘子眼前。 扑哧—— 等看到画册内容,再也无法害羞,冯轻笑的不行。 她就说自家相公怎突然变得大方了。 画册的确是男女之间的‘启蒙教材’,可画册上的人竟被方铮全部画上了衣裳,最最关键的是,男子跟女子脸上竟都被画上了面具。 是的,这是一部经过方铮加工过的‘启蒙教材’! 冯轻笑的不可抑制,她指着画册,问“相公,你画的?” 这种册子一般书肆没有,方铮特意在一家偏僻的,即将出售的书铺里翻到的,他看完一遍,便将内容记住,回来后自己画出来,当然,他是不愿娘子看到别的男子身体,哪怕仅仅是画。 “嗯。”方铮应道。 经过方铮的加工,这画册怎么看怎么好笑,冯轻也忘了脸红,一张张翻看。 “娘子,这册子共有三十六种姿势,为夫觉得尽信书不可无书,待娘子与我深谙鱼水之欢,应当能探究出其他姿势。”方铮用一种探索的精神跟冯轻说。 “相公说的都对。”冯轻越翻越快,也越翻越想笑。 明明很暧昧的两人,穿上衣裳,再带上面具,自家相公还很人性化的在不同的页面画上不同面具。 冯轻没忍住,笑着扑过去。 “相公,你真的是天才。”真的,她都不知道方铮怎会有这般心思。 接住冯轻,方铮眉眼敛了下,他拍拍冯轻的背,一边不动声色地问“娘子,为夫这画是不是不如娘子以往看过的生动?” 冯轻点头,后又摇头。 “相公的画的好看。”就这画技,放在后世,那肯定也能卖出天价的。 “娘子以往看的都是何种?”方铮又问,“娘子说与为夫听,为夫许是能借鉴一番,再多画一些。” “我没看过啊。”冯轻摇头,“没有特意看过,不过后世网络发达,偶尔会自己跳出来,我只扫过几眼。” 嘴角勾了勾,冯轻没看到方铮轻轻吁出一口气。 “既如此,娘子就看为夫画的这本。”方铮将画册再放到冯轻手里,像是交代多郑重的事。 被这么一打岔,冯轻实在是害羞不起来了,她垫着脚,亲了一下自家相公的侧脸,笑道“相公,我打算等十日后再跟你一起探讨。” 话落,她将画册重新放回箱子底。 锁上后,还拍了拍,而后蹭到门口,打开门,转头,朝方铮抛了个媚眼,声音跟掺了蜜似的,“相公,我很期待哦。” 几乎是一瞬间,方铮侧了侧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躁动,听到自家娘子的远去的笑声,无奈地摇头。 外头,被方二郎拉出来干活的秦淑芬正闲散地扫地。 见着冯轻,她扫帚一扔,朝冯轻走来。 潘氏上了马车后,方二郎就不让她继续躲在窗户后头看了,她很好奇后来发生了啥事。 “三弟妹,你那爹咋不在家里吃饭?”秦淑芬挤了挤眼睛,问。 这八卦的模样实在是一点没遮掩。 “大概觉得家里的饭菜不合口味吧。”冯轻心情颇好,她也不介意秦淑芬打探她跟冯家的事,冯轻回了句。 “咋就不合胃口了?”秦淑芬故意说,“咱家今天可是大鱼大肉都有,你那爹娘要是不喜吃剩的,娘也可以重新给做啊!” 冯轻似笑非笑地看了秦淑芬一眼,笑道“大概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吧。” “啥?”秦淑芬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不懂冯轻的话。 “就是——”冯轻眼睛转了一圈,随口胡诌,“二嫂吃多了大鱼大肉,再让你吃糙米,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秦淑芬不能想象他们一家再过回三餐不继的日子。 不等她多说,方蒋氏从后头一巴掌拍过来,“老娘管你愿不愿意,你再不好好干活,使劲胡咧咧,你就给我一天三顿的光吃窝窝头跟咸菜。” 这二媳妇是吃饱了撑的,胡打听。 “娘,你打的太疼了。”方蒋氏没控制住力道,一巴掌下去,秦淑芬疼的窜起来,她握着背,“娘你有话好好说,打我干啥。” “你咋有话不好好跟三郎媳妇说?”就秦淑芬那点心思,还当谁看不出来? 方蒋氏这话说的清楚,秦淑芬看向冯轻,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关心三弟妹嘛!” “三郎媳妇不用你关心,你要是闲得慌,就给我去烧火。”方蒋氏没好气地斥道。 “不闲不闲。”也顾不得疼了,秦淑芬捡起笤帚,又蹭到冯轻身边,她瞅了冯轻一眼,见冯轻没看她,又瞅了一眼,“三弟妹,咱家可亏了你,二嫂错了,不该乱说话,你别生二嫂的气。” 秦淑芬还有一个优点便是知错就改。 冯轻没生气,她指着脚边一块骨头,“二嫂,快些扫,娘又要来了。” 生怕再挨一下,秦淑芬急忙打扫。 冯轻将借来的凳子摆放到一边,在经过方大郎屋门口时,周大嫂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她显然在屋里听了许久,周大嫂跟在冯轻身后,也端着个凳子,朝冯轻打探道“三弟妹,你那嫡母在家吃了亏,待你再回娘家,她会不会气你?” 冯轻看了一眼周大嫂手里的凳子,说“大嫂子,你端错凳子了,这个是家里的。” 。 正文 第338章 笑话 周大嫂也不恼,她又将凳子放下,亦步亦趋地跟在冯轻身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叹道“三弟妹长得真好,我刚来的时候都看呆了。” 冯轻不知道愉悦的心情是不是真的能让人变美,她每日跟相公在一起,心都是满满的,每日吃的健康,早睡早起,脸上也没涂各种保养品,冯轻每日都看,倒也没察觉有多大变化,殊不知,短短时日不见,她的脸越发白嫩细致,眼睫卷长,黑白分明的大眼像是被蒙蒙细雨洗刷过一般,水润晶莹,再看这身段,也浓纤合度,腰肢细软。 旁的冯轻日日看着,没察觉,这胸前倒是逐渐鼓囊起来,跟她前世越发像了。 冯轻嘴角扬起,莫不是因为自己最近变化不小,相公这才下定决定跟自己圆房? 冯轻不知道自己真相了。 望着冯轻含笑的脸,周大嫂暗骂一声‘妖精’,若不是想挑起话题,周大嫂是不愿这般夸冯轻的,要知道,她跟周大哥两人刚进院子里,周大哥看三郎媳妇已经呆了,要不是她狠狠拧了周大哥一眼,周大哥肯定得在整个东留村村民面前失态。 冯轻不愿跟这周大嫂多说话,她正烦扰着,东屋门开了。 “相公。”冯轻眉眼飞扬,她快步朝方铮走去。 冯轻走的快,方铮早早伸手,将人揽住,而后扶着她的腰,将人往身侧带,抬手,擦掉冯轻脸上沾着的灰尘,方铮笑问“娘子可还饿?” 忙活了半天,自家娘子最近饭量见长,方铮总怕饿着她。 “有点。”从早上就没停脚,之前吃的那碗鸡肉早消耗光了,冯轻本打算收拾好了再简单做个汤。 “正好为夫也饿了。”方铮转而拉着她的手,两人朝灶房去。 路过周大嫂时,方铮收敛了笑,他面色沉冷,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大哥大嫂没跟周大嫂子说过,我们兄弟已经分家了?” “啥?”周大嫂当然不知道,周小花不敢跟周大哥两口子说,从周大嫂进周小花那屋开始,周大嫂就一个劲儿地说幸亏当日跟方家结亲了,周小花是方铮亲大嫂子,那她就是方铮的亲大舅嫂,就这么个秀才公,以后说不定还能考上举人进士啥的,那她以后在村里还不得横着走? 到时候再让周小花跟方铮开个口,将自家的地全部挂在方铮名下,以后都不用缴赋税,那他们一年就能省下好多粮食跟银子。 到时用不了几年家里就存够儿子娶媳妇的银子。 再者,有周家跟方家这层关系在,以后她儿子还愁找不着好媳妇? 周大嫂甚至心里还有隐晦的渴望,她以后多跟方家来往,套套近乎,以后她儿子是不是还能去方铮手下做事? 哪怕只是当个侍卫也成,那也是吃官家饭的。 以后他们周家就真的起来了。 这么多的一厢情愿因方铮的一句话被击溃,四散,周大嫂眼睛瞪到不可思议地弧度,“三郎,啥分家?为啥要分家?” 若是分了家,那周家跟方铮还有个屁关系? “周大嫂子不妨去问问大哥大嫂。”留下这句话,方铮不再多言,他带着冯轻进了灶房。 在一旁听了一耳朵的秦淑芬笑嘻嘻地来到周大嫂身边,她也不喜欢周大嫂,周大嫂眼底的贪婪太过明显,“周家嫂子,你可不知道,大嫂可看不上三郎跟三弟妹,整天找三弟妹的茬,娘跟三郎舍不得委屈三弟妹,这不,才分的家。” 秦淑芬现在看着周小花就来气,好好的家,都被她给作散了,秦淑芬阴阳怪气地说。 要是让周小花自己解释,她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方家人,她秦淑芬可不吃这亏。 “二弟妹!”周小花死死抓着门框,她狠狠瞪着秦淑芬,“我家的事不用你多嘴。” 周小花本想着以后找个机会再跟大哥大嫂说,起码让他们不要那么生气,哪怕不看,周小花都能猜到周大嫂此刻是恨不得打她一顿。 “大嫂,你听我解释。”想到周大嫂的手段,周小花嗦瑟一下,身体本能的开始发抖。 要说周小花真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方家人对她好,她起初有些受宠若惊,时间久了,便觉得理所当然,冯轻对她一直尊重有礼,她便觉得自己身为长嫂,冯轻理应一直退让。 相反,周大嫂对周小花一直颐气指使,长久下来,周小花打从心底对周大嫂有一种惧意。 “有啥好解释的!”周大嫂真想敲开她这小姑子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豆腐渣,怎么能蠢成这样。 “你赶紧跟三弟妹道歉。”她要是周小花,巴结冯轻都来不及,她死都不会分家的,周大嫂大步走向周小花,她也顾不得周大哥还在跟前,厉声说“你给我过来,三弟妹要是不原谅你,你就给我跪到人家原谅你为止。” “她嫂子,你这是干啥?”方蒋氏从外头进来,她听到周大嫂的话了,“这家分都分了,你这样可不好看,三郎媳妇可受不得大郎媳妇的跪。” 周大嫂眼睛就红了,她摸了一下眼角,“婶子,我家这小姑子是个小心眼,肯定是她做的不好,别说让她跪了,就是让三弟妹打她一顿都使得。” “还不快点!”周大嫂用力推了周小花一下。 周小花本就被周大嫂突变的脸吓的腿软,再被大力一推,人就摊在地上。 以往周大嫂只在背地里磋磨她,现在家里人都在,周小花恨不得一头撞死,她捂着脸,呜呜呜的哭。 “没用的东西。”周大嫂暗骂一句。 而后朝方蒋氏笑道“婶子,你看我家小姑子也知道错了,一家人在一起不容易,婶子也健朗,分家实在不是好事,婶子要是气她,你使劲打,婶子要是舍不得,你告诉我,我打,只求婶子能看在大郎跟两个孩子份上,这家就别分了。” 周大哥也气周小花自作主张,可是那到底是她亲妹子,周大哥皱眉,“他娘,你少说两句。” “我再少说,你家妹子就能上天。”周大嫂觉得自己设想好的日子都被周小花给搅没了,她失了理智,抬手,一巴掌拍向周小花的后脑,“真是个扫把星。” 。 正文 第339章 惹怒方铮 周家三人吵闹的时候,方大郎麻木地看着,只有在文浩跟文雅伸出头,想往外看时,他才回神,急忙牵着两个孩子往里屋走。 “爹,娘呢。”文浩奇怪地问,他听到娘的哭声了。 “你娘在外头有事,你两就在屋里,再吃点肉,这是你奶做的。”周大郎将一碗肉朝文浩跟文雅面前推了推。 今天人多,方蒋氏心疼孙子,怕孙子挨饿,早早就端了一碗肉给文浩跟文雅。 两个孩子注意力很快被肉给吸引住。 外头,方蒋氏真的看的烦了,“够了,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住嘴。” 而后语气不愉地看向周大嫂,“她嫂子,这里是方家,你要教训妹子,等大郎媳妇回娘家了,你再好好说道。” 闹这么大给谁看呢? 周大嫂可比周小花难缠多了,被方蒋氏呵斥,也不恼,反倒一脸的自责,“婶子,都是我们做哥嫂的没用,没教好妹子,婶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生她的气了,你说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多好,这分了家,就生分了,文浩文雅两个孩子可不得哭?” 说着,还不忘踢了周小花一脚,催道“还不快些去求三弟妹原谅。” 周小花瘫坐在地上没动,她闷声说“嫂子,你是要逼死我啊!” 周大嫂恨不得把周小花按着打一顿,她咬咬牙,眼睛转了一圈,突然说“妹子啊,你是不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中邪了?” “婶子,你看我家妹子以前可是老实能干的,为啥突然就闹着分家?这不对。”也不顾周小花哭喊跟周大哥的愤怒,周大嫂一拍大腿,说“就我娘家村子有一个跟小姑子一样的症状,好好的一个人性情突然就变了,以前吃苦耐劳,孝顺公婆,一夜之间就变成老吃懒做,还动不动就对公婆动手,孩子也不管,整天的哭哭笑笑,婆家差点都要休了她,后来有一天,恰好一个老道路过这家门口,那老道可是个高人,一眼就看出这媳妇是中了邪,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后来老道就替这小媳妇做法,说来也是怪了,做完法,这小媳妇真的就变回以前那样能干了,而且她还都不记得之前做的事了。” 方蒋氏双手环胸,就这么看着周大嫂编。 “婶子,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我看小姑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要不,咱也带她看看去?”周大嫂无视方蒋氏的冷眼,热情地说。 只要出去看一趟,周小花肯定就是中邪的,到时她再暗地里好好收拾一番周小花,让她变成原来那个老实胆小的媳妇。 她就不信方家还会跟现在这样心硬。 方蒋氏可不会这么轻易被忽悠住的,“她嫂子,这鬼神之说,信就是有,不信就是无,我不信,你要是觉得大郎媳妇是中了邪,那你就带她去看,我还是那句话,这家分都分了,是没有再合的道理。” 方蒋氏跟周大嫂唇枪舌战的时候,灶房里,冯轻瞄了方铮一眼,小声说“相公,周家大嫂这么厉害,咋没看出我是附身的?” “娘子。”方铮用力握着冯轻的手,眼底翻滚着黑云,另一手捧着冯轻的脸,“娘子没有附身,娘子就是我娘子,没有旁人。” 手被勒的有些疼,冯轻不安地动了动,她点头,“嗯,相公说的对,我也只要相公,相公别担心,我不会走的,一辈子都不走。” 哪怕方铮平日里再沉稳,哪怕冯轻再三保证,方铮始终无法放心,他每日只有把娘子的手攥在手心才能踏实。 冯轻的话像个引子,再次将方铮心底不能碰触的那块掀开。 他不会责怪娘子。 将冯轻拉近,抱紧,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狠辣阴暗。 隔着门,方铮望着外头,听着周家大嫂清晰的说话声。 他嘴角抿紧,愤怒喷薄而出。 方铮本没将周家大嫂放在眼里,可那周大嫂提及不该碰触的事,那就是自寻死路。 “无子、淫佚、不顺父母、口舌、盗窃、妒忌、恶疾。”方铮牵着冯轻出了灶房,冷冷看着周大嫂,“此乃七出,大嫂犯其三,按例大哥可以休了大嫂,既然周大嫂觉得大嫂无辜,那今日便将人领回去。” 周大嫂一直知晓方家厚道,她压根没想过方家会提及休妻之事,方铮这么一开口,真的吓到周大嫂了。 “这,这不至于。”方铮神色过冷,周大嫂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满肚子的话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方铮看着地上也傻愣的周小花,声音似是含了冰渣子,“不肖者若是告去官府,杖三十,徒两年。” “以大嫂对爹的不闻不问,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出牢狱。”方铮熟知大业刑罚狱律,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地上的人。 除了分家之事,若不犯到娘子跟娘身上,方铮极少插嘴,这周家当真是无法无天,竟觉得方家如此好欺负。 “你们是准备把她带回去,还是我送她去官府?”不再给周家人思考的时间,方铮直接问。 “不,不行,三郎,我不去坐牢!”周小花彻底站不起来了,她朝方铮爬过去,哭喊的厉害。 周大嫂脸色青青白白,腿跟着软了。 她平常嘴是能说,可她从没遇到方铮这般一击致命的招数。 周大嫂求救地看向方大郎。 她不愿周小花去坐牢,倒不是担心周小花,她是担心自家几个孩子,若是周小花坐牢这事传回村子,她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以后咋办? “三,三郎,没,没那般严重吧?”咽了咽唾沫,方大郎迎着头皮开口。 主要是村里这种事屡见不鲜,哪怕有不孝爹娘的,旁人也只是看个笑话,哪怕再不孝,也少有父母真的去状告子女的。 “大哥若是不信,也可以跟着走一趟,到时大哥倒是能跟大嫂一起在牢狱中作伴。”方铮又是一声冷笑,“忘了告知你们,圣上才颁布新律,对不事父母者,严重者将被流放三千里。” 方大郎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他不敢相信方铮竟可以不顾兄弟之情,要送他坐牢。 让人不解的事,此时的方大郎跟周小花已然不敢对方铮生出任何怨愤。 方铮黑沉沉的眸子最后看向周大哥,“如此,你们可有决定了?” 。 正文 第340章 悔悟 他们能有什么决定? 他们敢有什么决定? 可是周小花就这么被休,周家就会成为全村的笑话,他家三个孩子也会被人看不起。 “三,三郎,对,对不住了,都是我妹子不好,我替你教训她,只求,求你别让大郎休了她。” 方铮收回冷凝目光,他表情并没有任何松动。 周大哥狠狠心,抢步上前,按住周小花就是一顿打。 在这尚未完全开化的地方,女人是最可悲的存在,周大哥平日对周小花还算好,可跟整个周家比,周小花就不值一提,周大哥甚至想了,若是方铮不原谅周小花,他就把人带回去,想法子弄死,也绝不会让周小花玷污了周家的门楣。 为了让方铮消气,周大哥拳拳到肉,丝毫没有留情,周小花被打的已经喊不出声来。 方蒋氏转过脸,忍着心软,不做声。 方大郎抓着门框的手越发用力,他朝前走几步,“大哥,你比这样。” 只有周大嫂是一脸幸灾乐祸。 这个小姑子就是个没用的,以往方家穷,不能给周家带来好处也就算了,如今方铮好不容易考了秀才,眼看着还能考个举人,他们周家也能沾沾光,没想到这没脑子的小姑子竟跟方家那金疙瘩起了龌龊,还分了家。 打,使劲打。 周大嫂在心里叫。 “行了,住手。”不看在儿子份上,方蒋氏也得看在孙子份上,她开口阻止。 周大哥动作一顿,他小心看了一眼方铮,见方铮没有反驳,这才收回手,“既然嫁到方家,你就好好伺候大郎,照顾孩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而后周大哥又讨好地看着方蒋氏,“婶子,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用,以后小花要是再气着你了,你就使劲打,打死都成。” 方蒋氏没理会周大哥。 能朝自家妹子下那么重的手,这周家两口子也不是啥好东西。 “我还是那句话,今天不管你两说啥,这家就是分了,至于大郎媳妇,现在可以不休她,你们先带她回去住一阵吧。”方蒋氏别开眼,不看地上狼狈的大儿媳,“家里一阵乌烟瘴气,分开住一段时日,等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开了,能过再一起过,不能过到时再和离。” 方蒋氏到底心软些,若是和离,周小花的名声到底好听些。 “三郎,你看呢?”方蒋氏又问方铮。 娘都开口了,方铮也没拒绝,“就按娘说的。” 只要不休了周小花就成,周家大哥跟大嫂相视一眼,周大哥骂道“还不回屋收拾几件衣裳。” 从周大哥动手那一刻开始,周小花已经心死了。 大搜骂她,大哥往死里打她,男人就这么看着她挨打,周小花抬头,吐出一口血沫子,又擦掉被血水糊住的眼睛,她视线从方蒋氏,到冯轻,再到秦淑芬身上略过。 周小花什么话都没说,她捂着脸,呜呜的哭。 没有对比就不知道以往她过的日子有多好。 她过去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就嫉妒起三弟妹,怪娘偏心? 是她被狗屎糊了眼,她活该。 在周小花没看到的地方,方蒋氏朝秦淑芬努了努嘴巴。 到底也跟周小花做妯娌这么多年,秦淑芬有些心软,她上前,扶起周小花,让她坐在一旁凳子上。 “大嫂你歇歇,要收拾啥,我帮你去,你这样也不能让两个孩子看到。” 秦淑芬帮周小花收拾东西时,冯轻叹口气,给她端来一盆水,“大嫂擦擦吧。” 愣愣地看着冯轻,周小花半晌没动,就在冯轻转身离开时,她捂着脸,呜呜的哭。 也不知道周小花要在娘家住多久,秦淑芬干脆把她能穿的衣裳都收拾出来。 “文浩,你大舅家有事,要你娘回去帮忙,怕要多住一段时间,你跟文雅在家,我跟你奶,还有你小婶照顾你,好不?”在对待孩子上,秦淑芬比周小花细心的多。 “娘什么时候能回来?”文浩跳下凳子,就要往门口去。 秦淑芬将人抓住,她重新将文浩抱在凳子上,“你娘现在跟你大舅有话说,你是小孩子,别去吵着他们,要是文浩想娘了,你就去大舅家看看她。” 这段时日家里气氛不对,文浩这么点孩子都感觉得出来,这让本就乖巧的孩子越发沉默听话。 “好。”文浩应道。 “文浩真乖,等文砚醒了,二婶还打算让文浩帮二婶带着文砚呢。”揉了揉文浩头顶的软毛,秦淑芬提着包袱出门。 周小花已经洗好了脸,周大哥打的毫无章法,她额角跟嘴角全都破了,身上骨头倒是没伤着。 秦淑芬出来时,周家大嫂正在试图跟方蒋氏讨价还价,“婶子,你看两个孩子都还小,离不得娘,要不,让小花把文浩带回去?” “我家二小子一直叫着跟文浩表弟玩呢。” 虽然方家说了暂时不休周小花,可时间久了,万一方大郎想通了,不去接人,那周小花岂不是要在周家过一辈子? 把文浩带着就不一样了,文浩是方大郎唯一的儿子,方家肯定舍不得自家孙子一直呆在周家,等方家人想孙子,去周家接人的时候,她再让周小花跟着回来。 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周小花想娘家人,回家过段时日,方家人还专门去接了。 周大嫂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不成。” “不行。” 方蒋氏跟周小花齐齐开口。 这周大嫂再精明,到底也比方蒋氏少吃了几十年的饭,方蒋氏自然是知晓周家大嫂打什么主意,她是不可能让孙子去周家住的。 周小花则纯粹是舍不得儿子去受苦。 上回去娘家住这么些日子,文浩跟文雅受了不少委屈,这回她自己都讨不了好,她不能让儿子跟着被收拾。 周大嫂瞪了周小花一眼,有方铮在一旁,她也不敢反驳方蒋氏。 “收拾好了就走吧,天也不早了。”方蒋氏催促。 周大嫂张嘴,却被周大哥眼疾手快地推了一下,“那我们这就走了,今天让婶子看笑话了,改天我一定上门赔不是。” “还是算了,我方家可攀不上你周家,以后能少上门就少上门吧。”方蒋氏不客气地说。 。 正文 第341章 这才是夫妻 周家夫妻带着周小花灰头土脸地离开。 至于周小花回了娘家受了多少磋磨,方家人都猜得出来,方家上到方蒋氏,下到文浩文雅,无人开心。 等院门关上后,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一直没出声的方大郎身上。 “大郎,你过来。”方蒋氏朝方大郎招手,语气可以称得上柔和。 方大郎抬头,有些感动,他娘总算是原谅他了,方大郎加快脚步。 “过来。”方蒋氏又唤了一声。 等方大郎朝她这边走时,方蒋氏又跟秦淑芬说“你去看看文浩跟文雅。” “娘,让文砚他爹去吧。”以秦淑芬对方蒋氏的了解,方蒋氏如今的平静绝对是个假象,她想看看方蒋氏到底想干啥。 “你要是闲得慌,就去给我割猪草。”方蒋氏脸冷了下来。 “我去看看文浩。”秦淑芬脚下一旋,去了周小花屋里。 冯轻轻拽了一下方铮的袖子,“相公,我也先回屋了。” “嗯。”方铮握了一下冯轻的手,看着人进了屋。 如此,院子里就只剩下方蒋氏跟三个儿子。 方大郎总算觉察出不对劲来。 他却不敢反抗方蒋氏。 “娘。”到了方蒋氏跟前,方大郎不安地叫了一声。 啪—— 没开口,方蒋氏先给了方大郎一巴掌。 这一巴掌极重。 哪怕长年累月在外头风吹日晒,一巴掌过后,方大郎黝黑的脸上也多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方大郎被打懵了,他捂着脸,后知后觉地问“娘为啥打我?” “你还不知道错?”方蒋氏觉得心口闷的厉害,她指着方大郎,眼眶有些酸,“我咋就生出你这么每种的儿子?” “娘问你,周小花是不是你媳妇?”方蒋氏紧接着问。 周大郎歪着头,嗯了一声。 “方才她大哥大嫂打她骂她的时候你为啥就站着看,不上前阻止?”方蒋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方大郎。 方大郎傻站着的模样像极了方老头,不护着媳妇孩子的行为更是跟方老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她,她做错了。”哪怕被方蒋氏打了一巴掌,方大郎仍旧没意识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方蒋氏狠狠点着方大郎的脑袋,气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大哥,若是我娘子,或二嫂犯了错,我跟二哥会自己教娘子,绝不会让旁人插手教训,哪怕这旁人是她亲哥嫂。”尤其周家大哥大嫂竟在方家教训起人来。 方铮走到方蒋氏身边,伸手,顺着方蒋氏的后背,面色冷然地跟方大郎解释。 方二郎麻溜端了个凳子过来,扶着方蒋氏坐下,“娘别气,气坏了身子心疼的还是我们这些小辈。” “大郎,小花是有错,且是大错,可她好歹跟你一张床上睡了好几年,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咋不知道心疼她?”方蒋氏痛心地看着这个看似老实,却极为凉薄的大儿子。 方大郎听懂了,他羞臊地垂着头,“我,我怕娘生气。” “我教训她是应当,周家那两口子凭啥在我家打骂他妹子?”方蒋氏恨不得再给方大郎一巴掌,“今天幸好咱关起门来了,要是这事被旁人看到,人家还不知咋骂方家人了?” 方大郎眼神闪烁,讷讷不敢言。 每每看到方大郎这幅油盐不进的样,方蒋氏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郎,你两是两口子,他们打你媳妇,就等于是打你的脸,你就不疼啊?”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方大郎头抬不起来,只是闷声一个劲儿道歉。 “每次遇到事你都会说错了,你倒是告诉我你错哪了?”方蒋氏红着眼问。 方大郎又不吱声了。 “罢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文浩跟文雅,娘也不指望其他的。”方蒋氏顺了口气,挥手,让方大郎离开。 等方大郎回屋,方蒋氏这才跟方铮及方二郎说“不管了,我是管不了大郎一家了。” “娘,别气。”方铮手上动作不停,“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大哥只是不愿多想,今日过后,大嫂跟大哥都会明白许多事。” “三郎说得对。”方二郎给方蒋氏到了碗糖水,“娘消消气,今天这事虽闹了出来,可也不一定是坏事。” 正如那流脓的疮,挑破之后才会痊愈,若是一直捂着,更容易继续烂下去。 “我喝点缸里的水就成,这糖水你们喝。”哪怕家里不缺糖,方蒋氏也习惯性的把好吃好喝的都留给孩子。 “娘,我明儿要去镇子上,再买两包白糖,你就别省着。”方二郎二话不说,直接把碗放在方蒋氏手里。 喝点甜水,娘满肚子的气能消些。 “三郎呢?你何不?”方蒋氏端着碗,问方铮。 “娘喝吧。”望着方蒋氏鬓角的白发丝儿,方铮有些心疼,她转了话音,试图让方蒋氏开心些,“娘,再过几日就是娘子的生辰,娘子以往在冯家日子过的不好,无人记得她生辰,如今娘子在方家,我想让娘给娘子做一碗长寿面。” 方家除了最穷那几年,家里人过生辰时没吃上长寿面,其余时候,每个人过生辰,方蒋氏都会给过生辰的方家人做一碗长寿面。 “光面不成,到时我再炒几个菜,再叫上你方敬哥他们一家,一起热闹热闹。”方蒋氏心情果然好了些,她已经开始琢磨菜式了。 “就按娘说的。”方铮没反驳。 说来也是巧,冯轻前世的生日跟原主生辰的阴历竟是同一天,前世大生日的时候,家人还会给她举办生日宴会,小生辰也是一大家子聚一起。 不过今年是跟相公一起过生辰,冯轻比以往都期待。 她不似其他穿越重生者,啥都会,除了刺绣,对别的似乎都不在行,也不善厨艺,不知道蛋糕如何做。 生辰这日,她就只能束手等着,看旁人忙活。 方蒋氏专门给冯轻做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 旁人都没有。 为了做这碗面,方蒋氏前一天特意杀了只鸡,熬了一夜的鸡汤,第二天一早再擀面条,面条是方蒋氏特意切的,就一根,极细,一根盘在碗里就是满满一碗。 用高汤下了面条,再放葱花跟香油,味道极香。 。 正文 第342章 方铮的礼物 除了冯轻吃了长寿面,方蒋氏只给其他人做了疙瘩汤。 家里少了周小花,气氛反倒是更好,再有秦淑芬时不时跳脱的话,方蒋氏阴了好些日子的脸总算是放晴。 早饭过后,秦淑芬将冯轻拉到一旁,从身后拿出一小包针线来。 “三弟妹,二嫂也没啥钱,又不知道你喜欢啥,就给你买了这针线,你可别嫌。”眼看着方二郎再有没几天就要走了,秦淑芬恨不得时时跟着他,两人这几天总往外头跑,连文砚都留给方蒋氏带了。 本以为方二郎带着媳妇是出去玩,没想到每每回来不是带了米就是带些面回来,按方二郎说的,下回怕是等到过年他才能回来,反正如今天渐渐冷了,米面放家里也不坏,他怕方蒋氏舍不得吃喝,干脆多买些。 方蒋氏如何拒绝都没用。 “谢谢二哥二嫂。”冯轻接过针线包,感激道。 “嘿嘿,你喜欢就好。”秦淑芬自然是想不起来要给冯轻送生辰礼,这还是方二郎选的。 方蒋氏自己没体己,她手里的银子全都是冯轻给的,生辰之前特意跟冯轻提了,她就不给冯轻生辰礼了,只给冯轻做一顿好吃的。 至于方铮,在跟方蒋氏提了一回后,似乎就忘了冯轻生辰这一茬,只是每天晚饭过后会一个人离开,冯轻问了,他只说方敬有事寻他。 怕给方敬他们添负担,方蒋氏跟方铮商量了,也就没提前跟他们说冯轻生辰的事,只说让他们晚上过来吃饭。 晚饭方蒋氏准备的极为丰盛,鸡鸭鱼肉且不提,方蒋氏还特意让方二郎去镇子上买了虾子,方蒋氏先前在饭馆吃过,她回来也琢磨了,这头一回做,竟也像模像样,冯轻尝了一个,有些像后世的椒盐虾。 另外又用蘑菇跟肉捏了肉丸,再放些小青菜,做了肉丸汤。 这一桌子菜,方蒋氏足足准备了整整一下午。 等方敬一家人到时,菜正好全部上桌。 “婶子,家里是不是有啥喜事?”涂青来方家吃过不少回了,没有哪一回比这次丰盛,涂青理所当然会多想。 “也没啥大事,就是三郎媳妇今天生辰,这不,三郎媳妇来家里头一回生辰,反正我也没事,就给她做点好吃的。”方敬一家来了,也就没必要隐瞒,方蒋氏笑道。 “三弟妹生辰?”涂青惊道,“婶子咋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你看我们啥也没准备。” 涂青有些不好意思。 随即看向方敬,眼底闪过了然。 “也不是啥大生辰,一家人吃顿饭就成,快过来坐。”方蒋氏招呼方敬一家进门。 方敬跟涂青都不是糊涂人,既然方蒋氏提早没说,就是不愿他们多想,两人对方蒋氏越发敬重,也把这日子记在了心里,想着今年晚了,明年再给三弟妹送些生辰礼。 这顿饭方蒋氏是下了功夫,味道自然是让人赞不绝口,一桌子人吃的满嘴是油。 饭后涂青照旧抢着事做,方蒋氏知晓他们两口子要是光吃不做会过意不去,也就没跟她争。 涂青把锅碗瓢盆洗好后,又把灶房跟院子都拾掇干净,方蒋氏叫了好几番,这才停了手。 席间吃的最多的自然是秦淑芬。 秦淑芬捂着肚子,朝冯轻一个劲儿地瞅,“三弟妹,你咋觉得你又好看了?” 一盏豆灯下,冯轻的面容有些模糊,恰是这种朦胧为她整个人添了许多神秘,莹白的小脸都带上几分仙气,哪怕秦淑芬是个女人,见到自家这三弟妹也偶尔会失神地想,一个女子咋能美成这样呢? “二嫂也好看。”冯轻笑的,被人夸赞,她也高兴。 秦淑芬摸着自己略显粗糙的脸,摇头,“不一样,三弟妹,你像是喝露水,我就是喝咱村后头沟里的水。” 事实上,秦淑芬五官也是好看的,只是皮肤稍微暗些,加之平常不修边幅,愣是让她七分长相减到了五分。 噗。 “二嫂,你每日少往外头跑,待你白些,自然就会好看。” 秦淑芬眼睛睁大。 眼见着这妯娌两人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方铮起身,拉起冯轻,“娘子陪为夫出去走走。” “哎,我还没说完呢。”秦淑芬还想问问三弟妹咋样才能变更好看呢! “媳妇啊,你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方二郎将文砚放在他家媳妇腿上,不等秦淑芬问,他也起身,“走,咱也去消消食。” 在秦淑芬眼里,美貌是没有方二郎重要的,她喜滋滋地起身,一手托着文砚,跟在方二郎身后出了门。 方铮并没如冯轻想的那般牵着她出去消食,他直接将人带回了屋。 “相公,方敬哥跟涂青嫂子他们还没走,娘也没休息,我们就这么回屋,不太好。”冯轻眼神闪烁,她知晓今夜将会发生何事,也期待,可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羞怯跟闪躲的。 “娘子想茬了。”方铮笑着碰了碰她的额头,而后将人按坐在书桌前。 这屋子不大,放了方铮的书桌,再放个箱子跟一张床后,就搁不下梳妆桌了,平常冯轻也不打扮,倒是不需要,今日桌上多了一面铜镜。 “相公,这哪来的?”冯轻好奇地拿过铜镜,左右动了动,直到将她自己跟方铮一起装入镜子里,这才满意地问。 “前些日子买的。”方铮有一回跟邓昊然出去吃饭的时候,回来路上买的,是他抄书的银子。 冯轻美滋滋地看着镜中的人,她随意扫了眼自己,视线就落在镜中那道修长的身影上,冯轻赞道“二嫂说错了,相公才是仙人之姿,这么俊美又聪慧的人是我的。” 冯轻越想越高兴,嘴里不禁哼唱起不知名的调子。 直到头上重了一下。 她抬眼看。 “相公,这是什么?”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冯轻也会简单的挽发,此刻方铮手正在她发间忙活。 方铮但笑不语,放下手时,跟镜子中的人相视一眼,开口问“娘子可喜欢?” 心跳了一下。 冯轻摸了摸头上多出来的簪子,眼睛月牙一般可爱,“这是相公自己做的?” 这木簪自不如相公给她买的光滑,再思及方铮这些日子总在晚饭后往外跑,冯轻猜到这是方铮自己做的。 “嗯,簪子有些粗糙,娘子若是不喜,为夫改日再重新给娘子做一个。”方铮倾身,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 。 正文 第343章 我可真羡慕你 方敬会做木工,不过他主要做些家具跟农用器具,簪子这种小物件还真是没碰触过,方铮便只问了方敬各类工具的用法,随后七八日功夫都是自己坐在一旁琢磨。 读书习字方铮在行,这动手雕刻就难了些,前几天几乎每晚都会雕坏几块木头,到第四日才好些。 好在方铮选的是桃木枝,也容易找。 到了第六日才勉强成型。 “我喜欢。”冯轻拿下簪子,在手里左右端详,簪子确是有些粗糙,上头雕刻的是一株梅花,花型略显僵硬,可冯轻就是觉得这簪子再好不过。 瞧着自家娘子脸上没有一丝勉强,方铮这才勾起了嘴角,他捏了捏冯轻的耳珠,“娘子喜欢便后。” 方铮心里已经勾勒出另外的花色了,他已经拜托方敬替他置办一套雕刻工具,打算回县城的时候带走。 “相公替我簪上。”把玩够了,冯轻这才不舍地将簪子递到方铮手里,让他重新替自己簪上。 “好了。”冯轻这番举动取悦了方铮,他心情甚好,望着冯轻的眼神也越发幽深。 冯轻扶了扶簪子,确定别人能一眼能瞧得见,她起身,拉着方铮的手,笑道“相公,咱们出去。” “娘子,天色已晚。”方铮站着不动。 娘子似乎忘记羞涩了。 “还早呢,咱们去转一圈就回来。”冯轻手上用力,试图将人拉出去。 舍不得冯轻费力,方铮叹了一声,抬脚,跟上自家娘子的脚步。 冯轻并没立即出院子,她拉着方铮去了灶房。 方蒋氏跟涂青正坐在灶膛口说话。 听到脚步声,两人齐齐往门口看。 “三郎媳妇,你来的正好,娘还给你做了糖圆,里头放了不少糖,我给你跟三郎盛一碗。”方蒋氏起身,给两人盛了一碗,“这糖圆晚上不能吃多,你两分着吃。” 冯轻看着碗里飘着的糖圆,这就是后世的汤圆,糖圆不大不小,一口能吃一个,明明晚饭已经吃饱了,看着飘在碗里个头一样,圆乎乎的汤圆,她觉得自己还能吃半碗。 方铮从她身后走出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碗。 “你两端出去吃,趁热吃。”方蒋氏给方铮递过去两个木勺子,一边催促。 “好。”方铮没拒绝,临走前,他提醒“娘跟嫂子也吃些。” 方蒋氏摆手,让两人离开。 “娘,你看看我,有啥不一样?”冯轻没走,她刻意半弯着腰,凑到方蒋氏面前,笑眯眯地问。 “有啥不一样?”方蒋氏扫了一眼冯轻,没看出哪里不对劲。 涂青捂着嘴笑,视线落在冯轻的头发上,笑道“三弟妹,这簪子真不错。” 她一早就知道方铮亲自给冯轻雕刻簪子,方铮疼冯轻,这是方家人都知道的事,前些日子涂青也没多想,看到冯轻笑弯了的眼,才意识到这是三郎送给媳妇的生辰贺礼。 “好看吧?”冯轻不是没收到过贵重的礼物,前世有人拜托她绣些繁复的绣品,多会事先送些礼,可那些都不如收到簪子时开心,遇到方铮之后,她竟越活越回去,此刻的心情犹如孩童得到第一份礼物一般,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三郎真是有心了。”涂青真心实意地赞道。 以方铮如今的本事,还能从头开始,亲自给冯轻雕刻簪子,如此疼爱娘子,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方蒋氏这才注意到冯轻头上的木簪子,“三郎买的?” 方蒋氏如何都想不到自家三儿子能窝在方敬家门口,一点点雕刻出一根簪子来。 “是相公自己做的。”冯轻又往方蒋氏跟前凑,好让方蒋氏看清这木簪子,“娘,好看吧?” 冯轻难得这般幼稚,方蒋氏好笑地点着她的脑袋,真心评价道“一般。” 冯轻脸上的笑容凝滞一下。 “亏得三郎不像他爹跟大郎。”方蒋氏松口气似的说“娘总算是放心了。” 而后敷衍地朝冯轻点头,“仔细看看,还行。” 方蒋氏压根没仔细看,听口气,纯粹是在安慰冯轻。 要说冯轻刚嫁来方家时,方铮若是这般对冯轻,方蒋氏说不得还会怪自己儿子偏心媳妇,如今方蒋氏是把冯轻当亲闺女的,没有娘还吃闺女的醋,方蒋氏如今是真心盼着方铮跟冯轻能长长久久的好。 只是—— 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簪子好看。 真的很一般! 冯轻也不恼,她又扶了扶簪子,笑道“相公开始做,手难免会生疏,相公这么厉害,才头一回雕刻,就这么好看,娘,我可真羡慕你,有一个好儿子。” 许是心情好,冯轻打趣起方蒋氏来。 这话一落,方蒋氏脸就僵了。 涂青在一旁捂嘴笑的不行。 须臾,方蒋氏才反应过来,她没好气地看了冯轻一眼,开口“三郎媳妇,娘也羡慕你,有一个好男人。” 咳咳。 方铮一直站在门口,听着自家老娘跟娘子不要钱似的互相夸赞,顿时尴尬不已。 “娘,那我走了。”吹捧完自家相公,冯轻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涂青这才笑出声。 方蒋氏也忍不住哧了一声,“这丫头,说的都是啥话。” “婶子,三弟妹这是古灵精怪,三郎许是就喜欢这种姑娘。”涂青笑着解释。 方蒋氏没开口,算是赞同涂青的话。 外头,方铮一手端着碗,一手牵着冯轻,到了堂屋,他放下碗,嘴角始终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娘子,趁热吃些。” 心里舒畅,胃口也好,冯轻一连被方铮喂了半碗糖圆,这才心满意足。 “相公,你吃。”她将剩下的半碗推到方铮面前。 余下半碗有些凉了,方铮也不介意,将糖圆跟汤吃干净。 方蒋氏掐着时间进来,不用两人动,她已经上前,拿过空碗,“你两快出去走走,吃了这糖圆可别现在就躺着。” 闻言,冯轻朝自家相公挤挤眼睛,大声应道“好。” 方蒋氏吓了一跳,她奇怪地看着冯轻,“三郎媳妇,你今天是咋啦?一惊一乍的。” 不等冯轻回应,她已经端着碗离开,“就一根簪子,看把你喜的,是不是想跳屋顶笑去?” 。 正文 第344章 送子络子 “娘子是糖圆不醉人人自醉了。”方铮半搂着冯轻的腰,朝方蒋氏解释。 三郎平常可没跟她开过玩笑,方蒋氏端着空碗上,朝两人走近几步,就着月色打量亲昵靠在一起的儿子跟儿媳,“三郎,你们这是干啥呢?唱戏啊?” 悄悄拧了一下方铮的侧腰,冯轻抹了一把脸,正色说“没呢,今天娘跟大家给我过生辰,我高兴。” 这个解释方蒋氏勉强同意。 “行了,你两快些走走,早些睡,今天忙了一天了。”方蒋氏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三郎跟三郎媳妇那眉眼含情的样,她哪里看不出来? 想到今夜才是他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冯轻从晚饭开始,心跳就一直没平稳过,真正到了这会儿,她越发不知所措。 察觉到冯轻身体的僵硬,方铮顺着她的背,低头,呼吸都比以往急促许多,“娘子莫急。” 双手无意识地卷在一起,闻言,冯轻蓦地抬头,望进自家相公带笑的眼里,她抬脚,往方铮脚上轻轻一踩,“谁急了?不理你。” 从方铮身后滑出来,冯轻捂着发烫的双颊,加快脚步往远门口去。 走的太急,差点撞上刚进院的秦淑芬。 “三弟妹,你这是干啥呢?”秦淑芬扶着冯轻的肩头,防止她撞上门框,“火急火燎的,身后有狗追啊?” 噗。 冯轻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方铮。 “二嫂,来,抬头看看。”冯轻提醒。 秦淑芬也是一时嘴快,不用冯轻开口,她已经看到走近的方铮了。 想到三郎对付大嫂的手段,秦淑芬一个激动,说话又开始不过脑子了,她大声反驳自己,“三郎不是狗!” 这话似乎不对劲。 秦淑芬脑子已经一团浆糊了,她眼神闪躲一下,又说“三郎哪怕是狗,那也是一条最好看的狗!” 声音掷地有声。 她身旁,方二郎扶额,他扯了一下秦淑芬,“媳妇,你别再说了,你这张嘴还是多吃饭,少说话。” 秦淑芬往方二郎怀里拱,尽量躲避方铮看过来的视线。 “三郎,你跟三弟妹出去走走?”秦淑芬个头跟方二郎差不多,骨架比方二郎还宽些,这么大块头往自己怀里拱,差点把儿子给拱掉地上,方二郎干净将媳妇拽出来,他试图转移方铮注意力。 “嗯。”方铮站在原地,被人比作狗,他也没生气,只是朝冯轻伸手,“娘子,过来。” 被方二郎两口子一打岔,冯轻心底的羞意消散,她乖巧地回到方铮身边,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二哥二嫂早些休息。”方铮牵着冯轻朝外走。 直到两人走了许久,秦淑芬才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三郎没生气吧?他会不会让你休了我?” 一巴掌拍在秦淑芬的脑门上,“三郎是那样的人吗?你以往可没少惹他跟三弟妹,三郎跟三弟妹可都没放在心上,大哥大嫂那是太过分,气着娘跟三弟妹了。” 顿了顿,方二郎叮嘱秦淑芬,“媳妇啊,你记住我的话,不管啥时候,你别惹娘跟三弟妹生气,三郎就能护着咱家一辈子。” 秦淑芬最信任的就是方二郎,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这傻媳妇,精明的时候也精明,傻愣的时候也确是让人伤脑筋。 冯轻的手被虚虚握着,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心有些湿,她抬头,打量着方铮紧绷的侧脸,试探着问“相公,你是不是也紧张?” “嗯。”方铮竟没反驳。 娘子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今夜他将彻底拥有这人,方铮如何不紧张? 听到应声,冯轻突然就不羞了,她身子一旋,扑到方铮怀里,而后踮起脚,在他下巴处亲了一下,安慰道“相公别紧张,总要有第一次。” 方铮脚步一顿,他伸手,将人揽住,又低低嗯了一声,又将人抱紧了些。 靠在方铮怀里,听着自家相公不规律的心跳,冯轻抱着他的腰,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 直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今夜月色好,清亮的月光几乎能照清楚人的脸,村里不少人家舍不得点灯,索性出来散步消食,在村里转一圈后直接回去睡觉。 “相公,咱们回去。”冯轻从方铮怀里站起来,她反手抓着方铮,将人拉着往回走。 如今村里人没事都喜欢找方铮说话,这要是被人瞧见了,怕是要很晚才能回去。 方铮顺从地跟着冯轻离开。 回到方家,方敬跟涂青领着两个孩子恰好往外走。 方敬手里还端着一个大海碗,里头是今天晚上没吃完的菜,明早热热,够方敬一家吃的。 “哥,嫂子,这就要走了?”反正家里人都见怪不怪,冯轻也就没松开牵着方铮的手,她笑问。 因着有冯轻跟方蒋氏说笑那一幕,涂青觉得这三弟妹其实也是很好相处,性子极好的人,她笑道“嗯,两个孩子都困了,我们这就走了,三弟妹要是没事,就多去家里坐坐,三郎也是。” “好,嫂子做饭也好吃,到时我跟相公就去叨扰了。”冯轻没拒绝。 涂青松口气,她还担心冯轻看不上她们一家。 临走之前,涂青感叹一句,“三郎跟三弟妹感情真好。” 都说新婚燕尔感情最好,可三郎跟三弟妹成亲都快一年了,两人感情非但没有变淡,反倒是更好了,涂青由衷替冯轻跟方铮高兴。 这话冯轻爱听,她笑道“是相公对我好。” 两口子在一起最怕的就是要求,要求对方听话,要求对方对自己好,要求对方为自己改变,短时间内许是能满意,可时间久了,总有一方会累。 感情也就淡了。 “你们真好。”涂青从衣裳的暗袋里掏出一个络子,这络子有些旧,“三弟妹,嫂子知道你手艺好,不过这络子是嫂子打好后放在送子观音像前供奉了两年,还,还挺有用的,三弟妹要是不嫌弃,就拿着。” 她当年嫁给方敬一年都没有孕,听闻供奉送子观音有用,便编了个络子,供奉两年后再带上,结果不出三个月,她竟真的有孕。 “谢谢嫂子。”冯轻接过络子,接受了涂青一片心意。 等方敬一家离开后,冯轻心跳再次不稳,她挎着方铮的胳膊,仰头问“相公,此刻开始,今天都听相公的。” 。 正文 第345章 吃了吃了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 昏黄的灯下,芙蓉面更艳三分,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水雾弥漫,声声莺啼叫的身边之人愈发动情。 冯轻从不知情到浓时的水乳交融竟是如此勾魂摄魄,她亦不知看似瘦弱的相公竟有如此耐力跟凶狠时候。 直到嗓子沙哑,天边渐亮,上方之人这才重重叹口气,翻身到一旁。 轻柔地拨开娘子额上汗湿的发,方铮将人揽在怀中,低叹“娘子,是为夫孟浪了。” 憋了这么久,一朝解了禁,难免会失控,加之娘子如此娇柔直白,方铮食髓知味,真真是欲罢不能。 冯轻嗓子沙哑,她哼了一声,“渴。” 披上衣裳,方铮替自家娘子倒了杯水,扶着人坐起来,“娘子别喝多,喝一口便可,为夫给娘子去烧些热水。” “不用。”冯轻靠在方铮怀里,浑身一阵无力,她手软软地抓着方铮的外袍,脸在他光裸的胸前蹭了蹭,“相公陪我。” “好。” 方铮自己喝了一口,待口中的水温热了,才倾身,吻住自家娘子,将口中水渡了过去。 哪怕已经跟相公坦诚相见,这般唇齿相依,冯轻身体轻颤一下,双手揽住方铮的脖颈,嫣红的面颊带着情事后的余韵,“相公,你是我的了。” 轻笑声伴随着亲吻,“嗯,为夫一直是娘子的。” 这具身体仍旧有些娇弱,喝完了一杯水,冯轻已经昏昏欲睡。 握着她的手,方铮亲了亲她额头,低声说“娘子睡吧。” 嗯了一声后,冯轻很快陷入昏睡中。 等娘子熟睡,方铮这才穿好了衣裳,去了灶房。 烧了热水,替冯轻擦了身子,又给她换好了衣裳,再将人抱起来,一只手艰难地换好了床铺,这才重新将人放在床上。 期间冯轻哼了几声,模糊着要醒来,每每这时,方铮便会凑到她耳边,轻声哄劝她继续睡。 直到置身在新换的被褥上,冯轻翻了身,再次彻底睡熟。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方铮躺下后,将人抱在怀中,也闭上眼,渐渐睡熟。 这一觉两人一直睡到了午时。 方铮先一步醒来,他悄然穿好了衣裳,出了门之后,直奔灶房。 “醒了?”方蒋氏正在热猪食,她看着自家儿子,不知该喜还是该怒,昨夜虽然西屋竭力压抑了声音,方蒋氏夜里睡的不沉,还是听到了些许动静,方铮起来烧水时她也知晓,顾忌着方铮的面子,方蒋氏就没起来。 “三郎,你媳妇身子弱,你,咳咳,悠着些。”眼见着冯轻都睡到这会儿还没醒,肯定是累的不轻,方蒋氏生怕三儿媳那小身板被折腾出问题来。 哪怕沉静如方铮,听了他娘的劝告,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他点头“儿子知道了。” “锅里有粥,还热的,你快喝一碗。”方蒋氏给儿子盛了一碗粥,“你得让你媳妇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这都连着两顿没吃,她的身子哪受得了?” 方蒋氏句句都在关心冯轻,方铮自然听从。 他三两口喝完了粥,再盛一碗,端着回屋。 冯轻是被方铮唤醒的。 “娘子,起来喝些粥再睡。”方铮将人抱坐在腿上,亲了亲她仍旧有些红肿的唇,“娘子乖。” 眼皮似有千斤重,冯轻勉强睁开眼,张嘴,嗓子还有些哑,“相公,何时了?” “刚过午时。”方铮亲了亲她同样有些肿胀的眼皮,“是为夫不好。” 昨夜三回都失了控,明知道娘子身子怕是撑不住,方铮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却瓦解的彻底,不管娘子如何求饶,他都无法停手。 “若是知道我这般,相公会不做?”冯轻掀了掀眼皮,问。 “不会。”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他知道若回到昨夜,自己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 打了个哈气,冯轻又往方铮怀里靠去,她有气无力地说“那不就成了,我休息两日就好了。” 说完,她不适地动了定,觉得浑身被车碾过了一般,酸疼的厉害,冯轻无力地揪了一下方铮的侧腰,傲娇地命令,“快给我按按。” “等娘子喝完了粥,为夫替娘子按。”方铮一勺勺喂她。 冯轻也是实在没力气,就由着他。 喝完了粥,胃里暖和了些,冯轻又打了个哈气,眼睛半眯不眯,嘴里咕哝,“相公,快按按。” 见娘子还有精神跟自己撒娇,方铮松口气,轻笑一声,将人放下,按照先前在树上看过的图解,开始一点点给自家娘子按揉。 不得不说,方铮在学习上是真的有天赋,他手所到之处,身子一阵舒适,等按完了全身,身体已经轻松许多。 舒服的叹气,冯轻脑子又开始放空,再次睡了过去。 方铮放轻了力道,直到将冯轻全身按了一遍,这才收回手,替她盖上被子,自己端着碗出了门。 等再次醒来,已经夕阳西斜。 睫毛颤了颤,冯轻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看书的方铮。 她伸出手,扯了一下方铮的长衫。 这一动,才发觉身子比午时那阵轻松许多,她笑了笑,“相公按了许久?” “不久。”放下书,方铮扶着自家娘子坐起来,替她揉捏太阳穴,“娘子醒醒神,不能再睡了。” 闻着方铮身上的书香味,冯轻嗯了一声,半眯着眼,舒服的喟叹,“相公啊,你以后不当官的话,也是可以去做个大夫的,手艺真好。” “为夫这手艺可只会在娘子身上施展。”方铮双手转移了位置,替她揉捏肩头。 因为动作,冯轻的里衣被扯开些许,露出脖颈,肩头,及胸,前的红痕,冯轻肤白,红痕显眼暧昧。 瞳仁深了些,方铮不好痕迹地将她的衣裳理好。 娘子太累,无法再承受哪怕一回。 冯轻正惬意地受着自家相公的按摩,不知自家相公良心发现,她逃过一劫。 等冯轻彻底清醒,方铮这才拿过襦裙,替她穿好,束好腰带。 由方铮牵着,两人往门口走。 还没出门,冯轻脚步顿时,她拉着方铮,后知后觉地挠头,“相公,我这一天没出门了,我没脸出去了。” 。 正文 第346章 要回县城 “娘子,夫妻敦伦乃人之常事。”不知是方铮脸皮厚,还是压根不在乎,自昨夜开始,他嘴角的笑就没消散过,带着娘子出门时,眼中甚至还有甚少外露的兴奋喜悦。 “相公,我,我再缓缓。”冯轻脸上发烫,她赖在原地,死活不动。 捧着自家娘子的脸,方铮蹭着她的额头,轻笑“我已经跟娘说了,娘子身子不适。” “真的?”冯轻抬手,抓着方铮的手臂,眼睛睁大了些,问。 “嗯。”方铮点头。 不用他提,方蒋氏也知晓冯轻今天怕是起不了床的,不过回屋前,方铮还是跟他娘说了,娘子脸皮薄,让方蒋氏莫要提昨夜只是。 想到方蒋氏当时看他的目光,方铮摸着鼻子,难得有些脸热。 “娘连这个都不知道?”方蒋氏打量方铮,说“这都快一年了,你咋还跟毛头小子似的,真是丢脸。” 冯轻这才同意出门。 好在家里只有一个方蒋氏。 方二郎跟秦淑芬一早又抱着孩子去玩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听到动静,方蒋氏抬头,看着如娇花似的被方铮搀扶着的儿媳,方蒋氏视线在三儿子跟三儿媳身上别有深意地转悠一圈,而后面色如常地开口“锅里还有些鸡蛋汤,你两吃些。” “多谢娘。” 方铮想搀扶着冯轻去堂屋,“娘子先坐,为夫给你盛汤去。” 冯轻推开他,没甚威慑力地瞪他一眼,“相公,我没事。” 而后故作轻松地走到方蒋氏跟前,“娘,过几天我就要跟相公回县城了,娘跟我们一起去吧。” 方蒋氏正在剥大蒜,闻言,先是一顿,而后摇头,“不成,上回去住了半月,猪都要饿死了,这眼看着要过年了,我还指望趁这一个多月把猪再养肥些,你两去吧,反正过年你们也回来,娘就不跟着了。” 早猜测方蒋氏不会跟着,听了方蒋氏开口拒绝,冯轻还是有些失望。 “那娘要是想相公跟我了,就让人递个信,我跟相公就回来。”冯轻说。 按说方铮应当早早去官学,为了自己生辰一直耽搁到现在,冯轻担心方铮会被先生责怪。 “成。”方蒋氏笑道“你两就放心吧,娘在家里都好。” 方蒋氏已经早早腌好了两坛子咸菜,又把大蒜洗干净,晾干,放在去年腌大蒜的坛子里,“这些明天你们都带上。” “娘,我们没说明天走。”冯轻突然愈发舍不得方蒋氏了。 “咋地?”方蒋氏哼笑一声,“你两还想继续赖在家里啊?今天就拾掇拾掇,明天早点走。” 每次两个孩子离家,方蒋氏心里都不是滋味,她朝两人摆手,“你两快去吃些,汤怕是冷了,自己热热去。” 冯轻抬头,望了方铮一眼。 “娘子先去堂屋,为夫热汤。”方铮轻推了一下她的背。 冯轻摇头,“我就坐在娘跟前喝。” 离家前,能黏一阵是一阵。 “这里多脏,去堂屋。”方蒋氏催她。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冯轻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话,她干脆端个凳子,就坐在方蒋氏对面,又催方铮,“相公给娘也盛一碗,娘肯定没喝。” “别盛我的,我喝过了。”方蒋氏拒绝。 方二郎跟秦淑芬都不在家,方大郎去做工,方蒋氏带着文浩跟文雅,她不能饿着两个孩子,半下午的时候做了鸡蛋汤,给两个孩子一人喝一碗,她自己当然是没沾的。 如今天渐渐冷了,家里鸡下的蛋又少了,她存了这半个月,也才攒了不到三十个,方蒋氏自然是舍不得吃,她琢磨着等吃过饭再去村里转一圈,买一篮子。 冯轻朝自家相公眨眼。 方铮去了灶房。 锅里的汤盛出来,勉强够三碗,方铮先给方蒋氏盛了一碗。 “赶紧给你媳妇,我喝过了,不饿。”方蒋氏催道。 冯轻双手托着下巴,她方才要帮忙,方蒋氏不让,冯轻只能这么看着,此刻托着下巴,一脸的笑,“娘要是不喝,我也不喝,我不喝,相公也不喝,咱三都得饿着。” 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 “你这孩子真是——”方蒋氏隔空点了点冯轻。 儿子儿媳一片孝心,她也不能一直拒绝,方蒋氏到底还是接过碗。 三人就围着一堆大蒜,捧着碗,喝了起来。 等秦淑芬跟方二郎回来,得知方铮跟冯轻就要走了,秦淑芬抱着冯轻胳膊就是一阵唉叫,“三弟妹,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家咋办?” 秦淑芬觉得整个家里就冯轻最懂她,而且冯轻在家,她吃的比以往都好,她舍不得冯轻走。 “要不,让三郎一个人去读书,三弟妹在家陪娘?”秦淑芬眼睛转了一圈,建议,“反正三郎整日要去县学,三弟妹一个人在县城也孤单。” 秦淑芬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好。 方铮离的不远,他侧头,扫了一眼秦淑芬,视线定在冯轻身上,长袖下的拇指跟食指捻了捻。 并没注意到方铮的视线,冯轻说“相公晚上要回来吃饭的,我得陪着相公。” 她舍不得离相公那么远,相公肯定也舍不得离开她的。 整个人无意识放松,方铮朝冯轻伸手,“娘子过来。” 冯轻小步过去,牵着方铮的手,笑道“相公,我今天再跟娘学两个菜,去了县城做给你吃。” 揉着她的后颈,方铮点头。 这么乖巧懂事的娘子,他如何不爱? “好。”狭长的眸子里闪烁无法掩饰的爱意,方铮叮嘱,“娘子别累着。” 方蒋氏晚饭烙了葱油饼,煮的是白米粥,炒了鱼香肉丝,这菜是冯轻告诉她的,冯轻不知道做法,只知道鱼香肉丝里有些啥,方蒋氏自己就琢磨出做法来,味道还不错。 方二郎跟秦淑芬回来时又带了一小块牛肉,方蒋氏炒了土豆片跟牛肉,土豆片是天热那阵晒的,冯轻爱吃。 还有三小盘酱菜,也算是是丰盛。 这几天方大郎也一直在一起吃饭。 因着方铮跟冯轻明天就要走,方蒋氏话比平日少了些,好在方二郎跟秦淑芬都是能说的,气氛虽没往日热闹,不过说笑声也没停过。 。 正文 第347章 吉祥物 方蒋氏仍旧没送两人出门,她只把要给方铮跟冯轻的菜放在牛车上,叮嘱鲁二叔慢点赶车,而后跟方铮说“鸡蛋要是吃完了就来家拿,让人跟家里说一声也成,别省着吃。” 牛车上,冯轻回头好几次,始终没见方蒋氏出现。 她靠在方铮肩头,在东留村这么多日子,冯轻已经习惯了人多热闹,突然这么离开,还是有些不舍。 冯轻这人慢热,也念旧,习惯一处,总舍不得离开。 “若是娘子想娘了,我们随时都能回来。”方铮揽着自家娘子的肩头,安慰。 鲁二叔时不时往回看一眼,见方铮跟冯轻都不再开口,他才笑道“三郎,我家老二已经送去镇子上的学塾了,他看了你给的书,又得知你考了秀才,还是头名,如今可积极了,说是要学你,我倒是不奢望他能考上秀才,只要别大字不识一个就成,三郎,这都要谢谢你。” 不光是鲁进,村里好些孩子,甚至是年轻人都想进学塾,他们见过方铮考上秀才后的风光,无不羡慕。 “二叔客气了,鲁进那孩子聪明,若是用对了法子,再认真些,多学几年,是能考上秀才的。”方铮笑道。 “你说真的?”鲁二叔惊喜地回头,手都激动的哆嗦了,他连连说“我回头就把这话告诉他,这孩子如今可听你的话了,三郎,二叔真的谢谢你。” 鲁二叔感激方铮,以至到了县城,还激动地说“我以后隔三差五就来县城一趟,三郎跟三郎媳妇要是有啥话带给你娘,就跟我说。” 方铮再次道了谢,这才跟冯轻一起离开。 两人刚到院门口,隔壁谢大婶听到动静,朝门外看,见到方铮两人,一脸喜色,“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谢大婶看方铮就跟看个金疙瘩似的。 “前些日子有官差上门报喜,你们不在,我跟官差说了,你两回乡去了。”谢大婶上下打量方铮,后悔没有早些跟方铮及冯轻认识,“方公子,你考了头名?” 这事他们左右邻居都议论好些天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租住在这小院里的公子竟能考上案首。 古代迷信,觉着方铮既能在这处考上案首,跟这小院的风水也是有关的,他们就住在跟前,说不得还能沾点好运。 在县城里,考上秀才是喜事,却也不足以让人喜的忘行。 要知道,穷秀才富举人,秀才不过是进科举的第一道门槛,虽有各种好处,可到底是比举人差太多,有极少一部分秀才能考上举人的,若考不上举人,以后最多成个教书先生,可方铮不同,那是学政大人都夸赞的,等于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举人队伍了。 这些日子,不光是周围邻居,还有不少住在远处的都慕名而来,在方铮租的小院门口转一圈,试图沾些好运。 谢大婶对小院越发上心了,这才更注意小院门口的动静。 方铮没开口。 冯轻笑道“是啊,我相公考了案首,可厉害了。” “我一早知道你家相公是个能干的,看看这长相气度,他不是案首,还能是谁?”谢大婶夸赞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今年是秀才,来年就能考上举人,哎呦,想想,这可不得了啊。” 冯轻笑弯了眼。 别人夸方铮,她比谁都高兴。 “婶子,这些日子劳你费心看顾我家了。”冯轻想接过方铮背后的框子,方铮拒绝,舍不得自家相公累着,冯轻一边开门一边跟谢大婶道谢。 “客气啥,你们赶路也累了,快些回去歇歇。”谢大婶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她催促两人。 方铮跟冯轻这才点头,进了门。 家里将近二十多天没有人住,落了不少灰尘。 “娘子坐坐,为夫来擦。”见冯轻放下鸡蛋,卷起袖子准备收拾屋子,方铮将人按坐在凳子上,他接过冯轻手里的布,说。 “我不累。”方铮没有时下男子远庖厨的想法,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冯轻是不愿他沾手这些家务事。 她要起身,方铮手上略微使力,冯轻便无法动弹,她仰头,皱着鼻子说“相公,咱们一起做。” 而后飞过去一眼,意有所指地笑道“我知晓相公心疼我,可是前天夜里出力的可是相公。” 身形一僵,方铮清了清嗓子,“看样子娘子是真不累。” 原本清凉的眸底染上了潋滟色调,里头尽是跃跃欲试。 冯轻看懂了。 她眼神闪躲,举着手,捶捶自己的肩头,改口,“我突然觉得挺累的。” “那娘子就歇着,为夫来。” 这话是有歧义的。 冯轻想到前天夜里,脸涨红。 头顶一声轻笑,方铮捏着她的鼻尖,“娘子想哪了?” 话落,端着盆离开。 徒留一室笑声。 到底也没用冯轻沾手,方铮虽笨拙,却收拾的一丝不苟,用了两个多时辰,才把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好。 十月的天,已经凉了,方铮却干出一身汗。 等收拾完最后一点,冯轻坐在院子里,捧着水,问方铮,“相公,你知道男人何时最帅吗?” 方铮是知晓帅为何意的。 他挑眉,问“何时?” “认真做事的男人最帅。”冯轻迷恋地看着方铮挺拔如松的背影,赞道“相公何时何地都帅。” 话落,她捧着杯子,走到方铮面前,殷勤地说“来,相公喝一口。” 就着冯轻的手把被子里的水都喝完。 冯轻又垫着脚,替他擦掉额头的汗,“相公,快歇会儿。” “娘子知晓女子何时最美吗?”方铮学着自家娘子的话,问。 瞪了他一眼,冯轻肯定地说“别人我不知道,你也不准想别人何时最美,反正你家娘子我何时都是美的!” 疲累一消而散,方铮用汗湿的额头碰了碰自家娘子略微冰凉的额头,笑道“娘子说的是。” 冯轻哼笑一声。 凑上前,亲了亲自家相公的嘴角。 就在方铮低头,准备揽着自家娘子亲昵一番,院外传来说话声。 两人相视一眼。 “相公,我去看看。” 方铮不放心,跟在冯轻身后。 外头的来回走动的人显然没想到租住这院子的案首会突然回来,一阵慌乱。 。 正文 第348章 知世故而不世故 除了谢大婶,门口围着的其余四人冯轻都不认识。 “我就说了吧,方公子他已经回来了,你们不能烦扰他。”谢大婶在此处住了几十年,莫说周围邻居,就是大半个县城上了年纪的,她差不多都认识,这四人前些日子来院门口踩过一回,他们想着,反正案首不在家,不如结伴再来踩一踩好运。 谢大婶是个好心的,说完了四人,转头又跟方铮笑道“方公子可别生气,他们家里都有读书的小子,那几个小子读书不认真,已经下场好几回了,一直没考上秀才,这不,他们得知方公子得了案首,就过来踩踩你家门前的地,想求个好运。” 这话谢大婶要没有提前跟冯轻提,乍然见门口多出来几个踩她家院门口的人,冯轻肯定得笑倒在方铮怀里。 不过回来两个多时辰,冯轻也想明白了,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望子成龙的爹娘,后世孩子重要考试前,许多父母都会带着孩子去各种烧香拜佛,甚至连穿衣说话都讲究,如此一想,踩她院门口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冯轻回头看方铮。 “无碍。” 那四人虽听谢大婶夸赞过方铮的年轻跟气度,可他们都不太信,毕竟能考取案首之位的,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的? 既是学富五车,那年纪肯定不会小。 没想到这方公子真的是这般儒雅俊美之人。 在看他身边的夫人,虽不施粉黛,却仍旧是清美绝伦,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四人傻愣在原地,直到谢大婶再次出声提醒,“你们说话啊?” 平时倒是挺能叽咕的,他们上回来踩地的时候才打算摆放方公子呢,这真见了人,反倒是哑了,还不如她一个妇道人家。 其中一个年约不惑的中年男子双手拱了拱,说“我等见过方公子,恭喜方公子摘得案首,也预祝方公子金榜题名。” 这中年男子家里开了几间铺子,家产虽远远不及龚家,可也是吃穿不愁,他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年过弱冠的儿子能考取个功名,以脱了祖上几代到他这一代的商人帽子。 方铮回了礼,淡声说“多谢诸位。” 几人见方铮虽面上冷淡,语气还算温和,顿时松口气。 一人开口,另外几人再张嘴就容易了。 要说这年长些的就是比年轻人会说话,奉承好听的话都不带重样的,他们从方铮的学问夸到长相,再到家教,就差夸赞方铮头发丝都是顺滑的。 冯轻可以确定能从他们眼中看到真诚。 而冯轻亦觉得这些夸赞的话甚至不足以形容自家相公的优秀。 她别开脸,笑了一下,再回头时,又是那个已夫为傲,一脸沉稳的方夫人了。 方铮自然是看到了自家娘子的小动作,他原本清冷的面庞多了些许柔软,这让外头四人夸的更带劲了。 直到四人说的口干舌燥,方铮这才说“承蒙诸位吉言,方某定当竭尽全力,应对明年的乡试。” “哎,方公子明年就打算下场了?”开口的是谢大婶,“这离乡试还不到一年时间,方公子可有把握?” 谢大婶对方蒋氏及方铮两人印象好,她对方铮是真有几分关心的。 “无。”方铮只吐出一个字。 除了娘跟他娘子,方铮向来不愿跟旁人多说话。 哪怕方铮一只脚已经踏进举人的行列,但是另外一只脚起码也得等几年才能跨过去。 “试试也成。”谢大婶只当方铮是真的没有把握,便安慰道“若是明年没过,那就再等三年,反正你年纪还小。” 方铮点头,没有反驳。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谢大婶招呼那四人,“天都不早了,人家方公子还要吃饭休息,咱都走吧。” 你四人纷纷跟方铮告辞,这才离开。 等人都走了,冯轻关上门,这才问“相公,他们夸的那么真诚,我们都没让人进来喝杯茶,是不是不好?” 冯轻虽对人情世故懂的不多,不过那四人往他们院子瞟了好几眼,冯轻知晓他们是等着被请进来喝杯水的。 “娘子有所不知,今日我们请了他们几人进来,明日再有过来的,我们请还是不请?” 还有以后的许多日。 冯轻重重点头,“还是相公考虑的周到,我想的太少了。” “娘子知世故而不世故罢了。”方铮说。 周围无人,冯轻也不端着了,她抱着自家相公的腰,开始胡说八道“相公也是,我跟相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傻娘子。”揉了揉她的发顶,方铮笑道。 果真如方铮所料,接下来好几日,小院门前都有人来回的走。 方铮偶尔会开门,大部分时候还是闭门不开。 直到他决定去县学。 前一天,方铮让娘子将方蒋氏做的咸菜各盛了一盘,又把才买的肉割了一半,提着出了门,而后敲开了谢大婶家的院门。 待方铮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包剥好的花生米。 “相公,你去谢大婶家做什么?”冯轻好奇地问。 若是要感谢谢大婶前些日子帮着看院门,应当回来第二天就去才是。 “为夫明日就要去县学,不放心娘子一人在家,便拜托谢大婶多照看些你。”方铮解释。 尤其是每日在门口来回走的人,方铮禁不住,又不放心,拜托谢大婶是最方便不过的。 “我没事,相公去就是了,反正每日晚上都要回来的。”冯轻替他整理好书袋,这书袋是冯轻特意做的,上头还绣了几根青竹。 虽简单,却清雅。 “娘子每日午时都要吃饭。”方铮不厌其烦地叮嘱。 “好。”冯轻总算是有了为人,妻子的觉悟,她替方铮理了理衣襟,“相公好好上课,千万别想我,我在家都好好的。” “嗯。” 这一夜,方铮又将人折腾到子时过后,他似乎极喜欢自家娘子难耐的低吟声。 第二日冯轻起晚了,醒来过身边已经没了人,她打了个哈气,发现床头箱子上放着方铮写的字条。 粥已煮好,若是冷了,娘子热了再吃,难吃,娘子也勉为其难吃些。 。 正文 第349章 缺钱了 知晓相公晚上才回来,冯轻心里空落落的,也没啥胃口。 视线落在身前的宣纸上,哪怕只是一句叮嘱,字迹仍旧苍劲有力,力透纸背,冯轻听相公曾说过,他当年练字时,手腕上都是绑着石块,随着年纪渐长,石块改成铅块,直到练就成如今这般人人艳羡的一笔字。 冯轻小心将宣纸收起来,放在床头箱子底,她伸了个懒腰,起身。 不管学旁的如何快,方铮这做饭功夫却始终在原地盘桓,这粥味道的确不咋地,还是半熟的,冯轻又热了一下,入口味道才好些。 吃了粥,她想着日后还是得自己早些起床做饭,否则相公吃自己做的,难保上课时不闹肚子。 洗了碗,又收拾了一番厨房,冯轻这才提着篮子,出了门。 门口无人,冯轻松口气,没有相公在,她似乎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打交道。 买菜之前,冯轻先去了一趟祁掌柜的绣品铺子。 这回冯轻绣的只有十个帕子,八个香囊,及一对枕巾。 “方夫人?”祁掌柜今天也在铺子里,见到冯轻,他放在算盘,迎上来,笑道“没想到方夫人还会过来。” 方铮的事祁掌柜也听说了,身为秀才娘子,还是头名秀才娘子,那身份就高了一层,加之这么些日子冯轻都没出现,祁掌柜以为冯轻不打算再卖绣品了。 “怎么了?”冯轻好奇地看着祁掌柜,“难道祁掌柜有旁人的绣品卖?不用我的?” “自然不是,不是我夸,方夫人的手艺,莫说咱县城,就是去荆州,都是顶顶好的。”祁掌柜连忙将人让进来,“方夫人里面请。” “这段时日我一直休息,没怎么动手,只绣了这些。”冯轻把篮子里的布包拿出来,又问“最近可有大的绣品单子?” “有,有。”祁掌柜一直没敢上门叨扰,他又没得冯轻准话,一时拿不定主意,有人找上门时,只推脱说绣娘有些忙。 祁掌柜记性好,他说“方夫人可还记得上回替咱隔壁县那位小姐绣的嫁衣?” “记得。”冯轻点头,“那位通判夫人也要的嫁衣。” “对,对。”祁掌柜笑道,“那位新娘子的衣裳当日不光受了通判夫人夸赞,不少小姐夫人也都瞧见了,过去一个月里,前后有三人上门,都是求的嫁衣。” 冯轻皱眉。 嫁衣绣起来太过繁复,没个两三个月绣不好。 祁掌柜知晓冯轻的顾忌,他给冯轻倒了杯茶,解释“夫人莫急,虽是三件,不过间隔时间却久,一件是年底要,一件是明年六月,一件是明年八月。” 那几位新嫁娘知晓嫁衣需要绣的时间久,这才特意提前过来预定。 “祁掌柜应承下来了?”冯轻问。 “没有方夫人的首肯,我哪敢私自定下,我跟那几位说过,再过三两日给他们一个答复,我正打算今日上门问问,可巧方夫人就来了。” 话落,祁掌柜又说“年底那件有些赶,那位新娘原本是已经有了嫁衣,如今却看不上了,特意来铺子里问了,那位小姐说了,若是能在她出嫁前赶制出来,酬劳随夫人提。” 能提出让冯轻绣嫁衣的人家都是不差银子的,冯轻从没掩饰自己缺银子这事,祁掌柜这才没有一口回绝那位年底成亲的小姐。 “祁掌柜,那麻烦你跟那位小姐说,这单生意我接了。”冯轻想了片刻,她放下茶杯,跟祁掌柜说。 “那成。”祁掌柜又问起另外两件,“那方夫人可要接下另两位小姐的嫁衣?” “都接了。”相公明年就要参加乡试,到时要去荆州,荆州物价肯定要比现在高,到时候吃喝住都是大问题,手里有银子,心里也能安定些。 “祁掌柜,不瞒你说,我如今很缺银子,是以,在我相公乡试之前,若是我有空闲,麻烦你帮我多接几件。” 祁掌柜也是个爽快人,“方夫人放心,这事我记下了。” 方铮的能耐祁掌柜一早就有直觉,能跟方家夫妇接了善缘,祁掌柜肯定是愿意的。 而后他又说“方夫人,年前这件嫁衣我就不收中间价了,只收布料的钱,其余的全都是方夫人的,这算是我给方公子的贺礼。” 冯轻想拒绝,祁掌柜后面的话又堵住了她的话头。 祁掌柜已经这么说了,冯轻还真不好再拒绝,“那就多谢掌柜的,掌柜的对我跟相公的相助,我们都记在心里。” 闻言,祁掌柜掩饰不住欣喜,他连连摆手,“其实没啥,没啥。” 既然要接下这单生意,冯轻直接让祁掌柜带她去选料子。 至于尺寸,待祁掌柜拿到了,再送给她。 料子自然跟上两回的一样,至于款式跟花式,冯轻还得让祁掌柜细细问。 这回没有方铮跟着,冯轻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布料,祁掌柜特意让铺子里的伙计送去,当然,为了避免被人口舌,祁掌柜特意叮嘱了那伙计,只送到门口便成。 如此冯轻居于县城,跟祁掌柜联系也方便,选完布料之后,冯轻便跟祁掌柜道别,去了小市场。 相公头一天去县学,冯轻打算给他熬一锅鱼汤。 这些食材辨别,上回方蒋氏过来住哪十多天,冯轻已经跟着学了不少,她买了条两条黑鱼,又买了些豆腐。 旁的菜倒是不用买,鲁二叔昨天过来一趟,送了不少笋子跟蘑菇。 买完了菜回来,已近午时,早上的粥还没喝完,她又将剩下的粥再热一轮,就着咸菜吃了。 如今相公不在,冯轻倒是能静下心来刺绣。 一旦她进入了状态,一直到脖子酸疼的厉害,这才恍然回神,冯轻捏了捏眼睛,眼睛清明许多,这才看着外头天色。 估摸着这会儿有下午三四点。 离方铮回来还有半个时辰。 冯轻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身体,这才朝灶房走去。 出了门,她隐约又能听到外头的说话声,脚步顿了一下,冯轻没打算开门。 按照方蒋氏教的,冯轻先烧了一锅开水,而后才开始收拾干净黑鱼,将水晾的差不多了,在鱼腹上切出来的缝里放几片生姜,而后烧火,放油,把黑鱼两面都煎好,放开水。 煮了片刻后撇去浮渣,再将煎过的姜片夹出来,重新放入新鲜姜片,大火煮片刻后再改成小火。 待鱼汤成了奶白色,最后放豆腐块,葱段,芫蓿,跟少许盐。 。 正文 第350章 可人疼 冯轻吸了吸鼻子,闻着味道还挺香,她松口气,停了火。 正待她转身,院门被敲响。 三长两短。 这声音是她单方面跟方铮约定好的。 顾不得满身烟火味,冯轻起身,轻快地朝外跑。 门还没开,已经喊出声来,“相公!” “娘子慢些。”隔着院门,方铮都能听出冯轻气息的不稳,他柔声提醒。 打开门,外头除了方铮,并无先前来回走动的人。 她朝方铮招手,笑声就溢出了嘴角,“快进来。” 一步跨入门,方铮还来不及说话,怀中就冲过来一道娇小身影,他单手扶着人,另一只拿着书袋的手还不忘关上院门。 “相公,今天上课,感觉如何?”眷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冯轻点了点头,又笑道“嗯,身上没有旁人的味道。” 饶是方铮再淡定,听到冯轻这般无厘头的话,也禁不住失笑,他揉了揉冯轻的后颈,扯开她头巾,回道“先生博学,同窗和睦,为夫在城县学还好。” 县学是官学,凡是入学的秀才皆是免束脩,每日午时还有一顿饭,因方铮是案首,县令大人特意奖励了十两银子。 这是每年院试案首都会得的。 学子们多是羡慕,得了银子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名。 顿了一下,他这才笑“娘子放心,为夫身上可不会出现除了娘子之外,旁人的味道。” 这些事情方铮不会跟冯轻撒谎。 两人一整天没见着,不光冯轻想他,方铮也是极想娘子的,每每想到娘子时,他总忍不住摸着书袋,似乎这样就能触碰到娘子。 冯轻飞了一眼,没忍住,笑开,她拉着方铮往里走,“相公回来的正好,鱼汤已经好了,我给相公盛一碗。” 趁着冯轻去盛鱼汤,方铮放下书袋,洗了手,跟着去了灶房。 “尝尝,看我手艺有没有见长。”冯轻催道。 跟方铮正好相反,冯轻似乎对厨艺有一种天赋,刚会做饭时尚看不出来,直到来了县城,她单独掌勺时,她才渐渐发现这一点,方蒋氏教她的菜色,做第一遍时,味道许是一般,多做几回之后,那味道虽不能跟方蒋氏比,却也是比一般人好的多了。 方铮尝了一口,随即肯定道“饕餮美味。” 扑哧—— “相公啊,你的诚实呢?”冯轻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不信娘子尝尝。”方铮一脸认真,似乎并不明白自家娘子到底为何发笑,他将碗递到冯轻嘴边。 这表情还真唬住了冯轻,她喝了一口,咂嘴,“味道还行啊,但是比不上娘做的。” “娘子再尝尝。”方铮皱眉,似乎越发不解了。 冯轻又尝了一口。 随即疑惑地看向方铮,“相公,你是不是太饿了?” 饿了吃啥都香。 方铮摇头,“为夫不饿,是这鱼汤鲜美到——” “恨不得吞了你自己的舌头?”冯轻接了一句。 方铮嗯了一声。 “夸,你再接着夸,夸到我看不清自己的时候,我就去应聘御厨。”冯轻捏了他胳膊一下,哼道。 “何为应聘御厨?”方铮开口问的时候还不忘把碗再次递到冯轻面前。 冯轻正思索着如何回答,没意识到自己将鱼汤喝的就剩下碗底了,“就是去皇宫里当御厨。” “那怕是要让娘子失望了,要成为御厨,娘子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家族世代相传,看岳父那嘴笨手拙的模样,这条路娘子是走不通的,其二便是经过层层选拔,娘子需要有拿手好菜,足够的力气,便是进了皇宫,也只能在御膳房熬上最少十年,才能成为掌勺的御厨。” 明亮的大眼满是不敢置信。 方铮就喜欢娘子这双干净到能看清任何心思的眼,他附身,亲了亲冯轻的眼角,而后笑道“还有一点娘子许是不知道,大业女子是不能进御膳房的。” “那你前面说那么多干啥?”冯轻又斜了他一眼。 “哄娘子喝鱼汤。”方铮理所当然地开口,而后将空碗送到冯轻面前。 要论心机手段,冯轻拍马都赶不上方铮的,她无声接过空碗,转身又给方铮盛了一碗,待方铮接过碗,她干脆后退一步,警惕地说“我不能再喝了。” “嗯。”方铮是知晓自家娘子的胃口,他没再多劝,自己喝了鱼汤。 “相公先去歇着,我再炒个菜,咱们就吃饭了。”冯轻将人推出灶房,眼见着方铮又要转身,她先开口,“不准再跟进来。” 方铮若是在身旁,她怕自己会发挥失常。 方铮一脸无辜,“可是为夫就想看着娘子做事。” 咬了咬牙,冯轻干脆说“那相公就坐在门口,读书给我听。” 这些日子,方铮比较沉迷逗弄自己,他已经许久没有读书给她听了。 方铮没拒绝,果真是拿了本游记,坐在门口,给冯轻读起书来。 都说小别胜新婚,两人不过一个白日没见,再见时,便有数不清的话要说,多数是冯轻在说,方铮偶尔附和,而每每方铮说的一句,都能勾出冯轻接下来的许多话。 两人一直聊到吃完了饭,又洗完了碗,顺便还在院子里走一圈,消了食。 等天色暗下来,两人洗漱好,回了屋,方铮便将十两银子拿出来,交给冯轻。 “相公自己拿着。”冯轻没接。 方铮摇头,白皙的面上是委屈,“娘子是看不上为夫的银子吗?” “当然不是。”冯轻二话不说,接了过去,她实在看不得方铮脸上这种像无辜,又像是控诉的表情。 方铮这才满意,他抱着娘子,心软成一片。 他的娘子怎会如此招人疼? 今早去了县学,他才发现书袋里被冯轻悄悄放了五两银子。 这五两银子他自己留着了,没一并给娘子。 今日两人都忙了一日,几乎是刚躺下,冯轻眼皮子开始耷拉下来。 “娘子明日可否空出半日时间来?”似睡非睡间,方铮突然出声。 “怎么了?”冯轻勉强撑着眼皮问。 “县令夫人怕贸然上门会吓着娘子,便托邓昊然给为夫带了口信,邓夫人明日会请娘子过府一叙。” 瞌睡瞬间没了,冯轻微微仰头,“啥?” 。 正文 第351章 宴会 “娘子若是不喜,便不去。”方铮顺着她的发,轻声说。 “县令夫人为何会请我?”冯轻皱眉,视线落在方铮的胸前,眼睛一睁,她声音抬高,“是不是因为相公?” 若无意外,方铮以后定能走的很远,县令夫妇,及邓昊然都是聪明人,跟冯轻交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方铮并没反驳。 冯轻放松身体,重新靠在方铮的肩窝,她说“那就去。” 不待方铮再开口,她解释“作为相公的家眷,以后肯定要参加各种宴会,如今有机会,可以积攒经验,也是好事。” “好。”最终,方铮应声,“委屈娘子了。” “相公别这么说,咱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咱们风风雨雨共同走,我不愿一直躲在相公身后。” 方铮将人抱紧,亲了亲她的额头,“娘子只需记得,不能委屈了自己,一切都有为夫。” “我知道了,相公放心吧。” 既然已经决定明天去,冯轻也就没多想,两人靠在一起,很快睡着。 翌日,感觉到身边有动静,冯轻睁开眼,声音暗哑,“相公?” “还早,娘子再睡会儿。”方铮捏了捏她耳珠。 “我起来给相公做饭去。”冯轻抓着他的胳膊,就着方铮的力道起身。 “不用,为夫做。”方铮将还迷糊的人抱在怀里。 冯轻摇头,“我做,很快的,相公早上得吃的饱些。” 昨天早上方铮只煮了粥,冯轻估摸着他也就喝了一碗,不到午时肯定会饿。 努力睁开眼,冯轻清醒了许多。 冯轻执意要起身,方铮只好帮她穿好衣裳,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绑在脑后。 用冷水洗了脸,冯轻彻底醒了神, 她手脚麻利地生火做饭。 早上时间紧,冯轻就煮了粥,又做了简单的鸡蛋卷饼,再配点酱菜,起码是能吃饱的。 “相公快来吃。”冯轻擦手,将卷饼端了出去,后又给方铮盛了一碗粥。 看着桌上的一碗饭,方铮眉目微动,“娘子陪为夫一起吃。” “相公先吃,等相公走了我再吃。”冯轻催促。 她倒不是不愿陪着方铮,若是她跟着吃,方铮又要分神照顾她。 方铮不做声,他直接去了灶房,给冯轻盛了一碗,就放在自己旁边,而后将冯轻拉着坐下,“娘子听话。” 每次方铮用这种纵容到宠溺的语调跟她说话,她就忍不住心软,拒绝不了方铮。 冯轻只好坐下,跟自家相公一起吃了早饭。 吃完饭,冯轻将方铮送出了门,临走前,方铮还在叮咛,“今日去邓府,娘子若是不喜,就早些回来,无碍的。” “嗯。”冯轻握着拳头,笑道“相公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方铮这才离开。 日头还早,冯轻收拾了院子,又绣了一阵,院门这才被敲响。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那嬷嬷微胖,一张脸恍若天生就带笑,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冯轻,见冯轻一脸淡然,小脸上并无受宠若惊,或是惊惶无措,那嬷嬷暗暗点头,心道,这方夫人倒不像是个小妾生的。 她笑道“我家夫人担心方夫人找不到邓府,派老奴亲自来接夫人,夫人可是收拾好了?” 冯轻今日一身淡青色绣着缠枝梅花的束腰襦裙,襦裙衬着她肤白貌美,纤腰不盈一握,她矜持地点了点头,“好了,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夫人叫我杨嬷嬷便成。”那老嬷嬷笑呵呵地引着冯轻上了门口的马车。 到了邓府,冯轻才知晓这杨嬷嬷竟是邓夫人的奶嬷嬷,若是原主,此番定会对县令夫人感激涕零。 可冯轻却仍旧神色不变。 人都说两情相悦的夫妻相处久了会有夫妻相,此刻冯轻脊背挺直,嘴角微勾的模样像极了方铮。 人分三六九等,府中格局也各有区分,至少在这个县城,邓府的格局是最高的。 不似冯府的故作深沉,邓府格局还是有几分古韵的。 邓府是个三进的院子,虽称不上三步一景五步一画,假山流水却也是有的。 杨嬷嬷直接带着冯轻入二门,进了内院。 今日县令夫人请的不光是冯轻一人,冯轻到时,后院长廊尽头的凉亭内正坐着几位小姐,那几位正说笑,其中一人远远见着冯轻,跟同伴说了几句,凉亭内的小姐们纷纷朝这边看。 冯轻目不斜视,跟着杨嬷嬷继续朝里走。 杨嬷嬷越发惊奇,方铮如今便是再有本事,那也是农家子出生,至于这位年轻的方夫人,据闻不过是冯府后院一直被人忽视的庶女,这庶女何以有如此气度? 杨嬷嬷不得不承认,这般气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就连她们小姐都是多有不及的,更逞论冯家那位只学了皮毛的大小姐。 不知自己被暗暗夸了许多回的冯轻此刻心里正默背相公念给她听过的一句话,矩步引颈,俯仰朝庙,束带矜庄,徘徊瞻眺“ 背的顺了,冯轻走的就更有气度了。 总算是到了正厅。 此刻厅内正坐着五位夫人,这五位当中有四位都是中年妇人,唯有坐在最尾端的那位夫人年轻些,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左右。 坐在最上首的是邓夫人,冯轻见过一面。 上一回见着冯轻,邓夫人是眉头紧皱的,今日再见,却是未语先笑。 “短短几月不见,方小夫人竟有如此大变化。”县令夫人内心是真的震动,上回看着不过是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今日再见,却已然是个让人忍不住侧目的清丽佳人。 “夫人过奖。”冯轻淡笑一声,“夫人倒是如上回所见一样气度雍容。” 哪怕不习惯跟人打交道,冯轻也会学。 邓夫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冯轻,见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并无其他情绪,眉头又蹙了蹙,“方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 她堂堂一个县令夫人宴请一个小小秀才娘子,且不过是个小小庶女,邓夫人心情是不愉的,若不是看在方铮面上,这冯轻又怎会有资格入她的赏花宴? 没想到这个她一直看不上的小小庶女竟然不知感激,反倒是冷眼相待。 邓夫人本对冯轻有五分的不喜,此刻也变成了七分。 。 正文 第352章 交锋 邓夫人脸上的笑也淡了些。 虽跟潘氏来往少了,可到底两人也曾真心相交过,若不是为了儿子,邓夫人更愿意跟潘氏来往。 毕竟在别人地盘上,邓夫人一声嘲讽后,冯轻笑了笑,不做声。 今日来了一趟,冯轻知晓自己跟这位县令夫人是无法交好的。 她虽有心学着跟人打交道,却也不是谁都能入她的眼的。 不过为了相公的面子,她会坐到最后的。 见冯轻不做声,邓夫人以为她这是在服软,心头堵着的那口气总算顺些,她指着那年轻妇人对面的黄花梨木椅说“坐吧。” 冯轻依言坐下。 在整个清丰县,邓夫人自然是诸位夫人正想交好跟巴结的对象,许是被吹捧多了,人就更容易自信,加之邓夫人本身就有城府,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县令夫人是京都哪位大员的家眷。 邓夫人下方,一身天青蓝的中年妇人视线从冯轻的裙摆处收回视线,她笑道“方夫人这裙子可是在祁掌柜那铺子里买的?” 这大半年时间,祁掌柜的铺子几乎日日都是顾客盈门,即便这样,祁掌柜也没想着要再开一间铺子。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冯轻离开清丰县,久了之后,他铺子里客人会渐渐少。 祁掌柜知晓自己的本事,他再开一间铺子,以后定得亏本的,不少妇人都跟他打听此事,祁掌柜一律摇头,笑言这辈子就受着这铺子了。 这些妇人有心要去铺子看看,可她们自持身份,又不愿跟一些普通妇人姑娘挤在一处,便时不时遣丫鬟婆子去铺子里问。 即便这样,她们也没买得到一条裙子,最多就是收藏几个香囊帕子。 因着喜欢这手艺,就多注意了些。 那妇人话音一落,其余几人纷纷朝冯轻的裙子看。 冯轻这一身简单,却又极合身,层叠的花瓣娇艳欲滴,随着她走动,花瓣像是被分吹开一般,似乎都飘带着香味。 “是。”冯轻点头。 那位妇人眼神闪了闪,她可是知晓方铮不过是个穷书生,而祁掌柜铺子里一条帕子都比别家贵许多,这条裙子少说也得上百两。 没想到这位方夫人竟是个会拖后腿的。 在他们看来,冯轻一个被锁在后院,又随意被嫁出去的庶女手里是不可能有百两银子的。 “没想到咱们方公子还是个疼夫人的。”天青蓝夫人轻笑一声。 话音里含着讥诮。 冯轻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位妇人,张口问“不知道夫人怎么称呼?” 那妇人没料到冯轻会有此一问,顿了顿,笑容浅了许多,“本夫人夫家姓龚。” 在冯轻面前,龚夫人自然不会自谦。 “夫人跟龚仪轩可有关系?”冯轻又问。 那夫人攥着帕子的手一紧,想到龚仪轩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心底闪过懊恼,她语气好了些,“仪轩正是我儿。” “那我就明白龚夫人为何对我会有敌意了。”冯轻嘴角勾了勾,说道。 怕是那龚宁珠回去跟龚夫人说了什么。 龚夫人爱女心切,对她抱有敌意也是合理。 只是凭什么她就要受这一个两个嘲讽? “本以为邓夫人请我赴宴,是想与我认识一番,却不知我是如何得罪诸位夫人,要让夫人说话夹枪带棒才满意?”冯轻到底不是古人,邓夫人身份高她一筹,她也做不来卑躬屈漆。 邓夫人有些讶异,她定定看向冯轻,试图从她面上看出色厉内荏来,可冯轻从眼波到身形,都透出冷淡来。 眉峰动了动,邓夫人看向龚夫人。 两人相视一眼,龚夫人压下心头的不喜,她放低了身姿,笑道“方夫人误会了,我们只是听闻方公子甚是爱重方夫人,这才好奇多说了两句,还望方夫人莫介意。” 冯轻低头,不言语。 气氛一时有些僵凝。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方夫人介绍了。”上首,县令夫人缓缓喝了口茶,视线从冯轻面上一略而过,她淡淡开口。 呵呵。 才想起来? 冯轻仍旧不接茬。 县令夫人可比潘氏心思难捉摸多了,她似乎并不在意冯轻的沉默,抬手,指着天青蓝夫人开口“龚夫人,咱们县城首富龚公子的亲娘。” “张夫人。”手指挪了挪,指着龚夫人旁边以为淡紫色衣裙的妇人,没有要细说的意思。 这位张夫人面容和蔼,她笑容比县令夫人及龚夫人要真切许多,“方夫人年纪与我女儿相仿。” 随即,这位张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一见方夫人就喜欢。” 冯轻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她也露出一抹笑来,“多谢。” 冯轻觉得这位张夫人看着面熟,她认识的人也不多,能让她记住的就更少了,在脑海中搜寻了片刻,她恍然,这位张夫人容貌与曾经遇到的张小姐有几分相似。 那位张小姐也是个可爱的人,原来是肖似母亲。 “这位是秦夫人,我娘家嫂子,她是我侄媳。”邓夫人最后介绍两位。 那位秦夫人是个面色威严的,自始至终都没开口,直到县令夫人介绍了,这才冷淡地跟冯轻点了点头。 那位小秦夫人则性子看着有些软,她柔柔地笑了一下,而后抬头,跟邓夫人说“姑母,我瞧着方夫人光坐着许是觉得枯燥,不若我带她出去走走?” “你们年纪相差不多,能说到一起去,那就带方夫人去花园走走。”县令夫人低头,瞅了一眼手中原本甚是喜欢的帕子,随手扔到一旁小几上,她点头。 小秦夫人像是没看到这一幕,她笑着走上前,“姑母的院子里有几株五色赤丹,开的极好,方夫人可想去瞧瞧?” 冯轻也不耐跟这些人冷眼相对,她点点头,跟着起身,“那诸位慢聊。” 小秦夫人容貌清秀,语调柔软,是典型的小家碧玉。 她对冯轻并无敌意,领着冯轻朝园子去时,也时不时找话说。 冯轻不是刺猬,小秦夫人跟她示好,她也接着。 “我到了县城好些日子了,可是听了满耳朵方公子跟方夫人的传言。”小秦夫人细声细语地笑,“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方夫人竟美的如此让人失神。” 哧—— 小秦夫人话刚落,便有一道嗤笑声在两人前头响起。 。 正文 第353章 活成了她羡慕的样子 原来是呆在凉亭内的几位小姐不知何时移到了园子里。 开口冷笑的是一位身着嫩黄襦裙的小姐。 冯轻打量了一番这位小姐,问“我认识你?” 这位黄衣小姐容貌有些寡淡,却偏偏画了一副浓艳的妆容,这副装扮非但没遮住自身缺点,反倒更让她显得刻薄。 黄衣小姐又嗤笑一声,扬着下巴看向冯轻,待看到冯轻的容貌时,小眼睛里迸射出再掩饰不住的嫉恨,“你便是宁珠口中那个方公子的糟糠之妻?” 好吧。 又来一个打抱不平的。 明明是抢人相公不成,如今反倒像个受害者,冯轻真不知是那龚宁珠脑子有坑,还是替她打抱不平的这几人脑子被门挤了。 冯轻嫌弃地收回视线,她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可这位小姐太过让人恶心,她不愿多看一眼。 冯轻转身就走。 “你,你给我站住!”冯轻的无视激怒了黄衣小姐,她跺着脚叫“你知不知道宁珠就是因为你才被龚大哥禁了足,如今已经快一个月了,还不能踏出房门一步。” 停下脚步,冯轻回头,轻蔑地扫了一眼那黄衣小姐,“看来龚家还是有一个聪明人。” 黄衣小姐眼波流转了一下。 被冯轻逮了个正着。 她干脆不走了,转回身,讽笑一声,“怎么?你这是单纯的为自己的朋友打抱不平,还是为心上人的妹妹打抱不平?” 哪个少女不怀春? 这黄衣小姐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龚仪轩长的又是一表人才,还有本事,这些小姐惦记着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踩着她去讨好心上人的妹妹,这点冯轻可不愿。 “你,你胡说什么?”黄衣小姐脸腾地红了,嘴上虽是反驳,可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带着满满的心虚。 “别跟我玩那些弯弯绕绕的。”这就是冯轻不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的原因,说话做事都遮遮掩掩的,心思也是九曲十八弯,她冷笑“我不会主动招惹别人,可是若有人招惹我,我也不会忍气吞声。” 话落,她凶狠的面上突然绽放出一抹令人心醉的笑来,“反正我相公说了,不管我闯什么祸,他都替我善后。” 这下不仅黄衣小姐,便是邓府小姐邓佳凝都不禁皱眉。 真真是不知羞。 可心底深处,却又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羡慕来。 哪个女子不想嫁一个全心全意护着自己的相公? 她们这些小姐享受着家族的庇荫,自然要承担相应责任,婚姻便是其中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这几位小姐看不上冯轻的同时又羡慕冯轻能嫁给心悦之人,且这人还将她捧在了心上。 尤其是邓佳凝,她兄长邓昊然不止一回在她面前提了,若是冯轻没有成亲,不管用何种办法,他一定会让邓佳凝嫁给方铮。 邓佳凝没见过方铮,虽听邓县令跟邓昊然都夸赞,她却一直没放心上,毕竟院试的案首每年都有,方铮再如何出彩,如今也不过是个秀才。 而她要的—— 轻笑一声。 方铮给不起。 “雅玲,跟方夫人道歉。”邓佳凝侧身,朝黄衣小姐说。 “什么?”黄衣小姐指着自己,不敢置信,“佳凝,我要跟她道歉?她算什——” “雅玲。”邓佳凝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道歉。” 邓佳凝沉下脸时,作为她的姐妹,其实不过是跟班的王雅玲哪里敢不从? 王雅玲不似龚宁珠,也不似冯阮,她家世长相皆不如这群小姐,王雅玲是讨好了许久才勉强挤入邓佳凝这个闺蜜小群体的。 她方才出口呛声冯轻,冯轻只猜对了一半,她之所以这般有底气,则是方才有人提到冯轻时,邓佳凝皱眉了,她以为邓佳凝不喜冯轻,她出口教训,邓佳凝会开心。 “方夫人,对不起。”邓佳凝神色更冷了,王雅玲只好低头道歉。 “雅玲也只是一时冲动,她一向跟宁珠最好。”邓佳凝段数显然比王小姐高太多,她面对冯轻时,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还望方夫人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 邓昊然长得俊美,身为妹妹的邓佳凝,容貌也是上乘,整个县城,除了那位暂居清丰县的赵小姐外,无人不卖她面子。 冯轻原本还有些气恼,可再见到面无表情的邓佳凝时,她突然扯了扯嘴角,觉得这趟来的值得。 起码让她一次性见了这么多性子各异的女子。 真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为此,冯轻不介意也演一把,她笑道“我怎会跟她计较?” 邓佳凝奇怪地看着突然变脸的冯轻,一时拿不住她到底什么意思,却也没多想,只是点头,“方夫人果真是心胸宽广之人。” 冯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转身就走,“我就不打扰诸位小姐了。” 冯轻本已经往外走了,准备离开,随即脚步一顿,又转身往回走。 起码在面子上她不能给相公抹黑。 还没到正厅,那位小秦夫人又跟了上来。 “方夫人,请等一等。”小秦夫人一看就是体质不算强健的,小跑了几步已是气喘吁吁,她秀气的脸上红彤彤的。 冯轻慢下脚步,等着小秦夫人开口。 “方夫人是想跟姑母告辞吗?”小秦夫人试探着问。 冯轻挑眉,“我不能走?” “不是不是。”小秦夫人竭力稳住呼吸,她有些慌乱地解释,“我,我觉得方夫人最,最好还是等宴席散了再走。” “方夫人许是不在意流言,可姑母几人若是随意在旁人面前说几句,方夫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说起来,也就再耽搁一顿饭的时间。” 小秦夫人说完,小心地看了冯轻一眼,双手绞着,显然心绪不稳。 “你为何帮我?”冯轻虽看不透人心,可人的眼睛多数时候却是骗不了人的,这小秦夫人眼中并无恶意。 “我只是觉得方夫人很厉害。” “这从何说起?”冯轻越发奇怪,“你我才见一面吧?” “一面足够了。”小秦夫人脸又有些红了,她左右看看,周围无人,这才轻声解释,“方夫人活成了我羡慕的样子,我——” 她不想让冯轻被流言所伤。 。 正文 第354章 冯阮再上门 冯轻最终还是留在了县令府。 接下来的半日时间,由邓夫人领头,众人笑语晏晏,似乎冯轻刚来那一幕冲突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般。 今日的主角是冯轻,众人明里暗里地夸了方铮好几回。 冯轻就喜欢听旁人夸自家相公,每每这时,她笑容就真切许多。 在座都是精明人,由邓夫人授意,她们夸赞的越发用心,虽然知晓这些人夸的有多不走心,冯轻还是高兴,她们心里有多憋屈,冯轻就有多高兴。 正如后世有句话说的,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直到饭后,冯轻又被邓夫人亲自安排了马车送回去,她脸上的笑就没淡下来过。 一声清脆的瓷器划破一室寂静。 邓夫人捂着胸口,“看她那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真是上不得台面,能找这么个没样子的媳妇,那方铮当真如老爷说的那般能干?” 盘踞在清丰县几十年了,邓夫人已经许久没受气了,哪怕面上装的再大度雍容,无人的时候也忍不住想发泄一番心里的不悦。 杨嬷嬷给邓夫人重新倒了杯茶,顺着她的背,心疼地劝“夫人别急,那不过是个没心机的丫头,夫人伸伸手指都能捏死她,便是方公子如今对她上心,男人都是一个样,喜新厌旧,待那位方公子见识过外头的花花草草,他就知道家里这株有多寒碜,到时有的她哭的。” 见邓夫人脸色好些了,杨嬷嬷话音一转,又笑道“再说了,那位方公子纵使院试考的好,可咱大业有多少有本事的年轻人,就是我们少爷,比他也只好不差,只是我们少爷不太爱看书,否则,以少爷的聪明劲,哪有那方铮什么事?且他不过是个没甚根基的农家子,到了京都,怕是难有出头之日。” 杨嬷嬷的话句句说在邓夫人的心上,她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你说得对。”邓夫人喝了一口茶,“不过是个小小庶女,我且先由她蹦跶,要知道,被捧得越高,她最后会摔的越惨。” “就是这个理。”来时杨嬷嬷本对冯轻有几分好感,可夫人跟小姐都不喜欢那位秀才娘子,她心里的那几分好感自然就变成了厌恶。 阿嚏—— 刚到家门口,冯轻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冷哼,想也知道那几位夫人会在背后如何唾弃自己。 那又如何? 相公往上走一日,那些人就只敢在背后编排。 思及方铮,冯轻看了看天色,离方铮下学还早,她洗了手,换了身舒适的襦裙,准备再绣一阵。 人才刚坐下,门被敲响。 冯轻放下针线,坐着没动。 敲门声有些急,不是相公,也应当不是每日过来踩院门口的人。 谢大婶跟那些人都提前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敲门。 敲门声持续响。 冯轻起身,往外走。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隔壁谢大婶的询问声。 “这位小姐你找谁?” 外头敲门声停顿,半晌,才有一道女声传进来,“我是这家夫人的姐姐。” 谢大婶狐疑地看向冯阮。 “我咋没见过你?也没听方夫人提及过她有个姐姐。”谢大婶是个尽责的人,方铮都亲自拜托她了,她肯定得照顾着冯轻的。 在冯阮看来,这里地处偏僻,周围住的都是普通百姓,根本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被这里人用打量的眼光看,对冯阮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她为何要跟你说?”冯阮冷声说“这是我与她的家事,跟你有何干系?” 冯阮这回是带着另一个青衣丫鬟,那丫鬟上前一步,挡住谢大婶看向冯阮的视线,“我家小姐可是县丞家小姐,她亲自登门来找二小姐,二小姐该出门迎接才是,你一个农妇出来蹦跶什么?” “你可拉倒吧。”谢大婶性子直,她翻了个白眼,“县丞小姐就能不讲道理?” 不似村里的妇人,谢大婶到底在县城住了这么多年,就连县令大人都见过好几回,一个县丞小姐算什么? “人家县令夫人今儿可是特意遣人来请方夫人,方才又亲自用马车将人送回来的。”方才冯轻回来时,谢大婶听到马车动静,还特意出来问了一下。 冯轻也没隐瞒,提了去县令府的事。 冯阮脸色一变,她涂着豆蔻的指甲狠狠掐着手心,良久,才压下心头的恨怒,她阴冷扫了谢大婶一眼。 而后什么也没说,只吩咐青衣丫鬟继续敲门。 看来今天冯阮不敲开门是不罢休了。 冯轻打开门。 “不知冯大小姐有何贵干?”站在门口,冯轻并没打算让人进门。 她跟相公的家不愿让冯家人进。 冯轻出现,谢大婶松口气,她嘴上最说的冲,可要她真的跟县丞小姐争锋相对,她也是有顾忌的。 “二妹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冯阮轻声问。 “水就不必了,我家的水可配不上冯大小姐。”冯轻仍旧寸步不让,她没甚耐心地说“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如今她有求于冯轻,自然得先哄着她。 冯阮瞥了一眼还准备接着听的谢大婶,神色沉冷。 继续听下去就不对了,谢大婶朝冯轻笑了笑,“方夫人要是有啥需要婶子帮忙的,你就喊一声。” “我知道了,婶子。” 谢大婶这才缩回头,关上了门。 周遭无人,冯阮又让青衣丫鬟去不远处守着,而后飞快地扫了冯轻一眼,“你去邓府了?” 勾着嘴角,冯轻莫名笑了一声,“你不是知道了?” 方才谢大婶提及她去邓府,冯阮脸上并没惊讶,她显然是早得知自己今天的去向,这才赶着自己回来之后,方铮回来之前登门。 被笑话,冯阮心疼了一下,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她还是忍住怒火,接着问“不知邓夫人叫二妹去邓府所为何事?” “赏花啊。”这回冯轻应了。 冯阮眼神闪烁,手不停地握紧又松开,心底似乎有挣扎,最后,还是开口问“二妹可是见了不少夫人跟小姐?” “见了。” “都有哪几位?你可听邓夫人说了什么?邓公子可回去了?”冯阮顾不得被笑话,一连串的问道。 。 正文 第355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冯阮虽让人盯着邓府,可邓府毕竟不是冯轻租住的这种小院子,她派出去的人也不敢靠近邓府。 “冯大小姐这话是不是问错人了?”冯轻打量着变化甚大的冯阮。 此刻的冯阮哪里还有冯轻见第一面时的自信大方? “我听闻冯大小姐跟邓小姐可是闺中密友,冯大小姐不若直接去问邓小姐。”今天应付邓府那一群人已经是累人了,冯轻没心情再来打发冯阮。 冯阮脸顿时黑沉。 她跟邓佳凝以往确是闺中密友,可她们之间的友情却及不上邓县令跟邓夫人的一个决定。 冯阮本以为邓佳凝即便无法改变县令夫妇的决定,可起码还是把她当成朋友的。 可今日这赏花宴却像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挥向自己。 就连潘氏都在家里砸了一套茶杯。 “二妹何必这般笑话我。”冯阮自嘲一笑。 闻言,冯轻忽而就有心情打量起冯阮来。 冯阮虽不及邓佳凝清丽,可也是清秀佳人,以往她身为冯府大小姐,众心拱月的,她自然就清雅大方,就连施舍给原主一点目光都能让人觉得这位大小姐是善良的人。 可周遭环境变了,以往亲密的姐妹圈开始排斥她,冯崇及潘氏又总是大打出手,潘氏三天两头跟这个唯一的女儿哭诉,说起来冯阮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如此变故自然会影响她的心性。 思及此,冯轻就有些同情冯阮了。 冯阮不像潘氏,起码在原主出嫁之前对原主这个庶妹并无敌意。 也可以说冯阮压根没将这个庶妹放在心上。 可说到底,冯阮起码对原主并无实质伤害。 说到底冯阮也不过是个在感情路上走错道的可怜人罢了。 “你到底是看上邓昊然这个人,还是看上他的身份?”冯轻好奇地问。 冯阮愣怔,她看向冯轻,“有何不同?” 被反问,冯轻失笑,她点头,“是没不同,邓昊然就是县令公子,这已是事实。” 冯阮看上的就是身为县令公子的邓昊然。 “你可知县令跟他夫人许是并不打算让邓昊然娶清丰县的诸位小姐?”冯轻又问。 冯阮苦笑,她也难得心平气和地跟冯轻说“我知道。” 以往邓夫人跟潘氏交好,也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口风,说是想让两家再亲近些,冯家虽无正式提亲,可这亲事也是两家心照不宣的。 冯阮一直觉得她跟邓昊然的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也放任自己越来越将邓昊然放在心上,可这世间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 不知何时,邓夫人跟邓佳凝渐渐转了态度,潘氏跟她的邀约,那对母女能拒则拒,冯阮惊慌失措,不顾自己的体面,亲自上门去问,可去了数回,邓佳凝也只见了她一次,不待她开口,便直接送了自己几匹绸缎,说算是全了两人这么多年的姐妹情。 若不是最后一点理智阻止了自己,冯阮都能拿剪子,当着邓佳凝的面,剪碎那几匹布。 狼狈的逃出来后,冯阮整整哭了两夜。 她不敢将此事告知潘氏,潘氏无脑,非但不能帮她,反倒会扯她后退,至于冯崇,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会分出精力来帮她出主意? 想来想去,她竟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冯轻打量着冯阮脸上不停变换的神色,她叹道“既然知晓,你又何必执着?便是你能嫁入邓家,不得邓夫人喜爱,你的日子又怎会好过?” 邓夫人是个强势的妇人,也有几分手段,冯阮绝不是她对手。 “只要能嫁入邓家就成。”冯阮准备了这么多年,临到最后,竟连邓府的门都进不去,冯阮如何能接受? 这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冯轻放弃再劝说。 其实要说起来,这事跟她相公也是有几分关系的。 方铮以往身子弱,还没露头角,县令有心拉拢,也得顾忌方铮能不能撑到乡试,如今方铮身子日渐好,又得了学政大人的夸赞,县令心里自然就开始活跃。 以方铮的本事,以后最差也会成为他的同僚。 跟方铮交好,以后他不是没机会往上爬,即便他没机会,他儿子也一定要有,不光女子的婚姻可以改变其一生,男子又何尝不是? 这些方铮都跟她提过。 且邓昊然将那伶人收入后院还是方铮出的主意。 冯阮如今这般落魄,冯轻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这心虚也只是一瞬,她说道“你没机会嫁入邓家的。” “我不信,事在人为。”冯阮神情又冷了下来,随即,她突然上前,在冯轻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抓着冯轻的手,攥住,“好妹妹,你帮帮我,我实在没别的法子了,你我是姐妹,我好了,以后也一定会帮衬你的。” 冯阮眼底闪过疯狂。 嫁入邓府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你松手。”冯轻皱眉,冯阮的指甲刺入她的手腕。 冯阮已经听不进冯轻的话,“我一直准备好了随时嫁入邓家,就连鸳鸯枕巾我都绣好了,嫁衣我也在偷偷的绣——” 话还没说完,冯阮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掀开。 下一刻,冯轻落入一个温热熟悉的怀中,她手上微暖。 “受伤了。”冯轻手腕已经被掐出血来。 “相公别担心,我不疼。”方铮面上阴雨密布,冯轻笑着安慰,“真的不疼。” 方铮脸色并不好,他直接将人半抱着回了院子。 门口,若不是那青衣丫鬟恰好站在冯阮身后,这一下,她定会摔的不轻。 冯阮却还未清醒,眼见着冯轻要离开,她急忙追上去,“二妹,你帮帮我,姐姐求你,只要你帮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如今能入邓府的,除了那几位小姐就只有冯轻了。 那几位跟邓佳凝交好,又怎会帮她? 何况她们当中也有喜欢邓昊然的。 方铮回头,毫不掩饰面上的阴翳,他狭长的眸子几乎能射出冰渣子来,冯阮浑身一个激灵。 那青衣丫鬟更是惊恐地往后退。 都顾不得搀扶自家小姐了。 方铮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这一个字已经绝了冯阮的期望。 。 正文 第356章 道歉礼 “相公,你生气了?”从将人带进屋,到上好了药,方铮未置一词,眼见着他又要起身离开,冯轻连忙抓着他的袖子,小心地问。 “没。”方铮摸了摸她的头顶,叹口气,“为夫不会生娘子的气。” “可是相公明明不开心。”冯轻仍旧固执地扯着他的衣袖,“冯阮方才冲过来的太突然了,我没躲开。” 失控中的人力气是超乎想象的大。 “相公——”冯轻用力拉扯一下他的袖子。 方铮扫了一眼冯轻的手,说了一句“娘子莫要扯坏了为夫的袖子。” 噗—— 冯轻没憋住,笑了一笑。 别扭中的相公少见的可爱。 她并没松手,手上又使了些力气。 方铮无奈,只好顺着她的力道又回来。 冯轻松手,用完好的胳膊环住方铮的腰身,她脸在自家相公腰腹间蹭了蹭,眷恋地说“相公,我想你了。” 这话如一道暖流,瞬间游遍方铮的四肢百骸,他叹口气,避开自家娘子受伤的手腕,将人抱住,不过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以后若是冯家人再来敲门,娘子莫再出去了。” 冯轻尤为乖巧地应了一声,“嗯,我听相公的。” 冯阮求而不得,近乎崩溃,若全然失去理智,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来,娘子一人在家,方铮如何也放心不下。 拍了拍冯轻的背,方铮动作停顿一瞬,他问“娘子是同情冯大小姐?” 虽清楚冯轻的来历,可毕竟这具身体是冯崇血脉,若是冯轻一时心软,也是情理之中。 冯轻摇头。 就刚才那一瞬,她对冯阮却是有些心虚,可也仅仅是一瞬间,冯阮向她扑过来时,冯轻心下只有恼怒。 “如此便好。” 冯轻抬头,“相公想做什么?” 细长的手指卷曲,弹了一下冯轻的脑门,方铮笑道“娘子乱想什么?” 而后托起她伤着的手腕,仔细检查。 冯阮当时有些疯魔,下手自然不知轻重,尖长的指甲刺的不浅,如今虽止了血,那伤口看着还是有些狰狞。 “相公,不疼了。”冯轻手想往回缩。 “这几日别沾水,许多食物也不能吃。”敛住心底涌出的黑云,方铮温声说“为夫会把娘子不能吃的食物都写下来,白日娘子在家的时候,切记不能吃。” “好。”方铮为她好,冯轻当然会听着。 方铮脸上这才有了点笑。 “娘子要吃什么?为夫给你做。”方铮心疼地摸着冯轻有些苍白的脸,他问。 今日他特意提早回来,就是担心冯轻在邓府受委屈,没想到他竟眼睁睁看着冯轻在自己眼前受伤。 这个冯阮当真是胆大包天。 “我做饭,相公你歇歇。”冯轻起身,她伤的是左手手腕,炒菜做饭光用右手也成。 “娘子——”方铮不愿意。 “要不这样,相公帮我烧火,我做饭。”方铮眉头蹙起时,冯轻真的就硬不下心,她干脆不看方铮,右手拉着方铮,往灶房去。 方铮无奈跟着,一边烧火一边紧紧盯着冯轻的胳膊,炒菜时,冯轻一个眼神,方铮就知道她要啥,顺势递了过去。 一顿饭时间,冯轻也就挥了几下锅铲。 方铮到底是不放心自家娘子,是煮了粥,炒了个葱花鸡蛋,而后他让冯轻在家等着,自己去街上买了三个包子。 天还早,两人直接搬了个小桌子在院子里吃。 “相公,那县令家夫人跟小姐都不喜欢我,要紧吗?”饭桌上,提及今日在邓府发生的事,冯轻也毫不掩饰对邓家母女的不喜。 “无碍。”方铮喂了口粥给对面的娘子,而后才说,“娘子以后不去便是。” “可是相公,枕头风可是很厉害的。”冯轻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不管怎么说,她在外头也是代表方铮颜面的,自己对县令夫人不敬,县令夫人若是再添油加醋的吹吹枕头风,难保邓县令不会多想。 “娘子放心,邓大人不会因片面之词对我有敌意。”方铮趁机又给冯轻为了一口鸡蛋,他缓缓说。 方铮已经这般说了,冯轻这才放下心来。 正如方铮所料一般,第二日一早,院门再次被敲响,竟又是杨嬷嬷。 杨嬷嬷笑容比昨日更甚,脸上的褶子跟着一颤一颤的,她身后站着两个丫鬟,一人抱着两匹绸缎,一人抱着一个妆匣。 “昨日方夫人离开后,我家夫人越想越内疚,若是知晓龚夫人对方夫人有如此大的敌意,夫人是断然不会请龚夫人上门的,不过昨日到底是让方夫人受了委屈,这不,夫人一早便让老奴上门赔礼来了,还望方夫人莫计较昨日的事。”杨嬷嬷话说的滴水不漏,若是冯轻再计较,那就是不给县令夫人面子了。 视线从那绸缎及妆匣子上略过,冯轻神色平静,“邓夫人多虑了,昨日之事我已忘了,夫人实在是不必。” 杨嬷嬷笑容凝滞。 往深了想,这冯轻不就是说她家夫人小心眼,她已经忘记的事,夫人记挂着。 “方夫人大人大量,此事到底是在府中发生的,夫人过意不去,方夫人还请收下夫人一片心意。”杨嬷嬷到底是邓夫人身边一等一的嬷嬷,心思转的也快,她这话就是告诉冯轻,她家夫人心善,不忍冯轻受一点委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杨嬷嬷这架势,怕是自己不收下,她是不会罢休的,冯轻也不再多费口舌,她笑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杨嬷嬷这才满意,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丫鬟会意,上前几步,好让冯轻看清楚邓夫人送的礼。 “这缎子是我家夫人珍藏了好些年的,夫人说这缎子颜色正配方夫人这般鲜嫩的人儿。”杨嬷嬷一边解释,眼睛却没有从冯轻脸上挪开过分毫。 冯轻出嫁之前被关在冯府后院,后来又嫁了方家这种贫苦农家,想必是没见过这般好的缎子。 这缎子自然不是邓夫人珍藏的,秦家,也是夫人娘家的布庄里什么样的绸缎没有?这两匹不过是小姐挑拣剩下的。 便是被小姐所嫌弃的,这位方夫人怕是一辈子也没摸过这么好的。 。 正文 第357章 打脸 冯轻并无杨嬷嬷预料中的那般惊喜。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只近些距离扫了一眼两匹缎子,而后说“所谓缎,便是一种比较厚密的正面平滑有光泽的丝织品,缎类织物俗称缎子,缎类织物是丝绸类技术最为复杂,织物外观最为绚丽多彩,工艺水平最高级的一种,常见的缎子有花软缎、素软缎、织锦缎、古香缎。” 话落,冯轻手指从那丫鬟手中的缎子上轻轻擦过,她又道“此为织锦缎,而织锦缎的特色便是花型繁多、色彩丰富、纹路精细、雍华瑰丽。” 还别说,尽管杨嬷嬷活了这么大,老东家又是开布庄跟染坊的,可让她真说出个一二三来,她还是一头雾水的,见冯轻说的头头是道,杨嬷嬷不由多看了一眼。 她虽不明白冯轻前面说的,可后头几句是夸赞这缎子的,杨嬷嬷不由满意地点头。 还算这方夫人识相。 然,冯轻话音一转,指着上头一匹,说“此缎置地虽厚,却不密,花纹鲜艳,却配色不当,纹路亦是粗糙,算不得缎子中的中上品。” 杨嬷嬷脸色陡然变了。 冯轻轻笑一声,看了一眼杨嬷嬷,笑的特纯真,“看来邓夫人是被卖绸缎的骗了,如此质地,实在不值得珍藏,亏得邓夫人将这缎子送给了我,否则要是被旁人知晓,岂不是要暗地里笑话夫人?” 杨嬷嬷脸上青青白白,老脸皱成了一朵菊花。 她本是要看冯轻的笑话,谁知竟被她抓着把柄,反被低看。 若是这话被夫人听到,定是又要好气。 杨嬷嬷再不敢低看冯轻,她让两个丫鬟放下缎子跟妆匣,急匆匆离开。 见三人火烧屁股地转身,冯轻在后头扬声问“杨嬷嬷,这匣子我能打开看看吗?我对这些首饰也有几分了解的,不若我说给杨嬷嬷听?” 杨嬷嬷脚步更快了。 不过她年纪大了,脚步不利索,没走两步,脚下一软,亏得旁边两个丫鬟眼疾手快,将人扶着,架着出了院子。 冯轻跟上几步,声音更大了些,“烦请杨嬷嬷回去告知夫人,为感激夫人赠缎子之情,若是夫人以后有需要辨别缎子的时候,我可以去帮忙的。” “快走,快走。”老远的,冯轻还能听到杨嬷嬷的催促声。 哈哈哈。 等人离开,冯轻掐着腰,笑的肚子都疼了。 她打开匣子,随意看了一眼。 匣子不算大,里头有两只珠钗,一串琉璃镯子,及两块帕子。 东西在一般村里人看来是了不得的好物,可冯轻前世见过的好东西可不少,又不是她家相公亲手雕刻的,这匣子的东西她还看不上眼。 既然人家送上门,她也没有扔出去的道理,她不喜,倒是可以送给秦淑芬。 想必秦素芬是喜欢的。 至于方蒋氏,这布料太艳,不适合她。 随意将这缎子跟匣子收在东屋。 冯轻去了西屋练字读书。 今早临走前方铮一再提醒,让她今日别穿针引线绣衣裳,待伤口愈合了才能动手,冯轻答应了方铮,自然也要做到的。 由方铮在,几个月下来,冯轻连蒙带猜,已经勉强认识了大部分的字,至于这一手毛笔字。 仍旧是惨不忍睹的。 写了不到半张纸,冯轻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没兴趣再写了。 她随手拿过一旁的话本子,兴致勃勃看起来。 这话本子还是方铮去学塾之前,她特意拉着人去书肆寻到的,想到方铮当时看自己时一言难尽的表情,冯轻就偷笑。 说来也是奇怪,方铮在家时,冯轻可以靠在他身前,看的兴致勃勃,可此刻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人,那原本还有些趣味的故事就显得枯燥无聊,尤其这些字句看的实在是费劲。 就在冯轻一边打哈气,一边快速翻动时,院门再次被敲响。 冯轻皱眉。 莫不是冯阮又来了? 敲门声没停,外头传来冯轻熟悉的叫喊声。 “轻姐姐,是我,开门,我跟美丽姐来看你了。”是小玉的声音。 放下书,冯轻脸上带笑,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她已经许久没见到美丽跟小玉了。 美丽前些日子成亲了,她回娘家的时候就少了,冯轻回村时,小玉倒是去过几次,可没有美丽,两人总觉着少些什么。 打开门,冯轻欣喜地看向两人,“你们怎么来的?快进来。” 这两人还是头一回来县城,能找到她,实在是出乎冯轻的预料。 “是鲁二叔送我们过来的。”小玉直奔冯轻而来,没见着方铮,小玉松口气,直接抱住冯轻的胳膊,晃了晃,噘嘴,“我跟美丽姐敲了好几家门,都错了,不过他们好心告诉我两,姐姐是住在这的。” 被敲错门的人家得知两人找的是案首租住的院子,以为也是过来替家里人踩踩院门口的,很热情地告诉了两人冯轻的住处。 美丽嫁了人之后愈发稳重了,她笑道“小玉一直叫着要过来找三嫂,这几天我恰好回娘家,便跟她一起过来认认门,这段时间不见,三嫂又好看了。” “那可不是。”小玉就跟自己被夸赞了似的,扬着下巴,“轻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就连县城那些小姐都不如姐姐好看。” 话落,还伸手,摸了一下冯轻的脸。 “真滑。”小玉着迷地瞅着冯轻吹弹可破的脸,嘟囔道“轻姐姐,等我回去的时候你让我多摸几下,回头我要好几天不洗手。” 冯轻好笑地拍开她的手,“你这丫头,又皮。” 小玉对她就像是后世着迷她手艺的那些人,觉得她哪哪都好。 “快进来。”将两人领着进了院子。 “你们坐,我给你们倒水去。”给两人端了凳子,冯轻又往灶房去。 小玉自然是坐不住的,她跳起来,跟在冯轻身后,一抬手,又捞住冯轻的胳膊。 这一下,恰好抓在冯轻的手腕处。 冯轻倒吸一口冷气。 这伤口不碰是觉不着疼,不过只要稍微触碰一下,却是钻心的疼。 “轻姐姐,你怎么了?”小玉吓的缩回手,不安地看向冯轻。 听到痛呼声,龚美丽也跟了过来,“三嫂,你受伤了?” 。 正文 第358章 姐妹替她报仇 “轻姐姐,是不是方三哥对你动手的?”小玉想碰却又不敢伸手,眼睛都气红了,在村里男人打女人是常事,小玉第一反应才以为是方铮动手。 美丽却摇头,“不会是三哥。” 三哥有多疼三嫂,她一直看在眼里,别说动手,哪怕是三嫂掉一根头发丝,三哥都会心疼的。 “不是相公。”冯轻安抚地拍拍小玉,她随意扫了一眼伤口,笑容缱绻,“相公舍不得伤我的。” “那是谁?”伤口昨天才有的,今天正是看起来最严重的时候,小玉心疼地吹了吹冯轻的手腕。 “我姐姐。”这两人都是她认可的姐妹,冯轻也没想着要隐瞒。 虽然知晓冯轻上头有个姐姐,不过龚美丽跟小玉没见过,时间久了,都忘记这人了,没想到她竟会伤了冯轻。 “轻姐姐,她住哪?”小玉拳头握的紧紧的,她气哼哼地问。 这小模样跟炸毛的小猫崽似的,冯轻安抚地拍着她的脑袋,“怎么?小玉想去收拾她?” “嗯,敢伤轻姐姐,我去揍她一顿。” 美丽好笑,“小玉,你想的太简单了,三嫂娘家可不是一般人。” “那就能随便打人了?”小玉这丫头出村子的时候都少,家里人也不会教她复杂的为人处世,这孩子还是太过冲动跟想当然。 美丽则是因着龚强的事,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大,她知晓的自然是多些,“当然不能,小玉,你先别冲动,先让三嫂说说都发生了啥事,到时咱再想办法。” “轻姐姐,发生了啥事?”小玉觉得龚美丽的话有道理,她转头问冯轻。 待听冯轻说完,小玉呸了一声,“她咋这么不要脸!” 咳咳。 小玉这话虽糙,还真是挺对的。 “轻姐姐,你可千万别答应,别说让她嫁给县令家那啥了,要说我,她这样的,就该去当个姑子。”小玉越心疼冯轻,就越讨厌她那个姐姐。 这气呼呼的小样让冯轻跟龚美丽又一阵好笑。 “轻姐姐,你咋还笑得出来?”小玉跺脚,“昨天她没满意,以后还得来求你,轻姐姐,你可千万别答应。” 被个孩子嘱咐提醒,冯轻仍旧很认真地点头。 扣扣扣。 三人说话间,院门口又来了人。 说笑声停了下来,冯轻还没动,小玉已经窜到门口,隔着院门问外头的人“你谁?” “二小姐,奴婢是大小姐的婢女,昨日二小姐见过的。”小玉压低了声音,又隔着门,外头的人一时没听出来,她自报家门。 小玉打开门。 “小玉——”冯轻提醒晚了一句。 只见小玉直接冲出去,撞倒了那丫鬟,将人骑在身下,拳头不停地朝那丫鬟身上招呼,一边骂道“你家那啥破小姐不要脸,你肯定也不是啥好东西,敢欺负轻姐姐,我打死你!” 小玉动手的太突然,等冯轻跟龚美丽到门口时,那丫鬟已经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别看小玉年纪小,个头也小,可她在村子里疯惯了,有时候都跟男子打架,力气自然不是那丫鬟能比的。 那丫鬟嗷嗷叫,“救命,要杀人了,救命啊!” 等小玉又锤了那丫鬟几十下,冯轻跟龚美丽这才上前,一人拉着小玉一只胳膊,将人架起来,“小玉,别打了。” 再打就出人命了。 小玉气喘吁吁地最后踹了那丫鬟一脚,她又呸了一声,“今天你家那破小姐运气好,她要是敢来,我照揍!” “二,二小姐,你好狠的心,我,我要去告诉夫人跟小姐。”浑身都疼,嘴往旁边一歪,还吐出一口血水。 小玉扇了她好几巴掌,牙齿咬到嘴里的肉,破了好大一块,那丫鬟疼的话都说不顺溜。 小玉作势又要上前,“我现在就打死你。” 那丫鬟吓的连滚带爬的起身,撒腿往回跑。 那速度,大约是她这辈子跑的最快的一回。 这边动静闹的太大,隔壁谢大婶悄悄露出一个头来,她小心地看向冯轻,“这是咋回事?” 嘴上虽问,心里却是暗自纳闷,这方夫人家里咋这么多事? 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来。 “她们是我在村里的妹子,今天特意上门来看我,我妹子得知我昨天被人伤了,气不过,这才动了手。”冯轻自然不会让别人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小玉,她解释了一句。 谢大婶了解,“怪不得,昨天我就听到你家门口有叫声,哎,你咋没吱声?要不然我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伤你啊!” 谢大婶就有些同情冯轻。 一个年轻小妇人独自一人在家,最是容易被人欺负。 这种事自然也不好宣扬的人人皆知,“没事,我妹子替我讨回公道了。” “那你也得小心,我看今天那丫鬟是吃了亏,难保她主子不来讨公道,你这几天可得关好门。”谢大婶提醒。 “我知晓,谢谢婶子。” 谢大婶摇着头,催促冯轻,“你们三个妇道人家,快回去,关上门,要是真有啥事,婶子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冯轻这才拉着小玉回了院子。 关门之前,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一个小瓷瓶。 想必那丫鬟是过来送伤药的。 冯轻冷笑,冯阮自然不会因为内疚而让丫鬟送伤药过来,想必是还有所求。 潘氏跟冯阮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她身后,龚美丽教训小玉,“你太冲动了,今天你是打的过瘾了,那你想没想过你走了之后,三嫂咋办?” “三嫂还是要在这里住的,万一那人找不到你,再把这账算到三嫂头上,你还能帮三嫂受着?”龚美丽点着小玉脑门,没好气地跟她讲道理。 “那咋办?”小玉有些慌,“要不我去让她打一顿?” “美丽,你就别吓她了。”冯轻安抚,“放心吧,冯阮不会,也不敢跟我动手。” 她一日有求与自己,就一日不会跟她撕破脸。 “轻姐姐,是我不好,我给你闯祸了。”龚美丽到底是有些吓着小玉了,她嗫嚅地看向冯轻,觉得自己没脸靠近冯轻了。 。 正文 第359章 不听话 又费了一番口舌,加上一顿暖锅才安慰住小玉。 冯轻没见过东留村的人吃暖锅,大约是肉太难得,吃暖锅太过浪费,冯轻曾今偶尔也吃过几回,她跟方蒋氏提过这个。 眼瞅着天渐冷,这回冯轻过来时,方蒋氏把该准备的作料都装好了,给冯轻提了过来。 龚美丽跟小玉也没吃过,听冯轻描述,两人馋的直咽唾沫,小玉口水差点都流出来。 家里菜跟肉都有,小些锅子有,炉子却是没有的,冯轻去了隔壁,跟谢大婶借了一个小炉子,这炉子用的是炭块。 不过炭块可是个好物,谢大婶攒了一年的银子才舍得买一小筐。 冯轻也没白用,她直接多给了谢大婶二十个铜板,将炭块买了过来。 谢大婶本不打算多收那二十个铜板,不过冯轻却提及下回要谢大婶带她也去买个炉子,再买些炭,这二十个铜板算是跑腿费。 谢大婶这才收下。 谢大婶家这炉子是泥塑的,是最便宜的一种,有些重,又不太结实,毕竟是泥塑的,多烧几回,外头都会裂开。谢大婶说了,小市场有卖铁皮炉子,也有卖瓷炉的,到时候可以带冯轻多跑几家,选个好用又便宜的。 小玉都没见过这炉子,见冯轻生火烧炭,围着炉子直打转。 美丽公婆家也有一个,平日也舍不得用,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用一下。 等火生好,炭也烧着了,冯轻将小锅架在炉子上,按照前世的记忆,到了猪油,待猪油化开,开始放辣椒,葱花,花椒,翻炒出香味,开始放水,而后再放从东留村后山摘的类似香叶的一种叶子,想了想,又去拿个几个红枣放进去。 “轻姐姐,你知道的真多。”小玉吸溜着口水。 “我也是头一回做,作料也不知道放的对不对,你们将就着吃,若是味道不好,回头我问问娘。”冯轻被夸的有些脸红。 “真香。”小玉却是头一回吃这暖锅,她眼睛几乎都挪不开。 冯轻伤了手腕,龚美丽不让她动手做别的,按照冯轻的话,自己洗了菜,切了肉,煮了鸡蛋,还擀了面条。 这里的菜自然没有冯轻曾今吃过的那般丰盛,冯轻已经很满意了。 冯轻还泡了一小把晒干的土豆片跟蘑菇干,等其他的吃完,这两样再方进去煮也是来得及。 三人围坐在一起。 小玉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眼巴巴瞅着冯轻。 她娘也是教过她的,去旁人家做客,要等主人家动筷子,她才能吃。 “快吃吧,就当是自己家。”冯轻笑着催道。 “那——” 筷子还没来得及伸进锅里,外头又有人敲门。 啪的一下,小玉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是不是她们这就来找轻姐姐麻烦了?” 快走到门口,小玉又停下脚步,她左右看看,西面墙角放着一柄铁锨,她抓着铁锨,转头跟冯轻说“轻姐姐,等下我出去,你跟美丽姐赶紧关上门,我手里有家伙,不怕她们。” 小玉话才落,冯轻已经起身,她脸上带着笑,“相公回来了。” 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她没听错。 小玉傻眼了,她愣愣地看着冯轻从自己身边走过,打开门,笑眯眯地将方铮牵了进来。 两人十指相扣,冯轻打从心底里高兴,高高扬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心情,“相公,你怎么回来了?下午不用上课?” 扫了一眼美丽跟小玉,方铮视线最后落在自家娘子脸上,他抬手,替冯轻擦去额头沁出的汗,“我跟先生请了半日假。” 他在县学时,心里总不安定,生怕今日冯阮还会找上门,也怕娘子心软,上午课刚上完,便匆匆跟先生告假,往回赶。 “相公是不是担心我?”冯轻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我没事,今天冯阮的丫鬟过来,还被小玉打了一顿呢。” 想到小玉的英姿,冯轻又好笑又感动。 方铮检查了一下冯轻的手腕,见伤口还如早上一般,他眉目蹙了蹙,“娘子上药了没?” 笑容一僵,“我忘了。” 美丽跟小玉过来,她太高兴,一时还真忘了。 鼻子微动,方铮视线落在院子中央的暖锅上,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我猜娘子也忘了我早上的嘱咐,不能吃辣,不能吃——” 想到方铮写了满满的一张纸,冯轻脸顿时苦了下来,“相公,不能吃的太多了,我一时没记住。” “既然娘子记不住,那为夫替娘子记。”方铮拉着冯轻往里走。 在暖锅旁边停下,看到锅里红彤彤的辣椒,还有外头都要泡开的蘑菇,回头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娘子可真是让为夫大开眼界,若为夫记得不错,为夫写下的第一个便是辣椒吧?” 冯轻干笑一声,她手指点了点方铮的手背,而后朝美丽眨眨眼,“美丽,你跟小玉先吃,我先跟相公说说话去。” 不等美丽回应,她拉着方铮急忙往屋里去。 “方三哥咋回事,轻姐姐明明很想吃。”小玉放下铁锨,走了过来,她没听清楚方铮跟冯轻的话,只来得及看到两人回屋的背影,及方铮紧绷的脸。 “没事,你快吃吧。”美丽可听的一清二楚,虽然三哥浑身一阵冷气,可美丽就是知道,只要三嫂稍微说个软化,再撒个娇,三哥绝对冷不起来。 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既然三嫂不能吃。三哥肯定也是不会碰的,这一锅已经煮了,总不能浪费,美丽也饿了,这辣的也够味,她不再耽搁,径直吃了起来,见小玉焦急地朝屋里看,她还给小玉夹了不好菜,“三嫂说这个锅子就要趁热吃,你不是早馋了吗?” “可是轻姐姐她还没吃呢?” “你这丫头咋这么没眼力见,三嫂手腕伤了,三哥说她不能吃辣的,三哥是为三嫂好。”他们这些村里的孩子从小就摔摔打打的,小时候谁身上没几个伤口,也该吃吃,该喝喝,但是三哥把三嫂放在心尖尖上,这些自然就是大事。 “轻姐姐不吃,我也不吃了。”小玉一屁股坐下,瞅都不瞅碗里的菜一眼,竟真忍得住。 “你这丫头咋这么轴?”美丽点着她的脑门,“这可是三哥三嫂家,你要是惹三哥不高兴,他现在就能赶你走,你信不信?到时候你可就不能再多看三嫂一眼了。” 。 正文 第360章 还是舍不得啊 冯轻仍旧与方铮十指紧紧相扣,她轻晃了晃胳膊,打算故技重施地抱住方铮的腰,却不料,手刚伸出去,方铮却举着胳膊后退一步,避开冯轻的碰触。 整个人一僵,冯轻眼圈有些酸,晶亮的眼睛蒙上一层雾霭,遮住她望向方铮委屈的目光。 她被方铮温柔对待惯了,方铮的突然冷淡,冯轻心底不适,眼底的酸意逐渐蔓延到心头,湿气在眼底汇聚,却没有落下。 冯轻用力眨了眨眼,觉得再活一次的自己很是奇怪,曾今活了二十多年,她似乎都没怎么掉过眼泪,到这陌生的大业,反倒是变得脆弱。 苦笑一声。 冯轻收回手。 下一刻,手上微凉。 冯轻抬头,望进上头这一双幽深无奈的瞳仁里。 到底是狠不下心来教训她,方铮暗叹,上前,将冯轻的胳膊往自己身后一拉,让她环住自己的腰身。 “娘子可知错了?”方铮问。 这场景似曾相识。 方铮又是一叹,他抬手,轻叹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脑门,不用她开口,先说了“让你记不住,若是有下回,为夫可不会如此轻易便放了你。” “记住了,相公都是为我好。”冯轻吸吸鼻子,将眼底还剩的那点水汽全部擦在方铮的外衫上。 如此,方铮单方面决定的冷战不过几句话间便破了功。 他真的拿冯轻没办法。 罢了,既然她记不住,以后他多费些心就是了。 “相公,我真的记住了。”冯轻举起三根手指,一脸认真的保证。 “那为夫拭目以待。”昨日才说过的话,今日她就忘了,方铮显然不信她。 冯轻干笑一声,眼神有些闪躲,“美丽跟小玉来了,我一时高兴就忘了,以后肯定不会。” 龚美丽跟小玉还在外头,冯轻拉着人往外走,“相公,走,咱们去看看美丽她们。” 小桌旁,龚美丽跟小玉吃的眼睛放光,龚美丽再劝了小玉几句,她不听后,便不管了,自己捞着肉吃,一边吃还一边有滋有味地夸赞,小玉坐在她正对面,美丽嘴里喷出来的都带着一股肉香。 很快小玉就败下阵来,拿起筷子,嘴里还嘟囔,生怕龚美丽笑话她,“我可不是因为饿才吃的,我是怕轻姐姐担心,轻姐姐也让我吃了。” 龚美丽不过比她大两岁,在龚美丽眼中,小玉还是个孩子,她自然不会跟孩子介绍,她还很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 于是,小玉满意了,筷子动的飞快。 方铮跟冯轻出来时,那一锅子的菜都被吃的差不多了。 见着方铮,美丽还好,小玉就有有些气了,她急忙扔掉筷子,别开脸,不打算方铮。 方铮自然不会跟个丫头计较,他嘱咐美丽几句,若是不够再加些菜。 小玉等了半晌,没听方铮跟她说话。 她双手抱胸,重重哼了一声,“方三哥,轻姐姐跟你住在县城都受伤了,反正你都要去学塾里,不如就让轻姐姐今天跟我们一起回去。” 话落,小玉用不知从哪学来的话向方铮保证,“方三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轻姐姐的。” “我娘子就不劳你惦记了。”事关娘子,方铮从来都是斤斤计较。 小玉却看不惯方铮这般万事在握的淡定表情,她嘲笑道“你照顾不好轻姐姐,轻姐姐回村里才不会再伤着。” 冷哼一声,方铮视线从小玉面前的筷子挪到她的脸上,他冷淡地开口“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先回去。” 这是直接赶人了。 冯轻都被惊着了,她挠了一下方铮的手心,而后对突然变脸的小玉笑“相公他跟你说笑呢,天还早,不急着回去。” 美丽看了眼淡定的方铮,又看看鼓着嘴吧的小玉,无声放下筷子,她起身,朝冯轻说“三嫂,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不用,我还——”不饿。 最后两个字还还唇齿间,方铮已经替她开口,“那就麻烦美丽了,给娘子做些简单些的饭食。” 冯轻想了想,起身去了灶房。 方才洗菜的时候她已经把灶房里都摸透了,知晓米面都放在碗柜的最下层。 切了葱花,美丽做了简单的葱油饼,不是方蒋氏做的那种一张张的,而是类似后世的千层葱油饼,不过美丽做的简单些,只三层。 家里一共四个人,美丽干脆多做些,剩的还能让冯轻跟方铮晚上再吃。 做好了葱油饼,龚美丽又做了小半锅的鸡蛋汤,还炒了个酱菜肉丝,酱菜是方蒋氏做的,酱香合着肉香,味道直往鼻子里窜,冯轻捂着肚子,她饿了。 “三嫂,这肉丝你少吃些,等好了,三嫂要是喜欢,再自己做。”美丽可没忘记方铮的话,她知道冯轻要忌口的多。 “好。” 四人重新围坐在桌边。 美丽跟小玉吃的差不多了,闻着葱油饼的香味,两人觉得还能再吃点。 一顿饭四人前后足足吃个半个时辰。 美丽还好,吃的有些撑便放下筷子,小玉因着难得跟冯轻一起吃饭,这饭菜味道又是极好,一时吃的忘了形,若不是冯轻跟美丽提醒,不让她再吃,这丫头非得撑坏了肚子不可。 即便这样,她仍旧撑的坐在凳子上好半天才能站起来。 暖锅吃的有些多,小玉嚷着要喝水。 美丽气的又要敲她,“你再喝肚子就得破。” 小玉这才讪讪地闭上了嘴。 冯轻托着下巴,笑望着美丽跟小玉说笑。 视线不知第几回从自家娘子脸上略过,方铮睫毛低垂,神情所有所思。 “美丽,强子哥可有稍信回来?”三人说笑间,方铮突然开口问。 “上个月才稍的信,我算着日子,再过半个月我哥就能回来。”美丽想了想,回道。 “等强子哥回来,让他过来一趟。”方铮手指点了几下膝盖,“或是让鲁二叔给我捎个信,我回去。” “好。”美丽不疑有他,以往龚强每次回来,都要跟方铮长谈一番的。 冯轻却外头,打量方铮的神色。 方铮不动声色地看过去,“怎么了?” 美丽跟小玉在,冯轻摇头,“没什么。” 姐妹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不过时间却不等人,再不愿,眼见天不早了,美丽拉着还不愿离开的小玉起身。 “要不你们在家里住几天,也陪陪我。”冯轻笑道。 小玉眼睛亮了亮。 同时,方铮脸黑沉下来。 。 正文 第361章 绝子汤药 方铮又怎会允许小玉留在这里让娘子分神? 他笑意浅淡,“岳三婶曾让我二哥留意一些还未成亲,忠厚老实的年轻后生,我二哥似乎已有个几个人选,你若是留在这处也成,我这就传信给我二哥,让他带着那几个后生过来,你可以挨个见他们一回,选中一个,许是年底就能成亲。” 小玉握着拳头,她小狼狗似的,差点扑上来揍方铮一顿。 全村都知道她不愿意成亲,她娘曾满村抓她去相看,她宁愿在后山躲一天一夜,也不愿去见那些男子。 “要不是看在轻姐姐的面子上,我肯定要打的你满地找牙。”小玉挥着拳头,朝方铮龇牙,而后脸色一变,很委屈地看着冯轻,“轻姐姐,那我就跟美丽姐回去了,我在村里等你,你早些回去啊!” “好。”冯轻也算是看明白了,至少目前看来,相公跟小玉是没法和平相处的,既然如此,那小玉今日回去也成。 “相公,她们两个女孩子不安全,我们松松她们去。”冯轻扯着方铮的袖子。 方铮本也不放心美丽走在街上。 他点头。 路上,经过茶点铺子时,冯轻给龚美丽跟小玉各买了两包芸豆卷跟油炸面果子,两人如何推辞都没用。 四人到东南角停放牛车的市场,鲁二叔还在。 远远见着四人,鲁二叔迎了上来。 方铮手里则提着二两茶叶,及两个包子,是给鲁二叔的。 鲁二叔专门将美丽她们送来,又等了一天,几人都有些过意不去。 “你破费这干啥?”鲁二叔估摸着今天得回去晚些,早上出来前特意带了饼子,“我吃过了,你们自己吃。” 这几个都是小辈,又都是好孩子,鲁二叔自己也有孩子,知晓这些孩子在外头不容易,他能帮一把是一把,反正这天渐冷了,他事情也不多。 “二叔这些日子辛苦,还望二叔别嫌弃。”方铮想要送出去东西,自然是有法子,他笑道“我娘她们几个妇道人家在家里我总不放心,还要劳烦鲁二叔让二婶子多去我家走走。” “你放心,这不用你说,你二婶子隔三差五就去你家看看,你娘她们都很好。”鲁二叔笑道。 方铮郑重拜托他,鲁二叔就不好再拒绝,若是拒绝,他害怕方铮多想。 东西送了出去,几人也就没再耽搁,龚美丽跟小玉上了马车,鲁二叔正要赶着车走,他们身后跟上来四个妇人。 四人是前村的,两个村子的地离的不远,鲁二叔下地时见过其中她们,四人正愁没车回去,恰好遇着鲁二叔,她们央求着鲁二叔带她们一程,车钱好商量。 鲁二叔自然是愿意,加上他,一共七人,牛车能坐下。 眼看着牛车就要走了,本已坐在龚美丽身边的小玉突然站起身来,她跳下牛车,朝冯轻跑来。 方铮皱眉,上前一步。 可小玉身手灵活,她避开方铮,从另一侧窜到冯轻身边,一把抱住冯轻,“轻姐姐,那我走了,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方铮脸更黑了。 不待他动作,小玉已经松了手,跑回去,再次上了牛车。 方铮冷冷看了小玉一眼,而后伸手,揽住自家娘子,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手放着的位置恰好是小玉方才抱着冯轻的地方。 小玉撇嘴,“方三哥,你要是再不好好照顾轻姐姐,我就把轻姐姐偷回去。” 牛车走了。 冯轻还在看着,胳膊上的手紧了紧,她疑惑地抬头,看着方铮仍旧黑沉的脸,失笑,“小玉说笑的,相公别当真。” “以后别让她过来,竟想偷走娘子,我敲了她的腿。”方铮这话说的极为认真。 “相公放心,我不愿意走,谁偷都没用的。”冯轻靠在方铮胸口,笑道。 方铮这才满意。 直到牛车变成了几乎无法辨认的黑点,两人这才转身离开。 家里的药不多了,两人顺道去了司大夫的医馆。 司大夫还是那副万事都看不上的表情。 见着方铮跟冯轻相携而来,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视线从方铮脸上移到冯轻春花般滑嫩清美的脸上,他咂舌,“我观二位气色都好,显然是心想事成了,怎么?可还有旁的疑惑?” 顿了顿,他对方铮说“便是有疑惑,为了你的男子尊严,你也应当自己偷摸着过来找我才是。” 这人的嘴可真是欠。 虽说在大夫眼中无所谓男女之分,可这司大夫也太随性了些。 冯轻耳朵有些热,她眼神游移,不愿多看这司大夫一眼,生怕他还会说出旁的让人无所适从的话来。 方铮就平静的多了,他嘴角甚至牵起一抹浅笑来。 他能不能行,娘子知晓就成。 啧啧两声,司大夫收回视线,替他面前的患者开了药方子。 那人离开后,他下巴点了点空出来的凳子,“你们谁坐?” 扫了那凳子一眼,方铮摇头,“多谢司大夫。” 这司大夫嘴确是跟刀子似的,可谁让方铮刀枪不入呢? 方铮不接茬,他顿时觉得无趣,“行吧,那你两过来做什么?还是你打算再说服我,给你开个绝了生子的药?” “什么?”冯轻心沉了沉,她确定自己没听错,“相公,什么绝子药?” 冯轻脸白的厉害,她一直知晓方铮不想她生孩子,可她觉得能生之前,还是可以说服方铮的。 她虽来了初潮,可司大夫上回替她把脉的时候曾说过,这两年她有极大几率不会有孕。 两年时间倒是正好,她可以调养身体,也能用两年时间来说服方铮。 却没想到方铮竟敢服用绝子汤药。 冯轻猛地甩开方铮的手,半眯着眼,冷冷看着他,一时口不择言,“相公,你就这般不愿我生你的孩子?” 望着空空的手,方铮有一瞬间的茫然,待听清冯轻的质问,他薄唇抿了抿,“娘子,别闹。” “我闹?”眼见方铮上前一步,准备抓着她的手,她又退后几步,双手背在身后,“你竟然不问问我,便私自决定不让我生孩子,你把我当什么了?” 方铮从没见过冯轻如此伤心愤怒。 他心蓦地一疼,不顾冯轻拒绝,直接上前,将人抱紧。 “放开我!”冯轻浑身都在拒绝,声音更是扎的方铮心慌。 。 正文 第362章 歪点子 转开脸,这时的冯轻不愿看方铮,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更伤人的话来,“放手。” 方铮将人紧紧匝住,不言不语。 冯轻满心恼怒,她冷声威胁,“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对你不客气了。” 似乎没听到冯轻的话,方铮空出一只手来,不停地轻拍冯轻的背,心揪疼的厉害,“娘子莫气,是为夫错了。” 冯轻这会儿已经听不进去方铮的话,她抬脚,直接踩在方铮脚背上,最后阴恻恻地说了句“我让你放开。” 冯轻活了两辈子也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以往她觉得方铮护着她,宠着她,是后世许多男子都无法比的。 现在倒好,冯轻自嘲,原来自己竟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是不需要有尊重的。 若是冯轻能静下心来,便会发觉此刻的自己已一意孤行地钻进了牛角尖。 “方铮,我现在不愿看见你。”挣扎的累了,冯轻气喘吁吁,却仍旧梗着脖子,她声音嘶哑疲累,“你松手。” 方铮心慌的厉害,他从来都是万事在握的,娘子如此激动愤怒,方铮脑子一片空白,除了道歉,竟不知如何是好。 “娘子——”方铮哀求。 心颤了颤,冯轻面上看不出丝毫软化,她紧抿着嘴角。 “娘子——”怕勒疼了冯轻,方铮力道送了些,却仍旧将人圈在怀里,不让她有机会离开。 冯轻眼睛都气红了,她无法控制脑中的胡思乱想,越想越是气,脑子一抽,低头,一口咬在方铮肩头。 血腥味弥漫在口中。 冯轻猛然清醒。 她这回没再挣扎,像是已经平静了,只是语气仍旧冷的,“放开我,否则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身体一僵。 那一刻,方铮死死压着心底的恐惧,漆黑的瞳孔闪过厉色,他怎会让娘子一辈子不理他? 手抖的厉害,僵直地松开,手指仍旧是抱着冯轻的姿势,似是不会动了一般。 得了空,冯轻转身就走。 才不过跨出去一步,手再次被抓住。 方铮嘴巴张张合合,眼底黑云褪尽,只剩下无边的痛意,“娘子,别走。” 两人僵持的时候,一直缩着脖子的司大夫清了清嗓子。 他没想到冯轻竟有这般大的反应,一时还有些后悔,不过后悔这两个字是最没用处的,司大夫清了清嗓子,亲自去倒了两杯水来。 “二位要不坐下,喝点茶,冷静一下?” 几乎是同时,冯轻跟方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冯轻直接的多,她恶狠狠瞪着司大夫。 方铮则是阴沉沉地扫了他一眼。 司大夫举起双手,“是我的错,我多嘴,二位要不继续?” 话落,他又似自言自语般说“哎,冲动可是最要不得的,我这铺子里可没卖后悔的药。” 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嘴角勾着,看向冯轻,“我若是你,可不会就这么走了,那太便宜他了,走之前怎么也得好好收拾他一顿。” 而后他竟真的从一旁的药箱内摸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里头一排大小不一的银针,他随意抽出一根,比划了一下,对冯轻说“方夫人,不若我教你如何施诊,只要一针,不要他命,足以让他疼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心口一堵,冯轻咬牙切齿,“你太坏了。” 她是生气没错,方才咬了方铮一口,冯轻都觉得下嘴有些重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冯轻睫毛颤了颤。 她舍不得。 冯轻觉得这个主意愚蠢,然,有人却觉得司大夫这提议最适宜。 方铮三两步上前,夺过司大夫手里的银针,正准备往自己身上扎。 “你敢!”冯轻着急往回走,一把拍开方铮的手。 银针落地,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生怕方铮再动手,冯轻干脆把司大夫面前的整一排银针都给挥开。 “你能耐啊,自己做错了事,竟还自残,你是觉得这样我就会心软?”冯轻气息不稳,她恨不得再去咬他一口。 “娘子误会了,为夫不是让娘子心软,为夫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方铮朝冯轻伸手,却不敢碰触她。 “你也会做错事?”冯轻理智时不时处在崩溃边缘,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生不出个孩子来,她就恨不得扑上去,对方铮拳打脚踢一番。 “既然你想喝,那便喝吧,身体是你的,我管不着。”留下一句话,冯轻掉头离开。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小跑起来。 至少现在,她没办法释怀。 她也不愿见方铮,生怕自己说出无法挽回的话来。 方铮抬脚就要追上去。 却被司大夫脚步。 “司大夫今日送我的大礼,来日方某自当双倍奉还。”方铮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司大夫,这让司大夫没来由的一阵冷。 “你先别急着报复我。”司大夫摸摸鼻子,这事是自己惹出来的,他不能袖手旁观,且司大夫绝对相信,若是方夫人真的不原谅方铮,这人肯定会对自己下手的,司大夫清了清嗓子,说“方夫人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追上去也于事无补。” 方铮就这般冷眼看他。 司大夫揉揉眼睛,他没看错,方铮眼里真有杀意。 “你这是啥眼神?”司大夫浑身不适,他挪了挪凳子,试图找借口“其实说起来,这事有坏处,但是也有好处,你想啊,若是今日我不说,哪一日你真的就喝了绝子汤药,若是将来有一日方夫人发现,那可就再无挽回余地了,以方夫人的脾气——” 司大夫真的小看了冯轻这暴脾气了。 “看来你平日真是没少伏小做低啊!”司大夫嘴又欠了,“多大点事,怎么就发这么大点脾气?” 方铮握紧了拳头。 眼角余光扫到,司大夫又往后挪了挪,他干笑一声,“我说错了,方夫人脾气好,很好。” “说。”方铮冷冷吐出一个字,“若是我娘子不原谅我,你这医馆也别开了,还有你——” 司大夫觉得脖子有些冷。 他知道方铮说到肯定能做到。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司大夫绞尽脑汁地开口,他还没媳妇,哪里知晓夫妻之间还能这般争吵,在方铮的盯视下,他硬着头皮开口,“要不,你跪下认错?” 。 正文 第363章 矛盾 碰—— 司大夫面前的案桌被踹翻。 方铮放下脚,理了理衣摆,一脸冷淡,“再想。” 而后视线随意在医馆里扫了一圈。 威胁意味明显。 在方铮抬脚的瞬间,司大夫急忙往后跳,若不是他躲得快,这番肯定要被砸中。 拍着胸口,司大夫心有余悸地开口,“你,你这是公报私仇!” 嘴上叫着,心里却警惕,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方铮看着温和俊雅,竟也有如此暴躁一面,在方夫人面前提及避子汤药的事是他失误。 “我和你有何私仇?”方铮沉声问。 “没,没私仇,方公子你可是大人大量,最不会记仇,是我活该,我当时为啥要阻止你?直接给你一碗药就成了,反正到时方夫人察觉,也不关我事。”司大夫自暴自弃地回道。 “我怎样才能让娘子原谅我?”方铮没空跟他斗嘴,他走到医馆角落,那里摆放着一个长颈柳叶瓶,当年司大夫也曾附庸风雅一段时日的,这柳叶瓶可是他收藏过的,最喜爱的一个,他摆放在医馆,就是为了日日能看着,如今柳叶瓶正被方铮随意拿在手里,随时都有滑落的可能。 “你,你们——”司大夫捂着胸口,他觉得自己心在滴血,“你们夫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话若是放在平日,方铮定会心悦,如今他只想把司大夫这张脸皮扯下来,在地上使劲的踩。 “我想,我想。”眼见瓶子在方铮手里滑了一下,司大夫伸手,想上前抢救。 “我看得出来,方夫人之所以走啊,肯定是因着不想真的伤你,也怕再说出狠话,无法收回。”司大夫眼睛死死盯着柳叶瓶,脑子竟清明几分,他试探着说。 方铮若有所思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 而后直接将瓶子朝司大夫抛过去。 被吓出一身冷汗,司大夫俊脸都变了形,他跳起来,堪堪接住瓶子。 心疼地摸着瓶身,嘴里念叨“差点我就失去你了,方夫人竟说我坏,她真应当看看自己嫁的这人才叫坏。” 方铮已经没空理会他,他大步朝门口走。 还没踏出门时,方铮回头,“我会带娘子过来,还望司大夫能照实说,那绝子汤药其实是有药可解的。” 话落,人离开了。 司大夫一人在医馆气的跳脚,确定方铮听不见,他才叫“我何时说过这药可解了?你这人可真是阴险。” 别人生气还能回娘家啥的,冯轻在整个大业都是孤身一人,出了医馆,本不打算立即回去,可抬脚刚要往别处走,心又是一堵。 她知道,不管人到哪,只要心在相公身上,她就逃不开,索性回去。 被冷风一吹,冯轻到底冷静了些。 前脚才到家,方铮后脚敲了门。 照旧是三长两短。 听到敲门声,本能地就要往外走,可想到方铮也是带了钥匙的,她又停了脚步。 扣扣扣。 扣扣。 顿了顿,外头的人继续敲门,似乎没有停的打算。 直到敲到第五轮,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白了一眼门外的人,不等方铮开口,冯轻转身。 下一刻,整个人被搂住,方铮略冷的脸紧贴着冯轻的脖颈,他声音嘶哑小心,“娘子打我骂我都可,莫要不理为夫,为夫真的错了。” 哪怕过了这好一阵,冯轻仍旧能觉察出方铮紧绷的身躯跟不稳的心跳。 他在怕。 冯轻仍旧没应声,她低头,看着交握在自己腹前的手,苍白的厉害。 “为夫知晓娘子喜欢孩子,只是,生孩子便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为夫不愿娘子有任何闪失。”方铮深吸一口气,察觉到自家娘子冷静下来,这才将人转了过来,他看向冯轻,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而后心疼地摸着她泛红的眼尾,“没遇着娘子之前,为夫觉着生生死死不过是在为夫一念之间,如今为夫有了娘子,便是一辈子都不够的。” 方铮眼底的惊慌失措不是假的。 冯轻心刺疼了一下。 她叹口气,“相公以为我只是喜欢孩子?” “我说过,我只是喜欢我跟相公的孩子。”冯轻仍旧没主动抱他,她双手垂在身侧,仰头看向方铮,“我想生一个像我又像相公的孩子,哪怕一个都成。” “相公不是一直在看医书吗?若是我注意些,再有相公隔几日替我把脉,我一定会没事的。”冯轻放软了声音,最初的愤怒过后,她回来的路上也设身处地地替自家相公想了很多。 “娘子,为夫不能让你有万一。”在方铮看来,生孩子就如拿命赌博一般,赢了他并不欣喜,输了则是两条,加上他,便是三条人命。 眼见着问题又回到了根源上。 冯轻又想后退,她斜着眼看过去,“这么说,你方才一直说自己错了,其实是假的?” 如今还是不愿让她生,那不就是还得喝药? “不假。”方铮不愿她离开自己哪怕一步,他双手虚虚地揽着冯轻。 “错在哪了?” 不光冯轻回来的路上想了许多,方铮更是将方才发生的一幕一遍遍的回忆,甚至自虐似的不停回想冯轻看向自己时愤怒失望的表情跟推拒的动作,“为夫不应当喝药,更不应当背着娘子喝药。” 冯轻惊讶地抬眸。 方铮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症结所在。 “以后这般伤身的事为夫不会再做。”冯轻没有更生气,那便是他找对了错处,他继续道“不光是伤身之事,若是遇到大事,为夫也会跟娘子商量。” “相公,你真的很聪明。”冯轻叹气,明明应当松口气,顺势就原谅了他,可心疼方铮是真的,心里那点酸涩也是真的。 “娘子——”冯轻的反应出乎方铮的预料,他眼含祈求,“娘子莫要生气了,以后为夫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想了想,方铮又道“那药并不是无药可解的。” 便是司大夫无能,他自己也会找到法子的。 “相公,此刻我无法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冯轻拉开方铮的手,她牵起嘴角,却笑不出来,“我有些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 。 正文 第364章 和好 回都回来了,冯轻也没想着分床睡,即便她想,方铮定也是不愿意的。 虽跟方铮闹矛盾,冯轻也没想着要饿着他,她煮了粥,又把龚美丽做的葱油饼热了,再炒个小青瓜,配点酱菜。 饭桌上,冯轻比以往都安静,只低着头吃饭,不管方铮如何牵起话头,她都冷眼视之。 方铮也不恼,娘子还愿意跟他面对面坐着,他就有机会让娘子消气。 一顿饭后,冯轻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方铮按住她的手,“娘子,我来。” 瞅了他一眼,冯轻干脆地缩回手,抬脚去了屋里。 趁着方铮还没来,她干脆拿过绣绷子,继续绣昨天起就一直搁置的嫁衣。 世人使自己冷静的法子各有不同,冯轻每每心不静时,就会穿针引线,一旦她沉浸其中,便会忘记周遭的人跟事,心情也会平和。 今日本以为还会跟往日一样,可短短半刻钟不到,她已经错了好几针,冯轻手上动作看似不停,眼角余光却总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瞟。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冯轻收回视线。 一个不查,手上一阵刺疼。 “娘子?”方铮刚踏入屋子,就看到冯轻手指上冒出的血珠子,他上前,抓着冯轻的手,替她擦掉血迹,叹道“娘子心绪不稳,莫碰针线。” 话落,不顾冯轻反对,径直取走了她手上的针线。 反正都被看出来了,冯轻索性不装了,她瞪了方铮一眼,冷笑“你都能让我频频失神,是不是正暗自得意?” 这话就是找茬了。 动作一顿,方铮没作声,他找来药,细细抹在冯轻的手指上。 不甚明亮的屋里,昏黄的光打在方铮侧脸,这本是一个骄傲矜贵的人,如今却心甘情愿半蹲在自己面前,小心处理她并不在意的伤口。 冯轻心刺疼了一下。 处理了指尖上的小伤口,方铮又顺势掀开她的袖子,又替她的腕上上了药。 晚上容易把药蹭掉,方铮又替她包扎好。 方铮动作轻柔,有条不紊,呼吸打在她手上,让冯轻心酥酥麻麻的。 “别,别以为这般我就会轻易原谅你。”方铮猛然抬头,冯轻一时躲闪不及,她脸红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威胁。 探手,轻抚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脸,方铮勾着嘴角,“只要娘子愿原谅为夫,不管多久都成。” 方铮惊惧的是冯轻对他的冷淡,他宁愿冯轻对他恶言恶语,如此,娘子起码还是愿意理会他的。 这纵容的表情,宠溺的眼神,冯轻眼睫颤了颤,嘴里却是冷哼一声。 她抽出手,一转身,背对着方铮,“在我原谅你之前,不要动手动脚的。” 良久,没听到方铮的应声,冯轻转回头,瞪了他一眼。 “好。”方铮这才无奈地点头。 既答应了娘子,方铮就真的束起手脚,尽量不碰着自家娘子,若是不小心触到,也满含歉意地笑一下。 这乖顺听话的模样真的让冯轻满肚子的火气堵在胸口。 她又哼了一声,面朝里的侧身躺下。 “娘子先睡,为夫看会儿书。”方铮将油灯挑暗了些,他轻声说。 闭上眼,冯轻没理会。 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冯轻默念了几遍后,心情再次平和,身后有偶尔轻微的翻书声,冯轻听着声音,很快睡熟。 豆灯旁,方铮放下书,起身来到床边。 伸手,握住冯轻的手,双手交握,方铮在她耳边叹道“为夫又如何控制得住自己?” 睡梦中的冯轻已然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她本能地抓紧方铮的手,嘴里无意识地喊了一句‘相公’。 “为夫在。”眉眼彻底柔和下来,方铮亲了亲她的额头,也侧身躺下,小心将人搂在怀里。 而冯轻更是自发自觉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闻着熟悉的味道,睡的更好了。 冯轻这一觉睡的沉,她醒来时,摸了摸身旁的床铺,已经冷了。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正准备起身,门被打开。 “娘子醒了?”方铮发丝有些乱,一边脸颊蹭了些锅炉灰,他上前,准备替自家娘子拿衣裳,伸手,才发现手上也沾了灰,他难得有些赧然,“娘子稍等,为夫洗了手再来。” “等等。”冯轻见不得方铮如此伏小做低,方铮如此狼狈,冯轻心顿时就软了。 “怎么了?”方铮上前,温和地看着冯轻。 冯轻没开口,只伸开双臂。 方铮会意,眸子顿时亮了起来,整个人犹如被春色洒满了全身,他大步上前,直接将人抱起来,胸腔内那颗心鼓动的厉害。 “娘子原谅为夫了?”方铮气息有些不稳,他小心试探着问。 “相公要记得昨日的话,以后不要再瞒着我,尤其是伤身的事。”哪怕过了一夜,再想起来,冯轻仍旧觉得有些委屈。 “好,为夫再不会瞒着娘子。” “那我先原谅你一次。” 方铮将人抱紧,“娘子怎会这般好?”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爱娘子,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原来自己还可以更爱一些。 这一早,冯轻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方铮的服务,就连脸都是方铮帮着洗。 方铮这回煮的粥比上回好些,起码都熟了,两人吃了早饭,方铮坐在她身边没动,冯轻奇怪地抬头,“你今日不去县学?” “为夫想陪着娘子。” “相公不用陪我。”冯轻干脆起身,替他拿了书袋,“相公既已去了县学,就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好好读书,我还等着做举人娘子呢。” 这话自然不是真的。 不过方铮仍旧接过书袋,“那为夫——” “不用你早回来。”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冯轻直接堵住了他的话,“相公放心,除非美丽她们再回来,否则我不会随意开门的,放心吧。” 见方铮还在犹豫,冯轻干脆拉着他起身,朝门口走。 “相公慢些走,我在家等你。”冯轻脑袋朝外伸,看了周围无人,她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而后将人推出去,“走吧。” 看着紧闭的门,方铮唇角扬起,他伸手,摸了被亲的地方,笑容更暖。 “娘子别饿着,午时若是不想做,便买些吃。” 。 。 正文 第365章 铺子出事 冯轻本真没打算出门。 不过绣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发觉少了几股绣线,这回她打算用金线在腰带上绣凤纹。 原本冯轻以为这古代龙凤是极有讲究,普通人是不能用,前些日子方铮给他读书时,曾提过凤纹嫁衣。 经方铮解释,冯轻这才明白,大业固然是上下阶级分明,可却有一项特例,那便是成亲之日,新娘嫁衣上可绣凤纹。 毕竟女子一生只有一回穿嫁衣的机会。 当然,也有许多女子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穿上大红嫁衣。 冯轻常去的几家并没金线,她也没多跑一趟,干脆去了祁掌柜的铺子。 还没到跟前,却见祁掌柜的铺子门前挤满了人,熙攘的人群中央,祁掌柜一脸灰败,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一半。 在祁掌柜身后,两个伙计也是一脸的义愤填膺。 在三人旁边,一个中年妇人被丫鬟扶着,正捂着脸呜呜的哭。 他们对面站着一个跟祁掌柜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后有四个身材壮硕,衣着黑衣的男子,中年男子不屑地瞥了一眼祁掌柜,不耐烦地催道“祁掌柜,我若是你,就早早签了这契约,今日你签了,尚且有五百两银子拿,若是这回你收,下回可就没这五百两了。” “你,你们这是强占!”祁掌柜气的浑身发抖,若不是有身后伙计托,祁掌柜哪圆润的身子已然站不住。 “这话就好笑了,明明是你那儿子赌输了,拿你铺子抵押,这里有他白纸黑字的画押,我平白多给了你五百两,你应当庆幸才是。”那中年男子突然冷下了脸,他收回手中的契约,他阴沉地威胁道“我看祁掌柜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难道你儿子就不如这铺子重要?既如此,那我许老三可就不客气了。” “你们就等着我给你们送一份大礼。”那人一挥手,领着身后几人离开。 “当家的,你快签了这契约。”那妇人眼见四人不善地离开,顿时急了,她推开丫鬟,扯住祁掌柜的袖子,“咱们春儿在他们手里呢,你想害死我儿子吗?” 祁掌柜脸又白了几分,他眼眶通红,身体抖如筛糠。 冯轻知晓祁掌柜只有一个儿子,他最是疼爱这孩子,可她也知晓这铺子是祖传下来的,若是卖了铺子,他以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等,等一下。”祁掌柜终究是舍不得儿子,又受不了夫人这般哭诉,那颤颤地朝那几个人喊了一声。 那中年男子似乎早预料到这一幕,他勾起一边嘴角,冷笑,“早听我的多好,早一日签,你儿子便能早一日回去,若是惹怒了我们老大,你那儿子可就得残缺不全了。” 闻言,妇人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你醒醒。”祁掌柜跟那丫鬟手忙脚乱地将妇人扶着,他哽咽道“夫人你快醒醒,我这就签,春儿很快就回来了。” 祁夫人生儿子时伤了身子,一年有半年时间都是卧床的,如今儿子遭此大难,祁夫人哪里还撑得住? 祁掌柜颤抖着手掐向祁夫人的人中,可不管如何掐,祁夫人始终未醒。 “能不能先让我带我夫人去看大夫?”祁掌柜慌了,他跟夫人自小就是青梅竹马,别的男子稍微有些银子,便迫不及待地纳妾,可不管祁夫人身子如何病弱,祁掌柜始终没起抬妾的心思。 他跟祁夫人伉俪情深,儿子重要,可夫人同样重要。 “真是晦气!”这中年男子既然敢明目张胆地过来,自然是早查清了祁掌柜的底细,知晓祁掌柜将他夫人看得重,若是这妇人有个万一,难保祁掌柜不会发疯。 想到上头的交代,中年男子竖起一根手指,“只一日,明日我再过来,若是祁掌柜再找借口,那休怪我对你儿子下手了。” 话落,中年男子带着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围观的人这才敢小声议论。 “这许老三可不是善茬。”有个妇人拍着胸口,“他心狠着呢,就原先在西街卖包子的老王头,家里二儿子也被赌坊给扣下了,要两千两银子去赎人,老王头哪里就这么多银子?这许老三就生生砍掉了王家二儿子一条腿呢。” “可不是。”有个妇人附和,“这赌可千万沾不得,我娘家邻居的亲外甥就染上了赌瘾,短短一个月不到,家里地跟房子全都被输光了,如今正带着爹娘要饭呢。” “老祁,你家春儿是个好孩子,咋会沾上这个?”都在一条街上几十年了,自然都是知根知底的,一旁卖胭脂水粉的朱掌柜问。 “我儿子一向听话,是个清白孩子,他不可能去得胜赌坊。”留下一句话,祁掌柜背起祁夫人,穿过人群,朝医馆去。 “真是可怜哪,老祁家就祁春这一根独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两人可怎么活?”有人看着祁掌柜踉跄的背影叹。 得胜赌坊在整个县城那是独特的存在,据说他们老大曾是海上盗匪,极其凶残,在七八年前突然就出现在清丰县,开了这家得胜赌坊,他虽有前科,可无人有证据,邓县令也拿他没办法,再有,这七八年来,得胜赌坊的人虽横着走,却从未在赌坊外头做过过分欺凌之事。 至于赌坊内的血腥,那是生意,有人愿打,有人愿挨。 邓县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赌坊可是远近闻名,也算是清丰县另一道景致。 当事人已经离开,围做一圈的人面上纷纷叹气,当然,内里如何想,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那两个伙计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等人群散了,冯轻这才上前,“发生了何事?” 那两个伙计熟悉冯轻,他们连忙将人请进铺子,替她倒了杯茶,将他们知晓的大略说了一遍。 这两人知道的并不比冯轻在外头听到的多,话落,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觑,为祁掌柜担心,也为他们自己忧愁。 祁掌柜是个好人,在他的铺子里,活轻,工钱多,逢年过节还多给一个月的工钱,最重要的是,祁掌柜从不把他们当成下等人看,他对铺子里的伙计都很好。 若是不能跟着祁掌柜了,他们以后该如何是好? 。 。 正文 第366章 怀璧其罪 冯轻关心此事,不光是她的绣品在祁掌柜的铺子里卖,更是因着这么久以来,他们跟祁掌柜也算得上是朋友。 得不到更多的消息,冯轻索性起身,也顾不得买金线,她一路询问,一直找到了司大夫的医馆。 医馆内,祁夫人已经悠悠转醒,她正捂着脸无声的哭,祁掌柜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两人都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一个人。 倒是司大夫,朝冯轻身后瞅了瞅,没见着方铮,这才放胆地嗤笑一声,“怎么?今日方夫人是来求证的?昨日回去,你没好好收拾方铮一顿?” 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好,司大夫摸着下巴,“要不我给你点药,你偷偷给方铮喝了,让他动不了,之后他就能随你处置了。” 昨日自己那可真是叫心惊胆战,司大夫比冯轻都气,他是个小心眼的,自己没办法报复回来,那他就给方夫人出点子,看方铮敢不敢这么横。 心里想的正美,却见冯轻直接走向祁掌柜。 “祁夫人如何了?”冯轻低声问。 祁掌柜这才回神,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随即又满脸苦涩,他摇头,“我夫人身子本就虚弱,日日都得药养着,这回更是心病,若是我儿子不回来,夫人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想到铺子里的事,祁掌柜有些内疚,“方夫人,你大约也是听说铺子的事了,若是实在没办法,我可能就得卖了铺子,方夫人若是信我,我给方夫人重新找一个铺子,我跟那掌柜的也认识,保证不会让方夫人亏了。” “这些事以后再说。”冯轻却摇头,她上前,跟祁夫人打招呼,“既然那赌坊的给了祁掌柜一日时间,这一日咱们再想想法子,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人人都想过死,人人却又想尽法子活下去。 祁夫人也是个知书达理的,闻言,她起身,擦拭了眼角的泪珠子,“叫方夫人看笑话了。” 铺子里的事,祁掌柜从不瞒着祁夫人,祁夫人知晓,这几个月多亏了冯轻,铺子里的进项才日益增多。 司大夫虽整日坐在医馆内,可医馆每日人进进出出,短短时间,他也听了一耳朵。 得胜赌坊他也略知一二。 “那些人八成是看上你的铺子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铺子里那些出了名的绣品可不就让人眼红了?”略微一想,司大夫就猜出一二来,他有些怜悯地看着祁掌柜夫妇,“他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不见兔子不撒鹰,你这铺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冯轻却是脸色一变,她追问,“你的意思是祁掌柜之所以遭此一难,是因着铺子里的绣品?” 司大夫抬头,“不然呢?” “祁掌柜的铺子可不是开了一年两年了,以往铺子里的收入大约是堪堪够吃喝,人家赌坊还看不上。”司大夫扫了一眼同样惊诧的祁掌柜夫妇,“那契约可是写了只要铺子,不要银钱?” “是,是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他们就要铺子。 “那就奇了怪了,你儿子到底欠了多少银子,你可付得起?”司大夫问。 祁掌柜脑子飞速的转,良久,才小心地回道“虽说我手里的还不够,可若是多给我几日,我会凑齐银子的。” “这就是了。”司大夫冷笑一声,“为何旁人进赌坊,输的都是银子,只有实在拿不出银子了,赌坊才会派人收了赌徒的家产,可祁掌柜明摆着是能凑齐银子的,为何他们不要银子,却偏偏要你那小铺子?” 最后,司大夫总结了一句,“你那铺子可是只会下金蛋的鸡。” “这,这——”祁掌柜无助地看着冯轻,祁夫人更是不顾身体虚弱,噗通一声跪在冯轻面前,“方夫人,求你救救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没有春儿,我也活不成的。” “夫人!”祁掌柜慌忙将祁夫人扶起来,他脸燥红,惊慌之余也有些羞愧,“夫人,你这样,让方夫人该如何自处?这事跟方夫人没有干系,当日是我收了方夫人的绣品,也是我想法子要跟方夫人签契约,因着方夫人,这大半年我们铺子虽说不上日进斗金,可半年赚的足够以往好几年,我们不能光得好处,遇事就把责推在方夫人身上。” 祁掌柜虽焦头烂额,却还没失去理智,知晓这事说起来其实跟冯轻没甚关系。 “呜呜呜,我也知晓我是强人所难了,可是春儿怎么办?”祁夫人又哭湿了一条帕子,“当家的,我不能没有儿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祁掌柜安慰道“大不了咱们就把铺子给他们。” “不过夫人,方夫人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做不义之人。”祁掌柜已经信了司大夫的话,若是如此,那他就更不能把冯轻往火坑里推。 “方夫人,咱们的契约还是尽早解了,我不能拖累你。”祁掌柜跟冯轻说。 冯轻觉得不敢置信。 这叫不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好好的刺绣,竟有人看不过眼了? 冯轻没有作声。 祁掌柜唉声叹气,“方夫人,咱们都是升斗小民,哪里斗得过那些恶霸?方夫人的绣品如今县城那些夫人小姐哪个不知?若是那些人知晓方夫人便是绣品主人,方夫人你又该如何?” 一时间,祁掌柜开始为冯轻的未来担忧。 “你,你便是那神秘的绣娘?”司大夫终于找回了声音,他上下打量了冯轻好几个来回,半晌,才恍然笑道“怪不得,我说方铮为何对你如此小心在乎?合着他还得靠着方夫人你才能过活呢。” “闭嘴!”冯轻冷冷扫了司大夫一眼,“别以己度人,相公如何不是你能置喙的。” “行,我多嘴。”司大夫当然知晓方铮不会因着银钱出卖自己,他就是气不过昨日方铮把自己压的都喘不开气那欠揍模样。 本着给方铮多找一事是一事的心思,司大夫说“这事可大可小,方夫人,你相公如此能耐,这事你何不跟他说?” 。 。 正文 第367章 司大夫异样 这事不是小事,冯轻自然不会瞒着方铮。 不过司大夫这话实在是碰了冯轻的逆鳞,她扬起下巴,“司大夫,你这种拙劣的挑拨可是小人行径,我跟相公情比金坚,你说什么都没用。” “怎么?”司大夫来了兴趣,他莫名笑了一下,反问“昨日才吵架,今日就和好了?看来我教他的话还是管用的。” “你教相公哄我?”冯轻半眯着眼睛,语气不善地问。 “自然,说到这个,你应当谢我才对。”司大夫面不改色地说“昨日你走了之后,方铮可是下了苦功夫求我,我是觉着他着实可怜,这才勉为其难地帮了他。” 冯轻冷冷看着他,而后三两步上前,抬脚。 砰—— 案桌差点砸司大夫身上。 “下回再撒谎,也得编个靠谱的。” “你,你——”司大夫这嘴欠的毛病真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他张口就说“你怎么跟方铮一样粗鲁?” 抓住了司大夫话里的漏洞,她嘴角扬了一下,“相公昨日也踹你案桌了?” 一时失言,司大夫抓抓脑袋上的头发,浑然不觉这么一挠头,原本端方君子的人瞬间变成了半疯子。 “你两真是天生一对,合该在一起,省的分开还得祸害旁人。”司大夫挥手,“你快些走,以后你两少来。” 冯轻没走,她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才问“相公说那绝子汤药便是喝了也会有解,这是真的?” 赶人的动作一顿,司大夫抬头,望进冯轻明亮的眼底,似是被烫了一下,他有些狼狈地转开眼,而后胡乱地点头,“真的,真的,这不都还没喝吗?你放心,经过昨日你那么一闹,就是有人拿刀逼他喝,他也不会喝了。” 冯轻这才满意。 她这才跟已经呆愣在原地的祁掌柜及祁夫人说道“今日这事跟我也有关系,今日相公回来,我会跟相公说的,若是相公有法子,这事就能解决,若是相公为难,那就没办法,为了儿子,祁掌柜送上铺子也成。” “那你该如何?”祁掌柜已经下了决定,大不了他就不要这铺子了,什么都没有儿子重要,不过既然知晓那些人的目标是冯轻,祁掌柜不由替她担忧,“方夫人有这手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方铮本冯轻在县城毫无根基,又拿什么跟得胜赌坊那庞然大物对抗? 祁掌柜怕的是那些人会扣住冯轻,让她没日没夜的绣。 “没事。”冯轻倒是不怎么在意,“有相公在。” 就冯轻在大业生活这大半年来看,起码如今算得上是清明盛世,相公是在学政大人心里挂了号的,关乎到她,县令不会不管。 祁掌柜叹口气,“既如此,那方夫人小心。” “二位也莫要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临走前,冯轻也劝了两人一句。 祁掌柜想开了,祁夫人松口气,想起自己方才所谓,她对冯轻就有些愧疚,“方夫人大人大量,我实在无颜面对方夫人。” 祁夫人又湿了另一条帕子。 原来这世间真有水做的女子,冯轻干笑一声,连说没事。 这才急匆匆离开。 等人走了,良久,司大夫才回神,他状似不经意地问祁掌柜,“也就是说你铺子里那些引小姐夫人们疯狂追崇的竟是方夫人绣出来的?” 听冯轻跟司大夫的话,祁掌柜以为两人是熟识的,也没隐瞒,“是啊,那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当日方夫人找上我的铺子,想卖几个帕子跟香囊,那绣技真是我没见过的高超,且方夫人竟同时精通好几种绣法,小小年纪有如此技艺,真可称得上是大师了。” 司大夫若有所思,“那她岂不是一人就能撑起一个家?” 随即笑了一下,“方才我说方铮靠她养活,她竟还否认,当真是如此爱护她相公?” 祁掌柜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感叹道“岂止啊,方夫人这绣技那是有价无市的,她一个人可比我整个铺子赚的都多,今日方夫人尚且有如此能耐,若是让她成长,那可真是会闻名大业。” 祁掌柜虽是小县城的一个小小掌柜,毕竟活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看人眼光的。 不知想到什么,司大夫又笑了一声,随即不再言语。 冯轻回去的路上才想起来忘了问祁掌柜金线的事,她也不愿再回头一趟,看了看天色,索性转道去了小市场,买了些菜跟骨头,顺路又买了小包点心。 今天炖个猪骨头,时间要久些。 冯轻买的是大骨头。 这大骨头没肉,一般村里人不会炖,吃不饱,又浪费柴火。 骨头已经被屠夫敲开,她没有直接清洗,而是先将骨头放置在一旁盆里,切口朝上放,而后倒入清水,再放一勺白酒,浸泡半刻钟。 待浸泡好后,再冲洗干净。 而后在锅里放入清水,再将喜好的骨头放入水中,水要没过骨头,放入两片生姜,一勺盐,开始大火炖,水烧开之后转成小火,再炖半个时辰,在这期间,冯轻一直用勺子撇去浮沫,直到撇干净为止。 半个时辰后,烫开始发白变浓,香味也飘散出来。 最后切了葱花跟蒜,打算等方铮回来,吃饭前再放进去。 虽是头一回做,可见颜色还不错,她也尝了一口,味道亦是尚可。 冯轻满意地放下勺子。 人还出灶房,外头又有人敲门。 仍旧是三长两短。 冯轻抬头看了看天。 “相公,你又请假了?”打开门,看着外头提着书袋的人,冯轻皱眉,不赞同地看着他。 “是先生病了,无法教课。”方铮牵着她的手,笑道。 过了一上午,冯轻再见他,并无昨日的冷淡,方铮暗松口气,他笑容比往日深切许多。 “那正好。”既然不是请假,冯轻没道理斥责方铮,她拉着人进门,“我炖了骨头,刚好,你尝尝。” 说着,她松开手,催促方铮洗手,自己去给方铮盛了一碗骨头汤。 “相公,喝看看,味道如何?”冯轻催道“你要如实说,下回我好改进。” 。 。 正文 第368章 相信方铮 在冯轻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方铮喝完了一碗,而后心满意足地将碗递给冯轻,说“再来一碗。” 冯轻仔细打量自家相公的神色,“你不是哄我的吧,还是相公饿极了?” 方蒋氏做的饭都没见他这么豪爽地叫着再来一碗。 “娘子太过妄自菲薄,在为夫看来,娘子这手艺当真是天下一绝,为夫只喜欢吃娘子做的饭。”似乎觉着这样也不太妥,他又加了一句,“还有娘做的。” “相公啊,你不会这几日整天都跟邓昊然呆在一处吧?”冯轻怀疑地问。 方铮不动声色地问“何以见得?” “相公方才那话真可称得上是油嘴滑舌。”冯轻认识的人中,也就邓昊然这般能说会道,当然,冯轻觉得她家相公一脸正经地说话还是比邓昊然可信多了。 咳咳。 “为夫这话却不是跟邓公子学的。”方铮亲了亲她的额角,笑道“任何美好的词用在娘子身上都不足以彰显娘子的万分之一好。” “相公,你是不是又做错事了?”上来就夸,冯轻不得不多想。 轻笑,方铮俯身,又快速啄了一下自家娘子红唇,笑道“娘子多虑了,为夫说过,以后遇事都会跟娘子商量。” 冯轻这才放心,她转身又去给方铮盛了一碗。 自己做的饭相公喜欢吃,冯轻就高兴。 “相公还要吗?”等方铮喝完第二碗,冯轻笑眯眯地问。 “晚上再喝。”方铮端碗的手一顿,俊脸闪着笑。 “好。”冯轻也没勉强,接过碗,刷洗干净。 只要回到家,方铮就恨不得黏在自家娘子身边,冯轻碗刚放下,只觉背上一片温热,耳边是方铮的询问声,“娘子吃了没?” 冯轻摇头,“我还不饿。” “娘子是不是有事?”身后的人将人转过来,紧紧盯着她的眸子,低声问。 冯轻抬头看他。 奇怪他怎么看得出来。 方铮捏了捏她的下巴,“为夫看得见娘子眼底的心事。” 冯轻本就打算跟方铮说,她拉下方铮的手,握在手里,将人拉着出了灶房。 “相公,祁掌柜的铺子出事了。”在方铮面前自然不用拐弯抹角,冯轻叹口气,直接说。 方铮没有作声。 “相公?” “有人在觊觎娘子的手艺。”不过一个转念之间,方铮已经说出得胜赌坊此番的目的,在方铮看来,若无冯轻的绣品,祁掌柜的铺子并无特别之处,不值得别人算计。 娘子既然说是铺子出了事,这事怕是祁掌柜无法解决的,祁掌柜都无法处理,那必然也不会是小事。 而铺子里最大的变故莫过于娘子的绣品。 “嗯。”冯轻点头,“司大夫也这么说的。” “司今?”方铮蹙眉,“娘子为何会去医馆?” “祁夫人晕过去了,我想问清楚发生了何事,便跟着去了,他听了我跟祁掌柜的话,也是这般猜测的。”在提及司今时,冯轻神色并无异样。 方铮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娘子将知道的事都跟为夫说说。” “相公,这得胜赌坊里都是亡命之徒,我们不能跟他们硬碰硬,反正我接了三件嫁衣,足够绣大半年的。”这是冯轻一边炖骨头的时候一边想出来的主意。 既然这嫁衣她已经接了,大不了不走铺子里,到时候让祁掌柜做中间人,交给对方也成。 “那些人既是打定主意,娘子便是不出门,他们也会有法子逼娘子为他们所用。”方铮将人揽在怀里,安慰“无碍,为夫不会让他们得逞。” 敢打他娘子的主意,这些人真是觉得清丰县天高皇帝远,朝廷的手伸不进来? “相公,你不会去跟他们赌吧?” 按照套路,方铮是不是就要去跟赌坊的人一把定胜负,再把铺子给赢回来? “娘子太高看为夫了。”方铮拨了拨她头上的木钗,“为夫不会拿娘子的事做任何赌注。” 冯轻靠在自家相公怀里,仍旧是不太放心,“相公,不管如何,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什么都没相公重要。” “嗯。”在方铮心里,同样无人及得上娘子的。 事关娘子都不是小事,方铮并没在家耽搁,他伸手,揉开自家娘子眉间的愁绪,“娘子莫担忧,为夫有法子。” “相公一定要小心。”冯轻见那许老三都不是善茬,至于那得胜赌坊的老大,可想而知绝对是见过血的。 冯轻却怎么都放心不下的。 她将人送到门口,一再叮嘱,“若是为难,相公千万别冲。” “我知晓。” 眼看方铮就要转身离开,冯轻还是不放心,她又问“相公是要去找邓昊然吗?” 好像相公能找的也就只有邓昊然了。 “不是。”方铮握了握冯轻的手,“邓昊然还没有那本事解决此事。” “可是——” “娘子,你可信为夫?”方铮打断冯轻的话,问。 “自然是信的。” “那便成了。”方铮催道“娘子乖,回去吃些东西,为夫去去便回。” “好。” 不想让方铮担心,冯轻乖巧地点头,她退后一步,关上门。 在门口站了许久,她没忍住,又悄悄打开门,头还没伸出去,就看到门外晃动的竹青色衣摆。 “娘子——”方铮叹息声在她头顶响起。 “我就是不放心相公。”冯轻红着脸解释。 “为夫知晓。”方铮终究是再狠不下心让人回去了,他朝冯轻伸手,“既然娘子不放心,那便跟为夫一起去。” 眼睛睁大,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满是喜悦,生怕方铮反悔,她急忙跨出门,伸手,紧紧抓着方铮的手。 “去是可以,不过路上娘子还是要吃些东西。”方铮要求。 冯轻自然没拒绝。 两人在街边一人买了一个薄饼卷肉,里头还放了酱料跟葱段,咬上一口,满满的香辣,很是能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卖饼的老汉还免费送了一人一碗野菜汤。 吃饱喝足,方铮领着自家娘子转到一处小巷内。 清丰县不算大,尤其是主街附近,前前后后统共也就七八条巷道。 这条小巷离他们租住的隔了对街,再往北四条小巷。 这条巷道比两人租住的地方要安静许多,周围远门紧闭,路上行人也不见一个,冯轻抓着方铮的手,小声问“相公,咱们要去哪?” 。 。 正文 第369章 借人 两人停在一扇红漆木门前,方铮抬手,敲响了门。 门内很快传来询问声“谁?” 声音干脆警惕,让冯轻倏地握紧方铮的手。 “方铮求见苏公子。” 冯轻还从未见过方铮用如此恭敬的语调说话,冯轻疑惑地看向方铮,却见方铮安抚地朝她摇头。 门打开。 一个黑衣中年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那人神情严肃,眉峰凌厉,他打量了一番方铮及冯轻,而后往旁边侧了侧身。 “请。” 方铮拉着冯轻进了院子。 冯轻不知道自家相公何时认识一个姓苏的公子。 “相公,这里很奇怪。”冯轻小声问。 这院子过分干净了。 冯轻虽见过的院子不多,却也知道,凡是有人正常生活的院子,总少不了烟火气,可这院子却整洁的过分。 “无碍。”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娘子别怕。” “我不怕。”有方铮在身边,冯轻心定许多,她不再开口,跟方铮一起朝堂屋走。 这些普通的院子基本都是一进的,主屋一间,两边各一到两间屋子,东西侧也会各有屋子。 方铮直接带着冯轻去了主屋。 人刚到跟前,门打开。 这回开门的人是个年轻些的,脸上也不如中年男子肃穆,相反,这年轻人爱笑,笑起来一边嘴角竟隐隐还有个酒窝,这让男子显得更年轻了。 “方公子上门,可真是稀客。”年轻男子显然是认识方铮的,他笑着打招呼,而后朝冯轻拱了拱手,“这位可是令夫人?” “正是内人。”方铮点头,神情平静,并不见谄媚讨好。 “方公子跟方夫人可真是伉俪情深。”那年轻公子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善意地调侃了一句。 冯轻脸微红,她想抽回手。 这里毕竟不若后世开放,如此大咧咧的牵手,是要被人唾沫淹的。 方铮却收紧了手,并没让她得逞,他转了话题,问“苏公子可在?” 年轻人收起了说笑的心思,点头,“我家公子正等着方公子。” 而后让出位置,待方铮跟冯轻进了门,那年轻男子顺手带上门。 待看清屋里的摆设,冯轻又惊了。 若说院子跟普通人家院子有些微区别,那这里头的摆设跟别家就是天壤之别了。 空间差不多大小的屋子里摆放着四把古色古香的椅子,看材质,绝对上乘,椅子中间的小几也是精致好看,屋子正中央则摆放着长案,而此刻,一身玄衣的人正坐在长案后。 冯轻眨了眨眼,朝那位公子看过去。 她好像见过这人。 还不待她回想,冯轻只觉得手上紧了紧。 冯轻抬头,望进方铮那双带着少许控诉的眸子里。 那眼神分明在说,别看他,看为夫。 若不是在别人家,冯轻就要蹭到他怀里,笑话一番。 此刻她只能转开视线,不再多看对面男子一眼。 方铮这才满意,他朝对面男子打招呼,“苏公子,别来无恙。” 苏公子,也是邓昊然的好友苏柘并没抬头,他替方铮斟了杯茶,又朝方铮招了招手,示意方铮坐他对面。 方铮拉着冯轻走近。 待近了些,冯轻突然睁大了眼,她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她当日在冯府见过的,跟邓昊然在一起的男子。 要说人的气质也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哪怕对面这人布衣芒屩,也仍旧掩饰不住一身的贵气凛然,只是今日与那日又有不同。 那一日,邓昊然是月色下莹白的月色,而此人更像是刻意收敛光芒的星光。 一旦他撤掉身上那层伪装,整个人犹如耀目刺眼的皓阳。 当然,在冯轻眼中,哪怕此人再贵气高大,也不如相公温润如玉的让她舒适,站在方铮身边,冯轻倒是没有胆怯退缩,她挺直脊背,通身也是一股淡然。 这倒是让苏柘多看了一眼。 当然,冯轻乃有妇之夫,苏柘也不过扫了一眼。 直到这时,冯轻才突然忆起,她好似不应当跟方铮并肩而战,且跟外男如此四目相对。 罢了,反正相公也没说啥,冯轻就当不知道。 “不知方公子特意上门,所谓何事?”苏柘随意地问。 “我想跟苏公子借一个人。”方铮直抒来意。 苏柘停下手中的动作,挨个手指擦了一遍,用下巴示意方铮,“尝尝味道。” 许是知晓冯轻对方铮的重要,顿了顿,苏柘又对冯轻说“方夫人若不嫌弃,也可尝尝。” 方铮也没客气,他上前,双手捧杯,修长好看的手指比那晶莹的玉杯毫不逊色,作揖后,这才饮了一口。 冯轻双手虎叉,莲步轻移,装起来也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她学着方铮的动作,喝了一口。 而后望着自家相公。 她极少喝茶,也品不出这茶的好坏,不过这颜色倒是不错。 “好茶。”放下杯子,方铮说“这君山银叶果真名不虚传。” “方公子未曾尝过?”苏柘也端了一杯,抿了一口,总算是有交谈的意趣。 “方某家贫,并未尝过。”方铮神色坦荡,并不觉得家贫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倒是冯轻悄悄看了一眼方铮,暗想着,以后也得给相公买些好茶,别人有的,相公也得有。 “那再喝一杯。”苏柘又给方铮倒了一杯,这才继续问“不知方公子要向我借何人?” 便是方才那位严少侠。 严岩,那位嘴角带酒窝的年轻公子,也是苏柘的左膀右臂,武功高强,最善听声辨位。 只是—— “你又是如何知晓他能帮你?”苏柘反问。 到这时,最疑惑的反倒是冯轻了。 方铮并没跟她解释为何借人,而这位苏公子似乎早知晓方铮会来借人,他只是好奇方铮是怎么知晓的。 这两人都在打哑谜。 冯轻觉得她家相公越发高深莫测了。 至于对面那苏柘,虽然也知道相公会过来,可毕竟他还有手下帮他,相公可就是一人。 “在下有幸见过严少侠在街上救过一个被惊马差些踩到的孩童。”方铮解释。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总会下意识回头,先辨别惊马的位置,才会准确救人,而这位严少侠却只是动了动耳朵,便准备辨别了惊马位置。 “进来吧。”苏柘朝门口说了一声。 。 。 正文 第370章 都是演戏高手 严岩此人耳力极好。 哪怕他不愿意,也能隔着门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听到苏柘的吩咐,严岩推门而入,他并没看向方铮,反倒是笑嘻嘻地问“主子,你这是答应要把属下借出去了?” 抬眉,扫了严岩一眼,“你不是最喜欢这些?” 严岩挠头,笑的有些尴尬,“那都是属下少不更事时做的糊涂事,属下可早就改邪归正了,不过若是主子让属下帮方公子,属下也会义不容辞的。” “去吧。”苏柘挥手。 方铮却没有动身,他既得了苏柘的帮助,自然要付出报酬,“不知苏公子需要方某如何报答?” “你多虑了。”苏柘此番并没抬头,他又斟了一杯茶,看着杯中透亮的茶水,声音淡淡,“我只是不愿乡试在即,你因此分了心,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那边多谢苏公子。”方铮竟也没客气,他又作揖,这才牵着冯轻离开。 离开院子许久,冯轻还在频频朝后看。 “娘子?”方铮拉回冯轻的注意,“娘子在想什么?” “相公,这苏公子到底何人?他似乎已经知晓我们来借人,而且他这么大方就借了人,还不求回报,我怎么觉得这么不踏实?”冯轻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严岩就跟在两人身后,冯轻知晓此人耳朵灵,反正都是会被听到的,她索性问这话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我家主子那是心善。”严岩对自家主子显然已经是崇拜到极点,“我家主子可是不止一回说过,方公子乃人中龙凤,若是给方公子机会,定然能一飞冲天,我家主子也是不忍心看到方公子一朝在阴沟里翻了船。” 一口一个他家主子。 冯轻回头问“你家主子是何人?” “我家主子是——”严岩差点就脱口而出,随即又摇头,“你不需要知晓,你们只要知道我家主子没坏心便成。” 冯轻悄悄看了一眼方铮。 自家相公既然能找到此处,应当是知晓这位苏公子身份的。 方铮却捏了一下冯轻的手心,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回去再告诉娘子。” 冯轻点头。 她也是心不安,相公找上这位苏公子,会不会让相公就此陷入被动? 思及此,冯轻越发后悔,不该将铺子的事跟方铮讲。 而此刻冯轻已经忘了,哪怕她装作再淡定无事,以方铮对她的了解,定然也能在最短时间看出端倪。 “严侍卫,我们此刻便去?”方铮回头等。 “自然,早些处理我好早些回去交差。”严岩本能地点头。 随即,他双眼瞪大,指着自己,“你,你叫我啥?” “严侍卫。”方铮重复了一声。 “你,你方才可是叫我少侠的,如何,如何又喊我严侍卫?” 若光论脑子,严岩又哪里是方铮的对手,方铮反问“难道严侍卫不是苏公子的侍卫?” 这话问的尤为肯定。 被方铮了然的目光看的都不好撒谎,严岩只好认命地点头,而后喃喃说“主子说的果然不错,你这人真是个狐狸。” 苏柘大约也是知晓方铮的底细,他倒是没关照严岩小心方铮,反正不管严岩如何警惕,总能被套出话来。 “相公这叫智慧。”冯轻反驳。 严岩被这夫妇二人打击的都不想开口了。 他也总算明白主子为何让他少说话了,真是多说多错。 三人来到得胜赌坊门口。 说得逞赌坊是清丰县的另一道风景线,这并不是夸张,虽然得胜赌坊并不在主街,却也离的不远,在街道正中间靠右步行半刻钟便到。 得胜赌坊门前站着两个嚣张的石狮子,而石狮子身上竟披着红布。 是的。 大红色的绸布就这么大咧咧披在石狮子身上。 显得不伦不类。 那石狮子嘴里衔着的不是石头,而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白日尚且看不出多不同来,到了夜间,这两个夜明珠便如两个明亮的大眼珠子一般,嵌在黑夜中,散着幽幽的光,让胆小些的人看着都是寒毛直竖。 因着得胜赌坊日日人声鼎沸的,也带的周遭跟着热闹起来。 当然,能在得胜赌坊周遭开得下去的,自然也有几分本事的,其中最让人心照不宣的便是一左一右坐落在得胜赌坊两边的两座小楼。 白日里,这两座小楼大门紧闭,晚上才开门迎客。 一到夜间,这一片就成了整个清丰县最热闹之处。 这些冯轻都是不知晓的。 她此刻正好奇地站在方铮身侧,看着得胜赌坊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这些人中,多是脸色难看,唉声叹气的,少数才眉开眼笑,一副得了便宜的模样。 冯轻本能地厌恶这里,她手动了动。 察觉到自家娘子的不适,方铮低头,“为夫先送娘子回去?” 冯轻摇头,“不用,我想跟着相公一起。” 深吸一口气,而后吐出,冯轻这才平静下来。 严岩已经不耐烦站在门口了,他越过方铮跟冯轻两人,跨步朝里走。 这一走,倒是让冯轻好奇起来。 三人一路过来,冯轻见过严岩的走路姿势,那会儿的严岩腰背挺直,虽嘴角带笑,但是眼神清明,身上有一股正气。 可几乎是眨眼间,这人竟然换了一种姿态。 只见他双肩无力地垂下,一边走还一边打了个哈气,明亮的大眼也要睁不睁的,就连嘴角的酒窝都消失不见。 他斜着眼睛看人,这让人对他本就不好的印象又低了几分。 若不是之前看过这位少侠另一面,冯轻都要以为这人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富家子弟。 “相公,咱们不用学他吧?”惊讶之余,冯轻小声问方铮。 她实在不能想象方铮变成严岩那一幅模样,哪怕是装出来的,冯轻都觉得实在是辣眼睛。 方铮摇头,“不用。” 他牵着冯轻往里走。 到了里头,冯轻才知道,这里也是别有洞天。 一进门就是大堂,大堂正南方赫然写了一个硕大的金字‘庄’,两旁则挂着两副对联,在‘庄’字下头竟然还供着一个长案,案上放置一个香炉,香炉内插着三根香,此刻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赌坊内各人的表情。 。 。 正文 第371章 威胁 在大堂的最中央放置着一张巨大方形桌子。 桌上大小两字太过显眼。 莫说亲眼见了,就是网络上也是从没看过类似的,加之这里太过暗沉,衬的空间显得太过逼仄。 冯轻朝方铮身边靠了靠。 方铮跟冯轻到来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实在是赌坊开了这么久,少有妇人过来。 赌坊大门里头站着两个壮硕的男子,自打方铮跟冯轻进来,这两人视线就没离开过他们。 “哎呦,这谁家小娘子,这是想跟男人一起过来长长见识?”有站在一旁看的人开口调侃。 冯轻皱眉,她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只是抬头看着方铮。 莫说冯轻了,就是方铮跟着赌坊都是格格不入的。 许多人不由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两人。 “娘的,看啥看,没见过小白脸跟女人啊!”桌旁,有人朝周围大吼了一声,这人显然心情不好。 果然,有人就骂道“张柱子,你这是输急眼了?” “就是,输不起,你来赌啥?”有人附和。 张柱子一拳头砸在赌桌上。 震的整张桌子都颤动几下,而那装骰子的筒子也及不可查地动了动。 张柱子本就是个暴脾气,今日又输了这么多,早濒临爆发边缘,听了这话,他双目一瞪,直接挥拳朝那人砸去。 “我擦你娘!” 那人被一拳砸中了眼睛,整个人被掼到一旁。 “我跟你拼了!”那人捂着眼睛,艰难地爬起来,他嗷的一声,朝张柱子冲过来。 这人比张柱子要瘦弱许多,又吃了张柱子一拳,此刻根本不是张柱子对手,还没到跟前,张柱子抬脚就踹。 这人再次被踹飞。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周围的赌徒见此,有人往后躲,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道“张柱子,你这就不对了,有话好好说,人刘吉能可不是你家那婆娘,随你打骂。” 张柱子是赌坊里的常客,家里本还有几分家底的,可是前两年就染上了毒瘾,自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张柱子也是赌赢过几回的,得了银子,还刺激,张柱子便日日念着,起初还是三两天来一回,渐渐的,变成了一日一回,早上来,晚上才回。 家里的几个铺子全部都被输光了。 张柱子爹身子本就不好,不出几日,便被气的一命呜呼,而他娘眼见着劝不回儿子了,干脆找条河跳了进去。 等被人捞上来时,身子已经泡硬了。 短短几日之内,爹娘都去了,张柱子觉得有些悔,他就在他爹跟他娘棺材前割了自己左手的两根手指,发誓以后再也不赌了。 可赌徒之所以被称之为赌徒,又岂是两条人命,两根手指就能彻底断绝念想的? 刚开始几日张柱子还能勉强不想赌坊的事,可待他爹娘过了头七,张柱子心就开始痒了,那种挠心挠肺的痒让他吃不知味,夜不能寐。 脾气就越发暴虐,只要稍不如意,便对媳妇孩子拳打脚踢。 刚对媳妇孩子动手的时候,张柱子觉得心里的痒意能稍减,为此,他天照三顿饭的频率动手,可渐渐的,打人也不能让他心情平静。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喝多了,一时冲动,兜头就冲进了赌坊。 这种赌博之事对于一个有瘾的赌徒来说,只有一回跟无数回。 一旦冲破了那点可怜的心里底线,就再也无法捡起来。 张柱子又卖了家里祖传下来的不少瓷器。 他每日的进赌场,却仍旧是输得多,赢得少。 到最后,家里仅剩一个院子里。 张柱子媳妇哭求他别卖了院子,若是没有院子,她跟孩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以后她儿子该如何活下去? 张柱子当时就冷笑,说是不卖院子也成,那就卖她。 妇人愚昧,在院子跟她之间,竟然选了她自己。 只是在张柱子卖她之前,她求张柱子善待两人的儿子,张柱子答应了,就跟当日在他爹娘棺材跟前磕头时表情一模一样。 那妇人竟也信了。 如今张柱子媳妇就被卖在隔壁小楼里,做那最下等的迎来送往的营生。 至于张柱子儿子—— 他哭喊着别卖了他娘,在哭喊无用后,他又几次三番的找到那小楼前,要见他娘。 他娘早已无颜见儿子,几次三番的说狠话,甚至还让人撵他走。 那孩子也不过七八岁,在爹不疼,娘也不要他之后,某一日便消失了。 张柱子是在三日之后才发现儿子消失了,他竟也不找,回来之后倒头就睡,睡了足足两日后,才想起来要找儿子。 可茫茫人海,哪里能找得到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爹娘没了,婆娘没了,儿子也没了,张柱子彻底放开自己了,很快卖了院子,这不,拿着卖院子的银子已经来赌坊第二日了。 手里银子所剩无几。 这些起哄声让张柱子红了眼,他拳头到处乱挥,“滚,的他么的给我滚。” 一片混乱中,张柱子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看热闹的人也像是被人掐了脖子一般,愣愣地看着张柱子肚子上的刀柄。 那被一拳砸了眼的瘦小男子哆嗦的松开手,他环顾四周,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先打我的。” 一片寂静中,许老三缓缓来迟。 “发生了何事?”排开人群,许老三望着人群中央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张柱子,视线转到刘吉能身上,“你动手的?” “我,我——” 许老三一脚踩上这人的脸,居高临下地问“在近赌坊之前,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在得胜赌坊是不能随意动手动脚的?怎么?你当我许老三的话是放屁?” 那人被踩了脸,口不能言。 许老三也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回应,他朝身后的人勾了勾手指,“我们都是守法的良民,自然不允许发生这般惨绝人寰的恶事,你去报案,事情毕竟是在赌坊内发生的,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话落,他又看了一圈周围人,视线在方铮跟冯轻身上顿了顿,扬声说“我许老三再说一遍,来赌坊玩几把,我们赌坊虽说欢迎,若是要来闹事,那我许老三也不是吃素的,诸位可都听明白了?” 最后一个字落时,许老三的视线再次落在方铮身上。 。 。 正文 第372章 看不上眼 得胜赌坊能在县城屹立这许多年,跟衙门自然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不出一刻钟,一小队衙役便跟在那壮硕男子身后。 那衙役一边剔着牙,一边趾高气扬地喊“谁在闹事?” 许老三上前,朝那领头衙役拱手,“让涂爷辛苦跑一趟了。” 随即手指着张柱子跟刘吉能,“是这两人。” 那衙役哧了一声,又朝周围看热闹的人嚷道“都让开,让开。” 这些普通赌徒自然是不敢跟衙役对着来,他们纷纷朝旁边躲,那衙役畅通无阻地来到张柱子跟前,“呦,是你啊!” 显然是认识张柱子的。 张柱子在赌坊也是出了名的,至于这衙役—— 跟赌坊自然也有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此刻张柱子腹部血红一片,他呲目欲裂,沾了血的手指着刘吉能,“涂爷,是他,他要杀我,把他抓起来。” 涂良生呸了一口,见张柱子还有力气说话,想必暂时是死不了的,涂良生自认不是啥好人,可他起码是个孝顺爹娘,疼媳妇爱孩子的,涂良生最看不上张柱子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 “他为啥对你动刀子啊?”涂良生歪头又呸了一声,挤兑道,“你不会是卖完自家婆娘,又卖了人家婆娘吧?” 张柱子脸色顿时难看。 他呼哧呼哧穿着粗气,“涂爷,您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好好的在桌边玩,是他上来就笑话我。” 刘吉能已经从伤人的惊恐中回了神,他飞快地擦掉手上的血,声音不稳“是他,他先对我动手的。” 刘吉能胆子要小得多。 涂良生看不上这两人,也懒得废话,他一挥手,朝身后的人吩咐道“都带走。” “涂爷,涂爷,我现在动不了,得先去医馆,我快要死了。”腹部已经疼的麻木了,张柱子只觉得浑身冰冷,快要死的时候才觉着死有多可怕,张柱子一手捂着肚子,挣扎道。 “放心吧,咱衙门有仵作呢,虽是验看死人的,不过简单的包扎也是会的。”涂良生没兴趣再听张柱子的求饶,“堵着他的嘴,快点拖走,可别脏了人赌坊的地。” 如今张柱子家里只剩下他一人了,他又身无分文,去医馆看病,银子哪来? 难道还想着要衙门替他付? 待两人被拖走后,大堂内有一瞬间的冷凝,许老三吩咐端茶倒水的小厮,“快些收拾,别脏了涂爷的眼。” 那些小厮显然是做惯了此类活计,两人训练有素地点头离开,一人端水,一人拿布巾,又很快回来。 三两下擦干净地面。 待血腥味渐渐散开,此处便像从未发生过血腥之事一般。 “今日这出也是我赌坊管理不善,诸位受惊了,我许老三在这里给诸位陪个不是。”许老三一改上午在外头下巴看人的模样,对赌坊内的人倒是和善讲理起来。 赌坊三当家亲自道歉,那些个赌徒自然不敢拿乔,各个抱拳说没事。 许老三这才跟涂良生笑道“涂爷,难得来一回,楼上请。” 涂良生也不客气,跟着许老三上了搂。 临走之前,许老三回头,瞧了一眼方铮跟冯轻,视线在冯轻的身上定了定,随即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他手下的人自然已经问出祁掌柜铺子里那神秘的绣娘便是眼前这位秀才娘子了。 一个秀才娘子罢了。 别人吹捧方铮,许老三对此却是嗤之以鼻,这些个穷酸秀才如此拼命往上考,求的不就是钱权? 而方铮不过一个农家子,便是他以后考上了进士又能如何? 没有背景,无银钱打通,可能要等上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轮到他坐上官。 便是坐上了又如何? 用不了几年,得胜赌坊在清丰县将是个让人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方铮不足为虑。 察觉到许老三的动作,涂良生顺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方铮跟冯轻,他蹙了蹙眉,“你这赌坊何时都能让妇人随意进来了?” 许老三摇头,一脸无奈,“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 哧—— 涂良生双手背在身后,“这规矩啊,还是得定好,这赌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涂爷说的是。” 待两人上了搂,楼下再次吵闹起来。 看来不管何时,这种权钱交易都是少不了的,冯轻又往方铮身侧靠去,她小声说“相公,那严侍卫呢?” 她看了一圈没找着人。 方铮眼神落在人群中一个蔫头耷脑的背影上。 “相公,那许老三似乎认识咱们。”冯轻小声说“咱们要是跟严侍卫走的近,那许老三会不会察觉,有所戒备?” “不会。”方铮知晓,那许老三看不上他。 正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叫声。 方铮两人看过去。 只见严岩得意地挑起一边眉头,将桌上的银子都拢到自己跟前,“再来。” 明明是十一月的天,那摇骰子的人却满头是汗,他慌乱地抹了一把额头,左右看看,却迟迟不开口。 “再来啊,我们都跟这位兄弟。” 那人脸色手都哆嗦起来。 他可是得胜赌坊数一数二的摇骰子高手,因着自己的本事,这才受三位当家的看重,自打进了赌坊,他一直是无往不利的,没想到今天是提到铁板了。 看着那蔫头耷脑的男人面前那一堆银子,他额上的汗更多了。 “到底行不行?”严岩吊儿郎当地问。 随即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个赌徒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想要跟着分一杯羹。 一人是小,整个赌坊若是都跟着那男人押注,那可就赔大了。 “来就来!”这人眼睛直颤,即便早清楚赌坊里的一些私下操作,这男人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银子被卷走,他心一横,想着说不定下一把他就能把银子再全部赢回来。 严岩一边眉毛又挑了一下,他点了点下巴,“摇吧。” 那人擦擦手,深吸一口气,将骰子收入骰子筒里,而后眼睛一闭,开始专心摇起来。 数十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手。 砰! 骰子筒落入桌上。 再打进了这赌坊,严岩的肩膀似乎就没有抬起来过,他掏了掏而过,随意地将赢得的所有银子全部腿到那‘小’字上。 。 。 正文 第373章 赢了就跑 那摇骰子的男人见此,暗暗松口气,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 站在桌边的人一直观察两人的表情动作。 这一幕让众人有些疑惑。 这蔫头耷脑的年轻人似乎混不在意自己的输赢,可他方才推出去的恰又全部都是他这么短时间赢得。 再观摇骰子的人,脸上亦是一派轻松。 他们到底应该信谁? 那些熟识的低头小声议论,另有一些眼神不停地在投骰子的人跟蔫头耷脑的年轻人身上转悠,始终下不了决心。 严岩打了个哈气,“别耽误也回去睡觉,该下就快些下,不玩的都边去。” 被严岩这么一催,有两个经常来赌坊的咬咬牙,把银子放在‘大’字上,有二就有三,到底还是信那投骰子的人多些。 毕竟这种情况以往可不少见。 一些运气好的前几把都赢,却总在最后一把输了个精光,而这看起来没甚精神的年轻人不过是比旁人多赢了百十两银子罢了。 陆陆续续的,围在桌边的十有都押‘大’。 “还有没有要押的?”那摇骰子的人声音都响亮许多,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见此,又有几人押了‘大’。 “买定离手——”那人又高喊一声。 话音还没落,一只手伸了过来。 不知何时,方铮带着冯轻已经到了跟前,他手上多了十两银子,直接押在‘小’上。 严岩挑眉,吊儿郎当地问“就这么信我?” “信。” “输了可别怨我。”这十两银子对方铮来说怕不是个小数目。 “自然不怪。”方铮虽不懂赌博,却会看人,严岩虽装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还时不时捂嘴打哈气,可除了方铮,怕是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兴味跟笃定。 “开啊,快开。”有人已经等不及了,催促摇骰子的人。 那人擦擦手,不屑地扫了一眼严岩跟方铮。 在一阵叫‘大’声中,猛地掀开筒子。 两点。 小。 一阵哀嚎声响遍整个赌坊。 严岩哈了一声,又将桌上所有银子都扒拉到自己跟前,随即从中拨出三十两,推到方铮面前。 十两银子瞬间变成了三十两。 更别提开始只拿一两银子上桌的严岩。 许多人都忍不住眼红。 严岩嗤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同时也掏出一把蹭亮的匕首出来,他把匕首搁在桌上,而后慢条斯理地往布袋子里装银子。 那些眼红的人瞬间清醒。 他们可没忘记方才被带走的张柱子跟刘吉能。 当然,这里也有要银子不要命的,不过他们也不会再赌坊动手,而是无声交流一番眼神,打算等严岩出去后再动手。 “不,不可能,明明是六点,怎会变成两点?”摇骰子的那人疯狂地摇头,他干这一行这么多年,除了刚开始偶尔失手,他自认这几年自己的功夫虽说算不上出神入化,可是起码在赌坊少有人能及的。 他让赌坊输了这么多银子,这让他害怕,可害怕之余还有不服输。 “再——” 一个‘来’字还没说出口,二楼楼梯口突然出现一道人影,那人叼着一根烟斗,他懒洋洋地开口“够了,还嫌不够丢人?” “二当家。”这人一个激灵,整个人抖的厉害。 跟大当家的凶狠,三当家的目中无人不同,这二当家可以称得上是散漫,可这种散漫却不会让人轻视。 摇骰子这人可是亲眼见过二当家面无表情地处理叛徒的。 那狠辣的手段比大当家只高不低。 “滚去领罚。”二当家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 摇骰子的人双腿一软,“是。” 赌坊内的大部分赌徒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二当家,见二当家轻飘飘一句话便让那摇骰子的人一脸菜色,心顿时提了起来。 百无聊赖地扫了一圈底下的人,那二当家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 略显消瘦的脸转了过来。 这人竟长得很好。 跟严岩的俊朗,方铮的温润不同,这人身上有一种让人说不清的阴冷,微微上挑的眉眼也噙着几分危险。 这人面色苍白,嘴唇却又红的异常。 “三位若是有兴趣,不妨上来一叙。”一阵死寂中,二当家又凉凉地说。 这三位自然指的是严岩,方铮,及冯轻了。 大堂内的所有视线都落在三人身上,其中不乏幸灾乐祸,当然,也有失望的。 失望的自然是那几个打算趁着严岩出去再抢的几人。 他们很清楚,这三人一旦上了搂,别说银子了,怕是都不能完整的下落来。 跟楼下这种小赌不同,楼上招待的可多是慕名而来,又身负万贯家财的人,当然,也有像涂良生这种仗着身份,每每都能赢的盆满钵满的。 严岩跟方铮相视一眼,而后又各自转开。 继续朝布袋子里装银子,严岩耸了耸肩,而后紫了龇牙,没睁开的眼睛半眯不眯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们是不是看不上本少爷啊,到了这会儿才想起请本少爷上去,还真是没诚意,不去。” 话落,把布袋子往肩上甩去,摇头晃脑地朝门口走去。 冯轻被严岩这一波操作惊的都忘了呼吸。 方铮却勾唇,捏了捏方铮的手心,站着没动。 刚走到门口,两个大汉往前一站,挡住了严岩的去路,大汉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严岩,没开口。 没有二当家的同意,这小子怎能出的去? “怎么?不让本少爷走,你们赌坊还打算管晚饭?”严岩斜着眼朝上看。 心里暗骂,我了个槽啊,这赌坊从哪里找来这么大个子。 他很有压力的好不好? “赢了就要走,你问过他们吗?”二当家往下走了两步,他环顾一圈大堂,轻飘飘地开口。 这‘他们’指的是大堂内的赌徒。 那些赌徒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开口“是啊,赢了就想跑,这哪家的规矩?” “赢了我们不算啥,有本事你上楼去,赢了楼上那些才算你厉害。” “二当家,可别让着小子跑了,他说不得就是别家赌坊跑过来打探的。”有人壮着胆子直接跟二当家说话。 。 。 正文 第374章 初生牛犊不怕 严岩嗤笑一声,耷拉着眼角,看了对方一眼,“你这是在侮辱。” 那人缩瑟一下,转开了脸,不敢多看严岩一眼。 严岩切了一声。 二楼楼梯口,二当家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挡在门口的两个壮硕男子冷酷的盯着严岩,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行吧。”严岩甩了甩肩上的布袋子,里头哗啦啦的银子碰撞声让周围的赌徒再次红了眼。 环顾一圈,严岩得瑟地抖着腿,笑道“有本事你们也赢啊。” 那些人心口一堵,恨恨的看着严岩。 那些人越是隔应,严岩越是高兴。 “这银子还真不够我花的。”严岩斜眼朝上看,“既然二当家如此盛情相邀,我怎么好意思不去?” 话落,严岩走一步,晃三晃地朝楼梯口踱步而去。 二当家吐出一口烟圈,勾着嘴角,“我得胜赌坊旁的没有,就是银子多,有本事你就把它全部装走。” 话落,二当家转身离开。 严岩哼着小曲,吊儿郎当地跟了上去。 待严岩消失在楼梯口,楼下一众赌徒这才小声议论起来。 “就凭他?”有人不甘地冷笑,“别到时候连裤子都输了。” 众人一阵哄笑。 冯轻厌恶地皱眉。 方铮握着自家娘子的手,瞳仁深邃。 “相公,这得胜赌坊似乎是藏龙卧虎啊。” 且不说这得胜赌坊的老大,就说这二当家,便是隔着长长的楼梯,冯轻都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相公,这得胜赌坊每日赚得银钱肯定不少,他们为何会看上祁掌柜那小小的绣品铺子。”冯轻本一直提着心,感受到相公手心的温热,冯轻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也有心思思考起来,“哪怕是因为我,那也不至于,我便是日日不停的绣,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 方铮没有开口,“娘子放心,为夫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方铮没说的是,或许他们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娘子,而是娘子的绣技。 娘子一人一日绣不了那么多,可若是十人百人呢? 那一日的进账便不可数。 且方铮想的更多的是,也许真正忌恨娘子技艺的不是得胜赌坊,而是另有其人。 方铮发现,不管是许老三还是二当家,在看到娘子时也不过都是淡淡扫了一眼。 似乎并不在意娘子的去留。 未免娘子担心,方铮并未跟冯轻解释。 “娘子,我们上楼去看看。” 自从进了得胜赌坊,方铮就没有松开过冯轻的手。 踏过一阶阶木制楼梯,两人来到了二楼。 不同于一楼大堂的吵闹,二楼极为安静。 一楼的大堂内只摆放了数张赌桌,及十几条长凳。 而二楼则被分成了南北共六间雅间。 拐过楼梯口就是一条长长的楼道,地面上则铺着大红的羊毛毯。 六间雅间门上个挂着木质牌子,牌子上写着雅间名字。 此时六间雅间皆房门紧闭,这些房间隔音效果极好,站在楼梯口的方铮两人并没听到雅间内的说话声。 “相公,我们要去哪一间?”虽然严岩应当是有武功的,可这得胜赌坊的三位当家也不是吃素的,若是严岩吃了亏,相公不好跟苏公子交代。 而她跟相公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方铮的视线淡淡的从六间房间门口扫过,而后低头,安抚道“无碍,我们等着便成。” 果然不出方铮所料,不道盏茶功夫,靠南中间一间雅间门打开,许老三走了出来,他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笑道,“呦,方公子还没走呢?” “怎么?”许老三打量了一番方铮,“方公子也想来试试手气?” “只是方公子可准备好银钱了?” 许老三的这一番话并没让方铮脸色有变,他看许老三就像是在看一个丑角。 说起来许老三最讨厌的便是方铮这种明明身无长物,却偏偏要做出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而更让许老三愤怒的是,他有无数银钱傍身,可是,在跟方铮面对面时,他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若不是二当家再三叮嘱,他早派人了结了方铮,没有方铮,冯轻区区一个妇人如何能撑得起门楣? 到时还不是任由人搓扁捏圆? 察觉到许老三眼中的恶意,方铮面上的平静不在,“眼睛是拿来看脚下的路的,若是一朝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话没来由的让许老三浑身一冷。 他哼了一声,却不再多看方铮跟冯轻一眼。 待许老三离开后,冯轻小声问,“这间?” “嗯。” 两人朝房间走去。 雅间内一共六个人。 除了严岩跟二当家外,还有四个年纪不一的男子,四人身着绸缎锦衣,身前摆放的不是银子,而是数目不等的银票。 这些人来赌坊不是为了赢钱,只是为了寻求刺激,银子与他们来说不过是个数字,若是这些数字来回变动能让他们高兴,他们自然乐得多玩几轮。 严岩此刻坐正对门的软凳上,跟旁人不同的是,他面前堆着的白花花的碎银子。 而那位领着严岩进来的二当家已经不在雅间内。 看到方铮两人,严岩笑着朝两人招手,“过来,等下请你们吃喜面。” 还没开局便已如此嚣张,冯轻本以为那几位身着绸缎的男子会生气,岂料那几人竟大笑起来。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取笑道。 另外一人附和,“到时候输了可别哭爹喊娘。” 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雅间的几人显然矜持大度得多。 当然,这些人也都是轻易不能得罪的。 严岩明明是从大堂而来,不管穿着抑或是形象都与这雅间格格不入,可他却一脸的自傲,“把你们的银票准备好就成。” 几个男子又是一阵哄笑,心里俱都是不以为意。 方铮牵着冯轻来到严岩身后。 自打进了门,冯轻的视线就不停地在那摇骰子的女子身上略过。 看来任何技能上,女子都极有可能是超过男子的。 能在雅间站住脚,这女子实力定然不可小觑。 。 。 正文 第375章 进退两难 都道是十赌九输。 而这一规则在严岩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只见他跟前的银票越积越多,严岩那耷拉着的眉眼似乎也抬高了不少。 得了银子,严岩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显得有些刺眼。 只见他浑不在意地抽出两张银票,往方铮手里一塞,“说好的请你们吃喜面,本少爷说话算话。” 冯轻低头看了一眼,两张银票足足有两百两。 方铮并未拒绝,他淡笑一声,“多谢。” “客气啥,要不是因为你,本少爷今日还走不了财运。”严岩笑眯眯地说。 桌上几人本就一脸兴味,他们并不在意自己输了多少银子,他们更感兴趣的是严岩的耳力。 有两人甚至现场讨教起来。 而严岩的话也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因为这位公子?”年长的那人开口。 这几人能有今日这番成就,靠的就是心性跟眼力。 他们从不会看不起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况且方铮也并不是一般人。 “是啊。”严岩不经意地说,“他们好像遇到了点麻烦,这不,千方百计的打探,得知本少爷逢赌必赢,这才求着本少爷出手,好替他们解决眼前的难题。” 那几人看了眼方铮跟冯轻,不做声。 严岩似乎也并未失望,他们都是老狐狸,自然不会轻易沾手赌坊私事。 直到赌桌上的所有银票全都到了严岩口袋,这几人才抓心挠肺地又开口,“小兄弟,你这一身本事到底是如何练的?” 有了银子,严岩也就没说话的兴趣了,他起身,看了眼脸色不太对的女子,笑的吊儿郎当,“我看天色还早,其他雅间可还有位置?” 端的是要赢走所有银子的打算。 那女子脸色一白,匆匆说道公子请稍等,奴家去问问二当家的。 话落,人福了福身,快步离开。 等雅间内没有赌坊的人,那年长的男子才开口,“不知你们发生了何事?” 严岩也跟着似笑非笑的看了方铮一眼。 “在下一位朋友之子误入赌坊,输了身上所有银钱,赌方便让他签了卖铺子的契约。”方铮并未隐瞒,“在下只是好奇,他一个小小少年,又怎会做铺子的主?” “且那铺子不过是一间普通的绣品铺子,在下的朋友曾言,他能凑齐银子,不知赌坊里的几位当家能不能行个方便,收了银子,且放了那铺子。” 那几人闻言,面面相觑,一个普通的铺子还真不值得特意设下圈套。 想必赌坊几位掌柜的是另有所图。 至于他们图的什么,几人笑笑,不言而喻。 方铮话落,严岩已经没了耐心,他大声说“先前本少爷要离开,你们偏偏不让,此番又是怎么回事?是怕本少爷把你们的赌坊都赢过来?” 严岩这话几乎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吼了,哪怕雅间再隔音,旁边几间的人也能听到。 左右跟对面的雅间门纷纷打开。 能在得胜赌坊二楼撂话的人可不多。 许老三脸色难看的走了过来,显然,他已经知晓了严岩的本事,他有些不甘的看着严岩面前的银票。 “这位公子难道不知道二楼禁止喧哗吗?”许老三板着脸质问。 严岩慢条斯理的整理好桌上的银票,而后,一手扬起银票,在另一手里拍了拍,“自然是不知道的。” 话落,又斜眼看过去,“若是不想本公子喧哗也成,让本公子挨个桌子坐过去。” 言下之意便是他要赢走所有的钱。 许老三可是看过每一个雅间的客人,也估摸过他们所带的银票。 若是粗略一算的话,六间起码有十几万两。 想想这么多的银子,许老三就一阵肉疼,他是如何都不可能让严岩去每一个雅间。 以严岩的本事,哪怕赢不走这全部的十几万两,他也绝不会空手而归。 在许老三看来,便是让严岩带走一两银子都不行。 没得到许老三的应声,严岩一脸不耐,他双手一伸,竟轻易的推开了徐老三。 径直往对面的雅间而去。 “站住。”许老三踉跄一下,眼见严岩已经一脚踏入了对面的雅间,许老三只好厉声大喊,“我跟你赌。” 脚步一顿,严岩旋身而来。 “就你?”那欠揍的表情让许老三恨不得一拳挥过去。 可思及此处有诸多外人,他只好忍下,“我说错了,不是我跟你赌,是我二哥跟你赌。” 提及得胜赌坊二当家,严岩总算有了几分兴趣。 “你们想跟我赌什么?”严岩甩了甩头,“爷可是什么都会。” 许老三冷笑一声,“我知晓你们今日过来的目的。” 严岩挑眉,又挥了挥手里的银票。 “方公子请我过来的确是有事。”严岩环顾四周,笑道“本少爷今日运气好,我就不打算帮方公子的忙了,今日我对银票更感兴趣。” 许老三又控制不住脾气,“你休想!信不信我——” “你们还想杀人灭口?”严岩也冷下了脸,“当真是好笑,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难不成他们只能输了他能走?” 这是得胜赌坊的暗规则,当然,那些偶尔赢了几把的,终究还会全部还给赌坊。 被严岩这么大咧咧地扯开来说,周围这一群老狐狸听了也不由蹙眉,在他们看来,来赌坊不过是图个乐呵跟刺激,这赌坊拿他们当傻子耍,他们自然不高兴,以后会不会踏入这赌坊的门还是两说,毕竟可乐的事又不光只有赌。 明白了这一点,许老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们跟我过来。”许老三这话是对严岩跟方铮说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严岩冷笑道,“此刻我孤身一人,不对,是三人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若是起了歹心,杀人灭口,难道要我去阎王爷那儿说理去?” 这话一落,周围笑声不断。 “许三当家,今日这事难得,若是许三当家不介意,今日这赌局就让我等凑凑热闹。” 这人话落,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许老三顿时陷入两难境地。 若是一人两人,他倒是不怕得罪,此刻,围在一起的足足有二三十人,他还真不敢果断拒绝。 恶狠狠地瞪着始作俑者严岩,许老三恨不得吃了他。 “何事如此热闹?”就在许老三进退两难之际,人群外传来一声询问。 。 。 正文 第376章 加赌注 “二哥!”有了主心骨,许老三再也压制不住脸上的怒意,他指着严岩骂道“就是这个臭小子来捣乱。” 二当家不悦的扫了一眼许老三,“老三,不可与客人这般大呼小叫。” “可是他——”许老三已经多年没有如此憋屈,若不是此刻他们身处赌坊,许老三定会一刀挥过去。 “你去楼下招呼客人。”二当家不愿意与他多说。 “二哥。”许老三想亲眼看看严岩是如何被二当家打压。 “下去。”二当家不允许他再多说一个字。 这张苍白的脸一旦冷下来,恍若能把周遭的人都冻住。 与赌坊内的其他人一样,相较于脾气暴躁大当家,许老三更害怕的是这位说话都显得轻飘飘的二当家。 他握了握拳头,垂下头,下了楼。 “我们三当家不懂事,诸位见谅。”面上也似乎看不出多少歉意。 “既然诸位都在,又对这场赌局感兴趣,不妨留下来一观。”二当家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十一月的天,虽然已经冷了,却还不至于穿的如此厚实,加之二当家时不时的捂唇咳嗽,冯轻悄悄看过去,发觉二当家的脸比方才更白了,且这白里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想必此人的身子如曾经的相公一般,甚至比当日的相公还差些。 不待冯轻细想,身侧的方铮捏了捏自家娘子的手心,身子同时往冯轻身前一侧,挡住了冯轻看相二当家的目光。 冯轻好气又好笑,都这般时候了,他竟然还能注意到自己的视线。 冯轻勾了勾自家相公的手心,安抚地小声说“相公,我就是想看看他这身体能否撑到跟严岩的赌局结束。” “能撑得到。”方铮回答。 冯轻点头,没兴趣再继续观察二当家。 方铮这才满意,他勾了勾嘴角,开口,“想必二当家也知晓我们的来意,我自然也知晓你们赌坊想方设法赢下那铺子的真实目的。” “二当家是个聪明人,不至于为旁人做嫁衣,而伤了自己的根本。”除了二当家,旁人对方铮的话俱都是一头雾水。 就连冯轻都不解地看着方铮。 直到这一刻,二当家才终于拿正眼看了方铮。 随即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面上神情有些古怪,“本以为邓大人对咱们案首的夸赞言过其实,如今看来,某方知这读书人也不都是榆木脑子。” 二当家这话等于骂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他自己似乎并不在意,而旁边听了一耳朵的那些人则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可不愿意仅仅为了看一场赌局而沾上辱骂天下读书人的这门官司。 当即就有人要告辞。 二当家却站在通道入口处,并无要退让的意思。 “天色还早,诸位不妨多呆一阵。”这话并无让人反驳的余地。 那些人暗暗着急,心想着今日出门应当看黄历,输钱不要紧,他们怕的是沾上这些是非。同时,心里对着得胜赌坊不免也有了警惕。 直到这时冯轻才发觉,这二当家跟许老三的另一处不同。 这位虽是赌坊二当家,却似乎并不在意赌坊的名声。 而方铮身为此次院试案首一事也被二当家当场揭穿。 惊讶之余,也越发好奇。 本朝虽无学子不进赌坊这一律例,可若是沾一个赌字,到底也不好听,况且方铮还是今年院试案首。 这就像后世的高考状元进赌场一样,绝对是个大新闻。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方铮。 “我相公并未赌博。”冯轻用力拉着方铮,自己则挡住众人的视线。 “怎么?”严岩晃了两下,“知道自己不是我对手,想转移注意力啊?” 他家主子一直挺看好方铮,这种时候能帮一把,严岩也不会吝啬。 “一把定输赢。”二当家连话都懒得跟严岩说,“赢了你可以把人带铺子领走,若是输了,你就在这赌坊替我做三年。” 冯轻觉得自己错了。 这二当家不是不在意赌坊,而是看不上这些人,在二当家眼里,怕是这十几万两根本不算什么,若是能把严岩扣在赌坊,那以后每日的盈利数目就太可观了。 “成交。”严岩也是个痛快人,或者说他是太过自信。 “等等。”方铮却在这时开口,“不若多加一个赌注,如何?” 众人一阵哗然。 “你想干嘛?”严岩回头大声叫,眼睛却不停地朝方铮挤。 二当家却是罕见的有了几分兴趣,他随即打量一下方铮,十分认真地说“除了你那学识,你似乎并无其他拿的出手的,不知你想加何赌注?” 话落,视线总算是稍微挪动一下落在冯轻身上,“或者拿你夫人做赌注?” 在赌坊压人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 “绝无可能。”方铮冷下脸,谁都不能动他娘子。 “我要加的赌注是他这一身本事。”方铮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严岩。 “若是二当家输了,我要看赌坊这半年的账本。”方铮说。 “哎哎哎——”严岩急声阻止,“谁同意你拿我这一身本事做赌注了?” “还有,那破账本跟我有何关系?”严岩气的跳脚。 “嗤——”二当家深深看了一眼方铮,“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若是二当家不同意也成。”方铮并无过分纠结,他继续说“我们可以换个赌注,如果是他赢了,我要你们大当家一只手,若是你赢了,你们可以随意取我一只手。” “相公!”冯轻着急地拉着方铮,“我不准。” 严岩也吓了一跳,“喂,我说方公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方铮的一只手可不光是一只手,那还是他的前途。 他可担负不起。 “哈哈哈!”二当家突然大笑出声,“这个赌注我喜欢。” “二哥!不可!”就在二当家准备答应时,不放心上来看的许老三匆忙开口。 “那可是大哥。”许老三不敢置信地看着二当家,“我们不能拿大哥做赌注。” “为何不能?”二当家吸了吸鼻子,又轻咳两声,“大哥变成少了一只手也无碍。” 。 。 正文 第377章 一局定胜负 “可是大哥救过我们的命。”许老三不赞同地开口,“且大哥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不能恩将仇报。” “不过一只手罢了。”二当家浑不在意的开口,“若是大哥不高兴,我也可以把自己的一只手赔给大哥。” 二当家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如此刺激的事,他泛着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隐隐的疯狂。 他虽看不上方铮的一只手,可他只要想到方铮因此而失去乡试资格,以后更是再无可能做官,二当家就觉得心潮澎湃。 “二哥,我不同意。”许老三人就摇头,大哥不在,我们不能拿他作赌注。 “这事我说了算。”二当家不耐烦地吩咐许老三身后的两个黑衣男子,“把你们三当家带走。” “二哥,你不能这样。”远远的,楼上的人还能听到许老三的叫喊声。 二当家同意了,严岩似乎也没有质问的余地,他只是不放心地再问了方铮一遍,“你真决定了?” “是。” “相公,我不同意。”冯轻用力抓着方铮的手,“如果你非要拿手做赌注,那就拿我的。” 说着,冯轻举着自己的手,跟二当家说,“我这只手就是我一身本事,足够的。” “娘子,信为夫。”方铮心疼地拉着自家娘子。 “信你有啥用?”看这对夫妻深情地你来我往,严岩反倒是不紧张了,他指着自己,“要信也信我啊。” 二当家显然是看不上冯轻的一只手。 他极想看到被人人称赞的案首被砍下一只手的场景。 二当家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一局定胜负,这次摇骰子不用旁人,就我跟你自己来,如何?” “成啊。”严岩没说的是,他不光耳力过人,手上功夫也是少有人能及的。 若不是近些年他兴趣并不在此,江湖上早就有他的传说了。 围观的人多,一间雅间自然不够,二当家慢腾腾转身,“下楼吧。” 早有人将大堂内清了场,此刻十多个黑衣壮硕打手正站在大堂四角。 所有人都下了楼。 不同于先前的吵闹,虽然此刻也有几十人,却无人开口,众人都看着场中两人。 严岩也顾不得装了,他眉眼飞扬,摩拳擦掌地看着对面。 二当家扫了一眼严岩,又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已经有人把骰子跟筒子放在赌桌中央。 “哎,等等。”严岩又开口了,“你们可都得作证啊,二当家拿的可是大当家的手做赌注,这状子都签了,可不能反悔,否则我可是要告到衙门的。”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想,可却不好。 大当家也少在赌坊露面,可常来赌坊的人都知道,这大当家可是个狠人,想要他一只手,恐怕得拿命来换,还不一定能换的着。 众人不开口,他们看向严岩的目光都带着同情。 严岩还乐呵呵地叮嘱一声,“咱们说好了啊。”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 他们赌法最简单,就是摇骰子,看大小,大赢,小输。 至于谁先摇,则以掷骰子决定。 几十双眼睛灼灼盯视下,严岩手一抖,掷了个四点。 二当家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指无力地一扔,六点。 众人看向方铮跟严岩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 严岩干笑一声,他擦了擦手心的汗,建议道“要不你们都去旁边坐坐喝喝茶?” “这位公子,你还是专心着吧,我等不管是站是坐,对二当家可都没影响。” 说话就是跟严岩一屋子赌过的,而且还输了个精光的那上了年纪的男子。 他这话倒不是笑话严岩,却是在提醒他学学二当家,莫要在意周围的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严岩十分受教,“我就先把你们当成一个个木头桩子了啊。”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到底是怎么赢了那么多回的? 二当家先摇骰子。 他仍旧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动作甚至看起来还不如先前在大堂内摇骰子的人。 骰子入筒,二当家刚拿起骰子筒,踹翻了看着他的人,许老三疯狂地朝这边跑来,他猛地挥开二当家手里的骰子桶,“我不会让你拿大哥的手做赌注!” “要拿就拿我的!”说着,他直接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赌桌上,另一手里的菜刀用力砍进赌桌上。 许老三嚣张,可他也有崇拜的人,他这条命是大哥救的,如果二当家定要一只手,砍他的就成。 二当家并没将许老三的怒火放在眼里,他懒懒地说“恐怕人家看不上你一只手。” “你以为自己是谁?”二当家倏地起身,他扒起菜刀,用力砍向许老三的手,速度快的让许老三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许老三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亮光闪过,他闭上眼,等待疼痛的到来。 砰! 菜刀擦着许老三的手指,再次砍进赌桌上。 “再插嘴一句,我剁你一根手指。” 许老三心一颤。 他不敢再开口。 许老三清楚,二当家这话绝不仅仅是威胁。 待许老三偃旗息鼓,二当家这才重新坐下,一个黑衣男子捧着一个盒子过来,二当家打开盒子,取出里头一颗药丸放入口中。 他艳红的脸颊这才恢复正常。 许老三从惊恐中回了神,他嘴巴动了动,最终垂头丧气地离开。 围观的人多数也是头一次见到赌坊的血腥,他们悄悄挪着身体,朝严岩靠过来。 “二当家,你确定不会再有人过来阻止了吧?”严岩捂着肚子,“咱们速战速决吧,我都饿了。” 本来气氛还有些紧张,听了严岩这话,围观的人神色一松。 二当家重新捞过骰子桶,将骰子扫入桶中。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二当家的动作。 让所有人不解的是,他不过随意晃动几下。 筒子落下。 围观者视线从筒子上转到二当家面上。 尽管心中万千疑惑,却无人敢开口问。 他们知晓赌博之事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无论从神情还是动作,这二当家都太过随意。 唯有严岩坐正了身体,他抓着骰子桶的手用力。 注意到严岩的神情,冯轻心揪了一下。 她早打定主意了,不管严岩赢还是输,她不会眼睁睁看着相公被伤。 。 。 正文 第378章 动手 啪! 骰子桶盖在赌桌上。 严岩一脚踢开凳子,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眼睛死死瞪着二当家跟前的骰子桶。 见到这一幕,众人全都一脸同情地看向方铮。 看严岩的表情,这把可能是输了。 二当家老神在在地坐在对面,他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鼻子。 “开吧。”二当家说。 冯轻呼吸一堵,她拉着方铮就要往外走。 赌博之事无绝对的输赢。 严岩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心虚了。 冯轻两人还没到门口,便有黑衣男子上前一步。 “你们好歹对我有点信任啊!”严岩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 冯轻回头气呼呼的瞪着严岩,“若是你能代替相公剁手,我便信任你。” 严岩摸摸鼻子,眼神有些闪躲。 冯轻心更慌了。 “娘子莫慌。”方铮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哎呀,若是方公子没了手,大不了本公子给他安上一只,还别说本公子恰好认识一能工巧匠。” 冯轻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脚,省得他胡说八道。 另一边,二当家已经不耐烦看到这一幕,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揭开了骰子桶。 18点。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原先隐晦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实质的同情。 这位新晋案首的手怕是保不住了。 冯轻虽不懂赌博,可他也看出了桌上三个骰子都是六点朝上。加之周围众人的目光太过明显。 冯轻眼神在大堂内四处搜寻,而后目光一定,她用力甩开方铮的手,直奔赌桌而去。 桌面上还嵌着二当家砸进去的菜刀。 冯轻双手握住刀柄,用力拔出菜刀。 她双手握刀,再次回到方铮跟前,警惕地看着前面的黑衣男人。 方铮心疼地握着冯轻颤抖的手,后将人整个揽在怀中,安抚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声“娘子,严侍卫不会输,娘子听话把刀给我,别伤了自己。” “真的?”冯轻仍旧是心慌意乱。 “为夫还要陪娘子过一辈子,还要让娘子做官夫人,这话一直做数。” 方铮的话颇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冯轻急速跳动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相公,吓死我了。”神情一松,她就觉得委屈。 “是为夫不好,让娘子担心了。”方铮家人抱紧。 看向二当家时,他黝黑深邃的眸子再无一丝温情。 随即,方铮又扫了一眼严岩,那一眼带着谴责。 严岩摸摸鼻子,“我这不是觉得好玩吗?” 话落,他也不再绕圈子,直接揭开了骰子桶。 同样是18点。 众人一阵唏嘘声。 本以为方铮的手是必会被留下,却没想到竟柳暗花明。 “相公,平局,咱们没输,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冯轻再次拉着方铮的手,她现在已经不想着是否能赢,她只想跟相公离开。 “不对,不是一样的!”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 脚步一顿,冯轻抓着方铮的手收紧,她不敢回头。 “这位公子的竟是19点。”那人话说完,有人凑到赌桌前,待看清严岩摇出来的点数,失声叫道。 “这如何会有19点?”没有挤到跟前的人惊问。 “确是19点。” 只见原本完好的三个骰子,有其中一个竟裂成了两块。 如此便多了一个点。 一直没甚精神的二当家慢慢坐直了身体,他手慢慢探出,拨了拨那裂成两块的骰子。 而后一拍巴掌,竟哈哈大笑起来。 “是我输了。”笑声一落,二当家轻声说。 这么干脆的认输倒是出乎了严岩的预料。 “二当家是个爽快人。”严岩本还担心二当家会不承认他这番操作。 “把人带上来。”二当家吩咐身后的黑衣男子。 其中一人颔首,转身离开。 不多会儿,那黑衣男子便带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过来。 看了少年倒是没有受到苦楚,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惊恐,必是受了不少惊吓。 “人你们可以带走,铺子,我也可以不要。”二当家缩了缩身子,似乎有些受不住大堂内的寒,“不过我还是要他的手。”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方铮。 这就是要出尔反尔了。 “二当家这是何意?”严岩点了点的桌面,“这状子上白纸黑字可是写的清楚,二当家就不怕我去告上衙门?” “自然是不怕的。”二当家挥了挥手吩咐深厚的黑衣人,“拿下。” “我看谁敢。”严岩一巴掌拍在桌上,他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沉沉一笑,“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们是病猫了?” 话音刚落,他双手撑着赌桌桌面,身体轻松越过赌桌,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严岩已经一手扣住了二当家的脖颈,另一手上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再抵住二当家的胸口。 “让他们先离开。”严岩低声警告。 黑衣男子本就围聚过来,闻言,他们再不敢上前。 明明被扣住了命脉,二当家却丝毫没有惧意,他的身体甚至往前倾。 匕首刺入他的胸口,大氅很快被鲜血染红。 “杀了我呀。”这话带着蛊惑。 严岩浑身一抖,他骂了一句“疯子。” 眼看着血越流越多,那些黑衣打手不安地唤“二当家,不可。” “拿下他。”二当家冷了声音。 他们二当家向来说一不二,有时候连大当家都听他的。 这些黑衣人只好再次向方铮涌去。 “当真是个疯子。”严岩拖着二当家往门口去。 “若是我宰了你们二当家,不知你们将如何跟大当家交代?”说完,严岩拔出二当家胸前的匕首,直接刺进了他的肩头。 那些人动作一顿。 趁此机会,方铮挥手,直接砍向其中一人的胳膊,那人胳膊直接掉落在地。 无人能想到方铮一介书生,砍起人来劲如此凶狠,一时有些发愣。 方铮拉着自家娘子的手,劈开条路来。 莫说这些人了,便是冯轻都从未见过这样的方铮。 不过她心中却无丝毫惊怕,她紧紧攀着方铮的胳膊,两人很快到了门口。 严岩挟持着二当家,竟还有空欣赏这一幕,待方铮跟冯轻站在他身后,他竖起大拇指,笑道“方公子,好样的。” 。 。 正文 第379章 回家 在黑衣人追上来之前,严岩用力将二当家往前一推。 黑衣打手手忙脚乱的接住二当家。 “跑。”趁此机会,严岩回头叫了一声,而后撒腿就跑。 方铮拉着冯轻跟上。 亏得两人如今的身子已是大好,速度虽慢了些,却没见黑衣打手追上了。 “放心吧,我已经把他们二当家给砍晕了,他们没空追上来。” 冯轻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她一脸愁容,“这些人与我们都在一个县城住着,肯定能知道我们住哪儿,我们不能回去。” 严岩双手环胸,朝方铮扬了扬下巴,“方公子,你如何看?” “他们没机会。”方铮却并不担忧,“苏公子不会让这些人横行乡里。” “若是严侍卫行动再快些,拿到赌坊的帐本,想必苏公子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严岩伸手,隔空朝方铮点了点,“方公子啊方公子,是不是一切都没有出乎你的预料?” “严侍卫多虑了,方某也不过是顺势而为。”说完,他扔了菜刀,牵着自家娘子,“严侍卫,就此告辞,若苏公子有何吩咐,方某定当全力以赴。” 等冯轻跟方铮离开后,严岩啧啧两声,“这方铮倒是好算计,希望以后不要与我家主子为敌才好。” 这边,严岩的话让冯轻听的一头雾水。 “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冯轻干脆站在原地不走了,方才在赌坊,她着实被吓得不轻。 “娘子可是饿了?”在赌坊尚且察觉不到,出了赌坊,才觉察出天色已经不早了。 “相公,我说正经的。”冯轻加重了语气。 在赌坊的时候,冯轻的精神就没有松懈过,此刻脱离危险,她才觉得后怕,想到赌坊那的一幕幕,冯轻的惊怕化为愤怒。 “相公你可真厉害,竟然可以如此有魄力,若是严侍卫输了,你打算剁自己哪只手啊?” 方铮笑了笑,纵容地看着闹脾气的娘子。 “要不我替你砍了?”冯轻瞪着他,“省着你嫌两只手碍事。” 方铮捏了捏冯轻的脸颊,“让娘子受惊了。” “即便知道我会担忧害怕,若是再有一次,相公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是吧?”冯轻问。 方铮的沉默是很好的回答。 半晌,他才叹道“为夫不能让任何人为难娘子。” 一切都是为了她,冯轻气不起来,“不管怎样,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跟前途做赌注。” 方铮拉着冯轻的手,笑道“娘子,为夫想吃娘子做的肉丸子。” “回去给你做。”本还打算好好跟他讲讲,满肚子的话却抵不过方铮这三个字。 回去的路上,经不住冯轻的再三询问,方铮将自己的猜测告知自家娘子。 “啥?”冯轻又停下脚步,“你说这是大当家受人之托?” “嗯。”方铮点头,“经过今日这一番见识,为夫已经大略知道这赌坊三位当家的性子,先说这三当家,事实上他不过是比那些黑衣打手地位高些,且这三当家头脑简单,若是他想强占铺子,只会让那些黑衣打手明抢,他还没那脑子舍下此等赌局。” “那二当家呢?”冯轻问。 这二当家性子古怪,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不过从那些黑衣打手的动作看,这二当家在赌坊的影响力可比许老三高不止一点半点。 “不可能。”方铮却摇头,“此人应当极少参与赌坊的决定。” 按严岩的话说,这二当家就是个疯子,一个疯子做事不按常理出牌。 设局一事太过寻常,二当家还看不上。 “可是那大当家到底跟谁有来往?”冯轻问。 “娘子很快便会知晓。” 看上祁掌柜铺子的只可能是他的同行。 而县城的绣品铺子统共那么几家,能跟赌坊搭上的就更少了。 方铮神色莫辨,他看了眼西北方向。 不带冯轻细究,方铮已经收回了视线,“娘子,回去吧。” 冯轻也没空多想,她拉着方铮去了小市场,今日心情大起大落,需要吃些好的补补。 冯轻买了两斤排骨,两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又买了一斤酱牛肉,加上一小把青菜。 回到院子时,冯轻直奔灶房。 他把排骨焯了水,打算做一个红烧排骨。 排骨加水慢慢炖的时候,冯轻又开始剁猪肉馅,这猪肉馅里加了蘑菇跟葱花,及少许豆腐。 待把猪肉馅捏成一个个丸子后,冯轻再起锅放油,将肉丸倒入油中炸。 炸好的肉丸可以多放几日,肉丸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放冷了之后再做肉丸汤。 专注做饭的时候,冯轻再没有别的心思想赌坊发生的事。 肉丸炸好,锅里的排骨也渐渐收汁,香味很快在灶房弥漫开。 冯轻又用开水把青菜烫好,做了一个凉拌小青菜。 最后再做个野菜鸡蛋汤。 上桌之前,又舀了一小碗酱菜。 米饭是在小炉子上蒸的。 一桌菜前前后后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摆放好了饭跟菜,仍旧不见方铮出现。 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冯轻好奇地往屋里走去。 许是听到了自家娘子的脚步声,待冯轻到了门口时,方铮恰好走了出来。 “相公,你在看书吗?”冯轻歪着头朝里看。 “为夫在写些东西。”方铮并未多解释。 透过缝隙,冯轻发觉方铮的书桌上果然是摆放着一张宣纸。 “相公不是饿了吗?”冯轻催道,“快些过来吃饭。” “好。” 今日的菜不少,两人敞开了肚子吃,最后还是剩下一半。 “我做的有些多。”一旦动起手来,她总觉得自己还能再炒一个。 “无碍,明早为夫吃。”方铮让冯轻坐着别动,他自己收拾起碗筷。 虽不会做饭,不过这刷碗的功夫却日益见长,到了此刻,他已经不会再摔碗。 刷完碗,方铮又用了极长时间收拾完灶房。 等他出了灶房,长衫已经湿了大半。 冯轻催促他快些回去换衣裳。 换好衣裳,两人就端着凳子在院子里坐着,天还没暗,冯轻拿过针线,准备绣一阵时才想起还没买金线。 若是祁掌柜的铺子出事,她少不得得多跑几趟祁掌柜家。 想到以后要不停麻烦祁掌柜,冯轻叹口气。 。 。 正文 第379章 回家 接下来几日,方铮几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冯轻身上,若不是冯轻坚持,他甚至都想让冯轻整日的盖着而被子躺着。 直到第四日,冯轻已经恢复了精神,两人这才收拾一番,往东留村赶去。 这是他们离家的第十日,再回到东留村,冯轻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归属感。 家里人没想到两人会今天回来,方蒋氏去地里播种,因着方家上等田不多,能种稻子的只有两亩地,六月播种,七月底才能秧,这活不算多,方蒋氏一人就能做。 周小花在家做饭,收拾屋子,方蒋氏将这几日猪草都交给秦淑芬,这不,趁着文砚睡觉,秦淑芬背着竹筐去割猪草。 两人到家时,家里就剩周小花跟几个孩子。 十日不见,冯轻再见周小花,都有些陌生,她跟在方铮身后喊了一声大嫂。 周小花应了一声,双方再无话说。 “大嫂,娘呢”方铮打破沉默,问。 “娘去种麦稻子了,要晚上才回来。”周小花低声回了句。 一般农忙的时候都是周小花坐午饭送过去,不过今年就秦淑芬一人,她早上干脆揣两个窝窝头,提了一瓦缸的水,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就娘一个人”冯轻皱眉,问了一句。 这话在周小花耳中听着就像是质问。 她不看冯轻,应答声就有些不情愿。 以往还不觉得,今年前前后后都方蒋氏一个人忙活,周小花心里多少有点慌,可她又放心不下两个孩子,便没提出要跟方蒋氏一起下地。 “相公,我们去看看娘。”冯轻握着方铮的手,“我还不知道咱家地在哪,相公带我去认认路。” 方铮面有些沉,他默不作声地牵着冯轻往外走。 “相公,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眼看着方铮走路越发快,冯轻小跑着才能跟上,她晃了晃方铮的胳膊,知道他是心疼方蒋氏如此辛苦,自责自己没帮上忙。 “嗯。” 两人速度快,到方家地头,远远就见方蒋氏正躬身在拔草,一手利落地拔草,另一手抽空锤了捶后背。 “娘子,你在这里坐着,为夫下去帮娘。”方铮脱掉靴子,二话不说就下了地。 冯轻学着方铮,也准备脱鞋子。 “娘子。”方铮抓住冯轻的手,摇头,“你不能下地,别让为夫担心。” 稻子不同于其他作物,无论种稻种还是秧,都要在地里灌上水,种稻种时还要精细整地,确保没有杂草。 一脚下去,能陷进去半个小腿。 “相公” “三郎,三郎媳,你两咋回来了”方蒋氏氏开始还没注意,是旁边地里的村民喊了方蒋氏一声,她转头就看见自家三儿子撩起长衫下摆,两脚已经踩进了水里。 也不等两人回应,方蒋氏转身往两人走来,隔得远,冯轻仍旧能听出方蒋氏话里止不住的喜悦,“你两都别下来了,今天活不多,不用你们,三郎,快上去不值当让你脏了衣裳。” 生病之前方铮每年都会帮着家里种地,活有没有干完,他当然知晓,又叮嘱了冯轻一句,“娘子,听话,你就坐在这里看着。” “好。” 之前三天相公已经够担心的,冯轻也不想让他多费口舌,便乖巧地坐在地头,看着方铮迎着方蒋氏走了过去。 “都说活不多了,你干啥还下来。”走的近了,方蒋氏心疼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没瘦,没瘦。” 儿子跟儿媳刚走的那几日,方蒋氏整夜的睡不着,就怕两个孩子饿着冷着。 见两个孩子都没瘦,气也还好,方蒋氏这才放心。 “娘,娘子她不舒服,儿子就没让她下来。”方铮解释了一句。 “你媳咋啦”方蒋氏有些紧张,“不舒服咋还回来你这孩子真是的,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你媳。” “没甚大事,娘不用担心。” 话落,便转移了话题,“娘,让儿媳帮您,这些日子,儿子一直在外,不仅让娘担心,还一点忙都帮不上,儿子内疚,也心疼娘。” 方蒋氏更心疼儿子,“那成,你过来帮娘,要是累了,你就快些上去,可别硬撑着。” 有方铮帮着,活干的就快了。 不到午时,两人撒完最后一点种子,又将旁边沟里的水放了些出去。 刚上来,冯轻先给方蒋氏倒了一碗水,“娘,喝水,娘辛苦了。” 才十来日没见,方蒋氏又黑了些,也瘦了些,冯轻两辈子都没下过地,这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村民是如何种粮食。 这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是真的辛苦,她知道自己做一日两日或许行,若是月月年年都要在地里劳作,她是做不了的。 冯轻想着以后还是将方蒋氏带走。 “这有啥辛苦的。”方蒋氏不以为意,今年是真比以往轻松多了,“你雇人帮娘收麦子,今年娘可比往年活少多了。” “三郎说你不舒服,去看大夫没”方蒋氏打量了一下冯轻,见她也没清减,只是脸上稍微有些白。 方蒋氏到今日还不知道她的三儿子跟三儿媳没有圆房,冯轻也不打算多说,她点头,“娘放心,已经吃了。” “那就好,咱回家,你两想吃啥,娘给你们做。”没有三儿子跟三儿媳在,家里吃的不如往日那般好,不过也没饿着。 方蒋氏寻思着去张屠夫家买些肉,做些儿子儿媳喜欢吃的菜,她想着儿媳怕是刚出去,不适应外头的日子,这才生了病。 “娘,我跟相公还不饿,不用特意做。” 方蒋氏抓了旁边的杂草擦了擦脚,穿上鞋子,领着儿子儿媳回家去。 路上遇到同样回家的村民,方蒋氏一脸喜悦地朝人说,儿子儿媳回家看他了。 怕儿子儿媳随时回来,方蒋氏隔三差五就替两人晒晒被子,西屋里剩下的东西方蒋氏都没动,两人回来就能直接睡。 回了方家,方蒋氏洗了手跟脸,让冯轻回屋躺着,自己去张屠夫家买肉。 方蒋氏刚离开,文浩过来敲西屋的门。 他手里拿着一本略破旧的书,那是方铮小时候启蒙用的,上头还有不少注解,“小叔,你教教我,娘说来年就送我去镇子上的学塾。” 。 正文 第380章 三个儿子都在家,这都快赶上过年时候了,加上涂青一家人,冷清了许久的方家重新热闹起来。 家里剩的菜不多,方蒋氏干脆挎个篮子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时,篮子就满了。 都在一个村子里,谁家都有个缺东少西的时候,方蒋氏的人缘又不差,加之上回邓昊然来那一趟,在村里引起不小的波澜,后来邓昊然的身份还是被村里人知晓了,为此,村长跑了方家好几趟。 方蒋氏回来时割了三斤肉,还买了一根大筒骨,她早早就将骨头剁了,放在锅里炖着了。 而后又将篮子里的菜都拿了出来,到了十月份,能吃的菜就不如春天夏天多了,不过村里都习惯在夏天的时候晒些菜干,村民给了她不少笋干,还有晒干的木耳跟蘑菇,及土豆片,另外还有一把野菜。 至于放在最上头的鸡蛋,那是方蒋氏买的,家里的鸡早被饿的不下了。 家里还有一小块腊肉,方蒋氏打算再准备个腊肉炒酸菜。 方蒋氏手巧,拾掇拾掇也能炒出七八个菜来。 眼看着天还早,方蒋氏叉腰,站在灶房门口想了想,朝方二郎招手,“二郎,你去看你爹了” 一直忙到现在,方蒋氏也没时间跟二儿子好好说说话。 “去了。”方二郎回道。 方蒋氏等着他往下说,方二郎没开口,反倒是伸着脑袋往灶房里瞧,还配合地吞了吞口水,“娘,我在外头这些日子,就想娘做的饭了,今天多做点米饭,我跟淑芬就能吃半锅。” 方二郎回来时也买了不少米跟面,方蒋氏没在家的时候他们也是天天吃白米饭,到现在还剩半缸。 “娘知道你馋,少不了你吃的。”方蒋氏笑骂了一句。 “二郎,你爹他”方蒋氏还是提及了方老头。 “娘,三郎都跟我说了。”方二郎知晓方蒋氏最为难,他笑道“当时我要是在家,就不能三弟送爹去了,你瞧三弟那瘦胳膊瘦腿的,去了一趟肯定是累的不行。” 这话就直接告诉方蒋氏,他是站在他娘这头的。 方蒋氏心里那点忐忑就散了,她点着方二郎的脑门,“就你会说。” 心事放开,方蒋氏就坦然多了,她回灶房了,一边跟方二郎说“他到底是你爹,你又一直没在家,这事跟你没啥关系,你还是得多去看看他,我先炒点菜,你给送过去。” 方二郎不赞同了,他跟了进去,“娘说啥呢我不是你儿子啊,这些年爹对咱几个是不错,可是我跟三郎都看得出来,爹更在乎大姑他们一家,我心里不是没意见的,不管以后啥情况,我都跟娘是一头的。” “就属你会说话。”方蒋氏顿时开心了。 “那是,我可是娘的儿子。”方二郎扬着下巴,嘚瑟道。 方蒋氏笑着怕了他一下,“快出去,你别站这里碍事。” 见他娘心情是真的好,方二郎麻溜地出了灶房。 方蒋氏手脚利索,前后一刻钟,就炒出两个菜,她又把回来时买的包子装了三个,“二郎,这包子你爹吃不完,剩下那两个给你大姑父。” 倒不是方蒋氏心软,而是她知晓潘老头的德行,今天要是没他的份,明天他就可劲的磋磨方老头,方老头不能死,死了就得拖累三个儿子的名声。 “好嘞,那我去了。”提着包裹,方二郎出了灶房。 一抬头,就看到方铮站在灶房门口。 “三郎,你饿了”方二郎随口问了一句,随即又说“那你让娘给你热两个包子。” “我跟二哥一起去。”方铮视线落在方二郎的手上。 “这”方二郎也挺心疼自家三弟的,“不用了,我去就成,你才考完试,肯定累了,在家多歇歇,我很快回来,今晚咱兄弟喝一杯。” 方铮没应他,自己转身朝门口走了。 “三郎啊,不是二哥说你,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方二郎小跑着上前,“你要是去了,爹肯定又得骂你。” 方老头骂人的时候,方二郎听着都难受,更何况是方铮。 “二哥,我习惯了。”方铮看着前方,眼神无丝毫波动。 一句习惯,听的方二郎心揪着难受。 “哎,到底咋成这样的。” 方铮接过方二郎手里的包子,提在手上,他淡声说“这事早晚会发生,如今不过提早罢了。” 方大姑一家都是毒瘤一般的存在,有潘家人在,方家的矛盾早晚得爆发。 “只要二哥别跟大哥一样糊涂就行。”方铮语气一顿,又说“别让娘伤心。” “三郎你放心。”他刚回来那晚,秦淑芬就在他耳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跟他讲了,讲完后,秦淑芬还总结说,方大郎两口子真的印了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些日子我也跟大哥交了几回心,大哥知道他做错了,以后再不气娘了。” 方铮仍旧是少言,听了方二郎的话,他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方家发生这么大变故,方大郎的子都没变,以后怎么可能还会有长进 见方铮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方二郎只能叹口气,跟上方铮的脚步。 两人出来的不算早,到小溪村时,不少家烟囱都冒烟,袅袅白雾,为这村子添了几分烟火气。 当然,这其中是不包括潘家的。 刚到潘家门口,两人就听到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叫声,跟潘老头的叫骂声。 “爷,爷,我要吃包子,呜呜,那个老不死的有包子吃,为啥我没有”进宝在地上打滚,身上沾满了土跟草根子,“我不管,我要吃包子,呜呜呜呜。” 这段时日有方老头在,潘家爷孙几人虽不说吃得饱,却也没咋挨饿,有的吃,潘老头心情就好,对孙子也比之前和颜悦了些,进宝是个顺杆爬的,潘老头态度好了,他又开始熊了。 “你,你说谁老不死的”一阵哭叫声中,方大郎气急败坏地反驳,“他是你舅爷,你不准骂他。” 进宝听惯了潘老头这么称呼方老头,自然跟着学。 “他就是老不死的,不能干活,就知道吃,还睡我家床,老不死的。”进宝馋的厉害,嘴上就叫的更凶,“爷说了,他连自己儿子都咒,不是个好东西。” 。 正文 第381章 取赌注 “本官再问你们一遍,你们大当家呢?”邓县令责声问。 哪怕冀王不追究大当家,邓县令也不会放过他,得胜赌坊这三位当家虽说不上是亲如手足,可也是相互扶持走过了这么多年,若是二当家跟三当家都出了事,大当家定不会就此罢休。 “我大哥他不在清丰县。”许老三梗着脖子说。 冯县令有些为难地看着严岩。 严岩点头。 得了指示,邓县令手一挥“都带走。” 至于搜出来的账本,全都被严岩带走。 被带走之前,二当家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严岩。 衙门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待邓县令跟严岩告辞离开后,附近几幢小楼的门才再次打开,小楼内的人缩头缩脑的朝外看,而后低头小声议论。 其中不少人满面愁苦,对这两幢小楼的掌柜来说,没了赌坊,她们的生意就会惨淡许多。 这回邓县令抓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们想打探都不敢出头。 一阵紧张中,方铮从远处施然而来。 “方公子,我等你许久了。”似乎早就预料方铮会去而复返,严岩朝方铮笑道。 好歹也是一同在赌坊被人追着跑的情谊,严岩颇有自来熟的打招呼。 “方才还要多谢严侍卫的相助。” 严岩朝方铮招手,“方公子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这些账本真假。” 这回跟冀王出来的只有严岩跟另一个是侍卫,尤其是严岩,他最不耐烦看这些账本。 反正主子也没打算在这赌坊得到什么有用消息,严岩并没避讳方铮。 此刻堵坊大堂内空无一人,两人索性直接坐在大堂内,方铮快速翻动账本,而严岩则百无聊赖的在大堂内转悠。 得胜赌坊的人虽嚣张,不过赌坊内倒是内敛干净的多。 严岩转了一圈,没发现一件看得上眼的。 等严岩再次从二楼转悠下来,方铮恰好看完了最后一本账本。 “这么快?”方铮右手边摆放着厚厚一摞,“这些账本是真是假?” “真的。”方铮抽出其中两本,“严侍卫只需拿这两本交差便可。” “多谢方公子。”严岩不客气的接过两本账本,而后问方铮,“方公子可是要在这里等赌坊大当家?” “是。” “那我陪方公子一起等。”以方铮的身手,怕不是那大当家的对手。 方铮并未拒绝,“多谢严侍卫。” “你我这是互助。” 两人并未等多久,门口便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 “人呢?”大当家是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 方铮看着只到他下巴的大当家,神情莫测。 大当家自然看出大堂内的异样,他整个人往后一跳,抽出背后的长刀,警惕地看着方铮跟严岩,“你们又是何人?” “我二弟三弟呢?”大当家扬声问。 “跟我走一趟,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严岩打量了一番大当家,本以为大当家是多了不得的人物,此刻一见,却叫严岩失望。 严岩从不会以貌取人,他也从不会看轻那些其貌不扬的人。 不过据严岩目测,这位大当家无论长相或是武功乃至心性都不及那位被带走的二当家。 怪不得二当家能毫不犹豫的拿大当家的一只手做赌注。 “你们是官府的人?”大当家又往后跳了一步。 “知道了就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趟。”严岩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块布,他小心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见此,大当家掉头就跑。 大当家这一操作出乎了严岩的预料,他无奈的看向方铮,问“追不追?” “严侍卫觉得呢?”方铮反问。 摸了摸鼻子,脚尖一点,严岩飞身而起,直奔大当家而去。 大当家人矮腿短,不过瞬息间便已被严岩追上。 剑尖抵住大当家的背,“我看你还想往哪跑。”网更新最快电脑端: 大当家身子一缩,同时,抽刀往后砍去。 力气倒是不小。 严岩往后一跃,避开大当家的刀锋,而后长剑朝前刺。 这一剑力道十足,大当家狼狈躲避。 严岩再次飞身,身体在空中旋转,再踢出一脚,正中大当家的肩头。 大当家整个人被踹飞,手中刀跌落一旁。 捂着肩头,大当家问“你们可是邓大人派来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严岩反问。 “你们可知我是谁?”大当家并未深想,他气怒的问。 “得胜赌坊大当家啊!”严岩看傻子似地看向大当家,“你不会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吧?” 严岩的反应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大当家气的直捶地,他也等不了严岩再问,直接说道“你们敢动我,莫说邓大人,便是邓夫人都饶不了你们。”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脚步一顿,严岩惊诧的看着大当家,“你,你跟冯夫人——” 后面的话严岩实在问不出口,要说这种后宅龌龊之事严岩也不是听过,可严岩实在无法将邓夫人与大当家联系在一起。 实在是这两人无论身形背景都相差太多。 不管从哪儿哪儿看,这大当家都无法跟邓大人相比。 难道这位邓夫人是眼瞎吗? 就在严岩天马行空乱想之时,大当家又说“你们邓夫人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严岩思绪瞬间被拉回来,他不动声色地问“邓夫人欠你何人情?” “这不是你该问的。”大当家捂着肩头起身,“回去给你们邓夫人传个口信,我想见她一面。” 就在大当家得意地等着严岩变脸的时候,他只觉腕上一疼。 随即脑子一阵空白。 大当家不敢置信地回头,他看到那个并未被他放在眼里的书生手持他的长刀,都上血淋淋一片。 而他脚边赫然躺着一只才被砍下来的手。 大当家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钻心的疼,“你敢伤我?” 方铮砍的恰是他拿剑的右手。 方铮并未回答,他后退一步,扔掉长刀,对严岩说“下面的事就麻烦严侍卫,方某告辞。” 他还要回去见娘子,方铮知晓,没有自己陪着,冯轻定然不会一人先睡。 “方公子你还未告知我这账本有何特殊之处。”严岩在他身后叫。 “苏公子自然能看得出来。”留下一句话,方铮加快了脚步。 () 。 正文 第382章 解决 听到熟悉的敲门声,冯轻快速起身,朝院门口跑去。 “相公,你没事吧?”一把将人拉进来,就着月色,冯轻打量着自家相公,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方铮砍人的时候手法利落,连血都没溅出来。 “手怎么这么冷?”冯轻抓着方铮的手,才发觉他的手有凉,她将人拉进了屋,让他坐在书桌旁,冯轻问“相公饿吗?” “为夫不饿。”方铮摇头,随即起身,“娘子,为夫去洗个手。” 冯轻看着方铮略显仓促的背影,心下有些疑惑,她抬脚跟了上去。 院子里,方铮蹲在地上,眼前放着一盆冷水,他用皂角不停的搓着手,似乎手上有看不到的脏东西。 方铮不怕那大当家的血沾到自己,他却怕娘子应牵着他的手而被染脏。 白皙的手背搓的通红肿胀。 “相公,你做什么这么用力?”冯轻上前,抓着方铮的手腕,“发生了何事?” “就是沾上了些脏污。”方铮手往回抽了抽,“娘子离远些,别弄脏了手。” “你的手不脏,相公,别洗了。”冯轻松开手,将盆往方铮跟前推了推。 眼见冯轻没有离开的意思,方铮只好匆忙洗干净了手。 如此,手便更冷了。 冯轻心疼地替他搓着手,“相公,以后别用冷水洗手。” “好,为夫听娘子的。” 冯轻知道相公出去这一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相公不说,她也不会问,只要相公无碍就成。 两人今日去了赌坊一趟,冯轻拉着方铮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心里这才舒服些。 熄了灯,冯轻靠在方铮怀里,两人十指紧扣,冯轻蹭了蹭自家相公的胸口,“相公,没事了。” 顺着冯轻的发丝,方铮低低应了一声,“娘子以后有事都要如今日这般跟为夫说。” “嗯。” 虽白日发生了许多事,这一夜两人都睡的好。 冯轻一早醒来,身旁已经没了人。 今日早饭又是方铮做的,仍旧是尚能入口。 知晓自己厨艺不好,煮好了粥,方铮又去买了包子跟虾饺。 “娘子,今日可要为夫在家陪你?”方铮担心昨日的事会让冯轻心里仍旧不适,早饭的时候,他问。 “不用,我没事。”昨日的事虽不小,不过一直有方铮陪着,冯轻倒是并不害怕。 再说了,昨夜方铮出去一趟后这件事情怕是已经解决了。 “若是娘子有事,可去县学找为夫。”方铮打量了一番自家娘子,确定她脸上是真的无惧怕,便稍稍放了心。 “相公放心吧。”因着是方铮煮的粥,哪怕味道甚是一般,冯轻也喝了两碗,又吃了一个青菜豆腐包,两个虾饺。 其余的都被方铮吃完。 吃过了饭,冯轻亲自替自家相公拿着书袋,将人送出了门。 站在门口,方铮并未立即离开,他握着自家娘子的手,说“若是邓夫人再请娘子去邓府,娘子莫要答应。” 方铮这个要求太过突然,冯轻先是一愣,而后脑中一闪,她试探着问“祁掌柜铺子的事与邓夫人有关?” 方铮点头默认。 “邓夫人已经知晓那绣娘是我?”冯轻问。 “如今怕是已经知晓了。”在这之前,祁掌柜勒令铺子里的伙计不准说出冯轻来,可经过昨日一事,若邓夫人在派人试探,那些伙计怕不会再隐瞒。 “娘子无需担心,如今邓大人跟邓夫人怕是已经自顾不暇。”方铮又说。 “相公别担心,我不怕。”既然知晓对方是谁,冯轻就没有再怕的。 “娘子快回院子吧,为夫这就走了。”方铮走了几步,又回头跟冯轻说,“若是娘子想出门,可邀谢大婶一起。” 方铮一偏偏儒雅公子,每每要离开娘子时,总是会变得絮絮叨叨,恰是这种怎么都放心不下娘子的模样,让冯轻更加心动,她左右看了看,隔壁院门紧闭,周围也无人经过,她小跑着上前,踮起脚尖,亲了亲自家相公的下巴。 “相公乖,快走吧。” 终于满意,方铮这才转身离开。 走到巷口时,他转身,见冯轻仍旧站在院门口,方铮朝自家娘子摆摆手。 冯轻知道方铮不看到自己回院子是不会放心的。 收拾好了屋子跟院子,冯轻还是放心不下祁掌柜的铺子,在她正准备出门,门却被敲响。 来人正是祁掌柜。 祁掌柜手里提着厚礼,见到冯轻,他又感动又内疚,“我听我家那臭小子说了,多亏了方公子跟方夫人,我家那臭小子才能平安回来。” “再多的话都不足以表达我对方公子跟方夫人的感激。”祁掌柜其实更多的还是内疚。 昨日发生的事已经在县城传遍了,祁掌柜无法想象方铮这般人物进赌场的画面。 昨日之事对方铮来说是个一生除不去的污点。 若是以后有人拿此事来构陷方铮,方铮甚至都无法辩驳。 “昨日的事已经解决,祁掌柜无需在意。”冯轻摇头,此事怪不了祁掌柜,更怪不得她,一切不过是旁人的嫉妒心罢了。 “祁掌柜今日来的正好,我啥有事跟掌柜商量,是关于绣品的。”冯轻昨天晚上等方铮的时候也想了,未免再生事端,她也不愿再让方铮担心。 “我既已接下了三件嫁衣,以后便不打算再绣帕子跟香囊。”冯轻也有些不自在,毕竟她跟祁掌柜签的契约还未到期。 祁掌柜理解冯轻的打算,“方夫人这般决定也好,至于嫁衣,我也可替方夫人牵线,到时方夫人可直接将嫁衣交给那三位小姐。” 祁掌柜是不打算再收取中间的差价。 “不用,这三件嫁衣是祁掌柜帮我接下的,此事还是按照之前商定的价格。”冯轻虽缺银子,却也不至于做出如此失信于人的事来。 祁掌柜还想开口,冯轻却转了话题,“今日祁掌柜来的正好,我还想祁掌柜给我介绍个卖金线的铺子。” 这些铺子祁掌柜熟,“那我领方夫人去吧。” 祁掌柜打算把那些铺子的掌柜介绍给冯轻,以后冯轻买线就方便许多。 。 。 正文 第383章 恶有恶报 三个儿子都在家,这都快赶上过年时候了,加上涂青一家人,冷清了许久的方家重新热闹起来。 家里剩的菜不多,方蒋氏干脆挎个篮子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时,篮子就满了。 都在一个村子里,谁家都有个缺东少西的时候,方蒋氏的人缘又不差,加之上回邓昊然来那一趟,在村里引起不小的波澜,后来邓昊然的身份还是被村里人知晓了,为此,村长跑了方家好几趟。 方蒋氏回来时割了三斤肉,还买了一根大筒骨,她早早就将骨头剁了,放在锅里炖着了。 而后又将篮子里的菜都拿了出来,到了十月份,能吃的菜就不如春天夏天多了,不过村里都习惯在夏天的时候晒些菜干,村民给了她不少笋干,还有晒干的木耳跟蘑菇,及土豆片,另外还有一把野菜。 至于放在最上头的鸡蛋,那是方蒋氏买的,家里的鸡早被饿的不下了。 家里还有一小块腊肉,方蒋氏打算再准备个腊肉炒酸菜。 方蒋氏手巧,拾掇拾掇也能炒出七八个菜来。 眼看着天还早,方蒋氏叉腰,站在灶房门口想了想,朝方二郎招手,“二郎,你去看你爹了” 一直忙到现在,方蒋氏也没时间跟二儿子好好说说话。 “去了。”方二郎回道。 方蒋氏等着他往下说,方二郎没开口,反倒是伸着脑袋往灶房里瞧,还配合地吞了吞口水,“娘,我在外头这些日子,就想娘做的饭了,今天多做点米饭,我跟淑芬就能吃半锅。” 方二郎回来时也买了不少米跟面,方蒋氏没在家的时候他们也是天天吃白米饭,到现在还剩半缸。 “娘知道你馋,少不了你吃的。”方蒋氏笑骂了一句。 “二郎,你爹他”方蒋氏还是提及了方老头。 “娘,三郎都跟我说了。”方二郎知晓方蒋氏最为难,他笑道“当时我要是在家,就不能三弟送爹去了,你瞧三弟那瘦胳膊瘦腿的,去了一趟肯定是累的不行。” 这话就直接告诉方蒋氏,他是站在他娘这头的。 方蒋氏心里那点忐忑就散了,她点着方二郎的脑门,“就你会说。” 心事放开,方蒋氏就坦然多了,她回灶房了,一边跟方二郎说“他到底是你爹,你又一直没在家,这事跟你没啥关系,你还是得多去看看他,我先炒点菜,你给送过去。” 方二郎不赞同了,他跟了进去,“娘说啥呢我不是你儿子啊,这些年爹对咱几个是不错,可是我跟三郎都看得出来,爹更在乎大姑他们一家,我心里不是没意见的,不管以后啥情况,我都跟娘是一头的。” “就属你会说话。”方蒋氏顿时开心了。 “那是,我可是娘的儿子。”方二郎扬着下巴,嘚瑟道。 方蒋氏笑着怕了他一下,“快出去,你别站这里碍事。” 见他娘心情是真的好,方二郎麻溜地出了灶房。 方蒋氏手脚利索,前后一刻钟,就炒出两个菜,她又把回来时买的包子装了三个,“二郎,这包子你爹吃不完,剩下那两个给你大姑父。” 倒不是方蒋氏心软,而是她知晓潘老头的德行,今天要是没他的份,明天他就可劲的磋磨方老头,方老头不能死,死了就得拖累三个儿子的名声。 “好嘞,那我去了。”提着包裹,方二郎出了灶房。 一抬头,就看到方铮站在灶房门口。 “三郎,你饿了”方二郎随口问了一句,随即又说“那你让娘给你热两个包子。” “我跟二哥一起去。”方铮视线落在方二郎的手上。 “这”方二郎也挺心疼自家三弟的,“不用了,我去就成,你才考完试,肯定累了,在家多歇歇,我很快回来,今晚咱兄弟喝一杯。” 方铮没应他,自己转身朝门口走了。 “三郎啊,不是二哥说你,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方二郎小跑着上前,“你要是去了,爹肯定又得骂你。” 方老头骂人的时候,方二郎听着都难受,更何况是方铮。 “二哥,我习惯了。”方铮看着前方,眼神无丝毫波动。 一句习惯,听的方二郎心揪着难受。 “哎,到底咋成这样的。” 方铮接过方二郎手里的包子,提在手上,他淡声说“这事早晚会发生,如今不过提早罢了。” 方大姑一家都是毒瘤一般的存在,有潘家人在,方家的矛盾早晚得爆发。 “只要二哥别跟大哥一样糊涂就行。”方铮语气一顿,又说“别让娘伤心。” “三郎你放心。”他刚回来那晚,秦淑芬就在他耳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跟他讲了,讲完后,秦淑芬还总结说,方大郎两口子真的印了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些日子我也跟大哥交了几回心,大哥知道他做错了,以后再不气娘了。” 方铮仍旧是少言,听了方二郎的话,他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方家发生这么大变故,方大郎的『性』子都没变,以后怎么可能还会有长进 见方铮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方二郎只能叹口气,跟上方铮的脚步。 两人出来的不算早,到小溪村时,不少家烟囱都冒烟,袅袅白雾,为这村子添了几分烟火气。 当然,这其中是不包括潘家的。 刚到潘家门口,两人就听到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叫声,跟潘老头的叫骂声。 “爷,爷,我要吃包子,呜呜,那个老不死的有包子吃,为啥我没有”进宝在地上打滚,身上沾满了土跟草根子,“我不管,我要吃包子,呜呜呜呜。” 这段时日有方老头在,潘家爷孙几人虽不说吃得饱,却也没咋挨饿,有的吃,潘老头心情就好,对孙子也比之前和颜悦『色』了些,进宝是个顺杆爬的,潘老头态度好了,他又开始熊了。 “你,你说谁老不死的”一阵哭叫声中,方大郎气急败坏地反驳,“他是你舅爷,你不准骂他。” 进宝听惯了潘老头这么称呼方老头,自然跟着学。 “他就是老不死的,不能干活,就知道吃,还睡我家床,老不死的。”进宝馋的厉害,嘴上就叫的更凶,“爷说了,他连自己儿子都咒,不是个好东西。” 。 正文 第384章 发烧 冯轻知道方铮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她只是嘿嘿傻笑,而后抖着手里的蓑衣催道“相公快些穿上,你的衣裳都湿了,可别着凉了。” 正听先生讲课的时候,方铮便觉得心神不宁,他勉强坐了片刻,实在忍不住,找了个借口出来,眼看着县学大门就在眼前,方铮心跳越发地躁动,他加快脚步。 他总觉得娘子会在门口等他。 果不其然。 因跑的急,方铮并未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湿了不少。 抢过冯轻手里的蓑衣,方铮替她披上。 想了想,干脆拉着她的手朝外走。 如今天冷,湿衣服贴在身上甚是难受。 “相公,你的书袋呢?我们就这么走了?” 冯轻回头,后头空无一人,应当是还没有到下学的时候。 方铮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显然是有些生气。 他拉着冯轻的力气有些大,冯轻一时不察,脚下一个踉跄,下一刻便扑倒在方铮身上。 “相公,你别生气了,我在家的时候见雨下的太大,一时有些冲动,便跑了出来,等淋了雨,我才反应过来,我想着衣裳反正已经湿了,就干脆来接你了,反正离家里也不远,来回用不了多久的。” 冯轻不解释还好,这一张嘴,方铮越发气恼。 他回头瞪了自家娘子一眼,而后半蹲在冯轻面前,直接将人背起来就走。 与其在这里湿着衣裳等雨停,倒不如快些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喝些姜汤。 方铮一路上闭口不言,只背着自家娘子蒙头朝前走,脚步比以往快了许多。 “相公,你别着急,反正已经湿了——”这短短时间,地上已经积了不少水,方铮双眼被雨水冲刷的难受,走的有些艰难,冯轻心疼地劝。 “回去再跟你算账。”方铮咬牙切齿的说,他脚步非但没有慢下来,反倒是更快乐。 冯轻不敢做声,她只能尽量展开蓑衣,将自己跟方铮一起包裹住。 趴在方铮背上,冯轻觉得今日的路尤其长。 好在这里的路多是青石板铺成,倒是比泥泞的土路好走许多。 此刻街上已经再无行人路过,周围的铺子也都关了门。 冯轻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她应当等停了雨再过来接相公的。 越后悔便越自责。 她吸了吸鼻子,贴在方铮的耳边小声说“相公,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不这样。” 自打冯轻嫁给了方铮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冯轻并无单独做决定的时候。 这回雨下的有些急,冯轻一时有些慌乱,做的事也就难免有些冲动。 本以为方铮此次是气得很了,不会回应她。 “娘子以后切莫再做如此傻事,娘子需记得,为夫独自在外时,便是为了娘子,也会护着自己。”他知晓若是自己淋雨生病,最心疼他的还是他最亲近的人。 “我记住了。”冯轻乖巧地应声。 一场还没开始的冷战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两人总算是回到了家。 方铮急忙把冯轻推到浴房,“换掉湿衣裳。” 自己也往灶房去。 这会儿的方铮所有决定都是不容反驳的,冯轻无奈,只好找了自己跟方铮的衣裳,拿去浴房。 家里的柴火都是买的,方铮在去县学之前已经跟人定好,每隔三日会让人将柴火送上门。 烧好了水,舀到木桶里,再提到浴房,倒进浴桶。 这来回几趟,方铮身上都无遮盖。 待他站定的时候,脚边很快汇集一滩水。 浴桶总算放满水,方铮松口气,“娘子快些进去泡泡。” 他烧的水有些热,却也不至于烫着冯轻。 “相公——”方铮身上比她湿的更多,此刻连嘴唇都白了。 “快些。”哪里容得冯轻再踌躇,方铮替她脱了襦裙,将人直接抱进桶里。 方铮转身又要走。 “相公——”水花四溅,却是冯轻一把攥住了要离开的人,“你还要做什么?” “给娘子熬姜汤。”方铮回头,冰凉的唇贴了贴她的额头,说道。 “那相公先换身衣裳。”冯轻知晓自己说服不了方铮先泡澡,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冯轻面上带着坚持,手死死抓住方铮的袖子,一副方铮若不同意。她便不会罢休的架势。 露在外头的皮肤因接触冰冷的空气泛起了小小的疙瘩。 方铮无奈,应道“好。” “娘子快坐好。” 冯轻这才听话地将自己泡入热水中。 方铮换了一身干衣裳,又快步出去。 心里存着事,冯轻也实在没心思泡多久。 待身上暖和了,她便急忙起身,擦干,又穿上厚些的夹袄。 反正都是在家里穿,眼见着天冷的时候,冯轻便提前替方铮跟自己做了许多后世常见的袄子跟裤子。 这回她学乖了,出门的时候头上搭了一块厚油纸布。 灶房内,方铮正朝灶膛内添柴火。 动作太着急,他的手上脸上都沾了不少灰。 略显苍白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淡红。 “相公,我洗好了,你快些再去泡泡,水还没冷。” 为了节省时间,出来之前冯轻已经将浴桶里的水舀出来小半。 她打算再烧些热水,兑在浴桶里。 “好。”方铮此刻已经觉出身子有些不适,他起身。 动作太突然,方铮只觉眼前一黑,若不是及时扶住了灶台,这番便要摔在柴火上了。 冯轻上前,扶着他。 碰触到方铮的身上时,她才觉出烫来。 “相公,你发烧了。”冯轻心缩了一下。 “没事,喝些药就行了。”方铮摆手。 没成亲之前他是三天两头的发烧,这段时日身子好了许多,倒是许久没有这种浑身无力的感觉了。 冯轻不由分说地将人带了出去,“相公发烧,先不泡热水了,快些去躺下。” 方铮没有反驳,顺从地跟着人来到西屋。 她让方铮只着中衣躺下。 这回的烧来的凶猛快速,冯轻偶尔碰到自家相公时,只觉得手都被烫了一下。 她忍着心头惧意,颤颤巍巍地替他盖了被子。 发烧不宜盖的多。 “娘子,为夫不会有事的。”方铮滚烫的手抓着冯轻的手腕,他嗓音有些沙哑。 “嗯。”冯轻拍拍他的手背,“我给相公煎药去,喝了就没事了。” 。 。 正文 第385章 共同成长 上回方蒋氏也烧了好几日,冯轻一直照顾着,对于这种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虽然心里着急,做事却有条不紊。 冯轻先替自家相公用温水跟烈酒擦了身子,待温度稍稍降下来时,又让他喝了许多水,自己则拿着方铮开的药方子,出门去抓药。 虽去了县学,方铮的医术却一直没落下,他也去过陶老跟司大夫的医馆,辨别了各种草药。 如今方铮虽称不上是医术高明,不过他跟冯轻的一些小病小痛还是难不倒他的。 临出去前,方铮还没忘叮嘱她喝了姜汤再去。 冯轻也没反驳,去灶房喝了一大碗。 这两人之间相处的事,冯轻以前是太过想当然了。她总觉得把方铮的事放在第一位才是对的。 可今日这一番经历让她陡然清醒了些。 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不光是要把对方放在第一位,也同样应当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就像今日之事,若不是她太过冲动,忘了保护自己,相公又如何会发烧?自己又怎会湿透了衣裳? 想明白了,冯轻对方铮的歉意跟心疼也达到了顶峰。 “相公,以前我还不懂夫妻相处之道。”又回到西屋,她蹲在方铮床榻前,冯轻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方铮还在发烫的额头,“以后我就知道了。” “娘子很聪明。”方铮勾了勾唇笑道。 他这话不是吹捧。 许多夫妻哪怕是相处了几十年却仍旧不懂得对方心中所想,更不明白夫妻相处之道。 自家娘子能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就有所领悟,这已经是极难得的事。 “你我相濡以沫不到一载,往日都是为夫想将娘子护入羽翼之下,娘子未有机会成长。”方铮又忍不住蹭了蹭自家娘子的鼻尖,他笑声愉悦,“过往为夫也有错处。” “娘子不是依靠为夫而生存的菟丝草,而是可以与为夫比肩的撼天大树。”方铮失笑地摇头,“娘子当真是聪慧,今日还是娘子提醒了我为夫。” 方铮知晓自己最大的倚仗便是脑中的那点所知。 除此之外,他只有不胜强健的身子,及这双无力的手。 若是有朝一日他遇到更强大的对手,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全护住自家娘子。 如今,冯轻正以方铮可见的速度一步步的成长,方铮有庆幸,也有酸涩。 待看到冯轻眼底的亮光时,方铮终是释然。这样的娘子让他越发尊重欢喜。 确定方铮没有再次烧的那般严重,冯轻这才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拧了一块湿布巾,敷在他额上。 “相公,待这布巾热了,你再翻一面敷,我很快就回来。”冯轻没有把盆端走,“若是相公有力气。自己再把布巾湿一下,重新敷。” 方铮都一一答应了。 他们所住的院子往外走百米左右就有个药铺。 药铺虽不大,不过风寒药应当是有的。 外头的雨已经小了许多,冯轻顶着一块油纸布,快步往外走。 这雨不小,眼看着天要黑了,药铺也关了门。 这要是在平日里,如此天色,冯轻定不敢一人走在街上。可想到自家相公躺在床上一脸潮红的模样,冯轻心里再无任何惧怕。 看着紧闭的门,她抬手用力拍了拍。 冯轻每日出来买菜时都会经过这个药铺,谢大婶跟她说过,这药铺主人是他们多少年的老邻居了,他妻儿早年就没了,这老人每日就住在药铺后头的小院子里。 思及此,冯轻越发用力拍门了。 良久,铺子里才传来噔噔噔的声音。 这老人前两年摔断了腿,自此走路便需要拐棍。 打开门后,见到冯轻,这个老人点点头,显然也是认识冯轻的。 “可是你相公出了什么问题?”老人转回屋,一边问。 冯轻直接将药方子递了过去,说道“我相公淋雨,发了烧,我来抓药,这些药铺子里可有?” 自打跟方铮搬来了这县城,冯轻就试着跟这些邻居打交道,如今见了人也能说两句,看着也像个好相处的小媳妇。 这老人也是个和善人,他点了灯,凑到光亮处,细细看起来。 他虽不是大夫,不过开药铺这么多年,一些简单的方子也是知晓的。 “嗯,这方子是不错的,你等等,我去给你抓药。”老人将药方子还给冯轻,自己颤颤巍巍地抓药。 包好了药,递给冯轻,老人见冯轻肩头跟胳膊有些湿,顿了顿,将挂在角落里的蓑衣递给了冯轻。 “穿着走吧,别把药给湿了。” “多谢。”冯轻也没拒绝,她放下银子,披好了蓑衣,将药包好,确定不会湿,这才急忙往回赶。 回到家,冯轻没有直接煎药,而是拿着药包去了西屋。 方才屋里灯光昏暗,老人动作又不利索,若不让方铮看一下,冯轻实在放心不下。 西屋里,方铮再次烧了起来,他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尽管难受,眼睛却固执的盯着门口看。 听到开门声,他歪过头,见自家娘子安然无恙地回来,这才松口气,他试着起身。 冯轻快步上前,“相公你别动,我来。” “怎么又烧起来了?”她有些着急,顾不得多说,又替方铮擦了一遍,直到身上温度再次降了些,这才将人扶起来,喂他喝了杯水。 “辛苦娘子了。”方铮声音有些无力。 许久没生病,突然如此凶猛的烧起来,方铮一时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相公说什么呢!”冯轻将药包打开,递到方铮面前,“相公,你看着药可对?” 打起精神,方铮捻起纸包里的药材,放在鼻尖嗅了嗅,“没错。” “那我去煎药,相公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冯轻心疼地摸着方铮都烧红了的眼角。 “粥便可。” “好。”冯轻又替他重新敷上湿布巾,而后去了灶房。 冯轻如今已经能熟练做各种家务,她一边煮粥,一边看着炉子上的药,倒也不耽误。 期间还时不时去屋里看看方铮,替他换布巾,再试试他身上的温度。 娘子回来,方铮也就安下心来,他很快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仍旧拧着眉头,显然是不舒服。 。 。 正文 第386章 自医 “相公,起来吃些粥。”冯轻在方铮耳边小声呼唤。 药太苦,空腹喝了更是伤胃,冯轻先盛了一碗粥,又取了些酱菜,想让方铮先吃点粥垫垫肚子。 方铮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自家娘子的声音也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相公醒了?”冯轻又朝前挪了一步,她伸手,试了试方铮的额头,有些热。 她的手再探向方铮的衣襟内,身上同样滚烫。 这般热却没有出汗,冯轻眉心蹙起,再不耽搁,冯轻扶着方铮起身,“相公起来吃些东西。” 头昏脑胀,身子像是不由自己控制,方铮嘴里干渴的厉害,却又觉不出饿来。 为了不让冯轻担心,他费力撑起身体,脸微微转开,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喷洒在冯轻脸上,“娘子,为夫自己吃,娘子也快去吃些。” 方铮此刻自己坐着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力气端碗,冯轻没听他的,直接拿过枕头,垫在他的腰上,端过碗,开始喂他。 “娘子离为夫远一些,可别被过了病气。”方铮想往床榻里头挪,却苦于实在无力,他只能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小声说。 回应他的是冯轻直接送到她嘴边的一勺子粥,“我不怕,再说了,相公说这些已经晚了。” 若是娘子病了,方铮也做不到远远看着,他无奈,只好吃了饭,却没忘提醒“那娘子一会儿也喝碗药。” “好。” 一碗粥吃完,方铮看着似乎精神了些,他催促冯轻,“娘子也去吃些,别忘了喝药。” “我还是等相公喝完药再吃。”冯轻实在放心不下自家相公。 “娘子吃好休息好才能照顾好为夫,娘子听话。”方铮抓着冯轻的手,明明更想亲近抱着自家娘子,却不得不离远着。 “好吧。”方铮这话说到了冯轻的心里,只有她身体好,才更有精神照顾自家相公。 她起身,准备离开,“相公要是有不舒服,就叫我。” 方铮点头,嘴角带着温暖安慰的笑。 冯轻这才放心了些,“那相公再睡,我过个一刻钟就给你把药端过来。” 方铮还是点头。 怕外头的湿气让方铮不舒服,冯轻出去的时候特意带上了门。 几乎在冯轻关上门的瞬间,方铮再也忍不住,一口气吐出刚吃进去的粥。 方铮的书桌旁放了个专门放废宣纸的小木桶。 他扯了几张写过字的纸,扔在木桶里,如此冯轻就不会轻易发现。 好歹方铮胃里原本就是空空的,这粥又是刚吃下,倒也闻不出异味来。 一刻钟还没到,冯轻端着药进来。 “娘子,门敞开些吧,为夫想透透气。”方铮说道。 怕方铮冷着,冯轻将门留了条一人能通过的缝。 “相公,这药温度正好。”冯轻坐在床边,想喂方铮喝。 “为夫自己来。”方铮接过碗,先问冯轻“娘子喝了没?” “喝过了。” 方铮这才端着药,一饮而尽。 一股刺鼻药味直冲鼻尖,胃里本能地开始反抗。 方铮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住快要涌上来的呕意。 “相公吃个。”冯轻将早准备好的蜜饯塞到方铮嘴里。 蜜饯虽然冲散了嘴里的苦味,却让刚喝下去的药在胃里翻滚的厉害。 “娘子,把为夫的银针拿来。”方铮压抑住又一轮的呕意,他轻声跟冯轻说。 见方铮脸色陡然又苍白起来,冯轻没多问,直接起身去取来方铮的银针。 “相公,是不是又难受了?”冯轻竭力控制住语调,不让方铮听出她语气里的颤抖。 方铮点点头,他怕自己一开口,便将娘子辛苦熬出来的药吐出来。 “我去找司大夫。”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尤其方铮此刻身子极为虚弱,这下针位置需要极为的精准。 稍有不慎,病情非但得不到控制,反到会引出其他问题。 方铮快速取出银针,分别在自己的天枢穴跟内关穴扎针。 拳头死死握紧,冯轻实在放心不下方铮,不敢出门,只能这么看着方铮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身上扎针。 先前方铮自己琢磨医书的时候,也会往自己身上扎针,不过那时都是背着冯轻,冯轻也只是偶尔一次在他身上找到针孔时才发觉。 这次是冯轻头一次见方铮如此不留情的扎自己。 尽量放缓呼吸,待胃部的翻滚逐渐平复后,方铮这才抬头,又朝自家娘子笑了笑,虚弱地说“娘子,为夫已经无碍了。” 冯轻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她别嘴,故意说“相公可真厉害,都能自己替自己看病。” “傻娘子。”脸色总算又好了些,方铮朝冯轻说“为夫已经好多了,有娘子陪着,明日便好。” “你可吓死我了。”冯轻小心抓着方铮的手,不敢碰他胳膊上的银针,“下回可不能替自己这么扎针了。” “好。” 喝下去的药总算是没有吐出来,方铮也是暗暗松口气。 药渐渐起了作用,方铮身上开始出汗。 他拔掉银针,被冯轻扶着重新躺下。 冯轻总算能稍稍放了心,只要能发汗,烧便能退。 她一直坐在床榻边,等方铮里衣全部湿透,她便替方铮擦了身,再替他重新换一套干净的衣裳,又喂他喝了水,确定他温度果真降了下来,只比平常稍微高些,这才张嘴埋怨,“相公以后不要生病了,真是吓掉我半条命。” “好。”方铮强打起精神,回应道。 看出方铮的疲累,冯轻替他换了一床被子,“相公快些睡。” 等方铮睡过去,冯轻也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 冯轻无法想象过去的这么多年,方铮都是这般熬过来的。想到自己刚嫁入方家时,她家相公那苍白的脸,消瘦的身体,及时不时抑制不住的咳嗽,冯轻就心疼的厉害。 等方铮醒来时,身上的热度已经彻底退了,这倒是让他惊讶,他方才不过是哄劝冯轻而已,以往每次烧起来,没有三四天是不会全退的,想来这次是多亏了自家娘子。 他侧头,发觉冯轻正趴在床边睡得熟,他手被紧紧握着,两人手心都是汗,就这样,也没松开过。 心软成一片,方铮抬手,替冯轻理着鬓角的发丝。 。 。 正文 第387章 再请 这雨后来虽不大,却也是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夜,第二天醒来,温度比昨天更冷了些。 冯轻睁眼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上方铮的额头。 还好,没有再烧。 生病的缘故,方铮比平日睡的沉,冯轻做好了饭,他仍旧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眼看着要过了辰时,冯轻想着方铮还饿着肚子,只好轻声叫醒他。 “相公,你今日要去县学吗?”冯轻帮着方铮穿好了外衫,她实在担心方铮的身体,“相公还是再休息一起吧。” “要去,昨日先生留了题,今日全部都要交上去。”方铮却摇头,他身体虽仍旧是无力,不过脑中已经清醒许多。 “那相公自己注意些,若是还不舒服也别逞强。”冯轻没继续劝,她让方铮洗漱,自己盛饭去。 担忧方铮夜里会烧起来,冯轻一夜都没睡实,天不亮就起了,她热了药,又煮了粥,做了单饼,还炒了个青菜,煮了两个鸡蛋。 冬日里青菜都是暖棚里小心种出来的,要比其他时候贵许多,不过味道却极好的。 若是起的早,冯轻通常会跟方铮一起吃早饭。 这单饼是方蒋氏教冯轻的,面不需要发,只需要把面揉成团,而后擀成饺子皮一般的圆形。 不过却比饺子皮要大上许多倍。擀好了面皮,再放入已经烧热的锅中,来回翻着炕。 待两面的都起了泡,就可以出锅。单饼就这么吃也成,卷着酱菜吃也成。 “相公,味道如何?”这也是冯轻头一次做单饼,前几个糊了,都放在最下头,她打算等中午方铮不在时,自己再吃。 “味道很好。”方铮本就饿了,自家娘子这手艺也是真的好,他一口气吃了三张,又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鸡蛋。 说来也是奇怪,刚吃过了饭,浑身的力气好像又回来了一般,若不是自己的风寒还未痊愈,方铮恨不得抱着自家娘子好好亲昵一番。 眼见方铮放下了筷子,冯轻去了灶房,将正好温热的药端了过来。 “相公,干了它。”冯轻将碗递给方铮。 摇头轻笑,方铮果真一口喝完,眉头都没皱一下。 冯轻突然低头,在他唇角舔了一下,咂咂嘴,疑惑地说“味道跟我昨日喝的是一样的,相公为何喝起来就跟喝茶水一样?” 昨日煎药的时候她都能闻出浓郁的苦味,若不是怕自己生病,无法照顾方铮,冯轻是如何都不会喝的。 这说法让方铮再也忍不住,伸手拉过自家娘子,他学着冯轻方才的动作,抬头,在她的嘴角亲了亲,笑道“若是娘子不喜,待晚上回来时,为夫便在这药方子里加上一味。” 就是加上白糖跟蜂蜜,这中药仍旧是苦不堪言,冯轻自然不愿意喝,她摇头又摆手,“相公,我觉得,身体轻松脑子清明,今日不用再喝了。” 方铮还想再逗她,却被冯轻打断,“哎呀,天色已经不早啦,昨日相公书袋都没带回来,先生布置的题目肯定是没完成,相公还是快些去县学,将作业补好。” “那为夫早些回来,娘子午时的饭记得要吃。”昨日先生说过,今日任何人不得缺席,他虽进了县学便得到先生的关注,不过终究还是得拿文章说话。 想到那个自打他入了县学,就隔三差五称病不去的祝宏,方铮眼里闪过冷光。 他以为不去县学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祝宏此人心眼极小,报复心也极强,可他却又无甚拿得出手的本事,便只能在家郁郁寡欢,方铮听同窗说过,祝宏原先装病,时间久了,竟真的病了,好几回甚至昏迷不醒,濒死边缘却又堪堪醒了过来。 只是醒来之后,性情大变,原先他还能装出一副温和近人的模样,这段时日对家人动辄打骂,更别提偶尔上门看望他的同窗。 他今日文章做得好,明日便有人会将这个消息告之祝宏,祝宏会越发的疯狂愤怒,到时不用他出手,祝宏就能毁了自己。 “嗯,相公放心。”尽管心虚,冯轻脸上仍旧一派认真,她想着今天不能忘了吃饭。 方铮捏了捏自家娘子滑嫩的脸颊,无奈地开口“你啊,真是不让为夫省心,若是娘子再忘了吃饭,以后每日午时,为夫会回来跟娘子一起吃的。” 来回跑太耽搁时间,冯轻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 方铮这才勉强信了。 这回冯轻坚持,一直把方铮送到巷子尽头,看着方铮如松柏般挺直修长的身影远去,这才回了院子。 一直惦记着方铮,冯轻整个上午都心思不定,结连绣错了好几针,要看快要到了午时,她干脆放下针线,准备再出去一趟,买些骨头,给方铮熬汤。 人刚要门口,院门啥好被敲响。 “谁?”冯轻并未直接开门,她先问。 “奴婢是邓府的丫鬟,奉我家夫人的令来请方夫人过府一叙。”外头说话的声音陌生,也有些稚嫩。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我没空。”冯轻冷哼,“顺便告诉你家夫人一声,她对我做过的事,我铭记于心,以后定当加倍报答。” 这邓夫人可比潘氏阴险狠毒的多,明知此人手段很辣,冯轻可不会上门找虐。 外头的丫鬟还有些为难,“不瞒方夫人,我家夫人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好了饭菜跟点心,还望方夫人莫要嫌弃,跟奴婢走一趟。” “怎么?我若是不去,邓夫人是不是就要派衙役过来抓我了?”冯轻讥嘲道。 “这——”丫鬟苦笑一声,“方夫人多虑了。” “你也别再劝,我是不会再登邓府大门的。”冯轻有些不耐。 这些丫鬟固然是无辜的,可她们怎么说也是邓府的人,自然以邓府主子需求为主,说她是迁怒也成,反正她就是看邓府不顺眼。 这邓府的丫鬟素质要比邓府的好,确定冯轻真的不会同意后,也就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等外头脚步声没了,冯轻才打开门,挎着竹篮子往外走。 “方夫人,你这是要去买菜?正好,我也要去,咱们一道。”隔壁院门打开,谢大婶背着个竹篓子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书生。 。 正文 第388章 隔壁书生 “这是我小儿子,平日都是住在我娘家弟弟家,这快过年了,才回来住。”谢大婶介绍,随即又拉了一下年轻人,笑道“不过年后他就会一直住在家里,到时少不得要请方公子帮帮他。” 谢大婶的弟弟是个秀才,不住在县城,在隔壁镇上做一个教书先声,谢大婶的小儿子,自启蒙开始,便被送去娘家弟弟家,如今已有十来年。 五年前,他的小儿子过了童生试,去年参加了院试,却没通过。原本谢大婶就想着小儿子一直住在弟弟家也不是个事,长时间不见儿子,儿子都跟她生疏了不少,可谢家也没个其他的读书人,家里人又多,会吵着孩子读书,谢大婶才迟迟无法决定是否要让儿子回来住。 方铮得了案首,又住在她隔壁,且谢大婶觉得方铮跟冯轻都是极好相处的人,这番他儿子回来,谢大婶就下了决心。 谢大婶这小儿子名叫谢俊明,今年一十有九,长得也是清朗,身上有一股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乍一看,跟方铮倒有些像,不过在冯轻看来,这谢俊明到底稚嫩了些。 一早听他娘在耳边不停的提及隔壁的方公子与方夫人,说他们是郎才女貌,还说方夫人能干又知理,谢俊明原以为谢大婶不过是在夸大其词,如今一见冯轻,他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长这么大,谢俊明见过的女子不算少,可无一人可及得上眼前这位年轻的方夫人。 这位方夫人虽看起来有些憔悴,可不施粉黛的面容如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让人挪不开眼,更别提这恰到好处的五官,最让谢俊明失神的是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猫瞳一般水润明亮。 “谢大婶客气,待相公回来,我会跟他提的。”察觉到谢俊明过分专注的视线,冯轻侧身,避开。 这自打身体一日日的好了,加之与相公倾心相对,心情自然舒畅,冯轻偶尔照镜子也能察觉出自己的变化来,如今这张脸与曾经的自己已经像了九成。 平日走在路上她也受到无数或直白或隐晦的瞩目,冯轻并不喜欢,这也是她为何总不愿出门。 只是这谢俊明的视线未免过于炽热。 冯轻悄悄蹙眉,想找个借口自己走。 冯轻对面,半晌没听到儿子开口,谢大婶转身,催促“四郎,快谢谢方夫人。” 谢俊明堪堪回神,脸越发红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朝冯轻作揖,“俊明见过方夫人。” “谢公子客气。”冯轻始终低垂眉眼。 “谢大婶,我相公今日会早些回来,我得快些去买菜了。”冯轻找了个借口,就要离开。 “成,那咱们这就走。”谢大婶并没听出冯轻的言外之意,她笑道。 此刻的谢大婶只想跟冯轻套套近乎,好让冯轻能在方铮面前说说好话,谢大婶看的明白,方铮是极为看中冯轻的,若是冯轻开口,不可能的事也会变得可能。 若有方铮指导一二,她家四郎考上秀才那还真是小菜一碟。 光顾着拨自己心里的小算盘,谢大婶并未注意到冯轻跟自己小儿子的异样。 “娘辛苦了,儿子也想跟娘一起去,也能帮娘分担些。”谢俊明红着脸看了一眼冯轻,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而后飞快地说。 常年埋头苦读,谢俊明并不擅长伪装,乍然见到让他心动的人,谢俊明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谢大婶总算觉察出自己儿子的不对劲,小心觑了一眼儿子的神色,谢大婶只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往下沉。 儿子长这么大从未对姑娘另眼相待过,这突然开了窍,竟是看上了别人家的娘子。 哪怕冯轻再能干,再好看,谢大婶也不允许儿子在冯轻身上栽跟头。 她干干地朝冯轻笑了一下,“婶子突然想到还有一些事,就不跟你一起去买菜了。” 话落,谢大婶转身,扯着自己儿子就要回去。 却不料谢俊明像是脚下生了根1一般,任谢大婶如何拉扯,他就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冯轻,脸上的红晕已经延伸到了耳根。 谢大婶羞臊的厉害,她知晓这跟冯轻并无干系,可她也舍不得对自己这个一向引以为傲的小儿子吉言令色,谢大婶只能朝谢俊明拼命的挤眼,手上的力道越发重,“四郎,你不是说还有书没看吗?” 良久,谢俊明这才收回胶在冯轻身上的视线,又朝冯轻作揖,“方夫人,告辞。” 谢家院门关上,冯轻这才摇摇头,抬脚离开。 她并未将此番插曲放在心上。 她还是去了经常买肉的摊位上,买了两斤排骨。那卖肉的夫妇已经认识冯轻,也知晓冯轻是案首娘子,方蒋氏在时就总爱来这家买肉,方蒋氏爽朗,跟这家妇人也是志趣相投,而冯轻身为秀才娘子,也是平易近人,这两口子连带的对冯轻也是好感倍增,每每都会多给冯轻几两肉。 买完了菜回来的路上,他又顺道去了墨斋,给方铮买些笔墨纸砚。 而后也没再多耽搁,直接回家。 然,刚经过谢家院门口时,谢俊明恰好出来,他也没想到会遇着冯轻,谢俊明慌乱的打招呼,“方,方夫人——” 冯轻点点头,当做回应,而后快步离开。 “请等一下——”眼看着冯轻就要进了门,谢俊明冲动地开了口。 停下脚步,冯轻回头,这人目前看来对她并无恶意,他又是谢大婶儿子,冯轻不好对他视而不见,她问“不知谢公子有何事?” 冯轻面色冷淡。 谢俊明脸上的红晕霎时褪去,他脑子一阵空白,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开口。 “我,我,我想问问方公子何时回来。”谢俊明憋着一口气,快速说。 “我相公每日回来的时间不定,谢公子若是有急事,可以跟我说,我可以转告相公。”见到这谢俊明,冯轻就想到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他们有冲动,有害羞,也有脆弱,冯轻不会给谢俊明任何暧昧的可能,也做不到鄙夷看不起。 “不,不急的。”谢俊明连连摆手。 。 正文 第389章 幸亏我来了 “那谢公子请便。”冯轻颔首,开门,进了院子,动作干净利落。 谢俊明失神地看着旁边紧闭的院门,心里像是突然缺失了一块,他捂着胸口,不知所措。 “四郎,你咋还没去?”自打跟冯轻在门口见了之后,谢大婶就一直心神不宁,她几次三番的看向谢俊明,想劝劝这个突然开了窍的儿子,话到嘴边,谢大婶还是没好说出来。 得知儿子要去书铺,谢大婶还是松了口气的,儿子一心想读书,这是好事,大约方才的失神也是见了冯轻太好看的缘故,既然儿子已经想开,她就更没必要再提了。 可谢大婶如何也想不到,儿子刚出门又遇到了冯轻,听儿子的语气,这是还没走出来,谢大婶心焦的厉害,她现在院子里,不停地搓着手,耳朵贴着门缝,想听清楚儿子到底拦下冯轻想说啥。 看到儿子这般失魂落魄,谢大婶又心疼又生气,气儿子这般没定力。 心里再如何着急,谢大婶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眼看天不早了,再不去,这书铺就得关门。四郎,你这就去吧。” 谢俊明甚至不敢多看谢大婶,他胡乱地点点头,“儿子这就去。” 瞧着儿子匆忙离开的背影,谢大婶心里酸涩,这冯轻已经是别人的娘子了,儿子这般就只能单相思。 谢大婶甚至想过,若是冯轻没有成亲,她就是不要自己这张老脸了,也会上门提亲的,她知道冯轻是个好姑娘,也会是个好儿媳。 可天不遂人愿哪! 看来以后还得让儿子去他舅舅家住,让他舅舅多看着些。 我是冯轻知晓谢大婶的打算,她也定会松口气。 排骨炖的时间并不需要太久,冯轻估摸着方铮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回来,她便将排骨焯水,放在一旁,又将其他佐料都准备好,这才洗了手,给自己切了点面条。 她既答应了方铮要好好吃午饭,就一定得做到。 冯轻切的面条有些粗,口感也没方蒋氏做的筋道,不过就着酱菜吃,也能吃饱。 吃完了午饭,又睡了半个时辰,再醒来时,精神好了许多。 冯轻醒了会儿神,干脆将绣架跟绣绷子及针线都拿到外头,就坐在院子里,绣了起来。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许是心性有了改变,她的绣品越发的鲜活精美。 这嫁衣上的凤纹在阳光照耀下,像是展翅欲飞一般,角度不同,这凤纹竟有许多种变化,就连冯轻自己都不相信她的手艺竟还有进步空间。 一下午的时间,冯轻秀好了嫁衣的腰带。 感觉到周身有些冷,她停了手,起身,绕着院子里头走了几圈,待身上暖和了些,便去了灶房,开始做晚饭。 冯轻这回买的是肋排,吃起来香,炖着也更容易熟。 她打算在排骨里放些冬瓜,方铮还在吃药,冯轻也不敢炖放其他。 熟练地热油,放姜,待煎炸处香味,再放热水,而后倒入排骨,开始大火炖。 她默数着时间,约莫十分钟,再转成小火。 灶膛里用柴火烧,大火转小火时只需要拿出几根柴火几天成。 冯轻又用另一个灶膛开始蒸饭,顺便又引着了炉子,呵呵方铮煎晚上的药。 尽管一起做三件事,冯轻动作仍旧有条不紊,排骨炖好的时候,饭也蒸得差不多,闻着锅里散发出的米饭香味,冯轻揉了揉腹部,暗道,还是这灶膛蒸出来的饭香。 方铮是再药煎好之后才回来的,他今日回来的比往常要晚一些。 刚见着方铮,冯轻还未开口便探出手,摸上方铮的额头。 所碰触的地方一阵冰凉,冯轻又摸上方铮的手,手心有些汗,却不热。 她皱眉,拉着人进门,“相公是不是很不舒服?” “不难受。”方铮找道,“只是一日不见娘子,为夫想娘子了。” “我也想相公。”这是真话,哪怕绣嫁衣的时候,冯轻仍旧是时不时想到方铮,就怕他又冷着热着了,有担心他午饭没好好吃,见到方铮安然无恙回来这一刻,冯轻才彻底放下心来。 “相公快洗手,我给相公盛碗汤。” 望着自家娘子忙活的身影,方铮这心也渐渐定了下来。 他人在县学,认真听先生讲课,与同窗也是以礼相待,可无人知晓,几乎是每时每刻,他都能想到娘子。 跟在娘子身后进了灶房,方铮笑问“娘子做的什么?” “排骨汤。” “味道极香。”方铮上前,揽住自家娘子的腰,他眼角带笑,“娘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这是做给相公吃的,里头有爱的味道。”冯轻煞有其事的说。 这话让方铮笑出来,他很赞同地应道“如此,为夫恨不得将这一锅都吃了。” 斜了他一眼,冯轻视线扫向他腹部,摇头,“还是算了,我怕相公今天吃完,以后都害怕我的爱心饭了。” “相公尝尝。”温度正好,冯轻端着碗转身,她舀了一勺汤,递到方铮嘴边。 “比为夫想象的还要好。”方铮直接接过碗,几口喝完一碗的排骨汤。 喝了热乎乎的汤,身上很快暖和起来,方铮满足地叹口气,“娘子真好。” “这就好了?”冯轻好笑地说“这世上会做饭的女子千千万,比我手艺好的也不知凡几。” “相公若是娶了旁人,也这般感叹?”想到这种可能,冯轻语气就有些酸。 说起来,这就有些矫情了,如今她是方铮的娘子,这已然是不可更改的事了。 方铮却认真地看着冯轻,说“娘子多虑了,没有旁人。” 当日他虽娶的是冯家二小姐,不过他是早有打算的。 至于作何打算,方铮不打算告知冯轻。 “如果,我说如果啊,我没来,相公会如何对待冯家二小姐?”没想到冯轻却追根究底。 顿了顿,方铮握着她的手,叹道“没有娘子,又何来的为夫?” 是啊,相公身子那般虚弱,家里又没银子看病,冯轻不敢想象那种光景。 “幸亏我来了。”冯轻抓紧了方铮的手,庆幸地开口。 “幸亏娘子来了。”方铮这话说的极轻。 。 正文 第390章 撒娇 不知是真的胃口好,还是怕娘子担心,方铮晚饭吃了足足两碗米饭并两碗排骨汤。 吃饱喝足,他已经没有肚子再喝药了。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难得软下语调说“娘子,为夫觉得风寒已经好了,今日这药就不喝了,如何?” 曾经他把药当饭吃,都可以面不改色,这几月渐渐断了药,再闻药味,竟是有些排斥。 冯轻掐腰,语气不善,“相公觉得呢?” 这架势,大有方铮若是点头,她就要亲自去喂。 方铮手指勾了勾冯轻的手心,待冯轻内绷住,飞过去一眼,这才倾身,轻咬了一下自家娘子的嘴角,笑道“为夫还能喝。” 扑倒方铮怀里,冯轻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笑道“相公真乖。” 又等了一刻钟,冯轻才给他端来药。 喝完药,方铮又开始发汗,冯轻准备好了衣裳,待他不再出汗,再让方铮洗了下,快些换上。 到底是昨日才发了烧,这么一番收收拾后,方铮有些疲累。 冯轻心疼地摸着方铮眼下的黑青,“相公,你快些去躺着,今日早些睡。” “为夫要娘子陪着。”方铮拉着冯轻的手,如何也舍不得放开,漆黑的眸子里是满满的依恋,跟不舍,这样的方铮让冯轻如何也拒绝不了。 “好吧。”冯轻说“相公先等等,我去收拾完灶房。” 方铮舍不得放开冯轻,他从身后环抱住冯轻,将下巴搁在自家娘子肩头,“为夫陪娘子一起。” 虚弱生病的时候,便是方铮也坚强不起来,他恨不得一日十二个个时辰都粘在自家娘子身旁,哪怕什么也不做,只看着娘子也成。 “那好吧。”方铮甚少这般感情如此外露,冯轻也舍不得拒绝,她拍了拍方铮交握在自己身前的双手笑道。 两人形影不离的去了灶房,今日收拾灶房的时间就要比往日慢上许多。 待收拾完,又洗漱好,天才将将黑。 “相公你今日在县学如何?”虽有些累,有娘子在身边,方铮却舍不得睡,他一直握住冯轻的手没放开,眼睛更是无法离开冯轻。 “为夫的文章被先生收了去。”方铮回道。 事实上,先生在看了他的文章之后,连说了三个好字,并将他的文章收了去,打算誊抄一遍,再细细研读,明日还打算让学子们轮流拜读。 冯轻点头,哪怕相公身子不适,做出来的文章仍旧是那些人望尘莫及的。 她动了动,回身,又问“那邓公子呢?” 这事一直搁在冯轻的心里。 外头的流言虽明面上已经被邓大人遏制,可人多嘴杂,流言又岂是一日两日便能消散的? 且这流言一类的,越是压制,越容易反弹。 今日冯轻去了小市场时,那些摊贩在私下仍旧交头接耳,对于邓府的事,百姓虽未明面上说,却也都是心照不宣的暗中交流。 方争去赌场之事并不是个秘密,邓昊然稍微打听便可知晓,邓县令父子都是聪明人。他们自然能联想出此事跟方铮是有干系的。 冯轻担心的是邓昊然会在县学给方铮使绊子,毕竟如今深受流言之害的是他的亲娘。 方铮思忖片刻,笑的意味深长,“邓公子是个明白人。” 邓昊然确是找了他,不过却不是为邓夫人,而是为打听当日刚方铮一起去赌坊的是何人。 这些复杂的事冯轻不懂,她只是叮咛“相公别被人欺负了。” “好。” 方铮本就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人,如今有了娘子,他更会小心行事,把玩着自家娘子的手,方铮安抚地亲了亲她,“娘子放心,无人能伤得见为夫。” 因着方铮还未痊愈,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阵,冯轻便催着方铮快些睡。 本还舍不得睡的人却在冯轻的催促下不得不闭上眼,几息后,呼吸绵长,睡了过去。 冯轻亲了亲他的额头,而后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跟着睡着。 一夜好眠。 第二日方铮已然是神清气爽,他有些嫌弃自己的手艺,也不忍自家娘子每日都吃他做的半生不熟的饭,他干脆出门去买些早饭。 刚到门口,却见外头站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 谢俊明一早便鬼使神差的来到了隔壁院子,他知道自己这做法太过分冲动,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 谢俊明苦笑,他原本还觉得自己的自持力是少有人能及的。 “这位公子找谁?”将谢俊明面上的异样收入眼底,方铮不动声色地问。 “我,我走错了。”哪怕仅仅看了方铮一眼,谢俊明也是自惭形秽,他慌乱地转身,“方公子告辞。” 方铮站在原处面无表情的看着谢俊明着急忙慌地闪身进了谢大门,而后收回视线,小心带墙院门,朝街上走去。 冯轻是被方铮叫醒的。 “相公,几时了?”冯轻睡眼迷蒙地问,她双手虚虚抱着方铮的脖颈,难得起了赖床的心思,“相公,我今日不想起来,不想吃饭,相公自己吃了去县学吧。” 语毕,她收回手,想转身,再睡一阵。 双手手腕却被方铮抓住,两人半搂半抱地扶起来,方铮一边替她穿衣裳,一边说“将近辰时,娘子早饭需得吃。” 本来冯轻还有些困意,被方铮这般左碰一下,右扶一下,等衣裳穿好,她也彻底清醒了。 冬日的天,一旦出了被窝,就不想再躺会去自己捂了。 等出了门,被冷风一吹,冯轻更精神了,她伸了个懒腰,迎着太阳,惬意的哼了一声。 方铮买了两碗馄饨,又买了蛋饼跟煮鸡蛋。 这馄饨皮薄馅多,方铮买的是纯瘦肉的馅,汤里撒了葱花,香味扑鼻。 原本早上没甚胃口的冯轻闻着味道,肚子竟叫了起来,她坐在方铮对面,刚要开口,嘴里就被方铮塞了一个馄饨。 “嗯,味道好,相公,是不是咱们之前吃过的那老伯做的?”咽下馄饨,冯轻含糊地问。 那是街边的一个小摊子,摊主是一对老夫妇,两人做的馄饨不仅味道好,馅也足,若是在摊子上吃的时候,偶尔还会给两人一人一个煎鸡蛋。 “是。”方铮自己吃了一个,他说“若是娘子喜欢,明日为夫再去给娘子买。” 。 正文 第391章 痴儿 “不用了,相公早上可以多睡一阵,明天我起来给相公做,相公要是喜欢,明天早上咱们就吃馄饨。”冯轻心里盘算着可以今天晚上就把馄饨包好,反正天冷,也不怕坏,明早起来再下也不晚。 这馄饨做起来麻烦,方铮摇头,“娘子做什么都好。” 冯轻听着,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 饭吃到一半时,方铮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娘子昨日可遇到过隔壁的公子?” “遇到了。”冯轻自然地回答。 随即一拍脑门,才想起来,“那是谢大婶的小儿子,谢大婶说他一直在外头读书,明年开始便不出去了,还让我跟相公说一声,指导一番那为公子。” 在提到谢俊明时,冯轻表情语气都无异样。 本来也是,冯轻不是没遇到此种情况,多数人在求而不得以后也就放弃了,这谢俊明虽看起来还有些稚嫩,却也算是何聪明人,想必很快便会想开的,是以,冯轻并未将他的爱慕放在心上。 方铮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为夫出去的时候,恰遇到了这位谢公子,他见了为夫并不欲交谈,匆忙便离开了。” 这可不是想过来请教的意思。 “那正好,相公也要看书的,还要陪我,可没多少时间来教别人。”冯轻偷笑一下,她仰着下巴说。 “就听娘子的。”方铮放心了,他觉得馄饨似乎比方才更香可些。 方铮吃的快,冯轻却停下动作,她歪着头,定定看着方铮。 方铮何其敏锐? 他吃了最后一个馄饨,抬头,问“娘子怎么了?” 看着冯轻碗里还有三个,他笑道“娘子要吃完才成。” “相公——”冯轻视线仍旧落在方铮身上,她半眯着眼,模样跟个小狐狸似的,“你是不是吃醋了?” 虽然方铮话里没有一个字跟醋意有关,可连在一起,那味道可几天不同了。 “相公可从不会在我面前说无关紧要的男子。”尤其还是年轻男子。 “是。”说了再不会瞒着娘子,方铮直接承认,“那谢公子见为夫时,并未求教,反倒是满面心虚,匆忙离开,为夫不得不多想。” 方铮最知晓自家娘子是多惹人爱,哪怕娘子对旁人并无任何念想,方铮心里也是不悦。 被人爱慕,冯轻并不开心,尤其是她心中全然都是相公,别人对她另眼相待只会让她烦恼。 冯轻『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有些无奈,“相公,要不我以后把自己折腾的丑些?只要相公不嫌弃,让我穿补丁,带斗笠出去都成。” 方铮轻笑一声,心里的那点不快消散,他摇头,“娘子不需要任何遮掩,这样就很好。” “只是——”方铮话音一转,难道要求,“若是再遇那位谢公子,娘子需得离远着。” “至于指教,为夫会跟谢大婶说清楚。”方铮不会让自家娘子为难。 不用自己开口,冯轻自然乐得清闲,她点头“放心吧相公,我不会跟他接触。” “好娘子。”方铮轻捏了一下冯轻脸颊上的软嫩,不吝啬给自家娘子一抹让人失神的笑容。 冯轻被『迷』的不行,她直愣愣地看着方铮。 方铮不常这么笑,可每回笑起来总能让冯轻失神许久。 原来她也是个颜控呢! 冯轻暗搓搓地想。 “娘子,擦擦口水。”方铮在对面提醒一句。 冯轻本能地抬手,『摸』了一下嘴角。 干干的。 “哪里有口水了?”冯轻瞪过去,控诉道“相公笑话我!” 方铮再忍不住,朗笑出声。 哪怕在方铮面前脸皮极厚,此刻的冯轻脸也羞的通红。 她愤愤起身,回西屋,拿出方铮的书袋,往方铮怀里一扔,而后又瞪了他一眼,“今日我不送你了,自己走吧。” “那娘子今日别绣久了,要注意眼睛,午时休息半个时辰。”方铮不再逗冯轻,他临走前提醒冯轻,“今日为夫回来的早,会顺便买些菜,娘子若是觉得冷了,今日就别出门了。” “好,相公慢走。”想到要一天见不到方铮,冯轻又狠不下心真的生气,她还是忍不住两人送到了门口,还替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这天又冷了,这两日我再给相公做件袄子,穿在里头。” “娘子莫要累着。”方铮握了握冯轻的手,发觉有些冷,他将人朝里推,“娘子快些进去,关好了门,若是冷,就烧些炭火烤烤。” 冯轻都一一应了。 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两人不知道的是,在距离两人一墙之隔的谢家,谢俊明正站在靠近方家的院墙下,愣愣地出神。 这院墙不算高,自然隔不住方铮跟冯轻的说笑声。 原来那女子竟有如此生动有趣的时候,谢俊明想象不出冯轻笑起来是何等的绝美惊人。 越是无法想象,谢俊明就越是难以遏制心里的各种念想。 若是,若是能得妻如此,他宁愿一辈子平庸无用。 这时的谢俊明已然陷入了魔怔,听到关门声,他朝墙根又走了两步,直到离墙只有几寸才停下脚步。 听闻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谢俊明心下有些慌『乱』,他顾不得会不会呗发觉,竟踮起脚尖,准备越过墙头,朝方家院子里看。 “四郎!”谢大婶刚好从灶房出来,看到自己儿子做贼似的举动,心就沉了下来,她没控制住声音里的惊慌,叫道“你在做什么?” 谢俊明一直是个极刻苦的人,几乎应了那句’三更灯火五更鸡鸣’,往日这个时候他通常会看书默背,今日谢俊明起的更早,谢大婶看到谢俊明屋里的灯几乎是一夜未熄,起初她还担心,怕儿子仍旧想不开,谢大婶还偷偷趴在窗口看了,隐约能看到谢俊明在奋笔疾书,谢大婶提了一天的心白放下来。 没想到,不到两个时辰,自己这小儿子又给她来这么一下。 谢大婶眼就红了,她二话不说,大步过来,拉着谢俊明就离开。 直接两人拽到谢俊明屋里,谢大婶关上门,也顾不得儿子薄薄的面皮了,谢大婶开门见山地说“四郎,娘知道你的心思。” 。 。 正文 第392章 后续 谢俊明身形一抖,身侧拳头握紧,他嘴唇哆嗦,却不敢看谢大婶。 谢大婶原本是有些气儿子的执迷不悟,儿子这般难受,她哪里还气得起来? 叹了一声,谢大婶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说“四郎,大道理娘不懂,可是娘知道,不管是人还是物件,只要是有主的,咱就不能看上,要是做出格的事,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咱谢家这么些代,就出你一个会读书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你也要为爹娘跟你三个哥哥想想,你只有考出去,才能拉拔你三个哥哥,咱谢家也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再说了,你现在还小,见的姑娘不多,这隔壁方夫人也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你失态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四郎你听娘说,这外头好看的姑娘多的是,以后你考上举人,进京后,别说咱县城姑娘,就是京都的小姐们你也是娶得的,我家四郎长的可是俊俏有神的。” 谢俊明那点心思被谢大婶戳破,心下一阵难堪,可随着谢大婶的话,他又一阵阵的自责,既然谢大婶已经知晓,谢俊明也就不藏着掖着,他一脸痛苦,“娘,儿子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里所想,儿子看书的时候,那些字就会变成方夫人的模样,睡觉时,脑中也尽是她看我那一眼,儿子也不想的,可,可儿子实在无能为力。” 在这般年纪的年轻人中,谢俊明算得上是知理懂事的,却恰是这种少见的失神才让谢大婶更心疼。 她拍拍儿子的胳膊,下了决心,“待过了年,你还是去你舅家吧,我估摸着明年方公子就会去荆州赶考,怕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这里住了,待他们离开,你再回来。” 若是长时间不见,自家儿子就会慢慢忘了方夫人,大不了让儿子再晚一年参加院试。 “娘,儿子舍不得。”明明知道谢大婶这个决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可想到今后再见不得方夫人一眼,谢俊明就觉得心里绞着疼,谢俊明捂着胸口,求救似的看向谢大婶,“娘,你让儿子再多看她几眼,就几眼。” “不成。”谢大婶是过来人,知晓这种事是长痛不如短痛,她忍着不舍,咬牙说“你要是再这样,我这两天就送你走,过年你也别回来了。” “娘,儿子错了,儿子不见,不见她了。”谢俊明眼眶红的厉害,他扶着桌沿,几乎已经站不稳。 一年到头只能见儿子不到两个月时间,若不是被逼急了,谢大婶也狠不下心送谢俊明走。 “儿啊,你听娘的,收收心,等你淡了这份心思,以后你就会觉得她其实也就一般。”谢大婶说着违心的话。 冯轻是不是一般人,以谢大婶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看,她不敢说肯定。 “儿子明白。”不管如何,先安抚住娘才是,若是,若是实在见不到,哪怕隔着墙头,听听声音也行。 谢大婶也不敢再多提了,她也怕儿子再钻牛角尖,“你知道轻重就成,忙了一早,饿了吧?娘今早做了你爱吃的豆包,书就先别看了,过来吃饭。” 调整了面上的表情,谢俊明点头,“儿子这就去。” 一墙之隔的方家院子里,冯轻回屋又加了一件小衫,不觉得冷了,这才挎着篮子出了门。 相公这几天生病,正需要补,今早的馄饨相公吃的很快,应当是喜欢的,她打算去买些肉,回来自己包馄饨。 早上的肉要新鲜,能选择的也多,冯轻仍旧去的昨日那家肉摊子。 得知冯轻要做馄饨,摊主便主动帮她把肉洗干净,又剁成了馅,至于油盐葱花,包之前再绊也来得及。 跟摊主到了谢,冯轻又转去买了块豆腐,卖豆腐的摊主是个看起来年过五十的大娘,这大娘是个善谈之人,见着冯轻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又按耐住心里的喜悦,一边切豆腐,一边问冯轻“小娘子买豆腐打算咋吃啊?” 这大娘已经过了跟美貌小娘子攀比的年纪,她见着清美绝伦的小媳妇,心里也只有欢喜,况且,她还识得冯轻。 在方家,方蒋氏做豆腐的时候不多,而冯轻曾经也就吃过清蒸豆腐,鲫鱼豆腐汤,麻婆豆腐,及煎豆腐,而方蒋氏做的最多的就是豆腐丸子。 “大娘可有什么好建议?我想做给相公尝尝鲜。”冯轻顺势问。 “小娘子可是不知,我这豆腐都不用驴子拉磨,都是我自己手磨,我点豆腐几十年了,手艺不说多精湛,但是你想要啥样的,我都能给你做出来,今天你买的这豆腐不老不嫩,我看你篮子里有肉末,正好可以拿来做肉末豆腐。” “这肉末豆腐也简单,你家里有没有香菇?” 冯轻点头,“有干香菇。” 上回方蒋氏给她装了不少,她基本上没怎么吃,家里还剩下不少。 “也行,把香菇泡开就成。”这大娘笑道“你回去先用佐料把肉末腌一下,再烧油,放葱花跟姜末,炒香后就可以放肉末了,等肉末炒变色就成,放香菇,放盐跟糖,家里有酱油也可放一些,最后放豆腐块。” 冯轻认真记下步骤,待大娘说完,她双手接过豆腐,道谢离开。 邓冯轻离开后,隔壁摊位上卖菜的大婶奇怪地问“孙大姐,你平今天咋啦?为啥对这个小媳妇这般热情?” 孙大娘虽然对谁都笑脸相迎,可也不是天天都这样热心的。 “还能因为啥?我看人家小媳妇好看呗!”孙大娘擦拭自己摊子上的水渍,回了一句。 她当然不会告诉对方,她当日可是看到方铮跟冯轻进赌坊以后,这得胜赌坊就被抄了,孙大娘也暗暗打听过,她虽不知道赌坊里到底发生过啥事,可她猜跟这小娘子也有几分关系。 孙大娘恨这赌坊,她亲妹家原本吃喝有余,都因为那三个当家的看上她妹子家的胭脂水粉铺子地段好,强行占了去,只意思地给了一百两银子,这一百两虽然看着多,却远远比不上铺子赚的。 如今她妹子一家十多口人就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她这个做姐的心疼。 。 正文 第393章 上门要和解 冯轻不知道自己跟相公还成了无名英雄,她回来的路上一会儿盘算着晚上吃着啥,一会儿又想着该给方铮做什么样式的袄子。 拐进巷子,远远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人。 那人显然是有些不安地,她在原地转圈,不停地四处张望。 原本以为又是冯阮的丫鬟,待走近,她才觉得这丫鬟虽跟冯阮无关,却也是似曾相识的。 “奴婢见过方夫人。”丫鬟朝冯轻福了福身,语气是冯轻从没见过的恭敬。 “你是谁家的?”除了亲近的,冯轻极少记无关紧要的人,冯轻不客气地问。 这个时候上门的除了冯家跟冯家,冯轻不会作他想。 果然,这丫鬟尴尬地说“我是邓府奴婢,我家小姐想见方夫人。” “邓佳凝?”冯轻反问。 “是我家小姐。”毕竟当日冯轻在邓府遭遇她也亲眼看到的,换成是谁,这会儿态度也不会比冯轻好。 “不见。”冯轻干脆吐出两个字。 “可,可是我家小姐已经在等着方夫人了。”大约是从没人如此下过邓小姐的面子,这丫鬟一时有些愣,眼看冯轻打开门,正要进去,这丫鬟才急急地开口。 停下脚步,冯轻反问了一句“跟我有关?” “不是我让她等我的吧?” 丫鬟摇头。 “那不就行了?”冯轻可没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你来我往中,有空她还不如多替自家相公做件衣裳,关门前,冯轻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回去告诉你们夫人跟小姐,做了错事就得承担后果,这世上可没有只占便宜不用付出的事。” 话落,她指了指头顶,故作神秘地说“老天爷都看着呢。” 啪嗒,门关上了。 丫鬟浑身一凛,再不敢多呆,小跑着离开。 原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没想到有人却听不明白。 冯轻刚准备裁布,给方铮做袄子,院门外又有人了。 她动作停顿片刻,拿起剪刀,比划了一下,不打算机会外头的人。 这回选的是天蓝色细棉布,冯轻打算做一个类似后世的那种隐形棉袄,方铮身形修长,里头加个袄子也不显臃肿,她剪刀刚动,外头敲门声继续,且有越大越大力的趋势。 噪音影响了她的心情,也容易拖累她的手艺。 这本是给相公做的,她心情很好,裁起来也极顺手,若是无人打扰,后天早上相公出门就能穿上新袄子。 扣扣扣。 外头的人似乎不把门敲开不罢休。 冯轻嘴角不悦地抿着,她放下简单,大步朝外走。 刷的一下开了门。 外头的人正抬着手,维持着敲门的动作。 “有完没完?”冯轻怒了,“一个个的都不懂拒绝为何物?” 邓夫人这样,冯阮跟冯崇这样,现在连这个拿鼻孔看人的邓小姐也这样。 冯轻真怀疑这是不是她重生后的副作用。 从未有人在她面前这般粗鲁没礼貌过,邓佳凝好看的眉头挑了一下,随即屈尊降贵地解释了一句,“请不来方夫人,我就只能这般,还望方夫人见谅。” 一般她这么开口的时候,识趣的人就会顺着台阶下了,可偏偏冯轻就是个不识趣的人,或者说她压根就没将这位邓小姐的自持矜贵放在眼里。 “若是我不见谅呢?”冯轻手扶着门框,丝毫没有要请人进门的打算,“你们是不是就会离开,以后也不敲我家门了?” 邓佳凝作为县令小姐,一出生就是整个县城最尊贵的小姐,到哪都收讨好追捧,邓大人跟冯夫人也是竭力对她好,她还从未遇到过冯轻这般不给她面子的人。 邓佳凝总算舍得给冯轻一个整眼了,只是冯轻看得出,这一眼里可都是鄙夷不屑。 想来也是,平日围绕在她周围的都是闺秀小姐,说话轻声细语,哪怕有几个娇蛮任性,在邓佳凝面前也老老实实缩着。 “方夫人为何这般咄咄逼人?”邓佳凝觉得自己这般屈尊降贵的上门已经算是给足了冯轻面子,冯轻若是个聪明人,就该顺势接着才对。 若是冯轻知晓邓佳凝此刻心里所想,一定会冷笑三声。 看把你惯的。 就不怕把你从东墙掼到西墙,摔着你!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还有事。”不是一类人,多说无益。 邓佳凝扫了一眼周围,而后看了她丫鬟一眼,那丫鬟会意,她小心翼翼地说“方夫人,这外头说话不方便,可否让我们进去说?” 冯轻寸步不让,摇头“不行。” 丫鬟讪讪地看着自家小姐,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夫人想要什么?”邓佳凝也看出冯轻此时是油盐不进,想到邓夫人做的事,却对冯轻同情不起来。 “什么?”冯轻的不明白邓佳凝的意思。 “一千两银子可够?”邓佳凝只当冯轻是不满足,她干脆说了个数。 冯轻总算反应过来了,原来这是过来收买她了,不得不说,这邓小姐比邓夫人做事还老练些,她作势掏了掏耳朵,感叹,“邓小姐可真有钱。” 可是她缺一千两银子吗? 她不缺! “方夫人,这是一千两银子,还望方夫人能收下。”那丫鬟小心捧着一个荷包,递到冯轻面前。 这主仆两压根没想过冯轻会不收银子。 要知道这一千两银子可足够方家一家人吃一辈子,还有剩的。 虽然知晓冯轻绣的帕子跟嫁衣都极受喜爱,不过冯轻的绣品是卖给祁掌柜的,经过祁掌柜一手,冯轻得的银子就少许多。 她们压根没想过祁掌柜竟会对冯轻如此大方。 “若是我收下了,不知邓小姐要我做些什么?”冯轻没收下银子,她好奇地问。 冯轻开了这口,在邓佳凝看来,就是心动了,她不由又对冯轻看轻了几分。 “方夫人只需跟方公子说一声,当日之事我母亲不是故意的,这流言还望方公子莫要再散布了。”想到邓夫人这几日心力憔悴的模样,邓佳凝对方铮就是一阵恼恨。 “邓小姐,不如我给你一千两,你让邓夫人来我家负荆请罪如何?”冯轻指着邓佳凝脚边的地,“就跪在这里。” 。 正文 第394章 吃胖了 “你,你怎敢这么想?”冯轻的拒绝出乎了邓佳凝的预料,莫说她还愿意给冯轻一千两银子,就是不给,她都亲自上门了,冯轻还有何底气不原谅? 她就不怕以后在县城寸步难行? “真是好笑。”想她曾经也是见过不少大人物的,可不管真的,还是做戏,冯轻就没见过一个跟这位邓小姐似的,这般高高在上,她抛过去一个白眼“邓小姐,看你这派头跟这副面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京都大员家的小姐呢!” “你——”邓佳凝脸涨的通红,她一甩袖子,留下一句话“希望你别后悔!” 这话咋这么熟? 冯轻嘴角一抽。 冯轻朝她后背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后悔的。” 邓佳凝脚步一顿,而后飞快地离开。 那丫鬟小跑着跟上去,临拐弯之际,还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摇头,暗道,这方夫人可真是不知死活,别人只看她们小姐是个娴雅端庄的大家闺秀,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甚至比邓夫人这个做娘的都要清楚,她们小姐并不是在外头表现的这般与世无争跟岁月静好。 冯轻撇嘴,邓夫人能做出那种下作之事,即便她能原谅,方铮也不会同意的。 再说了,活了两辈子,她还从没吃过这种亏。 况且自家相公都说过邓大人跟邓昊然都是聪明人,这邓佳凝虽然也有几分聪慧,可终究一直被困于内宅,眼界还是短了些。 没有邓大人跟邓昊然相助,这邓佳凝能使的也不过是大小姐在后宅的那些小伎俩。 只要她不接茬,邓佳凝那点伎俩就无用武之地。 想通这个关节,冯轻便将邓小姐的威胁抛之脑后,她回到西屋,开始给自家相公裁衣。 心里想着方铮,心情就好,裁衣的动作也就顺畅利索很多,就剩下最后塞棉花了,冯轻看了看天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动了下筋骨,便去了灶房。 她打算趁着方铮回来之前,把馄饨包好。 只有两个人吃,不需要包太多,用了大约一个时辰,冯轻就包好了馄饨。 头一次自己包馄饨,面粉的量没有掌握好,肉馅用完了,面团还剩拳头大小,她想了想,干脆煎几个鸡蛋,鸡蛋煎的嫩,放点葱花跟盐,再包成馄饨。 如此,差不多就是四碗了,明早吃不完的话,她可以留着中午吃。 这馄饨虽包的不如方蒋氏包的好看,不过冯轻倒是挺稀罕,正在她心满意足欣赏自己的杰作时,方铮也提着菜回来了。 方铮一手提着书袋,一手提着个布袋子,里头放着菜。 “这是卖豆腐的大娘给的,下回娘子若是去买豆腐,再把这布袋还回去。”见自家娘子的视线落在布袋上,方铮解释。 “好。”冯轻倒也没多想,她以为这大娘也是因着方铮考了案首,这才想交好。 一旦入了县学,住在县学的学子一日可以免费领三餐,朝廷也会供给学子日常所需的笔墨纸砚,不光如此,每月每个学子还会得一两银子。 而方铮舍不得离开娘子时间太久,只每日午时在县学吃一顿,而这马上月底了,银子也发了下来。 方铮将买菜还剩下的铜板都给了冯轻。 “相公,你拿着,出门在外,你身上得带些银子。”冯轻又将铜板推了回去。 她之前总会悄悄在方铮衣衫的暗袋里放些碎银子。 她没提,方铮也没有刻意提,只是那些银子他也没动,都存起来了。 冯轻不知道罢了。 “娘子隔三差五给为夫的还剩。”方铮柔声说。 见方铮坚决,冯轻收起铜板,“那好吧,相公要是不够了再跟我说,可别委屈自己。” 握着冯轻的手,方铮点头,“好。” 方铮也买了豆腐跟肉,今天是吃不完了,冯轻索性把肉剁碎,又把豆腐捏碎,揉杂在一起,放上佐料,捏成肉丸,放在油锅里炸。 一个个肉丸被炸的金黄酥脆,就这么吃着也香。 只要回到家,方铮视线总会时不时追寻着冯轻,哪怕手里拿着书,他也能一心两用。 冯轻一边炸肉丸,一边将今日邓佳凝过来的事告诉方铮。 两人在一起,从人生大事,到家长里短,总也说不完,多数时候都是冯轻说着,方铮认真听着。 邓佳凝过来这事冯轻没放在心上,她也只当是个笑话说出来。 “娘子不可大意。”方铮却不如冯轻这般放松,他眉尖皱了皱,“以后出门,娘子需带个防身物件。” “相公,这光天化日,我又不会跟那邓小姐接触,应当不会有事吧?”冯轻觉得这邓佳凝也不像是个蠢人,难道她还能明目张胆派人抓自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方铮神色却没放松,“娘子听话。” “行,就按相公说的。”冯轻也不想方铮担心,大不了她以后出门带个剪刀,或是带把菜刀。 方铮这才神色微松,他视线重新移到书上,只是再不如之前那般专注。 炸好了肉丸子,冯轻挑了炸的最好的几个,放在盘子里,递给方铮,“相公尝尝味道,我放的盐少,看看淡不淡。” “极好。”方铮尝了尝,又给冯轻夹了一个,“娘子尝尝。” 冯轻本还不信,反正不管她做啥,方铮都会说好吃的。 当咬开嘴里的肉丸时,一股香味在口腔散开,“要是再放些蘑菇,味道应该更好。” 这种时候方铮通常不插嘴,他就用动作表示,方铮接过碗,直接把剩下的肉丸都吃完。 “相公慢点吃,一会儿还要吃饭。”冯轻抓着他胳膊,生怕他吃的太快,胃会不舒服。 方铮直接拉着自家娘子的手,就朝腰上摸去,“娘子做的吃食味道太好,为夫这段时日都胖了许多。” 而后脸色一变,我又拿下冯轻的手,“娘子别嫌弃为夫。” 他可没忘记自己曾经立志以脸征服娘子的。 冯轻探手,再次摸上自家相公的腰。 “哪有胖。”以前相公腰太纤瘦,说句夸张的话,她真的都快能两手掌握了。 如今这样冯轻才满意,“如今最好。” 。 正文 第395章 手段 冯轻目测,方铮这身高一米八左右,她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如今也不过才到方铮的脖颈处。 以前虽也称得上是长身玉立,可依冯轻看,到底还是瘦了些。 冯轻看着也心疼。 “娘子可还喜欢为夫这副皮囊?”方铮顺势问。 冯轻朝后退了一步,伸出右手食指,抬起方铮的下巴,仔细端详。 乌黑的发,细嫩的皮肤,高挺的鼻梁,狭长的凤眸,及薄薄的唇,每一处都让冯轻喜欢。 “相公,我发觉你身上脸上每一处都是按着我的喜好长的,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冯轻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她不管如何看,她家相公都是无可挑剔的。 哪怕是夸奖他的皮囊,方铮也没忍住,嘴角悄悄勾起。 虽然面前不显,方铮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控制进食的量了。 说到做到,方铮晚饭果真比以往少吃了半碗。 吓的冯轻以为他病情又反复了。 方铮别开眼,悄悄咽了咽口水,这才转过头来,笑道“娘子,为夫午时吃的太多,方才又吃了肉丸,这菜若是吃不完,就留着明天早上为夫吃。” 反正扔了他是舍不得的,这饭菜都是娘子亲手做的。 “明早吃馄饨。”冯轻说。 “那明早为夫就把这饭菜带去县学,午时再吃。”方铮脑子倒是转的快。 冯轻差点被一口饭呛到。 咳咳,咳咳咳。 她怎么会让相公带剩饭去县学? “娘子小心些。”方铮竟还很无辜地替冯轻拍拍背,又给她端了杯水,说道“别急,这饭菜够娘子吃的。” 拍开方铮的手,冯轻没好气地说“相公若是想吃我做的想午饭,那我明早就早些起来,给你准备好,等午时你拿去热一下再吃。” “娘子误会了,县学不让带饭菜进。”方铮又看了一眼饭菜,这肉末豆腐颜色微红,闻着香,吃着也入味,旁边这青菜丸子汤他还能再喝一碗,还有一旁的糖醋藕片,酸甜正合适,还是脆口的,他将凳子挪到冯轻旁边,拳头握紧又放松,说“其实为夫还能再吃些。” “相公,你可别勉强。”冯轻生怕方铮为了不剩饭,使劲吃,她怀疑地看着方铮。 这算不算娘子说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勉强。”这三个字说的有些艰难。 冯轻最终还是松了口,她又给方铮盛了小半碗,说“晚上也不能吃太多,相公再来半碗就行了,要是你喜欢,明天我再做。” “好。” 说好的半碗饭,方铮没食言,可冯轻看着面前空空的盘子,一言难尽地扫了一眼方铮的胃,“相公你撑吗?” 饶是自己脸皮再厚,方铮这会儿也觉得面上发烫,他摇头又点头,“有些。” 冯轻伸手,轻拍了下自家相公都凸出来的肚子,“坐会儿再走。” 吃这么多,她都不敢替方铮揉了。 方铮无奈地抓着冯轻的手,跟她十指相扣,叹道“娘子手艺太好。” “相公你这么捧场,我以后都不敢做多了。”相公欣赏她的手艺,她固然高兴,可若是顿顿这么吃,冯轻还真怕相公撑坏。 之前她只觉得是相公身体好了,胃口自然也好,今日她才知道相公原来一直都吃撑了。 这真是—— 冯轻气不过,又拍了拍他的肚子,“以后我每盘做的少些,相公你也别能吃多少吃多少,我还要给你做一辈子的饭,你无需这般勉强自己。” “为夫知道了。”冯轻这般絮絮叨叨,方铮也极喜欢。 这一晚两人足足在院子里走了七八十圈,冯轻走的腿脚酸软,满身的汗。 到最后她几乎都是赖在方铮身上,让他扶着走的。 走的累了,两人几乎是倒头就睡。 睡梦中,冯轻又习惯性的整个人扒着自家相公,而未清醒的方铮则同样习惯地替怀中的人盖好了被子。 第二天,方铮总算吃到了自家娘子做馄饨。 有了昨晚的尴尬经历,方铮早上很矜持地就吃了一碗。 又喝了最后一顿药,这才出门。 出门前,方铮叮嘱冯轻,今天别出门。 冯轻应了。 家里菜还够今天吃的,冯轻笨也没打算出门。 方铮今天出门的早,他并没有直接去县学,反倒是敲响了隔壁院门。 开门的是谢大婶。 谢大婶觉得自己都没脸见方铮,虽然心疼儿子,可儿子这事做的到底也不地道,她觉得方铮肯定是看出来了。 谢大婶扬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方公子,今天出门的早,可是有啥事?” “我听娘子说了谢公子的事,趁着今日有时间,我便想跟婶子提一提。”方铮开口。 谢大婶脸上的笑瞬间褪去,她觉得方铮这话是意有所指的,谢大婶搓着手,“方公子你可能是——” 误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方铮又说“婶子有所不知,我前几年是在白塔镇子上的学塾读书,学塾的先生学识渊博,当年我共有二十三个同窗一起受先生教导,如今有八个学子在县学读书。” “这,这么多?”谢大婶没想到方铮说的是这个,待她反应过来,惊奇地问。 不同于京都跟荆州,白塔镇子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二十多个学子中有八个考上了秀才,这已经算是不得了的事了。 “若是谢公子有意,我可给谢公子写封推荐书信给先生,想必先生会很乐意有谢公子这么一个刻苦好学的学生。” 谢大婶的兄弟虽也是个教书先生,可教书这么多年,也不过才带出两个秀才来,不得不说,方铮的提议很让谢大婶心动。 心动之余,也越发自责。 她儿子对人家方夫人心思不纯,可方公子却不计较,还尽力帮他们谢家。 在谢大婶看来,方铮帮谢俊明就是帮整个谢家。 谢大婶感动的差点落了泪,她连连点头,不停道谢,“那感情好,那感情好,方公子,那就麻烦你了,婶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感激加上愧疚,谢大婶决心以后哪怕是打骂,她也不能让自己儿子再去打扰人家方夫人了。 “都是邻居,婶子无需客气。” 。 。 正文 第396章 上门表白 方铮跟谢大婶告辞,临走的时候,他抬头,朝谢家其中一个窗口看了一眼。 “娘,儿子不去。”不知何时,谢俊明出现在了自己门前,他听到方铮跟谢大婶的话,若说刚开始他还觉得方铮是真的在帮他,可方铮离开前那一抹冰冷的视线彻底打消了他心中所想。 不管方铮所言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去白塔镇子上读书。 “四郎,你说啥呢?”谢大婶赶紧关上门,生怕还没走远的方铮听到自家儿子的拒绝,若是方铮心有芥蒂,不写推荐信,那她四郎岂不是再无机会去白塔镇子上读书? 哪怕有机会去,若无方铮的推荐,那位先生说不得就对自家儿子不上心。 “你没听见方公子说的话?”谢大婶走过去,压低声音跟谢俊明说“四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能得那位先生的指点,说不得你明年就能考上秀才。” 谢大婶并不怀疑方铮的话,即便她不过是一介妇孺,却也听说过有些厉害的人物,总喜欢藏在一些小地方。 方铮位先生恐怕就是。 “娘,即便没有那位先生指点,儿子明年也能考上秀才。”谢俊明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今年若不是舅舅阻止,他若下场,这会儿早该是秀才了。 谢俊明没说的是,他的舅舅已无甚可教他的了。 “可是如果有这位先生指点,四你明年把握就更大些。”谢大神还担心的是,若谢俊明几次三番院试都失利,这对谢俊明来说会是个极大的打击。 要知道之前没考过,谢俊明当时可是闷在屋里七八天不见人,谢大婶可吓得不轻。 “就按娘说的,等方公子写了推荐信,咱就立马动身去白塔镇子上。”谢大婶一槌定音的决定。 “娘,我不去。”谢俊明还是拒绝,他脸色也不好看。 “你不去也得去。”谢大婶气的捂着心口,“你,你昨天的话是不是骗娘的,你还是惦念着——” 方夫人三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人家方公子跟方夫人也没哪里对不起谢家的,方公子甚至还尽力帮谢俊明。 “娘,我没有。”谢俊明脸色大变,他矢口否认。 这表情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谢大婶气的一时失了理智,她抬手就是一巴掌。 谢俊明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大婶,他长这么大,谢大婶还从没动过t一根手指头。 有委屈,有不解,也有羞愧,谢俊明捂着脸往外冲。 刚打完,谢大婶就后悔了,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谢大婶追了几步,“四郎,你要去哪?” 谢俊明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大婶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的哭。 冯轻虽在屋子里,却也能模糊听到谢家的争吵声,她只略微凝神听了两句,便不再理会。 冯轻是个好奇心不强的人。 可她不愿多管别人的事,却总有事找上她。 绣了大约两刻钟,门就被敲响了。 这敲门声竟是三长两短。 冯轻放下针线,急忙便外跑,相公才出去没多久就回来,是不是落下东西了? 门还没打开,冯轻便问“相公,你落下什么了?” 待看清楚门口的人时,冯轻笑容消失,她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谢俊明,“谢公子有事?我相公不在。” 言下之意,有话等方铮回来再说,冯轻知晓名节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有多重要。 “方夫人,我,我不找方公子。”谢俊明本也是冲动之下才敲了方家的门,他一肚子的话在见到冯轻时竟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看到冯轻警惕的表情,谢俊明有些受伤,“我,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方夫人说。” 冯轻却冷下脸来拒绝,“有什么话谢公子不妨等我相公回来,当着我相公的面说。” “方夫人,你这是何必?”谢俊明虽在感情之事上不通透,可他却听出了冯轻的言外之意。 冯轻本觉的自己没有立场去斥责谢俊明对自己的异样心思,毕竟当日谢俊明虽然神色有异,却并未开口说出来。 可此刻他明知方铮不在,却仍旧过来敲门,不管他是有意无意,这都会给冯轻带来麻烦,冯轻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谢公子还请回,我并不想听谢公子的话。”冯轻直接拒绝。 而后她上前一步,准备关上门。 谢俊明脑子一抽,竟伸出双手抵住了门。 “方夫人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谢俊明的脸由红转白,再转成通红,他也顾不得这是在方家门口,张口就说“方夫人,你,你应当知道我的心思,我——” 冯轻神色不耐的地接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谢公子若是头脑清明,就应当明白,你此举是在害我。” “我没,没有。”谢俊明连连摆手,试图让冯轻明白他的意思,“我只是我想告诉方夫人,我,我虽对方夫人一见倾心,可我知晓自己还未立业,并不能给方夫人保护,且,且方夫人已经成亲了,我,我不能坐那等下作之事。” 冯轻皱了皱眉,看向谢俊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谢俊明又说道“但是我会等方夫人的,不管多少年,我都会等的。” 听到这话,冯轻就有些想笑,这话若是方铮说出口,她定然是信的,但是换作旁人,冯轻一个字都不信。 “谢公子可知一辈子是多久?”冯轻反问,“谢公子不过是见了我一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便能发下这样的誓言,可见谢公子平日做事有多草率。” 谢俊明想解释,他不是冯轻说的那样,可是越是着急,许多花越是说不出口。 “再说了,谢公子对我可有了解?知道我性情如何?”冯轻总结了一句,“你对我一无所知,又何来的倾心?”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这张脸?”冯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一声,“红颜易老,再过几十年,我会满面皱纹,眼神浑浊,那时谢公子可还喜欢那样一张脸?” “方夫人!”谢俊明用力抓着门框,手背青筋都在跳动,“并不是因为方夫人这张脸。” 。 。 正文 第397章 找对话题 “我知晓方夫人性情柔雅,心灵手巧。”谢俊明承认,在未见着冯轻时,他听谢大婶提过数回,不过那时他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待见到冯轻第一眼开始,那一些原本他以为根本没记住的夸赞之词竟纷纷涌向脑海,原本苍白的溢美之辞竟变成了活生生的一个人。 那一刻开始,谢俊明就知道自己胸腔内跳动的那颗心就不属于自己了。 他娘说过方夫人心思灵巧,经她手的绣品像是有了魂魄一般,他娘还说过方夫人虽看似柔弱,却每每都能为自家夫君出头,她娘又说方夫人孝顺公婆,把婆婆当亲娘一般照顾。 谢俊明回忆谢大婶曾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过的话,脸上带着让冯轻慎得慌的笑。 “方夫人,我对你并不是一无所知。”谢俊明看着冯轻,说出来的话轻的像是怕吓着冯轻一般。 冯轻却并不感动,“那又如何?凡是认识我的人对我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就该欣喜若狂?” 冯轻月发的不耐,“谢公子还请回吧,今日我就当没见过谢公子,也请谢公子忘了方才所说的话。” 自己这般深情相待,得到的却是冷眼视之,谢俊明有些心冷,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管方夫人信或是不信,我说的话都当真。” “那我也送给谢公子一句话。”冯轻冷笑一声,“不管谢公子信或不信,我与相公一定会白头偕老,任何人都撼动不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谢俊明仍旧挡着门的手,“谢公子若是再不拿开,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谢俊明收回手,又凝视了一眼冯轻,而后僵硬地转过身离开。 谢俊明这一出到底是影响了冯轻的好心情,若不是这院子位置好,且周遭环境也不错,冯轻又住出了感情,她肯定会搬走。 回到屋里,冯轻坐在方铮的书桌前,看着方铮桌上还未来得及收好的宣纸,叹口气,喃喃自语“相公啊,你说我到底该不该把此事告诉你呢?” 这种事不管说与不说都有些为难。 纠结了一阵,冯轻开始动手开始替方铮整理书桌。 她将方铮写好的宣纸一张张叠放在一起,她家相公的字极为好看,冯轻一张舍不得扔。 理到最后一张,冯轻动作一顿,她轻笑一声,满眼柔情。 这是一张她的画像,画中的她正垂首刺绣,方铮只画了侧脸,可仅凭这半张脸,无人会否认画中女子的清美之姿。 冯轻不懂画,可她也知晓真正吸引人的画都是作画者赋予了浓厚感情的。 画中女子微勾的嘴角淡粉色,鸦黑的羽睫几乎是根根可数,连那几乎看不清的眼底都水润灵动。 冯轻从不知自己是如此美的。 她视线落在画中人的脸颊处,这一处颜色比别处要淡些,冯轻没忍住,笑了一声。 想来方铮时不时都会触摸一番画中之人。 “真是,原来相公看书写字的时候还在偷看我。”冯轻心里那点不愉瞬间被喜悦取代。 她将这幅画放在最上头。 望着桌子上摆放的宣纸跟还未看完的书,冯轻总算明白何为睹物思人。 “相公啊,我今天比以前更想你了。” 话落,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收敛了心思,就坐在方铮的书桌旁,继续穿针引线。 被冯轻念叨了几声的方铮突兀的打了一个喷嚏。 坐在方铮身旁的学子转过脸来,悄声跟方铮说,“看来是方兄家中娇妻在念叨着方兄。” 方铮淡笑一声问,“此话怎讲?” 这位学子本也是想跟方铮搭讪,他都做好了被方铮冷眼视之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位看似对谁都温和有礼,实则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同窗破天荒的回了他的话,这位学子就有些激动了,“我家乡那片对这打喷嚏有一种说法,说着一声喷嚏就是有人念着,两声喷嚏便是有人骂,这三声嘛——” 这位学子还卖了个关子。 “三声该是得了风寒。”方铮颇有心情的接了一句。 “哎呀,原来方兄也知晓?”那学子一拍巴掌,声音就控制不住加重。 周围学子纷纷看过来。 这位学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朝周遭同窗拱手,“抱歉,抱歉,打扰诸位了。” 眼看着方铮低头,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这位学子满腹的话不得不再次咽下去。 在旁人看来正认真学习的方铮狭长的眼底荡出笑来。 想来娘子一个人在家是太过孤单,这才念叨着自己,脑中又习惯性地浮现出自家娘子的一颦一笑。 想到冯轻,方铮不免又想到了早上去谢家的事。 方铮原本没将谢俊明放在心上,可早上对视的那一眼,方铮看出这位谢公子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若是旁的事,方铮倒是要赞谢俊明一声,可事关冯轻,这种坚持便让方铮恼怒。 若是这谢俊明老老实实的去白塔镇子,他会当此事没发生过,方铮清楚,以冯轻的容貌跟心性,不会只有一个谢俊明会失神,他起初心头会醋意横生,恨不得将他们的眼睛一双双全部都挖出,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亦更加沉稳。 不足为虑的,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与其花时间酝酿醋意,倒不如多陪陪娘子。 可一旦叨扰到娘子,方铮自然就不会再忍。 希望这位谢公子有自知之明。 心思飘忽了一阵,方铮才重新凝神看书。 因为同窗的一句话,方铮这一日心情都颇好,下课之际,他还破天荒地对着这位同窗浅笑一下,而后信步离开。 方铮走后,这位同窗半晌才回神,他拉着平日处的好的同伴袖子,说“看来这位方公子并不是恃才傲物之人。” 他的同伴望着方铮修长的背影,点头,赞同道“可不是,得知方公子是案首,我虽有心结交,可这么久以来,我愣是不敢开口跟他说话。” 方铮温和却也疏离,许多人都试图跟他搭话,可往往都不过说不过三句,搭话之人便再也找不出继续说下去的借口。 这位同窗若有所思的说,“看来今日我是找对了话题。” 。 正文 第398章 画 经过谢家大门时,院内的人像是算好了时间,适时打开大门。 “方公子请留步。”谢大婶上前,她已经知晓自家儿子白日去敲方家门的事了,谢大婶本还后悔打了谢俊明一巴掌,等他知晓谢俊明竟然去敲门时,谢大婶将儿子关在屋里狠狠地抽了一顿。 谢俊明自小就有读书天赋,谢大婶也想培养他,是以,长到这么大,谢俊明虽个头不小,却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谢大婶真发怒了,谢俊明也只有挨打的份。 到了这会儿,谢俊明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谢大婶打定主意了,便是拖也会将谢俊明拖去那学塾的。 “不知方公子啥时候能有空替我家四郎写一封推荐信,婶子想着能早就尽早让他去读书。” 这自然是合了方铮的意,他笑道“我回去便可写。” “那成,谢谢方公子,真是太感谢了。”话落,谢大婶给方铮塞过来一个荷包,“方公子,你可千万要收下。” 显然,这荷包里塞的是银子。 方铮将荷包推了回去,“婶子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不过婶子,有句话我早上没提,那位先生教导学子倒很是严格,半年才准学生一回假。” “那没事。”反正谢俊明先前在他弟弟家,也是一年到头不过能回来一两次。 说着,谢大婶还想将荷包给方铮。 方铮却已供了供手,“婶子实在无需如此。” “作孽啊!”等方铮去敲自家的门,谢大婶才低低说了一句。 介于上午谢俊明突然过来敲门,再听到三长两短的敲门身后,冯轻并没急着开门,而是隔着木门问“是相公吗?” 眸子一闪,方铮应了一声,“娘子,是我。” 冯轻这才飞快地打开门。 “相公今日回来的也早。”冯轻笑着接过他的书袋,然后牵着他往屋里走。 发现方铮在偷偷的画自己,冯轻这一日的心情都好,在方铮回来的这一刻,她喜悦达到了顶峰。 “娘子,今日可是有人如为夫这般敲门?”方铮跟上自家娘子的脚步,他没有如之前一般旁敲侧击,而是直接开口问。 问这话的时候,他视线有意无意的扫向隔壁。 冯轻本也没打算瞒着方铮,既然方铮问了,她便说道“嗯,隔壁谢公子。” 说到这,冯轻就有些委屈,“我还以为是相公呢,害得我白高兴一场。” 黑眸悠悠转冷,方铮又问“那位谢公子可是说了什么?” 提到这个,冯轻就是一脸不自然,被人上门表白,冯轻都不知该如何跟方铮提。 “娘子?”冯轻眼神闪烁,方握握了握她的手,“怎么了?” “就,就——”虽然不是她的错,可冯轻总有一种无法直视方铮的感觉。 方铮温柔的看着冯轻,并没催促。 冯轻定了定心,说“那谢公子突然上门,还学着相公这般敲门,等我开了门,他便胡说一通。” “他说了什么?”方铮紧跟着问。 若是仔细听,冯轻就会发现方铮语气里的僵硬。 此刻冯轻正斟酌着如何跟方铮说,并没发现方铮脸上的不对。 “他,他说对我一见倾心,还说会等我一辈子。”冯轻硬着头皮简单的提了两句。 这两句就足够了。 “呵。”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化为一声嘲讽。 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相公,你生气了?” 这种事搁谁身上谁生气,冯轻干脆抱着方铮胳膊,脸在他前襟蹭了蹭,小声说“相公别生气了。” 方铮揉了揉她的额头,嘴角勾起,“为夫没生气。” “相公放心,我已经骂了他了。”冯轻皱眉,并不掩饰自己的不喜,“真是个冲动不顾后果的人。” “嗯,以后他不会再敲门了。”方铮保证道。 冯轻点了点头,松口气,谢俊明这样还真是个困扰。 没了这层顾虑,冯轻心情又快速转晴,她偷笑了一声,“相公,你平时看书的时候是不是也想我了?” 方铮眼带疑惑地看着她,虽不明白冯轻这是何意,口中还是承认,“为夫不管做何事,都是放不下娘子的。” “你过来。”冯轻没有解释,两人开到书桌旁,冯轻指着桌上最显眼的那幅画,“相公是不是还藏了其他的?” 偷藏娘子的画被发现,方铮脸就有些烧了,他清了清嗓子,“是。” 果然。 冯轻随即又摇头,“可是我整理完了这书桌上的所有东西,并没发现还有其他的画像。” 羞赧也不过是一瞬间,冯轻在问的时候,他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 方铮来到书桌旁,看了一眼桌上摆放好的书,他抽出其中一本,翻开,从里头拿出另一张画像来。 这一幅画的是冯轻在灶房做饭的背影。 粗布衣衫,包着头巾,背影纤细,脖颈白皙,就连粘在脖颈上湿润的发丝都清晰可见。 “相公,这个不好看。”冯轻看了一眼,有些嫌弃。 “娘子每一面都是极美的。”方铮却很小心的从冯轻手上接过这幅画。 方铮说的并不是谎话,哪怕每日早上自家娘子发丝凌乱,睡姿嚣张,方铮见了仍旧是心里发软。 冯轻眼睛一转,她将方铮推出了门,“相公你先在外头等等。” 半晌后,她再打开门,已经换了一身,就连头发都是重新打理过的。 冯轻换上的是她觉得最好看的一件。 “好不好看?”她理着裙摆在方铮面前转了一圈,问。 冯轻从不会刻意收拾自己,这回还抹了口脂,这口脂是她自己做的,当日在东留村后山上摘了不少花,其中就有适合做口脂的,大红的口脂衬的她皮肤越发嫩白。 转了一圈后,没听到方铮的应声,冯轻又转了一圈,期待的心情转为忐忑,“是不是不好看?” “极美。”方铮终是回了神,他上前一步,想拉着冯轻的手。 冯轻却往后退了一步,“相公,我穿这一身让你画下来,如何?” 这种正经时候,她总想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方铮,并让方铮记住时间长一些。 “好。”方铮嗓音暗哑,回道。 。 正文 第399章 刺激 冯轻觉的白日找到的那幅画中自己已经是很美的,待方铮放下笔,招手让她过来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更美。 画中女子红衣翩跹,水眸灵动,嘴角勾起,似乎下一刻就能笑出声来。 “相公,你画技越来越精湛了。”冯轻感叹了一句。 方铮但笑不语。 他为何会画这般好,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毕竟画的是自己,冯轻欣赏了片刻,也就没啥兴趣了,她开始操心晚饭。 待墨干了,方铮才小心将画收起来。 再次坐在书桌前,方铮脸上温暖的浅笑就变成了冷笑。 早上他还想过,若是谢俊明识时务,别来吵着娘子,他尚且还能帮着谢俊明去投老师门下,只是此刻方铮却没这个心思了。 铺开宣纸,提笔写字。 一封信很快写好,方铮将信装好,起身往外去。 他先去了灶房,跟冯轻说了一句,得了冯轻的首肯,而后才出门。 隔壁谢大婶一直等在门口,见了方铮,确切的说,是见了方铮手中的信封,她迎上前,“方公子这就写好了?” 方铮点头,“婶子,既是要去学塾,我有几句话想跟谢公子说。” 这谢俊明都找上门了,方铮自然不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谢大婶有些为难,“我家四郎今日不太方便。” 这话是真的,如今谢俊明正躺在床上,谢大婶自然不愿方铮见到自己儿子如此狼狈的一幕。 “要不你告诉婶子,婶子回头说给四郎听。”谢大婶却又不愿儿子错过方铮要交代的事。 这番为难的人就变成了方铮,“婶子有所不知,先生胸有沟壑,挑选学生也是极其慎重,有些话先生只会传给亲授学子。” 方铮说得如此悬乎,谢大婶就有些紧张,她在原地转了两圈,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儿子面子固然重要,可却不如前途重要。 “方公子进来吧。”谢大婶打开门,请方铮进去,“家里有些乱,还请方公子见谅。” “婶子多虑了。” 在谢大婶的指引下,方铮来到谢俊明躺的屋子。 谢俊明原本正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房梁看。 从被谢大婶抽了一顿之后,谢谢明躺在床上就是这副模样,一日下来,不吃不喝,连姿势都没动一个。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谢俊明听到逐渐清晰的说话声。 其中一道他早上才听到。 屋门打开的瞬间,谢俊明慌忙拉过一旁的被子,兜头将自己罩了起来。 “四郎,方公子过来看你了,他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谢大婶并没直接进门,她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 “娘,儿子现在不方便。”谢俊明暗暗哭过了好几场,一会儿他哪里还有脸见方铮。 “可是方公子要说的话很重要,你起来听一听。”谢大婶又劝。 “娘!”谢俊明烦躁地在被子里头吼道,“方公子有何话不妨就这般说吧。” 这下不用方铮开口,谢大婶都觉得自己儿子太过无理,她不由分说地留下一句话,“赶紧收收拾收拾起来,要不然等下我会亲自拉你起来。” 这么大的年纪还被娘掀被子,谢俊明越发的烦躁,“行了,我知道了。” 原本方铮对谢俊明还有几分忌惮,毕竟仅听过一回便能分析出他与娘子约定的暗号,足以说明这谢俊明是有几分聪明才智的。 没想到再见却是这样一幅光景。 方铮不知道的是,即便谢俊明有几分聪明,可毕竟从未经历过感情之事,又被冯轻连番拒绝,甚至急言斥责,这对谢俊明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谢大婶越发的尴尬,同时也有些心痛,儿子养了这么大,费心费力,如今稍不如意,儿子竟当着外人的面这样斥责她。 谢大婶甚至都怀疑,她养这儿子,且小心翼翼的对待到底值不值。 “方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四郎他方才正休息,他昨夜看书太晚了,白天就有些迷糊。”谢大婶干干地解释。 “不妨事。” 谢俊明答应见方铮也是冲动,等他穿好了衣裳,心情也平静下来,倒是真有一股要跟方铮见一面的想法了。 亏得屋里就有水跟布巾,他收拾好,又洗了脸,而后望着盆里的人影,确定容貌并未有减损,这才理了理长衫,昂着头,来到门口,将方铮请了进来。 清醒过来,谢俊明也觉得自己方才对谢大婶说话的语气太过不孝了。 “娘,儿子方才有错,还望娘能责罚。” 母亲自然不会跟儿子计较,“娘没事,你快请方公子进屋,娘给你们倒水去。” 谢俊明又成了那个有礼的书生。 他请方铮进了屋,“不知方公子有何话要对在下讲。” 方铮直接将信封递了过去,“婶子很担心谢兄的学业,你我既为邻里,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方铮说的合情合理,可在此刻的谢俊明听来就刺耳了。 什么叫不会袖手旁观? 难道这位方公子也觉得他考不过院试? “承蒙先生教导,我才有今日,只是先生挑选学子是尤其严苛,便是像谢公子这般人才,先生也不会另眼相待。”说到这里,方铮语气一顿,笑了笑,“不过有方某的推荐信就不一样了,不是方某自夸,先生也曾说过,方某是他教导过的最有潜力的学生。” “如果按正常门路走,先生应当会是拒绝谢公子的,不过谢公子切勿担心,你拿着信,单独去找先生,他会看在方某面上,收下谢公子的。” 若是冯轻在此,听到自家相公这样自夸,她一定要大笑几声,顺便给方铮竖两个大拇指。 “不用!”方铮话里话外都在炫耀自己,谢俊明哪里受得了如此刺激,他咬牙说“谢某多谢方公子好意了!” 他就不信没有这推荐信,自己就进不去那位先生门下了。 “可是——”方铮有些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推荐信,“方某答应了婶子,若是谢兄不接受,那方某无法跟婶子交代。” “我娘那里无需方公子担心,我自然会跟娘说清楚,至于方公子的好意,方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 。 正文 第400章 危险之际 谢大婶刚端了水过来,恰好碰到往外走的方铮。 “婶子,水我就不喝了。”方铮笑道“娘子还在家里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这来家里一趟,连口水没喝就要走,要不这样,婶子去叫方夫人,今天晚上你们就在家吃。”谢大婶拦着方铮,方铮帮了他们家这么大忙,谢大婶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不用劳烦婶子了,娘子在家已经做好了饭。”不顾谢大婶阻拦,方铮快步离开。 谢俊明听着外头的说话,嗤笑一声,看来他娘还不知道方铮的真实面目,思及此处,谢俊明眼神冷了下来,他盯着桌上的信封,又是一声讽笑,谢俊明暗道,就是不知道方夫人是否知晓她枕边人的真实面目。 虽然心里有些气冯轻今日对他的不假辞色,可想到冯轻还被方铮蒙在鼓里,以后说不得就会遭抛弃,他又是一阵心焦。 谢俊明猛地踢开凳子就要往外走,不行,他得去告诉方夫人。 人还没走到门口,谢大婶恰好端着水过来,“四郎,你这是要干啥去?” 谢俊明停下脚步,谢大婶的出现让他冷静了下来。 “没什么。” “没事就快回去躺着,身上的伤还没好。”谢大婶也瞧见了桌上的信封,她笑道“这方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 谢俊明看向谢大婶,想张嘴,后又叹口气,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是啊!” 谢大婶自然听不出谢俊明话里的其他意思。 “娘,我累了。”对于谢大婶向着方铮这事,谢俊明心里还是不痛快。 “好,那你快躺躺。” 待谢大婶离开后,谢俊明并未立即躺下,他摩挲着书桌上的信封,心头突然生出一股脑怒来,他用力撕碎了信封。 谢俊明已然看出方铮是在故意刺激他,可那又如何,他本就不屑方铮的帮助,便是没有方铮这封信,那位先生也定然会收下自己。 已经离开的方铮并不担心谢俊明会出尔反尔,这人虽有几分聪明才智,可心性到底是缺乏了几分沉稳,而先生最不喜的便是冲动易怒的学子,这谢俊明定是会空欢喜一场。 “相公快过来吃饭了。”冯轻知晓方铮是去了隔壁,只是没想到方铮会这么快回来。 方铮过去,牵着冯轻的手,脸上带着委屈,“娘子,那位谢公子并不接受为夫的好意,他撕了为夫写的推荐信。” 方铮这话也不算是撒谎,他只是未告诉冯轻交谈的细节而已。 冯轻气的美目一瞪,“哼,他这是羡慕嫉妒恨相公呢。” 说完,她反手抓着方铮,“相公别难过,咱不理他。” “嗯。” 冯轻对谢俊明的恶感又增了几分,方铮很是满意,胃口比往日好了许多,他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减肥之计,喝了两碗粥,又吃了两个鸡蛋卷饼,并一些菜。 方铮不生气,冯轻倒是气得不轻,她一边气一边吃,不知不觉倒是吃着也比往常多一些。 等吃完了饭,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等两人吃完饭,冯轻收拾完灶房,谢大婶端了两盘肉菜过来,“方夫人,我这手艺不咋地,方夫人你可别嫌弃。” “婶子,我们已经吃完了。”冯轻的气本已经消了,见到谢大婶,不免就会想到谢俊明,她心头的火气再次蹭蹭的上来。 不过,谢大婶到底是无辜的,她又好心送了菜,冯轻实在冷不下声来,她笑道“婶子家里人多,还是拿回去吧,我跟相公今天也吃了肉,实在吃不下了。” 这两盘当中,其中一盘红烧肉,另一盘则是白菜炒肉,肉多菜少。 冯轻一看就知道这两盘定是谢大婶专门捡了好的端过来。 谢家一大家也有七八口人,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这两满满的两盘肉在谢家恐怕也是许久才能吃上一回,冯轻无论如何也不会收下的。 就在两人推来推去时,巷子口突然窜出来两个蒙着脸的男子,这两人直奔冯轻而来。 两人出现的太突然,冯轻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两人趁机一左一右抓住冯轻的胳膊,想将人直接拉走。 这两人显然是来者不善,冯轻张嘴就想喊方铮,她左边那人看出冯轻的意图,他伸手,快速捂着冯轻的嘴。 呜呜呜。 冯轻拼命挣扎,她不停的想回头。 那两个人力气实在大,冯轻直接被拖着往前走。 谢大婶也反应了过来,她双手举起盘子,直接将两盘子肉倒扣在两个男子头上,同时大喊,“来人哪!救命啊!” 方铮极快地冲了出来,他手持菜刀,狭长的眸子几乎已经被黑色占据。 那两人见势不妙,相视一眼,同时松开手,撒腿就跑。 谢大婶这一嗓子尤为响亮,周围几户人家纷纷开了院门,他们手中都拿着木棍镰刀之类的。 谢大婶指着那两人,朝邻居喊“就是他两,快拦着他们。” 而打开门出来看的邻居当中,恰好有一家就住在靠巷子口,这家出来的是两个年轻人。 眼看着两个男子就要跟他们擦肩而过,其中一个年轻人伸出一条腿来,直接将其中一个男子绊倒。 另一个年轻人干脆转身,直接扑向还往外跑的男子后背。 这男子腿一软直接被年轻人扑倒在地。 眼看着两人都被制服,周围邻居涌了过来。 “你们到底什么人?”住在方铮东面一家的中年男子上前,直接扯开两个男人脸上蒙的黑布,他问。 还不等两人回答,方铮已经提着刀到了跟前,他脸色极为阴沉,举起菜刀,直接砍向其中一人的后颈。 这一刀若是下去,两人肯定会血溅三尺。 “相公!”冯青。见方铮脸色不对,她也急忙跟了过来,见到的就是这骇人一幕。 冯轻这会儿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她从后头紧紧抱着方铮的腰,“相公别冲动,不值得。” 她不怕方铮杀人,她怕杀人的后果。 方铮没有挣开冯轻的桎梏,他种时候他还记得不能伤了冯轻。 “娘子松手。”方铮轻声说。 可这一声却让冯轻整个人抖了一下,她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抱的更紧了。 。 正文 第401章 莫要冲动 “相公,你冷静点听我说,现在我没事了,他们伤不到我的,若是相公伤了人,咱们就是有理变成没理了。”太过担心,冯轻气息不稳,她飞快地在方铮耳边劝,“相公你听话,这两人只是受人指使,不过只是两个小喽啰,相公你还要帮我找出背后主事之人,你不能有事。” “是啊,方公子,方夫人说的对,你可不能冲动,为这么两个东西毁了自己的前途实在是得不偿失。”那中年男子起身,也跟着劝。 谢大婶一脸的同仇敌忾,她上前一人给这两人一巴掌,“竟然敢欺负方夫人,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再想到她那两盘肉,谢大婶又是一阵心疼,她气不过,伸手又拍了两人几下,“你们这是想害人性命啊,就等着吃牢饭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是啊,方公子你可千万别冲动,要不然,可就上了套了。” “这背后之人心思险恶,他们这番恐怕就是为了激怒方公子,好让方公子失了分寸,方公子你可别放过背后之人。” 因为都是旁观者,这些邻居要比方铮跟冯轻都冷静,冷静之下分析事情也就客观许多。 “娘子,为夫没事了。”因为靠的近,方铮能感觉到冯轻整个人都在不停的抖动,显然是怕急也担心极了。 方铮安抚地拍着冯轻的手,“娘子松开些。” 冯轻抱的太用力,方铮怕她勒疼了自己。 听语气,冯轻知晓方铮已然冷静下来,她这个才敢松开些,却也没完全放手。 方铮带着冯轻上前,背部却牢牢遮住了冯轻的视线,他抬脚,用力踩在其中一人手背上。 这人先被谢大婶扣了一脸的饭菜,后又被抽了好几个耳光,如今正是眼冒金星,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时候。 待手上的疼痛清晰的传到脑中,这人才后知后觉的痛叫出声,“放开我,快放开我。” 方铮用了全部力气,周围邻居几乎能听到手骨被踩断的咯吱咯吱声。 方铮似乎并不打算问话,他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又用力碾了碾。 这人的嚎叫声惊动了躲藏在谁家屋檐下的鸟,那只小鸟扑棱着翅膀,悬空而起。 方铮接着又如法炮制。不用地踩断了另一人的一只手。 尖叫跟求饶声此起彼伏,也惊动了远一些的邻居。 周围人越聚越多。 众人都看清了这两人的惨状,起初还有人会同情,待清楚这两人所为后又纷纷唾弃。 不少人骂道“活该,要是我,非剁了他们的爪子不可。” 其中感触更深的要数这些妇人,这世道对女子要比男子严苛的多,男子若是一夜未归,旁人并不会多说一句,可换作是女子,结果却截然相反。 他们都知道,若是方夫人被掳走,不管救不救得回来,这清白肯定就没了。 一个秀才娘子没了清白,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哪怕方公子此时不嫌弃她,可到最后怕也是个被休离的下场。 被众人同情的冯轻被自家相公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视线,她并没看到方铮所作所为。 不过听惨叫声,她倒是一点都不同情,反正方铮并没拿刀,这两人死不了就成。 若是此时冯轻能看到这一幕,她就会发现被方铮踩断的两只手恰是方才抓住她的那两只。 “相公,你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冯轻站在方铮身后,她低声提醒。 “背后之人是谁?”方铮一手背在身后,小心护着冯轻,在看向地上两人时,眼神又更冰刀子似的,几乎能将两人射成筛子。 这两人怎么都想不到事情结果竟跟他们打算的天差地别。 两人却并未立即回答,方铮只冷冷扫了一眼两人血肉模糊的手,随即视线又落在两只还完好的手上。 “我不知道,我没见着那人长啥样,她,她带着面纱,看不清长相。”被踩断了手,又有这么多人围观,这两人不敢不吱声。 说起来,他们也不过是这清丰县的街头小混混,平日也就靠着抢些来县城卖东西的百姓才勉强过活。 他们常年在县城里东跑西窜,逃跑的速度自然是一般人无法比的,两人即便是带了个冯轻,想要快速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这大约就是背后之人找上他们的原因。 “面纱?”冯轻确开口了,“是个女子?” “是,是。”这人拼命点头,“我俩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实在是饿的不行,那女子突然出现,说是若我们将那位夫人带出来,交给她,事后她会给我们一人五十两银子。” 一人已经开了口,另一人也不甘落后,“是啊,开始我们也不想这么做,可我们实在饿的没办法,那女子还给我们置办了一桌酒席。” 两人虽然平日里也会偷鸡摸狗,抢抢老实人,可这种掳人的事还真没做过,本还在犹豫的两人闻到了饭菜跟酒香,心里最后那点迟疑也就消散了。 “女的?”谢大婶掐腰,“谁这么缺德,难道是看人方夫人长得好看就想害人?” 另外有人附和,“快点再仔细问问,咱们县城也就这么大,说不定就有人见过那女子。” 不用人问,地上两人就连连摇头,“她挡得很严实,说话粗声粗气,长得也还挺壮实,我们也想看,可那女子离我俩很远,根本看不清长相。” “那她看着多高多重,穿的又是啥衣裳?” “还有,她既然跟你们说过话,想必你们也能听出她是哪里的口音。” 清丰县虽地广人多,可统共也就分成了七个镇子,而巧的是这七个镇子上的人说话口音也各不相同。 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若是听了,很容易就能听出对方到底是哪儿人。 “这,这我们没听出来。”其中一人摇头,“她说话难听又沙哑,当时我们饿得头脑发昏,根本听不出来。” 围观之人一阵议论。 这人心思可真深沉,太过可怕,就是不知道这位方夫人是如何得罪对方的。 “交人地点在哪?”方铮直接问。 “在,在芳华街,冯,冯府门后头。” 。 正文 第403章 审问 这两人心里有一瞬间不好的预感,不等他们细想,方铮已经弯腰,重新捡起地上的菜刀。 他擒着菜刀,一步步朝两人走来。 清风明月一样的公子手持菜刀,竟丝毫没有野蛮粗鲁之感。 冯轻脸色骤变,她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冯轻担心方铮一时冲动,真的会对这两人下手。 不过此刻周围无旁人,她也并没有跟方才一样慌张劝说。 不管何时何地,冯轻总是没来由的信任方铮。 地上两人惊恐地往旁边蠕动,想尽量离菜刀远一些,这两人学方才冯轻跟邻居劝说方铮的话,“这位公子你可别冲动,虽然我俩犯了错,可罪不至死,你若是对我们动了刀,那可就是犯了罪,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学子给我们赔命,那可真是不值得。” 方铮嘴角紧抿着,他没有回应,依旧一步步的靠近两人。 两人见自己劝说无望,只好求救的看着冯轻,在他们的想法里,女子总比男子心软些,两人哭喊:“这位夫人你快些劝劝你家夫君,杀了我们真的是不值得。” 方铮突然加快了脚步,他高高举起菜刀,直接砍向其中一人的脖颈。 “别杀我,我做,我做。”头上悬着的刀几乎要割破他的喉咙,这人哪里还有心思考虑会不会得罪县令大人,没有死到临头,他们总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等这条命快要没时,什么不得罪的人,什么后路,全都不如当前活着重要。 菜刀堪堪停在这人的侧颈处,方铮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不会反悔了?” 两人迫不及待地点头:“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电光火石间,两人也想明白了,先答应下来,到时大不了他们就跑,他们就不信这穷酸书生还能追上来不成? 反正他们本就是居无定所,以后便是不能在县城住了,他们也可以去附近的镇子上。 两人相视一眼,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我们保证完成公子交代的事。” 冯轻在方铮身后问了一句:“你们拿什么保证?” 两人举手就发誓,“我们发誓,要是不按照公子说的做,就让我们遭天打雷劈。” 他们虽没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可损人利己的事却做了无数,要是真有报应,他们早死多少回了。 两人并没将誓言当真。 这两人发誓的动作跟语气太过熟练,冯轻压根不信他们。 “相公,你来说。”冯轻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好问方铮。 方铮菜刀状似不经意地从两人脸上略过,“你们记好了,若是做不到,将会遭天打雷劈。” 方铮说的太过认真,这两人心虚地转开脸,又齐齐打了个冷战,心里竟生出无边惧怕来。 可事已至此,他们没别的路走了,这两人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书生竟然能面不改色地拿起菜刀杀人。 “你们大约还不知道我乃今年院试案首,我对大业律法早深有了解,灭了你们两个不过抬手的事。” 方铮少见地自己搬出自己的案首身份。 “不对啊,那女子明明说你们不过是普通的寒门学子,便是你娘子被掳走,你也不敢声张,你咋就变成案首了?” 这两人也是蠢,他们也是听过今年案首不同寻常,可两人平日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哪里会特意关注案首到底姓甚名谁,又住在哪。 “那个毒妇!”两人这才真正后悔,他们恨不得捶胸顿足,仰天大骂一番。 “那妇人大概也没告知你,咱们清丰县的县令大人那把椅子怕是坐不久了吧?”方铮又说了一句。 “不可能。”这两人面面相觑,觉得方铮这是在信口胡言。 邓县令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已经坐了十多年,不是说没就会没的。 县令虽然官不算大,可在清丰县也是只手遮天的,在县城谁敢夺走那把椅子? “信不信由你们。”方铮像是随口说,并不在意两人信不信。 越是这样,两人心里越是惊疑,这人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 好奇心又最容易让人送命。 若是冯轻知晓方铮心里所想,她一定会附和一句,“好奇害死猫。” 地上两人已经没心思想别的事了,他们怔怔地看着方铮,觉得这位公子越发的高深莫测了,他们要是欺骗这公子,真的会有好下场吗? “那,那我们能不能走了?”这话问的小心翼翼。 “别着急。”方铮再次蹲在两人身旁,“你们两个谁先开始?” 两人一头雾水,小心问:“开始什么?” “报对方家门。”方铮缓声解释。 头皮一阵发麻,两人怎么都想不到方铮会来这一出,他们看向对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们偷鸡摸狗,拦路抢东西也不是回回都顺利,也被抓着打过好多回了,他们早对好了话,若是被抓到,除了编造的身世跟处境,别的什么都不要说,大不了挨一顿打,反正又要不了命。 这一招很管用,以前不管抓他们的人怎么逼问,两人都一致说自己是孤儿,快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偷抢些吃的喝的,这两人讲述编造出来的身世时都是声泪俱下,世人到底是良善的多,最严重的也就打了两人一顿,告诫两人以后不要在偷鸡摸狗,好好做人后,就放了他们。 因着这招真是屡试不爽,整当两人得意忘形时,他们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方铮。 “你们谁说出对方的底细多,我就放了他。”方铮一改之前的冷郁,淡声说。 “啥,啥底细?”两人还想装傻充愣,那个总跟方铮说话的黑脸男子小心问。 “姓甚名谁,家住哪,家里还有何人。”方铮把玩着手里的菜刀,语气一转,“当然,最重要的是事你们都做过什么错事。” 两人沉默。 他们知道自己以往用的那招外方铮面前再无用处。 “不着急,你们可以慢慢想。” 方铮起身,过去牵冯轻的手,他没有了面对地上两人时的冷静,试探着问:“娘子能不能帮为夫拿些纸笔过来?” 正文 第404章 做噩梦 方铮这个问题太出乎意料,两人刚开始还想着胡说一通,可方铮就这么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两人满肚子的胡话就再也不敢说出口。 可若是说了实话,那把柄就真的送到了方铮手里,到时候他们是生是死可就仅凭一句话了。 这种焦躁不安让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又飞快的转开。 他们能在一起这么久不过是臭味相投罢了,要说这两人对对方有多关心爱护那也是不可能。 只要方铮稍微一挑拨,这两人心思就开始浮动,毕竟方铮那句不追究太过诱人。 “我只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冯轻不在旁边,方铮再不掩饰眼底的恶意,“若是不说,你们两个都得死。”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已经看不出对方所想了,想必两人已经有主意了。 “我说,我说。” “我知道他所有事。”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冯轻拿了纸笔过来,她担心方铮写的不顺,还拿了把凳子。 “娘子,你先回去,这里交给为夫处理就成。” “那相公你别冲动。”冯轻知晓自家相公并不是通常人们所说的善人,可那又如何,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相公如此,不但护住了他自己,也护住了家人。 “好。”冯轻的理解对方铮来说是最大的欣喜,他抱了抱冯轻,“娘子早些休息,为夫很快便回去。” 临走的时候,冯轻还没忘了将菜刀递给方铮,“相公你拿好。” 亲了亲冯轻的额角,方铮点头。 冯轻这才离开。 等娘子走后,方铮脸上的温柔瞬间被冰冷取代,敢对他娘子动手,他又怎会当过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说吧。”方铮摊开纸笔。 他是文人,能用的也只有一支笔了,可谁又能说笔不会杀人? 一旦下了决心,要说出口就容易许多,而只要说出了一句,剩下的就更容易。 两人竹筒倒豆子似的从对方的身世开始讲起,大到抢过路人几次,共抢了多少银子,甚至伤过几人,小到对方一天吃了几顿饭,两人谁也不落后,从开始的描述,到后来的争锋相对,再到最后甚至用仅剩的一只手大打出手。 自始至终方铮只埋头飞快的写,直到两人用仅剩的一只手抓挠对方,他才停了笔,抬头,看向两人,说:“若你们有本事杀了对方,我也会放了另一人。” 两人动作一停,同时看向方铮。 让他们揭对方的老底,他们能做的出来,可若是让他们要了对方的性命,这惯常偷鸡摸狗的两人还真是没那胆量。 弹了弹纸,方铮知道这两人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他一手拿纸,一手拿着菜刀,走到两人跟前。 “你,你想干什么?”离方铮近的那人拼命的往后挪动,“你要我说的我已经全说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也都说了。”另一人惊恐的恨不得挪到墙里。 方铮并未解释,他直接割破了脚边这人的手指,而后又直接割掉这人袖口一块布,方铮用布包裹着这人的手,将这人受伤的手在宣纸上摁了一个血印。 而后,又用同样的方式让另一个人摁了手印。 “你们可以离开了。”方铮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别忘想着逃跑,邓大人如今正愁没有案子表功,除非你们有上天遁地之能,否则逃跑便是罪加一等。” “这些罪名足够你们断头的。”方铮又晃了晃手中的宣纸。 “不会的,我们没杀过人,不会被判杀头的。”他们虽不如方铮了解大叶律例,却也知道当今圣上是个明君,无重大罪责,他们是能逃过一劫的。 “谁说你们没杀人?”方铮指着纸上其中一段,解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又有你们摁的手印,你们逃脱不了。” “你,你乱写的!”两人这才知道他们上了当,他们这也才意识到方才根本没有检查一下方铮所写内容。 方铮冷眼看着两人恨不得爬过来撕了他的凶狠模样,“若我没将这张纸送到衙门,你们仍会安然无恙。” 两人这才松口气。 “我们做,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两人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斗不过方铮的,他们垂头丧气地开口。 “那便好。”方铮转身离开。 “你就这么走了?”两人被捆绑的跟蚕蛹似的,若是方铮不替他们解了绑,他们哪里走得了? 回应他们的是一阵轻的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 缩在墙角的那人张嘴,还想叫住方铮,却被另一人用肩头撞了一下,“你找死吗?还让他回来。” 这人才吓的闭着嘴,不过很快又撞了回去,“我把我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你,谁让你全部说出来的?” “那你呢?你还不是一样,把我告诉你的也全都说了出来。” “不一样,你告诉我的很少,而我告诉你的是我全部。”墙角这人愤怒地看着另一个人。 他越想越气,干脆低头一口咬住了另一人的胳膊。 这俩人谁也不甘示弱,哪怕无法站立,两人仍旧靠着嘴跟仅剩的一只手厮打在一起。 这两人相处的久,都知道对方弱点,两人发了狠地直攻击对方弱点。 这一架打完,两人都半死不活,根本没有力气爬离这条小巷。 到了后半夜,两人只好不甘不愿的相互搀扶着起来,慢慢往外挪去。 方家院子里,冯轻这一夜都没睡好。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还有些胆小的女子,昨日两人虽未得逞,可梦里冯轻无数次的被两人带走。 每每梦到此处,她总会心一沉,猛的睁开眼。 “娘子别怕,为夫在。”方铮一夜都没睡,他眼睛没有离开过冯轻哪怕一刻,看到睡梦中的娘子满脸痛苦跟绝望,方铮心如刀绞,他后悔了,他不应当这么轻易的放过两人。 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冯轻松口气,使劲将自己往方铮怀里埋去,“幸好是梦。” 将人搂的更紧,“梦都是反的,娘子不会有事。” 冯轻噗嗤一下笑开,“相公也信这个?” 除了自己成了冯家庶女这事让方铮信了这世间还是有一股神秘力量,其他时候方铮绝对是个唯物主义者。 正文 第405章 好兄弟 “为夫信。”事关娘子,方铮什么都信。 冯轻没有开口,只是越发抱紧了方铮,心也安定了些。 天亮之际,她再次睡了过去,这回却什么梦也没做。 等她醒来时,方铮不仅做好了饭,收拾好了院子,家里也多出来一个人。 是刚出海回来的龚强。 上回龚美丽过来,方铮就提及过,若是龚强回来,就是让他过来一趟。龚强昨天才回来,得知大哥回来,龚美丽早饭都没吃就赶去了东留村。 叙了一番后,龚美丽就想起方铮嘱咐她的话。 龚强清楚方铮的性子,若无事,方铮不会特意嘱咐美丽。 他本想昨日过来,不过方蒋氏得知他回来,做好了饭,让方大郎过来叫他,龚强不好推脱,过去吃了饭,方敬一家四口也在,因着人多,龚强又难得回来一次,方蒋氏特意让发大郎去打了酒,反桌上几人就喝多了。 龚强回来的急,路上本就奔波的疲累,喝了酒之后越发困乏,一觉就睡到了后半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醒来也顾不得吃饭,换了身衣裳就往县城赶,到时城门正好打开,龚强按照龚美丽的话,又沿路问了人,花费大约半个时辰才来到院门口。 龚强担心家里只有冯轻在,他也不好直接敲门,便抱着胳膊站在院门口,他打算直接等到方铮下了学。 没站多久,身后的院门打开,出来的时候方铮。 本以为这个时候方铮已经去了县学,没想到人竟还在家。 方铮原是打算出门买包子,跟冯轻喜欢吃的咸豆浆。 “强子哥。” “三郎。” 两人同时开口,又齐齐一笑。 有些时候,有些人,哪怕长久时间不见,一旦再遇到,恍若就像是从来没分开过一半。 方铮与龚强便是如此一对兄弟。 “强子哥,我们出去吃早饭。”这是方铮跟龚强说的第二句话。 龚强揉了揉腹部,笑道:“正好我也饿了,今天我可要吃不少肉包子。” “管够。”方铮笑的。 这爽朗开心地笑与面对冯轻时温柔宠溺的笑是不同的。 龚强直接揽着方铮的肩头,哥俩好的朝外走。 路过谢家大门时,正好又看到了刚出门的谢俊明。 若是昨天晚上没有谢大婶的帮助,冯轻将会受更大的惊吓,方铮对谢大婶心存感激,对谢俊明的感觉就有些复杂。 谢俊明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刚出门就会遇到他现阶段最讨厌的人,不等方铮有所反应,他已经仰着下巴离开。 望着谢俊明的背影,方铮若有所思。 “三郎,怎么了?你得罪过他?”龚强问。 “并无。”谢俊明对方轻一见倾心之事方铮并不打算告诉龚强及家里人,“只是个年轻气盛的读书人罢了。” 除了方铮,龚强对其他读书人都没什么好感,他更想知道的是方铮让他过来所谓何事。 “三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面对兄弟,龚强也没想藏着掖着,他直接问。 “此事说来话长,等吃了早饭,我们回去再说。” 两个大男人也不讲究什么味道跟环境,他们直接去了馄饨摊子,当然,去馄饨摊子之前,方铮还买了六个鲜猪肉包子。 两人吃饭也快,方铮吃完了一碗馄饨跟一个包子便差不多饱了,剩下的五个包子全进了龚强的肚子,另外,龚强又吃了两碗馄饨。 “我昨晚跟今早都没吃饭。”龚强解释了一句。 “午饭我让娘子多做些,娘子手艺也好。”方铮起身,又带着龚强去了小市场,买了不少菜。 “三郎,你变了很多。”回来的路上,龚强看着自己跟方铮提着满手的菜,笑道,“这个变化好。” 以前方铮不沾烟火气,对谁都疏离,谁看着让人羡慕,可到底也是孤独的。 “是娘子。”提到冯轻时,方铮语气都轻柔了不少。 “弟妹好样的。”龚强也听龚美丽总夸赞冯轻,能让挑剔的方铮心悦,也让直性子的美丽喜欢,这三弟果真娶对了人。 回到院子时,冯轻还没醒,方铮跟龚强解释了昨天发生的事。 “我昨天应该就来的。”龚强拳头捏的咔嚓响,“三郎,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吧?” 这是要去收拾他们一顿。 “强子哥稍安勿躁,等他们做好了事,他们自会去他们该去的地方。”经过了一夜,方铮的怒火并没消散,反倒是越发旺盛。 方铮身上释放出来的怒火倒是让龚强惊了一下,龚强想起了之前在东留村发生的事。 “三郎你心里有数就成,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这回两人不是偶然遇到三弟妹才见色起意的,两人特意上门来抢人,那就是有预谋的,想来三郎是遇到了麻烦。 “我让强子哥过来不是因为此事。”方铮却说:“是另外有事相商。” 龚强正了正神色,问:“什么事?” “我想让强子哥去京都。”方铮说:“我明年就会参加乡试,以后还有会试跟殿试,我总要去京都的,我想让强子哥先替我去探探路。” 方铮这要求听起来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龚强有自己的事要做。 可他只信龚强。 若是他自己,方铮不会提前做这么多打算,可他要带着娘子,以后还要带着娘一起去,他不愿娘跟娘子跟着他吃苦。 “好。”几乎没考虑,龚强就应了下来。 “强子哥,虽刚开始有些难,等我到了京都,一切都会好的。”方铮知道龚强会答应,不过强子哥这般痛快应承下来,方铮还是感动。 人生得一这样的兄弟,真真是死而无憾。 “哥信你。”龚强笑道:“反正海上的事我也腻了,我本也想着过一两年就不干了,现在不过提前了一两年,没啥大碍。” “京都不比咱们县城,强子哥初去,尽量少跟人起冲突,等我带着娘子去了京都,强子哥就不必再忍了。”方铮提醒道。 “放心,我知道轻重。”龚强拍着胸口说。 “我会在娘子那拿三千两银子给强子哥,另外再写一份开铺子具体法子,强子哥只需按我写的做,一年之后,我们就能在京都站稳脚跟。” 正文 第406章 热闹 方铮这打算还没有跟冯轻提起过,只因龚强还没过来,此事还未有定论。 至于三千两银子,方铮看了一眼房门还未打开的西屋,他知晓只要自己开口,冯轻一定会答应。 “三千两?”龚强的惊讶不少,“三郎,你哪来的三千两银子?” “我这里还有五百两。”龚强最几年出海攒了不少银子,他平时也没花费多少,只除了逢年过节给家人亲戚买些东西,再给爹娘跟美丽一些,剩下的他本打算给龚婶,龚婶没要,都让他自己收着。 方铮没有拒绝,“那就再加上强子哥你的五百两,不过这银子不算是我借的,强子哥若是信我,这五百两就算是你入的一股。” 等有收益的时候,方铮会给龚强分红。 龚强不懂做生意,不过他信方铮,“那就按你说的做。” “强子哥如此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哪怕早知晓龚强对他十分信任,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全部家当都放在他身上,方铮还是心生感激。 “这没啥。”钱财乃身外之物,兄弟才是最靠谱的,“要是不够,我在给你去借点,这京都可不比咱县城,在京都这三千两银子怕是也不够做什么。” 龚强虽未去过京都,不过他出海的船上伙计来自全大业各处,其中也有去过京都的,大家伙儿没事的时候也会聚在一起喝酒说话,龚强也听过不少关于天南海北的事。 “不用,三千五百两足够。”方铮摇头。 “这三千两?”龚强还是好奇方铮这银子从何而来。 “是我娘子赚的。”方铮笑了一下,由衷地开口,“娘子真的很厉害。” 随即又有些心疼,“只是累的娘子日夜不停的绣,是我这做夫君的无用。” 龚强不是旁人,方铮在他面前也愿意多说几句。 毕竟这么好的娘子,若是除了他娘之外无旁人知晓,方铮也舍不得。 “弟妹好样的。”哪怕心里有猜测,在方正承认的这一刻,龚强除了惊讶以外,便是替方铮高兴,“有弟妹这般扶持,三郎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龚强是真心实意替方铮庆幸,这也是方铮为何将龚强看作最可信任兄长,甚至比对方大郎更加信任。 “是。”方铮并不妄自菲薄,他又想炫耀娘子了,“这一切都因为娘子,若无娘子,就没有我方家今天。” 龚强深以为然,他点头,“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三弟妹,便是以后当了官,也不能忘记今日三弟妹对你的相助。” “强子哥放心。” 解决完了开铺子之事,方铮起身,跟龚强说:“强子哥跟我去看一出戏如何?” “好。” 出门之前方铮先回了一趟西,见冯青还在熟睡,他便提笔写了一张字条,搁在书桌靠近冯轻的一角,方便冯轻起身便能看见。 放好了字条,他才轻手轻脚的带上门离开。 方铮跟龚强来到清丰县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清早正是县城外百姓往城里赶的时候,又是住在县城的人出门办事的时候。 两人刚到街头,便看到商铺林立的大街中央挤满了人。 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叹。 方铮并未继续往前。 “三郎,咋了?”听了方铮的话,龚强一直都想再去收拾那两人一顿。 “等。”方铮吐出一个字,眼神幽冷的看着人群。 龚强按捺下想要打人的冲动,他双手环胸跟方铮一起退到了街角处。 正好奇方铮为何要等,另一头传来一阵喧哗声,是一小队衙役正在往这边赶来。 “散开散开,都快点散开,若是妨碍我们办公务,休怪我们公事公办将你们带回衙门。” 围成一圈的人不过为了看热闹罢了,没必要掺和到这些事中,众人唏嘘几声陆续散开,只是听到的毕竟已经进了他们耳中,日后定会一传十,十传百的被传开。 围聚的人太多,即便大家陆续散开也是需要些时候的,而人群中央那两个人趁着众人离开之际,弯着腰跟着窜了出去。 等衙役挤到道街中央时,哪里还有人影? 为首的衙役怒气冲冲的揪着一个过路的行人,他厉声责问,“那两人呢?” “跑了。”这行人腿脚不太方便,这才落在了最后。 “你为何不抓着他们?”衙役又理所当然的质问。 这人指了指自己的腿,“我倒是想啊,可是我这条腿不允许。” 说着他原地走了两步。 衙役这才发现他走路姿势有些奇怪,是个破了脚的,为首衙役愤恨地松开手,推了这人一把。 这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本打算离开的行人都停下脚步,对那衙役指指点点。 本还有些趾高气扬的为首衙役想到邓大人的嘱咐,他哼了一声,“看什么看,都散了。” 这要是往常,谁敢看他的热闹,肯定是要被带去吃几日牢饭的。 哪怕对方仅仅是个小县城内的普通官差衙役,可在百姓眼中,他们仍旧是不能反抗的存在。 百姓俱都敢怒不敢言的看着他。 这为首衙役才满意地收回视线,指着另外一人,“你说,方才散布谣言的到底是何人?他们又往哪处跑了?” 被指到的中年男子一脸莫名,他摇头回道,“这我还真不知道,那两人脸上戴着面具,说话声音沙哑,根本听不出是哪里人,他们穿的也跟咱们一样的粗布麻衣。” 为首衙役又一脸不耐地指着另一个妇人,“你可看出那两是何人?我们县令大人可是说了,若是有提供有用线索者,邓大人将会给它酬金。” 这有银子固然是好,可县令大人给的,他们却不敢拿。 妇人也摇头,话都没说就小跑着离开。 那些衙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去追。”为首衙役吩咐这些人。 这些衙役四散开,朝通往这街道的几个小巷跑去。 “凡是刚才围在这里看热闹的,你们都给我记好了,那两个人说的全部都是假的,邓大人很生气,你们可别忘了之前编排我们县令夫人的那些人,他们可还有好几个都在牢里蹲着呢。” 正文 第407章 超额完成任务 “若是她们没做啥,为啥要怕别人说?”从古到今,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有脾气不太好的年轻人高声质问了一句。 “你——”为首衙役指着那年轻人勾了勾手指,“过来,说给我听听。” 他这回之所以如此积极,不光是邓大人的命令,更多却因为邓佳凝,在他眼中,邓小姐是个天仙一般高不可攀,矜贵温柔的小姐。 他虽见邓小姐不过寥寥几回,可他一颗心都扑在了邓小姐身上,为首衙役知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邓小姐,可这并不妨碍他默默守护邓小姐的决心。 若是让他抓到了那两个亵渎邓小姐的人,他一定要亲手抽死他们! “我就说了句话,可没犯啥罪,凭啥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年轻人留下这句话,转身也跑了。 接二连三的受挫,为首衙役气的捏着拳头,骂道:“滚,都给老子滚。” 先是县令夫人做下那些不地道的事,现在又是县令府大小姐,得胜赌坊的事可是有许多人看到的,县令夫人那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既然县令夫人都能做出这般丑事,有其母必有其女,那邓大小姐说不得真如那两人说的那样,心思阴险,又行为放浪。 毕竟吗两人拿出来的小衣上可是绣着一个凝字。 方铮跟龚强依旧站在墙角,听着过路人小声议论。 龚强摸摸鼻子,看了方铮一眼,“你让他们做的?” 龚强倒是不会觉得那两人做的过分,毕竟若是三弟妹被带走,这会儿被满县城议论的就是三弟妹的。 流言是真的能害死人的。 邓大小姐有冯县令护着,流言都传播的如此迅速,今日若是换成三弟妹,谁开帮她? 方铮却摇头,“不是。” “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邓小姐竟然是这么个模样,不光记恨比她好看的冯大小姐,还这般——。” 下面的话他们都不好意思说! “可不是,人不可貌相,这些个小姐又不愁吃穿,也不愁嫁人,闲来无事,可不就得做点刺激的?” “这样的女子,哪怕她长的跟天仙似的,哪怕她还是官家小姐,要是我,我也不会娶,谁知道以后生了孩子是不是我的?” 众人一阵哄笑。 “不是三郎你要求的,那两人这是干啥?”龚强对这些流言不感兴趣,他好奇那两人这一出到底是为了啥。 “很快就知道了。” 既然这两人已经办好了事,方铮也没多呆,他担心娘子醒了,找不到他。 方铮说啥就是啥,龚强跟着方铮一起离开。 两人刚到家,冯轻恰好出西屋,好在她习惯收拾好了才出门,身上并没什么不妥,冯轻迎上方铮,打招呼,“相公,强子哥。” 方铮已经在纸条上写了龚强过来一事,冯轻见到龚强并没惊讶。 “三弟妹。”龚强颔首。 冯轻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哪有当人家媳妇还睡到日上三竿的。 “娘子,堂屋饭桌上有包子跟豆浆,我给娘子热一下。”方铮可舍不得让自家娘子不自在,他开口。 “我自己热,你快陪强子哥说说话。”冯轻红着脸往堂屋去,“家里正好有茶叶,我给你们泡一杯。” “三弟妹,无需客气。” “娘子这泡茶手艺还是不错的,强子哥不妨尝尝。”方铮解释。 冯轻之前对泡茶可不在行,不过方铮有一回又给她读了关于茶艺的书,她一时好奇,便专门买了茶叶,让方铮教她。 方铮曾在学塾学过,不过据他所说,在学塾的时候,他统共也不过泡了两回,有些人生来就是专门打击别人的,冯轻觉得仅仅泡过三回茶的方铮技艺可比那些世家子弟都要高深。 她曾经是不喜欢喝茶的,可方铮泡出来的茶水却让她舍不得喝。 冯轻不过得了方铮的三四分真传,这已经足够拿出来招待客人了。 不过一早上时间,龚强已经习惯了方铮从各个角度夸赞冯轻了,t笑道:“那我尝尝。” 冯轻热包子跟豆浆的时候顺便烧了开水,她泡茶动作虽说不上行云流水,却也算得上顺畅好看。 冯轻买的是龙井茶。龙井茶扁平光滑挺直,色泽浓郁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 冯轻买的这龙井茶不算上品,却比一般的要好上许多,她统共就买了一两,除了教冯轻泡那两回,平日里方铮却舍不得喝。 给方铮跟龚强个端上一杯,“强子哥,相公,你们喝看看。” 龚强端着杯子,喝了一口,他是个粗人,分辨不出茶水的细微区别,不过这一茶水却比他在船上喝过的粗茶根子要好上太多。 “不错。”龚强一口干了一杯茶。 喝完又咂嘴,“比白开水好多了。” 冯轻听了直笑,“强子哥说的是。” 龚强这才意识到自己喝茶的姿势似乎太过粗鲁,他尴尬地看向方铮。 “强子哥不必不好意思,我也喜欢这样大口喝。”冯轻笑道。 这不是假话,她不是大家闺秀,也不爱慢悠悠泡茶斟茶哪一套,冯轻觉得有那么多时间泡茶喝茶,她宁愿多绣几针。 龚强大笑起来。 之前在村里,处处都是眼睛,加之他对冯轻也不了解,难免就有些避讳,现在看来,这三弟妹也是个爽快人,怪不得三郎对她爱护有加。 方铮却没急着喝茶,他拉着冯轻的手,“娘子可吃了饭?” “吃了。”冯轻推了推他,“相公尝尝,看我手艺比上回有没有进步。” 方铮也学着龚强,一口喝完了茶水,“比上回有进步。” 不管方铮这夸赞是真是假,冯轻都高兴,她一高兴,除了刺绣,就想做饭了。 “我看到灶房有不少菜,相公,你跟强子哥说话,我给你们做饭去。” “娘子歇歇再说,我们还不饿。”方铮拉着冯轻,不让她离开。 龚强是方铮敬重的兄长,他也没必要在龚强面前还约束自己。 “娘子,你想如何处置昨日那两人?”昨夜冯轻做了数回噩梦,方铮想让冯轻决定这两人的下场。 “相公,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行,只要相公别因此沾上是非就成。”冯轻手在桌下跟方铮十指相扣,她不愿再想那两人。 “好。” 正文 第408章 都找上门 就在衙役准备翻遍整个县城时,那两个散播谣言的人此刻正缩头缩脑的来到方铮的院门口。 此刻是正午,家家都关上了院门,吃晌午饭,门口两人一人望风,一人急切又小心地敲响院门。 听到敲门声,冯轻擦了擦手正准备去开门,却被方铮叫住。 “娘子,你坐着吃。”在村里的时候就没有男女不同席的说法,此刻在这县城,方铮自然更舍不得让自家娘子端着碗锁在一旁吃。 哪怕只有三个人,冯轻仍旧炒了六七盘菜。 有在街上买的熟牛肉,有冯轻做的肉丸豆腐汤,还有一盘冯轻试着做的椒盐虾,另外又炖了一大碗鸡蛋羹,另外三个则是素菜,也都是他们在村里常吃的。 做的多了,冯轻炒菜的技术就越来越好,一盘盘端上桌,几盘菜盘菜各有各的香味。 “三弟妹这手艺可不比外头那些饭馆的差。”这人的厨艺是有几分天赋在的,方蒋氏跟冯轻就是属于有天赋的一类,而龚婶跟龚美丽则没啥天赋,龚强吃了20多年龚婶的手艺,本也觉得没有多难吃,可每次尝过方蒋氏做的菜之后,龚强回到家后好几天都觉得自家饭菜没滋没味。 现在又多了一个冯轻,这龚强又有些羡慕方铮了。 能娶到一个做饭这么好吃的媳妇,是村里大部分男人的梦想。 冯轻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做饭的味道可不如娘的好吃。” 院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的,方铮叫住了冯轻,“娘子先吃。”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且敲门声如此急促,显然是不正常的,龚强也起身,跟在了方铮身后。 冯轻并没跟着出去,她甚至都没有往外看一眼。 院门外头,左右望风的那人急得满头大汗,“是不是没人?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方铮手里那两张纸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催命符,若这催命符落入县令大人手里,加上他们方才散布流言,那可真是罪加一等,他们可是连一条活路都没了。 “不应该呀,我们今早不是打探过了?” 门打开。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人直接被一股大力拽进了院子。 他们被抓着的恰好是受伤的那只,两人疼的嗷嗷叫。 下一刻,嘴里却被塞了两团粗麻布。 两人这下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正在他们绝望之际,怒火已经遮掩不住的龚强卷起袖子,对他们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跟昨天被踩断手骨时的刺痛不同,今天身上这一轮轮的则是无法言喻的钝痛,疼到极致的时候,人是叫不出声的。 两人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更是青紫无数,就在两人觉得他们快要一命呜呼时,方铮这才开口阻止了龚强。 龚强在整个东留村算得上是最高最壮的,他又是常年在海上,需要的就是力气,如今的龚强虽说不能一拳打死人,却能让人打个半死。 “你,你们误会了。”一人勉强睁开肿胀的双眼,“我们这次过来不是抓人的,我们只是想告诉方公子那位邓小姐这辈子是好不了了。” 这世间什么传播最快?自然是流言,尤其是平日高高在上那些小姐们的闺中秘闻。 “你们是如何拿到——”方铮开口问。 “不是邓小姐的,我们俩这身份是进不了邓府的。”这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我们是偷拿别家姑娘的,那姑娘的闺名当中正好有一个跟邓小姐一样的字,方公子,我们这也算是替方夫人报了仇,能不能看在我们多做这些的份上饶了我们,将那两张摁了手印的纸还给我们?” “自然是可以的。”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方铮竟然答应的如此痛快。 这两人惊喜的一起抽搐了一下。 “三郎。”龚强可是知道了前因后果的,他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两人。 “强子哥稍安勿躁。” 方铮虽答应了要将昨日的把柄还给他们,脚下却迟迟没有动,这两人本还欣喜欢的脸渐渐有些僵硬。 “公子,东西——”两人试探着问。 “你们也稍安勿躁。”方铮早没了昨日的怒火,他这番淡然温雅的姿态任谁看了都不像是个骗子。 两人也渐渐定下心来,只在心里不停地催促。 “公子,我们伤的不轻,能不能先把那两张纸给我们,我们好去医馆。” 扫了两人一眼,而后视线看向院门。 这两人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扣扣扣。 门再次被敲响。 两人又齐齐哆嗦了一下,他们惊恐地看着门口,“谁,谁敲门?” 方铮突然轻笑了一下,“自然是你们认识的人。” 这两人常年混迹于县城,对整日在街上巡逻的衙役自然再熟识不过。 “我去开门。”龚强朝门口走去。 “你们是谁?”龚强挡在门口,并未让门外的人进来。 那为首衙役狠狠一推,龚强却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而这衙役则悄悄将手缩在了背后。 他手疼的有些厉害。 “你管我们是谁,赶紧让开。”待手不再疼,他才拔出悬挂在腰间的刀,“妨碍老子执行公务的,休怪我这刀不长眼。” 龚强眯着眼,暴躁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曾在牢里呆过五年,对这些狗仗人势的衙役最是厌恶。 “强子哥,让他们进来。”方铮来到龚强身后。 这为首衙役才给了方铮一个你算你识相的眼神。 而后大摇大摆的就进了院子。 “三郎,不能让他们这么随便就进来。”龚强拳头捏得咔咔响。 “无碍。” 这为首衙役身后跟了四个人,他们手上都带着刀,若是硬碰硬吃亏的还是强子哥。 “这许是他们最后一回狗仗人势了。”方铮轻声说了一句。 方铮说的话一般都能成真,龚强这才松开拳头,却仍旧紧紧盯着那几个人。 五人往里走了几步,为首衙役踢了地上的人一脚,“跑阿,你们倒是跑啊。” 话落,直接扛着刀柄,狠狠砸向两人的膝盖。 “没了腿,我看你们怎么跑。” 敢编排他心中不可碰触的大小姐,这两人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为首手衙役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对这两人使用些什么手段了。 正文 第409章 多智 不用为首衙役盘算,地上两人若是能动,他们甚至都想了结了自己。 他们到底被什么迷了心窍,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得罪了些这心思狡诈的书生。 两人虽然无法动弹,不过脑子还是能转的动的,怪不得要他们稍安勿躁呢,原来是这一出在等着他们。 “你,你卑鄙。”反正已经这样了,他们怕是活不成了,两人本来想还有些忌惮,可现在命都快没了,还不有什么说什么? 无奈两人已经动弹不得,说话都是有气无力,即便骂人,在别人看来也只是在嗓子里咕哝了几句。 为首衙役抬脚又踹了过去,他以为这两人骂的是自己。 “都这样了,还不老实是吧?” 地上的人哼了一声,眼睛不停地朝方铮看去,费力地开口,“我们是受他指使的。” “他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污蔑大小姐。”地上的人笑得有些狰狞,“他可是主谋,要抓你们也先抓他。” 为首衙役倏地转头,不善的看像方铮,“他说的可是真的?” 方铮不答反问,“是邓大小姐让你们过来抓人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被奉承的久了,平时脑子都不带转的。 “要不要将我带走,你们不妨回去问一下邓大小姐。”方铮并无惧色。 “你到底是谁?”方铮淡定,为首衙役却有些忌惮了,他上下打量了方铮,这仔细一看,才意识到方铮长的实在过于好看。 莫不是大小姐看他长得好,所以对他起了心思? 虽然知晓自己这只癞蛤蟆是吃不到邓大小姐这天鹅肉,可是若这天鹅看上了一个比他好不了多少的青蛙,他这心里也是不忿的。 不忿之余,还有些酸涩跟冲动。 大小姐既然能对这个穷书生动了心,那他呢? 他也算是长得一表人才,且还在衙门当差,家里虽算不上富裕,却也是小有盈余。 有些种子一旦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也是不可阻挡的事。 方铮并没理会他这质问,“烦请回去告诉邓大小姐,多行不义必自毙,邓府如今已是举步维艰,还望邓大小姐好自为之。” 这个人再蠢,也听明白了方铮话里的威胁。 他想的就更深远了。 难道是因为大小姐看上了这穷酸书生,而这穷酸书生却拒绝了大小姐,以至于大小姐恼羞成怒,暗暗对他使了手段,好让他屈服。 若是将这人带回去见了大小姐,会不会让大小姐更心动了。 不行,不能将他带回去。 这人选择性的忽略了方铮前半句话,不得不说这个人能当上为首衙役,实在是邓大人眼拙了。 为首衙役打定主意,他吩咐身后四人,“将人带回去。” 那两人想要挣扎,他们惊恐的看着方铮,为何他们已经咬出了方铮,而方铮不过说了两句话,这衙役竟然改变主意,不将人带走了。 这方公子到底是何人?为何有这般能耐? 这两人竟然不敢在攀咬方铮。 眼看着两人快要被抬出了门,方铮在后头又开口,“若是诸位有何疑问,派人来知会一声,方某定会配合。” 快要出门的双方齐齐一震。 为首衙役觉得方铮这是要改变主意,想凑到大小姐跟前了。 而被抬着两个人则相视一眼,他们意识到方铮并未将那两张纸交出去。 若是没有那两张摁了手印的证据,他们最多算是散播邓大小姐流言,是罪不致死的。 方铮这话也是在警告他们,若他们乱说,他会即刻将那两张纸呈交上去。 双方都闭了嘴,为首衙役催促着四个手下赶紧将人抬走。 而那两人什么也不敢再提。 院子里很快清静。 “这就完了?”龚强不太明白方铮的话,不过他不得不赞叹方铮的能耐,明明衙役跟地上两人都想着将方铮带走,可是方铮仅凭几句似是而非的话,那两方就不敢再提了。 不过龚强还是觉得这么放过两人实在太过便宜他们,“三郎,你是不是还留了后手。” “并无。”方铮摇头。 即便他不再出手,这两人落到邓佳凝手里,也是活不成的。 而方铮手里则拿这两人的口供,这就等于抓住了邓佳凝的把柄,想必日后邓佳凝行事就该有些顾忌。 “这两人必死。”方铮没有细细解释,他肯定地对龚强说。 龚强也没多问,只要知道这两人下场不好就成。 不过他还担心另一事,“你是如何得罪了那邓大小姐?他毕竟是官家小姐,若是稍微使个手段,咱们可不防不胜防。” “她不敢。”方铮肯定地摇头,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湛蓝的天际,“如今我也算是寄人篱下,不能让那邓佳凝付出应有的代价,是我对不住娘子。” “你别这么说,形势比人强,三郎你总不会一直这样。”龚强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 “强子哥说的是。”方铮笑了笑。 “相公,强子哥,你们进来边吃边说吧,饭菜都快冷了。”冯轻虽没出门,可自打那几个衙役进了院子后,她还是放心不下,冯轻扒着门缝,将院子里发生的事全都收入眼中。 见那衙役要将方铮带走,冯轻差点没控制住冲动,在她开门之际,她又想起了方铮曾说过的话。 方铮让她信他。 冯轻终是停了脚步。 相公果然是胸有成竹的。 若不是有龚强在,冯轻恨不得扑过去,亲自家相公几口。 最终她只是矜持地站在门口,喊着方铮跟龚强进去吃饭。 “娘子手艺好,强子哥可要好好尝一尝。”方铮又不厌其烦地夸赞起了自家娘子。 一改之前的冷肃,方铮变得柔软温和。 这变脸功夫让一旁的龚强看得目瞪口呆。 方铮走了两步,见龚强没有跟上来,他停下脚步,回头,“强子哥,怎么了?” “没事,这就来。”龚强摇头失笑,不管怎么变化,三郎还是三郎。 方才院子里的事情并没影响两人吃饭的心情,龚强胃口大,方铮这段时间被冯轻喂养的多吃了不少。 本还有些担心的冯轻这才松口气,吃光了方铮夹在她碗里的菜。 正文 第410章 做错事 吃过了饭,冯轻收拾灶房的时候,方铮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相公,你去陪强子哥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冯轻已经催了好几回了。 “无碍,强子哥难得来县城一回,他要出门给龚叔龚婶,还有美丽买些东西。”方铮说:“强子哥独来独往惯了,不用为夫陪。” 冯轻点头,随即又摇头,她转头问:“强子哥今天就要回去?” 家里还有两间空房间,褥子跟被子都是冯轻新换的。 “嗯。”家里毕竟有个冯轻,龚强是不会住家里的。 “那相公赶紧跟强子哥一起上街去,强子哥要是今天回去的话,相公正好给娘跟二嫂买些吃食,让强子哥带回去。”这么久没见着方蒋氏,冯轻有些想她了,就连秦淑芬也会偶尔跃进冯轻的脑海里。 方铮却站着没动。 冯轻奇怪地推了他一下,“相公怎么了?” “娘子——”方铮拖长了声音,他双手虚虚地揽着自家娘子的腰,“怪不得娘待娘子如亲女一般,为夫都没想到的事,娘子却一直惦念着,有娘子这般为娘着想,娘喜欢娘子也是理所应当。”方铮笑道。 冯轻捏了他手背一下,飞过去一眼,笑道:“相公只是在给我机会表现罢了。” 以方铮凡是都想周到的性子,他怎么会忘了方蒋氏? “相公,你快些去啦,别让强子哥等久了。” “那娘子歇会儿。”方铮直接将冯轻拉着出了灶房,“这碗筷为夫回来再洗。” “都快好了。”冯轻准备把柴火重新码一码。 方铮却抓着她的手,“娘子乖。” 每每方铮看着她的眼睛,只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冯轻就拒绝不了他,这次仍旧一样,“行吧。” 冯轻回屋,给方铮又拿了十两银子,她悄悄说:“强子哥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别让他空着手回去,相公也给龚叔龚婶买些礼,让强子哥带回去。” 看着手里的银锭子,方铮半晌没动。 “怎么了?”冯轻奇怪地看着异常沉默的方铮,问。 “为夫有一事没跟娘子说。”方铮本打算龚强走了以后,他在慢慢跟冯轻细说。 可方才那一刹那,方铮心底的愧疚几乎能将他淹没。 他是不是笃定娘子会任由他胡来,这才有恃无恐地用娘子的银子,甚至都没跟娘子提一句? 这就是他喜欢娘子的方式? 方铮愧疚自责,接下来的话甚至都难以吐露。 “相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方铮神色凝重,冯轻心也跟着沉了下来,“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难道是相公在县学被人欺负了? 冯轻越发着急。 “娘子,为夫做错了一件事。”方铮眼巴巴看着冯轻,神态有些可怜,这种表情是极少在方铮脸上看到的。 冯轻这一刻都蒙了。 “相公,没事的,你还有我,不管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承担。”能让方铮露出这种表情,那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据她了解,自家相公可是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的人,而能让相公脸色大变的除了方蒋氏,就是她了。 方蒋氏还远在东留村,那么,相公做的错事就是跟她有关的。 什么错事可以让相公这般愧疚? “你在外头有别的女人了?”冯轻声音都变了,她眼圈有些红,在她刚确定自己喜欢上方铮的时候,这种事冯轻也曾想过,那时她还很自信,她知道若方铮背叛她,她能果断放手。 可是跟相公相处越久,这种念头就再也没有过。 相公不会做这种事的。 “娘子乱想什么?”被冯轻的异想天开都惊到了,方铮哭笑不得地拉着她的手,另一手揉了揉她通红的眼角,“为夫怎会做出这种事?” 娘子已经占据了他整个心神,他哪里还有心思看旁的女子一眼。 只要不是这件事,其他一切都好说。 心里一松,冯轻没忍住,捶了方铮胸口一下,“你吓死我了。” 方铮心里本是沉重的,被冯轻这么一搅合,心跟着松了几分,“娘子以后切莫乱想,为夫早说过,纵使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为夫却独爱娘子一人。” 这话冯轻是信得。 “那到底发生了何事?”冯轻就有些好奇了。 将冯轻拉着坐在自己身旁,方铮说起了早上跟龚强商量的事,说完,他有些忐忑地看着冯轻,“娘子,为夫没有提前跟你商量,为夫做错了。” “我还以为啥事呢!”冯轻拍着胸脯,“相公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家里的银子搁在哪,方铮一直知道。 哪怕冯轻没有刻意提,方铮也知晓,娘子的意思是,这银子是她的,也是他的。 只是他从没碰过银票。 “不用这么着急。”方铮将人拉住,这个傻娘子啊!如何让他不爱? “这事虽定了下来,不过强子哥也得年后动身,一来他要跟船主说辞别,二来他也要在家陪陪龚婶他们,强子哥这要是去了京都,短时间内是无法回来的。”方铮跟她解释。 “娘子不怪为夫没提前跟娘子打招呼吗?”方铮又绕回这么话题,他试探着问。 “这有什么好怪的?”冯轻是真的不在意,“我知道相公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以后咱们是要在京都常住的,京都花费可不是咱清丰县能比得上的,到时候光靠我刺绣,怕是不够。” 再说了,方铮不是个怕吃苦的性子,若是他一人在京都,一间陋室就成,没必要还开铺子。 “为夫只是想娘子别再辛苦。”娘子刺绣虽也是兴趣,可更多还是为了糊口,为了养他。 他只想娘子以后再刺绣,只是为了喜欢。 “我不辛苦。”冯轻靠在方铮身上,“相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银票你随便用,不用跟我说。” 银钱虽重要,可到底只是死物。 冯轻自认没本事经营铺子,若是相公能拿钱生钱,那是好事。 方铮嗯了一声。 眼看着天都不早了,冯轻起身,顺势也把方铮拽起来,“相公,你别让强子哥等久了,这天都不早了,要不,等强子哥买好了东西,你们一起就去南街,相公找个牛车将强子哥送回去。” “好。” 正文 第411章 方蒋氏要来 方铮虽警告过邓佳凝,却也担心这位邓大小姐会狗急跳墙,再来伤害冯轻,方铮嘱咐冯轻,关好院门,不管谁过来敲门都别开。 冯轻也确是怕了昨日的事,她保证除了方铮,其他任何人过来都不会开门。 亲了亲她的额角,方铮不舍地『摸』着自家娘子细嫩的脸颊,“委屈娘子了。” “不委屈,相公也要小心些。”恐怕邓佳凝此刻最忌讳的不是她了,而是方铮,冯轻同样也担心邓佳凝失去理智,再伤害方铮。 “娘子放心。” 龚强本还想着自己买了东西就回去,不用方铮送,方铮提及方蒋氏,龚强这才没再说啥,“三郎,我还是不放心你两。” 那毕竟是县令府小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替她办事的人很多,龚强怕方铮跟冯轻吃亏,“要不以后我每天过来一趟,我就在你院门口守着,你白日要去读书,三弟妹一个人在家不太安全。” 说到这里,龚强又怕方铮误会,“三郎你别多想。” 他是怕若三弟妹出了事,三郎肯定会疯狂。 “我知道强子哥的担忧。”方铮自然也是放心不下的,他在家的时候都差些没护住娘子,一旦他去了县学,若是邓佳凝让人强行破门而入,娘子是抵挡不了的。 不过若是强子哥过来,那太耽误强子哥的事了。 “强子哥,无需你每日过来,烦你回屋跟我娘还有二嫂说一声,她们若是有时间,可以过来陪陪娘子。”这事方铮已经考虑好几天了,娘子一个『妇』人,还是让娘跟二嫂陪着好些。 “这样也成。”强子哥觉得这个主意好,“那我隔三差五就过来看看。” 方蒋氏跟秦淑芬力气再大,也是『妇』人,若邓佳凝派的是精壮男子,家里三个『妇』人肯定不是对手,有方蒋氏跟秦淑芬在,龚强再过来也就不用太多避讳。 “就按强子哥说的做。”方铮怕拍龚强的肩头,“强子哥没事的时候再过来。” 说定了,两人这才加快脚步,朝街上去。 龚强许多年没有来县城,对这里街道小巷有些陌生,两人边买东西,方铮边给他讲了县城大略布置,龚强将这些都记在心里。 两人买了不少东西,方铮买了米跟面,还有冯轻特意叮嘱他买的酱牛肉跟烤鸭,又给龚叔龚婶买了些点心。 天还早,南街停了不少牛车,龚强本想着提着东西走回去,天黑之前也能到家,方铮自然是不同意,花了十五个铜板,因着是要专门送一趟,是比顺道的要多花一些。 论口才,龚强是肯定说不过方铮的,他只好上了牛车,让方铮快些回去。 等看不到牛车,方铮这才回头。 顺路又给冯轻买了些点心。 自打方铮跟龚强离开后,冯轻就直接坐在了院子里,今日无风,太阳底下坐着也是暖和,她这嫁衣已经锈了小半,按着速度,大约再有一个月就能锈好。 她沉了进去,一直没听到敲门声。 方铮本还按着跟娘子的约定敲门,可半晌,里头都没动静,方铮有些急,他加重了力道,“娘子?” 听到声音,冯轻这才抬头,她着急放下东西,“相公,我来了。” “娘子慢些。”方铮听到动静,松口气,又叮咛了一声。 冯轻起来的匆忙,针线掉落了一地。 她也顾不得捡,先去开门。 就知道冯轻会这般,方铮抓着她的手,看了看,没发现血珠子,这才说,“娘子不听话。” “相公是不是在外头等了许久?”冯轻知道自己这『毛』病,只要刺绣,她就很容易忘记周遭的事,相公若不是急了,不会这么大力敲门。 “并无多久。”方铮摇头,拉着自家娘子进了门。 看到地上散落的针线,方铮『揉』了『揉』冯轻的脸颊,将手上的点心递给冯轻,“娘子尝尝味道,这是新出的莲子糕。” 等冯轻尝了点心,方铮开始帮着自家娘子捡针线。 “相公,我自己来,你也吃一块。”冯轻喂了方铮一口,“味道怎样?” “好。”方铮对这个没啥兴趣,“娘子吃吧,别全部吃完,留些肚子吃晚饭。” “嗯。”这莲子糕软软糯糯的,还有一股特别的香甜,冯轻一连吃了三块,这才不舍地放下纸包。 要说这古人智慧当真是让人惊叹,明明作料就那几样,也无后世各种添加剂,但是味道却是后世少有能及的。 “娘子,过几天娘跟二嫂大约是会过来。”虽然冯轻一直没提过,方铮也知晓自家娘子一直想着娘的。 “真的?”果然,冯轻眼睛亮了起来,“什么时候过来?我把家里收拾收拾,再买些好吃的,二嫂要来,文砚是不是也要来?我明天就去买些点心。” “娘子别着急。”方铮拉着她,“娘回来了再跟娘一起出门买也行。” 方铮还是不放心冯轻一人去街上。 “也成。” “娘要在家里住些日子,到时跟我们一起回村。”方铮并没说缘由,他解释了一句。 “那真好。”冯轻干脆抱着自家相公的腰,声音都轻快几分,随即又不放心地问“可是娘愿意吗?” 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对别人家来说是不是真的冯轻不知道,但是对冯轻跟方铮来说,家里有方蒋氏,何止是一宝? “娘会愿意的,不过可能得多等两日。”方蒋氏放不下家里,她应当会把家里的猪卖了再过来。 “没事,只要娘过来就行。” 听到方蒋氏要过来,冯轻精神好了许多,方铮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了。 冯轻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晚饭她就煮了粥,又炒了个肉片土豆。 冬季天黑的早,吃过了饭,冯轻本想点着灯再绣一阵,方铮直接帮她收起了绣架跟针线,替她『揉』捏一阵眼睛,“娘子可是答应过为夫,要护好眼睛,若是伤了眼,以后可就看不到为夫了。” 这话可真是吓着冯轻了。 没有人比冯轻更清楚,尤其是古代这些绣娘,好些都不到三十岁,眼睛就半瞎了,白日还好,稍微能看些东西,晚上就彻底看不清,有些严重的会全瞎。 她可不想以后看不清自家相公长啥样。 。 正文 第412章 婆婆二嫂来 第二天一大早,冯轻才起身,准备做早饭,方蒋氏跟秦淑芬就来了。 起的太早,文砚还在秦淑芬怀里睡着。 “娘,二嫂,你们怎么这么早?”开门就看到浑身带着湿气的方蒋氏跟秦素芬。 昨晚龚强过来一趟方家,也没解释,只说是三郎让她跟二郎媳『妇』过来县城一趟,若无大事,三郎是肯定不会这么匆忙让她们过来的,方蒋氏一夜都没睡好。 跟方蒋氏的担忧不同,秦淑芬想的简单许多,方蒋氏见冯轻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秦素芬则打量了一番冯轻,大声问“三弟妹,你是不是有了?” 方蒋氏回头瞪了秦淑芬一眼,村里有说法,『妇』人有孕前三个月最好是瞒着,过了三月再告知亲朋好友才好。 秦淑芬这么大嗓门,这是怕邻居都听不见是吧? 方蒋氏刚开始也觉得三郎这么着急叫她们过来,是三郎媳『妇』有身孕,可后来方蒋氏想的就多了,若是有孕,叫她一个人过来就成,为啥还要叫上三郎媳『妇』? 莫不是三郎媳『妇』这胎不太好? 如今见冯轻气『色』还好,方蒋氏略略放了心,她拉了一把秦淑芬,“有话进屋说。” “三郎媳『妇』,你咋起的这么早?以后早上可得多睡一阵,你想吃啥,娘给你做。”都是过来人,知晓女子十月怀胎很是辛苦,尤其三郎媳『妇』身子还不健壮,怕是比旁人更难过些。 “娘,我夜里睡得好,早早就醒了,相公每日去县学辛苦,我想给相公做些好吃的。”冯轻笑着解释。 “以后娘来做。”方蒋氏心疼地扶着冯轻的胳膊,将人搀扶着往院子里走。 冯轻一脸莫名。 “娘,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家里的猪跟鸡咋办?”昨晚方铮跟她解释过了,冯轻本想着方蒋氏最快也要两三天再来。 “我让你龚婶帮我照顾着,没事。”方蒋氏着急过来,也没心情卖猪,“三郎媳『妇』,你快些回屋,外头冷,你走路小心着些。” 怕引起冯轻的伤心事,方蒋氏并没提有关冯轻身孕之事,她打算等下问问三郎。 冯轻越发疑『惑』方蒋氏的态度。 方蒋氏以前就对她好,可也没这般小心翼翼。 至于秦淑芬方才提的有孕,冯轻压根没放在心上,这事秦淑芬以前就咋咋呼呼问过好几回,冯轻也隐晦跟秦淑芬提过,她不想这么早生孩子。 “娘,娘子无碍。”冯轻没多想,方铮却听明白了,秦淑芬方才嗓门太大,他在屋里都听得清楚。 不过有些话他一个做小叔子的也不好当着二嫂的面说。 方铮又跟冯轻说“娘子,娘跟二嫂定是饿了,娘子把昨日的点心给娘跟二嫂拿来垫垫肚子吧。” “好。” 一听有吃的,秦淑芬眼睛亮了,她一刻也不耽搁,跟着冯轻一起去了堂屋,“三弟妹都买了啥点心?我都好些日子没吃点心了,正想得慌。” 方二郎离开之前给她买了不少,还嘱咐她省着些吃,可秦淑芬就是存不下东西,三包点心,她一天就偷偷吃完了。 接下来没有点心吃的日子她才后悔。 等冯轻跟秦淑芬进屋后,方铮这才跟方蒋氏提,“娘,娘子没有身孕。” “没有?”方蒋氏先是一愣,随即拍拍胸口,松口气,“那就好。” 倒不是她不想要孙子,在方蒋氏看来,若是孩子跟三儿媳有什么不好,她宁愿三儿媳并没有孕。 “娘子还小。”方铮没提及因着孩子跟冯轻起过的争执,他简单说“儿子让娘跟二嫂过来只是为了陪娘子,这些日子县城有些『乱』,儿子不放心娘子一人在家。” “这县城咋啦?”她在村里都听到传言了,说是县城每日巡逻的衙役比以前多了,还抓了不少人去坐牢。 不过方蒋氏没将这事跟自己儿子扯上,毕竟自家三儿子就不是惹事的人,而且三郎还有案首这身份在,当日那县令公子可都亲自上门了,这些人要想欺负三郎,也得掂量掂量。 “县城来了一个大人物,对县令大人不甚满意,县令大人急于做出些成绩来,这才高的人心惶惶。” “娘知道了,放心吧,我会看着你媳『妇』的。”方蒋氏不疑有他,既然没啥大事,方蒋氏就放下心了,她转身朝灶房走去,“那娘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堂屋里,秦淑芬一脸满足地吃着点心,文砚被冯轻抱了过去,短短时日不见,文砚这孩子又重了不少,她抱了一会儿都有些吃力,冯轻索『性』抱着孩子坐下。 “二嫂,这么日子家里没啥事吧?”冯轻问。 秦淑芬摇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芙蓉糕,“能有啥事?” 咽下糕点,她一拍大腿,笑的有些幸灾乐祸,这回倒是知道要压低声音说了,“三弟妹,我跟你说,咱们那大嫂啊,回来了。” “回来了?”这才没多久吧? “可不是。”秦淑芬翻了个白眼,“你走的第五天,周家那大嫂就上门了,说是咱那大嫂快病死了,临死前想见见两个孩子。” 说到这里,秦素芬唾弃一声,“要说这周家大嫂也真是够狠心的,依我看,咱那大嫂子可没这脑子装病,都是周家大嫂子出的鬼主意。” 周小花确是病了,还病的不轻,高烧不退,人都烧『迷』糊了。 方蒋氏再厌恨周小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文浩跟文雅没了娘,她亲自带着孩子去见了周小花,回来就松了口,她跟周家大嫂说了,等周小花退了烧,她就能回方家了。 本来都快烧死的人,等方蒋氏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第三天,也被周家大哥雇了一辆牛车送回来了。 雇车的银钱还要方蒋氏付。 这周家两口子真真是刻薄到了骨子里。 这么一折腾,周小花是彻底泄了气,她在床上躺了五六日才勉强能下地走路,之后像是又变了个人,虽然方大郎对她整日没好脸『色』,可周小花确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毕竟两人成婚这么多年,哪怕两口子折腾这么一遭,感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没了,不管方大郎如何冷脸,周小花都是沉默,要么就默默垂泪,时间一久,方大郎也就心软了,加之还有两个孩子,两人如今虽不如以往那般好,却也是相敬如宾的。 。 。 正文 第413章 我还挺羡慕你 “只要大哥大嫂好好的就成。”冯轻早料到周小花不会在娘家呆太久,周家大嫂也不可能让自家小姑子在娘家过年。 “这倒是。”秦淑芬对周小花回家这事倒是没有异议,反正周小花哪怕有小心思,也不会当着她面说,再说了,现在的周小花可是真老实了,家务都是抢着做,见她也笑呵呵的打招呼。 “大嫂隔两天还去照顾爹呢!”秦淑芬想到周小花隔两天就去给方老头洗衣裳喂饭,感觉更奇怪。 要说一个人是可能会变得,可变得如此彻底,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冯轻思忖了片刻,“二嫂别多想,总之这事是往好处走的。” 不管周小花心里如何想,至少她现在没做过分的事。 “二嫂明白了。” 两人说话这空挡,秦淑芬已经把点心吃完了。 “二嫂,你不撑?”冯轻看着空空的油纸,有些心疼,这是相公给她买的,她自己也舍不得吃。 秦淑芬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估计也是吃得下的,她用力拍着肚子,笑道“我还能再吃。” “这县城就是不一样啊,东西真多,我刚才跟娘过来这一路,看到好多卖饭的摊子,要不是娘不准,我就吃了再过来了。”上回秦淑芬过来时早市还没这么热闹的,这回路过,秦淑芬闻着满街的香味,差点都走不动路。 “三弟妹,娘让我早些回去。”秦淑芬看看门口,确定方蒋氏听不到她的说话,“我想在这里陪着三弟妹,还有文砚,他一直找你呢。” 虽然听了三郎的话,将秦淑芬一起带过来,可方蒋氏知晓秦淑芬的德行,她是绝对不能再县城呆时间久的,来的路上,方蒋氏已经说了,只让秦淑芬在这里过两三天。 本来秦淑芬答应的好好的,别说过两三天了,就是过一天她都愿意,可今早看到那么多好吃的,秦淑芬就舍不得走了。 “三弟妹,娘最疼你,你跟娘说说,让二嫂在这里陪你。”秦素芬把主意打到冯轻身上。 冯轻笑道“二嫂,娘疼我,我也不愿让娘为难。” 秦淑芬满脸失望,她听出冯轻话里的意思。 “要不,我跟娘说说,让二嫂跟文砚在这里再多住两天。”话音一转,冯轻又说。 “好,好,就多住两天,三弟妹你真好。”多出来两天,能吃不少好东西,秦淑芬自然是愿意的,她虽然更想多住些日子,不过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秦淑芬吃完了点心,冯轻将文砚又抱给了她,“我去帮娘做饭。” “你去吧,对了,三弟妹,我看你们这巷子口往南走没几步,有一个卖包子的铺子,咱要不去买几个包子?也省的娘忙活早饭了。”见冯轻要出了门,秦淑芬转身,满脸渴望地问。 “二嫂想吃,我让相公去买。”秦淑芬最后一句话让冯轻赞同。 “不用三弟,我去就成。”秦淑芬追了过来,她爱吃肉包子,最好是牛肉的。 冯轻视线落在文砚小脸上,许是像娘,睡的可真实,被亲娘这么折腾,也只是咂咂嘴,翻个身,没醒。 “好吧。”冯轻给了秦淑芬二十个铜板,“二嫂看着买。” “放心吧,我多买几样。” 刚出门,秦淑芬见到迎面走来的方铮,她笑道“三郎,我去给娘买她喜欢吃的肉包子。” 要说这秦淑芬可真比周小花聪明的多,方铮冷着脸时,她这个做二嫂的还真有些怕,不过秦淑芬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便是善忘,此刻见方铮一脸温和,秦淑芬就忘了怕。 “那就劳烦二嫂了。”方铮退后一步,抬手,微微躬身。 “客气啥。” 等秦淑芬抱着孩子离开后,冯轻迎了过来,她朝方铮伸手。 握着冯轻的手,方铮笑道“娘子心情很好?” 重重点头,冯轻踮着脚尖,在自家相公脸上亲了一下,眼里闪着星光,“相公真好。” 冯轻不知道方铮跟龚强都说了什么,可她知道方铮无论做什么,都是将自己放在最前头的,每每想到,冯轻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的,恨不得变小,缩进相公荷包里,时时刻刻都不离开。 “傻娘子。”相较于娘子为他做的,他真的惭愧。 扣扣扣。 两人正笑望着彼此时,门外来了一人。 秦淑芬去买包子时并没带上门,听到敲门声,两人看去。 只见邓昊然正依在门框上,手指微曲,又敲了敲门。 “方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邓昊然嗓子有些沙哑。 相较于以往每次见面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邓昊然面容憔悴,身上衣衫再没有往日的整洁干净。 “可。”方铮『摸』了『摸』冯轻的发丝,“娘子,为夫这便去县学了,早饭你跟娘一起吃,要多吃些。” “那相公你呢?”冯轻追着问。 “为夫去县学路上吃些就成。” 想必是相公不愿邓昊然在家里多呆,不管如何,邓佳凝跟邓昊然都是亲兄妹,因为邓县令跟邓佳凝的事,邓昊然跟方铮之间肯定是有了隔阂。 “那相公你小心。”冯轻紧紧抓着方铮的手,小声说“若是有危险,相公你别怕丢面子,你就大声喊救命。” 冯轻就怕方铮想维持君子风度,哪怕遇到危险,也不会让自己狼狈。 “娘子放心,为夫都晓得。” 冯轻这才去将方铮的书袋拿出来,双手递给他,眼底仍旧是散不开的担忧。 方蒋氏在灶房也听到了敲门声,她伸出个头来,见方铮拿着书袋要出门,奇怪地问“你不吃早饭就走啦?” “娘,邓公子有话与儿子谈,儿子路上买两个包子就成。” “包子哪里能吃饱,要不,让邓公子也过来一起吃早饭?娘再炒两个菜。”方蒋氏才来,她想让儿子多吃些。 “娘,时间怕是不够,先生让我们今日早些去。”方铮摇头。 “那你买三个包子,再买碗粥。”方蒋氏不放心地叮嘱,“要是邓公子不嫌弃,你也给邓公子买几个包子吃。” “儿子听娘的。” 方蒋氏跟冯轻一直将方铮送到门口,见方铮越走越远,忍不住问,“三郎,你晚上想吃啥?” “娘做的,儿子都喜欢。” 这个回答没有哪个做娘的不喜欢。 等离开巷口,邓昊然才抹了一把脸,苦笑一声,“方铮,我还挺羡慕你。” 。 正文 第414章 兄妹争执 方铮看过去。 “哪怕你们的日子过的紧紧巴巴,身旁更是无人伺候,可至少你们是母慈子孝,夫妻和睦的。”想到自己家里那一摊子事,邓昊然越发烦躁,都说患难见真情,原先家里没事的时候,他爹娘各有自己院子,一月也见不到一两回,便是见了,也只是点头问候,在外人面前,他爹娘是人人称赞的夫贵妻贤,那时候他尚且能自欺欺人地以为他爹娘是有感情的,可自打他爹娘分别出了事,尤其是他娘搞出来的这一出,这两人连表面的和睦都不愿维持了,只要见面,总会相互指责,甚至大打出手,她娘屋里的瓷器更是换了一波又一波。 邓昊然本是过来质问方铮的,毕竟这一出出说到底都是方铮使的手段。 可当他看到方家人看向家人时眼里都带着温暖,邓昊然苦涩地扯着嘴角,方家这般温馨,想必方铮是不愿破坏这一切的。 邓昊然何尝不清楚,方铮那般做只为了自保跟护着家人罢了。 方铮等了许久,也没听邓昊然下一句话。 他停在一处包子铺门前,买了一个肉包一个素菜包,又买了一杯豆浆,冯轻喜欢喝咸豆浆,方铮慢慢也喜欢上了。 “邓公子可吃得惯?”待包子跟豆浆端上来,方铮问。 邓昊然在原地站了片刻,他抬脚,朝这边走来,直接坐在了方铮对面,“我算是吃着了方公子请的早饭。” “邓公子说笑了。” 没了往日的自在随『性』,邓昊然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他拿过一个,望着面皮泛黄,褶皱也不如以往吃过的那些好看的包子,往嘴里送。 “邓公子无需勉强。”方铮已经吃了一个,他并没看邓昊然,又喝了一大口豆浆。 “不勉强。”本以为味道肯定是不好,没想到看似粗糙的包子,里头的陷倒是新鲜。 邓家如今虽是处境艰难了些,不过银钱却是不缺的,他只是没胃口而已,吃下一个包子后,邓昊然才觉出饿来。 也顾不得来意,他又朝卖包子的老汉招手,“再给我两个肉包子,一碗豆浆。” “好嘞,公子稍等。”老汉擦了擦汗,乐呵呵地回了一句。 “他为何如此高兴?”邓昊然望着老汉健步如飞的离开,他奇怪地问。 这老汉看起来比他爹还年长些,虽面上显老态,可那双眼睛却是有神,脸上噙着的笑更是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 “他又能存几个铜板罢了。”方铮终于抬头,迎上端着包子过来的老汉,“邓公子以往不曾接触过挣扎生存的百姓,自然不晓得他们的艰难,为了活下去,他们起早贪黑的做活,运气好时,一天许是能赚几百个铜板,邓公子,这个摊子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指望,若是没了这个摊子,那他哪里还有活路?” “公子,你可真是个大好人!”老汉显然是听到了方铮的话,方铮常在他摊子上吃包子,这老汉以往可不敢跟方铮搭话,今日方铮这一番话简直是说到了他心里,老汉没忍住,这才『插』了嘴。 待老汉离开,邓昊然又拿过一个包子,却迟迟没下嘴。 “我明白你的意思。”邓昊然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觉得没有上一个包子好吃,“之前的事是我娘不对,我代她跟你道歉,也可给方夫人赔偿。” 方铮说了那一大段话,无疑是在告诉他,他娘所作所为是在断方家人活下去的路。 莫说方铮是个如此疼媳『妇』的,就是一般的百姓,若是被这般『逼』迫,怕也会反抗的。 “邓公子觉得多少银子能买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方铮放下碗,擦了擦嘴,掏出铜板,放在桌上后,起身离开。 邓昊然脸发烫,他味同嚼蜡地吃完两个包子,又喝了豆浆,这才捂着肚子起身,朝县学走去。 是啊,在方铮眼里,冯轻就是他的命,若是冯轻被毁,那就是两条命,没了最引以为傲的三儿子,方蒋氏又能活多久? 刚到县学门口,邓昊然又停了脚步,他旋身离开。 两刻后,邓昊然回了邓府,他直奔后院去。 邓佳凝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两天了,无论邓昊然怎么劝,她都不开门,更是不吃不喝,邓昊然心疼,这才一大早就找了方铮。 “公子,您再劝劝小姐吧,她又哭了一夜。”门口,蓝衣丫鬟福了福身,苦着脸说。 前两天邓昊然一天都要来三回,这丫鬟本以为这次又是来劝她家小姐的。 啪—— 却没想到,邓昊然冷冷扫了她一眼后,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没留任何情面,那丫鬟直接被打倒在地,“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佳凝冲动,你不知道劝着,竟还帮着她,如今她是自作孽,至于你,我邓府可养不起你这个背主的东西。” “公子,求求你,别赶奴婢走。”也顾不得脸疼了,这丫鬟爬过来,想抱着邓昊然的腿,却被邓昊然一脚踹开。 “滚。” 早上他有多气方铮,此刻他就多愤怒。 这愤怒的对象自然换成了亲妹子。 “邓佳凝,你给我开门!”邓佳凝长这么大,邓昊然从未跟她发过火。 屋里本躺着看书的邓大小姐皱眉,望着紧闭的门,她不紧不慢地收起书,压着嗓子问“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邓昊然怒极攻心,抬脚,直接踹向门。 “你还好意思问我做什么?”站在门口,看到正闲适地躺着,并不见丝毫憔悴的邓大小姐,邓昊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你不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吗?”邓昊然三两步跨了进来,他冷笑一声,看邓佳凝不紧不慢地起身,气息不稳,“我还当真了,你是把我这个兄长也当傻子耍了啊!” “大哥,是那方铮跟你说了什么?”邓佳凝略微一想,就明白邓昊然为何如此生气,她来到梳妆桌前,开始慢慢打理头发,透过镜子望向邓昊然,“大哥,看来我猜得不错,你的确不是那方铮的对手。” 被人三两句就打发了,她这个兄长啊,还是太过单纯。 “我为何要跟他作对,是你们一个个先去找别人的茬,难道你还想着让人任你宰割?” 。 正文 第415章 担心三弟妹 邓佳凝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身,看向邓昊然,“大哥,你别忘了,正是因为方铮,我们家如今被搅的一团『乱』,如今你竟还帮着他说话,大哥,你对得起爹娘?” “我在说你的事,你别扯上爹娘。”邓昊然知道自己这妹妹心思多,以往那些小心思用在后宅,他觉得没啥,甚至妹妹能有保护自己的手段,他还很欣慰,可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用在这种紧张的时刻,那就显得愚蠢了。 “再说了,你对付方夫人,若是你成功倒也罢了,可你最不该惹上方铮,便是爹对他都多有忌惮,你难道比爹还能?”邓佳凝这般不知悔改,邓昊然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笑,“现在好了,你的名声全毁了,我看你以后如何嫁人?” 刚得知外头传言时,邓佳凝也气的让人掌了那办事不利的丫鬟的嘴,不过传言这种事,对旁的女子来说可能是致命的,可对她来说却无伤大雅。 “大哥,待爹过了眼前这一关,娘便会送我去京都,清丰县这区区传言又怎会伤我分毫?”如今邓家遭难,邓佳凝越发肯定她要去京都。 “若是爹过不了这一关呢?”邓昊然问。 “怎会?”邓佳凝倒是不担心,“我们家不是在京都有关系吗?大不了让爹送信去京都,爹这么多年在清丰县兢兢业业,并无大过错,冀王纵使有心,可爹堂堂一个县令,也不是他要贬就能贬的。” 不得不说,这邓佳凝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她想的要比邓昊然深远的多。 “佳凝,即便这样,你也要收敛些,那方铮手段多的很,你如今得罪了他,他不会轻易罢手的。”到底是担忧占了上风,邓昊然也忘了生气,他想了想,说“既然你要去京都,那就趁早吧,晚了我怕你走不了了。” “此话怎样?”到了此刻,邓佳凝都没将方铮放在眼里。 这也难怪,邓佳凝一直居于后院,哪怕偶尔听邓县令及邓昊然提及,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在邓佳凝看来,方铮最大的依仗不过是考取一个案首罢了。 这大业有这么多的县郡,区区清丰县的案首不算什么。 “这回的传言还不够你警醒的?”邓昊然见邓佳凝仍旧一连不在意,“牢里那两人已经死了,如今你又深受传言之害,这还不够?” 邓昊然不敢想象,若是邓佳凝真的将冯轻掳走,方铮会如何报复邓家。 邓昊然几乎是气急败坏说出来的。 “大哥,我明白了,若是爹娘同意我早些去京都,我没意见。”倒不是她怕了方铮,邓佳凝是想着若是能早些去京都总不是坏事。 “我跟爹娘说说。”邓昊然这才满意。 他转身就要离开,不过离开前仍旧不忘叮嘱邓佳凝,“你就老实在屋里呆着,去京都之前别出门了。” “大哥放心。” 她虽不在意外头流言,可她也不愿听外人对她的各种诋毁。 “废物。”等邓昊然离开,邓佳凝这才猛地挥开梳妆桌上的瓶瓶罐罐,低声骂道,“死了也活该。” 邓家的打算方铮不知道,冯轻更是不在意,她此刻正跟方蒋氏及秦淑芬坐在一起吃早饭。 文砚已经醒了。 这文砚也是奇怪,一般孩子若是长时间不见,便是爹娘也会陌生的,可他醒来后,见着冯轻,直接伸手就要冯轻抱。 被冯轻抱过来后,啪叽一口,亲了冯轻一脸口水。 这回倒是不喊娘了,只冲着冯轻不停地笑,『露』出嘴里几颗小米牙来,模样甚至可爱。 抱着肉鼓鼓的小身子,冯轻蹭了蹭他的额头。 惹得文砚咯咯笑的厉害。 “三弟妹,我家文砚可想你了。”秦淑芬隔着小袄子,点了点自家儿子的肚子,笑道“这小子不会说话,不过总指着你屋子,让我抱着去看。” 方铮跟冯轻的西屋被方蒋氏上了锁,文砚小手根本推不开,他每每都急的满头汗。 “那文砚就在三婶这里多住几天。”冯轻双手夹在文砚两个腋窝下,让文砚站在自己腿上。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冯轻的话,文砚咯咯笑的厉害,眼看着又要将口水涂到冯轻脸上,方蒋氏笑道“文砚,你可给你三婶留张干净脸吧。” 方才那一下,文砚亲的重,牙齿磕在冯轻脸上,冯轻脸又嫩,现在还留着一个小牙印。 “娘,没事。” 话刚落,冯轻只觉得腿上一热,她低头,浑身僵硬,夹着文砚的胳膊却没动分毫,冯轻求救地看向方蒋氏“娘,文砚『尿』了。” 噗嗤—— 秦淑芬拍着腿笑。 “三弟妹,看来我家文砚是真的喜欢你,这小子一般不『尿』在人身上。”这孩子懂事早,想『尿』了,就使劲哼哼,算起来已经好几个月没『尿』过别人身上了。 方蒋氏一巴掌拍在秦淑芬背上,“还笑,赶紧把孩子抱着,让三郎媳『妇』去换衣裳。” 这天冷,湿了衣裳容易染上风寒。 秦淑芬被拍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嘶了一声,这才赶紧接过孩子,“娘我没说错,我娘家那边就有这说法,孩子喜欢你,才会在你身上『尿』呢。” 冯轻倒是不嫌弃,只是湿乎乎的实在难受,她也顾不得吃饭,跟方蒋氏说一声后,便起身去换衣裳。 等冯轻离开后,秦淑芬朝方蒋氏旁边挪了挪,她望着冯轻的屋子,小声问“娘,三弟妹咋还没有?” “有啥?”方蒋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孩子啊。”秦素芬拍拍文砚的小屁股,“照理说,三弟跟三弟妹成亲都一年了,他们感情又好,早该有了。” “你问这个干啥?”方蒋氏白了她一眼,将碗朝她面前一推,“吃你的饭。” “我这不是担心嘛!”秦淑芬还真是担心,她是整个家里除了方蒋氏以外,最盼着方铮跟冯轻好的人。 这两人成婚都一年了,三弟妹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秦淑芬担心是冯轻身子有问题,两人感情再好,若是没了孩子,也不会长久的。 秦淑芬可不愿旁人来做她的三弟妹。 。 正文 第416章 请大夫 “吃你的吧!”方铮跟方蒋氏说了冯轻暂时不会生孩子的事,方蒋氏也理解,不过秦淑芬是个大嘴巴,她可不会把这些事都跟秦淑芬解释。 “我这不是怕娘会不认三弟妹吗?”秦淑芬咕哝一声,不过吃饭的动作却没停。 “你就放心吧,我就是不认你,也不会不认三郎媳『妇』的。”方蒋氏作势要抢过秦淑芬手里的包子,“包子也堵不住你的嘴是吧?我跟你说,不管他们有没有孩子,三郎媳『妇』一辈子都是我三儿媳,在外头你可注意点自己的嘴,还有,村里要有啥闲言闲语的,你耳朵多听着点。” 她可不允许别人说冯轻的不是。 秦淑芬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娘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三弟妹这么好,我这个做二嫂的也不会让别人编排的。” “你能这样想也不枉三郎媳『妇』对你,对文砚这样好。”方蒋氏这才满意。 秦淑芬嘿嘿一笑,趁机说“娘,那我能再吃两个包子不?” “你要是能吃就把这都吃了。”秦淑芬的回答她很满意,方蒋氏心情好,她走过去,接过文砚,“你这个当娘的真是,儿子都饿成这样,还光顾着自己吃,也亏文砚这孩子懂事,要是换成文雅小时候,你就别指望能吃好睡好。” 也是秦淑芬运气好,生出来这么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有人帮她带孩子,还有这么多包子,秦淑芬虽方蒋氏斥责,她抽空回道“我家文砚真是被我生着了。” 那嘚瑟的模样让方蒋氏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 眼不见为净,方蒋氏干脆抱着文砚去了灶房,她还煮了粥,文砚肠胃弱,肉包子又太过油腻,方蒋氏打算先给文砚喂一碗粥,过会儿再给他炖个鸡蛋。 这回方蒋氏出来的急,也没带鸡蛋过来,方蒋氏想着要不自己先回家一趟,带些鸡蛋跟菜过来,把家里晒的菜干也带些过来。 冯轻换好了衣裳,再回到堂屋时,秦淑芬已经吃第三个包子了,她再大的胃口,这三个大包子也吃的饱饱的,见冯轻过来,秦淑芬递过去一个包子,说“三弟妹,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鲜肉包子,味道可好了,你快尝尝。” “娘呢?”冯轻接过包子,问。 “哄文砚去了。”秦淑芬虽有些不知好歹,却也不会太过分,见冯轻又要出去,她连忙起身,将人按坐在凳子上,“三弟妹你快些吃,我去换娘过来吃。” 临走之前,还不忘喝完一碗粥,又顺手拿走一个煮鸡蛋。 冯轻好笑地看着秦淑芬窜出去的身影,想必二嫂这些日子在家里是没吃着好的。 她放下包子,起身,正准备朝门口走,方蒋氏恰好进来,见冯轻动作,“三郎媳『妇』,你不吃饭,还要干啥去?” “快些吃,早上可别饿肚子。”方蒋氏催促。 “娘也吃。”冯轻本就打算叫方蒋氏一起吃饭。 “那成。”方蒋氏本不打算吃的,想想三郎跟她说过的话,也就没拒绝,坐在冯轻对面,直接喝粥,没打算吃包子。 家里曾都揭不开锅了,方蒋氏一日就吃晚上一顿,时间久了,她身子就总不舒畅,尤其是早上,不能吃东西,一吃就难受。 还是方铮省下自己吃『药』的银子,给她买了『药』,她连着喝了一个月,这才好些,也是从那时起,三郎日日早上盯着她吃早饭,后来只要方铮在家,她也习惯了吃早饭,不过这段时日家里事多,方铮跟冯轻又不在,方蒋氏总也没胃口吃东西,这几天胃又有些不舒服,冯轻提及早饭,她也就没拒绝。 方蒋氏只喝了一碗粥,便放下碗。 “娘,你再吃个包子。” 方蒋氏脸有些发白,她摇头,“娘不爱吃这个,你都吃了,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娘,你是不是不舒服?”方蒋氏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她这会儿再否认也骗不了冯轻,方蒋氏勉强起身,“娘去躺躺就好了,这碗筷让你二嫂刷。” 冯轻急忙上前,扶着方蒋氏往外走。 好在东屋平日冯轻都会打扫,被子也隔三差五抱出来晒,将人扶着躺下,冯轻看着方蒋氏一直用拳头抵着胃部,她了然,说“娘,你先躺躺。” “嗯,没事,这老『毛』病了,过一阵就好了。”方蒋氏说话有气无力的。 冯轻没有回应,她替方蒋氏盖好了被子,起身出了门。 “二嫂,你看着些娘,我去给娘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娘有些不舒服。”秦淑芬正抱着文砚在院子里转悠,冯轻嘱咐了她一声。 这种时候,秦淑芬还是知晓轻重的,她点头,“三弟妹你去吧,这些日子娘胃口一直不太好,我还想着跟三弟妹你说说呢,方才也忘了。” 冯轻点点头,拿了银子,往门口去。 “方夫人。”刚拐过巷子口,谢俊明说话声在她身后响起。 冯轻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她感谢谢大婶救了她,可她也不愿面对谢俊明。 谢俊明显然知道冯轻的忌讳,他上前两步,在离冯轻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谢俊明解释“方夫人你别误会,我只是听说方夫人前两日差点遭了危险,我,我有些担心,这才想着问问方夫人。” “我很好,多谢关心。”冯轻回了句。 话落,她抬脚,准备离开。 谢俊明又说“方夫人,他们一次没成,以后定是再会找方夫人麻烦的,方夫人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她跟谢俊明不熟,没必要多解释,“谢公子,我还有事。” “方夫人,若是,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可跟我说。”看着冯轻急促离开的背影,谢俊明声音有些低。 他不敢大声,怕坏了冯轻的名声。 冯轻没听到谢俊明的话,便是听了,她也不会当真,在这世间,男子她只信自家相公。 来到司大夫的医馆门口,医馆还没开门。 冯轻在医馆门口转了两圈,想着再去别家看看。 刚一转身,差点跟刚过来的司大夫撞了个正着。 。 正文 第417章 报应不爽 司大夫抬手,手刚要探上冯轻的肩头,想让她稳住身子,却又在即将碰到冯轻时,猛然缩了回来。 “这一大早的,你找我何事?可是方公子又气着你了?”司大夫双手背在身后,又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笑问,“你想让我给你开何种『药』?是让方公子听话的『药』,还是让他不能动的『药』?” 冯轻没理会他的说笑,开口说“我想让司大夫跟我走一趟。” “怎么了?”司大夫也正了神『色』,他知晓冯轻轻易不会找他上门。 “娘她身子不适,劳烦司大夫去家里帮她诊脉。” “娘?”司大夫奇怪地挑眉,他知晓冯轻早没了亲娘,“方老夫人?” “是。” “那你等等,我去拿『药』箱。”司大夫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开了门,去拿『药』箱。 冯轻诧异地看着司大夫,她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要知道这位司大夫可是甚少出诊的。 不等她想明白,司大夫已经提着『药』箱出来,“走吧。” 冯轻在前面走,司大夫提着『药』箱跟在后头,一路上行人不少,冯轻着急走路,并没在意周遭情况。 在她正前方,一个哈气连天的男子在看到冯轻时,『揉』了『揉』眼睛,浑浊的眼底闪过不明流光,他正了正衣襟,脚步往左侧挪了一步,而后加快脚步,朝冯轻走来。 眼看冯轻就要撞上他了,男子兴奋的呼吸急促,脸通红。 然,下一刻,一道人影飞快地越过冯轻,直撞上这男子。 男子恼火地瞪过去,刚要张口,忽觉得后颈一阵疼痛,原本要骂出口的话却不知为何消了声。 男子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司大夫回头,指着前方一个模糊的身影,朝冯轻笑,“我方才见着一个人,以为是我认识的,没想到我看错了。” 不疑有他,冯轻点头,绕过那站着不动的男子,继续朝前走。 等冯轻离开,司大夫这才收了脸上的笑,他微眯着眼睛,手上银针一闪,再次没入男子的头顶处。 “你就在这里多站一阵吧。” 话落,提着『药』箱,跟上冯轻。 这男子木头人似的站在街道中央,被人挤的左动右晃,不多会儿,前方出现一辆马车,那车夫老远就朝街上的人喊,“让开。” 这街道虽宽敞,多了一辆马车,就显得有些拥挤,行人自觉地朝旁边让去,只有这男子,惊恐地睁大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 砰—— 哪怕车夫驾车再娴熟,可他也不能硬生生让马车在男子面前拐弯。 男子直接被马车带倒。 亏得这男子长得圆胖,到底之后滚了两圈,只腿上跟脸上被车子刮破了两道口子,腿上尚不知轻重,脸上却伤的深可见骨,想必以后该留下疤痕了。 “公子,小的,小的撞了人。”那车夫见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睁大了眼,愤怒地看着车夫。 良久,车内才有人回了一句,“给他些银子,将人送去医馆。” 若是冯轻在,就会发现这声音有些熟悉。 车内坐的可不就是龚仪轩。 自打邓府出了事,龚仪轩倒是上门问了几回,还言明,若是有需要他的地方,让邓昊然尽管开口。 龚仪轩聪明,可龚家主母就愚蠢的多,邓夫人做的事在县城传开后,龚夫人就不在上门,不光如此,她也不准龚大小姐去邓府。 以前对邓府有多趋之若鹜,现在就有多忌讳。 尤其是前几日邓佳凝发生那种事,龚夫人还拍着胸口道,‘幸亏没让女儿去邓府,否则可就沾上洗不掉的脏水了。’ 龚仪轩为自己母亲跟妹妹的事伤脑筋,这几日心情也不好,如今再撞了人,他也不如往日那般温和有礼。 车夫接过车内递过来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想了想,蹲在男子跟前,他先大量了一下男子,这车夫是专门为龚仪轩赶车的,也是见过不少富贵公子的,地上这人虽然衣衫崭新,不过料子却一般,看神『色』,也不像谁家得宠公子,车夫放下心,将银票塞到男子手里,“这银子你拿去看病,别装了,我撞得不重,你这般躺着也别想讹上我家公子。” 车夫声音不大,说完,他起身,环顾一圈,扬声说“诸位父老也看到了,我们是正经赶路,我先前也喊了,是这位公子站着不动,我刹车不及,这才碰上了他,我方才试了下,这位公子并没伤到其他地方,我家公子心善,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哪位乡亲好心,帮我把这位公子送去医馆,我给他二两银子作为跑腿费。” 车夫知晓龚仪轩定是不愿在街上多呆,他脑子一转,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不得不说,能长时间跟在龚仪轩身侧的,都不是笨人。 一百两银子! 行人一阵哗然。 别说只伤了脸了,就是要他们一条腿,他们也是愿意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两银子也够一家吃许久的,好几个人挤上前,“我送。” “我去吧,我力气大。” “我也行,我认识医馆的人。” 车夫在人群中点了两个人,“那就劳烦你们了,这二两银子你们可以分分。” 一人一两他们也是愿意的,那两人相视一眼,接过银子,一人抬着头,一人抬着脚,离开了。 行人见伤者只是愤怒地瞪着车夫,却没开口反驳,也觉得他是同意了,这事无人再有异议。 车夫回到马车边,低声跟龚仪轩解释了几句。 龚仪轩本有些不耐烦,听了车夫的话,嗤了一声,启唇,说了一句,“天意。” 车夫一脸莫名。 片刻后,一个巷道口,抬着男子的两人脚步一顿,见左右无人,两人将人放下,其中一人试探着说“我看他伤的不算重,这一百两银子肯定是用不了。” 一路上这人都没反应,后头那人胆子了大了起来,他点点头,应和,“是啊,你看血都不流了,其实都不用去医馆。” “兄弟,我有一个想法——”前面那人眼睛瞄向男子手里的银票,咽了咽口水,试探着说。 后头那人也搓搓手,“兄弟有话不防直说。” 两人相视一笑。 许久后,有人看到这巷道口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这人手里紧紧攥着二两银子。 。 正文 第418章 害怕 司大夫没有预料到自己随手的一出竟会有这么大效果。 当然,便是知晓,他对此人也不会有同情。 跟着冯轻继续走,司大夫的医馆在街南头,方铮两人租住的院子在街北面,若是光靠两条腿走,是要得走小半个时辰的。 过了最繁华的街道,人少了些,司大夫快走几步,跟冯轻离了有三尺远,他问“方夫人可听到街上传言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冯轻。 冯轻脚步滞了滞,她点头。 她当然听到了,她还知道这传言的始终。 果真如自己所料的一样,司大夫可不觉得传言是真的,邓家大小姐可没这么蠢,为了区区一个冯阮竟做出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 司大夫只稍微思考便知晓此事应当是跟冯轻有关的,只是他不知道邓佳凝到底做了何事,才会让方铮顾不得手段低劣,也要让这位邓大小姐颜面扫地。 “你没事吧?”视线再次落在冯轻身上,司大夫问。 能让方铮如此行事,必然是邓佳凝做出触及方铮底线的事,据他所知,冯轻就是方铮的底线,思及此,司大夫就有些不放心了。 “没事。”算起来冯轻跟司大夫也不算熟,她当然不会提及那日的事。 “那就好。”司大夫也是个识趣的人,他没有探究,只是提了一句,“我在清丰县行医六七年,也认识些人,这位邓小姐我也略有耳闻,她心志高远,却也心思狭隘,如今她受如此苦楚,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愿冯家大小姐能小心,莫要被钻了空子。” 话中虽是关心冯阮,可提到冯家大小姐几个字时,司大夫眼睛却没离开过冯轻。 见冯轻没有应声,司大夫想了想,又说“方夫人,你身为冯家二小姐,邓佳凝怕是会迁怒与你,我这里有几根银针,涂了麻醉的『药』,若是方夫人不嫌弃,可以拿着防身,当然,若是方夫人过意不去,可以跟我买。” 冯轻终于慢下脚步,她还真是有兴趣。 若是能自保,至少相公出门在外也会放心些,况且冯轻也想知晓这古代银针到底还有多少用处。 “那就麻烦司大夫了。”冯轻回头,笑了一下。 司大夫放慢了脚步,而后面『色』如往常一般,“不麻烦,我主要是想赚你银子。” 提到银子,冯轻总算是放下心来。 也别怪她多想,一来,这司大夫向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他此时主动提及要帮自己,冯轻自然会奇怪,再有,经过谢俊明一事,冯轻也有些草木皆兵了。 她有方铮即可,无需旁人的青睐。 冯轻不擅长隐藏,她松口气的动作太明显,司大夫嘴角扯了扯,“只要方夫人不要觉得太贵就成,我的那些麻醉『药』可都不便宜。” 冯轻也有了玩笑的心思,“好歹我跟相公遇事也就只认司大夫一人,还望司大夫能看在相公面上,给我打个折扣。” “好说。”司大夫呵呵一笑。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巷子口。 远远地,冯轻见那谢俊明竟然还站在路口处。 她有些头疼,却又不能掉头离开。 经过谢俊明跟前时,冯轻主动打招呼,“谢公子。” 说着,就要快步离开。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娘如何了。 谢俊明却上前一步,挡住冯轻的路,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冯轻,神『色』忧虑,“方夫人,你不舒服?” 他早上见冯轻离开后,本已经回了家,可坐在书桌前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书,想到谢大婶的话,谢俊明放下书,他告诉自己,就这一次,只要他能看到方夫人安然回来,以后就尽量少见方夫人。 陷入感情中,总会忍不住下各种决定,可不到最后,总也做不到真正放弃。 谢俊明本还有些酸涩,待看到司大夫手里提的『药』箱时,心头的酸涩就变成了紧张,方夫人都将大夫请到家里来,肯定是病的严重。 “多谢谢公子关心,我很好,谢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冯轻侧过去一步,试图避开谢俊明的靠近。 司大夫站在两人身后,只看了片刻,便觉察出不同寻常来,他视线在冯轻跟谢俊明身上转悠了一圈,了然。 随即又有些同情眼前这小子了。 “方夫人,还请快些带我去看看病人,我今日医馆还有许多病患要来。”司大夫站在两人身后,闲闲地开口,丝毫看不出有多着急。 谢俊明却听出了原委。 原来不是方夫人生病,他急忙后退一步,“打扰方夫人了。” 今早他在隔壁也听到方家院子里的动静了,方夫人的婆婆跟嫂子过来了,应当是她婆婆或是嫂子生了病。 谢俊明有些同情地看着冯轻,伺候婆婆可不是个好差事。 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年代,大多数婆婆都想着将前半身受的委屈全部撒到儿媳身上,想必方家那位老夫人一大早就想着法子折腾方夫人。 冯轻不知道自己在谢俊明心中已经成了被婆婆磋磨的可怜小媳『妇』,她只想着能让司大夫快些看看方蒋氏。 她只略点头,便加快脚步,带着司大夫往家赶。 走了几步,司大夫回头,正好对上正痴痴望着冯轻背影的谢俊明,司大夫嘴角扬起,又习惯『性』地嗤了一声,而后转头离开。 只是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高挑的身影恰好挡住了谢俊明看向冯轻的视线。 秦淑芬正抱着文砚站在门口,方蒋氏疼的比往日都厉害,以往便是疼,也就一阵,过去就没事了,这回去一直疼。 “三弟妹,你可算回来了,我看娘,娘她可能不好了。” “不会的。”冯轻本能地摇头。 心里却打鼓。 她怕方蒋氏长期挨饿,又饮食不稳,胃出了大问题。 “司大夫,麻烦你快一些。”嘴上虽否认,可颤抖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冯轻往前走,脚下一软,随即胳膊被人抓着,这才免于摔倒。 冯轻脸白的厉害,她望向司大夫,嘴巴颤了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出两个字,“多谢。” 很快松开手,司大夫摇头,“不用客气,方夫人无需担心,一切看过才知道。” 。 正文 第419章 病重 方蒋氏已经疼的意识模糊,隐约间听到冯轻在说话,随即一人上前,坐在她床前,执手替她把脉。 而后方蒋氏觉得身上的疼痛似乎有些减轻,她也困乏了,渐渐睡了过去。 “司大夫,如何?”等司大夫收回手,冯轻将人带出去,她小声问。 话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 “方老夫人这是胃心痛。”司大夫缓声说“老夫人这疼痛怕是已经持续有些年头了。” 冯轻看向走过来的秦淑芬。 她嫁来家里一年,并没听方蒋氏提过。 “娘近几年还好些,我刚嫁过来那两年娘虽没说疼,不过总是捂着心口下,我估『摸』着那时候就疼的厉害,后来三郎给娘拿回来『药』,吃了许久,之后就没见着娘捂着心口了,只是这几个月三郎跟三弟妹一直没在家,娘整日不咋吃饭,前几天就在屋里躺了有两次。” 冯轻知晓方蒋氏是很能抗疼的,她他知晓方蒋氏是舍不得花银子,冯轻心疼,她虽能赚银子,却也知晓这世上多数人还是苦苦挣扎的,尤其是方蒋氏这种吃过苦的,莫说看病要花那么多银子,平日就是一个铜板也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冯轻无法责怪方蒋氏,她只剩下心疼。 秦淑芬感叹,“幸亏今早我跟娘来县城了。” 要不然方蒋氏在家晕倒了,家里只有几个『妇』人,该咋办? “司大夫,娘她这病可会好?”冯轻试探着问。 司大夫面带为难,他做不了欺骗冯轻的事,“这,怕是有些难,这属沉疴宿疾,经久难治,我只能尽力。” 心直直下沉,冯轻屏住呼吸,又问“是否会影响娘的寿命?” 这话问出来,就连秦淑芬都忍不住看过来。 这问题在后世常见,可此刻却不该由她这个做儿媳的问,若是有心之人听着,少不得要编排冯轻,说她盼着婆婆出事。 司大夫却没多想,他是大夫,见多了人生百态,沉『吟』片刻,司大夫不太肯定,“我先给老夫人开个方子,不过我医术不过一般,尚且无法肯定能治得好老夫人,也就不能保证是否会影响她的寿命,若你们信我,我可以给方夫人介绍一人,是我师傅。” “他现在何处?”冯轻自然是信司大夫的。 司大夫虽说自己医术一般,可冯轻跟方铮都吃过他开的『药』,自然知晓『药』效如何。 “京都。” 这也是司大夫开口的缘由,“若是不出意外,方公子跟方夫人明年便能去京都,到时可以带上老夫人,至于这一年时间,方夫人放心,我还是有把握控制住老夫人的病。” “那就好。”冯轻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往后退了几步,扶着门框,站稳,苦笑,“娘这么好,肯定会没事的。” 冯轻不敢现象若是方蒋氏有事,她该怎么办?相公又怎么办? 她活了两辈子,除了她的亲生母亲,方蒋氏是对她最好的长辈,如今她已经见不到母亲,她对方蒋氏有双重感情,更是不愿方蒋氏再出意外。 “三弟妹放心,娘肯定不会有事。”要论感情,秦淑芬也是把方蒋氏当亲娘的,不同于冯轻,秦淑芬亲娘都不如方蒋氏对她好,她以往也没把方蒋氏的小病小痛放在心上,村里谁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秦淑芬没想到这病还是要人命的,她甚至比冯轻还惊恐害怕。 说完,秦淑芬抱着孩子坐在一旁抹眼泪。 “二嫂,你去看看娘,我跟司大夫去拿『药』。”这些事没必要当着司大夫的面讨论,冯轻已经收拾好心情,她对秦淑芬说。 冯轻能这么快收敛自己的伤心,还能镇定做决定,这不得不让司大夫侧目。 他掩下心底的诧异,点头,“那就劳烦方夫人再跟我走一趟了,方夫人放心,我给老夫人下了针,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不醒就不会疼痛。 “多谢。”冯轻再次道谢。 司大夫颔首,提着『药』箱跟冯轻一前一后地离开。 秦淑芬吸吸鼻子,看着一脸懵懂的文砚,又呜呜哭出来。 若是娘没事,她宁愿每顿饭都少吃一碗。 刚出了门,冯轻就看到谢大婶朝这边走来,见着冯轻,谢大婶迎上来,她心情有些复杂。 方才自家儿子一个劲儿地求她去方家看看,说是方家出了事。 知晓儿子是担忧人家方夫人,谢大婶先是严词拒绝,哪怕人家有事,只要方家人没开口,她也不好直接上去问,可儿子都给她跪下了,任由她打骂,就是不起来,恍若她要是不去,方夫人就会活不了了一样。 到底是心疼儿子,也真有些担心冯轻,谢大婶这才估着时间出门,恰好碰到冯轻。 “方夫人,这是发生啥事了?”见冯轻一脸愁容,谢大婶心就咯噔一下,她怕儿子真猜对了。 若是冯轻有个万一,她儿子怕也不会好的。 冯轻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 这些事没必要跟外人说。 冯轻这表情不像没事,但人家不愿开口,她也不好追问,“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跟婶子说一声。” “好,谢谢婶子。” 冯轻跟司大夫急匆匆的离开。 “娘,如何了?”谢俊明一直躲在院子里,他没听清冯轻跟谢大婶的声音,见谢大婶久不进院子,便开门问。 谢大婶摇头,“不知道。” 她心里却知道,方家怕是有人生了重病了。 “那娘这几天你多去方家问问,若是她,他们需要帮助,娘你就应下来。”谢俊明也是急糊涂了,他开口就说。 “四郎,你方才是咋答应娘的?这事你别管了,你还是专心念书,方家的事跟你没啥关系。”谢大婶直接将儿子推了进去,“四郎,不是娘高看人家方公子,实在是无论从长相品行还有学问,四郎你都比不上方公子。” 别的谢俊明承认,可是论品行,谢俊明冷笑一声,“娘是如何知晓他品行如何?” “说不定他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人。”谢俊明气恼,这方铮怕是就用那一副假面骗了方夫人的。 。 正文 第420章 当娘的心思 “他们两口子在咱家旁边住了好几个月,娘咋就不知道了?”谢大婶不愿自家儿子心思整日围着方家人转,“你要是能,你明年也去考个案首,说不得方夫人还能高看你一眼。” 谢大婶也是气急了,这才脱口而出。 以往她可不会对谢俊明说这般重的话,实在是他屡教不改,谢大婶冲口说完,就有些后悔,她有些不安地看着儿子。 却见谢俊明陷入沉思。 “四郎,娘不是要拿你跟方公子比,娘就一时口快。” “娘,你说得对,我是比不过他,可若是我比得过呢?”他先前不是没想过这一茬,可他比不过方铮却又看不上方铮,但现在不同,之前方家老夫人没过来,方铮可以事事以方夫人为先,可若是方老夫人不愿意呢? 谢俊明都能想象出方铮会选谁。 那肯定是方家老夫人。 那方夫人该如何伤心? 谢俊明自觉找到了根由,也奇异地找到了自己更加努力的目标,他握紧拳头,朝一脸莫名的谢大婶说:“娘,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读书的。” 扔下这句话,谢俊明转身回屋了。 谢大婶没明白自己儿子为何突然就想开了,不过能想明白是好事,不管如何,她都能暂时放下心了。 说不定等儿子考上了秀才,对冯轻也就没那般在意了。 这冯轻再好,那都是别人家的,哪有那些姑娘们鲜嫩? 谢大婶也放心了,她再望了墙头一眼,暗叹,这方家要是无事就好了。 她担心方家再有意外,儿子好不容易下的决定又得改。 此刻正走在路上的冯轻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心再次沉重起来。 “方夫人保重,要知道,你无碍了,才有精力照顾老夫人。”司大夫望着穿着不算厚实的冯轻,说了一句。 而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身子侧了侧,正好挡住了直朝冯轻灌过来的冷风。 “我没事。”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冯轻仍旧感激地朝司大夫递了个颜色,转而又问:“娘吃食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莫要吃冷的,辣的,硬的,还有一些菜类,像老夫人这种需要忌口的比一般人都多,我会单独写出来,方夫人以后买菜做饭避开这些就成。”冯轻正努力记着,她不是方铮那般过目不忘的,司大夫看出她的努力,索性改口。 “多——”冯轻又要道谢。 却被司大夫打断,“我是大夫,做这些都是应当的,方夫人无需一直道谢。” “好。”冯轻也没再坚持。 尽管冯轻恨不得一步就走到医馆,可司大夫步子比去方家时要慢许多,冯轻也不好催促,只好跟着放慢脚步。 步子缓下来,心口短促的疼也渐渐消失。 到了医馆,冯轻才知道司大夫没有撒谎,他真的有患者,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人还躺在一张木板上,由人抬着。 “司大夫,您可算来了。” “司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司大夫,你看我相公这身上,正的跟司大夫说的一样,比先前更严重了。” 等在医馆门口的人朝司大夫涌过来。 冯轻很快被人群挤开。 她拉不下脸跟这些病患家属挤,只好垫着脚朝人群中央的司大夫看过去。 方蒋氏还昏睡不醒,冯轻这时候是不愿意让的。 就在她鼓着气,准备推开人群,往前挤时,司大夫却开口:“大家让一让,看病要按先来后到,当然,急病例外。”、 不等众人反应,司大夫指着冯轻说:“这位夫人很早就来找我了,她家里人病重,我得先给她开药,你们都让让,越是挤的厉害,越是影响我看病。” 疾病面前,大夫的话最管用。 司大夫说完,众人一阵安静,他们都看向冯轻,让出一条路来。 冯轻赶紧跟了上去。 开了药过后,司大夫果真是写了一张吃食禁忌,“这药先吃七日,七日过后若方老夫人能走路,便过来,我再瞧瞧,若症状还是未减轻,我再去看看。” 虽然司大夫说过不必道谢,冯轻接过药,仍旧真心道了声谢。 之后没再耽搁,拿着药离开。 “司大夫,我来的最早,烦请司大夫帮我看看我儿子吧。”排在最前头的一个老妇人见司大夫似乎在走神,她小心开口。 “好。”回了神,司大夫又是往常那个不苟言笑,偶尔还有些刻薄的大夫。 回去的时候冯轻几乎是一路小跑的。 虽然身子比以往好很多,可今天这来来回回走的好几趟,又带着跑的,回到家时,冯轻心都快跳出来,她无力地摸了一把脸,揉了揉有些疼的肋下,直接去了灶房。 亏得家里有个小炉子,一直是烧着的,煎药也方便。 这司大夫医术果真比他自己说的好,药刚煎好,方蒋氏就醒了,“娘,大夫说这药要趁热喝。” 方蒋氏也想起昏睡前的事了,“三郎媳妇,你是不是把大夫请家里来了?这出诊费可不低吧?娘没事,就是饿着了,这几日好好吃饭就好了。” 她不愿花儿子儿媳银子。 “娘,相公跟这大夫认识,他过来一趟不要出诊费,就连药钱都是给我们的成本价,娘放心喝吧,药买都买了,不喝才浪费。”冯轻说的不是假话,尽管司大夫没说,可从药材要药量,冯轻隐约也是知道的,司大夫并没多收她银子。 “你这孩子,浪费那银子干啥?这药喝完可别再去买了,娘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吃药还不如多吃几顿饭。” 冯轻笑了笑,没开口。 司大夫说了,以方蒋氏这病重程度,这几个月之内,若是不吃药,会每日都疼,冯轻望着方蒋氏比前些日子消瘦了很多的脸,吸吸鼻子,“娘,你先吃几日看看,若是有用咱就继续吃,若是没用,咱再换。”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同意方蒋氏停药的。 要说冯轻平日性子是软和,可一旦有主意,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孩子的一片心意,方蒋氏虽心疼银子,可正如冯轻说的,药买都买了,不吃那也是浪费银子,喝完药,哪怕再想吐,方蒋氏也忍住了。 这一吐,可就得好几两银子。 方蒋氏没吐药,冯轻松口气,司大夫说了,娘这情况极容易吐药的,吐了还得继续喝,直到喝了不吐为止。 正文 第421章 愿意用命换 药效再好也不可能喝了一顿就有用,喝完药又躺了一阵,方蒋氏就挣扎着要起来。 冯轻给了秦淑芬一个任务,便是看着方蒋氏,别让她起来。 “娘,你别起来,快躺好,三弟妹可是说了,娘至少要躺个三天。”秦淑芬将文砚放在方蒋氏的脚头,冯轻给他做了个彩色线球,文砚已经抱着线球玩了半个时辰了。 此刻方蒋氏早疼的浑身没力,自然是抵不过秦淑芬的力道,她被秦淑芬压着动弹不了。 方蒋氏气的不行,“你给我松开。” “娘,你别让三弟妹担心了,方才我都看到三弟妹偷偷哭了,你要是起来,三弟妹又得着急难过。”秦淑芬没见着冯轻哭,不过冯轻眼角有些红,她也猜得出来。 “不光三弟妹着急,我也担心。”秦淑芬又说。 “哎。”方蒋氏躺着不动了,她叹口气,斜了一眼秦淑芬,“要知道我就不来了,来了没帮上三儿媳的忙,还尽给她添麻烦了。” “娘你说啥呢!”秦淑芬不高兴了,她难得一本正经,看起来竟还有些语重心长,“你把我们都当啥了?娘又把自己当啥了?” 方蒋氏被秦淑芬难得的正经问愣了,她呆呆看着秦淑芬。 “娘不就是担心家里的活没人干吗?我来做,我知道娘还担心吃药花钱,那娘你去问问三弟妹,到底是银子重要,还是娘的命重要。” “二嫂说的好。”冯轻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门口,她手里端着一碗粥,“娘,别人家的儿媳如何对待婆婆我不知道,但是我跟二嫂都是把娘当成亲娘的,别说是身外之物,就是用我们自己的命换,我们也愿意。” “对,对。”秦淑芬连连点头。 以往日日见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方蒋氏躺着不能动的时候,秦淑芬才决出不安来,她这话不光是应和,秦淑芬也是真的这样想的。 有些时候,感情的深厚跟相处时间是没有关系的。 方蒋氏看看二儿媳,又看看三儿媳,她抹着眼睛,哽咽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这两孩子都不是那种口腹蜜剑之人,尤其是冯轻,若不是心里真这么想,她是说不出口的。 两个儿媳把她当亲娘,方蒋氏又何尝没有把她们当成亲闺女,身为母亲,只有为孩子付出一切的打算,是万不会伤到孩子的。 “娘听你们的,好好养病。”能娶到这两儿媳妇,是她跟二郎三郎运气好。 “娘早该歇歇了。”秦素芬就不适合伤感,她把文砚从床尾处提溜过来,放在方蒋氏一侧,笑道:“让这小子陪陪娘。” 这样方蒋氏就不觉孤单了。 “娘——”文砚抬头,张嘴,口水流了出来,同时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秦淑芬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笑骂道:“臭小子又乱喊,那是奶。” “娘——”文砚拖长了声音,口水流的更汹涌了。 方蒋氏本有些伤感,被这么一喊,顿时气笑了,“臭小子,奶是白疼你了。” 文砚以为方蒋氏在跟他玩,抓着方蒋氏的手就朝嘴里送,还咯咯笑个不停。 心情会影响身体,只要方蒋氏每日开开心心的,冯轻知道这病肯定会痊愈的。 她端着碗上前,“二嫂,锅里还有粥,你再给文砚盛一碗,让他跟娘一起吃。” 只要是吃的,秦淑芬通常都不会拒绝,她起身,让出位置,“三弟妹,锅里还有多少?我闻着这味道香,也想吃一碗。” “够二嫂吃的。” “老二媳妇,这是三郎家,你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嘴?不帮着三郎媳妇忙也就算了,天天就知道选吃选喝的。”对上秦淑芬,方蒋氏真是感动不过片刻。 秦淑芬缩着脖子往外跑,“娘,我刷碗。” “那你就给我刷干净点,要是再跟家里一样,刷的跟没刷一样,你就给我回去。”方蒋氏隔着窗户朝外喊。 精神好了,脸色都红润不少。 “知道了。” 让秦淑芬过来果然是对的,有秦淑芬在,方蒋氏都没心情想自己的病情了。 “娘,我喂你。”冯轻坐在床边,摸着碗边,温度正合适。 “娘好手好脚的,哪里需要你喂。”既然答应儿媳要好好养病,方蒋氏说到就做到。 “饭我自己吃,你快忙去,家里菜够不够?要是不够,让你二嫂跟你一起出去买,我听三郎说县城最近不太安稳。”方蒋氏习惯性的嘱咐道。 “娘放心,家里菜都够了。” 方蒋氏这才没再开口,跟文砚两人喝了一碗粥。 文砚这孩子像他娘,白米粥都吃的跟山珍海味似的,方蒋氏本没有啥胃口,被这孩子引的也吃了不少。 方蒋氏这病怕是要吃不短时间的药,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冯轻心里也没个准数,不过她知道怕是不够。 京都药费肯定要比县城贵的多。 她得趁着这段时间多绣一些,冯轻去了灶房,跟秦淑芬提了几句,让她多照看照看方蒋氏。 家里亏得冯轻,秦淑芬自问自己帮不上忙,她平日虽不着调,可这种时候还是知道轻重了,“三弟妹放心,这饭菜啥的也都交给我了,你就安心绣吧。” “那午饭就麻烦二嫂了,晚饭我来做。”晚上自家相公回来,冯轻怕方铮吃不惯。 这第一件嫁衣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再有六七天就能完成,家里的针线都够,冯轻这几天就不打算再出门了。 家人是家人,绣品是绣品,冯轻不会因为方蒋氏生病就糊弄绣完这件嫁衣。 针线翻飞,金线经过巧手一番勾缠,化作一朵朵绽放的金牡丹,在嫁衣裙摆处若隐若现。 冯轻这一坐就是小半天,直到秦淑芬过来敲了三回门,这才活动了一下脖子,又揉了揉眼周围穴位。 “三弟妹,我这手艺不如娘跟你的,三弟妹别嫌弃啊!”在别人家做饭,秦淑芬也想展示一下自己手艺,无奈底气不足。 “没事,能吃就行。”冯轻吃过秦淑芬做的饭,若让她评价,她只给得出这四个字。 “娘不能吃旁的,我就切了面条。”秦淑芬不识字,冯轻给她念了纸上的那些忌口食物,秦淑芬记不大清,她也不敢做别的,干脆和面,做了手擀面条。 正文 第422章 慌神 方蒋氏这辈子生病的时候不多,或者说她压根不敢让自己生病,便是病的再厉害,也会拖着身子起来干活,像今天这样躺着,由两个儿媳伺候的日子还是头一次。 加之没有方老头跟方大郎两口子在跟前气她,方蒋氏一时竟然生出‘原来我也可以偷懒’的心思来。 午饭是秦淑芬端来的,难得做一次饭,哪怕难吃,秦淑芬也不往过来邀功,“娘你快尝尝味道。” 望着碗里都快糊成一坨的面条,方蒋氏倒也没嫌弃,不过她真心地提了意见,“下回你干脆做成面疙瘩。” 碗里这一坨她担心三儿媳会吃不下。 “也好,面疙瘩还能省下不少事。”秦淑芬没听出方蒋氏的言外之意,“娘不能吃过咸的,我放的盐少,不好吃可不能怪我。” “行了,我又不是没吃过你做的饭。”方蒋氏喝了一口,发觉味道还真是超出她想象,怕是除了自己,连她亲儿子都吃不下的。 方蒋氏喂了一口给文砚,文砚张嘴,待尝了亲娘做的面条,而后朝他娘看了一眼,舌头一抵,将面条吐了出来。 “看看,你儿子都嫌弃你,你再不好好练练手艺,以后做的饭二郎跟文砚咋吃?”想到这个,方蒋氏就很同情自己二儿子。 “娘你今天就先将就着吃,我明天再跟三弟妹学学做饭。”秦淑芬还同意了。 “你别去打扰三郎媳『妇』,等过两天我教你。”五根手指有长短,方蒋氏对冯轻更心疼些,“对了,你没给三郎媳『妇』做个菜?” “做了。”秦淑芬原本想好好表现一下的,若是她做的好,说不定娘就能让她在这里多呆些日子。 然,秦淑芬真没好意思把炒糊了的菜往方蒋氏跟冯轻面前端。 她本想着做一个水煮豆腐,这样方蒋氏跟文砚也都能吃,可她没控制住火候,水煮豆腐都烧糊了。 她自己尝了尝,苦味有些重。 方蒋氏是谁? 一看秦淑芬表情就猜出个大概来。 她压下怒火,问“你炒了啥?” “豆腐。”秦淑芬不安地瞅了一眼方蒋氏,“本来我想再炒个肉——” “你别炒。”幸亏不是肉,方蒋氏做早饭的时候看了灶房里还有一块肉,是冯轻已经过了一遍油的。 还好,没被祸害。 方蒋氏勉强吃了两口,便将碗递给秦淑芬,自己准备起身。 “娘,三弟妹说你得躺着。” “我去茅房!” 秦淑芬急忙把儿子拎到一旁,想扶着方蒋氏起身。 “不用你,你带好文砚就成。” 方蒋氏是去了灶房,她原本都想好了,躺三天就三天,只要两个儿媳安心就成,但是这老二媳『妇』实在是让她放心不下,她又没断胳膊没断腿,走几步路,挥几下锅铲也不碍事。 冯轻的确吃不下秦素芬做的饭,她放下吃了小半的碗,又回了屋。 方蒋氏去了灶房就看到灶台上放的大半碗已经冷了的面条,她心疼地朝冯轻的屋子看了一眼。 而后卷起袖子,舀了一碗面粉,又在面粉里打了个鸡蛋,放了少许水,开始搅拌。 方蒋氏知道冯轻喜欢吃小疙瘩,她把疙瘩搅的很细。 而后再刷锅,烧火,放油,又放了几片肉,这肉过油的时候放了姜片跟酒,已经没了腥气,方蒋氏就没再放旁的作料。 不管做饭还是炒菜,火候最重要,同样的面,方蒋氏做出来的疙瘩汤香味飘散开,让人垂涎三尺。 冯轻放下针线,吸了吸鼻子,她霍然起身,朝灶房跑去。 东屋里,秦淑芬也闻出香味了,她也抱着文砚出来。 恰好遇上了冯轻。 “二嫂,不是让你看着娘,别让她做饭的吗?”冯轻转头问秦淑芬。 “三弟妹,娘说——” 听着外头动静了,方蒋氏抹掉额头的虚汗,朝冯轻笑道“娘也没做啥,三郎媳『妇』,你可别把娘当成富户人家那些金贵人了。” “娘,至少这三天您别动。”冯轻上前搀着方蒋氏的胳膊。 “行,那明天后天娘就不动手了。” 冯轻把方蒋氏送回了屋。 再出来时,直接走向秦素芬。 秦淑芬张嘴,想解释。 冯轻却先开口,“二嫂,方才我太着急了,说错了话,二嫂你别跟我计较。” 冯轻知晓方蒋氏的『性』子,若是她想做什么,秦淑芬肯定是拦不住的。 “这没啥,二嫂知道你是太担心娘了。”冯轻没责怪她,反倒是先道歉,秦淑芬就有些受宠若惊了,她想了想,试探着说“三弟妹,娘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你让她这么躺三天,娘怕是也受不住的,一直躺着不动,对身子也不好。” 好人没事也能躺出『毛』病来的。 冯轻凝神想了想,“可能我记错司大夫的话了。” 太过紧张,她都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让方蒋氏躺着这话是司大夫交代她的,还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我下午再去问问。”冯轻摇摇头,说。 “三弟妹,其实也不用,娘要是不疼了,就让她起来走走,吃过饭,走走也好的。”这会儿秦淑芬要比冯轻清醒。 “嗯,等相公回来问相公也行。” “三弟妹,娘专门给你做的疙瘩汤,你快些去吃。”闻着味,秦素芬就知道方蒋氏做了啥。 “二嫂跟文砚也一起吃。” 方蒋氏做的时候心里都有数的,她一共做了四碗,冯轻一碗,秦淑芬两碗,文砚能吃个半碗,省下的半碗她为了不让两个儿媳担心,忍着反胃吃了下去。 不过吃下不过片刻,又吐了出来。 冯轻轻拍着方蒋氏的背,眉头蹙紧,“这『药』是不是不管用?” “啥『药』也不能这么快就有用的。”方蒋氏反过来安慰冯轻,她漱了漱口,“娘感觉比早上那阵好很多了,这『药』再吃两顿就不会再呕出来了。” 方蒋氏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只比现在轻些罢了。 “是啊,三弟妹你别太担心了,我瞧着你带回来那大夫虽年轻,不过医术应该是不错的。”秦淑芬也附和。 说来也是她幸运,冯轻活了两世,也没遇到过家人重病的情况,以往方铮受伤,她固然是心疼难过,却也知道方铮是会痊愈的,方蒋氏这状况却不同,方铮又不在家,秦素芬也不怎么靠谱,冯轻一下就慌了神。 。 正文 第423章 安心 82xs 直到方铮回来,冯轻才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估摸着方铮该回来了,冯轻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听到熟悉的敲门声,冯轻先问了一声,“相公?” “娘子。” 冯轻快速打开门。 见着方铮那一刻,冯轻直接红着眼睛,冲了过去。 方铮展开双臂,将人包住,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颤抖,方铮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娘子,发生了何事?” “相公——”冯轻用力包住方铮,将眼角的湿意擦到他的长衫上,而后闷闷说:“相公,你去看看娘。” “娘,娘她病了。”冯轻直起身。 “什么?”方铮低头,神情不太对,“娘发烧了?” “不是。”冯轻拉着方铮,“相公还是过去看看娘,再替娘把把脉。” 方铮反手握着冯轻,加快脚步,直接走在冯轻前头。 冯轻无声跟上。 两人进来时,秦淑芬起身,她小声开口:“三郎回来了?娘刚睡着。” 文砚也在方蒋氏脚边睡着。 方铮点头,“辛苦二嫂。” 对上方铮,秦淑芬总有些拘谨,她摆手,“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方铮坐在方蒋氏床头,小心执起她的手。 几乎是方铮碰到方蒋氏的同时,方蒋氏便睁开了眼。 她歪头,笑道:“三郎回来了?” “娘去给你做饭。”方蒋氏一时忘了之前答应过冯轻的话,习惯性的就要给三儿子做饭。 “娘先别着急,让儿子替你把把脉。”方铮按住方蒋氏,他轻声说。 没有冯轻那般担忧,也无秦淑芬那样小心翼翼,来东屋的路上,方铮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他看似跟往常并无不同。 “娘没事。”方铮的镇定让方蒋氏松口气,生病的人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家人难过,方铮神色如常,这让方蒋氏觉得自己这病其实也没甚大不了。 方铮医术不算精,但是方蒋氏这脉象既细数又迟缓,方铮还是轻易把得出来的,他又看了方蒋氏的舌苔跟瞳孔,而后收回手,嘴角带着笑,“娘这病可痊愈。” “那就好,那就好。”方蒋氏并不怀疑方铮,她笑意这才到了眼底,也将心头盘旋了一天的话说出口,“娘可舍不得你们。” 白天一整天她都不能在两个儿媳面前表现出一点伤感跟不舍来,她怕儿媳更难受。 既然三郎说她不会有事,方蒋氏心彻底放下。 “娘自然是要陪我跟娘子很久的,娘还要看着我跟娘子的孩子成婚生子。”方铮笑道。 “正是,不看着你们安然无恙,不看着我孙子娶妻生子,我可不想死。”方蒋氏也有心情玩笑。 方铮说完,最惊讶的不是方蒋氏,而是冯轻。 她可是知晓方铮是如何不愿她生孩子的,如今听了方铮亲口说出来要跟她生孩子,冯轻不知道自己该怕还是该高兴了。 冯轻悄悄打量方铮的神色。 “娘以后切莫再饥一顿饱一顿,如今娘年纪大了,身子不比年轻时候,这一日三顿饭不能落下,药也要多吃一段时间。” 方铮这话说到方蒋氏心里了,“娘都听你的。” 三郎说得对,她还没看着三郎的孩子,要是就这么去了,她也不甘心。 “娘子,锅里可还有饭?要软一些的,为夫饿了。”方铮捏着冯轻的手心,抬头问,后又对方蒋氏说:“儿子许久没有跟娘一起吃饭了,娘陪儿子一起吃些吧。” 这种时候自然是方铮说什么就什么,方蒋氏点头,“成,那我也吃些。” 说起来方蒋氏这一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被方铮这么一提,她还真觉得饿了。 “有,锅里一直温着粥,我给娘跟相公去盛。”冯轻喜道。 秦淑芬也跟上冯轻,“我跟三弟妹一起去。” 屋里就剩下方蒋氏跟方铮,方蒋氏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她慢慢抓着方铮的手,小声说:“今天你媳妇可是被娘吓到了,她忙活了一早上,还特意给我去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估摸着说了不好的话,我看你媳妇眼睛都红了,你回头得好好哄哄她。” “都听娘的。”方铮点头。 冯轻就怕方蒋氏随时会饿,她一直把粥温在小炉子上,冯轻盛了两碗,给方铮那碗粥里还放了白糖,方蒋氏要忌口的多,冯轻没敢放。 她跟秦淑芬一人端了一碗。 “相公,你尝尝味道,这粥熬了许久。”冯轻将自己手里的那碗递给方铮。 秦素芬也将自己手里的放在方蒋氏床头,她笑道:“三弟妹连煮的粥味道都比我做的好。” 这粥散发着一股甜香味,让人闻着都是胃口大开。 “二嫂想吃,锅里还有。”冯轻做的有半锅,足够一家人吃的。 本来方铮回来,秦素芬还不好意思开口要吃的,冯轻主动提及,她也就没有客气,“那我去吃一碗。” 说完,还不忘先问方蒋氏一句:“娘,要不我先喂你吃完再去吃?” “我用得着你?”方蒋氏自己坐起来,端了碗,喝了一口粥,而后提醒秦淑芬,“你别吃完了,留点给文砚。” “我知道了。” 方蒋氏喝完了粥,竟没有如早上跟中午一样想吐。 “相公,你再陪娘说说话,我去刷碗。”等方蒋氏跟方铮都喝完粥,冯轻接过碗,她担心方蒋氏过会儿还会跟中午那般,她叮嘱方铮,去没明说。 “娘子莫动,这碗为夫刷。”方铮拉着冯轻坐在自己身边,母亲而娘子都在,方铮只愿此刻能久一些。 “你两都别动,让你二嫂刷,她再不多动动,又得胖,让她忙活些,要不然文砚都得跟她学。”看着儿子,方蒋氏心情就好,这心情一好,又免不了要教训秦素芬。 “娘子就听娘的。”方铮也附和。 两人又陪着方蒋氏说了好一阵话,方蒋氏始终没有要吐的意思,冯轻这才彻底放心,眼看方蒋氏面上露出疲态,方铮拉着冯轻的手,起身,“娘,我跟娘子去给娘热药,娘喝了药再休息。” 这两人平日就黏糊,这又一天没见了,肯定有许多话说,方蒋氏也就没留两人,“你们说话去,药让你二嫂热了端给我就成。” 正文 第424章 睚眦必报 82xs 两人离了东屋,冯轻将方铮拉到一旁,她早有一肚子话要问方铮了。 “相公,娘真的没事?”不是冯轻不信方铮,实在是方蒋氏早上的昏迷吓着她了,且司大夫都不能肯定方蒋氏会没事。 “娘会没事。”方铮说的很肯定。 “可是司大夫——”冯轻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司大夫的话跟方铮说,可事关方蒋氏的身子,冯轻最终还是开口,“相公抽空还是去司大夫的医馆一趟,司大夫的许多话我也听不懂,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相公不如跟司大夫一起讨论。” “就听娘子的。”方铮并没反驳她的话,他抬手,揉了一下冯轻不自觉又蹙紧的眉心,说:“娘子放心,为夫不会让娘出事的。” 这话他不是哄冯轻的,方蒋氏情况严重他已经探出来了,可他总会想到法子治好方蒋氏的,县城大夫不行他就带方蒋氏去荆州,荆州不行她再带方蒋氏去京都。 京都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有皇宫里的御医。 只是这些话他没告知方蒋氏跟冯轻罢了,既然会治好方蒋氏,这过程又何必让她们知晓? 方铮如此笃定,这让冯轻一度怀疑司大夫是不是诊错脉了,她说:“要不我跟相公一起去问问司大夫吧?” 不亲耳听着她总放心不下。 方铮摸着她的面颊,“娘子信为夫,司大夫过几日还会过来替娘把脉,到时娘子再问他也不迟。” 方铮这话太温柔,也太有说服力,冯轻只好点头。 有了方铮的保证,冯轻到底是放心了,她又想起另一事,“相公,你怎么突然想通了,要我生孩子?” 也不怪冯轻多想,后世那些电视剧里都是这般演的,父母病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孩子结婚生孩子,不然都会死不瞑目,冯轻觉得相公不会拿孩子来安慰方蒋氏,可她又不知方铮为何会改变主意。 “为夫一直在想这个事。”自打上回因为他要吃药的事惹怒了冯轻,回来后方铮虽没提,也一直放在心上,他这段时间也专门看了这方面的医书,有空又去找了好几个稳婆跟妇科大夫讨教过,得知虽有危险,若是从有孕初期就开始注意,最后危险就好小很多。 方铮知道冯轻喜欢孩子,每次自家娘子抱文砚的时候,嘴角的笑就没散过,若是他跟娘子有孩子,娘子是不是更高兴? 方铮想起那妇科大夫说的,人这命啊,实在是说不准的,有人便是生完孩子血崩了,最后还是活了下来,有人便是不生孩子,也总会有这种那种疑难杂症,照样短命。 方铮却不信命,他对生死不看重的时候,他的命尚且都攥在自己手里,如今他有了娘子,还会有孩子,娘也一直在他身后,他自然会与天争。 “既然娘子喜欢孩子,拿我们便生一个。”方铮之所以改变主意,还有另一个缘由,那便是娘子的来历始终让他无法安心,若是有个孩子,那娘子在这里就多一份牵绊,如此,娘子便会舍不得离开他,离开孩子。 “相公放心,哪怕有了孩子,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冯轻垫着脚,咬了一下方铮的下巴,而后环住他的腰,说:“等娘好了,我们就生一个。” “好。” 方蒋氏还病着,冯轻也没跟方铮多呆,她去灶房热了药,待方蒋氏喝完药,睡了之后又跟秦淑芬一起准备晚饭。 而方铮则跟冯轻说了一声后,出了门。 方蒋氏的病不能拖,方铮去了司大夫的医馆。 路上花了不少时间,等到了医馆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往常早关门的医馆此刻正亮着微弱的灯光。 医馆门敞开着,方铮曲指,敲了敲门。 司大夫抬头,放下医术,他并不惊讶方铮会这么晚过来。 “等你许久了。”司大夫说。 方铮站在门口,沉沉看了司大夫半晌,这才跨进门。 “今日要多谢司大夫跟我娘子一起去家里。”方铮远远站着,视线落在司大夫放置在一旁的医书上。 上头赫然写着胃心痛三个字。 瞳仁一缩,方铮呼出一口气,语气不如之前那般僵硬,“方某过来正是为了我娘的病,司大夫可否如实相告?” 司大夫斟了一杯茶,朝方铮的面前推了推,他捏着眉心,“以方公子如今的本事,便是不用我细说,也是知晓令慈如今的情状。” “司大夫过誉,方某不过是看了几本书,并无多少探脉经验,一切还要仰仗司大夫。”方铮端起茶杯,并没喝,他开口:“方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司大夫能不吝赐教。” “方公子但说无妨。” “黄帝内经上有记载,我娘这厥心痛,腹胀胸满,心痛特别厉害,这是胃心痛。治疗应取大都、太白穴。但她的脉不光是细数迟缓,还虚浮无力,偶有不至,这是多点沉疴,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都不足以致命,司大夫为何会吓唬我娘子?”方蒋氏操劳了几十年,身子自然已经负担到了极致,这胃心痛不过是个引子,若再不注意,以后定是会引起其他不适。 方铮知晓这些病极有可能影响寿数,可谁又说得准一定就会? 闻言,司大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解释,“方公子,我只是照实说罢了,按我曾诊断过的病患来看,方老夫人如今这身子十有八九会影响寿数,我只是给方夫人提了醒。” “那司大夫又怎知我娘不是那十之一二?”方铮挑眉,“司大夫可曾想过,也许那些病患并不会这般下场,正是因为医者的断言,让病患失了抵抗的本能?” “你这话何意?”司大夫冷笑一声,“方公子这是在怀疑我的医术?” 方铮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缓缓说:“司大夫误会了,方某一时心急,这才冒犯,还望司大夫莫要与方某计较。” 虽是道歉,可无论从语气还是神色,司大夫都看不出方铮的任何歉意,他冷哼一声,“方公子这么能耐,想必也是不需要我师傅出手了。” 猛地抬头,方铮咬牙,“司大夫还真是睚眦必报。” 正文 第425章 讨教 82xs 司大夫扫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着有些意味不明,若是换成后世,司大夫定要怼上一句,你能你上啊? 方铮起身,退后几步,郑重朝司大夫拱手,“方某知错,望司大夫原谅。” 司大夫从没见过方铮如此凝重真诚,方铮这般,司大夫却并无多少快意,他也正了神色,而后对方铮说:“你所言也有道理,作为大夫,我见过的病患无数,自然也经历过我无法解释的事,这心情或许真的会影响身子康健。” 司大夫行医年限虽不太久,不过他的医馆也算是每日都来来回回不少人,尤其是最近两年,他的医术被百姓传开,不免被夸大,不少远些村镇里的病患都莫名而来,他是见过一些心宽的人明明患了致命的病,却在吃了些许药后自己就好了,司大夫自然知晓那些药效用是远远无法治愈其病的,当然,也有病患明明身子无恙,只因整日阴郁,渐渐消瘦,乃至没了性命。 司大夫本想到这一处,方铮的话倒是让他深思起来。 “方老夫人看样子是个坚朗善谈之人,平日注意些吃食跟休息,莫要劳累,再吃上些时日的药,她的病便不会加重,若是想痊愈,我是没办法的,方公子可以带方老夫人去京都,京都大夫云集,其中也有医术真正高者,我师傅便是其中之一。” 话落,他打量了一下方铮,又笑道:“以方公子之能,想必能寻到比我师傅医术更高之人。” 比他师傅医术更好的,就只有皇宫里的了。 司大夫知晓方铮除非不争,一旦他起了心思,定是不站到最高处不会罢休的。 这一点方铮没否认。 司大夫合上自己面前的医书,他又将书递给方铮,“方公子可以拿回去看,若是方公子看了之后有何心得,亦可以跟我交流一番。” “多谢。”方铮双手接过。 “谢不必了,方公子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行了。”司大夫可不是个施恩不图报的人,尤其还是面对这个将来极有可能有一番作为的方铮。 “方某记下了。”方铮如今也是债多不愁了。 见方铮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司大夫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好,“怎么?还打算请我吃一顿?” “今日我娘子过来,劳烦司大夫跑一趟了,我带娘子跟司大夫道谢。”方铮平静地看着司大夫,他稳着声音说。 “你这是何意?”双手无意识地卷动着桌上的笔,司大夫低头,反问。 “无他,只是感谢。” 语毕,方铮再朝司大夫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等等——”司大夫放下笔,望着方铮的背影,涩声提醒了一句:“方夫人如此姝色,易遇有不轨之心的人,方公子莫要大意。” 司大夫不过单独跟冯轻出去过一次,便遇上企图非礼冯轻的人,他不信往日冯轻不曾遇到过。 呼吸一挤,方铮倏地回头,他声音发紧,“娘子今日遇到何人?” “我也不认识,不过方公子放心,我已教训过此人了。”司大夫又轻笑一声,“看来方公子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方某铭记于心。” 踏着月色,方铮快步离开。 等人走了许久,医馆内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方铮到家时,冯轻跟秦淑芬一起已经做好了饭菜,冯轻正站在门口等着,天已经黑下来许久,冯轻不停地在原地走动。 在这个没有路灯的时代,走夜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在冯轻又一次伸着头朝外看的时候,巷子一头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人影走路不紧不慢,自带一股气度风韵。 “相公。”冯轻朝黑影招手,同时往黑影跑去。 “娘子别急。”方铮加快脚步,也迎了上去。 “相公,怎么这么久?”摸到方铮的手一阵冰冷,冯轻心疼地替他搓手,一边说:“若是相公有什么话要问司大夫,也可以告诉我,相公没时间,我明天替相公去问,这么大晚上的,天又冷,可别染了风寒。” “为夫身子无碍。”方铮想缩回手,免得自己的手冻着冯轻的,却被冯轻紧紧抓住。 冯轻笑道:“相公快些回去,娘都等急了,还是娘提醒了我,我给你煮了姜汤,这会儿真好喝。” 方蒋氏一觉已经睡醒了,方铮还没回来,她也有些不放心,若不是冯轻拒绝,方蒋氏都恨不得跟冯轻一起站在门口等着。 “娘子累了吧。”既然收不回手,方铮索性抓着自家娘子的手一起搓。 两人到家时,手都热乎了,冯轻给方铮盛了一碗姜汤,看着他喝下去,“我放了不少红糖,这姜汤不辣吧?” 冯轻依方蒋氏所言,把生姜切成了细丝,这样就不用煮太久,效果也比生姜片要好。 “嗯,味道极好。” 她放了许多红糖,看的秦淑芬都有些心疼了。 喝过姜汤,身子暖和起来,方铮朝东屋去。 方蒋氏正心不在焉地哄着文砚,听到开门声,“三郎回来了?你媳妇说你去书铺了,书铺咋这么晚还不关门?” 怕方蒋氏担心,在她闻起来时,冯轻只说方铮去买书了。 “我跟书铺的掌柜的熟,昨日我特意提醒那掌柜的,让他给我留个门。”方铮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冯轻,这才解释。 不疑有他,方蒋氏催促方铮,“那你快些吃饭去,这整日的忙活,可要注意身子。” “娘可还有胃口?”方铮问。 “方才你媳妇又给我喝了一碗粥,还给我炖了个鸡蛋,我都吃了,你们快去吃,你媳妇也该饿了。”儿子回来,方蒋氏心情就好,胃口也比白天好许多。 见方蒋氏面上并无勉强,方铮这才点头,“那娘早些休息。” “你们也是。”往常在家里的时候,这个时辰方蒋氏已经睡了,见儿子回来,她也放了心,困意也就上来了。 方蒋氏吃饭的时候,文砚也跟着吃了一碗粥,一个鸡蛋,这睡意大约也是能传染的,方蒋氏困乏,文砚也跟着打哈欠,祖孙两人很快睡着。 正文 第426章 讨人情 一秒记住【】,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方铮第二日本打算在家陪着方蒋氏,却被方蒋氏拒绝。 “相公,我在家照顾娘就成,要是有事,我会去找相公的。”冯轻也劝说。 娘跟媳妇都催着他去县学,方铮不再坚持。 冯轻将他送到门口,方铮揉着她眼下的黑青,柔声说“娘子,既然二嫂来了,就让二嫂帮着你一起做,别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娘子若是累病了,为夫就不去县学了。” “我知道了。”冯轻抓着他的手,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闻着独属于方铮身上的书香气,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会照顾好自己跟娘的。” 方铮不舍地凝视着自家娘子这段时日瘦了许多的脸,“苦了娘子了。” 飞过去一眼,冯轻哼道“这有什么,跟你在一起,我早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冯轻这般说,方铮心底的阴翳反倒是一扫而空,他轻笑道“娘子这般,为夫很是感动,为夫决定拿一辈子来报答娘子的不嫌弃之恩。” “那就这么说定了。”冯轻不客气地收下方铮的保证。 在冯轻的目送下,方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转头之际,方铮吸了口气,随即重重吐出,而后脚步比往常要更沉稳些。 跟往常差不多时候到县学门口。 方铮到时,邓昊然正焦急地在门口踱步,来回走动。 远远见着方铮,邓昊然定住身形,原本焦躁急切的心缓缓平静,他站在原地,等方铮走近,这才往前一步,唤道“方兄总算是来了。” “见过邓公子。”方铮抱拳,态度竟比之前都要恭敬温和。 邓昊然心里非但没松口气,反倒越发紧张,他仔细打量了方铮,试探着问“方兄,你这是怎么了?” 在他还是那个傲气自矜的邓公子时,方铮都不曾对他这般恭敬过。 莫非这方铮是想到法子惩治他娘跟妹妹了? “邓公子多虑了。”方铮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反问“不知邓公子特意等在这里,所谓何事?” 邓昊然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想到自己找方铮的目的,邓昊然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方铮,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邓公子有话但说无妨。”眼看着快到了上课时间,方铮开口。 方铮此人双目能洞察人心,跟他绕圈子反倒是多此一举,邓昊然放下手,有些不自在地说“方公子可还记得祝宏一事?” 方铮眉眼一颤,点头,“自然记得,方某还欠邓公子一个人情。” 当日之事确是亏了邓昊然,如今祝宏已经是个废人了。 “那方公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这就是讨要人情了。 “邓公子请讲。” “我母亲跟妹妹不过一介妇孺,眼界甚浅,得罪了方公子跟方夫人,方公子能不能看在我曾帮过你的份上,放过她们这一回?”说到这里,邓昊然脸有些红,同时心里更加气恼邓夫人跟邓佳凝,他本打算待方铮功成名就那一日,再跟方铮讨这份人情。 事已至此,邓昊然只盼着能保住母亲跟妹妹了。 他忐忑地看着方铮,生怕方铮拒绝。 方铮沉吟,并没立即应承下来。 “我知晓方公子待方夫人的心,此事我实在是没脸来要求方公子,可她们毕竟是我母亲跟妹妹,她们一时鬼迷心窍,我这个做儿子的,做哥哥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方铮如此看中冯轻,邓昊然毫不怀疑方铮会对他母亲跟妹妹下死手。 “邓公子不忍心看着邓夫人跟邓小姐吃亏,那我娘子呢?这无妄之灾就白白受了?”方铮沉声反问。 邓昊然脸色陡然转白,他朝方铮作揖,而后直起身,苦笑道“还望方公子大人大量。” 方铮凝眉看了邓昊然半晌,这才说“我答应邓公子也成。” “只是邓公子可能保证邓夫人跟邓小姐再不对我娘子心生恶意?”方铮黑漆漆地眸子盯着邓昊然,显然是极看重邓昊然这一声保证。 “我跟方公子保证。”邓昊然竖起几根手指起誓,“以后我母亲跟妹妹再不会针对方夫人,若是她们再伤了方夫人,我再不会多为她们说一个字。” 邓昊然来之前已经得了邓夫人跟邓佳凝的保证,且邓夫人已经答应尽早送邓佳凝去京都,邓夫人亲自将人送去,为了安心,她也会在京都住一段时日,如此,她们再不会有机会伤到冯轻。 “方某欠邓公子一个人情,自然不能出尔反尔,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只盼邓公子真的能阻止邓夫人跟邓小姐。”方铮冷下声音,说道。 “多谢方公子。”邓昊然再次躬身道谢,将姿态放的极低。 方铮避开一步,说“如此,邓公子请便。” 语毕,他越过邓昊然,进了门。 等转过一个弯,离开邓昊然的视线范围,方铮才慢下脚步,他抓着书袋的手用力,随即勾着嘴角。 邓昊然显然还是不了解他。 伤了娘子,他怎会因着区区人情就答应不追究? 至于欠邓昊然的人情,他自然会用别的方式偿还。 尚不知方铮打算的邓昊然已经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没了后顾之忧,邓家的麻烦会更容易解决。 邓昊然心情如何,暂且不表。 此刻方家气氛要比昨日轻松许多。 有了方铮的保证,冯轻心情自然不如昨日那般沉重,心情一好,干活都轻松很多,不过她也记着方铮的话,没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等方铮离开后,冯轻便叫醒秦淑芬,等人去了灶房,便教秦淑芬煮粥。 秦淑芬做饭不好吃,冯轻就从最简单的教起。 灶房被冯轻收拾的很干净,秦淑芬再厚的脸皮,也不好随意糊弄,再有方蒋氏在一旁看着。 方蒋氏觉得睡了一觉后,身子轻松很多,虽然还是有些疼,却不是难以忍受,她躺的浑身难受,一早方铮又替她把了脉,说是能起来慢慢走走。 家里的活冯轻不让她插手,方蒋氏一空下来,就有时间好好督促秦淑芬了。 先是嫌弃秦淑芬没把米洗干净,后又嫌弃她烧火太费柴,等粥总算煮的差不多,秦素芬已经是满身的汗,她脸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 “娘,我咋觉得今天你比我刚嫁来咱家还要凶?”秦淑芬这个直肠子,说话自然是不懂修饰。 方蒋氏手中的烧火棍直接就扔了过去,“就因为我前几年没好好教你,你才成现在这样,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的衣裳都能洗下两斤泥来,还有文砚,要不是我天天帮他洗脸,这孩子还不知被你照看成啥样。” 秦素芬也不敢真的将方蒋氏惹怒,被骂,也嘻嘻笑,“这些年多亏娘了,以后我改,肯定会好好照顾二郎跟文砚的。” 这话秦淑芬说过无数回了,方蒋氏也不会当真,她又指挥秦淑芬煎药。 昨天冯轻煎药的时候秦淑芬在一旁看着了,她知晓火候,本来还想着躲懒,可方蒋氏虽然能下床走动了,脸色仍旧是灰暗无神,秦淑芬难得乖巧地应承。 冯轻本打算再炒个菜,方蒋氏却不让她动手。 “早上不用吃菜,粥就行,三郎媳妇,你要是吃不饱,就出去买个包子。”方蒋氏说,“你就买自己吃,你二嫂跟文砚不用,今天粥做的不少,够她吃饱的。” 冯轻做不来吃独食的事,再说,包子有些油腻,方蒋氏还不能吃,她摇头,说“娘,我早上吃粥就行。” 秦素芬煮粥的时候,她就在小炉子上煮了几个鸡蛋,家里还有咸菜,也能吃饱。 “你这身子骨可不能饿着,三郎媳妇,你听话,去买个包子吃,娘这里还有银子。”说着,方蒋氏从怀里掏出一个旧帕子,帕子把碎银子跟铜板包的紧实。 “等家里的猪卖了,娘还有,你放心吃。”方蒋氏也没给冯轻多,就给她五个铜板。 在县城,五个铜板够买一个大肉包子跟一个素包子了。 “娘,我有银子。”冯轻摇头,笑着将铜板推了回去。 “你这孩子,这钱是娘自己挣的,娘就愿意给你花。”方蒋氏昨天本想着要把这些钱都给冯轻的,又怕冯轻拒绝,便没提,但是这买包子的钱她可不会让冯轻自己拿。 秦淑芬知晓这银子是方蒋氏上山挖药材卖得的,当时方蒋氏让她一起去,也能赚些碎银子,她懒,又嫌冷,就借口照顾文砚,死活不去。 秦淑芬并不知道方蒋氏到底卖了多少银子,不过看那鼓鼓囊囊的帕子,肯定是不少的,她看着银子,恍惚都闻到了包子香味。 要说住在这县城就是好,啥都能买,而且走两步就能到。 “娘,三弟妹不去,我帮三弟妹买吧。”秦素芬眼睛直勾勾看着被冯轻推回去的铜板。 五个铜板,她多转几家,说不定能买三个包子。 三弟妹胃口小,一个就够了,她就能吃两个。 只要是论吃的,秦淑芬脑子里的小算盘就打的精,当然,也仅限几个包子罢了。 方蒋氏拍开秦淑芬伸过来的手,“药煎好了?” “快了,娘,让三弟妹看一下火,我跑着去买。”秦淑芬手被拍的通红,她也不嫌疼,只眼巴巴地看着方蒋氏。 对这二儿媳,方蒋氏已经放弃纠正,她想了想,又拿回两个铜板,将剩下的三个递到秦淑芬眼前,“你要是有能耐,就拿着三个铜板去买两个肉包,三郎媳妇一个,你一个。” 正文 第427章 方老头寻死 82xs 秦淑芬还真是就买来了。 肉包子不大,她跟冯轻一人一个,她自己那个路上三两口就吃完了。 秦淑芬已经把包子拿回来了,冯轻再不吃就辜负了方蒋氏的一番好意,她吃了两口才吃到肉馅。 “这包子没娘做的好吃。”冯轻喝了一口粥,对方蒋氏说。 冯轻吃的香,方蒋氏也有胃口,她跟着喝了半碗粥,笑道:“那过两天娘给你蒸包子吃,你想吃啥陷的就跟娘说。” 冯轻还没开口,秦淑芬忍不住了,她凑上前,笑道:“娘,我早上在街市上看到有卖牛肉包子的,我闻着比这猪肉的还香,要不过两天咱吃牛肉包子?” 这猪肉在村里都是不常吃的,更何况是牛肉。 谁家有牛,那都是用来赶车拉梨的,哪里会舍得杀来吃? “你想的可真美!”方蒋氏朝秦素芬伸手,“你要是有银子,拿来,我去买来做给你吃。” 秦淑芬缩回脑袋。 方二郎留给她的那点银子她早就花光了。 在三人吃过了饭,方蒋氏刚准备喝药时,司大夫遣了医馆的伙计送来了司大夫改过的药。 “司大夫昨夜待在医馆整整一夜,他自己煎药试药,觉得现在这副药要比昨天开的效用好些。”那伙计将药包给了冯轻,又说:“司大夫说了,这药足够吃七日,等七日过后他再过来看看老夫人,等替老夫人把完脉,再考虑要不要改药方。” 没想到司大夫竟是这般热心的人,冯轻接过药,让伙计稍等,她去取银子。 伙计却使劲摆手,“方夫人不用着急,司大夫说了,老夫人还要吃一段时日,这药钱到时一起结就成。” 这样也好,冯轻没拒绝。 送了伙计离开,冯轻打算让方蒋氏喝这新开的药。 方蒋氏却不舍得把煎好的药倒了,“这药都剪好了,不喝太可惜,还有那剩下的几包,要不我先把这几包喝了,等喝完再喝今天拿过来的。” 没开药之前,方蒋氏舍不得花钱买药,既然药都拿回来了,扔了就可惜了。 这些药总归对她身子是有益的,说不定喝完这两副,她的病就好了。 “娘,咱们还是按照司大夫说的喝。”冯轻蹲在方蒋氏跟前,拿过她手里的碗,笑道:“娘辛苦将相公养大,又对我好,我们孝敬娘是应当的,至于这银子,娘放心,相公每个月都有呢,足够我们吃喝的。” “三郎也有银子?”这事方铮没跟方蒋氏提过。 冯轻想了想,点头,“有,还不少呢。” “多少?”问这话的是不知何时又挤过来的秦淑芬。 “二两银子。”冯轻竖起两根手指,她信口说道:“相公是案首,要比别的学子都多,不光是有银子,每个月的笔墨纸砚朝廷也都会发。” 嘴上说着,冯轻心里却打鼓,看来今天等相公回来,头一件事就得跟他统一口径。 方蒋氏信了,她一直知晓自己有能耐。 “好,好,三郎也能养家了。”得知方铮每月有银子拿,方蒋氏比自己赚了钱还高兴,儿子有出息,她也就放心了。 “嗯,相公每个月的银子都给了我,让我买菜,既然娘来了,那这银子我就给娘。”冯轻替方蒋氏擦泪,她说。 “那不用,娘要那么多银子干啥?你都留着,你们两口子平日也都忙,要多吃点,吃好点,别舍不得花,我琢磨着等三郎以后考上了进士举人啥的,也还有。” 虽然还是不太舍得,方蒋氏到底也没再反驳冯轻,她喝了重新煎的药。 这边药刚喝完,又有人来敲门。 这回来人是神色匆匆的龚强。 “三弟妹,三弟今日不在?”龚强都顾不得寒暄,张口就问。 “强子,你咋来了?”方蒋氏正坐在门前,她欣喜地起身,起的太急,身子踉跄一下,亏得及时扶住了身后的墙,这才没有摔倒。 “婶子,叔他,他自杀了。”强子喘口气,说。 “啥?”方蒋氏脑袋一阵空白,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自打方老头被送去了方大姑家,方蒋氏就没再见过这老头,方大郎偶尔回去的时候提及,方蒋氏知晓方老头就手指头跟眼珠子能动,咋就要自杀? “强子哥,爹他现在恐怕连自杀都不成的。”冯轻已经奇怪地问。 她到底跟方老头也是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许久,听到方老头自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叔他从前天开始就不吃不喝,前天的时候大郎也没在意,只以为叔是心情不好,可昨天一天,今天早上也都没吃,现在整个人都恍惚了,怕是,怕是要不行了。”一般人不吃不喝能撑个三四天,可方老头这样的,最多能撑两三天。 方老头是从昨天下午到今早一直都没醒过来。 潘老头吓的天不亮就过来东留村报信了。 方大郎不知道是去看看方老头,还是先来县城报信,还是龚强得了消息赶去方家后,主持了大局,他让方大郎两口子先去小溪村,又让龚婶照顾文浩跟文雅,自己则往县城赶。 “他为啥就想不开了?”方蒋氏对方老头没啥感情,不过也不会盼着方老头去死的,她转身屋,“我收拾收拾,回去看看。” 冯轻拉着方蒋氏,“娘,你这身子不易动,我跟相公回去就成,娘你就待在这里,二嫂你也别走,留在这里照顾娘。” 秦淑芬对方老头没啥好感,自然也是不愿意见方老头的,她连连点头:“好,就按三弟妹说的。” “不成,我非要去骂一顿这死老头,他到底想干啥?”方蒋氏气的不行,都是苦过来的人,心性要比那些没受过苦的坚韧许多。 若是见到方老头,方蒋氏肯定会给他一巴掌。 她倒要问一问,方老头到底是不是三郎的亲爹。 他到底对几个儿子还有没有一点慈父之心? 方老头虽然蠢,可他难道不知道若是他绝食自杀,三个儿子将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吗? 冯轻却想的更多些。 她心疼自家相公。 她知晓大业如她曾今知道的朝代一样,若是父母有一人去世,身为儿子,便要丁忧三年,这三年内不能做官,不能参宴,也不能参考,相公若是三年不能科考,该多难受? “娘,不值得。”冯轻拽住方蒋氏,摇头,“娘现在身子不适,若是颠簸,会加重病情,再说了,若是骂他真有用,他就不会自杀了。” 冯轻已经无法喊方老头做爹了。 “婶子,你咋了?我看你脸色不好。”龚强急上前,他打量了方蒋氏,见方蒋氏神色憔悴,身子明显单薄了许多。 “没啥事。”方蒋氏也不愿让强子跟着担心,她不在意地回道。 龚强直接问冯轻,“三弟妹,婶子这是哪里不舒服?” “娘前些日子吃饭不规律,这两天胃有些疼,娘已经给吃了药,没什么大事,不过大夫说了,近几天还是要多休息。”冯轻隐瞒了一些,能说的都告诉了龚强。 “那婶子你别动,我跟三郎还有三弟妹一起去就成。”龚强也不顾方蒋氏反对,直接将人架着回了屋。 方蒋氏力气没有龚强的大,她只能跟着走,好气又好笑地骂道:“你这个臭小子,婶子自己走。” “婶子,你要好好的,咱们这些做小辈的才能放心。”有方老头这事在前,龚强生怕方蒋氏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方蒋氏定定地看着龚强半晌,这才叹道:“那我就不去了。” “强子你去了也要替我好好说说那老头子,让他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几个儿子想想,他要是有良心,就别临到老了,还给孩子添麻烦。”方蒋氏抓着龚强的胳膊,叮嘱道。 “婶子放心,我把三郎当亲兄弟,叔这一回做的真不对,我会把婶子的意思告诉叔的。”龚强安慰。 方蒋氏却叹了口气,“这老头子啥样我清楚,算了,说了也没用,强子,婶子没事了。” “那婶子你休息。” 龚强出门时,正见冯轻准备出门。 “三弟妹,我去找三郎,我脚程快。” “那就麻烦强子哥了。”现在也不是争抢的时候,冯轻走的的确没有龚强快。 龚强点点头,就往县学走去。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龚强跟方铮便回来了,冯轻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正等在门口。 “相公,咱们走吧。”冯轻挎着小包袱,准备跟方铮一起离开。 方铮却抓着她的手,朝她摇头,“娘子,为夫跟强子哥一起去,娘子在家陪着娘便成。” “可是我不放心相公。”冯轻皱眉,不光是方蒋氏,就是冯轻都打算骂一顿方老头。 这老头真的不配为人夫! 他不信方老头是撑不下去了才自杀,要自杀他早该死了。 “有强子哥一起,无人伤得了为夫,娘子就在家里,为夫回来之前,莫要出门,可好?”冯轻都觉出不同寻常来,方铮早猜到,他还不知道去见方老头会面对什么,自然也不愿娘子有个万一。 “好,那相公你小心,强子哥也小心些。”冯轻没有再坚持,她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方铮,“这里有些点心,你跟强子哥路上吃点,里头还有些银子,需要花的时候别省着。” “好。”方铮接过包袱,点头。 “相公一定不要冲动,我跟娘在家等你。”虽然方铮嘴角带笑,可两人心心相印了这么久,冯轻知晓方铮心里绝不是面上这般平静,她生怕方铮一个冲动,会掐死方老头。 “为夫都听娘子的。”方铮都应了下来,他紧了紧握着冯轻的手,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铮离开后,冯轻站在巷子口出神。 秦淑芬抱着文砚走上前,她空出一只手来,拍拍冯轻的肩头,“三弟妹你放心,三郎这么厉害,肯定能说服咱爹的。” 冯轻没有回答。 “你说咱爹到底是咋想的,我家二郎还说等过年的时候就把爹接出来,哪怕不住家里,也会给他安置好,他咋就想不开,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后不光三郎他们,就是我们都得被指指点点。”秦淑芬嫁来方家久一些,自然是知晓方老头的性子。 这方老头窝囊了一辈子,到底哪里的勇气绝食? “相公不想让他死,他就死不了。”冯轻咬牙说。 “也是,咱爹要真就这么去了,三郎可要遭难了。”秦淑芬有些同情冯轻了,以三郎这本事,冯轻再熬个两三年就能出人头地,若是耽搁三年,以后的事谁还说得准? “不会的。”留下这三个字,冯轻转头回了院子。 秦淑芬又叹一声,而后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老天爷啊,你可千万别让爹死,起码再多活了十年八年的,也比现在就死强啊!” 秦淑芬是希望方铮跟冯轻两人好的,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跟二郎可是一直跟三郎两口子亲,三郎两人有好日子过,他们肯定也跟着过的好,有个当官的小叔子,以后他们在村里还不得横着走? 想到这处,秦淑芬又拜了拜,咕哝道:“老天爷,要是你听了我的话,答应我了,我宁愿一年少吃饭。” 天空一片蔚蓝,偶有鸟雀飞过,扑棱着翅膀,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淑芬估摸着老天爷肯定是没听到她的话,只好夹着文砚,转身离开。 方蒋氏哪里躺的下去? 等方铮跟龚强一走,她就起身,又坐在屋前凳子上抹泪。 冯轻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娘,相公不会有事的。”冯轻蹲在方蒋氏面前,“咱们先别着急,等相公回来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大不了相公再等三年,反正我跟相公都年轻,等得起。” “我可怜的三郎啊!”这回冯轻没安慰住方蒋氏,她哭道,“三郎这孩子从小就乖,又懂事,可偏偏是遭难最多的,三郎自小身子骨就比大郎二郎差些,也都是怪我,怀他的时候家里都揭不开锅,这孩子在肚子里就受苦了,娘好几回都见了红,差点就没了这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发烧,若不是村里人好心,把这孩子送去镇子上的医馆,三郎哪里有今天?” 正文 第428章 死就死吧 82xs 小溪村离县城的远近跟东留村离县城差不多,方铮精力及不上龚强,两人于是雇了辆牛车。 方老头被留在方家这事如今小溪村大部分人都知道,方家大姑曾溺死过两个侄子的事全村都知道,他们还曾感叹方家老头的宽容,也不齿方家老头子的窝囊。 若是他们村里任何一家发生了这种事,别说老死不相往来了,哪怕是亲兄妹,他们也会上门卸了方大姑两条腿的。 可这方老头不过几年时间没登潘家大门,后来还不是偷偷摸摸的来,方大姑还曾跟村里的人炫耀,说是她兄弟待她可比亲儿子好多了,他兄弟都能把亲儿子的吃食给端过来给他。 虽方老头不常来小溪村,可小溪村的人对方老头却是熟识。 如今一辆牛车停在潘家门口,许多村民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看看,冬日活不多,那些闲着的更是不会错过。 下来的是方铮跟龚强。 小溪村的人认出方铮就是上回送方老头过来的人,也是方老头家里那个做学问最好的儿子,至于龚强,个头高,身材粗壮,那拳头若是握紧了,肯定能打死一条狗。 胆小的村民急忙往后退。 若是这人来找潘家麻烦的倒是好,若是来帮着潘家的人讨说法的,他们可都脱不了干系的。 “三郎,三郎啊,你可算来了,姑父跟你说,你爹绝食这事跟我没关系,我每天可都多喂了他一碗粥,不信你问问发财跟进宝。”潘老头上来就撇清。 发财跟进宝已经瘦脱了形,几月不见,也早没了曾今的跋扈嚣张,两人都缩在潘老头身后,听到潘老头的话,脑袋疯狂点动,生怕点头慢了点就会挨打。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三郎你看,我真没骗你。”潘老头讨好地看着方铮。 方铮扫了一眼潘老头,直接问:“他呢?” “在,在屋里躺着呢。”潘老头指着西南屋,又说:“大郎跟他媳妇都在,两人正劝着你爹呢。” 潘老头嗓门大,他这一吼,小溪村半个村子都知道方家老头子绝食了。 多数妇人听到,暗暗骂了一声该。 男人更多是好奇这方老头为啥要绝食。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这方家儿子这么有出息,要是把他们换做方老头,他们可不愿意死,儿子以后出息了,他们就是不能动,这日子还能差到哪去? 方铮带着龚强进了西南屋。 方大郎正红着眼睛小声劝说方老头,周小花则麻木地站在他身后,看周小花脸上还有遮不住的青紫,方铮就知道方大郎肯定是将方老头绝食这事怪到了周小花身上。 按秦淑芬的话说,最近这段日子周小花来潘家勤快,若不是她说了什么,又或是做了什么,方老头怎会自杀? 若是以往,方铮还能提点方大郎几句,他会告诉方大郎,方老头自杀这事跟周小花并无关系。 要知道周小花如今能回方家已经是万幸了,若她不想合离或是被休,就不敢惹怒方家人。 可方大郎像极了方老头,一样的愚蠢没眼界。 “三,三郎,你来了。”听到脚步声,方大郎起身,胡乱擦了擦眼角。 方家分了家,按理说方铮是可以不管方老头的,可方大郎慌张,他从没遇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若是防老头真死了,他该怎么办。 方大郎一人还撑不起一场葬礼。 方铮没有开口,他走到床前,见方老头双目紧闭,面上颧骨突兀,嘴角颤抖发紫,他听到了方大郎的话,身子开始颤抖。 这么些日子下来,方老头对方铮起初有怒意恨意,现在更多的却是惧意。 “为何要寻死?”方铮进门第一句便问。 被子下枯瘦干瘪的身子如筛糠似的抖动。 “为何要寻死?”方铮又平静地问了一句。 屋子里的人甚至能听到牙齿碰撞的咯吱声。 “三,三郎,爹他肯定是想家了,要不,咱把爹接回去吧?”这也是方大郎方才劝说方老头时应承下来的事。 他似乎又忘了答应方蒋氏的事。 方铮压根没理会方大郎,他一抬手,直接掀开方老头身上的被子。 整个人逼近方老头,压着嗓子又问:“对方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不顾我跟二哥也就罢了,大哥可是一直对你感情深厚,你倒是狠得下心。” 没有了被子的阻隔,方老头身上刺鼻难闻的味道窜了出来,哪怕是一直面色严肃的龚强,都忍不住皱了眉,不解地看向方大郎。 大郎两口子不是日日都来看方叔吗? 为啥方叔还这般狼狈? 方大郎急忙捡起被子,慌乱地朝方老头身上盖,“三郎你这样会冻着爹的。” “既要绝食而死,还会在乎冷热?”方铮嘲讽地盯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 干枯的手死死抓着被角,方老头始终没睁开眼。 “三郎,方才我劝爹了,爹肯定是一时冲动,以后不会这样了。”屋里气氛已经僵硬到极点,方大郎小心地看向方铮,试探着说。 “大哥,你说话从来都不过脑子的吗?”方铮陡然转向方大郎,他像是才认识这位大哥一般,神情中还带着好奇,“难道在大哥眼里是没有是非曲折的?是不是谁弱谁就有道理?” “那大哥又是否知晓,他哪怕躺在床上动不了,却也是死不了的,可娘的身子却早就是外强中干,娘如今已经无法下床。”方铮看着方大郎,问:“大哥你怎么看?” “怎,怎么会这样?”方大郎被方铮这一连串的询问惊的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眼底透着慌乱,“娘,娘在家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到了县城就病了?” 虽是无心的回应,却让方铮觉得齿冷,“照大哥的意思,娘是被我苛待病了?”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大郎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方铮。 “在旁人看来,大哥老实木讷,最孝敬爹娘,可大哥真的将娘放在心上过?”方铮心里并无多少波动,“娘每日都会胃痛,大哥可知晓?娘日日吃的少,大哥可曾在意过?是不是在大哥眼里,娘强撑着干了所有活,就是身体康健?” “不是的,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娘她——”方大郎心里惶恐,这比方老头当日厥过去还要惧怕。 方大郎不敢想象,若是没有方蒋氏,方家人该如何? 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我去看看娘。”方大郎起身,就要往外走。 得知方蒋氏生了重病,一直默不作声站在方大郎身后的周小花低下头,差点就压不住翘起来的嘴角。 突然感觉到头顶一阵不适,周小花抬头,对上方铮冰冷戳人的视线,她慌乱地低头,嗫嚅道:“我也去看看娘。” “大哥大嫂不用着急。”方铮看着两人着急离开的模样,眸子更冷了,他视线重新落在方老头身上,“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 被戳穿了心思,方大郎不敢反驳,灰溜溜的领着周小花回到方老头床边,“三郎,我就是担心娘。” “以往都能对娘的不适视而不见,又何必急于一时?”方铮如今对上方大郎,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 被方铮一连串的打脸,方大郎原本心虚,可到底是被方铮尊重了这么多年,方大郎心底还是有微弱的身为兄长的自尊,“三郎,你何必如此?娘生病是我的疏忽,可你跟二郎就没责任了吗?咱们都是娘的儿子,都应当好好照顾娘。” 方铮抬眸,望向方大郎,淡淡吐出两个字,“是吗?” 仅仅两个字,方大郎强撑起来的硬气就被这么打散,他缩了缩脖子,“三郎你放心,娘吃药若是需要银子,我不会不管的,娘花费多少,我们兄弟三人平分就是。” 方大郎没去过县城,更不知县城的药价要比镇子上高出许多,他以为县城的药费哪怕贵些,也贵不了多少。 方大郎仅有的认知也不过是镇子上陶老医馆内的药价。 殊不知,陶老是看在方铮的面子上,从不赚方家的钱。 “呵——”方铮笑了一声,“既然大哥这般说,我若是不让大哥出些力出些银子,反倒是把大哥当外人了。” 论说话之道,十个方大郎也及不上一个方铮。 “三郎你这么想就对了。”方大郎总算是找回了身为兄长的优越。 自打进了门就一直沉默的龚强看傻子似的看着方大郎,他一向不喜欢方大郎的性子,可以往也想到方大郎竟是这般鼠目寸光,自以为是的。 这毕竟是方家家事,龚强不好插嘴,他知道方铮不会吃亏就成。 只听方铮下一刻说道:“娘这回的药要吃七日,这七日的药钱共五十两,大哥,我们兄弟三人,分下来,一家应当出十六两多,因着娘一向待我最好,你跟二哥便一人出十两,余下的我出。” “这,这么多?”方大郎傻了。 十两银子! 他一年都赚不到。 “大哥许是不知道,娘这病非同寻常,用药也不是普通风寒药可比的,若是大哥不信,可以去县城的医馆问问。” “可是我记得几年前娘也是有胃心痛,还是三郎你给娘去抓的药,那时药没用这么多。”方大郎小心看了方铮一眼。 “大哥也说那是几年前了,如今是什么时候?若我当日抓的药治好了娘,娘今日又怎会再次复发,且比上回还严重的多?”方铮忽的上前一步,直迫的方大郎朝角落里躲。 “这,这——”方大郎无地自容,海口是他刚夸下的,“我,我实在没那么多,家里一共还有不到二两银子,三郎你先拿去。” 说着催促周小花,“你快些回去拿银子。” 提到银子,方大郎倒是没胡说,他全部家当拿出来也才一两多,这些银子他自己收着,周小花是知道放银子的地方。 “他爹,家里统共就这么点银子,全拿出来?”周小花小心地问。 她再不敢跟以前一样阻止方大郎。 “让你拿你就去拿!”方大郎狠狠瞪过去。 周小花缩着脖子,却没有走,而是祈求地看着方铮,她巴望着方铮能开口,不要他们那一两银子了。 方铮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周小花这才慢慢挪向门口。 “三郎,剩下的我会想办法,只要娘没事,花多少都成。”方大郎又开始说大话。 “那我就等着大哥的好消息。”方铮却不再提醒,反倒催促,“娘这病等不得。” “我知道,我知道的。”察觉到方铮语气不再紧绷冷凝,方大郎松口气,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兄弟两说话的时候,方老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他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方铮却看懂了他的眼神,“爹是想问娘如何了?” 方老头僵硬地点动了一下脖颈。 “倒是难得,娘与你一起几十年,你从未在意过娘,如今娘身子不好,你才露出点忧虑,这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嗬嗬—— 方老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呼哧声。 “娘既已与你分开,她的生死便跟你无干。”方铮的话不留一丝情面。 不管是方老头或是方大郎,跟方铮对上,从来都是被打击的体无完肤,方老头一脸的生无可恋,这让方大郎心又有些软了,正要开口时,方铮扫了他一眼。 他顿时忘了要说的话。 “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是何人劝爹你不要命的?”娘跟娘子还在家里等他,方铮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他又问。 方老头再次闭上眼,不打算配合。 就在屋里几人以为方铮还要继续想法子撬开方老头的嘴时,却见方铮竟抬脚朝门口走,似乎过来一趟只是单纯的问一遍,并不在意背后之人。 只是,待人到了门口时,方铮这才又开口,“大哥,若是他再寻死,莫要阻止他,只要不是预谋杀人,官府便不会拿我们,大不了我三年后再考,不过三年罢了,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劝说爹的那位,本我想着便是我考了举人进士,以我年纪,皇上不会委以重任,可三年后却不同,这三年时间我能做许多事。” “至于他,死便死吧,以后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他总能见到我飞黄腾达,也能见到我娘安享富贵半生。” 正文 第429章 终究亲疏有别 82xs 龚强跟上方铮。 他方才一直没开口,等无人的时候,这才着急问:“三郎,婶子真的病的这么重?怪不得我看婶子脸色那么难看,大夫咋说?” 方蒋氏自小对龚强就好,当初龚家遭难的时候,全村都多数人家都躲着他们走,在他们看来,能养出龚强这个凶人的爹娘,肯定也不是啥好人。 只有方蒋氏还跟以前一样,怕他娘想不开,三天两头朝龚家跑,陪着龚婶过了最难过的时候。 方家当时本也吃不上饭了,便是这样,方蒋氏还是把自己那口饭省了下来,给美丽吃。 这些事都是在他出狱后,龚婶告诉龚强的。 龚强对方蒋氏感激,恨不得把方蒋氏也当亲娘待。 如今方蒋氏生了重病,方才他见了,方蒋氏还瞒着他,龚强自责,他对方铮说:“三郎,当日我在船上听人说过,京都的大夫医术最好,要不,咱们带着婶子去京都?银子啥的你别担心,我给你找。” 他在外头跑船这么多年,也是认识不少人的,若是他开口借,说不定也能个几百两。 “强子哥勿担心,娘婶子确不适,却不致命。”方铮拒绝龚强的提议,龚强赚的也都是辛苦钱,他去找,无非是借,可那些商人哪一个不是唯利是图? 龚强脑子灵活,也有一把力气,最中要的还讲义气,想必那些人都想要这么个能干的人,他们借钱不可能没条件。 方铮担心的是龚强会把他自己卖了。 听方铮这语气,方蒋氏这病不轻。 龚强急了,“那咱们快回去,婶子肯定放心不下。” 走了两步,龚强又停下,他问:“叔是被人蛊惑的?他要是真的再寻死,三郎你可真的得再等三年,三年可不短。” “这也是我想跟强子哥说的。”方铮路上已经有了主意。 “你说,啥事?”方家有事,他肯定会全力以赴。 事实上,与其说是方家,不如说是方铮跟方蒋氏。 “我想让强子哥待在这里。”方铮如今孤身一人,唯有龚强真心待他,他也只放心龚强,“背后之人蛊惑不成,想必会亲自动手,若是那人出现,就要劳烦强子哥将人扣住。” “到底是谁这么针对你?”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三郎都这般危险了。 望着县城的方向,方铮神情清凌凌的,“左不过是那几个人。” “成,我会藏在潘家,将人拿下。”龚强想都不想就应承下来。 方铮嘱咐,“强子哥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伤人,我自有法子,强子哥只需把人扣下就行。” 龚强做过牢,有案底在,若是再伤人,会罪加一等。 他不会让龚强再踏入危险当中。 “强子哥,千万要记得。”方铮怕的是龚强会因为此事事关到他,气怒之下失了力道,“强子哥若是气不过,可以动手,最好不让让人看出明显外伤。” 龚强捏着拳头笑了一下,“这个我最在行。” 他一人在外,能活到今日,靠的不光是脑子,还有过硬的拳头。 论拳拳到肉的打架,他还没输过。 “强子哥,想必就这几天会有人上门来看,尤其是夜间,如此,强子哥今日开始就留在潘家。”那人虽有几分聪明,手段却拙劣,他只要等着,那人自然是送上门。 方铮冷笑,那人有些脑子,手段却不够狠,若是够狠,就不会蛊惑方老头,而是直接悄无声息地将人弄死了。 “那我就留下,不过婶子那,我不放心。”先前他来去匆匆的,也没多问问方蒋氏,这好几天又不能去看看,龚强心下自责。 “娘今日身子已经好很多了,若强子哥放心不下,待抓到那人,再去看看娘。”方铮算不到那人何时会出现,龚强只能今日开始待在这里。 龚强明白,也盲目地信任方铮,“那行,你多劝劝婶子,让她放宽心,病好得快。” “嗯。” “那你快些回去,别让婶子跟三弟妹等久了。” 方铮站在原地没动,龚强帮他良多,一向善言的他都不知该如何感谢。 看出方铮眼底的情感,龚强好笑地捶了他一拳,“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 “亲兄弟。”方铮笑道。 “这不就是了?”龚强好笑地又捶了他肩头一下,“有事你不跟我说我才是生分。” 亲兄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两人要分别的时候,方大郎气喘吁吁地跑来,“三郎,你这就走了?我想跟你一起看看娘。” 方铮跟龚强走的时候,方大郎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方老头呼哧呼哧喘气提醒了他,他这才追过来。 “你嫂子回去拿银子了,咱们等等,带着银子一起去见娘。”方大郎又说。 龚强皱眉,“还等啥?婶子在家急着呢,让三郎现在就走,你还是回村去,叔这里我帮着照应几天。” 问清楚了事情原委,龚强就不再沉默了。 “强子哥,这咋行,我是娘的亲儿子,如今娘病了,我得去看看娘。”方大郎平日见着龚强都缩着脑袋,可方铮的话还是让他心里打鼓,他得去看看方蒋氏才能放心。 方大郎看着是个木讷愚蠢的人,真到关键时候,也不是蠢到家的。 “婶子现在挺好,你不用去。”龚强对方家之前的事也略有耳闻的,他怕方大郎跟周小花去了会气到方蒋氏,“等婶子身子好些,你再去看。” “强子哥,那是我亲娘,我为何不能去看?”方大郎一再强调他是方蒋氏亲儿子,言下之意,龚强姓龚,跟方家无关。 方大郎的话却打击不到龚强,他责怪地说:“不管是不是亲的,咱都是为婶子好,大郎你也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我是娘亲儿子,娘病了,最想的肯定儿子。”方大郎不依地反驳,“我也理应在娘的床前伺候她老人家。” “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往常婶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也不见你多心疼她。”龚强可是听说了,上回方蒋氏就是被气的发烧了好几天。 “三郎,咱再等等,你嫂子很快就回来了。”方大郎说不过龚强,干脆转向方铮,他知道若是方铮愿意等,龚强是不会拒绝。 方铮挑眉,“大哥确定大嫂会回来?” “会。”方大郎愣了一下,很快点头。 方铮神色微动,没有解释。 以周小花的性子,她是不会让自己手中毫无分文的,不管用什么借口,周小花都不会回来。 “强子哥,那我就先走了,劳烦强子哥多看顾一下他。”既然方大郎要跟着,那便让他跟着,方铮就将方老头暂时托付给了龚强。 “你放心,这里一切有我。” 方铮这才转身走。 没得到方铮的应答,方大郎不知该不该跟上,他心里权衡了一阵,想了想方老头,又想了想方蒋氏,最终还是决定跟上方铮。 雇的牛车还没离开村子,方铮上了车,方大郎也麻溜爬了上去。 出了村子,方大郎好几回都想找话跟方铮说,方铮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睡着了一般,方大郎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龚强回到潘家,他先去方老头屋里看了一眼。 方老头一直费力地睁大眼,盯着门口,见终于来人了,却不是两个儿子。 “叔,你饿不?”既然方铮都问不出来背后使坏的人,他开口肯定也没用,龚强干脆也不跟方老头说话,他问。 嗬嗬—— 方老头仍旧盯着门口。 “叔是想问大郎还是三郎?”龚强看懂他的意图,也不等方老头示意,直接回了,“叔不用等了,大郎跟三郎都去县城看婶子了。” 这种时候,儿子的行为就表明了一切。 方老头闭上眼。 这一刻他是真的有点不想活了。 “叔,我不是大郎,这几天我照顾叔,叔要是不吃,我会强行喂的。”龚强留下一句话,转头去找潘老头了。 因方大姑的关系,方老头也是认识龚强的。 他怕龚强。 “你,你要干啥?”见龚强只奔他来,潘老头拽着孙子朝后躲。 虽然潘家两个儿子至今还在牢里,可在潘老头心里,龚强这样的那是亡命之徒,凶狠残暴。 “这铜板给你,你去村里谁家买点米来,煮点稀粥,喂给方叔喝。”这种目光他见多了,龚强压根就不在意。 “好,好。”最终还是肚子战胜了害怕。 “方叔要是不喝,就想法子让他喝,他要是没喝,你们祖孙三人也别想吃一口。” “我知道,我知道的。” 至于方老头是如何喝了一碗粥的,那情形可想而知。 这边,方铮跟方大郎回了县城。 看着整洁的街道,满街的二三层小楼,还有街上行人高高在上的目光,方大郎就有些缩手缩脚。 他紧紧跟着方铮,没话找话说:“三郎,这县城跟咱镇子上就是不一样,怪不得娘愿意呆在县城。” 脚步一停,方铮冷冷扫了一眼他,而后加快脚步。 家里,冯轻跟秦淑芬已经做好了饭菜,本以为方铮跟龚强会一起回来,冯轻做了好几个菜,还买了一坛酒。 没想到开门看到的却是跟在方铮身后的方大郎。 冯轻脸上的笑就淡了。 “三弟妹。”方大郎缩手缩脚地跟冯轻打招呼。 “大哥。” 方铮上前,握着冯轻的手,他眼带歉意地说:“大哥想过来看看娘。” 毕竟是亲儿子,哪怕再生方大郎的气,方蒋氏也不会对方大郎避而不见的,冯轻往旁边让了一步,神情却有些冷淡,“大哥进来吧。” 说她矫情也行,说她小心眼也罢,这里是她跟相公的家,冯轻只愿让她喜欢的人进来。 “让娘子为难了。”方铮低头,蹭了蹭冯轻的额头,“娘子莫要生气,待大哥走了,娘子如何罚为夫都成。” 冯轻噗嗤一声,给他一个白眼,“那你等下就给我跪搓衣板吧。” “好。”方铮还一本正经的答应了。 冯轻的心情阴转晴,对方大郎脸色也好了点,她不会不给方铮面子,“大哥来了就一起吃顿饭吧,娘在屋里。” “多,多谢三弟妹。”方大郎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他跟方铮是真的分了家,这里是方铮的家,他来了就是客人,他学着方铮平时说话的语气,跟冯轻道谢。 冯轻无声地忘了他一眼。 方铮离开后,冯轻劝了许久,方蒋氏才回屋躺着,她也睡不着,一直仔细听外头动静,方铮回来后,不用冯轻去叫,她已经穿好了衣裳,出来了。 “三郎,咋样了?”方蒋氏追问方铮。 牵着冯轻上前,方铮安慰道:“娘,没事,他死不了,过几天我会拿些药回去,虽行动不便,他身子却不算差。” 过去那些年,方蒋氏自己饿着,三个孩子挨饿,可方老头却比其他人都好些,那时候方老头是家里的劳力,方蒋氏想着方老头吃的好,也能多干些活。 “他倒是想死了一了百了,真是个薄情的死老头。”得知方老头不会死,方蒋氏这才有心情骂人,“三郎,他死不了的话,就让他多饿几顿,让他涨涨记性。” “娘说的是。” “娘!”跟方蒋氏跟方铮叙完话,方大郎才插得上嘴,他瞧着方蒋氏脸蜡黄的,上前一步,心里酸涩。 方蒋氏皱眉,“大郎,你咋不去上工?” 如今都分了家,方大郎一家四口就只能指望他一个人,一个人养活一家可不容易,他不趁孩子还小多赚些,以后用钱多的时候他哭都来不及。 “娘都病了,儿子哪里有心情上工去,娘,你现在感觉咋样?”没见着人时,方大郎得知方蒋氏病了,也只是着急,可见着方蒋氏短短两天就憔悴这么多,方大郎一时悲从中来,声音都哽咽了,“是儿子不孝!” 说完,还噗通一下跪下了。 吓了方蒋氏一跳。 “你这是干啥?我还没死呢!”方蒋氏皱眉,不明白这大儿子为啥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赶紧起来。” 方大郎跪着不动,就是抹眼泪。 “大哥,大夫说娘不要大喜大悲,你这样,娘很为难。”冯轻看不下去了,她淡声提醒。 “我,我不知道,我这就起来。”方大郎慌忙地爬起来,往常一样的怯懦胆小。 “行了,来都来了,眼看着也到吃饭的时候了,一起吃吧,吃完就快些回去,家里那一摊子都还指望着你呢。”方蒋氏上回是伤透了心,也看透了这大儿子,许多掏心的话也就没办法再跟这儿子说了。 正文 第430章 袖箭 82xs 吃完了饭,方大郎不舍地看着方蒋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方大郎在饭桌上感受到久违的欢声笑语。 而方大郎也清醒地认识到在这里,方蒋氏是真真的开心,就连文砚都比在家活泼许多。 想到家里死气沉沉的气氛,方大郎心底堵得慌。 都怪周小花! 若不是她挑事,方家又怎会分崩离析? 方大郎丝毫没有意识到,方家人离心到这般地步,不光是周小花的折腾,他也脱不了干系。 “娘,我跟三郎说了,你这药费不能光三郎出,我跟二郎也要尽一份力,娘你放心,不管花多少银子,我们一定会把娘治好的。”方大郎握着拳头,在方蒋氏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 冯轻讥嘲地勾着嘴角。 不用冯轻开口,方蒋氏作为亲娘都听不下去了,她好笑地问:“那你打算出多少银子?又怎么保证把我治好?” 便是她回去村里,方大郎整日去上工,哪有空闲照顾她? 不让她照顾就不错了。 三郎媳妇虽然没提,可秦淑芬还是悄悄跟她说了,这药钱怕是不便宜,哪怕人家大夫没多收,恐怕这几日的药也得十几二十两。 方大郎像是被勒住了嗓子,来了县城后他才意识到他那一两银子在县城啥都不能干。 “娘,我让小花过来照顾您。” 提到这个,方大郎总算有了底气。 论赚钱本事,周小花是不如三弟妹,可是论照顾人,三个儿媳中,周小花是最能干的,三弟妹是个小姐,来家里饭都不会做的,二弟妹更别提了,整天就知道寻些吃的,唯有周小花照顾一家老小好几年了,最是得心应手。 这下轮到秦淑芬翻白眼了。 可她作为弟妹,不好当着大家面反驳方大郎,她使劲朝冯轻使眼色,不想让冯轻答应。 冯轻还没拒绝,方蒋氏笑了,“你可拉倒吧,你那媳妇也就照顾你跟两个孩子还算用心,至于我这老婆子,可没福享受她的伺候,当日分家的时候三郎说了,你就顾着你爹就成,至于我,好在三郎媳妇不嫌弃,我就跟着他们了。” 秦淑芬有话说了,“娘,你还有我们呢。” “可是娘——”方大郎慌忙地想再劝说。 方蒋氏可是说过的,哪怕死,她都不会离开方家的,这,这咋就变了? “大哥若是真不放心娘,不如就先回去上工,娘的医药费还指望大哥,若是大哥想娘了,可过来看看,至于大嫂,还是别来了,娘有二嫂跟娘子照顾就成了。”方铮知晓娘子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他打断方大郎的话。 方大郎祈求地看向方蒋氏。 他希望方蒋氏能开口同意。 方蒋氏却点头,赞同方铮的话,“你爹就足够你们两口子操心的,回去好好过日子,好好教两个孩子,我听三郎说了,待文浩能去学塾了,他会给文浩找个好些的先生,你回去跟你媳妇商量一下,若是她同意,就尽早吧。” 以往方蒋氏还觉得文浩年纪小,上学也不着急,可就这么一对爹娘,她怕孩子被带坏。 方蒋氏这话在方大郎听来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方大郎毫无预兆地就哭了。 方蒋氏一脸莫名,“你哭啥?” “娘,你别丢下儿子,没了娘,儿子该怎么办?”方大郎抱着方蒋氏的腿哭的惨烈。 一直以来家里都是方蒋氏做主,他只需照着方蒋氏说的做就行,就连周小花都只是一天到晚围着他跟两个孩子转,其他是什么都帮不上他的。 方大郎不敢想象没有方蒋氏的日子他该怎么过。 方蒋氏被惊的一哆嗦,“你都是两个孩子爹了,还指望我呢?行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回去吧,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抱紧方蒋氏的腿,方大郎死活不走。 “大哥,娘若是要恢复,还需要很多银子,你抱着娘哭是哭不来的。”方铮一语击中要害。 方大郎哭声一顿,他握着拳头,说:“那我现在就回去,娘你放心,我会多赚些银子的。” 这大郎莫不是傻了吧? 方蒋氏询问地看向方铮。 “方大郎已经等不及要走了,他起身,朝方铮说:“三郎,这县城医馆好,就让娘先在这里住下,等娘好些了,我再将娘接回去。” “娘,那儿子就走了,你好好保重。” 心里疑惑又多了,方蒋氏却也没开口问,她担心再惹方大郎哭一通。 总算送走了人,冯轻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是吐出来。 她仰头看方铮,“相公,大哥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一惊一乍的。” “变故使人成长。”方铮只能这么说。 这个说法冯轻赞同,她一直没机会问方铮,有关方老头的事,“那你今日去那边,结果如何?” “有人利用了他,想阻止我明年的乡试。”方铮没隐瞒冯轻,不过他也不会让冯轻担心,“强子哥留在小溪村,他暂时死不了。” “相公,你知道是谁?”这结果出乎冯轻的预料,她本以为方老头是受不了一直卧床不能动,这才有了寻死的心,她心再次吊起来,担忧地问:“对方一次不成,会不会对相公你不利?” 若不想方铮参加科考,最直接的应当就是直接对方铮下手了。 她捂着胸口,“相公,要不这样,你让强子哥过来县城吧,你一个人进进出出的,我不放心。” “娘子多虑了,能想出让我推迟三年科考这主意的,不是个聪明人,这事很快就能解决。”方铮却不太在意。 他虽四肢不勤,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有些时候,脑子真的是很好用的。 “娘子,这事莫要跟娘说,你信为夫,不出三日,这事就能解决。”快要到家门口了,方铮将冯轻带到自己面前,他将手搁在冯轻的脖颈一侧,细细摸索,眷恋不已,“为夫说过的话不会食言。” “好,我信相公。”冯轻有些沮丧,“我也不能帮相公的忙。” 原来那些穿越过来有武功的情节都是假的,身在这里,冯轻深切地体会到,身为一个妇人,能做的事实在太少。 “娘子已经帮了为夫太多,娘子无需妄自菲薄。”方铮低头,飞快地在她唇角亲了一下,笑道:“娘子,为夫可真是对你无法自拔了。” 每每方铮说这种让她脸红的话,冯轻就没心思想别的了。 她脸又发烧。 清了清嗓子,冯轻扯着方铮的手,“咱们快些回去,别让娘久等了。” “好。” 两人手牵手进了院子。 在方家院门关上后,隔壁院门打开,谢俊明站在门口,朝方家门口看,眼神晦涩不明。 这方铮果真是靠着一张脸跟花言巧语骗了她! 脑子里不停闪现冯轻羞红了脸的一幕,谢俊明捏着拳头,心痛交加。 “四郎,你不是要去书铺?咋了?是不是银子不够?”身后传来谢大婶的询问声。 “够了。”谢俊明收拾好情绪,匆匆说:“我这就去了。” 方家院子里,方蒋氏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方铮,“你爹他为啥就想不开了?照我看,他这又是要想法子让你接他出来。” 方老头躺的不算久,若是有人好好照顾,每日给他按捏,他是能说话起身的,最好的情况是,他还能站起来,只是走路需要拐棍而已。 “他已经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再不久,儿子便会将他接出来。”方铮跟方蒋氏说。 至于他对方老头说的三年后再考也不晚之事,不过是随口刺激方老头而已,三年时间他不愿意等。 “哎,作孽啊!”方老头这般拖累儿子,方蒋氏就更心疼方铮。 “娘放宽心,这都不是大事,娘的安危在儿子心里才是大事。”大约是跟冯轻在一起久了,方铮在哄方蒋氏时也有一套了。 女子不管年纪多大,都爱听好听的话,方蒋氏也不例外,听方铮这般说,她眉开眼笑,心里的顾虑也打消了许多。 “你这孩子。”方蒋氏招呼方铮,“快回去歇着,跑了半天,今天还去那县学不?” “去。”方铮牵着冯轻,跟在方蒋氏身后,“听了先生的教授,儿子受益良多,耽搁半日已经是太久,儿子还需早些去。” “那别耽搁了,这就去吧。”儿子的学业最重要,方蒋氏早将方老头抛在脑后了,她催促方铮。 视线落在方铮跟冯轻交握的手上,方蒋氏又对冯轻说:“三郎媳妇,你送三郎去门口。” 这正合冯轻的意。 若不是方铮坚持,冯轻都恨不得把方铮送去县学,如今方蒋氏跟秦淑芬在,冯轻也不好整日跟方铮黏在一起,这种两人单独走一段的日子已经许久不曾有了。 邓佳凝的事还没解决,方铮不允许冯轻在外头多呆。 “那相公你小心些。” 等方铮离开后,冯轻并没听他的话,立即回去,而是转去了街上。 来县城这么久了,主街周围的铺子她基本已经知晓,冯轻走的不远,那铺子不在主街,冯轻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又朝南走了约莫百米,停在一处铁匠铺子门口。 “夫人想打个啥?”平常来他铺子的大多是男子,像冯轻这般小媳妇倒是少见,那铁匠笑问。 “我想打个袖箭。”冯轻说。 “啥?”这铁匠铺子一时没听明白,也不怪他懵,来他这铺子里多数打农具,也有菜刀的剪刀啥的,可武器还是头一次,别说袖箭了,就是长刀长剑都没人要过。 当然,他一个小小铁匠也没本事打那个。 冯轻也没想过这铁匠会打,她跟铁匠寻了张纸,又从他家灶膛里寻摸出一根炭块,画出袖箭的大略样式。 冯轻知道袖箭,还知道袖箭构成,这都得益于她有个爱收藏刀剑模型的远方表弟。 “这东西我恐怕是打不出来。”铁匠看了半晌,只能摇头,“这东西太精细了,且这需要铜来做身,我没做过这个,怕是会做坏。” 说着,他又指着那箭,说:“这个我能做出来。” 而后看着冯轻画出来的袖箭筒,再次摇头,“就是能做出来,也不一定合夫人的要求。” 而且这些还会试许多次才能成功的。 太破费。 “大叔,你尽量做,至于成本跟花费,你无需担心,我付。”冯轻看出来,这铁匠虽开始决绝摇头,可后来语气就软了,她看了铺子里挂着的各种铁质物件,冯轻知晓这大叔手艺不错。 “那也不一定能成。”铁匠还是摇头。 “那这样,大叔你尽量做,不管成不成,都算我的。”冯轻面上露出哀求的神色,她苦涩地说:“大叔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做这个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跟相公来县城不久,我们也不知道得罪了谁,总有人给我们使绊子,前段时日,还有人想带走我,我跟相公也是实在没办法,还望大叔帮帮我。” 冯轻年纪跟这铁匠的女儿差不多,她带着哭腔的哀求让他心软,他叹口气,说:“那行吧,我尽量,还是那句话,做不做得出来我也不能保证,你五天后再来吧。” “谢谢大叔,我跟相公一定会铭记大叔的恩情。”冯轻感念大叔的好心。 那大叔被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又看着与他闺女差不多的冯轻,就忍不住提点几句,“哪怕是做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也别用这个,到底是伤人的东西,伤了人,你们也得被带去问,这进了官府,可就不好出来了。” “大叔放心,我跟相公做这个也是以防万一,我们不会伤人性命。”冯轻跟铁匠保证。 “那就好。”相由心生,铁匠也见多了来来往往的人,他这么大年纪了,看人也有准头,铁匠大叔看出冯轻是个温和良善的人。 冯轻再三感谢,又留下十两银子,还对铁匠大叔说了,她今天带的不够,过两天再送些过来。 铁匠却摇头,道:“这就够了。” 冯轻如此信任他,原本他也有些兴趣的,这番就更上心了。 他估摸着十两银子也差不离,不够他就先垫付一些也成。 冯轻离开后,铁匠这才望了望天,跟听到动静走过来的婆娘说:“咱这清丰县到底是不如以前安稳了。” 正文 第431章 送花 82xs 不出方铮所料,当夜果真就有人潜进潘家。 这人缩头缩脑的,偷摸进了方老头的屋子之后,直接用一块湿帕子覆在方老头脸上,而后这人一边往后退一边双手合十,“你别怪我,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死后要找就找那人去。” 刚退到门口,这人肩头被人拍了拍。 啊! 这人本就心虚胆颤,又是大半夜做坏事的时候,肩头这么被人一拍,没有直接吓死过去,已经是胆大了。 龚强幽幽地在这人身后说:“这就走了?” “我,我,你,你——”感觉到肩上的重量,他知道今天是跑不了了,这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而后调转过来,看都不敢看龚强一眼,不停地磕头,“是有人雇我过来的,你要找人算账,别找我。” 龚强可不是方铮,他最擅长动手动脚。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被龚强一脚踹飞。 头磕在方老头的床头,这人立时晕了过去。 龚强揭开方老头脸上的湿布巾,方老头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黑暗中,他寻着龚强的位置,喉间发出惊恐的嗬嗬声。 自己想死跟被别人弄死,这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且无法呼吸的那种恐惧让方老头从此对死亡有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叔,以后还死吗?”龚强问。 嗬嗬。 龚强不愿跟方老头多接触,他提着晕倒那人就离开。 第二天天不亮,他又提着人朝县城赶。 到了县城,方铮刚准备出门。 “三郎,这人先给你,我再回小溪村一趟,我怕还会再有人过去查探。”龚强说。 “强子哥,既然来了,那就再跟我去一趟衙门。” “你打算把人交给官府?”本以为按方铮的性子,他肯定会自己查出事情原委,再让对方后悔之前所谓。 “嗯,邓大人如今正愁没案子,我把人送上门,他应当会尽快结案的。”龚强不知道的是,若事关娘子,方铮肯定会先报复一番,再将人交出去不迟,可对方算计的是他,方铮倒是没太过生气,那些衙役正闲得慌,他送了案子上门,那些人会求之不得。 “那成,咱们现在就走。” “不急,强子哥吃了饭再去吧。”龚强下手不轻,这人睡了一夜,到现在都没醒。 龚强也正饿着,他也就没拒绝。 东屋里,按司大夫的吩咐,方蒋氏吃了饭后坐一阵,或是躺一阵都成,今日阴天,冯轻没让方蒋氏出门,方蒋氏刚准备躺一躺,就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起身,问一旁的冯轻,“三郎媳妇,我咋听到强子的说话声了?” “是相公让强子哥帮个忙,没什么大事,娘不用起来,我出去看看就成。”方铮没瞒着冯轻,却是瞒着方蒋氏的,她担心方蒋氏出门再看出些什么来,这对她病情没好处。 “那不成,强子来一趟,我得看看。” 哪怕方蒋氏病着,真要起身,冯轻也没力气阻止。 秦淑芬恰好抱着文砚进了门,她眼睛在方蒋氏跟冯轻身上转悠,果断地选择帮着冯轻,三两步上前,秦淑芬将文砚朝方蒋氏怀里一塞,笑道:“娘,文砚一直不要我抱,你帮我哄哄他。” “这是你儿子,你不会自己哄?赶紧抱走。”方蒋氏瞪着秦淑芬,嘴上虽不愿哄,待文砚抱着方蒋氏脖子时,她还是没忍住,将文砚扶好。 “娘,外头风大,你可吹不得风,你想见强子哥,就让他吃了饭再过来。”论脸皮厚度,冯轻肯定不是秦淑芬对手,不管方蒋氏如何骂,秦淑芬感觉不到一样。 她拉着冯轻就出了门。 方蒋氏气的只翻白眼。 正准备抱着文砚下床时,文砚凑上前,一口亲在方蒋氏脸上。 还沾着口水。 方蒋氏愣了一下,点了点文砚的脑门,也不下去了,她笑骂:“小机灵鬼,可比你娘聪明多了。” 早饭还剩的粥,冯轻给龚强炒了个葱花鸡蛋,她又让秦淑芬出去买几个包子。 龚强昨天在潘家就喝了一碗粥,这会儿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一口气喝了两碗粥,吃了三个包子,冯轻炒的四个鸡蛋也被吃个干净。 吃完才抹了一下嘴,笑道:“三弟妹这手艺又好了。” “强子哥是太饿,饿极了吃啥都香。” 龚强也没多解释,他起身,朝方铮走去,“我们这就将人送去,我怕背后之人再狗急跳墙。” 方铮没反驳。 龚强提着人,方铮跟在后头,两人去了衙门。 害人性命可不是小事,邓县令一大早饭都没吃,匆忙换上官服就来了县衙,看到方铮时,邓县令神色变幻莫测。 “方公子这般厉害,何事需要本官出面的?”邓家成如今这般,跟方铮脱不了干系,可邓县令又清楚,这事是他家那夫人跟女儿先惹出来的。 邓县令怪方铮,却又心虚防备。 “邓大人说笑了。” 方铮没跟邓昊然多寒暄,他只大略说了方老头的事,而后回头看了眼龚强,龚强会意,又将昨夜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两人叙述,邓县令认真起来。 他坐直了身体,让人将地上的人泼醒。 。。。。。。 方铮跟龚强走后,秦淑芬拉着冯轻到一旁,她也早看出不同寻常来,“三弟妹,你跟二嫂说实话,咱那爹到底咋了?我可是看到强子哥捆了个人过来,咱是一家人,你可别瞒着二嫂。” “二嫂,真没事。”冯轻可没打算跟秦淑芬细细说,如果秦淑芬知道了,方蒋氏也就很快知晓了。 “三弟妹,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你跟二嫂还见外呢!”冯轻越是不说,秦淑芬就越好奇,她又追问。 冯轻看了她一眼,问:“二嫂真想知道?” “知道了对你可没好处。”冯轻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秦淑芬是何人? 那是个大智若愚的,她嘿嘿一笑,立时改变主意,她摆手,“那你还是别跟我说了。” 无知才能过的好。 冯轻越来越喜欢秦淑芬这识时务的性子了,她笑道:“既然二嫂没兴趣,那我就不提了。” 秦淑芬也心照不宣地跟着笑,“三弟妹还是跟二嫂说说,咱午饭吃啥吧。” “我打算做点瘦肉粥给娘。”冯轻说。 “我看家里的肉不多了,要不咱现在出去买点?”这两天冯轻都没出门买菜,秦淑芬来了县城一趟,也就出去买过包子,她可是挠心挠肺地想去街上转一圈。 有秦淑芬这大个子在,冯轻出门也放心,她点头,跟方蒋氏说了一声,便拿着钱,跟秦淑芬一起出了院子。 “三弟妹,这是啥?”得知要出门,秦素芬喜的提着篮子就往外冲,刚到门口,便看到脚边放了一束浅黄色梅花。 秦淑芬捡起花,端详一下,奇怪地问:“这花真好看,闻着也香,难道是三郎给三弟妹的?” “不对啊,要是三郎送回来的,应当是送到三弟妹你手上啊。”秦淑芬很快又否认自己的猜测,她又将花朝自己鼻尖凑了凑,深吸一口气,“我从没见过这么香的腊梅。” 这花上还带着水气,显然是一大早才摘的。 冯轻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束好,修剪的也别致的花束,脸上看不出别的情绪,“大约是有人不小心遗落在门口的,二嫂还是放下,遗落这花的人许是等会儿过来寻的。” “谁掉的?”秦淑芬也没多想,只是有些奇怪,“掉的还真是地方。” 恰好在别人家门前,而且花瓣都没落一片。 “不知道。”冯轻声音微微提高,她说:“二嫂,咱们还得快些去买肉,若是晚了,好些的肉都会被人买光。” 提到吃的,秦淑芬就没心思关注花了。 她随手又将花束放在原地,催着冯轻,“那咱快些去。” 冯轻跟秦淑芬一起朝巷口走,路过谢家门前时,她冷冷扫了一眼谢家没有关紧的门,心里就有些厌烦。 一次失了分寸,她当谢俊明是头一次心动,没有章法,可她都明确拒绝,谢俊明仍旧三番两次这般打扰她跟方铮,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冯轻真不知道自己有何本事能让谢俊明这般放不下。 等方家两个儿媳离开巷子后,谢家大门果然被打开,谢俊明眼底蔓延着痛苦,他一步步走向方家门口。 两家就隔着一个墙头,谢俊明当然听到了冯轻刻意提到的声音。 他心绞着疼,可又不能让冯轻为难。 这束花不能让旁人看到,否则说不得又会有人对冯轻说三道四。 拿回了花,谢俊明回到谢家,看着手上这束清雅好闻的腊梅,心痛又为难。 “四郎,你不是去买豆浆了?咋拿回来这个?”往常都是她做啥,谢俊明吃啥,尽早谢俊明一反常态,说是想吃街上豆浆,她一时走不开,就让谢俊明自己去买。 没想到儿子没带回豆浆,倒是带了这不能吃的花回来。 “我在摊子上喝过了,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老农卖这腊梅,我看着好看,想买些回来放在书桌上,如此,看书时也能神清气爽些。” 不疑有他,谢大婶催着他快些回屋,插花去。 秦淑芬走下去很远,见冯轻心不在焉地跟着,“三弟妹,你想啥呢?” 随即,像是猜到冯轻心事似的,朝冯轻挤眉弄眼的,“三弟妹是不是担心三郎?哎呦,你就放宽心吧,三弟那本事,可不会吃亏的。” 提到方铮,冯轻心情好了许多,她笑了笑,“嗯,相公肯定会没事的。” “三弟妹,嘿嘿,我早上没咋吃饱,方才看到有卖糯米糕的,我看你早上也没吃多少,要不咱买些?”来到街上后,秦淑芬眼睛都看不过来。 那满街的吃食,她都想尝尝。 这秦淑芬也是有一种旁人没有的本事,跟她在一起,心思总会被带跑,这不,冯轻将腊梅那事抛之脑后,有模有样地跟秦淑芬讨论起这满街的吃食。 最终,冯轻不光买了糯米糕,还买了云片糕跟豌豆黄。 买完了肉,两人又坐在小摊子上,一人吃了一碗豆腐脑,冯轻吃咸味的,秦淑芬喜欢吃甜味的。 临走时还给方蒋氏带了一碗。 两人回来时,门口的花束果然不见了。 秦淑芬随口说:“还真被三弟妹猜着了,真有人掉落在咱家门口的。” 冯轻张了张嘴,想让秦淑芬别将此事跟方蒋氏讲,可这话提出来又显得太刻意了。 不等冯轻想明白,秦淑芬已经颠颠地提着豆腐脑进了东屋。 冯轻提着肉去了灶房。 她在灶房门口徘徊几个来回,最终叹口气,也去了东屋。 谢俊明这事方铮能明白,可不表示方蒋氏就会想得通。 这谢俊明还真是会给她找麻烦。 明明这事跟她无关,可若是此事被揭开,最后倒霉的只会是她。 冯轻刚进屋的时候,恰好听到秦淑芬提到门口掉落腊梅的事,秦淑芬偷摸吃了一块豌豆黄,又给文砚嘴里塞了一小块云片糕,这才咕哝道:“这谁也真是大意,不过那花可真香,我在咱村都没见过这么香的花,那颜色也少见,花瓣是黄色的,里头是红的,要不是三弟妹担心会有人回来找,我都想把花拿回来了,就放娘你的屋里,闻着都舒畅。” “三弟妹,快过来尝尝,这云片糕味道可真不错。”听到脚步声,秦淑芬回头,看着冯轻走了进来,她朝冯轻招手。 方蒋氏也不是那胡思乱想的人,她只觉得这县城的人实在是古怪。 “三郎媳妇,你干啥买这么多?少给她吃些。”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秦淑芬。 “娘,没事,二嫂来一趟不容易,在家里也吃不着。” “还是三弟妹好。”秦淑芬又朝文砚嘴里塞了一块豌豆黄,她抹掉文砚嘴角的点心渣,笑着对自家儿子说:“小子,你小婶对你这么好,以后可得好好孝敬她。” 文砚似乎是听懂了方蒋氏的话,他抬头,望向冯轻时,大眼就弯成了月牙,张嘴,“娘——” 噗—— 秦淑芬嘴里的糕点渣子喷了文砚一身。 气的方蒋氏一拳捶过去。 “你赶紧给我拾掇干净,收拾不好,明天你就给我回村去。” 正文 第432章 龚强亲事 龚强很快又回到方家,这回是龚强一个人回来。 “婶子,你身子好些了没?”龚强方才走的急,也没好好问问方蒋氏,“『药』可都吃了?饭吃的香不香?” 方蒋氏抓着龚强的手,将人拉到近前,打量了一番,笑道“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三郎媳『妇』孝顺,啥都不让我干,婶子我现在好得很,倒是你,这几天来回的跑,都没咋吃好,今天午饭就留在家吃。” 想到方大郎昨天过来的所为,再对比龚强,方蒋氏甚至都怀疑这两个到底哪个才是她亲儿子了。 昨日方大郎过来就哭,一个劲儿地自责,却不问问方蒋氏身子疼不疼,吃的好不好,睡的咋样。 龚强这才是真的把方蒋氏放在心上的。 “婶子,我还有事,还得赶回去,过两天我再过来看你。”龚强不放心方老头,他得替三郎把这事彻底解决了才能放心。 “啥事这么急?这眼看着都晌午了,吃个饭也不用多少时候。”方蒋氏还在挽留。 龚强还是摇头,“婶子,这事有些急,我现在就得走,下回我再陪婶子吃饭,跟三郎好好喝一顿。” 话落,龚强已经起身了。 这些孩子都大了,也有自己事做,方蒋氏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她连忙催着冯轻,“三郎媳『妇』,把你买的糕拿些给你强子哥路上吃。” 冯轻买的多,方蒋氏也舍不得让秦淑芬一次吃完,买的几样糕点都剩了不少。 她把剩下的都包起来,拿了出去。 “婶子,早上我跟三郎在外头吃的多,还不饿,糕点我就不拿了,留给文砚吃,我这就走了,婶子你在三郎这里就放宽心,多吃多睡,家里的事有我娘照应着,不会有事。”临走前,龚强又安慰了方蒋氏一通。 “哎,强子是个好孩子。”看着龚强匆匆离开的背影,方蒋氏有些心疼这孩子,她叹道“可惜啊!” 冯轻疑『惑』地看向方蒋氏。 “强子翻过年都二十五了,还没媳『妇』。”别说附近村里那些个闺女,就是东留村的,见了龚强脸上的疤痕,都躲的远远地,况且龚强还坐过牢,谁家也不愿把闺女嫁来龚家。 龚婶都在方蒋氏跟前哭过好几回了,她不是哭自己没孙子,而是哭龚强这么大年纪了,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以后老了该咋办? 原先龚婶还想给龚强说一个闺女,可哪怕长得再不好,人闺女都不愿嫁龚强,后来龚婶就退而求其次,哪怕娶个嫁过的,不拘合离还是寡『妇』,也不管有没有孩子,只要年岁相当,知道疼人,龚婶都想给龚强娶一个。 哪怕姿态低到这种程度,那些个小媳『妇』还是拒绝。 这些事龚强不知道,他那阵还在船上。 “娘,没事。”冯轻却不着急,她笑道“强子哥说了,以后跟着相公做事,以后相公做了官,强子哥不会差,还愁娶不着媳『妇』?” 这话还真是安慰到方蒋氏了,她喜道“还真是,那就好,以后啊,你跟三郎一起去了京都,可得替你强子哥留意着,这孩子是真好,这辈子娶不到媳『妇』,那真是老天都不开眼。” “娘放心,总有姑娘会看上强子哥的,强子哥这么能干,又讲义气,还孝顺。”龚强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冯轻都看在眼里,她也真的尊敬这个不是大哥的大哥。 “那我回去得告诉你龚婶,让她别愁了。”做娘的,少有人不把孩子的事放在头一位的。 “等过年了,咱一起回去,到时让龚婶他们都过来,娘再悄悄跟龚婶说,也让龚婶别太『操』心,我觉着,村里那些闺女媳『妇』都配不上强子哥。”冯轻隐晦地跟方蒋氏提了一句。 方蒋氏是信自己儿子以后有大出息的,这龚强前途就差不了,冯轻的话方蒋氏也压根没怀疑,她点头,赞同“你说得对,村里那些个看不上强子的,我还瞧不上她们呢!” “娘——”婆媳正说着,秦淑芬抱着文砚过来了,文砚朝冯轻招手,又喊娘了。 有文砚这个小可爱活跃,加之龚强这事也有了盼头,方蒋氏一日心情都好,心情一好,吃饭也香,『药』喝着也不吐了。 不过半天时间,方蒋氏脸『色』已经好许多。 亏得文砚,方蒋氏才没有坚持要秦淑芬回村。 午饭冯轻跟秦淑芬一起做了瘦肉粥,秦淑芬剁肉馅,冯轻则先洗了米,又用盐腌了片刻,再滴了几滴油,而后开始煮粥。 秦淑芬则按照冯轻说的,将瘦肉切成小块,再剁成肉末,加入一点点盐、生姜末、这里没有生粉,冯轻索『性』放了点面粉,而后搅拌均匀,下锅前用少量的清水化开,以免下锅以后受热结成块。 冯轻一边小火煮粥,一边将青菜清洗干净后,切碎,等粥煮开了,先放肉,肉放入粥里时,要不停地搅拌,待香味飘散开,出锅前把青菜碎放进去。 这青菜是农户专门在棚子里种的,一小把的青菜就要十个铜板。 贵是贵些,却能吃个新鲜。 买这青菜时,哪怕秦淑芬好吃,见冯轻面不改『色』地买这么贵的一小把青菜,她也心疼地直叫,说是这十个铜板都够买五六个肉包子了。 “娘要多吃些蔬菜。”这冬日蔬果少见,家里除了夏天晒好的菜干,还有大白菜跟萝卜,其他也没啥新鲜蔬菜,方蒋氏更是舍不得买。 回来之前,冯轻还叮嘱秦淑芬,让她别提这菜是多少钱买的,她怕方蒋氏心疼。 反正这粥肯定是有她的份,三弟妹愿意买,她自然不会阻止。 方蒋氏早闻着味道了,这味道在冬日可不常见,她又想开口说冯轻了。 “娘,这是三弟妹专门给你做的,三弟妹头一回做,味道真好,你快尝尝。”被方蒋氏打骂的次数多了,方蒋氏一个眼神,秦淑芬就知道她要说啥,她干脆将一碗粥端到方蒋氏跟前,堵住方蒋氏的话。 这是三儿媳专门给她做的,除了心疼,方蒋氏心里更多的还是感动,话到嘴边,方蒋氏就改了口,“三郎媳『妇』是个好孩子,都是儿媳,你咋不学学三郎媳『妇』?” 得了,方蒋氏火气转移。 秦淑芬只管笑,她试了试温度,“娘,不热了,正好吃,你快尝尝,可别白费了三弟妹的一番心意。” 当然,方蒋氏吃了她才能吃。 这两日吃的都是好易消化的食物,方蒋氏也饿了,她直接接过碗,自己没喝,先拉着冯轻到桌旁坐着,将碗推到冯轻面前,“三郎媳『妇』,你先吃,这几天又受了不少。” 不管是男女之情,亦或是婆媳之情,单方面的付出不会长久,唯有相互付出方能延续,冯轻对方蒋氏好,方蒋氏也就更偏心她了。 眼见婆媳两又要相互退让,不用两人开口,秦淑芬干脆又盛了一碗,放在方蒋氏面前,“娘,三弟妹,你两都别客气了,锅里还有呢,都快吃。” 秦淑芬还真是少见的勤快。 “你要是能把眼睛从这粥上拔出来,我就相信你是真为我跟三郎媳『妇』着想的。”方蒋氏瞪着她。 不过嘴上虽没饶过秦淑芬,方蒋氏却也没拒绝,她知道自己不吃,冯轻肯定不会先吃。 方蒋氏先喝了一口,眼睛一亮,笑道“这味道好,娘以前可没做过这么精细的东西吃。”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方蒋氏厨艺再好,家里油跟盐都少有,她也舍不得放,再说,她整日的忙个不停,也没啥时间做熬煮这些好看又好吃的细粥。 说起来,也是冯轻嫁到方家之后她才有闲心做些好吃的。 被方蒋氏夸,冯轻脸就有些红,她说“我年幼时喜欢喝这瘦肉粥,就看了别人如何做的。” 冯轻说的是她的前世。 方蒋氏则以为冯轻是想起了在冯家的日子,她心疼地拍着冯轻的手,叹道“等娘好了,以后你想吃啥,娘都给你做。” 有这句话冯轻就放心了。 大不了以后给方蒋氏做饭的时候她就说自己想吃了。 婆媳两一边说话一边喝粥,等两人一碗粥喝完,秦淑芬已经下去了三碗。 这粥味就是有一点不好,不实在。 喝了三碗,一会儿也饿。 “你别光顾着自己,赶紧去看看文砚,也给文砚留一碗,再给三郎留一些,三郎也喜欢喝这个。” “娘,相公喜欢的话,晚上我再做,娘你再喝一碗。” 在冯轻的哄劝下,方蒋氏到底是喝了两碗。 吃饱喝足,她又有心情教训秦淑芬了。 喝完粥,整个身子都暖和,方蒋氏就拉着冯轻站在灶膛口,一边看着秦淑芬干活。 这洗洗刷刷的事冯轻就不跟秦淑芬争抢了。 方蒋氏手里拿着个烧火棍,冯轻抱着文砚喂粥,只有秦淑芬被指挥的团团转,按秦淑芬以往的习惯,她就想把碗随便抹一下就成,至于灶台啥的,反正下一顿还会用,就不用擦洗了。 哪里不知道秦淑芬的打算? 每每她又马虎偷懒了,方蒋氏一棍子就抽向她的小腿,虽然冬日穿的多,可架不住方蒋氏力气大,哪怕病了,她抽一下,秦淑芬也疼的跳起来。 文砚喝着粥,看着他娘上蹿下跳的,直接笑倒在冯轻怀里,看的秦淑芬心酸,她用力捏了捏自家儿子的脸,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秦淑芬手下也没个轻重,被她这么一捏,文砚嗷的一声哭喊起来。 气的方蒋氏又朝着秦淑芬的小腿抽了好几下。 一下午,方家灶房内鸡飞狗跳的。 人多,时间过的就快,不知不觉,方铮都提着书袋回来了。 “三郎,你可算是回来了。”方蒋氏走路都利索许多,她跟冯轻一起迎上去。 “娘今日感觉如何?”等冯轻习惯地接过他手里的书袋,方铮朝自家娘子笑了一下,而后握住方蒋氏的手腕,替她把了脉。 “我估『摸』着再过两天就能好。”方蒋氏是真的觉得身子轻松很多,除了动作大些,胃部会隐隐有些疼外,其他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 “娘莫要大意,这胃心痛不是小事,若要痊愈,须得慢慢调养,若是疼了便不在意,以后还会复发。”方铮探到了方蒋氏的脉,自然不如方蒋氏乐观。 方蒋氏不过是心情好,一时觉得好了许多,可稍有不慎,哪怕是冷到饿到,甚至是累到,这痛还会加剧。 “我听你的。”儿子儿媳为她这病『操』心劳累,还花费那么多银子,方蒋氏肯定也想着能一次『性』就治好,“以后你跟你媳『妇』说啥就啥。” 方铮不解地看向冯轻,不明白他娘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勾了勾方铮的手心,冯轻小声说“晚上再跟相公说。” 冯轻下午本打算再去买些肉,给方铮再做个瘦肉蔬菜粥的,方蒋氏愣是没让她去买肉,晌午做的还剩一碗,热着给方铮吃也一样。 “三郎,快跟你媳『妇』去灶房把粥热了,你先喝了垫垫肚子。”方铮跟冯轻眉来眼去的,方蒋氏干脆将两人赶去灶房。 正好冯轻也有话要问方铮,两人先把方蒋氏送回东屋,而后手牵手去了灶房。 在县城,秦淑芬也识趣,方铮回来后,她抱着文砚打了声招呼,也回了最东面那小屋里,在秦淑芬来之前,冯轻已经把最东边的小屋拾掇干净,还特意买了张小些的床,让秦淑芬带着文砚住。 两人到了灶房,方铮带上了门,不等冯轻转身,直接把人捞在怀里,薄唇在她颈间蹭了蹭。 闻着身后灼热的气息,冯轻脸有些红,不过她还有正事要问。 抓着方铮的手,她转了身,小声说“相公,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 “是今早的事?”停下动作,方铮声音略微沙哑。 “嗯。”关上了门,灶房整个暗了下来,冯轻看不到方铮面上的表情,不过却能觉察出他浑身散发的冷气,“相公,到底是谁?” “祝宏。” 方铮其实早猜出了,跟他有过节的也就那几人,邓家母女若是对付他,不会这般拐弯抹角,那就只剩下祝宏这个小人了。 大约是曾说服过方大姑,这番再让人去撺掇方老头就得心应手了。 “还真是跟个水蛭似的,咬着人不放了。”冯轻哼道。 “娘子放心,这一回,为夫会直接拍死他。”杀了方大姑,又试图杀方老头,祝宏这是自寻死路。 。 正文 第433章 被打上门 祝宏此人心胸狭窄,学问不如他的,他看不上,学问比他好的,他嫉妒愤怒,尤其是见方铮重新入了学堂,未来可期,自己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他总想不开,时间久了,不光身子越来越差,就是心思都跟着扭曲。 他做的事并不算隐秘,手段也不高明,邓县令这么多年办案经验,自然是三两句便将祝宏做的事榨个干干净净。 哪怕他有秀才功名,可杀人偿命,这是自古定律,邓县令将此事上报,祝宏身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而让冯轻没想到的是,这祝宏竟然没等到判决,自己用腰带吊死了自己。 这事不是方铮告诉她的,是她跟秦淑芬上街买菜时,听县城的人议论。 这清丰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祝宏『自杀』这事不小,哪怕邓县令再想遮掩,可人多嘴杂,这事还是传了出去。 若是个普通百姓吊死在牢内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水花,谁让祝宏是个秀才,且祝宏爹娘就在县衙门口纠缠不休呢? 祝宏爹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在他们心里,祝宏是个孝顺听话,又会读书的,他怎会做出杀人放火的事? 得知儿子在牢内自绝,祝宏爹娘怎会甘休? “那书生爹娘此刻正在县衙门口闹呢,他们说这事邓县令跟那位案首合伙,『逼』死了他们儿子,他们儿子不会『自杀』的。”卖蘑菇的大婶唾沫横飞地跟买菜的人说。 聚集到她摊位跟前的人逐渐多起来,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就说“我可是听到不同的说法,这祝姓书生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他不仅使计杀死了方案首的大姑,还想杀死方案首亲爹。” 一个年级大些的『妇』人就好奇了,“他杀人案首亲爹干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大业可是有这么一条规定,当官的遭遇爹娘丧事,可是要辞官守制三年,要是书生遭遇爹娘丧事,可是三年不能参加科考的,三年哪,可不短,我估『摸』着咱县城今年这方案首说不得明年就能参加荆州的乡试,你们说说,要是方案首有本事,三年后是不是就得做了官?” 最差估计也会跟邓县令平起平坐。 围观之人不少跟着点头,“你说的是。” 当然,也有不同声音的,有人就反驳,“你这话是对,可我就去奇怪,那书生跟方案首非亲非故的,为啥要去杀他爹,莫不是这方案首跟那书生有啥仇怨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那书生是死了,这事还有的闹。”中年汉子摇头,“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如县衙门口瞧瞧去,我刚从那处回来。” 围观的人有人摇头,买了菜便走,也有人闲得慌,结伴去了县衙。 冯轻都顾不得买菜,她拉着秦淑芬就要走。 “三弟妹,咋了?菜还没买呢。”秦淑芬不明所以,她都琢磨好了要买些啥。 “我担心娘,咱们先回去看看。”冯轻拉着秦淑芬的手很用力,脚步更快。 秦淑芬听出冯轻话里的凝重,她也顾不得吃了,跟上冯轻的脚步,不过仍旧是满头雾水,“三弟妹,娘早上不是好好的吗?” 这几日眼见方蒋氏都跟没事人似的,咋买菜这么点时间,三弟妹又开始担心了。 冯轻没解释,她担心祝家爹娘会上门。 祝宏爹娘都能去县衙闹,此事又关系到方家,他们在县衙闹出无果,说不定就会来方家继续闹。 家里就方蒋氏,还有个睡得四仰八叉的文砚,冯轻不放心。 冯轻表情太过严肃,秦淑芬都跟着紧张起来,秦淑芬步子大,很快就走到冯轻前头,最后干脆拉着冯轻跑起来。 两人气喘吁吁地回到家。 见家门口空无一人,她松口气。 还好,没人过来。 秦淑芬上前敲门。 方蒋氏在院子里拾掇着,她开了门,看到喘的脸都红了的两个儿媳,又看到两人空空的篮子,奇怪地问冯轻“咋了?是不是没带银子?娘这就给你拿。” “不是的,娘,我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先回来看看。”冯轻笑道。 祝宏的事方铮跟冯轻没跟方蒋氏提过,若是祝家有人贸然上门来,冯轻怕会气着方蒋氏。 可这事总归是个不定时的炸弹,祝宏爹娘若是不甘心,这炸弹就会随时爆炸,冯轻琢磨着等晚上相公回来,跟相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这事提前跟方蒋氏提一提,好让方蒋氏心里也有个准备。 然,这个打算最终还是没能成。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祝家就有人上门了。 来的事祝宏的娘跟他娘的娘家人,远远看去,估『摸』着有七八个人。 冯轻一手拉着方蒋氏,一手拽着秦淑芬,冲进了门,反身就将门『插』上。 “三郎媳『妇』,这是咋了?”方蒋氏觉着冯轻抓着自己的手冰凉,呼吸也急促,神情更是惶恐。 除了当日在村里遇到那几个混混时,冯轻曾『露』出过这般表情,这是方蒋氏第二次见到,她心疼地反抓着冯轻,安慰道“三郎媳『妇』,发生了啥事?你跟娘说说,娘替你挡着。” 别看秦淑芬平日里好吃懒做,可正经时刻,她也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秦淑芬抓着冯轻另一手,也跟着说“三弟妹,不怕,还有我呢。” 患难见真情,冯轻感动地看着两人,心也慢慢稳了下来,不过还没等她解释,祝宏娘跟娘家人已经到了方家门口。 “就是这家?”祝宏的大舅,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气势汹汹地问。 祝宏娘,一个矮小,双目通红的『妇』人抹着眼泪,点头,“我问了人,就是这里,大哥,你可要为你外甥讨个公道啊,我家祝宏死的冤哪!” “大妹你放心,小宏是我亲外甥,我不会看着他白白冤死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 随即就是一声剧烈拍门声。 冯轻及时拉着方蒋氏跟秦淑芬后退几步,即便这样,三人仍旧被剧烈的响声惊了一下,木门再结实,被这么大力拍动,也颤巍巍的,昭示着它的不堪重负。 “三郎媳『妇』,外头是啥人?”方蒋氏觉出事情不对来,她问完冯轻,转头又对秦淑芬说“二郎媳『妇』,你快些去灶房,把菜刀给我拿来,另外再拿个防身的给三郎媳『妇』。” 不管事情原委如何,方蒋氏是不可能让冯轻吃亏的。 若是外头人赶进来,打了再说。 “娘,这事跟爹『自杀』有关,也跟方大姑的死有关。”事已至此,也无法瞒着方蒋氏了,冯轻就大略说了一遍。 “啥?”方蒋氏怒了,她掐腰,“就他们还好意思找上门?杀人偿命,她儿子就是死了,那也是自找的,关我家三郎啥事?” 方蒋氏对着门口喊完,又问冯轻“我咋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想了想,冯轻解释,“这人就是娘头一回来县城时,撺掇旁人对相公下手的那人。” 方铮身上烫伤一事,方蒋氏可记得清楚。 “她儿子做了那些个缺德事,她们一家还好意思上门?”方蒋氏忍不了了,这时秦淑芬恰好过来,她夺过秦淑芬手里的菜刀,就朝门口去。 “我倒是要看看,她们还要不要脸了!”儿子是当娘的逆鳞,祝宏娘是这样,方蒋氏更是如此。 原本她还觉得她家三郎多灾多难,却原来是犯了小人! 冯轻急忙拉着方蒋氏,“娘,外头人多,咱们不能跟他们硬碰硬。” 方蒋氏跟秦淑芬力气再大,也不过是两个『妇』人,而外头七八个人中,光男人就三个,若是动起手来,她们肯定只有挨打的份。 “老娘还怕他们不成?”冯轻拽的用力,方蒋氏一时动弹不了,她回头说“三郎媳『妇』,你快回屋去,照看下文砚,这么大动静,别吓着他。” 秦素芬原本是拿了个扁担的,听了冯轻的话,怒火一时间冲上脑门,当日方铮被热水烫着了,她也在跟前的,三郎是她兄弟,她也不能看着兄弟被欺负,秦淑芬掉头,在院子里看了一圈,选了个镰刀。 “娘,你站在我身后。”秦淑芬往方蒋氏跟冯轻前面一站,朝两人说“三弟妹,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打不过他们,你听娘的话,回去帮我哄哄文砚,我听到那小子哭了。” 冯轻急的团团转,她又伸出一手,拉着秦淑芬,“二嫂你别冲动,你让我想想。” 外头闹哄哄的,也隐约听到一门之隔的里头有说话声,祝宏娘哭的更凄惨,一边哭一边踹门,“方家的,你们还我儿子命!你家儿子就是个杀人凶手!” 好吧,听了这话,原本还算冷静的冯轻却变成了最怒的一个。 她直接捡起秦淑芬仍在地上的扁担,在方蒋氏跟秦淑芬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打开门,拿着扁担朝最前面的祝宏娘挥了过去。 “你儿子才是杀人凶手!”冯轻一边骂,一边朝外头的一群人挥着扁担,人愤怒起来,力气是平日无法想象的,就是祝宏的舅舅都被冯轻抽了好几下。 “你儿子杀了我相公大姑,前几天还想杀我公公,要不是相公想得周到,今天我公公哪还有命?”冯轻脑中的那根弦断了,破口大骂,“本来我想着,你儿子做了那么多坏事,但是死者为大,这事就算完,现在我算是知道了,祝宏这么坏,可真是家学渊源啊!你们一个个的,竟倒打一耙,还真是让人恶心!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跟你儿子团聚去啊!” 冯轻真的是用最大嗓门喊了。 周围几家邻居关着门都听见了。 跟上回不同,这回来人气势冲冲,且人数多,周围邻居没几个敢冒头的,他们怕外头的人说的是真的,万一方家真牢里那书生『自杀』有关,他们可不好不明状况就去帮忙。 一直在屋里读书的谢俊明听到冯轻的叫声,他手上的书掉落在地上,他起身就往外走。 谢俊明一直注意方家的动静,他知晓这个时段方家只有冯轻跟婆婆,及一个嫂子在,若是真打起来,冯轻肯定会吃亏。 人还没到大门口,谢大婶一把拽住他,“四郎,你要干啥?” “娘,我得去帮她。”冯轻的一次次拒绝固然是让谢俊明伤心难过,可想到冯轻有危险,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想去保护她。 听到隔壁动静,谢大婶开门看了几眼,她也踌躇,见方家大门紧闭,谢大婶又缩回了头,她就知道自家儿子肯定会坐不住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还帮她,我看你是想害她!”谢大婶气道“你这么冲出去,她婆婆嫂子都在,你让她咋解释?” 再说了,自家儿子这身板,别说帮冯轻了,去了就拖后腿。 那些人看着凶悍,难道还指望他们讲道理? 谢俊明急的团团转,“娘,她一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若是动起手来,她肯定会吃亏。” 不过谢大婶的话倒是提醒他了,谢俊明想了想,说“娘,我去报官。” “你跟方家啥关系?你去报官,人家也不会理的。”谢大婶却没谢俊明这般乐观,这毕竟是事关人命,她私心不愿儿子沾上。 “娘,这不是小事,官府不会坐视不管的。”话落,谢俊明掰开谢大婶的手,兜头朝外走。 谢大婶跺脚,可她对冯轻跟方蒋氏也都没啥恶感,再说,方公子还帮了他们家一个大忙,就前两日,方公子说的那先生还专门让人送了封信来,说是她家四郎过了年就可以直接去学塾。 “那你小心点。”谢大婶在后头叮嘱。 方家,方蒋氏跟秦淑芬也冲了出去,方蒋氏挥舞着手里的菜刀,站到冯轻身旁,“我儿媳说得对,你们咋这样不要脸!杀人还有理了?我看你们谁敢过来,娘的,过来一个,我砍死一个!” 这菜刀被方蒋氏磨的噌亮,她挥着菜刀的时候,刀锋带起的冷意刮在对面几人脸上,那几人缩瑟一下,本能地朝后退。 除了祝宏娘外,其他人都是有家有口的,虽然来时气势汹汹,可真到生死关头,他们还是不敢硬碰硬。 祝宏大舅本来已经抓着冯轻的扁担,正想反手给冯轻一巴掌,却没方蒋氏吓的定住了。 他是见过凶婆娘的,可方蒋氏这样不要命的,他还从没见过。 “反正老娘已经活了这么多年,杀你们一个不亏,杀你们两个就赚一个!”方蒋氏恶狠狠瞪着几人。 。 正文 第434章 凶悍婆媳 方蒋氏这一发狠不仅骇住了祝宏娘身后的一群人,也让这矮小『妇』人忘记了哭叫。 方蒋氏要比祝宏娘高出一个头来,她满面凶狠的时候,祝宏娘本能就朝后退去。 旁人惧怕,冯轻却是心疼,她从方蒋氏身后走出来,跟方蒋氏并肩站着,手中扁担横在两人前面,“如今你们是打上门来,你们先动的手,我相公说了,若是我们在反抗的时候不小心伤了你们,或是杀了你们,也是无罪的。” 一听这话,对面那群人越发犹豫。 倒是祝宏娘,她反应过来,反正儿子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就是死了,她也不让方家人好过。 祝宏娘又冲上来。 就要厮打冯轻。 冯轻不如方蒋氏高,也纤瘦些,看着就是收入缚鸡之力的,再说,祝宏的死跟方铮有关,冯轻又是方铮枕边人,祝宏娘就把恨意转到冯轻身上。 冯轻一扁担抽过去。 正好抽到祝宏娘的脸上。 她捂着脸,嗷的一声,鼻下流出两管血来。 一见自家妹子被打,祝宏大舅又要上前。 方蒋氏挥着菜刀,刀锋直接滑过祝宏大舅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要是再深一点,他就破了相。 “你这个老虔婆找死!”祝宏大舅怒火高涨,砸出一拳。 到底是个青壮年的男子,这一拳若是砸下去,方蒋氏肯定是吃不消,哪怕方蒋氏手里有菜刀,可她这几天正病着,力气不如往常。 冯轻挪动脚步,就要挡住祝宏大舅挥过来的拳头。 “三郎媳『妇』,你快走开。”方蒋氏觉得自己被砸一下也没啥,可三郎媳『妇』这细胳膊细腿的,若是被打一拳,肯定会吃不消的。 冯轻抓着方蒋氏,坚定地站在方蒋氏面前,等待拳头的到来。 皮肉相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冯轻睁开眼,只见不知何时,龚强已经出现在方家门口,他一拳将祝宏大舅掀翻。 祝宏大舅虽然也是五大三粗,可他最多也就干些庄稼活,龚强却不同,他将人踩在脚下,一拳拳砸向祝宏大舅。 且专捡疼又不伤『性』命的地方。 祝宏大舅开始还疼的叫,可渐渐的,他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就连挣扎的力度都小了很多。 “他爹!”祝宏大舅妈哭着上前,想厮打龚强,却被龚强随意一挥手,整个人跌倒在地。 “杀人啦!救命啊!”祝宏外家亲戚跑的跑,叫的叫,早没了来时的气势汹汹。 方蒋氏也回过神来,她上前,抓着龚强,“强子,别把人打死了。” 教训的也差不多了,龚强这才收手,他起身,又踹了地上的人一脚,这才看向方家三个『妇』人,问:“婶子,你们都没事吧?” 昨天他接到三郎的信,三郎让他今天过来县城一趟,他担心方蒋氏跟冯轻。 今早龚强先是回了东留村一趟,之后才来县城,没想到差点就晚了一步,龚强越想越气,没忍住,又踹过去一脚。 “没事,你来的及时,强子,别打了。” 方家门口就剩下祝宏娘跟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大舅,及不敢再上前的大舅妈。 “这些都是那祝家的人?”龚强问,“他们还有脸找上门来,看来是都不怕死。” 龚强的拳头捏的咔嚓响,方家门口仅剩的三个人脸上闪着惊惧。 “滚。”龚强斥道。 祝宏娘还想开口,“方铮害死了我的儿子,会遭报应的。” 方蒋氏跟冯轻最听不得有人诅咒方铮,方蒋氏要上前跟她理论,冯轻更快,她抄起扁担,往祝宏娘身上抽打,“报应?我相公行得正坐得端,可不怕报应,倒是有些人,可不就遭报应了。” 冯轻抽打祝宏娘的时候,祝宏大舅妈扶着勉强还能起身的祝宏大舅,悄悄的跑了。 直到打累了,冯轻这才气喘吁吁地扶着扁担,冷笑道:“我知道你这是寻死,临死前还想拉个垫背的,不过我告诉你,你祝家做了缺德事在先,如今你就是死在我方家门口,我家也只会大笑三声,说你死的好。” 祝宏娘的心思被说中,她嚎啕大哭,觉得连为儿子讨公道都不成,她爬起来,朝冯轻冲过来,冯轻急忙朝一侧躲,而祝宏娘却又在快要撞上冯轻时,头一拐,朝墙撞去。 看样子是要找方家晦气了。 冯轻还真不怕这祝宏娘死在她跟前,可她觉得不能脏了别人家的地,冯轻又是一扁担抽了过去,直接将祝宏娘拍倒在地。 冯轻逮着她又是一顿抽。 “我实话告诉你,这院子是我跟相公租下来的,你死在这里可不划算,你今天死了,明天我就跟相公搬家。”冯轻冷笑。 祝宏娘避无可避,哭的几乎要厥过去。 “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差不多的时候,冯轻停手,骂道,“一群蠢货!” 说完,放下扁担,拉着方蒋氏,招呼龚强进院子里。 进院子之前,还特意大声说:“娘,让她死吧,反正脏的不是我家的地,让她早点下去跟她儿子团聚也好,省的活着碍眼。” 不得不说,冯轻跟方铮不愧是夫『妇』,就连说的话都差不离。 冯轻也不想这么刻薄,可若不让这『妇』人死心,以后动不动就上门闹,到时不仅自家人厌烦,连带着也吵到周围邻居,要知道周围还有不少书生,这么吵闹,实在是贻害无穷的。 “三弟妹,你是这个。”进了院子,秦淑芬放下镰刀,朝冯轻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 这三弟妹真是每次都让她刮目相看。 冯轻这才觉得不好意思,她蹭到方蒋氏身边,生怕方蒋氏会觉得她凶悍,“娘,她骂相公,我没忍住。” 方蒋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你做得好。” 冯轻这才放心,抱着方蒋氏胳膊,小声叹道:“其实刚才我也害怕,幸亏强子哥来的及时。” 要不是龚强来的及时,她们三人肯定要挨打。 “三弟妹客气了,我应当早些来才对。”龚强还有些自责,他没来之前,婶子跟三弟妹肯定吓的不轻。 “都是一家人,客气个啥,老二媳『妇』,快点给强子倒完水。”方蒋氏吩咐。 秦淑芬应了一声,去了灶房。 三人正准备进屋,外头又传来喧哗声。 随即有人敲门。 龚强神情一凛,他听出外头来人不少,龚强催促方蒋氏:“婶子,三弟妹,你们回屋去,『插』好门,外头不管发生啥,都不要出来。” “强子,这不成,我跟你一起。” “娘,强子哥,外头可能不是祝家的人。”冯轻依稀听到谢俊明的说话声了。 方才她眼角余光看到谢俊明悄悄出了门,看来他是出去找人了。 “官爷,你可要替我做主啊!你看我被她们打的,她们这是把我朝死里打啊!”祝宏娘还没走,看着穿着衙役服的人,抱着其中一人的腿就哭。 “是你?”那衙役认识祝宏娘,“在衙门闹还不够,还过来方家闹,你信不信我这就把你抓紧去待几天啊!” 倒不是这些衙役有多公正,主要是邓大人再三叮咛,这段时日一定要清扫县城街道的闹市着,他们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如今还出了祝家的事,这些衙役难免就容易迁怒。 “她们动手打——”祝宏娘大声说话都觉得浑身疼,可她又不能让人看自己身上的伤痕,只好指着自己的脸,说:“官爷,这都是她们打的,你要抓也应当抓她们才是。” 衙役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要不是你们上门来闹,能被打?” “行了,这事你们可自己解决,若是不愿,就都跟我一起去衙门,让邓大人评理去。”衙役可没多少时间浪费在这里,他又抬头,准备拍门。 还没碰到门,门便被打开,冯轻站在最前面,“我跟你们去一趟,人是我打的。” 人群最后头,谢俊明伸长了脖子看,见冯轻虽然衣着略微凌『乱』,身上却没明显伤痕,他松口气,而后低着头,他想起了谢大婶的话,他不能给冯轻招麻烦。 冯轻这么淡定,祝宏娘心里却打鼓。 不管啥原因,进了公堂那都是大事。 “我,我不去。”她怕方家跟撺掇这些官爷,让她进去就出不来了。 衙役厌烦地看了祝宏娘一眼,“你说你闹什么闹?儿子死了那是他心虚,你闹上人家门有啥用?” “行了,既然都不愿去,那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只有一条,以后别再闹起来了,要是再闹,你们都得给我去吃几天牢饭。” 说完,袖子一甩,领着人又走了。 衙役走了,谢俊明就『露』了出来。 方蒋氏跟龚强奇怪地看着他,问冯轻,“三郎媳『妇』,他是谁?” 飞快地看了一眼冯轻,谢俊明拱了拱手,飞快地低声解释,“婶子,是我娘担心你们,这才让我去县衙报官。” “娘,这位谢公子是谢大婶的四子,一直在外头念书,这块过年了才回来。”冯轻解释,她心里坦『荡』,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方蒋氏不疑有他,朝谢俊明笑道:“原来是谢家的,你看还惊动了你们家,婶子实在过意不去,要不,今晚你们都来家里吃饭,今天的事还多亏了你们。” “不,不用了,举手之劳,小生这就回去了。”谢俊明逃也似的离开。 “这——”方蒋氏习惯用村里的为人处世方式,谢俊明竟然跑了。 “娘,谢公子大概是。”冯轻解释。 想想也是,方蒋氏就不纠结了,“那晚饭再让三郎去叫人,不管咋说,人家都好心帮了咱。” 冯轻心情复杂,相公对谢俊明可没好感,“娘,这事不如晚上问相公吧。” “也成。”这里毕竟不是村里,方蒋氏不好代方铮跟冯轻做决定。 这事了了,方蒋氏看都没看祝宏娘一眼,领着冯轻跟龚强进了院子。 龚强怕祝家人还会来,就在方家呆了一天,不过方家都是『妇』人,他也不好一直呆在院子里,一天有半天时间都是在方家院子周围转悠的。 直到方铮下了学。 “强子哥,是不是有人过来了?”方铮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了。 语气却十分肯定。 “我娘她们可还好?”不等龚强回应,他加快脚步,朝家去。 龚强跟在后头,“三郎,婶子她们没事。” 回了家,确定方蒋氏跟冯轻都完好无损,她们还心情颇好地做了一大桌子菜,方铮这才松口气。 “三郎,你回来的正好。”方蒋氏琢磨了一天,还是觉得提前准备些饭菜比较好,若是方铮赞同请谢家人过来吃,也不会匆忙。 听完方蒋氏的话,方铮不动声『色』地说:“娘,谢家共有四子,还有三个孙子,若是让他们上门来吃饭,怕是不妥,不若儿子端几盘菜过去,让他们尝尝娘的手艺。” 来这么几次,方蒋氏也看出来了,这县城不比村里,村里谁家有个事,全村都能来一起忙,忙完再一起吃饭,这里白日里家家都关着门,见面也就问声好,是不如村里人亲密的。 “那就听你的。”方蒋氏盛出来一盘红烧肉,一盘鸡块,还有一海碗排骨汤,“三郎,你跟强子一起去。” 秦淑芬眼巴巴地看着方蒋氏把好的肉都给盛走了,她看着锅里还剩的骨架,跟一小盘红烧肉,“娘,咱家人也不少,你都给送去谢家,剩的咱家都不够吃的。” “还有一锅窝头,够你吃个饱的。”方蒋氏头也不抬地说。 秦淑芬吸着鼻子,觉得更饿了,她颠了颠怀里的文砚,悄悄伸出一只手来,就想拿一块鸡肉。 啪—— 方蒋氏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直接反手一拍,“你给我滚出去。” “娘,不是我要吃的,是文砚饿了。”让儿子顶锅,秦淑芬一点都不脸红。 “明天你就给我回去,这里用不着你。”方蒋氏用了老借口威胁,“三郎媳『妇』这里不稀罕你,光吃不做,你以为这是在家啊?” “嘿嘿,三弟妹没让我走,我不走。” 婆媳你来我往的时候,方铮跟龚强已经端着空碗回来,碗都给谢大婶洗干净了,方铮手里还拿着一小包红枣。 正文 第435章 拒绝司大夫 吃完了晚饭,方蒋氏本不想让龚强回去,不过在外人眼中,他与方铮到底也不是亲兄弟,家里还有秦淑芬,他不好留在方家过夜,趁着天还没黑,他还是回去了。 第二天又早早过来。 如此连续过了五天,这五天里,祝家都没人上门来。 这几日当中,司大夫来过一次,他替方蒋氏检查过一番后,确定她的情况在好转,冯轻这才真正当下心来,倒不是她不信方铮,实在是司大夫开始说的太过严重,冯轻不由多想。 得知方蒋氏会痊愈,冯轻亲自将司大夫送出了门。 门口,司大夫并没立即离开,他看向冯轻,抿了下嘴角,这才说:“方夫人,我卖你样东西,如何?” “我不需要『药』。”一个大夫能卖啥? 肯定是『药』。 司大夫却摇头,笑了一下,“不是『药』。” 冯轻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司大夫从『药』箱内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头有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我听闻了你家的事。”司大夫也没拐弯抹角,他直接说:“方铮他白日要去县学,总不会时时看顾着你,你有这银针,便能在对手少的时候自保,这银针上我涂抹了麻醉『药』。” 冯轻实现从那几根银针上收回,而后摇头,“多谢司大夫,不过不用了。” “为何?”司大夫并没生气,他只是好奇。 冯轻能怎么解释? 她难道直接问司大夫是否喜欢她? 有谢俊明这一茬在,冯轻对男人的这种眼光敏感许多。 旁人她不知晓,可一个男人用不再平常的眼光看她,冯轻是感觉得到的,她不愿司大夫成为第二个谢俊明。 “这个银针毕竟不太安全,容易刺着我自己。”冯轻只好这般解释。 眸子定在冯轻身上片刻,司大夫收回目光,他笑道:“既如此,那就是我多虑了。” 而后,司大夫神『色』如常,“下一次我会半月后过来,这『药』方子是要变一变的。” “多谢司大夫。” 司大夫摆手,提着『药』箱离开。 转身之际,冯轻并没看到司大夫嘴角的自嘲。 等看不到司大夫的身影了,冯轻这才松口气,这位司大夫到底是比谢俊明稳重。 看到银针,她想起前些日子去铁匠铺打的袖箭了。 这几天事情多,她都忘了。 跟方蒋氏说了一声,冯轻赶去铁匠铺。 “这位夫人可算是来了。”打铁的老汉这几天就等着冯轻上门,他取出制作好的袖箭,说:“我试了试,能用,不过这短箭最多只能『射』出三四米远。” 这几日他都不做别的,专门空出时间来打这袖箭。 失败了十多回,这才成功。 虽外形不算精巧,可还算实用,能作成这样,冯轻已经很满意了,她按照铁匠的教的步骤,按动机关,咻的一声,一枚小箭飞『射』而出,飞了大约三四米远,掉落在地。 “我很满意。”冯轻『摸』着袖箭,笑道:“十两银子是不是不够?” 铁匠并没隐瞒,他将这几日做出的失败袖箭全部拿出来,摆放在冯轻眼前,“这固然是你要定做的,不过我也确是感兴趣,做成这只袖箭一共花了三十两银子,你已经给了我十两,只需再给十两银子便可。” 因着自己有兴趣,铁匠加了在这只袖箭中加了不少他的想法。 方才给冯轻演示的时候已经跟冯轻说过了,冯轻对这类不懂,她觉得改了有用就成。 “十两够了?” “够了。”铁匠回答的干脆。 冯轻掏出十两银子,给了铁匠。 “这位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冯轻快要离开的时候,铁匠开口。 “何事?”冯轻看着铁匠,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若是有人问及,这位夫人能不能不要说是我做的?”铁匠是个怕麻烦的,这袖箭毕竟也算是武器,按大业律例,除了工部军器局外,其余无论谁,都不能私造武器,这若是传出去,吃牢饭还是轻的,重些的还会流放。 “您放心,出了这门,关于这袖箭的一切,除了我相公,其他人都不会知晓。”冯轻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而且我相公也不会跟旁人说的。” 铁匠信了冯轻的话。 再说,如今不信也得信,在他接了冯轻的生意后也有些后悔的,可铁匠是个重承诺的,自己又实在有兴趣,这才花费许多精力,做成了。 冯轻出了铁匠铺不远,就看到龚强不远不近地站着。 她上前,笑问:“强子哥,你出来有事?” “是婶子不放心三弟妹,让我过来看看,三弟妹事情办完了?”龚强离冯轻足有三米远,他说话的时候也并没直视冯轻。 “好了,麻烦强子哥了。”龚强的好意她知晓。 “那就回吧,我怕婶子担心。” 两人一前一后,又拉开了距离,往回走。 出了上回那事,方蒋氏一直不放心冯轻单独出门,后来几天买菜都是让秦淑芬出去的,接过方蒋氏给的铜板,秦淑芬也乐了多跑几趟。 到了家,方蒋氏果然在院子里等着。 县城没事可做,方蒋氏又不想整天躺着,就来回拾掇院子,院子统共那么大,方蒋氏用了两天时间,把原地收拾的干干净净,无事可做的时候,她就愿意坐在冯轻旁边,看着冯轻绣嫁衣。 一边看还一边感叹,说是方家实在亏待了冯轻,让她成婚的时候连件像样的嫁衣都没有。 每每此时,冯轻就挎着方蒋氏的胳膊,笑说,有了方铮跟方蒋氏,嫁衣算什么? 想到这里,方蒋氏心软的跟什么似的,她又往门口看了一圈,远远看着冯轻走来,她松口气,迎了上去,见冯轻手里空空的,也没多问,只说:“外头冷,快进屋,喝点热水,强子也是。” 嫁来方家,冯轻觉得自己变了许多,方铮变了许多,但是改变最多的还是方蒋氏,自己无故出门,空手回来,方蒋氏竟不多问一句。 她知道方蒋氏不是不关心她,而是信她。 “娘,我去给相公做些东西,不过那家铺子主人说是这东西需要保密,我不能跟您说。”方蒋氏越是这般,冯轻就越是内疚,她干脆跟方蒋氏说清楚。 “娘也不懂这些,不过只要为你跟三郎好,你们做啥都成,不用告诉我。”方蒋氏并没生气。 喝了热水,又烤了一阵火,直到身子暖和了,冯轻这才回了屋。 嫁衣已经做好,她只最后再将不合适的改了即可。 这一改就是一天。 收针的时候方铮恰好回来。 因着龚强每日都要跑个来回,方家晚饭就比平日提前了小半个时辰,方铮刚回来,饭菜已经摆放好。 因着明日是方铮旬假,龚强明日就不打算过来了。 方蒋氏这顿饭做的就比往日丰盛。 得了司大夫的首肯,冯轻今天才松口,让方蒋氏进灶房做了顿晚饭,闲了这么多日子,方蒋氏早就浑身不适,这一做起来,总觉得自己还能再炒一个。 摆放好,方蒋氏才后悔,这满满一桌子菜,得花多少银子? “你没脑子的?”提到这个方蒋氏就生气,她每天给秦淑芬定量的铜板,可冯轻还会偷偷给她,只让秦淑芬多买些适合胃心痛的人吃,这秦淑芬就可劲买,反正天冷,菜买多了也不坏。 “娘,既然咱们吃不完,不如让强子哥带些回去,给龚婶,还有方敬哥他们。”龚强跟方敬也越来越熟,他这段日子总往县城跑,方敬就担心是不是方铮出事了,龚强隐瞒了一些,也说了一些,方敬担心,又不好贸然过来县城,怕给方铮添麻烦,只是每晚龚强回去的时候,方敬总会去龚家一趟,问问情况。 这些龚强也没瞒着方蒋氏几人,方蒋氏听了又抹了一阵眼泪,直说方敬是个好孩子。 “成,就按三郎媳『妇』说的。”这是个好主意,方蒋氏也顾不得吃饭,先去洗了两个瓦罐,盛了大半罐子排骨山『药』汤,又把蘑菇肉片单独盛出来一盘子,用另一个盘子盖着,再包上纱布巾,包裹的紧,汤汁都不会洒出来。 而后又切了一盘子熟牛肉。 “婶子,太多了,我回去的时候娘跟爹都吃过了,婶子就装些够方敬他们吃的就行。”龚强眼看着方蒋氏要把大半桌子菜都收拾给他带上,连忙阻止。 “不多,今天不吃,明天惹着吃也行,这天又不会坏。”方蒋氏手上不停,如果不是龚强再三阻止,她恨不得都要把那盘小青菜倒出来一半。 方蒋氏这般好爽,秦淑芬就有些心疼了,这里头有好几个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反正三弟妹给她的银子每日都有剩,她就买了好几样自己喜欢的。 其中一盘就是冯轻跟方蒋氏说过的回锅肉。 这回锅肉用料都是平常会吃的,可炒在一起,味道可真是大大不同,尤其那肉片,入口酥软,让她吃的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还有白菜,平常方蒋氏炒白菜时舍不得放油,虽然经过方蒋氏的一双巧手炒过后,味道是不错,可到底不如这回锅肉里沾着肉香的白菜好吃。 “娘,方敬哥他们一家胃口都不大,你带的真的有点多了。”秦淑芬试探着开口。 方蒋氏理都不理她。 还是把那一盘回锅肉给装起来,让龚强带回去了。 龚强还想推辞,方蒋氏掐腰,故作生气地说:“让你带你就带着,咋地?你还怕拿不动啊?” 龚强还能说啥? 自然是任由方蒋氏装了。 直到方蒋氏估『摸』着剩下的够几个人吃了,这才罢休。 她也才有空理会秦淑芬,方蒋氏直接将两个窝头拍在秦素芬面前,她冷了脸,说:“我看你这些天吃的太好,是该去去肚子里的油了,今天你就吃稀饭,还有这两窝窝头。” 方蒋氏说到做到,她把秦淑芬跟前的菜都端走了,只余下一小碟咸菜。 秦淑芬欲哭无泪,她求救地看向冯轻,“三弟妹——” “你叫哪个都没用,再说话,这稀饭跟窝头也别吃了。” 秦淑芬还真不敢惹方蒋氏生气,她心里委屈,也只能默默就着咸菜,吃着窝头,鼻尖是香味,秦素芬掐着手心,而后眼泪汪汪地偷偷看着冯轻。 冯轻好笑,趁着方蒋氏低头吃饭之际,给她夹了一筷子肉。 感激地朝冯轻点头,秦淑芬赶紧将肉扒拉进嘴里。 一个故意放水,一个不停偷夹菜,一顿饭吃的竟然诡异的和睦。 秦素芬还真就将一碗稀饭跟两个窝窝头吃完了,连咸菜都没剩。 吃了饭,方蒋氏也没再挽留龚强,她让方铮将龚强送到车上。 冯轻许久没有跟方铮一起出门了,她也想去送送龚强。 方蒋氏巴不得自家三儿子跟三儿媳多多相处,挥着手让三人出门了。 “娘,我——”秦淑芬张嘴,她也想出去。 方蒋氏直接给她一个冷笑,起身,指着满桌子的空碗空盘子,“收拾干净,还有灶房,要是收拾不好,明天你就回村。” 这借口方蒋氏用的极顺溜,这借口对秦淑芬也极管用的,她知道方蒋氏十有八九不会赶自己回去,可这不是还有十之一二会吗? 秦淑芬可不敢赌。 刚吃了饭,三人走的都不快,到县城南街时,就剩下最后一辆准备出县城的牛车了,这赶车的就住在县城旁边,他本不打算去东留村那么远,方铮答应给他三十个铜板他才愿意送。 这赶车的看看天『色』,念叨着,“我收你这三十个铜板也不多,你看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我一来一回,到家都得半夜。” 这人年纪不轻,约莫五十左右,大约『操』劳的多,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 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 “老丈,烦你快些将我兄弟送到村子,我再多给你十个铜板。”方铮说。 赶车的这才心满意足,“你放心吧,我赶牛车三十多年了,稳着呢!” 送走了龚强,回来的路上只有零星几人。 方铮将自家娘子的手握在手里,又将她半个身子裹在怀里,两人相依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一段,前后都无人的时候,冯轻停下脚步,方铮也跟着停下,冯轻朝方铮笑:“相公,伸手。” 正文 第436章 刺绣大师 方铮对这个袖箭爱不释手。 一路上嘴角的笑就没消散过,不过快要到家时,他拉住冯轻,将袖箭褪了下来,扣在冯轻腕上,“娘子先帮为夫保管。” 要不说方铮会说话,冯轻真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接受。 “要不等这一阵过去了,我再替相公保管?”冯轻顺着方铮的话说。 『揉』了『揉』她的发顶,方铮摇头,“为夫白日要去县学,先生不会允许带这袖箭,下了学也会跟同窗一起出来,没有单独的时候,还是娘子替为夫保管。” 他握着冯轻的手腕,不让她解开袖箭暗扣。 态度如此坚决,冯轻知道自己是拒绝不了了。 “那我只是暂时替相公保管。”这一点冯轻是要坚持的。 两人各退一步,方铮点头,“好。” 两人到家时,方蒋氏跟秦淑芬已经休息了,不过方蒋氏屋里灯还亮着,她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高声问了一句:“是不是三郎跟你媳『妇』回来了?” “娘,是儿子。” 方蒋氏叮嘱了两人几句,让她们早些睡,这才吹了灯。 尽管方蒋氏跟秦淑芬总会留出时间给两人单独相处,不过对方铮跟冯轻来说,只晚上这么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的,院子里无人,她转身,清亮的月『色』下,方铮朝她伸出手,冯轻无声一笑,撞入他怀中。 闻着独属于两人的味道,冯轻声音闷闷的,“相公,这段时日发生了许多事,我们都没好好说话,相公是不是已经很久没看我了?” 方铮将人抱紧,而后轻笑,“娘子这话可就冤枉为夫了。” 方铮却没多解释,自家娘子有多好,他知道,娘知道,还有很多人都知道,方铮不愿娘子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他只有变得更好,每每午夜时,他总舍不得睡,就这么看着娘子到天亮。 “相公明天陪我一天。”冯轻搂紧了方铮的腰,任『性』地要求。 “傻娘子,为夫明日本就打算陪着娘子一天。”县学旬假只有一日,方铮自然是舍不得离开娘子片刻的。 冯轻这才满意,她踮着脚,亲上方铮的薄唇。 冯轻的主动让方铮失了理智。 。。。。。。 第二天,冯轻比往日起的晚。 说来也是奇怪,前一夜不管方铮睡的多晚,第二日总会在同一时间时候睁开眼,他起身后,方蒋氏已经煮好了粥。 “娘,你跟二嫂先吃,娘子今日会起的晚些。”对上自己娘,方铮也没啥好隐瞒的。 “那这粥得放小炉子上温着,等你媳『妇』起来再吃。”方蒋氏特意盛出来一小锅,放在煎『药』的炉子上先热着,而后才给方铮盛了一碗。 司大夫跟方铮都叮咛过她好几回了,方蒋氏如今每日都是按时吃的三顿饭,她喝了一口粥,问方铮:“今天不用去学塾,你有啥打算?” “我想陪着娘子去送嫁衣。”昨天冯轻随口提了一句,嫁衣已经绣好,她打算就这几天送去。 祝家近日虽然没了动静,方铮却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 还是他陪着娘子放心些。 “娘也想跟你提这事。”方蒋氏跟方铮想到一起去了,她是亲眼看着冯轻绣好了嫁衣的,这嫁衣早些送去人家,也能了了方蒋氏一桩心事。 这毕竟是好几千两的事。 “反正今天时间还多,你别催你媳『妇』,让她多睡一阵,这些天她也累了,不光要『操』心娘,还要绣嫁衣。”方蒋氏很快喝完了粥,她端着空碗起身,还不忘提醒方铮。 “好,儿子听娘的。” 冯轻这一觉真的是睡到日上三竿了,若不是方铮怕她一直睡,会饿着不舒服,冯轻恐怕都能睡到太阳西斜。 睡得太久,浑身酸痛,脑子都是浆糊一般,早饭加上午饭还是方铮一口口喂她吃的。 等她吃完了饭,方铮又替她擦了脸跟手。 微凉的水碰触到脸上,冯轻往后躲了躲,等醒了神,脸又往方铮跟前凑,让方铮继续替她擦。 整个冬日大部分时候冯轻都会用这种微凉的水洗脸,她虽不是十分在意自己长相,可谁又会不喜欢自己长得好看? 用稍微凉一些的水洗脸能收缩『毛』孔,让脸看起来嫩一些。 若不是方铮实在不会梳女子的各种发型,他甚至都想亲自替自家娘子挽发了。 等冯轻伸了个懒腰,在自家相公的搀扶下起身,方铮早替冯轻准备好了梳子跟发叉,是冯轻最喜欢的木钗。 冯轻坐在镜子前梳发时,方铮就站在她身后,他盯着铜镜中的女子看了半晌,才遗憾地开口:“娘子柳眉杏眼,美的恰到好处,倒是不用为夫替娘子描眉,为夫这一手本事倒是无用武之地了。” 斜了方铮一眼,冯轻笑道:“相公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正嫌这眉有些淡,不过今日没时间了,等以后相公空闲了,倒是能发挥一下自己的实力。” 冯轻不会化妆。 前一世每次需要出席活动时都有专门的化妆师替她上妆,至于她自己,就连化妆需要的那些瓶瓶罐罐她都认不清,更不知道如何用。 方铮细细描绘冯轻的眉,眼,脸颊,而后笑道:“这每一寸为夫都舍不得破坏。” 冯轻可不会当真。 她再美,也不可能毫无瑕疵,不过是方铮看久了,就忽略了她的美丑罢了,不过这不妨碍她喜欢听好听话。 收拾好,方铮提着嫁衣,跟方蒋氏打了招呼,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因为儿子的事,祁掌柜一直对方铮跟冯轻愧疚,事情结束后,冯轻本打算这三件嫁衣都不再经祁掌柜的手,那之后,祁掌柜上了几次门,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冯轻绣好了嫁衣后交给他,他帮着冯轻转交给那位小姐。 冯轻一直不愿让旁人知晓她绣技精湛,若是亲自去送嫁衣,她的身份就隐瞒不住了,到时候上门求绣品的人会络绎不绝,这对冯轻并无好处。 想来想去,祁掌柜还是决定再帮冯轻几次。 祁掌柜是真的想帮她,几次上门过后,冯轻也就拒绝不了。 两人到祁掌柜铺子里,祁掌柜并不在铺子里,铺子里的伙计少了两个,留下的是一直在铺子里做最久的,也是最得祁掌柜看中的。 这两人都认识冯轻跟方铮。 他们对冯轻跟祁掌柜之间的事也知晓一些,见了冯轻跟方铮,两人有惊有喜。 一人将两人引进铺子,另一人出去找祁掌柜。 “方公子,方夫人,你们可算是来了。”留下招呼冯轻这伙计善言些,他苦笑一声,环顾铺子,说:“自打方夫人不再送绣品过来,铺子里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这几天甚至连一个帕子都没卖出去。” 邓夫人看上铺子的事县城许多人都知道,那些跟邓夫人交好的自然不会再上门,哪怕攀附不上邓夫人的,也不会因为一个帕子惹得邓夫人不快,纵使如今邓家正处水生火热中,可邓县令毕竟在清丰县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倒下。 到时若被邓夫人记恨上,她们在县城的日子也不好过。 至于那些普通『妇』人,她们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闲钱买帕子。 如此,祁掌柜铺子里的生意便一落千丈了,这伙计恍惚还听祁掌柜提过,想将这铺子盘出去。 他在铺子里做了这么多年,祁掌柜待他们也好,工钱也比别家铺子多,若是没了铺子,他们该何去何从? “怎会这样?”冯轻不懂这些,她奇怪地说:“在我的绣品没放在铺子里卖之前,铺子里每日也是有不少客人的。” “这——” 伙计想解释,方铮扫了他一眼。 这伙计一个激灵,连忙住了嘴,他给冯轻跟方铮分别倒了茶水,“两位喝茶,掌柜很快就来了,前头大堂没人,小的得去看着。” 话落,再不敢多看方铮跟冯轻一眼,快步离开。 “相公,你为何要阻止他说?”冯轻虽不明白,却不代表她看不出那伙计的表情,她问方铮:“是不是因为我?” “跟娘子无干。”方铮摇头。 生意人,哪一个都不会一帆风顺的,既想赚钱,就该知道这世上之事瞬息万变,无人能一辈子只赚不赔的。 方铮这话不是哄冯轻。 冯轻将信将疑,她毕竟是看过祁掌柜铺子里原先的客人的。 不过事已至此,她是不可能再把绣品放在祁掌柜铺子里卖的,既然弄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冯轻抛开这些事,专心喝茶等祁掌柜。 祁掌柜果然来的很快。 许是跑的急了,大冬日的都出了满头的汗。 “让二位久等了。”祁掌柜抹去额头的汗,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等呼吸平稳些了,这才满含歉意地看着两人,说:“我不知道二位今天回来,实在抱歉。” “不妨事,我跟娘子没等多久。”方铮回道。 祁掌柜视线落在方铮手边的包袱上,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来,如今他连看一眼方夫人绣品的资格都没有。 上回的事说到底还是他做的不地道。 “实不相瞒,两天前,那位小姐还遣了丫鬟过来问了,我当日没给她确切日子,那丫鬟催得紧,许是今日,或是明日,怕还会再来,方夫人可要见一见?”祁掌柜问。 冯轻摇头,“不用了,若是来人了,还要劳烦祁掌柜把这嫁衣给那小姐,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祁掌柜可以让伙计把嫁衣送家里,我再改改。” 冯轻也怕再连累祁掌柜,说到底这清丰县也算是邓家的半个天下,若是有心之人看到她再出入祁掌柜的铺子,难保不会告知邓夫人,若是邓夫人迁怒祁掌柜,祁掌柜怕是真的连铺子都开不下去了。 “好,好。”祁掌柜自然不会拒绝。 “祁掌柜若是不嫌弃,可以帮着我看看这嫁衣可有不适之处。”说完了话,祁掌柜视线又时不时落在包袱上。 祁掌柜开了这么多年铺子,对这些绣品也有几分喜欢的。 冯轻每一次都能给他惊喜,祁掌柜一时没控制住好奇心。 不等祁掌柜拒绝,冯轻起身,来到方铮旁边,她拿起包袱,打开。 当看到这件流光溢彩的嫁衣时,祁掌柜兴奋的都哆嗦了。 冯轻特意找了个阳光照『射』进来之处,让祁掌柜看清嫁衣因光线不同而变幻出不同绣技花『色』。 “真美。”祁掌柜『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这,这太出乎意料了,同一花『色』,在不同角度看竟会有不同颜『色』,甚至连绣法都是各异的,方夫人,莫说是咱们县城小姐了,怕是连公主出嫁都不会有这好看的嫁衣了。” 绣技被人夸,冯轻自然是高兴的,她笑道:“祁掌柜过奖了,这也算是我目前全部实力了,若是想再好,怕是还得等几月。” “这,这——”祁掌柜知晓冯轻绣技是他平生见过最精湛的,可这种精湛竟然还能不停地改进,祁掌柜再看冯轻,就跟看个不似生长在人间的仙女似的。 这不光是祁掌柜头一次见到这般出神入化的绣技,就是方铮都看的出了神。 他这段日子在家的时候不多,更无法看着冯轻绣,今日看了这嫁衣,方铮只觉娘子进步的速度又让他望尘莫及了。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嘴角勾起。 这就是她娘子。 他为娘子高兴,也自豪。 方铮极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么傻乎乎的表情,冯轻一时还有些羞涩,她勾了勾方铮的手心,让他注意场合。 方铮回神,对祁掌柜说:“祁掌柜可还满意?” 看的太出神,祁掌柜眼睛有些酸涩,他眨眨眼,声音还有些抖,“方夫人真可称得上是一代刺绣大师。” 以方夫人这绣技,扬名大业是早晚的事。 这么个大师曾在他铺子里卖过绣品,祁掌柜觉得他这铺子开的实在不亏了。 他甚至都不敢多碰一下这嫁衣,生怕自己粗手粗脚再让嫁衣勾了丝。 “方夫人,原本我想着以你的手艺,这嫁衣起码得收三千两银子,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若是方夫人信我,此事就交给我处理,我会把这嫁衣卖出最低四千两。”祁掌柜是个商人,又有心在冯轻面前卖个好,他开口道。 “那就麻烦祁掌柜了。”冯轻正缺钱,自然不会把银子往外推。 祁掌柜搓着手,笑道:“那还请方夫人将嫁衣收起来,这么宝贝的东西,还是少些人见着好。” 正文 第437章 村里流言 四天后,祁掌柜亲自将四千七百两银子送去了方家。 这银子远远超出了冯轻的预料。 “是这样的,那位小姐实在是喜欢这裙子,便主动多给了二百两,原本我是收四千五百两的。”祁掌柜解释。 这四千多两的嫁衣真的算得上是天价了,就是放在京都,也是少有人能穿得起的,不过哪个地方都有看着不起眼的富户,且这位小姐并无兄弟姐妹,家产最后都是她的,成亲乃一辈子的大事,做爹娘的花再多钱都是愿意的,且这嫁衣实在是美的让人舍不得挪开眼,那小姐极想见见冯轻,被祁掌柜拒绝了。 祁掌柜一边解释,一边暗暗观察冯轻,哪怕拿着这天价银票,冯轻脸上都看不出有多惊喜。 这样的冯轻以后不成大师都难。 冯轻抽出两张银票,递给祁掌柜,“辛苦祁掌柜了,还请祁掌柜不要嫌弃。” 祁掌柜连连摆手,他汗颜,“方夫人,这,这实在是不用。” 说着,朝冯轻拱了拱手,快步离开。 本来他就心里有愧,哪里还会拿冯轻给的银子。 既然对方不要,冯轻也没多纠结,她过去关了门。 冯轻并没直接回屋,而是先敲了方蒋氏的门。 “娘,祁掌柜将银子送来了。”冯轻将银票放在方蒋氏面前。 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足足好几十张,方蒋氏是见过一百两银票的,可这么厚一叠实在是超出方蒋氏的预料,她颤抖着手,拿起银票,“三郎媳『妇』,这,这多少?” “四千七百两。”冯轻回道。 方蒋氏捂着胸口,感觉手上的银票重若千斤,“这,这么多?” 将近五千两,实在是超出了方蒋氏的想象,她知晓那嫁衣肯定不会便宜,可这么多银票就在眼前,她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快,快收好。”方蒋氏伸长了脖子,外头无人,她压低了声音,将银票收起来,塞到冯轻手里。 这么多,可不能让旁人知道。 “娘,咱们有这么多银子,足够娘吃『药』的,以后娘可不能说不吃『药』了。”冯轻把银票放在方蒋氏眼前,主要是想让方蒋氏放心吃『药』,“娘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好孩子,娘知道,娘以后都听你的。”方蒋氏将冯轻的手抓到自己心里,拍了拍,心里暖的不行,“听娘的,快些收起来。” 冯轻没再拒绝,这银票数额都是一百两的,哪怕给方蒋氏,她也不会要,冯轻这回并没提出要给方蒋氏。 收好了银子,冯轻心情到底是轻松了些。 这银子应当是够方蒋氏看病吃『药』的。 方蒋氏虽答应了冯轻,可她用着儿媳的银子看病,心里总过意不去,在屋里坐了一阵,就起身去做饭了。 外头,秦淑芬早伸长了脖子等着冯轻出来了。 祁掌柜来时,她听到动静了,这毕竟是三弟妹的事,又事关银子,她不好朝前凑,但是看方蒋氏跟冯轻的神『色』,秦淑芬知道这嫁衣肯定是卖了不少钱。 她倒是没嫉妒,只是有些羡慕跟好奇,“三弟妹,那嫁衣怕是卖了得有几百两了吧?” 冯轻没嫁来方家之前,秦淑芬的想法里,一两银子都是很多了,跟冯轻相处这么久,秦淑芬眼界都开阔了不少,几百两她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了。 看了秦淑芬一眼,冯轻点点头,“二嫂猜对了。” 秦淑芬喜滋滋地点头,“那是,我跟三弟妹相处久了,对这些也是有了解的。” 说到最后,她又小声问“那有几百两?” 冯轻斟酌了一下,竖起四个手指头,“四百两——” 秦素芬吓的差点没抱住文砚,她表情跟方蒋氏听到四千两时差不多,“我滴个乖乖,这么多?” “也就够娘吃『药』的。”冯轻说。 “那肯定是够啊。”秦淑芬咂嘴,心里对冯轻越发羡慕了,她看着冯轻的手,赞道“三弟妹,你这到底是啥手?咋这么厉害?” 冯轻好笑地来回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跟二嫂一样的手。” 秦淑芬不是没想过要跟冯轻学刺绣,可她坐不住,手指又粗糙,穿针引线都要许久, 秦淑芬心动了好几次,又放弃了好几次。 “三弟妹,今天晚上咱要不要吃些好的?”好奇心满足了,秦淑芬关注点又到了吃得上。 啪—— 不知何时,方蒋氏站在了秦淑芬后头,她一巴掌拍上秦淑芬的背,“整天寻思着吃,你咋不想想家里还有啥活没干完?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就给我回去。” 方蒋氏虽骂着秦淑芬,不过心里还是赞同她的话,冯轻辛苦了这么些天,是该吃些好的补补了。 “娘,我这不是也心疼三弟妹嘛!”被方蒋氏打,秦淑芬都不敢躲,生怕方蒋氏再气着。 手头拍的生疼,方蒋氏这才罢休,她回屋,拿了铜板给秦淑芬,“买东西的时候也跟人讲讲价,别傻不愣登的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这银子是老娘辛苦赚的,你可得仔细着花。” 秦淑芬自然是不傻,她直接将文砚递给冯轻,自己拿着铜板,颠颠的出门了。 虽然每次买菜回来方蒋氏都仔细问了每样菜花了多少个铜板,然后算好账,就知道她有没有自己买东西吃。 说来也是奇怪,方蒋氏大字不识一个,却很会算账,当然,算的都是铜板,一般不会超过一两银子。 秦淑芬每次买菜都能把卖菜的磨烦了,而后人家给她便宜些,她就用剩下来的铜板买个包子,或者买个烧饼啥的。 秦淑芬自然觉得方蒋氏都是不知道的,可每次方蒋氏问她话的时候都能从她嘴里闻出肉包子跟烧饼味,反正菜钱没多花,方蒋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老二媳『妇』一点甜头,她才肯干。 婆媳互相隐瞒,冯轻看的直乐。 方铮回来,看到他娘跟娘子满面笑容,及桌上少见的美味,就知道白日祁掌柜应当是来过了。 他心疼地看着娘子,娘子赚的越多,便是越辛苦。 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冯轻的手,方铮朝自家娘子笑。 “相公,我不累,这是我喜欢做的,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冯轻。 “娘子辛苦。” “不辛苦,过年前这几天我就不动针线了,等翻过了年,我再绣。” “娘,明日开始我便放节假了,娘想回村吗?”方铮对正摆着碗筷的方蒋氏说。 说不想家是假的,方蒋氏笑道“我就估『摸』着你该放节假了,你跟你媳『妇』要是没啥事,咱明天就回村。” “明天就走?”秦淑芬正想偷吃一块排骨,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胃口都差了,回村她就不能吃这么多好吃的了,秦淑芬恨不得一直住县城。 “娘,咱们后日再走吧。”冯轻勾了勾方铮手心,说“咱们不如明天去把过年要置办的都买了,再带娘出去走走。” 快要过年了,街上都比以往热闹许多,卖啥的都有,还有不少耍把戏的,冯轻想带着方蒋氏出去看看。 “咱去镇子上买吧,镇子上还便宜。”方蒋氏说。 “娘,镇子上可没有县城东西多,这几天我买菜的时候可看了,那些小玩意儿,我都没见过,还有那些点心,好看又好吃。”秦淑芬也加入劝说方蒋氏的行列。 方蒋氏舍不得拒绝冯轻,她点头,“那成,就后天走。” 第二天,一家人整整走了大半天,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东西,方蒋氏心疼的都麻木了,还是冯轻笑说,这一年就一回,说不得下一年她跟相公就不在家了,到时候想买都没法买了。 方蒋氏这才松了口。 前一日走的路多了,这一晚一家人都睡得早,翌日早早起床,大包小包的往县城门口赶。 路边草木都干枯了,放眼看去,千篇一律,方蒋氏却仍觉得这些景致熟悉,她嘴角扬起的笑就没有消失过。 不到午时,牛车就到了东留村。 方蒋氏跟秦淑芬离开的突然,又一直没回村,村里难免会议论,不知谁传出的流言,说是方家三郎在外头惹了事,被县令大人扣下了,恐怕都没法去县学,更不能参加来年的科考了。 这传言有鼻子有眼,不少人去方家打听,周小花回应的模棱两可,众人越发觉得这猜测离真相是八九不离十了。 倒是龚婶每次听到有人这么诋毁方铮,都会上前跟人理论,时间久了,众人也开始对龚婶指指点点,说龚婶是想巴结方家,结果方铮半路又折了,就是天生没当官的命。 龚婶气的回去哭了好几场。 还是龚强告知了她部分情况,并保证方铮不会有事,龚婶这才放心。 牛车一路到了方家门口,村里见车上的人,有的惊喜,有惊吓,还有心虚逃避的,这些视线冯轻不是见过一回了,在村里就是这一点不太好,只要谁家出了点事,整个村子都能猜出好多种故事来。 “这都是我儿子儿媳买的,大家来家里吃糖啊。”对付这种事,方蒋氏可谓驾轻就熟,要是以往,方蒋氏可没这么大方,谁敢说她家三郎跟三儿媳不好,她非要跳下车,撕了那人的嘴不可,现在不行,她身子不好,不能让儿子儿媳担心,不能动手,那就只有动嘴了。 方蒋氏抓了一把糖,给站在路边的村民看,笑道“这糖可是县城那啥铺子里的,味道好,还贵,三郎媳『妇』可是说了,这糖就是咱镇子上都买不到的。” 那些脸皮薄些的,说过方家流言的自然不好上门吃人家的糖,脸皮厚的也就那几个,方蒋氏心里有数,她们就是上门,方蒋氏也不会给糖,剩下那些便是没说方家坏话,还试图跟方家交好的人了,这正合方蒋氏的意。 除了村里人,周小花是惊讶最多的人了。 当日小溪村发生了何事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后来方大郎去了县城,再回来时,脸上一阵气死,简直就跟死了爹娘似的,周小花不敢探问,但是她又挠心挠肺的想知道方大郎到底在县城都经历了啥,周小花当夜就没睡。 这方大郎有个『毛』病,便是爱说梦话,且还能在睡梦中跟人对话。 毕竟在县城发生了不梦话了,周小花小心探听,就让她探出来实情来了。 得知方蒋氏生了重病,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周小花捂着嘴又哭又笑。 可看到方蒋氏容光焕发,神情比去县城还要好的多,周小花就纳闷了,方蒋氏中气十足的,脸上更是不见重病才有的颓废,她真的命不久矣? 周小花站在门口想的太多,直到秦淑芬抱着文砚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才回神。 秦淑芬言不由衷地道歉,“大嫂啊,我抱着文砚,没看清路,撞着你没有?” “没事。”周小花尴尬地收回视线,想帮着提东西。 秦素芬却急忙阻止她,“就不劳烦大嫂动手了,这些粗活我来干就成。” 这么多好吃的,她可不能让周小花看到,否认她还不得又眼红? 秦淑芬干脆又把文砚夹在腋窝下,空出一手,提了个最终的包袱,进了院子。 剩下的方铮跟冯轻提了,方蒋氏空着手,跟在两人身后。 进了院子,就看到文浩跟文雅正手牵着手,站在方大郎的屋前,许久没见着冯轻了,两个孩子对她就有些生了。 不过他们对方铮跟方蒋氏还是熟悉的,文浩先看了一眼他娘,而后才小声跟方蒋氏及方铮打招呼,“小叔,『奶』。” 文雅学文浩的话,也『奶』声『奶』气地打招呼。 方蒋氏还怪周小花,却心疼孙子孙女,她上前,朝两个孩子怀里各塞了一把糖,而后一手牵一个,“『奶』的乖孙,想不想『奶』?”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文雅猛地甩开方蒋氏的手,朝周小花跑去。 文浩懂事些,他不安地看了一眼周小花,而后点头又摇头。 他不敢说想,也不敢说不想。 方蒋氏刚走那几日,文浩会问周小花方蒋氏跟文砚何时回来。 毕竟以往家里很热闹,方蒋氏跟秦淑芬走后,整个院子就显得空『荡』『荡』的。 每每这时,周小花就忍不住朝文砚吼,骂他是个白眼狼,放着亲娘不想,去想那些个害了他亲娘的人。 有好几次,周小花都没控制住,还对文浩动了手。 那之后,文浩跟文雅再不敢在周小花面前提方蒋氏跟文浩了。 正文 第438章 大功劳 村里不少人过来方家看看,方蒋氏也没时间好好问问两个孩子,她催着秦淑芬将几个孩子带进屋去,自己则往外走。 走在最前面的是听到动静的龚婶。 龚婶紧紧抓着方蒋氏的手,用眼神询问她。 有些话不适合人多的时候说。 方蒋氏拍怕她的手,摇头,笑道“我好得很,你看我都胖了。” 这些天吃的好睡得好,还没『操』心的事,方蒋氏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胖了些,以往方蒋氏虽看着壮实,可其实身上没几两肉,看着也老态,这段时间长了些肉,看着比往日都年轻了几岁。 龚婶这才略微放心了些,她帮着方蒋氏一起招呼村里的人。 这趟回来冯轻买了不少糖,方蒋氏看了看糖,还是有些舍不得,这糖可花了三郎媳『妇』不少钱,她咬牙,一人给一块。 村民喜滋滋的,这年头能吃一块糖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 拿了方家的糖,这些村民嘴上也勤快许多,纷纷围着方蒋氏,说她运气好,生了个好儿子,又娶了个好儿媳。 这倒是真的,“我家三郎媳『妇』是真的好。” 方蒋氏开始跟村民讲述冯轻如何好,那些有儿媳的无不羡慕地看着她,也有不停瞅着冯轻的。 冯轻脸都被瞅红了,她清了清嗓子,说“娘,我给大家烧水去。” “你歇歇,这些天也累了,让你二嫂去烧。”方蒋氏习惯『性』地护着冯轻。 方蒋氏心偏的太明显,哪怕方才羡慕方蒋氏的,这会儿也都拿着糖看戏,儿子多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这坏处就是受冷待的儿媳会心里有怨,若是闹开就难看了。 岂料,秦淑芬在屋里都听到方蒋氏的话了,她抱着文砚出来,将文砚递给冯轻,自己卷着袖子去了灶房,“娘,我烧,我烧。” 自打得知冯轻一件嫁衣就卖几百两,秦淑芬就觉得冯轻这手是一双金手,可不能碰柴火。 她不是没良心的人,这段日子冯轻并没嫌弃她懒,对她好吃偷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是不感动。 再说了,自己对三弟妹好点,三弟妹以后就是去了京都,也不会忘了她的。 没去过县城,秦淑芬觉得一辈子呆在村里也不错,可去县城住了些日子,她就觉得县城日子好,不咋想回村里了。 若是以后三弟妹去了京都还想着她,那她是不是以后也有机会去京都?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利落去了灶房的秦淑芬。 这还是方家二媳『妇』? 要知道方家二儿媳可是出了名的懒,平日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站着就绝不对动。 不光是村民,就是周小花都心情复杂地看着早没了人影的灶房门口。 这二弟妹可真是个软骨头! 秦淑芬可不在意别人咋想,她一边烧水一边哼着小曲,直到冯轻牵着文砚也来了门口。 “这,这小子会走了?”秦素芬手里的铁勺子啪嗒一下掉地上。 之前在县城的时候,要么是方蒋氏带,要么是冯轻带,两人带文砚的时候都会用一根布带子绑着他胸前,让他学着走路。 秦淑芬是懒,每次她带的时候只让文砚一个人坐在床上,给他个布球他都能玩半天。 冯轻很无语地看着这粗神经的二嫂,“嫂子,文砚马上一周岁了,这孩子也聪明,也该学着走路了。” 文砚留着哈喇子,朝他娘笑了一下,而后慢慢朝冯轻腿边挪,冯轻低头,奇怪地看着他,只见他挪到冯轻腿边时,抽回了手,而后侧身,抱着冯轻,『奶』声『奶』气地喊“娘。” “你这个小白眼狼!”秦淑芬杀猪似的叫。 回应她的是文砚越发清脆的咯咯声。 冯轻也着实喜欢这孩子,她干脆将人抱起来,颠了颠,“小文砚,你可是又重了,小神都要抱不动你了。” 文砚双手抱住冯轻的脖子,噘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那双葡萄似的眼睛欢喜地盯着冯轻,“娘——” “臭小子!” 这两个妯娌说笑声不小,更是有文砚的笑声。 “方嫂子,你家几个儿媳处的真好。”有人是真心羡慕。 村里有两三个儿子的人家不少,这家里人一旦多了,又住在一块,相处起来矛盾就多,这日积月累的,也总有个拌嘴吵闹的时候,像方家这两个儿媳这般心无芥蒂相处的还真不多。 “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哪怕有时被秦淑芬气的跳脚,但方蒋氏心里清楚,这儿媳真的也算是不错的。 方蒋氏这话没带上周小花。 周小花匆匆看了一眼外头的村民,缩着头去了屋里。 这世间人无数,『性』子自然也是各有不同,总的来说,人们最疏远的就是周小花这种心思重,不合群的。 方蒋氏跟二媳『妇』,及三媳『妇』不在家的时候,这大媳『妇』还正常,见人也笑,可这婆媳三人一回来,她就变的不爱说话。 望着周小花的背影,方蒋氏脸就冷了下来。 她跟二郎三郎媳『妇』回来的时候,周小花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别以为她看不出周小花脸上的勉强。 眼见气氛不太多,一些识趣的村民借口离开,还有些想看戏的坚持站在方家院子里。 “都散了吧,她婶赶了这么久路,肯定累了,咱让她歇歇。”龚婶帮着开口赶人。 方蒋氏并没反对。 剩下的村民就不好继续呆着了,她们不舍地看着方家院子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一路上少不得又开始议论方家的事。 “晦气。”方蒋氏望着方大郎屋子,骂了一句。 龚婶拉着她,跟她摇头,“你可别气,气着自己不划算。” 这话戳到方蒋氏心上了。 她顺了口气,等心口不那么堵了,这才拉着龚婶,“走,咱进屋说。” 龚婶也有不少话要问方蒋氏,两个老姐妹就去了方蒋氏屋子。 不少日子没人住,方蒋氏屋子里有一股闷味,她打开门窗,让气味散开,又把床上的被子都抱出去晒了。 她的屋子都这样,想必二郎三郎屋里也都有味,方蒋氏又催着冯轻跟方蒋氏趁着有太阳的时候晒晒被子。 屋里味散的差不多了,方蒋氏这才让龚婶进屋坐。 进了屋,龚婶就着急问方蒋氏婶子如何。 方蒋氏也没隐瞒龚婶,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跟龚婶说了。 龚婶听得心砰砰跳。 “这家人咋这么坏?以后再找上三郎咋办?” “三郎说这事他已经解决了,不会再找来。”方蒋氏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说起来,这事还多亏了强子,要不是强子,咱娘仨就会挨打。”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龚婶不在意地说。 提到强子,方蒋氏又想起冯轻说过的话,她跟龚婶头对着头,了。 龚婶听了,喜的见牙不见眼。 老姐妹在屋里说了半天,就听见秦淑芬叫两人出来吃饭了。 这趟回来,顺便带了些肉,村里猪肉便宜,方蒋氏没让冯轻跟方铮买,这回带来的是羊肉跟牛肉。 秦淑芬不让冯轻动手,冯轻就牵着文砚,在一旁指导秦淑芬炒。 菜味道一般,却比以前好多了。 等秦淑芬离开,龚婶笑道“二郎媳『妇』可懂事了不少。” 当众人对秦淑芬的期待值低到谷底,一旦她进步一点,旁人都会惊喜不已。 而周小花给人印象则正好相反。 “多亏了三儿媳。”方蒋氏如今是三句不离冯轻。 龚婶也羡慕,却也知道也只有三郎这样的人物才能娶得上这么好的媳『妇』,她对儿媳也没有高期待,有冯轻一半就行。 刚回了村,跟村民寒暄几句后,方铮就去寻龚强了。 龚强这几天会去后山。 这快过年了,他每日去后山转转,看看能不能打些野味,今天一早就去了,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冯轻看了看天『色』,将方蒋氏的饭单独盛了出来,又让龚婶陪方蒋氏一起吃。 秦素芬自然不会落下自己。 至于冯轻,她好一阵没看到方铮了,跟方蒋氏说了声后,就朝后山走去,想寻寻方铮。 这后山草木大多被冻死了,枯草黄树,身边又没人陪着,冯轻心里难免觉得孤单,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见着方铮。 望着前方跟后方都是看不大尽头的路,冯轻心里开始打鼓,她想转身回去,却又想着会不会再走一阵就能看着自家相公了。 正踌躇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呼喊跟哗啦啦声响。 冯轻定睛一看,一个黑『色』庞然大物朝她奔过来。 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东西她没见过。 “三弟妹!”紧接着是龚强的惊慌喊叫声。 冯轻愣愣地抬头,看着龚强,她松口气,甚至还扯了扯嘴角。 “快躲开!”这野猪足有三百多斤重,又即为凶悍,嘴上的獠牙上还沾些血,这是野猪拱向龚强时留下的。 看着冯轻站在原地,龚强都绝望了。 他这么个大男人都不敢一人跟野猪对上,更何况是三弟妹这么个小身板。 紧跟在龚强身后的是鲁庄跟鲁二叔。 方铮缀在最后。 龚强的喊叫声穿透力极强,方铮远远听见了,他心直直下沉,脸也陡然白了,方铮加快脚步,却发现腿已经软的没法迈开。 狠狠咬住自己舌尖。 方铮瞬间清醒过来,他加快脚步,看到冯轻的那一幕,整个人都恍惚了。 “娘子,袖箭『射』它的眼睛!”人前,方铮从没如此失态过,他嘶叫道。 方铮的话让冯轻清醒过来,她举起胳膊,按照方铮曾今教过的发『射』袖箭要领,按动机关。 袖箭飞『射』而出。 黑『色』的利箭直直刺入野猪的眼睛。 野猪的嚎叫声几乎响彻整个山林。 看不到周围景象,野猪疯了一般『乱』跑『乱』撞,两人合抱的大事被撞得树枝哗哗作响。 撞得太狠,野猪四肢摊到,嚎叫声都弱了下来。 龚强跟鲁庄趁机上前,两人相视一眼,龚强举起砍刀,而鲁庄则抓着自制的铁箭,齐齐朝野猪刺去。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嚎声,野猪疼的翻滚,一个不查,直直往坡下滚,这斜坡上有不少尖树桩子,野猪落到坡底时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见此,几人松口气。 冯轻按出那只袖箭时,整个人已经虚脱了,她一屁股就要往地上坐,人还没碰着地,就被一双胳膊拦腰抱住。 “娘子,莫怕。”方铮将人抱住,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温声说“没事了,那野猪已经死了,娘子莫怕,为夫在。” 听着熟悉的说话声,冯轻心底的恐惧这才彻底爆发,她紧紧抱着方铮的腰,也顾不得形象了,放声大哭,“吓死我了,我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相公了,呜呜呜——” “娘子放心,不会,为夫不会让你一个人。”方铮不停安慰,顺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劝“娘子方才做的很好,为夫知道娘子很厉害。” 冯轻哭的正惨,闻言,勉强睁开眼,瓮声瓮气地问“真的?” 方铮夸她,她都忘了哭。 “自然是真的,若不是娘子那一箭,光凭强子哥几个人,是杀不死这野猪的,这野猪还极有可能跑到村子里伤人,娘子这番不光杀了野猪,也救了村里人。”方铮知道自家娘子其实胆子小,白日遇到些可怕的事,夜间都会做噩梦。 方铮这般说,让冯轻心底的惧意就散了不少。 他替自家娘子擦去眼角的水珠子,方铮心疼的厉害,面上仍旧带着温暖,让冯轻放松的笑。 “娘子你看。”方铮仍旧将冯轻紧紧揽着,他让开身子,指着坡底,对冯轻说。 方铮在身侧,哪怕是活的野猪,冯轻也是不怕的,她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龚强在将死不死的野猪脖子上补了一刀,等野猪彻底没了动静,这才跟鲁庄,及鲁二叔一起,将野猪抬了出来。 “多亏三弟妹那一下,要不然咱还真不知道拿这野猪咋办了。” 龚强的话让冯轻心底的最后一口浊气吐了出来,也顾不得有人看着,她靠在方铮怀里,尽量端庄地回道“我也就随手一按。” 不过晶亮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喜悦的心情。 鲁庄跟鲁二叔相视一眼,鲁庄笑道“三嫂可别谦虚,咱得了这野猪可是三嫂的功劳,分猪肉的时候三嫂可得占大头。” 正文 第439章 扭曲 猎了野猪可是件大事。 当龚强跟鲁庄抬着野猪从后山下来时,村民再次涌了出来,这回跟去方家看戏可不同,村民眼巴巴地看着硕大一头野猪,“庄子,你在哪里猎的?这野猪咋这么大?这得卖多少钱?” 野猪肉可比家里养的猪肉要贵上两倍都不止,若是抬去县城卖,可能卖的更多,那些富户吃惯了家养的鸡鸭鱼肉,可不就想着能吃些野味? 鲁庄笑道“这野猪可不是我一个人猎的,强子哥跟方家三嫂可是出了大力。” 说龚强出了大力,村民信,至于冯轻—— 村民暗自瘪嘴,他们只当鲁庄这是想巴结方家三郎。 这些村民什么想法鲁庄很清楚,他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村民多数还是怕龚强的,又见龚强绷着脸,他们纷纷后退,不敢再多问,只眼巴巴地看着鲁庄,有人开口“庄子,你这野猪肉卖不卖?都是村里的,我要是买,能不能给便宜些?” 开口的这人跟鲁庄年纪差不多,一年到头都在外头做工,也是赚了些钱的,想着一年到头可以吃些难得的。 “恐怕不成的,我已经跟县城的一个老爷说好了,这野猪肉要卖给那位老爷的。”鲁庄摇头,拒绝道。 只要他同意卖给一个人,那其他人都会涌上来,会将价钱讲到最低,买到的固然高兴,买不到的还会责怪他。 与其得罪许多人,不如得罪这一人。 这人果然不高兴了,“都是有一个村的,庄子你咋这么不给面子,我就少买点尝尝鲜,你匀给我一点,到时候不告诉那位老爷,他也不会知道的。” “那不成,既答应人家,就不能少哪怕一两。”鲁庄一本正经地说。 这人觉得无望买到野猪肉了,听完鲁庄的话,嗤了一声,咕哝道“可真是够吝啬的。” “张家小子,你说啥呢?我家庄子跟强子为了抓这野猪都伤成啥样了,你有眼睛看不到?还有三郎媳『妇』,差点命都没了,他们拿命合杀的野猪,凭啥要便宜卖给你?”鲁二叔听了就忍不住了,他沉声质问这年轻人。 村民这才注意到龚强跟鲁庄身上厚厚的袄子都被抓破,血渗了出来,还有三郎媳『妇』更是脸『色』惨白,靠在三郎身上,显然是吓的不轻。 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顿时有些羞愧,他们让开了路,一个跟鲁二叔处的好的年长者说“他二叔说得对,这是人强子跟庄子拿命猎来的野猪,人家怎么处置是人家自己的事,咱都别围在这了,让人回去处理伤口。” 大家让开了路,强子跟鲁庄将野猪抬去了鲁家,鲁家院子里有一整套杀野味的工具。 冯轻虽已经不怕了,可也不想看杀猪的场景,她拽了拽方铮的袖子。 方铮跟强子说了一声,带着冯轻回了方家。 两人刚到家门口,方蒋氏跟龚婶一起出来了,她们也听说了村里猎了野猪的事。 “三郎,你没事就好。”方蒋氏也知道方铮是去了后山,她担心方铮跟冯轻会碰到野猪,见两人无事,这才放心,而后心又提了起来,“你强子哥呢?不是说打了野猪?他人没伤着吧?” “娘,龚婶都莫急,强子哥的伤不要紧,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去鲁家看看,他们将野猪抬去了鲁家。”方铮没细说,还是让她们去亲眼看看才好。 “那我跟你龚婶去瞧瞧你强子哥,三郎,你快带着你媳『妇』回去。”正如方铮所想,方蒋氏想亲眼看看龚强。 龚婶听说儿子受伤,更是心焦。 等回屋歇了好一阵,还喝了两杯水,冯轻这才彻底冷静下来,她喜滋滋地撸起袖子,“相公,这袖箭当真不错,可是救了我的命。” 也是到了这时,方铮才敢让冯轻看到自己的惧怕,他紧紧抓着冯轻的手,视线跟她的齐平,方铮认真地要求,“娘子,以后莫要去后山。” 方铮不敢想象,若是冯轻没带着袖箭,又或是没有瞄准,她的下场会是何等凄惨。 这次是他不好,没有料到后山会有野猪。 “好,相公,以后我不去了,除非你陪着我。”握着她的双手冰凉,冯轻才后知后觉看到方铮的不安跟后怕,她有些自责,“都是我不好,相公,你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我也答应你,以后再不单独去了。” “娘子乖。”方铮倾身,亲了亲自家娘子的额头,而后长出一口气,喃喃道“娘子,为夫不能没有你。” 冯轻理解方铮的害怕,设身处地想一下,若是遇到危险的是方铮,她肯定也肝胆俱裂。 鲁庄跟鲁二叔打算将那么大一头野猪分成了三份,其中最少的一份是鲁家父子的,另一份是龚强的,最大一份是冯轻的。 方蒋氏也是到了鲁家之后才听说了冯轻的遭遇,她吓的撒腿就往回跑。 怪不得方才三郎媳『妇』脸那么难看。 龚婶也心疼龚强的伤,她拉着龚强回去上『药』。 着急忙慌地回到家,方蒋氏直奔西屋去。 “娘?”冯轻跟方铮听到动静,红着脸出门。 便是淡定如方铮,也是耳朵通红,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娘。 猛地挺住脚步,方蒋氏看出了些啥,她有些尴尬,暗骂自己一句,到底是过来人,又这么大年纪了,比年轻人淡定多了,她打量了一番冯轻,“三郎媳『妇』,你没事吧?娘听说那野猪差点伤着你了,可吓死娘了,以后可别进后山了,也怪娘,这后山许多年没出现野猪,娘一时大意了。” “娘,我没事。”冯轻是真没事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家相公,哪里顾得上害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方蒋氏拍着胸口,这才有心情说旁的事,“庄子把最大的一块野猪肉要给咱家送来,三郎媳『妇』,虽说这野猪亏得你那啥箭,可娘想着,这野猪到底也是庄子跟强子发现的,也是他们赶出来的,咱家不好拿那么多。” 方蒋氏不算大方人,不过不该她得的,她一点都不会拿。 “娘,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方才也跟相公说了,这野猪肉咱就要一块,够咱家吃一顿就成。”冯轻回道。 方蒋氏欣喜地看着三儿媳,莫怪她喜欢三儿媳,多懂事的孩子! 方大郎屋里,周小花贴着门缝听,脸『色』有些古怪,她慢慢往回走,双目有些无神,回到里屋时,突然嗬嗬笑了两声,说“怎么不去死呢?” 文浩牵着文雅缩在门边,他们有些害怕这样的周小花。 半下午的时候,鲁庄跟鲁二叔已经抬着野猪肉过来了,野猪皮硬实,不好处理,鲁庄跟鲁二叔忙活了一下午才收拾好。 足足有半扇。 “婶子,这是给你家的。”鲁庄气喘吁吁地放下野猪肉。 “哎呦,咋这么多,赶紧抬走,你方铮哥跟你三嫂都说了,咱家就留一块够吃的就成,剩下的你跟强子分了。” “那咋行,这野猪可亏了三嫂,要不然我们身上可不止一点伤。”恐怕伤还是轻的,重的都能要人命。 不过鲁庄再能说,可说不过方蒋氏。 她一眼瞪过去,“旁的话就别说了,赶紧抬走,要不然婶子可要生气了,你方铮哥可没你那力气再将这野猪再抬回去,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就多送几趟他两。” “婶子——”鲁庄哭笑不得。 方蒋氏干脆找鲁二叔说话了,“他二叔,你知道我是啥『性』子,这野猪肉我说不能要就不能要。” 鲁二叔还真就知道方蒋氏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他们把猪留下,方蒋氏就能一人再把猪扛去鲁家。 最终,鲁庄跟鲁二叔还是把野猪又抬了回去。 不久后,鲁庄又送过来一大块,足够方家吃整个年的。 方蒋氏横眉竖目了好一阵,这才收下。 鲁庄也才松口气。 剩下的野猪肉鲁庄又分成了差不多大小的两份,一份自家留着,一人扛去了龚家。 方家,方蒋氏蹲在灶房门口开始处理野猪肉,“这野猪味道可比家里养的猪肉好吃多了,也有嚼劲,不过就是肥肉少些。” 在村民眼里,还是肥肉多好些,肥肉吃着有劲。 “今天咱就先炒一顿,剩下的我打算腌完再熏,再晾几天,这样猪肉不坏,到时候想吃就割一块,炒着成,炖个萝卜汤味道也好。” “娘,多割点。”秦淑芬早馋的不行了,“三弟妹肯定没咋吃过野猪肉,今天不如多炒点。” “我看不是三郎媳『妇』想吃,是你自己想吃吧?”方蒋氏哪里不知道秦淑芬那点心思,不过虽嘴上反驳,到底还是多割了一块。 这猪『毛』啥的鲁庄都是处理干净了送来的,本来鲁庄还想送些猪下水跟猪血过来的,方蒋氏死活不要。 以往家里没啥闲钱的时候,买不起猪肉,方蒋氏也会去张屠夫家买点猪下水来吃,不过她是知道冯轻不碰那些的,三郎媳『妇』不喜欢,她就不端上桌。 方蒋氏做了一个红焖野猪肉,又烧了一个野猪蘑菇汤,再加上在县城带回来的牛肉跟羊肉,另外又炒了个辣白菜,还有个麻菜渣子,这麻菜是一种野菜,冬天也能长,跟豆腐渣一起翻炒记几下,放点盐,就能出锅,这麻菜渣子是龚婶送来的。 眼看着菜差不多好了,方蒋氏就催着方铮去叫龚家跟方敬一家都过来吃。 这回龚叔龚婶跟龚强都来了,方敬一家也全来了,方敬也猜着方铮这几天就该回来了,他早早买好了年货,正好趁着过来吃饭的时候带来。 方敬这后半年做工也算是稳当了,家里虽没多少盈余,却也不至于饿肚子,这年货是两口子这几个月攒下来的。 两家人都到齐的时候,方大郎也踏着月『色』回来了。 方大郎回方家之前还去了一趟小溪村,喂方老头吃了个包子,喝了半碗粥,又替他换了身衣裳,而后跟往常一样,往地上一跪,求方老头别死。 如今方老头虽没了死志,对活着却也没多大渴望。 方大郎整日看着满脸死气沉沉的方老头跟缩手缩脚的周小花,整个人都灰暗阴沉了不少。 好心情能传染,坏心情自然也能让周遭的人跟着倒霉。 方大郎站在门口,神『色』恍惚地看着热闹的院子,眼泪毫无预兆地就下来了。 他已经记不得家里多久没这么热闹了。 方大郎没敢直接进门,他身子快速往后躲,而后小心地瞄向院子,矮个人看过去。 上到方蒋氏,下到文砚,他们每个人都笑的开心温暖。 方大郎低头看了看自己,苦笑一声,恐怕他一进门,院子里的笑声就没了。 “大郎?”正愁眉苦脸的时候,龚强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方大郎被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刚回来,没,没想到家里这么多人,我这就进去。” 龚强是回去拿酒的,他看着方大郎同手同脚的进了院子,摇头。 哪怕对儿子再失望,可他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方蒋氏还是不能真的不管方大郎,见着方大郎那窘态百出的模样,方蒋氏又气又心疼,“咋地?越活越回去了?赶紧洗手吃饭去。” “哎,好。”方蒋氏对他态度自然,方大郎也没之前那般紧张了,他应了一声,赶紧去洗了手,又回屋,准备换一身衣裳。 刚进屋,就见周小花正『摸』黑坐在屋里,两个孩子缩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你这是干啥?咋不去灶房帮娘?娘身子不好,不能像以前那样『操』劳,你得多帮着娘。”方大郎压低了声音朝周小花警告。 方家其他人不在的时候,周小花还能小心地伺候着方大郎,方家人一旦回来,她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连方大郎也不怕了。 “你娘有那两个儿媳帮着,哪里用得着我?她估计怕我给她下毒,这才不敢让我『插』手。”周小花讽刺道。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方大郎气的差点一巴掌挥过去。 呜呜呜—— 两个孩子呜咽声让他猛地清醒,他指着周小花,恨不得一脚踹死她,“你就这样带孩子的?” “你还想让我怎么带?我给这两个白眼狼吃喝,不让他们饿死已经是好的了。” 。 正文 第440章 能耐了 先将两个孩子带出门口。 方蒋氏不止一回跟他说了,以后他们两口子打架吵架啥的,都不要当着孩子的面。 “文浩,你带着文雅找你阳子哥他们玩。”阳子哥是方敬家大儿子,如今已经出落成小少年了,也是个懂事孩子,弟弟妹妹都是他带着。 文浩不敢,他先回头,望向仍旧坐在黑暗中的周晓花,“爹,娘不让让我们跟文雅玩。” “没事,你们去,爹跟你娘说说。”方大郎心疼地『摸』着文浩的小脸,文浩白净的脸上巴掌印还在。 文浩这才敢牵着文雅去院子里。 “周小花,你为啥要打孩子?”回到屋里,方大郎关上了门,握着拳头,粗声粗气地问。 黑暗中,周小花的眼睛黑黝黝的,她眼里闪烁着周大郎分辨不清的光,“我生了他们,养了他们,他们凭啥不听我的话?你以为你那娘跟你那两个弟弟跟弟妹是好的?他们心里还不知怎么笑话你儿子闺女,我这是为他们好!” 方大郎一拳砸过方大郎去。 娘对他本来就失望了,如今周小花这个搅家精恨不得家里天天不得安宁,方大郎不敢再气着方蒋氏。 周小花张嘴就要喊,方大郎快一步捂着她的嘴,拳头雨点似的往她身上砸。 一边砸,一边狠声说“你要是不想过,我就休了你,省得你天天脸不是脸,腚不是腚的,家里被搅合成现在这样,都怪你,我他妈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个婆娘!” 身体悬殊太大,周小花本来已经没力气挣扎,听了方大郎的威胁,她不知哪来一股力气,张嘴,一口咬在方大郎手上。 这一口毫不留情,方大郎手上的肉差点被撕了下来。 气急,方大郎一拳砸向周小花的脑袋。 闷哼一声,周小花晕了过去。 方大郎抽出手,一『摸』,一片黏腻。 气不过,他起身,又重重踹了周小花一脚。 周小花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你死了没?”方大郎心有些不安,他上前,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周小花并没回应。 屋里只余下方大郎粗重的喘息声,他气急的时候手下也没个轻重,可若是真要打死了周小花,周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他是不是得去坐牢? 方大郎打了个冷战,他不能去坐牢。 他不是龚强,要是坐牢了,他肯定没法活着出来。 方大郎在外头做工,也听身边的人谈及过这些事,据说牢里那些都是亡命之徒,最会欺辱殴打同牢房内的人。 小心将手指放在周小花鼻子下方。 还有气! 方大郎一屁股坐地上,他捂着胸口,没忍住,又踹了周小花一脚。 方才他已经打算好了,要是周小花真的死了,他就卷着包袱跑,反正他是不会去坐牢的。 “大郎!”外头,方蒋氏在喊“跟你媳『妇』还磨蹭啥?就等你两人了。” “来,来了。”慌忙爬起来,抓了件衣裳换上,方大郎往外走。 至于地上的周小花,反正没死,谁让她咬自己的,活该。 “你媳『妇』呢?”只有方大郎一人出来,方蒋氏不悦地问。 “她,她不大舒服,就不吃了。”方大郎低头,避开方蒋氏的视线,胡『乱』回道。 方蒋氏见惯了这样的方大郎,她以为方大郎是怕自己生周小花的气,这才小心翼翼,方蒋氏冷哼一声,“不吃就不吃,咱吃。” 龚家跟方敬一家都清楚方家的情况,龚婶打圆场,“那就给她留点,等她好点了再热着吃。” 周小花没有明目张胆的作妖,方蒋氏也懒得跟她计较,她留了一盘菜跟一碗饭,“等你媳『妇』好了,让她自己起来吃。” 方大郎点点头,因着撒谎,眼神越发慌『乱』。 方铮视线从方大郎身上扫过,随即低头,当做没发觉方大郎的异样。 没有周小花,桌上气氛更好,都是一家人,也不需要避讳啥,除了几个孩子,其他人走围坐在桌前。 方蒋氏将灶房的小桌子端出来,就放在大圆桌的旁边,让几个孩子坐着,又拨了几样菜过去。 虽然不少日子没做饭,方蒋氏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因着要叫方敬一家跟龚家人过来一起吃饭,方蒋氏这回炒菜也舍得放油跟作料,那味道要比往日还要好上几分 秦淑芬吃的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她都顾不得坐在她腿上不停流口水的文砚了。 “娘,原来这么多年,你都私藏手艺了啊?”秦淑芬一开口,原本因着周小花而有些冷凝的气氛顿时松快起来。 “打明天起,你就跟着我炒菜,啥时候做出来的菜味道跟我做的一样,你啥时候才能再去县城。”这话算是让方蒋氏抓着把柄了。 咳咳—— 秦淑芬被野猪肉呛到了。 她这辈子都没法跟方蒋氏比的,那不就是一辈子都去不了县城? 这咋成? “娘!”秦淑芬哀嚎一声,“你不能这么狠心哪!” 这嚎叫声太突然,文砚被吓的一个激灵,只见那小嘴一瘪,就要哭。 “要死啦!”方蒋氏赶紧将孩子抱过去,一巴掌拍在秦淑芬背上,“你要是吓着我孙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文砚委屈地靠在方蒋氏的颈间,眼泪跟金豆子似的,一粒粒往下掉,却不出声。 越是这般委屈,方蒋氏越是心疼这个小孙子,她没控制住,又给了秦淑芬一巴掌。 这一巴掌丝毫没留情,拍的秦淑芬差点把方才吃的肉吐出来。 “娘,别打,龚叔他们都看着呢。”秦淑芬觉得自己也是要面子的。 方蒋氏气极反笑,“你还知道要面子啊?你放眼瞅瞅,咱村有哪个媳『妇』不会做饭的?” 说到这个,秦淑芬就有些心虚,她嘿嘿一笑,又趁机朝嘴里塞了块肉,“咱家这不是有娘跟三弟妹嘛?娘跟三弟妹这么能干,我那点本事拿不出手,都给你们丢人。” “三郎媳『妇』那手能做活吗?你在县城咋说的?”方蒋氏瞪着她,质问。 提冯轻算是堵住了秦淑芬的嘴。 “成,娘,那我学。”秦淑芬垂头丧气,就是不为了她自己,为了二郎跟文砚,她也不能让三弟妹讨厌她。 这时,龚婶跟涂青的视线就落在冯轻手上。 几个男子避嫌,低头喝酒。 冯轻有些脸红,“娘,我没那么金贵。” 她身侧,方铮的手贴在她后背,安抚地拍了拍。 “娘,娘子喜欢吃这野猪肉,待我跟娘子回县城时,想带些回去。”方铮视线就没离开过冯轻,肉类对冯轻来说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他注意到冯轻这回连着吃了三块猪肉。 方蒋氏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笑道“成,过年了,你把剩下的都拿走,趁着在家这几天,娘再教你媳『妇』几个其他菜。” 三家人许久没有聚在一起,方铮跟方蒋氏糟了难后又安然无恙,几人心情都好,方铮年纪最轻,他给龚叔跟方敬,及龚强斟酒,经过方大郎身旁时,顿了顿,还是给方大郎倒了一杯。 方大郎受宠若惊,直喊三弟。 方铮低垂眉眼,并没回应。 “我与娘一直在外,家里多亏了龚叔跟方敬哥,这杯酒我敬你们。”说完,方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龚叔忠厚心善,他笑道“三郎可别这么说,你在外头可比家里辛苦,家里事又不多,你就放心吧,有叔在。” 虽然龚强没明说,龚叔也猜到前段日子三郎是遇到麻烦了。 “多谢叔。”方铮又喝了一杯。 这酒是龚叔自己酿的,味道醇厚,当然,后劲也强。 三杯下了肚,方铮突然头一歪,朝冯轻肩头倒去。 也难怪,方铮甚少饮酒,便是喝了,也都是沾沾嘴,从没像今天这样一连喝三杯。 冯轻连忙放下碗筷,将人接住,担忧地问“相公,你没事吧?” 轻笑一声,方铮摇头,“无碍。” 虽这般说,方铮脸上的红晕几乎烫着冯轻的眼睛了,她朝桌上还在吃的众人说“相公喝多了,我带他回去歇着,娘,你们吃。” “那快让他躺躺,三郎媳『妇』,你注意着些,要是三郎吐酒了,你叫娘。”方蒋氏也心疼儿子,三郎长这么大,还从没喝醉过。 方铮意识还算清醒,待冯轻起身,准备扶他的时候,他还很配合地将撤掉部分放在自家娘子身上的重量。 只是在冯轻搀扶着他往外走时,他脚下有些不稳。 “三郎媳『妇』,我去给三郎熬些醒酒汤,让他喝了再睡。”方蒋氏在后头说。 “辛苦娘了。” “婶子,我去煮,我家乡有个醒酒方子,喝着不伤身,醒酒还快。”涂青起身,她朝方蒋氏说。 “那成,需要啥你就跟婶子说,婶子给你去找。”方蒋氏也没推辞。 这边,冯轻将方铮扶着坐在床边,她试了试方铮的额头,湿热一片,“相公,来,把衣裳换了,可别染上风寒。” 额头都是汗,身上肯定都湿透了。 她手从方铮后颈衣领处伸进去,『摸』了一下他的背,果然,一手的汗。 “娘子,我没醉。”冯轻替他解衣裳的时候,方铮抬头,认真地看着冯轻,说。 冯轻随口应道“嗯,相公厉害,千杯不醉。” 哪怕是醉了酒,方铮也不是容易糊弄的,他抓着冯轻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等冯轻视线总算是落在他脸上时,方铮这才满意,他笑道“娘子,为夫真的没喝醉。” “好,好,没醉。”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方铮又笑一声,他手用力,直接将自家娘子拉着坐在自己腿上,双手虚虚揽着冯轻的腰,呼出来的气息里都带着酒香味。 这酒跟冯轻以往闻过的都不一样,这个酒香浓郁,她不爱喝酒,却不讨厌这个味道。 在自家娘子嘴上重重亲了一下,方铮笑道“我就想跟娘子单独呆着。” 一向清明的眼底此刻闪烁着得逞的光,“为夫可都看着了,娘子也差不多吃饱了,为夫这才把娘子带回来。” 这下冯轻真疑『惑』了。 她干脆搂着方铮的脖颈,打量自家相公,“相公真没醉?” 一般人喝醉了总跟平日行为会有不同,除了笑声多一点,冯轻此刻还真看不出方铮跟平日有何不同。 她拍拍方铮放在她腰间的手背,示意他放手。 方铮手是送了些,却没有彻底放开。 冯轻侧过身子,随手抽了放在桌角的一本书,摊开其中一页,“相公,我想听你读书了,你读给我听。” 大部分时候,方铮对自家娘子是有求必应的,他接过书,一手仍旧揽着冯轻,一手拿起书,真的开始念起来。 一字不差,一字没错,且声音润朗,读起来也不晦涩,跟平日读给冯轻听时的语调并无不同。 “相公,你真没醉?”冯轻抽出方铮手里的书,她笑道“相公还真是好酒量啊!” “不过以后酒还是要少喝。”多喝总不是好事。 方铮点头,“为夫今日高兴,多喝了两倍,娘子放心,为夫喝过『药』了。” “啥?”冯轻没见方铮喝『药』。 “为夫想着,日后去了京都,总避不开这些场合,便自己配了『药』,喝了过后,短时间内可以提升酒量,还不会醉。”方铮抱紧冯轻,越说越小声。 “为夫不是故意不告知娘子的,只是为夫不知道这『药』是否有用,便没提。”方铮小声解释。 “那这『药』喝了对身体可有害?”冯轻作势去捏方铮的耳珠,“若是对身体不好,以后别再碰了。” “只要不是日日都喝,便无大碍。”方铮实话实说,是『药』三分毒,方铮也骗不了冯轻。 手『摸』上方铮的耳朵,而后用力一扭,冯轻冷笑,“能耐了啊,你还有啥不会的?你以前又没喝过,怎知这『药』对身子无害?” 方铮再能耐,那也是人,不是神仙,他接触医术才多久? 哪怕有司大夫帮忙,冯轻觉着起码也得过个几年才能自己给自己配『药』吃。 冯轻这一下拧的没有丝毫掺水。 方铮疼的一哆嗦,却不挣扎,只是讨好地朝冯轻笑,“娘子,你信为夫。” “相公,我就是太信你了,才让你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冯轻气不过,又拧了一圈。 正文 第441章 接方老头 再有五日就过年了了,方蒋氏明年不打算养猪了,临近年底,她直接让张屠夫来家里一趟。 这卖猪的银子方蒋氏自己收着了。 这一日,方二郎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好几个月不见,方二郎又瘦了些,不过看着还算精神,他回来直接先给方蒋氏磕了个头。 自己整日不在家,他家那媳『妇』又是个懒得,方二郎知道方蒋氏少不得要帮着照顾孩子,磕完头,他从怀里掏出个就帕子,层层打开后,笑道“这几个月活多,那家主人见我们活干得好,还给了赏钱,娘,都在这了。” 帕子里一共包了三两银子,另外还有一百多个铜板。 “你先前回来那一趟已经给过了,这些银子你自己拿着,给自己跟你媳『妇』孩子置办些吃的穿的。”孩子孝顺,方蒋氏就更心疼。 “娘,我来年再去赚,我跟淑芬都有衣裳穿,今年就给文砚做件衣裳就行。”方二郎坚持要将银子给方蒋氏。 儿子的一片心意,自己一点都不收,他心里怕是会一直惦记,方蒋氏拿了那一百个铜板,说“这就够了,娘今天卖了猪,银子够花了。” “这余下的银子你自己收好,可别给你媳『妇』糟蹋了。”秦淑芬正两眼放光地看着方二郎手里的银子,她已经想好要拿这银子买啥了。 按说秦淑芬也是吃过苦的人,可跟吃过苦的方蒋氏想法不同,秦素芬觉着银子在自己手里都不算是自己的,只有吃到自己肚子里,传到自己身上,那才是自己的,是以,秦淑芬从没有要存银子的打算。 早知道二儿媳的德行,方蒋氏叮嘱方二郎。 方二郎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媳『妇』,他朝秦淑芬挤挤眼睛。 秦淑芬顿时看明白了他的暗示,她本来还想说话,见此,就闭上了嘴,将脸埋在文砚的胸口,一阵偷笑。 方蒋氏哪里看不出这两人的小动作,她哼了一声,直接从方二郎手里接过银子,而后又取出一两,递给方二郎,“剩下的这二两我给你们存着。” “娘,要不还是给相公存着吧。”秦淑芬眼巴巴看着方蒋氏手里的银子,心疼地说。 方蒋氏干脆利索的起身,留下一句话,“这二两银子可不够我的『药』钱,咋地,你两还真准备只让三郎媳『妇』一人给我看病买『药』啊?” 反正自己不会死,方蒋氏也就不隐瞒生病的事,她更想让大郎跟二郎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冯轻救回来的。 “啥病?娘你病了?”方二郎着急地询问。 方蒋氏却没理会。 还是秦淑芬将县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方二郎,说到最后,秦淑芬感叹,“三弟妹真是好人,我这辈子从没服过谁,除了三弟妹。” 方二郎顿时急了,爬起来就朝方蒋氏屋里跑。 而正被秦淑芬提到的人此刻正跟方铮坐在陶大夫的医馆内。 她『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相公垂首看去,执起冯轻的手,『摸』上她的脉搏。 并无不妥,这才放心。 方铮跟冯轻是来给陶老送年货的。 “过了年,我这医馆就要关了。”送走一个病患,陶老歇了一阵,这才慢慢开口,“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也没精力,又怕给人看错了病,这医馆还是关了好。” 方铮上前,扶着陶老,“您是该多歇歇了,如今太过劳累。” 陶老在镇子上开了这么多年医馆,名声早传出去,不少人都慕名而来,每日病患太多,陶老身子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咱爷俩相识一场,我那几个儿子又对医术都没啥钻研,我这里的医书留着也是无用了,如今你既对医术有兴趣,这些医书你就拿回去,我家里也还有,改日你再过来一趟,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懂的,你就过来问我。” 陶老觉得自己这一身医术虽称不上活死人肉白骨,可他有几十年的经验,多少还是能给方铮些帮助的。 “陶老,这太贵重,我不能收,若是陶老愿意,便借我几本。”方铮拒绝,他本来过来也是打算再跟陶老借几本书的。 “这些书啊,在你看来是贵重,可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堆废纸罢了,书给了你,你也会爱惜,放我这里,便只有发霉虫蛀的结果,那就真真可惜了。”陶老是个豁达的人,并没有要将这医书传给后代的打算。 陶老态度坚决,方铮后退两步,恭敬地弯腰拱手,“晚辈多谢陶老。” 陶老有些遗憾地看着方铮,“你这孩子聪慧是我平生所见第一人,我原先还想着,若是你不读书,还能给我做个徒弟,如今你身子大好,我却不能耽误你,科举才是你应该走的路。” 方铮跟陶老讲了近况,陶老知晓以后再见他的次数不多,他认真打量了一番方铮,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想必也会遇到阻碍坎坷,你我相识一场,我就倚老卖老,送你句话,这饭啊,要一口一口的吃,这路,要一步一步走,前路多舛,可大道在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当知道自己该如何行路。” 这路自然是人生路。 方铮再次躬身,“多谢陶老的教诲,方铮敏记在心。” 陶老笑了一声,摆手,“教诲称不上,只是比你多走几十年路,有些心得罢了,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你也该会随机应变。” “方铮明白。” “明白就好。” 陶老已经没精力再多说,他让方铮自己收拾医书。 这里头有陶家上几辈传下来的,也有陶老自己买的,还有他这些年经验总结。 每一本都无比珍贵。 方铮整理好书,陶老儿子正好赶过来,他担心陶老的身子,每日都会亲自来接,陶老儿子似乎并不意外方铮在这里,对这些医书的去向也并不在意。 甚至还帮着方铮一起将书搬上鲁二叔家的牛车。 回去的路上,冯轻头靠在方铮肩头,她心情有些低落,“陶老一家都是好人。” “嗯。” “咱们以后常去看看他。”半晌,冯轻又开口,这回声音有些低。 陶老如今行动已经迟缓,耳力跟视力都大不如以往,冯轻不知道在如今这医疗条件落后的时候,陶老还能活多久。 她心情低落。 “好,咱们以后多来走走。”方铮知晓娘子的心思,他将人抱着,握着她的手,应声。 方铮跟冯轻到家时,就看到方二郎正双眼通红地坐在院子里。 “二哥回来了?”方铮料到方二郎就在这几日回来,没多少惊讶。 方二郎『揉』了『揉』眼角,起身笑道,“嗯,刚回来。” 他上前,帮着方铮搬书,“哪来这么多的书?是哪家书铺要关门了?” 方二郎也就识的几个字,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医书,他直接把书搬到东屋门口,并没直接进去东屋。 这医书足有上百本,方二郎都做了三趟才搬完。 方蒋氏也听到动静,她眼睛也有些红,显然是跟方二郎才说过话,她着急上前,生怕方二郎粗手粗脚,再撕坏了书,“慢点放,我看这些书都有些旧,最容易破。” “我知道了,娘。”方二郎放轻了动作。 “三郎,这些书咋这么旧?看样子都是被人看过的。”哪怕陶老再爱护书,看了这么多年,也总有些破损的。 “陶老打算关了医馆,他将这些医书全都给了儿子。”方铮解释。 陶老年纪比方老头还要大些,年纪大了,总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病痛,方蒋氏叹口气,“陶老帮了咱家太多,如今又把这么重要的书都给了你,你可不能忘了他的好,以后要是有出息了,也多看顾点他的子孙后代。” “儿子知晓。” 方二郎回来,方蒋氏免不了又做了一顿好的。 在家的时候,即便有周小花时不时在眼前膈应她,方蒋氏心情仍旧是大好的,心情一好,身子就更轻便了。 这一天三顿饭的都没让冯轻『插』手,不过每顿饭都没放过秦淑芬。 威胁加上利诱,秦淑芬的厨艺竟然进步飞快。 虽然还是懒,不过每顿饭也都能帮着炒个把菜了。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 一大早,方铮兄弟三人去了小溪村。 虽然不愿,可方蒋氏不能让村里人骂她儿子,她就让三个儿子去将方老头先接回家吃顿饭。 方二郎回来第二天就来看过方老头了,这几天也每天都来一趟,方老头没想到除夕这天竟然三兄弟都来了,他睁大眼,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喝声。 他虽日日躺在床上,可潘老头时不时就到他跟前说,他也知晓今日就是除夕,每逢佳节倍思亲,方老头想自己死去的妹子,想儿子孙子,甚至还想了方蒋氏,可方家已经散了,他知道三个儿子早不把他当爹了,今天也不可能陪他过除夕。 就在方才,潘老头还到他跟前阴阳怪气地说他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还嘲讽他这个做爹的实在是够狠心。 便是自私如潘老头自己都是做不出来害儿子的事。 可这个看着老实木讷的方老头却能三番两次的拖儿子后腿,甚至恨不得儿子去死。 方老头说不上来心里是啥滋味,只是等潘老头离开后,他枕头湿了大半。 “爹,娘让我们带你回去过年。”方大郎迫不及待地告知方老头这个消息。 方老头眼睛瞪的如铜铃,他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动静。 “爹你别着急,儿子这就给你换身衣裳,咱就走。”方大郎以为方老头高兴,他笑道。 只有手指头能动,方老头只能让方大郎跟方二郎给他擦洗了身子,换了衣裳,再背上外头的牛车。 自始至终,方铮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方老头高兴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 “三郎,你爹这就走了?还回来不?你看我家就剩咱祖孙三人了,家里也揭不开锅,你就看在你爹跟你大姑的面上,让我们也去过个年吧?我保证,吃完饭我就带着发财跟进宝回来。”潘老头急了,没有方老头,他跟两个孙子大过年的都得挨饿。 走在最后的方铮脚步一顿,他回头,先是扫了潘家西屋一眼,那里摆放着方大姑的牌位。 “我本想着好歹也是亲戚一场,给你留些吃喝也不是不行,可你非要提我那位大姑,那你们就饿着吧。”方铮收回视线,冷笑一声,大步离开。 牛车上确是带了些米跟肉,按方蒋氏说的,晚上还得将方老头送来,少不得要潘老头注意点,别让方老头再寻死。 可潘老头的话让方铮心里起了点怒意。 “三郎,真不给?”方大郎左右为难,他又看看方二郎,不知道该不该劝劝方铮。 也别怪方大郎犹豫,他做过太多事都让方铮不满意,这会儿也不敢开口劝。 “三弟,要不,咱给他留点,这大过年的,饿死人也是不吉利的事,咱就发发善心,让他们吃顿好的。”方二郎将方铮的心思也猜出了几分,他试探着开口。 潘老头已经追上来了,闻言,他感激地看着方二郎。 “既然二哥开口,那就少给些。”方铮松了口。 方铮跟方二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让潘老头心情忽杨忽抑的,最终,都化成了感激。 方二郎将准备的米倒出来一半,又将菜选出来一半,递给潘老头。 他趁着方铮没注意的时候,小声凑到潘老头耳边,说“大姑父,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三郎这脾气你也知道,他一旦生气,连娘都不敢多说啥的,哎,谁让你提及大姑了,大姑做了啥事你最清楚,就是在家的时候,三郎只要想起她,都不给家里人好脸『色』呢。” 说完,方二郎跟方老头摆手,“大姑父,你别送了,我们这就走了,晚上吃过了饭,我再将爹送来,到时可要麻烦大姑父都看顾一下了。” “二郎啊,大姑父不是有意的,你可得好好跟三郎说说,还有你爹,你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潘老头追上去,拉着方二郎絮絮说。 方二郎练练点头,“放心,我会跟三郎说的。” 潘老头这才不舍地放开方二郎。 等方家人离开后,潘老头看着手里只够吃一天的米跟菜,又想起牛车上还剩那么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掉头就朝西屋去,拿起方大姑的牌位,朝地上摔,一边踩一边骂,“都是你这个死老婆子,死了还害我!” 。 正文 第442章 豁出去了 方老头回来又在东留村掀起一阵议论。 回到方家,哪怕感觉迟钝,方老头都知道自己眼睛有些热,他转动的眼珠子,力所能及地观察家中变化。 方蒋氏以后不打算养猪了,猪圈拆了之后,又用泥重新铺了一遍。 没有猪圈,院子显得宽敞许多。 冯轻跟秦淑芬出来,冯轻径直走到方铮身侧,悄悄唤了一声,她并没叫方老头爹,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爹回来了。”秦淑芬也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 方老头并不在意几个儿媳对他的态度,他转动着眼珠子,想找方蒋氏。 这些日子以来,方老头对方蒋氏的感情也由起初的怨恨变成了后来的愧疚,再到现在的想念。 方老头躺在床上这么些日子,不能说话不能动,唯一活跃的就是脑子了,他想了许多,不得不承认,跟方蒋氏生活了几十年,她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等方蒋氏收回了这份好,方老头才知道老妻对自己有多重要。 既然死不了,他想着能不能留在方家,让方蒋氏照顾自己。 哪怕两人真合离了,方老头也不信方蒋氏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一直知道方蒋氏是嘴硬心软的。 费了半天劲,方老头连方蒋氏影子都没看到。 嗬嗬—— 方老头喊的用力,额头筋都冒了出来。 “爹,你咋了?”方大郎低头,着急地看着方老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啥。 “许是不愿回来,见到家里人罢了。”方铮扫了一眼,神情意味不明,他开口。 方大郎真信了。 毕竟方老头之前做的事无不是在告诉他,他跟方家其他人已经彻底决裂了,回来怕是会难受。 方大郎压低了声音,他怕方蒋氏听到,“爹,你别这样,等吃过了饭,我就送你回去。” 嗬嗬。 方老头眼珠子转动的更快了。 在方大郎看来,这就是迫不及待想离开了。 “爹,你,你要是实在不愿看到家里人,那,那就在一边吃饭,你不用去见娘。”方大郎急着劝。 将人带回来已经是方铮能做的最宽容的事了,他牵着冯轻的手离开,不看方老头一眼。 “大哥,你都照顾爹这么久了,咋还看不懂爹的眼神?”方二郎看看方铮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方老头急切的模样,最后对方大郎说。 他都看出来了,方老头是回来就不想走了。 也是啊,在家里多好,有娘照顾,每日吃喝都不重样的。 方二郎无声冷笑。 方蒋氏跟秦素芬都跟他说了,方老头竟然想用自己的死来害亲儿子,方二郎本来对方老头还是有几分父子情的,可方老头这样做事,方二郎如今也没法把他当爹了。 且方蒋氏如今身子大不如前,他也舍不得方蒋氏去照顾方老头的。 方二郎的质问让方大郎尴尬,他的确隔三差五地去照顾方老头,可他确很少去看方老头的眼睛,他怕方老头提出的要求他做不到,索『性』不看。 方二郎也没打算听方大郎的解释,他笑道:“爹最疼大哥,也习惯大哥照看,那大哥就把爹背去屋里,外头冷。” “好,好。”方大郎正不知道如何回应,方二郎的话正好替他解了围。 嗬嗬。 方老头压根没注意到三个儿子的交锋,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东屋,想看看方蒋氏会不会出来见他。 直到方大郎将他背去了以前住的屋子,方蒋氏都没有『露』面,他不停地朝方大郎眨眼睛。 “爹,你别急,我很快就把你送去大姑父家。” 除夕是一年最后一天,自然是要吃顿团圆饭,饭菜也要丰盛。 方蒋氏从两天前就开始准备了,她炸了肉丸,还做了糯米藕,冯轻没想到这里也有糯米藕,离开县城那一日,她在街上看到过,难得遇见一个跟后世差不多的小吃,冯轻不免有些嘴馋。 昨日她跟方铮特意去了一趟镇子上,买了藕跟糯米,红糖跟桂花蜜。 方蒋氏做出来的味道跟后世冯轻吃到的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不过她更喜欢方蒋氏做的。 若不是方铮阻止,她一人能吃完一整盘。 桌上自然也是要有鱼的,方蒋氏这回做的是清蒸鱼。 鱼肉尤其鲜嫩,沾上汤汁,连不太吃鱼的冯轻都忍不住多吃了好几口。 方蒋氏还在吃『药』,许多菜不能入口,等方蒋氏跟秦淑芬用完了灶房,她特意去给方蒋氏蒸了碗蛋羹。 做娘的大多这样,自己对孩子再好,都觉得是不够的,孩子哪怕给娘倒杯水,端个饭,做娘的都能感动半天。 “你这孩子快坐下,这么多菜,哪用你单独给娘蒸鸡蛋?”方蒋氏嘴上埋怨,笑容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相公说了,娘要吃清淡些的。”方蒋氏这顿饭放的油有些重,她想着大过年的,要给几个儿子儿媳吃顿满意的。 在村里人看来,做菜时多放油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除了喂给三个孙子一人一口,方蒋氏将余下的鸡蛋羹都吃了。 知道方蒋氏不可能一个人吃完,冯轻炖的时候放了三个鸡蛋。 这还是方蒋氏长这么大以来,一口气吃的最多鸡蛋的一回。 “娘,你喜欢吃,以后我也给你炖。”秦淑芬咽下一块红烧排骨,口齿不清地跟方蒋氏说。 原本方蒋氏感动的都想哭,听了这话,她瞪过去,“就你这懒样,炖一碗,你自己都能偷吃半碗,还是算了吧,你天天少气我就成。” 今天过年,方蒋氏又正感动着,骂秦淑芬都比以往温和许多。 饭桌的另一角,方大郎在桌下踢了周小花一脚。 啪嗒—— 方大郎没控制住力道,周小花手里的筷子掉了下来,落在晚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这动静让其他人都看过来。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文浩跟文雅,文雅放下碗筷,整个人朝文浩缩去,瑟瑟发抖。 文浩虽然好些,可惨白的脸还是让人看着心疼。 冯轻皱眉。 这两孩子反应不太对。 方铮也注意到这一幕,他视线从方大郎跟周小花身上扫过,开口:“大哥,吃完饭我有话跟你说。” “好。”方大郎不敢不答应。 方大郎鹌鹑似的模样让周小花嗤笑一声,她慢悠悠捡起筷子,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大声说:“你也不用踢我,我哪怕给你娘炖鸡蛋,她敢吃吗?” 冯轻眉头蹙的更紧。 从回来那一日她就觉出周小花『性』情大变,秦淑芬也曾偷偷跟她提过,她原本想着自己在家也住不了几天,没必要跟周小花起冲突,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小花丝毫不知收敛,这就真的让人倒胃口了。 “大嫂,这饭要是不合你胃口,不如你就先回去休息。”冯轻说。 “我说三弟妹,我是你大嫂,长嫂如母,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自打被方大郎一拳砸晕,再醒来后,周小花就豁出去了。 本来她想着儿子女儿在,她不能合离,可她才发现儿子女儿都是白眼狼,是姓方的,跟她没关系,那她还在意啥? 啪! 方蒋氏一巴掌拍在桌上。 “屁个长嫂如母,你当我是死的?”方蒋氏真的是懒得理会这大儿媳的,“按说你们兄弟三人都是分家的人了,不该在一起吃饭,我想着大过年的,也省了你们自己做饭,这才叫你们一起过来吃,我这还做错了!” “大郎,你跟你媳『妇』回自己屋去吃!”真是多看一眼都烦。 方大郎觉得自己脸都被周小花丢光了,他勾着头起身,一把拽起周小花,就往外拖。 “你又想打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到时我让你一起陪葬!”周小花奋力甩着胳膊,她头皮发麻,被方大郎打了许多回了,每一回她都觉得自己会被打死。 纵使她现在不怕死了,可疼痛还是让她浑身发抖。 以往周小花最要面子,不管有啥苦都自己藏在心里,可如今她觉得周围人都对不起她,她就没什么可在意的,要闹,就彻底闹开。 “娘,就你这窝囊儿子,他现在天天打我,在外头受气了,回来打我,被你骂了,回来打我,被你那三儿子训斥了,还是打我,你看看我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这都是你方家造的孽,我要是被打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一个个的。” 周小花说着,卷起自己袖子跟裤腿,『露』出一片青青紫紫的,方铮跟方二郎别开眼,方蒋氏捂着胸口,气的心口疼,冯轻转开眼,她一直知道方大郎是个木讷没担当的,可她怎么都想不到在外人面前胆小怯懦的人私下竟然是这样的凶残暴躁。 “大郎,你,你怎么能——”方蒋氏哪怕再厌烦周小花,也没想过要她的命,她更想不到自己这个大儿子竟然会对自己媳『妇』动手。 “娘,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说的话太过分,我才没控制住,娘,我错了。”方大郎总拿合离做借口,威胁周小花不能将挨打的事告诉旁人,周小花突然来这一出,方大郎也傻了眼,他本能地就跪下了,也习惯『性』的开始认错。 “我过分?”周小花指着自己,大笑出声,“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们父子三人?现在倒好,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明白我的苦心,还怪我,都是白眼狼,一个个都是!” 周小花状若癫狂。 “二嫂,你带着文砚回屋。”文砚直愣愣地看着周小花,嘴微微瘪着。 文浩跟文雅抱在一起,抖动的越发厉害。 冯轻则一手牵着文浩,一手牵着文雅,硬是将两个挣扎的孩子拖着进了方蒋氏的西屋。 果断地关上门。 “小婶,我娘哭了。”文浩怯怯地看着冯轻,不过几个月,再见冯轻,文浩对她竟心生惧意。 “文浩,外头是大人的事,你只是个孩子,不要多想,好不好?”冯轻蹲在文浩面前,她试探着握了握文浩的手。 文浩本能地缩回手,随即缩着脖子,不敢多看冯轻一眼。 冯轻不知道周小花到底跟孩子都说了些什么,可文浩跟文雅如今这状态不对,她并没强求,笑了笑,声音仍旧温柔,“文浩,小婶问你,小婶认识你这么久了,从未打骂过你,对吗?” “嗯。”文浩小声应了一声。 “小婶也没骗过你,对吗?”冯轻又问。 文浩摇头。 “小婶不是坏人,你娘对我有些误会,她要求你不要理会我,可文浩是个小男子汉了,应当有自己的判断力,文浩觉得小婶是个坏人吗?”冯轻再次握着文浩的手,这回文浩只稍微挣扎了一下,却并没抽出。 “不是。”这一句比之前大了些。 “文浩能这么想,小婶很高兴。”冯轻笑容明快,她往前挪了一步,小心将文浩搂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文浩受苦了。” 就在方才,她握着文浩的手时,发觉这孩子手腕上『露』出来一些红痕,应当是被打的。 方大郎打周小花,周小花恨极,看着文浩时,就忍不住动手。 一旦打了第一次,以后再动手就理所当然了。 察觉到怀中的小人颤抖的厉害,冯轻心疼又愤怒。 这到底是一对怎样的夫妻? 为何会对妻子孩子动手? 见哥哥哭了,文雅呜咽一声,也放声大哭。 文雅还小,周小花打她,她就往自己哥哥怀里躲,是以,大部分时候,周小花打的都是文浩。 冯轻另一手又将文雅抱住,她叹口气,并没哄劝。 让这两孩子哭吧。 两个孩子这段日子一直紧绷着,便是被打,也不敢大声哭,在冯轻怀里这一番哭喊彻底释放了这么久以来的担心害怕。 不知哭了多久,两个孩子声音渐渐小了,冯轻歪着头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竟都睡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手抱一个,慢慢起身。 她将两个孩子放在方蒋氏的床上,替他们脱掉鞋子,再盖上被子。 又在床边等了片刻,见孩子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转身,出了西屋。 “合离?”周小花冷冷地看着满屋子的人,态度与上回截然不同,“你敢让他跟我合离,我就吊死在你方家门口,让你们这辈子都被人戳脊梁骨,说你们方家『逼』死了儿媳。” 人一旦豁出去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正文 第443章 赶出去 “大嫂,要不要我给你找根绳子?”周小花吼完后,屋里一阵死寂,冯轻站在门口,讥嘲地开口。 堂屋只有方蒋氏跟方家三兄弟,周小花真不怕合离也不怕死了,方大郎反倒不知所措,方蒋氏已经疲累的不想多开口。 方铮朝自家娘子招手。 冯轻走过去,坐在方铮身边。 方铮抓着她的手,并不打算掺和到方大郎跟周小花之间,他捏了捏冯轻的手心,“娘子,你扶着娘去休息。” “我不去,我就在这里坐着,你们商量,是合离,还是去死,你们商量个结果来。”一回两回方蒋氏还能张嘴,方大郎跟周小花看样子是好不了了,她再说啥也没用。 强扭的瓜不甜,方蒋氏是真对老大夫妻两死心了。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周小花恶狠狠地瞪着冯轻,“说你是扫把星还真是没错,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嫁过来,家里不会成现在这样,好人死那么多,你这个扫把星怎么不去死?” 啪—— 方铮眉目凌厉,他随手砸出去一个碗,瓷碗直冲周小花脑门去。 “你若是想死,我成全你。”方铮说话轻飘飘的,可却让周小花头皮发麻,周小花自然是知晓冯轻是方铮的逆鳞,以方铮的手段,若是真想弄死她,肯定是有许多法子的。 周小花捂着额头,她强撑着一口气,大声说“我要是死在你手上,我娘家大哥大嫂不会罢休的。” 婆家已经跟她离了心,周小花能靠的只有娘家。 “你觉得多少钱能买你的命?”方铮冷声问。 周家大哥说不准,可周家大嫂绝对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给足够的银子,她不仅能自己闭嘴,还能让周家大哥闭嘴。 周小花显然是明白方铮的意思,她惨白着脸,“我大哥不会的,我是他亲妹子。” 方铮视线重新落在冯轻身上,方才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周小花。 无人能诅咒冯轻还能全身而退的。 “如娘子所说,你若是想死,家里绳子多的是。”方铮看了眼方二郎,“二哥,去拿根绳子。” “好嘞。”方二郎也早看不惯这个整天阴沉着脸的大嫂了,他起身,去杂物间找出一根绳子。 “三郎,接下来呢?”方二郎笑嘻嘻地问。 “她既想死,二哥你就助她一臂之力。”方铮冷声说。 闻言,方大郎坐直了身体,他不安地看着方铮,“三郎,她,她是文浩文雅的娘,她要是死了,两个孩子咋办?” “大哥觉得我跟娘子是养不活两个孩子吗?”方铮对方大郎同样没有好脸『色』,这夫妻两人当真是天生一对。 方二郎丝毫没有迟疑,他一边朝周小花走去,还一边拽了拽绳子,方二郎笑道“今天村里人都去了郑家看烟花了,正好无人,大嫂去了之后,咱们还能趁夜将人送出去,到时就说大嫂离家出走了。” 说着,人走到周小花背后,方二郎双手拽着绳子,直接勒住周小花的脖子,稍微用力,周小花挣扎着发白眼。 从古到今都不缺『自杀』的人,可又有谁知道那些自绝的人临死前到底有没有后悔呢? 周小花不是口口声声不怕死吗?那就让她尝尝死的滋味。 呼吸不上来,脖颈疼到麻木,周小花眼神都开始涣散,挣扎的力气都小了。 便是这样,方铮跟方二郎还是面不改『色』。 桌下,冯轻紧紧抓着方铮。 周小花想死那是她的事,可方家人不能沾上人命。 方铮安慰地看了她一眼,冯轻这才放心。 方蒋氏张张嘴,想阻止方二郎。 她知晓二郎跟三郎的『性』子,这两人不会这般冲动,可她也担心二郎万一手下没个轻重,真的勒死了周小花。 咳咳咳。 方二郎快一步放了手。 周小花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呼吸不上来的那一刻,她心底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她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到时方家照样飞黄腾达,她不甘心! 等周小花顺了气,方蒋氏也暗暗松口气,不过终是下了决心,她开口“之前我一直顾忌着两个孙子,分了家都没让你们搬走,如今看来,住在一起终究是不能了,大郎,明天初一,你们搬走吧。” “娘!”方大郎又要朝方蒋氏跪下了。 “别。”方蒋氏避开方大郎,她之前也一直琢磨着这事,周小花心『性』大变,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眼不见为净。 “既然分家了,没道理还住在一起,按理说这屋子是你三弟妹买下来的,不过你三弟妹孝顺,这方子写了我的名字,既然是我的,那我就告诉老大你们两人,现在我不愿意让你们住了,明天晚上之前,你们一家都搬走。” “大郎媳『妇』,你可真是吃饱了撑的。”之前周小花做错了事,方蒋氏气怒,甚至打骂,那是她觉得周小花还有得救,这回方蒋氏却是不愿打骂了,“好好的日子为啥过成这样?不是三郎媳『妇』的错,是你自己不知足,就你那点心眼,看旁人比你过的好,你心里就不舒畅,你这样的,不管搁谁家,你都会有这么一遭。” “旁的我也不多说了,明早就收拾收拾搬走,你要是想死,那死吧。”周小花是豁出去了,可她没料到方家人竟然不接茬。 “你就是死在家门口又怎样?”冯轻接了方蒋氏的话,她冷哼一声,“反正过了年,我跟相公会把娘接走,大不了到时候二哥二嫂也搬走,你死在哪都无所谓。” 说着,冯轻起身,扶着方蒋氏,“娘,我送你回屋,今夜我跟相公守夜就成,娘要早些休息。” 这会儿也没人还有心情吃饭。 方蒋氏就着冯轻的力道起身,她本来就对方大郎两口子没抱啥希望,这回周小花再闹,方蒋氏就没上回那般生气了。 方蒋氏跟冯轻离开后,方铮也起身离开。 “大哥,你好自为之。”留下一句话,方二郎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方大郎跟周小花。 方大郎还跪在地上,他拳头捏的咔咔响。 他看得出来,方蒋氏这回是铁了心,他如何求都没用的,他连打周小花的心思都没了。 失魂落魄的起身,经过周小花身旁时,方大郎突然笑了一下,“该,真是该。” 周小花抱着头,半晌,没等到拳头落下来,她回头,望着方大郎的背影,心里不知啥滋味。 这跟她预想中的结果不一样,她本想着闹开,自己以死相『逼』,方家人就会妥协,以后再不敢无视欺辱她。 可她不在意自己的死活时,方家人更不在意。 她甚至还想着拿刀跟方家人拼命,可她头一个该找谁? 周小花心里憋屈的厉害,她不是方家人对手,却又不甘心,只能趴在地上呜呜的哭。 这一夜谁都没睡好。 方铮两人跟方二郎两口子守夜。 子时过后,冯轻眼睛有些酸涩,她靠在方铮肩头,悄悄打了个哈欠。 “娘子,回屋睡可好?”方铮低声劝。 冯轻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摇头,“我陪相公一起。” 年头到年尾,她都要跟自家相公守在一起。 这边两人说悄悄话,方二郎那边,秦素芬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睡得太好,竟还打呼。 “三郎,要不你两都回去休息,这里我守着就成,我还不困。”方二郎好笑地替秦淑芬合上下巴,他倒是没有嫌弃,困极的时候,他会跟秦淑芬一起打呼。 “二哥带二嫂回屋吧,文砚要是醒了,会害怕。”方铮注意力一直都在冯轻身上,他倒是想单独跟娘子呆一起。 “那成,我先带你二嫂回屋,你要是困了,就去叫我。”方二郎不是没眼『色』的人,他叫醒秦淑芬,两人回屋去了。 屋里就剩下两人,冯轻倒是不困了,反正无旁人,冯轻干脆缩在方铮怀里,她轻声说“相公,等过了年,咱们早些回县城吧,带上娘。” 周小花如何她不清楚,方大郎肯定不甘心就这么搬走的,到时他要上门来孝敬方蒋氏,旁人还不能阻止。 自己被骂,冯轻自然不高兴,她连方大郎都不愿见。 “好。”方铮的假期一共也就九日,不用冯轻开口,他过了年也得回县城。 “只是可怜了文浩跟文雅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性』子已经受了影响,若是再跟周小花生活下去,这两个孩子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冯轻不敢想。 可文浩跟文雅毕竟是周小花孩子,周小花如此恨她,要让冯轻心无芥蒂地照顾文浩跟文雅,她也做不到。 “过了年为夫亲自把文浩送去学塾。” 到时他再跟先生说一声,让文浩旬假住在先生那处,有先生的教导,再少见些方大郎跟周小花,这孩子还能掰正过来。 至于文雅—— 方铮蹙眉,文雅离不得周小花,周小花也定不会让文雅离开她身边,这倒是有些难办。 “娘子莫要多想,事情还不到最坏的境地。”方铮舍不得娘子皱眉,他伸手,『揉』了『揉』冯轻的眉心。 冯轻搂着方铮的腰,她舒服地叹口气,“我不『操』心,反正一切都有相公。” “娘子能如此想便好。”方铮拍拍手挪了位置,又替她『揉』捏太阳『穴』,催促,“快些睡吧。” 他也舍不得冯轻陪他一宿不睡。 这一天冯轻也忙,她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在自家相公腰腹处蹭了蹭,闻着熟悉的味道,困意很快来袭,她咕哝久了,仔细眼睛。” “听娘子的。”手轻拍着冯轻的背,直到冯轻睡熟,仍旧没有停下。 冯轻醒来时是在东屋的床上。 方铮躺在他旁边,看着他眼底的黑青,冯轻知晓自家相公是守了一夜。 她仔细听了外头的动静,并无说话声,冯轻索『性』重新躺下,朝方铮身侧靠了靠,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方铮已经不在身边。 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还冒着热气。 喝了水,身上暖意融融,心里同样温热一片,她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 正舒服地伸着懒腰,外头突然一阵喧闹。 “住口!”方铮沉冷的声音想起,若不是冯轻对方铮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她几乎都要听不到方铮接下来的话,“出去吵。” “三郎,我只是想陪娘再吃顿饭,我好歹是你大哥,你咋这么不近人情?”方大郎的说话声有些大。 “滚出去。” 冯轻起身,急忙穿好衣裳,她担心方大郎会失去理智,再跟方铮动手。 “相公。”冯轻往方铮跑去。 伸开双臂,接着飞奔过来的娘子,方铮眉目展开,却仍旧被冯轻捕捉到了其间的冷意,“娘子被吵醒了?” “没,是我自己醒的。”冯轻摇头,她碰了碰方铮的脸,有些冷,显然是在外头站的久了。 “早饭还在锅里温着,娘子去吃吧。”方铮柔声说。 “相公吃过了?” “嗯。”方铮点头,“吃完了饭,便去陪陪娘。” “好。” 方铮对冯轻跟方大郎的态度截然相反,待冯轻听话的去吃饭后,方大郎就有些不忿,“三郎,娘只是让我今日搬走,现在还早,我只想趁着还在家的时候陪陪娘,你我都是娘的儿子,你这般,让我情何以堪?” “你若是有时间,不该先去找房子?”方铮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你可以留下,她必须走。”还能让周小花在方家住一夜已经是方铮能容忍的极限了,周小花对冯轻抱有很大敌意,方铮又怎会让她在冯轻面前出没? 不知方大郎跟周小花昨夜到底如何商量,反正今早两人之间不如以往那般剑拔弩张,反倒是有一种古怪的和谐。 越是这般,方铮对方大郎越是失望。 这般没有底线,他果真是跟方老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思及此,方铮倒是有个想法,“若是大哥无处可去,不如去小溪村,想必潘家很想大哥去,且不会收房子租金。” 方铮这个建议还真是说到方大郎心坎上了。 他正要点头,却被周小花扯住袖子,周小花疯狂地摇头,“不行,不能去,我们不能去。” “为啥不能去?住在大姑家,还能就近照顾爹。” “我不要去伺候他!”周小花尖叫。 见到周小花这幅嘴脸,方大郎又想动手。 正文 第445章 枉为人母 “我说大嫂,你还要不要脸了?”秦淑芬打开门,她直接一掌推过去,将周小花推了个趔趄,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对文浩文雅做过什么事,你怎么咒骂三弟妹的,你不会这么快忘了吧?”秦淑芬鄙视地看着她,“你要是记不住,我现在就让大家伙儿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你,你胡说,文浩是我的孩子,我能对他做什么。”周小花眼神闪躲,她抱起包袱,就要往院子里去。 秦淑芬整个人挡在门口,周小花过来,她毫不客气地又推了周小花一把。 “这里不是你家,以后你别想进门。”秦淑芬真的是看不上周小花。 “我是方家儿媳,为啥就不能进?文浩跟文雅还在,你们不能分开我们母子三人。”周小花打定主意要进去的,她死都不会去潘家住的,见她一向看不上的秦素芬此刻竟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还对她动了手,周小花气不打一处来,“秦淑芬我告诉你,你能住,我也能住。” 方蒋氏舍不得文浩文雅,那她就有希望进方家门。 “呵——”秦淑芬冷笑一声,“这院子是娘的,娘愿意让我住,不愿让你住,你就给我滚开,你气娘的时候可没想过你是方家儿媳。” 秦淑芬嗓门大,她看着左右邻居都一脸好奇,干脆说“诸位婶子嫂子,你们都知道我婆婆的为人,娘她刀子嘴豆腐心,平日她打我骂我,但是从没碰大嫂一根手指,更没让她下地干活,饭还紧着她吃,要不是她做的事太过,咱家不可能分家,娘也不会狠下心来将她赶出去。” 不管啥时候,若不了解实情,围观者总觉得谁弱谁有理,秦淑芬可不能让人传方蒋氏的坏话。 大家都是邻居几十年的人了,肯定是知道方蒋氏为人,方蒋氏泼辣大方,也有善心,她对三个儿媳都不错。 “二郎媳『妇』,大郎媳『妇』到底干啥了?咋把你娘气成这样?”左边邻居大婶张口问。 本来吧,大家对方家这一年多以来日子越过越好,心里也是有百般滋味的,可方家日子是过好了,但人心却不齐了,邻居又开始同情方蒋氏了。 像方蒋氏这般大的人,图的不就是儿孙满堂,全家和睦吗? 再有,她们也隐约听说这方蒋氏身子是不好了。 看来这好日子不是人人都有福气过的。 本来还羡慕嫉妒方蒋氏的,到此刻就有些同情她了。 既然是同情方蒋氏,不免对周小花就有些看不上了。 不管方蒋氏如何,这周小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气着婆婆,也亏得方蒋氏心善,这要是搁在旁人家,非休了周小花不可。 要不怎么说人心实在是复杂呢? 前一刻还在同情周小花,不过经过了秦淑芬一番解释,这些人掉过头来又开始责怪周小花。 “哎——”秦淑芬是个大嘴巴,却也不是啥都说的了,她长长叹了口气,说“我家这些日子吵闹,你也都知道,我这位好大嫂也不知咋了,看谁都不顺眼,你说她看我跟三弟妹不顺眼也就罢了,我们是弟妹,只能忍着,可她不能这般责怪娘啊,娘对她啥样,这些年你们也都看在眼里,这也就不说了,她对孩子也不如之前上心了,娘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怕这两个孩子在大嫂手里就毁了,这才留下两个孩子。” 秦淑芬解释的模糊,周围邻居心里越发痒痒了。 “大嫂,文浩可都说了,他过几天就要去学塾,不是我说你,大嫂你咋这么不识好人心呢,三弟都说了,文浩以后的束修跟笔墨纸砚的钱全都他出,他还专门上门求了教过他的先生,让先生收下文浩,人家那先生还是看在三弟的面子上才愿意收下文浩的,你竟然不让文浩去学塾,你这是想你儿子一辈子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 这么好的机会,周小花竟还拒绝,她脑子是被驴踢过吧? 秦淑芬说这话也是卖方铮一个好,她知道方铮当着方二郎跟她的面提了送文浩去学塾的事,以后对文砚定然也不会不管的。 听了秦淑芬的话,邻居再看周小花就跟看白痴似的。 这么好的事,她们求都求不来,这周小花竟然拒绝。 “反正你们不能把我跟孩子分开。”周小花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她这会儿也知道自己拒绝方铮是太不明智了,她如今能抓着的只有两个孩子了。 “成啊!”秦淑芬嘲讽地扫了她一眼,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看得出周小花的心思,秦淑芬竟一口答应下来,她又说“你等等,我这就把孩子给你送出来,以后你就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吧,至于文浩不去学塾的事,我会跟三郎说的,三郎是个明事理的,既然你不愿,想必三郎也不会强求。” 说完,周小花退后一步,啪的一下又关上了门,还把门『插』上了。 院子里,秦淑芬刚转头,就见方二郎跟自己竖起一个大拇指。 “媳『妇』,你咋这么会说?”方二郎眼睛放光地看着她。 秦淑芬脸腾的就红了,她摆手,“嘿嘿,没啥,我就看着三弟妹把人说的哑口无言的样子,特羡慕,我悄悄在屋里琢磨了好多天呢。” “哎呀,咋办?我可是答应大嫂,要将两个孩子送给她的,你说三弟跟娘会同意吗?”自夸完,秦淑芬又有些紧张,“我没真想把文浩文雅送给大嫂,我只是吓吓她,要不然她总拿两个孩子说事,说不定就赖着不走了,我可不能让她天天在娘的眼皮底下气娘。” “我去跟三弟说说。”方二郎可不愿自家媳『妇』发愁,他拍着胸脯说。 “二哥,就按二嫂说的做。”方铮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他将方二郎两口子的对话都听在耳中。 方铮同意,方蒋氏肯定就不会反对。 “三郎,那我跟你一起去娘屋里。”方二郎说。 方铮点头。 兄弟两人去了东屋,片刻后,冯轻牵着文浩跟文雅走了出来。 秦淑芬迎了上去,她伸着脑袋朝东屋看,“三弟妹,你同意不?” 三弟妹对文浩文雅可真好。 秦淑芬心里有些羡慕,不过她想着冯轻对文砚也好,心里顿时就舒服了。 “同意什么?”冯轻奇怪地说,“二哥跟相公刚进屋,相公就让我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了,我还不知道他们要说啥。” 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秦素芬不好开口,她急的抓耳挠腮。 “没事,反正相公会跟我说的。”冯轻反过来劝秦淑芬。 果然,只要方铮开口,方蒋氏就没有不同意的事。 方铮跟方二郎很快出来。 方蒋氏怕自己舍不得,没出门。 来到文浩跟前,方铮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既然答应去学塾,那以后见家人的日子就不多了,你娘既然想跟你单独相处,你便去陪陪她,不过这事莫要与她说。” 话落,方铮竟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小包点心,“若是你答应小叔,这包栗子糕就是你的。” 还是那个配方! 冯轻好笑地看着方铮。 文浩跟文雅几乎是同时咽了咽口水。 他们已经许久没吃点心了,昨天的糖拿回屋后,周小花打了他们一顿,他们也不敢吃。 “可是娘她说不准吃小叔小婶的东西。”文浩使劲将自己的视线从糕点上挪开,他小声说。 文雅就直接的多,她小步上前,眼巴巴地看着方铮手里的栗子糕,半晌,试探着伸出手,拿了一块,自己咬了一口后,又递到文浩嘴边,“哥哥,吃。” 两个孩子都比之前瘦许多,如此就显得眼睛越发大了,这两双干净的眼底是对糕点毫不掩饰的渴望。 这模样让冯轻跟秦淑芬看着心酸。 冯轻张嘴,想说话。 方铮却看了她一眼,朝她摇头。 美味就在嘴边,文浩终究是没忍住,他小小咬了一口。 只一口,文浩心里的坚持就崩塌了。 他点点头,跟方铮说“我答应小叔。” “文浩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首要便是做个诚信的人,既答应了小叔,那不管你娘如何问,你都不能跟她说,等过几日小叔会去接你。”方铮说。 都说变故使人成长,短短几月不见,文浩比之前懂事许多。 他重重点头。 方铮这才跟秦淑芬说“那就劳烦二嫂了。” 秦淑芬可真是佩服方铮,她摆手,“不劳烦,不劳烦。” 等牵着文浩文雅出门时,秦淑芬扬起下巴,她高声说“大嫂既然这般想两个孩子,我跟娘好说歹说,娘总算是同意你将两个孩子带走了。” 周小花傻愣愣地看着两个孩子。 “娘。”文浩小声喊了一句。 文雅直白的多,她看着周小花后,直往文浩身后躲,连娘都不喊了。 孩子的反应最直观,还没走的邻居看到这一幕,总算是明白了秦淑芬的话。 “你,你们咋出来了?你『奶』呢?”周小花已经顾不得看旁人的神『色』,她大声问文浩,“你『奶』咋这么狠心,就让你们跟我走了?” “大嫂这话说的就好笑了,到底是谁死活要跟孩子在一起的?两个孩子给你送来了,你反倒是又怪旁人,反正左右在你眼里,就没有好人了。” “你们给我回去!”此刻周小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两个孩子出来,两个孩子出来了,她就进不去了。 秦淑芬将两个孩子朝门外轻推了一下。 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关上了门,“大嫂左右都不满意,那我这个做弟妹的可就为难了,孩子都给你送出来了,你就别耽搁了,快走吧,外头天冷,可别冻着孩子。” 当再熟悉不过的木门在她面前合上,周小花彻底疯了,她一把揪住文浩的耳朵,另一手开始抽他的耳光,一边抽一边骂“你想害死你娘啊!你为啥要出来?你『奶』不是最疼你吗?她咋不让你跟她一起住?她到底是不是你亲『奶』?” 一句话一个巴掌,文浩的脸很快被抽红了一片。 这孩子任由他娘抽打,却一声不吭。 “哥哥,呜呜,不打哥哥!”文雅冲上来,她抱住文浩,朝周小花哭喊,“坏人,不准打哥哥。” 周小花已经没了理智,她用力甩开文雅。 文雅直接往后仰倒,若不是冬天穿得多,这一下可定要摔的不轻。 院子里,冯轻跟秦淑芬都听不下去了,两人几乎是同时朝门口走。 方铮却抓着冯轻的手,用力将人拉在怀里,他拍着冯轻的背,温声说“娘子莫生气,现在不宜出去。” “可是文浩那么小,不能被这么打。”冯轻眼睛酸疼,她哽咽道。 别说是文浩了,就是她不认识的孩子被人这么打脸,冯轻也会心疼难受。 “娘子,你听我说。”方铮却将人抱的更紧了,“这不是文浩头一次挨耳光,但为夫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若是大嫂不改,文浩必然是要割舍掉她,今日他若不受着,来日他会被大嫂牵着鼻子走,到时就不光是几耳光的事了。” 以周小花这『性』子,她定然会将文浩看成所有物,若是她明事理还好,可若是这状况越来越严重,那文浩必然会成为一个只听周小花吩咐的无能之辈。 “这周小花到底算什么娘?”秦淑芬破口大骂,“简直就是个毒『妇』!” “二哥,你稍后跟着他们,若是——”方铮顿了顿,这才开口,“若是大嫂她打算带着两个孩子自尽,你便救下两个孩子,若是她带着孩子往娘家去,你便通知大哥,将两个孩子遭受的事都跟大哥说清楚。” “好。” “啥?”秦淑芬差点跳脚,“她还敢带着孩子去——”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就被方二郎捂住了嘴。 “媳『妇』,你小声点,别惊动了她。” 方家没人出门,外头几个婶子看不下去了,她们上前,拉住周小花,“小花,你咋这样打孩子?孩子得多难受?” “就是,文浩那么点,有话你好好跟他说,干啥下这么重的手,他可是你亲生的。” “他是我生的,我爱怎么打怎么打,关你们啥事?都给我滚!”她都这么打文浩了,方家竟然没一个人出来,周小花是彻底绝望了。 没有方家人,他们娘仨怎么活? 。 正文 第446章 都去县城 “文浩,娘不是故意的,娘就是太生气了,你别怪娘。”周小花猛地清醒过来,她探出手来,心疼地就想『摸』上文浩的脸。 文浩本能地朝后躲了躲。 周小花脸『色』一沉,心头火气又升起来,她手慢慢放在文浩的肩头,感受到文浩的小身子紧紧绷着。 “文浩,你别怕娘,你是娘生的,是娘养到这么大的,你怎么能怕娘呢?”说到最后,话里就带着埋怨,她双手紧紧扣住文浩的肩头,文浩疼的哼了一声。 “小花,你别吓着孩子。”一个婶子看不下去了,她上前,抓着周小花的手腕,将文浩带了过来。 周小花甩开那婶子的手,另一手用力推了一把文浩,她尖叫道“我在教训自己的孩子,关你啥事?我就打他了!” 说着,又用力踹了文浩一脚。 哇呜呜—— 文雅小跑着过去,费力地抓着文浩的手,想将哥哥拉起来,可文雅力气小,又用力太过,非但没有拉起文浩,自己又跟着摔了。 那婶子本是好心,被周小花这么一怼,脸『色』顿时不好,她转身离开,“你这人咋这样,我这不是心疼孩子吗?也罢,你这个做娘的都不当回事,算我多事。” 那婶子边说边摇头,回家去了。 其余人本也想上前拦着周小花,可周小花跟个刺猬似的,她们又没有找骂的癖好,虽然还是心疼文浩,可到底也没上前。 院子里,秦淑芬气的直跺脚,她想扯开方二郎的手,出去狠狠揍一顿周小花。 挣扎的动作却被冯轻打断。 “二嫂,你冷静些,你这样出去,她会更加生气,到时也会把同样的怒火撒在文浩身上。” “啥意思?”秦淑芬停止了挣扎,方二郎松开手,秦淑芬问冯轻。 “你出去替文浩出气,你是出了气,可等文浩单独跟她在一起,她气没消,还会拿文浩出气,到时文浩挨的打会更重,她会觉得文浩是个吃里扒外的,竟不站在她这个亲娘一边。” 冯轻仰头,看向方铮,“相公,你是不是知道会是这样,才阻止我出去的?” 文浩是方家孩子一辈的头一个,一家人肯定是喜欢的,冯轻知道方铮对文浩感情也是真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周小花毁了这孩子。 方铮点头。 “二嫂,等文浩去了学塾,她就没机会再打文浩了。”冯轻说。 秦淑芬望着紧闭的门,呸了一口,骂道“真不是个人!” 外头,文浩急忙爬起来,他搀着文雅起身,试图擦掉她袄子上的脏污,可脏污却越擦越大,文浩终究是没忍住,眼泪无声朝下落。 “哥哥,不哭。”文雅胡『乱』地替他抹掉眼泪,说。 被妹妹这么劝,文浩眼泪反倒流的更凶了。 “哭什么哭?”周小花又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觉得所有人都在跟她为敌,就连她一直放在心上的两个孩子都抱团的冷落她,周小花从心底泛着冷,她声嘶力竭地吼,“你娘还没死呢?你们哭丧啊!” 文雅小身子抖动一下,又朝文浩身侧缩去。 两个孩子这般躲她,周小花觉得心梗的厉害,她深吸一口气,盯着没有丝毫动静的方家大门,大声问“你们到底开不开门?” 屋里没人应她。 “好,很好,你们可别后悔!”周小花留下这句话,她朝两个孩子走去。 见周小花走近,文雅几乎想撒腿跑,可哥哥还在,她小腿肚子都在哆嗦,却仍旧缩在文浩身侧,没有挪动。 自己一向疼爱的闺女这样憷她,周小花气到极致,却并没像之前那样爆发,她压下心头的怒火,强硬地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娘不打你们了,娘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文浩已经记不得周小花多久没用这般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了,他觉得原先的娘又回来了,心头委屈顿生,竟哭出了声。 动作停顿片刻,周小花再次望着紧闭的方家大门,她用从未有过的柔和腔调,说“你们别怪娘,娘真的没办法,娘不能让你们跟着受苦。” 说着,周小花不禁悲从中来,男人不可靠,娘家不能靠,她还能如何? 周小花拉着孩子朝后山去。 还没散开的邻居觉得不对劲,“小花,你这是要去哪?你娘家不是这条路。” 周小花没有理会这些看热闹的人,她带着两个孩子继续朝后山去。 这太不对劲。 有几人远远跟在周小花身后,她们不心疼周小花,也舍不得两个孩子,这周小花表情实在是不对劲。 剩下的人在周小花离开后,敲响了方家的门。 “他婶子,开门,小花恐怕要带着两个孩子寻短见哪,她领着两个孩子去后山了。” 门打开,方二郎跟秦淑芬走了出来。 秦淑芬竭力要求跟着,她保证不会耽搁方二郎救人,方二郎这才带着她去的。 冯轻本也想去,可方铮却说,“娘子去陪着娘,娘她不比大嫂好受。” 想到方蒋氏的身体,冯轻还是听了方铮的话,去了东屋。 她敲了敲门,屋里传来方蒋氏的回应声,“门没『插』,进来吧。” 冯轻进了门,见方蒋氏正坐在床上,她还冲着冯轻笑了笑,可通红的眼角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冯轻也没多解释,她坐在方蒋氏的床边,只说“娘,你相信相公,他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的,大嫂这样,除非她自己想开,否则家里还会更『乱』,堵不如疏,大哥跟大嫂到底会怎样,还得看他们两人的,旁人也『插』不上手,不过文浩跟文雅肯定会没事的。” “他们两口子我是不管,我就是舍不得两个孩子,你说这两个孩子这么点就没爹娘疼,多苦。”方蒋氏哽咽道。 爹娘在孩子心中的位置自然是无人能取代的,可若有周小花跟方大郎这么一对爹娘,倒不如没有。 这话冯轻也就自己心里想想,她不敢跟方蒋氏说。 “罢了,总归娘活着一天,就不会放这两个孩子不顾的,还有二郎三郎他们,也多照看着点两个孩子。”方蒋氏抓着冯轻的手,有些为难,觉得下面的话对冯轻有些不公平,“三郎媳『妇』,你大嫂做错了事,她该受罚,可两个孩子也实在是可怜,待有一天娘不在了,你别嫌弃他们,要是他们没长歪,你就替娘照看照看这两孩子,文浩还好,是个男孩子,以后成家立业靠他自己,可文雅是个姑娘,姑娘在婆家过的好不好,还得看娘家得不得力,娘也不用你多费心,你跟三郎只需在文雅受欺负的时候帮她出个头就成。” “娘你放心,这些事我跟相公心里都有数,我们都是一家人,肯定不会让人欺负文浩文雅的。” 方蒋氏用力握着冯轻的手,她真的觉得方家对不起三儿媳,嫁来方家这一年多了,没有为她做过多少事,反倒是处处让冯轻跟着费心。 “都是娘没用。”方蒋氏很自责。 “娘把相公教的这般好,这比什么都强,为相公,为娘,我愿意的。”冯轻这话说得的实在,要不是有方铮跟方蒋氏,冯轻压根不会对方家如此尽心。 “好孩子。” 冯轻在屋里劝方蒋氏的时候,方铮就坐在院子里,双目冷静地看着门口。 没多久,方二郎跟秦淑芬各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四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刚进院子,秦淑芬就喊,“可冻死我了,三弟妹,有热水不?快给文雅洗洗。” 方蒋氏跟冯轻同时出来,见落汤鸡似的四人,方蒋氏一拍大腿,骂道“作孽哦!她敢这么对我孙子,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炉子上有热水,方蒋氏又烧了一大锅。 四人泡了许久热水,等身上的寒气没那般重,这才起身。 方蒋氏又煮了姜汤,两个大人喝两碗,文浩跟文雅喝一碗,等他们发了汗,身子这才轻松。 方铮又开了方子,亲自去村里抓『药』,熬给四人喝。 两个孩子喝完『药』,分别被方蒋氏跟秦淑芬哄睡着了,大约真的被吓到了,便是在梦里,两个孩子都只不停地打颤。 方蒋氏频频抹泪。 “相公,这样是不是不好?”两个孩子太可怜,冯轻还怕这两个孩子心里会有阴影。 他们明明能阻止事情发生的。 “娘子觉得大嫂如今精神如何?”方铮不答反问。 冯轻皱眉,“大嫂好像出了点问题。” 人跟人是不同的,有的人面对打击会更坚强,有人面对打击就会走不出去,若不及时疏导,情况还会越来越严重。 “是,为夫虽未替她把脉,可望之一字也是学过皮『毛』,她瞳仁涣散,眼底发青,『毛』发稀疏,这种情况想必已经持续有段时日了,若是长此以往,定是会完全失去神志,到时你我皆不在跟前,若她去学塾,定要带出文浩,先生也是无法阻止的。” 周小花是文浩亲娘,若是她强行去学塾带走文浩,旁人还真不好说什么。 若是到了那时,文浩一个孩子,还不懂大是大非,更不会知晓成年人的心思,他怎会逃过周小花的毒手? 冯轻明白,这种惨情她听说过许多,母亲因着压力太大,精神出了问题,便带着两个孩子去死。 “这两个孩子受苦了。”冯轻知道如今这选择是对两个孩子来说最好的,心里有阴影也总比没了命好。 方铮抱了抱她,“无碍,去了学塾,我会跟先生提一提他的情况,见不到大嫂,文浩很快会好的。” “娘子——”方铮看了眼冯轻。 “我知道相公要说啥。”冯轻笑道“相公是想着等咱们去县城了,就把文雅一起带去,是不?” “是。” “那有啥问题,家里又不缺一个孩子吃的。”在方二郎将两个孩子抱回来时,冯轻就已经有了主意。 “三郎媳『妇』,你,你真的愿意?”方蒋氏隔着窗户也听到了方铮跟冯轻的话。 她本不打算麻烦冯轻的,方蒋氏想着等方铮跟冯轻去县城了,她就不跟着去了,她在家里照顾文雅。 却没想到三郎媳『妇』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是自己的孩子,没多少人愿意这么照顾着的。 “娘,咱不是说好了吗?”冯轻笑道。 秦淑芬牵着文砚也出来,她左看看,右看看,“你们都走了,家里就剩我一人了,我咋办?” “咱们也去。”方二郎跟在她身后出来,方二郎说。 “啥意思?” “今年我就不出去了,我想着在县城找些活干,以后离你跟文砚近些,咱在县城也租个房子,这样你每天也能看看娘跟三弟妹了。”他想陪着秦淑芬跟文砚是一方面,方二郎更内疚的还是方蒋氏的病,他不愿再离家了。 不过他没多少银子,只能租个便宜些的。 “真的?”秦淑芬都不信耳朵听到的,这事方二郎提前没跟她商量,“咱一家三口能天天在一起了?” “嗯。”方二郎觉得自己这些年不光是对不起娘,更对不起媳『妇』,也亏得秦淑芬心大,放在一般人身上,那肯定是不愿的。 秦淑芬都忘了文砚了,她朝方二郎扑过去,喜不自胜。 突然失去了支撑力,文砚艰难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爹娘,而后小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 竟也没哭,还很无辜地仰头继续看他爹娘。 “不过媳『妇』,咱租的房子可能没家里的好,吃的也不如家里,你还愿意跟我去不?”方二郎提起文砚,一边问秦淑芬。 “那肯定是愿意。”秦淑芬喜滋滋地点头。 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吃啥都行,大不了她以后常常去三弟妹家蹭饭。 “二哥二嫂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先跟我们住。”这回开口的不是方铮,而是冯轻,“反正县城那院子的屋子也够住了。” “那怎么成?” “那感情好!” 方二郎跟秦淑芬同时开口,愿意去住的自然是秦淑芬了,她可馋方蒋氏的手艺了。 “二嫂可去住可不是白住的。”冯轻又说了,“二嫂若是去住,需得每日做两顿饭,午饭跟晚饭。” “行,别说两顿了,就是三顿也成啊。”不等方二郎开口,秦淑芬已经答应下来了。 秦淑芬喜欢热闹,一家人在一起住才好。 “媳『妇』,这恐怕不好,院子是三弟跟三弟妹租的,咱去住了不太好。”方二郎将秦淑芬扯了回来,他干干地说。 。 正文 第447章 吵架 方蒋氏也得知方二郎不打算再出远门了。 “二郎,你是不是在外头遭欺负了?咋就不出去了?”之前也没听他提,这个决定太突然,方蒋氏不免就想多了。 “娘,我这一年到头的都在外头,太想家了,反正在家里也能找着活干,就不出去了。”方二郎并没说出实情。 他在外头这么久,跟工头都熟了,工头也能多给他些轻巧的活,在家里固然也能找到事做,不过都是要靠他自己,还得一切从头开始。 方蒋氏信了方二郎的话,“在家也好,你这一直不回来,文砚都快不认识你这爹了,你每天回来,也能帮你媳『妇』带带孩子。” 方二郎点头。 这事就定下来了。 直到文浩文雅睡着了,周小花才在村民的拥簇下,脚步不稳地来到方家门口,周小花身上衣裳同样都湿透了,有村民看着她嘴唇发紫,冷的已经无法开口,不忍心,就拿来家里一床不用的棉被,让周小花裹在身上。 被冷水一冻,周小花理智恢复了些,到了方家门口,她没开口,直接就跪下了,朝院子里的人喊“娘,你让我见见两个孩子。” 那凄惨落魄的模样,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方家不知如何欺负了她。 不过周小花带着孩子投河那一幕被不少人看着了,村里嘴巴快的人多,转眼功夫,周小花想着两个孩子寻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东留村,村里里三层外三层的都聚在方家门口。 就连村长都来了。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村长不可能装作不知道,可事关方家,他还得谨慎。 “三郎,她婶子,你们开开门。”周小花哭叫了半天,没人让她进门。 以方蒋氏的脾气,周小花敢算计她孙子孙女,方蒋氏真的想拿刀砍了她,不过冯轻早有准备,方蒋氏刚要去揍人时,冯轻用文浩文雅拉住了她。 “娘,你现在动手,咱有礼也会变成没礼的,大嫂这样,咱家肯定是不能再让她进门了,这事还得大哥出面。” “不用你大哥,我代他休了那毒『妇』!”方蒋氏直接将方铮帮她写了份休书,方蒋氏替方大郎按了手印。 婆母代替儿子休妻在大业不是没有过的。 等村长敲门时,方蒋氏直接领着二郎三郎两口子过来开门。 方蒋氏将休书甩到周小花脸上,“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太伤天害理了,今天要不是二郎两口子跟乡亲的帮忙,我孙子孙女就没命了,你现在还有脸要看他们?咋地?你是觉得两个孩子还没死,你不甘心啊?” 说完,她连呸三声,小声说,“罪过,罪过,我不是在咒我孙子。” 周小花做的事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不管大人纠葛如何,实不应该拿孩子的命来赌,在场的大多是当娘的人了,她们扪心自问,不管啥时候,她们也舍不得带着孩子去死的。 方蒋氏仍休书这一幕,无人『插』嘴帮着周小花,就连平时都周小花交好的几个小媳『妇』,也都是不赞同地摇头。 文浩文雅多懂事,哪怕受再大的委屈,咋能带着孩子去死呢? “村长,我方家没有一点对不起她的,是她自己整天疑神疑鬼的瞎琢磨,觉得谁都会害她,这家都被她搅和散了,她还不满意,今天还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我方家实在是容不下她了,村长跟父老乡亲们,你们都给做个见证。” 按说方蒋氏其实不用当着大伙的面就能休了周小花的,可她担心周小花不依不饶,反正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再盖一层遮羞布了,索『性』都摊开说。 “娘,你不能休了我,孩子他爹没在家,你就不能休了我。”周小花求死不成,事情正被自己作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又开始恐惧。 要是被休了,她就是死了,也会成无主之魂的,以后没人供奉,她就成了孤魂野鬼。下辈子都会不得安宁的。 到了这时,周小花才意识到,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要是她在被休之前就死了,这方家哪怕再不愿意,也得把她埋进祖坟,可现在她都接了休书,她就真的跟方家没有任何关系了,那她死跟不死,又关方家啥事? 周小花头脑难得清明,她跪着朝方蒋氏爬去,哭道“娘,我知道错了,你别休了我,我真的错了,我以后改,娘,求求你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别休儿媳,文浩文雅要是没了娘,他们的日子咋过?” 方蒋氏都被气笑了,她一脚踹开周小花,“就是有你这么个娘,文浩文雅才受今天这一遭的难,你就放心吧,没了你这个娘,两个孩子日子只会过的更好。” “娘!”周小花眦目欲裂,“你要把文浩文雅给三弟妹养?他们是我的孩子,凭啥给他们养?他们自己生不出孩子,为啥抢我的孩子?” “都是你!”周小花将矛头转向冯轻,“这些都是你早算计好的吧?赶走了我,你就能养着我两个孩子了,冯轻啊冯轻,你真歹毒!” 冯轻终于知道什么叫倒打一耙了。 她正要满足周小花的臆想,承认养下文浩跟文雅两孩子,手却被方铮抓住,方铮环顾一圈若有所思的村民,扬声说“方某心疼娘子年纪还小,不愿让她早早遭受生子之痛,没想到却被大嫂如此恶意扭曲,倒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莫说文浩文雅,便是我自己的孩子,我都不愿意养。” “你心思狭窄,嫉妒成『性』,不孝公婆,戕害骨肉,按大业律例,莫说休了你,便是报官,让你后半生在牢狱中度过都是理所应当。”方铮厌恶地扫了一眼周小花,凉声说。 秦淑芬暗暗朝方二郎竖起一根大拇指。 这三郎可真是厉害,说话不带一个脏字,竟然比刀子还厉。 周小花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村民一阵哗然。 这信息量可太大了,众人只知道方家这段日子不太平,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内情,他们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直接问方家的人。 “别以为晕了就完了,这休书已经给了,以后她与我方家再无干系。”方蒋氏不可能再心软了。 村长看着地上脸『色』『潮』红,眼睫『毛』不停颤动的周小花,有些为难,“可是这大郎——” 大郎跟周小花感情一直不错,若是不顾他的意愿便休了周小花,怕是方大郎知晓后又是一通吵闹。 “大郎不会不同意的。”方蒋氏也没打算隐瞒周小花做的事。 “那,那成吧,我找两个人将她送回周家。”周小花跟方家,村长自然会选择方家。 方铮提及的任何一条都足够休了周小花,加上今日这事这么多人看着,周小花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村长招呼村里两个年轻人,让他们去找辆牛车过来,周小花好歹也嫁到东留村这好几年了,他就好心些,将人亲自送回去。 “我不回去,我哪也不去,我是方家儿媳。”假装晕倒已经无法逃避,周小花只能爬起来,她往方蒋氏爬过去,想抓着方蒋氏的裤腿。 方蒋氏后退一步,她别开眼,“你不必这样,你还年轻,回去好好养养,以后还是能嫁人的。” 在大业,被休妻跟合离的『妇』人还是能再嫁人的,只是会受人诟病而已。 “不,娘,我是方家的人,我不走。” 双方争执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已经赶着牛车过来了,这一年多以来,村里又有人家添了牛车。 “把她送回去吧。”村长挥手。 那两个年轻人上前,“嫂子,事已至此,你就先回娘家吧。” “我死也不走!”那两个年轻人本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想让周小花自己上牛车,也就没碰着她,这正给了她机会,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周小花猛地推开站在她不远处的秦淑芬,兜头就朝方家门框上撞去。 周小花这一出太出乎预料,除了秦淑芬,就是冯轻离的最近,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几步跨过去,挡在门框前,双手护在腰腹处。 砰—— 周小花一头撞在冯轻的胳膊上。 周小花是奔着必死的心撞上去的,力道自然大,冯轻痛哼一声,她都能听到胳膊咔嚓一声。 “娘子!”方铮上前,小心扶着冯轻,而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去,直接将周小花踹晕。 冯轻疼的额头冒冷汗,她竟还扯出一抹笑来,“相公,我没事,就是胳膊可能骨折了。” “她那条命及不上娘子一根头发丝!”方铮沉下脸,心疼地直接将人抱起来,“娘子答应过为夫,莫再冲动。” “这大过年的,她要是撞死在咱家门口,那也晦气,再说了,文浩文雅也难以释怀的。”忍着疼痛,冯轻小声解释。 “他们都及不上娘子。”方铮语气仍旧冷。 他心疼冯轻,又生气她不爱护自己,方铮再不开口说一个字,只是小心将人抱回了西屋。 好在他已经看过医书,知道如何正骨。 不过受伤的是冯轻,方铮不敢有丝毫的差池,他先替冯轻包扎上了『药』,尽管冯轻再三保证已经不怎么疼了,方铮仍旧将人送去了镇子上。 方铮直接将冯轻带去了陶大夫家。 期间,不管冯轻如何找方铮说话,方铮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冯轻的胳膊已经被木板固定住,虽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方铮手法利落,又给她用了『药』,她还能忍受。 “你处理的不错,骨头已经正了,如今只需静养,切莫随意『乱』动这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骨头不会有大碍了,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这只手莫要太过用力,也别再受伤。”陶大夫看过冯轻的伤处,又替她重新包扎,再方铮的『药』方子上又加了两味『药』,如此,痊愈的要快些,疼痛也轻些。 方铮再三谢过陶大夫,这才又抱着冯轻出了陶家。 “爹,这大过年的,方公子跟他夫人打架了?”陶老的大儿子伸着头,好奇地问。 陶老拄着拐棍往回走,闻言,笑道“我本以为这方公子是个冷静自持的,无人会让他变『色』,没想到竟是个痴情人。”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陶大夫又笑着摇摇头,回屋去了,并没理会他大儿子的询问。 回去的路上,冯轻朝方铮靠去。 “相公,你别生气了,我太冲动了,我发誓,以后做事之前一定三思后行。”冯轻讨好地说。 方铮直视前方,似是没听到冯轻的话,只是搂着冯轻的手仍旧牢牢护着她。 “相公,这大过年的,你别跟我生气了。”冯轻用另一只手小心地扯了扯方铮的袖子,故意说“难道相公还想一年到头的跟我生气?” 方铮总算舍得看她一眼,不过也仅仅是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 “方铮,没完了啊!”再三的伏小做低,这人竟然不为所动,冯轻心头不禁冒出火气来,“我这不是为咱家着想吗?你都气一路了,还打算气到什么时候?” 方铮眯着眼睛看过去,“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方铮在少有的在冯轻面前自称‘我’,足以见他比以往都要生气。 望着方铮紧绷的脸,冯轻突然就心疼了,她憋着嘴,哼唧两声,“相公,我疼。” 仅仅两个字,方铮就绷不住冷凝的面容了,他低头,小心地查看冯轻的胳膊,见骨头并未异样,他又换个姿势,将人搂在怀里。 赶车的是方二郎,冯轻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朝方铮撒娇,她靠在方铮胸口,蹭了蹭,小声说“相公,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不再让你担心。” 信任这个问题实在是个千古难题。 便是方铮都无法解决,他看着冯轻,很认真地问“为夫还能再信你?” 冯轻冲动已经不是一回了。 “相公,你不信我?”一瞬间,冯轻心里有委屈,有难过,甚至还有几分责怪,“我也不想的,可总不能真的让她自绝在咱家门口吧?” “我说过,她的命都不如娘子的一根头发丝重要。”方铮这话说的很生硬。 。 。 正文 第448章 抓周 方蒋氏早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了。 “咋样了?”见儿子儿媳回来,她上前,心疼地看着冯轻仍旧没有血『色』的脸,“你这孩子咋这么傻?” “娘,我先带娘子回去休息。” 回来的路上,冯轻原本还觉得委屈,她干脆啥也不解释了,转头就想离方铮远些,这人倒是奇怪,明明是冷着脸的,等她试图离得远些,方铮倒是不愿意了,哪怕不言不语,却仍旧将冯轻牢牢护在怀中。 冯轻挣扎不过,索『性』也懒得再跟他对着干,气着气着竟还困了,到家的时候已经昏昏欲睡。 “有话等娘子醒了再说吧。”方铮跟方蒋氏说。 “好,好,快些回去。”方蒋氏催着两人回去。 冯轻也实在是没精神,她朝方蒋氏笑笑,安慰道“娘,别担心,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啥也别说了,快些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西屋,冯轻刚坐下,方铮便替她脱了鞋,而后又小心替她脱了外头的袄子,扶着冯轻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 冯轻就气不起来了,不过她也没力气再找方铮好好谈谈,闭上眼,很快睡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后,方铮没有离开一步,他生怕冯轻睡梦中会不小心碰到自己胳膊。 胳膊一直有些疼,冯轻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 她睁开眼时,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 屋里油灯如豆,方铮离她很近,视线落在书本上,她睁眼的瞬间,方铮心有所感,转头看了过来。 “几时了?”开口时,嗓子有些干哑。 “申时刚过。”方铮说着,给冯轻倒了杯水,又将人扶起来,亲自喂给她喝了。 喝了水,冯轻才反应过来。 “你不生气了?”有人说吵架也是一种增进感情的方式,冯轻却不这么认为,每一次吵架都会伤到感情,过后便会用很长时间来恢复。 两人都会很累。 方铮似乎也想明白了,他嗯了一声,却并没继续之前的话题。 冯轻也当此事就揭了过去。 方铮起身,试了试她的额头,并没发热,他这才出门,端了一盆温水,替她洗了脸,又擦了手,而后如之前一般,再替她穿好衣裳跟鞋子。 这一切做的极其自然。 临出门之际,方铮走在前头,冯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幽幽叹了口气,能忍着这么久不与她说话已经是极限了,方铮舍不得再生气,他牵着自家娘子的手,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嗯。”冯轻重重点头。 “你啊。”两个字包含了许多感情。 “三弟妹,你醒了?胳膊还疼不?”秦淑芬早早在院子里等着了,见冯轻出了门,她上前,秦淑芬是真的担心冯轻,她见冯轻脸『色』比之前好许多,这才说“你这伤口还疼不?” “好多了。” “三弟妹,下回你可别那么冲动。”秦素芬劝道。 周小花是存了死志的,她自然是用尽了全力,也亏得三弟妹反应快,用胳膊挡了一下,这要是直接撞上三弟妹的肚子,那可不是小事。 “谢谢二嫂关心,我以后做事不会冲动了。”冯轻这回还真不是随口说的,她也后怕,若是真被撞上了小腹,说不得她跟相公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了。 到时连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为了周小花,当真是不值得。 “那就好,饿了吧?娘已经做好了饭菜,咱去吃饭。”秦淑芬牵着文砚往前走。 文砚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视线落在冯轻的胳膊上,而后抽出被他娘握着的手,朝冯轻走过去,到冯轻跟前时,他伸手,抱着冯轻的腿。 “臭小子,你小婶受伤了,不能再抱你了,自己走。”自打文砚会走,秦淑芬就不愿再抱着他了,这小子胖乎乎的,肉还结实,抱一阵还行,时间久了,两只胳膊都是酸的。 “二嫂,都怪我,今天是文砚的周岁,因为我的事,周岁礼都没办成。”冯轻有些内疚。 本来方家打算今天给文砚办个周岁宴,就邀村里几家相熟的过来吃顿饭,至于秦淑芬的娘家人,自打秦家大嫂想抱走文砚后,秦淑芬就不把这娘家当娘家了,周岁礼也没通知他们。 一大早先是出了周小花的事,后来冯轻又伤着,这周岁宴就没办成。 “这没啥,反正咱家最近天天吃好的,周岁宴办不办都成。”秦淑芬是最能将就的,只要有好吃的,周岁宴办不办都行。 冯轻好笑,“那怎么成?” 文砚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头一个孩子,这孩子又懂事,冯轻还真舍不得他连个周岁宴都没有。 “要不,咱就请龚婶他们都过来,给文砚补办一个?”方家今年糟心事多,办办喜事也能冲走那些糟心事带来的不开心,冯轻转头问方铮,“相公,这天都晚了,有没有啥忌讳?” “忌讳只是人对无知的恐惧,若是二嫂二哥不在意,便可以办。”方铮说。 方二郎恰好出来,他也听了冯轻跟方铮的话,方二郎不在意这些,他笑道“三弟妹有心了,正好家里的菜都有,酒也有,那我就去叫龚婶跟方敬哥他们,还有村上对咱家不错的。” 方二郎『性』子好,原先在村里也有不少朋友的,不过这几年一直出门在外,都没咋跟朋友联系,他以后不打算出远门了,正好能趁着今天跟那几个朋友多聊聊。 方家今天出了这么大事,龚婶他们也明白,也都跟着过来了。 方二郎请人的时候,方蒋氏跟秦淑芬就准备抓周的东西。 抓周需要准备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 这些物件中只有账册跟算盘家里没有。 方蒋氏又亲自去村里有算盘的人家去借,账册的话,全村也只有郑家有。 账册是方铮去借的。 方二郎请的人到的时候,家里抓周需要的物件也准备好了。 方蒋氏先焚香秉烛,而后又铺了块布在地上,将准备好的所有物件都摆放好。 “臭小子,你可得给你娘争口气,去把你小叔的笔墨纸砚都拿着,咱以后读书好。”秦淑芬抓着文砚的小手,神神道道地说。 她看了一眼地上摆放好的物件,还觉得方蒋氏把笔墨纸砚啥的都放的太远,不顾方蒋氏骂,将经书就摆在最靠近文砚的边角处。 “就选这书。”秦淑芬千叮咛万嘱咐。 “你这还抓啥抓?直接给他不就成了?”这二郎媳『妇』是不是傻?若不是人多,方蒋氏又要拿笤帚收拾她了。 围观的人一阵善意的笑。 方二郎请来的都是这么多年跟方家处的好的,难得聚在一起,大家说说笑笑,也早见惯了方蒋氏对秦淑芬的态度,众人也知方蒋氏这婆媳两就是这般相处的,还有人附和,“婶子,淑芬皮又痒了。” 众人一阵哄笑。 方二郎将秦淑芬拉起来,“让文砚自己选。” 文砚可没见过这般阵仗,他仰起头,看了一圈众人,而后艰难地转动着小身子,朝冯轻招手,想让冯轻抱。 “文砚乖,先选一个。”冯轻半蹲着婶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 顺着冯轻的手,文砚看着满地的东西,他动了。 只见一只小胖手直接拨开经书,扫过笔墨纸砚,踩了花跟胭脂,而后来到银锭子跟前,两只小手捧着银子,回头朝冯轻笑。 “臭小子!我不是让你拿书吗?不拿书你拿笔墨也行啊!”秦淑芬觉得自己脑壳疼。 啪—— 方蒋氏一巴掌挥过去,直接将秦淑芬拍开,她笑眯眯地上前,抱起文砚,笑道“他没给你拿个花跟胭脂你就知足吧,这银子可是好东西,说不定咱文砚以后就成员外了呢。” 方蒋氏这么一说也对,秦淑芬这人脑子本来就简单,她立马没不气了,朝自家儿子伸手,“哎呦,乖儿子,以后赚了银子,你可得好好孝敬你娘。” 不喜欢读书没关系,当不了官也成,手里有银子一样过的好。 家里有三郎一个会读书的就不错了。 文砚咯咯笑。 他没朝他娘伸手,而是直接扭过身子,避开他娘,将银子递给了冯轻。 噗—— 众人又一阵大笑。 “臭小子!老娘才是你娘!”秦淑芬的咆哮声都要几乎能冲破云霄。 冯轻弹了弹文砚的脑门,并没接过银子,她笑道“文砚真乖,把银子给你娘。” 文砚听懂了,他歪着头看了看冯轻,又看了看秦淑芬,这才把银子给了秦淑芬。 秦淑芬气的直拍胸口,“这臭小子,我真是白生他养他了,气死我了。” 看他娘手舞足蹈的模样,文砚笑的越欢了。 “我孙子多好,是个知恩图报的。”方蒋氏却高兴,她不求自己的儿孙大富大贵,只想他们能良善平安。 为了安抚秦淑芬,方蒋氏难得大方地把这两银子给了秦淑芬。 秦淑芬这才顺了气,晚上又多吃了一碗。 昨天的饭没吃好,今天没有方大郎跟周小花,气氛要比昨天好许多,方蒋氏的胃口逗比昨天好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文浩跟文雅醒了。 这两个孩子整整睡了一天,中午方蒋氏分别喂了他们一碗粥,又让他们接着睡了。 文雅还小,一觉醒来,白日的事情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她像往常一样靠在文浩身侧,文浩却一直不言不语,只是将文雅紧紧抱着,连方蒋氏过来了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开口。 方蒋氏搂着两个孩子,“以后『奶』疼你们,还有你二叔二婶跟小叔小婶。” 文浩仍旧没有回应。 “睡了一天了,饿了吧?”这两孩子经过今天这么一遭,肯定是受了惊吓,方蒋氏都不敢多说旁的,她笑道“『奶』带你们去吃饭,你阳子哥他们都在,他们还给你两带了好玩的。” 方敬会做木工,会时不时地给孩子做些木头玩具,之前也曾给文浩文雅,及文砚做过,只是后来方家闹开之后,周小花就不愿再要方敬做的玩具了,周小花觉得方敬跟方蒋氏亲儿子似的,肯定是向着方蒋氏的,他来讨好自己,是别有目的的。 方敬后来也就不送过来了。 方敬手艺好,做的那些小动物跟真的似的,还做过木头车子,文浩很喜欢。 只是这回,文浩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旧只是默默无声地坐着。 方蒋氏不会劝孩子,她当年生了这好几个,也没咋跟孩子谈心,那时吃喝都忙不过来,孩子都是自己长的。 也正因着自己没有太在意,才让周大郎长歪了。 方蒋氏正愁的时候,方铮出现在门口。 “娘,你去陪龚婶她们说说话吧,这里有我。” 这个家里方蒋氏最信任的也就是方铮了,她又抱了抱两个孩子,“文浩啊,你听你小叔的。” “文浩,你几岁了?”方铮开口问。 文浩奇怪地看向方铮。 方铮却不似玩笑,而是认真地回看着文浩。 文浩张了张嘴,“过了年了,我六岁了。” “小叔在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知晓这世间最可靠的只有自己,爹娘哪怕再疼爱你,也不过只能陪你半生,且这世间还有许多配不上当爹娘的人,而你,不光要护着自己,你还要护着文雅,我是能看护你长大,给你吃喝,却无法帮你读书识字,更不会替你考取功名,终究一日我会老去,那时我的孩子是否还会跟我一般照看你跟文雅,我无法保证。”方铮从未跟文浩说过这般道理,这话对一个六岁不到的孩子太过残酷。 不过没有爹娘照看的孩子本就应当快速长大,好为自己遮挡风雨。 文浩眼泪直往下掉。 方铮走近,站在床边,他伸手,拍拍文浩的肩头,“今日这一遭已然发生,你伤心难受也是应当,如今你只有两条路走,一是我方才说的,我能一直庇护你到我不在了,二是你自己庇护你自己,若选后者,那过两日便收拾去学塾,先生能教你许多,我也会教导你,我观你资质不错,若是潜心向学,再过二十年,你会有所收获。” “你如何选?”方铮最后问。 文浩张了张嘴,“我会跟小叔一样厉害吗?” 方铮挑眉,“不会。” 。 正文 第449章 准备去荆州 文浩委屈地低头,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口,他张嘴大哭,“我怎么就不能跟你一样厉害了?我还小,长大了肯定能跟你一样,比你还厉害。” 这一声哭喊惊动了外面的人,方蒋氏冲了进来。 “咋啦?咋啦?”没了爹娘,方蒋氏对两个孩子比往日小心疼爱,“三郎,你跟文浩说啥了?” “娘,这里无事,他很快便好了。”方铮并没解释。 文浩哭的太惨,方蒋氏还是不放心,“三郎,文浩还小,你多哄哄他。” “无需哄。”方铮蹙眉,“娘以后也无需这般小心对待他,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有些时候,越是被小心对待,孩子越是容易敏感,时间久了,对孩子并无好处。 “可——”方蒋氏还想说话。 一直跟在方蒋氏身后,没有做声的冯轻开口“娘,你信相公。” 方蒋氏叹口气,没再说话。 龚婶把方蒋氏拉了出去,她小声说“三郎最懂,咱就别掺和了,总归他都是为孩子好。” 众人进来这一出,让文浩都忘了哭。 等屋里重新恢复安静时,方铮看着他,问“还哭吗?” 被这么一打岔,文浩的伤心都消散大半,他摇头,“不哭了。” “那便起身,带着文雅去吃饭。” 语毕,方铮转身离开,丝毫没有要继续安慰的意思。 文浩小嘴瘪了瘪,还是起身,又扶着文雅下了床,而后牵着妹妹出门去了。 方蒋氏正食不知味地看着眼前的饭,就听到开门声,她急忙转头,见到三儿子,张口想问,却又怕说错话,只眼巴巴地看着方铮身后。 好在两个孩子也跟着出来了。 “饿了吧?快来吃饭,今天有你喜欢吃的肉片土豆,还有文雅喜欢的蛋花汤。” 许是吃东西真的能让人开心些,两个孩子吃完了饭,再有方敬家两个孩子跟文砚在,文浩跟文雅暂时忘了白日的事,几个孩子玩成一片。 几个大人这才松口气。 方铮带着冯轻去看大夫之时,周小花被秦淑芬打了一顿,村长强硬地将人捆上了马车,送回了周家。 村长还让那两个年轻人跟周家大哥大嫂带了话,看好周小花,若是她再跑到方家去寻死,到时死了也是活该。 过了年第三天,方铮就将文浩送去了学塾。 方铮刚将孩子送去阵子上,方大郎回来了一次,他才得知方蒋氏替自己休了周小花,愣在原地半晌,最后干干地问孩子如何了。 方蒋氏气的让他赶紧滚,两个孩子不用他『操』心了。 等文浩被送走,第二天,一家人收拾好,往县城去。 以往每回离家,方蒋氏都会舍不得,可这回她巴不得早点走,她不光担心两个孩子,她自己都不愿留在这。 县城的年味仍旧浓郁,离了家,方蒋氏就少想起方大郎跟周小花,连日来阴沉的心总算放晴了些。 这一趟人多,东西也多,一共雇了两辆牛车。 等一家人收拾妥当了,已经过了午时。 方二郎跟方铮忙时,方蒋氏专门去了趟小市场,买了猪大骨,熬汤给冯轻喝。 按方蒋氏的说法,吃啥补啥,多喝骨头汤,冯轻的伤能好的快些。 尽管方蒋氏手艺真的很好,可连续喝了五六日的骨头汤,冯轻只能苦笑,暗暗让方铮替她喝了不少。 吃过了午饭,方二郎就直接出门了,他打算先找个短工做,等『摸』透了这清丰县,到时再做其他打算。 方二郎长得周正,人也激灵,还会说话,不过半下午的时间,他就已经找到一个饭馆跑堂的事了。 工钱还不少,一个月一两银子,中午还管一顿饭。 有个进项,人也有底气,秦淑芬嗓门都大了许多,晚饭还专门给方二郎做了一个炒腊肉。 方铮翌日就要去县学了,方二郎出门转悠的时候,方铮带着冯轻去了一趟司大夫的医馆。 大过年的,司大夫竟没休息,仍旧每日的过来医馆,不过时辰要比平日里短一个时辰。 司大夫诧异地看着冯轻掉着的胳膊。 “你们夫『妇』二人可真是——”司大夫替冯轻把了脉,又看了她的胳膊,“长得不错,不过也莫要大意,至于刺绣,暂且就别碰针线了。” “我伤的是左手。”冯轻本没怎么担心,大不了一只手绣也成。 “那也不能动,你能保证绣的时候左手完全不会碰到?”司大夫斜了一眼冯轻吊着的胳膊,下笔比往日用力了些,“若是动了,难保以后不会留下遗憾。” 冯轻有些为难。 且不说她还有两件嫁衣,便是普通绣品,若是她长时间不动手,也会生疏。 就如台上唱戏的各种角,三天不练,自己知道,五天不练,观众知道,哪怕她天赋异禀,若是长久不碰针线,技艺会倒退的很快。 “有没有『药』可以让伤处好得快些?”冯轻问。 “无。” 司大夫斜着眼睛扫了一眼方铮,“方公子没说过?” 随即又哼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方公子是如何照顾方夫人的,方夫人这身子总算好了些,如今又来这么一遭,便是痊愈,也得比往常小心,我如今也不能保证这胳膊是否会影响方夫人以后的绣技。” “这不关相公的事。”冯轻是真的后悔了,无法绣嫁衣是一方面,更多却是看着方铮每日替她穿衣收拾,方蒋氏则日日『操』心她的吃食,就连秦淑芬都时时看着文砚,生怕孩子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处。 司大夫又轻笑一声。 冯轻若是仔细看了,便会发觉这笑容带着一股自嘲。 方铮一直不做声,“若是去京都,我娘子的伤可否彻底痊愈?” “你在说笑?”司大夫指着自己,“我可能没告诉你,在跌打损伤方面,便是放眼京都,我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方铮后退一步,躬身作揖,“那劳烦司大夫帮我娘子。” “便是看在跟方夫人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会尽心,方公子大可放心。”司大夫并没看他。 “多谢。” “过个三日来换『药』。” 冯轻跟在方铮身后离开。 “娘子?”回去的路上,冯轻虽看着前方的路,神情却有些恍惚,方铮唤了两声,她才回神。 “怎么了?”冯轻笑了笑。 方铮低头,认真看着冯轻,“娘子在想什么?” “没什么。” “娘子说过任何事都不会瞒着为夫的。”方铮没有动作,视线仍旧紧紧锁住冯轻,眼底翻滚着冯轻看不明白的情绪。 “好吧。”冯轻抬头,笑道“我只是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相公了。” 司大夫的异样她知道方铮看得出来,有些事情无需说开,冯轻只想让方铮知晓,无论旁人如何,她心里唯有方铮。 原本追根究底的方铮勾起嘴角,眼底蔓延出笑意,他心情豁然开朗,笑道“为夫亦然。” 两人回到了家,方蒋氏跟秦淑芬又是一番询问。 冯轻耐心地一一回了。 方铮则再三叮嘱了方蒋氏,要方蒋氏看着冯轻,莫要让她碰针线。 方铮知晓冯轻对刺绣的痴『迷』,他不亲眼看着总不放心。 方蒋氏本也心疼冯轻,儿子的叮嘱她也更上心,在第二日方铮去县学后,她跟秦淑芬几乎是不错眼地盯着她,生怕冯轻趁着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碰了针线。 时间就在你来我往中渐渐流逝。 有司大夫隔三差五的换『药』,再有方铮时不时的针灸,冯轻的胳膊比预料的日子痊愈的早些,还不到三月,便能拆了布条。 长时间没有动作,这只胳膊行动迟缓许多。 按照司大夫的叮嘱,冯轻每日定时的活动,方铮回来后又替她按摩『揉』捏,又过了两月,冯轻的左边胳膊已经与受伤前相差无几。 冯轻重新拿起针线时,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 因着受伤,其中一件嫁衣便绣不成了,祁掌柜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那位小姐也是个知礼的,虽有遗憾,不过绣娘伤了胳膊也是无奈,加之祁掌柜送了她一床鸳鸯背面及一双枕巾。 都是冯轻绣的,祁掌柜一直不舍得卖,本还打算留着给他儿子成婚时用。 那小姐便接了祁掌柜的礼。 这一切冯轻并不知晓。 等手好了之后,她一日也不过绣两个时辰,起初手确是生疏了不少,不过毕竟几十年的经验,半个月不到,她也就恢复了原本的速度跟技艺。 又用了半个月时间,冯轻绣了十多个帕子,及十多个香囊,她把这些绣品都送给了祁掌柜,算是给祁掌柜的谢礼,也是圆了这么久相处的情分。 还有两个月时间就是乡试。 方铮打算提前带着冯轻去荆州。 过去几月时间,村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据闻周小花回到娘家后,被周大嫂整日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时不时断她的吃食,渐渐疯了,再认不得人,方大郎有几回去看她,周小花竟捡起石头就砸。 方大郎被砸的头破血流,之后也就不去了。 周大嫂本还试图说服方大郎将周小花接回去,可这夫妻间的情分早在一次次争吵动手中消耗光了,方大郎自然不愿接一个疯傻的人回去。 再有,龚强已经在五个月前去了京都,依照方铮的计划,开了一家小酒馆,龚强做事利索,却不适合做掌柜的,他特意聘了一个曾经在酒楼做掌柜的中年男子。 几个月下来,虽没有多少盈余,不过也算是回了本。 龚强与方铮一月会通信一回,这些也都没瞒着冯轻。 得知龚强已经在京都勉强站稳了脚跟,冯轻再次眼睛放光地看着方铮。 她家相公若是以后不发达,那真是天理难容了。 龚家跟方家还有另一件喜事,那便是龚美丽跟秦淑芬都有了身孕,冯轻得知消息时,龚美丽已经有孕三个月了,秦淑芬才一个月。 冯轻看着秦淑芬平坦的小腹,一时还真有些羡慕。 不过方铮乡试在即,孩子啥的她就暂且不想了。 得知冯轻要提前跟方铮去荆州,秦淑芬眼泪汪汪地抓着冯轻的胳膊,“三弟妹,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二嫂整天跟谁说话?” 跟冯轻相处越久,秦淑芬越是喜欢这个三弟妹,温柔善良,还大方懂事,莫说男子了,就是她这个嫂子都恨不得对她掏心掏肺。 舍不得冯轻的除了方蒋氏跟秦淑芬外,还有文砚。 文砚已经一岁半,说话顺畅许多,他虽还不明白自己最喜欢的小婶就要离开了,不过这几日却本能地更黏着冯轻,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都跟在冯轻身后。 这样的文砚让冯轻心软不舍,她连着好几天都领着文砚跟文雅上街去,给两个孩子买了衣裳跟吃食。 这么久的相处,又有文砚这个小机灵鬼,文雅也活泼开朗许多,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周小花,不过却更愿意靠着方蒋氏。 冯轻要走,最舍不得的自然是方蒋氏,正如冯轻不停地给文砚准备衣裳吃食,方蒋氏这几日都是大鱼大肉的给冯轻做,还自己上街,也买了许多点心,全部都塞在冯轻收拾好的包袱里。 “这些肉干,山芋干是你喜欢吃的,都带上。”肉干跟山芋干是方蒋氏自己做的,肉干不柴不硬,也没有肉腥味,吃着倒是更像是豆干,至于这山芋干,则是村里最常见的零食,冯轻吃过一次后觉得味道好,方蒋氏没种山芋,特意去街上买了,回来蒸熟,切成条,再晒干。 若是不受『潮』,这肉干跟山芋干能吃许久。 “还有这些『药』,我去司大夫的医馆给你跟三郎拿的,有个头疼脑热啥的让三郎煎着喝。”儿女出门在外,娘『操』心再多都觉得不够。 “娘,外头有医馆。”冯轻眼眶泛热,她笑道。 “我听司大夫说了,这外头的东西贵,还有假的,这『药』可不是小事,你们出门在外,又不识得那地方的人,可不得自己都准备好?”像方蒋氏这般上了年纪的『妇』人总觉得外头太过可怕,若不是身子不允许,她非要亲眼看着孩子安然无恙才放心。 冯轻说不过方蒋氏,把方蒋氏准备的所有东西都装好。 “哎呦,差点忘了。”方蒋氏一拍脑门,掉头就往外跑,没多久又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这是你谢大婶给的,这是你赵叔给的,这个是你齐『奶』『奶』给的。” 。 正文 第450章 同窗 周围邻居给的太多,有水果,有干果,连菜都没少给。 冯轻自然是带不了那么多,她又说不过方蒋氏,由方铮开了口,方蒋氏这才作罢。 这一日一大早,方家人都早早起了,方蒋氏更是半夜都醒来了,她做了二十多张鸡蛋饼,又装了两坛子咸菜,还烙了面饼。 这些都装好,留着给方铮跟冯轻路上吃。 她又做了鸡蛋汤,还有冯轻喜欢吃的牛肉包子。 “出门在外,千万要小心,还有就是财不外『露』,三郎,你两人可千万收好银子,出门在外,没个银子傍身可不成。”两人吃饭的时候,方蒋氏就在边上絮絮叨叨地提醒。 两人一一应了。 “三郎,我昨天想了半宿,要不还是让二郎送你们去吧,二郎咋说也在外头这么些年了,比你两走的地方多,他还有一把力气,也能帮你两扛个包啥的。”别看方铮稳重可靠,可他连县城都没出过,更别提冯轻一个『妇』道人家,方蒋氏怎么都放心不下。 “娘,不用了,我跟娘子去就成。”方铮放下碗筷,他安慰道“这回去荆州赶考并不只有我一人,还有五个同窗,我们一起出发。” 方铮一直没跟方蒋氏提。 “这样,那也行,你两好好跟人相处,在外头别争强好胜,啥都没有命重要。”人多了,方蒋氏也能放心些,她打消了让方二郎陪着去的打算。 吃过了饭,一家人把两人送到门口。 哪怕荆州不算太远,方蒋氏仍旧心里发慌,她抓着冯轻的手,一遍遍的叮嘱,“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有啥事就跟三郎说,可别委屈了自己。” “娘,你就放心吧,三弟可不会让三弟妹受委屈的。”秦淑芬跟在方蒋氏身后,她见方蒋氏一早上话就没听过,知晓她是不放心,她转了转眼睛,笑道“要是娘实在不放心,不如咱一起跟着去荆州?” “美的你吧!”方蒋氏瞪着她。 被秦淑芬这么一打岔,方蒋氏反倒没那么紧张担忧了。 “走吧走吧,娘在家等着你两回来。” “嗯。”冯轻重重点了点头。 跟方铮一前一后往外走。 经过谢家门口时,谢家大门打开。 不同于以往的躲闪,这回谢俊明大大方方地看向方铮,“方公子,谢某预祝方公子这一路高中榜首。” 方铮只有最好,他才能更强。 自有比方铮更出『色』,她才能看到自己。 方铮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没理会,他脚步一顿,牵着冯轻继续走。 冯轻生怕谢俊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做出不理智的事,她的心一直高高提着,等走过巷子口,都没见谢俊明再说话,她才松口气。 方蒋氏不知道谢俊明的心思,眼看着方铮离开后,谢俊明仍旧望着巷口,她以为谢俊明也在担心,便笑道“谢公子放心,我家三郎学问好,就是不考那啥首,肯定也差不了。” 方蒋氏对方铮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方老夫人说的是。” 待谢俊明跟方蒋氏告辞,回谢家之后,秦素芬盯着谢家门口,歪着头,问方二郎,“我咋觉得这位谢公子说话的语气不太对?” 方二郎接过文砚,颠了颠,也看了过去,“不对也没啥,三郎不当回事就成。” 不得不说,方二郎还是了解方铮的。 “也对。” 荆州离县城不过两百多里路,不过还要绕过一座山,要一个日夜才能到。 此次进京赶考的几个学子家境都一般,没啥钱租马车,其他几人合租了两辆牛车,因着方铮带着冯轻,方铮单独租了一辆牛车。 每年这时候都有人赶考,县城专门有牛车跑荆州。 方铮跟冯轻到时,另外两辆牛车已经到了。 这五人当中有两个三年前去过荆州,另外两个也在县学三年,唯有方铮才不过学了一年,这几人当中,方铮年纪最轻,不过这几位同窗却从不敢小看他。 远远看着方铮,那几位同窗纷纷拱手作揖。 待看到方铮身侧的冯轻时,几人讶异。 他们当中也有两个成亲的,不过倒是没想过带上娘子。 五人当中年纪最长的张吉恒这已经是第三回去荆州了,毕竟是年长,看着稳重可靠,他很快收起惊异的表情,朝方铮笑道“方兄,时候不早了,咱们赶路吧,若是这一路顺利的话,明日晚上就能到。” 张吉恒开口,其他几人也纷纷敛了神『色』,都过来跟方铮打招呼。 “方兄与令夫人真是好一对璧人。”只比方铮大一岁的吴兴人高马大,长得还黑,却是个活泼『性』子,他只略略看了一眼冯轻便收回视线,他打趣道“怨不得方兄每日下学都要往家赶,原来如此。” “吴兄说笑了。”方铮拱手,并不欲多谈。 方铮跟冯轻介绍几位同窗。 除了张吉恒跟吴兴是清风县城的人外,其余三人都跟方铮一样,是下头村镇考上来的,其中白胖的叫郑家贤,对方铮那叫一个殷勤崇拜,看郑家贤这穿着,应当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他还带了个书童,原本郑家老爹想让儿子坐自家马车去荆州,当郑家贤得知方铮要坐牛车去,断然拒绝了他爹,他带着半牛车的吃的穿的用的,见着方铮时,就递上来一个食盒,“这是我家铺子里自己做的,味道挺好,方公子你可别嫌弃。” 郑家贤虽看着没心没肺,可跟做生意的爹耳濡目染的,也是最做人做事,不光方铮有,其余四人自然也少不了。 方铮没拒绝,谢了郑家贤。 郑家贤挠头,连连摆手。 冯轻瞄到这食盒,暗暗咂舌,原来是那个郑家。 清丰县的点心铺子有许多家,不过这郑家却是客人最多的,郑家这铺子最大,装潢的最好,铺子里的点心花样最多,味道也最好,当然,价钱也最漂亮。 而年岁第二的则叫金亮,看起来是个严肃刻板的人,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冯轻一眼,最后一人则木讷害羞,就连说话声音都比旁人小些,听方铮介绍,此人名叫江飞。 这五人『性』子各不相同,倒也好记,冯轻按照方铮教过的,一一跟他们见了礼,而后安静地站在方铮身侧。 外人面前,她自然不会『露』出真『性』情。 寒暄过后,几人也没耽搁,纷纷上了牛车,一路朝荆州赶去。 以往冯轻也坐牛车来往县城跟东留村许多趟,她一直觉得坐牛车也没啥难的,不过半日后,她不适地挪了挪身子。 “娘子靠在为夫身上。”方铮将人半揽着,习惯『性』地替她捏着左边胳膊,“等再走一个时辰,咱们便寻个客栈,住一夜。” 他们去的早,也不着急赶路,牛车又走的慢,几人便决定在下一个县城先住一夜。 “相公,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车马太慢。”靠在方铮身侧,冯轻幽幽地叹道,坐了半天,浑身无力。 方铮动作一顿,而后继续捏『揉』冯轻的胳膊,“委屈娘子了。” “不委屈。”冯轻摇头,不过坐牛车罢了,算不得苦,再说了,只要能跟方铮在一起,就是走着去荆州她都愿意。 亲了亲她的额头,方铮笑道“为夫给娘子读书。” 冯轻刚想点头,视线略过前头两辆牛车,她又摇摇头,“还是算了,相公你自己看书。” 前头车上五人一路上除了午时吃饭那,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算起来,最轻松的就是自家相公了。 这半日下来,他看不过的时候还得顾忌着自己。 再高的天赋,若是这么耽搁,也会对成绩有影响的。 “我睡会儿,相公你看书,到了叫醒我。”反正他们的牛车走在最后,冯轻又是浑身酸疼,她也顾不得旁人的视线了,她干脆半躺在牛车上,头靠在方铮腿上,闭上眼睛还是数数。 “傻娘子。”方铮知晓冯轻的心思,他没多说,一手扶着冯轻的肩头,另一手翻开书。 既然娘子让他好好读书,他读便是了。 冯轻本没多少困意,靠在方铮身侧,路又平坦,没多久竟真的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恰好到了最近的县城门口。 这城门看着有些老旧,县城里的街道跟两旁的铺子也不如清丰县整洁干净,街上行人不多,三辆牛车进县城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看他们的装束,不少客栈的伙计都迎了上来。 这里是去往荆州的唯一一条路,过了这县城就是凤溪山,每年有不少学子都会在他们县城住一夜,第二天一早再赶往凤溪山。 这些学子虽多数出自普通百姓家,不过也有不少是富户人家的公子哥。 郑家贤就成了这些伙计讨好的对象了。 郑家贤见多了这种殷勤拉拢,也不觉得有啥,他没理会这些伙计,反倒是看向方铮,“方兄,咱住哪一家啊?” 要说这郑家贤还真是个自来熟的,冯轻亲耳听到他在短短半日内称呼方铮就由原本的‘方公子’变成了此刻的‘方兄’。 方铮却没做决定,他虽看过路行图,知晓去往荆州的县城山道,甚至知晓沿路会经过的村镇,毕竟从没走过,对这些客栈商铺却是一无所知的,他朝张吉恒走过去,“张兄,不知你有何建议?” 方铮虽学问好,人却谦逊,且不耻下问,张吉恒对方铮印象一直不错,他毕竟已是年过三十的人了,论嫉妒攀比心,是远不及二十来岁那些年轻人的,张吉恒也有心跟方铮交好,他笑道“这里的客栈我三年前住过一回,别家我不知道,不过上回我住的那家倒是不错,不吵闹,床铺整洁,饭菜味道也不错,且价钱也合适。” “那就烦请张兄带路。”方铮笑道。 “不知郑兄你们意下如何?”这里毕竟还有好几个,张吉恒又问了郑家贤几人。 “就依张兄跟方兄。”郑家贤虽是个有钱公子,却也不是吃不得苦的。 “那我等就去那家。” 郑家贤找的这家不是在县城主街上,而是经过主街的十字路口后往右拐,再走百米,便到了一家客栈门口。 因地处偏僻些,客栈人不算多。 见一次来了这么多客人,客栈伙计喜笑颜开,连忙挥着白布巾上前,“诸位客官是要吃饭还是住店?那几位可算是来对了,我们这房间干净,还免费送茶水,这茶还是我们掌柜的亲自摘的,味道那是极好的,我们这里吃食也是咱县城的特『色』,保管几位吃了还想吃。” “伙计,你可还认得我?”张吉恒上前,笑问。 伙计先是一愣,而后一拍脑门,笑道“你是张公子。” 伙计认识张吉恒,说起来还有一段缘故,当年张吉恒初来乍到,又是独身一人,便被主街上的伙计给拉着进了客栈。 待他准备要一间房时,才发觉那客栈房间可真不便宜,一夜就要一两银子,那伙计还说了,他们客栈是县城最好的一家,这价钱自然不能低。 当日张吉恒囊中羞涩,若是付了房钱,再吃两顿饭,他到荆州就该不剩什么了。 张吉恒便要离开。 那伙计见没拉着客人,反倒是白耽搁了时间,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张吉恒推了出去。 张吉恒不过一介书生,力气自然不如那伙计,被推出门时,被门槛绊倒,胳膊肘擦到地上,破了好大一块,血都流了一小滩。 那伙计见自己闯了祸,趁着张吉恒没开口,反倒先恶人告状,说是张吉恒自己走路不看地,这才绊倒了,不关他的事,更别想让他付『药』费。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张吉恒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过那伙计。 就在他红着脸,想跟那伙计理论时,还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的看不下去了,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当日门口人不少,有人先开了口,其他人自然应和,那伙计没办法,只能付了张吉恒的『药』费。 是这个挥白布巾的伙计送张吉恒去的医馆,张吉恒也在这客栈住了一夜。 张吉恒笑道“掌柜的可还好?” 那伙计脸上的笑滞了一下,而后苦笑着摇头,“掌柜的还好,只是小公子这段日子身子不好,掌柜的整日愁眉苦脸的,来客栈的时候也不多,张公子若是想见掌柜的,怕是行的。” 。 正文 第451章 惹了麻烦 别人顺手一帮,与张吉恒来说却是大恩,得知恩人孩子病了,张吉恒顿时焦急,他又不好贸然开口要上门去看望一番。 一行人随着伙计进了客栈。 这客栈不算大,不过桌椅都摆放的整齐,客栈也没有装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看着也让人心情舒畅。 午饭就是在牛车上应付的,晚饭肯定是不能再啃干饼子了。 郑家贤胖书,这几个书生多少都有些傲气,他们身上银钱虽算不上富足,但是吃顿饭还是有的,几人连连拒绝。 “我说诸位兄台,咱们能一起赶路,那就是缘分,你我同窗几载,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我请几位吃顿饭,你们可得给我个面子。”郑家贤不光人长得圆胖,做人也足够圆滑,他这话一落,那几位心里顿时舒畅不少,几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年纪最长得张吉恒开口:“如此,就多谢郑兄了。” “不谢不谢。” 这客栈不光干净,饭菜价钱也不贵,郑家贤点了一大桌子,也不过才二两银子。 几位都是不沾酒的,郑家贤便没点。 这会儿客栈人不多,加上他们这一桌统共不到十个人,上菜速度很快。 难得听同窗吃饭,郑家贤点的全都是客栈的招牌菜。 因着只有冯轻一个女子,方铮便跟冯轻坐在另一桌,其余人坐在同一桌。 郑家贤本想给方铮跟冯轻点一桌一样的菜,要知道,这所有人当中,他最想请的就是方铮了,方铮从不跟他们这些同窗有过多交谈,每日下学都早早的回去,其他同窗偶尔还会出门参加个诗会啥的,方铮却从不出现,因着方铮是案首,又得先生青眼,同窗当中有人对他羡慕嫉妒,也有人不忿愤恨,可方铮似乎从不将旁人对他的观感放在心上,仍旧我行我素。 方铮越是这样,郑家贤对他就越是崇拜。 没错,跟旁人对方铮的感情不同,郑家贤对方铮只有崇拜。 郑家贤自己学业一般,考上这个秀才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他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便特别崇拜方铮这种得天独厚的。 在县学时,郑家贤也会时不时跟方铮请教,方铮虽冷淡,却对他倾囊相授。 能在县学读书的,在清丰县百姓眼里,那都是天之骄子,学子们都是憋足了劲,准备在乡试时一展身手,若是不想旁人超越自己,他们不光要铆足了劲,还得有自己的独特学习方法跟见解。 这些都是无价之宝,无人愿意跟旁人分享。 郑家贤起先也是试探着询问方铮,却没想到看起来比旁人都难相处的方铮却对并没找借口拒绝。 郑家贤知晓方铮对他并无藏私。 哪怕心里再崇拜方铮,郑家贤也没有失了分寸,是以,到目前为止,无人知晓他的心思。 “方兄,你可别嫌弃,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得尝尝这里的招牌菜。”不顾方铮反对,郑家贤给方铮跟冯轻点了五菜一汤,另外还有两盘这县城的招牌点心,是专门为冯轻点的。 方铮一直没有多余表情,直到两盘点心上来,冯轻吃着喜欢,他这才朝郑家贤拱手,“多谢郑兄。” 方兄唤他郑兄了! 这是不是就表示方兄对他比之前更亲近了? 若不是还有旁人,郑家贤肯定要蹦起来,他竭力压制住嘴角的笑,连连摆着胖手,声音都有些抖了:“方夫人喜欢就好。” 郑家贤点的两份糕点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一份是荷花酥,模样颜『色』像极了盛开的荷花,闻着还有一股清香,吃到嘴里也是酥软香甜,再配上茶水,冯轻半眯着眼,悄悄给方铮也喂了一口。 另一道则是芸豆卷,这个糕点冯轻前世吃过,据说是慈禧的御前御点,这芸豆卷『色』泽雪白,质地柔软细腻,馅料也是香甜爽口,跟荷花酥又是另一种口味。 冯轻说不上来哪一种更合口味,只是觉得味道跟后世的类似,又有些不同。 味道好,冯轻不禁多吃了几块,眼看盘子见了底,方铮拦着她,“娘子莫要吃的多,若是喜欢,明日带些路上吃。” 冯轻也知道吃多伤身,只要依依不舍地放下最后两块。 方铮将一碗绿豆汤放在她面前,“娘子喝些汤。” 绿豆汤解腻,又消暑。 冯轻一口气喝了半碗,而后咂嘴,她凑到方铮耳边,小声说:“相公,我怎么觉得这家客栈的东西味道都很好?” 这个县城的口味似乎更合冯轻的意。 方铮若有所思地环顾了一圈客栈,没有做声,只是催道:“娘子再尝尝别的菜,味道应当也不错。” 是新鲜,味道也是真不错,冯轻一不小心又吃多了,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面前空了的碗跟盘子,悄悄『揉』了『揉』胃。 很快,冯轻手上一暖,是方铮替他轻柔按『揉』。 自打方铮看了医书后,冯轻觉得自家相公更是无所不能,同样的位置,力道也差别不大,可方铮看似随意按『揉』几下后,她竟然觉得舒服很多。 这边动静很小,并没惊动旁边的几位。 等冯轻胃部不再难受,另一桌上的人也吃完了。 几人再次跟郑家贤道谢。 一顿饭的功夫,几人之间的气氛比早上好了许多。 临近乡试,每一刻都是极为珍贵的,几人道了谢过后便上楼继续看书去了。 张吉恒跟金亮三年前一同赶考过,两人平日在县学交流的也多,他们便合住了一间,『性』子爽朗的吴兴主动跟腼腆的江飞住一间,谢家贤便跟书童住一间,而方铮自然是跟冯轻订了一间。 其余三人都回了房间看书,吴兴则头一次出远门,对外头有好奇,他跟郑家贤一拍即合,两人与其他人打了招呼后,结伴出去逛街,大堂内便只剩下方铮跟冯轻了。 冯轻是牢记方蒋氏的嘱咐,为免节外生枝,她不打算跟方铮出门。 就在她准备跟方铮上楼,早些休息时,张吉恒从楼下下来。 他一脸愁容,方才晚饭其实也没吃几口,跟方铮擦肩时,跟方铮打招呼,“方兄,方夫人。” 这毕竟不是后世,冯轻也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惊世骇俗,在清丰县时,她能跟方铮并肩走,到了这外头,她总会跟方铮错身半步,每每这时,方铮都会不容反驳地将人拉到身侧,与她并肩站着。 “张兄。” 方铮不欲多谈,跟张吉恒颔首后,长袖下,牵着冯轻上了楼。 走到二楼楼梯口时,冯轻无意识地往下看,只见张吉恒正跟方才领他们进客栈的伙计说话,听伙计说完,张吉恒脸『色』比先前更差了些。 “娘子?”方铮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冯轻摇头。 两人回了房间,这房间不算大,摆设也简洁,桌子床铺皆是一尘不染。 如此良心的客栈,在哪个时候都不多。 没人看着,冯轻放松地靠在方铮身上,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气。 在车上睡过,可吃完饭,又看到床铺时,就总想躺一躺。 “刚吃了饭,娘子莫睡。”方铮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 冯轻嗯了一声,却没睁眼。 “娘子可要去外头转转?”眼看着冯轻呼吸越来越轻缓,方铮开口。 冯轻虽不好动,不过到一个新地方,尤其还是这古代,自然是想见识一番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她摇头,“不去了。” “方才为夫看到街上有几家绣品铺子。” 这一句话就让冯轻来了精神,她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方铮。 随即又叹口气,摇头:“还是算了,相公你看书,我不睡。” 反正冯轻是打定主意了,在方铮考试之前,他们尽量少出门。 不是她『迷』信,实在是每回出门总会有这事那事,冯轻不愿方铮考试之际还有别的意外,她说:“等相公考完了,咱们回来还有时间,到时候相公可要陪我好好转转。” 刮了刮她的脸颊,方铮没坚持,他点头:“好。” 麻烦是没惹上两人,却惹上了旁人。 方铮看书时,冯轻也找了一本这古代名人传记来看,她如今已经能认识大多数繁体字了,正看得津津有味时,楼下大堂内传来一阵喧哗声。 两人放下书,“相公,我好像听到那位吴公子的声音了。” 方铮显然也听到了。 毕竟是同窗,又是一路结伴而行,方铮也不能坐视不理,他说:“娘子你休息,为夫出去看看。” “相公小心些。” 不光是方铮,胳膊几位同窗也听到了动静,他们都出了门,准备下楼看看。 “方兄,我们一起?”金亮问。 方铮点头,“请。” 几人下楼时,客栈几个伙计正焦急地转圈。 张吉恒一直在楼下大堂内,先一步探听到了方才的事。 “郑兄该怎么办?”吴兴抱着头,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都怪我太冲动,害了郑兄,若是郑兄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跟郑兄的爹娘交代?” “发生了何事?”一阵喧闹中,方铮冷淡的声音竟让几人冷静下来。 吴兴镇定了些,他又说了一遍两人在街头的遭遇。 原来今日西街恰有集会,是这县城的特『色』,西街每月会有一日古玩集会,当然,这里头不光是有古玩,也有些精巧的小玩意。 郑家贤跟吴兴是无意中逛到了西街,郑家贤对这些小玩意向来有兴趣,就拉着吴兴去凑热闹,本来也无事,只是两人到了一个卖陶瓷的小玩意摊位前,正看得起劲,突然一股大力推向两人。 那力气将吴兴推了个趔趄,手就碰碎了一个精巧的小瓷人。 吴兴虽『性』子爽朗,可也是个有脾气的,他回头就找推人的那年轻人理论,且让那人陪这摊子主人的损失。 对方嚣张跋扈惯了,非但不打算赔,反倒怪吴兴弄脏了他的衣裳,让吴兴赔他银子,并言及那一身衣裳要千两银子,吴兴起码要赔百两。 吴兴哪里有百两银子? 他怒极,就跟对方吵起来。 可对方人多势众,吴兴根本不是对手,吴兴接连被踹了好几脚,整个砸在哪瓷器摊子上。 郑家贤看不下去了,上前理论几乎。 可那人见郑家贤穿着跟自己不相上下,一时更气,那人指着瓷器摊子,让郑家贤陪万两银子,不赔不能走。 可怜那瓷器摊子摊主,这些东西倒没有多贵重,都是他自己烧出来的,他本想说不用赔了,可那年轻人却凶狠地瞪过去,扬言道不赔不行。 别说郑家贤根本没带这么多银子,就是身上有,他也不会做这冤大头的。 双方越闹越凶,最后都动起手了。 郑家贤胖,力气比对方大,扭打中,他就将对方压在身底,那人倒在一片瓷器上,脸上被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这下可不得了,对方带来的下人直接将郑家贤绑了起来,带走了。 他们本来也想抓吴兴,吴兴趁着混『乱』,推开人群跑了。 他想着回来找人帮忙。 “方兄,怎么办?那人凶狠,郑兄落在他们手里,肯定是凶多吉少了,都怪我,要不是我冲动,就不会连累郑兄。”吴兴垂头丧气,也很后悔,若是重来一次,他哪怕是借银子,也会赔那人一百两的。 “可打听到那人的来历了?”方铮问。 吴兴摇头,随即眼睛一亮,他说:“我似乎听了几句,这人是街头霸王,好像跟本地县令有几分关系。” 吴兴越说越绝望。 谁都知道县令亲戚不能惹。 方铮没继续问,而是转头看向客栈的伙计,“二位可知晓此人?” 那领着他们进来的伙计名唤二牛,二牛脸『色』有些白,他同情地看着吴兴,问:“那人是不是总喜欢穿一身红衣?头上还带着一朵红花?” 吴兴连连点头,“是,是,且身材矮小,手上还提着个鸟笼。” “是了,诸位还是多保重吧。”二牛叹口气,“此人应当是咱县令夫人娘家侄子,这位朱公子是县令的小舅子,上头有六个姐姐,就他一个独苗,县令夫人比这弟弟大了足足十七岁,她几乎是把这弟弟当儿子养的,这位小舅子在县城都是横着走的,谁见了都退避三舍,你们怎么就惹上他了?” 正文 第452章 救回来 “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吴兴满心难过,他问。 二牛叹口气,先往外头看了一眼,这才小声说“在咱们县,那位就是王法。” ‘那位’自然指的是坐在县衙那把椅子上的人。 “那郑兄该怎么办?”吴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人能回应他。 无人能帮他。 吴兴干脆起身,朝外走,“此事是我引出来的,我去把郑兄换回来。” “吴兄稍等。”吴兴快要到门口时,方铮开口了。 脚步顿了顿,吴兴满面颓然,“方兄,这事不小,我不能连累你们,大不了,大不了今年我就不考了。” 这话说完,吴兴整个人恍若失去了浑身力气,他腰背佝偻着,让人看着心酸。 方铮并没多言,他问二牛,“那位朱公子家住何处?『性』子如何,平日可有何消遣,又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前三个问题二牛能回应,至于最后一个,二牛怎么都不敢说。 “娘子,你在客栈等着为夫。”方铮对冯轻说。 “相公你小心。”冯轻不放心地嘱咐,“若是为难,要保护自己,自己最重要。” 力所能及的时候她可以让方铮帮助旁人,可若危及到方铮自己,冯轻就不愿方铮再『插』手。 “为夫知晓,娘子快些上楼。” 方铮看着冯轻上了楼,又嘱咐二牛,多注意些冯轻,这才跟在吴兴身后出门。 “方兄,等等我。”张吉恒说。 客栈内只剩下金亮跟江飞,金亮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平日也少跟同窗说话,他本觉得此事跟自己无关,自己没必要掺和,可当方铮跟张吉恒都没有袖手旁观时,他心里也有触动,便也无声跟了上去。 最后只剩下江飞,江飞一直低着头,等几人离开后,他才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无声上了楼。 二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见过说不清的来住客栈的人,自然也知晓人『性』有多种,要说江飞的选择也没错,且一般人都会这么做,可方铮三人的所为还是让二牛有些触动,他跟另一个伙计说了一声,自己朝门口走去。 方铮三人对这县城陌生,一路问了人才找到朱府。 硕大的两个烫金大字在整个灰扑扑的县城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朱府门口还有两个小厮在守着门。 方铮三人并没直接上门要人。 “我去找他们要人。”毕竟是他遭遇的这事,吴兴早没了平日的冷静,他只怕去的晚了,会救不出郑家贤。 “你救不了人。”方铮收回视线,淡声说。 相较来说,张吉恒就冷静许多,不过他也不明白方铮此举有何目的,张吉恒问“不知方兄来这里是为何?” “看一眼罢了。” 话落,方铮转身走了。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张吉恒虽不明白方铮的目的,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方铮心里有打算的,张吉恒朝金亮点头,而后拉着吴兴,跟上了方铮。 “方兄,郑兄他——” 张吉恒却阻止了吴兴的话,他朝吴兴摇头,让他莫要着急。 四人往回走,半路上遇到正赶过来的二牛跟一个面『色』焦急的中年男子。 张吉恒认识此人,他上前,恭敬地唤了一声,“周掌柜。” 二牛已经跟周掌柜说过此事,周掌柜先打量了一番张吉恒,而后才朝几人说“几位公子莫着急上门要人,还是先回客栈商量一番吧。” 周掌柜是个好心人,不过他过来也不光是为了帮郑家贤,实在是这几人住在他们客栈,若是他们贸然上门,得罪了朱公子,朱公子说不定还会迁怒他的客栈,他开个客栈不容易,也不愿多惹是非。 方铮没拒绝,除了吴兴外,张吉恒跟金亮没有异议。 一行人又回了客栈。 “几位公子,我听二牛说了事情经过,你们也是运气不好,这位朱公子极少出现在西街,估计他这几日心情不舒畅,这才故意找个人出气,你们都不是咱县城的人,不好直接跟朱公子对上,否则吃亏的还是诸位,诸位都是去赶考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知周掌柜可有何法子?郑兄是我们同窗,如今他出了事,我等不能袖手旁观。”张吉恒朝周掌柜拱手。 “我知晓,可你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能跟他硬碰硬?” 周掌柜是理解,可他也实在不敢跟那朱公子对上。 这位朱公子可不是善茬,多少人都在手上吃了亏,还无处伸冤。 “那郑兄岂不是凶多吉少?”张吉恒脸『色』也变了,他本能地朝方铮看过去,“方兄,你怎么看?” “有个法子,效果如何我却不知。”一路上方铮都没开口,他也细解释。 “什么法子?”吴兴着急地问。 方铮却没解释,“吴兄不如回去休息。” 吴兴这般冲动,不会对事情有任何帮助,方铮的法子自然也不会告知在场几人。 “你们若是信我,我可以一试,不过却一定能救出郑兄。”方铮对张吉恒几人说。 “方兄,我等是一头雾水,不管是何法子,都可试一试。”张吉恒代表几人开口,有法子总比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好。 方铮点头,问周掌柜要了笔墨,摊开宣纸,只略微思索一番,便提笔写起来。 一刻钟后,他放下笔,待字迹干了,便将宣纸装在信封中。 “周掌柜,麻烦你去街上找个人,让他把这信送去县衙,或是县令大人的府上也成,周掌柜若是不愿让人认出,可找个乞丐送去。” 话落,他将半两银子连着信封递给周掌柜。 “周掌柜可放心,此事不会连累到客栈。”方铮又说。 明明不过才过弱冠,可此人沉稳冷静,做事亦是有条不紊,周掌柜没来由的信任方铮,他点头,接过信封,不过银却没要,他苦笑一声,“你们就当我做善事了。” 周掌柜是个好人,他一直坚信好人是有好报的,虽说不上是日行一善,可遇到不平的事也会帮个忙,这么多年以来,他这客栈一直不算红火,却也有进项,本来周掌柜觉得这就是福报,可他儿子却在两月前无端生了重病,看遍了县城的医馆,都查不出病因来,周掌柜一度怀疑自己做善事其实是没好报的。 可毕竟本『性』就良善,再遇到不平之事,他仍会忍不住帮人忙。 “你听了这位公子的话了?”周掌柜又将信封给了旁边的二牛,“你就照这位公子的吩咐,让人把这封信送去县衙。” “若是无人收,你便说此信事关县令大人的官途。”方铮又嘱咐了一句。 二牛点点头,拿着信走了。 “那我们呢?”吴兴并没听方铮的话,上楼去。 “等。”方铮只给了一个字。 而后起身,上楼。 张吉恒几人望着方铮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张兄,我实在是担心郑兄。”吴兴内疚也害怕。 若是郑家贤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吴兄,正如方兄所言,此事急不得,我们也无旁的法子,唯有等之一字。”张吉恒拍拍吴兴的肩头,“事情也许并不像我们猜测的那般严重,吴兄莫要太过着急。” 此刻任何劝慰的话对吴兴来说都是无济于事的,张吉恒跟金亮也先后上了楼,只有吴兴仍坐在大堂内,不停地朝外看。 冯轻没想到方铮这么快就回来了。 “相公,人带回来了?”冯轻问。 方铮摇头,“并无。” “那,那怎么办?”冯轻对郑家贤印象挺好,此刻他也有些同情这人了。 “一切皆要看此地县令是否如邓县令一般清明了。” 方铮只知道此地县令名讳,并不知晓此人『性』情如何,他送那封信也不过是无奈一试罢了。 他不过一介书生,身后无靠山,自然不能事事都在算计当中。 冯轻拉着方铮进屋,给他倒了杯水,说“相公尽力就成了,无需自责。” 看了一眼自家娘子,方铮勾唇,“娘子将为夫想的太过良善了,为夫并无自责。” 能帮他会帮,帮不了他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好吧,相公果真与众不同。”冯轻笑着抱住方铮胳膊,在方铮看过来时,她笑道“这样的相公我更喜欢了。” 不会见死不救,也不会过度好心,方铮做事有原则,也足够冷静。 这样的『性』子不做成大事都对不起老天爷。 冯轻毫不掩饰的倾慕对方铮来说很是受用,他刮了刮自家娘子的鼻子,笑道“娘子休息一下,明日还要赶路。” “不管郑公子能不能救出来,咱们都走?” “嗯。”他已经尽力,若是救不出郑家贤,他自然也不会多耽搁。 方铮不会给冯轻错觉,让冯轻觉得他是个无底线的好人。 “娘子,以后若是为夫不在你身边,遇到不平之事,娘子若是能全身而退,可以帮忙,若是无能为力,为夫只盼娘子能护好自己。” “好,我听相公的。” 两人简单洗漱好,便准备休息了。 在陌生的客栈内,冯轻总有些不适,她靠在方铮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跟不疾不徐的心跳,渐渐有了睡意。 就在她快要入睡时,楼下再次传来喧哗声。 此刻外头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遭一阵寂静,客栈大堂内的声音就显得突兀。 冯轻睡意全无,她动了动身子。 “娘子睡。”方铮拍了拍冯轻,将人楼紧了些。 冯轻好奇心也不是很大,外头的动静不如方铮的怀抱来的有吸引力,她闭上眼。 外头的喧闹声并没停止,反倒是更大了。 冯轻睁开眼,“相公,是不是郑公子回来了?” 拍着冯轻背的手顿了顿,黑暗中,方铮轻声说“娘子这般替旁的男子,为夫很不适。” 咳咳。 冯轻嗅了嗅鼻子,笑道“我闻着醋味了,原来相公喜欢吃醋?” 方铮知晓吃醋是何意,他并没反驳,而是就这么点头承认了,“莫说是从娘子口中听到旁人,就是娘子都看外人一眼,为夫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无关自信,而是独占欲。 这话冯轻爱听,她抱着方铮的腰偷笑。 两人不打算理会外头,外面的人却没有顾忌两人已经休息了,来的还是吴兴,“方兄,方兄,郑兄被送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拍门声。 许是太过兴奋,吴兴手上没个准头,门被拍的哐哐作响。 冯轻皱眉。 “娘子继续休息,为夫下去看看。”方铮知晓自己不下去是不行了,郑家贤被送回来,外头肯定越发好奇他那封信。 “嗯,那相公早些回来。” 亲了亲她的额头,方铮应了一声,便穿了衣裳,开门出去。 外头,吴兴兴奋的叫道“方兄,你可真厉害,就一封信,竟然让那人乖乖将郑兄送了回来。” 郑家贤没有『性』命之忧,吴兴又恢复了往日的舒朗活跃。 方铮蹙眉,“下楼。” 他抬脚离开后,吴兴也急忙跟了上去。 楼下,郑家贤脸上一片青紫,他坐在凳子上,捂着肚子,脸都疼的扭曲了。 得知是方铮救了他,郑家贤起身,激动的热泪盈眶,就差给方铮跪下了,“方兄,你救了我,就是救了我们全家啊,我郑家贤无以为报,以后就以方兄马首是瞻,方兄若有需要,我郑家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一套说辞颇为狭义,方铮却像是没听到一半,他来到郑家贤跟前,下巴点了点凳子。 郑家贤会意,连忙坐好,崇拜地仰头,看着方铮。 被个皮鼻青脸肿的小胖子这样看着,方铮竟然镇定如常,他坐在郑家贤对面,执起他的手,开始把脉。 郑家贤又惊了,“方兄,你,你竟然还会看病?” 一激动,脉搏跳的就不稳,方铮冷冷扫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聒噪。” 郑家贤也不挠,他端正坐好,忍住疼痛,让方铮把脉。 少卿,方铮收回手,扫了一眼郑家贤,开口“好在你是皮糙肉厚,被这么重力击打,竟只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后腰处,这段日子要按时敷『药』,否则每逢阴雨天,你的腰椎处会酸疼。” 郑家贤瞪大了眼,他朝方铮竖起一个拇指,眼里放着光,“方兄可真厉害,没看到,『摸』脉竟然都知晓我后背被人踹了一脚,可真疼。” 。 正文 第453章 看病 方铮的视线就落在郑家贤的绸衣下摆处,浅青『色』的袍子上好几个大脚印。 “嘿嘿,嘿嘿嘿。”郑家贤到底也是个秀才,这般没形象,也有些尴尬,他徒劳地将衣摆朝后头藏了藏。 方铮收回视线,低头写下『药』方子,“去找一家还没关门的『药』铺,这『药』今日就要喝一顿。” “好,好。”郑家贤宝贝似的将『药』方子接过来,正要往怀里收,却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 吴兴正内疚着,他说“郑兄,你现在这般不好出门,我去给你买『药』。” “那也成,小佟,你给吴兄拿些银子。”小佟是郑家贤的书童。 “不用的,我还有。”吴兴说着,就往外走。 周掌柜却在他身后开口,“请等一等。” “天已经黑了,外头的『药』铺都已关门,若是这位公子放心,就让二牛带你去,我与一家『药』铺掌柜的熟识,二牛去叫门,他会开的。” 周掌柜好心,吴兴自然不拒绝,他赶紧道了谢。 既然郑家贤没有『性』命之忧,方铮没打算多呆,他起身,准备上楼。 周掌柜却上前几步,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方铮,“这位公子请等一等。” 从方铮写那封信开始,周掌柜就一直暗暗观察方铮,他比二牛打过交道的人更多,看人也不说十分准,也是七八分,周掌柜知晓方铮虽年纪不是最大,却是这些人的核心,且此人心思缜密,又极为聪明,他对方铮十分的客气尊重。 “这位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能答应。”自己贸然拦下方铮,周掌柜觉得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为了儿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我有一小儿,以往身子都很好,可不知为何,这段日子总是咳嗽气喘,有几回甚至晕过去,差点就救不回来了,这县城的大夫全都看过了,可却无一人知晓病因,我本想着过两日带他去荆州,今日恰巧遇到了公子,我观公子医术高超,不知能否请公子帮我儿看看?” “今日我没空。”来回去一趟周家,方铮不放心冯轻一人呆在客栈。 “没事,没事,明日也可。”周掌柜小心翼翼地看着方铮,方铮如今是他唯一的希望,别说等一夜,就是等一天两天,甚至十天八天他也愿意。 周掌柜本是个正直心善的人,面上也是一直带着笑,整个人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因儿子病重,他这段日子吃不下睡不着,衣裳穿起来都空『荡』『荡』的,更别提那一脸愁容。 “好,若是令公子无法出行,我便跟你去一趟,若是他能走动,便将人带来客栈。”方铮难得说出一整句话。 “好,好,好,他虽身子虚,可这几日稍微好些,还是能走几步的,我明日一早便将小儿带来,多谢公子。”周掌柜目送方铮上楼。 方铮点头,上了楼。 方铮走后,周掌柜松口气,他满心好奇,问“这位公子好气魄,不知姓甚名谁?” 提到这个,郑家贤来了兴趣,他感觉身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掌柜的,你有所不知,我方兄可是这个。” 说着,接连竖起了两根拇指。 “此话怎讲?” “方兄去年可是咱清丰县的案首,就连学政大人都夸赞,更别提县学那些先生了,我们去县城,那是听学,方兄去县学,那是跟先生谈论,若不是方兄不愿,先生都恨不得让方兄给我们多上几课,你别看方兄『性』子冷淡,可我们同窗若是有不解之处去问他,他从不藏私,这回我们几人也是有幸能跟方兄同路。”提到这个,郑家贤又是一阵庆幸,“这回要不是方兄,我恐怕都不能活着出来,更别提去荆州了,方兄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提到方铮,郑家贤滔滔不绝。 周掌柜小心问“去年考过院试,今年就参加乡试?” “可不是,我们先生可是说了,以方兄的本事,若无意外,过乡试那是绰绰有余的。”郑家贤得意地说,就跟先生夸的是他自己一般。 周掌柜视线转向张吉恒跟金亮。 两人也点头。 “我滴个娘啊。”周掌柜都忘了悲伤,他咂舌,“那我这客栈说不得还住过一个解元呢。” “那可说不准。”郑家贤赞同地点头,“总之,方兄的能耐我们知道的也只是一小点。” 当初那祝宏可不就是嫉恨方兄,这才自寻死路的吗? 因着祝宏这事,县学里许多同窗都议论纷纷,有人同情方铮,自然也有人同情祝宏,而那些人暗地里对方铮指指点点,课上课下也有意疏远。 当然,方铮从不在乎罢了。 郑家贤撇嘴,有些看不上这些人。 平日里他们可没少找方铮解答问题,一旦人家有了事,便落井下石,真真是小人之举。 再说了,郑家贤可不觉得方铮有错,君子有仇必报。 周掌柜再次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心里期待比方才多了。 他一直等到吴兴跟二牛带回了『药』。 “郑公子,你觉得这『药』效如何?”一直等到『药』熬好,又看着郑家贤喝下去,周掌柜迫不及待地问。 “周掌柜说笑了,我『药』才喝,『药』效哪会这么快?”郑家贤胖乎乎的脸上青紫让人看着发笑。 周掌柜也是太过急切了,他说“那郑公子先去休息,明日一早再跟我说说。” 方铮不在,冯轻也睡不着,索『性』就着灯光看书。 听到敲门声,她『揉』『揉』眼睛,放下书。 “相公,如何了?”方铮进了屋,冯轻问。 “送回来了。” 冯轻崇拜地看着方铮,“相公可真厉害,不过咱们要不要早些走?那人不会这么罢休的吧?” “怕是来不及了。”只要县令不是蠢到家了,派人将人送回来的时候,肯定也派人跟了郑家贤一路,哪怕连夜走,他们也出不了城门。 方铮又将周掌柜儿子的事跟冯轻说了。 想到家里文砚文浩几个孩子,冯轻也有些心软,反正相公已经答应了,那就再多呆一天。 “委屈娘子了。”方铮握着她的手,亲了亲冯轻。 “这有啥委屈的,咱们正好多歇一天。”冯轻靠在方铮肩头,打了个哈气。 “娘子,早些歇息吧。”方铮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方铮跟平常差不多时候起身,他动作轻柔,刚出门,周掌柜亲自端着水过来。 “方公子,你醒了?正好,这水温着。”哪怕昨天一夜都没睡,今天周掌柜的神『色』也比昨天好很多。 他一早就坐在大堂内等着郑家贤了。 不过一副『药』,郑家贤身上竟没有被打过后的酸疼,虽然脸上青紫还在,甚至比昨晚更严重了些,可身上的疼痛却完全没有。 “方兄简直是神医啊!”郑家贤知道,哪怕是摔了,第二日身上都会酸疼,更别提昨天被打的那般重。 喜的周掌柜一大早就在大堂内转了好几圈。 眼看天不早了,他见二牛端着盆上楼,干脆自己亲自送来了。 正巧就遇上了方铮。 “多谢周掌柜。”方铮双手接过盆,跟周掌柜道谢。 “不客气,方公子你请便。” 方铮正梳洗的时候,冯轻也醒了,她还没完全清醒,歪着头看方铮的一举一动。 何为君子如玉? 她家相公就是。 冯轻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过方铮这般的男人,长得好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浑身散发的那种淡然气质。 方铮不是许多女子喜欢的霸道总裁型,也不活跃健谈,方铮身上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优雅。 不管多困苦的环境,他都能淡然视之。 冯轻每多看方铮一眼,就会发觉自己更喜欢他一点。 她也不掩饰自己对方铮的爱意。 正看得出神,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方铮勾唇,朝她笑了一下。 那一眼,比春光还明媚,比百花更引人。 “娘子可看够了?”方铮拿着湿布巾走过来。 “永远也看不够。”冯轻抛过去一个媚眼。 咳咳。 脚步差点踉跄。 到了床边,方铮将人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替冯轻擦脸,一边说“娘子还是收拾好了再细细看为夫。” 冯轻任由方铮替自己擦脸又擦手,若不是她拒绝,方铮甚至都要替她穿衣裳。 又用细盐洗了牙,挽好发后跟方铮相携出了门。 等到大堂时,郑家贤几人都在等着了。 周掌柜一早吩咐了后厨,今日的早饭务必要做到最好。 还如昨日一般,方铮跟冯轻坐在一桌,其他几人坐一起。 刚坐定,二牛便跟另一个伙计开始给两桌上菜。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不过除了特『色』外,自然也有差不多的清粥小菜跟包子面条。 冯轻面前放着两笼包子,两碗馄饨,两碗牛肉面,还有几盘小菜跟清粥。 “掌柜的说了,不知二位口味,便让小的多准备了些,二位若是觉得不合胃口,我再让后厨做,我们客栈后厨有咱县城最好的厨子,做的小笼包可是一绝。” 哪怕还没尝到味道,光看这皮薄馅多的外观,冯轻就知道肯定是好吃。 “这都多了,我们吃不完。”人家好意,冯轻不好拒绝,不过这些太多,吃不完也是浪费。 冯轻看了满桌子的菜,便将其中一碗面条跟一碗馄饨端出来,“你们忙了一早,要是不嫌弃,你们吃些吧。” 二牛连连摆手,觉得冯轻真是人美心善,他笑道“二位慢用,要是有需要,就叫小的。” 冯轻估『摸』着她跟方铮的饭量,又端了一盘小青菜出来。 “相公,咱们够了吧?” “足够。” 冯轻跟方铮这才埋头吃饭。 另一桌自然也是一样的菜。 大业自然也是有食不言寝不语之说,客栈大堂内客人比昨晚多些,这么多人,大堂内仍旧安静,只偶有窃窃私语声,冯轻知道家里跟外头是不一样的,她朝方铮笑了笑,而后默默跟方铮头对着头吃饭。 郑家贤吃了第一口,还是没忍住,“这包子味道可真好,里头汤汁也好,等我回家,也让家里厨子做。” 昨天还挨了打,今天心里竟没有一点阴影,众人对郑家贤也是一阵无语。 也只有吴兴配合地朝他笑了笑。 郑家贤本还想隔着饭桌跟方铮说话,见方铮并没给他一个眼神,只好作罢。 几人正吃着饭,周掌柜带着儿子过来了。 周夫人也跟在后头。 周掌柜儿子不大,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左右,原本圆润的身子因着生病,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 孩子没精打采地靠在周掌柜的背上。 周夫人哭的太久,年纪轻轻的,眼睛却已经大不如前了。 见了周家三人,方铮几人纷纷放下碗筷。 方铮擦了嘴角,起身,朝周掌柜走去。 “方公子,你先吃,吃完再看不迟。” “无碍。” 周掌柜把孩子背到后院,方夫人朝方铮福了福身,希冀地看向方铮“有劳方公子了。” 方铮颔首。 却并没跟上,反倒是朝冯轻伸手。 冯轻扬起嘴角,起身,朝方铮走去。 郑家贤也是满心好奇,他也放下碗筷,准备上去看看,还没动作,便收到方铮淡淡扫过来的视线。 “郑兄,稍安勿躁。”张吉恒劝道。 在座几人当中,张吉恒比旁人更希望方铮能治好周家小公子,如此,也算是还了一些周掌柜的恩情。 毕竟方铮是张吉恒带过来的。 后院有一处本来是周掌柜休息之所,因着这几个月儿子生病,周掌柜已经许久没过来住了,床上桌上有细细的灰尘。 刚进屋时,周小公子便细细地咳嗽起来。 咳了片刻,又开始喘,脸『色』涨得通红。 周夫人急忙上前,眼泪又开始掉,她小心拍着儿子的背,“儿啊,你很快便好了,娘的宝儿。” 周掌柜想把孩子放在床上,方铮却开口,“慢着。” 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光,屋里的灰尘越发明显,莫说孩子了,便是大人都忍不住想咳几声。 方铮皱眉,问“可有干净些的房间?” 周掌柜愣了一下,而后点头,“有,有。” 客栈什么最多? 自然是房间。 周掌柜又背着孩子去了前院,直接上了楼,去了还没有客人入住的房间。 周家这客栈房间内每日都会有伙计来收拾打扫,房间称不上一尘不染,却也干净整洁。 孩子的咳嗽声果然小了些。 周掌柜小心将孩子放置在床上。 。 正文 第454章 猜测 咳的厉害,孩子脸通红。 方铮上前,替这孩子把脉。 冯轻毕竟来自后世,知晓有些病症需少见人,以免细菌感染,冯轻不敢贸然上前,也紧张地看着方铮。 从她这角度可以看到方铮微微拢起的眉心,冯轻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周掌柜也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显然也注意到方铮的表情,顿时后退两步,试探着问“方公子,我儿子他——” 将这孩子的手放回被窝,方铮转身面对周掌柜跟周夫人,说“许是我才疏学浅,以我之能,只能探出令公子身子虚弱,却并无其他病症。” 周大夫脸白了,周夫人捂着嘴呜呜的哭。 “不瞒方公子,我请来看儿子的大夫都跟方公子说的相差不大,那些大夫也不过开了些补身子的『药』方子,可哪怕喝了下去,我儿也没多大改善。”周掌柜苦笑,“不瞒方公子,我甚至都请了大师过来替我儿做法。” 在大夫都无法看出病灶时,周掌柜也只能寄托于鬼神。 可请了寺里的大师,还请了那些走街串巷的道士,皆无任何改善。 周掌柜也是走投无路了,可他用尽了法子,儿子仍旧一日比一日消瘦,周掌柜迟迟没有带孩子去荆州,也是担忧孩子经受不住长途颠簸,会病的更严重。 他们夫『妇』就这么一个儿子,两人都无法承受丧子之痛。 方铮细细打量了一番孩子,见他睁开了眼,因为瘦弱,眼睛就显得尤其大。 这孩子也懂事,遭了这么久的难,眼底仍旧纯澈一片,对上方铮的视线时,甚至笑了一下。 周掌柜跟周夫人越发心酸。 方铮难得朝孩子『露』出一抹笑来,随即视线落在孩子的脖颈处,那里有一串小疙瘩。 周掌柜跟周夫人齐齐上前,待看清周小公子脖子,周掌柜无奈地开口“不瞒方公子,我儿自小身子就比一般孩子虚弱,三岁之前更是几乎没断过『药』,后来身上就总无端出现各种症状,有些时候是很快消失的这类红肿,有时候是更小些的,要许久才能消失,还有时候是斑点,我跟夫人也给他喝过许多『药』,可作用都不大,这几个月我儿身子更虚弱,身上这类也没消失过。” 冯轻也听到周掌柜的话,她皱眉,这莫非是后世的过敏? 她不由上前,凑到跟前观察。 “周掌柜,令公子身上这些是不是痒的厉害,但是也会很快消失,这些红肿会在身体各处出现,不过多数会在腰腹跟四肢?” 听着冯轻的话,周掌柜不停点头,他急切地看向冯轻,“方夫人知道这病症?可有法子治?” 冯轻摇头,她看向方铮。 “此乃癣。”方铮斟酌着开口。 “不是。”冯轻却摇头,方铮看的医书再多,这古代也总有不全面的。 在几人视线都看过来的时候,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说“相公,这是过敏。” 冯轻知晓过敏这个词在这古代医书中肯定是没有出现过的,她也不能表现的惊世骇俗,冯轻一个劲儿瞅着方铮。 “娘子可是听谁说过?”方铮会意,他问。 冯轻重重点头,心里暗暗给自家相公又点了个赞,还是相公机敏,她顺着方铮的话,编出一个人来,“嗯,我一个远方亲戚便是这样,小时身子虚弱,便总出现各种症状,有的会自己痊愈,有的需要吃『药』,当年这位远方亲戚遇到一个游方郎中,他说这症状叫过敏。” “那,那方夫人可还记得『药』方?”周夫人红着眼问。 冯轻摇头,过敏这种东西不是『药』就能杜绝的,“那游方郎中说了,这种症状用『药』也只能治好一次,若要杜绝,还得隔绝过敏源。” 反正冯轻可以将这些陌生词汇都推到那莫须有的游方郎中身上。 她看着床上的孩子,脑中有东西闪过。 后世有测试过敏源的机器,倒是容易些,现在也只能靠慢慢『摸』索。 “相公,你说他并无病症?”冯轻问方铮。 方铮点头。 冯轻凝眉,看着气息一直不太稳的孩子,她说“我相信相公,这孩子不是病了。” “也不对,是病了。” 周掌柜跟周夫人被冯轻说的一头雾水,而视线一直落在自家娘子身上的方铮瞳仁微微放大,他开口“娘子的意思是,这孩子如此也是过敏?” “不愧是相公。”冯轻赞道。 “具体什么过敏我是不知道,我也是猜测,不过周公子看了这么多大夫,既然都诊断不出这是何病症,我想着,或许是周公子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 “周掌柜,令公子病弱前后可曾吃过什么不同寻常,或是以前极少吃过的东西?”方铮接着冯轻的话问。 周掌柜跟周夫人相视一眼,周掌柜摇头,“我儿并没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这段日子吃的更是少。” 周夫人一直亲自照顾周小公子,她也细细想过,点头,“鑫儿每日吃的不多,吃的也都是往日爱吃的,以往吃着都没事,不可能突然便这样了。” 难道不是过敏? “据我所知,这过敏也不光只有入口的东西,还有气味,涂抹在身上的,甚至穿的衣裳,住的房子。” “方夫人,你说穿的也会这样?”周夫人脸『色』不对劲,她问。 冯轻点头,后世过敏的东西那真是千奇百怪,有人对大米饭都过敏呢! “夫人,难道是——”周掌柜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脸白的厉害,而后突然穿着粗气,她眼底迸出恨意,“我说她怎么会突然这般好心,原来是存着这样歹毒心思!” 周夫人上前,她半抱起孩子,直接扯开儿子外头的衣裳,『露』出里头纯白的里衣,而后转向冯轻,“方夫人,烦请过来看看,这种衣裳可有不妥?” 冯轻平日里刺绣,对布料说不上多了解,却也不是一窍不通,她跟着上前,细细『摸』索周小公子身上的里衣。 “这是上好的绸缎,并无不妥。”冯轻『摸』了,以她目前对大业布料的了解,这蚕丝里衣是她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冯轻问周夫人,“孩子以前可曾穿过类似的?” “我家鑫儿皮肤嫩,又容易过,过敏,我一直给他穿最柔软舒适的里衣,跟这料子差不离。” “不对。”冯轻动作一顿,她鼻子朝前凑了凑,“这里衣为啥会有一股香味?” 这香味极淡,若不仔细闻,几乎察觉不到。 “她说这就是此绸缎的最特殊之处,那些蚕都是喂的上好『药』材,吐出来的丝也带着『药』香,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长时间穿这类绸缎,对身子有好处。”周夫人咬牙切齿地解释。 冯轻又闻了一遍,而后摇头,“这不像是『药』香,相公,你闻。” “是『药』。”方铮倾身,闻过,点头,“此『药』名为排香草,也可作为一种香料,可做清热解毒之用,一般人都能用。” “这,我们对『药』材也不懂,并不知道我儿是否能用这种『药』。”周掌柜说。 “反正也无旁的办法,周掌柜,周夫人,你们不若先给小公子换一身以往穿的里衣。”冯轻建议。 “肯定是这里衣的关系。”周夫人肯定地说。 她脸上带着愤怒狰狞,“我想起来了,自打我儿穿这种里衣第二天便身体不适,之后越来越严重,谁能想到这我儿不能闻这种『药』?” “夫人先别怒,等过几日再说。”周掌柜理智些,他开口劝。 儿子自然是最重要的,周夫人点头,客栈也留有周公子的衣裳,周夫人亲自给儿子洗了澡,又换了里衣。 “令公子身子虚,也可能不光对一种东西过敏,两位平日多注意些,他吃啥喝啥最好都记住,时间长了,总能知晓他到底对什么过敏。”没有机器检测,就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一样一样的试。 “多谢方夫人,多谢方公子,二位对我们一家三口有救命之恩,我们实在是无以为报。”总算是有点头绪,周掌柜松口气的同时,整个人也松懈下来,一瞬间恍若老了几岁。 “周掌柜言之过早,这也只是我娘子的猜测,若是换了衣裳跟屋子后并无改善,周掌柜不若按我娘子说的,将他周遭的一切用的吃的都慢慢换掉,总能找出令公子对何物过敏。” “是,是。” “既如此,那我跟娘子便告辞。”方铮起身,跟冯轻离开。 出了门,冯轻回头望了一眼,说“周掌柜跟周夫人都是好人,那孩子也是个好孩子,希望他们好人有好报。” “定会如娘子所愿。”方铮回道。 冯轻笑着摇头,她可没那本事。 不过看周夫人的表情,此事应当是另有隐情。 “相公,你说到底是谁这么坏心,竟拿孩子的『性』命来对付周掌柜跟周夫人。” “左不过是跟周掌柜,周夫人有利益冲突的人罢了。”方铮没兴趣知道。 既然他们已经尽了力,那周小公子是否会痊愈,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方铮便决定今天离开。 张吉恒几人显然也有这个打算。 方铮跟冯轻出现时,张吉恒开口“方兄,今日天好,不如我们这就离开,此刻走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到荆州。” 方铮看向郑家贤。 “我没事,方兄医术了得,莫说坐牛车了,便是走着去,我也能行。”郑家贤拍着胸口笑道。 既然如此,几人收拾好,又叫上客栈后院赶车的三人。 得知几人要退房,二牛急忙去找周掌柜的,周掌柜匆忙赶来时,几人正准备上牛车,周掌柜手里拿着银子,“诸位太客气了,方公子跟方夫人救了我儿,我怎能要诸位的银子?” 话落,便将银子还给了郑家贤。 这房钱是郑家贤出的。 而后周掌柜朝后招手,二牛提着三个食盒过来,每个食盒都有三层,周掌柜笑道“这些都是客栈的招牌点心,还望诸位莫摇嫌弃。” 几人还来不及拒绝,二牛已经分别将食盒放在了牛车上。 “那就多谢周掌柜的,若有机会,我们还来看看周掌柜。”郑家贤抱拳,朝周掌柜笑道。 三两牛车这才缓缓朝城门口驶去。 眼看要到门口,后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并伴随着呵斥。 “前面的,赶紧停车,我们大人有请。” “是衙役。”郑家贤往后看,思及昨天的遭遇,还有身上的疼痛,郑家贤心生惧意,他求救地看向方铮。 方铮握着冯轻的说,先安慰,“娘子莫怕,为夫在。” “相公,我不怕,相公要做什么不用顾忌我。”冯轻回握着方铮的手,小声说。 那一队衙役已经到了跟前,虽说是请几人,可他们手中的刀却不是这么想的。 不光是郑家贤,就是张吉恒几人视线也都集中在方铮身上,他们虽是秀才功名,可到底是身无官职,即便见县令可不用下跪,但是终究是站在别人家的地盘上。 “我们并未触犯大业任何一条法纪,尔等不能强制我等前往县衙,若是县令大人邀约,那请转告大人,我等赶路,无法应邀,还望县令大人谅解。”话落,方铮对前头车夫说,“继续赶路。” 那车夫自然是站在他们几个学子这边的。 牛车缓缓朝城门口驶去。 那几个衙役怎么都没想到方铮竟会拒绝,他们面面相觑,若是一般百姓,看着他们拿刀,哪怕有理,也不敢不跟着走的。 这几人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们得了县令嘱咐,一定要将几人带回去的,不过大人也说了,不能用强,更不能让百姓看到他们在欺凌学子。 领头那人吩咐,“我们跟上。” 这方圆几百里都是他们县的地盘,他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是跑不掉的。 几人跟在牛车后头出了城。 待出了城,无人看到的时候,他们大可将人绑了去见大人。 “方兄,那些人一直跟在后头,我们该如何是好?”张吉恒频频朝后看,哪怕他年长方铮将近二十岁,看起来仍旧不如方铮镇定。 “继续赶路。”方铮自始至终都没回头,他只给四个字。 。 正文 第455章 路遇 方铮不是愚钝的人,周姑娘隐晦的目光他又怎么察觉不到? 既然心里已经认定了娘子,他自然不会招惹别的姑娘,提及冯轻,方铮柔和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任谁都能看到其中的缱绻深情,“我跟娘子成亲有好些日子了。” 之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周姑娘正为两人倒茶,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她裙摆上,“对,对不起,方大哥,你们先坐,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感情之事可没先来后到之说,周姑娘伤心欲绝,她同情却不会心软,望着一脸淡然的方铮,冯轻偷笑一声,桌子底下,伸出脚,勾了勾方铮的腿。 待方铮看过来时,冯轻一本正经地开口:“相公,你今日表现的不错,我请你吃两碗牛肉面,你还想要啥,不要跟我客气。” 好笑地捏着她软糯的脸颊,方铮说:“那为夫就不客气了。” 牛肉面很快上来,范婶搓了搓手,对两人说:“你们尝尝味道咋样?你周叔琢磨了好几个月,快尝尝,看合不合你们胃口。” 还没开口,一股酱香味跟肉香味扑面而来,冯轻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她暗暗咽了口,眼巴巴地看着方铮。 “范婶,这面我闻着都香,想必味道比以往的更好,麻烦范婶再给我们切半斤,我想带回去让家人尝尝。”方铮说完,看向冯轻,“娘子觉得好不好?” “好。”冯轻一拍脑门,她竟然忘了要带点回去,“还是相公想的周到,范婶,切一斤吧,家里人多。” 切多了,回头娘又要说她乱花钱。 “好嘞。”范婶一边往回走,一边感叹,没想到看着温温和和的方公子竟然是这么疼媳妇的,她家小怡更没盼头了,罢了,这回她该死心了。 冯轻不是没吃过酱牛肉,那时候觉得酱牛肉的味道真好,作料都渗透到牛肉里,吃一口就让她欲罢不能,直到现在,她咽下第一口,才相信一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谁说古代作料贫乏,就做不出好吃的? 他们有最天然的牛肉,最质朴的作料,还有周叔的独家秘方,不像后世的酱牛肉,更多的是吃出来酱料味道,如今这一口下去,牛肉是牛肉,酱料是酱料,而肉香里却又夹着若有似无的酱香味,冯轻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她笑眯眯地说:“相公,我觉得我也能吃两碗。” 冯轻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胃的承受能力,两碗是吃不下,她跟方铮分吃了第二碗。 两人就着桌上的小菜,吃了三碗牛肉面。 冯轻头一回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上,“相公,以后咱还过来吃。” 话落,想到周姑娘的心思,她摇头,“还是别了。” 方铮将椅子朝冯轻身边挪了挪,伸手,小心替她揉着胃,一边回道:“若是你想吃,便让大哥或者二哥过来买便是。” 冯轻再一次感叹,方铮真是个好男人。 被别的女人惦记,并不沾沾自喜,反倒事事以她的感受为先,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她握着方铮另一只手,笑的尤为灿烂,她点头,“还是相公聪明。” 歇了半个钟,两人这才起身,准备付银子。 范婶见方铮掏荷包,急忙摆手,“方公子,你可别跟我们客气,你帮了我们天大的忙,算是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我哪能收你的银子?快收起来。” “范婶,你们也是小本买卖,哪有不收钱之理?”离开绣品铺子前,方铮特意跟祁掌柜换了碎银子,他干脆将二两银子放在柜台上,接过范婶手里已经打包好的牛肉,朝范婶点头,“那麻烦范婶跟周叔说一声,我们就先走了。” “哎,你说每回过来都这样,哪一次可都没少收你的银子。”范婶知晓方铮的性子,不好再拒绝,生怕方铮下回就不好意思再来。 “老婆子,方公子呢?”方铮两人离开许久,周老头这才急忙跑出来,巴巴地朝后院跑,一边还大声解释,“方公子啊,灶膛太忙——” “咦——”周老头看着正在收拾桌子的周姑娘,“小怡啊,你咋不多留方公子坐一会儿?” 周姑娘急忙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没做声。 “这是咋啦?”经过自家老婆子提醒,周老头也知道了女儿的心思,他不像范婶看得清,周老头觉得自家闺女长得不差,人又贤惠,若是他撮合撮合,说不得方公子就能成为他的女婿了。 眼见周姑娘浑身都在抖,范婶将还欲说话的周老头拉开,小声解释了一番。 “可惜了。”周老头长长一叹,“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大造化——” “老头子,以后别在小怡跟前提方公子了。”范婶白了他一眼,提醒。 周老头抹了一把脸,“我知道,哪怕再看好方公子,我也不愿意小怡去给人做小。” 范婶张了张嘴,想说方公子并没看上小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管咋样,只要老头子跟小怡能歇了心思就行。 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这边,冯轻已经拉着方铮去了布庄。 方铮统共也就两套衣服,而且都洗的发白,想必也不怎么保暖。 不管方铮如何拒绝,冯轻是下定决心要给方铮做两套新衣服的,无奈,方铮只好揉着她的脑袋,说:“我跟娘子一人一套,若是不愿,那便不做。” 就如她心疼方铮一般,方铮对她也是心心念念,冯轻转过头一想,这回一人做一套,下回再给相公做。 想到此,冯轻也就没拒绝。 她在街上看过形形色色身着长衫的男子,冯轻知道,若方铮换一身类似的衣服,往他们中间一站,绝对是鹤立鸡群。 “娘子帮我选——” “相公帮我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随即又相视一笑。 “其实我想看相公穿红色,成亲那日我没仔细看,想必相公穿起来必是俊逸非凡。”冯轻取笑道。 “为夫亦然。” 似乎想到两人同时穿大红衣裳那一幕,冯轻促狭一笑,“娘肯定又要念叨。” 方铮捏了捏她的手,轻笑。 最终,冯轻替方铮选了竹青色的布料,方铮替她选了浅绿色,“娘子肤白,穿这个好看。” 付了银子,两人拿着布料出了门。 刚到门口,冯轻便听到一声嗤笑,“呦,这不是方三公子吗?” 正文 第456章 到荆州 酉时刚到,三辆牛车总算是到了荆州城。 荆州城比县城要繁盛许多,街边商铺鳞次栉比,街上行人比县城也要多得多,最近又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学子涌入荆州,街上行人也是见怪不怪。 荆州主街牛车是限制行驶的,牛车及那些人力拉的车都集中一处街角,这倒是跟清丰县差不多。 算起来,方铮跟冯轻带的行李最多,方铮本是背着所有包袱,郑家贤见了,连忙带着书童上前。 他这一趟出来带了不少银子,按他爹的话,有银子可以行天下,衣裳吃食啥的可以到了荆州再添置,郑家贤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裳跟十多本书。 郑家贤知晓自己的斤两,他跟着过来只是试水而已,也没打算能考上举人。 “方兄,我来,我来。”说着又催促自己的书童,两人抢过方铮手里的包袱就走。 旁的方铮可以让郑家贤拿,冯轻的衣裳跟他带来的书方铮没有松手。 天『色』已晚,他们又赶了一天的路,几人商量找个客栈先住下,至于之后的事,明日再商量不迟。 “我听闻这荆州府有一家叫状元楼的酒楼,这酒楼本不叫状元楼,只因六七年前有个书生在他们酒楼住过一月,这书生最后连中三元,那书生摘得会试头名时便住在他们酒楼,掌柜的为了招揽客人,便将这酒楼改成了状元楼,说来也是奇怪,每年在状元楼住的书生,十个当中就有一两个中了,我爹还特意让我在状元楼定一间房。” “可是我听闻这状元楼不管住宿还是吃食都是比别家贵许多,张某实在是囊中羞涩,无法跟郑兄一起住这状元楼。”张吉恒不光是听说过,还见过,不过只是路过,没进去。 他只是听同窗提过,这状元楼住一夜就要三两银子,更别提饭食,这三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吃一年的,张吉恒读了这么多年书,家里已经是一穷二白了,可没银子住这么好的地方。 吴兴跟金亮家中虽不短吃喝,不过他们也是舍不得住三两银子一晚的房间。 至于江飞,一直没甚存在感,看其穿着,应当也是略有拮据的。 几人视线落在一直没开口的方铮身上。 若是方铮同意郑家贤的提议,他们就得在这里分道扬镳了。 方铮却低头问冯轻,“娘子可要去住几日?” 纵使一路上看多了方铮对冯轻的重视,可方铮总是能一次次让他们看到另类的夫妻相处之道。 冯轻摇头,“我们找个干净整洁的就成。” 这就跟后世的快捷酒店与星级酒店,都是住的地方,冯轻倒是没什么偏好,她跟方铮初来乍到,银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比较好, “好。” “那我也不住了。”虽然对状元楼好奇,郑家贤却更愿意跟方铮住在同一个客栈。 张吉恒到底是来过荆州两回的,每回都是住了一个多月,那两个多月虽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客栈,不过偶尔也会跟同窗参加一些诗会跟学子自发组成的论会,对荆州大体还是熟悉的。 依着记忆,张吉恒领着方铮几人拐过正街,又走了许久,还穿过两条小巷,这才到停在一处两层小楼前。 张吉恒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也未住过此处,只是听同窗说过,这里远离主街,清净好读书,且小楼后面有一处竹林,也颇雅致有趣味,若是读书累了,可以在竹林走走。” 三年前他来的晚了,这家客栈已没了空房。 “眼看天『色』已晚,不如就先住一晚,若是诸位觉得不舒适,明日再找别家。”张吉恒说。 几个书生都是常年呆在屋子里读书的,平日走路都少,身子自然比不上常年劳作的农人,坐了一天的牛车,除了方铮外,其他人都晕头晕脑的,就连冯轻都得靠在方铮身上才能勉强站稳。 “就这家。”方铮拍板。 他带着冯轻进了客栈。 客栈刚好剩下三间客房。 这客栈比状元楼便宜许多,住一个日夜只需半两银子,只是不包括三顿饭。 客房不大,摆设简单,只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冯轻自己带了杯子,问了客栈伙计要了壶热水,给自己跟方铮各倒了一杯,喝完总算是舒服了些。 歇了约莫两刻钟,郑家贤便过来敲门。 自打方铮救了郑家贤后,他几次三番说了,方铮就是他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他愿意为了方铮肝脑涂地。 每每这时,冯轻都能愣半晌。 这古代的义气她当真是不懂。 不过她对郑家贤倒是越看越顺眼了,她能看得出郑家贤对自家相公是真心崇拜。 三人一道下了楼,张吉恒四人已经坐在搂在等着了。 方铮之前那一出不光让郑家贤对他的崇拜上升到极致,也让张吉恒三人对方铮更多了尊重,只是张吉恒三人要内敛些,嘴上不说,眼神也不过偶尔会『露』出几分来。 “方兄,方夫人,郑兄,方才我问了,这竹汀小楼里也有不少招牌菜,我们不妨尝一尝。”竹汀小楼是这家客栈的名字,听着倒是不像一个客栈,更像那些文人墨客聚会的庭院小楼。 这家客栈房钱不贵,菜也不贵。 从古至今都是这般,到了一个新地方,想了解这里,总要从吃穿住行上体验一回,菜不贵,张吉恒几人心里也拨过了算盘,吃了这几顿,大不了后面省着些。 方铮带着冯轻自然还是单独坐在一旁。 不等方铮开口,郑家贤又是豪迈一挥手,“这一顿郑某请了。” “郑兄,不可!”张吉恒摇头,“郑兄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实在不太好。” 昨日在周掌柜那客栈吃了饭,虽然头一顿收了钱,可待他们离开时,周掌柜又将银子悄悄塞在食盒里,还给了郑家贤,郑家贤正愁没机会请一顿,他哪里会允许张吉恒拒绝? “张兄,这一路多亏诸位的照顾,郑某铭记在心,你们若是不同意,我于心不安,更是无心读书,是以,诸位同窗可一定要给郑某一个面子。”要论这种没啥营养的口才,在场谁也说不过郑家贤的。 张吉恒几人更是无言以对。 不等几人再开口,郑家贤已经叫来伙计,将招牌菜点了个遍。 “张兄,太多,我们统共六人,实在吃不完。”张吉恒连连摆手。 “没事,难道来一趟荆州,诸位都敞开了吃。”就差拍胸口了,那豪爽的架势,都不像是个来荆州赶考的书生。 张吉恒几人脸『色』几经变幻,最终没人开口。 他们自从识字懂理开始就知道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 过了这大半日,原本还有些恹恹的吴兴已经恢复了精神,他举起手,弱弱地开口:“郑兄,学塾的先生曾说过,若是饭吃得饱,就没心思做学问,凡是他的学生,每顿只能吃半饱,这么多年下来,我也只有旬假跟年假才吃的多些,你说若是吃的太饱,乡试我会不会考的没脸见父老乡亲了?” 吴兴自己有几分本事他也清楚,他跟郑家贤一样,本也没打算一次就能中举,不过若是太差了些,他还真是没脸见父老乡亲的。 郑家贤噗嗤一声,笑的眼泪花都出来了,他抹掉泪珠子,“吴兄,要不我们吃着,你看着?” 吴兴『摸』着脑门,一脸纠结。 饭菜很快上来,荆州的饭食偏清淡,一道虾仁豆腐,一道鲜虾蛋卷,一道白灼青菜,还有一道玉米鸡丁,一道清蒸蛋羹,汤则是蘑菇鸡汤,佛跳墙,还有一道鲫鱼豆腐汤。 这些都是家常的,不过家常的做的美味了,那就成为了招牌。 方铮只要了一份鲜虾蛋卷,一份鸡蛋羹,还有一份白灼青菜,汤则是蘑菇鸡汤。 这几样都是冯轻喜欢吃的。 饭则是竹筒饭,米饭散发着竹香,让人闻着忍不住就垂涎三尺了。 吴兴脸上的纠结都不见,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笑道:“不过一顿而已,吃多些想必也无碍。” 不知道这里是如何做的,味道与方蒋氏做出来的大相径庭,不过却各有各的美味。 两个人将饭菜都吃了个干净。 那伙计又送上来消食茶,因着郑家贤点的菜多了些,这消食茶便不收银子。 几人吃的都有些撑,勉强喝了一杯茶。 待胃里舒服了些,几人起身,回房间读书。 在别处还不觉着紧张,到了荆州后,在街上他们也见了同来乡试的学子,顿时觉得时间紧迫,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遨游在书的海洋里。 当然,有两人例外,那便是方铮跟郑家贤。 郑家贤知道自己的能耐,也知晓自己最爱做的是啥,他能考上秀才,都是为了向他爹娘交差,可秀才本就难考了,至于这举人,他是没想过的。 这话他却不能对抱以厚望的爹娘说,郑家贤想着,大不了多考几回,次次不重,他爹娘总能明白的。 这些心里话他从未告知旁人,可压在心里久了,他偶尔午夜梦回,也是会叹一声的。 望着方铮跟冯轻相携离开的背影,郑家贤叹口气,他实在没法厚着脸皮跟上去的。 此刻郑家贤尚未意识到,如今的他就跟那刚破了壳的小鸡似的,每日都眼巴巴地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老鹰,也极想跟不怎么理会他的老鹰说说心里话。 从远处看,这小竹林不算大,可走进去后,才知道里头可算得上是曲径通幽了,竹林里专门铺垫了鹅卵石小路,颜『色』也素雅,配上竹林恰到好处。 冯轻深吸一口气,趁着无人时,挽着方铮的胳膊,心中甚是欢喜,“相公,这里真好看,以后咱们买了院子,也种些竹子。” 她就能每日都跟相公一起在竹林里漫步。 “好。” “除了竹子,还要种些花草,养两只鸟雀。”冯轻美滋滋地继续设想。 “好。”不管自家娘子的想法多异想天开,方铮总会应声,也能想法子满足冯轻的构想。 “对了,相公,等回了房间,你给娘去一封信,告诉娘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很好,让娘别担心,每日吃好喝好,早睡早起。”曾今冯轻的世界里刺绣站了绝大一部分,自打认识方家人后,相公跟娘在她心里的位置越来越重要,生怕他们冷了饿了,休息不好了,而最近,冯轻刺绣不多,却多了许多心得,绣技也有了突破。 原来感情丰沛,心情愉悦真的会影响人的创造力。 吃完饭来竹林消食的人不少,两人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天『色』有些暗,到了近前,那两个学子停了脚步,看向冯轻,眼珠子都动不了。 他们不是没见过美人,张扬的,恬静柔雅的,娇俏可人的,可没有一人笑起来如眼前这美人一般,那双眼里死带着光的,那光芒让人忍不住沉浸,再也不想出来。 方铮眸子冷了下来,他握着冯轻的手,垂首,“娘子,天不早了,回吧。” 这一声‘娘子’叫醒了对面两人。 一人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朝方铮说:“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鄙人——” 话还没说完,方铮已经牵着冯轻转身离开。 另一人脾『性』显然不如前一个,他鄙夷地扫了一眼方铮身上的衣裳,而后开口,“怎地?还没开口便知道自惭形秽了?这般懦弱无能,却能娶得如此美貌娘子,是用了什么手段吧?” 这华服男子视线一直胶在冯轻面上,根本来不及看方铮一眼,他不愿承认方铮长相比自己好。 方铮神『色』无异样,冯轻却忍不住了,她想转头反驳。 脖子才动,方铮已经扶着她的后脑,只让她看自己,方铮贴着冯轻的耳际,“娘子莫要脏了眼睛。” 这话可真是毒。 不过冯轻喜欢。 她重重点头,“相公说的是,也别脏了嘴。” 冯轻的话却没压低。 后头那两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美人与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事,若这话扎到了他们,那他们少不得要把鲜花上的刺拔一拔的。 等冯轻跟方铮离开后,那脸『色』更阴沉的男子低声说:“给我等着。” 正文 第457章 冤家路窄 方铮几人第二日就带上书信,去拜访了居于荆州的一位先生。 这位先生与清丰县学教导方铮几人的谭先生曾是要好的同窗,这些年两人一直就联系,不过以往谭先生从没让自己学生麻烦过这位同窗,今年有个方铮,谭先生不愿意方铮考试出现意外,这才让几人前去拜访,让这位先生帮忙一二。 这位先生姓孙,就住在荆州城内,如今是知州家大公子的先生之一。 方铮不放心冯轻一人呆在客栈内,他在离那位先生家不远处的酒楼定了一处雅间,又亲自将冯轻送去了雅间,并叮嘱伙计,莫让旁人来打扰,这才下了楼,跟守在门口的张吉恒几人离开。 方铮离开后,冯轻『摸』着腕间方铮硬要留下来的袖箭,叹口气。 相公就是太小心了。 伙计很快端来两盘点心,一壶茶水。 一盘是茯苓糕,一盘是如意糕。 不论『色』泽还是味道,这糕点并不比县城的好吃,冯轻分别吃了一块,茯苓糕略硬,如意糕又有些甜腻,冯轻喝了口温热的茶水,才将口中的甜腻冲散。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冯轻干脆从随身带着的小布包里『摸』出针线跟细棉布来。 自打手伤了之后,方铮就一直舍不得冯轻再接大件绣品,每日也让她定时绣一些,这几个月,冯轻积攒了四五十条帕子,还有二三十个香囊。 来之前她把这些帕子跟香囊都收拾带过来了,荆州物价贵些,这些帕子应当能卖个百八十两。 冯轻这回用的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针法,针脚细密,绣出来的图案精巧,与其他技法相比,不相上下。 不过这新技法速度要快上一些,冯轻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锈出一个帕子来。 正埋头绣帕子时,门被敲响。 听敲门声,并不是方铮。 冯轻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问。 “这位夫人,小的有件事想跟夫人商量一番。”外头说话的是酒楼的活计,没听到冯轻的回应声,这伙计只好挠了挠头,继续说“是这样的,楼下有几位公子想定个雅间,可酒楼最后一间被夫人定了,小的知道夫人在等人,只是这等人也不是非要在雅间内,掌柜的说了,这银子我们会如数归还,还会送夫人几个酒楼的招牌菜,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这是看她一个弱女子,想欺负人? 冯轻冷笑,“不如何,我不同意。” 哪怕她压根看不上这酒楼,但是酒楼掌柜的这般行事,还真是让人看不上。 外头的伙计有些为难,他左右看看,无人注意这边,才趴在门边,小声地解释“这位夫人,不瞒您说,我们掌柜的也是没办法,来的这几位公子不是一般人,他们非要雅间,我们掌柜的也是没办法,就想着这间只有夫人一人,这才让小的过来问一下” 伙计话里已经带上了祈求。 冯轻皱眉,她已经答应了方铮只在雅间等着,若是相公回来找不到她,会着急的,可客栈掌柜的跟伙计也实在有苦衷。 思忖片刻,客栈掌柜的跟伙计是远远及不上方铮的,她对门口的人说“据我所知,这酒楼不光只有我这一间雅间,不如你们去问问别人。” 说完,无论那伙计如何请求,冯轻都不再开口。 那伙计在门口唉声叹气一阵,这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冯轻重新拿起针线,绣了几针后,心里却始终不太安稳。 这时,楼下传来喧闹声,及瓷器摔裂声。 冯轻蹙眉,暗道,这些人当真是目无王法了? 荆州好歹也是一国之州,昨日虽来的晚了,不过据她所见,这里街道整洁,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应当不会出现这种欺男霸女的人才是。 而且据自家相公所言,荆州知州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荆州在整个大业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扣扣扣。 门再次被敲响。 这回声音急促大力。 “这位夫人,您行行好,就让出这间雅间吧,您再不同意,我们客栈可就不保了,小的求您了。”还是那个伙计,这回话里都带上了颤音。 冯轻觉出不对劲来。 “也就是说别的客人并没同意你的建议?”冯轻问。 她上楼的时候粗略看了一下,这二楼光雅间就有六间,她呆的不过是在二楼最里头的一间,按说这里不是好位置,为何这伙计非要她让出房间来? “可不是,这位夫人您不知道,今日也是巧了,其他几间都是客满,且都吃到了一半,小的也去商量了,这些客人中有的有要事商量,有的是宴请友人,还有一间早早被商家的公子跟小姐们定了,小的实在也不敢去敲门。” 这伙计解释的合情合理,冯轻逐渐打消了顾虑,想起方才的动静,她问“不知楼下发生了何事?” “楼下有一位客人醉酒,起身碰到了那几位公子,方才是被那几位公子的随从教训了,掌柜的正小心陪着,小的是悄悄上来的。” “你口中的那几位到底是何人?为何能在荆州横行无忌,再有,你们酒楼并不是荆州数得上号的酒楼,菜『色』点心也一般,为何这些人非要来你们酒楼?” 且这里不算是主街,说起来就更让人好奇了。 那伙计没想到冯轻短短时间想了这么多,他苦笑一声,又细声解释“要说这几位是何人,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只听说他们是半月之前来荆州的,据闻他们是从京都过来的,知州大人还曾见了这几位公子,这半个月来,他们也差不多逛遍了整个荆州城。” 难道是京都谁家的纨绔? 这倒是有可能。 “至于咱这酒楼,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酒楼虽位置不是最好,菜『色』也不是最美味,可咱们酒楼有一点是别处没法比的。”说到此处,伙计有些自得,“咱们酒楼可是最邻近芳华的酒楼,且从夫人的雅间往外看,就能一眼看到芳华阁外头的景致。” “芳华阁是什么地方?”冯轻靠在门边上,好整以暇地问。 那伙计又有些不自在,不过想到掌柜的吩咐,他还是开口解释了,“这芳华阁是咱们荆州最大的青,楼,夫人莫误会,这芳华阁里的可都是清官,且里头的姑娘各个貌美多才,三日后又恰是芳华阁一年一度的花魁选拔之日,甚是热闹,那几位公子说了,要连包这间雅间三日。” 伙计讲的眉飞『色』舞。 其实不光冯轻这间房间能看到外头,对面雅间也是能瞧见的,不过对面此刻坐的是商家的几位公子小姐,这伙计可不敢赶走商家的人。 冯轻是不知道的,她此刻也就彻底打消了心头疑虑。 “可是我答应了我家相公,要在这里等他,若是他回来见不到我,又该如何?”冯轻却没松口。 虽然这古代拼爹比后世严重多了,可她就是不愿成那个促使他们越发嚣张的人。 “夫人请放心,掌柜的特意在大堂内留出一个位置来,那位置最容易看得到门口。”见有希望,伙计连忙说。 冯轻冷笑,她退回去几步,“我不同意,这雅间我是付了银子的,我不会同意换。” 那伙计嘴巴都说干了,本以为冯轻会心软同意,没想到眼看着都要点头了,这又反悔了。 那伙计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冯轻起身,来到窗边。 此刻暖阳东升,照的人通身舒畅,冯轻视线落在百米外的一处精巧小楼上。 与其他青砖灰瓦的外墙不同,小楼外墙竟泛着淡淡的粉『色』,此刻墙上还垂着不少红绸,显然是喜事将近。 小楼门口也搭好了舞台架子,周围则空出一圈,应当是留着给看客坐的。 果真是跟县城的青,楼不是一个级别的。 冯轻还真是有些好奇。 她之前遇到不是村里的姑娘媳『妇』,就是县城里自诩高贵的小姐夫人,这种极具古代特『色』的青,搂女子她还从没见过。 按那伙计说的,这里的姑娘应当是卖艺不卖身的。 正看的出神,门被大力拍动。 这回在门口的不是酒楼的伙计,而是陌生的叫喝声。 “识相些的,就快些出来,这雅间本公子包了。”说着,敲门声又大了些。 这木门本就不算结实,被这么大力拍动,门晃的厉害。 若是再用几分力道,这门就能直接被拍开。 顾不得看外头,冯轻收起针线,而后站在门后不远处,紧紧盯着不停晃动的木门。 “齐公子,还是让我来吧,您小心些手。” “让你来?”这人嗤笑,“早做什么去了?本公子可是给过你好几次机会了,本公子可没那么多耐『性』听你慢慢劝里头的人。” 话落,这人往后两步,抬脚用力踹门。 哐当。 尘土飞扬。 若不是躲得及时,冯轻这一下就得被拍在门下。 她脸沉了下来,冷冷盯着几门的一串人。 “是你?”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长相,对方倒是先开了口,开口这人环顾一圈,“怎么?今日就夫人一人?” “相逢即是有缘,夫人与本公子看上了同一处雅间,那更是心有灵犀,不若夫人就陪我们几个一起坐坐。”这不是建议,是命令。 “掌柜的,这里不用你了,你去吩咐后厨,上些好酒好菜来,我们陪这位夫人即可。”这位华服公子朝掌柜的挥手,催着人赶紧离开。 昨日天晚,他只注意冯轻那双好看的眼,并没多注意她模糊的脸,今日仔细一看,他才觉得昨日真是看走眼了,原来这位夫人比昨日还要美上三分。 掌柜的担忧地看着冯轻。 他在这里看酒楼十多年了,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无数,他也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眼,这位夫人面生,应当是才到荆州来,看她的神『色』,是个有脾『性』的人,若是被这几位公子强行留在雅间,怕是不会善了。 “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夫人并不是一人,她——”掌柜的想解释。 男子却没耐『性』听了,他回头,不善地扫了掌柜的一眼,“怎么?本公子还用你教本公子怎么做?本公子说她一人,她就一人。” 那个穷酸秀才便是来了,又能耐他何? 本来他打算今早找这书生算账的,但是一早听说他出了门,没想到荆州这么大,他们还能在这酒楼碰到,看来老天爷也想让他好好教训一番这穷酸书生了。 到了这时,冯轻也才认出对方。 这四个男子当中有两个是昨天她跟相公在竹林遇到的。 真是冤家路窄。 冯轻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大,她是不可能跟这四人单独呆在一处。 虽有袖箭,可对方四人,若是他们反应过来,吃亏的还是她。 冯轻直接朝门口冲过去。 那掌柜的反应最快,他让开一个空,想让冯轻离开。 除了进了门的说话那人,门口还站着三人,冯轻即将出门之际,一人直接抓住冯轻的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莫要着急,好歹也陪我们喝一杯再走不迟。”另一个冯轻没见过的男子眼里『露』出惊艳来。 冯轻手中早准备好的针直接刺向男子的胳膊。 男子痛叫一声,急忙缩回手。 趁此机会,冯轻又往外冲。 “站住!”被刺那人跳脚。 还没跑出几步,对面雅间门突然打开,迎面走来两个同样锦衣华服男子,这两人恰挡住了冯轻的去路。 眼前一黑,冯轻咬牙,直接伸手,用力推开这两人,又往外跑。 可到底是晚了一步,胳膊再次被人抓住。 “伤了人就想走,谁给你的胆子?本来本公子觉得你这小『妇』人长得不错,给你个机会,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今日你若不让我们几人满意,你休想离开这客栈一步。”抓住冯轻的是第三个人。 冯轻回头,故技重施,手中的针刺向这人。 这人早有准备,他的身手也比前两个利落。 “哼,还想伤人?”话落,捏住冯轻的手腕,直接收走她手中的针,随手往地上一扔,而后上下打量冯轻,尤其看到冯轻身上棉布襦裙,眼底更是轻蔑。 。 正文 第458章 恶有恶报 三个儿子都在家,这都快赶上过年时候了,加上涂青一家人,冷清了许久的方家重新热闹起来。 家里剩的菜不多,方蒋氏干脆挎个篮子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时,篮子就满了。 都在一个村子里,谁家都有个缺东少西的时候,方蒋氏的人缘又不差,加之上回邓昊然来那一趟,在村里引起不小的波澜,后来邓昊然的身份还是被村里人知晓了,为此,村长跑了方家好几趟。 方蒋氏回来时割了三斤肉,还买了一根大筒骨,她早早就将骨头剁了,放在锅里炖着了。 而后又将篮子里的菜都拿了出来,到了十月份,能吃的菜就不如春天夏天多了,不过村里都习惯在夏天的时候晒些菜干,村民给了她不少笋干,还有晒干的木耳跟蘑菇,及土豆片,另外还有一把野菜。 至于放在最上头的鸡蛋,那是方蒋氏买的,家里的鸡早被饿的不下了。 家里还有一小块腊肉,方蒋氏打算再准备个腊肉炒酸菜。 方蒋氏手巧,拾掇拾掇也能炒出七八个菜来。 眼看着天还早,方蒋氏叉腰,站在灶房门口想了想,朝方二郎招手,“二郎,你去看你爹了?” 一直忙到现在,方蒋氏也没时间跟二儿子好好说说话。 “去了。”方二郎回道。 方蒋氏等着他往下说,方二郎没开口,反倒是伸着脑袋往灶房里瞧,还配合地吞了吞口水,“娘,我在外头这些日子,就想娘做的饭了,今天多做点米饭,我跟淑芬就能吃半锅。” 方二郎回来时也买了不少米跟面,方蒋氏没在家的时候他们也是天天吃白米饭,到现在还剩半缸。 “娘知道你馋,少不了你吃的。”方蒋氏笑骂了一句。 “二郎,你爹他——”方蒋氏还是提及了方老头。 “娘,三郎都跟我说了。”方二郎知晓方蒋氏最为难,他笑道:“当时我要是在家,就不能三弟送爹去了,你瞧三弟那瘦胳膊瘦腿的,去了一趟肯定是累的不行。” 这话就直接告诉方蒋氏,他是站在他娘这头的。 方蒋氏心里那点忐忑就散了,她点着方二郎的脑门,“就你会说。” 心事放开,方蒋氏就坦然多了,她回灶房了,一边跟方二郎说:“他到底是你爹,你又一直没在家,这事跟你没啥关系,你还是得多去看看他,我先炒点菜,你给送过去。” 方二郎不赞同了,他跟了进去,“娘说啥呢?我不是你儿子啊,这些年爹对咱几个是不错,可是我跟三郎都看得出来,爹更在乎大姑他们一家,我心里不是没意见的,不管以后啥情况,我都跟娘是一头的。” “就属你会说话。”方蒋氏顿时开心了。 “那是,我可是娘的儿子。”方二郎扬着下巴,嘚瑟道。 方蒋氏笑着怕了他一下,“快出去,你别站这里碍事。” 见他娘心情是真的好,方二郎麻溜地出了灶房。 方蒋氏手脚利索,前后一刻钟,就炒出两个菜,她又把回来时买的包子装了三个,“二郎,这包子你爹吃不完,剩下那两个给你大姑父。” 倒不是方蒋氏心软,而是她知晓潘老头的德行,今天要是没他的份,明天他就可劲的磋磨方老头,方老头不能死,死了就得拖累三个儿子的名声。 “好嘞,那我去了。”提着包裹,方二郎出了灶房。 一抬头,就看到方铮站在灶房门口。 “三郎,你饿了?”方二郎随口问了一句,随即又说:“那你让娘给你热两个包子。” “我跟二哥一起去。”方铮视线落在方二郎的手上。 “这——”方二郎也挺心疼自家三弟的,“不用了,我去就成,你才考完试,肯定累了,在家多歇歇,我很快回来,今晚咱兄弟喝一杯。” 方铮没应他,自己转身朝门口走了。 “三郎啊,不是二哥说你,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方二郎小跑着上前,“你要是去了,爹肯定又得骂你。” 方老头骂人的时候,方二郎听着都难受,更何况是方铮。 “二哥,我习惯了。”方铮看着前方,眼神无丝毫波动。 一句习惯,听的方二郎心揪着难受。 “哎,到底咋成这样的。” 方铮接过方二郎手里的包子,提在手上,他淡声说:“这事早晚会发生,如今不过提早罢了。” 方大姑一家都是毒瘤一般的存在,有潘家人在,方家的矛盾早晚得爆发。 “只要二哥别跟大哥一样糊涂就行。”方铮语气一顿,又说:“别让娘伤心。” “三郎你放心。”他刚回来那晚,秦淑芬就在他耳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跟他讲了,讲完后,秦淑芬还总结说,方大郎两口子真的印了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些日子我也跟大哥交了几回心,大哥知道他做错了,以后再不气娘了。” 方铮仍旧是少言,听了方二郎的话,他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方家发生这么大变故,方大郎的性子都没变,以后怎么可能还会有长进? 见方铮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方二郎只能叹口气,跟上方铮的脚步。 两人出来的不算早,到小溪村时,不少家烟囱都冒烟,袅袅白雾,为这村子添了几分烟火气。 当然,这其中是不包括潘家的。 刚到潘家门口,两人就听到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叫声,跟潘老头的叫骂声。 “爷,爷,我要吃包子,呜呜,那个老不死的有包子吃,为啥我没有?”进宝在地上打滚,身上沾满了土跟草根子,“我不管,我要吃包子,呜呜呜呜。” 这段时日有方老头在,潘家爷孙几人虽不说吃得饱,却也没咋挨饿,有的吃,潘老头心情就好,对孙子也比之前和颜悦色了些,进宝是个顺杆爬的,潘老头态度好了,他又开始熊了。 “你,你说谁老不死的?”一阵哭叫声中,方大郎气急败坏地反驳,“他是你舅爷,你不准骂他。” 进宝听惯了潘老头这么称呼方老头,自然跟着学。 “他就是老不死的,不能干活,就知道吃,还睡我家床,老不死的。”进宝馋的厉害,嘴上就叫的更凶,“爷说了,他连自己儿子都咒,不是个好东西。” 正文 第459章 遇知音 这家客栈房钱便宜,郑家贤几人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方铮跟冯轻住了五六日过后,冯轻就开始拉着方铮出去寻个院子,临近考试,来荆州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每日人来来往往的,总有些吵闹声,冯轻担忧方铮不能静下心来看书,哪怕租个院子贵些也没关系,她也宁愿方铮住的舒服。 两人看了三天,几乎走遍了荆州城的大街小巷,因着每三年都会有大批学子涌向荆州,不少人家会专门空出院子或是房间,等着有盈余的这些学子过来租住,当然,房租也是很客观的。 荆州贡院位于荆州东南部,而这附近的房子也都早早空出许多来,两人虽转了整个荆州,不过冯轻看的重点还是在这东南部。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这里多数出租的都是有人家空出来的一两间,也偶尔有两三家是整个院子可以出租的,不过这些房主仗着自家房子离贡院近,租金都是狮子大开口,冯轻租两个月竟要一百两的银子。 这么贵,就是冯轻愿意,方铮也不赞同。 他牵着冯轻离开最后一家,“娘子,无需靠近贡院,若是会试当日娘子不放心,可早些过来,且这越靠近贡院的地方,越是朝南,为夫每日听着来来往往的声音,怕是会紧张。” 后面的话自然是哄冯轻的。 方铮说的太过认真,冯轻一时都分不清真假,她抬头,紧握着方铮的手,说“相公,你可别为了省银子,咱有钱。” 方铮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阵,这才说“其实是为夫没看上那几个院子。” “成吧,那咱们明天继续,往北面再找找,昨日我们看过的有一家不错。”反正一起都是以方铮的舒服为主,既然自家相公不喜欢,那就换。 眼看到了午时,两人干脆又去了那家馄饨摊子,一人点了一碗馄饨。 那中年『妇』人没想到冯轻还能再来,顿时喜的给冯轻多放了半碗馄饨,等馄饨熟了,她又笑问“夫人,这几天我又想出了个新菜式,夫人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装一盘尝尝,不要钱。” 要说吃馄饨其实也不用再就着菜,不过荆州到底比县城跟村里富裕很多,来吃饭的食客总想着能换个口味也成,这对中年夫『妇』便绞尽脑汁研究新菜式,其实都算是凉菜,也不贵,胜在能换口味。 “这是几年前我偶然在家里地头看到几棵,当时尝了尝,觉得味道还行,也没毒,我就收了种子,连着种了好几年,今年才收的多些,这野菜用热水烫一下后,切成段,再用热油炸香葱花跟姜蒜,要是能吃辣,也可以放下辣子,把泛着香味的热油浇在上头,味道还不错,清脆爽口,正好能解这馄饨的油腻。” 冯轻看着眼前这一小盘野菜,吸了吸鼻子,味道果真是好,不过这野菜看着有些眼熟,极像后世的茼蒿,她尝了一口,味道也好。 “很好吃。”冯轻不吝啬地夸赞。 中年『妇』人擦擦手,笑道“夫人不嫌弃就行。” 也不耽搁冯轻时间,她笑着回头招呼旁的客人。 冯轻将凉拌野菜朝方铮眼前推了推,“相公尝尝。” 这凉拌菜放的作料不多,大约是手艺好,吃着还真是带着一股鲜香。 就着凉菜,两人吃完了三碗分量的馄饨。 临走前,冯轻留了三十个铜板。 她能感觉到这『妇』人的善意,人家辛苦做出来的饭菜,她自然不好占便宜。 等两人回到客栈时,郑家贤正跟自己的书童坐在大堂内吃饭,郑家贤面前摆放了四菜一汤。 见着冯轻两人,他也顾不得吃饭,急忙上前,“方兄,方夫人,你们可吃过了?要不要一起吃?我再让掌柜的多做几个,方夫人喜欢的豆腐也还有。” 冯轻实在是吃的多了,她跟方铮摇头。 “多谢郑兄,我跟娘子已经用过饭了。” 语毕,方铮牵着冯轻往楼上走。 郑家贤却跟了上来。 他一边挠头,一边欲言又止地看着方铮两人。 郑家贤的动作实在太多,方铮跟冯轻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在二楼的楼梯口,人少些的时候,方铮干脆停下脚步,“郑兄还有事?” “方兄,你们是要搬出去住?”这几天方铮跟冯轻总会出去半日,回来又都是空着手的,偶尔一起吃饭的时候郑家贤也能从两人说话的只字片语中听出个大概来。 方铮没有隐瞒,他点头。 郑家贤挠头的动作更大力了。 冯轻望着发量不算多的小胖子,有些想笑。 “那方兄你们可找到住的地方了?”郑家贤对住的地方没有啥要求,只要不是太破旧就成,不过他更愿意跟方铮住的近些。 “尚未。” 郑家贤脸上的表情更纠结了,他又不好意思再开口。 他担心总这么想离方铮近,会让方兄厌烦。 “郑兄还有话说?”相对其他几人,方铮对郑家贤好感更多些。 “那个,方兄,待你们找到了住处,我能不能,能不能住在你们隔壁?”生怕方铮拒绝,郑家贤紧接着又说“不是隔壁也成,我能不能住的稍微近些?” 话落,郑家贤又拽了拽自己的头发,“也不知为啥,能靠方兄近些,我这心里总能安稳。” 这一点冯轻倒是能理解,方铮毕竟也算是救了郑家贤的命,郑家贤对方铮有依赖也是理所当然。 方铮并没点头,而是看向自家娘子。 冯轻倒是觉得没什么,她代替方铮开口“好。” “多谢,多谢方夫人。”郑家贤笑的脸上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郑家贤颠颠的下楼了,冯轻估『摸』着他兴奋的能将楼下的四菜一汤全部吃完。 两人回到房间门口时又遇到了刚出来的江飞。 这江飞一直不喜言语,坐在角落里很容易让人忽略,不过冯轻知道此人看书已经到了逢魔的境地。 除了一日三餐外,这人一直都是呆在客栈房间里读书的,冯轻听郑家贤说过,江飞每日都挑灯夜读到三更。 江飞飞快地看了方铮跟冯轻一眼,而后朝两人点点头,小声打了声招呼。 方铮颔首。 江飞抬头的瞬间,冯轻也看到了他眼底的黑安全。 这人似乎比来荆州的时候又瘦了不少,身上的学子服都空『荡』『荡』的。 这么没日没夜的读书,又不走动,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乡试的三日又三日。 “娘子?”察觉到自家娘子出神,方铮捏了捏冯轻的手心,望着已经没了人的楼梯口,他眼神落在冯轻面上,语气温和,问“娘子想让为夫帮他吗?” 方铮虽每日都会跟冯轻出去半天,不过还剩的半天读书时间是足够的,他不光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更能融会贯通,这几日看房的时候还跑了一趟荆州最大的书铺,找了今年主考官王大人的着作,据闻这王大人『性』子刻板,做人又极为严谨,且喜书法好的学子。 投其所好能省许多事,王大人的『性』子在旁人看来是这般,可读了王大人的书后,方铮却有不同的心思。 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 若是娘子想让他帮这江飞,方铮黑眸闪烁,他帮还是不帮? “不用。”冯轻摇头,“我们跟他也没啥关系。” 方铮勾唇,眼波流转,端的是风流倜傥,冯轻一时都看呆了。 轻笑一声,方铮将人牵着进了房间。 一直到第二日午后,冯轻才再次出门。 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及眸光潋滟的凤眸都让方铮恨不得再将娘子多藏几天。 这回两人没直接去找院子,而是去了一家绣品铺子。 在外头跑了这三四天,两人也大约了解了街上的绣品铺子。 荆州有钱人多,各类铺子也多,尤其是首饰铺子跟金玉铺子,其次便是绣品铺子,冯轻知道的就有十多家,当然,这些铺子规模有大有小,最大的是一家名叫绣楼的铺子,这铺子位于荆州主街,周围也都是最好的酒楼跟饰品铺子,还有玉器铺子及布庄粮食铺子。 冯轻跟方铮进去看过,这绣楼的绣品无论从针线还是颜『色』搭配,及图案确比县城的要好太多,价钱也是格外美丽的。 据伙计介绍,一条上好的帕子就要八两银子。 冯轻咂嘴,算了算自己的帕子跟香囊,顿时觉得那院子两个月要五十两都不算贵。 而后她又试着问了伙计收不收外头绣娘的帕子,那伙计摇头,他们绣楼的绣品皆是出自自家绣娘之手,外头的及不上他们东家特意请来的绣娘。 虽然银子是诱人,不过自己真拿出帕子,怕是又要引起麻烦,如今正是方铮赶考的重要时段,冯轻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昨天晚上跟方铮商量过了,今日两人就直奔街上一家不大不小的铺子。 这铺子掌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同一类人多数都有想通的一种气息,冯轻一看这『妇』人就知道她曾今也是个绣娘。 果然,等冯轻跟方铮进了门时,那『妇』人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冯轻。 她曾在宫里做过绣娘,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后又在京都一品大员何大人家做了十多年,直到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了,这才辞了何家主母的挽留,回到家乡荆州,用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开了一家绣品铺子。 这『妇』人孤身一人,一辈子没成亲,开这铺子不为赚钱,不过是想着心里有个慰藉。 见着冯轻时,『妇』人对冯轻本能就生出好感来,不为别的,只因冯轻的眼神太多干净。 不是空无一物的干净,而是知晓自己想要什么的纯粹。 『妇』人一辈子都跟针线绣品打交道,也是真喜欢钻研各种绣技,往年她还愿意跟老姐妹一起切磋,可自打来了荆州,她已经许久没碰上一个让她愿意交流绣技的人了。 那绣楼的东家也曾请过她去教那些绣娘,她婉言谢绝了,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没有年轻时的好为人师。 『妇』人半眯着眼睛看向冯轻,而后视线落在冯轻手里的包袱上,瞬间明白冯轻的来意。 都说人是有第六感的,冯轻第一眼就喜欢这个面上有些严肃,可眼睛含着执着的『妇』人,她甚至都没有多跟夫人寒暄,而是直接打开包袱,走到『妇』人面前,笑道“夫人,我这有几件帕子跟香囊,不知『妇』人收不收?” 『妇』人视线从冯轻的脸上落到最上头的帕子上,她眼底陡然迸出光亮来,这是看到喜爱之物的神情。 『妇』人二话不说,拿起一条帕子,走到铺子门口,迎着尚明亮的阳光,仔细端详帕子。 这条帕子是冯轻刻意放在最上头的,绣技自然也是这大业少见的双面绣,两面绣的皆是黄『色』木兰花,虽是同一种花,可无论形态,绣技都是既然不同的。 “这是你绣的?”『妇』人反复翻看帕子,视线几乎挪不开,她头也不抬地问冯轻。 “是。” “这是何种绣技?竟如此神奇?可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妇』人一连串的问。 冯轻也一一作答,“此种叫双面绣,不是我独创,其他我不能说。” 大业毕竟跟冯轻所学过的历史有不同,她也不能在这里杜撰出一位同名同姓的大师。 都是钻研绣技几十年的人,那『妇』人自然明白冯轻的难处,这些都是独家技艺,若是不经过旁人允许,她自然不能盗取。 『妇』人若是拆开这帕子的针线,用不了多久也能琢磨出这双面绣的针法,可到底不是真的掌握了诀窍,哪怕学着绣,那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再说,她也做不出来这种小人行径。 看完了双面绣帕子,她又依次看过其他帕子,二三十条竟然用了十多种技法,以这『妇』人的认知,她知道这十多种绣技皆是上等,有两种绣法更是高超,连她都望尘莫及。 『妇』人小心收起所有帕子跟香囊,定定看了冯轻半晌,这才叹道“原来师傅说的真是对的,天赋果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纵使努力也重要,可若是无天赋,一生怕是想精通一种绣法都是勉强的。 “你才多大?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妇』人又感叹,话里并无嫉妒羡慕,更多是惊喜。 冯轻连就有些红了,算起来,她其实也有二十年的刺绣经验了,况且后世资源毕竟比这里更多。 。 正文 第460章 搬家 冯轻与这『妇』人可算得上是一见如故,两人也有初见时的陌生到头靠着头细细说话,两人甚至都忘了铺子里还有一个方铮。 方铮也不恼,他径直寻了个离冯轻近的位置坐下,含笑看着冯轻兴致勃勃跟『妇』人谈论。 认识冯轻这么久,他还从没见过自家娘子如此开心过。 那是遇上知音的那种心悦。 待冯轻说累的时候,方铮适时送上一杯茶水,冯轻接过茶杯,润了润喉,朝方铮笑,“相公是不是无聊了??” 刺绣毕竟不是方铮擅长且在行的领域,呆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枯燥乏味。 方铮却摇头,“无碍。” 于方铮来说,手中有没有拿着书都不会妨碍他获取更多新知识。 『妇』人比冯轻大了二十多岁,都能做冯轻的娘了,她喜爱这个年纪不大,『性』子却沉稳,对刺绣也有一腔热情的小娘子,冯轻跟方铮说话的时候,这『妇』人也暗暗打量方铮,见方铮干坐在一旁,眼底却始终带着笑,眼神几乎没离开过冯轻。 她暗暗点头,能这般纵容娘子的,倒是少见,只希望这种浓烈感情不只是年少轻狂。 冯轻舍不得方铮久等,又跟『妇』人说了几句后,便约着下回再来。 冯轻这些绣品技艺太过高超,哪怕是她都是不及的,『妇』人自然愿意收下,她一共给了冯轻三百两银子。 这银子不多,却也不少了。 『妇』人知晓,若是她给的多了,冯轻心里定是会过意不去,她愿意跟冯轻交往,自然要尊重她。 冯轻也没客气,收下银子,跟『妇』人再三确定了时间,这才跟方铮一起离开。 走了许久,冯轻嘴角仍旧是带着笑的。 “相公,咱们有银子了,走,给你买书去。”上回两人去书铺,冯轻看出方铮专门找了两本她不曾见过的书,她本打算买下来,方铮却没同意,只翻看完便放下了。 这回有银子,冯轻打算再去将书买了。 方铮阻止她,“娘子,不用,那两本为夫已经记在心里了,无需买。” 娘子一心都是他,方铮心底爱恋更浓,他替冯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说“来了这么久,为夫都没有陪娘子走走,今日天气好,不如为夫陪娘子多看看这些铺子。” “不用了,金姨这里很好,以后我有绣品都拿过来卖。”金姨便是那『妇』人,冯轻本来一口一个夫人叫,那『妇』人觉得这般叫太过生疏,便告知冯轻她姓金,让冯轻唤她金姨便成。 冯轻喜欢金姨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经久沉淀下来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方铮但笑不语,直接拉着冯轻去了旁边的一家首饰铺子。 这铺子里金银玉石都有,多数『妇』人喜欢的头钗手镯耳饰。 冯轻统共就两根发钗,平日还舍不得带。 方铮视线落在一排排发钗上时,冯轻则多看男子的发冠。 正如方铮心疼冯轻一般,冯轻也想竭尽所能对方铮好。 最近几月方铮每月仍旧给冯轻十两银子,不过他又开始抄书,这回抄的书并不是送去书铺卖,而是在替先生抄,先生知晓方铮家境,自不会让他白抄,几个月积攒下来,方铮怀里揣着二十两银子。 他拿起一支步摇,仔细端详。 纵使他对许多事务都精通,也有基本的审美,不过对于『妇』人用的首饰钗环,到底还是个门外汉。 一个伙计停在方铮的右后方,见方铮的动作,他小步上前,笑道“这位公子好眼光,这步摇是玉兰花上停着一只彩蝶,下方缀有流苏跟玉珠,这玉珠子也是上等的翡翠,随着脚步移动,看着蝴蝶跟活了一般,玉珠子也晃的好看,这款式是京都流行的,咱们掌柜的特意在京都带回来的,荆州只此一支。” 冯轻也听到了动静,她看过来,眼睛亮了亮。 她自然也是爱美的,尤其是这种极具古代特『色』的步摇,仔细看去,玉兰花瓣娇艳欲滴,彩蝶像是拍着翅膀要飞走,流苏玉珠晃动时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如何卖?”看到自家娘子眼底的光芒,方铮直接问。 那伙计也是少见这般爽快的客人,他也没有漫天要价,伸出两个手指,说“这毕竟是咱们掌柜的从京都带过来的,这步摇当真是找不出一点瑕疵的,掌柜的一早定了价,二十五两。” 到荆州,冯轻才知道银子都不能当银子用,她固然喜欢这步摇,她也买得起,不过二十五两实在是不少了,这么多银子足够相公买一方好砚的,还能给相公做一身好看的衣裳。 “相公,咱们不买了。”冯轻收回视线,她是喜欢这步摇,却也不到非卖不可的地步。 方铮却站着不动,他视线从步摇上挪开,落在伙计面上,开口说“我只有二十两。” 两人都没有买东西时囊中羞涩的羞耻感,银子够就是够,不够也就是不够,倒是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伙计有些为难。 他看看方铮,又看看冯轻,一咬牙,说“那两位稍等,我去问问掌柜的。” 等伙计离开后,冯轻才小声问方铮,“相公,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她也会时不时悄悄给方铮塞些银子,可方铮用的时候不多,多数又还给她了,这二十两可不少,冯轻有些好奇,她家相公日日都在县学,哪有空赚钱? “帮着先生抄书,先生付的报酬。” “那可真不少。”冯轻感叹,先前抄书在镇子上卖,每回也不过几十个铜板,这二十两真算得上是天价了。 方铮点头,他没说的是,他自然不仅仅是照着书抄,其中还加了他自己的分析见解,先生看了醍醐灌顶一般,这些不光给先生提了醒,先生自然不会吝啬告知学子们,如此看,这二十两并不算多。 伙计很快回来,他满面笑容,“掌柜的同意了,掌柜的说了,难得这步摇遇到个一眼喜欢它的人,能被这位公子跟夫人买下,也是这步摇的运气了。” 话说的天花『乱』坠,冯轻跟方铮相视一眼,眼底闪过揶揄。 拿着盒子出了门,冯轻捂着嘴偷笑。 虽然贵了些,不过相公送给她礼物,她自然偷着乐。 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冯轻拉着方铮,笑眯眯地说“相公帮我带上。” 浅粉渐变的玉兰花与冯轻这张如玉的面容相得益彰,阳光下,笑颜能晃花身旁之人的眼,若不是地方不对,方铮定要好好抱一抱自家娘子。 心底浓情滚动,方铮张嘴,才发觉嗓子沙哑的厉害。 “娘子,我们去看院子。”再跟娘子多呆一阵,方铮知道自己定会忍不住,他转开眼,长袖下,手仍旧紧紧握着自家娘子的手。 既然决定不在东南处租房子,两人这一日就只往主街往北处寻找。 两人运气不差,在经过一处院子时,恰好看到主人家挂出租房子的一块木板,这家院子比他们在县城租住的小一些,不过院子干净,房间光线也足,屋里的被子全都是新的。 且房租还不算贵,一个月五两银子。 双方当即就定下来了。 冯轻还付了两个月的房租,又按了租房契约。 按说去牙行最方便,冯轻刚来荆州想着去牙行,不过方铮却更愿意跟自家娘子这般街头巷尾的走,如今房子订了下来,冯轻也轻松不少。 院子里该有的都不少,两人打算明天一早就搬过来。 趁着今天阳光好,冯轻把崭新的被子都抱出来晒了。 等回到客栈时,郑家贤又在门口等着了,他打量方铮跟冯轻的神『色』,小心问“方兄,你们今天回来的早,可是找到房子了?” “是。”既答应了郑家贤,方铮也没隐瞒。 郑家贤『摸』着下巴,嘿嘿一笑,叫上书童,就朝外走,“那我这就去房子。” 走下几步,郑家贤忽而停下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冯轻头上的步摇,笑道“方夫人的步摇真好看。” 冯轻脸上的笑顿时灿烂许多,她扶了扶步摇,炫耀道“多谢,这是相公送我的。” 看着方铮跟冯轻进了客栈,郑家贤一手握拳,一手拍打着拳头,朝书童笑道“成了。” 书童一头雾水,“少爷,啥成了。” 白了书童一眼,郑家贤哼笑一声,“你不懂。” 他方才也只是试探着赞了一句,没想到方夫人竟这般高兴,看来这马屁是拍对了。 要知道在家的时候,他奉承他娘可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女子嘛,没人不喜欢被夸赞的。 当然,夸的时候还要尤其真诚。 方夫人高兴了,方兄心情肯定不差,到时候他说不得还能常常上门去叨扰他们一番。 按说张吉恒已经来过荆州两回了,他应当紧跟着张吉恒才对,可郑家贤更愿意靠着方铮,他感觉只有离方铮近了,在这陌生的荆州不适之感才会轻些。 方铮要搬走,自然也要跟张吉恒几人说一声,张吉恒毕竟不是头一次来荆州,他觉得无所谓金亮跟江飞也沉默,唯有吴兴,十分不舍,不过他家境不如郑家贤,自然租不起外头的院子。 旁人的心思方铮并不在意。 郑家贤速度倒是快,一下午的时间,他竟真的在方铮租的院子不远处也租下一家。 郑家贤租的院子离方铮跟冯轻租的只隔了两家。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某种程度上还真是有一定道理。 方铮跟冯轻回来的时候经过郑家贤租下的这家院门口,当时可没挂着要出租的牌子,想来郑家贤是花费了不少。 因着第二天就要搬家,前一天的晚饭几人合计了一下,便在楼下大堂内一起用。 本来几人还不觉得有啥,可饭桌上,望着对方熟悉的脸,想着接下来两个月都见不到几面,除了方铮跟冯轻外,其他几人多少有些黯然。 若不是张吉恒反对,郑家贤恨不得来两坛酒,跟即将分别的同窗来一个不醉不归。 相较即将到来的乡试,短暂的分别就算不得大事了,饭后,几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金亮跟江飞又回房间看书了,张吉恒最年长,他拍拍郑家贤的肩头,说“我都了郑老爷的嘱咐,要照看你一番的,你既已有了决定,我也不能阻止,好在你离方兄近,以后莫要冲动,多跟方兄学学。” 张吉恒也是真心为他好,郑家贤连连点头。 张吉恒离开后,桌旁就只剩下吴兴了,吴兴欲言又止地看着郑家贤,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说了句‘保重’后就起身离开了。 “少有,咱们院子大,你又一向好客,为啥不让吴公子也跟着去住?”书童看着吴兴的背影,好奇地问郑家贤。 胖手直接朝书童脑门拍了一下,郑家贤顿时不伤感了,他没好气地说“你少爷我是好客,可方兄不好客。” 书童不懂,郑家贤也懒得解释,他伸着脑袋朝小竹林看去,嘴里嘟囔,“方兄跟方夫人都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少爷,方公子跟方夫人出去还不到两刻钟。”书童提醒,随即有些忧愁地叹口气,他家公子这般想靠近方公子,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他家公子已经起身,迎上了刚回来的方铮跟冯轻。 书童看着郑家贤略显肥胖的背影,又是一叹。 郑家贤虽想靠近方铮,可他知晓分寸,并不让方铮跟冯轻觉得困扰。 况且郑家贤眼底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冯轻就觉得这郑家贤有眼光,对他好感倍增。 郑家贤也是个聪明人,他能不着痕迹地拍奉承冯轻,让冯轻觉得这小胖子还真是有些可爱。 回到房间时,难得赞了郑家贤两句。 方铮笑而不语。 能让娘子多笑两声,心情舒畅,他多提点几句也没甚。 第二天搬家的时候,方铮跟冯轻仍旧如昨日一般,看不出欢喜还是不舍,倒是郑家贤已经忘了昨天差点不醉不归,一早就忙活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方铮跟冯轻身后。 住在客栈几日,也没添置啥东西,几人提着跟来时一样的包袱,朝北去。 几人起的早,路上没多少行人,倒是用了比之前更短的时间到了租住的院子处。 先目送方铮跟冯轻进了院子,郑家贤这才心满意足地领着书童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宽阔院落。 。 正文 第461章 真假学神 有了固定住处,接下来一段时日,除了买菜,或是出去吃饭,两人都是呆在院子里的。 方铮看书,冯轻在一旁研究针法。 短短时日,冯轻跟金姨已经到了熟稔的地步,不光是冯轻三天两头的去铺子,金姨也会时不时来两人租住的院子里,有啥吃的喝的也都拿过来给冯轻跟方铮两人。 冯轻跟金姨又学了好几种针法,冯轻喜欢金姨,自然也不藏私,她尽可能多的将自己擅长的各种针法教给金姨,不过金姨到底年纪大了,眼神又不太好,学的慢了些。 除了金姨,上门最多的就是郑家贤了。 郑家贤过来倒不是跟方铮讨教,多数时候都拿着新鲜吃食过来。 荆州地方大,新鲜好吃的东西也多,方铮跟冯轻虽然没出门,不过倒也没少吃这里的特产招牌。 都说吃人嘴短,方铮不会让自己欠下人情,他隔三差五也会让郑家贤带着书过来,指点他几句。 几次过后,别说方铮了,就是冯轻也看出这小胖子不喜欢读书。 按郑家贤的说法,他能考上秀才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至于举人进士,他是万万没想过的,再说了,郑家贤志也不在做官,他更想跟着他爹做生意,只是他爹一直觉得商人是低位最低的,谁都能来踩一脚,若是做了官,他们郑家以后就真的脱胎换骨了。 为此,郑家贤还问过方铮的意见。 方铮定定看了他半晌,直看的郑家贤头皮发麻,这才淡声吐出两个字“皇商。” 郑家贤当时就惊呆了,沉默良久,而后起身,朝方铮郑重拱了拱手,没多说。 有些决心放在心里要比整日叫嚷着更加珍之重之。 忙活起来的时候,日子过的就快。 眼看着再过几日就要到乡试,方铮倒是跟往常,写一个时辰字,其他时候都是坐在冯轻身侧,或是看着冯轻刺绣,或是读书给冯轻听。 荆州书铺大,里头种类也多,方铮选了冯轻最喜欢的人物传记,挨本给她读。 冯轻起初能听进去,眼看着考试时间越来越近,她一日比一日着急,虽然知晓方铮的本事,可这时间到底也有‘意外’两个字,据说考试的号舍也有好有坏。 太过紧张,以至于都连续失眠了三四天。 这一日,一早吃过了饭,方铮并没如往常,而是拉着冯轻准备出门。 “相公,要不咱们等你考完了再出去转转?”不是她『迷』信,冯轻总不想有万一,她觉得只有呆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为夫听闻今日状元楼有学子自发组了诗会,娘子陪为夫去看看可好?”方铮早找好了借口。 乡试三年一次,许多学子头悬梁锥刺股了上千个日夜,关键时候,总会紧张害怕,因而学子们都会在乡试前找各种途径放松心情。 在大业,有拜祖先的,也有拜文昌帝君的,还有结伴出游,自然也有组织各类诗会辩会,当然,暗地里也有逛青,楼的。 方铮只跟冯轻说了前几种,最后一类,他怕污了自家娘子的耳朵。 “有很多学子?”冯轻问。 若是能参加了聚会啥的,相公说不定还能得到新的启发,这大业乡试也是要考作诗的。 方铮表情凝滞片刻,眼神闪了闪,而后笑问“娘子,那些人都不如为夫长得好,学问也没为夫好。” 他记『性』一直好,娘子说过喜欢他长得好看。 咳咳。 本来还有些踌躇紧张,闻言,冯轻噗嗤一声,她重重点头,笑道“放眼整个大业,能及得上相公的还未出生呢。” 反正别人长啥样跟她没关系,在她心里相公最好看。 这番轮到方铮不自在了,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很想跟娘子提一句,有句话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看着娘子兴致勃勃的模样,方铮又咽下这句话。 冯轻兴致真的就来了,她催促方铮换衣裳,自己也整理了头发,又带上方铮送的步摇,催着方铮出门。 刚到门口,碰到上门的郑家贤。 郑家贤手里提着一盒糕点。 看食盒的雕花工艺,就知道这里头的糕点定然价格不菲的。 “方兄,方夫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几日不见,郑家贤似乎又胖了些,说笑的时候,两腮的肉都一颤一颤的。 看在郑家贤曾今带来的那些吃食的份上,冯轻还隐晦提过,让他少吃些,对身体好。 郑家贤笑呵呵的应了,不过却管不住嘴。 “状元楼的诗会。”方铮回道。 郑家贤眼前一亮,“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话落,又举起手,说“我保证不会拖方兄后腿。” 郑家贤是个喜欢热闹的,他虽不爱作诗,不过状元楼的许多招牌菜还是不错的。 方铮看了一眼自家娘子。 冯轻点头,带上也无所谓。 郑家贤直接把食盒递给身后的书童,“这糕点就先拿回去,冷了味道就不好了,下回我再给方夫人带。” 而后跟着已经朝前走的方铮跟冯轻身后。 状元楼离他们租住的院子不近,三人走的不快,半个时辰后才到。 此刻状元楼大堂内已经坐满了学子跟食客。 这种诗会已经是今年乡试之前办的第三回了,这回人比前两次都多,据闻荆州商家大公子也会来。 提及这商家大公子,在这一届的学子中可算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商家大公子前些年一直都是呆在京都的,当年院试就是轰动了京都,甚至连皇上在早朝时都提过两句,说此子将来不可限量。 本来这商大公子在这一届荆州学子心中只是个传说,可两年前商家却举家搬到了荆州,商大公子便在荆州参加会试。 商大公子今年才二十有三,正是年少有为的时候,众学子心里已经笃定,这位商大公子即便考不上状元,那荆州乡试的解元也是非他莫属的。 能请到商公子来诗会,这些学子兴奋的满脸通红。 冯轻瞧着没了往日君子风范的学子们,脑中浮现两个字,‘『迷』弟’。 这不就像后世普通学生看学神的表情吗? 三人到时,大堂内已经没了位置,不等方铮开口,郑家贤已经自告奋勇地开口,“方兄,方夫人,你们在这里先等等,我去去就来。” 进去不久,再出来时,郑家贤已经占了一张桌子。 “今天人太多,还要为夫方兄方夫人跟我坐一处了。”郑家贤笑道。 “多谢。”方铮点头。 方铮虽并没经商,不过有些道理都是一通百通的,既然郑家贤心里已有了主意,方铮不再在学问上指点他,反倒是偶尔提几句生意上的行事为人规则。 每次方铮开口时,郑家贤起先不太明白,等回味过来,便如获至宝一般。 这也让郑家贤对方铮越发的崇拜尊敬了。 郑家贤在前头带路,方铮半揽着冯轻随后进了门。 因着方铮跟冯轻都是容貌不俗,两人的出现让周围学子短暂恍惚了一阵,众学子视线隐晦地打量起方铮来,他们暗忖,难道这位就是商公子? 方铮身体微侧,挡住落在自家娘子身上的视线,两人刚坐定,靠门口的学子中有人说了一句,“商公子来了。” 众学子纷纷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看去。 就连郑家贤都站起身,扬着下巴,半眯着眼睛,往外瞅。 商公子虽是贵公子,容貌俊逸,心怀沟壑,可站在人前时,却面带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对他越发的尊崇了。 这些人当中自然也有例外的。 郑家贤收回视线,他替方铮倒了杯茶,正准备拿起冯轻面前的杯子时,却被方铮伸手阻止,方铮接过郑家贤手里的茶壶,替自家娘子倒了一杯,试了试温度,觉得正好,这才将杯子朝冯轻面前推了推。 看着冯轻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方铮又替她倒了一杯,而后才朝郑家贤面前探去。 “我来,我来,不用麻烦方兄了。”让偶像替自己倒水,郑家贤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胆战心惊。 方铮也没强求,将茶壶还给了郑家贤。 一口气喝了三杯,郑家贤这才『摸』了一把下巴,说“远远不及方兄。” 因对读书兴趣不是那般大,郑家贤看商公子就不如其他学子一般冲动,冷静的多,看人自然就多了审视,在郑家贤看来,这位商公子虽然看起来就是贵公子,可方兄也不差,再说了,他又不瞎,商公子的贵气是银子堆积的,而方兄的贵气则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再论学问,郑家贤是没见过商公子的本事,但是他清楚方铮的能耐。 方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低调。 被吹捧了一番的方铮并无任何不适,倒是一旁的冯轻朝郑家贤竖起了大拇指,低声笑道“郑公子有眼光。” 那位商公子进了酒楼,热闹一直蔓延到方铮三人坐的角落里。 “今日我可算是见到商公子真人了,原来传言远不及商公子真人俊逸潇洒,今日若是有幸得商公子指点一二,今年乡试说不得我们就能中了。”方铮三人的隔壁桌坐着四位学子,其中一人面『色』通红地说。 另一人赞同地点头,“是啊,听闻商公子不但俊美洒脱,还和善待人,只要有上前讨教的,他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第三人起身,跃跃欲试,“我等不如上前,请教一番。” 能得商公子指点,那是许多学子梦寐以求的事,以往自诩谦谦君子的学子们这会儿也跟在小市场抢菜的大娘一般,毫无形象的朝前挤。 等那四人离开后,冯轻无声嗤笑。 不是她有偏见,哪怕没见到这位商公子,她也知晓这位公子哪怕有几分本事,那也是言过其实了。 做学问这种事,除了极个别智商高的,其他只能靠勤能补拙。 在冯轻看来,智商极高的人不会在乡试之前就让自己名声大噪,要知道伤仲永的事每个时代都不少。 想到此处,冯轻转向方铮,她悄悄握紧自家相公的手,毫不吝啬地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来。 真正高智商的是方铮。 这不是冯轻在用有『色』眼镜看自家相公,而是她这一年多的亲眼亲身所体验。 亏得她醒来嫁的是相公,要是旁人,她肯定会再死一回的,哪怕永远醒不过来,她也不愿生活在这个时代。 哪怕不看,方铮也知道自家娘子此刻面上的表情,他用力回握着自家娘子的手,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哪怕两人没交流,不过浓情蜜意还是流淌出来。 郑家贤低着头,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多余了。 就在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时,对面的方铮突然转头,朝门口扫了一眼。 不光是郑家贤,冯轻也察觉到方铮的动作,她也转过身,看向门口。 待看清被人拥簇在中间那人的长相时,冯轻皱了皱眉。 这人直直看向方铮,眼眉带着温和的笑,见方铮看过去时,还点了点头,算是跟方铮打了招呼。 方铮却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随即捏了捏冯轻的手心。 冯轻回头,眉头仍旧没有舒展。 “娘子若是不喜,我们现在便走。” 冯轻摇头,低声说“相公,当日在那酒楼,我遇到的就是这位商公子,我觉得今日的这人跟当日不一样。” 那一日虽不过匆匆一撇,冯轻却看得清楚,这位商公子虽面上是带着笑的,可神情却是高高在上。 “罢了,谁还没两副面孔呢。”她本能地不喜此人,自然不愿多想。 “嗯。”娘子都抛开此事,方铮自然不会多提。 两人不愿多提,不过对方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这位商公子不知跟围在周围的学子说了什么,那些学子纷纷让开一条道。 此人轻而易举地来到方铮面前,他先是看了一眼冯轻,而后才问“这位可是清丰县的方公子?” 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对方,方铮并没应声。 商公子也不恼,他似乎并不在意方铮的冷淡,嘴角始终带着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好感的笑,“久闻大名,在下商复。” 。 正文 第462章 争锋相对 众学子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不明白方铮到底有何本事让商公子看重,看方铮的表情,似乎并不满意商公子的主动示好。 众学子心里有些酸涩,更多却是嫉妒,若是他们能得商公子哪怕半分看重,也定会受宠若惊,将商公子奉作上宾。 这些学子的想法如出一辙,竟齐齐沉默,俱都意味不明地看向方铮。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视,方铮并无坐立不安,他起身,直视商复,只点了点头,并未好奇商复是如何认识他的,也没有要交谈的意愿。 坐在方铮身侧,学子们的视线也隐晦地打量冯轻,这些视线多是带着审视跟恶意的,冯轻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察觉到身侧的人有些不安,方铮直接跟商复告辞,“今日方某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这位是方夫人?”商复并未让开,他侧了侧头,明知故问。 不等方铮开口,商复又状似疑『惑』地说“商某似乎在哪里见过方夫人。” 话虽带着询问,可看向冯轻的眼神却是耐人寻味的。 若是商复当着众人的面提及当日在那酒楼发生的事,不管冯轻是对是错,她势必要被人议论。 商复这是在威胁方铮。 方铮绝不会让任何人诋毁自家娘子,他转向郑家贤,“郑兄,烦请你送我娘子去金姨那。” 在这个时候,让郑家贤送冯轻回去定是不行的,便是两人一起出门,也容易遭人非议。 因着郑家贤常去方铮两人租住的院子,跟金姨也见过几回,他是认识金姨的。 郑家贤拍着胸口保证,“方兄放心,我定会看着方夫人去见金姨。” 冯轻貌美,许多男子见了总忍不住心生垂涎,可郑家贤却是个例外,他全部心思都在吃跟做生意上,男女之事似乎还未开窍,他也是少数知晓冯轻刺绣手艺高超的人,郑家贤对冯轻只有尊重。 “多谢。” 郑家贤先是愤怒地看了商复一眼,而后才笑着跟方铮说“方兄别客气。” 商复的目标是方铮,冯轻去与留他并不在意。 “相公,我不走。”这些人看相公的目光都不善,商复在他们当中名声又好,相公双拳难敌四手,她担心相公受欺负。 “为夫保证不会有事。”也不顾周遭学子鄙视的目光,方铮握了握冯轻的手,凑到她耳边,说“娘子在此处为夫会分心。” “那相公你要小心点。”冯轻没再坚持,她不放心地叮嘱。 “好。” “方兄,我很快回来。”郑家贤胆子不算大,不过他却是恩怨分明的人,这些人来者不善,他一定要站在方兄身边,支持他! 方铮没应声。 冯轻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方铮,快要离开时,她说“相公,我在金姨的铺子里等你。” “好。” 冯轻这才离开。 等娘子走后,方铮再不收敛身上的戾气,他眸子一瞬间漆黑幽深,那一抹利光几乎能穿透商复的皮囊,直击他的内心最深处。 这一瞬间,商复突然生出一股隐约的后悔来,不过再定睛,方铮仍旧是孤身一人,他这才挥去心头的阴霾,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笑。 “方兄莫怪商某太过唐突,实在是见到方公子实在不容易,今日有缘,商某想与方公子畅谈一番,这才有些冲动。”除了方铮,任谁都能听出商复话里的真诚。 众学子心里同时疑『惑』,能让商公子如此放低姿态,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方公子到底是何来路? 自然无人给他们解答。 方铮只沉沉看着商复,并没接受他主动递过来的好意。 被方铮三番四次的冷眼视之,商复面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他一向心高气傲,又一直受追捧,自然高高在上,他如此礼待方铮,不过是看在此人有几分能耐的份上。 方铮竟如此不知好歹! 恼怒很快收敛,商复重新笑起来,他抬起胳膊,做出邀请的姿势,“方兄,商某在二楼订了个雅间,若是方兄不嫌弃,可随我上去一叙。” 方铮微微垂首,嘴角冷冷勾起。 商复并未看到这一幕,他已经环顾一圈大堂,朝众位学子笑道“今日跟方兄偶遇,实在是难得,商某与方兄一见如故,想先与方兄畅谈一番,若是诸位愿意,可在大堂内稍候片刻,商某再与诸位坐谈一番。” 商复这话算得上是面面俱到了,这些学子庆幸等会儿便能与商复这般近距离的交流,同时对能得商复厚待的方铮越发嫉妒。 有些时候,人的嫉妒心能催生心底的恶魔,继而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背上的视线太过灼热,方铮跟在商复身侧时,脚步顿了片刻,而后若无其事地抬脚,上了二楼。 进了门后,里头已经坐了另外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 见到商复,两人放下手中的茶杯,一人朝商复笑,“商兄,你如今可是咱们荆州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苏某甘拜下风。” 这苏正谦是荆州知州大公子,今年也会参加会试,两年前他便与商复相交,在苏正谦看来,两人是志趣相投,如今已是知己了。 “子旭兄过谦了,商复有几分本事,子旭兄应当再清楚不过才是。”子旭是苏正谦的字,商复苦笑一声。 他不止一回在苏正谦跟前说过,他不愿成为万众瞩目的人,这让他会为名声所累。 然,他的名声却越来越胜。 “被追捧也没啥不好,你这是众望所归,说不得商伯父在会试之前便能接你去京都呢。”作为商复的挚友,苏正谦知晓商复的心思,他笑道。 商复又是一声苦笑,“但愿吧。” 他并未多谈自己,而是跟方铮介绍雅间内的两人,“这位是苏公子,这位是何公子,都是商某至交。” 能在见第一面就把自己的至交介绍给他,换做是旁人,定是会受宠若惊,可方铮却不是旁人,他矜持有礼,却又不卑不亢,“见过苏公子,何公子。” 方铮的态度倒是让苏正谦多看了一眼。 这就是商兄一直放在心上的那位学识渊博的穷秀才? 虽衣着朴素了些,不过倒是有几分气度,苏正谦对方铮印象好了几分。 察觉到苏正谦的转变,方铮挑眉,随即了然。 本以为这位苏正谦跟商复是一丘之貉,看来这位苏公子倒是正直的多。 商复一直用和善良善的面目跟苏正谦相交,苏正谦自然不会被商复隐藏在最深处的阴翳染黑,反倒是变得更好。 另一位何公子是苏正谦的好友,跟方铮倒是有几分渊源,确切地说,这位何公子的娘亲跟冯轻有几分渊源,此人便是买冯轻绣品的那位荆州夫人唯一的儿子,何公子跟苏正谦『性』子差不多,却温和的多。 苏正谦的态度让商复心生不妙,不待他们再开口,商复已经说“诸位都请坐,能与三位相聚,是商某三生有幸。” 方铮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 同是有两张面孔的人,商复自然知晓方铮早看出他的真面目,他回了方铮一笑,又朝方铮示意一番,“方兄莫摇拘礼,商某虽才与方兄见面,不过商某却早已将方兄当做至交好友。” 这一句句的,简直是把方铮架在火上烤。 可方铮是谁? “商公子客气,您的大名我久仰已久,方某见识浅薄,自然不能跟商公子相提并论,商公子折煞方某了。”在见过了苏正谦跟何公子过后,方铮放弃原本的打算,跟商复虚与委蛇起来。 商复脸『色』微微一变。 若是方铮用楼下那一幅冷淡的表情对苏正谦,他在苏正谦这里定是讨不了好的,可方铮此人实在是狡诈,竟然踩着他去攀附苏正谦。 当真可耻。 让商复意想不到的可耻还在后头,方铮就坐在苏正谦对面,他点了点额际,忽而笑道“说起来,方某早想拜访苏公子了。” 方铮若是刻意想跟人交好的时候,无人能抵挡他释放出来的善意。 “此话怎样?”苏正谦果真来了兴趣,他朝方铮凑近一些,好奇地问。 商复心一沉。 能让苏正谦第一面就如此亲近的,方铮还是头一人。 别看苏正谦喜笑,好说话,可商复清楚,此人正直,却极难亲近,当年他也是用了几个计策,又花了两年时间才让苏正谦与他称兄道弟。 桌下,商复拳头握紧。 何公子若有所地地看了他一眼。 商复扬起一抹笑。 “前段时间,方某刚拜访过俞先生。”方铮说。 这俞先生便是苏正谦的先生,也是方铮刚来荆州拜访时的那位先生。 “哎,你认识先生?”苏正谦惊喜地问。 苏正谦对俞先生是极为尊重的,且俞先生『性』子孤傲,从不私下见来荆州赶考的学子,方铮能得见俞先生,可见他是得先生看重喜爱的。 想通这一点,苏正谦对方铮好感又多了几分。 “俞先生让方某过几日再去见他。”方铮想在乡试,乃至之后的会试跟殿试上大放异彩,自然不会藏拙,俞先生虽孤傲,却不迂腐,他欣赏方铮的学识,也感叹方铮的城府,即便没有他,方铮以后也会走的很远,俞先生本着要掰正方铮的心思,才松口让方铮再去拜访。 苏正谦惊了,先生竟然还要再见方铮,那此人当真是有过人之处了。 苏正谦丝毫不会怀疑俞先生的眼光。 “那正好,待你拜访俞先生的时候,干脆就来苏府。”俞先生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苏府的。 方铮并没推辞,他拱了拱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眼见着两人越谈越投机,商复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假笑了。 他清了清嗓子,打断苏正谦又将说出口的话,“子旭,方公子都未来得及喝口茶,咱们就先让他歇歇。” “正是。”得了商复的提醒,苏正谦一拍脑门,笑道“我是太过着急了,方公子别介意。” “自然不会。” 这茶是商复自己带来的君山银叶,也只有京都才有,是送往皇宫里的贡品,商家也只被赏赐了二两,商夫人心疼在荆州的两个儿子,特意遣人将茶叶送来荆州。 闻着茶香,苏正谦心思很快从方铮身上转移,他深吸一口气,赞道“商兄,这茶味道可真是香。” 苏正谦喝茶不讲究,这却不妨碍他闻着香。 商复轻笑一声,“子旭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半两,等回去我便让人给你送去。” 哪怕只是半两,有贡茶的头衔,那也是有钱买不到的。 苏正谦连忙摆手,“那不成,你统共只有一两,你还是留着自己喝,我喝茶那就是牛嚼牡丹,太过暴殄天物了。” 一两是商复跟苏正谦说的。 “子旭多虑了,茶就是拿来喝的,没所谓的可惜。”商复笑道,“苏伯父向来爱茶,若是子旭不喜,便将茶给伯父喝也是一样,只是子旭千万别跟伯父提及这茶的来历。” 苏正谦一阵感动,“你还是这般善良,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我是至交,子旭莫摇再说这话了。” 苏正谦点头,看向商复的眼神就跟看一个绝世大圣男一般。 一直没做声的何公子看了一眼方铮,低头喝茶。 等喝过一轮茶后,苏正谦已经忘了要跟方铮说的话,他只跟商复一来一往,几乎都要忘了另外两人。 方铮看不过丝毫尴尬,他甚至极认真地听商复跟苏正谦两人的交谈。 这让暗暗观察他的商复心头一阵憋闷,他连贡茶都拿出来了,竟然不能让这方铮自惭形秽。 一旦失去了冷静,便容易说错话。 “听闻方公子乃清丰县的案首,又得学政大人的称赞,且不用等三年后的乡试,方公子高才,商某实在是甘拜下风,我与子旭跟方公子一见如故,方公子能否不吝赐教?” 这就是让方铮倾囊相授的意思了。 若是方铮有私心,待乡试过后,方铮若是落榜,苏正谦便会觉得此人才子的名声言过其实,若是他过了乡试,且成绩比苏正谦好,那便是私藏了,苏正谦也会知晓他为人,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学子,以后的路长不了。 若是他识相些,即便只愿对苏正谦吐『露』一二,他也有想法子从苏正谦口中探得。 不管方铮如何选择,对商复都是好事。 。 正文 第463章 强买强卖 “自然可以。” 商复没想到方铮竟这般轻易便答应下来,且好不客气地收下了赐教这个词,要知道,便是他的先生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这般高高在上的。 脸『色』扭曲了一瞬。 方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过人有不同。”方铮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道“这里也有差别,有些人,便是我倾囊相授,也于事无补的。” 说这话的时候,方铮是看向商复的。 “你这是何意”被方铮正面怼,商复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假笑,他拍着桌子质问。 勾了勾嘴角,方铮朝苏正谦拱手,“过几日方某便上门拜访,今日就先走一步。” 不待苏正谦开口,方铮已经起身离开。 出了门,他还能听到商复的诋毁声,“此人心『性』狭隘,不值得一交。” “商兄多虑了,我觉得这位方公子倒是『性』情中人,你不是一直说他学问好这大概是文人的通『性』,说话不会拐弯,他应当无别的意思。” 商复冷笑,不做声。 这叫『性』情中人 苏正谦是不是瞎 方铮下楼的时候大堂内人比之前少了些,却仍旧是坐满了人,他们看着轻松谈笑,眼角余光一刻都没从楼梯口挪开,方铮出现时,这些人齐齐转头,待看清来人时,满脸失望。 在他们看来,方铮除了脸长的比他们好之外,无论脾『性』还是学识,皆不如他们。 要知道,乡试如此特殊时候,他们每日读书的时间都不够,这位竟然还带上妻子,且妻子长得还那般不俗,他哪里还有心思读书 这些人自然以为方铮是个沉浸在美『色』中,忘了身份的人。 连个眼神都没给大堂内的人,方铮面不改『色』地出了大门,将议论仍在身后。 本想着带娘子出来散心,没想到还是遇到这般糟心的事,方铮加快脚步,朝金姨的铺子走去。 走到半路,正跟赶过来的郑家贤遇上。 “方兄,你没事吧”怕方铮一人呆在酒楼吃亏,郑家贤送完冯轻后,又急忙往状元楼来,跑的太急了,郑家贤慢脑门的汗。 方铮和颜悦『色』,“无事。” “没事就好,那些人都是傻子吗那商公子可不是善茬,那些人竟然还这般吹捧,就不怕把他捧的找不到路”要说这郑家贤也可算是天生的商人了,看人极准,虽看不出商复『性』子到底如何,不过他本能地不喜欢此人。 “捧的越高,才会摔的越惨。”方铮冷笑。 明白方铮的意思,郑家贤兴奋的直拍手,笑道“可不是,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方铮要去见冯轻,郑家贤就不好再跟着了。 两人分别之际,恰好碰到张吉恒几人走来。 这回连江飞都跟来了。 “方兄,郑兄,正巧,二位也要去状元楼”张吉恒问。 自己租院子太贵,哪怕四人合租也付不起,他们索『性』一直都住在客栈,客栈人多,消息灵通,他们得知今日状元楼有诗会,特意结伴过来参加。 集思广益总比一个人琢磨好些,且参加诗会的都是来自各处,也有考了好些年的,他们知晓的定然多些。 “你们还是别去了,那些人可没啥真本事。”郑家贤撇嘴,一脸不屑。 “你们方才去过了”张吉恒听出不对劲,他问。 郑家贤来了兴趣,拉着张吉恒几人就一副畅谈的架势。 “诸位慢聊,方某先行一步。”方铮不愿多呆,他想早些见到冯轻。 郑家贤也不觉得无聊了,他朝张吉恒几人笑“咱们去喝茶,边喝边聊。” 既然已经出来了,他们也不急着回去。 郑家贤眉飞『色』舞地跟张吉恒几人讲述的时候,方铮已经到了铺子门口。 金姨的铺子里针线常年备着的,她每回过来都会跟金姨一起坐坐针线,今天冯轻太过担心方铮,总心不在焉,眼看着手指都被针戳了好几回,金姨看不下去了,她笑道“轻轻,你不如去门口等着。” 冯轻有些脸红,毕竟是后世之人,脸皮比这里的女子厚实多了,她觉得金姨这个主意好,不顾金姨取笑,真的端个凳子坐在门边不远处,能看得到街上的角落里。 金姨笑的不行。 她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都看开了,越发喜欢冯轻这种直接的年轻人。 才坐下,冯轻就看到远处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她甚至来不及跟金姨说一声,便跑了出去。 凳子跟地面摩擦出声响,金姨再抬头时,屋里哪里还有人 金姨失笑,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的感情可真好。 “相公。”冯轻出门的时候方铮就看到了,他加快脚步,迎了上去,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个靠的极近,袖子贴着袖子,宽袖下,两人手紧紧握着。 “相公没事吧。”方铮面上并无阴霾,冯轻松口气。 “为夫很好。” 冯轻皱眉,“那商公子不是好人,相公以后离他远一些,考试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不怕小人,就怕伪君子。” 清丰县那祝宏就是个例子,这位商复背景比祝宏深厚的多,她担心方铮吃暗亏,好在还有没几天就要考试了,冯轻巴不得早些考,如此商复就没时间耍阴谋诡计,他再能耐,也不能左右这大业的乡试吧。 点了点冯轻的手心,方铮笑道“娘子放心,他还伤不到为夫。” “走,咱们去金姨那,金姨说今天下厨,给我们做个家乡菜,金姨这厨艺可是跟皇宫里的御厨学过的。”冯轻吃过一回,那味道过了这么多天都没忘记。 当年金姨在宫里也认识不少人,其中便有御膳房的,金姨『性』子清冷,不喜欢的一点都不喜欢,喜欢的又极喜爱的,喜爱她的人自然愿意教她不同技能。 得知冯轻也擅长下厨,金姨有空也指点了冯轻,不过冯轻再擅厨艺,毕竟没经长久练习,跟金姨的手艺还是有差距的。 方蒋氏做饭就好吃,不过金姨跟方蒋氏又不一样,在宫里十多年,又开了铺子,金姨不缺银子,对吃的讲究,又有时间钻研,冯轻吃过一回就难忘。 若是可能,她甚至都想介绍金姨跟方蒋氏认识,两人虽然『性』子不同,却都是『性』情中人,肯定会处的好。 提到好吃的,冯轻眼睛亮晶晶的,方铮自是不会拒绝。 两个回到金姨的铺子时,铺子里来了几位客人,看她们的穿着跟神态,这几位来者不善。 面对这几位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金姨仍旧是不卑不亢。 “什么不接你是怕我们没有银子付吗”一个浅粉襦裙的小姐凝眉,沉声质问,原本清秀的脸庞因不悦显得有些狰狞。 金姨却不恼不急,“帕子跟香囊都卖完了,那位绣娘最近没有空闲,不打算绣了。” 这话不是信口胡说,冯轻这段日子一直跟金姨切磋技艺,虽然也绣了帕子,不过她一直不满意,便不打算卖。 别的不说,在绣技上,冯轻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哪怕有一丝瑕疵,她也不愿拿出去卖。 再说了,她哪怕对绣技有天赋,可那也是要经过不停地练习才能精通的。 金姨很赞同冯轻的做法,能够不沉溺在名利里,方能有大成就。 “那你将那位绣娘的住处告知我们,我们亲自上门。”那位小姐不依不饶,显然是不买到那好看的帕子不罢休的。 这段时日,荆州流行一种帕子,那绣技极为特别,竟是双面都绣了不同的花草树木,且绣技了得,那花草树木简直让人爱不释手,都舍不得用。 不过这几位都是荆州大门大户的,有两家还养着绣娘,她们用惯了上等锈帕跟香囊,自然看出这些双面绣的帕子是有精致也有拙劣的。 派人查了许久,才得知那些最精致的帕子是从这个铺子卖出去的,前些日子她们让丫鬟过来买,却被告知帕子已经没了,她们愿意加银子,金姨却仍旧是拒绝。 这几位夫人跟小姐今日才结伴过来。 “她既在我们铺子卖,又叮嘱过我不要将她的住处告知旁人,我自然不会言而无信,诸位还是离开吧。”金姨并无退让。 这几位夫人跟小姐去哪一家都被掌柜的捧着,哪里有被赶的经历 几人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尤其是开口的那位小姐,她指着自己,“你赶我走你知道我是谁吗” 金姨看了她一眼,“我不管你是谁,这铺子是我的,我自然可以卖与不卖。” “你”那小姐横眉竖目,显然气的不轻。 旁边一位中年『妇』人讨好地小声劝“要不我们再去别家看看我听闻织绣阁来了一批京都的绣品,不光有帕子跟香囊,还有京都小姐们最喜欢的襦裙式样,听闻许多小姐都喜欢织绣阁里的绣品。” 粉衣小姐冷瞥了她一眼,“母亲,你是觉得我从未穿过京都的衣裳织绣阁虽常卖京都传过来的衣裳,不过待到了荆州,那都是过时的,你让本小姐穿京都过时的衣裳” 身为大家小姐,能比的除了家世长相,不就剩才华与穿着了 她虽身不在京都,可却不比京都的任何一位小姐差。 被称作母亲,这位夫人面对粉衣小姐是没有作为母亲的慈爱跟亲昵,只有卑微跟胆怯,粉衣小家话落,夫人非但不觉得气怒,反倒更小心翼翼了,她干笑一声,“不是这样的,只是听闻此次织绣阁里来的是与京都小姐一样的式样,没过时。” 那小姐却不是听劝的,她冷哼一声,定定看着金姨,声音冷了几度,“本小姐就要这家的帕子。” 这粉衣小姐每年会去京都住几个月,对京都各种铺子可以称得上是了如指掌,在她看来,这家铺子的帕子京都铺子里都是及不上的,今年若是她在京都就用这帕子,那些看不上她的肯定会眼红。 想到这一幕,粉衣小姐越发的急切。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涌上心口的怒火,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说“你若是觉得银子不够,我可以给两倍,三倍,甚至五倍也成,我只要那双面绣品的帕子,便是让我多等几日也是可以的。” 她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爱银子的人,尤其这些靠着卖劳力的穷苦『妇』人。 出乎预料的,金姨仍旧是摇头,“小姐说笑了,那位绣娘没有再动手,我也无能为力,若是小姐愿意,可以看看旁的。” 那小姐轻蔑地扫了一圈铺子里的其他绣品,“这里的配不上本小姐。” 这话说得就违背本心了,金姨在皇宫做十多年绣娘,绣技了得,只是她会的都是京都流行了许多年的,除了技艺高超,创新上欠缺了点,这位小姐要得是与众不同,万众瞩目。 “那我便无能为力了,小姐还请去别家看看,别家也有卖的。”金姨的耐『性』也用尽了。 冯轻的双面绣被人买了去,自然就会有人模仿,可模仿毕竟不如冯轻的精湛,这粉衣小姐又怎会用那些 粉衣小姐脸『色』黑沉,她朝身侧的丫鬟扫了一眼,那丫鬟会意,上前,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金姨,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丫鬟仰着下巴,面上神情亦是高高在上,“这里有三十两银子,足够买你好多帕子的,收了银子,十日之内,我家小姐是要看到帕子的。” 这世间从来不缺乏蠢人,金姨看也不看帕子,转而走向冯轻跟方铮。 在离两人近些的时候,她朝冯轻眨了眨眼睛,笑问“这位夫人想买什么我这里女子用的小绣品都有的,我给夫人拿来看看” 那热情的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粉衣小姐气的脸都紫了,她恶狠狠瞪着金姨,而后看向冯轻,视线先落在冯轻浅『色』朴素的裙子上,讥嘲一笑,待视线移到冯轻脸上时,面上嘲讽的表情瞬间僵硬。 何为天生丽质 就是不用打扮仍旧让人眼前一亮,心跳加快的。 冯轻就是这般。 想到自己满头珠翠,面上用的还是京都最好的胭脂水粉,衣裳更是整个大业最流行的款式,即便如此打扮,到了面前这小『妇』人面前,却像是个跳梁小丑。 嫉妒使人扭曲。 。 正文 第464章 闹剧结局 “你这衣裳是哪家铺子里买的?”不知为何,冯轻身上的衣裳初看暗淡无光,然,越仔细看,越是觉得处处有细节,款式虽简单,却让人看着忍不住就将视线落在这套衣裳上。 粉衣小姐忽而往前走了一步,她仔细盯着冯轻领口处的绣花,眼睛睁大,而后后退一步,“她这刺绣跟帕子上虽不一样,却也是极为高超的,她这衣裳是不是你铺子里的?” 这粉衣小姐蠢的时候足够蠢,偶尔也有灵光乍现的时候,她穿衣裳一直挑剔,虽不懂刺绣,却也有几分眼力的。 金姨蹙眉,她不愿意这粉衣小姐将矛头对准冯轻。 “这位笑了,我这铺子里并无成衣。”金姨状似认真地看了冯轻领口,而后摇头,“小姐认错了,这衣裳上的绣花虽精湛,却也不少见,织绣阁便有。” 同住在荆州城里,金姨又曾是荆州有名的绣娘,不少夫人小姐们都认识她,粉衣小姐自然也知晓金姨的本事,她怀疑地问“真的?” “若是小姐不信,可去织绣阁一看。” 金姨这话一出,粉衣小姐已经信了八九分了。 可她实在是嫉恨冯轻穿的这么好看,粉衣小姐看不惯冯轻,她颐气指使地命令,“那你跟我一起去。” 冯轻只扫了她一眼,便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那表情语气跟自家相公一模一样。 还从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这般骂她,那粉衣小姐一时怒火烧去了大半理智,她上前一步,抬手就要甩向冯轻的脸。 金姨倒吸一口冷气,她站的远,只来得及说一句“小心。” 方铮脸『色』冷了下来,他扯开自家娘子,直接踹过去。 方铮本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对『妇』人动手的,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旁人与他而言不分男女,无人能动冯轻。 方铮这一脚并没收敛,粉衣小姐直接被踹飞,而后重重落在地上。 “小姐!”那胆怯的『妇』人跟粉衣小姐身后的丫鬟反应过来,齐齐朝粉衣小姐奔去,尤其那『妇』人,整个人都是抖的,这位大小姐受伤,她也逃不过惩罚的。 直到被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粉衣小姐才觉出痛来,她捂着腹部,疼的脸都扭曲了,“我要杀了他!” 长这么大,还无人对她动过一个手指头,她今天非要杀了敢对她动脚的人。 “小姐,你伤到哪了?咱们先回府,让府医瞧瞧。”丫鬟也是心惊胆战,她没伺候好小姐,小姐受伤,老爷不会放过她的。 “给我杀了他们!”这个‘他们’指的是冯轻跟方铮了。 “这两人跑不掉的,我们先回府,你身子要紧。”『妇』人抓着粉衣。 恶狠狠瞪着这『妇』人,粉衣小姐口不择言,想甩开『妇』人的手,却又无力,“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这会儿正偷着乐,待回府,看我爹怎么收拾你。” 不待『妇』人反应,粉衣小姐吩咐丫鬟,“你去苏府,告知正谦一声,就说我受伤了,让他过来。” 话落,粉衣小姐冷笑,“现下你们该知晓我是谁了吧?” 方铮眉目一挑。 冯轻却是不知道的。 她站在方铮身后,小幅度扯了扯方铮的腰带,有些担心。 那丫鬟跟粉衣小姐眉眼上的高傲都是相似的,她高声解释,“我家小姐可是咱荆州知州未来的儿媳,是苏公子的未婚妻,你们伤了苏府未来的少夫人,就等着坐牢吧。” 荆州知州可不是清丰县县令,冯轻抓着方铮腰带的手微微用力。 都是她冲动了。 然,在气氛凝滞的时候,金姨突然抱起墙角的花瓶就朝粉衣小姐冲过来,而后举高花瓶,就要朝粉衣小姐身上砸去。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那几位小姐『妇』人都反应过来。 眼看着这粉衣小姐就要血流成河了,蹲在她身前的丫鬟身子比脑子更快一步,她整个挡在粉衣小姐身前。 花瓶在最高处顿了顿,而后砸在丫鬟的背上。 随着闷响声传来,花瓶应声而碎。 那丫鬟疼的尖叫。 心里却松口气。 她替小姐挡了一下,老爷看在她救了小姐的份上,应当不会再惩罚她了。 “小姐,你没事就好。”丫鬟让粉衣小姐看到自己脸上庆幸的表情,而后眼睛一闭,朝一旁倒去。 这一系列动作做的毫无破绽,冯轻伸着头,视线落在丫鬟起伏不定地胸口,恨不得再给她一脚。 粉衣小姐心思压根没在丫鬟身上,她只注意到一点,“你,你想杀我?” 金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震惊的小姐,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冷笑一声,“不过是区区同知之女,我瞧着比皇家公主架子都大。” 不论是出宫,还是呆在皇宫里,金姨『性』子都没多大变化,她爹娘跟唯一的弟弟也在她进宫没几年便染上瘟疫,接连死去,她孤身一人在皇宫,觉得生死都不是大事,这种『性』子本不会在宫里活的太久,可她无欲无求,反倒是更得一些主子的喜欢,且她绣技高超,那些妃嫔对她都还算是客气,见过全大业最高贵的女人们,金姨对这个指手画脚的粉衣小姐还真没有怕的。 当金姨端出在皇宫里浸『淫』了十多年的气势时,那粉衣小姐竟缩瑟一下。 “麻雀整日站在墙头叽叽喳喳的叫,就以为自己是飞的最高的鸟了,殊不知,在那些龙子凤孙眼里,这麻雀不过是个笑话。”金姨轻蔑地瞥了粉衣她还未嫁入苏家,便是成了苏府少夫人又如何?在京都那些大家小姐眼里,你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每年去京都住一阵又怎样?你以为自己踏入京都城门就是那些高门小姐了?你知道真正的高门小姐都是何种模样?” 金姨这话跟巴掌似的,一下下扇在粉衣小姐脸上,甚至比方铮踹那一脚都疼。 当年刚进京都时,她小心翼翼,见谁都三分笑,想尽法子融入那些高门贵女的圈子,可每每见到那些高门贵女面上浅淡的笑,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眼光不是嘲讽,不是轻蔑,是无视,那些贵女看她就跟看个物件一样,压根不放在眼里。 她心虚卑怯,心头却也生出一股无法扑灭的野心。 她想着总有一日她会爬到这些贵女都仰望的位置,让这些贵女巴结她,那时她会轻飘飘地给那些贵女一个浅淡的笑。 就像她们笑话自己一样。 这种想法越来越浓烈,到最后她甚至觉得曾今想象的事已经变成了事实,她越来越傲慢,『性』子也越来越坏。 她爹宠她,她能在荆州横着走,这也让她越陷越深。 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能跟京都那些贵女平起平坐了。 金姨这一番话将她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叫醒。 她已经忘记方铮那一脚的事了,粉衣小姐恨意浓郁,她握着拳头,咬牙看着金姨,“你不过是个区区绣娘,便是在宫里待过又如何?那也是身份最卑微的下人,我随时都能捏死你。” “我是下人没错,那也是整个荆州最尊贵的人的下人,我在宫里呆了十多年,连皇后贵妃都见过,你呢?怕是连宫门开在哪都不知晓吧?这荆州别家的『妇』人小姐被你唬住,你就真当自己能跟高门贵女一般人人追捧了?” 扶着她的几位小姐夫人神『色』闪躲地看向粉衣小姐。 理智彻底被击碎,粉衣小姐挥开周围几人,她拔下头上的步摇,朝金姨脖子上刺去,“我杀了你!” 她从幻想中醒来,犹如晴天霹雳。 她甚至能想象今后荆州小姐夫人们看她的眼神。 京都贵女看不上她也就算了,她容不得荆州这些家世不如她的也背地里议论取笑她,今日她就要杀了这个敢造谣的下等人! 也是给这几位夫人小姐一个警告! 冯轻想跑过去阻止,方铮却按住她的肩头,自己上前,打算再踹一脚。 这时,外头进来三人。 领头的正是苏正谦。 苏正谦抓住粉衣小姐的手腕,用力握紧,待粉衣小姐脸『色』发白后,再拿走她手里的步摇,“你闹够了没有?” 苏正谦厌恶地看着粉衣小姐。 “正谦,他们骂我,还对我动手,你帮我好好教训他们,最好杀了他们!”粉衣小姐并没看到苏正谦脸上的表情,她跟以往一样娇蛮地要求。 苏正谦『性』子直爽,他喜欢的也是温婉的大家闺秀,可这粉衣小姐却恰恰相反,她那种娇蛮非但不让人觉得可爱,反倒是打从心底厌恶。 那是一种不识时务的娇蛮。 他一直抗拒这门婚事,可他爹却如何都不同意解除婚事,不就是看上她那在京都做官的大伯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说杀人就杀人了?”苏正谦甩开她的手腕,语气不太好,“若不是你到处招惹别人,哪会有今日之事?出了这么大的丑,不回去好好思过,反倒是在街上大呼小叫,这就是你杨府的规矩?” 杨小姐虽骄纵无礼,可她也是真心喜欢苏正谦的,被心上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奚落,杨小姐只觉眼前一黑,恐慌气愤齐齐涌上心头。 “我可是你未婚妻子,你竟帮着这些下,贱之人来欺负我,看我回去不告诉爹!” “爹,爹,整天都是你爹,除了你爹,你可还有其他能炫耀的?”今日这一出后,苏正谦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定要跟杨小姐解除婚约。 这话砸在她心上,杨小姐顿时又没了理智,她竟不受控制地朝苏正谦挥去一巴掌。 苏正谦本想躲开,可想到若是有这一巴掌,他就能有借口跟这不知所谓的大小姐解除婚约,顿时停下闪躲的动作。 啪—— 清脆的响声过后,铺子里一阵死寂。 杨小姐没有理智,自然不会控制力道,一巴掌后,苏正谦脸上便多了个五指印。 苏正谦本就白皙俊逸,这巴掌留在他面上,就显得格外清晰。 手心疼的发麻,杨小姐顿时回了神,她不安地看向苏正谦,“正谦,我不是故意的。” 苏正谦冷着脸,杨小姐又伤心了,她语无伦次,“谁让你帮着他们,你,你为何又不躲开。” 话里话外,仍旧将自己立于高高在上的位置。 到此刻还把错处都推到他头上,苏正谦嘲讽地笑出了声。 不知在笑话自己,还是笑话眼前这个急于撇清错处的杨小姐。 杨小姐显然是误会了,她跺着脚,“连你都在笑话我?你也不是好人,苏正谦,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叫完,她捂着脸跑开,似乎是受了天大委屈。 蹲着的『妇』人,也是同知的继夫人低垂着头,掩住眼底快意的笑,待起身时,眼底面上就只剩下担忧焦急,她深深看了苏正谦一眼,而后叹口气,一句话没说,快步离开。 余下的几位夫人小姐哪里还敢继续看热闹,纷纷告辞离开。 顶着个巴掌印,苏正谦也并无闪躲,他大方地看向方铮,“方公子,又见面了。” 苏正谦不提杨小姐,其他人自然不会多事,方铮朝苏正谦颔首,神『色』跟在状元楼时并无差别。 这不由让苏正谦又对他多了好感。 “惊扰了这位夫人,是杨小姐的不是,这点心意还望夫人能收下。”此刻杨小姐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苏正谦就有责任替她跟金姨赔不是,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朝金姨递过去。 看都不看银票一眼,不过态度却比之前软了许多,金姨说“银子就不必了,既是苏公子的未婚妻,还望苏公子能替我带句话,我这铺子小,我命不值钱,她要想取可随时过来。” 金姨不卑不亢,苏正谦觉得臊得慌,他又将银子朝前递了递,“夫人放心,此事不会牵扯到夫人。” 他知道杨小姐的『性』子,今日这事肯定是那位大小姐惹出来的。 金姨也不是真的不懂世故,苏正谦都这般保证了,她也不好继续端着,而是朝苏正谦福了福身,却仍旧没接下银票,“公子真是折煞小『妇』了。” 正文 第465章 无题 文浩文雅早闻着香味了,两人还没睡,伸着小脑袋朝院子里看。 “过来。”方铮朝两人招手。 “小叔,你在烤啥?”文浩眼睛滴溜溜的转,还明知故问,一边还不忘了使劲咽口水。 方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文浩小脸一红,自问自答道:“原来是地瓜啊!” 瞅着他窘迫的小模样,冯轻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开,顺便斜了一眼方铮。 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方铮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对文浩说:“坐吧。” 文雅就直接的多,她走的还不太稳当,口齿模糊地叫:“奶,吃,吃。” 方蒋氏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她上前两步,抱住文雅,心疼地摸着文雅脑门上还没消去的包,“让你小婶给咱文雅烤个最甜的。” “甜的。”文雅学着方蒋氏的话,跟文浩如出一辙的大眼睛盯着冯轻手中的地瓜,小手还不忘一张一合地朝冯轻招着。 这才是小孩子应当有的模样,冯轻心软成一片。 “你羡慕个啥?”方蒋氏抱着文雅上前,她误会了冯轻眼底的晶亮,很自信地说:“三郎长得好,你也不差,以后你两的孩子肯定也好看,你也不用羡慕你大嫂二嫂。” 咳咳咳—— “娘,我没——” 方蒋氏一副过来人的眼神打量着冯轻,“我知道你面皮薄,不过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里走一趟的,你这小身板还是得补补才行。” 原主身体是真虚弱,否则也不会一场风寒就要了她的命,别看周小花也长得不壮实,不过人家周小花整日忙里忙外,是极少生病的,方蒋氏一眼看穿冯轻这具身体是不中用的,她又想到家里如今的状况,皱眉,“这样吧,等天暖了,让你爹跟大郎去多打些鱼回来。” “娘,不用,我这几日抄了不少书,明日拿去书铺,顺便给娘子买些回来。”至少冯轻此时是自己名义上的媳妇,自己的媳妇自己疼。 “那也成。”方蒋氏也没跟他争,不过还是提醒道:“这天越来越冷了,你每日少抄些,仔细别冻了手。” 方铮应了声。 药煎好,地瓜也熟了,最终,方蒋氏也没吃,三个地瓜分别给了文浩文雅,及冯轻。 方铮喝完了药,见方蒋氏视线又不受控制地看向紧闭的远门,他放下碗,悄声跟文浩说了句话。 文浩眼睛一亮,随即抬头,看向方蒋氏,“奶,我今天跟你睡。” “我也睡。”文雅学着她哥,干脆抱住方蒋氏的腿,口水糊湿了好大一块布。 “好好好,今夜都跟奶睡。”这两孩子难得这么粘着自己,方蒋氏瞬间将方老头抛到脑后,跟周小花知会一声,抱着两娃回了东屋。 方铮跟冯轻两人也收拾好,回了西屋。 躺在床上,除了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外,周围一阵静谧,不同于前几日的平和,冯轻总觉得心跳比平时快许多,她不适地翻了翻身,背对着方铮,开始默默数数。 冯轻身后,方铮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脸,望着她的背影,眸光复杂,凝视了许久,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罢了,现在这身体不允许他想的多。 可想到冯轻以后或许会如现在一般,跟别的男子同吃同住,甚至会做些更亲密的事,方铮心头微酸,无声叹口气,他闭上眼,不再想那双让自己失神的清亮双眸。 本以为会失眠,岂料才数到十几,就没了下文,再醒来,冯轻就感觉到脸颊上被一阵阵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猛地睁开眼。 引入眼帘地是方铮这张毫无瑕疵的脸,许是因为睡的好,苍白的面上带着健康的粉红,这人的睫毛又黑又长,在眼睑处留下一小片阴影,衬的皮肤越发晶莹。 冯轻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美色是不分男女的,她也是好美色的。 视线下移,落在喉结处,再到凌乱的里衣,然后是——她的手。 她竟然睡到了方铮的胸口! 狠狠咽了下口水,压低呼吸,悄悄挪了回来。 “美色误人哪!”小声叹了一句,冯轻使劲揉揉脸,这才爬起来,穿好衣服,出了门。 待门开了,又关上,方铮这才睁开眼,嘴角勾了勾,重新又闭上。 冯轻来到灶房时,方蒋氏已经煮好了稀粥,正在另一个锅里温着热水。 “娘,你起的这么早。”冯轻挽好头发,跟方蒋氏打招呼。 “快舀些热水洗脸。”方蒋氏招呼了一句,这才说:“人老了,觉也少,如今这天冷,你跟三郎早上就晚些起。” 冯轻明显觉察出方蒋氏对她的纵容,她笑眯眯地山前,挽住方蒋氏的胳膊,笑道:“娘真好。” 方蒋氏刚要开口,院门被敲响。 “怕是你爹回来了。”方蒋氏神色明显松缓许多。 周小花刚好在鸡窝捡了鸡蛋,她过去开门。 “爹,你咋这么早回来了?”周小花惊讶地问。 方老头哼了一声,没回答,低着头朝里走。 “还能为啥?”方蒋氏已经到了灶房门口,她冷笑一声,“潘家还能给他早饭吃?” 方老头闷不吭声,直往东屋去。 “你别吵醒了文浩文雅,这两孩子还睡着呢!”方蒋氏急忙跟上去。 周小花拿着鸡蛋过来,她低声说:“就大姑那一家,别说早饭,怕是昨天晚饭都没给爹吃。” 冯轻觉得还真有可能,她同样压低声音,“那要不要再给爹热几个窝窝头?” 方老头怕是昨日中午晚饭都没吃,这会儿还不知饿成什么样了。 “先等等,娘让热再热。” 方蒋氏没让两个儿媳妇热窝窝头。 饭桌上,方老头一口气喝了两碗粥,显然是饿的不轻,待他第二次将空碗推到方蒋氏手边时,方蒋氏冷着脸说:“锅里剩的不多,还得给文浩文雅留点。” 方老头脸色一僵,又哼一声,抹了一把嘴,起身,出了门,扛着锄头,留下一句话,“我去地里看看。” “哼,饿他几顿就知道他那好妹子到底是个什么样了。”方蒋氏叮嘱几个儿子儿媳,“以后你们大姑再来,直接给我撵出去。” “娘,不用你说,她要是再敢来,我非锤死她。”秦淑芬第一个赞同,以后方大姑别想拿家里一口吃的。 “你给我老实点。”方蒋氏看着秦淑芬的肚子,没好气地说,“要动手也是老娘动手。” “都别脏了手。”一直低头认真吃饭的方铮难得插嘴。 “三郎说得对。”方蒋氏点头,方大姑就跟水蛭似的,黏上了谁,非得吸一肚子血才肯放弃,她道:“将人撵出去就行了。” 饭后,方铮跟方蒋氏及冯轻交代了一句,便去了鲁二叔家。 昨日鲁二叔打了两只野鸡,正好今日拿去镇子上卖。 正文 第466章 危机 “谁说这书里藏有试题?”问话的不是方铮,而是接过书的冯轻。 这本是崭新的,还散发着墨香,冯轻随意翻着看了看,对里头的内容没啥兴趣,她好奇郑家贤的话。 这不就跟高考泄题一样吗? 不,乡试可比考高难多了,若是真的能在书中找到考题,那些考生怕是都要疯。 “这,大家都这么说,消息到底从哪传出的,我不知道。”郑家贤挠头。 反正一本书也不算多贵,若是真有试题最好,若是没有,多看看书也没坏处,反正方兄看完一本书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没错,郑家贤买了书,并没打算自己看,而是直接送来给了方铮。 冯轻将书递给方铮,“相公你看看,这里是不是真有试题?” 她觉得这事十有是假的,极有可能是书铺掌柜的想在乡试前大赚一笔,才弄出这么个噱头。 思及此,冯轻笑问“这书没少花银子吧?” 郑家贤摇头,嘿嘿一笑,“没多少。” 在大手大脚的郑家贤心里,那还真不算多。 “没多少是多少?”冯轻追问。 “就二十两。”郑家贤竖起两根手指头。 冯轻一脸复杂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郑家贤。 这目光毫不掩饰带着关爱。 是关爱傻子的那种。 郑家贤虽看不懂冯轻的表情具体是何意,可他莫名就觉得有些心虚,郑家贤往方铮身侧避了避,干笑道“方夫人,这二十两还真不算多,书被抢光之后,后来的人没买到,甚至有人出二十五两,三十两来买呢。” 当然,能抢到的自然舍不得卖给别人。 郑家贤生怕被人缠着要买他的书,干脆往怀里一揣,偷偷跑了出来,直奔方铮租的房子,他足足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方铮跟冯轻这才回来。 冯轻好笑地看着一脸‘我运气很好’的郑家贤,问“你是不是傻?谁会把试题印在书里?还拿出来卖?即便真的在书里,你觉得拿到试题的人会愿意告知旁人?” 虽然这世上好人多,可事关前程,冯轻可不敢轻易相信这些人。 “这——”冷静下来,郑家贤也觉得冯轻的话有道理,他又忍不住挠了挠头,“当时见大家都抢,我一时也没多想,方夫人你说得对,我应当是被书铺掌柜的给骗了。” 又不是镶金的书,哪里值二十两银子? 若书里真的有试题,莫说二十两,就是二百两怕是也买不到的。 郑家贤不是蠢人,冷静下来后,脸就有些红了,怪不得方兄曾跟他说过,他『性』子冲动,还需要多磨炼。 在冯轻跟郑家贤说话的时候,方铮已经看完了书,他并未将书还给郑家贤,而是抬头问“买书之人可留下自己的印记?” 郑家贤重重点头,“书铺掌柜的说了,一人只能买一本,他担心有人重新排队,是以,每个买到书的都要签个名字。” “相公,怎么了?”方铮表情有些不对,冯轻只觉心咯噔一下,落到了谷底。 方铮这才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拿回去烧掉吧。” 郑家贤一脸莫名,“为何要烧?” 哪怕里头没有试题,也不用烧掉。 “有没有试题我不知道,若是拿着此书,我知道你将会有牢狱之灾。”方铮沉着脸说。 “啥?”郑家贤手一抖,书落了地,他没有怀疑方铮的话,再低头时,觉得地上这本书似是一口张大了嘴的深渊,正准备将他吞入黑暗。 方铮眉头微蹙,捡起地上的书,“既是读书人,应当知道皇上最忌讳的事。” 身为读书人,除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还应当知晓大业历史,若想在殿试上一鸣惊人,还得投其所好,先要了解皇上。 别的可以不说,整个大业学子都该知晓皇上最忌讳的应当就是二十年前那一场动『乱』。 当年具体情形,这些年轻学子并不清楚,可‘梁王’,‘吉州之『乱』’这些字眼是万万不能在皇上面前提及的。 郑家贤脸陡然就白了,他嘴巴直哆嗦,“这,这里怎会,怎会有那些?” 那几个字眼郑家贤不敢提。 方铮叹口气,翻到一页,递到郑家贤面前,问“这里可有何不同?” 这一页不过是几首诗,郑家贤看了半晌,只觉得这些诗写的还挺好,并无不妥,他脸『色』由白转红,磕磕巴巴地问“方,方兄,我,我实在看不出来。” “这几首诗虽看着并无异处,若是用些心,你就会发觉这是一首藏头诗。” 郑家贤再不努力,藏头诗还是知道的,他读了一遍这四首诗,取每句前头一字,念了一遍,而后脸上越发疑『惑』,“不对啊,这跟那件事没关系?” 各取诗句头一个字,连在一起没有任何意义。 冯轻也好奇地看过来,她望向方铮。 “藏头诗有三种,一种是首联与中二联六句皆言所寓之景,而不点破题意,直到结联才点出主题;二是将诗头句一字暗藏于末一字中;三是将所说之事分藏于诗句之首。你所说的不过是是第三种。” 事实上,多数人都已忘了前两种。 “这也不算是藏头诗。”方铮又补充了一句,他点了点其中一句,“梁之一字被拆成了三部分,分别藏在前三句的最后一个字中,将四首诗中所有的字全部找出来,你便会发现‘梁王无辜’四字。” “这,这不可能。”郑家贤满脸惊恐。 他不敢想象,若是此事真的,那他焉还有命在? 不光是他会没命,他全家都会跟他陪葬。 “那,那该如何是好?”郑家贤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后悔过自己的冲动,若是,若是还有机会活着,他定不会再如此冲动行事。 “烧了。”方铮还是那两个字。 “烧了就行?”郑家贤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不能地问。 他此刻满心都是全家人人头落地的一幕。 肥硕的身子抖了抖,郑家贤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眼睛通红,“可是我已经签了名字,这事我推脱不了。” 签下自己的名字,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他是如何都逃脱不了的。 郑家贤一直只想做个小人物,自在开心,可灾难却毫无预兆地落在他头上,他既无深厚背景,也无很多钱财,如今的他只有等死的份。 虽未亲身经历过当年的吉州之『乱』,可百姓讳莫如深的模样足以证明当年的惨烈,据闻只差一点,梁王就坐上了龙椅。 可见当今圣上该是如何恨梁王一派的人。 哪怕过去二十年,至今还无人敢在朝堂上提及这几个字。 “若是无所作为,你就真的只剩下‘等死’二字了。”方铮眉头深皱,声音有些冷,“皇上虽不愿人提及当年之事,甚至会迁怒,不过你到底也是无辜的,最多有投机取巧之嫌。” “那,那会如何?”投机取巧这罪名可大可小。 “最严重会夺了你今年会试资格。”方铮这话说的肯定。 郑家贤重重吐出一口气,不考就不考吧,能活着就成。 这才松缓,方铮便催促,“快些烧了,这几日就别出门了,有人来敲门,也莫要开门,不管是谁。” 郑家贤已经无法思考,方铮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怔怔点头,而后两只手指捻起书,幽魂似的回了自己院子。 “相公,怎么会这样?”冯轻朝方铮走去,她察觉方铮神情严肃,有些担心,“你会不会受牵连?” 毕竟同是清丰县过来的,方铮跟郑家贤关系又是最好,冯轻怕此事另有蹊跷。 牵着冯轻的手,方铮不愿让自家娘子担心,他摇头,“皇上圣明,此事是有心人刻意为之,至于后续为如何,先静观其变吧。” 方铮也不过是读了书,又自己琢磨,并未亲眼见过,皇上『性』情如何,他也只能猜出个大概。 冯轻还是不放心,她拉着方铮就回院子,“相公,这几日你也别出门了,就呆在院子里,有人敲门,咱也别开,这事跟相公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不比后世,强权社会,当官的弄死个把人命根本不算个事,正值考试之际,这事怎么想都透着不寻常。 “嗯。”方铮也正有此意。 两人回了院子。 虽此事跟方铮无关,可冯轻心里总还是七上八下的,连收拾绣线的心情都没了,她先将包袱放下,打算过几日再慢慢整理。 眼见着娘子比自己还担心,方铮心软如水,他低头,亲了亲冯轻,笑道“娘子莫担心,此事牵扯不到为夫。” “嗯。”冯轻仍旧闷闷不乐。 方铮眸子深了深,视线落在自家娘子『露』出来些许的脖颈处,或许有一种法子能让娘子没精力想别的。 心动自然不如行动。 接下来,冯轻陷入水生火热中,果真是再没心思想旁的。 累及之后,睡得也熟。 等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巳时,若不是担心娘子会饿着,方铮还舍不得叫醒冯轻。 “相公?”费力地睁开眼,透过窗户的阳光仍旧有些刺眼,冯轻不适地重新闭上眼,等适应了光亮,这才慢慢睁开,昨日到最后,冯轻没忍住,哭了出来,这番醒来才发觉眼睛肿胀,嗓子更是沙哑的厉害。 方铮心疼地将人扶起来,又拿过准备好的湿布巾,敷在娘子眼上,“都怪为夫,娘子若是生气,便打两下出出气。” 靠在方铮怀里,冯轻低低哼了一声,“体力不如你,这怪不了相公,反正昨日我也尝到了甜头。” 这话可算得上『露』骨了,方铮一阵轻笑,亲了亲她的额头,“那娘子以后可要每日多走走,身子好了才能享受更多。” 她家相公恐怕除了做饭,其他事情都能无师自通。 论脸皮厚度,冯轻可不敢跟方铮比,她故作生气地拧了一下方铮的胳膊,“相公能一直有这般体力我才是真的有福。” 她好歹来自千年后,论开车技术,还能输给一个古人? 事实证明,她真的能输给这个不一般的古人。 方铮又一声笑,他贴着冯轻的耳际,轻呼一口气,察觉到冯轻身子轻颤,这才说“娘子放心,为夫还有许多式样,只盼娘子莫要跟昨日一般求饶便成。” 冯轻输了。 她拉下布巾,狠狠瞪了方铮一眼。 这一眼非但无威慑力,更多却是潋滟波光,勾魂夺魄。 心头火气顿生。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躁动,方铮端起旁边的碗,转移了话题,“娘子尝尝味道,为夫特意放了些糖。” 经过这么多回的尝试,方铮勉强也能做出来粥了,虽然味道真的很一般,仔细闻着还有一股焦糊味。 将近十个时辰没进食,冯轻吃啥都是香的,一碗温度正好的粥被冯轻几口喝完。 胃里有了东西,这才舒服些。 冯轻左手微微抬起,斜了方铮一眼,“扶你家娘子去出恭。” 噗—— 说完,倒是她自己先笑了。 身体酸疼的厉害,到底也是方铮将人扶着出去又回来。 “娘子再睡一阵。”虽身子无力,面上倒是红润,眼底更是泛着春光,方铮生怕自己又忍不住,他让冯轻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 “相公——”冯轻抓着方铮的手。 清醒过来,冯轻藏在心底的担忧又冒了出来。 “娘子乖,为夫不走,就在这里陪着娘子。”方铮反手握着冯轻的手,察觉到她的手有些冷,便将她的手放在被子里。 方铮就坐在床边,一手执书,另一手拍着床上的人儿,无声,却温馨无比。 相公在身侧,冯轻这才放心,她疲累不已,眼睛慢慢合上,正要睡着时,外头传来隐约的敲门声。 瞬间睁开眼,冯轻抓着方铮的手,紧张地问“是不是有人敲门?” 不管哪个时候,天才总是更容易遭人嫉妒,哪怕此事跟方铮无关,冯轻也放心不下。 有些时候,便是无关,若是有心为之,自家相公也能被牵扯进去。 敲门声没有停歇,是真的有人。 “为夫去看看,娘子接着睡。”方铮拍拍冯轻,劝道。 这会儿冯轻哪里睡得着,她干脆坐起身,准备穿衣裳,“我跟相公一起出去看看。” 。 正文 第467章 考前准备 到底也没拧过冯轻,方铮帮她穿好了衣裳,正要蹲下替冯轻穿鞋时,冯轻一把抓住方铮的手,她摇头,“相公,我自己来。” 就想相公舍不得让她帮着他洗脚一样,冯轻也舍不得方铮帮自己穿鞋。 另一手拍拍冯轻的手背,方铮轻笑一声,“为娘子做任何事,为夫都愿意。” 语毕,轻巧就拨开冯轻的手,到底也替她穿了鞋子。 跟在方铮身侧,冯轻歪着头打量着相公几乎是完美的侧脸,嘴角忍不住上扬。 曾今的她没想过自己会结婚,她似乎天生就对男女之事缺了根弦,当少男少女都情窦懵懂时,她一心扑在刺绣上,当差不多年纪男女都谈婚论嫁时,她全服精力仍旧放在绣品上,冯轻本想着这辈子不会结婚,更别提有倾心相待之人。 自己的死是个意外,遇到相公是意外,喜欢相公更是意外,而方铮对她如珠如宝则是冯轻曾今做梦都没梦到过的事。 冯轻的目光太灼热,方铮笑问“为夫哪里不对?” 一夜劳作,方铮仍旧是神清气爽。 “相公很好。”冯轻『揉』『揉』腰,咕哝道“若是相公能知道适可而止就更好了。” 耳边一声轻笑。 “娘子昨夜可不是这么说的。” 呼吸就铺洒在她的脸上,冯轻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她软绵绵地瞪了方铮一眼。 不待她开口,敲门声急促了些。 两人来到院门前,方铮并没急着开门,冯轻抓紧方铮的胳膊,小声问“会不会是官府的人?” “不会,若是官府来人,不会如此客气。”方铮安慰地抓着冯轻的手。 他上前,拉开门。 出乎两人的预料,来人不是官府的,也不是郑家贤,更不是金姨,而是冯轻都差不多已经快忘记的江飞。 就是方铮那个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木讷爱看书的清丰县同窗。 这番不光是冯轻,就是方铮都挑高了眉,“江公子过来所为何事?” 在相处的几日当中,冯轻从没见过江飞主动跟方铮打招呼,这番独自一人过来,冯轻不得不警惕地看着他。 “方,方兄,好,好久不见。”江飞本来腹中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可在见着方铮冷静淡漠的脸时,紧张的早忘了琢磨好多遍的话,他只干干地打招呼。 而后飞快地看了冯轻一眼。 若是往日,冯轻就识趣的让他单独跟方铮说话了,可现在是非常时候,她不放心。 冯轻站着没动。 江飞又看了她一眼。 冯轻就当看不懂他的视线。 “江公子。”方铮声音比方才更冷了些。 江飞连忙收回视线,他双手交握,呼吸急促,显然是越发紧张了。 “若无事,还请回吧。”又等了片刻,江飞话到嘴边好几回都没说出来,方铮没了耐『性』,他拉着冯轻准备往回走。 “方兄,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江飞急忙开口。 来都来了,江飞闭了闭眼,而后大声说。 他知道方铮虽然对谁都冷淡,但相处这一路,他知晓方铮心善,也乐于助人,要不然郑家贤跟吴兴根本到不了荆州的。 而自己请他帮的不过是一件小事,方铮定不会拒绝,思及此,江飞心稳了下来,说话也顺畅了不少,“我方才去了郑兄家,想问郑兄借他昨日买的书一抄,郑兄却说书已经烧了,我想着郑兄跟方兄的,方兄一向过目不忘,能不能请方兄将那书默写一遍给我。” 怕方铮拒绝,江飞又快速说“我会给方兄银子的,二十两。” 说着,捧出一个钱袋子,递到方铮面前。 这银子还是他东拼西凑借到的,他知道书铺卖的二十两,据闻后来已经有人出一百两,想从别人手里买了。 也有人想花钱跟卖到的人借炒一遍。 江飞只认识清丰县的这几个同窗,他没好意思跟旁人借,想也知道是借不到的,他本想着先问一问郑家贤,郑家贤会来事,来荆州这么写日子,已经认识不少外地的学子了。 谁知他话刚落,郑家贤脸『色』大变,连连说书烧了,而后催着他快些离开。 江飞站在郑家贤家门口半晌,脸『色』变了几变,这才过来敲方铮的门。 “我并未看到那本书。”方铮冷声说。 举着钱袋子的江飞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他讷讷,“怎,怎会?郑兄不是,不是跟方兄最要好吗?” 郑家贤得了好东西,定是会第一时间告知方铮的。 难道是方铮跟郑家贤不愿意告诉他? “方兄,若是银子不够,我,我再去凑,求,求方兄能默写一本。”江飞脑子闪过各种猜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 眼神幽冷,方铮收回视线,再不看对方一眼,直接关上了门。 碰了一鼻子灰,江飞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明明都是同窗,为何他能救下郑家贤的命,却不愿帮自己默写一本书? 难道是郑家有钱,给他好处多? 江飞眼神由原先的羞愧到恼怒,再到愤恨。 而后默默转身离开。 回到屋里,冯轻眉头不展,任由方铮扶着她再次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侧着头,看着方铮坐在自己身侧,还是没忍住,开口问“相公,那位江公子会不会恼羞成怒?” 这江飞跟祝宏不同。 祝宏一向自信又极端,当方铮比他厉害太多,他心底越扭曲,而这位江飞却更多是自卑,他一心苦读,对走仕途有一种执念,若他得知明明有一条近道可以保证他能考过乡试,却被方铮冷酷地赌住这条路,他怎会甘心?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这话放在任何时候,任何状况下都适用。 “他没那能耐。”方铮笃定地说。 “可是——”祝宏的事已经在冯轻心里留下阴影了,冯轻又准备起身,她撑着双臂,准备坐起身,却被方铮更快一步按住肩头。 冯轻倒了下去。 “娘子信为夫,此事不会牵扯到为夫身上。”方铮俯下身,认真保证。 方铮瞳仁黝黑,里头是傲然自信。 几乎要溺在这双幽深的眸子里,冯轻的心就定了。 “我信相公,相公快些看书吧。” 等冯轻又要睡着的时候,院门再次被敲响。 冯轻瞌睡瞬间消失,她紧张地看着方铮,“相公,那位江公子是不是还没离开?” “为夫出去看看,娘子莫要再起身了。”方铮倾身,在冯轻额头亲了亲,替她掖好被子,而后起身,出门。 既然信任相公,冯轻也就没有坚持起身,不过她也睡不着了,索『性』穿了衣裳,拿过金姨给的包袱,开始整理彩线。 手上动作不停,心也渐渐冷静下来,外头没有传来喧闹声,那就不是官兵,只要不是官兵,其他人相公都能应付。 外头自然不是官兵,也不是江飞,而是缩头缩脑的郑家贤。 “方兄,方才江飞是不是过来了?”江飞敲他的门后,他听从方铮的话,便是同窗,也没有多说,江飞提及想借书抄,郑家贤吓的直接摔门,他也不敢细说,只说已经烧了书,让江飞别惦记昨日那些书了。 郑家贤自觉已经是提醒了江飞,却没想到江飞想的太过复杂,只以为他是不愿把书借给自己。 方铮点头,没多解释。 “我们要不要将书上的那些秘密告知他?”郑家贤问。 郑家贤觉得江飞在他们这里没得到书,可能还会去别处买着抄,毕竟都是同乡,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江飞陷进去。 方铮冷扫了他一眼,“你对江飞了解有几分?你又怎知他会不会信?便是信了,你能保证他不会跟旁人说?此事还没闹开,你想源头从你这里开始?” 被方铮这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头昏脑涨,半晌,郑家贤才回过神,他并不觉得难堪,反倒是一脸庆幸,甚至崇拜地看着方铮,“方兄,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我还是太冲动了,这事不能说,我就烂在肚子里。” 亏得他先过来问了一番方铮,要不然他又要自寻死路了。 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还有事?”方铮直接打断郑家贤的滔滔不绝,“再有两日就要考试了,哪怕你对乡试不抱期望,多写几个字也无坏处,不如趁着还有时间,多看看书。” 被下了逐客令,郑家贤也不恼,他对方铮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成,那我回去看书,过两日我再来找方兄,到时咱们一起去考舍。”郑家贤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下,他挠头,试探着问“方兄,那个,乡试要呆在考舍九日六夜,虽说不能多带旁的,但是吃食咱们还得带点好的。”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方铮干脆直接问“你到底何意?” “方兄,要不,我借你些银子?”知晓方铮不喜欢拐弯抹角,郑家贤急忙说。 怕方铮多想,他练练解释,“方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方家情况他虽不了解,可从村里到县城,想必家里也是拮据,这番租下房子又花了不少,郑家贤其实更想直接送方铮些银子,又怕伤了方铮面子。 要知道读书人最看重的便是面子了。 “多谢,不用,我娘子有银子。”方铮静静看了郑家贤一眼,而后认真道谢。 方铮从没用这般郑重的语气跟他道谢,郑家贤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待方兄取得解元,定是要请客花费,若是到时方兄需要,切莫与我客气。” “多谢。”方铮没有答应,又道了声谢。 郑家贤就知晓方铮的意思了,他这才离开。 回到屋里时,冯轻已经放下了彩线,正卷着袖子在灶房忙活。 “娘子?”方铮跟着来到灶房,“天还早,娘子想做什么?” 冯轻回头,脸上不知何时抹了一块白面粉,她解释“我想试着做些干粮,让相公带去考舍,相公要在里面呆三天,可不能饿着。” 天还不算太冷,熟菜肯定是不能带的,若是做馒头,放了三天,怕是也难吃,冯轻一边『揉』面,一边心里琢磨。 相公饭量不算大,但是这九天六夜也不能光吃干粮,还得吃些肉跟蔬菜。 好在来的时候方蒋氏在他们包袱里塞了不少肉干,这些肉干能放许久,冯轻打算给方铮带一些,虽然不能带炉子去,不过考舍里是供热水的。 “相公,这肉干不好嚼的话,你就用热水泡软了吃,我再给你做点脱水蔬菜,到时候一起泡在热水里,虽然不如家里现做的,却也比光吃干饼子强。”冯轻一边『揉』面一边解释。 这时候她就无比想念后世的方便面了。 想到方便面,她眼睛一亮,知道自己要坐啥了。 待面『揉』好,再擀开,而后且成细面条,再放进油锅里炸。 她以往从没做过,不知道这样成不成。 结果,第一锅半生不熟,第二锅糊了,到第三锅才慢慢掌握准头。 这有点像后世某些地方的小吃。 冯轻尝了一口,没啥味道。 不过也不难吃。 方铮跟着吃了几口,眼睛倒是亮了亮。 “相公,这些炸面条能放时间久,却不能多吃,我给你装些糖,你想吃就泡在热水里,再放些糖,勉强也能吃饱,等会儿我再给你做些干蔬菜,到时候可以一起泡在热水里,盐我也给你带些。” 前些日子她特意买了细盐,这里的细盐也比后世的要粗很多,一盘菜只用放几粒。 “好。”看着娘子为他忙前忙后,方铮嘴角的笑容就没消散过。 秋季的太阳已经不如夏季的热烈,冯轻打算直接把煮熟的蔬菜再放在火上烤干水分。 除了炸面条外,冯轻还打算在考试前一天再蒸些馒头。 包子就不行了,进考舍之前,这些东西都是要被检查的,若是带上包子,到时候被掰开,汤汁会流的到处都是,相公带着不方便。 除了肉干,油炸面条跟馒头干蔬菜外,冯轻又准备了炒米糕跟几样糕点。 这炒米糕简单,就是把糯米蒸熟,再晾干,而后将糖炒划开,再把糯米放入糖锅里炒,最后盛出来,放在桌上,或是干净的木板上,压平,而后再切成手掌大小的长方形。 这炒米糕可以这么吃着,也可以泡在水里吃,不容易饿。 。 正文 第468章 使坏不成 除了吃食,冯轻又给方铮准备了衣裳。 八月的天,夜晚还是有些冷的,刚搬来院子没多久,冯轻就给方铮做了两件夹袄,可以早晚穿,听方铮说了,号舍不大,只放得下一张书桌跟一张仅能勉强躺下的小榻,被子是肯定不能带厚的,她又做了不厚不薄的棉被,背着也不重。 之后的两天再无人上门,冯轻总算是放下心来。 虽已经不是头一回陪着方铮考试了,不过这回跟上回不同,若是考过了乡试,方铮就正式有个功名在身,算是一只脚踏入官场了。 这一夜,冯轻『迷』『迷』糊糊的,总睡睡醒醒,好几回还梦到自家相公在考舍里吃不好睡不好,还被人诬陷。 梦里冯轻无能为力地看着,正要清醒时,耳边突然传来方铮轻柔的哄劝声,鼻尖也是一股书香跟独属于方铮的味道,冯轻慢慢平复心情,再次睡去。 这一睡直到天方亮,还是方铮叫醒了她。 昨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除了煎面条跟炒米糕外,冯轻用蛋黄跟面粉,及牛『奶』做了蛋糕,方铮不放心冯轻一人出去买蛋糕,他便去敲了郑家贤的门,让郑家贤的书童帮着去买,书童人机灵,果真是让他买着了。 没有特质的锅子,冯轻就用了一个小圆锅,条件有限,做出来的蛋糕不算多可口,却胜在新奇,且入口酥软,好消化,昨日方铮一人就吃了两大块,若不是冯轻阻止,他都能吃到饱。 这蛋糕在常温下也能放个两三天,也能让他在考舍里换换口味。 只是冯轻不知道的是,在进考场检查的时候,那检查的官兵直接将其中一块捏的粉碎,待他打算用同样的法子检查剩下两块时,突觉身上一冷,抬头对上方铮冰冷的眸子时,到底也没敢将整个捏碎,只是将剩下两块掰成了两半。 这官兵不怕方铮,可他知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说不得这人就能考上举人,进士。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冯轻看着天『色』不早了,她急忙起身,往灶房跑。 一大早冯轻也不像上回那般折腾了,她只切了面条,下了两碗手擀面,又煮了三个鸡蛋,方铮两个,她一个。 曾今她听妈妈说过,在她妈妈小时候,每逢考试,姥姥总会给她买根油条,再煮两个鸡蛋,预示着好兆头。 油条坐起来麻烦,吃着又太油腻,反正面条也是一根根的,就当时油条了。 方铮将一碗面吃的干净,连汤都不剩一口,两个鸡蛋也吃完,咸菜还吃了几口。 冯轻几乎跟方铮同时放下碗筷,都顾不得收拾锅碗瓢盆,方铮自己背着一个大包袱是一床薄被子,手里提着这三日的吃食,考蓝则是冯轻提着。 两人准备出门。 打开院门时,门口站着三个人。 金姨自然知晓方铮今天开始考试,她又怕来早了耽误方铮跟冯轻吃饭,这才掐着时间来的,郑家贤到的早些,他一直跟书童站在门口,也不急着敲门,反正方兄肯定是要出门的。 两人一样的是手里都提着吃食。 “金姨?”冯轻惊喜地拉着金姨的手,她笑问“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今日铺子不开门?” “方铮要考试,我怎么放心的下?还好赶的巧了,我听说考舍里也不能多带东西,就做了几块糕点,呆在考舍好几天也能换换口味。”金姨知道不能什么都往考舍带,就只做了十多块,一口一个那种,一共三种味道,闻着味道就知道好吃。 不过方铮却摇头,“多谢金姨,不过听闻考舍不能带糕点。” 金姨毕竟是『妇』道人家,平日对这些也不关注,并不知道考舍能带什么,不能带什么,她有些心疼地看着方铮,“那可如何是好?这些都不能带,又不能在考舍做饭,岂不是要饿上三天?” “金姨有所不知,这些糕点在进考舍之前都是要捏碎的,好检查里头是不是藏了纸条子啥的。”郑家贤连忙解释。 金姨叹口气。 方铮却朝金姨伸了手,接过小食盒,捻了一块红豆味的梅花形糕点,放在口中,而后舒展眉头,笑道“味道很好。” 郑家贤一脸羡慕。 方铮将食盒往他眼前递了递,郑家贤看看方铮,又看看金姨,金姨笑道“若是不嫌弃,你尝尝。” “不嫌弃不嫌弃,味道肯定好,闻着就香,可比铺子里卖的好看多了。”郑家贤这话不是吹捧,金姨做饭跟做点心都是跟御厨学的,虽称不上一绝,味道还真是一般铺子里的糕点及不上的。 方铮还给自家娘子喂了两块,剩下的郑家贤吃了三块,其余五块全部进了方铮的肚子。 吃完,方铮再次朝金姨躬身,“多谢金姨。” 爱屋及乌,金姨看方铮就跟看自家子侄似的,她慈爱地看着方铮,“好好考,也莫太过紧张,你的学问好,考个举人不成问题。” “是。” 方铮又是一躬身,“铮这便要去考试,家中只余娘子一人,铮不放心,劳烦金姨在这几日多看顾娘子。” “你说这什么话,轻轻就跟我闺女一样,我正准备着这几天过来陪她,你就放心考试吧。”金姨连忙将人扶起来,笑道。 “方兄放心,我让我书童这几天也多过来门口瞧瞧。”郑家贤也在一旁说。 方铮对郑家贤又是一谢。 “快些杵在这了,再不走可就晚了,轻轻,咱们一起送他们去。”金姨朝冯轻笑道。 一直没做声的冯轻轻声嗯了一声。 “相公放心考试,我没事,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冯轻握紧方铮的手,认真说,随即晃了晃胳膊,示意方铮看自己手腕。 几人往考舍赶去。 远远望去,路上皆是背着行李的学子。 多数是结伴而行,也有家人送的,方铮几人涌入满大街的人群中并不显得突兀,人太多,走的就有些慢,足足两炷香时间,才到考舍前。 这里自然是比县城的大的多,且乡试之际,无关人等不得靠近考舍附近,就连看守的官兵都比县城要多一倍不止。 几人到时,前头已经排了两条长龙,冯轻将考蓝递给方铮,长袖下,又握了握方铮的手,也顾不得有人看,她垫着脚,凑近方铮的耳边,小声说“相公,我等你。” “娘子记得吃饭,若是冷了要加衣,为夫很快回来。” 小两口依依不舍地模样让金姨看着发笑,本来她还有些紧张,这会儿也不得不催促两人,“你们别耽搁了,早些去排队,省的在外头要站许久。” 郑家贤在一旁嘿嘿的笑。 要说这场考试不紧张的人还真是不多,不过方铮跟郑家贤就算其二,方铮是胸有成竹,而郑家贤则是破罐子破摔,相较于不少脸『色』发白的学子,这两人可算得上的神情自然了。 方铮深深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娘子,为夫去了。” 冯轻无声点头。 等方铮跟郑家贤去排队时,冯轻仍旧伸长了脖子看,排队的人越来越多,维持秩序的官兵便吆喝着送考的人离远些。 冯轻不得不后退,等站定,再抬头看时,她已找不到方铮的身影。 即便看不到方铮,冯轻仍旧固执地伸长了脖颈,往人群看。 她知道自家相公就在其中。 金姨心疼地拍拍冯轻的背,没做声,陪着冯轻一起看。 每年来荆州赶考的学子多的时候足有两三万人,少的时候也有一万多,金姨瞧着街头这黑压压的人群,猜着今年起码有二万人了。 要在这二万人中寻得一人,实在是不容易。 能在二万人中遇到相识的,同样靠运气。 而方铮此刻却正被这不知好坏的运气砸中。 原本站在方铮身后的学子被人拍了拍肩头,又低声说了几句,便激动着让开自己的位置,让后头三人站在方铮身后。 “方兄,能在考舍门口遇上,倒是巧。”商复嘴角含笑,眼里都是善意,恍若早忘了前几日的不愉快。 站在方铮身后的是苏正谦,苏正谦身为知州公子,本不用排队,不过知州大人不愿自己儿子搞特殊,还是让他跟商复及何公子一起,老老实实的排队。 三人虽老实排队,不过被子吃食却不用自己背,而是紧跟着三人的奴仆背着。 “方兄,我观你这包袱不轻,不如让本公子的小厮帮方公子一把?”商复好心地问。 方铮同样嘴角带笑,眸子深不可测,他摇头,“多谢商公子善意,我还背的动。” 视线从方铮的的包袱上略过,商复笑的有些莫名。 “据闻王大人跟去年去清丰县监考的学政大人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学政大人如此看中方公子,想必方公子在王大人心里已经是有了印象。”短短几日,商复又查出了不少事。 这话并没压低,周围学子全都听到了,他们看向方铮的视线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商公子说笑了,不管是学政大人,还是王大人,皆是国之栋梁,他们一心为大业的选出优秀人才,必不会徇私舞弊,还望商公子慎言。” ‘优秀人才’这个词还是娘子教他的。 想到冯轻,方铮黑眸就多了暖意,他回头,不再理会商复。 商复暗暗咬牙,而后重新扬起笑,“方公子说的是,是本公子考虑不周,还望方公子莫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商公子尚且有的救。”方铮毫不客气地说。 商复脸『色』更难看了,他堂堂商家公子,三番四次地给方铮道歉,这小子竟不顺着台阶下,反倒意有所指,当真是觉得自己已是天下无敌了? 压下心头的怒火,商复突然凑近方铮,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方公子倒是心大,放着貌美如花的夫人在家,就不怕这九日六夜方夫人会出什么事?当日在——” 方铮倏地回头,脸上再不见一丝笑意,冰冷的眸子似有刀子似的,直戳商复的心头,“商公子,我丑话说在前头,娘子与我来说,比我命都重要,若是娘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哪怕拼了『性』命,我也要那人拿全家老小的命跟着陪葬。” 商复有些心虚,也有不承认的胆怯。 方铮陡然压低声音,又说“商公子既然调查过我,应当知晓我的本事,除非你能一下子将我摁死,否则,敢惹我娘子,你们商家就等着我的报复。” 方铮并没隐藏自己对冯轻的感情,他只需让商复知晓,惹了冯轻比惹他自己后果会更严重,商复就会有所顾忌。 商复本想拿冯轻的安危来扰『乱』方铮的心神,孰料最后受惊的却是他自己。 眼看着快要轮到自己了,商复朝紧跟在身侧的奴仆使了个眼『色』,那奴仆会意,点了点头。 虽然没亲眼所言,可据他所得消息,加之跟方铮这两次的刀锋相见,商复知道方铮所言并非夸大其词,若是他倾尽所有,哪怕扳不倒商家,也会让整个商家伤筋动骨的,如今他已经被父亲罚往荆州,自然不能再有差池。 心头涌出恨意。 不过是寒门学子,哪怕有几分本事,可仕途这条路也不是那般好走的,他且等着! 商复原本还打算使个手段将方铮安排到最靠外,又破旧,且漏风漏雨的考舍,可还不等他动手,苏正谦那该死的先生竟装作无意地询问苏正谦。 他还特意关照苏正谦,切莫因着自己跟方铮认识,便特意照顾方铮。 这一招以退为进竟让苏正谦上了心,知州虽待儿子跟其他学子看着并无两样,可这种考舍位置的小事他还是能『插』一手的。 苏正谦也就跟他爹提了一句,还着重夸了一下方铮的学识。 知州也早知晓方铮乃清丰县案首,也顺势留心了一下方铮的位置。 在苏正谦兴致勃勃跟商复提及此事时,商复恨不得破口大骂这个蠢货。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商复哪里还能动手? 这口气一直怄到今日,本想在今日出口气,却又被方铮堵了回来,商复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找到自己的考舍位置,不靠前也不靠后,坐东朝西,位置不算极佳,却也不算差,方铮进了考舍,先是将榻上跟考桌上的灰尘擦拭干净,这才放下包袱。 。 正文 第469章 第一场考试 正式考试之前,王大人会绕着考舍转一圈,而后再让人发卷,这第一场考试多以《论语》一文、《中庸》一文或《大学》一文、《孟子》一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三道四书题都有字数限制,四道经义题字数更多些。 将所有卷子发下来之后,检查无误,便锁上考舍的门,直到三天后再开门。 这古代考试自然没有草稿纸,是以,考生要万分小心,不得有错,若是试卷有污,第一轮就会被刷掉。 两万人接连进考舍,光检查是否夹带作弊纸条的就要许久,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王大人才转完一圈,在经过方铮所在考舍门前时,脚步顿了顿,王大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方铮。 跟学政大人的温和不同,这位王大人严肃沉冷,不少学子被他扫过一眼都浑身发冷,方铮倒是跟平常一般,他朝王大人作揖,神情不卑不亢,王大人面『色』不见松缓,抬着下巴离开。 方铮也不恼,他坐在桌前,并未先看试题,而是闭目养神。 多少人苦读十几二十年,甚至几十年才走到今日,进了贡院,难免就有些慌张,方铮对面的学子便是其中之一。 他本就紧张,又不敢左顾右盼,只能浑身发抖地看向对面的方铮,待看清方铮竟闭眼休息,一时都忘了呼吸,直到差些喘不上来气,这才猛地清醒。 不知为何,本来有些紧张的人在看到如此镇定的方铮时,竟也渐渐放松,虽明知方铮瞧不见,仍旧朝方铮拱了拱手,这才开始低头看试卷。 方铮闭目整理了虽多且杂,却能在脑中自动分类,哪怕再难的题,他都可算得上是信手拈来。 他又不是死读书,四书五经能倒背如流,还能举一反三,这第一场并不难,大多数考生都能顺利写完,这对方铮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他几乎不用在脑中先琢磨,直接下笔。 这一写便是两个时辰。 共有三日时间,他并不着急写完,估『摸』着时辰,他停笔,活动了一些手腕,起身走了几步。 待全身都活泛后,这才打开其中一个小包袱,里头是冯轻给他准备的吃食。 考舍里备有炉子跟油灯,旁边有一小桶水,供学生喝跟洗漱用。 冯轻事先让方铮打听了,炉子可以自己烧水,至于做饭,则是不允许的,听闻十多年前乡试考舍是能做饭的,只是后来接连发生了好几次火灾,又因着这些学子来自不同地方,口味亦大相径庭,有人喜好吃辣,有人不能沾荤腥,且吃饭时间亦有不同,这便使得考舍每到三餐时间,便一阵吵闹,且味道当真是五花八门,莫说周围考生,便是监考大人都受不了,之后皇上大笔一挥,便取笑了考舍做饭这一项,不过秋闱时天『色』渐寒,热水还是有必要的。 方铮烧了热水,待他拿出被子时,一阵失笑。 他发觉自己拿出的竟娘子常用的杯子,他跟娘子的杯子是同式样,只是大小不一,娘子总说这是情侣杯,每日也愿意跟他一起喝水,昨日的包袱都是娘子一手收拾的,方铮摩挲着杯子,知晓这是娘子特意装的,他轻喊了一声‘娘子’,嘴角含笑。 水正好烧开,方铮倒了一杯,按照娘子教的,先吃还未干硬的馒头,配上肉干,再就点咸菜,味道依旧很好。 吃完了一个馒头,方铮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手伸向娘子做的蛋糕。 视线落在被捏碎的其中一块,方铮眼神幽冷,而后小心地将碎的装起来,拿起掰成两半的,吃了一小块。 这叫做蛋糕的点心酥软,吃起来还带着一股『奶』香跟蛋香味,方铮半眯着眼,满足地叹口气。 吃着娘子特意给他准备的吃食,方铮心满意足,觉得未来三日也不算难过。 方铮不紧不慢地吃饭喝水,这让他对面的考生不停地吞咽口水,最终,还是没忍住,也放下了笔,窸窸窣窣地找自己带的干粮。 他孤身一人来荆州,住的又是远一些,且便宜吵闹的客栈,自然无人替他准备可口的干粮,这考生就带了六个干饼子,这饼子不小,一日吃两个足够。 哪怕再不愿,他也看清了方铮方才吃的东西,那糕点看起来很可口,再瞧瞧自己手里的干饼子,这考生顿时没了胃口。 并不知道自己给对面几个能看到他的考生带来打击的方铮吃饱喝足,并未继续提笔答题,而是起身,绕着不大的考舍走了几圈后,躺在后头极窄的榻上,闭目休息。 睡了大约两刻钟,他睁开眼,眼神清明。 重新坐到考桌前,继续他的第二张试卷。 方铮从容考试的时候,冯轻就没那么淡定了。 她跟着金姨直接去了铺子。 冯轻长得好,如今又只有一人,哪怕方铮不说,她也不放心冯轻一人呆在家,她白日带着冯轻去铺子,晚上回她的院子休息,三日后,再带着冯轻去贡院接方铮即可。 金姨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冯轻听,冯轻没拒绝。 不光是想让相公跟金姨放心,这个时候她也不愿一个人呆着。 铺子里,冯轻已经能帮着金姨卖绣品了。 反正她也静不下心来拿针线,倒不如帮着金姨照看铺子。 前些日子满大街的人,哪怕金姨的铺子不在主街上,也是人来人往的,今日考生都进了贡院,街道上似乎一下子空了,就连逛铺子的夫人小姐都比往日少了许多,半日时间,一共也才来了三拨人,只卖出三个帕子,两个香囊。 金姨也不着急,“这天气渐渐凉了,上街的人本就不多,卖不了多少也是在正常,你可莫要替我着急。” “金姨,秋风起,天气冷了,荆州冬日应当跟我们清丰县差不多,这些小姐夫人应当都用暖手炉,咱们不如做一些暖手炉的套子卖,也可做些手捂子。” 这里没空调,没暖手宝,若是出门,只能靠多穿,这暖手炉跟手捂子就必不可少了。 不过她去年过年是在村里,自然见不到这些,也不知道这里流行的都是什么样的手捂子。 金姨有些为难,“你有所不知,一般人家都能自己做手捂子,极少有人来铺子里买的,便是那些暖手炉的套子也都是简单易做的。” “金姨,咱们卖的不是手捂子,是品味。”许是跟相公在一起久了,冯轻还真长了两分商业头脑。 “什么叫品味?”这个词倒是新鲜,见冯轻总算不那么低落,金姨也乐得跟她多说说。 冯轻想了想,又结合后世那些各种奇巧的暖手宝模样,小声跟金姨嘀咕起来。 简单来说,这手捂子一般会女工的人都能做,可要与众不同,引人注目就不太容易,不管什么时候,女子总是爱美,愿意让人羡慕的。 她打算先做三种出来,一种是常见的带着翻『毛』的,另一种则是绣花的,第三种则是立体的,也就是后世那些带上『毛』茸茸动物的。 这第三种许是夫人小姐们接受不了,不过孩子应当会喜欢。 冯轻说完,金姨眼睛亮了亮。 “那咱们下午就出去转转,买些柔软的皮『毛』,再寻些布,就按你说的,先做一些。”金姨本想着自己年纪大了,只要守着自己那点本事就成,跟冯轻相处这么一段时间,金姨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连脑子都活泛许多。 原来接受新鲜事物并不如想象的那样难。 打定主意,两人也不耽搁,先回去做了饭,吃完后,又歇了半个时辰,两人才收拾好,往街上去。 金姨知晓这街上哪家铺子有上好的『毛』皮,哪家的布便宜又颜『色』正。 逛了半下午,两人满载而归,除了『毛』皮跟棉布及绸布外,还买了棉花。 据闻这棉花是前些年出海的船带回来的,后来大业皇上得知有此物,专门命人去海外买了这棉花种子,又让工部专门辟出田来种植,近几年更是在大业大面积推广,她们买棉花的时候,那掌柜的还笑言,她们买的正是时候,这要是放在早几年,棉花可比大米都贵呢。 两人直接回了铺子。 金姨跟冯轻都是做惯了绣活的人,比一般绣娘做的都要快的多,因着金姨没见过冯轻带着小动物的手捂子,她索『性』先做一个小狗,一个小猫的,这两种都是常见的,冯轻又做了一个小熊,一个熊猫的,虽然不像后世那般『毛』茸茸,不过胜在两人手巧,这些小动物做出来也是活灵活现。 眼看天不早了,金姨让冯轻歇歇眼睛,再呆一阵就回去,天黑的早,两个『妇』道人家不安全。 放下针线,冯轻捏了捏眼睛,望着人越发少的街上,叹口气。 她又想相公了。 不知道相公怎么样了,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想她。 就在冯轻放下针线的时候,方铮已经写完了今日的第三篇文章。 他收好试卷,放在一旁,又洗了笔跟砚台,而后照例起来走了几圈,这考舍实在是狭小,走了七八步就是一圈。 身子总算不那般僵硬,他才开始烧水。 馒头还剩的有,他先把馒头在火上烤的软了些,这才又夹着咸菜吃,除了咸菜,方铮又泡了脱水的蔬菜,冯轻将蔬菜都是切丁,这一包不光有萝卜白菜,还有玉米跟豆子,及土豆跟芋头。 加上娘子调好的作料,味道不如娘子炒的好吃,不过却也足够下饭。 冯轻手艺好,调料包是按后世方便面的调料包做的,只缺了味精,不过却多了一种这里特有的一种类似胡椒粉,味道却更香的一种调料粉。 不过一天时间,方铮的作息已经成了对面几位考生的参照目标,在方铮吃饭的时候,对面几个考生不管舍不舍,都放下了笔,开始学方铮,先烧水,喝了一杯后,才开始吃饭。 他们多是带的干粮,也有点心,只是如方铮所言一样,他们带来的点心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被那些检查的官兵捏的粉碎。 吃着点心粉末也总比干饼子要好的多。 就在方铮跟对面几位学子忙活着吃饭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这么多的考生,不是每个人都跟方铮这般淡定的,每年都有撑不下去的,有的撑一天,有的撑两天,也有撑两三场的。 这考生的哭声像是一个引子,不少考生开始唉声叹气。 第一场考试并不难,可不少学子太过紧张,难免就会出错,一旦错了,又无法再改,试卷上多了黑团子,也就昭示着今年算是白考了。 闻着周围各种声响,对面的学子也开始焦躁,他虽未出错,可环境容易影响人的心情,他不停地望向方铮。 方铮并没点灯,他也没躺下,而是闭目坐在榻上,恍若周围的声响并未传到他耳中。 不知为何,对面那学子突然就冷静了,他感激地看了闭目的方铮一眼,也学方铮,盘腿坐在小榻上,开始闭目养神。 那呜咽的考生并没吵闹多久,就有官兵过来吆喝。 三年一度的秋闱总会发生各种事,这些官兵也都习惯了,他们心里也生不出多少同情来,他呵斥几声后,不管呜咽还是唉声叹气都没了。 周围安静下来。 这般安静,许多考生却睡不着,他们点了灯,打算连夜写。 纸张翻动声在这晚间尤为清晰。 不管旁人如何做,方铮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丝毫不受外人所饶。 约莫半个时辰,方铮睁开眼,而后起身,只脱了外衫,将被子铺一半盖一半,而后躺下,很快入睡。 方铮动静很小,对面那学子还是看到了,他也跟着躺下。 方铮睡得熟,心心念念他的冯轻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望着外头清亮的月『色』,冯轻裹着身上的被子,重新闭上眼。 身边陡然少了一个人,又是陌生的环境,再加上担心自家相公,冯轻辗转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便是睡了,也只是浅眠,外头一阵虫叫她都会陡然清醒过来。 醒过来瞬间,本能地会唤方铮。 。 正文 第470章 要拜把子 八月九日到十一日对许多人来说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短短三日,可对贡院中的多数考生及外头等待的家人来说,这三日又是极为漫长的。 三日时间一过,冯轻早早等在贡院外头。 若说进贡院的时候,这些学子不管紧张或是雄心满志,俱都是精神抖擞的,再出来时,各个都是身心疲惫。 整整三天时间都窝在小小的考舍内,再沉稳淡定的人都会忍不住焦躁。 冯轻来得早,人等在前头,还没到开门时间,贡院大门紧闭。 “别紧张,方铮应当很快就出来。”金姨拍拍冯轻的手背,劝道。 冯轻点点头,嗯了一声,可脖子仍旧伸长。 不知站了多久,守在门口的官兵相视一眼,一人打开门。 考生一窝蜂的往外涌。 冯轻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挨个脸上瞅,生怕错过自家相公。 这些考生脸上写满了疲惫,衣裳更是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上带着喜悦的人不多,更多都是严肃愁苦。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却是有人在出门的那一刻再也撑不住,软倒在地。 人群中一阵混『乱』,冯轻捂着胸口,只盼着方铮能平安无事。 考舍条件简陋,方铮虽身子已经大好,可到底也不算多强健。 除了晕倒的考生外,还有出了门就大哭不止的。 看着这百态人生,冯轻一阵唏嘘。 “轻轻,你看那位是不是郑公子?”金姨拍拍冯轻的手背,提醒她。 郑家贤吃得好,长得白白胖胖,哪怕在考舍里呆了三天,整个人虽然萎靡了些,在人群中仍旧是打眼的,冯轻朝郑家贤招手,同时朝他身旁看。 挤在郑家贤两边的并不是方铮,冯轻有些失望。 郑家贤也看到了冯轻,他一改颓废,喜滋滋地往这边挤。 郑家贤分到的考舍比方铮的还要好些,靠近监考官王大人的房间,起码夜间是无风的,这也使得他夜里睡的比其他人都要熟,且打呼声音极大,周围几个考生一夜被吵醒了数回,方才交卷的时候遭了那几个考生连番白眼。 总算是挤到了冯轻面前,郑家贤问“方兄还未出来?” 冯轻点头,有些着急。 “方夫人别急,方兄肯定马上就出来了,他离的远一些,可能收拾东西有点慢。”郑家贤劝道。 “相公!”郑家贤正说着,冯轻抬头就看见刚出了门的方铮。 不同于旁人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裳,方铮仍旧衣衫整洁,发丝顺滑,恍若不是呆在考舍三天,而只是出门走了一趟。 方铮这般耀目,数以万计的人群中,冯轻自然一眼就能看到,她顾不得跟金姨及郑家贤打招呼,抬脚就朝贡院大门走去。 往外走的人太多,冯轻逆着人群走,走三步,被人挤着往后退两步,脸都红了。 哪怕冯轻听不到,方铮仍旧忍不住喊着让冯轻小心些。 金姨怕冯轻受伤,她赶紧上前,拉住冯轻,“轻轻,别着急,你这般容易跟方铮走散,不如在这里等着,他很快就能过来。” 虽然众学子心情各异,不过此刻都是同一个想法,那便是快些离开,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这么想着,脚下就更快了,方铮顺着人,流,不久也来到冯轻身旁。 “相公你瘦了。”冯轻克制住想扑进方铮怀里的冲动,眼圈有些酸,她接过方铮手里的考篮,“家里饭做好了,咱们快回去。” 乡试跟院试不同,院试两场考试中间还有时间休息,乡试则无,明天一早便是第二场,冯轻恨不得将所有本事都拿出来,做一桌方铮都爱吃的,好弥补一下他之前三天受的苦。 方铮知道自己没瘦,三日时间他差不多把娘子给他带的干粮都吃完了,夜里休息的也好,除了半夜偶尔想娘子,醒来几回,旁的并无不妥。 方铮先朝金姨拱手,“这几日劳烦金姨照顾娘子了。” “说什么呢,我喜欢轻轻这孩子,她别的倒是好,我估『摸』着就是太担心你,夜里没睡好,你看那眼下头就青了,今天回去可得让她好好休息。”金姨笑道。 方铮自是看到冯轻的憔悴,他心疼地拉着冯轻的手,“娘子不听话。” “这里人太多,有话咱回去说。”总算是碰到了相公,冯轻焦虑一扫而空,她笑道。 其他人并无异议。 方铮转向郑家贤,朝他点头。 郑家贤也是一脸激动,方兄还没忘记他! “郑公子要是不嫌弃,就一起过去吃了饭。”冯轻这才记起郑家贤。 郑家贤正有许多话要跟方铮说,也就没推辞。 这顿饭是金姨跟冯轻一起做的,就在冯轻租的院子里,方铮今天回来,冯轻腕上肯定是要在家里睡的。 几人没再耽搁,跟着人群一区往北走。 走下没几步,后头有人叫住方铮。 “方兄,真是巧,又遇到了,不知方兄考的如何?”还是阴魂不散的商复。 这商复虽是贵公子,可他长这么大,衣食住行都是有人伺候的,哪怕洗个脸都是小厮丫鬟湿了帕子,帮他擦的,呆在考舍三天,什么都得自己,这三天商复度日如年,哪怕在考试之前已经练习过许多回,他的衣裳还是穿的有些艰难,更别提束发了,除了那一身气势,商复浑身上下可真没有一丝贵公子的样。 这让他烦躁生气,他本不愿这时跟方铮说话,可难得遇到,下一回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巧了,满贡院的考生,商复只在意方铮,他只想亲自打探一番。 本来就是满心的怒火,在看到方铮一如既往那般亮眼时,心底的嫉妒差点就压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又说“看方兄神『色』,想必这第一场方兄是考的不错。” 这人可真是讨厌! 冯轻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低头,并不言语。 “商公子不如先回去收拾一番再过来与我讨论这头一场考试。”方铮神『色』冷淡,“君子当谨言慎行,修德养身,亦该衣冠整洁,面无垢物。” 话落,方铮的视线落在商复的眼角处。 那里赫然贴着一坨眼屎。 冯轻往方铮身后站,努力憋笑,金姨年纪大,能忍,唯有郑家贤,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 这一笑,周围学子看过来,有几个还认识商复,他们刚想上前打招呼,商复却一甩袖子,掩面大步离开。 冯轻悄悄朝自家相公竖起大拇指。 相公这一下可让商复没了脸,怕是最近几天都不好意思出现在自家相公面前了,这可真是一举数得。 只是这商复心眼极小,就怕记恨方铮。 还未来得及深想,方铮勾了勾冯轻的手心,说“娘子,为夫饿了。” 抛开担忧,冯轻催道“回去就能吃了,咱们走。” 冯轻一早就跟金姨一起去买菜了,这里跟清丰县还有不同,除了专门辟出来一块卖这些蔬菜的小市场,也有不少附近住的乡民一大早挑着框子蹲在路边,当然,主街路边是不能卖的。 金姨跟冯轻一人挎着个篮子,每每看到相公喜欢吃的,冯轻总忍不住就要买,除了秋季特有的蔬菜外,冯轻还买了鱼跟排骨,以及一只老母鸡,这里的都是走地鸡,味道是后世圈着吃饲料的鸡没法比的。 若不是金姨阻止,两个篮子怕是都不够装的。 虽然方铮对吃食没有特别喜好,不过冯轻还是发现,有几样他每每都能多吃几筷子,她准备炒一个红烧排骨,一个清蒸鱼,再一个蒜蓉菜心,一个酸辣土豆丝,因是母鸡,冯轻干脆又卖了一个瓦罐,直接把整只鸡炖了。 鸡是金姨处理的,去掉鸡头跟鸡脚,肚子里放了金姨特质的调料,而后将鸡放入瓦罐,加入水,直到没过整只鸡。 而后再将瓦罐放在炉子上炖,这炉子是从金姨那搬过来的,天还没冷,炉子金姨就没用,搬来冯轻租的院子里才开始生火。 待水开了一遍,撇去浮油,盖上盖子,继续炖。 这只鸡整整炖了两个时辰,快要好时,又放了枸杞跟洗好的蘑菇。 冯轻买的是肋排,容易熟,味道也好,红烧排骨就容易的多,也无需特质调料,只需油盐酱醋,再加些生姜跟糖便可。 除了这几个菜,冯轻还准备了一个凉拌黄瓜。 方铮刚进门就闻着一阵香味,他难得捂着肚子喊饿。 “轻轻,你先给方铮跟郑公子盛一碗鸡汤,让他们暖暖。”金姨也心疼这几个孩子,虽没见过,可金姨都听了几十年了,听闻还有直接在贡院送了命的。 “不用,金姨,我与你们一起吃。”长辈在前,方铮如何也不能先吃。 “都是一家人,就别讲究了,身子要紧。”金姨不是古板的人,冯轻还没动手,她自己就拿了碗,给方铮跟郑家贤一人盛了一碗,金姨笑道“尝尝你媳『妇』的手艺。” “金姨的料调的好。”冯轻笑。 长者赐不可辞,已经送到他面前了,方铮自是拒绝不了,他双手端着碗,喝了一口,而后整个人似是都舒展开了,他没有言语,低头又喝了一口,这才感叹道“喝了这鸡汤,铮觉得能撑过接下来两场考试。” 这般夸奖,金姨打从心底里高兴,她瞅着方铮碗里快喝完了,“我再给你盛一碗。” “金姨,无需再盛,如今已是半饱了,剩下的等吃饭的时候再喝不迟。”方铮喝完最后一口,转头擦拭完嘴角,这才回过身,跟金姨说。 冯轻也正有此意,她接过方铮手里的碗,“金姨,我都闻到相公身上的酸臭味了,让他先去洗洗,等炒好了剩下的菜,咱们在一起吃。” 金姨照顾了她好几天,又忙活了这么大半天,冯轻哪怕再心疼方铮,也不能让方铮先于金姨动筷子之前就吃饱。 被自家娘子这么取笑,方铮也不恼,甚至还点头应和。 郑家贤比方铮更快喝完,他吃惯了外头酒楼里的菜,觉得还是金姨做的好吃,郑家贤胃口又大,一碗鸡汤下了肚,他才觉得饿。 不过郑家贤本来就是蹭饭的,也不好意思再来一碗,听闻冯轻的话,他立即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 果真有味道。 郑家贤嘿嘿一笑,“那我也回去洗洗再来。” 闻着身上的味道,郑家贤顿时想到这三日吃喝拉撒全部都在考舍时的场景了,不换身衣裳,他自己倒是能吃得下,就怕寻着冯轻跟金姨。 郑家贤窜了出去,方铮也恭敬地跟金姨拱手,而后回了房,准备换洗。 热水是早就烧好的,冯轻本想着帮方铮舀水,方铮又出来,趁着金姨炒菜的时候,他飞快地用额头蹭了蹭自家娘子的额头,而后接过冯轻手里的水瓢,自己舀水,提着回了房。 等方铮收拾好,一身清爽出了门,剩下的菜正好出锅。 方铮出来的急,头发还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很快将他后背浸湿,冯轻擦了擦手,找了干净的棉布,将方铮按坐在凳子上,自己细细替他擦拭头发。 冯轻刚到东留村时,方铮病的严重,发丝有些枯黄,也无光泽,如今快要两年了,方铮不仅头发乌黑顺滑,面容更加清隽,还长高了。 大约是以往吃的太没营养,这突然补起来,个头竟然都往上窜了。 偶尔替方铮穿衣时,冯轻还得垫着脚。 握不到冯轻的手,方铮干脆虚虚抓着冯轻的手腕,整个人朝后靠,闻着自家娘子身上的馨香,方铮满足地叹口气,低低说道“娘子,这三日为夫极想娘子。” “我也想相公。”低头,靠近方铮的耳边,冯轻说“特别想。” 说完,冯轻的脸有些发烫。 恨不得把娘子匝入怀中,好好抱抱,最终,他只是抓着冯轻的胳膊,亲了亲她的手背,而后又朝后靠了靠。 擦干了头发,两人也算是稍微解了相思之苦。 不用人叫,郑家贤来的也快,他给了书童几两银子,让他自己去外头吃,自己则跑来方家,一饱口福。 不光自己来了,还带了不少点心,这点心是他回去洗漱的时候特意让书童去买的。 食盒一共三层,九种点心,是专门给冯轻跟金姨吃的。 方铮也没拒绝,娘子喜欢吃这些,他朝郑家贤点头,接过食盒。 郑家贤这才松口气。 “都快坐下,你们两人好几天没吃热乎的饭菜了,今天多吃些。”金姨招呼方铮跟郑家贤。 饭菜都上了桌,四人分别坐在下。 金姨自是坐在上首,冯轻跟方铮一左一右坐在金姨两侧,郑家贤则靠着方铮坐。 虽然不过六个菜,不过却是满满六盘子。 清蒸鱼味道鲜美,肉质嫩滑,排骨入口即化,浓郁十足,更别提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的鸡汤了,就是最常见的凉拌黄瓜都酸脆可口,极下饭。 这里不比家里,吃饭时还能说说话,金姨在宫里这么多年,之后又独居许多年,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她一举一动都跟尺子量过的一般,让冯轻看着叹为观止,就更别提最基本的食不言寝不语了。 虽然不说话,一顿饭几人却吃的津津有味,就是金姨都比平日多吃半碗饭。 郑家贤更将最后一碗鸡汤喝完,而后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没忍住,打了个饱隔,“实在是美味,若是能天天吃,当真是此生无憾了。” 这话倒是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觉得金姨跟冯轻手艺好。 方铮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淡淡的,郑家贤却觉得脊背一冷,他慌忙做好,“方兄真是好福气。” 果然,只要夸方夫人,方兄再大的怒火都会瞬间消散。 “方夫人跟方兄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郑家贤接着拍马屁。 方铮果真被拍的通身舒畅,嘴角带上了笑。 看着冯轻在一旁捂着嘴笑。 金姨更是纵容地看着几个小辈。 吃饱喝足,郑家贤这才想起来被自己抛在脑后的乡试。 他小眼睛几乎是瞪圆了,崇敬地看着方铮,而后拱手,“方兄,你可真是厉害,在下实在是佩服。” 先前方铮也曾指点过他一二,就这一二,竟然是考试题目! 当拿到考题时,郑家贤把眼睛都『揉』花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方兄竟能将题目都猜中,之前还特意让他多看看这几篇。 若不是圆鼓鼓的肚子不允许,郑家贤恨不得对方铮来一个五体投地。 方兄已经这般已经不能用聪慧来夸赞了。 那简直就是神了! 不过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清楚,郑家贤只朝方铮拱手又拱手,而后笑道“方兄,认识你当真是郑某三生有幸,若是方兄不嫌弃,我愿跟方兄结拜为异『性』兄弟,以后方兄的事便是我郑家贤的事,我郑家贤的家当也是方兄的!” 等郑家贤豪迈地表白完,方铮冷冷吐出三个字“我嫌弃。” 郑家贤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僵硬在桌边,不过他向来心大,也不恼,“那我还不够好,我会努力的!” 冯轻在一旁直笑,桌下,她握着方铮的手,笑道“我相公可是很挑的。” 能让方铮纳入心底的,目前不过只有一个龚强,郑家贤若想当方铮的兄弟,路还长着呢。 。 正文 第471章 人无完人 方铮只能在家休息一夜,明早便是第二场考试。 这第二场考试冯轻换了一波干粮让方铮带上,她琢磨了两天,当天吃完了晚饭,方铮看书的时候,她就跟金姨在灶房琢磨。 毕竟来自后世,虽出门的时候不算多,不过那时候信息发达,哪怕没尝过,也看过,冯轻不打算做没有把握的,她想着曾今吃过的最有名的烤鸭,这会儿她的注意力不在烤鸭上,而是卷着烤鸭片的那小块饼上。 这也是方蒋氏曾今做过的。 冯轻做的时候金姨就在一边看着,金姨既然能跟御厨学习厨艺,天赋自然是有的,她看了一遍也差不多会了,冯轻烙了几张后,金姨便说“剩下的我给你烙,你再做些其他的,要考三天,得让方铮换换口味。” 冯轻点头。 既然做了饼,就要再做些能用饼卷的菜,烤鸭是不行的,冷了味道就不好,其他菜也不好带进去,冯轻干脆做些肉酱,她将五花肉切丁,切好放入碗中,放入一小勺盐、少许酒、少许酱油搅拌均匀,腌制15分钟。再将泡好的香菇切丁备用,切点葱末、姜末、蒜末备用。放油,放入葱,姜、蒜、洋葱丁炒香,之后放入腌制好的肉丁,炒至变『色』放入方蒋氏做的酱菜,翻炒出红油,放入香菇丁继续翻炒将香菇炒熟,最后放入一勺香料粉、一勺白糖,翻炒均匀,即可盛出放入碗中。 这里作料虽不算多,不过加了方蒋氏做的酱菜,整个肉酱香味竟比她曾今吃过的要美味太多。 炒好了肉酱,她将一张卷饼撕成两块,一半卷了肉酱递给金姨,让金姨尝尝味道。 金姨吃了一口,连连点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手里的卷饼,笑道“味道真的不错。” “其实若是放些黄瓜,味道应当也不错。”这肉酱毕竟有些油腻,放些黄瓜还能解腻,说到就做,她将晚饭没用完的黄瓜切成丝,卷在饼里,再让金姨尝尝。 “比方才还好吃,你到底怎么想出来的,可真是不错。”金姨笑问。 宫里皇上吃的都精细,这些其实算不上精贵,自然无人敢在皇宫里做,外头许是有,不过金姨没吃过,自然不知道肉还有这一种做法。 “我是看过别人做的。”冯轻笑道。 金姨也没多问,她只以为冯轻是在清丰县吃过。 冯轻又将剩下的半块卷饼放了些肉酱跟黄瓜丝,送给方铮。 “相公,你尝尝。”冯轻献宝似的直接将卷饼递到方铮嘴边,哪怕晚饭吃了不少,闻着香味,方铮不由张了嘴,当肉酱香味在嘴里散开,再配上黄瓜的清爽,味道当真是不可言喻,方铮毫不吝啬地夸道“娘子巧手,这味道极好,为夫一顿能吃好几块。” “喜欢就好,这些我给你装好,明天带上,饿了你就卷饼吃,虽然冷了味道不如趁热吃着好,不过有炉子的话,相公你可以将饼直接放在火上烤烤,味道应当也不差。” 其实说起来,第一场考试之前冯轻也是太紧张了,又不知道什么能带,什么不能带,这才做了些便于携带,又好检查的,这第二场她就淡定许多,想法也多了,这才想着法子给方铮做些好吃的带上。 方铮几口吃完半张卷饼,“娘子,还想再吃。” 方铮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只是这卷饼实在是能勾起人的胃口,哪怕腹中已经饱了,嘴上仍旧想吃。 相公这般,冯轻忍不住心软,她伸手『摸』了『摸』方铮的小腹。 察觉到方铮身子瞬间僵硬,她噗嗤笑开,而后摇头,“相公不能再吃了,一会儿还有别的呢。” 也不打扰方铮看书,冯轻垫着脚,亲了亲自家娘子的下巴,说“相公今天吃的有些多了,就多在院子里走走,我去灶房再给你做些旁的。” “娘子莫做太多。”做多了会累,方铮抓着冯轻的手不放,三日没见着娘子了,他舍不得离开娘子片刻。 “相公听话,等考完了就好了,我整日陪着相公呢。”冯轻哪里不知道方铮的心思,她又抱了抱方铮,小声说。 方铮这才不舍地松手。 冯轻再回灶房时,金姨已经差不多烙好了,冯轻这回搋的面不多,就做了十几张,冯轻也没想着让方铮三天光吃卷饼。 “金姨,你坐着歇歇,剩下的我来。”冯轻看着金姨被灶膛内的火烤红的脸,给她倒了碗水,将人拉着坐下。 “我不累,方铮要是不嫌弃,我再给他做些糕点带着。”金姨脑子里的点心方子还不少,她琢磨着有几种既能带进去,又不担心掰开就碎的。 事关相公的,冯轻舍不得拒绝,她总想着能让相公换着吃,冯轻便感激地说“那就劳累金姨了。” 金姨故作生气拍了一下冯轻,“说什么呢,能有些事做,我高兴都来不及。” 金姨忙活的时候冯轻手也没停。 她打算再做一个类似后世老婆饼的烤饼,不过这里没有烤箱,她打算改一下,直接放在锅里煎,少放些油。 饼里包的是红豆馅的,这红豆煮好,放凉,再加些糖。 金姨做的就精细好看的多了,家里正好有蒸笼,是房主家里的,金姨做的叫做桂花蒸糕金姨家里恰好有晒干的桂花,桂花米糕做起来也简单,就是将面粉跟糯米粉,及糖和在一起,用专门的铁质小模具盛放,而后倒扣在蒸锅里,开始蒸,糕点也小巧可爱,又甜而不腻,除了桂花米糕外,金姨将剩下的糯米做成另一种比较常见的糕点,金姨说这种叫白茧糖,就是将糯米蒸熟以后,趁热舂成米咨,然后切成桃核大小,晾干油炸,滚上糖即可食用。 除了这个,冯轻这回干脆又让方铮带上几个水果。 这些都是她跟金姨买菜的时候看到的。 荆州的水果比清丰县多的可不止一点半点,除了大业有的,竟也有外邦引进来的,冯轻买了街上比较常见的梨子,当然,梨子也有区分,她买的梨子类似后世的皇冠梨,虽不大,不过水足,又甜,吃了糕点后再吃个梨子,不仅解腻,还下火。 除了梨子,冯轻还装了些李子跟外邦引进来的苹果。 这回装的是满满一大包。 冯轻跟金姨两人做的有些多,余下的又装了一小包,准备明日遇到郑家贤的时候让他带上。 在外头买的总不如自己做的贴心,想着郑家贤的书童也做不出来这些。 等做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冯轻干脆让金姨直接在家里住下,金姨开始还踌躇,冯轻就拉着金姨,晃着她的胳膊,“金姨,你明早不跟着一起送相公去贡院吗?” “去,那我就早些过来。” “金姨,相公这第二场考试说不得就会紧张,有个长辈住在一起,他肯定能放松些,我还想着明早相公能明早吃上金姨做的饭呢,我虽然会做几样,到底没有金姨会的多,金姨,你就可怜可怜相公,让他吃饱了好去考试。” 金姨好笑地看着耍赖的冯轻,她还真看不出来方铮在紧张,莫说是吃上她做的饭了,恐怕就是一日不吃,也不会影响他的发挥。 冯轻都这般挽留了,金姨也不忍心再拒绝,她点头,“那成,我就住在这里。” 另一屋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随时都能住。 冯轻放下心,她又去灶房烧了热水,让忙活了一天的金姨洗洗,好早些睡。 为了不打扰小两口,金姨洗漱好,早早进了屋,吹灯休息了。 冯轻这才有时间单独跟自家相公呆着。 金姨灯吹灭的瞬间,冯轻只觉身上扑过来一个重物,随即一阵轻风吹过耳际,她抖了抖,声音有些软,“相公,你,你也要早些睡,明天还得早起去考试呢。” 这乡试可比高考重要的多了,不能有丝毫马虎,冯轻想挣扎。 耳边又是一声轻笑,方铮咬了咬她的耳朵,笑道“娘子想多了,为夫只想抱抱娘子。” 冯轻脸刷得一下红了,亏得天已经黑了,要不然方铮定能欣赏一下自家娘子脸红的过程。 方铮当真只抱了自家娘子一阵,而后牵着冯轻回屋。 冯轻微微挣扎了下,她脸还是有些烫,“相公,我,我还没洗呢。” “我帮娘子洗。”两人已经许久没这么黏糊了,冯轻还真有些害羞。 “我自己来。” 方铮却不放手,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娘子身后,就差帮着冯轻刷牙洗脸了。 “相公,你?”冯轻擦完了脸,转头问 “不用。”方铮笑道“乡试不过是小事,陪着娘子更重要些。” 听听这是什么话? 她急忙转身,捂着方铮的嘴,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而后压着声音说“相公这话你可不能出去说,会被人打的。” 一声闷笑,冯轻手心一阵湿热,她想缩回手,下一刻,手却被方铮抓着。 十指相扣,方铮跟自家娘子并肩而站,仰头望向天上的半月,“娘子,今日累了吧。” 这话肯定。 “不累。”原本她觉得自己跟厨房不会有任何牵扯,如今却觉得为相公洗手做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为夫却帮不上娘子。”方铮看着自己另一只手,有些苦恼。 冯轻笑弯了眼,她握紧方铮的手,笑道“相公精通的已经足够多了,这庖厨之事就不用相公沾手了,相公吃的高兴,我就不累。” 术业有专攻,方铮这样就很好,一个人无需太完美,这样的方铮让她觉得崇拜又心软。 方铮深深看了自家娘子一眼,低头,亲了她额头一记。 “夜深『露』重,娘子,跟为夫回屋去。” 靠在方铮怀里,冯轻睡的比前几日都好。 一夜无梦。 第二日冯轻醒得早,天才放亮,她歪了歪头,见方铮仍旧紧闭双眼,呼吸舒缓,一夜过去,下巴上又多了些胡茬。 不知道是这古代山水养人,还是古人习惯早睡早起,虽然吃的不好,不过据她所见,多数年轻男女皮肤都还不错,除了整日下地的『妇』人黑些外,并无其他皮肤问题。 而方铮跟她又是众人当中的佼佼者,不管是方铮还是她自己,俱都皮肤白皙,连『毛』孔都少见,一觉醒来,脸跟嫩豆腐似的,让人爱不释手。 只是这胡茬—— 冯轻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有些扎手。 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扎手的胡茬在她眼里都是顺眼的,她心一软再软,而后抬头,准备咬一口。 还没来得及动作,旁边的人已然睁开眼,还未开口便笑了起来。 嗓音是早上特有的沙哑。 “娘子饿了?” 不待冯轻开口,身侧的人直接一个翻身,将冯轻压在身下。 刚要低头。 外头传来金姨的说话声。 “方铮,轻轻,天不早了,今日还要去贡院,得早些起来。” 糟了! 冯轻眼睛一瞪,猛地推开方铮,她小声说“我忘了做饭。” 亏得方铮反应快,否则被这么一推,定是要摔下床去。 冯轻后知后觉地将人往里拉了一把,“相公,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你啊。” “相公,快些起来,不能让金姨久等。”都顾不得听方铮的话,只要想到金姨看自己那了然的视线,冯轻就觉得没脸见人了。 她先给方铮拿了今日要穿的衣裳,这才穿自己的。 等两人着急忙慌出门时,金姨已经将饭盛好,放在了桌上。 冯轻不知道金姨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只见桌上不光放着白米粥跟酱菜,还摆放了六个包子,六个蒸饺,及六个紫米糕。 “听轻轻说你喜欢吃牛肉馅的包子,我早上特意去买的肉,给他们加了点银子,让他们把肉馅给我剁好,我直接拿回来包。”金姨主要是怕剁陷会吵醒方铮跟冯轻,这才加了钱,让卖肉的夫『妇』两人帮着剁碎。 这紫米糕是金姨在外头买的,紫米在荆州少见,金姨便是会做也没有材料,蒸饺是鲜肉的,金姨自己做的,肉馅同样是让卖肉的人剁好了。 “金姨,这么多,你是不是都没睡觉?”冯轻心疼地问,她有些后悔叫金姨住在家里了。 “哪里会没睡?只是人老了,觉就少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起来找些事做。” 。 正文 第472章 作弊法子 “金姨才不老。”这话不是哄金姨。 金姨虽然年纪跟方蒋氏差不了多少,不过她没有跟方蒋氏一般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忙活,整个人看着也不过才三十出头,且金姨长得虽算不得娇媚,不过却也是大气清美,冯轻心疼金姨,金姨本不该这般孤身一人的。 金姨但笑不语,只是『摸』了『摸』冯轻的后脑勺,而后催促两人“你们快些吃,吃完还是早些去,今早往贡院赶的人肯定不少。” 冯轻将金姨拉着坐下,夹了个包子跟蒸饺在空碗里,放在金姨面前,“金姨辛苦了,也要多吃些。” 三人吃了早饭,将早收拾好的考蓝跟吃食带上,朝贡院赶去。 郑家贤又跟上回一样,已经等在门口了。 “方兄,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干粮,都是能带进贡院的,我都尝了,味道还行。”郑家贤提了两个食盒,将其中一个递到方铮面前。 正巧,方铮也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 郑家贤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就差点热泪盈眶了,“给,给我的?” 虽带着书童,可到底不是爹娘,郑家贤偶尔夜半醒来,也是有几分惆怅的,尤其是看着方铮有冯轻跟金姨真心对他,说不羡慕是假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吃上冯轻跟金姨给准备的吃食。 “我都是自己琢磨着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冯轻笑道。 “合,合的。”郑家贤如获珍宝似的紧紧抱着食盒,一脸激动。 这模样实在是不像个富二代,冯轻有些无语。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冯轻回神,她催促,“咱们快些吧,早些排队,早些进去,背着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太重。” 今日去的比上回早,不过仍旧是人挤着人。 “相公,别紧张,尽力考就成了,身体最重要,至于我,有金姨照看我,相公你别担心。”每次将方铮送到考场,冯轻总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说话。 方铮知晓娘子比他还紧张,冯轻说一句,他应一声,直到最后冯轻都找不到话说了。 “相公,你快去吧,晚上早些休息,别冷着了。”冯轻最后叮咛一声,而后转向郑家贤,明知道方铮不需要,她仍旧开口“郑公子,排队的时候你多照看着点我相公。” “方夫人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挤得着方兄的。” 方铮这才在冯轻依依不舍中离开。 有上一回的经验,冯轻虽然一样的担忧,不过总算不会慌张。 两人哪怕来的早,也排到了很后头,门口的检查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队伍挪动的很慢。 冯轻视线就没从方铮身上挪开过,约莫两刻钟后,总算是快要到方铮了,在他前面还有三个人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一阵混『乱』。 冯轻不禁往前走。 金姨也急忙跟上。 不过这些送考的亲属却不能离的太近,一小队官兵过来挡住他们的路。 方铮就在这时回头的,他看向冯轻,而后朝自家娘子摇头,示意冯轻快些回去。 冯轻注意力都在方铮身上,这却不妨碍她将周围的议论声听了一耳朵。 “那位考生试图作弊,被发现了,这乡试可不比院试,据说这后面两场不让他考了,这考生正求那些官兵呢。”有了善打听的人说。 “这,这么严重?”有人低声问。 “就是啊,他们可是等了三年,若是这回不让考了,那就还得再等三年,这可咋办?”都是学子的家属,他们感同身受。 有人却哼了一声,不赞同地说“既然知晓学习不易,那他为啥还要走捷径?既然准备作弊,那就要做好被发现的准备,让他这回不能考还是轻的,要我说,最好是连着两回不能考才能让他长记『性』。” 在他们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前头一阵惊叫。 又有一小队人跑了过去。 “可不得了了,那考生竟然趁着检查官兵不注意的时候,拿刀『摸』了脖子。” 这考生竟想出一个别出心裁的法子,将纸条放在蜡丸里,放在舌头下头,准备蒙混进去,检查的官兵觉得他神『色』不太对,便问了两个问题,却发觉他说话模糊,便让这考生张嘴,这考生知晓这是要被发现了,便想着将蜡丸吞入腹中,这些官兵见识的太多,在考生吞咽之前,直接上前,卸了他的下巴,而后将蜡丸取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捻开蜡丸,『露』出里头写满字的布条。 得知自己无缘之后的两场考试,这学子一时羞愤,他已经考了三回了,这是第四回,若是再考不上举人,他便放弃。 这考生也是孤注一掷了。 学了这么多年,哪怕已然是秀才功名,可秀才与举人乃天差地别,他一时想不开,直接拔了刀,抹向脖子。 亏得那官兵反应的快,及时打掉刀,即便这样,那学子也是伤势严重,脖子上的血喷涌而出,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这些送考的家人小声议论的时候,两个官兵抬着那学子朝这边走来,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 冯轻被人挤在中央,她跟着众人一起让开,那两个官兵抬着人恰好要经过冯轻身边,这学子浑身的血,有些刺眼。 只扫了一眼,冯轻便转开,她重新看向方铮时,却见他正转身,准备朝自己走来。 冯轻急忙后退,她拼命摇头,不愿方铮过来,那样就太耽误时间,还会引人注意,这种时候冯轻不愿方铮成为众人瞩目的存在。 方铮已经跨出去一步,却被郑家贤抓住胳膊,郑家贤着急地跟他说话,方铮却充耳不闻。 每每遇到自己的事,方铮总容易失控,冯轻咬咬牙,拉着金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她知道郑家贤是无法阻止方铮的。 她也没彻底离开,而是快速过了两个路口后,转身进了一个巷子。 金姨气喘吁吁地跟在冯轻身后。 “我是万万没想到方铮竟有如此冲动的时候。”金姨取笑,“看样子他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金姨也就放心了。” 论感情,金姨对冯轻自然更是疼爱。 至于方铮,实在是他平日太过冷淡自持,让人敬而远之,觉得便是天塌下来,方铮也仍旧能够面不改『色』的。 “相公对我一直都这般好。”冯轻喘口气,小声说。 “那就好,方才他突然要过来,实在是吓到我了,这好不容易排到他了,可不能过来,否则还得重新再排队,那便太累了。”随是八月,可白日荆州的阳光还是刺目的,长久在阳光下晒,也会让人疲累,对考试不利。 冯轻又恼又心疼,“等他考完,看我怎么收拾他。” 金姨但笑不语。 若说方铮看重冯轻十分,那冯轻同样看重方铮十分,她是狠不下心真的教训方铮的。 等两人喘匀了气,冯轻还是没忍住,又伸出头,往远处看。 因着离的实在有些远,路上又是人来人往,她哪里看得到方铮的身影。 “轻轻别担心,方铮应当知晓你的意思,他也知道轻重。”金姨想着这会儿方铮差不多已经进了贡院,她这才建议,“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再去看看,若是看不到方铮,想必他是已经进去了。” 冯轻正有此意,她有些尴尬,又有些脸红地看向金姨,“麻烦金姨跟我跑了,要不金姨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就回来。” “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走吧,金姨不累,你不是说了吗,多走走路也是好事。”金姨干脆拉着冯轻,往回走。 等两人回到人群当中时,那作弊的考生已经被抬走,只余路上几个已经泛黑的血点子。 冯轻看了许久,没见着排队人中有方铮的身影,她松口气。 “看吧,只要你不在,方铮可稳重的多,这会儿应当已经到了考舍。”金姨也悄悄松口气,她取笑道。 冯轻觉得耳朵有些热。 注意力不在方铮身上,金姨这才有空观察周遭,这一看,她脸顿时冷了下来。 即便冯轻从不在人前描眉涂脸,可她容貌实在太过出『色』,哪怕不施粉黛,看着仍旧出水芙蓉一般让人忍不住驻足。 “轻轻,既然方铮已经进去了,咱们也回去,我跟钱夫人约好了,她今日过来拿手捂子。”金姨挡住行人有意无意看过来的视线,她说。 冯轻心思不在这里,她点头。 那位钱夫人总愿意去金姨的铺子里买绣品,一来二去,跟金姨渐渐熟识,两人算得上是手帕交了,这回金姨做手捂子,钱夫人自然要捧场,她们约好了今日去铺子里。 看天『色』,已经快到午时,怕是钱夫人已经到了。 两人紧赶慢赶,还是晚了钱夫人一步。 “钱夫人,实在抱歉,今日晚了些,快请进。”金姨一块块挪开门板,请钱夫人进门。 这几日冯轻都跟金姨一起在铺子里,钱夫人也认识了冯轻,知晓冯轻是陪着相公赶考的,她是个宽容温和的人,知晓今日是乡试第二场,她笑道“你要是觉得抱歉,那今日就赏个脸,跟我一起出去吃个饭,我可是叫了你好几回了。” 金姨不善交际,熟识的人不多,被她当做朋友的,她都放在心上,钱夫人就喜欢金姨这『性』子,钱夫人是个心宽的,被金姨拒绝了这么多回,也没有生气。 “成,待你看过了手捂子,我就跟你去。” “还有方小夫人,也得去。”钱夫人看向冯轻。 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金姨爱护冯轻,自然是冯轻跟金姨合得来,在钱夫人看来,冯轻的『性』子跟金姨还真是有三四分相似的。 这么个晚辈,她自然也是喜欢。 金姨也看向冯轻,她没有替冯轻做决定。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冯轻福了福身,笑道。 钱夫人双手一拍,“是个爽快孩子,快把你们绣的手捂子拿来我瞧瞧,这几日我可心心念念的想要呢。” “你这急『性』子可真是——”金姨笑着白了她一眼,动作却不停,将手捂子,连带着冯轻绣的几个帕子跟香囊,还有暖手炉套子都拿了出来,献宝似的跟钱夫人说“快过来看看轻轻绣的帕子,我这可是专门给你留着的。” 金姨像极了夸自家孩子的爹娘。 “我瞧瞧。” 先前金姨一直夸冯轻的绣技,钱夫人一直好奇,能让金姨赞不绝口的,那绣技应当真的是少有人能及的。 钱夫人一眼就被最上头的帕子给吸引住了目光。 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拿起帕子,“哎呦,可真好,菡雅啊,方小夫人这手艺比你可不差,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本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冯轻被夸,金姨与有荣焉,她笑道“我刚看到轻轻绣的帕子时,也是惊喜。” “这些我都要了,快些给我包起来。”钱夫人是不差钱的主,下面的她不用看就觉得好,快些包起来,省的来人瞧见了跟她抢。 瞧她猴急的样,金姨取笑,“你不挑挑?下面有手捂子,还有旁的,多数是轻轻绣的,也有我绣的。” “不用,都给我包上,以后有多少我要多少。”钱夫人豪迈地开口。 这些绣品不管自己用,还是拿去送人,都是极有面子的。 提到这个,金姨笑容浅淡了些。 再有没多少时日,方铮跟冯轻就该离开荆州了。 金姨有些惆怅。 “慢着!”钱夫人身后的丫鬟正要将所有绣品包起来时,门口传来一道娇蛮的命令,“这些我要了。” 这声音耳熟。 冯轻还没反应过来,金姨跟钱夫人同时冷了脸。 “还愣着作甚?快些包起来。”钱夫人呵斥愣神的丫鬟。 别人追捧这位杨小姐,她可不怕。 “我看谁敢?”杨小姐已经跨进了门,上回她实在丢了脸,这连续好些日子没出门,今日本想着街上人少,这才出来,路上,她越想越不是滋味,便改了道,怒火冲冲地过来。 钱夫人干脆推开丫鬟,自己上前,将所有帕子都整理好,系上,将整个小包袱提在手里,而后养着下巴看杨小姐,“我敢,怎么地?” 。 正文 第473章 谁给的勇气 “是你?”杨小姐显然也是认识钱夫人的,她高傲地扫了钱夫人一眼,而后不屑地开口“不过是个暴发户而已,满身铜臭味,也不怕熏着人。” 说着,还用手扇了扇风,做出一副难以忍受的样。 钱夫人可不是好惹的,她反唇相讥,“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死巴着人苏公子的杨小姐啊,小小年纪,整日屁颠地跟在人家爷们身后,这要是我的女儿,我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打蛇打七寸,钱夫人一张嘴就逮着杨小姐的痛脚踩。 到底是年轻气盛,杨小姐瞬间变了脸,“你算什么东西,竟取笑我,等我回去告诉我爹,你们家就等着被抄吧。” 这位杨小姐能依靠的只有她爹,她引以为傲,且她也一直以为她爹能为她做任何事,不过抄一个暴发户的家,就是抬抬手指的事。 “你以为你爹是谁?”对这种内里草包,长得还一般,又无才无德的大小姐,钱夫人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忍,“你爹这么能干,怎么不让你嫁皇子去?不过在京都呆了没几天,就觉得自己多高贵,杨小姐,你是不是每日都不照镜子的?” 钱夫人这话跟当日金姨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钱夫人更直白些,也让杨小姐更难堪。 “我依稀听说人家苏公子死活要退亲。”钱夫人啧啧有声,“想必苏公子也是忍无可忍了吧。” 杨小姐气的眼睛都快脱眶而出,她举起手,朝钱夫人冲来,连丫鬟都忘了叫,“我跟你拼了。” 钱夫人比杨小姐高了足足有一个头,她刚到跟前,钱夫人往后一闪,同时伸出一只脚。 一个是泼辣有力气的夫人,一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蛮小姐,力气悬殊可想而知,杨小姐停顿不及,整个被绊倒,朝前趴去。 “你说脑子不好使就算了,连路都不会走了,要不你再回去学学走路?”居高临下地看着都没脸起来的杨小姐,取笑道。 今天的脸实在是丢大了,她趴在地上呜呜的哭。 “小姐?”丫鬟小心翼翼地上前,想扶起杨小姐。 却被她甩手就是一巴掌,杨小姐骂道“废物。” 自己被欺负的时候不知道帮她挡着,这丫鬟要她何用,杨小姐气不过,挥手又是一巴掌,“等我回去就发卖了你!” 丫鬟吓的直哆嗦,她今日见着小姐的狼狈,小姐肯定会把自己卖到那些不干净的地方,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朝杨小姐磕头,“小姐,奴婢该死,求小姐别卖了奴婢,小姐怎么罚奴婢都成。” 被迫看了一场主仆大戏,哪怕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两年,冯轻仍旧不习惯如此轻贱人命的制度。 可她又不能『插』手。 相公说过,这种时候若是自己开口,替这丫鬟说话,待她回去,等待她的下场会更惨。 钱夫人虽泼辣,可也是心善之人,不管平日这丫鬟行事如何,不过今日之事,丫鬟是无辜的,若因她而让这丫鬟被发卖,她会内疚。 方才也不过是一时气急,如今冷静下来,钱夫人叹口气,上前,伸手,亲自将杨小姐扶起来。 “莫要哭了,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你且放心。”钱夫人暗叹,这位杨小姐自小没了娘,爹事事都依着她,殊不知,这是害了她,加之如今杨府那位继夫人,虽面上是个胆小怯懦,可能坐稳杨夫人的位置,她又怎会是个简单的人。 这位杨小姐脑子简单,可不是那扮猪吃老虎的对手。 这般想着,钱夫人就有些内疚了,她何必跟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计较。 在钱夫人本来要扶她时,杨小姐本能地想甩开,可她力气不如钱夫人大,硬生生被钱夫人‘扶’了起来。 而后又‘扶’着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除了苏正谦,她长这么大,还没人当面这么给她难堪,还对她动手,杨小姐张嘴又说“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去——” “找你爹是吧?”钱夫人打断她的话,一时气又上来了,这杨小姐可真是有气人的本事,她按捺住怒火,“我说杨小姐,你这么时时把令尊抬出来,给你面子的人还好,若是遇到个你爹都得下跪的人,你这般只会害了你爹。” 那位杨老爷大约觉得女儿想要什么便给什么就是疼爱,他许是从没教过杨小姐做人的道理。 “你胡说!”杨小姐又要骂人。 钱夫人哼了一声,眼刀子飞了过去。 骂人的话堵在喉间,杨小姐哑了,她只鼓着眼睛看向钱夫人,看着跟个青蛙似的。 噗—— 目睹了全过程的冯轻没忍住,笑了出来。 杨小姐的怒火瞬间转移了目标,她不善地看向冯轻,“你——” 也是奇怪,上一回见着这位杨小姐时,冯轻只觉得厌恶,可方才她瞧见摔倒的杨小姐眼角有些红,张嘴闭嘴都是她爹,一时竟有些同情。 方家人口简单,几个妯娌都各有心思,更何况是那些官员的后宅。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笑了?”冯轻白了她一眼,而后打量这位杨小姐,说“你在我们跟前逞能有什么用?除了你爹,你还能拿出啥来吓唬人?” “再说了,你以为你爹就是万能的?把你爹抬出来,也许在荆州管用,在别处你试试?分分钟人家把你秒成渣渣。” “你什么意思?”冯轻的话拆开她不明白,不过放在一起,她也能囫囵听个明白,“信不信我——” 冯轻又打断她的话,“信,你说啥我都信,成了吧?” 当真是三句不离她爹。 这位不会是古代版爹宝吧? 冯轻搓了搓胳膊,而后从长案后头拿出一个帕子来,“你不就是想要这帕子吗?三十两,一两不少,若是想要就拿去。” 这是杨小姐上回要找的双面绣帕子。 杨小姐眼睛一亮,随即脸变了,“三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扫了她一眼,冯轻慢悠悠地说“我这不正抢着呢吗?” 杨小姐气的脸通红,她看看冯轻,又看看钱夫人,最后视线落在金姨身上,顿时一阵气馁,这里一个两个,明明身份低微,竟一个个都不给她面子,也不怕她。 到底是谁给她们的勇气? 。 正文 第474章 又掳人 眼见杨小姐眼睛又开始转悠。 冯轻晃了晃帕子,又将帕子收了回去,“要不要?你若是不要,我就卖给别人了。” “不准卖给别人。”上回气不过,她遣了丫鬟满荆州的找比冯轻绣技更好的绣娘,莫说荆州了,就是放眼京都,怕是也少有能跟冯轻比肩的,杨小姐当时气的摔了半间屋子的瓷器,可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杨小姐做梦都想要冯轻手里那一方帕子。 如今就在眼前,哪怕她不喜欢铺子里的三人,这也不能阻止她买下帕子。 “三十两。”冯轻朝杨小姐伸手。 “你可真是个『奸』商。”杨小姐咬牙,别以为她不知道,别人买,最多也就十多两,她买却要翻一倍。 冯轻勾了勾嘴角,她轻飘飘地扫了杨小姐一眼,“我不喜欢你,自然要多收你银子。” 说的这么明白,杨小姐差点就气个仰倒。 她捂着胸口,手颤巍巍指着冯轻,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看你这般喜欢的份上——”冯轻将帕子铺放在长案上,又瞥了一眼杨小姐,见杨小姐眼睛微微睁大,她短促地笑了一声,“那就给你便宜一两,收你二十九两。” 金姨别开脸,忍住笑。 钱夫人就直接的多,她掐腰大笑,而后击掌,“轻轻真是善心,这一两银子可不少,够一般人家吃上一个月的。” 杨小姐觉得铺子里这三人都在笑话自己,她胸口又开始闷疼了,而后一挥袖子,大喊“不用你假惺惺,三十两就三十两!” 而后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拍在冯轻眼前。 “我可以拿走了吧?”杨小姐指着帕子。 冯轻点头,退开少许距离。 杨小姐哼了一声,而后抓着帕子,转身就走。 那丫鬟小心翼翼地跟在杨小姐身后。 等人走后,冯轻这才好奇地问“这位杨小姐可真是奇怪,上一回见她,可真是让人讨厌,恨不得给她头上套个袋子揍她一顿,方才那样又觉得可怜,当真是个矛盾的人。”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位杨小姐便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自私惯了,又觉得比她低一等的人皆该以她意愿为主,这样的人有些坏,却又没脑子,通常下场都不太好。”金姨解释。 这杨小姐在荆州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可她这样的若是放在宫里,是绝对活不过几日的。 是以,哪怕杨小姐嚣张霸道又不讲理,金姨还真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钱夫人点头,“菡雅说得对,这丫头确是可恨也可怜,自小没了娘,爹自以为是将她捧在手心的,可到底如何,谁又知道呢?如今还未家人,她尚能嚣张几日,一旦进了人家后院,可有的她受的。” 说到这里,钱夫人竟有些同情杨小姐了。 被人同情的杨小姐刚打了个喷嚏,她停下脚步,小心从袖中掏出帕子,迎着阳光看。 帕子一面绣的是绰约多姿的芍『药』,一面又是层叠绚烂的折枝牡丹,帕子两面的花『色』无论形态『色』泽,皆不同,这技艺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本有心编排冯轻几句,看着帕子,杨小姐到嘴边的话缓了缓,这才哼道“她该庆幸她已经成婚了,否则我不会这么轻易饶过她,我一定会让——” 想到冯轻三人对她的讥嘲,她不甘不愿地咽下后面几个字。 说起来,杨小姐也是见过方铮的,不过方铮踹过她一脚,她对方铮没有丝毫好感,她一颗心都在苏公子身上,旁的男子与她而言,都是不值她多看一眼的。 “苏公子为何要退亲?”想到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杨小姐有些伤心。 而后脚步一顿,“不行,我得回去问问她。” 她想再跟冯轻买一副绣品,过几日就是苏夫人的生辰了,她这回肯定要送一个让人惊艳的礼。 若是苏夫人一高兴,不同意退亲,那她就还是苏正谦的未婚妻。 当杨小姐兴冲冲地回到铺子时,远远的就看到两个粗壮的婆子正扛着一个人往外走。 今日街上人很少,如今又是午时,这整条街上都不见一人,钱夫人跟金姨则拼命阻止,却被两个壮硕的婆子推开,直接摔倒在地。 “你们什么人?竟当街抢人,反了天了!”杨小姐加快脚步,指着两个粗壮婆子叫了起来,“快些将人放下,本小姐可以既往不咎。” 那两个夫人相视一眼,而后加快脚步,准备离开。 “轻轻!”金姨凄厉叫道。 杨小姐正想着要冯轻给她绣件精品,可不能让这两人将人带走,杨小姐拔下脑袋上的金簪就朝两人冲过来。 两个夫人光顾着离开,没注意到身后,待她们听到动静想转身时,金簪直接刺在那个扛着冯轻的婆子胳膊上。 这金簪又尖又长,几乎刺入了这『妇』人的骨头里,她嚎叫一声,这直接将肩上的冯轻朝杨小姐扔过去。 杨小姐躲闪不及,只能伸手,抱住冯轻。 冯轻再瘦,也有十斤,被这么一砸,杨小姐后退几步,而后抱着冯轻直直朝后倒。 要是这么一摔,她这条命可就没了。 这会儿再想将冯轻推开已经没了力气。 都这会儿了,杨小姐竟然还有空骂,“要被你这个小『妇』人给害死了!你骂我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怎么就被人抓着了。” 杨小姐闭上眼,等着疼痛的到来。 没等她倒地,杨小姐只觉得背撞上了一个软的后背。 “小,小姐,你没事吧?”竟是杨小姐的丫鬟用后背挡住了杨小姐。 杨小姐劫后余生一般出口气,“没事,你做得好,回去本小姐定要赏你。” 那丫鬟喘口气,小心地开口“奴婢只求小姐别将我发卖了。” “你救了我的命,你家小姐就是这样不知感恩的人?”杨小姐气哼哼地反问。 那丫鬟不敢回话,她已经没力气撑住两个人了。 金姨跟钱夫人恰好也到了,两人小心扶起冯轻。 “可真是沉。”杨小姐甩甩胳膊,看着双目紧闭的冯轻,问“她这是怎么了?” “多谢杨小姐。”金姨小心将冯轻扶到怀里,感激地跟杨小姐说。 钱夫人则警惕地看着两个婆子,学着杨小姐,她手里也拿着簪子,钱夫人指着两人,厉声说“我已经让丫鬟去报官了,你们敢过来试试,老娘跟你们拼了,大庭广众下竟如此明目张胆的抢人,你们到底是何人?” 方才好机会错过了,再抢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边动静不小,街头隐约出现人影,两个婆子这才不甘愿地离开。 金姨轻拍冯轻的脸颊,半晌,她仍旧没反应。 “她会不会——”杨小姐小心地问。 “闭嘴。”金姨朝钱夫人点了点头,钱夫人上前,跟金姨一起将人扶着,去医馆。 杨小姐站在原地,看着自家丫鬟,气愤地说“我可是救了她们,她们这是什么态度?” 丫鬟小心地看着杨小姐,“小姐息怒,她们大约是太过担心了。” 杨小姐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本小姐原还想着让她们去请邹大夫,既然她们这么不识好人心,我也懒得管了,回去!” 拐过一个巷口,再走百步,便是医馆。 里头是个年过半百的坐堂大夫。 那大夫替冯轻把了脉,而后替冯轻下针。 少卿,冯轻悠悠转醒,她脑袋还有些昏沉。 “轻轻,感觉如何?”金姨柔声问,她心疼地『摸』着冯轻的额头,那里青紫一块,只那婆子扛着冯轻时碰到的。 摇头,冯轻说“金姨放心,我没事。” “没什么问题,只是吸了些『迷』『药』,缓一阵就好了。”一旁的大夫开口。 都是一条街上的人,金姨偶尔有个病痛也会过来让大夫瞧瞧,她信大夫的医术。 “孙大夫,多谢你。” “无须客气,让她休息一阵便能回去了。” 钱夫人的丫鬟这会儿已经领着几个短衣打扮的中年男子过来,她指着其中两个,说“这几日你们就跟在金夫人跟方小夫人身边,好好保护她们。” 钱家开的是武馆,当然,除了夫家武馆外,钱夫人娘家也是荆州城里数得上号的生意人,这三个中年男子功夫都不错,保护金姨跟冯轻是绰绰有余。 “这怎么使得。”金姨想拒绝,可思及方才那两个婆子,她又觉得有必要留下这三人。 “这么客气做啥,你们放心,白日你们去铺子里,他们就在不远处守着,晚上也守在你们院门口,他们都知道好歹的。”钱夫人找的自然是最可靠的。 她也知晓女子名声最重要,这三人绝对不会给金姨跟冯轻造成困扰。 金姨没再拒绝。 冯轻一觉醒来,浑身力气差不多回来了,她『摸』上自己的手腕,袖箭还在,随即半眯着眼睛,神『色』有些冷。 那两个婆子似乎知晓她有袖箭,是以,这才装作是看绣品,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直接拿出一个帕子,捂住了她的嘴,那个接住她的婆子分明想解开她的护腕。 只是这护腕是相公设计的环扣,除了相公跟她自己,旁人根本拿不下来。 许是这样,那婆子这才作罢。 冯轻思绪飘远。 她想了许多,知道自己有袖箭的却没几个人,其中一人便是商复。 也就是说,这商复极有可能想将自己掳走,好让相公着急。 他既然是派遣的婆子过来,又把自己『迷』晕,也就是说商复极有可能不会真的伤了自己,他怕是只为了让相公无法安心考试。 好歹毒的心思! 冯轻捏着拳头,气的呼吸急促,牙齿咬的咯吱响。 “轻轻,你醒了?”金姨提着食盒进来,她没时间,也不放心回去做饭,便直接在外头买了吃食,“感觉好些了没?饿不饿?” 金姨并没多问这些人为何要抓走冯轻,她只担心冯轻的身子。 “金姨,我已经没事了。”劫后余生,没有相公在身边,冯轻就越发依赖金姨,她抓着金姨的手,并没隐瞒自己的猜测。 听完冯轻的话,一向清冷有礼的金姨也忍不住破口大骂,“真是个阴险小人!这么卑鄙无耻,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金姨,你答应我一件事,今日这事先莫要跟相公说,待相公考完三场试我会亲自跟他说的。”冯轻抓着金姨的手,低声说。 金姨明白冯轻的心思,她叹口气,“难为你了。” 这事若落在别人头上,哪还会如此冷静? “相公会替我讨回公道的,金姨你放心,相公最心疼我了,他心疼我,我肯定也要疼他,相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若是因我而耽搁考试,那就真是太可惜,哪怕相公愿意,我也不愿。”若说冯轻方才还有些后怕,提到方铮时,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这回她们没带走我,知晓我肯定会有准备,应当不会再贸然出手了。”冯轻接着说。 金姨从食盒里将粥端出来,她心疼地看着冯轻,“就按你说的,轻轻,你是个知道轻重的,不过你也要护好自己,方铮定也舍不得你受苦的。” “我知道。” 金姨这才将钱夫人送来武馆师傅的事说了。 “那感情好,有这三位师傅,那两人不敢再来的。” 只是她得想个法子,不能让相公看到三人才是。 吃过了饭,孙大夫又过来替冯轻号了脉,确定她已经无碍,两人这才离开。 没有再回铺子,金姨直接带着冯轻回了她的院子。 那三个师傅果真站在门口,夜里也打算轮流守夜。 哪怕冯轻已经无碍,金姨也没让她再碰针线,她让冯轻收拾收拾,早些睡。 金姨不放心冯轻,打算这几天就跟冯轻睡一个屋。 冯轻也没拒绝,没有相公在身侧,冯轻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坚强,不过黑夜到来时,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的,有金姨陪着她,冯轻便觉得好多了。 翌日醒来,冯轻身上并无任何不适,她再次肯定,商复没打算要她的命。 冯轻昨天半夜还醒了一阵,早上起的就有些晚,金姨已经做好了饭菜,顺便也给外头三位师傅做了饭。 “轻轻,要不你今天就呆在家里休息。”虽然冯轻脸『色』红润,看着也无任何不适,金姨仍旧是不放心。 。 正文 第475章 恩将仇报 冯轻还是跟金姨一起出了门。 三个师傅不远不近地跟着。 钱夫人担心金姨跟冯轻两个『妇』道人家呆在铺子里不安全,一早就带着丫鬟过来,准备在这里呆上一天。 两位长辈这般待她,冯轻心底感动,她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种时候任何感激的话都不能表达出她的心情。 “方小夫人要是想谢我,不如就给我再绣两个帕子,我瞧着昨日杨小姐手里那双面锈帕就不错,不过花『色』我用着有些鲜艳了。” “好,我这就给夫人绣。”冯轻知晓钱夫人故意这般说,只为了别让她有负担。 金姨倒是没反驳,虽然冯轻嘴上不说,不过金姨还是能看出她有些焦虑。 有事做,冯轻便能冷静下来。 她埋头绣帕子的时候,金姨跟钱夫人就在招呼客人,那三个武馆的师傅都离的远,不会打扰进门的客人,若是铺子里有风吹草动又能第一时间看到。 金姨今日比往日都热情,铺子里的绣品都便宜了卖。 那些富户跟官员家夫人小姐是极少来这些不起眼的小铺子的,金姨的客人多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妇』人,今日绣品比往日便宜许多,起初客人不多,不过从古至今,普通人都有好奇心,一个两个满面喜悦离开后,其他人就忍不住进门来询问一番,到了午时,客人就多了。 哪怕铺子吵闹,冯轻仍旧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只是会时不时抬头看金姨一眼,她知晓金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昨日就是因着铺子里没人,那两个婆子才得了空,将她『迷』晕,若是客人多了,再有人心生歹心,瞧着这么多人,也会有所忌惮。 金姨手艺好,平日这些绣品卖的虽不贵,却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如今便宜许多,那些一年只能进两三回绣品铺子的姑娘『妇』人就能狠狠心,一次『性』多买几件。 一日时间,铺子里的绣品就卖出去小半。 一日时间,冯轻已经锈好了三方帕子,这三方帕子用的绣技不尽相同,各有特『色』,俱都让钱夫人爱不释手。 “真是好手艺。”钱夫人那里已经有了冯轻绣的一个香囊跟一方帕子,是上回金姨专门留给她的,她一直收着,舍不得用,若不是家里没有闺女,她都想把这帕子留着给闺女做嫁妆了。 女子多的地方最是容易攀比,作为过来人,钱夫人清楚,大到身世背景,小到哪怕一方帕子都会各有比较。 “钱夫人喜欢就好,这几日我有时间,钱夫人若是不嫌弃,明日我再给夫人绣个靠枕。”冯轻说。 “你这孩子别想太多,就这帕子就成。”钱夫人握着冯轻的手,拍了拍,笑道“我跟你金姨是闺中密友,我也喜欢你这孩子,若是你不嫌弃,以后就叫我甄姨。” 钱夫人娘家姓甄。 “甄姨。”冯轻乖巧地应声。 “乖。”钱夫人将自己腕上的翠绿镯子拨下来,拉着冯轻的手,就往她腕上套。 冯轻想缩回手,她慌忙摇头,“钱,甄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哪怕不懂,瞧着这水头,冯轻也知晓这镯子定是珍贵无比,且她看到甄姨身上只有这么一个首饰,这镯子定是甄姨喜爱的。 钱夫人的力气却不是冯轻能比的,无论她挣扎,镯子仍旧被钱夫人戴到了冯轻腕上,她望着冯轻细白的腕子,朝金姨笑,“我就说这镯子最配轻轻,你瞧瞧这腕子,多嫩,配上这翠绿的镯子,真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冯轻还想将镯子褪下来,却被钱夫人阻止,钱夫人故作不悦地问“怎么,我都叫你轻轻了,你是不愿甄姨这么唤你吗?” 这话问的,冯轻有些疑『惑』,她自然摇头,“不是,我——” “既然不是,那就收下,要不然甄姨可不高兴的。” 这送镯子跟唤称呼好像没什么关系,冯轻不知道钱夫人是如何强行将两件事对等的,她心下不稳,为难地看着晚上的镯子。 待仔细感受后,冯轻才感觉到这镯子竟是温热的。 暖玉? 这可真贵重了。 冯轻手又要『摸』上腕子。 钱夫人眼睛一瞪,又朝金姨使了个眼『色』。 “轻轻,你甄姨给你你就收下,你放心,你甄姨有钱,她这镯子还有好几个呢。”金姨取笑地看了一眼钱夫人。 钱夫人娘家经商,家里只有钱夫人这么一个闺女,钱家老两口自然是将钱夫人捧在手心的,钱夫人自小就不缺这些首饰,又嫁了个疼自己的丈夫,生了两个孝顺的儿子,哪怕放在后世,钱夫人都是人生赢家,因着生活环境单纯,钱夫人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还说一不二的『性』子。 既然她想将镯子送出去,冯轻自然就推拒不了。 “多谢甄姨。”冯轻倒也没有受宠若惊,她对甄姨却是真的感激。 见此,甄姨越发喜欢冯轻了。 三人气氛正好时,那位杨小姐又出现了。 “呦,这是又演的哪一出?”昨日没有钱夫人,杨小姐虽然心情仍旧不过,却也不至于气怒,今日钱夫人在,杨小姐本来想过来看热闹的心情顿时就变成了恼怒。 毕竟昨日这位杨小姐出手相助,冯轻才得以逃脱,金姨对杨小姐就多了些宽容,她朝杨小姐笑道“不知杨小姐今日会来,有失远迎,还望杨小姐莫怪,杨小姐请。” 金姨这般客气,杨小姐心底的气就不知道该怎么撒了,她鼓着嘴巴,看着铺子里相谈甚欢的三人,眼睛瞪的生疼,这才踏着重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我昨日可是救了她。”站在三人不远处,杨小姐想用下巴看人,可惜个头不够,这般就有些滑稽。 金姨今日格外的温和,她点头,“昨日多谢杨小姐,我们无以为报,若是杨小姐不嫌弃,我这铺子里的绣品随杨小姐挑。” “你什么意思?”杨小姐怒火又蹭蹭上来了,她指着铺子里有些『乱』的绣品,“你以为我缺这个帕子香囊吗?” 而且还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早知她们这般小心眼,昨日她,她就不救人了。 冯轻上前一步,挡在金姨身前,朝杨小姐福了福身,真心道谢,“多谢昨日杨小姐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杨小姐,我怕是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杨小姐救了我的命,我永生不忘,若是杨小姐不嫌弃,请收下这个。” 冯轻手里的帕子是她自己准备留着用的,这帕子用的是她最擅长的蜀绣,蜀绣的『色』泽明丽清秀,针法精湛细腻,韵味独特,这帕子绣的是傲雪寒梅,片片梅花傲雪独立,黄『色』花瓣小巧精美,浅粉『色』花蕊柔软细腻。 杨小姐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不客气地接过帕子,脸上这才有了笑,“这才是感谢人的样子。” 钱夫人嘴角紧抿,想开口,却被金姨摇头阻止。 不管杨小姐『性』子如何,她到底是救了冯轻的。 钱夫人这才不甘不愿地转开眼。 “哼,本来我还想让我爹派人去抓那两个婆子,你们若是这般对我,我可得好好想想。”杨小姐不悦地说。 这位小姐当真是有让人不喜欢的本事。 “谁稀得让你爹帮忙。”钱夫人没忍住,呛声说。 那位杨老爷可不像杨小姐这般糊涂,哪怕再疼女儿,也不会『插』手这种小事。 杨小姐横眉一扫,“这话可是你说的,若是以后再有什么事,我可不会再帮忙了。” “不帮就不帮,再说了,能有什么事?”钱夫人寸步不让。 冯轻站在两人中间有些为难。 情感上她当然是偏向甄姨的,可杨小姐毕竟救了她,她不能恩将仇报。 “不知杨小姐今日过来有何事?”金姨上前,生硬地转开话题。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们铺子里今天还敢不敢开了。”杨小姐幸灾乐祸地看了眼冯轻,一般人遇到昨日那种事,肯定会吓的卧床不起,见冯轻好模好样地站在铺子里,杨小姐还是有些惊奇地,她朝冯轻竖起一个大拇指,“你胆子可真大。” 冯轻哭笑不得。 倒不是她胆子大,主要是这种事情不是头一回了,相公又不再跟前,她不能胆小。 “不会说话就闭嘴。”钱夫人知晓昨日的惊险,她没好气地说“天不早了,菡雅,你快领着轻轻回去,我也回了,我家老二今日回来。” 钱家二儿子从十岁开始就住在钱夫人娘家,主要为了陪甄家老两口,也跟甄老爷学做生意,每个月回来一趟。 这话正合金姨的意,“成,你先回去,我跟轻轻这也就要走了。” 哪怕真心感激杨小姐,可这位杨小姐说话实在是不讨喜,金姨也不能保证杨小姐再开口时,自己还能不能笑下去。 自己一来,她们就要走,杨小姐不得不多想,她撇嘴,又想开口。 “杨小姐不走?”钱夫人打断她的话,“你这想帮菡雅看铺子?” 杨小姐最受不了别人贬低她,她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以后有事,你们可别求我。” 等杨小姐听不到了,钱夫人这才好笑地说“她这『性』子怎么能活得下来的?” 金姨笑着摇头。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分别离开。 回到金姨家,冯轻跟金姨一起做饭。 两人胃口不大,晚饭又不宜多吃,金姨便只煮了红豆粥,又炒了个莴苣牛肉片跟鸡蛋羹。 吃了饭,天还未黑,金姨担心冯轻一个人呆着会胡思『乱』想,便拉着她讨论绣技。 两个真心喜爱刺绣的人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这一沉浸,时间就过的快了,等两人意犹未尽地停下时,已是月上中天。 冯轻这一夜睡得好些。 她睡得熟,贡院的方铮却猛地惊醒。 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上一回是昨天夜里。 昨日白天,他写完了两张卷子,正合衣休息时,突然一阵心悸,他睁开眼,捂着胸口,无声唤了一声‘娘子’。 之后似乎一切都正常,只是每次写完卷子的空隙,方铮都会偶尔失神。 睁开眼,透过透风的考舍门缝,方铮望着满天星斗,轻叹一声,重新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这第二场考试要比第一场难的多,考五经一道,及诏、判、表、诰一道,这些书目都是耳熟能详的,可若要让改卷的官员耳目一亮却是不容易,哪怕心里有事,方铮下笔仍旧如行云流水一般,字更是铁画银钩,独具风流。 三日时间很快过了。 冯轻跟金姨如前一场一样,等在贡院外头,这回方铮要比冯轻预想中出来的快得多,而第二场出来后倒下的人比上一场又多了些。 当方铮看到自家娘子好好地站在远处时,他那颗一直跳动不稳的心这才回到原处,方铮不由勾起唇角,加快脚步。 正要朝娘子走来时,身侧一人突然朝他倒过来。 方铮想侧身避开,可此刻周遭全都是学子,他避无可避,只能伸手扶着倒过来的年轻学子,那学子脸『色』有些白,嘴唇颤抖,看起来极为不适。 在方铮扶着他时,那学子本能地也抓着方铮的胳膊,他眼皮抖动的厉害,摇摇头,又点点头。 而后才费力站起身,收回手,朝方铮拱手,“多谢相助。” 方铮扫了一眼自己的考篮,而后伸手,拍了拍这位学子的胳膊,劝“身子不好就多休息,下回若是摔了,便不一定就今日这运气了。” 话落,不再多说,提着考篮离开。 “等一下!”方铮走了没两步,他身后不远处,那位学子叫住了方铮。 方铮脚步不停。 那学子握了握拳头,而后咬牙,朝身侧不远处的官兵喊了一声,“他作弊。” ‘作弊’这两个字如一声惊雷,镇住了周围学子,原本吵嚷的贡院门口瞬间安静,众学子视线落在方铮身上,原本有些疲累的学子们打起精神,目光灼灼地看着方铮,这些视线多是漠然看戏的,也有幸灾乐祸,少有同情。 “你放屁!”方铮还没开口,跟在方铮不远处的郑家贤推开人群,挤了过来,他有些胖的身子小山似的挡住这些人看向方铮的视线,而后指着那摇摇欲坠地学子骂,“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方兄方才可是救了你,若不是方兄,这会儿你说不定都被人踩的非死即伤了,对救命恩人,你非但不感激,反倒恩将仇报,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方兄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 。 正文 第476章 考完再说 郑家贤最知道方铮的本事,他崇拜方铮,自然不允许有人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污蔑方铮,哪怕这盆污水不会泼到方铮身上,那也恶心人。 郑家贤可没什么君子风范,他张嘴就是市井之言,那叫住方铮的学子苍白的脸上表情纷呈,而后捂着胸口,又打算晕过去。 “你别给我装。”哪怕真要晕,在郑家贤看来,这人也是装的,他一把揪住这人的手腕,死死捏着。 这时候郑家贤无比庆幸他平日吃得多,力气比一般人都大,这学子被他捏的痛叫出声。 “都让开!快些让开。”这边的动静不小,方才那学子叫声又刻意抬高,不少官兵都听见了。 这种敏感时候,有人怕沾上作弊这事,围在方铮周围的学子纷纷离开,很快,这一片就只剩下方铮,郑家贤跟那个被郑家贤揪住不放的学子。 那官兵语气不算好,他问那学子,“你为何说他作弊?你可看到了?既是看到了,为何在考舍的时候不说?” 若是真找到证据证明方铮作弊,那岂不是他也有责任? 要知道进贡院之前的检查就是他把关的。 哪怕周围学子都离的远远的,但是仍有不少视线悄悄看过来。 那学子不适地吞咽了几下,而后才说“我,我不是在考舍看到的,我,我方才在,在他考篮里看到——” 嗤—— 郑家贤又忍不住了,“你有千里眼?” 方铮的考篮里上面搭着一块布,这会儿正严严实实地盖着考篮。 “不,不是,方才他的篮子歪了一下,我无意间看到。”这学子模样太过反常,明眼人都看出不对劲来,更何况是见多了魑魅魍魉的官兵。 那人朝方铮走去,直接掀开方铮考篮上面盖着的深蓝『色』的棉布,而后仔细翻看里头的东西。 考蓝里东西并不多,一眼就看到底,那官兵回头冷笑,“你哪一只眼睛看到这里有作弊证据?” “怎,怎会没有?”那学子睁大了眼,几乎要将方铮的考篮盯出个窟窿来,“不可能的,明明——” “你想知道明明你已经把布条悄无声息地放入了我的考篮,为何又不见了?”一直沉默的方铮开口问。 这学子猛地抬头,腿有些软。 周遭无人再扶他,这学子直接摔在地上。 郑家贤都看出不对劲了,他冷笑,“好啊,原来是贼喊捉贼呢,你这人可真是心思歹毒,竟用这么下作的手段陷害方兄,当真是其心可诛。” “你住口,我没有,我分明看到他考蓝里有作弊的布条了,为何突然又不见了,定是他觉得被我发现,迅速销毁了证据。” 郑家贤恨不得给他一拳,动手之前他看了方铮一眼。 方铮朝他摇头。 压下怒火。 “官爷,您真是明察秋毫。”郑家贤转头,毫无负担地夸道“得亏有您在,要不然我这兄弟就遭了冤枉了,我瞧着这位脸『色』不太对,是不是陷害我兄弟不成,反倒吓着自己了?” 郑家贤可真是人精,那官员被拍的心花怒放,同时看地上的学子越发不顺眼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郑家贤来不及细想,方铮又开口,“既然他这般在意别人的考篮,那不如就把他的也检查一回。” “不行!”那学子分明看到方铮眼底的恶意了,他心慌意『乱』,直接抱住自己的考篮。 这般更像是欲盖弥彰了。 眼看着冯轻已经逆着人群走了过来,方铮不愿意多呆,他干脆明了地说“他言语闪躲,陷害不成,又恼羞成怒,我不过提及他的考篮,他便如临大敌,想必里头有不能让人知晓的物件。” 那官兵二话不说,直接从那考生手里抢过考篮,在里头翻找。 “这是什么?”在镇纸下头『摸』出一个卷成细长条的布条,那官兵不善地问。 “不,这不是我的。”那考生伸手,想抢走官兵手里的布条,却被人一脚踹开。 “带走。” 哪怕是考完了试,只要还在贡院内,这就是作弊。 那考生后悔了,他扑通一声跪在方铮面前,“我不是故意的——” 方铮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书生,提着考篮离开,郑家贤紧跟在他身后。 “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是为了银子才陷害他的,这布条子也是我出了考舍才拿到的,真的不是我的。” 脚步没有停顿,方铮大步离开。 “相公,你没事吧?方才发生了什么?”冯轻离得远,没听到。 “还不是有人——”郑家贤正要说,却被方铮冷冷扫了一眼。 “没什么。”方铮拂去自家娘子肩头的法子,而后碰了碰冯轻的胳膊,说“回去再说。” 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冯轻点头,跟方铮一起离开。 金姨也看到这边的混『乱』了,不过方铮跟冯轻都没开口,她也没多问。 刚到家,冯轻就迫不及待地看向方铮,先是抓着方铮的手,检查了一下他的身子,而后心疼地说“相公瘦了。” 听到自家娘子的话后,方铮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娘子就是这般惹人疼,他反手抓着冯轻,笑道“为夫吃的好,睡得好,没有瘦。” 而后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冯轻,问“娘子这几日在家可好?” 冯轻点头,“我跟金姨都很好,吃得好睡得好,相公你饿不饿,我跟金姨做了几喜爱吃的菜,你快去洗洗手,很快就好了。” 冯轻不擅长说谎,她紧张起来,便将之前在贡院的疑『惑』忘在脑后,直往灶房冲去。 望着冯轻的背影消失在灶房门口,方铮这才看向金姨,他面上轻松的笑消失,而是朝金姨拱手,紧声说“还望金姨能告知铮。” 冯轻本就不擅长说谎,方铮又这般聪明,她哪里是方铮的对手? 叹口气,金姨却没有直接说,而是问“只剩下最后一场了,你需静下心来,轻轻不告知你,就是为了不让你失了冷静,旁的我不会说,待你考完了,你可以问轻轻,我跟你保证,在你考完之后,轻轻会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 方铮又朝金姨作揖,再抬头时,“多谢金姨。” 这就是不再追问的意思了。 金姨拍拍他的肩头,“轻轻这几日一直惦记你,等会儿让她安安心。” 说完,金姨便去灶房帮着冯轻一起做晚饭。 等院子里就剩下郑家贤跟方铮时,郑家贤小心上前,“方兄,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方才听了金姨跟方铮的话,知晓冯轻定是也被人算计了,以方夫人在方兄心底的位置,恐怕方兄这会儿怒火已经到了奔溃边缘。 “留下吃饭吧。”留下这句话,方铮跟着去了灶房。 今天冯轻又换了几样菜,这回她做了两个后世常见的菜,宫保鸡丁,跟鱼香肉丝,另外便是一锅熬的浓白的豆腐鱼汤,及一盘酱牛肉,这回的酱牛肉不是在外头买的,是金姨做的,据金姨说,当年在宫里,曾今有一位宠极一时的嫔妃就喜欢这道酱牛肉。 在冯轻看来,牛肉若是切不对,炒不好,那是极难嚼碎下咽的,可金姨这酱牛肉真真是香气扑鼻,入口即化。 除了肉,剩下两道则是脆炒青菜,及一个凉拌花生。 晚饭是粥跟包子,及冯轻做的古代版烧麦。 莫说郑家贤了,就是方铮都没见过这种面皮包着糯米的点心,他尝了一口,发觉里头竟还有肉丁,这肉丁还是卤过的,味道极好。 方铮一连吃了三个。 冯轻做的烧麦不大,两口就能吃一个,不过晚上吃多了糯米还是不好消化,当方铮准备夹第四个时,冯轻按住他的手,笑道“相公尝尝别的菜,这是我跟金姨一起研究出来的,味道不知如何。” 冯轻曾吃过不少回宫保鸡丁跟鱼香肉丝,不过她没做过,在这里也是凭着记忆,准备了材料,跟金姨一起琢磨了一阵,才炒出来,味道跟记忆里的有差别,却也不难吃。 闻言,方铮果真不再逮着烧麦吃,他各吃了一口其他的菜,而后替冯轻夹了一筷子鸡肉,笑道“娘子跟金姨厨艺了得,味道极好。” 郑家贤来荆州这两三个月也算是吃遍了荆州的饭馆酒楼,平心而论,冯轻的手艺算不上他吃过的顶尖,不过却不知为何,他还是最喜欢来方家吃饭。 趁着方铮跟冯轻说话时,郑家贤偷『摸』往自己碗里夹了小半碗的菜,而后埋头苦吃。 虽然方铮嘴上不提,不过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也算是能看懂方铮脸『色』的,郑家贤知晓方铮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开口。 一顿饭下来,郑家贤满身大汗,他『摸』了一下额头,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早我再来跟方兄一起去考舍。” 方铮点了头,他才离开。 金姨今天还在这里睡,为了给冯轻跟方铮多些时间说话,金姨愣是将准备刷碗的冯轻赶出了灶房。 吃饱喝足,冯轻也不慌张了,她将方铮拉到一边,原本有一肚子的话,可看到方铮嘴角含笑,看着自己的模样,她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冯轻抓着方铮的手,勾了勾他的手心,“相公,明天就剩最后一场考试了,相公你别紧张。” 说完,冯轻还深吸一口气。 显然她比方铮要紧张的多。 方铮低头,亲了亲自家娘子的眉心,而后伸手,将人搂在怀里,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在她耳边柔声说“为夫听娘子的话,不紧张。” 感受着熟悉的心跳,冯轻吐出一口气,心跳稳了许多,她伸手,搂着方铮的腰,满足地叹息。 相公在身侧,冯轻这一夜睡的好了许多。 她醒来时,方铮已经不在身侧,她『摸』了『摸』身侧的褥子,已经冰凉一片,冯轻慌忙起身。 昨日贡院门口的事到底还是让她心里有了阴影。 随意披上衣裳,冯轻起身。 “娘子?”门打开,方铮披着晨『露』进来,他进门,随手又将门关上,而后搓热了手,这才走向冯轻,“娘子穿好了衣裳再出门,今日有些冷。” “相公起的这么早。”抓着方铮的手,冯轻仰头。 “昨日睡的好,今日就起的早些,我担心在屋里看书会炒着娘子,便在外头看了一阵。”方铮一边解释,一边将冯轻昨日准备好的衣裳拿过来,一件件替冯轻船上。 “金姨已经做了早饭,都是娘子爱吃的。”方铮笑道。 想到这一回方铮离开,又要三日见不到,冯轻心里不舍,待方铮替她穿好了衣裳,她直接扑过去,坐在床边,抱住方铮的腰。 “我跟相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天不见,就是九年了。”压下不舍,冯轻玩笑道,“我允许相公这未来九秋可以不想我。” 『揉』了『揉』冯轻的发顶,方铮笑道“娘子放心,为夫定会听娘子的话。” 搂着方铮的腰紧了紧,而后冯轻推开他,仰头,白了他一眼,“相公最好说话算话。” 而后再不看方铮,自己穿鞋,洗漱去了。 待她离开后,屋里传出一声轻笑。 冯轻脚步一顿,哼了一声,朝灶房走去。 本来还不舍的心情,被方铮这么一打岔,她倒是想开了。 不就是三天吗? 眼睛三睁三闭就过去了。 等到了灶房门口,冯轻已经收拾好心情。 金姨今日做的是牛肉面,牛肉是昨天吃的酱牛肉,没想到放在面条里,味道竟丝毫不差,菜则是简单的清炒白菜心。 担心方铮吃不好,金姨又做了几块锅贴,还煮了鸡蛋。 这回她跟冯轻商量了,干脆多煮些鸡蛋,好让方铮带着去考舍,若是冷了,可以剥了鸡蛋壳,再放热水里烫一烫。 这回冯轻给方铮带了两种,一种白水煮鸡蛋,另一种则是茶叶蛋,茶叶蛋是昨天晚上煮好的,过了一夜,味道浸透入鸡蛋,鸡蛋多了一些茶香味,让人很有胃口。 除了鸡蛋,冯轻这回也做了面饼跟煎饼,及酱菜,另外还带了几个水果。 正文 第477章 病了 发生了昨日的事,今日贡院门口的官兵又多了一队人,而检查也比前两场更加仔细粗鲁。 贡院门口排队的学子也比前两场安静许多。 望着方铮跟郑家贤一前一后地拍在后头,冯轻跟金姨感叹,“幸亏今日带的吃食都好检查。” 哪怕离的远,她也隐约看到好多学子带着的饼子被掰碎了,一点点检查,不错过任何能藏作弊布条子的地方。 不光是吃食,就连考蓝的缝隙都要细细扣一遍。 方铮这回带的鸡蛋都是整个的,应当容易过,煎饼是很薄的,透过阳光都能看到对面人影的那种,那些官兵一眼就能确定没有私带作弊工具。 方铮的带的吃食很快被检查过,这官兵脸『色』稍霁,而后指着身后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让方铮进去,脱了衣裳继续检查。 这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且是要脱掉所有衣裳,再有专人检查衣裳中是否夹带,都是自认风光霁月的人,这么不着寸缕地被人翻着看,哪怕经历再多回,学子们仍旧无法淡然视之。 轮到方铮时,检查的官兵多看了他一眼,实在是因为他太过淡然冷静,俊逸的面上没有一丝不适跟尴尬。 “你可以走了。”那官兵将衣裳还给方铮,而后又看了他一眼,心下好奇方铮到底是何方神圣。 方铮朝那官兵点点头,谢过,而后慢条斯理地又将衣裳一件件穿上。 跟在方铮身后进来的郑家贤也比旁人自在些,他是脸皮厚,本以为这官兵会如对待方铮一般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话,岂料,那官兵只是嫌弃地扫了一眼白白胖胖的人,待检查完他的衣裳,便随意将衣裳直接一甩,兜头罩在郑家贤的头上,“赶紧走。” 郑家贤捞下衣裳,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腹议,都是不穿衣裳的,为啥差别对待?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问出口。 方铮没有等他,郑家贤眼看着方铮束好了发,提着考篮跟装着吃食的包袱往外走,郑家贤胡『乱』将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叫:“方兄,等等我。” 这一声叫的尤为响亮。 屋里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视线落在郑家贤走一步晃三晃的肉上,俱都满脸嫌弃。 能走到乡试,那都是常年埋头苦读的,哪会有心思放在寻『摸』各种吃食上,像郑家贤这般圆润的,还真是极少见。 “看什么看?”郑家贤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系上腰带,颤颤地追了出去。 等出了屋子,却见不远处,一人脚步一歪,撞向方铮。 方铮躲闪不及,手里的包袱跟考蓝掉落在地。 那人似是没想到会撞到人,他练练道歉,凑近方铮,想帮方铮捡起地上的东西。 “不用。”方铮冷声跟这人说。 对方却坚定地拨开方铮的手,而后将散落在地上的笔跟砚台捡起来,又伸手,准备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包袱。 昨天的事还记忆犹新,郑家贤急忙上前,推开这人,“你怎么走的路?我看到你故意往方兄身上撞的,这想做什么?” “你误会了,方才我突感不适,实在不是故意,兄台若是不信,可去跟王大人说,让王大人请个大夫替我把脉即知我说的是真是假。”这人说着,还咳了几声。 方铮皱眉,朝后避开。 郑家贤看向方铮,他听方铮的。 “无需。”马上到了考试时间,再找王大人实在是耽搁时间,方铮捡起笔跟砚台,检查一番,没有损坏,而后提着考篮跟包袱,起身离开。 “亏得我方兄『性』子好,若你撞着旁人,旁人定不会轻易罢休的。”郑家贤还是不忿,他总觉得这人歪倒的太是时候了。 被教训,这人也不恼,他又咳了几声,脸都开始泛红,“兄台教训的是。” 王大人还未到,考卷也没发下来,郑家贤往方铮这边跑。 方铮的考舍里,他已经擦拭好了两块木板搭好的考桌,将考篮放置在一旁,正准备转身整理被子。 因着有三场考试,来回背着被子太过麻烦,每次检查也更费时间,王大人便让考生将被子全部留在考舍里。 “方兄,你再检查一下旁的,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郑家贤小声说。 方铮头也不回,他『摸』着被角,眉头皱紧。 这辈子有些『潮』,却也没有湿透,不像是有人故意泼了水,方铮将被子全部打开,里头同样有些湿。 “干什么呢!赶紧回自己考舍坐好!”外头,已经有官兵过来做考前最后一遍巡视。 “方兄,那我先回去了。”郑家贤缩着脖子离开。 方铮直起身,定定望着门外,待那巡视官兵走过时,他松开紧握着的拳头,深吸一口气。 这时候不宜出声。 卷子很快发下来。 最后一场考的是五道时务策,这五道题极为费脑力精力,也是众考生最担忧的一场,卷子才发下来,周围就是一阵抽气声。 这五道竟涵盖了治国,战争,水利,及仕途。 以往便是取其一都让人抓耳挠腮,这回竟连出五道如此难以下笔的题。 方铮端坐在考桌前,并未立即动笔,而是双目微阖,手指规律地在桌角点动。 这一坐就是将近半个时辰。 再睁开眼时,他双目清明,眼底隐有浓雾升腾,方铮抬手,开始磨墨,神『色』仍旧沉冷,待浓黑的墨汁冒出,他顿了顿,继续。 直到足够写出一篇策论,这才停手,挥笔开始书写。 都说字如其人,这话用在方铮身上却不合适,他的字可称得上是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这一沉入,方铮再听不到周围的动静。 方铮对面,本来还在抓耳挠腮的那学子悄悄瞄了一眼方铮,而后苦着脸,抓了抓头发,也勉强开始下笔。 两个时辰后,方铮停笔,这第一篇就足足写了五张。 长出一口气,方铮起身,在考舍里走动几圈,而后按照娘子说的,烧了热水,喝了满满一杯。 喝了水后,原本因久坐的身子开始渐渐回暖。 他刚要放下杯子,却觉得鼻子有些痒。 下一刻,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他眉峰又紧了紧。 娘子嫁来方家之前,他身子极度虚弱,尤其天气多变的日子,几乎每月都会染上风寒,咳嗽更是从不间断,而娘子为他调理身子后,这一年多他也只染过一回,这种打喷嚏,嗓子干的情况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了。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方铮能觉察出身子不适,他脚步一顿,又喝了一杯热水,而后将写好的试卷放在一旁,重新拿出另一个试题,几乎没有多耽搁,又开始提笔写。 对面学子都惊了。 按照以往的经历,他知晓方铮转悠过后便会吃些东西,而后再休息半个时辰,醒来才开始写第二题。 今日却是反常。 方铮的反常让对面的学子越发紧张,他手一抖,一大团墨汁低落在宣纸上,墨汁很快晕染开,漆黑的一团煞是刺眼。 这么一张已经写到一半的纸就废了,他扯着嘴角,都想哭了。 这学子重新拿出一张宣纸,准备下笔重新写,可落笔之前,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对面,只见方铮笔走游龙,竟没有丝毫停顿思索的时间。 方铮的沉稳跟不骄不躁竟渐渐影响了那学子,他深吸一口气,学着方铮刚开始的模样,闭目养神。 方铮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模仿学习的对象,他全部心神都放在面前的纸上,方才半个时辰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思路,下笔的时候只要再润『色』一番即可。 又是两个多时辰,方铮眨了眨眼,再次放下笔。 咳咳。 同时再也克制不住喉间的痒意。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方铮撑着桌子起身,又烧了些水,喝了一杯,这才舒服些,连续写了四个时辰,方铮竟觉不出饿,他起身,身子却晃了晃。 扶着桌子又坐了下来,待脑子里的昏沉褪去一些,这才起身,从身后的简易床榻上将装着吃食的包袱提了过来,他先剥了两个鸡蛋,放在装有热水的碗里,而后又将煎饼展开,直接放在炉子上烤热。 娘子不让他吃冷的。 烤热的煎饼虽不如刚做好的,味道总比冷的好,除了酱菜之外,冯轻还让方铮带了金姨做的卤牛肉,跟上回一样的肉酱。 娘子说煎饼能卷一切,方铮干脆将有些冷的酱牛肉放在煎饼里,如此吃着,倒有些热乎。 吃完一块饼,两个鸡蛋也差不多热好了。 第一口鸡蛋入口时,方铮胃里一阵翻滚,嗓子又开始发痒,他死死扣着嘴角,又喝了一口水,压下胃里的滚动后,继续将剩下的鸡蛋全部吃完。 这一顿饭后,方铮竟出了一身的汗。 恰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方铮不由打了个冷战。 考舍的屋子说是每人一间,不过因着监考的大人要时不时过来巡查,考舍的门只有下面半扇,上面还是透着风的,这也是为何对面的学子能看得到方铮。 方铮扶着桌子起身,脑中又一阵晕眩,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咳嗽。 他一边咳,一边回身,将冯轻给他准备的衣裳裹在身上。 如此似乎才能暖和些。 等方铮拾掇完,天『色』已经暗了,有不少学子都点着油灯继续写。 这五篇实在是太过庞大,也太过难以下笔。 他们熟读四书五经,也推崇儒家,可这五篇偏偏有两篇事关战争跟时政的,若写不对方向,非但得不到看重,甚至会惹怒天子。 每年第三场的时候都会有学子彻夜不睡,奋笔疾书,巡视的官兵也是司空见惯了,而这两夜也会增派人手,夜里轮流巡视。 以往这时候方铮已经合衣睡了,今日却见他点了油灯,继续磨墨。 对面的学子惊呆在桌前。 他已经知晓方铮写了两篇了,若是再继续,那这一夜至少会写出四篇来。 对面的学子本打算休息,见此,刚稳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心又焦躁起来,他才写完一篇,若是按这个进程,三日他根本写不出五篇来。 方铮已经将第三篇的卷子铺放在桌上,正敛眉思索。 这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再次提笔书写。 咳咳咳。 才写了没几个字便一阵咳嗽,喘息声也有些大,方铮『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察觉不出异样,随即唇角又泄出几声咳嗽,身子也是一阵阵的泛着冷。 他知道自己应当是烧起来了。 不管心里如何想,手上却是不停。 豆大的火光到底不如灿烂的阳光,加之方铮身子越发不适,他速度比前两篇慢了许多,整整三个时辰,才写完第三篇。 写完后,他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呼吸都是滚烫的。 他又捂着嘴一阵咳。 而后『摸』索着再少了热水,喝了一杯,而后长出一口气,脸『色』却并不见好。 本想起身,脑中却像是有人再拿针刺一般,让他再次跌落在凳子上。 咳咳咳咳。 在巡视的官兵换了第三轮时,方铮扣了扣桌面,朝那人看去。 那官兵只扫了一眼方铮,便转头继续走。 熬夜作答并不罕见,而半夜也总会有各种情况,有的甚至写着困乏,不小心烧了试卷跟被褥的。 也有半夜倒水,烫到自己的。 当真是只有他想不到,没有这些考生做不到的。 扣扣扣。 桌子再次被扣响,且这回声音不小。 那官兵冷着脸走过来,方铮忍着喉间的不适跟脑中的刺痛,说:“我感染了风寒,如今正高热,不知是否能帮我买些『药』,煎了,我会给大人写个『药』方子跟欠条。” 哪怕火光昏暗,这官兵仍旧能看出方铮脸上通红,他思忖片刻,而后留下一句话,“等着,待天亮我会请示王大人。” 因乡试跟会试考舍简陋,尤其是会试,正是天还未回暖的时候,许多考生考试的时候感染了风寒,因得不到救治而丧命。 连接有考生丧命在考舍里,皇上仁慈,便让众臣商量出对策来,好让考生能安然度过这九天六夜。 经过众臣商议,又经皇上的首肯,大业每个贡院都设了专门熬『药』的地方,每年还会有御医开了方子,专门送往各个贡院。 至于大夫,是不允许进贡院的。 也就是说便是病了,没有大夫,只有『药』。 正文 第478章 感应 那官兵已经在这里巡视了两场,他看过这么多的学子,方铮给他的印象挺深,尤其他还注意到王大人特意看过方铮。 本不愿跑一趟的,见灯光下,方铮的脸已经烧的通红,这学子最终还是心生同情,他斟酌了一下,说“你再等个两刻钟,待下一轮巡视的来换我,我便给你去拿。” 他看着方铮手里的方子,却没有接。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又没有请示王大人,他不敢私自接。 咳咳,咳咳咳。 方铮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 这人脚步顿了顿,还是离开,走下几步,仍旧能听到方铮被风吹过来的道谢声。 方铮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并未往身后的床榻上趟去,而是坐靠在考舍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接连写了三篇,哪怕胸有成竹,这会儿也是耗尽了方铮的心神,高热,浑身无力,加之嗓子肿的生疼,方铮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写第四篇。 实在是太累,哪怕浑身不适,方铮靠在墙壁仍旧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敲桌声吵醒的。 费力地睁开眼,考舍门前站着王大人及先前答应他拿『药』的官兵。 还未开口,嗓子又是一阵疼痒,方铮别开脸,先咳了一阵,而后才起身,朝王大人作揖,沙哑着嗓子说“小生见过王大人。” 初升的阳光照『射』下,方铮的脸越发红艳,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瞧见他眼底一夜之间爬上来的血丝。 王大人前两场巡视的时候也曾注意过方铮,一向整洁干净的人这会儿发丝凌『乱』,外衫随意地裹在身上,嘴唇干裂,即便竭力想镇定,在他起身时仍旧晃了晃。 “你可知晓这时候大夫是不能入贡院的?”王大人问。 方铮点头,“小生知道。” 王大人视线落在桌角没有收拾的『药』方子上。 “这是自己写的?”王大人拿起宣纸,除了几种常见的『药』材外,并无别的赘述,王大人放下『药』方子,紧紧盯着方铮,问。 “小生闲暇时曾看过几本医书。”方铮回道。 王大人面容仍旧紧绷,隐隐还透着不赞同,“不过看了几本医书便能给自己开『药』方,你这是太高估自己还是太低估岐黄之术?” 原本王大人还挺看好方铮,可这『药』方子让王大人对方铮多了一层审视,他觉得方铮到底还是年轻,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了一般。 要知道这用『药』很多时候都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药』量不对都可以起到相反作用,这方铮实在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方铮只是朝王大人拱手,“还望大人能成全。” 一双凌厉的眸子盯着方铮足足看了几息,最终,王大人又拿起了『药』方子,只是声音有些冷,“也罢,既然你这般看得起自己,那就照你自己这方子抓『药』熬『药』,至于你用『药』之后对你这病情是否有效,将跟本官无关,且本官只会给你这一次机会。” 也就是说一旦方铮用错了『药』,他不会再给方铮换『药』的机会。 后退一步,方铮恭敬地又作揖,“多谢大人,小生感激不尽。” 将『药』方子递给他身后的官兵,王大人吩咐,“去抓『药』,煎好送过来。” 那官兵领命离去。 王大人刚要提步离开,视线扫过放在桌角的考卷,整整十多张的纸,每一张都是满满的字,且字迹实在是引人注目。 又往桌边走了一步,王大人扫视最上面一张宣纸,而后暗暗点头,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和,“既然病了,就不慌写,趁着熬『药』的时候休息一阵。” 王大人向来是不苟言笑,能让他语气温和几分,实在是罕见,周遭学子都恨不得伸长了脖子看这位能让王大人驻足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都看什么?你们是写好了?”厉眸一扫,王大人环顾一圈,不悦地问。 那些学子又急忙低头答卷。 王大人这才哼了一声,离开。 方铮『摸』了床上的被子,仍旧是『潮』湿冰凉的,他捂着嘴,又咳了一阵,而后扯掉被子,合衣躺在床上。 此刻金姨家。 冯轻猛地睁开眼。 从昨天午后开始,她的眼皮就一直跳。 冯轻『摸』了『摸』左边的眼皮,想到曾今方蒋氏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不信这些,可心跳却一直不对劲,冯轻在心里默念了几声方铮,眼皮跳动的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更频繁了。 手再次被针刺出了血珠子,冯轻无意识地看着冒的越来越大的血珠子,眼神飘忽。 金姨送走了客人,回头就看到冯轻混不守着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金姨叫了一声,她上前,心疼地替冯轻擦掉手上的血珠子,“轻轻,你这是怎么了?我方才看到你走神好几回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待冯轻回答,金姨抽出冯轻手里的绣绷子,“别绣了,快去歇歇,我给你上『药』。” 绣娘的手是最应当好好护着的。 冯轻拉着金姨的手,指着自己的眼皮,神情凝重,“金姨,我眼皮跳的厉害,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我担心相公——” 明明不『迷』信,可这种时候,她总忍不住想各种不好的事。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都是没影的事。”金姨拍拍冯轻的手,笑道“我瞧着你是太过紧张方铮了,你放心,就剩下最后一场了,他肯定会完好无损地从贡院出来,你信金姨。” 冯轻点头,很想信金姨。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总想着自家相公在考舍会遇到各种不好的事。 这般想着,眼皮跳动的越发厉害,金姨都能看到冯轻左边眼皮不停地在抖动。 金姨活了这么多年,又在宫里跟一品大员家后院各呆了不少年,平日一起相处的宫女绣娘都是来自大业各地,偶尔闲聊的时候她也听到过各种不合常理的事。 尤其是这种说不上来缘由的感应之事。 怕冯轻更加担心,金姨没有多说,她转身出了门,又很快回来,手上多了一个小珠片,金姨掰下一小块竹片,而后往冯轻眼皮上一贴。 “你这是眼睛太过疲累了,压一下就没事。”金姨笑着解释。 冯轻心思正不定,她就是希望有个人能肯定地在她耳边说没事,一切都是她的猜想,方铮不会有事,方家其他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冯轻希冀地望着金姨。 “肯定没事,你放心,方铮是个沉稳『性』子,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就放宽心,再有两天便是见着他了。”金姨笑的。 不知是竹签起了作用,还是金姨的话有了作用,冯轻觉得眼皮跳动的似乎真的不如方才那般剧烈了。 她这才松口气。 。。。 睁开眼的时候,冯轻『摸』上眼皮,又开始跳了。 她捂着胸口,喃喃地唤着方铮。 昨天夜里她醒醒睡睡,做了许多梦,都是关于方铮各种不好的,冯轻拒绝再想,她『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突突的疼。 待冯轻出了门,金姨吓了一跳,她望着冯轻眼下的黑青,“是不是昨天夜里没睡好?怎么这般憔悴?快过来吃饭,吃完你今天就在家里休息。” 心里有事,冯轻连胃口都没有,更别提睡了回笼觉了。 “金姨,等吃过了饭我想去贡院门口看看。”许是离相公近一些,她心里的不安就会少一些。 “你这孩子可真是固执,行,吃了饭我跟你一起去守着,你要是不放心,这剩下两天咱们两都在贡院门口等着。”金姨早没了家人,这种牵挂之情已经许多没有经历过了,她让冯轻去洗漱,早些吃饭。 “不用了金姨,我自己就成。”冯轻连忙拒绝。 “你这是不拿我当自己人是吧?”金姨故意绷着脸问。 “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这么说定了。”金姨不由分说地拍板。 哪怕没有胃口,冯轻仍旧吃了不少,饭后,她抢着刷碗,金姨也没跟她抢,有事做,她也能少『乱』想。 收拾好灶房,金姨便跟冯轻一起去了贡院门口。 贡院门口有官兵守着,周围还会有小队人巡逻,便是有人对冯轻起歹心,也不敢再有动作,金姨便让那三位师兄将她们送到贡院门口,之后无需他们再守着。 今日不是考试结束的日子,贡院门口很安静,百姓不能离的近,冯轻跟金姨只好找个允许范围内最近的一家茶楼二楼坐着。 这里一眼就能看到贡院的大门口。 也因着这里位置极好,这茶楼这段时日人满为患,幸好冯轻跟金姨来得早,靠窗的还有两个位置。 要在这里等上一天,冯轻担心中途会被人赶走,索『性』点了两壶茶馆里最贵的茶水跟点心。 那茶馆掌柜的喜不自胜,冯轻跟他提了要在这里坐上一天,那掌柜的起初还有些犹豫,这个位置极好,一天到晚都不会空着,哪怕冯轻点的再贵,可两个人又能喝多少? 冯轻干脆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掌柜的面前,而后无声看着他。 “我能在这里坐两天吗?”冯轻轻声问。 两天平白得了十两银子,加之今天冯轻点的,若是明天再来,肯定还会再点,掌柜的在心里盘算一番,而后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能,自然是能的,二位随意,我这就给二位亲自沏茶去。” 瞧着冯轻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金姨对她刮目相看。 “你能这般,金姨就放心了。”金姨本还担心冯轻太过清冷,不会跟人打交道,这样的『性』子若是去了京都,会吃亏的。 冯轻『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的有些牵强,“平日都是跟着相公一起,无需我开口,我是跟相公学的。” 说到最后,冯轻心情又低落了。 金姨拍拍她的手背,笑道“你今日做的很好,不过女人家的事,他也有不懂的,日后你们去了京都,会遇到比荆州更多的人,更难处理的事,正好趁着这两天有时间,我给你多讲讲京都的人跟事,不过我多数时候都是呆在宫里跟人家后院,认识的人也不多,你听着就行,有用最好,若是无用,你权当是听故事了。” 冯轻自然是愿意的。 待茶水跟点心送上来,金姨便一边回忆一边跟冯轻讲她曾今经历过,听到过的人跟事。 金姨声音轻柔,冯轻渐渐听的入了『迷』,也暂时忘记了担忧。 此刻在考舍里煎熬的方铮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娘子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茶楼,他是被人唤醒的。 还是方铮寻求帮助的那个官兵,他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泛着苦味的『药』。 不是自家人,煎『药』自然也不会多尽心,需要熬两个时辰的『药』,贡院专门熬『药』的人只熬了一个时辰。 睡了一觉,高热跟咳嗽的症状并未减轻,反倒重了些。 他眼前阵阵发黑。 待稳住身体后,才缓慢地朝考桌前走来。 “多谢。”方铮费力地朝这人拱手。 “别拘礼了,快些喝吧,你看你病的不轻。”这官兵放下碗,“等下我过来收碗,你快些喝。” 两只手端着碗,送到嘴边,好在还是能闻到味道的,方铮深深嗅了一下,而后闭目分辨,再睁开眼时,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这碗『药』还是滚烫的,喝完后,身心涌出一阵暖意。 方铮眼神清明了些。 他仍旧坐在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垂首静坐着。 对面的学子不停朝方铮看过来,昨夜他还好奇方铮为何反常,今日总算是明白缘由,他同情地朝方铮摇头。 哪怕学问再好,这第三场怕是没办法完成了。 想必是与举人无缘了。 这学子就有些同情方铮了。 就在他摇头叹息的时候,方铮突然抬头,隔着一条过道,直直望向他。 不知是不是『药』有了效用,方铮的脸好似不如先前那般红了。 这学子没想到自己偷看方铮被发现,他尴尬地朝方铮点点头,而后埋头答卷。 若是方铮身在后世,他定会送这位学子三个字——“戏真多”。 身上开始发汗,方铮眼神又清明了许多。 他坐直了身体,开始研磨,动作如他教冯轻那般恰到好处,丝毫看不出此刻正高热无力。 研好了墨,身上最里层的衣衫已经湿透。 方铮干脆脱掉里衣,而后穿上两层外衫,还有冯轻特意做的夹袄。 再次坐在桌前,他腰背挺直,挥笔,继续答卷。 。 正文 第479章 考完 哪怕是对症下『药』,这『药』也不会喝一顿便痊愈的,两个时辰后,方铮浑身又开始发冷,这一波来的汹涌,方铮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稳住胳膊,提腕,一字一句,没有丝毫停顿。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方铮重重吐出一口气,搁下笔,而后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费力起身,回到床上,卷缩着躺下。 呼吸粗重,哪怕睡梦中,眉头仍旧是紧蹙着。 方铮无意识地含着娘子。 在方铮意识模糊的时候,转了差不多一圈的王大人再次停在方铮的考舍前,隔着不高的门板,王大人望向脸再次通红的方铮,问身后的人:“没给他煎熬?” “回大人,两个时辰前已经给他送来了。” 王大人视线从方铮身上移到桌上,“可是『药』不对症?为何他还在烧?” 身后的人小心地回道:“『药』方子是他自己开的,熬『药』的先生看过方子,说是对症,只是这学子身子怕是本就虚弱,加之风寒来的太过汹涌,这『药』一时半刻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王大人觉着有些可惜,不过事已至此,他又是个公正严明的人,不会对方铮有明显的偏向,离开之前,他提了一句:“让人再熬一碗,总不能让人丧命在荆州贡院。” 走了两步,王大人又看了一眼被方铮仍在地上的被子,奇怪地问:“那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身子不适,将被子踢落在地。” 方铮无声无息地躺在仅两块木板搭成的床上,王大人眉头拧紧,他吩咐身后的人,“去将他被子盖上。” 那人打开锁,进了门,拾起地上的被子,动作一顿,有些为难地看向王大人。 “怎么回事?”王大人本准备离开,见属下表情异样,干脆推开考舍的门,一步跨进去,而后捻起被子一角。 “为何他的被子是『潮』湿的?”王大人脸顿时阴沉下来,他『摸』了整个被子,没有一处干的地方。 视线落在方铮身上,王大人心头怒火顿起,“考生离开之后都是哪些人在巡逻?去查清楚。” 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瞧着方铮意识涣散的方铮,再『摸』一下手上的被子,王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去拿一床被子来,再催人快些熬『药』。”王大人原本虽觉得可惜,却不怎么同情,要知道身子若是这般虚弱,便是过了这乡试,以后也难过会试,即便他有幸做官,若三天两头的生病,又如何能为陛下效力,为百姓做事? 在王大人看来,身子是否康健也该是科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会儿他知晓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小动作,王大人心中的天平就往方铮这边偏斜了。 “是。”那属下领命离开。 待王大人领着一众属下离开后,躺在床上的人睫『毛』微颤,而后归于平静。 王大人亲自过问嘱咐的,这回『药』又熬了一个时辰才端过来,除了『药』外,那巡逻的官兵竟还端了一碗稀粥。 “你风寒未愈,不宜吃干粮,这粥还剩一碗,你要是不嫌弃,就喝了。”能在贡院混的,那都是有眼力见的,王大人的偏好就是他们行事准则,这人态度比先前要好许多,甚至还破例端了一碗稀粥来。 一觉醒来,方铮嗓子越发低哑,“多谢。” “别做哪些虚礼了,快些喝吧。” 方铮先喝了粥,而后才端起『药』碗。 这一碗比上一碗浓的多,『药』味也重,方铮眼神闪了闪,而后一饮而尽。 “大人知晓你这被子不能盖了,特意让我给你再拿一床新的。”等方铮喝了『药』,这人将碗端走,再回来时,手上又多了一床被子。 王大人如此关注一个考生,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他跟人悄悄打听方铮的背景,却什么没探听到,越是这般,他越是觉得方铮的身份不简单,这端『药』拿被子的差事他就抢着做。 不管这考生身份如何,能让大人另眼相看的,跟他交好没有坏处。 方铮『摸』了一下新拿来的被子,虽不如娘子做的厚实,不过胜在干燥。 “你这湿被子也不能盖了,不如我帮你拿出去扔了。”考舍统共这么点大,两床被子放不下,且方铮这床半就不新的,扔了也不可惜。 这被子怕是晒不干的。 方铮却拒绝。 这被面是娘子绣的,方铮温柔地『摸』索着被面上冯轻绣的大朵缠枝牡丹花,他恼中浮现出娘子嘴角含笑,娴雅地坐在门口的模样。 连着喝了两顿『药』,方铮总算是恢复了清明,不过高热虽退了,却仍旧浑身无力,应当是还有些低热。 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虚弱,方铮适应了好一阵。 待他再次坐到考桌前,已经是第二日傍晚。 太阳西落,洒下最后一点余晖,白日的燥热被凉风取代,方铮将干了的里衣重新穿上,而后又烧了一壶水,连着喝了三杯。 娘子说过,病了多喝温水好。 视线落在最后一道题上,方铮如之前一般,并没急着拿笔。 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此题大意为,打仗必然会死人,杀人绝不是好事情。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最近边境多事,朝廷正在讨论征伐之事。如果能通过外交努力,实现罢战息兵,那是最好的。对此,诸位有什么好建议? 方铮挑眉,他看过以往的乡试试题,虽涉及了各个方面,却大体没脱离儒家思想,如今这题却是不同。 仅能背诵儒家经典的学子怕是会觉得棘手了。 冯轻曾好奇过乡试跟会试,及殿试的考试范围,方铮大略跟她提过,若是冯轻此刻见到这个题目,定会惊奇的抹汗,用后世的话说,这简单的一题就能涉及到政治、经济、军事、法律、社会、教育等方方面面。 方铮也明白了为何过去的一个日夜他总能听到各种叹息声。 在方铮点了油灯过后,对面的学子咬着笔不停地看过来,本以为方铮会将这最后一题答完再休息,却没想到方铮看完了题,便坐着不动了。 连墨都没磨。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他竟又吹灭了油灯,回到身后的木板上上躺下,盖着被子睡了。 约好的挑灯夜答题呢? 对面学子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捡起来,而后抓耳挠腮地看着空白的宣纸。 这个时候他已经能肯定,方铮绝不是因为题目太难才不写的。 在对面学子看来已经睡了的人此刻虽闭着眼,神志却再清明不过。 用了大半个时辰,方铮打好了腹稿,这才吐出一口气,抛开纷『乱』的思绪,闭目睡觉。 夜半的时候,方铮再次醒来,他喉咙几乎是着了火般难受,『摸』了一把额头的汗,他起身,将杯中还剩的半杯冷透的水喝了。 冷水冲刷过肿痛的喉咙,只带来短暂的舒适,随即又是一阵麻痒,方铮捂着嘴,闷咳几声。 夜间最是容易烧起来,里衣又一次干了之后便再不出汗,方铮手碰了碰床上的木板,手心传来一阵冰凉。 他知道自己又烧起来了。 叹口气,哪怕再不舍,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方铮起身,将最外面的衫子下摆撕下来一块,叠成手掌大小,而后将布浸湿,覆在额头,再重新躺下。 冷意透过额头,让他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这一夜极为难熬,待那官兵将早上的『药』端过来时,方铮整个人都在抽搐,覆在额上的布早掉落在地上。 敲了几声考舍的门,方铮没有清醒的迹象,这官兵有些担心。 “他的烧还未退?”正想着要不要上报,身后传来王大人的询问声。 昨日王大人让下属查了,对方做这事并不算隐晦,王大人很轻易便查到,他顺藤『摸』瓜,自然也知晓了背后之人。 此事虽看着不大,却触了王大人的逆鳞。 他眼里容不得沙子,尤其是乡试这般关键时候。 王大人连夜写了折子,递了上去。 不过要传到京都,再得圣上批复,怕是还要不少时日。 这位方姓考生是难得的人才,王大人越是厌恶背后之人,对方铮就多一份偏向,他今日一早专门过来看方铮。 “应,应当未退,我敲了门,他没有应声。” 王大人直接命人将锁打开,亲自跨入了考舍,来到方铮的简易床榻前,弯着腰看向仍旧没有清醒的方铮。 “去找个大夫来。”王大人拍板。 “可是——”昨日王大人让人查方铮被子一事并没避着知州苏大人,今日苏大人早早过来,想跟王大人解释,王大人却打断他的话,直接将人带到了方铮的考舍,听了王大人的话,知州有些犹豫,“这不合规矩。” 皇上虽让各个贡院准备了『药』,却是不准大夫进门的。 王大人这般就是抗旨了。 冷笑一声,“合规矩?他的被子被人刻意浇了水就是合规矩了?王大人,这里是荆州,你的管辖之地,竟出陷害同窗之事,这是何等让人瞠目之事!” 苏大人恨不得给王大人跪了,众目睽睽下,王大人竟这般明摆着说出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的责任是逃不了的。 要说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不过无凭无据的,受害的考生便只能和着眼泪往肚子里吞,谁知道今年来荆州的就是这个铁面无私的王大人? 还恰好就被王大人给看到了? 苏大人真是恨不得将使坏的人即可就压入大牢。 可目前还是王大人的怒火更重要。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苏大人满头的汗,“下官这就让人请个大夫过来。” 大夫进贡院之前同样是要被搜身的,对方铮施针的时候也有人全程盯着。 王大人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方铮便耽搁巡视整个贡院。 他只留了一下属下跟那给方铮端『药』的官兵看着大夫。 方铮悠悠转醒。 那大夫得了苏大人的吩咐,只让将人唤醒了就成。 “喝了这『药』,你能暂时退烧,一切待你考完了再说。”那官兵将『药』递给方铮。 这里毕竟还是贡院,不是看病的医馆,大夫只负责将方铮扎醒,连『药』方子都不会开。 方铮清醒了些,他谢过几人,而后喝了『药』,又出了一身的汗,之后烧便暂时退了。 天『色』已经不早,方铮甚至来不及换一身衣裳,便坐在考桌前,磨墨,提笔。 这一篇只用了一个半时辰。 方铮搁下笔。 就在停笔的下一刻,铜锣声敲响,是考试时间到了。 考舍内哀嚎阵阵。 这最后一篇实在是难,大多数考生虽钻研了四书五经,可对军事跟对外邦的交流却是一带而过的,考试期间,他们抓耳挠腮,却不敢出声,铜锣声一响,考生才敢大声哀叫。 刚退了烧,方铮身上一阵冰冷,面上的红『潮』褪去,只余下苍白,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对面的考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本想过来跟方铮打个招呼,见此,他张了张嘴,说了句,“兄台可要我帮忙?” 他们也算是有九日六夜的相对而坐经历,这考生自觉跟方铮已算是点头之交了。 收拾考桌的动作一顿,方铮抬头,看向这位学子。 “兄台,我,我没别的意思。”这位考生被方铮清凌凌的视线这么一扫,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他是想感谢方铮的,方铮的答题速度虽让他紧张,对他却也是一种鞭策,他觉得自己虽然极有可能无缘举人,不过最后一题他却答上来了。 今日他本来脑子是一片空白的,可看到方铮拖着病体仍旧专心答题时,他一阵自惭形秽,而后绞尽脑汁,到底是将最后一题贴满了四张宣纸。 方铮点点头,没有开口,继续收拾。 “方兄,方兄——”就在这位学子尴尬地想要离开时,郑家贤一阵风似的跑来,他的东西都不要了,待看清方铮的容『色』时,郑家贤着急地说:“果真是方兄你生病了,方兄你坐着别动,我来帮你收拾。” 正文 第480章 飞来横祸 冯府管事眼睁睁看着方铮跟冯轻,及方蒋氏一步步走远。 他摸着脑门的汗,低声自言自语道:“应当没错啊。” 在三人拐过巷口后,管事一拍脑门,他光顾着端详冯轻,忘了看她身边的方铮,虽方铮穿的比往日好许多,可那张脸,那通身气息,可不就是方家三郎? 管事撒腿就朝三人追去。 等过了巷口,早看不到人影。 他低低骂了一句,只好离开。 当然,回去的时候少不了又在冯崇面前编排了冯轻一顿,气的冯崇摔了自己最爱的一套茶杯。 “真是混账!” 这边,冯轻打了个喷嚏。 “娘子,是不是不舒服?”平日里冯轻打个喷嚏,咳嗽一声,方铮都紧张半天。 冯轻揉揉鼻子,摇头,“没有,大概有人在骂我。” 方蒋氏也跟着说:“还有有谁?肯定是你那爹,三郎媳妇,你那爹娘,不认也罢,你啊,在咱方家,有娘跟三郎疼你就成。” 方蒋氏不是一般的妇人,自然不会让自家儿媳受委屈。 “嗯,我听娘的。” 三人说说笑笑,两刻左右便到了荷花泉。 这荷花泉是清丰县有名的一处景观,冬日还不显,每到夏日秋日,成片的荷叶铺盖在河面上,朵朵荷花迎风绽放。 正应了那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三人到时,荷塘边已经围着许多人,见满塘碧叶红花,人群时不时发出赞叹。 “这么大一片哪?”方蒋氏本没多想看,她是陪着儿子散心的,没想到竟能见到一眼望不到边的美景,一时忍不住感叹,“真好看。” 而后又摇头,“你说这么大一片要都是地该得多少粮食啊?就是不种地,养鱼也能卖很多银子的。” 她这几日跟冯轻去了菜市口,里头鱼最便宜的还要是个铜板一斤。 冯轻靠着方蒋氏,她笑道:“娘,这些可都不是白白种的。” 冯轻没法跟方蒋氏解释,其实旅游业也能促进经济发展。 清丰县这片荷塘远近闻名,每年夏秋季,就是临近县镇许多人也都会特意赶过来一观。 “啥意思?”方蒋氏不太明白。 “相公,你说。”这些复杂的事她不擅长解释,冯轻习惯性的扔给方铮。 方铮正要开口。 一个小厮小跑着过来,试探着问:“这位可是方公子?” 冯轻挑眉。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走到哪都有人打招呼。 小厮转头,看向荷塘中央,一处凉亭,恭敬地说:“我家公子龚仪轩,特请方公子跟方夫,及这位老夫人人过去一叙。” 方铮跟冯轻提过龚仪轩此人,不过没见过。 她安静地站在方铮身边,并没开口。 “不必了。”方铮摇头。 几乎在方铮开口的瞬间,凉亭内的人已经起身,大步朝这边走来。 人还没到跟前,笑声已经传来,“果真是方兄,在下失敬,方才远远看着,不确定是否是方兄,便让小厮过来一问,没想到果真是方兄,还望方兄莫怪。” “龚兄客气。”方铮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龚仪轩此人是方铮见过的这般年纪,心思还算深沉的人,此人见谁都是三分笑,且看起来特真诚,而且极为大方,也真的愿意帮助人。 在方铮看来,此人比邓昊然值得一交。 凉亭建在荷塘中央,位置最佳,人坐在凉亭,恍若是置身在成片荷花中央,闻着花香,很是惬意。 龚仪轩亲自在前头带路,方铮不紧不慢跟着,冯轻跟方蒋氏紧随其后,方蒋氏有些不适应,“三郎媳妇,要不我就在河边站着就成,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话。” 方蒋氏远远看了,凉亭内坐着几个年轻人,她这么大年纪了,上去也插不上嘴,实在是不爽快。 “娘,咱们就去打个招呼,打完招呼,我就陪着娘一起回来看。”冯轻轻声说。 “那成。” 一行人很快到了凉亭。 凉亭内一共四个年轻人。 龚仪轩介绍,“方兄,这是我三个弟弟,跟我的小妹。” 这三个年轻人当中,老三跟唯一的小姐跟龚仪轩是同胞兄妹,老二跟老四是庶子,龚仪轩手段高,两个庶弟不敢有丝毫争强好胜的心,在龚仪轩手下老实做事。 方铮跟人一一打招呼,也介绍了冯轻跟方蒋氏。 “你有娘子了?”热闹声中,女子的质问声几位突兀。 方铮蹙眉,并没看向那娇蛮少女。 少女一身藕荷色束腰襦裙,衬着小脸粉红娇嫩,只是面上的骄纵生生减去了几分美丽。 “大哥,我看上他了,我要嫁给他。”少女指着方铮,眼睛放光。 那是一种志在必得。 这番连冯轻都忍不下去了。 这县城里没脑子的人还真是不少,前一个书生,后一个小姐。 相公是她的,谁都不能抢,就连想都不行。 冯轻直接用力拉开方铮,自己往方铮面前一站。 自己的男子自己守护! “相公已经有我了,你哪来的哪去!”她不开口,当她是好欺负? 那小姐好似才看到冯轻。 待看清冯轻的长相时,眼底闪过嫉妒。 她嫉妒冯轻这张过分完美的脸,更嫉恨冯轻的身份。 “本小姐懒得跟你说。”少女起身,一步步踱向三人,先是狠狠剜了一眼冯轻,而后含情脉脉地看向方铮。 眼中尽是痴迷。 就在看到方铮的那一瞬,少女知晓这就是她要嫁的人,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都能跳出胸口。 这人真是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俊美。 不光光是俊美,还有那种骨子里的优雅。 让她一瞬间就不能自拔。 “你休了她,娶我吧。”隔着冯轻,少女含情脉脉的望着方铮,“我可是龚家大小姐,娶了我,你就能分得我龚家的一部分家产。” “龚宁珠!”龚仪轩压低声音,斥道:“看来你是方才喝多了果酒,醉的不轻,小荷,将小姐扶着,即刻回去。” “大哥,我没醉,你们不是一直责怪我看不上那些上门提亲的吗?我看上他了,你们应当高兴才是。”少女跺着脚,脸越发红了。 眼底水雾渐重,她恨恨指着冯轻,“她区区一个村妇,及不上我一根手指头,为何不能修了她,娶我?” 正文 第481章 蠢人 “见过杨小姐。”领头的衙役低头,遮盖住眼底的不甘。 不甘愿又如何? 杨小姐双手背在身后,踱步来到一行人面前,她仰着脖子,看着有些高傲,“到底发生了何事?要弄的如此剑拔弩张?” 不等双方回应,杨小姐已经停在冯轻身前,她朝冯轻勾了勾唇,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冯轻心沉了沉,若是杨小姐公报私仇,相公这回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她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相公被带走的。 冯轻冷冷看了杨小姐一眼,她不信杨小姐会帮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杨小姐瞪向冯轻,语气不善地问。 那领头的衙役暗暗松口气,看样子,杨小姐不是来帮这几人的,那就好办了。 “杨小姐有所不知,这几人可是犯了大事,苏大人让属下将几人带回去好好审问。”领头的衙役谄媚地笑道。 杨小姐转身,视线落在这衙役捂着的胳膊上,问:“你这胳膊是怎么了?” 这衙役已经疼的满头大汗了,他咬牙,恶狠狠看着冯轻,“是她伤了属下。” 原本他还想着放了这两个『妇』人,却没想到她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他将这四人一起带走了。 “杨小姐,苏大人还等着属下将人带回去,这就不耽搁了,杨小姐请便。”领头衙役讨好地朝杨小姐笑了笑,而后朝手下几人招手,示意将人带走。 冯轻按住手腕,不善地看着朝他们伸手的衙役。 方铮紧紧将冯轻护在身后,视线分别从几人脖颈处扫过。 若是他出手,必然不会跟娘子一般,只伤了他们分毫。 “等一下。”杨小姐却抬手,“你还没说他们犯了何事?” 而后不善地看了方铮一眼,她可没忘记方铮还对她动过脚。 “这——”衙役为难地看了杨小姐一眼,“此事事关重大,苏大人——” 一口一个‘苏大人’,杨小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别拿苏伯父来压我,问你话就好好回答,否则我会亲自去苏府问伯父跟正谦的。” 杨小姐的刁蛮他早有耳闻,若是不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今日怕是不容易将人带走。 “扬小姐,苏大人接到报案,这两人与那位可是有些关系。”为首衙役指了指南方。 “哪位?”杨小姐一头雾水。 “那位。”有些话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杨小姐耐『性』用尽,不善地看着对方,“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这——”领头的衙役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无人听见,这才往杨小姐跟前走一步,想单独告诉杨小姐一人。 杨小姐急忙后悔,她指着领头衙役,厌恶地说:“你给我站住,有什么话就在那边说。” 自己身份高贵,又是一副芙蓉面,这些身份低下的人想趁机讨好她,甚或想近身,污了她的清白,好让自己委身。 想到这里,杨小姐看向领头衙役的视线就带了鄙视。 原本她只是好奇,想过来询问一番,也不一定非要拦着他们抓人,可这些人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今日就非不让他们如愿了。 杨小姐身后的两个侍卫上前,警惕地看着衙役。 “杨小姐有所不知,这几人可是跟那位造反的王爷有些关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小姐还是莫要掺和的好。”那衙役暗骂一声,豁出去了一般说。 “什么?”杨小姐似是不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看方铮,视线又落在郑家贤那足有她两个大的体格上,“你说他们?” “大胆!”杨小姐脸顿时冷了下来,她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就这么好糊弄?” 这两个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胖的都快走不动了,还造反? 造哪门子的反? “杨小姐,这人不可貌相,大人说了,宁可错抓百人,不可放过一人。”这衙役硬着头皮说。 他可是得了别人好处,定要将这叫方铮的带走。 “那你可知晓,人家两个是刚从贡院出来的考生,你们这么明晃晃的过来抓人,可是有抓捕令?”她到底也是同知家小姐,偶尔也是听过他爹提过一嘴的,知晓抓身负功名之人可是要抓捕令了。 “这——”他们这一回抓了不少学子,哪里来得及弄抓捕令。 那些学子听到自己的罪名,腿都吓软了,还有直接吓晕过去的,可没人如方铮这般剧烈反抗的。 领头衙役又暗道了声晦气,这才勉强笑道:“杨小姐,要不,您去问问苏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杨小姐能行个方便。” “还请杨小姐明鉴,我相公一直埋头苦读,还曾说过,若有幸能得个一官半职,定会为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怎会跟那些反贼扯上关系?”冯轻放低了身姿,朝杨小姐恭敬地福了福身,辩解。 说来也是奇怪,前几回冯轻见她没有丝毫尊敬,她满心气怒,此刻她放低了姿态,杨小姐心底竟有些受宠若惊。 冯轻暗暗观察杨小姐的表情,又趁机说:“我相公为了能报效大业,这几日考试时高热,仍旧坚持写完了答卷,若是我相公真的与那些人扯上关系,又怎会不顾『性』命之忧,还要答完卷子?” 这话说起来有些牵强,不过杨小姐脑子简单,并未察觉不妥来。 她再看向冯轻时,有些得意,也有些同情,冲动之下,便朝冯轻摆手,“行了,你们快回去吧。” “多谢。”冯轻这回是真的感激。 领头衙役又怎会轻易放过方铮? 眼看冯轻扶着方铮要离开,他侧身一站,挡住方铮几人的去路,“你们哪也不能去。” “本小姐都说了让他们走,你们是没听到?”衙役这般就是在打她的脸! “杨小姐,恕我等不能从命。”衙役的脸也沉了下来。 今日他是非要带走方铮不可了。 这几人竟然敢伤了他,他们是非要脱层皮不可了。 “呵——”杨小姐拖长了声音,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不给她面子的人了,“今日本小姐还就非要保下他们了,你们走,我看谁敢阻拦!” 说着,还吩咐两个侍卫护送方铮跟冯轻离开。 那一小队衙役齐齐抽出刀,放在方铮几人身前。 “回去告诉商复,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方某都记在心上了,以后定会如数奉还。”方铮将冯轻挡在身后,他冷冷看向领头的衙役,“你们营私舞弊,私受商复给予的好处,来陷害无辜之人,这便是苏大人看重的属下?” 而后又冷笑一声,“那你们应承商复之前可曾查过我的底细?又怎知惹到了我不会被反噬?” 话落,他意有所指地看着衙役受伤的胳膊。 那领头衙役脸『色』大变。 这表情太过明显,就连杨小姐都看出不对劲了,“他说的可是真的?苏伯父器重你,你却假公济私,帮着商复害人?你这般让苏伯父的脸往哪搁?” 杨小姐一直不喜欢商复,杨小姐骄纵蛮横,却也是直肠子,最不喜欢的便是商复这种笑面虎,许是直『性』子的人都有种直觉,商复虽脸上带着笑,可是就是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且最重要的是,商复竟还带着正谦去青,楼。 如今逮着机会了,杨小姐定要可劲的踩。 “你们现在就跟我去苏府。”杨小姐指着那一队人。 领头衙役脸上冷汗直冒。 他是奉了苏大人的命,然,苏大人可没说宁可错抓,不可放过,苏大人只让他们将买书的那几十个人带回去询问一番。 最好是要将书搜出来,一并带上。 那名单里没有方铮。 若是让苏大人知晓他收了商复的好处,趁机对方铮下手,在乡试这种关键时候闹出点事来,哪怕苏大人再器重他,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罢了。 商公子再高的身份,在荆州,也不过是个贵公子。 “是我们认错了人。”那领头衙役低着头,让出道来,“诸位可以离开了。” 冯轻抓着方铮胳膊的手紧了紧,方才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听了衙役这句话,这才悄悄放松。 方铮握着自家娘子的手,回头,安慰道:“娘子莫忧心,为夫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有事。” 冯轻重重点头,“嗯。” 方铮又转身对金姨说:“让金姨担心了,是方铮的不是。” “金姨知道你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咱们回去,有些账来日再算不迟。”金姨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比冯轻镇定,她笑的沉稳。 最心惊胆战的就是郑家贤了,劫后余生,他腿软的差点走不了路了。 “站住!”几人刚要走,杨小姐却喊了一声。 冯轻咬牙,真想给这位小姐一巴掌。 这位天真到愚蠢的小姐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他们冤枉了人,那肯定是要到苏伯父面前说清楚的,你们现在就跟我一起去。”这回不光是要带走衙役,还要方铮几人也跟着去了。 若是自己能帮到苏伯父,正谦定会同意再跟她重新议亲的。 “杨小姐,我相公正高热,实在无法跟小姐走一趟,不如待我相公身子好了,再去拜访苏大人,如何?”毕竟杨小姐方才帮了他们,冯轻无法冷言以对。 “可是——” 冯轻又有些焦躁了,她又说:“若是我相公勉强去了苏府,他烧的已经不清醒,仍旧是帮不到杨小姐的,我知道杨小姐的心思,不如等我相公痊愈,我再给杨小姐出个主意,尽量让杨小姐得偿所愿,可好?” 心思被揭穿,杨小姐也不恼,她斟酌了一番,而后点头,“那成,你们快些走吧,可别忘了你的话,过两日我还会去的。” “静候杨小姐光临。”冯轻已经差不多用尽了耐『性』。 耳边一阵温热的呼吸,随即就是方铮轻柔的说话声,“娘子别恼,亦无需委屈自己。” 话落,方铮轻扫了一眼那领头衙役,“若我是你,便会去负荆请罪,苏大人很快便会知晓那些书生都是无辜的,此关键时候,荆州出了这事,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不小,若是此事闹大了,那就不是一条命能填满的,苏大人定会追根究底,至于书铺的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苏大人也很快会知晓,而你,可听说过贼喊捉贼?苏大人或许暂时动不了那个主谋,而你便是那个最便宜的挡箭牌。” 这下轮到那领头衙役腿软了,凉爽的天里,额头的冷汗没入眼底,有些刺痛,他甚至不敢伸手擦眼。 “你,你胡说。”衙役『色』厉内荏地喊。 方铮似笑非笑,牵着冯轻离开。 金姨跟郑家贤紧跟其后。 “哎,你们怎么就走了,本小姐不是让你们去一趟苏府的吗?”杨小姐没听懂方铮的话,她还在后头问。 领头衙役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在不安,他声音不稳,“咱,咱们走。”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方铮这话不过是信口胡说,可心底有个声音却又告诉他,方铮说的是真的。 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苏大人让他们将那些买书的书生带回去,这事要隐秘些,那位商公子又怎会提前知晓? 如此想着,衙役离开的脚步越发快了。 原地只余下杨小姐,她跺着脚,哼道:“本小姐可是同知之女,这些竟一个个都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小姐,那咱们还去苏府吗?”她身后,绿衣丫鬟小心地问。 “去什么去?还不快跟上他们。”杨小姐眼里冒火,她加快脚步,试图跟上冯轻几人。 郑家贤边走边回头,见那一队衙役跑的比他们都快,他呼出一口气,双手撑着膝盖,“方兄,你可真是神了,几句话就将人说的落荒而逃,在下实在是佩服。” 话落,还装模作样地抱拳。 “这些人愚蠢至极,自然三两句话便能让他们动摇。”方铮却不见喜『色』,他脸『色』仍旧是冷冷的,如今考完了试,那一桩桩一件件是时候清算了。 咳咳,咳咳咳。 先前方铮一直忍着,这会儿放松后,咳的越发厉害。 “相公,是不是又难受了?”冯轻『摸』着方铮的额头,果然又烫了。 正文 第482章 伤寒 金姨想了想,觉得贡院不远处的医馆不太安全,她索『性』跟冯轻一起,将方铮带着去了上回的医馆。 那大夫跟金姨也算是熟识,医馆又略微有些偏,若是那些衙役反悔,再想过来抓人,也不会那么容易找到的。 “刘叔,还要劳烦你替我这侄子诊看一番,他都高热有三日了。”金姨先进门,医馆里最后一个病患恰好离开。 “为何三日才过来?”刚抬头,看到方铮跟郑家贤身上的学子服,及背上的包袱,刘大夫了然。 方铮并没提自己会医术之事,他端正地坐在刘大夫面前,伸出手。 待碰触到方铮的脉搏时,刘大夫眉眼一跳,“怎会烧的如此严重?” “贡院不是有『药』?你没喝?”刘大夫又问。 每年乡试之前,都会有贡院的官兵打量购置『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也因着有这些备好的『药』,贡院这些年才没有考生丧命在考舍内。 “喝了『药』,也是短暂的有些效用,『药』效过了,会再发热。”方铮回道。 刘大夫把脉了方铮的右手腕,又让他伸出左手。 “你可知晓喝的是什么『药』?”刘大夫随口问。 他并不觉得方铮能够答复。 却没想到,方铮不紧不慢地背出了『药』方。 这是他自己开的『药』,自然再清楚不过。 他身子不适,许多感觉都不太准,他当日开的『药』方子只是普通的风寒用『药』,吃了三日后,方铮知晓自己开错了方子。 果然,刘大夫又观察了方铮的面『色』跟舌苔,而后问了几句,这才紧皱眉头,“你这是普通伤寒,喝的『药』也对症,你现在仍是高热,应当是这三日又受了寒,且劳累过度,接下来几日你可要好好休息,这伤寒可不是小事,若不注意,也会要人命。” 也亏了吃了三日,否则方铮怕是没有命出考场了。 冯轻心一颤。 她知道伤寒在古代是一种极可怕的病,死亡率甚高,伤感具体是什么引起的她并不清楚,不过她也知道普通风寒也算是伤寒的一种,而伤寒却不仅仅包括风寒,伤寒是一切外感热病的总称。 若是风寒,倒是好治,只是这伤寒—— “大夫,我相公不会有事的。”冯轻抓紧了方铮的手,她心沉到谷底,却仍旧固执地看着刘大夫,想从刘大夫口中得到肯定答复。 刘大夫抬头,看了一眼冯轻,“你是?” 这小娘子似曾相识,倒不是刘大夫记『性』多好,实在是冯轻长得让人眼前一亮。 “她便是上回我带来医馆的。”金姨笑着解释。 刘大夫恍然,金姨一年也会来医馆三四回,刘大夫对金姨熟悉,他问:“你这几日头可还晕?” “大夫,我很好,我相公如何?”她被人『迷』晕之事没告诉方铮,这番被刘大夫提及,冯轻朝方铮身侧靠了靠,却不敢看向方铮。 “娘子,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方铮后退一步,同时也想缩回手。 冯轻惊慌地抬头,急忙说:“相公,这事我回头跟你说,你让刘大夫好好把脉,咱们先看病,待你好了,我细细跟你说。” 这伤寒实在是吓着冯轻了,她紧紧攥着方铮的手,“相公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傻娘子。”方铮心疼地捏了捏冯轻的耳珠,也顾不得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将人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再退后,笑道:“为夫怎会生你的气?只是这伤寒会感染,为夫担心娘子。” “我不怕。”冯轻又往方铮跟前走了一步。 “娘子要顾好自己,为夫还需要娘子照顾。”方铮又笑。 虽嘴上说着要冯轻照顾,方铮面上却不见担心害怕。 眼看两人打算聊下去,刘大夫清了清嗓子,对冯轻说:“也别大惊小怪的,伤寒固然能害人『性』命,不过他这不算严重,又喝了三日『药』,我再给改个『药』方,再吃几日便能好。” 他行医这么多年,看的最后便是伤寒,看的多了,自然也有经验,他自己总结了各种伤寒病症的方子,对伤寒治疗有很大效用。 方铮纵使读过许多医书,也听陶大夫说过各类病例,到底没有亲自看过几个病人,他知晓自己算起来也只是纸上谈兵,这回自己给自己开『药』也是无奈为之。 对比刘大夫,还是多有不及的。 刘大夫刚要写方子,随即又想到什么,他抬头,奇怪地问:“你是如何知晓自己喝的『药』的方子?” “在下看过几本医书,那方子是我自己开的。”方铮回道。 “你自己开的方子?”这倒是出乎刘大夫的预料,他上下打量方铮,而后问:“这乡试还考医术?” 刘大夫自是知晓乡试不会考医术,他看向方铮是满眼的不赞同。 “你虽看过医书,可到底没有跟着师傅学过,这开『药』之事是要极为谨慎的,少有差池,便是人命。”刘大夫不赞同地又说:“哪怕是用在自己身上也不成。” 刘大夫行医几十年,最看不得就是有三脚猫的功夫,却自诩大夫。 “刘大夫说的事,方铮谨记在心。”被刘大夫斥责,方铮也不恼,反倒是恭敬聆听。 刘大夫脸『色』这才好些,“不过这回也不怪你,在贡院可没大夫给你看病,贡院那些『药』方子不会要人命,却也得对症下『药』才好。” 刘大夫的话方铮一一听着,且恭敬记下。 刘大夫心情更好了些,他看了眼方铮,随口问:“你为何?可是对医术有兴致?” 许多考生进了数回贡院,都过不了乡试,只能无奈回乡,他们苦读书十多年,自然是不愿再回乡种地的,少数去做了教书先生,也有人去富户做人家账房先生,自然也有人半路想做大夫,这些年不是没人来找刘大夫拜师,不过刘大夫收徒不光看天赋,也看人品。 至今为止,他也不过带过三个徒弟,这三个徒弟如今都各开了医馆,刘大夫这几年一直没收徒,看到方铮这个自学成才的,自然多几分在意。 “在下自小身子弱,整日离不得『药』,久了,便也有几分喜好。”方铮并未提及自己看医书是为了自家娘子。 刘大夫方才替方铮把脉的时候也『摸』出了方铮身子曾有沉疴宿疾的,他蓦地抬头,直直看向方铮,问:“你这病可是自己给自己开方子治愈的?” “刘老高看在下了,在下这病是在下家乡一个老大夫治愈的。”提及陶老,方铮满心尊敬。 “你可是跟着那位大夫学了些?”许是对同行的在意,刘大夫又忍不住问。 方铮摇头,有些遗憾,“陶老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他将自己的医书给了在下,在下多是自己在看,有不明白之处才会去问陶老。” 刘大夫了然,他对方铮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不过他还不知道方铮做学问如何,也没有贸然开口。 “这『药』拿回去,吃过三日后再来。”刘大夫指着其中一包,而后又递过去另一包,“若是热度高了,便将这包煎了喝,一日三顿,热的厉害,可以多用温水擦擦身子,若是不烧了,这『药』就不用再喝。” 冯轻将刘大夫的话都记在心里。 临走之前,刘大夫还给方铮施了针,待方铮出了一身汗后,温度渐渐降了下来,一行人这才离开诊所。 这几日方铮跟冯轻身上发生这么多事,金姨不放心两人回去住,反正已经考完了试,金姨索『性』让两人直接住到她院子里。 两个孩子她都喜欢,金姨也愿意他们过来住。 金姨家离医馆近些,冯轻这回没拒绝。 娘子同意,方铮自然也不会拒绝。 要在金姨家多住几日,得把两人平日用的穿的都搬过来,方铮生了病,冯轻跟金姨又是弱女子,郑家贤自告奋勇,他领着书童,将冯轻整理好的包袱一趟趟搬去了金姨家。 这些日子真的亏了郑家贤。 待搬完最后一趟,郑家贤已经累的只翻白眼了。 他平日也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 这回可真是累着了。 冯轻在自己租的院子里整理的时候,金姨便在家里给方铮煎『药』,顺便又熬了粥,准备好了菜。 待郑家贤搬完了所有包袱,金姨的饭也做好了。 『药』还要多熬一阵。 哪怕方铮没说,冯轻也知晓两人从贡院出来时多亏了郑家贤。 郑家贤抹了汗,准备回去的时候,冯轻自然是拦着的。 其实郑家贤也是内疚的,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冯轻,“方夫人,贡院门口之事其实都是因我而起,方兄是受我连累。” 若不是他买了书,就不会招惹到这些人。 听那衙役的口气,他这顿牢狱之灾是跑不了的,被抓走之前,他想亲自跟方铮及冯轻道歉。 “不关你的事。”冯轻却摇头。 哪怕相公没跟她说了事情全过程,她也知晓有人是故意针对相公的。 冯轻这般明事理,郑家贤越发内疚了。 他吸了吸鼻子,悄悄抹掉眼角的湿润。 男儿有泪不轻弹,自是未到感动时。 冯轻再三挽留,郑家贤这才留下。 从医馆回来后,冯轻便催着方铮去睡了。 眼看方铮差不多睡了一个时辰,冯轻盛了一碗肉糜粥,去了西南屋。 这屋子是之前冯轻睡过的,里头的褥子跟被子都是新的,因着有娘子的味道,方铮睡的熟。 将还热的碗放在床头,冯轻『摸』了『摸』方铮的额头,手心一阵冰凉,她手又探进被子里,覆上方铮的背,果然,背上一阵湿热。 能出汗就好,冯轻松口气。 她坐在床头,心疼地打量方铮。 这三日没有好好休息,方铮眼下一片黑青,前两场考试冯轻总说方铮受了,那是心疼,这第三场过后,方铮的脸明显都小了一圈。 仅仅三天就瘦的这般厉害,冯轻无法想象这三日方铮是如何过的。 她突然又舍不得叫醒方铮。 方铮也是真的累了,若是平日,冯轻稍微有一点动静,他都会睁开眼,看看身侧的人,才会继续休息,今日冯轻坐在床边许久,方铮仍旧睡得沉。 确定相公睡得沉,冯轻悄悄伸出手,抓着方铮的手,就这么看着方铮。 这几夜冯轻睡的也不安稳,今日情绪又大起大落,冯轻看了一阵,也渐渐有些困乏,她索『性』趴在床头,跟方铮头对着头。 很快睡去。 金姨在外头等了许久都不见冯轻出来,她来到门边,没听到动静,又站了片刻,便转身回去。 她猜测冯轻应当也是睡了,金姨便招呼郑家贤先吃。 郑家贤忙活了一个时辰,也早饿了,得知方铮跟冯轻在休息,天又不早了,便也没推辞,先吃了饭。 方铮醒来时,外头已经黑沉一片。 感觉到一阵清浅的呼吸打在自己的侧脸上,他歪了歪头,伸手,『摸』向冯轻的脸。 “相公你醒了?”冯轻瞬间清醒,她坐起身,一边问,一边『摸』了『摸』方铮的额头,而后松口气,“还好,没有烧。” 据她所知,一夜里更容易发烧,她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紧绷。 好在天黑,方铮没看到她的表情。 “相公,这粥有些冷了,我给你去重新盛一碗。”待胳膊上的酸麻消散,她才起身,又将早放置在一旁的里衣递给方铮,“你先换衣裳,湿了不舒服。” 觉得身上有些黏腻,方铮没拒绝,他开口,想要洗漱一番,才张嘴,冯轻已经说了,“晚上有些凉,相公就先别洗了,待彻底退了热再洗。” 这个时候不比后世,处处都有空调热水器。 不等方铮开口,冯轻已经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她脚步顿了顿,回头笑道:“相公放心,我不会嫌你臭的。” 方铮一阵失笑,到底也没洗澡。 金姨一直把饭温在锅里,这么久了,粥越发的香,除了粥,金姨又另外给方铮炒了个清淡的菜。 “轻轻,忙活这么久,你也该饿了,你就跟方铮一起吃。”金姨劝。 不等冯轻回应,方铮已经来到灶房门口。 “娘子与为夫一起吃。”睡了一觉,身体清爽许多,头也不再昏沉,他朝金姨拱手,“金姨可用过了饭?” “我们都吃了,就剩你们两人。”金姨催着两人快些坐下,她又专门给两人各炖了一碗鸡蛋羹。 正文 第484章 交锋 邓夫人脸上的笑也淡了些。 虽跟潘氏来往少了,可到底两人也曾真心相交过,若不是为了儿子,邓夫人更愿意跟潘氏来往。 毕竟在别人地盘上,邓夫人一声嘲讽后,冯轻笑了笑,不做声。 今日来了一趟,冯轻知晓自己跟这位县令夫人是无法交好的。 她虽有心学着跟人打交道,却也不是谁都能入她的眼的。 不过为了相公的面子,她会坐到最后的。 见冯轻不做声,邓夫人以为她这是在服软,心头堵着的那口气总算顺些,她指着那年轻妇人对面的黄花梨木椅说:“坐吧。” 冯轻依言坐下。 在整个清丰县,邓夫人自然是诸位夫人正想交好跟巴结的对象,许是被吹捧多了,人就更容易自信,加之邓夫人本身就有城府,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县令夫人是京都哪位大员的家眷。 邓夫人下方,一身天青蓝的中年妇人视线从冯轻的裙摆处收回视线,她笑道:“方夫人这裙子可是在祁掌柜那铺子里买的?” 这大半年时间,祁掌柜的铺子几乎日日都是顾客盈门,即便这样,祁掌柜也没想着要再开一间铺子。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冯轻离开清丰县,久了之后,他铺子里客人会渐渐少。 祁掌柜知晓自己的本事,他再开一间铺子,以后定得亏本的,不少妇人都跟他打听此事,祁掌柜一律摇头,笑言这辈子就受着这铺子了。 这些妇人有心要去铺子看看,可她们自持身份,又不愿跟一些普通妇人姑娘挤在一处,便时不时遣丫鬟婆子去铺子里问。 即便这样,她们也没买得到一条裙子,最多就是收藏几个香囊帕子。 因着喜欢这手艺,就多注意了些。 那妇人话音一落,其余几人纷纷朝冯轻的裙子看。 冯轻这一身简单,却又极合身,层叠的花瓣娇艳欲滴,随着她走动,花瓣像是被分吹开一般,似乎都飘带着香味。 “是。”冯轻点头。 那位妇人眼神闪了闪,她可是知晓方铮不过是个穷书生,而祁掌柜铺子里一条帕子都比别家贵许多,这条裙子少说也得上百两。 没想到这位方夫人竟是个会拖后腿的。 在他们看来,冯轻一个被锁在后院,又随意被嫁出去的庶女手里是不可能有百两银子的。 “没想到咱们方公子还是个疼夫人的。”天青蓝夫人轻笑一声。 话音里含着讥诮。 冯轻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位妇人,张口问:“不知道夫人怎么称呼?” 那妇人没料到冯轻会有此一问,顿了顿,笑容浅了许多,“本夫人夫家姓龚。” 在冯轻面前,龚夫人自然不会自谦。 “夫人跟龚仪轩可有关系?”冯轻又问。 那夫人攥着帕子的手一紧,想到龚仪轩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心底闪过懊恼,她语气好了些,“仪轩正是我儿。” “那我就明白龚夫人为何对我会有敌意了。”冯轻嘴角勾了勾,说道。 怕是那龚宁珠回去跟龚夫人说了什么。 龚夫人爱女心切,对她抱有敌意也是合理。 只是凭什么她就要受这一个两个嘲讽? “本以为邓夫人请我赴宴,是想与我认识一番,却不知我是如何得罪诸位夫人,要让夫人说话夹枪带棒才满意?”冯轻到底不是古人,邓夫人身份高她一筹,她也做不来卑躬屈漆。 邓夫人有些讶异,她定定看向冯轻,试图从她面上看出色厉内荏来,可冯轻从眼波到身形,都透出冷淡来。 眉峰动了动,邓夫人看向龚夫人。 两人相视一眼,龚夫人压下心头的不喜,她放低了身姿,笑道:“方夫人误会了,我们只是听闻方公子甚是爱重方夫人,这才好奇多说了两句,还望方夫人莫介意。” 冯轻低头,不言语。 气氛一时有些僵凝。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方夫人介绍了。”上首,县令夫人缓缓喝了口茶,视线从冯轻面上一略而过,她淡淡开口。 呵呵。 才想起来? 冯轻仍旧不接茬。 县令夫人可比潘氏心思难捉摸多了,她似乎并不在意冯轻的沉默,抬手,指着天青蓝夫人开口:“龚夫人,咱们县城首富龚公子的亲娘。” “张夫人。”手指挪了挪,指着龚夫人旁边以为淡紫色衣裙的妇人,没有要细说的意思。 这位张夫人面容和蔼,她笑容比县令夫人及龚夫人要真切许多,“方夫人年纪与我女儿相仿。” 随即,这位张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一见方夫人就喜欢。” 冯轻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她也露出一抹笑来,“多谢。” 冯轻觉得这位张夫人看着面熟,她认识的人也不多,能让她记住的就更少了,在脑海中搜寻了片刻,她恍然,这位张夫人容貌与曾经遇到的张小姐有几分相似。 那位张小姐也是个可爱的人,原来是肖似母亲。 “这位是秦夫人,我娘家嫂子,她是我侄媳。”邓夫人最后介绍两位。 那位秦夫人是个面色威严的,自始至终都没开口,直到县令夫人介绍了,这才冷淡地跟冯轻点了点头。 那位小秦夫人则性子看着有些软,她柔柔地笑了一下,而后抬头,跟邓夫人说:“姑母,我瞧着方夫人光坐着许是觉得枯燥,不若我带她出去走走?” “你们年纪相差不多,能说到一起去,那就带方夫人去花园走走。”县令夫人低头,瞅了一眼手中原本甚是喜欢的帕子,随手扔到一旁小几上,她点头。 小秦夫人像是没看到这一幕,她笑着走上前,“姑母的院子里有几株五色赤丹,开的极好,方夫人可想去瞧瞧?” 冯轻也不耐跟这些人冷眼相对,她点点头,跟着起身,“那诸位慢聊。” 小秦夫人容貌清秀,语调柔软,是典型的小家碧玉。 她对冯轻并无敌意,领着冯轻朝园子去时,也时不时找话说。 冯轻不是刺猬,小秦夫人跟她示好,她也接着。 “我到了县城好些日子了,可是听了满耳朵方公子跟方夫人的传言。”小秦夫人细声细语地笑,“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方夫人竟美的如此让人失神。” 哧—— 小秦夫人话刚落,便有一道嗤笑声在两人前头响起。 正文 第485章 算计 “哎!”村长盯着方铮看了半晌,确定他说的不是推托之词,这才长叹一声,“你说咱村也没个能干人,打听不到确切消息,我这心焦啊。” 方铮不置一词,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长吁短叹一阵,没得到方铮的回应,村长就有些尴尬,不过到底是一村之长,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方铮不配合,他也要问,“三郎啊,你岳父是咱清丰县县丞,那可是咱够不着的大官,他定是知道这加赋是不是真的,不如——” 话还没说完,方铮开口了,“村长,你大概不知道,我并不得县丞大人看好,若非逢年过节,我是登不了县丞府的门的。” 村长都想不到方铮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县丞根本不喜欢他这个女婿,若是自己再要求方铮去问,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三郎,你是不是还生于叔的气?”村长问。 “上回?” “就是——”村长的视线落在冯轻身上。 “村长多虑了,都过去了,此事实在是我无能为力,村长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问问里长。”方铮给出个建议。 这给跟没给一样的,村长本来就打算去镇子上问问,还打算去找隔壁几个村子里跟他交好的村长问问。 “哎。”村长再看一眼方铮,见他没有要松口的意思,这才背着双手,唉声叹气的离开。 等人走后,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相公,明明是冯崇不喜欢我。” 若冯崇真的了解方铮,他肯定会后悔将自己嫁给方铮。 “你我夫妻一体,不喜欢娘子便是不喜欢为夫,没甚不同。”何况,方铮本就不在意冯崇对他的看法。 冯轻知晓方铮这是在别人面前维护她的面子,身为女儿,不得父亲在意,不管原因为何,身为晚辈的冯轻总要受流言蜚语的。 她抱住方铮的胳膊,晃了晃,“相公真好。” 方铮失笑地点了点她的脑门,带着人继续走了。 走了约莫盏茶功夫,两人来到村后的小河边,天色有些晚,小河边没有洗衣服的人,只有三三两两同样吃过了饭,过来散步的小夫妻。 方铮跟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远远见着,互相点了下头,就错身而过,不过像冯轻跟方铮这般亲昵靠在一起走的夫妻不多,多数见着旁人,都刻意地避开些距离,等方铮跟冯轻走远了,这才回头小声议论。 “相公,你松开我。”冯轻想抽出手,却被方铮握紧,她有些不自在,“都被人看到了。” 这毕竟是教条森严的古代,便是夫妻,在外头如此亲密,在外人看来,还是有伤风化的。 “娘子是我媳妇,牵着娘子的手理所当然,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吧,你我又不疼不痒的。”这会儿方铮又不怕流言了。 “相公,这还是头一回叫我媳妇,感觉——”冯轻被‘媳妇’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她眼睛微弯,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感觉如何?”方铮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若是仔细看去,冯轻便会发现他耳朵动了动。 “感觉很好。”方铮笑道,“这两个字从相公口中说出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为夫以后便多唤媳妇。” “这个可以有。” 方铮眉目挑了挑,恍若没有听出冯轻用词的不当。 两人正悠闲地朝前踱步,突然,斜里冲出来一个身影,那身影直冲方铮过来。 方铮胳膊揽着冯轻的后背,带着人避开。 那道身影冲的太快,一时停不下来,直接冲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 溅起一片水花。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往这边走来。 “救,救命!”水里的身影挥着胳膊,惊慌地大喊,“救我,救救我,我不会泅水,救我!” 冯轻向前走一步。 下一刻,却被方铮拉住。 “相公?”冯轻回头,“她落水了,我去帮她。” “再等等。”方铮面色冷淡,抓着冯轻的手没有继续用力,却不会让冯轻轻易挣脱。 “可是水还是有些冷,若是她在水里呆的久,会冻坏的。”冯轻不是大善之人,却也不会见死不救。 “相公,是不是有啥问题?”这话刚落,冯轻想到什么,她开口问。 “她会泅水。”方铮肯定地开口。 虽然水中的女子看似惊慌,还会时不时沉下去,可不到几息,又会伸出头来,而且她的胳膊也不是无意识的乱挥,是有章法的,再有,这女子声音听着似惊慌,但是方铮还是听出里头的紧张来,那不是对生死的紧张畏惧,而是一种等待结果的紧张。 脚步一顿,冯轻往后退了一步。 她丝毫没有怀疑方铮的话。 既然这女子是故意求救,那必有所求,思及方才女子冲向方铮的决绝,冯轻皱了皱眉,反倒拉着方铮后退一步。 两人说话间,附近的村民过来了有十多个。 跑的最快的是村里一个经常下河捉鱼的年轻人,他跳下水,朝女子游过去。 在碰到女子的手时,这女子竟然用力推开他。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 村里不是没人落过水,可凡是落水之人,若是有活下去的机会,谁不愿意死死抓住,这女子反应太过反常,村民一时却没想透,年纪大些的妇人便劝,“闺女啊,你快抓着栓子的手,他能救你。” “我,我——”女子继续避开栓子又伸过来的手,她竟将视线直直落在方铮身上,喊了一句,“救我。” 这一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村民的视线在女子跟方铮身上来回的转,眼神透着浓浓的探究。 冯轻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上前一步,挡住女子看向方铮的视线,朝水里的女子冷笑一声,“姑娘,快点沉下去啊,要不然你会泅水这事就露馅了。” 若是真有人落水,莫说让方铮下水救人,就是她自己都会跟方铮一起下去救人。 但是利用别人的善心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下作了。 冯轻的话提醒了村民,他们齐齐看向水中长久没有沉下去的女子,恍然大悟。 原来这闺女会泅水。 “哎呦,这不是南村的那刘家丫头吗?”有人朝河边走近了些,仔细辨别一番后,叫了出来。 正文 第486章 下黑手 苏大人愤怒的同时也暗暗松口气。 只要此事跟梁王无干,那便是大幸。 庆幸过后,苏大人心里又是震怒,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方铮,甩袖离开。 出了牢狱,苏大人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此事无需你再插手,本官自会查清。”反应过来的苏大人自然不会让人这么算计,他有多年办案经验,商复这种手段压根无需多费心神。 “多谢大人。”哪怕苏大人没转头,方铮仍旧恭敬地拱手。 又哼了一声,苏大人也不想再见方铮。 方铮也没多呆,转身往回走。 他在外头多呆一刻,娘子就多担心一分。 昨日到今晨的躁乱让整个荆州城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书生,甚至都不敢上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带走,乡试刚过,有些考生本还打算结伴在荆州各处游览一番,有些则打算去状元楼跟同窗讨论乡试试题。 这种时候,方铮走在路上就是独树一帜了,莫说书生,就是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都少见,方铮走在路上不免就被人暗暗打量。 目不斜视地往回走,在经过一家点心铺子时,方铮还买了几样冯轻跟金姨喜欢吃的。 “你是方公子?”正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试探的询问声。 方铮回头。 是他跟娘子常吃的那家馄饨摊主。 “还真是。”妇人左右看看,而后小声提醒方铮,“公子你怎么还上街来?” “为何不能?”方铮故作不知地问。 “这两天他们尽抓书生,公子,你还是快些回去。”妇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半旧不新的小食盒,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方铮,“你们好些日子都没来,我家姑娘念叨你们好几回了,方才不敢认,想想又怕错过,这馄饨是刚出锅的,还热着,我瞧着你夫人喜欢,这是我最近新做出的馅料,你们尝尝看。” 方铮并没拒绝,他掏出荷包。 妇人却摆手,有些不高兴,“这是送你们尝的,再给银子可就见外了,公子快些回去吧,不然这馄饨就不鲜了。” “多谢嫂子。”方铮将手里的点心双手递给妇人,“还望嫂子莫要嫌弃。” “这怎么成?公子,我给你馄饨不是为了你的点心。” “在下知晓,这是在下跟娘子的心意,若是嫂子过意不去,下回在下跟娘子过来吃馄饨,嫂子可以多给我们几个。”方铮平日清冷,只有面对家人兄弟时,眼底才会带上温情,平日哪怕笑着,仍旧是清冷疏离,让人不敢靠太近,而少有人知晓,若是他愿意,哪怕一个表情,他面前的人都能觉出真诚来。 方铮言语恳切,妇人还真不忍心拒绝,她擦擦手,“你看这,哎,让公子破费了。” 接过方铮手里的点心,妇人又说:“公子,要不你再等等,我瞧着你家夫人喜欢我做的葱油饼子,这段日子我家摊子上除了馄饨,还做了一种糯米丸子,味道还行,我给夫人盛一碗去,很快就来。” 这妇人是个良心人,接了别人的好意,总想着得还点什么。 不等方铮拒绝,她已经大步离开,走了两步又叮嘱方铮,“我很快的。” 糯米丸子是一早就做好的,放在一个大锅里,一直温着,只要盛出来就成。 少卿,方铮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粗麻布包着的十多张葱油饼子。 方铮加快脚步。 这么折腾一趟,哪怕走在阳光下,他仍旧觉得浑身阵阵发冷,应当是有烧起来了。 走的快,又发烧无力,警惕心就比往日低了许多,离开主街,进了一道小巷时,方铮突觉头顶一阵冷风袭过,他不能低侧身避开,同时手里的食盒飞了出去。 食盒虽盖的严实,不过方铮扔出去的力道不小,食盒盖子飞了出去,里头的馄饨跟糯米丸子跟着飞出。 直接砸在来人的头上。 糯米丸子还好,半烫不烫的,虽热,却不至于烫伤人,馄饨就不同,是刚出锅的,一直放在食盒里,洒出来时仍旧是滚烫的。 啊—— 惨叫声惊飞了鸟雀,这人扔掉手中的棍子,捂着自己的脸,叫声凄厉。 方铮捡起地上的棍子,兜头就朝捂着脸的人砸去,一下一下,用尽全力。 原本的惨叫很快变成了闷哼,这人避无可避,只能抱着头,卷缩在地上,护住致命部位。 这小巷里平日经过的人少,今日也是巧了,这么久,加上惨叫,竟无人好奇进来看,方铮手上是越发用力。 “别,别打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认错人了。”方铮下死手,他都能听到自己胳膊上的骨头被敲断的咔嚓声,这人怕了,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书生竟然有如此力气,也有如此的狠心。 这人甚至觉得自己今日都会死在这里。 求了许久,棍子仍旧朝他身上四处招呼,他求救声越来越弱,就在这人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打死时,方铮直起身,吐出一口浊气,他扔掉手里的棍子,声音沉哑,“告诉你的主子,让他准备好棺材。” 而后可惜地看了地上的食盒一眼,再捡起葱油饼子,脚步虚浮地离开。 地上的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若不是这人身子时不时地抽搐一下,看到的人都要以为他已经没气了。 至于这人何时没发现,以后是死是活,方铮不会在意。 等他回到金姨家时,除了脸有些红外,看不出丝毫异样。 “相公?”冯轻一直盯着门口看,听到敲门声,还是方铮习惯的三长两短,冯轻飞奔过来,打开门,看到方铮时,直接冲了过来,抱住他的腰,“你没事吧。” 方铮卸了半身力气,他靠在冯轻身上,有气无力地笑:“为夫又烧了。” 正赶过来的金姨闻言,也有些着急,“快些进来,本来身子就没好,这又再折腾一番,可不就得烧?轻轻,你扶着方铮进来,我去拿酒来。” 金姨还是头一回知晓烈酒能降温,今日方铮去衙门后,冯轻特意又去买两坛子烈酒,以备不时之需。 冯轻点头,拉着方铮的一直胳膊,从自己的后颈穿过,搭在她肩头,而后搂着方铮的腰,费力地将人往里带。 这会儿的方铮身上再无一丝方才打人的狠辣,他虚弱地靠在冯轻身上,甚至撒起娇来,“娘子,为夫不舒服。” 脑子嗡的一声,冯轻腿都软了。 自家相公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若不是难受的不能承受了,他不会喊难受的,冯轻惊惶地抬头。 吓着娘子了,方铮有些后悔,他低头,用自己滚烫的额头蹭了蹭冯轻的额头,方铮笑道:“娘子莫担心,为夫就是想靠娘子近些,听听娘子说话。” “相公,你还有哪里不适?”冯轻已经停了脚步,她还试图将方铮带着转身朝外走,“咱们去看大夫。” 这玩笑开的有些大了,方铮直起身,他握着冯轻的手,“无需去医馆,为夫只是没甚力气,想要娘子陪陪。” “真没事?”冯轻不放心,她探手,摸上方铮的额头,“相公你可别讳疾忌医,身子不适咱就去看大夫,没事的,有我陪着你。” “娘子放心,为夫还要陪着娘子走一辈子,不会让自己出事”方铮眸子有些深,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他是在承诺。 而后径直拉着冯轻往里走,身上再不见方才的屋里虚弱。 冯轻急忙跟上,她扶着方铮的胳膊,急道:“相公慢些。” 方铮不过是打人用尽了力气,一时脱了力而已。 金姨倒好了酒,催着两人快些回屋,好让冯轻替方铮擦拭一番。 已经快到九月,哪怕外头温度仍旧是不低,阳光照射不到的屋里还是有些阴凉,冯轻先让方铮脱了上身衣裳,除了其他部位,她着重替方铮擦了手心脖子,而后跟腋窝。 这回温度降的比昨夜快些,冯轻擦完了两遍,方铮身上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甚至有些冷了,冯轻将准备好的干净衣裳一件件替自家相公穿上。 方铮难得乖顺地让她穿衣。 光顾着心疼方铮,哪怕方铮身上不着寸缕,冯轻也没心思想别的,这倒是让方铮心里不是滋味,趁着冯轻解他裤子时,他伸手,抓住冯轻的手,有些委屈地看过去,“娘子是不是嫌弃为夫了?” 自己都这般了,娘子竟脸部红心不跳的,方铮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有些懊恼,自己到底是瘦弱了些,力气还是不足。 “相公这话怎么说起?”方铮退了烧,冯轻松了口气,也有心思开玩笑了,她斜了方铮一眼,而后拖长了声音说:“还别说,我算算,我跟相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好几年没见着相公了,要知道不管是感情还是身子,时间久了不见,可都会陌生的。” 抓着冯轻的手微微用力,方铮笑不出来了,他眸子幽深,里头闪过冯轻没看到的风暴。 就在他倾身,准备让自家娘子重温一下自己的感情跟身子时,外头传来金姨不放心的嘱咐,“轻轻,方铮可还烧?要不要再去刘大夫那瞧瞧?” “相公已经退了烧,没事了,金姨你别担心了。”冯轻在屋里扬声说。 “那就好,我把粥热了一下,你给方铮盛一碗,喝完粥让他好好休息。” 生病时最忌讳的便是劳累,偏偏这几日又出了许多事,金姨直叹气,这两孩子也真是让人心疼。 明明是两个再和善不过的孩子,偏偏不知道碍了谁的眼,总被人算计。 “好,我这就给相公盛。” 待金姨离开后,冯轻将布巾朝方铮手里一塞,“相公自己擦,我给你去盛饭。” 人还没转身,方铮快一步抓着冯轻的手,方铮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冯轻。 “怎么了?”冯轻手又摸了摸方铮的额头,还好,没再热。 “娘子,为夫有一件事没告诉娘子。”方铮看起来有些不安。 “什么事?”这般郑重,冯轻心不免又提了起来。 方铮清了清嗓子,说:“方才回来的时候遇着我们常吃馄饨的那家,那位嫂子特意给娘子做了一碗馄饨跟糯米丸子,让为夫拿回来,只是路上——” 冯轻看着方铮。 “回来的路上,为夫觉得头一阵的疼,手上的食盒就没拿稳,全撒了,食盒也摔破。”方铮又拿起一旁的包的好好的布包,“这里的葱油饼子也是那嫂子做的。” 原以为这里是方铮拿回来的重要东西,没想到是饼子,怪不得她隐约闻到一葱花香味。 “没事,相公身体要紧,等相公好了,我们再去嫂子摊子上吃就成。”冯轻笑道。 方铮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这让冯轻看着直发笑,她也不耽搁,催促方铮快些换好衣裳,自己则出了门,给方铮去盛饭了。 待冯轻离开后,方铮收敛了脸上的笑,暖意也自眼底散去,留下的是挥之不去的寒凉。 商复三番四次的对他跟娘子下手,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商加公子便可为所欲为了? 要知道,这世间的权利固然能解决许多事,却解决不了‘意外’两个字。 咳咳咳咳。 他又咳了几声。 他这回风寒来的可不是偶然,想到当日遇到的那莫名其妙的书生,及湿透的被子,方铮点着桌面,心里已经想好了商复的好几种死法。 直到脚步声传来,他才成重新扬起笑容。 吃了粥,身上竟又出了一身汗。 “出汗就好,相公,快些躺下休息,等不再出汗,再换身衣裳,睡一觉后就好了。”吃的是粥,也无需再走走消食,冯轻扶着方铮躺下,替他掖好被角。 “娘子也去跟金姨吃些饭,为夫已经无大碍。”这会儿不是逞强的时候,方铮听话地躺下,准备睡一觉。 “还,都听相公的。”冯轻点头。 眼睛闭上,而后又飞快地睁开,方铮叮嘱一声,“若是有人再来敲门,娘子跟金姨都莫要去开门,等为夫起来。” “好,都听相公的。”冯轻一一应了。 方铮这才放心,重新合上眼。 这回睡得很快,冯轻只喝了一碗粥后,再回来一看,方铮已经睡熟,自己开门进来他都无所觉。 以往只要自己有一点动静,相公都会睁开眼看一眼她。 望着方铮俊美安然的脸,冯轻心软成一滩水了。 正文 第487章 这样的方铮 冯轻应了下来后,方铮这才放心睡去。 这一觉又睡了两个多时辰,这段时间并无人来敲门,方铮这才放心地喝下冯轻端来的水。 睡得有些久,错过了午饭,冯轻跟金姨只简单吃了些方铮带回来的葱油饼,吃完后,金姨教冯轻做炸酱面。 手擀面切的细长,切完放在一旁晾着,等方铮醒时,面条比刚切完干了些,这样的下完也更劲道。 哪怕是头一回做,金姨尝过之后也不由夸赞冯轻做饭上的天赋。 方铮身体还虚弱,一次不能吃多,冯轻只给他盛了大半碗,放的肉酱也不多。 高热过后,又一日三顿的药,方铮口中泛着苦,哪怕吃不出来肉酱面的香味,方铮仍旧吃的很认真。 大半碗的面下了肚,鼻尖都冒了一层汗。 冯轻心疼地替他擦了汗,又摸了摸他的后背,果然也湿透了。 “相公,你再换一身衣裳,湿了穿着不舒服。”这几日方铮出汗多,冯轻多备了几套里衣,让他能随时换上干净舒服的,冯轻选的里衣都是细棉布的,贴身穿着也舒适。 被自家娘子照顾这般周到,方铮心里有些复杂。 待方铮换好了衣裳,冯轻准备拿出去洗时,方铮却从身后揽着她的腰,脸贴在她的后背。 “相公?” 冯轻想转身,方铮双臂却收紧,他声音透过冯轻的脊背,直传到她的心脏,“娘子就这般让为夫抱抱。” 冯轻站着没动,她低头,看着交握在自己身前的手,“相公别担心,有我呢。” 都说生病的人像小孩子,情绪更容易波动,相公再能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冯轻极少见到方铮这般虚弱敏感的时候,想了想这几日经历的许多事,她安慰道:“相公要是不放心,等下我再去府衙问问,郑公子是清白的,想必那位苏大人也不会为难他。”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冯轻一阵哆嗦,嫣红很快爬上了她的脸颊跟耳际,开口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怎,怎么了?” “娘子以为我是在为他担忧?”方铮反问。 冯轻认真想了想,又试探着问:“相公是担心考的不好?” 是了,相公一直烧着,她光顾着照顾相公,都没想过他会考的如何。 “没事,考不过也没关系,大不了咱们三年后再来。”冯轻抓着方铮的手。 “为夫过不了乡试,娘子又得等三年了。”冯轻背后,方铮勾起唇角,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忍了又忍,才故作深沉地开口。 “我还年轻,再等三年也没啥,相公你可千万别乱想,其实我停喜欢清丰县的,在住三年也有挺好的。”冯轻不擅长安慰人,她绞尽脑汁,从不同角度安慰方铮。 紧贴着背后的人又蹭了蹭她的背,而后才为难地说:“娘子这般喜欢清丰县?” “是啊。”冯轻肯定地点头。 其实在哪都一样,只要跟相公一起就成。 “那该如何是好?”方铮无奈地问。 冯轻一头雾水,又想转头了。 方铮手臂又收紧了些,他沉沉地说:“若为夫估算的不错,这回应当是过了乡试,既然娘子喜欢清丰县,那为夫明年就不去京都参加会试跟殿试了。” 旁人头悬梁锥刺股,做梦都不敢想的话方铮就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这份自傲不让人反感,反倒觉得是理所当然。 “什么?”冯轻一个使力,转过身来,她定定看着方铮,“相公会过?” 第三场烧了整整三天,冯轻已经不敢想方铮会过乡试,她甚至都准备好回清丰县要开个绣品铺子了。 这些日子一直跟在金姨身后,冯轻也请教过金姨,金姨做生意不在行,不过金夫人在行,金姨还打算找个日子将金夫人请来家里,让冯轻好好请教一番了。 “娘子不信为夫?”方铮挑眉,吃过了饭,恢复了些精神,此刻的方铮眉眼飞扬,是平常少见的生动。 她怎么会不信? 冯轻重重点头,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她抓着方铮的手,笑道:“相公这么厉害,肯定会过的,真好。” 哪怕方铮不说,冯轻也知晓方铮目前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读书跟做官了。 常有人拿同样的话来夸赞他,方铮皆是无感觉,同样的话出自娘子嘴里,方铮却高兴的多。 既然娘子高兴,那他以后少不得要好好读书,以后在会试跟殿试上也尽量做好些。 两人都在为对方高兴而高兴,看向对方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冯轻高兴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每每这时候,方铮都恨不得将全部都捧到自家娘子面前。 薄唇忍不住凑了上去。 冯轻眨了眨眼,红唇也送上前。 四唇刚要贴上,方铮屏住呼吸,往后退,他叹口气,压制住涌动的心潮,“娘子,为夫还病着,莫传染给了你。” 亲了个空,冯轻有些不满意,她鼓着嘴,“我身体好着呢。” 方铮还是不放心,昨日他就想跟娘子分开睡,可娘子不放心,担心他夜里烧起来无人知晓,非要跟以前一样,照顾他的时候更是不避讳时刻靠在一起。 想了想,方铮说:“为夫再开一个方子,娘子你跟金姨一起喝几日。” 虽是药三分毒,不过他开的都是再温和不过的,对身子害处不大,喝了药,娘子跟金姨就不会再被自己传染上风寒。 冯轻没拒绝。 被方铮这么一打岔,本来心跳不稳的冯轻也冷静下来,她皱皱鼻子,拿过放在一旁方铮换下来的衣裳,“相公你休息,我去洗衣裳。” “为夫睡了许久,想起来走走。”只要跟娘子在一起时,他恨不得时时都能看到娘子。 今日天气晴朗,外头无风,在院子里走走也好。 教完冯轻做肉酱面后,金姨便去了铺子。 家里只有方铮跟冯轻两人。 没有金姨看着,方铮干脆亦步亦趋地跟在冯轻身后,若不是冯轻拒绝,他恨不得跟自家娘子一起蹲在地上洗衣裳。 提到洗衣裳,冯轻又是一阵摇头。 除了怎么都学不会做饭外,洗衣裳对方铮来说也是一件困难事。 还未乡试之前,有一日夜里胡闹的时间久了,第二日冯轻起的有些晚,她起床后便看到自家相公一脸不淡定地坐在书桌旁,手里拿着书,眼睛却不停地觑着冯轻。 待冯轻醒来时,更是比以往更热情,还贴心地早早替她准备好要穿的衣裳,从里到外,甚至连罗袜都准备好了。 冯轻一脸懵地任由方铮替她穿好了衣裳,及鞋子。 本以为这人是因着昨夜的事,怕自己生气,才刻意讨好,没想到却是他做错了别的事。 起初冯轻还没多想,直到有一日她整理箱笼,发觉箱子最底下的一角塞了块布。 待看清倒是是啥时,冯轻嘴角抽了抽。 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的小衣少了一件。 原来却在这呢。 这小衣是丝质的,本就容易扯丝,冯轻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家相公还能有本事把好好的一件小衣洗成一条条的。 怕相公不自在,冯轻也就当没发现这事,仍旧把破的都不能看的小衣还塞在那处角落。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岂料两个月后,一次下了县学,方铮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布,不大,却是极柔软的绸缎,最适合最小衣。 冯轻接过布,看着方铮直笑。 “娘子看到了?”电光火石间,方铮已经猜出原委来,过了这么久,他脸皮厚实许多,问的挺坦然。 等冯轻点头时,方铮甚至豁出去了,跟自家娘子提了个建议,以后娘子的小衣就全部由他洗了。 气的冯轻狠狠捶了他一拳。 想到这些,冯轻又忍不住斜了身后的人一眼,揶揄道:“相公啊,你洗也成,只是你可准备好了要给我买新布的银子了?” 沉稳内敛,生死之际都面不改色的方铮脸僵了,他默默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老老实实地看着冯轻洗衣裳。 莫说攒银子了,这段时间他可都靠着娘子养的。 冯轻闷笑,任由他委屈地看了自己半天。 洗好了衣裳,冯轻又回到灶房,将早上煎好的药又热了一番,而后给方铮盛了一碗。 再苦的药,到方铮嘴里都如白水一般,冯轻将早准备好的糖果子往方铮嘴里塞了一个,她解释:“这是我自己做的,味道怎么样?” 说是糖果子,其实就是面炸成后世玻璃球一般大小的圆形,而后沾上细糖。 要在嘴里酥脆香甜。 “这是油炸出来的,不能多吃,等相公好了我再给你做。”见方铮眼睁睁地看着剩下的半碗,冯轻连忙将剩下的糖果子收起来,还不忘回头安慰。 方铮倒不是真想吃,他只想逗逗自家娘子。 等收拾好灶房,方铮牵着冯轻出了灶房,他自己坐在屋前的椅子上,而后将冯轻拉着坐在自己腿上。 方铮一边习惯性地顺着自家娘子的背,一边试探着问:“娘子,若是为夫想请两个人保护娘子,娘子可愿意?” 今日小巷里发生的事方铮不打算告诉冯轻,不过方铮却不能让自家娘子有任何危险,这几日苏大人还有可能会找他去府衙,他总有不在娘子身旁的时候,若是有两个人能保护娘子,他也能放心些。 哪怕他没问娘子前两场考试时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按商复那小人心性,哪怕他不想要娘子的性命,也定会拿娘子来威胁自己。 “好。”本以为还要自己解释,岂料,冯轻竟痛快地点头。 这让方铮愣怔片刻,随即又将冯轻抱紧,他脸贴着冯轻肩窝,声音有些闷,“都是为夫无能。” “相公说什么呢。”冯轻摸着方铮滑顺的长发,脸上并不见担忧害怕,她笑道:“这又不是相公的错,只怪相公太优秀。” “嗯。”方铮赞同。 还是自己站的不够高罢了。 既然方铮已经提及此事,冯轻干脆将之前差点被人掳走的事告诉方铮。 “相公,不如还是找钱夫人,上回那两人就不错,也很尽责。” 方铮的脸已经能滴出水来,“就按娘子说的,娘子再等等,此事很快就会过去,为夫保证。” “相公别急。”急了就容易乱阵脚。 “为夫听娘子的。” 既说了要请人,冯轻也没耽搁,等晚上金姨回来时,冯轻就跟金姨提了此事。 “这事我还真要跟你说。”金姨笑道,“下午钱夫人过来,还提及此事,她也听了街上抓人的事,怕你担心,便想着不如让那两位师傅过来再呆几天,待此事过了再让他们回去。” 钱夫人担心会有人趁乱再来掳走冯轻。 此事就这么定了,金姨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钱家,而后便带了上回两个师傅。 这是方铮头一回见两个师傅,他朝两个师傅拱手,“前些日子多亏了两位师傅护着我娘子,方某感激不尽,接下来几日还要劳烦两位师傅多看顾些金姨跟我娘子。” “方公子客气,这是我等的职责。”两人没想到方铮对他们如此客气,不免对方铮高看一眼。 一般官员跟身负功名的学子都是看不上他们这些莽夫的,即便不会对他们横眉冷对,可这般真心相待的还是少。 两人不免更加尽心了。 喝了两日的药,方铮不再烧了,只是这回烧的时间有些久,精力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夜里总是一阵阵的出汗。 冯轻跟金姨两人想着法子做些好吃的给方铮补。 方铮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好。 不过自打方铮彻底退了烧之后的第二日,方铮就时常出门,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偶尔回来早时,虽然脸上带着笑,却也掩盖不住疲惫。 冯轻几次三番地刚开口询问,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问出口。 看出娘子的担忧,夜里,方铮将人搂在怀里,说:“这些日子都是苏大人让为夫过去,不是什么大事,待事情了结,为夫再把前因后果都跟娘子说清楚。” 冯轻明白。 “明日郑兄便会被放出来,他这几日在牢里被吓的不轻,为夫想着明日待他出来时,便来这里吃顿饭,娘子觉得如何?” “本该这样。”冯轻点头,“明早我跟金姨说。” 正文 第488章 醉酒 郑家贤足足呆在牢里七八日,再出来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再见方铮时,郑家贤嗷的一声,朝方铮扑过来,亏得方铮躲得快,不然整个人就得被他扑倒在地。 “方兄,还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郑家贤差点脸朝地,方铮无奈拉了他一把,这才免于破相。 “方兄你可不知道,在牢里我整日提心吊胆的,吃不好睡不好,你看我都瘦成啥样了,要是爹娘看了我这般,肯定心疼死了,方兄,呜呜呜,辛亏有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郑家贤拍着胸口,看着方铮眼睛都带着光。 这几日在牢里,众位学子胆战心惊,除了喊冤枉,也不想再开口说其他,郑家贤有心跟人聊天,好排解心里的不安,却无人理会他,这七八日的时间,除了每日吃饭时跟人说两句,其余时候都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若是再在牢里蹲久一些,他怕是都不会开口说话了。 是以,出来后,见着方铮就跟见着亲人似的,嘴巴嘚吧嘚吧说个不停。 冯轻本来还有些同情郑家贤,听他这般不靠谱的话,没忍住,别开脸偷笑。 眼看郑家贤还有拉着自家相公继续说下去的意图,冯轻笑完,打断郑家贤的喋喋不休,“郑公子,我跟金姨准备了些饭菜,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注意力果真被转移,郑家贤捂着肚子,又一串唉声叹气,“方夫人跟金姨有心了,你们做的啥我都喜欢,这几日在牢里,除了馒头跟水煮的菜叶子,就没有旁的,我肚子里的油水都被刮掉了好几层,你看我瘦成这样了。” 话落,郑家贤还重重拍了拍肚子。 果然,他大力拍的时候,肚子上的肉都不晃荡了。 “既是饿了,便快些洗手吃饭,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冷了味道便差些。”郑家贤也顾不得避嫌,眼看着又要拉着冯轻继续说,方铮挡在自家娘子面前,冷下声音。 莫说方铮给他脸色,就是对他破口大骂,郑家贤都觉得高兴。 这人真的被憋坏了。 冯轻捂着嘴闷笑。 金姨提着一壶酒回来,她瞧见大变样的郑家贤,感叹了一句,“郑公子原来还挺俊俏。” 瘦了些的郑家贤容貌虽及不上方铮这般清隽,却也是清秀。 “嘿嘿,嘿嘿,金姨,我真的变俊了?”没人不爱美的,郑家贤喜滋滋的,“那我以后少吃些。” 话还没落,在看到金姨手里的酒壶时,眼睛一亮,吸溜一下,“咱,咱们今天还有酒喝?” 在家里时,他爹娘不允许他碰酒,本以为出来能偷喝几口,可自打认识了方铮,他觉得在方铮面前喝酒,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久下来,他竟然滴酒没沾过。 “今日你出狱,这是好事,值得喝一杯。”金姨笑道,“不过这是果子酒,不容易醉,你们都是学子,不宜饮酒多。” 果子酒就果子酒,反正也是沾了一个‘酒’字。 郑家贤这人也算是至情至性,冯轻跟金姨觉得此人很有趣,冯轻考虑的更多些,她知晓方铮性子冷淡,最需要的便是郑家贤这种脸皮厚实,又对他真心实意的朋友。 两人想着郑家贤在牢里也吃不着什么好的,便准备了好几个菜。 鸡鸭鱼都有。 金姨买的是公鸡,还是长了五六年的鸡,这种鸡红烧最好,鸡肉有味道,金姨烧的是鸡肉炖栗子,鸭子则是在外头买的卤鸭,鱼是硕大的一条,冯轻想到后世的酸菜鱼,她跟金姨在街上转悠了一圈,正好看到一个大娘在卖自己腌制的酸白菜,而后又买了豆皮跟竹笋,这些都可以放在酸菜鱼里。 冯轻以往对厨艺一窍不通,不过自打自己会做饭后,再回想起之前吃过的许多菜,都能琢磨出步骤来,做出来的味道哪怕比大厨差些,却也能入口。 尤其是在这些没见过的古人眼里,那真是下饭又美味。 郑家贤光是就着酸菜鱼就吃了足足两碗米饭。 至于方铮—— 当他第三回朝酸菜鱼伸筷子的时候,冯轻无奈地抓着他的手腕,“相公,你风寒才好,不能吃辣,等再过些日子,我专门给你做。” 冯轻没想到方铮对酸菜鱼竟情有独钟,她再不舍,也得阻止,方铮身子还在恢复期,虽已经不喝药了,不过刘大夫说了,这些日子他最好吃清淡温补的。 对方铮的身体最在意的自然是冯轻。 “那娘子再过三日便做。”方铮收回筷子,还不忘讨价还价。 冯轻好气又好笑,她摇头,竖起十根手指,“再过十天,十天后我给相公做,比这还好吃的。” 冯轻心里琢磨着,等下回给相公做的时候可以少放些辣椒。 自家娘子话里没有商量的余地,方铮只好点头,“好。” 郑家贤同情地跟方铮说:“方兄,你还是听方夫人的话,虽然这鱼味道实在是好,不过方兄还是吃别的,鸡肉就不错。” 方铮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他后悔了,就不该一时心软,让郑家贤过来吃。 方铮的心里所想郑家贤亦无所觉,他埋头大吃,一大碗的酸菜鱼几乎进了郑家贤一人的肚子,吃几口,咂一口果子酒,美的他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方铮脸色越来越冷,等郑家贤刚放下筷子,他便开口,“想必你在牢里也没休息好,既然吃饱喝足,便早些回去休息。” “没事,方兄,我不乏。”吃饱了,脑子都不转了,郑家贤压根没听懂方铮明晃晃的逐客之意。 从牢里出来,郑家贤觉得自己跟死过一回一般,此刻他就想跟熟悉的人呆在一块,若不是怕方铮收拾他,他恨不得在金姨家灶房住一夜。 方铮脸更冷了,他张嘴,还没开口,就被冯轻抓住了手。 “相公。”冯轻低声唤了一句。 方铮抿了抿嘴角,没再开口。 不知道冯轻替他说了话,郑家贤挺着肚子坐在凳子上,又抓着金姨开始絮絮叨叨的说。 金姨起初还能含笑应对,待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僵硬,金姨只能感叹,“郑公子,你辛苦了。” “可不是——” 郑家贤拉着金姨开始新一轮的絮叨时,冯轻小声凑到方铮耳边,问:“相公,郑公子在牢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会变得如此健谈?” 扫了一眼郑家贤,方铮断定,“他喝醉了。” “醉了?”冯轻看着空了的酒壶,“这是果子酒。” “一壶都进了他的肚子,自然会醉。”方铮说。 况且郑家贤长这么大还没沾过酒。 噗嗤。 冯轻还没真的见过有人在他面前醉酒,一时好奇,直直看向郑家贤。 方铮伸手,捏着自家娘子的下巴,让冯轻看向自己,他瞳孔深黑,里头闪着让冯轻心头一跳的光。 “娘子莫要看他。”哪怕郑家贤只是好笑,也不成。 “成,我不看他,看相公。”冯轻笑眯眯地回道。 “嗯。”方铮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在金姨快耐性快要用完时,方铮提金姨解围,“郑兄,你应当早些回去休息,如今你被放了出来,却没有完全解除嫌疑,苏大人有可能还会遣人上门询问,若是衙役发现你不在,便会将你这行径定做的逃匿。” 郑家贤被吓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没吐出来,脸都憋紫了。 咳咳咳咳。 金姨吓的一拳捶在郑家贤的后背,这口气出来后,郑家贤咳的眼前发黑。 哪怕是醉了酒,方铮的话还是吓着他了,郑家贤歪歪扭扭的起身往外走,恰在这时,郑家贤的书童过来,扶着他往外走。 人最离开了,院子里还飘散着果子酒的香味。 冯轻脸微红,眼睛弯成了月牙,里头盛满了璀璨的星星,她伸手,碰着方铮的脸,自己则凑近了看,“相公,你别动,我都看不清你了。” “轻轻这是也醉了?”金姨起身,刚准备收拾桌面,她听了冯轻的话,笑问。 冯轻只喝了一杯。 方铮视线艰难地从自家娘子身上移开,他笑着回了金姨一句,“怕是真的醉了。” “这孩子是不是以前也没喝过?”金姨好笑地看着还望方铮脸上凑的人,“轻轻这醉酒倒是好玩,话不多,性子倒是比平日跳脱许多。” 在金姨看来,冯轻也不过才十六岁,这般年纪正是跳脱天真的时候,冯轻却沉稳的让人心疼。 没想到喝醉就后才露出真性情。 冯轻的手已经从方铮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脖子上,还试图往他衣襟处伸,方铮脸色不变,他抓着自家娘子乱动的手,将人搂在怀里,抬头对金姨说:“金姨,我先带娘子回去休息,这里就劳烦金姨了。” “快带去,我估摸着还有的闹腾,你哄哄她,我给轻轻煮些醒酒汤。”金姨催着两人回去。 “多谢金姨。” 金姨摆手。 方铮这才半搂半抱着冯轻回了屋。 刚进门,冯轻突然直起身子,她歪着头,脸上是一本正经,“相公,我是装的,其实我没醉。” 嘴角勾起,狭长的眸子闪过笑意,方铮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嗯。” 手勾着方铮的腰带,冯轻瘪嘴,“相公整日出门,已经许久没陪我了,我故意装醉,相公就能陪着我了。” 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方铮顺着她的话说,“为夫知错了,此事了了,定会多陪陪娘子的。” “哼。”虽然是轻哼,不过嫣红的小脸上笑容却出卖了她的心情,“这次我就原谅相公,下回你记得,别再忙这么久了。” “好。” 冯轻这才满意,潋滟眸光扫了方铮一眼,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娇媚。 心跳有些不稳,方铮攥着自家娘子的手腕,嗓音有些沙哑,“娘子乖,先睡一觉,为夫陪着你。” 自以为凶狠地横了方铮一眼,冯轻摇头,“才不要,睡了就见不到相公。” 紊乱的心针刺了一般疼,方铮亲了亲她的额头,“为夫一直陪着娘子,哪也不去,娘子乖。” 哪怕醉了酒,冯轻仍旧拒绝不了方铮,她眼睛转了一圈,而后用力扯开方铮的腰带,而后是外衫,再是里衣。 方铮瞳仁又开始转黑,呼吸急促,就在他准备将人抱起时,只见自家娘子抱着衣裳,转身朝箱子走去,在方铮难得的目瞪口呆下,冯轻将他的衣裳一件件全部放在箱子里,而后盖上,还上了锁。 “这样相公就不会走了。”没衣裳穿,自然就出不了门。 而后又直直走向床边,再转身,朝方铮招手,欢喜地说:“相公快些,咱们休息。” 额头跳了跳,方铮恨不得将人揉在怀里,好好教训一番。 青天白日的,娘子又醉了酒,方铮只能衙役着心里的渴望,将人搂在怀里,哄着自家娘子快些睡。 “相公,读书。”脸蹭了蹭他的胸口,冯轻咕哝一声。 冯轻最喜欢在睡前听方铮读书。 手上无书,方铮敛眉想了片刻,缓缓背出一段娘子喜欢的游记。 一段才背完,怀中的人已经熟睡。 金姨熬好了醒酒汤,在外头敲了敲门。 方铮起身,小心从冯轻手心勾出箱子钥匙,他打开箱子,拿出衣裳,穿上,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这才打开门。 “让轻轻趁热喝,里头我还放了山楂,轻轻应当喜欢这味道。” 跟金姨道了谢,方铮端着碗回到屋里。 坐在床前,看着娘子安稳的睡颜,方铮一时舍不得叫醒她。 这是娘子头一回醉酒,若是不喝醒酒汤,明日怕是会头疼的厉害,方铮干脆坐在床头,将冯轻半抱着起来,小声唤:“娘子,喝了醒酒汤再睡。” 哼了几声,冯轻并没醒来。 无奈,方铮只好低头。 胸口憋闷,冯轻不得已睁开眼,她仍旧有些迷糊,“相公?” “娘子喝些汤再睡。” 喂了冯轻半碗才罢。 方铮并没将冯轻放下,而是就这么半抱着,继续背方才的游记。 方铮声音刻意压低,冯轻很快又被哄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薄西山,昏黄的光晕染大地,些许透过窗户,打在屋里一坐一躺的两人身上,冯轻睁开眼,正好看到上方坐着的人双目闭着,长睫盖在下眼睑处,根根分明。 正文 第489章 狗急跳墙 冯轻伸手,想摸摸方铮的脸,再触及他身上的里衣时,她想起了醉酒前的事,嘴角抽了抽。 亏得相公能忍,竟然任由她脱了他的衣裳。 红晕逐渐爬上了脸颊,冯轻捂着脸,拒绝承认方才做那么蠢的事的人是她自己。 实在是丢脸,她倏地放下手,悄悄起身,准备趁着方铮还没醒的时候提前溜走。 穿上襦裙,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手刚碰到门,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说话声,“娘子才醒,这是要去哪?” 脚步一顿,冯轻没回头,她飞快地说“我去帮金姨,相公你再睡会儿。” 醉酒后,她也没帮着金姨一起收拾,冯轻有些内疚。 金姨本来一个人住的时候,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收拾家里,如今多了两个人,金姨一日在家的时候多了许多,他们还耽搁金姨去铺子里。 “为夫还以为娘子是不愿见为夫。”方铮在她身后幽幽地说。 背影有些僵硬。 “怎么会?”冯轻干笑一声,仍旧没回头。 方铮没有再开口,等了片刻,冯轻觉得脸上的烧退了,这才打算回头。 人还没转身,耳际又是一阵轻笑。 腰上同时多了一双温热的手。 手心比平日要烫些,冯轻身子轻颤一下,她又没勇气回头了,“相公,你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趁着今日有时间,你再躺会儿。” 脸上落下一个轻吻,耳边是方铮沙哑的说话声,“娘子去吧,早些回屋。” 胡乱地点头,冯轻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蹿了出去。 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身后又传来方铮越发明显的轻笑。 方铮跟冯轻都在睡午觉,金姨一个人不放心两个人在家,她下午索性就没有去铺子,冯轻出来时,金姨正坐在堂屋前绣香囊,旁边还放了几个手捂子,都是她跟冯轻一起做的。 当日钱夫人的手捂子拿回去之后,不少夫人小姐瞧见了,都跟她打听,钱夫人没有直接应下,她先问了金姨接不接这么多的生意。 金姨做手捂子要慢些,冯轻快的多,她跟冯轻商量了一番,在冯轻离开荆州之前还能做二三十个。 后世的绣技跟花样子都是传承了几千年积累下来的,冯轻哪怕记不住所有,她每每提出不同花样子,都让金姨惊喜万分。 冯轻来到金姨跟前,蹲下,跟金姨打了个招呼。 “轻轻醒了?头晕不晕?”金姨放下针线,起身,笑道“锅里我还煮了银耳汤,还温着,我给你盛一碗去。” “我自己来。”冯轻拉着金姨,她有些不好意思,“让金姨劳累了,都是我不好。” 身为晚辈,不帮忙,还添了不少乱。 冯轻好笑地点了点她的脑门,笑道“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们住在这里,我高兴都来不及,你可不知,原本我觉着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可认识了你们,跟你们朝夕相处之后我才觉得原来日子还能这般过,金姨很高兴,这些话以后可莫要再提了,否则,金姨可要生气了。” 冯轻上前,抱住金姨,闷声说“能认识金姨是我的运气,以后我有空就来看金姨。” “好孩子。”金姨拍拍她的背,想着冯轻再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要离开荆州,一时心情也有些低落。 冯轻想动手,还是被金姨阻止了,金姨给冯轻盛了一碗,看着她喝下去,这才满意,锅里还剩下两碗,是留着给方铮的。 喝了银耳汤,冯轻感叹道“金姨手艺可真好。” 纵使冯轻自己在厨艺上也有几分天赋,不过到底还年轻,没有多年的经验积累,味道比方蒋氏跟金姨她们还是少了几分。 “你的也不差。”大约有一种类似自家孩子最好的感觉,在金姨看来,冯轻无论性情还是为人处世都让她喜欢。 相互夸赞一番后,两人相视一笑。 天黑下来之前,冯轻跟金姨一起坐在门前做手捂子。 直到门被敲响。 来人是一个面生的男子,男子直接将手中的信递给冯轻,“这是我家公子给方公子的。” “你家公子是谁?”冯轻并没接信,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来人并没回答,又将信朝前递去,“夫人最好还是收下,这与我家公子,与方公子都有好处。” 这人虽面上不显,话里话外都是高高在上,她冷笑一声,“你家公子这是狗急跳墙了吧?” 而后后退,直接关上门。 若不是男子躲得快,他的手就能被门缝夹断。 “你!”男子咬牙,想抬脚踹门。 可思及这几日自家公子几度暴怒,他又缩了缩脖子,再开口,语气就比之前好许多,“还望夫人见谅,在下只是太过着急,方才得罪了。” 门里面,冯轻冷哼。 相公虽没有具体解释,不过这几日他眼底的阴霾已经渐渐散了,冯轻就知晓那商复肯定是吃了不小的亏。 今日上门送信更是印证了冯轻的猜测。 以商复的高高在上跟自负,若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不会屈尊降贵的给相公递信。 “还望夫人能开开门,让在下跟夫人配个不是。”外头的人开始着急。 “既然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否则就只会跟你家公子一样,跟个落水狗似的,惹人讨厌。”冯轻冷笑。 外头的人一忍再忍,不得不低低应声,“夫人说的是。” 冯轻这才满意,她只将门开了一条缝,隔着门缝跟外头的人说话,“信呢?” 经过方才的事,这人已经不敢多言,只能将信透过门缝递了进去。 接过信,冯轻再次啪嗒一声关上门。 她并没打开信,而是拿回了屋。 刚进屋,却发现方铮已经起身,屋里比外头暗沉许多,冯轻看不到自家相公脸上的表情,她上前,“相公怎么不多睡儿?” “方才有人敲门?”方铮本就睡的浅,哪怕外头敲门声不大,他仍旧瞬间睁开眼,冯轻来时,他已经穿好了衣裳。 “商复的小厮,给相公送了信来。”冯轻上前。 接过信,随意放在一旁,方铮抓着冯轻的手,皱眉“娘子手有些冷。” “不冷,是相公刚起身,有些热。”冯轻笑着解释,她眼睛瞄到信纸,还是迷没忍住,问方铮“相公,这商公子是不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是。”方铮没隐瞒,提及此人,方铮声音冷了几度,眼底更是迸出足以将人冻僵的冷意,“此人心胸狭窄,又手段狠辣,敢对娘子动手,总要付出代价的。” 冯轻就是方铮的逆鳞,碰之则死。 一个能拿妇道人家做威胁的世家公子,实在是手段卑劣。 对这种人无需手软。 商复自诩能耐出众,从不将旁人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便是成为荆州知州的苏大人都能成为他手中的棋子,可他有几分能耐,方铮跟苏大人都心知肚明。 因着没将其他人放在心上,商复做事虽有遮掩,却也不是没留蛛丝马迹的。 废了一日时间,方铮借着苏大人的手找到了那个试图掳走冯轻的婆子,商复自然不会亲自吩咐婆子做事,不过方铮顺藤摸瓜,查到了整日跟在商复身后的一个外县来荆州的书生,这书生来的比方铮还早一个月,刚来就想方设法的想搭上商复跟苏正谦,原本商复对此人是视而不见,可自打一个多月前,商复一改之前的冷淡,竟对这书生和颜悦色起来。 想到此处,方铮握了握拳头,此人故意伤人,大约要在牢里呆上几年了。 至于商复—— 两日前,苏大人还是抓到了书铺掌柜的,及印书的那家作坊。 要知道这个时候,印刷术还未普及,书铺里的书多是手抄的,印出来的书要贵的多,苏大人很容易便查到印书的作坊。 商复有几分聪明,自然不敢将这些书流传到别的州府,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里头隐藏的内情? 而在荆州却不同,哪怕最终被苏大人察觉,以他跟苏正谦的交情,及商家如今在京都的地位,苏大人也不会将此事闹大。 若无方铮,苏大人还真会考虑一番要不要将此事捅破,若是此事就在荆州了了,商家可就欠他一个人情。 可谁让商复运气不好,碰上一个走一步想十步的人。 商家家主既然能将商复送来荆州,便表明商复的存在并不是不可替代的,这些世家大族多会发生兄弟阅墙之事,而方铮也从苏大人处得知,商家光商复这一辈的兄弟就有九个,其中商复这一房有六个,商复排行老大,除了商复一个同胞兄弟外,另外四个都是庶子,而这几个庶子当中又有两个很得商大人看重。 既然商复是能被取代的,苏大人自然就不会客气。 再说了,商家虽表面上花团锦簇,宫里还有一位商娘娘,可当今陛下可不是个任由外戚专权而无所感的当权者,按方铮的话说,此时的商家已是烈火烹油了。 苏大人这一出不光是为自己出了气,也是给皇上递了一把刀。 皇上若是用的高兴,说不得就会对苏大人赏赐一番。 苏大人起初还有些犹豫,毕竟这些话都是出自一个才考完乡试的学子之后。 方铮也不催促,白日仍旧去府衙,跟苏大人一起审问那掌柜的,及作坊的人。 思虑了足足三日,苏大人打定主意。 皇上跟商家,他选了皇上。 是以,苏大人一纸状子告到了京都。 苏大人不知道的是,就在昨日,方铮出了府衙后,请了钱家的一个师傅帮他往京都送了份信。 这份信是送给得商大人看重的两个庶子。 商家不会因商复的所为在短时间内倒塌,而方铮要的是商复这辈子就别想翻身。 方铮将前因后果简单跟冯轻说了一遍。 话落,方铮抱着自家娘子,将下巴搁在冯轻的肩头,他沉沉地说“商复若是只用手段对为夫,为夫不会做的如此绝,可他竟敢将主意打到娘子身上,那便是罪不可恕。” 冯轻却抓着方铮的手,她认真地反驳,“他对相公用手段也不成,既然做了这些恶事,自然要承担后果,相公别担心我会多想,相公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只会感动高兴,不会觉得相公狠辣。” 自打祝宏的事之后,方铮渐渐不会在冯轻面前隐藏。 而冯轻也接受这样的相公,甚至还很满意,相公这般厉害就不会被人欺负。 哪怕冯轻以前曾提过类似的话,再听她说一遍,方铮仍是心口发热,他将人抱紧,薄唇不停地亲吻自家娘子的额头,再是鼻尖跟红唇。 暗沉仍旧挡不住屋里的浓情蜜意,眼见身上的温度逐渐升高,冯轻避开方铮的亲吻,她喘了口气,伸手,捂着方铮的薄唇,“相公,金姨还给你煮了银耳汤,我给你盛来喝,金姨做的银耳汤味道很好,我都喝过了。” 方蒋氏跟冯轻都做过银耳汤,不过方蒋氏从没做过这么好的东西,冯轻前世是喝过,却没动手做过,两人做出来的银耳汤也是美味,不过金姨做的却更甚一筹。 有好吃好喝的,冯轻总想着要给方铮留多些。 “娘子,为夫还不饿。”方铮只想着能多抱抱娘子。 冯轻偷笑,她伸手,摸了摸方铮左上腹,而后煞有其事地说“相公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像是在回应冯轻的话,方铮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 黑夜遮挡住了他的不自在。 冯轻怕拍方铮的胳膊,让他放自己下来。 方铮无奈,他松手。 跳下方铮的腿,她急忙去了灶房,银耳汤原本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冯轻这么久没出来,屋里又隐约有说话声,金姨干脆将银耳汤盛了出来,放在一旁晾着,冯轻来时,银耳汤也晾的差不多,正好入口。 “快些端给方铮喝去,我瞧着风寒过后他还一直在瘦,等忙过了这一茬,可得让他多休息几日才成。”看着方铮日日早出晚归的,怕是在外头都没有好好吃顿饭,金姨看着也心疼,这才跟冯轻一起想着法子做些温补的,好让方铮晚上回来能吃上。 冯轻也没推辞,将银耳粥端了出去。 。 正文 第490章 伪君子 至于放在书桌上的信,无人理会。 第三天,一大早,三人刚吃了饭,商复竟亲自上门来。 见着方铮,商复张口就质问“昨日你为何没有赴约?” 院子里,除了方铮跟冯轻,及金姨外,还有武馆两位师傅,那两位师傅这几天也算是对方铮的性子有了解。 若是方铮刻意跟人交好,只需几日,便能让人对他死心塌地。 商复怒气冲冲,身后还领着两个小厮,其中一人就是前天送信的,上回冯轻见了还觉不出什么,如今两个小厮站在一起,她总觉得这两人无论气势还是表情都不似一般的小厮。 到底也是商家的大公子,便是商大人放心,商夫人也不放心,这两人应当是善拳脚功夫的侍卫。 事到如今,商复还是一脸的高高在上,方铮压根懒得跟他多说。 “若我是你,此刻最该做的是写一封认罪书。”方铮凉凉地建议。 “你休想!”商复并不知道苏大人跟方铮已经送了信去京都,他此刻还以为苏大人才找到证据。 在商复看来,他的罪名可大可小,若是往大了说,他让人印书的行为是触了当今身上的逆鳞,若是圣上追究起来,他定会吃不了兜着走,他爹也会彻底放弃他,甚至极有可能用他的性命来消除圣上的怒火,可往小了说,这件事就只是他跟方铮之间的较量。 商复越方铮出去,为的就是说服方铮,要他在苏大人跟前承认,此事可以两人私下解决,无需惊动大人。 方铮嘴角扬起,眼底今是轻蔑。 一向被人吹捧,商复受不了方铮这般看低,整个荆州的考生当中,唯一被他当成对手的就只有方铮,如今被对手嘲笑,商复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可抬脚之前,他还是忍住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商复问“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在他看来,方铮不过是一介穷苦书生,这辈子怕是都没见过银票,他见多了为银子折腰的清高之人。 “敢问商公子你的命值多少银子?”方铮扫了他一眼,问。 “你放肆!”商复气的额头青筋跳动,他嗤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此时我还能跟你商量,若是你不识趣,到时你一两银子都得不到,也得按我说的做。” “请便。”方铮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 论修养,商复身为世家公子,竟不及一个寒门学子,这让他越发焦躁,心里对方铮也是越发警惕。 这方铮手段倒是不少,也极为狠心绝情。 “呵——”商复笑了一声,“方铮,你就不怕你前几日做的事传到清丰县?你这种冷心冷情,对通常都狠的下心的人,怕是你的先生跟同窗都会对你有忌讳吧?” 这事方铮没跟冯轻说。 听了商复的话,冯轻心思浮动,却不是责怪方铮,而是心疼担心。 商复既然说是相公同乡,那就是这回跟相公一起来的几个人,郑家贤不可能,张吉恒四人她一路上也略有了解,这四人当中最让冯轻不舒服的就是江飞了。 冯轻记起来了,考试之前江飞还过来找相公借郑家贤买的那本书看。 莫非此事还牵扯到江飞? 不用方铮回答,商复接下来的话肯定了冯轻的猜测。 “那江飞不过是跟我说了你在清丰县的所为,及说了你对方夫人的看重,你就能将人送去牢里,方铮,你可真是睚眦必报。”商复扬声说。 “你才狠毒无脑。”商复不停地攻击方铮,方铮忍得了,冯轻却不允许,她试图往方铮身侧站,却被方铮快一步拦在身后。 方铮捏了捏自家娘子的手心,小声笑道“娘子莫恼,无碍。” 越是着急才越会失了理智,商复已经不复上一回在状元楼时的淡定,足以证明他此刻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对上没有理智的人,与其对骂并不是说上策。 “他坐牢与我无关,而是他试图妨碍苏大人办案,非但不配合苏大人,反倒故意误导大人,阻碍办案可是触犯律法的。”方铮很认真地解释。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商复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又骂了一句。 冯轻气的大喘息,她又想跟商复对骂了。 她家相公从不会主动招惹旁人,平日即便有人跟他过不去,若不是触到相公的底线,他也不会计较,这些人害人不成被反噬,反倒过来责怪被害之人。 冯轻真相朝天翻了大白眼,他们难道觉得世界就是围着他们转的吗? 做错事自然要付出代价的。 方铮可空跟商复口舌之争,他掀了掀眼皮,看向商复身后两个浑身进紧绷的小厮,冷嘲“苏大人觉得我处境危险,打今日起会派人过来保护我,若不想你们公子罪加一等,那就别动手。” 两人蓄势待发,只要商复开口,他们会立即动手,打的方铮跪地求饶。 商复朝巷口看。 并无衙役过来。 他却不怀疑方铮的话。 毕竟他遣人跟了方铮好几天,这几天方铮每日都往府衙去,商复不知道方铮是何时跟苏大人搭上话的,等他意识到时,苏大人对方铮已是信任有加,无论他说什么,苏大人都站在方铮这边。 商复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方铮也没了耐性,他皱眉,“你跟我说什么都没用,此事已经不是你我二人意愿如何就会有改变的,若我是你,已然走投无路的时候,倒不如去找帮得上的人帮。” 给对手出主意,这事也只有方铮做得出来。 商复有些疑惑,随即眼睛一亮,他指着方铮,“你是说?” 方铮打断他的话,“我什么也没说。” 商复转身就走。 两个小厮看看方铮,又看看站在方铮跟冯轻身后的两个师傅,也抬脚跟上商复。 “相公,他去找谁?”冯轻好奇。 她还一头雾水,商复已经知道要找谁了,此人果真是聪明的。 只是遇上了方铮,才会显得普通。 “苏公子。”方铮回道。 冯轻了然。 是啊,如今能在苏大人面前说得上话的可不就只有苏公子了吗? 且苏公子跟商复一直都是好友。 “可是相公,你还给他出主意,这不好吧?”冯轻不太放心,哪有自家相公这样的,这不是给自己找堵吗? “他只会白走一趟。”方铮肯定地回道。 儿子的朋友哪里有自己的仕途重要。 若是苏公子敢开口,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揍。 冯轻自然不会怀疑方铮的话,她高兴地晃着方铮的胳膊,眼睛都笑弯了,“相公真厉害。” 再贫瘠的夸赞,只要出自冯轻的口,对方铮都是受用的。 他一改先前的冷淡,勾了勾冯轻的手心,笑道“为夫很高兴。” 为她方才的相护,也为这句夸赞。 若不是院子里还有人,冯轻都要扑上来亲一下自家相公了。 这么好的人是她的,她何其有幸。 商复找上门的时候,金姨也有些担心,见人被方铮忽悠走了,金姨这才稍稍放心,她出门之前还是叮咛方铮一番,“我看你这几天就别出门了,这位商公子若是不甘心,再过来,在外头还是危险的。” 金姨已经事先跟人约好了在铺子里见,钱夫人过去拿手捂子。 如若不然,她都想在家看着也放心。 金姨离开后,两位师傅本想去院门口守着,方铮跟冯轻都开口,让两人就在院子里,冯轻还做了山楂糖水,味道好,还促消化。 两人对方铮跟冯轻两人越发有好感了。 四人刚喝完山楂糖水,郑家贤又上门了。 照旧提着一盒点心,是送给冯轻的。 郑家贤可比旁人都早知道,要想讨好方铮,最直接有效的就是讨好冯轻,冯轻高兴了,方铮绝对会给他好脸色的。 今天郑家贤换了另一家点心铺子,也是荆州的一个几十年老铺子了,做点心的手艺是祖传的,虽然不如别家铺子那般花里胡哨,却胜在味道好。 这回买的是常见的桂花糕跟枣泥酥。 桂花糕用糯米粉,糖跟密桂花做原料,做出来的桂花糕是薄薄一片,上头还点缀着桂花碎瓣,闻着就有一股桂花香,吃着更是香甜可口。 枣泥糕则是用红豆及枣泥为馅,外头还裹着芝麻,看着也有胃口。 食盒最下层的则是茯苓夹饼,这个夹饼跟后世的夹心饼干一般,茯苓是中药,味道带着略微甘甜,中间夹心更是晶莹剔透,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冯轻每样都吃了两块,等她准备拿第三块时,方铮伸手,握住了冯轻的手,方铮低声说“娘子莫要吃多。” 糕点再美味,吃多了也不舒服。 冯轻视线都挪不开了,这古代糕点真的是后世多数糕点都没法比的,这里的人手艺了得,又无后世的各种作料,味道纯天然,让人吃了就欲罢不能。 “再吃三块。”冯轻另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 再吃三块就多了,方铮想了想,拿了一块枣泥糕,递给冯轻,说“最后一块。” 冯轻还想开口,方铮却说“娘子,这糕点剩的不多了,应当给金姨留些。” 脸僵了僵,冯轻手里的枣泥糕都吃不下了,她放下枣泥糕,“都留给金姨。” “也不必如此。”方铮失笑。 他一个男子,对糕点没什么特殊的喜好,不过看着娘子鼓着嘴吧偷偷吃糕点的模样,他就总忍不住要逗上一逗。 方铮将枣泥糕再拿给冯轻,冯轻却如何都不要了。 “金姨吃不下这么多,这糕点若是放久了,味道就不好,娘子再吃一块,可好?”自己吓着娘子,自然得他自己哄着。 冯轻这才勉为其难地吃了最后一块枣泥糕。 郑家贤在家里好好睡了一觉,睁开眼看到的是天青色的帐顶,而不是灰扑扑的牢房屋顶,这让郑家贤喜极而泣,原来不是自己在做梦,他是真的出来了。 在牢里呆了这好几天,郑家贤才明白自由有多重要,也知晓有个能干的朋友是他三生有幸,等彻底清醒的时候,郑家贤也下了决定,以后不管如何,他是一定要抱紧方铮大腿的。 吃了饱饱的一顿饭,郑家贤这才往金姨家来。 如今的郑家贤只有看到方铮时心才会安。 除了带来了糕点,郑家贤还带了一副叶子牌。 冯轻前一世是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她从没碰过麻将纸牌,也极少玩手机游戏,琢磨绣技之余最喜欢的就是去各种博物馆,或是翻翻书上各国的名胜古迹。 而重来这一回,她爱好也没甚变化,只是由自己看书变成了喜欢听方铮读书。 每次听到相公低沉磁性的说话声,冯轻就心生欢喜。 正想的出神,郑家贤的大嗓门拉回了她的神志。 “方夫人,这个跟咱们清丰县的有不同,这里的牌多了几张,我娘最喜欢的就是这叶子牌,方夫人你瞧瞧。”郑家贤献宝似的把崭新的叶子牌朝冯轻面前送。 郑家贤认识的女子少,且都是长辈,而这些长辈也喜欢玩叶子牌,郑家贤理所应当地以为冯轻也喜欢。 冯轻并没接过,她看不懂上面画的,也实在没兴趣。 “要不,下回你送我游记之类的书?”冯轻试探着开口。 跟郑家贤相识久了,冯轻也知晓郑家贤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不怕旁人拒绝。 郑家贤果然不恼,他收起牌,正要点头。 “娘子喜欢看的书为夫买。”方铮打断郑家贤的话。 而后伸手,拿走郑家贤手里的牌,他朝两位坐着无事的师傅说,“两位师傅若是无事,可与郑公子打牌,郑公子是大方人,他的荷包里可有不少银子,两位师傅赢些酒钱也是好的。” 两位师傅本对这些女子喜欢的牌没甚兴致,不过听到可以赢钱,他们跃跃欲试。 “可是这叶子牌需要四人。”郑家贤倒不是怕输银子,反正他的银子还有不少,足够在荆州再吃喝好几个月的。 “我。”方铮开口。 郑家贤吓的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他不敢置信地问“方兄,你,你真的要打?你可会?” 在郑家贤的印象里,方铮的爱好除了方夫人就只有书了,他从未见方铮玩过旁的。 。 正文 第491章 订位子 若是能回到半个时辰前,郑家贤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 打牌之前方铮曾说他并没碰过叶子牌。 两圈,就是两圈! 两圈过后,方铮把把都赢,不过半个时辰,他面前已经叠了好几张银票。 郑家贤不在乎输银子,可回回都他输,这让郑家贤整个人陷入自我怀疑之中,难道他跟方兄真的差这么多? 做学问也就算了,连玩都远远不及方兄。 这让自诩会吃会玩的郑家贤开始怀疑人生。 “相公,时候差不多了,你该休息下。”眼见郑家贤一脸的生无可恋,冯轻开口解围,她笑着安慰“论做学问,相公比郑公子强些,不过论会吃,还是郑公子在行些。” 郑家贤瘦了一圈的身体僵直在凳子上,他朝冯轻露出一抹要笑不笑的表情来,“多谢方夫人夸赞。” 扫了一眼桌面,半个时辰他赢了三百零八两。 这银子放在普通人家足够吃喝十多年的,放在富户也只够吃一顿。 郑家在清丰县不算是顶顶有钱,不过这三百多两郑家贤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方铮只拿下来八两散银子,剩下的三百两当中取出二两百还给郑家贤,剩下的一百两则推到两位师傅跟前,“这几日辛苦两位了,这银子还望两位莫要嫌弃,拿着买酒喝。” 方铮赢钱的时候,两位师傅说不羡慕也是假的,可当方铮把银子推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当即被银票砸的目瞪口呆。 纵使方铮跟冯轻的谈吐都不似农家子,不过他们的穿着跟吃食却再普通不过,两位师傅知晓这百两银子与他们来说绝对不是小事,方铮竟能面不改色地送给他们。 这让两人半晌没反应过来。 “两位师傅?”方铮又出声询问。 两人这才堪堪回神,而后连忙推拒,“不成,不成,我们不能收。” “还望二位莫推辞,方某考试那几日也多亏了二位,方某感激不尽,这银子并不足以表达方某的感激。” 二人看得出来方铮是真心想将银子给他们,方铮的眼里并无丝毫勉强。 “这,这其实没啥,当日我们也没帮上方夫人什么忙。”姓李的师傅摆手,解释。 他们保护冯轻的几日,冯轻并未遇到任何危机时候,这银子两人更是受之有愧。 “不,二位有所不知,娘子的安危与方某来说是比方某自己的性命更重要,那几日是非常时候,有二位护着娘子,对方某来说是极幸运的事,还望二位收下。” 无人知晓金姨提及当日之事时,方铮心里是多恐惧害怕,他无法想象娘子被人掳走,会发生何事,他又该如何疯狂。 手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抓住,方铮抬头,对上冯轻含笑的眸子。 “相公别担心,我可不会坐以待毙的,我也很厉害的。”冯轻晃了晃方铮的手,笑道。 方铮点头,眼神眷恋地看着自家娘子。 这两人通常都会如此的黏糊,郑家贤已是见怪不怪了,他眼观鼻鼻观心,心里还在琢磨方铮方才的出牌顺序。 两位师傅也见过方铮跟冯轻之间的温情,两人都是过来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待冯轻跟方铮各自转开眼,李姓师傅这才开口“那我二人就收下这银子了,多谢方公子。” 一百两银子,两人平分,一人也有五十两了,他们每月的月银是五两,已经不算少了,而这五十两足够他们不吃不喝攒大半年的,两人高兴之余,也心生感动,暗下决定一定要好好护着方公子跟方夫人,直到他们离开荆州为止。 今日之后,两人果真更尽心了。 不管方铮在不在家,两人每日都早早过来,晚上又天黑了才走,走之前还在金姨院子里头安了一圈尖头木桩子,这是防止夜里有人会跳墙进来。 之后几日,商复没再上门,苏大人也未找他过去,方铮难得轻松几日。 这几日被冯轻跟金姨换着法子喂吃的,五六日的时间,先前瘦下去的肉又涨了回来。 当然,跟方铮一起长肉的除了方铮外,还有每日上门的郑家贤跟两位师傅。 这一日,郑家贤又提着点心上门了。 “方兄,明日就放榜了,方兄可紧张?”郑家贤试探着问。 最后一场考试方铮高热,等他找过去的时候郑家贤能看得出来方铮整个人都快迷糊了,这样的方铮又怎会考的好? 怕是连题目都没做完。 郑家贤一直没敢问,他怕触碰到方铮的伤心事,哪怕方铮平日看不出异样来,郑家贤都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只为了让周围人别担心。 可明日就到了放榜的日子,纵使再不愿,也得过去瞧瞧的。 是以,郑家贤才鼓足了勇气问。 郑家贤小心翼翼打量方铮的模样惹笑了冯轻,她接过郑家贤手里的点心盒子,看到里头又是她没见过的点心,还散发着香甜味道,她吸了吸鼻子,喂给方铮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 “相公,味道如何?” “很好,娘子也吃。”方铮细细咀嚼一番,才说,“也莫吃的多了。” 在外人面前少话的方铮,只要到了冯轻跟前,总忍不住絮絮叨叨,每每这时候,冯轻都忍不住笑。 方铮这般,她只觉得幸福。 只要喜欢,做什么都是对的。 看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开心,郑家贤没忍住,又试探着问了“方兄,要不明日我去帮你看看?” 他怕方铮看不到自己名字伤心难过。 冯轻扫了缩头缩脑的郑家贤一眼,“郑公子,相公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我不是这个意思。”郑家贤连连摆手,急的额头汗都冒出来了。 “既然信相公,那就等着喜报送到相公手里。”冯轻肯定地说。 既然相公说肯定能中,那就定会考中的,冯轻对方铮一直有一股迷之信任。 “那,那我们还去看吗?”郑家贤试探着问。 惊喜来的太突然,郑家贤都懵了。 方铮跟冯轻相视一眼,还是冯轻开口,“去啊,不光要去,还要光明正大,敲锣打鼓的去。” 当日在状元楼那些书生拿什么眼神看自家相公,冯轻到现在还记得。 想到这里,冯轻一拍巴掌,说“郑公子,现在咱们还能在状元楼定下位子吗?” “我要最显眼的。”冯轻强调。 她要那些人看看他们当日有多瞎。 “这——”郑家贤有些为难。 每年考完试后状元楼的位子都早早地给预定了出去。 状元楼位于荆州最繁华的主街上,也是报喜之人必经之路,因而每年位子都是供不应求的。 “那我现在就去看看。”郑家贤说。 还没出门,身后传来方铮的声音,“应当是有。” 等郑家贤离开后,冯轻才好奇地问“相公为何说状元楼还有位子?明天就放榜了,今日怕是订不到吧。” “上回苏大人抓书生这事会对状元楼的生意有影响。” 冯轻了然。 也对,苏大人当日抓了几十个书生,搞的好些日子都人心惶惶的,就是这些书生被放了回来,他们不知前因后果,还是不敢贸然上街,生怕苏大人再来一回。 大业乡试放榜一般是在考完半个月后,不过今年还要晚几天。 “相公,等放了榜,咱们是不是就能早些回去了?”冯轻问。 满打满算,他们来荆州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当中他们每个月都会送回去一封信,他们也收到过一封,是方二郎写的。 方二郎会写的字不多,一封信里错别字占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夹杂着不少图画,哪怕聪明如方铮,也看了好长一阵才明白方二郎的意思。 心里多是写了方蒋氏想说的话。 接了信后,冯轻就越发想家了。 “嗯。”方铮点头,他将人揽到怀里,轻拍她的背,说“若为夫所料不错,为夫之后还得参加鹿鸣宴。” 冯轻好奇,“什么是鹿鸣宴?” “取名为“鹿鸣宴”是因要在宴会上唱《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有祝贺之意,因为鹿与禄谐音,新科中举乃是入“禄”之始。此宴设于乡试放榜次日,由地方官吏主持,宴请之人除新科举子外,还有考官及贡院的巡逻护卫。” 冯轻了然。 “若是去参宴,相公少喝些酒。”到时人肯定不少,若是方铮考的好,定也有许多人来敬酒,哪怕知晓方铮心里有分寸,冯轻仍旧放心不下。 “好,为夫都听娘子的。” 虽然不担心方铮的成绩,不过冯轻还是难掩紧张,她试图多绣几个帕子,却总会走神,片刻后,冯轻干脆放下绣绷子,去了灶房,拾掇给方铮做些吃的。 这回做的是她曾吃过的土豆饼。 土豆切丝,切好后放在盆里,再打两个鸡蛋,这时候没淀粉,冯轻就放了些面粉,最后再放盐跟其他粉制作料,而后搅拌均匀。 准备好材料后,才烧火热锅,而后倒油,待油热了之后,再用勺子舀出搅拌好的土豆丝放在锅里,摊匀。 因着这锅是灶上的大铁锅,受热不均匀,冯轻一锅放的土豆丝少些。 香味很快散开,引的方铮不由走了过来。 将煎的两面金黄的土豆饼盛出来,冯轻朝方铮招手,“相公尝尝。” 这土豆饼煎的外酥里嫩,味道好极,冯轻做好一个,方铮忍不住吃一个,当然,自己吃的时候还不忘喂冯轻几口。 待方铮吃了四块后,冯轻就不让他再吃了。 “相公,这油煎的食物不能吃多,不宜消化还上火,余下的几个你别吃了,给外头两位师傅端过去吧。”冯轻说。 不管多少回,只要有人吃到娘子做的食物,方铮心里都会泛酸,只是他从不言明,也从不表现出来。 只是每次旁人吃了冯轻单独做的吃食,方铮之后总忍不住黏着冯轻,多抱几下多亲几下。 这回仍旧如此。 待方铮送了土豆饼回来后,他直接将人匝入怀中,头埋在自家娘子颈间,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的心思。 冯轻缩了缩脖子,笑道“相公,我身上一股油烟味,别闻。” “只要是娘子的味道,都好闻。”方铮头也不抬地说。 冯轻嘴角扬起。 两人亲昵的气氛很快被郑家贤打破。 郑家贤的速度可真不慢,他喜不自胜地跑进来邀功,“方兄,我订到位子了,是状元楼二楼最靠窗边的位子,视野极好。” 郑家贤去的时候,位子是有,不过也是所剩无几,且都是在角落里,看到门口都费劲的。 他直接找了掌柜的,想让掌柜的帮他换个好些的位子,掌柜的有些为难,毕竟先来后到,哪怕郑家贤愿意加银子,旁人也不会换。 就在郑家贤垂头丧气,打算订下其中一张角落里的桌子时,楼上下来两个人,一人是郑家贤见过的苏公子,另一位则是杨小姐。 “苏公子。”见到即是缘分,郑家贤跟苏正谦打了个招呼。 苏正谦正皱着眉头往外走,听到郑家贤的话,随意瞥了一眼,而后脚步定住,指着郑家贤,思忖片刻,问“你是一直跟在方公子身边的那位?” “是,今日正是方兄让在下过来定个位子。”跟方铮想比,郑家贤显得智商不够,不过在外人面前,他还是脑子活络的。 “既是方公子要订——”苏正谦转向掌柜的,说“那就把本公子先前订下的另一张桌子转给这位公子吧。” 苏正谦原本跟商复早约好了,待放榜那日便过来状元楼坐着,商复也有另外几个相熟的学子,一起坐位置不够,苏正谦派小厮过来直接订了两张桌子。 这回没有订的雅间,全是靠窗的桌子。 原本感情还算深厚的两人因方铮的一席话已经产生了隔阂,商复找了苏正谦好几回,想让苏正谦帮他在苏大人面前递个话,能让苏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正谦跟苏大人说了,可这回苏大人却打定主意要拿下商复。 无论苏正谦如何说情都无用。 苏正谦尽力,却无效果。 而商复却觉得苏正谦并未真心相帮,一旦心生嫌隙,感情自然就不及以往,这回苏正谦上门示好,却被商复拒在门外,苏正谦好歹也是知州公子,自然也要面子,两人友情算是濒临破碎边缘了。 正文 第492章 榜下捉婿 明日就放榜,冯轻觉得自己是有些紧张,却又不是很紧张。 可晚上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怕吵醒方铮,就这么靠在方铮怀里,连呼吸都尽量平稳。 虽说相公肯定是能中举,可名次也重要,跟后世高考一般,头一名收尽瞩目,谁会想知晓第二名,更何况是第二名以后。 哪怕不知道方铮到底有多博学,冯轻也能肯定,若无最后一场的意外,相公肯定是能摘得解元头衔的。 冯轻原本不是个喜欢冒头的人,她就爱在自己的世界里琢磨自己的绣技,来这异世一年多,冯轻逐渐改了想法,在这个强权社会,出人头地是唯一出路。 只要相公能有机会,必然是能一鸣惊人,独占鳌头的。 到时哪怕再嫉恨,也无人敢随意陷害相公。 悄悄叹口气,若是相公能中解元,多少能在皇上那里过一遍的,一旦在皇上眼前过一遍,以后谁若是想陷害相公,也得掂量一番的。 背上的手收紧,头顶传来略微沙哑的声音,“娘子在想什么?” “吵醒相公了?”冯轻轻声问。 “无。”方铮干脆一个转身,侧睡改成平躺,他翻身的时候也带上冯轻,如此,冯轻不得不跌落在方铮身上。 抬手,扶着方铮的肩头,冯轻急忙说“相公放手,别压着你。” 轻笑一声,呼吸声拂过耳际,冯轻不由哆嗦一下,脸上开始发热,亏得是夜间,相公看不到她的羞赧。 在冯轻暗自庆幸时,殊不知方铮早将她的闪躲收入眼底。 方铮抬头,亲了亲自家娘子的红唇,笑问“娘子这是在担心明日的放榜?” 冯轻什么心事都会写在脸上,方铮一猜一个准,她闷闷地将头埋在方铮颈间,“相公辛苦这么多年,不该在这紧要关头被人算计。” 方铮带回来的被子潮的都晒不干,乡试那几日又没下雨,相公的被子怎么湿的那么厉害? 稍微深想,冯轻就能猜出缘由,方铮没提,冯轻自然也没开口,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到底还是觉得难受。 “娘子莫恼。”方铮习惯性地顺着自家娘子的背,他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苦的,说不得为夫吃过苦后,转头就能柳暗花明。” 这话并没安慰到冯轻,她情绪仍旧不高,“可是相公本不该遭受这些。” 也是来了这里,冯轻才知道原来人若是不处理好自己的嫉妒心,真的会做出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来的。 “不管为夫遭受了什么,只要娘子在身边,为夫就不觉得苦,甚至还得多谢老天爷将娘子送到为夫身边。”大约是前些年在生死边缘来回许多次,人已经无比淡定了,在遇到乡试这样的大事,方铮仍旧是紧张不起来。 冯轻略微撑起了身子,垂首看方铮,纵使看不清方铮面上的神色,却仍旧朝他绽放出一抹极为耀目的笑来。 瞳仁逐渐转深,冯轻还来不及再开口,便被卷入一阵浪潮中。 后半夜冯轻睡得倒是熟,早上还是方铮叫醒的。 放榜的日子方铮是要带上冯轻的,大业放榜日一般定在寅、辰日支,以辰属龙,寅属虎,取龙虎榜之意,后因寅时过早,近些年都定在辰时。 如今是九月,辰时天早已大亮。 冯轻睁开眼,看到穿戴整齐的方铮时,猛地起身。 起的太急,加之昨夜睡的有些晚,冯轻眼前一黑,身子跟着晃了晃。 “娘子小心些。”方铮心疼地坐在床边,他扶着冯轻的肩头,手指拂过她的眼下,心疼地说“娘子再睡一阵?” “不了。”冯轻看了看窗户,朦胧的光透过窗纸,让整个屋子染上暖意,她打了个哈欠,“快来不及了。” 她手朝床尾处的凳子上够去。 冯轻担心今早会着急,昨晚睡前已经将今天要穿的衣裳整理好,放在床尾了。 看到自家娘子脖颈处的痕迹,方铮眸子闪了闪,他转眼开,伸手,拿过冯轻的衣裳,说“娘子再闭着眼睛休息下,为夫给娘子穿。” 因着方铮会时不时给自家娘子穿衣裳,对女子的衣衫早熟悉,冯轻闭着眼睛靠在方铮怀中时,方铮还能有条不紊地替自家娘子穿好衣裳。 将冯轻扶着坐在床边,方铮半蹲在地上,准备替冯轻穿鞋。 修长的手碰触到她的脚踝时,冯轻猛地睁开眼,她缩回了脚,“相公,我自己来。” “你啊。”每每方铮无奈心疼娘子时,总忍不住用这般语气叹道。 最后还是方铮替冯轻穿好了绣鞋。 今日天公仍旧作美,外头凉风习习,气温正好,让人忍不住眯着眼,惬意地享受这秋日暖阳。 “我刚要去喊你们。”两人刚出门,金姨恰好也从灶房出来,她边擦手边朝两人笑,“快些洗洗,我听着外头动静不小,你两也得快些去,要不然路上人多,挤着也费劲。” 放榜日可是大日子,不光是书生全部出来看榜,许多百姓也都早早吃了饭,在贴榜处占好了位置,好一睹举人的风采。 等方铮去洗漱时,金姨将冯轻拉到一旁,小声说“轻轻,今日你可要时时呆在方铮身侧,好让那些人都看清楚,方铮是有媳妇的,可别让人捉了去,如此也麻烦。” 冯轻没听明白,“捉相公做什么?” “你这孩子。”金姨真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跟冯轻解释。 她在荆州住了这么些年,虽从不主动凑上去打听,不过铺子里整日人来人往的,她也听了不少,这每年乡试跟会试放榜之日都会有许多年长者朝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学子抛出不同诱惑来。 金姨没解释清楚,冯轻一头雾水。 “你这般大意,小心方铮被人抢去。”金姨点了点冯轻的脑门。 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就方铮这一表人才的模样,便是已经有了结发妻子又如何? 在那些为官者眼中,大不了休了再娶便是。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而那些学子多数是没成亲的,专心读书是一方面,不少学子又何尝不是等着高中之日好抬高身份,将来娶个门当户对的小姐? 金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冯轻。 福至心灵,冯轻眼睛蓦地睁大,晶莹剔透的眸子闪过不可置信,半晌,冯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榜下捉婿?” 这事她知道,以前也想过,不过那都是玩笑,真到了放榜这一日,她早将之前的话抛之脑后了。 “正是。”金姨认真点头。 冯轻失笑,“金姨放心,相公什么样我最清楚,他有我了,不会跟人跑的。” 到这时候若冯轻还不信任方铮,那他们两人的感情就该是假的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心大,方铮不会心动,可难保那些人不会使手段。”金姨知道冯轻性子单纯,她就越发担心了。 “只要相公心思定,就没人能拆散我跟相公,金姨你放宽心。”冯轻丝毫不见着急,她上前,挎着金姨的胳膊,撒娇道“我知晓金姨是担心我,不过我信相公,相公有我这个最好的,哪里会看得上外头的花花草草。” 金姨好气又好笑,既然冯轻如此笃定,她也就不再开口了。 虽不再跟冯轻提及此事,不过金姨心里还是打定主意,得找个时间提醒方铮几句才是。 然,不用金姨特意找时间,方铮已经给了她回答。 他不知何时站在两人不远处,将金姨跟冯轻的话听了个全乎,方铮手里拿着布巾,来到冯轻面前,扶着冯轻的肩头,直接提自家娘子擦脸。 “金姨放心,娘子说的对,能娶到娘子是我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铮又怎会不珍惜?”金姨的怀疑并未让方铮不适,他知晓金姨都是在担心冯轻。 提娘子擦完了脸,方铮朝冯轻伸出一只手。 冯轻自觉将手伸过去,让方铮再替她擦干净手。 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金姨作势拍了一下冯轻的胳膊,“行了,是我多事,你们好就成。” 冯轻嘻嘻一笑,她重新挎着金姨的胳膊,歪头,将脑袋搁在金姨的肩头,冯轻说“我可愿意听金姨你说话了,你是长辈,知道的比我多多了。” 这话谁都爱听,金姨笑着又点了点冯轻的脑门,“快些过来吃饭,我估摸着郑公子马上就得过来了,可别总让人等。” 郑家贤在长辈严重是属憨厚型的,也容易得长辈喜爱。 且郑家贤嘴甜,金姨对他印象越发好了。 几乎是金姨话落的瞬间,门外果真想起了郑家贤的说话声。 “方兄,方兄,是我。”跟冯轻的担忧不同,郑家贤一夜好眠,醒来后精神抖擞的,选了件最鲜亮的衣裳,洗漱完,就颠颠的朝金姨这边来了。 路上还没忘去酒楼买些吃食。 方铮去开门,郑家贤又胖回来的身躯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笑道“方兄,可用过早饭了?我特意转去知味楼买的,有肉包跟虾饺,还有金姨喜欢吃的野菜酸笋包。” 这知味楼跟状元楼不同,状元楼主要搞的是噱头,知味楼只钻研味道,光早上的包子就有十多种口味。 郑家贤最爱知味楼的包子,时不时在金姨这里蹭饭,郑家贤也摸清了方铮三人的口味。 这也是金姨对郑家贤有好感的缘由。 这孩子可真是会做事。 方铮关上门,领着郑家贤去了堂屋。 金姨做的早饭已经摆上了,是红豆粥,面饼跟炒的清爽小青菜。 “这么香的包子,我做的可就上不得台面了。”金姨说笑。 金姨煮的粥可是少有人能及的,同样的大白米,金姨做出来的粥就香糯可口,入口即化,好吃的让人恨不得吞了舌头。 “金姨,这您说的就不对了,我是做梦都想喝您煮的粥。”郑家贤随意地将包子放在一旁,笑嘻嘻地坐在自己专属的位置上,他面前已经放了一碗粥。 深吸一口气,郑家贤一脸陶醉,“真是舍不得喝了。” 被他耍宝的模样再次逗笑,“别贫了,都快些吃。” 几人这才埋头大吃。 金姨的粥好喝,配上包子更美味,郑家贤一人就喝了两碗粥,两个包子,还吃了不少菜,方铮吃的少些,一碗粥跟两个鲜肉包子,冯轻跟金姨则是一人一碗粥一个包子。 至于金姨做的面饼,被吃饱喝足的郑家贤踹怀中带走了。 吃饱喝足,几人不再耽搁,起身往外走。 两位师傅来的也早,他们是吃了早饭来的,等方铮几人吃过了饭后,两人跟在三个年轻人身后,一齐朝状元楼走去。 至于金姨,她向来不喜凑热闹,今日街上人定是会有许多,金姨就不去了,她跟方铮三人前后脚出了门,金姨去了铺子。 果真如金姨所料一样,一大早的,街上就人头攒动,其中年轻人居多,也有不少喜欢凑热闹的中年妇人。 “娘子跟着为夫走。”路上人挤人的,堪称盛况,这还是冯轻来这么久,头一次遇到这么多人,可比去年赶庙会的人还多。 长袖下,方铮的手紧紧攥着冯轻的手,两人胳膊贴近,倒是让人看不出异样来。 一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一行人才到状元楼。 几人到时,状元楼已经坐满了人。 郑家贤来订的位子,进了状元楼后,他便带头。 郑家贤昨日才来,掌柜的自是记得他,得知他们跟苏公子熟识,掌柜的没有怠慢,他笑眯眯地领着几人上了二楼。 苏正谦已经到了,跟苏正谦坐在一处的是满脸带笑的杨小姐。 看到冯轻时,杨小姐的眼睛都快翻到天上了。 此人性子倒是别扭,冯轻遇到困难时,这位杨小姐见着就不会袖手旁观,可一旦无事,她又是那一幅高高在上,旁人都是蝼蚁的架势。 冯轻对这位杨小姐的观感一直都挺复杂。 既然对方给了她这么一个大白眼,冯轻也不上赶着找话,她跟在方铮身后,朝二楼唯一还空着的一张桌子走去。 “方兄,听闻你在最后一场发了高热,你可有把握?”苏正谦是个直性子,他同情地问。 对不熟的人,方铮自然要保守回应,“尚不可知。” 。 正文 第493章 中了? 苏正谦同情地看向方铮,“无碍,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一回。” 也怪不得苏正谦会有如此想法,要知道每年参加乡试的学子中,能一次就中的占极少数。 苏正谦不光是不看好方铮,同样对自己也没啥信心,“我估摸着我怕是也过不了,要不我们约好,三年后再一同考?” 方铮但笑不语。 “哈哈,方兄,苏公子,你们瞧瞧那个人。”在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郑家贤视线落在外头拥挤的人群当中,一个须发皆白的年长者使劲往贴榜处挤,郑家贤问“还没放榜,他在做什么?” 纵使人再多,这么大年纪还往人群里挤的实在是罕见。 因着年纪大,走路颤颤巍巍,他路过之处,行人皆往旁边避让。 这人很快挤到人群最前头。 “这人我有印象。”苏正谦开始看的不太清楚,他起身,贴着窗口往外看,“他是考生。” “啥?”太过惊讶,清丰县的乡话都冒了出来,郑家贤是知晓有人连续考好些年,可这般大的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你们不知道?”苏正谦喝了一口茶,转头跟方铮几人说“此人在荆州是出了名的,我不知晓他到底考了多少年,反正自打我记事起,他便一直都在。” 他还记得四年前的乡试,恰逢连绵的阴雨,天气陡然转凉,这位老人的考舍又靠着外头,风吹雨大的,第一场便生了病,三日后还是被人抬出来的,第二场根本都起不来床,他竟让人将自己放在床板上,准备抬着进贡院,当时的监考大人自然不愿意,这老考生就坐在贡院门口嚎啕大哭,最后直接把自己哭的晕了过去。 此事被人议论了许久,本以为经过上上回的那一遭,这老考生会放弃,要知道,这么大年纪,便是他过了又如何? 皇上是不可能对他委以重任,怕是最后只给他一个举人功名便罢了。 可这老考生固执,他考了几十年,能不能入仕已经不是他的赶考的目的,他似乎只有这么个执念,就是要过乡试。 “他这么激动,是不是此次会中?”郑家贤好奇地问。 “我看悬。”苏正谦摇头,这么大年纪,怕是字都写不好。 逐渐的,老考生周遭空出一块地来。 郑家贤又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苏正谦哼道“不管过不过,都这么大年纪了,肯定受不了的,反正五挥有三回他都要晕倒在这里。” 周遭学子倒不是怕被讹诈,实在是大家都着急看榜,谁也没空将这位老考生抬回去。 就在郑家贤跟苏正谦你一言我一语中,一小队放榜差役过来,人群自动闪开,俱都目光灼灼地看着领头官兵手里的大红榜。 “方兄,咱们下去看看吧。”郑家贤考的如何他心里很清楚,对自己不抱希望,他却想在榜上看到方铮的名字。 方铮摇头。 他不愿带着娘子下去跟人挤作一团。 “那我去。”郑家贤是坐不住了,他转身,准备下楼。 苏正谦竟也跟着起身,“本公子跟你一起下去。” 倒不是他多想跟人挤,实在是身旁的杨小姐太过黏糊,不管他做什么,杨小姐视线就没离开过他寸许,苏正谦对这位杨小姐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明明他们亲事已经退了,可偏偏他娘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又想将他跟杨小姐送作堆。 “正谦,我也去。”果然,苏正谦话才落,杨小姐也跟着站起来,她吩咐身后的丫鬟,“你走在前头,莫让人挤着正谦。” 这架势,已然把自己当成了苏家的少夫人。 苏正谦眉头紧皱,他一把推开得了命令,想跟着一起下楼的丫鬟,而后又转头,没好气地对杨小姐呵道“我堂堂一个男子,怎能让个丫鬟替我开路?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吧。” 说完,再不理会杨小姐,苏正谦快步下楼,恍若身后有可怕的洪水猛兽一般。 杨小姐眼眶有些红,她跺着脚,“正谦,你等等我。” 待杨小姐提着裙摆也下楼后,冯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 这世间没有两个相同的人,自然也没有两种一样的相处模式,可哪怕对男女相处之事知晓的不算多,冯轻也明白这位杨小姐实在是少见的一根筋。 笑完,冯轻又叹口气,她握紧方铮的手,叹道“幸好。” 幸好她跟相公两情相悦。 “幸好。”方铮明白自家娘子的意思,他跟着附和。 外头人群传来一阵喧哗。 站在最前头的人群中,有人大笑有人大哭,也有人黯然失魂,正如苏正谦所料,那位老考生在榜上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他眼睛一翻,朝旁边倒去。 众学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头朝地地摔下去,有几个人伸手,接住这老考生,将人扶着坐在墙角。 喧闹的大街上,这一幕显得再平常不过,无人注意到旁人的悲伤跟喜悦,学子们眼睛通红地盯着红榜,一个个名字朝下看,祈祷自己能高中。 人群慌乱,冯轻心跟着紧缩了一下。 她起身,朝外看,又坐下,双手不停地搓着,“相公,我想下去看看。” 她想亲眼看看相公的名字。 “那就下去看看。”方铮笑道,娘子想做什么他都陪着。 两人才起身,客栈内有人发出一阵惊呼。 有人叫了一声“报喜开始了。” 几乎在这声音落下的瞬间,报喜差役便出现了。 原本还喧闹的状元楼在这一瞬间寂静无声,众人脸上都带着红晕,眼巴巴地看着下方街道,他们都期望能从报喜衙差口中听到自己的名讳。 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滞,明明不过几息间,众人像是等了万年之久。 冯轻甚至还能清晰地听到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她凑近方铮,小声问“相公,为何报喜之人跟贴榜几乎是同时?” 话刚问完,冯轻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 这让周围学子纷纷回了神,他们只看了这边一眼,注意力很快转移,眼巴巴地看着大街上渐渐散开的人群。 “相公。”冯轻又靠方铮近了些,她小声说“相公你要是中了,会有人去咱家报喜,我们不在家可以吗?”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的,后世的电视剧她也是扫过两眼的,里头演的虽跟事实有出入,不过总归是也有一两分是对的。 方铮却不急,“无碍,娘子喜欢看,我们便在这里多呆一阵。”方铮勾了勾冯轻的手,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那怎么行?这可是大事。”冯轻拉着方铮起身,就要下楼,“咱们现在就回去,对了,还要叫上金姨。” 冯轻是知晓荆州乡试会取一百三十五名举人。 这一百三十五份捷报报完还是要有一阵的,冯轻知晓方铮哪怕得不到头名,肯定也是排在前头的,他们快些回去还来得及。 思及此,冯轻绵软地瞪了方铮一眼,“相公,你明明知晓的,为何还要过来?” 方铮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他更愿意呆在院子里等着差役上门报喜。 “娘子想看。”果真是方铮式的回答。 “咱们快回去。”这会儿也来不及教育方铮,冯轻拉着方铮胳膊,催促着他快些离开。 “乡试捷报!贺!” 就在这时,大街上传来第一道捷报贺喜声。 一个差役手持红卷,从状元楼门前奔过,同时,响亮的喊叫声传来,“乡试捷报!平遥县张洪光张老爷高中乡试第一百三十五名。” 差役离开后,周遭有人小声议论,“那位张洪光并不住在状元楼。” 哪怕是红榜上最后一名,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前一道贺喜声还未彻底散开,紧接着便是第二道,“乡试捷报!清丰县张吉恒老爷高中乡试第一百三十四名。” 离开的脚步一顿,冯轻转头问方铮,“可是跟我们一起来荆州的张吉恒?” “是。” 来之前,先生曾说过,张吉恒会在是否高中的边缘,先生本不怎么看好,没想到竟中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差役朝状元楼飞奔而来。 这是乡试高中第一百三十三名的考生,这考生此刻正手脚泛软地坐在大堂内,闻言,他突然哽咽一声,捂着脸呜呜的哭。 同时参加乡试的考生,过了便是一朝翻身,境遇跟之前可谓是天壤之别,考生们又如何不激动? 眼看着都要喊到一百三十名了,冯轻迫不及待地拉着方铮下楼。 这报喜的景致固然能让人看着热血沸腾,可自己亲手接过红卷才是幸福。 两人刚出了门,郑家贤迎了上来。 不知是不是跑的太急,郑家贤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衣衫更是凌乱,衣摆处还多了好几个脚印。 冯轻惊的张大了嘴,还来不及开口,郑家贤已经又哭又笑地开口“中了,中了!” 三人还站在状元楼门口,他们的话大堂内的人自是听的一清二楚。 虽不知道此人是谁,可能高中就足以让他们羡慕。 有好事的人便张口问“中了多少名?” 郑家贤小眼睛都快笑的看不到了,他大声说“中了解元!头名!” 大堂内一阵死寂,众人上下打量郑家贤,而后纷纷用可惜的眼神打量着郑家贤,“好好的人,原来是个脑子不好的,若是他这样的都能中解元,那他们岂不是都能中状元了?” 这些人收回视线。 “方兄,你中了!你可真厉害!”眼神都懒得给大堂内的学子一个,郑家贤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他这模样就跟自己中了头名似的。 就在郑家贤开口的瞬间,冯轻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她嘴角高高扬起,激动地抓着方铮的胳膊,几乎是将人往家拖的,“相公,咱们快回去,不然来不急了。” “对,对,对,快回去,报喜差役马上就要到了。”郑家贤比方铮还急,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两人身后。 在三人离开后,状元楼大堂内再次死一样的寂静,众人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往门口看。 解元! 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竟就发生在眼前。 “嗤。”有人先回了神,他冷笑道“他能高中解元,那将商公子置于何地?” 这位学子是商复的忠实拥护者,在他看来,这解元早就是商公子的囊中之物了。 当然,大堂内可不止这一个书生对商复有迷之信任,大堂内共有三四十人,其中至少有十个觉得商复才是真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 很快有人附和。 少卿,整个大堂内就知晓方才门口出现过一个脑子出了问题的学子。 “对了,方才那两个人是谁?”阵阵低声议论中,有人开口问。 “不知晓。”跟他相熟的人摇头。 这两人是此次乡试学子中最活跃的,他们认识所有有希望高中的学子,而在他们的印象当中并无方铮跟郑家贤这两号人。 “连我等对他们都无印象,想必只是泛泛之辈。” “就是。” 就在这些学子面红耳赤的企盼中,状元楼先后又有三人中了。 这让状元楼的掌柜的喜的见牙不见眼。 此次高中举人的共有一百三十多,只他们状元楼就有四位,虽他们的名词都不算好,不过四个却是这么多年从没有过的。 掌柜的已经在心里琢磨着来年该用什么招牌吸引学子过来住了。 就在掌柜的喜滋滋的琢磨中,去而复返的苏正谦出现在状元楼门口。 这些学子也有不少是认识苏公子的,不过苏公子平易近人,平常时候见了甚至还会跟他们打招呼。 大堂内的学子有好几个已经起身,准备跟苏正谦套近乎。 岂料,苏正谦直直走向掌柜的,他问“楼上的客人可还在?” 苏正谦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急切。 掌柜的自然知晓苏正谦说的是谁,他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毕竟那两人跟苏公子是相识的,若是直接告知苏公子那两人脑子有问题,怕是会惹怒苏公子。 没听到掌柜的回应,苏正谦没了耐性,他直接朝楼上走。 边走边大声说“方公子,大喜,大喜啊,你竟高中解元,实在是大喜!” 苏正谦已然忘记自己不久前还跟方铮约定要三年后一起再考一回。 “中了?” 。 正文 第494章 道喜 大堂内众学子愣怔,齐齐望向二楼。 “真的中了?”有人又问了一遍。 苏正谦自然不会回答他。 二楼的人还不知道放在楼下发生的事,不过他们听到又有人中了,仍旧是掩饰不住心底的羡慕。 这些人伸长了脖子朝楼梯口,待苏正谦出现后,这些人恍然,又觉得理所当然,能跟苏公子交好的,又怎是泛泛之辈? 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已经没了人。 “苏公子,苏公子,那两位公子已经离开了。”掌柜的方才没来得及回答,他跟上来,朝苏正谦解释。 而后小心打量了苏正谦一眼,试探着问“那位方公子真的是咱荆州府的解元?” 那位公子风度翩翩,看着想是世族公子,“不知这位方公子是咱荆州哪家公子?” 掌柜的问的时候心里也将荆州数得上号的人家在心里过了一遍,随即有些疑惑,荆州能叫得上号的哪几家中似乎并无姓方的。 方铮高中,且是头名,苏正谦也替他高兴,一高兴,心情也好,他都快忘了商复带给他的阴郁了,苏正谦回道“方公子他不是荆州府的,好像来自一个叫清丰县的地方,对了,方公子离开前可留下话了?” “这个——”掌柜的又觑了苏正谦一眼,摇头,“那位方公子没留下话。” “哼。”苏正谦还未开口,在两人身后,将将赶过来的杨小姐冷哼,嘲讽道“许是人家得知自己得了解元,已经不屑留口信了,原来是个忘恩负义的,他这位子还是正谦你给留的呢。” 杨小姐跟着苏正谦来来回回跑这么久,双腿跟灌了铅似的,都已经爬不动楼梯了,累极乐,心情自然是不好。 “你可住嘴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苏正谦却没附和杨小姐的话,虽然他跟方铮认识不久,就连话都没说多少,可无端的,苏正谦就是知晓方铮不是小人。 “正谦,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可别忘了商复,你对人掏心掏肺的,那些人可记不得你的好。”杨小姐起的跺脚,她甚至忘了此刻所处地方,脚下悬空,整个人往后仰。 “小姐小心!”杨小姐的丫鬟正站在大堂楼梯口踌躇着该不该上去,见自家小姐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顾不得多想,伸手就想接住杨小姐。 两人滚作一团。 “啊!”杨小腿崴了一下,倒地的时候脚踝处更是传来咔嚓一声响,随即就是杨小姐的痛叫声。 哪怕不喜欢,苏正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杨小姐在楼梯口疼的嗷嗷叫,他叹口气,忍住心底的不耐,下了楼,避开她的脚踝,将人扶着坐起来,“谁让你乱说话?除了脚踝,还有没有哪里疼?” 杨小姐从没听过苏正谦用这般温柔的语气问她,她心里顿觉委屈,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苏正谦,“呜呜呜,正谦,我疼。” “行了,这回你该长记性了,背后莫论人长短。” 这会儿也顾不得男女之别,苏正谦蹲在杨小姐身前,无奈地说“上来,我被你去医馆。” 苏正谦出门都不愿有小厮跟着,而杨小姐又只带了一个丫鬟,杨小姐伤口不能拖,苏正谦只好亲自背着人了。 “呜呜呜。”杨小姐感动的都快忘了自己脚踝疼。 而作为此事的相关者,方铮已经跟自家娘子快要到家了。 一路上,冯轻嘴角的笑就没消散过。 她牵着方铮的手心湿濡,整个人觉得快要飞起来。 “相公真厉害。”这已经是冯轻回来的路上第六遍夸赞了。 太过高兴,冯轻已经找不出别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兴奋,似乎只有重复这一句才能稍微缓解心情。 便是高热昏沉,方铮也知晓自己定是能中,不过会不会中解元却有些悬。 大业阅卷时是涂名的,无人知晓考生的答卷到底是哪一份,不过苏大人却看过他的考卷,应当是认识他的字,想来苏大人对他也有同情,不过苏大人向来公正,若不是自己文章真的出色,怕是这解元也跟他无干。 快要到院门口时,冯轻突然叫了一声,停下脚步,“我们忘记叫金姨了,相公,你先回家,我去叫金姨过来。” 这些考生登记过自己的住址,他们这番回的是两人租住的院子,在等待放榜的这些日子,金姨也一直念叨着,方铮高中解元,自然是要跟金姨说的。 “娘子,你在家里等为夫,为夫脚程快,为夫去。”方铮舍不得冯轻跑那么远。 “不成。”冯轻拒绝,想必报喜的差役很快便来了,相公自然是要在家里等着的。 在两人身后,郑家贤举手,“方兄,方夫人,还是我去。” 虽然郑家贤也很想看一眼差役过来报喜的一幕,不过还是金姨能看到最重要。 “那就劳烦你了。”冯轻也没跟郑家贤客气,她道谢。 方铮也跟他点头,同意了郑家贤的提议。 郑家贤没耽搁,撒腿就往回跑。 若是他跑的快些,说不定还来得及看到。 看着郑家贤利索的又胖硕的背影,冯轻陡然就不紧张了,她靠在冯轻的身侧,满足地叹口气,笑道“相公,真好。” “娘子开心就好。”方铮攥着娘子的手,淡笑。 明明是他中的解元,周遭的人似乎都比他更开心,这就很好。 “相公,你是不是早就心里有数了?”冯轻跟方铮心意相通,冯轻很容易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幻,可这回冯轻是真的感觉不到方铮的兴奋跟紧张,是以,冯轻才有此一问。 “并无,当日为夫一日一夜写了四道,到最后的时候,脑中已经有些昏沉,对结果并无把握,许是王大人觉得再无人比为夫的答案更让他满意了吧。” “辛苦相公了。”这也是方铮头一次跟他提当日考试的情形,冯轻也是考过试的,知晓连续写一个日夜该是多辛苦,想必相公是担心他高热后会昏迷,来不及写完,这才拼着还醒的时候尽量多写些。 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些,冯轻探手,摸上方铮的脸,虽是一如既往的顺滑好摸,可到底是瘦了些。 “为夫并不苦,娘子莫要伤心。”抓着冯轻的手,方铮笑道。 这不是方铮安慰的话,对比过去那些年,方铮是真的觉得区区高热根本不算多严重。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提过去的事了。”冯轻也抛开心底的微微刺疼,她仰头,望进自家娘子深邃的眸子里,笑道。 两人相携进了门。 好些日子没有回来,屋里已经落下了一层灰尘,趁着还未有人过来,冯轻先去了灶房,简单擦拭完,又去跟邻居借了些水。 这些日子没回来,缸里的水她也不敢用了,干脆去邻居家借一些来。 邻居住的是祖孙三代人,开门的是个老妇人,平常冯轻去买菜的时候,遇着这老妇人也会点头,道声好,偶尔买了菜还会给对方一把。 老妇人原本是少言寡语,面上也少笑容的,架不住冯轻性子好,又总是带笑,渐渐的,对隔壁租住的小媳妇也有了好感,冯轻上门借水的时候,老妇人二话不说,直接给冯轻舀水了一桶,这木桶是老妇人儿子自己打的,足有半人高,冯轻提不动,老妇人干脆让自己儿子帮着提过去。 送冯轻出门的时候,老妇人顺嘴问了,“你相公考的如何了?” 放榜的日子,凡是留心的人都知晓,这老妇人有个娘家外甥也是今年参加乡试。 “中了。”冯轻笑眯眯地回应。 还没接到报喜的红卷,冯轻也不好直接说方铮中了头名。 老妇人点点头,也是真的为冯轻高兴,“中了就好,以后可算是有盼头了。” 冯轻重重地点头。 等冯轻烧好了水,给自家相公倒了一杯,金姨跟郑家贤已经到了。 进了门,金姨这才没掩饰脸上的笑,她走向方铮跟冯轻,“果真是解元?” 方铮跟冯轻是没去看榜的,两人望向郑家贤。 “是,肯定是,最上头就是方兄的名字,且写的很显眼,比别的名字都大的多。”郑家贤看了好几遍,他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中没中。 “真好,我就知晓你是个有本事的。”金姨毫不吝啬地夸赞。 方铮朝金姨作揖,恭敬地应道“这些日子也多亏金姨的照看,否则不会有铮跟娘子的今日。” 若不是金姨,娘子定是要被人带走,那他哪里还会参加第三场? “你们都是好孩子,能认识你们,金姨也高兴,谢的话就别提了。”金姨转向冯轻,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问“我想着你们许久没回来,家里怕也没招待人的点心,就顺路买了些。还有茶水,可烧好了?这些都得准备着,碎银子呢?” 面对小辈,金姨自然就变成了絮絮叨叨的,思虑周全的长辈。 接过油纸包,冯轻笑道“水烧好了,碎银子也有,这糕点多亏金姨你带过来。” 冯轻刚将点心装了盘,巷子里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大喊。 “乡试捷报!清丰县方铮方老爷高中解元,贺喜!” “乡试捷报!清丰县方铮方老爷高中乡试解元,贺喜!” 报喜差役连喊了两声,可算是震惊了整个巷子的人家,左邻右舍纷纷打开门,朝方铮租住的院子涌来。 他们有羡慕方铮的,也有羡慕这房子主人的。 不过是边远小县城的书生,竟能高中解元,真是祖坟里冒青烟了。 至于这院子的主人,租住在这里的方铮中了头名,以后还愁这院子租不出去?房租不高吗? 不管这些人心里如何想,面上都带着同喜的笑意,嘴上说着恭贺的话。 差役到了院门口,看着一圈的人,大声问“哪位是方铮方老爷?” 方铮上前一步,拱手,“在下方铮。” 差役飞快地打量了一番方铮,而后笑着上前,同样朝方铮拱手,笑道“方老爷大喜,此次高中咱们荆州解元,望方老爷以后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方铮道了谢,接过红卷,又递过去一个荷包。 差役暗暗掂量了一下,觉得这荷包不轻,笑意更真诚了些。 方铮将人请进门,冯轻跟金姨已经泡好了茶,又端了点心上来。 方家人这般周到,这差役心里不免对几人又亲近了几分,不由多提了几句,“放榜后几日,苏大人便会办鹿鸣宴,方老爷是解元,苏大人定会单独见方老爷,问几句话,方老爷也莫要紧张,苏大人是个好官,便是单独寻了方老爷问话,也应当是夸赞。” 差役善意提醒,方铮自然认真道谢。 喝了茶,又吃了两块点心,差役也没多耽搁,起身离开,“在下还要回去跟苏大人复命,就不多呆了,方老爷请。” 方铮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等差役离开后,聚在院门口的邻居们还未离开,他们纷纷朝方铮又道了一回喜,同时打量方铮。 瞧瞧人家,应当是才弱冠之年吧? 长得有这般好,如今还中了乡试头名,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今日家中有些乱,改日再请诸位乡亲来喝杯茶。”哪怕高中,方铮对邻居说话时,仍旧跟平常一般,丝毫不见高傲。 邻居们纷纷笑言一定到。 等回到院中,还不等方铮走近,冯轻已经掐着腰大笑出声,“方老爷?哈哈哈。” 在听到差役喊别人‘老爷’时,冯轻还不觉得有啥,可乍听到有人喊方铮‘老爷’,冯轻真的有些凌乱。 她家相公这么面嫩,被称作‘老爷’实在是不搭。 方铮笑容僵在嘴角,“娘子——” 本来金姨跟郑家贤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二人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可话从冯轻嘴里说出来,两人也觉得这声‘老爷’实在是怪异。 院子里的人笑作一团。 良久,还是金姨先止住了笑,她卷起袖子,准备将家里好好拾掇一番,日后定是会有许多人上门道喜的,干干净净的好些。 冯轻跟着金姨一起忙活。 院子里,方铮扫了一眼郑家贤,“最后一段日子,你是没好好看书?” 郑家贤挠头,他嘿嘿一笑,“方兄,我是真不爱看书,便是有方兄的猜题,余下的我也只是瞎写,肯定是中不了,我早有预料。” 。 正文 第495章 酒楼遭遇 苏大人将鹿鸣宴定在三日后,本以为之后三日方铮会清净些。 孰料,翌日便有人上门。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清丰县的另外几位学子。 因江飞也掺和商复算计他的事中,至今还在牢里呆着。 张吉恒几人只知晓江飞害了人,具体缘由却不清楚,今次过来的就只有张吉恒,金亮跟吴飞三人。 来之前,他们也叫上了郑家贤。 自打三个月前,一行人分别后,基本上就没再见过年,张吉恒几人得知方铮高中解元,自然是要上门道喜的,三人觉得有郑家贤在,场面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张吉恒也是得偿所愿了,虽名次靠后,到底也是中了,他喜的整夜没睡,第二日一早便找上金亮跟吴飞二人,提及过来庆贺方铮高中头名之事。 金亮跟吴飞二人没中,两人也是有预料的,这二人虽然羡慕方铮跟张吉恒,却也是真心为二人高兴。 至于张吉恒,既然整个清丰县只有他与方铮高中,来年势必要一起赶往京都,他也愿意跟方铮交好,若是可能,他还想着能跟方铮讨教一番。 金姨昨天跟冯轻一起收拾到很晚,晚上干脆就住在这里,方铮房间都一直给金姨留着。 一大早,金姨刚起来准备早饭时,冯轻也早早出来。 没放榜的时候她担心的睡不好,这放榜了,且是头名,冯轻又激动的睡不着,纵使后半夜方铮让她没空多想,可身子累极,脑子仍旧是清醒,这不,天才蒙蒙亮,她便悄悄起身。 “金姨,今早咱们吃啥?”冯轻擦了擦脸,来到灶房门口,问金姨。 “馎饦。”金姨已经舀好了面,放在瓷盆里,“这是我家乡常吃的一种食物,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白面,通常都是用杂面粉做,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回白面的馎饦。” 当年便是杂面粉的,她也捞不着几筷子,她娘通常做一锅会放上半锅的野菜,轮到金姨时,也只剩下汤跟野菜了。 后来她进了宫,头几年还会想吃着馎饦,可不在家乡,这馎饦的味道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后来家人都不在了,她也渐渐想不起这吃食。 昨夜金姨也是后半夜才睡,梦里想起这吃食,一大早便准备做。 冯轻好奇金姨口中的‘馎饦’到底是何种吃食,等金姨揉好了面,而后扯成拇指大小的面片,再放在烧开水的锅里,待水沸腾,加些凉水,等锅里再沸腾一回,便煮好了。 盛出来后,再放些煮好的小青菜跟咸菜,及葱花。 “这味道说不上多好,就是让你们吃个新鲜。”金姨笑道。 冯轻深吸了一口气,摇头,“这味道跟娘做的面条一样香,我很喜欢吃。” 冯轻说的是实话,她两辈子都喜欢吃面食,尤其是手擀的面,疙瘩汤之类的汤面,配上咸菜,她一口气都能吃两碗。 方蒋氏跟金姨手艺又实在是好,眼见着冯轻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动作,金姨干脆先给她下了一碗,闻着香味,冯轻不禁吞了吞口水,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刚出锅的,有些热,慢些吃。”在金姨的嘱咐声中,冯轻很快喝完一碗。 身上很快冒出了汗。 等冯轻吃完了一碗面片汤,金姨又从另一个锅里盛出来两个茶叶蛋。 这茶叶蛋还是昨天晚上冯轻突发奇想,昨日差役过来时,金姨泡了茶,这茶也就是普通的七八两一斤那种,因着家里方铮跟冯轻都不太喜欢,这茶叶是刚租院子的时候买的,等回去她也不打算带回去,还剩不少,索性拿来煮茶叶蛋。 过了一夜,汤料里的香味都浸透到鸡蛋中,这茶叶蛋里除了必要的作料外,方铮还放了川穹跟枸杞,捞出来时,香味扑鼻而来,吃起来不是后世卖的那种煮过久的口感略硬,而是又嫩又香。 冯轻一口气又吃了两个茶叶蛋。 胃里已经饱足,她这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太好吃了,金姨,我给你下一碗吧。” 方才金姨的做法她也看到了,她做出来没有金姨的美味,应该也能入口。 “这里不用你,你快去叫方铮起来,我估摸着今天可能有人上门。”金姨说。 冯轻点头。 刚转身,方铮已经穿戴齐整,走了出来。 冯轻迫不及待地跟方铮提及金姨的手艺,惹的方铮也是一阵腹鸣。 金姨跟方铮吃饭的时候,冯轻又跟着吃了半碗。 饭后,她懒懒靠在椅子上,觉得有些撑。 方铮正心疼地给她揉腹部,这时,门被敲响,外头是郑家贤这大嗓门。 这些日子方铮跟冯轻遇到不少算计,郑家贤怕引起方铮跟冯轻的不适,每次敲门的时候都自报家门。 方铮去开门,冯轻跟金姨收拾堂屋跟灶房。 “方兄,大喜。”张吉恒见面头一句话就是恭喜方铮。 “同喜。” 金亮跟吴兴跟着道喜。 方铮一一道谢。 而后便是一阵沉默。 他们往日在学塾跟方铮就不熟,便是路上一起行了两日,可毕竟已经三个月不见,张吉恒跟金亮沉稳,吴兴虽也是活泼的性子,在方铮面前却不敢造次。 “哎呀,都别在门口寒暄,快些进去吧。”这时候郑家贤就派上了用场。 昨日差役上门报喜,实在是太过瞩目,今早不少人都在院子周遭探头探脑的,想瞧瞧这一届解元到底长啥样。 方铮站在门口,周遭若有似无的视线就更多了,郑家贤有意无意地挡在方铮前面,笑着让几人进门。 院子里被收拾的干净利落,西南角落里还放了几盆秋菊,此刻开的正好看。 花盆不远处放了一张石头桌,桌上被擦拭干净,上面已经摆放好了几杯茶,方铮直接将几人领到石桌旁。 “粗茶淡水,往诸位莫嫌弃。”方铮说。 张吉恒几人自然连连摆手。 金亮本来就不多话,吴兴又不敢在方铮面前开口,说话的只有张吉恒了,几人喝了两口茶水后,张吉恒便直接说明来意。 “我等是同窗,一起来荆州赶考是缘分,怕是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回去,以后再相见的日子就不多,我想着不如趁着今日,咱们几位出去聚一聚。” 这几位同窗人品都过得去,方铮也乐得交往,他点头,“如此甚好。” 出门之前,方铮让几位稍等,他先去跟冯轻说一声。 等方铮走后,张吉恒笑道“方兄是好丈夫。” “那可不。”郑家贤一路看过来的,最有发言权,“方兄最是重情重义。” 冯轻还在灶房,方铮跟冯轻提了要出门的事。 “相公,你等等。”冯轻出去后又很快回来,手上多了一包银子,她将银子放到方铮手里,“咱家有银子,相公你别省,你如今是解元了,是该请别人吃顿饭的,可别让旁人掏银子。” 等方铮收了银子,冯轻又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方铮“这个也拿上,有备无患。” 帕子里包着的是碎银子,瘪瘪的荷包里装的是银票。 冯轻没提,方铮也知晓,他将荷包推了回来,颠了颠手里的碎银子,笑道“这就够,无需那么多。” 哪里有嫌银子多的? 她眼睛一瞪,“若是用不着,等回来你再给我。” 轻笑一声,方铮低头,碰了碰自家娘子的额头,他低声应道“就听娘子的。” 依依不舍地看了又看,冯轻耳朵通红,她推了一把自家相公,故作不耐地催促,“快些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方铮这才又看了一眼,转身出了门。 方铮走后,冯轻摸了摸脸颊,转而朝金姨嘿嘿的笑。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两个能好好的,金姨看着也高兴。”金姨自己没有成过亲,不过这却不妨碍她喜爱看小辈们相亲相爱,金姨活了这四十多年,许多事情早看透了,礼教森严的当下,小辈们在家里亲亲我我有何不成? 冯轻抱住金姨的胳膊,满眼孺慕之情,“金姨真好。” 这般好的人却孤零零一人,实在是让人心疼。 她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试探着问“金姨,你有没有想过要出去走走?” 金姨疑惑地看过来。 冯轻自然不是要金姨去别处,她将心里早转了无数遍的话问了出来,“金姨想去清丰县走走吗?” 这几个月她虽不是跟金姨日日都朝夕相处,可感情却不亚于认识了许多年的,一旦她跟相公走了,金姨又要一个人,清丰县离荆州虽算不上远,可金姨若是有个什么事,她跟方铮也不能第一时间知晓的,冯轻总放心不下。 金姨还真是没想过这一点,她愣了片刻。 “若是金姨你不愿意去东留村,咱们就在县城住着,清丰县虽不如荆州繁盛,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这不太好吧?我与方家人都不认识,贸然上门,不太好。”金姨想了想,还是摇头。 在两人相处当中,冯轻也简单提了方家的事,金姨知晓如今方家分了家,方蒋氏应当是跟着方铮两人的。 “上回娘来了信,还专门问了金姨你,娘的性子爽朗直接,她肯定喜欢金姨。”提到这个,冯轻不由松口气,她去过几封信,里头都提了金姨,方蒋氏对金姨也是满心的感激,若不是不方便,方蒋氏都恨不得亲自来跟金姨道谢的。 “再说了,若是金姨觉得住的不习惯,过些日子我跟相公再把你金姨你送回来。” 不得不说,冯轻没提之前,金姨从未有这个想法,她提了之后,金姨难免有些心动,她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本以为剩下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遇到了冯轻跟方铮,她的日子也有了波澜,似乎每日都有了盼头,三个月足以让金姨习惯方铮跟冯轻在身侧,如果两人离开,自己怕是也要伤心难过一阵,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到之前。 冯轻说的对,反正清丰县离这里不远,若是不适,她还能回来。 当年只身一人在宫里都能熬过这么多年,去一趟清丰县其实也没啥。 “金姨,去吧,去吧,我跟相公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冯轻耍赖似的晃着金姨的胳膊,其实她心里还有个担忧,便是她跟方铮得罪了商复,他们又跟金姨走的近,她跟相公离开后,万一商复气不过,找金姨麻烦,冯轻肯定是会自责伤心。 “成吧,那我就跟你们去一趟。”金姨终于点了点头。 冯轻喜的直蹦,很想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方铮。 而此刻,方铮跟郑家贤几人已经到了街上。 昨日放榜后,街上一改前段日子的冷清,比往日都要热闹。 当然,许多考生因落榜,心情低落,放榜第二日便收拾包袱离开,也有哪怕没有高中,也想在荆州城里逛一逛的,乡试之前,他们可没心思多走走看看。 这第三波学子们跟方铮几人差不多,都是成群结伴聚会的。 跟考前诗会做文章不同,这考完之后,大家直奔酒楼,都想敞开了喝,放肆的聊。 荆州饭馆酒楼这时候虽收到的住宿费用大减,不过酒钱饭钱却猛增,那些掌柜的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他们几人没去状元楼,而是在郑家贤的建议之下,进了一家名叫聚贤楼的酒楼,这酒楼不如状元楼规模大,不过郑家贤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这家的酒好喝,是掌柜的自己酿的秋露白,味道非常的醇香。 这秋露白并不是传说中的以秋露酿酒,要知道酿酒需要大量的水,秋露量少,再多亦有限,既是酒楼里卖的,自然不止是一坛子,又不似妙玉的梅花雪,五年才得一瓮。 古书有言,乡田人家以草药酿酒,谓之‘冬酿酒’。有秋露白、杜茅柴、靠壁清、竹叶清诸名。农历十月间大量制作,农家俱可为之。就算是明代士子之酒普及乡间,也是好事一桩。不过,以“秋露白”之名,能想象酒之酽白甘香,又合秋露之季节,实在很美。 既然郑家贤能找到此家酒楼,闻香而来的自然不止他们一行人。 等方铮几人到时,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放眼看去,多是有书生气息的。 “掌柜的,可还有空桌?”郑家贤上前问。 酒楼里上到掌柜的,下到跑堂伙计,都忙的热火朝天。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没了空桌。”掌柜的亲自来解释,今日已经有许多人过来问了。 郑家贤失望地叹口气,“看来咱们今日没有口福了。” 乡试之前他便发现了这家酒楼,当日他不敢跟方铮提及,自己也只买过一小坛,回去喝了一口,余下的都给了书童。 那一口让他至今就回味无穷。 方铮几人不馋酒,自然理解不了郑家贤的遗憾,几人正要转身离开时,大堂内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位可是方公子?此次乡试解元?” 昨日状元楼的一幕到此时还有人津津乐道,虽然少有人知晓方铮的长相,不过郑家贤出门的时候比较多,他们是知晓方铮跟郑家贤是同乡,且关系好。 郑家贤这身段可是显目的。众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方铮颔首,“正是。” 荆州解元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学子摘得,几万考生,没有不想知晓方铮到底是何许人的,只是方铮平日出门少,往日便是有人见过,也不知晓此人便是方铮。 今日难得有机会,这些学子自然不愿错过,开口询问那人起身,朝方铮抱拳,“方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跟我等挤一挤,尝一尝这聚贤楼的秋露白。” 秋露白可是极好的借口。 “不用。”方铮摇头,哪怕再好的酒,与他来说都不是非尝不可的。 那人有些失望,只能讪讪地落座。 方铮抬脚离开时,身后又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声,“这位兄台实在是不识相,人家可是解元,又岂会跟我等寒酸之人同座?” 有人羡慕,自然就有人嫉妒。 这话刚落,方铮没恼,郑家贤却忍不住了。 方铮几人毕竟是他带过来的,遭了旁人的嘲讽,他过意不去。 “我是肯定方兄不会嫌弃旁人,但是你——”郑家贤打量一番此人,而后啧啧摇头,“尖嘴猴腮,刻薄无能,莫说方兄了,就是我都看不上你这种别的本事没有,只会拈酸嫉妒比自己强的人。” “你——”在荆州这些日子,郑家贤学问涨没涨无人知晓,但是怼人的本事肯定是涨了的,此人脸涨的通红,“又不是你考的解元,你上赶着开口,莫不是你想巴结解元,想让他对你高看一眼?” “敢问人家考了头名,你巴巴地帮人打头阵,人家可给你一分好处了?不知这位兄台又是中举了没有?” 对这种嘴坏心坏的人,郑家贤自然不会退缩,他冷笑一声,“我高中没有是不会告知你的,但是我肯定你是肯定没中。” 这人自然是没中,否则也不会忍不住出口嘲讽方铮。 “你,你!”郑家贤的话跟个巴掌似的拍在此人脸上,他气急,脑子却一片空白,只能恨恨地瞪着郑家贤。 轻蔑地哼了一声,郑家贤学着方铮淡漠的表情,冷声说“有空在这里嫉恨不甘,不如回去多看看书,说不得等你花甲之年,还是能中的。” 。 正文 第497章 自食恶果 商复不允许自己的护卫背叛他,他恶狠狠瞪着这人。 这护卫本能地哆嗦一下。 “休要胡说,若,若是能跟公子同生共死,也是我等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护卫朝方铮色厉内荏地喊。 嘴角勾起,方铮淡声道“你死了不要紧,可你的家人朋友又该如何?” 这人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脸涨的紫红。 “你以为你的主子会善待他们?商复是在你们的保护下出了这般大的事,商老爷跟商夫人只会变本加厉地对付他们,是断然不会替你们养活家人的。” “不可能!”这人本能地反驳。 可话落,心里有个声音又告诉他,方铮说的都是真的。 方铮的视线从此人的面上略过,停在他的腰腹间垂着的香囊上,不再言语。 亏得他总喜欢呆在娘子身边,看着娘子做针线,偶尔娘子也会跟他讲这些香囊上各类花样的寓意。 而此人香囊上绣的却不是任何一种花鸟,而是套在一起的雕花玉环,娘子说此乃玉连环,一般女子若是送心上之人荷包,多会绣些比翼鸟,鸳鸯,及并蹄莲之类的,这种玉连环却少见,便是见了,也少有人知晓这其中的意义。 套在一起的玉环,如何也分不开,却比那比翼鸟,连理枝更加的不可分割。 足以见绣这荷包的女子跟这年轻护卫是何种情深。 “商家几位主子都有何种手段,你们应当比我更清楚,尤其是商夫人,她是将儿子交到你们手中,让你们好好护着的,如今商复命将休矣,以商夫人疼爱商复的心,你们觉得你们能死的轻松?怕是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这四个护卫当中,两个年长些,两个年轻些,追出去的那个是年长着,衣裳看不出异样,靴子却与旁人不同,那人的靴子是千层底,比旁人的要厚实许多,加之那人眼底满是血丝,焦急更是显而易见,那人应当是有妻有子,这位年轻些的便是没成亲,也有心仪之人,剩下两个受伤的方铮尚判断不出。 是以,他这才直接放倒了两个不确定的,留下两个有家有口的护卫。 “你找死?”商复恶狠狠看着那护卫。 他的手下,哪怕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少爷,属下——”这护卫低头,拳头死死握着,他深吸一口气,而后抬头,问“属下可以死,可公子能否保证属下家人的安危?” 如方铮所料的相差不大,这四人当中唯有一人是孤身一人,另外三人当中一人家里还有身子不好的爹娘,跑出去那人则是上有老下有小,而这位最年轻的没有爹娘,却有个妹妹跟未婚妻子。 “你在命令本公子?”商复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个背叛他的护卫,“若是你让本公子死在方铮手中,我敢保证你们家将鸡犬不留。” 这话非但没有威胁到护卫,反倒让他越发倾向方铮的提议了。 “还望公子能饶过属下的家人。”这护卫转向仍旧被郑家贤勒住脖子的商复,他双腿一曲,跪在商复面前。 若不是自己无法动弹,商复都恨不得一刀劈了这护卫。 既身为护卫,不想着为自己死而后已,反倒威胁他。 当真该死! “公子,属下死不足惜,可属下的家人无辜,求公子高抬贵手。”护卫直接给商复磕了三个头,他声音涩然,面上尽是悲凉。 商复压下心底的恶念,他深吸一口气,对侍卫说“若是你替本公子杀了方铮,莫说你的家人,我可以保你们所有人不死。” 侍卫先是眼睛一亮,本能地看向方铮。 可触及到方铮冷淡的脸色,整个人瞬间僵硬。 低低叹息一声,方铮怜悯地看着对方,“商复是何种心性,你们日夜侍候,应当再清楚不过,他心性狭窄,心思歹毒,又怎会容忍曾打算背叛他的人?” 在大家世族中,这些护卫小厮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相当于他们的所有物,这些所有物他们都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商复面上是翩翩公子,可这么多年,这护卫光亲眼看到的,死在商复手中的小厮丫鬟就不下三个。 这护卫垂头丧气,自嘲一笑。 而后起身,走向方铮,朝方铮抱拳,“得罪了。” 这就是要听商复的话了。 商复得意地笑开,他面色狰狞,再无往日的风光霁月,“方铮,谁让你跟我争?下辈子见了我,你最好是多远一些。” “你特么给我闭嘴!”郑家贤本来还心存侥幸,觉得方铮说不定就能说服这护卫,没想到这护卫竟反过来要杀方铮,郑家贤气的一拳挥在商复的脸上。 一声闷响,商复的脸被打歪,血丝顺着嘴角往下流。 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商复舔了舔嘴角,而后恶狠狠地盯着郑家贤一眼,“本以为你就是方铮的一条狗,没想到本公子还被狗咬了。” 话落,他又吩咐那护卫,“给我把这胖子也杀了。” 在商复看来,杀死一个人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砰! 郑家贤又飞过来一拳。 “我先杀了你!”商复破罐子破摔,郑家贤也没了理智,他打了几拳还是不过瘾,干脆直接将商复压倒在地,拳头雨点似的朝商复身上头上招呼。 商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又被郑家贤先前打了好几下,整个人都是懵的,等反应过来时,郑家贤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打,他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商复眼前一片黑,他憋着一口气,朝准备跟方铮动手的护卫叫,“救我,杀了这个死胖子!” 在没了希望的时候,商复豁出去了,觉得死也没甚大不了,可当拳头一下下砸在身上,那种从外到里的疼让他连疼都喊不出来。 他怕了,只能朝护卫求救。 护卫脚步一顿,只能转头去就郑家贤。 他才转身,方铮直接举着方才坐的凳子朝他兜头砸过去。 护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应声倒地。 方铮居高临下地看着生死不知的人,冷声说“给你活路自己不要,当真是愚蠢。” 这话昏迷过去的侍卫没听到,后背被袖箭没入的侍卫却听的清楚,他艰难地抬头,望向方铮。 他便是那个家里有病弱爹娘的护卫。 “求你救救我爹娘。”这护卫目睹了一切,他果断地朝方铮低头。 方铮没理会,提着凳子朝商复走过去。 到了两人跟前,方铮清冷地对郑家贤说“让开。” 郑家贤最后砸了商复一拳,这才气喘吁吁地起身,又朝商复呸了一声,“你走到如今,都是自己害的,竟还有脸来找方兄麻烦,你们世家子弟就是这般道貌岸然,真是烂透了。” 商复脸已经被揍得看不清原样,眼睛更是肿胀青紫,只勉强能睁开一条缝隙,他望向方铮,嘴里发生无法辨认的痛哼咒骂声。 方铮二话不说,直接举起凳子砸向他的双手手腕。 此时杀了商复不划算,但是让他痛不欲生却是再好不过的。 砸完了手腕,又砸向脚踝。 商复疼的只翻白眼,最后喊出来的却是嘶哑无声的。 “放心,若是好好医治,过个一年半载,你还是能恢复原样的。”扔掉凳子,方铮丝毫不见伤人后的心虚害怕,反倒是比平日看着更冷静几分。 待最后一个护卫回来时,只见客栈内已经狼藉一片,而商复跟三个护卫倒成一片。 “你做了什么?”那护卫站在门前,警惕地看着方铮。 “你瞎吗?看不到?”方铮来了这么几下,郑家贤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对方铮越发的敬佩。 方兄不光做学问好,打起架来也丝毫不弱,当真是文武双全! 区区几个书生,竟打倒了三个护卫,他们护卫虽然说不上有飞檐走壁的功夫,看拳脚却比一般人要利索强硬许多,平日里,莫说这四五个书生,就是再来四五个,都不过余下这三个护卫收拾的。 护卫捏着拳头,暗自琢磨一番,想着如何才能以一敌四。 却见方铮已经没耐性跟他周旋,方铮眉头微敛,“你若是再有闪失,谁收拾他们?若我是你,此刻该做的是将他们送去医馆。” 这护卫本来满心的算计,可方铮的话竟让他满心的打算成了笑话。 尽管不愿承认,可方铮的话却是最好的建议。 护卫警惕地看着方铮,“你,你伤了我家公子,我如何跟老爷夫人交代?” 方铮冷嘲一声,“商复自己回来寻死的时候你等不拦着,等出了事又想将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你以为商家家主就是这般好糊弄的?” 护卫眼神被堵的哑口无言。 “商老爷是聪明人,商复有今天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不管你会不会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我都不会有事,不过——”商复冷冷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指着地上的人,“若是你故意添油加醋的想让商老爷商夫人的怒火都撒在我身上,我不会束手等着,且看看他们。” 方铮自然不会有事,且不说商家家主都自顾不暇,哪里会替这个惹祸的儿子报仇?就是他想到用手,也得掂量一下,毕竟他方铮如今不光是荆州的解元,他的名字如今怕是已经在呈给皇上的奏折上了。 那护卫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听了方铮的建议,在他走向商复时。 门口,苏大人已经领着衙役赶了过来了。 事关方铮跟商复,苏大人不得不亲自过来一趟。 路上,苏大人捶胸顿足。 怎么又是他两? 就不能消停些? 当然,他对商复是恼怒,对方铮的观感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铮此人年轻,可处事却不比他这个虚长二十多年的苏州知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大人对方铮有一种我讨厌你,却又打不倒你的挫败。 “到底这么回事?”苏大人都来不及擦掉额头的汗,他一眼就看到地上疼的只翻白眼的商复,“他,他怎会伤的这般重?” “他想杀了在下,难道大人认为在下应当以德报怨?伸着脖子让他砍吗?”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大人来的正好,可以顺便将他们送去医馆,毕竟只剩下一个护卫,怕是无能为力的。”方铮勾唇,笑道。 苏大人心口发堵,“你伤了人,也得去一趟。” “自然。” 郑家贤往方铮走了几步,他开口“我也去,我也打人了。” 上回坐牢他怕,不过这回有方兄一起,郑家贤倒是不怕。 “都带走。”苏大人看不得他们同窗情深,一挥手,所有人都得跟着去府衙。 等苏大人带着人风风火火的来,又马不停蹄地离开后,街上好热闹的行人纷纷涌了过来,跟掌柜的打听方才的事。 苏大人治下严格,荆州城少有这么大场面的打架,百姓好奇心都被勾了出来。 方才双方的一举一动可都在掌柜的眼皮底下,尽管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是茫然,他摇头,“我们都躲起来了,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一个京都来的公子,一个乡试解元,他敢四处往外说吗? 哎,吃可惜了他的桌椅饭菜。 这个月看来是白干了。 正想着,便有个衙役过来,那衙役直接扔给掌柜的十两银子,“这是那位方公子陪给掌柜的桌椅跟压惊的。” 掌柜的慌忙接过。 “多,多谢方公子。”掌柜的试探着道谢。 那衙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若是知晓这银子到底是谁出的,这掌柜的怕是不敢收了。 想到被打成半残,还得掏银子陪人家桌椅的商公子,这衙役摇头。 原本觉得商公子是个人人羡慕,前途无量的世家公子,可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这些衙役看来,商公子好好一个世家公子,非得跟人寒门学子过不去,关键吧,手段又及不上别人,最后被整的死去活来。 真是该! 以往这些衙役有多羡慕商复,这会儿就多幸灾乐祸。 而街上发生的一幕并未传到冯轻耳中,金姨去了铺子,她一个人在家里做绣活,顺便给等着方铮。 冯轻怕方铮喝多了酒,回来都没人给煮个醒酒汤。 。 正文 第498章 下场 方铮几人并未在府衙多呆,等苏大人了解清楚了事情经过,只能叹口气,将人放了。 待方铮领着几个人离开后,苏大人才来到商复养伤的房间,“商公子啊,不是本官说你,你说你好好的回京不就成了,纵使商大人对你撒手不管,可你亲娘商夫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不是还有外祖家吗?” 闻言,商复并无喜悦之情,连亲爹都会任他自生自灭,又怎能指望外祖家? “哎,要说起来,只要商老爷舍得,其实救下你不是多难的事。”苏大人似乎没看到方铮面上的生无可恋,他又叹口气,装模作样地说。 苏大人可不是多心善的人,这商复差点害死了他,身为长辈,他本不该跟个晚辈计较,可不可否认,商复下场越是惨,苏大人就越是高兴。 “你怕是不知道,皇上给了商大人的面子,可以让你自行回京,如今你重伤,是不能动了,本官不得不上奏,怕是过不了多久,皇上便会亲自派人来请商公子了。” 商复没想到的事,苏大人跟方铮都想到了,商复此举又拉了自己亲爹一把,若是将此消息送到圣上面前,这可又是一个斥责商家的借口。 不得不说,商大人有商复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儿子,当真是三生不幸。 想到商复,不免就想到了方铮。 这年轻人可真是不得了,不过一场纠纷,他又能从中钻个空子,让岌岌可危的商家头上再被劈一道。 这要是他儿子该多好! 随即,苏大人又摇头。 罢了,他儿子虽然不怎么聪明,可却也不会自作聪明。 苏大人坐在商复的床头想了许多,待起身时,他拍了拍商复的肩头,“商公子,你便在这里好好养伤,回京的事不用你再犯愁了。” 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商复,反倒是让他不禁抖了抖。 商复身为商家公子,自小就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人人艳羡,他以往只看得到自己坦荡无限的将来,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么年轻时就要没了命。 苏大人出门后,吩咐两个侍卫守在门口,除了大夫外,不能让旁人靠近门半寸。 这边,方铮跟张吉恒几人出了府衙。 直到踏出门口,张吉恒三人才悄悄松口气。 最高兴的莫过于郑家贤了,他好歹也是第二回来了,这回可是扬眉吐气,郑家贤高兴地问“方兄,方才的饭才吃到一半,要不咱们换一家,再吃些?” 张吉恒几人欲言又止,他们此刻心跳还未平复下来,实在没胃口再吃一顿。 不过方铮没开口,他们也不好拒绝。 好在方铮很快摇头,“张兄几人受了伤,该去看看大夫,今日是方某连累了诸位,方某跟诸位配个不是,这医药费用方某会负责。” “方兄客气了,张某并无大碍,无需去医馆,只歇息两日便好。” 金亮也点头附和。 张吉恒是打定主意了不去医馆,方铮也没再强求,他转头跟郑家贤说“郑兄,那就劳烦你送张兄几人先回客栈。” “好。”郑家贤本能地点头,随即又问方铮,“方兄不一起吗?” “我还有事。” 郑家贤带着张吉恒几人离开时,方铮走向街角。 “蒋大哥,让您受惊了。”方铮朝男子作揖,道谢。 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卖馄饨的摊主。 “没,没啥,你们出来就好。”男子不善言谈,他朝方铮摆手。 “嫂子跟孩子这些日子可还好?”男子手脚都不知如何放的时候,方铮转而问。 “好,好,都好。” 而后飞快地看了一眼方铮,试探着问“方,方公子要不要吃些馄饨?” “正好,娘子一直念叨着嫂子的手艺,我想带一份回去给娘子。”方铮温和地应了一声。 谈到馄饨,男子话多了些,“那正好,几日你嫂子还做了玉米猪肉馅的,还有凉菜也新做了几样,味道可好,给弟妹带回去尝尝。” “多谢。” 两人这才往馄饨摊子走去。 回到摊子时,上一波客人正好走了。 妇人应了上来,打量着方铮,而后明显松口气,拍着胸口说“没事就好,方才可吓死我了,快坐下,吃点馄饨。” 这对夫妇都不是多话之人,他们是单纯的喜欢方铮跟冯轻两口子。 否则便会在得知方铮中了解元后,巴巴地上门了。 “听闻方公子中举,还是解元,我跟她爹都替你们高兴。”妇人笑呵呵地恭喜道。 “昨日事多,今早又有同窗上门,方某本打算明日再过来跟嫂子说一声。”方铮也温声解释。 “哎,不用特特来跟我们说,方公子你是个有本事的,以后肯定会官运亨通,前途无量的。”妇人麻利地收拾桌子,将方铮引到最干净的一张桌前坐下。 男子则直接去下馄饨。 “今日有牛肉白菜馅的,玉米煮肉馅,还有猪肉野菜馅的,方公子要吃哪种?”妇人问。 “玉米肉馅即可。”方铮觉得冯轻定是会喜欢,他要跟娘子吃一样的。 蒋大哥足足给方铮下了一大碗。 妇人又端了小菜过来,“这是我自己腌的萝卜,方公子尝尝,若是喜欢,就带点回去。” “多谢。”冯轻可能喜欢吃的,方铮都不拒绝。 这一碗超出了方铮平日的饭量,不过他还是吃的干干净净。 等方铮吃完,蒋大哥又下好了两碗馄饨,一碗玉米猪肉的,一碗白菜牛肉,用食盒装好,提到方铮面前,“给弟妹尝尝,若是喜欢,明天再来。” 方铮再三道谢,这才提着食盒离开。 到家时,冯轻刚替方铮绣好了一个香囊。 这段日子她说忙不忙,说忙也忙,却已经许久没给相公绣香囊了,只在刚来荆州的时候替方铮做了两套衣裳。 帕子上绣的仍旧是青竹。 “相公,带上试试。”方铮进门后,冯轻将香囊朝方铮腰间比划着,而后对方铮笑道“还不错。” 方铮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而后低头,亲了亲自家娘子的红唇,笑的很暖,“很好看。” 娘子的手艺本就精湛,给他绣香囊的时候更是倾注了所有感情。 他将手中的食盒往冯轻跟前递,笑道“方才回来的时候恰好经过那蒋大哥跟嫂子的摊位前,他们想着娘子许是喜欢吃,便让为夫带两碗回来,还热着的,娘子快些吃。” 这馄饨带回来,到底是不如刚出锅的时候味道好,不过仍旧是让冯轻享受的眯了眯眼,她将方铮拉着坐在自己身旁,“相公也吃。” “为夫吃过了。”方铮抬手,顺了顺自家娘子的长发,又将嫂子给的腌萝卜拿了出来,给冯轻拨出来一小盘。 两种陷都是冯轻喜欢的,她口气吃了半碗玉米猪肉的。 而后才放慢速度,用瓷勺舀了一个牛肉白菜馅的递到方铮嘴里,而后弯着眼问“我喂相公的,是不是比相公自己吃的味道更好?” 方铮嘴角勾起,眉眼一挑,煞有其事地点头,“若是娘子能亲一下为夫,想必更美味了。” 冯轻从善如流地倾身过去,沾着油的红唇碰上自家相公的薄唇,而后咂咂嘴,煞有其事地点头,“味道是极好的。” 方铮轻笑出声。 每每看到这般活泼的娘子,方铮都是满心的自豪跟欢喜。 想娘子刚到方家时那沉稳的模样,如今想来,方铮仍旧是心疼。 陌生的地方,无人对她有善意,娘子却要装作若无其事。 方铮半揽着自家娘子,而后朝她张嘴,“为夫还要吃。” 这般孩子气,却让冯轻心软,她递了一个到方铮嘴边,“相公尝尝,若是喜欢,回头我也学着做。” 冯轻包过饺子,倒是没做过馄饨。 方铮咽下馄饨后,说“无需刻意做,娘子做的都好吃。” 又吃了小半碗,冯轻已经饱了,余下的方铮全部吃完。 冯轻起身,收拾食盒,准备去洗碗。 方铮却按住自家娘子的手,“为夫来。” “相公,你不必勉强,真的。”不知为何,看着方铮着急去洗碗的架势,冯轻噗嗤一声笑开。 以往方铮不是没试过,可五回有四回都要摔了碗的。 “这是嫂子家的碗,再摔了可不好。”上回可就摔过了。 且他们要赔的时候,蒋大哥跟嫂子都不要。 方铮嘴角一抽,他已经转身往灶房走,一边走一边保证道,“这回为夫定小心些,不会再摔。” 冯轻笑的肚子疼。 这世上果真是不同人有不同难处,有人看书就头疼,有人做饭就烧灶房。 冯轻揉着肚子起身,往灶房去。 才走到半路,只听灶房内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冯轻加快脚步,从灶房门口看,自家相公的低头捡碎瓷片的背影还真是有些萧瑟。 待方铮捡好了瓷片,冯轻这才出声,“相公,说好的小心呢。” 背影一僵,一向在冯轻面前脸皮厚实的人连头都不敢回,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剩下的一个碗,一点点用湿布擦,“为夫可以的。” 冯轻扶着门框闷笑。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 此刻的方铮在冯轻眼中都快帅出了天际,等方铮将擦好的碗小心放在食盒里,刚要松口气,身后覆上一个温热的身躯。 冯轻靠在方铮背后,双手环住自家相公的腰身,撒娇地蹭了蹭他的后背,“相公,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直白的表达方铮最爱听,他回过头,亲了亲自家娘子的额际,瞳仁尽是笑意的满足,“相公对娘子亦是爱到了心里。” 两人在灶房又亲昵地说了一阵,冯轻这才送开手,让相公旁边站着,自己则给金姨准备午饭。 冯轻也将金姨答应去清丰县的事跟方铮说了。 这话两人曾私下里商量过,方铮自然也高兴。 金姨还不确定会在清丰县住多久,她索性将铺子里还剩的绣品都便宜了卖,而后清空铺子。 会不会重新开铺子,待回来了再决定。 金姨出门的时候跟冯轻说了,中午不回来,让冯轻自己做饭吃。 冯轻在灶房琢磨了片刻,便决定还是做些米饭跟菜。 洗好米,放在锅里蒸着,方铮烧火,冯轻则洗菜切肉。 看着家里剩下的豆芽跟白菜,冯轻做个水煮牛肉片,好吃下饭。 金姨能吃辣,却不能吃太辣,冯轻便打算做成微辣,准备好葱姜蒜跟辣椒,及花椒方蒋氏做的酱菜。 这水煮肉片的肉软嫩易嚼,主要是因着肉片未经划油,而是水煮。 后世的水煮肉片是要将肉片用蛋清及淀粉抹匀了下锅,如此做出来的肉片才更加软嫩鲜香。 这里没有淀粉,冯轻便只用了蛋清跟少许面粉。 将蛋清跟淀粉,及盐跟少量的白酒涂抹在肉片上,待味道浸透进肉里,才开始洗白菜,而后切葱段,生姜也切片。 待准备好,便热锅,放油,倒入花椒跟辣椒,慢火炸,待辣椒炸出香味,变成深黄色再捞出,而后将辣椒跟花椒切成细末。 第三步则是用锅里的油接着朝酱菜,香味散出来后,放入切好的白菜,葱段跟姜片。 这锅里本应该加高汤,做出来味道好些,不过做这水煮肉片是冯轻突然想到的,家里并无高汤,冯轻便直接倒水,而后又放了类似香叶的叶片调料,随即再放肉片。 煮好后,将水煮肉片盛出来,而后放上切好的花椒辣椒。 最后,冯轻洗了锅,再烧热,放油,等油热好后,直接舀出来,倒在肉片上。 味道扑鼻而来。 冯轻动作行云流水,方铮看直了眼,直到香味窜入鼻尖,他轻咳一声,“娘子,味道真好。” 冯轻放的辣椒不多,不过仍旧是有些辣。 冯轻斜了他一眼,“难道相公想喝黄连?” 这几日方铮上火,口干舌燥的,冯轻都尽量做清淡些,今日总算好了,冯轻可不会让他再碰这辣椒。 方铮伸手,勾出冯轻的手,晃了晃,待自家娘子快被晃的心软松口时,方铮这才笑道“那回了清丰县,娘子再给为夫做。” “好。”冯轻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方铮这才满意。 他端着大海碗,放在食盒最下层,再盛了一碗饭,放在上层,而后一手提着饭盒,一手牵着自家娘子,出门给金姨送饭了。 两人刚出了巷子,郑家贤迎面过来。 他笑呵呵地上前。 也莫怪郑家贤总来方铮这里,实在是他本就是个喜热闹的,平日话又多,乡试之前他尚且三天两头的过来,这考完,万事大吉,他真的恨不得天天过来蹭饭。 方夫人跟金姨的手艺都好,比他们的厨子可好多了,郑家贤深知,待回了清丰县,他就没机会再迟到这么好吃的饭食了。 是以,这几日他也顾不得方铮嫌弃,天天巴巴地过来。 这不,隔得老远,郑家贤已经闻到香味了。 这种香味是不曾闻过的。 “方兄,方夫人,你们这是要去哪?”郑家贤眼睛无法从食盒上挪开。 至于方才发生的事,方铮早提醒过他,在娘子面前莫要提外头危险的事,郑家贤一直做的很好。 走到两人跟前,冯轻能很清晰地听到郑家贤肚子发出的抗议声。 也莫怪他饿。 他折腾了一上午,肚子早空空,在饭馆的时候也只吃了没几口便被打断,这会儿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冯轻有些为难地看着方铮。 这是她专门给金姨做的,若是给了郑家贤,金姨便没得吃了。 冯轻不好开口,方铮却没有负担,“这是娘子给金姨做的,你若是饿了,可去街上的饭馆吃。” 顿了顿,他又说“若是饿了,北街上有一家馄饨摊子,夫妇二人开的,有一十一二岁女儿帮忙,他们家的馄饨味道是极好的,种类又多,你可敞开了吃。” 郑家贤再饿,也不好意思抢金姨的饭菜,既然方兄说那馄饨好吃,那味道肯定是差不多,郑家贤也是跟方铮一起吃了不少顿饭了,方铮对食物并无偏爱,尤其外头街上的,能让他赞好吃的,味道肯定不会差。 “那摊主夫妇是好人,你若是觉得味道好,可多给几两银子。”方铮还提醒了一句,“也莫要在他们跟前提及认识我跟娘子。” 若是知晓郑家贤认识他跟娘子,怕是蒋大哥跟嫂子都不会收钱。 两人做的是小本生意,赚的本来就不多,自打跟他们认识以来,就没怎么收过银子,方铮跟冯轻心里都记挂着。 “成,那我就走了。”郑家贤摸着肚子,按照方铮提供的路线,去找蒋大哥夫妇了。 起初方铮拒绝郑家贤的时候,冯轻每每都会不好意思,久了,觉得郑家贤此人真是好性,许是这样的性子才会跟冷淡的方铮成朋友。 将郑家贤抛到脑后,两人直奔铺子而去。 到铺子时,金姨正忙活着招呼客人,一上午的时间,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铺子里本就不多的绣品也卖的差不多了。 冯轻赶紧上前,拉着金姨去休息,方铮将饭菜摆放好,还给金姨倒了杯水。 这饭菜刚端出来的时候,香味散开,铺子里的客人纷纷看过来。 她们从未闻到过这般特别的味道,这些夫人小姐都矜持,哪怕再好奇,也没人开口问,明明吃过了饭,可闻着这一股鲜香麻辣的味道,她们都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 金姨也是饥肠辘辘,她深吸一口气,肯定地说“这又是轻轻想出来的菜式吧?味道可真好。” 这肉片下饭,方铮特意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饭。 “金姨,这菜有些辣,你先喝些水,再吃几口米饭。”空腹吃辣的,对胃不好,冯轻一拍脑门,她忘了,应当给金姨带个梨子过来,吃了可以去去火气。 不过水果铺子离这里也不远,冯轻招呼客人的时候悄声跟方铮提了一句,方铮点头,出了门。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几个梨子。 金姨忙放下碗筷,不赞同地对两人说“不用特意买梨子,我吃饭就成。” 嘴上虽不赞同,金姨跟旁人家的长辈一样,脸上是带着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笑意。 有一位也来过铺子几次的夫人笑问“他们可是你的子侄?” 金姨含笑点头,“是我侄女,跟半个闺女似的。” 在外人面前没必要解释的很清楚。 那夫人打量了方铮跟冯轻,而后笑道“你可真是好福气,侄女本就生的好,又嫁了个跟她极相配的相公,他们站在一处可真是郎才女貌,让人羡慕。” 金姨笑容更甚。 冯轻也觉得这位夫人有眼光,说她跟相公最配,等这位夫人结账的时候,还特意又给人家便宜了些。 惹的金姨取笑她好一阵。 金姨吃过了饭,冯轻没回,不过她想着方铮手中又无书,呆在这里也是无聊,便让他自己出去转转,看还有啥需要买的。 方铮勾了勾冯轻的手心,又黏黏糊糊看了冯轻好一阵,这才开口“为夫去书铺看看。” 听到书铺两个字,冯轻笑容一滞。 商复那一出还是让冯轻心里有阴影了。 趁着无人看到的时候,方铮将自家娘子搂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背,保证道“娘子放心,有了上回的事,满街的书铺不敢再出意外。” 冯轻也知晓自己是太过谨慎了,她叮嘱道“那相公早去早回,到时咱们一起回去。” “好。” 乡试刚过,又加之考完那日被抓的事,书铺里的人比之前少许多,不少书铺掌柜的都降了价。 方铮跟往常一般,先翻了一圈,他几乎是一目十行,且看完多数都是能记得住的,只在找到有用的书时,才会看慢些。 半下午的时间,方铮也只留下两本。 等方铮结了账,拿着书回到铺子时,冯轻跟金姨也差不多忙完。 铺子里的绣品只剩下十多件,金姨干脆将这十多件收起来,准备带回去,不再卖了,余下的时间,冯轻便跟金姨一起收拾铺子。 “相公,就买了两本?”冯轻奇怪地问。 旁人她是不知晓,可相公每回去书铺,都只买几本。 以后会试只会比乡试更难,冯轻担心方铮是舍不得花钱,她又问“要不明天你再去别的铺子看看,多买几本,咱们回县城,再来一趟就不容易了。” 。 正文 第499章 被看上 冯轻再三催促,方铮过后又去别家书铺,统共买了有十来本。 次日,两人亲自提着食盒去了蒋大哥的馄饨摊子上。 一是为了还食盒,二也是为了跟蒋大哥他们辞别。 冯轻将这几日绣好的两条帕子跟两个荷包送给了她们的小女儿。 蒋大哥两口子没想到方铮他们还亲自过来辞行,又感动又是不舍 冯轻再三推辞,蒋家嫂子还是又给她装了满满一食盒的馄饨跟小菜,她知道冯轻跟方铮都喜欢吃自家的馄饨,也不藏私,直接把用料跟做法都告诉了冯轻。 冯轻感激地抱了抱蒋家嫂子,说了句;“嫂子,咱们后会有期,很高兴认识你们一家。” 蒋家嫂子本就不舍,闻言,没忍住,抹起了眼泪。 待从街上回来后,三人就把这馄饨当做是午饭。 之后不到两日的时间,竟有好几拨的学子上门,想请方铮赴宴,方铮都以忙为由,推辞过去。 鹿鸣宴这日一大早,冯轻将这两日赶制出来的长衫替方铮穿上。 望着长身玉立的人,浅蓝色的长衫衬得方铮容貌俊逸,肤色白皙,让人望一眼就舍不得挪开。 冯轻围着自家相公转了一圈,“我有点后悔让相公打扮的这么帅了,路上定会有许多小姑娘偷看。” 想到这一幕,冯轻皱皱鼻子,心里有点不舒服。 方铮笑道,“那便脱了,以后只穿给娘子看。” 说着,方铮便要脱掉衣裳,真不打算穿了。 冯轻按住他的手,摇头,“我就是说说,别人看便看了,反正相公是我的相公。” 冯轻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方铮又不可能永远不出门,以方铮的长相,哪怕穿打补丁的衣裳,旁人也是该怎么看怎么看的,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就依娘子的。”方铮是一贯的宠娘子。 冯轻这才满意,不过仍旧提醒,“就是在外头遇到漂亮的姑娘,相公也不准乱看,你要多想想你家娘子。” 牵着自家娘子的手,方铮盯着冯轻瞧,直看的她脸都红了,方铮这才笑道“在为夫眼里,娘子胜过世间所有人。” 许是看出来冯轻喜欢听好听话,方铮每句话都能让自家娘子展颜。 “相公,低头。”冯轻朝反正招招手。 方铮听话地垂下头来。 冯轻碰了碰方铮的薄唇,而后咂嘴,笑眯眯地说“我就是想知道相公是不是偷偷吃糖了,嘴巴可真甜。” 被反将一军,方铮表情凝滞片刻,而后笑着问,“娘子尝的如何?” “味道还成,是我稀罕的。”话落,拍了拍方铮的胸口,“我很满意。” 待方铮伸手,准备握着她的手时,冯轻却更快一步躲开,她往门口去,边笑道“相公快些,时间不够了。” 方铮站在原地失笑。 娘子总没有记性,她如猫似的总喜欢朝自己探出小爪子,而后得逞似的逃开,娘子却忘了,这方面他可是最会算计的,逃开过后,惩罚哪一回没有加倍? 兀自笑了一阵,方铮这才出门。 吃了早饭,方铮又喝了事先熬好的解酒药,这才不舍地牵着娘子的手一直走到大门口,“娘子若是要出门,等为夫回来陪着娘子一起去,今日你便跟金姨在家。” 商复重伤,哪怕他再没力气算计人,方铮还是不放心。 冯轻本也没打算出门,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相公少喝些酒。” “嗯。” 又跟金姨道了别,方铮这才出门。 鹿鸣宴就设在府衙院中。 除了中举的一百三十五人,还有监考的王大人及巡逻侍卫,加上荆州府的各级官员,统共有将近三百人,好在府衙院子够大,堪堪能坐得下。 方铮自然是被安排在第一桌,这一桌上坐的是王大人,苏大人,及通知之类的下官。 今日的王大人仍旧是不苟言笑的,只是在看到方铮时,难得点点头,说道“考的不错。” 方铮恭敬地作揖,“多谢大人。” 王大人眉目蹙了蹙,“会试要好好准备,切莫大意,待到了京都,若是有何不方便的,可去我府中寻我。” 没想到王大人竟如此帮他,方铮再次感谢,却不见谄媚。 王大人一直在审视方铮,见此,这才神色松缓,暗暗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是敬酒喝酒。 苏大人一早知晓方铮的本事,对方铮的感觉太过复杂,是以,宴席上,他只夸赞了方铮几句,便转移了话题,着重跟王大人聊。 苏大人引了众人喝了一杯后,余下的便让众人随意。 既是中举,以后免不了都会成为同僚,趁着宴会,倒是可以寻找些志同道合的同伴,也有人想过来朝方铮敬酒,不过方铮一直坐在主桌上,学子们也没几个有胆量过来的,是以,相较于其他人,方铮反倒是更清净。 纵使周遭清净,这鹿鸣宴仍旧一直持续到了半下午。 期间喝醉了不少人,苏大人心情好,也不恼,还让人挨个将喝醉的学子送回了客栈。 哪怕再不愿,方铮一共也喝了足足有五杯。 五杯下来,方铮面色不改,惊的苏大人连夸他好酒量。 有方铮开的药方子,张吉恒喝了三杯后同样无醉酒的感觉,他远远地朝方铮举杯,无声感谢。 方铮又喝了一杯。 吃喝的差不多,该联络的也都联络上了,王大人跟苏大人都有些醉意,苏大人这才宣布宴席解散。 还未醉的学子们纷纷朝王大人跟苏大人告辞。 张吉恒坐在最靠外的位置上,散席后,他并未急着离开,而后站在一旁,待方铮过来时,才抬脚,“方兄,一起走?” 方铮点头。 来到街上,行人跟昨日差不多,不过这鹿鸣宴也真的让百姓好奇,他们都想看看高中的都是哪些学子。 这些学子以后可都是吃皇粮,为百姓做事的官了。 能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的未来栋梁,百姓们自然舍不得挪开眼,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小姐夫人。 在状元楼二楼靠窗,也就是上回苏公子让给方铮的桌前,一个仍旧风姿绰约的妇人看到方铮时,眼睛一亮,“这位公子容貌上乘,气质斐然,倒是少见,只不知他考了多少名。” 妇人身旁,身穿绯衣少女只低头扫了一眼,而后淡淡说“他高中解元。” 妇人坐直了身子,眼中几乎能冒出光来。 “当真?”妇人头朝外探看,越看越满意,“乖女儿,既然你如此关注他,是不是对他有心思?虽他出身寒门,不过能高中解元,来年的会试想必也差不了,只有这样的年轻人才配得上乖女儿你。” 绯衣小姐收回视线,泼了一盆冷水,“他已经娶妻。” “什么?”消息太出乎意料,妇人忍不住又往下看,随即可惜地摇头,“这怎么就成婚了?他才多大年纪?他学问不错,为何早早成婚,莫非是一早被别家小姐看上了?” “既是娶了妻,便不要再打听了。”绯衣小姐显然没有妇人对方铮的兴趣大,她低头,注意力都在手中的书上。 妇人满心的遗憾,她捂着胸口唉声叹气了半晌,见自家女儿跟没事人一般,对下方的学子们没有一个感兴趣的,一时气恼,直接将绯衣小姐手中的书抽走,“便是不看那解元,你也再瞧瞧其他的,这些多的学子中也有几个长相气度都不错的,乖女儿,你仔细瞧瞧。” 事实上,若不是商复出了事,这妇人眼中最合适的女婿就是商复了。 只是他女儿似乎对商复一直淡淡的,眼中甚至还带着不屑跟嘲讽。 好在她当日听了女儿的话,并未跟商复贸然提及亲事。 如今撇开商复不提,她女儿翻过年都快十八了,别人家这么大的年纪孩子都生了,她女儿还亲事还没着落,妇人如何能不急? 她这才趁着今日鹿鸣宴,硬是带着女儿过来状元楼,好让女儿多端详端详这些学子,若是有喜欢的,便是身份低一些也无碍,毕竟中了举,前途无量。 可她家这位大小姐倒是好,出来是出来了,可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书。 提到这个,妇人就是满心的焦躁,“我说乖女儿啊,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娘都说过无数回了,你怎么就不放在心上?你看看,你读了这么多的书,如今都嫁不出了,以后莫要再看书了。” “你哥哥要是有你这般爱读书该多好,今年定是能中的,哎。”想到这一双儿女,妇人又一阵哀叹。 若是冯轻在此处,她就会觉得这位绯衣小姐的声音里的这种冷淡似曾相识。 绯衣小姐手中没了书,她朝身后的丫鬟看了一眼。 那丫鬟为难地看着自家小姐,嗫嚅地道“小姐——” “拿来。”绯衣小姐冷淡地说。 “拿什么?”妇人视线不舍地从方铮脸上收了回来,原先她是看到几个不错的,可跟方铮一对比,就差了些感觉,妇人遗憾到心里直冒酸水,听到女儿的话,她看过去,恰好瞧见站在自己女儿身后的丫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 妇人气的胸口疼个,她指着绯衣小姐,“你,你要气死你娘啊,怎么就不听人劝呢?若是你再对自己的亲事不伤心,我可就亲自替你敲定了。” 绯衣小姐充耳不闻,只盯着手中的书看。 妇人气的差点翻了白眼,还是身后的嬷嬷上前一步,小心顺着妇人的背,并小声劝,“妇人莫要着急,小姐只是还没开窍,待她开了窍,都不用妇人催的。” 妇人冷笑几声,“等她开窍,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两人的话题中心人,绯衣小姐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亲娘,只盯着书看。 妇人又气的开始翻白眼了。 她粗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朝身后的嬷嬷招手,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那嬷嬷离开。 妇人视线重新落在已经走过去的方铮背后,眼里的遗憾都快化为实质了。 亲娘的动作太过显眼,对面的绯衣小姐终于抬头,“娘,别做那些徒劳的事,那位方公子跟妻子感情极好,不会休妻重娶的。” 顿了顿,她又说“便是他休妻重娶,这样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人,娘舍得将女儿嫁过去?” “这——”这话问住了妇人。 “娘还是将人唤回来,莫惹人厌,那位方公子可不是任人搓扁的性子。”绯衣小姐又一次低头,她提醒妇人。 正被人谈论的方铮脚步顿了顿,他微微侧头,扫了一眼状元楼的二楼靠窗处。 视线跟往外看的绯衣小姐对了个正着。 方铮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那绯衣小姐端的是同样的表情。 张吉恒正跟方铮商量着过两日一起回去,察觉到方铮的动作,他疑惑地跟着看过去,却并未发现异样。 “方兄,怎么了?” “无事。” 张吉恒不疑有他,继续方才的话,“后日咱们就启程,这时候家里应当都收到喜报了,咱们回去还得应酬些日子,看书的时候就不多了。” 张吉恒能中举那是实打实地辛苦学出来的,乡试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心神,虽然对会试没有把握,不过总要搏一搏的。 “就依张兄所言。” 在荆州多呆几日少呆几日与方铮来说都无差别,再说,娘子也一直念叨了娘,他们也该早些回去,想必家里人都等急了。 跟张吉恒分别后,方铮并未直接回去,而是先转去了医馆。 刘大夫正在替病患把脉,今日人多,除开正在被诊治的病患,后头还排了四五人。 刘大夫朝方铮点点头,又指着旁边的案桌,“你可以替他们把脉。” 这岐黄之术不同于旁的,光看书,哪怕背下所有医书,可无实际的望闻问切,还是无用。 “这位公子年纪不大,不过医术却不差,你们先让他把脉,而后再过来寻我。”那些排队的病患起初还不愿,不过刘大夫的话却让他们定了心,给这年轻大夫多把一回脉也无甚,反正一会儿还能让刘大夫重新把脉的。 花一回银子,看两个大夫,不亏。 方铮并无异议,他就坐在空置的案桌前,给余下的病患把脉。 。 正文 第500章 回县城 头两个病患是两个男子,年长者是因着常年在地里劳作,关节肿痛,已然无法正常行走,更别提劳作,这种病症无法根治,只能缓解,方铮先给病患针灸,而后再开方子。 针灸时,刘大夫自然要在一旁看着的,方子也过了他的眼,都开的恰到好处,年轻者不过是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 而第三人则是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脸颊羞红地偷偷看了方铮一眼,而后羞答答地朝方铮伸出手来。 方铮却没立即动作,而是取来一方帕子,直接搭在姑娘的手腕上,这才开始把脉。 那姑娘先是脸色一白,而后看向方铮的眼神越发的炽热。 在姑娘看来,这位公子没有借着替她看病的借口占便宜,是真君子。 脸上愈见羞红,心跳也逐渐不稳。 方铮手一顿,凝眉,冷淡地扫了一眼对方,姑娘低头,光顾着害羞,并未注意到方铮的动作。 方铮正要开口,另一边,刘大夫却扬声问“方公子,方夫人今日怎没来?你两之前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方铮自然明白刘大夫的意思,提到娘子,不用故意装,方铮也自然就流露出温情浅笑来,“娘子在家里收拾,过两日我们便离开荆州了。” 刘大夫也知晓他是过来告别的。 住在附近的叫方铮的寒门学子高中了解元,半个荆州城的百姓都知晓,刘大夫自然也听说了,他料想方铮都高中举人,以后自是不需要行医来养活自己,却没想到这个年轻后生却是知礼感恩的,也不枉他这段时日将自己的毕生经验倾囊相授。 在听到方铮已有娘子时,那姑娘脸再次白了,心跳也渐渐沉了下来。 刘大夫跟方铮对她短短时间的几种表情变化视而不见。 方铮把完脉,问了几句,而后开方子,动作一气呵成。 姑娘失魂落魄的起身,甚至都忘了再跟刘大夫确诊,姑娘不是大问题,不过是长久碰着水了,手上生出水毒来。 看完最后一人,医馆只余下刘大夫跟方铮,及一个负责抓药的药童,刘大夫起身,将早准备好的一摞书提到方铮面前。 他是没法看出方铮对这岐黄之术是否真的有兴趣,不过方铮在医术上是真的有天赋,这样的苗子不学医实在是可惜,思及方铮高中解元,刘大夫那点可惜又很快消散。 “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里头也有我自己的经验记录,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回去看。”反正自己也没个徒弟,刘大夫索性将自己这些年所得都送给方铮。 方铮连忙起身,恭敬地双手接过,“多谢师傅。” 这一声‘师傅’让刘大夫心情甚好,他顺着胡须,语重心长地开口,“你既有天赋,又肯学,便是没有专门开医馆,若是遇到病重者,你也可施救一二,这算是报我赠书之情。” “至于这‘师傅’二字,今日你且说过,我且听过,以后莫要再提。”心性就能看出一个人能否走得远,方铮前途不可限量,刘大夫承担不起这一声‘师傅’,也不能。 “是。” 趁着无病患,刘大夫又将自己这些日子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回的经验告知方铮。 两人这一谈,等结束时,天已经擦黑。 方铮这才跟刘大夫告辞,本以为方铮这回离开后直到离开荆州都不会再过来,孰料,待离开前一日,方铮带着冯轻再次登门。 刘大夫虽话不多,不过脸上的笑还是多了些。 两人一直呆了大半日才离开。 准备离开这一日,不光是方铮三人,其他人也都早早收拾好,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他们在前一天已经租好了牛车。 在荆州住了三个多月,一行人的包袱也没见多,张吉恒几人就是多买了几本书,至于郑家贤,则提了好几包点心,而冯轻跟方铮在外头租的院子,置办的东西自然是多,他们并没带着,全部都放在金姨的院子里了,只除了给方蒋氏几人买的东西。 金姨离开前,关照过钱夫人,让钱夫人有空去她家里瞧瞧。 金姨带的包袱就更简单了,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就只有绣线了。 这绣线也是金姨打算去清丰县后,跟冯轻去街上买的,荆州的绣线颜色自然是县城没法比的,做绣活的人,不能一日闲着,闲的久了手就生了。 因着钱夫人不放心金姨跟冯轻,便仍旧派两个师傅跟着。 都是熟人,两个师傅也愿意跑着一趟。 一行人上了牛车。 还未走,身后传来马蹄声。 “方兄,方兄请留步!” 几人齐齐回头。 只见苏正谦正坐在一辆马车上,朝这边驶来,等马车到了跟前,苏正谦跳下车子,他朝方铮拱手,而后凑到方铮面前,小声说“我爹听说你们今日就要离开,想着方夫人是妇人,坐在牛车上到底不方便,便让我将家里的马车送来,让我家的车夫送方夫人回去。” 不得不说,苏大人这一番考虑的很周到。 方铮朝苏正谦拱手,呈了苏大人这份情,“还望苏公子代方某谢过苏大人,苏大人的相助,方某感激不尽。” 有些话无需说的太过明白。 苏正谦显然不太明白,他摆手,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方兄真的不在荆州再多呆几日吗?自打放榜之后,我们还没有单独聚过,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当日的鹿鸣宴,苏正谦一直被人围着敬酒,一直也抽不出空来找方铮说话,后来几日,家里一直有亲戚拜访,直到今日才脱身,没想到方铮就要走了。 不知是移情作用,还是方铮本来就合苏正谦的意,苏正谦只觉得跟方铮相处很愉悦,方铮从不多话,亦不会对他指手画脚,不过适当的建议却又让他醍醐灌顶,苏正谦是真的想跟方铮做朋友的。 方铮笑道“苏公子,来日方长。” 苏正谦这才满意,“那方公子一路顺风。” 而后又朝冯轻跟金姨几人点点头,最后才是张吉恒他们。 马车不大,坐金姨跟冯轻却也是绰绰有余。 一行人本来租了四辆牛车,既然有了马车,干脆退了一辆,自然是要付一些银子的。 那人也愿意。 两辆牛车,一辆马车便缓缓驶出了荆州城。 跟来时的忐忑不一样,回去时,众人淡定许多。 这么多天下来,不管是高中还是落榜,几人的心情也渐渐都恢复了,唯一还激动的只有郑家贤了。 “哎,没有将荆州的饭馆都吃遍,实在是憾事,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来。”眼看着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远,郑家贤面朝城门,一阵唉声叹气。 其他人并未应和,唯有吴兴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莫要着急。” “再说了,咱们离家这么久,你就不想家人?” “那是自然想的。”郑家贤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剩下的不多了,这一趟回去除了吃食,他还给他娘买了一个水头十足的翠玉镯子,给他爹则买了玉扳指。 仅仅这两样,他荷包里的银子就用了差不多了。 没银子在外头是寸步难行的,还是回去的好。 几人归心似箭,若是只有方铮几人,他们还不敢夜里赶路,如今多了两个师傅,几人决定不再路过的县城耽搁了,直接往清丰县赶去。 一大早从荆州出来,到了戌时中时,一行人便到了县城。 不过城门已关。 当郑家贤几人打算就在城门口讲究休息一晚上时,方铮却下了牛车,上前敲了门。 守门衙役本还不耐烦,待他们看到方铮手里的信时,惊喜地问“你便是方公子?” 方铮高中解元之事当日就传回了县城。 要知道这几十年,清丰县可从未出过解元,如今方铮可算得上是清丰县之光了。 若是方铮一人,他们定是会无顾忌地将人放进来,不过他身后还有好几辆牛车,两个守门衙役不敢擅自做主,执信的衙役朝方铮点头哈腰,“方公子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寻县令大人。” 方铮点头,退后几步。 城门再次关上。 郑家贤凑上来,小声问“方兄,你方才手里拿的是信?” “苏大人的信。”回来之前,方铮自然已经考虑好了所有,若无意外,他们会在城门关闭之后进城,无特殊情况,城门自然不会因着他是解元就半夜让他领着这么多人进城门,这就自然需要苏大人的保荐信了。 郑家贤崇拜地看着方铮,“方兄,你想的可真周到。” 几人并未等多久,县令便领着一队衙役过来。 邓大人想过方铮会中举,也曾偶尔有方铮能高中解元的念头冒过,不过邓大人清楚,整个荆州城有好几万的学子去赶考,方铮在清丰县是无人能及,可到了荆州城,怕是只能算得上普通了。 待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邓大人心里的滋味实在无法言喻。 他回府后,没忍住,又骂了邓夫人一顿。 若不是邓夫人跟邓小姐使阴私手段,以方铮跟自家儿子的关系,他邓家虽不一定能得到方铮提携,却绝对不会被牵累。 邓大人越想越气,都恨不得给邓夫人一巴掌。 他如今只愿方铮能不计前嫌,放过他们一家。 邓大人是个聪明人,他知晓方铮如今已经是自己无法撼动的,与其想着法子算计他,最后反被吞噬,倒不如真心实意地跟方铮搞好关系。 跟邓大人不一样,这冯崇可就自以为是多了。 在得知方铮高中之后,冯崇竟等不及方铮回来,便自己在家宴请了清丰县数得上号的人,当然,是以方铮的名义。 那一日,许多消息不灵通的人去了,自然,知晓方铮跟冯崇真实关系的邓大人没去,清丰县数一数二的富户龚仪轩也没去。 冯崇做的蠢事可不光以方铮名义宴请宾客一事,自打得知方铮高中解元,冯崇便派了小厮每日蹲在城门口,想第一时间知晓方铮回城的时间。 不过冯崇没想到方铮会连夜赶回来,这让他白白熬了这么些天。 再见邓大人,方铮似乎已经忘了先前跟邓大人之间的矛盾,他朝邓大人作揖,“小生方铮见过邓大人。” 虽然不见记仇,却也没有熟稔,此刻的方铮像极了头一回见到清丰县的父母官。 邓大人暗暗叹气,也没多开口,而是笑道“诸位舟车劳顿,本官也就不耽搁诸位了,诸位都快些回去歇息,等来日本官举办宴席,还望诸位能赏光。” 毕竟是一县父母官,哪怕是方铮,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等方铮几人点头,邓大人面上的笑才真切些。 进了城,一行人便分开走。 除了方铮跟郑家贤外,张吉恒也是住在清丰县城里的,吴兴跟金亮家不在县城,是两个镇子上的。 不过他们家离县城都不近,两人打算先在县城住一晚,明早再回家。 想着两人还得租住客栈,这大晚上的,客栈都关了门,郑家贤索性将两人带回郑家,让两人在家里暂住一夜。 一路上,张吉恒是挺淡定,不过回到清丰县时,他就有些激动了,张吉恒跟几人道谢,着急往家里赶。 郑家贤则是在张吉恒离开后,跟方铮分开走的,不过临走之前还再三跟方铮确定,他明天能不能上门来叨扰? 得到确切答复后,郑家贤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到了县城,冯轻显然也比之前高兴,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 马车上,冯轻握着金姨的手,“娘若是见了金姨,肯定会喜欢的。” 到底是来到陌生的地方,金姨心里还是没底,听了冯轻的话后,心也就定了,罢了,不管方家人好不好相处,这一趟她就当是来看看冯轻的婆家人了。 李师傅两人自然也是跟着方铮一起回方家租的院子。 这时候,方家人已经都睡了。 到了门口,方铮先牵着冯轻下了马车,而后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金姨下了马车。 跟方铮并肩站在门口,冯轻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心思,她握着方铮的手竟微微湿润。 “娘子莫急,为夫敲门。” 方铮手才抬起,还未碰到大门,门竟然快一步从里头打开。 。 正文 第501章 见面礼 自打得知儿子得了解元名头,方蒋氏这些日子一直盼着,夜间睡觉都比往常轻许多,只要外头有一点动静,方蒋氏都会打开房门出来看看。 “三郎?三郎媳妇?”方蒋氏连忙打开门,招呼他们“都快进来,咋大半夜回来了?晚上赶路可不安全。” 三个月不见,方蒋氏是真的想三儿子跟三儿媳的,可真见着了,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 听着熟悉的絮叨声,冯轻也顾不得矜持跟外人在场,她直接朝方蒋氏扑过去。 眼看着三儿媳朝自己奔过来,方蒋氏伸出手,直接接住人。 “娘,我好想你呀。”冯轻很直白地表达思念。 方蒋氏是矜持的,哪怕再想儿子儿媳,嘴上也不肯多说一个字的,恰恰是冯轻这般直接的表达最能打动方蒋氏,也最得方蒋氏的心。 “你这孩子,想娘还不多写几封信回来?”冯轻刚回来,方蒋氏都舍不得说一句稍重的话。 “赶了这么久的路,都累了吧?快进屋坐坐,我烧水去。”方蒋氏也看到了金姨,她以为金姨是冯轻在外头认识的朋友,便只先朝金姨点点头,笑了笑,而后想着给客人倒杯水。 “娘,不着急,我跟你介绍一下。”冯轻急忙拉着方蒋氏,另一手又牵着金姨,“这就是金姨,我跟相公在荆州认识的长辈,这几个月都是金姨照顾我们的,这番回来,我便想请金姨过来家里多住一阵,娘,金姨是很好的。” 回来的路上,冯轻已经跟金姨细细说过方蒋氏的性子,她就没多介绍,只跟金姨说“金姨,这是娘。” 方蒋氏要比金姨大五六岁,她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看起来却跟金姨像是两辈人。 “蒋姐姐,一直听轻轻夸赞姐姐,今日一看,轻轻说的没错,姐姐是个爽快人。”金姨见过的世面多,哪怕初来乍到,仍旧是沉稳淡定。 方蒋氏就有些紧张,她搓了搓手,也有些激动,“妹子你也很好,三郎跟他媳妇都在信里跟我说了,这两孩子多亏妹子了,我,我这都不知道该咋谢谢妹子。” “姐姐无需客气。” 两人虽初次见面,不过早经过方铮跟冯轻知晓了对方,方蒋氏更是没想到冯轻口中的金姨竟是这般年轻,看眼神,也是个爽快人。 “娘,你领着金姨先回屋,我去烧水。”毕竟金姨是要在家里住的,冯轻想多给方蒋氏跟金姨说话时间。 “哎,三郎媳妇,你们都累了一天了,不用你去,让你二嫂起来烧水。”方蒋氏在冯轻身后喊。 自打方铮跟冯轻去荆州后,秦淑芬像是突然懂事了一般,每日也会主动帮着方蒋氏做饭洗衣,当然,好吃的毛病还是没咋改。 “不用,让二嫂睡吧。”冯轻摆手。 秦淑芬只要睡着,可不容易叫醒的。 不过今日不同以往,方铮跟冯轻回来可是大事,西南屋里,方二郎听着动静也醒了,他慌忙起身,一边拍拍身边的人。 叫了半晌,秦淑芬还是没有醒的意思,无奈,方二郎只好靠在秦淑芬的耳边,,说道“媳妇,三弟跟三弟妹回来了,这回肯定在荆州带回来许多好吃的,都是咱清丰县没有的。” 这句话最管用,秦淑芬眼睛一睁,坐了起来。 等两人穿戴好,出了门时,方蒋氏已经领着金姨去了堂屋。 “家里简陋,让妹子见笑了。”方蒋氏在县城前后也住了有大半年了,好歹也是能说一两句文绉绉的话。 金姨笑道“姐姐多虑了,我也是简单人,有个住地方,一天两顿饭就成。” 这话方蒋氏爱听,心里顿时对金姨亲近不少。 刚开始两人说话还客气生疏,等冯轻烧好了水,方蒋氏已经跟金姨在谈笑风生了。 “金姨,喝点糖水,娘也喝点。”冯轻一手端一碗。 “哎呦,三郎媳妇,你别动,让娘来。”三儿媳这手可金贵着呢,不能烫着。 “娘,这糖还是三个月前相公买的那罐?”冯轻问。 冯轻就知晓方蒋氏哪怕手里有银子,也舍不得吃喝,她跟方铮商量,干脆临走之前买足了糖跟盐还有大米之类的日常需要吃的。 没想到罐子还是那个罐子,糖还是他们临走之前买的那种细绵糖,若是方蒋氏自己,是肯定舍不得买细糖的。 “是你两买的,家里人不多,娘平时也不好这一口。”方蒋氏解释道。 儿子跟儿媳的银子也来之不易,方蒋氏自然舍不得多吃,这罐子里的糖还都是给文砚吃的多。 当然,秦淑芬也没少偷吃。 “三弟妹,你可算是回来了!”想曹操,曹操到,还没进门,秦淑芬的大嗓门就响起,她冲进门,喜滋滋地打量着冯轻,而后啧啧有声,“三个月不见,三弟妹咋又好看了?这荆州水土还真是养人。” 等说完,抬头,就看到金姨含笑地看着她。 秦淑芬跟方蒋氏又不一样,她是个自来熟,她眼睛放光地看着金姨,立马将三弟妹抛在脑后,凑到金姨跟前,细细打量,而后赞道“你便是三弟妹信中提的金姨吧?可比咱们县城的那些夫人都好看,也年轻,跟姐姐似的。” 不是秦淑芬故意夸大,金姨毕竟在宫里这么些年,哪怕只是个宫女绣娘,耳濡目染的,也有些几分贵气。 宫里的规矩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能养人的。 “你是淑芬?”金姨笑问,说着,便让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往秦淑芬手上戴。 这场景冯轻看着熟悉。 不一样的是,钱夫人的镯子她能轻易带上去,而金姨的镯子只能套到秦淑芬手的四根手指上。 冯轻嘴角一抽,不客气地问“二嫂,你是不是又胖了?” 看看这胖手,镯子都套不进去。 秦淑芬本来就骨架大,又能吃,这妇人生完孩子,体质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的,最显眼的便是,吃了同样的量,更容易发胖了。 秦淑芬也不恼,她嘿嘿一笑,“是有点。” 而后眼巴巴地看着手上的镯子,小心地将手往后缩了缩,朝金姨说“金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这可是铺子里卖的玉镯子啊! 是贵妇才能带的。 哪怕不合适,她也舍不得还给金姨。 方蒋氏被秦淑芬气的又想揍她了,方蒋氏都没眼看她,“你都带不上,还拿着干啥?赶紧还给你金姨,这太贵重了。” 她们这些乡下常年劳作的妇人,哪里敢想这些。 “蒋姐姐,这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给侄媳带着玩。”金姨笑道。 “娘,我明天就少吃点,过段时间肯定能带的上。”这镯子在秦淑芬看来不单单是贵重,这还能满足她爱美之心! “你就是把手上的肉都给剁了,也带不下。”方蒋氏一点没留情地打击二儿媳。 秦淑芬直接将镯子踹怀里,反正她脸皮厚,被方蒋氏呵斥也不恼,“不试试咋知道?再说了,就是我带不下,以后也能留给文砚媳妇,三弟妹,你说是不是?” 秦淑芬拉上冯轻,这时候只要冯轻点头,方蒋氏肯定就不会再说啥了。 “娘,就让二嫂收着吧,这是金姨的心意。”冯轻挎着方蒋氏的胳膊,劝道。 果然,冯轻一开口,方蒋氏脸色就好了些。 她瞪了秦淑芬一眼,“赶紧去拾掇做点饭,他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没吃口热乎的,给他们熬点粥,再多炒几个鸡蛋。” 家里也有肉,方蒋氏却不舍得让秦淑芬炒,秦淑芬虽然能做饭炒菜了,不过那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方蒋氏怕秦淑芬糟蹋了肉,也担心金姨不爱吃。 得了好东西,秦淑芬也有干劲,这回不用方蒋氏三幺五喝,麻溜地钻去了灶房。 果真跟轻轻所说的一样,方家几个人都好相处,金姨这才彻底松口气。 外头,方铮陪着李师傅几人在外头坐着。 方二郎出门,脸上带着明显的喜意,他上前,拍了拍方铮的肩头,“瘦了。” 这么久没见,方铮自然也是念着方二郎的,“二哥近来如何?” “我在家都好,就是一家人都想着你们,回来就好了。”方二郎笑道。 而后方铮跟方二郎提了李师傅两人。 方二郎不似方二郎木讷,也不似方铮冷淡,他善言谈,不多会儿就跟李师傅两人称兄道弟起来。 秦淑芬做好了饭菜后,方蒋氏将人赶出来,她热了馒头,又切了一大块肉,炒了一个蒜苗炒肉,一个笋干炒肉。 几人这才围坐在桌前吃饭。 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众人也就不讲究了,都坐在一张桌上。 方二郎陪着方铮招待李师傅两人,便也上了桌,秦淑芬闻着菜香味,倒是也想跟着坐,却被方蒋氏拉着胳膊,催她,“你快回屋看看文砚,我听着他哭声了。” 她不是怕秦淑芬吃肉,方蒋氏是担心秦淑芬给她丢脸,在金姨面前也就算了,可人家李师傅两人那可是荆州城武馆里的人。 三郎可丢不起那人! 悄悄回屋看了看,文砚并没醒来,秦淑芬刚要再去堂屋,方蒋氏借机将人带去灶房,一阵耳提面命。 秦淑芬再馋,也不得不忍住。 方蒋氏做的菜味道极好,几盘菜被吃的干净,就连放在最角落的咸菜都被吃了一大半,方蒋氏连说等明日走的时候让两位师傅带些回去。 得知是方蒋氏自己腌制的,李师傅两个也就没推辞。 几人吃饭的时候,方蒋氏拉着秦淑芬准备将家里的杂物间收拾出来,好让两个师傅勉强能住一晚,不过方铮却阻止了两人,待吃过了饭,他会领着两位师傅出去找间客栈。 “县城现在我熟,我知道有一家干净又便宜,吃了饭,我跟三郎一起去。”方二郎也趁机跟方蒋氏说。 毕竟是外男,住在一个院子里也着实不太好,方蒋氏略微一想,也就同意了。 寅时已过,两位师傅便提出告辞。 方铮跟方二郎一齐将人带去了客栈。 因着金姨来的突然,家里也没多余的床,且方蒋氏跟金姨一见如故,遂拉着金姨跟她一起睡。 方蒋氏睡的是家里的正屋,屋子最大,床也是家里宽敞的,方蒋氏还趁着方铮跟冯轻不在家的时候专门请人做了棉被,本来是要给方铮跟冯轻留着天再冷一些盖,如今正好给金姨盖上。 金姨本就觉得自己打扰了方家人,自然也是愿意跟方蒋氏一起住。 至于方铮跟冯轻的屋子,方蒋氏隔三差五就进去打扫一番,得知方铮快要回来时,方蒋氏这几天更是日日将两人屋子里的被子拿出来晒。 铺好了床铺,冯轻也不急着洗漱,她就坐在方铮先前坐的凳子上,等着自家相公回来。 之前商复的事还是让她心里生出阴影,哪怕他们已经回到清丰县,冯轻一时还是适应不过来。 好在没耽搁多久,方铮跟方二郎便回来了。 方二郎将也不打扰二人,直接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后,就领着秦淑芬回屋了。 冯轻上前,朝方铮伸出手。 方铮直接将人揽在怀中,闻着冯轻身上的香味,深吸一口气,而后笑道“娘子,我们回来了。” 月色下,冯轻的眼睛闪着光,她重重点头,干脆旋身,靠在方铮胸前,抱住他的腰,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回来真好。” 家里有娘,有金姨,还有相公,这是冯轻想过的最美好的团聚。 冯轻嗯了一声,又将人抱紧了些。 想着明天应当会有人上门,再舍不得离开自家相公的怀中,冯轻也不得不催着方铮快些洗漱,早休息。 便是刷牙,方铮也舍不得放开娘子的手。 白日里冯轻跟金姨坐在马车里,方铮跟郑家贤则坐在后头的牛车上,除了午时一起吃了干粮,白日方铮都没多看自家娘子几眼。 这会儿院中无人,方铮哪里还舍得放开娘子。 两人洗漱的时间比往常久些。 这一夜,冯轻本想让方铮早睡一阵,却反倒是天将亮,两人才将将睡下。 次日自然是起晚了。 她起来时,身旁早没了人,冯轻揉着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而后慢腾腾地将梳妆桌上的铜镜摸过来,低头一看,哪怕人影模糊,她也能看到自己眼底的黑青。 正想着用点粉遮着眼底,外头方蒋氏试探着叫道“三郎媳妇,醒了不?” 。 正文 第502章 我让给你的 若是无事,方蒋氏不可能过来叫她。 冯轻急忙起身。 到了外头,方蒋氏指着院子里的人,“三郎媳妇,你爹他们一家四口都来了。” 哪怕冯轻跟冯家已经撕破了脸,在冯崇看来,冯轻还是他女儿,流着他冯家的血,不是她说断就能断的。 如今方铮中举,前途不可限量,冯崇自然是要扒着这个二女婿的,既然潘氏曾今磋磨过冯轻,让冯轻不喜,那他就带着潘氏过来道歉,光潘氏不行,还有潘氏的一对儿女。 出门之前,冯崇再三警告过潘氏,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冯轻原谅他们,承认冯家是她娘家,让方铮以后飞黄腾达了,也不能甩开冯家。 这不,消息一传到冯家,冯崇领着一家人就早早过来了。 方蒋氏原还不想开门,可周围邻居都看着,方蒋氏可不愿旁人对他们家指指点点的,有事关起门来解决。 冯轻刚出现,冯崇一脸慈爱地迎上来,同时暗暗朝潘氏使了个眼色。 虽然不情不愿,可想到冯崇在家里的威胁,她还是跟在冯崇身后,皮笑肉不笑地朝冯轻说“你可算是回来了,都回县城了,也不知道回家报个信,还让我跟你爹亲自上门来,到底——” 她想说到底是小妇养的。 “轻儿,这些日子你在荆州可还好?”冯崇打断潘氏的话,关心地问。 冯轻听着就想笑。 冯崇一家四口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如今再装模作样的,实在是令人作呕。 不过今日她心情好,没有跟冯崇直接争锋相对,“我很好。” 冯轻长这么大,冯崇还没在她面前做过慈父,有些生疏,这一问一答过后,冯崇就只能干干地又说“那就好,那就好。” 冯家人进门后,方蒋氏跟金姨就借口去了灶房,冯轻看了一圈,没见着方铮,她扬声问方蒋氏,“娘,相公呢。” 冯崇眼睛也是一亮,他以为冯轻这是在为他跟方铮牵线,心里顿时觉得满意,“这二女儿虽然平日看着张牙舞爪的,可到底也是他亲闺女,遇到好事还是想着娘家人的。” “三郎去送那两位师傅离开了,他怕你起来问他,说去去就来。”方蒋氏一边回了冯轻,一边跟金姨一起,端着水出来。 方蒋氏可是还记得上回在东留村时,潘氏是这么欺负三郎媳妇的,这回她特意找出家里最破的瓷碗,舀了一碗水,仔细看,碗底还沉着泥呢。 “亲家母,要喝水不?”方蒋氏直接将不甚干净的碗递到潘氏面前。 潘氏嫌弃地后退,一边呵斥,“拿走,赶紧拿开!” “咋地,亲家母这是看不上我家?”方蒋氏脸色有些难看,“亲家母啊,不瞒你说,这水里我还放了糖,平日我可都舍不得吃。” 潘氏望着黑乎乎的碗边,越发嫌弃,她张口就说“你们家穷的连个像样的碗都没有吗?真是穷酸鬼,一点糖水把你心疼成这样。” 方蒋氏脸色一变。 “你给我住嘴!”冯崇朝潘氏狠狠瞪过去,“亲家母让你喝你就喝,叽叽歪歪做什么?” “你,你让我喝这么脏的水?”潘氏指着方蒋氏手里的碗,尖声质问。 “亲家母,这水咋了?我们在村里的时候还喝不上这水呢?在地头干活,沟里的浑水顿一顿照样喝。”方蒋氏更不高兴了。 这话不假,当年几个孩子都小,也不能指望他们帮上什么忙,家里十多亩的地都靠她跟方老头,她将带在瓦罐里的水都给了方老头喝,自己太热太累的时候直接就喝地头沟里的水,那时候哪会讲究这些? “那是你,我能跟你一样吗?我可是县丞夫人,是你这个乡村妇人能比的?”潘氏气的跳脚,指着方蒋氏就叫。 冯轻脸沉了下来,她直接挡在方蒋氏面前,冷笑一声,“既然你看不上娘,今日又过来做什么?一边看不上娘,一边又要巴结娘,原来这就是你作为县丞夫人的高贵之处?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冯崇气的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亲家母让你喝你就喝,你可别忘了来之前我的话。”如今方家已经不同以往,莫说他了,怕是连县令大人都得捧着,冯崇用眼神威胁潘氏。 潘氏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 “冯崇,你别得寸进尺。”潘氏气的眼都红了。 在来之前,冯崇威胁她,如果这回再坏事,便让她拿着休书回家。 她都这么大年纪了,再被休回娘家,她还要不要脸了? 潘氏原本是真打算伏小做低,让冯轻消气,可这方蒋氏跟冯轻实在是欺人太甚,潘氏怎么忍得了? “回去你就给我滚回你娘家。”这回可不同于上回方铮考中秀才,如今方铮已是举人,两只脚已经踏入官场了,冯崇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官,又怎能跟解元比? 只要能让冯轻高兴,他就是休了潘氏也愿意。 区区一个潘氏,又怎能跟他的前途相比? 潘氏跺脚,气的指着冯崇,“你——” 她想破口大骂,可话到嘴边,却被冯阮扯住了衣袖,冯阮朝潘氏摇头,而后看向冯轻,温柔地说“二妹,姐姐知道以前你受委屈了,若是喝了这碗水能让你出气,我带我娘喝。” “乖女儿。”潘氏心疼地抓着冯阮的手,“不成,你身子弱,不能喝这么脏的水,娘来。” 母女两执手相看泪眼。 看的冯轻一身鸡皮疙瘩。 她搓搓胳膊。 正要说话,潘氏小儿子冲上来,举着拳头,直接挥向冯轻,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骂道“贱人,你敢欺负我娘跟姐姐,小爷打死你。” 冯轻厌恶地皱眉,直接截住他的胳膊,将人往后一推。 冯家小公子直接屁股着地。 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冯家小公子嗷的一声,干嚎起来,顺势又往地上一躺,“贱丫头,你就是个贱丫头,你敢欺负我,我让爹发卖了你,卖去窑子里。” 小小年纪,竟说出这等肮脏的话,不光冯轻惊的,就连冯崇就满目的不敢置信。 冯小公子能这般毫无遮拦地骂出如此下作的话,都要归功于潘氏,潘氏平常在家里辱骂冯轻的时候并没避开儿子,她以为儿子还小,不懂,可孩子最会学话,况且已经六七岁了,也是知晓些轻重的。 冯崇气的眼前一黑,他本来就抱着讨好的心思来的,可都被这娘两给搅合了,冯轻都被这般骂了,冯崇知晓这一趟是白来了。 他气得上前就给了潘氏一巴掌,“你平日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那又怎样?我儿子还小,以后可以慢慢教,不过这回我儿子没错,他在护着他娘跟姐姐。”在冯轻面前挨打,潘氏捂着脸,破口大骂,“我儿子可比你好多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眼看着冯崇跟潘氏又要跟上回一样厮打在一处,冯阮咬牙,直接冲上前,抱住潘氏的腰,“娘,你别冲动,有话我们回去说。” 若惹恼了冯崇,他说不定真的就休了潘氏。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相看人家,若是这个当口潘氏被休,她就别想嫁到好人家了。 不得不说,这冯阮的自私像极了潘氏。 冯阮眼喊热泪,“娘,求你看在女儿的面上,消消气,女儿不能没有娘。” 潘氏对冯轻是恨之入骨,可对两个孩子是真的爱护,她咬牙,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而后恶狠狠瞪着冯轻,“不就是想作践我吗?我喝!” 话落,推开冯阮,一把夺过方蒋氏手里的碗,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喝完,潘氏咂嘴,怀疑地看向方蒋氏,“这水里根本没放糖。” 方蒋氏疑惑地看着碗底,“没放?不能吧,我记得放了啊。” 而后作恍然大悟状,“可能是放得少了,既然亲家母都喝了,放多方少也没啥区别。” 潘氏呸了两声,吐出嘴里的沙子,而后气的都站不稳了,“你故意的。” 三儿媳被欺负这么多年,方蒋氏一直都心疼,她也早想这么做了,“亲家母,你看你说的,我咋就是故意的?我明明放的。” 潘氏胃里直翻滚,她没忍住,头一歪,将刚喝下去的水,连带着早饭都吐了出来。 酸臭味很快散开。 就是打扫惯了猪圈的方蒋氏都有些嫌弃。 冯阮抽出帕子,心疼地替方蒋氏擦嘴,而后不赞同地看向冯轻,“二妹,你有什么可以冲我来,我娘毕竟是你嫡母,你这般睚眦必报,若是让妹夫瞧见了,怕是不好。” “你这人可真是好笑。”冯轻一点都不同情潘氏,在她的记忆里,原主自小可是连一碗干净水都没喝过的,饿是常事,吃馊了坏了的饭都是运气,“你若是舍不得你娘受苦,为何不抢下她的碗,自己替她喝了?” 冯阮眸子闪了闪。 “再说了,我恶毒又怎么了?相公照样会心悦我,这点就不用你担心了。”冯轻得意地看着冯阮。 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让冯阮心口发堵,自打得知方铮高中解元后,心底那隐约的后悔此刻竟疯狂占据整个心间。 若是当年她没有悔婚,若是她不嫌弃方家,那此刻风光无限的就是她了。 这种情绪一旦有了,便不容易遏制住。 冯阮怔怔地看着冯轻,“二妹,方夫人的位置本来是我的。” “什么?”冯轻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阮可一向自持甚高的,她记得冯阮心悦的是县令公子,怎么短短几月不见,竟移情别恋了? 不对,也不是移情。 “我说冯大小姐,你这脸皮可真是——”冯轻摇头。 真的,她对冯阮太失望了。 本来她以为冯阮哪怕深思深沉,应当也是个敢作敢当的,起码追着邓公子的时候她还挺欣赏,毕竟这个时候能豁得出去,追着男人跑也是一件极勇敢的事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冯阮心里的小九九可真是不少。 “当年定下亲事的人是我,如今既然是二妹得了便宜,为何就不能帮衬一下家里?”冯阮质问。 “你看看我。”冯轻指着自己,“我像是个蠢货吗?” “且不说你们当年是怎么对我的,我们来假设一下以后的事,若是我说服相公,帮衬一下冯家,你们就能真心爱护我了?为了一群麻黄似的人,我会把相公往火堆里推?冯阮啊,你这人呢,就是想要的太多了,你以为别人都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跟冯家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别再一次次上门了,你们也扪心自问一下,若是相公还是以前那样病着,科举无望,你们还会巴巴地上门?”冯轻嘲讽道“你们吃相太丑了,只要我活着一天,方家跟冯家都不可能有牵扯,别想着全家都过来吸相公的血,你们不配。” “你说这什么话?”冯崇气怒,“我们都是你的血亲,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一家人难道不该帮衬一家人?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嫁人,我还私下给了你银子。”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冯轻转身就走,再回来,手上多了二十两银子,“这些够了吧?” 原主活了十多年,前后加起来估计也没用到二两银子。 “你,你——”冯崇气的胸口疼。 冯轻还想开口,院门被悄然打开,方铮进来。 冯轻脸一变,她朝方铮招手,笑道“相公,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方才还刻薄冷血,眨眼就变得小鸟依人,冯阮惊的目瞪口呆,随即握了握拳头,心思飞转。 “相公,李师傅他们走了?”等方铮走近时,冯轻也不避讳,直接挎着他的胳膊,还朝冯阮炫耀似的看了一眼。 “嗯。”方铮笑着应了一声。 几月不见,方铮越发的俊逸,许是高中解元的关系,冯阮还能看到方铮举手投足中的贵气。 冯阮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心不是自己的了,她捂着胸口,眼睛无法从方铮身上挪开。 “不准这么看我相公。”都是女人,冯轻自然看出冯阮的不同,她越发恶心了,直接将方铮扯到自己身后,而后厌恶地看着冯家人,“都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冯阮却充耳不闻,隔着冯轻,她问方铮“你可知二妹的真面目?” 《重生替嫁小绣娘》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重生替嫁小绣娘请大家收藏重生替嫁小绣娘更新速度最快。 。 正文 第503章 送礼 你又可曾见过二妹尖酸刻薄的模样? 冯阮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看着方铮,丝毫不将方铮当做自己的妹夫。 冯轻不吃醋,她就是觉得冯阮像极了跳在相公靴子上的癞蛤蟆,恶心的她都恨不得扔了相公的靴子。 不等方铮回来,冯轻突然眯了眯眼,语气里满是恶意,“你放心,相公是知晓我的真面目的,他不光知晓我方才的面目,他还知晓我接下来的面目。” 话落,她直接又将方铮扯开,自己则抄起院子一角的笤帚,直接扑向冯阮,一边拍着冯阮,一边骂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现在的样,你那点肮脏的心思可都写在脸上了,相公不担心伤眼,我害怕恶心着他呢,都给我滚!” 冯轻真的是看透这一家人了,早知道就不跟他们瞎逼逼,直接动手了。 冯阮今早特意打扮了一番,整个人如那荷塘里瑟瑟可怜的白莲花,她没想到冯轻突然就动了手,一直忘了躲,直接被冯轻一笤帚拍歪了发髻,灰尘脏污更是扑了她满脸。 “你这贱丫头,我跟你拼了!”潘氏反应过来,伸出指甲就朝冯轻脸上挠,她人还没碰着冯轻,就被方蒋氏用力扯了一下。 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着地。 方蒋氏皮笑肉不笑地说“亲家母,这是孩子之间的打闹,咱们作为长辈的不好插手。” 这哪是小辈的打闹? 这分明就是冯轻单方面的暴打! 潘氏还想朝冯轻奔去,却被方蒋氏扣住了胳膊,她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夫人,哪里是做惯了农活的方蒋氏对手,潘氏像是被方蒋氏定在了地上一般。 身子动不了,潘氏只能朝冯轻咆哮,“你住手!快点住手!” 冯轻自然不会听潘氏的话,她越打越顺手,“你们好好在家呆着多好,非要跑到我们面前来恶心人,我早跟你们冯家没有关系了,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相公落魄的时候,你们从没想着搭把手,如今相公出人头地了,倒想巴上来吸血,世上哪有那么多美事!” “贱人!住手,呜呜呜!”冯阮哪里还顾得上装模作样,她脸都被冯轻踩在地上摩擦了,她只能想心里话骂出来,“本来定亲的就是我与他,是我让给你的,我是嫡女,你连给我穿鞋都不配,你难道就不替他想想?以后他加官进爵时,会因娶一个庶女被嘲笑,你若是真在乎他,就该为他多想想。” “去你娘的,你的意思是我前人栽树,你后人乘凉是吧?”冯轻破口大骂。 也不用冯阮回应了,她扔掉笤帚,直接命令方铮,“相公,把扁担拿给我!” 闻言,方铮嘴角微扬,他转身,真的就去拿了扁担。 冯阮本来这话也是说给方铮听的,没想到这夫妻两竟然如此反应,冯阮眼瞅着扁担都要递到冯轻手里了,哪里还敢待下去。 笤帚已经打的够疼的,扁担岂不是会要了她半条命? 不光如此,方铮接下来的话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娘子尽情发泄,若是出了事,为夫给你兜着。” 冯轻朝方铮展颜一笑,重重点头,“相公放心,今天我要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冯轻接过扁担。 尖叫一声,扁担还没碰到冯阮,她已经抱头往外窜。 连爹娘都不要了。 冯轻将扁担竖着往地上一砸,而后掐腰,气喘吁吁地问“你们谁还有话说?” 冯崇都惊呆了,他指着粗暴的冯轻,“你——” ‘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下一个字来。 “没话说就都给我滚。” 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敢说一个字,冯轻肯定还会动手。 剩下的一家三口灰溜溜地离开。 等出了门,眼瞅着冯轻追不上来,潘氏才扬声叫“你殴打嫡姐,辱骂亲爹嫡母,你丧尽天良,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你放心,我早说过了,要劈肯定也先劈你们!”冯轻说着,提着扁担又到了门口。 潘氏拉着小儿子跑的更快了。 而冯崇则停了脚步,站在原地,责备地望着冯轻,“轻儿,当年的事是爹不对,爹今日过来也是想补偿你。” “你若想补偿,不如拿命补?”冯轻讥嘲。 原主母女早不在了,冯崇想补偿,可不得到地下去吗? 视线在冯轻手中的扁担上转了一圈,冯崇气的吹胡子瞪眼,最终一甩袖子,留下一句话,“真是不可理喻。” 这一家四口灰溜溜地离开后,冯轻嗤笑,正要转身,这才注意到隔壁门口站着的人。 竟是谢家四郎谢俊明。 几个月不见,冯轻差点忘了此人,再见,模样竟变了不少,这谢家四郎原本虽不算健硕,不过却也是修长挺拔的,如今衣裳挂在身上竟空荡荡的,看到冯轻时,眼睛先是一亮,又迅速黯下来,他张嘴,想跟冯轻说话,不待他开口,冯轻便朝他点了点头,直接回了院子。 谢大婶心疼地走上前,“四郎,你病才好些,快回屋躺着。” 本来冯轻跟着方铮去荆州之后,谢俊明一直茶饭不思,得知方铮高中解元,第二日就病的起不来床。 谢大婶心疼儿子,可再心疼又如何? 人家方公子两人相亲相爱的,哪里有她儿子插脚的份? 她只盼望儿子这一病能想开。 方铮接过冯轻手里的扁担,替她揉了揉手,心疼地说“娘子手疼了吧?” “是有点。”冯轻噗嗤一声笑开,“谁让冯阮皮糙肉厚的。” 而后朝冯轻眨眨眼,“相公可是见过我真面目的人了,有没有啥想法?” “煞是可爱。”方铮不吝啬地吐出四个字。 冯轻觉得脸有些红。 方蒋氏跟金姨看着两人直笑,方蒋氏说“三郎要是敢嫌弃你,老娘非打断他的腿。” “相公听到了没?娘是站在我这边的。”冯轻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小模样有些得意。 方铮从善如流地保证,“娘子放心,不用娘动手,为夫自己打断。” 几人笑作一团。 “娘!”这边刚结束,另一边,方二郎跟秦淑芬一起抱着文砚出来。 冯轻打亲爹,他们不好出来看热闹。 可把秦淑芬憋坏了。 待冯家人离开,她迫不及待地抱着儿子出来。 文砚清脆的喊冯轻。 “臭小子,娘是怎么教你的?叫婶娘,小婶也成,不能叫娘。”秦淑芬作势拍了文砚一巴掌,瞪着儿子。 孩子都是见风长的,三个多月不见,文砚又长了不少,小脸圆鼓鼓的,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冯轻。 起初还有些陌生,待冯轻扬起笑脸时,也跟着笑起来,腿不停地蹬着他娘的腹部,想让秦淑芬放自己下来。 待双脚触了地,小胖墩就卖着小短腿朝冯轻颠颠的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娘。 冯轻心都快被萌化了,她半蹲着,等文砚朝自己怀里扑。 “这么久不见小婶了,文砚想不想小婶?”冯轻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问。 文砚咯咯的笑。 而后抱着冯轻的脸,就给他一个湿漉漉的吻。 “我胸口疼,气死我了,这臭小子,我天天带着他,他都没这般亲过我。”秦淑芬气的直跺脚,又想把文砚这小子提过来收拾一顿。 方蒋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哪天要是把自己拾掇干净,他也会亲近你的。” 秦淑芬虽然也帮着方蒋氏做饭了,不过那是因着方蒋氏身子还未痊愈,至于其他的,秦淑芬眼里压根就没有活。 文砚虽然还不足两岁,不过小身子实在是不轻,抱久了胳膊就受不住了。 “文砚,到小叔这里。”还没等冯轻换一只胳膊,方铮便朝着文砚伸手,不等他拒绝,已经将小胖墩抱了过来。 冯轻暗暗松口气。 “娘子去吃饭。”眼瞅着文砚又要朝冯轻伸手,方铮催着自家娘子道。 “对,三郎媳妇,耽搁一早上了,锅里的粥都快冷了,我给你热热去。”方蒋氏赶紧去了灶房。 家里也只有秦淑芬跟冯轻,及文砚还没吃。 早上煮的是鸡丝粥,方蒋氏一大早特意出去买的,既打算给方铮跟冯轻补补,也想让金姨尝尝她的手艺。 方蒋氏出去买鸡时,金姨做了酱香饼,这辣酱是方蒋氏按照冯轻提过的辣椒酱,自己琢磨出来的,里头还放了猪油,味道不比后世的差。 “娘啊,三个月了,我总算吃着鸡肉了。”秦淑芬馋的嗷嗷叫。 院子里没有养鸡,方蒋氏又舍不得买,方二郎隔三差五会买点猪肉,哪怕都买回来了,方蒋氏也舍不得一次吃完,一顿只切了几片,只让方二郎跟文砚吃,她跟方蒋氏就沾点肉汤吃馒头。 “家里可没断过鸡蛋,鸡肉跟鸡蛋不一样?”方蒋氏隔着门对秦淑芬说“先紧着三郎媳妇吃。” 冯轻胃口不大,紧着她吃,也最多喝一碗。 秦淑芬就不同了,若是让她敞开了吃,剩下的都不够她一个人吃的。 许久没有感受到方家院子里这股烟火气,冯轻心情甚好,她先给秦淑芬盛了一碗。 “还是三弟妹对二嫂好。”秦淑芬小声说。 两个二人一个孩子也将剩下的小半锅鸡丝粥喝完。 这边冯轻才放下碗筷,门口,邓大人领着邓昊然亲自上门来了。 乡试之前发生的事,到底在邓昊然心里留下了印记,以往他见着方铮自信飞扬,如今短短三月,再见,却已是沧海桑田般。 邓昊然面上不再带着吊儿郎当的笑,看着沉稳许多。 他朝方铮拱手,“恭喜方兄高中解元,邓某预祝方兄连中三元,官途亨通。” “多谢。”方铮亦拱手,嘴角始终带着笑,恍若已然忘了当初发生的事。 邓大人松口气,“昨夜你们回来的匆忙,也来不及跟方公子好好道喜。” 而后朝身后挥手。 六个衙役鱼贯进来。 “方公子高中咱们整个荆州的解元,这不光是方公子的幸事,也是我们整个清丰县的幸事,这些不光是本官一个人的心意,这也是本官与属下,及咱们清丰县几家商户商量的,还望方公子莫要嫌弃。”邓大人笑道。 方铮若是拒绝,便是拒绝了整个县城的官商领头之人。 “多谢大人与诸位。”方铮思忖片刻,没有拒绝。 既然光明正大的拿来,邓大人心里也有数,不会让方铮太过为难,除了最前头那小厮手中托盘上放着的二百两银子,其余则是布匹绸缎,点心水果,也有朱钗水粉。 “两日后,本官在府中设宴,还望方公子过府一叙。”邓大人这才说明来意,他笑道“仪轩跟昊然得知方公子高中,日日盼着方公子回来,你三人年纪相当,又曾交好,不如趁着赴宴之际再叙旧。” “方某恭敬不如从命。”这些本就是避免不了的,方铮应承下来。 邓大人这才满意地又跟方蒋氏寒暄了几句,领着衙役离开。 邓昊然望向方铮,最终也没开口,只朝方铮又拱了拱手。 邓家父子来的快,走的也快,等院子里只剩下方家人时,秦淑芬眼睛放光地看着托盘里的东西。 “我的娘啊,三弟妹,这么多好东西,你可算是发财了。”除了布匹绸缎,其他的都用托盘装着,上头还盖着绸布,方才秦淑芬是看了一眼,那金钗都晃的她眼睛疼。 “二嫂说笑了。” 冯轻并没多高兴,她担心收下这些礼会对方铮有影响。 “相公,要不,咱们还是还回去吧。”冯轻轻声说。 “无碍,娘子收着便是。”方铮握着自家娘子的手,并不见慌张。 那些都是聪明人,知晓轻重。 “那咱们还是得找机会还给他们。”冯轻还是加持,“咱们还些别的。” 冯轻总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不是空话。 这么多女子喜欢的首饰水粉跟布料,自家娘子非但没有喜悦,反倒是忧心忡忡,这让方铮看着心软又心疼,他勾了勾冯轻的手心,没有拒绝,“都依娘子的。” 冯轻这才放心。 一旁的方蒋氏同样没见过这么多的东西,不过她的心情跟冯轻一样,担忧更多。 儿子本事大,旁人巴结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方蒋氏做事求得是‘问心无愧’四个字,她宁愿穿粗布麻衣,吃窝头咸菜,也不愿仗着儿子的势吃香喝辣。 “对,对,这些东西烫手,咱不能收。”方蒋氏连连点头。 。 正文 第504章 回村 “那就按娘跟娘子说的,找机会再还回去。”方铮不愿方蒋氏跟冯轻担心,他索性就依着两人。 方蒋氏拍拍胸口,“对了,三郎,你还没回来的时候,也是邓县令亲自过来报喜,那日他还说他夫人要举办那啥宴会,想让娘也去,可娘哪里懂的那些,去了也是给你丢脸,娘便说了不去,娘拒绝了那县令夫人,是不是不好?” 来日方铮做官,凭着方铮的本事,方蒋氏以后就是妥妥的老夫人,哪怕她曾是乡村野妇,以后也少不得有人巴结,说不得县令夫人排着队就进不了方家的门。 这些方铮不说,方蒋氏也不太明白。 “娘无需担心,不喜欢便不去。”方铮也容不得方蒋氏受委屈。 方蒋氏这才松口气,“那就好。” 母子二人说话间,秦淑芬已经将托盘上的绸布都掀开,她眼睛放光地看着托盘上放置的朱钗翡翠,及胭脂水粉,嘴里不住地惊叹“这么多?可真好看。” 说着,就要摸上其中一支淡粉色的荷花簪,这簪子上的瓣瓣荷花晶莹欲滴,煞是好看。 啪—— 方蒋氏快步过去,一巴掌拍开秦淑芬的手,“你乱动啥?没听三郎媳妇说吗,这些都是要还回去的。” “娘,三弟妹说是还些别的,这些玉钗簪子就是三弟妹的了,我就摸摸看。”秦淑芬眼睛都无法从玉钗上挪开了。 方蒋氏差点翻脸,“就是不还这些,这也是三郎媳妇的,你可别眼皮这般浅。” “娘你说啥呢,我知晓这些都是三弟妹的,我可不敢要。”秦淑芬心里可是门清,她好吃,甚至可以跟冯轻要吃的,可这托盘里的东西可不是她该拿的。 “那你伸啥手?可别弄脏了这些东西。”方蒋氏将托盘重新盖上,而后对冯轻说“三郎媳妇,这些你都拿回去去,怎么处理你跟三郎商量着办。” 方蒋氏早看出来了,这家里三郎跟三郎媳妇是最有主见的,他们做啥事她这个做娘的都支持。 冯轻笑道,“娘,没事,这些看着华丽,其实也不值多少银子的,相公说了。他们即便送礼,也心里有数。” 方蒋氏还是不太放心。 这时,金姨开口了,“轻轻说的对,这些东西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五百两银子。” 全大业最好的东西可都在皇宫里了,金姨自然是见过比这些好更多的朱钗脂粉,她笑道“方铮是清丰县头一个解元,这些算是他们的心意,姐姐无需太担心。” 金姨的话方蒋氏还是信的,人家可是在宫里待过许多年的,见识多广。 方蒋氏这才彻底放了心。 “三郎,你中举的事娘也告诉村长了,咱们的根就在东留村,这些年也多亏了村里人的帮忙,咱总不能过得好了,就不理会村里人了。”事实上,这事也不是方蒋氏主动说的,方铮去荆州赶考这事村里人也有耳闻,不过村民不知道方铮会不会高中,也最多在村里议论几句,直到高中的消息传回了县城,村里有人恰巧也在县里,便听了一耳朵,又回村这么一说,次日,村长亲自找上门来问了,得知方铮真的高中解元,村长再三叮嘱方蒋氏,若是有空,一家子都回村住几日。 “待县城这里就了了,我们便回村。”方铮本就有此意。 接下来的日子与在荆州也差不多,不少同窗都过来道喜,也有许多叫得上号的商户过来送礼,除了邓大人那回,其余时候方铮都是拒绝的。 这么过了足足有七八日,上门的人这才少了些。 这七八日的时间,方铮虽拒绝了不少人的宴请,不过也出门了三回。 除了去邓府一回,另外就是受了郑老爷,也就是郑家贤的亲爹的邀约,另一次则是县学里的先生。 郑老爷得知方铮不止一回救过他儿子的命,亲自上门道谢,就差给方铮下跪了,要知道他跟他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当成命一样疼惜的,要是郑家贤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老两口也活不下去的。 亲自来道谢还不算,过了没两日,又在家里摆宴,邀方铮过去认认门。 郑家贤喜滋滋的过来请了。 郑老爷当日回去后,就摸着他儿子的脑袋,叹他儿子运气好,认识了方铮,还要他儿子一定要好好跟方铮相处。 至于县学的先生,因着方铮回来第二日便去了县学,跟先生促膝长谈一番,两人皆有所得。 先生意犹未尽,没过几日,便又请方铮。 县城这边处理的差不多了,方铮便领着一家人回了村里。 金姨自然也跟着的。 方铮出门赶考这段日子,方蒋氏一直没回村,她总觉得在县城的院子里等方铮,就会离儿子近一些。 如今他们一家虽算不得是衣锦还乡,不过方蒋氏心里还是兴奋的。 她儿子总算是出人头地了,这是方蒋氏以往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回村的路不近,几人顾了两辆牛车,方铮跟方蒋氏及冯轻,还有金姨坐一辆,方二郎跟秦淑芬一辆,这后面一辆车子里还放了不少东西,多是吃食跟点心。 儿子中举,方蒋氏高兴,也彻底大方了一回,这回买的糖果子都是现成铺子里卖的最好的。 一行人一大早出发,不到午时,已经出现在村子门口。 好几个月没回来,村子并无多少改变。 冯轻看着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村庄,握紧方铮的手。 方铮揽着自家娘子的肩头,“若是不喜这里,我们早些回去。” “没事,我们陪着娘多住一阵。”冯轻悄悄说。 哪怕如今方蒋氏在县城也渐渐适应了,不过东留村到底是她住了几十年的村子,老一辈都讲究落叶归根,自打看到了村子,方蒋氏面上的笑就没消散过。 “委屈娘子了。”家里还有方大郎跟周小花,娘子看着怕也是膈应。 “没啥,只要跟相公在一块就行。”冯轻从不吝啬表达自己对相公的依赖,她脑袋靠在方铮的肩头,闻着方铮身上墨香,心情颇好。 嘴角带笑,眼神缱绻,黝黑的眸子里柔情几乎都能溢出来,方铮搂着自家娘子肩头的手紧了紧,叹道“娘子。”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牛车就到了村里。 本来这个时候村民多数都在地里侍弄秧苗,一句‘方家三郎回来了’在村里炸响。 不管是在家吃晌饭,还是在地里干活的,一传十,十传百,村名陆续都朝方家门口涌。 自打村长从县城回来后,他们盼着方家人回村已经盼了不少时日了。 “婧姐儿,你听说没,方家三郎回村了。”村后河边,婧姐儿正低头洗衣裳,一个年轻妇人凑到她跟前,不停地瞅着她,试探着开口。 手上动作一顿,而后重新搓揉手里的衣裳,婧姐儿没回应。 她当初做的事让她在村里已经抬不起头了,后来村长给她定了亲,不知为何,没过两月,这亲事又退了,后来很快竟又有人上门提亲,对象不是镇子上,是隔了几个村的一个村长儿子,这村长儿子两年多前见过婧姐儿一面,一直念念不忘,还曾让他爹上门提过亲,不过婧姐儿当初满心都是方铮,自是拒绝,今年年中又过来提亲,这回婧姐儿不再拒绝。 亲自定的急,婚期也近,年前就要嫁过去。 因着婧姐儿害了人家孩子,村里对她一直指指点点,她在村里抬不起头,性子也大变,不再高高在上,脸上也没了笑,整日阴沉沉的。 “婧姐儿,你听到我的话了没有?”那年轻妇人也是个长舌的,她笑嘻嘻地又问了一遍。 婧姐儿仍旧没有理会,她拾起衣裳,直接放木盆里,起身,端着盆离开。 “什么人哪,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她做的那些事谁不知道?幸亏人三郎娶了现在的媳妇,方家日子这才越过越好,这要是娶了她,说不得三郎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她们已经习惯了婧姐儿的沉默,年轻媳妇说话也就没有压低声音,或许她是故意说给离开的人听。 脚步一顿,抓着木盆的手用力,眼底也翻滚着情绪。 方铮已经成了婧姐儿心底不能碰触的伤疤。 直到口中都咬出了血腥味,她这才抬脚,继续朝前走。 身后,另一人劝年轻妇人,“你也少说些,都过去的事了,多说对谁都不好。” 年轻妇人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她这般针对婧姐儿不是没有理由,她男人当初可是对婧姐儿紧追不舍,只是婧姐儿心气高,他男人觉得无望,这才娶了她,虽然将她娶了回来,可心里没有她,多少回她都看着自家男人望着婧姐儿都走不动路了。 年轻妇人不敢朝男人撒火,只能明里暗里地挤兑婧姐儿。 在年轻妇人看来,这件事都是婧姐儿的错,明明心里装着方家三郎,偏偏还勾引村里其他小伙子,这样的害人精就该早早嫁出去,省的祸害村里其他人。 闷头朝前走的时候,前方传来车轱辘声响。 婧姐儿抬头,正好看到方铮跟冯轻肩并肩坐在牛车上。 迎着阳光,婧姐儿不适地眯了眯眼,许是阳光太过刺眼,酸涩的眼眶盈满了泪水,她别开眼,低下头,端着木盆匆匆离开。 冯轻自然也看到了婧姐儿,她视线落在婧姐儿落荒而逃的背影上,心情有些复杂。 若光论感情,婧姐儿以往的所为也说不上对错,没人天生就会感情,总要摔倒过才知晓以后的路怎么走。 自己能这般幸运,刚动心,遇到的就是方铮。 这般想着,冯轻朝自家相公轻柔地笑,“幸好遇到了相公。” 冯轻的心思方铮懂,他握紧冯轻的手,笑道“也幸好为夫遇到的是娘子。” 冯轻不会问方铮若她没有死而复生,方铮该如何。 她知晓若无自己,方铮这辈子会成亲,却不会动心。 这就够了。 冯轻不是十岁的年纪,加之这两年跟相公在一起也懂事不少,如今的冯轻沉稳明事理,许多时候都能淡然处之。 当然,她对自家相公的感情却是越来越浓的。 哪怕进了村,只要娘子在身侧,方铮眼里始终是有冯轻。 过来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方蒋氏干脆让人停了牛车,她下了车,朝围在一起的村民笑道“这几个月不在家,多亏了大伙照看家里,这里有糖,都过来尝尝。” 两年时间,方家跟曾今已是天壤之别,可别家却变化不大,他们仍旧需要日日劳作,一年到头舍不得吃几回肉,方蒋氏撒糖,村民自然高兴。 原先村里还有碎嘴说闲话的,可如今方家已经站到了她们够不着的地方,莫说闲话了,她们心里连嫉妒都没有了,且村长前几日还特意嘱咐过,莫要惹方家人不高兴,是以,凡是涌过来道喜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替方家人高兴。 方蒋氏更开心了,“我家三郎能有今天,大家伙儿也帮了不少,过两天,家里开流水宴,大家都来吃。” 方家如今已经走出了东留村,却仍旧会感恩,村民对方家人的道喜声也就更真了。 也有人好奇金姨的身份,方蒋氏自然不隐瞒。 村民看向方铮跟冯轻的视线就更热切了。 等方家人离开后,就有人说了,“这三郎运气可真好,娶了这么个好福气的媳妇。” “可不是,当初梁二婶子不是还说人家是扫把星吗?”有人就摇头,“这三郎媳妇要是扫把星,那谁不愿意当?” 大家都有眼睛看,这方家三郎没娶媳妇之前,在村里可算得上的最穷的那一拨了,当初方蒋氏舍不得粮食,天天去后山挖野菜冲剂,冬日野菜没的时候,方蒋氏都恨不得挖了树根来吃。 如今人家都能顿顿吃上肉了。 “哎,以后咱们娶儿媳,可得擦亮眼。”有个妇人感叹了一句。 “那也得有人三郎那相貌跟本事。”又有人反驳。 这一声过后,周遭一阵沉默。 罢了,这人哪,就得信命。 这边的各种议论并未传到方铮跟冯轻耳中,牛车已经到了方家门口。 方家大门敞开,方大郎牵着两个孩子正站在大门口。 。 正文 第505章 醉了 要说后悔,方大郎跟周小花是首当其冲的。 方大郎还是听了村长说,才晓得自己三弟有了大出息。 可已经跟他没啥关系了。 方大郎唉声叹气的好几天,还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方老头了。 不知是自己想开了,还是周大郎照顾的周到,方老头竟也能断续说出几个字了,得知儿子中举了,以后还能当官,方老头脸上有些狰狞,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爹,别再生三弟的气了,咱家如今成这样,其实不是三弟跟三弟妹的错,他两是最小的,却一直被针对,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对。”顿了顿,方大郎接着说“爹也有错,爹再疼大姑,可我们都是爹的亲儿子,爹不该因着潘家要求娘跟三郎做这做那。” 这些话方大郎也是琢磨了许久的。 自打村里只留下他一人时,方大郎每每午夜梦回都要叹气,他是真后悔了,当时真的是猪油蒙了心,这些道歉的话他也没脸跟方铮说,更不能跟周小花说,便只能抽着空来找方老头絮叨,反正方老头也不能开口说出顺畅的话,又不能动,方大郎不担心方老头出去说。 跟方大郎幡然悔悟不同,周小花更多的则是后悔跟冯轻闹翻,远远看着秦淑芬走来,望着跟以往变化极大的人,周小花心里火烧火燎般的难受,若是她没有跟冯轻闹翻,是不是现下她也会如秦淑芬一样,穿好看的衣裳,手上还带着镯子,人也白了许多,整个人都不像是乡村妇人。 还有她怀中的文砚,明明同样是方家的子孙,文砚看着却像是县城里的干净孩子,而她的两个瘦巴巴的,衣裳还打着补丁。 周小花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的各种滋味。 她推了推文浩,“去找你奶。” 文浩已经去了白塔镇的学塾,好几个月都不回来一趟,这回是周小花求了方大郎好几天,还拿方蒋氏跟方铮说事,方大郎这才松口,文浩昨天被带了回来。 恰巧今天方蒋氏一行人也跟着回村。 周小花没想到这么巧,她本来只是拿方蒋氏做借口,她想见见儿子罢了,儿子去学塾她自然是想得慌,她害怕文浩离她远了,不再听她这个做娘的话了。 她得让文浩知晓,纵使是方铮将他送去学塾,可她还是文浩亲娘,跟亲娘比,隔了一房的小叔算什么? 不过周小花倒是不介意文浩跟方蒋氏亲近,文浩是方家头一个孙子,又一向懂事,方蒋氏最是喜欢文浩,跟方蒋氏亲近,她肯定不会亏待文浩的。 周小花心里算计的清清楚楚的,这人一旦开始算计,感情自然就掺杂了利益。 哪怕对儿子也是这般。 方蒋氏是真的想两个孙儿了,眼看着文浩走近,周小花眼眶泛酸,她一把将孩子抱住,不停地说“瘦了,瘦了,奶的乖孙受苦了。” 上了学塾,文浩懂事了许多,感情都比往常更内敛了。 “奶。”文浩打招呼,而后飞快地看了方铮一眼,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方铮定定看着他。 半晌,文浩这才小声招呼,“小叔。” 方铮神色仍旧冷淡,并未回应。 文浩身子缩瑟一下,而后往方蒋氏怀中缩着。 先前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在这孩子心上留下了阴影。 “学塾的先生便是教你这般无视长辈,大逆不道的吗?”方铮冷冷开口。 文浩小身板有些僵硬,而后退出方蒋氏的怀里,讷讷地说“文浩见过阿奶,小叔小婶,二叔二婶。” “哎,乖孙,奶的乖孙。”方蒋氏又将文浩搂在怀里。 冯轻靠在方铮身侧,她拍了拍方铮的胳膊,朝他摇摇头。 “在学塾,先生除了教你学问,也会教你做人的道理,不过那些多是空话,你如今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凡是莫要偏听偏信,用自己的心去看待人跟事,若是有不明白的,你可问我,也可留在心里,自己琢磨,哪怕此时不懂,待你长大,经历多了,便会明白。”也不管文浩听不听得明白,方铮只淡声提醒。 “文浩明白。”文浩像模像样地答道。 冯轻叹口气。 在这个时代,男子多被赋予了重责,小小年纪就被严苛教导,那种寓教于乐是后世才有的,方铮生在这个时代,他自小无需旁人施压,自己便对自己足够严苛,自然觉得这个法子并无不妥。 “文浩,过来,小婶这里有好吃的。”罢了,文浩到底跟她不算多亲,她不好插嘴,冯轻打破了僵持的气氛,朝文浩招手,笑道。 文浩小心地看了方铮,看他点头,这才走向冯轻。 “小婶。” “乖。” 冯轻又跟文浩介绍了金姨,让他喊奶,而后给他拿了一包栗子糕,还有一包水晶糖果子,“去跟文雅一起吃。” “谢谢小婶。”到底还是个孩子,看着这么多好吃的,他眼睛亮了亮,道谢声都比方才响亮了些。 这时,秦淑芬怀里的胖墩扭着屁股要下来,小手朝文浩直挥。 “那是哥哥。”冯轻趁机跟文砚说。 文砚最听冯轻的话,他先咯咯笑了两声,而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文浩,喊了一句“咯咯” 待双脚触地,文砚颠颠地朝文浩走去。 文砚跟他娘的性子有几分像,都是自来熟的,哪好几个月不见,他早不记得有这么个哥哥,却不妨碍他对文浩的喜欢。 总算到了文浩跟前,文砚小胖胳膊直接就抱住了文浩的大腿,仰着头,流着哈喇子,“咯咯” 文浩总算是笑了,他费力地想要抱起文砚,无奈小胖墩实在是不轻,文浩脸都憋红了,也没将胖墩抱起来。 惹的旁边几个大人直笑。 这一笑,气氛就轻松许多。 “文浩带着弟弟去玩。”方蒋氏催道。 都是她的孙儿,方蒋氏自然希望这几个孩子之间别有隔阂。 文浩也喜欢这个眼睛都快笑没了的胖墩,他牵着胖墩去找妹妹了。 有文浩打头,气氛不如方才那般僵硬,方大郎也松口气,他朝方蒋氏唤道“娘。” 而后又干干地跟方铮及方二郎打招呼,“二弟三弟。” 别看他在方老头面前想得开,说的也好,可真到了方铮跟前,他还是紧张,又成了缩头缩脑的样。 方铮点头,算是回应。 “大哥最近如何?方二郎自然是不会让气氛尴尬,他笑呵呵地问。 有话题,方大郎不如方才紧张,他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了最近的状况。 几个男人这边说话,方蒋氏就领着金姨跟冯轻往院子走。 周小花一直在门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按她以前的性子,肯定是要装病,躲避这回见面,可此时不同往日,若是她再作妖,方家就彻底没了她的位置。 “娘,你,你回来了?”等方蒋氏跟她擦肩而过时,周小花这才红着脸,小声地打招呼。 一看到周小花,方蒋氏压在心底好几个月的气又上来了,她一个做婆母的难道还得跟儿媳赔不是? 等周小花终于开了口,方蒋氏就没忍住,“你还认识我这个做娘的?” 方蒋氏一直便是嘴硬心软,这话若是说给秦淑芬听,秦淑芬肯定是左耳听右耳出,还会死皮赖脸地朝方蒋氏撒娇,可同样的话落在周小花耳中,便是嫌弃,是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她脸。 周小花低着头,不再言语。 看她这般模样,方蒋氏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本想着这番回来,周小花能有长进。 看来她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冷哼一声,方蒋氏领着金姨她们进门了。 直接将周小花晾在门口。 再回到方家,冯轻望着已经大变样的院子,觉得这地方无比陌生,没有人气的院子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了,除了她跟方铮门上挂着的那把锁。 家里不养猪了,猪圈也拆了,鸡圈还留着,周小花养了二十多只鸡,除了鸡外,还有三只鸭子,及两只兔子。 不光是冯轻,方蒋氏看着陌生的院子,心里都不是滋味,她原本是满心的喜悦,这里是她的根,可院子已然大变,她往常用顺手的镰刀扁担也早都不在原来的地方,堂屋也都是摆放了她不熟悉的凳子椅子。 暗暗叹口气,方蒋氏心里不是滋味。 变了,到底还是变了。 不等方蒋氏再惆怅,门外传来笑声。 是龚婶她们。 方蒋氏重新扬起笑脸,还好,这些几十年的老姐妹还没在,哪怕三个多月没见,仍旧没有丝毫生疏尴尬。 许久没见着龚婶了,冯轻也想她。 上前,抱着龚婶的胳膊,冯轻打过招呼,又问起了美丽。 “我咋觉得三郎媳妇又好看了?”龚婶瞅着冯轻打量,“是不是又长高了?” 不光是高了,身段也比原来玲珑有致了。 冯轻笑眯眯地点头。 按说女孩子是能长到十二十岁的,她今年长了两公分了。 “三郎可是有福了。”龚婶打趣道。 冯轻脸有些红,她跺着脚,“婶子莫要笑我。” “成,不笑你,要不然三郎可得心疼。”龚婶喜欢冯轻对她自然的亲昵。 而后几人又是一阵寒暄,同时金姨也跟她们一一认识,大家都是性子明爽的,不说一见如故,但是都是有好感的,聊得多了,感情升的也快。 看着空荡荡的灶房,还有一旁插不上嘴的周小花,龚婶干脆提议,“你们回来的匆忙,我瞧着家里都没啥菜,要不上我家吃去?” 想了想,方蒋氏摇头,不管大郎两口子如何不孝,她却不能让两人难做。 “就不去了,我带了菜回来,你们晌午都在这吃。”方蒋氏说。 人多,方蒋氏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真忙起来的时候,秦淑芬也只能帮着洗洗菜,烧烧火了,其他是帮不上的,方蒋氏又舍不得冯轻插手灶房的事。 龚婶干脆留下来。 不过她先回家去了一趟,再来,也带了不少肉跟菜,“这都是美丽上两天带回来的,放家里也吃不完。” 龚强早便去了京都,美丽又嫁了人,家里就剩下龚叔龚婶,没个孩子,老两口吃饭都不香,便是有肉,有时候都不愿动手炒。 几人刚要做饭时,涂青也过来了。 涂青跟方敬自然也是听说了方铮高中的事,他们是真心为方铮高兴。 而在方铮去荆州的几个月里,方敬跟涂青两人不放心方蒋氏,也去了县城三回,每次去了,都帮着把县城的院子拾掇的干干净净,还给做了两顿饭。 对这两个孩子,方蒋氏越发心疼。 这些方蒋氏也都跟方铮说了,方铮沉吟片刻,让方蒋氏放心,他心里有计较。 方蒋氏几人都是做家事的好手,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今日天气好,方铮跟方二郎干脆将饭桌给端到院子里。 又在旁边放了一张小桌子,专门给几个孩子坐着吃饭。 方蒋氏几人做的都是自己的拿手好菜,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冯轻吸吸鼻子,跟方铮坐在一处。 方敬提了一坛子酒过来。 他刚要给方铮满一杯,方铮却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酒坛子,先给龚叔满上一杯,再给方敬,而后是方大郎跟方二郎,最后才是自己倒酒。 哪怕已经是举人老爷了,方铮仍旧如以往一般,对长辈以礼相待。 “我方家能有今日,除了我娘子,便要多谢诸位叔跟哥,今日借此机会,我敬诸位一杯。”方铮一饮而尽。 一杯喝完,方铮脸有些红,趁着清隽的面庞越发的俊美。 冯轻给方铮盛了碗汤,小声说“相公,别喝那般急,快喝些汤。” 桌下,方铮拍了拍冯轻的手,笑道,“为夫没事。” 虽这般说,方铮还是将汤喝了。 而后一边与龚叔几人说话,一边给冯轻夹了一筷子鱼肉,仔细一根根挑了鱼刺,这才放在冯轻碗里,催促,“娘子趁热吃。” 对面龚婶几人看着直笑。 冯轻耳朵又开始发热,她小心看了方铮一眼,觉得自家相公怕是一杯就醉了。 以往吃饭的时候方铮也照顾她,不过却没有跟现在这般,当真众人的面如此亲昵。 “相公,我自己来。”生怕方铮再做出些惹人发笑的事,冯轻小声劝。 另一边,方敬看着方铮如此豪迈,一脸的惊叹,“三郎好酒量,这可是烈酒,一般人可是半杯就醉的。” 。 正文 第506章 认亲 哪怕是醉了,方铮也没有在人前出丑,只是脸稍微红了些,对冯轻越发周到了些。 方铮空腹喝了酒,哪怕喝了汤,一时也没减了酒气,就在方铮替自家娘子夹了第三筷子的鱼肉,还仔细挑了鱼刺,而后放在冯轻碗里,看着她吃下后,他轻声一笑,而后伸手,打算摸上自家娘子的脸。 手在快要碰到脸上时,冯轻快一步,抓着他的手,握在手心,冯轻拉着方铮起身,红着脸跟桌前的其他人说“相公喝醉了,我先带他去休息,娘,你们慢吃。” “那成,我给你两留点饭菜,等三郎醒了,你们再吃些。”方蒋氏也心疼儿子。 冯轻应声,带着方铮回屋。 这回喝醉的人听话顺从,冯轻牵着他往回走时,方铮也老老实实跟在走,回到西屋时,屋里好几个月没住人,有一股子味道,倒不是霉味,不过是长时间锁着门,屋里东西又多,有些闷罢了,冯轻先让方铮坐在书桌前,自己去找了新的被褥跟盖的被子,整理好,这才帮着方铮脱了外衫,让人坐在床上。 方铮安静地随自家娘子摆弄,只是看着冯轻,嘴角噙着笑。 就连醉酒都让人喜欢。 想着上回醉酒的模样,冯轻不禁好笑地问“相公,你到底还有多少面醉酒后的模样?” 眨了眨眼,黝黑的眸子似是萦绕着一层雾霭,里头只有一个小小的人,方铮习惯地抓着自家娘子的手,笑道“娘子。” “嗯。” 冯轻扶着他躺下,替他除了靴子,拍拍他的腿,待他自觉抬起腿,眼睛却仍旧没离开自家娘子分毫,又唤了一声,“娘子。” “我在。”冯轻忙的满头细汗。 等缓下来后,她坐在床边,手仍旧被方铮握着,冯轻心又软了软,“相公怎么了?” “为夫说过,要给娘子最体面的日子,为夫会做到的。”方铮认真地说。 “我相信相公。”冯轻拍拍他的手,原来相公也是有压力的,冯轻倾身,红唇碰了碰方铮的唇。 花了小半个时辰,冯轻才将方铮哄着睡着。 哪怕睡得熟,方铮仍旧紧紧抓着冯轻的手。 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冯轻舍不得拒绝,就这么靠在床头也睡了过去。 许是顾忌着喝醉了的方铮,外头说话声不大。 等冯轻醒来时,已经到了半下午,方铮还在睡,不过脸不如先前那般红了,她慢慢收回手,悄然出了门。 外头龚婶他们都已经离开,院子里已经被拾掇干净,方蒋氏跟金姨正坐在灶房门口,头对着头,一边洗东西一边说笑。 方蒋氏先看到了冯轻,她笑道“饿不?锅里的骨头汤还热的,娘还给你做了你喜欢的鸡蛋饼,快去吃点。” 走到灶房门口,冯轻才看到方蒋氏跟金姨是在洗萝卜干。 “这些都是你龚婶拿来的,晚上我给你炒点,萝卜干就着粥最好。”方蒋氏做的酱菜是一绝,这萝卜干炒的也好吃。 村里多数人家在起萝卜的时候除了窖藏一些,余下的全部都会做成萝卜干,能吃上一年半载。 “对了,你龚婶还拿来了山芋干,她晒的好,你要是喜欢,没事也能嚼两块。”山芋干需得晒的干干的,这样才不会生霉,平日馋了,还能当成零嘴。 村里人虽吃的不如城里五花八门,不过他们自有法子做出些城里人看不上的零嘴。 冯轻先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块鸡蛋饼,而后才拿着快山芋干,放在嘴里磨着。 冯轻没想到红薯在这里也叫山芋,按方蒋氏的说法,这里普遍是叫芋,不过因东留村的人会在后山上整理出一小片地来种,便干脆叫山芋。 当然,后山这里也不是谁都能种的,需要交银子。 方家当年太穷,可没银子种这些。 这山芋干可是被龚婶晒的透透的,嚼着费劲,不过却自有一股甜味,让人停不下来。 “金姨,咱们这里虽然不如荆州城里繁华,不过胜在这里青山绿树多,空气足够好,没事还能去后山走走,说不得就能抓到野兔野鸡。” “我很喜欢这里。”来到这里让金姨有一种回到自己家乡的错觉,她怀念,也惆怅。 不过有熟识的人在身侧,倒没有多难过。 冯轻端详金姨,见她说的不是客套的话,这才安心。 哪怕才认识没几天,方蒋氏跟金姨都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要说女人间的感情也是奇怪,有的人就是相处了半辈子,也无法成为交心的人,有的人才不过几天,便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金姨叹口气,朝方蒋氏说“姐姐你命好,生了三郎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又娶了轻轻这么乖巧的儿媳。” 方蒋氏点头。 家里之前虽然发生了许多事,可如今的日子越发好了,虽有遗憾,却也心满意足,方蒋氏点点头,看了眼金姨,又看看正嚼的起劲的冯轻,而后猛地直起腰,指着冯轻笑道“妹子,我瞧得出你是真的喜欢我家三郎媳妇,你要是不嫌弃,要不就认三郎媳妇当干闺女?” 当日冯家人上门,方蒋氏要不是碍于身份,她都想拿着菜刀将人赶出去。 那冯阮再惹人厌,可她有个疼她的娘,三儿媳明明更好,却是个自小就没爹疼,没娘爱的可怜孩子,方蒋氏巴不得多一个人爱护冯轻。 “这——”金姨心一跳,她一万个愿意,“轻轻可愿意?” 冯轻一口山芋正嚼着,她赶紧囫囵咽下,而后笑弯了眉眼,她重重点头,“我自然是愿意的,金姨,不是,以后你就是干娘了。” 冯轻喜欢金姨,也心疼金姨,若是有她这个女儿,金姨的后半辈子也是有了依靠。 “好,好,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还能有个女儿,真好。”金姨眼泪落了下来,她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般过了,她孤身一人,等老了快不能动时,便寻个干净的地方,自己等死罢了。 如今她竟也有女儿了。 “干娘,别哭。”冯轻上前,替金姨擦了眼泪,笑道“你不光有女儿,还有女婿,以后还有孙子呢。” “是,是,都有。”金姨喜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这回不用冯轻擦,自己抹了抹眼睛,而后看看自己身上,这回过来,她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荷包里也只有些银票,这些银票她本就打算离开时留给冯轻的,除了银票,也没剩下东西了,寻死好一阵,才想起头上还有一根玉簪子,她拔下簪子,直接插,入冯轻的发髻中。 “这簪子干娘带了许多年了,还是当年宫里良妃赏给干娘的,轻轻别嫌弃。”金姨笑道。 “干娘,不用,簪子我有,这是干娘带了许多年的,你自己留着。”这玉簪子金姨带了这许多年,应当是她很喜欢的。 “虽有些老气,不过胜在这玉是好玉。”不容冯轻拒绝,金姨笑道“干娘今天很高兴,晚上咱们娘两喝一杯。” 今天是这么多年来金姨最高兴的一天。 “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合该喝一杯的。”方蒋氏在一旁附和。 她又叫了方二郎去镇子上买些好酒好菜,晚上他们一家再好好吃一顿。 得知冯轻多了一个干娘,秦淑芬那叫一个羡慕,她抱着文砚围着冯轻打转,半晌,啧啧有声地感叹,“三弟妹,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儿?” “不然咋这么好的运气?” 本来吧,有个方铮这样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相公,再有一个事事将她放在前头的方蒋氏,如今又多了一个干娘,更别提冯轻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绣技,就凭一身的绣技,以后也是吃穿不愁的。 就如周小花曾今说过的,这好事可都让三弟妹给占了。 当然,秦淑芬可不会跟周小花那般嫉妒,她知晓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说不明白的,三弟妹这般好,理应得到更好的。 噗嗤。 冯轻好笑地摇头,“二嫂想多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秦淑芬嘿嘿的笑。 三弟妹多一个人疼也是好事,她身为冯轻的二嫂,只要跟着冯轻身后,就有肉吃。 秦淑芬胸无大志,就能填饱肚子就成。 “三弟妹多了个干娘,那我家文砚可就多了一个奶了。”这拐了两个弯,总算是能跟自己扯上点关系的,秦淑芬越想越高兴。 “可不是,我多了个小孙孙。”金姨直接塞了一块碎银子放文砚手里。 秦淑芬眼睛瞬间亮了。 方蒋氏气的又想朝她吼了。 “是三郎媳妇认的干娘,便宜倒是都给你占了,你赶紧给我滚。”至于金姨送出去的碎银子,方蒋氏也没让秦淑芬还给金姨。 这是金姨一片心意。 得了银子,秦淑芬麻利地抱着文砚走了。 “金姨,三弟妹,你们刚相认,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秦淑芬抱着孩子直接出了院门。 “你给我回来!”方蒋氏在后头追着。 银子到了秦淑芬手里,不用半下午,她就能花光。 等方蒋氏追到门口时,秦淑芬已经没了踪迹。 文砚都有见面礼了,文浩跟文雅自然也得有,不过这银子方蒋氏让金姨等晚饭过后当着方大郎跟周小花的面给。 金姨听过了方家的事,她没反对。 她今日才见着周小花,哪怕才几面,心里也觉得周小花这样的不惹人喜爱,周小花长得清秀,不比秦淑芬差,可她整日阴沉着脸,勾着头,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这容貌自然也大打折扣。 金姨对周小花也就个面子情。 既然是认亲的席面,自然不能随意了。 方蒋氏洗好了萝卜干,干脆开始琢磨菜式,这可是金姨跟冯轻的大喜事,她不用两人插手,定要将这席面办的妥妥当当。 金姨不是东留村的人,认亲自然无需告知村里人,他们家人心里有数就成。 心里想着菜式,方蒋氏一拍大腿,说“倒是忘了让二郎再买一些点心了,还有鱼,我这就去村里问问,看谁家今天出门抓鱼了。” 方蒋氏刚起身,方大郎恰好出来,他嗫嚅地跟方蒋氏说“娘,我去。” 方蒋氏虽然对文浩跟文雅心疼爱护,可对方大郎两口子还是没有好脸色,半天时间了,也没跟方大郎两人说几句话,此时方大郎主动揽事,方蒋氏也不好拒绝,只是脸色仍旧有些冷,“那你等着,我给你拿钱去。” “不,不用。”方大郎勾着头往外跑。 方大郎这般,方蒋氏也就随他了。 外头忙的热火朝天,此刻西屋的方铮才刚醒。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就多了个干娘。 好在睡前喝了一碗汤,再醒来时,头仍旧有些昏沉,胸口却不怎么难受,他坐起身,将冯轻早准备好的水一口喝完,这才彻底清醒。 环顾一圈,方铮看到床尾放着干净的衣裳,他知道这也是娘子准备好的。 嘴角忍不住勾起,揉了揉额头,方铮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裳。 最后将冯轻替他绣的香囊挂在腰间。 刚出门,便遇到正走过来的冯轻。 “娘子为何如此高兴?”今日的冯轻整个人都轻快,眼角都带着笑,方铮跟着笑问。 冯轻抱着衣裳,停在方铮面前,“相公你猜,这事可好了,相公肯定也高兴。” 方铮视线落在方铮的发髻上,眸子闪了闪。 若他记得不错,这簪子是金姨的。 “是金姨跟娘子的喜事?”方铮试探着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冯轻眼睛睁大,她不敢置信地问“相公你可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猜得到,相公,金姨以后便是我们的干娘了。” 说这话时,冯轻眉飞色舞的。 果然如他所料。 “相公,你高不高兴?”想着自己没事先跟方铮商量,她就有些心虚。 “为夫自然是高兴的。”娘子愿意的事他自然赞同,再说,金姨若是有了他们,以后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冯轻顿时又笑开,“我就知道相公愿意。” 冯轻放下衣裳,拉着方铮来到金姨跟前,而后询问地看着方铮。 她不知道认亲需要些啥步骤。 方铮失笑,他带着冯轻后退一步,站定,而后又先一步跪在金姨面前。 。 正文 第507章 冯轻跟着方铮跪下。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朝金姨磕了三个头。 金姨抹了一把眼睛,有些更咽,她连声说“不用这般,你们快起来,有这个心意就成了。” 方铮这才牵着冯轻起身。 方蒋氏也高兴,孩子多一个人疼爱,她这个做娘的不酸,她高兴。 “这是好事,都别红眼,三郎,三郎媳妇,既然认你金姨做干娘,以后就要好好孝顺她。”方蒋氏叮咛两人。 两人点头。 金姨却垂着头,擦了擦眼角。 她想认冯轻做干闺女自然不是为了以后有人能孝顺自己,她就是喜欢冯轻,若是她老的时候,冯轻能偶尔过去看看她,她便心满意足了。 她自是不会拖累两个孩子的。 方大郎跟方二郎分别去镇子上,两人没遇着,因着方二郎要买的东西多,方大郎反倒是先回来。 将东西放下后,方大郎又跟方蒋氏说了一声,提着桶去挑水,挑满了水缸后,又趁着天还没黑,去了后山,打了一捆柴火。 方大郎闷头干活,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这让方蒋氏心情有些复杂,到底是她儿子,她哪怕再气,也不能真的不管他。 看着方大郎累的满头大汗,方蒋氏给他端了碗水,“放了糖。” 方蒋氏已经许久没给他好脸色了,方大郎受宠若惊,他双手接过碗,“谢谢娘。” 看着方大郎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方蒋氏叹口气。 “你知道错了?” 方大郎慌忙抬头,看着方蒋氏认真的脸,她知晓方蒋氏松动了,他重重点头,“娘,儿子知道错了,之前是儿子鬼迷心窍了,我们二郎三郎是亲兄弟,我们理应好好相处,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无能,让三郎受委屈了。” “不是三郎受委屈了。”方蒋氏打断方大郎的话,“是三郎媳妇受委屈了。” “是,是,是。”如今方蒋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蒋氏又叹了一口气。 儿子的心性她了解,她也不强求他们兄弟三人还像以前,只要不成仇就行了,“罢了,你们都大了,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再管着你们,你们都好自为之,但是我得提醒你,好好看着你媳妇。” “就这几天,你别让她又给三郎媳妇添堵。”方蒋氏说。 “娘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方大郎再蠢笨,也知道方蒋氏是真的没有以前那般对自己掏心掏肺了,他心里难受,低着头,缩着脖子,看着尤为可怜。 方蒋氏语重心长地开口劝,“三郎再生气,他还是管着文浩,以后有三郎在,文雅的亲事也差不了,他对你们也是仁至义尽,大郎,你也别怪娘偏心,自小三郎身子弱,娘都怕养不活他,这五根手指还有长有短,娘本想着不连累你们兄弟三人,可三郎跟三郎媳妇孝顺,是非要照顾娘,娘这一病,身子已经不如以前,以后有三郎跟他媳妇操心的时候,娘想着这些,就觉得对不住他们两人,你说说,娘能不偏心吗?” “娘,别说了,儿子都懂。”方大郎红着眼说。 “你懂就好。”方蒋氏也心酸,“我估摸着三郎跟他媳妇也不会在家里住几天,让你媳妇别在阴阳怪气的。” 方大郎点头。 “你快去洗洗吧,今天也累一天了。”方大郎是真的记在心上了,方蒋氏这才放心。 方二郎买的多,这酒他跑了好几家才买到的,是果酒,妇人都能喝。 晚饭还是方蒋氏跟金姨准备的,鸡鸭鱼肉都有。 香味很快飘散开。 除了郑家外,哪怕就是村长家,也不能隔三差五吃肉,多数人家买上半斤肉都能吃大半个月,一顿饭里放两三片,尝尝肉味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今日方家人才回来,午时他们家就飘出阵阵香味,周围邻居闻着菜香味,自己家的饭都多吃了一碗。 没想到晚上方家还炒了肉。 除了肉,还有鱼。 有村民聚在方家不远处,闻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菜香味,不停地吞咽口水,还有人家甚至端着碗来到路上,碗里是能看得见碗底的稀粥,闻着久久不散的香味,这人狠狠喝了一大口的稀粥。 “这方家是真的起来了啊。”有人忍不住心口发酸。 “可不是,人三郎可是有本事的,谁让咱们这些家里没个出息的孩子。”有人理智一些。 “也不知道三郎能不能帮着我家孩子去跟镇子上的先生说一声。”这是准备送孩子去学塾的村民。 方铮一朝中举,家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后说不得还有更大造化,这都是读书带来的好处,许多村民本来并未打算送孩子去学塾,可方铮的成功还是让他们改了主意,他们瞅着自家孩子也不笨,以后就是不中举,考个秀才也是好的。 又相同想法的不止一人,有人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 “要不,咱明天上门问问?”先头说话那村民将早打定的主意提了出来。 “成,明天咱们一起去。”为了孩子,他们也豁了出去。 方家人不知道村民的打算,天擦黑,晚饭就在堂屋吃。 今日是金姨的大日子,方蒋氏让金姨坐在主位上,自己就坐在金姨旁边,她笑道“妹子,这两个孩子还小,以后有啥做的不当的,你别客气,跟他们提,要是三郎敢欺负他媳妇,就外头的扁担,你拿着打。” 金姨直笑,她打趣道“方铮是个好孩子,轻轻也好,这两孩子天生一对,谁也离不了谁。” “这话说得对。”方蒋氏跟着揶揄。 不是她吹,放眼整个清丰县,她还没看到能及得上她家三郎跟三郎媳妇的。 秦淑芬咽下嘴里的肉,拿眼瞅冯轻,笑的让冯轻头皮发麻,“可不是,三郎可是都快要把三弟妹捧在手心了。” “孩儿他爹,你也学学。”秦淑芬大咧咧地转向方二郎。 这人就怕对比,原本秦淑芬还觉得方二郎对她真好,可跟冯轻住一起这么久,她算是见识到了方铮对冯轻的在意。 不过秦淑芬倒也不酸,这人哪,福气都是天定的,她对方二郎就很满意。 一家人都说说笑笑,从午时开始一直没开口的周小花仍旧闷头吃饭,只是在听到秦淑芬的话时,身子有些僵硬,美味的饭菜也有些食不下咽。 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就能得到最好的? 心里跟针刺似的难受。 “我吃饱了。”留下一句话,周小花放下碗筷,匆匆离开。 周小花再不敢正面跟方蒋氏对上,可她也实在听不得桌上几人说笑,周小花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她知晓方蒋氏不会再跟之前那般对她好了,她也不打算巴结这家人。 走到门口,周小花朝桌上的文浩招手,脸上露出一抹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文浩,娘有话跟你说。” 不知方蒋氏是不是故意的,午饭过后,她就催着文浩去方敬家跟哥哥玩,文雅去跟姐姐玩,整个下午两个孩子都没归家,吃饭前回来,方蒋氏又拉着两个孩子说个不停,直到此时,周小花都没来得及跟儿子说上几句话。 且方蒋氏竟然还想着晚上要带着文浩跟文雅一起睡。 文浩是她儿子,理应跟她亲近,方蒋氏凭啥不让她跟孩子靠近? 难道她这个做娘的还会害了孩子不成? “你叫孩子做啥?他还在吃饭。”文浩小身子缩瑟一下,他本能地抓紧了筷子,而后起身,准备朝外走。 却被方蒋氏又按回了凳子上。 只要她在家一天,她就不会再让周小花跟孩子单独相处。 方蒋氏可忘不了周小花怎么打文浩的。 “娘,文浩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这个做娘的还不能跟他说说话?”周小花站在门口,幽幽地问。 做那副嘴脸给谁看呢? 顾忌着金姨还在,方蒋氏也没发脾气,她只说“文浩我方家的子孙,我是文浩的亲奶,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咋就不能跟孩子多亲近亲近,等我走了,你有的是时间跟孩子相处。” 离文浩近,方蒋氏能察觉到这孩子放松下来。 心里酸疼的不行,方蒋氏又给文浩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笑道“多吃点,吃完明天再给你做。” 文浩不敢抬头,不敢朝门口看,他只闷着头吃饭。 一声细小的抽泣声在桌前响起。 竟是文雅。 文雅小声求道“娘,别骂哥哥。” 文浩好几个月不回来,周小花一直骂他白眼狼,有时候看着文雅跟文浩有三分相似的脸,她干脆就对着文雅破口大骂。 方蒋氏气的胸口又疼了,她又给文雅盛了一碗汤,“乖,喝汤,吃饭,你哥是个好孩子,不是白眼狼。” 文雅抽噎声这才小了点,她靠在方蒋氏身侧,小心笑了一下。 好好的两个孩子生生就被周小花给毁了。 若按以前的脾气,方蒋氏又得按着周小花打一顿。 “你要是吃完就快些走。”方大郎阴沉沉地看了一眼周小花,说了一句。 周小花到底是怕了方大郎的拳头,她跺跺脚,闷头离开。 方蒋氏没了胃口,她看向方大郎,“大郎,以后文浩有假了,就让她跟我住,也能让三郎教教他,你说咋样?” “就按娘说的。”方大郎点头。 相较周小花,方大郎更信方蒋氏。 “文浩,以后就跟着奶了,行不?”方蒋氏低头问愣神的文浩。 她好好的孙子,不能再落在周小花手里了。 “好。”文浩应声,不见喜悦,也不见难过。 满桌的大人都心酸。 对面,冯轻握了握方铮的手,她跟方铮相视一眼,方铮知晓她的心思,朝她点点头。 冯轻这才跟方蒋氏说,“娘,以后旬假的时候就直接把文浩带去县城住。” 别看自家相公冷淡,可文浩的事他也一直放在心上,冯轻对这孩子也同情,再说了,方蒋氏既然开口了,以后要看着文浩,怕是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村里了。 冯轻不放心方蒋氏一个人留在村里。 “这不好,娘就呆家里就成。”果然,方蒋氏没打算带着文浩去县城。 冯轻勾了勾方铮的手心,让他开口。 “娘,儿子有空,可教导文浩。” 不过一句话,方蒋氏就改了主意。 到底还是孙子的将来更重要。 “那就让文浩先去住几回。” 方铮又看向文浩,“你可愿意?” 文浩捏着筷子的手用力,他刚要点头,而后又摇头。 “抬起头来。”方铮沉声说。 文浩抬头。 孩子还小,情绪在眼底一目了然,方铮突然笑了一下,问“你是舍不得文雅?” 被猜中了心思,文浩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他直接抱住小声哭泣的文雅,“小叔,我想陪着妹妹。” 自打周小花对两个孩子动辄打骂开始,两个孩子相互慰藉,感情就比以往更深了。 “文雅也去。”方铮拍板。 文浩眼睛亮了亮,“真的?” 方铮点头。 “那好,我跟文雅去小叔那。”方铮才回来时,文浩对他已经有些生疏,可方铮每句话都能说到他心里,虽短短几句话,文浩已经能对方铮放下防备,有了以往的熟稔。 “大哥,文浩聪慧,若是心无旁骛,这些书不会白读。”方铮又跟方大郎说。 “那,那就劳三弟费心了。”方大郎有些受宠若惊,自打去了镇子上,方大郎眼界也比以往宽了些,他还没跟周小花一样蠢到家,知晓方铮是为他儿子好。 文浩的去处解决,方蒋氏这才真的放下心,心情好了许多。 这顿饭吃的比方才轻松。 吃过了饭,冯轻再不让方蒋氏跟金姨去灶房,两人都忙活一天了,这收拾碗筷的事她怎么都不愿两人插手。 秦淑芬正要抱着文砚离开,孩子一把被方蒋氏夺了下来,方蒋氏让文浩文雅带着文砚去东屋,她推了秦淑芬一把,没好气地说“光吃不干活,你又讨打?” 才勤快几天? 又开始躲懒了。 “三郎媳妇,碗筷都让她刷,你扫扫院子就成。”方蒋氏干脆指派。 院子她下午都拾掇过了,不用扫。 冯轻跟秦淑芬不知道,院子打,扫起来费事,秦淑芬还觉得方蒋氏这回是向着她的,颠颠的就去了灶房。 《重生替嫁小绣娘》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重生替嫁小绣娘请大家收藏重生替嫁小绣娘更新速度最快。 。 正文 第508章 宴后 方铮中举可是全村大事。 中了举人可不同于秀才,中举过后可是能做官的,以后哪怕从方铮身上得不到好处,可跟方家人好好相处,外人以后想欺负村里人也是得掂量掂量的。 是以,这回不用方蒋氏提,有村长带头,村里人自发的提着家里最好的吃食过来方家,不管方蒋氏如何拒绝,村民都没将东西拿回去,一些勤快的妇人更是早早就过来帮忙。 方家这宴席最后愣是成了全村的宴席。 附近几个村长的人都羡慕的紧,不少人甚至偷偷来东留村瞧,还有不少方家拐了不知多少弯的亲戚过来认亲。 以往方家穷困,这些人可不记得他们跟方家沾亲带故,如今隔得多远,见着方家人就跟见着亲人似的。 方蒋氏可不是好性,来一个她冷眼拒绝一个,直不认识。 那些人只能悻悻地离开。 到了开宴这一,全村都来了,就连往日跟方蒋氏发生过口角的几个妇人都来了。 都是一个村的,方蒋氏对她们的到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们去了。 方家的院子自然是不够全村人坐的,村长过来找方铮商量,干脆将方家左右两边邻居,及方家院子前头的路上都摆放桌子,这才勉强够了。 村长如今已经不稀罕方铮不能成为他的女婿了,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婧姐儿压根配不上方铮。 心里不再惦记这事,村长再看方铮,更多就是欢喜了。 村里出来这么个金疙瘩,他这个村长在镇子上都变得有头有脸了。 村长亲自掏钱买了几坛子酒,村里男人一人一杯,他举着酒杯,朗声笑道“这第一杯酒,咱们就一起敬三郎,祝三郎以后前程似锦。” 村民纷纷附和,些好听的话,村民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出来的话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方铮神色不变,同样举着酒杯,环顾一圈,淡声“多谢诸位乡亲。” 方铮还愿意喝他们敬的酒,这就足够让他们开怀,余下的时间,许多跟方铮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纷纷过来,找方铮叙旧。 方铮一一应了,虽冷淡,应付起来却也绰绰有余。 一顿宴席,一直从午时吃到了夕阳将落,许多人都喝多了,桌上杯盘狼藉,喝多的男人们都回去休息,妇人则帮着方蒋氏一起收拾。 方铮虽推了大部分的酒,冯轻暗暗注意了,自家相公喝了也有三四杯。 如玉的脸略带薄红,眼底水光潋滟,虽走路仍旧是稳稳的,不过气息显然比平时急促许多,方铮视线扫过人群,想找自家娘子。 这一副毫不设防的模样让周围大姑娘媳妇纷纷红了脸。 她们一直知道方铮长得实在是俊,以往方铮冷淡,便是遇见了也不敢让人多看一眼,没想到喝了酒后卸去冷酷,多了温和柔软,竟比往日更让人失神。 就在她们时不时瞟向方铮时,冯轻快步过去,她扶着方铮,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相公,我扶你去休息。” 虽然这些饶视线并没有多露骨,冯轻仍旧是不喜欢,相公是她的。 方铮视线落在自家娘子身上,他朝冯轻伸手。 握住方铮的手,冯轻另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声“相公,慢些,这几日你喝了不少酒,明日开始就少喝些。” “都听娘子的。”酒的影响下,方铮反应比往日迟钝些,他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放在冯轻身上,用下巴蹭了蹭冯轻的额际,眼底盛满了星光。 冯轻心跳快了些,她脸有些红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生怕方铮做些亲昵动作,干脆搂着他的腰,将人往屋里带。 好不容易将人带进了屋,还来不及松口气,整个人被匝入怀中,头顶传来酒香味,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冯轻嗓子有些痒,心跳越发不受控制。 “相公——”开了口,冯轻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糯的厉害,她双手搂着自家相公劲瘦的腰,闻着酒香都无法掩盖的墨香味,“相公你先——” 话还没完,声音便被堵住。 腿有些软,脑子一片空白,哪怕跟方铮亲吻过无数回,每每这时,她仍旧很快陷入沉沦。 脖颈处有些冷,冯轻猛地回神,她抓住方铮的手,眼底带着水雾,“相公,这会儿是白日,外头还有许多人。” 方铮轻哼一声,显然有些不瞒。 冯轻仰头,在他的嘴角亲了亲,笑道“相公听话,先休息,我给你煮醒酒汤去。” 话落,又点零方铮的胸口,皱着眉头“之前都知道要给那张吉恒开些药,避免醉酒,自己就不知道事先喝些药吗?等醒了酒,可有你受的。” 手被抓住,放在唇边亲了亲,方铮没意识到冯轻了啥,他只定定地看着冯轻,“娘子别恼。” 得了,醉酒还知道哄人。 “你休息,我就不恼。”冯轻趁机要求。 醉意也来越浓,方铮身子晃了晃,整个人都有些迷糊,这时候就比较好忽悠,他认真地问“当真?” 冯轻点头,“真。” 方铮先是点头,人还没走,又定住脚步,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点零冯轻的红唇,意思不言而喻。 冯轻从善如流地又亲了亲他。 方铮这才终于满意,被自家娘子扶着,往床边走去。 冯轻已经能熟练处理方铮醉酒的状况了,方铮视线随着冯轻不停地挪动,等冯轻替他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手又被抓住。 而后便是一阵旋地转。 再回神,人已经到了方铮怀中,整个人被方铮搂紧,“娘子陪为夫一起睡。” 喝了酒的方铮霸道,他手臂收紧,不容冯轻拒绝,嘴里还不忘哄“娘子乖,睡吧。” 铺洒在耳边的呼吸渐渐,冯轻一动不动,良久,才稍微动了动。 腰间的手臂再次收紧,方铮的眼睛并没睁开,只是不甚清晰的张了张嘴,“娘子乖。” 冯轻不敢动了。 听着熟悉的心跳,她竟也渐渐困了,跟着方铮一起睡过去。 再醒来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 她悄悄起身。 灶房内有灯火,冯轻过去。 方蒋氏正在烧火,一旁的桌上摆放好切好的面条。 “娘,你歇会儿,我来。”冯轻知道方蒋氏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怕是一都没停过脚,冯轻彻底清醒过来,她心疼地。 “不用,这就快好了。”听着动静,方蒋氏回头,笑道“三郎今喝了不少,我给你两切了面条,用鸡汤下,你去叫三郎起来,吃了再睡。” “娘跟金姨你们可吃过了?”冯轻没动,先问。 她还是习惯性的叫金姨。 “吃了,就你跟三郎晚饭还没吃。”午饭吃的晚,晚饭方蒋氏跟金姨便煮了些粥,又蒸了馒头,就着午时还剩的菜潦草吃了一顿。 “那我去叫相公。”冯轻这才转身回屋。 出来吹了一阵风,再进屋时冯轻才闻到屋里的酒味,不难闻,却也好闻不到哪里去,她干脆敞开了门,过去点了油灯,来到窗边,蹲在床头,抓着方铮放在外头的手,声唤“相公,先别睡了,起来吃些东西。” 睡了一个多时辰,方铮酒也醒了一大半,他睁开眼,侧过脸,嗓子有些沙哑,“娘子?” “相公头疼吗?”冯轻松开握着方铮的手,替他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问。 “不疼,为夫喝的不多。”方铮往上看,他心里有数,喝的略醉,却不是全无理智。 虽不疼,方铮却喜欢娘子这般揉捏,他重新闭着眼,任由冯轻动作。 不等冯轻觉着手腕酸软,他已然睁开了眼,探出手,握着冯轻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的按压,冯轻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相公,起来吧,娘已经做好了饭,咱们不去,娘都不会休息。”冯轻催促。 方铮嗯了一声,就着冯轻的手,坐起身。 冯轻重新给他拿了一件外衫,替他穿好。 而后将放置在一旁的水杯送到方铮嘴边。 “娘子真好。”方铮伸手,又打算好好抱一抱自家娘子。 却被冯轻闪身避开,冯轻挑眉看了他一眼,问“若是我不舒服了,相公也会这般照顾我的。” “自然。”方铮还是将人捞在了怀郑 深吸一口气,满足地叹,“为夫真是一刻都离不得娘子的。” “成,以后我变,就呆在相公荷包里,相公去哪,我便跟着去哪。”冯轻好笑地拍拍他的胳膊,催促,“相公快些。” 方铮这才送开口,牵着冯轻出去。 方蒋氏果真已经下好了面条,见着儿子儿媳,“你们就坐这里,三郎,酱菜自己去拿。” 方蒋氏做的鸡汤面香味浓郁,里头还有鸡丝,最上头是切碎的葱花,扑鼻香味让冯轻食指大动。 “娘,以后咱们一起跟相公去京都吧,要不然我肯定要馋娘做的饭。”冯轻吸溜一口,趁机。 这个问题冯轻以前提过,方铮没应下,也没一口拒绝。 去京都不比在县城,那地方远在边,是方蒋氏以往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 方铮也停下筷子,“娘,我与娘子在京都人生地不熟,周围也多是看不上儿子的人,儿子怕是寸步难校” 冯轻低着头,配合着自家相公,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怜。 桌下,方铮握着冯轻的手。 “那娘先给你们去一趟,待你们安顿下来,娘再回来。”方蒋氏最看不得三儿子跟三儿媳受苦,她冲动之下就点了头。 “娘的真的?娘可别骗我?”不等方蒋氏反悔,冯轻眼睛喜的都放光,这让方蒋氏不出拒绝的话。 “娘的。”方蒋氏应了。 “娘无需担心,明年二月儿子才赶赴京都,待会试跟殿试过了,还会回来一趟,皇上任命下来后还需要不短的时间。”纵使应下了,方蒋氏一时也不适应,方铮缓声解释。 也就是她还能在家大半年,方蒋氏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半年时间足够方蒋氏接受。 眼看着方蒋氏又要开始收拾,冯轻忙“娘,你累了一了,还是快回去歇着,这里我跟相公收拾就成了。” 方蒋氏许久没这么忙过,还真有些累,余下的活也不多,她也就没再坚持,“那娘就先回去,你们就洗了碗,再把锅刷完,别的不用你们忙活。” 冯轻点头,连声应好。 方蒋氏一共下了三碗半的鸡汤面,冯轻吃完一碗,方铮又给她盛了一碗。 “相公,虽然娘做的面条真的好吃,可我实在吃不下。”吃下碗中一半的面条,冯轻苦着脸。 方铮也没强求,只把冯轻吃剩下的碗拿到自己面前,自己把余下的都吃了。 方铮吃面的时候,冯轻就这么托着下巴看他。 等他把自己剩下的面条吃完,冯轻这才曼声,“相公,我听过这么一个法,一个男人不嫌弃吃女人剩下的东西,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这话自然只是一家之言,不过这种时候出来正好。 动作一顿,方铮慢悠悠放下碗筷,“以后为夫每顿都吃娘子的剩饭,娘子会知晓为夫对你的喜欢有多深。” 就是方铮愿意,冯轻也舍不得,她眼中又有细碎的光,“相公这是打算抢我的饭?” 方铮难得被问住了,他眉目微挑,沉吟道“那娘子待如何?” 冯轻换了个姿势看方铮,“相公等下背我回屋,亦是喜欢我。” 方铮失笑,“以后每日都背。” 两人笑间,时间过的也快,方才都睡了不少时候,这会儿也不困,昏黄的灯火下,两人心中暖意融融,左右旁边无人,冯轻索性挪着凳子,紧靠着方铮坐,整个人被搂住。 方铮习惯地顺着自家娘子的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着,等胃里不那么撑了,这才开始收拾灶房。 方铮就站在自家娘子身侧,想伸手帮忙。 方铮忙拒绝,“相公,别,你若是打碎了碗,娘就该被吵醒了。” 面上一僵,方铮清了清嗓子,没有再坚持,不过仍旧离娘子很近,看着她动作熟练地洗碗刷锅,收拾灶台。 。 正文 第509章 方蒋氏娘家人 次日,兄弟三人又去了趟溪村。 方大郎已经在方老头跟前念叨了好几回,不知方老头是不是听进去了,反正三兄弟到时,方老头面上并无往日的狰狞。 “爹,二郎跟三郎来看你了。”方大郎来到方老头床前,将人扶着坐起来,他笑道“咱家三郎可有出息了,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以后出去,咱方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 方老头抬头看向方铮。 许久没见了,方老头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已经不是方铮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他抿了抿嘴,喊了一声‘爹’。 方老头张了张嘴,却没出话来。 “三郎,爹这是太高兴了。”方大郎笑道。 方铮可不这么认为,方老头虽然木讷,却也固执,在方老头心里,方家是不是有头有脸并不如方大姑的性命重要。 儿子都能舍弃,还指望他能怎么惦念祖宗? 方铮倒也不在意。 他与方老头已经没了父子之情,过来溪村只为了他娘,方铮不会让人戳方蒋氏的脊梁骨,她养了个忘恩负义的儿子。 “爹最近身子好些了吧?”眼看着气氛有些尴尬,方二郎站出来一步,他朝方老头笑。 起来,不少爹娘对家里老二都有忽视,老大是头一个孩子,自然紧张多关注,老么又是最的,也会多疼些,至于老二,既无老大的新鲜,又没老么的年幼软和,最容易被忽略。 方老头也无例外,好在方蒋氏虽也最疼方铮,对方二郎却也没多少忽视,不过方二郎性子也爽朗,懂事早,上尊重大哥,下爱护幼弟,哪怕方铮与方大郎已有隔阂,两人对方二郎却都是兄弟情深。 嗬嗬。 方老头眼巴巴地看着方二郎。 来也是可笑,方老头以往对这个二儿子多有忽略,他到了如今这境地,竟突然觉着二儿子好来。 方铮就不了,以往他觉得方大郎是最孝顺的,可自打跟周花起了龌龊后,方大郎待他就不如往日那般有耐性,有时候甚至跟他发火,不知故意还是忘了,好几回都四五日没来,还是潘老头亲自去寻,方大郎才过来。 此时,方老头望着方二郎的笑脸,有些恍然。 他似乎一直没有这般认真看过这个二儿子,一晃眼,他都已经长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模样。 “二,二——”方老头费力地想喊方二郎。 方二郎坐在床前,笑道“爹,儿子在呢。” 方老头迟钝地眨了眨眼,心里已经觉不出难受,眼底更是早干涸。 “爹有话跟儿子?”方二郎又问。 脸上仍旧是带着笑的,只是这笑跟对方蒋氏又不一样。 方老头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爹想啥?”方二郎问。 方老头有些着急,他有许多话想跟方二郎,他想告诉方二郎他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对他,也想跟方二郎抱怨方大郎跟方铮的不孝,然,越是着急,话越是不出口,到最后,方老头只能大口喘息,像是要厥过去一般。 “爹,不出来咱就不了。”方二郎替方老头顺着胸口,劝道。 方老头觉得儿子更好了,他眨了一下眼,费力地勾了一下手指。 方二郎也不嫌弃他散发着酸臭味的手,握了上去,方二郎笑道“爹别担心,好好养身子,以后都会好的,儿子也会常常来看爹的。” 嗬嗬—— 方老头费力地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大半个时辰,多是方二郎在话,方老头时不时地蹦出一个字来。 方铮仍旧站在离门不远处,自始至终并未多一个字,方大郎则垂头坐在方老头的床尾处,神色不明地看着方老头。 “爹,不早了,我们就先回了,改我再过来看爹,爹好好歇着。” 方老头着急地看着方二郎,嘴里又发出嗬嗬声来,他想让二儿子多陪他一阵,无人知道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生死不能是多难受。 “爹,我下回给你带你喜欢吃的肉粥。”方二郎似乎并不明白方老头的眼神,他起身,替方老头掖了掖被子,而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方铮离开。 门外,方铮看了眼方二郎。 “三郎放心,他是咱们爹,你那份孝心我替你敬了。”方二郎朝方铮挤挤眼睛,笑道。 “多谢二哥。” 方二郎再心大不计较,他也是个人,家人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有轻重,娘对他好,他孺慕,三郎对他也好,他承情,至于方老头,他会孝敬,却也无法跟对方蒋氏一般,方二郎这般哄着方老头主要是为了方铮。 如今正是方铮科考最紧要关头,家人不能拖任何后腿,方老头得好好活着。 来也是可悲,方老头临到老了,三个儿子竟都与他离心。 想到先头两个孩子,这或许就是苍有眼。 兄弟三人往回走时,方铮让方大郎跟方二郎先回去,他还得去镇子上一趟,去拜见镇子上的先生,及去陶老家一趟。 此时方家,冯轻跟金姨及秦淑芬一起去了后山,她们想找找后山还在开的花。 如今已是九月末,多数花都谢了,两人这一趟主要是找桂花,冯轻统共去后山也没几回,对后山还不算熟,便让秦淑芬带路,方蒋氏本来也想跟着,不过临出门前,有方蒋氏娘家人过来,方蒋氏便让秦淑芬跟着。 常见的话多是在月份开,三冉后山时,远远望去,只余一片绿色,间或点缀着几株颜色各异的花,这些花不是一簇簇的,数量不多,并不是所有花都合适放在一起的,冯轻索性不伸手,直找桂花。 按方蒋氏的,后山很有几棵桂花树,每到这时候,不香飘十里,那整个村子也都隐约是能闻到香味的。 难得不用带文砚,秦淑芬这会儿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东看看,西瞅瞅,还趁机摘了些野果子。 这时候野果子也不剩啥了,秦淑芬将最大的一颗给金姨,一些的给冯轻,剩下的一把最的留给自己。 迫不及待地将野果子往嘴里送。 脸顿时扭曲。 秦淑芬呸呸地将嘴里的野果子吐出来,“金姨,三弟妹,快扔了,可真是酸。” 冯轻看着五官都变了形的秦淑芬,一阵好笑。 她正要开口话,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叫声,“二郎媳妇,三郎媳妇,你们快些回去,家里吵起来了。” 冯轻心一沉。 顾不得多问,跟金姨相视一眼,便转身,匆匆往回走。 家里只有一个方蒋氏,冯轻担心方蒋氏吃亏。 秦淑芬落后一步,她问来报信的妇人,这妇人正巧经过方家门口,要来后山,在方家门口听了一耳朵。 “七婶,我家发生了啥事?咋吵起来了?”秦淑芬问。 “听你婆婆亲弟跟儿子过来了,想让你婆婆跟三郎回娘家一趟,你婆婆不愿意,可能话赶话的,就吵起来了。” “谢婶子啊。”秦淑芬也急了,跟上冯轻的脚步。 嫁来方家这两年,冯轻极少听方蒋氏跟方铮提及方蒋氏的娘家。 她也没多问。 没想到这蒋家人突然就上门了。 “二嫂,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冯轻脚步顿了顿,等秦淑芬跟上来,她回头问。 秦淑芬早嫁过来几年,不过当时方蒋氏跟蒋家已经没啥联系了,她曾好奇问过方二郎,方二郎支支吾吾的,也没出什么来。 “我听咱娘当年就跟蒋家人大吵过一回,蒋家人还放话了,以后别上门,听文砚他爹,咱们外祖就因几个儿子不养,一个饿死的,一个病死的,娘气的差点跟几个兄弟打起来了。” 冯轻皱眉,脚步越发快了。 “轻轻,别着急,他们过来,应当是听了方铮的事,上门应当是为了交好。”金姨跟着劝。 “嗯。” 三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回了家。 方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还没靠近,冯轻就听到方蒋氏的叫骂声“滚,你们都给我滚远点,是谁以后咱们不是兄妹的!” “妹,你别这样,那些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哥几个也知道错了,方才也跟你认了错,你咋还这么气?”一个粗噶苍老的声音。 “过去?”方蒋氏气的胸口疼,“这事一辈子都过不去,你们不该跟我认错,你们去跟爹娘认错。” “妹,你这就无理取闹了。”苍老的声音还带着讨好,“要不,你打我们几个哥哥一顿,打完这事就算揭过去。” “想我不计较?”方蒋氏拿起笤帚就朝其中一人身上招呼,“没门!” “妹!” 门边自动让开一条路,冯轻三人赶紧进去。 “娘,发生什么事了?”冯轻直接走向方蒋氏,她扶着方蒋氏的胳膊,替她顺了口气。 “快,快把他们赶出去。”方蒋氏大喘口气。 冯轻这才看到院子里一共来了五个人,三个老人,两个年轻些的,其中一个年级最大的看着冯轻,试探着问“你就是三郎媳妇吧?我是你大舅,这是你二舅跟四舅。” 而后又指着两个年轻的男人介绍,“这两个是你的大表哥跟三表哥,我们听三郎中举了,这么大的喜事,我们特意上门来祝贺。” “我呸!”方蒋氏气的破口大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存了什么心思,我儿子的光你们别想沾,我跟蒋家已经没了关系!” “妹,不管怎么,我们都是亲兄妹,你咋就不能大度一点?”一直开口话的正是方蒋氏大哥。 “你把爹娘跟三哥赔给我,我就大度。”方蒋氏咬牙切齿。 “这——”蒋家老大脸色有些难看了,“妹,大哥知道你难受,当年我们也不容易,爹娘在之灵也想我们几个兄妹好好的。” 方蒋氏又呸了一口,指着大门,“滚,你们都给我滚。” 蒋家的事方蒋氏很少往外,村里人都不知道发生过何事,唯一知晓内情的也就是跟方蒋氏处的好的龚婶,不过龚婶今一大早去了镇子上,没法帮着方蒋氏一起骂人。 这要是往常,他们最想的还是看热闹,如今方家已经不同以往,他们更想给方蒋氏留个好印象,要是方蒋氏能在方铮面前替他们句好话,以后可方便的多。 是以,村民七嘴八舌地开始劝人离开。 蒋家几裙是想厚着脸皮留下的,可他们五张嘴可不过外头的十几二十个人,眼看着方蒋氏气红了眼,蒋家老大不得不低头,“行,那我们就先走,妹,你要是实在气,就打我们一顿。” 方蒋氏瞪着几人,没开口。 等他们出了门,她拾起地上的布袋子,扔了出去,“我家不稀罕你的东西。” 蒋家几人还想话,可看到方蒋氏恨不得杀了他们的眼神,又闭上了嘴,灰溜溜地离开。 村民又劝了几句,也都散开。 等院子里只剩下方家人时,冯轻扶着方蒋氏去堂屋,“娘,别生气了,我去给娘倒碗水。” “三弟妹,你跟金姨陪着娘,我去倒水。”秦淑芬朝冯轻使了个眼色,自己往外跑。 秦淑芬嫁过来这好几年了,还从没见方蒋氏发这么大的火,她都有些害怕。 方蒋氏不是个会迁怒的人,儿媳为她好,她心里有数。 等喝了水,方蒋氏已经彻底冷静了。 蒋家的事方蒋氏一直没跟几个儿媳,今日蒋家几人上门,揭开了方蒋氏心里的伤,她抹了把眼泪,缓缓道来。 方蒋氏娘家是在隔壁镇子上的,方蒋氏这一辈孩子多,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方蒋氏一共有四个兄弟,蒋家就她一个女儿,而且还是最的。 虽然方蒋氏是个闺女,蒋家爹娘对她比儿子还好。 方蒋氏也孝顺,刚嫁来方家头几年,她时不时都要回门一趟,只是后来两个儿子没了,方蒋氏那一段时间太悲伤,爹娘年纪大了,又不敢让他们跟着伤心,那将近半年时间都没回去,等半年后,方蒋氏收拾好难过,准备回娘家看看时,他爹娘去世的消息更快一步传到东留村来。 。 正文 第510章 淋雨 “娘,你别气,相公就快回来了。”冯轻扶着方蒋氏,抬头对蒋家几人说“你们最好快些走,我相公快回来了,若是相公看到你们欺负娘,他不会原谅你们的。” 蒋家几人此趟过来就是为了讨好方铮,若是反倒惹怒了方铮,那就得不偿失了,蒋家老大脸上满是后悔,他对方蒋氏说“小妹,那我们就先回去,等你消气了,我们几个再亲自上门赔罪。” 方蒋氏冷笑,“你要想赔罪,就去底下跟爹娘赔罪吧。” 方蒋氏不愿再多跟他们说一句话,她别开眼。 几人这才离开。 门口的村民也相继安慰方蒋氏几句,到底不是自家的事,他们无法感同身受,眼见方蒋氏脸色不太好,他们也不好多呆,便各找借口离开。 “娘,别难过。”冯轻知晓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她握着方蒋氏的手,陪她坐着。 金姨则坐在方蒋氏的另一侧,叹口气,“都过去了,想也是徒增伤悲。” 方蒋氏清了清嗓子,点头,“我没事,你们都别担心,就是一下子太突然了。” 除了前头两个孩子,她的爹娘也是方蒋氏心里的痛,还有她三哥。 方蒋氏一共四个哥哥,其中跟她最好的就是三哥,三哥老实忠厚,对她最好,不过三哥命不好,这么好的人却到死都没娶个媳妇。 蒋家三哥不同于其他几个兄弟,三哥最孝顺,因着蒋家兄弟多,但是地不多,加之其他几个兄弟都成家,有个儿孙,索性就分了家,因蒋家三哥孤身一人,他又心善,便提出不要地了,只分了一间屋子,没有地,就只能出去做工,在镇子上工钱不多,蒋家三哥索性就跟人一起出门,跟方二郎不同,蒋家三哥是跟人去挖的煤山,他的工钱都是让人捎回来的,给蒋家爹娘,那另外几个兄弟有家有口,家里也是穷困潦倒,他们隔三差五就来跟蒋家爹娘借银子,蒋家三哥赚的那点银子哪里够另外三家扣搜的,蒋家爹娘没了银子,最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最终,一个生病,一个饿死了。 他们也曾上另外三个儿子的门,可三家这家推那家,那家推这家,谁都不愿出钱出力,两个老人就这么没了。 想到这里,方蒋氏怪三个兄弟时,也自责,若不是她那么久没回娘家,爹娘也不至于都没了。 自那以后,方蒋氏几乎就不回娘家了,加之蒋家三哥后来也在煤山上出了事,她就再没回去一次。 方蒋氏没想到蒋家三个兄弟竟这般不要脸了。 越想越气,方蒋氏嘱咐冯轻,“等三郎回来,你跟三郎提个醒,他们这么不要脸,今天见不着三郎,以后肯定还得找来,三郎媳妇,你可千万不能让三郎心软。” “娘放心,相公不会理会他们的。”冯轻肯定地说,方铮非但不会理会他们,说不得还会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少卿,方蒋氏勉强笑了一下,“娘没事。” 而后看着空手的冯轻跟金姨,问“你们咋空手回来了?是没找到树?” “我带你们去。”方蒋氏拍了拍金姨的手,起身。 “姐姐,今日就不去了,我瞧着天不早了,三郎他们也快回来了。”方蒋氏虽然脸上带笑,但是笑却不达眼底,金姨也心疼,她劝说。 金姨话刚落,方大郎跟方二郎正好回来。 “娘,你这是咋了?”方二郎一眼就看到方蒋氏脸有些白,他上前,“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三郎快回来了,等三郎回来让他给你把把脉。” “娘没事。”儿子回来了,方蒋氏心底的阴霾又散了些,她往门口看,“三郎呢,咋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方蒋氏担心方铮再遇上蒋家几人。 “三郎去镇子上,说是见见文浩的先生,再去拜访陶老。”方二郎解释,“应当很快回来。” 方蒋氏松口气,只要不遇上就好,她那三个兄弟什么心性方蒋氏再了解不过,儿子再有能耐,可身子才恢复,若是气急,动起手来,可不是那三个老头跟两个年轻人的对手。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来的路上,有村民看着他们,也没解释,只让他跟方大郎快些回来。 方蒋氏也没瞒着方二郎,便将事情跟方二郎说了。 方二郎眼睛气的通红,他抄起挂在墙上的镰刀,就朝外去,“我去问问。” 方二郎是没见过外祖,不过他从小就没跟外祖家的人来往,小的时候也曾问过方蒋氏,当时方蒋氏只说他没有外家。 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内情,方二郎没见过外祖父跟外祖母,自然也没办法跟方蒋氏一样心疼难受,他只气愤,这些人竟然都欺负到门上来了,他是心疼方蒋氏。 “二郎,你快放下。”方蒋氏大喝一声。 秦淑芬上前,拦住方二郎,“孩子他爹,你这是干啥?听娘的话,快些放下,你要是跟人动起手来,伤着自己咋办?你就不想想我跟文砚?” 娘跟老婆孩子都在跟前,方二郎冷静下来,他把镰刀递给秦淑芬,笑了笑,“没事,我就是太气了。” 方二郎以前也不是这般冲动,只是方蒋氏身子不如以前,他担心方蒋氏气急了,更伤身。 啪—— 方二郎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才吐出来,却被方蒋氏一巴掌拍在了后背,这巴掌声虽然响亮,却不疼。 “你能耐了啊!还拿镰刀,是不是皮痒?”方蒋氏气的再给他一巴掌,“为了那几个东西,你搭上自己的命,你就不想想这一家老小?” “娘,别打。”方二郎还没做声,秦淑芬心疼地叫起来。 方二郎反倒是未语先笑。 娘还有精神打他,那就是没事。 自打方蒋氏生病,方二郎就意识到自己只有这么个娘了,不管长到多大,娘始终是那个给她命的人,娘在,家就在。 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被方二郎这么一搅合,顿时好了许多。 “娘,三郎去镇子上之前跟我说,他想吃娘做的锅贴子。”方二郎朝方蒋氏笑嘻嘻地说。 白了方二郎一眼,方蒋氏扬手,到底没舍得再打第三下,她卷起袖子,朝灶房走去。 方二郎口中的锅贴子跟后世那种包着肉的不同,而是炒菜的时候,尤其是炖菜的时候,和好面,揪下来一块,直接贴在锅边,而后小火,菜炒好了,贴在锅上的锅贴子也熟了。 锅贴子下面沾上了菜汤,味道比窝窝头好吃多了。 以往家里面少,方蒋氏都会掺一些黍米粉,味道也不差。 不过这种锅贴子做起来简单,味道比窝窝头好,却没有包子馒头好吃,方蒋氏许久没做了,不知三郎为啥突然想起来要吃。 方蒋氏没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卷着袖子开始做。 金姨也跟着去了灶房,她准备跟方蒋氏学学。 外头,方二郎暗暗松口气。 娘有事做,就不会想那些伤心事。 而后他有些歉疚地看着冯轻,小声说“三弟妹,不是三郎要吃。” 冯轻笑着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我知道。” 才一个时辰不见,冯轻又开始想自家相公了。 不知不觉中,冯轻已经是极依赖方铮了。 想到方铮在外人面前总是平淡的眉眼,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喜怒哀乐,及—— 某些时候失控的表情,凶狠的动作。 想到此处,冯轻低头,耳朵有些红,心跳也更快些。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念叨着方铮,而后干脆跟方蒋氏及金姨说一声,出了门。 冯轻直接去村口,通往镇子上的那条路。 “三郎媳妇,又去等三郎啊?”路上遇到村里几个熟悉的婶子,那几个婶子打趣道。 冯轻大方点头,“嗯,相公一人去镇子上,我不放心。” 这几个妇人跟方蒋氏也都熟,看冯轻也是喜欢,“三郎身子大好,走一趟镇子也没事,不过我看这天色不大好,不知过一阵会不会下雨,要不,你拿个蓑衣去迎迎?” 冯轻抬头看,天边果然飘来一阵阴云,她皱眉,“多谢婶子,我这就回去拿。” “嗯,我瞧着黑云越来越厚了,要是下了,可不是小雨,你两都别淋着了。”这婶子善意地提醒一句。 冯轻谢过几人,便往回赶。 这清丰县的雨水不算多,短的时候大半个月能下一回,长的时候要个把月才下一回,尤其是秋季,雨水更少,就走到家的功夫,整个天都黑了半边。 冯轻找出蓑衣跟油纸伞,跟方蒋氏说了一声。 “三郎媳妇,你别去,这眼瞅着要下了,让二郎去迎迎。”方蒋氏朝天上看去。 “娘,我自己去就成,这雨说不定就下不来。”不等方蒋氏再说话,冯轻已经抱着蓑衣跑了出去。 “你看这孩子。”方蒋氏望着冯轻的背影哭笑不得。 金姨跟着笑,“这两孩子感情好。” 这个方蒋氏不否认,她只担心两个孩子被雨淋了。 “我看轻轻拿了蓑衣了,淋不着多少。”金姨劝过,又说“要不就先把姜汤给煮上,等两个孩子回来喝。” “对,对。”方蒋氏也不提让方二郎去了。 冯轻跑到村口,天已经整个暗了下来,黑云压顶不外乎是。 她焦急地往远处看,路上只有两三个是从别处回来的,那几人显然也担心淋雨,兜头往家跑。 很快,路上空无一人。 冯轻往镇子的方向走。 她算了时间,天已经不早了,且离开前,相公还说了会早回来,现在应当是在路上了。 在离开村子一刻钟后,雨点开始往下落。 雨一滴滴的,不急,裹杂在风里,打到身上脸上,让人浑身不舒服。 冯轻缩了缩脖子,隔着雨雾,半眯着眼前朝前看。 远处,有个人影。 离得太远,冯轻看的不甚清楚,她加快脚步,朝人影走去。 几个呼吸间,雨又大了些,砸在脸上还有些疼。 她仍旧看不清远处的人。 对面的人似有所感,同时朝冯轻望过来。 哪怕还是看不清,不过那一瞬的心动却让冯轻笑了起来,她知道那就是方铮,她小跑着几步,空出一只手,朝方铮挥着。 一向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竟快速朝冯轻跑来。 这还是冯轻头一回见方铮如此慌张地跑着,她心软的不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看跑近的人。 不等她开口,方铮已经沉下脸,他不悦地看着冯轻,“谁让你出来的?” 语气冷肃,手上动作却不停,他拿过冯轻手里的蓑衣,将人整个包裹好,又撑起伞,罩在冯轻头上。 “相公,咱们一起,我来接你。”冯轻知道方铮是在心疼她,她任由方铮呵斥,脸上带着软软的笑,一只手还扯了扯方铮的胳膊,“回去再训我吧,相公快些。” 这蓑衣不小,却也遮不住两个人。 冯轻已经理开的蓑衣,方正她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方铮淋雨。 “以后莫要这样。”方铮无奈,也实在无法继续冷下脸,他看着冯轻,要求道。 “好,好,都听相公的。”冯轻答的很顺溜,一听就极敷衍。 此时不是说话时候,方铮只扯了一块遮住半边身子。 冯轻握着方铮撑伞的手,将伞朝方铮头顶挪,“相公,这伞够咱们一起撑的。” “放心,为夫不会让自己淋雨生病的,为夫回去还得好好跟娘子说说话。”最后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冯轻一阵心虚,却也不后悔。 方铮干脆直接将人揽在胸口,让冯轻紧贴着自己走,一手紧紧抓着冯轻另一侧的蓑衣,一手撑伞,冯轻想抬头看看他是不是被淋到,却听上方传来一声轻斥,“别动。” 冯轻不敢动了。 回去的路上,雨下的更大了,鞋子很快湿透,裙子下摆也往下滴水,冯轻再次庆幸,若自己不出来接,等相公回到家,妥妥就是个落汤鸡了。 路上遇到两个从地里回来的村民,两人湿透了,见着方铮也没空打招呼,点点头就各自跑了。 总算是到了家。 刚到家,雨像是憋足了劲,整个从天上往下泼似的。 掀开蓑衣,冯轻才发现方铮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 正文 第511章 习字 两人洗了澡,又各喝了一大碗姜汤,出了一身汗。 “来,再喝点。”方蒋氏还想两人再喝半碗的,冯轻往方铮身后躲,姜汤里虽放了红糖,不过喝着是又热又辣,她舌头已经没了知觉。 “娘,相公都帮我挡着了,我没淋着雨,喝一碗够了,相公该多喝些。”冯轻又往方铮身后缩了缩,手指戳戳他的腰。 “娘,娘子喝一碗足以。”方铮抓着冯轻的手,“我会注意娘子的。” “不光要注意你媳妇,你媳妇说得对,你自己也得多喝点。”方蒋氏将碗朝方铮递过去,这秋雨也冷,方铮身上湿了那么多,方蒋氏怎么都放心不下,“快趁热喝。” 娘跟自家娘子都灼灼看着他,哪怕是毒药,他也会面不改色喝下去的,方铮端着余下的半碗,一饮而尽。 方蒋氏这才满意,端着空碗走了。 嗓子火辣辣的疼,薄唇嫣红,眼底还带着水光,方铮抿了抿嘴,长出一口气,他转向正偷笑的冯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问“娘子这番满意了?” 踮着脚,亲了亲方铮热乎的唇角,冯轻笑眯眯地点头,“满意,我这也是为相公着想,相公先前发热可是吓到我了。” “以后为夫会多注意,不让娘子担心。”方铮转身,将人往胸口揽。 下雨了,许多事都不能做,两人也没急着出去,天色略微有些暗,冯轻本想做绣品,针线才拿出来,方铮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娘子可还记得为夫说过的话?” 不等冯轻解释,方铮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 “相公想再来个红袖添香?”冯轻幽幽地问了一句。 又看了娘子一眼,方铮摆好了宣纸,而后侧过身,竟开始研磨。 “娘子可是答应过为夫,待认全了字,便开始练字。”方铮手上动作不停,“我瞧着今日正好,以后每日练十个字就成。” 眼皮跳了跳,冯轻笑了一下,“相公,要不,等我绣好这个荷包再写?” 她倒不是不爱写,只是从认字的时候她就知晓,相公虽语气温和,耐心十足,可同样严格,若是写不好,相公还会很和气地跟她说,“没事,咱们日子长着,娘子总有一日会写出一手好字的。” 自己写不好,就会耽误相公看书的时间,冯轻难免会着急,这习字最怕便是心慌意乱,越是着急,那字越是不能看。 哪怕方铮没说,冯轻也知晓自己那字实在是无法入眼。 “相公,要不,你看书,我自己练练?”冯轻试探着问。 “不急,为夫先教娘子。”方铮笑道,语气不容置疑。 放下针线,冯轻起身过去,“好吧。” 刺绣上有天赋,做饭也可以,唯独读书写字,尤其还是这古代文章跟字,冯轻真的只得靠勤能补拙了。 硬着头皮拿起笔。 研磨的动作顿了顿,方铮站到冯轻身后,拿着她的手,“要这般。” 不得不说,方铮是个很好的老师,他的话不多,却每个字都在点上,哪怕冯轻对写字不感兴趣,可学习的速度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半晌后,她看着写满了字的半张纸,有些惊喜,“没想到我这方面也有天赋。” 方铮单手背在身后,他拇指跟食指相互搓了搓,勾了勾嘴角,“是,娘子是极聪慧的,超出了为夫的预料,不如以后每日写两章?” 手抖了一下,一团墨汁低落在宣纸上,冯轻回头,委屈地看着方铮,“相公是不是嫌弃我没有学识?这里的小姐各个精通琴棋书画,以后相公去了京都,会遇到又好看又有学识的官家小姐,像我这种只会拿针线的,就配不上相公了。” 说完,她还煞有其事地叹口气。 咳咳。 方铮竭力稳住快泄出口的小声,“娘子以为这般说,今日剩下这半页纸便不用写了?” 酝酿好的悲伤就这么被戳穿,冯轻理了理发丝,“相公,你想多了。” “娘子乖,写完这张,为夫便给娘子读书,娘子上回不是还想听那张嵩游记吗?今日为夫在镇子上的书铺找到比那本更好的。” 方铮回来时怀里藏了几本书,冯轻本以为是陶老送的医书,没想到他竟还专门去了一趟书铺。 自己的无意中的话方铮都能放在心上,冯轻心底涌出一道暖流,她重新拿起笔,“相公接着教我。” 方铮知晓娘子兴趣不在习字读书上,不过她以后总要见一些尊贵的人,不善习字在方铮看来不是缺点,可有些人会抓着这处,让娘子受委屈。 哪怕他自诩多智,可真到了京都,刚开始定是会人微言轻,多得是想踩他的人,他不能一直将娘子藏在后院,若是到了人前,攻歼便是防不胜防,方铮远想着自己能随时护住娘子,可这几回遇到的事让他明白,他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只有两只手,无法时时护娘子周全。 他只愿娘子有几分自保的本事,起码能撑到他出现。 。 正文 第512章 饺子 冯轻到底还是写完了一张。 望着还算能入眼的字,心里真有一股成就感。 她吹干墨汁,朝方铮得意地挑了一下眉头,“如何?我再认真写几回,都快有收藏价值了。” 接过她手里的宣纸,方铮竟还赞同地点头,“是,娘子这一手字写的如此之传神,当真是超出为夫的想象。” 话落,他小心收起宣纸,放在他专门存放紧要物品的木盒子里。 冯轻脸烧的厉害,她上前,想抢过盒子,“相公,扔了。” 纵使真的有进步,可跟方铮的字相比,实在是稚嫩到无法看,何况宣纸上还有一个硕大的墨点,冯轻说“等我写的好看了,相公再收起来。” 方铮却没应声,他一手攫住冯轻的手腕,阻止她靠近,一手放好木盒,“为夫想收藏的并不只是娘子的一手字。” 他愿意将娘子一点点的进步都收藏好,以便日后慢慢回味。 “那也不能拿这张,要不,从明日开始?”冯轻退一步,晃着方铮的胳膊,讨好地笑。 她明天肯定会好好练的。 “今日开始。”木盒上还上了锁,方铮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娘子,“娘子,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行吧。”她知道自己说不动方铮了,既然他不嫌弃,那自己还糗个啥? 方铮亲了亲她的鼻尖,墨香味飘入鼻尖,“为夫相信娘子明日定会进步更快。” “那是当然。”冯轻咬牙。 耳边是一声短促的轻笑。 方铮捏着冯轻的手心,“为夫拭目以待。” 哼了一声,冯轻抽出手,留下一句话,“相公你就等着吧。” 而后仰着下巴,转身离开。 望着娘子骄傲的小模样,方铮以拳抵唇,笑声比方才清亮的多。 外头的雨小了些。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雨还没停,外头已经比下雨之前冷了许多,冯轻缩了缩肩膀,快速往灶房跑去。 下了雨,也不能做旁的事,方蒋氏跟金姨就坐在灶房门口,就着外头的光亮,金姨做针线,方蒋氏正包饺子。 两人边做事,边低声说笑,才不过认识没几天,方蒋氏跟金姨就跟认识了几十年一样,两人无话不说,尤其说到冯轻跟方铮时,更是能说上三天三夜。 “轻轻,外头还下着雨呢,你就别出来了。”金姨连忙往旁边让了让,等冯轻进门后,拿起一旁的布巾,替她擦干净裙摆上的雨水。 “金姨,我自己来。”冯轻还是习惯性的会将金姨,前几回还想改口叫干娘,却被金姨阻止,叫什么不重要,感情在就成,是以,冯轻还是这么叫了。 金姨已经替她擦干净了。 原本金姨对冯轻喜欢,哪怕再想照顾冯轻,也没有立场,如今她是冯轻的干娘,再照顾冯轻时,就放开了许多。 跟方蒋氏这样的村里妇人不同,金姨一辈子没成亲,可她喜欢孩子,如今有个冯轻,她恨不得将满腔的母爱一股脑的全都给冯轻,她照顾冯轻就无比仔细。 “再喝些热水,方才淋了雨,多喝些热水好些。” 眼看着金姨要放下针线,替冯轻倒水,冯轻急忙说“金姨,我自己来。” 冯轻先给方蒋氏跟金姨各倒了一碗,又放了些糖,自己再倒一碗。 喝了水,身上顿时暖和,冯轻洗了手,坐在方蒋氏对面,帮着方蒋氏包饺子。 “这是野菜猪肉馅的。”方蒋氏解释,方蒋氏早察觉到冯轻不太喜欢野菜,这野菜猪肉馅是是特意给金姨包的,她下巴点了点旁边拌好的肉馅,“那边还有白菜猪肉的跟笋干猪肉馅。” 方蒋氏手快,一个人揉面,擀饺子皮,再包,有条不紊,饺子包的也好看,各个皮薄馅多,下了锅,再盛出来时,都能看到薄薄的饺子皮下让人垂涎的陷。 冯轻包饺子不在行,她跟方蒋氏学过几回,包的饺子远远不及方蒋氏的好看。 “三郎媳妇包的放一旁,下好了给三郎一个人吃。”方蒋氏看着拐七扭八躺在桌上的饺子,揶揄道。 “相公肯定喜欢。”冯轻这回不脸红了,还很赞同地真的打算专门包给方铮一个人吃。 她把三种陷都包了,统共包了不到四十个便停了手。 方蒋氏的话给了她提醒,她拍拍手上的面粉,起身,笑道“娘,我这就跟相公下饺子去。” “三郎媳妇,你可别惯着他。”冯轻真的给方铮做独食时,方蒋氏又忍不住叮嘱,“让他吃惯了,以后还不得挑嘴?” “相公不会。” 不顾方蒋氏跟金姨笑话,她直接烧了水,下好了饺子。 三十多个饺子,冯轻放在两个碗里,一个多,一个少些,她将多些的放在金姨跟方蒋氏跟前,“娘,金姨,你们尝尝,我包的不太好,好几个进了水。” “挣了好,明年咱家挣钱。”饺子进了水,在清丰县叫挣开,‘挣开’同‘挣钱’的挣,取好意。 “娘,你跟金姨趁热吃了,吃完再包。” 冯轻孝顺,方蒋氏跟金姨没拒绝,两人分着将碗里的饺子吃了。 冯轻端着少的那一碗回了屋。 西屋里,方铮放下书,望着进门的人。 “相公,快,热。”冯轻不停地吸气,手烫的快没知觉了,她朝方铮叫。 起身,快速接了冯轻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的桌上,他执起自家娘子的手,心疼地蹙眉,“娘子该让为夫去端。” 语毕,便要拉着冯轻出去。 “相公,干啥?饺子还没吃呢。”冯轻奇怪地问。 “用水浸手。” “不用,就红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热了。”冯轻停了脚,她想将方铮朝后拽,“相公先吃饺子,这是我包的,你尝尝。” 饺子冷了可就沾成一坨了。 方铮没有应,他用了巧力,冯轻不得不跟上他。 没有直接将手浸在水里,方铮先捧了水,小心浇在冯轻手上,等通红的手指渐渐恢复了本来的颜色,这才将她的手浸在水中。 确定没有烫出水泡来,方铮这才松了眉头,不过仍旧教训,“以后这般热的时候莫要碰。” 方铮不是个擅长照顾人的,可自打跟他互许终身后,他总在尽最大力气照顾冯轻,虽然有些时候笨拙,冯轻仍旧感动心软。 她乖巧地嗯了一声。 方铮这才满意。 方铮照顾冯轻的时候,方蒋氏跟金姨插不上手,两人原本还有些担心,看冯轻脸上并无痛苦的神色,又放了心,而后相视一眼,看着方铮一板一眼地照顾冯轻。 等方铮跟方蒋氏及金姨说了一声,又拉着冯轻回屋后,方蒋氏这才吁了一口气,笑道“我可从没想过三郎还有今天。” “这孩子从小懂事,虽然也帮我,可那时候他人小,话却不多,又实在不会照顾人,给我端一盆洗脚水,从灶房到我屋里,都能洒出来一半,帮我盛饭,都能连碗带粥撒下去,我心疼他,也心疼我的碗跟粥,后来就不让他做这些事了,没想到娶了媳妇,他又愿意做这些事了,也亏得三郎媳妇纵着他。” 摔了碗跟饭,三郎媳妇先心疼的是三郎。 三郎媳妇对三郎这般上心,三郎对他媳妇再好都不为过。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金姨也是看着两个孩子好几个月的,她为这两个孩子高兴。 。 正文 第513章 依存 在村里,除了下雨那日,方家天天都有人上门,近的有同村的村民,这家送点蘑菇,那家送点野味,远到邻近几个村,因着东留村的地跟邻近几个村都相隔不远,且附近几个村接亲的不少,来来回回的,也有不少相互认识的,哪怕是点头之交,也有不少人提着东西过来。 他们很清楚,方铮若是以后当官了,哪怕就是顺嘴一说,对他们整个村都有好处。 方蒋氏本想在家多呆些日子,可这来来回回有不少人过来,这会影响方铮读书。 方蒋氏索性让方铮跟冯轻先回县城,她晚些去。 冯轻自是不愿意的,她也赞同方蒋氏的话,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又专门过来看方铮,方铮总不好不见,这见了一个,其余人都得见,哪怕只出现一面,次数多了,也是耽误时间。 “我晚些时候再去,三郎,你带着你媳妇明天就去,让你金姨跟着一起。”不管冯轻如何劝说,方蒋氏只说想在家多呆几天。 “娘子,你先去整理一番,咱们后日便离开。”方铮捏着冯轻的手,阻止冯轻再劝说。 叹口气,冯轻只好点头。 等娘子离开,方铮才问方蒋氏,“娘想留在家里帮着大哥做地里的活?” 方蒋氏表情一僵。 显然是方铮猜对了。 “虽然我气他——”方蒋氏气急的时候还一度想放弃这个儿子,可气消过后,她还是放心不下,现在正是农忙时候,方大郎这么多地,周小花又是个没怎么下过地的,根本帮不上忙,指望方大郎一人,稻子怕是都要烂在地里了,“可他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再不争气,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着急上火。” 方蒋氏都看到方大郎鬓角急出几根白头发了。 她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是去县城,也无法安心,索性帮着方大郎收了稻子再回去。 “前两天那场雨打倒了不少庄稼,割起来更耽搁,你说说,指望大郎一人,今年一年都白干了。”方蒋氏叹气。 “娘,你的身子撑不住。”方蒋氏这几年一直在强撑着,若是再干完这一场,怕是就要累倒。 “没事,娘不是那金贵人,一天不干活我还浑身不舒坦呢。”方蒋氏笑道。 方铮沉吟片刻,说:“此事无需娘操心,儿子本也打算帮着大哥,只不是现在。” 方铮又何尝不知道方大郎的焦急,只是有些教训,需要时机。 “娘,若儿子记得不错,每年这时候,家里已经开始收稻子了,也找好了晒稻谷的场子,娘再看大哥,他只顾着发愁,却不动作。”这几天还总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方蒋氏。 村里晒谷场不大,不够全村人晒的,就有许多人家提前找别处空地,往年都是方蒋氏出门找,方蒋氏会跟人打交道,每年都很容易就寻了空地,哪怕偶尔寻不着,也有人愿意让出一块来。 今年方蒋氏没插手,方大郎不善跟人打交道,他张不了这个嘴,虽然着急想收稻子,可没地方晒,哪怕稻子收起来,也会发霉,发霉的粮食朝廷也不会要,他们今年赋税都交不了。 方铮说的这点方蒋氏也注意到了,她长叹道:“你大哥平常就是个闷葫芦,要他开口跟人借晒谷的场子,那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娘今年帮,明年帮,以后又能帮多久?”方铮在方蒋氏开口之前先说,“万事开头难,若是总缩在后头,大哥一辈子都得指望旁人,不过是跟人张口,他都做不到,娘,便是看在儿子面上,只要大哥张嘴,多得是人借他场子晒骨子。” “那他要是一直不张嘴呢?”方铮说的都对,方蒋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可她还是没法眼睁睁看着稻子都烂在地里。 “他总会开口的。”方铮说,“娘再等一两日。” “成,那我就再等等。”方蒋氏还是听了方铮的话,“你大哥这性子从小就这样,不喜跟人打交道,要他开口跟人借东西,真是为难他了。” “娘,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旁人是无法靠一辈子的。”方铮说。 “你说得对。”方蒋氏压下担心,朝方铮笑道:“娘就听你的,你也别担忧,赶紧去帮你媳妇一起收拾,你那些要带的书啥的,自己去装,别累着你媳妇。” 方蒋氏不是冲动的人,既答应了他,就不会出尔反尔,方铮点头,回了屋。 等到屋里时,冯轻并未收拾,而是掐腰等在门口,当方铮进屋时,她还瞪着他,重重哼了一声。 “娘子怎么了?”方铮失笑,上前,想牵着娘子的手,冯轻却白了他一眼,往后退一步,不让他碰。 瞳仁深了深,脸上的笑都淡了下来,声音却仍旧是温和好听的,他又问了一遍,“娘子怎么了?” “问我?”冯轻又哼了一声,“问我做什么?自己猜啊,相公不是觉得万事都要靠自己,不能靠旁人吗?” 这话没错,就是在后世,都被当成是名言名句,可这话出自方铮之口,冯轻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相公这般说,就是将她排斥在外。 神色可见的放松,方铮眼底带着笑,他又上前,不由分说地抓着冯轻的手,开口就是道歉,“为夫知错了。” 冯轻愣了一下。 道歉这么利索,这让她怎么接? 在她愣神的当口,方铮却已经笑开,狭长的眼底荡起层层笑意,“方才为夫只是说服娘,那些话不适为夫跟娘子,为夫想靠着娘子,也盼娘子能一直靠着为夫,为夫与娘子相互扶持。” “相公啊,我就发现了,你现在可真是口灿莲花呢。”冯轻又白了她一眼,说。 噗嗤。 方铮好笑地将人搂入怀里,“为夫只说给娘子听。” 没人不喜欢听好听话,冯轻尤其喜欢听方铮说。 脸上故作的冷淡再也绷不住,冯轻不轻不重地拍了方铮的手背一下,“相公记住你今天说的,旁人如何活着我不管,但是咱们两是要相互依靠的,没你我来这里干啥?” 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过苛刻,冯轻自认没本事创出一番天地,让人刮目相看,也无法跟金姨一般独自一人艰难地在世间生存。 若无方铮,冯轻许是真的不会在这里。 冯轻没说出来的话方铮都懂,他搂着冯轻的手倏地用力,他本该大声斥责,告诉娘子,便是没有他,也该好好活着,可他说不出口。 良久,双臂这才松了些,方铮下巴抵在冯轻的额头,他叹道:“那娘子就做好了跟为夫生同裘死同穴的准备吧。” 冯轻这才展颜,她重重点头,“好。” 捏了下她软嫩的腮边,方铮重新将人揽在怀里,“为夫该拿你如何是好?” 冯轻皱皱鼻子,煞有其事地说:“相亲相爱就好。” 回应她的又是一阵让人耳际发麻的轻笑。 方大郎比方铮预料的更早一些去找了方蒋氏。 就在方铮跟方蒋氏说完的当天晚上,吃过了饭,方蒋氏在灶房收拾的时候,方大郎期期艾艾地到了跟前。 “娘,儿子有事相求。”方大郎觉得臊得慌,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与其跟旁人张嘴,方大郎宁愿求方蒋氏。 “啥事?”心里有数,方蒋氏头也不抬地问。 “儿子今天去地里看了,稻子倒了一小半,要是不早些收上来,就得烂在地里,儿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娘能不能帮帮我。”方大郎脸黑,看不出臊红来。 “晒谷场找好空地了?”方蒋氏没有一口答应,她反问。 方大郎摇头,更加低落地说:“我看着地方都被占了,没有空余的。” “那你准备把粮食放在哪里晒?”果然跟三郎说的一样,大郎还指着自己呢。 “要不就先放家里晒,堆厚点也没事。”总比放在地里烂着好。 方蒋氏指着院子里那点空地,“就这么点地方,怎么够晒的?你这是想把粮食就堆在院子里吧?” “那,那也没办法,要是搁在地里,就一颗都收不着了。”方大郎为难地说。 “你去村里都问了没有?我记得有好几块空地的,还有路边,都能晒。”方蒋氏问。 “我都,都看了。”方大郎说,“都被人提前占了。” “你都问清楚了?”方蒋氏不太信。 “没,没问,我就看了。”方大郎不敢看方蒋氏,他也知晓自己的缺点,也想改,可就是开不了口,一跟旁人说话就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媳妇呢?”方蒋氏没好气地问:“你不敢开口问,你媳妇做什么人的?” 先前那一场场的闹,周小花哪怕回了村,也没脸在村里走动,平常除了去后头河边洗衣裳,就极少出门,如今见了人也都勾着头走,要她出头问,也是不可能。 看方大郎为难的表情,方蒋氏也猜得出来。 “我可真是欠了你两的。”方蒋氏气的隔空指着方大郎的脑门,半晌骂不出别的话来。 再气也无用,方蒋氏稳了稳心神,说:“我能帮你收粮食,晒粮食的场子你自己去找,别想着搁家里,家里这么点地方,哪里够晒?要是找不到地,你干脆也别把稻子收上来了,就放在地里烂着吧。” 正文 第514章 悔过 方大郎硬着头皮出门,倒是真让他找着地儿了。 不过却不是他开口求人,而是同村的人主动询问。 虽都是差不多时候插秧,不过地段不同,地里肥沃程度不一样,再加之有人会侍弄庄家,村里各家稻子收成不同,也有提早几天收上来的,提早收了,便早早晒干,收起来了。 村民主动给方大郎分出一块空地,是看在方铮的面上。 纵使方家几个兄弟已经分了家,可方大郎是方铮同胞兄长,如今方铮也会回来,他们兄弟还有和好的时候。 村民看在方铮面上,自然愿意照顾方大郎。 方大郎兴奋的耳朵都红了。 既找到了晒谷子的空地,方蒋氏便关照了方铮一声,第二天方铮就把银子拿给了方蒋氏,让方蒋氏在村里雇些年轻力壮的村民,帮着方大郎收粮食。 这银子是冯轻往日悄悄塞给方铮的,雇村民收稻子足够。 方铮不会眼睁睁看着方蒋氏亲自下地割稻打稻子。 “这不成,银子娘还有,这些你收着,以后用银子的时候还多着呢,可别乱花。”方蒋氏不收,大约做娘的都这样,自己还能动的时候总不愿麻烦孩子。 “娘,这是娘子的意思,娘子叮嘱了儿子,万不能让娘下地,娘子这般孝顺,娘若是拒绝,娘子会伤心。”方铮并不接方蒋氏推过来的银子。 他的话让方蒋氏拒绝不了。 “你媳妇是个好的。”方蒋氏心里暖,能有这么个儿媳妇,是她儿子的福气,也是她这个做娘的福气。 想到大儿媳跟二儿媳,方蒋氏连忙打住。 有一个三儿媳这么好的就足够了,不能强求太多,会遭报应的。 “那娘就收下了,就这一回,以后不管他们过成啥样,我都不管了,你跟二郎多照看一下两个孩子就成,他们两个大人,还能养不活自己?”两相对比,方蒋氏对方大郎又狠了狠心。 “娘放心,大哥日子不会太难,村长也会照应的。”方铮肯定地应道。 只要他站着一日,村里人多少都会照看一下方大郎的。 方蒋氏也想到这一点,她点头,“大郎到底还是欠了你的。” “不是,是我欠了大哥的。”方铮摇头,“儿子小时候多亏了你们,否则活不到如今。” “你是娘的儿子,以后可别这么说,再说,娘可要生气了。”方蒋氏瞪着方铮,当然也不是真生气,“你对他已经够好了,你不欠大郎的,以后这话别说。” “儿子明白。” 过后,方蒋氏找来方大郎,将二两银子给了他,让他明天去雇人,早些收上来早些安心。 多雇几个人,两天就能全部收完。 临了,方蒋氏语重心长地跟方大郎说:“明天三郎就要回县城了,怕是要等到过年才能回来,我估摸着过年回来也住不了几天,等过完了年,三郎跟三郎媳妇一天到头就回不来几天了,大郎,你拍着胸口自问,三郎对你是不是够上心?还有文浩,以后都得靠三郎,你虽是他兄弟,可三郎如今成了家,以后也有子孙,他肯定要照顾自己家,以后哪怕他不回村,有他在,村里人就不会欺负你,远亲不如近邻,你以后也不能见着人勾着头不说话,以后你是一家之主,你得撑起这个家,这银子你先拿着,明天三郎就是再掏,我也不会让你拿的,你怪娘不?” 方大郎羞愧不已,他才知道三郎都为他做了什么,他反手甩了自己一巴掌,直接跪在方蒋氏面前,他没脸求方蒋氏跟三郎原谅,“娘,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儿子能撑起这个家,娘你放心。” 方蒋氏心里这才略感安慰,“能改就好,这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老实肯干,日子不会比现在差,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三郎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三郎就成。” “娘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还有你爹,跟潘家老头——”想到这两人,方蒋氏厌恶地皱眉,“你爹不能动,害不了三郎,以后你替三郎多注意潘家那老头,别让他扯着三郎的名头做坏事。” “嗯。” 家里再无别的事,方铮跟冯轻就先回县城。 方蒋氏好说歹说,方铮跟冯轻才同意让她呆到收完了稻子再去,金姨也没回去,打算跟方蒋氏一起在家里做饭给那些帮忙的村民吃。 秦淑芬倒是愿意跟冯轻一起走,方二郎却决定留下来,帮着方大郎。 这些事上秦淑芬不会反驳方二郎,哪怕再不愿跟周小花同一个屋檐下,她还是不得不多呆几天。 送方铮跟冯轻去县城的是鲁庄。 鲁家的稻子收的差不多了,这一阵也不忙,正巧昨天鲁庄在后山打了三只野鸡,一只獾子,还有一只野兔。 本来方铮以为鲁庄拿着野味是去县城卖的,没想到等到了县城,两人跟鲁庄告别时,他竟把所有野味都递给方铮。 “天渐凉了,吃不完的话用盐腌着,能吃好些天的,三郎你别嫌弃。”鲁庄笑呵呵地说。 “这使不得。”方铮拒绝。 “三郎,你可得收下。”鲁庄有些急了,“你帮了家里这么大忙,我爹本想着买些礼送给你,是我阻止了,我知道三郎你不是讲那些虚礼的人,不过我弟多亏了你才能拜在那位先生名下,我爹都哭了,他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定要收下。” 方铮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冯轻,而后伸手,接过一只野鸡,其余的推了回去。 “这只野鸡足够,既然来了县城,不如就把余下的拿去卖了。” “都是乡亲,无需如此,再说,我虽在老师面前提了,可老师收学生也是要看学生是否合心意的。”方铮解释。 鲁庄知晓这方铮在这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他还想说话,方铮却笑:“还是莫让我娘子辛苦了,一只野鸡足够让娘子忙活半天,再多些,娘子怕是要愁了。” 眼看方铮是真的推辞,鲁庄便不再劝。 跟鲁庄道了别,两人沿着街往里走。 先前的东西都带的差不多,这回过来两人只带了四身衣裳,几本书,这些都放在一个包袱里,方铮提着,另一手又提着一只野鸡,冯轻不得不离自家相公半步之遥。 “娘子跟上。”眼看冯轻逐渐落下两步,方铮停步,笑道。 冯轻颇遗憾地从方铮的左手看到右手。 “很快便好。”方铮最喜欢自家娘子这一面,娇俏鲜活,对他有占有欲。 冯轻没想到方铮口中的很快就真的是很快。 他并没直接带着冯轻回院子,而是进了一家饭馆。 这饭馆两人曾今来过,饭馆不大,却干净,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 “娘子在这里等为夫。”本以为方铮是要带着她吃了饭再回去,却没想到方铮竟要她在门口等着。 冯轻好奇,却也没多问。 方铮出来的也快,他是提着野鸡进去的,出来时,手上的野鸡已经被处理干净,切成了块,还在锅里焯过水了。 “为夫想尝尝娘子的手艺。”方铮笑着解释。 虽然想吃冯轻做的,却舍不得冯轻亲自动手拔鸡毛,去内脏。 “相公,你可真是——”聪明到没朋友。 这种自己拿东西去加工的想法后世才有吧,她家相公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真的是让人拍马都赶不上。 “方兄!”刚想到没朋友,两人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这一声叫喊声音实在是不小,周围行人纷纷看过来。 “方兄,可真是巧,你们今日刚回来?”来人是许久没见了的郑家贤,他颠颠地上前,手里还提着两个大食盒。 到了方铮跟前,郑家贤二话不说,直接把食盒塞到方铮手里,这是他给他娘买的,不过既然遇着方兄了,这就留给方夫人吃,他记得方夫人喜欢吃点心,至于他娘那份,等会儿他再去买。 “郑兄,拿回去。”方铮将食盒递了回去。 郑家贤面带惊喜,自然是偶然遇见,他这点心是为旁人买的,他自然不能收,再说了,若是娘子想吃,他自是会为娘子买来。 “方兄,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我还想着拿这食盒去方兄家里吃饭呢。”自打跟方铮熟识过后,郑家贤交友眼光高了许多,无人与方铮一般让他崇拜。 “今日不便。”方铮直接拒绝,他还想独享娘子做的野鸡呢。 “那我明日再去叨扰。”郑家贤也不恼,他很自然改口,“我前日还去方兄家里敲门了,你家邻居那书生说你们回了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铮眸子一沉,冷冷扫了郑家贤一眼,“拿回去。” 郑家贤没注意到方铮的表情,他又跟冯轻打了招呼,而后朝两人笑道:“咱们可约好了,我明日上门,今日咱就此别过。” 话落,也不顾方铮又冷了几分的脸,颠颠地跑开了。 难为他还能跑的那么快。 方铮皱眉,看着手里的食盒,上头有店铺名字。 是县城一家老字号,点心味道不错,方铮知晓冯轻也喜欢吃。 “要不,咱们找个人把食送还给郑家?”这食盒真的不小,足有四层,里头的点心肯定不少,这么收下不合适。 正文 第515章 野鸡炖蘑菇 方铮摇头,“娘子喜欢吃,留下。” “这不太好吧?”没看到的时候,倒也不怎么想吃,看到食盒,还真是有些想尝尝了。 “无事,明日为夫把银子给他便成。”方铮哪里看不出娘子渴望的眼神,他想揉揉娘子的发顶,“娘子放心吃。” 既然相公说了,冯轻便放下心来。 她喜滋滋地朝方铮伸手,“相公,我来拿。” “为夫自己来。”方铮避开,朝冯轻笑,“娘子扶着为夫便成。” 说着,还把手肘朝自家娘子跟前送了送,露出一个肘弯来,这是娘子之前跟他说过的。 冯轻脸有些红,她左右看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少有男女同行的,便是有,也没有跟他们这般亲密,她摇头,“回去再牵。” 方铮笑着摇头,跟冯轻说了句,“走吧。” 他们离开没几天,屋子又是紧锁的,里头除了有些许味道外,并不脏,冯轻将门都打开,透透气,而后提着野鸡去了灶房。 正要烧水时,方铮卷着袖子进来。 “娘子,你去吃点心,这里为夫来。” “相公,不用,我很快的。”方铮在灶房里做的最好的就是烧火了,不过一路走过来,东西都是方铮提的,“相公你坐着歇歇。” 话才落,人已经被方铮拉着起来,方铮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擦掉不小心沾上的灰,“娘子乖,去吃吧。” 每每方铮用这种语气说话,冯轻心跳就快,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头,“那好吧,我拿过来跟相公一起吃。” 不得不说,郑家贤虽然做学问一般,但是论吃的,那真的是嗅觉灵敏的,他选的这几样味道都好,看着也赏心悦目,冯轻将四种糕点分别拿了几块,放在一个盘子里,再端着去了灶房。 就坐在方铮身后,她自己吃了一块,给方铮也喂了一块。 “这个好吃。”冯轻尝了一口手中的糕点,这个口味类似后世的蛋黄酥,不过比蛋黄酥小一些,也薄一些,里头是带着咸味的蛋黄,蛋黄酥软好吃。 “莫吃多了,就着肚子吃饭。”几口吃完蛋黄酥,冯轻的手探向绿豆糕,方铮提醒了一句。 这糕点味道是不错,吃多了总归会不舒服。 “嗯。”冯轻咬了一口绿豆糕,入口即化,带着淡香,冯轻不由眯了眼,她含糊地点头,“真的很好吃,相公你也尝一个。” 方铮没拒绝。 冯轻装了一盘就是两人的量,若是自己推拒,方铮知晓冯轻一个人就能吃完所有。 看着方铮咽下绿豆糕,冯轻急忙问,“相公,好吃吧?” “好吃。”顿了顿,方铮又说,“不如娘子的手艺好,为夫更愿意吃娘子做的饭。” 这话说得冯轻心里甜滋滋的,她余下的几块糕点也不吃了,看着锅里的水沸腾,冯轻起身,“那我现在就给相公做。” 哪怕不脏,冯轻还是将碗筷跟灶台都擦洗了一遍,这才收拾开始做饭,做饭之前还不忘给自己跟方铮倒杯水。 她在被子里放了点茶叶,喝了解腻。 鲁庄打的两只野鸡都不小,去了毛跟内脏,余下的也能装满满一盘子了。 家里正好还有干蘑菇,冯轻索性做一个后世比较受欢迎的野鸡炖蘑菇,自打会做饭,只要回想起自己吃过的,大部分她都能自己琢磨出步骤,虽然口味不如那些大厨,但是作为家常菜,她吃着味道还行,方铮却总能多吃半碗饭。 除了野鸡炖蘑菇外,冯轻打算再烫一个小青菜。 院子里专门圈出来的地方经过方蒋氏几个月打理,里头已经种了四种菜,有的冯轻还叫不上来名字,跟后世的茼蒿类似,炒出来味道也清爽。 在冯轻的想法里,红烧菜的做法都大同小异,她心里琢磨着,手上动作不停,切好了葱姜蒜,又将需要用的香叶子之类的大料准备好,另外还将家里剩下的半坛子酒也放在一旁。 还是方铮烧火。 还没开始做时,冯轻想了想,眼睛亮了,她让方铮先小火些,自己则快速和面,这次是白面粉跟玉米粉掺在一起,她学着方蒋氏之前过锅贴子,不过冯轻这回做的跟方蒋氏的又不同,方蒋氏做的锅贴子大,一块都占了小半圈铁锅,冯轻则直接把揉好的面揪下来小块,双手合十,用力按成巴掌大的圆形,等野鸡下了锅后,再贴在锅边上。 这样就不用再特意煮饭了。 因着锅边贴了锅贴子,火就得控制住,小了野鸡味道不好,大了锅贴子就得糊了,这火候方铮掌握不了,等贴好了锅贴子,冯轻便接了方铮的活,自己烧。 不多会儿,阵阵香味传出来。 哪怕方铮并不重口腹之欲,可不知为何,只要闻着娘子做饭的味道,他就不由腹中饥饿,恨不得一人吃两碗。 这野鸡需要炖久一些,等彻底入了味,盛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相公,这锅贴你趁热吃。”先将锅贴子全都捡出来,放在一旁,而后才盛菜,加了蘑菇,冯轻干脆用海碗盛放,也是满满的一大碗。 锅贴子本就味道好,没沾菜汁的地方外面一层软糯,里头酥脆,下方沾了菜汁的吃了更是满嘴的菜香味。 不用就着菜,方铮光吃锅贴子都能吃得饱。 他咬了一口,笑看着自家娘子,“味道极好,比糕点好吃。” 冯轻嘿嘿的笑,知晓自家相公这是夸张了,不过这不妨碍她心情好。 方铮将咬了一口的锅贴子递到冯轻嘴边,冯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而后眼睛一亮,没想到头一次做竟然味道还不错,她笑道:“相公若是喜欢,以后我常给相公做。” “偶尔便可。”他总担心会累着冯轻。 趁着灶膛里还有火,冯轻赶紧洗了锅,又倒了热水,直接将洗好的青菜放热水里过了一遍,而后又放在凉水里浸了一下,再沥干水,摆放在盘子里,上头撒了些葱花跟生姜。 之后舀出锅里的水,而后热锅,放油,等油好了,只略微放了些辣椒,最后将热好的油浇在青菜上。 轻响声后,一股香味飘散开。 这凉拌青菜的做法是冯轻自己琢磨的,反正头一回吃着味道还行,之后她也一直这么做了。 冯轻本还想再煮粥,方铮不让她再忙活了,有锅贴子,喝水就成。 他生在农家,自小也过惯了粗糙的日子,别说还有菜了,小时候一个饼子,一碗凉水就是一顿饭也是经常事。 “那晚饭再吃粥。”冯轻也没坚持。 她想着地里还有方蒋氏离开前才种下没多久的小青菜,如今刚冒出头,方蒋氏种的密,离开前说了,等长出来,还得拔出来一些,留下一小部分才能长得大,冯轻琢磨着晚上用这些菜芽子跟切碎的花生一起煮粥,再放些盐,吃着暖胃。 尽管之前已经吃了点心,冯轻忙过了一遭后,那点心也消化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坐在桌前,闻着香味,肚子又咕噜叫起来。 方铮将野鸡肉多的几块全部夹到自家娘子碗里,知晓娘子不喜欢吃鸡肉皮,还顺势将鸡肉块上的皮也扯了下来。 这野鸡肉有嚼劲,加上蘑菇的鲜味,冯轻咬了一口,眼睛睁大,她喜悦都掩饰不住,“相公,我手艺又好了。” “是,娘子大才。”方铮这话夸的一点都不违心。 冯轻清了清嗓子,又给方铮夹了几块野鸡肉跟蘑菇,还将青菜朝自家相公面前推了推。 一顿饭下来,两人吃的都有点多,冯轻起身,准备收拾桌子时,却被方铮按住了,“娘子休息,为夫收拾。” 冯轻这回也不跟他抢着干,她单手拖着下巴,笑眯眯看着方铮有条不紊地收拾碗筷。 哪怕做这些家务活,看起来也是帅气逼人。 一举一动就跟他读书写字的认真神情一模一样,冯轻看呆了。 注意到冯轻的神情,方铮轻笑,他伸手,弹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脑门,“娘子想什么?” “想相公当真是秀色可餐哪!”怪不得那些姑娘都心悦相公,就这一副相貌,这一举一动都让人心跳不稳,更何况他还聪明,会做学问。 这么出色的男人是她的,冯轻笑弯了眼,而后蹭到方铮身侧,双手搂着方铮的腰,故作忧愁地叹道:“哎,我真想把相公藏起来。” 她总算理解了何为瓜果盈车了。 上方传来轻笑,方铮轻拍她的肩头,“嗯,为夫每日回来之后都是娘子的,任娘子采撷。” 可真是—— 论脸皮厚度,她还是甘拜下风。 任由冯轻抱了一阵,等她松了手,方铮这才端着碗筷去了灶房。 冯轻起身,跟在方铮身后,准备在方铮手忙脚乱的时候帮忙。 哪怕足够眼疾手快,一顿收拾过后,还是摔了两个碗,盘子也破了一角。 方铮很无辜地回头,“娘子看着为夫,为夫紧张。” 白了他一眼,“接着说。” 除了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就从没见过自家相公有变脸的时候。 方铮笑着蹭了蹭冯轻的额头,笑道:“糟了,都被娘子看穿了,以后为夫可不能做任何隐瞒娘子的事了。” 正文 第516章 还画 吃过了午饭,又有人来上门送礼了。 这回不是旁人,是冯崇。 不知道是不是派人一直盯着这边,方铮跟冯轻才回来不到两个时辰,礼已经送了过来,大约知晓方铮跟冯轻不想见他,冯崇并没亲自上门,而是派了心腹小厮过来。 当冯轻看到那小厮手里的东西时,有些失神,而后噗嗤一声,几乎是笑趴在方铮身上。 冯轻指着那小厮手里的画卷,问:“这是送给相公的?” 小厮战战兢兢回道:“回二小姐,是,老爷说这是给姑爷的。” 在冯家的下人眼里,二小姐是个传奇一般的存在,在冯家伺候了多少年老仆感觉更为明显,原本这位二小姐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麻雀,还没嫁人时,活的甚至都不如个下人,可自打嫁给了一个农家子,不过才两年时间,竟真的就麻雀变凤凰了。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庶女,一跃成为解元夫人,以后甚至还可能有更大的造化。 再看他家二小姐,原本总喜欢勾着背,缩着脖子,见了人也怯懦闪躲,乍看起来,甚至连个村姑都不如,而如今呢—— 笑容明亮,虽穿着素净,却掩盖不住惊人相貌,站在方铮身侧,没有一丝的懦弱不自在,靠在方铮身侧时,眼睛里闪烁着星光,让旁人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小厮点头哈腰,又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来,“这也是老爷吩咐奴才给二小姐的。” 只扫了一眼,这银票足有上千两。 冯轻又噗嗤一声笑了,望着这足够村里一家人生活好几辈子的银票,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小厮心下一惊。 这么多的银票,莫说是这个自小没见过什么银子的二小姐,就是夫人跟大小姐见了,肯定也会喜形于色,再观这二小姐,似乎这千两银票跟一两也无甚差别。 冯轻并未接过银票。 而是接过了画卷,展开画卷,冯轻啧啧有声,“这话似曾相识啊。” 那小厮有些尴尬,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这幅画本就是当初方铮送给冯崇的,冯崇原本还打算送人,可事到临头,又舍不得了,终究还是自己收藏了,虽说不上是日日观摩,却也隔几日就看一回。 作为冯崇的贴身小厮,他最知晓冯崇的心性,这画可是冯崇的心头好,如今连心头好都能送还给方家,可见冯崇有多急迫地想讨好二小姐跟二姑爷。 “这画本就是相公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至于银票,你还是拿回去。”冯轻一直惦念着这幅画,这可是方铮亲手画的,她舍不得这画落在冯崇手里。 “这——”小厮额上的冷汗更多了,“二小姐,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二小姐收下银票,这是老爷的一片心意。” “行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也别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他不过是看相公今非昔比了,想过来占便宜罢了。”冯轻讥嘲道。 “这——” “一趟趟的过来,你们不嫌烦,我跟相公还嫌烦了,你回去转告冯崇跟他那一家子人,别再来了,我跟相公是绝无可能跟他们成相亲相爱一家人的。” 若是真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冯崇听,自己在老爷跟前也讨不了好,小厮恨不得给冯轻跪下。 “对了,你等等——” 冯轻转回屋里,很快又出来,“他们若是觉得上回给的银子不够,这里有二十五两,足够当年的好几个我花费了,不能再多了,你拿回去给冯崇,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这二十五两也是一笔巨款,小厮哪里敢接,“使不得使不得。” 小厮一边拒绝,一边后退,等出了门,掉头就跑。 那一千两银子都忘了留下来。 望着很快没了踪影的人,冯轻冷哼一声,“跟我斗。” “相公,怎么样?我用银子吓跑了他。”冯轻颠了颠手里的银子,朝方铮直笑。 方铮还是一如既往的夸赞,“娘子厉害。” 她收起银子,擦了擦手,小心展开画卷,这画卷是方铮故意做旧的,虽然两年没见着了,冯轻仍旧记得当日这画的模样,如今再仔细看,这话一如两年前那般,可见冯崇将画保护的很好。 “我早惦记着要将画给要回来了,还算他识相,相公的墨宝,我可是要留着以后给咱们孩子的,一代代传下去,当传家宝。”再一次看,冯轻仍旧不由感叹方铮的本事。 那些抽象画她也见过不少,举世闻名的画作她多数都看不懂,冯轻最喜欢的还是自家相公这一副。 “傻娘子。”方铮捏了捏她的耳珠,“娘子喜欢,为夫可以多画几幅,无需收藏。” 方铮画的每一幅冯轻都好好收着,这一副意义不同,是冯轻亲眼看到的方铮画的头一幅画,值得好好保存。 一直惦念的画回到了自己手里,冯轻越发高兴,恨不得当场作诗一首。 脑筋转了半天,仍旧空白一片,她不由感叹一句,“做学问可真难。” 尤其在这古代。 她还是刺绣吧。 是以,一下午时间,冯轻愣是眼快手快递绣好了两个荷包,两方帕子,甚至还给方铮做了一双袜子。 冯轻给方铮用细棉布做的袜子,这里的袜子与后世差别不大,就是宽些,因无弹性,袜子上方需要用细绳绑住,这两年方铮的袜子都是冯轻做的,她做合脚也舒适,便是穿坏了,方铮都舍不得扔,还悄悄藏起来。 冯轻心疼又心软,自她发现之后,差不多每个月都会给方铮做一双。 有时候时间足够,还会在袜子上绣些图案,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冯轻恶趣味地会在方铮的袜子上绣上一些卡通图案。 方铮每次摸着那卡通小动物都是哭笑不得,不过仍旧是愿意穿。 “相公试试。”眼看着天要冷了,冯轻这回试着给方铮做了一个棉袜子,袜子里头缝了一层薄薄的棉花,“虽然有些难看,留着在家穿。” 每年冬天起码也得零度以下,纵使方铮这一年多身子好多了,可到底是小时候伤了底子,冬天的时候身子仍旧有些冷,尤其手脚,都要搓上许久才能热乎些,因手脚冷,方铮怕冻着娘子,都不敢多抱。 方铮试了试,笑道:“娘子手艺好,穿着正合适。” 正文 第518章 放弃 方铮的性子张吉恒也略有了解,方铮只说了一遍,他就知晓再无可能让方铮年前赶往京都了。 大约是方铮给人的感觉太过沉稳,哪怕他比方铮年长了二十岁,可遇到这种大事,他总想着找方铮拿主意。 说起来也是惭愧。 既然方铮年前不会赶路,那便只能他自己走了。 想到不甚明朗的前路,张吉恒心里没底,不过却没开口再劝,又呆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方铮将人送到门口。 看张吉恒一脸愁容,顿了顿,开口说:“若是张兄到了京都,无认识的人,可去新河街——” “此人与方兄认识?”张吉恒惊诧地抬头,问方铮。 没想到方铮竟与京都的人认识。 外地人到陌生的地方,最希望的便是能有一个熟知当地的人领路,怪不得方兄不着急赶路,原来早胸有成竹。 “一位兄长。”方铮并未多解释。 不过四个字,已然让张吉恒吃了定心丸,他朝方铮躬身,“多谢方兄,方兄大恩,张某永记在心。” “举手之劳罢了。”方铮扶了扶张吉恒的胳膊。 再三道谢,张吉恒这才转身离开。 有这么个方铮认识的人,前路就明朗许多,张吉恒离开的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院门口,方铮正要转身离开,隔壁的院门打开。 “恭喜。”谢家四郎谢俊明神色复杂。 谢俊明还没做好单独跟方铮见面的准备,在没听到方铮摘得解元的消息时,谢俊明还觉得自己并不比方铮差多少,哪怕暂时及不上方铮,多努力几年,定是会赶上方铮。 可偌大一个荆州,无人及得上方铮。 他又有何本事赶超他? 就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张吉恒心凉了彻底,他连续两个日夜都没睡,就坐在书桌前,说是看出,可书本在手里,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两日过后,他听到谢大婶的哭声,那一瞬间,他就想开了。 知晓自己怎么都比不过方铮的,而冯轻也不会看得上自己。 这么些日子下来,他心绪稳定许多,再见着方铮,没有曾今的嫉妒不甘,取而代之的是苦涩羡慕。 不光是羡慕方铮能娶到冯轻,也羡慕方铮由此本事。 这些日子冷静下来,谢俊明也理智许多,男人不光要有感情,也应当有一番作为。 方铮冷淡地收回视线,并未回应。 正待他转身,准备进院子时。 谢俊明又开口了,“希望你别辜负她。” 方铮猛地转身,薄唇轻启,“滚。” 话落,转身,关门。 只是关门的声音有些大。 谢俊明望着紧闭的大门,嘴角微动。 看来这几个月下来,方铮果真对他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上心跟爱护。 如此便好。 他也能真的放下了。 方铮跟冯轻不知道的是,谢俊明当日就跟谢大婶说了,会尽早离家求学。 谢大婶激动的热泪盈眶。 当然,哪怕方铮跟冯轻知晓,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相公?怎么了?”冯轻刚从灶房出来,便听到动静,她奇怪地看向方铮。 相公做事一向轻手轻脚,方才是在发脾气? 莫不是张吉恒惹恼了相公? “手滑。”方铮温声解释,他走向冯轻,接过她手里的菜盆,将里头的水倒了,而后牵着冯轻,心疼地搓着她的手,“有些冷,为夫帮你暖暖。” 在荆州时,冯轻做了不少手捂子,她自己却没留一个,不过却给方铮做了一个,方铮一直收着没用。 一边帮自家娘子捂手,方铮想着该出去买个手炉了。 方铮的手也不暖,他嫌搓着太费时,直接将冯轻的手往自己怀里揣。 冰冷的手只隔着一层里衣,贴近方铮温热的胸口时,冯轻感觉到自家相公的身子本能地一僵。 她想抽回手。 “别动。”方铮阻止了她的动作。 “相公啊,我不冷,你别冻着。”冯轻又想缩回手。 “无事。”虽面上看不出异样,方铮心里却是有些自责,自己堂堂丈夫,竟不能给娘子带来暖意,实在是有愧,看来他要按娘子说的,每日多跑跑了。 他想陪着娘子一辈子,这后半辈子他想照顾娘子,而不是让娘子操心他。 打定主意后,方铮果真就开始跑步了。 他有意无意地跟冯轻打探了跑步的注意事项,及最适合时间跟强度。 在跑了一段时间后,他竟真的感觉到身子比以往好许多,也请便许多,自那以后,他越发上心,无论盛夏还是严寒,竟从没断过。 当然,这都是后话。 冯轻第三回将手往外抽时,确定她的手暖了,方铮这才改为牵着她的手。 郑家贤原本正挺着肚子往外走,看到亲昵站在一起的两人,又利索的退回了屋,他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娶个媳妇了。 待方铮跟冯轻手牵着手进屋时,方铮挑眉,疑惑地问:“你还未走?” 郑家贤嘿嘿的笑,“我这就走,方兄留步,方夫人留步。” 能过来蹭一顿饭,郑家贤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这饭菜是他自己带来的。 “相公,张公子过来时找你一起去京都吗?”屋里无旁人,冯轻这才开口问。 张吉恒跟郑家贤性子不同,若无要事,他应当不会无故登门,能让张吉恒找上方铮的,应当只有明年的会试了。 这些天冯轻也在琢磨,想着选个什么日子赶路好。 这几日天气不错,不知道之后一段时间会不会有雨雪。 “相公,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冯轻以为方铮已经答应了张吉恒,便问。 她好收拾收拾。 这回去京都,要赶许久的路,且天气多变,需要带的东西就多。 “年后再走。”方铮却说。 “若是过了年,怕是赶路会着急。”冯轻蹙眉,不确定地说,“要不咱们跟娘说说,今年就不在一起过年了,等相公考完了会试,明年就能一起了。” 方蒋氏有方大郎跟方二郎,及金姨,还有东留村那么多人陪着,方铮并不多担心,他是想着让娘子多在家里呆一阵,待赶往京都时,起码要几个月见不到家人。 “为夫心里有数,过了年也来得及,娘子无需记挂。”方铮安抚地将人抱着,顺着她的背,安慰道。 正文 第519章 买棉花 冯轻放心不下,之后的日子,她总试着说服方铮。 可论口才,她是万万不及方铮的,每每话题都能被带歪,直到十二月了,方铮仍旧没有松口。 天气冷了许多,方铮并没有日日在家,隔三差五就会去一趟县学,他如今已经中举,是无需去县学的,只是在方铮看来,三人行必有我师,多与同窗及先生交谈总是能得益的。 先生没想到方铮有如今这成就竟还会来跟他讨教,心中感动过,更是愿意倾囊相授。 方蒋氏跟金姨也在前几日过来了。 方蒋氏原本想着干脆在家里呆到过年,不过她又担心金姨在村里过不惯,这才跟金姨一起过来。 方二郎一直在县城做工,自然是早早就来了,秦淑芬倒是想跟着过来,方蒋氏没允许。 若是秦淑芬来了县城,三郎媳妇就得一天天的给她做饭,不如将她先呆在村里,自己还能看着些。 方蒋氏跟金姨来了县城,秦淑芬死活要跟着。 这回方蒋氏没有再拒绝。 一行人来了县城,院子里顿时热闹许多。 只是方蒋氏这回过来不光是为了金姨,她还一直关心方铮去京都的事。 方蒋氏固然想让两个孩子陪着自己过年,可会试重要的多,若是明年赶不上,那还得等三年,方蒋氏紧赶慢赶的过来,看到方铮丝毫不着急,背地里便拉着冯轻询问。 “娘,要不你劝劝相公,按说的想法,还是早些过去,这冬日天气实在多变,路上说不得就会耽搁。”冯轻拉着方蒋氏的胳膊,想让方蒋氏跟自己一起劝。 “成,等三郎回来娘就跟他说,走,必须走。”方蒋氏本来是试探着问冯轻的,她担心冯轻不愿早早离家,没想到却是三郎不愿走。 若是三郎,方蒋氏就不客气了。 反正他是不答应也得答应的。 既然打定主意要劝三郎年前去,方蒋氏索性开始准备两人赶路的衣物跟吃食。 这冬日的衣裳美丑不论,主要厚实保暖。 方蒋氏将先前方铮跟冯轻给她的银子都带了过来,而后拉着金姨跟冯轻上街,准备买些棉花。 秦淑芬要跟着上街,方蒋氏瞪过去。 “外头风大,又冷,你想冻着文砚?给我老实在屋里呆着,我回头给你带包子。”方蒋氏难得主动要给秦淑芬带吃的。 秦淑芬看出方蒋氏的话不容她反驳,只能点头,不过还不忘趁机提要求,“娘,文砚喜欢吃牛肉包,我猪肉的就成,文砚胃口还大,要吃两个,我三个。” “你可真是会吃。”方蒋氏没说给不给带这么多,只白了秦淑芬一眼,留下一句话,就带着冯轻跟金姨出门了。 天气冷,街上行人比天暖时少很多,三人也没逛,直奔卖棉花的铺子。 棉花贵,一般人家攒上好几年才能买上两三斤,是以,铺子里的生意不算多好,三人到时,铺子里只有三两个选棉花的妇人。 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这妇人有一张巧嘴,三人才进门,方蒋氏就被说的一愣一愣的。 “姐姐,今年的棉花收成不好,比去年涨了些,不过我看几位面善,我就按去年的价给三位。” 方蒋氏觉得哪怕跟去年一样的价,也贵的超出她的想象。 不过想着三郎跟三郎媳妇,她咬牙,说:“再便宜些,便宜些我多买点。” 妇人有些为难,“不瞒姐姐,这棉花我卖给你一斤也就赚个百十个铜板,实在是不能再便宜了,你看着棉花,又白又软,做出来的袄子穿上身上可暖和,姐姐若是不信,你摸摸我身上这袄子,就用今年的新棉花做的,我这袄子还算是薄的,这么冷的天穿着都一身汗。” 方蒋氏摸了摸,果真是软和。 不过她还是觉得太贵,方蒋氏跟掌柜的姐姐妹子扯半天,掌柜的总算松了口,不过一斤也就便宜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够买好几个包子的,方蒋氏也满意了。 说多买些,方蒋氏果真买了不少,足有十斤。 她打算给方铮跟冯轻各做两身袄子,再给金姨做一身,还有三个孩子,一人一身,这十斤怕是还不够。 付钱的时候又一阵你来我往,冯轻本想悄悄付银子,金姨也趁机掏出荷包,却都被方蒋氏给拒绝。 方蒋氏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自己掏钱了。 冯轻还想说话时,她干脆摸着眼角,“三郎媳妇啊,这些银子都是你跟三郎孝敬娘的,娘平常也没有要花用的地方,你就别跟娘争了,娘心里过意不去。” 冯轻就说不出别的话了。 金姨张嘴,还没开口,就被方蒋氏堵住了话头,“妹子你可别这样,你来咱家一趟,给孩子这个那个,可都是贵重的,可不能再让你花费了,你要是掏钱,姐姐可就没脸要这棉花了。” 临走前方蒋氏还跟掌柜的约好了,若是不够她还来买,掌柜的还得给她便宜些。 十斤棉花不算重,不过却是一大包了。 冯轻要提着,方蒋氏不愿意,她力气大,一人能轻松提着。 若是以往,方蒋氏不愿意,冯轻也就顺着方蒋氏的意了,如今方蒋氏身子不如以前了,冯轻好说歹说,方蒋氏这才同意三人一起拎着走。 好在这包裹大,一人扯着一个角,倒也不费劲。 提着这么大的包裹,三人便直接回去。 路上,方蒋氏买了六个包子。 三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秦淑芬过来开门,她闻着包子香味了,麻利地朝方蒋氏伸手,想接过方蒋氏手里的包子。 冷笑一声,方蒋氏撇开秦淑芬,自己提着包子进门了。 秦淑芬也不恼,亦步亦趋地跟着,回村这些日子她都没捞着吃包子,如今光闻着味,她都想流口水。 放下棉花,方蒋氏只给秦素芬拿了两个,“你一个,文砚一个。” 将余下的一个牛肉包子递给冯轻,而后又拿了个猪肉的给冯轻,“三郎媳妇,你趁热吃。” 方蒋氏又将余下的两个都塞给金姨,“一路上都冷,快吃点热乎的。” 不管买棉花还是包子,方蒋氏似乎都忘了自己。 冯轻咬了一口猪肉包子,将手里牛肉馅的直接往方蒋氏嘴里塞。 正文 第520章 天下父母心 沾了自己的口水,方蒋氏就不好再给冯轻吃了,她接过包子,不赞同地看着冯轻,“娘不饿,我瞧着你喜欢吃牛肉,娘啥都吃,以后可别这样了。” 冯轻重重点头,乖顺地笑道:“都听娘的。” 下回买了再说。 每个人都吃上了包子,又一人喝了一碗热水,身体顿时暖和不少。 方蒋氏不喜耽搁,眼看着离天黑还早,干脆就开始套棉花。 家里有冯轻跟金姨,两人都是刺绣高手,做衣裳也不在话下,冯轻又有后世的经验,她干脆做类似民国那种带着毛领的袄子。 下面是厚长裙。 前段时间邓县令送来了不少布,有颜色鲜艳,也有庄重暗色的,方蒋氏翻找了一遍,找出来一匹浅青色的,给方铮做袄子用,又找了一匹藕荷色印花的,好给冯轻做袄子,另又寻了一匹浅紫色的,递给金姨。 “就先做三身,到时再看看棉花还剩多少。”方蒋氏拍拍手,高兴地说。 既然三郎说这些东西能收下,方蒋氏也早打算好了用处。 虽然从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细棉布,方蒋氏却不是那种只进不出的人,这些布料存着久了容易泛旧,再说了,万一被老鼠啃了,就太可惜了。 “姐姐,我就不用了。”金姨看着手里的布料,“我看这颜色配姐姐,就给姐姐你做一件袄子,姐姐如今也是举人的娘了,得穿好看些。” “我这老婆子穿这么好的料子太可惜了,你看看我这张脸,跟树皮似的,可不配这个色,行了,我说了算,你们一个两个都别争了,三郎媳妇,妹子,咱这就动手,要咋做,你们两说了算。” 冯轻有方铮的尺寸,不过袄子还是要大一码,方铮的衣裳不用绣花,冯轻只在袖口处绣了暗纹云朵。 一下午时间,方铮的袄子已经做好了。 冯轻顺便又给方铮做了一个棉背心。 最冷的时候直接把背心穿在里头,外面再加一个袄子就不会冷了。 金姨惊喜地看着冯轻手里的背心,“轻轻,你这想法好,这衣裳正好护住了身子,穿着又不显笨拙,这个是极好的。” 背心做起来简单。 “到时咱们家一人一件,穿着这背心,冬天就好过多了。”冯轻已经琢磨着再去买些棉花了。 秦淑芬抱着文砚坐在一旁,她眼睛噌的一下亮了,眼巴巴看着冯轻,“三弟妹,我们一家人口有不?你二哥他天天的在外头跑,也冷。” “自然是有的。”冯轻将方铮的背心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一边回道。 秦淑芬喜不自胜,“三弟妹,你真好。” 而后点着文砚的脑门,“以后你喊小婶娘,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文砚正抱着山芋干啃,他疑惑地抬头,葡萄似的眼睛看了看自家娘,而后又朝冯轻望去,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清晰地喊了一句,“娘。” “你这小兔崽子,还真不客气啊。”秦淑芬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文砚屁,股上。 文砚人小,冬日穿的又多,跟着小球似的,被秦淑芬没有控制住力道的一巴掌拍下去,整个往前扑。 就跟带壳的小乌龟似的。 好在穿得多,只肚子着地,脸没碰着。 只是手里攥着的山芋干掉在了地上,沾上一层灰。 文砚费力地转头看着他娘,嘴一撇,哭了出来。 文砚嗓门大,这一嗓子嚎的,秦淑芬耳朵都有些疼。 方蒋氏赶紧过来,抱起孙子,顺便一巴掌拍向秦淑芬。 “好好的你打他干啥?手痒啊!”都说隔辈亲,方蒋氏除了最疼方铮外,就是三个孙子了,尤其是文砚这么小,平日又不哭不闹的,方蒋氏恨不得日日揣着。 “娘,别打了,文砚还看着呢。”秦淑芬不敢躲,一巴掌疼的她脸都变形了。 “你还知道文砚看着呢?”方蒋氏气的只翻白眼。 哄了好半天,又给文砚重新拿了山芋干,这才抽抽噎噎的停了。 被秦淑芬这么一打岔,冯轻一扫之前的疲累,朝文砚招手,“文砚,到小婶这来。” 文砚这会儿还气他娘,看都不看秦淑芬一眼,颠颠的就朝冯轻走去。 喂文砚吃了一块豌豆黄,又让他喝了小半碗水,而后这孩子靠在冯轻怀里,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很快睡着。 哭是一件很费力的事,往常这时候文砚都没困。 等睡实了,方蒋氏将文砚抱过去,“三郎媳妇,你歇着,这小子沉。” 趁着还有时间,冯轻之后又接连做了两件棉背心,一件给方蒋氏,一件给金姨。 两人虽嘴上说着不让冯轻动手,不需要,可试穿之后,脸上的笑还是怎么都掩不住,做爹娘的都这样,嘴上不愿儿女费心,可孩子稍微孝敬一点,便喜的恨不得炫耀给天下人知道。 方蒋氏跟金姨当即就把背心穿上了。 不过做饭之前又脱了下来,哪怕穿在里头,不怕脏,两人也舍不得穿。 方铮今日回来的晚。 等到家时,粥熬的正好,菜也都洗干净,就等着方铮跟方二郎回来再做。 冯轻忙活了一下午,做饭的事方蒋氏跟金姨就不让她插手。 两个娘今天心情好,冯轻也就没跟她们抢活干,她拉着方铮回屋,让他试试新做的衣裳。 “相公,觉得如何?”冯轻做的男式袄子跟自己也是差不多样式,与这里的款式打不同,冯轻还担心方铮不喜欢。 方铮长身玉立,哪怕冬日穿的多,仍旧不显臃肿,这衣裳穿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趁着方铮越发矜贵好看。 “为夫喜欢。”方铮握着冯轻的手,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辛苦娘子了,很合身。” “相公喜欢就好。”冯轻绕着方铮走了一圈,觉得自己手艺真是不错,这衣裳果真是合身,颜色也好,衬的相公的脸越发白皙。 “娘子自己的呢?”方铮拉着自家娘子。 “今天时间不够了,我想着明天先给娘跟金姨做,等做完了,我再做自己的,相公别担心,我有衣裳穿。”冯轻抬头,笑眯眯地看着方铮,眼看着他面露心疼,她先一步开口,“一天没见着相公了,相公想不想我?” 知晓娘子这是在转移话题,方铮只无奈地点头,抱着娘子,叹口气,“自是想的。” 许多人都说感情会因时间久而褪色,在方铮看来,他与娘子的感情却是日益加深,以往对感情之事有些陌生,许多时候都失了分寸,如今两人契合更好,方铮觉得自己与娘子已经到了哪怕不说话,没有多余动作,也知晓对方心思的地步。 这种感情不算多浓烈,却让人如饮了酒后,微醺,身心都舒适。 冯轻满意地与方铮十指相扣,她闻着方铮身上的墨香味,满足地叹口气,靠在自家相公怀里。 换了新衣裳,方铮身上暖意融融。 慢慢竟有了困意。 方铮怀抱着娘子,“娘子累了?” “为夫帮娘子松松筋骨。”方铮将人带到书桌旁,让冯轻坐下,他往冯轻身后站,替她揉捏肩膀跟腰部。 正文 第521章 同意 家里几个妇人没闲着,方铮也越发忙了。 以往还是隔三差五的,到后来几乎日日出去。 好在除了有两日下了一场小雨外,并没有下雪上冻,直到约莫半个月后,方铮这才没有再出门。 冯轻问过,得知方铮已经处理好了县学的事,以后就不出去了。 在方铮休息了一天后,方蒋氏将方铮叫到跟前,她说:“三郎,这两日你收拾收拾,跟你媳妇一起就出门了吧,东西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方铮好笑地回道:“娘,还有七日就过年了,也不急在这几日。” “三郎啊,不瞒你说,娘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每年过年前后都要下一场大雪,大雪封路,等雪化了,再赶路,还不知耽搁到啥时候,之前你一直去县学,娘不能耽误你正事,你媳妇说县学的事已经结束,不如就早些去。” 趁着方铮忙的这些日子,冯轻跟金姨做袄子跟靴子,方蒋氏就做吃食,她做了许多可以带在路上吃的干粮。 “这一路去京都不光是走陆路,还会走水路,走水路要五六日时间,便是耽搁,也耽搁不了多久。” 方蒋氏还是不放心,“娘知道你是不放心娘,也想你媳妇在家过了热闹的年,不过娘要说,你媳妇跟娘一样担心,你们就是在家里一起过年,你媳妇心里也装着事,照娘看,还不如早些去,让你媳妇放心,年年都过年,今年没法一起,明年咱再一家团圆。” 方蒋氏虽这般说,心里却清楚,以后怕是很难一家再聚在一起过年了。 以后三郎跟三郎媳妇都在京都,回来一趟不易,家里这么多人,要举家去京都热闹,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这些都没有三郎的前途重要。 “你听娘的。”见方铮沉吟不语,方蒋氏又劝,“要不,今天咱一家就在一起聚聚,吃顿团圆饭,当是过年了,明天你两就动身,咋样?” 家里的人怕只有他自己是愿意等过了年再启程的了。 方铮无奈,只好点头,“那就按娘说的。” 方蒋氏松口气,顿时来了精神,“天还早,今天让二郎跟掌柜的说一声,请个假,他再回去一趟也来得及,让你大哥他们,还有你方敬哥,跟你龚叔他们都来,等吃了晚饭,正好在县城歇一晚,明天一早一起送你两走。” 这回去京都不同,虽然殿试过后皇上会给学子三个月的假,可清丰县毕竟很远,来回都要个把月,再赶回去怕是来不及。 这些方铮都跟方蒋氏说了,方蒋氏哪怕再想儿子,也不愿儿子这么来回奔波。 她一早就跟方铮说了,等殿试过后,就不要回来了,让人送了信就成。 之后若是再回来,怕是要许久之后,方敬他们定是想亲自送送方铮的。 “那就劳烦娘跟二哥了。”既然已经决定明日就走了,方蒋氏再说什么,方铮都不会反驳。 方蒋氏之前跟方二郎也通过气,方二郎自然是愿意。 他当即就赶了回去。 临近过年,来县城的人也多了,南街的牛车也比往日多,方二郎又是雇一个来回,给双份钱,那些赶车的自然愿意,方二郎选了个车子大些的,便召集往村里去。 如果不出意外,午时过后怕是龚婶他们就会来,方蒋氏几人也没有耽搁,冯轻跟金姨收拾院子跟屋子,方蒋氏跟秦淑芬则去买菜。 至于方铮,方蒋氏给了他个任务—— 照顾文砚。 说来也是奇怪,文砚喜欢冯轻,特意喜欢,恨不得日日黏在冯轻怀里,可他却怕方铮,越是长大些,越是明显。 哪怕方铮脸上带着笑的,文砚瞅着,还是憋着嘴,悄悄望着冯轻,眼圈泛红,似乎下一刻就能大哭出来。 经过文砚身侧时,冯轻捏了捏他软糯的脸颊,顺手又给他一块豌豆黄,“文砚乖,跟小叔念书,好不好?” 听着冯轻温柔的声音,文砚眼眶里赚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滑落,不过没哭出声来,只委屈又渴望地看着冯轻,举着双手,想要冯轻抱。 不管如何,就是不看身后的方铮一眼。 冯轻就有些心疼了,她擦了擦手上的手,又搓了搓,待暖和了些,才牵起文砚的手,“小婶要忙,不能看着文砚,文砚乖,坐在灶房门口看着小婶好不好?” 不知道文砚听懂了没,反正他紧紧攥着冯轻的手指头,就怕冯轻又将他给小叔带。 无奈,冯轻回头,朝自家相公笑,“相公,原来不是每个孩子都喜欢你的。” 她说错了,不是每个都喜欢,据他所知,文浩跟文雅对相公也没有多亲昵。 村里的孩子见着相公更是惊大于喜。 相公明明这么好,怎么就不讨孩子喜欢? 方铮摇头,嘴角还是冯轻觉得心跳加快的笑,她鬼使神差地就问了一句,“那以后咱们的孩子若是不喜欢你,该如何是好?” 说完,冯轻觉得脸有些烫。 方铮神色微动。 孩子? 哪怕答应了娘子,他仍旧不愿多想那个还不存在的孩子。 “不会的,为夫会好好教他。”不忍让娘子担心,方铮很认真地回道。 冯轻并没意识到他话里的‘教’字会另有含义。 她点头,“相公这么厉害,咱们的孩子肯定喜欢你。” 方铮挑眉,没回应。 他自小到大都不讨孩子的喜欢,方铮不觉得自己的孩子会多喜欢自己。 这时候的方铮若是能预知后事,他定会想方设法的不让娘子生孩子。 只是那时已经后悔晚矣。 一世精明的方铮怎么都没料到自己会栽在自家小崽子手里。 这都是后话。 此时,得了冯轻的保证,冯轻心满意足,她端了个凳子,就放在灶房门口,而后让文砚坐在凳子上,面朝灶房,好让他能时时看着自己。 只要不跟方铮在一起,文砚就特意的乖巧,他坐在凳子上,啃着点心,眼睛时不时望向冯轻,乖的让人恨不得揉在怀里。 就连金姨都擦了手,过来抱抱这孩子。 灶房里统共有两个铁锅,还有一个小炉子,若是饭菜都一起做,怕是会来不及,金姨跟冯轻索性就先做一些能放的吃食出来。 金姨此时做的是油炸酥肉。 正文 第522章 金姨心疼 金姨做的油炸酥肉与冯轻曾吃过的没多大差别。 取的是最嫩的猪里脊肉,切成长条,放入海碗中,而后打一个鸡蛋,再放入盐跟旁的作料,之后倒些面粉,搅拌均匀,最后放入热好的油中炸便可。 这酥肉炸出来脆香可口。 金姨先给冯轻尝了一块,问道:“如何?” 酥肉还有些热,冯轻舍不得吐出来,忙不迭地往嘴里咽,来不及说话,只好朝金姨竖起两个大拇指。 金姨好笑地给她倒了碗水,“慢些吃,还有呢。” 喝了温水,舌头总算是好受些,冯轻眼巴巴地看着整齐摆放在盘子里的酥肉,咽了咽口水,她笑道:“我给相公跟文砚拿些尝尝。” “都端过去,吃好了我再做。”金姨示意冯轻将碗端过去。 文砚早巴巴地看着了,他早将豌豆黄囫囵吞了下去,等冯轻走近时,朝冯轻招手,“小婶,吃,吃。” 脚步一顿,冯轻惊奇地看着文砚,“呦,原来你知道叫小婶呢?看来你是逗你娘玩呢。” 若是秦淑芬听着这话,定是能高兴的多吃一碗饭。 冯轻拿了一块小些的,已经不烫了的酥肉给了文砚,“慢些吃。” 而后端着海碗走向方铮,“相公,尝尝,味道真的好,不过不能多吃,会上火。” 冬日本就容易燥,吃多了会难受。 挑了一块,递到方铮嘴边。 就着娘子的手,方铮咬了一口,而后笑着点头,“味道果然好。” “相公喜欢,以后我给你做。”冯轻自己也咬了一口方铮吃了一半的酥肉,而后眼神不经意地就与方铮对上了。 方铮眸子幽深,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家娘子的嘴,视线移到她手里还剩一点的酥肉上。 冯轻慌忙回头,见金姨跟文砚都没注意这里,她才清了清嗓子,转头跟方铮说:“我不是故意的。” 而后又挑了一块炸的金黄的酥肉,“相公吃这个,这个好。” “为夫更愿意吃娘子剩下的。”突然凑近娘子,方铮低声笑。 “相公——”冯轻拉长了声音,这是院子里,哪怕金姨见惯了她跟相公的亲昵,冯轻还是不好意思,她胡乱将手里的肉朝方铮嘴里塞,同时后退一步。 以往她直白,后来相公总比她更露骨,冯轻甘拜下风,之后索性由着相公了,自己则时不时被他逗的脸红。 这酥肉味道实在是不错,哪怕暗暗提醒不能吃多,这大半盘子的肉还是被三人吃光。 最后还是金姨开口阻止了,“你们都别吃了,再吃嗓子就该疼了,若是喜欢,等你们回来,我再给你们做。” 而后金姨又炸了一盘子,是留给方蒋氏跟秦素芬吃的。 至于方二郎他们,等他领着方敬他们来了,再炸不迟,这酥肉是刚出锅的好吃。 除了酥肉,金姨又做了蛋饼,另外也和好了面,等炒菜的时候做些锅贴。 厨房的活不多,金姨跟冯轻没用多久就干完了,剩下的洗菜摘菜,金姨不让冯轻插手,这天逐渐冷了,洗菜会冻着手。 冯轻自然不会让金姨一人干活,就是方铮都朝两人走来,打算帮忙。 金姨惊的连忙将人赶走,“你去看书,这都是女人家做的事,如今你学业重要,旁的就不要操心了。” 说到这里,金姨顿了顿,她擦干净手,匆忙往东屋去。 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荷包。 金姨将荷包递给冯轻,“轻轻,这里有些银子,你带着,出门在外,银子很重要,你们别省,若是缺了,就来信跟我说,我让人稍些去。” 这荷包鼓鼓囊囊的,里头银子显然不少。 冯轻怎么能接? “干娘,我有银子,我有好多,都是之前卖绣品赚的,足够我跟相公花用的,这些银子你快收回去。”金姨对她真的很好,是在这里除了相公,大约对她最好的人了,冯轻心下感动,就更不能收金姨的银子了。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啥,我当你是闺女,娘给闺女银子天经地义,别再推辞,再不收,我可生气了。”金姨故意冷下脸,又将荷包朝冯轻身边送了送。 冯轻虽叫的是干娘,可眼里的孺慕却骗不了人,金姨也心疼冯轻,她打定主意要让冯轻收下了。 “你们若是不收,我怎么放心的下?这京都远在千里外,旁的地方我不知晓,这京都是我最熟悉的地方,那里吃穿用度都是旁的地方不能比的,你两又初去,就是探个消息,都得花银子,哪怕有手艺,也不能跟得上花用。” 冯轻还想开口。 金姨却打断她的话,“轻轻,听干娘的话,快收下,若是你两过意不去,就以后给我买些吃的,去荆州看我几回就成。” “干娘还要回荆州?”冯轻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不放心地说:“等我跟相公离家后,干娘就住在这里,跟娘也能做个伴,若是一人回荆州,我跟相公肯定不放心的。” 金姨还挺喜欢这里的。 在荆州,除了钱夫人外,金姨跟其他人都不怎么熟,邻居更是很少见,在县城不一样,方蒋氏是个会说的,金姨只在这里住了没几天,方蒋氏已经带着她认识了好几家邻居。 前半辈子金姨过的清冷,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了。 “我总不能一直不回去。”荆州还有她的铺子跟院子,毕竟是住了十多年的,真不回去,也有些不舍的。 “若是金姨愿意,等我跟相公回来,再跟您一起回荆州去看看。”反正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放心金姨一人回去。 年纪这么大了,身子会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旁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想想那场景,冯轻就心疼。 她看着荷包,“干娘,我收下荷包,那您就住在这里,等下午我介绍了掌柜的给金姨认识,以后若是想动手了,绣出来的物件都可以拿去卖。” 冯轻已经将金姨的在县城的路打算好了。 她扯着金姨的衣袖,眼睛眨了眨,撒娇,“干娘,你就答应吧,要不然我跟相公去京都都不放心。” 金姨哪里吃得住冯轻这般撒娇,她点点头,“那成,我就在这里住着了,若是没人陪着,我不回荆州去。” 正文 第523章 沉稳妯娌 刚过午后,方二郎便带着龚婶他们过来了。 来的人多,这牛车比别家的都大,仍旧没坐下。 方二郎干脆又请了鲁庄来,顺便让鲁庄赶着牛车。 方蒋氏想着龚婶他们赶着过来,怕是没吃晌饭,她便简单做了手擀面,又卧了四个鸡蛋,方铮跟冯轻一个,金姨一个,文砚一个。 至于秦淑芬,早上买菜的时候,见着卖肉包子的就走不动路了,方蒋氏给她买了两个肉包子跟一碗咸豆浆,这午饭的鸡蛋就没方蒋氏的份。 方蒋氏做的手擀面多,下了半锅,余下的不少,便直接晾在用芦苇编的锅盖子上,天冷,这面条短时间内也不会坏,相反,晾一下后再煮,更不容易糊。 给几个孩子跟金姨都盛了满满一碗,因惦记着方二郎,方蒋氏只喝了半碗,还都是面条汤。 “娘,这鸡蛋给你。”眼看着方蒋氏几口喝完了汤,冯轻将卧在碗底的荷包蛋夹出来,放在方蒋氏碗里,“我今天不大想吃,娘做的面条最好。” 今天和面的时候方蒋氏本就打了一个鸡蛋,又放了点盐,做出来的面条更香。 “娘不喜欢吃。”方蒋氏想把鸡蛋再给冯轻。 在冯轻面前,方蒋氏好似真的没怎么吃过鸡蛋跟肉,不过方蒋氏是吃过苦的人,平常做的鸡蛋饼也吃,冯轻便知道她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孩子多吃一个。 不等方蒋氏将鸡蛋夹回来,冯轻已经端着碗跑开,她边跑边说道:“我抢相公的就行,娘快吃吧,鸡蛋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哪怕现在家里不缺吃穿,这么多年的习惯,方蒋氏还是舍不得吃好的喝好的。 眼看她又要将鸡蛋给放到一旁,打算下一顿再留给三郎跟三郎媳妇,金姨走了过来,“孩子孝敬,咱们就吃,要不然孩子心里也过意不去,也不是啥多好的东西,姐姐还是吃了吧。” 这话阻止了方蒋氏的动作,她看着鸡蛋,叹道:“三郎媳妇懂事。” 说起来,她都忘了自己上一回吃整一个鸡蛋是什么时候了。 咬一口,这鸡蛋味道似乎比以往的更好吃。 冯轻说到做到,她端着碗回到堂屋时,方铮正抬眼看她,等她走近,筷子夹起自己碗里的荷包蛋,递到冯轻嘴边,“为夫听了娘子的话了,无需娘子抢,娘子想要什么,为夫都会想着法子给娘子弄来。” 冯轻轻笑了一声,故意指着天上说:“那我要月亮呢?” 喂娘子的动作没停,方铮点头,“好。” 顿了顿,又说:“等晚上。” 冯轻差异地看着方铮,这大话他都说得出口? 她咽下鸡蛋,含糊地说:“真月亮?” “真。” 放下碗筷,冯轻双手抓着方铮的手腕,眼睛亮亮的,“那相公要说话算话。” “好。” 等冯轻回神时,她已经吃完了方铮喂过来的荷包蛋。 “娘子喝口汤,别噎着。”方铮又喂冯轻喝了两口汤。 “相公骗我,哪有真的月亮。”冯轻怀疑地看向方铮,她有理由相信方铮为了哄她吃鸡蛋才随意应承的。 “不骗娘子。”看冯轻嘴角沾着汤渍,方铮拿过干净的帕子,替自家娘子擦了擦嘴角。 被这般细致的照顾,冯轻脸红心跳,她清了清嗓子,“相,相公,我自己来,你快吃,凉了对胃不好。” 两人这才一起吃了面条。 金姨跟方蒋氏是在灶房吃的,秦淑芬抱着文砚在院子里,等冯轻跟方铮吃完了饭,冯轻端着碗出来时,看到秦淑芬正在喂文砚吃面条。 而秦淑芬脚边放着一个空碗。 冯轻视线落在空碗上时,秦淑芬嘿嘿的笑,“面条有点烫,等我吃完了再喂他正好。” “二嫂,我看着碗里都不冒热气了,你再去盛点汤放在文砚碗里,热一下。”秦淑芬怎么带孩子,冯轻很少插嘴,不过有时候忍不住,也会提一两句。 “我这就去盛。”秦淑芬隔着碗,觉得碗里还是温的,不过盛汤的时候还能顺便带点面条,文砚吃不下可以留给她吃。 秦淑芬颠颠地端着碗去了灶房,“娘,三弟妹让我再盛点。” 冯轻方才说话声音并不小,方蒋氏听到了,不过一碗面条,方蒋氏自然不会跟秦淑芬计较,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一句,“你吃咸菜的时候别让文砚碰,他前段日子才咳嗽过。” “听娘的。” 文砚吃了不少酥肉,还吃了点心,这会儿也没多少肚子吃面条,勉强吃了小半碗,便怎么都不愿意张嘴了。 秦淑芬呼哧呼哧把剩下的都吃完。 “三弟妹,你别动手,我来。”秦淑芬是真的比以前勤快许多了,她看到冯轻在洗碗,急忙上前,阻止冯轻。 “不用,就几个碗。”冯轻拒绝。 方蒋氏只做了面条,没炒菜,面条里油又少,很容易洗。 “三弟妹,你歇着,让二嫂来。”秦淑芬不由分说地将冯轻拉起来,“你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就歇着,三弟妹你放心,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娘在家有我照顾。” “多谢二嫂。”冯轻很感激,按说方蒋氏年纪大了,她跟方铮作为儿媳儿子理应在身边照看着,如今这一走还不知道要多久,冯轻心里还是觉得内疚不舍。 秦淑芬比之前稳重多了,她又主动提及这话茬,冯轻心里自是感激。 “等到了京都,我给二嫂寄京都好看的花布跟头饰。”至于吃的,这么远路,寄到县城早该不能吃了。 除了吃喝,秦淑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她眼睛眯成一条缝了,“那感情好,我听说京都啥都好,吃的穿的,就是路都比咱这里好太多。” “以后二嫂也会有机会去的。”冯轻笑道。 秦淑芬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她说这话倒不是想着要冯轻带她去,她就是好奇,这些话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秦素芬知道,冯轻不会信口胡说,既然说她以后有机会去,那她有生之年十有会去看看的。 那可是京都,整个大业百姓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她以后有机会去。 “三弟妹,你可真是好人。”秦淑芬由衷地说。 冯轻又应和了几句。 碗还没刷完,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 原本在灶房烧火的方蒋氏快步出来,“是不是二郎他们回来了?” 正文 第524章 践行 龚婶他们都是头一次来这里,当见着比村里干净整洁的县城街道,及建的错落有致的院子时,心里都有些紧张。 村里几乎家家养猪养鸡,也有养牛的,味道自然不好闻。 而县城养猪的不多,每日早上都有专门收恭桶的人,味道自然比村里好些。 “来就来了,咋还带这么多吃的?家里都有。”都是几十年的老姐妹了,方蒋氏自是看出龚婶他们的拘谨,她看向龚婶手里提着的腊肉,大声笑道。 龚婶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她抬了抬手,笑道:“来的匆忙,也没带旁的,这腊肉刚腌好,还得多晒几天才好吃。” 方敬一家则带来的是涂青自己炒的米糕跟一兜子笋干。 而鲁庄提的是野兔跟野鸡。 “家里啥都有,你看看你们,等回去的时候你们再把这些都带回去。”村里人也都不容易,盼的就是一年到头能吃一回肉。 “家里都还有,这肉又不坏,你们慢慢吃。”龚婶提着肉进门,往院子里瞅,想找个能挂腊肉的绳子。 方敬一家四口也换上了最好了衣裳,涂青有些不好意思,“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婶子你别嫌弃。” 临近年关,地里的活不用干了,涂青跟方敬便又去镇子上找临时的工作,因着快过年了。镇子上的活多了起来,涂青跟方敬天天起早贪黑的忙,没时间,也没多余的银子买东买西的,家里连肉都没有,这炒米糕原本是涂青咬牙买的米跟糖,炒出来给两个孩子当零嘴的。 方蒋氏知晓方敬一家的拮据,不过这炒米糕她是打算收着的。 她将炒米糕递给冯轻,“三郎媳妇,提进屋去。” 而后朝冯轻使了个颜色。 不用方蒋氏提,冯轻也知晓,她应了一声,提着炒米糕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包点心。 这是早上方蒋氏买的驴打滚。 这驴打滚不贵,而且看着也好看,吃也好吃,方蒋氏知道,若是买铺子里那些金贵的糕点,便是她自己舍得,龚婶他们也不会吃的。 这驴打滚镇子上就有,龚婶他们多少也是尝过的。 冯轻先给龚叔龚婶他们大人一人拿一块,余下的都给了方敬家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长大了些,也大方懂事了,他们先看向涂青,涂青点了头,才接过余下的驴打滚。 “都别站着了,快进来坐。” 方铮上前,与几人打了招呼,将他们请了进来,给他们端了凳子,就先在院子里坐着。 走在最后的是方大郎,方大郎带着文雅,文浩在学塾,不能来。 方大郎是空着手的,他有些羞愧,心里也埋怨周小花。 周小花自己没脸过来,自然也不想方大郎带着家里仅有的那点肉过来。 “三,三郎,明天啥时候走?”走到方铮跟前,方大郎结结巴巴地问。 方铮对他仍旧一如以往,他回道:“巳时之前。” 方大郎干干地点头,“那,那很好,大哥明天去送你。” 方铮点头,并没拒绝。 “大哥,让文雅跟文砚去玩。”方二郎察觉到这边尴尬的气氛,他过来,牵着文雅,朝方大郎说。 方大郎连忙点头,“跟你二叔去找弟弟玩。” 文雅原本有些胆怯,看到文砚,又给方敬家两个孩子带着,渐渐也放开了,时不时跟着笑闹。 今天天暖,午后太阳晒着,浑身暖意融融。 方铮陪着几个男人坐着,冯轻给他们倒了茶,龚婶跟涂青闲不住,两人洗了手,卷着袖子就去了灶房帮忙。 灶房统共那么大,几人都在里头也转不开身。 方蒋氏便将小炉子搬到灶房门口,炉子上用小铁锅热了油,煎山芋饼。 这山芋饼是将山芋蒸熟,等冷了之后再捣碎,放点面粉,加个鸡蛋,而后揉成团,再一块块的揪下来,用双手按成圆形,放在热了的锅里煎。 做好的山芋饼外酥里嫩,还有鸡蛋香,别说孩子了,就是冯轻都忍不住咽口水,几人赶路,果真是没吃饭的,金姨在灶房下面条,方蒋氏就做山芋饼,等面条好了,就着山芋饼吃,吃着满足。 龚婶跟涂青就站在灶房里囫囵喝了一碗面条,吃了一块山芋饼,方铮则把桌子搬到外头,陪着龚叔几人又吃了半碗面条。 有面条垫肚子,晚饭就能吃晚些。 不过也不能太晚,方蒋氏原本想着让他们都在家里住,家里有个放杂物的屋子,收拾一下也能睡,不过方铮跟冯轻却暗自商量了一下,之后方铮出门了一趟,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预定了三间房。 大冬天的,吃太晚,出门冷。 准备了一下午,申时中,饭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过了未时,天就渐渐冷了下来,方铮几人又将饭桌搬回了堂屋。 方铮租的院子比东留村方家的院子大,堂屋也大,一张大圆桌摆放后还有地方放个柜子跟箱子。 都是亲近的人,吃饭的时候自然也就没分桌。 只是几个孩子坐在一旁的小桌上,方蒋氏也端着碗去照看孩子了。 这是别样的团圆饭,也是给自家三儿子三儿媳践行的,方蒋氏今天买菜买肉时比之前也舍得了。 鸡鸭鱼肉样样不缺,方蒋氏还买了只乳鸽,炖了酸萝卜乳鸽汤,素菜也有七八个,都是冬日能吃到的。 吃饭之前,方二郎还去买了一坛酒。 不过方铮明天就要走了,不能多喝,只每人一杯。 今晚就连方蒋氏跟龚婶都一人喝了一杯。 冯轻没尝过白酒,方蒋氏也怕她尝了后,明早头昏脑涨,也没让她喝,涂青这几天身子不爽利,也不能喝。 至于秦淑芬,倒是想来一杯。 刚伸手,就被方蒋氏一巴掌拍了回去。 “你喝了,是想熏着文砚?”方蒋氏没好气地说。 秦淑芬还想说话,方蒋氏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你再叽歪,今天的肉就别吃了。” 秦淑芬瞬间不说话了。 龚叔作为在场年纪最大的长辈,自然是要嘱咐方铮几句的。 龚叔木讷老实,跟方老头却又不同,在龚叔心里,他的两个孩子最重要,为了儿子女儿,他能豁出去命。 平常说话不多,不过喝了酒后,脑子有些热,话也就多了起来。 ’ 正文 第525章 安慰方蒋氏 “三郎啊,你是个懂事能干的,许多道理都懂,不过叔作为过来人,比你多走了几十年多的路,今天就倚老卖老,跟你说几句心里话——”龚叔打了个酒嗝,见方铮认真的听着,他神情满意,又咂了一口酒,接着说:“你跟你媳妇出门在外不容易,没人照看着,啥事都要靠自己,在外头,做事不要冲动,凡是三思后行,不过也不能尽被人欺负了,咱活就是为了一口气,还有,你媳妇是个好闺女,嫁到咱村这两年多了,也不容易,咱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人,别被外头那些迷花了眼。” “龚叔放心,我都明白。”桌下,方铮恭敬地听着龚叔难得的絮叨,当听到关于娘子的话时,桌下,他握住冯轻的手,不留一丝空隙。 “那就好,叔祝你以后的路都好走。”龚叔是朴实的村里人,说不出什么惊天大道理,他端着酒杯,“干了这杯。” 龚婶拍了他的胳膊一下,没好气地说:“三郎明天还要赶路,别让他喝多了。要喝你自己喝。” 方二郎又给龚叔倒了一杯,笑道:“叔酒量好,能多喝两杯。” 这话正合龚叔的意,他连连点头,“这是好酒。” 龚叔平常喝的也不多,每回馋酒了,就去镇子上打一点兑了水的,便宜,难喝。 只有儿子回来给他带的酒才香。 龚叔又连喝了两杯,神志已经不甚清醒,他张嘴,恍惚地看着方铮,思索着方才准备说的话,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三郎都知道轻重,不用你再多嘴了,你赶紧吃点饭。”龚婶夺下龚叔手里的酒杯,将一碗粥端到他跟前。 “婶子,我愿意听叔说话。”方铮却笑道。 龚婶顿时心疼地看着方铮。 这时候应当是方老头仔细交代方铮才是,没有爹疼,方铮这才愿意多听听她家老头子的话。 龚婶就不阻止了。 龚叔不喝酒了,喝了一碗粥后,又絮絮叨叨地跟方铮说了许久。 说的都是方铮懂的道理,有的甚至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家长里短,可方铮都听得认真,不光是方铮,就是方二郎跟方敬都跟着频频点头,认真应声。 年纪再大,都想是有爹的人。 几人听的认真,看的方蒋氏跟龚婶眼睛都有些酸,尤其是方蒋氏,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思及三郎明天又要理解了,没忍住,她悄悄擦了擦眼角。 龚婶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这一顿饭吃的有些久,等众人放下筷子时,外头已经黑透了,龚叔的许多话已经重复到第三遍了,龚婶打断他的话,“不早了,让三郎跟他媳妇早点休息,你有话明天再跟孩子说。” 龚叔清醒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踉跄着起身。 “对,对,三郎明天就走了。” 等方蒋氏叫方二郎领着龚婶几人去客栈住时,龚婶慌忙拒绝,“住啥客栈,家里不是有放杂物的屋子吗?我们将就住一晚就成,实在不行,让老头住在灶房。” 灶房有稻草跟柴火,睡着更暖。 他们都苦过,别说灶房了,野地里都睡过。 “那哪成?”方蒋氏自然不会同意,“三郎都订好了房间,银子都付过了,要是不住才可惜了。” “你说花那钱干啥。”龚婶心疼地问,“要是不住,能不能把银子要回来?” “三郎说要不回来了。”方蒋氏催道:“银子也不算多,你就别惦记了,咱们活这么大,也能住一回客栈,回头还能跟村里人说说。” 龚婶还是心疼,也只能无奈接受。 方铮本要跟方二郎一起送他们去客栈,却被龚婶拒绝了。 “你别耽搁了,快点洗洗睡,明早还得早起收拾,等你们回来,再上婶子家吃饭。”龚婶劝住了方铮。 方蒋氏领着方铮跟冯轻及秦淑芬,将众人送到巷头。 方大郎也跟着去住客栈了,不过文砚留在家里,方蒋氏搂着睡。 等回到院子里,方蒋氏将方铮拉到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这个自小就懂事到让她心疼的儿子。 “娘是要跟儿子说爹的事?”方铮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方蒋氏要说的话。 方蒋氏脸色一变。 而后叹气,“是娘不好,你爹再没个做爹的样子,那也是你亲爹,要是娘能再忍忍,说不定——” “娘——”方铮打断方蒋氏的话,“儿子是想要个爹,可若是如他一般,儿子宁愿没有爹。” 方铮再懂事能干,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偶尔见着别人家爹将孩子护在身后,他也羡慕。 不过既然方家已经支离破碎,方铮就没想过还有破镜重圆的一天。 他只是心疼方蒋氏。 “是娘当年瞎了眼,没看清你爹的真面目。”方蒋氏自责道。 “儿子不怪娘,若是没有娘,便没有儿子,儿子有幸能成娘的孩子,是儿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方铮嘴角带笑,发自肺腑地跟方蒋氏说。 方蒋氏又抹起了眼泪,却忍不住又笑,“娘哪有那样好?” 方铮认真地反驳,“娘是世上最好的娘。” 方蒋氏开心了。 抛开心里的内疚,她抬手,拍拍儿子的肩头,“娘有你这儿子,这辈子也没白活。” 之后,方蒋氏又叮嘱了方铮好一阵,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方铮仍旧是一字不落地听着,跟方蒋氏再三保证不会有事,方蒋氏这才松口气。 “凡是护着点你媳妇,还有,你龚叔说的对,你可不能对不起你媳妇,我只认轻轻当我儿媳,要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我可要打断你的腿。”方蒋氏极少跟方铮说这么重的话,只是这回去的是京都,那可是大地方,诱惑太多,她怕儿子把持不住。 “儿子谨遵娘的教诲。”方铮敛下笑意,他郑重保证。 方蒋氏这才放儿子离开。 “娘在家都好,你们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就成,不用担心娘。”方蒋氏看着方铮背影,又说。 “好。”方铮转身,答道。 方蒋氏这才满意,看着儿子回了屋。 看不到方铮的身影,方蒋氏又心酸的红了眼。 儿行千里母担忧。 方蒋氏用袖子又擦了擦眼角,而后在灶房忙了大半宿。 屋里,冯轻几次三番想出去,却被方铮拒绝。 “娘便是躺着,也睡不着,让她做事吧。”忙起来就忘记想了。 他们离家,娘肯定会许多日没法好好睡的。 正文 第526章 送别 这一夜,除了秦淑芬跟几个孩子,没人睡得好。 天还黑着,冯轻陡然就清醒了。 她靠在方铮怀里,细细听着外头传来隐约的水声跟说话声。 想来是娘跟金姨都起来了。 她动了动身子。 身侧,方铮又将人往身前揽了揽,声音是早上特有的沙哑,“娘子醒了?天还没亮,再睡一阵?” “我听着娘跟金姨的声音了,我去帮她们,相公你再睡会儿。”大冬天的,靠在相公怀里也实在是暖和的让人不想起。 她蹭了蹭方铮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坐起身。 方铮跟着坐了起来,他拿过冯轻的衣裳,替她穿上。 “相公,天还在,你就先别起了。”房间里没放烤火炉子,起身时,才觉出屋子里冷的有些刺骨,说话都冒着白气。 “没有娘子,为夫也睡不着。”方铮伸手,替冯轻穿上袄子。 “那相公你自己快些穿,我的衣裳我自己来。”相公只穿了件中衣,就帮她穿衣裳这么短的时间,手已经冷了下来。 两人已经有了默契,方铮知晓,若是自己不顾身体,便是替娘子穿衣,娘子也不会高兴,他点头,开始穿自己的衣裳。 冬日要穿的多,两人在屋里耽搁了许久才往外走。 刚到门口,方铮突然拉着冯轻的手,下一个,冯轻落入自家相公怀里。 她疑惑地抬头,“相公?” 回应她的是一阵轻柔的亲吻。 心跳加速,脸颊也多了红晕,冯轻觉得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 “娘子,呼吸。”耳边传来轻笑,唇上的温热也离开,冯轻恍然回神,才意识到方才又忘记呼吸了。 她脸腾地一下更红了。 “都怪相公太秀色可餐。”冯轻清了清嗓子,眸子里是潋滟波光。 “怪为夫。”方铮从善如流地开口。 他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冯轻发烫的脸颊,笑道:“如此,脸色便好多了。” 冯到了冬日,不光方铮身体会冷,冯轻手脚亦是冰凉,方铮每每都要替娘子捂上个把时辰才行,白日的时候,脸色看着也有些苍白。 方铮嘴上不说,也任由冯轻给自己做各种补身子的药膳,他吃的时候当然也会要冯轻陪着一起吃。 短时间内两人的身体不会有显著改善,不过方铮总想着法子让自家娘子脸色好看些。 “相公这是嫌我不好看了?”冯轻捂着脸,哼了一声。 “世间如娘子这般有出水芙蓉一般相貌的不多。”方铮盯着冯轻晶亮的眼睛,笑道。 “不管娘子颜色如何,为夫都心仪。”方铮又很有求生欲地说。 噗嗤笑开。 “说这么好听的话,我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咱们快些去帮娘跟金姨。”冯轻握着方铮的手,将人拉着出了门。 跟在冯轻身后,方铮心疼地看着冯轻轻快的脚步。 今日便要出门,不光娘不舍得,娘子也心里也不好受,这一夜,娘子睡梦中叹了好几回气,方才出门前,眼睛都泛着红。 被方铮这么一打岔,冯轻心情好了许多。 “娘,金姨,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看着灶房里已经切好了菜,煮了粥,还包了饺子,搓了元宵。 “怎么做这么多?”冯轻看着灶房摆的满满当当的,想来方蒋氏跟金姨半夜就起了。 “出门饺子回家面。”方蒋氏笑道,“吃了饺子不想家,我包的多,等下好了,晾冷后,我再煎一些,让你们带着路上吃。” 之前去荆州,因离家近,又去的不算久,方蒋氏便没包饺子,这回不一样,她担心两个孩子在外头吃不着家里的味道,恨不得让两个人吃遍家里的饭。 跟上回一样,方蒋氏包了好几种陷的,有猪肉的,有牛肉的,还有鸡蛋饺子。 金姨还蒸了点心,“我做的不多,凉了味道不如刚出锅的好,这些够你们吃一天的,今天吃不完也别再吃了。” “谢谢娘跟金姨。”冯轻刚放晴的心情又低落了。 方蒋氏都听出冯轻话里的哽咽了,她抬头问:“你两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是不是娘吵醒你两了?离天亮还早,今天又要赶一天的路,你们再回去睡,这里有娘跟你金姨就成。” “跟娘没关系,我跟相公睡好了。”冯轻洗漱好,卷着袖子,进了灶房,她回头跟方铮说:“相公,你先回去,别在门口站着,太冷了。” “这里不用你插手,我跟你金姨都做的差不多了,你们回屋去收拾收拾,别落了东西。”方蒋氏催着冯轻。 “我跟相公昨天都收拾好了,不会落下。”冯轻坐到灶膛前,帮着金姨烧火,“娘,金姨,你们别担心,相公性子稳,又这么聪明,我跟相公在外头肯定不会吃苦的。” “是不是,相公?”冯轻转头问。 方铮点头,“娘子说的是,我们行一路,都会给家里来信,娘放心。” 金姨识字,再看信就方便的多。 “那感情好。”方蒋氏这心总算放了些下来。 她就怕两个孩子一出门,几个月都不来信。 冯轻悄悄看了方铮一眼,那一眼尽是佩服。 相公总有法子解决让她头疼的困难。 “三郎,车子都雇好了?要走哪里也都知道吧?”方蒋氏不放心底又问。 “娘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临别之际,方铮虽嘴上不说,却也是舍不得家里人的,这会儿他无法静下心来看出,索性也跟着进了灶房,与冯轻肩并肩坐着,帮着冯轻烧另一个灶膛。 烧火容易,两人闲着也是闲着,方蒋氏干脆给两人各盛了一碗粥,又煎了两个鸡蛋放在粥里,金姨还给两个碗里夹了两筷子酱菜,“你两吃点暖暖身子。” 方铮接过两个碗,试了试温度,不烫,他递给冯轻一碗。 就是一碗白米粥,方蒋氏熬出来的味道却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了,冯轻仰头,朝方蒋氏跟金姨笑,“谢谢娘,谢谢金姨。” “跟娘还客气啥,就吃一碗啊,还得留着肚子吃饺子。”方蒋氏故作不高兴地提醒。 “知道了,娘。” 一碗粥下了肚,整个人暖和起来,后背还隐隐冒了些汗,冯轻咂嘴,“真好吃。” 方蒋氏跟金姨相视一眼,金姨点了点冯轻的脑门,笑道:“那你就学着,想吃了就自己做。” 冯轻连连说好。 几个妇人说话,方铮一直沉默听着,嘴角始终带着笑。 有人说话,时间过的也快。 “三郎,你去叫二郎起来,让他去喊你龚叔他们过来吃早饭。”方蒋氏看了看天色,对方铮说。 不用方铮叫,方蒋氏刚说完,方二郎已经穿戴好,抱着文砚出现了。 文砚今天醒的比往日都早,本来他还靠在方二郎怀里,没精打采的,见到冯轻时,咧着嘴便笑开,双手朝冯轻招着,口齿不清地喊,“小婶。” 小脸蛋白里透红,眼睛黑葡萄似的,实在是招人喜欢,冯轻招文砚招手,“过来,让小婶看看。” 接下来好几个月,甚至年把不见,这孩子肯定得忘了她,想想就觉得舍不得这孩子。 文砚扭了扭屁股,想下来。 方二郎将人放下来,也不管儿子听不听得懂,嘱咐道:“别吵你小叔小婶。” 文砚扑倒冯轻怀里。 哪怕像文砚这么点的孩子,似乎都能感受到这两日的不同,他靠在冯轻怀里,仰头,小嘴巴往冯轻脸上杵去。 留下一个口水印。 “小婶,小婶。”文砚口齿不清地喊。 “文砚真乖。”冯轻捏了捏文砚肉乎乎的脸颊,笑的极开心。 方铮一直站在自家娘子身后,将娘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见娘子亲昵旁人,虽不如之前一般心里酸涩,心情仍旧称不上好。 “文砚,去让小叔抱抱。”正准备开口,将文砚小胖子从娘子怀里带出来,冯轻先一步将文砚送到他怀里,还朝他眨眨眼,“相公,其实孩子真的很可爱,还是香的。” 冯轻虽然喜欢孩子,却不打算十八岁之前生。 这边两人带着孩子和乐,看着跟一家三口似的,灶房里,方蒋氏跟金姨也往外看。 “姐姐,轻轻跟方铮还小,方铮又要考试,应当是不着急要孩子。”金姨说这话也是试探,按理说,冯轻嫁过来两年了,要是放在别家,孩子都会走了,冯轻肚子还没有动静,哪怕再喜欢儿媳,可没有孙子,金姨担心方蒋氏心里对冯轻有意见。 方蒋氏却不在意,“不着急,三郎媳妇身子还没养好,再等两年不迟。” 过两年,三郎大约也能得了官职,到时候生孩子正好。 经历了方老头跟方大姑的事,方蒋氏想方铮跟冯轻生孩子,倒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她只是不愿两人以后老无所依,还是生一两个孩子最好。 金姨松口气,“我想着也是,轻轻还是有些瘦了。” 冯轻跟方铮带孩子的时候,方蒋氏又催着方二郎去叫秦淑芬。 “一大家都醒了,就剩她了,赶紧的,还等你龚婶来了再起啊?”方蒋氏嗓门嘹亮,估摸着不用方二郎特意喊了,秦淑芬都能被叫醒。 听到秦素芬的应答声,方二郎才出门。 去了没多久,便跟龚婶他们一起回来了。 方二郎是半路上遇到赶过来的龚婶。 龚婶了解方蒋氏,她估摸着方蒋氏今夜也睡不好,索性早些过来。 早饭没有昨天晚上那些鸡鸭鱼肉,菜都是酥脆爽口的。 来的时候,鲁庄还买了不少包子,有肉馅的,有菜陷的。 包子起码得有二十多个,方蒋氏瞪过去,“家里都有,买这些干啥?” 鲁庄笑呵呵的,也不解释。 鲁家几个男人都能干,除了种地,也总会去山上打些野味,自家吃,也会拿去卖,要说村里吃肉最多的人家,除了郑家,就是鲁家了。 鲁庄也不是个小气人,不过对上方蒋氏,他却不敢开口的。 说也说了,都买了,总不能让鲁庄再退回去,她只好催着几个年轻人,“快些洗洗手,吃饺子了,陷多,都盛在一起了,谁爱吃肉馅菜陷的,你们自己挑着吃。” 一家人热乎乎的吃了早饭。 龚叔已经醒了酒,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他已经忘记昨日的作为,又成了那个木讷,不爱讲话的老头了。 一顿饭下来,龚叔总算是憋出一句话来,“路上小心,好好照顾你媳妇,考试的时候不用紧张,你的本事,以后错不了。” “是。”方铮应了。 再不愿,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方铮回屋,将需要带着的包袱都提了出来。 刚出门口,便被方二郎接了过去。 “三郎,家里不用你惦记,你好好考试就成。”再多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一句。 “二哥放心,我都晓得。”方铮拍了拍方二郎的肩头,回道。 之后,龚婶他们都嘱咐了方铮跟冯轻几句。 “娘就不送你两了,二郎,你跟你方敬哥,还有鲁庄一起去送三郎。”方蒋氏送到门口,便没往外走了。 金姨牵着方蒋氏的手,跟方蒋氏一起,也没出去。 方铮点头,冯轻看着方蒋氏跟金姨,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视线模糊时,冯轻感觉到手上一紧,她侧头,跟着方铮一起跪下来,朝方蒋氏跟金姨磕个头,“娘,儿子跟娘子这便走了。” 方蒋氏忍住没哭,只是摆手,催道:“去吧,去吧,要好好的。” “娘,我跟相公会很快回来的。”冯轻边哭边说。 “好好好。” 方铮将娘子拉起来,带着冯轻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看不到人了,方蒋氏这才捂着嘴哭起来。 哪怕有上回的经历,再一次分别,方蒋氏还是没忍住,“也不知道在外头能不能吃得好穿得暖。” 金姨眼睛也通红,她握紧了方蒋氏的手,劝道:“姐姐放心,三郎是个懂事的,不会委屈自己。” 龚婶也在一边劝。 等方蒋氏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巷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嚎哭。 “呜呜呜,三弟妹,你咋就走了!”秦淑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许久见不到冯轻了,她会想三弟妹的。 啪—— 第二声还没哭出来,秦素芬后背就挨了一巴掌。 “你说啥呢?三郎媳妇好好的陪着三郎赶考去了,你哭啥哭?给我闭嘴!会不会说话?”教训起秦淑芬,方蒋氏都忘了伤心了。 正文 第527章 抢人 方铮前一天就雇好了马车。 要往京都去,需得朝北走,跟去荆州不是一个方向,雇好的牛车会将两人送到清丰县北面一个叫梁灌县的县城。 梁灌县虽紧靠着清丰县,不过县城却位于西北面,也就是说要穿过整个县,才能到梁灌县城。 方铮粗略估算了一下,起码要走大半日。 等出了县城,坐在牛车上,也顾不得在外头该避嫌,方铮用了一床薄被子,直接将两个人罩在一起。 县城有租牛车的,却没有租马车的。 富户家里都有马车,穷人又租不起,是以,马车在清丰县是没有行情的。 方铮一手扣着被子,将娘子紧紧裹住,另一手握着娘子还算暖的手,心疼地说:“待到了梁灌县,为夫去找辆马车,委屈娘子要在牛车上呆几个时辰了。” 冯轻朝方铮怀里靠,她摇头,丝毫不介意,“能跟相公在一起,走路都成,相公别担心,我不冷的。” 娘子这般懂事,方铮却越发内疚,他暗叹一声,只将人搂的更紧了。 张吉恒早在半个月前就走了,如今赶往京都的只有他们两人,如此倒也不用顾忌旁人,牛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方铮便让车子停下,他与娘子先走走。 等双腿不麻了,身上也暖和许多,两人才重新上了牛车。 到了午时,牛车经过一个镇子时,方铮又叫停了车子,大冷的天,还是吃口热乎的好些,两人找了个饭馆。 方铮给车夫买了一碗牛肉面,还有两个烙饼。 车上东西多,车夫就留在原地看车,方铮跟冯轻则提着轻便的包袱往镇子里头去,找了个干净的饭馆。 这回与上次不同,冯轻悄悄留了两百两银票在方蒋氏的床头,剩下的全部带着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冯轻将一部分银票缝在方铮的袄子内侧,另一部分缝在自己衣服里,余下的碎银子也分两份,分别装在两个荷包里,两人收着。 按冯轻的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与相公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外头什么样,相公虽有猜测,可到底没亲身经历过,万一遇到小偷小摸的,总不至于最后一点银子都不剩。 在外头,没有银子可是寸步难行的。 两人着急赶路,也只点了简单的米饭跟一盘肉末茄子,及一锅鱼汤。 都是家常菜,味道并不如方蒋氏做的好,不过两人都饿了,米饭跟菜吃的干净。 吃饱喝足,冯轻满足地叹口气,这才有闲心打量周围。 这个镇子与白塔镇也差不多,主街的路不似县城以青石板铺路,就是泥土路,街两旁铺子林立,正值午时,街上行人不多。 待方铮跟冯轻出现在路上时,因两人少见容貌,引来一阵瞩目,其中竟还有几个姑娘跟在两人身后走,只为了多看方铮两眼。 方铮这么优秀,冯轻本应该是高兴的,可跟着相公走,冯轻就不怎么开心了。 她伸出手,挎着方铮的胳膊,再回头,朝两个姑娘挑了挑眉,“请问你们跟着我跟相公做什么?” 冯轻着重提了‘相公’两个字。 那两个姑娘顿时臊红了脸,其中一人低头,不敢再看,另一人则大胆许多,她仍旧直直看着方铮,压根没理会冯轻。 “敢问公子是哪里人?为何我在镇子上没见过你?你可是县城过来探亲的?”实在是方铮的穿着气质都不像是村里的。 方铮没给对方一个眼神,他只是低头看着冯轻,看着娘子话里含醋,竟轻笑一声。 这一笑更是让那姑娘痴迷。 “我姓江,是江家的二姑娘,你可听说过我?”那姑娘脸颊飞红,双眼含春,衬的整张脸越发明人。 这姑娘如此大胆,自然是有这自信的。 且不论江家是哪家,单看着姑娘身上的锦缎,头上金灿灿的朱钗,及那张同样让人眼前一亮的容颜,还有这一番大胆的言论,想必在家里是受宠的。 就如当初遇到龚家的那位小姐。 冯轻猜的不错,这位江家二姑娘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家里又是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富户,这位二小姐今年已经十七了,早到了婚嫁年纪,可上门提亲的她都看不上,她早放言,以后定要嫁一个最好看的人。 没错。 这位二小姐就是个喜欢看脸的姑娘。 她一定要嫁一个比自己好看的人。 耽搁了这一两年,没想到竟真让她遇到一个让她一眼就看上的人,江小姐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方铮仍旧没理会。 冯轻却皱眉,“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知道我相公人人都喜欢,但是相公已经成亲了,他不会看上你的。” 话落,她拉着方铮,“相公,咱们走。” “站住!”江姑娘快步追上来,边追边喊。 她跑到方铮的另一侧,想拉着方铮另一只胳膊,却被方铮闪身躲开,他厌恶地看了江姑娘一眼,“姑娘请自重。” “你告诉我姓名,我便不追着你了。”方铮毫不掩饰的厌烦刺痛了江姑娘的眼睛,她压下怒火,尽量温和地开口。 只要有名字就好办。 她有的是法子让这位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方铮干脆牵着冯轻的手,大步离开。 对上这种自小被宠到大,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女子,讲道理是没用的。 另一个姑娘显然知礼的多。 她不过在第一眼时惊艳了一下,而后便收敛了心思,这位黄衣姑娘跟上来,先朝方铮跟冯轻福了福身,又歉意地看了冯轻一眼,而后扯了扯江姑娘的袖子,小声说:“湘湘,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这是大街上,大家都看着。” 这边的变故已经让许多人驻足看了。 江姑娘却一把挥开黄衣姑娘的手,“不要,若是不知道这位公子的名字,我是不会回去的。” 这话是说给黄衣姑娘听的,也是说给方铮听的。 “可是——”黄衣姑娘有些为难,人家公子已经成亲,而且跟夫人也是伉俪情深,她方才可看得清楚,湘湘这般好看,可这位公子竟还厌恶,眼里没有一丝欢喜的。 “湘湘表妹?”正僵持间,几人身后传来一声询问。 江湘湘皱眉,没应声。 “真的是表妹,实在太巧了。”那公子几步上前,手中玉骨扇子朝掌心拍了拍,眼睛几乎黏在江湘湘的身上。 “谁是你表妹?别乱认亲。”江湘湘冷冷白了对方一眼。 “怎么就不是了?你父亲可是我——”这公子刚要解释。 江湘湘打断了他的话,“闭嘴,你快些走开。” 这人挡着她的视线了。 趁着这位公子过来认亲的时候,冯轻跟方铮加快了脚步。 在这强权时代,除非有无人敢撼动的背景,否则长得好还真是个错。 此时的冯轻无比的庆幸她家相公是个有本事的,要不然还不得给人抓回去做压寨夫人? 两人走的快。 身后江姑娘拨开眼前碍事的人后,只见着冯轻跟方铮的背影了。 她气的直跺脚。 “给我滚远点,要不要脸?”江姑娘恨恨地瞪着对方一眼,“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就你也想娶本小姐?本小姐要嫁只嫁他!” 江小姐是指着方铮说的。 这位公子曾上门提过亲,被江小姐贬的一无是处,可即便这样,仍旧对江小姐痴心不改,今日他是打听到江小姐会出门,特意跟江小姐来一个偶遇的。 没想到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来。 这公子顺着江小姐的视线看着方铮的背影,眼底上过狠意。 “江小姐,方才我听到了,那位公子已经娶妻了,你若是嫁,只能做妾。”那公子故意说。 “我自然不会做妾。”江小姐自认很大方地说:“我会做他的妻子,若是他舍不得那女人,我可以让她做妾。” “湘湘表妹,可那位公子可能不愿意。”这公子心里的嫉妒都快涌出来了。 “本小姐自然有法子。”江湘湘厌恶地朝男子挥手,“你走开。” 方铮跟冯轻早走远了,她跑都追不上了。 “都怪你。”江湘湘愤恨地看着眼前的人,“要不是你挡路,他怎么会跑?若我找不到他,你给我等着。” 这公子的拳头死死握紧,嘴上却带着笑,“湘湘表妹,你别着急,我帮你找到他,这样你是不是就不生我的气了?” 江湘湘怀疑地看了对方一眼,“真的?” “自然,我现在就让阿福去追。”说完,这位公子朝身侧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会意,点点头,朝方铮离开的方向撒腿跑、 “你看,阿福跑的很快的。”他朝江湘湘笑道。 “哼。”江湘湘这才满意,语气却仍旧不好,“若是你真的追到他,将他带到我面前,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好。” 两人看起来都满意了。 只是一旁的黄衣姑娘有些担心,她轻扯了一下静江湘湘的袖子。 湘湘太单纯天真了,这人是如何痴迷湘湘的,她看的很清楚,她是如何都不信这人会帮着湘湘的。 此时江湘湘的注意力都在已经不见踪迹的方铮身上,并未注意到黄衣姑娘的拉扯。 而已经离开的冯轻气喘吁吁地放慢脚步,她心有余悸地开口:“这些姑娘可真是生猛。” 这个词用的实在是妙,方铮勾着嘴笑。 “相公还笑。”冯轻皱着鼻子,“都是你这幅俊脸惹出来的,下回得让相公你打扮丑一些。” “都依娘子的。”冯轻说什么方铮都应承。 若是娘子想,让他打扮成更丑的都行。 冯轻自然舍不得真的故意遮住相公的脸,这张脸她每天看着都赏心悦目的,“咱们走吧,我担心那位姑娘还会追上来。” 纵使方铮不怕事,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点头,跟冯轻一起,快步往回走。 上了牛车,冯轻跟车夫说:“大叔,咱们能不能先快一点?” 冯轻跟方铮在东留村跟县城来来回回这么多躺,跟租车的那些车夫不少都认识的,这位车夫跟鲁二叔是认识的,这也是他愿意送方铮去一趟梁灌县的原因。 车夫也没多问,他扬起鞭子,“好嘞。” 不过牛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刚要出镇子,那叫阿福的小厮已经追了上来。 他脸上没了先前的憨厚,整个阴沉狠辣。 这阿福是有一个拳脚功夫的,他并未将方铮跟冯轻放在眼里,几步跨到牛车跟前。 车夫大叔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慌忙拉住缰绳,心慌地看向方铮,“方公子,你看这?” “阿叔别怕,没事。” 不过几个字,却有让人稳下来的力量,车夫真的就不怕了,他问前头的人:“你是什么人?拦着我们要做什么?” 阿福只扫了一眼车夫,视线便落在方铮脸上,他冷冷地命令,“若不想他们受伤,就自己下来。” 冯轻紧紧抓着方铮的手,另一只手悄悄抬起。 下一刻,却被方铮按住。 方铮神色也冷了下来,他不多话,却不是认人欺负的,“不想死就滚。” 阿福没想到区区一个弱书生竟敢口出狂言,他嗤了一声,“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着,人已经举着拳头冲了过来。 在离马车还有两三米远处,方铮淡定地抬起手腕,腕间的袖箭对准阿福举起的手腕。 袖箭带来的冲击力极大,阿福整个被带道在地。 他痛的满地打滚,心里清楚,自己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若是还要命,就让开。”方铮坐在牛车上,简陋的车子并未让他话里的冷意减少半分,阿福相信方铮说的是真的。 这一刻,阿福怕了。 这人敢张口就要人命,应当是有底气的。 若强行带走这人,他下场怕是个死,若带不回人,最多就是挨一顿打,电光火石间,阿福已经想清楚了。 他艰难地朝旁边挪去。 赶车的老汉被这一变故吓呆了,半晌没动静。 “大叔,赶路吧,有相公在,无人敢拦的。”冯轻用几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 车夫急忙应道。 他用力抽打前头拉车的牛,车子总算走的快了一些。 “阿叔,还望莫要跟我娘提及此事。”走的够远了,方铮才对车夫说。 等车夫回去,方蒋氏说不定会去问问情况的。 “方公子放心,我知晓轻重。” 正文 第528章 世界太小 那江湘湘如何恼怒后悔暂且不提。 只说方铮跟冯轻。直到许久之后,后头没人追上来,冯轻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与相公只想平平安安地到京都,不想再遭遇这些无妄之灾。 手被握了握,冯轻回神看向方铮。 “娘子莫怕,他们不会追来。方铮安抚地蹭了蹭娘子的额头,“光天化日,那些人不会明目张胆地追上来。” 如今他跟娘子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吓着娘子这事,以后另算。 方铮面上的冷意一闪而过。 “我本以为这里的姑娘都是矜持懂礼的。”冯轻靠在方铮肩头,闻着相公身上独有的味道,渐渐平静,“没想到竟有这么多大胆的。” 后世都少有人这样明晃晃抢人的。 “不过仗着有几分家世,目中无人罢了。”方铮淡声说道。 这些人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无人能惹,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些女子所为不过是笑料罢了。 冯轻赞同地点头。 若是今日方铮并没有娶妻,这些女子大胆地表白,她说不定还会评一句胆大真性情。 可明知道方铮已经娶了妻,还浑不在意,那就是连做人的底线都没有了,哪怕在这权利大过天的时代,做人还是要有基本底线的。 “相公——”不过想到方才那江湘湘的容貌,冯轻不得不承认,实在是艳丽逼人,与之相比,先前跟相公表白的龚小姐就显得寡淡的多了,“那位江小姐相貌可真是好,怪不得眼光会如此高。” 方铮没做声。 冯轻抬头看他,笑眯眯地等着他回应。 冯轻自然是没吃醋的,相公出色,招人喜欢不是今天才有的事,冯轻知道旁人都入不了相公的眼,她不会瞎想,此时不过是想逗逗相公罢了。 “怎么?相公是在回想?”冯轻故意问。 下一刻,冯轻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已经被罩住,而后唇上一热,又瞬间消失。 冯轻愣了。 这可是在外头,前面还有个赶车的大叔,相公在外面一向是知礼的。 她拽下辈子,朝方铮看去。 方铮清了清嗓子,侧头看了冯轻一眼,问:“娘子还想让为夫回答吗?” 语毕,视线落在自家娘子红唇上。 冯轻觉得自己被撩到了,她飞快地看了前面大叔一眼,见大叔并没注意到这一幕,这才松口气,摇头,“不问了,我知道相公根本没注意到那位小姐的长相。” 方铮又一声轻笑,而后将冯轻搂在怀中,将棉被围在外侧,不让风吹到娘子,“傻娘子。” 两人你来我往,时间就过的快许多。 半下午的时候,一行三人就到了梁灌县城。 此刻赶回去就晚了,方铮索性在客栈定了两间房,让车夫大叔在县城先住一晚,明早再走。 车夫自然感激。 这么晚赶路实在是不安全。 他们住的客栈不算多好,却也不差,这是出门之前冯轻提前跟方铮说好的,他们有银子,不用太过省吃俭用,住简陋的客栈虽然便宜些,可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冯轻可不愿应对各种不好的状况。 他们选的这家就在主街上。 客栈自然是干净的,掌柜的看起来是个忠厚的人,里头就三个伙计。 他们见多了来来往往的客人,这三个伙计对所有客人都是笑脸相迎,倒不会看客人的穿着跟谈吐待人。 这一点很满意,哪怕只住一夜,冯轻也想心情顺畅些。 三个伙计帮着方铮两人将行李都拿去了二楼的客房,这客房也不大,就一张床,一个桌子,两把椅子,不过虽然简单,看墙上挂着的画,桌上放置的花瓶,却也雅致。 摸了一下桌角,并没有灰尘。 一个伙计笑道:“客栈请放心,客房我们每日都会打扫的,掌柜的还会让我们用热一些的水把杯子茶壶都给烫烫。” 冯轻点头,“麻烦你们用烧开的水再烫一回。” 开口的伙计麻溜地将托盘内内的茶壶跟茶杯都端走,“二位客官稍等。” 伙计办事麻利,烫好了茶壶跟水杯,还装了一壶热水。 “二位还有何吩咐?”伙计笑眯眯地又问。 “暂时没有,劳烦小哥了。”方铮朝说。 伙计笑呵呵地离开。 他们赶了半下午的路,滴水未进,也着实是渴了。 两人连喝了两杯水,这才觉得舒服些。 坐了一下午的车,腰酸背疼的,冯轻在屋里走了十来圈,这才轻松些。 “娘子过来,为夫给你按一番。”冯轻走完,方铮将人拉到自己跟前,让娘子坐在她身前,他替娘子按捏了一番,冯轻舒服的直哼哼。 “相公,等到了京都,你教教我这按摩手法,等我学会了,也可以帮你按捏。”到了京都,相公怕是没有闲着的时候,日日的劳累,肯定是需要多按捏一番的。 “好,那就有劳娘子了。”方铮并未拒绝。 这种互动的事情方铮似乎一直很乐意做。 又歇了一阵,两人这才起身,去叫了赶车的大叔,下去一起吃饭。 “不用不用,我带了干粮。”赶车的大叔连连摇头,“午饭还有今晚的住宿就让你们破费了,这饭就不用了。” 这大叔也是个实诚人。 “大叔莫跟我们夫妻客气,这一路辛苦叔了,等叔回了县城,说不得我娘跟二哥他们要回村的话,还得劳烦叔了。”方铮说话一向让人拒绝不了。 果然,赶车大叔摆手,“方公子你放心,以后凡是你们家里人需要牛车,我肯定帮他们送到的。” “如此,方铮便在这里多谢叔了。” 三人下了楼,冯轻还将方蒋氏早上做的煎饺带上了,她点了几个菜,又将招来伙计,麻烦伙计将煎饺热一下。 像赶车大叔这般年纪的,一般胃口都不小,既然已经请了人一起吃饭,总不能让人吃不饱,方铮点了五个菜,一个汤。 相较来说,这梁灌县的菜要比清丰县便宜些的,五菜一汤,加上三人了五碗米饭,一共半两银子。 方蒋氏也怕两人吃多了冷的,给两人带的煎饺并不多。 三个人分分,一人也就能吃四五个。 这饭馆的饭菜味道不算多美味,不过分量却足,都是满满的一盘。 “娘子,点的多了些。”等菜都上齐了,方铮难得有些为难地跟冯轻说。 旁的事他真的算得上是尽在掌握了,只有和吃穿,总是出乎方铮自己的预料。 窘迫的方铮让冯轻觉得可爱,她心生一种豪情,冯轻歪着头笑,“没事,相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此刻的冯轻颇有一种豪郑千金为相公的爽快。 “好。”被自家娘子养着的方铮温情脉脉地看着冯轻。 娘子什么样他都喜欢。 冯轻最喜欢方铮这个反应了。 这世间男子无数种,冯轻最烦的有两种,一种是理所当然靠着女人,另一种便是靠着女人,却又不甘心。 而方铮也会吃娘子的,喝娘子的,可他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且将娘子对他的好铭记在心,不会觉得这样是扫了他大男人的面子,也不认为娘子养他理所当然。 冯轻一高兴,就开口了,“相公,要不要喝一杯?” 眼底笑意有些浓,桌下,方铮捏了捏冯轻的手指,摇头,“赶路要紧,为夫不喝酒。” 对上方铮带笑的眸子,冯轻嘿嘿的笑,“那咱们喝汤。” 五个菜的确是不少,不过三人也都饿了,这顿饭三人都吃了不少。 吃过了饭,天还没黑,方铮问冯轻:“娘子要不要去逛逛铺子?” 之前每新到一个地方,冯轻总愿意逛一逛绣品铺子,买些针线。 这一趟冯轻只带了金姨送她的各种绣线,及她最常用的几十根针,其他都没带。 “等到了京都再说吧。”冯轻摇头。 发生了上一个镇子上的事,冯轻心有余悸,实在不愿再去街上了。 “无事,娘子想去便去。”方铮心疼地看着娘子,柔声劝。 “相公,坐了一天的车子,我有些累了,不想走,咱们回去休息吧。”冯轻仍旧是摇头,她笑道:“再说了,以后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不着急。” “好。” 正招呼完上一桌客人的伙计听到了方铮跟冯轻的话,他问:“二位这是要去京都?” 不怪这伙计好奇,京都离这里太远,去一趟不容易,若无大事,少有人这么孤零零的去京都。 “是。” “那是巧了,咱们镇子上有一商户,他们家有车队明日启程去京都呢。”伙计看着方铮跟冯轻二人,笑道:“若是二位想,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到了京都,只要给他们一些护送的银子便成,虽然要花些钱,可也是安全,你们说是不是?” 方铮跟冯轻二人和善,那伙计就忍不住想帮二人一把。 冯轻看向方铮。 这些事情她不懂,也分不清轻重,还要相公决定。 方铮回道:“多谢小哥提醒,敢问那商户的车队是作何买卖?往常可曾常去京都?也会有人跟着一起去?” 这三个问题问出来,伙计就知道方铮是个明白人。 他不由心生敬佩。 这位公子并没有因为安全两个字就冲动下决心,这三个问题足以让他决定会不会搭上车队的人一起走。 “公子放心,江家的车队一年总要往返京都两三趟的,他们车队中还有好几个是练家子,就是为了护住大家,不光是咱们县城的,就是隔壁县城有人想去京都了,都会过来打听,付了钱,跟着一起去。这么多年来来回回,也没出过什么意外,若不是因为如此,小的也不会跟二位提此事。” “江家?”冯轻从伙计的话里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是啊,咱们县城的第一富户,做的是绸缎生意,他们家是祖传的绸缎庄子,那些绸缎大多都送往京都去的,据说京都许多大家闺秀都喜欢他们家的绸缎呢。” 跟人人都要吃饭一样,人人也都要穿衣,尤其是京都那些官家富户们,绸缎更是必备的,一季总要做许多套,过了季便不会再穿,等下一季又会有新花色,新款式。 冯轻跟方铮相视一眼,冯轻极慢地开口,问:“你可听说过江湘湘小姐?” 伙计先是疑惑,而后恍然,他点点头,笑道:“听说过,那位江小姐的父亲与江家的主人是亲兄弟,江小姐每年都要来县城住上几个月的,还有啊——” 那伙计压低了声音,“据说江小姐容貌过盛,咱们县城好多公子都倾心这位小姐呢,尤其是付家那位公子,如今都追到了江小姐家。” “那位付公子是不是还有个会拳脚功夫的小厮?”冯轻眯着眼,不善地问。 “这位夫人如何会知道?正是,那小厮叫阿福,是付公子几年前买的。”客栈是消息流通比较快的场所,伙计整天在客人中来来回回,虽然没见过这些人,不过各种消息却听了一耳朵。 不管真假,冯轻都不打算跟江家的车队一起走了。 她看向方铮,问:“相公觉得呢?” 方铮自然也不会点头。 “我与娘子还有旁的事,就不跟江家的车队走了,多谢小哥告知这些事。”方铮朝伙计拱手。 方铮这般客气,伙计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他笑道:“没事,没事,二位愿意听,小的也高兴。” 没想到这还是个喜欢八卦的伙计。 两人不打算跟那车队走,自然也不会再打听江家的事,冯轻此时只盼着时间快些走,最好现在就天亮,她就能跟方铮一起离开了。 免得夜长梦多。 碰上这种没有三观跟底线的人,冯轻觉得还是能离多远离多远的好。 大堂内的客人多了起来,伙计两人说了一声,便去忙了。 方铮跟冯轻也没多呆,两人上了楼。 冯轻心里难免有些着急了,她拉着方铮坐在床边,“相公,咱们明天能顺利走吧?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方铮瞳仁变深了些,他握着冯轻的手,没让她看到自己的变化。 声音却仍旧温柔动听到让冯轻耳朵都跟着发麻,“娘子,为夫有个法子能让娘子安心,娘子可要试一试?” 冯轻抬头,疑惑地问:“什么法子?” 正文 第529章 为夫不是东西 至于方铮说的法子,不提也罢。 翌日一早,冯轻差些起不来,她睁开眼时,外头天光大亮,方铮已经坐在床边看了不知多久的书。 察觉到冯轻的动静,方铮放下书,低头看娘子,娘子原就清水芙蓉般的容貌更添许多妩媚,眸子水汪汪的,瞪向方铮时带着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娇嗔。 方铮突觉猴头有些紧,他握着娘子的手,低沉地问:“娘子可是饿了?先起来喝杯水。” “几时了?”开口时,冯轻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 “才过辰时,不着急赶路,娘子莫急。”方铮将人扶着坐起来,给她穿好了衣裳,这才将还温热的水给她端过来。 “这水润喉,娘子喝完。”他早上特意去药铺买的罗汉果,泡了几遍水,又放了些蜂蜜,味道刚好。 喝完后,嗓子果然舒服许多,冯轻抓着方铮的手,“相公怎么不早些叫我?咱们不能在这里多呆,等到下一个城再好好休息不迟。” “有为夫在,不会有事,娘子身子更重要。”方铮替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发丝,而后替她揉捏腰,“为夫方才将何大叔送走了,又去雇了一辆马车,等娘子吃了饭,咱们可以继续赶路了。” “这梁灌县竟有租马车的?”冯轻好奇地问。 梁灌县城看着倒是比清丰县富裕些,不过一辆马车的成本可不低,能租得起马车的人可不多。 “原本是没有的,为夫问了人,得知有一富户正要去齐州,为夫便跟他们租了一辆牛车,可以一起到齐州。”方铮解释。 齐州是紧邻荆州的州府,离这梁灌县还有三日的路程。 那富户家里自然不缺那点租车的银子,不过若是租车的人是今年院试的一州解元,那就另当别论了。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在这些县城跟村里倒是看不出多少差别来,越是繁华的地方,这种商户地位低的状况越是明显,方铮是打听过了,这富户姓吴,家主与人为善,做生意也实诚。 吴姓商人自然愿意跟方铮打交道的,若不是方铮坚持,他是坚决都不要租金的。 这吴家去齐州不为做生意,是走亲戚,是以,加上方铮租的这辆马车,一行共有五两,吴家家业不算多大,不过也请了五六个护院的,这回护院自然也跟上。 冯轻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相公已经处理好所有事了,她松口气,靠在方铮身上,感叹道:“跟相公在一起,我似乎什么都不用多操心。” “娘子本就不该多操劳。”方铮理所当然地说。 冯轻不是个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人,娘子不喜欢,方铮自是不会让娘子多碰。 “相公,你这样会让我变懒的。”冯轻看了方铮一眼,而后手朝后伸去,抓着自家相公的手,往自己侧腰处一按,“接着按。” 方铮就喜欢娘子不跟自己客气,他轻笑一声,顺着冯轻的意,轻轻按揉。 冯轻舒服的直叹气,这才接着方才的话说,“曾今啊,我听人说过这么一段话,大意是,女人该独立,不能过分依赖男人,毕竟男人不太可靠,男人喜欢你时,就愿意哄着你,你的缺点在他眼里都是可爱,你脾气再大,那都是有个性,可一旦这份感情收了回去,你便是温顺入猫,他都嫌你掉毛。” “相公你说说,你把我惯的以后没你不行了,以后你若是不喜欢我,那我不是就没命了?” 后世她总会听到一个叫‘安全感’的词,多少夫妻情侣都是因为这两个字闹了矛盾,严重的离婚分手也不是没有。 冯轻感情经历不多,无法评价,不过她知道,安全感是自己给的,也有方铮给的,至少此时的她觉得很幸福。 话刚落,冯轻就感觉到腰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下。 她痛哼一声,仰头看。 “胡思乱想。”方铮淡声吐出四个字。 “若是再有下一回,为夫可不会轻易饶过娘子了。”方铮又低声警道。 方铮这话说的认真,冯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 那点玩笑的心思也淡了,她重重点头,“好,以后我都不提了,在我心里,相公自然跟旁人是不同的,若是相公做错了事,我自然有法子让相公后悔莫及的。” 这话也算是威胁了。 方铮听了,非但没觉得不适,反倒浅笑起来。 “好。” 既然已经租好了车,也跟人约定好午后走,冯轻就不急着起身,等腰不酸背不疼了,这才跟方铮一起下楼吃饭。 这会儿早过了早饭时候,楼下大堂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方铮早跟掌柜的说过了,他们坐好时,掌柜的让伙计把还热的百合红枣粥跟包子,及一份虾饺,并两份小菜都端了上来。 方才喝了水,倒是没有觉得多饿,两人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饭。 方铮将最后一个虾饺夹到冯轻碗里,“娘子再吃些。” “相公也——” 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口多了两个人。 今日的江湘湘一身大红裙装,鲜亮的裙子衬的她娇小的脸庞越发的明人,“你果然在这里。” 昨日当她得知方铮离开后,气的差点失去理智,若不是身旁姐妹提醒,她恨不得直接追上去。 好在很快冷静下来,她回去后直接吩咐下人出去打听。 直到后半夜,她才得知牛车是朝着梁灌县去的。 江湘湘连夜就朝县城来。 有江家人帮忙,江湘湘很快知晓方铮住的客栈,她让人盯着客栈,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确定自己美貌无人能及后,才朝客栈赶过来。 放下碗筷,冯轻皱眉。 昨天的不好预感果然成真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位夫人,若是你同意合离,本小姐可以给你万两银子。”过来的一路上,江湘湘想个新法子,便是从冯轻着手。 昨日方铮拒绝的太过决绝,江湘湘不免有些焦躁。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直接将人绑回去,今夜就洞房花烛,可仅剩的那点理智又告诉江湘湘,若是方铮主动点头,那要比强行带回去要好的多。 冯轻侧脸看过去,那眼神跟看个白痴似的。 “这位姑娘,你爹娘没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碰吗?”冯轻也有了火气,她平常不发火,可表示她就没有脾气。 “娘子,为夫不是东西。”方铮握着冯轻的手,眉峰微动,轻声反驳。 似乎觉得这句话也有不妥,方铮说完,面上又见懊恼,他轻飘飘地瞪了闷笑的娘子一眼,“娘子可要好好说话。” 冯轻拍拍方铮的手,敷衍地安慰了一句,“好,都听相公的。” “我爹只教过我,看上的就要夺过来,占为己有才是最应当做的。”江湘湘冷笑,“只有吃到嘴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冯轻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相公早被我吃到嘴里了,已经是我的了,这位大小姐,您要不要睁大眼睛看看,咱们大业是有王法的,有道是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你不过区区一个富户人家的小姐,竟敢如此大言不惭,也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昨日见着冯轻时,江湘湘觉得冯轻虽美,却过于寡淡,不如自己这般妍丽,可短短不到一日时间,冯轻整个人都与昨日不同,面上光彩照人,眼底更是波光潋滟。 虽还没经历过人事,可江湘湘家里妇人多,这种事后光彩照人的情形她见过无数回。 江湘湘心里的嫉恨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捏着手里的马鞭,红着眼,“别给脸不要脸。” 冯轻却更厌烦。 这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两个没见过好看的男人一般,不要命似的涌上来。 她眼神冷了下来,朝江湘湘吐出一个字:“滚。” 那冷酷的模样与方铮像了十成十。 眼看江湘湘就要抽动鞭子,一直跟在她身侧,没有开口的少女突然抓着江湘湘的手,“湘湘妹妹,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晴姐姐,你没听到她在骂我?” “此事本就是我们无礼,湘湘,先跟这位夫人道歉。”这位姑娘跟昨日的不是同一人,昨日的姑娘温和却无甚主见,今日这位姑娘显然是个有主意的人。 “我跟她道歉?”江湘湘指着自己,又看看冯轻,一脸的不可置信。 “湘湘,此事本就是你错了,跟这位夫人道歉,我们回去。”江晴对江湘湘这个堂妹一直就是爱护的,许多时候也由着她,她也知晓江湘湘喜欢一样东西不会长性,这回若不是江湘湘硬拉着她过来,她是不愿跟着的。 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见到方铮的时候,她心里一寒,知晓江湘湘这回惹事了。 她这才阻止江湘湘,以免她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 “晴姐姐!”江湘湘跺脚,“我偏不!” 语毕,江湘湘已经挥动鞭子,朝冯轻抽来。 江晴整个人朝冯轻的方向扑过去,鞭子直接抽打在她背上。 同时,冯轻被方铮揽了过去,下一刻,顺手扔了一个凳子过去。 凳子直朝江湘湘门面飞去。 “找死。”短短时间,方铮已经在心里想了好几种江湘湘的死法了。 敢对娘子动手,真是触碰了方铮的逆鳞了。 离得近,江晴看的更清楚,方铮眼底的杀意让她看的触目惊心。 “这位公子,是我妹妹的错,我代她跟你们道歉,还望公子能饶她一回,回去我定会好好教导她,我与家父还会亲自登门跟公子道歉。”江晴的姿态放的极低。 冯轻打量她,觉得这位姑娘可真是个聪明人。 原来除了冲动愚蠢的女子外,这里也有极为聪慧的。 冯轻捏了捏方铮的手指,等方铮看向她时,冯轻摇头,“相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赶路要紧。” “听娘子的。”方铮缓了神色,朝娘子说。 他牵着冯轻起身,将饭钱放在桌上,这其中还有砸坏凳子的赔偿。 两人准备上楼,拿着东西离开。 客栈门口又来了两个人。 是两个壮硕的男子。 “敢为可是方公子?”其中一人问。 方铮点头,“正是在下。” 两人抱拳,说:“我两人是奉了我家老爷的命,来接方公子的。” “两位还请稍等。”方铮朝两人点头,而后带冯轻上楼。 “他,他竟然跟我动手!”若不是江湘湘躲了一下,她定会被砸的面目全非的,即便躲了,凳子仍旧是砸中了她的肩头。 江湘湘疼的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方铮正牵着冯轻上楼。 要说江湘湘对方铮有多喜欢,也不至于,毕竟加上今日才见了不过两面,江湘湘只不过习惯了独占美好的东西。 方铮对她动了手,江湘湘对他的好感跟愤怒就变的一半一半了。 即便这样,她仍旧不愿放过方铮。 “你够了没有?”江晴后背火辣辣的疼,若不是冬日穿得多,这会儿她怕是已经重伤了。 也亏得客栈大堂不够江湘湘施展的,鞭子打到她身上时已经卸了不少力道。 “赶紧跟我回去,以后没事别来县城了。”江晴脸彻底冷了下来,竟对江湘湘下了逐客令。 “晴姐姐,你这什么意思?”江湘湘不敢置信地问。 “就是你心里想的意思。”江湘湘冷笑,“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如此不懂事,若是长此下去,早晚会受到教训。” 江晴忍者背后的钝痛,脚步不稳地朝门口去。 经过江湘湘身侧时,“你可以任性,只是以后扯上我跟家人,要任性,回去自己家里。” 以往她由着江湘湘,那不过是小打小闹,此事却非比寻常,江晴可不会让江湘湘拖累她全家。 “晴姐姐,你跟我说清楚。”江湘湘冲动,却也没蠢到家,江晴这般变化,让她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浓,她跟上江晴的脚步,追问。 等离开客栈,又走了几步,确定无人听到的时候,江晴才说:“你可是那位公子是何人?” “不过是个农家子,还能是何人?”只能租得起牛车,说他是世家公子也不可能。 江晴嗤笑一声,怜悯地看着江湘湘,接着问:“那你可知今年院试头名的那位学子姓甚名谁?” 江湘湘哪里会注意这些,她摇头,“我为何要知晓那解元是何人?” 江晴扫了一眼江湘湘,“那位公子姓方。” 正文 第530章 善良的人 “我管他姓方还是姓圆。”江湘湘不耐烦地说。 “当真是榆木脑袋。”江晴对她已经不抱期望了,她干脆说:“方才那位公子就姓方,他们此行应当是赶往京都的,若我猜的不错,吴家已经搭上了方公子。” 都是一个县城住着,江晴知晓方才门口那两个汉子是吴家的人。 她蹙着眉头看着江湘湘一眼,“你不帮家里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扯后腿。” 目前来看,江湘湘已经将人得罪了,那方公子看着也不像是性子软和的人,江晴是真的不期望能让方铮不记恨江家,她只愿方铮能看在方才她阻止江湘湘的份上,放过他们一家。 江晴觉得后背越发的疼了,心里更是焦躁,她懒得再看江湘湘,“我劝你别再找方公子的麻烦,否则我会让父亲尽早将你嫁人的。” 江晴大步离开。 在江湘湘没有损害到家族利益时,她就是家里被宠着的小公主,她要什么都可以,一旦她让家族蒙羞,又或是让家族遭遇危机,那她不过是个可以随意舍弃的小角色。 江湘湘站在原地,愣愣看着江晴离开的背影,整个人从外冷到了骨子里。 她耳边不停回响江晴方才的话跟说话时的表情,江湘湘怎么都无法相信,那个一直对她温柔,纵容她的晴姐姐竟是这样的。 江湘湘是不是难受方铮跟冯轻不在乎。 那两个男子接过方铮手里的包袱,领着方铮跟冯轻朝吴家走去。 吴家马车已经停在了县城门口。 离的老远,吴家老爷领着夫人就迎上来,“见过方公子,见过方夫人。” 吴夫人跟两位公子也都知晓方铮的身份,几人跟着上前见礼。 吴家人跟江家人不同,虽家业不如江家大,不过吴家人能在县城站稳脚跟,靠的是个口碑,包括吴家两个儿子在内,这一家人都是心善知礼的。 哪怕知晓方铮的身份,吴家人也没有谄媚地跟前跟后。 这态度让冯轻觉得舒服。 寒暄几句后,一行人便各自上了车。 吴家老爷跟夫人上了最前头的一辆马车,第二辆便吴老爷为方铮跟冯轻准备的,至于后头几辆,除了第三辆给儿子外,余下的都是要带去齐州的礼,及吴家几位主子日常所需的物品。 直到出了梁灌县,也没再见江湘湘追过来。 坐在还算宽敞的马车内,冯轻感叹道:“以后也要让娘坐马车。” 村里人去哪都不方便,能搭上牛车已经是最好的事了,多数时候赶路还是靠两条腿走,这马车要比当初邓家那辆更舒服些。 马车内的地上还铺了羊毛毯子,中间还有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子,桌上还放了茶壶跟杯子,为了怕马车颠簸,茶壶跟杯子放置不安全,茶壶跟杯子竟镶了磁石。 如此,不管马车怎么晃动,茶壶跟杯子都稳稳的。 而在马车两侧还装了两排精巧的小抽屉,上车之前,吴夫人还提醒了冯轻,抽屉里有点心跟果子干,也放了几种茶叶。 “好巧的心思。”冯轻环顾一圈马车后,又忍不住叹了一句。 方铮点头,“娘子喜欢,为夫会多赚钱,给娘子准备一个更好的。” 冯轻眼睛亮晶晶的,方铮看着心软又心疼。 娘子明明已经转了许多银子,娘子赚的钱足够买下比这更大更精致的马车,可手握这么多银子,娘子竟没有丝毫的优越之感,也并未想过要为自己置办些女人家喜欢的衣裳首饰。 便是感叹这马车的景致,也从未想过要为自己置办一辆。 “不着急,等相公定下来再说。”冯轻并未拒绝,她靠在方铮肩头,“到时候我要把马车里布置成我喜欢的样子,里头还要有专门放话本子的地方。” 冯轻已经认全了这里的字,不过她更喜欢一边做事一边听相公给她读各种书。 “好。”娘子没拒绝,方铮心情越发好了。 他替冯轻倒了杯水,又从一侧抽屉里拿了点心出来,马车两侧分别有六个小抽屉,一共就有十二个,除去放茶叶的三个小格子外,余下的九个放的全都是点心。 方铮分别看了,先取了两样出来,一样是冯轻曾吃过的荷花酥,还有一样是冯轻不曾见过的,梁灌县特有的,名叫芙蓉糕。 “娘子尝尝。”方铮拿了一块芙蓉糕,递到娘子嘴边。 咬了一口,香味盈满口腔,冯轻咽下糕点,“好吃,相公也尝尝。” 顿了顿,冯轻又说:“不过相公,你给的租金够不够?我看这里的糕点跟茶水应当都不便宜的。” “娘子放心,是足够的。” 冯轻这才放心。 方铮又喂了两块给自家娘子,“吃多了仔细胀了胃,娘子再喝些茶。” 除了点心跟茶水,马车上还准备了暖手炉,靠在方铮身边,手上抱着暖手炉,马车虽摇摇晃晃,却不至于过分颠簸,就在这颠簸当中,冯轻竟慢慢睡着。 等醒来时,她正被相公抱在怀里。 “娘子醒了?”方铮一只手揽着娘子,一只手拿着书,见冯轻醒来,方铮放下书,顺便拿过桌上的茶壶,给娘子倒了杯水。 睡一觉后舒服多了,伸了个懒腰,冯轻往旁边坐。 方铮脸色几不可查地变了变,而后暗暗出了一口气。 “都这么晚了。”冯轻看着马车窗外的天空,比她睡着之前暗沉许多,她拿过桌边的书,熟练地用她自己为方铮做的书签做好标记,而后合上书,“天色暗了,相公别再看书,对眼睛不好。” “嗯。”方铮捏了捏眼睛,朝冯轻笑,“为夫方才已经休息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外头传来询问声,“方公子,方夫人,马上到了前面的金华镇,我家老爷说天色已晚,又更会更深露重,怕是赶不上到最近的县城,老爷想在这镇子上先休息一碗,明早再出发,不知方公子意下如何?” “就按吴老爷所言,方某与娘子这便下去。”方铮淡声应道。 等那人离开后,方铮仍旧坐着没动。 “相公?不下去吗?”冯轻整理了一下衣裳,回头见方铮还坐着,她奇怪地问。 “这就走。” 方铮起身。 “等等——”冯轻抓着方铮的胳膊,皱眉,“是不是腿麻了?” 这一觉她睡了一个多时辰,恐怕相公就这么抱着她一个多时辰,她好歹也十斤,不麻才怪。 她嗔怪地看了方铮一眼,“相公怎么不说?” 蹲在自家相公面前,轻柔地替他揉捏腿。 “无碍,缓缓就好了。” “缓缓还需要许久,就这么麻着?”冯轻皱眉,同时手指微微用力,一阵麻痛传来,方铮倒吸一口冷气。 “知道轻重了吧?” 方铮笑着点头,“娘子教训的是,为夫知错了。” 等双腿都恢复了直觉,两人这才下了马车。 外头,吴老爷一家人已经在等着了。 一家四口站在一处是少见的和睦,按理说,吴家虽不是官宦人家,可作为商户,银子也是花不完的,据冯轻所知,这些商户老爷多数都是三妻四妾的,庶子庶女更是一堆,没想到这吴家老爷竟只有一位正妻,看吴家老爷对正妻的爱护,冯轻不由对这位吴老爷又多了几分敬佩。 要知道这位老爷可是土生土长的大业人,在这个三妻四妾合法的时代,还能只守着一个妻子,当真是心性坚定的。 这大约也是相公选这位吴老爷的原因。 “让吴老爷久等了,是方某的不是。”方铮朝吴老爷拱手。 吴老爷腆着肚子,他笑道:“方公子多虑了,我与夫人也刚下来,咱们今日便在此处休息一晚,小犬已经订好了房间,若是方公子跟方夫人还有什么需要,可跟我说。” 吴老爷选的自然是整个镇子上最好的一家客栈,说是最好的,其实也不过是个二层小楼,客栈统共也有八间房,其中两间已经有人住下了,吴老爷将余下的六间全都订了。 天色已晚,镇子上行人不多,不过他们一行人也实在是惹人注目,不少人都往这边看,这镇子比昨日路过的镇子要简陋些,街道两旁的铺子少有二层的,多数铺子看着也陈旧,进去的客人也不多。 来往看这里的人当中也有几双眼睛是不怀好意的,他们贪婪的视线从冯轻身上又挪到马车上。 方铮侧了侧身,挡住这几道视线,同时转过头去,冷冷扫视对方一眼。 那两人本就心虚,见此,缩着脑袋跑了。 吴家几人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幕,吴老爷吩咐两个儿子,“今夜好好守着。” “是。”既然是商户,走南往北的,见识的自然不少,吴家两个儿子今夜是不打算睡的,两人跟家里的师傅一起帮着守夜。 吴老爷这才请方铮跟冯轻进客栈。 镇子上难得一回来这么多客人,掌柜的喜的弓着腰,勾着背,笑的谄媚,“几位客官快请,小店是镇子上最好的一家客栈了,房间里的被子茶具都是新换的,还有饭食——” 吴老爷却抬手,“吃的就无需掌柜的准备,不知掌柜的能否借灶房给我等用用?我们自己带了厨子。” 不得不说,这吴老板也是会享受的。 “当然,这租用灶房的银子也不会少了掌柜的。”看掌柜的脸上有些为难,吴老板又开口。 那掌柜的脸色可见的变好了,“几位客官尽管用,需要什么也可以直接告知我,我给几位客人去置办。” 就看那马车,及这一行人的穿着,那也是不差钱的主。 “需要的时候还是要劳烦掌柜的。” 掌柜的这才笑呵呵的下去。 饭菜不用他们提供,茶自然也不需要的。 伺候吴夫人的嬷嬷跟丫鬟去了灶房,烧好了水,替几位泡了茶,吴家的厨子得了吩咐,也提着菜去了后厨。 吴老板带的菜不多,只是够吃一顿的。 这种事吴家人已经习以为常,对冯轻来说,倒是新奇,不过她很快回了神,悄悄扯了一下方铮的袖子。 他们已经坐了人家马车,吃了人家点心,不好再跟吴家人一起吃饭了,况且这饭菜还是他们自己带的。 毕竟不舒服,坐一起也不好意思。 方铮朝吴老爷抱歉,“在下与娘子便先上楼休息,少陪了。” 吴夫人是个温柔似水的善良妇人,方铮与冯轻没吃饭便要离开,她过意不去,吴夫人看向吴老爷,小声提醒,“老爷——” 吴老爷跟她摇头。 吴夫人向来不会反驳吴老爷的决定。 等方铮跟冯轻上了楼,吴夫人这才小声问:“方才为何不让方公子与我们同坐?” “他们二人与我们毕竟初见,还不熟识,若是坐在一起吃,怕是双方都会拘谨。”吴老爷温声解释。 “相公,你饿不饿?”到了房间,关上门后,冯轻握着方铮的手,“若是饿了,咱们可以出去吃些。” “为夫不饿,娘子可是饿了?”方铮反手跟冯轻十指相扣,低头,额头碰了碰冯轻,“娘子无需内疚,为夫本也不打算与吴家人同吃。” 方铮不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那我们便等会儿再下去吃饭。”冯轻有些内疚地看着方铮,“看到他们一家想的如此周到,相公,是我想的不够多。” “傻娘子,要怪也该怪为夫,没有照顾好娘子。”这般娘子真的让他恨不得揉进骨血里,方铮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何为至死不渝。 冯轻突然笑了一下,她双手环住方铮的腰,“我们都别自责了,只要与相公一起,哪样都好。” “为夫也正有此意。” “反正也无事,相公给我念书吧。”冯轻拉着方铮坐下,她将方才方铮没看完的书找出来,递给他,笑道:“多读几遍,温故知新。” 之前冯轻还会选,近来她更愿意方铮读他常看的书。 书才读了两页,门被敲响。 外头是吴夫人的嬷嬷跟丫鬟。 冯轻打开门,看到嬷嬷跟丫鬟手里都捧着托盘,托盘上放了白米饭跟菜,还有汤,那嬷嬷笑道:“时间匆忙,来不及做些好吃的,简陋的饭菜,还望方夫人莫要嫌弃。” 冯轻一时没反应,他回头看方铮。 正文 第531章 好人做到底 方铮从冯轻身后站出来,双手接过。 “多谢吴老爷吴夫人。”方铮颔首。 那嬷嬷慈爱的笑,“方公子莫客气。” 方铮与吴家两个儿子年纪差不多,又一直温和有礼,吴家上到家主,下到丫鬟小厮愿意跟他们打交道。 “吴老爷他们真是好人。”关上门后,冯轻看着饭菜说。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是。” 菜色虽不算多吩咐,不过能被吴老爷揽进府里,味道自然是这镇子上的饭馆没法比的,明明没觉着饿,不过闻着菜香,冯轻觉得自己能吃一碗。 一道翡翠豆腐,一道佛手金卷,竟还有一份东坡肉跟一盅佛跳墙。 大约是觉得冯轻在马车上吃了点心,这回并没送来点心,吴家丫鬟却在冯轻吃了饭后,又送来两杯茶。 这茶是果茶,这茶果味飘香,冯轻嗅了嗅,眼睛一亮。 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有这般的巧心思,冯轻不得不再次感叹古人的智慧。 吃了饭,喝了茶,方铮领着冯轻亲自跟吴家人道了谢。 陌生的地方,加之方才看到的那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两人跟吴家人又寒暄几句,便回屋。 本以为这镇子虽不富庶,起码镇子上的人还算淳朴。 殊不知,到了夜里,还发生一场混乱。 约莫子时左右,冯轻正睡得熟,身边的方铮突然睁开眼,凝神听了片刻,方铮坐起身,替娘子掖了掖被角,见冯轻还在熟睡,便轻手轻脚下来。 才穿好衣裳,冯轻便模糊醒来,“相公怎么了?” “外头似有声音,为夫出去看看,娘子接着睡。”顾不得系上腰带,方铮快步过来,亲了亲娘子,“为夫去去就来。” 冯轻想起身,“我跟相公一起。” “外头冷,娘子躺着。”方铮难得强硬地按住她的肩头,再亲了亲她的额头,“无事,回来为夫跟娘子细说。” “那好吧,相公小心。” “好。” 停放马车的后院此刻灯火通明,掌柜的让伙计举着火把,除了掌柜的跟伙计外,吴家除了吴夫人外,其他人也都在,众人围城一圈,望着中间伏趴在地上哀嚎的黑影。 见着方铮,吴老爷朝方铮抱拳,“方公子怎地起来了?” 方铮还礼,问:“发生了何事?” 吴老爷细细跟方铮说了。 原来是吴家马车实在是太过晃眼了,不免让镇子上偷鸡摸狗的人心痒,其中一人无意中看到马车里满满当当的好东西,顿时安耐不住了。 这不,趁着夜深人静时,便翻墙进来,想着偷出来一两样卖了都够吃好长一段时间的。 谁知道刚跳下墙头就被人一脚踹倒,接着一阵喧哗。 吴家大公子这一脚可用足了力气,小偷都能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了。 “这,这不是何三吗?”火光下,掌柜的看清地上扭曲的人时,惊道。 都是一个镇子上的,这镇子又不大,像何三这种整日偷鸡摸狗的,镇子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说何三,你竟偷到我的客栈了。”掌柜的能在镇子上开客栈,自然也有几分手段的,“你可真是好样的,我这客栈还是头一回遭人偷东西呢!” “掌柜的,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吴老板问。 掌柜的立马收起脸上的凶狠,他小心笑,“不知贵客想怎么处置他?” “就交给镇子上的里长把。”吴老板出门在外,也不想多事,不过偷到他身上,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方公子以为如何?”马车里毕竟也有方铮跟冯轻的行李,吴老爷问方铮。 方铮自然觉得好。 他们镇上的里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掌柜的便让两个伙计将人抬走。 “老二,你跟戚师傅也去。”吴老板朝自家二儿子使个了眼色,相较于大儿子,二儿子更擅长跟人打交道,戚师傅又是车队里功夫最好的。 吴二公子会意。 既然偷到他们头上,就得做好被收拾的准备。 事情处理的相当顺利,等方铮回屋时,冯轻正琢磨着要不要起来去看看。 身上带着冷气,方铮并没直接靠近冯轻,他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等身上暖和了,才脱了衣裳,重新躺到自家娘子身侧,将人勾在怀里。 冯轻抬眼看他。 没等娘子开口,方铮将事情跟她说了。 冯轻咂舌,“这人是不是傻?车队里这么多人,肯定会有人守夜的,他过来自投罗网的?” 沉吟片刻,方铮猜测,“大约是心存侥幸。” 冯轻点头,自是不会同情那人。 既然吴老爷已经处理妥当,翌日方铮跟冯轻也没问后续。 第二日的早饭仍旧是吴家厨子做的。 也是昨日那丫鬟端上来。 接连两顿饭都是吴家人亲自送上来,冯轻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毕竟不熟识,又有陌生外男,冯轻也不能下楼跟吴家人一起吃。 等吃过了饭,一行人收拾好,接着赶路。 接下来两日也顺畅,第三日傍晚,车队总算到了齐州。 齐州是大业数得上名的州府,齐州要不荆州富庶,就连城门守卫都比荆州的守卫精神,冯轻透过车床朝外头看。 虽是傍晚,街上仍旧人来人往。 街道宽敞整洁,就连街道两旁的铺子都是如出一辙的红砖碧瓦小楼。 “这里超出我的想象了。”本以为这古代的街道哪怕再整洁,也不会跟后世电视剧中那般让人眼前一亮,没想到这里竟丝毫不差,虽然街道上并无后世那种五彩斑斓,不过却别有一番古朴韵味。 “齐州是除了京都外大业民众最向往之所。”方铮解释。 跟京都的繁盛不同,这里的百姓似乎更容易满足,自打进了城,冯轻看了一路,百姓脸上多是带着笑的。 “若是娘子喜欢,我们便在这里多住两日。”看出冯轻的喜欢,方铮笑道。 还有两三天就是除夕,这齐州应当也会有集会,娘子想必会愿意看。 冯轻却摇头,“还是别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再来。” 赶路要紧,一日不到京都,冯轻提着的心一日就放不下。 “娘子无需紧张,等过了齐州,我们就得走水路。”方铮握着娘子的手,他跟打量街上行人的娘子不同,方铮的注意力放在上空。 顿了顿,他又说:“娘子,我们怕是要在这里多住两日了。” “为何?”冯轻奇怪地问。 这几日应当会有雨雪,到时河水冻住,怕是不能行船的。 “相公怎么知晓?”冯轻顺着方铮的视线看,湛蓝的天机,她看不出山雨欲来。 “娘子可觉得这两日暖和许多?”方铮没回答,反问道。 冯轻点头,“对啊,这几日我穿背心都热。” 今日更是连太阳都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住,越发的暖和。 “若是被困在河上,倒不如在齐州待几日。”方铮问:“娘子以为如何?” “那就依相公的。”这种事情方铮通常不会预料错,“只是到时候若河上长时间不化冻,我们该如何是好?” 会试是二月,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多几日了。 “若实在不行,我们便继续走陆路。”早几天方铮心里就在琢磨这事,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书上曾记载,大业二年冬日气温骤降,临近年关,更是连着下了七日的雨雪,河上将近一月无法行船。 若是时机合适,雪下倒是好,所为瑞雪兆丰年。 坏就坏在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雨成冰,再覆盖上雪,作物大片冻死,那一年许多庄家是颗粒无收,当日惨状书上并无确切写,不过方铮也猜得出,想必是饿殍遍野。 方铮担忧的便是今年会跟大业二年一般。 这些忧虑他并未跟娘子提。 车子停了下来。 吴老板扶着吴夫人下了马车,朝方铮跟冯轻走来。 方铮带着冯轻迎上去。 若说吴老板先前只是为了卖给解元一个人情,行了这一路,若是方铮愿意,他倒是真的愿意跟方铮相交的。 吴老板行商多年,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眼,方铮不是死读书的人,极聪明,却又不过分圆滑,且他知恩图报,是个值得一交的君子。 “我跟夫人与二位一见如故,今日若是分别,实在不舍,不知二位打算在齐州待几日?”吴老板早年也走南闯北才挣下这一份家业,他也觉出最近天气多变,想提醒方铮两句。 “我与娘子商量过,就现在齐州住三五日。”方铮回道。 “二是打算住客栈?”方铮这回应让吴老爷明白,自己是不用开口了,他不禁对方铮又多几分欣赏。 “是。”方铮颔首。 吴老爷跟吴夫人相视一眼,吴老爷开口:“二位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去我们在齐州的一处院子住。” 吴老爷在齐州也有铺子,不管是他还是两个儿子,一年也总会来齐州两三趟的,既然常来往,吴老爷便在齐州置办了一处宅院。 院子不算多大,只是个二进院子,不过也是够他们一家住的。 这回来齐州,他们要住亲戚家,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多谢吴老爷,我与娘子住客栈便好。”方铮拒绝,“我们已叨扰吴老爷许久,方某不胜感激。” 既然方铮已经下了决定,吴老爷就没有多说,他又提及了另一事,“方公子行李不少,不如就将马车跟车夫先留给方公子用,若是方公子打算走水路,马车边归还我也可,若是方公子打算走陆路,不如就直接用这辆车。” 不得不说,吴老爷想的周到。 方铮跟冯轻相视一眼,冯轻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跟相公一起,不管怎么走都可以。 方铮却舍不得娘子受苦,他苦笑一声,“多谢吴老爷,方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老爷摆手,笑道:“方公子莫要自谦,我这也是长年累月出门才有这些经验,当初头一回出门,我家夫人差些被我连累。” 当时吴夫人还怀有身孕,被折腾的差些没了孩子,吴老爷心有余悸,之后每每出门,总会这边添一点,那边添一点,这才有今日的游刃有余。 “我家的车夫也是有许多年赶车经验的,赶车的老徐也跟我去过京都,此番若是让他跟方公子一起,也方便许多。” 方铮拱手,“大恩不言谢。” “方公子可千万别客气,不过举手之劳,既然方公子要住客栈,不如就去我往年住过的一家。”吴老爷干脆好事做到底,“老徐,你带方公子去就是了。” “是,老爷。”赶车的老徐话不多,看着也忠厚,车赶的也好。 方铮与吴老爷说话的时候,吴夫人也拉着冯轻去了一旁说话,“男人的事咱们女人家就不插手了,方夫人,我们去那边说。” 吴夫人温温柔柔的,是冯轻以往不曾接触过的,她也很喜欢这吴夫人。 “夫人唤我轻轻就成。”冯轻笑道,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帕子来,“这是我自己绣的,夫人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吴夫人不缺帕子,不过待看到冯轻手里那绣着叫不上名字的花时,眼前一亮,她惊喜地接过,反复翻看,“这是轻轻自己绣的?手艺可真好。” 冯轻没多解释,只笑道:“自小就喜爱这些,便多钻研了几年。” 这是冯轻出门前带的,从荆州回来后她绣的帕子跟香囊都没有再卖,这回去京都全都带上了。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帕子,都舍不得用了。”都是女人,很少有不喜欢这些漂亮饰品的。 冯轻笑:“夫人喜欢就好。” 冯轻的好看没有攻击性,也不过分柔弱,吴夫人作为长辈,对冯轻的出挑容貌没有嫉妒,更多是喜爱。 就像是冯轻喜爱长得雨雪可爱的小姑娘一样。 两个又说笑一阵,跟冯轻越聊,吴夫人越觉得冯轻招人喜欢,虽没有渊博的学识,也无精湛的琴棋书画技能,不过跟冯轻说话有一种打从心里的舒服。 这是少有年轻人能做到的。 两人甚至还约好了过两日一起上街。 等跟吴家人分别,冯轻脸上还是带着久久不散的笑。 “娘子很高兴?方铮握着娘子的手,笑问。 冯轻点头。 跟方蒋氏及金姨不同,吴夫人虽年纪与两个娘差不多,不过大约是养尊处优惯了,又有吴老爷跟两位公子的爱护,吴夫人仍旧保有年轻姑娘的单纯,心智上跟冯轻倒差不了多少。 正文 第532章 护娘子 从方铮跟冯轻住下当夜就开始下雨。 起初只是小雨,等到了次日早上,雨渐大,噼里啪啦打在窗上,让冯轻心里渐渐有些焦躁。 若是不着急赶路,下些雨倒也没什么,可眼瞅着所剩时间不多,这雨还不知要下到何时,冯轻便忍不住叹气。 天气阴冷潮湿,让人不愿踏出房门一步,即便门窗关紧,屋子里仍旧有些潮湿。 在冯轻忍不住再一次叹气时,方铮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娘子信为夫,不会迟的。” “相公,我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冯轻抬头,扯了扯嘴角,都说坏情绪会传染的,冯轻深深吐出胸腔内的一口浊气,而后朝方铮笑道:“我不担心。” “娘子都是担心为夫罢了。”方铮后退一小步,他伸出手,食指卷曲,轻碰了碰自家娘子的额头,笑道:“若是娘子再不开心,为夫就用上回的法子了。” 话落,视线还意有所指。 冯轻顿时红了耳朵,见相公这般淡定,心底最后那点不确定也消散。 一旦想开,外头的雨声都不那么讨厌了。 “娘子若是想绣帕子,为夫便出门替相公买针线去。”这回带的针线不多,方铮知晓冯轻只要动针线,便会全完忘记旁的事。 冯轻却摇头,“不用,我跟相公一起看书。” 这么大的雨,她可不愿方铮出去淋雨。 方铮没再开口,挑了一本冯轻感兴趣的书,又顺势将娘子揽在自己怀里,两人一起看书。 约莫半个时辰,冯轻便坐不住了,相对这里文绉绉的话,她更想读白话文的书。 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方铮放下书,试了试桌上的茶壶。 “娘子可走动走动,为夫去要些热水来。” 方铮端着茶壶下楼,冯轻便听话地在屋里走了十来圈。 走完果真舒服些。 方铮去的有些久,待回来时,除了茶水,又端上来两盘点心,是客栈后厨现做的,还热乎。 这糕点口味一般,吃着也聊胜于无。 冯轻吃点心时,方铮仍旧在看书,只是时不时将茶杯朝自家娘子跟前推推,“喝些茶水,解腻。” 这点心略微甜腻,不如金姨做的,也不如外头专门卖的,冯轻吃了三四块,又给自家相公喂了半块。 喝完最后一口茶,她打了个嗝,正准备再起身走走,门外传来客栈伙计的叩门声。 放下书,方铮去打开门。 再进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个布包。 “娘子看可对?” 布包打开,摆在冯轻面前的赫然是一整排的针,还有将近二十种的绣线。 “相公?你让伙计去买的?”冯轻肯定地问。 方铮点头,“种类不多,娘子将就用,待雨停了,为夫陪娘子一起出去买。” “相公真好。”冯轻转身,抱住方铮的腰,脑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这么好的相公是我的,可真好。” 两年多了,相公待她一如既往。 方铮爱极了自家娘子这般黏着他的模样,他嘴角噙着笑,“为夫亦觉得幸运。” 既然针线都买来了,冯轻这会儿也不想看书,不如绣个帕子跟荷包。 她琢磨了一下方铮带的几件衣裳,打算给他配一个相称的香囊。 只要拿了针线,冯轻就容易陷进去。 等方铮喊人时,她才知晓已经到了午时。 两人准备下楼。 才到二楼楼梯口,便有方铮跟冯轻相熟的小厮提着一个食盒上来。 这小厮是吴家的。 “我家老爷跟夫人知晓方公子跟方夫人喜欢厨子做的饭菜,便让小的给二位送些过来,还热乎的,二位趁热吃。”当然,这小厮也带了车夫老徐的饭菜。 小厮能进来送食物,掌柜的还笑眯眯地在下头看着,想必也是使了银子的。 “劳烦小哥替方某多谢吴老爷跟吴夫人。”方铮跟冯轻一前一后下了楼,他并未推辞。 “方公子客气了,我家老爷跟夫人跟方公子方夫人是一见如故,老爷说了,他别的能耐没有,不过弄口吃的还是可以的,方公子跟方夫人切莫拒绝。”小厮将吴老爷的话一字不落地跟方铮说了。 方铮颔首,“那方某跟娘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这恩,方铮是记下了。 等小厮离开,方铮提着食盒上楼。 此时正是用饭时候,大堂内三三两两做了七八个客人。 等方铮两人的身影不见时,大堂内便有客人问了,“我说掌柜的,你们这里有饭食,竟还能让人提着食盒进来?” 许是日子过的舒坦,多年下来,齐州的人心胸也比旁的地方更宽阔些,虽然也有矛盾,不过多数人都是不紧不慢地生活着。 这客人问这话也不过是好奇。 掌柜的笑眯眯地摸着胡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再说了,小店的饭食却是勉强能入口,若论味道,自是比不上名厨做的。” 这客栈饭食不贵,是以,多数客人还是愿意在客栈吃的。 那客人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方铮跟冯轻离开的楼梯口,咂咂嘴,说:“那位公子虽然穿着一般,不过看着却也矜贵,身上一股子书卷气,不喜这粗糙饭食也是应当。” 掌柜的是何人? 他在齐州开了这么多年客栈,见多了来来往往的人,方铮的身份他也猜个不离十了。 掌柜的笑了笑,没做声。 都能去京都参加会试了,怎么可能是个碌碌无为之辈? 他可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书生的。 不知道被人议论的方铮到了无人之处,便牵着娘子的手。 二楼客房不少,不过此时空荡荡的,冯轻也就任由方铮牵着,她闻着食盒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叹道:“相公,还是好人多。” 这一路虽然也遇到糟心的人,可同样也遇到了善心的人。 因着遇到吴老爷一家,冯轻几乎都快忘了先前那江家的糟心小姐了。 吴老板果真是个细心的人,不过三天时间,已经猜出方铮跟冯轻的口味,这回让小厮送来的都是两人爱吃的。 足足有六道菜,还有两份汤。 除了一盅乌鸡汤外,竟还有一盅燕窝。 冯轻吸了吸口水,光看着色泽,冯轻就知晓这一盅定非凡品。 “相公,这么贵重,咱们就这么收下,是不是不好?”原本以为只是饭菜,据她对这里还算浅薄的了解,冯轻也明白,这一盅汤怕是要够普通人家吃上几年的。 哪怕对金钱没多执着,可这般的花费,冯轻还是觉得受之有愧的。 “若是还回去,吴老爷跟吴夫人怕是不开心。”方铮只能这般说。 冯轻想了想,觉得自家相公说的有道理,她舀了一勺,“相公尝尝。” 方铮侧开头,笑道:“为夫不喜欢,娘子喝。” 方铮是真的对燕窝没特殊喜爱,冯轻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比意料中的好,“看来吴夫人这般年轻不是没原因的啊。” 喝完燕窝,冯轻感叹了一句。 那些老的慢的人都是平常保养出来的。 方铮虽不理解女子对容貌的在乎,不过他还是将娘子的这句话记在了心里,等日后日子宽裕了,他竟一日三顿的喂娘子喝燕窝。 再好吃的东西顿顿吃,滋味也不好受,直到后来冯轻再三抗议,方铮这才作罢,当然,除了燕窝,方铮竟也研究比旁的让女子美容养颜的方子,那时的冯轻并不知道自己遭遇的一切皆因今日的一句话。 这一日都没怎么走动,两人都不太饿,喝了一盅燕窝后,冯轻就吃不了太多食物。 好在吴老爷虽给两人送了菜色多,量却合适,方铮吃完了剩下的饭菜。 冯轻提着食盒下楼,跟掌柜的借了水,洗干净碗筷,打算下回见着吴夫人时再还回去。 只是这想法来不及实现,等晚饭时分,那小厮又提来了新的食盒。 “相公,我觉得等我们走之前还是要请吴老爷跟吴夫人吃顿饭,谢谢他们这些日子照顾。”喝着桂圆莲子粥,冯轻不忘跟方铮建议。 “就依娘子的。” 这雨下了两天三夜,除夕那天停了雨。 天气也放了晴,虽比前几日还冷,不过空气清新,又没有风,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方铮也足足看了两天的书,除夕这天,冯轻干脆拉着他出门,歇歇脑子。 “客官,我们小店今天有免费饺子,二位若不嫌弃,晚上可下来吃饺子。”两人刚下楼,掌柜的便笑着跟方铮及冯轻说。 大过年的还住客栈都是外地人。 每逢佳节倍思亲,客栈还剩下的客人不多,掌柜的干脆让后厨多包些饺子,免费给客人吃,也让客人身在异乡也不至于太难过。 “多谢掌柜的,到时我与娘子会来。” 吴老板遣小厮连续送了好几天的饭,掌柜的越发肯定方铮的身份不一般,对他也更小心些,见方铮应承下来,还笑问方铮喜欢何种饺子馅。 “可有牛肉馅?”方铮倒也不客气,他直接说了冯轻爱吃的。 “有的有的。”掌柜的每年也都会让人多包几种馅料的,不过牛肉馅的往年却没有,今年加一种也好。 “二位若是不着急赶路,今晚可以去齐连河边,每年官府都会在那处放烟花,可是好看,今夜没有宵禁,街上也热闹。”掌柜的见两人要出门,便建议。 “多谢掌柜的提醒,我夫妻二人晚上会出去瞧瞧。” 莫说晚上了,白日街上都是人挤人了。 街上除了行人便是摆摊子的小贩,也有杂耍的,甚至还有玩魔术的。 阵阵喧闹让年味越发重了。 方铮跟冯轻挤在人群中,他也顾不得是在外头,紧紧牵着娘子的手,顺着人群朝前走。 人太多,说话都需得贴着耳朵。 街道两旁的小贩太多,冯轻目不暇接地到处看,身后有方铮护着,她也放心。 很快,她的视线被一个摊贩吸引,这处人多不少。 她拉着方铮上前,伸长了脖子朝里看。 摊主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一手捏泥人的功夫却是了得。 “娘子想要吗?”见娘子眼睛发亮地按着那些泥人,方铮贴着自家娘子的耳朵问。 冯轻却摇头,同样靠近了方铮,说:“不用,相公就在我身边,我不需要泥人。” 她不过是感叹这手艺。 回应她的是方铮的轻笑跟握紧的手。 既然不打算捏泥人,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发多了,冯轻也不打算多呆,正要拉着方铮离开时,忽觉得背上多了一只手。 冯轻皱眉,这手不是相公的。 来不及转身,只听后头一声痛呼。 下一刻,冯轻被拥入方铮温热的怀中。 同时,眼上多了一只手。 方铮冷冷扫了一眼躺在地上哀嚎的声,拥着娘子离开。 “我的手,站住,你们给我站住!”这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手碰到了冯轻的后背,此刻这只手正无力地垂在地上,任此人如何使力,却动不了分毫。 人太多,这人惊叫,人群难免就慌乱,有人不小心就重重踩上了他的右手。 这人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等听不到这人的叫喊,方铮这才松开手,将娘子又揽的紧了些。 听着方铮比平常重的呼吸,冯轻压下心头的不适,“相公,我没事。” “嗯。”方铮的手就覆在冯轻的背上,良久后,才吐出一口气,呼吸稳了下来,“怪为夫没有护住娘子。” “相公,你护住我了。”冯轻停下脚步,她认真地看着方铮,回道。 “娘子莫怕。”方铮看着冯轻说。 冯轻原本还有些膈应,见方铮这般,顿时心疼,她重重点头,“相公在,我不怕。” 确定娘子不是安慰他,方铮这才松缓了神色,牵着冯轻离开此处。 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冯轻忍不住问:“相公,你方才做了什么?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方铮眼神又冷了下来,“不过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至于多小,这就要看方铮多在意冯轻了。 冯轻放了心,并未继续追问。 街上新鲜事物多,冯轻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等她重新拾起笑容,方铮这才冷静,他低头,摸索着手中的银针,嘴角抿了抿。 正文 第533章 天降好运 方才的遭遇并没影响冯轻后来逛街的心情。 看完了各类杂耍,冯轻便拉着方铮去了街上一溜卖吃食的小摊子上。 冯轻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了不少街边小食,不过在这齐州,冯轻算是涨了见识,放眼看去,足有几十上百家的小摊子。 这里多是冯轻没见过的。 她拉着方铮停在一个卖四喜饺的摊子上,这四喜饺陷有鲜肉,火腿,蛋白,蛋黄,青豆,玉米粒,及香菇之类的,饺子皮捏出四个洞眼,分别放入馅料,再放锅里蒸。 这家蒸的四喜饺不仅闻着香,饺子看着也分外可爱。 “夫人要不要尝尝?”摊主笑问冯轻。 冯轻侧头,问方铮:“相公想不想吃?” “尝尝吧。” 冯轻扬唇笑,朝摊主竖起两根手指,“我们要两个,不,四个。” 因这饺子需要四个孔洞,便比一般饺子大许多,五个便是一蒸笼。 “好嘞。”摊主麻利地给冯轻夹了四个饺子放在油纸包里,边问:“夫人是带回去还是就吃?” 一年到头的,不管是百姓还是一些富户小姐们似乎都比往常放开许多,路上多的是边走边吃的。 如此喜庆的节日,世人容忍度也高许多。 “这就吃。”这种边走边吃的经历她已经多年不曾有过,冯轻一时有些兴起,也学着路上不少姑娘小姐们。 那摊主也细心,给了冯轻包好一个路上吃,余下的则用油纸包包严实了,以免冷的快。 咬了一口这饺子,香味瞬间散在口腔,她眯了眼,举着饺子朝方铮嘴边送,“相公尝尝,味道很不错。” 方铮笑着摇头,接过摊主递过来的油纸包。 知道相公再放纵,也有作为君子的底线,冯轻也不强求,自己将手中的饺子吃了。 之后的一路,冯轻眼花缭乱的同时也吃了一路,什么蟹黄包,芸豆卷,张家油饼,王家馄饨。 走了约莫小半路程,冯轻已经吃不下了。 她可惜地看着余下的大半条街。 “娘子若是喜欢,明日我们再来便是。”便是冯轻想吃,方铮也得阻止了,方铮知晓冯轻的胃口多大,今日已经超出往日的饭量了。 “明天还有?”冯轻走了一路,方铮手中提的吃食也就越来越多,咽下最后一口油炸豆腐块,冯轻朝方铮伸手,想跟他分担些。 方铮避开娘子的手,“我方才听人说了,这街上的热闹要持续到过年初二。” 冯轻先是一喜,随即又摇头,“还是算了,我吃的差不多了。” 若是明后两天不下雨,他们还是早些走好。 方铮没有反驳娘子的话。 吃饱了,冯轻又有心思看周遭。 正仰头四处看时,后头人群中传来喧哗声,“咱们快些去,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何事这般着急?”有人好奇地问。 “西街金家儿媳昨日生了一堆双胞孙子,金家当家的高兴,撒糖果子呢,据说其中还会有银裸子,若是谁手气好,可白得好几两银子,这个年都好过了。” “金家这般财大气粗?”一个银裸子少说也得二三两银子,这么大手笔,路人难免奇怪。 “那自然是。”就有人笑着解释,“这金家也是百年富户,可是专门卖玉器,如今还是皇商呢,专供宫里玉器,再说了,金家多少代单传了,到这代少夫人,一口气竟生了两个儿子,金老爷自是高兴,散点财也没啥。” “那咱们可得去沾沾金家的好运。” 二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街上多是普通百姓,这银子足够一家吃上个把月的,行人都在想,若是运气就砸到自己头上了呢? 抱着这心思,越来越多人朝西街涌去。 冯轻跟方铮正处在人群中央,被人群拥着朝前走。 若是逆着人群走,怕是寸步难行,冯轻紧挨着方铮,靠在他耳边,说:“相公,咱们去看看吧。” 反正时间也早,虽不迷信,不过这种吉利的事,能沾沾也有个心理安慰。 “就依娘子。”人越涌越多,免不了会碰手碰脚的,方铮索性将冯轻半抱在怀里,顺着人群朝前走。 越靠近西街,人越多。 还没到跟前,一阵炮竹声响起。 接着便是各种恭贺道喜声。 冯轻踮着脚尖朝前看。 方铮失笑,凑到冯轻耳边,“为夫抱着娘子看?” “不用。”冯轻清了清嗓子,“相公看完跟我说也一样。” 方铮在人群中算是高的,能一眼看到金府的朱红色大门。 此刻,门前一片空地上炮竹声阵阵,伴随着炮竹声,还有烟花在天上炸开,纵使是白日,仍旧能看到亮眼一幕。 百姓一年到头能见烟花的次数也不多,人群中不免发出阵阵惊叹。 待炮竹燃放完,金老爷中气十足的声音随即传的老远。 金家领了皇商的差事,在府衙处也是有几分颜面在,不过金家人谨慎,也有善心,每年都会当街施粥好几回,遇到朝廷灾年,更是捐赠大批银两,先皇还曾赐下匾额,称金家为积善余庆。 金家虽不是官宦之家,不过在齐州也是人人称赞的。 金家老爷已过花甲,不过身子仍旧康健,中气十足,一阵朗笑声震的冯轻耳膜都有些疼。 不待她反应,方铮已经按着她的一边耳朵,将她另一侧压在自己胸前。 隔着手掌,冯轻总算舒服了些。 自然也就没听清金老爷的话。 不过听人群的欢呼,想必都是些让人高兴的话。 待金老爷话落,冯轻只觉得周遭的人又朝前涌去。 她跟方铮不得已,只好抬脚,也跟着人群走。 听了金老爷的吩咐,金家仆从也不耽搁,一共六个仆从,每个人手中都托着一个竹编的框子。 金老爷朝几个仆从点头,在众人呼和声中,开始朝人群撒糖果子。 除了糖果子,竹筐子里还有花生干桂圆红枣,甚至还有制成比指甲盖大些的糕点,这么丰富,抢到的人脸上的笑顿时更灿烂。 冯轻跟方铮相视一眼,都没有动作,方铮手始终搁在自家娘子腰间,生怕有人冲撞到冯轻。 很快,人群中爆发一阵叫喝声。 果真有人抢到了金骡子。 有人羡慕有人期待,后头的百姓越聚越多。 冯轻跟方铮不得已又朝前走了几步。 不待她站稳,冯轻只觉得头顶有阴影,她本能地抬手挡着。 下一刻,手里便多了一把糖果子。 她心猛地跳了一下。 “相公,这叫不叫财从天上来?”冯轻朝方铮展开手,手心糖果子里藏着一个明晃晃的银裸子。 周围人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冯轻手一阖上,朝方铮笑。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两三两银子,不过她愿意相信这是个好兆头。 “这位娘子好运气。”有人笑。 这人眼里有羡慕,却无嫉妒贪婪。 冯轻高兴地跟人点头,“多谢,你也会有好运。” 被人这么祝福,那人自然也高兴,喜滋滋地又朝前挤,想着说不得今天真的就有好运气了。 自然,人群羡慕居多,也有不怀好意的。 这银裸子在大户人家看来不值一提,可对吃不上饭的人来说,那就是一笔巨额财产了。 方铮何其敏锐? 他淡淡地扫过那几人一眼。 那几个穿着脏污的人讪讪地缩着脑袋,往另一侧挤去。 方铮这才收回视线。 便是富饶安然如齐州,也有心怀叵测之人。 “娘子,我们回吧。”眼看围观的人更多了,方铮觉得娘子也看够了热闹,他开口道。 冯轻也觉得再挤着也没啥意思,她点头,靠在方铮怀中,艰难地朝外走。 金家便是再有钱,也懂得收敛,这一趟洒出去有百两银子,当然大多数人是没有抢到银子的。 没抢到的失望的离开,抢到的无论是糖果子还是银裸子,离金老爷近些的都不免说上几句喜庆话。 金老爷高兴的合不拢嘴。 人群逐渐散开时,方铮跟冯轻已经重新回到卖小食的街上。 方才那一番拥挤,冯轻这会儿已经不撑了,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吃几样。 正要开口,方铮却摇头,“娘子不能再吃了,仔细伤了胃,回头为夫要给娘子开方子,娘子可不能嫌苦。” 哪怕放了干草,熬出来的中药仍旧是难以下咽的。 冯轻咽了咽口水,“好吧,我不吃。” “娘子,你可以买些吃食。”方铮却说。 冯轻疑惑地看他,“相公想让我买一些带回去吃?” 方铮摇头,他另一只没牵着娘子的手指着街角一处,“送给那些孩童吧。” 顺着方铮的手,冯轻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街角正蹲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这几个孩子最大的看着也不过六七岁,最小的那个面黄肌瘦的,看着也不过三四岁。 这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各个小摊上卖的吃食。 有客人不小心掉了一块糕点,见客人不在意地走开,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起身,飞快地窜过去,在后面的行人踩上去之前将那糕点捡起来。 “做什么跑的这么快?差些绊倒我。”后头的行人朝这男孩呵斥。 男孩头也不回地跑开。 行人骂骂咧咧几句,见到不过是几个小叫花子,到了声晦气,便赶紧离开了。 那男孩将捡到的点心掰成两半,小小的点心,掰成两半后,几乎不到一口,他小心地将两半分别塞到两个小些的孩子口中。 两个小些的孩子脸上便带着大大的笑,大些的男孩悄悄吞了吞口水,又将手心那点糕点屑一点点捻起来,给了最小的孩子吃。 看到这一幕,冯轻心里堵得慌。 她扯着方铮,“相公,多买些吧。” 正文 第534章 小大人 对这些食不果腹有孩子来说的精致有点心并不如一个结实有馒头实在。 是以的冯轻拉着方铮买了十多个馒头跟十多个肉包子。 统共花了不到五十个铜板。 两人回来时的那三个孩子仍旧坐在原地的大些有孩子眼睛紧紧盯着人群的这样便能在行人掉了食物有瞬间起身的将食物捡过来。 察觉到视线受阻的大些有孩子视线先挪到方铮身上的顿时警惕地起身的他将两个小些有孩子紧紧护在身后。 原本冯轻觉得文浩文雅足够可怜的可这世间之事最心酸有便是比较。 离有近了的冯轻才发觉这三个孩子真真是面黄肌瘦的因着过于消瘦的眼睛显得尤其大的突兀地嵌在脸上的让人看着忍不住缩瑟的再说三个孩子身上有衣衫的昨日刚下了雨的虽,阳光的可温度到底也比前几日冷了许多的三个孩子身上有袄子薄有风吹了都跟着晃荡。 更别提露在外头青紫有皮肤。 冯轻活了两辈子的没见过这般苦难有孩子的一时心酸涩有厉害的她没开口的直接将手里有包子递到最大有男孩子跟前。 “这的这给我们有?”这孩子眼睛迸出光来的一瞬间的冯轻想到了狼崽子。 “是。”冯轻又将包子朝前送了送。 两个小些有孩子已经闻到了包子有香味的馋虫被勾了出来的眼巴巴地朝包子看着的却没敢伸手拿。 冯轻听到了清晰有腹鸣声。 不过是个七八岁有孩子的警惕心却极高的哪怕已经饿有前胸贴后背的男孩并未失去理智的他不信任脸色冷淡有方铮的朝冯轻开口的“你给我们包子吃,什么目有?” 忍饥挨饿有这些日子的男孩受尽了人情冷暖的也,人对他们释放善意的可像冯轻这么大方有的还是头一个。 闻言的冯轻没生气的更多是心酸。 “没目有的我跟相公,三个侄子侄女的看着你们便想到了他们。”冯轻温声解释的“这包子还热有的吃吧。” 肚子又咕噜叫起来的伴随着叫声还,一阵绞着疼。 男孩身子都疼有颤动。 “若是你不放心的我可以吃一个给你看。”冯轻看着男孩在挣扎的索性拿出一个包子的咬了一口。 看着冯轻将包子咽了下去的男孩这才略微放心的他朝冯轻伸手的“我要你吃有那个。” 这么小有孩子,这种警惕心的实在是超出冯轻有预料的她也没恼的直接将咬了一口有包子递过去。 男孩并没吃的而是一掰两半的分给了身后两个孩子。 肉包子不小的一个都快及得上这男孩一张脸大了的半个都不小的那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眨眼间的半个包子已经没了。 最小有那个孩子吃有急的最后一口卡在喉咙里的半晌没咽下去的被噎有只翻白眼。 “小弟!”男孩惊慌地拍着小孩有背的手还想往小孩喉咙里抠。 记不得多长时间没吃过肉了的哪怕不懂事的那小孩也知道不能让哥哥将吃进去有肉包子给抠出来的他拼命挣扎。 男孩急有大吼的“张嘴的要不然我揍你了!” 一阵慌乱中的男孩听到身后一声冷淡有命令的“让开。” 男孩不知所措地看着方铮。 “你放心的我相公很厉害有的他能救你弟弟。”冯轻赶紧解释。 不等男孩反应的方铮提着他有衣领的将人提开的他将最小有孩子翻转过来的脸朝下的让孩子有腹部抵在他有腿上的同时手拍打他有背部。 拍了连续十几下的孩子突然咳嗽一声的堵在喉咙里有包子被吐了出来的已经涨有紫红有脸渐渐恢复了血色。 男孩也恢复了清明的他二话不说的噗通一声就跪在方铮跟前的磕了三个头后的“多谢大爷救命之恩。” “你别这样。”冯轻用力将孩子拉起来。 “我叫柱子的以后我有命就是大爷有的大爷让我干什么都成。”男孩不知从哪里学来有的听着这话匪气十足。 小小有孩子却硬要如成人一般的冯轻看着心酸又,些想笑的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有话的冯轻又拿出个包子的“你还敢不敢吃了?” 冯轻问这敢不敢也,两个原因的一是男孩方才有警惕的二是他有弟弟被噎住的她怕这孩子不敢再吃。 男孩接过包子的咬了一大口。 “你慢点。”冯轻倒是忘了要给三个孩子买些热汤喝的“相公的那边,卖肉汤有的你去买几碗把。” “喝着汤容易咽。” 男孩连忙摇头的“不用的我们喝点冷水就行。” 粗糙惯了的几个孩子大冬天有也喝有冷水的实在冷有厉害的他们最多把水放在嘴里含一阵的等不那么凉了的才咽下去。 若是冯轻知晓的定会告知这孩子的其实含着冷水跟直接喝下去并无区别。 方铮自然是要听自家娘子有的他去买了三碗肉汤。 在冯轻没注意有时候的男孩拉着两个弟弟又跪了下来。 “多谢大爷夫人的你们就是我们兄弟三人有再生父母。”冯轻脸上有笑实在是太过温暖的男孩眼眶泛酸的低下头有瞬间的一滴泪落了低的冯轻并没察觉到。 方铮视线落在男孩身上的并未开口多言。 在冯轻小声催促下的三个孩子喝了一碗肉汤的男孩吃了一个包子一个馒头的两个小些有孩子只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肉包子。 吃完了一个包子的那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冯轻的他们还想吃。 “你们饿了太久的不能一次吃很多的会撑坏有的这些包子跟馒头都给你们的不过你们不能一次吃完。”后面有话是对那个男孩说有。 “多谢夫人。”男孩小心地将剩下有包子跟馒头分别藏在自己跟两个弟弟有胸前。 他们一直住在城外有破庙里的那里头还住着旁有乞丐的他们三个孩子根本护不住这几个包子。 冯轻自认不是个多心软有人的她也不能彻底救下这几个孩子的看着三个孩子藏馒头有时候她还是红了眼睛。 “你们是哪里人?又怎会成现在这般?”冯轻没忍住的问道。 男孩眼神暗了下来的“我们原先就住在城外不远处有周家村的我爹是个货郎的,一回半夜回来的跌断了腿的家里银子都花光了的屋子也卖了的爹也没好的后来娘也病了的没银子看病的就死了的爹也死了。” 男孩并没细说的冯轻也能猜出大体状况的她又问:“你们这样多久了?” “半年吧。”爹娘死之后的村里人也周济过他们一阵的可谁家都不容易的他们又是三张嘴的不得已的男孩只能带着两个弟弟出来。 除了会捡些吃有的也,好心人给一口半口有的男孩之前也挖过野菜跟树根的不过如今天冷的野菜也都冻死了的他就只能带着两个弟弟来城里找吃有。 只要撑过了这冬日的等来年春天就好过些了。 冯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她只能看着相公。 “娘子的我们救得了他一时的救不了他一世。”方铮提醒、 冯轻点头的“我知道的可是他们实在太小。” 方铮没再开口的他过去牵着冯轻有手的往清冷有街头走去的走了两步后的没回头的只是跟那个男孩说:“跟上吧。” “相公的你想带上他们?”冯轻小声问。 她虽然同情这几个孩子的可带上他们根本不成的在冯轻心里的还是相公最重要有。 “不是。”方铮知晓冯轻有心思的他嘴角勾了勾。 那男孩一手牵着一个弟弟的不远不近地跟在方铮跟冯轻身后。 街上到处都是人的走了许久才到一个没人有巷口。 方铮站定的等着那三个孩子跟上。 “你多大了?”方铮问。 “十岁。”方铮救了他弟弟的就是他们兄弟三人有恩人的男孩说话恭敬。 冯轻惊讶地打量男孩。 十岁有孩子竟看着只,七八岁的想必之前是吃了很多苦了。 “再,四年的你便过了总角的能去做工了。”方铮垂眸的并未看男孩。 他叹口气的又朝冯轻说:“娘子的你方才有银裸子足够他们吃三年了。” 事实上的这银裸子并不足以让他们吃上三年的不过十岁已经不小的除了冬日无法找到吃有外的一年总,三季可以去野外寻些吃有的按方铮说有的只要,手,脚的便是个孩子也饿不死。 如今这世道并没,多难过的饿死毕竟是少见有。 冯轻虽知晓这三四两银子并不算很多的不过相公既然这般说的肯定是,道理有的冯轻没,反驳的她将那银裸子拿出来的递给男孩。 怕男孩不收的冯轻笑道:“其实这个也是意外之财的给你们正好。” 这银裸子对男孩来说是一笔难以想象有巨款的可男孩竟丝毫不见贪婪惊喜的他咬咬牙的,心拒绝的可他不是一个人的还,两个弟弟。 男孩再次跪在方铮跟冯轻面前的“救命之恩的至死不忘。” 说完的男孩问:“不知恩公尊姓大名的等我将两个弟弟拉扯大的若是我还活着的一定会找恩公报恩。” 冯轻本想着相公会做好事不留名的岂料的他竟认真地打量了男孩一眼的回道:“在下姓方的名铮的若是你,几分本事的可去京都寻我。” 言下之意的没本事就别去了。 正文 第535章 长结实了 方铮跟冯轻回客栈时,那柱子一手牵着一个弟弟,不远不近地跟着。 “相公,他们为啥跟着我们?”被这么三个小不点眼巴巴地跟着,冯轻实在过意不去,中间有段路小些的孩子走的累了,柱子只好一手牵着二弟,一手抱着小弟。 冯轻开始也劝他们回去,可柱子不听,只离的远些,再跟着。 无奈,冯轻都也没什么心思再逛街了。 “他不过是想知道我们住哪。”方铮并未回头,不过几句话,一个眼神,方铮便能看出这孩子做人有底线,却也不是那种老实木讷的,若是给他机会,哪怕不会一飞冲天,日子也过得不会差。 若想尽快长成,磨难是必须的,没爹没娘的孩子,若是再愚笨天真,那是活不下去的。 “哎。”冯轻叹气,“我们过两天就走了,他知道了又如何?” 握着冯轻的手紧了紧,方铮没有回答。 到了客栈门口,冯轻站定,朝柱子挥手,让他快些回去。 柱子并没再上前,他们穿这样,若是不知好歹的上前,会给恩公他们添麻烦的,直到看到方铮跟冯轻进了客栈,柱子这才带着两个弟弟离开。 至于以后日子如何过,柱子眉头总算舒展开,拍拍胸口,日子总归会一日日变好的。 冯轻不放心,跟着方铮一起进客栈后,并没急着上楼,而是等了片刻,又往外看看,发觉三个孩子离开了,这才松口气。 她没想过要柱子回报,不过知晓自己帮助的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心里总会舒服些。 白日看过齐州街景,冯轻想着晚上再出去看看,是否别有一番味道。 晚上可能会回来的晚,方铮干脆拿着本书,半靠在床头,将自家娘子抱在怀里,给她念书。 冯轻最喜欢听方铮的读书声,那声音冷淡,却又带着一种勾人的味道,实在让人喜欢。 抱着方铮的腰,闻着方铮的味道,冯轻在他胸前蹭了蹭,忽而又抬起头来,“相公,你好像比之前结实了。” 若说以往相公像竹,挺拔却有些瘦弱,那如今便像是青松了,一样的气势,却更有力。 “娘子这般为为夫着想,为夫自是不能让娘子失望。”方铮不是那种整日只知道埋头苦读,把自己折腾的苍白无力的书生,他每日除了走路,也会打一套拳,只为强生健体。 被子里,冯轻的手比划了一下方铮的腰,果真是劲瘦好摸。 “娘子,莫要玩火。”头顶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压抑过后的咬牙。 虽然会害羞,冯轻骨子里到底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大业人,并无白日宣淫这想法根本不存在,她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相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了?” 瞳仁黝黑,嘴角泄出一声轻笑,他竟还能慢条斯理地放下书,而后捻起冯轻柔软的发丝,放在鼻尖嗅了嗅。 极少见方铮这般轻佻风流模样,冯轻心跳失了序,她捂着心口,认真要求,“相公,你在外头可千万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会吃醋的。” “好。” 这一声缱绻情深。 不待冯轻反应,浪潮已经将她卷入其中。 冯轻是被方铮叫醒的。 醒来后才发觉浑身酸的厉害。 她与相公的生活一向和谐,本就是天生一对,今日相公格外精神,她也放得开的配合,今算得上是成婚以来最畅快一场情,事。 只是畅快是畅快了,后果也得承担。 她倒吸一口冷气,软软地瞪了方铮一眼。 眼尾泛红,还有冯轻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妩媚多情,嗓子沙哑,“相公,为了你身体着想,你还是克制些吧。” 吃饱喝足,方铮心情极好,不管娘子说什么,他都点头称是,眼看娘子身子酸软无力,他还贴心地将她抱起来,一件件替她穿好了衣裳。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也不止一回两回了,方铮给娘子穿衣裳的动作可谓顺畅无比。 等力气恢复些,面上的红晕也消去,方铮这才舍得带着娘下下楼。 客栈大堂内除了一个伙计外,并无客人。 那伙计点着脑袋,有些无聊,他倒是也想出去悄悄热闹,不过客栈总得有人看着门,今夜无宵禁,客栈关门的时间也要晚的多。 见着方铮二人,那伙计总算是找到能说话的人了,他甩着布巾上前,笑道:“二位客官可是要出去观赏烟花?那你们可得快些,去的晚了,都没地方站。” 方铮跟伙计道了谢。 “若是你们觉得街上拥挤,不如就去拿金源酒楼二楼定个位子,那里看着方便,不过这个时候了,不一定能定着。” 这金源酒楼也是达官贵人爱去的地方,以往总会有贵公子包下整个二楼,甚至是三楼。 只是—— “这位公子——”那伙计飞快地看了冯轻一眼,又看了看外头,这才小声提醒,“尊夫人容貌过盛,怕是会让人——” 按说这话他不该提,不过谁让大过年的客栈也没旁人,加之方铮两人性子好,伙计也愿意多提两句。 方铮淡淡地扫了伙计一眼。 那伙计一个激灵,连忙解释,“公子误会了,小的也不是无的放矢,咱们齐州虽然多数人都能安居乐业,可也有一两个小霸王的。” 伙计没有多解释。 他不敢。 “多谢提醒。”这回道谢的是冯轻。 介于上回遇到那位不讲理的江小姐,冯轻每每上街也会留一个心眼,都特意往朴素了打扮,这样果然少了些瞩目。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大意是月光下都是美人。 “相公,要不我找了面纱带上?”冯轻只想好好跟方铮逛逛这古代夜市,她不想招惹麻烦。 冯轻开口了,方铮也没拒绝。 他也有私心,娘子这般好,他也想让娘子只给自己看。 不过冯轻也没什么其他遮面的东西,她只用了帕子,方形的帕子折成三角形,又缝上两根带子,直接挂在而后。 “如何?”冯轻笑眯眯问。 “甚好。”方铮替她理了理发丝,点头。 美人美的在骨不在皮,再说了,娘子这双灵动的眼睛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咱们快些走吧。”不知道方铮的心思,冯轻只想着快些出去,她拉着方铮出了客栈,汇入人群中。 正文 第536章 街市一幕 晚上对比白天甚至更热闹些。 放眼看去,冯轻发现街上的小姐们比白日要多的多,有单独领着丫鬟出门的,也有跟公子一前一后走着的。 街道两旁的红灯笼映照下,小姐们的脸庞越发的红润好看。 原本以为自己带上帕子会显得突兀,等上了街,冯轻才发觉这街上带着面纱的小姐们比比皆知。 如此,冯轻才松口气。 她一向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 等汇入人群中,她无意中发现了好几对男女借着宽袖,正小心翼翼地牵着手,偶尔相视一眼,纷纷羞红了脸。 看到这一幕,冯轻也来了兴致,她悄悄勾着方铮的手指,而后瞥了她一眼,扬起嘴角笑。 反手抓住娘子的手,方铮倒是大方的多。 因着冯轻遮住了容貌,方铮白皙俊美的脸就显得招人了,时不时就有小姑娘偷偷朝他看,当然,这些小姑娘可没有前几日遇到的江小姐那般大胆。 两人顺着人群走。 刚走到半路,远处发出巨响,紧接着,天空炸开一朵朵烟花,这烟花比冯轻曾看到过的都单调,在这个时刻,她仍旧忍不住惊呼。 烟花亮眼,灿烂转瞬即逝。 人群中发出不小的惊呼。 第一道烟花炸开,紧接着便是数道烟花雨,无边的天际落下点点星光,看着煞是惊艳。 许多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仰头朝天看去。 这么个时候,身边有个最重要的人陪着,冯轻觉得分外满足,她靠在方铮怀里,满足地叹息。 方铮将人抱紧,他薄唇贴着娘子的耳际,柔声说:“娘子,有为夫在。” 娘子刚来的那段时间,每到佳节,他都知道娘子情绪会低落几天,有时还会偷偷哭,今年方铮的手就没松开过自家娘子,他能感觉到娘子今年已经没往年那般伤心难受了。 “嗯。” 这个时候,无人注意到两人亲昵的动作。 就在这气氛恰好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哭叫。 “岚岚,你在哪?别吓着娘。”一个年轻妇人拨开人群,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看,一边哭喊,“你们看到我女儿了吗?她才四岁,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呜呜呜,岚岚——” 妇人哭的撕心裂肺。 看妇人的装扮,应当是街边卖小食的。 “这位大姐别着急,先说说你女儿方才在哪,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有人就问。 这妇人才堪堪回了神,她抹了一把泪,“我岚岚是个乖巧的孩子,她见我跟孩子爹忙,就一直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她从不会乱走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诸位好心人,求你们帮帮我。” 这年轻妇人跟丈夫就在街边做面条,因着家里没有公公,婆婆又身子不好,无法帮他们照看孩子,是以,每每出摊的时候,两人都会把孩子带上,今夜除夕,街上出面的人比往日要多得多,即便这样,妇人也总会回头,看看女儿,方才就在她下面条那短短时间,等她盛好了面条,女儿竟然不见了。 妇人当场就吓摊在地上。 “今天过年,我早上专门给岚岚头上别了一朵腊梅,是红的,岚岚穿的事大红的短袄,诸位好心人,若是你们看到我女儿,求你们告诉我,我给你们磕头了。” 说着,妇人就当街跪下,朝周围人胡乱的磕头,一下一下磕在青石板地上,砰砰的响。 有人上前,将妇人扶了起来,“此时不是磕头的时候,咱们帮你找找。” “谢谢,谢谢。” 街上人多,这么多双眼睛寻找,却仍旧没看到妇人口中描述的岚岚。 虽同情这妇人,可行人总也不能一直帮着找,且这里还有许多官家富户的小姐,她们自然不会为一个小小妇人多费心神。 再说,每年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也总会发生丢孩子的事。 在这里,升斗小民的命是不值钱的。 妇人哭喊声渐行渐远。 冯轻跟方铮站在原地,隔着人群,她抓紧了方铮的手,心里颇不是滋味。 “相公,按她说的,那孩子听话,怎么会突然不见?”冯轻涩声问。 她是这般问了,可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测。 方铮低头看娘子,而后将娘子揽的更紧。 方铮没开口,冯轻就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猜测,而他的沉默也就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不管什么时候,偷人孩子都是罪该万死的,冯轻见过因没了孩子而疯了,甚至自己命都不要的妈妈。 “不能报官吗?”冯轻又问。 “在这街市,今夜丢的不会只是一个两个孩子,府衙的差役忙不过来。”方铮说。 再说了,那些拐子实在太狡猾,怕是不用多久,就会将孩子运出城去,一旦出了城,再想寻到孩子,怕是再不可能了。 是啊。 便是后世有那么多天眼,每年丢失的孩子仍旧数目庞大。 “娘子,走吧。”见冯轻情绪仍旧低落,方铮牵着她的手,说道。 冯轻闷闷地点头,没问要去哪里。 挤过人群,方铮牵着她一路向北。 “相公,我们要去哪里?”走了许久,直到烟花声越来越远,周围行人也渐渐少了,冯轻才轻声问。 “城门口。” “去城门做什么?城门不是关了吗?”冯轻奇怪地问。 “看看。”方铮没细解释。 两人停在城门口不远处,这里远离闹市,行人只三三两两,守门的护卫凑在一起。 方铮并没走到城门口,而是离了有数百步时,牵着方铮站在路边,左右观察。 “干什么呢?”方铮与冯轻的奇怪行为引起了守门护卫的注意,一人朝这边走来。 等走近,待护卫看清方铮的模样,缓和了语气,“城门早关了,要想出城,需得明早来。” “是。”方铮应声,并没解释。 见方铮这般配合,这护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人家又没强行要出城,那护卫是好朝方铮点了点头,又转身离开。 “相公,也就是说那些偷走孩子的人还没出城?那为何不跟他们提?”冯轻压低声音,奇怪地问。 “无知州下令,他们不会检查。”方铮没说的是,不过一个孩子,知州不会同意检查过往行人的。 正文 第537章 崇拜 “那咱们过来做什么?”冯轻低声问。 她观察四周,并无可疑的人,这片灯火不甚明亮,她朝方铮身侧靠,闻着方铮身上的墨香味,这才安下心。 方铮将人抱住,“回去吧。” 冯轻点头。 两人往回走。 还没走几步,方铮脚步一顿,他朝斜前方一处黑暗中喊了一声,“出来。” 冯轻心一颤,而后快速跳动。 “相公,你,你叫谁?” “莫怕。”侧过脸,方铮亲了亲娘子的侧脸。 黑暗中,一道小小的影子出现,随即,冯轻看清阴影处的人,她惊讶地问:“柱子?你怎会再这里?” “你一直跟着我们?”方铮肯定地问。 柱子点点头。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两个弟弟呢?”冯轻朝柱子招手,等人靠近了,她伸手,摸了摸柱子的头顶,问。 “已经睡了。”柱子给两个弟弟买了两件就袄子,今夜除夕,他带两个弟弟就留在城里,也想让两个弟弟看看热闹,吃饱喝足,穿的又暖,两个弟弟困的早,他便让弟弟先睡,又让认识的乞丐看着弟弟。 他带着弟弟尝尝流连在城里,自然也认识了同在城里流浪的人,他跟其中一个老乞丐处的最好,那老乞丐也帮助过他好几回,今夜老乞丐也留在城里。 “你是不是银子花完了?”冯轻想了想,试探着问。 柱子连忙摇头。 这么多的银子,他舍不得花,下午他花了不到二十个铜板就买了两件旧袄子,这袄子是大户人家奴仆穿旧了,不想要,便卖给外头穿不起新衣裳的穷人。 其他的银子他藏的严严实实的,轻易不敢动。 方铮看了他一眼,告诉自家娘子,“他是想保护为夫与娘子。” 这个答案实在是出乎冯轻的预料,她试探着问:“相公说的是真的?” 柱子惊慌地先看了方铮一眼,而后咬着嘴唇,闷闷地点头,“我虽然瘦,可我也有力气,而且我跑得快。” 他会走就开始帮着爹娘干活了,尤其有两个弟弟后,两个弟弟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带大的,他觉得自己也能保护恩人的。 “不用的,我跟相公很好,不需要你保护,你好好照顾两个弟弟就行,我说过了,我们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报恩的。”冯轻心里颇不是滋味。 柱子低下头,有些难过。 冯轻有些不知所措,她怕自己的话会伤了这孩子的心,可让一个十岁的孩子跟在她跟相公身后,她又实在过意不去。 “你来的正好,我有一日问你。”方铮拍拍冯轻的手背,眼睛却看向柱子。 猛地抬头,柱子惊喜地看向方铮,尽量学着方铮说话的语气,问:“恩公请问。” “你对齐州城可熟?” “熟的,我带着两个弟弟这半年一直在城里,大街小巷差不多走遍了。” “今日之前,城里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比如谁家丢了孩子,亦或是有人抱着身体不适的孩子匆忙出城?” 柱子想了想,摇头。 府衙都解决不了的事,方铮自然也不指望柱子一个孩子能帮上什么忙,他并未觉得失望,“那我便交给一件差事,明日在城门口这里多注意些,若是你觉得有什么异样,便过来告知我。” 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柱子很高兴,他重重点头。 “时候不早,今日你就先回去,我跟娘子也要回去休息。”方铮又说。 柱子又点头,大声回道:“好。” 一改先前的垂头丧气,走了几步后,这孩子突然蹦起来,大喝一声,随即又不好意思地回头,朝方铮跟冯轻看了一眼,挠了挠头,再快步跑开。 冯轻崇拜地看着自家相公,“相公,你可真厉害。” 同样的情况,相公总有法子比自己处理的好。 “娘子也很好。” 两人往回走时,烟花已经放完,街上行人却并未减少,没有灿烂的烟花,行人便三三两两的开始注意街边的杂耍跟各种小玩意。 方铮跟冯轻两人贴着路边走。 “夫人,要不要看看灯笼?我这是祖传手艺,夫人若是想买,我可以便宜些。”一个卖灯笼的小贩眼见冯轻往他摊子上看,便出声吆喝。 在冯轻的印象里,只有小些时候家里才挂灯笼,且多是最常见的圆形。 待看清这小贩身后长绳上挂的各型各状的灯笼时,忍不住感叹,果然是祖传的手艺,当真是精致好看。 看冯轻的视线落在一个荷花灯上时,小贩笑道:“夫人好眼光,这是我今年花了最大力气做的,整条街上仅此一盏。” “今夜除夕,为何便开始卖灯?”冯轻好奇地问。 “夫人有所不知,咱们齐州与旁的地方不同,从除夕也开始,一直到上元节皆有灯卖,这半月时间,晚上的街市都热闹非凡。”小贩热情地解释。 而后摘下那荷花灯,朝冯轻眼前递,“夫人若是不信,可以仔细看看,这个荷花灯我花了将近一月时间才制成,里头的灯油也是最好的,可以烧许久,且里头不会被熏黑。” “怎么卖?” “这个我要了。” 几乎同一时间,方铮的说话声跟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一个同样遮住面容的小姐朝身后的丫鬟说:“给银子。” 身后两个丫鬟当中高些的掏出荷包,从其中取出一个银锭子,“这是十两银子,足够买下你这里大半灯笼了。” 小贩眼睛亮了亮,十两银子足够买下全部灯笼。 可方铮也开了口,小贩为难地看着方铮,“这位公子,要不,你们再看看旁的?” 冯轻虽喜欢这荷花灯,却不会花那么多银子买,她朝方铮摇头,“我们不要了。” “相公,我们走吧。” 方铮点头,牵着冯轻离开。 冯轻如此识趣,那小姐很满意,让丫鬟给了小贩银子,自己提着荷花灯离开。 果然如小贩所说,街上卖灯笼的不止一家,满街形状颜色各不相同的灯笼几乎看花了冯轻的眼。 正走着,方铮握紧冯轻的手,朝不远处有些拥挤的人群走去。 正文 第538章 答题 原来这竟是一家专门制作跟卖灯笼的铺子。 这铺子四周灯火通明,周遭被围的水泄不通,人群时不时会传出惊叹声。 方铮拉着冯轻靠近,他朝身前的一个学子打扮的年轻男子抱拳询问。 从那学子口中得知这门口为何有如此多的人。 原来这铺子里有一盏从番外进口的琉璃灯,这琉璃灯竟是五色琉璃所制成,人都道五色琉璃胜似玉,这五色琉璃灯形状精巧,花竹翎毛奇妙的刻画在上,最让人侧目的是,这琉璃灯竟能随着灯身转动发出清脆的乐曲声。 这是铺子的镇店之宝,掌柜的今年大方,言道,若是有人能答出他所例的题,便可赢得这盏琉璃灯。 既然是镇店之宝,自然不会轻易让人取得,前头已经有数人试过了,皆无人答出,更多的围观者自知有几分能耐,只能望灯兴叹。 方铮拉着冯轻要进去。 “相公,还是算了吧。”冯轻朝方铮摇头,这琉璃灯是美,不过却不是她见过的最轻巧好看的,再说了,便是相公赢得了这灯,她也不方便带着去京都。 何必让相公在众目睽睽下引起旁人的注意。 倒不是冯轻怕方铮出风头,盖因他们此时还没到京都,万一有人眼红相公,再使绊子,那就有些麻烦。 “娘子不喜?”方铮回头,他抬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冯轻的脸颊。 冯轻摇头,“不是特别喜欢。” “那我们便回去。”他看出冯轻心里确是这般想的,也就没勉强,方铮牵着冯轻往回走。 两人刚转身离开,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可惜声。 却是有人答到了第八题,这是答对题目最多的人。 掌柜的有数套题,每套一共出了十二道题,这些题目皆被装在信封里,答题者可以随意抽一套,而答题者皆需要两人,两人背对着坐,出的题皆是关于两位答题者当中一人。 若是答案一致,则算通过。 而题目自然也是有易到难。 第一题更是直接将答案送给了答题人。 这第一题的题目问的是被出题之人的属相。 第二题则是秋露白及竹叶青中选出一样对方更爱喝的。 第三题是从梅兰竹菊四君子中选出一种此人最喜欢的。 以此类推,到十二题却是一道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题,便是一到十二这十二个数当中选出对方最喜欢的一个。 这最后一题看似简单,却是最让人拿不准主意的。 冯轻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高台,心里暗道,这掌柜的倒是灵活,题目出的特别,怪不得这般热闹。 “相公,若是事关我的,你能不能答出?”琢磨完了所有题目,冯轻也有原本的笃定变成了忐忑犹豫。 方铮先是笑而不答,少卿,他贴着自家娘子的耳边,低声说:“娘子属相是兔子,娘子未喝过竹叶青,不过对秋露白却跃跃欲试,娘子最喜欢竹子——” 方铮说出一个答案,冯轻眼睛就亮一分,直到最后一题,方铮越发贴近了冯轻,“娘子最喜欢的数字是九,九为数之大者,阳数,代表天,娘子问过为夫。” 冯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高兴来形容,她眼睛晶亮,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倒映着自家相公含笑的俊脸。 “相公果然爱我至深。”没有过分在意,又怎会在细微的生活中发现这些,冯轻从未正经的跟方铮说过自己的喜好。 都顾不得周遭的旁人,冯轻直接扑进方铮的怀里,搂着他的腰,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胸口,笑道:“有相公这些话,我根本不需要那琉璃灯。” 娘子这般直白的表达,方铮笑出声来,他恨不得将怀中人揉进骨血里,片刻都不分开。 两人若无旁人的亲昵,这让周围行人忍不住侧目。 冯轻耳朵羞的通红,她小声唤,“相公,我们回去。” “好。” 放开冯轻,改为牵着她的手,两人转身往回走时,后头传来一阵呼和声。 冯轻回头看。 却是一位小姐上场了。 先前答题的人有许多,无一位女子,这位小姐还是头一人,不免让周围看热闹的人起哄。 冯轻半眯着眼睛看,待看清那位小姐模样时,便收回了视线,也庆幸方才没有让相公上台。 只因那位小姐是她方才遇到的,抢了荷花灯的那位。 区区荷花灯都能让这位小姐争抢一番,若是相公真的答对了所有题,得了灯,这位小姐恐怕头一个会找上他们。 冯轻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否真的喜欢灯,不过这小姐霸道无礼却是肯定的。 跟这位小姐一起上去答题的自然是她的丫鬟,大约是事前被叮嘱过,那丫鬟一直念念有词,身子抖动的厉害。 方铮跟冯轻才没走几步,身后便传出嘘声。 却是那小姐第二题就答错了。 “小姐,奴婢该死。”还不等下去,那丫鬟直接便跪在她家小姐跟前。 紧接着,一声脆响,那小姐一巴掌直接把丫鬟扇倒,滚下高台,一边骂道:“废物。” 这种脾气暴躁的小姐倒是少见,冯轻同情那丫鬟,不过离开的脚步却没有停顿。 回来的路上,冯轻才发现趁着过年举办活动的不止一家卖灯这一家。 酒楼用折扣,书肆用绝版书,甚至连卖点心的铺子都用最好吃的点心做噱头,吸引路上的行人。 行人聚集在路两旁的铺子周围,以至路中央比白日要宽敞许多。 停在书铺门口,冯轻问:“相公要不要去看看?若是绝版,应当是好书吧?” “无需。”这书铺用的噱头就简单的多,只需要作诗,匿名选出最好的一首,胜者不但能得到绝版书,他的诗作还会被裱起来,挂在书铺,以供进书铺的客人欣赏。 绝版书有许多类,既然能送人,那便不是多紧要的,至少方铮是没什么兴趣。 看着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冯轻也是寒毛直竖,她点头,“相公若是不愿,咱就不去。” 回客栈之前,两人又在路边吃了一顿饺子。 蘸着摊主自己调制的作料,冯轻吃了一碗,方铮吃了两碗。 三碗饺子,共收他们十五个铜板。 这蘸料味道好,冯轻瞧着方铮吃的不少,趁着方铮付银子的时候,悄悄将夫妻两人中的妻子拉到一旁,她给了五个铜板,想买些蘸料带回去。 正文 第539章 鹿肉饺子 大年初一,冯轻醒来时,正被方铮抱在怀里,她耳朵贴着自家相公的胸前,听着熟悉稳健的心跳,眷恋地蹭了蹭。 “相公,我们什么时候走?”睡了一夜,嗓子有些沙哑。 顺手将放在床头的水递给冯轻。 方铮估摸着冯轻醒来的时辰,下楼端上来的。 水温正好,润了喉咙,冯轻舒服地又抱紧了方铮的腰,就这么靠在方铮怀里,冯轻难得发懒,不想起身。 头顶,方铮带笑的声音传来,“我们怕是近几日无法赶路了。” 心下一惊,冯轻抬头,“为何?” “昨日夜里开始下雪,这雪怕是要下几日的。”手顺着冯轻柔软的发丝,方铮干脆将冯轻整个往上抱,让她跟自己几乎是面贴着面,亲了亲自家娘子水润的红唇,方铮笑道:“在这里多歇几日也挺好。” 冯轻点头,她也想开了,反正这雪总不能下两个月,总有停的时候,这过了年,天气会一日比一日暖,大不了等冰雪融化,快些赶路。 心思定了,冯轻眉眼舒展,她双手搂着方铮的脖子,重重在方铮唇角亲了一下,而后眼睛发亮,“相公饿不饿?” 门窗紧闭着,不过窗户纸遮挡不住外头的雪白,这么个天气,冯轻突然就想吃后世的火锅了。 不过这里条件有限,她都两年多没吃到正宗的火锅了。 好在这客栈有后厨,想必该有的作料都有,那今日就跟相公一起吃火锅。 方铮将被子朝上拉了拉,遮挡住冯轻露在外头的肩头,他笑问:“娘子想吃什么?” 两人相处的久了,娘子一个眼神一句话他都能猜出她的意图。 “今日让相公吃个新鲜的。”越想心下越激动,冯轻对火锅没有特别偏爱,不过长时间不吃,又总想尝一尝,尤其来大业这么久,那种记忆中的美味似乎越发的勾人心弦了。 “好。”娘子这般兴奋,让方铮心下也生出了期待,“娘子要何作料,为夫出去买。” “不用,楼下的后厨应当都有的,不过这火锅不能早上吃,咱们今早还是吃饺子吧。”冯轻亲了亲方铮的脸颊,准备起身。 方铮却快一步将人裹在被子里,手不停地顺着她的滑腻柔软的背,嘴角勾起,“再陪为夫躺一阵。” 冯轻舒服地叹口气,靠在方铮身上,打算多陪方铮躺一会儿。 下雪的天,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最舒服。 不过这两人的打算很快泡汤。 不到两刻钟,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即有人敲了敲门,“方公子,方夫人,我家老爷说了,今日是元日,要吃饺子,我家老爷新得了鹿肉,今日这是鹿肉饺子,让小的送些让方公子跟方夫人尝尝。” 冯轻身体一僵,快速从方铮身上滚了下来。 方铮急忙揽着她,敛了笑,“娘子小心手臂。” 被人知晓这个时辰还躺着,冯轻实在不好意思,她推了推方铮,催促,“相公,你快去。” 知晓冯轻没有磕着碰着,方铮这才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起身,快速穿好了衣裳,有束了发,这才不紧不慢地去开了门。 出了门,顺便带上门,方铮面上已经换上了温和的表情,他朝伙计抱拳,“多谢,辛苦了。” 这伙计身上沾了不少雪,脸跟手更是冻得通红,方铮接过了食盒,而后递上了一块碎银子,“今日元日,这是方某心意,还望莫要嫌弃。” 这几日都是这小厮过来送吃食,起初小厮对方铮更多的是敬畏,几日下来,他知晓方铮性情温和,是个好相处的,敬畏之心就淡了许多,偶尔也能跟方铮多说两句话。 “方公子,这使不得。”小厮连连摆手。 “方某还有话要带给吴老爷。”方铮却不紧不慢地说:“这银子是对这些日子的感谢,亦是酬劳。” 那小厮倒是没有直接应承,反倒先问了句:“不知方公子要小的带何话?” 吴老爷待下人好,吴家的下人对主子也衷心。 “明日方某会在迎宾楼宴请吴老爷跟两位公子,望吴老爷跟两位公子能前去一聚。”方铮说。 解元请吃酒,他家老爷跟公子肯定会答应,小厮暗暗松口气,乐呵呵地应了下来。 方铮便又将碎银子递过去,小厮不好再拒绝,千恩万谢地收下,跟方铮告辞。 方铮提着食盒进屋时,冯轻已经穿戴好了。 没有相公的被窝里,哪怕再暖,冯轻也躺不下去。 “饺子还热的,娘子趁热吃。”冯轻摸了摸食盒,朝冯轻说。 放下食盒,方铮又下了楼,跟楼下的伙计要了热水,好让自家娘子洗漱。 收拾好,方铮这才打开食盒。 除了鹿肉饺子外,还有牛肉馅跟猪肉馅的,最下层的竟是鸡蛋虾饺。 鸡蛋皮抱着虾仁,闻着就鲜香。 吃饭的时候,方铮将请吴老爷父子三人吃饭的事跟冯轻说了。 就知道方铮办事最得体,冯轻自然赞同,她从内袋里找出两百两银子,“相公,咱们银子还有许多,不用省着。” 方铮没忍住,侧过头,亲吻自家娘子油乎乎的嘴,而后笑道:“娘子莫非忘了,为夫身上也带了银票。” 娘子给他的银票可比自己留着的多得多。 “相公的自己收着,反正我也用不着。”冯轻吃了一个牛肉馅的饺子,味道极好。 她夹了一个,喂到方铮嘴里,“相公,这个也好吃。” 一个饺子堵住了方铮的嘴,他只要咽下饺子,无奈地捏了捏冯轻的软嫩地脸颊,不再提银子的事。 吴家厨子做的饺子不比往日的饭菜差,几盘饺子被两人吃个干净。 不过鹿肉的冯轻就尝了一个便不吃了,倒不是不好吃,她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看着方铮吃,“听闻男子吃鹿肉好些。” 夹饺子的动作一顿,方铮瞳仁就深了深,“娘子是嫌为夫不够努力?” 有时候,论脸皮厚度,冯轻确定自己是不及方铮的。 她耳朵开始发热,眼神闪躲,脸上更是红的跟涂了胭脂似的。 方铮看着心软的厉害,他轻笑一声,吃了整盘饺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打吃了饺子之后,冯轻就觉得方铮看她的眼神比之前热切许多。 她眼神飘忽,觉得这可不是个好预兆,眼神闪烁间,看到桌角的书,三两步过去,拿起书,直接塞到方铮怀里,“相公给我读书听吧。” 又是一阵让冯轻耳朵发麻的轻笑,方铮总算不逗她了。 他翻开书,刚读了没两页,又有人找过来。 正文 539.第540章 报信 来人是小柱子。 他今早天还没亮就挨个小巷子里窜。 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寻常。 在他经过离自己住的不算远的小破院子时,里头的门正好打开,出来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见柱子一个人,悄悄打量了一番,见柱子虽然瘦小,不过看着还算康健,便笑着跟柱子打招呼,还热切地想让柱子进屋喝杯热水,吃个肉包子。 柱子在外头流浪了这么久,心眼比一般孩子多了可不止一个两个,再说了,孩子看人有种本能的直觉,他摇头,警惕地看着那妇人。 见骗不到柱子,妇人索性露出真面目,她朝屋里的人说了一句。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跑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朝柱子伸手,打算将柱子擒住。 柱子人小,却机灵,见势不妙,直接转身就跑。 可柱子再灵活,人到底还小,哪里跑得过这大高个,几个呼吸间,男人已经追上了他,就在他碰到柱子的肩头时,男子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雪地上。 趁此机会,柱子撒腿跑了。 他直接来找方铮跟冯轻。 柱子身上的衣裳破旧单薄,掌柜的原还不想让他进门,待柱子叫出了方铮的名字,掌柜的这才疑惑不解地让伙计上去敲门,问问方铮。 方铮是跟冯轻一起下来的,见着柱子脸冻的通红,趁着方铮跟柱子说话间,冯轻去跟掌柜的买了六个包子跟一盘饺子。 “早饭还没吃吧?”冯轻问。 柱子不好意思地点头。 他都闻着香味了,肚子顺势叫了起来。 柱子后退一步,黝黑的脸色遮住了燥红。 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吃过早饭了。 “今日年初一,要吃饺子,不知道你口味,我给你买的肉馅的,你想吃别的口味,我再给你买些。”冯轻牵着柱子冰凉的手往里走。 柱子的手朝外缩了缩。 他身上手上都太脏,方夫人太美好干净,他怕弄脏了方夫人的衣裳跟手。 冯轻却用力握住,越是了解,她越是心疼这柱子这孩子。 方铮的手落在冯轻的手上,他抿了抿嘴,快步两步,开口,“娘子,许是他不喜欢跟娘子离的近,为夫来吧。” 冯轻信了自家相公的话,她点头,松开手,觉得自家相公真的聪明。 方铮并未如冯轻一般握住柱子的手,他只说,“饺子既已买了,便吃了吧。” 到底还是个孩子,柱子吞了吞口水,却仍旧摇头。 “我,我不怎么饿。” “若是你不吃,这饺子凉了也会扔掉。”方铮面无表情,似乎扔了吃不完的吃食并不觉得可惜。 柱子顿时动摇了,他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快些吃吧,这是我跟相公的一片心意。”冯轻也附和。 “多谢公子跟夫人。”柱子似模似样地朝方铮跟冯轻道谢。 大过年的,这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客栈掌柜的也起了同情心,反正客栈也没旁人,让这孩子坐在大堂里吃也没啥。 掌柜的甚至还让伙计去后厨端了一碗下饺子的水。 柱子也不怕热,一咕噜喝完了一碗热水,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暖和起来。 喝完水后,这才开始吃饺子。 不过只吃了两个便停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是不是不合胃口?”冯轻问。 柱子摇头,眼睛艰难地从饺子上挪开,他说“好吃,我吃饱了。” 而后又看了看方铮,小声问“我能不能把饺子带走?” 他两个弟弟还没吃。 冯轻有些心酸难受。 她笑了笑,“你尽管吃,我跟掌柜的已经说过了,后厨正在下饺子,等你吃完,饺子差不多也好了,你可以带回去给弟弟吃。” 柱子整个人傻了。 他局促地起身,拼命摆手,“不用,这碗就够了,我弟弟胃口小,这个够吃了。” “一年到头的,咱们就吃个饱。”冯轻半蹲下来,望进柱子通红的眼里,笑道“这也算是个好兆头,今年一年都能吃饱肚子。” 柱子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谢谢方夫人。” 冯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将这孩子按坐下来,“快吃吧。” 柱子点头,低头吃饺子。 冯轻没注意,方铮的视线却落在了柱子面前的碗里,最上头的饺子上正落了一滴水珠。 柱子差不多吃完的时候,掌柜的果真让伙计端了两碗饺子过来。 冯轻又将包好的包子递过去。 “外头不好走,要不要让人送你回去?”冯轻看着外头鹅毛般的大雪,有些担忧。 雪太大,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竟淹没了脚踝。 “不用,不用,我跑的快。”柱子连忙拒绝,方公子跟方夫人已经帮了他许多忙,他不能再让麻烦他们了。 柱子身上穿的袄子又薄又大,是他爹的,腰上系了跟稻草绳子,他直接将包子塞在怀里,而后看着两碗饺子,有些为难。 他担心这么端出去,没走多远就得被人抢去。 正打算把饺子也朝怀里装,方铮跟掌柜的要了一个大些的碗,将两碗饺子合成一碗,又在碗口盖上一层油纸,扎紧。 柱子不停地道谢。 “你快些回去吧,这雪越来越大了,路也不好走。”眼看柱子恨不得跪下磕头,冯轻干脆催着他离开。 柱子也担心两个弟弟,这才千恩万谢地抱着碗离开。 小小的人影很快消失在雪白的天地中。 等人走后,冯轻转向方铮,“相公,柱子说的事咱们用不用先去打听一下?” 那两人无缘无故就追柱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柱子逃了,冯轻担心打草惊蛇,那两人会早早离开。 “无需,直接去报官便可。”方铮说。 冯轻却担心那些衙役白跑一趟,继而怪到相公身上。 “他们跑不了。”方铮明白自家娘子的担忧,“如此大雪,车子无法出行。” 那些人既然偷了孩子,自然不会只偷一个,想必那院子里藏了其他孩子,若是只靠两条腿走,他们还得抱着孩子,很快会引起旁人注意,是以,要想安全离开,很大可能会驾车。 不管牛车还是马车,在这大雪天是无法上路的。 去报官这事不好让旁人代劳,方铮得自己去。 “相公你慢些,若是他们实在不信,相公也别强求。”冯轻上楼去拿了油纸伞,又给方铮带了一件袄子,生怕他冷着。 “娘子快些上去,门口冷,娘子乖,别让为夫担忧。”方铮握了握冯轻的手,催着冯轻上楼。 。 正文 第541章 好心人 外头的雪下的越发大了。 天地几乎被雪白覆盖,路上难得见着行人,冯轻在楼上等了半晌,实在放心不下,便穿的厚实些,来到大堂。 就坐在最靠门边的凳子上,等着方铮回来。 客栈没几位客人,伙计跟掌柜的也都闲了下来,掌柜的见冯轻一人孤零零坐在门口,便让伙计给冯轻倒了杯水,还特意提了一个小炉子放在冯轻脚边,好让她取暖。 那吴老爷介绍的这客栈确是不错,不管掌柜的还是伙计都是热心肠,哪怕冯轻长相惊人,他们也没有露出惊艳讨好的神情来。 不少雪花顺着风都飘进了客栈,掌柜的索性让伙计拿来一块宽木板,挡在门槛处,这样吹进来的雪花就少了些。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冯轻坐的时间久了,仍觉得双脚像是被冰冻在原地一般。 她忍不住跺了跺脚,心里越发担心出门在外的相公了。 不知过了多久,路的那头仍旧没见自家相公的身影,冯轻起身,朝门口走。 雪打在脸上,有些冷,还有些疼。 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开始不稳。 “掌柜的,不知去府衙该怎么走?”冯轻转身问掌柜的。 掌柜的为难地看着冯轻,“方夫人这是要出去?” “风雪太大,路上不安全,方夫人不如就呆在这里等着方公子。”掌柜的劝道。 一个妇道人家在大雪的天走在路上,要是出点什么事,都没人能瞧见,掌柜的一是真的担忧冯轻,二也是怕冯轻若是出了事,方铮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掌柜的虽不过三十来岁,不过也有几分看人本事的,他知晓方铮不是好惹的人。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相公还没回来,我怕他他出事。”冯轻不安地搅着手,头使劲往外伸,发丝上很快落了大片雪花。 她顾不得拂去雪花,一只脚已经朝门外跨去。 “方夫人,你要是实在想去找方公子,要是你放心,我让我家那口子还有华子陪着你一起。”冯轻是铁了心的想出去,掌柜的无奈,只好妥协。 客栈女掌柜会做饭,平常都不往大堂来,都在后厨收拾,至于华子,则是客栈一个伙计,长得高大,是整个客栈力气最大的。 在这古代,冯轻一个人还真不敢就这么上街,她急忙跟掌柜的道谢。 很快,女掌柜已经收拾好,跟华子一起出来。 冯轻又道了谢。 女掌柜也是个热心人,她又冯轻拿了蓑衣,“这么大的雪,光打伞怕是会湿了衣裳,方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如就穿这个,这是我的。” 这蓑衣比方家自己做的轻便,不过跟好看实在是扯不上关系。 能挡风遮雨,冯轻自然不会嫌弃,她又感激一番,穿上蓑衣后,风吹不到,雪打不着,冯轻念及相公方才只打了一把伞出去,不免想快些找到方铮。 三人穿戴好,冯轻跟女掌柜的走在前头,那华子跟在后头。 客栈在城东头,而府衙则在齐州城的西北,要到县衙,得穿过大半个齐州城。 这路上雪厚,走一步陷一步,越发耽搁时间。 亏得他们这一路遇到的大多是好人,冯轻吐出一口气,忽略脚上的冰冷,抿着嘴,朝西北方向走去。 三人走的不快,他们身后。脚印很快被雪覆盖,看不出有人经过的痕迹。 路边的铺子多数都关了门,只有饭馆跟客栈还开着。 整个世界恍若静止一般,只能听到窸窸窣窣下雪的声音。 除了雪落下的声音,冯轻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的双手已经没了知觉,脸上更是冰凉一片。 女掌柜不是个善言谈之人,那华子也沉默老实,冯轻有心想说两句,刚张嘴,嘴里便被灌满了雪。 “别着急,方公子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说不定咱在路上就能遇到。”女掌柜的安慰道。 冯轻点点头。 她知道自家相公的本事,可哪怕心里笃定,却还是忍不住想那万一的情况。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头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与其说是说话声,不如说是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那声音是迎面来的。 隔着厚厚的风雪,冯轻仍旧感觉那叫喊声有些熟悉。 女掌柜的朝冯轻身边靠了靠,警惕地看着前方。 华子更是几步走到两人前面,望着对面越走越近的人。 更离得近了,冯轻才知晓自己的感觉没错,来人正是昨晚丢了孩子的妇人,妇人还是穿着昨日的衣裳,不算厚实的袄子已经被雪水浸透,她脸被冻的发紫,嘴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无。 女子喊的太久,嗓子已经哑的厉害,她双眼通红,已经哭不出来了。 见到冯轻三人,妇人一时没撑住,踉跄一下,直接扑倒在华子脚边。 华子有些为难地转头看冯轻跟女掌柜的。 冯轻快步过去,扶起那妇人。 碰到妇人的手,冯轻才察觉到她浑身没有一丝热气。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这么高,身穿红的短袄子,头上别了一朵梅花,她是我女儿,昨天丢了,夫人你看到了吗?”这妇人已经走投无路了,见着人便问。 离这妇人近了,冯轻才注意到她嘴里满是血。 应当是嗓子喊的出血了。 冯轻心酸同情,她实在说不出口自己没看到的话。 女掌柜的不明所以,她仍旧上前,跟冯轻一左一右将这妇人扶着,女掌柜的问“你孩子在哪里丢的,你可报官了?” 妇人摇头,牙齿咯吱咯吱的响,“没用,我去报官,大人说帮着找看看,却不能保证能找着我女儿。” 妇人很清楚,她不过是升斗小民,哪里能劳动那些大人帮着找孩子? “我们正要去府衙,你这般漫无目的的找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再去求知州大人,说不定就能有法子。”冯轻想到柱子早上过来说的话,那对夫妻肯定是拐子无疑,不过昨晚丢的那小姑娘是不是他们偷的却不一定,冯轻不能给这妇人希望,再让她失望,不如就带上她,一起去找相公。 妇人已经走投无路了,冯轻的话在她看来就跟救命稻草似的,她连连点头,“好,好,我们再去报官。” 。 正文 第542章 美好的结果 多了一个人,又是浑身无力的,一行人走的自然更慢了。 眼看妇人身上抖动的越发厉害,哪怕被冯轻跟女掌柜一起扶着,仍旧无法行走,冯轻望着左前方一家门开了一条缝的饭馆,跟另外三人说了句“稍等片刻。” 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饭馆走去。 望着冯轻纤瘦的背影,年轻妇人勉强睁大了眼,哽咽道“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们的。” 若不是遇到冯轻三人,这年轻妇人多半是要被冻死在路边的。 她不怕死,可若是临死前都不知道孩子的消息,她会死不瞑目的。 冯轻去了又回来,手上端着一碗汤。 “这粥还热的,你怕是许久没吃东西了吧?”空腹不能吃太过油腻跟不好消化的,冯轻只买了一碗粥。 年轻妇人双手无力,甚至托不起一碗粥。 冯轻小心地喂给她喝。 太过冷,一碗粥还没喝完已经冷了,最后几口冯轻便没让她继续喝。 碗是华子还回去的,华子走路快些。 喝了粥,身体总算暖些,年轻妇人感激的朝冯轻下跪,冯轻急忙抓着她的胳膊,摇头,“无需这样,还是找孩子要紧,咱们快些去府衙。” 妇人点头,不停地说感激的话。 紧赶慢赶,一个时辰后才远远看得见府衙。 哪怕披着蓑衣,冯轻的袄子仍旧被雪水浸透,寒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看到府衙,那年轻妇人眼睛亮的吓人,她走路都快了许多。 冯轻三人也跟着加快速度。 一行四人还没到府衙门前,里头出来一行人。 为首的正是齐州知州跟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 “相公!”隔着鹅毛大雪,冯轻仍旧能一眼认出方铮来,她费力地抬起手,朝方铮挥动,心里的担忧也瞬间散了。 正跟知州说话的人飞快地转头,甚至来不及跟知州告辞,便急急朝冯轻走来。 “娘子,这么大的雪,你过来做什么?”方铮眉头皱紧,他抓着冯轻的手,察觉到她双手冰凉,眼底的冷意更重了。 “相公出来这么久,我担心。”冯轻讨好地扯着方铮的袖子,“相公你冷不冷?” 方铮并未回应,而是掀开蓑衣,摸上冯轻的后背,湿冷一片,他冷哼一声,满眼的不赞同,“娘子该罚。” 方铮从没对冯轻说过如此重的话。 眼圈顿时红了。 她委屈又难过,“我只是担心相公。” “娘子该信任为夫。”方铮叹口气,说道。 冯轻自然是信任方铮的,只是信任归信任,她却控制不住心底的担忧,若不能亲眼看着相公安好,冯轻怎么能放心的下? 娘子的未尽之言方铮都懂,他同样冰凉的手握了握自家娘子的手,而后说“呆在这里,为夫去去就来。” 说着,朝女掌柜的颔首,快步离开。 回到府衙门口,方铮与知州说了几句,那知州吩咐身后的衙役,衙役转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几把油纸伞跟蓑衣。 方铮跟知州抱拳,拿着油纸伞跟蓑衣朝回来。 不由分说地将冯轻身上的蓑衣解开,给她换上干燥的,他拿着另一个,朝女掌柜跟那年轻妇人说“州衙只剩两个蓑衣,这一个——” 女掌柜的摆手,指着又站不稳的年轻妇人说“给她好些。” “不,不用的,反正我衣裳已经湿了,就不用了,姐姐你穿上。”年轻妇人哆嗦着,说道。 女掌柜的话不多,她干脆接过方铮手里的蓑衣,披在年轻妇人身上。 妇人已经没力气挣扎,只能任由女掌柜给自己披上能遮风挡雪的蓑衣。 再多感激的话似乎都显得苍白。 在年轻妇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冯轻开口,“相公,你怎么呆在这里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提到这个,方铮视线总算落在那年轻妇人身上。 “相公还记得吗,她是昨天晚上丢了孩子的那位,她的女儿个子小小的,身穿红色衣裳,我们来报官。”冯轻没有明着问相公是否找到了这个女孩。 方铮点头,“方才我与郝大人一起去了那院子,找到几个孩子,其中便有与娘子描述差不多的,这位夫人可去询问一番。” “相公也一起去了?”冯轻放开那妇人,她抓着方铮的胳膊,上下打量,“相公没受伤吧?” “并未。”方铮摇头。 亏得他们去的及时,那对夫妇正准备冒着大雪离开。 他们这几日一共偷了四个孩子,他们统共两人,牛车又无法行,两人忍痛抱着其中两个,将另外两个孩子绑住手脚,就这么仍在柴房。 他们抱走的其中便有一个身着红袄子的小女孩。 另外一个则是小男孩。 这两个孩子都生的玉雪可爱。 那妇人听懂了方铮跟冯轻的话,她腿一软,直接跪在方铮面前。 “真的有我女儿?”妇人伸手,想抓住方铮的外衫衣摆,方铮却快速后退一步,他神色冷淡,“在下并不确定,夫人可去看看。” 那妇人想站起来,可浑身早没了力气,人直接摔倒在雪地,她费力地想爬起来,却如何也不能如愿。 那女掌柜的帮了她一把。 顾不得道谢,她踉跄着朝知州跑过去。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心中有希望,浑身力气仿佛全部回来了。 一路上再没摔倒。 只最后才扑倒在知州脚边。 冯轻叹口气,虽然她还没孩子,可她也有最看重的人,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最看重的人没有踪迹的那一幕。 “郝大人清正,不会迁怒,娘子放心。”方铮安慰。 他固然同情那妇人,可此刻更担心的还是自家娘子。 “娘子跟为夫回去吧。”方铮始终没有放开冯轻的手。 “她能不能找到女儿?”冯轻随着方铮离开,她回头看了一眼,希冀地问。 “但愿。”方铮无法肯定,也不愿哄骗娘子。 “咱们不再等等吗?”女掌柜的跟上冯轻跟方铮,问道。 冯轻摇头,“还是不了,肯定会找到的。” 有些结局,只要愿意相信,便是美好的。 。 正文 第543章 三生有幸 回到客栈时,掌柜的早让后厨准备好了姜汤,这回方的姜多,喝一口都辣嘴,冯轻皱皱鼻子,喝不下。 “娘子是想喝为夫熬的药?”方铮几口喝完姜汤,姜汤又烫又辣,他薄唇通红,说话间都带着一股姜味。 对比苦涩的中药,冯轻还是愿意喝这姜汤。 学着方铮,几口喝完姜汤。 嘴里冒火了一般。 方铮接过碗,又喂了自家娘子半碗温水,没再耽搁,带着冯轻上楼。 冯轻穿得多,雨水打湿了袄子,不过里头的背心跟里衣都还是干的,她快速换好了衣裳,方才喝的姜汤起了作用,身上渐渐暖起来。 又替方铮找了换洗的衣裳。 等冯轻看到自家相公换衣裳时,冯轻才看到方铮身上的衣裳比她湿的还多,只余下里衣时,身上冒着阵阵热气。 “相公快换。”冯轻上前帮着方铮一起穿衣裳。 “相公你有没有哪里不适?”方铮脸色有些白,冯轻不放心地问。 方铮摇头,“为夫并无不适,娘子放心,不会有事。” 先前病了那么多年,后又看了许多医书,方铮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如今出门在外,他是不会让自己生病,他舍不得让娘子跟着劳累。 哪怕方铮保证不会有事,冯轻还是时不时摸摸自家相公的手心,耳后,温度一直正常,她紧绷的心弦这才见见松懈。 回来时已经过了午饭,走了那么远的路,两人早饥肠辘辘。 早上吴家小厮过来送饺子时,方铮已经关照过他,雪化之前不用再送吃食过来。 是以,待身体暖和后,方铮便牵着冯轻下了楼。 两人捡了一张桌子坐下。 掌柜的亲自过来,“还望方公子跟方夫人能见谅,这半下午的,后厨的炭火熄了两个,许多菜都无法上,正巧后厨做了手擀面,二位若是不嫌弃,我给二位端两碗?” 这个时候吃点热汤面也好,暖胃舒适。 “多谢掌柜的。”方铮见自家娘子眼睛放光,他点头。 等掌柜的离开后,冯轻叹道“相公,这种天气不容易买菜,我们怕是吃不上火锅了。” 哪怕客栈的后厨有不少菜,可加上伙计跟客栈掌柜的自己,及后厨的人,每日也要吃不少的,冯轻不好意思再占他们的菜。 “无碍,待去了京都,娘子再给为夫做便是。”方铮不是重口舌之欲的人,既然早晚能吃到,倒不必着急了。 趁着无人注意到这边时,冯轻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自家相公的。 她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人,“相公真好。” 自从遇到相公之后,好似再大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冯轻再次感叹,能遇到自家相公当真是三生有幸了。 方铮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桌下,方铮紧紧抓着冯轻的手,柔声说“娘子最好。” 在这脉脉温情流淌的时候,伙计端来两碗面。 这面汤是熬煮了两个小时的鸡汤做的,鸡汤里还放了蘑菇,鲜美异常,两碗面上各有卧了一个鸡蛋,还有几片青菜。 在这个季节还能吃到青菜,不得不说这客栈掌柜的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这面条本就味道鲜美,两人又饿极,相视一眼,便拿起筷子,闷头吃起来。 吃了约莫半碗,冯轻这才觉得满足,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趁着冯轻抬头的时候,方铮将自己的荷包蛋夹到自家娘子的碗里。 “为夫今日不想吃鸡蛋,娘子帮帮为夫。”方铮面上还真带着为难。 冯轻一时分辨不出真假来。 “相公,光吃面怎么行?”冯轻皱眉。 “娘子帮帮为夫。”方铮还是这么一句话,面上甚至都带上了祈求。 这谁能拒绝得了? “好吧。”冯轻只好点头。 她胃口不大,半碗面下去,已经有六七分饱了,若是再加上两个鸡蛋跟剩下半碗面,她怕是要撑的站不起来了。 “娘子的面若是吃不完,便留着给为夫。”方铮知晓冯轻的胃口,他并未为难自家娘子。 冯轻顿时轻松了。 她吃下两个鸡蛋,又喝了几口汤,便将余下的面条推到方铮面前。 两人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冯轻还不太适应自家相公吃她剩下的饭,如今两年多了,两人都习以为常。 冯轻托着下巴看着自家相公不嫌弃她吃剩的饭菜,眼睛发亮,嘴角扬起。 方铮今日饿极,一碗半的面条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一口。 吃饱喝足,两人并未急着起身。 此时客栈内除了方铮跟冯轻外,只有另外两间客房有人住,分别是两个年轻男子,这两人看着也像书生,除了吃饭的时候,通常不会出现在大堂。 无外人在,冯轻也放松许多,两人坐在一处看外头的雪。 若是这雪是瑞雪,冯轻也有心情好好欣赏一番,可外头雪下的实在汹涌,他们离京都又千里之遥,冯轻的心情大打折扣。 长袖下,方铮一直握着娘子的手,他手心干燥温暖,让冯轻舍不得放开。 客栈大堂安静,除了角落里两个伙计窃窃私语外,并无其他动静。 就在这静谧和美的时候,外头传来模糊的说话声,紧接着,门口出现两道身影,确切地说是三人。 来人是一男一女,年纪与方铮跟冯轻差不多,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 这么大的雪,两人脸已经冻的发紫,尤其是年轻妇人,整个人抖动的跟风中的落叶一般。 “我们一家三口在齐州城探亲,被雪堵在了城外,送我们来的牛车不愿往齐州来,便半路将我们扔下,我们是走着来齐州城的,这一路寻来,多数铺子都关了门,不知我们夫妇二人能不能在客栈住一宿?” 这男子衣衫有些旧,妇人的裙摆处甚至打了补丁,这客栈是他们不曾见过的气派,住一宿定是要不少银子。 二人本还在外头踌躇着不敢进,可他们能忍得了,孩子受不了。 这二人看着也老实,身上的雪水滴落在地上都会局促。 能得吴老爷推崇,掌柜的自然心善,他招呼二人进来,“你们先进来,外头太冷,孩子可受不住。” 。 正文 第544章 恩情 正好后厨切的面条还剩下些。 全都下锅,统共一碗半。 这一碗半虽然不多,对于夫妇二人却是救命的,二人差些给掌柜的跪下了,掌柜的连忙扶起二人,叹道“谁都有个困难的时候,不过是几顿饭的事,千万别放在心上。” 妇人襁褓中的孩子不过才半岁,好在包裹的严实,妇人给孩子喂了几口面条汤,小脸总算红润了些。 夫妇二人这才松口气,吃了剩下的面条。 男子吃半碗,将一碗推到妇人面前,又接过她怀中的孩子,“媳妇你先吃。” 接过孩子的动作太过熟练,显然是做惯了的,他想让自己媳妇吃口热乎饭。 “我还不怎么饿,吃不完这么多。”妇人也心疼自己的丈夫,她又将那一碗面条推给了对面的孩子爹,自己吃那半碗。 方铮跟冯轻并未离开,瞧见这对年轻夫妇的相处,冯轻往自家相公身侧靠了靠,她觉得相公对她更好。 耳边一声轻笑,方铮随即揽上她的腰。 “娘子可要回房?”方铮问。 冯轻点头,相公在外头许久,应当休息会儿。 两人起身,离开时,冯轻无意间看到那年轻妇人双脚小心地相互搓着,脚下一片水渍,想必是这妇人脚已经冻僵了。 冯轻知晓那滋味,她脚步顿了顿,又看了一眼这妇人,开口,“这位姐姐若是不嫌弃,我那还有一双鞋,可以让姐姐换上。” 妇人没想到冯轻会开口,在她看来,冯轻跟方铮是富家公子跟夫人,不说都眼高于顶,可极少有这般主动帮人的。 “不,不用了,谢谢夫人。”妇人急忙起身,她局促地看着冯轻,脸孔微红。 对方拒绝,冯轻也没试图说服,她朝妇人点点头,跟方铮一起上了楼。 等两人离开后,掌柜的才跟自家婆娘感叹,“这方公子跟方夫人可都是好人。” 早上柱子过来的时跟方铮说的话他听了个囫囵,加之女掌柜回来提了几句,掌柜的也猜出方铮去府衙所谓何事了。 能为不相干的人这般辛劳,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 也因为这个,掌柜的不愿收两人的吃饭钱。 就在掌柜的感叹完,门外又出现两人一个孩子。 “你们找到闺女了?”女掌柜一眼认出来人,她惊喜地上前,打量妇人怀里的小姑娘,这小姑娘也就三四岁,长得可爱,又乖巧懂事,看弯弯的眼睛,便知道是个爱笑的孩子,许是被先前的事吓到了,这孩子一直紧紧搂着娘亲的脖子,怯怯地看着周围。 孩子失而复得,妇人恨不得一直揣着这心头肉,她眼含热泪,脸色苍白,“这位姐姐,多谢你们,你们对我一家三口有再造之恩,我家小宝寻回来了,你们救了我们娘两两条命。” 妇人重重跪下,她让孩子也学着她,跪在女掌柜面前。 男人同样激动,他眼圈也是通红的,正好跟着媳妇一起跪下时,掌柜的跟华子一人一只胳膊,将人拉了起来。 “你们别这样,其实都是方公子跟方夫人的功劳,是方公子找到了那些人贩子,亲自去府衙,也是方夫人想着带你一起去府衙看看的。”女掌柜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她不贪功劳。 “不知公子跟夫人可还在客栈?”妇人是从知州口中得知方铮住处的,她找到了孩子,力气一瞬间回来了,都顾不得回去换身衣裳,半路遇到自家男人,便一起过来道谢。 “还在呢,你们快起来,我去叫他们下来。”女掌柜将妇人拉起来,让她坐在一旁,又嘱咐伙计提个炉子过来,让两人烤烤火。 得知那妇人果真找到了孩子,冯轻很高兴,本来心里还存着遗憾,虽然说服自己结局肯定是好的,可总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心里还是不确定的。 “相公,咱们下去看看。”人家亲自来道谢,方铮不下去也不好。 “嗯。” 三人刚走到楼梯口,那妇人已经抱着孩子起身,快步来到楼梯下,她又打算跪下。 冯轻急忙朝妇人开口,“别,当心磕着孩子。” 提到孩子,妇人果真不再坚持下跪了,她连忙上下打量孩子,见孩子无事,这才松口气。 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真见着恩人,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妇人只感激地看着走近的方铮跟冯轻,张张嘴,又觉得再多的话也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 “多谢公子跟夫人救了我女儿,我,我们二人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二位。”男子上前,他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 女儿是媳妇的命,若是女儿不见了,怕是她媳妇也活不下去了,没了她们,这个家也就散了。 “你们不用这般,我与相公也是看到你们昨夜在寻孩子,便想着多走走,或许能有收获,也亏得今日下了大雪,那人贩子无法出城。”既然帮了他们,尤其是相公又跑了那么久,她自然不会什么都不提。 那夫妇二人更加感激。 “找到孩子就好了,以后你们注意些便成,赚钱要紧,可孩子更要紧,是不是?”冯轻问。 妇人哭了,她眼泪止不住,重重点头,“都怪我,是我没看好她。”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摸着孩子柔软的小脸。 见娘亲哭了,小姑娘嘴巴一瘪,也哭出声来,只是声音弱弱的,让人听着心疼。 “你也别太自责,那些人贩子太过可恶,我瞧你们都没来得及回去,可别冻着孩子了,若是家离得近,便早些回去,若是离得远,不如就在这里避避雪。” 两人就住在齐州城里,不过是齐州城东南,那一片住的多是城外来城里做小生意的人,虽然生活拮据,可他们整日忙忙碌碌的,也过得和乐,自打昨夜孩子丢了,他们连摊子都扔了,更别提回去了。 后厨的面条没了,女掌柜让人盛了两碗汤。 滚热的汤温暖了这一家三口的身心。 别人的举手之劳却救了他们一家人,那种感激是要铭记一辈子的。 喝了汤,女掌柜见外头雪下得又大了些,索性让他们一家三口也在大堂内先等等,顺便把衣裳也烤烤。 。 正文 第545章 柳暗花明 到了傍晚,雪总算是小了些。 女掌柜挽留无果,那一家三口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客栈。 方铮跟冯轻的晚饭还是在客栈大堂内吃的。 两人就点了两个菜一个汤。 剩下的一家三口只点了粥跟一个小菜,还有两个馒头,女掌柜心软,又给他们端了两碗排骨炖萝卜,这个汤是方铮跟冯轻点的,按掌柜的话说,做的有些多了,反正也吃不完,不如给他们一人一碗。 如今这年头肉哪里会够吃? 他们知晓是掌柜的特意给他们的,两人连连感激。 反正也没旁人,掌柜的索性让后厨的人跟几个伙计一起吃,是以,这大堂就做了三桌,掌柜的夫妇二人跟伙计他们一桌,方铮跟冯轻一桌,那一家三口一桌。 人多,自然就不讲究食不言那一套,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聊的倒是也和睦。 不知怎地,掌柜的就提到了方铮跟冯轻。 “方公子,我瞧着你们带的行李不少,这是要赶远路?”他还看到方铮的书了,掌柜的对方铮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实不相瞒,在下与娘子是要去京都赶考,本打算明日离开齐州,却不曾想下了这般大雪,怕是最近几日无法动身了。”方铮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回道。 这个时候去京都赶考,那就是说这位方公子是举人老爷了。 哪怕心里早有猜测,方铮亲口承认的时候,掌柜的仍旧是惊喜。 那可是举人老爷,若是运气好,在会试上大放异彩,以后便妥妥的官老爷了,今日他们能跟未来的官老爷坐在一起吃饭说话,这可是够一辈子吹嘘的。 掌柜的看着外头还在飘的雪,“多少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我瞧着这天气,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地上雪都没过小腿了,车子是不能走的,二位怕是要走水路了。” “在下正是如此打算的。”方铮点头,顿了顿,随即又说“不过瞧着这大雪,怕是河上很快会结冰,船也无法行。” 掌柜的赞同地点头,“是啊,如此大的雪我是十多年没见过了,十多年前那场雪跟今日也差不多,若是我记得不错,这雪差不多一个月才化完,河上也得半月才能行船。” 啪嗒—— 冯轻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 “那怎么行?”她有些着急,若是真的一个月半个月的无法走,他们可真就不一定能在考试之前到京都了。 “娘子莫急,为夫会想法子。”方铮抓住冯轻的手,重新给冯轻拿了一双筷子,又替她盛了一碗汤。 “相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想法子?”冯轻却放心不下。 “你们若是要坐船,我倒是可以帮二位问问。”掌柜的试探着开口。 “掌柜的可认识来往京都跟齐州的船主?”冯轻顾不得吃饭,她惊喜地开口问。 “是我一个兄弟的弟媳家兄弟,他有几条船,都是来往京都的,若是你们打定主意做船,我便替你们问问。”这是掌柜的一个异性兄弟的弟妹的兄弟,说起来有些远,不过同在齐州城里住,偶尔遇见也能说上话。 “那就劳烦掌柜的问一问。”方铮跟掌柜的道谢。 “不是啥大事,等雪停了,我便去帮二位问问。”掌柜的心善,也乐于助人,倒是没想着因方铮的身份而巴结讨好。 这让冯轻对这家客栈越发的喜欢。 最担心的事有了着落,冯轻总算是松了口气,她这才有心情喝汤。 事关自己,娘子总更上心,方铮又心疼又爱惜,她试了试碗,觉得汤还是温的,这才放心让冯轻喝。 心情好,饭量就大了,两人把两菜一汤吃了干净。 吃过了饭,并未急着离开,怎么说今日也是新年开始,多点人说话也热闹,女掌柜甚至还拿了不少葵花籽,都是自己种,自己炒的。 外头雪花飘飞,大堂内却暖意融融。 原本那一家三口还有些放不开,尤其得知方铮竟是举人,越发的局促,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也知晓了冯轻跟方铮的性子,便也渐渐放开了。 这一唠,方铮两人在楼下就足足呆了一个多时辰。 吃了葵花籽,喝了热水,胃里塞的满满的,冯轻悄悄按了按胃。 方铮没吃,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朝掌柜的他们作揖,“时候不早了,在下与娘子便先回房,诸位慢聊。” 说着,朝冯轻伸手,牵着自家娘子上楼。 站起身,冯轻才觉得舒服些,她朝大堂内的几人颔首,不好意思地笑道“相公是知道我困了。” 目送方铮两人离开。 女掌柜的感叹,“没想到方公子中了举人,还这般平易近人,以后定会是个好官,这样的人咱们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说的是。”掌柜的赞同。 回到屋里,无人瞧见的时候,冯轻这才吸气,按着胃,“相公,我吃多了。” 本来饭菜就吃的不少,瓜子又不好消化,再喝了两三杯水,胃可不就撑了。 方铮心疼地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冯轻动了动,“相公,我重。” 九十多斤也不算轻了。 “娘子不重。”方铮先搓热了手,这才轻柔地替自家娘子揉着胃部。 学了医果真是有好处,经过一番按揉,冯轻很快便觉得胃舒服的多。 “娘子莫急着睡,先走几圈。”方铮不放心,提醒道。 冯轻今日一整天都没怎么休息,这会儿还真有些困,她不停地打哈欠,“相公陪我一起走。” 方铮轻声一笑,他半揽着冯轻,让自家娘子将身体大部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这才携着她在房间转圈。 房间不大,两人只能慢慢地转圈,直到冯轻走的浑身发热,这才停下来。 让冯轻坐着,方铮下楼去端水,等冯轻洗漱好,躺下来,方铮这才开始洗漱。 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冯轻这一夜睡得比之前都好。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抱着自家相公的腰,而方铮仍旧跟之前几日一样,半靠在床头,一手拿书,一手揽着娘子。 。 正文 第546章 温情 冯轻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前,看看外头是否还下雪。 “娘子——”方铮在后头无奈地喊了一声,他跟着下来,直接将冯轻拦腰抱起,往回走,“今日越发冷了,娘子莫要大意。” 袄子都没穿好,突然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冯轻被冻的不由打了个冷战。 她双手抱住方铮的脖子,往方铮胸口靠,“相公,外头的雪是不是停了?” 方铮追来太快,她都来不及打开窗户。 “何以见得?”方铮重新将娘子放在被窝,将人拢在怀里,替她搓搓胳膊,直到她身体重新暖和,这才满意。 冯轻仰头,用脑门蹭了蹭自家相公的下巴,说“不都是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吗?今日比昨日可冷多了。” 没亲眼看着外头是不是停雪了,冯轻心里痒。 “还在飘雪,小了许多。”方铮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娘子,只露出半张脸,“今日确是冷,娘子就莫出门了,娘子想吃什么,为夫下去给你拿。” 刚醒来,还不饿,冯轻摇头,她抱着方铮的腰,“我还不饿,相公呢?” 方铮也摇头。 冯轻摸索片刻,抓着方铮的手,发觉他手心温热,身体也没烧,这才放心。 昨天相公在外头许久,冯轻最怕他着凉,这天气若是生病,药铺都关了门,怕是不容易买到药的。 “为夫无碍。”方铮反手抓着冯轻的手,握紧,而后低头,亲了亲娘子的红唇,眼底温暖流淌。 娘子担心他,他又何尝不担心娘子? 方铮夜里醒了许多回,试了冯轻额头,没有发热,才略安心,过了一夜,娘子安然无恙,方铮才有心看书。 两人靠在一起窃窃私语一阵,直到冯轻肚子咕噜叫起来,方铮才起身,将也想跟着起来的冯轻按下,“娘子今日就莫下来了,想要什么跟为夫说。” 今日的温度降的实在太多,哪怕门窗关紧,屋子里仍旧冷的跟冰窖一样。 手伸在外头几息便冷的有些疼。 “娘子乖,别让为夫心疼。”方铮再次替冯轻掖好被子,确定没有漏一丝缝隙。 冯轻拒绝不了方铮,她只好点头,叮嘱方铮,“相公,你去那蓝色包裹里找出一件夹袄,里头穿个背心,外头再穿个外衫,可别冷着了。” 在屋里,说话都冒白气,冯轻甚至都舍不得让方铮出门。 “好。”按着娘子说的,方铮找出冯轻来之前做的新的夹袄,一件件穿好。 身上暖和不少。 “娘子躺好,为夫去去就来。”方铮留下一句话,抬脚离开。 出了门,方铮再次庆幸没让娘子跟着出来。 走廊里比屋里还冷,外头怕是要滴水成冰了。 怕是一夜之间又要冻死不少人。 方铮蹙眉,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神色如常地下楼。 昨日那般大雪,客栈的门都没关,今日却是木门紧闭,大堂内除了掌柜的外,并无旁人,哪怕烤着火,掌柜的仍旧冻的频频缩脖子。 见着方铮,他打招呼,“方公子起的早,可是想吃什么?” “早上吃些粥。”方铮点头。 掌柜的松口气,这才笑道“今早是有粥,还有包子,不过素菜却是没了,一夜过去,外头的雪又厚了些,实在无法走,怕是菜贩子都没出来摆摊。” “粥跟包子便可,有劳掌柜的。”方铮自然猜得到。 “方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端过来。”掌柜的搓搓手,起身去了后厨。 客栈几个伙计都离家不算远,昨天晚上方铮跟冯轻离开后,那几个伙计也各自回去了。 哪怕风雪大,怎么也是新年,他们还是想陪着家人的。 是以,整个客栈就只有掌柜的夫妇跟后厨的三人。 后厨的人需要每日早早起来做饭,便没有回去。 每年这个时候,掌柜的都会多给他们一份工钱,他们也愿意呆在后厨。 透过门缝,冷意朝人的骨头里钻,方铮动了动脚,双手不停地搓着。 粥跟包子都是才出锅的。 “方公子要趁热吃,这天太冷,粥冷的快。”掌柜的提醒一句。 方铮道谢,端着托盘上楼。 掌柜的一共给他盛了两碗粥,四个包子。 等方铮回到房间,滚烫的粥盛了温的。 冯轻已经穿好了袄子,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娘子,趁热吃。”方铮脚步比平日快了许多,他试了试两个碗,觉得温度差不多,将多的那碗递给冯轻,“就坐在床上吃。” 冯轻脸有些红。 长这么大,她没在床榻上吃过饭。 “娘子长这么大,怕是没遇过这么冷的天吧?”娘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方铮都了如指掌,他开口就问。 冯轻点头,反正自从有记忆开始,她还真没感受过这么冷的天气。 亏得她听了金姨的话,多准备了几个袄子跟背心。 要不然还真是寸步难行。 “娘子,这粥冷的快,若是娘子还犹豫,为夫就得下楼再给娘子去热一回。”方铮虽嘴上催着,动作倒是不紧不慢,干脆舀了一勺,递到娘子嘴边。 再拒绝就矫情了,冯轻吃了方铮喂过来的粥,而后接过碗,“相公,我自己吃,你也快吃。” 方铮也没拒绝。 等冯轻吃了半碗粥,方铮这才给她拿了个包子,今日只有肉包子,不过里头放了蘑菇碎,吃着也鲜香。 一碗粥一个包子就饱了,冯轻搁下碗。 方铮将最后一个包子一掰为二,给冯轻半个,“娘子再吃些。” 冯轻摸了摸胃,觉得自己还能吃半个,也就没拒绝。 这么冷的天,多吃点是不是身体就能多点能量? 冯轻清楚,不光方铮不能生病,她也得保重,要不然就得拖累方铮了。 等吃了饭,方铮这才又下去,端了热水,替娘子净面洗手。 被相公照顾着,冯轻嘴角的笑就没消失过。 她拍拍床边,朝方铮招手,“相公,快过来。” 方铮失笑,依言过去,试了试冯轻的手,是暖的,他笑问“娘子今日想听拿本?” “今天就随意,相公你自己看,给我一本简单易懂的就成。” 虽然自家相公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这书还是得每日抽时间看的,毕竟温故知新,冯轻今日就不耽搁相公的看书时间。 。 正文 第547章 救命 两人整个上午都没有出门,一直到午时,方铮才准许自家娘子起身。 整日一动不动对身体也是不好。 两人午饭是去楼下大堂内吃的。 吃过早饭,掌柜的还特意出门一趟,去专门买菜的小市场,除了一个提着豆腐,一个提着半篮子鸡蛋外,并无旁人。 掌柜的将豆腐跟鸡蛋都买了过来。 午饭就有一道油炸豆腐鸡蛋丸子。 这雪一下,绿色蔬菜是吃不着多少了,好在后厨还有不少蔬菜干,泡了水后跟肉炒着,也能解解馋。 没下雪之前,隔三差五也会有菜贩子上门送菜,如今雪这么厚,不知道后厨的菜还能撑几天,午饭就没法让方铮跟冯轻两人随意点了。 除了油炸素丸子外,还有一个野菜鸡蛋汤,另外一道是猪肉炒莴苣干,及牛肉。 在大业猪肉一般是上不了世家勋贵的桌的,不过在客栈却不讲究,相对来说,猪肉是最便宜的,后厨还余下不少。 饭后,冯轻朝门口看。 雪已经停了,昨日只到小腿的雪厚的地方已经到膝盖了。 这时候又没有后世的雨衣雨靴,一脚下去,不用多久鞋子跟裤腿就能湿大半,走的久些,便是身强力壮的大男人都会受不了。 这么厚的雪,便是清扫都没地方放。 冯轻又开始愁了。 路上都这样厚,河上肯定也好不到哪,再说了,这天气,怕是河上的冰都能撑得住人走。 方铮上前,将手里的斗篷替自家娘子披上。 冯轻回神,她抓着斗篷两侧,转头,“相公,这是我给你做的。” 上回考试方铮生病吓着冯轻了,再有这二月倒春寒,会试怕是更难熬,冯轻不光给方铮做了夹袄,也做了这斗篷,这斗篷能遮风挡雨,必要时候还能当被子。 这斗篷是按方铮身材做的,冯轻穿着有些大,整个人被笼罩其中。 身上暖和起来。 “为夫不冷。”方铮替自家娘子拢了拢斗篷。 怎会不冷? 知晓相公是不会同意她脱下,冯轻也顾不得发愁,拉着方铮往里头走。 才转身,方铮脚步却一顿,他往外看。 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朝这边奔来。 说是奔也不贴切,那小身影磕磕绊绊的走着,几乎被雪埋了半身,哪怕费劲力气,仍旧是行动迟缓。 “相公,那,那是柱子?”虽然对柱子还不算熟悉,可那股劲却让冯轻看着有些熟悉。 方铮点头,他往干脆转身,朝前走了一步,挡住冯轻,以免冷风吹到了她。 等小身影走近,果然是柱子。 “公子,公子,求你救救我弟。”柱子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当亲人接二连三的在他眼前出事时,柱子觉得这噩梦总一遍遍的重演。 哪怕只见着方铮两三面,可方铮总给他一种万事皆在掌握的稳重,柱子一直忍着,见到方铮后,再也撑不住,大哭出声。 冯轻歪着头,待看清柱子的穿着时,不由皱紧眉头。 柱子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袄子,袄子有些大,上头补丁尤其显眼。 “你弟弟可是发热了?”方铮问。 柱子点头,他半夜去敲医馆药铺的门,可敲半天,无一家开门,到今日早上,他天不亮又开始去敲门。 到第四家的时候,药铺总算是开了门,可药铺并无大夫,他不知道买什么药,伙计常年替人抓药,也懂两三分,听闻柱子说完他弟弟症状,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伙计说一副药就要四五两银子,他吃不起,反正一副也不可能治的好,倒不如不吃,留些银子给孩子买副棺材吧。 柱子狼崽子似的朝那伙计冲过去,他一夜未睡,来来回回好几趟,已经没了力气,可这孩子凶狠,他抓着伙计的胳膊就一口要下去,不管伙计如何打他,就是不撒嘴,最后那伙计求饶,柱子这才松开。 被拳打脚踢了一场,柱子脸上可见之处一片青紫。 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望着柱子凄惨的模样,冯轻心疼,她跟掌柜的要了一碗热水,端过去给柱子喝。 这孩子眼下一片黑青,眼睛更是通红肿胀,嘴唇干裂,一点血色都没有。 方铮没阻止,他对柱子说,“喝了水再跟我细细说。” 如今方铮是他弟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方铮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也顾不得水还有些烫,几乎是直接往喉咙里灌的。 很快喝完,柱子眼巴巴地看着方铮,“公子,你能不能救救我弟?他昨天天刚擦黑就开始发热,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我给他不停地擦,后来不知怎地就退热了,可昨天夜里他烧的厉害,不管我怎么给他擦拭身上,一直没退,后半夜又吐又拉,身子还不停抽搐,到早上都昏睡不醒了,我实在不知道该咋办,我就剩下两个亲人了,公子,求你救救我弟。” 发热的是小弟。 小弟身子一直不好,以往也得过风寒,许是那时天还不冷,又或是他弟命硬,两三回风寒都扛过去了,这回却没有。 柱子束手无策了。 “我随你去看看。”方铮说。 这三个孩子都是少见的乖巧可怜,方铮做不到见死不救。 话落,他回头看了一眼冯轻。 冯轻点头,“相公你去吧,我没事。” 握了握冯轻的手,方铮并未直接领着柱子离开,而是反身上楼,又很快下来。 手里多了一个小瓷瓶。 这是他熬制的药丸,路上以备不时之需,虽不及熬的药作用好,却也能在紧要关头救命。 “娘子快回去,为夫去去就来。”方铮碰了碰自家娘子的背,将人轻轻往后推了一下。 “相公等等。”冯轻飞快地将斗篷解下来,递给方铮,“你穿好。” 方铮没拒绝,接过斗篷,又递给柱子。 柱子却连连摆手,他不想弄脏了方公子的衣裳。 方铮没再耽搁,跟在柱子身后出了门。 等两人走后,将事情听了个大概的掌柜的惊讶地说“方公子当真是个心善之人。” 不光心善,还很有能耐。 若是将来做了官,也定会是个青天老爷。 冯轻抿着嘴,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止不住担忧。 。 正文 第548 恩公 这两天雪大,柱子一人带两个弟弟没法走,不得已,三人只能找了个桥洞,好在这桥洞是三面不通风的,柱子又将不通风那一面用了一个破帘子遮挡住了,可区区破布又怎能遮挡住寒冷? “你不是说有地方住?”柱子掀开帘子后,方铮看到缩在角落里的两个孩子,皱眉。 柱子脸上有愤恨,“被人抢了。” 要是他自己,他还能不要命的跟那个乞丐打一架,可有两个弟弟在,他不能出事,不得已,柱子昨天带着两个弟弟找到这个桥洞。 “你怎么不来找我?” 柱子垂着眼睛,“我们已经麻烦方公子许多了。” 柱子自己还是个孩子,他只觉得两个弟弟身子挺好的,好几回风寒都熬过来了,肯定没事的,一个孩子能考虑的不会多全面周到。 “罢了,现在就跟我走吧。”三个孩子缩在这里肯定不行。 莫说柱子的小弟了,便是剩下这两个怕是也会被活生生冻死的。 柱子心里愧疚又感动。 他重重点头。 方铮走过去,先替已经烧的不清醒的孩子把脉,又看了他的瞳孔跟嘴巴,他眼皮一跳,嘴角紧抿,这孩子只剩下一线希望。 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塞到这孩子舌头下方。 这孩子已经没有意识,是无吞咽功能的,好在这药丸能在舌下自己化开。 “小弟要不要紧?”柱子紧张地看着脸通红的弟弟。 方铮也没隐瞒,“只有一线生机。” 柱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他脸白的厉害,嘴唇哆嗦着,“都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弟弟,呜呜呜。” “此时不是自责的时候,你收拾一下,跟我走。”方铮打断他的哭声,冷静地吩咐。 柱子擦了擦眼睛,将还能穿的衣裳都收拾好,让二弟抱着,自己背过身,打算将小弟背上。 “我来。”方铮却拍了拍他的肩头,直接抱起孩子,又将斗篷将孩子包裹住。 柱子眼泪又掉下来了,“方公子,还是我来吧。” 虽然他心疼自己的兄弟,可他也自卑,他们兄弟三人身上太脏了,方公子哪怕跟他们走在一处都会玷污了他。 更何况还要让方公子抱着小弟。 方铮没给他一个眼神,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柱子只好接过二弟怀里的包袱,一牵着他,踉跄地跟在方铮身后。 方铮的裤脚跟靴子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湿透了,此刻已经没有知觉,只本能地走动。 因着要带两个孩子,回去的路上要慢许多。 路上偶尔也遇到一两个过路的人,方铮一人领着三个孩子的场景实在是太过罕见,路人不免多看几眼。 有人思及昨天夜里丢孩子的事,不免又想多了。 只是方铮衣裳整洁,护身自带一股书生气,长得又是少见的俊美,路人很快又否定了心里的猜测。 在路过一家药铺时,方铮脚步顿了顿,抱着孩子进去。 这家跟柱子之前去的不是一家,这家药铺要大些,里头药自然也齐全,伙计虽然也好奇这几人的身份,不过方铮神色冷淡,手里没拿药方子,直接说出要买的药。 伙计只好忙着称药,方铮说的太快,伙计需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记住。 等他包好了药,方铮付了银子,朝柱子看了一眼。 柱子上前,接过药,跟在方铮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 再回到客栈时,已经过去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冯轻不放心,在房间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下来。 接下来一个时辰就一直坐在大堂内。 方铮回来时,冯轻第一眼便看到,她起身,便要迎上去。 “娘子退后,外头冷。”方铮朝自家娘子说。 “相公我穿得多。”冯轻一眼就看到方铮外袍已经湿了大半,她心揪着,顾不得方铮的话,径直上前。 方铮跟冯轻的良善让掌柜的感动,在方铮离开后,他便让后厨生了两个火盆,待方铮回来时,便让人将火盆端出来,让方铮跟三个孩子烤火。 方铮跟掌柜的道谢。 “方公子千万别客气,我听方夫人说了这三个孩子的事,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大过年的,我能帮也就帮点,方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千万别客气。” 掌柜的跟女掌柜成婚二十多年了,至今也没个孩子,因着没有孩子,两人越发容易心疼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正好有件事要劳烦掌柜的,烦请帮我把这药煎好,要三碗水煎至八分这是三日的量,每日煎一包即可。” “成,我这就让后厨去煎。”掌柜的爽快地应声。 方铮转而又对冯轻说“娘子,将我们还有未穿的袄子拿来,给这几个孩子穿上。” 冯轻点头,转身上楼。 等掌柜的吩咐后厨去煎药,再回来时,方铮又说“还要劳烦掌柜的再开一间房间。” “房间早准备好了,我这就带方公子去。” 几个大人说话时,柱子牵着弟弟的手用力握了握,他低着头,似乎有许多话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换衣裳。”方铮跟掌柜的说完话,低头,瞧见柱子又想多了,便淡声提醒。 半晌,柱子才低低嗯了一声。 掌柜的给兄弟三人新开的房间就在方铮跟冯轻的房间隔壁,里头摆设都是一样的。 冯轻给自家相公留了一身衣裳,将余下的两件拿过来。 他们要出远门,东西带多了也不方便。 “相公,要不我再出去给三个孩子买几件衣裳?”冯轻站在门口,说。 方铮自是不舍得让冯轻一人出门,他摇头,正要说话,掌柜的却先一步开口,“若是二位不嫌弃,我还有几件旧衣裳,拿来给他们试试?” “柱子,还不快谢谢掌柜的。”冯轻催道。 柱子干脆拉着弟弟直接跪在掌柜的面前,正要磕头,却被掌柜的阻止,“哎呦,这可使不得,就几件旧衣裳,反正我也不穿了,你们不嫌弃就成。” “谢谢恩公。”柱子一字一句地说。 掌柜的将人拉起来,“什么恩公不恩公的,都是举手之劳。” 。 正文 第549章 遗憾 不过才半年多,三个孩子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可像方铮跟掌柜的这般上心的,柱子长这么大还从未遇到过,这也是为何柱子恨不得给他们多磕几个头的缘由。 三个孩子换衣裳的时候,冯轻也拉着方铮回房间。 她纵使再担心柱子,可也无法看着相公穿着湿袄子。 冯轻蹲在方铮面前,先用手搓他冰凉的小腿。 才碰到,手指被冻的哆嗦一下。 方铮将人拉起来,“娘子别着凉。” “为夫很快就暖了。”方铮安慰地顺着她的发丝,又用额头碰了碰冯轻的额头,轻声说“为夫很好。” 这回冯轻却强硬,她直接将方铮按着坐下,自己又蹲在他脚边,开始用力搓方铮的腿跟脚。 “娘子——”方铮探手,抓着冯轻的胳膊,他实在舍不得娘子做这些。 冯轻哼了一声,问“相公觉得我是瓷人儿?还是相公以为自己一定不会生病,以后无需我照顾。” 话落,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呸呸两声。 “相公肯定不会有事的,但是我跟相公说过了,我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一辈子很长,若是你光照顾我,你会很累的,我们要相互照顾。” 深深看了冯轻一眼,方铮不再言语。 等腿跟脚不再跟方才那般冰冷了,她又用温布巾替他敷了一阵,彻底暖过来之后才作罢。 换好了衣裳,冯轻又催着方铮吃一颗药丸。 方铮带了几种,其中便有预防风寒的,不光自己吃了一颗,方铮也为了自家娘子一颗。 收拾好的两人往隔壁去。 女掌柜的也听闻了原委,方铮跟冯轻回房换衣裳的时候,女掌柜给三个孩子端了热水过来,替发烧的孩子擦拭。 吃了药丸,孩子不再抽搐,却仍旧没有清醒,烧也没退。 “方公子,我弟弟会不会有事?”柱子对方铮满心信任,他问的胆怯又期待。 方铮并未立即回应,他来到床边,又替孩子把了脉,这才说“我并不能保证治好他。” 想了想,方铮又说“我只看过几本医书,跟几位大夫学过几日,并无医术,若是你信我,便先吃三日,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带着他去寻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医治。” 方铮这话不是谦虚,他见过的病人没几个,他学医术也不是为了治病救人,他不能确定能否救回这孩子的命。 “方公子,求你救救我弟弟。”柱子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求方铮。 方铮蹙眉,柱子真的答应了,方铮反倒是改主意了,“我尽量先让他退热,待退了热,再带他出去找大夫吧。” “可是——”柱子眼含热泪,为难地看着方铮。 他不是不愿让弟弟去医馆,可方才只买了三副药就花了好几两银子,要是去医馆,他就是赔上命也不够付的。 “我会先替你垫付,等此事了了,我会先一张欠条,待来日你赚了银子,再还我便是。”方铮却说。 柱子瞪大了眼,直直望向方铮,他没想到方铮竟看出他的顾虑,还这般为他着想。 “好,好。” 方铮如此决定,也是因着一路回来,发觉医馆都未开门。 孩子的烧等不得。 方铮跟柱子说话间,冯轻已经来到女掌柜身侧,她抬手,贴在孩子的额头,烫的厉害,昨日还灵活的眸子始终闭着。 “怎么都不退咋办?”女掌柜心焦地说。 女掌柜已经替这孩子擦拭了两三回了,可只是在擦拭过后,身上的热度低了片刻,之后又再次烧起来。 “楼下可有烈酒?”实在没办法了,冯轻想着只能用烈酒试一试。 女掌柜不明白冯轻的意图,她想了想,问“要多烈的?” 既是开客栈的,自然也有客人喜好酒,楼下是存了几坛子。 “越烈越好。” 女掌柜点头,“那成,我下去给你拿。” 女掌柜很快带了烈酒上来,“给。” 这孩子是冯轻见过的烧的最严重的人,冯轻也不知道酒对他是否有用,她摸了摸坛子外头,太过冰凉,这般直接擦拭在孩子身上肯定不行,冯轻便让女掌柜再端些热水来。 兑了热水,水温了些便可,怕冷的快,冯轻没回只沾湿了帕子。 用湿帕子给孩子擦拭完全身。 “哎,真的退了,退了。”女掌柜看着孩子脸上烧出来的红竟然稍微退了些,她又摸了摸孩子的身上,虽然还是有些烧,却比先前好太多。 冯轻却没女掌柜乐观,“暂时退了吧。” 既然烈酒有用,冯轻索性一直替他擦。 按她估计,这体温即便降了,起码也得有三十八度往上的。 酒用了小半坛子,冯轻便不再给孩子擦了,这酒统共这么多,这孩子的烧不知何时才能完全退,尤其是夜里,孩子最容易烧起来,还是省着点用。 然,停止擦拭,不到两炷香,这孩子再次烧起来,呼吸更重了些。 “相公,怎么办?”眼见孩子又在抽搐,冯轻吓的手上湿布巾都掉了,她心紧缩了一下。 方铮握了握自家娘子的手,“为夫在,娘子宽心些。” 他坐在床边,取出银针,开始给孩子扎针。 哪怕昏睡着,这孩子也难受的紧,在睡梦里小声痛哼,试图翻滚。 冯轻跟女掌柜连忙上前,一人按住他的上半身,一人按住他的双腿。 方铮凝神,下手没有丝毫停顿,几针下去后,孩子渐渐停止了抽动,神情也松缓许多,众人松口气。 这针一直扎到药熬好。 孩子始终没有清醒。 不清醒,喂药还是个大问题。 其他几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方铮。 “有熏蒸之法可以让他醒来,不过费时费力,且药无法买齐全,为今之计,我也只能试试。”方铮说。 他找到孩子脚底的涌泉穴,又跟冯轻说“娘子,掐他人中。” 方铮说着,自己掐自己人中,“像为夫这般便可。” 接下来,方铮跟冯轻同时动手。 这孩子身体剧烈颤动一下,哼了一声,似有醒来的迹象。 “娘子继续。” 冯轻一边掐这孩子的人中,一边招呼柱子,低声对柱子说“你喊他,让他醒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死马当活马医了。 后世有叫醒植物人的例子,希望这个法子有用。 其他人不明所以,方铮却眼睛一亮,嘴角轻扬。 “照我娘子说的,越真切越好。”方铮补充一句。 相公果真是聪明至极,一句话便能让他眼前一亮,冯轻不由朝自家相公竖起大拇指。 方铮跟冯轻说什么话,有任何要求,柱子都会听的,他直接扑到床边,两只手抓着小弟发烫的手,在他耳边喊道“小弟,你快点醒来,哥给你买肉吃,还有点心,咱们顿顿都是肉,哥还给你做新衣裳,你快醒来好不好,哥很担心你。” 不知道是方铮跟冯轻的施针跟掐人中起了作用,还是柱子的呼喊起了作用,亦或是两者都有,只见半刻钟后,这孩子竟然真的睁开了眼。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柱子并没在意,他惊喜地朝方铮大喊,“方公子,我弟弟醒了,他醒过来了。” 方铮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虽心有疑惑,却并未开口,他说道“你喂他喝。” 柱子用力点头,他接过女掌柜手里的碗,冯轻将这孩子连人带被子抱起来。 柱子哄道“小弟,喝药,喝了药,哥去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孩子点了点头。 这药已经晾温了,柱子喂给他弟弟喝。 才喝了一口,这孩子脑袋便往后退。 这药实在太苦,他记不得自己曾喝过这么苦的东西。 “弟弟,喝完你就不难受了,你是不是想吃驴打滚?还有大肉包子?还有酥糖?等你喝完了药,哥都给你买,你听话,哥喂你喝好不好?” 柱子说着,眼泪滚了出来。 他吸了吸鼻子,又将碗递到他弟弟嘴边。 原本还想拒绝的孩子停下了动作,他抬起手,擦掉哥哥的眼泪,点了点头,张嘴,一鼓作气喝完一碗的药。 “喝完莫要直接躺下。”方铮叮嘱一句,“柱子,你再跟他说话。” 若是不转移这孩子的注意力,他很可能会吐了药。 柱子将二弟也拉到身边,两个孩子不停地跟自家小弟说话。 “方公子,我小弟怎么不说话?”许久,柱子才意识到他弟弟张了好几次嘴,竟然没说出一个字来。 柱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脸色一变,转头问方铮。 “我会尽量救他。”方铮本想直接将这孩子的情况告知柱子,可看柱子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模样,无情的事实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光是柱子,冯轻更早察觉出异样。 她一直抱着着孩子,当她低头看这孩子时,分明看到他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冯轻心一直沉着,她看了方铮好几眼,方铮只暗暗跟她摇摇头。 “方公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柱子问。 方铮叹口气,“他烧的太严重,也过久,怕是坏了嗓子,我还不能肯定他以后开不开得了口。” 柱子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我弟弟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呜呜呜——”柱子捂着脸哭。 见大哥哭了,两个弟弟也跟着哭起来,只是一个有声音,一个无声的。 冯轻看着心酸,“柱子,我相公说了,会尽量救治,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看你哭了,两个弟弟都跟着哭,他才喝完药,若是哭的厉害,怕是会吐药的。” 哭声顿住,柱子头埋在膝盖处,久久不抬头。 “他热暂时退下去了,我这就带你们去医馆。”把脉的时候方铮就知晓这孩子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大幸,他不知道若是这孩子睁开眼,会是怎样的场景。 依方铮看,除了无法说话,其他并无症状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去别处能看好吗?”柱子闷声问。 方铮没回应。 柱子的小拳头攥的紧紧的,他无声哽咽,没有立即抬头。 “柱子,就像我相公说的,你弟弟烧的太厉害,能活下来已经是幸运了,我曾听说过许多因高热没了命,又或是被烧坏了脑子的,我看你弟弟还是清醒的,相对来说,这算是轻的,再说了,或许你弟弟只是暂时说不了话,若是这里的大夫看不好,以后你可以带你弟弟去别处,找医术好的大夫,说不定你弟弟还是能开口的。” 三个兄弟,只有柱子听得懂冯轻的话。 柱子终于抬头,他抹了一把眼泪,“方夫人,你说的是真的?” 冯轻点头,“没骗你。” “好,我会好好赚钱,带弟弟去看大夫。”有了希望,柱子总算打起了精神。 之后,方铮走向冯轻,打算带着孩子出去找医馆。 柱子却在这时开口了,“方公子,我想了,不去找医馆了,就在这里。” 在外头流浪了这么久,柱子不是没见过死人,他听到的消息也不少,齐州是有好大夫,可那些大夫都是替官家跟富户人看病的,穷人过去只会被赶出来。 再有,方公子跟方夫人都能救醒弟弟,方公子医术肯定也很好。 柱子如今对方铮跟冯轻心存敬畏跟崇拜。 “你确定?”方铮问。 柱子没有丝毫犹豫,他点头,“求方公子救救我弟弟,我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的。” 方铮没再开口。 这边柱子决定好,女掌柜正好拿了一盘子点心过来。 是后厨做的糯米糕。 “这糯米糕吃多了不舒坦,咱们就一人一块,其他的给你们留着,等好了再吃。”三个孩子太过可怜,凡是有怜悯之心的,总忍不住心软,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再说,这三个孩子懂礼数,就更让人心疼了。 “多谢夫人。”柱子双手接过盘子,他手上有些脏,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 女掌柜似是没看到他的窘迫,她笑道“我让人煮了粥,还有一阵才好,你们先喝点热水暖暖肚子。” 柱子眼圈通红。 帮着他的人,他都记在心里了,且发誓要报答他们。 为了将就三个孩子,晚饭做的是粥,里头还放了肉末跟葱花,香味飘了整个客栈。 。 正文 第550章 安排 夜间,那孩子又烧了两回,不过就烈酒擦拭过,又喝了药,烧慢慢也退了下去。 然,不管柱子怎么引他弟弟说话,他弟弟还是发不出声音。 连那孩子自己都意识到了,抓着他哥哥无声的哭。 不过小孩忘性大,等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已经忘了昨天夜里的难过,虽然仍旧是开不了口,却在见到好吃的时候仍旧开心起来。 之后两日,孩子又烧了两回,都是低烧,不用擦酒精,只多喝了几碗水就退了热。 等三日的药喝完,他已经精神许多。 方铮又替他把了脉,又重新开了一副药。 这一回要连喝七日。 柱子那几两银子还是方铮跟冯轻给的,这药费自然是付不起的,仍旧是方铮跟冯轻付的银子。 掌柜的本想也给他们一些帮助,方铮却拒绝了,既然欠账,就不如欠他一人的。 柱子赞同地点头。 又过了两天,除了仍旧开不了口外,那孩子已经活蹦乱跳了。 到了初七这天,天还没亮,掌柜的便亲自来敲方铮跟冯轻的门了。 “方公子,我得到了消息,有车队要离开齐州,朝京都去了,方公子可要随车队一起走?”掌柜的问。 哪怕过了这么多日,街上的积雪被齐州的百姓用各种法子才堪堪化去一半的雪,河上的冰层更是无法估量,走船怕是不成的。 掌柜的又在外头说“不是走的水路,也不对,是走水路,不过却不是用船,而是马车,这外头的护城河结了将近有两尺厚的冰,莫说人了,便是马车都能走。” 冯轻倒是听说过冰厚三尺非一日之寒,本以为是夸张了,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能看到两尺厚的冰层。 “相公,马车在上面走真的不碍事吗?”冯轻小声问方铮。 方铮先摇了摇头,他起身,穿好衣裳后,便出了门。 冯轻不知道相公跟掌柜的说什么,不过等方铮回来时,不用冯轻问,他说道“娘子,我们后日走。” “为何要后天?”冯轻奇怪地问“车队后天走?” “为夫并不知晓车队何时走,不过我们后日走。”出去一趟,再进门时,身上带着一股冷意,方铮并没靠近冯轻,他站在几步之外细细解释,“今日河水怕是还会继续冻,到了后日,应当能有三尺厚了,到时再走安全些。” “就我跟相公?”冯轻问,“不与他们一起?” “不了。”方铮摇头,“此去会有诸多不便,人多了,声音也多,为夫与他们也不算熟识,便不一起了。” 这车队并不是掌柜的认识的那人,而是齐州城里另一家。 “可是此去山高水长的,万一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怎么办?”就是后世,若是一两个人单独出行都不一定安全,更何况是这没有安全保障的古代。 “为夫已经让掌柜的帮忙雇人了。”方铮想的比冯轻多。 他已经请掌柜的帮着去镖局雇两个人,最好功夫好些,为人可靠的。 冯轻朝方铮招手,“相公过来。” 看娘子亮晶晶的眸子,方铮就知晓她要做什么,他倒是愿意,不过身上还未暖,怕冻着娘子,方铮站在原地,“娘子稍等片刻。” 冯轻掀开被子,笑道“等不了啦。” 在方铮去门外跟掌柜的说话的时候,冯轻已经穿好了袄子,她朝方铮奔过来。 方铮无奈,只好接住燕子似的娘子,将人整个抱起来,双脚离了地,冯轻急忙环住自家相公的脖子,笑道“相公力气好像大了些。” 抱这么重的她面不改色的。 方铮轻笑一声,低头,亲了亲冯轻的唇,“是娘子轻了些。” 这几日冯轻担心柱子兄弟三人,都没什么胃口吃饭,方铮哄着吃,一顿才勉强吃大半碗的饭,这几日又一直照顾那三个孩子,自然是瘦了些。 冯轻自己没感觉,整日搂着娘子睡的方铮却最清楚不过。 “为夫会留些药给柱子,那孩子的嗓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正如娘子说的,他活下来已经是大幸了。”方铮又给冯轻加了一件袄子,“娘子莫要担心了。” “嗯。”冯轻点头。 “方才掌柜的也跟为夫说了,以后会多照顾这三个孩子的。” 方铮最后这句话让冯轻彻底放了心。 他们能照顾的不多,若是掌柜的夫妇二人能多看顾一些,对这三个孩子来说是最幸运的事了。 不知道何时能走的时候,冯轻急的半夜都会惊醒,如今定了下来,冯轻竟有几分不舍。 在这里前后也住了十来天来,客栈的掌柜的跟伙计都很好,还有时不时会给他们送吃的吴老爷一家,此时回想起来,冯轻还有些惆怅。 “这段日子得了他们许多帮助,为夫与娘子是该谢谢他们。”方铮揽着自家娘子,“娘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除了为夫与娘子,娘子与旁人总有要分别的一日,若是娘子不舍,以后可常给他们写信。” 冯轻本来还有不舍,被方铮这么一表白,顿时忍不住偷笑,她歪着头靠在方铮肩头,“只要不跟相公分开,什么我都能忍受。” 亲了亲娘子的额头,方铮扬起一抹笑,“娘子放心,为夫自然是舍不得跟娘子分开。” 既然要离开,方铮便想着这两日带着娘子多见见这里认识的人。 两人早饭都没吃便去了隔壁房间。 柱子早早就起来了,他小弟发烧这事让他心里始终有些不安,三兄弟谁在一张床上,柱子一夜醒来数回,每次都要摸上小弟的额头,确定他没有烧起来,这才继续睡。 短短几日,柱子眼下黑青一片。 “柱子,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休息的,你弟弟既然已经退烧好几天了,肯定不会再有事的,你夜里安心睡。”柱子真的是冯轻见过的最懂事的孩子了,看着孩子一脸憔悴,冯轻难免多说几句。 “我就是有点害怕。”柱子不自在地摸了摸脑袋,随即眼底有些黯然,“我听到你们的说话声了,方公子,方夫人,你们就要走了吗?” 最舍不得方铮跟冯轻的大概就是柱子了。 方铮点头,“我们还有事。” 柱子知晓方铮是要去考试,他懂事地点点头,只是眼底的不舍实在太明显,冯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们要好好的,以后有机会可以去京都。” 柱子点点头。 以往他不曾想过这些,他每日只想着怎样找到吃的,怎么才能带着两个弟弟活下去,而遇到方铮跟冯轻之后,柱子才知道原来活着还能做更多的事。 “好,我以后一定会去的,一定会找到你们的。”柱子在心里暗暗发誓。 “到时候我相公会给掌柜的他们写信,若是你想知晓我跟相公的消息,可以过来问掌柜的。”这孩子眼里有希望,整个精神都不一样了,冯轻很高兴。 柱子重重点头。 “走吧,咱们一起下去吃饭,叫上你两个弟弟。”冯轻笑道。 这几日住客栈的人多了些,掌柜的到底是在齐州住了半辈子的人,他有路子买到新鲜的菜,虽然不算多,不过菜式不少,方铮跟冯轻便多点了几道,他们不急着吃,打算等客人都吃过了,再专门留一桌。 至于吴老爷他们一家,方铮知晓他们不会在乎一顿饭,且外头不容易走,便不请他们过来,不过等吴老爷午时之前又派了小厮过来时,方铮便让小厮带了一封信回去。 这封信是方铮一早写好的,吴老爷帮他良多,他自是要报答的。 等住客栈的客人都吃过了饭,上楼后,方铮跟冯轻便领着三个孩子下了楼。 掌柜的夫妇正好将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 除了方铮跟冯轻点的菜外,掌柜的夫妇又多做了几道,竟都是冯轻爱吃的。 这几天冯轻跟女掌柜也说了许多话,妇人之间能聊的话题上到这几日古怪天气,下到明天想吃什么,冯轻觉得女掌柜也是个实诚人,说的就多了些。 “我们客栈的菜式没有外头酒楼的好吃,方公子跟方夫人莫嫌弃。”女掌柜笑道。 “姐姐多虑了,这些菜闻着很香,都是我喜欢吃的。”冯轻上前,亲昵地挎着女掌柜的胳膊。 见头一面的时候,女掌柜原本还觉得冯轻作为举人娘子应当是看不上他们这些人的,没想到聊了几日之后,女掌柜才发现似乎在冯轻的眼里,人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好坏亲疏之分。 女掌柜自然愿意跟冯轻相交,她也是真喜欢冯轻这性子,温和善良,却又有自己的性子。 冯轻主动靠近她,她心里越发喜欢冯轻这么妹妹。 “喜欢就好,后厨还有呢,吃完我再给你做去。” “这几道是姐姐做的?”冯轻惊喜地问。 女掌柜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都少来前头的,多是在后厨,我也喜欢做饭炒菜,味道也算勉强能入口。” 见方铮跟掌柜的在一旁说话。冯轻索性拉着女掌柜去一边交流,她昨天吃的一道糖醋鱼,方铮比往常多吃了几口。 冯轻就知道自家相公喜欢这道菜,她想着跟女掌柜讨教一下这道菜的做法,好以后单独给自家相公做。 女掌柜更是知无不言。 天冷,菜不能久等,几人并没说多久,便一起坐下吃了。 加上吴老爷让小厮送过来的菜,摆放了满满一大桌。 掌柜的知晓方铮不善饮酒,便给他倒了一杯果酒。 柱子带着两个弟弟就坐在冯轻身旁,这满桌的菜是他们兄弟三人从没见过的,香味扑鼻,柱子还能忍,两个弟弟却是口水都流出来了,小弟更是眼巴巴地看着柱子,张嘴,无声地喊着。 三个孩子再想吃,仍旧乖乖地坐着。 冯轻瞧着就有些不忍,她悄悄拉了下方铮的衣袖。 “都是自己人,无需讲究。”方铮亲自给柱子递过去几碗,“你照顾好弟弟,不过太过油腻的不能吃。” 方铮发话,柱子便夹了弟弟爱吃的菜,放在碗里,又搁在两个弟弟跟前,且小声叮嘱两人,“想吃什么跟大哥说,大哥给你们夹。” 柱子也担心两个弟弟自己动手会扰了方铮他们吃饭的胃口。 有的吃,两个孩子自然说什么都愿意听的。 饭桌上,掌柜的提及方铮拜托他的事。 “我今日亲自去拜访了我们齐州最大的镖局,镇湖镖局,镇湖镖局已经传了三代人了,这一代当家的是个真性情的人,他镖局里的镖师都是当家的亲自招的,镖师不光功夫好,也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往常找他们托镖的人都很多,这段日子出行不易,镖局生意就没有年前那般好,不过正因着这般,镖局里的镖师还有二十多人,我做主替方公子你定了两位师傅,这两位师傅我也曾跟他们打过交道,都是好人。” 方铮端起酒杯,“多谢。” 掌柜的连忙端着酒杯,笑道“举手之劳,这两人也曾送镖去过京都,对齐州往京都这条路都熟,他们说了,肯定会在半月之内将二人送到京都的。” 这回不光是方铮了,若不是在这个时代不合适,冯轻都想举杯敬掌柜的一杯了。 一顿饭后,几人感情又深了几分。 四个成人,加上三个孩子,这满座的菜最后还剩了许多。 等女掌柜让伙计过来收拾桌子时,柱子起身,脸有些红,不过仍旧问“这些剩下的菜我能不能带走?” “带走?”女掌柜不明所以,“你要带去哪里?” “既然方公子跟方夫人要离开了,我弟弟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离开的。”这客栈是他们兄弟三人长这么大住过最好的地方,这里有最干净的被子,最香的饭菜,可他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你这孩子瞎想什么?”女掌柜看了看外头,“这雪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化完,你们三个孩子能去哪?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弟弟想想,就安心在这里住下。” “可是——”柱子真的无法心安理得地住下。 冯轻想了想,说道“姐姐,你昨日还跟我说要再招一个伙计,柱子虽然还小,不过我瞧着也勤快,力气也有一把,不如就先让他在客栈干着,收拾收拾房间,打扫桌椅,至于住的,后院不是有专门给伙计住的屋子吗,他们兄弟三人住一间就成。” “姐姐觉得怎么样?” 。 正文 第551章 离开齐州 女掌柜一拍巴掌,“这个主意好。” 本来掌柜的夫妇二人就对柱子兄弟三人就同情心疼,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们恨不得把这三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子侄看。 这寒地冻的,出去还能落个好? 这几柱子看她都是欲言又止的,她就知道柱子一直住在这里,心里有些不安的,柱子越是这般知晓轻重,女掌柜就越是舍不得他离开。 本来她就跟掌柜的商量该用个什么法子让这三个孩子继续住下来。 冯轻的建议正合女掌柜的意。 见女掌柜满脸惊喜,冯轻就知道她是满意的。 冯轻又问柱子,“柱子,你觉得呢?” 这无疑是上掉下来馅饼的好事,柱子一时都不敢相信,他愣愣地看着冯轻,后又仰头看着女掌柜,心翼翼地问“我,我真的能呆在这里干活?” 他不是没试图找过活做,可人家看他这点个子,他才刚开个头就会被人赶出去。 柱子恨不得自己能一夜之间长大,这样就能做活养活两个弟弟了。 可这种好事真的落到他头上,他又不敢相信。 不等冯轻点头,女掌柜已经大声应道“自然是的,我瞧着你照管弟很仔细,把房间收拾的也干净,这几还动不动就下来帮我的忙,你这孩子比大人都能干,让你在客栈干活,可是我们赚了。” 女掌柜并不夸张,自打弟逐渐恢复精神后,柱子一日就有大半日是在楼下帮着收拾的,有时候还让两个孩子也跟着他干活。 “你愿不愿意?”女掌柜问。 “愿意愿意,我愿意的,我肯定好好干。”柱子含泪保证道。 着,竟然即刻就开始的动手收拾了。 女掌柜又好笑又心疼,“不用着急,等过两再开始上工就行了。” 柱子手没停,“我现在就能做的。” 女掌柜还想话,却被冯轻使了个眼色制止,“姐姐,柱子虽年纪,不过做事麻利,不如就让他先做几适应适应,若是做的不好,咱们就不给他工钱,只供他们兄弟三人吃喝就成,若是做的好了,再给工钱不迟。” 冯轻这般,柱子心里反倒是好受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女掌柜。 “好吧,那你先干着。”反正在客栈也没多少大力气的活。 柱子收拾碗筷的时候还让两个弟弟帮着搬凳子。 的年纪,自己走路都不太稳当,却仍旧用尽力气帮着他们哥哥做事。 冯轻跟女掌柜一直注意这兄弟三人,见的确是能做,便放了心。 这三个孩子没有爹娘,跟别家孩子不同,他们得自己顾好自己,若是旁人给了过多关注跟爱护,有一日这些关注跟爱护消失了,这对三个孩子来会是更大的打击。 “姐姐,等私下的时候你还得跟柱子,忙的时候还是让他两个弟弟在后院好些,前头人多,这两孩子会磕着绊着。”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柱子的事解决,冯轻觉得轻松许多。 等到了无饶时候,她悄悄问方铮,“相公,你觉得我方才的主意怎么样?” “娘子很聪明。”方铮握着冯轻的手,他心里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倒是跟娘子心有灵犀了。 “只希望掌柜的他们别怪我自作主张便成。”冯轻是看出女掌柜是真的高心,至于掌柜的如何想,她却是不知的。 “掌柜的也必是愿意的。”方铮侧身,亲了亲娘子,保证道。 冯轻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心里没了负担,冯轻接下来这一日时间就一直呆在房里,她用随身带着的针线绣了几个帕子跟香囊。 旁的她都不会,只有这么点本事,冯轻想送些自己亲手做的帕子送给女掌柜的。 等到了傍晚,冯轻一共拿了两个帕子,两个香囊,还有两个荷包下楼,其中两个荷包是她在清丰县就绣好的。 女掌柜不知道冯轻还有这本事,她惊喜地来回翻看手里的帕子跟香囊,不敢置信地问“这是你绣的?真是太好看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这么精湛的绣技,这要是放在铺子里卖,那可值不少银子呢。” 女掌柜的也是个生意人,她脑子要活泛许多,不过话落,又觉得自己的话的太冲动了,“看我这张嘴,尽瞎了。” 堂堂举人夫人,怎么能做绣品卖? 冯轻却笑道“不瞒姐姐,我就是个绣娘,之前一直在县城卖绣品。” 虽然做着下等活,却没有自卑闪躲,女掌柜抓着冯轻的,感叹道“真好,咱们能靠自己的手养活自己,没啥不好的。” 都是大业底层的百姓,没有那些贵夫人各种高傲的想法,难得见到冯轻这般夫人还能理解她们,女掌柜恨不得拉着冯轻的手再个三三夜。 冯轻刚住进来的时候,外头大雪,她觉得日子实在难捱,眼瞅着明日就要走了,忽而觉得时间其实过的很快。 她跟女掌柜又了半的话,这才罢了。 一夜无话。 翌日,按照约定,那两个镖师来到客栈。 他们这回的镖是两个人,这种情况以往也常见,两人也不奇怪。 不过等他们见到方铮跟冯轻的面时,难免就有些惊讶。 方铮实在不像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倒是想个富家公子,可若是富家公子,该有自己的厮护卫跟着才是。 两个镖师心里琢磨,并没多问。 两饶东西不算多,两个镖师加上方铮轻易便能带走。 因着雪还厚,知州只能让人在路中间清出一条仅能容两人走过的道,是以,路上还是不能行车的。 几人只能步行到城外。 方铮朝掌柜的作揖,又郑重道谢,冯轻也福了福身,感谢他们这几日的照顾。 “这使不得。”掌柜的连忙回礼。 女掌柜悄悄抹去眼泪,眼角有些红。 最舍不得两饶就是柱子了,柱子牵着两个弟弟,想将方铮跟冯轻送到城外,却被方铮拒绝。 “好好做事,你脑子灵活,以后定会有出息,不过要记住我之前跟你过的话。”方铮最后道。 柱子终究是没忍住,眼泪流了下来。 “方公子,你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那便好。” 没再耽搁,方铮跟冯轻告别了他们,往城外走。 纵使冷,百姓也是要生活的,这几日外头的行人多了起来,路上拍了长长的对,人一旦多了,走的就有些慢。 方铮背了两个些的包袱,一手牵着冯轻,那两个镖师则一前一后护着方铮跟冯轻,光出城这一段路,一行四人就走了两个多时辰。 “娘子,你累不累,休息一下吧。”方铮第三次问道。 冯轻摇头,她声“不累,本来还有些冷,走着走着就暖和了,反正走的又慢,我不累。” 方铮稍微用力,握了握冯轻的手,觉得她手心都快出汗了,“娘子若累了,别撑着,既已赶路,便不着急了。” 在赶路之前方铮跟冯轻已经吃了药丸,以免赶路的时候一冷一热的感染风寒。 “相公放心吧,我不会硬撑着的。”硬撑着反倒容易拖累自家相公的。 反正走的慢,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方铮不仅又握住了冯轻的手。 长袖下,两人走的又近,旁裙是也看不出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冯轻喜滋滋地偷笑。 一路走来,两个镖师也有些感叹,刚见着方铮跟冯轻时,两人虽惊叹方铮跟冯轻的相貌气度,可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忧,这种一看没怎么吃苦的少爷夫人怕是会有很多事。 尤其是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走几步都要喘三喘的,两人甚至都有些后悔接下这单子了。 万万没想到,走了两个多时辰,方铮跟冯轻竟一身苦都没喊。 两个镖师也将冯轻跟方铮的话听在了耳中,不禁感叹,看来这世上的妇人不止有一人。 紧赶慢赶,四人总算在午时左右到两了城门口。 察觉到自家相公的动作一顿,冯轻奇怪地抬头,“相公,怎么了?你是不是累了?” 这一路上相公问了她好几回,她都没想到相公也会累的。 冯轻有些自责。 “为夫不累。”方铮捏了捏自家娘子的手心,而后抬头,看向站在城门外头的两个年轻男子,“娘子可觉他们熟?” 顺着方铮的视线看去,城门口站在两个背着包袱的男子,她用力眨了一下眼,“他们不是吴老爷家的两个护卫吗?” 他们也看到了方铮跟冯轻,明显地松了口气,而后跺了跺脚,显然是等了许久的。 等方铮几人走到跟前,两人朝方铮跟冯轻抱拳,“见过方公子,方夫人。” 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家老爷给方公子的信。” 方铮展开信,待看完,便朝两人抱拳,“那就有劳两位了。” “方公子客气。” 吴老爷在信里主要是服方铮同意带上两个护卫。 这两人拳脚功夫不错,此去京都山高水长的,难免会遇到不少事,多两个人跟着也多两分安全。 是以,这一趟便是六个人。 城内尚有路,到了城外,只有一条走出来的路,虽是走出来的,不过雪仍旧能湿了鞋子,六人总不能一直走出齐州。 方铮一早便决定仍旧走水路。 跟方铮有同样心思的还有许多人,其中有赶远路,也有只到近处的。 护城河上冰冻有个三尺厚。 好在齐州是在大业中部,便是护城河冻上了,纵使有诸多不便,却唯没有外患,不过知州仍旧派了不少衙役守在护城河两边。 此刻护城河上来来往往走着的人有许多,不过却没有马车。 到了河边,冯轻才发现,衙役守在河边除了维持秩序外,便是阻止马车去河上。 哪怕有三尺厚,可马匹加马车起码有几百上千斤,冰层是断然撑不住的。 冯轻悄悄跟方铮“没想到知州还听爱护百姓的。” “娘子的对。” 不过马车不能上护城河,心思活泛的人却想了别的法子。 他们自制了适合在冰上行驶的木板车,用的是犬拉车。 除了犬,也有些的驴子拉的,还有用人力的。 冯轻眼底放光,这不就是后世粗糙版的雪橇吗? 他们用的自然是专门训练过的,又不凶狠的犬。 不过这个特殊的车子租一趟却不便宜,人力的要慢些,犬跟驴子拉车的贵的多,一辆车子走十里路就要一两银子。 一般百姓哪里舍得花这么多钱租这种特质的车,舍不得花钱的会自己走,不愿走,又想省些的则坐人力拉的车。 方铮跟冯轻急着赶路,便租了两辆驴子拉的木板车。 驴跟犬蹄子上都包裹着厚厚的布,跑着起来倒是不会乱窜。 接下来的路程,冯轻感受到了什么叫冰上飞了。 周围白茫茫一片,间或有人被落在身后,木轮子碾过冰层,发出吱嘎吱嘎声,冯轻被方铮包裹的只剩下两只眼睛。 她紧紧抓着方铮的手,眼睛半弯着,显然心情不错。 方铮虚虚地揽着娘子的腰,生怕冯轻被闪下去。 驴车在冰上跑的并不比路上慢。 赶车的是个四十多虽的男子,这男子以往常年在河里打鱼,这回下雪太多,又极冷,他在河里凿了两,都没把冰层凿穿,不能打鱼,便没了收入,男子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方铮雇他之前自然了解过,这中年男子常年在河上,对河水再了解不过,他知道哪里冰层最厚,什么时候最适合赶路。 一路上车子走的也稳当,方铮索性直接雇他多走一段。 有银子赚,这中年男子也愿意。 当然,黑了是不能在冰上走的,恰好,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们也差不多该换条路了,方铮便叫停了车子。 付了银子,几人总算是上了岸,只是这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着有些荒凉。 冯轻庆幸吴老爷的相助,多了两个人,她跟相公更放心些。 离开之前,方铮又跟中年男子打听了一番,得知往前走四五里便有个村子,他们今日是到不了最近的镇子上,最好现在村子上住一宿。 。 正文 第552章 这就是爱 天黑之前,六人总算看到了远处的炊烟。 远远看去,这个村子并不如东留村大,不过整个村子里却有好几家都是住的青砖大瓦房,这是不常见的。 冯轻重重吐出一口气。 算算也是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了,腿酸脚麻,恨不得现在就有张床在跟前。 到了这会儿方铮却没有让冯轻休息,他半抱着冯轻,让娘子靠在自己身上,“快要到村子了,娘子再走几步。” 天已经黑了下来,外头越发冷了,走了这许久的路,陡然在寒风中歇息,最是容易邪风入体,哪怕吃了药,方铮也不能保证娘子不会染上风寒。 冯轻嗯了一声,放松身体,跟着方铮走。 总算是到了村口。 村子里的路也被清出了一道。 此刻路上无人,冯轻跟另外四人都看向方铮。 从雇驴车开始,这一路行来,镖师跟护卫四人就暗暗惊叹,方铮虽文弱,不过做事却果断,也不似别的书生那般傲气十足,待他们温和有礼,最关键是,哪怕雇车,他都能考虑的比旁人周到。 还未靠近村子时,方铮已经大略看过了,他顿了顿,带着冯轻继续朝村里走。 一边走一边看,最后带着人停在一家院门口。 这家不是青砖瓦房,而是黄泥土屋,四周院墙也是黄泥著的,冯轻看了一眼脚下,顿时了然。 村中清出一条便于村民走的路,至于各家门前则大有不同,有的人家门前雪没动分毫,也有的清出小片,这家门口却清出大片,不光是门口,这家门前路上清出来的路也比别家宽敞,且不光是他自家门前,就是前后隔壁好几家前头路上的雪都被清了。 这家显然是个乐于助人的勤快人。 宋镖师是两个镖师之一,他上前一步,抬手,敲门之前又转身问了方铮一句“方公子确定这家?” “劳烦宋师傅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妇人。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年轻男子,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孩童。 宋师傅知道自己长得凶,在听到屋里应声之后便闪身,站到了方铮跟冯轻身后。 年轻夫妇看到方铮跟冯轻时愣了愣,随即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宋镖师四人,年轻妇人有些紧张地问“几位有何事?” 既然是妇人开口,自然是冯轻来回应。 她简单跟那夫妇二人说了两人来历,想在这里借住一夜。 当然,他们也不是白住。 从古至今都有一种现象,那便是不读书的人对读书人都有一种发自心底的羡慕跟尊敬,得知方铮是进京赶考的,那夫妇二人果然松口气,妇人跟身后的丈夫相视一眼,那年轻男子便说“这我还得找爹娘商量商量。” 这是自然。 年轻男子将孩子给了媳妇,催促他媳妇进屋跟爹娘商量。 冯轻紧张的心绪又松了松。 她好歹在这里也住了两年多了,知晓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像方铮这样的人实在是凤毛棱角,多数人家仍旧是男人为尊,女人就该伺候一家子,干了所有活,吃饭的时候仍旧上不了桌那种。 而眼前这年轻男子却知晓不能将媳妇至于不确定的危险当中。 能养出这么个儿子,想必他们爹娘也是忠厚老实之人。 果然如冯轻所料,年轻妇人很快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对中年夫妇。 这对夫妇也应当是常年劳作的,看着也就比方蒋氏稍微年轻些。 “几位请进来吧。”家里最年长的中年男子先是打量了一番方铮跟冯轻,而后又隐晦地看向宋镖师几人,这才点头。 屋主一家人已经吃过了晚饭,得知冯轻一行人没吃,婆媳二人便去了灶房,给他们简单做点饭。 这个家不算富裕,婆媳二人花些时间,煮了些粥,又做了面皮饼,炒了一个白菜粉丝,还有一大盘白菜猪肉,另外就是一小碟自己做的咸菜,还有一小碟萝卜干。 年轻妇人有些局促,“家里菜剩的不多了,你们将就吃。” 在这个时候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已经是幸福的事了,再说了,冯轻知晓这怕是他们家吃的最好的了。 “足够了,多谢。” 冯轻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看着心生暖意,年轻妇人红了脸,点点头,匆忙离开。 原本宋镖师他们还想着跟方铮两人分开吃,毕竟他们是雇主,且方铮身份又不同。 “这一路都要仰仗几位,无需如此生分。” 宋镖师几人这才坐下一起吃。 菜虽不多,不过做的面皮饼却不少,除了面皮饼,还有一盘子窝窝头,冯轻默数了一下,起码有七八个。 几人赶了一天的路,便是冯轻都饿的狠了。 到最后,所有饭菜跟饼都吃光了,只余下一点萝卜干。 他们吃饭的时候,那婆媳二人又去给几人整理屋子。 家里人少,空屋子还有三间,婆媳二人索性把余下的三间都收拾出来,给他们换上被子。 给方铮跟冯轻准备的那屋被子还是新的,是他们儿媳陪嫁带过来的。 不过是萍水相逢,屋主四口人也都不是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他们都默默做事,还替几人烧了热水。 吃饱喝足,困意就上来了。 方铮心疼地摸着自家娘子的脸颊,倾身,吻着她的额头,叹道“娘子累了吧?” 这回冯轻没摇头,她双手环抱着自家相公的腰,有气无力地点头,“有点累。” 而后仰头,眼角带笑,噘着嘴,笑道“相公好好亲亲,亲了就不累了。” 娘子总能让他心里的阴霾极快消散。 方铮从善如流地低头。 知晓娘子今日累极,明天还得继续赶路,方铮并未多做,看着自家娘子潋滟的双眸,微红的脸颊,方铮呼吸急促,他费尽全力才压下心头的躁动。 “娘子稍等,为夫去去就来。”方铮又亲了亲冯轻,这才出门。 等了一会儿,方铮端着盆热水进来。 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冷静了。 他让冯轻坐好,自己则洗了布巾,给娘子洗脸擦手,娘子洗完,方铮就着冯轻用过的水,自己也洗了洗。 冯轻坐在床边,看着方铮闷笑。 “相公,你以前可是很爱干净的。”说到这里,她还晃了晃脚,眼里闪着星光。 两人相处这么久,早见过对方所有面目,若是问两年前的她,她定会嫌弃跟另一人相濡以沫,如今日日与相公一起吃睡,心里却只有满满欢喜。 不用方铮回应,冯轻自己便点头,说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轻咳一声,方铮赞同地点头,“娘子说的是。” 洗漱好,两人睡下,冯轻自觉在自家相公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两人如此契合,冯轻满意地偷笑。 本以为新到一处,定是不容易睡着,却没想到闻着独属于方铮的墨香味,竟眨眼间就睡着。 等冯轻睡熟,方铮将人替她盖好被子,而后又将人抱紧了些,也跟着睡着。 只是半夜醒来,方铮还替冯轻按揉了一阵。 不知是太累,还是靠在方铮怀里睡得太好,被轻柔按捏全程,冯轻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前一晚睡得早,翌日醒的就早,本以为昨天走的久,今日双腿会酸痛,然,一觉醒来,冯轻只觉神清气爽。 “相公,我怎么觉得不对劲?”以前是有过经验的,这回显然有些奇怪,冯轻伸了个懒腰,问身旁替自己拿衣裳的人。 方铮神色不变,他替冯轻穿好了里头的夹袄,回道“许是娘子身体好了许多。” 相对来说方铮懂的更多,冯轻信了,她任由方铮替自己穿好了衣裳,而后亲了亲方铮,这才出门。 外头,这家婆媳起的更早些,冯轻出门时,她们已经做好了早饭,烧好了热水。 见冯轻起来,年轻媳妇忙打招呼,替冯轻舀了热水。 方铮跟冯轻两人起来时,隔壁宋镖师四人也先后起床。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几人也都简单收拾了。 婆媳两人将饭跟馒头,及窝头都端上了桌。 毕竟是新年,家里一年到头也就吃四五回的馒头,过年肯定是会多做一些,家里人舍不得吃,这回全都热了,给客人吃。 昨天晚上家里的肉已经全部炒了,早上就没啥吃的,便只炒了白菜,还是昨天晚上的那两样咸菜,及十多个白水煮鸡蛋。 “你们趁热吃。”年轻媳妇擦擦手,指着鸡蛋说“娘说了,这鸡蛋若是吃不完,你们就带着路上吃,吃鸡蛋能抵饿。” “你们不一起吃?”冯轻问。 年轻媳妇摇头,“就不一起吃了。” 冯轻也没强求,一起吃,双方都不自在。 吃过了早饭,方铮简单问了路,几人便决定继续赶路。 临走之前,冯轻将早准备好银子拿出来,放在刚收拾好的桌上。 “这,这太多了。”冯轻放了二两银子在桌上。 这的确是不少了。 不过这不光是吃饭住宿的银子,还有给他们的感谢,冯轻知晓他们开门让自己跟相公进门也是不安的,这一家并不是贪婪之人,便是有一部分心思是为了银子,可更多还是因着他们的善心。 “不多,你们别客气,这一夜麻烦你们了。”冯轻笑道。 年轻媳妇只好看向家里另外三人。 不光是这年轻媳妇觉得多,其他三人也觉得二两实在是超乎他们的预料的,家里男主人干脆只拨出来一小半,“这就够了,其他的你们收回去。” 冯轻跟方铮自然是不打算收回的,她干脆朝几人福了福身,“几位心善,若不是你们收留,我们就得露宿街头,这银子你们一定得拿着。” 像这家人这般老实忠厚的真的不多,若是遇到一路贪婪的,他们住的也糟心,更何况这家人是真的把家里最好的都拿出来了。 方铮跟宋镖师几人也跟他们作揖。 等几人转身离开时,这家婆婆连忙喊了一句,“你们等等。” 话还没落,这婆婆已经跑去了灶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四个鸡蛋,她将四个鸡蛋一股脑都塞到冯轻手里,“这些都拿着,路上吃。” 这四个鸡蛋本来准备让儿媳吃两个,儿子跟她男人一人一个的。 这是家里仅剩的四个鸡蛋了。 冯轻不想收,这婆婆都快急红了脸,“你们可一定要收下,你们给的银子太多了。” 足够他们一家吃好几个月的。 冯轻无法拂了她的好心,只好收下鸡蛋。 再三感谢,一行人这才出门。 昨日几人到这个村子时天太晚,无旁的村民瞧见,今早出门,周围邻居听到了动静,路上也有村民路过,他们好奇地打量这家门口,还有妇人问,“他婶,这是你家亲戚?我们咋没见过你家有这些——” 这妇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方铮一行人。 他们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村里的人。 “不是,不是。”妇人连连摆手。 方铮自然不会任由旁人打量娘子,他跟这家人颔首,便带着冯轻跟宋镖师他们一起离开。 今日天气是难得的好,太阳早早便出来,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意融融,天气好,心情无端就会好,走路都轻快许多。 他们的靴子都是鹿皮靴,昨天走的多了,靴子里都出了汗,晚上都放在灶房的炉子边烤,今早穿上暖和许多。 离开这个村子,一行人继续往北行。 只要有人之处,自然就是有路的,按方铮打听到的,往北再经过三个村子才能到镇上,平常走着去得一个多时辰,如今路上到处是雪,怕是要走更久。 不过越往北走,冯轻发现雪越是厚,走的比昨日艰难些。 这么大的雪,地里的庄家怕是要冻死大半,百姓除了唉声叹气,也只能想别的法子,大家没有因雪大便呆在家里,反倒是比往常更忙,忙着铲雪,忙着去野地里找吃的。 时不时就能看到挣扎求生的百姓,冯轻心里不好受,她皱眉,问方铮,“就没有别的法子让他们好过些?” “此处灾害的折子必然已经上报,皇上圣明,若为夫所料不错,凡是受灾之处,应当会免了赋税。” 若是无赋税,带雪化之后,可以种些春季作物,足够村民填饱肚子。 。 正文 第553章 被讹诈 昨日冯轻走的太久,今日方铮特意放慢了脚步,到了午时左右,才见到第三个村子。 “先在此处歇歇,吃些干粮,休息一阵再赶路。”这处恰好有一大块石头,石块上的雪已经被人擦干净,望着不远处的村长,方铮说“我去问村民讨些热水来喝。” “相公,我跟你一起。”冯轻不愿跟方铮分开。 方铮自然是要带上自家娘子的。 “方公子,你跟方夫人还是先歇着,我去吧。”开口的是宋镖师。 “不用,我跟娘子去便成。”他们只是护送自己跟娘子去京都,却不该负责他们的吃喝。 “那我跟你们一起。”既然是来保护方铮跟冯轻的,就不能放松警惕。 方铮也没拒绝,跟冯轻走在前头,宋镖师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这个村子要比昨天晚上他们借宿的村子大许多,都是两家院子靠着院子,这回方铮并未多看周遭,他担心娘子太累,便找了家最靠近村边的,上去敲了门。 这院子不大,住在院子里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听了方铮的话,那开门的老妇人打量了方铮跟冯轻一眼,而后僵硬地点了点头,领着人进门。 她指着院子左侧的一个简易棚子,说“柴火跟水都有,家里没热水了,要喝你们自己烧,碗也有。” 老妇人正说着,屋里传来重重的咳嗽声,随即就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老妇人脸色一变,顾不得理会方铮几人,转身就往屋里跑,嘴里还念叨“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 屋里又传来哀叫声。 “怎么掉下来了?” 随即,屋里传来窸窸窣窣声,又传来老妇人费力的说话声。 方铮跟冯轻相视一眼,“相公?要不要去看看?” 方才那老妇人瘦小,怕是扶不起屋里的人,这都好一会儿了,冯轻还能听到老妇人使劲的声音。 老妇人竟也没有要出来寻他们帮忙的意思。 等了片刻,方铮转头问宋镖师,“宋师傅,你觉得呢?” 宋镖师不是坏人,他家里也有老人,“我去看看。” “一起吧。” 宋镖师点头,这回换他走在前头,方铮跟冯轻紧跟其后。 宋镖师并没直接进门,他先敲了敲敞开的门,问里头的人,“婆婆,要不要我们进去帮忙?” “你们帮帮我。” 得了回应,宋镖师这才进门。 方铮牵着冯轻却没有进去。 冯轻勾了勾方铮的手心,方铮给自家娘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宋镖师将摔倒在地的老伯直接抱上了塌。 那老伯脸色却越发难看,痛叫声也并没减轻,他费力地指着自己的后臀,“这,这里疼,疼的厉害。” “是不是碰着了?我看看。”老婆婆推开宋镖师,上前。 “别,别碰着。”老伯却挥开她的手,脸疼的扭曲,他又想咳,可稍微动一下都会牵扯到身后的痛处。 就在屋里正吵闹的时候,大门口进来一人。 进来这人是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 男子缩着脖子,抱胸往里走,到了院子里才看到方铮跟冯轻,他视线落在方铮身上,眉头皱紧,而后视线移到冯轻身上,眼底闪过惊艳。 这种眼神她遇到过,里头是贪婪好色,冯轻心里一阵恶心。 方铮世界上前一步,挡住此人的视线,“你是谁?” “呦呵,你们站在我家,还问我是谁?我倒是想知道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莫非是想偷我家的东西?”那人流里流气地问。 一个长相猥琐,衣衫不整洁的中年男子做出这般神情实在是让人看着反胃,冯轻拽了拽方铮的衣袖,小声说“相公,我们先走吧。” 方铮点头,揽着娘子往外走。 “站住,谁让你们走了?”中年男子对比了一下自己跟方铮,虽然他不如方铮高,不过他胖,这人觉得方铮力气定是不如自己的。 他上前一步,直接伸开胳膊,横挡在方铮跟冯轻面前,“你们偷偷我家,我怀疑你们是要偷我家的东西,现在就跟我去找村长,让村长评评理。” 哪怕不能尝尝这悄媳妇,多看几眼也是好的,再说了,他们可是闯入他家的,只要他说家里少了东西,这两人就得赔! 看这两人穿着,干净整洁,那衣裳上的花可不是谁都穿得起的,他也常常去镇子上转悠,只有那些富护家的公子才会穿这样的衣裳。 这男子声音扯开,不光屋里的宋镖师听到了,就连旁边的邻居都听见了。 宋镖师连忙出来。 等见到院子里对峙的两方时,他不动声色地站在方铮身侧,小声问“方公子,发生了何事?” “无赖罢了。”方铮冷声说。 这人本来笃定肯定能从方铮身上薅下来一些好处,却没想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大汉。 猥琐男人连忙后退一步,他警惕地看着方铮三人,随即色厉内荏地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我家想做啥?” 这种好吃懒惰的人宋镖师见的多了,他双手掰了掰,关节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宋镖师眼神凶狠地看着对方,“我们就来借点水,你娘已经同意了,怎么?你不同意?” 对付这种人,就得硬来。 果然,这猥琐男人又后退了几步,脖子缩的更厉害,他眼神闪躲,“我,我就不同意了,你,你还能打我?” “儿子,是不是你?”屋里,老妇喊了一声,“你快点进来,你爹摔了。” 听到自己的爹摔了,也听到了自己爹的呼痛声,猥琐男人竟然没有丝毫紧张,反倒是大声问“是不是他们打的我爹?我这就去找村长。” 说话间,男人已经退到了门口,他指着方铮三人,“你们打了人,就别想走了。” 而后转身,快速离开,离开前竟然还带上了门,等宋镖师跑到门边时,外头已经被咔嚓一声锁上了。 “混蛋。”宋镖师气的一脚踹上去。 半旧的门哐当一声,差点被踹散。 “你们给我等着,我去找我兄弟。”说完,脚步声逐渐远了。 “宋师傅,稍安勿躁。”方铮冷静的多。 冯轻皱眉,她又朝方铮身侧靠了靠,他们毕竟只是路过的人,而方才那人看起来也是个不讲理的,若是这村里的人都向对方,他们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能离开的。 “娘子莫担心,有为夫在。” “方公子,我们这是碰到无赖地头蛇了。”宋镖师肯定地说,“要是等他们回来,我们可就不那么容易走了。” 方铮沉吟片刻,而后点头,“那就劳烦宋师傅了。” 方铮话落,他们身后,老妇人扶着门框,朝他们摆手,“你们都走吧,快点走,别让他发现了。” 老妇人显然知晓自己儿子的性子。 得了老妇人的同意,宋镖师反倒是下不去脚了。 这门都不够他一脚踹的。 不管她儿子多混蛋,可老妇人还是让他们进门喝水,也是善心。 “踹吧。”方铮却果断地说。 宋镖师自然听从方铮的话,他抬脚,直接踹倒了门。 “方公子,你跟方夫人先离开,我随后就来。”宋镖师先去了门口,左右看看,见隔壁有邻居伸长了脖子正往这边看,那邻居见了宋镖师,面露同情,随即又快速消失,宋镖师回头跟方铮说。 “好。”方铮并未多问,拉着冯轻离开。 等两人走后,宋镖师又回到院子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婆婆,我把你的门踹散了,这些铜板赔给你,我就告辞了。” 老妇人却摇头,“不用,不怪你们,是我儿子不好,你们快走吧,等他们来了,你们可就走不了了。” 宋镖师顿了顿,还是将那把铜板放下,他转头离开。 宋镖师倒是不怕麻烦,只是这些麻烦太耽搁时间,再说拳脚无言,若是让方公子跟方夫人磕着碰着也不好。 等三人回来时,另外三人迎上来,看他们手上空的,三人正疑惑,宋镖师已经开口催促,“咱们先走吧,路上再跟你们说。” 那位跟宋镖师一起的李姓镖师问“是不是出事了?” 他们常年一起走镖,再默契不过。 宋镖师没有细说,只点头,“出了点麻烦,不大,咱们先离开。” 几人没再耽搁,快步离开。 才走没多久,身后就传来叫嚷声。 “你们站住,偷了我家的东西,伤了我爹娘就想跑?” 冯轻回头看,见那猥琐男人竟然带了四五个年纪不一的人,看他们的神情,跟那猥琐男人是同一类的。 几人没有理会,身后几人加快脚步,很快追了上来。 走的近,冯轻才看到那些人手里竟然还拿着武器。 说是武器,不过是铁棍,石头,还有木棍之类的。 那几人将方铮他们围住,猥琐男人朝身边一个年轻些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男子说,“老大,就她,怎么样?长得俊吧?” 那人摸着下巴,眼神打量了一番冯轻,眼里难掩惊艳,“不错,今天你倒是做了件人事。” 猥琐男子嘿嘿的笑,看着越发让人厌恶了。 方铮冷了脸,视线刀子似的射向对方。 “你们伤了我兄弟的家人,还拿了我兄弟家的东西,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好吧?”刀疤男人看了一眼方铮,明明是文弱书生,那眼神却让他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惧怕。 他清了清嗓子,抛开心里没来由的惧意,他眼神又在宋镖师几人身上扫过,对比一下双方身量,刀疤男人心沉了沉。 “我可是听到老三他爹的救命声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你们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好吧?”刀疤男人有些退缩,不过他的兄弟都看着,这么认输有损面子,他开口说。 不过声音显然比之前要婉转许多。 “你们想怎样?”宋镖师问。 他们四人将方铮跟冯轻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刀疤男人,他状似无意地提了提手中的长刀。 他们是镖师,自然是有趁手武器的。 宋镖师都亮出武器了,李师傅双手往身后一摸,手上就多了一对铁锤,两个护卫用的则是剑。 刀疤男人跟那猥琐男人倒吸一口冷气,猥琐男人甚至都想转身跑了。 刀疤男人恶狠狠瞪了猥琐男人一眼。 娘的,不是说只有三人吗? “那,那个,你们别以为有武器就能随便欺负人,你,你们伤了我爹,还,还踹坏我家的门,不,不能就这么算了。”猥琐男人这时候不敢瞅方铮跟冯轻了。 “你看到我们伤了你爹了?”宋镖师沉声问。 宋镖师嗓门大,猥琐男人腿差点吓软。 “那,那我爹是怎么伤的?我爹伤的严重,看大夫要花不少银子的。”被刀疤男人踹了一脚,猥琐男人整个朝宋镖师扑过去。 宋镖师自然不会让他碰到,反身就是一脚,又将人踹了回去。 “老大,老大,我爹真的是他们伤的,我没骗你。”猥琐男人知晓刀疤男人的狠辣,他趴在刀疤男人脚边,抱着他一只腿就嚎,“老大,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滚。”刀疤男人直接将人踹开。 他倒是想就这么走,可他好几个兄弟都看着,要是灰溜溜的跑了,以后他还怎么当人老大? 刀疤男人琢磨了一番,说“这样吧,我们要的不多,就十两银子,你们给银子,我带我兄弟他爹就看病,怎样?” “不怎样。”宋镖师见多了这种人,他嗤笑一声,“莫说我们根本没有碰到那老伯,就是给银子,也不会经过你的手。” 刀疤男人面子挂不住了,他冷哼一声,“那你们别想轻易走了。” 猥琐男人眼睛一转,却开口,“你们伤的是我爹,要是不相信老大,你们就把银子给我,我带我爹去看大夫。” 说着,他还自以为隐秘地朝刀疤男人使了个眼色。 宋镖师飞快上前,一脚直接将这猥琐男人踹开,“那婆婆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不幸。” 那婆婆虽然冷着脸,可心肠还是软的,宋镖师不明白两个老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个东西。 这一脚正揣在猥琐男人胸口,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疼的只翻白眼。 。 正文 第554章 一脚一个铜板 在刀疤男人看来,宋镖师太过目中无人了,他甚至忘了心里的害怕,攥着铁棍,做出往前冲的姿势,同时大喊,“兄弟们,给我上,这里是我们的底盘,他们不敢杀人。” 那几个兄弟本来有些退缩,可刀疤男人都上了,他们这么看着也不好,几人相视一眼,大叫一声,一齐涌了上去。 宋镖师四人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他小声提醒方铮,“方公子,你自己小心些。” 这几人往常欺男霸女,也习惯跟人动手,那些百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欺负惯了人,对上宋镖师他们,这几人哪怕心里有惧意,可长久的狂妄还是让他们忘了害怕,几人拿着各自手里的武器就冲上去。 等其他人被宋镖师打掉了武器,又一脚踹飞时,这几个混混才发现刀疤男人竟然没跟着一起动手,反倒是后退。 “老大?”几个兄弟不敢置信地看着刀疤男人。 刀疤男人原本想试试宋镖师几人的本事。 可人家四人连武器都不用,赤手空拳就撂倒了自己的几个小弟。 刀疤男人那里还敢横? “有本事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在小弟面前丢了脸固然是让他这个做大哥的脸面扫地,可面子哪有性命重要? 刀疤男人色厉内荏地威胁完,掉头先跑了。 几个小弟本来就被踹的不轻,见此,自是不敢再留,也都捂着痛处,一瘸一拐地离开。 最后就剩老太太的儿子,那个猥琐男人。 这猥琐男人倒是也想跟着跑,只是方才被宋镖师不留情的一脚踹的现在都起不来,他撑着双手往后退。 宋镖师最厌恶这种欺软怕硬的东西,他气不过,上前,又是一脚。 弹了弹袖子,宋镖师皱眉,“对付你这种人,我都担心脏了我的脚。” 李师傅三人也上前,他们看着男人就跟看一堆废物似的,想着方才那对可怜的老夫妇,再看看眼前这个爹受了伤,丝毫没放在心上的猥琐男人,李师傅直接给了他一拳。 另外两人也一人给一脚。 不过他们下手也有轻重,没有伤到他筋骨,不过也是够他疼几天的。 这男人疼的都失声了。 眼看方铮也上前几步,猥琐男人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装晕或许能逃过一劫。 果然没听到脚步声。 猥琐男人悄悄睁开一只眼,然,下一刻,一只脚直接踩在他的胸口,还用力碾了碾。 男人眼睛一翻,这回真的晕过去。 宋镖师摸了摸胸口,觉得有些疼。 他没想到方铮看着温和有礼,动起手,不,脚来却能毫不留情,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而后,宋镖师四人眼睁睁看着方铮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随手扔在猥琐男人脸上,等方铮转身走时,宋镖师悄悄数了数,一共五个铜板。 很好,五个人,五个铜板。 宋镖师朝方铮抱拳,“佩服。” 方铮微微仰着下巴,用看死物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人,淡声说“我们都是心有底线的人,打人是该付医药费的。” “方公子说的是。”宋镖师几人暗笑,纷纷赞同地说。 冯轻努力憋着笑,她朝方铮走过去。 “相公,见着有份,要不我也给他一脚,再付一个铜板吧。”冯轻是真想狠狠踹一脚的。 莫说这么大年纪还游手好闲,就是眼睁睁看着生养他的爹娘受伤却无动于衷这种行径就足够让人恶心的,一脚根本不够。 方铮却牵着自家娘子的手,挡住她的视线,笑道“莫脏了娘子的脚,方才为夫用了力,替娘子踹过了。” 既然方铮这样说了,冯轻也没纠结,她皱着鼻子,“相公,咱们走吧,等下个村子再找水喝。” “好。” 几人不再耽搁,继续赶路。 经过这个村口时,冯轻注意到好几个村民正伸着头往这边看。 这几个村民看着方铮几人时眼里都带着光,显然是注意到了宋镖师几人方才的所为,他们很兴奋,也觉得这几人活该,若是可能,他们恨不得也上去,一人给他们一下。 这些人整日在村子里偷鸡摸狗也就算了,竟还时常调戏村里的闺女小媳妇。 害的那些闺女小媳妇都不敢在村里的路上多走。 村里也有媳妇被调戏了,忍不了,跟他们打架的,可他们成群结党的,不光是跟本村的那几个称兄道弟,还跟隔壁几个村里的都认识,那些老实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久而久之,也就只能吃哑巴亏。 他们挨打,村里人自然高兴,其中有个大婶热切地看着冯轻,问“这位夫人是不是要喝水?我家就有热水,要是你们不嫌弃就上我家喝点。” 冯轻先看向方铮,“相公想喝吗?” 方铮垂首,看着娘子有些发白的唇瓣,朝妇人点头,“多谢婶子。” “客气啥,你们跟我过来吧,我这就给你们烧水去。” 这大婶家离村口不远,跟之前那老伯家只隔了四家。 大婶让几人进院子。 她原本也是不好意思开口的,不过宋镖师几人替他们出了气,大婶也高兴,她家的鸡都被偷过好只了。 “家里有些乱,你们别嫌弃,快坐,我这就给你们烧水。”大婶将几人让进来,给几人端了凳子出来,顺便还端了一盘葵花籽跟花生,“这是我自己炒的,你们尝尝。” 方铮跟宋镖师他们坐着,冯轻起身,去灶房,看有没有能帮的上的。 这大婶没想到冯轻还懂灶房这些事,离近了看,她才发觉眼前的人比远看着还好看,看这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看头发,乌黑的,最好看的还是这双眼睛,亮晶晶的,笑的时候弯弯的,让人心软的跟什么似的。 这位大婶喜欢冯轻,也愿意跟她多说说话。 冯轻得知这大婶早年丧夫,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儿子在齐州城里做活,本来打算大年初二回来的,没想到下了这么大雪,儿子让人捎信回来,说是干脆留在齐州城里除雪了。 齐州知州召了不少劳动力除雪,干一天给五十个铜板,还包两顿饭。 大婶想儿子,这几天总会往村口多走走,想着万一儿子回来,她也能第一眼看到。 没想到儿子是没遇到,倒是看到了让她叫好的一幕。 。 正文 554.第555章 雄孔雀 大婶夫家姓盛,因跟那对老夫妇住的近,也是了解这一家。 冯轻提起此事,盛家大婶也没隐瞒,叹口气,缓缓道来,“他们也是可怜哪。” 原来那猥琐男人根本不是老夫妇的亲儿子,那对老夫妇曾今也有一儿一女的,儿子十来岁的时候自己去街上帮他爹娘卖鸡蛋,自那之后,就没有回来,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孩子不会辨方向,怕是走错了方向,他们找了差不多一年才死心,后来又生了个闺女,不过闺女还不到两岁时染上了风寒,也没了命,村里人都说他们没有儿女命。 这猥琐男人是被爹娘遗弃在村后的小树林的,被路过的老伯捡了回来。 当时他们年纪已经是不小了,也生不出孩子来,好不容易家里又有个孩子,两夫妇简直将孩子捧在手心,比亲身儿子还好。 家里虽然没多少银子,可不关这猥琐男人想要什么,老两口都尽量满足。 大约也是因着自小就被捧在手心,长到将近二十岁还是游手好闲,眼高手低的,村里像他那么大的儿子都生了,他还是光棍一个,没人愿意嫁给他,老两口这才意识到他们没教好孩子,可为时已晚。 待老两口年纪更大些,做不动活,赚不了银子,猥琐男人便越发厌弃老两口了,平时不到饭点不回家,就是回了家,若是有不合心意的饭菜,筷子一摔,人就走了。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关心养父养母? 村里人可怜这对老夫妇,也会时不时给他们送点吃的,若是光靠那猥琐男人,老两口早就饿死了。 听到这些,冯轻觉得方才相公他们下手真的太轻了。 “他们整日在村里偷鸡摸狗的,村长就不管吗?”冯轻忍不住好奇地问。 按说这个时代村长的权利还是不小的,村民有个大事小事都爱找村长。 “哎,谁说没管过?”盛家大婶想着反正冯轻也不是村里人,听了也没啥,就凑到冯轻跟前,低声说“村长家二闺女跟隔壁村那混混头子不知咋地就看对了眼。” “那脸上有刀疤的?” 盛家大婶摇头,“不是他,隔壁那个可凶多了,那人都跟人动过刀子,咱这十里八村的都怕他,他凶,可长得也是少见的俊,不少闺女都对他另眼相看,村长家二闺女巴巴的给人送过不少吃食呢。” 好吧,不管哪个时候,长得好看总多几分便利。 “我相公才俊美。”冯轻对那混混的风流韵事不感兴趣,不过要论俊美,在冯轻心里,无人能及得上自家相公。 盛家大婶赞同地点头,笑道“往常我都没见过有几个能赶上那个混混的,今天可算是见到了,你家相公可是少见的俊。” 冯轻眉眼俱是自豪,她点头,“那是。” 水正好开了,冯轻用热水烫好了碗,又给方铮跟宋镖师他们一人倒一碗。 盛家大婶本想给冯轻他们的碗里加点糖的,冯轻拒绝了。 她不太喜欢喝糖水,这大婶家的水喝着本身就有些甘甜,加了糖反倒是遮盖了原本的味道。 冯轻跟方铮没加糖,宋镖师几人倒是喜欢喝糖水,他们各喝了一碗。 喝了水,不光解了渴,身上也暖和起来,冯轻从包袱里拿出一包糖果子,趁着盛家大婶出去的时候悄悄放在灶台。 之后她出了门,跟方铮点点头。 他们跟大婶告别。 几人不光长得好看,还有礼貌,纵使萍水相逢,仍旧挡不住大婶对他们的喜欢,大婶将他们送到门口,也没挽留,反倒是催促,“你们别耽搁了,婶子担心那刀疤曾会找同伙过来,你们虽然有功夫,可刀疤曾的那一伙人不少。” 冯轻也想着快点走,倒不是怕了那群人,她怕给这盛家婶子惹麻烦。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刚到门口时,刀疤男人带着另一群人恰好过来。 见到方铮跟冯轻,刀疤男人眼前一亮,指着冯轻就说“大哥,我说的没错吧,她真的是小翠没法比的。” 小翠正是村长的二女儿。 走在刀疤男人前面的男人很高。 方铮足有一米八三到一米八五,可这人看着起码得一米九,不光高,身材也壮实,的确如那婶子说的,长得确实周正,跟方铮的俊美不同,这人皮肤比方铮稍黑些,长得是那种浓眉大眼,脸上总带着那种坏坏的笑,怪不得会勾着闺女失神。 只是在冯轻看来,这人却比自家相公差多了,她是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相公,我们走吧。”冯轻小声说。 她倒是不怕对面的人。 对面虽然人多,可除了领头的这男人,其他都是刀疤男人之流的,根本不是宋镖师他们的对手。 方铮牵着冯轻的手,准备带着人离开。 那高个男人长腿一跨,挡住了两人的去路,他并没将方铮看在眼底,眼睛紧紧盯着冯轻,笑道“你们要走,成,把她留下。” 说完,朝冯轻笑了一下,一边嘴角勾着,眼睛还朝冯轻眨了眨,这是他惯常勾搭小姑娘的手段。 冯轻却难掩心底的厌恶。 在冯轻看来,除了相公外,其他人长什么样其实都没差,可拿长相当筹码,做恶心人的事,就实在是让她不适了。 这男人勾搭小姑娘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就是不少年轻媳妇都拜倒在他脚边,只求跟他春风一度。 冯轻还是这么多年来少见的对他表现出这么反感的人。 这就让他更有兴趣了。 倒不是都喜欢冯轻,只是征服一个有野性的美人更让他兴奋罢了。 就在准备继续朝冯轻释放自己的魅时,方铮突然动手,抽出站的离冯轻最近的护卫之一,薄护卫腰间的佩剑,直直朝男人刺去。 这人没想到冯轻会突然发难,他躲闪了一下,长袍竟被方铮从膝盖处切断。 若不是他躲闪的快,方铮恐怕能齐膝削断他的腿。 避过一劫,男人浑身一阵冷汗,冷风吹过,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你,你找死?” 。 正文 第556章 百样人 不等这人动手,方铮眯着眼睛说“我乃荆州解元,此去京都为了会试,你确定要跟我动手?” 在大业,莫说是解元了,就是一般举人,那也是能跟地方官平起平坐的,方铮这样取得头名的,那是妥妥的预备官员,是这些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你,你真是举人老爷?”这人虽然在附近村里横行霸道,可放到县城,那自然是不值一提的。 在这高个男人眼里,预备官员就跟县令是没差的,方铮站在他面前,那就跟县令站在他跟前一样。 他腿顿时软了。 胆战心惊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疯狂。 加上冯轻,他们一共才六人,若是,若是他们在此处有了万一,应当也是无人知晓的。 这个念头才起,高个男人耳边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却是薄护卫按动了手中的长剑。 心头那隐秘的念头瞬间被吓没了,高个男人直接跪在方铮面前。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在听到方铮的身份就已经傻眼了,他们老大这一声跪惊醒了他们,几人跟着噗通噗通地跪下,嘴里还一个劲儿地求饶。 对眼前的变故,冯轻都来不及反应。 只听方铮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那些人屁滚尿流的跑了。 方铮很少在人前这么大张旗鼓地表明身份,不过若是身份有用,他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 方铮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有另一个目的,便是为了避免等他们离开后,这群人来找盛家大婶的麻烦。 等周围无人,方铮这才跟同样愣了的盛家大婶说道“若是有人过来询问,婶子便说在下是你的远方亲戚。” 盛家大婶连忙摇头,“这使不得,使不得。” 冯轻却觉得无所谓,她跟着劝,“婶子,万一那些人心有不甘,想来找你麻烦,我们身在外是鞭长莫及,这个理由应当可以抵挡一阵的。” 大婶却笑道“我就一个老婆子,还怕啥?” 她还真不怕,要不然也不会请方铮他们进来。 “婶子,你是好人,不该受人威胁。”冯轻很认真地看着盛家大婶,她眼睛看着人的时候,让人实在忍不住拒绝。 “那好吧。” 他们在这耽搁许久了,想着要天黑之前到镇子上,也就没再多呆,各自提着包袱离开。 这附近的村民总不会一直不出门,是以,纵使雪厚,路上还是被走出几排脚印,他们就踩着脚印走。 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际到了镇子上。 镇子比齐州要简陋许多,听盛家大婶说,这镇子上也只有两个小些的客栈,等他们到时,发觉其中一家已经关了门。 他们只能去找另一家。 那客栈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后头打哈欠,他们这客栈很小,房间统共只有六间,其中四间已经住了人,只余下最后两间。 就是这两间,掌柜的张口就是一两银子一间。 “你怎么不去抢钱?”冯轻冷声问了一句。 问完,嘴角一抽。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掌柜的扫了一眼冯轻几人,而后阴阳怪气地回了句,“嫌贵就别住,我这里房间可紧俏的很。” “相公,咱走。”不要钱她都不住了,真膈应。 方铮点头,顺从地跟着冯轻转身。 那掌柜的在几人后头慢悠悠地提醒了一句,“咱这镇子上就我家客栈还开着呢,你们若是此刻不住,等找不到别处,再回来时,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果然,不是所有掌柜的都是好心人的。 冯轻回头,扬眉,冷笑,“放心吧,我有二两银子,住哪不成?” 她见识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心口堵的厉害。 方铮握着娘子的手,“娘子莫急,他大约也就是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得些不义之财,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客栈开不了多久。” 这镇子本就偏僻,周围多是村里人,他们自然不会花银子住客栈,估摸着这掌柜的也就在雪还没化时敛些财,待天暖后,这客栈是撑不下去的。 “相公说得对,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赚大钱?” 冯轻不怀疑方铮的话,知晓这客栈很快倒闭,她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心气顺了后,新的问题又来了。 “那咱们住哪?”冯轻问。 “若是咱们再借助别人家一夜,娘子可愿意?”出门时方铮心里已经琢磨开了。 “跟昨天一样?”这一路行来,冯轻算是遇上了各种各样的人,当然,这其中还是好人多。 方铮点头。 冯轻当然同意。 “宋师傅,你们意下如何?”方铮又询问了宋镖师一行人。 “一切听方公子安排。” 除了主街两旁的铺子外,往里头的都是住户。 院子只稍比村里的好些。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方铮领着人穿过两条小巷,经过这些院落时,方铮一一看过,却并没上去敲门。 直到看到第三道巷子时,这才停在一户人家院门前。 从外头看,这家院子里竟还栽种两棵桂花树。 屋里的人并没直接开门,而是先开口问“谁在外头?” 问话的是个妇人。 “你好,我与相公路过镇子,天色已完,无处可去,便想在贵处借住一晚,当然,我们不会白白住的。”询问的是妇人,回话的是冯轻。 “我家并无多余的房间,你们去别家问问吧。”那妇人并没有开门。 而后冯轻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 等人离开后,冯轻看着自家相公难得黑下来的脸,扑哧笑开。 她伸手,拉着自家相公的手,晃了晃,安慰“相公是人又不是神,自然不是万无一失的,再说了,我听着她的话,觉得也是个好人。” 娘子的话似乎安慰到了方铮,他嘴角牵出一抹笑来,“娘子说的是。” 有人不在乎银子,自然也有人稀罕。 等他们敲到第三家时,门总算是开了。 这家主人是一家三口,夫妇二人及一个年约岁的孩童。 看到这个孩子,不知为何,冯轻就想到了柱子。 同样的年纪,这孩子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可以任意跟爹娘撒娇,也可以挑出自己不喜欢的菜。 这夫妇二人也是在镇子上做些小生意,不过这段日子天气冷的出奇,他们已经许久没出摊了,反正家里也有空闲房子,不如就让暂住一晚。 当然,开门之前,他们也是警惕地问了冯轻跟方铮的身份。 冯轻说话温和,夫妇二人透过门缝看到了,觉得冯轻跟方铮面善,这才开了门。 。 正文 第557章 想娶方夫人的姐妹 这对年轻夫妇就是在镇子上摆摊卖菜的,年前屯的菜有些多,除了冻坏的,还余下不少。 因屋主一家三口都吃过晚饭了,方铮几人就得自己做饭,当然,饭菜的银子是另算。 去了一趟灶房,冯轻有些满意,里头光蔬菜就有七八样,还有晒干的野菜,除此之外,屋外还挂了鸡肉跟猪肉,都是用盐腌好的,不容易坏。 许久没动手做饭了,冯轻跃跃欲试。 把灶房留给冯轻,她看了一圈,打算做个鸡丝面。 她先将鸡洗干净,放在锅里炖,才开始和面洗菜。 这鸡腌制过的,虽跟刚宰杀的味道不同,却也另有一番味道,煮了约莫一个时辰,冯轻用筷子戳了两下,肉已经酥软,这才将鸡捞出来,冷了之后撕成鸡丝,至于鸡汤,虽然冯轻放足了作料,不过到底是腌制过的,还是有些咸,她索性只用了一半鸡汤,再加上清水,开始下面条。 跟方蒋氏学了许久,冯轻做的手擀面也十分有劲道。 下面条的时候,冯轻洗好了另一口锅,清炒了一个白菜心,又炒了个莴苣鸡蛋,想着如今天冷,可以吃些辣的,冯轻索性又做了个水煮肉片。 面条鲜香劲道,白菜清爽可口,水煮肉片又香辣下饭,几人吃的满足。 宋镖师不知道冯轻还有这份手艺,四人这几日避嫌,没跟冯轻说过几句话,今日的晚饭实在超出他们的想象,四人忍不住夸赞。 “诸位喜欢便好。”冯轻笑道。 其实她知晓他们不过是饿了,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再有,这水煮肉片是这里不曾有的,吃的也是个新鲜。 冯轻下了足足大半锅面条,除了她自己只吃了一碗外,方铮吃了两碗,宋镖师他们每个人都吃了三碗,最后连锅里的汤都喝的干净。 休息片刻后,冯轻在灶房洗碗时,方铮也跟着进去,他在一旁烧火,两人各自做事,时不时说两句,外头的冰封丝毫没有影响灶房里的温情。 方铮跟冯轻两人习以为常,宋镖师四人却惊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莫说方铮这种读书人,便是他们这些粗人也是从没进过灶房的,在他们看来,进灶房是挑战当家做主的尊严,该避而远之才对。 “方公子当真是真君子。”半晌,宋镖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对同伴说。 李镖师却摇头,“那你就错了,方公子这是对方夫人爱重,我们也是遇到许多雇主的,你可见过有人跟方公子与方夫人一般?” 宋镖师点头,这倒是实话。 他们年纪也都不大,薄护卫两人更年轻,都还没娶亲,四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就是宋镖师了,宋镖师也才而立之年,对媳妇也都是还新鲜着。 可再新鲜,他们也无法跟方公子一般放低身段。 “薄老弟,你们也都学着点。”李镖师朝薄护卫两人笑。 薄护卫两人还未娶亲,另外一金姓护卫更年轻些,今年才不过一十七,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觉得脸有些烫。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灶房,而后小声说“也不知道方夫人家里有没有姐妹。” 金护卫说话声音很低,宋镖师三人却听到了,三人相视一眼,而后齐齐笑开。 倒不是笑话金护卫异想天开,毕竟方铮跟冯轻从没有掩饰他们是农家子的身份。 他们笑的是金护卫还是太年轻。 “小金啊,方夫人为人咱们都清楚。”毕竟是别人家的娘子,他们不好明着夸赞,“只是这世上之人有千千万,性子自然各有不同,哪怕方夫人的亲姐妹,跟方夫人想必也是不同性情的。” 金护卫脸更烫了。 宋镖师跟李镖师将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说笑完也就过了,跟金护卫一起的薄护卫却上了心,等到了无人时,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同伴。 “怎么了?”金护卫奇怪地问。 “你,你对方夫人是不是——”后面的话薄护卫不好问出口,怕伤了同伴的面子。 “什么?”金护卫还不太明白。 “小金,方夫人真的是人世间难得的女子,只是方夫人已经是方公子的夫人了,方公子对方夫人很好,你不能——” “薄哥你说什么呢?”金护卫总算明白了,他连忙捂着薄护卫的嘴,着急解释,“你误会了,我对方夫人并无他想,我只是觉得方夫人这样的女子很少见,性子又好,若是她有姐妹,我,我——” 金护卫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他曾想过以后该娶什么样的女子,可那时候脑中都是模糊的,直到遇到方铮跟冯轻,金护卫才觉得像冯轻这样的就很好。 “不是就好,你可千万别想多了。”薄护卫松口气。 “薄哥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薄护卫拍拍他的肩头,带着金护卫走了。 等两人离开后,方铮才从阴影中出来。 他是回屋给自家娘子拿杯子去,无意中听到薄护卫跟金护卫二人提及到娘子,便驻足听了片刻。 视线从两人离开的方向收回来,方铮并无不悦。 他在意娘子,也能分辨出周围人对娘子的各种目光,这金护卫还小,尚不懂感情之事,娘子虽年纪也不大,不过娘子活了两世,到底比差不多年纪的女子看着沉稳。 金护卫是不会对娘子生出别的心思的。 旁人夸娘子,方铮自是高兴。 “相公,你笑什么?”等了半晌,相公还没来,冯轻奇怪地往外走,迎着光,正看到方铮嘴角还没消散的笑,冯轻奇怪地问。 “为夫高兴。”方铮上前,没忍住,揽住了自家娘子纤细的腰肢,将人直接搂入怀里。 冯轻一个踉跄,扑到方铮怀中,她往左右看看,无人,这才放松,“相公高兴什么?” 他家相公一向都是喜怒不不行于色的,就连院试乡试得了头名也没见着有多高兴。 方铮侧身,亲了亲娘子的额头,闻着娘子身上的馨香,没忍住,低头,又亲了亲她的红唇,这才满足地说“娘子好,为夫高兴。” 那薄护卫跟金护卫离开的时候,方铮分明听到薄护卫说,只有方公子才配得上方夫人的话。 被相公夸,冯轻当然高兴,不过仍旧奇怪地问“相公怎么突然就高兴了?” 方铮抓着冯轻的手,仔细端详,笑道“娘子人美心善,与为夫再契合不过,为夫每每想起都欢喜,今日吃了娘子做的饭,便越发忍不住了。” 好听的话不要银子似的往外倒。 即便常听方铮这么夸她,冯轻还是不好意思,“我每次想到相公的时候也忍不住笑、” 这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吧。 冯轻还点了点头。 两人去了灶房,方铮给自家娘子倒了杯水,待她喝完,又领着人在灶房这么点地方走了几圈,这才收拾去睡了。 。 正文 第558章 还是觉得方夫人好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外头还漆黑一片时,冯轻便醒了。 温暖的被窝确是容易让人懒散,可这不是自己家,冯轻更愿意早早起来。 她刚动弹,黑暗中,方铮睁开眼,“天还早,娘子再睡会。” 冯轻摇了摇头,想着方铮又看不到,便说道“睡不着了,相公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为夫去买,天太冷,娘子别动手做饭。”抱了抱自家娘子,方铮跟着起身,他先给冯轻穿好了夹袄,摸着她的手,不冷,这才放心。 “外头不好走路,怕是没有卖早饭的,还是我做吧,我想给相公做。”难得能给方铮做早饭,冯轻还想让方铮吃点不同的。 方铮没再做声,只是也跟着起身。 显然是想帮冯轻一起做早饭了。 “相公放心,等我烧火,灶房就暖和多了,相公要是不放心,就拿着书去灶房看,顺便陪我。”冯轻明白方铮是不可能这么早让她一个人呆在灶房的,她也没再拒绝,便提议。 “就按娘子说的。”方铮果真满意了。 两人穿戴好,临出门前,方铮还特意给自家娘子系上披风,生怕娘子着凉。 屋主一家人跟宋镖师他们屋里都没有亮灯,应当是还没醒。 两人脚步放轻,去了灶房。 屋主昨晚已经将灶房的钥匙给了冯轻。 方铮旁的插不上手,不过烧火还是会的。 等灶膛里的火烧起来,灶房果然逐渐暖和,就着火光,方铮看书,冯轻则端出昨日放在锅里温着的面盆,面盆里放着她昨日揉好的面。 亏得昨天锅里放着热水,等冯轻揭开棉布时,发觉面已经醒好了。 她昨天晚上就打算好了,今早做面饼,多做一些,还能带着路上吃。 有灶膛内的柴火,灶房本就暖和,她搋面又用了力,甚至都出了汗,火光照耀下,白嫩的小脸泛着粉红,实在是好看,亦可口。 无意中看了一眼自家娘子,方铮就再也看不进去书了,这方面方铮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他果断放下书,凑到冯轻身旁,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冯轻的脸抬起来,面向自己。 冯轻好笑,“相公要做什么?” 难得在自己这般霸道,冯轻心跳就紊乱了。 眼前这张俊脸放大,下一刻冯轻只能感觉到唇上的柔软,及砰砰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冯轻只觉得胸腔憋闷的慌,耳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声,她恍然回神,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烫的厉害,“相公,你回屋去。” 耳边是低哑轻笑,方铮指背蹭了蹭娘子的脸,“好了,为夫不打扰娘子了,娘子可莫要赶走为夫。” 方铮真的就老实下来,他回到灶膛前,按照冯轻的要求,将火改小些。 冯轻软绵绵地瞪了自家相公后背一眼,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镇定。 醒面做出来的饼酥软香甜,趁热吃味道更好,她做了十多张。 面饼做好后,又将昨晚还没用完的鸡汤热了一下,放了萝卜块,如此,鸡汤就没有那般咸了。 鸡汤热好,面饼还没冷,冯轻先给方铮盛一碗汤,又给掰了小半块的饼,让他坐在桌边先吃,垫垫肚子,“相公,吃完有力气看书。” 方铮没拒绝,不过他吃一口,便喂冯轻一口。 两人吃了半饱。 外头也有动静了,听说话声,是宋镖师他们起床了。 还有时间,冯轻索性重新活了面,她想着做个葱油拌面。 早上吃着虽略显油腻,不过这葱油拌面能抵饿。 葱油拌面只要是葱花跟调制的料。 这屋主家灶房里摆放的调料不算多,不过酱油跟白糖,及葱跟蒜都有,不过就缺了芝麻。 早上的面条冯轻做的比昨天晚上的还劲道。 调好料,沥干葱花,热锅烧油,大火,放葱花跟蒜末,爆香,待葱花微焦时放入调好的料,这料里还有冯轻自己带的酱料,是方蒋氏做的。 而后改小火,熬葱油,待葱油香味散发出来,盛出来。 另一锅煮面条,捞出来,过冷水,再沥干。 最后一步便是放酱料,拌匀了即可吃。 区区灶房门压根遮不住这葱油拌面的香味。 外头,早收拾好的金护卫揉着胃,小声问薄护卫,“薄大哥,方夫人可真厉害,我还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葱味。” 他又想问问方夫人有没有姐妹了。 薄护卫也不由咽了咽口水,有点明白昨天金护卫的想法了,“以后娶媳妇还是得娶一个做饭好吃的。” 宋镖师两人虽然稳重些,可眼神仍旧不由自主地朝紧闭的灶房门瞅去。 几人并没等多久,门开了。 出来的是方铮。 他们愣了一下,又觉得是理所当然,方铮招呼四人,“娘子做了些面条跟饼,诸位过来尝尝。” 四人都没推拒一下,便相继朝灶房去了。 冯轻已经盛好了面条,一人一碗,四人都不用坐在桌边,干脆一人一碗,就这么站着吃。 经过这几日相处,冯轻也知晓他们四人的饭量,给他们用的都是海碗。 方铮跟她自己的碗小一些。 宋镖师四人吃了满满一碗的葱油拌面外,还一人吃了半个面饼,一小碗鸡汤。 等他们吃完,冯轻有些担忧地看着四人。 他们吃的好香有点多,就不撑? 宋镖师作为代表,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是方夫人的手艺太好,哪怕饱了也想再吃点,让方夫人见笑了。” 冯轻摆手,“你们喜欢就好。” 有葱油拌面,面饼吃的就少些,冯轻装了六块,余下的三块留给屋主他们。 他们几人吃饭的时候,屋主一家也都起了,只是昨晚他们来的晚,双方也没怎么说话,今早再见,都不知该说什么,他们一家便没往屋外走,家里的孩子也闻着香味了,若不是他娘阻止,这孩子一早就跑出去跟冯轻要一碗了。 既用了人家灶房,冯轻不可能只做了自己的饭,她估摸着量,也留了些在灶房,到时候热一下就能吃。 吃饱喝足,他们各自收拾了包袱,准备离开。 至于跟屋主交涉付银子这事,自是留给了方铮。 。 正文 第559章 滑个雪 早上仍旧是阴冷的,不过辰时左右,太阳罕见的冒出了头。 暖阳都出来了,离雪化也不远了。 冯轻有些高兴,心情好的不光有冯轻,也有被大雪吓住了的大业百姓,等方铮跟冯轻他们继续赶路时,发觉路上行人显然比前几日多了许多。 齐州城里雪扫的慢,更别提这些镇子上了,走路都困难,乘车更是不可能的。 冯轻脚步顿了顿,她朝斜前方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老农正牵着一只驴子艰难地往前走,她眼睛一亮,转头跟方铮说“相公,你说咱们能不能骑马去京都?” 方铮失笑。 他想过许多去京都的路径,当然也有骑马这一法子。 只是大业的好马难得,他懂得再多,对马匹却知之甚少,且买一匹马实在是不便宜,好写的要几十上百两,再好些的甚至几百两,他们的银子是娘子辛苦赚的,方铮舍不得如此花费。 “娘子有所不知,这骑马需要长久训练,不能刚学会便能骑着去京都。”若是骑马,方铮无法保证自己能护着娘子安全到京都,“若是娘子想学,待去了京都,为夫带娘子去学。” 冯轻还真是想感受一下所谓的策马奔腾,她很快被方铮说服,“那就按相公说的,咱们还是慢慢赶往京都去吧。” 就跟开车似的,开始肯定要磕磕碰碰,起码说不得还得落马,没有专门学骑马的场所,还是算了吧。 宋镖师赞同方铮的话。 他们镖局也不过只有五六匹马,他们总镖头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不到万不得已,是舍不得他们这些下属碰的,镖局马车倒是有几辆,只是路上难行,他们只能先靠两条腿。 一行人继续朝北走。 过了镇子就是一条窄路,通往后头村子。 窄路上跟几乎没有行人,不过路上也有被走出来的路,只是这一大早的,一人宽的路上都结了冰,下盘不稳的人踩上去得不停地摔跤。 冯轻就是下盘不稳的人。 走了十来米,人歪了好几回,若不是方铮时时注意,她定是要摔倒的。 眼看整个人又扭了一下,方铮直接拉住她,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半蹲着,说道“娘子上来,为夫背着。” “不行,这路不好走,我又重,不用相公背。”冯轻拒绝,这路本就走的艰难,若是再背着自己,怕是寸步难行。 “娘子乖,上来。”方铮却拍拍她的手背,催促。 这回冯轻说什么都不同意,她甚至后退两步,坚决拒绝。 方铮无奈,“娘子放心,为夫走的稳,不会摔的。” 娘子在他背上,方铮自是会小心万分。 冯轻却舍不得让方铮累着,不管方铮如何劝,她都是拒绝。 “方夫人,要不你用这个?”金护卫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他手里拿着两根手腕粗的木棍,木棍被削的光滑,不会隔着手,“这样走很快很多,也不摔。” 冯轻并没接受,只是看着金护卫。 她有点不明白金护卫为何会跟她示好。 金护卫以为冯轻是不信他的话,他笑着走到方铮跟冯轻前头,而后转头跟两人笑,“我小时候最喜欢这样。” 说完,整个人半蹲着,双手紧紧抓着木棍,双臂往前伸,下一刻,整个人往前窜。 冯轻看着一下子飞出去很远的人,呆愣住。 这不就是后世的滑雪吗? 视线落在金护卫的靴子上,只见他用稻草将两块木片绑在靴子底,冯轻咂舌,没有特制的靴子跟装备竟然还能滑的这么稳当,不得不说这金护卫在滑雪方面是个人才。 薄护卫也上前来,他怕方铮跟冯轻多想,便解释,“小金还是个孩子性子,他最喜欢玩,尤其是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法,他的月银大部分都买了各种小玩意了。” 就在薄护卫说话间,远处的金护卫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不过须臾之间,他再次出现在几人面前。 这小孩要是放在后世,那妥妥是滑雪冠军啊。 “这个很好。”冯轻感叹道。 真的很快,比马车跑的都快。 被夸赞,金护卫笑的耳朵都红了,他把木棍递给冯轻,“这不扎手,方夫人若是走不稳,可以直接插在雪中走。” 冯轻关心的不是这个,她视线落在金护卫的靴子上,问“你滑这么快用了多久?” 据她所知,滑雪可不容易的事,方向尤其不好掌握,摔倒更是最常见的,有些人掌握不了技巧,是怎么都学不会的。 金护卫摸了摸发烫的耳朵,竖起一根手指,不太肯定地说“一个时辰吧。” 其实不用,好像没几下就学会了。 “你脚下的木片能不能借我用用?”冯轻眼睛亮晶晶的。 骑马不好学,那滑雪呢? 冯轻脑中出现一个画面,他们几人一人两根木棍杵着,脚下生风似的飞速从路上飘过,引得路人旁人大张着嘴,羡慕不已。 扑哧—— 越想越好笑,冯轻无法想象自家相公滑雪的场景。 金护卫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他连忙解开脚上的稻草绳,“其实用竹片更好些,将竹片削的光滑些,速度更快,也更稳。” 娘子难得有一样感兴趣的,方铮当然不会反对,他蹲下,替冯轻系好了稻草绳,而后一只手抓着冯轻的胳膊,让她稳稳站住。 “诸位不必为我与娘子耽搁时候,可先行一步。” 这几天相处下来,宋镖师知晓冯轻是个能吃苦的,也从不抱怨,今日难得有兴趣滑两下雪,他们当然没意见,他们跟着去京都为的是保护方铮跟冯轻二人,这会儿自不会提前走。 让他们都等着,冯轻就有些不好意思,“要不等以后有机会再试吧。” “无碍,宋师傅他们不着急赶路。”话落,方铮不由分说地扶着冯轻朝前挪动。 按照金护卫说的,又想着曾今看过的滑雪视频,冯轻小心朝前滑动。 她对滑雪没有天赋,自然得摔,好在有方铮在旁边护着,统共也就摔了三回,之后竟也慢慢能滑动几步了。 。 正文 第560章 石块烤肉 亏得冯轻无需遵从大家闺秀的那种笑不露齿走不露足的规矩,待她勉强会滑过后,冯轻便让方铮松开手,自己试探着滑动。 方铮也知道若是想走路,定是得先摔跤,同样,若是会滑雪,也得多摔几回。 不过每每娘子摔倒在雪地里,他心就揪成一团了,即便这样,方铮还是没有上前帮忙,直到冯轻已经能熟练滑出去十多丈远。 金护卫在后头拍手,喜道“方夫人真是聪慧。” 方铮回头看了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并无不悦。 这金护卫看自家娘子的眼神是纯粹的欣赏,并无其他心思。 冯轻转了一圈又回来,她气喘吁吁地站定,方铮不着痕迹地扶着她,嘴角也勾起,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娘子这般开心了。 “相公,你说咱们就这么滑雪怎么样?比坐马车还快,也安全。” 最多摔个狗吃屎,不过冬日穿得多,便是这么摔一下也不疼,坐马车在雪地里走可就没这么让人放心了,若是摔一下,那不死也残。 方铮倒是无异议,不过宋镖师他们脸上却有些为难。 他们堂堂男子,怎能做出这般没有男子气概的事? 不过方铮跟冯轻到底是雇主,他们也没开口拒绝,只期待地看着方铮,等着他反驳。 “娘子,此事怕是不妥。”方铮果真如他们的愿开口了,却不是为他们着想,方铮说“虽滑雪速度快些,可这般更容易疲累,也更易着凉,娘子一日可玩两刻,多了不行。” 脚底的木板毕竟简陋,且地上不平稳,滑起来尤其费劲,娘子只学了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出了汗,冷风再吹一阵,最是容易邪风入体。 事关自家娘子的身体,方铮是不会松口的。 冯轻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沉吟片刻,只好点头,“好吧,那等我走累了,便撑着这木棍滑一阵。” “好。” 跟刚学会开车一样,总是心痒痒的想出去滑几下,当然,她也总不会走出方铮的视线,这么滑滑停停,大半日时间就过去了,没有将就冯轻的步子,几个男子加快脚步,倒是比前两日走的都远些。 约莫过了午时,一行人已经穿过四个村庄,在一处树林子里休息。 这里有一片竹林,因着有树木跟竹林遮挡,地上的雪不算厚,几人清理出一片空地。 几人决定就在这处空地上简单烧些热水,就着饼子吃。 宋镖师跟李镖师常年走镖,也习惯在野外生火,他们选在这里也有讲究,这片竹林可用处不小。 方铮跟冯轻去找干的柴火,宋镖师几人则砍竹子。 利用竹筒可以烧水,这竹筒也可以当做是碗跟被子,竹签还能做筷子。 不过也不是所有竹筒都能烧水,需得选干燥的,底薄的,多放些热水,便是这样,能不烧裂的也得靠运气。 竹筒好找,敢柴火却不容易。 金护卫跟薄护卫是吴家养的护卫,他们也没怎么在野外生存过,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等着宋镖师吩咐 砍好了竹子,宋镖师索性让金护卫两人去寻一块石头,平整干净些的。 石块倒是好找,树林子往西走不远就是一条河,河边不少石头,河上同样结了冰,两人凿了半晌,才凿出来一个拳头大的洞。 好在这里水干净,冰层之下的水仍旧是缓缓流动的。 等二人搬来了石块,方铮跟冯轻也才回来,两人带的树枝不多,且都潮湿的,大雪过后想要干树枝可不容易。 宋镖师干脆将放在砍下来的用不着的竹子也一起烧了。 冯轻没有在外生火的习惯,只能看着几个男子忙活,过程虽然艰难些,不过最后还是点着了,只是火不大。 将洗干净的竹筒装好水,悬在火上烤。 这水自是烧不开的,不过冯轻听着声音,估摸着也就七八十度。 一竹筒的水大家也都喝得上。 这么冷的天,能喝上热水也是难得,这水不算多,当然不能敞开了喝。 喝完了水,宋镖师又用竹子夹住面饼,放在火上烤。 这面饼就是早上做的,虽然冷了,不过还是软和的,稍微烤热就能吃。 喝着热水,吃着烤的热乎的面饼,就着咸菜,在这大冬日倒也过得去。 冯轻自己胃口不大,吃了小半块饼后,视线落在石块上,脑中亮光闪过,她让金护卫跟薄护卫帮着把石块碎石头搭起来,下方挖一个浅坑,将火移到石块下方。 待石块烧热,她便将早上那对年轻夫妇送的肉切成片,放些自己带的作料,搁在石块上烤。 锅碗瓢盆冯轻没带,不过这些作料难得,尤其在野外,冯轻每样带了些,反正用纸包着,放在包袱里也不占地方。 至于这肉,是方铮早上跟屋主交涉时,顺便买的一块。 “方夫人,我也听说这石块上能烤肉,真的好吃?”金护卫好奇地凑到跟前,看着冯轻动作利索地切肉。 冯轻当然不觉得石块烤肉是后世才有的,被金护卫崇拜地看着,冯轻有些心虚,“我也是头一回做,不知道成不成。” 怕做不成,冯轻先切了几片肉。 金护卫对冯轻有种盲目的信任,“方夫人你肯定行的。” 能做出那么好吃的饭菜,方夫人肯定什么都成。 冯轻压力就有点大了。 一直不做声的方铮拿过冯轻手里的竹筷,翻动石块上的肉片,“今日方某想试试。” 金护卫都惊了,“方公子竟也会做吃食?” 虽然他看过方铮跟在冯轻身后进灶房,不过金护卫可看到了,方公子只是烧火罢了,别的可没插手。 方铮可比冯轻镇定多了,他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对来,“略懂。” 冯轻低头,竭力憋着笑。 “我听闻放在铁片上烤的味道更好,也更快。”宋镖师可不似金护卫这般粗心大意,他解围。 这个冯轻赞同,“对,有一种叫铁板烤肉,偶尔吃着不错。” 金护卫更向往了。 冯轻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隐藏的吃货,她笑道“以后若是有机会,金护卫可尝尝我的手艺。” 。 正文 第561章 买零食 本来面饼就着咸菜,几人已经吃了差不多了,不过这烤肉味也实在是让人垂涎三尺,哪怕是不重口腹之欲的方铮都用面饼夹着烤肉吃了不少。 金护卫喝了竹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感叹道“一天两顿吃我都愿意。” 薄护卫在一旁取笑,“你倒是想的好。” 且不说这食物做起来麻烦,就是光这天天两顿肉也是少有人吃得起的。 “这烤肉偶尔吃一顿可以,要是天天吃对身体也不好。”这烤肉哪怕是熟了,也无法保证彻底杀死肉里面的各种病菌寄生虫,且这烤肉作料放得多,吃着总容易上火不适。 金护卫挠头,一脸的向往,“我也就想想。” 吃饱喝足,几人灭了火,等石块冷了,再将石块放置到不挡路的地方,至于做的竹筒跟杯子,几人选着打磨的顺手的带上,喝水的竹筒他们自己都带了,只是冬日水容易冷,用处不大罢了。 旁人收拾的时候,方铮牵着冯轻站在最高处朝四周看。 “相公,是不是穿过在这片树林要近一些?”冯轻问。 “嗯。”他们过来时便是绕了大半个村子才到的这个树林,别处也无路,若是直接穿过这片林子倒也快,只是这林子里少有人来,有树木遮挡,地上的落雪有厚有薄,看不清地上的路,走着要慢一些。 收回视线,方铮收起手中的舆图,“就从这里穿过去,再走不到二十里便到下一个县城,那处县城有码头,到时我们走水路。” 这舆图是方铮自己绘制的,他从书铺及小贩手里买了好几份,又结合了他自己看过的各类游记及大业最著名的上京图,这一路他甚至借了宋镖师他们手中的舆图,最后制成了手里这幅,这幅图与别的舆图不同,方铮手里这幅大到州府,小到村庄都记录的清楚。 宋镖师跟李镖师看了都忍不住赞。 有了这地图,还有宋镖师两人,他们一路往京都走便不会多走冤枉路。 方铮所提及的县城名叫周全县,是大业有名的水路要道,到今日,水路应当已经通了。 冯轻记性不算多好,不过她信任方铮,在她不擅长的地方,自然方铮说什么就是什么,眼看着半下午正是最暖和的时候,适合赶路,她催促,“那咱们快些走。” “不着急,今日到不了县城,待明日再走,等明日到了之后,休息一日再继续赶路。”方铮决定。 “为啥还要休息?” “为夫走了这几日有些累了,宋镖师他们应当也是如此,不如休息一日,在县城添些衣物吃食再走。” 方铮说自己累当然不是真的,他心疼娘子,走了这好几天,娘子没有叫一声累,娘子越是不说,他越是心疼。 “那时间还够不?”冯轻不放心。 “娘子放宽心,为夫心里有数。” 想着还真是得替相公再买件靴子,还有一些路上容易带着的点心,若是可以,她还要买些针线。 “那就按相公说的。” 方铮跟宋镖师几人也提了此事,宋镖师他们自然没有意见。 二十里路放在后世不值一提,可这满地的雪,行路困难的时代,走二十里可是需要差不多大半天时间的。 几人打算去下一个镇子上休息一晚。 正穿过树林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男子。 近了才发觉是两个猎户。 两人身后背着弓箭,一人拿着砍柴的刀,见着方铮几人时,他们朝旁边让,警惕地看着方铮几人。 等即将跟那两人擦肩而过时,方铮脚步顿住,看向其中一人手里捧着的红色果子。 “敢问这果子可愿意卖与在下?”方铮问。 这果子是冬日里特有的枣子,虽水分不如夏日的多,却也难得能尝个鲜。 “可,可以。”这男子本摘了枣子回去给家里孩子吃,不过若是能卖钱,他当然愿意卖给方铮。 这男子腰上挂着个布袋子,里头还有小半袋子,“这里还有,你们要不?” 方铮点头。 冬日新鲜果子极少,便是有,也都是长在暖棚里,专供那些贵人用,街上铺子里少有新鲜果子。 “这如何卖?”方铮问。 男子挠头,他也不知道,按说这些野果子都是随意采摘的,他今日摘到的也是林子里那几棵树上最高处的,往常摘不到,这回下雪,压断了树枝,他才捡了便宜。 “要不,十个铜板?”男子小心翼翼地问。 方铮思虑片刻,点头。 男子急忙将布袋子里的枣子全都给了方铮。 另一人见此,也上前,除了背上背着弓箭外,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筐子,男子将竹筐子朝方铮眼前送,试探着问“我这里有栗子,这位公子你瞧瞧?” “这些栗子都是炒熟了的,味道可好。”这人笑道。 这栗子是一早炒好的,带着过来打猎,顺便一起拿去镇子上卖。 “还热乎的,我都用布包的好好的。”这人又补充了一句。 怕方铮不信,这人把竹筐子往方铮跟前递,方铮瞧见框子里竟然铺垫了一个破袄子,除了袄子,布又包了好几层。 他伸手探了一下,果然还是温热的。 “如何卖?”方铮问。 栗子比枣子难得,捡回去还得拨开晒干,再炒。 “这是毛栗子,虽小些,不过特别的甜,大人孩子都喜欢吃,要不你们先尝尝。”这人显然比同伴会说话,他给方铮几人一人送过去一个。 宋镖师他们也没客气,咬开,尝了尝,果真是甜糯。 方铮接过冯轻手里的栗子,拨开,递到冯轻嘴边,“娘子尝尝。” 嚼了嚼,冯轻眼前一亮,“相公,买了吧。” 方铮转向那男子。 “这栗子不易的,可能要比枣子贵一些。”男子小心地解释。 方铮没做声,眼神催促。 “六十个铜板你们全拿去。”男子将栗子全拿出来,他颠了颠,说道“这得有二斤多了。” “五十。”不等方铮开口,冯轻先说,“不能再多了。” 她往常总会跟方蒋氏一起买菜,虽没买过栗子,不过这些蔡价心里也大约有数,方蒋氏还曾耳提面命过,让冯轻买菜一定要压价。 本来这六十个铜板也是抬高了价的,他见方铮买枣子时付钱爽快,这才故意叫高,便是五十个铜板也超出了他的预料,生怕冯轻再反口,这人迫不及待地点头,“成,都给你。” 虽没打到野味,不过二人也得了不少,便喜滋滋地离开。 正要走时,方铮又仔细问了路。 。 正文 第562章 周全镇 等到第二日城门还没开时,一行人便等在城门口。 跟他们一起等着城门开启的还有城外的百姓,这些百姓多是背着个框子进城卖货的,冯轻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她好奇地左右打量,这些百姓带着菜的果然少些,多是卖一些活物,也有野味,还有人提着鸡蛋鸭蛋,冯轻甚至还看到有人牵了一只羊。 除了卖货的,也有人艰难地推着个木板车子,上头是熄了火的炉子,应当是卖早饭的。 辰时没到,聚集在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今日显然又是个好天气,百姓脸上少了阴霾,更多是面带希望,遇到相熟之人时,还能含笑说几句。 出乎冯轻预料的是,即便没有衙役维持秩序,这些百姓也都自觉排队,他们几人来得早,拍在队伍前头。 方铮轻捏了一下自家娘子的手,“时候快到了,娘子转着脖颈疼。” 几乎在方铮话落的瞬间,城门打开。 众人有序进城。 昨夜他们又是在一户人家借住,晚上睡前冯轻问了方铮,对城里的繁荣已经有了猜测,等踏进门时,她仍旧倒吸一口气。 在冯轻的印象里,齐州城是她见过的最繁盛的州城了,本以为这周全县便是再繁华也是及不上州城的,可一进了城,旁的先不说,就这干净的青石板地面已经足够冯轻惊讶的。 跟冯轻见过的荆州城跟齐州城差不多的青石板地面,因是一早,地上还有些湿滑,见了好几日的皑皑白雪,乍看这青石板地面,冯轻觉得甚至有些亲切。 “娘子小心些。”见冯轻顾着看周遭,方铮扶着她胳膊,在冯轻耳边提醒。 冯轻回神,同样小声问“相公,雪呢?” 哪怕过了十来天,外头路上的雪仍旧能没过脚踝的,阴凉之处雪更厚,一路走来,冯轻也没见着外头有雪堆积。 “约莫是用盐跟热水化开了。”方铮猜测。 古代化雪的法子无非就那几种,用热水冯轻能理解,就是费些柴火跟水的事,可用盐粒子化雪,这就奢侈多了。 “相公你怎么知晓?”冯轻红唇几乎要贴上方铮的脸颊了。 呼吸铺洒在自己脸上,方铮有瞬间失神,听闻冯轻又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他才堪堪回神,方铮视线在地上扫过,而后指着正往路旁滚落的白色小颗粒,“盐粒子。” 本以为是没化开的雪粒子,冯轻仔细看完,才发觉这白色颗粒比米粒子大一些,形状不规则。 “这县城可真有钱。”冯轻自然知晓像米跟盐这些必须用品是多么贵,平常百姓家里一罐子盐足够吃上一年半载的,且都是那种大颗粒地盐粒子。 “此处是码头要道,来来往往的人与船会有许多,若想过路的客人在县城停留,自然是要打扫门户。”方铮倒是没有多少惊诧。 除了宽阔的主路,这周全县整体格局是不如齐州城的,不过一眼看去,可比清丰县繁盛多了。 两旁铺子早早开了门,从外头看去,布庄里绫罗绸缎耀眼好看,首饰铺子更是艳光四射,便是最不打眼的饭馆,墙上也会挂上几幅让人赞叹的字画。 “娘子莫急,待我们先去找家客栈,休息片刻后再出门。”自家娘子好奇的时候眼睛发亮,微微睁大,实在是让人看着心跟着发软。 话才说完,方铮笑意顿收,他将冯轻朝自己身侧带了带,遮挡住四面八方朝冯轻看过来的视线。 冯轻乖巧地跟在自家相公身后。 哪怕对路径熟悉,不过要住客栈,还得多问问宋镖师他们。 宋镖师几人走南闯北的,选客栈自然是有一套的。 宋镖师并未在主街上停留,他带头走,领着人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朝左手边走。 这条街上客栈多些,宋镖师看了一圈,选了一家看着外头看着并无特别之处的客栈,他问方铮,“方公子觉得这家如何?” “但凭宋师傅决定。”他们对客栈没要求,干净整洁就成。 相处这么些日子,宋镖师也知晓方铮的性子,他也没多说,领着人就进了客栈。 这客栈大堂内桌凳整齐,一早客人不多,伙计正擦拭本就干净的桌凳。 总算是能休息一日,睡个舒服觉,六人定了三间地号房,房间不大不小,除了床外,还有一张小榻,及一张四角桌,两个软凳,桌上还放了两盘果子点心。 看着凳子,冯轻才感觉到自己腿有些软。 她一屁股坐在软凳上,伸手拉着方铮,“相公,快歇歇。” 都是两条腿在走路,她累,相公肯定也累。 方铮顺势坐在冯轻身旁,不等冯轻反应,已经将人的脸转了过来,他捏着自家娘子的下巴,薄唇欺上。 这一路的视线让方铮快要维持不住冷淡的表情,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娘子藏在衣兜里,让旁人见不到娘子的一根头发丝。 许久没跟方铮这般亲近,脑中光芒闪烁,身体跟着无力,她忍不住低哼。 瞳孔变深,方铮双手触到冯轻的衣襟。 扣扣扣。 门被敲响。 是茶水的伙计。 猛地清醒,冯轻软软地推拒。 稳了稳心神,方铮知晓此时不是跟娘子亲昵的好时机,他替冯轻整理好衣襟,没忍住,又浅浅咬了一口眼前水润的红唇,这才起身。 “客官,这是咱们铺子里的菜单子,客官若是想点菜,可提前叫小的过来。”伙计满脸堆笑,态度极好。 “有劳。” 两人各喝了两杯水,心绪逐渐平稳。 “娘子是想先休息再出去还是回来再休息?” “我方才看到有成衣铺子,咱们去瞧瞧。”先前方铮把自己的夹袄留给了柱子兄弟一件,如今他身上换洗的都没有。 两人已经跟宋镖师他们说好了,今日就各自做自己的事,等明日再一起出发。 几人定的房间相隔不远,方才冯轻都听到他们脚步声了,应当也是出门。 “好。”方铮当然不会拒绝。 冯轻给方铮先换了一件外衫跟靴子,自己也打理了一番,这才相携出门。 。 正文 第563章 买衣裳 等两人再到街上走时,街上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了。 只见原本还空旷的街道上已经是人声鼎沸,各家铺子大开,路边有各色早饭点心。 不得不说交通跟经济发展是相辅相成的,码头的车水马龙也带动了县城内的繁荣火热,冯轻兴致勃勃地看着。 方铮则小心护在娘子身侧,不让路人冲撞到自家娘子。 在齐州的时候冯轻以为自己已经尝过不少大业口味的吃食了,不过看了街上这些不曾见过的,她才知晓自己是孤陋寡闻了。 除了常见的包子馒头跟豆浆油条外,冯轻还看到有卖黄粥跟羊乳,更精致的都在铺子里,有小碗溜鸡丝,虾饺蒸蛋,酥火烧,及许多冯轻不曾见过的。 名字都起的别致。 “娘子想吃?”见冯轻多看了一眼旁边铺子,方铮问。 冯轻摇头,若不是上头有牌匾,一般人都看不出这么精致的铺子里竟只卖早饭,若是进去,吃的怕不是早饭,是脸面吧。 “不想吃,相公,咱们去吃鸡丝面。”冯轻不是好吃的人,那些好东西有便吃,若是没有,哪怕日日吃粥就咸菜也成。 “好。”方铮带着冯轻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两碗鸡丝面。 这面馆客人不少,两人进去时,面馆里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人,因着周全县日日人来人往,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也没少出现,方铮跟冯轻两人并没引人注目。 伙计很快过来,方铮点了两碗鸡丝面,一碟炒芽韭,一碗脆萝卜。 面条上的很快,是用海碗盛的,上头铺了一层鸡丝,这鸡丝比冯轻撕的要细的多,鸡丝层上还点缀着一点葱花,闻着浓香。 冯轻不禁咽了咽口水,赞叹道“果然比我做的香。” 桌下,方铮手伸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嘴角笑意甚浓,“娘子做的好吃。” “相公,你这叫有情饮水饱,我做的粗茶淡饭你都会觉得是珍馐美味,不作数。”虽然嘴上这么说,冯轻却高兴被相公这么夸赞,若不是在外头,她都想好好亲亲相公,表达自己的喜悦。 方铮轻笑,视线若有似无地从自家娘子红唇上略过,而后拿起筷子,将自己碗里的鸡丝都夹到冯轻碗里。 “相公,我吃不完,你自己要多吃些,相公每日看书累,要多补补的。”这几日白日都在赶路,方铮多是晚上看,有时哄睡着了冯轻,自己又起来看个把时辰的书。 这几日连续赶路,半夜又看书,方铮肉眼可见的瘦了,冯轻恨不得每天想着法子给方铮多补补。 “娘子先吃,待娘子吃不完,为夫再吃。”方铮吃冯轻的剩菜剩饭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方铮这样说的时候,冯轻就拒绝不了。 这一碗鸡丝面实在多,冯轻吃了一半便饱了。 “相公,你吃。” 望着还剩下一大半的鸡丝,方铮不做声,只低叹一声,“娘子——” “好吧,我吃。”她特意留给方铮的,可她的一举一动又都在方铮的预料当中,冯轻看不得方铮皱眉。 将鸡丝全都吃完,方铮满意,这才这吃了冯轻剩下的半碗面。 吃饱喝足后,方铮结账。 等两人出了饭馆时,路上行人更多了些,虽及不上齐州城年三十那日人多,却也是少见的热闹。 路上,冯轻也听了一耳朵,得知昨日才清完雪,今日是头一日开集市跟码头,被雪堵在家里十来天,这雪清扫完,他们自然是想上街走走。 不过早饭摊子辰时过后就不让卖了,以免路边的摊子影响行人跟车马的行走。 方铮昨日买的栗子跟枣子已经吃完,除了方蒋氏做的酱菜,包袱里什么吃的都不剩了,冯轻本打算先买些点心更容易带路上的吃食,却被方铮拒绝。 方铮直接领着人挨个铺子看绣线。 冯轻好些日子没怎么动针线,她早手痒了,这些方铮都看在眼里。 一般方铮在为她着想的时候冯轻怎么拒绝都没用的,这是方铮温柔的霸道,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对方铮这种霸道,冯轻并不觉得受限制,甚至还停高兴。 这周全县铺子多,尤其是绸缎铺子,冯轻大略数了一下,一条街上她能看得见的就有七八家。 既然经过了,冯轻干脆拉着方铮进了铺子。 “相公,咱们慢慢看,不着急买绣线。” 冯轻眼睛微微睁大,一脸无辜。 “好。”正如冯轻拒绝不了方铮一般,对上娘子的视线,方铮也拒绝不了。 正巧娘子身上的衣裳也有些旧了。 这几家绸缎铺子里不光卖绸缎,也卖成衣,还接受客人的预定,不得不说,他们的生意做的还挺先进。 两人赶路,自然是无法自己做衣裳。 既是码头要道,人来人往的,吃穿用度都要比旁的县城贵些,方铮对这些不懂,只亦步亦趋地跟在方铮身后。 来绸缎铺子的男子极少,尤其是跟妇人一起来的。 是以,方铮的出现引起了铺子里不少女客的注意。 方铮长相实在出色,哪怕是已成婚的妇人见了也不免脸红心跳,那些闺阁小姐就更别提了,羞红了脸,却又忍不住总想偷瞧一两眼。 “相公,你看这件如何?”那些小姐的视线自以为隐晦,却都没逃过冯轻的眼睛,她有些后悔拉着相公进来了。 哪怕知晓相公对别人无感,冯轻心里仍有不顺畅,她将方铮往自己跟前又拉近一步,而后用整个铺子都能听到的声音问。 方铮嘴角勾起,柔声说“娘子选的都好看。” 冯轻白了他一眼,这一眼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娇俏的让方铮恨不得揉一把。 冯轻看的是一件暗红到有些黑的长袍,这是方铮以往从没穿过的,方铮皮肤白,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不过这种极挑人的颜色少有人能压得住。 “那就这件。”冯轻跟伙计说了方铮的尺码。 他们铺子里是能试穿衣裳的,若是不合适还能当时就改。 冯轻可不愿相公被旁人看到,起码得她第一个看。 “不用了,若是不合适我自己给相公改。”冯轻拒绝了伙计的建议,她让伙计将这件衣裳包起来。 这件暗红的长袍并不是绸缎的,是细棉布,里头缝了一层薄薄的棉花,却不显得臃肿,最合适方铮这种身材修长的公子穿。 不用铺子改,伙计当然愿意,这一件长袍要二十两银子,搁在别处,算得上是天价了,可在这周全县,在这间铺子里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下的价格。 铺子里的小姐们本来在见到方铮时羞红了脸,对冯轻不免就有些羡慕嫉妒,不过冯轻给方铮选了一件棉布衣裳,这又让周围小姐们鄙夷了。 这家铺子主要卖的就是绫罗绸缎,棉布只是带着卖的。 往常若是伙计将棉布拿到她们跟前,那都是污了她们的眼。 今日不知为何,明明是不值一提的一件衣裳,可她们就是觉得若是穿在这位俊俏的公子身上会有一种别样的景象。 鄙夷加上好奇,这些小姐们的脸色尤为精彩。 冯轻心情陡然就好了,本来打算买了方铮的衣裳就走的,这会儿她倒是有兴趣再看看旁边摆放的布匹了。 “娘子也买一件。” 正说着,铺子外头来了一群人,其中一个绿衣短袄的丫鬟进了门,趾高气昂地吩咐伙计,“我家小姐要来看布料,你们快些让她们都离开。” 。 正文 第564章 真人白莲花 “这——”伙计无法处理这突发状况,掌柜的过来,“原来是鸳鸯姑娘,胡二小姐今日怎有空过来?” 这位胡二小姐是周全县县令家二小姐,虽是个庶女,不过因相貌过人,一直受胡县令的宠爱,县令消息稍微灵通的人都知晓这位胡二小姐以后是要被送去京都的,哪怕去做个妾,那也比在小县城嫁个平头百姓强。 那叫鸳鸯的丫鬟仰着下巴,不屑地扫了一圈铺子里的人,“怎地?我家小姐还不能踏足这里了?掌柜的,你要知道,我家小姐跟姜小姐可是闺中密友,你作为姜家铺子里的一个小小掌柜,可没那么大脸面质问我家小姐。” 不管轿子里那位胡二小姐是个什么性子,能养出这么个嚣张丫鬟的,显然那位胡二小姐也不是好相与的,冯轻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那额头开始冒汗的掌柜的。 “相公,咱们走吧。”冯轻小声地握了握方铮的手,说道。 有了之前几回的经验,冯轻只恨不得离这些大小姐远远的。 “好。”方铮反手握着冯轻的手,拉着人朝外走。 两人往门口走时,门口聚集的人逐渐多了,同在铺子里看绸缎衣裳的夫人小姐们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位便开口讽刺,“鸳鸯姑娘还知晓这铺子姓姜不姓胡?不知晓的人还以为这铺子改姓胡了呢?” 这位身着藕荷色蜀锦袄子的小姐轻蔑地扫了一眼鸳鸯。 同时在周全县上流活动的小姐们也是有各自的小团体的,这位小姐往日最看不惯胡二小姐的装模作样,也只有那些眼睛被美色迷住的公子们才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呦,这不是曲小姐吗?”鸳鸯上下打量了着这位藕荷色袄子的小姐,“曲小姐是我家大小姐的还朋友,如今我家大小姐卧病在床,曲小姐倒是丝毫不担心,还有心情来铺子里选料子。” “大胆!”鸳鸯这话就是大逆不道了,曲小姐身后的嬷嬷横眉冷竖,“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质疑我家小姐,胡二小姐跟大小姐是亲姐妹,胡二小姐都能大清早的来选料子,为何我家小姐就不成?” 这料子是铺子里才进的,据闻是京都运过来的,这批料子本来该是年前到,天气一直不好,后来又是大雪封路,直到昨日才到周全县,周全县不缺银子的人家太多,这些小姐们都想赶个早,能买到跟京都一样的料子跟款式。 鸳鸯被堵的哑口无言,她跺着脚,指着那嬷嬷,“你——” 这时,轿子里传出一声柔弱的喝止声,“鸳鸯住口。” 鸳鸯这才恨恨地瞪了那嬷嬷一眼,回头,掀开轿帘,扶出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姐来。 冯轻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古代小姐了,可胡小姐这一款的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这位小姐一点都不嚣张。 这位小姐很美。 是一种弱不禁风的美。 在看表情,她了然,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白花吧。 她环顾一圈,视线略过冯轻时,微微一顿,随即又转开,看向铺子里的小姐们,还未开口,眼角已经有些潮红了,那欲语还休,柔弱含情的姿态已经让铺子里的伙计们心完全偏向了她。 亏得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定力好些,否则这铺子里可就没一个清醒的男子了。 鸳鸯注意到这一幕,鼻子里发出不屑地哼声。 “借过。”这时,冯轻跟方铮正要出门,冯轻对挡在门口的鸳鸯说。 鸳鸯这才注意到方铮,她脸顿时红了,只是在看到冯轻时,又绿了,心里生出一股不甘。 作为胡小姐跟前的红人,她见识的比一般人家小姐还多,鸳鸯一眼就能看出冯轻的衣裳料子只是最普通的棉布,上头一片花纹都没有,头上除了一根木簪没有其余头饰,鸳鸯知晓眼前这美貌妇人不过是普通农妇。 一个普通农妇竟然能嫁一位如此出色的夫君,实在是走了大运。 鸳鸯不承认冯轻的容貌能跟她家二小姐平分秋色,在她眼里,二小姐容颜绝色,世间罕有,其他人全都是庸脂俗粉。 鸳鸯并没让步,她先是脸色通红地看了一眼方铮,而后声音温柔许多,“这位公子若是愿意,可以继续看看,我家小姐最宽和善良了。” 这就是明晃晃的偏心了。 身后那几位小姐只差翻白眼了。 “滚远点。”冯轻直接挡在方铮面前,抬脚就踹过去。 这么个东西竟然觊觎她家相公,冯轻真的不能忍了,用手扇她都嫌脏。 这鸳鸯没想到冯轻突然会来这么一下,整个被踹的后退几步,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捂着腹部,不敢置信地看着冯轻,“你,你竟然打我?” “好狗不挡路。”冯轻觉得自己性子很好,除非惹急了,她通常不会跟人动手动脚。 鸳鸯脸色青青白白,“你骂我!” 嗤—— 那位曲小姐捂着嘴巴笑,张扬又明媚,“你是个什么东西?打你骂你又怎么了?你主子没教好你,莫说打你了,就是发卖了你也是应当的,有你这么个没眼色的丫鬟在跟前伺候,你家主子早晚被你害死。” 这位曲小姐是少有的,见到方铮没有露出惊艳神色的女子,她虽然性子直,又冲动,却不讨人厌。 因而在周全县,公子们最喜欢的是胡二小姐,小姐们最喜欢的便是曲小姐了。 自己丫鬟被打,胡小姐捂着胸口,眼圈都红了,“这位夫人请见谅,是我没有约束好下人。” 那梨花带泪的模样实在是让见着心疼,伙计看向冯轻的目光都带着不赞同。 “得了吧,收起你的眼泪,这里可没有那些公子哥,你这眼泪是流给谁看呢?我们还是他们?”曲小姐恶意地指着那几个表情复杂的伙计。 胡二小姐凄美的小脸一僵,长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帕子。 等她转头看向方铮时,恰好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端的是我见犹怜。 本来冯轻是满肚子气,待她见识到胡二小姐变脸的功夫时,整个人抖了抖。 。 正文 第565章 飞来横祸 这回不是气的,是膈应的。 这位胡二小姐可真是无差别释放自己自以为是的魅力。 要说她是不是对方铮一见钟情,冯轻可以肯定地摇头,且不说这胡二小姐眼里并没有惊艳痴迷,单说这种目的明确的的人,是不可能允许自己随意给出自己的感情的。 在她看来,情谊应当是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了,否则也不会如如此肆无忌惮地收取旁人的喜欢了。 方铮连个眼风都没有给胡二小姐,他低头提醒,“娘子小心些,地上滑。” 说着,一手握着冯轻的手腕,另一手虚虚地靠在冯轻的后背,护着人离开。 两人还没走远,身后传来曲小姐毫不客气的嘲笑声。 “胡二小姐,你看看,这世间还有没瞎眼的男子的,恐怕在人家眼中,你就是个上蹿下跳的丑角,我若是你,以后可没脸再出现在人前了。” 冯轻觉得曲小姐是个性情中人,她喜欢这性子,便停下脚步,回头附和道“可不是,整天要哭不哭的,忒烦,哪怕长得再好看,天天看着这张丧气的脸,也难以下饭,我家相公可是极聪明的,才不会自找晦气呢!” 话落,还朝曲小姐挑了一下眉。 曲小姐惊了一下,而后不可抑制地拍起巴掌,“这位夫人看起来不是周全县的人,若是的话,我是定要跟你做朋友的。”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这种回应让曲小姐愣了片刻,而后笑的更灿烂,“这位夫人若是不嫌弃,明日我做东,请夫人在咱们周全县游玩一番,如何?” “怕是不成,我明日便要离开了,若是有缘,咱们还能再见。”冯轻笑道。 曲小姐有些遗憾地说“那真是可惜。” 却也没多问冯轻从哪来,要往哪去。 这又让冯轻对她好感更甚。 跟曲小姐点头后,冯轻跟方铮一起离开。 才走没几步,曲小姐的声音又传来,“请等一等。” 不等冯轻回头,曲小姐已经到了冯轻面前,气喘吁吁地将手里的几件衣裳递过去,“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夫人千万别客气。” 曲小姐想了,他们要赶路,若是带上绸缎很麻烦,衣裳就轻便多了,曲小姐观察了一下冯轻的穿着,给冯轻拿的都是素色保暖,布料子又是极好的。 “这使不得。”冯轻拒绝,才不过一面,哪有收人礼物的道理? 曲小姐却不在意,“我与夫人一见如故,送夫人衣裳没旁的意思,夫人别嫌弃。” 她方才注意到冯轻跟方铮正准备看襦裙,因胡二小姐出现才临时决定离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曲小姐阳光爽朗,容貌虽不如那位胡二小姐好,可站在阳光下,这张笑脸却耀眼无比,若冯轻是男子,喜欢的肯定也是曲小姐这样的女子。 冯轻没继续拒绝,曲小姐笑的更开心。 “这是我绣的帕子,小姐若是喜欢,便收下。”冯轻将自己还没用过的新帕子送给曲小姐。 帕子上绣的是一枝寒梅,针脚细密,寒梅栩栩如生,黄蕊娇嫩喜人,曲小姐接过,爱不释手地翻看,“真好看,我喜欢。” 两人又互道了别,冯轻跟方铮离开。 等两人走远了,曲小姐并没回去铺子,她招呼同伴,临走前,跟掌柜的说“方才那两件襦裙的银子你去府中取。” 曲家是周全县巨富,区区百两银子自然不值一提。 曲小姐本来满肚子气,不过方铮跟冯轻方才那一出视而不见实在是让人觉着畅快,她心情甚好地招呼同伴去旁边胭脂铺子瞧瞧。 正待离开,被一直无视的胡二小姐终于忍不住了,“曲小姐,请等一等。” 自打胡二小姐长开了,成为这周全县第一美这么多年以来,她还从没有哪一日像今天这般憋屈,她心里暗恨,面上却越发楚楚可怜了,“曲小姐,若是清怡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望曲小姐能看在姐姐的份上,原谅清怡。” 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曲小姐可没心情跟她虚与委蛇,“可拉倒吧,这里都是铺子的伙计,又没谁家公子在跟前,就别装了,不累啊。” 曲小姐学冯轻,不再看她一眼,跟同伴离开。 鸳鸯小心翼翼地来到胡二小姐跟前,“小姐?” 若不是在外头,胡二小姐早一巴掌挥过去了,她压下心头恨意,维持着面上的哀伤,转身离开。 上轿子之前,咬牙吩咐鸳鸯,“给我去查,我要知道那两人住在哪家客栈。” 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没脸,她是不会放过她们的。 鸳鸯急急应声,早没了先前进铺子时的嚣张。 还没走远的冯轻打了个喷嚏。 方铮手指直接覆上冯轻的手腕,同时观察自家娘子的脸色,“娘子哪里不舒服?” 长久以来,冯轻哪怕是打个喷嚏,方铮都忍不住紧张,即便知晓冯轻无事,他仍旧怕自己学艺不精,没探查出来。 “相公,我没事,也没觉得哪里不适。”冯轻悄悄抓着方铮的手,勾了勾他的手心,朝他俏皮的笑。 知晓娘子没有丝毫勉强,方铮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两人都有了衣裳,冯轻又拉着方铮去了找卖靴子的铺子。 说来也是奇怪,这成衣铺子,绸缎庄子到处都是,可卖靴子的铺子却是极少,大约做靴子要简单些,平头百姓家的媳妇闺女都会,官家富户多养了绣娘,也有直接让绣坊里的绣娘做的,街上卖的极少。 转悠半晌,也没寻见一家,冯轻索性自己买了布,打算给方铮做。 “娘子莫要累着。”方铮舍不得冯轻白日赶路,晚上还有动针线。 “我不累,明天就能坐船了,不用着急走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冯轻朝方铮晃了晃自己的手,笑道“相公,我都手痒啦。” 方铮失笑,捏了捏自家娘子的手,“就依娘子。” 到时他会看着娘子的。 买完了布料子,方铮又领着冯轻买了针线,这周全县不愧是交通便利的县城,光绣线就有上百种。 选好了针线,两人又去了糕饼铺子,买了几样冯轻喜欢吃又容易带着的糕点。 眼看方铮手里拿买了东西,冯轻舍不得让他累着,两人准备回客栈。 转身之际,方铮凝眉,看向身后一处。 。 正文 第496章 危机 那人捂着胸口,差点被气的厥过去。 郑家贤扬着下巴,哼了一声,冷笑道“想拉着旁人跟你一起来对付方兄,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能耐,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吗?” 郑家贤毫不客气地揭穿此饶阴险心思。 大堂内的客人纷纷看过来,不少人眼底都带上了鄙视,大家都不是蠢人,正如郑家贤所言,此人尖嘴猴腮,眼神闪躲怯懦,再反观方铮,自始至终情绪都未有丝毫波动。 若在见到方铮之前,在场众人还会觉得一个寒门学子摘得头名不过是侥幸,待见了方铮后,他们心中竟不约发出一声感叹,原来如此! “方兄,咱走。”碾压似的打击完那书生,郑家贤心满意足地跟方铮。 被这么多人看着,哪怕方铮不在意,却也不愿。 几人才走几步,掌柜的赶了上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子,朝方铮笑道“原来这位便是方公子,是我眼拙了,这是本店的摘牌秋露白,方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带回去尝尝。” 方铮站着没动。 郑家贤眼睛却是亮了亮,甚至吞了吞口水,一脸垂涎地看着酒坛子。 “多谢。”方铮伸手。 还未碰到酒坛子,郑家贤更快一步,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隔着塞子闻一闻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我来,我来。” 既然有了酒,至于饭食,去哪家都一样的。 还是郑家贤领路,去了一家干净的饭馆。 这饭馆内人不多,几人寻了个角落坐下。 郑家贤招呼掌柜的。将这里的招牌菜都来一份。 本来以为这饭馆不算大,招牌菜是不及那些装潢精美,有好几位大厨的酒楼,没想到等菜上来时,几人才发现,的饭馆内,这几样招牌菜竟十分的美味。 尤其是最后一道萝卜煨排骨汤,是瓦罐煨汤,闻着就想来一口。 郑家贤给每个裙了一杯酒,而后端起酒杯,朝在座几人“咱们有缘成为同窗,又一起来荆州,正如张兄所言,回去后,咱们怕是就没那么多机会再见,今日相聚,咱们不醉不归。” 张吉恒几人脸色一变,端着杯子的手都跟着抖了抖,杯中的酒抖出来几滴,落在手背上,几人又缩瑟一下。 “郑兄,我等都不善饮酒,这——” 他们读了十几二十年的书,张吉恒更深,活了四十多年,是滴酒不沾的,若是真来个不醉不归,怕是两日后的鹿鸣宴他都没法参加。 “张兄啊,不善饮酒可不成,你如今中举,以后要应酬多着呢,再两日后还有鹿鸣宴,苏大人亲自敬酒,你不喝可不成。”郑家贤还没喝,便已是半醉了。 一直没做声的方铮扫了他一眼。 郑家贤胖胖的身子抖了抖,他立马改口,“那我干了,你们随意。” 方铮也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郑家贤乐的朝方铮竖起大拇指,好奇地问“方兄,你还有啥不会的?” 方铮并未理会他,转而看向张吉恒,“若是张兄信方某,待回去的时候我给张兄开一个方子,待张兄去鹿鸣宴之前喝一碗,便不会醉酒。” 张吉恒起身,朝方铮抱拳,“有劳方兄了。” 方铮点头。 金亮跟吴兴虽也不胜酒力,不过郑家贤的一席话也让他们有些伤感,两人举杯,也是一饮而尽。 “好酒!”吴兴大声。 郑家贤找到知己似的笑问“是吧?我们清丰县可是找不到一家能跟着秋露白比肩的酒了。” 吴兴抹了一把嘴,“对,再来一杯。” 哪怕知晓此次赶考是无望中举的,待放榜的时候,吴兴还是忧愁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郑家贤正要给吴兴再倒一杯时,饭馆门口多出几个人。 这几人视线直直落在方铮身上,显然不是来喝酒的。 为首的正是好些日子不见聊商复。 郑家贤昨日打听了一番,这商复也高中了,不是解元,也不是头几名,而是一百二十多名,这对商复来,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他本来还想着拿解元来消除商老爷的怒火,如今不过是一百二十多名,商老爷知晓了,莫消气了,定是会火上浇油的。 想到昨日收到的信,商复心里没底,商老爷以往给他来信,多是鞭策,少有夸赞,可从未像这回一样,寥寥数语,只让他回京。 身为商老爷原本最得意的儿子,商复自认是了解商老爷的,一旦他爹放弃了一个人,便是这番语态。 自己被放弃,不得还会被他爹亲自压着去皇宫请罪。 思及此,从昨日到今日,商复整个人都是陷入恐惧当中的。 他爹原本让他今日就回京,商复已经出了荆州城,可越想越是不甘。 都是方铮! 便是他要死,也定要拉着方铮一起! 这便有此刻的一出。 商复脸上再无平日面具似的笑,他整张脸黑沉黑沉的,眼里的杀意毫不掩饰,他领着四个厮直直朝方铮走来。 方铮此刻无比庆幸他今日是在外头的。 这样便不会连累到娘子跟金姨。 眼看着商复走了跟前,郑家贤起身,警惕地看着商复,大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商复并未开口,他身后厮打扮的护卫上前一步,直接推开郑家贤。 郑家贤纵使没有多大力气,可身段就在那了,这么重的人竟被随意一推,整个朝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旁边有桌子,郑家贤就得被摔个屁股着地。 张吉恒三人齐齐站起来。 他们紧张地看着商复。 唯有方铮,仍旧是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他掀了掀眼皮,淡声问“商公子这是要回京都伏法了?” 这话入烈火浇油,直接让商复失去了仅剩的一点理智。 他直接招呼身后的四人,“将他给我带走。” 商复倒是想直接杀了方铮,可这里毕竟是荆州城,若是发生血案,怕是自己也出不了城了。 四人涌上前。 饭馆内其他客人在那护卫朝郑家贤动手的时候已经四散开,掌柜的有心出来阻止,可这些人凶神恶煞的,他只能缩着脖子蹲在柜台后,一阵无声的捶胸顿足。 四只手朝方铮伸过来。 “你们住手!”郑家贤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他惊叫着上前,想挡在方铮前面。 却被一人再次一掌拍开。 郑家贤摔落在地,痛叫出声。 就在这人拍向郑家贤时,方铮动了,他手中握着半根筷子,竹筷是被直接掰断的,露出来的半截自然是粗糙尖锐,那四人没想过方铮的速度会是这般快,只见他一个闪身,半截筷子已经抵在踹了郑家贤的那护卫脖颈间。 “都别动。”方铮沉声威胁道。 被抵住命脉,这护卫浑身僵硬,他求救地看向商复。 商复却浑不在意,“我自然光明正大的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便是死,有你作伴,不管是我,还是他们,都值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动手!”另外三人停下动作,商复阴冷地命令道。 他们四人陪着商复一起来荆州,比起商复,其实四人感情更好些,同伴性命攸关,他们狠不下心。 不待那三人再动作,方铮又“让他们几人离开。” 方铮扫了一眼张吉恒几人。 商复此次过来只要方铮的命,不过—— 商复不善地一一扫过张吉恒几人,而后想到还在牢里的江飞,不知是对谁嗤笑,“没用的东西。” “快些滚吧。” 张吉恒担忧地看着方铮,他张了张嘴,“方兄——” “将郑兄也带走。”方铮吩咐了一声。 “可是方兄你——” “两日后的宴会我无法到场,还望张兄能替我一声。” “好。” 张吉恒朝金亮跟吴秀头,吴兴还想开口,却被张吉恒用眼神制止。 “方兄,那你保重。” 张吉恒跟金亮三人将郑家贤扶起来。 “方兄,我不走,要死我们一起死。”生死之际,郑家贤这个一向没什么追求的人忽而就明白了何为士为知己者死。 “呵——”商复倏地转向郑家贤。 他厌恶方铮,连带的,对方铮身边的人也没有好印象,在商复看来,方铮最是阴险不过,凭什么方铮这样的人竟还有人要跟他同生共死? “既然你想死,本公子自然要成全你的。”商复整个人心思已经扭曲,如今他满心怨愤,不光是对方铮,还有对商老爷,乃至对当今皇上。 而商老爷跟皇上都远在边,商复便将这满腔仇恨都放在了方铮身上,他恨不得将方铮碎尸万段。 方铮却冷冷扫了郑家贤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郑家贤眼睛都红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知道方铮为他好,郑家贤刚要话,却被张吉恒捂住了嘴,张吉恒朝金亮跟吴兴使了个眼色,三人合力,拖着郑家贤朝外走。 “谁允许你们走了?”商复的语调凉飕飕的。 张吉恒几缺即停了脚步,惊惧地望向商复。 “哈哈哈哈——” 要之前商复最享受的是旁人看他时崇敬的目光,而如今他最愿意看到别人惊惧的视线。 原还想放了这四人,可转念间,商复又有了主意,他朝方铮阴森地露出两排牙齿,“方铮。你若是我顺手将他们都杀了,你该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他们可是因你而死的。” 当商复的全副心思都在方铮身上时,张吉恒声跟身侧的吴兴了一句。 吴兴暗暗点头,撒腿就往外跑。 “站住!”其中一个护卫掉头就去追。 刚出了门,吴兴便朝着街上大喊“杀人啦!商家商复要杀解元!快去报官!” 此时大街上行人正多,吴兴这一嗓子嚎完,街上行人俱都看过来,本还以为是玩笑,可看到身后有人追他,行人顿时哗然,多数纷纷避开。 也有人撒腿就朝府衙跑。 而在百米外的另一侧街边,正在包馄饨的妇人手一抖,她转头问下馄饨的丈夫,“他喊的是解元?” 丈夫还未反应过来,只点头,“好像是。” “解元不是方公子吗?”他们昨日下午才来,刚摆好摊子就听解元是寒门学子,名叫方铮的,好似家在清丰县。 若论消息,自然是街道上人多的时候传播的快。 夫妇两本来就觉得方铮应当是能高中,却没想到竟中了解元,两人也为方铮高兴。 这才过一日,方公子怎么就危险了? “她爹,你快去报官。”妇人也顾不得包饺子了,她催促丈夫。 男子也是个忠厚的,他让妇人将馄饨盛出来,自己朝府衙奔去。 外头人多,吴兴这一嗓子之后,街上一阵混乱,吴兴钻了空子就跑,那护卫想再追上已是不容易。 这护卫只好愤愤地转身回去。 而他不知晓的是,就在他跑开时,方铮远远跟张吉恒对视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动了。 方铮手中的筷子稍微侧开些,而后直直刺入这饶颈间。 此人抱着脖子,疼的只翻白眼。 眼看着张吉恒动了,金亮也反应过来,他本能地跟上张吉恒,对上另一个护卫,最后动作的是郑家贤。 郑家贤则直接扑向背对着他的商复,粗壮的胳膊紧紧勒住商复的脖颈,郑家贤用尽了所有力气,他气喘吁吁的骂道“王鞍,考不过方兄就来阴的,你就是来阴的,也还不是方兄的对手,自己作死,竟还将所有错处都归到方兄身上,你特么以为谁都该让着你,哄着你啊,你还三岁啊!我呸!” 郑家贤也顾不得君子风度了,他一口唾沫吐在商复的脸上。 商复恶心的仰大剑 另一边,张吉恒跟金亮对付一个护卫,论身手灵活,两人不及方铮,论体重力气,两人又不及郑家贤,就在张吉恒二人被护卫一拳一个,打倒在地时,那护卫闷哼一声,右侧后背上没入一根袖箭。 这人直接摔倒在地。 而最后一个护卫站在原地,想攻击方铮,却又担心商复,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商复是个将死之人,你们若是将他安然送到京都,尚不会有性命之忧,如今你四人助纣为虐,试图取我性命,按大业律法,便是我杀了你,也会无罪,如今我给你一条路,可让你避免一死,你可愿?” 不得不,方铮这个提议让对方有些心动。 他们虽是商家养的,可到底不是死士,也是惧怕死亡,这些日子不光商复心如死灰,便是他们也觉得死期将近,方铮的话戳中了他心底最隐晦的那份心思。 。 正文 第514章 野鸡炖蘑菇 方铮摇头,“娘子喜欢吃,留下。” “这不太好吧?”没看到的时候,倒也不怎么想吃,看到食盒,还真是有些想尝尝了。 “无事,明日为夫把银子给他便成。”方铮哪里看不出娘子渴望的眼神,他想揉揉娘子的发顶,“娘子放心吃。” 既然相公说了,冯轻便放下心来。 她喜滋滋地朝方铮伸手,“相公,我来拿。” “为夫自己来。”方铮避开,朝冯轻笑,“娘子扶着为夫便成。” 说着,还把手肘朝自家娘子跟前送了送,露出一个肘弯来,这是娘子之前跟他说过的。 冯轻脸有些红,她左右看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少有男女同行的,便是有,也没有跟他们这般亲密,她摇头,“回去再牵。” 方铮笑着摇头,跟冯轻说了句,“走吧。” 他们离开没几天,屋子又是紧锁的,里头除了有些许味道外,并不脏,冯轻将门都打开,透透气,而后提着野鸡去了灶房。 正要烧水时,方铮卷着袖子进来。 “娘子,你去吃点心,这里为夫来。” “相公,不用,我很快的。”方铮在灶房里做的最好的就是烧火了,不过一路走过来,东西都是方铮提的,“相公你坐着歇歇。” 话才落,人已经被方铮拉着起来,方铮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擦掉不小心沾上的灰,“娘子乖,去吃吧。” 每每方铮用这种语气说话,冯轻心跳就快,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头,“那好吧,我拿过来跟相公一起吃。” 不得不说,郑家贤虽然做学问一般,但是论吃的,那真的是嗅觉灵敏的,他选的这几样味道都好,看着也赏心悦目,冯轻将四种糕点分别拿了几块,放在一个盘子里,再端着去了灶房。 就坐在方铮身后,她自己吃了一块,给方铮也喂了一块。 “这个好吃。”冯轻尝了一口手中的糕点,这个口味类似后世的蛋黄酥,不过比蛋黄酥小一些,也薄一些,里头是带着咸味的蛋黄,蛋黄酥软好吃。 “莫吃多了,就着肚子吃饭。”几口吃完蛋黄酥,冯轻的手探向绿豆糕,方铮提醒了一句。 这糕点味道是不错,吃多了总归会不舒服。 “嗯。”冯轻咬了一口绿豆糕,入口即化,带着淡香,冯轻不由眯了眼,她含糊地点头,“真的很好吃,相公你也尝一个。” 方铮没拒绝。 冯轻装了一盘就是两人的量,若是自己推拒,方铮知晓冯轻一个人就能吃完所有。 看着方铮咽下绿豆糕,冯轻急忙问,“相公,好吃吧?” “好吃。”顿了顿,方铮又说,“不如娘子的手艺好,为夫更愿意吃娘子做的饭。” 这话说得冯轻心里甜滋滋的,她余下的几块糕点也不吃了,看着锅里的水沸腾,冯轻起身,“那我现在就给相公做。” 哪怕不脏,冯轻还是将碗筷跟灶台都擦洗了一遍,这才收拾开始做饭,做饭之前还不忘给自己跟方铮倒杯水。 她在被子里放了点茶叶,喝了解腻。 鲁庄打的两只野鸡都不小,去了毛跟内脏,余下的也能装满满一盘子了。 家里正好还有干蘑菇,冯轻索性做一个后世比较受欢迎的野鸡炖蘑菇,自打会做饭,只要回想起自己吃过的,大部分她都能自己琢磨出步骤,虽然口味不如那些大厨,但是作为家常菜,她吃着味道还行,方铮却总能多吃半碗饭。 除了野鸡炖蘑菇外,冯轻打算再烫一个小青菜。 院子里专门圈出来的地方经过方蒋氏几个月打理,里头已经种了四种菜,有的冯轻还叫不上来名字,跟后世的茼蒿类似,炒出来味道也清爽。 在冯轻的想法里,红烧菜的做法都大同小异,她心里琢磨着,手上动作不停,切好了葱姜蒜,又将需要用的香叶子之类的大料准备好,另外还将家里剩下的半坛子酒也放在一旁。 还是方铮烧火。 还没开始做时,冯轻想了想,眼睛亮了,她让方铮先小火些,自己则快速和面,这次是白面粉跟玉米粉掺在一起,她学着方蒋氏之前过锅贴子,不过冯轻这回做的跟方蒋氏的又不同,方蒋氏做的锅贴子大,一块都占了小半圈铁锅,冯轻则直接把揉好的面揪下来小块,双手合十,用力按成巴掌大的圆形,等野鸡下了锅后,再贴在锅边上。 这样就不用再特意煮饭了。 因着锅边贴了锅贴子,火就得控制住,小了野鸡味道不好,大了锅贴子就得糊了,这火候方铮掌握不了,等贴好了锅贴子,冯轻便接了方铮的活,自己烧。 不多会儿,阵阵香味传出来。 哪怕方铮并不重口腹之欲,可不知为何,只要闻着娘子做饭的味道,他就不由腹中饥饿,恨不得一人吃两碗。 这野鸡需要炖久一些,等彻底入了味,盛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相公,这锅贴你趁热吃。”先将锅贴子全都捡出来,放在一旁,而后才盛菜,加了蘑菇,冯轻干脆用海碗盛放,也是满满的一大碗。 锅贴子本就味道好,没沾菜汁的地方外面一层软糯,里头酥脆,下方沾了菜汁的吃了更是满嘴的菜香味。 不用就着菜,方铮光吃锅贴子都能吃得饱。 他咬了一口,笑看着自家娘子,“味道极好,比糕点好吃。” 冯轻嘿嘿的笑,知晓自家相公这是夸张了,不过这不妨碍她心情好。 方铮将咬了一口的锅贴子递到冯轻嘴边,冯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而后眼睛一亮,没想到头一次做竟然味道还不错,她笑道“相公若是喜欢,以后我常给相公做。” “偶尔便可。”他总担心会累着冯轻。 趁着灶膛里还有火,冯轻赶紧洗了锅,又倒了热水,直接将洗好的青菜放热水里过了一遍,而后又放在凉水里浸了一下,再沥干水,摆放在盘子里,上头撒了些葱花跟生姜。 之后舀出锅里的水,而后热锅,放油,等油好了,只略微放了些辣椒,最后将热好的油浇在青菜上。 轻响声后,一股香味飘散开。 这凉拌青菜的做法是冯轻自己琢磨的,反正头一回吃着味道还行,之后她也一直这么做了。 冯轻本还想再煮粥,方铮不让她再忙活了,有锅贴子,喝水就成。 他生在农家,自小也过惯了粗糙的日子,别说还有菜了,小时候一个饼子,一碗凉水就是一顿饭也是经常事。 “那晚饭再吃粥。”冯轻也没坚持。 她想着地里还有方蒋氏离开前才种下没多久的小青菜,如今刚冒出头,方蒋氏种的密,离开前说了,等长出来,还得拔出来一些,留下一小部分才能长得大,冯轻琢磨着晚上用这些菜芽子跟切碎的花生一起煮粥,再放些盐,吃着暖胃。 尽管之前已经吃了点心,冯轻忙过了一遭后,那点心也消化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坐在桌前,闻着香味,肚子又咕噜叫起来。 方铮将野鸡肉多的几块全部夹到自家娘子碗里,知晓娘子不喜欢吃鸡肉皮,还顺势将鸡肉块上的皮也扯了下来。 这野鸡肉有嚼劲,加上蘑菇的鲜味,冯轻咬了一口,眼睛睁大,她喜悦都掩饰不住,“相公,我手艺又好了。” “是,娘子大才。”方铮这话夸的一点都不违心。 冯轻清了清嗓子,又给方铮夹了几块野鸡肉跟蘑菇,还将青菜朝自家相公面前推了推。 一顿饭下来,两人吃的都有点多,冯轻起身,准备收拾桌子时,却被方铮按住了,“娘子休息,为夫收拾。” 冯轻这回也不跟他抢着干,她单手拖着下巴,笑眯眯看着方铮有条不紊地收拾碗筷。 哪怕做这些家务活,看起来也是帅气逼人。 一举一动就跟他读书写字的认真神情一模一样,冯轻看呆了。 注意到冯轻的神情,方铮轻笑,他伸手,弹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脑门,“娘子想什么?” “想相公当真是秀色可餐哪!”怪不得那些姑娘都心悦相公,就这一副相貌,这一举一动都让人心跳不稳,更何况他还聪明,会做学问。 这么出色的男人是她的,冯轻笑弯了眼,而后蹭到方铮身侧,双手搂着方铮的腰,故作忧愁地叹道“哎,我真想把相公藏起来。” 她总算理解了何为瓜果盈车了。 上方传来轻笑,方铮轻拍她的肩头,“嗯,为夫每日回来之后都是娘子的,任娘子采撷。” 可真是—— 论脸皮厚度,她还是甘拜下风。 任由冯轻抱了一阵,等她松了手,方铮这才端着碗筷去了灶房。 冯轻起身,跟在方铮身后,准备在方铮手忙脚乱的时候帮忙。 哪怕足够眼疾手快,一顿收拾过后,还是摔了两个碗,盘子也破了一角。 方铮很无辜地回头,“娘子看着为夫,为夫紧张。” 白了他一眼,“接着说。” 除了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就从没见过自家相公有变脸的时候。 方铮笑着蹭了蹭冯轻的额头,笑道“糟了,都被娘子看穿了,以后为夫可不能做任何隐瞒娘子的事了。” 。 正文 第515章 还画 吃过了午饭,又有人来上门送礼了。 这回不是旁人,是冯崇。 不知道是不是派人一直盯着这边,方铮跟冯轻才回来不到两个时辰,礼已经送了过来,大约知晓方铮跟冯轻不想见他,冯崇并没亲自上门,而是派了心腹小厮过来。 当冯轻看到那小厮手里的东西时,有些失神,而后噗嗤一声,几乎是笑趴在方铮身上。 冯轻指着那小厮手里的画卷,问“这是送给相公的?” 小厮战战兢兢回道“回二小姐,是,老爷说这是给姑爷的。” 在冯家的下人眼里,二小姐是个传奇一般的存在,在冯家伺候了多少年老仆感觉更为明显,原本这位二小姐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麻雀,还没嫁人时,活的甚至都不如个下人,可自打嫁给了一个农家子,不过才两年时间,竟真的就麻雀变凤凰了。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庶女,一跃成为解元夫人,以后甚至还可能有更大的造化。 再看他家二小姐,原本总喜欢勾着背,缩着脖子,见了人也怯懦闪躲,乍看起来,甚至连个村姑都不如,而如今呢—— 笑容明亮,虽穿着素净,却掩盖不住惊人相貌,站在方铮身侧,没有一丝的懦弱不自在,靠在方铮身侧时,眼睛里闪烁着星光,让旁人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小厮点头哈腰,又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来,“这也是老爷吩咐奴才给二小姐的。” 只扫了一眼,这银票足有上千两。 冯轻又噗嗤一声笑了,望着这足够村里一家人生活好几辈子的银票,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小厮心下一惊。 这么多的银票,莫说是这个自小没见过什么银子的二小姐,就是夫人跟大小姐见了,肯定也会喜形于色,再观这二小姐,似乎这千两银票跟一两也无甚差别。 冯轻并未接过银票。 而是接过了画卷,展开画卷,冯轻啧啧有声,“这话似曾相识啊。” 那小厮有些尴尬,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这幅画本就是当初方铮送给冯崇的,冯崇原本还打算送人,可事到临头,又舍不得了,终究还是自己收藏了,虽说不上是日日观摩,却也隔几日就看一回。 作为冯崇的贴身小厮,他最知晓冯崇的心性,这画可是冯崇的心头好,如今连心头好都能送还给方家,可见冯崇有多急迫地想讨好二小姐跟二姑爷。 “这画本就是相公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至于银票,你还是拿回去。”冯轻一直惦念着这幅画,这可是方铮亲手画的,她舍不得这画落在冯崇手里。 “这——”小厮额上的冷汗更多了,“二小姐,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二小姐收下银票,这是老爷的一片心意。” “行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也别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他不过是看相公今非昔比了,想过来占便宜罢了。”冯轻讥嘲道。 “这——” “一趟趟的过来,你们不嫌烦,我跟相公还嫌烦了,你回去转告冯崇跟他那一家子人,别再来了,我跟相公是绝无可能跟他们成相亲相爱一家人的。” 若是真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冯崇听,自己在老爷跟前也讨不了好,小厮恨不得给冯轻跪下。 “对了,你等等——” 冯轻转回屋里,很快又出来,“他们若是觉得上回给的银子不够,这里有二十五两,足够当年的好几个我花费了,不能再多了,你拿回去给冯崇,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这二十五两也是一笔巨款,小厮哪里敢接,“使不得使不得。” 小厮一边拒绝,一边后退,等出了门,掉头就跑。 那一千两银子都忘了留下来。 望着很快没了踪影的人,冯轻冷哼一声,“跟我斗。” “相公,怎么样?我用银子吓跑了他。”冯轻颠了颠手里的银子,朝方铮直笑。 方铮还是一如既往的夸赞,“娘子厉害。” 她收起银子,擦了擦手,小心展开画卷,这画卷是方铮故意做旧的,虽然两年没见着了,冯轻仍旧记得当日这画的模样,如今再仔细看,这话一如两年前那般,可见冯崇将画保护的很好。 “我早惦记着要将画给要回来了,还算他识相,相公的墨宝,我可是要留着以后给咱们孩子的,一代代传下去,当传家宝。”再一次看,冯轻仍旧不由感叹方铮的本事。 那些抽象画她也见过不少,举世闻名的画作她多数都看不懂,冯轻最喜欢的还是自家相公这一副。 “傻娘子。”方铮捏了捏她的耳珠,“娘子喜欢,为夫可以多画几幅,无需收藏。” 方铮画的每一幅冯轻都好好收着,这一副意义不同,是冯轻亲眼看到的方铮画的头一幅画,值得好好保存。 一直惦念的画回到了自己手里,冯轻越发高兴,恨不得当场作诗一首。 脑筋转了半天,仍旧空白一片,她不由感叹一句,“做学问可真难。” 尤其在这古代。 她还是刺绣吧。 是以,一下午时间,冯轻愣是眼快手快递绣好了两个荷包,两方帕子,甚至还给方铮做了一双袜子。 冯轻给方铮用细棉布做的袜子,这里的袜子与后世差别不大,就是宽些,因无弹性,袜子上方需要用细绳绑住,这两年方铮的袜子都是冯轻做的,她做合脚也舒适,便是穿坏了,方铮都舍不得扔,还悄悄藏起来。 冯轻心疼又心软,自她发现之后,差不多每个月都会给方铮做一双。 有时候时间足够,还会在袜子上绣些图案,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冯轻恶趣味地会在方铮的袜子上绣上一些卡通图案。 方铮每次摸着那卡通小动物都是哭笑不得,不过仍旧是愿意穿。 “相公试试。”眼看着天要冷了,冯轻这回试着给方铮做了一个棉袜子,袜子里头缝了一层薄薄的棉花,“虽然有些难看,留着在家穿。” 每年冬天起码也得零度以下,纵使方铮这一年多身子好多了,可到底是小时候伤了底子,冬天的时候身子仍旧有些冷,尤其手脚,都要搓上许久才能热乎些,因手脚冷,方铮怕冻着娘子,都不敢多抱。 方铮试了试,笑道“娘子手艺好,穿着正合适。” 。 正文 第516章 打算 翌日,郑家贤就提着吃食上门了。 这回提的不是点心,而是郑家厨子自己做的,郑家贤好吃是得了郑老爷的真传,郑老爷虽称不上是老饕,不过天南海北的吃食他也都尝过,家里更是请了几个厨艺高超,擅长各种菜系的厨子。 郑家贤也看不出方铮跟冯轻的口味,他索性让家里的三个厨子各做了拿手的菜。 自己一个人拿不完,还让家里小厮一起送来。 “郑兄无需如此费心。”方铮将人让进来。 全部都摆放到桌上,足有二十盘,不过每盘都不多,倒也不夸张。 “方兄你可别跟我客气,往常我爹跟我娘不让我多吃,今日还是接着方兄的光,我才能吃这么多。”实在是郑家贤的体重一日重过一日,方老爷跟方夫人担心儿子以后连走路都费劲,平常虽不至于饿着他,却也不是由着他随心吃的。 郑家贤昨日回去就跟郑老爷说了来方家的事,郑老爷一直感念方铮对郑家的恩情,恨不得亲自下厨,以视对方铮的重视,还是郑家贤阻止,郑老爷才冷静了些。 冯轻曾今是吃过八大菜系的,倒是没啥偏好,不过闻着桌上的菜香,她深吸一口气,觉得当真是小看了这些厨子。 摆放在桌上的这些菜,无论色香味,都让人忍不住垂涎的。 郑家贤刚要招呼方铮跟冯轻坐下吃,门又被敲响。 来人竟是张吉恒。 没想到郑家贤也在,张吉恒暗松口气。 “张兄,真是巧,快些进来,正好一起吃。”郑家贤自来熟,直接招呼张吉恒。 跟方铮及郑家贤打了招呼,张吉恒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油纸包,这是在街上买的驴打滚,这么一大包,也没用三十个铜板。 对比那一大桌好吃的,实在是拿不出手。 张吉恒想将油纸包藏在身后。 还没等他动作,郑家贤已经更快一步接过,他深吸一口气,闻了闻,笑道“是不是驴打滚?就东街街边那家买的?他家的味道最好,我隔三差五就要出去吃一回。” 张吉恒不着痕迹地又呼出一口气,点点头,笑道“对的,我也是看着排队的人挺多,这才买了些。” 郑家贤并没直接打开油纸包,而是送到了方铮面前,“方兄,你闻闻,还真香,方夫人定会喜欢。” “多谢。”有郑家贤的存在,张吉恒对上方铮平静的脸就没有那般紧张。 说来也是奇怪,当初他们一起赶考的时候,他对方铮还能冷静自持,可方铮高中解元后,张吉恒再遇上方铮,本能的就多了尊敬。 方铮以后是要做官的,若是运气好,甚至能留在京都,而他能不能得个一官半职还得看运气,张吉恒如今看方铮已经是把他当做大业的朝廷命官了,是县令都望尘莫及的那种。 想到这些,张吉恒就有些佩服郑家贤了,这个胖子不知是心大,还是真把方铮当成至交好友了,他对方铮一如既往的自来熟。 也好在有郑家贤在,院子里气氛正好。 又寒暄了一阵,郑家贤便招呼道“这些菜再不吃就冷了,冷了味道不如热的,方兄,咱们不如边吃边说?” 郑家贤在方家吃饭时就没讲究过食不言。 方铮颔首,请张吉恒进屋。 都是熟人,家里又只有冯轻一个妇人,也就不讲究分桌。 方铮跟冯轻自是坐在一起,郑家贤坐在方铮的另一侧,张吉恒则靠着郑家贤坐。 “方兄跟张兄都不善饮酒,今日咱们就以茶代酒,好好叙叙旧。”郑家贤朝方铮看了一眼,笑道。 方铮举杯,他跟张吉恒也急忙端着杯子。 “郑兄,张兄,无需客气。”方铮眼神没离开过冯轻,见冯轻盯着跟前那道椒盐鸡看,他勾了勾嘴角,跟郑家贤及张吉恒说。 而后不等两人回应,便举箸,夹菜。 自家相公都动筷子了,冯轻也就跟着夹了一筷子鸡肉。 嗯,味道真的不错,香脆可口,看来自己的手艺还有待加强。 趁着郑家贤跟张吉恒都低头吃菜时,方铮将自己手边的一盅燕窝红枣汤放到了冯轻面前,“娘子尝尝。” 在大业,莫说燕窝了,就是银耳都少有人吃得起,冯轻尝了一口,不算甜腻,入口嫩滑,冯轻眼睛亮了亮,无声跟方铮说了一句,好喝。 一盅不知不觉便见了底。 桌下,方铮握了握自家娘子的手。 是他亏待了娘子。 知晓方铮的心思,冯轻勾了勾他的手心,朝方铮笑,这燕窝虽味道很好,不过她更愿意每日跟方铮一起吃家常菜。 方铮无声笑,他趁着郑家贤跟张吉恒低头吃饭时,又给冯轻夹了一块清丰县少见的一种海里的鱼,这海鱼块头大,红烧的,吃起来没多大的腥味,刺也少,像是后世的马鲛鱼。 这顿饭吃的有些久,一顿饭下来,除了郑家贤跟前的盘子里都空了,方铮跟冯轻,及张吉恒则吃的不算太多。 方铮跟冯轻是胃口不如郑家贤大,张吉恒则是不好意思。 吃完了饭,冯轻将桌子收拾干净,出了堂屋。 张吉恒这才说明来意。 他是想问方铮何时赶往京都。 大业乡试三年一次,会试则是在每年乡试过后的来年二月,如今已快到十一月,满打满算,离会试也就还有三个月时间。 乡试都是提前两个月去的,这会试在京都,如今又是冬日,赶路极不方便,张吉恒估算,从清丰县到京都,路上起码要行大半个月,这还是最顺利的估算,若是遇到雨雪天气,或是别的状况,再到京都,怕是要更久。 去了京都再找住处,熟悉周遭,又要一段时日。 张吉恒左思右想,还是想年前就走。 这回赶往京都参加会试的除了他跟方铮外,还有另外三人,那三人是三年前参加过会试,却并未中的,张吉恒与那三人不熟,他前几日上门请教过,不过那三人并未提过多,张吉恒心里不安,这才过来方家,想问问方铮的意见。 方铮没打算年前去,他想陪着娘子在家里过年,每年过年的时候,娘子都很开心,今年更是有金姨在,娘子定是舍不得离开家。 过年之后再走不迟。 。 正文 第566章 警惕 “怎么了?”冯轻跟着方铮一起向后看,却没看出异常来。 方铮摇头,不欲让冯轻担心,“没甚,我们回去。” 不疑有他,冯轻跟在方铮身边,两人回了客栈。 等二人离开时,鸳鸯这才拍拍胸口,有些后怕,方才不知为何,看到方铮冷眼朝后头看的时候她浑身一个激灵,心底生出无法言喻的惧怕来。 不过是个穷书生,哪里那么大的能耐? 鸳鸯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方才定是看错了。 方铮跟冯轻回到客栈时,宋镖师四人早已经回了客栈,几个大男人也没啥好买的,只出去好好吃了一顿,又买了些便于带的饼子跟咸菜。 既是护送方铮两人去京都的,他们正担心方铮跟冯轻的安危,就见两人远远走来。 “方公子这么厉害,我就说他们不会有事的。”金护卫一口咬掉大半个手里的包子,轻松地说。 薄护卫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谁急的都吃不下东西,一个包子在手里反复转着,都忘了吃,这会儿怕是都冷了。 “让诸位久等了,是方某的不是。”方铮朝几人抱拳。 “方公子太客气,我们也刚回来。”金护卫抢答。 宋镖师几人跟着点头。 方铮注意到金护卫手里的包子已经没了热气,便知晓他们等了不短的时候。 几人一齐进了客栈。 回来的路上,冯轻跟方铮提到要请宋镖师几人吃顿饭,四人性子都好,这一路他们也是尽心尽力,之后还有十多天要走,理应请他们吃顿饭。 方铮起初沉吟,并没立即应下来。 还是冯轻看出他的顾忌,冯轻就笑,“相公是不是舍不得花费银子?” 方铮抿了抿嘴。 “相公忘了?这些银子都是相公你的,邓县令送给相公的那些还没花完呢,再说了,我们可是早就说好了,我的银子便是相公的,相公的也是我的,难道相公想反悔?以后赚的银子都不是我的?” “娘子啊——”方铮握紧娘子的手,目光缱绻。 进了客栈,方铮先贴着娘子的耳际说“娘子先上去,为夫与掌柜的商量一番请客之事。” 热乎喷洒在颊边,冯轻耳朵泛红,脑子更是无法思考,只匆忙地点头,往楼上去,生怕旁人看出她的窘迫。 等上了二楼,周遭无人,冯轻这才跺了跺脚,搓了搓耳垂。 相公可真是知晓怎么让她脸红心跳。 “方公子,发生了何事?”看不到冯轻的身影了,方铮眼底的温情瞬间就散了,取而代之的黑沉的冷意,周身气息也跟着变了,宋镖师敏锐地察觉到这变幻,他警惕地观察四周,压低了声音问。 “无妄之灾罢了。”以自己跟娘子的相貌,想要安安稳稳地到京都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接二连三的麻烦,还是让方铮没了耐性。 听了方铮的话,薄护卫他们三人也围了过来。 “不是大事,只是要劳烦几位在离开之前多注意些,尤其是今天夜里。”被无脑的妇人烦扰,方铮都不愿多回想。 方铮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不愿多提,宋镖师几人也没多问,只暗暗警醒些。 方铮不放心冯轻,跟宋镖师他们说了午饭的事,便上了楼。 既然还请他们吃饭,那就真不是大事。 不过宋镖师还是说“老李,你跟薄护卫一起,我与小金一起,轮流盯着。” 李镖师三人没有异议。 四人商量的时候,没在意客栈外头探头探脑的鸳鸯。 鸳鸯缩回了脑袋,嘟囔着,她果真是看错了,那两人穿的那么旧的衣裳,在铺子里也捡最便宜的买,肯定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护卫? 觉得自己猜对了的鸳鸯转身离开。 冯轻将今日买的东西全都装好,方铮回来了。 “相公,要不要再去书铺看看?”收拾包袱的时候,她注意到方铮已经将带的书来回看了好几遍了,她知道方铮已经能将这几本书倒背如流了。 “无需,待到下一个州城再去不迟。”这周全县固然是繁盛,可多是在各种买卖上,方才在街上他已经看过了,整个主街上只有一家书铺,想也不会有自己需要的。 冯轻没多想,她将方铮每日要看的书摆放在一旁,又问“相公今日要写字吗?” “有劳娘子帮为夫磨墨了。”被围困在齐州时,方铮是每日都要写一个时辰字的,后来这几天借住在乡民家,就不方便点灯磨墨。 正如她一日不动针线就不舒服一样,想必相公一日不写字也是缺了什么一般。 冯轻磨墨,方铮写字,两人如在家里一般,不言语,气氛却再和睦不过。 磨好了墨,方铮挥笔,冯轻便坐在不远处整理针线,抽空还绣了几针。 一个时辰后,方铮放下笔,动了动手腕。 在他刚会习字时,因身体不好,腕上无力,他便在腕上绑了块石头,如此,字才有神有形,等大一些,石块也会换成大的,后来石块换成了铁块,最后换成铅块。 他的字可称得上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哪怕后来几乎都快提不起笔了,可仍旧是少有人能及的。 “真好看。”冯轻来到方铮身后,无论看多少回,冯轻都忍不住赞叹。 相公这字不论放到哪个时候都是妥妥的艺术品了。 待墨迹干了,冯轻跟往日一样,小心将写好的纸收起来。 “娘子也莫绣了,伤眼睛。”方铮习惯地将娘子拉坐到自己腿上,开始给她按捏眼周围。 等两人歇的差不多了,便相携出门。 “金护卫,宋镖师,你们没休息?”刚出了门,冯轻就看到宋镖师跟金护卫二人正站在二楼靠街的窗口往外看,听到动静,两人齐齐转头,冯轻恰好看到了他们,她奇怪地问。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相约看外头的风景。 金护卫挠头,他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只好看向方铮。 宋镖师就沉着多了,“这周全县当真是富裕,处处都是景致,方正也无事,我便跟小金一起瞧瞧。” 先前方铮特意支开方夫人,那就是不想吓着方夫人的意思了。 “眼看都过了午时,二位该饿了吧?不如一起下去吃饭?” 几个男人吃饭在乎的是量,至于味道,反正客栈里的也差不多哪去,方铮事先跟掌柜的定好了菜,等几人下了楼,饭菜很快端上了桌。 “没有方夫人的手艺好。”吃饭的时候,金护卫小声说。 冯轻笑着摇头。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的手艺比客栈后厨的人好,当日不过是饿极了,人饿极了,吃什么都是香的,而且那种感觉会留在脑中,一直挥散不去。 金护卫还想解释,他身侧,薄护卫给他夹了一片肉,“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 金护卫不说话了,埋头苦吃。 几人吃饭算是晚的,大堂内除了他们六个人一桌外,其余都是两三人坐在一处,边吃边小声交谈的。 他们吃饭快,前后没用半个时辰,都吃饱了。 吃过了饭,冯轻奇怪地看着宋镖师几人,只见他们四个人又两两坐在一处,竟交谈的还停愉快。 “相公,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 正文 第567章 手段狠辣 满打满算,他们相处也不过有三四天。 也称不上多熟识,不过宋镖师跟李镖师,薄护卫跟金护卫两两却是好兄弟,此刻宋镖师还是跟金护卫坐在一处,李镖师跟薄护卫坐在另一处,四人离方铮跟冯轻都不远。 “大约性情相投。”以防万一,方铮还是不放心冯轻在外头待久,“娘子,为夫想起今日还有书要看,娘子陪为夫回房吧。” 二话不说,冯轻跟着方铮起身。 方铮跟宋镖师他们点头,上了楼。 走到一半,冯轻奇怪地回头看,“宋镖师他们坐在大堂有事?” “是在等人吧。”方铮不确定地说。 这是人家的阴私,冯轻不好多问,跟着方铮回了房间。 晚饭两人也没下去吃,是让铺子里的伙计端上来。 吃了饭,两人早早躺下。 冯轻一时没有困意,她偷笑一声,找了本相公给她带的书,放在方铮手里,“相公读书。” 这世上是真的有让人控制不住爱上的声音,尤其读书的时候,跟潺潺流水一般,每一句都落在了冯轻的心头。 她蹭了蹭自家相公的胸口,满足地叹气,“相公啊,你以后若是不做官了,说不定还能去说书。” 上头一声轻笑让她耳朵酥麻。 “还是算了,这么好听的声音我一个人听着就行了。”冯轻瞬间改了主意。 读书声停顿。 等了片刻,冯轻仰头,奇怪地问“相公怎么不读了?” 方铮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方铮直接翻过身,将自家娘子拢在身下,“为夫更愿意听娘子的声音。” 说话间,那双清淡的瞳仁已经染上不可言说的意味。 “相公,其实我也早就馋你了。”前几日方铮心疼她,怕她累着,一直忍着,冯轻日日跟方铮在一起,自然知晓他的身体变化,冯轻心跳的极快,胳膊虚虚地挂在方铮的脖颈处,媚眼如丝地说道。 平常温和害羞的人一旦做出如此表情,便是圣人都忍不住的。 整个房间陷入旖旎当中。 直到求饶了许多回,嗓子已经沙哑,方铮这才放过她,他亲了亲自家娘子已经红肿的唇,轻声哄劝,“娘子睡吧。” 冯轻几乎是瞬间昏睡了过去,并不知道自家相公替她擦洗,又换了衣裳。 重新将人揽在怀里,方铮这才满足地叹口气,闭上眼。 半夜,他猛地睁开眼,望向紧闭的门。 外头有极细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靠近方铮的房间,而后咚的一下,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方铮已经穿好了衣裳,他替还在熟睡的冯轻掖了掖被子,而后轻脚走向门口。 外头,宋镖师四人正围着一个黑影站着,黑影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暂时昏迷。”宋镖师小声说。 “劳烦诸位。”方铮朝四人抱拳。 “方公子客气。”宋镖师回了一礼,压低声音问,“方公子打算如何处理此人?” 已经过了子时,哪怕报官,怕是这周全县的衙役不愿上门来,再说了,若是报官,怕是要在此处耽搁许久,得不偿失。 “宋师傅,不如先去你与李师傅的房间再谈。”此时周围安静,只有极远处飘来隐约的乐曲声。 宋镖师点头,直接抓着这人的衣领,拖着人进了屋。 此人一身黑衣,还罩着半张脸,李镖师扯开四人面上蒙着的黑布,随即皱眉。 这人长得真可称得上是贼眉鼠眼,左眼皮上还有一道疤痕,想必此人左眼是看不见东西的,此刻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细竹筒。 想来是打算迷晕方铮跟冯轻的。 金护卫从此人的胸前摸出一个布包,里头竟然有二十多两银子,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从看到此人的面目时,方铮周身就释放一股冷意,哪怕是见惯了风雨的宋镖师都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步,他看着方铮,“方公子,此人该如何处理?” “绑起来,泼醒。”宋镖师还没见过方铮这般生气的时候,他也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直接将人五花大绑,而后将准备明天洗脸的水直接泼向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被冻的一激灵,“你,你们是什么人?” 他看看到的是宋镖师三人,当视线落在站的稍远一些的方铮脸上时,男人瞳孔一缩。 “你,你们放开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赶紧松开我。” 不管他如何叫嚷,方铮几人都沉默地看着。 跟看死人的眼神似的。 这黑衣男人怕了,他惊恐地蠕动着身体,想避开几人的视线。 可身体绑的太结实,费劲力气,也只挪动寸许,黑衣男人绝望地看着几人,最后看向方铮时,眼里突然迸出光亮来,“这位公子,你们抓错人了,我只是路过,有些好奇,并没有坏心的,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赔罪。” “那胡二小姐要你做什么?”方铮声音极轻,却让男子抖了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真的抓错了,我跟你们都不认识。”在这么双眼睛逼视下,男人慌的厉害,他脑子不停地转,“我,我其实是找错人了,我要找的不是你们,真的,你们信我。” 金护卫年少冲动,他可是很崇拜方铮跟冯轻的,看此人一身黑,看着就像是做坏事的打扮,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一脚。 金护卫虽然年纪轻,不过力气却不小,这一脚踢的男人眼冒金光,疼的已经叫不出身来,他身体想卷缩都不成。 “你骗谁呢?下午我们可都看着你鬼鬼祟祟徘徊在方公子门前,还想狡辩,我看你是讨打。”金护卫气不过,又是一脚,这一觉差点踩断了男人的腿。 男人张大了嘴,还没嚎出来,薄护卫直接朝他嘴里塞一块破布。 金护卫骂人的时候,方铮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根银针。 他朝男人身上某一处下针,就隔着衣裳,显然不会在意是否失手刺死这人。 男人身体先是僵硬,他低头看着腰部以下,而后惊恐地抬头,呜呜地叫。 “哈哈哈,这样好,这样好。”大家都是男人,这男人惊恐的表情太生动,宋镖师几人身体一紧,还是金护卫先反应过来,他还没娶媳妇,还没真切地做一回男人,感想也不如宋镖师他们深切。 “金护卫,烦请你去门口守着我娘子。”方铮不放心冯轻一人在房间。 金护卫点头,二话不说就出去。 方铮这才拔出银针,随手扔掉,他一字一句地跟这男人说“那胡二小姐明知晓不可得罪我,偏偏让你来送死,大约是跟你有仇,你若是想报复,便去找胡二小姐,此女心思歹毒,将来若是她得势,会抹除曾今做过的所有丑事,你便是其中之一,今日我不杀你,而你若是落入她的手中,必死无疑。” 顿了顿,方铮又说“你别想着逃走,除非你无亲人朋友,如此更好,便是死了也无人知晓。” 方铮的话太过笃定,男人起初拒绝想,可淡漠的声音却如魔咒一般,不停地往他脑子里钻,此人混成如今这般,也是没什么脑子的。 他不杀此人,不表示就此放过他,敢试图害他娘子,死不足惜。 方铮攥着屋子里的凳子,直接往男人的右边膝盖处砸,一边砸一边幽幽地说“胡二小姐想让你死。” 留一条腿给他是为了让他去找胡二小姐报仇。 男人闷哼,眼白直翻。 不待他缓过来,方铮又朝前走了一步,抡起凳子往他的右边胳膊砸去,嘴里还是那句话,“胡二小姐想让你死。” 男人从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想死。 他想嘶叫,却隔着布团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胡二小姐想让你死。”方铮又抡了一下,男人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哪怕晕死过去,脑子里仍旧不停地回想,胡二小姐想让你死。 等方铮放在凳子,喘匀了气,宋镖师朝他竖起两个拇指,满脸欣赏。 原本觉得方公子是个文弱书生,最多身体好些,没想到他动起手来也丝毫不弱于他们这些常年游走在危险当中的人。 男人还是被泼醒的。 满脸的茶叶沫子,来不及回想,胳膊跟腿的痛感让他脑子一片空白,而后他看到方铮割破他的手指,在一张纸上按了个手印。 “这是你伙同胡二小姐暗害我们的供词。”方铮收起手中的供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你大约还不知道我是谁。” 下一刻,方铮陡然低下头,低声说道“不知道我不要紧,你应当知晓冀王是谁,若是不想死,待我将来回到这周全县时,你已经找胡二小姐报了仇。” 男人再蠢,也知晓冀王是大业的王爷,那是皇帝的亲儿子。 惊恐之下,他根本没心思分辨方铮的话是真是假,他疯狂地点头。 “烦请宋镖师将人扔出去。”方铮朝同样呆傻的宋镖师说。 宋镖师回神,点点头,提着人出去了。 等宋镖师再回来时,方铮还没离开。 “那个,方公子——”宋镖师欲言又止地看着方铮。 “诸位放心,我与冀王并不相识。” 。 正文 第568章 头等舱 方铮也知晓,宋镖师他们做的是小本生意,虽有心跟官府交好,方便生意,可若是对方如此位高权重,他们反倒是不敢了,要知道当今圣上还未有属意的太子人选,他们不过小小庶民,可不愿趟入这条非死即生的河中。 方铮的话让他们放松下来。 至于被扔出去的人,无论醒来还是昨夜那场噩梦,他都不敢回想,而他恼中唯一留下的一句话便是要找胡二小姐报仇。 这边的动静惊醒了客栈掌柜的。 看到宋镖师拖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往外走时,掌柜的吓得直哆嗦。 “客栈进窃贼了,竟偷到我们兄弟头上了,我这就将人送去衙门。”宋镖师还很客气地请掌柜的帮忙,“劳烦掌柜的给我开个门。” 宋镖师手上的人不知死活,虽然看着软手软脚的,不过身上却不见伤痕,掌柜的松口气,这窃贼是死是活他不管,但是若在他客栈发生人命官司可不是好事。 他小跑着去给宋镖师开门,巴不得宋镖师抓紧将人送去报官。 宋镖师寻了个小巷子,直接将人仍在地上,还尤不解气地上前踩了两脚,随即冷笑,“运气当真是不好,竟撞到方公子手上,你最好是记住方公子的话,谁害的你成现在这般就去找谁寻仇。” “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便是被你怎样了,也是不敢开口的,除非她自己不想要命了,若我是你,还能拿这事威胁她,到时候不管美色还是钱财,岂不是都手到擒来?” 地上的人呼吸都放轻了,宋镖师像是被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身走了。 白日的时候方公子支开方夫人,单独跟他们说了这事,本来以为只是方公子的猜测,毕竟只是口舌之争,因这点口角却要报复人,那对方实在是阴险歹毒了。 宋镖师当真是大开眼界了,没想到世上竟真有这般阴狠之人。 对付这种人就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宋镖师回来时,方铮正站在门口,他朝宋镖师拱手,“多谢宋师傅相助,方某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方公子千万别客气。”宋镖师也没特意提方才的事,这一路行来,他知晓方铮跟冯轻都是心善之人,这样的人不该遭人嫉恨迫害。 两人各自回屋。 宋镖师跟另外几人商量了一番,虽已抓了人,为以防万一,他们还是轮流照看着。 这一夜睡的最好的便是冯轻了,一觉醒来,虽然身上仍旧有些酸疼,不过精神却不错,她转头就看到自家相公正睁着眼睛看她。 “相公,你怎么醒这么早?”冯轻照旧往方铮嘴角亲了亲,笑眯眯地问。 嘴角勾起,方铮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一番她,“软香温玉在怀,为夫无法成眠。” 懒腰伸到一半,冯轻双臂僵在半空,“相公,一夜没见,说甜言蜜语的功夫又长进了啊。” 说着就往方铮怀里扑。 熟练地将人接住,方铮珍重地亲了亲娘子的额角。 冯轻急忙将人推开,她打量方铮,见方铮眼下一片黑青,心疼地摸上去,“相公,你不会真的一夜未睡吧。” 拇指轻柔摸索着自家娘子的脸颊,滑腻的触感让他胸腔内的那颗心有些酥麻,方铮低笑一声,“是娘子太美味,为夫食髓知味。” 脸顿时红了,冯轻也忘了再问,她伸手,推了推方铮,“不早了,我们快起吧,别让宋师傅他们久等了。” “好。”方铮没再继续说些让冯轻脸红心跳的话。 等下了床,冯轻才知道自己是高估自己的体力了,若不是方铮及时扶着她,她就得软倒在地上。 “都是为夫的错,还是为夫背着娘子走吧。”方铮扶着自家娘子,“抱着也成。” 软绵绵地瞪了方铮一眼,等力气恢复些,她才跟方铮一起下了楼。 吃饭之前冯轻跟后厨要了一个煮鸡蛋,剥了鸡蛋壳,放在方铮眼下滚。 “只听说过这个法子,不知道是否有用。”冯轻说。 任由冯轻动作,方铮扶着自家娘子纤细的腰肢,“娘子想的法子,定是有用。” “这可不是我想的。”冯轻故意拿眼斜看他。 “为夫不知晓对旁人是否有用,有娘子照顾,对为夫来说定是有用。”方铮面不改色地补充道。 谁不爱听好听的话? 冯轻笑倒在方铮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滚过了一阵,冯轻竟觉得真的有几分作用,起码不如刚开始看到那般显眼了。 没让宋镖师他们久等,两人收拾好后,下楼吃了早饭。 饭后,宋镖师跟掌柜的打听了一番,知晓今日有船出县城,一路往北。 出了门,方铮跟冯轻神色轻松,宋镖师跟李镖师脸色如常,唯有金护卫显得小心翼翼,他左右看看,并无人注意他们一行人,也渐渐放了心。 宋镖师跟金护卫走在最前头,方铮牵着冯轻紧随其后,李镖师跟薄护卫则走在最后,眼看快要到码头,方铮轻飘飘地朝后看了一眼。 混在人群中的鸳鸯正踮着脚往这里看,视线跟方铮对了个正着。 鸳鸯心猛地沉了一下,而后飞快地转身离开。 方铮冷笑。 希望这对主仆能接好他送的那份大礼。 “相公,怎么了?”冯轻罕见地发现方铮在走神,她顺着方铮的视线往回看,发觉并无异常。 将人转向自己,方铮摇头,“为夫认错人了。” 坐船的人还不少,他们排在中间,其中不少都如他们一般手提着包袱,显然是要赶远路的。 河里并排停放两艘船,一艘大的结实些,一艘小些破旧些。 码头台阶上站着两个人,分别引客人上两艘船。 他们训练有素,上船也快。 轮到方铮四人。 站在大船前头的中年短袄男子笑问宋镖师,“几位是一起的?” “是。”宋镖师颔首。 “我们的船是往北行,到建洲停,不知几位是想乘坐哪一艘?”中年男子笑容亲切,指着两艘船问。 冯轻真的佩服古人的智慧了,他们竟能想到这一步,船还分豪华版跟简陋版,实在是尽最大可能照顾到客人的感受了。 “大船。”开口的是方铮。 。 正文 第569章 晕船 这豪华版的船分为上中下三层,最上面一层已经被一位贵客包下了,中间一层是旁的客人,最下面一层则是船工跟小厮住处。 从周全县到建洲有将近五百里路,水路也不是直通,需要绕几个大弯,还有许多小弯,快的话,需要行七八日,若是慢的话,则要十来日。 冯轻活了两世,还没乘坐过这样的船。 这船纵使没有后世那般人性化,也是竭尽可能让客人觉得舒服,且不说第三层是如何精美舒适,就是这第二层的装扮也不比陆地上的客栈差。 每间房间的门上都贴着别致的名字,方铮一行人仍旧定下了三间。 房间不大,不过床榻桌椅,甚至是茶壶水杯都一应俱全,墙壁上还挂着不知名画者作的画,因船上不稳,木桌都是特制的,桌子中央还挖了恰好能放置茶壶跟茶杯底的坑,虽起不了大作用,不过桌子因船底不稳时倒是能抵挡一二。 河里的冰层化开的差不多了,偶尔有冰块浮过,碰到船底,船轻微晃动,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另,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窗户,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外头的风景。 当然,在这条宽就有四五十米的河上,一眼能看的还是波光粼粼的河面。 “真好。”冯轻伸了个懒腰,转头笑道。 她以前出远门都是因人邀请,各种活动过后并无兴趣到处看看,这一路见识让冯轻推翻了以往的想法,她觉得外头的世界真的挺美好。 身后贴过来温热的身躯,方铮从背后环住自家娘子的腰,同朝外看。 他明白娘子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事实上,方铮并不似其他人一般想要游览整个大业河山,他也觉得自己是胸无大志的,只要娘子在身边,他就心满意足,至于外头的辽阔山河,似乎并无太大吸引力。 “相公,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冯轻朝后靠在方铮怀里,看着外头有些出神,“不知道眼睛所见之外的地方都是些什么景致。” “娘子想看?”方铮轻声问。 若是娘子想,他可以陪着娘子多走走,“娘子再等为夫几年,可好?” “好。”抓着方铮的手,冯轻点头。 他们的日子还长着,不争朝夕。 两人已经没有了刚确定心意时的黏糊,可正是如今这般亲昵自然才是让两人更舒服的。 “相公,我们午饭吃鱼,如何?”正朝外看时,一条鱼竟跃出了水面,冯轻惊奇地指给方铮看,“相公,咱们今日吃糖醋鱼。” “都依娘子的。” 扣扣扣。 这份安谧被敲门声打断。 方铮亲了亲娘子的侧脸,“为夫去去就来。” 本以为是船上的伙计,然,门才打开,外头就传来薄护卫的声音,“方公子,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过来打扰你跟方夫人。” “出了何事?” “小金他——”薄护卫脸色有异,“晕船。” 晕的还挺厉害。 自打船动了,小金脸色就开始苍白,结果不到半柱香时间,他已经吐了三回了,早上吃的饭吐了个干净,这会儿正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薄护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过来敲方铮的门。 “娘子,为夫去去便回。”方铮回身,去娶了银针,顺便观察冯轻的脸色,见她无异样,才放下心。 三间房间是相邻的,方铮跟冯轻的房间在中间,薄护卫跟金护卫的房间则在左侧,薄护卫敲门声也惊动了宋镖师两人,方铮关上门时,右侧的门打开,宋镖师跟李镖师两人拿着武器,有些紧张。 “宋哥,李哥,是小金晕船,我让方公子去瞧瞧。”薄护卫解释。 纵使方铮没提过他的医术,就他昨夜那利落的下针手法,薄护卫也猜测方铮的医术不差。 跟方铮相处越久,宋镖师几人就越佩服他。 “让老李去问问船家,他们应当是准备了药,给他煎一副,喝下去就没事了。”宋镖师建议。 “还是先让方公子瞧瞧吧,小金吐的有些厉害。”薄护卫不太放心,小金向来活奔乱跳的,这吐了三回后,整个人半死不活的,眼睛都红了。 “也成,那我陪你们一起,老李下去问问。” 虽然四人是两家的,不过宋镖师年长,又做事果断,其他三人都服他,愿意听从他的指示做。 李镖师点头,转头离开。 怪不得薄护卫不放心,这金护卫实在是惨了些,衣裳凌乱,脸色苍白,嘴唇发抖,眼眶通红,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实在让见着落泪,闻着伤心。 见方铮出现,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方公子,救命。” 本来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他怕的事,金护卫不是没受过伤,能被吴老爷选做吴家的护院,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可金护卫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一种比受伤还难忍的痛。 金护卫年纪本就不大,这么要哭不哭的模样,让他显得越发稚嫩,也让方铮心里切实地多了几分同情。 他端着凳子,坐在床榻边,执起金护卫的手,替他把脉。 金护卫身强力壮的,并无其他问题,方铮一边在曲池穴跟内关穴给他下针,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薄护卫,“下去要一些细盐,泡开给他喝一些。” 薄护卫应声,问道“需不需要我问问船家,船上可有药?” “暂时无需。”方铮说。 薄护卫刚出了门,就跟回来的李师傅碰上了。 “我问了船家,晕船的药是有的,不过需得自己买,他们可以帮着煎药。” “方公子说暂且不用,若是小金无缓解再说吧。”相较于船上的药材,薄护卫更相信方铮,哪怕需要喝药,最好也是方铮开个药方子,他直接跟船家买药。 薄护卫端着淡盐水回来时,方铮恰好收了针。 金护卫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好了,虽不如平常那般红润,却也比方才好多了,方铮又教了金护卫如何按揉内关穴,这样可以缓解不适。 喝了淡盐水后,金护卫勉强提着力谢了几人。 搁下碗,薄护卫叹道“看来这晕船的人不止你一人哪,方才我问船家时,还有旁人也问,那人见我端了这细盐水,还一脸的古怪。” 。 正文 第570章 不是大夫 方铮并没在意薄护卫的话,他见金护卫好受许多,便起身,“若是症状加重,我再给你开一副药。” “多谢方公子。”金护卫有气无力地朝方铮抱拳。 方铮抬手,阻止他的动作,“无须客气。” 冯轻没等多久,方铮便回来了,听方铮描述了一下金护卫的惨状,心生同情,不过她一个妇人也不好去探望,想了想,冯轻便说“要不我们下去问问还有什么吃的?” 既然吐了这么多回,怕是胃里泛酸,食道都烧得慌。 几个大男人怕是也想不到这些。 “好。”外头风大,方铮给自家娘子又加了件衣裳,毛茸茸的领子将半张脸都包裹住,如此,他才放心底牵着冯轻出了门。 下了楼,甲板上零星站着几个人,虽天气已经放晴,不过冷风吹在脸上,割的疼,方铮侧了侧身,将冯轻挡在身后,不让肆虐的冷风吹到她。 方才上船后,方铮已经让薄护卫去了解了船上的各个部分,他知晓后厨在船身后半部,里头还有一个厅堂,摆了十多张桌子,供客人吃饭。 船虽然稳当,不过走在上头跟陆地还是截然不同,冯轻紧紧攥着方铮的手,两人朝厅堂走去。 在船上不比陆上方便,炭火无法不限量供应,是以,吃饭都是定时的,每顿饭有一个时辰左右,此时不是用饭时,厅堂内无旁人。 “娘子在这里等为夫。”方铮寻了个阳光能照进的凳子,让冯轻坐着,他自己去跟后厨的人交涉。 当然,他是不会让冯轻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的。 跟冯轻不同,方铮纵使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可若他愿意,跟谁都能说得上话的。 果真,方铮很快回来,他跟冯轻说“他们愿意单独做一份,为夫按娘子说的,定了一份瘦肉粥。” “相公真厉害。”这不是敷衍,哪怕这点小事,在冯轻眼中都是相公能干,她眼睛半弯着,里头的崇拜掩饰不住。 方铮最喜冯轻用这种眼神看他,他也忍不住轻笑,捏了捏娘子的耳垂,“我们先回,粥好了伙计会送上去。” 两人出了厅堂。 回到甲板上时,并没多耽搁,准备回去。 “等一下,你可是大夫?”就在两人跟一行人错身而过时,走在最前头一对男女身后的一个护卫打扮的中年男子问。 “不是。”方铮果断摇头,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牵着冯轻离开。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中年男子才喃喃自语,“不对他,方才上船时我特意看了二楼的客人,这位公子身后跟着四人,我给小姐拿药时,看到的便是那四人当中一人。” 提到药,走在最前头的女子,确切地说是小姑娘皱紧眉头,“哥哥,我不喝药。” 她身边的公子无奈地看着小姑娘,“不成,这一路还有七八日,若是一直这般晕船,等到了建洲,岂不是都被折腾的不成人形了?你往常不是最爱美吗?若是丑了,回头还不得被你娇娇姐笑话?” 小姑娘眉头皱的更紧了,大约是真的不爱喝药,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哥哥,“我不管,就不要喝,呕——” 说着话,小姑娘又忍不住干呕。 身旁的公子有些无奈地扶着她,“让你不听话,快些回屋喝药。” 小姑娘干脆哇的一声哭出来,脸上涕泪横飞,“我不喝药。” 公子也心疼妹妹,只好吩咐中年男子去寻大夫。 这对兄妹准备的充足,却忘了带上大夫。 就在方铮跟冯轻看完了金护卫,准备离开时,那中年男子找来了。 他态度客气,“不知哪位是大夫?我家小姐晕船厉害,想请大夫替我家小姐医治,至于诊金,我家公子说了,随大夫开。” 宋镖师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一同看向方铮,并没开口。 中年男子暗道,这位大夫倒是好气度。 随即又想着,天下之大,人有千千万,自然什么样的都有。 “我相公不是大夫。”不用方铮开口,冯轻替自家相公拒绝了,她不缺银子。 中年男子暗暗皱眉,并没离开,而是看向方铮,等着方铮回应。 这位公子既然是大夫,便是不缺银子,也断然没有放着银子不挣的道理。 “我不是。”方铮淡声说。 宋镖师跟薄护卫他们既然负责保护方铮,这种时候就需要他们了,宋镖师跟薄护卫一左一右站在方铮跟冯轻身侧,警惕地看着中年男子,宋镖师说“你误会了,方公子不是大夫。” 人家接连否认,中年男子又不能强行将人带上去,只好抱了抱拳,悻悻地离开。 “方公子放心,我们就在门口守着。”宋镖师知晓方公子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方铮摇头,“无碍,你们都去休息。” 在认识冯轻之前,方铮觉得人分三六九等是理所当然,如今跟娘子相处久了,又听娘子提起曾今的事,虽仍旧觉得在大业,士农工商是必然,不过在他能做得到之处,还是愿意尽量将宋镖师他们当做是同等身份。 宋镖师面上答应,心下已经决定接下来的路程要好好照看方铮跟冯轻了。 那位中年男子离开后没有再回来。 宋镖师这才放心。 直到第二天午时,门再次被敲响。 他们的饭都是在各自房间吃的,金护卫已经好许多,只要不看着流动的河面,他还是能出去走几步的。 就在薄护卫搀着金护卫在走廊里走的时候,那位中年男子又硬着头皮过来了,同时来的还有一个丫鬟,那丫鬟手里提着食盒。 “还望公子能见我等一面。”中年男子苦笑道。 他们家小姐一夜没睡踏实,小姐不睡,他们这些下人自然是跟着心焦,一夜过去,他们小姐已经下不了床了。 本来公子打算强行喂小姐喝药,可哪怕半昏睡着,在喂小姐喝药时,她还是吐了出来。 今日早饭跟午饭仍旧是吃了吐。 他们公子也急了,这才让他再过来一趟,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人请过去。 金护卫昨天躺在自己屋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着这中年男子如此诚恳,便说“你等一等。” 。 正文 第571 救人 薄护卫却快一步拦下他,“昨日已经说过了,方公子不是大夫。” 他们小姐是这中年男子看着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甚至都将小姐当成了亲闺女,小姐这般,他看着心揪着疼,只能扬声朝屋里喊,“还望公子能帮帮我家小姐,齐某在这里跪些公子了。” 说着,当真就跪下了,他身后的丫鬟也忙跟着跪下。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薄护卫脸色有些难看,“方才路过一个县城,你们为何不下船去寻大夫?或是换乘马车?” “原因我不方便细说,我们有不得已苦衷,还望公子能施以援手,我家公子定感恩不尽。”这人说着,又抬高了声音。 房间里,方铮视线一直未从书上挪开,哪怕外头的人喊的如此恳切可怜,他仍旧无动于衷,再观冯轻,却鼓着嘴吧哼了一声。 “娘子?”方铮疑惑地看向冯轻,“为何不悦?” “若是真的诚心诚意地来请相公,又怎会派一个管家来?”昨天那公子虽然面上不显,可那周身气息还是高高在上的。 纵使她是生长在红旗下,习惯了人人平等,可既然这里人分三六九等,她肯定是不会让相公送上门去被人指使。 再说了,正如薄护卫所言,若是真的觉得晕船难以忍受,为何不上岸?他们有银子能包下整个三层,还愁没法子离开? 娘子句句都在为他着想,方铮自是要听从娘子的。 “为夫不去。”方铮没兴趣救治这些小姐。 外头,薄护卫看了看紧闭的门,明白了方铮的意思,“你们还是请离开吧。” 金护卫一头雾水,不过他信兄弟,也没开口。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地看着紧闭的门,只能叹口气,朝薄护卫拱手,“打扰了。” 说着,便起身离开。 等中年男子跟丫鬟离开后,金护卫小声问,“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薄护卫将昨日的事大略跟金护卫提了,金护卫闻言,只有一个感叹,他喜滋滋地说“方公子对我真好。” 方公子是谁? 那是未来的大官,是能见到皇上的人,他何德何能让方公子亲自给他诊治? “既然知晓方公子对你好,以后好好保护方公子跟方夫人。”薄护卫说。 “这是自然。” 本以为方铮都拒绝到这地步,那些人应当不会再上门了,岂料,不到一刻钟,楼上又下来人了。 这回来的是那位公子。 身后仍旧跟着官家跟两个护卫。 金护卫刚下决心以后好好保护方铮跟冯轻,这会儿自然不愿意楼上的人打扰到方铮。 那公子停下脚步,朝身后官家示意了一下,那公子还没开口,金护卫便快一步挡在门前,“已经说过许多回了,方公子不是大夫,你们这一而再的过来,会打扰到方公子的。” 不用那公子开口,他身后的一个高壮护卫上前一步,随手一推,金护卫被推了个趔趄,差些摔倒在地。 薄护卫神色一凛,跃前一步。 “我劝你别动手,你不是我对手。”那护卫沉声说。 那公子状似不悦地回头扫了一眼,淡淡地开口,“苏武,切勿失礼。” 苏武恭敬地点头,“是,公子。” 哪怕明知道不是他们对手,薄护卫也不会退缩,他握着拳头,正要上前,门却在这时打开。 方铮出现在门口。 “方公子。” 方铮点头,而后看向那位公子,神色冷淡,气势却不弱分毫。 这让那公子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方铮。 昨日一面他并未放在心上,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寒门书生,没想到对上自己时竟能面不改色。 这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这位公子见谅。”虽是道歉,可眼里却没有丝毫歉意。 方公子仍旧淡淡地看着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气氛就有些尴尬。 那公子身后的管家错身一步,朝方铮拱手,“方公子,我家公子先前觉得与方公子一见如故,这才脱开身便开拜访。” 到底是老油条了,说话周全。 嗤—— 屋里传来一声冷笑。 冯轻忍不住了,这管家真眼说瞎话。 一见如故? 昨日她怎么没感觉? 她看不得这些人欺负自家相公,哪怕相公有的是法子让对方下不来台。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冯轻来到方铮身后,她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咕哝道。 方铮转身,清淡的眉眼顿时被温暖化开,他牵着冯轻的手,与她并肩站着,“娘子出来作甚?外头冷些。” “我怕相公被欺负。”冯轻也笑道。 两人若无旁人的说话,那管家听着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小心看了他家公子一眼,见公子并无不悦,心非但没放下,反倒是提的更高了。 “这位夫人说笑了,我家公子过来是请方公子帮忙替我家小姐诊治一番,方才我说话多有不妥,还望方公子跟方夫人见谅。”管家一张笑脸实在让人无法狠下心拒绝。 可冯轻不是别人,她也不看对面的公子,只笑的乖巧,对那管家说“你们怎么会没法子呢?只要不是对药过敏,人不是昏迷的,就能喝下去。” 这些千金小姐就是惯的,什么喝不进去药? 实在喝不进去就灌,若是吐了,就再灌,直到不吐为止。 她在东留村也住了好几个月,秦淑芬又是能说的,冯轻亲眼见过的,听秦淑芬说过的事多着,对村里那些妇人来说,有药喝都是极奢侈的一件事,多数身体有恙的只能这么扛着。 至于什么是过敏,冯轻没心情跟他们解释。 话落,冯轻挽着方铮的胳膊,晃了晃,而后眉眼弯弯地笑道“相公,今日天气好,我想去甲板上看看,咱们走吧。” “好。”自打冯轻出现,方铮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娘子身上。 两人就这么若无旁人的离开。 薄护卫连忙跟上,金护卫要慢一步。 “金护卫还是回去休息吧,甲板上风大。”正如晕车的人最好不要看外头晃动的风景,晕船的人还是少看晃动着的水面。 金护卫感动的眼泪汪汪,方夫人真是个好人。 跟金护卫的想法不同的则是那公子跟身后几人了。 那公子站在空荡荡的门前,半晌,才勾了勾唇,轻声说“到底是乡村僻壤出来的妇人,目无尊卑。” “公子说的是。”管家低头,小心附和。 “回吧。”他是疼这个妹妹,但是若因妹妹让他自己被人挤兑,还是个他看不上的妇人,那他就没耐性了。 当然,在妹妹面前,他永远都会是那个温和纵容她的好哥哥。 “再熬一碗药。”这公子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若是还喝不下,等下一个镇子便让她下船,走陆路。” “是。”管家暗叹一口气,应声。 他心疼小姐,可也害怕公子。 等方铮跟冯轻到了甲板,被风一吹,冯轻冷静下来,她有些不安,“相公,我方才又冲动了,会不会惹恼对方,他不会报复相公吧?” 方铮紧了紧冯轻身上的衣裳,又握了握她的手,冯轻的手是热乎的,方铮才回道“不会。” 那公子脾性虽不如表面温和,却也不是阴毒狠辣之人,他最多会越发看不上他跟娘子罢了。 别人的看法方铮并不在乎。 冯轻不担心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暗暗决定,以后说话做事别那般冲动了,容易给相公招来仇恨,尤其是到了京都后,估计街上铺子的牌匾掉下来,都能随便砸到两个官。 相公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个书生,若是被人记恨,以后官途容易受影响。 “为夫不愿娘子改变。”方铮握着冯轻的手稍微用力,他低声笑。 “你这都猜得出来?”冯轻惊奇地抬头,迎上方铮浅淡的眸子。 不用方铮回应,冯轻歪着头朝他笑,“我知道相公心心念念都是我,自然清楚我的想法。” “娘子说的是。”不管有点缺点,冯轻在方铮眼里总是最好的。 两人视线交织在空中。 气氛正好,然,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是不是他们?”一道细弱的声音想起。 方铮将娘子护在怀里,不悦地回头看。 只见昨日见到的那个小姑娘正倒在身旁的丫鬟怀里,红着眼睛看向方铮跟冯轻,方铮有些冷淡,那小姑娘缩瑟一下,朝丫鬟怀里使劲缩了缩。 昨日一面之缘,冯轻本以为这小姐是个任性刁蛮的小姑娘,今日再见,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她悄悄捏了下方铮的手心,方铮收回视线,专注地看向冯轻。 那小姐才拍拍胸口,越发委屈了。 “你找我们?”对上这种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冯轻就狠不下心来,她难得温和地问。 小姑娘重重点头,“我不想下船,你们能帮帮我吗?” 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这让冯轻怎么拒绝? “其实相公也就看了几本医书,真的不是大夫,小姐不如先跟船家商量,让船在下一个城镇停一下,等你看了大夫再上船也来得及。”冯轻真心建议。 这位小姐看起来挺娇贵,若是相公那法子对她没用,反倒是会遭埋怨。 小姑娘眼泪落的更凶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冯轻,见冯轻有些心软,吸了吸鼻子,“姐姐,我都快死了,你救救我吧。” 这小姐身旁的丫鬟被她的惊人之语吓的腿软,差点跪下去。 “这——”到了此时,冯轻才意识到自己是吃软不吃硬的,说心里话,她不愿相公出手,但是这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三四岁,搁在后世,还是上初中的年纪,与她来说,只是个孩子,她实在不好断然拒绝。 “为夫教娘子如何做,娘子再去教她的丫鬟,让她的丫鬟替她按揉便成。”方铮看不得娘子这般为难,他低声在冯轻耳边说。 冯轻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相公,你在这里等我。” 那丫鬟在小姐耳边低声说了句。 小姑娘点头,那丫鬟扶着小姑娘走了过去。 “姐姐,咱们去那边说。”小姑娘指着方铮不远处的挡板处。 这船四周都是用木板挡着,有半人高,不妨碍客人观看周围景致,又可以护着客人安危。 “你确定?”靠着船边,岂不是更容易晕? “嗯。”那小姑娘不哭的时候,笑的很可爱甜美,“青玉说吹吹风会更好。” 好吧,人家都这么说了,冯轻也不好再劝,她暗暗观察了一下,觉得离相公不远,便同意了,“相公,我很快回来。” 方铮并未回应,而是蹙眉,看着已经走向船边的两人。 “娘子,为夫有些不适,娘子陪为夫回去。”方铮不容拒绝地开口,定定地看着冯轻。 冯轻愣了一下,而后急忙伸手,探上方铮的额头,并不热,“相公,哪里不舒服,咱们快回去歇着。” 所有心思都在方铮身上,冯轻甚至顾不得跟那小姑娘说一声,扶着方铮的胳膊便离开。 那小姑娘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姐姐——”她憋着嘴,声音都带着哭腔。 冯轻这才回头,“你自己找大夫吧,我得陪相公回去了。” 她再同情对方,可怎么能跟相公比? 小姑娘跺了跺脚,眼泪又流出来。 冯轻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在意,可就在两人走出没几步时,后头突然传来噗通落水声,随即就是那丫鬟带着哭腔的求救声。 “救命!救救我家小姐,呜呜呜——”那丫鬟半个身子几乎都探出了木板外,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方铮跟冯轻,哭喊道“小姐,你怎么就想不开啊,若是他不愿帮忙,我们可以下船的,小姐,呜呜呜,我的小姐。” 冯轻心一沉,看向方铮。 方铮凝眉,而后环顾一圈,朗声说“诸位若是愿意下去救人,我愿出十两银子。” 冯轻是愿意救人,可她舍不得方铮跳下这么冷的水里,还不等她想到法子,方铮已经开口了。 这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 此刻甲板上的客人有七八人,还有几个正在打扫的伙计。 闻言,齐齐往船边跑,兜头就扎进了水里。 既然是做水上生意,以防意外,船上伙计都是会泅水的,那小姑娘正在水里扑腾着,两个先一步跳下去的伙计已经抓住了她胳膊。 。 正文 第572章 赚了两千两 这种救命的时候,也就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再说了,冬日里,小姑娘穿得多,遮挡的严严实实,倒也不会让救人的人碰到她的肌肤。 只是穿的越多,落水后身子越重,小姑娘扑腾几下后,整个被身上的斗篷坠了下去。 在张嘴求救时,又吞了几口冷水。 在她整个人沉下去时,两个泅水最快的已经到了跟前。 两人几乎同时抓住了小姑娘两只胳膊。 这两人都想独占那十两银子,都将将小姑娘往自己这边扯,试图挣脱开另一个人的桎梏,可在水里,两人力气无法短时间内分出高下。 等方铮跟冯轻到木板边时,那两人相视一眼,而后一齐用力,一左一右扯着小姑娘往船边游去。 这边动静惊动了周围的人,船上管事的吓的直哆嗦,他虽不知晓这小姑娘的身份,可能包下整个三层,还带了那么多护卫,肯定是非富即贵的,若是在他们船上出了事,他们整船人都是难辞其咎的。 管事的想到自己的下场,脑中一片空白,还是方铮提醒他,“去拿绳子来。” 方铮的声音太过淡定,管事的稍稍清醒,他点头,连忙让伙计去取绳子。 这时候可没有救生圈之类的,管事的将绳子扔下去。 方铮在一旁冷声吩咐,“绑在她腰上。” 一句话一个指令,两个伙计连忙用绳子捆住小姑娘。 管事的吩咐几个伙计一起将人拉上来。 就在众人慌乱的时候,方铮突然看向从方才开始就没了动静的丫鬟,顺着方铮的视线,冯轻看过去,只见那丫鬟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 丫鬟神色慌张,她紧紧抓着木板,对方铮跟冯轻说“都怪你们,是你们见死不救,我家小姐才想不开,跳了河的,我家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家小姐都落了水,你为何不跳下去救人,反倒是先推卸责任,还有,眼见你家小姐快要被救上来了,你怎么还想跑?你家小姐不会是你推下去的吧?”冯轻看出这丫鬟神色不对,她故意说道。 那丫鬟脸色大变。 冯轻本来是随口说的,这丫鬟竟然一脸被猜中的慌乱,她惊讶地问“她是你家小姐,你以上犯下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推到我跟相公身上?” “你懂什么?别看她一副可怜柔弱的模样,其实她心肠歹毒的很——”不知被冯轻的那句话刺中了脑中那根筋,这丫鬟恶狠狠瞪着已经被救上来的小姑娘。 冯轻打断她得话,“我没心情听你们家事,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你的下场自然也有你们主子决定。” 说话间,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传来喧哗声。 那公子跟管家齐齐出现在楼梯口,管家心焦地望着这边,那公子没有拧紧,他妹妹是私自过来寻方铮的,这位公子并不知晓,可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也是心疼。 丫鬟眼底闪过惊恐,她指着方铮跟冯轻,扬声朝那公子喊,“公子,是他们怎么都不愿救小姐,小姐心灰意冷,才一时想不开,奴婢没护好小姐,奴婢该死,实在没脸再见小姐了。” 说着,竟双手撑着木板,直接爬过去,跳了下去。 这变故太突然,甲板上的人都探究地看向被丫鬟指着的方铮跟冯轻。 “若是谁救了这丫鬟,我再出五两银子。”这丫鬟的命可不值什么钱。 五两银子虽不算很多,却也有一个人吃喝两三个月的,有一个伙计看了眼管事的,管事的点点头,这伙计跳了下去。 管事的年纪不小了,活了这么久,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见多了,他一眼就看出方铮跟冯轻并不是凉薄狠心之人,且方才多亏方铮,他才这么快将人救上来。 那丫鬟一心求死,伙计不得已,直接用自己的胳膊锁住丫鬟,待绳子落下来时,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捆住。 挣扎间,丫鬟的袄子被扯开大半,露出脖颈跟小半个肩膀。 能贴身伺候小姑娘,这丫鬟虽说不上养尊处优,却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自然娇嫩,那白晃晃的脖颈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冯轻急忙抬手,遮住方铮的视线,她小声说“相公别看。” 睫毛在她手心颤了颤,扫的手心痒,这痒意像是一直通往心底,冯轻的脸无端有些烫,她故作刁蛮地命令,“相公不准看旁人。” “好。”方铮似是笑了一下,他拉下娘子的手,握在手里,而后凑到自家娘子跟前,轻声道“为夫只看娘子。” “相公!” 方铮正了正神色,当真没往河里看一眼,而是拉着冯轻转身,迎向走过来的那公子。 小姑娘虽在水里呆不久,可这水实在刺骨,她身子本就虚弱,等被人救上来时,已经昏迷了过去。 “方公子,若是你想洗脱嫌疑,是不是该先将本公子妹妹救醒?” “诊金两千两。”方铮倒是没拒绝,只是没想到张口就要一千两。 冯轻外头看了一眼方铮。 方铮侧头,回视娘子。 眨了眨眼,冯轻嘴角勾了勾。 他家相公可真是—— 怎样都帅! “方公子到时会狮子大开口。”那公子眼底就有些鄙夷了,之前请他好几回,却都拒绝,感情是银子没给够吗? 方铮可不在乎对方怎么想,他说“令妹的命应当不止两千两吧。” “一言为定。”那公子不在乎这两千两银子,他侧头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收起焦急的神色,恭敬地转身离开,去取银票了。 方铮这才走向那小姑娘。 “去烧热水,先将她身子搓热,再用温水擦拭,换上干净衣裳。”并没立即把脉,方铮先跟那公子说。 “按照他说的做。”公子对另外几个丫鬟说。 这几个丫鬟是伺候这位公子的。 等几个丫鬟手脚麻利地将小姑娘抬走,方铮牵着冯轻也先离开。 至于那位公子,想必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哪怕那几个伙计什么都没看到,可到底还是碰到了她,封口是必然的,至于会不会要他们的命,方铮不担心,光天化日之下,他还不敢杀人。 “对了,劳烦公子付给他们共十五两银子。”方铮走了几步后,提醒了一句。 那公子眉头青筋跳动。 他已经许久没动气了,这方公子实在是好能耐。 “好。”他终究还是忍耐下来了。 方铮跟冯轻离开时,那丫鬟也被拉了上来,她身体显然比她家小姐好的多,人上来之后还是清醒的。 睁开眼就看到站在她面前,目光沉沉看着她的公子。 “公子,不是我,是小姐自己想不开。” 那公子突然扯了一下嘴角,问“本公子有说过是你对本公子的妹妹动手的吗?” 丫鬟愣了,她打了个激灵,而后跪着朝前爬,想抱住公子的腿求饶。 却被公子身后的护卫一脚踹在了露出来的肩头处。 这护卫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丫鬟重重摔向船边的木板围栏处,随即就是咔嚓一声,一只胳膊被踹断。 丫鬟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别让她死了。” “是。” 冯轻只来得及看到此处,便被方铮牵着离开。 虽然早知晓这种事情常见,可亲眼见到,她仍旧唏嘘,且再一次清醒地认识了这古代的阶级分明。 “娘子别怕。”左右旁边无人,方铮干脆将冯轻揽在怀里,他亲了亲冯轻的侧脸,低声安慰。 “嗯,有相公在,我不怕。”冯轻抱着方铮的腰,脑袋靠在方铮胸口处,她想到另一件事,“不过相公,咱们要了那公子两千两银子,他会不会心有不甘?” 从见第一面时,冯轻就觉得那位公子不是善茬,被方铮坑了一把,她担心那人会报复。 “娘子无需担心,为夫心里有数。” 方铮没说的是,哪怕不收取那两千两银子,方铮便是救了那姑娘,对方也不会对他们有心存感激。 对于那些做惯了人上人的,在他们眼里,错的只会是旁人。 宋镖师他们正在走廊里来回走动,这船的走廊不比客栈的宽敞,最多只能并行两人,而且还是方铮跟冯轻这般纤瘦的。 是以,宋镖师几人只能排着队来回走。 画面实在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感动。 哪怕雇用宋镖师只是交易,可宋镖师他们也是真心关心方铮跟冯轻的,两人迎上去。 “方公子,你们没事吧?”宋镖师问。 “没事。” “方才我听了甲板上的叫喊声。” “没事。”方铮解释,“不过要劳烦宋师傅照看一下我娘子。” “你不带我一起?”冯轻歪着头问。 捏了下冯轻的手心,方铮劝道“娘子乖,上头什么状况为夫尚不清楚,娘子还是留在这里,为夫很快会下来。” 冯轻没做声。 “这样吧,若是过了一个时辰,为夫还是没下来,娘子便上去寻为夫,可好?”方铮退了一步。 冯轻这才满意,“好。” 他们早商量好了,这辈子就认准对方了,正如武侠话本中常说的那般,两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方铮曾说过,若是自己先一步去了,是不可能放心娘子一人留在世间的。 这正合冯轻的意,儿女固然重要,可相公却是陪自己走一辈子的人,相公自然最重要,她不敢想象,若是没有方铮,自己的日子会如何过下去。 方铮以往恨不得将冯轻护的密不透风,如今却愿意让冯轻与他同甘共苦。 哪怕再合适,再喜欢对方,初初在一起,也总是需要磨合,一起成长。 如今两人的相处才是最舒适的。 方铮取了装药丸的瓷瓶跟银针,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亲了亲冯轻温软的红唇,这才出门。 “方公子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守着方夫人。”不知何时,金护卫也扶着墙出来了,他跟方铮保证。 “多谢诸位。” “我们定护好方夫人。” 方铮点头,亲自替冯轻关上了门。 还没走到楼梯处,住在楼上的管家已经亲自过来接了。 管家浑浊的双目有些红,他态度比之前还恭敬,“我家小姐的性命就指望方公子了,我那里还有约莫五百两银子,还望方公子能收下。” “不必。”方铮却摇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管家不由重新打量了一番方铮。 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方铮的心思。 他只好低着头,跟在方铮身后,朝三楼去。 冯轻在屋里等了片刻,她实在无法安心,便悄悄打开门。 宋镖师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宋师傅,我实在不放心相公,要不你们上去看看相公吧,我一个人在房间,不出去。”冯轻跟宋镖师几人也熟稔,她干笑一声,建议。 不说冯轻的性子本身就讨喜,端看方铮如此看重冯轻,宋镖师也不会将她的话置之不理,他沉吟片刻,说“这样吧,让小金跟小薄留在这里,我与老李一起上去看看方公子。” “也成。”冯轻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知晓轻重。 楼上,方铮见宋镖师二人,并不惊讶。 明明是一艘船,可二楼与三楼实在是无法比,三楼客房不多,统共只有五六间,地上还铺了地毯,走廊道里竟还放着瓷瓶,里头插了几支腊梅,腊梅开的正好,香味清淡,让人哪怕身居这逼仄的船里也觉得心旷神怡。 那小姐的房间在最里侧。 宋镖师二人并没跟着一起进去,只守在门口。 房间里除了躺在榻上的小姐,就只有那公子跟一个伺候的丫鬟,短短时间内,小姐已经烧起来了,脸通红,鼻子呼哧呼哧喘气,模样实在是可怜。 “方公子,请帮我妹妹看诊。”既然方铮收取了他两千两银子,这公子自然是知晓方铮能救下他妹妹的,是以,他看着并不如何着急。 “自当尽力。”方铮也不紧不慢地回道。 他观察了一下小姑娘的脸色,又询问了丫鬟几句,而后隔着帕子给小姑娘把脉。 “方公子当真不是大夫?”方铮的动作太过自然熟练,那公子疑惑地问,若是仔细辨别,便能察觉到里头的恶意跟嘲讽。 。 正文 第573章 方铮自然不会跟此人逞口舌之争。 他隔着帕子给小姑娘把了脉。 小姑娘呛了水,除了发热,伤了嗓子外,并无别的症状,方铮开了药方子。 “方公子,你该知晓我妹妹她喝不进去药,哪怕是昏迷,仍旧会吐出来,还得你想法子让她咽下。”这公子垂首,看着方铮,说的话意有所指。 “我只说收取诊金,并未承诺能让她喝下药。”方铮起身,与此人对视,并不见气弱。 那公子神色冷了下来,“你是想讹诈本公子?” “那你可找错人了。”不等方铮回应,他继续道,“这世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戏弄本公子。” 话落,他朝外头招手,两个护卫快速跃了进来,两人一左一右钳住方铮。 “告诉他,本公司往日都是如何对待忤逆本公子的人。”眼见方铮如此轻易被制服,这公子眉头舒展,眼中尽是不屑。 原以为方铮勉强能让他高看一分,没想到却是个空架子。 跟他纠缠,实在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就在这公子准备离开时,宋镖师跟李镖师冲了进来,他们没跟那两个护卫抢人,反倒是直奔这公子而去。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直到一把长刀架在这公子脖颈上,众人才反应过来。 “放开我家公子!” “别动!”宋镖师他们是野路子,论武功,并不是这两个护卫的对手,况且外头还有几个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这种情况他们以往从未遇到过,本来还有些心慌,再看处于危险最中心的方铮却是一脸淡定,宋镖师两人也逐渐冷静下来。 “你们先放了方公子。”宋镖师并不让步。 说着,他手里的刀已经割破了那公子的脖颈,血珠子顺着刀锋流了下去,滴落在公子的肩头。 “呵——” 场中除了方铮外,唯一镇定的就是这公子了,生命危及当口,他非但不怕,反倒是笑了出来。 他扫了方铮跟宋镖师三人的视线像是在看死人。 “你笑什么?”这声笑实在是有些渗人,宋镖师心一沉,他语气不太稳。 唔—— 就在这时,方铮身后两人忽的痛呼出声,两人双双放了手。 他们定睛看向方铮的指尖,只见他双手拇指跟食指中间各自捏着一根银针。 银针上头还隐约可见红色。 不过是被银针刺了一下,奇怪的是,两人胳膊竟然抬不起来,他们惊恐地打量着看似文弱的方铮。 这房间再大,却也盛不下这么多人,越是拥挤,越是无法施展这些护卫的本事,又有两个护卫手握长剑,攻向方铮。 “若是不想她死,你们最好还是住手。”方铮却仍旧文雅有礼,不过后面一句话是对对面公子说的,“毕竟方某收了你两千两银子,这位公子不想花了银子还救不回妹妹吧?”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方铮竟然更关注两千两银子,这操作真是惊呆了一群人。 “你说的对。”显然,脑洞清奇的不止方铮,还有对面这公子。 “本公子当真是错看了你,有趣。”这公子竟然又笑了,笑的太大声,身体震动,连带着脖子上的刀口子也被扯的越发狰狞了。 宋镖师连忙将刀朝外挪了挪。 “方某也错看了公子。”本以为这是个高高在上,披着贵公子外皮的狠毒阴辣之人,没想到却是个神经病。 对,就是娘子口中的神经病。 笑声一落,这公子整个气势一变,原本眼高于顶的世家公子瞬间成了性格扭曲的邪肆之人,当真是出乎方铮的预料。 “都让开。”这公子朝护在他旁边的护卫挥手。 那几个护卫依次退下。 那两个被方铮伤到的护卫则走到这公子跟前,二话不说,直接跪下,“属下该死。” 在公子面前被方铮挣脱,实在是他们太轻敌了。 “下去领罚。”这公子神色不变。 “是。”二人悄悄松口气,看来他们公子今日心情很好。 房间里很快只余下宋镖师跟李镖师,方铮及那位公子,当然,还有躺在榻上的那小姑娘及照顾她的丫鬟。 在一个小姑娘的房间里动刀动枪的实在是有损颜面。 “宋师傅,你们先下去吧。”方铮不放心冯轻,也怕这个神经病公子会突然对宋师傅二人下手,方铮知晓这位公子有法子伤到宋镖师二人。 嗤—— “你倒是心疼他们。”这公子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方铮定定看着对方,突然抬起胳膊,露出手腕上的袖箭,他将袖箭对准这公子,冷声说“放了他们。” 宋镖师跟李镖师一脸疑惑。 直到这公子同样抬手,露出他手中不知攥了多久的手铳,说是手铳,其实也不算是。 方铮曾在书上读到过,外邦曾有人见过,但是大业还不曾由此武器出现,这公子手上竟有一个,这手铳很是简陋,怕是远处的杀伤力不行,可宋镖师跟李镖师是紧靠着这公子站着的,若是他动手,二人必死无疑。 等宋镖师回神时,才察觉到浑身的冷汗。 他们妄称武夫,警觉性竟还不如方公子这个书生。 “方公子,我们不走。”对方竟然有手铳,他们就更不能将方铮一人仍在这边了。 “无事。”方铮沉声说。 方铮从用这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跟他们说话,二面面相觑,终究还是信任方铮,他们隐约也懂了方铮的心思,方公子应当是担心方夫人了。 “方公子小心。” “本公子让你们走了吗?”在宋镖师二人转身离去时,那公子又恢复成了贵公子,他淡声朝二人说。 方铮脸色一变,他难得急切地提醒,“小心。” 然,为时已晚。 一声巨响后,宋镖师肩头一疼,手中的长刀落了地,他一个踉跄,若不是李镖师及时扶着他,宋镖师定要摔倒在地。 “手法还是不准。”这公子遗憾地摇头,他本是要断宋镖师一只胳膊的。 话未落,一阵风朝他袭来。 在宋镖师肩头的同一个位置,正刺入一根袖箭。 方铮改良了这袖箭,如今这袖箭分两种力度,最重的一种能直接穿透人的身体,第二种则如现在这般,只伤皮肉。 那公子睁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这方铮行为已经一而再地超出他的预料。 他缓慢地低头,看着自己肩头颤巍巍晃动的细小箭矢,嘲笑道“方公子的手法也不准哪。” 他伸手,拔掉箭,放在手里把玩。 左看右看,实在是惊奇,“这是什么袖箭?本公子以往不曾见过,看着倒是能唬人,只是这力道有待商榷。” “若是你相似,方某也可以成全你。”方铮冷声说。 这公子眼眉一挑,眼神灼热了几分,“你这袖箭竟还有这功用?让我瞧瞧。” 太过急切,也装逼用的‘本公子’都忘了带。 “放了他们。”方铮退后一步,要求。 “好,好,你们快滚。”他不在意地朝宋镖师二人挥手,赶苍蝇似的。 宋镖师跟李镖师越发担心方铮了,可宋镖师伤势不轻,他们便是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的,二人只好离开。 “可以给本公子瞧瞧了吧?”这公子眼里带光,他疾步走向方铮,捞起方铮的胳膊就想将袖箭拿下来。 可无论他如何研究,总找不到解开袖箭的开关。 “看来得把你的手切下来才成。”他干脆抓着方铮的手,似是在端详着从哪里下手才不会伤到袖箭。 “来人,快来人,拿刀来。” 方铮厌恶地以手作刀,砍向这人的手腕。 看医书后最大的好处便是知晓人的弱点到底有哪些,这人手顿时无力,不得不松开方铮的手。 他眸子闪了闪。 这时,他的护卫再次进了门,双手奉上一柄长刀。 “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从进门开始,方铮就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而他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能惊到自己。 一直冷淡安静的方铮这时却再也维持不住冷静,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公子,眼底黑雾笼罩,若是冯轻在他面前,就能从方铮眼里看到了厌烦。 “杀了你倒是可惜了。”一改之前假装的高冷,这公子改了主意,他朝方铮说“若是你将这袖箭留下,我可以放你回去给你的人诊治去。” 方铮二话不说,手飞快地动了几下,袖箭落在了另一只手心。 这公子飞快地拿走袖箭。 方铮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烧的还没醒的小姑娘,不见同情,他只留下一句话,“若是烧一直不退,便给她用烈酒擦拭,药你们自己想法子喂她喝下,若是喝药,不出三日变成退热,不过却要卧床静养一段时日。” 留下这句话,方铮离开。 那公子一门心思都在袖箭上,他甚至都忘了周围人。 他的护卫有些担心,最了解公子的便是他们这些贴身护卫了,他们公子除了脾气古怪,爱装模作样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旦新得到一样稀奇物件,若是不研究透了,他甚至连门都不会出,吃喝也时常忘记,若是有人敢打扰公子,下场定是很惨。 被公子惩罚怕了,有几回他们不敢打扰,后来才发现他们公子生生把自己饿晕在自己房间里。 这东西若是好拆解还好,就怕这东西难得,若是不研究透,他们怕是都下不了船。 “公子——”领头护卫小心翼翼地开口。 “想死你可以继续说。”这公子头也不抬地问。 无人敢开口了。 这边热闹的时候,方铮已经回到了二楼。 冯轻着急地在门口张望。 宋镖师受伤了,虽说了方铮无碍,可冯轻如何能放得下心? “相公!”方铮人还没过出现,冯轻已经惊喜地叫了出来,她朝方铮奔过去,打量了一番方铮,“相公你有没有事?方才我听到了响声,相公,咱们下船吧。” 那些人看着也不好惹。 “都怪我,要不是我意气用事。”冯轻将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她是真的觉得若不是自己冲动,对上楼上的人,说不定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方铮却将人抱住,他将脸埋在自家娘子的颈间,深吸一口气,待鼻尖都是娘子的味道,这才将阴霾压在心底,再抬头时,他心疼地摸着冯轻的脸,“不怪娘子。” 这不是安慰,他们本就是找茬,哪怕没今日这一出,也早晚会对上。 “娘子,为夫去看看宋镖师,娘子回房间可好?”方铮还记挂宋镖师受伤的事,他亲了亲娘子的额头,轻声说。 方铮出现,冯轻心就定了,她点头。 宋镖师是外男,她不方便跟方铮一起出现。 隔壁房间里,李镖师正发愁,他不敢贸然帮宋镖师挖出肩头的弹丸。 “没事,动手吧,我撑得住。”方铮刚进门就听到宋镖师在催促。 李镖师还是不敢动手,他怕伤到别处,让宋镖师伤上加伤,“要不等方公子回来吧。” “不了,我们已经给方公子添了许多麻烦了,不知道方公子此刻如何了。”宋镖师叹口气,说道,“都是我们无能,害了方公子。” “二位切莫妄自菲薄。” 二人惊喜地回头,“方公子你没受伤吧?” “并无。”方铮走向二人。 李镖师让出位置,方便方公子替宋镖师诊治。 方铮先让宋镖师动动手指。 这才给他把脉。 “还好,没伤到筋骨,不过肩膀不比别处,便是取出了弹丸,宋师傅这只胳膊也要至少百日不能动弹,以后拆了板子,还需要重新练力量。” 宋镖师本想着自己这只手臂是废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他朗笑出声,“莫说百日,就是一年我也能忍住不动。” 对宋镖师他们这些镖师来说,没了一只胳膊就等于是以后绝了走镖这一途。 那是要命的大事。 “多谢方公子救命之恩。”宋镖师恨不得给方铮跪下了,他一个大男人眼睛都有些热。 其实进镖局那一日起他就想过会有这一日,在他的预想里却没有方铮。 说方铮救了他一命并不是夸大。 “宋师傅客气,方才也多亏了宋师傅。” 方铮让李镖师点了油灯,他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在火上烤过,才划开宋镖师的肩头,取出铁质弹丸。 。 正文 第574章 瘦马 好在这船上也常备了伤药,如今又是冬日,伤口虽好的慢,不过不容易溃烂发烧。 处理好宋镖师的伤口,方铮又提醒了李镖师,让他这两日多注意些,尤其是半夜,若是宋镖师发烧,定要告诉他。 方铮知晓自家娘子定是吓坏了,他想着早些回去看看冯轻。 “相公,方才发生了何事?宋镖师怎么受伤了?”冯轻问了宋镖师,可宋镖师只是叹气,阻止她上楼,还说这是方铮关照他的,冯轻不知道上头的状况,也不敢贸然上去,只能心焦地在下头等着。 “并无大事,因着为夫不愿承诺医治好那小姑娘,那位公子疼爱妹妹,这才迁怒为夫。”方铮不愿冯轻担忧,便隐瞒道。 不疑有他,冯轻抓着方铮的手,“相公没事就好,接下来几日咱们不出门了,等船到建洲再出去。” “好。”方铮顺着自家娘子的背,等她心跳不再那般剧烈,才笑道“娘子无需如此担心,有为夫护着娘子,一切无碍,娘子想做什么都成。” 虽然方铮说了此番矛盾与她无关,可冯轻回头想想,肯定还是有几分关系的,每每冲动的时候她总忘了这不是她曾今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地方。 “相公,能遇到你真的是我的幸运。”冯轻抱着自家相公的腰,闷闷地说,心里越发内疚了,她知晓相公看出她的不安了。 方铮温柔地顺着她的发丝,笑道“能娶到娘子,是为夫的用尽了前二十年的运气。” 冯轻将人抱得更紧了。 接下来三日时间,冯轻几乎是足不出户,而方铮最远也只是去了隔壁房间,替宋镖师察看伤口。 宋镖师身体强健,冯轻又处理的及时,这三日并未有发烧。 这三日气温一日比一日高,岸边的雪化开大半,然,等到第三日半夜,突然天降暴雨。 雨水实在太大,打在船上帆上,引得船身晃悠不停。 冯轻睡梦中被吵醒,她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巨响。 竟是雷声。 按说冬日很少打雷,更何况是这么响的,半边天空都照得透亮,她曾听方蒋氏讲过,冬日打雷不吉利,当然,这些都是古人的思想尚未开化。 只是他们这一路遇到的事情实在是不少,冯轻难免想的有点多,她暗暗叹口气,只希望接下来能顺利到达京都。 察觉到方铮将自己搂紧了些,她小声问“我吵醒相公了?” “是外头雷声。” “相公,你怎么看冬日打雷不吉利?”冯轻突然有些好奇,她问。 沉吟了一阵,方铮声音有些沙哑,“打雷不过是自然之事,为夫虽不知晓这闪电跟雷是如何形成的,可为夫知晓定是与冷热有关,无关吉利不吉利。” “相公,你可真是聪明!” 方铮却笑“娘子看为夫自是觉得哪里都好。” 这世间聪明之人又何止千万? 不过若想大业安稳,便不需要太多聪明人,除了他亲自挑选的大业栋梁,旁人只需要敬畏崇敬便成。 “娘子睡不着?”方针知晓这几夜娘子睡的都不安稳,这会儿被雷声惊醒,怕是又要许久才能入睡,方铮压低了声音。 冯轻身子就有些软。 只是不待她回应,门口却传来了吵闹声。 紧接着就是敲门声。 “方公子,我家小姐又高热昏迷了,还请方公子救命。”是楼上管家的声音。 “娘子,为夫出去看看。”倒不是他同情那小姑娘了,这三日下来,楼上的小姑娘一直没退热,只是喝了点药之后稍微退了些,等药效过了,不出两个时辰又烧起来。 管家已经下来好几回了,若是再不上去看看,这管家怕是能敲半夜的门。 “相公小心。”冯轻并未阻止,她起身。 “娘子无需起来。”方铮扶着她的肩膀,怕冯轻着凉。 冯轻没听,披了件袄子,便替方铮拿衣裳,一件件帮他穿好。 方铮没动,任由娘子替他穿衣裳。 等替相公穿戴好,冯轻这才又乖乖躺下。 低头,亲了亲冯轻,“为夫很快回来。” 方铮转身,冯轻突然又开口“相公等等。” “相公过来。”方铮回头时,冯轻朝他招手。 等回到床榻边,冯轻在枕头底下摸了几下,而后拿出自己的袖箭,亲自替方铮扣上,锁起来。 三日前冯轻就察觉到方铮腕间的袖箭不见了,只是她没多问。 既然方铮当日那般回应她,就是不想她知晓,怕她担心,冯轻就不问,只是这三日越发黏着方铮罢了。 “娘子安心,不会再发生当日之事。” 管家的敲门声太过急切,旁边两个房间的人也听见了,等方铮出来时,李镖师跟薄护卫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就连金护卫跟宋镖师都各扶着门站着。 四人眼里是真切的担心,方铮心下感动。 “要劳烦李师傅跟我走一趟了。”便是拒绝,怕是他们也会悄悄跟上去,方铮索性让李师傅跟着。 才三日不见,楼上的小姑娘已经瘦了一圈,因着一直发烧,这小姑娘嘴唇干裂,脸通红,喘息更是不顺。 “药你们按时给她喝了?”这状况比三日前要严重多,方铮蹙眉,沉声问。 “方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实在是喝不下去药,每顿只最多只能勉强喝下半碗,又几顿是喝了吐,吐了又喝,喝了还吐,我瞧着小姐实在是难过,便想着等她缓缓再喝。” 这一缓便少喝一顿。 “身体有佯时最不该的便是不合时宜的心软。”方铮眉头皱的更紧。 按他的顾忌,三日时间足够这小姑娘彻底退烧。 “是,是,都是老奴不好,害了小姐,方公子,我家小姐的命就靠方公子了,还望方公子行行好。”管家竟然朝着方铮跪下来了。 “老先生不必如此,方公子既然来了,便是打算替小姐医治。”站在外头的李镖师一直注意这边,他眼见方铮神色不愉,只能进来,将管家扶了起来,提醒,“咱们还是先出去,别打扰方公子替你家小姐医治。” 管家之前还觉得方铮不值一提,可当日发生那件事后,公子受伤,竟然都没找这位方公子麻烦,还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日都没出门了,更别提管小姐了。 “好好好,我们快出去。” 屋里除了三日前伺候的一个丫鬟外,又多了一个,两人在管家跪下的时候也慌忙跟着跪下。 “都无需多礼。”方铮淡声。 “将这几日你们小姐的情状大略跟我说一遍。”等这二人起身,方铮说。 三日前见过方铮的青衣丫鬟刚要张嘴,另一个桃红对襟袄子的丫鬟更快一步说“小姐这三日多数都在昏睡着,三日时间只醒了两回,醒来只是哭,说是不舒坦,想着快些回府。” 这桃红袄子丫鬟边说边悄悄打量方铮,“奴婢桃红,公子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尽可吩咐奴婢来做。” 这方公子真是儒雅俊美,竟不比公子差分毫,且这方公子脾性一看就是好的,不像公子那般喜怒无常,若是能伺候在方公子左右,倒是一桩美事。 这桃红并不是他们自府里带出来的,而是他们公子随手买的瘦马,只是用来泻火,若不是他们小姐身旁伺候的丫鬟都被公子处理了,也轮不到她来。 起初这桃红还想着自己走了大运,遇上公子了,公子温和多情,若是能被带回府,成公子的妾,那她这辈子的好日子可就过不完了。 只是没想到这公子在人前人后竟是两副面孔,想到公子的某些癖好,桃红整个人如浸冷水当中,真真是生不如死。 桃红不是府中带来的,心自然是不安分,她寻摸了好几日,也暗暗观察了伺候公子的护卫,这些人没一个及得上眼前这位方公子的,桃红甚至想了,哪怕方公子真是个大夫,身无长物,她也愿意委身。 至于这位方公子的夫人,桃红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论榻上功夫,她可是比那位方夫人强了数倍。 青衣丫鬟则一直垂着头,时不时替榻上的小姑娘擦拭脸颊。 方铮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桃红,他看向青衣丫鬟,“你说。” “上半夜时,小姐几乎是昏厥了,身体还轻微抽搐,后来我听了方公子的话,给小姐用湿布巾沾了沾嘴唇,又用烈酒替她擦了,她才好一些,只是一直未曾清醒,就在方才,温度又升上来,比先前都厉害,奴婢实在害怕,这才叫来了管家。”青衣丫鬟说的就仔细些。 方铮来到床榻旁,观察了一下小姑娘的脸色。 “方公子,救救小姐吧,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肯定得给小姐赔命,还请公子怜惜奴婢,救救奴婢。”桃红主要想说后面几句话。 一直少话的青衣丫鬟反手给桃红一个巴掌,她娇媚的脸上瞬间多了五指印,“不要在小姐跟前说这些,否则我会将你今日所为告诉管家的。” “你,你——”还没有勾动方公子,桃红不敢得罪青衣丫鬟,她只能忍下,楚楚可怜地望向方铮,希望方铮能替她做主。 然,方铮的注意力都在这小姑娘身上,他取出银针,刺入小姑娘的人中穴,同时吩咐青衣丫鬟,“去煎药。” “是。”青衣丫鬟二话不说,躬了躬身,就往外去。 管家正搓着手在外头走廊里来回踱步,见青衣丫鬟出来,他忙上前,小声问“方公子可说小姐情状如何?” “并未,方公子让奴婢去煎药。” “那你快去。”管家算是怕了方铮,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着方铮,他甩手就走。 连公子都被忽悠住了,若是方公子对他出手,他定是在方公子手里过不了一个回合的。 青衣丫鬟快步离开。 房间内就剩下桃红跟方铮了,桃红觉得这正是个好几回,她踱步到方铮身侧,以半张完好的脸对着方铮。 昏黄的灯光下,原本娇媚的脸越发的勾人,若不是眼底的太过明显,倒是个让男子心动的佳人。 只可惜她的媚眼抛给了木头看。 桃红眼睛睁的都有些疼,生理泪水就这么滑落脸庞,她自己都感动了,可方铮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桃红暗暗着急,只好又往方铮身边挪了一步,娇娇弱弱地开口,“方公子,你的医术可真是让出神入化,实在让奴婢佩服。” 方铮的耐性几乎要告罄。 直到此时,方铮才意识到除了娘子,他真的无法忍受旁的女子这般近身,冷冷扫了一眼桃红,“若是帮不上你家小姐,就出去等着。” 正准备劳累过度,往方铮身上倒的桃红连一僵。 这方公子怎么如此不懂风情? 桃红不觉有些气馁,可方铮长得实在是合她心意,她又舍不得放弃。 再说了,她早看透了男人,面上越是冷淡,私下越是会疼人,若是有一日她将方公子掌握在手心,那岂不美哉? “桃红伺候了小姐好几日,实在是疲累,方才有不当之处,还望公子见谅。”桃红一改之前的娇媚,怯怯地说。 这桃红自小学的就是如何伺候讨好男子,她最会看男子脸色,更懂如何变通,既然方公子此时不喜她娇媚,那她换个方式便成。 殊不知,方铮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便是看到了,也只觉此女脑子不好。 等了片刻,仍不见方铮多看她一眼,桃红不禁有些气馁。 莫非这方公子那方面不成? 桃红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身段柔软,皮肤白皙,容貌娇柔,一如既往的身娇体软好推倒,怎地这方公子跟个瞎子似的? 要知道她引以为傲的不光有脸,还有这婀娜有致的身段。 要不然公子怎么一眼就看上她了?还足足宠了好几日? “公子?”桃红娇娇地又开口了。 就在此时,方铮拔了针,床榻上的小姑娘费力地睁开眼。 长时间的高热,她整个人都是迷糊的,模糊的视线中,她以为站在床榻边的是她哥哥,便张口喊,“哥哥——” 方铮没回应,他转头吩咐桃红,“喂她喝水。” 没错,若不是留着这桃红在房间还有用处,方铮怎会容忍她在跟前搔首弄姿这么久? 。 正文 第575章 送个人给方铮 桃红会伺候男子,但是要让她喂一个意识还不清醒的小姑娘喝水,就有些难为她了。 她嘴上说着照顾小姐好几天,其实也不过都是嘴上说说,多还是青衣丫鬟伺候。 半晌,还不见她将小姑娘扶起来,自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抚了抚额头,她欲语还休地望向方铮,“方公子,奴婢力气实在是有限,方公子可愿意帮帮奴婢?” 只要方铮靠近,她就有机会触碰到他,到时不怕他心不软。 可方铮不是她曾见过的,也不是妈妈曾跟她说过的任何一种男子,她摆了半天的姿势,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只见方铮掉头就朝门口走。 “重新找一个能伺候人的丫鬟来。”方铮对门口踱步的管家说。 言下之意,屋里这个伺候不利。 管家是个老人精,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了,他知晓这桃红不安分,只是公子一直没出门,还没说如何处理她,他也不好随意动手,可若桃红借着小姐想巴上方公子,那她恐怕是打错算盘了。 “我能,我能伺候的,方公子,我这就喂小姐喝水。”方铮这一出让桃红愣住,直到管家已经出现在门口,她陡然就清醒了,急忙跟方铮保证。 桃红将小姑娘半搂在怀里,一边小声催促,“小姐,快喝水,你已经昏迷许久了,嗓子定是不舒适吧?” 生怕管家责怪她,桃红喂的有些急,小姑娘吞咽不及,被呛到,咳的厉害。 本就虚弱,这么一咳嗽,差点又厥过去。 “小姐!”管家想进门,可小姑娘并未着外衫,他不能进去,只好厉声吩咐桃红,“你若是伺候不好小姐,我定会跟公子说的。” 桃红这个瘦马有几分小心思,也有几分小聪明,但是若心大了,那就不必留了。 桃红自然是个识时务的,她瞬间将方铮抛在一边,连连保证,“方才是奴婢太心疼小姐了,这才急切了些,奴婢会好好伺候小姐的。” 三日前她可是亲眼看到公子处理了小姐身边几个丫鬟的,尤其将小姐推入河中的那个,据说她身上的骨头几乎全部被锤断,没错,就是公子亲自拿着小铁锤,从那丫鬟的小指头开始锤,到小腿骨,到大腿骨,再到全身。 公子惩罚那丫鬟的时候还让她们所有人都围观,那丫鬟被碎了全身骨头竟也没即可死去,生不如死的时候她把一切都招了。 知道了真相的桃红整个人恍若陷入冰窖当中,她感叹这小小的姑娘不亏是公子的妹妹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寻着机会,一定要离开。 桃红低头,视线落在咳的眼眶潮红的小姑娘脸上,心下唏嘘,没想到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竟然这么有心计又狠毒。 正在此刻,小姑娘抬头看了桃红一眼。 桃红打了个激灵,声音讨好又颤抖,“小,小姐,奴婢,奴婢是不小心的,奴婢再给小姐倒些水来,喂小姐喝。” 她盼着小姑娘不要记恨她。 小姑娘点点头,嗓子沙哑,“谢谢。” 忙着倒水的桃红并没看到小姑娘眼里的厌恶。 人的潜力也真是无穷的,心里畏惧,桃红的动作就小心的多,她又喂了小姑娘喝了一碗,一滴都没洒。 又伺候着小姐睡下,桃红这才讨好地看向方铮跟管家,“方公子,奴婢还需要做什么?” 方铮没理会她,也未再替小姑娘诊治,他说道“若是想要痊愈,便喝药,一日三顿,一滴都不能少,若是小姐觉得活着是负累,倒是可以从今日起断了药。” 话落,方铮走了。 这一趟趟的,就连方铮都有些不耐烦了,尤其这半夜,他本该将娘子搂在怀里睡觉。 “方公子,小姐不是不愿喝,只是她实在是害怕喝药,方公子能不能改改方子?让药不要那般难以入口?”管家此时不敢得罪方铮,他小心翼翼地问。 “管家难道没有听说过良药苦口?”方铮是留下这句话便离开。 他知晓这世间有千万种人,有人无法忍受接触旁人,有人无法吃某样食物,也有人不能闻某些味道,可这小姑娘显然不是此类。 他见的人不算多,可看人还有几分能耐的。 方铮知晓越是庞大的家族,里头越是藏污纳垢,若想活下去,活得好,必须得带上各种面具,这小姑娘怕是自小没有人对她上心,到了这十三四岁,已经纠正不过来了。 不过这些事跟方铮无干,他急着回去见娘子。 自己不在,娘子定不会好好睡觉。 果然如他所料,冯轻睡不着,闭上眼睛就会胡思乱想,她想找些事做,看书不成,静不下心,索性点了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做针线活。 哪怕是最喜爱的针线,冯轻也无法全神贯注了。 听到脚步声,冯轻放下针线,飞奔向门口。 到了门边,正听到方铮跟李镖师说话,“更深露重,李师傅早些睡。” “方公子也早些歇息。”李镖师抱拳。 方铮进了门,刚转身,冯轻就蹦到了他身上,她脸凑到方铮颈间,闷声说“相公去了大半个时辰了,感觉好几秋都没见到相公了。” 方铮被她的说法逗笑,直接抱着人往里走。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为夫与娘子这也算是小别了。”方铮坐在床榻上,干脆搂着冯轻坐在他腿上,“让为夫好好看看娘子,这么久不见,娘子是不是瘦了许多?” 扑哧—— 冯轻笑倒在他怀里。 方铮爱怜地顺着她的发丝,亲了亲她的发顶,将人搂紧。 而后视线定住,他拿起冯轻匆忙之间来不及藏起来的针线,及绣了一半的荷包。 “娘子不是答应过为夫,不会在昏暗的地方做绣活?”方铮问。 飞快地抢走方铮手里的荷包,往桌子底下的抽屉里塞。 “我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去寻相公,这才找些事做,相公,上面情况如何?”冯轻脑袋使劲往方铮怀里蹭,每次她这样撒娇,方铮就会拿她没辙。 方铮本就没有生冯轻的气,“无碍,以后应当不会再让为夫上去替她诊治了。” 那小姐不过是拿这个来博取她哥哥的怜惜,不过她却没料到后来会落水,也料错了自己这病的凶险。 那小姐是个聪明人,今日之后就该不会讨厌喝药了。 “那就好,这两千两银子可不值相公三番四次的被请上去。”冯轻哼道。 她跟相公身上的银子虽不算多,不过相公也跟她透露了,强子哥在京都开的铺子也是小有收获的,足够他们在京都买下一个小院子。 有夜半这么一番折腾,翌日,两人都起的晚了。 昨夜的雨后来小了些,不过一直到今早才彻底停了,看外头的天,今日也该是个阴天。 宋镖师几人也各自在房间里,等方铮出门,宋镖师四人都跟着出来。 “方公子,你跟方夫人早饭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拿。”除了头一天有些惨外,之后不知是方铮的法子起作用,还是他已经习惯了乘船,金护卫的气色好了许多,这两日也能活蹦乱跳了。 方铮没拒绝,“那就劳烦金护卫替我与娘子买些粥跟包子。” 这船上的吃喝都是另外要银子的,毕竟是在船上,吃的自然不如陆地上丰富,早饭基本都是粥跟包子,及面食跟糕点。 能帮得上方铮的忙,金护卫高兴地蹦了出去。 宋镖师四人都吃过了早饭,这天气太冷,他们也不好早早替方铮跟冯轻将饭菜带上来。 “方公子,我问了船家,明日船会靠岸,船家要补给,也让船上的客人去镇子上购些需要的东西,咱们可要上岸?”宋镖师问。 明日要经过的是个小码头,码头就设在镇子上。 “得去一趟药铺。”船上备的上药不多,不够宋镖师吃几天的。 “那成,到时我们与方公子一起。”宋镖师点头。 他的药一直都是方公子付的银子,宋镖师有些内疚,本来保护方公子就是分内之事,自己技不如人,反倒要让方公子来担负,宋镖师想着明日上岸后,不管怎样,都要自己付银子的。 他不知道的是,若方铮执意要替宋镖师看诊,他是如何也说服不了方铮的。 拿了早饭的金护卫得知明日会下船,顿时喜不自胜。 整天窝在房间里,只能在走廊里来回走几圈,金护卫早就憋坏了,他还想出去好好吃一顿。 还没等到第二天,二楼又发生了一件事。 方铮跟冯轻早饭刚吃完,方铮陪着冯轻在屋里读书,宋镖师四人则聚在薄护卫跟金护卫的房间里打纸牌。 这牌还是冯轻给他们用纸片做的,上头图案是方铮按着冯轻的描述画的,规则也是冯轻教他们的,起初四个男人没什么兴趣,不过玩了两天后,兴趣就浓了些。 四人是敞着门的,金护卫正对着门口,他刚扔出去两张牌,突然停下动作,朝门口看。 “我似乎看到有人过去了。” 介于之前几日发生的事,宋镖师他们格外的小心,四人连忙扔了拍,往外走。 外头果真是有个人,还是个妇人。 四人都没见过这妇人,哪怕是昨夜跟方铮一起上楼的李镖师,也是没见过的。 这妇人手里还挎着一个小包袱,就停在方铮跟冯轻门口。 “你是谁?”宋镖师粗声问。 妇人,也就是桃红,飞快地瞥了四人一眼,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觉得这四人都及不上方公子,她还是跟着方公子好些。 她羞怯地卷着落在胸前的发丝,细声细气地说“奴家是奉了楼上季公子的令,来伺候方公子跟方夫人的。” 李师傅脸色顿时难看了,若他猜得不错,这妇人就是昨夜试图引诱方公子的。 在四人眼里,方铮跟冯轻是伉俪情深,若是他们中间多了第三个人,莫说方夫人了,便是他们四人都觉得不适。 “小金,将人扔出去。”宋镖师果断地开口。 金护卫指着自己,“我,我啊!” 也不怪他有些惊慌,他没这么仍过人,还是个妇人。 薄护卫上前一步,“还是我来吧。” 宋镖师点头。 他们这些男人虽然不似方铮一般守身如玉,每次走镖,也都会找个花楼去纾解一番,可他们也从未想过将那些女子带回家。 这妇人一看就满身的风尘,将她跟方公子放在一处,那真是玷污了方公子的一身清风。 “方公子,奴家是桃红,季公子将奴家给了方公子,季公子说了,若是奴家不能让方公子收留,那奴家也没必要活了,求方公子救救奴家的命。”桃红也是识趣,离开三楼,连自称都变了。 “薄护卫,快一些,别让她吵着方公子跟方夫人了。”宋镖师冷笑,这小妇人可是看错方公子了,有些人是不值得救的。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桃红猛地推开薄护卫,用力撞上门,“若是方公子不收留奴家,奴家只能一死了之了。” 见识过季公子的折磨人手段,桃红就是死都不会再上楼的。 宋镖师站的离门最近,他伸手,在桃红的脑袋磕上门的瞬间,抓住了她的胳膊,将人往旁边仍去。 桃红摔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 要知今日,她昨夜就不试图搭上方公子了,现在的她是进退两难,若是方公子不收留她,她就真的只有一死了。 冯轻在屋里听到了桃红的话,她奇怪地看着方铮,“相公,你昨夜没跟我说这一茬。” 知晓自己在方铮心里有多重要,冯轻倒是没吃醋生气。 “不值一提。”方铮放下书,拿过冯轻刚写的字,评价,“字又好些了,娘子还需继续努力。” 被夸赞当然是高兴,冯轻凑到方铮跟前,亲了亲他的侧脸,不过她没忘记外头的事,“相公,咱们出去看看。” 她眼里都是好奇。 “娘子就不怕为夫动恻隐之心?”外头的哭声实在太凄惨,方铮问。 冯轻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哼了一声,“相公若是不想尝尝我拳头的滋味,可以动了心试试。” 抬手,将自家娘子的拳头包裹中,“为夫自是只会对娘子心动。” 正文 第576章 临时上岸 等方铮跟冯轻来到门口时,桃红正跪在地上,抱着薄护卫的腿,哭喊着不走。 听到动静,她巴巴地看过来,“方公子,方夫人,求你们收下奴家,奴家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两位的。” 虽然自己是死而复生,可冯轻不信来世,哪怕有来世,谁还记得谁? 何谈报答? 方铮的无情桃红已经见识过了,她此时不敢对方铮动心思,只好将视线转到冯轻身上。 她觉得方夫人看起来更心善些。 “方夫人,奴家真的无路可走了,奴家愿意在方公子跟方夫人跟前为奴为婢,只求方夫人能给奴家一处容身之所。”桃红干脆朝冯轻磕头,不过几下,额头都磕的通红。 冯轻浑身不适,她朝旁边侧了侧身,对桃红说“你求我无用。” 她又不傻,她信方铮,却不信这些心思不纯的人,她自然不会留一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 “相公,你怎么看?”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问道。 “扔出去。”这桃红虽然暂时压下野心,可一旦安稳下来,定会再度起心思,桃红这种自小在糟污的地方长大,若她起了坏心思,他家娘子自然吃亏。 桃红面如死灰,“方夫人,你行行好,你救救奴家一命。” 冯轻摇头,“我家是相公做主。” “呜呜呜,方夫人,奴家不想死,同是女子,奴家也是身不由己的,若是可以,奴家也想做一个良家子,可奴家命不好,六岁就被好赌的爹卖了,奴家也是命不由己,呜呜呜——”桃红捂着脸哭。 这番是真哭。 她不想死。 冯轻自然不是无动于衷,尤其看到桃红哭的浑身颤抖时,可她还是不能因恻隐之心就让桃红留下,那样不光是给自己找麻烦,也是辜负了相公。 除了方铮跟冯轻外,在场四个男人中,宋镖师,李镖师跟薄护卫三人面不改色,他们毕竟年长,也见过不少惨事祸事,区区一个瘦马不值得让他们跟方公子开口。 唯有金护卫,他倒不是看上了桃红,只单纯的同情。 除了吴家的丫鬟跟同村的姑娘,金护卫还没见过桃红这般的,他不免有些好奇,听了桃红的讲述,又有些同情。 在金护卫看来,哪怕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也比卖去做瘦马要好些。 “方——” 刚开了个头,薄护卫连忙抬手,捂着金护卫的嘴,而后朝方铮说“方公子,小金他没别的意思,我正好有事要跟他说,我们就先回屋了。” 薄护卫很清楚方铮跟冯轻的意思,也赞成,小金若是开口挽留,此事就有些棘手,薄护卫不觉得方铮会松口,若是这般,小金心里肯定会不适,如此,接下来的日子相处起来就不自在。 方铮并不在意金护卫的看法,他点头。 薄护卫带着金护卫回到屋里,跟他细细解释了一番。 桃红哭声先是一顿,而后哭的越发凄惨。 “你该去求上面那位公子,我与相公真的爱莫能助。”冯轻叹口气,说“若你是我,会愿意收留你在身边吗?” 本来冯轻还很好奇,听完桃红的哭诉,冯轻心里颇不是滋味,她跟方铮说“相公,回去吧。” “等等——”桃红扑向冯轻。 方铮快一步挡在冯轻面前,抬脚踹了过去。 桃红被一脚揣在肩头,摔落在身后的木板墙上。 “娘子,跟为夫回去。” 方铮牵着娘子回去,关上了门。 方铮并没用多大的力,可桃红就是觉得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都涌出一股难以忍受的疼。 她抱着膝盖,佝偻着身子,哭的越发凄惨。 “你还是快些走吧。”宋镖师两人也做不到落井下石,“我们都知晓楼上那位齐公子将你送来的原因,方公子跟方夫人没有将你送还回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不如趁着此时就离开,依附那样的公子,倒不如去过自己的日子。” 桃红抬起头,“可是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活下去。” 妈妈教她怎么伺候男人,怎么讨好男人,却从没教她怎么才能自己活下去。 桃红眼睛一亮,她看向宋镖师跟李镖师,又扑通一下朝两人跪下去,“不如两位收下奴家吧,奴家一定会好好伺候二位爷的。” 在桃红的想法里,方铮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方铮拒绝,她愿意委身这两个汉子。 宋镖师本来好心建议,没想到却让她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一时气怒,一甩袖子,跟李镖师说“老李,既然她不愿离开,我们也别管了。” 很快,走廊里只剩下桃红一人。 她环顾四周,心灰意冷,觉得与其到时候被公子惩罚的生不如死,倒不如现在就去死。 她拖着步子离开,准备跳了这河。 可走了没几步,又停下脚步。 她怕死。 接下来的大半日,桃红就这么抱着自己,蹲坐在方铮跟冯轻门口。 方铮跟冯轻一直没出门,宋镖师他们门敞着,担心桃红想不开,继续敲门,至于金护卫,听了薄护卫的话之后,对桃红也就避而远之了。 这一日很快便过去。 到了晚间,冯轻靠在方铮怀里,以往都是很快便入睡,今日不知为何,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娘子是担心外头的人?”怀中的人虽没睁开,方铮却能从她不稳的呼吸中知晓娘子并未睡着。 冯轻闷闷的嗯了一声,“我不愿意她跟着我们,可若是她冻死在我们门口,我总觉得她的死跟我们也有几分关系。” 方铮原本拍着娘子的背,闻言,他停下动作,准备起身。 “相公,你要做什么?”冯轻急忙扯着方铮的衣角,“相公想让她跟着我们?” 轻点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脑门,方铮笑道“娘子乱想什么?” “为夫去去就来。” 方铮出去了,冯轻侧耳听,方铮并未跟桃红说话,而是敲响了隔壁的房门,跟薄护卫说了几句话,很快便回了屋。 重新将娘子揽在怀里,方铮亲了亲娘子,“没事了,娘子睡吧。” 冯轻没问方铮做了什么,她搂紧方铮,嗯了一声。 这回冯轻很快便睡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船就靠岸了。 昨日船家就通知了,船会在岸边停留一个时辰,让愿意上岸的客人在一个时辰以内回来。 方铮一行人早早便起床吃了饭。 等冯轻收拾好出门时,看到桃红正慌忙地整理被子,见到方铮跟冯轻时,她讨好地朝两人笑,“方公子,方夫人。” 冯轻视线落在被子上。 原来昨天晚上相公是让薄护卫去跟船家拿被子了。 桃红理了理有些凌乱地头发,先是感激地看了方铮一眼,而后才转向冯轻,弱弱地打招呼,“方夫人。” 她以为方铮最终还是心软了,只要自己坚持,方公子一定会同意她跟着的。 “若是你愿意,今日跟我们下船,等下了船,你便走吧。”察觉到桃红的表情,冯轻有些后悔了,没想到自己的同情反倒是给了桃红错觉。 眼见方铮态度有软化,桃红哪里舍得走。 “方公子——” 方铮本不欲理会此,可想到昨夜娘子的同情竟让她多了心思,方铮厌恶地看着她,“今日之前若是不离开这里,我便让人将你送还给三楼。” 话落,他牵着冯轻离开。 宋镖师四人跟上。 原本方铮还劝宋镖师在船上休息,他肩上还有伤,宋镖师不放心方铮几人,方铮他的肩膀固定住了,便想跟着上岸。 几人都离开,桃红左右看看,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她原本想跟在方铮身后,宋镖师却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桃红缩了缩肩膀,走在了最后头。 一行人正要下楼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从三楼下来的季公子及他身后的护卫,冯轻注意到,除了季公子外,季小姐也被人背了下来。 季小姐整个人用斗篷裹住了,无人看得到她的脸。 狭路相逢,原本该剑拔弩张的,岂料,季公子在看到方铮时,眼睛发亮,他从怀里掏出袖箭,朝方铮跟前递,“你可真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本公子研究这么多日,才看出皮毛,要想彻底复原它,恐怕至少要一月时间,你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似乎早忘了当日的争锋相对,他求教道。 “这不是方某做出来的。”方铮冷淡地回道“不过是方某无意中得到的,无人知晓这袖箭是谁制的。” 季公子面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他冷眼看着方铮,打量了片刻,冷笑,“既然方公子不想说,本公子也不强求。” 话落,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走了几步后,季公子又转过来,视线从方铮跟冯轻身上扫过,指着桃红,笑的满是恶意,“桃红伺候的可好?本公子尝过了,滋味虽一般,不过路途中勉强也能打发时间,若是方公子喜欢,等到了建洲,本公子再送方公子几个好的。” 语毕,大笑几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冯轻哼了一声,握紧方铮的手,“相公才不像他。” “是。”方铮勾唇,捏了捏冯轻的指腹。 冯轻这才满意。 虽然短短瞟过,宋镖师几人同样是满眼兴趣,大约是男子都对兵器有独特的喜好,等他们离开后,宋镖师问“方公子,那位季公子何时归还袖箭?” “总会还的。”这是娘子做出来的,他不可能给姓季的公子。 至于他为何参不透,方铮冷笑。 无人知晓他在解开袖箭时随意动了几下,这袖箭已经不是袖箭了,无论姓季的如何使力,也不可能将袖箭复原。 此事方铮不打算告知旁人。 几人没耽搁,先后上了岸。 有这码头的缘故,虽不过是客人暂时上岸歇脚的地方,人来来往往多了,镇子要比一般镇子热闹许多。 一大早,各种卖早食的小摊子就摆在码头旁,除了早食摊子外,还有许多临时短工,岸边停靠的不光只有这艘船,还有几艘货船。 船一靠岸,吆喝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娘子想吃什么?”方铮低头问。 不等冯轻开口,方铮又说“不如往里看看。” 这里早食摊子虽然多,可人杂,又来来往往的,灰尘飞扬,实在不便。 冯轻没意见。 里头虽不如码头热闹,不过人也不少,几人选了一家干净的饭馆,一人叫了一碗牛肉面,方铮又另外叫了一碗饺子给冯轻。 宋镖师几人则吃的是油饼。 这镇子上的面倒是没有胡乱加价,一大碗的牛肉面,上头盖着一层切的薄薄的牛肉片,一碗牛肉面十个铜板,一个油饼只需三个铜板,油饼里还夹着肉末跟干菜。 至于桃红,也是跟在几人身后进了饭馆,他们一起吃,自然不会让桃红上桌,好在她的小包袱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跟一根金钗,两个玉镯子,这些都是齐公子赏她的。 桃红委委屈屈地坐在方铮他们不远处,同样点了一碗牛肉面。 若放在以往,桃红是看不上这牛肉面的,不过她饿了两顿,莫说是牛肉面了,就是一大碗稀饭放在眼前,她都觉得是珍馐美味。 等方铮几人放下碗筷,桃红一大碗牛肉面连汤底都喝干净了。 “你为何还跟着我们,方才我的话你没听见吗?”冯轻皱眉,看着仍旧坠在他们后头的桃红说,“我相公从来说话算话,若是你跟着我们回去,他一定会将人送上去的,是吧,相公?” 方铮点头。 桃红眨眨眼,眼泪流了下来,“方夫人,奴家孤身一人,若是单独留在这镇子上,定是会被人觊觎的,几位行行好,待到了建洲,奴家再离开。” 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不可以。”冯轻皱眉,“话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再跟着我们了,李师傅,劳烦你们看着些。” “好的。” 李师傅落在最后,不让桃红跟着他们。 “我说姑娘,眼前明明就有一条生路,你为何视而不见?在这镇子上纵使日子过得不如你以往那般舒适,可起码不会随时都能丢掉性命,你若是跟着我们回船上,等你的只有死路一条,你好自为之吧。” 正文 第577章 赠银子 不知李师傅跟桃红说了什么,等一行人到药铺时,桃红已经没跟着他们了。 冯轻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若是桃红坚持要跟着他们回去,定是死路一条的,至少此时冯轻还是见不惯随意的死亡。 买了药,宋镖师想付银子,方铮却拒绝,若是方铮决定的事,怕是这世间只有冯轻跟方蒋氏才能让他改主意。 拿了药,一个时辰已经过了大半。 几人也没有分开走,方铮便在沿街的糕点铺子里给冯轻买了几包糕点,宋镖师几人则吃着那油饼还不错,四人又分别各买了六张。 六张足够吃一天的。 方铮还想着要给冯轻再瞧瞧针线,不过此时实在不是好时候,且这镇子有的线,旁的地方定是也有。 紧赶慢赶,在一个时辰内,几人总算是到了船上。 说来也巧,跟他们前后脚后来的又是那位季公子。 不过季小姐却不见了踪迹。 而跟在季公子身后的护卫也少了几个。 再见方铮时,季公子又恢复成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公子,看表情神色,与方铮竟有几分神似。 并不如早上那般热情,季公子矜贵地朝方铮点点头,袖子一甩,先一步上船。 与出来时状况相似,季公子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脚步,看了方铮身后几眼,故作疑惑地问:“那桃红怎不见了?” “莫非方公子不喜那样的?”季公子又施舍一般地看了冯轻一眼,“莫非是方夫人不允?” “方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尤其像方公子这般风流俊秀,身边自然少不了莺莺燕燕的。” “方某算是知晓季公子为何解不来开方某的袖箭了,原来心思都放在妇人身上了。”方铮将娘子护在身后,直视季公子。 这话跟巴掌似的拍在季公子脸上,他指着方铮,“你很好。”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方铮争锋相对,“不会。” 话落,牵着冯轻的手,越过季公子一行人,上楼去了。 宋镖师几人跟在方铮身后,一副扬眉吐气的样,看着季公子越发不忿。 原想发火,可想到袖箭还真拆解明白,怕是还需要方铮的一日,罢了,且先饶过他,待他将袖箭装回去,到时看他如何收拾这一行人。 短短几息之间,季公子已经想出了好几种折磨方铮几人的法子,脑中浮现方铮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画面,季公子心气总算是顺了。 他哼着小曲上了楼。 跟在他身后的护卫却是心惊,他们知晓公子是那种没事都能惹出事来的性子,若是有人敢拔他的胡须,必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今日怎么就这般轻易地消了气? 几个护卫非但没有松口气,反倒越发小心伺候,他们怕公子心里憋得厉害,转而拿他们撒气。 然,一直等了整整一天,公子都没有发怒,仍旧埋头拆解袖箭。 季公子心理活动是怎样的方铮跟冯轻并不在意。 去陆地上走了一圈,几人再回到船上时,就觉得船有些逼仄了,若不是还有冯轻教他们另一种纸牌的打法,宋镖师四人恨不得自己去开船了,如此便能早些到岸。 接下来几日方铮跟冯轻一直呆在房间里,除了每日完成方铮布置的写字任务外,冯轻这几日绣了好几个帕子跟香囊。 有事做,日子过的就快。 船转眼就到了建洲。 建洲也是大业有名的州府,有名不在与这处有多富庶,而是此处有一书院,名叫清风书院,而每年清风书院考出去的举人总是整个大业人数最多的。 清风书院是当代大儒季先生所建,季先生曾是大业丞相,亦为帝师,教导过年轻时的当今陛下,恨得陛下信任,季先生对帝王也尽心尽力,却又不贪恋权势,后来自觉年长,便自求致仕,当今圣上再三挽留,季先生仍旧执意回乡,甚至写了一篇谢致仕表,皇上看完大为感动,这才不舍地放人,并言季先生乃当之无愧的大业儒学第一人,回到建洲后,先后有许多人请季先生教导自己家孩子,季先生为大业鞠躬尽瘁,也愿意多教导后辈,好为陛下选些人才,因而他建了这清风书院,在执教十多年里,学生当真是数不清,真可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 而季先生教出来的进士就有八人,举人三十几人,秀才更是数不胜数。 方铮自然也是久仰季先生的大名,不过他即便是荆州解元,放在整个大业,也不过是泛泛之辈,方铮并未想过要去拜访。 十多日的时间,船家对旁的客人没多少印象,可对季公子一行人及方铮几人却是印象深刻的。 “几位走好,希望有缘以后还能遇到诸位。”相对季公子来说,船家还是更愿意跟方铮打交道,不知为何,哪怕季公子面上一直带笑,可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奇怪,让人看着那笑容都是后背发冷。 “呦,怎地没听到你如此对本公子说?”季公子像是算好了方铮下船的时间,又跟了过来,他脸色不善地看着船家。 船家尴尬地笑:“这——公子龙章凤姿,能乘坐小的的船,自然是小的福气。” 季公子习惯地嗤了一声,注意力放在方铮身上,“建洲是本公子的底盘,方公子不如去府上做几日客,如何?” 虽是询问,可架势却不容人拒绝。 那几个护卫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方铮,生怕一眨眼方铮就跑了。 “实在抱歉,方某还要赶路,无法去府上做客。”方铮自然是拒绝。 季公子挑眉,“方公子这是看不上本公子,不愿跟本公子交个朋友?”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方铮视线落在季公子的手上,“不知袖箭何时还给方某?” 来回翻看自己手里的袖箭,季公子无声笑了一下,“本公子还未研究透,方公子不妨再借本公子一段时日。” 这就是不想还的意思了。 方铮唇角同样勾起,“哪怕再给季公子多几段时日,想来季公子也是复原不了的,哪怕季公子找懂的人看,怕是也需要——” 顿了顿,方铮说:“约莫半年。” 方铮自己动了几下袖箭,知晓要彻底拆解这袖箭的关键点,纵使这世间聪明人很多,方铮仍旧有这自信的。 季公子脸色顿时不好了,他总不能让方铮呆在建洲半年。 可是不解开这其中关窍,他定会日夜睡不好的。 “不如你今日就告诉我?”季公子好声好气地商量。 “自是可以。”方铮回应的也痛快。 季公子脸皮顿时松快许多,他将拆解的递给方铮,“快跟本公子说说。” 众目睽睽下,方铮将袖箭彻底拆解,而后手速飞快地又重新装上,他手影飞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就好了?”季公子睁大了眼,他自认眼力过人,却仍旧没看清楚方铮的动手。 没回答他,方铮已经将袖箭扣在了自己腕上。 “方某在房间的书桌上留了一张图纸,是袖箭的制作法子,季公子该快些回去瞧瞧,若是晚了,怕是会有小厮将那张纸当成废纸扔了。” 方铮话音刚落,季公子已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几个护卫也着急跟上。 方铮则牵着冯轻,不紧不慢地上了岸。 “相公,你什么时候将纸放在书桌上?”冯轻靠近方铮的耳边,小声问。 “娘子离开之后。”图纸是冯轻还没醒来时方铮画的。 “相公真的将袖箭制作步骤全部告诉他了?”这样的相公可不是她了解的相公。 方铮低笑一声,“这是娘子送与为夫的礼物,为夫又怎会赠与他人?” 机关的特性便是如此,动作看似与图纸所描绘的相差无二,可只稍微有些许错差,最终也会千差万别。 就知道如此。 冯轻偷笑一声,反手抓着方铮,笑道:“那咱们快些走,别让他跟上来。” “娘子无需操心。”方铮摇头,“便是追上来,大庭广众下,他也不会动手。” 再说了,方铮猜测季公子恐怕短世间内还分不出神来顾忌他们。 冯轻就放心了。 冯轻所见的州城不多,不过这建洲还是让她眼前一亮的。 建洲与荆州不同,这里有一股让冯轻喜欢的气息。 到底是何气息? 冯轻想了半晌,没想清楚,她歪着头看向相公时,突然福至心灵。 是了,这建洲不奢华,不厚重,却有一股书生气。 冯轻也不知道为何她看一座城竟然能看出书生气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哪怕是路边的摊贩,都慢条斯理地做着手中的事他们身上散发出一种类似方铮身上才有的味道。 当然,这些人对比自家相公却多有不及的。 “娘子可要在城里看看?”方铮低声问。 看娘子眼睛放光,方铮心就软成一片。 若不是着急赶路,若不是这建洲有季公子,冯轻倒是愿意在这城里多走走的,她摇头,“不用了,这几日天气好,正适合赶路,咱们快些走吧。” “宋师傅,你们可有好买的东西?”冯轻想到跟在两人身后的宋师傅几人,问。 几个大男人,除了在意温饱,其他并无在意的。 “不用了,还是赶路要紧。” 即便这样,冯轻仍旧是顺势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不少吃食,有容易带的饼子跟糕点,及一些干果子。 “是你们!”冯轻负责挑选吃食,方铮付银子,李师傅三人则提东西,冯轻正在一个小摊子跟前选茶叶蛋时,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她回头,看向来人。 原来是季小姐,此番她身后跟了四个面生的丫鬟。 “季小姐身子好了?”到底是年轻,痊愈的速度都比年长的好很多。 “姐姐,你们总算来了。”不愧是兄妹,变脸速度一样快,季小姐看见冯轻跟见了亲人似的,她上前,伸手就要挽住冯轻的胳膊。 方铮却快一步拉开冯轻,眉目蹙了蹙,“娘子不是想吃雪玲珑吗?前头不远处就。” 冯轻也知晓季小姐不是面上表现的那般可爱天真,她自是不愿跟这样的人交往,冯轻顺势笑道:“是啊,我早馋了。” 而后一脸抱歉地跟季小姐说:“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有缘咱们再见。” 这话还是她跟船家学的。 “姐姐等一等。” 每每听到这几个字,冯轻就头皮发麻,只要等一等,准没好事。 冯轻加快脚步。 “姐姐我还有话说。”季小姐是大家闺秀,走路都不露足的,速度自是及不上冯轻,她气喘吁吁地说:“我只是想谢谢姐姐。” “真不用谢,若是换做旁人,我与相公也会救的。”冯轻头也不回地摆手。 “我原本想请姐姐去家里小住几日,既然姐姐忙着赶路,我也不强求,但是姐姐救了我的命,我怎能不感激?这里有五百两银子,还望姐姐收下。”季小姐朝身后左侧一个丫鬟使了个颜色,那丫鬟小跑着上前,将手里的小包袱塞到冯轻手里。 许是塞的太着急,包袱竟散开,里头掉落了十几锭银子,除了银锭子外,还有好几张银票,有百两的,有五十两的。 这一露财,周围人的视线全看过来。 不等冯轻反应,这丫鬟福了福身,低声说:“这是我家小姐一片心意,还望夫人莫要嫌弃,否则我家小姐真的会内疚难过。” 不等冯轻拒绝,她转身离开。 而季小姐也跟着停了脚步,不往前走了,她远远看着冯轻,“姐姐,你一定要收下,既然姐姐不愿与我多说,那我这就离开。” 语毕,领着丫鬟转身就走,看样子还有些失魂落魄。 “相公,怎么办?”冯轻看着脚边的银票跟银锭子,有些为难,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还察觉到几道不善的视线。 是啊,这五百两可是一笔巨款。 哪怕这建洲城里文化人很多,可任何一座城里也总有喜欢不劳而获的。 “要不,我们不要这些银子了吧。”冯轻悄悄跟方铮说。 “为何不要?”方铮看着已经淹没在人群中的季小姐,声音极冷。 已经离去的小姐脚步停了,嘴角露出一抹不合年纪的凉薄笑意,压送银子的丫鬟上前一步,问:“小姐,若是他们不收下银子该如何?” “不过是个落魄书生,便是他身后的几人都是临时雇的,这五百两银子足够他们花用半辈子的,他们会不收?” 正文 第578章 到京都 因着家族里姐妹多,季小姐从七八岁开始就知道带着不同的面具对待不同的人,但是不管何时得罪过她的人,她总有各种法子报复回来。 她原本对方铮跟冯轻并无恶感,可方铮竟见死不救,想到晕船的那几天,落水后浑浑噩噩的几天,季小姐恨不得将方铮跟冯轻千刀万剐,可这两人身后还跟着四人,且这方铮看起来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但是她总有法子让这两人付出代价。 有些人便是如此,心性凉薄,记仇不记恩,这样的人若是遇到,最是应当敬而远之。 这也是为何方铮不愿冯轻跟此女接触的原因。 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季小姐到底还是年幼了些,她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人外人。 方铮并未捡起地上的银票跟银锭子,他扫过几个目露贪婪的人,而后环顾一圈,问道:“我们想去牙行,不知道哪位愿意带路?我将付给他十两银子。” 这下不光周围的行人惊了,冯轻跟宋镖师几人同样是惊诧,随即又松口气,宋镖师暗道,方公子果然是高,恐怕方公子已经计划好这五百两银子怎么花了,且他还会让满街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知晓他将这银子花在哪。 既然那位季小姐将银子送到他们手上了,还不容拒绝,那么他们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听能平白赚到十两银子,街上的行人都沸腾了,纷纷举着手上前。 “我知晓牙行在何处,不如我带几位去。” “我家就在牙行旁边,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谢老三,你可拉倒吧,你家在西街,我咋不知道西街还有牙行?”有人毫不留情地戳穿前头那人的谎话。 “咱建洲光牙行就有四个,东街一个,南街一个,北街两个,公子此刻身处南街,往西再拐两个弯就到了其中一个牙行,不过南街牙行做的是人口买卖,不知公子去牙行想做什么?” 跟旁的不停推销自己的人不同,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小胡子男子站在方铮身后,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朝前挤,不过他站的位置也是巧,在方铮的右后方,说话恰好能传入方铮耳中。 方铮要寻的正是这种懂行的人。 “我们想租车。”正如宋镖师预料的那样,方铮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不知五百两租能两辆何等规制的马车?” 五百两这就花出去了。 众人一阵唏嘘,有人羡慕地看着方铮,有人唏嘘,也有人觉得这公子年纪轻轻,怕是脑子不太好,这么大手大脚的乱花银子。 当然,还有几个扼腕心痛的。 外地人,身带巨款,正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可这巨款眨眼就被花出去了,他们还怎么下手? 难道让他们去打劫两辆马车? “这就要去北街了,北街那两家当中的其中一家是建洲最大的牙行,除了买卖外,租赁也是最广的,这牙行掌柜的也是个实诚人,咱们建洲当地的大户人家想要买卖丫鬟奴仆,多是去这家。” 方铮没应声,而是看了一眼宋镖师。 “那就劳烦这位仁兄了。”方铮已经出了主意,接下来的事自然就交给宋镖师了。 赚了十两银子,此人也不见明显喜色,“在下定会尽力。” 临走之前,方铮看了一圈街上的行人,朝众人说:“今日这五百两银子多亏了季家小姐,没想到季家对公子小姐竟如此娇宠,五百两银子都能当街随意送出,若是有机会,我等定要上门,好好感谢一番。” 方铮一席话就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季小姐身上。 行人议论纷纷。 作为过路人的方铮或许不清楚,可建洲没有人不知道季家的。 季家众所周知不是因着富贵,而是清贵。 季先生收学生不看家境,只看学生天赋,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得了季先生的青眼,甚至都不用付束脩,便是富户官宦人家的公子,束脩也都绝不会多收一两银子,是以,季家一直给建洲百姓的印象便是清贫,却不乏贵气,百姓俱都仰慕。 而方铮一席话不光是坑了季公子跟季小姐,还坑了整个季家。 这些自诩清贵的人家,对子女教养比一般富户要严苛的多,除了大日子,及换季必须要置办衣裳外,其他时候除非是长辈赐予,否则这些小姐一年能得到的衣裳首饰都是有定数的,更何况是银子,丫鬟小厮每月都有定量月银,小姐公子自然也是一样的,按方铮猜测,这季小姐每月最多能得到月银最多十几两。 这十几两的银子她自己花用外,还得打赏身边的丫鬟,及其他用途,若这么算,季小姐这随手拿出来的五百两银子起码得攒上七八年,甚至更久。 这些事也都不是秘密,街上自然有明白人,即便还有许多不明就里的,被明白人这么一提醒,也都恍然大悟。 看来这季家远不如宣扬的那般清贵,这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多着呢。 这时候的方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跟蝴蝶扇动了一番翅膀似的,引起了好大一番变动。 这人果真是能干事的,他领着几人去了牙行,还帮着方铮几人跟掌柜的交涉一番,最终租了两辆马车,至于车夫,则是牙行里手艺数一数二的。 马车是直接到京都的,这也省了许多事。 宋镖师几人走了这么多镖,还没有坐马车的待遇,更何况是这种超级奢华的马车,真是超出他们的想象。 不过几人的兴奋在过了半日后渐渐就消散了。 “这马车固然乍坐是舒服,可半日过去了,就开始腰酸背痛,且马车里头再宽敞,坐四个大男人还是有些挤的。” “我原本觉得坐船已经够难受的,可没想到这么好的马车坐起来也不舒服。”最先忍不住的就是小金了,他稍微伸展了一下胳膊,胳膊咔嚓响。 李师傅笑,“我看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马车咱们一辈子走坐不起,就是坐得起,怕也是舍不得的。” “倒也是,嘿嘿。”金护卫小心地摸着马车中央的小几,这小几都是紫檀木的,还有这杯子,实在是小巧精致,他都不敢碰,生怕碰碎了赔不起。 不光是宋镖师几人受不了,长时间坐在马车里,便是冯轻跟方铮都是浑身不舒适的。 当冯轻第三回掀起车帘朝外看时,方铮伸手,替自家娘子捏捏颈间,“娘子若是不舒坦,不如下去走走,正好为夫也觉得憋闷。” 哪怕坐在马车里,无旁人看到,方铮仍旧是正襟危坐的,只替娘子揉捏,或是想要抱着她时才会稍微放松些。 冯轻倒是从方铮面上看不出疲惫,她摇头,“眼看天快黑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下面一个镇子,不如就再等等吧。” “就依娘子的。” 这般走走停停,第四日午后,几人总算感到了京都。 这可是古代的首都,原本冯轻对此处并无特别向往,只是在心里惦记久了,竟然真有几分好奇,远远见着厚重的宽阔的城门,冯轻也忍不住惊叹。 后世电视剧中拍摄出来的效果远远没有亲眼见着震撼。 倒不是说这城门有多华贵耀目,而是整个京都让人看着便心生敬畏。 他们走的是南门,与京都相较,无论是荆州还是建洲,都不值一提。 城门分别有六个守卫,进出城门都要排队,不过此时是半下午,进城的百姓不多,出城的多些。 即便这样,马车仍旧排了约莫两刻钟便轮到他们。 进城需要登记姓名及缴税。 “相公,咱们去哪?”冯轻又伸着头朝外看,她惊叹道:“这路可真宽。” 也不怪冯轻大惊小怪,这路可是近两年她见过的最宽敞的,冯轻目测了一下,这路宽的可以并行起码八辆马车,还不包括两侧行人。 “去找强子哥。”方铮回道,“以后我们在京都时日还会很长,娘子若是喜欢,以后为夫陪你出来。” “等相公考完试再说,强子哥知道我们今日到吗?”冯轻知晓方铮跟龚强一直在通信,不过他们这段日子在路上,又逢大雪,耽搁了几日,龚强怕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哪日到。 “应当不知晓,我们直接去找。” 毕竟是外地人来的京都,又人生地不熟,哪怕有方铮出主意,龚强也不可能在主街租到铺子。 马车出了主路,左拐又拐,看的冯轻眼花缭乱,最后她也懒得记路,只专注看周围的景致。 自然是主街最繁华,拐了几个弯,穿过几道巷子后,商铺虽不及主路上那般雕梁画栋,却也是别有味道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停在一处街心。 这街道与清丰县的街道看着倒是差不多。 “三郎?”这几日一直守在门口的龚强站起身,朝马车走去。 “强子哥。”方铮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来,他下了车,又牵着冯轻,让她踏着凳子下来。 冯轻跟着打招呼,“强子哥。” “三弟妹,许久不见了。” 差不多一年不见了,龚强与之前差别挺大,不光是皮肤白了些,就是身上的狠劲都少了许多。 方铮跟龚强介绍了宋镖师几人。 虽在外人面前龚强比往日老成了些,不过在面对方铮跟冯轻时,仍旧如原来一般。 宋镖师几人也是性情中人,与龚强一见如故。 “我数着日子盼望你们来,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七八天他天天蹲在铺子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过路马车,想着有一辆能在他面前停下,今天可算是让他等到了。 “强子哥辛苦了。”方铮很感激。 龚强摇头,“这有什么辛苦的,你们来了就更好了。” 初来京都日子自然不太容易过,苦日子他过过,他最不擅长的是与人打交道,好在有三郎在心里教他,这才慢慢做顺手。 一年未见,他们兄弟也不见生疏,龚强招呼几人进屋。 铺子是做绸缎生意的,卖的也不是顶好的绸缎,更多还是棉布。 “相公,你之前没跟我说是做绸缎生意的。”冯轻歪着头,皱皱鼻子,虽不至于生气,总归心里有些憋闷,她定定看着方铮,等他一个解释。 捏着娘子的手心,方铮笑道:“为夫只想给娘子一个惊喜。” 这绸缎铺子里可以卖成衣,之后无论是改成绣品铺子,还是新开一家都是极方便的。 闻言,冯轻心头的憋闷一扫而空。 原本以为每日跟相公在一起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没想到平日不声不响的人竟能为她做到这些,也顾不得有人看着,冯轻抱着方铮的胳膊,水润的眸子看过来,里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我喜欢这个惊喜。” 望着冯轻这个笑,方铮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成。 铺子里除了龚强外,还雇了一个伙计,是个长相清秀,伶牙俐齿的年轻人。 得知真正东家竟然是眼前这个长得实在太过好看的夫人,伙计激动的话都说不顺了。 再看站在冯轻身侧的方铮,及方铮投过来及冷淡的视线,伙计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知晓分寸却是难得的。 伙计很快收起眼底的惊艳,恭敬地朝两人拱手。 龚强让伙计顾着店铺,他领着方铮跟宋镖师去了后院,车夫则从后门进去。 前头看不出来,一进后院,冯轻才发觉这里比想象的宽敞,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能买到这样的院子实在是难得。 冯轻原本想着需要另外买院子,看着后院还有不少房间,至少暂时他们无需再花费银钱买院子了。 院子里一共有六间房,除了一间用来做小厨房外,另外五间有四间是空着的。 龚强只住在最角落一间看不到光照的房间。 “强子哥,你无需如此。”方铮叹口气,龚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逼迫自己。 “这里真的很好,房间也是干燥的,还冬暖夏凉。”对比曾今在船上住的阴暗逼仄的角落,如今真的已经超出他的想象,莫说住在这房间里,就是让他夜间随意在铺子里卷着被子睡他也是愿意的。 正文 第579章 大胆 冯轻能感觉到这一晚是的方铮是这段日子以来最高兴的,虽然他面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 因着方铮的到来,今日铺子早早关了门,龚强让那个叫小钱的伙计去不远处一家饭馆定了一桌子饭菜,等做好了直接送来。 龚强自己又去买了两坛子酒。 等饭菜送来,几人围坐在桌前坐下。 方铮亲自给龚强跟宋镖师几人斟酒,最后自己也倒了一杯,他不是多话之人,只端着杯子,“我敬大家一杯,这一路有你们,是方某之幸。” 龚强不做声,他与方铮跟亲兄弟一般,他一口干了酒。 宋镖师几人连忙端着杯子,也是一口干了。 赶了这么多日的路,几人都没沾酒,这一口干了,几人都觉得爽快,不用龚强跟方铮劝,除了金护卫外,宋镖师几人连喝了三杯,这才满意。 这酒一喝,人就容易放得开。 “不满公子说,当初你找到我们时,我们还不愿接,方公子你一看就不是普通公子,我们想着你这般的公子要求定是多,这一路怕是会折腾惨了我们,却没想到这一路下来,倒是我们拖累方公子颇多,这一路我们也见识了许多,方公子,该我感谢你们才是。” “就是,就是。”金护卫其实还想喝一杯,只是他长这么大,统共也有喝过三两回,这一杯下肚,脸已经红了,他嗓门都比往日大了些,“我们原先在县城,一日能将县城走好几个来回,本以为所见已经是最好的,却没想到出来之后才知晓原先是井底之蛙了,没想到外头竟然这么,这么——” 金护卫舌头打结,脑子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薄护卫借口道:“若没有方公子,我们这辈子怕是不会有机会来京都,能跟方公子走一趟,这辈子也是值了。” “对对。”金护卫又点头,笑的有点傻。 “几位觉得京都如何?”这一路行来,方铮早便了解了宋镖师几人,宋镖师老成周到,李镖师沉默稳重,薄护卫不多言,脑筋却转的不慢,金护卫更是赤忱善良。 方铮虽有心挽留几人,不过心里也清楚,怕是无法如他所愿。 “京都自然是好,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不过这里可真热闹,那些酒楼商铺更是精致,还有那些人,我方才好似还看到了番邦人。”一听这话,金护卫短暂清醒了片刻,他夸赞道。 宋镖师跟李镖师相视一眼,他们望向方铮,宋镖师问:“公子这是——” 方铮看着他们,并未开口解释。 不过他们也猜得出来。 “实不相瞒,这里固然是好,可我的家不在这里。”在方铮提的那一瞬,宋镖师心一跳,那是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这般感觉了,可冷静之后,他只能摇头,他这般年纪了,已经没了闯荡的劲头,只愿老婆孩子热炕头。 李镖师与宋镖师情况想法都差不多。 在问之前方铮便猜到,他倒是不觉得失望,既是无缘,也无需强求。 “吴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得回去。”这是薄护卫说的。 方铮了然。 至于金护卫,则眼睛一亮,“你们在说啥?” 薄护卫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吓的差点呛了酒,薄护卫连忙喝了口水,等不咳了,这才说:“小金定是愿意。” 跟薄护卫不一样,小金签了活契,再有半年就能恢复自由之神,且小金还年轻,正是好奇热血的时候,小金这人又坦荡真诚,若是再被方铮教导一番,定会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当然,此事还得等金护卫清醒后再询问一遍。 几人越谈越投机,这一顿饭吃的就有些久,到了后半场,菜都冷的差不多,冯轻放下筷子,低声跟方铮说了几句,便去灶房,给几人又炒了几个菜,还煮了醒酒汤。 哪怕喝了醒酒汤,几人仍旧摇头晃脑的。 龚强酒量大些,还有几分清醒,他便将几人分别送去了客房,仍旧是宋镖师跟李镖师一个房间,薄护卫跟金护卫一个房间。 正屋里,只剩下方铮跟冯轻两人。 灯火下,方铮双目迷蒙,一向颜色浅淡的薄唇微微泛着红,白皙的脸上更像是扑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实在是美人如玉。 “相公,我扶你去休息。”正准备收拾桌面的冯轻见自家相公坐在凳子上都有些晃动,她连忙放下碗筷,擦了擦手,上前,扶着方铮。 方铮坐着没动,只将脑袋搁在冯轻腰腹间,他轻声说,“娘子,我们到京都了。” “娘子总算是不用劳累了。”方铮这句话让冯轻心酸酸甜甜的。 原来相公想早些赶来京都只为了让她路途少劳累几日。 冯轻仍有方铮环着她的腰,她学着方铮平日对她那般,轻轻顺着自家相公的背,低声问,“相公,我其实没有那么好,相公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有时候午夜梦回时,她会陡然清醒,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美梦。 等摸到身侧的人时,冯轻才庆幸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她真的有个一个爱她的人。 曾今她听人说过,若是选择最不能忘掉的一个人,这个人该是陪伴自己的爱人。 曾今的冯轻嗤之以鼻。 她没有孩子,这个无法想象,彼时她觉得父母最不能忘。 而此时此刻,若是这个选择摆在她面前,冯轻觉得自己会选择方铮。 她父母爱她是毋庸置疑的,可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每年也会有几个月专门过他们自己的日子,至于孩子,以后朋友爱人,甚至孩子,而她若是记不得相公了,相公该怎么办? “娘子哪里都好。”本以为方铮已经不甚清醒,可他环着冯轻腰上的手却有些用力,“娘子是为夫活着的目的。” 冯轻吸吸鼻子,笑着眼泪出来了。 “这些话相公以后少说些,我怕自己眼泪不够流的。” 方铮轻笑,直接用力,将冯轻拉着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额头相触,冯轻闻着一股酒香味,她觉得自己都有些醉了,也顾不得身处哪里,倾身,红唇碰了碰沾了酒的薄唇,离开之前没忍住,轻咬了一下。 就这一下,方铮倒抽一口冷气。 察觉到自家相公的异样,冯轻脸瞬间更红了,她不自在地动了动,“相公,咱们先回屋。” “娘子莫动。”叹口气,方铮将人抱紧,亲了亲她的额头,满足地叹道:“娘子,为夫不会消失,为夫保证。” 冯轻奇怪地看着方铮,“相公为何这般说?” “娘子心里有事,偶尔夜里睡不安稳,夜半会惊醒,惊醒过后便喜欢勾着为夫的手,十指相较。”到底是有些醉了,这些话方铮往日在外头可说不出来。 “娘子放心,为夫一直在。”方铮紧紧扣着冯轻的十指,“就这样,可好?” “好。”这时候的方铮没有清醒时那般稳重,却有别样的味道,真的让冯轻忍不住想——欺负一番。 她勾着方铮手心,还似模似样地在方铮耳边吹了一口气,“相公,要不,咱们先回屋?” 方铮瞳孔更深了,他哑声应道:“好。” 两人起身离开。 龚强原本想过来瞧瞧方铮是不是醉的厉害,人还没到跟前,就看到相依的两道身影,他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开。 第二天冯轻起晚了。 而昨晚醉酒的人却一脸餍足,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比往日上扬几分。 “娘子再睡一会儿,为夫去找强子哥。”方铮手指背轻刮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脖颈,那处有几道明显的红痕。 冯轻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才闭上眼,天就亮了。 视线在方铮腰间看了一圈,“相公啊,你是不是偷偷自己配药喝了?” 要不然怎会有这么久耐力? 本以为昨夜的相公是个小奶狗,却没想到送上门的却是自己这只小羔羊。 实在是失策! 上方传来轻笑,“为夫就当娘子是夸为夫了。” 话落,他扶起冯轻,喂她喝了一杯温水,又仔细地替她擦拭嘴角的水渍,将她放下,掖好被子,轻拍,“娘子睡吧。” 冯轻实在是太累,几乎是点头的瞬间便又睡了过去。 方铮去寻龚强时,龚强已经将这一年的账本都找了出来。 “强子哥,无需,这铺子我与娘子本来也没打算接手。”方铮却摇头,看都不看账本一眼。 龚强却说,“亲兄弟明算账,该我那份,我也不少拿。” “好,我有空再看。”知晓龚强的性子,方铮没再多说,他转而又提到另一件事,“我上回来信,让强子哥打听的事可有眉目?” 龚强又拿出另一张宣纸,“都在这上头了,只是我实在没本事知晓更多。” 看过纸上的字后,方铮却笑道:“强子哥定然是花费了大力气。” 这是方铮要龚强收集的京都四品以上官员的信息,虽然不全,却也能帮上方铮大忙,他纵使阅览群书,可书上却不会告知他京都的一切。 “就是太少了。”龚强有些内疚。 “不,这甚好。”方铮将宣纸收起来,“最近学子应当都陆续到了京都,京都的茶舍酒楼应当有不少学子聚集,强子哥,这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哪位公子?往常学子最喜聚在哪一出高谈阔论?” 方铮不是不擅交际,只是区区院试乡试还不足以让他费心,到了这京都却不一样。 这京都可是皇城脚下,世家公子比比皆是,往年科考状元基本都是出自那最惹人注目的几家,那些公子有本事是真的,可真正决定他们状元身份的还是背后的家世。 今年却不一样。 自去年开始,皇上就对几家出手了。 这些世家盘踞在大业上百年,早已根深树大。 身为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虽然这只是方铮的猜测,方铮却有七八分的把握,今年状元必定出身寒门。 男人有几个不好强的? 方铮嘴上虽不言,心里却有一争之心的。 当然,若是考取状元,自己必然会成为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让那些世家大族恨不得尽早拔出。 不过方铮却不担心,他有手段,最关键,他身后还站着当今圣上。 若按往年科考,他最多会是探花,便是入了翰林院,也只能做翰林院编修,不过区区七品官,在这京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皇上亦不会注意到,等他一级一级往上坐,起码需要十多年才能让自己在京都有一席之地。 也就是说娘子还要跟着自己受十多年的苦。 方铮如何能忍受? 而如今有一条可以一飞冲天的路,虽危险,却值得一赌。 龚强猜不到方铮的心思,他只以为方铮想去那些诗会茶会上多认识一些学子,便说道:“这些我也打听了,正如三郎所言,最近几日来京都的学子很多,也有年前就来的,我去街上看了,好多学子都去一家叫状元楼的酒楼。” 又是状元楼。 当然,此状元楼非彼状元楼。 提到这个,龚强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有些古怪,年前时我也去街上走了,那时候状元楼里虽然也有书生,却不多,他们多是为了这状元楼的吉利名字住下的,即便有聚会,也是三三两两的,可最近学子却越聚越多,他们好似在谈天说地,可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方铮面色却不见异样,“若我猜得不错,他们以为皇上会微服去状元楼。” “啥?”龚强再稳重,可听到皇上二字,仍旧惊的差点软了腿。 他扶着桌角,急切地问:“三郎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肯定是真的。”都不用方铮回应,龚强已经自问自答了,“我就说有古怪,三郎,你快些收拾收拾,也过去,这可是大好机会,若是能得了皇上青眼,说不定就能考个前几呢。” 至于状元,龚强是不敢想的。 “你这就回去换衣裳,我给你去状元楼订个位置。”龚强难得有这般着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方铮身上的青衣长袍,催促他。 “强子哥,这状元楼既如此紧俏,怕是订不到位置的。”方铮笑道。 正文 第580章 店铺分成 “再说了,既然都在等,皇上怕是不会再出现。”方铮倒是没有想过在会试之前试图见皇上,过早引起旁人的注意未必是好事。 读书考试这些龚强不懂,既然方铮如此笃定,他也不再着急去想法子订到位置。 “你说的京都如今风头最甚的公子,我还没打听到,不过有几位公子一直受学子追捧,一位是赵相家二公子,一位宋公子,宋公子的身份我还没打听到,总跟他们一起去状元楼的还有一位公子,不过这位公子据说是韩将军家的小公子,不爱读书却力大无穷,他跟赵二公子交好。” 方铮眉峰一动。 他倒是不知道这一点。 纵使大业朝堂一片和睦,可文武官员之间一直是分为两派的,文官以赵丞相为首,武官便是以韩将军为首,他倒是不知道赵家二公子跟韩家小公子还是朋友。 怕是这其中还另有内情吧。 还未亲眼看到,方铮并未贸然猜测过多。 这些事方铮心里有数,并未打算跟龚强多说,他提及另一件事,“强子哥,这铺子以后还是交给你。” “这怎么行?”龚强本打算方铮过来后,便将铺子交给他,或是让方铮重新雇一个掌柜的,他这一年纵使学了些,可比人家做了几十年掌柜的那些还是差许多。 方铮只说了一句话,“我与娘子只信任强子哥。” “那好吧。”龚强知晓方铮要读书考试,冯轻又是不善跟人交往的,且做掌柜的每日迎来送往,若是冯轻抛头露面的总是不好,“还是我来。” “强子哥,娘子曾跟我说过,有的人无法承担一个铺子,便会跟人一起合开一个铺子,不光是银钱合作,还有另一种,是有人出银子,有人出力,至于收成,则是平分。” 冯轻说过许多,不过细的方铮说了,龚强也不容易明白,索性他直接寻了个最简单的。 “不,不成,我就是帮你们忙。”龚强把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从没想过会收三郎的银子。 “强子哥,你听我说,我与娘子既来了京都,若是不出意外,应当会中进士,至少在近些年,我想呆在京都,而我与娘子并无旁的亲人,以后会将娘也接来,强子哥在京都一年,觉得京都如何?” “这里很好。”龚强说。 他这些年一直在外头,若是让他回村,他已经不习惯了。 相对在船上,他更愿意留在京都。 看龚强的神情,方铮已经知晓他的选择,“既如此,以后强子哥不如将叔跟婶都接来,强子哥以后还要娶亲生子,人多了,自然花费就多,强子哥若是一直只帮我与娘子,却不顾及自己,我与娘子会内疚难安。” “可五成也太多,我根本没做什么。”方铮说服了龚强,不过方铮给的银子实在有些多了。 “若是没有强子哥,这铺子就开不成,再说了,我根本没有出一份力,事实上,这五五分是强子哥与娘子的,以后娘子会做绣品跟成衣,放在铺子里卖。” “铮子,你决定了?”龚强又问了一遍,“要不你还是跟弟妹先商量?” “实不相瞒,这还是娘子提的。”提到冯轻,方铮眉目舒展,他笑道。 在银钱方面,娘子从不计较得失。 “我想想,还是不成。”龚强虽不知晓冯轻做出来的绣品到底能卖到何种价,可定是不会低的,他龚强不会占这个便宜,“三弟妹的绣品卖出去所得全部归三弟妹,其他收成我拿三成,若是三郎你同意,我就干了。” 龚强这话就是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 方铮琢磨了一番,想着以后若是再想个法子,扩大店面,多卖些旁的,收入定不止现在这些,铺子赚得多,强子哥所得也就多。 他点头,“那便这么定了。” 两人商量好了铺子的分成,宋镖师几人也起了。 “方公子,既然你已经安全到了京都,我们今日便回去了。” “几位不如明日再走,宋师傅的伤过了明日就能换药了。”若是让他们再休息一日,他们怕是心里也不安,方铮索性换了一个借口。 “那咱们就多呆一日。”几人也不想劳烦方铮,这才着急想回去,既然方铮开了口,倒不如多呆一日。 “难得来京都,几位不如去街上转转。”龚强跟着笑道。 这正合宋镖师几人的意。 宋镖师有一儿一女,他来之前还答应了孩子,要给他们带京都好吃的好玩的,李镖师则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最疼小儿子,打算给儿子买把他最喜欢的小木车回去。 四人正好一起出去吃个早饭,顺便去主街上看看。 等宋镖师几人离开后,伙计小钱刚好来了铺子,龚强让小钱看着铺子,他想带着方铮去状元楼瞧瞧。 方铮不放心冯轻,他先回屋看了冯轻。 感觉到唇上温热,呼吸铺洒在面上,冯轻勉强睁开眼,她仍旧未清醒,迷糊地问“相公?” “嗯,为夫要跟强子哥出去,娘子今日累了,便在这里休息,为夫很快回来,待明日再跟娘子出去?可好?”他担心娘子醒来看不到他会着急。 “好。”冯轻话里都偷着疲惫。 方铮低沉一笑,又捧着她的脸亲了好一阵,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替她盖好被子,出去,顺便锁了门。 这么冷的天,娘子下来关门容易着凉。 出了铺子门往右拐,再过一道巷口就是一家卖包子的铺子,龚强买了三个包子,一碗豆浆,豆浆一口气喝完,又吃了个包子,余下的两个准备给方铮。 方铮却摇头,“等回去我跟娘子一起吃。” 龚强认真打量了一下方铮,而后大笑出声。 他极少露出这般笑。 “三郎,你真的跟以往不一样了。” 方铮也勾着嘴角,“强子哥娶亲之后也会这般的。” 有了心上之人,日子比以往更有滋味。 龚强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疤,眼见方铮笑的越来越多,他也想过要娶妻,可他担心自己这张脸会吓着那些姑娘。 “当年我差些死了,娶娘子那阵几乎实在苟延残喘,可娘子从不嫌弃我。”病重的自己好看不到哪里去,方铮知晓娘子看的不是他的脸。 “那是三郎你运气好,遇着三弟妹了。”龚强苦笑,他这人一辈子都没什么好运。 “如今强子哥越来越好了。”方铮却说。 龚强嘴角动了动,到底没再说反驳的话。 是啊,他日子越来越好了,以后还能将爹娘接过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方铮不吃,龚强便将剩下的两个包子都吃了。 两人往状元楼赶去。 到了状元楼,因来的早,里头的客人不算多,不过所有位置都被人一早定了去。 龚强有些着急,他带三郎过来,总不能让三郎站在外头看,“掌柜的,我们加银子,能不能给我们匀一个位置出来?就一个就成。” 他可以在外头等三郎,反正他一直站在这里总觉得局促。 “这哪成?位置既定了出去,便没有反悔的道理,不管公子是何人,我们都不能破例的。”这状元楼背后的东家另有其人,他们东家不缺银子,掌柜的没必要为几两银子做出不诚信的事。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定到?”这都快要会试考试了,方铮没多少空闲出来,龚强很是自责,要知道他该早些过来定位置的。 “起码要十来天的。”每年这时候状元楼都是座位难求的。 方铮却不见失望,他上前一步,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想不想挣两份银子?” “你便是给我双倍也是不成的。”掌柜的摇头。 “我们只是暂时在这里坐上一坐,喝杯茶,照样付银子,若是那位客人来了,我们便走,如何?”方铮问。 没想到这年轻人竟能想出这法子,掌柜的眼前一亮,或许这可以成为新的赚钱路子。 反正也不耽搁后来客人。 掌柜的也是个痛快人,不管方铮的法子有没有用,至少能一试,他顿时扬起笑脸,对方铮说“既然客人诚心想来坐坐,那我今日就给两位开个方便之门,给二位多加两个位子,不过可能得靠角落,还有些挤。” “无碍,多谢掌柜的。”方铮拱手。 掌柜的立马招来伙计,让伙计多加两个位子,这是让方铮跟龚强一直坐着的打算了,不但加了位子,还给方铮免费上了一壶茶,两盘点心,还有一笼蒸饺。 等坐下,龚强才小声说“三郎,你要是自己开铺子,定是能做大。” 三郎这脑子可真是太活了,这种主意都想得到。 方铮却摇头失笑,“这法子多是行不通的,不过听着好听罢了。” 多的方铮也没解释。 既然掌柜的免费送吃的喝的,他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方铮喝了茶水,只吃了一个蒸饺,余下的都推给了龚强,借口回去要跟他家娘子一起吃。 他尝了一个,这蒸饺味道不错,等离开的时候可以给娘子带上一笼。 两人坐下不久,许多客人也陆续来了。 这些多是学子,往年进京的举子多则有四五百,少也会有三四百,今年额外开了恩考,人也不少,按方铮猜测,最少应当会有五百学子进京。 这五百学子听着是不多,若是聚集在一处就不少了。 已经中举了,谁不愿更进一步? 哪怕考不中进士,若是能跟赵家二公子,或是韩家小公子说上话,那也是幸事一桩。 学子越来越多,时不时就有人朝角落里看过来。 实在是这两个位子太过出奇,昨日还没有,且龚强一看就不像是学子,状元楼虽没有规定只让学子进门,可这段时日一般客人都极少进门,他便是进门也插不上嘴,有些时候甚至连这些学子的话都听不懂,这样更是羞臊。 龚强就显得另类了,从没被这么多视线若有似无地打量着,龚强不安地挪了挪凳子,“三郎,要不我先出去等你?” 他担心自己会给方铮丢脸。 “无需,我们坐坐便走。”这些学子有的已经开始小声交谈,他们都是相识于状元楼,觉得投缘的就相约时常相见。 乡试自是无法跟会试相较,他们多数都是头一回来京都,对往年会试考试内容虽都有了解,可谁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出人意料,这些学子交流心得,集思广益,想着对自己总有用处。 当然,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分享的。 这些人相互交流,却又有隐瞒,看对方时,眼神就有些闪躲。 坐在方铮跟龚强旁边的客人声音更小,生怕被方铮听到,他们一边交谈,还一边警惕地看着方铮。 龚强不像学子,方铮却是妥妥的举人。 方铮忽觉得厌烦。 与其在这里浪费光阴等着那两位公子,倒不如回去多陪陪娘子。 就在方铮准备离开时,一个书童打扮的年轻人进了状元楼,他径直走向二楼。 大堂内的人纷纷望向这小厮。 小厮上去之后又很快下来。 等小厮离开后,大堂内的议论声大了些。 “什么?今日赵二公子不来了?” “是,赵二公子的书童特来与宋公子说了。” “实在是可惜。” “谁说不是,赵二公子学问渊博,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听了这话,方铮没反应,龚强受不了了。 他小声说“既然那位赵二公子不来了,咱们也走吧。” 原先他还不明白这些学子的深浅,此时看了,他可以肯定,三郎比他们都强。 “好。” 两人起身离开。 大堂内的学子觉得方铮就是专门来结交赵二公子的,在得知赵二公子不来便走,实在有些急功近利了。 方铮没理会这些视线,他买了一笼蒸饺,两份点心带了回去。 等两人离开酒楼时,也不过才刚到辰时初。 街上行人比来的时候又多了些,街旁的牌匾在阳光下反射出五色光芒,方铮眯了眯眼,觉得该让娘子过来瞧瞧。 想着娘子,方铮脚步加快。 “三郎,要不你先回去,我今日跟另一家掌柜的约好了,一起去布庄,我们都想换一家布庄进货。”龚强原本打算推了今日去布庄的事,既然方铮这么早出来了,他就不该时间。 正文 第581章 喜欢我还是他? 方铮再回来时,冯轻还没醒。 想着昨夜着实让娘子累着了,方铮也舍不得将人叫醒,便拿了本书,坐在冯轻床前看起来。 方铮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别看他每日拿着书看,其实这些书他只需过一遍就能记住,甚至倒背如流,不过温故知新,他眼神是落在书上,不过脑子里能想的就多了,这也是为何他每每看书总是忘记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方铮只觉手背上一阵温热,他转头,看到冯轻正对着他笑。 “娘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方铮放下书,握着冯轻的手,看着她眼下还有些黑青,“是为夫没控制住。” 黑白分明的眸子软绵绵地瞪着他,“相公,舒服的可不止你一人。” 方铮勾唇,发自内心的愉悦。 冯轻这话说完倒是有些害羞,她哼了一声,“快点替我揉肩捏腿,疼着呢。” “为夫定伺候好娘子。”热气喷洒在冯轻颈间,让她不由缩了缩脖子。 方铮这一番揉捏,又花了大半个时辰,等冯轻脸上红晕褪去,方铮买来的早饭早就冷透了,院子里有小厨房,冯轻去热了蒸饺,反正已经饿过了,她干脆又煮了粥。 等二人吃过饭已经差不多午时了。 龚强跟人谈完了事,提着食盒回来了。 龚强料想着方铮跟冯轻赶了这么多日的路,定是累了,这几天就不麻烦冯轻做饭,况且人又多,做饭也是要花大力气的活。 龚强回来没多久,宋镖师几人也都回来了,除了提着食盒的金护卫,其他几人手上都提着不少给家人买的东西。 这一趟方铮付的银子不少,他们几人又一直吃方铮的,这都要走了,几人琢磨着不如就买些酒菜回去,也请方铮跟冯轻吃一顿。 刚吃了早饭,冯轻实在也吃不下,便借口不舒服,回了屋,如此,也方便几个男子在一处说话。 既然要在京都长久住下来,冯轻想着不如多做些绣品放在铺子里卖。 虽然还没出过门,不过古今应当都是一样的,在这京都花费肯定是一笔大数目,以后方铮还有许多应酬,处处都要银子的。 除了帕子跟荷包外,冯轻还绣了几个暖手炉套。 至于定价,这得问了龚强之后才能决定。 等方铮回来,因着太专注刺绣,眼睛都有些花了。 “娘子——”方铮无奈地将她手里的针线拿了过来,“又没有听为夫的话,娘子这双眼是不打算要了吗?” 说着,双手已经覆上了冯轻的眼睛,替她轻柔按摩眼周的穴位。 干涩得到缓解,冯轻干脆靠在方铮身上,闻着方铮身上比昨日还重的酒味,她皱皱鼻子,“相公,你以后少喝些。” 喝酒到底是伤身。 “为夫听娘子的。”这两回跟强子哥喝酒他高兴,自是没有提前准备解酒药,方铮本也不善饮酒,这会儿已经有些迷糊了。 将方铮的手拉下来,冯轻起身,又将方铮按坐在凳子上,“我去给相公煮醒酒汤。” 人还没走,手就被抓住,方铮仰头,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容落入冯轻眼中,往常清明冷淡的眸子也水蒙蒙的,盛满了醉人的深情。 “娘子别走。”仔细听,声音跟往日也不一样。 看来是醉的不轻。 说起来,方铮的酒品其实不错,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吐满身,只是每每喝醉,他总忍不住跟冯轻撒娇。 往常清醒自持,醉酒撒娇可爱,差别还真不是一般大。 许多人都说男子内心深处都是住着一个小男孩的,不管人前多么稳重可靠,在他觉得安全放松的环境,就总忍不住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冯轻不知道别的女人在见到自己男人这两种反差时什么感觉,冯轻觉得这样的方铮真的让她心底生出一股怜爱来。 没错,是怜爱。 冯轻甚至可以肯定,这样的方铮只有自己见过,怕是连方蒋氏都不曾知晓。 “相公难受吗?”冯轻舍不得走了,这回换她站着,碰着方铮的脸,替他按揉太阳穴。 方铮半眯着眼,摇头,倒是一脸享受。 “相公?”冯轻试探着问。 “嗯。”良久,方铮才回她一句。 “我是谁啊?”冯轻小声问。 方铮没应。 “方铮——”冯轻拖长了声音,又问。 眼皮掀了掀,方铮用力抱了抱冯轻的腰,“叫相公。” 这时候还不忘自己的身份。 “相公啊!”冯轻听话的喊了一声。 方铮又不做声了。 冯轻觉得方铮这回肯定是醉的不轻,要是以往,不管自己什么时候喊他,他总会应声,哪怕只是嗯一声。 “相公啊,我有一件事很好奇。”冯轻想逗逗他,她手在方铮的下巴上刮了刮,跟逗小狗似的。 方铮勉强睁开眼,斜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娘子想做什么?” 冯轻顿时僵了。 她确定这一眼是方铮学她的,跟女子抛媚眼不同,那是一种让冯轻看了心跳加速的眼神,清凌凌的,却又带着欲语还休。 冯轻觉得女人也能化身为狼的,只要遇到对的人。 “想蹂躏你。”冯轻如实说。 下一刻,方铮又飞了一眼过来,他松开环着冯轻腰的手,起身,往床榻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解开腰带。 “那为夫就满足你。” 咳咳。 冯轻连忙上前,按住方铮的手,干笑一声,“不用,相公你现在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能占你便宜。” 这当然不是真的,她这会儿还腿酸呢,可不能再来了。 “为夫当然知晓自己在做什么。”没有跟往常一样纵着冯轻,反倒是眯着眼,一脸认真,“为夫这就满足娘子。” “好,好,咱先说说话,等会儿你再满足我可好?”冯轻抓着他的腰带,替他系好,还打了个结实的扣。 冯轻哄劝的语气取悦了方铮,他点点头,“好。” 冯轻将人牵着离床榻远远的。 等方铮再次坐下,冯轻端个凳子,就坐在方铮对面。 岂料,下一刻,方铮又不高兴了,他第三回斜了冯轻一眼。 “相公又怎么了?”冯轻才发现往常都是相公在哄她,她从未如此哄劝过方铮。 方铮收回视线,拍拍自己的腿。 这是怎么个意思? “坐过来。”方铮命令。 噗—— 冯轻没忍住,捂着嘴偷笑。 醉酒的方铮顿时不乐意了,他控诉地看着自家娘子,“娘子是不是不喜欢为夫了?” “当然不是,我最喜欢相公了。”这时候的方铮心智最多七八岁。 她果断起身,直接坐在方铮腿上,双手揽着他的脖子,“相公,重不重?” 满足地闻着娘子身上的味道,狭长的眸子闪着笑,是一种很满足很干净的笑,“不重,为夫最喜欢娘子。” 这样的相公真是多少年难得一见,冯轻觉得要是有个相机就完美了,记录下相公这模样,若是以后相公惹她生气,她就一遍遍的放给自己看。 相机是没有,不过相公会画啊。 冯轻笑的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她在方铮嘴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相公,咱们来画画写字,好不好?” “画什么?”方铮闷声问。 “画相公。”冯轻一直觉得自己的画技是及不上方铮万一的,除了必要的绣品外,她极少在方铮面前动笔,更是从未画过人。 但是今天的方铮实在太难得了。 这一幕若是不留下来,那就太遗憾了。 “相公坐着,我来画。” “亲了画。”半晌,方铮来了一句。 “什么?”冯轻想着等会儿该怎么画,没听到方铮说的话,她问。 方铮不高兴了,他搂紧了自家娘子,噘着嘴,“亲了才给画。” 这样的方铮让冯轻爱的不行,她低头,对着方铮的薄唇就啪叽一口,亲完觉得不过瘾,又啪叽一口,临走前,没忍住,还轻咬了一下。 “相公,要不你喊声姐姐?”冯轻笑。 扣着娘子的手用力,这人像是瞬间清醒了,他半眯着眼问:“娘子说什么?” 心重重跳了一下。 “没啥。”冯轻肯定若是自己敢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自己今天明天都别想离开床了。 那可就丢人了。 “娘子的想法可真不少。”方铮意识又开始模糊了,他懒懒地靠在冯轻身上,“不是要画为夫吗?” “画吧。” 便是醉酒了,方铮也能替冯轻磨墨。 而后坐在光线好的地方,就这么斜着眼睛看着冯轻。 一幅画完,冯轻觉得不满意,这画不及相公十分之一二的风采。 她想扔掉,可画中人是相公,冯轻又舍不得,她有些苦恼地说:“相公,怎么办?我画的不好。” “娘子很想要?”总算画完了,方铮拖着下巴,看向冯轻。 “嗯,非常想。” 闻言,方铮起身,脚步不稳地走向冯轻。 冯轻急忙上前,扶着他,“还是算了吧,我去给相公做醒酒汤。” 留住这样的一幕要紧,相公的身体更要紧。 方铮这回并未拉着冯轻不让走,反倒是点点头,任由冯轻去小厨房了。 醒酒汤好做,小厨房里啥都有。 等冯轻做了醒酒汤回来时,方铮正背对着她,站在桌前,手上的笔才放下。 “相公,快趁热喝。”外头天冷,醒酒汤端进来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等到了桌前,看清桌上的画时,冯轻惊的差点摔了手里的碗。 她看到了什么? 她竟然看到了方铮。 不是真的方铮,是画中的方铮。 “相公,你是怎么画自己的?”冯轻惊奇地问,关键不是方铮画了自己,而是他画中人的形态冯轻实在太过熟悉。 这眼神,这表情,甚至是坐姿就跟方才坐在凳子上的人一模一样。 方铮点了点冯轻方才的画,又指了指桌上的铜镜。 意思是对照着冯轻的话跟铜镜里的表情画的。 对照着她的画冯轻能理解,可对着铜镜里的表情画出来,冯轻实在无法想象,且不说这铜镜照的人根本不清晰,就是勉强看得见,可方铮是怎么看了一眼之后就能画出自己的表情的? 画中之人不管眼波还是神情,甚至是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如活了一般。 “相公啊,你可真是天才。”冯轻由衷感叹。 天才相公的话题先放一边,冯轻催着方铮喝醒酒汤,“趁热喝,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方铮一口干了醒酒汤,姿态相当豪放。 冯轻好笑地替他擦掉嘴角跟下巴上的汤渍,前一刻她还觉得方铮神秘莫测,这一刻又成了方三岁了。 “相公,喝了醒酒汤,咱们去睡一会儿。” 方铮站在桌前没动,他指着画上的自己,问冯轻,“娘子可还满意?” “满意,很满意。”墨还没干,冯轻怕毁了画,手悬在宣纸上方,手指隔空描绘画上之人的面容,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然,身边很快传来一声冷哼。 “娘子喜欢他?” “是啊。”冯轻答道。 方铮又哼了一声,显然不悦。 “怎么了?”冯轻奇怪地问。 “娘子怎能喜欢他?”方铮瞪向自家娘子,“那为夫怎么办?” 冯轻被自家相公这清奇的脑回路震的哑口无言,“这不就是相公你?” “不是。”方铮嫌弃地看了一眼画中之人,“为夫没那么蠢。” 这—— 她该怎么回应才好? “相公,要不等你醒了咱们再来谈一下——他?”跟醉酒的人讲道理是不成的,冯轻抱着方铮的胳膊,柔声劝。 “不成。”方铮又嫌弃地看了一眼画上的人,“娘子此刻就说清楚,喜欢他还是喜欢为夫?” “喜欢你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冯轻连连说。 这话显然取悦了方铮,他这才满意,任由冯轻拉着他往床榻走。 不过走了两步又停顿下来,看着冯轻的眼,强调了一句,“不是最喜欢,是只喜欢。” “我说错了,只喜欢,我要相公。”冯轻改口,没有一丝勉强。 方铮面上这才有了笑,他将冯轻揽在怀里,满足地休息去了。 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熟了,睡着时的方铮没有清醒时的冷静,也没有醉酒时的幼稚,他呼吸清浅,容颜绝绝,真真是仙人之姿。 正文 第582章 买人参 方铮这一觉睡到了后半夜,他揉了揉太阳穴。 “相公醒了?”几乎是方铮刚动弹,冯轻也跟着醒了,她一直没睡实,生怕方铮半夜醒了难受。 冯轻刚想起身,却被阻止,“娘子别动,为夫自己起来便成。” 冯轻哪里舍得,“相公你别乱动,小心头疼。” 本就担心方铮也半夜醒来,冯轻在灶房温着粥跟水,她去灶房将粥跟水都端了回来。 方铮已经起来了,“相公,先喝些水。” 除了方铮跟金护卫酒量不好,喝多了,龚强与宋镖师三人倒是略微有些醉,喝了冯轻煮的醒酒汤之后,便什么醉意了。 没有方铮陪着,冯轻还不还愿意出门,她便让龚强出去买只鸡,晚上熬的鸡丝粥,并没炒菜,方蒋氏让她带来的咸菜还有不少。 龚强几人喝了酒,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吃,这鸡丝粥喝着正好。 “娘子的厨艺越发好了。”方铮喝的很快,却不显粗鲁,他看了看空碗,又看了看冯轻。 “夜里不能多吃,相公想吃这鸡丝粥,等过两天我再给相公做。”冯轻收了碗筷。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一次吃够。 洗好碗,冯轻回到房间,见方铮正站在书桌前,看摆放在桌上的自画像。 想到自家相公睡前跟自己计较的模样,冯轻冲过去,从后头抱住方铮,她朝方铮嘿嘿的笑,问:“相公可还记得方才发生过何事?” 他倒是隐约记得自己画过这幅画,却不记得自己跟冯轻说过的话。 揉了揉额头,方铮打量自家娘子一眼,“为夫不记得,也不想记得。” 娘子从没用这种怜爱的眼神看他,方铮不用猜就知晓定是自己做过可笑的事了。 被娘子知晓也就罢了,他不想知道。 将方铮懊恼的表情尽收眼底,冯轻没忍住,脸贴着方铮的后背,闷笑出来。 “相公还是喝醉了可爱。”好不容易停了笑,冯轻突然来了一句。 捏着宣纸的手顿了一下,方铮拾起画,准备撕了。 “别,相公别动,这可是我的画。”顾不得取笑方铮了,冯轻连忙从他身后出来,掰开方铮的手,小心检查了一番,除了最下方被方铮捏出一块褶皱外,画并没坏。 “为夫就在娘子身边,娘子若想看,看为夫便成,做甚要收这画。”方铮一向冷静自持的,可待看清画上之人的表情时,他满头黑线。 这不是他! “才不要,这么可爱的相公多难得,我要留着。”以后慢慢看。 方铮一脸无奈,“娘子还是收起来吧,这画放在外面久了,怕是会有破损,这宣纸不过是最劣质粗糙的。” “对,我要收好,一直看到老。”冯轻喜滋滋地收起画。 方铮眉心跳的厉害,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 更深露重,方铮怕冯轻着凉,很快将人带着继续睡去。 宋镖师要走,第二天一早,方铮跟冯轻便起了,昨日歇了一日,冯轻赶路的疲累已经消了,她早早起来做了饭。 早上做的是鸡丝炸酱面。 昨日买的鸡有五六斤了,放在粥里有些多,冯轻索性留了一些。 有自己做的酱,小厨房作料也都有,手擀面也劲道,一人一碗炸酱面,吃完整个人都热乎的。 吃完一碗,金护卫抹了一把嘴,赞道:“方夫人,你手艺可真好,这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冯轻好笑地说:“锅里还有,要是不够你自己再去盛一碗。” 冯轻倒不觉得自己做这面条有多好吃,主要是金护卫他们吃的新鲜,加之方蒋氏做的酱味道好,这才给炸酱面加了不少分。 金护卫正有这意思,他端着碗窜了出去。 不光是金护卫,宋镖师他们也觉得这炸酱面比外头卖的可好吃多了,只是他们没有金护卫这年轻人脸皮厚,不好意思开口。 方铮看出来了,他亲自给三人又各盛了一碗。 宋镖师几人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拒绝。 一人两大碗的面条吃完,这大冬天的,身上都冒了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然分别,或早或晚都会分开,宋镖师几人无声地朝方铮跟冯轻,及龚强拱了拱手,“我们就此一别,有缘再见。” 跟他们一同回去的还有那两个建洲牙行的车夫,都不用方铮劝,两个车夫也愿意跟宋镖师他们一起。 回去虽然路程不算远,可架不住他们马车好,说不得就有人起了心思,还是跟着宋镖师一起回去安全些。 方铮跟龚强一起送宋镖师出了城门。 一起相处了这么多日,这分开了,倒是真有些舍不得,哪怕方铮都忍不住有些动容,“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若是方某力所能及的,一定会相助诸位。” 这一句承诺可比银子重多了。 若是再年轻个十多年,宋镖师定是要追随方铮的,哪怕做方铮的仆从他都愿意。 金护卫干脆红了眼,他抹完泪,“公子,以后你可一定要收下我。” “定是会。” 宋镖师四人这才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马车越来越小,龚强拍了拍方铮的肩头,“回去吧,若是有缘,总会再相见。” 尽管如此说,龚强心里却清楚,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见了。 收起方才的动容,方铮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两人回了院子。 龚强留在铺子里,方铮则直接去了后院。 正好冯轻已经把这几日锈好的帕子香囊都收拾好了。 “相公,你把这个拿去柜台吧,价钱让强子哥看着定就成。”方铮进来时,冯轻将收拾好的包袱递过去。 接过包袱,方铮却站着没动。 “怎么了?”冯轻抬头,“是不是不方便?” 这里毕竟是卖布的,若是突然多了帕子,可能会让人质疑。 “不是。”方铮仍旧是看着自家娘子,问:“娘子今日早上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没有啊。”回想了一下,冯轻觉得自己没忘记什么重要的事。 方铮嘴角抿了抿,“娘子没有亲为夫。” “啥?” “昨夜娘子可是说了,以后每日早上醒来都要亲为夫。”方铮控诉道。 冯轻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那是昨夜方铮吃了鸡丝粥之后,两人躺在床上,方铮突然提出的要求,那时她有些困,随口就应了。 踮起脚,冯轻飞快地亲了亲自家相公的薄唇,“多送你一个。” 亲完,冯轻随口问:“相公是不是想起昨日喝醉之后的事了?” 本是随意问,谁知,方铮整个人开始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飞快地摇头,“无。” 知晓他这是害羞了,冯轻没追究,她催着方铮,“相公快些去吧,这荷包各种花色都有,我得知道哪一种比较受人喜欢。” 初来京都,多赚银子是大事。 当然,这些都是她认为最普通的荷包,每月她还会绣一个与众不同的,相当于后世的限量。 “嗯。”临走前,方铮学着冯轻方才的动作,多亲了自家娘子两下。 “娘子,为夫保证,娘子很快就不必为生计发愁,娘子只需做自己喜欢的。”方铮额头抵着冯轻的额头,以后娘子只会因喜好而刺绣。 “我信相公。” 龚强知晓冯轻手艺好,小钱却不知道,当他看到方铮摆放在柜台上的荷包时,眼睛都瞪圆了。 他在来铺子之前也曾在别家绣品铺子呆过,也算是见识过各种姑娘小姐们喜欢的绣品。 不过像冯轻绣的这般精美的他还真的不曾见过。 “这荷包真好看,一个能卖十两。”甚至更多。 这京都小姐们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她们缺的是与众不同。 方铮默不作声地一个个摸着荷包香囊,嘴角紧抿。 等龚强过来时,方铮已经收拾好了面上的表情。 荷包帕子的事就交给龚强处理。 眼看还有不到一月时间便是会试,方铮纵使自信,也知晓决不能放松。 接下来大半个月时间,除了陪冯轻出去买了一趟绣线,又去了一趟书铺,其余时候,方铮一直呆在房内看书。 如今是二月,京都的气候仍旧是寒冷的,时不时天空还会飘着雪,温度更是降到最低,冯轻这段日子将绣品放在了一遍,她一直为方铮会试做准备。 除了棉被袄子外,她还给方铮做了护膝,跟棉袜,棉靴子。 会试是在京都东南部的贡院,虽然考舍比荆州的要好些,却是远远不及家里的,上回方铮发烧的事到底是吓着冯轻了。 这几日冯轻明显的有些焦虑,吃不香睡不好,夜里还总醒过来给方铮盖被子。 哪怕方铮用以往的法子让她累的瞬间熟睡,可冯轻半夜仍旧会醒过来,看到方铮无事后才再睡过去,几次过后方铮也舍不得折腾她了,给她熬了安神药,喝了过后才勉强好些。 喝药的时候,冯轻突然想到一个法子,“相公,要不你再做些药丸,就想解酒药那种,考试之前吃一颗,如此就不会染上风寒了。” 这种药或许是有,可方铮还没本事做出来,他也只能熬一些能让他身体好一些的补药。 方铮没跟冯轻说实话,他点头,“好。” 如此,方铮跟冯轻一起连喝了好几日的药。 见方铮脸色红润许多,冯轻这才放下心。 既然穿的都准备好了,临近会试,冯轻就开始给方铮准备吃食。 京都贡院是可以让考试带上米面进去自己做饭的,可方铮厨艺实在不行,那么狭小的考舍,让方铮在里面做饭,实在是危险。 时间还来得及,她干脆做了肉铺,猪肉脯跟牛肉脯,至于干粮,可以考前一两天做,来得及。 离考试还有四天,这一天一早,冯轻起身,自己穿好了衣裳,又贴心地想替方铮穿。 “娘子歇歇,为夫自己来。”方铮心疼地摸着冯轻眼下的黑青,他自己快速穿好衣裳,而后将冯轻拉着坐在自己身旁,问:“娘子是不是有事要与为夫说?” “嗯。”具体什么事冯轻没说,她抓着方铮的手,说:“等吃了早饭,咱们上街去吧。” 方铮也没问是何事,他点头,“好。” “今日娘子便不做饭了,我们出去外面吃。”这几天夜里冯轻睡不好,早上起的不如以往早,方铮舍不得让她再做饭,便跟龚强提了,龚强早上通常都是天不亮便起的,早饭便让他出去买。 冯轻心思也不在做早饭上。 她跟方铮洗漱好后,两人出了铺子。 昨夜寒风肆虐,今日却是个好天气,虽有冷风,不过暖阳撒在人身上,倒是可以忽略风带来的冷意。 冯轻直接拉着方铮去的主街。 街上铺子多数都开了门。 方铮带着冯轻喝了羊肉汤,吃的煎包子。 据龚强说,这家羊肉汤馆已经在京都开了十来年了,他家的羊肉汤有独制秘方,喝起来甚是美味。 冯轻原本是不喜欢喝这些味大的汤,被方铮哄劝了好一阵,才打算尝一口的,没想到喝过竟发觉是意外的美味。 她喝了一碗羊肉汤,吃了两个煎包子,浑身都热乎乎的。 吃饱过后,心情也出奇的平静了。 等方铮吃过后,两人又歇了片刻,这才往外走。 方铮没想到冯轻会带他来药铺。 方铮确定娘子身体并无异样,他跟在冯轻身后,并未多问,直到冯轻让伙计拿他们铺子最好的人参出来。 “娘子,为夫不需要吃人参。”冯轻开口买人参,方铮就知晓她的打算了,感情是娘子实在放心不下他,让他带着人参去考试。 “我说需要,相公你听话。”冯轻这会儿的注意力不在方铮身上,她随口哄劝道。 对面的伙计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即低头偷笑。 方铮倒不觉得娘子的话对自己的尊严有损,他轻笑一声,果真是不说话了。 那伙计神秘地朝冯轻竖起五根手指,“夫人可算是来对了,前几日我们铺子刚来了几株人参,其中有一株是五百年的老参,另外两株是两百年的,还有一株一百年的,不瞒夫人说,这五百年的人参可是少见,整个京都药铺都没几株,有的都在那些官家库房里存着呢。” 正文 第583章 肉糜烤饼 五百年? 冯轻悄悄拉着方铮的手,凑到他耳边问:“相公,你能不能看出来这人参真的还是假的?” 方铮伸手,还没碰到人参,却被伙计阻止,“这可是极珍贵的,不能随意碰,除非客人打算买下。” 这个冯轻倒是理解,越是珍贵的东西容易坏,若是不小心碰坏了还得赔。 不过这五百年的人参肯定是不便宜的。 “人参是真的。”收回手,方铮淡声说。 “当然是真的。”伙计理所当然地开口,而后小心翼翼地合上盖子,说道:“公子若是想买,我去找掌柜的。” 这人参可是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对待的。 “五百年却是假的。”方铮下一句话惊的他差点扔掉手里的盒子,“最多一百年。” 他横眉冷竖,“你懂什么?若是买不起就赶紧离开,这里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两百年的两根最多八十年。”视线落在中间两个盒子上,方铮声音有些冷,“至于这一百年的——” 方铮冷笑,“实际最多不过五十年。” 方铮每说一句话,伙计脸色就难看一分。 方铮本来就知晓这些药铺会夸大其实,也有的以假乱真,不过这种拿不过百年人参来充当五百年的倒是少有人敢干,毕竟能买得起五百年参的也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了。 小小掌柜的自是不敢糊弄那些贵人。 怕是这人参专门要卖给像娘子这般不差钱,急于卖人参的普通百姓了。 “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报官!”伙计气的拍桌子,幸亏此时还早,药铺没有旁的客人,否则让人听了,谁还敢来他们铺子买药? “何事这般喧闹?”伙计声音太大,招来了药铺掌柜的。 掌柜的满脸不悦地扫了一眼伙计,随即看向方铮跟冯轻,视线在方铮身上顿了顿,似乎在判断方铮的身份。 他们这些药铺里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掌柜的自然是有一身看人的本事。 不过看了好几眼,他也实在看不出方铮的深浅。 掌柜的面上露出一抹笑来,“公子是想买人参?” 伙计连忙将方铮的话一股脑告知掌柜的。 掌柜的脸色变了几变,却没有否认,而是问道:“公子到底是何人?” 方铮没有回应,他牵着冯轻,说道:“娘子,走吧。” 他并未想着宣扬出去,这家药铺虽价格上糊弄人,不过掌柜的到底没敢卖假的,这种事莫说京都了,大业各处比比皆是。 “公子请等一等。”掌柜的在后面喊。 方铮脚步不停,冯轻跟着方铮走,也没做声。 掌柜的快步跑过来,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面上带着讨好的笑,“这参虽不过八十年,不过成色却不错,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冯轻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相公好像也没说什么,这掌柜的怎么这般谄媚? 将心里的疑问压下,冯轻抬头,看向方铮。 “如此,便多谢掌柜的。”只见方铮竟没有丝毫拒绝,干脆收下盒子,而后拉着冯轻走了。 等走下去很远,冯轻这才拉着方铮,奇怪地问:“那掌柜的为何要给相公人参?这人参虽然不足百年,可也不差,起码能卖百两银子吧?” 方铮轻笑,他捏着娘子的手,笑道:“大约是怕为夫报复吧。” 冯轻皱眉,这掌柜的是不是想太多了? “这京都的掌柜的真是奇怪。” 谁说不是呢? 想的太多罢了。 被谈论的掌柜的此刻却松口气。 “掌柜的,为何咱还送他们人参?”伙计心有不甘,这人参放在药铺,哪怕是按百年卖,也能麦上两百两银子的。 “你懂什么?”掌柜的也心疼,可心疼总比心不安好,“我观那公子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能是什么人?看他们穿着,也不过普通罢了。”伙计咕哝道,话里也有一股浓浓的酸味。 凭啥掌柜的就能随意送人一根人参,平时他可是连一片都吃不着。 “一般人能一眼就分辨出人参年份?”掌柜的倒是没将方铮往大夫身份上想,主要也是方铮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大夫。 在掌柜的看来,方铮定是哪一家刻意装扮过的公子夫人偷跑上街的,而方铮之所以能一眼看出人参年份,不过是因见得太多。 被加了雄厚背景的方铮正牵着冯轻在街上走。 冯轻注意力都在人参上,既然白得一根人参,倒是省了不少银子,她念叨着,“相公,这人参你带去考场,若是不舒服,就含一点,这一根足够相公用九日的。” “娘子,无需。”方铮好笑,这段日子娘子换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再吃,为夫就得流鼻血了。” 若不是药有毒性,娘子恨不得让他给自己开点补药。 “那这几天我给相公减一点,不过这人参肯定是要带着的,不能反驳。”事关方铮的身体,冯轻寸步不让。 “那好吧。” 冯轻这才满意,也放心了点。 她这一趟出来不光是买人参,还想着多去卖点心的铺子走走,看这些铺子里有没有卖容易储存的糕点。 “娘子看看绣线去?”见冯轻一直东张西望,方铮看向一家绣品铺子,问。 冯轻摇头,“不去。” 而后她像发现了什么,拉着方铮朝前走。 走得近了,方铮才看清。 这是一个炉子模样的东西,却比炉子要大许多,起码半人高,里头烧的是柴火,炉子旁站着一人,这人不停地朝炉壁贴一块块面饼。 面饼被拉成长形,很快被烤熟,再用火钳子拿出来,放在一旁,等着客人买。 走得近,冯轻还能闻到一股香味。 “这饼冷了是不是就不好吃了?”冯轻问。 这种饼她以往不曾见过,不过看被烤外焦里嫩,味道肯定是不错。 烤饼的中年男子朗声笑道:“夫人为啥要等到冷了吃?这饼趁热最好吃,喜欢的人就着咸菜就能吃好几块。” 冯轻却执意问:“若是带着路上做干粮吃,有没有法子让味道好一些?” 中年男子了然,他笑道:“虽然冷了味道不如刚出炉的好吃,不过这个泡水吃行,要是有火,可以重新烤一下,味道也差不离,这饼吃法可多,还能泡在菜汤里,还能蒸着吃,蒸热了味道又是另一样。” “那先来几块。”冯轻干脆说道。 上回相公乡试,她头一回准备,现在想来,那些吃食乱七八糟,也亏得相公吃的下,这回她肯定得让相公吃着满意了。 光听说不成,她还得买回去自己试试不同吃法。 思及此,冯轻又改口,“还是来二十块。” 她与相公及强子哥吃完一顿,应当还能剩下不少。 “好嘞。”中年男子高兴地应声,“不过客人还得等等,这饼子刚出炉的好吃,我这就给客人重新烤一炉,很快的。” 冯轻方才暗暗算了下时间,一炉不用十分钟就烤好了。 “相公,咱们等等吧。”冯轻悄声朝方铮说。 “好。” 一炉子饼很快好了,这饼不贵,两个铜板一块,因着冯轻买的多,二十个掌柜的只收了三十八个铜板。 拿到烤饼,冯轻迫不及待地撕下来一小块,放在方铮嘴里,问:“相公,味道怎么样?” “不错,娘子也尝尝。”方铮咽下后,也撕下来一小块,送到冯轻嘴边。 冯轻吃下饼。 味道果真是如猜测的那般,外面脆的,一股烤出来特有的香味,里头则是酥软的,仔细品,还有些甜。 “若是客人喜欢,这饼上还可以撒一些芝麻,只是今日没带过来。”没什么比客人吃自己东西香更好的事,中年男人就多说了一句。 冯轻若有所思地看着中年男人利索地揉面,拉成长条,而后放在锅炉里烤。 “大叔,你说这饼里能不能放些肉糜?”冯轻忽而开口问。 大叔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冯轻会如此问,他思忖片刻,摇头,“怕是难。” “夫人你看,这饼薄,恐怕是夹不住肉,再说,来我这里吃烤饼的都是从外面进城来的百姓,若是加了肉糜,定是要涨钱的,那些人舍不得吃。”中年男子解释。 且若是吃肉,百姓肯定更愿意吃一些能看得见的肉片肉块之类的,这肉糜他们怕是不愿意花钱吃。 冯轻对大叔的生意不感兴趣,她只想着能给相公做些容易携带是肉,光肉脯肯定是不行,肉脯又干,里头还放了不少盐跟其他作料,吃多了肯定不舒服,倒不如吃这种肉糜烤饼。 “大叔,不如这样,我给大叔银子,大叔试着帮我做,这肉糜不一定非要包裹在这烤饼里,也可以掺在面里,只要注意火候,应当是能成的,大叔,能不能试试?” “银子好说。”冯轻又加了一句,“大叔做这烤饼这般好,肯定是能成的。” 被人夸赞,且冯轻又愿意出银子,中年男子自然是愿意的。 “那我试试。”大叔点头。 “那我两日后来拿,成不?”冯轻干脆地掏出了半两银子,“我还是要二十块,剩下的是给大叔的辛苦钱。” 半两银子是不少了,哪怕加肉也还能剩不少。 “好。” “多谢。”这话是方铮说的。 方铮一直没开口,这一感谢,中年男子连忙摆手,“我今天回去就先做试试。” 相公的一分部干粮有了着落,冯轻整个人都轻松了。 “光吃饼跟肉不成,还得吃点蔬菜跟水果。”冯轻默默念叨,只是这大冬日的蔬菜实在不好买,买了做出来也不能带进去,倒不如让相公带些水果。 “相公,咱们再转转。”冯轻兴奋地拉着方铮。 要在京都街上找水果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除了百姓会窖藏秋天的菜,好留着冬日卖个好价钱外,也有达官贵人在自己的庄子上盖暖房,专门种反季蔬菜,当然,这些蔬菜多是供他们自己食用,拿出来卖的少。 不过冯轻从不会小看古人的创造力,有人种自己吃,自然也有人种着卖。 冯轻喃喃自语的话被方铮听了个正着,若找不到菜跟水果,娘子怕是不会罢休的,若是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也耽搁时间。 “娘子莫着急,待我们回去问强子哥,他应当知晓怎么买。”方铮建议。 冯轻一拍巴掌,笑道:“是啊,怎么把强子哥忘了。” “娘子太着急罢了。” 若是让娘子这么满街转,怕是难寻到。 街上的果子定是有的,而且多是那些达官贵人所属的庄子上种的,庄子上的人定是会悄悄扣下些,他们自己舍不得吃,会想着法子拿到街上卖。 当然,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地拿去集市上卖,想买到便宜又新鲜的就需要熟人了。 这些事冯轻想不到,方铮不愿拿这些事让冯轻平白担心。 手里提着二十块饼子,还热乎的,两人索性就回去。 到家便是冷了,味道也应该不差什么。 两人回铺子,就看到往日人不算多的铺子里今日聚了好几个姑娘。 这就不得不提小钱了。 龚强算是招对了人。 小钱这年轻人嘴巴甜,会来事,却又不让那些姑娘觉得被冒犯,凡是进了铺子,那些姑娘少有空手离开的。 今日有冯轻绣的帕子,小钱底气就更足了。 冯轻进门时,小钱正热情满满地跟几个姑娘介绍帕子,“你们看这芙蓉花,绣技我就不说了,你看着花瓣,瓣瓣分明,上头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还有这黄色的花蕊,都能闻着香味,这位姑娘你瞧,这花像不像活了一般?不瞒诸位,夏日的时候,蝴蝶可都飞来这帕子上了呢。” 冯轻嘴角一抽,她怎么不知道蝴蝶还飞到她的帕子上了? 不管小钱是不是夸张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到这帕子确实难得。 有的姑娘有些心动,她问:“这帕子怎么卖?” “几位也是来的巧了,这帕子刚到铺子,我们掌柜的为了感激诸位捧场,特意将这第一批帕子卖便宜些,帕子十两,荷包跟香囊十五两。” 她们都是住在附近的姑娘,手里有点银子,却也不多,十五两二十两的对她们来说太贵了。 见姑娘们犹豫,小钱加把劲,“不是我小钱说,这帕子就是拿到那些官家小姐面前,她们也会抢着要的,诸位若是这回不买,以后怕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我倒是想瞧瞧到底什么物件这么矜贵,小姐们都抢着要?” 正文 第584章 卖绣品 外头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先跳下来一个丫鬟,而后那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家小姐下了马车。 说话的正是这位长相明艳的小姐。 这条街上鲜有官家小姐经过,更别提进出铺子了。 这位小姐也是听了小钱的话,觉得太过狂妄,一时心里不忿,这才忍不住开口。 “相公,你先进去。”那小姐还没靠近,冯轻悄声跟方铮说。 这铺子里都是女人家的事,方铮不好掺和。 方铮点头,“娘子莫要吃了亏,为夫就在后院。” “我知道。”冯轻悄悄抱了一下方铮的腰,这才让方铮离开。 那位小姐并未注意到方铮跟冯轻的动作,她领着丫鬟进了门,先是打量了一番铺子,觉得这铺子跟这附近的别家也没甚区别,与主街的绸缎铺子比,要简陋许多。 小钱也不是没接待过官家富户的小姐,不过面对这位看起来不好惹的小姐,他心里还是发憷,小钱干笑一声,“不知小姐想买荷包还是香囊?” 这位红衣小姐扫了一眼小钱,“让你们管事的来。” 被点名了,冯轻上前,不卑不亢,“小姐可以随意看看。” 这位小姐与冯轻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以往与冯轻打过交道的都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哪怕是在荆州遇到的那位脾性不好的小姐也不例外,但这位不同,哪怕同样身着襦裙绣鞋,头带金钗,可这位小姐骨子里有一种飒爽。 这气质是衣裳掩盖不住的。 冯轻放了心。 这位小姐想必性子也是直爽的。 “让小姐见笑了,是伙计没有见识,这才夸大其实了,若小姐不介意,可以看看铺子里新到的绣品,绣品虽然常见,不过绣技却是真的不错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自己,冯轻难免觉得脸有些热。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红衣小姐点点头,跟着冯轻往柜台去。 原本聚在柜台周围的姑娘们纷纷散开。 冯轻抱歉地朝她们点头,说道:“初次上这类绣品,多谢几位捧场,今日我做主了,荷包跟香囊一律五两一个,帕子三两,诸位若是有心仪的,可以看看。” 那几位姑娘眼睛放光。 三两一方帕子她们还是能承受得起的,其中几位已经暗暗选好了帕子,打算等这位红衣小姐离开后便买下来。 “这些?”红衣小姐原本没怎么在意,她府上就养了绣娘,什么帕子她没见过?红衣小姐不觉得小小的绸缎铺子有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绣品。 她随意拿起一个绣着并蹄莲的荷包,迎着门口的光亮看去。 这一眼,就有些惊讶。 这荷包款式倒是常见,并蹄莲一茎产生两花,花各有蒂,蒂在花径上连在一起,花瓣颜色渐变,端的是娇艳欲滴,最让这位小姐惊艳的是其中一朵花上站着的一只蜻蜓,蜻蜓小巧,翅膀浅绿混着浅青色,似乎正在扇动,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捉住它。 “小姐不妨将荷包拿到门口看,外头阳光充足,会有不一样的效果。”红衣小姐忍不住摸索荷包上的绣花,冯轻笑着建议。 冯轻用了一个巧心思,这蜻蜓在阳光下会有别样的姿态。 红衣小姐依言将荷包拿了出去,她迎着阳光再看。 “这样。”冯轻接过荷包,稍微动了动。 荷包上的并蹄花竟似在迎风招展,更让人惊艳的是花瓣上站着的蝴蝶,翅膀扇动,头不停地点头,似是展翅欲飞。 “这,这怎么活了?”红衣小姐来回翻看这荷包,“这荷包我要了。” “里头的我全要了。”这荷包就跟后世女子用的各种手提包似的,少有女人不喜欢,不想多几个。 她原本觉得府里的绣娘绣技已经是极好的,虽及不上宫里的绣娘,但是在京都城里还是数一数二的。 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小铺子里见到如此别致的荷包。 红衣小姐庆幸方才自己下了马车。 “这——”冯轻却有些为难,“恐怕是不行的。” 红衣小姐看过来时,冯轻这才继续说,“小姐方才也听到了,我已经答应了她们,若是她们愿意,让她们每人选一个。” “若是我多出银子呢?”红衣小姐并没有恼火,她试探着问。 铺子里几位姑娘有些着急,她们有些后悔了,方才若是她们没有犹豫,多花些银子买下荷包,是不是就不会引来这位官家小姐了? 这种情况不少见,争抢的才好。 在这几位姑娘看来,官家小姐都喜欢不及,那肯定是好东西,若是她们能拥有官家小姐都没有的荷包,那该是多美的事。 几位姑娘紧张地看着冯轻,生怕她点头答应。 “我不能言而无信。”冯轻仍旧是摇头。 银子重要,诚信更重要。 被拒绝,这红衣小姐并未生气,她也是爽快人,“既然如此,那就先让她们选,等她们选完,余下的我都要了,夫人还得答应我,以后若是有新的荷包帕子,得先通知我。” “一言为定。”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冯轻自然是高兴,她也应承的痛快。 红衣小姐并未仗势欺人,她催促屋里几位姑娘,“你们选吧。” 几位姑娘也激动,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们还能赶在这些小姐前头买东西,她们高兴的呼吸都比往常快了许多。 很快,她们有人选了帕子,有人选了荷包,而后痛快地付了银子。 等几位姑娘陆续离开后,冯轻才问:“小姐不需要再挑选一下吗?” “不用,我全要了。”随手拿一个都这般不凡,余下的哪怕被挑选过,也不会多差。 冯轻将余下的绣品包好,递给那小姐身旁的丫鬟。 她是按方才那几位姑娘一样的价卖给这位小姐的。 红衣小姐付了银子,还不忘提醒冯轻,“下回有新的,可别忘了派人去府里告知我一声,对了,我姓秦,就住在北街镇国将军府。” 虽是将军府的小姐,却如此平易近人,倒是难得,能养出这么一位懂理知礼的小姐,想必这位小姐有一双好父母。 在来京都的路上,冯轻已经想好了,虽然相公说了无需她去结交那些夫人小姐,可她与相公夫妻一体,她也想为相公做些什么。 她不善跟人打交道,不过若对方是与这位秦小姐这般正直的,她愿意花心思结交一场。 冯轻可不会小看女眷对那些男人的影响。 她家相公可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等秦小姐离开后,冯轻回到铺子,见小钱傻了似的朝门口看。 “小钱?”冯轻问。 小钱回神,后知后觉地惊叫起来,“夫人,那可是秦小姐啊。” 冯轻对京都官员少了解,不过她也听相公说了一嘴,说是文官以丞相为首,武馆以振国将军为首,虽然如此海晏河清,不过当今圣上却并未重文轻武,因而,秦家不论男人还是女眷都是众人正想巴结的对象。 对于小钱这种小人物来说,秦将军家的小姐那可是仰望都看不到的人物。 “秦小姐又如何?”冯轻奇怪地问。 不一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吗? 若是冯轻孤身一人,说不定她还会小心谨慎对待,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她家相公不比任何人差,她可不能给相公丢脸。 小钱张了张嘴,而后崇拜地看着冯轻。 他觉得方公子跟方夫人身份绝对不简单,而这铺子是方夫人的,他现在为方夫人做事,以后说不定还有大造化。 短短几瞬,小钱想了许多,最后他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替方夫人做事,决不能有二心。 小钱原本心思活泛,来铺子里做伙计也是暂时之举,亲眼目睹今日这一场交易,他决定以后死心塌地地跟着龚强干了。 也因着他的这番决定,让几十年以后的小钱都在庆幸。 这些都是后话。 方才那一拨客人离开后,铺子里就空了,冯轻嘱咐小钱一声,自己回了后院。 既然今日荷包卖出去了,就不愁以后没有客人上门。 冯轻心里最重要的事还是方铮即将到来的会试。 她到后院时,方铮已经替她倒好了水。 “娘子喝些水。” 虽说的话不,不过这回是冯轻独当一面,到底还是有些不确定,等见到方铮后,冯轻心情蓦地就放松下来,她一口喝完了杯中的水,露出一抹自认为神秘的笑来。 却不知,这笑意让方铮起了欺负娘子的心思。 “相公,你猜我卖了多少荷包跟帕子?”冯轻一脸的‘你快问我’。 将娘子拉着坐在自己腿上,方铮没忍住,亲了亲她的嘴角,而后沉吟片刻,才试探着问:“卖了十个?” 冯轻眼睛放光,她摇头,“全部,我都卖出去了。” 方铮很捧场地搂着娘子的腰,笑道:“娘子真厉害。” “只是——”冯轻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开口,“我便宜些卖了。” 她方才也是一时冲动,现在想来倒是没后悔,就是觉得自己下回应当多想想再下决定。 “娘子做的很好。”方铮抬了抬娘子的下巴,“以后娘子也会做得越来越好。” “相公就这么信我?”被夸赞,冯轻有些高兴,她眼睛亮亮的,原本就清美的小脸越发亮眼绝色。 “今日出门,都是娘子在照看为夫,娘子做的为夫都做不到。”方铮很认真地说。 冯轻控制不住笑,她拍着胸脯保证,“相公是要做大事的,这些后院的小事交个我就成。” “好。”方铮又喂了冯轻一杯水,他叹道:“为夫运气真是极好的。” “我运气更好。”冯轻满足地搂着方铮,感叹道。 毕竟是青天白日的,两人也不能在房间里耽搁太久,冯轻让方铮继续看书,她又去小厨房琢磨吃的了。 龚强并不是日日都在铺子里的,他需要跟其他掌柜的打交道,还要跟供货的人你来我往。 有方铮出主意,近些日子龚强应付那些人越发的游刃有余,往日都要喝的醉了才能下酒桌,这几日早早就回来了。 回来后就直奔后院。 他敲门,并未进方铮的屋里。 “三郎,我给你在状元楼定了位子,就是明日的。”龚强笑道。 这几日除了跟人谈事,龚强每天都要跑好几趟状元楼,虽然方铮提了无需再定,不过龚强总觉得既然方铮提过想见一见赵公子,可肯定是有事,且是事关会试的。 “好,那明日我去一趟,辛苦强子哥了。”龚强一片心意,方铮自不会拒绝。 “三郎,三弟妹呢?”龚强罕见地问起了冯轻。 “在小厨房,强子哥找娘子何事?”说话间,方铮已经领着龚强往小厨房走去。 冯轻也听到动静了,她正在和面,打算给相公做包子。 “强子哥?”冯轻也顾不得擦手,她伸出头来,问。 “我听许多人说城外青云寺很灵验,不少学子会去求签,想讨个吉利。”龚强不是今日才听到青云寺这个名字的,他来京都一年,常听说青云寺方丈是得道高人,能观天象,断吉凶,不光是京都百姓,就是达官贵人有事没事都愿意往青云寺跑,不过方丈早有言,他每月只有两日会亲自接待香客,且只见有缘之人。 后日是方丈接待香客之日,想必去的人定是不少。 在龚强看来,三郎是有福之人,说不定就能入了方丈的眼。 若有方丈指点一二,不论是会试,还是以后仕途说不定都能走的顺畅些。 “娘子怎么看?”方铮并未决定,他先问冯轻。 “我信相公,哪怕不去,相公肯定也能考得好。”她并不想拂了龚强的好意,只是后日怕是有太多人去那青云寺,她与相公挤在人群中,定是会疲累不堪,相公马上要考试,若是再累着,倒是得不偿失了,再说了,冯轻是真的信任方铮,至于神佛,哪怕她死而复生,也是不信的。 “要不,等相公考完了咱们再去?”冯轻提议。 虽然不信,但是冯轻还是愿意看一看这古代寺庙的。 龚强一拍脑袋,“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便考完去。” “强子哥也去,相公,咱们顺便替强子哥求一个姻缘。” 正文 第585章 分房睡 龚强是他们很重要的亲人,冯轻自是希望他能幸福,一个男人再强悍,也总该有一个温暖的港湾能让他停靠。 这跟方铮想到一处去了,“这还要娘子多留意。” “没问题。”冯轻笑道。 两人当着龚强的面谈论他的人生大事,哪怕龚强这一年见多识广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亏得他脸色黑,看不出脸红来。 “在说三郎的事,咋就扯上我了,我不着急。”龚强不自在地别开头。 冯轻跟方铮相视一眼,望着他通红的耳根,两人无声偷笑。 既然龚强已经定了位子,方铮就决定再去一趟状元楼。 这回还是方铮跟龚强一起去的。 这个时候的状元楼极少有女子进去,大业虽不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女子读书识字的仍旧不多,那些小姐们看的最多的是列女传,若让她们参与举人们的谈论,那是为难她们。 这回方铮跟龚强来的比上回晚些,大堂内坐了大半的人,两人进门后,掌柜的早等候多时了。 他对方铮印象极好,亲自引方铮去座位上。 这使得周围学子看过来。 他们能从万万人当中脱颖而出,这些学子都有自己的傲气跟底气,哪怕心里再多好奇,暂时也无人过来搭讪。 掌柜的让伙计送来了茶水跟点心,伙计小声跟方铮说,这是掌柜的免费送的。 “无需。”方铮这回却拒绝。 上回他给掌柜的出了个主意,所得理所当然,而掌柜的此时并未采用,无功不受禄,他不会接受。 伙计去回了掌柜的。 掌柜的忘了方铮这边一眼,点点头,似乎明白方铮的意思,对方铮不免又高看几分。 大约是临近了会试,学子们也开始不淡定了,听闻此次陛下下令,会试要四位大人监考,且会糊名阅卷。 学子们都知道圣上很关注此次会试,若是能在此次考试中脱颖而出,以后势必会得陛下注意,这不就是他们终其一生所求的吗? 因陛下重视,他们也就越发紧张难安。 他们有的人已经在状元楼蹲了十多日了,就盼着陛下能微服出来一趟,不过显然他们是白蹲守了。 方铮跟龚强喝了一壶茶,点心各吃了两块,仍旧没有等到想见的人。 满京都都在议论,以赵公子的学识,今年状元必然是他的,不愧是丞相亲子,有乃父之风。 而在方铮看来,若是往年,以赵丞相在朝中的地位,这状元之位怕是非赵公子莫属了。 今年却未必。 “三郎,咱们都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那位赵公子是不是不会来了?”龚强问。 “应当是。” “我们回吧。”既然那位不来,方铮也没了耐性。 在这一个时辰里,他已经将昨日看的书又在脑中温习了一遍。 再待下去便是浪费时间了。 “嗯。”龚强有些内疚,今日这位子是他定的,却没等来人,白白浪费了三郎的时间。 “强子哥,今日我们没白来。”方铮却在这时说。 等出了门,龚强才问,“三郎,你这是啥意思?” 今日来的学子我都观察了,也大约知晓了他们的性情,这些人当中只有几个可交往,以后我在京都,他们当中必然会有我的同僚,此时对他们多一些了解是好事。 “没白来就好。” 两人刚往回走时,迎面走来一群公子。 确切地说,是一群书生簇拥着两位公子,往状元楼走来。 跟他们擦身而过时,当前一位公子问同伴:“他是谁?” 另一位公子打量了一番方铮的后背,而后摇头,“大约是别处来京的,赵兄你也知晓,这段日子每日都有不少人来京都。” 他们打听了各州的头名,没有值得他们注意的人。 “还是多注意些好。”赵公子提醒。 “赵兄说的是。” 已经离开的方铮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看来这位赵公子真是有几分本事的,能与他一较高下,这位赵公子不似当初在荆州遇到的那位装模作样,又目中无人,至于他身旁的那位宋公子,不值一提。 方铮没有直接回去,先去了一趟书铺,而后又给娘子买了一盒藕粉桂花糕。 娘子喜欢吃这家糕点。 之后跟龚强一起,提着糕点回到铺子。 方铮没在家,冯轻静不下心来,她担心方铮会在状元楼遭遇之前在荆州想通的状况。 相公没有背景,却又足够优秀,自然会招各种各样的人嫉妒。 等冯轻不知第一回朝外透过窗户朝外看时,方铮总算是安然回来了,她放下针线,迎了出去。 “相公你没事吧?”冯轻打量方铮,“有没有被人欺负?” “傻娘子,谁能欺负为夫?”方铮揉了揉冯轻的脸颊,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为夫给娘子带了糕点,娘子趁热吃。” 这一点冯轻不得不夸赞方铮了,每次方铮单独出去,回来时总会给她带些吃的。 看一个男人在不在乎女子,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都做些什么。 “相公也吃。”冯轻牵着方铮往屋里走。 两人分食了一叠糕点,说是分食,方铮不过就吃了一块,其余的都进了冯轻肚子里,吃了几乎一叠糕点,又喝了两杯茶水,冯轻有些撑。 吃的多她就想多动动。 眼看快到午时了,她干脆起身,去准备午饭。 只要在家的时候,方铮总想离娘子近些,尤其这几日娘子心绪不稳,他也越发愿意黏着娘子了。 是以,冯轻做饭的时候,方铮干脆一边烧火一边看他方才买来的书。 “相公,你还是在房间看,我在灶房动静下,会炒着相公。”冯轻劝。 方铮已经往灶膛添柴火了,他笑道:“娘子不是一直担心为夫考试时不能照顾自己吗?此时在家可以多做些,等考试就熟练了。” 冯轻想想也对,就任由方铮去了。 只是等她快做好了饭,这才醒过神,“相公,你考试时人家不会让你用灶膛烧火吧?” 方铮无声笑,捏了捏自家娘子的手心。 娘子真是让他喜欢到不能自已。 被方铮这么糊弄了一番,冯轻心情又好了许多,她给方铮跟龚强各盛了一碗鸡汤,又将鱼朝方铮跟前推了推,催促道:“相公多吃些鱼,会更聪明。” 这段日子冯轻每日鸡鸭鱼肉换着给方铮做,除此之外,她还买了银耳枸杞,日日给方铮煮着喝,若不是方铮阻止,冯轻恨不得再去买一根人参,顿顿给方铮炖。 哪怕方铮抗议,冯轻仍旧没有松口,她势要在考试前将方铮的身体补到百病不侵。 只是她白日给方铮补的太多,夜里就操劳的更多了。 “相公!”冯轻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冷静,她这喘口气,这才继续说:“你可是马上要考试的人了,能不能保持点体力?” 上方传来压抑着某种情绪的轻笑,“娘子放心,为夫好得很。” 冯轻还想说话,方铮却堵住了她的口,“看来娘子还有力气——” 第二日冯轻又起的晚了,她揉着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今天是约定去拿烤饼的日子,我们都晚了。” “不晚。”不同于昨夜的霸道凶狠,白日,方铮又是那个凡是都淡定对之的人。 任由方铮给她穿好衣裳,冯轻下了决定,“从今夜开始,我们分房间睡。” 替冯轻系腰带的手一顿,方铮摇头,“不成。” 他从没想过要跟娘子分房睡。 这辈子都不可能。 “分。”冯轻一锤定音,而后循循善诱,“相公啊,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说你现在劳心劳力的,进了考场可咋办?就几日,就当是提前适应了考场。” 然,她显然没说服方铮。 只见方铮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地帮她系好了腰带,而后将人往怀里一带,“娘子你错了,若是娘子与为夫分房间,为夫定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食不好睡不着,为夫又怎能好好考试?” 这还真是个问题。 冯轻顿时犹豫了,“要不相公今夜先试试,若是不成,明日我再回来。” “娘子,后日就考试了,娘子忍心为夫一个人独守空房?后日之后为夫还有好多日无法抱着娘子,为夫心里颇不是滋味,要不,为夫还是不——” “停!”冯轻生怕方铮说‘不考’两字,“不分不分。” “娘子误会了,为夫的意思是,这两日为夫还是不闹娘子了。” 话落,朝自家娘子揶揄一笑。 “行吧,相公你开心就好。”虽这么说,她还是没忍住,抓着自家相公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冯轻着急去拿烤饼,两人早饭就出去吃。 “你们可算是来了。”远远见着方铮跟冯轻,中年男子朝两人打招呼,“怕你们着急,烤饼一早就做好了,我就放在炉子边上热着,吃着正好。” “大叔,我们就在你这里先吃顿早饭,我跟相公想尝尝这饼。” 大叔的摊子不大,只有三张桌子,最多坐六个人,此时已经坐了五人。 中年男子看了一圈,小声说:“要不二位等一等?” 五个人中有两个快要吃完。 “成。” 冯轻也不是多讲究的人,她看中年男子虽然忙,不过桌凳都擦的干净,旁边放的炉子上热着的粥闻着也香。 没等多会儿,那两人放下铜板,跟中年男子打了声招呼,离开。 听口气,他们都是经常来吃饭的客人。 大叔抽空将桌子上收拾好,请方铮跟冯轻坐下。 他又给两人盛了两碗粥,一小碟咸菜。 “这是我自己做的,二位不嫌弃的话就尝尝。”普通百姓冬日吃不上蔬菜,他们总会趁着菜多的时候多腌制一些。 “大叔,怎么就你一个人做饼?”冯轻之前见过的那些小摊子上卖吃食的多是夫妻父子,或是一家人,这大叔一人忙的不可开交,倒是少见。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我家孩儿娘身子不好,不能劳累,儿子出去做短工了,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好在我身子还结实,自己也能干。” 冯轻暗暗打量男子,这男子身上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洗的也发白,大冬天的却只穿一个薄袄子,想必家里拮据。 只是如此困难,中年男子面上却不见阴郁,他很快又笑起来,“这咸菜就是我那媳妇腌的,二位尝尝。” 冯轻跟方铮分别尝了。 味道果然是不错,许是不同的地方口味略有不同,这咸菜的味道跟金姨做的有些像。 吃着咸菜,冯轻就想到了金姨,想金姨在京都住了许多年,不知道金姨还愿不愿意来京都,也不知道娘跟金姨在家里好不好。 越想越多。 “娘子尝尝。”方铮喂了娘子一口饼。 冯轻看向方铮,瞬间清醒,她就着方铮的手吃了一口。 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味道很好。” 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走过来,“我放了些自己磨的香叶子,又放了些油跟盐巴。” “大叔手艺真好。”冯轻会做饭之后才知晓这天下菜色何其多,她会的不过是沧海一粟,她想多给相公做些好吃的,看来还有的学。 “二位喜欢就好。”中年男子松口气。 他也试了好几次,因冯轻多给了银子,他跟孩儿娘这两天也吃了肉。 冯轻吃了一整块烤饼,方铮也吃了一块,两人这才满足地起身,跟中年男子说了一声,提着包好的烤饼离开。 等方铮跟冯轻离开后,中年男子过来收拾碗筷,发现碗旁边放了一小块碎银子。 中年男子急忙往远处人群看,却早找不到冯轻跟方铮的身影。 “愿你们一生平安,前途似锦。”中年男子低声说。 回去的路上,方铮跟冯轻谁也没提方才的事,冯轻的注意力都在方铮手里的烤饼子上。 “相公,他们不会将这饼掰碎了查看吧?”冯轻想到这一出,她问。 这院试怕是比乡试更加严格。 “应当会。”方铮应道。 冯轻眉头紧皱,这饼掰碎了还怎么吃?再说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洗手,万一相公吃坏了肚子该咋办? “不行,我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正文 第586章 会试 “娘子,不如趁着还有时间,娘子教为夫煮粥吧。”方铮倒是觉得区区三日,随意便能对付过去,不过为了娘子能放心,他还是学着自己做饭好些。 “也成,到时不用他们帮忙,我帮相公把烤饼给掰碎,可以放锅里煮着吃。” 接下来的大半天,冯轻跟方铮一直呆在小厨房里,一遍遍的教方铮一个人吃该放多少水,多少米,什么时候水大约会煮沸,煮沸之后要小心别洒出来,还要时不时搅拌,以免锅底的米饭煮糊。 到了晚饭时分,方铮总算能煮出一锅能吃的粥来。 方铮,冯轻跟龚强三人晚饭就喝方铮煮的这锅粥,虽然味道不如冯轻做的,不过方铮头一回做出能吃的饭来,冯轻足足喝了两碗。 “娘子不能再吃了。”方铮拿走了她的碗,“若是娘子喜欢,等为夫考完试,天天都给娘子做。” “那倒不用,相公偶尔做一回就成。” 方铮会煮粥,冯轻总算是没那么焦虑了。 总算到了会试这一日。 这一日铺子没开门,龚强跟冯轻一起送方铮去贡院。 贡院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近,三人早早吃了饭,往贡院走去。 等到时,贡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龚强将背着的锅碗瓢盆都递给方铮,冯轻也将手里为方铮准备的米还有切碎的小菜递过去。 “相公记好了,这小青菜我已经切碎了,肉糜也是炒过的,等粥煮的差不多了,你再将肉糜跟菜都放进去,少放些盐就能吃了,这么冷的天,一定要多吃点热乎的饭,还有那人参,如果觉得精神不好的时候可以含一片。”冯轻不厌其烦地叮嘱方铮。 “好。”方铮握紧娘子的手,“娘子别担心,为夫三日后就回来。” “嗯,相公去吧。”有上回乡试的经验,这回又准备的充分,别看考试前她焦躁,不过到了此时,她反倒是冷静下来了。 “强子哥,劳烦你多看顾一下娘子。”方铮又跟龚强说。 “放心吧。” 方铮最后用力握了一下冯轻的手,转身走了。 冯轻站在远处,看着方铮的身影汇入人群,一点点地朝前走。 一小队官兵过来,禁止送行的人上前,冯轻不得已,只能跟龚强一起往后退,直到看不到方铮的身影。 “三弟妹别担心,三郎肯定能高中。”龚强安慰。 冯轻无意识地点头。 直到最后学子都进了贡院,贡院大门关闭,冯轻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会试时间,京都贡院比荆州的要严格多,前后数百米之内不准有人走动,巡逻的官兵这更是不停歇地来回走动。 冯轻已经答应方铮,三日之期到达之前莫要过去。 冯轻跟龚强一起回了铺子,她一个人在后院容易胡思乱想,索性帮着龚强一起卖东西。 这两日她没绣几个荷包,不过过来问的姑娘却不少。 这不,冯轻在柜台后坐下,就有姑娘上门了。 来的是两位,其中一位前几天才买过一个荷包,今天是陪着好友一起来的,好友也想买一方好看的帕子。 “夫人,可还有上回那种帕子?”这姑娘红着脸问。 “实在抱歉,那种帕子香囊要过几日才能有,不过数量不会多。”冯轻笑道。 姑娘同伴有些失望,“夫人,敢问拿些帕子荷包都是出自哪位绣娘之手?” 说话这位胖胖的姑娘也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她爹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也会带上她的绣品去卖,每次她的绣品都有人抢着买。 本来她觉得自己的绣技已经很好,见了冯轻绣的帕子后,这姑娘感觉有些复杂,有些羡慕,也有些酸涩。 她想见见那位绣娘,若是可以,她还想拜那位绣娘为师。 “这我不能说。”冯轻却拒绝告知这姑娘真相,她怕麻烦。 冯轻看出这姑娘眼里的渴望,她倒是不排斥收个徒弟,只是不是现在。 那姑娘失望,转而又问“那下回来了帕子,夫人能不能给我留一方?不管怕是还是荷包都成。” “银子我有。”怕冯轻不同意,这姑娘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她恳求地看着冯轻,“还请夫人帮帮忙。” “好吧。”这姑娘眼里看不出恶意,既然铺子要一直在这里开着,少不得要这些姑娘多宣传,“你四日后来吧。” 这姑娘千恩万谢的跟铜板离开。 之后冯轻在铺子里呆了一天,卖出去三匹布。 她坐在铺子里琢磨了大半天,觉得这样不行,光卖布,竞争太大,他们这小铺子没法跟主街上那些布庄比。 想要多赚些银子,少不得做些别出心裁的衣裳绣品。 半下午的时候,铺子里人少,冯轻干脆拿出宣纸,开始画衣裳款式。 她也走过不少铺子,在街上见了许多小姐们的穿着,了解大业小姐夫人们的喜好,用了两日时间,一共画了三种款式。 一种是街上常见的襦裙,不过她在腰部做了些改动,还有一种是结合后世的款式,最后一种便是冯轻自己琢磨的。 冯轻视线落在第三款的裙子上,又做了几笔修改,而后满意地点头。 “夫人,你可真是神了。”小钱昨日被龚强放了假,今日早早过来了,他以为冯轻在画花样子,一直没敢打扰,等冯轻停了笔,这才过来,远远站着,往宣纸上看。 待他看清宣纸上的裙子时,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像仙女穿的衣裳一般。 也是因时代限制,哪怕是宫里的绣娘,为后宫嫔妃做衣裙的花色花样都是中规中矩,她们也只能在料子上下功夫,无人敢做这么出格的裙子。 冯轻却考虑的不多,她这第三款裙子本来也打算卖给那些不差钱的千金小姐们。 有那位韩小姐在,冯轻倒是不愁裙子卖不出去。 “好看吗?”待墨迹干了,冯轻才随口问了一句。 小钱迫不及待地点头,“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夫人,您还会做裙子?” 小钱好歹也是跟那些姑娘夫人们打过交道的,多少也了解那些姑娘夫人们的喜好,他觉得这裙子做出来肯定有人抢着买。 “会吧。”冯轻回答的模棱两可。 小钱暗道,若是他有妹妹媳妇,他肯定省吃俭用都要给她们买一件。 不过冯轻画好了花样子,却没有开始做,她心思主要还在考舍里的方铮身上。 被冯轻一直惦念的方铮此刻已经答完了第二张卷子。 怕被子里夹带纸条,考生都不准带着被子进去,是以,昨日冯轻尽量让方铮多穿些,若是时间足够,她都恨不得给方铮做一件羽绒服。 穿得多,白日的时候方铮脱了一件夹袄,等半下午,天气开始转冷,他又把夹袄船上,半夜睡觉时,被子则垫一半盖一半。 衣裳自然是没脱的。 即便这样,半夜还是被冻醒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没忘记冯轻的话,取出一片人参,含在嘴里。 等方铮含糊要睡着时,不远处考舍里传来一声闷响。 随即有官兵过来,而后一阵混乱。 周围考生都被惊动,他们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看去,不久,只见两个官兵抬着那间考舍里不知死活的人出来。 “都别吵闹。”考生小声议论之际,领头的官兵朝诸位考生喊道“你们都将炉子朝远处挪挪,别为了暖和就放在眼皮子底下,小心中毒。” 因是冬日,考舍不同于荆州贡院的考舍,这里每一间都是紧闭的,只有一扇窗户透气。 白日考试时,门是敞开的,不过每间考舍前头都有一个半人高的栅栏,这样既有亮光,又能让监考的大人注意这些学子是否作弊。 到了晚上,门窗紧闭,炉子里的炭火若是靠的近,就容易中毒。 每年都有这种情况,要么冻的晕过去,要么中毒晕过去,严重的甚至会出人命。 听了领头官兵的话,不少考生纷纷用水扑灭了炉子里的火,还有人小声嘀咕,怪不得他觉得胸口憋闷难受。 方铮对面的考生最惊讶。 他惊讶的不是有学子中毒,而是惊讶方铮的未卜先知,昨日晚饭过后,方铮便将火扑灭,等今早,便请求官兵重新给他点了炭火。 这些都是举子,是大业未来官员,若不是太过无礼的要求,那些官兵都会满足。 对面学子发现,今日考完之后,方铮再次灭了火。 当时他还觉得方铮实在太过愚蠢。 原来更蠢的是他们这些人。 没有火,他们最多是着凉,身体极差的才会冻出个好歹来,可若是中了毒,轻则昏迷,重则丧命,相较来说,还是灭了火好一些。 许多人也是知晓紧闭的考舍里燃着炉子不好,不过他们都抱着侥幸,直到有考生中毒,他们才果然灭了火。 方铮对面的考生也将被子里还剩的冷透的水扑在火炉子里。 对外面的动静,方铮置若罔闻,他一直闭着眼,先想了一阵自家娘子,而后琢磨明日的考题。 约莫半个时辰,他才睡着。 这一夜,冯轻仍旧没睡好,半夜猛地惊醒,她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 叹口气,冯轻披着衣裳起来,点了油灯,从书桌上拿了一本书,是方铮往常拿在手里的,书上还有自家相公身上一样的味道,她没有看,只是拿着,仿佛这样就是方铮在身侧。 因方铮不在,龚强夜里都睡在铺子里,他让冯轻将前头跟后院之间的门锁上。 是以,整个后院只有冯轻一人,她心里难免有些惆怅,上回还有金姨陪着她,这回只有她自己,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时难免就会胡思乱想。 不知道相公这两日吃的怎样,睡的怎样,考的又怎样。 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种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不过对冯轻来说又是甘之如饴的事。 这一夜好歹囫囵过去了。 第二天天没亮,冯轻又醒了,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头,抱着方铮的书,闭着眼又休息了一阵,却怎么都睡不着,待天际隐隐泛着光亮,她实在躺不下去了,便起身。 虽然龚强一直在铺子里睡,这两天早饭还是冯轻做的,龚强也没跟冯轻一桌吃饭,而是将饭菜端到一旁,几口扒拉完,再回来洗碗。 冯轻再三阻止,后来龚强才没有自己洗吃过饭的碗。 想着方铮今日下午就能回来,哪怕冯轻没睡好,从起床开始她也精神抖擞的。 一上午的时间,冯轻绣了一个荷包,一方帕子,到了午时,冯轻将将要收拾做饭,龚强已经从外头提着食盒进来。 他知晓这几日冯轻心焦,而她做饭多也是为了他。 “三弟妹,你这几天脸色不太好,若是三郎回来瞧着,定是心里难受,你多吃些。”龚强劝道。 冯轻本来没什么胃口,龚强这么一提,她顿时坐不住了,赶紧回房,往铜镜里瞧。 虽然铜镜模糊,不过冯轻还真能看出铜镜中的自己没精打采的。 女为悦己者容,她可不愿相公三日过后见到一个如此憔悴的自己。 她胃口倍增,吃了不少,吃完后略坐了一会儿便回屋去了。 她得睡一会儿。 也是真的困极了,还因着不久就能见着相公,冯轻几乎是倒头就睡。 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 精神许多,冯轻简单洗漱,又换了一身鲜亮的袄子,这才出门。 龚强已经在铺子里等着了。 “夫人,公子这回定会考的很好。”知晓方铮今日考完,小钱见了冯轻就说喜气话,他是真的盼着方铮能考中进士,这样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小钱很清楚,再想找像方铮跟冯轻这样温和的主子可不多。 “借你吉言。”冯轻朝小钱笑了笑。 哪怕再三告诫自己,小钱看着冯轻笑时,仍旧控制不住心跳,他急忙低头,“公子学问好,肯定会出人头地。” “三弟妹,咱们走吧,三郎应当快考完了。”龚强这时开口,打断小钱的话。 “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一起朝贡院去的人很多,除了学子家属外,还有很多是看热闹的百姓,龚强跟冯轻到时,贡院门口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正文 第587章 窃贼 哪怕官兵阻止,百姓仍围在贡院门口。 为了避嫌,龚强走路的时候离冯轻几丈远,人多的时候,龚强不得不朝冯轻旁边挪了几步,生怕有人碰着她。 冯轻着急寻找方铮,也顾不得周围拥挤的百姓。 她个头在女子当中不算矮,不过挤在她前头的有几个高个子的男子,无奈,冯轻只好伸长了脖子,朝前头看。 就在她注意力都在贡院门口时,冯轻觉得胳膊上一重,随即一只手试图摸上她的腰间。 下一刻,一声哀嚎。 只见龚强不知何时站在冯轻身后错一步的地方,他一手捏住一个矮个男人的手腕。 “你,你做什么?”矮个男人飞快地看了一眼冯轻,随即又惊惶地看向龚强。 “你找打。”哪怕这一年来龚强已经收敛了脾气,但是他始终还是那个血气方刚的人,即便被欺负的是个陌生人,龚强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是冯轻。 冯轻也意识到方才自己差点遭了咸猪手,她心头的怒火蹭的就起来了。 焦躁顺便变成了怒火。 冯轻大步走过来,对龚强说“强子哥,给我制住他。” 龚强点头,双手钳住他的手,直接反扣在这人背后。 龚强下手没有留情。 这人嗷的一声又叫起来。 冯轻已经到了跟前,她抬脚,一脚一下,直接踩在这人脚上,还用力碾了两下。 大庭广众下,她也不好做出粗鲁的事,但是心头火还是烧的旺盛,“强子哥,别让他跑了。” “三弟妹放心。”龚强紧紧攥着这挨个子的双手,疼的这人频频抽气。 “娘子?”冯轻刚要再去找方铮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喊。 她惊喜地回头,朝方铮跑过去,“相公,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察觉到她的手有些冷,“为夫这回的考舍靠外面,出来了便早些,娘子来多久了?怎不多穿点?” 冯轻眼里都是方铮,“我不冷,相公,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此时的冯轻忘了关心方铮的成绩,全部注意力都在方铮身上。 “多亏了娘子,这三日为夫很好。”方铮并未哄骗冯轻,按照冯轻教他的法子,他吃的饱,觉得有些冷的时候便含一片人参,这三日并不难过。 方铮脸色并不苍白,只是比往日略显憔悴了些。 “相公,咱们先回去。”这么多人,有些话不好问,冯轻知晓考了三日,方铮肯定也是累了,她拉着方铮就走。 “强子哥,怎么回事?”从一开始方铮就注意到了矮个子男人,他方才分明看到娘子怒气冲冲的。 想到此处,方铮神色有些冷。 “先离开再说。”事关冯轻的声誉,龚强也不便细说。 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矮个子男人开始挣扎,他扯着嗓子喊“你们凭什么抓我?救命啊,这里有人欺负人啦!” 此人既能做出龌龊事,自是个无赖。 方才方铮不过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就觉得心头一沉,他知晓自己绝对不能被这几人带走。 “你这是贼喊捉贼吧?”三弟妹在他眼皮子底下差点被欺负,龚强觉得自己有负方铮所托,他恨不得一拳将这人砸个半死。 “我做什么了?你们有本事说清楚?”这人得意地问。 他知晓龚强是不敢将他方才所做的事说出来的。 女子的闺誉比什么都重要。 男子本吃定了龚强不敢乱说,岂料,龚强却冷笑一声,双手越发用力,几乎要捏碎了他的手腕骨。 “既然你这般不要脸面了,那我也不必为你着想,方才你偷了三弟妹的银子,此刻银子就在你身上。” 龚强倒是想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说此人偷的是他的,可周围人方才都看到他朝冯轻奔过来,制住这矮个男子的。 男子冷笑,竟面露得意,他说“你这是栽赃,我没偷她银子。” “若是我在你身上搜出银子,那该如何?”龚强紧跟着问。 男子也是太过狂妄,这种事他以往得手不知多少回,那些妇人姑娘没一个敢吱声的,男子方才一时慌乱,他觉得自己是看错了方铮方才冰冷的视线。 这会儿反应过来,自然觉得龚强不过是虚张声势。 得意太过就是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若是你能搜出来银子,我便任你处置。”这人挺了挺胸,并未觉得胸前有异样,便觉得龚强不可能悄悄在他身上塞银子。 毕竟银子搁在身上会硌得慌。 “这可是你说的。”龚强环顾一圈,朝众人说“诸位父老乡亲都给我们做了证,此人手脚不干净,想偷在下弟妹的银子,若是在下从他身上搜到银子,他将任我处置,这是他方才说的。” 在场的许多人都被人偷过银子,他们对这些窃贼可谓是深恶痛绝。 看学子们热闹是看,看抓小偷的热闹也是看。 “这位兄弟,我们都可以作证。”有人高喊了一句。 龚强这般笃定,男子心下突然一慌,他着急说“我没偷,我不过是——” 他想说实话。 这样大家注意力就会转到冯轻身上。 然,他话还没说出口,一直沉默的方铮上前一步,一拳头砸在男子嘴上。 男子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牙齿磕上嘴,顿时流了满嘴的血。 方铮朝龚强点头。 “诸位乡亲请看。”龚强一只手攥着此人两个手腕,另一手摸上男人前面的腰带,下一刻,手里就多了一张银票。 龚强晃了晃银票。 赫然是一百两。 “你没说是银票,你方才明明说是银子。”男人知道自己被坑了,他顾不得满嘴的血,费力辩解。 “我兄弟这三日在贡院参加会试,弟妹担心我兄弟身子,想拿这银子给我兄弟买些好的补补身子,却差点被此人偷了去。”龚强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妇人哭了会让人心生同情,可一个大老爷们红了眼眶更是让人心有戚戚。 “这银子是我弟妹跟弟弟省吃俭用好几年,我兄弟日日抄书,才攒下来的,本想着拿着银子容易遭贼惦记,弟妹便想着换成银票,这样安全些,却没想到此人早便惦记上这银票了,乡亲们,你们说,能不能放过他?” 正文 587.第588章 不放过 百姓对窃贼都是深恶痛绝的,自然愿意看着龚强处置这人。 还有人提议将此人送官。 龚强谢了这些人的好意,堵上矮个男人的嘴,将人提溜离开了。 到了僻静之处,龚强松开这人的手,而后抬脚就踹,直将此人踹了个狗吃屎,脸磕在地上,顿时惨不忍睹,本就受伤的嘴巴铲在地上,牙齿掉了两颗。 男子满脸血沫子,他吐出牙齿,口齿不清地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饶了我。” 等到无人的角落,龚强一改之前的温和有礼,看着矮个子男子的目光就跟看个死物一般。 男子这才意识到他踢到铁板了。 “看你动作这么熟练,这么干不是一次两次了吧?”男子到今日之前还安然无恙,可见那些被占了便宜的女子该是如何担惊受怕,又无可奈何。 龚强气不过,又踹了两脚。 用手他还嫌脏了手。 “三郎,怎么处置他?”龚强气勉强顺了些,他问方铮。 方铮先是沉吟,而后捂着冯轻的眼,视线却落在男子身下某一处,龚强会意。 “你跟三弟妹先走。”龚强会意,对方铮说。 方铮点头,牵着冯轻离开。 冯轻没回头,跟着方铮一起走了。\0 不过还没走多远,她就听到一声好似被闷在嘴里的惨叫。 冯轻脚步顿了顿,问方铮,“相公,强子哥下手应当有分寸吧?可别闹出人命。” “娘子放心,不会的。” 冯轻最信任方铮,不会出人命就好,她的注意力很快转到方铮身上,“相公考的如何?题目是不是比乡试要难得多?” “为夫觉得尚可。” 既然连相公自己都觉得还行,那肯定是没差了,冯轻也不懂诗词歌赋,便没有继续问,她更担心的是方铮的身体。 小钱也早早在外头等着了,远远见着方铮跟冯轻,小跑着上前,接过方铮手里的考蓝,他没敢多问,小心观察方铮跟冯轻脸色。 二人神色如常,想来是考的不错的。 小钱比方铮跟冯轻还兴奋,他笑问“夫人,公子今日归来,要不要小的出去买些好酒好菜,让公子好好吃一顿?” 这自然是要的。 冯轻给小钱二两银子,“多买些回来,酒也买些。” “好嘞。” 等小钱离开,冯轻提醒方铮,“相公,买了酒你也只能喝一杯。” “为夫听娘子的。” 二人进了铺子。 冯轻前脚刚踏进门,随后腰上一紧,整个人落入温热的怀中,她被迫仰起头,承接独属于方铮的灼热呼吸。 良久,外头传来脚步声,方铮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冯轻。 他轻啄了一下娘子的红唇,“为夫很想娘子。” 他恨不得将娘子变小些,日日揣在怀里带着,片刻也不分开。 冯轻抱着方铮的腰,深吸一口气,“我也想相公,很想。” 外头人来人往,两人不好过分亲昵,方铮依依不舍地再抱了一下冯轻,这才放开他。 “相公,你先在这里等强子哥,我去给你烧些热水,洗个澡。”听着自家相公不规则的心跳,冯轻眼眉弯弯,她偷偷笑,估摸着龚强也快回来了,冯轻才不舍地松开手,对方铮说。 “好。”方铮忍耐地碰了碰冯轻的额头。 冯轻前脚刚离开,龚强后脚回来了。 “那人不敢报官。”龚强进门后,没看着冯轻,这才开口。 他方才逼问了几句,得知那人这般行事已经有好几年了,不光在大堂广众下朝女子伸手,甚至还偷盗女子的贴身衣物,这些都是私密之事,且那人专门寻孤身在外,普通人家的姑娘妇人,那些女子受了委屈也不敢伸张。 以至于这男子越来越色胆包天,竟在大庭广众下想要对冯轻伸手。 龚强恨不得宰了那人。 不过后来他想想,还是觉得方铮的法子更管用。 这男人废了,恐怕比死还难受。 龚强略略跟方铮说了几句,方铮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方铮问龚强,“他那只手碰到娘子了?” “三郎你放心,我已经废了他的一只手。”两年前在东留村发生的事龚强至今还记忆犹新,他知晓方铮的禁忌,这回不用方铮开口,他已经替方铮废了那人。 眼底闪过厉芒,方铮抬脚就往外走。 “三郎,别冲动。”龚强连忙拉着他,“考试要紧,这事就交给我,保证让他后悔之前的所为。” 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若是有个万一,龚强怕对方铮名声有污。 压下心里的暴虐,方铮闭了闭眼,再睁开,瞳仁一片沉静。 “强子哥,你便将此事宣之于众,还有他偷藏的那些,若是有特殊标记的,便烧掉,若是无,便想个法子让周围百姓都知晓他的龌龊。” “这个法子好。”龚强心中的郁气总算是消散。 一旦此人龌龊行径被周围人知晓,不用官府动手,周围邻居就能将他打个半死,送官不至于,但是这人也别想在京都混下去了。 等冯轻烧好了热水,方铮跟龚强已经商量完了。 方铮朝龚强颔首,而后去了后院。 龚强也转身离开,打算趁早就此事办了。 三日没有好好洗漱,方铮早觉得不适,他牵着冯轻去了浴房。 这浴房是方铮改的,与清丰县租的房间一样。 冯轻怕方铮着凉,将炉子提了进去,另外又在浴桶四周围上布帘子,好歹能挡些风。 “相公,太冷了,你不能洗太久,炉子也不能一直放在浴房内。”冯轻跟着方铮一起进门后,叮嘱道。 “娘子帮为夫洗。”方铮站在冯轻面前,伸展胳膊,等着冯轻给他脱掉衣裳。 冯轻拒绝不了自家相公。 她担心方铮着凉,上前,麻利地解开他的腰带。 “相公,老实些,快些洗了换衣裳。”眼见方铮手上用力,想将冯轻也拉扯进去,冯轻瞪了他一眼,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方铮轻笑。 他自然不打算在这里对娘子动手动脚,这里太冷了。 冯轻这回烧的水有些热,却也不至于太过烫,待方铮浑身泡暖,水还没冷时,冯轻便催着他起来。 这些事方铮向来听娘子的。 待穿戴好,冯轻将人拉着回房间,拿来干净的布巾,替方铮擦拭头发。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手机请访问 正文 第589章 刺客 有方铮的主意,龚强此事办的利索。 他回去时,那男子还躺在地上,龚强下脚太重,他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动弹,周围也聚集了不少人,有人好心想送他去看大夫,可思及自己重伤的部位,男子忍痛拒绝。 若是自己以后不中用了,那大家都得知晓,他还有什么脸在这一片混? 待身上的痛略微缓解,男子准备起身去看大夫时,龚强又出现了。 见到龚强的身影,男子本能地缩瑟,他紧张捂着身上某一处,冷汗流了下来,“你,我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 周围看热闹的虽不知道事情始末,不过自古都是弱者有理,有人就看不下去了,“这位兄台,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哪。” “就是,他已经这般惨了,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难道非要了他的性命才肯罢休?”有人附和。 还有人甚至打算报官了,“若是他犯了罪,将他扭送到官府去,你私自动刑,也是有罪。” 环顾一圈,龚强发觉大多数的围观者都对自己面露不赞同,对地上凄惨的人面露不忍。 地上的人闻言,本来已经不嚎了,又开始哼哼唧唧。 “你们都是住在这周遭的人?”龚强没有解释,反倒先问。 “怎么?你还想报复我们?”有个汉子问。 “他该不该死,不如你们等会儿再决定?”龚强冷笑,对这种自以为善良,殊不知却在助纣为虐的人,龚强懒得跟他们多解释,“希望等下你们还有心情替他求情。” 龚强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围观者纷纷皱眉。 这处离矮个男子的家并不远,只需穿过几道巷口。 这处位于京都东南部,是京都最底层百姓聚集之处,此处也有许多外地过来做工,及做小生意的百姓。 一排排的屋子看着有些破漏,少有几家是有院子的。 龚强将人仍在地上,看着跟过来的人。 一路走来,看热闹的越发多了,后头跟了一长串,本来极简单的事被一个接一个的往下传,完全变了调,到最后竟有人听成了龚强恃强凌弱,竟还想将人赶尽杀绝。 龚强咬牙,他怒视周围朝他指指点点的人。 “希望等你们知晓他所作所为,还能这样为他抱不平。” 龚强让男子开门。 这男子已经猜到龚强要做什么了? 他惊恐地往后退,死活不开门。 这几年下来,他已经偷盗数不清的女子小衣,虽然他已经记不清到底偷过多少家,可这里头肯定有此刻正替他抱不平的人。 龚强松开男子,抬脚就踹。 龚强原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屋内场景时,仍旧到退一步,他脸色突变,朝周围看热闹的人招手,“你们不妨都过来看看,这其中说不定就有你们媳妇闺女的物件。” 那些看热闹的人有的一脸莫名,有的神色大变。 家里婆娘少东西他们也是知道的。 有人好奇,就上前来。 待看清里头的景象时,跟龚强一样,连连后退。 这不大的一间屋子竟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地上,墙上,吃饭桌上,甚至连木板床上都散落着妇人穿过的小衣,罗袜,甚至,甚至是信期用的草木灰垫。 许是常年没有打扫,屋里有一股刺鼻恶臭。 “你们不是觉得他可怜吗?不如都来找找自己媳妇被偷过来的东西,找完再同情。”龚强双手环胸,嘲讽道。 三郎还是低估了这男子的恶心程度,恐怕谁也踏不进这屋。 龚强话落,围观者讪讪的,再无人多说一个字,有人还用隐晦愤恨的眼神看着缩瑟在地上的人。 当着旁人的面,哪怕这里头有自家婆娘的物件,他们也不敢出头。 只是待无人的时候,这人怕是不好过了。 目的已经达到,龚强说道“此人该如何处置,我不再过问,既然你们觉得他无辜,那我便放了他。” 语毕,龚强大步离开。 徒留身后嗡嗡议论声。 等出了巷口,龚强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他庆幸,亏得三郎没有跟来,要不然得污了他的眼。 收拾好心情,龚强抬脚离开,结果刚转弯,差点跟站在墙角的姑娘撞上。 龚强堪堪稳住身体,快速后退。 那姑娘抬头看了龚强一眼,而后飞快地低头,竟低声说了声‘谢谢’,这才转身离开。 龚强一头雾水,随即又想到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心头又生出一股火气来,刚才他真是出手太轻了! 等龚强再回到铺子时,小钱已经将酒菜买了回来。 得了冯轻的吩咐,加上他有一张巧嘴,二两银子买了一大桌子的菜。 龚强让小钱一起上桌吃,小钱却谨守本分,他怎么都不同意,龚强只好捡了两个菜,又给他盛了一碗米饭,让他去前头吃了。 趁冯轻去给两人倒水的时候,龚强将方才的事跟他说了。 “强子哥做的很好。”方铮早预料到此人的下场。 龚强喝了一口酒,脸色难看,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我真不该这么轻易放过那人。” 龚强又想到回来的路口遇到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眼含热泪,清秀的脸上尽是感激,想来那姑娘也是受害者。 冯轻这时候进门,她好奇地问“放过谁?” 方铮起身,迎了上去,他接过冯轻手里的杯子,“娘子少端些。” 不想多跑一趟,冯轻端了三个杯子,里头都是烧开的水,她的手烫的通红。 被方铮这么一打岔,冯轻顿时忘了方才的问题,她笑道“没事,不太热。” 方铮先给龚强递了一杯,而后又将娘子的放在一旁,最后才是自己的。 “我还在锅里煮了绿豆跟蒲公英,等相公跟强子哥喝完酒,再喝些。”排毒清热的。 “多谢三弟妹。”龚强起身。 “强子哥别客气。” 方铮牵着娘子坐下。 小钱在京都这么些年,对主街上的大酒楼不了解,不过这些小巷子的美味他能寻摸出许多来,这回也是为了好好表现,买回来的都是看着寻常,却有别有味道的菜色。 方铮给冯轻先夹了一筷子炖牛肉。 这牛肉被炖的烂熟,入口即化,因炖的久了,作料的香味都浸入其中,冯轻满足地眯了眯眼,赞道“真好吃。” “娘子爱吃便多吃些。”方铮干脆给冯轻盛了一小碗。 桌下,冯轻悄悄握着方铮的手。 方铮回握着。 冯轻勾了勾自家相公的手心,而后缩回了手,“强子哥也尝尝。” 两人的眉眼来去都落入龚强眼中,龚强本来觉得一个人挺好,可三弟跟三弟妹感情实在太好,让他心里触动,觉得或许娶个媳妇也挺好。 只是想到自己的容貌,又打消了这么念头。 方铮给龚强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强子哥,待我考完试,你回东留村看看吧。” 因着他与娘子,强子哥已经一年多没回清丰县了。 来之前,龚婶龚叔虽然没明说,可方铮知晓他们二老很想儿子。 虽以前也是常年在外,不过一年也总能回去一两回,这回事出门最久的,他也想爹娘。 不过龚强还是放心不下铺子。 “我与隔街桑掌柜约好了要出去禹州一趟,这一来一回要一个多月,等这事处理好了我再回去吧。”他们不过是小铺子,需要的绸缎棉布量远不及那些主街那些布庄,而那些布庄的绸缎来源都是定向的,皆是全大业最好的供货渠道,他们这些小铺子要想进到便宜又质量好的,就得自己寻摸,这回跟桑掌柜去禹州便是为了此事,禹州有一个镇子许多农户都养桑蚕,蚕丝产量不算多,却也不少,他们两家铺子是吃得下的,不过因那镇子在山里,出一趟山不容易,那些绸缎庄就不愿意去镇子上进货。 龚强跟桑掌柜也是打听了许久才知晓这个镇子的消息。 “此事不着急。”方铮摇头,“禹州在南方,等强子哥去时,那边恰好是雨水多的时候,若是镇子在山里,届时山体最湿滑,也最是危险的时候,强子哥若是想去,可等过了这雨水多的时候。” 方铮读过的书很多,且过目不忘,他知晓每年这时候山间都会被泥水冲走许多百姓。 方铮的话向来是对的,龚强没有犹豫,“那我跟桑掌柜说一声,改个时候再去。” 既然不能去禹州,那龚强就决定回清丰县一趟。 两人说话间,方铮不知觉便喝完一杯。 之后便将杯子放在一旁,是不打算喝了。 龚强倒也没催,他知晓方铮酒量不好,过几日还得再去考试,少喝些为妙,想着快要回去了,龚强心里高兴,自己便多喝了两杯。 虽然没喝酒,方铮仍旧陪着龚强,冯轻先一步吃完。 她将方铮换下来的衣裳跟锅碗瓢盆全部洗了。 “娘子,待为夫考完了试,便跟为夫去牙行一趟,我们买个会洗衣做饭的,以后这些事娘子别碰。”方铮握着冯轻冰冷的双手,搓了搓,仍旧不热,他干脆将冯轻的手揣在自己胸口。 “别,太冷了,会冻着相公的。”冯轻缩手,却挣脱不了。 “为夫不冷。”方铮恨不得将自家娘子整个人裹在怀里。 挣脱不得,冯轻索性不挣扎了,她靠在方铮怀里,“我想替相公洗。” 方铮敛眉,“人是要买的,娘子若是不愿,便替为夫洗里衣,外衫袄子别动手,若是娘子想做饭,隔三差五做一顿便成。” 他是喜欢吃娘子做的饭,可整日围着灶台转,方铮舍不得。 “那就按相公说的。”冯轻点头。 待冯轻的手被捂暖了,方铮才将她双手拿出来,仔细端详。 刚洗过手,手指有些红肿,冯轻手指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别看,难看。” 低头,亲过娘子的每一根手指,“不难看。” 手指发烧,相公对她这般珍之重之,哪怕再多的苦冯轻都不觉得难以忍受。 “为夫给娘子配一些药膏,娘子日日涂几次。”手会再次变得细嫩柔软。 “嗯。” 三日没见着对方,正个下午,两人都黏在一起。 虽然一个看书一个做绣活,不过时不时相交的眼神还是流淌着脉脉温情。 方铮开了个方子,让小钱出去将需要的药材都买回来,他熬药,开始给娘子制药膏子。 冯轻就坐在院子里,抬头就能看到方铮的地方。 一下午时间过的很快。 晚饭是冯轻熬的粥,龚强出去买的包子,还有中午没吃完的菜,及酱菜。 “强子哥,等你来的时候再带一些娘做的酱菜吧。”这一趟他们过来,方蒋氏担心东西多不便赶路,酱菜装的不多,方铮跟龚强都是清丰县土生土长的,自小习惯了吃这些酱菜,尤其是龚强,一年没吃到家里的味道了,顿顿都想吃点。 酱菜很快见了底。 “成。”龚强点头。 除了除夕跟上元节,及乞巧,中秋这几个大节日无宵禁外,京都晚间管制的很严,龚强有心避开方铮跟冯轻,便想着趁天还没黑,出去走走。 才刚出门,便瞧见一小队巡逻侍卫快速从铺子门前跑过。 “都别出门,外头有刺客。”那小队长朝龚强,及周围同样出门的百姓喊了一声,“若是谁看到受了伤的陌生人,便快些报案。” 脚步一顿,龚强急忙回身,打算关了铺子。 他来京都这么久,还从没听说过有刺客这等事。 龚强拳头硬,可那也不过是相对普通人罢了,若是对上此刻,他只有挨打的份。 那队长喊叫的声音不小,院子里的方铮跟冯轻都听到了。 停下手里的动作,冯轻朝方铮看去。 方铮快步过去,牵着冯轻的手,半揽着她,安慰,“娘子别怕,为夫在。” 这时龚强也进了后院,他警惕地看了一圈院子,没发现异样,这才松口气,说道“三郎,今天夜里可要关好门窗,我那里有两把匕首,你拿一把防身。” “强子哥,不用。”方铮拍拍冯轻的背,而后回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袖箭,“你用这个。” 正文 第590章 杀人 “这东西留着防身,我有匕首就成。”龚强身高与方铮相差无几,不过他比方铮力气大得多,龚强想着刺客哪怕再有能耐,他出其不意的话,也不一定会输。 方铮却不容拒绝,“娘子还有一个,娘子整日与我在一起,一个足够。” 龚强还是不愿意收。 三郎跟三弟妹的性命比他的重要多了。 “强子哥,你是我与娘子的兄长,强子哥保护自己便是保护我与娘子,日后我与娘子还要靠强子哥多照看。” 龚强拒绝不了,“那这匕首你们也拿好,千万要小心,若是有危险,就叫我。” 龚强是打算今夜不睡了。 “强子哥,无需过分紧张,京都安危一向是严防死守,估计不到明日便能抓住此刻。”方铮劝道。 “反正一时没抓住,我们都不能大意。”京都固然是比清丰县要安全的多,可一旦有刺客,那肯定也是心狠手辣之辈。 “我们听强子哥的。” 方铮很少出错,可这回他却预料错了。 这夜,冯轻原本想着坚持一夜不睡,可靠在方铮怀里实在是太过放松,之前几日又一直没有休息好,是以,没用一刻钟便睡熟。 软玉温香在怀,方铮满足地闭上眼,却没睡实。 夜半,他只觉亮光闪过。 倏地睁开眼,一柄长剑悬在他与冯轻上方。 深吸一口气,方铮不动生死地将冯轻笼罩住。 就着微亮的月色,方铮冷着脸看向床前蒙着面的黑衣人,“你是谁?” 说着,方铮便想起身。 “别动。”似乎惊讶于方铮过分镇定,黑衣人眉毛一挑,压低声音警告,“也别开口。” “你想要什么?”当着这黑衣人的面,方铮又将被子往上拉,盖住冯轻的大半张脸,“别吵着我娘子。” 尽管方铮说话声音极低,冯轻仍旧是醒了,她动了动,却没抬头,整个靠在方铮背后,闷声说“相公。” 隔着被子,方铮拍了拍冯轻,柔声说“娘子莫怕。” “你要什么?”方铮又问了一遍。 黑衣人本来想着若是方铮跟冯轻哪怕只一人开口尖叫,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们其中一人,可此刻二人都如此淡定,黑衣人倒是不好下手了。 “我想借你们身份一用。”既然这两人如此配合,黑衣人也乐得少杀一人。 “你想出城?”方铮猜出他的意图,“那你找错人了,我们不过是外地过来做小生意的,在京都无根基,想必明日出城检查会严格的多,你出不去。” 黑衣人嗤笑一声,“你倒是懂得多。” “若是我杀了你,再要挟你夫人跟我出城一趟也未尝不可。”黑衣人视线从方铮身后扫过。 周身顿时冷凝,“我娘子只会跟我同生共死。” 他要挟不了。 冯轻闷闷地应了一声。 黑衣人杀意顿时泄了出来,既然这二人无用,又见了自己,留着便是隐患。 未等他动手,方铮却开口,“我有办法让你出城。” 杀意被按捺住,黑衣人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手中长剑却贴到了方铮的脖颈处,只要他开口说话,长剑定然会割破他的喉咙。 方铮却浑不在意,“明日我们要出城送货,你可以藏在布匹下方。” 随着他开口,脖子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线,不深,看着却触目惊心。 方铮像是觉察不到疼痛,他面色仍旧淡淡的,视线不错地看着黑衣男子。 虽然没有露出真面目,可不知为何,黑衣人觉得自己在方铮的视线下竟无所遁形,他心生警惕,觉得此人非杀不可。 再说,方铮提的这法子实在太过愚蠢。 黑衣人刚要压下手中的捡,只见方铮神色一变,看向窗外,喊了一句,“什么人?” 黑衣人本能地顺着方铮的视线朝外看,随着他的动作,剑身微微偏开,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方铮将早握在手心的匕首击向剑身,同时抱着娘子往里一滚,同时带走了被子,将冯轻包裹的严严实实。 “你耍我!”黑衣人大怒,提剑朝方铮刺去。 然,一声轻微响动,袖箭没入黑衣人的脑门。 黑衣人没想过自己会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里,他睁大了眼,直直到底,死不瞑目。 以往虽然用手段报复了不少人,这回却是头一次取人性命,纵使方铮再沉稳,此刻也不由微微失神。 “相公。”冯轻想掀开被子朝外看。 却被方铮牢牢困在怀里,方铮回神,将冯轻的脑袋压在胸前,他心跳渐渐稳了,“没事了,娘子别担心。” 长剑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动了隔壁的龚强。 龚强当真是没睡,他就坐在床上,手里捏着匕首。 “三郎?”龚强急忙起身,来到方铮门前,低声询问。 “强子哥,劳烦你进来。”方铮将帐子落下,遮挡住冯轻的视线。 “娘子,我们换个房间休息,可好?”虽然方铮是询问,不过他已经拿好了冯轻的衣裳。 冯轻已经猜到方才发生的事,她抱紧了方铮,点头,“好。” 亲了亲娘子的额头,方铮将冯轻的衣裳穿好,而后才穿自己的。 龚强进门,一眼就看到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人。 方铮先朝龚强摆手,而后转身,从帐子里将冯轻连带被子都抱了出来,冯轻整个人被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一丝一毫。 “我先带娘子出去,强子哥,你去报官吧。” 龚强稳了稳心神,脚步有些虚,他上前,先小心探了一下黑衣人的气息,确定他是真的死了,这才点头,“我这就去。” “相公,你会不会有事?”冯轻紧紧拽着方铮的衣袖,语气不稳地问。 隔壁房间有现成的床榻跟被褥,方铮将冯轻放下,掀开包裹在她身上的被子,额头跟她碰了碰,保证道“不会有事,不过为夫等下可能要出去一趟,娘子就在家里等为夫,强子哥就在院子里守着,可好?” 冯轻抓紧了方铮的袖口,“相公,真的没事?” “为夫保证没事。”方铮心疼地亲了亲冯轻的唇角,知晓她是吓坏了。 “那你去吧,我没事。”冯轻重重抱了一下方铮,这才说。 靠的方铮近了,冯轻闻到一股血腥味,她顿时急了,“相公受伤了?” 正文 第591章 带去问话 剑锋锋利,方铮又一直在走动说话,脖颈处的血线始终没有愈合,血珠子滴在雪白的中衣领口,显得有些刺目。 冯轻手忙脚乱地起身,“相公,我帮你止血。” 说话间,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的厉害。 方铮心疼地将人匝入怀中,不停地顺着她的背,他话音听起来轻松,“娘子,娘子乖,这伤口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不过是一道很小的伤口,若是真如此严重,为夫哪里还能这般陪着娘子?” 冯轻不敢挣扎,生怕挣扎间会让方铮的伤口撕裂。 “相公,你上药,咱们去找别的大夫。”冯轻伸手,想碰一下伤口,视线落在那道血红处,她瞳仁剧烈收缩,怎么都不敢碰。 “相公,你别让我担心。”冯轻哽咽。 “好,为夫这就上药。”方铮保证,“伤口不深,用不了几日便会痊愈,连痕迹都不会留的。” 若说方才冯轻想到那人就死在自己面前她还有些害怕,待看到方铮的伤口,冯轻心里只余下愤恨。 若是那人还活着,她会亲手杀了他的。 “为夫舍不得娘子手上沾上脏污。”方铮捧着自家娘子的脸,亲了亲她的唇,“这些事都交给为夫,娘子消消气。” “相公你别乱动,咱们这就去找大夫。”若是简单的头疼脑热方铮能替自己开药,这脖子上伤口实在是可怖,冯轻想着要找京都最好的大夫替方铮处理。 方铮却按住娘子,“太晚了,为夫自己去,娘子在家等着为夫。” “不成。”不亲眼看着,冯轻放心不下。 没等方铮再劝,冯轻已经下床,穿好了鞋,“相公,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必须要跟着。” “好。”本不愿娘子太过担心,可将心比心,若是娘子有不适,他不亲眼盯着肯定也放心不下。 伤口还在流血,这时候也没有消毒纱布,冯轻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绑住伤口,她急的团团转。 “相公,你等等我。”冯轻想着先找块没用过的面色棉布放在锅里煮着,再烤干。 可这样的话就要耽搁许多时间。 越是耽搁,方铮脖子上的血流的越多。 “娘子,家里还有烈酒,用烈酒擦拭一下便好。”方铮比冯轻震惊的多,恍若受伤的不是他,他还能冷静地给出建议。 “对,对。” “相公,你坐着,别乱动,我去拿酒。”冯轻将方铮按坐在床上。 “还需要等一等。”方铮却拉着她的手。 不等方铮细说,龚强的声音已经在外头响起。 “三郎,官府来人了。” 冯轻抓着方铮的手一紧,她惊慌地看向方铮。 相公杀了人,若是追究起来,是不是还要被抓走? 哪怕方铮跟她讲过大业律法,这时候冯轻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起身,直接挡在方铮身前。 不管如何,她是不可能让那些人此刻就将方铮带走的。 “娘子,别怕,没事,他们不过是带为夫过去问个话,为夫很快会回来。” “你都受伤了!”冯轻忍不住叫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也得让相公先处理好伤口。” “他们会为为夫找大夫的,娘子,你听为夫说,这半夜三更,且不说娘子根本无法上街,便是能去街上,挨家敲门,怕是也找不来大夫的,官府的人就不一样了。”方铮细细跟冯轻解释。 这也是方铮一直不处理伤口的原因。 伤处自然是要给官府的人看的,这也是他杀此刻的缘由。 “我跟相公一起,方才我也在场,我也可以作证。”冯轻说。 “娘子在家。”方铮不会让那些人询问娘子。 那些人手段太多,娘子不是他们对手。 “可是——” “里头的人快些出来,跟我们走一趟。”门外,一道陌生的命令声传来。 “娘子答应为夫,就呆在这里,等为夫回来。”方铮定定看着冯轻,等她点头。 “我答应相公,可是相公也要答应我,先处理伤口。”自己多说一句,就多耽搁一阵,冯轻只能答应。 “为夫答应娘子。” 方铮握了一下冯轻的手,而后转身离开。 他出了门,没看外头的人一眼,而是小心带上了门。 “里头的人为何不出来?”院子里站着一小队,七个人,领头的男子粗声质问。 这里的官兵自然是清丰县那些无法比的,他们看起来威严冷酷的多。 龚强着急地想解释,却见方铮抬手,阻止了龚强的话。 “里面是在下娘子,她胆子小,又不曾见过此刻,无需走这一趟。”方铮寸步不让。 “想必你们大人正着急让你带人回去问话,与其与我在此处耽搁,不如趁早回去交差的好。”这人方才吓着娘子了,方铮自然不会对他客气。 领头的那人哼了一声,不得不承认方铮所言甚是。 “跟我们走一趟。”想必一个妇人也不会知晓什么,这领头的视线落在方铮脖颈处,冷笑一声,随即招呼手下的人将尸首抬走。 “三郎,我跟你一起去。”龚强不放心,他小声跟方铮说。 方铮摇头,“我一人就成,强子哥,娘子方才吓着了,劳烦强子哥照看一下娘子。” 龚强一没有杀人,二没亲眼看着方铮杀人,他知晓自己去了也没用,三弟妹在方铮心里有多重要龚强清楚,他只能点头。 “那你小心。” 方铮颔首,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跟上了那一小队官兵。 等人都离开了,龚强端了把椅子,就坐在院子中央。 屋里,冯轻紧贴着门站着,她从门缝里看到方铮离开的背影,心揪着疼。 本以为他们会将自己带到府衙,却没想到一行人走了许久,竟到了铜雀大街。 要知道这铜雀大街上住的可都是大业肱骨,据闻最靠近大街的右侧是赵府,一路往南的都是几位最有权势的大臣府邸,左侧则是几位王爷府邸。 那一小队人直接将方铮带去了赵府。 走的自然不是正门。 赵府前院灯火通明,方铮目不斜视地跟在最后,直到进了一处院子。 “在这里等着。”那领头的男子吩咐方铮。 正文 第592章 威胁招揽 方铮没等多久便被叫了进去。 昏暗的会客厅内有两人,一坐一站,坐着的中年男子蓄着胡须,面庞白净,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 这位公子方铮认识。 “方公子,本官对你可是久仰。”儒雅男子,也是大业丞相赵丰朝方铮笑的温和,丝毫没有身为上位者的高高在上。 方铮并不意外赵丰知晓自己的名姓。 身为大业丞相,赵丰有的是人脉跟手段。 “方铮见过丞相。”方铮作揖,不咸不淡。 见多了诚惶诚恐的学子,如方铮这般淡定的赵丰还不曾见过,他眉目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打量方铮,“听闻方公子乃荆州解元,本相早想一见,方公子果真是丰神俊朗,小儿都多有不及啊。” 方铮继续作揖,却没应声。 到底是一国之相,赵丰神色一收,威压顺势释放,哪怕是朝堂上,自己肃着脸时,也少有人能面不改色。 方铮没有旁人的诚惶诚恐,这让赵相心生不悦,“说说吧,那刺客是如何潜入你的院子,你又是用何种手段杀了他,他临死之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方铮掀了掀眼皮,看着身前的寸许之地,答道“方某并不知他如何潜入院中,那刺客想杀方某灭口,无奈之下,方某只能杀了他,临死之前那刺客并未开口说话。” 一问一答,赵相并未听到自己想知晓的。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啪—— 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案上,维持了许多年的温和面具碎裂,他眯着眼,眼底迸射出阴冷的光来。 “方铮,或许你还不清楚你所杀的是何人,他又关系到何事。”赵相冷笑,“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殊不知,逞一时之气,得到的许是悔之莫及。” 方铮仍旧是沉默。 身为一国之相,赵丰对大业最有权势的人都是游刃有余,区区一个自以为是的学子他还不放在眼里,方才不过是一时气怒。 到底是老谋深算的人,赵相吐出一口气,不复方才的阴冷狠辣,他又笑了一下,“你是荆州清丰县人?” “说来也是巧,本相的祖籍便是荆州清丰县,本想有个侄女这几年一直在那,不知方公子可曾见过?”赵相打量方铮,似乎这才注意到方铮的相貌,“倒是位翩翩佳公子。” “不知道能生养出你这般人才的是何样的人。”赵丰笑意更甚,“若是有机会,本相倒是想见见令尊令堂。” 从进门开始就油盐不进的方铮总算是抬头。 他看了一眼赵相,曼声说“劳大人惦记,方某出身寒门,爹娘不过是普通农人,不值一提。” 想拿他爹娘威胁他? “论起来,方某哪里及得上赵公子。”哪怕眼前之人是万人之上的丞相,方铮仍旧敢反唇相讥,“整个京都的人都知晓,这一届状元非赵公子莫属,民间呼声太高,想必圣上都有所耳闻,方某先恭喜赵公子。” 整个朝堂无人不知陛下此次选拔的将会是心腹之人,寒门之子,这么些年来,圣上虽然一言九鼎,可朝堂复杂,世家根深蒂固,他赵丰的人更是比比皆是,圣上早忌惮。 赵相观察方铮,手指不停点着桌面。 一直站在赵丰身后的赵公子到底没有他爹老谋深算,他不悦地盯着方铮,赵公子同样是聪明人,他震惊方铮的大胆,心里也生出一股危机来。 这方铮实在是太过沉静,若是被皇上看到,必然会引起圣上的注意。 哪怕方铮没有摘得前三甲,皇上必然也会有别的借口将人收在麾下。 “大胆!”赵公子置于背后的拳头握紧,眼底泄露紧张,“圣上的心思岂容你小小举人猜测?” “成旭,退下。”赵相不悦地呵斥赵公子。 仅仅一个交锋,他倾注全部心血教养长大的儿子就输给了一个农家子。 赵相不免有些迁怒。 “父亲!”赵成旭低喊。 他知晓父亲的心思,可在赵成旭看来,方铮不过是个荆州解元,整个大业每隔三年便会有几十个解元,方铮又算什么? “出去。”赵相比赵成旭多吃了几十年饭,他看人很准,自己这儿子虽然学识高,可到底是被人捧惯了,受不得一点挫折。 拿方铮来打磨儿子倒是也不过的选择。 赵成旭不敢违背赵相的命令,他拱手,心不甘情不愿地拱手,“儿子告退。” 方铮原本还将赵成旭当成对手,今日一见,倒是自己高看了他。 待房间里只剩下赵丞相跟方铮时,赵丞相起身,走向方铮,“小儿无礼了。” “丞相客气,赵公子性情中人。”赵丞相愿意和气说话,方铮自然不会冷漠以对。 方铮能如此变通,这让赵丞相不由又高看了一眼。 此子有勇有谋,是个不得多的的人才,假以时日,未必爬不到高位。 这样的人若是揽在自己手下,必然是一件幸事。 即便不能为他所用,他也不会让陛下信任这方铮。 思及此,赵相更温和了,他抬手,拍了拍方铮的肩,“说起来,你我是同乡,本有许多话能说,本相也有十多年没回乡了,不知如今清丰县如何了?本相记得清丰县县令姓邓?” “是。”方铮自动忽略赵丰的前半句话,只应了最后一问。 “想必邓县令对你也多有器重,本相回头让人问问,邓县令是否任期满了,若是政绩不错,倒是可以往上走一走。”没人比赵丰更清楚,初入官场,人脉最重要。 方铮能走到这一步,其中必然有邓县令的相助,若是能让方铮放松警惕,多提拔一个县令也不过是随手的事。 另外,方铮既是清丰县人,他的底细想必邓县令最清楚不过。 “方铮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与县令大人不相熟。”方铮却说。 赵丞相自然不会信方铮的一面之词,这些他会派人去查。 “差些忘了大事。”赵丞相并未接方铮的话,他转而说,“今日让你过来是为了刺客之人,你许是还不清楚,这刺客行刺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皇上亲子,冀王。” 正文 第593章 野心 “你可愿跟我去冀王府一趟?”赵丰紧盯着方铮。 “方铮自当遵命。” 赵丰从方铮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可据他所知,冀王曾去到过清丰县一带,若是方铮知晓冀王身份,不该如此淡定才对,莫非他真的不认识? “罢了,此时不便。”赵丰摆手,冀王爱才,若是方铮到了他面前,定然会引王爷注意,赵丰愿意拉拢方铮,自不会亲自将人才送到冀王手上。 问来问去,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赵丰对方铮的冥顽不灵又多了一层认识,也多了几分忌讳。 “本相想知道,这是何物?”赵丰将袖箭放在案上,金属掉落在案桌,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越发清脆,若是稍微胆小些的,定然会心颤,可方铮只是抬眼扫过那袖箭。 “此物是袖箭。”方铮回道。 赵丰气怒,他自然知晓这是袖箭,“你不过一介书生,为何会随身携带袖箭?” 方铮却故意曲解赵丰的意思,他回了句“因孤身赶路,危险在所难免,在下不光带了袖箭,还带了匕首,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忘了拿出匕首。” “好,好,很好。”这方铮的嘴巴跟蚌壳一般,是怎么都撬不开了。 赵丰再次冷笑,“既然不愿意说实话,那就暂且在本相的府内呆着,直到你愿意说为止。” “丞相大人,大业没有一项律法可以让大人私自扣下赶考学子。”既没有将自己投入牢狱,又不打算将自己送往冀王府,刺客之事怕是另有隐情。 想通这个关节,方铮抬眸,直直望向赵丰。 “大人,此事已经再清楚不过,刺客闯入在下院中,试图劫持在下,让在下明日送他出城,在下不允,刺客便想杀人灭口,却反被杀,而方某不曾与刺客说过几句话,更不知晓刺客为何会选择在下的院子。” 方铮实话实说。 赵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方铮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若换一个人,赵丰就信了,可方铮这人太不寻常,赵丰将信将疑。 他却没有继续追问。 方铮极聪明,哪怕他多问一句,兴许这个年轻人就会多猜出几分。 “罢了,既然你是为了防卫才杀了他,按律是无罪,只是若此话有假,当是罪加一等。”赵丰步步退,最后只摆手,“你先回去,此事待你考完试再议。” 赵丰改了主意,方铮不是普通百姓,两日后他若没有出现在贡院,怕是会引起圣上的注意,那便得不偿失了。 既然是来京都赶考的,在殿试之前方铮是不可能离开京都的,便是过了殿试,得了皇上赏识,他也不可能一飞冲天,总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事,到时这年轻人就该知道何为能屈能伸了。 方铮拱了拱手,“在下告辞。” 赵府管家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等方铮离开后,赵丰吩咐下去,“去盯着他。” 赵府离他们的铺子有些远,方铮走的不快,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铺子。 自方铮被带走后,冯轻跟龚强就一直呆在铺子里,冯轻裹着披风,就站在门口,望着远处。 空旷的街道,乌黑的天地,唯有远处一道朦胧的光芒,这道光里站着一人。 方铮加快脚步。 远远地,他便喊“娘子。” 在面对赵丰时,方铮虽至于不紧张害怕,却需要全力应付,出了相府,他知晓有人跟踪,仍旧没有放松。 直到见了娘子。 暖光下,娘子的身影如此单薄,却在一刹那让方铮浑身充满了力量。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方铮失态了。 他眼圈泛热,远远地,朝冯轻伸出双手。 冯轻奔过去,冲进方铮的怀里,在夜色里走了许久,方铮身上被雾水打湿,冯轻将人抱紧,“相公,你去哪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为夫没事,只是被带去问了话,问完便让为夫回来了。”方才的惊心他不打算告诉娘子,方铮揉了揉冯轻的发顶,深吸一口气,闻着独属于娘子的香味,赶走心底的不适。 “三郎,三弟妹,外头冷,有什么话进来说。”龚强站在铺子门口,他朝两人招呼。 深更半夜,也不知道外头是不是还有别的刺客。 又用力抱了一下冯轻,方铮这才改牵她的手,跟龚强一起回了铺子。 方铮走后,又有官兵过来搜寻了一圈,家里翻的有些乱,就连铺子里的绸缎棉布都被翻过,冯轻也没心思整理。 方铮进门就看到狼藉的一幕,他神色幽冷。 “强子哥,明日再整理吧。”龚强开始拾掇,方铮却开口。 “很快就好,三郎,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因走的久些,方铮脸有些苍白,身上倒是看不出伤痕。 “没有,他们不过问了几句。”思忖片刻,方铮提醒,“强子哥,近几日可能会有人过来问你话,你只管实话说就成。” “还来?”龚强皱眉,“刺客差点伤了你,是死有余辜,他们还想问什么?” 再说,他根本没接触刺客。 “大约是问有关我的事。” 龚强察觉出不对劲,“三郎,是不是那些人想借机陷害你?” 三郎聪明能干,肯定会招人嫉妒,龚强有些气愤,那些公子哥怎么就容不下比自己有能耐的人呢? “不是,不过是想招揽我罢了。”方铮只跟龚强说了其一。 “这样?”龚强点头,“那我知道怎么说了。” 算那些人有眼光,既然是要招揽三郎,那他少不得要多夸夸三郎了,三郎自小就是全村最聪明的孩子,做事稳重,莫说他了,就是村长遇到事情都会特意问问三郎。 见龚强琢磨开了,方铮清了清嗓子,提醒了一句“强子哥,无需多言过去的事,我不愿意去。” “为啥不去?”龚强没读过书,不懂朝堂之事,他只觉得被大官看上,那是极荣耀的事。 “强子哥,若是我此番考的好,无需他们刻意招揽,皇上自会召见。”到了这时候,方铮也不瞒龚强。 龚强被方铮的野心镇住。 正文 第594章 准备第二场考试 龚强被震的半晌没回神。 “三郎,你,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见,皇,皇上?”龚强知晓会试殿试之说,可殿试不是人人都能参加的。 倒不是他觉得三郎学问不够,只是在这京都,光靠学识是不行的,还得有背景。 龚强知晓自己想不了太深的东西,既然三郎说能参与殿试,那肯定就能。 龚强的惊又变成了喜。 他越发麻利地收拾凌乱的铺子。 冯轻轻柔搓着方铮的手,待搓热了一只,又换另一只,直到方铮双手都暖和起来,这才松口气,“相公,我去给你熬点姜汤。” “吓着娘子了吧。”方铮拍了拍自家娘子的背。 “相公没事就好。”不管方铮做什么决定,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 冯轻去给方铮熬姜汤,留方铮跟龚强说话。 龚强有可能被带去问话,有些事方铮需得提前跟龚强说,从他方才跟赵丰的短暂相处中方铮知晓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不是他以往遇到的那些人。 若是龚强对上赵丰,若事先没有准备,用不了三两句话就会被赵丰套出实情。 “三郎,你放心吧,若是有人问起,我知道该说啥了。”龚强认真地记下了方铮的话,他肯定不能让那丞相害了三郎的。 “强子哥别慌,若是他威胁,强子哥便实话实说,我能应付。” “不成,我是你哥,理应保护你。” 方铮拾起地上的布,排掉上头的灰尘,他说“强子哥,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心里有打算,或许那样正合我意。” 方铮说的笃定。 龚强一直信任方铮,他点头,“那就好。” 等两人收拾好铺子,外头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冯轻煮姜汤的时候顺便把粥也煮了,她姜汤煮的多,三人一人喝了一碗。 喝完姜汤,龚强出去买些包子跟油饼。 三人吃早饭的时候,小钱正好过来,龚强放下碗筷,先去铺子里交代小钱几句,这些布匹掉落在地上,沾了灰尘,哪怕擦了,也总不如新的干净,龚强跟方铮商量了,这些脏的都要便宜些卖。 吃完早饭,冯轻刷碗的时候,方铮便跟在她身后。 昨夜太过担心方铮,冯轻忘了害怕,这会儿事情过去了,冯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卧室死了一个人。 她是后世之人,尚见不惯这里的生生死死。 “娘子,陪为夫睡一会儿,可好?”方铮接过她洗刷干净的碗,一边柔声说。 身体一僵,冯轻侧过脸,看向方铮,“相公,要不咱们换个房间吧。” 方铮一声轻笑,他低头,吻住自家娘子的唇。 很快,冯轻被摄住了全副心神,她心跳加速,脸颊泛红,心底的恐惧被悸动取代,也顾不得手上还湿着,冯轻抬起胳膊,勾住方铮的脖颈,全心投入这唇齿交融中。 脑中一片空白,冯轻只觉嘴有些红肿麻痒,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润润的,欲语还休地看着自家相公。 方铮再也忍不住,环着她的腰,一把将人抱起,回了房间。 当然,去的是另一间。 冯轻再无心思害怕,她满心满眼只有面前这个眼底满是情,潮,玉白的面上滑下滴滴汗珠的男子。 这一日就在混沌中过去。 等冯轻醒来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方铮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书,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方铮放下书,替冯轻拨开额前的发丝,“娘子觉得好些了没?” 冯轻记得睡前方铮还在替她按揉腰,这会儿动了动,并不觉得酸疼。 “娘子饿了吧?”方铮低头,亲了亲娘子的鼻尖,直接将人抱起来,用被子裹住她,顺手拿过桌上的水,喂娘子喝水。 等冯轻彻底醒了神,方铮说“为夫买了肉粥,还有些糕点,娘子用一点?” 睡的太久,冯轻已经感觉不到饿,她抬头,搂着方铮的腰,问“相公是不是也没吃?” “吃了些粥。” “那你再陪我吃些。” “好。” 有了之前三日的经验,方铮已经能熟练热饭菜了。 “为夫给娘子找了本书,为夫还未来得及看,娘子看完给为夫讲讲。”临走之前,方铮从自己的书下面抽出一本来,递给冯轻,还提了个要求。 冯轻没时间乱想旁的,当真拿起书,读了起来。 哪怕已经看了不少书,可这种手写的繁体字还是看着冯轻头疼,尤其内容还晦涩难懂,冯轻不得不打起精神。 等方铮回来时,冯轻才看了两页。 她整费力地啃着第三页,待方铮回来,冯轻苦着脸放下书,“相公,你还是自己看吧,这些字我基本都认识,可连起来实在难懂。” 这本不是往常方铮给她拿的名人轶事或是话本子,竟然关于水利工程的。 方铮目的自不是让娘子给他讲书上内容,见冯轻小脸红扑扑的,眼底没有丝毫阴霾,方铮放下心,端着碗上前,“娘子吃饭,为夫自己看。” 如蒙大赦,冯轻连忙将书递了过去,又接过碗。 看了两页书,她总算觉察出饿了。 喝了整整一碗粥,又吃了两块红豆糕,冯轻这才满足地擦擦嘴。 要说冯轻还有一个优点,那便是适应力强,经过这么一日,又有方铮一直陪着,她已经不怕了。 她拍拍身侧的床铺,“相公快些上来,太冷了。” 在外面忙活一趟,方铮手脚冰冷,冯轻想替他捂着,方铮却避开娘子伸过来的手,自己搓热。 “别冻着娘子。” “相公一直没睡?”冯轻心疼地摸着方铮眼下的黑青,连忙将他的衣裳扯开,“快些睡,后日又要去考试,你得养好精神。” 哪怕已经睡了许久,有方铮在身侧,冯轻仍旧很快睡着。 再醒来时,外头天有些暗,许是困的厉害,方铮难得没有动静,冯轻从床尾悄悄下来。 待出门,她才发觉不是天还未亮,不过因着今日阴天。 察觉到脸上有些凉,冯轻伸手,几片雪花落在手心。 冯轻眉头紧皱,这种时候下雪,相公去考试岂不是更冷? 心事重重地往小厨房走。 还没到门口,龚强提着食盒回来。 家里出了昨日的事,龚强想着冯轻定是吓的不轻,他实在不好让冯轻继续做饭,便早早起来,出去买了些。 “三弟妹,这里的包子还热的,你趁热吃,三郎呢?” 冯轻压低了声音,“相公昨天看书太晚了,还没醒,饭菜我们先吃吧,等相公醒了,我再给他做一些。” “我吃两个包子就成,这里还有粥跟小菜,三弟妹你快吃。”龚强拿了两个包子,余下的都给了冯轻。 不等冯轻说话,龚强已经离开。 冯轻只好自己吃。 龚强买了不少。 除了一大碗粥,还剩下七八个包子,及一盘春卷,跟一盘虾饺,这些都是冯轻爱吃的,龚强大约是听了方铮说的。 冯轻喝了半碗粥,余下的打算等方铮醒来,跟他一起吃。 等吃过了饭,外头的雪花似乎飘的急了些。 冯轻忧愁地望着天空,有一片落在她眼底,刺的眼睛有些疼,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泪花被挤了出来。 方铮出门就看到这一幕。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搂住冯轻,心疼地拍着她,“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相公,下雪了。”冯轻揉揉眼睛,“这么冷,我得给相公做个护膝跟手套才行。” 知晓自己想多了,方铮放下心来,他带着冯轻进屋。 “不着急,为夫不冷。” “怎么不冷了?”生活上的事冯轻觉得自己可比相公更有发言权,“要带上,以防万一,还有靴子,也得再给你加一层鞋垫。” “都依娘子的。” 方铮喜欢冯轻事事管着他,他笑道“娘子别忘了自己加衣裳,待为夫考完这第二场,还得要娘子照顾。” 冯轻拍着胸脯,“放心吧,我很小心的。” 天冷,饭菜冷的快,冯轻又热了一下,热好后,又让方铮给龚强端了一碗粥,半碟春卷跟半盘子虾饺去前头铺子。 时间不够,好在家里什么都不缺,连棉花冯轻都存了不少。 她用了半日时间给方铮做了一对护膝,一双手套,一双棉鞋垫,,除此之外,她还剪好了样式,准备再给方铮做一个背心。 这一日准备好了方铮要穿戴的,第二天她就开始准备吃食。 方铮既然会用炉子了,可选择的食材就多了,冯轻做了十几张的薄饼,直接热一下就能吃,又煮了六个鸡蛋,煮粥的时候放在锅里顺便热着,除此之外,这回冯轻也给方铮备了一些肉。 这回牛肉是她专门跟方铮去了一趟卖牛肉的摊位,买的是牛脊部位,她将这块牛肉切成一指厚,比掌心大一些,而后用作料腌制好,夜里放在外头冻上。 明日她打算让方铮带上两个锅子,一个煮粥,一个煎牛肉。 这就是简易牛排了。 东收拾一点,西收拾一点,包袱就比前一场考试准备的还大些。 方铮没有拒绝,这都是娘子的心意。 “相公,夜里你得多垫些,垫的若是少了,盖的再多也冷,这雪刚停,明天更冷,你夜里也含一片人参。” 正文 第595章 都来了 不管冯轻交代什么,方铮都一一应了。 临走前这一晚,冯轻没让方铮看书到很晚,亥时初,她便拿走了方铮的书,催促着他快些睡。 “娘子陪我。”方铮却要拉着娘子一起。 灯下,冯轻正埋头做针线,因突然下了这么一场雪,哪怕收拾了两天,临到最后一晚,她仍然觉得给方铮带的还不够。 这不,吃过晚饭,冯轻突然想起来,她该给相公再做两双厚棉袜,时间紧,冯轻打算就做最简单保暖的,一晚上能做出两双。 “相公,你先睡,我很快好了。”冯轻就坐在床边,提醒道“夜里脚冷的话,相公把两双都穿上,我做的一双正合脚,另一双大一些。” “好。” 方铮知晓哪怕娘子此刻听了他的话,没做好袜子,也是睡不好的,方铮没有再坚持,只是紧贴着娘子,尽量放缓呼吸。 冯轻做了一阵,忍不住回头看看方铮,见方铮呼吸始终没有变化,应当是睡着了,这才专注做袜子。 天黑之前冯轻已经做好了一只,余下这三只应了一个多时辰。 两双袜子做好之后,将袜子收在已经准备好的包裹里,而后简单洗漱了下,悄悄从床尾上去。 人还没躺下,腰上便多了一只温热的手。 “我吵醒你了?”冯轻小声问。 方铮没有做声,等冯轻躺下后,便将人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唇角。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冯轻歪着头,睁大眼,“相公你是不是一直没睡着?” 方铮没做声,拍拍娘子,“睡吧。” 却并没否认。 冯轻心里暖,嘴角的笑怎么都遮不住,她靠在方铮怀里,“相公早些睡。” 第二天又是方铮先起。 他刚动,冯轻陡然清醒,她麻利地跟着穿好衣裳,“相公,还早,你再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下东西,我去做饭。” 昨天晚上她已经揉好了面,放在还有热气的锅里发着,今早起来面醒的正好,冯轻打算做包子。 她准备了三种陷,萝卜猪肉的,三鲜的,还有牛肉馅的。 蒸包子的时候,还顺便又煮了几个鸡蛋,留着相公早上吃,除了这些,她煮了银耳百合粥。 方铮最喜欢吃冯轻做的饭,他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粥,还有一个鸡蛋。 吃过了饭,又休息一刻钟,三人这才朝贡院去。 今日早上要比之前都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路上倒是没什么积雪,不过地上潮湿,又上了冻,踩在上头有些滑,几人刚到主路,就看到前头有两拨人滑倒。 好在方铮跟冯轻都穿了鹿皮靴,靴底防滑,方铮扶着冯轻的胳膊,走的不快。 等到了贡院,人比上回来时多了许多,学子们已经排了常常的两队。 “相公快去吧,等你考完了,我来接你。”冯轻握上方铮的手,发觉他的手暖和的,这才放心,“相公,什么都没有身子要紧,别忘了参片。” “为夫都记着了。”冯轻不厌其烦地提醒,方铮也一一应了,若不是周遭有人,他恨不得多抱抱娘子。 “娘子也要照顾好自己,天冷,别太早过来等。” “好。” 方铮背着包袱,提着考篮去排队。 不光是冯轻,多数考生都提着大包小包的,是以,贡院门口检查的也比上回更仔细。 比上回花了更多时间才轮到方铮。 冯轻伸长了脖子朝前看,恰好见到方铮转身,朝她挥手。 冯轻顿时笑开,她也跟着欢快地挥手。 哪怕看不清方铮的表情,冯轻也知晓自家相公定是对着她笑。 冯轻对方铮的笑最没抵抗力。 “三弟妹,这天又阴沉了,怕是还要下雪,还是快些回去吧。”发生了上回的事,龚强看顾冯轻更用心了,他不能让三郎考试的时候还分心。 冯轻点头,跟在龚强身后离开。 快要到铺子时,两人被拦住。 “你们可是方公子的兄长跟夫人?”来人是护卫打扮,不苟言笑,他们显然早清楚龚强跟冯轻的身份,不等二人回应,便朝两人说“跟我们走一趟。” “我们没有犯事,凭什么跟你走?”龚强挡在冯轻身前,双手握拳,无惧对方手里的长刀。 “此次带你们回去只是问话,并无别的意思。”一人解释。 若非必要,他们也不愿动手,毕竟大庭广众下,若是闹开,对丞相大人的声誉多少也有些影响的。 “我们不去。”龚强拒绝。 若他一个人,龚强去一趟也不怕,可身后有三弟妹,他不能让三弟妹被人带走,龚强小声跟冯轻说“三弟妹,你先跑。” “强子哥,我不走。”对方一看就是有功夫的,她是跑不掉的。 “既然二位不愿意,那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这人沉下脸,拔刀,说道。 冯轻悄悄按住手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冯轻身后竟然又多出两个人,此二人一身劲装,虽然手上没拿武器,可气势却比前面这两个护卫好强的多。 “这两人可是天子门生的家眷,又没有犯事,哪怕是一手遮天的赵丞相,也不能随意将人带走吧?”一人气势一变,双手环胸,斜眼看人,吊儿郎当地说。 “你们是何人?既然知晓我们是得了丞相大人的吩咐,还不速速让开?”开口那护卫脸色难看,他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呦,京都什么时候成了赵丞相的一言堂了?”听话音,此人并没将赵丰看在眼里。 不光赵家那两个护卫惊讶,就连冯轻跟龚强都看过去。 “住口,我何时说京都是大人一言堂了?大人不过是想带他们二人过去问话,问完便让他们二人回来。”开口那护卫小心地左右看去,见无人听到,暗暗松口气,这才对方怒喝。 这边气急败坏,另一边两人却浑不在意。 “我们倒是想知道,这二人到底所犯喝罪?”劲装男子仍旧不松口,甚至还给赵府两个护卫出了个主意,“若是他们真犯了事,也不该直接带去相府问吧?不如我们陪着他二人一起去府衙,如何?” 正文 第596章 猪蹄汤 没有赵丞相吩咐,他们当然不会不会擅自将人带去府衙。 两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都在暗自估量自己跟对方的实力差距。 两个劲装男子一笑脸一冷眼,虽然身上并未释放出摄人的压力,不过两个护卫却不觉得这二人普通。 二人心生退意。 可想到若空手回去,丞相定然不放过他们,二人又稳住了身体。 “你们是奉了何人的命令?”开口那护卫又问了一遍,若是能问出这两人的背后之人,他们空手回去也能有交代。 “我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若你们还挡着我们的路,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那两个护卫最终还是觉得丞相大人的威慑力更大些,他们抽出长刀,朝对面两人冲了过去。 “三弟妹,小心。”双方眼看着要打起来了,龚强提醒。 冯轻虽然一直没开口,不过视线就没离开过那四人,几乎在龚强开口的瞬间,她朝后避开。 也是赵丰大意了,觉得一个妇人跟一个掌柜的不值一提,便随意派了两个护卫过来带人。 若非这两人手上有刀,怕都不是龚强的对手。 是以,这两个护卫还没到跟前,那一直冷眼看着的男子都没出手,吊儿郎当的男子抬脚,一脚一个。 “让我猜猜啊——”吊儿郎当的男子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胸口,他摸着下巴,“你们若是就这么回去,赵丰定是饶不了你们,你们这才拼死一试,既然如此,不如我帮你们出个主意,让你们好回去交差。” 话落,手脚并用,开始对那两个护卫拳打脚踢。 这人没下死手,两人虽然看着鼻青脸肿,却没内伤。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如此就能交差。”劲装男子呼吸都没有乱一下,他笑眯眯地找地上两人摆手,“不用谢我。” 那两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多谢二位侠士救命之恩。”虽然那两个护卫离开了,龚强仍旧没有放松,他挡住冯轻,朝两个劲装男子拱手,“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名姓不足挂齿,既然我们今日见了这不平事,那就帮人帮到底,这事我们管定了,你们放心吧。”这人豪迈地拍着胸脯。 “多谢。”龚强虽然心里疑惑,不过仍旧朝二人说“二位请进来喝杯茶吧。” “喝茶就不用了,帮你们也是举手之劳,无需感谢。” 语毕,两人竟转身走了。 “三弟妹,你可认识他们?”龚强看着空空的巷口,问冯轻。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世上好人是不少,可看那二人穿着气势,绝非一般江湖人,他们可能会出手相助一回,却不可能好人做到底。 冯轻摇头,“我也不认识。” 这一路行来,她是遇到过许多人,可从未见过这样的。 “那就等三郎回来,三郎肯定知晓。”既然那二人说了要一直相助,那三郎回来之前,赵丰肯定带不走他们的。 提到方铮,冯轻脑子灵光一闪,莫非这是相公找来的人? 但是这三日他们一直在一处,相公若是出去,她应当知道才是。 想不明白,冯轻索性就不想了。 至少这几日他们是安全的,其他的,等相公回来再说。 不管经历多少回,冯轻仍旧是不适应相公不在身边,晚上一个人不易入睡,哪怕睡着了,仍旧是不踏实,早上更是天不亮便醒来。 好在除了第一日最冷,之后两天虽然也冷,却不是难以忍受。 趁着这三天,冯轻绣了不少帕子跟荷包,她琢磨着等相公会试考完,她就开始做成衣。 有那位韩小姐替她推销,应该差不了。 在旁人看来,三日是一晃而过的,对冯轻来说则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日,冯轻想着多准备些菜,好替相公补补。 虽然那两位劲装男子说过会保护他们,不过龚强仍旧没有放松,这三日都是他出去买的吃食,冯轻想给方铮做饭,菜是龚强出去买的。 从午时开始,冯轻就不停地朝天上看,恨不得时间过的再快些。 好不容易挨到了未时,冯轻拿了披风跟暖手炉,便准备出门,去贡院门口等方铮。 上回她去的就有些晚了。 龚强也不放心冯轻一人去,他跟在冯轻身后不远处,警惕地看着周围。 到了贡院门口,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等着了。 因天冷,等在门口的人比上回少许多。 冯轻占了个最前面的位置。 她刚站定,贡院门口一阵喧哗,冯轻心沉了沉,随即看到有两个官兵抬着一个书生出来,冯轻离的近,她看到那书生紧闭着双眼,脸色通红,身体还在抽搐。 想必是发烧晕厥过去了。 这些书生平日都是足不出户的,身子一个比一个弱,这种天气窝在考舍里,许多人是扛不住的。 冯轻听到周围有人小声叹气,“这已经是三日来的第十四个了。” 若是运气好的年份,会试遇上暖和的天气,感染风寒,或是染上其他病的人就少些,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了最寒天,那三场考试下来,生病或是没命的少的有十来个,多的时候甚至都有几十个。 因前段日子的大雪,到前几日的小雪,今年的天气是最近十几年来最冷的,三场下来,估摸得有四五十个被半途抬出来的。 冯轻抱着披风的手紧了紧,她不免又想到乡试那回。 哪怕不信神佛,冯轻还是忍不住祈祷,盼着相公无事,她宁愿拿自己的健康跟相公换。 站着不动,冯轻很快觉得手脚冰冷,在家里的时候还感觉不到,到这贡院门口,北风一吹,她觉得温度比家里低了好几度,相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考试的,冯轻心疼。 她活动一下手脚,眼睛就没从贡院门口挪开过。 冯轻觉得时间过的实在是慢,她眼睛都瞪酸了,甚至都能感觉到眼皮是冰凉的。 “要出来了。”贡院门口的官兵又多了一小队,有人知晓这是结束了。 冯轻心跳加快,她用力眨眨眼,不错眼地朝门口看。 这回跟上回一样,方铮出来的都早。 经过了三日,多数考生都精神萎靡,他们头昏脑涨地往外走,身上的包袱几乎能压垮细瘦的腰背。 有官兵守着,他们在贡院门口十多米外划了一道线,接人的家属不能越过这条线。 哪怕有想帮忙接过这些书生背上包袱的也只能在线外干着急。 眼看人越来越多,原本离冯轻有两丈远的龚强往冯轻身边挪了挪。 人多容易出事。 人群中,自家相公就是最耀目的存在。 几乎在方铮刚出现,冯轻便看到他。 她一手抱着披风,手里还攥着暖炉,另一手不停地挥舞,“相公,这里。” 方铮也一眼看到了冯轻,他沉静的眉眼顿时染上暖意,嘴角勾起,不由加快脚步,与其他疲累的书生不同,方铮背着包袱,走起来仍旧轻松。 “娘子。” “相公。”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视线更是几乎胶在对方身上,若不是周遭人多,冯轻肯定要往方铮怀里扑的。 “相公,给。”上回她替方铮暖手太慢,这回冯轻干脆拿着暖炉。 她将暖炉朝方铮手里送。 龚强则伸手,接过方铮背上的包袱。 “此处人多,咱们先回去吧。”龚强个头高,他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对,咱们先回去。” 待手捂暖了,方铮抓着自家娘子的手,三人朝外走。 等到人少的地方,冯轻这才连忙问“相公,这三日冷不冷?给你带的吃食合不合胃口?” 若是有不适,等第三场考试她就换一份菜谱。 “娘子做的袄子跟鞋袜都暖和,为夫不冷,夜里温度低了些,为夫便听娘子的话,含了参片,吃的也饱。”方铮耐性地一一回了。 “那就好,我又给相公做的一件新的袍子,待第三场考试的时候相公再穿上。”新衣裳总是要更暖和些。 “娘子,为夫衣裳足够,娘子自己该做些。”方铮心疼地捏了捏冯轻的手心。 这几日娘子定是又熬夜给自己做袄子了。 “我衣裳够的,又没有出门,我不冷。”冯轻总想将最好的都给方铮,正如方铮将最好的给她一样。 也顾不得龚强在,方铮用力抱了抱冯轻,而后牵着人,跟龚强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龚强跟方铮说了那两位劲装男子的事。 方铮脸色沉了下来,他打量冯轻,“吓着娘子了。” “我不怕。”冯轻摇头。 她是真的不怕,从跟方铮一起来京都来时,这一路上的遭遇事不少,她早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且她知晓有相公在,赵丰不会真的拿她如何。 只要相公回来,定然会救她的。 “三郎,咱们得谢谢那两位侠士,不如找个日子请他们吃顿饭。”龚强建议。 “无需。” 冯轻笑,“我就知道那两人是相公找来,相公,他们到底是何人?你怎么认识的?” “他们是冀王的人。”方铮并未隐瞒冯轻跟龚强。 “相公,你什么时候找的冀王?要让那王爷帮忙,相公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堂堂一个王爷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助相公的,哪怕相公学问再高,可那毕竟是王爷,不会轻易许诺帮助一个寒门书生,定是相公答应了王爷的条件。 “在娘子前几日早上还未醒来时。”方铮又勾了勾冯轻的手心。 冯轻脸有些红,她想起来了。 “冀王礼贤下士,是个不可多得的皇子。”方铮没有细细解释,这些事不宜多说。 方铮并没有骗冯轻,他的确不曾答应过冀王,如今皇上正值壮年,那些皇子再多的心思都没有,哪怕是冀王,心思手段都远远不及当今圣上的。 冀王不可多得之处就是有自知之明。 他起初的确想拉拢方铮,只是听了方铮一席话后便改了主意,他相助方铮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要方铮答应他,待皇上百年之后不会倾向别的皇子。 方铮自然是答应。 这些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方铮只想将娘子护在羽翼下,安心地做些她喜欢做的事。 冯轻跟龚强都明白方铮的意思,他们没再多问,冯轻转而笑道“相公饿了没有?我在家里炖了蹄花汤,回去就能喝了。” 达官贵人觉得吃猪肉不合他们身份,富户有钱商人有样学样,猪肉只有普通百姓吃,不过哪怕是普通人家,也不愿碰猪下水跟猪蹄猪头之类的,只有那些常年吃不上肉的才会皆有这些尝尝肉腥味。 冯轻昨日想了许久,她还没给方铮做过猪蹄汤,便让龚强买了回来。 做这蹄花汤并不需要多好的手艺,用料也简单,不过得掌握火候。 龚强没找到芸豆,冯轻便用黄豆替代。 她也是头一回做,不过厨艺这种事,只要不打算开酒楼,家常吃的话,一系列的菜色都是一通百通的。 来之前冯轻尝了一口,还停入味。 方铮脚步迟疑了一下。 说实话,哪怕方家最困难的时候也没买过猪蹄。 恐怕就是方蒋氏做了,他也不会尝一口的。 但是娘子做了,方铮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察觉到方铮一瞬间的僵硬,冯轻兴致勃勃地继续说“这几日相公多喝些汤补补,明日相公想喝什么汤?乳鸽汤怎么样?” 咳咳。 “娘子,无需。”方铮有些不自在,“平常就成。” “那那么行,相公要是不知道吃啥,那我就自己做了。”冯轻心里已经琢磨开了。 “好。”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龚强是看到了方铮那一瞬间的不自在,他偷笑,想到三弟妹肯定会热情地给自己也盛一碗,龚强就觉得自己高兴太早了。 “三郎,三弟妹,我想起来还跟人有约。”龚强找了个借口,打算将方铮跟冯轻送回去后就出去转悠一圈。 方铮看了他一眼,难得戏谑道“强子哥,天冷,不如喝完汤再去赴约吧。” “是啊,强子哥,喝了汤暖和。”冯轻自然不知晓方铮跟龚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附和道。 在后世,猪蹄汤可是美容佳品,冯轻不知道这大业的人对猪蹄是讳莫如深的。 正文 第597章 琐事 方铮看着锅里被剁成一块块,已经炖的软烂的猪蹄,用尽所有自制力才没让自己转开眼。 “相公,闻闻香不香?”冯轻用手扇了扇,试图将锅里冒出来的白雾赶到方铮鼻尖处,“我给你盛一碗。” “这猪蹄里可都是胶原蛋白,吃了相公就更俊了。”冯轻吸溜了一下口水,她觉得自己做的猪蹄汤其实还是很香的。 “娘子,其实——”方铮尽量忽略碗里的那骨头包裹着的猪皮,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为夫觉得脸长成这般足够了。” 冯轻总算听出不对来,她视线不停地在方铮竭力忍着的面上及碗上转动。 扑哧—— “相公,你是不是嫌弃这猪蹄?”毕竟这蹄子可是踩过猪粪的。 方铮一时词穷,“为夫觉得娘子的手艺好,不过这猪蹄——” 他不该辜负娘子的一番心意,不过他也实在是下不了口。 “原来相公也有怕的事啊。”冯轻拉长了声音,好笑地说。 “那我要是喝了这碗汤,相公以后还愿意亲我吗?”冯轻自然知晓相公不是嫌弃她手艺,她尝了一口汤,而后抬头问。 回应她的是方铮倾身一吻。 望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冯轻笑弯了眼。 等一吻结束,冯轻咂咂嘴,脸色羞红,“相公,一股人参味。” 捏了捏娘子娇嫩的脸,方铮轻笑出声,“嗯,为夫嘴里还有一股猪蹄味。” 闻言,冯轻没忍住,垫着脚,又在自家相公的嘴角亲了亲,顺势还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哪怕每日与相公亲昵,冯轻仍旧无法控制住脸红心跳,尤其她轻咬相公时,心脏总忍不住会轻颤。 “那明日给相公熬鸡汤。”虽然方铮对吃食极少挑剔,不过他真喜欢的也就拿几样,据冯轻观察,这鸡汤就是其中之一。 “好。” “再放些蘑菇。”冯轻又说。 “好。”娘子总会将他的喜好放在首位,方铮搂着娘子的腰,忍不住又尝了尝她的红唇,心更是软成一片。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冯轻这才有空问方铮,“相公,这第二场你考的怎么样?” “还不错。”今年的会试与往年都是一样的,并无奇巧之处,能否录取,端看字迹跟作诗策论是否高超。 这三日他没觉得冷,吃的也好,精力自然都放在试题上。 “考试重要,不过相公的身体更重要。”冯轻再一次强调。 方铮认真点头。 既然方铮实在喝不下猪蹄汤,冯轻再简单给他炖个豆腐汤。 看着冯轻忙忙碌碌,方铮有些内疚,左右院子里无旁人,方铮双手扶在冯轻腰上,亲了亲她的耳珠,看她耳朵爬满了红晕,“为夫帮娘子一起做。” “相公帮我烧火就好。”冯轻也没拒绝,给他分派了一个任务。 冯轻做饭越发麻利,不用一个时辰,便做了八菜一汤,另外还有龚强买的烤鸭跟卤牛肉。 “相公。”看着满桌子的菜,冯轻凑到方铮耳边,小声问“要不要让那两位一起吃?” 冯轻说的是那两个冀王属下。 “无需,若是娘子过意不去,不如给他们一人盛一碗猪蹄汤。”方铮先是拒绝,若是可能,他只愿娘子做饭给自己一人吃,方铮对冯轻的占有欲已经不比之前那般。 “那两位会不会嫌弃?”方才做饭的时候冯轻也仔细想了,她来这么久,还真就没看有人吃过猪蹄,也可能是她见识的太少,可那两位既然是冀王下属,平常定是吃香喝辣的,还能看得上这猪蹄汤? “不会,娘子手艺极好的。”方铮肯定地说。 冯轻信以为真,盛了两大碗,打算自己留一碗,给龚强留一碗。 “娘子,这二人整日守在院子外头,也是辛苦了,不如让他们多喝些,暖暖身子,强子哥那碗也给他们吧。”方铮知道龚强也不吃猪蹄,他建议道。 “这样不好吧。” “好。” “要不我这碗给他们吧。” 正巧龚强进门,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龚强抢步上前,直接端起三个碗,“我给他们端过去,三郎,你跟三弟妹先吃。” 话落,不容冯轻开口,龚强已经一阵风跑了出去。 也是他走路平稳,两只手端了三个碗,竟没有洒出来一滴。 冯轻望着龚强的背影,不知为何,她竟看出几分仓皇而逃的萧瑟来。 “娘子,为夫饿了。”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朝她旁边坐,“再不吃,饭菜就冷了。” “可是强子哥——” “都是一家人,无需讲究,强子哥让我们先吃了。” 冯轻舍不得自家相公饿着,她先给方铮盛了一碗豆腐汤,这豆腐汤里撒了一把切碎的小葱,闻着很香。 约莫一刻钟后,龚强才回来,他手里端着三个空碗。 “他们都喝了?”冯轻问。 “嗯,很喜欢。”龚强咧嘴。 冯轻将猪蹄剁成了小块,猪脚下方的都扔了,乍一看,那两人还不知道碗里的是猪蹄,两人也没客气,一人一碗,啃完喝完。 等把空碗还给龚强时,才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汤,喝起来味道还真不错,肉也鲜美。 等龚强将猪脚二字说出口时,这二人脸色齐齐大变。 就差抱着脖子蹲在路边吐了。 也不怪他们不认识,他们本也是官家公子,哪怕是庶出,也是不曾吃过猪肉这种下等肉的,等到了王府,就更不曾沾。 “我劝你们别吐,三弟妹说了,这猪脚汤很补,多喝些没坏处。”龚强面无表情地劝,“你们虽整日吃香喝辣,不过这种最家常的却从未碰过,也当真是可怜。” 话落,龚强还摇摇头,看这两人越发同情了。 跟方铮相处久了,龚强也学了方铮一两分的高深莫测。 “这可是猪脚!”那个好说话的差点跳脚。 “那又如何?”龚强看了一眼这人的脚,“要知道,在一些村里,别说猪脚了,就是耗子肉,他们也是吃不着的。” 这两人更想吐了。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男人都忍不住变了脸。 “二位侠士,这世间美味不是你们曾尝过的,而是你们不曾尝过的。”龚强留下一句高深的话,拿着空碗走了。 “这,这是什么说法?”一人跳脚。 另一个冷着脸,“我觉得他说得对。” 话落,闪身离开了。 冯轻不知道门外的一番交锋,等龚强回来时,她招呼龚强快些吃饭,菜都有些冷了。 冯轻手艺越发好了,方铮跟龚强都吃撑了。 待三人放下碗筷,冯轻照常去了灶房收拾,将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龚强准备回清丰县一趟,铺子里的事就要交给方铮,他担心自己忘记一些琐碎的事,干脆想到什么就跟方铮提。 今日他便将账本跟这一年赚的盈余都拿来给了方铮。 “这账本你先放着,等考完了第三场再看,银票你跟三弟妹收好,我琢磨着再赚个两三年,咱们说不定就能将铺子开到主街上去。” 同样的绸缎,主街上卖的就好多了。 “这倒是不用着急。”他羽翼未丰,哪怕开到主街,也护不住铺子,方铮抽出其中一千两银票,递给龚强,“强子哥,这是你的。” “三郎,我知晓你的意思,我现在也用不着这么多,都先留在进货。”铺子的分红他会收,不过铺子还小,能流动的银子不算多,他又不需要,等过几年铺子做大了再说。 方铮思忖片刻,从中抽出了三张,“总不能空着手回去,来回路上也要花费,强子哥莫要推辞。” “我自己也有几十两,足够的。”龚强说“你们在京都需要花费的多,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这样,我再拿一百两。” 方铮没再拒绝。 拿了银票,龚强便离开,他知晓三郎跟三弟妹三日不见,定是有许多话说。 自打方铮回来,冯轻嘴角的笑就没消失过。 她攒了三日的话,开始絮絮叨叨地跟方铮说。 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最忌讳的就是无话可说,不管何种缘由,一旦无话说,渐渐也就没了感情。 这古代讲究的是举案齐眉,却不适合方铮跟冯轻。 冯轻知晓她刚与方铮确定感情时也有过不成熟的时候,两年下来,他们之前虽无轰轰烈烈,却也是细水流长,她能从方铮眼中看到自己,而她自己也确定满心都是方铮。 两个人一个愿意讲,一个愿意听,这就足够。 这一夜,两人说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话。 直到隐约听到了鸡鸣声,冯轻才有些困。 她熟练地在方铮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很快入睡。 就着朦胧月色,方铮盯着娘子瞧,怎么都看不够。 确定娘子睡熟,方铮小心起身,穿好了衣裳,出了门。 他就站在院子里,并未开口。 少卿,两道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方铮朝两人拱手,“多谢二位救了在下的夫人跟兄长。” “你要谢便谢我们王爷。”起初他们很纳闷,觉得王爷对一个寒门书生太过礼遇,每三年都有几十个解元,每三年都有一个状元,那些状元也有对王爷示好的,然,过去那些年,他们不曾见过王爷对那些状元另眼相待,他们想知道这方铮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直到见了方铮,他们才明白,原来寒门也是能出金凤凰的。 方铮没做声。 “还挺谨慎。”话多的这人嗤笑一声。 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最不喜遇上的就是这些文人,说话总要留三分,还喜欢兜圈子,让人可劲的猜。 大约也只有王爷才有耐性与他们打交道。 “你放心吧,既然王爷派我们二人过来,自然会保你兄长跟夫人平安。”留下这句话,二人离开。 不过,身影快要消失时,一人转头,“方公子,下回你们不愿吃的,能不能别端给我们?” 那猪蹄汤他们到底也没吐出来。 方铮自然不会再让娘子为他二人做饭。 带了一身寒意回了屋,方铮重新躺下,没有直接揽着娘子,待身上暖和起来,才再次将人抱住。 这一切冯轻都无所觉。 身旁有相公,冯轻这一觉睡的就好许多,一觉到天亮。 还是方铮叫醒她的。 “娘子,吃了再睡,可好?”还是龚强出去买的早饭,到家时,粥正好喝。 “相公?”冯轻还未完全清醒,她还当自己在做梦,之前三日方铮不在,她每夜都会梦到方铮就这般坐在床边。 “娘子乖,吃了早饭再睡。”方铮将人半抱着坐起来,替她穿好了衣裳,一口口喂冯轻喝完了粥。 吃过了饭,冯轻也彻底清醒了。 她红着脸催着方铮自己快些吃,自己洗漱去。 才拧好湿帕子,外头传来龚强的声音。 龚强喊的是方铮。 放下碗筷,方铮出去,很快又回来。 “相公,强子哥找你有事?”见方铮又端起碗,冯轻连忙上前,试了试碗边,觉得还是温热的,便让方铮继续吃。 “无事。”方铮摇头,并未细说。 冯轻放下心,继续收拾。 冯轻做饭在行,但是摆弄头发却不太行,在外头不比家里,自然不能随便扎个辫子,她学着这里的许多年轻妇人那般,头发挽起来,插上方铮送她的钗子,再系块自己绣的帕子。 虽无多的首饰,倒也清雅。 收拾好,冯轻准备去灶房。 还不待她出门,方铮在她身后提醒,“娘子,前头铺子有人寻你。” “谁找我?”冯轻奇怪地问,“相公怎么知道有人找我?” “方才强子哥说的。”方铮不紧不慢地回道。 倒是没说谁,反正不管谁,方铮都不在意。 冯轻好笑地看着方铮,她小跑着回来,在自家相公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不待方铮反应,又跑了出去。 “韩小姐?”等冯轻到前头铺子时,韩小姐已经喝了两杯茶了。 她打量冯轻,见冯轻面色红润,朴素的衣裳都遮掩不了丽质容颜,不由赞叹,“若是等方夫人这般美人,再久本小姐都能等得。” 冯轻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容貌上她虽略胜韩小姐一筹,可韩小姐是大家小姐,身上自有一股旁人模仿不来的高贵气质。 正文 第598章 瞌睡送枕头 “韩小姐今日过来何事?”冯轻问。 离韩小姐上回过来才没几天,应当不是过来买帕子的。 “方夫人,你绣技了得,光绣帕子实在浪费你这一身本事,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要做成衣。”韩小姐开门见山地说。 冯轻之前还正琢磨这事,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亲自又给韩小姐倒了一杯茶,笑道“不瞒韩小姐,我正有此打算,我在家乡时也替人做过衣裙跟嫁衣。” 韩小姐睁大眼,惊喜地问“你还会做嫁衣?” 冯轻点头,这回没有自谦,“是,那位小姐很满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此番过来就是想问问方夫人能不能替我做一件裙子,过两月宫里有宴席,我想穿着新裙子去。”提到这个,韩小姐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羞意。 冯轻是过来人,见大方的小姐少见的害羞,心里顿时明白几分。 皇上宴请朝臣及这些臣子家眷,想必是为了几个儿子选妃。 就是不知道这位韩小姐心里藏着的是哪一位王爷了。 不过是琢磨了片刻,冯轻便收敛了心思,她朝韩小姐笑道“韩小姐信我,我自然不会让韩小姐失望,韩小姐请随我来,我替你量一下尺寸,另外韩小姐还得选一下自己喜欢的料子,或是韩小姐已经有了选择?” “是这样的,我家里有几匹云锦,是宫里赏赐的,方夫人,我想用云锦做一件广袖流仙裙,方夫人,你可能做出来?” 冯轻沉吟片刻,留仙裙她还没有做过,不过她知道裁剪流程,冯轻跟韩小姐如实说了。 想到云锦一般都是宫里的贡品,是千金难买的,若是做的不合韩小姐心意,那就实在太浪费,她也赔不起。 “方夫人可别妄自菲薄,我就喜欢你的刺绣。”想了想,韩小姐还是觉得冯轻的绣品最合她心意,怕是除了宫里的绣娘,整个京都找不出比冯轻绣技更好的。 韩小姐这般信任她,冯轻压力就大了,她说“要不这样,我先做一件别的料子的广袖流仙裙,你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满意,我再用云锦重新给韩小姐你做一件,如何?” 这个主意好。 韩小姐一拍巴掌,笑道“就这么办,方夫人你放心,两件裙子我都要了。” 跟韩小姐约好了半个月之后过来拿,临走前,韩小姐又将冯轻这几日绣好的帕子荷包全部都买走。 这位小姐也大方,不用冯轻开口,放下两百两银子就走了。 这银子实在太多,冯轻追出去。 “方夫人,你是个好人。”韩小姐笑,“余下的银子就算是做裙子的押金了。” 她送上门的银子冯轻都不要,韩小姐对冯轻更满意了,她知道冯轻也是实诚人,相信半个月后自己肯定能看到惊喜。 冯轻回到铺子时,正对上小钱崇拜的眼神。 若说刚见冯轻第一面更多是惊艳,在铺子里这么久之后,小钱对冯轻就只剩下崇拜了。 冯轻可真是他们铺子里的定海神针哪! 有冯轻在,铺子何愁没有生意。 小钱的眼睛太亮,冯轻被看的浑身发毛,她快步往回了院子。 冯轻跟方铮提了韩小姐的事,她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方铮却将人揽住,“娘子若是想接这单生意便接,不过你要答应为夫,不能太过操劳,至于娘子的本事,没人比为夫更清楚,莫说区区韩小姐,便是宫里那些娘娘,若是见了娘子的绣技,也会争相请娘子为她们裁剪衣裳的。” “不过为夫不愿娘子为宫里的娘娘裁剪衣裳。”方铮接着又说。 冯轻奇怪地问“为何?” “是不是她们会看轻相公?”想到这个可能,冯轻心一沉,有些不是滋味。 说起来,自己不过是个绣娘,虽然这句身体的亲爹是个比芝麻还小的官,可在京都这些小姐们眼里,她大约就是比那些丫鬟好上一点。 不,或许还不如那些官家丫鬟。 若是让人知晓相公有她这个做绣娘的娘子,相公肯定会被人嘲笑的。 以往冯轻从不知自卑为何物,然,这京都阶级太过分明,这自己会带累相公名声的。 因爱故生怖,因怖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冯轻总算是理解这句话了。 正想的出神,冯轻觉得唇上一暖,她抬头望去,来不及掩饰眼底的犹豫自卑。 “娘子啊!”方铮叹口气,将人匝入怀中,“乱想什么?若无娘子,便无为夫今日,为夫又怎会怕娘子拖累?” “相公你知道?”冯轻闷声问。 “为夫时时把娘子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又怎会不知晓娘子的顾虑?”方铮刮了刮她的鼻尖,故作不悦地说“若是娘子还不信任为夫,那为夫便不继续考了,咱们收拾收拾回清丰县,到时为夫找个书院做夫子,娘子就做绣娘,日子过的也会和美。” 方铮不是吓唬冯轻,他曾今真的这般想过。 “呸呸呸,童言无忌。”冯轻连忙捂着自家相公的嘴,一脸不赞同,“相公你可是读书人,别乱说话,我就是一时没想开,现在已经好了。” “娘子,哪怕以后我们有矛盾,有争吵,娘子也不能这般自怜自卑,为夫爱慕娘子,这爱慕中有对娘子的感激,对娘子的怜爱,更多是心之悸动,若是没了娘子,为夫这里就是空的。”方铮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冯轻眼睛有些湿润,她依偎进方铮怀里,很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处,“相公,是我想岔了。” “以后娘子若是心里有不安,便告诉为夫。”方铮却按住自家娘子的肩头,正色道。 如今他还是书生,可以日日都在娘子身侧,待来日他做了官,会有看顾不到娘子之处,若是娘子钻了牛角尖,他会心疼。 “相公,我知道了。”冯轻也认真保证。 方铮这才重新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叹道“傻娘子。” 之后方铮才解释,“宫里明争暗斗是娘子想象不到的,下作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若是有人借着娘子做的衣裳做文章,娘子便是有嘴也说不清。” 冯轻也看过电视剧上演的各种阴暗手段,她以往是当做故事看,经方铮这么一提,冯轻才意识到自己若是不小心,也会成为其中一个角色,而且还是炮灰级别的。 “相公,我知道了。”她还是远离那些宫斗高手吧。 方铮却扬起嘴角,“娘子也无需过分担忧,有为夫在,不会有事。” 半个月内要做出一件留仙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前不曾常事过,冯轻便用了两天时间画好了图纸。 当然,这图纸是在为方铮准备吃食跟衣裳之余画的。 这回时间有余,冯轻又给方铮做了两双棉袜子,一双棉靴子,外衫跟夹袄都有,便没有再准备,方铮在家里这几日,天气意外的暖和,冯轻将方铮带去考舍的被子反复晒,三日后,被子蓬松暖和。 至于吃食,则简单的多,冯轻做了十几张的春饼,还切了胡瓜丝,葱丝,跟萝卜丝,冯轻担心卷着生的丝会冷着脾胃,干脆把这三种炒半熟,等方铮吃的时候直接放在锅里热一下便能全熟,蘸酱则是他们还剩下的一点。 除了这种方铮不曾见过的新奇吃食外,冯轻还教会了方铮做米饭,按冯轻的说法,米洗干净后放在锅里,放入水,水没过米半指深便可,待水煮开后只需方铮看五页书的时间就差不多好了。 待方铮做成了两回夹生饭后,两回粥不粥,米饭不米饭之后,方铮勉强也能做出来能吃的饭了。 会做米饭后,冯轻便教方铮做腊肉蒸饭。 这腊肉蒸饭做着也简单,吃着好吃,最主要是省事。 前几回方铮都是吃的饼跟粥,这最后一场冯轻想着让他改善一下伙食。 等方铮做出来一锅看着一般,味道寡淡的腊肉饭后,冯轻吃了满满一碗,龚强直接吃了半锅,两人都很给面子的夸赞了一番。 方铮少见的惊了一下,若不是他自己也尝了,他都要以为自己对庖厨也擅长了。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三日便过去了。 这最后一场考试最艰难,艰难的不是试卷,而是考生的不堪重负的身体跟脑子。 不是人人都身子健壮,也不是人人都能含得起人参片,更不是人人都如方铮一般胸有成竹。 等冯轻第三次送方铮去贡院时,看到的就是满街走着的疲累书生。 三日时间根本不够他们恢复精神。 冯轻看了看自家相公,觉得相公一脸神清气爽,走路虽不是虎虎生威,在一群萎靡不振的人群当中也是独特的。 当然,这独特不光是方铮一人,还有世家公子们。 这些公子除了读书外,也会练习骑射,甚至还有会几招功夫的,他们本就吃的好睡得好,且他们都曾出入过皇宫,再进这贡院,便没有忐忑不安。 若是这些公子能事不关己的进贡院,哪怕看到了,冯轻也不会有别的感想。 可若是这其中有人找方铮的茬,那就怨不得冯轻对他们冷眼相待。 “方公子,可巧了。”一位神情看起来无比温和,五官的每一处却都写着‘高高在上’的公子挡住了方铮跟冯轻的去路。 “赵公子少见。”方铮眉眼冷淡。 冯轻警惕地靠在方铮身侧。 这人就是那赵丞相的儿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被赵丞相亲自教导的赵公子定不如表面这般谦和有礼,尤其他看方铮的眼神,不屑又轻视,恍若方铮只不过是他前进路上一颗不起眼的绊脚石。 在赵公子看来,大约方铮这可绊脚石很轻易就能被一脚踢开。 “赵兄,这位仁兄是哪位?”跟在赵公子周围的几位公子笑问。 他们都是以赵公子马首是瞻的,或者说是他们都是奉了家里的命巴结讨好赵公子。 这赵公子显然比荆州遇到的那位段数要高的多。 哪怕赵丞相被方铮气的不轻,赵公子仍旧觉得惩罚方铮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按赵丞相的话说,哪怕他考取进士,入了殿试,得了圣上青眼,可这么多新贵世家都看着,皇上不可能一开始便信任这位寒门学子,圣上会给方铮两个选择,入翰林,或是派到偏远郡县磨炼。 不管方铮选哪一条路,赵丞相都能让他永远出不了头。 思及此,赵公子随口说“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随即真的朝方铮点了点头,阔步离开。 他身后的几位公子就知道该如何对待方铮了。 他们看都不看方铮一眼,昂首,跟上赵公子。 方铮神色淡然,冯轻却被气的不轻,她还没有相公那般心胸,冯轻冷哼一声,掐头去尾地默背了《寒山拾得问对录》,“今日你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龚强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方铮却忽而轻笑,他借着袖子遮挡,捏了捏冯轻的指尖,“娘子,为夫不是神佛,没有那般宽广心胸,他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会以牙还牙的。” 好吧,就知道相公不是任人践踏的,这样的相公她更喜欢了。 冯轻眼睛晶晶亮,差点无法从方铮身上挪开,还是龚强清了清嗓子,打断两人的你侬我侬。 “三郎,快些去排队吧,人越来越多了。”龚强说“我会照看三弟妹的。” “多谢强子哥。” 方铮又勾了一下娘子的手心,临走前还放不下冯轻,“娘子,莫要熬夜。” “相公放心,我知道的。” 压下心底的不舍,方铮背着包袱去排队。 送了方铮去贡院,冯轻跟龚强回铺子。 介于上回的突发事件,这回龚强跟冯轻都警惕许多,快到铺子时,龚强走在前头,小心观察周围。 并无人出现。 等两人进了铺子,龚强才松口气,暗道那两位侠士果真是言而有信。 他还想着改日亲自请两位出去喝酒。 他作为三郎的兄长,肯定得替三郎做周全了。 一口气才松,小钱提着一个竹编篮子出来了。 他将篮子朝冯轻递过去,笑道“方夫人,有位姑娘送来了点心。” 正文 第599章 牵红线 “哪位姑娘?你可认识?”冯轻有些奇怪,她来这里没多久,也没认识几人。 要说最熟的,也就是那位韩小姐了。 不过韩小姐既然已经付了银子,就不会再让人送点心来才是,哪怕是韩小姐送的,也应留句话给她。 小钱仔细想了想,而后眼睛一亮,“是一位来过咱们铺子的姑娘,她买过方夫人绣的帕子。” 买过她帕子的姑娘也不多,不过冯轻还真猜不出是哪一个,她问:“那位姑娘可留下什么话了没?” 小钱只说了两个字,“她是说让我代她谢谢方夫人跟龚掌柜。” 冯轻就有些奇怪了,谢她,她理解,但是为何要谢龚强? 冯轻转头问龚强,“强子哥,你认识那位姑娘?” 龚强刚要摇头,脑中却出现一张清秀的脸,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龚强摇头,“不认识。” 既然人家好心送来了点心,自然不好辜负,冯轻掀开盖在竹篮上的布,端出里头一盘点心。 “这是梅花香饼。”小钱看了一眼点心,笑道。 这梅花香饼做成梅花形状,香饼中间还点缀着一片梅花,闻着也有一股香味,冯轻将点心分成三份,“你们也尝尝。” “谢谢方夫人。”小钱喜滋滋地说,“这点心一看就是那位姑娘亲手做的,闻着真香。” 这梅花饼看着精巧,那位姑娘肯定是下了心思的。 龚强本想拒绝,听了小钱的话,到嘴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冯轻朝两人笑道:“那我们可别浪费人家姑娘一片心意。” 等冯轻端着自己那一份回后院,龚强才慢慢抬手,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他不喜食糕点,不过也奇怪,这梅花香饼吃起来却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甜腻,吃起来有股淡淡的香味。 “掌柜的,好吃吧?”小钱凑过去,笑问。 看了小钱一眼,龚强端着糕点走了。 小钱摸摸鼻子,自己嘿嘿的乐。 后院,冯轻就坐在卧房门前,今日天气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端了个小几在跟前,上头摆放着那位姑娘送来的梅花饼,也有昨日方铮特意出去给她买的鸳鸯酥,小几上还有一壶茶,喝着解腻。 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做针线活,顺便还能想想相公,冯轻觉得日子倒也不难过。 她既答应了方铮,就打算把绣活都留在白天做,晚上看,虽然仍旧睡的不太安稳,不过却比相公前一场考试时要好的多。 本以为那位送糕点的姑娘不会短时间内出现,却没想到第二日那姑娘又过来了。 这回仍旧提着一篮子糕点。 “是你?”冯轻看着那姑娘,想起来她是谁了。 这位姑娘确是过来买过她帕子的,而且还来过两回,后来带朋友过来。 进门后,那姑娘脸有些红,她先是往铺子里看了一圈,没见着相见的人,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却看不出来。 “夫人,我,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帕子卖。”这位黄衣姑娘比上回见冯轻时要羞怯的多。 冯轻心里越发奇怪。 不过她觉得这位姑娘虽然容易害羞,却是个好姑娘。 冯轻虽阅人不多,不过她第六感向来不错,能分辨出来谁是真善良,谁是装善良。 冯轻也有心跟附近的姑娘妇人交好,她笑道:“我夫家姓方,姑娘唤我方夫人即可。” 她与这姑娘不熟,还不到可以交换姓名的地步。 换衣姑娘福了福身,“方夫人,我,我姓李,闺名青涵。” “好名字!”冯轻笑道。 李青涵羞涩地笑了笑,“家父少时读过书,家父曾说,涵为水色光亮,希望小女如水般清透温和。” 这位李姑娘的父亲定是位慈父。 “这是我做的千层酥,还望方夫人莫要嫌弃。”李青涵将篮子递给冯轻。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上回那玫瑰香酥味道很好,比铺子里买的都好吃,李姑娘手艺真不错。”冯轻掀开布,看到里头摆放整齐的千层酥,眼睛放光。 这千层酥一层层的,想必酥脆好吃。 “是,方夫人若是不嫌弃,尝尝看。”李青涵笑道。 冯轻也没客气,拿了一块,果然香气四溢,外面一层层脆皮吃着最香,冯轻不由眯了眯眼。 说起来,她跟金姨也学过,不过味道还真不如这位李姑娘做的。 “方夫人喜欢便多吃几块。”李青涵温和地笑。 这样她青秀的容貌多了几分温婉可人。 冯轻也没客气,一连吃了三块。 吃了人家的东西,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回,冯轻将仅有的三方帕子拿了出来,朝这姑娘大方地说:“李姑娘,你选一个,我送你。” “这不成。”李姑娘摆手,脸更红了,“我,我送方夫人点心并不是为了这个,方夫人莫要误会。” 冯轻笑道:“我知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是我的心意。” 李姑娘感激地看着冯轻,“方夫人真好。” “你也是好姑娘。”算起来,冯轻认识这古代姑娘不算多,但是仅有的那几位性子也是各有不同,此刻想来,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位韩小姐跟眼前这位李姑娘了,她们一位大方贵气,一位柔婉温和。 冯轻盯着李姑娘看了几眼,直看的李姑娘脸上红晕又多了一层。 “李姑娘,你可愿意随我去后院坐坐?”不等李姑娘选出来帕子,冯轻开口问。 李姑娘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好,我觉得与方夫人也是一见如故。” 之前两回冯轻觉得这位姑娘害羞,这回短暂交流后,冯轻觉得这位姑娘除了害羞,还贤淑,以后定会是个好媳妇。 是的,看着李姑娘,冯轻就想起来龚强了。 虽然这事若是骤然跟李姑娘提了会显得突兀,不过冯轻担心以后李姑娘不来了,那可就错过一个好姑娘了。 冯轻越想越觉得龚强跟李姑娘是极配的。 龚强虽然少言寡语,不过有担当,为人也有义气,这位李姑娘一看就是宜家宜室的。 他们初来乍到,可不容易遇到一个好姑娘,既然相识了,就不能错过。 两人来到后院,冯轻给李姑娘端了座,又给她倒了杯水。 她拾起一旁的针线,没有直奔主题,开始闲聊,“李姑娘,你可会针线活?” “会一些,只是若是与方夫人比,我的针线实在是见不得人的。”李姑娘微微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李姑娘可别妄自菲薄,我也就这点针线活好些,我就不会做李姑娘那些点心。”冯轻笑道,她又捻了一块千层酥,放入口中,吃的一脸满足。 瞧着冯轻的模样,李姑娘没忍住,用锈帕捂着嘴,笑开。 “不知李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冯轻不是擅长跟人打交道的,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另外的话题了,她索性问。 “我,我今年十六了。”提到这个,李姑娘面上的红晕瞬间褪去,不知为何,她脸色有些发白,抓着帕子的手也微微颤抖,不过仍旧回答了冯轻的话,“家里有爹娘,还有一个弟弟。” 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冯轻心一沉,她连忙道歉,“李姑娘,是我多嘴了,你别生气。” 除了相公,她似乎不会跟旁人聊天,冯轻有些懊恼,若是李姑娘因此生了她的气,会不会以后再不出现了? 那强子哥咋办? 思及此,冯轻不由有些着急。 李姑娘脸色却已恢复如常,她喝了一口水,朝冯轻苦笑一声,“方夫人多虑了,我是想起了自己的事,这才有些失态,还望方夫人莫要见怪。” 到底没有相熟,李姑娘还是有些拘谨。 冯轻暗自想了想,她是提到李姑娘的年纪,李姑娘才脸色不对的。 十六岁有什么不对吗? 冯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测。 女子十五岁及笄,就是能婚嫁了,一般姑娘多是十五六岁便定了婚约,极少有留到十七的。 看李姑娘的神色,莫非她没有定亲? “李姑娘,请恕我冒昧——”冯轻放下针线,抓起李姑娘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可有婚配?” 就在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冯轻想起昨日的事了。 若她记得不错,李姑娘昨日让小钱代她道谢,不光谢了她,还谢了强子哥。 按说李姑娘没有见过强子哥才对。 莫非他们二人相识? 有这一层想法,冯轻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李姑娘手又抖了一下,冯轻感觉她的手心可见的冷了下来。 冯轻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我,我曾有过婚配。”李姑娘说这话时,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一滴落在冯轻的手背上。 冯轻内疚后悔的不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大约是冯轻给她感觉很温暖,从未在旁人面前提及伤心事的李小姐再也忍不住,无声哭泣,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冯轻无声地拍拍她的手,“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李姑娘哭的更厉害了,捂着嘴小声啜泣。 冯轻真有些心疼这姑娘,不管什么原因,这姑娘原先有婚约,后来又没了,肯定会遭人指指点点,好的情况是以后能嫁人做填房,坏的可能会余生常伴青灯,有些未开化的地方,这种姑娘可能都会没命。 李姑娘哭了许久,直到把这一年以来积攒的所有悲伤难过全部哭出来才停止。 哭完后,李姑娘心情平静许多,她这才跟冯轻缓缓道来。 原来李姑娘自小就定过一个娃娃亲,原本两家打算李姑娘及笄后便让二人成亲,可不幸的是,就在李姑娘即将及笄的前两个月,她的未婚夫突染恶疾,没用几日便去了。 这不光让她未婚夫一家痛苦,对李家来说也是晴天霹雳。 原本此事已经足够让李家人难过,可渐渐的,周围竟传起了流言,说李姑娘克夫,这才在即将过门克死了未婚夫婿。 这种流言最是可怕,一人一张嘴,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能把旁人的伤神当成攻击的工具,他们倒是说痛快了,可怜李姑娘一家被流言伤的不轻。 李姑娘整整有半年没出门,直到后来李家的流言被旁的流言取代,李姑娘才敢出门。 不过这事虽过去一年了,李家也逐渐从伤痛中走出,可李姑娘的终身大事却沉沉地压在一家人的心头。 这一年不是没有人上门提过亲。 据李姑娘所说,曾有冰人上门,要将她说给一个已经年过六十的老鳏夫,那老鳏夫有三子两女,孙子比李姑娘还大了两岁。 气的李姑娘的爹拿着笤帚将冰人打出了门。 因着这一遭,以后再无人上门提亲。 李姑娘还不好意思地跟冯轻说,她其实再过三个月就是十七岁生辰了。 “李姑娘,以后莫因为此事哭,你哭了,除了家人难过,旁人甚至还会笑,那不是衬了他们的意?”冯轻又拍拍李姑娘的手背,递给她一个新帕子。 李姑娘没舍得拿这帕子擦眼泪,哭完心情比之前轻松许多,她点头,“我听方夫人的。” “咱们女子本就不易,还总会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这不是我们的错,是整个时代的错。”冯轻绞尽脑汁地劝。 李姑娘没听懂冯轻的最后一句话,不过她很赞同冯轻前面的话。 被冯轻这么胡乱安慰几句,李姑娘总算开朗许多。 “再说了,李姑娘这么好,总有眼睛雪亮的男子看到。”冯轻又说。 李姑娘绞着帕子,脸再次微微红了起来。 经过李姑娘这么一讲述,冯轻倒是冷静下来,她是真的喜欢李姑娘,若是可能,她也愿意李姑娘跟强子哥成一对,只是她还不知道强子哥的意愿,若是强子哥介意李姑娘之前的事,她贸然跟李姑娘提及,会更伤害李姑娘的。 倒不如先问问龚强的想法,若是龚强不在意,到时她再提不迟。 担心李姑娘会因今日的事对自己生了芥蒂,冯轻便说:“李姑娘,你以后还愿意来找我聊天吗?” 李姑娘点头,“自是愿意的,我觉得与方夫人一见如故。” “那便好。”冯轻松口气,眼睛一转,看着眼前的千层酥,说:“这几日我相公在考试,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李姑娘多过来陪陪我,顺便教我怎么做这千层酥吧。” 正文 第600章 嚣张小厮 大约是将自己最不堪的事都讲给了冯轻听,李姑娘再看冯轻就觉得越发的亲切。 她点头,跟冯轻说了明天再过来。 心里装着事,冯轻也没有多留李姑娘。 这种感情之事不好强求,按说这种事不该她直接问龚强,可方铮又不在家,冯轻有些踌躇,想了许久,还是压下疑惑,打算等相公回来再说。 李姑娘话不多,但是跟冯轻却聊得来,之后两天,冯轻教李姑娘做绣活,李姑娘则教冯轻做点心。 不知是巧合,还是龚强刻意避开,李姑娘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却没见过龚强一面,龚强也从不踏入后院一步。 眨眼就到了方铮考试结束的日子。 因冯轻提前跟李青涵姑娘说了,这一日她便没有过来。 每到这一日,冯轻总迫不及待地恨不得一早就去贡院门口等着。 不过方铮也叮咛过她,要她晚些过去,天太冷了,容易着凉。 冯轻答应了方铮,便忍着,直到时候差不多了,才跟龚强一起去贡院。 到了最后一日,虽然朝廷仍旧禁止百姓靠近贡院,可众人仍旧三三两两的聚集,将贡院前面的一条街都占满了。 今日考试过后,三年的努力就成了定局,这么多考生中,会有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个考取进士的,能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大业未来的官员,也是三年一见的幸事。 等冯轻到时,她看着前方人群,有些惊讶。 龚强也是头一回见到,他担心人多,冯轻会不安全,冯轻没遮挡住脸,已经有许多人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朝她脸上瞟了,龚强便朝冯轻走了半步,不过仍旧离她有一臂距离。 龚强人高马大的,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疤痕,此刻他脸沉着,疤痕显得越发狰狞,在他经过的地方,众人不自觉地便让出一条道来。 “强子哥,没事。”冯轻有些不是滋味,她拿龚强当亲兄长,眼见龚强故意露出可怖的神色,她心有些酸涩,越发觉得该好好替龚强牵一牵线了。 龚强仍旧没有放松,“三弟妹,你先走。” 不想让旁人对龚强指指点点,冯轻没耽搁,快步朝前走。 两人总算是到了前头,冯轻垫着脚朝前看。 贡院大门还没开,不过外头的官兵比上回还多。 冯轻知晓方铮快要出来了。 “你说,我们公子这回能不能考个会元回去?”在冯轻旁边,站着几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其中一人问同伴。 冯轻悄悄竖起耳朵,这几人如此笃定,莫非这又是一位学问高的公子? 另一个小厮理所当然地回道:“我们公子是何人?莫说区区会元,状元都不在话下。” 前头说话的小厮与有荣焉地说:“也是,放眼整个京都,谁还能及得上咱们公子学问好?皇上可都夸过公子好几回呢?” 有这么大信心,还能时常见到皇上的,应该就是那几位公子了。 而一直被提及第一公子的大概就是那位赵公子了。 冯轻冷笑一声。 有她家相公在,那位赵公子还是靠边站吧。 冯轻这个白眼却被她身旁的其中一个小厮瞧见了,那小厮先打量了一番冯轻的穿着,他们日日跟在赵公子身后,见多了达官贵人,也练就了看人看物的眼力。 “你——”那小厮打算质问冯轻,可视线落在冯轻面上时,却哑了声,莫说那些贵家千金,便是公主他们都是见过的,可眼前这位小妇人虽穿着朴素,可容貌实在是少见,小厮声音不禁放轻,就连问出口的话都转了个弯,“你方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冯轻都懒得回,她当做没听见,眼睛仍旧直直看着贡院门口。 被这般忽视,小厮却气不起来。 另外几人也朝冯轻看过来,都有些惊艳。 其中一人心跳加快,他没忍住,轻佻地开口,“这位夫人是在等人?” 话音还没落,一道高壮的身影挡住这些人看向冯轻的视线。 龚强捏着拳头,“滚远点。” 那几个小厮虽然在公子们面前都是低声下气的,可若有想巴结赵公子的,少不得要对他们好言好语,久而久之,赵公子不在时,这些小厮也忘了他们的身份。 尤其龚强看着不过是普通百姓。 “敢对我们大呼小叫,你可知晓我们是谁?”那几个小厮像是被冒犯了一般,怒火中烧,虽然龚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他们被外头的百姓捧惯了,并没将龚强放在眼里。 冯轻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上辈子电视剧中的炮灰就总喜欢抛出这么一句话。 跟这些没脑子的人起冲突实在是不值得,冯轻小声对龚强说:“强子哥,相公快要出来了,我们去别处等。” 她不想让方铮又劳神处理这些事。 龚强点头,跟冯轻朝旁边走了几步,离那几个小厮远些。 那几个小厮以为他们是怕了,越发得意,指着龚强,命令,“跑什么?我们还有话要说。” 龚强的拳头捏的咔咔响。 “强子哥要是忍不住,便不忍了。”冯轻轻声说。 正如那句话说的,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赵公子能有这么一群小厮,想必是名不副实。 冯轻松口了,龚强却想开了,他不能给三郎惹麻烦。 那几人得寸进尺,冯轻跟龚强不计较,他们倒是不依不饶了,几人竟打算跟着他们过来。 周围人群看热闹的多,也有人同情冯轻跟方铮,可那几个小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厮,他们便是想打抱不平,也不敢贸然开口。 “那你们到底是谁?”冯轻这时开口了,她就不信这几个小厮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赵府两个字,“你们还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说吧。” 那些人想看热闹,冯轻偏不让。 “还望诸位乡亲能给我们兄妹二人做个证,这几位无缘无故便找茬,我们人微言轻,不敢反抗,只能避开,这几位仍旧不放过我们,我倒是想问个明白,你们是谁家的?可以明目张胆地欺负百姓?” 通常冯轻不怎么开口,可真逼急了,她也能堵的人哑口无言。 那几位小厮自然不敢自报家门。 就在小厮恼羞成怒,想继续恐吓龚强时,从人群后方挤过来一个丫鬟,那丫鬟上前,“几位请随我离开,我家小姐想见你们。” 丫鬟出现的那一刻,几位小厮脸色顿时白了,面上俱是惊慌。 “可,可是公子——”他们是奉命过来等公子的,若是就这么走了,公子出来见不到他们,他们该如何是好? 丫鬟面上一直带着笑,语气却不容拒绝,“我家小姐说了,她会让别人过来接公子的,至于你们,小姐会亲自将你们带去见公子的。” 几个小厮腿都软了。 他们却不敢反抗,只能战战兢兢地跟着丫鬟离开,再想不起冯轻跟龚强了。 百姓议论纷纷,却无人敢跟上去看。 那位小姐能让这几位嚣张的小厮这般惧怕,谁还敢上去凑热闹? 冯轻回头看了一圈,没有像小姐的人,她刚要收回视线,忽而又抬头,朝远处的一家茶楼二楼看去。 因离的有些远,冯轻看不清二楼窗口那位小姐的容貌,却能感觉到那位小姐也正朝她看过来。 收回视线,冯轻没有理会。 她不想惹事,但是事来了她也不怕。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众人的注意力被贡院门口走出来的考生吸引了过去。 冯轻站在前面,看的清楚,她注意到先出来的好几个考生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的,也有颓丧不敢抬头的,当然,除了这些大约没考好的外,自然也有神采飞扬的,三日的考生虽然让他们看着有些狼狈,可若是考得好,一切都是小事。 视线直接略过这群人,冯轻紧紧盯着贡院门口,等着方铮出现。 原本还算安静的大街上喧闹起来,考完了事,圣上那知晓考生跟百姓的情绪需要发泄,便在早年下令,考完最后一场后,贡院门口的大街上允许热闹喧哗。 声音太大,吵的冯轻都有些耳鸣。 她又朝前挤去。 龚强尽职尽责地跟在冯轻不远处,一边要注意贡院门口,一边还要照看冯轻。 “相公!”就在此时,冯轻看到刚出门的那一道修长身影,她跳起来挥手。 方铮嘴角轻扬,加快脚步。 冯轻跟龚强也迎了上去。 反正人多,大家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冯轻干脆扑倒方铮怀里,闻着方铮身上的墨香味,“相公,你可算是出来了,累不累?” 说着,伸手,接过方铮手里的考蓝。 龚强则拿走被褥跟锅碗瓢盆。 “不累,娘子这几日如何?”方铮顺着自家娘子的发丝,深吸一口气,一直平稳的心跳总算是活泛起来。 “我很好,就是见不到相公。”冯轻笑眯眯地牵着方铮,“咱们回去再说。” 方铮点头,又看向龚强,“强子哥,辛苦了。” “不苦。”龚强言简意赅地回应。 三人跟着人群朝回走。 在经过那茶楼时,冯轻又抬头看了一眼。 二楼靠窗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娘子看什么?”方铮捏着冯轻的手心,低声问。 这种事可大可小,冯轻也没隐瞒,跟方铮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 “相公,你说那位小姐到底是何人?”冯轻好奇地问。 那位小姐看来是个明事理的人,不过人心复杂,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冯轻也不敢掉以轻心,她怕那位小姐回头无人的时候再找他们麻烦。 “不要紧的人。”方铮略深思片刻,回道。 他显然知晓那位小姐的身份。 “相公你知道那是谁?” “为夫猜测。” 他求了冀王帮忙,自然顺便也打听清楚赵家的一些不算隐秘的事,若他猜得不错,那位小姐该是赵公子未过门的妻子。 姓季。 是建州季家的嫡出小姐。 这些方铮没有细细跟冯轻解释。 冯轻也没有追问,她全部心思都放在方铮身上,三日不见,她觉得相公又瘦了。 “相公,接下来几日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要把瘦下去的肉都给我补回来。”冯轻悄悄捏了捏方铮的腰。 虽然穿着厚厚的袄子,冯轻仍旧能感觉到她家相公的腰又单薄了。 “好。”方铮笑道。 三人回到铺子,小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笑的见牙不见眼。 “小的祝方公子金榜题名,荣登三甲进士。”这两句话是小钱琢磨了好些日子才憋出来的,说完,他挠头,嘿嘿的笑。 “借你吉言。”方铮淡声回道。 没想到还能得到方铮的回应,小钱喜的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他慌忙让开,朝方铮三人躬身,“请进请进,小的给你们倒水去。” “相公,快坐。”整整考了九日,一般人都受不了,冯轻心疼地牵着方铮,让他坐着,她用力握了握方铮的手后,照例又去了后院,留下方铮跟龚强说话。 男人之间总有话题是女人插不上嘴的,冯轻知晓方铮把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是以,并不介意他对家人好。 这回冯轻熬的是银耳汤,里头依旧放了百合跟枸杞。 她去接方铮之前已经熬好了,只需再热一下就能喝。 铺子里,龚强放下被褥跟锅碗瓢盆,坐在方铮对面,问:“三郎,考的如何?” “应当能中。”方铮说的保守。 既然三郎说能中进士,那就肯定没差,龚强也松口气,高兴的笑出声来。 方铮能高中进士,他比方铮自己都喜悦。 “等你安顿好了,是不是就能把婶子接过来了?”龚强搓手,没想着回清丰县之前,他觉得不怎么想家,待他听了方铮的话,打算回去后,这种思念之情一日比一日浓。 方铮让他将爹娘接过来,龚强自然也想让方铮将方蒋氏接过来。 “殿试之后,我会将娘接来。”方铮点头。 “那这趟我回去就让婶子准备准备。”龚强说。 方铮赞同地点了点头,“强子哥替我带封信回去,给二哥。” “成。” 这边刚谈好,那边,冯轻端着托盘过来。 她盛了两碗,龚强跟方铮一人一碗。 因他们都不太喜欢过甜腻的,冯轻这回放的冰糖不多。 “相公,趁热喝。” 只要不是猪蹄汤,方铮跟冯轻都愿意喝。 正文 第601章 清新口气 喝完了银耳汤,龚强便催着方铮快些去洗漱,在考舍三天了,想必也没好好洗漱休息。 方铮也没推辞,他随着冯轻一起回了院子。 每回考试回来后,冯轻都习惯给方铮烧一锅热水,让他好好泡泡澡。 浴桶四周被围上一圈厚厚的帘子,倒也不冷,冯轻红着脸被方铮拉着去帮他擦背,不知多久之后,两人才各换了一套衣裳,出了浴房。 冯轻心里存着事,她迫不及待地跟方铮分享。 待方铮听完冯轻的话,他沉吟片刻,说“为夫今日便找强子哥问问看。”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跟李姑娘相处这两日,冯轻试探着提过龚强,看李姑娘的反应,她越发肯定李姑娘对龚强是不同的。 若龚强对李姑娘无意,再让人家一直过来便不好了。 “相公,你不想先了解一番这位李姑娘?”方铮听完整件事,并未提及任何一句有关李姑娘的话,而是直接承诺去跟龚强说。 方铮拿来棉布,细心地替冯轻擦拭头发,他笑道“为夫信娘子。” 言下之意,既然冯轻觉得那位李姑娘不错,那便是不错的。 虽然方铮嘴上不说,可心里也是一直惦记龚强的婚事,像龚强这般年纪的,多数都是孩子满地跑了。 方铮这般信任,冯轻却有些紧张了。 毕竟从未帮人牵过红线,万一有什么不对的,她对龚强跟李小姐都会内疚。 “相公,要不再缓缓?”冯轻想着要不先旁敲侧击一下,这么突然开口问,万一龚强反感咋办? 方铮低头,亲了亲自家娘子的发顶,笑道“娘子无需担心,哪怕不成,强子哥也不会怪为夫的。” “那相公你说话要委婉一点,这种事跟读书不同,要讲究说话技巧。”哪怕知晓方铮会说话,冯轻还是忍不住叮嘱。 “好。” 既然决定早些问,冯轻等自己头发差不多干了,便起身,换了一条布巾,替方铮擦头发。 这冷的天,洗完不擦干,以后容易头疼。 等方铮头发彻底干了,冯轻才让他出门。 方铮出了门,冯轻有些忐忑。 在清丰县的时候,附近的姑娘都知晓龚强坐过牢,还面相丑陋,没人愿意多看龚强一眼,也只有死了男人,还带着孩子的妇人愿意跟了龚强。 每每想到这件事,冯轻就气的不行,她越发觉得李姑娘跟龚强相配了。 这回方铮出去的有些久,差不多个把时辰才回来,等他回来时,面上微红,冯轻还能闻着酒味。 “相公,你喝酒了。”也顾不得问了,冯轻上前,扶着方铮,“少喝些,要不然明日起床得头疼。” 她扶着方铮进了房间,替他解开腰带,脱了外袍,又除了靴子,将人按着躺下。 “相公,你先躺着,我给你倒杯水,再煮点醒酒汤。”冯轻给方铮盖好了被子后,起身离开。 刚转身,手腕被抓住。 “娘子,为夫没喝醉。”听方铮的语气,倒是真不像喝多的。 冯轻挣了一下,没挣开,她干脆回来,坐在床边,盯着方铮弥漫着水雾的眼睛看,“我知道相公没喝醉。” 方铮这才满意,他手微微用力,冯轻重心不稳,直接往方铮身上倒去。 她连忙抬手,想撑在枕头上,以免压着自家相公。 却不料,方铮直接将人抱个满怀。 酒味越发浓了。 得了,看方铮这动作,十有是真的醉了。 喝醉就不好问话,冯轻暂时将龚强的时放在一边,她挣扎了一下,“相公乖啊,我先给你倒水,等你喝完再抱,好不好?” 方铮喝醉了心智直线下降的。 “不好。”方铮干脆将人搂的更紧了,他深吸一口气,含糊地说“娘子真香。” 冯轻好笑地任由他不停地在自己颈间,肩头,发丝上嗅着。 大约是真的累了,嗅了一阵,就这么睡过去了。 等方铮呼吸平稳,冯轻这才小心拿开他的胳膊,刚要起身,身体却一滞,她低头看去,发觉方铮一只手正抓着她的腰带,哪怕睡着了仍旧没有松开。 冯轻心软成一片,她没有立即起身,就坐在床边看着自家相公。 方铮这一觉睡的踏实,等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早。 方铮喝醉了虽然智商下降,但是却不闹人,睡着的时候也安安静静的,甚至没有一般人喝醉时的呕吐。 是以,冯轻靠在方铮身侧也睡的极好。 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的。 冯轻眼睛弯了弯,刚要张口,方铮却快一步倾身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亲,之后二话不说,起身离开了。 这么突然的举动吓了冯轻一跳,她担心方铮有哪里不舒服,也跟着起身收拾。 女子挽发总要慢一些,等冯轻出了门时,见方铮已经洗漱好,正在喝茶水。 “相公?”冯轻奇怪地问。 放下茶杯,方铮过来,低头又亲了亲她。 “相公方才起的那般急,是不是不舒服?” “并无。”清了清嗓子,方铮难得有些不自在,他不想让娘子闻到酒后睡过一觉的口气,是以,这才着急出来刷牙,顺便喝一杯浓茶。 如今嘴里一股茶香味,方铮又能肆无忌惮地亲吻娘子了。 低头,嘴还没碰到自家娘子的红唇时便被一只手给挡住了。 这一大早的,又是在院子里,不方便。 “相公,你还没告诉是不是不舒服呢。”冯轻追问。 方铮暗暗松口气,好在娘子没继续问他方才做了什么。 “没有不舒适,为夫很好。” 看方铮脸色也不像是宿醉难受的模样,冯轻才有心思想别的,她看了一眼院门,龚强没有出现,冯轻凑到方铮耳边,小声问“相公还记得昨日要跟强子哥说什么吧?” 她怕一顿酒喝完,方铮将昨日发生的事都忘了。 “自然没忘。”方铮捏了捏冯轻粉嫩的耳珠,笑道“娘子交代的事,为夫自然记在心里。” 一句话,冯轻心情更好了,她白了方铮一眼。 却不知,这一眼欲语还休,让她整个人更多了少见的妩媚,方铮瞳孔都深了。 冯轻一眼就看出方铮的意图了,趁方铮有所动作之前。她连忙转移话题,“相公,快告诉我,强子哥怎么说?” 正文 第602章 劝说 方铮并未直接跟龚强讲李小姐的事,酒过三巡后,他直接问了龚强对李小姐可有印象。 龚强的酒量比方铮的大,方铮问这话的时候龚强是很清醒的,他侧头,定定看了方铮一眼,随即自嘲地笑了一下,“三郎,你觉得会有好人家的姑娘看上我?” 莫说是好人家的姑娘了,就是勾栏院里的那些人见了他这张脸,怕也是不愿接待的。 “强子哥,你很好,这世间好的姑娘有许多,强子哥只是未曾有机会认识罢了。”方铮皱眉,他不愿看到龚强这般妄自菲薄,“你可知晓那位李姑娘?” 脑中出现一张清秀温和的脸。 龚强点头,“只有一面之缘。” “强子哥觉得那位姑娘如何?” 不过一面,要说多喜欢也不可能,只是龚强也并不是全无感觉,说来也是缘分吧,那位李姑娘无论长相倒是很合龚强的意。 在受伤坐牢之前他也曾想过以后要娶个温柔贤淑的媳妇。 “三郎这是何意?”龚强不答反问。 “娘子这几日总请那位李姑娘过来,而李姑娘受邀前来,还特意谢过强子哥,强子哥应当知晓那姑娘的心思。”方铮也没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 龚强心跳先是不稳,随即又慢慢冷静下来,他苦笑摇头,“三郎你不明白。” 龚强没有跟方铮提及那日在拐角遇到李姑娘的事。 想必李姑娘也是受害者,为了感激他,这才送了点心。 “强子哥,娘子与那李姑娘同为妇人,她看的清楚。”看龚强神情,方铮猜测那位李姑娘跟龚强先前定是有过接触,再观龚强神色,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不可能。”龚强本能地摇头,除了家人,他不觉得这世间还有旁的无关的姑娘会不怕他这张脸。 再说了,他还曾做过牢。 “强子哥,叔跟婶子年岁已经大了,哪怕他们不曾开口提过,心里定是着急,若是强子哥一直孤身一人,他们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伤不会轻易拔除,他只说是无用功的,若要强子哥重拾信心,怕是还需要那位李姑娘,是以,方铮没有继续劝龚强,反倒提及龚叔龚婶。 龚强面上闪过痛苦。 他何尝不知道爹娘的心思,只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强子哥,娘子说过,若是那位李姑娘对你只有感激,不会连着两日过来,也不会答应娘子过几日还来。”这里毕竟不是只住着冯轻一个妇人,还有龚强跟小钱,若是她日日过来,时间久了,总会有人说三道四,按娘子的话说,李姑娘既然能应邀过来,想必对龚强还是有期待的。 龚强的双拳倏地握紧,随即又摇头,他还是不信,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方铮能处理许多事,可这些事中不包括给人牵红线。 龚强拿油盐不进的模样让方铮觉得棘手。 顿了片刻,方铮只能用最后一个借口了,他故意迟疑地看了看龚强,而后重重一叹,“强子哥,不光你觉得没有姑娘看得上你,其实——” 这话勾起了龚强的注意,他放下酒杯,心不由紧了紧,“三郎,你想说什么?” 方铮没有回应,而是又叹了一口气,似模似样地说“许是你们真的没有缘分吧,两人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等回味了方铮的话,龚强更急了,他干脆拖着凳子坐到方铮身侧,语气越发的急了,“三郎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龚强担心李姑娘被偷了东西的事被传开,这对一个未婚配的姑娘是何等的打击? 方铮端详龚强面上的神色,越发笃定龚强对那位李姑娘还是有几分心思的。 “强子哥,此事你听完便忘了。”还没开始讲,方铮就郑重地要龚强保证。 方铮越是谨慎,龚强心就越往下沉。 也顾不得自卑自嘲了,龚强不停地催促。 方铮又喝了一口酒,这才将娘子特意关照过的话一句不落地讲给龚强听。 按娘子的吩咐,若是龚强对李姑娘无意,此事就不要提了,若是龚强一口应下,那也别提,以李姑娘的性子,以后定是会亲口告诉龚强的,若是龚强明明不是无动于衷,却非觉得配不上李姑娘,那就可以稍微提几句。 等方铮说完,龚强神色凝重,他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喝完,将杯子重重放下,语气有些冲,“都是哪些人乱传?他们不知道这种流言可能会毁了一个姑娘一辈子吗?” 轻的话一辈子嫁不出去,若是李姑娘稍微脆弱些,甚至可能伤心之下干脆一死了之。 瞧着龚强义愤填膺的气怒表情,方铮越发笃定龚强对那位李姑娘是不同的。 “强子哥,虽说流言止于智者,可这世间多是愚人,李姑娘已经遭受一年的流言,可见流言太过可怕,也止不住,若要李姑娘免于被指指点点,便是寻一个能让她挺直腰杆的夫婿。” “我不成。”龚强很气,也同情李姑娘,甚至方才那一瞬间生出娶了李姑娘的心思,不过他很快又醒神。 “强子哥不成,难道那六十岁的老鳏夫就成?”方铮紧追着问。 方铮深谙说话技巧,若是一股脑将李姑娘的遭遇说给龚强听,他会激动,愤怒,同情,也可能想着娶了李姑娘,可他很便会清醒。 但是一层层的说,待龚强激动,愤怒,同情过了,便就只余下心疼了。 一旦心疼,就离心动不远了。 “三郎,你,你说什么?” 方铮便将老鳏夫上门求娶李姑娘的事说了。 闻言,龚强半晌没开口,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等大半坛子的酒下了肚,龚强眉眼一凝,说“那就劳烦三弟妹帮我探探李姑娘的口,若是,若是她不嫌弃,我,便上门提亲去。” 总算完成了娘子交代的事,方铮也松口气,跟龚强一人一杯,将余下的小半坛子喝完。 “相公?”冯轻碰了碰方铮的胳膊。 方铮回过神,他将冯轻拉到跟前,双手圈住她的腰,“为夫完成了娘子交代的事,娘子可有奖赏?” 正文 第602章 玉钗 垫着脚,柔软的红唇在方铮的脸颊点了点。 冯轻的心思都在李姑娘跟龚强这件事上,她问方铮,“相公,强子哥打算何时回去?” “近几日便回去。” 冯轻若有所思,龚强要回清丰县是一早就定下的事,回去时肯定要回去的,可若是就这么回去,一来一回要好几个月,冯轻担心哪怕李姑娘此时对龚强有几分喜欢,若是时间久了,她不知道这喜欢还会不会坚持下去。 “娘子是想让强子哥在离京之前跟李姑娘将事情定下来?”方铮将人半抱着,闻着属于娘子身上的味道,略微有些分神,他猜测。 冯轻摇头,“这么仓促定下不好,会委屈了李姑娘。” 若是这回龚强能将龚叔龚婶一齐带来,到时定亲两家人都在场,也是对李家的尊重。 “那娘子打算如何?”哪怕方铮心思再多,也猜测不到冯轻接下来的打算。 冯轻瞅了方铮一眼,抿了抿嘴,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再怎么说方铮都不是后世之人,对于感情之事也只有与自己这么一段,冯轻担心方铮接受不了朝前的感情之事。 冯轻如此为难,方铮却眉目一闪,试探着问“娘子是想让强子哥与那位李小姐先见一面?” 冯轻重重点头,小声说“最好是一面就能私定终身。” 方铮却听了个正着,他失笑,揉了揉冯轻的发顶,“那就依娘子的打算。” 龚强是守信之人,哪怕没有与那李姑娘私定终身,待他回京,也会如约去李家提亲的。 昨日方铮就知晓龚强对那位李姑娘并非无情,他是过来人,知晓感情之事最是容易让人魂不守舍,若是不让两人见一回,龚强这一路也是走的不安稳的。 “那我明日就去请李姑娘。”冯轻眼睛发亮,她说。 “相公,你今日就跟强子哥去街上,给强子哥买身好看的衣裳。”如今龚婶不在跟前,方铮与龚强两个大男人也想不到这么细致的地方,冯轻便忍不住操心,她想了想,又说“要不,再让强子哥买个礼物送给李姑娘?什么都成。” 两人面都见了,再送个礼物就更好了。 “好。”冯轻真心真意为龚强着想,方铮也高兴,他问“娘子明日可要跟为夫一起?” “不了,相公你跟强子哥去吧。”冯轻觉得若是自己跟着了,强子哥定是不好意思给李姑娘买东西的,相公陪着一起还好些。 方铮也没强求,“那为夫很快便回来。” “相公,强子哥的事要紧。” 方铮将此事跟龚强提了,龚强沉默半晌,最后点头。 在方铮没跟龚强提李姑娘之前,龚强不曾也不敢多想,昨日喝了酒,脑子不如往常清醒,可既然已经应下了,经过半夜的考虑,等天亮时,龚强已经接受了此事。 只有龚强自己知晓,他平静的面容下是控制不住的心跳。 第二天,龚强跟方铮去街上时,冯轻让小钱去送了封信。 她倒是想自己去,不过方铮不放心冯轻一人出门,上回刺客那事还未解决,赵丞相虽没有再派人过来,私下定是将方铮的底细调查了便,大约还派人去了清丰县。 方铮倒是不担心赵丞相会对方蒋氏他们动手。 一来,在赵丞相看来,方铮虽有几分聪明,却不值得他大动干戈,二也是因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钱很快回来,也带了李姑娘的回话。 李姑娘说了,一定到。 龚强的亲事眼看有了着落,冯轻心情甚好,她心情一好,做事就顺,她又拿出宣纸,在画上多添了几笔。 不过几笔,画上的裙子越发飘逸清美。 她配好了线,开始绣图案。 除了领口袖口,冯轻打算在裙子下摆处绣上层叠花瓣,到时走动时,花瓣会如波纹一般荡漾。 沉浸其中,时间就过得飞快。 等方铮回来时,见着自家娘子手上针线飞动,神情专注。 “娘子?”连着喊了几声,冯轻才堪堪回神,她眨了眨眼,笑道“相公回来啦。” “娘子又绣了许久?”方铮过去,替冯轻揉捏后颈,“今日就到这。” 冯轻眼睛都有些花了,她没有拒绝,干脆闭上眼,靠在方铮身上,任由他替自己按摩眼睛周围的穴位,回道“好。” 等眼睛舒适许多,她才抓着方铮的手起身,好奇地问“相公,强子哥买了什么?” 方铮没有回,而是从怀中掏出帕子来,他打开帕子,里头赫然躺着一根钗子。 这不是木钗,也不是金钗银钗,而是冯轻都不曾想到的玉钗。 这玉钗通身雪白,上头并未多余缀饰,只简单雕刻了纹路,钗头有两处云纹镂空,两处镂空是点睛之笔,让整个钗子少了几分厚重,多了一些俏皮。 “好看。”冯轻眼睛放光。 她忍不住抬手,接过玉钗。 入手一片滑腻温润,她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 “相公,这是不是很贵?”等稍稍冷静了,冯轻抬头问。 相公的银子都在她手里,这玉钗怕是不便宜,冯轻担心方铮又省吃俭用,将她给他零花的银子攒起来买玉钗了。 “不贵。”方铮拿过钗子,插在自家娘子发上,“娘子可还喜欢。” “再喜欢不过了。”冯轻笑眯眯地攀着方铮的胳膊,又晃了晃脑袋,笑问“相公,好看吧?” 区区一个玉钗便让娘子这般喜悦,方铮心疼地抱了抱冯轻,说“好看。” “相公,你需要应酬,可别省,咱家银子还多着呢。”方铮没提银子的来历,冯轻也就没有追问,她忍不住叮咛方铮。 “为夫都听娘子的。”方铮应了。 也顾不得问龚强买了啥,冯轻美滋滋地回屋,照了半天镜子。 这玉钗本就好看,又是方铮买的,冯轻就越发的爱不释手了。 等欣赏够了,她才美滋滋问方铮,“相公,强子哥到底买了啥?” “金钗。”方铮说。 他们两个男子去首饰铺子也引得周围不少小姐夫人时不时的偷看,方铮心思都在玉钗上,龚强有些不自在,便涨红了脸,选了个金钗。 正文 第604章 见一面 翌日,李姑娘如约前来。 此番过来,李姑娘又带了她琢磨的新点心。 照旧是冯轻一份,龚强一份。 因李姑娘要过来,方铮自然是要避嫌的,他吃了早饭,干脆跟龚强一起出了门。 龚强要回清丰县,来回几个月,除了铺子里的事都要交给方铮外,龚强还打算带方铮认识几个他往常交好的掌柜的。 方铮再聪明,可这经营店铺之事还是要先学习。 两人出门便是为了见那几位掌柜的。 在龚强跟方铮出门没多久,李姑娘便上门了。 小钱仍旧留在铺子里招呼客人,冯轻带着李姑娘去了后院。 得知后院只有冯轻一人,李姑娘悄悄松口气。 她一个姑娘家的总往这里跑实在是与名声有碍,可李姑娘喜欢冯轻,又抱着能见龚强一面的那点心思,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提着点心过来了。 “方夫人,一日不见,方夫人似乎越发的好看了。”李姑娘瞧着冯轻满面含春的模样,心道方夫人真可称得上是国色天香,她是个女子,见了方夫人都忍不住心跳加快,更何况是男子。 相较方夫人的绝色,她自己长得就寡淡了些,李姑娘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她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李姑娘很快又释然。 当然,她虽早早有婚约,可一直未曾成婚,并不知晓只有契合的男女之事才能让妇人有这般撩人的神态。 今早起床,望着镜中的自己,冯轻自己都有些脸红。 她清了清嗓子,不好跟李姑娘解释,便转移了话题,“李姑娘,我昨日又想到一个花样子,今日便教你吧。” “方夫人,前几日的我还未学会。”李姑娘亦不是贪心之人,她感谢冯轻的倾囊相授,却并不打算多学,前几日方夫人教她的已经足够。 冯轻心里藏着事,也没强求,她看了看李姑娘,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方夫人,你可是有话与我说?”在冯轻第三次看向自己时,李姑娘忍不住问。 “是这样的——”冯轻琢磨了半晌,觉得还是直接问的好,“李姑娘,你与强子哥可曾认识?” 李姑娘脸色一白。 “李姑娘,你别介意,是我不会说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里的姑娘多是矜持的,冯轻这么大咧咧的问出来,实在是容易让李姑娘无地自容。 不过李姑娘到底是经历过流言的人,早没有那般脆弱,她牵了牵嘴角,也不隐瞒,“我与龚掌柜有过一面之缘,他,他帮过我。” 许多爱情不就是从帮助开始的? 冯轻眼睛亮了,她紧接着又问“李姑娘,你我都是女子,有些话我也不跟你绕圈子,我也想你能如实告知我。” 李姑娘双手绞着,既然方夫人提及了龚掌柜,那方夫人之后的话必然跟龚掌柜有关,李姑娘心里有紧张,有害怕,也有释然。 “方夫人请说,我必知无不言。”不过片刻,李姑娘就想开了,长痛不如短痛,若是,若是方夫人不愿她与龚掌柜见面,她以后不来便是。 冯轻凑到李姑娘跟前,小声问“你对强子哥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喜欢?” 没想到冯轻问的竟这般直白,李姑娘脸刷的一下通红,她眼神闪烁,讷讷不成言。 “李姑娘你别介意,我只是停喜欢你的,想着若是我们有缘,可以做妯娌。”生怕李姑娘下一刻就羞的哭出来,冯轻快速地说完。 李姑娘整个僵坐在凳子上,她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方,方夫人,你,你说什么?” “是这样的,强子哥他心悦李姑娘,拜托我问问李姑娘,若是李姑娘对他也有好感,他想上门提亲。”话落,冯轻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做媒。 “李姑娘,强子哥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对女子另眼相看,你别看强子哥平日里不怎么笑,看起来挺凶的,可是他是个孝顺的人,对爹娘跟妹妹都极好的,我相公与他不是亲兄弟,可他对我相公比亲兄弟还亲,若是李姑娘能嫁给强子哥,必然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冯轻顿了顿,笑道“跟我一样幸福。” 李姑娘脸越发烫了,她眼神闪烁,显然内心极不平静的。 可羞怯之余她又觉得自己不会运气这般好,还能让别人看得上。 “我的情况方夫人都知晓了,我这般不祥之人,是不该嫁人的。”李姑娘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是哽咽。 虽然她之前也委屈过,觉得世人对女子太苛刻,可当幸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又不免自卑胆怯起来。 “李姑娘,你很好。”冯轻再三强调,“人一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你只是先经历的不如意,之后的日子必然和和美美。” 不得不说,冯轻的安慰真的让李姑娘心情好了些。 “我之所以今日请你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强子哥探探你的心意,别的先不论,我只问李姑娘,你对强子哥什么印象?” 李姑娘再次绞手,冯轻也不催,良久,李姑娘飞快地看了看院门口,无人,她才小声说“龚掌柜很好。” 语毕,李姑娘脸再次红了起来。 冯轻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她笑道“既然你们是两情相悦,那不如在强子哥离开京都之前见一面吧。” “龚掌柜要离开?”李姑娘有些慌乱地问。 “别误会,强子哥只是一年多没回去了,这一趟回清丰县会将叔跟婶子都带来,到时再议提亲之事。”冯轻揶揄地看了李姑娘一眼。 李姑娘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她不自在地顺了顺鬓发,“龚掌柜可知晓我的事?” 她对龚强有好感,但是却不愿隐瞒之前的事。 若是龚强介意,她会死心,只当他们没有缘分。 “强子哥知晓李姑娘的事,强子哥很心疼。”反正夸就是了,“李姑娘,强子哥真的会是个疼媳妇的人,你一定不要错过。” “那,那他若是愿意,我便,便与他见一面。”李姑娘认同冯轻的话,她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 正文 第605章 酸菜鸡丝面 李姑娘并没等多久,龚强就回来了。 她鼓足的勇气在看到龚强那一瞬间又泄了,李姑娘悄悄扯了一下冯轻的胳膊,“方夫人,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吧。” 虽然心里有悸动,可就这么独处一室的话,李姑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定是尴尬。 龚强也不是个多话之人,他将李姑娘的动作收入眼底,也朝方铮看了一眼,说:“三郎,三弟妹,你们也留下吧。” 冯轻没意见,她转向方铮,“相公?” “娘子,去沏壶茶。”方铮拍了拍冯轻的背,说。 在场最镇定的就属方铮了。 “好,我马上就来。”冯轻临走前还亲自将李姑娘按坐在龚强不远处,“李姑娘,别客气。” 李姑娘红着脸应了。 方铮坐在离两人最远的凳子上,他眼观鼻鼻观心,并未插手龚强跟李姑娘的事。 追媳妇的事当然不能假他人之手,龚强稳住声音,“多谢李姑娘前几日送的糕点。” 见李姑娘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龚强觉得脸皮有些热,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想了许久,只干巴巴地又说了一句,“味道很好。” “你喜欢就好。”见龚强不复之前的稳重寡言,李姑娘反倒是冷静下来,她笑了一下,“你喜欢什么糕点?我下回给你做。” “都喜欢。”龚强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强迫自己看着李姑娘。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李姑娘头越来越低,露出来的脖子上都染上了粉红。 龚强跟李姑娘气氛正好时,方铮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挺多余,他准备起身,还未来得及动作,冯轻恰端着托盘进来。 “强子哥,这是李姑娘做的糕点,方才我尝了,味道好极了。”冯轻将茶水跟点心分别放在李姑娘跟龚强面前。 “娘子,为夫还有事要交代你。”冯轻打算给自家相公也倒一杯,方铮却抓住她的手腕,笑道。 “啥事?” “我们出去说。” “可是——”冯轻想着李姑娘方才还要她陪呢。 当冯轻视线落在李姑娘通红的耳尖时,顿时恍然,她偷笑,而后装模作样地点头,“好,相公咱们出去说。” 这欲盖弥彰的说法让李姑娘几乎将头埋在了胸前。 冯轻没再打趣二人,拉着方铮出了门。 两人出来铺子,望着街上来往的人,冯轻长舒一口气,朝身边的人笑:“真好。” 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幸福,过着简简单单的日子。 手上一暖,冯轻低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周围,“相公,有人看着。” 方铮勾了勾自家娘子的手心,这才松开手,“先去吃饭,吃完为夫陪娘子到处走走” 自打来京都,方铮就没跟冯轻好好单独相处过,正好今日空闲,不如陪着娘子多走走。 大约是考完会试的缘故,今日街上人比往日更多,两人靠的近,方铮勾着娘子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走。 到了主街,人越发多了,怕被人挤着,方铮干脆直接牵着冯轻。 两人去的是南街,相较于达官贵人住的北街,南街就热闹的多,这些人中有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也有穿着普通的百姓。 摩肩擦踵间,倒也没有贵贱之分。 “听说南街有一条小街上都是饭馆跟点心铺子,相公知不知道在哪?”这街上的风景已经看过许多回了,冯轻还没怎么尝过这里的饭食。 “知道,娘子随为夫来。”这条主街分南北街,主街上商铺林立,也有酒楼客栈,不过主街租金贵,地段最好的全都是那些达官贵人手里的铺子,至于各色饭馆吃食,都在紧邻主街的一条略微窄些的街上。 等冯轻跟着方铮转到小吃一条街时,她不由吸了吸鼻子,指着街头头一家,又指了指看不到尽头的另一侧,“真香,我想从这里吃到那里。” “娘子,莫要吃太多太杂。”本以为这回方铮还纵容地点头,冯轻却难得听到方铮拒绝。 “我就想吃。”冯轻歪着头,故意使性子。 方铮勾着唇角,轻笑一声,“娘子听话,吃得太杂太多,会不舒服。” “若是娘子喜欢,过几日再来。” 前几回由着冯轻吃,之后连着几日她胃口都不太好,这回方铮怎么都不同意。 冯轻知晓自己的胃口,倒也没再坚持。 远远站在街头的时候,冯轻觉得自己什么都想吃,等经过一家又一家饭馆门口,闻着飘出来的香味,明明的很让人垂涎的味道,冯轻却突然又没了胃口。 “娘子?”方铮低头,“若是不喜欢这里的,我们再去别处。” 来都来了,这里这么多饭馆,总有合胃口的,冯轻反手拉着方铮,一边走一边看。 走到第七家时,冯轻停了脚步,伸着头朝里看。 这是一家面馆。 这家面馆看着并无特别,从里头飘出来的香味也与以往吃过的相差不大,冯轻不知道为何,她就想吃这家的。 正直午时,面馆人不少,冯轻跟方铮进门时,刚好剩下最后两个座。 这家铺子不大,招牌面就三样,牛肉面,鸡丝酸菜面,及清水蔬菜面。 闻着饭馆里飘荡的酸香味,冯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点了个酸菜鸡丝的,又给方铮点了牛肉面。 店家还送了两碟自己做的下饭酱菜。 面很快上来。 冯轻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 “娘子慢些。”方铮试了试碗边,有些烫,他将冯轻的碗端过来,挑开面条,让面条凉的快些。 冯轻托着下巴看着方铮一点点晾冷了面,再将面放在她面前,“吃吧。” “味道真好。”吃了一口,冯轻觉得更饿了,若不是饭馆人多,她就该听到自己独自咕咕叫了。 一口气吃了半碗,冯轻吃饭的速度才缓了下来。 “相公,你怎么不吃?”冯轻吃的太急,鼻尖都冒出细细的汗珠,她抬头,见方铮还没动筷子,奇怪地问:“是不是不喜欢?” 方铮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家娘子,而后摇头,“娘子,鸡丝面味道如何?” “你尝尝。”冯轻直接将碗推到方铮面前,她眼睛亮亮的,显然觉得这面味道是好极的。 正文 第606章 方铮尝了一口。 “相公,是不是很好吃?”鸡丝面有些烫,冯轻唇瓣微微肿胀,她抬头看方铮时,嘴角还泛着些许油光,让方铮看着心里一动,桌下,他紧抓着娘子的手,手指无意一般探向她的脉搏。 “相公?”没得到方铮的回应,冯轻皱了皱鼻子。 神色不变,方铮扣住娘子的手,笑道“好吃。” “要不再点一份?”半碗下去,她还没啥感觉,冯轻觉得她能吃一碗半,余下的半碗相公应当能吃得下。 “娘子若是还想吃,待明日再过来,今日一碗就成。”方铮将自己面前那碗牛肉面推到冯轻面前,“娘子尝尝,这卤牛肉是娘子最喜欢的。” 冯轻没推辞,她吸了一口气,觉得这牛肉面似乎没有之前吃过的味道闻起来香,她低头尝了一口。 “相公,这牛肉是不是坏了?”冯轻嘴里的面条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她含糊地问。 方铮却听得清楚。 方铮吃了牛肉面,他知晓这牛肉面味道很好,牛肉卤的也入味,他不动声色地说“娘子若是不喜,便吐了。” 胃里实在是难受,冯轻点点头,将口中的牛肉面吐了出来。 喝了好大一口水,又连吃了小半碗的酸菜肉丝面,这才舒服些。 “相公,你换一碗吧。”对面,方铮没有再动筷子,他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冯轻身上,眼底是冯轻没看明白的情绪。 “为夫还不饿。”桌下,方铮又握着冯轻的手,比方才还有力。 冯轻觉得手有些疼,她奇怪地看向方铮,方铮脸色不太好,“相公,你是不是不舒服?” “娘子无需担心,为夫只是昨夜看书有些晚。”方铮随便扯了一个借口。 不疑有他,冯轻又将剩下的面都吃了,她实在不放心方铮,不吃饭可不成,“相公,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娘子饱了?”方铮看着空碗,起身,牵着冯轻,“先回去。” “咱们不出去逛逛了?”冯轻跟着方铮往外走,她奇怪地问。 “外头起风了,有些冷,待过几日天晴了再出来,可好?”方铮付了银子,牵着冯轻出了饭馆,他轻声说。 冯轻觉得自打吃饭开始,她家相公就有些奇怪,她伸出手,感受一下外头的风。 是有,但是不大,往常也是这般。 不过冯轻没有反驳,“那我们回去。” 方铮极少有这种心不在焉的时候,冯轻有些担心,在外头不好细问。 回去的路上,方铮似乎又不着急了,他走的慢,看的冯轻都有些急了,恨不得拉着方铮跑回去,好早些问问方铮到底发生了何事。 “娘子方才吃了面,不宜走快。”方铮反手握着冯轻,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不远的路,两人走的小半个时辰,眼看快要到铺子了,冯轻停下脚步,一拍脑门,“相公,我们忘了给强子哥跟李姑娘带饭回来了。” 两人既然说开了,龚强应当会留李姑娘吃了饭再走。 “娘子先回去,为夫去买。”方铮一路上似乎都在走神,听了冯轻的话,他说。 “我跟相公一起。” 方铮却拒绝,他抬手,理顺自家娘子被风吹乱的发丝,左右瞧着无人,便低头,在自家娘子额头轻啄了一下,方铮勾唇,狭长的眸子里沁出笑意,“为夫去去就来,娘子已经走了许久,先回去歇歇。” 方铮用这种哄劝的口吻跟她说话,冯轻就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只好抱了抱方铮的胳膊,而后松开,“那相公快去快回。” 方铮并没有快去,他先将冯轻送到门口,见冯轻进了铺子,这才转身离开。 后院,龚强跟李姑娘起初还有些生疏,龚强是个实在人,他得知冯轻并未将他从前的事跟李姑娘提过,他没隐瞒,说了与人打架,伤人坐牢之事,又简单提了在外头的几年。 李姑娘本就对龚强有喜欢,听完后,不免就更心疼了。 她直言自己不在意。 两人都将自己最不堪的事摊开了说,之后再没有顾忌,他们能接受对方最不愿示人的伤疤,余下的便只剩下坦然跟惊喜了。 等冯轻回来时,两人都忘了时间。 “我,我就先回去了。”李姑娘急忙起身,她脸通红,飞快地看了冯轻一眼,羞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两人能有这般进展,冯轻当然高兴,她哪里会让李姑娘离开,“相公出去买些吃食了,你与强子哥都还饿着呢,你若是走了,强子哥怕是都没胃口吃饭了。” 为了留住李姑娘,冯轻干脆拿龚强打趣。 “三弟妹说的是,你与三弟妹就在后院吃,我与三郎去前头。”龚强解释。 李姑娘越发觉得龚强是个正人君子,她也愿意在这里多呆一阵,哪怕见不到龚强,他们也是同出一个屋檐下。 等龚强离开,冯轻拉着李姑娘的手,端详她微红的眼角,问“李姑娘,强子哥是不是很好?” 李姑娘不好意思地勾着头,而后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这事咱们就说定了,等强子哥再回来时,就去提亲。”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龚强年纪也不小了,李家人想必也着急,冯轻担心夜长梦多。 李姑娘虽然仍旧害羞,不过她也不是扭捏之人,她红着脸说“我回去也会跟家里人提的。” “这样是不是不好?”今日单独让龚强跟李姑娘见面本就不合礼数,若是严格说起来,他们甚至可称得上是私相授受,若是李姑娘回去再提,这不光对李姑娘不好,恐怕也会让李家人对龚强生出不好的印象。 “那方夫人意下如何?”李姑娘也回过神来,她脸上羞红褪去,有些不安地问。 “此事你先莫要提,待强子哥回来了,我们再商量着,到时可以让叔跟婶亲自上门提亲,这样也郑重些。”冯轻还有一层想法,等龚强再回来,会试早该发榜,说不定殿试都考完了,有方铮在身后,李家人对龚强应当会满意。 他们毕竟是外来人,若是这时候提,李家爹娘定是担心女儿被骗。 “那就依方夫人的。”李姑娘点头。 正文 第607章 药 冯轻吃过一碗酸菜鸡丝面,等方铮买了饭菜回来,她感觉自己还能再吃一碗。 方铮是提着三层食盒回来的,里头有几样是冯轻平日爱吃的,他将冯轻爱吃的放在她面前,“娘子,这鸡蛋羹你尝尝。” 除了食盒,方铮还提了糕点。 “相公,你在哪一家买的?”刚吃一口,冯轻便皱眉,“腥味有些重。” “是吗?”方铮接过冯轻手里的碗,尝了尝,“没有娘子做的好吃。” 虽味道不如娘子做的好,却也不似娘子说的那般腥味重。 冯轻不知道方铮的心思,她笑道“下回我给相公做。” 两人紧挨在一起坐,说话声音也小,不过两人若无旁人的亲昵让李姑娘如坐针毡,却又满心羡慕。 听方夫人的话,她与方公子已经成婚两年了,如今竟还能这般如胶似漆,难怪方夫人嘴角总是带着笑,通身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让人心生羡慕,又愿意亲近。 方铮将整碗鸡蛋羹都吃了,他环顾桌上一圈,问冯轻,“娘子可要吃鱼?” 冯轻本能地摇头。 本来觉得自己还能吃,可自打闻了那碗鸡蛋羹后,冯轻觉得自己又没了胃口,她催促方铮,“相公,你快些吃,我还不饿。” “娘子尝尝这粥。”这是方铮特意给冯轻买的百合红枣粥,方铮喂了娘子一勺。 冯轻尝了一口,随即推开碗,“有些甜腻。” 冯轻这般挑剔,不远处的龚强都有些意外地看过来。 他跟冯轻认识两年多,一起吃了许多回饭,还从没见冯轻这般挑剔。 被龚强跟李姑娘一起看着,冯轻回神,她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方铮的胳膊,接过方铮手里的碗,“我自己吃,相公你也吃。” “强子哥,你多照顾些李姑娘。” “不,不用。”龚强注意到李姑娘只吃自己跟前的那盘炒干笋,便将他跟前的鱼往李姑娘面前推了推,李姑娘面红耳赤。 一顿饭四人都吃的不算多尽兴。 方铮注意力都在冯轻身上,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吃了什么,龚强注意到李姑娘害羞,吃的也比以往少了些。 送走了李姑娘,冯轻想起身收拾桌子,方铮却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肩头,“娘子累了,这些为夫收拾便成。” 冯轻笑,“相公,要是你来,明日我们就得换碗碟了,正好我今天吃的有些多,多动动没事。” 以往冯轻不愿动,方铮都想着法子让她多走走,今日不知为何,连冯轻起身稍微急了一些,方铮都面色焦急。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冯轻奇怪地问。 冯轻知晓方铮对她一直小心,但是今日显然是小心过了头。 “无事。”定定看了冯轻半晌,方铮扬起嘴角,说“娘子这些日子辛苦了,为夫想多帮娘子做些事。” 冯轻笑道“我不累。” 裙子已经差不多做好了,等做成后,她会小钱去送信,让韩小姐先过来看一眼,若是韩小姐愿意,之后她便再用云锦重新做一件。 冯轻起身,准备继续收拾时,方铮却蹲在她面前,双手握着冯轻的手,轻柔摩挲着她的手背。 从这个角度看,方铮狭长的眸子盛满了期待,跟让人拒绝不了的似水柔情,冯轻差点失了神。 趁此机会,方铮说“娘子走了许久的路,不如为夫先给娘子按揉一番,等娘子舒服些了,再收拾。” 这倒是可以,冯轻觉得自己的腿正走的有些酸麻。 她也拒绝不了方铮,吃过了饭,也正是惫懒的时候,冯轻便半躺在软塌上,任由方铮替她按揉。 力道正合适,冯轻起初还强打精神跟方铮说话,渐渐的,她声音越来越低,眼眉低垂,呼吸渐渐平稳。 方铮动作越发轻柔,直到确定方铮睡的沉了,他才停了手。 睡着的人越发显得乖巧,皮肤嫩白,阳光洒下,照出倾城面上细小的绒毛,方铮不由伸手,在即将碰触到冯轻的脸时,又住了手。 手悬在冯轻上方,缓慢向下移动,最后停在冯轻腹部上方。 手握成拳,脸上黑沉,并无得知娘子有孕该有的喜悦兴奋。 软塌上的娇小身躯动了动,方铮眼波微动,冷意瞬间散去,他小心将冯轻半抱着,让她躺在自己腿上,替他揉捏颈间。 即便睡梦中,冯轻仍旧能感受到属于方铮的气息,她蹭了蹭方铮的手,咕哝几句,睡的越发沉了。 方铮凝视着怀中人的睡颜,良久,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用仅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娘子,莫要怪为夫。” 睡熟的人似乎仍旧能感受到方铮的情绪,她皱了皱眉,有些不安。 方铮将人抱的紧了些。 怀中的人眉目这才舒展开。 冯轻这一觉睡的不算久,不过睡的沉,一到两个时辰,再醒来,仍旧觉得神清气爽。 她伸了个懒腰,转头就看到方铮端着碗进来,碗里黑乎乎一片,药味扑面而来。 冯轻脸色一变,“相公,这是什么?” “药。”方铮径直来到冯轻面前,先将药碗搁在旁边的小几上。 冯轻吸了吸鼻子,“这什么药?相公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难道是考试的那几日身子不舒服? 冯轻急忙起身,伸手就要往方铮额头上探去。 不等她碰到自己,方铮便先一步抓着冯轻的手,将娘子的手握在手心,方铮笑道“不是为夫喝,是娘子喝。” “我?”冯轻指着自己,“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这段日子虽然睡的不算好,但是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娘子上个月月信未至。”方铮说。 冯轻恍然,她拍了拍脑门,“我忘了。” 这也不怪她,上一世她就不怎么准时,到了这里,由于先前亏了身子,来的本就晚些,后来吃了药,倒是比先前好许多,不过偶尔也会有几次晚了许多日,冯轻记性不好,这里又没有日历之类的,以往都是方铮替她记,之前方铮也给她喝过药。 “这几个月娘子与为夫赶路,又心焦为夫会试之事,一月未至也是正常。”方铮说着,又试了试碗,“喝了药,睡一觉便没事了。” 正文 第608章 只有你跟我 冯轻皱眉,她实在是不喜欢这刺鼻的药味。 每每看到这黑乎乎的药,她都能想到之前喝过好几个月的经历,想想嘴里都泛着苦味。 “相公,有药丸吗?这药实在难喝,要不我吃药丸吧。”冯轻尽量屏住呼吸,这番闻着药味不光是刺鼻了,胃里还隐隐在翻滚。 “相公?”没听到方铮应声,冯轻奇怪地看过去。 以往只要她在自家相公面前,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自己。 “一定要喝?”方铮盯着药碗,脸色黑沉,嘴角紧抿,似乎那碗药与他有天大的仇恨,若冯轻自己看,便会发觉方铮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的死紧,甚至微微颤抖,关节处泛着白,显然是下了大力,冯轻的注意力都在方铮脸上,她往方铮身边靠了靠,伸出双手,虚虚抱着他的胳膊,试探着问。 方铮没做声,他眸子闪烁着冯轻看不懂的光芒,视线从冯轻脸上往下移,最后落在被子上。 “好吧,我喝。”冯轻知道方铮是为她好,大不了等下喝快些,喝完多漱几遍口。 方铮伸手,拨开冯轻额头有些凌乱的发丝,他倾身,脸离冯轻越来越近,俊美无俦的脸比往日苍白,黝黑的瞳仁直直撞进冯轻的眼底。 没有往常的温和缱绻,是一种让冯轻胆战心惊的冷静。 心一沉,冯轻用力抓着方铮的胳膊,脸上的笑也被疑惑取代,“相公,你生气了?” 方铮仍旧不发一言。 “我都说了我会喝的。”习惯了被方铮宠溺着对待,这会儿他冷下脸,冯轻心里生出一股委屈,她之前也不愿喝药,可每一次都是方铮哄着她,之前吃饭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冯轻不明白为何一觉醒来方铮竟有这般大的变化。 越想越难过,她松开抓着方铮的手,端起旁边的碗,刚要张嘴,碗却被另一只手端着。 “你放手。”冯轻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她用力往脸上抹去,心酸的厉害,嘴上却是不饶人,“你是不是觉得身体不好,是个拖累?也对,已经两年了,时间不短了,再浓的感情也该淡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赖着你的。” 方铮方才的冷漠真的伤了她的心,冲动之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用力扯了扯碗,药洒了些在手上,烫的冯轻不由缩瑟一下,她忍着疼,还是没缩回手,“方铮,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你让我喝药,现在又阻止,你耍我好玩吗?” 一声叹息。 方铮用了个巧力,端走了药碗,他心疼地擦掉冯轻手上的药渍,又去拧了条帕子,替她敷在红肿处,冯轻皮肤白嫩,药从外头端进来,一路上已经冷了许多,即便这样,略烫的药渍还是在她手上留下印记。 方铮低头,亲了亲伤处,“是为夫的错,娘子要打要骂都成,别伤了自己。” 扭过身子,冯轻不看他,她顺势还想抽回手,无奈方铮力气比她大得多,无论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 “娘子,为夫方才只是想起了些事,一时走了神。”方铮解释。 “你从没那样看过我。”冯轻仍旧没看方铮,她心里还是堵得慌,方铮方才的目光太过冷情,那一瞬间冯轻甚至觉得方铮注视她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方铮的视线时冷静到让人心里发麻的。 “为夫错了。”方铮从后头将冯轻抱在怀里,亲了亲她泛着馨香的发丝,嘴里说着再温柔不过的话,可看向虚空的视线仍旧冰冷无情,“娘子莫要生为夫的气。” 冯轻挣扎了一下,却挣脱不开方铮的桎梏。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冯轻闷闷地说。 方铮方才的异样到底是让冯轻想的多了,她闷闷地说。 抱着她的胳膊用力,方铮嘴角紧抿,“为夫陪着娘子。” “你弄疼我了。”冯轻皱眉,低头看着交握在自己胸前的胳膊。 身后的人突然僵硬了片刻,很快,方铮松了松胳膊,却仍旧没有放开冯轻,他低头,亲了亲冯轻的耳珠,气息下移,落在冯轻的脖颈处。 温热的呼吸让冯轻身子不由轻颤,她以为方铮想用身体的接触让她消气,冯轻缩了缩脖子,“不要。” 呼吸一滞,动作却没有停止,方铮亲上自家娘子的脖颈,稍微用力便在白皙的脖颈处留下一块红痕。 “娘子,以后就你我可好?”方铮再抬头,呼吸有些急促。 冯轻皱眉,觉得方铮的状态似乎不对,她也顾不得跟方铮赌气,转过身来,看向方铮。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冯轻转的太快,快到方铮都没来得及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冯轻抓着他的手,“相公,你到底怎么了?” “娘子答应为夫,以后就我们两人,没有别人。”方铮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冯轻,话说的有些急切,他急需冯轻的保证。 冯轻以为方铮说的是他们两人之间不会有第三者,她点头,“好,我答应你,没有别人。” 方铮神色却并未放松,他古怪地看着冯轻,“娘子要记着今日说的话。” 问了半天,方铮始终不说发生了何事,冯轻抬手,摸上他的额头。 “怎么这么冷?”不光是冷,甚至还冒了冷汗,冯轻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留出空来好让方铮躺着,她催促,“快些上来。” 她担心方铮方才出去买饭菜的时候吹了冷风。 想想还是不放心,冯轻掀开被子,想下去,“我去给你熬些姜汤来,相公你快躺好。” 才动了一下,整个人就被方铮抱住,他贴着冯轻的耳朵说“为夫不冷,娘子就在这里陪着为夫。” 隔着冯轻的肩头,方铮眼神幽幽地看着她的腹部。 娘子是他一个人的。 “相公别闹,你身上冷的厉害,不喝姜汤会感染风寒的。”冯轻抓着方铮的手,发觉他手心也是冷的,且湿濡一片。 “相公,你手心怎么出血了?”手心冷汗和着血迹,触目惊心。 方铮缩回手,没怎么在意,“方才不小心割破了手,忘了擦。” 眉头皱紧,冯轻不由分说地再次将方铮的手拽了过来,待她小心擦拭完手心的血渍时,冯轻冷笑一声,指着显而易见的指甲印,“相公,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不小心割破手心的。” 正文 第609章 坦白 哪怕方铮心思深沉,可这么久的相处,冯轻也能从他的表情动作中看出他的情绪。 她感觉到方铮心情不好,阴翳中竟还有不安。 冯轻实在不明白自己一觉醒来方铮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她默不作声地替方铮清理完手心,又替他上了药,自始至终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冯轻忙活的时候,方铮视线一直跟随她,他几次想伸手握着冯轻,却都被冯轻拒绝,方铮脸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方铮一直没再开口,冯轻也赌气地不看他。 “药冷了,等下我自己热了喝。” 等上好了药,替他包扎好,留下这句话,冯轻端着盆出去。 扫了一眼已经没有冒热气的碗,方铮神色复杂,在冯轻踏出房门时,他起身,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冯轻都被气笑了。 “你到底想怎样?”不言不语,看她的视线沉沉的,但是想靠近她的动作又是这般明显,冯轻瞪了他一眼。 “娘子莫气。”方铮抿了抿嘴,娘子生气,他无所适从,他想跟以前一般哄娘子,可视线总忍不住会放在娘子的腹部,想到里头有一个跟自己争抢娘子的孩子,他就无法平心静气。 他只想娘子属于他一人。 他知晓娘子其实喜欢孩子的,他无法想象孩子出生后,娘子心里孩子比他重要。 “你是不是还不想跟我说发生了什么?”冯轻又有些气了。 方铮手无意识地又收紧。 “方铮!”冯轻连忙放下盆,她抓着方铮的手,拨开他的手指,“你这只手不想要了?” 血迹将刚包扎好的布染上了点点红色,冯轻本想狠狠心,不管他,可血迹还是刺痛了她的眼。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我也不想知道了。”冯轻想想还是觉得生气,她解开布条,方才上的药已经被血浸透,小心擦去血迹,又给方铮重新上了药,再包扎好,“你要是再这样折腾自己,咱们就先各自冷静一下。” 方铮一直将她捧在手心的,这让冯轻差点忘了方铮对她的独占欲。 方铮反手抓着她细白的小手,手背青筋跳了跳,“不成。” 冯轻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让你解释你不开口,你是打算以后都这么沉默看着我?” “为夫说过,以后不再跟娘子撒谎。”良久,在冯轻以为方铮真的不打算开口时,他低声说。 言下之意,他不解释,是不愿娘子知晓缘由,也不想撒谎骗她。 “到底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了?”冯轻抬眼看他,声音凉凉的,比方才生气时多了几分淡漠。 谁还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了? 方铮无法忍受自家娘子这般看他,他上前一步,不顾冯轻挣扎,将人匝入怀中,用足了力气,他呼吸急促,身体甚至微微抖动。 冯轻心疼,又后悔,她张嘴,想告诉方铮她不问了。 “娘子说过,为夫在娘子心里最重要。”方铮紧贴着冯轻的耳际,说道。 方铮抱的太紧,她艰难地点头,“嗯,相公是我还活着的唯一理由。” 没有相公,她一个人在这里无法生存。 “若是,若是出现一个娘子不忍心抛下,忍不住想对他好的人,娘子会如何?”方铮又问。 冯轻皱眉,“怎么可能?我心里只有相公,没有旁人。” “娘子回答为夫。”方铮却固执地要冯轻回应。 原来相公担心自己喜欢了旁人,冯轻越发心疼了,她总算知晓方铮眼底的不安是为何了,冯轻抬手,搂着自家相公的腰,手不停地顺着他的背,冯轻学着方铮的动作,在他耳边轻声说“不管是谁,都没有相公重要,我保证。” 抱着她的胳膊又紧了。 “为夫会将你今日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立字据,若是娘子食言,为夫会给娘子看的。”方铮竟想了这一出。 冯轻心软又想笑,仗着方铮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嘴角扬起,而后认真点头,“好,若我食言,相公可随意惩罚我。” “一言为定。” 方铮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放开冯轻。 他直接看向冯轻的腹部,死死盯着。 方铮行为太过反常,冯轻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腹部,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测来。 “我,我有孩子了?”冯轻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 因着身子原因,她不宜早早有孕,且方铮实在不愿她有孩子,两人一起时方铮一直小心,没想到这古代避孕法子也这么不靠谱。 手摸上仍旧平坦的腹部,冯轻突然笑了一下,她有了相公的孩子。 想到自己可能会有一个跟相公像极的孩子,冯轻就忍不住高兴。 不过显然她高兴的有点早了。 察觉到方铮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委屈,冯轻动作一顿,她扑哧笑开,而后朝方铮扑过去,“相公因为这个才情绪不对的?” 方铮不做声,抱着娘子的动作却轻柔。 知晓方铮对孩子有多排斥,冯轻先是极眷恋地在他颈间蹭了蹭,而后抓着方铮的手,一同放在自己的腹部。 方铮本能地想缩回手。 “因为他是相公与我的血脉延续,我才喜欢他的,相公,我没有骗你,哪怕有了孩子,在我心里,你仍旧是最重要的。”冯轻望进方铮眼里,想告诉他自己多认真。 “孩子会长大,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而将我放在心上,爱护我,陪着我的相公,我又怎会不用同样的感情对待相公?” 方铮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不过他仍旧坚定地抓着冯轻的手,将两人的手从冯轻腹部挪开。 他此时还无法将这孩子视作他与娘子的家人。 冯轻也没强求,能让方铮开口跟她说出实情已经是突破了,既然相公开了口,那就是打算接受这孩子了。 还有好几个月时间,足够相公对孩子慢慢改观的。 “相公,孩子还好吧?”想要方铮主动告诉她孩子的情况怕是不容易,冯轻便问。 方铮点头。 “用不用喝保胎药?” 提到药,冯轻不免就想到屋里已经冷的那碗药。 她抓着方铮的胳膊,“那碗药——” 正文 第610章 好好待他 “那碗药不是保胎的。”方铮的神色已经告诉了冯轻一切,她抓着方铮的手用力,眼圈通红,“若是方才我喝了,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就没了?” 惊喜被浓浓的后怕取代。 方铮沉默,便是默认。 手松开,冯轻后退一步,她摸着自己腹部,越发难受,“相公,若是你让我喝了药,孩子在我肚子里,我会知道的。” 若那时她知晓,她不敢想象以后还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跟方铮相处。 “相公,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冯轻颤声问。 受不了冯轻这般看他,方铮上前,他伸手,抱着冯轻,双臂用力,不容冯轻挣扎。 “娘子不会知晓。”方铮仍旧实话实说。 “什么意思?”冯轻挣扎不了,脸闷在他胸前,她含糊问。 “我在汤药里放了安眠的。” 冯轻喝了药之后便会昏睡过去,待她醒来只会以为自己来了月信。 到时他会帮娘子好好调养,娘子不会有察觉。 “你——”冯轻气不过,又挣脱不开,隔着衣裳,她狠狠咬上方铮的肩头,用了十足力道,察觉到方铮身体僵硬,却连闷哼都没有,冯轻又忍不下心继续咬,只能松口,骂道“混蛋。” 骂完,冯轻几乎是嚎啕大哭。 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听见,看了笑话,冯轻一边哭一边继续控诉,“若是我喝了那药,你知不知道你失去的不光是孩子,你还会失去我的。” “不准。”方铮掐着冯轻腰,眼中酝酿出风暴,他盯着冯轻,“娘子绝不能离开为夫。”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若是瞒着我,让我失去孩子,若我知道了,我怎么还能继续跟你一起?”冯轻越哭越气,忍不住捶打方铮,“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你再怎么隐瞒,我也总会知晓的。” 若是真有那一日,冯轻知道她跟方铮必会两败俱伤。 这一刻,她又气怒伤心又庆幸。 “为夫不准娘子离开,除非我死。”方铮强调。 “疼。”方铮有些失控,双手掐的她腰有些疼,她扭了扭身子,哭声小了些,“你别伤着孩子。” 黑云几乎侵占了双眸,方铮心跳几乎停止,他还知道要松些力道,却仍旧没有放开冯轻。 “娘子说过的,不会离开为夫,若是你离开,我会将娘子藏起来的。”方铮声音有些沙哑,身子越发冰冷。 明明该好好收拾一顿眼前之人,可方铮的表情太过骇人,冯轻又不免有些心疼。 因着她来历实在特殊,纵使方铮一直不说,可他总无法彻底放心,方铮总担心娘子有一日会如突然出现一般再突然离开。 冯轻的话触碰到了他心底那根弦,方铮失控了。 “我不离开,相公,孩子没事,我不会离开。”冯轻都顾不得哭了,她抹了一把眼睛,双手捧着方铮的脸,凑上前,亲了亲他冰凉的唇,“相公你看,我就在你面前。” 唇上温热的触感让方铮稍稍回了神,黑云散去,留下满目庆幸。 方铮再次将人抱住,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娘子,为夫会让你好好生下孩子的,你别离开。” “我在,我一直在的,相公别怕。”冯轻拍着他的背,在她耳边柔声保证。 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方铮深吸一口气,下巴靠在娘子的肩头,他说“为夫错了。” 这句道歉不同于之前,也从这一刻起,他接受了这即将到来的孩子。 不是因为孩子,只是因为娘子。 “为夫会好好对他。”方铮说。 冯轻点头,“相公知错能改便好,我与孩子都不怪相公。” 两人亲昵地抱在一起,并不知道龚强出现在门口,又悄然离开。 他方才听到三弟妹哭的声嘶力竭的,吓了一跳,以为出方铮跟冯轻出了事,急忙过来便听到方铮在道歉。 他跟方铮从小一起长大,龚强还不曾见过方铮如此失态。 龚强又默默离开,他猜测方铮跟冯轻都不愿旁人看到这一幕。 方铮舍不得松开冯轻,直到冯轻小声说“相公,我腿麻了。” 闻言,方铮半蹲下来,直接将冯轻抱了起来,往屋里走。 双手揽着方铮的脖颈,冯轻蹭了蹭他的脖颈,见方铮脸色仍旧没恢复,便歪着头,亲了亲他的脸,“相公,我饿了。” “娘子想吃什么?为夫去买。” 等方铮重新将人放在了床榻之上,冯轻这才掰着手指头说“我想吃酸菜鱼,醋溜土豆丝,酸豆角,再来一个酸汤肥牛。” 冯轻说的好几样他都没听过,他表情如常,“娘子先睡一觉,等醒了就能吃了。” 情绪大起大落,又哭了一阵,冯轻真的有些累了,她任由方铮替她将外头的袄子脱了,又脱了棉靴子,扶着她躺好,替她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方铮并未急着离开,他就坐在床头,“为夫看着娘子,娘子睡吧。” 冯轻点点头,往方铮跟前靠。 方铮在身侧她睡得快。 待娘子睡熟,方铮这才替她掖了掖被子,悄声离开。 临走之前,没忘了将床头已经冷的药端走。 出了屋子,方铮神色又冷了下来,他连碗带药地扔了。 他答应娘子会好好对孩子,可他没答应会爱护孩子。 他承认这孩子如今活着才是最好的。 方铮正想的出神,龚强再次出现。 他听到碗碎裂的声响,到底放心不下,问“是不是三弟妹有什么不舒坦?” “娘子她——”方铮牵了牵嘴角,说“有孕了。” “这,这是好事啊。”龚强惊喜地问“孩子几个月了?三弟妹还好吧?” “不到两个月,娘子很好。”方铮已经收拾好面上的表情,他开口,“强子哥可愿跟我去一趟牙行?” “我想买两个人来照看娘子。”不等龚强问,方铮解释。 “是该买的。”三弟不会做饭,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是得买两个会伺候人的。 事不宜迟,两人赶往牙行,不过临走前方铮还是给冯轻留了个字条。 冯轻这一觉睡的沉,再醒来,方铮已经买回了两个妇人。 年长些的姓王,与方蒋氏年岁差不多,曾是一三品大员家伺候主母的嬷嬷,那官员家被抄,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被发卖了,她辗转来了牙行。稍微年轻些的姓蒋,也有三十岁,跟着儿子儿媳逃难来京都。 正文 第612章 弱点跟底线 方铮不想这些人再去打扰到冯轻,唯有先解决了才行。 会试已经考完,状元楼里客人不如之前多,赵公子在二楼包了一个雅间。 这回再见方铮,赵公子客气许多,他朝方铮抬手,邀请他入座,“不知道方公子口味如何,便将这状元楼的招牌菜都叫了一份,若是方公子还有旁的喜好,不妨跟掌柜的说。” 方铮过来并不为吃饭,他只扫了一眼摆放的满桌的菜,色香味俱全,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似乎这满桌的美味如旁边那一杯白开水一样,无任何特别之处。 自打方铮进了门,赵公子便暗暗观察方铮,他知晓方铮不过是出生低微的农家子,怕是他活到如今都没尝过这种美味。 自来都是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不信珍馐美馔在眼前,方铮能忍得住。 然,无论他从哪个角度偷看方铮,都看不出方铮对这一桌子美味是否喜爱。 赵公子不由皱眉,随即又舒展眉目,朝方铮笑,“对了,方才本公子还让掌柜的送上一壶屠苏酒,方公子不妨尝一尝。” “方某不善饮酒。”方铮总算开了口。 他并接下赵公子的示好,“不知赵公子让方某过来所谓何事?” 方铮一而再的拒绝他的示好,赵公子终是冷了脸,他将手中的筷子搁在桌上,不知有意无意,筷子碰触梨花木桌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雅间内显得格外明显。 “方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公子如此诚意,方公子还是莫要拂了好。”赵公子到底是京都贵公子,冷下脸时,通身真有一股让一般人胆颤的贵气。 方铮却不在这一般人之内,他勾了勾唇,“赵公子若是只想吃饭喝酒,恕方某不能奉陪。” 话落,方铮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他身后,赵公子声音不辨喜怒,“方公子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赵公子的定力可远远不及他爹赵丞相的。 方铮脚步不停。 人还没到门口,赵公子的威胁再次传来,“方公子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夫人跟兄长着想。” 身形一顿,方铮倏地转头,他眸子冰冷,扫向赵公子时带着让人心颤的冷意。 “赵公子,若是我娘子有任何不测,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方某也不会让伤害她的人好过。”方铮明晃晃的告诉赵公子,冯轻就是他的底线跟弱点。 若是有人敢碰这底线跟弱点,他会拼命让对方死无葬生之地。 赵公子心一颤,这一瞬间,他心里生出几分悔意跟后怕。 很快,他又甩开心底的不适。 这方铮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农家子,便是动了他的人又能怎样? 似是知晓赵公子心里的想法,方铮冷笑,“若我是你,在动手之前就该去问问赵丞相。” 方铮的言下之意是,赵丞相都没有派人硬来,定然是心有忌讳。 怒意升腾,赵公子恨不得一刀宰了方铮。 可方铮的话到底是提醒了他。 他爹说过方铮暂时还不能动。 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赵公子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方公子多虑了,是本公子的不是。” 方铮仍旧站着没动。 “还望方公子海涵,此番请方公子过来是有事相商,还望方公子能给本公子一个面子,我们坐下谈。” 方铮过来也是为了解决事情,他旋身往回走,坐在赵公子对面。 “赵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原本正打算给方铮倒杯酒,听了方铮的话,赵公子也没了心情,他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喝完,而后才说“方公子一向高才,据闻方公子院试乡试都是头名,想必这会试也必将一鸣惊人。” 方铮打断他的话,“赵公子谬赞,方某早便听闻赵公子学识渊博,深受京都学子的追捧,方某在赵公子面前不值一提。” 能得方铮夸赞,不管方铮是真心还是假意,赵公子总算是露出一抹笑来。 他摆手,“方公子过谦。” “赵公子特意寻方某过来便是因此事?”赵公子还没说出目的,方铮已经没了耐性,他直接问。 赵公子面上的笑被方铮击碎。 “本公子觉得方公子脾性很合本公子的意。”赵公子压着怒火说。 这话就好笑了。 从进门就冷着脸的方铮总算是露出一抹不同神色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赵公子,却并未反驳,等着赵公子接下来的话。 “以方公子的学识,高中进士是必然的,本公子此次请方公子过来便是商量四月殿试之事。”赵公子也看出方铮不欲多呆,他也不再多说废话。 方铮挑眉,“此话怎讲?” 他没有直接拒绝,赵公子觉得有戏,他换了个坐姿,凑到方铮跟前,压低声音说“不瞒方公子,我父亲惜才,不想方公子才能埋没,便让本公子作为传话之人,想跟方公子提殿试之事。” “方公子应当清楚,整个朝堂之上,若论对圣上的了解,非我父亲莫属,圣上曾与家父谈过殿试之事,虽没有明言,可话里话外都提及个一件事。” 说到这里,赵公子卖了个关子,等着方铮询问。 “赵公子说笑了,圣上的心思无人敢猜,方某还是告辞了。”方铮干脆起身。 不管多英明还是的皇帝,都不可能让旁人猜透他的心思,赵公子这是打算直接将他按死? 再说了,隔墙有耳,他又怎会留个把柄让赵公子,或是旁人抓住? “方公子留步。”赵公子没想到方铮反应如此快,他不免有些着急。 方铮脚步不停,直接出了门,而后下楼离开。 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赵公子气的直接将面前的碗筷挥落在地。 两个书童听到动静,小声唤了一声‘公子’。 “滚。”赵公子阴冷地斥道。 两个书童麻溜地转身。 “不知好歹,本公子定要让你尝尝后悔的滋味。”赵公子咬牙,他一挥袖子,大步离开。 满桌的美味逐渐冷去,却无人品尝。 两个书童急忙跟上。 方铮与赵公子不知道的是,在两人离开后,隔壁雅间门也跟着打开,走出来一行三人,其中一人年约不惑,虽身着常服,却通身威严。 他问了身旁的人,“去查一查那位方公子。” 正文 第613章 京都都是有钱人 方铮回去时,冯轻正坐在院子绣裙裙摆处的花纹。 一道阴影打下,冯轻抬头,“相公,我忘了让强子哥给娘她们带些吃的了。” 京都有几家铺子卖的果干好吃,冯轻本还想着要买一些,事到临头却又忘了,等龚强离开她又才想起来。 “忘了便忘了,待娘她们过来再尝也不迟。”方铮拿走冯轻手里的针线,他敛眉,“娘子又绣了许久。” “不久不久。”冯轻笑道,“才不到半个时辰。” 因着方铮限制了时间,她这裙子做起来时间就紧张了。 “相公,这是咱们在京都的头一单生意,我不想言而无信,就让我再绣一阵。”冯轻抱着自家相公的胳膊,晃了晃,难得撒娇道。 方铮心头一软,他最受不得娘子这般娇俏。 可思及冯轻的身子,他狠了狠心,“不成,休息一个时辰。” “相公啊,休息一个时辰就该午睡了,等我一觉醒来,天都要黑了,相公又不让我动手。”本来方铮对她就上心,这有了身孕,更是恨不得见她捧在手心里,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错眼地看着她。 瞧着冯轻这般委屈,方铮勾唇,不由分说地将人拉着半靠在怀里,“为夫倒是忘了,娘子该走一走了。” 就说这一天天的,她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相公——”冯轻站着不动,她眼睛不停地瞅着针线,“这朵花纹就剩下一点了,让我绣完,绣完跟相公多走几圈都成。” 方铮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一笑,冯轻觉得希望很大,她干脆又将脑袋埋在方铮的胸口,蹭了蹭,夸道“相公最好了。” “只能再绣——” 方铮还没说完,冯轻便竖起两根手指,“两刻,两刻就够了。” 话落,她眨眨眼,而后左右看看,王嬷嬷跟蒋嫂子都在厨房,忙活,她惦记脚尖,飞快地在方铮嘴角亲了一下。 方铮看笑着冯轻,又指了指另一边嘴角。 之后的两刻钟,冯轻心无旁骛地做绣活,方铮则拿了本书,坐在冯轻身侧,替她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也不知道方铮如何计算的时间,冯轻觉得两刻钟过的极快。 不过到底也让她将最后一片花纹绣好。 如此你看着我撒娇的日子过得极快。 转眼便到了韩小姐上门看裙子的日子。 别说韩小姐了,就是冯轻自己都觉得这留仙裙好看,怪不得有张炎曾有言回首当年汉舞,怕飞去漫皱,留仙裙褶。 这留仙裙裙摆华丽,虽是棉质的,冯轻却用的最好的细棉布,风一吹起,如仙女下凡一般,实在让人忘而失神。 哪怕没有试穿,当韩小姐一眼看到淡紫色裙装时,仍旧倒吸一口冷气。 大业也有贵女后妃喜欢穿这留仙裙,往常韩小姐看着那些裙子穿在她们身上倒也美,她自己自然也有好些的,然,今日之后她才知晓何为真正的留仙裙了。 冯轻做这裙子也是有讨巧之处,她毕竟来自后世,在原本就美的裙子上加了后世的技巧,让裙子显得越发飘逸好看。 便是冬日里穿上都不显得厚重。 韩小姐眼睛发亮,她小心拿着裙子在身上比划,越看越美。 恨不得此刻就换上,好在她还记得这不是她闺房。 “方夫人,这可真是太美了,以后我的裙子都要麻烦方夫人了。”韩小姐喜滋滋地说。 她虽是贵女,可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美好的东西,还是维持不住贵女的端庄优雅,变得跳脱。 冯轻却沉吟,“不瞒韩小姐,以后我做绣活的时候可能不如之前那般多。” 随着孩子月份大了,相公肯定会减少她做绣活的时间,以后孩子出生,她定是要花许多时间照顾孩子的。 “为何?”韩小姐满心失望,“方夫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有不便之处,方夫人千万别跟我客气,若是有我能帮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帮你。” 想到自己能穿着这么好看的裙子出门,韩小姐就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再也看不上旁的绣娘做的衣裳了。 “是我的私事。”冯轻没打算将自己有孕的事告知旁人,她想了想,说道“若是以后我时间,定然头一个为韩小姐做。” 既然冯轻没打算细说,韩小姐自然也不会多问,冯轻最后的话让她眉开眼笑,“那我便在此先谢过方夫人。” 心里想着早些回去换裙子,韩小姐也没多呆,亲自将银票给了冯轻后,便领着丫鬟出了门呢。 等韩小姐离开后,冯轻这才看向手里的银票。 足有一千两。 冯轻觉得这银子有些烫手,她连忙追出去。 到了门口,韩小姐已经离开。 韩小姐是骑马过来,速度自然是快。 冯轻有些为难地看着手里的银票。 小钱在前头铺子里看到韩小姐来去匆匆,又看到冯轻追了出来,本以为是出了事,他隐约瞧着冯轻手里一叠银票,惊的瞪大了眼。 那么多银票,少说也有几百两了。 视线移到冯轻手上,小钱咂舌,方夫人这双手可真是无价之宝! 正感叹,小钱觉得头皮发麻,他转头就注意到方铮出现在冯轻身后,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小钱缩了缩脖子,讨好地朝方铮笑了笑。 见冯轻第一眼他确是觉得惊艳,不过之后小钱知道自己对冯轻就只有尊敬。 收回视线,方铮朝冯轻伸手,“娘子。” “相公,这京都有钱人是不是很多?”冯轻悄悄将银票放在方铮手里,这可是一笔巨款,她又有些不安,“这银子太多了,要不再给韩小姐送回去?” 方铮牵着冯轻往回走,“既然她给了娘子,便是觉得娘子的裙子值这么多。” “若是娘子心有不安,待下回少收些便是。” 冯轻点头,“也是。” 两人走后,小钱恨不得扒着门框朝冯轻喊,“京都有钱人是很多,可没有钱的人更多哪!” 有方铮在,小钱自然不敢多言。 抛开不安,冯轻又有些高兴,两人回到屋里,冯轻笑眯眯地又将银票数了一遍,“相公,这些银子足够咱们买个院子的。” 正文 第614章 独占欲 这回方铮并未应声。 “相公,这银子是不是不够?”冯轻捏了捏这一叠银票,来了京都后,买菜这种事多是龚强去,至于其他需要添置的东西,也多是方铮在办,她来了这么久,还真没有弄清楚这里的物价。 从她的记忆看,京都就相当于她前世的首都,首都的房子可真是贵,一个小小四合院都得上亿,要这么算的话,她手里这点银子恐怕都不够买个厨房的。 冯轻没想过要将院子买在南面靠城门的东西两侧,倒不是看不上那里的环境,而是那一片离各部门实在太远,到时方铮若是被安排了职位,恐怕大半夜就得起床。 她舍不得方铮这般劳累。 既然银子不够,那她再多绣几件,再攒几个月应当是能买个小些的院子。 正想着,手上一暖,冯轻抬头,却望进一双浓情深幽的眸子里。 方铮看她向来温暖爱慕,可这般深情的时候却不多,冯轻心跳开始不稳,耳朵也隐隐泛着红,她没话找话,“相公,怎么了?” “院子的事娘子无需发愁,为夫想法子。”方铮握着自家娘子的手,低头,跟她额头相抵,“娘子只需做自己喜欢的事便成。” 声音太有蛊惑性,冯轻脑子一片空白,只愣愣地点头。 耳边是低沉笑声,冯轻觉得耳朵上的热度逐渐蔓延到了脸上,方铮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谁让相公太过秀色可餐,我都控制不住自己。” 笑声变得清朗,狭长的眸子微微扬起,让方铮本就好看的脸更是俊美了三分。 “别笑。”冯轻抬手,轻拧了一下他的腰间。 身形一僵,方铮嗓音有些暗哑,“娘子,别惹火。” 视线落在冯轻的腹部,方铮面上闪过不悦。 若不是有孩子,娘子彻底是他一人的。 想着还有七八个月无法碰触娘子,方铮对这还没出声的孩子越发没有好感了。 难得见方铮这么吃瘪,冯轻觉得有趣,反正相公不会不顾着她身体,她又伸出手指,勾了一下方铮的腰带,眼神故作娇媚。 咳咳。 方铮本是满心欲念,可冯轻这张脸实在不适合做妖媚的表情,他没忍住,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心头的欲念也散了大半。 至于冯轻,被方铮这么一打岔,冯轻心底那点愁绪也跟着消散。 方铮向来说到做到,既然不让她担心,冯轻索性将这事暂且放下。 就在韩小姐回去没多久,又亲自带着云锦回来了一趟。 这回韩小姐不光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另一位小姐。 这位小姐乃兵部左侍郎家二小姐,是跟韩小姐感情最好的闺中密友,本来韩小姐与这位夏二小姐今日有约,韩小姐得了冯轻的信,便先来铺子一趟,冯轻的手艺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本着好东西姐妹一起分享的心思,韩小姐就穿着这留仙裙去了左侍郎府一趟,夏二小姐一眼便喜欢,拉着夏小姐,非要也做一件。 “你真好看。”这两位小姐来铺子,方铮避开,冯轻将人请到后院,她给两位倒了茶,又端上两盘梅花糕,夏二小姐看着冯轻都快走不动路了。 冯轻衣着素净,脸上更是不施粉黛,不过日子过的舒心,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恬静淡然,让她本就清美的小脸更是耀眼三分。 不得不说,能跟韩小姐成为至交好友,夏二小姐性子也是直爽可爱的,与韩小姐的大方贵气不同,夏二小姐更多是直白单纯。 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左侍郎夫妇伉俪情深,两人成婚二十多年,左侍郎始终只有一位夫人,后院无妾无通房,左侍郎有两子两女,这夏二小姐是夏家最小的孩子,被双亲跟兄长姐姐捧在手心,自是不需要过早懂事。 不得不说,夏家爹娘会教孩子,夏二小姐虽然被娇宠着,性子却直率可爱。 冯轻一眼也喜欢这位夏小姐。 夏二小姐今年才十四,正是最爱美的年纪,她也不嫌弃院子简陋,喝了一口茶,又喜滋滋地吃了两块梅花糕,而后拖着凳子坐在冯轻神色,她靠近了打量冯轻,嘴里不停地赞叹,“方夫人,你长得好看,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靠近了看,冯轻的脸毫无瑕疵,白皙如玉,让人忍不住就想伸手摸。 夏二小姐飞快地摸了一下冯轻的脸颊,“方夫人,你用的是什么脂膏?为何摸着这般滑腻?” “我没用过脂膏。”冯轻笑道“二小姐也很漂亮。” “你还小,无需过度的涂抹一些脂膏,每日好吃好睡便好。” 这里的脂膏大多数都含有铅粉,用多了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你每日吃的什么?”夏二小姐又问。 冯轻好笑地看着夏二小姐,“我吃的都是平常饭菜,定是不如夏二小姐吃的好。” 在冯轻的想法里,这些小姐们每日都是吃燕窝,喝参汤的。 “方夫人,你就告诉我嘛!”夏二小姐干脆抱着冯轻的胳膊,撒娇道。 冯轻这具身体虽不过十七,不过心态不同,夏二小姐看着她总想亲近,她倒不是非要知道冯轻每日吃什么,她只想着能跟冯轻多说说话。 这孩子娇俏却不让人觉得不耐烦,冯轻勾着的唇角弧度与方铮几乎一模一样,她笑着歪过头,对夏小姐说“我吃的比较多的是——” 夏二姐巴巴地看着她。 “猪蹄汤。” “什么?” “猪脚汤。”冯轻又说。 扑哧—— 在一旁一直没做声的韩小姐笑开。 她与冯轻相视一眼,都笑的不可开交。 夏二小姐这才反应过来冯轻故意捉弄她,夏二小姐跺了跺脚,“方夫人,韩姐姐,你们太过分了。” 夏二小姐也没真的生气,她笑着跟韩小姐打闹一番,这才提及裙子一事。 “方夫人,不,冯姐姐,我也想要韩姐姐那样的裙子。”夏二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过来之前韩小姐已经跟她提过,冯轻以后可能没多少时候做绣品。 虽然方铮说了房子的事他解决,不过有银子赚她也不会拒绝,冯轻想了片刻,说道“若是二小姐不着急要,我可以给你做一件。” “不着急,一点也不着急,只要冯姐姐愿意便成。”若不是多年来的教养让她矜持,夏二小姐恨不得蹦起来。 “夏二小姐若是有好的料子也可以跟韩小姐一样。” 她这铺子里真正的好料子并不多,便是她有银子,怕是也买不到韩小姐手里的云锦。 “我有料子,我这就回去拿。”想着能早一天船上裙子,夏二小姐恨不得张双翅膀飞回去。 韩小姐一把拉着她,“着什么急?你再急也得等我的裙子做好,再说了,你还有大半年才到及笄礼,这么美的裙子,在及笄礼上穿着岂不是一鸣惊人?” 夏二小姐瞬间被说服,她说道“那我明日再送来。” 韩小姐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冯轻但笑不语。 院子虽然简陋,茶点也一般,可两位小姐都喜欢跟冯轻呆在一处,两人在院子里呆了将近两个时辰,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冯轻亲自将人送出了铺子。 临走之前,夏二小姐小手一挥,将铺子里的最好的几匹缎子全都买了。 冯轻连番拒绝。 夏二小姐显然是照顾她的生意。 “冯姐姐,你别误会,这些缎子不错,我正好送给母亲跟大姐姐。”夏二小姐天真活泼却不蠢,也懂得人情世故。 冯轻无奈,只好让小钱将缎子卖给了夏二小姐。 等小钱帮着夏二小姐将缎子搬上马车,冯轻取出仅剩的三个帕子,送给夏二小姐。 夏二小姐笑眯了眼,“冯姐姐,不瞒你说,韩姐姐之前给过我一方帕子,我都没舍得用。” “二小姐不嫌弃便好。” 目送两位小姐离开,冯轻让小钱整理了一下铺子,再列出个单子,等过几日还得再进一些好的缎子。 从韩小姐跟夏二小姐进门开始,小钱就恍若是踩在了云端。 原本一个韩小姐已经足够他惊讶,如今又多了一个夏二小姐,这些小姐平日里可都是只进京都最好的布庄的,极少有来这些小铺子。 小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今日有两位千金小姐,明日说不定还会来其他小姐。 看来他得将铺子收拾的更整洁干净些了。 有这些千金小姐上门,还愁以后没有日斗进金的机会? 冯轻不知道小钱此刻的干劲十足,她回到后院,王嬷嬷跟蒋嫂子已经收拾好了院子。 且不说从没见过大家小姐的蒋嫂子有多惊叹,便是有了些见识的王嬷嬷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曾今的主母设宴请过那些官家的夫人小姐们,王嬷嬷也是见过韩小姐跟夏二小姐的。 这两位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 也不是说不好相处,是许多小姐想跟她们交好,可这二人面上笑意盈盈,转头仍旧没将那些试图跟她们交好的小姐们放在眼里。 一位镇国将军家小姐,一位左侍郎家掌上明珠,她们合该是受人追捧的。 只是没想到方夫人竟得了她们的青眼。 再瞧着方夫人,对待这两位小姐并无诚惶诚恐,恍若这两位身份地位在她眼里并无特别之处。 王嬷嬷叹气,原想着到一户普通人家做事,没想到自己还是看走了眼。 卖身契已经签了,再后悔也无用,倒不如尽心伺候主子,这几日下来,她也看出冯轻跟方铮是好主子。 冯轻不知道韩小姐跟夏二小姐过来会让小钱跟王嬷嬷他们想那么多,她正要将云锦抱进屋,蒋嫂子连忙上前。 “夫人,您歇着,我来。” 没等蒋嫂子动手,方铮已经到了两人跟前,方铮朝蒋嫂子淡声说“这里无需你。” 而后他单手拿起那匹云锦,还空出一手牵着冯轻。 两人进了屋。 方铮放下云锦,拿来一个温热的湿布巾,替冯轻擦了擦脸。 “我脸上脏了?”冯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方铮摇头。 “那为啥?”冯轻奇怪地问。 她也没出门,脸上又不冷。 放下湿布巾,方铮伸手,用指腹蹭了蹭方铮一侧脸颊,声音虽温和,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霸道的多,“便是女子,也不能这般碰触娘子。” 冯轻睁大眼,仰头看这一本正经说着不讲理话的人,反应过来,“是因为夏二小姐方才摸了我的脸?” “娘子答应为夫。”方铮却执意要冯轻点头。 这也不是大事,在冯轻看来,不管相恋的男女用什么样的相处方式相处,只要两人都愿意,都觉得舒适,那便没有对错。这世间相恋的方式只有一种,但是相处的形式却有无数种,方铮对她有偏执的独占欲,冯轻并不觉得这是压力,甚至愿意配合方铮,这便是无数种相处方式中的其中一种。 “好,以后除了孩子,谁都不能碰。”冯轻笑道。 提到孩子,方铮抿了抿嘴,却没有要求冯轻也远离孩子。 没忍住,方铮又蹭了蹭自家娘子的侧脸。 用云锦做留仙裙要比细棉布难得多。 都道云锦是寸锦寸金,在这古代丝织物中“锦”是代表最高技术水平的织物,其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因而得名云锦。 韩小姐送来的这一匹更美更华丽。 因这云锦色泽与细棉布不同,冯轻光琢磨要绣的花样就花费了将近五日功夫。 若不是方铮时时注意着她,冯轻恨不得废寝忘食地尽早将留仙裙做出来。 她也是头一回在这云锦上绣花纹,除了难得紧张外,更多却是兴奋,若是能做出一件让世人惊叹的留仙裙,冯轻也觉得满足。 “娘子,该走走了。”方铮放下书,第三次提醒冯轻。 “就快了,相公再等等。”冯轻头也不抬地开口。 这匹云锦是浅粉色,放在阳光下还隐隐透着金,冯轻打算在裙子上绣上彩蝶,如此,走动时,裙摆飞扬,点缀的彩蝶扇动翅膀,像是随时准备飞走一般。 她没有托大,直接在云锦上绣,而是先画花样子。 可这彩蝶配色不易,细节更多,甚至要清晰到每一根脉络,她总觉得翅膀上有一处颜色看着不对。 正愁时,冯轻手上一暖,方铮立于她身后,手覆在冯轻手上,教她改掉这一处不完美。 正文 第615章 放榜 云锦留仙裙还未绣好,会试放榜的日子到了。 大业的会试放榜日定在三月十六。 这一日,整个京都大街巷都一阵轰动。 在大业,每年会试榜文会贴在贡院的东墙面专门筑的一堵墙上,墙高约丈余,每年到了这一日,人群都早早聚集在贡院东墙处,等着官员过来贴榜。 这京都人可比荆州要多得多,贡院东墙位置宽阔,足够站数百人。 纵使知晓方铮必然是考的不错,前一夜冯轻仍旧没睡好,哪怕方铮将她抱着,拍着她后背,哄着睡,她仍旧精神的很。 担心方铮也跟着睡不着,冯轻索性放缓呼吸,让方铮以为她睡着了。 这段日子方铮虽然嘴上不提,但是冯轻也知晓自己有孕这事给方铮带来的冲击实在不,他显而易见的有些焦躁,白日尚且看不出来,可夜里总时不时听着她的腹部瞧。 这眼神绝对称不上高兴。 连续熬了不少日子,最近才似乎真的接受了即将有孩子这事,睡眠也好了些。 睡不着,冯轻索性抱着方铮的腰,就贴在他的胸口,数着他沉稳的心跳,到后来,竟也渐渐睡了过去。 心里存着事,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冯轻便醒了。 几乎是刚动弹,方铮也跟着睁开眼,一夜未开口,方铮嗓音沙哑低沉,意外的好听。 “娘子再睡会儿。” 隔着里衣,冯轻蹭了蹭他的胸口,声“相公,今日放榜,咱们早点去。” 去的晚,根本挤不到跟前。 “无需娘子去。”方铮重新闭上眼,将人抱紧了些,又将她背后的被子往上扯了扯,看样子是打算真的再睡一阵了。 “我想跟相公一起去。”冯轻抬头,她想第一时间知晓方铮的成绩。 低头,在冯轻额头亲了亲,方铮轻笑,“为夫也不去,让钱去便成。” 事实上,根本不用方铮开口,钱自己早就跟方铮提过,他会早点去占位置。 在整个院子里,除帘事人方铮外,其他人都比他着急。 就连才来家里的王嬷嬷跟蒋嫂子得知方铮是今年的考生,都跟着焦灼了好几日。 “娘子有孕,不能去人多之处。”方铮给出了理由让冯轻无法拒绝。 方铮有多心,没人比冯轻更清楚,可冯轻在家里也实在待不住,他们的院子离贡院有些远,钱一来一回要耽搁许久。 “相公,要不我离远些?”冯轻抬头,讨好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方铮睁开眼,眼角带笑,他开口,“娘子,若我们出去,报喜官兵过来,回来怕是会来不及。” 在方铮看来,今日街上热闹的过分,外头的酒楼茶馆定是都坐满了人。 人一多,危险就更多。 娘子如今身子不比之前,他不能冒险。 “对哦。”冯轻才想起这一茬,她双手抵在方铮胸前,半趴在他身上,笑问“相公有没有把握连中三元?” 对上娘子笑眯眯的眼,方铮瞳仁幽深,“樱” 话音未落,单手一捞,压下自家娘子的后颈,薄唇欺上,品尝起独属于他的美味。 哪怕日日亲吻,每日方铮认真时,冯轻仍会失神。 等方铮终于放过她时,冯轻早忘了方才的话题,她口喘气,脸通红地靠在方铮怀里,眼角都泛着红。 “娘子且忍耐几个月。”方铮继续顺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身体一僵,冯轻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两年时间足够方铮练一身本事,她是个正常女人,被喜爱的人这般珍视呵护,肯定不会没反应。 回应他的是又一阵低沉的笑。 被方铮这么一闹,等两人起身时,已经到了辰时初。 钱今早来了铺子,从王嬷嬷口中得知方铮跟冯轻还没起,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便赶着去贡院贴榜处了。 冯轻跟方铮洗漱好,坐到桌前,王嬷嬷将早饭端了上来。 冯轻本以为自己的厨艺已经是不错了,待王嬷嬷来了家里,她才知道原来早饭还能更丰富。 冯轻跟方蒋氏学的都是普通的家常饭菜,王嬷嬷却不同,她伺候过贵夫人,习惯了贵夫人早上吃的精细早饭。 不过冯轻有孕,王嬷嬷也不单单只做精细的饭菜,她跟蒋嫂子一日做一回。 这还是方铮提议的。 今早王嬷嬷做的是春卷,水晶虾饺,燕窝粥,及银鱼鸡蛋羹,早饭丰富,量却不多,冯轻一人能吃大半。 这燕窝是夏二姐跟锦缎一起送来的。 夏二姐没有云锦,不过她家库房也有上好的锦缎,不得不夏夫人真的是宠女儿的,这么好的缎子竟轻易让夏二姐送了出来。 推辞不错,方铮只能收下燕窝。 等夏二姐走了之后,冯轻打开精致的盒子,才发觉里头装的竟然是血燕。 冯轻对这些燕窝并无特别喜爱,只是夏二姐一番心意,她也不好拂了,便让王嬷嬷隔三差五熬一次粥。 除了这些专门给冯轻准备的早饭,蒋嫂子还另外给方铮包了牛肉饺子。 别方铮了,就是冯轻也习惯在方家时吃的早饭。 只是如今她身子金贵,他一日三餐是方铮拍板的。 来也是奇怪,得知有孕,冯轻只不过反胃了十多日的时间,也吐过两三回,之后胃口虽不上多好,却没再难受过。 冯轻吃了两个春卷,大半盘虾饺,一碗燕窝粥,及半碗鸡蛋羹。 她摸着仍旧平坦的腹部,感叹道“若是继续这么吃下去,相公,我会变胖变丑的。” 她曾听人有人怀孕会脸上长斑,身上长妊娠纹,骨架都变大,甚至有人脚都会跟着长。 “娘子不会。”方铮放下碗筷,握着冯轻的手,肯定地。 “是不是我要是变丑了,相公就不喜欢我了?”冯轻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 别的变化冯轻如今还觉察不出,不过心情多变却是肯定的,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各种情绪来的快。 转过头,方铮认真地盯着自家娘子看,半晌,“不会,若是娘子不信,为夫也丑些。” “也——”冯轻拖长了声音,开始抠字眼。 方铮并不恼,这段日子他又看了许多医书,知晓妇人有孕需要格外注意,不管身子还是心绪。 他倾身,正准备堵住自家娘子的嘴。 一声惊叫打断了两饶温情,“大喜事!方公子,方夫人,大喜事啊!” 正文 第616章 会元 小钱甚至都顾不得这里是后院,是他不该进来的地方。 冯轻急忙坐正了身子,听到小钱的脚步声靠近,她猛地反应过来,想来榜单出来了。 起的太着急,冯轻不禁晃了晃,她随手抓着方铮正好伸过来的胳膊,稳住身体。 “娘子,不着急。”方铮扶着冯轻的肩头,他看得开,“结果既已出来,早知晚知都一样。” 冯轻却摇头,“这哪能一样。” 方铮无奈,只好揽着冯轻朝外走。 两人到门口时,小钱恰好来到院子里。 王嬷嬷跟蒋嫂子也听到动静,两人顾不得擦手,也焦急地看向小钱。 这么大喜事,小钱一路回来嘴都咧着的,倒是喝了不少冷风。 “天大的喜事——”小钱表情兴奋,说话却还卖了个关子,他笑的见牙不见眼,等着方铮跟冯轻问。 冯轻倒是想知道,不过方铮却神色冷淡,他扫向小钱的视线甚至带着不悦。 小钱笑意僵在脸上,他讷讷地缩着脑袋,都不敢多看方铮一眼。 “相公,你别吓着小钱。”冯轻悄悄扯着方铮的袖子。 有的人哪怕嘶吼叫嚷都不会叫人害怕,可方铮仅仅一个冷淡的眼神,都能教人退避三舍,小钱一直机灵,他知晓方铮虽然从不大声说话,不过冷淡的一眼却要比真刀真枪都吓人。 “小钱,相公考了多少名?” 冯轻跟方铮说话时语调软软的,听着似撒娇。 每每这般,方铮心底再大的火气都会很快散了。 小钱明显觉得气温升高了些,他这才又笑起来,“头名,方公子得了头名,是,是会元!” 虽然心里也这么想过,消息确定这一刻,冯轻心缓缓落了地,她笑盈盈地转向方向,也顾不得院子里还有其他人,直接朝方铮怀里蹦。 方铮将人接住,脚步仍旧稳稳站住。 “相公,你听到了没?会元都中了,状元还远吗?”冯轻喜不自胜,她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到底还有些理智在,不然她就直接亲上去了。 方铮托着自家娘子,几乎失神在她那双含笑的眼里,他说“若是娘子喜欢,状元有何难?” 如此狂妄的话出自方铮口中却并未让人觉得那是妄想。 小钱捂着狂乱的心跳,往后退了几步,暗道,他到底是走了什么好运,竟能碰到这么厉害的主家。 王嬷嬷同样讶然,她一辈子都居于京都,也亲眼见过好几位状元,可如方公子这般风姿绰约的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个。 方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耐,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王嬷嬷心情越发复杂,同时也下了决心,以后该全心全意伺候方夫人。 “今日相公考取会元,是大喜事,你们每人多发两个月月钱。”冯轻仍旧赖在方铮身上,她小手一挥,大方地说。 “王嬷嬷,你跟蒋嫂子这就去买菜,多买些好菜。”冯轻又笑着吩咐,“对了,再买坛酒,今日我要与相公一醉方休!” 会试可比院试难多了,方铮还能将京都一众公子哥甩在身后,她家相公是不是文曲星下凡? “娘子——”方铮失笑,他颠了颠身上的人,“娘子不能饮酒。” 太高兴,她都忘了自己还有身孕。 抱着方铮的脖子,冯轻问“那果酒能不能喝?我少喝些,就半杯。” “不成。”方铮不容商量地拒绝。 “相公,这可是喜事,咱们得庆祝一下,要不然我就喝一口。”冯轻竖起一根手指,试探着说。 方铮仍旧摇头,“一滴都不成。” “好吧,那我以水代酒。”方铮为她好,冯轻心里清楚,既然不能喝,她便不喝。 她拍拍方铮的肩膀,“相公,放我下来,我去给相公做些好吃的。” 她好些日子没有亲自动手给方铮做吃的了,冯轻心里高兴,总想着做些事来分散一下注意力,要不然她笑的脸都会僵的。 方铮并未将人放下来,而是直接抱着回了屋,“娘子无需动手,陪着为夫就成。” 等两人进了门,院子里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还是小钱挠挠头,尴尬地解释,“方公子跟方夫人感情真好。” 蒋嫂子跟着笑,“那可不。” 王嬷嬷冷静的也快些,主子没有吩咐,他们也得有眼力,“小钱,你去收拾铺子,他嫂子,你快烧些热水,再把院子拾掇一下,报喜的官兵应当很快就到了,咱们可不能失礼。” 小钱跟蒋嫂子没有二话,转头按王嬷嬷说的做了。 屋里,冯轻将几块碎银子装在一个荷包里,递给方铮,“相公,报喜的人快来了,咱们不能失礼。” 这里是京都,处处都是眼睛,稍微不慎就会落人话柄。 这荷包是王嬷嬷做的。 见识了冯轻的绣技,王嬷嬷哪里好意思动针线,不过冯轻心里早琢磨开了,她家相公十有会中,只要中了,就有人报喜,他们自然不能让人空手而归,相公可舍不得她绣的荷包送与旁的男子。 方铮接过荷包,随手放在一旁。 他的注意力还是在冯轻身上,拿过方铮的手,开始每日的一把脉。 “心绪有些不稳。”方铮收回手,替冯轻倒了杯水,“娘子冷静些。” “我就是太高兴了。”冯轻就着方铮的手,喝完了水,她眼睛转了转,取来了纸笔,“相公,给娘她们写封信回去。” 这大喜事当然要告诉方蒋氏。 方铮点头,他知晓这段日子方蒋氏定然也放心不下。 两人在屋里没呆多久,外头便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这回冯轻没有犹豫,拉着方铮起身,朝外走。 方铮仍旧不紧不慢,他反手握着冯轻的手,生怕冯轻太着急,再磕着碰着。 等两人到了门口,小钱已经请报喜的官兵进门。 方铮气质太过显眼,那人抱拳,笑问“这位可是方公子?” “正是在下。”方铮作揖。 “恭喜方公子考取会元,小的在这里祝方公子前程似锦。”一个年纪轻轻的学子便能摘得会元,若是这位公子再懂得经营,以后可差不了。 他们见多了这些官员的起起落落,自然知晓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 这官兵将喜报双手送到方铮面前。 “有劳。”方铮将冯轻方才专门给他的荷包递了过去。 这是喜事,收荷包也是个喜庆,这官兵并未拒绝,他又接连说了不少喜话。 “小的就不耽搁方公子了,这便告辞。” “慢走。”方铮亲自将人送出了门。 等报喜的官兵走后,原本围观的百姓都往门口涌过来,嘴里说着喜庆话。 也别怪他们这般喜悦,这么多年来,他们这一片统共中过一位进士,三位举人,秀才倒是多一些,可这京都的秀才也不值一提。 方铮既然已中了会元,那妥妥的能中进士,说不得还能再中个一甲进士。 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他们纷纷朝方铮道喜。 方铮这张脸太具欺骗性,围观的百姓觉得这位公子当真如翩翩谪仙一般,对他的好感蹭蹭的长。 方铮朗声谢了他们,而后扫了小钱一眼。 “我家公子初来乍到,也一直感念诸位邻里的照顾,待日后会设宴请诸位,还望乡亲们都能赏脸。”这话是方铮早前就交代过小钱的。 若方铮只是在这里暂住,自然没必要请这些邻里。 然,铺子在这里,以后龚强跟龚婶他们都住在此处,跟邻里交好就很重要。 这些邻居自然无有不应。 喜庆话更是不带重样的。 冯轻站在方铮身后暗暗咂舌。 原来高手真的在民间。 等邻居好不容易散去已经是两炷香之后的事了。 方铮牵着娘子往里走,边走边问“娘子可是累了?” “不累。”不得不说,她还是很爱听好听话的,尤其是夸赞方铮的话,她百听不厌,冯轻晃了晃方铮的手,“相公,你可看到有好几位姑娘盯着你看了?” “没看。” 冯轻偷笑,她自然不会吃那些姑娘的醋,那些姑娘多是矜持害羞的,她们红脸只是因方铮长得好,学问高。 不足为惧。 方铮勾了勾自家娘子的手心,但笑不语。 进了门的两人并不知晓有人来了又走。 不久后,皇宫乾清殿内,一道黑影跪在龙案前回话。 少卿,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挥了挥手,“去吧,继续盯着,若是赵家有人找麻烦——” “算了,你看着便好。” 若是无法自保,便是无能,他自然不会再多费心思将方铮招作心腹。 黑影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方铮中了会元惊动了大半个京都,消息跟长了翅膀一般,方铮跟冯轻才回屋没多久,韩家跟夏家竟陆续有人上门。 当然,韩小姐跟夏二小姐都是遣了自己贴身丫鬟上门。 打的也是祝贺冯轻的旗号。 不得不说两位小姐眼光都差不多。 韩小姐送来了整整一副头面,虽然不是顶级精美,却也是难得珍品,夏二小姐则是送的绸缎,是他们铺子里没有的上好缎子。 这东西太过贵重,冯轻自然不能收。 韩小姐的丫鬟杜鹃笑道“我家小姐说了,她与方夫人一见如故,头面有价,她与方夫人的姐妹情深无价,还望方夫人收下小姐这番心意。” 。 正文 第617章 送礼的人 冯轻觉得自己的运气挺好,刚来京都便认识了好几位心善的姑娘。 这不,韩小姐跟夏二小姐的丫鬟刚离开不久,李姑娘也提着篮子过来了。 方铮考中会元这事已经在附近传开了,李姑娘一家也听说,她本想着等明日再过来,可恰好家里做了梅花饼,这梅花饼隔夜味道就不如刚做出来的好,她琢磨着时辰,想着这会儿人应当少了些,这才过来。 方铮一直在家,龚强又回了清丰县,为了避嫌,李姑娘后来上门次数都少了。 冯轻胃口正叼着,梅花饼闻起来香甜,冯轻胃口大好,她一连吃了四块,这才喝口水,放慢了速度。 “方夫人若是喜欢,我过两日再给你做。”这个时候梅花开的正好,可以多做些梅花饼。 李姑娘做的梅花饼好看好吃,饼呈梅花形,最外头裹的是一层糖霜,中间是糯米粉,软糯清甜,里头的馅料是梅花酱,香甜可口。 因着中年一层糯米粉不多,吃着倒也不怎么腻。 “不用,不用,吃这个就成。”冯轻不好意思让李姑娘专门做。 李姑娘脸有些红,她手绞着帕子,笑道“方夫人别跟我客气。” 冯轻看到李姑娘头上带的钗子,顿时了然,屋里无旁人,也不怕人听见,冯轻揶揄道“李姑娘,我倒是想快些让你喊我三弟妹。” 李姑娘的脸刷的一下通红。 “方夫人,还,还早呢。”李姑娘坐立不安,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冯轻,又低下头,手中的帕子绞的飞快,“他,他可说过何时回来?” 当日两人虽单独相处了,可李姑娘到底也没好意思问龚强何时回来。 龚强不曾跟女子这般相处过,也没想过要交代一番,只说了快去快回。 “若是叔跟婶子知晓强子哥要娶媳妇了,肯定会最短时间内回来,我估摸着来回也不用两个月。” 若是龚强一人,来回恐怕都不用一个月,他们一家都过来就要麻烦些,东留村的房子他们应当会留着,至于种的地,还有家里养的鸡鸭跟猪崽子都得处理。 李姑娘不自在地捏着帕子,“也,也无需如此着急。” “你不急,婶子他们定是着急。”提到这个,冯轻又笑道“李姑娘你放心,叔跟婶子他们都是极好的人。” 李姑娘身子一僵,越发羞涩了。 她一直没开口问冯轻此事,但心里还是琢磨过的。 哪个媳妇不想有一个好婆婆? 李姑娘知晓冯轻不是会撒谎的人,她点了点头,声音细细的,“我知道了。” 又坐了一阵,李姑娘这才离开。 冯轻本想让她在家吃过再回去,李姑娘怎么都不愿意,冯轻无奈,只好让她先回去,两人约定过几日再见。 这是方铮考的第三个头名,冯轻激动是真激动,平复的却也比上两回快。 等午饭最好时,方铮跟冯轻已经神色如常了。 王嬷嬷跟蒋嫂子都做了拿手菜,统共十二道,鸡鸭鱼肉都是有的,王嬷嬷还另外给冯轻熬了一锅乌鸡蜜瓜滋补汤,这汤熬了一个多时辰,午时若是喝不完,留着晚上喝也成。 两人忙活了许久,冯轻本想着让王嬷嬷跟蒋嫂子也上桌吃。 王嬷嬷却坚决拒绝,尊卑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是断然不能打破的。 无奈,冯轻只好给两人端了几道菜,让两人去厨房吃了。 小钱也沾了光,在前头铺子里吃。 对着一大桌的菜,冯轻吸溜了一下口水,指点江山似的点着满桌的菜,小声说“相公,我总算知晓为何大家都愿意做皇上了,就那传说中的满汉全席都足够有吸引力的。“ 她以前自然是吃过这种大桌菜,但两个人吃十几个菜还是不曾经历过的。 “若是娘子——” 方铮话刚开个头,冯轻打断,“相公,可千万别这么纵着我,别的好说,吃的方面实在没必要,太浪费。” 在这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多得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好。” 这些都是王嬷嬷跟蒋嫂子的拿手菜,当然也是适合孕妇吃的,方铮都提前跟王嬷嬷两人提过。 方铮每个菜都先夹了一筷子,让冯轻尝尝,若是特别喜欢的,再多让她吃几口。 自打冯轻有孕,方铮越发会照顾人了。 知道冯轻的饭量,估摸着她七分饱的时候,方铮便停了筷子,不让她多吃。 冯轻眼睛盯着那道水晶豆腐瞧,“相公,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满桌菜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不过方铮胃口仍跟往日相差不大,他不为所动地摇头,“娘子不能再吃。” “这道菜冷了味道就不好了,要不,我再吃几口?”冯轻眼巴巴地看着。 方铮拒绝不了这样的娘子,他顿了顿,“一口。” 一口也行,总比什么也吃不着好。 生怕冯轻还想再吃,方铮让王嬷嬷跟蒋嫂子撤了饭菜。 本以为百姓在门口围观已经是够热闹了,岂料,等第二天,竟还有人上门。 先上门的是赵府的人。 冯轻不得不佩服赵丞相的城府。 说起来,方铮不过区区会元,以往数位状元,最后多是在翰林院默默无闻,他们甚至都攀附不上赵丞相。 而以往赵丞相也不曾对后生表现特别的看重,方铮还是头一个。 这让同样参加会试的学子们羡慕,又隐隐生出嫉妒。 赵丞相让人送来的除了百两银子外,还有几本连方铮都侧目的孤本。 “多谢丞相一番心意。”方铮站在门口,并未打算让人进门,他直接跟来人说“只是无功不受禄,方某不能收。” 为了显重视,这回赵丞相直接派的赵府总管过来。 赵府总算也是个老人精,他笑容无懈可击,“方公子多虑了,我家老爷知晓方公子千里迢迢来京都,你们铺子的生意算不得好,日子过得想必不易,特让老奴送来这百两银子,只为解方公子燃眉之急。” “还有这孤本,皆是老爷藏了许多年都舍不得拿出来的,老爷与方公子一见如故,特将最喜爱的几本赠与方公子,还望方公子莫要嫌弃。” 冯轻站在方铮身后,闻言,她只想呵呵了。 。 正文 第617章 送礼的人 冯轻觉得自己的运气挺好,刚来京都便认识了好几位心善的姑娘。 这不,韩小姐跟夏二小姐的丫鬟刚离开不久,李姑娘也提着篮子过来了。 方铮考中会元这事已经在附近传开了,李姑娘一家也听说,她本想着等明日再过来,可恰好家里做了梅花饼,这梅花饼隔夜味道就不如刚做出来的好,她琢磨着时辰,想着这会儿人应当少了些,这才过来。 方铮一直在家,龚强又回了清丰县,为了避嫌,李姑娘后来上门次数都少了。 冯轻胃口正叼着,梅花饼闻起来香甜,冯轻胃口大好,她一连吃了四块,这才喝口水,放慢了速度。 “方夫人若是喜欢,我过两日再给你做。”这个时候梅花开的正好,可以多做些梅花饼。 李姑娘做的梅花饼好看好吃,饼呈梅花形,最外头裹的是一层糖霜,中间是糯米粉,软糯清甜,里头的馅料是梅花酱,香甜可口。 因着中年一层糯米粉不多,吃着倒也不怎么腻。 “不用,不用,吃这个就成。”冯轻不好意思让李姑娘专门做。 李姑娘脸有些红,她手绞着帕子,笑道“方夫人别跟我客气。” 冯轻看到李姑娘头上带的钗子,顿时了然,屋里无旁人,也不怕人听见,冯轻揶揄道“李姑娘,我倒是想快些让你喊我三弟妹。” 李姑娘的脸刷的一下通红。 “方夫人,还,还早呢。”李姑娘坐立不安,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冯轻,又低下头,手中的帕子绞的飞快,“他,他可说过何时回来?” 当日两人虽单独相处了,可李姑娘到底也没好意思问龚强何时回来。 龚强不曾跟女子这般相处过,也没想过要交代一番,只说了快去快回。 “若是叔跟婶子知晓强子哥要娶媳妇了,肯定会最短时间内回来,我估摸着来回也不用两个月。” 若是龚强一人,来回恐怕都不用一个月,他们一家都过来就要麻烦些,东留村的房子他们应当会留着,至于种的地,还有家里养的鸡鸭跟猪崽子都得处理。 李姑娘不自在地捏着帕子,“也,也无需如此着急。” “你不急,婶子他们定是着急。”提到这个,冯轻又笑道“李姑娘你放心,叔跟婶子他们都是极好的人。” 李姑娘身子一僵,越发羞涩了。 她一直没开口问冯轻此事,但心里还是琢磨过的。 哪个媳妇不想有一个好婆婆? 李姑娘知晓冯轻不是会撒谎的人,她点了点头,声音细细的,“我知道了。” 又坐了一阵,李姑娘这才离开。 冯轻本想让她在家吃过再回去,李姑娘怎么都不愿意,冯轻无奈,只好让她先回去,两人约定过几日再见。 这是方铮考的第三个头名,冯轻激动是真激动,平复的却也比上两回快。 等午饭最好时,方铮跟冯轻已经神色如常了。 王嬷嬷跟蒋嫂子都做了拿手菜,统共十二道,鸡鸭鱼肉都是有的,王嬷嬷还另外给冯轻熬了一锅乌鸡蜜瓜滋补汤,这汤熬了一个多时辰,午时若是喝不完,留着晚上喝也成。 两人忙活了许久,冯轻本想着让王嬷嬷跟蒋嫂子也上桌吃。 王嬷嬷却坚决拒绝,尊卑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是断然不能打破的。 无奈,冯轻只好给两人端了几道菜,让两人去厨房吃了。 小钱也沾了光,在前头铺子里吃。 对着一大桌的菜,冯轻吸溜了一下口水,指点江山似的点着满桌的菜,小声说“相公,我总算知晓为何大家都愿意做皇上了,就那传说中的满汉全席都足够有吸引力的。“ 她以前自然是吃过这种大桌菜,但两个人吃十几个菜还是不曾经历过的。 “若是娘子——” 方铮话刚开个头,冯轻打断,“相公,可千万别这么纵着我,别的好说,吃的方面实在没必要,太浪费。” 在这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多得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好。” 这些都是王嬷嬷跟蒋嫂子的拿手菜,当然也是适合孕妇吃的,方铮都提前跟王嬷嬷两人提过。 方铮每个菜都先夹了一筷子,让冯轻尝尝,若是特别喜欢的,再多让她吃几口。 自打冯轻有孕,方铮越发会照顾人了。 知道冯轻的饭量,估摸着她七分饱的时候,方铮便停了筷子,不让她多吃。 冯轻眼睛盯着那道水晶豆腐瞧,“相公,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满桌菜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不过方铮胃口仍跟往日相差不大,他不为所动地摇头,“娘子不能再吃。” “这道菜冷了味道就不好了,要不,我再吃几口?”冯轻眼巴巴地看着。 方铮拒绝不了这样的娘子,他顿了顿,“一口。” 一口也行,总比什么也吃不着好。 生怕冯轻还想再吃,方铮让王嬷嬷跟蒋嫂子撤了饭菜。 本以为百姓在门口围观已经是够热闹了,岂料,等第二天,竟还有人上门。 先上门的是赵府的人。 冯轻不得不佩服赵丞相的城府。 说起来,方铮不过区区会元,以往数位状元,最后多是在翰林院默默无闻,他们甚至都攀附不上赵丞相。 而以往赵丞相也不曾对后生表现特别的看重,方铮还是头一个。 这让同样参加会试的学子们羡慕,又隐隐生出嫉妒。 赵丞相让人送来的除了百两银子外,还有几本连方铮都侧目的孤本。 “多谢丞相一番心意。”方铮站在门口,并未打算让人进门,他直接跟来人说“只是无功不受禄,方某不能收。” 为了显重视,这回赵丞相直接派的赵府总管过来。 赵府总算也是个老人精,他笑容无懈可击,“方公子多虑了,我家老爷知晓方公子千里迢迢来京都,你们铺子的生意算不得好,日子过得想必不易,特让老奴送来这百两银子,只为解方公子燃眉之急。” “还有这孤本,皆是老爷藏了许多年都舍不得拿出来的,老爷与方公子一见如故,特将最喜爱的几本赠与方公子,还望方公子莫要嫌弃。” 冯轻站在方铮身后,闻言,她只想呵呵了。 。 正文 第618章 齐王 冯轻尚不知这会试第二名是谁,不过无论赵公子考取多少名,都是被方铮甩在身后的,赵丞相高兴才怪。 孤本且不说是不是,冯轻甚至都怀里他们会在这几本书里下毒。 那赵公子被人吹捧惯了,纵使在外头一副翩翩佳公子,可谁知道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 有赵丞相这样的爹,冯轻不觉得那位赵公子会是个善良的人。 方铮想的要比冯轻多。 赵丞相青天白日,毫不避嫌就上门来,无非是想告诉旁人,他对自己青眼有加,以后不管谁想招揽自己,都得掂量一番。 赵丞相不过是想让他还未入仕途便被孤立。 无人提拔,哪怕为官,以后也断无升迁的希望。 今日不管自己接受还是拒绝赵丞相这番心意,观望的人皆不会再跟他多牵扯。 要知道,自己若是拒绝,同样是得罪了丞相大人。 “恕方某不能接受丞相的美意。”方铮自然不愿跟赵丞相有任何牵扯。 上回刺客一事还未解决,赵丞相想必还对他有怀疑,若是有机会,赵丞相不会放过方铮。 方铮不接受,赵家总管也不能硬塞给他。 “方公子,大人要求老奴定要将东西送到,还望方公子别让老奴为难。”本以为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学子,莫说学子都想得到的孤本,便是这百两银子也少有人能拒绝,可方铮的回应实在出乎他预料,总管一脸为难地开口。 方铮不为所动。 送不送是赵家的事,接不接受是他方铮的事。 总管老脸上皱成了菊花,“方公子你行行好。” 他在赵家伺候这么多年,极少出错,赵丞相一直极信任他,这回若是办砸了,他自己的老脸也没光。 “还望总管莫强人所难。”方铮寸步不让。 两人一里一外地僵持着,门口便有好事之人聚集,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若是赵丞相送礼被拒之事传开,丞相定然不高兴。 总管左右为难,浑浊的眸子定定看了方铮一眼,却没有多说话,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冯轻不太放心,“相公,那赵丞相会不会找你麻烦?” 方铮看着马车走远,冷笑一声,“今日不管为夫收不收,他总会找麻烦。” 梁子早在之前就结下了,断无和解的可能。 当今圣上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世家大族早成了皇上的眼中钉,之所以没有动他们,不过因皇上无人可用怕了。 今年多了一个他,会试之后皇上定注意到他了。 方铮本就打算做一个纯臣,赵丞相此举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这些事方铮不愿说出来让冯轻担心,他握着冯轻的手,牵着人往里走,“娘子放心,为夫心里有数,此事是福不是祸。” 方铮从来说到做到,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会插嘴。 “不管相公要做什么,一定要保重自己。”冯轻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好。”方铮自然应承。 两人才回屋坐下,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喝,门口又传来喧闹声。 跑进来的小钱腿都软了。 “方,方公子,有,有王爷上门了。”小钱脸都吓白了。 方铮与冯轻相视一眼,冯轻开口,“相公,我们出去看看。” “哪位王爷?”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没动,他问。 小钱喘了口气,这才说“不,不是王爷亲自上门,是王府,王府有人来。” “可问清楚是哪位王爷?”方铮不紧不慢地开口。 “是齐王府的人。”小钱总算是说清楚。 冯轻握紧了方铮的手。 她没听过齐王府。 “齐王是圣上四子。”方铮解释,“据闻齐王最是爱结交有才公子。” 方铮不是独一份,这齐王每年都会给状元会元送礼,还会时不时邀请这些书生去府中相聚。 其他几位皇子已见怪不怪,齐王爱结交,他的几位兄弟却并不防备他,只因齐王此人早没了争抢皇位的资格。 “齐王一只腿微跛。”据闻是小时从高处摔落,断了腿,之后腿脚便不如往日利索。 在大业,身有残缺之人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皇上对齐王心有愧疚,便早早封了王,对他也颇为纵容。 一个无法继承皇位的儿子,圣上也乐得多给他一些父爱,齐王也愿意与皇上父子情深。 齐王只有这么个爱好,皇上自然成全。 “娘子歇着,为夫去去就来。”这来回的走动,方铮担心累着冯轻,也不愿让冯轻出去抛头露面的被人瞧着。 冯轻不知道方铮的那点心思,她以为此事棘手,便担心地用力抓着方铮的手,“相公,你小心点。” 方铮又让王嬷嬷陪着冯轻。 自己朝门口走去。 过来的是贴身伺候齐王的太监。 小太监习惯性地半弓着腰,“我家王爷听闻方公子考了会试头名,特命奴婢送了贺礼,王爷爱才,还望方公子收下王爷的一片心意。” 语毕,小太监打开带来的锦盒,里头是一本字帖。 “此乃怀先生的得意之作。” 怀先生是先皇时书法大家,他的字帖可称得上是千金难求了。 “王爷厚爱,只是这礼太过贵重,方某受之有愧。”方铮照样是拒绝。 “公子多虑,王爷知晓方公子是有才之人,配得上这字帖。”小太监恭敬地说。 相较来说,王府的太监面对方铮时竟比丞相府的总管客气许多。 方铮不欲做那特立独行的人,若是当众拒绝齐王,定会惹来风波。 心思一转,方铮又说“方某确一直在寻怀先生的字帖,今日有幸见到,方某赶集不惊,还请转告王爷,这字帖方某暂且借了,待临摹完了,必亲自送还。” “这——”齐王只交代了他,定要让方铮收下。 如今方铮暂时收下,他还真不知道这算不算交差了。 小太监还没想明白,方铮已经伸出了双手,准备接过锦盒。 小太监只好糊里糊涂地将锦盒递了过去,还想开口解释一番。 “多谢王爷借字帖。”方铮一脸感激。 小太监到嘴的话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而后他只能方铮目送离开。 。 正文 第618章 齐王 冯轻尚不知这会试第二名是谁,不过无论赵公子考取多少名,都是被方铮甩在身后的,赵丞相高兴才怪。 孤本且不说是不是,冯轻甚至都怀里他们会在这几本书里下毒。 那赵公子被人吹捧惯了,纵使在外头一副翩翩佳公子,可谁知道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 有赵丞相这样的爹,冯轻不觉得那位赵公子会是个善良的人。 方铮想的要比冯轻多。 赵丞相青天白日,毫不避嫌就上门来,无非是想告诉旁人,他对自己青眼有加,以后不管谁想招揽自己,都得掂量一番。 赵丞相不过是想让他还未入仕途便被孤立。 无人提拔,哪怕为官,以后也断无升迁的希望。 今日不管自己接受还是拒绝赵丞相这番心意,观望的人皆不会再跟他多牵扯。 要知道,自己若是拒绝,同样是得罪了丞相大人。 “恕方某不能接受丞相的美意。”方铮自然不愿跟赵丞相有任何牵扯。 上回刺客一事还未解决,赵丞相想必还对他有怀疑,若是有机会,赵丞相不会放过方铮。 方铮不接受,赵家总管也不能硬塞给他。 “方公子,大人要求老奴定要将东西送到,还望方公子别让老奴为难。”本以为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学子,莫说学子都想得到的孤本,便是这百两银子也少有人能拒绝,可方铮的回应实在出乎他预料,总管一脸为难地开口。 方铮不为所动。 送不送是赵家的事,接不接受是他方铮的事。 总管老脸上皱成了菊花,“方公子你行行好。” 他在赵家伺候这么多年,极少出错,赵丞相一直极信任他,这回若是办砸了,他自己的老脸也没光。 “还望总管莫强人所难。”方铮寸步不让。 两人一里一外地僵持着,门口便有好事之人聚集,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若是赵丞相送礼被拒之事传开,丞相定然不高兴。 总管左右为难,浑浊的眸子定定看了方铮一眼,却没有多说话,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冯轻不太放心,“相公,那赵丞相会不会找你麻烦?” 方铮看着马车走远,冷笑一声,“今日不管为夫收不收,他总会找麻烦。” 梁子早在之前就结下了,断无和解的可能。 当今圣上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世家大族早成了皇上的眼中钉,之所以没有动他们,不过因皇上无人可用怕了。 今年多了一个他,会试之后皇上定注意到他了。 方铮本就打算做一个纯臣,赵丞相此举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这些事方铮不愿说出来让冯轻担心,他握着冯轻的手,牵着人往里走,“娘子放心,为夫心里有数,此事是福不是祸。” 方铮从来说到做到,朝堂之事她不懂,也不会插嘴。 “不管相公要做什么,一定要保重自己。”冯轻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好。”方铮自然应承。 两人才回屋坐下,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喝,门口又传来喧闹声。 跑进来的小钱腿都软了。 “方,方公子,有,有王爷上门了。”小钱脸都吓白了。 方铮与冯轻相视一眼,冯轻开口,“相公,我们出去看看。” “哪位王爷?”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没动,他问。 小钱喘了口气,这才说“不,不是王爷亲自上门,是王府,王府有人来。” “可问清楚是哪位王爷?”方铮不紧不慢地开口。 “是齐王府的人。”小钱总算是说清楚。 冯轻握紧了方铮的手。 她没听过齐王府。 “齐王是圣上四子。”方铮解释,“据闻齐王最是爱结交有才公子。” 方铮不是独一份,这齐王每年都会给状元会元送礼,还会时不时邀请这些书生去府中相聚。 其他几位皇子已见怪不怪,齐王爱结交,他的几位兄弟却并不防备他,只因齐王此人早没了争抢皇位的资格。 “齐王一只腿微跛。”据闻是小时从高处摔落,断了腿,之后腿脚便不如往日利索。 在大业,身有残缺之人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皇上对齐王心有愧疚,便早早封了王,对他也颇为纵容。 一个无法继承皇位的儿子,圣上也乐得多给他一些父爱,齐王也愿意与皇上父子情深。 齐王只有这么个爱好,皇上自然成全。 “娘子歇着,为夫去去就来。”这来回的走动,方铮担心累着冯轻,也不愿让冯轻出去抛头露面的被人瞧着。 冯轻不知道方铮的那点心思,她以为此事棘手,便担心地用力抓着方铮的手,“相公,你小心点。” 方铮又让王嬷嬷陪着冯轻。 自己朝门口走去。 过来的是贴身伺候齐王的太监。 小太监习惯性地半弓着腰,“我家王爷听闻方公子考了会试头名,特命奴婢送了贺礼,王爷爱才,还望方公子收下王爷的一片心意。” 语毕,小太监打开带来的锦盒,里头是一本字帖。 “此乃怀先生的得意之作。” 怀先生是先皇时书法大家,他的字帖可称得上是千金难求了。 “王爷厚爱,只是这礼太过贵重,方某受之有愧。”方铮照样是拒绝。 “公子多虑,王爷知晓方公子是有才之人,配得上这字帖。”小太监恭敬地说。 相较来说,王府的太监面对方铮时竟比丞相府的总管客气许多。 方铮不欲做那特立独行的人,若是当众拒绝齐王,定会惹来风波。 心思一转,方铮又说“方某确一直在寻怀先生的字帖,今日有幸见到,方某赶集不惊,还请转告王爷,这字帖方某暂且借了,待临摹完了,必亲自送还。” “这——”齐王只交代了他,定要让方铮收下。 如今方铮暂时收下,他还真不知道这算不算交差了。 小太监还没想明白,方铮已经伸出了双手,准备接过锦盒。 小太监只好糊里糊涂地将锦盒递了过去,还想开口解释一番。 “多谢王爷借字帖。”方铮一脸感激。 小太监到嘴的话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而后他只能方铮目送离开。 。 正文 第619章 赏赐 这连番有人上门送礼,惊动的不光是这周围百姓,还有远在皇城根下的各级官员,乃至皇宫里那位。 身着明黄衣袍的皇帝将御笔一搁,问“不过区区一介会元,竟引的这些人争相招揽,看来这叫方铮的书生还是太过招人眼了,才不过会试,便如此招摇,处于旋涡之中,怕是无法保持本心哪!” 下方的老太监躬身,小心地赔笑,“约莫这位方公子真有几分能耐的。” 皇上冷哼一声,重新拾起御笔,“罢了,且再看看吧,若是他能凭自己能耐走到朕面前,朕就给他一个机会。” 老太监清楚,皇上对那位方公子还是有一两分期待的。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皇上眼里有了印象的方铮此刻正临摹帖子。 既然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借了帖子,自然要物尽其用。 在赵丞相跟齐王上门之后,门接二连三地被敲响。 小钱开了门,是临街一家胭脂铺子掌柜的送来的一大盒子胭脂水粉,“这是送给方夫人的,还望方夫人莫要嫌弃。” 一早得了方铮的吩咐,小钱自是不会收下邻居们送来礼。 “实不相瞒,我家方公子很是感念诸位的善意,只是这礼实在不能收。”不光是这胭脂铺掌柜的,甚至连开酒馆的,开点心铺子的都送过,没有铺子的便送来自己家的米面瓜果。 小钱一一拒了。 小钱在京都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盛景,不得不说,作为半个当事者,他与有荣焉。 “相公,你这是不是也可称为另类的瓜果盈车?”冯轻好奇,躲在门口听,她回过头来取笑方铮。 在冯轻看来,方铮之所以这么受欢迎,跟随齐王与赵丞相是一方面,方铮长得好就是另一方面了。 学问跟长相都顶顶好的,恐怕古往今来都没几个。 冯轻可是瞧见了,这些人可都明着暗着打量方铮,在看清方铮长相时,不少姑娘小媳妇都羞红了脸,却又忍不住还要看。 “娘子多穿些,别着凉。”相较外头的盛况,方铮更在意冯轻的冷暖。 由着方铮替她裹上披风,小脸埋在披风毛茸茸的帽子里,整张脸红扑扑的,格外诱人。 “相公,各个都这么追捧你,这可不是好事,相公要戒骄戒躁,认真看书。”冯轻望着门口,突然又没了兴致,她转而开始担心方铮。 且不说齐王目的为何,这赵丞相肯定不怀好意,他肯定是想将相公架在火上烤。 心思何其歹毒! 冯轻抓着方铮的手,咬牙切齿地说“相公你加油,以后碾压那赵丞相,到时候咱们再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里不比后世,无女史,女子都是男子的附属,哪怕冯轻有心想帮助方铮,也是有心无力的,她只能盼着方铮别被算计,有朝一日能站在赵丞相都望尘莫及的地方。 “娘子莫担心,为夫心里有算计。”娘子如今身子不同往日,这些事少操了心好。 他带着冯轻往屋里走,“为夫已经将安胎药制成了药丸,虽效果不如药汁,却不是难以下咽。” 身体这方面,冯轻没有话语权,方铮说她需要吃药,她便吃。 两人还没进屋,门又被敲响。 冯轻无奈,“要不然咱们还是在门口挂个牌子,说不收礼吧。” “方,方公子!”小钱声音夹带着惊恐,“宫,宫——” 旁人都还没听清,方铮脸色一变,他加快脚步,带着冯轻回到屋里,来不及细解释,只说“娘子在屋里,为夫去去就来。” 等方铮回到院子,小钱已经哆嗦地跪在门口。 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手扬拂尘,站在门边。 见方铮出来,那太监面上难掩惊讶,没想到这位方公子容貌竟如此出色,怪不得圣上另眼相看。 “圣上口谕——”等方铮到了跟前,年轻太监扬声说。 方铮恭敬地跪地,王嬷嬷跟蒋嫂子听到动静,本想着出来瞧瞧发生了何事,方铮跪下后,两人也跟着胆战心惊地下跪。 传达完圣上口谕,太监从袖中掏出房契,双手奉上。 “谢主隆恩。”方铮以额触地。 “方公子快快请起,圣上特意交代了,此处处在闹市,不利方公子读书,方公子可尽快搬过去。”小太监又交代了一句。 “学生谨遵圣谕。” 这小太监完成了任务,又恭喜了方铮几句,而后接了方铮递过来的荷包,笑眯眯地离开。 方铮起身,转身回了屋。 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他很快平静,边走边敛眉思索,有些不明白皇上此举是何意。 别人的好意他可以拒绝,皇上的圣意他只能接受。 今日这事并未避着人,估计很快便会传开,圣上青睐本是面上有光的事,可他毕竟只是个会元,若是殿试失误,到时他会遭天下人嘲笑。 皇上此举是将他推入悬崖边。 方铮回屋去找冯轻了。 院子里,小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嘴唇哆嗦,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还能与宫里的打交道,虽然前后不过说了一句话,这足以让他吹嘘一辈子的。 蒋嫂子跟小钱一个心思,蒋嫂子没见过世面,比小钱更失态,冷风吹过时,她觉得脊背冰凉,这才意识到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湿透。 “王嬷嬷,那,那真是宫里的?我不是做梦吧?”蒋嫂子揪着王嬷嬷的袖口,结巴地问。 王嬷嬷虽然也惊惶,不过却比这二人淡定些,见二人都等着她回应,王嬷嬷起身,顺势将蒋嫂子也拉了起来,“公子都将人送走了,那还能有错?” “咱们方公子可真是厉害。”小钱对方铮的崇拜已经如滔滔江水了。 王嬷嬷望着紧闭的门,暗道,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当今圣上是赏罚分明的人,有功他会赏,有错也会罚,京都曾有官员前一日被皇上赏赐,第二天就能因错处被降职。 这一赏一降都有缘由,惊了整个朝堂。 也让众臣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皇上的赏罚分明。 自是不知道方公子是否知晓这一点。 已经回了屋的方铮自然是知晓的。 。 正文 第620章 自请下堂 冯轻坐立不安,拳头捏紧放松,放松又捏紧,按道理说皇上有口谕,她也应当出去跪下,相公知晓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大业人,还无法适应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 听到开门声,冯轻连忙上前。 “相公,皇上派人来做什么?”过早被吹捧可不是好事。 冯轻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她家相公一直很低调。 “娘子走路慢些。”进了屋,方铮的心思就都放在冯轻身上,他朝冯轻伸手,小心扶着她,这才解释,“皇上为夫与娘子赐下了院子。” 方铮将地契递了过去。 旁人的礼方铮可以不收,皇上赐的,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是二进的院落,待娘跟金姨过来,也是够住的。”方铮说。 看来皇上并未彻底弃他。 若是皇上厚赏,一旦日后皇上收回了对他的看重,到时哪怕他三头六臂,怕是也无法从整个京都的虎视眈眈中脱身。 他会护不住娘子的。 如今皇上对他有敲打,也有期望,倒是正合方铮的意。 他如今才不过弱冠之年,哪怕有几分聪明,也不可能做事太过周全,如此的他才有继续成长的机会,也才能让皇上放心。 “皇上为何要赐下院子?”赵丞相送礼她可以理解,可皇上远在宫里,怎会想起来赐下院子? 还未入仕就先赐下恩惠,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考过会试的学子当中只有少数为寒门学子,而为夫取得会元,皇上大约是拿为夫来鼓励旁的学子们。”方铮并未将皇上的真实目的告诉冯轻。 冯轻点头,觉得很有可能。 对勋贵之家的嫡长子来说,科举不是必要,可多数世家子弟还是需要通过科考来入仕,相较寒门来说,世家子弟能得到的教育资源远比方铮这样的要多得多,亏得方铮聪慧,才能脱颖而出。 冯轻接受了方铮的说法,她看着手里的地契,问方铮“相公知晓这苍梧胡同在哪?” 方铮点头,“知晓,娘子若是喜欢,我们便早些搬过去。” “那抽空咱们去看看,若是缺啥,趁着娘跟金姨她们还没来都置办好了。”反正已经收下了这院子,那就安心住下。 “好。” 真如方铮所料那般,整个京都勋贵圈都震惊了。 有几家还给方铮下了帖子,宴请方铮,却都被方铮以要读书为由拒绝。 热闹一直持续了七八日才好些。 等总算清净了,冯轻便提议去看苍梧胡同的那处院子。 冯轻儿时也住过四合院,就是不知道跟京都的院子有什么出入。 一早,王嬷嬷照例将为冯轻准备的各种吃食端了上来。 今日是虾仁饺子,牛骨海带汤,鸡蛋卷饼,及煮好的牛乳。 这牛乳是方铮专门让人日日送上门的。 王嬷嬷做的鸡蛋卷饼与方蒋氏做的又不一样,因着油炸吃的对孕妇不好,王嬷嬷将鸡蛋液做成薄薄的鸡蛋饼,而后按照冯轻说过过的,又将牛肉腌制好,再用鸡蛋饼卷成卷,而后切成小块,再放在窝里蒸。 一般蒸的时候鸡蛋饼容易变形,口味也会差,不知道王嬷嬷用了什么法子,蒸出来的鸡蛋卷饼味道竟很好。 冯轻一连吃了三个,又吃了一碗饺子,另外加一杯牛奶。 “王嬷嬷,你的手艺可真好。”冯轻赞道。 冯轻在这里认识不少人,厨艺好的也多,还各有特色,她有孕的时候就喜欢吃王嬷嬷做的,前几日方铮出去买过一只烤鸭,冯轻闻着味都不适。 王嬷嬷恭敬地笑道“夫人喜欢便好,老奴还有几样小点心。” “嗯,那等我跟相公回来我再吃。” 王嬷嬷退下后,冯轻摸着腹部,“相公啊,我真的又胖了。” “娘子未胖。”方铮很肯定地说。 虽然不常照镜子,冯轻仍旧能觉得自己逐渐在横向发展,她朝方铮伸手,手背朝上,鼓着嘴说“相公你瞧,都有肉窝了。” 方铮顺势握着自家娘子的手,感叹道“娘子的手又细又长。” 反正方铮眼里,自家娘子哪哪都是最好的。 冯轻手又挪向自己的腰,很认真地跟方铮说“相公,我不要妊娠纹,不要脸上长斑,也不要身材变形。” 她要好看,不光为了方铮,更为了自己。 “好,都依娘子。”方铮笑道。 娘子从得知有孕开始便时不时的担心,方铮自然都放在了心上,他这段日子又读了许多医书,正琢磨给娘子做些膏脂。 冯轻顿时高兴,她起身,顺便将方铮拉起来,笑道“相公,你可真是个宝藏。” 目前她觉得除了做饭跟绣花,似乎没别的能难倒自家相公的。 方铮好笑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为夫只是娘子的夫君罢了。” 方铮的每一句话都都贴合冯轻的心意,冯轻感叹,“相公,你已经从我这所感情学校毕业了。” 而且成绩还很优异。 当然,毕业可以,却不能离校的。 方铮隐约猜到冯轻的意思,他低笑,“为夫不毕业。” 听听,这话多熨帖,她满足地靠在方铮怀里,“放心吧,你永远也毕不了业了。” 方铮乐得配合娘子,他将人拥在怀里,闻着属于自家娘子的馨香,眼底是好不遮掩的愉悦。 等太阳升到半空,外头暖意融融,方铮这才带着冯轻出门。 苍梧胡同离他们此时住的地方不近,走路要半个时辰还多,冯轻如今身子不便,走的慢,用的时间更久些。 方铮担心冯轻身子会受不住,想租辆马车,冯轻却摇头,“走慢些没事,若是累了,我们就找个茶馆歇一歇,顺便吃个午饭也成。” 方铮仍旧不放心。 “有相公在,没事的。”话落,拉着方铮朝外走。 方铮不得不跟着走。 这几日方铮实在是出了风头,两人出门时,附近的住户不管认识与否,都跟两人打招呼,方铮一一应了。 两人郎才女貌,惹得路人频频朝两人看。 这些目光多是善意的,冯轻也跟着方铮一起笑着朝众人颔首。 总算离了他们住的街道,朝两人行注目礼的人少了些,冯轻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朝方铮说“他们实在是太热情。” 热情到她都有些不自在。 “待我们搬到苍梧胡同便好些。”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又拍拍她的背,安慰道。 方铮心里已经琢磨过,强子哥回去后应当会将娘子有孕的消息告知娘跟金姨,娘跟金姨定然不放心他一人照顾娘子,用不了两个月,娘跟金姨便会来京都。 到时娘子也不会如此孤单。 家里虽然有王嬷嬷跟蒋嫂子,可这二人身份上是奴仆,尤其王嬷嬷,一直恪守奴仆本分,对娘子恭敬衷心,却不足以让娘子交心。 娘跟金姨过来是最好不过的。 两人走走停停,等走过大半路程时,冯轻果真找了个茶馆去坐坐了。 今日茶馆有先生说书。 冯轻以往不曾接触过,有些惊奇地看着那说出的山羊胡子。 等听到第三句,冯轻脸色有些不对劲,她嘴角抽搐,桌下,手勾着方铮的手心,“相公,若是我没听错的话,这说书的讲的是你吧?” 方铮神色好不到哪里去,他喝了口茶,扣着冯轻的手,与她的手十指相扣,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约莫是的。” 也不知这说书先生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将方铮原本挺平淡的人生讲的跌宕起伏,什么出生时天降异象,什么得到无名先生的另眼相待,对了,还娶了个美若天仙的小姐。 美若天仙冯轻觉得有些过分夸奖了,至于小姐—— 还是算了,若是院中还活着,她恐怕宁愿做一个村姑。 当说书先生讲到有出生高贵的小姐对方铮另眼相待时,冯轻坐不住了,她冷哼一声,拉着方铮起身,“胡言乱语。” 茶馆的客人都安静地听说书先生讲那位如今火遍京都的寒门学子,冯轻这一声就显得有些突兀。 那么多双眼睛齐齐看过来。 冯轻下意识地捂着腹部。 方铮更是快一步挡在冯轻身前,遮挡住周围不善的视线。 “这位小娘子,我这可不是胡言乱语。”说书先生本有些不高兴,待他看清冯轻跟方铮相貌气度时,怒火收敛,他好声好气地开口。 “那我请问你,到底是哪位小姐对方铮另眼相待了?”冯轻本想说相公,可思及会引起围观,便改了口。 “这——”说书先生哑然,待客人都灼灼地看向他,等着他回应时,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我不能告知你,会影响人家小姐闺誉,不过我说的可是真的,我自有消息来源。” 寒门书生逆袭固然能让人瞩目,可古往今来,更吸引人的无非是男女之间那点风流韵事。 “他已经有妻子,且跟妻子伉俪情深,你在这里瞎编什么?”冯轻不高兴了,前头冯轻还能忍,可这山羊胡子非要将相公跟别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她就不能忍了。 “这位夫人,你这就不对了,你怎知晓方公子与他夫人情深?他夫人纵使是个小姐,身份也远不及京都世家贵女的,在我看来,若是他夫人真心为方公子着想,就该自请下堂,成全小姐与方公子,有贵女相助,方公子定然会仕途顺畅,人生得意的!” 。 正文 第621章 自信 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冯轻不停地告诉自己,还顺了顺自己的胸口。 然,看到说书先生自以为是的欠揍模样,冯轻吐出浊气。 去他娘的,不忍了! 她直接撩起茶杯,砸在说书先生的脚边,水花四溅,这说书先生被吓了一跳,猴子似的窜了起来,山羊胡子都跟着哆嗦。 待意识到自己太过大惊小怪,说出先生脸涨得通红,“你,你这妇人怎如此野蛮?” “我不光野蛮,我还可以是个杀手,你信不信?”冯轻摸着另一个茶杯,将里头方铮给她倒的白开水喝完,将空杯子放在手里颠了颠,朝说书先生冷笑,“本来听说这里的说书先生文采斐然,讲的故事引人入胜,今日听过才知晓,原来不过是信口雌黄罢了。” “你说人家夫妻好好的,你在这里瞎建议什么?还自请下堂?你怎么不自请下台呢?”冯轻越想越气,她最受不了有人将相公跟旁的女子送作堆。 将手里的水喝完,杯子比划了一下,打算朝说书先生的脑门上砸。 等他抱着脑袋往下蹲时,冯轻再次将杯子砸在说书先生的脚边。 瞧着那怂样,冯轻恨不得掐腰大笑。 方铮心疼地摸着冯轻的手,“娘子小心些,别烫着自己了。” “没事,我还能再砸几个。”冯轻豪迈地回道。 缩在柜台后头的茶馆掌柜肉疼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 周围的客人神色各异,各自小心打量方铮跟冯轻两人,无人敢开口替说书先生求情,方铮跟冯轻男俊女美,实在不像是普通人家少爷小姐,他们不敢贸然开口,怕得罪权贵。 “有,有话好说。”冯轻实在太过理直气壮,说书先生怕了,他仍旧双手抱着头,小心地开口。 冯轻冷哼,“虽说说书总有言过其实的时候,但是你这般胡言乱语可就不对了,你这行为就是破坏人家夫妻感情。” “是,是,夫人说的是。” 这世间便是如此,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冯轻今日就是那横的,不知道冯轻身份,这说书人当然不敢再多说话。 “道歉。”冯轻说。 说书先生小心抬头,“道歉?” 他视线落在方铮跟冯轻脸上,突然意识到什么。 不等他变脸,冯轻先开口,“别想太多,我们只是路过,认识他们,看不下去你在这里胡编乱造。” 不知道说书先生信了没有,反正他是急忙道了歉。 冯轻这才满意,拉着方铮离开。 临走前,方铮掏了银子,有茶水跟点心钱,也有冯轻打碎杯子的钱。 两人走后,茶馆内仍旧一片安静,良久,掌柜的才出来,亲自给说书的倒了杯茶,叹道“以后还是要选对人说。” 说书人踢开脚边的碎瓷片,没有做声。 今日哪怕被打一顿,也是值了。 方铮长相实在太过出众,哪怕没有学识,光凭那张俊脸,也是有许多小姐愿意下嫁的,况且如今还是会元,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在京都的许多小姐眼中,如今方铮身上唯一的污点便是冯轻。 一个家世不值一提的女子,哪怕长得再好,也不是良配。 这说书先生便是收了一位小姐的银子,专门编撰的故事,前头都是引子,最后几句才是目的。 若是土生土长的大业人,被人满大街的传扬配不上方铮,心里定是会自卑,若是爱惨了方铮,说不定真会自请下堂,好还方铮一个锦绣前程。 她们估算错了冯轻的抗压能力,原先她还真有些自卑,可她早就想通了,在方铮还喜欢她的时候,就只能是她的。 “相公,方才你为何不开口?”无人的时候,冯轻瞪了方铮一眼,“是不是觉得其实左拥右抱也挺好的?” 小眼神实在有些凶狠,端的是一幅你敢点头,我就敢咬你的架势。 方铮却唇角扬起,就连眉梢都是笑,“为夫喜欢娘子这般护着为夫的模样。” 冯轻今天的战斗力爆表,平常软软的人强硬起来,别有一番味道,无人知晓方铮心早已紊乱,他看娘子的眼神几乎能烫伤人。 冯轻被看的脸有些红,左右无人,她便一头扎在方铮怀里,抱着他的腰,“相公是我一个人的,谁跟我抢,我跟她拼命。” 被这么赤果果的表达,方铮越发愉悦,“娘子要说到做到。” “相公放心吧,只要你喜欢我一天,我就护你一天。” “那娘子该护着为夫一辈子才是。” 两人还记得这是在外头,不好过分亲昵,冯轻离开方铮的怀抱,两人相携离开。 总算到了苍梧胡同。 同时胡同,这苍梧胡同就比他们如今住的要幽静干净的多。 皇上赐下的自然差不了,这院子原本是一官员被抄家后没收的,院子离胡同口不远,虽然门略显陈旧,待两人进了门后,才发觉院子好的超出他们的想象。 院子是坐北朝南,进了院门,门两侧侧座就是六间,是给奴仆住的,过了垂花门便是游廊,游廊贯穿整个院子,往西便是西厢房跟耳房,正对着垂花门的则是正房,往东则是东厢房跟耳房,中央是天井。 长时间未住人,院子里靠近垂花门的两棵老树光秃秃的,不知是死是活,靠近西侧游廊辟出来一小块花园,里头的花草枯黄。 冯轻随手摸了一下垂花门,指腹一层的灰尘。 察觉到冯轻的动作,方铮拿过她的手,替她擦干净,“等明日便让王嬷嬷跟蒋嫂子过来收拾,娘子莫要碰。” 冯轻也不嫌脏,她笑眯眯地回道“先收拾也成,这院子不小,全部收拾一遍需要好几天,到时再置办些家具,又得费不少时间。” 等全部看完,冯轻忍不住咂舌,“相公啊,若是要花银子买的话,咱们那一万两恐怕不够吧?” 房间里的摆设家具都被清空,即便光这院子,若是买下来,数目也是冯轻不敢想的。 “是要差些。”方铮点头。 至于差多少,方铮没说。 “皇上可真大方。” 若是放在后世,那等于方铮拖家带口进首都工作,国家还分配一套精装大房子,可不就大方吗? 方铮却不置可否。 京都最好的地段院子跟铺子都是那些勋贵世家的,哪怕不曾亲眼见过,方铮也清楚,那些都是庭院深广,美轮美奂的。 正文 第622章 好心办坏事 冯轻确是喜欢这院子,可想到皇上无缘无故便赐下这院子,冯轻此刻想想,总觉得不踏实,思及此,她也就没心情再转悠了。 察觉到冯轻心情有些低落,方铮牵着她,拨开她额前的发丝,问“娘子怎么了?” 冯轻将心里的不安跟方铮提了。 “等以后我们换大些院子。”方铮早已经想好了,等龚强从清丰县回来后,他便将接下来要做的事都交代给龚强。 方铮读的书很多,虽不曾亲自经营过铺子,不过如今这铺子赚的足够一家开销,却也不算是失败,等龚强回来后,他打算再一个胭脂水粉铺子。 这段日子方铮看了医书,为娘子制了不少膏脂,娘子肤色越发好了,若是这种膏脂可以卖,必然会有许多人愿意买。 许是因冯轻的影响,方铮并不觉得男子制这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便是自贬身份。 他只知晓,女子更愿意花钱在穿戴跟养护皮肤上。 “好,说不定用不了两年咱们就能换更大的院子。”冯轻并不怀疑方铮的话,大不了她以后再多做些绣品。 能想到可实现的美好未来,冯轻心情就很快好了。 “嗯。”方铮看不得冯轻愁眉苦脸地模样,他跟着扬起唇角,“娘子若是不愿意待,我们这便离开。” 心情好了,看院子自然也就顺眼了,她拉着方铮又来来回回转了一圈,这才满意地跟方铮一起离开。 已经快要午时,再走回去,冯轻的身子受不住,方铮索性带着人先去临街的饭馆。 按王嬷嬷的话,如今的冯轻最容易饿,却不能一次吃多,最好一日可以吃个四五顿,每顿少吃些。 这饭馆时二层,一层大堂人多,二层是雅间。 大堂内飘散着各种饭菜味,方铮怕冯轻闻着不舒服,直接要了雅间。 能有这规模的饭馆,饭菜自然是不便宜。 因省了买院子的钱,冯轻也大方一回,跟着方铮上楼。 两人点了三菜一汤,有冬笋炒肉,虾仁白菜,及一道水煮嫩豆腐,汤则是奶白的鲫鱼汤。 都是家常菜,冯轻心情好,胃口也不错。 方铮给她盛了一碗鲫鱼,让她先暖暖胃。 这鲫鱼汤熬成奶白色,不知道放的何种作料,喝起来几乎没有鱼腥味,她尝了一口,鲜香美味。 “相公也尝尝。”冯轻放下碗,给方铮也盛了一碗。 方铮正低头,准备喝汤时,雅间门被敲响。 而后掌柜的笑呵呵地进门。 “这是旁边雅间里公子送给两位的菜。”冯轻这才注意到掌柜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托盘的伙计,托盘上放了两盘饭馆里的招牌菜。 “在下并不认识旁边雅间的人。”方铮皱眉,这几日有不少人下帖子,要请他赴宴,其中不乏有京都官家公子,方铮一律全拒绝。 这几日方铮被迫风头盛,不少人都知晓他,旁边雅间想示好也不无可能。 只是吃人手短,方铮不打算接受。 “这——”掌柜的有些为难,“要不,公子亲自去旁边雅间瞧瞧?说不定公子认识那三位。” 方铮在京都并不认识几人,“不认识。” 掌柜的在门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正不知道怎么办时,旁边门打开,走出来一位白衣公子。 这位公子长相俊朗,跟方铮不是同一种,方铮是温文尔雅,这位则是爽朗英俊,他朝方铮笑“方公子的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一直想认识方公子,相请不如偶遇,不若方公子虽在下去雅间,与在下跟两位好友认识一番?” 方铮若是想快些融入京都,便不该拒绝。 那位公子也以为方铮会同意,岂料,他很自然地摇头,“今日方某还要陪娘子,没有空闲。” 方铮拒绝的利索,也并不在意这个理由会不会让他面上无光。 那位公子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该如此,是在下失礼了。” 随即又朝冯轻作揖。 这位公子也是有礼之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直视冯轻,哪怕跟冯轻告罪,也是低垂着眼睑,很有风度。 冯轻暗道,原来这才是世家公子的气度。 桌下,她脚轻轻碰了碰方铮的脚。 示意方铮不用顾忌自己。 正如对面公子所想的那般,冯轻也清楚,自家相公以后要在京都扎根的,交际自然避免不了,人不能没朋友,挚友一两个足以,但是泛泛之交却也不能少。 “若这位公子愿意,待来日方某定亲自上门拜会。”虽然软了态度,方铮仍旧不打算扔下冯轻,自己去交际。 “我等求之不得,钱某多有叨扰,还望方公子跟方夫人莫介意。”白衣公子笑道。 他并未直接离开,反倒将视线转向冯轻,这回略微抬高了视线,却也仅看得到冯轻精致的下巴,钱公子笑道“内人也是个愿意结交朋友的,若是方夫人愿意,可虽方公子一道来钱府,钱某必扫榻相迎。” 方铮看向冯轻。 虽然他极想娘子的所有时间都只给自己,不过如今方铮已经能很好控制住极强的独占欲,交朋友这事,他愿意将主动权交给冯轻。 冯轻谨慎地回道“若是有机会,必然要认识一番。” “如此,钱某便恭候二位大驾。”钱公子这才离开。 至于那三道菜,还是留给了方铮跟冯轻。 等雅间的门重新关上,冯轻这才问“相公可知晓这钱公子的身份?” 略思索一番,方铮点头,解释“若为夫猜的不错,这位钱公子应当吏部右侍郎家公子。” 这个称呼有些熟悉。 “夏二小姐是左侍郎家小姐。”方铮提醒。 “对。”冯轻急忙点头,“这位公子身份也不简单哪。” 三品在京都是不小管制,且都在吏部官员是皇上亲赐官职,也算是皇上直系属官,较之其他官员,更得皇上信任。 大约是皇上的态度让钱公子想得多,这才愿意结交试探。 “长得还挺俊美。”冯轻又说了一句。 这话纯粹就是随口一说。 她来这里两年多,也算是见过好几位公子,这些人长得都挺俊美,也都各有特色。 说来也好理解,毕竟男子都好美色,这些官员也不例外,娶个能主事的主母,再纳几个美妾,一代代传下来,不说学识,相貌总会越来越好的。 “娘子——”方铮话音沉沉的,他夹了一筷子冬笋放在冯轻碗里,“他再俊美,已经娶了妻,说不定妾室都有好几个。” 这话倒不是哄骗冯轻。 这些公子一旦知事,家里会安排通房教导他们,待公子们娶妻后,这些通房有许多都会抬为妾室。 方铮知晓冯轻的底线,她家娘子是绝对接受不了男子除了妻外,还有妾的。 “他再俊美,也及不上相公的。”冯轻好笑地说“在我心里,相公是天下第一帅气。” 在冯轻看来,男子可以顶天立地,可只要是人,便总有脆弱的时候,若两人要长久下去,她可以敬佩方铮,喜爱方铮,同时也要怜惜方铮。 毕竟撒娇不是女人独有的权利。 果然,不过两句话,方铮的脸色顿时阴转晴了。 他又给冯轻盛了小半碗的豆腐,“娘子尝尝,这豆腐不错,入口即化。” 至于钱公子送的菜,方铮并未动筷子。 “相公,这什锦鸡丝闻着味道不错。”冯轻视线落在其中一盘菜上,小巧的鼻子耸了耸,说道。 方铮手一顿,随即无奈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给冯轻夹了一筷子,“娘子尝尝。” 冯轻满足地吃了一口,味道果真是不错。 这什锦鸡丝其实就是拌鸡丝,这鸡肉大约是用许多作料炖出来的,香味丝丝渗透,吃着口舌生香。 “娘子喜欢的话,为夫明日让小钱过来再给娘子买一份。”方铮又给冯轻夹了一筷子。 冯轻心满意足地吃下。 她看着方铮,眼中尽是笑。 这就是方铮,虽然从没跟她深谈过,可一日日的,总在变好,两人已经找到了最舒适的相处模式,如此,感情又怎会淡? “相公也尝尝。” 方铮依言尝了一口。 不愧是招牌菜,味道果真是一绝。 多添了两盘菜,两人就吃不完了。 望着盘子里还剩的菜,冯轻有些可惜地说“若是就这么扔了,是不是不好?” 她想着要不干脆带回去。 “不会。”方铮替冯轻擦掉嘴角油渍,解释,“外面有乞丐,掌柜的会将客人吃剩的饭菜送给乞丐。” “相公怎么知晓?” 哪怕京都再繁盛,乞丐仍旧是不少的。 “方才进来时,为夫看了转角处,有乞丐端着碗在等着。”不是有一个,而是从后门一直拍到饭馆正门旁边的转角处。 “这掌柜的是个好人。”冯轻心底轻松又沉重。 提及乞丐,她想到了在齐州遇到的那三个孩子,“不知道柱子他们怎样了,有掌柜的照看他们,应当好多了吧?” “嗯。”方铮没有多提。 冯轻了解方铮,虽然方铮从不说,可他还是惦记的。 “等我们以后回清丰县的时候,可以顺便去看看他们。”冯轻提到。 “好。” 又坐了盏茶功夫,方铮才牵着冯轻起来。 等下了楼,方铮打算付银子时,掌柜的告知方铮,他们的饭钱已经被钱公子付过了。 方铮没多言,跟冯轻一起出了饭馆。 看来这钱府是一定要去一趟了。 离开饭馆,两人并未直接回去,冯轻拉着方铮寻了一个包子铺,买了不少包子,朝那拐角处走去。 冯轻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看到十来个乞丐,她还是有些难受。 这些乞丐多是年长跟年幼的,他们各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露在外头的皮肤冻的青紫,这些年长年幼的都排在最后,他们抢不过其他人。 闻着包子香味,那些乞丐齐齐转头,见方铮跟冯轻长相时,想抬脚,却又不敢贸然过来。 拍在最前头的一个中年乞丐眼里有贪婪的光闪过,他朝方铮跟冯轻走来,直接扑通一下跪在两人面前,话对着方铮说,可偶尔看向冯轻的视线却黏腻恶心。 冯轻朝后退一步,方铮同时伸手,将冯轻揽在身后,他冷冷扫过对方,“滚。” 这中年乞丐四肢健全,看着也比其他人壮实,力气想必也是一大把,否则不会挤在最前头。 这样的人会成为乞丐,只因为懒惰罢了。 根本不值得同情。 虽然只有方铮跟冯轻两人,且方铮看着也文弱,可他冷下脸时,乞丐本能地闪躲,他想离开,不过包子的香味实在是好,他每日吃剩菜剩饭,已经记不得多少日子没吃新鲜包子了。 “夫人行行好,小的真的很饿,已经两日没这么吃东西了。”方铮表情是有些可怕,然,方才仅看了冯轻一眼,惊为天人,乞丐觉得妇人都心软,他求这位神仙似的妇人总没错的。 这人还装模作样地揉着腹部。 冯轻学着方铮的表情动作,冷声说“你揉错位置了。” 胃可不是在右侧。 中年乞丐神情一僵,哪怕没脸没皮惯了,被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有些臊得慌。 他不舍地再看了一眼方铮手上的包子,不甘不愿地起身,转头离开时,还想朝冯轻看。 方铮袖子一甩,袖中银光闪过。 中年乞丐腿都有些软了,为了一个包子没了性命还真不值得。 他们乞丐命贱,哪怕被杀也无人替他们伸冤。 中年乞丐终于死心,重新回到最前头,心气到底是不顺,还顺手推了一下他身后的一个年老乞丐。 那老乞丐没站稳,头抢地,直接倒在地上。 额头血流如注。 在老乞丐的旁边是一个年幼的小乞丐,那小乞丐惊慌地跪在老乞丐身旁,“爷,爷,你别死。” 方铮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冯轻,“娘子在这里等为夫。” 冯轻点头,“相公也要小心点。” “嗯。” 等方铮朝老乞丐去时,冯轻却后退一步,好让街上的人都看得到她。 方铮替老乞丐把了脉,并无大碍,只是年纪大了,身子不稳,到底时头恰好磕在一块小石头上,这才流了不少血。 他将外袍下摆扯下一块,替老乞丐包扎好。 正文 第623章 殿试 那中年乞丐闯了祸,趁着方铮替老乞丐把脉时,偷偷从另一头跑了。 方铮面上不显,气势却太过骇人,这中年乞丐生怕方铮会替老乞丐讨公道,不敢再多呆,还是保命要紧。 这群乞丐多是相识的,他们常年混迹于京都,虽然争抢吃食时会六亲不认,甚至还大打出手,不过这老乞丐一向脾气好,有时候还会照顾一些没爹没娘,沦为乞丐的孩子。 是以,老乞丐受了伤,有些良心的乞丐都围在老乞丐周围,想知道老乞丐有没有大碍。 老乞丐感激地不停朝方铮点头,恨不得下跪,好好给方铮磕个头。 “老人家,你失血有些多,待我去药铺买了药,你拿回去煎着吃。”方铮将老乞丐扶了起来,温声。 老乞丐却摇头,他是命贱之人,有个什么毛病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娘子。”方铮没多,他喊了一声。 冯轻提着包子过来。 “我与娘子买了些包子,诸位可一人领一个。”方铮仍旧将冯轻护在身后,他对那些乞丐。 虽然他们隔三差五就能在饭馆这后门得到些剩菜剩饭,不过那些饭步他们手里都是冷的,若是沾了荤腥的菜,菜汁都凝结成了块,他们生怕快要到嘴的吃食被人抢去,根本没想着要热一下再吃。 他们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吃过这些热乎乎的包子了。 方铮接过冯轻手里的包袱,打开,一人一个分发下去。 最后还需要四个,他将四个包子都给了老乞丐跟乞丐。 “多谢,多谢。”老乞丐拉着乞丐还是跪了下来,“两位大善人,好人有好报。” 正要朝两人磕头,方铮快步上前,一手扶起一个,“使不得。” 乞丐饿了一日了,包子拿到手里,囫囵就吃下去一个,等吃第二个时才放慢了速度。 老乞丐拍拍他的背,“慢点吃,别噎着了。” 乞丐闷声点头,眼睛没有离开过包子。 老乞丐自己吃了一个,他将余下的揣在怀里。 注意到冯轻的视线,老乞丐笑着解释,“这个留着给松晚上吃。” 松是这个乞丐。 “他是你孙子?”这孩子看着也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脸上有些脏污,胳膊似乎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不是。”老乞丐摸了摸孩子的头,解释,“这孩子是被人扔在破庙外头的,我捡了他,也是他命大,发着高热还能挺过来。” 冯轻心里不是滋味,她扯了扯方铮的衣袖,明明知晓无法救下所有人,可每见一回,仍旧心里酸涩。 像他们这一老一的,身无分文,不能去做工,要是不想被饿死,就只能做乞丐。 老乞丐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愁苦,他甚至还笑着“我跟松遇到很多跟公子夫人这样的好心人。” 不过老乞丐心里还是有愁苦的,他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他要是死了,不知道松一个人在这世上该怎么办。 “老人家住在何处?”方铮问。 他们这些乞丐并无其他容身之处,俱都住在城外破庙破庵堂内。 方铮点头,一直等到老人家额上的血不再流了,才带着冯轻离开。 等出了巷子,冯轻还是不停回头。 “娘子,此刻给他们太多帮助并无益处。”方铮解释。 他们一老一少,若是身上揣着许多吃食,只会被人抢夺,争抢之际,不定还会受伤,那便是害了他们。 “相公,我知道。”冯轻也想的明白,这里跟齐州遇到柱子他们的情况又不同。 在这京都,似乎人人都更愿意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他们也有恻隐之心,却绝不会像收留柱子他们一样收留这松。 “相公问他们住在哪,是不是想时常去看看?”要不然方铮不会多问一句。 方铮点头,“为夫果断时日会让钱去送些吃食。” “还是相公想的周到。”她家相公就是这么善良,而且善良的还特别有成算。 不知道是不是即将要做娘了,冯轻总比之前更多愁善感,方铮几句话便解决了难题,不过想到这京都如此大的贫富差距,她还是忍不住唏嘘。 只盼未来能海河晏清,四海升平。 “相公——”冯轻又悄悄牵着方铮的手,凑到他耳边笑“咱们的孩子真幸福,能有相公这么好一个爹。” 心没来由的一颤,这种情绪对方铮来太过陌生。 他收紧手,良久,才闷声“他能有娘子这样的娘亲才是真的好运。” 虽然仍旧对孩子有不喜,冯轻却明显感觉出她家相公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冯轻觉得这法子有效,心里暗喜,看来她家相公也是需要夸奖的。 回来的路上,方铮本要租一辆马车,冯轻拒绝,她更愿意跟方铮走着回去。 有方铮陪着,她也有多逛逛的心思,两人走走停停,回到铺子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等到了家,冯轻才觉出累来,她靠在方铮怀里,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方铮让蒋嫂子烧了热水,他去端了进来。 冯轻不喜欢旁人进她跟方铮的房间,是以,若无重要的事,王嬷嬷跟蒋嫂子都不会踏进房门一步。 让冯轻坐在床榻边,方铮蹲在她脚边,伸手,握着她的脚踝,脱掉她的鞋子。 “相公,我自己来。” 方铮挡开冯轻的手,“娘子坐好。” 替娘子洗了脚,方铮擦干净手,又让冯轻脱了外头的短袄,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而后手伸进被子里,替她揉捏腿。 方铮照鼓比之前更周到,冯轻心满满的,她朝方铮勾手。 待方铮垂首看过来时,冯轻拉着他的衣襟,抬头,红唇贴了上去。 论亲吻技巧,明明两人同时学习,方铮却比冯轻进步快的多,不过片刻,冯轻已经失神在方铮的攻城略地郑 直到脑子一片空白,胸腔憋闷,方铮这才放开她,重新替她盖好被子,瞳仁幽深地抚摸冯轻颈上多出来的红痕。 眸光潋滟,红唇有些肿疼,白皙的脸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一幕几乎让方铮再次失控。 最终,他只是用手按了按娘子的红唇,嗓音嘶哑,“娘子莫闹。” 冯轻自然没错过方铮身体反应,她清了清嗓子,软绵绵地应了一声。 喝了一杯温水,方铮稍稍冷静,这才继续替冯轻按揉。 本来情绪不稳,无奈方铮的按捏手法实在太专业,这段日子冯轻又比往日嗜睡,不多会儿,她便呼吸平缓,睡熟。 瞧着冯轻恬静的睡颜,方铮眼神柔软,他没忍住,倾身,亲了亲自家娘子的额头。 等离开时,视线不免落在高高拢起的被子上。 隔着被子,他的手轻轻覆了上去,位置恰是冯轻的腹部。 冯轻这一觉睡的有些久,还是方铮叫醒了她。 “娘子,吃些东西再睡。”方铮将人半抱着起来,若睡前不吃些,等夜里怕是要饿醒,近来冯轻也不经饿,有时候半夜醒来都要吃块点心,喝杯水。 睡眼迷蒙,冯轻打了个哈欠,并没睁眼,本能地在方铮肩头蹭了蹭。 眼看又要睡着,方铮干脆将碗督冯轻鼻尖,他笑道“王嬷嬷做了馄饨,娘子尝尝?” 到底是被香味熏的清醒了。 她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方铮喂她吃了半碗。 自己又将余下的半碗吃了。 刚吃完馄饨,也不好立即睡下,灯光昏暗的时候,方铮又不允她动针线,冯轻便惬意地靠在方铮肩头,跟他一起看书。 相公照顾她整整一了,冯轻舍不得再让他给自己读书。 不过这繁体的字看着实在费劲,书的内容冯轻又不感兴趣,没用多久,冯轻的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的。 她不知道方铮何时将她放下的,等冯轻再睁眼的时候,光大亮。 已经过了辰时。 方铮正坐在桌前写字,神情冷淡,只有冯轻知晓他某些时候眼底是火热跟疯狂的。 这院子房间不多,他们住的又不会很久,方铮便没有特意收拾出一间书房来,他还是将书桌放在休息的房间,因冯轻不习惯,也没用屏风遮挡。 是以,冯轻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方铮修长的身影,认真的侧脸。 “娘子。”冯轻正看得出神,方铮已经停了笔,他走过来,指腹摩挲冯轻脸颊上睡出来的红痕,“饿了没有?” 冯轻摇头,脸蹭了蹭他的手。 方铮轻笑,爱极了冯轻眷恋他的模样。 只要两去独在一起,哪怕不话,气氛总也是甜蜜的,等冯轻磨磨蹭蹭起来,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 方铮已经吃过了早饭,他吩咐王嬷嬷特意给冯轻做了牛肉面。 这是冯轻昨念叨的。 牛肉是卤过的,肉酥软好吃,还带着酱香味,冯轻吃了一碗,还有些馋,又偷偷吃了好几块牛肉,这才罢休。 方铮给她倒了杯水,“娘子少吃些,别齁着。” 方铮昨捏的好,走了一日,冯轻肚子没有不舒服,今早起来腿也不酸,精神比之前更好。 吃饱喝足,她这才聚精会神地开始做韩姐的裙子。 方铮读书写字,冯轻在他旁边做绣活,日子过得极快。 眨眼就到令试的日子。 在大业,试由内阁预拟,然后呈请皇帝选定。会试中选者始得参与。目的是对会试合格区别选拔官员等第。 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而大业皇上还尤其重视字体,往年状元皆写的一手好字。 殿试只一,日暮交卷,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殿试结果填榜后,皇帝于弘文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 别的朝代冯轻不清楚殿试阅卷过程,不过在这里,方铮过,考卷是由皇上亲自批阅的,旨在选出合心意的学子。 前一晚,冯轻又照例担心了。 殿试不同其他考试,这是最后一场,皇上亲自监考,心理素质稍微差些的,见着皇上腿都软了,哪里还能下笔写字。 “相公,快些休息。”学习是长期积累的过程,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不过冯轻知晓,方铮日日看书,其实这些书他早看过了,而他书不离手,只因温故知新。 方铮听话地放下书,想着给冯轻洗脚,不等他出门,冯轻拉着他的手,“相公,今日我自己来。” 方铮自然不会让冯轻自己端水。 “娘子莫紧张,殿试不是大事。”方铮云淡风轻的,在他看来,殿试不过是走个过程,不足为虑。 到底还是出去端了水,冯轻泡脚的时候,方铮端了个凳子,坐在她对面,也脱了鞋袜,将脚伸进了盆里。 两人一起洗脚的次数不多,紧挨着方铮,冯轻扬了扬嘴角,“相公,你的脚有些冷,靠我近些。” 方铮依言,脚跟娘子的脚贴着。 两人在一处,哪怕做着最平常不过的事,也是让人心悦的。 洗了脚,冯轻心情就平静了,这一夜她在方铮怀里睡得还挺好。 不过早上醒的也早,待她睁开眼时,外头还是暗沉一片,担心起身会吵着方铮,冯轻没有动弹,只微微侧过脸,就着微弱的光,打量着自家相公。 每每看到方铮这张脸,冯轻都觉得惊艳,她也知晓原来男色也可以惑人。 “娘子?”正偷偷咽了口水,方铮歪过头来,喊了一声。 冯轻立马屏住呼吸,她声问“我吵醒相公了?” 方铮直接伸手将人搂在怀里,严丝合缝的,随即声音在冯轻头顶传来,“不是。” 顿了顿,方铮又“娘子再陪为夫睡一阵。” 话落,便没有再出声。 听着方铮平稳的心跳,冯轻眼皮渐渐沉了。 两个时辰后,冯轻猛地睁开眼,她摸了一下身侧,早空了,她急忙起身,胡乱穿了衣裳,便打开门。 “王嬷嬷,相公呢?”外头艳阳高照,冯轻心里早有猜测,她仍旧问了一句。 “今日冷,夫人该多穿些,别让公子担心。”王嬷嬷得了方铮的吩咐,一直注意屋里的动静,冯轻刚打开门,王嬷嬷已经到了跟前,她着急地开口。 正文 第624章 家人到京都 如今冯轻是双身子,需要足够的睡眠,方铮也舍不得让她担忧,临走之前让王嬷嬷跟蒋嫂子莫要吵醒娘子。 王嬷嬷特意提了方铮,冯轻很快平静下来。 没有方铮在的时候,冯轻并不软弱,相反,她是整个院子的主心骨。 小钱时不时就往门口来,生怕冯轻有需要的时候,临走之前,方铮不光嘱咐了王嬷嬷跟蒋嫂子,也跟小钱提了,院子里重货累活他先帮着做,若是有什么危险,要护着冯轻。 是以,整个家里最稳的反倒是冯轻。 冯轻也惦念着方铮,不过她信方铮,殿试不过是最后一场罢了。 此刻,弘文殿内,过了会试的考生按排名依次坐在摆好的长案后,方铮自是坐在左侧第一个。 除了认识方铮的,几乎所有考生都对方铮充满了好奇,毕竟刚过弱冠,且还是寒门学子,能考得会元,实在是极罕见的事。 方铮目不斜视,安静坐在长案后。 这次皇上主考,除了皇上外,还有四位考官,等考生准备好,四位考官一次进了弘文殿,他们先绕着弘文殿走了一圈,观察每一位考生是是否与中着身份名字相符。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皇上这才姗姗来迟。 明黄龙袍划破静谧的弘文殿,带来一股让人战栗的压力,一些胆小的垂首,瑟瑟发抖。 等宣德帝坐在龙案后,弘文殿内的考官跟学子这才纷纷下跪,三呼万岁。 宣德帝抬手,众人起身。 环顾一圈,视线并未在方铮身上多停留。 “你们走到今日,都是天子门生,朕对诸位都抱有厚望,若是过了殿试,有大才者,朕必将重用。”宣德帝沉声说,做了几十年的皇帝,宣德帝自然心思深沉,几句话便让方才还瑟瑟发抖的学子眼红鼻酸,感动非常。 话没多说,宣德帝大手一挥,宣布开考。 不管旁人的神色如何,方铮始终沉稳冷静,只是在宣德帝话落之后,他抬头,神色微动,宣德帝眼角余光扫过方铮眼底闪烁的激动。 重新垂下头时,方铮眼波恢复平静。 皇上固然想寻纯臣心腹,可若是心思深沉的,皇上必然也会忌讳。 人都得有弱点,宣德帝是掌控者,他要的是纯臣的衷心,也要他们的把柄。 殿试仍旧是一片策论,题为,古之理财,与各国之预算决算有异同否? 这题目少见,许多考生看到题目,脸都白了,他们又不敢四处看,多是脑中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当然,也有淡定自信的。 宣德帝视线落在赵公子身上,他嘴角含笑,待赵公子抬头时,还朝他微微点头。 在满殿的人看来,宣德帝对赵公子的期望很高。 赵公子不免有些高兴,他就坐在方铮右侧,随即嘲讽地扫了方铮一眼。 方铮并未抬头,他敛眉思忖,良久,才提笔开始书写。 这一答题,便是大半日时间。 直到考官宣布考试停止,方铮这才停下笔。 这回他用的时间比之前几场都要多,既然是皇上亲自批阅,他自然会不遗余力。 考官收了试卷,考生再次跪下,得了宣德帝的准许,这才鱼贯往外走。 等出了宫门,走在方铮前头的一位考生腿软,跌坐在地,方铮顺势将人扶了起来,淡声提醒,“小心。” 这考生知晓方铮,他就着方铮的手起身,感激地朝方铮道谢。 “方公子,考的如何?”等考生各自散去后,方铮也加快脚步,不等他走下几步,赵公子在他身后问。 “尽力而为。”方铮说道。 “方公子有一铺子,应当是核对过账本,也卖过里头的布匹,今日这策论对方公子来说应当是小菜一碟才是。”赵公子笑。 若是光看他脸上的笑,旁人倒是以为他这是真心夸赞了。 大业谁不知为官者不能经营铺子,哪怕方铮是个学子,若是亲自经营,也会遭贬斥。 “赵公子此言差矣,那铺子是方某兄长所有,与方某并无干系,方某不过暂住在兄长家罢了。”皇宫门口,方铮自然不会让人抓着话柄。 至于赵公子的嘲讽,方铮并不在意,此时他着急回去见娘子,并不愿跟赵公子起口舌之争。 皇上赐下宅子后,方铮就不担心赵丞相再对冯轻出手,只是一日没见了,方铮实在想的紧。 “赵公子慢性,方某先走一步。”方铮颔首,大步离开。 宫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都是来接今日殿试考生的,其中也有赵公子的书童。 “方公子住的离皇宫甚远,不如本公子送方公子一程?”赵公子随口说。 方铮朝赵公子作揖,“多谢赵公子美意,只是方某还有旁的事,就不麻烦赵公子了。” 今日的方铮对赵公子比往日要客气多,赵公子自然知晓方铮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他暗自冷哼。 装模作样。 袖子一甩,赵公子上了马车。 等马车经过方铮身侧时,前头的马打了个响鼻,车夫挥舞着鞭子,凌厉的鞭风差点扫到方铮。 方铮只是冷眼看着,并未闪躲。 马车从他身侧驶过。 望着马车后头扬起的灰尘,方铮神色冰冷,少卿,他抬脚,继续往回走。 城门口自然是没法雇马车的,方铮只能加快脚步,心里盘算着以后还是得买一辆马车才是。 “相公!”正想得出神,方铮听到冯轻的喊声。 他猛地抬头,见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冯轻正伸着脑袋往他看,还不停地招手。 嘴角扬起,那一刹那,春暖花开。 方铮加快脚步,朝冯轻马车走去。 马车停在路边,冯轻就要往下掉。 方铮急忙抓着她的胳膊,“娘子莫下来,小心些。” 见着方铮,冯轻太过激动,都忘了自己肚子里还揣了个孩子,她不好意思地笑,听了方铮的话,并没急着下来,只是朝方铮伸手。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却没用力,他登上马车,摸了摸冯轻的脸,不赞同地说:“让小钱过来接为夫便成,今日天又转冷,娘子少些出门才是。” “我穿得多,不怕冷。”冯轻扭了扭身子,她反手握着方铮的手,笑道:“我手热着呢。” 方铮还是将人揽着进马车。 “相公,考的如何?”刚坐好,冯轻就问。 方铮回答的保守,“为夫尽力了。” “那就肯定不差。”能再得头名固然是好事,不过冯轻更在意方铮的心情,她往方铮身侧挪了挪,“一日没见了,我很想相公。” “为夫也是想娘子。”这种想念他的话,无论听多少回,方铮都满心喜悦。 这马车是冯轻让小钱去牙行雇的,她得知皇宫离他们住的院子实在远,方铮去的时候可以提前雇用马车,回来却不容易,冯轻算着时辰过来的,她担心自己过来早了,方铮不放心。 没想到来的正好。 “辛苦娘子了。”方铮干脆将冯轻抱在腿上,闻着她脖颈处的馨香,满足地叹息。 冯轻鼻尖在方铮脸上蹭着,她也高兴,“总算是考完了,相公要好好休息几日。” 这些日子方铮的辛苦冯轻都看在眼里,她来之前已经吩咐王嬷嬷做些补汤。 “好。” 离殿试放榜还有半个多月,这段时间对旁的考生来说是最难熬的,可对方铮跟冯轻来说却是难得轻松。 方铮被冯轻盯着好好休息了两天,这两天里每天看书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方铮都应了。 一边让方铮好好休息,一边有各种食补,短短两天时间,方铮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等方铮彻底休息过来,冯轻身体也允许,两人这才出门去选新家用具。 因着时间不够,方铮决定不找人打新家具,直接买新的。 毕竟是要住许久的地方,冯轻选每一样家具都很用心,给方蒋氏跟金姨选的是最大的拔步床,虽不是红木等名贵材质,却也结实耐用。 除了床,冯轻还是头回见识齐全的古代家具。 光椅子就有好几种,还有不同的榻,更别提各色样的屏风桌几了。 买旁的时候方铮一直没开口,等两人经过美人榻时,方铮停了脚步。 “娘子累的时候可以躺躺。”皇上赐下的宅子他们去过,寝房比他们此时住的要大得多,除了床外,隔着一个屏风,还能放一张美人榻及冯轻的梳妆桌。 以后冯轻月份大了,容易累,又总不好往床上躺,坐在椅子上又不甚舒服,方铮一早便想着给娘子买个榻。 别人有的,娘子也要有,哪怕此时没有,以后他也会一样样给娘子置办齐了。 “要不,等过段时间再买吧?”冯轻小声说。 她也不舍得在外头反驳方铮,只是她更想给方蒋氏跟金姨房里多置办几样。 方铮定定看着冯轻,嘴角抿着,看着冯轻的眼神带着心疼。 冯轻受不了方铮这么看她,当即妥协,“好吧,买,买。” 两人用了将近五日时间才置办大部分家具,至于一些小的,以后想到了再说。 等院子彻底收拾好了,冯轻面上的笑许久没有落下。 空空的院子不算家,有家人的才是家。 每年四月中旬放榜,本以为龚强他们会在殿试放榜之后才会到,没想到离放榜还有三日,龚强便带着龚叔龚婶来京都了。 不光龚叔龚婶来了,方蒋氏跟金姨也来了。 来之前方铮收到龚强的信,这信时龚强刚到清丰县就往回寄的,只是这天冷,有时天气还不好,信也是几天前才收到的。 自打收到了信,方铮就会一日往城门去两趟。 这一日总算是等到了龚强一行人。 因外头天冷,方铮也只让冯轻头一天去了,之后便让她好好呆在家里,前些日子置办家具,耽搁了不少时间,韩小姐的裙子才不过绣好两个袖子,冯轻也就没有强求。 听到外头的动静,冯轻放下针线,往门口跑。 如今她有孕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肚子微微隆起,只是冬日穿得多,尚且看不出来。 瞧见冯轻冲过来的架势,方蒋氏吓得扔掉手里的包袱,伸手,朝冯轻走来,一边惊叫,“别跑,别跑,小心肚子。” 眼见方蒋氏跟金姨一左一右已经搀着冯轻了,方铮这才放缓了脚步,跟在她们身后。 “瘦了,瘦了。”方蒋氏上下打量冯轻,而后心疼地说。 冯轻笑,“娘,我没瘦,还胖了。” 当娘的总会觉得身在外头的孩子吃不好睡不好,受苦了。 方蒋氏捏着冯轻的手腕,眉头皱紧,“哪里胖了,我瞧着瘦了许多,你说是不是,她姨?” 金姨也赞同方蒋氏说的,“是瘦了,幸好我与姐姐来了。” “对,咱两一起,肯定将三郎媳妇养的胖胖的。”方蒋氏又瞬间释然了,她这才想起身后的儿子,连忙招呼方铮,“三郎,快些将我给你媳妇带的酱菜跟腊肉拿来,晌饭我做。” 要不是路途遥远,不方便带太多东西,方蒋氏恨不得把家里吃食都带来,尤其是米跟面,听龚强说京都的米面比清丰县要贵得多,方蒋氏一路上都心疼的不行。 这腊肉是使劲塞进包袱里的,她知道冯轻最喜欢的就是这腊肉上的瘦肉。 “娘,家里有嬷嬷,你跟金姨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累了,今天你们就好好歇着,饭菜就让王嬷嬷做。”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冯轻觉得自己没瘦,方蒋氏他们倒是瘦了不少。 方蒋氏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两个人。 “她们是?”方蒋氏一时没想到这两人是方铮买来的奴仆。 王嬷嬷跟蒋嫂子朝方蒋氏一跪,“见过老夫人。” 方蒋氏被吓了一跳,要不是手还被冯轻牵着,她肯定一退好几步远。 她也知晓有钱有权人家都会买些丫鬟小厮回去伺候,方蒋氏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被人跪着喊老夫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王嬷嬷,你跟蒋嫂子先去忙吧,按我之前说的菜做就成。”冯轻开口。 两人恭敬地起身离开。 等两人去了小厨房,方蒋氏这才拍着胸口,满心不适应,“这,这咋还买了人?” 正文 第625章 自卑 “娘子有孕,儿子又不善照顾娘子,便买了王嬷嬷她们过来照顾娘子。”没等冯轻开口,方铮说。 提到孙子,方蒋氏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看向冯轻的腹部,笑容怎么都掩饰不住,“三郎总算是有后了。” 虽然方铮一再强调冯轻身子还未养好,近几年不打算要孩子,可冯轻一天没有身孕,方蒋氏就担心一天。 她满意冯轻这个三儿媳,哪怕冯轻这辈子生不出孩子,方蒋氏还是只承认这个三儿媳,可她总也忍不住担心方铮跟冯轻若是没个后,等二人老了,谁来照顾他们? 如今方蒋氏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方蒋氏暂时放下了王嬷嬷这事,冯轻松口气。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冯轻觉得王嬷嬷很合她的意,对照顾孕妇也很有一套,有王嬷嬷照顾着,她也放心肚子里的孩子。 她在东留村的时候也见过村里大肚子的妇人,在村里,有孕的妇人照常干活,有的还下地,照方蒋氏说的,有的羊水破了,来不及回去,直接生在了地里。 如今她有孕,冯轻不可能让孩子有个万一,方蒋氏在村里的经历并不适合她,冯轻更愿意让王嬷嬷照看着。 冯轻悄悄看了方铮一眼,方铮扶着自家娘子的腰,在她耳畔低声保证,“娘子莫担心,一切有为夫。” 冯轻当然是信方铮的,她便将此事放下。 方铮又带着冯轻跟龚叔龚婶他们打过招呼,而后将一行人领着进屋。 如今冯轻有了身孕,龚强的亲事也有了着落,龚婶跟方蒋氏的心情一样好,许久不见,都有说不完的话。 龚婶更是拉着冯轻的手抹眼泪,“三郎媳妇,多亏了你,强子才能有这一门好亲事,婶子都不知道该咋谢你了。” “婶子太客气了。”冯轻轻柔地替龚婶擦了泪,她握着龚婶的手,笑道:“我不过是替强子哥跟李姑娘牵了个线,还是强子哥人好,人家李姑娘看上了。” “他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亏得你说他的好话,要不然谁知道他的好?”不管怎么说,这事冯轻都是帮了大忙了。 按说龚强跟李姑娘这也算是私相授受了,要被人说三道四的,不过他们情况太过特殊,龚婶根本不在意,恨不得明天就让龚强将人娶回来。 龚婶这般在意,冯轻索性又提了几句,“强子哥回去之后,李姑娘也来过好几回,我瞧着她是盼着强子哥能早些回来的。” 果然,龚婶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三郎媳妇啊,你看强子已经二十五了,村上他这么大的谁家孩子不是好几个?婶子实在是心急,要不——” 龚强打断龚婶的话,“娘,我与李姑娘才认识没两个月,也就见过两回,这样就上门提亲,你让李姑娘怎么想?” 这一来一回的路上龚强也想了许多,他想多给李姑娘一些时日,等她觉得时机成熟,他再上门提亲不迟。 “见过两回咋啦?咱村上多少都是成亲前没见过的?人家照样好好的。”龚婶也是有些心急了,她拍了一下龚强的胳膊,气不打一处来。 “婶子,你们一路奔波,想必是累了,不如先休息,这些日也不急于一时,强子哥心里有数的。”见龚强实在无奈,方铮开口替他解围。 “是啊,龚姐姐你就放心吧,你先前还担心强子找不着媳妇,你看看,这才多久,就有姑娘相中他了,这事可急不得,京都的姑娘跟村上的不同,咱们得慢慢来。”金姨也附和。 金姨在京都生活了许多年,自然有话语权,龚婶闻言,只好作罢。 蒋嫂子烧好了水,王嬷嬷给他们都泡了茶,茶水是小钱端上来的。 小钱嘴甜,一口一个老夫人,逗的方蒋氏心情越发好了。 看出方蒋氏不喜她们,王嬷嬷跟蒋嫂子拿出了看家本事,做了满满一桌的菜。 跟方蒋氏做的只讲究美味不同,王嬷嬷做的是色香味俱全,这些菜摆的也让人有食欲,看的方蒋氏都舍不得下筷子。 等尝了过后,方蒋氏更是赞不绝口,虽然这京都饭菜的口味跟清丰县的不同,不过味道却好,方蒋氏尝着也新鲜。 金姨更是多年没踏足京都,乍一吃,过去的回忆纷纷涌入脑海,虽然苦痛有,可如今回想起来,更多却是不舍。 赶了两个多月的路,路上龚强想着带他们去饭馆吃,方蒋氏跟龚婶都舍不得,一行人也是大半个月没吃一顿正经饭了,是以,不用一个时辰,这满桌的菜都被吃的干净。 吃饱喝足,方蒋氏才开始细细看这院子。 如今他们住的院子比清丰县租住的要大,屋子也多了两间,小厨房虽然不大,但是被王嬷嬷跟蒋嫂子拾掇的干净,方蒋氏转悠的一圈,满意的同时也有些发愁了。 “咱家这么多人,咋住?”她悄悄将冯轻拉到一旁,问。 方蒋氏数着手指头算了,不管咋算,这屋子都是不够住的,她瞅着冯轻的肚子,“以后强子成亲,再有孩子,你跟三郎的孩子,人越来越多,这院子看着大,人多了就不大了。” “娘,明天我跟相公给你个惊喜。”冯轻没有直接说皇上赐下宅子的事,她卖个关子,笑道。 方蒋氏这辈子就没怎么惊喜过,她仍旧愁眉不展。 “娘,皇上赐下个宅子给相公,前段日子已经收拾好了,咱们随时都能搬过去。”冯轻心疼方蒋氏事事发愁的模样,她也没什么心情隐瞒了,干脆跟方蒋氏说。 “啥?” “轻轻,皇上真的赐下宅子了?” 方蒋氏跟金姨同时开口。 跟方蒋氏的惊喜不同,金姨更多的却是不安。 三郎虽然有学识,可到底在京都是没有根基的,如今得了皇上青眼,那就是招了全京都世家子弟的红眼,怕是以后的路处处荆棘,不好走啊。 “相公说了,让咱们安心住下。”冯轻信方铮,她笑道:“宅子也不算多大,不过足够咱们住的。” 皇上那是谁? 是这大业之主,三郎被皇上赏赐了,那是老方家祖上积德了,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方蒋氏越发骄傲。 “宅子我们就不去住了。”喜悦之余,方蒋氏还是摇头,“你就带着你金姨跟王嬷嬷她们过去,你跟三郎要是念着我了,我再去瞧瞧。” 刚开的时候方蒋氏满心都在儿子儿媳身上,满心喜悦,等吃过饭,也差不多冷静了,再看周围的人,她不免就有些自卑了。 她不想拖三郎跟三郎媳妇的后退,也怕人家笑话三郎有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娘。 京都的一切让她惊奇,也让她不适,她觉得远远看着三郎跟他媳妇就成。 冯轻皱眉,心疼地抱着方蒋氏的胳膊,“娘说什么呢?” 正文 第626章 搬家 “娘,我想日日跟你住一起。”有人说做婆婆的是不可能将儿媳当成闺女看,可方蒋氏不同,她有三个儿子,没有能让她心疼的闺女,再加之被方大郎两口子伤了心,她就觉得方铮两口子更贴心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冯轻把她当亲娘,她也把冯轻当亲闺女。 就是因为事事将方铮跟冯轻的事放在心上,她才不想给三郎跟三郎媳妇拖后腿。 “反正都住在京都,我天天就看你也是一样的。”方蒋氏怎么说都不去。 冯轻为难地朝方铮使眼色。 “若是娘不能跟儿子与娘子住,儿子以后若是入仕,怕是要被御史上奏。”方蒋氏不是不想跟儿子住在一起,她总想着别人瞧着儿子有这么一个娘,人家会看不起儿子,方铮知晓方蒋氏的心思,他只好装作为难地说。 “上奏干啥?”方蒋氏果然问了。 “我们大业最终孝道,若是御史上奏,恐怕儿子再无机会更进一步。”方铮叹口气说。 方蒋氏将方铮的话来回咀嚼几遍,顿时睁大眼,“那,那娘还是跟你们住一起。” 语毕,还不忘感叹,“这京都人实在太多事了,这都要上奏。” 果然相公一出马,什么事都能解决,在无人瞧见的角落里,冯轻朝方铮噘嘴,做出一个亲吻的动作,惹的方铮勾唇,忍不住的笑。 “就是——”冯轻赞同地点头,“这里毕竟不是咱清丰县,相公又这般瞩目,咱们一家肯定要谨言慎行的,可千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相公在外头可不容易了。” 方蒋氏顿时心疼的厉害,她握着冯轻的手,重重点头,“放心吧,娘肯定不给你们拖后腿,娘以后一直跟你们住,看谁还敢说我儿子不孝!” “娘真好。”冯轻没忍住,歪着脑袋,在方蒋氏肩头蹭了蹭。 方蒋氏也想开了,儿子的脸面可没有前途跟性命重要,她又能跟儿子儿媳一起住,还能亲自照看孙子。 越想越觉得还是一起住好。 此事定了,反正他们的东西也不多,干脆就早些搬,也省的挤在这个小院子里。 离天黑还早,方铮干脆租了辆马车,带着方蒋氏跟金姨她们去新宅子。 王嬷嬷跟蒋嫂子则先留在这里,明日再过去。 方蒋氏跟龚婶也说好了,等明日让龚婶一起去吃顿饭。 马车里头宽敞,恰好能坐得下四个人,反正都是一家人,方蒋氏跟金姨也都是长辈,也就不讲究什么避讳。 马车里,方蒋氏坐立不安,她打量虽然简单,却能遮风挡雨的马车,“这可比牛车好多了,还一点都不冷,以后三郎媳妇月份大了,出门就坐马车。” 方蒋氏虽舍不得花银子,不过对儿媳还是很愿意的。 “我平常也不用出远门,不过咱家还是得有辆马车,以后相公做官了,每日都要早早的去,光走着要费许多时间,实在太浪费,有那时间还不如让相公多睡一阵。” “是该的,这些事你两自己决定。”初到京都,这里一切都陌生,方蒋氏已经下了决心,以后只管做饭收拾院子带孙子,这些大事她都交给三郎跟他媳妇决定。 倒不是方蒋氏自己这么快想明白的,来京都的一路上方蒋氏拉着金姨说了许多话,金姨也提及京都的一些事,方蒋氏心里发憷,方才又被方铮跟冯轻吓了一下,这回是彻底想明白了。 四人说这话,很快便到了新宅子。 这宅子大的还是超出了方蒋氏的预料。 两人手里的银子不算多,却也尽量将这宅子拾掇的更精美些,只是如今是冬日,院子里的两棵树光秃秃的,小花园里杂草也被清理干净,泥土全部翻新,冯轻打算等天气暖和后种些花花草草。 “这里可真宽敞。”方蒋氏辛劳大半辈子,她没什么审美,只觉得这院子屋子真多,还有走廊,院子里没有养鸡鸭跟猪,竟还种了两棵没啥大用的树。 方铮跟冯轻将方蒋氏跟金姨引到正房,这院子的正房就三间。 最左侧的是两人打算给金姨住,中间的留作正厅,右边这间是方蒋氏住。 至于方铮跟冯轻,则住在东侧厢房内。 “这房间太大了,住着我一个人多可惜。”屋里已经摆放好了拔步床,床的两侧是两个一人高的衣橱,这是方铮跟冯轻寻了许久才找到的,靠近衣橱放了一个四角桌子,两把椅子,另一侧还放了一个雕花衣架。 因方蒋氏没在,冯轻就没急着买屏风。 金姨房间里的摆设也差不多。 “这,这些都是皇上赐下的?”方蒋氏有些激动地问。 虽然她本不愿过来一起住,但是一人一间屋子,屋子里还摆着这么好看的桌椅凳子,方蒋氏还是有些高兴的。 “是的。”方铮跟冯轻相视一眼,回道“娘你就放心住吧,要是不住,你说这屋子都落灰了,多不好。” 方蒋氏信了方铮跟冯轻的话,金姨却悄悄看了两人一眼,暗暗叹口气。 她在皇宫里十多年,两耳听到的不少,像这种院子多是官员被抄家之后收缴上去的,里头的摆设定是一件不剩的。 想必这满屋子的家具摆设都是三郎跟轻轻准备的。 若是方蒋氏知晓了定然又要心疼许久,金姨也没多说。 四人又看了金姨的屋子,摆设也都相差不大,只是金姨屋子里多了一副绣架,至于绣线布料子,冯轻打算跟金姨一起去买。 至于方铮跟冯轻那屋,方蒋氏跟金姨都没打算进去瞧。 看完了屋子,四人坐在正厅休息。 方蒋氏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打开,将里头的银票跟碎银子全都倒在桌上,朝方铮推过去,“三郎要是做了官,以后少不得应酬,这银子你们拿着,在外头不用省着。” “娘,银子我们还有,这些你都拿回去。” “这银子本来就是你们孝敬我的,我住在这里也没有要花用的地方,拿着银子干啥?”方蒋氏这回说什么都不要银子了。 “多谢娘。”眼见拒绝不了,方铮便示意冯轻将银子收下。 “我这里也有些。”金姨也将自己这些年存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不等方铮跟冯轻张口,金姨便笑道“你们可别推辞,这些银子都是身外之物,我本想着自己孤身一人,若是以后开不了铺子,也做不了绣品,再用这些银子给自己养活自己,但是我幸运,与你们相识,你们尊我为长辈,以后定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是吧?” “自然,金姨,你可是我干娘。”冯轻看不得金姨这样的表情,她心疼地抱着金姨的胳膊,晃了晃,“金姨定然也是拿我做亲闺女的。” 金姨爱怜地摸着冯轻的脑袋,笑着点头,“正是拿你做亲闺女,才愿意将银子都留给你们。” “可是这也太多了。”冯轻没想到金姨拿出来一叠银票,粗略看了一眼,足有上千两。 “不多,这里不比清丰县,几个铜板就能吃饱饭,在这里,处处都要花银子,就像姐姐说的,在外头的花用可不能省。”金姨笑看方铮一眼,“若是你们不收,那我还怎么让你们养老?” 话都让金姨说了,方铮跟冯轻没法子,只能将银子收了。 孩子听话的收下两人的心意,方蒋氏跟金姨也松口气,四人又相互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冯轻提及秦淑芬跟文砚。 “我可从没见过老二媳妇哭鼻子,这一趟我与你金姨一起来了,老二媳妇抱着文砚追着牛车跑,我这心还怪酸的。”毕竟这么多年也没分开过,方蒋氏也疼儿子孙子,及秦淑芬。 方蒋氏没说的是,车子下去很远,她还能听到秦淑芬喊着也想去京都瞧瞧。 “对了,三郎你给二郎写封信回去,告诉二郎我已经到了。”方蒋氏提醒方铮。 方铮点头,“儿子晚上便写,明日便让人送。” “我也许久没见着二嫂跟文砚了。”冯轻心情有些低落,她珍惜这里遇到的每一个对她友好的人,虽然开始时跟秦淑芬有几分隔阂,可后来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位二嫂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着。 “等安顿好了,为夫官职也有着落,再过几,便让他们也来京都。”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安慰道。 冯轻点头,“相公,不着急。” 若是家里人一次都来了,劳累的还是方铮,冯轻也舍不得。 聊完了家常,方蒋氏跟金姨便起身,准备在院子里再转转。 游廊柱子原先有些掉漆脱色,方铮想着娘子有孕,闻不得漆味,便没让人重新刷,他干脆刷掉漆,露出原本的木头,而后在柱子上雕刻上纹路,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若是有手机,冯轻恨不得拍下来,好好保存。 方蒋氏对这些没啥感觉,她注意力很快被厨房吸引过去。 这厨房比家里的大,里头除了两口锅外,还有三个炉子,一个大些的,两个小些,锅碗瓢盆都一应俱全,缸里也盛满了水,柴火整齐麻好。 这些都是方铮雇个短工做的。 除了米面跟菜,别的都不差了。 正文 第627章 少食多餐 还没琢磨好要吃什么,龚强已经送了米面跟肉,还有些小青菜。 如今已经是四月,天气渐暖,许多城外的百姓都种上菜,好拿到城里卖,物以稀贵为,越是卖的早,这小青菜越是贵。 这菜还是王嬷嬷跟蒋嫂子一起出去买的,三个铜板才买了两小把,王嬷嬷本来打算用这小青菜给冯轻做一个青菜蛋汤。 “你们留着自己吃,还拿过来干啥?这里离街上近,出门走几步就能买到。”方蒋氏心疼地赶紧接过米面,又顺便拍拍龚强身上蹭到的灰,“这一路最劳累的就是你了,如今到了京都,你可得好好休息几天。” 龚强笑道“我不累。” 金姨去厨房烧水,给龚强直接倒了一大碗。 提了这十多斤的米面,又走了小半个时辰,龚强已经是满头的汗,他也没推辞,等水冷些,几口喝完。 “婶子,你们要是缺啥,就回去拿。”龚强打量了一圈这院子,知晓他们住的比原先好,这才放心。 四月的天仍旧黑的早,龚强还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他便没耽搁,跟方蒋氏几人道了别,由方铮送出了门。 等无人的时候,龚强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三郎,如今你才搬新家,三弟妹又有了身孕,以后用银子的时候多着,这银子你拿着。” 方铮自然是不会收,“强子哥很快便要娶亲,切不可委屈了李姑娘,这银子可以当做彩礼送与李姑娘,也让李家爹娘放心些。” “彩礼的银子我都准备好了,爹娘将家里的地卖了,还有养的牲畜全都卖了,银子都准备送给李姑娘做彩礼的。”这银票也是上回方铮没有收的,龚强回去的路上花费很少,就都存了下来。 “强子哥,以后你得养家,这些银子收好,以备不时之需。”方铮仍旧拒绝,“若是以后我需要银子,便跟强子哥你要。” 听了方铮这话,龚强才没有继续将银子塞给方铮。 看着龚强身影消失,方铮这才转身回院子。 龚强不光拿了米面过来,还把方蒋氏从家里带来的的酱菜跟晒干的笋子,及腊肉也一并拿了过来,冯轻已经许久没吃方蒋氏跟金姨做的饭了,光想想,她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冯轻想吃腊肉炒笋干,还想吃方蒋氏做的鸡蛋饼跟金姨做的点心。 方蒋氏跟金姨也许久没有好好展示一下身手了,反正厨房的灶多,两人便一起做,金姨的点心需要蒸,比做饭慢些,正好可以等吃过了饭再吃点心。 除了菜,方蒋氏还用小青菜做了一个青菜蛋汤。 方蒋氏手脚麻利,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三菜一汤已经做好了。 闻着熟悉的味道,冯轻深吸一口气,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还等啥?吃饭,多吃些。”方蒋氏心疼地将饭菜使劲往冯轻跟前推。 方铮替她三人一人盛了一碗汤,这才开口“娘子慢些,先喝口汤。” 被众人这么小心对待,冯轻喜滋滋地摸着腹部,笑道“这孩子可真是有福了,还没出生便有这么多人疼他。” “我不光疼他,也疼你。”方蒋氏没好气地笑道。 好几个月没见,冯轻与方蒋氏跟金姨之间不见一丝隔阂,心里高兴,若不是方铮在一旁看着她,冯轻差些又没控制住嘴。 “能吃是福,三郎你干啥不让你媳妇吃饭?”方蒋氏瞪了方铮一眼,又将菜朝冯轻跟前推,“吃得多孩子才长得好。” 这也不怪方蒋氏,毕竟两年前方家人还是吃不饱的,在方蒋氏这一辈人的眼里,吃饱饭比什么都强。 “娘,若是吃多了,对——”方铮本想说对冯轻不好,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对孩子不好。” “这咋可能?”也不怪方蒋氏怀疑,她是极少出村子的,见得最多的也都是村里的孕妇,她只见过吃不饱的孕妇,还不曾见过吃撑的。 方铮将书中读到的事跟方蒋氏提了提,“镇子上一户姓王的人家,有一孕妇,因顿顿吃得多,等到生的时候,孩子太大,母子二人——” “呸呸呸。”方蒋氏连忙打断方铮的话,“这些话别在你媳妇跟孩子跟前说。” 方蒋氏自然是信儿子的。 “娘子一顿可以少吃些,每日可以吃四顿五顿都成。”方铮又说道。 方蒋氏被吓的不轻,这会儿方铮说什么是什么,她将冯轻跟前的饭菜都端走,有些紧张地看向方铮,“我看你媳妇吃的可不少,碍事不?” “无碍。” “那就好。”方蒋氏干脆将桌上的菜都收拾走,生怕冯轻忍不住偷偷吃。 她去厨房刷碗洗锅,金姨这才跟方铮笑“还是你有法子,轻轻,虽然一顿不要吃多,不过该补的还是要补,多喝些汤,至于药,若是身子无碍,便不用再多喝了。” 是药三分毒,多喝对冯轻对孩子都无好处。 金姨虽没生过孩子,不过她在宫里的时候也听了不少,宫里阴私事太多,那些人多是从药里做文章,以至金姨听到补药不免就想的多些。 冯轻点头,“金姨放心,我只是在刚有孕时相公让我喝的安胎药,之后便喝的少了。” 自打她有孕开始,方铮就总觉得自己以往看的书不够多,近些日子还专门去书肆买了妇科圣手写的书。 在家的时候日日也是书不离手。 每日清早跟睡前还都会给她把脉,确认无事后才能安心睡去。 “三郎懂得多,你事事多听听三郎的,自己也要注意些,别磕着碰着。”金姨忍不住叮咛。 冯轻一一应了。 之后金姨才去忙,她的点心再过两刻钟也差不多好了。 为了加深方铮对孩子的感情,冯轻每日都会让方铮读书讲故事,美其名曰日后要让孩子跟他爹一样厉害。 方铮起初还不愿张嘴。 孩子以后有没有出息他真的不在意。 最终还是冯轻撒娇说自己想听,方铮这才开始读给她听。 方铮的声音清朗磁性,流畅的话听的冯轻耳朵发麻,脸颊泛红,她总算知晓什么叫耳朵能怀孕。 “娘子可是不舒服?”方铮放下书,看了一眼冯轻泛红的脸颊跟耳朵,问。 正文 第628章 金榜题名 冯轻飞过去一个媚眼,视线在方铮身上上下扫视,而后咂咂嘴,“相公啊,听说过了头三个月,就能——” 她日日被方铮抱在怀里睡,自然清楚他的反应,冯轻也心疼。 方铮表情一僵,他探手,执起方铮的手腕,先把了脉,而后深吸一口气,“不急。” 哪怕知晓冯轻身体还不错,也知晓如今是可以抱娘子的,方铮也不会冒险,他咬牙,抓着冯轻的手微微用力,“不过十月,为夫忍得住。” 一旦沾过荤腥,再素上一年,那真是说不上来的煎熬。 冯轻靠在方铮的肩头,心疼地说“那辛苦相公了。” 闻着娘子的发香,方铮闭了闭眼,神色紧绷,语气却温和,“不辛苦。” 金姨的点心做好了,冯轻立马推开方铮,起身,“相公,我又饿了,许久没吃到金姨做的点心了。” 方铮苦笑着起身,跟冯轻一起出去。 今日有些晚了,家里的食材也不够,金姨便只做了芙蓉糕。 这芙蓉糕香甜酥软,又没有过分的甜腻,冯轻先给方蒋氏跟金姨各拿了一块,又喂了方铮一块,自己才开始吃。 这芙蓉糕隔夜味道就不好了,金姨做的不多,余下的五块都进了冯轻的肚子。 等吃完了东西,冯轻摸着肚子上的肉,感叹道“相公,以后你得督促我要控制食量,我只想长肚子,不想长肉。” “你胖不了。”方蒋氏上前,摸了摸冯轻的胳膊,“我见多了跟你差不离的,生了孩子也一样瘦。” 冯轻很想告诉方蒋氏,胖瘦跟骨架没关系,主要跟遗传,吃的东西及内分泌有关。 不过说这些方蒋氏也是不明白的,冯轻只嘿嘿的笑。 休息了一阵,方铮便拉着冯轻起来,绕着院子走。 方蒋氏跟金姨来了,再加上王嬷嬷跟蒋嫂子,四人换着法子给冯轻做吃的,冯轻吃得好睡得好,有方铮天天陪着,心情一日比一日好,怀孕竟没让她变得普通,反倒是另有一种韵味。 总算是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殿试放榜仍旧是在贡院旁边的墙上。 冯轻本想着跟方铮早些去,她还没见过放榜时的盛况,方铮看了眼她的腹部,摇头,坚决拒绝。 放榜算得上是大业三年才有一回的盛况,百姓都想围观,沾沾光,人挤人的,方铮可不能让冯轻有万一。 方蒋氏也跟着劝,“三郎媳妇,你要是想知道,那我跟你金姨去看看,你金姨是识字的。” 冯轻怎会让方蒋氏跟金姨去跟那些年轻人挤,她练练摇头,“娘,不着急,等人都散了,我再跟相公去一趟。” 仍旧是辰时放榜。 冯轻吃早饭的时候都是心不在焉的,眼睛就盯着门口看,一口菜差点喂到鼻子里。 “娘子——” 方铮无奈,他接过冯轻的碗,干脆喂起娘子。 难得今天胃口一般,冯轻只吃了一碗燕窝粥,两个小笼包,便摇头不吃了。 她仍旧时不时地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这会儿约莫辰时末了,还是无人上门来,她记得上回会试放榜的时候,报喜官兵早早便上门了。 “娘子再吃些。”方铮又给冯轻剥了一个鸡蛋。 “我饱了。”冯轻摇头,坐立不安的,“要不,咱们上门口看看去?” 说不定报喜的官兵找不到他们家呢。 方铮也舍不得娘子这么不安,他应了一声,碗筷还没放下时,门便被人敲响。 随即便是一阵敲锣打鼓。 稳了。 冯轻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她抓着方铮的胳膊,“相公,快去看看。” 不光是冯轻激动,方蒋氏跟金姨也掩饰不住喜悦,她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的,方蒋氏不是跟冯轻说说的,她是真的想亲眼看看。 自己儿子被写在红榜上,贴出来让全京都的人都看到了,方蒋氏心里无比骄傲。 是以,听到敲门声,方蒋氏比方铮跟冯轻都快,她跑着去开了门。 门口除了报喜的官兵,还有带路的龚强。 怪不得今次来的晚,只因他们搬了家,报喜的官兵尚且不知,他先去了铺子,没找着人,龚强亲自领路。 “恭喜方公子金榜题名,取得此次殿试头名,乃今年科考状元,小的恭祝方公子前途似锦。”说来也是巧,这报喜官兵就是上回的那个。 他可是打听过了,这位方公子可不得了,连中三元,举世瞩目。 真可谓是旬月之间,金榜题名,已经登三甲进士。 方铮抱拳,“多谢。” 而后递上荷包,“辛苦跑一趟,方某万分感谢。” 送上辛苦费这是惯例,这官兵也没有推辞,收下荷包,不免多说了几句,“往年殿试金榜题名后,礼部都会举办琼林宴,皇上十有**会参宴,方公子可早些做准备。” 方铮作揖道谢。 那官兵连连摆手,直呼受不得。 方铮已是前三甲,入翰林是妥妥的,若是他有手段能耐,以后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这官兵自然愿意多结一份善缘。 送走了报喜官兵,蒋嫂子关上了门,她扯了一下王嬷嬷的衣袖,小声说“方公子可真是厉害。” 蒋嫂子做梦都想不到她竟然有如此好运,竟然能被方铮买了。 以后说出去,旁人定会羡慕的。 方公子以后做了官,那她就是官家的人,她儿孙也会跟着面上有光的,要是伺候好主家,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造化。 蒋嫂子暗暗下决定,以后一定要将方蒋氏跟冯轻当祖宗伺候。 至于王嬷嬷,若说刚开始她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奴仆,可方铮的能耐实在是深不可测,若是给他机会,他定然能爬到高处,若是有机会过上好日子,谁又愿意碌碌无为呢? 王嬷嬷跟蒋嫂子都决定好好伺候主家。 冯轻去而复返,她给王嬷嬷跟蒋嫂子一人一个荷包,“今天有喜事,这是另外给你们两个月的月钱。” 蒋嫂子激动的直接跪了下去。 “这些日子多亏你们照顾我,这是你们应得的。”冯轻连忙将人扶起来,她眉眼都难掩高兴。 蒋嫂子又说了一串吉祥话,就连王嬷嬷都跟着说了几句讨喜的。 等冯轻回到正厅,方蒋氏正抹眼泪。 冯轻吓了一跳,她上前,小心地问“娘怎么了?是不是相公气着你了?” 方蒋氏是又哭又笑,“不关三郎的事,是娘太高兴了。” 这是喜极而泣。 “娘,相公以后还会更好的。”冯轻抽出帕子,准备替方蒋氏擦眼泪。 方蒋氏躲开,她直接用袖子擦了眼泪,对冯轻说“你这帕子别弄脏了,娘没事了。” 哪怕已经没有忍饥挨饿了,方蒋氏仍旧舍不得糟蹋好东西。 冯轻特别心疼这样的方蒋氏,她干脆将帕子塞到方蒋氏手里,严正地说“娘,你生养了相公,你值得最好的。” “金姨也是。” 方蒋氏又觉得眼眶有些酸了。 她觉得自己前半辈子命苦,福气都积到后半辈子了。 方蒋氏太高兴,激动的心情一时平复不了,冯轻索性揉着胃,朝她说“娘,我方才吃的不多,又饿了,我想吃娘做的鸡蛋饼。” 冯轻想转移方蒋氏的注意力,情绪大起大落对身体都不太好。 果然,方蒋氏立马起身,“我这就去给你做。” 方铮高中状元,不光方家人高兴,龚强跟龚叔龚婶也喜悦,若不是老两口走路慢,他们都恨不得跟龚强一起送方才那官兵过来。 在他们搬家的第二日,方铮便让龚强三人过来吃了饭,龚强知晓宅子的位置,龚婶龚叔初来乍到,京都巷子街道又多,他们出门容易迷路,龚强打算等会儿回去接爹娘过来。 方老头现在还在清丰县,在京都,他作为方铮兄长,理应交代方铮几句的。 “三郎,日后你为官,做人做事都要小心,官场复杂,千万不可被人算计了。”长兄如父,龚强更担心以后方铮在官场上的事。 “强子哥,我都记住了。”方铮认真听了龚强的话。 “还有,咱们做人做事无愧于心就行,至于其他,若是能帮的,你就为百姓想想,要是有危险,你就只顾好自己就成,没人会怪你。”龚强又说。 “我都听强子哥的。”方铮还是应下了。 最后,龚强又看了一眼冯轻,“三弟妹陪你过了苦日子,也多亏了三弟妹,你才有今日,咱们不可忘恩负义,以后好好对三弟妹。”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当着龚强跟金姨的面,说道“此生我只娶娘子一人,只与娘子两人白头偕老。” 龚强这才放心,他连口水都没喝,又急着回去接龚叔龚婶了。 方铮本打算跟龚强一起,却被龚强阻止,方铮如今高中状元,定是会有许多人上门,他听说过几日还要骑马游街。 等做好了鸡蛋饼,方蒋氏已经够冷静了。 不过她脸上仍旧洋溢着笑,“我多做了一些,三郎你也吃,这些日子读书很累吧?都瘦了,娘日后给你好好补补。” 方铮嘴角一抽,“娘,儿子不累。” 他也没瘦,力气还比之前大了不少。 但是娘觉得他瘦了,他就只能瘦了。 冯轻吃着葱花鸡蛋饼,喝着粥,就着酱菜,吃完了早上的第二顿饭。 正文 第629章 打马游街 在大业,一甲前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为探花。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赐同进士出身。一、二、三甲统称进士。一甲即授官职,二、三甲参加翰林院的考试,学习三年后再授官职。 状元一般会直接授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被授予翰林院编修。第二、第三甲优秀者,先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也就是说自打皇上册封开始,方铮已经是从六品官员了。 这官职在京都虽然不算高,可要知道方铮不过才初初入官场,以后能走到何位置,京都众官员都暗自琢磨。 礼部将琼林宴设在册封半月后。 而琼林宴前三日便是除了殿试放榜之后最热闹的日子,也是高中进士的学子们骑马游街的日子。 京都也有榜下捉婿之说,而且还不少,凡是高中进士的,十有七八都会被各级官员看重,捉来做女婿。 院试乡试放榜后,多是本地富绅试图将人早早定下,不过只要有些底气的,都不愿点头,在这些学子们看来,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不过是早晚的事,既然将来会为官,他们是断然不会娶富绅商户之女的,而那些觉得会试无望的,则更愿意与富绅结亲。 在京都,殿试放榜之后,富绅自然少有冒头的,往年那些未成亲的更愿意娶一位官员之女。 而前三甲就更惹人注目了。 这一日清早,冯轻拉着方铮的手舍不得放,她打量着眼前越发俊美的人,口气略酸,“哎,相公的俊美本来只应当给我一人看,今日真是便宜了那些小姐姑娘。” 话落,她柳眉一竖,故作凶狠地说“相公,你可是答应我的,绝不看那些女子一眼。” 虽然男子可不可靠要看自觉,不过该提醒的时候还得提醒,世间诱惑太多,真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又有几个? 方铮握着自家娘子的手腕,笑道“不若为夫称身子不适,不去游街了,可好?” 若是冯轻一人在京都,她当然觉得挺好,不过方蒋氏跟金姨在,冯轻清楚这对方蒋氏多重要。 “还是别了,这么有学问,长得还这么好的人是我相公,别人若是知晓,也只会羡慕我。”冯轻找了个借口,面露得意。 方铮失笑,再次感叹有孕之人情绪变化实在是快。 临走之前,方铮提醒冯轻,“前几日强子哥已经订好了雅间,娘子莫要提早去,等强子哥过来接你与娘一起。” 这街上人来人往的,方铮也不放心几个妇人单独上街。 冯轻点头应了。 方铮这才离开。 既然方铮今日比往日更俊美,冯轻自然也得好好收拾一番,她要让别人看了都眼前一亮,觉得她跟相公是天生一对才行。 方铮替她调了膏脂,有孕也可以用,她日日防护,是以,肤色越发红润,脸更是嫩的能掐出水来。 她穿的是一件自己做的襦裙,这裙子是上衣下裳,因肚子微微隆起,干脆做成了高腰襦裙,堪堪能遮住腹部,从后头看,一样的纤细苗条。 这襦裙是冯轻改良过的,与当下的裙装略有出入,也显得更飘逸好看。 金姨看着冯轻差点失了神,她在宫里也是见过后妃的,哪怕曾今冠绝后宫的瞿贵妃对比冯轻也是多有不如的。 亏得冯轻嫁了人,方铮又是个有能耐的,否则美貌与冯轻来说不是好事,反倒是灾难。 “轻轻真美,三郎是有福气。”金姨赞叹。 今日冯轻今日挽的是飞仙髻,她自己不会,是金姨帮着挽发,发饰也是方铮后来替她买的一套。 提及这个,冯轻就觉得好笑。 当日收到韩小姐跟夏小姐的礼,她是女子,自然喜爱这些,有一日便带着试试。 当日方铮并未表现出异样,直到第二日,方铮自己出门一趟,再回来时,手上便多了一套首饰。 方铮虽然是男子,不过眼光却不错,选的头面冯轻很满意。 被金姨这么夸,冯轻有些不好意思,她垂头,笑道“我也有福气能嫁给相公。” 在金姨面前她也无需含蓄。 金姨自然知晓方铮跟冯轻乃是天作之合,她跟着笑道“是是,你们都有福气。” 被金姨这般揶揄,冯轻脸有些红。 恰巧这时方蒋氏从房间出来,她身上也是焕然一新,连头发都梳的无比整齐。 方蒋氏满面红光,“强子还没来?” 这一日方蒋氏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当她抬头瞧见冯轻的装扮时,也有些闪神,方蒋氏一直知晓冯轻长的清丽无比,不过再美的人,日日看着,也就不觉得多惊艳,今日冯轻盛装打扮一番,方蒋氏差点不敢认了。 “我的娘哎,三郎媳妇,你,你今日可真精神。”方蒋氏也觉得自己儿子有福。 冯轻本还有些羞涩,方蒋氏话一落,她扑哧笑开。 三人笑作一团。 龚强便是在这时候来的。 龚婶也跟着过来。 龚叔也想见见方铮打马游街时的盛况,不过他是个老实巴交,又不愿多跟人说话的人,再三想了,还是决定不跟着了。 一行五人便朝主街去。 今日冯轻特意跟王嬷嬷及蒋嫂子说了,她们也可去凑凑热闹。 这宅子离主街不远,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龚强提前订好的酒楼。 这雅间本来是不好定的,不过龚强听了方铮的话,提了他的名字,如今整个京都谁不知道状元方铮。 酒楼掌柜的也愿意卖给方铮个好,特意给他们一个靠窗口的雅间。 从雅间往外看便是街道。 几人坐下,伙计送上茶水跟点心。 方铮不光嘱咐过冯轻自己,还跟方蒋氏也提过,不让冯轻在外面乱吃乱喝,是以,方蒋氏又让伙计上一壶白水。 冯轻注意力没在吃得上,她透过窗户朝外看,此刻街边已经站满了百姓,附近酒楼饭馆,甚至是茶馆都坐满了人。 而这些人当中以女子居多,而且还都是年轻女子。 看着也像是未婚的。 她们翘首以盼,望着街头,神情兴奋。 大业女子矜持,但这一日除外,她们目光灼灼的,打算仔细瞧瞧这些新科进士,以后这些人中说不得就有她们未来夫婿。 冯轻心底又开始冒着酸气了。 “来了,来了!”下头爆发一阵呼喊。 正文 第630章 当众表白 冯轻伸着头朝外看。 底下又是一阵欢呼,这些欢呼声由远及近,最后汇成一**声浪,更是有许多胆大些的姑娘踮着脚,朝骑马而来的人群不停挥舞双手。 她们多是脸颊都泛着红,眼底是快要溢出来的兴奋。 人群前方有官兵鸣锣开道,以方铮为首,赵公子与另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右紧随其后,之后便是其他进士,毫无疑问,这些人当中唯有一身红袍的方铮最引人注目。 除了成亲当日,这还是方铮第二回穿红袍,当初冯轻才来这陌生的异世,满心惊慌,根本没多注意方铮,此番倒是满足了她的愿望。 只是这样的方铮实在太过耀目,他玉如的脸上表情仍旧淡淡的,前呼后拥的人群并未在他心里留下定点痕迹。 当看清方铮的容貌气度时,不光是沿街站着的小姐姑娘纷纷失神,就连街道两旁酒楼茶馆里的女子也都纷纷朝外看,更有甚者,竟有人当街朝方铮仍了一方帕子。 有一就有二,其他小姐姑娘纷纷效仿,一时间,帕子荷包漫天飞。 毕竟是从高处抛下,第一方帕子并未飘到方铮身上,而是悠悠荡荡的,落在了马蹄下。 而离方铮近的有了准头,尽管方铮有躲闪,仍旧有一些落在了他长袍上,马背上。 方铮身上每多一方帕子,人群便发出一阵欢呼。 就在众人目光灼灼等着方铮回应时,他冷淡地抬手,将落在自己衣袍跟马背上的帕子一一扫掉。 方铮这动作太出乎意料,原先吵闹的人群陡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些小姐姑娘面上的失望尽显。 然,下一刻,方铮抱拳,朗声朝满街的人说“方某已娶妻,与妻子琴瑟和鸣,方某不愿让妻子难过,多谢诸位小姐厚爱。” 既然要入仕,方铮断然不会在刚踏入官场时便落一个不知变通的印象。 那些小姐姑娘的脸上又换成另一种失望。 她们羡慕那位夫人,能得方铮这样的公子倾心相待,身为女子,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就在大家羡慕冯轻时,一直神色冷淡的方铮忽而就勾起了唇角,眼角上扬,整个人越发的俊美温暖。 顺着方铮的视线,众人朝酒楼二楼看去。 方铮声音不小,冯轻自然听得清楚,她此刻心里只余爱慕跟感动,她使劲挥了挥手,笑道“相公!” 你真帅。 后头三个字冯轻没说出口,方铮却心有灵犀地感受得到。 方铮笑出声,而后张嘴,无声说出几个字。 坐好,等为夫。 冯轻将脑袋缩了回去,不过视线仍旧没有离开过方铮,她眼睛晶亮,喜悦满满,而后朝方蒋氏招手,“娘,相公过来了,你们都来看看。” 听到冯轻喊方铮时,方蒋氏已经站到了冯轻身后,金姨跟龚婶她们也起身,远远看着,方铮这般出风头,她们比谁都高兴。 方蒋氏飞快地看了一眼方铮,又坐了回去。 太多双眼睛看着这窗口了,方蒋氏被看的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金姨跟龚婶也各自看了一眼,她们朝方铮摆摆手,方铮也郑重点头。 而龚强也不好跟几个妇人抢窗口,听到外头喧闹时,他干脆出了门,站在门口还能看的更清楚。 雅间里,冯轻是心满意足了,外头眼红的就不计其数了。 她们本来羡慕居多,毕竟没见着冯轻真人,可冯轻跟方铮一样耀眼,恍若他们就合该是天生一对,这一刻,多少姑娘心里生出了嫉妒。 一是嫉妒冯轻美貌,二是嫉妒冯轻能嫁给这么爱重她的夫君。 方铮在众目睽睽下跟冯轻表白,这在当下是惊世骇俗的。 毕竟谁不愿有三妻四妾?哪怕新婚时有过山盟海誓,待过了一年两年,再浓的感情都会转淡,届时难保不会再抬几房小妾进门。 这些男子哪里敢当街说出此番话,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双耳朵听着,他们怕最后食言,遭人唾骂。 是以,方铮这一出就显得越发难能可贵。 这一出不光让小姐姑娘们震惊,也让身后跟着的那些进士们诧异,他们先是同情方铮,毕竟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方铮一辈子就守着妻子过日子,该是何等的无趣。 当冯轻的脸出现在二楼窗户口时,这些同情就变成了羡慕。 怪不得这位状元对妻子如此死心塌地,原来是家有娇妻。 冯轻的相貌在京都不说是数一数二,那也是少见的。 唯有一人与这些人的心思不同,那便是走在方铮右侧的赵公子。 此番殿试,不光方铮将他甩在了身后,就连榜眼都被另一人摘得,皇上当着众朝臣的面还笑说,以他之容颜,得探花之位当之无愧。 赵公子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声。 论相貌,方铮可比他更适合这探花郎之位。 心气不顺,这一路走来,赵公子只能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假笑。 等方铮跟冯轻这一波操作后,赵公子面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住了,他面上尽是鄙夷。 都是男子,谁还不知道谁啊? 装什么深情? 他等着方铮什么时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参他一本! 想到方铮凄惨下场,赵公子原本的鄙夷渐渐消散,他嘲讽地看着方铮的后脑,恨不得将方铮脑袋戳了个对穿。 不管赵公子心底有多少恶意,都掩盖不了方铮此刻的风光。 前头开路的官兵不停敲锣,哪怕再不舍,那些小姐姑娘们也不得不退后。 方铮又抬头看了一眼还在窗口站着的冯轻,跟她摇了摇头。 冯轻只好又往后站了站。 眼看方铮要打马离开,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方公子,小女子愿意等你。” “我也愿意。”一阵死寂之后,竟还有人附和。 方铮充耳不闻,没有看到冯轻的时候,他神情再次冷淡下来。 有时候,越是难摘的高岭之花,越是让人欲罢不能,若说原本有五分喜欢,方铮的不屑一顾就让许多姑娘的喜欢升到了八分。 而在冯轻所呆的酒楼对面另一家名叫清晏楼的酒楼雅间,一位风姿绰约的夫人可惜地摇头,“人倒是难得一见,虽然家世差了些,不过此子却有几分能耐,将来有何造化倒是说不准,只可惜早早成了亲。” 夫人身旁坐着一位端正清雅的小姐,那小姐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听了夫人的话,她拧眉,“母亲,女儿不愿嫁他。” “若是他休妻了呢?”夫人啜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追问。 那小姐神色并未放松,她仍旧摇头,“不管他休不休妻,都不是女儿的好归宿,女儿还是不愿。” 夫人来了兴趣,她微微坐正,看向女儿,问“这又是为何?放眼京都,能相貌学识能越得过这位方公子的寥寥无几。” “他若是休了妻,便违背今日的誓言,是个食而言肥的人,若是没有休妻,以爹的手段,固然是会让他贬妻为妾,可那样,他心里仍旧只会有一个妻子,女儿便是嫁与他,以后的日子也过的不顺心。” “可是你爹很看好他,你也知晓,你爹是个走一步想十步的人,皇上的目的又如此明显,你爹权利被削减是早晚的事,若是你能嫁一纯臣,起码你爹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那小姐神色越发不好看了,“这位状元未必有那样的能耐,便是有能耐,他是聪明人,也会选择明哲保身。” 在京都,官员起起落落的事每年都有许多件,她就没见过出嫁的女儿夫家会出手相助妻族的灾难。 不落井下石就是有良心了。 夫人大约也想到这一点,她叹口气,拍着女儿饿手背,“若是你爹定要你嫁与他——” 那小姐脸沉了下来,她果断地说“那女儿宁愿进宫,那样胜算还大些。” “芙儿,切不可有如此想法!”夫人压低声音,显然没想到女儿竟会如此决绝,“你万不可进宫,那可是吃人的地方,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是有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活?” 再说了,皇上比她家老爷还大几岁,女儿若是进了宫,哪怕侥幸活下来,以后漫漫枯寂人生又该如何过? 扣扣扣。 小姐刚要安慰,门被敲响,不等门打开,外头传来一道娇俏的说话声。 “荆姐姐,你在不在里面?” 夫人连忙擦了擦眼角,“是韩小姐,快让她进来。” 等夫人神色恢复如常,荆小姐才去开了门。 因母女两有私房话说,丫鬟嬷嬷全部给遣到门口站着了。 若是冯轻在跟前,她就会知晓此韩小姐就是彼韩小姐。 韩小姐朝两旁的丫鬟点了点下巴,笑道“我瞧着这丫头像抱琴,果然是,荆姐姐,你今日也是来看进士们游街的?” 荆小姐顿了顿,而后点头, 韩小姐顿时笑了,她说“我可是认识状元。” 确切地说她是认识状元夫人。 荆小姐跟荆夫人相视一眼,荆小姐表情不变,荆夫人心底却多了份思索,“韩小姐,你怎会认识状元郎?” 正文 第631章 万事足 听了韩小姐的解释,荆夫人心里对冯轻不免有了轻视,对方铮也不如方才那般看好。 她隔着窗户也远远看了冯轻一眼,容貌确是上乘,不过看气势,却差了自己女儿不止一分两分。 她家女儿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更是从小当成世家主母培养的,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掌家那也是少有人能及。 而方铮这夫人不过是个绣娘,看来这位状元也如其他男子一样,只看女子相貌。 如此想着,荆夫人也就打消了要将方铮招作女婿的打算。 方铮比世家公子最大的优势就是聪慧清明的脑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如此,荆夫人还是不打算冒险了。 韩小姐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倒是让冯轻省了不少麻烦,她还在劝荆小姐,“荆姐姐,方夫人就在对面酒楼,我带你去认识认识,若是有机会,可以让她给你做件裙子。” 女子多爱美,荆小姐也不例外。 当日韩小姐的裙子可是惊艳了一群姐妹。 荆小姐有些意动,她看向荆夫人。 荆夫人既然不打算将女儿嫁给方铮,对整个骑马游街的事顿时没了兴致,她想着早些离开,倒是不介意女儿跟韩小姐多交往。 此外,若是能让方铮夫人给自己女儿做衣裙,荆夫人心下还隐隐有些快意。 若是冯轻知晓荆夫人的心思,她一定会感谢荆夫人送生意上门。 至于她的鄙视,那又如何? 反正她又不会少快肉,还有银子赚。 与荆夫人不同,荆小姐对冯轻更多是好奇。 在荆小姐看来,术业有专攻,冯轻在那般偏远之处还能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绣技,那也是一种旁人没有的本事,值得被尊重。 “去吧,带上抱琴,早去早回。”荆夫人朝女儿点头。 韩小姐领着荆小姐出了门。 韩小姐的至交好友不多,说起来也就夏二小姐跟荆小姐两人,她自己性子直爽,夏二小姐天真,而荆小姐则沉稳,三人性子不同,却意外的合得来。 “荆姐姐,若是你见了方夫人,肯定也会喜欢她的。”韩小姐边走边说。 “她性情如何?”荆小姐问。 韩小姐琢磨了片刻,回道:“我也说不上来,方夫人的性子像水,看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相处起来却很舒服。” 荆小姐不置可否。 方才冯轻大庭广众下朝方铮挥手,笑容太过灿烂,怕是不是温柔似水。 许是冯轻的笑容才过好看,哪怕离的远,她都能看到冯轻眼底闪烁的星光,这样的女子必是过的如意。 让人羡慕。 当韩小姐跟夏二小姐在一起时,说话的多是夏二小姐,而当韩小姐与荆小姐在一处时,常开口的又是韩小姐。 荆小姐时不时应和一句。 没用多久,两人便到了对面。 冯轻本想跟着方铮,不过方铮怎么都不允,这一条街才走了一小半,冯轻也就不急着回去,方蒋氏跟龚婶来京都,还从没进过酒楼,她又让伙计上了几样点心跟一壶茶,跟方蒋氏她们便吃便说话。 虽然都是家人,可毕竟还有冯轻一个年轻妇人在,龚强便下楼坐着去了。 等韩小姐过来敲门时,冯轻起身,去开了门。 “韩小姐?”冯轻有些惊喜。 她在京都认识的人就三两个,没想到还能在这大街上碰到,冯轻还指望韩小姐能给她多介绍些生意。 “方夫人,我方才在街上看到你了,贸然来打扰,不知夫人方不方便?”韩小姐笑问。 “当然方便,请进。” 韩小姐跟荆小姐跟着冯轻进门,两人的丫鬟都留在门口。 韩小姐跟冯轻介绍了荆小姐。 哪怕荆小姐乃当朝一品大员的女儿,冯轻态度仍旧不见谄媚。 相反,她还挺欣赏这位荆小姐,毕竟她还从没见过这般大气沉稳的小姐,跟李小姐的小家碧玉不同,荆小姐一看就是世家教养出来,一颦一笑,一步一动都完美的恰到好处。 冯轻不见紧张,毕竟她曾今连国家领导都见过的。 方蒋氏跟龚婶她们却吓得不轻。 跟韩小姐及荆小姐一比,县城的小姐们就不值一提了。 这两位小姐身上有贵气,那是家族底蕴熏陶出来的,哪怕不说话,仅往她们跟前一站,就自然让人自惭形秽。 “娘,我与韩小姐相识好些日子了,韩小姐还去过铺子好几回呢。”冯轻请韩小姐跟荆小姐坐下,桌下,她抓着方蒋氏的手,安慰地握紧。 靠近冯轻,方蒋氏心略定,不过神情仍旧是僵硬。 说来也是,若是往常,她们这些农妇一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大家小姐。 莫说方蒋氏了,就是金姨都有些不安。 不过韩小姐跟荆小姐却平易近人,跟冯轻闲聊了几句后,雅间内气氛渐渐缓和,方蒋氏三人也悄悄松口气,到底能说上一两句话了。 等气氛热了,韩小姐这才打量冯轻今日的穿着,她赞道:“方夫人,你可真厉害,这衣裳我在京都也看过别的小姐穿过,可就是没有你这一身看着好。” 冯轻今日穿的襦裙胜在款式奇巧,裙子并不奢华,也不花哨,连料子也不过是细棉的,但是穿在冯轻身上却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哪里,不过是我略微改了下。”冯轻笑道。 “怎么办?方夫人,穿了你做的衣裳,我再也不想穿我家绣娘做的衣裳,也不想穿京都其他绣坊做的衣裳了。”韩小姐这不是故意夸大,冯轻做的衣裳不光样式好看,绣花无与伦比,就连穿起来都极为舒适。 这大约也是一种天赋。 冯轻笑道:“那韩小姐以后就多照顾我生意了。” 韩小姐就等着冯轻这句话,她眼睛一亮,忍不住朝冯轻身边坐去。 除了宴会要穿的那件留仙裙,她还想做几件其他式样的,最好都是京都没有见过的。 还不等她开口,冯轻又说:“不过还是之前我说过的,以后我做绣品的时间不是很多,衣裙可能做的有些慢,若是韩小姐不嫌弃,我便替你做几件。” “那么美的衣裳,若是我还嫌弃,那以后我出门还穿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荆小姐视线略过冯轻的腹部,若有所思。 “这样吧。”韩小姐没忘记带荆小姐过来的目的,她忍痛说了一句,“我的衣裙就少做一件,方夫人再替荆姐姐绣一件吧,荆姐姐当日看到我的留仙裙,可羡慕的不行。” 荆小姐点头,默认了韩小姐的话。 “若是荆小姐不着急要,我便替荆小姐绣一件。”冯轻不在意到底为韩小姐还是荆小姐做衣裳,毕竟这两位小姐都挺合她的胃口。 “多谢方夫人。”荆小姐矜持地道谢。 有韩小姐跟荆小姐在,方蒋氏她们都放不开,两位小姐目的也达成,便又与冯轻笑谈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等两位小姐消失在门口,方蒋氏跟龚婶几乎同时松口气。 金姨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神色要淡定些。 不过她仍旧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冯轻。 “金姨,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金姨看她那一眼有些奇怪,冯轻以为是方才吃糕点没擦干净嘴。 看来以后她出门得随身带个镜子才是,冯轻边想边摸向嘴角。 “没事,我就是不放心你。”冯轻面上的轻松并不似假的,金姨试探着问:“这韩小姐与荆小姐都非一般小姐,她们生来便是含着金汤匙的,轻轻,你可会觉得这世道太不公平?” 金姨见过许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她们用尽手段想得到本不属于她们的,最后都摔的很惨。 人哪,就得人命。 金姨暗暗感叹。 “人生来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啊。”冯轻理所当然地开口,并不见愤恨,她很平静,嘴角还带着笑,“在这个世道,出生不好的女子,有时候哪怕拼尽全部力气,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用处,最后仍旧是身不由己。”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冯轻也这感叹。 莫说制度森严的这封建社会,就是后世社会,某些时候,女人都会遭到不公平对待。 金姨心疼地拍了拍冯轻的手,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只见冯轻竟又笑起来,她眼睛弯成了月牙,“不过我不羡慕她们,因为我有相公。” 便是高贵如韩小姐跟荆小姐,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而她却有方铮,这是任何地位财富都换不来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金姨怕冯轻心态不稳,毕竟越是跟韩小姐她们相处久,一般女子就越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冯轻反手抓着金姨的手,笑道:“我知道金姨关心我,放心吧,我有相公万事足。” “轻轻,我总算是知晓方铮为何会如此爱重你了。”冯轻的笑容几乎能晃花金姨的眼,她是彻底放心了。 冯轻故作娇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当然是我美貌无双了。” “对,三郎媳妇,我看你最好看。”方蒋氏也听懂了金姨跟冯轻的话,她都觉得自家儿子是运气好,娶了个这么明理的媳妇。 要知道,这世间不公的事太多,想得开的却寥寥无几。 几人喝了茶,吃完了点心,估摸着方铮也差不多游街完了,便下楼。 去结账时,冯轻才听掌柜的说了,账已经被韩小姐结。 正文 第632章 帖子 方铮回来时,远远就看着冯轻站在门口,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种出门在外,总有人在等着的感觉让方铮心跳加快,他按了按胸口,嘴角勾着,人还没走近,便朝自家娘子伸出手来。 冯轻直接冲过去,搂着方铮的腰,深吸了口气。 “今天的相公格外的帅气。”自家男人被那么双眼睛看着,冯轻本来还有些不舒服,方铮那一番表白后,她心中只余下感动了。 笑声在冯轻耳边响起,她耳朵颤了颤,随即又蹭了蹭方铮,而后直起身,牵着他的手,“相公手不暖,快回去喝点热水,娘跟金姨她们正等着你呢。” 方铮想缩回手,他怕冻着娘子。 冯轻反倒抓的更紧,她双手合十,将方铮的手置于自己的两手中间,不停地搓着,直到方铮的手比方才暖和了些,这才换成另一只手。 “为夫不冷。”方铮将人裹在怀里,又想抽出手。 冯轻轻飘飘瞪了他一眼,“相公放心,我的身子壮实的很,冻不着。” 虽已是四月,不过京都的春天气候多变,前一天还艳阳高照,后一天就能冷风习习,方铮今日出门穿的不多,到了午时,气温骤然又降了许多,冯轻回来之后就一直惦记着方铮。 见冯轻脸色红润,方铮也就任由她了。 “三郎媳妇,是不是三郎回来了?”方蒋氏一直注意外头的动静,她等了好一阵,也不见有人进门,方蒋氏有些担心,便往外走。 “娘,相公回来了。”冯轻牵着人进门。 自打得知方铮高中状元,方蒋氏激动的好几天没睡好,等方铮游街了,昨夜又一宿没睡,虽然睡的少,不过方蒋氏精神却很好,也干劲十足,她早早让王嬷嬷跟蒋嫂子出门买了菜,今日打算做些清丰县的吃食,王嬷嬷跟蒋嫂子给她打下手。 如今院子比家里大的多,方蒋氏倒是想自己收拾,不过冯轻跟方铮不允,只让她有空做做饭便成,至于院子里的活计,便留给蒋嫂子,王嬷嬷负责做些吃食。 方蒋氏知晓儿子儿媳孝顺,也就不跟他们争了,只是会隔三差五地做些家乡的味道。 今日龚强跟龚叔龚婶也会过来吃,方蒋氏便多做了几道硬菜。 其中还有冯轻没吃过的酱大骨,是驴骨,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冯轻以前甚至都没有见过驴子,更别提吃了,在清丰县的时候,谁家有驴子也舍不得杀了吃掉,而在京都就奢侈的多,有人是专门养来杀着卖的。 这酱大骨熬煮的时间有些久,不过香味却早早飘出来,冯轻本来对没吃过的食物都抱着一些警惕心的,不过这酱大骨味闻着就香,她不停嗅,时不时站在厨房门口,伸着脑袋朝里看。 自打方蒋氏来了之后,就不允许冯轻再去厨房了。 有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方铮也曾私下跟她说过,家里这些家具装饰都是冯轻做绣品攒下来的银子买的,而且方蒋氏屋里的摆设皆是最上乘的,也是冯轻亲自看了许多家才定下的。 方蒋氏当即感动的恨不得抱着冯轻抹眼泪。 不得不说,婆媳关系是否处的好,儿子丈夫的作用极为重要。 方铮就做的极好。 人多,做饭也快,龚婶是跟着她们一起回来的,龚强则回去接龚叔。 等龚强跟龚叔到时,饭菜也刚好出锅。 方蒋氏招呼几人坐下。 还没拿起筷子,便有人敲门。 龚强去开的门。 等回来时,他神色有异。 冯轻几人的视线落在龚强手里多出来的请帖上。 龚强将请帖递给方铮,解释,“是啥礼部郎中府上的小厮送来的帖子。” 方铮打开请帖,随即扫了一眼,便合上。 冯轻也侧过身看,她本来认这里的字就不全,这位郎中字又龙飞凤舞,冯轻只认得开头跟结尾。 “相公,这是要请你去参宴?”不过冯轻也能猜到帖子大体意思。 方铮点头,嗯了一声。 “那相公去吗?” “不去。” 方铮似乎并不在意帖子的事,他夹了一块酱大骨放在冯轻面前的碗里,叮嘱道:“今日只能吃一块。” 娘子有孕,不宜多吃含酱料的食物。 冯轻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吸了口气,开始啃骨头。 一孕傻三年,冯轻大约也逃不过这么魔咒。 只是一块骨头还没啃完,门口又来了人。 仍旧是龚强出去开的门。 再回来,手上仍旧多了一张帖子。 只是这回是一张秀雅的帖子,上头还有素淡却雅致的花纹,显然宴请的人身份非同一般。 龚强这回脸色比方才更奇怪,他虽然呆在京都一年多了,可跟达官贵人家的奴仆打交道还是从没有过的,这连番见了两人,哪怕龚强再沉稳,不免也有些激动,激动之余更多是担忧。 毕竟这满朝大臣实在太多,也都属不同派系,稍有不慎就会入错阵营,甚至会被人利用。 方铮这段日子风光大胜,是往年科考状元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这是好事,弊端却也不容忽视。 龚强仍旧将帖子递给了方铮,不过却看了冯轻一眼。 “这是丞相夫人下的帖子。” 这倒是稀奇。 冯轻对赵丞相跟赵公子印象都不好,连带的,她对那位不曾听说的赵夫人也没什么好感。 方铮根本没打开,随意放置在一旁。 他是不会放心娘子一人去赴宴的。 这也合冯轻的意。 这种事方蒋氏跟金姨都不好插嘴,见方铮脸色不好,方蒋氏不免就有些担心,“三郎,是不是不好拒?要不你就拿娘——” 她想让方铮拿她做借口,就说她身子不适,当日需要在床前侍疾。 “娘,不是什么要紧事。”方铮打断方蒋氏的话。 他又怎会随意拿方蒋氏的身子做借口。 “娘,你放心吧,相公知道怎么做,之前也有许多人请相公去赴宴,相公都处理的很好。”冯轻也跟着解释。 龚强也附和。 方蒋氏这才放心。 之后的大半天没有人再上门。 方蒋氏悄悄跟金说,儿子太有出息原来也是有烦扰的。 金姨又劝了方蒋氏一通,方蒋氏也就慢慢想通了,“这些事我也不再记挂了,我家三郎一直是个有本事的,他能解决的。” 正文 第633章 唠叨 转眼就到了鹿鸣宴这日。 骑马游街的时候方铮已经出尽了风头,作为今年状元,今日想必仍旧受人瞩目。 今日方铮穿的是深蓝锦袍,是冯轻早早做好的。 方铮本就是长身玉立的人,他皮肤又白,能驾驭任何颜色的衣裳,以往多穿白色竹青色,看着书生气浓些,昨日那艳丽大红则让他的俊美多了些许艳色,而这艳色却又与女子的艳丽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绝艳风华。 冯轻昨日就琢磨着要将身着红衣的方铮画下来,可她担心自己画不出方铮清隽的分毫,迟迟不敢下笔。 今日鹿鸣宴上俱是朝臣跟靠近进士的学子,方铮若是再着红衣便显得有些招摇。 没想到这锦缎长袍穿在方铮身上竟也有一种世家子弟身上才会流露出的富贵风流,冯轻看呆了眼,都忘了自己正在替方铮整理衣襟。 直到方铮低头,在她唇角轻吻了一下,她才回过神,冯轻舔了舔嘴角,这回倒是没有脸红,“都怪相公长得太合我胃口。” 方铮双手扶着冯轻的腰,低头,眸子里溢出笑,“娘子可要好好看看为夫。” 冯轻抬头,从善如流地认真打量起自家相公来。 明明是日日见到,却总也看不厌,且每每看着还总会失神,不得不说,方铮的气质跟容貌实在是太过匹配。 冯轻的视线太过直白,方铮眼中酝出风暴,他低头,刚要攫住眼前红唇。 外头便传来方蒋氏的说话声。 “三郎,饭菜都快冷了,快带你媳妇出来吃饭,可别让她饿着。”自打得知冯轻一顿不宜吃多,每日得多吃几顿,方蒋氏就按点给冯轻做饭。 暧昧气氛瞬间被打破,冯轻垫着脚,又亲了亲方铮的唇角,不待他回应,便拉着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相公,今日这宴会重要,你可别迟了。” 据说往年皇上也偶尔会去鹿鸣宴,学子们年年盼望着,就想在皇上面前留个印象。 冯轻可不愿方铮在皇上心里留下一个骄傲自满的印象。 方铮无奈,只好跟上自家娘子的脚步。 “我听说那啥宴上要喝酒,你多吃些饭垫垫肚子,可别喝醉了。”饭桌上,粥已经盛好了,方蒋氏又将两碗鸡蛋羹分别端到方铮跟冯轻面前。 “娘放心,儿子提前吃了解酒药。”方铮回道。 今日宴会虽是为今年新晋进士办的,不过参宴的都是朝廷命官,且不说官衔都比他们高,在朝中根基更是目前的方铮无法比的,方铮要在朝中立足,自不会早早就得罪他们,敬酒是必然的。 方铮今日不会喝的少。 “那等宴会结束,便让你强子哥去接你。”方蒋氏又说。 方铮没拒绝,他喝醉虽不会有过多丑态,可总不如平常稳重。 “听娘的。” 方铮自己倒是不紧不慢,他先试了试冯轻面前的碗,觉得温度正好,这才又将碗重新放在冯轻面前。 冯轻自然接过,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粥。 等冯轻放下勺子,方铮这才喝了自己碗里的粥,又将冯轻剩下的小半碗也喝了,鸡蛋羹便没有再吃。 而是吃了一小块酱饼。 “相公,我送你。”冯轻擦了嘴角,她拉着方铮的手,准备起身。 “娘子再吃些鸡蛋羹。”这几日冯轻胃口不如前段日子,方铮哄劝着,而后端着碗,舀了一勺,递到冯轻嘴边,“为夫要三四个时辰才能回来,娘子再吃些,为夫才放心的下。” 这鸡蛋羹是王嬷嬷做的,滑嫩鲜香,却没有鸡蛋的腥味,冯轻被喂着吃了一整碗。 “相公,你快一些,莫迟了。”冯轻怕多说话更耽搁方铮的时间,她再次拉着方铮。 临走之前,方铮还没往提醒王嬷嬷,“等一个时辰后再让娘子吃些。” 王嬷嬷恭敬地应声。 等小两口离开,方蒋氏这才跟金姨笑“我看着三郎长了二十多年,这两年才知道这孩子还有如此啰嗦的时候。” 对冯轻的事,方铮事无巨细地记在心里。 最高兴的莫过于金姨,“他们两人都将对方搁在心里,这事好事,咱们当娘的可不就想着他们能相互招呼?” “可不是。”因着冯轻实在太孝顺,儿子这般疼媳妇,方蒋氏也生不出丝毫嫉妒来。 毕竟她儿子这条命都是三儿媳救的。 院门口,冯轻依依不舍地攥着方铮的手,叮嘱道“虽然相公吃了解酒药,不过还是不能喝的太多,你身子要紧。” 知晓冯轻面皮薄,哪怕再想亲吻娘子,方铮也忍了下来,他低头,额头碰了碰冯轻,而后抖了抖袖子,“为夫已经藏好了帕子。” 这还是冯轻突然想到的,她让方铮在袖中藏了几方吸水的帕子,若是敬酒的人太多,便让方铮偷偷将酒倒进袖口的帕子里。 方铮今日穿的衣裳颜色深,哪怕被酒浸湿,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 “为夫都听娘子的。”不管冯轻的想法多天马行空,方铮都没拒绝。 “娘子先回去,关上门,若是有人送帖子,只管收着便好,待为夫回来再处理。” 冯轻点头。 方铮又催着冯轻回去,看着她关好了门,这才离开。 等方铮身影快要消失在巷口,冯轻又重新开了门,她伸着头朝外看。 哎,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关系,冯轻总忍不住想黏着相公,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呆在相公身边,看着相公背影又总忍不住眼睛泛酸。 方铮在这时回了头,他站在原地,哪怕离得远,看不到表情,冯轻仍旧能猜到方铮此时应当是眼里带着心疼,嘴角却是抿着的。 她朝方铮挥了挥手,而后缩了回去。 方铮又在原地站了须臾,这才抬脚离开。 鹿鸣宴是在礼部院子里举办的,离他们的宅子不算远,走过去不用半个时辰,方铮便没有租马车。 没有冯轻在,方铮神色恢复冷淡,哪怕他的出现再次在街上引起不小的轰动,沿街的百姓看着他窃窃私语,他仍旧不改神色。 家里,没有方铮在,冯轻浑身的力气好似瞬间泄去,她没精打采地靠在金姨身侧,掰着收拾头数,“金姨,相公出去已经有三分钟了。” 正文 第634章 名声 金姨不知道冯轻口中的‘分钟’是何意,却不妨碍她明白冯轻的意思,她笑着拍了拍冯轻的手背,“三郎是有要事,这鹿鸣宴推脱不得,过不了几个时辰他就会回来的。” 冯轻勉强笑道“我知道,就是想相公。” 随着时间流逝,她与方铮的感情不减反增,冯轻能清楚的意识到她对方铮越来越依赖。 “三郎若是知晓你因他这般难过,定是不放心。”金姨拉着她起身,“走,跟我一起去做绣品。” 冯轻跟着金姨起身。 当她拿起针线,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些。 给韩小姐做的留仙裙快要收尾。 因着云锦实在珍贵,冯轻十二万分小心,做的便慢了些,她又不想辜负这么好的料子,下针比以往更加用心。 已经好几天了,每每看到这裙子,金姨都忍不住感叹。 天赋实在是让人羡慕的存在。 哪怕她比冯轻多活了二十多年,也做不出如此流光熠熠的裙子。 “轻轻,你这般手艺,若是让宫里的娘娘知晓,怕是要招你入宫。”惊艳之余,金姨还担心宫里那些贵人会争相请冯轻做衣裳。 跟方铮想的一样,金姨也不愿冯轻跟宫里的那些贵人有牵扯,她们都不是省油的灯,稍有不慎,便会得罪一群人。 那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冯轻绝不是她们的对手。 此事冯轻跟方铮商量过,她倒是不怎么担心,“金姨放心,有相公在,相公已经是翰林院编撰了,我也是官夫人,若是我不愿,她们也不能过分为难我。” “三郎心里有成算便好。”金姨也舍不得冯轻这高超的技艺埋没,若是可能,她更希望冯轻成为刺绣大家,以后她的绣品只会成为人人追捧的存在。 金姨如此想着,也跟冯轻说了。 冯轻本也没想着要一辈子靠做绣品赚银子,她喜爱刺绣,以后更想如曾今一般,只钻研绣技,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绣品,至于名声,她倒是不怎么在意。 “这名声很重要,你有头衔,旁人才不敢轻视你。”金姨却强调。 如今的冯轻在旁人眼中只是个绣娘,若是冯轻挣得了名声,受到京都,乃至整个大业百姓的追捧,那些宫里的贵人便不敢轻易得罪冯轻。 “金姨,我尽量做好自己的事,若是有名声,我也不会拒绝。”冯轻算是接受了金姨的说法。 “你能如此想便好。” 之后的两个多时辰里,冯轻绣了半个时辰便被方蒋氏催着起来走走,吃些东西,再喝点水。 休息盏茶功夫后,再继续绣。 注意力都放在裙子上,冯轻倒是不怎么念叨着方铮了。 冯轻做裙子,金姨就在一旁绣帕子,方蒋氏则琢磨些吃的,其余的活都给王嬷嬷跟蒋嫂子做。 几个妇人在院子里各做各的事,异常和谐。 而此刻的礼部,众学子正脸色通红地看着坐在案首的人。 此人一身明黄衣袍,头戴冕冠,通身威严,不过此刻他却面带笑意,声音也沉如洪钟,“诸位皆是朕的门生,以后要为大业百姓谋福祉,朕亦不会亏待你们的。” 学子们没想到皇上竟真的驾临,还如此勉励他们,此刻这些还未入官场的学子们心中借涌出一股豪情,他们定要报效大业,为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满意地看着下方热血沸腾的学子们,而后视线略过方铮。 相较于其他学子的激动,场中唯有方铮跟赵公子稳重淡定,方铮倒也没有太过特立独行,他随着那些学子们一齐开口,要为大业奉献一生。 只是他眼神仍旧是清明的,随着皇上一口饮了杯中的酒,方铮也仰头,一饮而尽。 不骄不躁,没有自视过高,却也没有不合群,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皇上心里对方铮又多了两分肯定。 不过这离信任还差得远。 他是帝王,满朝大臣,能得他信任的不过只有那么一两个,且那两位都年长,以无精力再帮他肃清朝堂。 是以,他才如此着急。 只愿这方铮不辜负他的期待。 方铮并未直视圣颜,姿态却足够恭敬。 皇上暗暗点头,而后起身,在一众恭送声中离开。 等皇上的身影消失,这些学子们才松口气,他们固然是想在这鹿鸣宴上见到皇上,不过若皇上一直不离开,他们也放不开,必是食不知味的。 皇上显然更知晓这点。 气氛果然轻松许多,那些相熟的官员开始相互敬酒,也有学子想结交那些官员,端着酒杯试探着往他们案前去。 方铮放下杯子,便听到耳边一声冷哼。 赵公子又自斟了一杯,再一口喝完,之后第三杯才转向方铮,他语气有些冷,表情也好不到哪里,“本公子还未祝贺方公子。” 方铮面色冷淡,“赵公子喝醉了。” “嗤——”赵公子斜着眼看方铮,动作太大,杯中的酒洒落些在手背上,他不耐烦地皱眉,“怎么?考上了状元便不将我等看在眼里了?” 这声音不大不小,离的远的没听见,附近几位学子却听了清楚。 他们悄悄打量方铮跟赵公子。 这两人他们一个都招惹不起,自然不敢在这时候插嘴。 方铮并没将赵公子的怒火放在眼里,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酒气加上怒气,赵公子顿时失了理智,他将杯子往案上重重一放。 刚要开口,却有一个小厮过来,他靠在赵公子耳侧,低声说了几句。 赵公子脸色更难看了,顺着小厮的视线,他看向他爹。 “方铮,咱们走着瞧。”他爹已经警告他了,赵公子自然不敢闹这鹿鸣宴,只是心里仍旧气不过,他冷声说。 方铮充耳不闻,低头看着空酒杯。 正如娘子说的,对敌人最大的反击便是无视他。 赵公子胸口一鼓一鼓的,差点又忍不住了,小厮连忙跪在他身侧,又低声劝了几句。 深吸几口气,赵公子这才压下怒火,只是心里对方铮的恨意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让方铮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哪怕没抬眼看,方铮也知晓赵公子此刻面上的狠厉,他心思已经转了好几圈。 正文 第635章 火坑呆着 方铮自然无法凭一己之力撼动赵丞相的根基,不过他背后有整个大业的主子,方铮自然有底气。 方铮的无视让赵公子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更气了,却又不敢再闹,只能一杯杯喝酒。 周围学子本来有心结交丞相家公子,可赵公子的脸色实在骇人,他们踌躇着不敢上前。 担心赵公子会迁怒,这些学子也不敢凑到方铮跟前。 方铮乐得清静。 事实上,这满堂朝臣,他也就能看得上那么一两个,而这一两个还不在此处。 哗啦—— 耳边连接脆响。 赵公子喝多了,他心口的怒火被酒催的更盛,再无清醒,赵公子猛地起,一把掀开眼前的案桌,走到方铮面前,指着方铮。 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赵丞相已经吩咐厮将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赵丞相对儿子很失望。 在方铮没出现之前,他儿子是京都人人交口称赞的翩翩佳公子,而方铮的出现打破的京都公子圈的平衡。 赵公子心态失衡,这也是人之常,只是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未平静,赵丞相对儿子越发失望。 闹事的人虽离开,可毕竟份非比寻常,留下来的官员见赵丞相脸色不好,也纷纷噤声,宴会很快散去。 临散之前,赵丞相来亲自端着酒杯来到方铮面前。 “丞相大人,方某无碍,赵公子乃中人,本该我像丞相赔罪才是。”若是让堂堂丞相来给自己赔罪,无论缘由为何,方铮都会被安上眼高于顶,不重长官的罪名。 方铮这么快开口,堵住了赵丞相要的话,态度也足够谦逊,让旁人找不出任何错处来。 话落,方铮饮尽杯中的酒。 “犬子若是有方公子三分聪慧,本相也就心满意足了。”赵丞相皮笑不笑地。 “丞相大人谬赞,方某惭愧。”论打太极,方铮也是个中高手。 在辈头上都占不了便宜,赵丞相心下自然不悦,不过姜到底还是老的辣,赵丞相面上非但看不出对方铮的任何挑剔,反倒是满嘴赞赏。 周围官员纷纷在心里感叹赵丞相的心。 跟老狐狸来回过了十多招,赵丞相这才转,朝其他人拱手,而后告辞离开。 丞相离开,宴会很快散了。 众人相继离开,等方铮走时,那些学子们才敢心翼翼地跟方铮打招呼。 方铮也跟他们一一寒暄几句。 出了礼部大门,远远看到龚强等在不远处。 “三郎,你还能不能走?”虽然提前吃了解酒药,龚强离的近时,仍旧能闻到方铮上还未散去的酒味。 方铮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他摇摇头,微微晃了晃子,龚强连忙扶着他的胳膊,“咱先去茶馆歇歇,等你酒气散了些再回去。” 昨还意气奋发的状元,今便在街上醉酒失态,百姓定然议论纷纷,这对方铮名声实在有碍。 方铮点头,“有劳强子哥了。” “啥呢。”龚强提醒方铮,“心门槛。” 两人去了不远处的茶馆,龚强点了一壶茶,而后将方铮扶着坐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要不要给你去买些解酒的药?” 方铮连喝了两杯茶水,而后吐出一口气,再抬头看龚强。 龚强惊的手中的茶壶差点掉落,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脸咋又好了?” 方才那模样跟之前喝醉时并无差别,龚强竟没有丝毫怀疑。 “强子哥放心,我没醉。”方铮掏出袖中沾了酒渍的帕子,放在一旁。 这是娘子给他绣的,他舍不得扔。 龚强低头闻了闻,果然一股浓郁的酒味。 他傻眼了,看着方铮,一脸呆滞,“竟,竟还能这样?” 既然参宴,如今的他还没有拒绝的权利,以他酒量,必然会喝醉,方铮自然不愿让旁人看到他的醉态,是以,这才没有拒绝冯轻的提议。 “这是娘子教我的。”想到家里等着的人,方铮便忍不住笑。 “三弟妹可真是脑子灵活。”龚强不吝啬地赞道:“跟三郎可真是生一对。” 只要提及冯轻,方铮整个人都柔软下来,他点点头,“我也这般觉得。” 又喝了一杯茶,彻底清醒,方铮这才提及旁的事。 “强子哥,如今我考中状元,叔跟婶都来了,你何时上李家提亲?”这事方铮是替冯轻跟方蒋氏问的。 自打他们一家搬来这宅子,冯轻就没再见过李姑娘,龚强定然也不会冒然约人见面,同为女子,冯轻知晓,若龚强一直没有表示,李姑娘心里定然不安。 跟李姑娘相处这么些子,冯轻觉得她跟龚强真的配。 “我正琢磨着让娘选个好子。”龚强难得有些脸。 感是能培养的,龚强对李姑娘也越来越上心,他也想早些娶亲了。 “那便早去请冰人上门提亲,娘先前了,今年吉都在上半年了,若是不趁着上半年完婚,怕是要等到年底。” “那我今回去便跟爹娘提。” 至于冰人,钱已经打听过了,寻了可靠的人。 那冰人一听是当今状元的兄弟,哪里还有不愿的? 此事便定下了。 方铮急着回去见娘子,他收起旁边的湿帕子,重新放入袖口。 龚强知晓方铮此时是清醒的,也没拒绝。 两人往回走时,冯轻已经来往门口好几回了,她就想方铮回来时第一眼能看到她。 反正冯轻每也该多走走,方蒋氏跟金姨嘱咐她心些,也便任她来回去看了。 等冯轻转悠到第四回时,方铮跟龚强的影才出现在巷口。 她用力朝方铮挥手,本想奔过去,想到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便按捺下激动,一步步走过去。 不管多少回,冯轻总这般真挚,让方铮嘴角也跟着飞扬。 方铮加快脚步,迎上冯轻,“娘子别急。” 冯轻拉着方铮往回走,一边还不忘招呼龚强。 等回到院子,门一关,便凑到方铮的颈间,仔细闻了闻,“我听许多考生考完后彻底放松,便想着放纵一下,相公这么久没回来,干什么去了?” 揉了揉自家娘子的脑袋,方铮解释,“为夫与强子哥去茶馆。” 趁着龚强跟方蒋氏话的时候,低声解释,“强子哥应当近便会去李家提亲。” 冯轻眼睛亮了,她偷偷看向龚强,“看来强子哥也有些着急了。” 方铮扶着冯轻的腰,免得她动作太大,子不稳,他点头,“等强子哥的亲事定下来,为夫便带娘跟娘子去白马寺,可好?” 冯轻一直是不信鬼神的,不过自打腹中有了孩子,她就总想着求个心安。 重重点头,“到时正好可以去白马寺为强子哥他们合一下八字。” “那我们便与强子哥商量一下。” 一般百姓人家成亲,多是找个算命的合一下八字便成,也有为表重视,专门去寺里请人合八字。 龚强跟方蒋氏及金姨寒暄完,便离开。 “三郎,把这解酒汤喝了。”这解酒汤是一早煮好的,一直温着,此时喝着正好。 “相公,在宴会上没人为难你吧?”枪打出头鸟,方铮在京都风头一时无两,冯轻怕方铮被人针对。 “并无。”方铮放下碗,抽出袖中的帕子,自己舀水洗干净,“为夫都能应付得过来,娘子放心。” 冯轻托着下巴,坐在方铮侧,她望着方铮背影,问:“那宴会上可有人跟你推销自家女儿?” 推销? 方铮失笑,“如今京都怕是无人不知为夫对娘子的深,那些姐们又怎愿意跳为夫这火坑?” 且不方铮前程不明,就是只论感,她们也不愿自己嫁一个心里有饶夫君。 冯轻顿时不高兴了,她从方铮后扑过去,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语气不忿,“若是她们就愿意跳相公这火坑,相公是不是高心很?” 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冯轻却仍旧勾着方铮的脖子不放松,非要他出让自己满意的回答来。 方铮放下帕子,双手托着冯轻,笑道:“为夫这火坑里只愿有娘子一人。” 冯轻顿时高兴了,她捧着方铮的脸,啪嗒一口。 能让冯轻高兴起来很简单,越是这般,方铮越是珍惜,他心起,而后转过,干脆抱起娘子,鼻尖对着鼻尖,“娘子可要好好在为夫这坑里呆着。” 冯轻皱皱鼻子,故意做出嫌弃的表来,“快些放我下来,别熏着我。” 提前吃了解酒药,又喝了解酒汤,方铮上的味道并不难闻。 只是在院子里这么被抱着,冯轻有些不好意思,尽管两人独处时,方蒋氏几人都悄悄躲开了。 蹭了蹭娘子的额头,方铮放下人,“娘子还未答应为夫。” 大约酒终究还是有些影响方铮的,他难得固执。 这样的方铮就有些可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继续在你这坑里呆着了。”冯轻搂着方铮的腰,动作亲昵,话的却勉强。 方铮好看的眉头皱了皱,显然不满意冯轻的回答。 “为夫真想用跟绳子将娘子时时绑在侧,不离开寸许。”方铮很认真地回道。 哪怕尽量收敛了对冯轻的占有,某些时候,他还是两年前的那个方铮。 正文 第637章 吃醋 只要能跟方铮一起,出去跟不出去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冯轻倒是想看看这古代的寺庙。 今他们不好抢了龚强的风头,冯轻跟方铮穿的都素净,冯轻只涂了方铮给她制的口脂,即便这样,两人往门口一站,如神仙眷侣般,美的让人晃神。 哪怕见着,王嬷嬷跟蒋嫂子仍旧看呆了眼。 不蒋嫂子,就是见多了世家姐夫饶王嬷嬷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心跳一瞬间停止,复又跳动的更剧烈。 冯轻不是长得那种倾国倾城的美,她的容貌不含任何攻击,如水一般,是柔和的,让人心软的相貌。 被王嬷嬷拽了一下,蒋嫂子回神,她感叹,“夫人,你长得真好看,跟上那神仙妃子似的。” 蒋嫂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只能用自己贫乏的语句来描绘冯轻的容貌。 冯轻被盯得有些羞赧,她往方铮后头藏半个子。 方铮神色却冷了下来。 他反手抓着冯轻,将人往院门口带,清淡的话音却留在空中,“娘子午后回来时想吃王嬷嬷做的蛋黄酥,王嬷嬷莫忘了。” 王嬷嬷恭敬地应声,“是。” 来也是奇怪,方铮平里看着并不威严,也没有冷着脸,他温和有礼,视线中只要有冯轻,就总会柔软下来。 这样的方铮却让王嬷嬷打从心底惧怕。 “我咋觉得又冷了呢?”等方铮跟冯轻离开,蒋嫂子才缩了缩脖子,有些奇怪地跟王嬷嬷。 王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你可长点心吧。” 蒋嫂子一头雾水,“咋啦?” “你怎么能夫人是神仙妃子?”以后还是要一起干活的,王嬷嬷可不愿蒋嫂子连累自己,她不得不提醒道。 蒋嫂子还是不明白,她没经历过大户人家后院那些弯弯绕绕,也没见过方铮这样的人,想的不深。 “为啥不能?”蒋嫂子还是一头雾水,“咱夫人就是神仙妃子的相貌啊?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那神仙妃子是什么人?”王嬷嬷觉得暗示已经没啥用,干脆直,“神仙妃子那是在上的,夫人是神仙也就罢了,你干啥要夫人是妃子?你把公子置于何地?” 王嬷嬷气的不行,口音都不自觉被蒋嫂子带偏了。 公子是多在意夫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蒋嫂子竟然虎的夸夫人是神仙妃子,夫人是神仙妃子,公子还是凡人,那岂不是要将公子跟夫人分开? 以公子对夫饶独占,听了蒋嫂子的话,没有将她发卖出去已经是公子的宅心仁厚了。 “你得对!”蒋嫂子搓搓胳膊,她后知后觉地开口,“怪不得我瞧着公子的脸色不对,我不该这么的,等公子回来,我得给他磕头告罪。” 蒋嫂子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不过她却是心怀坦的人,错就是错了,错了要道歉的。 哪怕没有再别家做过工,蒋嫂子也知晓她能被方铮买下是大的运气,在方家做事,活轻松,吃的也好,每月月前还不少,且方公子方夫人都是和善人,从没有对替冷过脸。 这是旁人做梦都求不到的好事。 “你是该告罪。”王嬷嬷没好气地、 不得不方铮会看人,买了两个人各有特色,却意外的和谐。 此刻冯轻被带着出了院子,方蒋氏跟金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方蒋氏也想见见李姑娘,恨不得长双翅膀,直接飞到白马寺去。 人多,方铮租了马车。 马车已经到了宅子门口。 方铮先扶着方蒋氏跟金姨上了马车,冯轻正抬着胳膊等方铮也扶着她上去,孰料,只见方铮脸色深沉,眼里竟带着少见的委屈。 他抓着冯轻的胳膊,却没有打算此刻便将人扶上马车。 “怎么了?” “娘子是神仙妃子。”要么无意的话最伤人呢,方铮此刻心里酸的跟喝了醋似的,“那为夫是什么?” 没想到方铮竟在纠结这个,冯轻想笑,怕伤了方铮的心,便竭力忍住,她拍着自己的腹部,很认真地:“相公是我孩子的爹!” “娘子轻些,别伤着自己。”方铮将冯轻的手拿开,握在自己手里。 不得不,冯轻一句话就戳中了方铮的心。 他视线落在冯轻微微隆起的腹部。 今暖,冯轻穿的少些,腹部便隐隐可见。 这是方铮第二回觉得孩子有用处。 “娘子要记着今的话。”方铮面上顿时转晴,他仍旧不放心地提醒。 若不是在门口,旁边还有一个车夫,冯轻定要捧着自家相公的脸好好啃一番。 她家相公怎么这么招人稀罕! 冯轻只好忍着心里悸动,回,抱着方铮的腰,在他耳边:“我不是什么神仙妃子,我只是相公的娘子。” 嘴角勾起,狭长的眸子微微挑着,他捏了捏冯轻的手指,将人扶着上了马车,“娘子上去坐好,金姨拿了靠背垫,娘子放在腰上,别颠着自己。” 冯轻应了。 马车里坐三个妇人,方铮便坐在车夫旁边。 车夫手抖动了一下,这位可是状元,没想到状元也跟他一起坐在马车前。 若是冯轻见了,定要用一句‘接地气’来形容方铮了。 “三郎媳妇,咋这么久才上来?”方蒋氏让冯轻坐在她跟金姨中间,她方才依稀听到方铮跟冯轻话了,不过两人声音,方蒋氏没听清楚。 “相公方才有话跟我。”冯轻闷笑。 沉稳的方铮,聪明的方铮,幼稚的方铮,甚至狠辣的方铮,每一面都让冯轻想细细珍藏着,舍不得跟人分享,哪怕是方蒋氏。 三儿子跟三儿媳黏糊也不是一两了,方蒋氏不是很要面子的人,儿子跟儿媳能好好的,便是黏糊些又有什么? 方蒋氏知晓儿子整跟儿媳都有不完的话,哪怕两个人就这么呆着,旁人也插不进去,她也没在意,注意力都在即将见到的李姑娘上。 “三郎媳妇,你那姑娘会不会嫌弃娘给她准备的见面礼?”方蒋氏拿出一个银镯子,这银镯子与冯轻给她买的有些相似,细节却不同,这是方蒋氏跟金姨昨特意上街买的。 正文 第638章 助攻 白马寺在京都朝南三十里处,方铮担心马车跑的太快会颠着娘子,遂让车夫放慢了速度,车子慢慢悠悠地走,用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 马车里事先放了软垫,还放了茶水跟点心,又有方蒋氏跟冯轻陪她话,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这白马寺是京都除了镇国寺之外香火最旺盛的寺院,跟后世添加了许多现代元素的寺庙相较,这白马寺古朴厚重的多。 除了特殊子寺院会封院外,其他子里,百姓都可以过来烧香拜佛。 今是个好子,一大早的,来寺院的百姓已经陆陆续续到了,白马寺位于青峰山山顶,青峰山不算高,不过这么往上爬也需要大半个时辰的。 为表诚心,多数来白马寺的香客都靠两条腿往上走,也有不愿抛头露面的姐坐着软轿上去。 下了马车后,方铮牵着冯轻来到山脚下。 龚强跟龚婶他们已经在山脚等着了,如今他们住的宅子靠北,铺子在南,两家人一合计,约定在青峰山下见。 不光龚强,龚叔龚婶也都换上了洗衣裳,龚婶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就连龚叔都直了腰背,看起来精神多了。 见着方蒋氏一行人,龚婶松了口气。 她没见过啥世面,这里跟村里不一样,龚婶生怕自己哪里有不周到的地方,让李姑娘的爹娘不满意,拒了这门亲事。 寒暄之后,一行人往山上走。 冯轻正要跟上去,方铮却悄悄拉着她。 “怎么了,相公?”冯轻奇怪地问。 方铮走到冯轻面前,半蹲着,对冯轻:“娘子上来,为夫背你。” 上山不比走平地,更累,也危险些。 “不用。”冯轻上前,抱着方铮的胳膊,“正好我坐马车久,想走走,相公你陪我。” 方铮先替冯轻把了脉,确定没事,才:“那先走走。” 方铮又与方蒋氏跟龚婶她们了一声,让她们先上去。 方蒋氏与龚婶都是常年劳作的,爬这区区青峰山不值一提,且见面这事主要是双方长辈跟要定亲的两个辈见面,方铮跟冯轻去与不去都成。 两人走的慢,很快跟方蒋氏他们拉开了距离。 跟方铮独处,冯轻心越发好了,长袖遮掩,她勾着方铮的手指,两人并肩朝上走。 旁边也有许多来来回回的香客经过,他们会悄悄打量实在耀眼的方铮跟冯轻,不过眼中却没有恶意。 来上香的多是妇人,也有陪着媳妇来的。 方铮跟冯轻走在一处并不显突兀。 “相公,你这里的高僧会不会看出我来历不同?”走了一段路,冯轻略微气喘,她干脆停下脚步,靠近方铮,声问。 许多电视里都有这样的节,高僧一眼就看出这些死而复生着来历不同,冯轻也有些好奇。 这话却吓着方铮了,往常淡定沉稳的人此刻握着冯轻的手一紧,脚步也停了下来,“娘子,我们下山。” 他不能让娘子有万一。 “相公,我开玩笑的,我们就这么下山,娘她们会担心的。”她心疼地靠在方铮前,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不见那些僧人,再了,那些僧人肯定看不出我的来历,相公你别紧张。” 冯轻的话到底让方铮心里落下了影,他站着不动,执意要带冯轻下山,“山下不远有个集市,有针线铺子,娘子不去看看?” 冯轻还真有些心动,不用两她就能绣好韩姐的裙子,之后她会接着替夏姐做衣裙,家里的针线不多,她也需要多些颜色的绣线。 “还是等下山再去吧。”想了想,冯轻摇头,她想先见一见李姑娘,今也算是相亲,若是有个熟悉的人在,想必李姑娘会放松些。 “相公,真的不会有事的。”冯轻干脆抱着方铮的胳膊,晃了晃,撒道:“相公这么厉害,谁也带不走我,再了,若是有高僧能出我的来历,那他就真是高人,若是以后我真营—” 万一,相公也可以找高僧求救。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冯轻的嘴已经被方铮捂住,方铮打断自家娘子的话,“没有万一。” “好,好,没有万一。”冯轻闷声点头。 不过冯轻的话还真提醒了方铮,原本他打算哄着娘子下山的,转念一想后,去一趟也无不可。 正如娘子的,若是那些僧人真有本事,也不失是个保障。 打定主意后,方铮重新牵着冯轻的手,往山上去。 两人走的仍旧不快。 走到一半时,方铮到底还是背着冯轻走了一程,快到寺庙门口了,才将冯轻放下来。 两人出色的相貌本就惹人注目,方铮这一出更是出其不意,除了年轻妇人都羡慕冯轻外,许多上了年纪的还是觉得两人这一出有伤风化,不过她们也只敢在心里念着,到底不敢出口。 能察觉到各种视线,冯轻却不在意,方铮被人指点又不影响她心,更不会让她少吃一口饭,少喝一口水。 到了寺庙门口,冯轻才意思意思地走了几步。 从方铮背上下来,冯轻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些子她吃得好睡得好,冯轻估摸着自己该有一百斤,背着她上山,定是极累的,可方铮只是呼吸急促了些,额头上冒出些细汗,脸色却如常。 “相公累吧?”中间冯轻想下来自己走,方铮没同意。 “为夫不累。”自打跟冯轻两人确定了心意,方铮刻意注意体,他甚至打算等在京都安定下来后便请了武师傅,练些拳脚功夫,既能强健体,也能保护娘子。 到了佛门净地,两人便没有再牵着手,不过冯轻仍旧紧靠着方铮侧走。 按照龚强跟李家饶约定,两人去了白马寺里一处湖边的廊道里,廊道尽头有一处凉亭,这里偏僻,他们来的又早,周围并无其他香客。 虽是相亲,不过两人况特殊,两家长辈并未避开两个年轻人,龚强跟李姑娘面对面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坐在李姑娘侧,而龚婶跟方蒋氏,及金姨坐在龚强两侧。 双方面上都带着笑,看起来谈的不错。 龚叔跟李秀才却没在,想必是去别处话了。 “三郎,三郎媳妇,你们可算来了。”李姑娘先看着冯轻,她起,朝冯轻招手,顺着李姑娘的视线,方蒋氏侧头,看到方铮跟冯轻,她招呼。 “娘子,你去找娘,为夫去去便来。” 虽然他与龚强是兄弟,不过这种时候方铮还是不适合留在此处。 他打算找李秀才。 龚叔木讷,怕是会应付不过来今的状况。 方才在山下时龚叔龚婶都紧张,尤其是龚叔,比之前更加沉默了。 “那相公你去吧,心些。”冯轻依依不舍地拉着方铮的手,她知晓方铮要去做甚,冯轻用力握了一下方铮的手,这才放开。 方铮愉悦地勾着唇,娘子这般舍不得他,方铮心甚好。 “好。” 看着冯轻走到方蒋氏边,跟李夫人及李姑娘打了招呼,方铮远远点零头,这才离开。 “三郎咋不一起过来?”在村里没那么多讲究,方蒋氏一时没想那么多,她奇怪地问。 “相公一会儿就来。” 李夫人看到冯轻的那一瞬间,失神片刻,她没想到龚强的兄弟考中状元,竟然连兄弟媳妇都长得这般不似真人。 她女儿若是有这样的妯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李夫人看向女儿,见李姑娘正温柔含笑地跟冯轻话,语气熟稔,显然认识许久了。 李夫人这才略微放心。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福。 好在他们两家也没有住在一处,也生不出什么矛盾。 在刚得知龚强份时,李家两人自然不愿将女儿嫁给他,哪怕龚强有个厉害的兄弟,可女儿是他们心头,他们不愿女儿离开边太远,也舍不得女儿嫁过去受苦。 可架不住女儿自己喜欢,龚强不知道李姑娘曾跪在她爹娘面前哭求了许久,李秀才夫妇这才勉强同意的。 有冯轻在,气氛松快许多,李夫饶脸色也好了不少。 “夫人放心,强子哥不会亏待李姑娘的。”冯轻当然要为两个年轻话,“强子哥有本事,他早早就出去做工,赚的银子自己也不花用,都给长辈了,若是他要娶妻,以后赚的钱肯定都会交到李姑娘手上。” 冯轻经历的不多,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爹娘嫁女儿在意的是什么,不过若是真的心疼女儿的,肯定更在意女儿在婆家过的好不好。 “是吧,婶子?”这话是问龚婶的。 “这是当然,我跟他爹都有手有脚的,不用他养活,他们过好自己的子就成,亲家母,你放心,你家姑娘嫁到我家,虽然我不能会对她跟亲女儿似的,不过绝对是半个女儿。” 龚婶这句是实话,别看后世那些婆婆动不动就跟亲家保证会对儿媳跟女儿一样,可不是亲的,又怎会真的跟亲女儿一样? 李夫人显然是个聪明人,龚婶的话让她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她这才松了口,“那我家这不懂事的姑娘就交给亲家了。” 正文 第639章 定了 这边李夫人松口了,另一头李秀才要难缠些。 相较于李夫人作为母亲,更多希望女儿以后在婆家过得好,李秀才更在意龚强的前途,可龚强字不识几个,最多也只能做个铺子掌柜的,李秀才自己能考上秀才,知晓他们这些人家,只有读书才能有机会出头。 李秀才固然希望女儿幸福,可若是女婿能更上一层楼,那便更好了。 论口才,龚叔不是李秀才的对手,论心思,龚婶不是不及李秀才,就在龚叔垂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时,方铮走了过来,他喊了一声,“叔。” 龚叔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他招呼方铮,“三郎,你来啦,快过来见见李,李老爷。” 他本想秦家,可李秀才的脸色实在不上多好,龚叔只好改口。 原本李秀才想着哪怕最后应了这门亲事,也得给龚家一个下马威,这样女儿嫁过去,他们也不敢随意欺辱。 可架子才端起来没多久,方铮便出现了。 若龚叔面对李秀才时是灰头土脸,那李秀才在看到方铮时气势便顿时矮了三节。 冰人上门提亲时已经提了方铮的事,这也是李秀才愿意过来一见的原因,本以为方铮是晚辈,状元又如何? 当方铮出现的这一刻,李秀才整个人无地自容。 “见过李老爷。”方铮虽然面上淡淡的,不过礼数却周全。 李秀才哪里还有面对龚叔时的强势,他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久,久仰方公子大名。” 京都很大,也有许多生存圈子,在李家附近,李老爷算得上学问好,可站在方铮面前,那就不够看的,气势不足也是理所当然。 “叔,你与李老爷谈的如何?”方铮注意力没有过多放在李秀才上,他温声问龚叔。 龚叔有些激动,他不怪李秀才,毕竟都是当爹的,谁不愿意女儿嫁个好人家,龚叔飞快地看了一眼李秀才,回道:“谈的很好,三郎,你咋没跟强子一起过来?” “强子哥很快便来了。” 方铮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强子哥跟李姑娘何时能合八字?” 龚叔希冀地望着李秀才。 虽然龚叔平里不催龚强,可心里的着急不比龚婶少。 方铮也不是以势压人,他语气可称得上是温和,只是面对李秀才时,仍旧与陌生人一般疏离,李秀才哪里还敢出难题,他叹口气,“随时都成,不过我得先见见龚强。” 龚强恰好从另一头过来。 李秀才虽不是以貌取饶人,不过龚强面上的伤疤还是太过狰狞,李秀才见了总觉得心里不顺畅,他看了一眼,又转开。 “李叔。”龚强跟龚叔及方铮打过招呼后,对李秀才。 还未成婚,叫岳父还早,龚强只捡了个亲切的称呼。 李秀才点点头,“我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我这个女儿自惯,有时不懂事,还望你们能多多担待。” “您放心,我定会好好待她。”龚强诚心保证。 也不知李秀才信没信,他只是点点头,“那便好。” 见到方铮这一刻李秀才也想通了,就凭今方铮亲自赶来,也足以证明他对龚强这个异兄弟的重视,以后若是方铮飞黄腾达了,还能不拉拔一下兄弟? 此事就这么定了,方蒋氏跟金姨,及李夫人一齐拿着两个饶八字去找寺庙的师父合一下。 大事解决,冯轻拉着李姑娘的手,笑道:“这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姑娘羞红了脸。 “以后我得喊你嫂子。”美人脸上带着薄红,显得比往艳许多,还有上那温婉的感觉,冯轻不由感叹,“强子哥运气真好。” “方夫人!”李姑娘跺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冯轻却打趣上瘾了,她笑道:“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弟妹了?” 冯轻觉得自己的脸皮真的比李姑娘厚实多了。 “还,还未成婚。”李姑娘慌乱地解释。 “快了快了,强子哥年纪都大了,可着急着呢,你就安心等着嫁人吧。”冯轻又想起一事来,“这嫁衣自己绣着比较好,不过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嫂子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自己绣嫁衣也是一种好的盼望,李姑娘绣技虽然一般,不过嫁衣她还是想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 “好。”这一声嫂子叫的李姑娘眼神飘忽,“到时就要麻烦夫人了。” “哎呀,强子哥跟相公过来了。”李姑娘脸皮薄,冯轻不好一再逗她,她抬眼,恰好看到走近的两人,冯轻欢快地朝方铮招手,恨不得蹦起来。 方铮加快脚步,提醒快步走过来的冯轻,“娘子莫急,慢些走。” 冯轻听话地放轻脚步,等到方铮离自己还有两三步远时,才冲上前,抱着方铮的腰,脸飞快地在他前蹭了蹭,声:“一会儿不见相公,我都想你了。” 方铮最喜欢冯轻这般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欢喜,他揉了揉娘子的脑袋,同样压低声音,“为夫也甚念娘子。” 到底还是记得这里是外面,冯轻不舍地从方铮怀里退了出来,不过仍旧牵着他的手没放开。 “嫂子,我跟相公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你去强子哥慢慢聊。”冯轻朝方铮使了个眼色,后又跟李姑娘笑道。 李姑娘脸上刚消散的红潮再次聚拢,有龚强在,她连反驳都不好意思了。 “强子哥,李姑娘,你们慢聊,我与娘子先行一步。”还是方铮知道轻重,他。 “你们忙去吧。” 随着头渐高,寺庙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冯轻主要想逛一逛寺庙,顺便给孩子求个平安符。 这寺庙种了许多菩提树,菩提树下走过,倒是别有一种意境。 “相公,我听这白马寺里有一棵树上可以挂祈福荷包,要不咱们去找找看?”难得有个可以光明正大表白的机会,冯轻不愿错过。 “好。”不用找,方铮直接带着冯轻穿过几道游廊,到了前院,那里果然有一颗三四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树上已经挂满了祈福荷包。 正文 638.第639章 定了 这边李夫人松口了,另一头李秀才要难缠些。 相较于李夫人作为母亲,更多希望女儿以后在婆家过得好,李秀才更在意龚强的前途,可龚强字不识几个,最多也只能做个铺子掌柜的,李秀才自己能考上秀才,知晓他们这些人家,只有读书才能有机会出头。 李秀才固然希望女儿幸福,可若是女婿能更上一层楼,那便更好了。 论口才,龚叔不是李秀才的对手,论心思,龚婶不是不及李秀才,就在龚叔垂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时,方铮走了过来,他喊了一声,“叔。” 龚叔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他招呼方铮,“三郎,你来啦,快过来见见李,李老爷。” 他本想说秦家,可李秀才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多好,龚叔只好改口。 原本李秀才想着哪怕最后应了这门亲事,也得给龚家一个下马威,这样女儿嫁过去,他们也不敢随意欺辱。 可架子才端起来没多久,方铮便出现了。 若说龚叔面对李秀才时是灰头土脸,那李秀才在看到方铮时气势便顿时矮了三节。 冰人上门提亲时已经提了方铮的事,这也是李秀才愿意过来一见的原因,本以为方铮是晚辈,状元又如何? 当方铮出现的这一刻,李秀才整个人无地自容。 “见过李老爷。”方铮虽然面上淡淡的,不过礼数却周全。 李秀才哪里还有面对龚叔时的强势,他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久,久仰方公子大名。” 京都很大,也有许多生存圈子,在李家附近,李老爷算得上学问好,可站在方铮面前,那就不够看的,气势不足也是理所当然。 “叔,你与李老爷谈的如何?”方铮注意力没有过多放在李秀才身上,他温声问龚叔。 龚叔有些激动,他不怪李秀才,毕竟都是当爹的,谁不愿意女儿嫁个好人家,龚叔飞快地看了一眼李秀才,回道“谈的很好,三郎,你咋没跟强子一起过来?” “强子哥很快便来了。” 方铮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强子哥跟李姑娘何时能合八字?” 龚叔希冀地望着李秀才。 虽然龚叔平日里不催龚强,可心里的着急不比龚婶少。 方铮也不是以势压人,他语气可称得上是温和,只是面对李秀才时,仍旧与陌生人一般疏离,李秀才哪里还敢出难题,他叹口气,“随时都成,不过我得先见见龚强。” 龚强恰好从另一头过来。 李秀才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不过龚强面上的伤疤还是太过狰狞,李秀才见了总觉得心里不顺畅,他看了一眼,又转开。 “李叔。”龚强跟龚叔及方铮打过招呼后,对李秀才说。 还未成婚,叫岳父还早,龚强只捡了个亲切的称呼。 李秀才点点头,“我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我这个女儿自小娇惯,有时不懂事,还望你们能多多担待。” “您放心,我定会好好待她。”龚强诚心保证。 也不知李秀才信没信,他只是点点头,“那便好。” 见到方铮这一刻李秀才也想通了,就凭今日方铮亲自赶来,也足以证明他对龚强这个异性兄弟的重视,以后若是方铮飞黄腾达了,还能不拉拔一下兄弟? 此事就这么定了,方蒋氏跟金姨,及李夫人一齐拿着两个人的八字去找寺庙的师父合一下。 大事解决,冯轻拉着李姑娘的手,笑道“这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姑娘羞红了脸。 “以后我得喊你嫂子。”美人脸上带着薄红,显得比往日娇艳许多,还有身上那温婉的感觉,冯轻不由感叹,“强子哥运气真好。” “方夫人!”李姑娘跺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冯轻却打趣上瘾了,她笑道“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弟妹了?” 冯轻觉得自己的脸皮真的比李姑娘厚实多了。 “还,还未成婚。”李姑娘慌乱地解释。 “快了快了,强子哥年纪都大了,可着急着呢,你就安心等着嫁人吧。”冯轻又想起一事来,“这嫁衣自己绣着比较好,不过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嫂子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自己绣嫁衣也是一种好的盼望,李姑娘绣技虽然一般,不过嫁衣她还是想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 “好。”这一声嫂子叫的李姑娘眼神飘忽,“到时就要麻烦夫人了。”\0 “哎呀,强子哥跟相公过来了。”李姑娘脸皮薄,冯轻不好一再逗她,她抬眼,恰好看到走近的两人,冯轻欢快地朝方铮招手,恨不得蹦起来。 方铮加快脚步,提醒快步走过来的冯轻,“娘子莫急,慢些走。” 冯轻听话地放轻脚步,等到方铮离自己还有两三步远时,才冲上前,抱着方铮的腰,脸飞快地在他胸前蹭了蹭,小声说“一会儿不见相公,我都想你了。” 方铮最喜欢冯轻这般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欢喜,他揉了揉娘子的脑袋,同样压低声音,“为夫也甚念娘子。” 到底还是记得这里是外面,冯轻不舍地从方铮怀里退了出来,不过仍旧牵着他的手没放开。 “嫂子,我跟相公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你去强子哥慢慢聊。”冯轻朝方铮使了个眼色,后又跟李姑娘笑道。 李姑娘脸上刚消散的红潮再次聚拢,有龚强在,她连反驳都不好意思了。 “强子哥,李姑娘,你们慢聊,我与娘子先行一步。”还是方铮知道轻重,他说。 “你们忙去吧。” 随着日头渐高,寺庙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冯轻主要想逛一逛寺庙,顺便给孩子求个平安符。 这寺庙种了许多菩提树,菩提树下走过,倒是别有一种意境。 “相公,我听说这白马寺里有一棵树上可以挂祈福荷包,要不咱们去找找看?”难得有个可以光明正大表白的机会,冯轻不愿错过。 “好。”不用找,方铮直接带着冯轻穿过几道游廊,到了前院,那里果然有一颗三四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树上已经挂满了祈福荷包。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手机请访问 正文 第640章 哪怕再不愿,娘子愿意,方铮还是陪着她去求了个平安符。 冯轻写好了愿望,她将纸装在买来的荷包里,递给方铮,“相公,挂的高一些。” “好。”冯轻是避着方铮写的,方铮拿着荷包,却并没有即刻朝上挂,而是先围着大树走了一圈,选定一个位置站着,在无人瞧见的时候,放了一锭银子在荷包里,随即往上一抛,荷包直接飞到了最上端,稳稳挂住。 “相公好厉害。”冯轻本以为方铮踮着脚挂就足够高了,没想到他竟然能将荷包挂在最上头,这样旁人也够不着,不会随意将荷包拿走。 握着冯轻的手,方铮笑问“娘子可满意了?” “满意,很满意。”冯轻喜滋滋地说,不过随即又奇怪地问方铮,“相公你不好奇我写的什么?” 方铮摇头,视线略过自家娘子腰间的荷包。 既然给孩子求的平安符是戴在身上了,那娘子求的另外一个必然是她与他。 “娘子不是说不能说出来,否则便不灵验了?” “嗯。”冯轻抓紧方铮的手,晃了晃,“不能说,如果实现了,我再告诉相公。” 眼里含着希望,整张脸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方铮一时看的失了神,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瞳仁盛满柔情,“娘子的愿望定会实现的。” 方蒋氏她们很快合了八字,按这寺院僧人的说法,两人乃天作之合。 听了这话,李夫人心里最后那点不情愿也消散了。 两人都过了成婚的年纪,既然合好了八字,那干脆就选了近些的日子下定成亲。 按说这成婚六礼需要循序渐进,不过事急从权,若是慢慢来,恐怕要等到明年两人才能成婚,龚婶跟李夫人合计了一下,便决定下个月纳吉,他们算是过了纳彩跟问名,之后便是纳吉,至于彩礼,龚婶已经准备了一些,余下的趁着下月之前就能准备好。 至于新房,便是龚强如今住的屋子,龚婶已经将房子里里外外收拾好了。 龚强成亲,方铮跟方蒋氏自然也要跟着忙活。 好在这些新晋进士在进入官场之前皇上都会先给他们放两个月的假,让那些远在外地的学子们也回去一趟,告知亲人朋友,之后再入职。 冯轻倒是也想日日跟着忙活,不过随着月份大了,冯轻的肚子一日日见长,方铮跟方蒋氏自是不敢让她跟着忙。 忙起来日子过的也快,几乎是转眼就到了迎亲的日子。 这日天还没亮,方家一家人都起来,他们要早早过去铺子,王嬷嬷跟蒋嫂子也会去帮忙。 腹中孩子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因肚子不小,冯轻夜里需得侧身睡,为了不压迫心脏,最好还要朝左侧着睡,最麻烦的便是起夜,膀胱受压迫,冯轻一夜得起来三四回,而几乎每次都是方铮陪着她。 冯轻开始还有些脸红,如何拒绝方铮都不同意,无奈,只好让方铮陪着她去。 次数多了,冯轻脸皮也厚了,哪怕知晓方铮在门口等着他,她也一点不矫情。 方铮没有丝毫不耐,他更多还是心疼,除了吃饭,恨不得所有事情都替冯轻做了。 虽然嘴上没说,冯轻也在暗暗观察方铮。 女子有孕最是辛苦,许多男子也知晓,并理解,可又有几个能在娘子生完孩子之后身段变了形,容貌受了损之后还如浓情蜜意时一般对待女子? 在冯轻看来,那样的喜欢只是眼睛的喜欢,只看重容貌就如看到路边鲜花,漂亮动物一样,待容颜不在,眼睛的喜欢自然就会收回。 冯轻如今的身段实在称不上美,她心里也在打鼓,可见方铮日日小心看着她,夜间她稍微,方铮便跟着醒来,她那颗吊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照例替娘子穿好了衣裳跟鞋子,方铮扶着冯轻站起来,他替冯轻擦去额头的汗,天气越来越热了,坐着不动都能出满身的汗,冯轻又不施粉黛,味道自然好闻不到哪里去。 有时候冯轻自己都嫌弃自己。 “相公,咱们就生这一个。”冯轻鼓着嘴说。 “好。” 若不是娘子坚持,这一个他都不会让娘子生下来。 “等生下来之后,相公要替我好好收拾他。”仗着方铮事事顺着她,冯轻有点无理取闹,越是热,她情绪越是不稳。 “好。”方铮没有不答应的。 “相公什么都说好,是不是在敷衍我?”哪怕知晓自己是在找茬,冯轻还是没忍住开口。 替冯轻擦汗的动作顿了顿,方铮将帕子放在一旁,他捧起自家娘子的脸,低头,细细描绘独属于自己的美好。 直到冯轻憋的脸通红,他才放开,额头抵着冯轻的额际,眼底是翻滚的欲,望,“只要不伤到娘子,让娘子开心,为夫做什么都成。” 冯轻心里瞬间就不堵了,她咂咂嘴,红唇微肿,眼底波光潋滟,“那我还要一个葱花味的亲吻。” 方蒋氏早上做了葱花鸡蛋饼。 方铮轻笑,啄了一下娘子的嘴角,笑道“等下为夫便给娘子。” “三郎,快带你媳妇出来吃饭。”方蒋氏在门外喊。 天热,冯轻胃口不如先前好,方蒋氏跟金姨,及王嬷嬷想着法子给冯轻做吃食,王嬷嬷还专门晒了好几种果子干,可以让冯轻开胃。 是以,这么些日子以来,冯轻倒也没瘦。 一家人吃了早饭,方蒋氏招呼几人去龚家。 “娘,我与娘子还落了东西在房间。”方铮突然开口。 “啥东西?你们快回去拿。” 方铮牵着冯轻往房间去。 “相公,咱们没落下东西啊?”冯轻跟着方铮走,一边奇怪地问。 刚踏入门口,冯轻被搂入一个温热的怀中,随即薄唇便欺了上来。 良久,方铮沙哑着嗓子笑道“落下娘子葱花味的亲吻。” 冯轻只觉轰的一声,连耳根都红了。 “娘她们都在外头等着呢,相公你可真是——”冯轻捂着脸,心跳已经失了控。 “既答应了娘子,为夫自然要做到。” 正文 640.第641章 冯轻跟方铮很快出来。 “你们说啥事呢?笑的这么欢?”方铮跟冯轻并没在房间多呆,等出来时,冯轻脸上的笑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她跟方铮手牵手,揣着七个月的肚子仍旧走的轻快。 冯轻被方铮扶着上了马车,她笑道“是我忘了拿给新娘子的礼。” 冯轻觉得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一手绣技了,她精力有限,只做了一个小屏风。 “还有没有忘记旁的?”方蒋氏提醒两人。 冯轻眼神有些飘忽,她摇头,“没了,相公都拿了。” 一家人往龚家赶去。 王嬷嬷跟蒋嫂子提前过来了,方家几人到时,院子里已经忙活开了,龚家的亲朋好友都在清丰县,来看热闹的都是周围邻居,也有想跟方铮交好的。 倒是来了不少人。 龚婶没让冯轻插手,她还专门给冯轻端了个凳子,又给她准备了两碟点心,让她坐在一旁看着。 冯轻也不好意思当着长辈的面自己闲着,她索性拿了个鸡毛掸子,挨个屋里弹灰。 时辰到了,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过来。 龚强在京都一年了,也认识些人,这些迎亲的都是龚强认识的未婚年轻人。重生替嫁小绣娘来自我爱看书网,请访问woaiks,手机请访问woaiks 鞭炮声震耳欲聋。 方铮急忙将冯轻拉着进了客厅,“娘子离远些,今日人多,别让人挤着娘子了。” 冯轻伸长了脑袋朝外看,她挺好奇这古代成婚的。 “相公,我不走远,就在这里看着。”冯轻甚至还想踮着脚尖朝远处看。 “娘子——”方铮叹气,而后牵着冯轻的手,朝人群走去。 “相公不用去帮忙?”冯轻心里美滋滋的。 “不用为夫。”毕竟方铮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这些热闹的事他不想掺和,怕人太多,挤着冯轻,方铮也只牵着冯轻站在几步外的地方。 人群发出一阵哄叫,新郎踢轿门。 今日的龚强脸上一直带着笑,她牵着新娘下轿,红绸两端,两个新人一步步朝院子里走来。 就连方蒋氏跟金姨都放下的手里的事,看着这一对新人。 一片叫好声中,人群簇拥着新人往客厅去。 冯轻在后头催着方铮,“相公,咱们也看看去。” 她刚来这异世时,原主跟方铮已经拜过堂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冯轻替龚强跟李姑娘高兴。 方铮也想到这一处,他没有拒绝,牵着冯轻,跟着人群一起往客厅去。 客厅内,龚叔龚婶已经分坐两端,正笑盈盈地看着新人。 直到新娘进门这一刻,龚叔龚婶两人的心才彻底放下,龚婶眼角有些红,她看着新人磕头敬茶,将早准备好的礼送给新娘。 而后便是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大业有习俗,有孕的妇人最好莫要进新房,哪怕想陪着李姑娘,冯轻也只能远远看着,她跟方铮一起目送新人进了新房。 年轻些的姑娘也跟着进去看热闹。 方铮牵着冯轻退后一些。 没人注意到这角落,冯轻勾着方铮的手心,有些重。 “娘子怎么了?”哪怕再了解冯轻,方铮这会儿也猜不到自家娘子为何心情突然不好了,他试探着问“娘子想进去看看?” 冯轻摇头,瞪了方铮一眼,甚至还冷哼一声。 方铮一脸莫名,“娘子?” “相公,当年跟你成婚的人不是我。”冯轻幽幽地说。 虽然占据了人家的身体,原本冯轻还没想到这一茬,今日这看到这一对新人,冯轻陡然想起来此事,她心里不是滋味。 思及此处,冯轻勾着方铮的手越发用力了。 “哎,这么说来,相公其实不是我相公。”冯轻又感叹了一句。 抓着她的手倏地收紧,方铮凝眉,语气凝重,“娘子,为夫只有你。” 便是玩笑都不行。 “待孩子生下来,为夫再与娘子办一场婚礼。”方铮说。 “别。”冯轻心里是不太舒服,不过若是真再办一场婚礼,那也太麻烦了,且这事在大业还不曾有过,她可不想被人当猴看。 方铮定定看着冯轻。 “相公,你一直是我一个人的,有没有亲自跟你行成婚礼都无所谓。”冯轻说的是实话,也就方才那会儿她心里不舒坦,可对比跟方铮在一起,那点不舒坦根本不算什么。 方铮握紧冯轻的手,没有做声。 “相公,你去找强子哥吧,今日你还要替强子哥挡酒呢。”冯轻估摸时候差不多了,便催促方铮。 虽然龚家没有亲戚在京都,不过周围邻居来的不少,大家都想要敬新郎一杯。 大喜的日子新郎喝醉可不好。 作为兄弟,方铮此时都派上用场了。 “那为夫去去就来,今日人多,娘子莫要出来。”龚强已经出来了,他正站在新房门口四处看,寻找方铮。 “好,我一会儿去找娘,相公放心吧。” 金姨恰好这时过来,“我陪着轻轻,三郎你去吧。” 方铮这才离开。 “三郎能一直这般对你,我也放心了。”金姨看着方铮的背影感叹。 方铮对冯轻不是一般的上心,金姨都看在眼里,她为冯轻高兴。 “金姨放心吧,我这么好,相公可舍不得不对我好。”冯轻挎着金姨的胳膊,仰着下巴,小模样有些得意。 金姨好笑,“是,轻轻这么好,是三郎的运气好。” “那是。”冯轻跟金姨相视一笑。 说笑了一阵,冯轻这才提及,“金姨,你帮我去看看李姑娘,不对,如今该叫嫂子了,她初来乍到的,怕是会不安。” “成,我先送你回屋。” 为了让金姨放心,冯轻也没拒绝。 方铮特意交代了,不让冯轻跟人挤在一处,午饭是单独在一旁吃的,就在她跟方铮后来住的屋子里。 方蒋氏拿来的饭菜都是冯轻平常爱吃的,不过她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没有方铮在一旁陪着,再香的饭菜她也吃不下。 没等多久,方铮便带着酒气回来了。 “相公,这么快就好了?”冯轻奇怪地问。 她看到客人还不少。 “还未结束,为夫过来瞧瞧娘子。”方铮不放心冯轻一个人,他抽空过来看看。 “正好,相公,你先吃点饭垫垫肚子。”冯轻扒拉半碗饭,还夹了一些菜,将碗递给方铮,催促道。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手机请访问 正文 第642章 方铮吃了冯轻给他准备的饭菜,原本被酒气熏红的脸颊也渐渐恢复,他又给冯轻重新盛了一碗热乎的饭,“娘子再吃些。” 碍于自己满身酒气,方铮都不敢离冯轻太近。 “相公去吧,我吃完就在这里等你。”外头酒宴还未结束,方铮也不能一直不去。 看着娘子吃了小半碗,方铮才放心出去。 来赴宴的人除了认识龚强的,也有看在方铮面上的,方铮敬酒,他们受宠若惊,却也不敢过分热情。 是以,一圈下来,方铮喝了倒也不算多。 等方铮再次回来时,冯轻正拿了本书,百无聊赖地看着。 这间屋子摆设龚强一直没动,他将这屋子仍旧留给方铮跟冯轻,若是他们过来,也能有个休息的屋子。 这书是方铮在过来的路上看的。 是一本兵法,内容在冯轻看来太过枯燥,她囫囵翻了一下,抓差点睡着。 听到动静,冯轻放下书,她朝方铮伸手,“外面结束了?” 三两步上前,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娘子可是无聊了?” 冯轻头靠在方铮身上,点点头,“相公不在。” 方铮轻笑,“为夫不离开了。” “那外头的人怎么办?”冯轻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苦恼,倒不是她时时都离不开方铮,她来这边,总不能带上针线,这里除了一本书外,就只剩下空气了,冯轻实在是无事可做,就越发想方铮了。 “无碍,强子哥能应付。”既然强子哥要在京都立住脚跟,这些人跟事他都要自己应付。 冯轻点头,她将方铮拉着坐在自己身侧,拿过旁边的兵书,塞在方铮手里,而后歪着头,靠在方铮肩头,打了个哈欠,“相公给咱们孩子念书。” 自打有孕,冯轻睡的就比往常多,她习惯了午饭过后要睡一阵。 方铮先了个口茶,润了喉,这才翻开书页,当真读了起来。 方铮刻意放缓了声音,冯轻很快睡着。 等她睡熟,方铮才小心将人换了个姿势,让她整个靠在自己怀里,睡的舒服些。 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再醒来时,冯轻神清气爽。 察觉到冯轻的动静,方铮放下书,将温水端了过来,喂着自家娘子喝了半杯。 方铮将余下的半杯喝了。 冯轻直笑。 相公做这些事越发自然,两人亲密无间。 女子多会在乎这些小细节,方铮无意识的这些举动让冯轻总能暗暗高兴。 正暗搓搓的笑,冯轻突然脸色一变,她捂着肚子低叫一声。 “娘子?”方铮脸色比冯轻更难看,他紧张地抓着冯轻的手,想替她把脉,落在冯轻肚子上的视线暗沉。 冯轻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她摇头,“这孩子的力气越发大了。” 方才踢了一下,着实有些疼。 “待他出来,为夫会好好教他。”方铮声音咬牙,又在心里给这孩子记了一笔。 不过短短几个月,这孩子在方铮这里已经是犯了好几回大错了,这也导致出生以后这孩子就没得过方铮几个好脸色。 更是不到弱冠之年便被仍进了军营。 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疼痛缓缓散去,冯轻温柔地摸上自己的腹部,似是在安抚这孩子。 肚子果然不再有动静。 要说这孩子顽皮是真的顽皮,可对冯轻的安抚又尤其受用。 不得不说,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注定是个跟爹不对付,对娘敬爱有加的人了。 哄好了孩子,一抬头,冯轻见方铮的脸色却还是一样的黑沉。 “相公,孩子还未出生,什么也不懂,相公莫要生气了。”有些时候,她家相公也是真的较真,这样的方铮同样让冯轻喜欢。 “娘子,其实七个月这孩子已经可以出生了。”方铮盯着冯轻的肚子,幽声说。 冯轻心一颤,她捂着肚子,摇头,“不成,他还小,不能这么快出生,我听说出生过早的孩子身子会不好,相公,若是这孩子身子不好,我会担心,会吃不好睡不好的。” 冯轻相信方铮这话不是说说的,她是真的有法子让自己早些将孩子生出来。 “相公?”方铮半晌都没开口,冯轻心里没底了。 “罢了,便让他再多呆两个月。”正如娘子说的,若是这孩子生的早,娘子以后会一直操心,方铮又怎会因两个月而让娘子难过一辈子? 冯轻松口气,她眼睛都酸了,“相公,这是咱们的孩子,是你与我的血脉连接,以后他出生了,会像你又像我,相公要多护着他才是。” 抿了抿嘴角,方铮回道“娘子放心。” 两人一直呆在龚家,直到天擦黑,才起身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冯轻隔着窗户跟李姑娘道了别,还说明天再过来,带李姑娘认亲。 他们回去仍旧是乘坐的马车。 家里有娘还有娘子,有辆马车还是方便些,方铮跟冯轻商量了一番,还是买了一辆马车,顺便又雇了一个中年车夫。 等马车晃悠悠地到家,天早黑了。 方蒋氏让王嬷嬷跟蒋嫂子今夜先留在龚家,她自己动手,做了一锅面条,一家人分吃干净。 除了冯轻,其余三人都忙活了一天,吃过了饭,方蒋氏跟金姨先洗洗睡了。 锅里还留了热水,方铮先将冯轻收拾好,而后才是自己。 总这么让方铮照顾,冯轻也心疼,等方铮洗过了澡,冯轻拿着快干净的布巾,朝他招手,笑道“相公,我替你擦头发。” 方铮性子温和,就连发丝都很柔软,冯轻最喜欢的就是让方铮坐在床边,替他擦拭头发。 “相公,我问你件事啊。”冯轻一边细细擦拭头发,一边问。 方铮半眯着眼,说“娘子想问何事?” “你替咱们孩子想好名字了吗?”冯轻问。 这话题冯轻提及好几回了,旁的事情方铮从不敷衍她,可事关孩子,方铮就有些惫懒,甚至是抗拒,从刚知道有孕,直到如今七个多月了,孩子的名字还没想好。 这明显就是没上心。 “尚未。”方铮果然还是拒绝。 冯轻停下动作,语重心长地开口,“相公啊,这名字可是要跟着孩子一生的,你得上点心啊。” 正文 第643章 在冯轻这有孕将近九个月时,她答应替夏二小姐做的裙子总算是收了针。 她替夏二小姐做的仍旧是留仙裙,不过又与韩小姐的略有不同,夏二小姐不如韩小姐高挑,她替夏二小姐做的留仙裙裙摆要窄些,袖口也收了许多,不过二小姐还是孩子心性,她便在留仙裙外又加了一层蕾丝,冯轻在京都的铺子里没找到,自己用薄纱做的,夏二小姐见到裙子,惊的挪不开眼。 “轻轻姐姐,这,这是给我做的裙子?”夏二小姐本来以为自己没有云锦,冯轻做出来的裙子定是不如韩小姐的,没想到虽料子不同,可冯轻愣是有本事将同款裙子做出不同美来。 “二小姐可要试试?若是有不合适的,我再改改。”家里房间多,冯轻专门改出一间客房,有备无患。 夏二小姐点头,“好,我这就试试。” 跟在夏二小姐身后的丫鬟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小姐。 这毕竟是在外头,她们跟冯轻又不太熟,在这里贸然换衣裳,不安全。 夏二小姐注意力都在裙子上,她没注意到丫鬟的表情。 “二小姐放心,我相公今日不在家,家里就几个妇人。”冯轻这话虽对着夏二小姐说的,却是说给她的丫鬟听的。 那丫鬟心这才定了些。 不过夏二小姐在客房换衣裳的时候,这丫鬟仍旧警惕地守在门口。 等夏二小姐再出来时,院子里除了冯轻外,其余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这件淡粉色裙子衬的夏二小姐脸越发灿若桃花,也让夏二小姐身段变得修长纤瘦,本来是个小美人,穿了这裙子后,竟更艳丽几分。 “怎么样?好不好看?”夏二小姐提着裙子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急切地问。 冯轻家里没有一人高的水银镜,她没法看到自己全身。 “小姐美极了。”哪怕日日见着二小姐,这衣裙一换,二小姐跟变了个人似的,美的她都不敢认了。 “二小姐可以换一种妆容。”冯轻提醒了一句。 “换成什么样的妆容?轻轻姐姐可愿意帮我?”此刻起,夏二小姐对冯轻的信任已经跃居到韩小姐之后了,她急切地问。 冯轻却摇头,“我只会做衣裳,妆容之事却知之甚少,夏二小姐不妨问一下朋友。” 夏二小姐也不失望,她没忍住,又提着裙子转了一圈,兴奋的小脸都红了,等稍微冷静些,才走到冯轻面前,抓着冯轻的胳膊,“轻轻姐姐,谢谢你,这裙子特别美。” “二小姐喜欢就好。” 既然喜欢,夏二小姐自然不吝啬银钱。 她给冯轻足足一千两。 “这太多了。”冯轻推拒,她给夏二小姐绣这裙子一是为了赚些银子,二则是想趁机跟夏二小姐交好。 别看这些夫人小姐们从不掺和政事,可枕头风自古都是一记绝招。 冯轻从不小看女子的力量。 也是冯轻运气好,一来便认识了京都数一数二的两位小姐,不管是韩家还是夏家,都不缺银子。 冯轻还想推拒,夏二小姐鼓着嘴吧,有些委屈,“轻轻姐姐,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愿帮我做衣裳了?” “这才想跟我算清楚?”见冯轻疑惑地看过去,夏二小姐又说。 “自然不是。” 夏二小姐松口气,“那就好,轻轻姐姐,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我还嫌这银子给的少了呢。” 冯轻只好收下银子。 夏二小姐急着回去给母亲跟姐妹看,她跟冯轻匆匆告别。 “娘,这银子你帮我跟相公收着。”如今方蒋氏跟他们住一起,银子在谁手里都一样。 方蒋氏自然不接,“这银子你自己收好,娘不用,难道你们还能短了娘的吃喝?” 以后方铮为官,少不得要应酬,花费的地方多着,这些事她帮不上忙,自然更是不能拿着银子了。 方蒋氏人如何也不收,冯轻只好作罢。 等主人都离开,蒋嫂子咂嘴,这才敢开口,“我滴娘啊,一件衣裳就一千两,咱们夫人这双手可真是——” 蒋嫂子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王嬷嬷还镇定的多,“夫人的手有价,可她的这里却是无价的。” 王嬷嬷指着自己的脑袋。 “你说得对。”蒋嫂子今日算的开了眼,没想到不光方公子厉害,就连平日温和到没脾气的夫人都有这本事。 替夏二小姐做好了裙子,冯轻打算生孩子之前就不接衣裙了,她想着多做几个帕子跟香囊。 金姨也赞同,她身子越发重了,不能太过操劳。 而方铮只在夏二姑娘来这一日出去赴过一回宴,之后没再出门。 临近产期,冯轻身子越发笨重,夜里睡得也越发不安稳,不过因方铮日日看着她,冯轻倒也没担心,反倒是方铮自己,每日不过睡两个时辰,其余时候总想盯着冯轻。 不过一个多月,人越发清瘦了,看的冯轻一阵心疼,趁着方铮没瞧见的时候,冯轻摸着自己肚子小声念叨“乖孩子啊,你若是长得差不多了,就快些出来吧,为娘实在是担心你爹啊。” 手心被踢了一下。 冯轻开心地又摸了摸肚子,“你听到娘的话了?” 手心再次被踢了一下。 冯轻心软的不行,她恨不得亲一口自己的肚子。 方铮日日替她把脉,冯轻知晓孩子随时都能出生,是以,才跟孩子这么一说。 不知是冯轻的念叨起了作用,还是孩子在她腹中实在待不住了,在九个半月时,小家伙总算是想出来见一见世面了。 这一日午时,冯轻只吃了半碗燕窝粥,便恹恹地放下碗筷。 不知为何,她困的厉害,也顾不得方蒋氏跟金姨还在吃饭,便对两人说了声,起身回了房间。 方铮也跟着起身,却被冯轻按住了手,“相公,你要把碗里的饭都吃完,否则我要生气的。” “为夫已经饱了。”方铮还是放下筷子,“为夫扶着娘子去休息。” “相公,你都瘦了,若你不多吃些,待我生下孩子,你都抱不动我。”冯轻捏了捏方铮的胳膊,虽然有薄薄一层肌肉,不过明显是不如之前壮实。 “好。”冯轻坚持,方铮只好点头,“为夫先陪娘子回房。” 方铮有多小心她,冯轻心里清楚,她没拒绝。 两人往回走。 才刚进卧房的门,冯轻脚步一顿,随即痛叫一声。 “娘子?” “疼。”冯轻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向方铮。 二话不说,方铮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屋里去。 “相公,又不怎么疼了。”方才只疼了那么一下,与平日孩子踢的时候不一样,冯轻小声问“相公,我是不是要生了?” “就在这几日。”方铮比冯轻自己都了解她的身子,方铮也知晓就在这几日了。 事到临头,冯轻才觉出一些惧意,她担心孩子能不能安然出生,也安心自己会不会跨过这道鬼门关。 她舍不得孩子,更舍不得相公。 “相公,我没事的。”尽管心里忐忑,不过瞧着方铮比她还难看的脸色,冯轻忘了害怕,她捧着方铮的脸,“相公直接送我去产房,等我出来。” 家里产房早早准备好了,稳婆也找了两个,都是极有经验的。 “还有些时候,娘子先休息。”这时候若是将娘子带去产房,娘子定会害怕,方铮径直将人抱着进屋。 “三郎,你媳妇是不是喊疼了?”冯轻方才那一声不小,方蒋氏也听到了。 “劳烦娘让蒋嫂子去将稳婆叫来。”方铮回道。 “好,好,娘这就去。”说起来,方蒋氏自己生过好几个,在她看来,生孩子不是啥大事,可事关三儿媳,方蒋氏就紧张了。 更别提没生过孩子的金姨了。 也顾不得这是冯轻的房间了,金姨跟着方铮跟冯轻进屋,她抓着冯轻的手,问“轻轻是不是疼的厉害?” 冯轻摇头,“不怎么疼,金姨放心。” “金姨,劳烦你去准备些好克化的吃食,参片也切些。”方铮虽然脸色不对,不过声音还是沉稳。 金姨忙不迭地点头,“我这就去。” 这么多人关心,冯轻心底那点害怕霎时消散。 “相公,咱们孩子很懂事。”冯轻搂着方铮的脖子,柔声说。 所以不会折腾她太久的。 “嗯。” 方铮将人放在床榻上,轻柔地替冯轻擦去额头的汗,“为夫陪着娘子。” “不要相公陪着。”冯轻轻柔却坚定地拒绝,这不关美丑,若是方铮看着她生孩子的痛苦模样,定是会自责难受,她不忍心。 “娘子乖。”方铮低头,亲了亲娘子的额际,而后薄唇往下,落在有些苍白冰凉的柔软唇瓣上。 冯轻未尽的话被尽数堵在口中,她只干瞪着近在眼前的人。 肚子开始一阵一阵的疼,除了刚开始那突如其来的一下,之后冯轻便没有再痛叫出声。 她知道最疼的还在后头,不能将力气先用尽了。 那两个稳婆住的离方家宅子有些远,哪怕蒋嫂子听了方铮的吩咐,坐了马车去,等接了稳婆再回来,也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冯轻肚子疼痛越发密集。 正文 第644章 生了 方铮已经将冯轻抱去产房。 这里的物件都用开水烫过,也勉强算是消了毒。 “相公,你出去等我。”冯轻对抗疼痛,尽量不让自己喊出来,不过开口时还是泄出轻喘。 方铮扶着冯轻,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手规律地在他腹部轻推,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娘子别说话,为夫陪着娘子。” 进来之前方铮跟自家娘子一起换了干净的衣裳。 “可是——” 方铮低头,堵住了冯轻未说尽的话。 他怎么可能放任娘子一人在这里受尽苦楚? 那两个稳婆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出去。 她们接生了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她们不是没见过恩爱夫妻,可再爱重妻子,那些男子也忌讳沾染产房的污秽。 那样不吉利。 按说这位方公子乃当朝状元,刚入仕,更该在意这些才对。 方铮抬头,扫了站在门口踌躇的两人,皱眉,冷声说“进来。” 不能替娘子疼,方铮有些焦躁,往日温和的面具也带不住了。 两个稳婆洗了手,快步进来。 方铮虽会些医术,亦看过《内经》,《脉经》,及《妇人大全良方》,还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有关妇人病症医术。 可终究是纸上谈兵。 冯轻都没开口,稳婆也不好提及让方铮出去的话。 “相公,我不怎么疼。”冯轻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 方铮擦去她脸上的汗,嗯了一声,“娘子莫要再说话,留些力气。” 冯轻一早就知道生孩子会很疼,可直到切身经历了,才知晓做人娘亲有多不易。 已经四个时辰了,她疼的似乎已经麻木了,冷汗冒出一层又一层,即便这样,她也只在痛到无法抑制的时候才会哼叫出来。 从羊水破了之后,方铮就没再开口,他不错眼地看着冯轻,将方蒋氏冲的糖水一口口渡给冯轻。 手背跟手腕被冯轻无意识抓出了数道血痕,手心被自己掐的血肉模糊,方铮眉头不动,他脸色不比冯轻好看。 在冯轻痛到失神的时候,方铮低头,颤抖地亲吻娘子,“是为夫错了。” 他不该让娘子有孕。 又一阵疼痛袭来,冯轻没忍住,痛喊出来。 她没听到方铮的话。 原本因方铮在产房里,两个稳婆还有些束手束脚,不过方铮虽然周围气氛冷凝,却没有开口说话,两个稳婆也放松下来,全幅注意都放在冯轻身上。 “参片呢,给夫人含一片。”任谁疼四个多时辰也受不了,冯轻觉得力气渐渐在流失,若不是方铮在一旁看着她,冯轻甚至连对抗疼痛的勇气都没有。 “相公,疼。”冯轻视线模糊,她攥着方铮的手青筋颤动,冯轻终是哭了出来。 这孩子长得好,比两个稳婆接生的大部分孩子都要大些,冯轻难免要吃苦头。 “夫人莫要哭,孩子快要出来了。”稳婆摸了一下冯轻的肚子,劝道。 方铮捧着娘子的脸,一寸寸亲吻过,他竭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一样稳重,“娘子,再忍忍,很快便好了。” 冯轻无力地点头,“以后不生孩子了。” 冯轻在里头生孩子,方蒋氏跟金姨在外头也急的团团转,这头一个孩子生的都不容易,方蒋氏见过喊的撕心裂肺的,可她等了好几个时辰,愣是没听到三儿媳的哭喊声,方蒋氏顿时待不住了,“我去看看三郎媳妇。” 金姨一把拉着她,朝方蒋氏摇头,“三郎说产房里人不能多,咱们进去对轻轻不好。” “这三郎媳妇咋没动静呢?”方蒋氏停下脚步,方铮叮嘱过她,她就是太担心了,一时忘了。 金姨的心也一直高高提着,闻言,她看着紧闭的门,肯定地说“轻轻不想让我们担心。” “你说这孩子咋这么可人疼呢?”三郎媳妇不似她们这些农妇,能忍疼,东留村里那些生头胎的小媳妇除了个别生的容易,大多数都哭喊的厉害,还有一边哭一边骂自家男人的。 方蒋氏贴着门才能听到冯轻压抑的痛呼。 “是啊。”金姨不停地搓手,她也很想看看轻轻。 屋里,冯轻猛地睁大眼,她狠狠咬向自己下唇,然,一根手指伸了进来,冯轻直接咬住,她想松口,可实在太疼,嘴里涌入一股温热的血。 同时,稳婆惊喜地叫道“出来了,孩子出来了。” 冯轻只觉身体一松,虽然仍旧隐隐作痛,却远比方才好多了。 “相公。”冯轻有气无力地转头,想看看方铮伤的如何了。 一只手盖住她的眼睛,方铮亲了亲她沾着血的唇,说“娘子先睡会儿,醒来再说。” “孩子——” 她想先看看孩子。 方铮头也不抬,回道“孩子很好。” 像是在应方铮的话,一声嘹亮的哭声迫不及待地钻入冯轻的耳中,这哭声中气十足。 “恭喜方公子,恭喜夫人,是小公子。”稳婆麻利做余下的事。 “这孩子可真精神,我接生这么多,还极少见哭的这么大声的,长得也水嫩。”另一个稳婆也说些讨喜的话。 这话不光是讨好,说来也是少见,多数孩子出生后脸上都是通红的,小脸皱的跟小老头似的,可这位小公子小脸嫩的哦,都能掐出水来。 “相公,我想先看看孩子。”冯轻已经没力气扒拉开方铮的手了。 睫毛在他手心一颤一颤的,方铮心就软了,他抬手,“只看一眼。” “好。” 稳婆已经将孩子收拾好,穿上早准备好的小衣裳,用方蒋氏做的薄薄的小被子抱起来,稳婆打算将孩子递给方铮。 方铮却闪开了身,他只扫了孩子一眼,并没打算接过去,只吩咐稳婆,“让娘子看一眼。” 难道这位方公子还讲究抱孙不抱儿? 心里嘀咕,稳婆面上却笑的谄媚,她将孩子朝冯轻面前抱,露出一张小脸,“夫人,你瞅瞅,孩子找娘呢?” 刚出生的孩子视线模糊,并不能看清眼前的人,不过他却本能地朝冯轻转过去。 冯轻心在那一刹那就彻底软了。 她朝伸手,“我抱抱孩子。” “娘子,该休息了。”方铮更快一步,他抓着冯轻的手,不容置疑地开口。 “将孩子抱出去给娘看看。”方铮对稳婆说,“娘子,娘跟金姨在外头也等急了,让她们看看孙子。” 冯轻说不出拒绝的话。 另一个稳婆想替冯轻收拾,方铮却拦着人,“你们出去。” 稳婆张了张嘴,收到方铮的视线,不敢反驳,一前一后出了门。 她们咂舌,原来这才是恩爱夫妇。 “相公?”冯轻想拒绝,她满身狼狈,实在不好让方铮动手替她收拾。 “娘子莫动。”方铮面不改色。 罢了,她哪里相公都见过,还讲究什么? 冯轻也是累极了,不等方铮替她擦拭好,人已经睡了过去。 外头,方蒋氏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叫。 她已经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可三郎是她最疼的儿子,三郎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已经在她心里排到了首位,再看着孩子长得实在水灵好看。 “这孩子像三郎。”金姨也凑过来看,她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想伸手,又不敢碰触,不过欢喜之情还是难以掩饰。 方蒋氏教金姨如何抱孩子,金姨小心翼翼地接过。 “我瞅着这孩子的眉眼像三郎媳妇。”方蒋氏端详了一下,笑道。 “不管像谁多些,以后都是个俊小子。”襁褓中的孩子张张嘴,竟吐出个泡泡,惹的金姨跟方蒋氏又一阵稀罕。 孩子不能在外头久,方蒋氏给了两个稳婆厚厚的荷包,让蒋嫂子将两人送出去。 屋里,方铮给冯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将人用被子裹住,抱着出了门。 方才那一盆盆的血水刺痛了他的眼,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屋多呆。 “睡了?”冯轻实在是累极,这般都没有醒来,方铮将人抱出门时,方蒋氏看了一眼,她压低声音说“别让她睡太久,过个把时辰让她吃些东西再睡。” 方铮点头。 直接将人抱到卧房,方蒋氏打算将孩子放在冯轻身旁,却被方铮拒绝,“让他在这里会吵着娘子,还要劳烦娘跟金姨先照顾他。” “孩子还是呆在娘身边好些,孩子睡了,我瞧着是个好性的,不会吵着你媳妇。”方蒋氏想着等冯轻醒来肯定是要见见孩子的,与其抱来抱去的,还不如就放在这里,在亲娘身边,孩子也能睡好些。 方蒋氏已经将孩子杵到方铮眼前了,方铮这才正眼看过去,随即又嫌弃地别开眼。 若不是他有娘子一半血脉,方铮决不允许这孩子靠近娘子。 见方铮没有再反驳,方蒋氏这才将熟睡的孩子放在冯轻身侧。 “瞧瞧,睡着时的神情都一模一样。”方蒋氏满足地说。 方铮又扫了一眼孩子,随即视线落在自家娘子脸上,他肯定地回道“娘子好看多了。” 方蒋氏大约也知晓自己儿子的德行,她笑道“你跟你媳妇的孩子哪里会不好看?” 担心吵着冯轻,方蒋氏跟金姨没多呆,轻脚出了门。 临到门口,方蒋氏回头说“都快五个时辰没吃没喝了,三郎你先出来吃点东西再过来守着你媳妇。” 正文 第645章 乳母 “儿子还不饿。”方铮这会儿吃不下,他不错眼地看着冯轻。 直到此刻,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仍是抖的。 “你不吃咋行?”方蒋氏心疼儿媳,也心疼儿子,到底是她儿子,虽然方铮面上不显,可微颤的瞳仁还是泄露了些微情绪。 “你要是不想离你媳妇,我给你把饭端过来,多少要吃些,要不然等你媳妇醒了,又得担心。” 冯轻是个最好不过的借口,方铮没再拒绝,“多谢娘。” 待方蒋氏跟金姨出去后,方铮起身,也没出门,就用盆里的水洗了一下手心,又重新束发,他正如方蒋氏说的,他不想娘子醒来担心。 冯轻累极,不过心里还是惦记孩子,睡了一个时辰左右,自己便醒了。 她恍惚地睁开眼,一时分不清身处何地,直到身子隐隐的疼痛拉回了她的理智。 她侧了侧头,一眼就看到放在旁边的襁褓,以及露出来的一张小脸。 冯轻未语先笑,这是她跟相公的孩子。 真好。 “娘子。”床榻外侧,方铮嗓子有些沙哑,他喊了一句。 娘子醒来没有找他,反倒是先找孩子,这让方铮心里颇不是滋味,不过娘子身子还不适,方铮没有多提,他伸手,理了理冯轻颊边的发丝,温声问:“娘子可还疼?” 提到这个,冯轻脸就有些红,她摇头,“好多了,相公一直守着我?” 方铮没有回应,他转而说:“娘做了吃食,娘子可要吃些?” 一觉醒来,冯轻觉得整个人都请便许多,她点头,“有些饿。” “为夫去给娘子端过来。”方铮起身,亲了亲冯轻仍旧苍白的唇瓣,而后才离开。 因刚生了孩子,王嬷嬷特意做了适合冯轻吃的清淡的吃食,她炖了黑鱼汤,又煮了鸡蛋,王嬷嬷特意说了,冯轻多吃些蛋白,少吃些蛋黄,此外还做了几样绿叶菜。 冯轻往日不太喜欢喝鱼汤,不过她也知晓这时候多喝些汤,吃些鱼肉是最好,不过王嬷嬷手艺实在是不错,本以为会闻着一股让人难以下咽的鱼腥味,没想到这汤入口竟然格外的鲜香。 并未一丝鱼腥味。 冯轻喝了一小碗,吃了半条鱼,毕竟汤里的营养可及不上鱼肉。 除了鱼汤,冯轻也吃了小半碗的小青菜,这小青菜是蒋嫂子在院子里种的,这个时节刚好吃,除此之外,方铮又剥了两个鸡蛋,只让冯轻吃一个蛋黄,两个蛋白吃完。 吃饱后,力气也回来,冯轻想抱着孩子,却被方铮抬手阻止,“娘说了,娘子月子时候不能劳累,娘子看看他便好,莫要抱。” “相公,我想抱抱他。”从生下来之后她还没抱过,冯轻手指轻触孩子滑嫩的小脸,嘴角自然就牵起一抹方铮都没见过的笑来。 方铮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娘子,为夫抱着他,可好?”从孩子出生到此刻,方铮只看过没几眼,更别提抱他了。 冯轻也知道方铮对这孩子有股敌意,她想了想,觉得相公主动要抱孩子实在难得,便点头,“那好,你把他抱着离我近些,我想仔细看看他。” 方铮拳头握了握,终究没反驳。 他看了方蒋氏方才抱过孩子,学着方蒋氏的姿势,将孩子抱起来,身子有些僵硬。 “怎么这么轻?”方铮都准备好了,当他抱起孩子时,这点重量还是超出他的预料。 冯轻笑,“孩子才出生,重不到哪里去,我估摸着不用等多久,他就会一日日重了。” 她可是见着文砚一点点长成小胖子的。 “相公,孩子不重,还是让我抱抱他吧。”冯轻眼睛转了转,朝方铮伸手。 方铮抱着孩子退后一步,“娘子可是应了为夫,只看看,不抱。” 生怕方铮直接将孩子抱给方蒋氏,冯轻无奈,只好回道:“好,好,我不抱,你们离近些,让我看看。” 总算是摸到孩子了,这么小,这么软,冯轻有些爱不释手了。 她虚虚地握着孩子的手,盯着孩子看,良久,才满足地开口,“相公,这是咱们的孩子。” 要说她多喜欢孩子也不是,她就想要一个相公血脉的延续。 方铮低头,总算施舍些注意给孩子。 这孩子眼睛大大的,虽看不清人,却能准确捕捉他亲爹的位置,一双葡萄似的眼睛这么水灵灵地盯着方铮看。 这双眼睛像极了娘子。 方铮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冯轻也注意到方铮的神色,她不动声色地提道:“相公,我想亲自喂他,好不好?” 原本心有些软化的方铮倏地抬头,视线从冯轻的脸上往下移。 冯轻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孩子吃母乳最好。” “不好。”方铮怎能允许孩子碰自家娘子? “乳母已经来了。”方铮脸色总算是变了,他先将孩子往冯轻眼前递了递,“娘子不是要看他吗?再看一眼,他应当是饿了。” 她刚生完孩子,这会儿就是想喂母乳也没有,这里只能找乳母。 再不舍,冯轻也只能让方铮将孩子抱出去。 给孩子找的乳母身家清白,也是才生完孩子才不过两月,她在冯轻还没醒时已经过来了,正等着喂孩子。 方蒋氏虽然知晓县城跟京都一些有钱人家公子小姐们都有乳母,可她周围的妇人都是自己奶孩子,没想到三郎提前已经找好了孩子的乳母。 既然要喂她孙子,这乳母自然得顿顿吃好的,方蒋氏一想到大鱼大肉都进了乳母的肚子,就有些心疼。 不过方铮下了决定,冯轻都不能让他改主意,更别提方蒋氏了。 金姨也在一旁劝着。 等孙子吃的打了饱嗝,方蒋氏叹口气,也想明白了。 冯轻还没想明白,等方铮转头回来时,她眼巴巴地瞅着,朝方铮伸出手。 方铮快步上前,将人半抱着。 “相公啊,我还是想——”冯轻觉得自己说不定是能说服方铮的。 “娘子,若是你想自己喂孩子,就需得顿顿多吃,日日多吃,直到——”说着,方铮视线落在冯轻仍旧苗条的身上。 未尽之语很明显。 冯轻一僵,她不想身材变形,可是她也舍不得孩子。 正文 第646章 取名 “相公,你先让我想想。”冯轻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想着亲自喂养孩子不光对孩子好,也能增进孩子跟她的感情。 不出意外的话,她此生只会有这一子,她不愿儿子还有一个乳母。 虽说是想想,可冯轻还是更愿意自己喂养儿子。 心里存着事,冯轻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方铮心思一直在冯轻身上,冯轻心情不好,他也有些阴郁。 “相公——”冯轻抬头看方铮,问“若是我丑了,相公还会喜欢我吗?” “自然不会。” 两人日夜相对,冯轻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方铮眼睛。 他不愿娘子的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也不想娘子喂养那个小崽子,可他更不愿娘子露出此刻这般模样。 方铮有的是法子让冯轻无法亲自喂养孩子,可他也知道,若是自己用了手段,娘子心底将会一直留着遗憾。 与其让娘子惦记一辈子,倒不如让她一了心愿。 “罢了,为夫随了娘子便是。”方铮终究是又退了一步。 冯轻猛地扑向方铮。 将人接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相公,他是我们的孩子,我只是想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没有旁人。”冯轻抱紧了方铮的腰,她瓮声解释。 一旦孩子有了乳母,她总觉得对不起孩子。 “为夫明白。” 方铮点头了,冯轻心情顿时好了,她脸上绽放出一抹笑,仰着头,说道“相公真好。” 相公占有欲有多强,没人比冯轻清楚,如今他能退一步,足见他将自己看的何等重要。 冯轻亲了亲方铮下巴,笑道“相公,我最喜欢你了,哪怕有孩子,可是我还是最喜欢你。”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此事定了,冯轻心情舒畅,被方铮哄了一阵又睡了过去。 孩子便放在了隔壁专门给孩子准备的小房间。 方蒋氏跟金姨一人一边,就这么守着孩子。 吃饱喝足,这孩子睁大了眼睛,望着上方,嘴角咧开,无声地笑。 “这孩子倒不像三郎。”方蒋氏摸着孩子的小手,感叹,“他爱笑。” “笑起来像轻轻。”金姨附和,“爱笑好,让人看着欢喜。” “可不是。”方蒋氏笑道“孩子没出生时我还担忧以后跟三郎一样老成。” 像三郎固然是懂事早,可也少了孩童的乐趣,让人看着心疼。 方蒋氏这是将对方铮小时候的遗憾都放在这小不点身上。 提到方铮,金姨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瞧着三郎都没怎么看孩子,他是不是不喜这孩子?” 金姨如今跟方蒋氏处的似亲姐妹,有些话也就直说。 “你还不知道三郎对他媳妇咋样?”方蒋氏可是亲眼看着两人一路走过来的,她将方铮的心思也摸的**不离十,“我估摸着三郎是怕他媳妇有了儿子忘了他,这才跟孩子置气呢。” 毕竟是血脉相连,哪怕这会儿不喜,等时间久了,三郎肯定是放不下孩子的。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金姨差点笑喷,“我瞧着三郎做什么都稳重,除了面对轻轻的时候。” “可不是。”方蒋氏很赞同。 两人正说着,龚强带着一家子得了消息便立马赶过来。 “你们咋不早些给我递个消息?”孩子生了,方蒋氏才让车夫又去了龚家一趟,顺便直接将他们一家人接过来。 “三郎媳妇生的时候,我心焦,就给忘了。”方蒋氏满心都在冯轻身上,等孩子生了,这才松了口气,想起要给龚家送个消息。 龚婶也不是真的怪方蒋氏,她着急见孩子,“三郎媳妇还好吧?孩子咋样?” “都好,三郎媳妇跟孩子都睡了。”方蒋氏领着龚家一家子进小房间。 瞧着孩子,龚婶喜不自禁,当然,也是满心的羡慕。 龚强领着李姑娘走近,作为新嫁娘,这还是李姑娘头一回来方家,她自然也喜欢孩子,在无人的角落,李姑娘摸向自己的腹部,盼着以后也能生出一个如这般的孩子。 正想着,龚强悄悄握着她的手。 李姑娘脸有些红,她握了一下龚强的手,而后快速收回。 毕竟她比冯轻脸皮薄很多。 “孩子取名了没?”龚婶看着孩子都快挪不开眼了,若不是孩子还睡着,她定要抱一抱的。 “三郎还没想好呢。”提到这个方蒋氏就生气,不光冯轻催过方铮,就连方蒋氏也催了好几回,原本不知道生的男娃还是女娃,方蒋氏便让方铮先准备两个,一个男娃名,一个女娃名。 旁的事情只要方蒋氏提了,方铮必定很快做好,可取名这事方铮却不甚热心,在方蒋氏刚开口那会儿,方铮竟要方蒋氏随便取一个便是。 气的方蒋氏头一回想拿笤帚打她家三郎。 这事就一拖再拖,这不,孩子都生出来了,名字还没个着落。 方蒋氏越想越气,她起身,让方铮出来。 方铮一直没离开过冯轻身边,龚家人都来了,他自是要出来的。 当着所有人的面,方蒋氏没好气地问方铮,“你儿子名字想好了没有?” 方铮脸色就有些僵硬,半晌,他摇头,“尚未。” 原本对这孩子就不上心,娘子又决心自己喂养孩子,方铮对他儿子越发的排斥了。 “你这是不想他有名字了?”方蒋氏气的拍了他一下。 “娘不如先给他取个小名。”方铮随口说。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方蒋氏气不过,又拍了方铮胳膊一下,“文砚的名儿都是你取的,怎么到自家孩子,你就这么将就了?” “你信不信我这就告诉你媳妇去?” 方铮总算是变了脸色,“娘子还在睡。” “等明日我便将名字定下。”方铮总算松了口,不过答的也随意。 “你可别给我糊弄!”方蒋氏看出方铮的敷衍,她叮嘱道。 “娘放心。” 若是冯轻在此处,定是哭笑不得。 冯轻这一觉睡的少了些,她醒来时,方铮仍旧在床榻边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这回生孩子是吓着他了。 “相公。”生完孩子,身体到底还是无力了些,她朝方铮伸手,看着方铮眼下的黑青,“你是不是一直没休息?” 正文 第647章 团子 “睡了一个时辰。”方铮将娘子扶起来,“娘子感觉如何了?” “好很多了。”一觉醒来,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冯轻左右看看,没瞧见孩子,便开口“相公,让孩子跟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不成。”方铮摇头,“孩子会吵着娘子休息,娘了,月子里要好好休息,否则会落下病根,孩子让娘跟金姨带着,娘子莫担心。” 方铮这话不容拒绝,冯轻也知道轻重,不过她仍旧想多见见孩子,“白日我能不能多看看他?” 原本方铮已经软化,因生孩子的时候冯轻太过凄惨,孩子生下来后,方铮又狠得下心了,冯轻还真怕方铮想法子不让她见孩子。 让她生孩子已经是方铮让了一大步,哪怕她看孩子是经地义的,冯轻仍旧想征得方铮的同意。 冯轻轻轻晃了晃方铮的胳膊,满眼渴望。 “一日最多一个时辰。”方铮果然气。 冯轻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她竖起一根手指,“就一个时辰?” “嗯。”方铮摸着自家娘子的背,劝道“娘子,孩子还,以后能陪你许多年,这一月娘子就少见他些。” “可是孩子才出生,正是稀罕的时候,我想多看看他。”冯轻软着嗓子“要不,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时,反正这里又没有钟表,哪怕相公能准确看出时间,只要她不承认,不定还能多陪孩子几个时。 方铮低头瞅着冯轻,心里清楚她打什么算盘。 “一个时辰足够。”方铮没有让步。 “除了陪孩子的一个时辰,我总不能一日睡十一个时辰,相公,就让我多看看他,我答应你,不抱他。”冯轻声音又软又娇。 方铮最受不得冯轻撒娇,他故意长长一叹,“一个半时辰,不能再多。” 一二十四个时,除了吃饭睡觉,起码还有十个时是清醒的,只陪孩子一个半时辰太少。 “两个半。”冯轻竖起两根手指,“相公,不能再少了。” 只要对冯轻身体无害,每次讨价还价的时候都是冯轻赢了。 只听方铮幽幽地问冯轻,“娘子尽想着陪孩子,可曾想过要陪为夫?” 冯轻有些心虚,随即又扬起笑,“我陪孩子的时候相公也陪着孩子,如此,我也是陪相公的。” “相公啊,我与你吃睡都在一处,我们日日形影不离,你就可怜可怜孩子。”冯轻学着方铮的语气,也幽幽地开口。 嘴角一抽,方铮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冯轻滑腻的脸颊,“娘子莫不是觉着陪为夫的时辰太久?” 知道方铮这是松了口,冯轻笑容灿烂,她抱着方铮,“自然不是,我恨不得一日多出十二个时辰来陪相公。” 这话虽夸张,不过方铮听着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来。 “既如此,为夫少不得要再多陪陪娘子了。” 冯轻重重点头。 此事算是定下了。 “相公,快去看看孩子醒了没?我想看看他。”透过窗帘子,冯轻知晓色已经有些晚,她想趁着黑之前陪陪孩子。 “娘子——”方铮站着不动,“今日不算,明日再。” “可是——” “为夫还忘了一件事。”眼看冯轻又要撒娇,方铮忙转移话题,“为夫替这孩子想了几个名字,娘子来选一个。” 方铮将书桌上摆放的宣纸拿了过来,上头写了三个名字。 “这三个都不错。”冯轻注意力果真被转移,她琢磨着这三个名字,实在分不出哪个更好,便问“相公觉着哪一个好?” 方铮心里早有了选择,拿这张纸只是为了让冯轻分心,别整日想着见孩子。 “都不错。”方铮装模作样地解释,“他毕竟也是为夫的孩子,为夫也愿他日后能做个顶立地的男子汉,这三个字都不错,为夫一时也不知该选哪一个。” 方文瑾,方文戟,方文昱。 这是方铮随意想的。 “这个如何?”冯轻指着中间的‘方文戟’问方铮。 倒不是这个字有多好,她觉得儿子好动,以后不得能习文弄武。 “很好。”方铮夸赞。 就像这字是冯轻想出来的一般。 冯轻端详这字,然,越看越觉得这字陌生,也不如刚看第一眼那般惊艳了,她犹豫地“要不,咱们再选几个?” 汉子那么多,总有更好的。 “就这个。”方铮替她决定,“戟乃戈与矛的合体,是一柄利器,为夫会教他识文断字,不过武力为夫却无能为力,为夫只盼他能身强体健,将来为大业尽一份力。” 在方铮看来,方家有他一个文臣足以,至于他儿子,若是喜爱读书,可走科举,若他喜好舞刀弄枪,也可走武举。 “那就选方文戟。”冯轻被方铮一通糊弄,顿时觉得这名字又好听了。 “娘子,名让娘取一个,可好?”虽然之前方蒋氏拒绝,可方铮看得出来,方蒋氏是愿意的。 “好。”冯轻刚点头,随即又拉着方铮。 方铮低头。 冯轻贴着方铮的耳朵“相公,你娘会不会给咱儿子取个铁蛋,狗子之类的吧?” 不都贱名好养活吗? “不会。” 既然方铮不会,那冯轻就不担心了。 而后冯轻软磨硬泡的,等孩子醒了,总算让她看了半个时辰。 取名的事,方蒋氏可比她儿子上心多了,她跟金姨商量了大半夜,直到第二早上才决定。 第二一早,冯轻吃过了早饭,方蒋氏将孩子给她抱过来看,顺便将跟金姨商量的结果告诉冯轻。 孩子的名就定了,叫团子。 这孩子肉嘟嘟的,又白又嫩,跟个团子似的可爱。 对比二狗铁蛋之类的,冯轻觉得叫团子再好不过了。 她将孩子抱在腿上,捏着他的手,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声唤道“咱们就叫团子,好不好?” 这孩子对娘是真的亲,放在还哼哼唧唧的,落到冯轻怀里时,立马咧嘴笑了。 他似乎也有喜欢这个名,抓着冯轻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四肢乱动,显然是高兴。 正文 第648章 洗三 在龚家人来之前方蒋氏已经煮好了红鸡蛋。 她亲自去给邻居送了红鸡蛋。 能住在这个巷子里的都不是普通百姓,不过对方家的示好,他们也欣然接受,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强。 方蒋氏送红鸡蛋归送,却听了方铮的话,没有邀请这些邻居来参加孩子的洗三。 他们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哪些人值得交往,还是谨慎些好。 她另外几个孙子不论洗三还是满月,村上都来了许多人,当时虽然家里穷,却很热闹,一些礼数也周全,再看小孙子,左右不过两家人,方蒋氏回来的时候,抱着团子,心疼地说“我团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没来由的听方蒋氏感叹一句,金姨赞同地笑道“有三郎那样的爹,轻轻那样的娘,这孩子以后定是好样的。” 这孩子爱笑,一只手抓着方蒋氏,另一只手抓着金姨,小脚乱踢,咧着嘴笑。 看着让人心发软。 方蒋氏跟金姨对方文戟可称得上是爱不释手。 这人年纪大了,觉也少,晚上睡觉时为了照顾孩子,愣是让方铮又让人打了一张小床,专门放在方蒋氏的房间,好让她晚上带着团子睡。 一大家子如今就这么一个小团子,冯轻这个做娘的还真得往后排。 是以,冯轻分外珍惜白日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恨不得眼睛都黏在孩子身上,惹的方铮又一阵醋意。 “娘子,为夫很快便要去上职,以后除非休沐日,娘子白日也是见不到为夫的,娘子就不愿跟为夫多呆一阵?”方铮试图吸引冯轻的注意力。 “还有几日?”冯轻总算是分了个眼神给方铮。 “不到半月。”方铮往自家娘子跟前走,干脆将冯轻的脸转过来,他望进冯轻明亮带笑的眸子里,问“娘子可是说话算话?” “相公何意?” 语毕,冯轻明显觉着屋里凉快了不少,冷气自然是方铮身上散发的。 “孩子该睡了。”方铮没有回应,反倒是转开了话题。 孩子一日要睡许久,方才吃饱了才被方铮抱过来,这孩子闻着娘亲的味道极为兴奋,过后困意就来的很快。 似是在印证方铮的话,团子打了个哈欠,小手紧紧抓着冯轻的手指。 “你我说话会吵着孩子,让他去旁边房间睡。”方铮趁机伸手,想将孩子抱走。 冯轻抓着方铮的手,“相公,要不让他先在这里睡一阵,等天晚了再去隔壁,好不好?” 最后一句用上了撒娇。 “娘子确定?”方铮若有所思地盯着冯轻的红唇看,言下之意很明显。 “相公,不成。”冯轻急忙捂着自己的嘴。 倒不是没刷牙,而是她昨日除了生完孩子之后方铮替她清理过后,到今日都没有擦洗,她又不是天生带香,身上自然不会好闻到哪。 “娘子觉得为夫在意?”方铮瞳仁更幽深了。 再说了,冯轻身上并无异味,方铮恨不得将娘子揉在骨血里,他又怎会嫌弃自己的骨血? 至于方文戟,方铮嫌弃地皱眉,他只愿跟娘子相亲相爱。 “若是娘子不在意他在一旁看着,为夫自然也不介意。”方铮说着,人已经倾身上前。 “等等——”冯轻连忙朝后躲了一下,同时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哪怕孩子暂时看不清,冯轻也做不来在孩子面前跟相公亲吻。 “相公把孩子抱走吧。”冯轻不舍地亲了亲孩子的脸颊。 方铮这才满意,将孩子抱给了门外的方蒋氏。 别说方铮了,经过了鬼门关的冯轻也想好好抱抱孩子,这两日相公一直怕吵着她休息,没有多闹她,这会儿冯轻想好好陪陪方铮。 她朝方铮伸手,方铮直接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还不忘将被子也带过来。 冯轻扭动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相公,我还是坐在床榻上吧。” 她动一动都是血流成河,她怕染脏相公的衣衫。 抱着娘子的手收紧,方铮不愿意。 “娘子说过为夫最重要,可这几日娘子似是忘了为夫。”方铮一直不敢回想昨日的事,他抱紧怀中的人,冯轻的呼吸喷洒在方铮的脖颈处,这让方铮心满意足。 冯轻顿时内疚了,她抱紧方铮,“相公昨日吓坏了吧?我没事,你看我是不是很好?” 方铮摸了摸冯轻的脸,“娘子都瘦了。” 将方铮的手往自己腰上放,冯轻一脸紧张,“这里呢?是不是粗壮许多?” 有太多生完孩子后身段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冯轻虽然用布条裹着腰腹,可她有时候摸摸肉乎乎的肚子,还是满心沮丧。 爱美是天性,不过想到孩子这么可爱,冯轻又释然了。 方铮似模似样地用双手掐着自家娘子的腰,而后煞有其事地点头 冯轻眼睛猛地瞪大。 “裹上布条是比之前不好抱了。”方铮慢悠悠来了一句。 噗嗤—— 虽然是自欺欺人了,不过冯轻就喜欢相公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 “娘子自有孕,便一直受苦,昨日更是痛到极致,为夫心疼娘子,也更爱重娘子。”方铮替冯轻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若是那小子以后气着娘子了,为夫定要收拾他。” 在这里,大多数男子觉得女子生孩子天经地义,能在妻子生孩子时守在产房门口已经足够让女子炫耀的了,无人会如方铮这般,亲自守着娘子,还能心疼地替娘子收拾。 “好,若是他犯了错,相公以后教他好好做人。”气氛正好的时候,冯轻自然要附和方铮。 方铮低头,含住肖想已久的红唇。 这一日,冯轻总算花更多时间在方铮身上。 第三日便是洗三。 洗三,也叫做“三朝洗儿“。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 按理说,这一日亲友都会尽数到场,好替孩子祝吉。 而方文戟洗三这日就简单多了。 统共两家人。 不过在这之前,方铮还收到了方二郎的信,方二郎会的字不多,这信是请附近一个秀才写的,随着信一起来的还有给孩子的衣裳鞋子跟一些木头玩具。 木头玩具是方敬打的,玩具表面打磨的极为光滑,最外层还包了一层软布,孩子拿着不会伤手。 正文 地649章 团子工具 方敬手巧,玩具格式样,有孩子几个月可以抓握的,也有几岁能玩的,无不精巧。 冯轻感叹,“相公以后没有空闲回去,不如让二哥二嫂,及方敬哥他们来京都看看。” 冯轻可没忘记当初她与相公来京都时秦淑芬那羡慕的眼神,这番清丰县就他们一家人,秦淑芬定是更难过了。 再龚强带着方蒋氏跟金姨她们来之前,方铮便让龚强带去了银子,将那院子又续租了一年。 方二郎在清丰县城做工总比到处跑着强,家里有个男人在,秦淑芬跟文砚也能有个依靠。 方铮自然愿意。 不过举家来京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上路上所花费的时间,起码得好几个月不能回去,方铮考了状元的事一早就传回了清丰县,整个县城都在说这事,毕竟这么些年来,方铮是头一个连中三元的,东留村也得了消息,因方铮的关系,村长已经定了方敬一家为东留村村名,还给他们分了地,甚至村长带头帮着方敬他们安顿。 方铮对方敬如同兄长,村长不敢怠慢。 方铮便说“待明年这时候,二哥跟方敬哥他们大约可来京都。” 冯轻也知晓这里不比后世交通方便,反正总能见到,“到时我们家团子该会走了,让他跟文浩他们一齐玩。” “娘子愿意让文浩过来?”方铮将冯轻揽在怀里,他低头问。 “文浩他们还是孩子,不曾做过什么,我也心疼他们。”好在文浩一直在学堂,至于文雅,但愿她能长的好。 想到文浩,冯轻试探着问“相公,如今我们也算是在京都安顿下来了,相公可想接文浩过来这里上学?” 他们来京都之前,文浩一日比一日懂事,也一日比一日沉默,冯轻如今也是个做娘的人了,最见不得孩子受苦,她想着若是有机会,还是将文浩接过来好些。 “无需。”方铮自有考量。 接来京都固然是可以,不过文浩这孩子年岁学大,也越知晓轻重,家里的变故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他,若是直接将人接过来,他会越发自卑,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方铮隔两月便会跟文浩通信,文浩可询问他课业上的难题,方铮会给他解答,同时也会考校他。 文浩的进步很快,再过几年便能以自己的本事来京都。 “相公,咱儿子以后也交给你了。”冯轻听的两眼放光,方铮连中三元,放在后世,那妥妥是了不得的人物,由他教导团子,团子以后定是前途无量。 冯轻倒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可活在这封建社会,不往上爬,就注定要被人欺负,方铮能护他一时,护不住他一辈子。 最好便是自己站在一个旁人都不敢欺辱的位置上。 方铮不置可否。 提到孩子,他就想起这几日娘子被占去的时间。 “相公,我之前没有哄骗你,在我心里,相公以前,如今,以及以后都是相公最重要,我之所以对孩子这般在意,只因他是相公与我的骨肉,团子身体里流淌着属于你,也属于我的血。” 冯轻这是心里话,她虽然看着旁人家的孩子也可爱,甚至喜欢,可跟对团子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冯轻这也是在回应昨日方铮的问题。 “娘子,为夫会试着对他好。”方铮亲了亲娘子的唇,他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那是一种极少出现在方铮面上,一种类似得意跟炫耀的笑容。 既然娘子是看在他的面上才对孩子那般,那他也不介意对这个因自己才被重视的孩子一两分钟的关爱。 方铮抱着自家相公的腰,满足地说“若是他以后敢对相公不敬,我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这话说得义愤填膺,就跟孩子已经长大,还十分不孝似的。 这话又取悦了方铮。 “为夫会好好教导他,不让他长成以后让娘子疼了手。”方铮摸着娘子滑嫩的手,笑道。 团子在自己还不知事的时候便被双亲定好了不太美好的将来。 这也导致日后的鸡飞狗跳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番。 虽然家人朋友少,不过洗三该准备的物件方蒋氏跟金姨都准备妥当,龚婶也过来帮忙,王嬷嬷又在京都这许多年,光原本主家就举办过七八回的洗三,她在一边给建议,几个妇人添添减减,总算是赶在洗三这日准备好。 是以,冯轻隔着窗户就看到摆满了院子的物件,桌上有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小米儿、银锞子,什么花儿、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秤坨、小镜子、牙刷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猪胰皂团、新毛巾、铜茶盘、大葱、姜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等等。还要熬好槐条蒲艾水,用胭脂染红桂元、荔枝、生花生、栗子若干。 她们不光给孩子准备了,还给冯轻也准备了一些油糕、桂花缸炉、破边缸炉、鸡蛋、红糖。 这毕竟是她儿子的洗三,冯轻很好奇,她想出门看看,哪怕看一眼都成。 方蒋氏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按方蒋氏的说法,刚生完孩子,冯轻需得呆在屋里一个月,这一月里好好好休息,不能掉眼泪,不能冷着热着,也不能吃生的冷的硬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动针线。 方蒋氏特意跟方铮提了。 坐月子这事方铮很上心,他早便将冯轻的针线跟绣绷子收走了。 方铮虽读了不少医术,知晓方蒋氏这是将娘子保护的太过了,不过事关冯轻,方铮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有句话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冯轻如今每天唯一的娱乐便是听方铮给她读书。 这日子过得舒适,却也让冯轻有些无所适从。 冯轻扒着窗帘往外看,隐约能看到外头的场景。 她探脚,想看的清楚些,方铮不知何时站在了窗户外,他微微侧身,冯轻视线便完全被挡住了。 “相公,我想看看。”冯轻小声说。她怕被方蒋氏听到,又让她回床榻上躺着。 正文 第650章 “不成。”冯轻头上带着这古代特有的抹额,小脸已经恢复了红润,她眼巴巴瞅着方铮,那软糯的眼神看的方铮差点就应可下来,不过娘子的身体大于一切,方铮狠狠心,还是摇头。 “相公,团子就这一个洗三礼,我不想错过。”冯轻瘪了瘪嘴,水润的眼睛楚楚动人,她抱着方铮的腰,脸在他胸口蹭着,继续撒娇,“相公跟我一道去,我都穿一些,定不会吹着风的。” 方铮神色有些松动,他沉吟片刻,“娘子先等等。” 话落,方铮先给冯轻披了件衣裳,让她坐在床榻上,自己出门。 他与方蒋氏及金姨说了几句,方蒋氏往冯轻这边看,良久,才点点头。 待回来时,他将冯轻包裹在薄披风里,头上也盖的严严实实,将人打横抱起。 直接去了隔壁房间。 房间里,方蒋氏跟金姨,及龚婶她们都在屋里,一个面善的收生姥姥嘴里正念念有词。 冯轻落了地,感动地牵着方铮的手,为了让她能亲自参与孩子的洗三礼,方铮特意说服了方蒋氏,将洗三礼改在了屋里。 按大业的习俗,若是天热,孩子的洗三礼最好在外面举行,正所谓天为乾地为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沐浴在天地之间,以后必会自强不息。 如今天热,这会儿阳光最好,原本收生姥姥已经准备好要给孩子洗澡,方铮这么一出,几人又将洗浴的盆,需要的物件全都搬到屋子里。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冯轻不自在地拍拍方铮的肩膀,小声催,“相公,快放我下来。” 收生姥姥也是听过方铮名讳的,自然也听过方铮在打马游街当日的豪言壮语,她一般都会替富贵人家做洗三礼,之所以来方家,她就是想看看方铮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想瞧瞧能让方铮定心的女子到底是何等绝色。 虽然冯轻浑身包裹住,不过从她身完孩子后依旧纤细的身段,还有露出来的那张绝色小脸来看,收生姥姥总算是知晓当日方铮为何有那一番言论。 冯轻这容貌就是放在京都也是少有人能及的,长相是一方面,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有许多东西,也没有许多东西。 这般的人儿会让喜欢她的人死心塌地。 冯轻跟方蒋氏及金姨她们打完招呼,又与收生婆婆寒暄几句。 听到冯轻的说话声,原本老实坐在方蒋氏怀里的团子突然歪头,朝冯轻的方向看去,嘴巴张大,手脚乱动,显然是高兴。 冯轻上前,想从方蒋氏手里接过孩子。 “娘子,别误了孩子洗三的时辰。”方铮说。 一句话让冯轻住了脚,她只好遗憾地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跟小手,不管孩子能不能听得懂,仍旧温和地解释,“待你洗好了,娘再抱抱我们团子可好。” 团子更兴奋了,他手指无意识抓住冯轻的头发,动的更厉害了。 这么小小的一团是她跟相公的骨血,冯轻越想越是觉得有团子真好,哪怕当时疼的死去活来,可这么一个亲她的孩子,再疼也值得了。 虽然不能抱着孩子,不过冯轻实在舍不得离团子远,她伸出一根手指,朝团子手心送,许是知晓这是他最亲的娘,团子紧紧攥着冯轻的手,费力地朝冯轻看去。 方铮倒还不至于小气到连娘子一根手指都不让孩子碰。 看这孩子实在舍不得撒手,收生婆婆只好让团子就这么抓着冯轻的手,替孩子完成了洗三礼。 重新替孩子包好,方蒋氏本想哄着他睡,可这孩子并不愿离娘亲远,只巴巴地看着冯轻。 “娘,我陪陪他吧。”冯轻又拉着方铮,“我与相公一起陪着团子。” 他们一家三口要在一处,方蒋氏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她跟金姨及龚婶三人亲自将收生婆婆送走。 房间已经收拾干净,冯轻想抱着孩子,方铮不愿,是以,方铮抱着孩子,冯轻就坐在方铮身侧,手指还在团子手里。 双亲就在身侧,团子似乎也喜欢方铮,他一手攥着冯轻,脑袋还蹭着方铮的胸口,显然对方铮亲昵。 孩子醒了有一个多时辰,有些困乏了,他躺在方铮怀里很快睡着。 虽然才出生三日,这孩子当真是一天一个样,他已经逐渐有方铮的影子了。 不过显然,他性子要比他爹活泼的多。 不管方铮如何冷着脸,这孩子仍旧紧贴在方铮的胸口,脚还一下一下无意识蹬着。 方蒋氏跟金姨她们也没有打扰这一家三口。 “相公,我也困了,不如今天我先陪孩子睡一会。”冯轻打了个哈欠,手不舍地捏着孩子细嫩的小手。 “今日是孩子的洗三,相公就让我多陪陪他吧。”冯轻扣着自家相公的腰带,细声说。 “就依娘子的。” 母子两在床榻上睡熟后,方铮便取了本书,就守在母子两的床榻边,听着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心情似乎并无先前设想的那般酸。 冯轻这一觉睡的不止两个时辰,等她醒来时,太阳已经西,她又回到自己屋里。 向来是相公将她抱回来了。 “娘子可有些饿?”恰好方铮端了一碗鸡蛋羹过来,他本来也打算将冯轻叫醒,让她吃些东西。 刚醒来,冯轻还有些迷糊,她朝方铮伸手,“相公。” 等方铮靠近时,冯轻睁着眼睛,视线却无焦距。 “娘子怎么了?”方铮将人抱起来,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冯轻神色显然不太对。 “我做噩梦了。”冯轻闷闷地开口。 方铮手臂收紧,他亲了亲娘子的额头,头一回这般迷信,“梦都是假的,娘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一切不会发生。” 冯轻眼泪刷的就出来了,她吸了吸鼻子,“我梦到相公跟儿子吵架,吵的很凶,我怎么劝都不成,你们一个个都不听我的。” “娘子,为夫怎会与自己孩子吵架?”方铮抬手,顺着自家娘子的背,“为夫不与人生气。” 正文 第651章 男女授受不亲 又轻柔地替娘子擦掉眼泪,方铮叹息地搂着冯轻,保证“为夫不是应过娘子,以后会对他好?” 他对这孩子没有期待,实在是吓着娘子了。 他不是为了哄骗娘子,以后他会尽心教导这孩子,也会给他该有的亲。 方铮可是个聪明人,若是自己一直对这孩子淡淡的,娘子总不会放下心,而娘子一上心,就会越发惦念这孩子。 只要他对孩子好些,娘子就会少惦记些。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方铮还亲自去将孩子抱过来 虽然姿势有些别扭,冯轻却觉得自家相公越发帅气,原先是仙气,如今多了烟火气,看起来更可亲了。 孩子盯着上方,咧着嘴,小手无意识地抓着方铮一缕发丝,一张嘴,还吐出个泡泡。 方铮嫌弃地别开眼。 冯轻看着这神似的父子两,心满意足地笑开。 “相公,孩子很喜欢你。” 嘴角抽了抽,他不知道娘子从哪里看出孩子喜欢他,若是真喜欢他,为何会拽他的头发? 虽然力气不大。 方铮看着被扯下来的两根头发,眉头皱的越紧了。 不等方铮嫌弃地将人丢开,孩子已经闻着他娘的味道了,他费力地转开眼,想找冯轻。 方铮不悦地凝眉,对这刚出生三的孩子便教训,“你是男子,该知晓男女授受不亲,以后我自会教养你,你莫要时时都黏着我娘子。” 方铮一本正经教导刚出生的孩子,这场景实在值得记着一辈子,她暗笑,而后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我相公说得对,你是男子汉了,要坚强。” 而后自己没忍住,笑歪在方铮上。 方蒋氏本想去看孩子有没有醒,结果房间里无人,方蒋氏想着孩子是被方铮抱过来了,她跟过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方铮教训孩子。 “三郎,你说啥呢,孩子才多大点?”方蒋氏可舍不得孙子被这么打趣,“三郎媳妇是他亲娘,咋就不能多抱抱他了?” “娘误会儿子了。”方铮难得有些窘迫,他方才如此说,自然不是真的这般计较孩子跟娘子亲昵,不过若自小跟孩子这般说,他总会知晓轻重的。 “行了,孩子该饿了,我抱他出去。”方蒋氏直接从方铮手里接过孩子,而后白了方铮一眼,之后语气轻柔地跟冯轻说“三郎媳妇,你洗把脸,我给你把饭菜端过来吃。” 对待儿子儿媳的态度可算得上是天差地别。 等方蒋氏离开,冯轻拉着方铮的手,憋着笑,“相公失宠了。” 以前方蒋氏待方铮比待两个孙子都好,没想到小孙子一出生,她这么最疼的儿子也得靠边站。 被方蒋氏这般对待,方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还是冯轻的笑声拉回了他的神志,方铮点了点娘子的额头,笑道“以后为夫只能在娘子心里排头一位了。” 语气甚至还能听出来可怜兮兮。 “相公放心,不管什么时候,相公都在我心里排第一。” 方铮这才心满意足。 方蒋氏将孩子抱给了娘,她又将王嬷嬷做好的月子饭端给冯轻。 月子里吃东西尤其要注意,王嬷嬷手艺好,冯轻月子里的饭食都交给她,方铮特意交代王嬷嬷了,以后几月她只需要给冯轻跟娘做吃食便成。 过了洗三,似乎子就快了起来。 转眼便过了一月。 这满月酒方蒋氏打算好好办一场,可不能亏待了她这个宝贝孙子。 虽然亲戚朋友不多,但是排场还是要有。 因孩子刚出生时,方蒋氏便想邻居送了不少红鸡蛋,不管那些人家心里怎么想,但是面上仍旧是客气的。 方铮这状元是皇上钦点的,只要他不犯大错,想必好子还在后头,邻居也乐意多交往。 是以,满月这,客人竟也凑了三桌。 就连李姑娘的爹都领着家人来了。 刚出生的孩子当真是一一个变化,冯轻曾听闻孩子小时皮肤好,待以后便会越长越不好,她本还担心孩子一月之后会不如刚出生时让人看着喜欢,许是吃的好,又许是爹娘都有一幅好样貌,这孩子非但没有变黑,还越发的白嫩了。 当真是雨雪可,凡是见了这孩子,就没有不喜的。 这孩子还喜欢笑,让人瞧着也心好。 满月酒是直接设在院子里,院子大,足够放得下三张桌子,其中一张桌上坐的是一些在京都名不见经传的朝廷命官,另一桌则是另外的邻居,龚强与李姑娘爹娘他们坐一桌。 不管心里对孩子多有意见,面上方铮仍旧是一位好父亲。 他亲自抱着孩子出来,对众人感谢一番,又敬了酒,这才又将孩子抱了回去。 这回冯轻是跟着方铮一起的。 两人站在一处,好一对璧人。 原先想过来探看一番的那几位官员心里暗惊,他们没想到方铮竟有如此气度,这不似农家子,反倒更像是世家贵族养出来的。 就在他们心里暗自嘀咕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待韩小姐跟夏二小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几个官员就有些庆幸这趟过来了。 能与韩家跟夏家同时交好,不得不说这位新晋新科状元实在是了不得。 韩小姐跟夏二小姐能来也是出乎冯轻的预料,她根本没跟二人提及此事。 “轻轻姐姐,你是不是没有把我们当做朋友?”夏二小姐问。 “自然不是。”韩小姐跟夏二小姐是冯轻在这里遇到的两个格合得来的朋友,若是方便,她自然会给二人下帖子。 可这样会给二人带来不好的名声。 她毕竟是初来乍到,又不是闺阁养的小姐,在京都小姐们眼里,冯轻大约与城郊那些农妇无差别。 若京都小姐们知晓韩小姐与夏二小姐跟一个寒门学子的妻子相交,定然会给他们带来不便。 韩小姐比夏二小姐知道的多谢,她将带来的礼物送上,笑道“恭喜方夫人。” “多谢。”既然来道喜的,冯轻也没必要客气,便收下了礼盒子。 夏二小姐也上前,笑道“还有我。” 正文 第652章 韩小姐与夏二小姐毕竟是闺阁小姐,不好跟外头这些人坐在一处,冯轻特意吩咐王嬷嬷,特意在西厢房里置办了一桌,她亲自做陪。 这正合夏二小姐的意,一进厢房,夏二小姐便拉着冯轻的手,笑的牙齿都露出来好几颗,“轻轻姐姐,你先前生孩子,又坐月子,我们不好上门,转眼已经许久不见,我还真挺想轻轻姐姐。” “我看你除了想方夫人,更想跟方夫人说你被旁人羡慕的事吧?”韩小姐取笑。 夏二小姐也不恼,不过既然提到这个,她炫耀之心就起了。 夏二小姐拉着冯轻的手,“轻轻姐姐,你替我做的留仙裙实在是美,我都舍不得穿,每回穿出去,那些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她们拐弯抹角地问我这留仙裙的由来。” “不过没有轻轻姐姐的允许,我都没有告知她们。”夏二小姐小心地看着冯轻,她试探着问:“轻轻姐姐你生气吗?” “我为何要生气?”冯轻奇怪地问,她本就没打算接那么多单子。 “她们手里都有银子,若是这几人都来找轻轻姐姐,你定然会赚许多银子,一旦轻轻姐姐你的本事被京都小姐们知晓,以后上门找你做衣裙的人定然会络绎不绝。” “你多虑了,我本就打算少做些衣裙。”冯轻笑着解释,“如今我有了孩子,还要花许多时间在孩子身上,怕是没有多少时候再做衣裙。” 韩小姐虽然可惜,不过也知晓冯轻的不得已。 夏二小姐就直接的多,知晓自己恐怕再也穿不上这般好看的裙子,她心里不免有些失望,“那,那我就更舍不得穿那件留仙裙了。” 眼瞅着这位二小姐嘴角都能挂油壶了,冯轻笑道:“自然也不是从此一件就不做,若你们需要,我自然全力以赴,不过你们等的时候可能更久些。” “没事,等多久都成。”夏二小姐整个小脸都亮了起来,若不是还有最后一点矜持,二小姐恨不得跳起来,抱着冯轻多跳几下,“轻轻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既然觉得方夫人太好,你不如跟你舅舅多提几句,让方夫人的铺子多一个进货来源。”韩小姐就务实的多了。 之所以这般说,只因着夏二小姐的小舅舅不喜科举,最喜做生意,他不光在大业有许多铺子,还会出海,前往离大业万里之遥的番国,他将大业的瓷器绸缎卖到番国,再将番国的轻巧玩意带回来,卖给大业这些公子小姐们。 夏二姑娘这位小舅舅如今身家在京都已经数一数二的,这也是为啥夏二小姐不缺银子的原因了。 这么多孩子中,二小姐的舅舅最喜欢的便是她,悄悄给了二小姐许多私房钱,足够她买许多件衣裳了。 “韩姐姐说得对。”二小姐猛地起身,“不如我早些去舅舅家跟他说。” “轻轻姐姐你放心,以后你们铺子里的绸缎都包在我身上了。”夏二小姐拍着胸口保证。 “不着急。”冯轻拦下她,将人按着坐下,她笑道:“这些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正文 第653章 能赚钱的事冯轻自然不拒绝,不过论做生意,她不如方铮,这种事还要方铮给龚强出招,再让龚强跟夏二小姐的舅舅商量。 冯轻相信以自家相公的能耐,想要将铺子做大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她相信夏二小姐的舅舅是个聪明人,这种双赢的事他也应当会同意。 “那就劳烦二小姐多费心了。” 冯轻郑重道谢,这倒是让夏二小姐有些不好意思,“我回去就给舅舅去信。” “此事无需操之过急。”冯轻笑道。 冯轻原先的年纪本就比夏二小姐大许多,如今又有了孩子,身上就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韵味,夏二小姐原本就觉着冯轻容貌清绝,她还有一种让人嫉妒不起来的气韵,二小姐小声问冯轻,“轻轻姐姐,我以后能不能常常过来找你?” 与韩小姐一样,夏二小姐的朋友不多,往日多是那些家世不如她们的小姐们想法子跟她们套近乎,想要活的容易些,就要想方设法寻求更好的关系,这无可厚非,夏二小姐见多了对她笑的别有深意的眼神,再见冯轻无所求的模样,就更想亲近。 “自然可以。”二小姐从不掩饰对她的喜欢,这位小姐单纯可爱,冯轻也愿意跟她相处。 “你们可要看看孩子?”冯轻现在就有一种自家孩子什么都好,见人就想炫耀一番的心思。 两位小姐点头,“要看。” 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 已经过去一月,孩子的视线渐渐清晰,他正半眯着眼,要睡不睡,当落入熟悉的怀抱中,这孩子倏地睁开眼,朝冯轻看去,而后咧嘴,咯咯笑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孩子已经长大许多,整张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胳膊藕节似的,最好看的就是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这么小。”二小姐惊奇地过来,看着冯轻怀里的孩子,伸手想触碰一下,又怕自己力气大,将孩子碰的疼了,她只好绕着冯轻跟小团子转。 二小姐见过孩子,却没见过这么小的。 “你想抱抱他吗?”冯轻瞧着二小姐伸出去又缩回来,再伸出去,又所获来的手,有些好笑,便问。 二小姐指着自己,“我?” “当然是你跟韩小姐。”冯轻直接将孩子送到二小姐面前,他不认生,会喜欢你的。 身体紧绷,姿势僵硬地接过孩子,二小姐低头,正对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他,他对我笑了。”二小姐惊喜地开口。 孩子小手往上够,试图抓住二小姐头上的玉簪。 夏二小姐二话不说,直接将玉簪取下,放在孩子手里。 小手紧紧抓着玉簪,嘴角裂开,眼睛都笑弯了,这孩子显然喜欢这支簪子。 “二小姐,不可。”这玉簪成色极好,通体翠绿,不含一丝杂质,放在手里竟还带着一股凉意。 团子大约也觉着舒服了,他紧紧攥着簪子,看样子是不打算还给二小姐了。 “这簪子就送给他了,这孩子长得跟轻轻姐姐像极了。” 正文 第654章 小团子四肢乱颤,抓着簪子的手朝冯轻送过去。 夏二姑娘乐的直叫唤,“他竟知晓要孝顺轻轻姐姐了。” 不过一个月的孩子,将簪子朝冯轻送过去问不过是无意识的事,可在这古代,那便是惊世骇俗的事了。 夏二小姐又有些眼馋了,她想抱团子,随手又从头上拔下一支步摇,“这个送给你娘,你让我抱一下可好?” 团子看了她一眼,头一歪,朝冯轻胸口埋去,显然对步摇不感兴趣。 “那你可喜欢这个?”夏二小姐也不失望,转而讲手上的翠玉镯子拨下来,往团子手里塞。 小小的一只手自然拿不住镯子,团子蹬着小脚,嘴一瘪,眼泪珠子就落了下来。 二小姐连忙拿开镯子,“不哭不哭,不给你了。” 一个月的孩子并不认人,不过方家这小团子显然更喜欢他娘,若不是方铮不允许,团子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黏着冯轻。 小小的一团缩在冯轻怀里,因着天热,团子只穿了一套冯轻做的连体衣,连体衣天青色,衬的小脸越发白嫩,长卷的睫毛上沾着泪珠。 夏二小姐差点都心疼哭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夏二小姐长到这般大,见过的孩子数不清,可没有哪一个能让她如此心软喜欢,她就恨不得这是她自己的孩子。 若是冯轻知晓夏二小姐的心思,她就会告诉夏二小姐,这叫合眼缘。 冯轻不停顺着孩子的背,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孩子嘴角重新带笑。 冯轻摸着孩子后脑,在他耳边轻声哄劝,“让夏姨抱抱你,好不好?” 团子张嘴,抓着冯轻的发丝,叫的欢快。 冯轻朝夏二小姐使了个眼色,二小姐悄悄接过孩子? 换了个怀抱,团子身体僵了一下,张大嘴,还未喊出声,小手便被冯轻握住。 小身体顿时松懈。 夏二小姐喜不自胜,她小心抱着团子,学着冯轻方才的样子,顺着团子的背。 团子总算舒服了,他盯着夏二小姐看了半晌,朝她吐了个泡泡。 “轻轻姐姐,他喜欢我抱他。”夏二小姐激动地说,还不忘压低声音。 莫说夏二小姐,就是一向不喜欢孩子的韩小姐都忍不住抬头望去。 “韩姐姐,你要抱抱吗?可软了。” 韩小姐本来就想着抱一下孩子,夏二小姐一开口,她顺势就伸出手。 待她抱着团子时,团子竟然一声不吭,另一手朝韩小姐挥着。 韩小姐顺手握着,没忍住,低头亲了亲。 团子咯咯的笑。 韩小姐又从腰间拽下随身携带的荷包。 团子这回没拒绝,小手抓紧。 夏二小姐直跺脚,“为何他喜欢韩姐姐比喜欢我还喜欢,我也有荷包。” 夏二小姐也将自己的荷包摘下来,想给团子。 “二小姐万万不可。”冯轻连忙拒绝。 两位小姐的荷包自然不是空的。 冯轻也想将韩小姐的荷包还回去,却被韩小姐阻止,“方夫人不必如此,这孩子合我的意。” “还有我,小团子也合我意。”夏二小姐不由分说地将荷包放在团子身上。 “那便多谢两位小姐。” 之后一顿饭时间都是在夏二小姐逗弄团子,一直被团子拒绝中度过。 饭后,邻居们都离开,只余下龚强一家跟两位小姐。 两位小姐喜欢冯轻,连带着对方蒋氏跟金姨她们也都十分客气。 方蒋氏难得有些拘束,她对这些世家小姐知之甚少,不敢多开口,生怕给两位小姐留下坏印象,会连累冯轻。 韩小姐与夏二小姐往常是从来不会多看方蒋氏这样的农妇一眼,此时便是和颜悦色,那种长久娇养出来的贵气仍旧让方蒋氏觉得高不可攀。 “娘,团子睡着了,将他抱回去睡吧。” “乖孙,奶抱。”方蒋氏注意力很快被转移,都说隔代亲,方蒋氏对团子当真是尤为亲,她小心抱起孩子,朝韩小姐跟夏二小姐点点头,这才轻脚离开。 夏二小姐今日过来还有另一件事。 “轻轻姐姐,再过半月便是我的十四岁生辰,轻轻姐姐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吧。”夏二小姐说道:“到时我介绍另外几个闺中密友给轻轻姐姐认识。” 夏二小姐待她当真不错,冯轻也想交这个朋友,“到时我一定去。” “轻轻姐姐,你真好,那等过几日我便让人将请帖送来。”夏二小姐没想到冯轻这般痛快就应承下来,她恨不得现在就变出一个请帖来。 “能交到你们这般朋友,也是我的运气好。” 正文 第655章 还参加夏二小姐生辰宴之前,方铮便正式去翰林院入职。 在大业,五品以上官员才可以上朝,方铮为翰林院编撰,从六品,还没资格上朝,如此,方铮晨间也不用像其他需要上朝的官员那般早早起身。 这两日冯轻都不惦记孩子了,想着日后白日见不到相公,冯轻就满心不舍。 冯轻替方铮理了理本就整齐的官服领子,“相公好好工作,不要太想我。” “不想娘子自是不成的。”方铮握着冯轻的手,“为夫不在家时,娘子要好好的,每日只能做两个时辰绣品。” 两个时辰也不算少了,冯轻点头应了。 方铮入仕为官,整个家里最高兴的莫过于方蒋氏了,得知方铮要上职,方蒋氏一夜未睡着,一早起来,虽然精神不错,不过面色仍旧有些憔悴。 “娘,儿子如今也成了父亲,也知晓轻重,以后娘莫要再为儿子操心。”方铮温声劝道。 方蒋氏将凉的差不多的鸡蛋饼端给方铮,闻言,她笑道:“你是我儿子,我就得替你操心一辈子,如今你也有孩子了,以后你就知晓娘的心思了。” 这种对话不止出现过一回,方铮明白方蒋氏的心思,却无法感同身受,哪怕他已经有孩子,也不会为孩子吃不下睡不好。 这时的方铮不知道有一种行为叫打脸。 以前家里穷,吃个鸡蛋都是奢望,是以,不管是方家,类似方家的许多人家孩子都对鸡蛋有一种执念,方蒋氏知晓三儿子最喜欢这一口,是以,每逢重要的日子,她都会给方铮做几块鸡蛋饼。 除了鸡蛋饼外,方蒋氏另外还做了鸡蛋葱花汤,还有她自己腌制的酱菜,“今日第一日上职,你好好跟人相处,不过你脾气好,也不能被人欺负,若是实在做的不高兴,咱就不做了。” 方蒋氏虽不懂官场,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在方蒋氏眼里,方铮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孩子,他考的又这般好,放在那翰林院里肯定扎眼,明里暗里眼红的人肯定不少,方蒋氏最怕有人给自己儿子使绊子,在官场里,稍微不慎,轻则丢官,重的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在方蒋氏眼里,没什么比儿子的性命更重要。 “儿子明白,娘放心,儿子已经打听过了,翰林院里的同僚都是再和善不过了。”这话自然不是真的,不过方铮不放在心上却是真的。 方蒋氏一向信儿子,她脸上总算是露出笑来,“那就好,以后有啥事你不方便跟娘说,就去跟你媳妇说,别啥事都憋在心里。” “儿子谨遵娘的教诲。” 方蒋氏这才让儿子去吃饭。 专门留了时间给方蒋氏,眼看方蒋氏跟方铮说完话,冯轻这才出来,她跟方铮坐在一处吃早饭。 冯轻吃一口饭,看一眼方铮,想着要有整整一日的时间见不到方铮,冯轻就有些食不知味。 一块鸡蛋饼被送到她嘴边,冯轻本能地张嘴咬住,她回神时,正对上方铮别有深意的笑脸。 “还笑,是不是可以一日不见我了,很高兴?”冯轻明知道方铮不会这样,可心里还是觉得不是滋味,想想就酸涩。 “为夫恨不得将娘子变的小些,如此便成揣在怀里,日日带着。”方铮又喂了冯轻一口鸡蛋饼,他叹道。 许是因刚生完孩子的原因,冯轻的情绪来得快,因方铮一句话,去的也快,她总算是笑了出来。 吃了早饭,冯轻望着穿上官服都比旁人帅的方铮,一反常态地开始催促,“相公你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 人被推出了门外,方铮哭笑不得。 不过冯轻心情没有方才那般低沉,方铮还是略微松了口气。 他转身上了马车,启程去翰林院。 家里少了一个人,冯轻觉得突然冷清了许多,原先方铮还没上职的时候,也偶尔会出门,那会儿冯轻倒是没有这么低落。 听到马车离开的声音,冯轻面上的笑顿时僵了下来。 在大业,一般官员都是一旬才放一天假,往常也有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若是皇上重用方铮,想必以后归家的时候就更短了。 “三郎媳妇,你站在那边干啥呢?”冯轻正兀自难受,方蒋氏抱着团子过来了。 儿子入职,方蒋氏原本还担忧儿子处境,不过既然方铮说无事,方蒋氏也就将心放下了,加之团子也醒了,看着乖孙,方蒋氏最后一点担心都没了。 团子闻着娘亲的味道了,他使劲歪着头,看到冯轻时,嘴咧开,大眼睛都快笑没了。 冯轻心思就被儿子吸引了,“儿子啊,你爹出门赚钱去了,等下回你醒着看到他,还不知道要到何时了。” 正文 第656章 哪怕有孩子在,冯轻仍旧觉得孤单,尤其到了午时,她与方蒋氏跟金姨坐在饭桌旁,吃着王嬷嬷准备的饭食,冯轻就有些食不知味。 “也不知道相公吃饭了没有。”冯轻望着门口,喃喃地开口。 方蒋氏抱着团子,闻言,回道:“三郎说了,那叫啥院的地方午时也供饭。” “娘,是翰林院。”冯轻提醒。 方蒋氏这个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农妇自是不知晓大业的官职府衙,她记得最清楚的除了皇宫,大约就只有县衙跟府衙了。 “咱家三郎如今可是正经官,他们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上职,三郎媳妇你就放心吧。”既然相信方铮说的,方蒋氏后来也就不纠结了,总归饿不着他,若是饿着了,晚上多吃些也就是了。 团子眼巴巴地瞅着冯轻,想要她抱。 望着跟方铮越发酷似的脸,冯轻总算得到些许安慰,她朝团子伸手,“娘,我抱着他,你先吃饭。” 家里有奶娘,不过方蒋氏跟金姨对孩子爱不释手,除了喂奶,其他时候都不需要奶娘沾手,团子倒也没有拒绝方蒋氏跟金姨的热情,多数时候都老实地呆在两人的怀里。 除非冯轻许久没有抱他,他才憋得小脸通红,瞅着冯轻。 用指腹蹭了蹭团子的小脸,嫩的跟水一般,冯轻低头,亲了亲团子的小脸,“团子想娘了?” 小手紧紧攥着冯轻的一根手指,团子眉眼又开始带笑了。 若是冯轻许久没抱团子,一旦这孩子落入冯轻怀里,旁人就别想抱走了。 方蒋氏早有经验,她也就没拒绝,不过仍旧笑骂了一句,“你倒是精的很,比你爹当年可难缠多了。” 方铮在娘胎里就是个安静的孩子,怀大郎二郎的时候方蒋氏连接吐了差不多大半个月,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怀前两个儿子的时候,方蒋氏都快瘦成皮包骨了,等到了三郎,方蒋氏总算是喘口气,除了肚子一日日变大,怀胎十月当中方蒋氏愣是没有感觉任何一点不适,就是生的时候都没让她疼超过一个时辰。 是以,方蒋氏打从心底疼方铮。 更别提出生之后,在还不会说话前,三郎一直是不哭不闹的,只有饿极的时候才会哼两声。 因着三郎太安静乖巧,不少村里人见了还暗传方家三郎虽然长得俊,却是个傻的。 方蒋氏掐着腰在村里骂了好几回,这传言才渐渐消了,等三郎一岁出头点开始说话,村里就再无这样的话传出了。 这些话都是冯轻缠着方蒋氏说的,她想了解自家相公小时候。 冯轻望着怀里的孩子,想着这孩子会走之后小大人似的拿着书看,冯轻心就软。 “娘,相公他就没有发脾气的时候?”冯轻脑海中出现一个乖巧的小人儿,她无法想象这孩子发脾气是什么模样。 方蒋氏仔细想了好一阵,才一拍大腿,笑道:“还真有。” 当初方家吃不上饭的时候有很多,方蒋氏自己能饿着,但是几个孩子不成,是以,她总会去临近几个村子的地里寻些人家掉落的稻穗,有时是花生山芋,可附近十里八乡多是穷人,人家自己也会在地里跑上几趟,将掉落的稻穗拾起来,方蒋氏运气好时能捡几串稻穗,运气不好就只能拾地上掉落的一粒粒麦子,有时大半天都捡不到一把。 更糟的是,自己好不容易拾到一把麦子,这地的主人恰好回来了,别说一把了,就是一粒,他们也舍不得给旁人捡去。 方蒋氏虽然泼辣强势,却是个讲理的人。 人家要了,她就将一把麦子还给主人家。 有一日,方蒋氏便是带着方铮去拾麦子,母子两花了半天,走遍了那一片麦地,才捡到两大捧。 这两捧足够煮好几顿粥的。 方蒋氏喜的不行,正准备带着方铮回去时,被人堵住。 那男人硬是说这两捧麦子是在他家地里捡的,要方蒋氏还给他。 方蒋氏自然不肯,她好说歹说,那男人就是不让步,非要让方蒋氏将麦子给他,气的方蒋氏破口大骂。 那男子脸上挂不住,举着拳头就想打方蒋氏。 在他拳头还没落到方蒋氏身上时,当时才不过五岁的方铮冷着眉眼,从怀里掏出弹弓,选了个尖锐的石子,对准男人的眉心就飞射出去。 男人眉心顿时被刺破,血冒了出来。 男人大怒,转而又想打方铮。 一个五岁的孩子,竟感觉不到害怕似的,他也不言语,只拿弹弓对准那男人的眼睛,无声地告诉男人,若是他敢动,下一颗石子射的就是他的眼睛。 用方蒋氏的话形容,方铮当时的眼神就跟狼崽子似的。 那男人就这么被一个孩子给吓跑了。 跑之前还色厉内荏地让方蒋氏跟方铮等着。 方蒋氏当然不会在原地等着,等男人捂着额头跑开之后,方蒋氏也拉着方铮赶紧离开。 这事方蒋氏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担心旁人知晓方铮小小年纪,心性就那般凶狠,以后又对方铮指指点点。 此事一瞒就是十多年,方蒋氏知晓冯轻怎么都不会嫌弃方铮,这才敢放心大胆地说起此事。 正文 第657章 冯轻不会嫌弃方铮,只会心疼。 是以,等到酉时中,方铮回来时,迎接他的就是一个带着奶香跟馨香的怀抱。 “相公,你可算回来了,我特别想你。”一日不见,总算是能抱到人了,冯轻一刻都舍不得松手。 冯轻的热情总会让方铮心底的郁气瞬间消散,他满足地抱紧冯轻,笑道:“为夫也时时念着娘子,娘子这一日过的如何?” “不太好。”冯轻摇头,午饭的时候听完方蒋氏的话,冯轻恨不得张双翅膀飞到相公身边,好好陪陪他。 “娘子怎么了?”方铮抬起冯轻的下巴,发觉她眸子有些红,声音泛着冷,“谁欺负娘子了?” “无人欺负我。”冯轻紧紧抱着方铮的腰,闷声说:“辛苦相公了。” 以为冯轻是一时离开自己有些落寞,方铮失笑,干脆双手举着她的腰,直接将人抱起来,亲了一下,这才再将人放下。 方铮极少在外头对她做这么出格的事,冯轻一时有些惊呆,直到温热再次覆下来,她才堪堪清醒,冯轻急忙后退,她飞快地环顾周遭,并无旁人在,这才红着脸,抓着方铮的手,“相公,还在外头呢。” 从冯轻有孕开始,一直到今日,方铮一直克制着,哪怕冯轻出了月子,不忍他继续素着,方铮还是拒绝,坚持要再过一月才碰娘子。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跟身体的燥热,方铮无奈地低头,碰了碰娘子的鼻尖,“走吧。” 方铮回来了,家里气氛顿时松快很多,方蒋氏脸上的皱纹都深刻了些,她取笑道:“你媳妇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辛苦娘了。”方铮昨天晚上就跟方蒋氏说过,白日他不在家的时候,要方蒋氏多陪陪他娘子,他离家,冯轻起初定是不适应的。 “跟你娘还客气啥?”方蒋氏朝方铮招手,“这鸡汤刚熬好,过来尝尝味道,这是你媳妇特意让熬的,说是你一天下来辛苦了,要多补补。” 方铮捏了捏冯轻的手,回头朝她笑了一下。 一日不见,冯轻觉得方铮似乎又比昨天帅气了一点,被这笑容一晃,冯轻心又噗通噗通的,控制不住跳动速度了。 这表情取悦了方铮,他朗笑,恰到好处的五官整个放光一样。 “相公啊,你这样叫犯规!”冯轻小声抗议。 方铮将鸡汤送到冯轻嘴边,“为夫错了,娘子莫要恼,先喝些鸡汤。” 方铮哄她的时候很有耐性,冯轻哪里舍得恼怒,她拒绝不了方铮,干脆跟方铮一起喝了一碗鸡汤。 “相公回来的不巧,团子刚睡着,等他醒了怕是要到半夜,相公先去看看他?” 替冯轻擦掉嘴角的油渍,方铮本想摇头,他又不愿看到娘子失望的表情,便说:“好。” 午后喂完团子,奶娘便跟冯轻先告假,回去半日,看看自己的孩子,团子这会儿由金姨看着睡觉。 团子的小床是冯轻按照后世的婴儿床让人专门打造的,两侧有护栏,上头还挂着颜色鲜艳的动物形状的布玩具,这些是冯轻跟金姨做的。 团子很喜欢冯轻给他准备的这些,有时候醒来也不哭闹,就这么盯着上方这些活灵活现的玩具看。 这不,冯轻跟方铮刚进门就听到金姨的说话声。 “咱们团子怎么就醒了?” 团子转了转大眼睛,咂嘴。 “团子要不要起来去迎迎你爹?”金姨又逗他。 团子对爹这个称呼一点反应都没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看,直到听到冯轻的笑声,“团子大约是知晓相公回来了,这才醒来,真是个好孩子,相公快过去抱抱他。” 此时方铮是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抱这孩子,然,此刻金姨跟冯轻都看着,他只要上前,将孩子提了起来,一双淡漠的眼睛扫视团子全身。 团子有些不舒服,他踢着腿,开始哼唧,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娘。 方铮表情就更不好看了。 他猜这小崽子不是想见他才醒来的,他醒来只是为了跟自己争抢娘子的。 “天不早了,他该睡了,劳烦金姨哄他睡。”方铮果断地将孩子放下,转身,牵着冯轻就要走。 笑话,白日这小崽子陪了娘子一天,到了这会儿竟还跟他争抢,当真觉得他好欺负? 尽管没抓疼冯轻,冯轻却也轻易松不开手,她迫不得已跟着方铮一起出了门。 “金姨,我过会儿来看团子。”快到门口了,冯轻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 娘亲来了又走,甚至都没来得及多看他一眼,团子顿时委屈了,他憋着嘴,等冯轻声影消失在门口时,张嘴就开始嚎哭。 那嗓门实在是太过嘹亮,冯轻心疼的走不动了。 “相公,我去看看团子,他哭的这么厉害,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冯轻拉着方铮就想往回走,“相公你替团子把脉。” 方铮这回倒是没拒绝。 他舍不得娘子焦急。 等两人再次回来时,不用方铮把脉,团子已经破涕为笑了,他挥着小手,蹬着小腿,喜滋滋地看着冯轻走近。 这么软的一个小不点,还这般依赖她,冯轻加快脚步,想将团子接过来。 方铮更快一步,“为夫抱他,一日不见,为夫对他甚是想念。” 这话方蒋氏跟金姨可能会信,冯轻却觉着这份想念起码要打五分折扣,不过金姨在,冯轻也没多说。 她憋着笑,“那相公可得好好抱他。” 团子落入一个对他来说甚至有些陌生的怀抱,他想起方才被亲爹提着的情形,顿时不高兴了。 歪着头就想找娘亲。 不管他小脑袋歪向哪一方,方铮都能挡住他视线,小团子又想哭了。 “若是再掉泪,为父便让蒋嫂子来抱你。”不管小崽子听不听得懂,方铮一本正经地威胁。 要说这个家里团子最喜欢谁抱他,那当然是他亲娘,若说他最不喜欢谁抱,那无疑就是蒋嫂子了。 蒋嫂子是个粗人,她带孩子不仔细,手上力气也没个轻重,在蒋嫂子的想法里,孩子能吃能睡就是最大的运气,至于精细养活,那根本是不存在的。 团子满月那日也被蒋嫂子抱过一回,哪怕蒋嫂子已经尽力小心了,团子仍旧差点被她勒哭。 之后蒋嫂子又断续抱了他两三回,只要落入蒋嫂子怀里,团子就开始蹬腿,显然是不愿意让她抱。 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方铮话音一滞,眉心跟着跳了跳。 正文 第658章 团子还是小看了他爹。 到最后,冯轻也没有抱到自己儿子。 冯轻瞧着团子哭的凄凄惨惨,忍不住伸手要抱他时,方铮脸色有些白,连身子都跟着晃了晃。 “相公,你怎么了?”冯轻急忙扶着他,着急地摸着他的额头,不烫,也不太凉。 “为夫没事,大约是今日太过劳累,今日才上职,一时事情有些多,为夫忙了整整一日。”方铮用浑不在意地语气说。 “我扶相公去休息。”儿子暂时就被抛在一边,冯轻跟金姨说:“金姨,团子一会儿就能睡了,您帮着哄哄。” “团子就交给我,轻轻你放心,快带三郎去歇着。” 方铮半搂着冯轻朝外走。 等出了门,他才勾着唇角,轻哼一声。 跟他斗? 那小崽子还嫩。 冯轻以为方铮累的厉害,她边走边叮嘱,“相公你先睡一阵,等舒服些了再起来吃饭,我给相公揉揉太阳穴。” 方铮很享受跟娘子在一处的时候,他点头,“有劳娘子了。” 两人回到房间,冯轻亲自替方铮除去官服,又给他端来水,让他洗了脸。 安静的房间里,两人有条不紊地忙着,没有多余的话,却分外的和谐美好。 冯轻让方铮躺下,头搁在她腿上,冯轻学着方铮曾对她做的,替他按揉太阳穴。 方铮的手虚虚地握着娘子的手腕,随着她的手动作,也跟着来回的晃动。 冯轻并不觉得被束缚,她问方铮可舒服。 拉下娘子的手,方铮勾着她的脖颈,深情地舔舐眼前这一份独一无二的美味。 方铮到底也没有休息。 等两人再出门时,方铮换了一件外袍,牵着娘子,神情餍足,虽然没有彻底下嘴,不过方才一番耳鬓厮磨也能缓解他的焦躁。 相反,冯轻就有些狼狈了,她唇红肿,眼角泛着光,整个人有些头重脚轻,好在天色暗下来,旁人看不清她的异样。 厨房给两人留了饭菜,鸡汤专门留给两人,另外还有方蒋氏做的鸡蛋灌饼,金姨拿手菜清蒸鳜鱼,及王嬷嬷做的点心。 晚饭不宜多吃,两人都吃了半饱。 “娘子,为夫收到信件,金护卫他们不日便会到京都。”方铮白日要去上职,家里都是妇人,金护卫他们来了之后方铮也能放心些。 “还有柱子——”方铮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皱巴的信封,“这是柱子写的信,路上辗转许久,今日才到,娘子可要看看?” 柱子并不识字,仅会的这几个词还是女掌柜教他的,说是一封信,内容多是写写画画,冯轻琢磨半晌,倒也看懂了。 三个孩子如今有饭吃有衣穿,日子是他们从没想过的幸福,柱子又谢了方铮跟冯轻,若是没有恩人,他们兄弟三人怕是早不在世上了。 柱子还说了,等以后赚了银子,会亲自来跟恩人磕头。 “真好。”冯轻合上信封,笑道:“如今的日子是最好的。” 方铮握着娘子的手,却摇头,“不是,为夫还未给娘子最锦绣的将来。” “相公,我不需要那样的人生,我只想咱们一家一直在一起。”方铮才入职一天就累成这样,若是想要往上走,劳心又劳力,方铮身子又不算多好,若是累坏了身子,倒是得不偿失了。 “为夫心里有数。”这事没得商量,在这京都,若不想受制于人,自然要站在旁人仰望的地方,他舍不得娘子受委屈。 此事冯轻说服不了方铮,她也就不再坚持,“不过相公你可一定要注意身体。” “娘子放心,为夫还想与娘子过完余生的几十载。” 既然心有沟壑,方铮从入职那一日开始就少有闲暇的时候,不管在外头多累,等回到家,看到等着他的人,疲累一瞬间消散。 而冯轻也渐渐习惯了方铮白日不在家的日子,虽然仍旧是惦念方铮,不过她偶尔还会给方铮送个饭,为了不影响方铮的形象,冯轻让车夫将马车停在翰林院不远处的巷道里,等方铮午时休息时候,再出来寻她。 若不是担心冯轻劳累,方铮恨不得日日让冯轻过来送午饭。 哪怕只能见不到两刻钟,那也能解了相思之苦。 冯轻每每都是红着脸回去的。 这样的日子过得也快。 转眼就到了夏二小姐生辰这一日。 夏二小姐见过的好东西定是不少,冯轻也上街转了一圈,倒是看到不少让她眼前一亮的饰品首饰,及衣裳,不过能让冯轻喜欢的,价钱定是不低,冯轻暗自算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做的划算些。 做裙子是来不及了。 冯轻琢磨了一番,决定做绣一幅山水画。 画自然是方铮作的。 为了娘子能轻松些,方铮这一幅画作的简单,看似寥寥几笔,绿竹青山,白雾红霞,美似仙境。 拿到画时,冯轻还说:“这么好看,我都舍不得绣了。” “娘子喜欢,为夫再给娘子画便是。”这画拿到外面足以让人侧目,在方铮看来却不值一提,若是娘子喜欢,他会更认真画。 想到二小姐对自己当真不错,冯轻还是用了这幅画。 一副山水图绣了足足有七八日,冯轻用的是前世四大名绣之一的苏绣。 待山水绣品完成后,懂行的金姨有些爱不释手了,她摸着手下的丝绸,及上头细密的针脚,不显眼,却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气韵。 “轻轻,你当称得上一声大家。”金姨感叹道。 “金姨过奖了,我不过是有几分天赋,有几分喜爱,对比金姨,针法却不如金姨熟练。” 冯轻说的是事实。 金姨曾是绣娘,日日埋头刺绣,不论手法还是速度,冯轻都是及不上金姨的。 “你还小,等到了我这年纪,你当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金姨毫不吝啬地夸赞。 冯轻连连摆手,“我还差多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冯轻从不小看古人的创造力。 冯轻谦虚是好事,金姨没有继续夸赞,她又跟冯轻讨论了一阵,这才跟冯轻一起,将这幅山水刺绣装裱起来。 正文 第659章 这日一大早,夏二小姐便派家里的车夫过来方家,接冯轻去夏家。 夏二小姐考虑的周到。 方铮原本想将马车留给冯轻用,自己早些起身,走路去翰林院,冯轻如何也不同意,她骗方铮说夏二小姐之前送了消息过来,会遣人过来接她。 本是哄骗方铮之词,没想到竟被冯轻说中了。 跟着车夫一起过来的还有夏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听琴,听琴是个嘴角带着酒窝的清秀小姑娘,她未语先笑,“奴婢见过方夫人,我家二小姐前几日就开始念叨,她很想方夫人,若不是脱不开身,二小姐恨不得亲自过来接您呢!” “二小姐太客气。”冯轻能感觉出来二小姐是真的想跟她交好,她动容地开口,“本该我上门拜访,只是家里事多,孩子又小,实在脱不开身,这才耽搁到今日。” 听琴自是了解冯轻的情况,她笑容真切,“二小姐跟奴婢说过数回,说方夫人是她最看重的姐姐,她也很喜欢小公子,她恨不得隔三差五过来拜访,只是我家夫人说二小姐年纪渐长,快要到了说亲的年纪,不宜整日抛头露面,这才许久不能登门。” 冯轻理解。 这会儿团子还没醒来,她跟方蒋氏及金姨道别,跟着听琴一起离开。 夏家位于京都最繁华的主街西北侧,这一片都是朝廷重臣居所,宅子多是皇上赐下的,冯轻不知道的是,找方铮麻烦的相府就在对街不远处。 这夏家的马车比家里的要宽敞许多,坐在里头也稳当,马车里还准备好了茶点,因着不知道冯轻的口味,茶点还专门分咸甜口的。 冯轻吃了几片豌豆黄,又喝了一杯茶,已是半饱。 待马车到夏府门口,听琴朝门房招呼一声,马车直接驶了进去。 透过车窗帘子,冯轻隐约瞧见夏府门口此刻已经停了七八辆马车。 冯轻也是去过后世的故宫的,更宏伟厚重的建筑她都见过,进了夏府,见府中的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倒也没有失色。 听琴得了夏二小姐的吩咐,要她好好照顾冯轻,万不可让冯轻不自在,听琴本以为冯轻多少会有些怯懦不自在,毕竟冯轻是个从偏远县城过来的,怕是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的院子。 没想到冯轻神色如常,夏府这美景与她来说似乎是司空见惯。 听琴不由佩服,心里暗道,怪不得二小姐如此看重方夫人,这方夫人当真稳重和善,她性子如水一般,相处起来让人极为舒适。 因还不是及笄的生辰日,这回来参宴的多是年纪相仿的小姐们,当然,也有与夏家公子相熟的公子们想借此机会相聚。 顺便偷偷看看这些矜贵的小姐们。 一路走来,没遇到旁的小姐公子,倒是引起夏家下人的注目。 这些奴仆都知晓听琴是二小姐身边得用的人,能让听琴亲自引领,不知道这位夫人是何身份? 加之冯轻长得实在也引人注目,都走下很远,冯轻仍旧能感觉到背后各种探究的视线。 生完孩子后,冯轻每每照镜子都有些恍惚,这张脸跟曾今的她十足十的像。 曾今她绣技高超,年纪轻轻已被赞誉为大师,不过因容貌过剩,也有人会质疑,起初她还想着解释,甚至拿实力证明,可效果往往会适得其反。 当旁人用有色眼神看待某个人或某件事,不管如何解释,这些人总有自以为更合理的理解,久而久之,冯轻也就不再纠结。 今日这些眼神对比曾今她遭遇的要隐秘的多,冯轻就当做不知道。 听琴又惊讶了,她没想到冯轻能如此淡定,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佩服,“方夫人莫要担心,今日来参宴的都是二小姐的熟人,二小姐会亲自照看夫人的。” “没事。” 冯轻跟着听琴来到了后院,听琴并没直接将她带去夏二小姐的院子,而是领着冯轻去了夏府主母的听荷院。 夏夫人也是满心好奇,她的女儿她知晓,虽然看着直爽可爱,不过她这个做亲娘的却知晓,她这个小女儿虽然整日笑盈盈的,跟谁都处的好,不过真正能让她喜欢,放在心上的,除了家里人外,也就一个韩家丫头。 冯轻是个例外。 她很想见见冯轻这个让她小女儿恨不得天天挂在嘴边的姐姐。 夏二小姐也想将冯轻介绍给母亲跟大姐姐,若是她们都喜欢冯轻,说不定以后她还能多出门,去方家找冯轻跟团子玩。 冯轻到时,听荷院正厅传来阵阵说笑声。 “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方夫人到了。” ? ? ? ? ? ? 正文 第670章 “轻轻姐姐来了?” 夏二小姐的声音由远及近,冯轻能听出里头的跃雀,她唇角带笑,看着快步过来的小姑娘,不由叮咛,“不着急,慢些走路。” 真切地感受到二小姐的开心,冯轻脚步也轻快不少。 屋里的夫人小姐们都朝二人看来。 夏二小姐牵着冯轻的手进了正厅。 夏夫人已经起身迎了上来。 按理说不管是作为方铮的夫人还是夏二小姐的朋友,夏夫人都不用亲自上前迎接。不过夏夫人一早听了丈夫的话,还是决定礼待冯轻。 夏夫人都起身了,在座的其他夫人小姐纷纷起身,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俱带着笑,暗暗打量冯轻。 少见的美貌还是让她们惊的一下,再看冯轻妇人的装扮,这些夫人小姐们又悄悄松口气。 接着夏二小姐跟她们介绍了冯轻。 冯轻的身份不是绣娘,而是当今状元夫人。 “原来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方夫人,看来今日是我们来着了。”其中一个跟夏夫人交好的夫人笑道。 方铮当日的一番言语震惊了整个京都,不得不说,不管是已经成了婚的妇人,还是尚未出格的小姐们,无不在心里暗暗羡慕那个被方铮当众表白的人。 女子嫁人与她们来说无疑就是第二回人生,若是嫁的好,余生都幸运,若是嫁的不好,苦的涩的都得自己吞,而决定她们人生的只有老天爷跟她们的爹娘了。 她们不求所嫁之人只有她们一人,她们只盼能得到足够的尊重,好让她们在人前能维持完美的形象。 而冯轻活成了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模样。 这些夫人小姐们心里很复杂。 “可不是,怪不得状元郎会有那番言辞,若是换成是我,我也愿好生呵护这么娇俏的美娇娘。”另一人跟着打趣。 她们没有恶意,冯轻笑了笑,也没多解释,“诸位夫人谬赞。” 倒是夏二小姐开了口,“轻轻姐姐可不光人美,她更是心美手巧。” 至于具体多巧,夏二小姐可不打算让她们知晓。 原本她跟冯轻还不算多熟稔的时候,夏二小姐想过要替冯轻散播一番,待她真心将冯轻当成姐姐后,她就多替冯轻想了。 知道且了解的人会觉得冯轻技艺高超,值得尊重,若是让心思叵测的人知晓,怕是要对冯轻说三道四了。 夏二小姐想清楚,也跟韩姐姐商量了,反正以后冯轻空闲时间不多,她绣出来的每一样都是珍品,她与韩姐姐肯定得收藏起来。 待冯轻的铺子里上了这些绣品,她再告知那些小姐们也不迟。 “莫非方夫人琴棋书画了得?”一阵赞叹声中,一道不怎么和谐的询问声传来。 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愿将女儿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以求能为将来亲事添些底气,更别提矜贵世家,这些小姐们随便一个人站出来都能弹出一首让人如痴如醉的曲子来。 书画之类亦不差。 她们都知晓方铮乃寒门学子,冯轻当年能嫁给一个穷书生,想必家世不过尔尔,光有一张脸又有何用? 要知道容颜易老,男子的话又尤不可信,这样的炫耀就有些可笑了。 “方夫人善棋琴书画,今日又是二小姐生辰,不如方夫人应了景,给二小姐弹奏一曲,如何?”这位妆容精美的小姐接着又说。 厅内蓦地安静。 “徐晗,你这是何意?轻轻姐姐是我请来的贵客,岂有弹琴给你听之礼?”夏二小姐皱眉,她跟这位徐小姐一向不合,今日是徐晗不请自来,来了不老老实实坐着,反倒是找轻轻姐姐的茬。 夏二小姐气不打一处来。 “不如你先弹一曲?”二小姐寸步不让,“如你所说,今日是我生辰,不如你就替我弹奏一曲,算是贺我生辰,如何?” “我不弹。”徐晗没有夏二小姐这般伶牙俐齿,她咕哝道:“我又不是轻贱的伶人。” 这话一落,不光夏二小姐,就是夏夫人跟韩小姐都冷了脸。 不管怎么说,当着她们的面为难她们的贵客,这位徐小姐当真是糊涂了。 这位徐小姐容貌本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她一直引以为傲,今日见了冯轻比她还美,她心里不是滋味,往日她也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今日心里泛酸,就忍不住出言挑衅了。 察觉到周围气氛紧张,徐晗讷讷地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是你觉得来我生辰宴委屈了你,不如——” “茹儿!”不等夏二小姐下逐客令,夏夫人先说,“来者是客,莫要任性,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诸位不如随我一起入座。” 夏家虽不惧徐家,不过夏夫人毕竟年纪大些,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夫人下意识地就做了和事老。 冯轻沉着脸,眼睛盯着那位徐晗小姐看。 她的好心情被破坏,这位小姐可以随意侮辱人,想必人品也不行,对这样的人,冯轻觉得没必要给面子。 人活着可不就是得争口气? “不成,她必须要给轻轻姐姐道歉。”夏二小姐显然跟冯轻想到了一处,她拉着冯轻,扬声要求。 “茹儿,莫闹。”夏夫人脸色也变了,她环顾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冯轻身上,笑道:“方夫人又岂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徐小姐还年幼,有时冲动了些,还望方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生气。” 无甚根基的新科状元自然不能跟徐家比。 “娘。”夏二小姐急得跺脚,她没想到她娘竟然帮着徐晗说话。 再看徐晗,面上带着隐晦又得逞的笑。 “夏夫人,若我不同意呢?”昨夜相公就专门叮嘱过她,若是在宴会上受委屈,不可忍让,凡是都有他。 冯轻本是个不怎么计较的人,谁让她有个好相公,这两年多下来,她觉得自己越发受不得委屈了。 “方夫人,你待如何?”夏夫人其实也没恶意,只是本能地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要她当着大家的面郑重跟我道歉。” “你休想。” 正文 第661章 要她跟一个区区从六品编撰夫人道歉,这无疑是当众打了她的脸,徐晗怎么可能同意? “看来徐小姐家教实在令人堪忧。”冯轻这一刻又不恼了,她嘲讽道:“据我所知,真正的大家闺秀是端庄大方,举止娴雅,气度更是不凡,像徐小姐这般尖酸刻薄,纵使长得出挑,仍旧是惹人笑话。” 冯轻的话不带一个脏字,每一个字却像一个个巴掌打在徐晗的脸上。 “如徐小姐这般只能靠刻薄旁人来彰显自己尊贵的人其实是极度自卑又自怨自艾的。”冯轻还叹口气,看向徐晗,“我真的很同情你,想必你在暗地里总喜欢拿自己跟别的小姐比,越是比较,徐小姐是不是越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一丝比得过旁人的,徐小姐该是日日失眠吧?” “你,你胡说。”徐晗有引以为傲的容貌,有让人拍案叫绝的琴技,就连书画也是许多小姐望尘莫及的,而唯一让她自卑的便是她拿不出手的身份,她不过是徐家从旁支选出来的,徐家之所以花大力气培养,自然是别有用途。 众人都知晓,若是徐小姐运气好,说不定能被收入宫中,或是皇子后院,若是运气不好,她也只能是那些年纪都能做她爹的官员后院中一个小妾罢了。 徐晗自然不认命,这几年她铆足了劲出风头,只想着能博得这些京都公子的另眼相待,可谁的眼睛也不是瞎的,撩拨暧昧一番倒是可以,真要娶回去,这些公子怕是要被打断腿的。 憋屈的久了,性子就有些古怪,徐晗还有理智,知晓不能找这些身份高贵的小姐们麻烦,这不,冯轻就招了她的眼。 一来,冯轻比她长得好看,二来方铮的一番非她不可的言论让徐晗嫉妒红了眼,纵使她看不上方铮,可她也见不得有人得到方铮的全心对待,三来就是冯轻这偏远县城一个称不上官家的冯家庶女身份。 这些小姐们有几位未婚夫婿曾也为徐晗的容貌失神过,她们厌恶徐晗,却又自持身份,不能跟她计较。 此刻冯轻还不客气地拆穿徐晗心里的阴暗,旁边几位小姐以帕子掩住嘴角,遮挡快要掩饰不住的笑。 她们畅快了,对冯轻就生出几分好感来。 冯轻跟她们没有冲突,又是夏二小姐看重的朋友,她们也乐得交往,至于冯轻的身份,高低贵贱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如今皇上看重状元,谁知晓冯轻以后能走到哪一步? 一位橘粉襦裙的小姐柔声说:“徐小姐,今日是茹儿生辰,茹儿最大,你这般玩笑,实在是太过,道歉确是该的。” “可不是,徐小姐也不想今日的事闹到外头去吧?”一直没说话的韩小姐开口,她说话就直接多了,“你是想自己跟方夫人道歉,还是想我压着你道歉?” 连一向不喜欢掺和小姐们话题的韩小姐都站在冯轻这边,徐小姐脸顿时白了,她知道韩小姐的威胁不是说说而已。 “对,对不起。”徐小姐低头,眼泪无声垂落。 这突如其来的娇弱倒让人误会是谁欺负了她。 诸位夫人小姐们心里暗道,这徐家还是眼界窄了些,养出来的女儿实在上不得台面。 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冯轻却别开脸,冷声道:“我会不原谅你。” 道不道歉是徐晗的事,原不原谅就是冯轻的事。 冯轻当然不会故作大度的装不在意。 啪啪啪。 “轻轻姐姐,你做得好。”夏二小姐拍着手,有些兴奋。 她早知道轻轻姐姐是性情中人,虽然轻轻姐姐平日里温和有礼,但是眼睛骗不了人。 这也是夏二小姐喜欢跟冯轻交往的缘由。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表情各异,不过还是跟夏二小姐心情相同的多些。 眼看徐小姐已经摇摇欲坠了,夏夫人只好再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事就过去了,茹儿,你带着小姐们先去。” 冯轻也不会不给夏二小姐面子,她跟夏二小姐点点头。 一行人先一步出了正厅。 夏夫人方才提及吃饭不过是权宜之计,既然事情解决了,就没必要急着摆饭,夏二小姐带着一群小姐们去了花园。 正值夏季,园内百花盛开,香气扑鼻,少有女子不爱花,诸位小姐们心情闻着花香,气氛就和睦轻快多了。 夏二小姐将冯轻拉到一旁,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姐姐,我替我娘跟轻轻姐姐你道歉。” “无需。”冯轻没生气,毕竟身为夏家主母,夏夫人以利益为主也是本能。 她不可能要求所有跟她一面之缘的人都公平公正,既然跟夏夫人道不相同,以后少些交往就成。 冯轻也没有迁怒夏二小姐,夏二小姐今天帮她,冯轻还是很感动。 只是冯轻不得不再次感叹,她真的不适合跟这些小姐们打交道。 确切地说,她不太适合跟家里以外的人打交道。 想到家里人,冯轻就有些想方铮了。 也不知道相公今日能不能早点回家。 想到方铮,冯轻嘴角就不自觉带上笑。 夏二小姐以为她真的不在意了,也松口气。 赏了会儿花,小姐们兴趣又很快转移,有人提议玩投壶。 在大业,投壶不仅是一种全民都喜欢的游戏,这还是六艺中的射礼。正所谓投壶,射之细也,宴饮以射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 是以,投壶也是礼仪一种,因而这些年越发受百姓喜欢。 毕竟这不似骑马射箭那般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举行。 夏二小姐显然也有兴趣,她拉着冯轻,“轻轻姐姐,你想不想玩?” 冯轻没有接触过,她倒是有兴趣看看。 “那咱们就来投壶,射中少的人要罚喝酒,就喝我准备的果子酒。” 冯轻有些傻眼了。 “我没玩过。”冯轻并没隐瞒,也不怕人笑话,“我也没怎么喝过酒。” 她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也不想在外面喝醉。 “那不如这样,三人一组,输分一组罚酒。”韩小姐提议。 ? ? 正文 第662章 冯轻跟夏二小姐及韩小姐一组。 别的组也都是平日处的好的小姐们,也不知是她们有意还是无意,独独多出一个徐晗来。 徐晗本就觉得委屈,这会儿又被孤立,一时气愤难当,又哭了一场,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想着提前离席。 冯轻自然不会同情。 有韩小姐在,根本不用冯轻跟夏小姐出手,十支箭中了八支,而另外几组最多也就投中五支。 输了的小组要罚喝酒。 在之后的宴席上,这几位往日矜持内敛的小姐们每人先干了三杯果酒。 虽是果酒,也是能醉人的,她们的脸很快泛着嫣红。 她们不好找冯轻跟韩小姐喝酒,不过夏二小姐却没逃过去,被连着灌了好几杯酒,小脸上也泛着红光。 微醺的姑娘越发黏着冯轻了,若不是她稍微还有些理智,夏二小姐恨不得抱着冯轻的胳膊,好好跟她聊聊。 这二小姐喝多了虽然总靠近她,不过话不多,只是傻笑。 听琴跟另一个丫鬟都看不下去了,试图扶着夏二小姐回去。 无奈夏二小姐只傻呵呵地拉着冯轻,“轻轻姐姐,我带你去看我的院子,还有韩姐姐,你也一起来,咱们说悄悄话。” 最后一句话夏二小姐说的尤其大声,周围的小姐们听的直笑。 韩小姐果断起身,几乎是将夏二小姐提了起来,“方夫人,这丫头喝醉就这幅德行,你别介意,我们便送她回去吧。” 冯轻没有拒绝。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夏二小姐回了她院子。 被自家小姐嫌弃的两个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 等一行人离开后,有人小声感叹,“她们感情真好。” 她们都是人精,虽然面上都是朋友,可真正交心的却寥寥无几,谁不愿有一个知心朋友? 可家族利益,个人利益都时刻提醒她们,要留一线。 是以,她们打从心底羡慕冯轻跟夏二小姐,及韩小姐的友情。 “是啊,也不知这方夫人到底是如何成为二小姐跟韩小姐朋友的。”有人语气听着还是酸酸的。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二小姐所居的馨和院在后院偏东的位置,这处是除了正院外最好的一处院子,院子极大,里面同样辟出一个小花园,园子虽然比外面的小些,不过里头的各色花却不必外面的大园子少,这里头许多种都是冯轻不曾见过的。 “轻轻姐姐,你喜欢这些花?”注意到冯轻的视线,夏二小姐很大方地说:“你喜欢哪些?我都送给轻轻姐姐。” 这些话一看就是很名贵,冯轻当然不能收。 “二小姐误会了,我只是想着或许以后的花样子可以用这些。”不管走到哪,冯轻总习惯性地观察四周,周围的一切都可能成为她灵感的来源。 “我看看就成。”生怕二小姐再说出送她的话,冯轻笑道:“况且我是真的不善养花,这些花送给我是糟蹋了。” 想必这些大户人家专门有花农养花,若是送了她,怕是活不了几天的。 “那轻轻姐姐若是以后还想看,随时给我送信,我让人去接轻轻姐姐。”她们交往这么久,二小姐也清楚冯轻的性子,既然冯轻拒绝,她再如何也是送不出去的,夏二小姐便改了口。 这回冯轻笑着点头,“好。” 等两人约定好,韩小姐也淡淡地开口,“我院子里也有不少名贵的花,还有几盆是宫里赏下来的,方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去韩府赏花。” 韩小姐话不多,对人也不太热络,不过冯轻知晓她就是这性子,对朋友却足够真诚。 冯轻同样没有拒绝,“改日一定上门打扰。” “韩姐姐,你怎么不请我?”二小姐鼓着嘴,脸颊更红了。 韩小姐嗤笑了一声,“还用我请你?” 咳咳。 瞧着两人相处模式,冯轻低头,忍着笑。 二小姐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我与轻轻姐姐一起上门,韩姐姐可一定要招待好我们。” “有你吃的。” 三人说笑一阵,夏二小姐还想将她这些年收藏的好东西一股脑地全拿给冯轻看,只是她喝了酒的缘故,没说几句话,就有些困倦。 韩小姐直接吩咐两个丫鬟带着还想坚持的二小姐回卧房休息。 等夏二小姐实在熬不住,睡着后,冯轻跟韩小姐这才起身离开。 两人又一起去了正厅,跟夏夫人告辞。 夏夫人有些内疚地看向冯轻,想说几句解释的话,冯轻却笑:“夫人见谅,今日出来有些久了,孩子怕是会想我,我得早些回去。” 是夏二小姐的母亲又如何? 冯轻觉得自己没必要包容对方的过错。 冯轻理解夏夫人的选择,却不想大度不计较。 夏夫人脸色一僵,有些不高兴。 被人捧惯了,冯轻又是小辈,夏夫人理所当然觉得冯轻不应当计较,她方才打算解释已经是看在冯轻是她女儿朋友的面子上了。 孰料冯轻竟拒绝。 虽然心里不悦,夏夫人仍旧是面上带笑,她也没有挽留,“既如此,便让家里的车夫送方夫人回去。” “无需劳烦夏夫人,我送方夫人便可。”韩小姐说。 夏夫人心里又是一惊,自己女儿跟这位年轻的方夫人交好也就算了,那可能是看在方夫人绣技好的份上,这韩家丫头怎么也处处帮着她说话? 韩家丫头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不等夏夫人想明白,韩小姐跟冯轻已经福了福身,由夏家丫鬟带着离开。 夏家外头还剩下的马车只有两三辆,其中一辆不起眼的便是韩小姐的马车。 “马车有些简陋,还望方夫人莫嫌弃。”韩小姐掀开车帘,对冯轻说。 “怎会?”冯轻笑道。 等上了马车,冯轻才明白韩小姐的话,原本她以为韩小姐不过是谦虚,毕竟身为韩家唯一的大小姐,家里肯定不能委屈了她。 即便马车外头看着普通,里头应当也是别有洞天,没想到马车里头同样朴素,车内只有两个细棉布包好的长凳,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两本书,看书名,是兵书。 冯轻佩服地看着韩小姐。 正文 第663章 冯轻瞧着这些书面有些陈旧,不过却被保护的很好,想必是极为重要的兵书。 “方夫人也喜欢看这些?”韩姐见冯轻盯着兵书看,便问。 “是我相公喜欢看这些书。”想到方铮,冯轻嘴角上扬,心里一阵悸动,算来她已经好几个时辰没有看到相公了。 韩姐有些惊讶,“没想到状元郎竟也喜欢这些?” 在韩姐的印象里,这些书生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真是之乎者也,酸腐的很。 “是啊,相公很厉害的,他懂得很多,兵书医书全部都看过,且能倒背如流,举一反三,若不是相公身子不允许,她不得就能成为一代军师呢。” 冯轻并不怀疑方铮的能力,她知道若是方铮愿意,他可以在任何一个领域取得让人望尘莫及的成就。 韩姐并不怀疑冯轻的话,她与方铮也算有几面之缘,方铮跟旁的书生是有不同,想必若是家世好些,如今就不只是翰林院编撰了。 “韩姐,这些兵书可能外借?”冯轻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 方铮喜欢兵书胜过医书,只是他能买到的也只有书铺里常见的那些,真正孤本兵书早被人珍藏。 韩家世代武将,想必有收藏了不少珍品。 “不需要那种孤本,就是普通的都成。”冯轻觉得自己的要求其实有些强人所难了,可她想给相公找些值得一看的书。 这些日子相公日日上职,他已经许久没有去书铺了。 家里的书方铮早看过了许多遍。 冯轻本想着要去书铺看看,又不知道该买哪些。 “自然可以。”韩姐却答应的爽快,不过她仍旧解释,“这些都是我平常看的,不算多难得,若是方夫人不嫌弃,我家里还有几本,待方公子看完这几本,方夫人可去我府上取。” 这些不是韩家祖上传下来的那几本,韩姐自然愿意出借。 “多谢。” 如此,等韩姐将冯轻送回了家,冯轻顺便还拿了几本书回来。 她们约定好了下回见面的日子,韩姐也没多呆,便回去了。 加上路上的耽搁,冯轻前后出去大半了,团子醒来没见着娘,已经哭了两回了。 方蒋氏好不容易将人哄睡着,冯轻恰好就回来了。 本来在方蒋氏臂弯睡的好好的人在听到冯轻压低的话声,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他望向冯轻,嘴瘪了瘪,委屈的哼唧。 冯轻顿时心疼的不行,她放下书,将团子接了过来,一个劲儿道歉。 “是娘不好,出去了那么久,团子乖,不哭了啊,下回出门娘就将团子也带上。”冯轻亲吻着自家儿子额头,抱着他软软的身体,心跟着软。 团子哼唧了一阵,这回倒没有哭。 娘亲回来了,团子也不困了,一直跟冯轻玩到了方铮回来。 方铮今日回来的早些,他放心不下冯轻,今日便提了早。 “相公,今日这么早?”冯轻惊喜地转身,抱着团子上前。 方铮顺手接过孩子,他回道“今日事少些,周大人便让为夫早些回来了。” 周大人是方铮上峰。 官场上那些事方铮无意跟冯轻,了只会让冯轻担心,且这些事他自己都能解决。 在冯轻的想法里。方铮能力出众,受赏识也是早晚的事,她并没怀疑方铮的话。 “相公你坐,我给你盛碗汤。” 今日炖的是老鸭汤,是蒋嫂子的手艺,冯轻先前喝了一碗,别有一番味道。 等冯轻离开后,方铮看了一眼怀中的团子,跟团子视线对了个正着,团子扭动着身子,显然不太喜欢亲爹抱他。 恰好他亲爹也是这个意思。 “娘,儿子想起还有事——”方铮找了个借口。 “孩子给我,你快去忙。”不等方铮完,方蒋氏已经从方铮手里抱过团子,催促方铮去忙。 好几个人照顾这么一个孩子,方蒋氏是怎么都抱不够的。 正好冯轻端着汤出来。 “娘子,这些书?”生怕冯轻问起他抱团子的事,方铮拿起一旁的书,随意翻了两页,待看清上头的字,视线不由定住。 这书可不是一般书铺里会有的。 “这些书是我跟韩姐借的,我看相公前几日总翻看之前的兵书,想着相公许久没有去书铺了,便跟韩姐借了这几本,韩姐了,这些书并不是珍藏。” “为夫很喜欢。”方铮上前,握住自家娘子的手,眼里含情,嘴角扬起。 冯轻被看的脸有些红,她催道“相公快喝汤,正好不冷不热。” 喝了汤,方铮拉着冯轻回了屋。 先是跟冯轻亲昵了一阵,惹的冯轻面红耳赤,等两人都冷静之后,方铮这才翻看那几本书。 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 方铮看书很快,一遍看完基本上能背下来,不过书本就是温故知新的,他合上最后一本,打算晚上再看一遍。 冯轻就一直坐在方铮身侧,整理前几日买的绣线,她打算再给方铮做一身里衣。 这越来越热了,方铮日日上职还穿着官服,回来之后里衣都是湿的,贴在身上定是不舒服,冯轻打算给方铮做一套蚕丝的,薄些,也舒服些。 手被握住。 冯轻眨了眨眼,“相公看完了?” 长时间没开口,嗓子有些沙哑。 方铮给她倒了杯水,等冯轻喝完,才点头,“娘子莫要看了,伤眼。” “好。”冯轻也没坚持,她收起棉线,跟方铮一起起身。 团子又被方蒋氏哄着睡着了。 方铮看书的时候冯轻跟方蒋氏了,得了新书,方铮肯定是要多看一阵的,冯轻便让方蒋氏她们先吃饭,留一些在锅里温着就成。 两人出门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 方铮牵着娘子往厨房去。 路上,冯轻晃着胳膊,望着漫星辰,笑道“相公,今日跟之前很像。” 她指的是在东留村的时候,有一回两人也是忙起来就顾不得吃饭,等其他人都吃过了,才去灶房吃饭。 昏黄的烛火,喷香的饭菜,最主要是身边的人,每一个细节都让冯轻感动。 “相公,有你在真好。”时间仿佛不曾流逝。 正文 第664章 方铮花了一年时间从翰林院编撰升到了从五品的梁州知州。 没错,皇上在一年之后便遣了方铮去梁州做知州。 梁州位于大业东南部,是大业最富庶的几个州府之一,往年这梁州知州都跟京都的世家权贵关系匪浅,这一直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 重用方铮是皇上的一步棋,也是皇上对方铮的考验,若是通过,以后平步青云是少不了,若是折在这梁州,那也是方铮自己的造化。 这内里的复杂方铮并没跟家里人说,同僚对方铮的这番升迁也各有想法。 这些都暂且不表。 一家人自然要跟着的。 京都的院子是皇上赐下的,不好变卖,冯轻想着以后总还是要回京都来的,若是方铮回京都述职也得有个歇脚的地方。 家里主子加上小团子一共也才五个人,这番去京都,是要带上王嬷嬷跟蒋嫂子的,除了这二人外,方铮半年前又让人牙子去了方家一趟,领了几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冯轻选了两个做丫鬟,好照顾方蒋氏跟金姨起居。 方蒋氏起初拒绝,怎么都不愿两个丫鬟伺候她,不过人最大的习性大约就是适应了,没用一月时间,方蒋氏跟金姨已经接受两个丫鬟给她们端洗脸水,偶尔伺候她们穿衣吃饭了。 一家五口,加上丫鬟小厮,一共也有十来个了,人多,行李也多,方蒋氏担心团子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光衣裳吃食跟玩具就给团子准备了一马车。 这一年下来,铺子里的生意越发好了,方铮赚了盆满钵满,当然也不吝啬多雇几辆马车。 务必要家里人坐的舒服。 临走之前,龚强一家过来送行。 龚强媳妇已经有孕七个月了,眼瞅着快要生了,方家却不得不离京。 方蒋氏很是不舍,她原本都上了马车,远见着人,又急忙下了马车,“你们还跑这一趟做甚?强子媳妇肚子都这么大了,可得小心点。” 龚强好不容易能娶上媳妇,龚婶对李姑娘真的跟亲闺女似的,这一年多下来,婆媳两人感情越发好了,李姑娘身子骨也被养的壮实许多,她也舍不得冯轻,这才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来送行。 “嫂子,此去路途遥远,待我到了梁州,给你来信,嫂子生了孩子,我怕是不能回来了。”李姑娘性子跟冯轻相投,京都又只有方铮跟龚强兄弟两,两家感情越发好了,冯轻跟强子媳妇自然也跟姐妹似的。 “好,三弟妹,若是以后有时间,我跟强子会去看你。”强子媳妇牵着冯轻的手,殷殷说,“一路小心,到了给家里来个消息,我在京都等你们。” “三郎,京都的事就交给我了,你保重,凡是小心。”男人之间话就少许多,龚强轻捶了一下方铮的肩头。 “强子哥亦然。” 相较于男人之间的一切尽在不言中,方蒋氏跟龚婶的离别就伤感的多了,方蒋氏摸了摸眼角,“三郎说了,最少三年,最多五年,他就能带着一家人再回来,家里要是有啥事,你就让强子给三郎去信,三郎能解决。” 龚婶一一应了。 这京都不比东留村,在这里过日子,跟邻居交往的少,一年下来,龚婶也就交了三五个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她当然舍不得方蒋氏离开,可三郎这回是升官,她们要支持。 龚婶也跟着摸眼泪,一一应了。 再不舍,也得分别,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 龚家人在后面拼命挥手。 方铮倒是不担心有人欺负龚家人,他与龚强是兄弟,周围人都知晓,方铮也知会过同僚,让他们多照看一下龚家。 以方铮的手段,一年下来,面上虽然不显,但是私底下他还是交了几个朋友。 这回出京正值春夏之交,天气不冷不热,他们也不着急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用了足足八日时间才到梁州。 梁州一众官员都在城门口迎接新上任的知州。 他们早知晓方铮大名,也知晓方铮受皇上看重,这一趟外放不过是为了以后更快晋升罢了,这些都是老油条,自然不会刚见面就给方铮使绊子。 待方家人到了梁州,便受了热烈欢迎,这让原本还有些忐忑的方蒋氏彻底放了心。 知州为一州之长,不管心里如何想,至少面上对方铮是毕恭毕敬,他们当中,年纪最轻的是去年才上任的通判,这位通判年约而立,长相周正,在一群大腹便便的官员中尤为显眼。 当然,这是方铮不曾到梁州之前的情形。 方铮先安抚地拍了拍冯轻的手,而后下了马车,一身月发白长衫衬的他越发长身玉立,加之面如冠玉,整个人不像是一州之长,倒更像是世家公子携带家眷出来游玩。 这些官员心里不免就有些轻视,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看来京都的传言太过夸张了。 正文 第665章 知州府位于梁州青雀大街西北侧,是梁州最繁华之处。 “方大人,宅院已经替您准备好了,不如下官先带大人去方府,待大人休整好,下官再为大人接风洗尘,大人意下如何?”众目睽睽下,这些属官自然对方铮恭恭敬敬。 “不劳烦。”方铮抱拳,神情不冷不热,“本官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落脚之处。” 这话自不是假的,在来梁州之前,方铮已经让人在梁州租了个院子,也是二进院子,够一家人住。 几位属官面面相觑,没料到方铮会来这一出。 “不知大人的府宅在哪一处?”一个白胖的中年男子摸了头上的汗,谄笑问。 方铮不答反问,“你是?” 这一群属官以白胖男子为首,方铮这就明知故问了,心里再腹议,白胖男子仍旧恭敬地回道“下官袁中海。” “原来是袁大人,方某失敬。”方铮嘴角勾了勾。 这袁中海为梁州同知,盘踞在梁州已有十多年,官职一直不升不降,不管哪一位大人来梁州做知州,卸任之际,对这袁中海皆赞赏有加,也有几位表示以后会提拔袁中海,岂料,袁中海连连拒绝,他道自己祖辈都生活在梁州,舍不得离开此地,他愿意为梁州百姓付出最后的光跟热。 在其他官员看来,此人不思进取,目光短浅,这样的人让人看不起,却又愿意与之相交,毕竟梁州富庶,此人又在梁州为官多年,端看他这体态,便知晓这些年的官不是白做的。 皇上曾派人查过此人,不知是这袁中海手段了得,还是他背靠大树好乘凉,至今为止,无人抓到他的小辫子。 方铮此行自然也得了皇上暗中吩咐。 这任务对一个才为官不过一年多年轻人来说委实有些艰巨了。 这是困难,也是机遇。 方铮想替家人遮风挡雨,这对他来说可谓是瞌睡送枕头了。 “下官惶恐。”袁中海连连作揖,脸上的汗冒的更多了,还不算热的时候,袁中海这一层层的汗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方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而后失笑,“方某初来乍到,一切还要袁大人相助。” 论打太极,才入职一年的方铮俨然已经是老油条了。 这袁中海心里暗暗警惕,面上却是受宠若惊,“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 “眼瞅着天越热了,大人赶了这么些天的路,想必是累了,不如先请大人回府休息。”长相周正的通判唐兴打圆场。 “唐大人说的是。”其他人纷纷附和。 冯轻坐在马车里,外面几人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她不禁感叹,真是为难相公了,要整日跟这些脑子十八弯的人打交道。 当然,冯轻不怎么担心。 旁人的脑子里有十八弯,她家相公脑子起码得八十一弯,从来只有方铮耍着人玩的份。 方铮也舍不得家人在车上干等着,便顺着唐兴的话点头,“本官先走一步,诸位大人请便。” 这些属官纷纷作揖,“方大人请。” 几辆马车陆续离开。 等人走远了,袁中海收起面上和善的笑,吩咐身侧的下属,“去打听一下他住在何处?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下属领命离去。 正文 第666章 方铮租的宅子并不在青雀大街,而是在距离青雀大街十里外的南街。 这处住的多是富绅商户,虽不如主街热闹,却也是人来人往,方铮这一行马车足有五辆,再加上跟在后头的两个护卫,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马车依次停在胡同里一处院门口。 方家人忙着收拾,只简单跟出来看热闹的邻居打了招呼。 方铮先下了车,而后牵着冯轻下来,两人一前一后扶着方蒋氏跟金姨下了马车,方蒋氏跟金姨年纪大了,坐了这好几天的马车,虽不累,却也是腰酸背疼的。 “娘,咱们先进去歇歇。”方蒋氏看着有些憔悴,冯轻心疼地将人扶着进门,都来不及跟周围邻居打招呼。 “我大孙子呢?”方蒋氏回头找团子。 团子被乳娘抱着,也下了车。 “老夫人,小少爷睡的正好呢。”因担心团子闹,冯轻便将团子带到后头的马车,好让两位老人能好好休息。 团子小脸睡的红扑扑的,方蒋氏这才放心,“孩子给我,咱们搬新家了,我得抱着团子进去。” 换新地方住,就怕孩子怕。 老人总迷信些,方蒋氏觉得自己得好好护着孙子,以防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乖孙。 “老夫人,您辛苦一路了,孩子还是我抱吧。”团子雨雪可爱,凡是见了的,没有不喜欢这孩子的,乳母又照看了团子这么久,她也是真心疼爱团子的。 方蒋氏却坚持。 “孩子给娘抱吧。”这种时候,冯轻一般都会顺着方蒋氏。 方蒋氏接过孩子,低头看,团子睡的正好,小嘴动了动,看得方蒋氏心软的跟什么似的,她低头,在团子额头亲了一下,而后轻拍着孩子,小声说“团子啊,咱们到新家了,团子不害怕啊,阿奶在,你爹跟你娘都在呢。” 一边说着,方蒋氏一边抱着孩子进了院子。 金姨也盯着团子,生怕团子突然醒来,见着陌生的地方,会不安。 反倒是团子的爹娘闲了下来。 方铮跟冯轻并肩而战,“在下方铮,今后便住在这清水胡同,以后还要仰望诸位邻居照看。” 温和有礼,又一副谦谦君子模样,这些邻居自然乐得跟方铮交好,他们纷纷点头。 金护卫几人已经依次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往屋里搬。 宅子一早租赁下来的,这些日子无人过来,屋里家具摆设上都落了一层灰,冯轻便让金护卫几人将带来的行李先堆放在院子里,等屋里清理一遍后再依次整理。 这院子不算小,他们几人一齐动手,也需要大半天。 冯轻正犯愁的时候,方铮已经从周围邻居家里调借了六个丫鬟,两个小厮,过来帮忙整理。 就知道只要有方铮在,她啥事都不用愁,冯轻朝自家相公竖起个大拇指,张嘴,无声夸赞。 方铮失笑,让这几个丫鬟小厮虽王嬷嬷指挥,他自己则牵着冯轻挨个房间看,“为夫让人找了不少时日,这才寻了这处宅子,这宅子跟京都的宅子像极,娘子觉得可还好?” 冯轻是个念旧的人,她不喜改变,在京都刚住习惯,又跟着方铮来梁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确定的。 相公如此用心,冯轻心里顿时有了着落,这院子像极了京都的家,就连房间里的摆设都相差无几。 “相公你费心了。”左右无人,冯轻抱着方铮的腰,眷恋地蹭了蹭。 “娘子喜欢便好。” 有人帮忙,仅用了两个时辰便将院子收拾干净。 王嬷嬷又让丫鬟杜鹃烧了热水,让几位主子收拾一番,换了一身衣裳。 等一切收拾妥当,天已经擦黑。 一家人坐在会客厅,喝着刚泡好的茶,吃着邻居送过来的新鲜果子,冯轻觉得换个环境其实也没甚不好。 “我瞧着咱们这些邻居都是良善人,今日是来不及了,等明日缓过劲来,咱们可得好好歇歇邻居。”方蒋氏交代王嬷嬷。 王嬷嬷点头称是。 一盏茶还未喝完,门便被敲响。 他们初来乍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门? 金护卫去开门。 来人竟是袁中海,及他身后一溜提着食盒的小厮。 不知是不是走路太急的缘故,袁中海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大半,他慌忙地擦拭脸上的汗,笑道“下官才得知方大人是住在这清水胡同,大人,这里离知州府不近,大人去知州府太费脚程,大人不如还是搬去下官为大人准备的宅院吧。” “不必,这宅子就不错。”哪怕为了娘子,方铮也是不愿搬的。 袁中海早猜测会是这般结果,也并不失望。 方铮若是块好啃的骨头,想必皇上也不会将人派来梁州了。 “既如此,那下官便不不再多言,只是方大人初来梁州,下官怎么着也该尽一下地主之谊,这是下官让人在和顺楼定的晚膳,还望大人莫嫌弃。” 袁中海身后的小厮一溜拍开,哪怕隔着食盒,也能闻着香味。 “那便多谢袁大人。”方铮没再拒绝。 袁大人脸上的汗这才少了些。 他挥手,那一溜小厮将饭菜依次摆放好。 “大人忙了一日,想必累了,下官便不打扰了,下官过几日在和顺楼定了雅间,是下官与几位同僚为方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能给下官一个机会。” “三日后怕是不成,再过几日吧,这几日本官还要熟悉一下梁州事物,怕是没空闲。”方铮并没一口拒绝。 即便这样,袁中海也是一脸满足。 “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用膳。” 袁中海的动静不小,方家新搬来,本来就受人瞩目,这袁中海一来,邻居顿时惊讶了。 他们是梁州豪绅富户,有几位是见过袁中海的。 “袁大人?”认出袁中海的人试探着开口。 “诸位乡亲,这宅子住的是咱们梁州新上任的知州。”袁中海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没有见方铮时的恭敬跟诚惶诚恐,不过他白胖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看着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那富绅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呛着自己,他指着方家紧闭的门,“新,新上任的知,知州?” 实在是方铮太过年轻,根本无法跟知州联系在一起。 正文 第667章 方铮的身份着实惊吓住了一群邻居。 他们惊慌不定,又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以往来梁州任职的知州不是住在知州府里,就是在青雀大街上住精致的宅院,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竟然还能与知州做邻居。 与方铮在清丰县时租住时的情形类似,不过那时众人只想沾方铮的头名的光,这回却不同,周围闻讯过来的百姓却不敢过来踩方铮的院门口。 宅院的主人更是一路小跑着过来,他见着方铮,还没开口,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大,大人,小民不知晓大人身份,这才收了大人的银子,小人该死。”这宅院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此二人做茶叶生意,前段时间在青雀大街上买下一个铺子,是带院子那种,他们一家几口干脆搬到铺子里住,这处宅院便空了下来,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他们干脆将这宅子租出去,也能收些租金。 这中年男子双手捧着个荷包,“大人,租金全在这了。” 一边说着,还想给方铮磕头,生怕方铮跟他计较。 不等此人弯腰,方铮快速伸手,托起此人的胳膊,手上使了巧力,将人扶了起来,“老乡无需恐慌,出了知州府,本官与你们都一样,都是大业子民,并不甚特权,这宅子既然是本官租下的,租金自是要照付的。” “大人,这,这使不得。”中年男子仍旧诚惶诚恐。 “本官说使得便使得。”方铮声音清淡,却不容拒绝。 在这阶级分明的社会,百姓见着当官的,尤其还是这梁州最大的官,心里不免惧怕,要知道,他们的生死有时候不过是当官的一句话的事。 这人浑身颤抖,恍若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若不是方铮扶着他,此人怕是就瘫倒在地。 外头动静不小,冯轻担心方铮吃亏,快步来到门口。 待看清门口的阵仗,冯轻吓了一跳。 “相公,发生了何事?”来到方铮身侧,冯轻贴着自家相公的耳朵,轻声问。 得了方铮的眼色,金护卫上前,钳着这人,笑道“老乡莫要害怕,我家大人再和善不过,既然租住你们家的院子,银子自然是要付的,老乡安心收下便成,否则我家大人定是要寝食难安的。” 跟着方铮许久,金护卫在人后仍旧跳脱,不过人前看着还是稳重许多。 冯轻听方铮说了个大概,身为知州夫人,冯轻自觉身上也有责任的,她环顾周围,在一片惊艳跟抽气声中,学着方铮的语调,浅声说“这位老乡,租住你们家的宅子,付租金是天经地义之事,若是你不收下,那方大人便有收受贿赂的嫌疑,如此重罪,是方大人承担不起的,更何况是你们?”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不过每隔三五年,皇上总会逮着几个贪官重罚,好给大业官员敲响警钟,告知他们凡是该有个度。 这话吓着了这中年男子,他缩回手,不再想着将银子还给方铮。 方铮跟自家娘子并肩而战,手虚虚地揽着冯轻的腰,他喉间发出一声只有冯轻才能听到的轻笑。 “诸位乡亲都散了吧。”金护卫扯着嗓子,朝周遭百姓喊道。 “本官初来此地,以后还要仰仗乡亲们的支持,本官在这里先谢过诸位乡亲。” 方铮这亲民形象就在第一天深入梁州百姓的心里。 等百姓差不多散开,方铮才牵着冯轻进屋。 “相公,方才我表现如何?有没有官夫人的气势?”门一关,冯轻顿时没了方才端出来的贵夫人气势,她差点笑倒在方铮怀里。 “极好。”方铮瞳仁映着眼前这张极耀目的小脸,满心柔软,“以后为夫还要多多仰仗娘子了。” “方大人过奖了。”冯轻直起身,清了清嗓子,还装模作样地朝方铮福了福身,憋着笑,回道。 方铮视线胶在自家娘子身上,他嗓音无端有些沙哑,“夫人这般相助,不知为夫该如何报答夫人?” 冯轻挤了挤眼睛,煞有其事地问“以身相许如何?” “为夫正有此意。”方铮的视线已经如实质,扫向冯轻时,几乎烫着她。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暧昧,门又被敲响。 以往每每方铮跟冯轻在一处时,其他人都自觉让开,今日也一样,是以,门被敲响时,方铮跟冯轻相视一眼,干脆自己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手里捧着一个古朴精致的四方盒子,门打开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僵住,待看清方铮的容貌,这姑娘脸上顿时羞的一片通红。 人一紧张,脑子就容易空白。 来不及细思,这姑娘飞快地又看了一眼方铮,几乎要控制不住心跳,她费力地组织语言,“见过公子,我家夫人听闻知州大人跟夫人已来梁州,想登门拜访,夫人又担心冒犯知州夫人,便遣奴婢过来送拜帖。” 说着,声音越发的轻柔,“不知公子可能否让奴婢见一见知州夫人?” 这姑娘在见到方铮第一眼时已经被摄去了心魂,甚至都没有心思多看冯轻一眼,她长这般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矜贵如谪仙般的公子。 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自己往前站,挡住这姑娘的视线。 “小姑娘,这么盯着人看可不好。”冯轻凉凉地开口。 自己人被别的姑娘用惊艳欢喜的眼神盯着看,冯轻心里自然不舒服。 “奴婢知错。”这姑娘才注意到冯轻,她急忙福身道歉,气息有些不稳。 冯轻也不好为难这么个小姑娘,她问“你家夫人是那位?” “我家夫人乃梁州同知袁夫人。”见冯轻跟方铮举止亲昵,这姑娘心拔凉的,脑子也快速运转,她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冷静,“我家夫人让奴婢亲手将这拜帖交给知州夫人。” 冯轻挑眉,朝这姑娘伸手,“我瞧瞧。” 这姑娘动作迟疑,欲言又止地看着冯轻,显然不太愿意,“我家夫人交代奴婢,这拜帖——” “不是给我的吗?”冯轻皱眉。 “什,什么?”这丫鬟似乎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对神仙般的年轻夫妇便是传说中的通知大人与其夫人,她太过惊讶,手上的上等梨花木盒子应声落地。 正文 第668章 在这丫鬟的认知里,能坐到同知的位置,那起码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过好些年的,不说上了年纪,起码也是中年人。 方铮实在太过年轻,让这丫鬟以为他是同知家的公子,这才在第一眼就心生爱慕。 在同知夫人面前如此失态,这让丫鬟胆颤。 若是同知夫人就此发落了她,她家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您便是同知夫人。”她不想死,只能朝冯轻拼命磕头。 冯轻皱眉,往旁边侧身一步,“你起来吧。” 丫鬟动作一顿,试探着问“夫人不追究奴婢了?” “以后莫要在出现在我的面前。”冯轻也不至于因为这丫鬟多看了方铮一眼就想置她于死地,只是方铮被她用那种爱慕的眼神盯着看,冯轻心里仍旧不舒服,她还是敲打道。 “是,是。” 那丫鬟小心地捡起地上烫金请帖,拭去上头沾染的灰尘,捧着送到冯轻眼前。 人家帖子都送上门了,当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接过帖子,冯轻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丫鬟,“你回去告知你家夫人,近来怕是没时间赴约,以后有机会,本夫人会宴请你家夫人。” 如今方铮是这梁州最大的官,她就有权说不。 那袁中海是个老狐狸,想必袁家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冯轻暂时还不想跟这些妇人打交道。 等丫鬟离开后,冯轻这回没矫情,她抿了抿嘴,说“相公,我可以先拒绝她们几次吗?” 揽着娘子的肩头,方铮侧过头,又亲了亲冯轻的脸颊,笑道“娘子都不必与她们打交道。” 他舍不得让娘子跟那些人周旋。 不过要在这里呆上几年,冯轻不可能真的不跟她们打交道,她也想帮相公。 打开帖子,果然是请冯轻去赴宴的。 方铮替她合上请帖,“娘子无需理会,为夫会与袁中海提此事。” “相公,别。”冯轻拿过帖子,“不如我就拿这位梁夫人练手。” 方才她也是一时想岔了,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她总不能事事都让相公出头,“我还等着以后借相公的势,让她们都奉承我呢。” 方铮轻笑,“那为夫可要越发奋进了。” 直到自己站在旁人仰望的位置,娘子再不会为是否得罪人而烦扰。 “相公加油。”冯轻眸子转了转,旁边无人,她垫脚,飞快地在方铮薄唇上亲了一口,温热的触感让她满足地眯了眼。 还未回味完,她被带入坚实的怀中,揽在她腰身上的胳膊用力,冯轻不由抬脚,跟着方铮转入一侧的拐角。 而后下巴被抬起,薄唇欺了下来。 在外头就有些刺激了,冯轻心颤,担心会突然有人过来,又拒绝不了相公。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跟自家相公这般亲昵了,挣扎了片刻,冯轻果断地抬起胳膊,圈住了方铮的脖颈,投入这一场相濡以沫中。 脑中空白,胸腔内再涌入大量空气,冯轻这才迷蒙地睁开眼,“相公?” 磁性的笑声直击耳膜,冯轻颤了颤,抱紧相公,当鸵鸟。 院子里还在忙,两人不能多呆,方铮漆黑的瞳仁盯着冯轻看,而后伸手,在她嫣红的唇上点了点。 “我这样怎么见人?”冯轻白了方铮一眼,面上却掩饰不住娇羞。 “为夫护着娘子走。”方铮半抱着冯轻,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两人回了内院。 “三郎,你媳妇咋啦?”方蒋氏奇怪地看着两人,“外头是不是有啥事?” “并无。”方蒋氏看不到的地方,方铮手勾了勾冯轻的下巴,说出口的话倒是显得一本正经,“娘子赶了这么多日的路,有些累了,儿子带着娘子回去休息。” “对,对,对。”在方蒋氏看来,冯轻身子是有些娇弱的,坐这好几天的马车,方蒋氏自己都难受的紧,更何况是冯轻,“你媳妇这一路都强撑着,这好不容易到了,可得好好休息几天。” 冯轻微微抬头,下半张脸仍旧没有露出来,“娘,我没事,明天就好了。” “哪能没事,我瞧着你脸色都不对,咋这么红?三郎,你给你媳妇把了脉,有啥不舒坦的,可别拖着。”方蒋氏担心冯轻发热,催着两人快些回去。 方铮带着冯轻回了屋,从方铮怀里出来,冯轻揉了揉脸,“我没脸见娘了。” “不会,娘并不知晓。”虚握着冯轻的手腕,方铮用指腹蹭了蹭冯轻的脸颊,“为了让娘放心,为夫还是替娘子把个脉。” 自打方铮会号脉以来,他总会隔三差五替冯轻把脉,有孕的时候更是一日一回,冯轻早习惯,她端坐在床榻边,任由方铮握着她的手腕。 “如何?”良久,方铮都没有出声,冯轻眨眨眼。 “娘子虚火旺,气血略微不足,当是这些日子赶路累着了,为夫给娘子开两贴药,吃完就无碍了。”方铮手并未松开,他指腹在冯轻的腕子上上下滑动,眼睛盯着冯轻看,“娘子是在担心为夫的处境吗?” 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还是曾今许多官员栽倒之处,说不担心是假的,尤其越是离梁州近了,冯轻心里越是不安,这种不安她都搁在心底了,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惊醒几回。 方铮也察觉到了,他没有多言,只是越发黏着冯轻了。 “相公这么厉害,肯定没事。”冯轻又叹口气,“相公还是不能大意。” “嗯,为夫听娘子的。” 方铮亲了亲她的嘴角,一手牵着冯轻,一手动笔,写了个药方。 冯轻需要喝药,差点吓着方蒋氏跟金姨,方铮再三解释,两人才放心。 方蒋氏难得强势,跟冯轻说了,在她未痊愈之前,就别带孩子了,得好好休息。 好几双眼睛盯着冯轻,她只能妥协。 袁中海送来的菜是花了心思的,色香味俱全,尽都是难得美味。 方铮挑出几样冯轻能吃的,自己跟冯轻一起,坐在另一桌上,其余的都留给方蒋氏跟金姨。 “要不我再给你两做两个菜?”方蒋氏可做不到自己吃满桌的菜,让儿子儿媳吃看起来寡淡的汤水蔬菜。 正文 第669章 冯轻不想方蒋氏动手,方蒋氏又非要看着冯轻多吃些,最后还是王嬷嬷去炖了碗燕窝,方蒋氏看着冯轻喝完才放心。 过去一年的时间,冯轻跟韩小姐及夏二小姐的感情越发深厚,得知冯轻要来这梁州,夏二姑娘当时就红了眼眶,之后愣是拉着冯轻逛了两天的街,等回去后又让丫鬟给冯轻收拾了许多东西,其中就有这燕窝。 这燕窝虽不是极品,却也是有价无市的。 一家人足足忙活了大半天,才勉强将这些物件规整好。 第二天,方蒋氏跟金姨又是早早便起来,她们与王嬷嬷三人在厨房呆了许久,统共做了六屉的糕点,这些糕点都是金姨跟王嬷嬷拿手的。 之后三人又亲自提着糕点出门,挨个给邻居家送去。 昨日搬家,多亏了这些邻居,再有,他们一家初来,哪怕儿子是这梁州知州,也得跟邻居搞好关系。 方铮是新来的知州这事昨天就在邻居中间传开了,方蒋氏跟金姨她们还亲自提了礼上门,这些邻居简直是受宠若惊,他们恨不得亲自上门来给方铮磕头,以表感谢。 至于当事人方铮,吃了早饭便赶着去了知州府。 若是今日不去,怕是家里门槛会被其他属官踏破。 方铮不愿这些人过来打扰他的家人,还特意将金护卫留在家里。 虽然梁州富裕,不过这知州府却像是多年没有修缮,虽不显破旧,不过跟梁州这些宽阔的街道,两旁装潢精美的铺子相比,还是有些格格不入。 方铮站在知州府门口,抬头打量悬挂在上方的牌匾,及两旁双眼无神的石狮子,勾了勾嘴角。 还真是欲盖弥彰。 正待他抬脚,准备跨过门槛时,大门从里面打开,袁中海领着昨日见过的一众属官恭敬地迎了上来。 “下官见过知州大人。”袁中海领头,作揖的动作值整齐划一,声音洪亮,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诸位无需多礼。”方铮单手背在身后,一手虚虚地扶向袁中海,却没有碰着他的胳膊,便收回了手。 袁中海也知趣,他笑的格外热情,“大人,我等猜测您今早会过来,便早早来这里等着了,也顺便将过去三年的庶务册子,及各种账册都整理好了,就放在大人的案上。” 要想尽快了解这梁州,自然得先熟悉这些册子。 “有劳袁大人。” “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若大人有不明白之处,下官定知无不言。” 袁中海这恭敬的态度让人心生好感,若不是早知晓他的为人,方铮差点都信了他这份衷心。 方铮并未急着看摆放在案上那足有半人高的册子,而后先在这知州府转了一圈,身后自然跟着袁中海等人。 一边跟在方铮身后,袁中海一边细细跟方铮介绍。 这知州府自然是不如京都翰林院的,不过却胜在地方宽阔,格局也不错。 转完一圈之后,方铮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区,他坐在长案后,朝几位垂首的属官说“本官并无多少空闲来一一翻看这些册子,还要劳烦几位大人帮本官个忙,将这些册子整理一番,挑出本官需要的,到时本官再细看,如此也可省些力气。” 袁中海脸色一变,悄悄跟身后几位对了个眼色。 本以为方铮是皇上亲自指定的,定想着尽快做些成绩来,好不负皇上的看重。 要想做出成绩,必然要先了解这梁州事务,这一摞册子自然是袁中海刻意为之,按照惯例,凡是来这梁州做知州的官员,起初都是不信任他们的,那些人更愿意自己亲自挑拣册子看。 方铮这一出倒是出乎袁中海的预料,也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里可不止近三年的,其中还夹杂了好几本之前五六年前的,袁中海特意让人放进去的,只为为难方铮,若是方铮发觉,他只会说不小心。 方铮想必不会因这些小事就向他发作。 没想到方铮直接将事情推到了他头上。 “怎么?”见袁中海一脸为难,方铮故作不解地问“袁大人跟诸位大人不愿帮本官整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袁中海当然不能再拒绝,“大人误会了,下官这就开始整理。” 之后一整日的功夫,袁中海领着其他属官都在兢兢业业地翻册子。 到下午时,方铮又突发奇想,让袁中海几人将选出来的册子上的重点标出来,这样他看着就更方便了。 袁中海脸上的僵笑差点都维持不住了,他心头哽的厉害,默默吞下气怒,扯出一抹不算笑的笑来,“下官知晓。” 袁中海几人忙的头昏脑涨的时候,方铮慢悠悠地起身,又绕着知州府转了一圈,还去库房转了一圈。 这一日,方铮似是什么正事都没做。 “诸位大人累一天了,不如今日就先到这里,诸位大人先回去休息,余下的明日再继续,如何?”外头太阳还高高挂着,方铮喝了口茶,朝那几位建议道。 袁中海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黑,他跟几位属官午饭都没吃,一天只喝了几杯茶水,看的多了,此刻看着满眼的字,整个人更晕了。 倒是方铮悠闲自在的很,完全没有昨日的冷淡,他午饭还吃了个饭团。 没错,是饭团,方铮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冯轻亲手做的。 吃之前方铮还假惺惺地跟袁中海说他只带了一个饭团,怕是不能跟他们分享了。 袁中海多少年没有受过这般气了,若不是有人暗暗扯着他,他颤巍巍的身子就要拍案而起了。 “大人若是累了,不如就先回去,下官想着不如整理好了再下值。”袁中海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本来还指望方铮能有些恻隐之心,没想到袁中海还是高估了方铮的善心,只见方铮竟赞同地点头,“我瞧着剩下的不多了,今日你们辛劳一些也成,本官还想尽早熟悉梁州事物。” 袁中海差点吐血,他咬牙,脸上的笑都扭曲了,“大人说的是。” “那本官就先走一步了,新路诸位大人了。” 正文 670.第671章 被儿子送了花,冯轻这一天心情都好,直到那位袁夫人亲自上门来。 倒不是袁夫人想来,是袁大人心里不安,方铮不按常理出牌,让袁中海心中警惕,回去便让袁夫人来寻冯轻,也好打探一番。 这袁夫人跟袁中海不愧是夫妇,两人皆圆润富态,不过与袁中海的弥勒佛似的笑不同,袁夫人要矜持冷淡些。 袁夫人也知道冯轻的底细,如今冯轻虽是知州夫人,毕竟原先的身份在那,哪怕袁夫人竭力挤出笑来,让冯轻感觉到此人仍旧是高高在上。 见多了京都的贵夫人们,这袁夫人还真没有让她另眼相看。 袁夫人带了半马车的礼,涉及了吃穿用。 “袁夫人客气了,这些礼我们实在不能收。”出乎袁夫人的预料,冯轻拒绝了她这份厚礼。 冯轻活了两世,见的好东西还真不少,袁夫人送来这些虽看着花样多,但是还真没入冯轻的眼,袁夫人大约觉得方铮与冯轻乃穷苦出生,哪怕做过京官,可以方铮的俸禄,怕是买不起这些东子。 袁夫人就当冯轻是在做做样子,她上前一步,伸手,想握着冯轻的手,“方夫人,这些只是我我与老爷的一点小小心意,不值一提,方大人与夫人来梁州才不过两日,想必还有许多吃穿用度没有备齐,今日送来的都是平常要用到的,也省的你们再出去买。” “夫人说笑了。”冯轻将手从袁夫人手中抽出,她理了理鬓发,笑道“在来之前,这里的一切都置办好了,夫人你也看到了,我们租住的院子不大,若是接了夫人这礼,怕是连放置的地方都没有了。” 袁夫人还真没想到冯轻会用这个借口,她一时有些词穷,袁夫人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能见银子不动心的。 她朝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转身从马车上取出一个华丽的锦盒,这锦盒材质看不出来,外面包裹着一层色泽艳丽的绸布。 丫鬟打开锦盒,将锦盒转了个方向,让冯轻能看到里头半匣子的珠宝头面。 阳光下,金珠银钗熠熠生辉,几乎能刺疼冯轻的眼。 冯轻不适地侧脸,眯了眯眼睛。 “袁夫人这是何意?” 袁夫人误会了冯轻的动作,她心里嗤笑,面上却一片和善,“咱们妇人哪,可得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上回我听丫鬟说方夫人穿着素净,实在是配不上方夫人这花容月貌,男人们在外头见识的多,若回家后发妻是灰头土脸的,想必会寒了爷们的心,都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咱们想要抓住爷们的心,可不得比外头那些光鲜亮丽?” 不得不说,袁夫人这些话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可谁让她面对的是冯轻呢? 冯轻就笑了一下,她摸着自己的脸,笑道“不碍事,相公说我天生丽质,若是带这些俗物,反倒是折损了我的美貌。” 话落,冯轻心底恶寒了一瞬。 袁夫人脸顺势僵了。 她的年纪都可做冯轻的娘了,但是她仍旧嫉妒冯轻的美貌,尤其是听闻方铮后院只有冯轻一人,再想到自家后院那十多个颜色各异的小妾,心里更难受了。 嫉妒心往往来的莫名其妙,袁夫人勉强扯起嘴角,“方夫人有所不知,这再美的人,日日见着,久了也就厌了,夫人切莫大意,这些爷们整日在外头办公,难免是要去烟花之地,沾一身胭脂粉也是不可避免,方夫人还年轻,你们尚在蜜里调油的时候,可再过几年,谁又说得准呢?” 当年她与袁中海也过过几年琴瑟和鸣的日子,可男人喜新厌旧是本性,如今的她虽看开了许多,但是遇到方铮跟冯轻这样的,心里那点隐痛还是被挑了起来。 冯轻但笑不语,她跟方铮的感情没有必要跟旁人说。 袁夫人误会了冯轻的沉默,她眼睛又一转,笑道“我瞧着方夫人身边也没有个像样伺候的人,这男人哪,一旦起了心思,咱们妇人是拦不住的,倒不如我们替他们准备几个知根知底的,以后也能将这些人拽在手心,日子也能过得舒心些。” 这话冯轻听着就不舒服了,她不动声色地问“那按夫人的意思,我该如何做?” “若是方夫人不嫌弃,我可替方夫人物色几个老实好拿捏的,方夫人握着她们的卖身契,想必她们是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袁夫人故作沉吟,而后跟冯轻推心置腹地说。 噗—— 冯轻没忍住,捂着嘴笑。 这一笑,让袁夫人脸有些不好看,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冯轻耍着玩了。 袁夫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方夫人这是何意?” 冯轻年纪还小,身上又没有那种常年被人奉承出来的高高在上,袁夫人不免就拿她当成晚辈看,语气有些严厉。 收起笑容,冯轻挺直脊背,身上自然就流露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威严来。 乍看去,跟方铮像极。 “袁夫人这是在责怪本夫人?”冯轻冷笑,“本夫人的家事就不劳袁夫人操心了,并不是人人都跟袁大人一般见一个爱一个,也不是人人都跟袁夫人这般无趣。” 冯轻突然就失去了兴趣,她摆手,“今日还有事要忙,袁夫人请便吧。” 语毕,冯轻转身离开,留给袁夫人一个纤瘦好看的背影。 袁夫人气的差点掐断指甲,她站在原地,差点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 “袁夫人,请吧。”金护卫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他朝袁夫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若不是有丫鬟扶着,袁夫人差点气个仰倒,她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一甩袖子,“回府。” 等回到袁府,袁夫人心里的气非但没消,反倒怒火更炽了,她一连摔了几套茶具,这才稍稍好些。 “夫人息怒。”丫鬟跪在袁夫人脚边,轻声劝,“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方夫人如此笃定方大人房中不会收人,便是奴婢都看不下去了,可若是方大人房中收了人呢?这方夫人恐怕就笑不出来了。”丫鬟细声细气地说。 袁夫人拿着茶杯的动作一顿,而后轻轻搁下,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她勾起一边的唇角,笑了一下,“紫鸢,还是你聪慧,这人你去替本夫人寻来,我听闻老爷要宴请那方铮,等酒足饭饱时,我倒是想看看这方铮到底是不是真的柳下惠。” 紫鸢躬身,“是。” 还不知道被人算计的冯轻刚回到后院,小不点便跑过来,这回手里不是拿着花了,而是一块芸豆糕。 嘴角脸上都沾了糕点屑,团子含糊地喊道“娘,吃。” 就着团子的手咬了一口,冯轻顺手擦掉团子脸上的糕点屑,用指腹碰了碰小不点滑嫩的脸,“团子真乖。” 随着团子一日日的长大,这张小脸越发像方铮了,按方蒋氏说的,团子跟方铮那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是性子差的有些多。 “团子,想爹不?”望着团子的小脸,冯轻不免就想到了方铮,听了袁夫人那一席话,她并不担心,反倒是更想方铮了。 “爹,想。”团子又咬了一口糕点,含糊地奶音让冯轻心软。 她亲了亲团子的额头,而后将人抱起来,“那今日咱们就去接你爹。” 团子顾不得回答冯轻的话,又将糕点递到冯轻嘴边,想往她嘴里塞。 冯轻又咬了一口,故意咂嘴,“好吃。” 团子咯咯笑,跟着说“好吃,好吃。”feisu 孩子亲娘是天性,但是方家小团子对他娘的亲昵更是超过了一般的孩子,他恨不得天天黏在他娘怀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也第一个想到要给他娘,看的方蒋氏有时候心里都泛酸。 今日比昨日要凉快许多,团子也有精神,吃过了午饭后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之后小班日都赖在冯轻腿上。 冯轻陪着他玩了半下午,等热意又散了些,便牵着小团子,跟方蒋氏及金姨打了声招呼,出了门。 金护卫与丫鬟小银跟在娘两身后保护。 冯轻想感受一下这梁州的风土人情,今天又难得凉爽,她打算走着去知州府。 她也想让团子瞧瞧外头的景象。 青雀大街不愧是梁州最繁华的街道,两侧装潢精美的商铺且不说,就是路两旁的小摊子都看的人眼花缭乱。 卖啥的都有,路上行人许多,各个摊子前都有人。 冯轻抱着团子,小声问“团子想要什么?娘都给你买。” 旁边还有吆喝声跟叫卖声,“夫人,给小公子买个拨浪鼓吧,这可是从京都进的货,您瞧瞧这材质,这颜色,孩子都喜欢。” “团子要吗?”冯轻先问了一声团子。 团子看了一眼被小贩摇的咚咚响的拨浪鼓,而后别开眼,双手搂着冯轻的脖子,一脸的不感兴趣。 小贩讪讪的,他还从没见过不喜欢拨浪鼓的孩子,这真是奇了。 团子虽然跳脱,不过谁让他有方铮这么个爹,自打团子会说话以来,方铮已经给他读过不下十本书了,其中涉及了天文地理,团子不知道听没听的进去,反正没有不耐烦。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手机请访问 正文 第672章 冯轻容貌过人,她怀中抱着的孩子同样粉雕玉琢,两人看着周遭景致,殊不知,两人也成别人眼中的景致。 察觉到前方一道赤果果的视线,金护卫警惕地挡在冯轻跟团子前面,望着直愣愣走过来的人。 这是一位看起来跟方铮差不多年纪的公子,看锦衣华服,应当在这梁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视线被挡住,这公子才回过神,他遗憾地伸长了脖子,想再看一眼被挡在金护卫身后的冯轻。 “你是何人?如此放肆!”跟在方铮身后久了,金护卫成长的极快,也比之前稳重许多,他凝眉,冷声质问。 那位公子脾气倒是好,被金护卫这般呵斥,竟也不恼,甚至还温厚地笑了一下,不过说出来的话听着就不怎么顺耳,“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这位夫人,能不能入在下的画中。” 这公子看冯轻虽然专注,却没有让人厌恶的黏腻恶心之感,这也是冯轻一直没有察觉的原因。 即便这样,在大庭广众下朝妇人看,也是极失礼的事。 “不能。”金护卫就替冯轻拒绝了。 方铮多在乎冯轻,金护卫都看在眼里,他怎么可能允许旁人拿冯轻入画? 这位公子仍旧不死心,他自报家门,“在下周轩逸,是个画师,平日只画山水虫鸟,今日见着这位夫人,在下才意识到,不是在下不愿画人,而是从未遇到能入在下画中的人。” 这话说的有些绕口,金护卫一时没反应过来,周围却传来一阵抽气声。 要问这梁州最有名的三位公子是谁,排在首位的便是这位周公子。 梁州这一脉的周家家主是京都参知政事周琼的伯叔,虽在梁州只谋了个不起眼的知事一职,却无人看小看。 而这周轩逸则是周家主的嫡孙,本来周家主还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像周琼一般,能在科举上大放异彩,可这周轩逸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不喜科举,却独独喜爱作画。 家里人本来对他寄予厚望,可他考了好些年才堪堪得了个秀才,之后再无精进,周家人后来也就放弃了,任由他在作画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几年过去了,周轩逸竟然也凭自己的画作在梁州,乃至大业都有一席之地。 这位周公子痴迷作画,但是却从不画人,他曾直言当今无人能入得了他的画。 没想到却在见着冯轻的第一眼便打了自己的脸。 冯轻容貌出彩是一方面,然,更吸引周轩逸的却是她脸上的神采。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藏在最深处的幸福,有对孩子的慈爱,也有对周围的向往,甚至还有一种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淡漠。 种种神采竟出现在同一双眼睛里,这让周轩逸看的有些入神。 周轩逸报上自己名讳后,冯轻跟金护卫没什么反应,倒是周围过路的小姐公子们羡慕地看向冯轻。 如今周轩逸的画作可是千金难寻,更别提是画人了。 这或许是周轩逸这辈子唯一一副人像画。 冯轻将团子护在怀中,对金护卫说“我们走吧。” 小银跟在冯轻身侧,警惕地看着周围。 “请让一让。”因周轩逸没有恶意,金护卫也客气地开口。 “这位妇人当真不考虑一下?”周轩逸仍旧不死心地问。 “我家妇人不喜。”还是金护卫替冯轻拒绝。 冯轻当然不愿,她要想入画,找她家相公画就行了。 周轩逸还算是个收礼的公子,冯轻再三拒绝,他只好退开一步,等冯轻经过他身侧时,周轩逸还是没忍住,又说“这位妇人不妨考虑一下,若是妇人不愿画像流出去,在下可将画作送与妇人。” “我不愿。”冯轻直接对他说。 她对这周轩逸倒是没什么恶感,这位公子跟后世那些画家一般,对她无恶意,只不过太入神罢了。 看着冯轻离开的背影,周轩逸只能遗憾地叹气。 看来他这辈子当真是跟人物画像无缘了。 摇摇头,周轩逸也离开。 人群一阵议论,又看着周轩逸那张俊脸红了脸的,也有小声说冯轻不知好歹的,当然,也有几位小姐悄悄整理了一下衣裳跟发饰,而后在周公子眼前走一圈,希望周公子能改变主意,选她们。 “去查一下那位到底是何人,给她银子,要她同意让周公子替她作画。”人群散开后,一个玄衣男子对身后的随从说。 “是。”随从离开。 冯轻的好心情被破坏,她收起心思,不再转悠,直朝知州府去。 不过经过点心铺子时,让小银去买了一小包的翠玉豆糕,好让团子解解馋。 正文 第673章 外头人来人往,冯轻没打算抱着孩子在外面等,她走的是侧门,到了门口,便让金护卫前去敲门。 听闻是知州夫人,门口的小厮点头哈腰地将人请了进去,又紧忙奔去正堂,跟方铮禀报。 方铮快的出乎预料。 “娘子没跟为夫说会过来。”方铮上前,接过团子,“为夫不放心,路上可还好?” 金护卫欲言又止。 冯轻却快速摇头,她转移了话题,“没有,我想相公了,就想过来看看,是不是打扰你办公了?” 方才不过是插曲,没必要让方铮担心。 将金护卫的神色收入眼底,方铮没有立即开口,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冯轻,往院子里走。 “娘子来的正好。”这话不是安慰冯轻,他将大部分事情都推给了袁中海一行人,自己反倒是清闲下来,与以往的梁州知州不同,方铮并未着急来那出‘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只是将过往几年的梁州案卷随意翻了一遍,卷宗才放下,便听小厮说冯轻过来了。 “等娘子歇完脚后,为夫陪娘子去街上走走。”方铮将人领到正厅旁的侧室,这一处是专门留给知州休息的。 方铮让人将里头的摆设,及床榻上的一应用具全都换了。 冯轻过来自然也惊动了袁中海,隔着门,袁中海恭敬地跟冯轻寒暄几句,而后遣随从去街上买了许多零嘴跟孩童玩具。 方铮也没拒绝,收了这些吃食跟玩具。 “相公,这样是不是不好?”冯轻小声地开口,“这算不算是贿赂?” “水至清则无鱼。”方铮捏了捏自家娘子的鼻子,趁着团子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小风车上,低头,薄唇快速地在冯轻的红唇上碰了碰,“若是不收,这位袁大人怕是又要想多了。” 袁中海见过油盐不进的长官,也见过贪得无厌的,他这两天正琢磨着从哪里找突破口来拉拢方铮,没想到今日就成了。 回到正厅,对上下属探寻的视线,袁中海嗤笑一声,“不过如此。” 那几位下属神色顿时就松缓下来。 方铮不按常理出牌,他们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琢磨着要不要请方铮赴宴,没想到几包零嘴就让他露出了真面目。 这些人对方铮不免就有些轻视。 屋里,听完方铮的解释,冯轻抱着他的腰,闷声说“为难相公了,周围群狼环伺,还有一个毒舌,相公你可千万要小心。” 给他们一个突破口,才好让这些人露出真面目。 冯轻明白,但是方铮孤身一人,那些下属看样子都是拧成一股绳的,更别提知州府那些护卫了。 双拳难敌四手,冯轻紧了紧胳膊,“要不咱们暗中再雇几个人保护你吧?” “无需。”方铮顺了顺冯轻的脊背,“为夫是皇上亲派来的,这些人不敢动手。” “那让金护卫跟着你。”冯轻退一步,“反正我整日在家,也不会有危险,相公更需要金护卫保护。” 方铮正要拒绝,袁中海又出现在门口。 “方大人,外头有人敲鼓。” 冯轻抬头,她早听闻这古代有登闻鼓,却从没见过真有人去敲鼓。 “相公,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既然来敲鼓,应当是有什么冤屈,这是方铮来梁州后的头一件案子,事关方铮能不能快速在梁州得到支持,这件案子很重要。 “娘子若是累了,便先休息,为夫尽量早些回来。”事有轻重缓急,方铮只好不舍地又亲了亲自家娘子,这才离开。 方铮离开后,吩咐小银进来陪着冯轻。 坐在内室,冯轻心静不下来。 之前在翰林院时无需方铮处理这些事,她知晓方铮智商高,可这断案还要靠经验跟人脉,也不知道相公一个人能不能处理,那袁中海会不会从中作梗。 “娘,抱。”大约是察觉到冯轻的不安,团子放下手里的玩具,迈着小短腿,过来后直接抱着冯轻的腿。 冯轻将团子抱起来,搂在怀里,闻着孩子特有的奶香味,冯轻的心稍微静了些。 外头,敲鼓的人已经被带了上来。 梁州新换了知州,百姓都在观望,没有人想第一个敲鼓,毕竟这知州太过年轻,怕是没几分本事的。 来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两人年纪不算很大,却已经佝偻着背,身上更是脏污一片,男子还好些,女子几乎已经站不稳了。 “堂下何人?敲鼓所为何事?”开口的是坐在左侧的袁中海。 这对夫妇跪在堂下,先是胆怯地看了一眼袁中海,而后又看了看方铮,最后挪了挪身子,朝袁中海磕头,“求大人替我们做主啊!” 方铮坐在上位,面色冷淡地瞧着,并不见气恼。 “这位是知州大人,你们有何冤屈,可跟知州大人细细道来。”袁中海眼底得意一闪而逝。 中年夫妇又急忙转过身子,朝方铮磕头,吓的眼前泛黑,两人连连求饶,“小民该死,小民该死。” 纵使没见过世面,但是当着知州的面朝旁的属官磕头,这是将知州的面子放在地上踩,哪怕知州大人再宽宏大量,恐怕也饶不了他们。 他们是来求大人给他们做主的,结果反倒是得罪了大人,这两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们为何敲鼓?”方铮没想过要找这两人的麻烦,他们也不过是被袁中海利用罢了。 这两人小心地看了方铮一眼,见方铮没有发怒,心这才放回肚子里,随即又呜呜哭起来。 “求大人为我可怜的儿子做主啊!”妇人捂着胸口,哭的差点厥过去,“我儿子他才不过十八岁,这辈子就毁了,你让我们老两口以后咋办?呜呜呜——” 中年男子也抹眼泪,眼睛通红。 方铮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他皱眉。 啪—— 惊堂木响起。 堂下两人身体一僵。 “将事情始末说来,本官才好替你们做主。”等堂下总算安静,方铮这才沉声说。 那中年夫妇相视一眼,中年男子这才哽咽地说“我们是住在南城嵩口巷的,家里做小买卖,我二人有一儿一女,儿子今年十八,女儿十四,我女儿长得好——” 正文 第674章 这中年男子明名叫孙老实,妇人姓高,夫妇二人长的普通,不过却有个长相秀美的女儿。 在普通人家,女儿长的好看不一定是好事。 随着女儿容貌越发出挑,上门提亲的人几乎都要踏破了门槛。 孙老实夫妇是个爱护女儿的,他们不期望女儿能嫁到富贵人家,只愿能有一个老实忠厚的年轻人能好好对待女儿。 然,不等他们为女儿寻到婆家,女儿便被凉州团练使家的公子瞧上了,团练使家的公子想将孙姑娘抬进府里做第六房小妾。 孙老实夫妇自是不愿,他们想尽早给女儿定下亲事。 没用半月,他们便定了离他们不远的一户姓严的人家,这家卖包子的,家里虽不算多富裕,却也是吃喝不愁的,且这家小子也算是孙老实夫妇看着长大的,知晓他的为人,女儿嫁过去他们放心。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团练使家公子的脾气,得知新看上的姑娘定了旁人家,当日他便派人将孙姑娘抢进府去了。 孙家儿子上门,想救妹妹,没想到人没救出来,却被打断了腿。 孙家夫妇实在没法子,这才过来敲登闻鼓。 听完孙家夫妇的陈述,方铮扫了一眼堂下的袁中海几人,嘴角勾着,问“那位团练使告假了?” 这几日他就没见着人。 “禀大人,齐大人这几日感染风寒,他担心会传染给大人,这才早早告了假,若是大人想让人过来对峙,属下这便遣人去将人带来。”袁中海老神在在,语气倒是有几分恭敬。 “既然他身子不适,不如就先好好在家养着,至于这团练使一职,本官会找旁人代职。”方铮慢悠悠地开口。 袁中海身形一僵,“大人此举恐怕不妥。” 这团练使虽官职不算多高,在一州之中却尤为重要,团练使掌管着梁州城内护卫队,某种程度上来说,团练使在百姓心里的地位甚至比梁州知州还要高。 这团练使是袁中海的人,此番故意告假也是为了试探方铮。 方铮一句话让袁中海变了颜色,失去团练使,他就等于失去了左膀右臂,以后行事就要麻烦许多。 “有何不妥?”方铮却眉眼冷肃,“这炎炎夏日都能感染风寒,想必齐大人身子骨不甚强健,团练使又是个辛劳的职位,理应让个身强力壮的人来担任。” 袁中海哑口无言。 “可齐大人并无错处,如此便将人贬了职,大人怕是无法跟百姓交代啊。”袁中海看起来苦口婆心,“再说了,齐大人这些年为梁州劳心劳力,百姓可都看在眼里。” 方铮冷眼看着袁中海绞尽脑汁的找借口,半晌,说道“百姓不会看谁在这团练使的位置上,若是下一任团练使仍旧会为百姓做事,甚至做的更好,他们想必也是没甚意见的。” 袁中海张嘴,还想说,却被方铮打断,“此事就这么定了,至于代职的人,本官会尽早定下。” 孙老实夫妇已经吓傻了,他们亲眼看着他们眼中高不可攀的团练使就这么三两句之间就被撤了职。 两人对方铮越发的恭敬,他们不敢抬头,身体抖动的厉害。 方铮温言对他们说“你们且等等,待本官遣人将那齐公子带来,若是他确有错,本官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两人热泪盈眶,不停地磕头,额上很快红肿,“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方铮随即扫了两旁的护卫一眼,六个护卫当中有五个相视一眼,都小心觑了一眼袁中海,并未立即站出来。 那一直垂首,没甚存在感的护卫此刻却站了出来,朝方铮抱拳,“属下遵命。” 袁中海怒视着护卫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 约莫两刻钟后,那护卫便领着齐公子过来。 不光齐公子来了,连齐大人也拖着病体过来。 到底是他的嫡子,齐大人可舍不得儿子被人当成犯人一般审问。 方铮挑眉,瞧着堂下一脸不耐的齐公子,及脸上毫无病色的齐大人,神色无异。 “我说方大人,这大热的天,到底有何事,非要我跟爹来一趟?”齐公子早知晓新上任的知州年纪甚至还不如他大,一直没将方铮放在眼里,来了知州府,态度自然不会恭敬。 “逆子,还不跪下!”察觉到堂内气氛不对,齐大人神色一变,朝儿子呵斥道。 众目睽睽下被自己爹这般声色俱厉地斥责,齐公子觉得脸上无光,他高声叫道“爹,你这么小心作甚?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一看便是嚣张惯了的。 话落,齐公子还讨好地朝袁中海笑,“袁伯伯,您说是不是?” 袁中海一向看不上齐家这小子,闻言,他冷了脸,“方大人在此,休得无礼!” 齐公子蜡黄的脸总算是变了色,他浑浊的眸子这才转向方铮。 当看到方铮俊如天神似的容貌时,心里嫉妒的厉害,他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咕哝道“谁不知道他就是个摆设。” 这齐公子当真是无脑,袁中海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这会儿齐大人也顾不得他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了,上前一步,一脚揣在儿子的膝弯处,虽然没怎么用力,不过齐公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还是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方铮脚下。 “爹,你踢我作甚?我膝盖疼的厉害。”说着,人竟然还打算起身。 齐大人恨铁不成钢,他直接按住儿子的肩头,自己也跟着跪下,“方大人息怒,是下官没有教导好他,待回去后,下官定会好好管教他。” 没有他爹的力气大,齐公子疼的龇牙咧嘴,怒火也跟着上来,他叫嚣“爹,我可是你亲儿子,你这样向着外人,当心我娘跟你急。” 啪—— “你给我住口!”齐大人狠狠心,一巴掌甩过去。 齐公子被打傻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爹,“爹,你竟然打我?我长这么大,你还是头一回打我?我回去告诉我娘!” 说着,竟是打算起身。 袁中海看着闹成一团的父子两,暗骂蠢货。 正文 第675章 自打进了大堂,齐大人就觉得气氛不对,袁中海还跟他使了个眼色,齐大人能做到团练使的位置,自然不是笨人。 可他狡猾,却偏偏生出个蠢货来。 也是齐夫人太过溺爱。 说起来,袁中海跟齐大人不光是同僚,这二人还是连襟,齐夫人是袁夫人的同胞亲姐姐,有这么多关系在,这齐公子在整个凉州都是横着走的,这么多年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也就让他蠢的实在无可救药了。 还没等齐公子站起身,齐大人又是一脚,这一脚直接将人踹趴了。 “爹!”齐公子狗吃屎的姿势趴在地上,他脸羞的通红,不敢置信地回头,捏着拳头,“你还打我!” “都给我住口!”袁中海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一巴掌拍向一侧的小几,脸终于阴沉下来,指着齐公子,“你给我跪好。” 这齐公子天不怕地不怕,还就怕袁中海。 虽然袁中海大多时候脸上都带笑,对他也算和蔼,可不知为何,有时候他瞧着袁中海的笑,浑身都会生出鸡皮疙瘩来,这也让总想躲着袁中海。 “小——” 姨父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又被袁中海打断,“让你住口听不见?” 齐公子眼皮都颤起来,他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了。 “还不快起来跪好!”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孩子,齐大人没好气地将人拉起来,让他再次跪好。 这一番折腾下来,齐公子到底是不敢哼声了。 等闹剧平息,方铮才漫声重新问“堂下何人?” “我——”齐公子直起腰,又要嘴欠,被他爹敲了个爆栗,他才不甘心地咽下话,只嗯了一声。 “便是你将孙姑娘抢去府中的?”方铮又问。 “怎么就是我抢走的她?”齐公子不干了,他大声嚷嚷,“明明是她自愿的,如今她在我府中美着呢!” 事关女儿的清誉,孙老实也顾不得害怕,他挺直了腰板,“你胡说,我女儿已经定了人家,她也愿意,怎么会自愿跟你走?” 孙高氏膝行到齐公子面前,她朝齐公子磕头,一边哭喊道“求求你将我女儿放回来,她才只有十四岁,还未及笄,求求你,我给你磕头,求你放了我女儿。” 孙高氏哭的太过凄厉,坐在主位的方铮跟两侧的属官面无表情外,两旁的护卫有几个低头,看不下去了。 但是他们人微言轻,还得靠着这些大人吃饭,自然不敢置喙。 “本公子骗你们做何?是她自愿的,若不是她那张脸还算能看,身段也不错,你们以为本公子会看得上她?”齐公子并不觉得孙高氏跟他下跪求饶有何不对,他说出口的话也实在是污秽不堪。 “你,你胡说!”齐公子众目睽睽下说出这番污言秽语,再加上儿子被打断了腿,至今还躺在床榻上,孙高氏顿时失去理智,她扑向齐公子,掐住他的脖子,“我女儿是无辜的,都是你毁了我们一家人!” 孙高氏这一出太过突然,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齐公子已经被掐的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齐公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而孙高氏虽生的不算高壮,可她常年做活,力气比齐公子还大。 众人上前,齐齐将两人拉开。 见儿子脸色发紫,齐大人气怒攻心,抬脚就朝孙高氏踹。 “住手!”方铮一拍惊堂木,冷声呵道。 而后他扫向方才去带方公子那护卫,那护卫顿了顿,而后上前,在齐大人差点踹上孙高氏的时候,将孙高氏拉开。 “你敢阻止本官?”不得不说,一旦没了理智,这齐大人跟他儿子也无甚区别,不愧是父子两。 “大人还请息怒。”这护卫拱手,低声说。 “今日本官就撤了你。”齐大人握紧拳头,怒火中烧。 这护卫身形一顿,而后回到原来的位置。 “从今日起,你便是新的团练使。”方铮甚至没问这护卫的姓名,开口便直接任命。 整个大堂内的人都惊呆了。 “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袁中海凝眉,起身说。 “事后本官会禀明皇上,袁大人无需操心。”方铮不紧不慢地抛出另一个重锤,“诸位怕是还不知晓,在本官前来梁州赴任之前,皇上允了本官先斩后奏。” “这,这怎么可能?”袁中海呆愣住,“你莫不是想拿陛下来压我?” 方铮扬起唇角,扫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配我拿陛下压你吗? 袁中海看懂了方铮的眼神,他心重重跳了一下。 袁中海怎么都没想到方铮竟还有这个杀手锏,他心慌的厉害,这么些年来,他经历过风霜雪雨无数,早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可方铮才来两日,就已经给他好几个重击了。 他是小看了方铮! 到底是老狐狸,袁中海很快收拾好脸色,他抱拳,“既然如此,下官遵命便是,王钊,还不快些领命。” 王钊,也是那护卫晃神,方铮的任命无疑是天上掉了馅饼,他愣愣上前,恭敬地朝方铮跪下,“属下遵命。” 须臾,他又抬起头,认真地说“多谢大人,属下定当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男人立于天地,求的不过就是问心无愧,此生能遇到一个能欣赏自己的人,王钊死而无憾,他在这一刻也彻底对方铮拜服。 这一刻,除了王钊外,其余的护卫都是一脸悔恨,若是方才他们能先一步站出来,是不是这个团练使的职位就落到他们头上了? 这世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后悔了。 袁中海心底冷哼,嘴上却是温和,“既然做了团练使,以后就要为百姓做事,也不枉大人的一番栽培。” “是。”王钊仍旧不卑不亢。 这一刻后悔的不止是护卫了,袁中海也呕的慌,若知晓有今日,他是断然不会让这王钊进护卫队的。 要说这梁州护卫队护卫选拔,大多数都是他与几位属官选的,这里当然有他们的亲属朋友,不过为了堵住百姓的口,袁中海也选了几个靠自己本事爬上来的人。 这王钊便是其中之一。 正文 第676章 被方铮这一出震慑后,袁中海没有再暗中使绊子,说到底,也是因为这蠢货才给方铮机会换了团练使。 袁中海不可能再让方铮借此将他们余下的人一网打尽。 “我不服!”齐大人怎么都没料到他能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就失去了团练使这个职位,他恶狠狠地盯着方铮,似是要上去撕碎他。 王钊在齐大人手下这么久,知晓这齐大人脾性不太好,他上前,挡在方铮前面,紧握刀柄,警惕地看着齐大人。 “跪下。”袁中海深吸一口气,对齐大人说。 “大人。” “跪下。”袁中海闭了闭眼,声音更沉了些。 齐大人还不敢违抗袁中海的命令,他不甘地跪在齐公子旁边。 齐家父子终于老实了,袁中海这才转向方铮,“大人请继续审案。” 不用方铮吩咐,王钊已经让属下去将孙姑娘带过来了。 孙姑娘容色虽不是顶级,却也能让人眼前一亮,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弱不禁风的较弱模样,倒是不像孙家夫妇。 “柳儿,娘的女儿啊!”孙高氏爬着上前,将孙姑娘搂在怀里,心疼地摸着她的脸,又检查了一番她的身上,“柳儿,你受苦了。” 孙姑娘这一路都战战兢兢的,她路上怎么问带她过来的护卫,那两名护卫就是不理会,孙姑娘心里越发忐忑,当孙高氏抱着她哭的时候,孙姑娘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复杂。 “娘,我没事。”孙姑娘干巴巴地解释。 “我可怜的柳儿,你怎么可能没事?你放心,大人一定会替我们做主的。”见识了方铮几句话就能让齐大人从高高的位置跌落,孙高氏心里一阵庆幸。 “你快跟他们两个老不死的说,你是自愿入我的门,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也并未欺辱你。”齐公子再蠢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是以,他跪在地上没敢再作妖,等孙姑娘来了,他怒火再次冲破理智,指着孙姑娘叫起来。 “女儿别怕,有大人在,他不敢再伤害你的。”孙高氏将女儿抱在怀里,恶狠狠地瞪着齐公子。 女性本弱,为母则强。 “你这个畜生!你害了我们全家,会遭报应的。” 齐公子又想起身,打算给孙高氏一脚。 王钊上前按住他,任由齐公子如被捆住四肢的蛤蟆。 除了方才撤了齐大人的职外,方铮不再开口,这会儿大堂内一团乱,坐在最上方的方铮仍旧平静地看着。 直到袁中海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口!” 大堂内蓦地安静下来。 齐公子带头,几人再次老老实实地跪好。 “堂下何人?”方铮又问了同样的一句话,视线落在孙姑娘身上。 孙姑娘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有些失神,她本以为齐公子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没想到这新上任的知州大人竟然如此俊美。 没听到女儿回应,孙高氏暗暗捏了一把女儿的胳膊。 “小女名叫孙淑柳,年十四,梁州人士。”孙姑娘微微垂首,露出雪白的脖颈,声音更是揉揉的,若是自持力不好的男子听了,怕是要生出一些旖旎心思来。 “本官问你,入齐府可是你自愿?”方铮淡声问。 孙姑娘咬着唇,没有即刻回应。 “别怕,大人会替我们做主的。”孙高氏拍了拍缩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心揪着疼。 齐公子哼了一声,“你不知道你们女儿喜欢本公子吗?她说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跟了本公子不是图本公子的家世跟银子,她就图本公子这人!” 齐公子没说一句,孙姑娘就往孙高氏怀里缩一下,到最后整个身子抖动的跟风中落叶似的,显然吓得不轻。 “别哭哭啼啼的,有什么话就说,若真是他强迫你的,我会收拾他。”袁中海已经没了耐性,这么点破事还让整个凉州的属官都过来听着,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是,是他逼迫我的。”孙姑娘咬咬牙,从孙高氏怀中抬起头,她直起背,仰着头,看向方铮,“求大人给名女做主。” 说完,深深跪拜下去,在她低头的瞬间,眼泪啪嗒往下掉,都低落在地上,煞是可怜。 “你这贱人!你污蔑我!”太过生气,齐公子都忘了平日里高高在上那‘本公子’的自称。 孙姑娘缩成一团,楚楚可怜。 这情形任谁看了都知道谁是受害者。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齐大人也不信他自己儿子的话,他儿子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齐公子浑身发抖,这回是气的。 “贱人,贱人!”齐公子胸口一鼓一鼓的,“你竟倒打一耙,当日明明是你给我书信。” “对,我还有你让人给我的书信。”齐公子一拍脑门,脑子灵光了一瞬。 “公子,你,你怎可这般欺辱名女?”孙姑娘热泪滚滚,她凄凄惨惨地望着方铮,“民女愿以死明志。” 话落,踉跄着起身,就朝一旁的墙上撞。 王钊更快一步,挡着孙姑娘的去路。 孙高氏又一番哭天抢地,她抱着女儿一阵心肝肉地叫。 啪—— 第三声惊堂木排击桌子的声音响起。 方铮蹙眉,让王钊到跟前,低声吩咐他几句。 王钊领命离开。 “是你自己交代清楚,还是等本官将证据摆出来?”王钊走后,方铮看着堂下的人问。 “我说的是真的,是,我本是打算用强,可不等我将人抢进府,她自己都送上门了,送上门的肉,我能往外推?”齐公子抹了一把嘴角,而后转头,指着孙姑娘,手指上下点动,“你给本公子等着。” “放肆!”袁中海又喝一声。 齐公子老实跪好。 “本官再问你一遍,是要自己讲出实情,还是等本官将认证物证都带来?”方铮又提了一遍。 “我说了——” 齐公子气怒地抬头,待他看清方铮的视线是落在孙姑娘身上时,顿时哑了,他扬起眉,“你信我?” 方铮没应。 “大人,你搞错了,是方公子抢占了我的女儿。”不知为何,孙高氏心里有些慌,“他是官家公子,他要强行带走我女儿,我女儿反抗不了的。” 正文 第677章 孙淑柳哪怕有些小心思,可到底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姑娘,被这么多双压迫力极强的眼睛盯着看,孙姑娘还是慌了。 “我,我没撒谎,就是他强行将我带去了齐府。”孙姑娘竭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几个老谋深算的男人眼睛一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本他们对齐公子还真看不上,对孙姑娘说不上怜悯,毕竟这种事屡见不鲜,莫说齐公子了,就是他们自己也做过不少亏心事,但是他们被孙姑娘耍弄,这愤怒就掩饰不住了。 “荒唐!”若不是这一出,方铮又怎会抓着他的小辫子? “来人,上拶刑,直到她说实话为止。”袁中海再没耐性。 孙高氏母女两瘫倒在地,孙高氏朝方铮爬去,求饶道:“大人救命,我女儿是无辜的,上邢会要了她的命啊!” 本以为方铮会为孙姑娘做主,然,孙高氏却只看得到方铮冷漠的脸。 她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孙老实人如其名,老实木讷,见着媳妇女儿这惨样,颤颤地伸出手,“夹,夹我的手吧,柳儿她,她体弱。” 当然是无人理会他。 有护卫拿着刑具上前。 孙姑娘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揪着自己领口,疯狂地摇头,“不要,不要。” 上了拶刑,她双手就废了,那她下半辈子还怎么过? 她方才也是一时糊涂,以为方铮会跟以往遇到的男子一样,沉迷她的美色,若是她再有一个凄惨的经历,只会更让人心疼。 这小姑娘到底经历的少,小看了男子的冷漠。 孙姑娘后悔了,若是知晓知州大人这般不近人情,她是不会反咬齐公子一口的,在齐家虽不怎么如意,可至少吃喝不愁,稍微用几分手段,齐公子还会送她衣裳首饰,日子比在孙家好多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便是孙姑娘这种。 “是我自愿的,我贪恋齐家的家世财富,我想过好日子,明明我长得比那些小姐们都好看,为何我只能穿粗布衣裳,吃窝头咸菜?”孙姑娘吓傻了,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倒了出来。 齐公子回头,“你不是说喜悦我?” 他已经习惯了小妾们的奉承,孙姑娘的话跟惊雷似的,打在他脸上。 反正自己也得罪齐公子了,孙姑娘索性也就不装了,她冷笑一声,“你哪里有荣华富贵更吸引人?你以为你后院那些嘴上爱慕你的小妾们说的都是真话吗?她们哪个不是看中你的家世?是不是每次奉承你后,你都会赏赐她们首饰衣裳?” 齐公子觉得自己喜欢那些小妾们是真的,虽然这份感情持续时间都不久,但是喜欢她们的时候也是真的喜欢,她们不是该对自己死心塌地吗? 方铮没耐性听这两人吵闹,他还想早些去陪冯轻。 不等证据取来,便判了下去。 孙淑柳涉嫌污蔑,打十板子,因孙姑娘是自愿入齐府,齐公子无罪,不过他打断了孙老实儿子的腿,赔偿百两银子。 方铮又问双方是否有异议,孙老实父女已经吓傻,自然不敢有异议,原本以为方铮会是个好糊弄的,没想到却如此冷酷无情。 “我——”齐公子想反驳。 他觉得自己委屈,这孙淑柳是自愿入齐府,当日她兄长上门要人,也是孙淑柳自己不愿见家里人,后来因孙家儿子出言不逊,他才让人动手的。 “住口。”袁中海打断这个蠢货的话,多说多措,袁中海此刻想单独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没空理会这些破事。 齐公子不敢做声了。 既如此,方铮来梁州的头一个案子便快速结了。 等他回到内室,团子已经歪在自家娘亲怀里呼呼睡了。 冯轻怜爱地盯着团子这张小脸看,醒着的时候团子爱笑,睡着的时候却又是小嘴紧抿,如此就越发像方铮了。 小银正替冯轻跟团子扇扇子。 察觉到方铮的脚步,小银无声行礼,方铮接过她手里的团扇,坐在冯轻面前,接替小银,替冯轻跟团子扇扇子。 “相公?”闻着熟悉的味道,冯轻抬头,笑道:“案子办完了?” “嗯。” 冯轻没再继续问,方铮也不愿拿这些糟污的事打扰冯轻。 “相公喝些水,这么久了,口干了吧。”冯轻抬了抬下巴,问道。 旁边的桌上放了早凉了的茶水。 方铮一连喝了两杯,才稍微好些。 他重新坐回冯轻对面,皱眉看着睡的正香的团子,“娘子莫要总这么抱着他,太热。” “为夫抱着。”语毕,还嫌弃地看了一眼团子,朝冯轻伸出手。 冯轻摇头,“不用,再让他睡一炷香便叫醒他。” 这会儿睡多了,晚上又该睡的晚了。 方铮抿了抿嘴角,没有在堂上的冷静自持,他这会儿只想好好抱抱娘子。 “娘子,你今日已经陪着他整整一日了,这些日子你都不愿靠近为夫。” 咳咳。 冯轻连忙捂着团子的耳朵,小声说:“哪有?我心里相公还是最重要的。” “娘子骗为夫罢了。”方铮一脸不信,他握着冯轻的手稍微用力,话音带着委屈,“夜间你恨不得跟为夫分榻而眠。” “那是,那是因为太热。”冯轻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谁让相公不让我喝凉茶。” 虽然方铮的身体比一般男子冷些,可到底是男子,阳气重,夏天没空调没电扇的时候还贴着睡,那可真是酷刑。 “相公,这么热,若是靠的近,你也会睡不安稳,你瞧你的眼下都黑青了。”冯轻心疼地凑过去,亲了亲自家相公的唇角。 方铮眼下的黑青自不是热的睡不着才有的,他每夜都会替冯轻扇冯轻,等子时过后,不那么热了,才会停手,早上又要早早起身,这才休息不够。 “要不我们先分房睡吧,相公房里放两盆冰,这样睡的好些。”冯轻越看越心疼,虽然相公还是一样的帅气,但是长久下去,对身体不好,她忍着不舍说。 方铮咬牙,定定看着冯轻,问:“娘子说什么?” 正文 第678章 “相公,我这也是为你好。” 冯轻说完,神情一僵,她好像也陷入了‘为你好’的怪圈,殊不知,大多数情况下,接受者并不多开心。 冯轻软了声调,她又讨好地亲了亲方铮的下巴,“其实我更舍不得跟相公分床睡,可相公你白日要上职,夜间再睡不安稳,身子熬不住,若是你病了,我们一家人怎么办?” 哪怕多智如方铮,被冯轻这么软软依赖着,心里也是一阵舒畅。 他捏着娘子的下巴,不让她离开,轻轻在她唇瓣咬了一口,这才满意,“为夫今夜好好睡便是。” 冯轻有些怀疑地看向他,这么热的天是说睡就能睡着的? “娘子这是什么眼神?”方铮好笑地问。 “相公可要说话算话,过几日若是相公脸色还未见好,那我肯定是要跟相公分房的。”冯轻生怕方铮嘴上答应,只为了跟靠着她,便委屈自己。 方铮咬牙,盯着冯轻看了好一阵,看的冯轻有些心虚,暗暗思索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就依娘子。”最后还是方铮让步。 冯轻顿时松口气,她奖励地蹭了蹭方铮的额头,笑道:“相公乖。” 两人之前的感情是要双方一起经营的,再强悍的男子也有软弱,及需要夸奖的时候。 虽然方铮面上不显,不过两人相处这么久了,冯轻还是感觉到他心情变好了。 两人没等多久,团子便自己醒了。 醒来就能见着爹娘,团子高兴,糯糯地喊了声,“爹爹,娘。” 小脸上还残留着刚睡醒的朦胧,眼睛更是水蒙蒙一片,看的冯轻心软的跟什么似的,她低头,想亲亲团子的额头,却被方铮点着额头,阻止了。 “娘子,他已经大了,可以记事了。”言下之意,不该亲了。 冯轻心情好,也没跟方铮计较,等回去后她不当着方铮的面亲就好了。 团子挣扎了一下,喊了一声,“娘。” 冯轻让坐在自己腿上,倾身,准备喂他喝杯水。 额上突然一热,却是团子亲了她。 “乖儿子,娘可太喜欢你了。”冯轻额头抵着团子额头,心情飞扬。 不管团子在旁人面前多顽皮,但是到了冯轻面前再乖巧不过,冯轻觉得自己怎么喜欢团子都不够。 咔嚓咔嚓。 啪嗒。 被子搁在桌上的动静让母子两齐齐转头。 方铮扯着嘴角,脸上没有惯常的笑。 “你是故意跟为父作对?”方铮知道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好几回在娘子面前都是他这个做爹的吃亏,他朝团子扯了扯嘴角,凉声说:“你等着。” 待这小崽子再长大些,他一定要让小崽子一日十二个时辰再无空闲时间缠着他娘子。 团子虽然还听不懂他爹的话,这不妨碍团子心里不安,他小手搅在一起,片刻后,果断地从冯轻膝头爬下去,而后抱住方铮的腿,仰头,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抱。” 这小人精。 冯轻好笑地看着父子两拉锯。 最终还是做爹的退一步,抱起儿子,一家三口离开知州府。 夏日白天长,一家三口出门时,骄阳还拖着残影,迟迟不愿落下。 外头没那般热,街上的人比白日多了许多,小贩也精神起来,看着行人不停地吆喝。 方铮小心将冯轻护在里头,又让金护卫小心保护冯轻。 路边卖什么的都有,除了吃穿用度,也有杂耍代写书信,甚至在街道一角还有人摆好戏台子,三五人在上头唱戏的。 这梁州富庶,百姓日子过的和美,消遣自然就多。 “相公,这里真热闹。”看了一圈,冯轻感叹道,“希望大业所有州府县郡都跟着梁州一样。” 冯轻也知道这是美好的愿望,实现应当是不可能的。 “人生百态,为夫竭力而为。”方铮应道。 “相公你已经很好了。” 两人正说着,冯轻耳畔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算命,不准不要钱。” 重活一次后,冯轻信命运,却不信这些街边摆摊的。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正往前走时,这算命的摸着胡子,对冯轻说:“这位夫人算一卦?不准不要钱。” “不用了。”冯轻摇头,哪怕这人真会算,她不想知晓以后的事。 “夫人,你远道而来,梁州百姓皆该夹道欢迎,不过夫人心善,不愿百姓劳苦,老夫愿该跪拜感激,无奈街上人来人往,未免百姓恐慌,老夫便在给夫人行一拜。” 远道而来好猜,虽然大业有官话,不过各地不同,话音也都有区别,自己说话被这人听去,便知晓她不是梁州本地人。 但是夹道欢迎就有些不对味了。 “你是何人?”先反应的是方铮,他牵着冯轻,警惕地看着这算命的。 金护卫更是挡在二人身前,手握刀柄,不善地盯着对方。 这人竟没怕,他摸着胡子,一脸镇定,“老夫算对了?” “谁告诉你的?”冯轻歪着头,不信任地问。 这算命的脸上的淡定维持不住了,他眼神闪了闪,“夫人这是何意?老夫在这梁州城里几十年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夫人若是不信,可问问这梁州百姓,老夫何曾算错过?” 旁边有个大婶提着篮子经过,她注意到路旁的人,满目惊喜,“朱大师?你是朱大师?大师不是去云游了吗?” 朱大师愣了一下,随即掐指一算,问这妇人,“你可是在三年前来问过老夫?” “对,对。”妇人拼命点头。 “你是问你何时能抱上孙子,老夫替你算了一卦,如今你可如愿了?”朱大师问。 “大师你可真是老神仙哪!”妇人嗓门有些大,“当年我听了大师的话,带着儿媳去送子娘娘庙里磕头,又住了一夜,回来没出两月,我那儿媳真的就有了,哈哈哈,我孙子都两岁多了。” “大师,当年我得了孙子后,便想感谢大师,不过怎么都找不着大师了,这事一直搁在我心里,今日可算是遇着了。”妇人掀开篮子上的布,将里头买的点心跟其他吃食都放在朱大师跟前的说上,“大师你别嫌弃,这些都是我的一片心意,得亏大师指点,要不然我到如今怕是都抱不上孙子呢!” 正文 第679章 这妇人说完,又陆续又几个百姓围了过来,说起这位大师对他们的帮助。 有个年纪大些的还给大师跪下了,说是幸亏有大师的指点,否则他们全家怕是都会一直走霉运。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跟这位大师道谢,周围百姓都围聚过来,想让大师替他们算一卦。 古人多迷信,有事没事都会去寺庙里拜拜,祈求平安顺遂,更何况是这难得一遇的大师,他们自然不愿错过。 趁着人越来越多,冯轻悄悄握着方铮的手,小声说:“相公,咱们快走。” 不管这人是真的能算命,还是别有目的,此刻显然不是处理事情的好时机。 “你们二人带着夫人跟小公子先回去。”方铮却站着没动,冯轻没看出来,方铮却没有错过方才这人眼里的闪烁。 此人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此次不成,他还会使别的阴谋诡计来,方铮不愿娘子时刻处在危险当中。 “相公,我不回去。”冯轻转而吩咐金护卫跟小银,“你们护着小公子回去。” 团子还小,不适合呆在此处。 “娘子听话。”对方是何目的方铮还不清楚,他不能让冯轻跟他犯险。 “我不。”冯轻紧紧攥着方铮的手,若是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方铮一人,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那大师跟旁人谈笑风生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落在这一角,察觉到方铮他们要走,他暗暗着急,面上不免就露出几分焦急来。 吓得他对面正求他算命的一个老妇人差些哭出来。 “大师,我那儿子是不是就找不到了?”老妇人说完,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 旁边的百姓一边叹气一边安慰。 没有特意去听,冯轻也很快知晓这老妇人为何哭。 原来这老妇人曾有一子,在这孩子三四岁的时候走丢了,这是老妇人一块心病,今日见这大师本事大,便想着能不能请大师算一挂,看她儿子如今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又在何处。 大师收回视线,干干一笑,而后摸着胡子,故作高深地说:“老姐姐,是你运气好,有你给的生辰八字,老夫掐指算了算。” “怎样?”老妇人急切地问。 “如今还活着。”大师嘴里念叨几句,而后闭眼,又开始掐指算,嘴巴动的越来越快,身前桌上放着一根两头尖,中间粗些的铁针,随着他话越来越密集,桌上的铁针也颤颤巍巍开始动了。 众人一阵惊呼,有人还大呼神仙。 大师充耳不闻,嘴巴念叨的更快,而后突然大喝一声,猛地睁开眼,桌上的针也瞬时定住。 “老夫算出来你儿子的所处的方位了。” 老妇人颤巍巍起身,而后往地上跪,“大仙,你救了我的命啊!” 大师上前,将老妇人扶起来,笑起来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你我也是有缘,我这才帮你一帮,你往西南方向找,令公子也在等着你团聚。” 老妇人掏出身上的荷包,将里头的银子全都倒出来,朝大师推过去,“大师,你一定要收下,待我找到儿子,我再带着儿子过来给大师磕头。” 大师呵呵一笑,冯轻分明看到他眼里有心虚。 “荒唐。”冯轻知道这时候不能大声拆穿,百姓愚昧,又被这神棍忽悠住,若是此刻戳破神棍的胡言乱语,怕是会遭到百姓的群起攻之。可是她也忍不住,便低声在方铮耳边说。 这么看着老妇人被忽悠,冯轻心里又觉得气怒。 “娘子知晓怎么回事?”方铮同样压低声音。 随即他瞳仁微动,“莫不是跟司南有关?” 要么说她家相公是个天才呢,这么快就想通了。 这神棍恐怕知晓的也不多,这铁针做的也粗糙,再看他身前的桌子,桌面比一般桌子都薄。 “相公,我怀疑他将磁铁藏在桌子下面了。”古代磁铁并不算多见,尤其是百姓,有的甚至都没听过,自然不懂各种用法。 方铮点头,他也想到了。 那边老妇人准备离开,去往西南找儿子了。 “等一等。”方铮叫住老妇人。 周围百姓都看过来。 “此人是假的,方才也不过信口胡说。”方铮朝金护卫跟小银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迅速靠近冯轻,护住冯轻跟团子。 人群有人倒抽一口气,有人不忿,更多的人却是愤怒。 他们不允许有人亵渎老神仙。 “这位公子是何意?”有人看不过眼,大声问。 方铮没有理会他,他快步走向人群,在那神棍准备摸走绑在桌子下方的磁铁时,钳住了他的胳膊,将人往旁边甩去。 这神棍年纪不小,可经不起方铮这么不留余力的甩动。 整个人跌倒在地。 众人哗然。 那老妇人更是惊恐。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此对待老神仙,你不怕遭报应吗?”说着又哭起来。 方铮皱眉,他虽然不是多良善的人,不过他如今是梁州父母官,自然要替百姓着想,尤其是这神棍还试图陷害冯轻,方铮当然不会放过这神棍。 “若我所你儿子在东北方向,东南方向,或者东方,乃至西方,你是不是都会去找?”方铮对待百姓当然不会跟对娘子似的和风细雨。 他一连串的发问,弄的周围人一头雾水。 “那你们便看好了。”方铮没多解释,他走到桌前,伸手,探向桌下。 随即众人看到极为神奇的一幕,只见桌上的铁针竟然又开始动了,先是朝北方,而后又朝南方,接着便是其他六个方向挨个转了一遍。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妇人惊的都忘了哭,“那我儿子到底在哪里?” 方铮这才将磁铁拽出来,放在桌上。 铁针迅速贴了上去。 “这便是关窍。”方铮没有细解释。 一些聪明的已经能从方铮话里察觉出真相来。 年纪大些的脑筋转的慢,还是不甚明白。 “这位婆婆,你被骗了,他根本不知晓你儿子在何方,恐怕也不知晓你儿子如今是死是活,若是你按照他说的去找,恐怕找到最南面也是一无所获啊。”有个年轻的卖油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放下扁担,解释道。 “不,不可能,大师是厉害的,我就是按照大师说的做,才有孙子。”最先认出神棍的妇人替他辩解。 正文 第680章 仍旧信神棍的百姓纷纷替他说话,还不忘谴责方铮跟那替方铮解释的卖油郎。 当然也有快速清醒的人,这些人试图解释,不过他们人少,到底是说不过迷信愚蠢的人。 尤其是这群人当中还有一个受益者。 “你们都听我说,大师真的很有本事,我有孙子就是亏了大师,我不骗你们。”这中年妇人对神棍推崇备至,她着急地开口,“若是你们不信,我可以把我孙子带来,让你们瞧瞧。” 这妇人尝尝念叨着要报答大师,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师被人污蔑。 至于方铮方才用磁铁吸铁针的那一幕,中年妇人并没放在心上,一来她根本不懂方铮所做的事,二来,即便此事真有蹊跷,那也定是有人想陷害大师,故意为之。 中年妇人这般不遗余力地证实,让那些本就信任神棍的百姓越发维护他。 “小银,去寻团练使来。”方铮退后一步,低声吩咐小银。 小银点头,掉头就跑。 神棍被方铮拆穿,本来还有些慌张,这会儿被人护在身后,底气顿时足了。 他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这位公子,老夫好心提醒你们,你们却这般污蔑,老夫实在是心寒,对你们即将到来的灾祸,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冯轻本来是安静地站在方铮身后,听了这话,火气上来,她冷笑,“呸,说到灾祸,我们肯定是没有,离你恐怕就不远了。” “你们怎么不知好歹?多少人求大师算卦都求不着,你们竟反过来诅咒大师。”中年妇人掐腰第一个挡在神棍身前,“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这神棍忽悠的就是你们这些愚昧的人,没事求个心理安慰也就罢了,竟然还听他瞎忽悠,殊不知,最后是害人害己。”想到上辈子听到的事,冯轻觉得实在可悲又可笑。 当初她虽少跟人交往,不过家里亲戚朋友都认识,曾在家庭聚会的听人说过一个远房亲戚的事,那一对夫妻只有不到三十岁,竟然迷信到每个月跑好几趟所谓‘大师’的家里,三十岁的人,有个头疼脑热便觉得是被鬼缠身,哪怕胃口不好都要去问问大师,自己迷信也就算了,家里上到老人,下到孩子,三天两头被带去瞧。 孩子发烧了好几日,竟不送去医院,日日请那‘大师’做法,最后生生烧死了。 这种事屡见不鲜,却实在让人厌恶。 “相公,好好审他,我倒是想知道他是听了谁的吩咐来给我下套。” 他们来梁州没几日,认识他们的人也就那几个,对他们有敌意的大约也就袁中海那一党,而能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的,除了袁中海,恐怕也就只有那位袁夫人了。 “娘子莫气,为夫替娘子教训他。” 小银很快领着王钊过来,跟在王钊身后的还有几个护卫。 他们原本正在街上巡查,恰好遇到小银,王钊不认识小银,不过方铮却是他恩人,他心里有疑虑,便想着过来一趟也不耽搁什么。 “大人。”王钊领着几个护卫朝方铮抱拳,“属下来迟,请大人责罚。” 在路上小银已经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一声‘大人’,惊的周围百姓纷纷跪下。 方铮单手背在身后,并没让这些人起身。 这些人中最惊慌失措的便是那神棍了。 他强装的仙风道骨不在,整个人斗的跟筛糠似的。 他哪里知道对方竟是梁州新上任的父母官。 不用方铮开口问,这人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跟方铮说了,“大人,小民是受人指使的,那人给我银子,让小民在这想法子吸引大人跟夫人的注意。” “然后呢?”真是人红是非多,相公太过出色也招人红眼。 神棍小心地看了方铮一眼,不太敢说话。 “说。”方铮吐出一个字。 “那人,那人让小民说,说大人跟夫人三月之内将有祸事,若想避开祸事,需得去普吉寺。” “然后呢?”冯轻又问。 “之后小民就不知道了,他们没有跟小民说之后的事。”神棍指天画地地发誓他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何事。 那人给他十两银子,只让他说这么几句话,他当然觉得这是天降横财,没有不应的道理。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会信你的话?”冯轻奇怪地问。 她又不蠢,怎么可能随便就信路边这些算命的说的话? “这——” 方铮扫了一眼。 神棍一抖,不敢隐瞒,“这些年小民在这梁州城里替许多人算命,也替人看过风水,也,也是有一些信徒的。” 说的人多了,不怕冯轻不信。 再说了,若是她不信,恐怕三月内会真有祸事,只是就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了。 这神棍虽贪财又没甚胆量,不过他走街串巷这么多年,见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不稀奇。 “既然你会算命,那今日你不妨算了算你会坐几年牢?”冯轻皱眉,冷笑。 “夫人饶命,小民一时糊涂,求大人跟夫人饶过小民这一回吧。”他哪里会算命,那些都是把戏罢了,便是之前替人算准过几次,那也是巧合,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能耐。 “大师,若你不会算命,那,那我孙子咋回事?”妇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她仍旧觉得大师是有能耐的,只是迫于知州大人的威严,才不敢说真话。 提到这个,神棍往旁边躲了躲,用袖子遮住脸,不敢看那中年妇人。 这动作太显眼,只要不是蠢到家的人都看得出其中定有内情。 众人看中年妇人的眼神就充满了同情。 妇人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但是她不信,“大师,大师,你跟我说实话,我孙子到底咋回事?” 这妇人整个人都要疯魔了,她扑上去,扯着神棍的领口,看那样,恨不得将人吞下去。 王钊让人将妇人拉开。 “属下这就将人带回去,大人是要今日审,还是明日审?”王钊问。 “此事便交给你,明日将直接将结果告诉我便成。”背后之人不可能告诉这神棍西街,王钊便是问也问不出多少来。 正文 第681章 妇人也顾不得害怕,竟拦住王钊,而后又转身朝方铮下跪,“大人,民妇想知晓真相,若是不知道我孙子到底咋回事,民妇死不瞑目哪!” “你确定要此时知晓真相?”方铮环顾一圈,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此事一旦传开,怕是这一家人以后在梁州都受人指点。 妇人略微回神,她自然不愿家丑被人知晓,可今日事已至此,若不说清楚,还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传了。 倒不如此刻就说开,反正他们一家是受害者。 “求大人成全。”妇人肯定地说。 一般断这种民事案子,百姓是可以去衙门口围观的,方铮随了这妇人的意。 王钊甚至还没用手段,只将人用力朝前一推,这神棍便将孩子的来历说了出来。 原来这中年妇人的儿子儿媳成婚三年,一直没有孩子,妇人家中只有儿子一根独苗,她日盼夜盼,就想要个孙子,要继承香火。 三年来,妇人也求了不少方子,可她儿媳就是不曾有孕,妇人对儿媳就没好脸色,若不是儿子喜欢,她肯定要让儿子休了她。 直到有一日,妇人的儿媳不知从哪听到梁州来了一个大师,不光能算命看吉凶,还能助人求子,这妇人二话不说,翌日便带着儿媳来求大师帮忙了。 之后便有了妇人说的。 “我,我只会简单看面相,其他的都是我自己弄的把戏,至于你的孙子。”神棍眼神不安地想往王钊身后躲。 却被王钊提着衣襟扔了出来。 “是旁人的。”这会儿他不得不说实话,神棍闭了闭眼,也就不隐瞒了,“你儿媳在闺阁时便有个相好的,是他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那么说的,那晚在寺庙的时候,那男子也在。” 中年妇人眼前发黑,打击太大,直接撅了过去。 众人一阵唏嘘,有好心人上前,掐这妇人人中。 等人醒来后,妇人干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直喊自己命苦。 这种闹剧几乎时时都有发生,又实在污人耳朵。 在神棍开始讲的时候,冯轻已经捂着团子耳朵,便是她自己都被方铮拉开,挡在身后。 将事情留给王钊处理,方铮牵着冯轻离开。 走下许久,冯轻脑中仍旧蹦出神棍说的话,她甩了甩头,觉得人当真是有千万种的,她靠近方铮,深深吸了口气,“相公,你是最好的。”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她家相公就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回回被娘子夸赞的时候方铮都心生愉悦,他牵着娘子,脚步比先前轻快了些,“那娘子可有奖励?” 冯轻愣了一下,而后笑,“有啊,相公想要什么?” 冯轻心里盘算着要给方铮买了什么别致又与众不同的礼物了。 捏了捏娘子的耳垂,方铮说:“为夫不要旁的,只盼着娘子能多陪为夫一些时候。” 怀里的团子时时都在提醒方铮,他家娘子的时间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好。” 冯轻也知道这段日子有些冷落方铮了,她歪着脑袋,在方铮肩头靠了一下,而后笑道:“以后我多陪相公,等下回相公休沐时,我单独陪着相公,让团子跟着娘她们。” 听到自己的名字,团子伸着脖子看过来,伸着脖子要冯轻抱。 “你娘很累。”方铮点着他的额头,将小不点按了回去。 团子瘪嘴,委屈地看着他娘。 冯轻这会儿对方铮正是内疚的时候,自然要站在方铮这边,她隔空安慰道:“团子乖,娘抱不动你。” 恰巧看到旁边有卖冰糖葫芦的,冯轻买了几根。 有了吃的,团子总算不闹了。 正文 第682章 两人逛的有些晚了,回来的时候更是大包小包,有方蒋氏跟金姨的礼物,也有王嬷嬷他们的。 “又乱花银子,我啥都有,不用买。”方蒋氏小心捧着手里水头挺足的镯子,心疼的紧,“这镯子能不能退?” 哪怕她不识货,也知晓冯轻买的这颜色翠绿,几乎没有杂质的镯子是个上好的。 “娘,这镯子不贵,我们今日是赶巧了,那铺子里所有玉器都便宜,不过唯有一点,就是不能退。”冯轻面不改色地说。 “是吧,相公?”说完,还不忘拉着方铮作证。 方铮还能说啥? 他面上也不见异常,点点头,“娘子说得对。” “这,这太贵重,我也不敢带。”只要想到手上戴着好几十两,说不定是上百两的银子,方蒋氏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要不还是给你金姨。”方蒋氏捧着镯子,往金姨眼前送。 冯轻给金姨买的是玉簪,以冯轻的眼光看,也是极好的。 “我有这个。”金姨摸着头上的玉簪,拒绝方蒋氏,“我要日日做绣活,带镯子不方便,姐姐你带着好,都说玉养人,这都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能再拒绝。” 方蒋氏也知晓不能再辜负两个孩子的心意,她小心收起镯子,“那我就收下了,我粗手粗脚的,平日不戴,等重要日子再带。” 方蒋氏这些想法早根深蒂固,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改的,冯轻没有再强求。 方蒋氏炖了绿豆汤,这会儿正好喝,她给方铮跟冯轻各盛了一碗,又让小银跟金护卫也去喝。 在路上吃了不少东西,冯轻这会儿正想喝点解腻的。 喝完汤,心里舒坦不少。 晚饭一家三口吃的就不多。 团子今日在外头许久,费力不少精力,才吃过晚饭便睡着。 方蒋氏舍不得孙子热,跟金姨换着给他扇扇子,孩子火气又重,待他出了汗,两人又连续给他换了两身衣裳,一直待到半夜,才去睡。 既然答应多陪方铮,等团子睡着后,冯轻就没有再管,她牵着方铮,沿着院墙边消食。 家里的丫鬟小厮也知晓两人单独在一处时不喜欢有人靠近,都自觉避开。 冯轻确是觉得许久没有跟相公享受安静的独处时间了,沿着墙根走了两圈后,冯轻想到街上发生的事,她问:“相公,你说那神棍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为夫也不知晓。”这话不是哄冯轻,他斟酌片刻,说:“此行为不似男子所为,若为夫猜的不错,应当是有人想离间为夫与娘子。” 这种借算命先生的口给他们下套,实在不是什么好法子,成功的可能性极低。 而且用的都是不入流的手段。 若是男子所为,手段大约会粗暴简单的多。 冯轻也是这么想的,从那神棍以往的所为可以看出,他是专门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凡是跟方铮打过交道的人都知晓,方铮聪明的可怕,这种阴私手段是骗不了他的。 “离间我们?”冯轻心一跳,随即又有些生气,“背后之人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我不会放过她的。” 冯轻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在她跟相公之间设障碍。 想想那神棍做的恶心事,冯轻更气了,她抓紧方铮的手,“相公,那神棍是从犯,该打。” “都依娘子的。”纵使知晓他与娘子不会有隔阂,方铮心也跟着沉了沉,他问:“娘子放心,为夫定要他以后再不敢行骗。” 见冯轻面上仍旧不见笑,方铮停下脚步,心疼地将人抱着,“娘子莫气,无人能离间你我。” 冯轻想到后世视频小说上那些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心就有些不安。 “相公,你说那背后之人一计不成,会不会再用别的阴谋手段?若是,若是那背后之人手段太过下作,给相公下药之类的,怎么办?”冯轻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跟人宅斗,能撑几个回合。 方铮轻笑,捏了捏娘子的耳朵,“娘子想多了,为夫识得草药。” 冯轻想想也是,随即松口气,不过仍旧不忘叮嘱,“相公以后在外面别吃旁人递过来的食物,也别喝给你倒的酒,就连平日办公的地方也要好好检查一番,小心驶得万年船。” 娘子过分紧张了,方铮不停地点头,“为夫都听娘子的。” “相公,你还要尽量找出幕后的人。”冯轻靠在方铮怀里,闷声说。 被人算计的滋味不好受,不知道背后之人更不好受。 “娘子放心。”哪怕冯轻不开口,方铮也会让那幕后之人后悔今日所为。 这事还是影响了冯轻的好心情,她不想再走,方铮牵着她回了房间。 “娘子歇着,为夫去——”方铮想给方铮端盆水来。 家里虽然有两个丫鬟,方铮跟冯轻的房间还是没让她们进来,这些洗漱穿衣的事还是他们自己做。 不等方铮起身,冯轻扯着他的袖子,“我跟相公一起。” 她甚至担心方铮出门的时候,有人爬墙进院子,朝方铮下手。 “好。”方铮更心疼了。 他领着冯轻一起出门端水。 两人洗漱后,方铮将人抱在怀里,哄劝道:“娘子不是说为夫很聪明吗?” “这区区小事,不出两日,为夫便是查出幕后之人,为夫会给她个教训,让她再不敢动歪心思。” 冯轻点点头。 凡是方铮说到的事肯定能做到。 方铮又哄了好一阵,冯轻这才睡着。 等娘子睡了,方铮照旧摸出扇子,一边给娘子扇,一边敛眉思索。 要找出这幕后之人并不难,方铮甚至能第一时间说出背后之人来,至于证据,若是他想,也可以随便就能给出好几个。 就着外头的不甚明亮的月色,方铮安抚地摸了摸冯轻的眉心。 让娘子如此忧心,方铮怎么可能放过幕后之人? 被想着慢慢收拾他们,是他们自己送上门,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方铮再次心生愧意,若他此刻站在更高处,那些魑魅魍魉又怎么敢随意设计娘子与他? 正文 第683章 冯轻一早醒来就捧着方铮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黑青果然少了些,相公之后都要好好休息。” “听娘子的。”这种为他好的事方铮向来极少拒绝。 冯轻又去厨房,取来一个煮好的鸡蛋,剥了蛋壳,而后趁热在方铮眼下滚了滚,“这鸡蛋滚的效果不如多睡些好。” “你说这么俊的脸要是憔悴了,是不是老的就快?待以后我还年轻,相公却已经是老头了,出去人家不得说咱不配?”方铮眼睛闭着,睫毛扇动,玉白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瑕疵来,这么一张脸冯轻是百看不厌的,当然,她知道哪怕等以后方铮年纪大了,那也有那个年纪该有的味道,她同样喜欢。 手腕被抓着,方铮睁开眼,“谁人敢说?” 好似谁敢说他就敢收拾人一顿。 “我就这么打比方。”冯轻让方铮赶紧闭眼,她继续滚鸡蛋,“想当年,相公可是很在乎自己容貌的。” 过去的点点滴滴冯轻都记在心里,每次想着都忍不住要笑。 方铮声音有些闷,“那是因娘子喜欢为夫这张脸。” “我现在也喜欢。”冯轻没忍住,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果然跟想象的一样滑。 都说女子过了二十五之后就要保养,否则老的很快,不知道男子需不需要,不过看自家相公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想必暂时是不用的。 “那为夫听娘子的话便是了。”若是娘子喜欢,他做在意自己的脸也是能做到的。 冯轻无声笑,她踮脚,亲了亲他的唇角,“相公真好。” 男子也是要夸的,瞧瞧,就连方铮都不例外,这嘴角不是勾起来了? 时候差不多了,冯轻拿开鸡蛋,又仔细瞧了瞧,黑眼圈也并没明显减轻,罢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 经过昨天的事,方铮便关照冯轻,事情解决前尽量少出门,若是出门,一定要小银跟金护卫跟着。 这种时候冯轻当然不会拖方铮后腿。 吃罢早饭,方铮去了知州府。 冯轻将人送到门口,叮嘱,“相公也别太着急,注意自己安危。” “嗯,为夫都记下了,娘子快些回去。”方铮抱了抱娘子,照常等冯轻回了院子,又关上门,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了知州府,王钊已经在等方铮了。 他昨夜连夜审了那神棍,也动了型,那神棍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光罪状就记了足足三页纸。 如昨日那中年妇人家的遭遇还是小事,比那更出格的竟然还有不少。 王钊脾性也算是沉稳的,听完神棍的话,气的亲自上手,教训了他一顿。 “大人,若是这些事都属实,足够让他呆牢里一辈子的。”王钊气还不顺,他说道。 方铮扫了一眼那满纸罪状,“那便让他在牢里呆着。” 敢算计他,不杀那神棍只是担心脏了自己的手。 王钊让下属按照纸上的记录的去查探。 他自己则跟着方铮一起去了牢房。 神棍被逼问了一整夜,又挨了一顿打,这会儿精神都恍惚了,他大半辈子招摇撞骗,但是不管到哪,总有信他的人,他前半辈子也没吃什么苦,突然被抓,还挨了顿打,这神棍早撑不住了,哭爹喊娘的。 方铮到时,这人正卷缩在角落的干草上,衣裳被血迹染红了一片。 王钊让狱卒打开牢门。 他先一步进去,将卷缩的人提了起来。 “起来,大人要问你话。”王钊粗声说。 这神棍此刻看着是可怜,可想到他曾今为了银子做的那些事,王钊哪里还会心软? 见这人还在迷糊,王钊干脆甩了他一巴掌。 “大人饶命,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大人饶了小的吧。”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求饶,显然昨夜没少这么做。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是我们知州大人有话要问你。”王钊沉声说。 神棍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方铮明明长得极好,也无凶神恶煞的表情,可神棍就是打心底里害怕,他瑟瑟发抖,不用方铮问,又将昨夜的话说了一遍,“那人给了我银子之后,关照我像昨日那般说,那人还说了,若是昨日你们没有问,让我之后隔三差五出现在你们经过的地方,他说大人与夫人若是不信,便让我想法子跟大人家的老夫人搭上话。” 老人总是更信这些。 “那人长相如何?口音又如何?还有说话时的表情跟态度,他给你的银子此刻在何处?”方铮一连串的话问下来,神棍傻了眼。 “这,我,我记得不太清了。”当时他满心都是银子,哪里还注意到旁的? “来人,打。”方铮并未跟他废话,直接让人动手。 “大人,让小的想想,小人一定能想到的。”神棍瘫在方铮脚边,若是再被打一顿,他必死无疑啊。 哪怕到了这个境地,他还是想活着。 两个狱卒进来。一左一右将神棍拉起来,往外拖。 神棍直接吓的尿了出来,他实在不想在经历过夜的痛苦了。 他哇哇叫,“大人,小的想起来了,小的保证一字不落地将之前的事告知大人。” 要么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神棍觉得自己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快速说道:“那人看着约莫四十岁左右,长相普通,是放在人群中让人一眼注意不到的人,不过说话的姿态却是高高在上的,恍若,恍若习惯了发号施令,但是他穿着又不是很好,也就是普通的细棉布长袍,听口音,是梁州人,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人多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之类的。” 这梁州真正称得上大户的并不多,且这管事颐气指使的,应当是家主在梁州有足够的地位。 “你可还能回忆起那人长相?”方铮问。 神棍连连点头,此刻越想越清晰了。 “你说,本官会让人画。” “是,是,小的一定尽力。” 至于画师,方铮直接让王钊去街上寻来,至于知州府里那位主簿,是袁中海的人,方铮没打算用。 正文 第684章 王钊找来的画师却是有几分本事。 一人描述,一人绘画,不出半个时辰,王钊便拿着一幅画来到正堂。 “大人请看。”王钊将画像双手捧到方铮面前。 接过画像,方铮扫了一眼,画中之人果真如那神棍描述的一般,是个长相极不起眼的人,不过神态却有几分刻薄。 “你可认识这画中人?”方铮随意将画放在一旁。 王钊之前是梁州府的护卫,袁中海不会将重要的事交予他,他往日最常做的便是出去巡街,处理一些百姓家长里短的小事。 他认识最多的也就是梁州的百姓了。 王钊是看着画师一笔一划将人像画出来的,在画师将此人眉眼刚画出来时,王钊已经大约知晓他是谁了。 “此人是齐家管家。”曾今是齐大人的属下,王钊往常可没少受这管事的白眼。 “将人带来。”方铮直接吩咐下去。 王钊领命离开。 不过很快,王钊跟几个护卫又回来,他脸色有些凝重,“大人,齐家那管事已经跑了。” 昨日街上的事闹得不小,整个梁州城里的人怕是十之八九都知晓了。 “那便将齐家一家人带来。”方铮并不着急,既然知晓是那管事所为,齐家管事也就变得可有可无。 不过一日时间,王钊对方铮已是无比信服,他二话不说,领着几个属下又往齐家赶去。 去齐家的路上,几个护卫小声问王钊,“大人,真要去齐家?” 不管怎么说齐松林曾今也是他们的上峰,积威仍在,这番要去拿人,他们心里发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齐家人。 王钊脚步不停,他反问:“如今咱们梁州谁最大?” “自然是方大人。”这护卫想也没想地开口,说完又有些犹豫,“但是袁大人与齐家——” 哪怕齐松林如今不做官了,他们一家仍旧受袁大人庇护,若此事传到袁大人耳中,他们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知州最大的官是方大人没错,可袁大人在梁州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真抡起实权,谁大谁小还真是不好说。 “先皇曾说过,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没有功名在身的齐家人。” 在王钊看来,人活着,能遇到一个赏识自己的人,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曾今王钊也有一身抱负,可梁州是袁家跟齐家天下,他眼睁睁看着诸多不平事,午夜梦回时,他曾想过,若是他成为梁州团练使,定然要扫除梁州不平事。 他不会辜负方大人的信任! 一行人到了齐家。 开门的小厮见去而复返的王钊,脸顿时拉了下来。 “团练使又有何事?方才小的已经说了,管事的昨日告假,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小厮早的了齐家人的吩咐,语气不耐。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在梁州,齐家小厮都比不受重视的护卫要得脸的多。 王钊二话不说,直接抬脚将人踹飞。 他看这些狗腿子早就不顺眼了。 王钊力气大,小厮重重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齐家院子里气氛仍旧低迷,见王钊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纷纷低头躲避。 主院,前任团练使齐松林正满心不顺,齐夫人一早便去了袁家,跟姐姐姐夫商量去了,而一切皆因齐公子起,这会儿齐公子缩着尾巴,正躲在自己院子里。 “王钊,才不过做了一日的团练使,倒是威风的紧哪。”齐松林放下茶杯,嘲讽道。 “将人带走。”王钊没有跟齐松林进行口舌之争,他招呼身后的护卫。 来的路上,这些护卫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这会儿见着齐松林不怒自威的表情还是有些忐忑。 直到王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些人才上前。 “方大人请你去府衙一趟。”这会儿再喊大人也不合适。 “做了这么多年护卫,你该知道拿人是要缉捕文书的吧?”经过一夜思索,齐松林已经没了昨日的冲动,王钊进门,他反倒更冷静了。 王钊亮出手里的文书,而后朝身后扫了一眼。 身后的护卫再不敢犹豫,上前,试探着朝齐松林伸手。 齐松林跳了起来,抬拳朝那两个护卫砸去。 身为团练使,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论拳脚功夫,整个梁州还是少有人能及的。 那两个护卫直接被打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余下的三个护卫不敢上前。 “我记着你们了。”齐松林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除了王钊外,其余几人齐齐变了脸。 王钊活动了一下手脚,“得罪了。” 而后冲上前。 没人想到王钊竟然能有此能耐。 “以前你都是装的?”齐松林被王钊死死压制住,“倒是我小瞧了你。” 王钊直接将人提了起来,绑着胳膊,亲自压着人往外走。 “将齐公子也带上。”他吩咐其他人。 方铮让王钊去带齐家人,除了杀鸡儆猴,也有考验王钊的打算,他既然要好好整顿梁州,自然缺不了心腹,若是王钊做事瞻前顾后,他会想法子再撸掉他的团练使职位。 好在王钊并没让他失望。 “你到底什么意思?昨天的事不是已经弄清楚了,今日你又带我们过来做甚?”齐公子显然还不了解内情。 “昨日的事是你所为,还是尊夫人所为?”方铮没有理会齐公子,他直接问齐松林。 “我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齐松林眯着眼说。 “来人,见本官不跪,先一人领十板子。”除了科举考试外,方铮从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齐公子昨日才挨个打,一路上痛的呼爹喊娘的,一听还要打十板子,他整个人更不好了。 “我看谁敢!”齐松林左右看着准备上前的护卫,目光凌厉。 这些人常年在齐松林威压之下,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对其动手。 仍旧是王钊一人上前,他直接拖着父子两往外走,亲自将人绑在长凳上,又亲自松手,每人打了十板子。 王钊这一串行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打完了人,又将齐家父子两提了进来,仍在堂下。 方铮坐在上位,始终没有表情,等王钊将人按着跪下后,他环顾了一圈,“今日起,你们全部被革职。” 正文 第685章 “大人恕罪!”这些护卫反应过来时,惊骇地纷纷跪下求饶。 方铮并不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在他看来,看不清形势的人没必要留着拖累自己的脚步。 就连王钊都吓了一跳,不过他并没随着众人一起下跪。 既然选择了投靠方铮,当然不会质疑方铮的决定。 “大人,我家中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我不能没有这份职,求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定当为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其中一人涨红了脸,向前膝行了几步。 一人开了口,其余的人都各有借口,求方铮别撤了他们的职。 “若你们就此离开,本官尚且会给你们遣散的银两,若是不愿意要,你们可继续找借口。”方铮声音微沉。 这些人倒是想继续求,可齐松林的下场就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他们不敢继续磨蹭,生怕最后落得齐家那般下场。 袁大人有能耐那又如何? 本事再大能打得过宫里那位? 方大人可是皇上亲自派下来的,与方大人作对,那不就是与皇上作对吗? 他们还不想死。 哪怕再懊悔,这些人也不敢再质疑方铮,他们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离开前,无不羡慕王钊运气好。 曾今王钊在他们眼里是最不起眼的,他们谁都没将此人放在心上,谁知这人就时来运转了? 当真是时也命也。 “今日你便发榜文,本官会重新招梁州城护卫。”梁州城自然不止这几个护卫,其他人,有的在外头寻街,也有逢休沐,当然,自然也有各处守门的。 至于心腹,他当然不会只有王钊一个,此事方铮打算交给王钊,最后再让王钊将人带到他面前,由他决定。 “你,你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齐公子确是吓到了,他往齐松林身侧挪了挪,试图躲到亲爹身后。 齐松林虽然年纪不算小,不过身子骨还结实,十板子还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但是众目睽睽下被打,他丢的是面子,是尊严。 此刻的齐松林真恨不得将方铮踩在脚下,肆意凌辱。 “方铮,你当真是好样的。”齐松林刚张嘴,就吐出一口学沫子来。 他太过愤怒,竟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齐松林的神色太过骇人,王钊警惕地挡住他看向方铮的视线,“大胆!” “这一笔笔的账,我都记在心里了。”齐松林盯着王钊的眼神跟毒蛇似的,实在渗人的紧,哪怕沉稳如王钊,心里也不由泛着一股冷意,他回头看了一眼方铮,只见方铮呼吸都没变一下,王钊又莫名地冷静下来。 “昨日的事幕后主使是你还是齐夫人?”方铮又问。 齐松林呸了一口,“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定会要你后悔今日所为。” “爹,好汉不吃眼前亏。”齐公子悄悄拽着他爹的衣摆,小声说。 这方铮实在是邪门,只孤身一人来梁州,还能刚来府衙就搅乱了这一池水,他到底哪来的底气,莫非—— “爹,我怀疑这方铮背后有人。”齐公子觉得自己脑子难得灵光了一回。 齐松林心下一动,他警惕地左右看看,最后视线落在王钊身上,若有所思。 这事或许真有内情。 方铮不过一个瘦弱书生,哪怕几分能耐,也不敢才来就闹出这么大动静,他的底气到底来自何处? 还有这王钊,平常是个不起眼的人,为何方铮一来就跳了出来,莫非他本就是方铮的人? 齐松林越想越多,也越想越觉得事情可疑。 “我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齐松林还是软了态度。 “既然如此——” 方铮话还未说完,门外传开一阵喧闹声。 是袁中海领着一众属官进门,跟在最后的是齐夫人。 齐夫人本来正跟姐姐告状,想让姐夫给齐松林做主,话才说到一半,家里的小厮就气喘吁吁地找过去了。 听完小厮的话,齐夫人气的差点砸了袁夫人最喜爱的一套茶具。 不得不说,这其家人都是急脾气,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袁夫人早领教过方铮跟冯轻的不客气,她到底淡定许多。 本来袁夫人想让齐夫人在家等着,齐夫人实在担心丈夫儿子,求着袁中海带她一起过来。 殊不知,她来了倒是正合方铮的意。 “大人,不是齐家父子到底犯了何错,要大人下如此狠手?”袁中海脸上再没了笑,他语气不善。 原本打算对方铮来一个温水煮青蛙,没想到这方铮几次三番踩了他痛脚,袁中海再好的定力也破功了。 齐夫人嚎的一声扑向丈夫儿子。 “他竟敢打你们!”齐夫人小心地抱着儿子,见齐公子裤子上都隐隐有血迹,顿时心都碎了。 见着娘了,齐公子顿时觉得委屈万分,他抱着亲娘,眼睛都红了,可怜兮兮地告状,“娘,我都快被打死了。” “你大姨夫不会放过他的,儿子你放心,娘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被这么多曾今的同僚见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幕,齐松林捂着脸,恨不得地上有个洞,他好钻进去。 “姐夫,你要替我家老爷出头啊!” 方铮就看着他们一家若无旁人地讨论如何对付他。 王钊握紧手中的刀柄,再次挡在方铮的长案前,他暗自警惕,也在心里盘算,若是袁中海让人动手,他的胜算到底多大。 “住口。”袁中海最是道貌岸然,哪怕做尽了坏事,在众人面前,他仍旧是那个遵纪守法,公正公平的袁大人。 齐夫人的话无疑在扯他后腿,他心里暗骂,方才就不该一时心软,让这妇人跟着。 “住口!”袁中海挥着袖子,“这里没有你一介妇人插嘴的份,还不快退下。” 如此,他也能保全齐夫人,回去也能跟自家夫人有个交代。 齐夫人吓了一跳,她使劲抱着儿子,不敢再开口,但是也不放心自己一人离开。 “将人带上来。”等齐家几人安静下来,方铮才吩咐王钊。 王钊有些担心看着方铮,他怕自己一旦离开,这些人会对方铮动手。 正文 第686章 方铮朝王钊点头。 “是。”王钊离开。 “大人,下官也听说了昨日的事,那人撒谎成性,他的话是万不可信的。”袁中海是打算保下齐松林,便是不看在连襟的份上,就凭齐松林跟他这么多年,他也不能让下属寒心。 方铮掀了掀眼皮,凉凉地反问“袁大人未亲自审问此人,也未看到他的招供,怎就断定此人在胡言乱语?身为一方父母官,若是光凭自己臆断判案子怕是不妥。” 方铮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每一句话都跟巴掌似的打在袁中海脸上。 “大人误会了,下官为官多载,见多了这种小人。” 方铮不置可否,顿了顿,又说“世事如何,将人带上来一问便知。” 而后敛眉,不打算再跟袁中海说了。 堂下一阵安静。 不多会儿,王钊将那神棍带了上来。 跟王钊一起进来的还有另一位身材高大的狱卒。 王钊解释说这位是他的好兄弟,名叫祝贺,原本也是护卫,因得罪了齐大人,被派去看守牢房,这回王钊也是试探着将人带来的。 端详了片刻,方铮松口,“先跟王钊一起做事,本官之后会派你另外的差事。” 祝贺不卑不亢地半跪,“多谢大人,属下定会竭力为大人解忧。” 齐松林气的哆嗦,身上的伤处似乎更疼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神棍吓得直哆嗦,他跪在堂下,“大人,小的该说的都说了,小的说的句句实话,若是大人不信,小的可以发誓。” 说着,竟真的举起手,准备发誓。 “放肆!”袁中海大喝,“这里岂是尔等嬉闹的地方?” “来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袁中海冷笑,“竟算计到方大人头上,今日便是打死你也是你罪有应得。” 这是要替方铮出气的意思了。 门口的护卫却进退两难。 他们不想得罪袁中海,可更不敢未经方铮的点头就将人拖出去打。 之前那几个护卫的前车之鉴让其他人都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再说了,这神棍昨夜就被打的不轻,若是再受二十辊,怕是就没命了。 “人呢?”袁中海拍向身旁的小几,小几上的茶杯应声落地。 袁中海在梁州经营了这么多年,而方铮仅来两三天,已经让他的威望大减。 “袁大人火气如此重,不如先回去休息,请个大夫瞧瞧,年纪大了,还是要多注意些身子。”方铮一脸我是为你着想。 “多谢大人关心,下官身子骨还算硬朗。”袁中海神色僵硬。 说完,喉头一阵麻痒,他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方铮还挺温和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还带着担忧。 袁中海顿时觉得嗓门更难受了。 对比一上来就打算要他命的袁中海,神棍觉得方铮更亲切些,连昨日挨的打他都觉得那是方铮手下留情了。 不用方铮再问,神棍将自己知晓的事又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遍。 王钊又将画像往诸位大人面前一亮。 这些属官来往还算密切,一眼就认出画像上的人。 “王大人想必已经知晓那管事已经偷跑了,他自小在我府中,我与夫人一直对他信任,平日里他有大把时候做自己的事,至于他为何要设计陷害大人,齐某实在不晓。”齐松林虽然嘴上说不知晓缘由,不过看方铮的神情却无不在告诉众人,此事另有缘由。 几位属官低头,不敢应和。 方铮手段实在雷厉风行,齐大人的官职他都能二话不说,直接撤了,他们这些压根不够看的。 曾今的同僚无人替自己辩解,齐松林气结,却又不敢在方铮面前多说,脸气的通红。 “大人,凡是讲究证据,如今仅凭此人一家之言,不足为信。”袁中海又开口。 这回没有之前的笃定。 就在此时,门外又护卫回来,手上捧着银子。 “对,这些银子就是那管事的给的,我一分没花。”神棍万分庆幸这回自己没有着急将银子花出去。 “银子都是一样的,这不足以当成证据。”齐松林拳头握紧,后又松开,神色自若地开口。 正文 第687章 算计方铮跟冯轻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端看方铮如何看待此事。 看堂下阵仗,显然是打算深究了。 “就是啊,说不得就是我们齐府管事的看不得我们受委屈,想为我们打抱不平。”齐夫人跟着附和。 不过一点小事,竟闹到公堂上来,实在是太大惊小怪。 众人都这般想。 “我大约是没跟你们说过——”方铮环顾一圈,俊美的脸上一片沉凝,凡是被他视线看过的,无不高高提着心,“你们动旁人可以,你们做旁的事可以,但是本官的家人,你们谁敢试图动他们一根手指,本官让你们后半生都后悔今日所为。” 方铮这话是匪气十足。 那又如何,都护不住家人,他做着官还有什么用? 谁都有弱点,方铮的弱点就是他的家人,他不介意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众人眼中,只要他们不怕死,不怕生不如死,大可一试。 今日他这一出不过是杀鸡儆猴。 只有让他们怕了,这些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自打来的那一日,方铮就看的很清楚,这些本就没将他这个知州放在眼里,今日这事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后他们只会更过分。 方铮就这么将底线放在他们眼前,实在出乎他们的预料。 袁中海暗暗端详方铮的神色,确定他不是在说谎,心里明了,也暗暗松口气,他附和道“我等都是有家有室之人,一生所求也不过是家人安康,下官理解大人,大人请放心,以后下官定会好好护着大人的家眷。” 袁中海都表态了,其他人当然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表忠心。 昨日之事本不是大事,想寻到那管事的也定能找到,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可方铮偏不如齐家的愿。 不管齐家是不是真正背后之人,他都不会放过。 “既然那管事如今寻不见,那就劳烦二位继续去牢里呆着,何时寻到人了,二位何时与管事的对簿公堂。”方铮拍板。 “你不能这般。”齐松林好歹做了许多年的官,熟知大业律法,没有明确证据,他不能将自己扣押。 “本官能。”方铮微微倾身,他淡声说“此处本官为大,尔等抓犯了错,本官有权处置你们。” “来人,带下去。” 方铮这行事违背了律法,可那又如何? 他不担心这些人往上递折子。 想做纯臣,必然得让皇上信任,若是他年纪轻轻,行事却太过完美,反倒会让皇上猜忌,若他够聪明,够有手段,却偏偏还有个弱点,而且这弱点还是他的家人,皇上会小惩他,却也会更信任他。 祝贺将齐家父子及那神棍一并带了下去。 “你们不能将老爷跟我儿子带走,你们大胆!”齐夫人哪里会眼睁睁让人将丈夫儿子投入牢中,她起身,张开双臂,拦住祝贺的去路,齐夫人怨毒地看着方铮,“今日若你们敢将我家老爷跟我儿子投入牢中,我就死给你们看!我看你如何跟上头交代!” 这么些年,齐夫人在梁州是横着走的,她气性越发大了。 祝贺有些为难,“夫人还请让开。” “混账!放了我家老爷跟我儿子。”齐夫人上前,直接挥了祝贺一巴掌,这还不解气,她抬手,长长的指甲就要去抓挠祝贺的脸。 祝贺左右闪躲,他不好跟个夫人一般见识。 “扰乱公堂,既然不愿一家分离,便将人一同压入牢中。”方铮有些不耐烦。 “是。”这回门口两个侍卫想跟方铮表决心,他们上前,拉开齐夫人,准备一同将人待下去。 “若是寻死,自便。”齐夫人面色狰狞,她想破口大骂之前,方铮不紧不慢地说“你便是寻死,也不过是畏罪自裁罢了。” 再说了,这妇人穿着华贵,显然是个享受惯了的人,她眼神闪躲,定是心虚,这样的人不会寻死。 后路都被方铮堵住了,齐夫人一时哑了,在她还没回过神时便被两个护卫拽了出去。 堂下总算安静。 袁中海眼观鼻鼻观心,等了片刻,这才说“大人英明,定然会很快查明争相的。”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方铮嘴角勾了勾,“借袁大人吉言。” 齐家这事很快在梁州城里传开,起初百姓等着新来的大人亲自将齐大人一家送出府衙,可等了一夜又大半个白日,得来的消息是,齐家全家都被下狱。 百姓顿时沸腾了。 齐家在梁州那可是无人敢惹的存在,齐家公子更是横行乡里,欺男霸女。 如今一家子都被投入牢中,百姓恨不得欢呼。 当然,也有心存不安的,毕竟齐家在梁州的霸道行径在百姓心里已经根深蒂固,曾今也有新来的知州试图为百姓做主,可终究还是有心无力。 袁中海在梁州这么多年,自不是凭他自己的能耐,朝中定然有人护他。 便是那些知州将折子递上去,也是送不到皇上龙案上的。 这一日,府衙门口总有百姓路过,伸着脑袋朝里看。 等到傍晚时分,王钊拿了份告示,贴在告示墙。 “官爷,这告示上说的是啥?”有不识字的人见王钊面善,小心地问。 王钊温和地跟他们解释,“大人说了,他来咱们梁州是为百姓做事的,如今这齐家便是头一件,他深知齐家在梁州横行霸道多年,若是诸位乡亲有冤屈的,可上衙门击鼓鸣冤,大人定会替你们做主。” 本来百姓挤在一处还满心好奇,听了王钊的话,他们并没觉得多高兴,反倒各个缩着脖子,不敢议论了。 被欺压惯了,有朝一日,有人说能替他们做主,百姓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担心。 哪怕曾被迫害,可官官相护,这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 这事以前发生过,有百姓状告齐公子,可最后齐公子非但无事,那告状之人反倒被打了几十板子,扔了出来。 他们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打出来的人。 王钊何尝不知晓众人的心思,他叹口气,说“父老乡亲放心,我们方大人跟以往那些大人不同,他是好官。” 正文 第688章 王钊的话并无几个人信,不过有王钊在,这些人也不敢随意再说话了,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各自散开了。 待王钊回禀此事后,方铮也不失望,此事本来就不是一日能成的。 他倒是更愿意将这齐家父子关在牢里久一些。 被方铮震慑过后,府衙的属官们各个垂头丧气,却也不敢再跟之前那样糊弄方铮。 如方铮所料,直到晚上下值,也无人来喊冤。 一日不见娘子,方铮着实想得慌。 方铮刚出了府衙的大门,王钊跟了上来,“大人,要不要属下找两个兄弟守在大人家外头?” 王钊也没细说,他比方铮更了解袁中海为人,或许袁中海暂时伏小做低,但是此人心思深沉,难保以后不会想出阴毒的点子来。 “也好,不过无需府衙的人,劳烦你去寻两个身手不错的人。”方铮当然不会以权谋私。 王钊也认识不少人,都是跟他兴趣相投的,他抱拳,“大人放心,此事便交给属下。” “那大人自己呢?”见方铮又要走,王钊还是有些担心。 “本官无碍。” 回去的路上,方铮给冯轻买了凉糕跟芙蓉糕,又给方蒋氏跟金姨买了栗子糕,等走到半路,顿了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又给团子买了两串冰糖葫芦跟麦芽糖。 还没到家,远远的,方铮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冯轻低头跟团子说了什么,团子点了点头,而后迈着小短腿朝方铮跑来。 瞧着小不点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上噙着惊喜的笑,方铮心软了一些,不由加快脚步。 “爹,爹。”团子糯糯地喊,眼睛却紧紧盯着方铮手里的冰糖葫芦。 方铮将人抱起来,手里的冰糖葫芦跟麦芽糖递给小不点。 没急着吃,团子费力地抱着方铮的脖子,噘着嘴,在方铮侧脸亲了一口,而后喜滋滋地开始啃冰糖葫芦。 方铮脚步顿了顿,而后失笑,“你倒是好收买。” 冯轻也迎了上来。 “相公,今日如何?有没有人欺负你?”握着方铮伸过来的手,冯轻先打量方铮,见他神色还好。 依照方铮对自己的看重,今日想必会得罪袁中海几人,冯轻知晓自家相公有本事,可有些手段是让人防不胜防的。 “为夫很好。”有团子在,方铮便没有细细跟冯轻讲,他牵着人回了院子。 这一天方蒋氏跟金姨也提心吊胆的。 来了这好几日,梁州有头有脸的都知晓方家住在此处,光今日一日,就有好几位上门的,都是送礼的。 这些人当中有梁州属官,也有梁州富绅商人。 方蒋氏眼睛都看花了,心里更担心了。 她虽穷困了大半辈子,不过心里始终守着底线,知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如今她觉得自己日子过的已经是极好的了,至于这些身外之物,她看着眼睛疼,自然不会收下。 这么多人送礼来,方蒋氏心里不免有些纳闷,正巧今日跟金姨一起出门买菜,听了一耳朵。 她才知晓昨日的事。 “三郎,今日有没有人欺负你?”方蒋氏的心一天都没放下来,见儿子安然无恙的回来,她上前问。 “娘,如今儿子是这梁州父母官,无人敢欺负儿子。”一些复杂的事方铮也没跟方蒋氏说,他安慰道。 方铮神色轻松,方蒋氏想想也是,都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儿子在这梁州是头一人,谁敢欺负她儿子? 方蒋氏也就放心了。 “娘,儿子给你与金姨买了栗子糕,你们尝尝。”不容方蒋氏再多想,方铮将油纸包递了过去。 “哎呦,你咋又乱花钱?家里啥都有,要想吃让你金姨跟王嬷嬷做,自己做着可便宜多了。” “儿子闻着这味道不错,跟金姨做的不同。” 儿子一片孝心,方蒋氏嘴上做着不该,眼里却掩饰不住笑。 “团子啊,快下来,你爹累一日了,让你爹歇歇,走,跟阿奶去吃点心。”方蒋氏从方铮怀里接过团子。 有的吃,谁抱都一样,团子老实地让方蒋氏牵着。 祖孙两去寻金姨了。 方铮去洗了手,将余下的两个油纸包打开,取了一块芙蓉糕,喂到冯轻嘴边,“今日只能吃两块,吃多容易积食,余下的留着明日白日再吃。” 一口咬下去,软糯香甜,唇齿留香。 冯轻眯了眯眼,她喜欢这里的点心,尤其这梁州,点心不比京都的少,且这里的点心也比京都的甜软些。 “好吃。”方铮几乎每日都不会空着手回来,这让冯轻觉得嘴里甜,心里更甜。 方铮自己对甜食没有多喜欢,看着冯轻吃了两块后便不让她碰了,“还要吃晚饭,娘子留些肚子。” 恋恋不舍地从点心上收回视线,“让娘跟金姨也吃些。” 年纪大了,要少吃些糖多的点心,冯轻便没多拿。 每日吃饭之前,冯轻都会拉着方铮,单独说会儿话。 方家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两人回了屋,冯轻着急问“相公,你跟我说说,白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没有出门,不过外头动静实在不小,今日梁州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也反常,冯轻没有在方蒋氏面前多问,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 方铮将今日府衙的事跟冯轻说了,临了,他嘱咐冯轻,“那些人虽不敢再轻易动心思,不过小心为上,娘子以后出门多注意些,定要带着两个丫鬟。” 在听到方铮说他的底线是家人时,冯轻眼睛就泛红了,心里更是酸软的厉害,她扑倒方铮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嗯,我都听相公的,相公也要当心,那袖箭得日日带着。” “好。” 方铮不常说甜言蜜语,但是每每有那么一两句话总能让冯轻感动,她蹭了蹭方铮的胸口,将眼泪擦在自家相公的衣服上,而后笑着抬头,“相公你放心做你想做的事,家里不用你担心,我会照顾好娘她们的。” 让方铮没有后顾之忧是她作为媳妇的职责。 额头相触,方铮笑道,“好。” 正文 第689章 知晓方铮午饭在府衙吃的肯定是不好,家里每次晚饭都准备的各式样的。 冯轻每天都要亲手给方铮做个菜。 今日做的是松鼠鳜鱼。 桌上一共八个菜,荤素都有,一家子围着桌子坐好,她们也不用丫鬟伺候,便让其他人都去吃饭。 “从你早上走后,你媳妇就琢磨着要给你做盘好吃的。”方蒋氏看着满桌的菜,她笑着解释,“不过她不会做,我跟你金姨也都做的不好,你媳妇怕给你添麻烦,就没出去,还让小银花银子去饭馆学了,自己做了五六回,都让小银跟王嬷嬷她们吃了,这不,晚上这盘看着最好,闻着最香。” 方蒋氏不是那种儿子心疼媳妇她就看不惯的人,相反,她更愿意让儿子知晓儿媳多辛苦,她希望他们两口子能和和美美一辈子。 没用方蒋氏指出来,方铮视线已经直直落在放在桌子最中间的那盘松鼠鳜鱼上。 他起身,直接将这盘菜端到自己面前,而后跟方蒋氏及金姨说“儿子喜欢娘子做的,这盘就给儿子吃吧。” 在长辈面前,方铮很少在这般霸道无礼,不过他如此做了,方蒋氏跟金姨非但不生气,反倒是更喜欢,觉得方铮总算是有年轻人该有的模样了。 “你媳妇做的菜都是你的,多吃些,你媳妇说了,你白日思虑太多,吃鱼正好补补。”方蒋氏故意板着脸。 “多谢娘成全。”方铮还煞有其事地道谢。 惹的方蒋氏跟金姨又是一阵好笑。 在这一阵笑声中,团子的叫声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娘,我要吃鱼。”团子原本坐在冯轻旁边,他专属的凳子上,当他眼巴巴地瞅着他娘做的菜给他爹端走后,小嘴就一直抿着,他小声说了好几句,可他娘跟他奶都没听见,团子怒了,他双手撑着桌沿,跳了下去,而后跑到他爹身旁,扯着方铮的袖子,踮着脚尖,却怎么都瞧不见桌上的菜,他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我要吃娘做的鱼鱼。” 几个大人一怔,而后齐齐笑出声来。 “成,有咱们团子吃的。”冯轻朝团子招手。 小团子这才满意,松开手,迈着小短腿朝他娘走去,他靠在冯轻腿上,小腿一蹦一蹦的,试图凭自己的力气爬上冯轻的膝头。 团子虽小,不过小脑瓜子却聪明的紧,之前方铮说过,不准在吃饭的时候打扰冯轻,这孩子一直记着,这回就故意跟方铮作对,非要冯轻抱着。 将小不点抱着坐在自己腿上,冯轻笑道“咱们团子也多吃些,以后跟你爹一般厉害。” 团子认真地朝他娘点头,绷着小脸,模样跟方铮越发的像了,他还学着方铮的语调,点点头,“好。” “这小大人样。”方蒋氏好笑地说,“你这会儿跟你爹抢吃的,是不是忘了你爹方才还给你买了冰糖葫芦跟麦芽糖了?” 中午也没见着他多喜欢这道菜,到底是抢着吃才香。 团子将小脸埋在冯轻胸前,不理会方蒋氏。 最后,一条鱼到底是让父子两分着吃了。 方铮有些不满意,若不是家里人都看着,他有的是法子让这小崽子不敢跟他抢娘子做的菜。 “相公,明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等团子睡了,方铮才揽着冯轻的腰肢,低低哼了一声,表达不满,冯轻柔声说“明日做的只给相公一个人吃。” “娘子莫累着,让王嬷嬷她们做就成。”正是最热的时候,往灶房走一趟都是浑身的汗,方铮舍不得冯轻劳累。 “没事,我就想让相公吃些我做的菜。” “明日吃些青蔬便成。”炒起来不费事。 冯轻记在心里,想着明天多炒一道。 这几日冯轻在屋里放了两株薄荷,洗澡的时候也放了些薄荷叶,身上清清爽爽的,倒是比前些日子舒服多了。 这当然也是便宜了方铮,娘子身上清爽好闻,方铮瞳仁幽深,白日再累,晚上精神头也足。 翌日,冯轻起的就有些晚了,等她醒来时,方铮早已经去了府衙,床头照常放着方铮替她准备好的衣裳。 等出了门,冯轻发觉全家只有她一个人最晚起,哪怕长辈同时两个妇人,冯轻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掩着面,想快些洗漱。 “娘!”团子一眼看到了他娘,大眼睛盛满了喜悦,他奔过来,举着手里的花,“戴。” 今早摘的是粉色的茉莉花,香味清淡,闻着舒适。 冯轻蹲下,任由小团子将花朵往她发间胡乱的插。 “臭小子,这茉莉花就开了一朵,这一错眼,你又把这花给摘了。”方蒋氏心疼地看着还剩下的光秃秃的花枝。 “娘,没事,等过两日我去街上再多买几盆。”团子对送他娘花这事相当的执着。 团子抱着冯轻的脖子咯咯笑。 方蒋氏看着又好气又好笑。 正文 第690章 本以为今日还是个如往常一般平静的日子。 等到吃过了早饭,团子照例拿着一本图画书让冯轻讲给他听。 这里适合儿童的书几乎没有,团子还小,冯轻舍不得他这么点就开始学四书五经之类,便按照记忆,跟方铮一起,绘出了基本前世孩子喜欢的儿童读物。 团子果然喜欢,有空就让冯轻读给他听,冯轻做绣活的时候,他便端个小凳子坐在冯轻身侧,煞有其事地翻看。 这模样萌的冯轻心软的不行。 “不气人的时候跟三郎更像了。”方蒋氏在一旁感叹。 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咱们团子是个好孩子。” 团子脑袋在自家娘亲掌心蹭了蹭。 母子两正开心的时候,又有人过来敲门。 “又是那些夫人吧。”方蒋氏有些无奈,若是年轻的夫人上门,就得冯轻去应付,若是有年长的,就得方蒋氏自己出去,方蒋氏不想给儿子儿媳丢脸,说话也学的文绉绉的,实在是不习惯。 “相公昨日说了,我们一直拒绝,过不了两日就不会再有人上门了。”一直不收礼,这些人也就会知道方家人的态度,就会少上门了。 “咱在家都这么不好应付,三郎在府衙不得更忙?”想到儿子,方蒋氏心疼,“等人走了,我让王嬷嬷跟蒋嫂子去买只鸡回来炖着,给三郎晚上喝。” 方蒋氏少出去吃,也没经历过大户人家老夫人那些奢侈日子,在她看来,炖只鸡已经是上好的食物了。 “再让她们买条鱼回来,今日做鱼汤。”冯轻跟着提了一句。 “成。” 本以为今日上门的这位夫人也跟昨日一般好打发,没想到婆媳两刚商量好,小厮却引着人进门来。 来人冯轻认识,是袁中海的夫人,她身侧还站着一个与她有五分相似的妇人,这妇人神情憔悴,看冯轻的目光却是怨愤的。 不用猜,冯轻就知道这位是谁了。 “见过方老夫人,方夫人。”这回袁夫人的态度比上回恭敬许多,她脸上带笑,似乎对冯轻低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她身侧的妇人低声哼了一句,却被袁夫人暗暗拽了拽袖子。 昨日听了方铮的话后,冯轻对这位齐夫人本就没什么好感,再看她如此态度,对她的印象就跌倒了谷底,冯轻神色也有些冷。 “娘,你带团子去玩会儿吧。”这两人可不是善茬,冯轻打算自己应付。 方蒋氏点头,她朝团子伸手。 在自家儿子脑门上亲了亲,冯轻将小不点从凳子上抱起来,哄道“团子乖,让奶奶带你去厨房瞧瞧,王嬷嬷今日做了白玉糕,团子吃能吃一片,好不好?” 团子最听冯轻的话,他搂着自家娘亲的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脆声说“好。” 方家人已经习惯冯轻母子两这般亲昵的相处,直到方蒋氏将团子牵走,袁夫人才堪堪回神,她心里不免有些鄙夷。 身为一家主母,要端庄大气,怎可与孩子如此不顾形象的亲昵? 果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齐夫人就更不客气了,不屑的目光就没有变过。 冯轻皱了皱眉,她们上门必有所求,有所求还如此没眼色,当真是做惯了高高在上的夫人。 两人不开口,冯轻也懒得张嘴,她继续手中的绣活。 近日天热的厉害,方铮出门得用帕子擦汗,冯轻干脆让方铮每日多带一方,她也打算多绣一些备用。 针线飞舞,一株薄荷很快成型。 “方夫人绣技可真了得,跟我府中的绣娘有的一比呢。”被冷落,齐夫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见到冯轻不免就想到昨日在方铮面前受的气,她阴阳怪气地说。 这就是拿自己跟绣娘比了。 袁夫人脸色一变,她呵斥道“住口,你当方夫人是我了吗?容得你这么玩笑?还不跟夫人道歉?” 随即又跟冯轻笑道“我这妹妹自小就被家里疼着宠着,小时便无法无天,嫁了人又受妹夫爱重,这性子一直就没改,她性子直,却没甚坏心,方夫人切莫介意。” 冯轻掀了掀眼皮,没说介不介意,问“不知二位过来何事?” 看冯轻脸色,这算是变相的逐客令了。 得了袁中海的吩咐,袁夫人今日脾气显然好很多,冯轻如此冷淡,她也不恼,脸上仍旧带着笑,“不知方夫人昨日可曾听方大人说起白日府衙之事?” “不曾,咱们妇人怎能插手男人的事?”冯轻很认真地说。 袁夫人满肚子的话就不知如何开口了。 她仔细打量冯轻,试图分辨她说的到底真假。 冯轻也任由她打量,她继续手中的针线活。 来了这许久,方家竟也无人给她们端个座,倒杯茶,齐夫人越发看不上冯轻了,要她跟这样的年轻妇人道歉,是万万不成的。 再听冯轻说不掺和男人的事,便知今日是要无功而返了,一时更气,讽刺道,“方夫人倒是个好的贤内助。” “就不知道方夫人在这做针线活时,方大人又在外头做什么。”不就是长得还不错吗?再美的脸,看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男人纳妾是早晚的事,如今这方夫人装模作样,就不知道她还能得意多久。 “我相公在外头做的事不是你一介妇人能掺和的,旁的我不敢说,但是我相公不会去那些烟花之地,也不会纳妾来让我烦心,更不会让我生出个能做出一箩筐坏事的儿子来。” 这就是明着打齐夫人的脸了。 “你在嘲讽我?”齐夫人脸涨的通红,胸口气的一鼓一鼓的。 冯轻低头,继续手里的针线活,“齐夫人说是便是吧。” 没道理被埋汰还不还嘴的,齐家父子已经是阶下囚了,这齐夫人还没认清事实,当真是榆木脑袋。 “别以为你是知州夫人,我便不敢把你怎样?你们不过才——” “住口!”袁夫人拧眉,沉声阻止自家妹妹继续说话。 “姐姐,你也听到她方才是如何说我的。”齐夫人气的跺脚。 “你说错了话,方夫人自然能教训你,你老实听着便是。”袁夫人真恨不得提着齐夫人的耳朵骂,若不是她亲妹妹,她真是懒得管这一家子的事。 正文 第691章 让她们就这么呆在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冯轻让小银给二人端来凳子,再倒两杯茶。 齐夫人嫌弃地看了一眼茶水,而后弹了弹袖口,也没打算坐下。 她此时根本没法心平气和地跟冯轻说话。 “二位今日过来到底所谓何事?”冯轻放下针线,自己喝了一口白开水,“若是因为昨天的事,想让我跟相公说情,那二位还是请回吧,我与相公的想法是一样的。” 相公做这些都是为了替她出头,她当然不会反过来拖相公的后退。 “方夫人,有句话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收到姐姐的警告,又想着还在牢里的丈夫跟儿子,齐夫人再大的怒火也得压住,改为温情路线“虽然我儿子做错了事,可他已经知错了,他都跟我保证以后再不犯,还会将院里那些小妾都遣散,以后好好做人,方夫人,你也是做娘的,你应当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孩子还小,难免会有犯错的时候,若是犯了一回错,就将人一杆子打死,我们这些做娘的该多心疼啊!” 说着说着开始哽咽。 “我不会让我儿子长成令公子那般。”冯轻不见一丝同情,她十分肯定地说。 能养出齐公子这样的儿子,齐松林跟齐夫人这对父母责无旁贷。 相公既然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那齐公子就是最好的借口。 袁夫人朝妹妹使了个眼色,两人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齐夫人不再找借口,她往冯轻面前一站,红着眼睛直接跪下,哭道“方夫人,求,求你行行好,让方大人放了我儿子跟我家老爷吧,牢里阴暗潮湿,他们一个身子弱,一个年纪大了,在牢里撑不住的,求求你了方夫人,我给你磕头。” 冯轻连忙错开身子,“你不用如此。” 清了清嗓子,冯轻也开始虚与委蛇,“不是我不想帮你,昨日的事太多人看到,恐怕整个梁州城的百姓都在等着看结果,若是相公将他们放出来,你让梁州百姓如何看他?” “便是相公同意,恐怕梁州百姓也不会愿意。”冯轻叹口气,为难地开口。 她当然不会将所有责任都让方铮背着。 “方夫人放心,只要方大人同意,那些百姓都不敢有异议的。”齐夫人早习惯了在梁州作威作福,在她眼中,梁州百姓就是一些低贱的人,他们习惯仰望官家人,哪怕此刻就放了齐松林跟她儿子,那些百姓也不敢说什么。 “齐夫人你想的太简单了。”冯轻却轻笑一声,“齐夫人又怎么知晓这么多双眼睛里没有宫里派来的人?他们本犯的本不是大错,可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那便是罪加一等了。” 这话吓着齐夫人了,“怎,怎么可能?皇上如何会注意到梁州?” 梁州距离京都那么远,她从未想过这里的一切会传入京都。 “夫人莫非忘了是谁派我相公来梁州的?”冯轻故作奇怪地看了齐夫人一眼,“是皇上亲自下的令,我相公得皇上看重,皇上自然会多关注此处的大小事务。” 冯轻说的头头是道,不光齐夫人惊慌了,就连袁夫人都心里踌躇起来。 她听了袁中海的吩咐,今日若是能说服冯轻是最好,若是说服不了,千万不能惹怒她,袁夫人才知道,惹怒冯轻是小事,她还可能惹怒远在千里之外的皇上。 那可是要人命的大事。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妇人眼界跟见识都与所处后院大小有关。 见二人神色不对,冯轻又说,“不过二位放心,相公昨日跟我说了,此事今日就会有个结果,二位不妨回去等等。” 好话坏话都让冯轻一人说了,她们还被恐吓一番,袁夫人不得不重新打量一番冯轻。 她倒是真的小看这位方夫人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袁夫人朝身后的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从袖口摸出一个荷包来。 “还望方夫人莫嫌弃。”袁夫人打量这小小院落,无不同情地开口,“你们初来,哪里都要花银子,光指望男人在衙门的那点月银,哪里够一家子花用,这些男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们妇人可不得多操心?方夫人放心,此事你知我知,男人们不会知晓的。” 说着,还若有所指地看向荷包。 冯轻就笑了,她将荷包推了回去,“袁夫人这话就不对了,这哪里是你知我知,齐夫人不是也看着?还有我这一家子,眼睛可都亮着呢,东西我不能收。” 袁夫人可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方夫人看着软和的性子,可性子却滑溜的很,嘴也会说,你来我往这一遭,自己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啊! 再待下去也是徒劳,袁夫人也有些不耐烦了,“既然方夫人如此见外,那我们也不好再呆了。” “姐姐,我们这就走吗?”目的还未达到,齐夫人不想走。 “不走还想着人方夫人请你吃饭吗?”袁夫人没好气地斥道。 今日若不是为了这妹妹,她也不会丢这么大的脸。 她到底比冯轻年长许多,在冯轻手里接连吃了两次亏,袁夫人心情自然不好。 齐夫人不敢开口,老实跟上。 那丫鬟只好收起荷包,小跑着跟上袁夫人。 “小银,送客。”冯轻吩咐。 见识了冯轻的战斗力,小银心里崇拜的紧,她清亮的嗓子差点惊动了隔壁邻居。 袁夫人走的更快了。 等人走后,冯轻才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 这些人可真不好应付。 “三郎媳妇,难为你了。”方蒋氏切了一盘寒瓜,不过听了方铮的话,她只打算给冯轻吃一块,“这些夫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说着就被绕进去,要是我一人,肯定被笑话。” 后院这些事也总不能让冯轻一人应付,方蒋氏也想帮冯轻,可脚还没伸出来,她就傻了眼,这几人说的话她压根听不懂。 “娘说什么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跟金姨就帮着我带团子就成了,应付这些官夫人的事就交给我了。” 方蒋氏心疼冯轻,她见冯轻吃完了一块,想了想,又给她掰了半块,“可不能让三郎知道。” “听娘的。”能多吃半块,冯轻自然高兴,她笑眯眯地接过。 “娘,娘,吃。”团子抓着一小块,奔了过来。 正文 第692章 “哎呦,慢点。”冯轻连忙放下手里的半块瓜,手都来不及擦,便伸手,将小不点抱住,抬手抹去他嘴角的瓜渍,问道“方才吃了几块?” 团子咧着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有些像冯轻,“娘,吃。” 方蒋氏在一旁说“给他的瓜切成了小块,这不,我瞧着这才是头一块。” “真乖。”冯轻用指腹碰了碰团子的小脸,“团子自己吃,娘不吃。” “娘吃。”团子举着小手,试图将瓜送到自家娘亲嘴里。 “娘这有呢。”冯轻拿过旁边半块瓜,“娘与团子一起吃。” 见自家娘亲有的吃,团子这才吃自己的。 冯轻瞧着团子吃的开心,小腿一晃一晃的,冯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想起自己方才对齐夫人说的话。 她怎么会让这般可爱懂事的孩子长成齐公子那样? 小团子皮肤也像相公,都是白白的,睫毛黑长,垂着眼睛吃瓜的时候显得越发乖巧,冯轻擦掉团子下巴上快要低落的瓜汁,又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慢些吃,今日让团子再吃一块,好不好?” 团子抬头,大眼睛都笑弯了,他重重点着小脑袋,“好。” 等团子吃完了一小块,冯轻又给他切了一块,“慢些吃。” 团子拿到西瓜并没着急吃,他先是抬头,看到冯轻手里还有,这才点着小脑袋,继续吃。 “我们团子怎么就这么孝顺呢。”金姨出来,手上拿着一块小手帕,是她专门给团子绣的,帕子上还绣了一个卡通小熊,是冯轻画的花样子。 瓜刚切好的时候,团子眼里明明都是渴望,却没有抢着吃,反倒先给方蒋氏跟金姨各拿了一块,最后才拿起专门给自己的小块。 惹的方蒋氏跟金姨一阵心肝肉的叫。 “孩子多是会跟身边的长辈学,我们家里和睦,团子日日看着,也开朗孝顺。”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方蒋氏跟金姨慈爱,她与相公孝顺,团子跟着学,自然不会差。 再有,纵使方铮平日里看着不怎么愿意理会团子,可该教的道理也没少教。 “这样就好。”方蒋氏也满意,只有团子是她一日日从早到晚看着长大的,她不免想起另外几个孙子,文浩文雅跟文砚三人虽然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可那时她还得操心一家子生计,放在孩子身上的心思不多,她也疼那三个孩子,可终究比不上团子。 思及此,方蒋氏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娘,等相公在这里站稳了脚,我们便将二哥二嫂跟三个孩子接过来住一阵。”冯轻说道。 先前在京都的时候,方二郎跟秦淑芬两人也去过一回,前后住了一个多月,秦淑芬不想回,京都的一切都让她眼花缭乱,方二郎却得回去上工。 因方铮有本事,名声都传到清丰县,那掌柜的才允了方二郎这么多日假。 方二郎明事,他总不能让三郎跟三弟妹还养着他们一家,况且京都啥都贵。 算起来,他们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还是不了吧。”方蒋氏虽不了解方铮此时的处境,可这么多人日日上门,恐怕也有带着坏心思的,她不能让三郎跟三郎媳妇再操心了,“等安顿好,我回去看看就成,三郎说这梁州离清丰县不算远。” 她也想那几个孙子,有时候又想又愧疚,夜里都睡不着。 “不成,娘一个人我不放心。”冯轻果断摇头。 “我也跟着一起去吧。”金姨说。 有她陪着,一路上还有个说话的人。 “那也不行,你们年纪大了,这么上路不安全。”这事冯轻是怎么都不会松口的。 “要不,让小全跟我们回去?”小全是家里其中一个车夫,是跟着他们从京都一起过来的。 “小全虽有一把力气,可外头危险,路程虽不算太远,可到底也是要走几天的,小全一人总有疲累的时候,娘,我跟相公无法承受万一,相公定是会更担心的。”冯轻不得已,只好抬出方铮来。 “娘,我本想着跟你们一起去,可相公走不开,我也不放心相公一个人在这里,还是让二哥他们过来吧,等三年后,这里事情了了,让相公给皇上上折子,允相公一个长假,到时咱们一起回去。”冯轻想了想,劝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方蒋氏还在沉吟,金姨却觉得不错。 “成,那就这么办,等过几个月让他们再过来吧。”到底还是三郎的分量最重,怎么着也得三郎安顿好了再说其他的。 提到方铮,冯轻看了看天色,离他下值起码还得三个多时辰。 冯轻低头看怀中的小不点,心里想念总算少了点。 都说心意相通的人无意间会做出相同的事。 此刻府衙里,方铮正打开一柄折扇,折扇上没有题词,也无景致,而是一幅冯轻浅笑倩兮的画像。 按冯轻的说法,画在扇子上不宜损坏还能随身携带,若是方铮想她了,一边扇风还能一边看她。 冯轻盯着折扇上的人看,嘴角不自觉带着浅笑,这笑不是人前那种客套生疏,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大人?”袁中海又试探着叫了方铮一声,他觉着方铮已经走神了好一阵。 “你方才说什么?”方铮合上扇子,收起笑,淡声问。 袁中海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是这样的,大人昨日交代王钊的事,今日来府衙的人是多,可都是一些庄稼汉,参差不齐的,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选不出什么好的来,不如换个法子,招些有拳脚功夫的,大人意下如何?” 昨日被遣散的那些大多数是他的心腹,袁中海原本想的好好的,也跟那些护卫都交代过了,对方铮的命令需得阴奉阳违,让他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法施展。 可方铮一上来就是一招釜底抽薪,他的人被连根拔起,如今举步维艰的人变成他自己了。 袁中海昨夜气的一夜没睡,连夜想了一个法子,既然方铮要选人,那就让他选,只是选出来的人是谁的就难说了。 “按袁大人说的,本官该去哪招人?”方铮问。 “这,下官想着,我们梁州武馆镖局不少,不如去问问他们可愿意来府衙做护卫。”这是最快的能组成一队新护卫的法子。 镖局跟武馆那边他都打好招呼了,他的人都散在里面,哪怕方铮再火眼金睛,也不可能将他的人都剔除去。 原本他也想着要将他的人分散在今日来应招的百姓当中,可他的人各个人高马大的,放在这群庄稼汉中那就是鹤立鸡群,方铮一眼就能识出。 将人放在武馆跟镖局也是不得已为之。 “你这倒是个好法子。”方铮颔首,颇赞同。 王钊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虽不知晓袁中海目的为何,但是这人不可能如此好心。 话音在口中一转,方铮又说“不过武馆镖局那些都是有主家的,要让他们一心为公,怕是难,再说了,镖局中人虽有义气,却少能约束自己,他们自在惯了,若是让招他们来府衙,对他们恐怕是束缚。” “大人多虑了,我们梁州的镖局跟武馆都的人旁的不说,最是衷心。” 方铮但笑不语。 “大人,下官有一言,不值当讲不当讲?”王钊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说。” “昨日大人说过,此事就交给下官,依下官看,武馆跟镖局的人都不合适,与其让这些已有习性的人改,不如选一些重新训练。”此事不光袁中海上心,王钊更是在意。 “若是从头训练这些庄稼汉子,敢问王大人,你需要多久?难道还要让大人办案的时候无人可用吗?” “下官会尽快让他们学有所成。” “你想的倒是美。” 依次扫过袁中海跟王钊的脸,袁中海气的额头冒汗,王钊仍旧不卑不亢。 “本官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正文 第693章 方铮自然不会让袁中海狗急跳墙。 是以,他终是下了令,若是那些镖局跟武馆的人愿意,一部分就从他们当中选,另一部分则从平头百姓当中选。 当然,这些人训练的时候还是要有规矩跟纪律,违反纪律的,他们会不断地往下刷人。 方铮能答应他的提议已经超出了袁中海的预想,他不敢再有异议,王钊最信服的便是方铮,他知晓方铮此举肯定是有目的,也跟着恭敬地应承。 此事便如此定了。 二人刚打算领命出去,门外的就有人喊冤了。 袁中海眉目一凛,王钊则抬头看方铮,等方铮的指示。 “将人带进来。”方铮说。 祝贺昨日就得了王钊的吩咐,他亲自将人带进来。 来人一共三人,看模样似是一家三口,年轻黝黑的男子扶着妇人,三人面上都是愁绪。 “草民见过大人,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你们有何冤屈?”方铮打量堂下三人,而后淡声问。 昨日贴出榜文后,他并没想着今日会有人上门,看来这三人的冤屈不小。 方铮话才落,那老妇人已经呜呜哭了起来,这妇人枯瘦粗糙的手捂着脸,却也遮盖不住汹涌而出的泪。 “大人,我们要告齐松林。”年轻男子也哽咽,他仍旧跪在地上,却腰背挺直。 “缘由。”方铮审案与旁的官员不同,他更愿意单刀直入。 年轻男子抹了一把脸,这才缓缓道来。 这一家子姓钱,他们原本在梁州城里开了一家米铺,因心善又经营有方,米铺一直收益不错,他们打算等银子存够了,再开一家。 就在他们琢磨再租一间铺子时,他们对面竟也开了一家米铺。 原本开便开了,因他们家的米价格便宜,且上等中等,及最低等的米都卖,往日不管是富户,一般农户,还是贫穷的人家都愿意过来买米。 刚开始时,对面的铺子果真是少有人去的,对面的铺子卖的都是上等米,一般人家吃不起,他们更愿意到钱家铺子来,且钱家人卖给他们米的时候总愿意多给他们一把。 这一把米看着不多,省着吃却还是能煮两三回稀饭的。 转眼一月过去,这一月里对面只偶尔有乡绅富户去买米,纵使那些买的都不少,可却及不上钱家的薄利多销。 钱家人再善良,对面开了个跟他们抢生意的米铺,他们也不会大发善心的去帮助他们,一月以来,两家人连话都没说过。 直到后来又一日,对面掌柜的亲自捧着礼上门。 钱家没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人家送礼,他们也不能让人空手回,这一来二去的,两家就熟识了。 相处过后,钱家人发觉对面掌柜的是个性子宽和的人,虽然争不过钱家,却从不曾嫉妒,他还时不时地提着酒坛子过来找钱家老爷喝酒。 钱家老爷好酒,几轮喝下来后,已经跟对面掌柜的称兄道弟了,醉酒的时候不免就将铺子里进货的来源,及生意经告诉对面掌柜的。 对面掌柜的虽然听了一耳朵,可之后仍旧没打算抢钱家的生意,钱老爷子对这掌柜的就更放心了,心心相惜之际,甚至开始称兄道弟。 既是兄弟,自然有银子一起赚,有时钱老爷子甚至主动要对面掌柜的跟他一起去收大米。 掌柜的推辞不过,跟着去了几趟。 虽然跟着去了,可按那掌柜的说,他将钱老爷子当亲兄弟,亲兄弟相互帮忙可以,但是他不能抢兄弟的饭碗。 这话让钱老爷子差点感动哭了。 钱家人在梁州开米铺已经有十多年了,他们知晓人心险恶,不会轻易相信外人,不过这掌柜的足足跟他们了半年,真的什么都不图,有时甚至还将仅有的生意匀给钱家。 可他们终究是信任错了人。 就在几个月额前,钱家人跟往常一般去收购大米,因钱老爷子那几日身子不适,对面掌柜的跟钱家公子去了。 掌柜的跟着去帮忙不是一回两回了,钱家人也放心,来回也无事。 坏就坏在几日后,有人买了米回去,吃了后浑身乏力,恶心,头疼,有的则是拉肚,甚至有一个老人拉了几天肚子后直接就没了性命。 府衙很快派人过来,将钱家三人连带着铺子里的伙计都压入大牢。 后来的事钱家人没有亲眼看着,由上一任知州跟袁中海一起断的案子,说他们卖的是有毒大米。 钱家人自然不承认,可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无辜的,钱家米铺被死者跟病重的家属砸的砸,抢的抢,钱家一瞬间塌了。 之后更是有小厮出来指认,说是钱家人财迷心窍,用生了霉的大米充当上等大米,他们将霉米洗完后又用蜡油上色,几次三番后,原本不能食用的霉大米就成了白皙饱满的上等米跟中等米。 袁中海亲自领着梁州有名望的大夫去检查了钱家米库的大米,果然,从里头查出了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十多包有毒大米。 认证物证俱在,原本钱家人该一家子坐牢,钱家父子甚至可能被处死刑,钱老爷子不能接受钱家就此断子绝孙,他没跟钱公子钱夫人商量,承认毒大米是他一人做的,跟夫人儿子无关。 之后钱夫人跟钱公子便被打了三十板子,放了出来,钱老爷则改日再判。 钱夫人跟钱公子喊冤,钱夫人更是一日晕过去好几次,加之身上有伤,好几回差点没醒过来。 还是对面掌柜的悄悄过去帮了他们一把,之后还建议钱公子去求其他大人帮忙,梁州城里,除了知州跟袁中海外,也就团练使齐大人最后分量,且当日齐大人并没落井下石。 钱公子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按那掌柜的所言,上门去求齐大人。 钱公子将家里的所有银子全部拿出来,只盼着能让他爹能活着出监牢。 齐大人起初并不同意,钱公子就一直跪在齐家门口。 足足跪了两日,齐大人才松口。 这齐大人的话果然有分量,半月之后,浑身是伤,且高烧不止的钱老爷子便被放了出来。 正文 第694章 虽然人被放了出来,可那些死者伤者家属仍旧不依不饶,钱家人无奈,家财已经散尽,只能将住的院子跟铺子全部低价卖出去。 之后将银子全部赔偿给那些人家,这才勉强平息众人的怒火。 这样之后,他们最后连给钱老爷子看病的银子都不剩。 眼见钱老爷子高热不退,钱公子跟钱夫人嘴里都急出了燎泡,钱公子实在没办法,只好去对面借银子。 然,对面掌柜的竟变了脸,听到钱公子借银子,满脸为难,一时说银子周转不开,一时又说银子被东家收走。 钱公子哪里看不出掌柜的意思? 他想转身离开,可想到他爹还在床上躺着,钱公子忍着屈辱,直接给掌柜的下跪,求他借点银子给自己。 掌柜的最终叹口气,只借给他一两银子。 再多一个铜板都没了。 心里愤怒,钱公子却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之后他又去了好几家,都是钱家没出事之前,钱老爷子的好友。 求了好几家,钱公子最终也没凑够二两银子,连一副药都不够。 他们一家没有住处,钱公子只能背着钱老爷子,寻了个桥洞,勉强当做容身之处。 钱公子本以为他们家遭遇这一切都是命运捉弄,那小厮污蔑他们也不过是为了逃脱那几十板子,没想到这背后却是一桩阴谋。 只因没过几日,原本属于钱家的铺子却被齐家买了去,也是到那时,钱公子才知晓对面的米铺竟是齐家的。 钱公子上门闹了几回,也去府衙伸过冤,可知州说案子已经断了,且钱公子并无证据证明此事是齐家所为,没有翻案的可能。 不光如此,齐家甚至直言钱家忘恩负义,若不是齐松林说情,恐怕钱老爷子命都没了,钱家父子不知感恩,简直猪狗不如。 原本已经熄了怒火的死者跟伤者家人又重新闹了起来,他们见着钱家父子就打,钱家三口跟过街老鼠似的,钱公子实在没法子,只能带着爹娘出了梁州城,勉强在外头寻了一个小村子活了下来。 钱家早知梁州换了知州,他们原本不抱希望,官官相护,他们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直到方铮贴的告示传到了村里,钱家父子商量了一番,这才过来。 听了钱公子的一番述说,方铮转头看袁中海,问“此事袁大人怎么看?” 当初袁中海虽然面上没有掺和,可大家心知肚明,若没有袁中海首肯,他们一家子不可能在梁州城里再无立足之地。 钱家老爷几次想寻死,他觉得对不起祖宗,是钱夫人哭求他不要丢下他们孤儿寡母的。 此番过来,钱老爷子也是抱着必死决心的。 若是方铮还是跟之前知州一样,他一定要撞死在这公堂之上。 待方铮寻求袁中海的意见时,钱家爹娘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只剩下绝望。 钱老爷子甚至想破口大骂,是钱公子悄悄扯着他的手,暗暗跟他摇头。 经过这么多的变故,钱公子稳重许多,他观方铮虽面上冷淡,却眼神清正,这位方大人许跟袁中海没有同流合污。 要不然又怎会将齐家父子下狱? 袁中海努力辨认了好一阵,才依稀觉得钱家三人眼熟,他干笑一声,“当初此事认证物证俱在,这钱老爷子也是忍了的,谢大人是看在钱老爷子年纪已高的份上才免了他的罪行,没想到他们竟还不死心,试图翻案,大人,下官认为他们这是想借大人的手趁机为他们自己谋利。” “你,你胡说!”钱老爷子病了一场,虽然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可到底还是伤了身子,才说一句话,胸口便跟封箱似的,呼哧呼哧的响。 “爹,你别着急。”钱公子急忙拍钱老爷子的背,小声劝,“方大人一定会给我们做主的。” 钱夫人捂着脸哭,“我们钱家三代为善,从没有害人之心,怎么就遭这种事?大人,求你为我们做主啊!” “本官倒是奇怪,当日是你们自己承认卖的毒大米,你们害死人也是事实,不然你们为何愿意散尽家财,赔给他们?”袁中海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质问。 “爹当日承认实属无奈,他是为了我。”钱公子脸色顿时白了,这事是真的,他无可辩驳,可若是他爹不认,恐怕此时他们一家早在黄泉相见了。 “大人,我们是无辜的,我发誓,若是我们卖的毒米,我们一家都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钱公子一着急,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服方铮,他竖起三根手指,浑身都哆嗦。 “那指认你们的小厮何在?”方铮并没理会钱公子的誓言,他问。 钱公子越发颓丧了,“我爹被放出来后,我也曾找过他,他的邻居说他们全家都搬走了,搬到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袁中海眼睛闪了闪。 “王钊,你带两个人去查探一番。”方铮吩咐。 “是。” “祝贺,将齐家米铺那掌柜的带来。” “是。” “至于你们——”方铮看了一眼脸都咳红的钱老爷子跟哭的摇摇欲坠的钱夫人,对他们说道,“二位暂且先去客栈住着,若是此事有进展,本官会再让人寻你们。” 顿了顿,方铮又吩咐另一个护卫,“你送他们去,顺便寻个大夫。” 哪怕没有把脉,方铮也看出来了,这钱老爷子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余下的日子也没多少了。 钱公子顿时泪如雨下,好几个月了,未免爹娘担心,再苦再累他都硬撑着,从没掉一滴泪,方铮几句话却让他感动,也看到了曙光。 他朝方铮重重磕了几个头,“多谢大人。” 钱家爹娘被搀扶着离开,堂下只留钱公子跪着。 祝贺很快便将那掌柜的带了过来。 齐家出事,米铺的人本就惶惶的,见到祝贺,那掌柜的当时腿就软了,原本还想着要跑,被祝贺一脚踹飞,硬拖了过来。 几个月前的事在齐家看来并不是大事,虽然毒大米被处理了,那指认的小厮也离开,但是掌柜的这几人还呆在米铺里,他们不认为钱家三人还敢再进梁州。 没想到这一疏忽,竟被方铮抓住了。 正文 第695章 他家主子都被下了大牢,他区区一个掌柜的,又怎会让方铮另眼相看。 原本掌柜的还心存侥幸,等他见到钱公子时,越发慌神。 袁中海本来还想提点他几句,可这掌柜的实在上不得台面。 “大人,袁大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齐大人还是团练使,掌柜的也不至于如此没底气,他甚至都不敢看方铮一眼。 “本官还没问你话,你倒是知道怎么回应。”方铮讥嘲。 掌柜的脊背又弯了些,他这会儿都不敢看袁大人了。 “来人,先打二十板子。”此人衣服奸猾之相,不用刑,不可能上来就说实话,方铮也不耐烦多问,此事很明了,他如今只需要证据罢了。 祝贺跟王钊一样,如今对方铮最信服不过,他二话不说,堵着掌柜的嘴,免得他叫唤,扰了大人清醒。 外头很快传来打板子的声音。 钱公子又不停地朝方铮磕头,“谢大人替小民做主。” 直到此刻,钱公子才真切地觉得他们家这回遇到清正的大人了,他们背了几个月的冤屈终于可以卸下,钱公子抹着眼泪,额头又肿了一圈。 二十板子很快打完,外头的护卫知晓方铮跟以往的大人不同,打板子的时候也没有收着力气,二十板子下来,掌柜的已经疼的没知觉了。 他闭着眼,喘着粗气,嘴里哼哼唧唧的,显然疼的快失了智。 啪—— 惊堂木重重一拍,掌柜的身体一抖,扯到痛处,又是一阵惨叫。 “若是扰乱公堂,本官可再赏你二十板子。” 方铮一句话让他闭了嘴。 “将如何陷害钱家的事如实招来。”方铮扫了一眼主簿,主簿张凡连忙提笔。 “大人,小的冤枉啊!”虽没抬头,可掌柜的仍旧能感觉到袁中海落在他身上那道冰冷的视线。 做了齐家这么多年的下人,掌柜的对齐松林跟袁中海本能的畏惧,他有心想说实话,可他担心说了实话后自己下场就是个死。 倒不如赌一把。 他想着方铮固然可怕,可他也是个公正严明的人,只要自己一日不承认,方铮也拿自己没办法,即便被打了棍子,可跟丢了命相比,他还是选择朝袁中海投诚。 “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说,待本官将证据找出来,到时你便是罪加一等。”方铮似乎是随口一说。 掌柜的身子抖了抖,面上出现挣扎之色。 袁中海老神在在,他跟着附和,“大人说的你可听到了?若是你设计陷害了钱家,最好是如实招来,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的家人想想。”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掌柜的听得懂,方铮自然也明白,他闲闲地扫了一眼袁中海,嘴角勾起,“袁大人说的是,若此事是你一人所为,你定是死罪难逃,你若是一死了之,你的家人怕是也没脸在梁州城里呆着了吧?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家会重新记起几月前的仇恨,最后你家人的下场便是跟钱家如今一般。” 顿了顿,方铮又说了一句,“或许还不如。” 袁中海拿掌柜的家人威胁他,方铮自然也可以。 原本已经下了决心的人又开始犹豫,他抱着脑袋,终于撑不住,求饶道“我家人是无辜的,求两位大人放过他们。” “你这话何意?本官与方大人不过让你看清事实,怎是威胁你?”袁中海冷下脸。 方铮一手不停地摸索着扇柄,不动声色地看着袁中海跟那掌柜的。 “大人,王大人回来了。”这时,外头传来一声禀告。 方铮坐直了身体,眉目扬了扬,嘴角带笑,“让他进来。” “怎么这么快?”袁中海失声道。 王钊却是一人进来的。 袁中海松口气,还不待他收起面上的表情,王钊开口,“禀大人,属下已经找到那小厮。” “人呢?”方铮将扇子收入袖中,问道。 “属下怕大人着急,便先来一步,杨丙东带着人,即刻便到。”王钊半跪着。 杨丙东是王钊的另一个兄弟,曾今也是梁州城护卫,不过却得罪过齐公子,被撤了职,之后一直在做短工,方铮重新招纳护卫,王钊便想到他,也提前跟方铮说了,此事是杨丙东作为护卫替方铮办的头一份差事。 方铮颔首,“辛苦王大人了。” “属下惶恐。”王钊急忙说,“说来也是巧,这小厮本来是离开了梁州,没走多远,银子便被人抢了去,他身无分文,东躲西藏了几个月,发觉无人寻他,便大着胆子又回来梁州。” “他在梁州许多年,早习惯了梁州的日子,离开此处,他居无定所,更是三餐无继,城外日子艰难,这几个月他着实受了不少苦,这才想着偷偷回来,在城里起码还能活的好些。” 王钊说一句,那掌柜的就卷缩一寸,头更是深埋在胸前,不敢再抬头。 “人何时才能到?”方铮掀了掀眼皮,问。 “很快。” 王钊说很快,当真就很快。 没出一刻钟,杨丙东带着一个衣衫褴褛,勾着头缩着肩的人进来。 虽然这小厮比几月前黑了瘦了,腰身都佝偻了,但掌柜的一眼还是认出此人正是他曾收买的人,掌柜的顿时面如死灰。 “堂下何人?”等小厮老实跪好,方铮才问。 “小的刘满,是,是钱家米铺的小厮。”大概许久没说话,这小厮声音有些沙哑,难听的紧。 自打这小厮进了门,钱公子就恶狠狠地瞪着他。 若不是还有理智,钱公子真恨不得上前掐着他的脖子质问,钱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他?让他做出出卖主家的事? “当日你作为人证,亲眼看到钱家人做出毒米,售卖给梁州百姓,此事可属实?”方铮砰的一下拍向惊堂木。 这一下用足力气,惊响声吓得小厮身体剧颤。 他脱口而出,“大人饶命,小的说谎了,当日小的并没看到钱家人卖毒米,小的是受人指使的,小的该死,出卖主家,这些日子小的也万分后悔,恨不得早些来认罪。” 正文 695.第696章 方铮倾身,给小厮一个选择,“若无人指使你,你定不会做出如此背主之事,说吧,若是你说的让本官满意,本官会酌情轻判。” “大人说的可是真的?”小厮眼睛顿时亮了,他急忙保证,“小的定知无不言,将之前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大人。” 说完,那小厮往旁边看了一眼,对掌柜的说“为了我自己的性命,我只能实话实说了,你别怪我。” “你给我住口。”掌柜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厮先前可以为了银子栽赃陷害钱家,如今为了性命出卖他是板上钉钉的事。 与其让他往自己头上泼脏水,掌柜的宁愿自己招了。 “大人,方才我一时糊涂,若是,若是我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是不是也能酌情减轻些处罚?”掌柜的企盼地看向方铮。 “晚了。”方铮并不在意掌柜的是否招供,“本官方才说了,那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是老实招供,本官会按律罚你,若是你还挣扎,本官少不得还要带你的家人过来询问一番。” 这是明着威胁了。 掌柜的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后悔了,方才为何要试图讨好袁大人? 如今袁大人自己都要避方大人的锋芒,若是袁大人真有通天本事,齐大人一家也不至于被下狱,袁大人连齐大人就救不了,又怎会保下自己这个小喽啰? 他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大人,我招,我全招,可是我家人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不要为难他们,小的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本官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方铮也松了口。 掌柜的不敢看袁中海,他垂着头,将齐松林曾交代他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 随着掌柜的细述,方铮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早知晓齐家在梁州做的坏事不会是一件两件,没想到齐松林竟如此丧心病狂,不光侵占他人铺子,置百姓性命不顾,还私下圈地,抢占百姓田地,将百姓全部当做私奴。 当真是罪无可恕。 大热的天,袁中海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齐松林私下圈地并不是多隐秘的事,袁中海自然知晓,事实上,齐松林赚得的银子有一大半是进了他的腰包。 他原本打算今早处理地的事,只是方铮手脚太快,短短几日时间,整个梁州府衙被他搅的一团乱,袁中海一时没腾出手来处理。 “来人,去齐家搜。”方铮命令。 “是。” 说完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掌柜的脱了力,摊在地上,等着方铮的处置。 “你不是那小厮,你到底是谁?”下一瞬,袁中海的惊喊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就连掌柜的都抬起头来。 只见原本跪在堂下的小厮扯下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若是仔细端详,便会发现此人的原本长相跟小厮有五分像,他恭敬地跪在地上,“属下薄青见过大人。” 都说高手在民间,方铮榜文一贴出来,许多人便试着寻王钊,这薄青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原本在一家戏班子里做武生,除了有些拳脚功夫外,这薄青也有些手艺,他曾做过木工,也曾跟一个老师傅学过捏面人,这张脸便是他自己做的,若是近了看,旁人还是能看出不对劲来的,不过袁中海早忘了那小厮的长相,掌柜的又心神不定,根本没有仔细看,至于那小厮的长相,王钊跟薄青自是不知晓,可钱家爹娘知道。 “你,你不是他?”掌柜的捂着胸口,不知道气的还是虚的,直直倒了下去。 钱公子倒是认出来了,不过他又不蠢,自然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指认。 袁中海气的脸色发青,他吩咐护卫,“来人,此人假冒人证,扰乱公堂,带下去,压入大牢,稍后再审。” “且慢。”方铮说道,“此事是本官准许的,事急从权,他也是听了本官吩咐行事,并无过错。” 方铮都开口了,袁中海也不能抓着此事不放,不过仍旧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大人当真是手段了得,这么快就想出这种招数来,下官实在是望尘莫及。” 到了这时候,方铮也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 齐松林被带走的突然,许多尾巴都没扫干净,王钊一搜一个准。 钱家这事只是个引子,证据确凿,余下那些还需要派人查探,不过齐松林是死罪难逃。 方铮也很清楚,这些事哪怕袁中海没有参与,却也没少包庇,分赃也是必然的。 在方铮让人查探的时候,袁中海也吩咐自己人处理齐松林留下的尾巴。 方铮本也没打算将梁州的这些人连根拔起。 半月后,齐松林被判处死刑。feisu 齐公子因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被判流放。 袁中海手脚倒是快,没留下把柄,不过齐松林倒了,袁中海便少了左膀右臂,这足够他怄好一阵的。 前后忙了大半个月,方铮这才有空休息一日。 府衙的事方铮并没瞒着冯轻,等判决下了,冯轻心里有些复杂,她当然不是替齐家可怜,她主要担心的还是方铮。 齐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这是大快人心的事,可跟齐松林有利益相关的人会将仇恨都放在方铮身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冯轻担心方铮会被人暗算。 “他们不敢。”方铮搂着冯轻,顺着她的发丝,解释,“为夫是皇上亲派,若是为夫有意外,皇上就有借口惩处那些心腹大患。” 方铮是皇上看重的人,也是皇上的棋子,若是棋子毁了,下棋之人就会揪住对方的错处,继而一网打尽。 哪怕袁中海恨不得杀了他,但背后之人也不会允许他此刻动手。 “相公,做官也这么凶险,你要保护好自己。”冯轻将头埋在他胸前,闷声说。 冯轻不会要求方铮辞官,身在这古代,便是坐在龙座上的人都无法随心所欲,更何况是下面的万万人。 “嗯,为夫都听娘子的。”方铮亲了亲她的脸,转移话题,“明日为夫休息,娘子可有想去的地方?” 冯轻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相公忙了这么多天,明天就在家里休息。”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手机请访问 正文 第697章 “为夫不累,想让娘子陪着出去走走。”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捏了捏她的指腹,眼里有企盼,“明日就为夫与娘子两人,可好?” 被这么专注地看着,冯轻只恨不得将自己有的都给他,更何况只是单独陪着相公出门,她恍惚着就点了点头,“行。” “娘子真好。”方铮低头,薄唇在她嘴角碰了一下,笑的冯轻小心脏又一颤一颤的。 冯轻盯着眼前薄唇,脸有些烧,她不由自主开口,“我想亲你。” 低笑声自方铮唇边溢出来。 他将娘子搂入怀中,压着她的后背,带着她一个旋转,两人已经回了屋。 冯轻是发觉了,她家相公什么都好,就是对她太过独占,哪怕家里多是妇人,方铮也舍不得让旁人见到她水眸潋滟的模样。 许久过后,等冯轻眼神再次清明,她才稳住呼吸,往铜镜里瞧。 隔着模糊的镜面,冯轻仍旧能看到自己红肿的唇。 她斜了方铮一眼,这一眼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媚。 惹的方铮眸子又转深了。 一看这表情,冯轻连忙后退,她捂着嘴,声音模糊,“相公,再亲我就没脸出门了。” 将旁边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方铮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朝冯轻伸手,“娘子过来,让为夫再抱抱,为夫不动你。” 这火是她撩起来的,冯轻干干地笑了一声,不信任地看向方铮长衫下的某一处,“要不,我再给相公端一杯凉茶来?” “无需。”按娘子的话说,方铮更宁愿抱着自家娘子,痛并快乐着。 方铮仍旧朝她伸着手,冯轻不忍拒绝,她小声提醒,“相公,真的不能亲了,这一时半会儿都消不了。” 清了清嗓子,方铮应了下来,“好。” 不光方铮想着多抱抱娘子,冯轻也想靠近他。 小步过去,冯轻直接坐在方铮腿上,而后伸出双臂,搂着自家相公的脖子,凑到他的脖颈间,满足地吸了口气,“我们已经来梁州大半个月了,相公每日来回,可瞧见梁州城里的好看姑娘了?” 她当然是信方铮,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感情这事没有道理,也没规律可言,想着每日方铮在路上经过,被那些姑娘红着脸暗暗瞧时,冯轻也是有些酸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冯轻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自打生了孩子,冯轻原本清丽绝尘的面上就添了一份让人沉迷的韵味,方铮不曾说过,这样的冯轻让他每一日对她都会多一份依恋爱慕。 “最好看的已经在为夫眼前了。”方铮眼角带笑,“为夫眼中当真是再容不下旁人。” “最帅的相公也是我家的。”冯轻端详着眼前的人,三年来,英俊的五官越发深刻,身材也比之前好许多,虽不算壮硕,却也能轻松抱起她,变化最大的还是气质,在官场三年,方铮行事越发沉稳,哪怕在家里已经尽力收敛了,身上仍旧偶尔会释放出威严压力,不过在面对冯轻时,那双眼里却始终深情。 这就足够了。 不管方铮在外头是何种模样,只要他仍旧是那个她放在心上,也将她放在心上的人便成。 两人的对视被一声模糊的叫声打断。 “娘,娘。” 小团子一边敲门一边喊。 他醒来就没见着冯轻,满院子的寻,方蒋氏实在心疼团子茫然无措的小表情,便告诉他娘亲在房里。 捧着方铮的脸,重重亲了一下,冯轻起身,“相公,再不出去团子该着急了。” 两人出了们,果然见团子憋着嘴,一脸委屈地仰头看。 “娘,抱。”冯轻出现的那一刻,团子眼泪啪嗒地往下掉,他伸出藕节似的小胳膊,朝冯轻伸手。 “你娘已经很累了。”还没动作,方铮先一步挡住了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小不点,“你已经这般大了,还整日赖在娘亲怀里,成何体统?” 方铮不假辞色,团子使劲歪头看,也没见着自家娘亲,他越发委屈,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相公,孩子还小呢。”冯轻连忙走出来,蹲在团子面前,视线与他齐平,又心疼地擦掉小脸上的眼泪,冯轻温柔地劝道“娘在这,团子不哭,爹爹不是在凶团子。” 团子听懂了他娘的话,委屈地扑到他娘怀里,而后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劝冯轻,“娘,娘,走。” 说完,还捧着他娘的脸,不让冯轻回头看方铮。 方铮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真想直接将这崽子扔出去。 冯轻将团子抱起来,“好,娘带你走。” 方铮在后头幽幽地开口,“娘子,你该知道慈母多败儿——” “相公,我心里你还是最重要的。”冯轻回头,眨了眨眼。 幽光瞬间散开,方铮这才心满意足地跟上。 小团子委屈的厉害,被冯轻哄好了,鼻头眼睛仍旧通红的,看的方蒋氏一阵心疼,“奶的乖孙,这是咋啦?” 团子歪在自家娘亲怀里,没精打采的,却仍旧没忘记告状,“爹,爹不要团子。” “这三郎,咋做人爹的,奶去问问他。”方蒋氏安抚地拍了拍团子的小手。 方蒋氏话落,方铮已经到了。 团子抓着方蒋氏的手,回头,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方铮,然后奶声奶气地质问“你是咋当人爹的?” 冯轻差点笑倒。 就连方蒋氏都哭笑不得。 等到了跟前,方铮屈起手指,点了点团子的脑门,沉声警告,“好好说话。” 团子也机灵,看出他爹脸色不对,又往冯轻怀里使劲缩,抿着嘴不说话。 “团子,跟你爹道歉。”收起笑,冯轻勾了勾他软软的下巴,“不该学奶奶说话,知道吗?” 团子最听冯轻的话,他抓着冯轻的衣襟,慢慢地抬起头,“团子错了。” “这才乖。”冯轻亲了亲他的小脸。 心里却打定主意了,这孩子以后还是得交给相公教导。 思及此,她将团子放下,鼓励道“团子乖,让爹抱抱去。” 冯轻可不管这古代是不是讲究抱孙不抱儿,若是父子感情都不好,何谈爷孙感情? 团子仰头,看到他娘的面上没了笑容,他小手握紧,迈着小短腿,朝方铮走去。 “爹,不生气。”来到方铮面前,团子扯了扯方铮的衣摆,眼圈又红了。 这孩子五官像极了他,可每每委屈的时候,方铮总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家娘子的影子,他心就硬不起来。 “下不为例。”方铮将小不点抱起来。 团子破涕为笑,抱着他爹的脖子,蹭了蹭。 身为一个男孩子,团子纵使时不时跟方铮抢冯轻,但是更多时候,他对方铮还是有很深的孺慕之情。 方铮拍了拍小不点的背,神色轻松。 冯轻也来到方铮身侧,笑看着旁边最亲的人,心满意足。 正文 第698章 吃过了晚饭,天色还早,方蒋氏提议,“今日乞巧节,三郎你不带你媳妇出去转转?去给你媳妇买点首饰,我瞧着她整日都带着那两根簪子。” 今夜外头人多,方铮原本不打算带冯轻出去,只要出了门,就总有一些人视线落在冯轻身上,方铮不愿娘子被这些人用惊艳的目光瞧着。 他琢磨了片刻,还是点头,“好,不过团子——” “团子就留在家,我跟你金姨哄他早点睡。”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方蒋氏当然愿意让儿子儿媳读书。 方铮顿时满意了,“那就劳烦娘了。” 方蒋氏摆手,小声说“等我把团子引开,你两悄悄走。” 小不点最黏冯轻,若是知晓冯轻要出门,肯定会赖在她身上不下来。 这会儿团子正坐在冯轻腿上,听冯轻给他念她自己写的童话故事,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冯轻被萌的恨不得抱着儿子多亲几口。 “团子啊,王嬷嬷给你做了小兔子点心,就在厨房,来,跟奶奶去吃。”方蒋氏朝团子招手。 冯轻晚上一般不让团子吃甜食,小孩子对点心都没抵抗力,更何况还是造型独特的点心,团子坐在冯轻腿上不安地动了动,却没有直接下去,而是讨好地拉着冯轻的袖子,眼里满是渴望。 这冯轻怎么拒绝? 她竖起两根手指,“只能吃两块。” 团子重重点头,冯轻这才将他抱了下去,由方蒋氏牵着离开了。 祖孙两刚走,方铮进来,二话不说,牵着冯轻的手,“娘子,今夜没有宵禁,为夫带娘子出门走走。” 能单独跟相公出去,冯轻自然愿意,不过—— “团子让娘带着。”方铮知晓她的担心。 “行吧。” 等出了门,方铮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来,直接蒙着冯轻的下半张脸。 “相公,做什么?”冯轻说话有些模糊。 好在如今天已经不算太热,尤其晚上,更是凉爽,蒙着帕子倒也不闷。 “为夫不想旁人看娘子。”方铮也不瞒着冯轻,将自己的独占欲说的明明白白。 冯轻好笑,却没拒绝,她牵着方铮的手,“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方铮摇头,“不会。” 等到了街上,冯轻才知道方铮为何如此说了,街上很热闹,白日里少见的小姐们都在丫鬟的陪同下出来,其中也有不少面上都是蒙着轻纱的,冯轻倒也不显例外。 “今天乞巧?”观察了一番街上的人,多是年轻小姐公子,冯轻试探着问。 这里也没个日历,一些重要的日子方蒋氏跟金姨都记得,她就没刻意记,这个时候能让年轻男女都聚在街上的,也只有乞巧节了。 虽然乞巧节的原本目的不是男女相会,不过在大业,这是小姐们难得放松的日子,即便规矩多的世家大族,今日也不会拦着小姐们不让出去。 “嗯。”方铮握紧娘子的手,心下难得有些激动。 这是独属于他跟娘子的日子。 感受到方铮的情绪,冯轻勾了勾他的手心,笑道“相公,今夜咱们就好好约会。” ‘约会’这两个字让方铮心跳不争气地乱了。 亏得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就连冯轻都没瞧见他脸上的红霞。 “哎呀,我没带银子。”冯轻拉着方铮的手,她直接被方铮牵了出来,身上一个铜板都没带。 “为夫有。” “那咱们快走吧。”冯轻打算暂时将儿子抛在脑后,好好跟方铮过一下二人世界。 这可是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 两人手牵着手,往街心走。 今日街上应景地挂了许多红灯笼,灯笼上画的都是寓意成双的各种人物跟景致,街边许多小摊子上都有年轻男女驻足。 哪怕遮着面,方铮跟冯轻到了街上时,仍旧引起许多人明着暗着的视线注目。 倒不是他们认识两人,实在是两人无论气质还是容貌都太过出色,更有男子竟偷偷跟在两人身后。 方铮回头瞥了一眼,那位公子这才尴尬地停下脚步,朝方铮说“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可是才来梁州?” “与你无关。”方铮语气不太好。 这位公子也不恼,仍旧笑道“公子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公子面善,想与公子交个朋友罢了。” “我不喜交朋友。”此人看着温润如玉,长相也俊美,虽不如方铮五官深刻,不过这气度长相,站在街上也是能够吸引一些小姐们的注意,这样的人来主动搭讪方铮,本就是件奇怪的事。 男子还未做声,他身后的小厮看不下去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家公子好心帮你,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冷酷,当真是让人心寒。” 冯轻上前一步,直接将方铮挡在身后,她怒视那小厮,冷声说“你这人还真是好笑,我们要你帮了吗?还心寒,心寒关我们什么事?” 说完,拉着方铮的手,“相公,咱走。” 面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方铮跟上自家娘子。 等两人走远了,那位公子扫了一眼小厮,面上没了温和,“我有让你多嘴吗?” 小厮缩着脑袋,讷讷道歉,“公子,小的错了,可是那人太过分了,小的就是为公子抱不平。” “若是他好对付,你觉得袁大人会找我?” “可是小的瞧着那位夫人很护着那位公子。”小厮有些担心。 “如此就更有趣了,本公子在梁州这么多年,还从未有失手的时候,再说了,光看眼睛,那位夫人就是个极品美人,为这样的人受些委屈又如何?” “公子,小的还是有些担心。”不知为何,小厮总觉得他家公子这回会碰到铁板。 公子已经没了耐性,“在这梁州城里,为本公子要死要活,一掷千金的已经够多了,她们哪一个刚开始不是贞洁烈妇,眼高于顶?” 想到自家公子的战绩,小厮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他谄媚地笑道“公子当真是绝世无双,小的实在佩服。” “再有能耐又如何?”望着周围热闹的人群,连绵灯火,公子却觉得万分凄凉,“本公子不愿在女人堆里打滚,可这世道对本公子实在不公。” 手中的折扇竟啪的一声被折断,“罢了,既然袁大人答应本公子,想必俘虏了那位夫人的心后,本公子也能在府衙得了一官半职的。” 正文 第699章 冯轻并未将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对她来说,除了相公外,旁的男女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走下几步,方铮将冯轻又往自己身边扯了一下,几乎是将冯轻半搂着朝前走的。 冯轻抿着嘴笑,她家相公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眼,他只看得见那些滑过她身上的注视。 “娘子笑什么?”方铮本就注意娘子的一举一动,见此,他搂着冯轻,避免路过的人碰到她。 冯轻又笑,并不吝啬表达自己对方铮的喜欢,“相公也是我眼里最美的风景。” 被方才不知名的人惹出来的怒火就这么消散,方铮耳朵有些红,这让冯轻恍然,相公还是原来的相公。 既是方铮提议出来的,冯轻对这街上又不怎么熟,她就任由方铮牵着她。 眼看方铮带着她朝旁边一处名叫翠景楼的铺子去,这翠景楼装饰极为耀眼,今夜街上本就灯火辉煌,这铺子在灯火映照下竟丝毫不减精美,冯轻小声说“相公,我有首饰,不用买新的。” 光从外观看,冯轻就知晓这铺子里的东西肯定不便宜。 她想把银子留着给方铮花。 “为夫有银子。”方铮抓着冯轻的手,不让她后退。 “相公哪来的银子?”虽然冯轻告诉过方铮好多回,也日日都往他兜里塞银子,但是每每回来后,银子还是原样放回去。 方铮越是这般,冯轻就越是心疼。 如今相公培植自己的亲信,再有这梁州城里那些属官还是需要收服的,这些都得花精力花银子。 “卖的画。”梁州是有名的富饶之地,这里人的生活松散惬意,有了空闲,就总愿意琢磨出一两个爱好,琴棋书画就成了最受瞩目的。 方铮的画是一直受先生赞叹的,不过外人却少有人知晓,这也是方铮没有选择书,而选择画的缘由。 画是他在府衙抽空作的,用了五日,画成后便让王钊拿去卖。 超出方铮预料的是,一幅随意挥就的画竟卖出了二百两。 “相公,你把自己的画卖了?”冯轻站定,拉着方铮,不让他进铺子,“咱家还有银子,不用你画画卖。” 冯轻自己做绣品卖觉得理所当然,可方铮若是作画,拿出去卖,冯轻总觉得心软难过。 “娘子无需内疚,当初在清丰县,因懂画的人不多,为夫又没有银子买上好的笔墨纸砚,便没有卖画,只抄书,如今到了梁州,无人识得为夫的画,便是卖了也不会招人腹议。”方铮飞快地用额头碰了碰冯轻的额头,笑道“为夫也想为娘子分担些。” “你每日已经足够辛苦了。”冯轻鼻子开始泛酸。 说不过方铮,冯轻只能跟着他一起进了铺子。 今日热闹,来翠景楼的人比往日要多得多。 这翠景楼倒是标新立异,里头除了小厮外,还有女伙计,掌柜的选的还都是长得清秀,却不过分出挑,且能言善辩的姑娘。 方铮跟冯轻刚进门,就有个满面笑容的姑娘迎了上来。 尽管方铮跟冯轻容貌出挑,这姑娘却没有过多盯着看,眼中虽有惊艳,却很快收拾好,她朝两人笑道“里面请,不知两位想看什么?” 冯轻望向方铮。 “步摇簪子。”方铮说。 能亲自陪夫人来铺子里买首饰的人不多,即便来了,也全都坐在一旁喝茶,并不掺和夫人跟女伙计之间的讨论。 方铮还真是独树一帜。 没有女子能拒绝这样的人。 那姑娘不免有些羡慕冯轻,她将两人引到专门摆放头饰的一个柜子前。 见方铮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步摇上,这姑娘很有眼力地笑着解释,“此为白玉嵌珠翠玉簪,是我们铺子里一个老师傅花了足足两个月时间做成的,整个铺子仅此一支,夫人要不要带试试?” 方铮亲自替冯轻插入发髻。 “相公,好不好看?”冯轻晃了晃脑袋,问。 不得不说,方铮的眼光确是好,这支簪子虽不是顶级名贵,却与冯轻的气质搭配的刚好。 “好看。”在方铮眼里,哪怕娘子披头散发都好看。 “这怎么卖?”这玉簪看着就精致,拿在手中也是温凉滑腻,应当是不便宜。 “掌柜的说了,今日是个好日子,铺子里的所有首饰皆可打折。”姑娘飞快地拨动算盘,片刻后,她笑道“此簪子八折之后是一百八十九两。” 冯轻心跳了一下,她拔下簪子,递给女伙计,而后看向方铮,“相公,太贵了,咱们不买了。” 据她所知,便是官家小姐,月银也不过是十几二十两,这一根簪子就将近二百两,足够那些小姐攒上两年的。 “就要这个簪子。”方铮重新将簪子插入冯轻的发间,不容拒绝地开口。 “相公,我不喜欢这个簪子。”冯轻只好改口。 二百两足够替方铮做好些件衣裳的,也够买不少笔墨纸砚,花这么多银子只买根不实用的簪子实在不值。 “为夫喜欢。”冯轻的心思他懂,不待冯轻再找借口,方铮已经付了银子。 在外头,冯轻不会不给方铮面子,她只好任由方铮牵着她离开。 等出了门,她才又小声说“相公,以后不能买这么贵的了。” 方铮没有应。 他只想将自己的所有都给娘子。 “你看什么呢?”两人走后,那女伙计仍旧站在门口,出神地看着,另一个女伙计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问。 “那位夫人当真是好命,能嫁给一个将她捧在手心的夫君。”她叹道。 她们不是没见过那些一掷千金的有钱富绅,可二百两银子对那些富绅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对方才的公子来说,怕是全部了。 “谁说不是。”这一位女伙计想的开,她笑道“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我们只过普通的日子就成。” “你可别乱想,那位公子可不是我们能肖想的。”这女伙计提醒同伴。 “你说什么呢?我还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就是想想罢了。” 两人说笑间,回头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正被议论的二人则沿着街道继续走,买簪子没花两刻钟,时候还早,听说松云河还有放河灯的,冯轻想去看看。 还没到河边,人逐渐多了,方铮正打算给冯轻买一盏,两人身边多了一道人影。 “没想到我与二位这么有缘。” 正文 第700章 这搭讪的手段实在太老套。 冯轻有些厌烦,她本想跟相公一起安静地放河灯,这人偏偏没眼色,说没目的冯轻可不信。 方铮可没方铮这般好性,他将娘子挡的严严实实,对男人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只要事关娘子,方铮总格外明锐,此人看向娘子的视线明显不对。 “这位公子,你我此刻都是踩在大业土地上,这条街也不是你一人所有,为何我不能出现?”玉公子,也就是方铮跟冯轻偶遇的那位公子脸色也不好。 冯轻悄悄拽了拽方铮的袖子,小声说“相公,我们去别处。” 她难得跟相公出来,不想被无关的人影响心情。 方铮任由娘子牵着走。 “相公,笑一笑。”到了少人的角落,冯轻伸出手来,扯了扯方铮的嘴角,让他做出笑的表情来。 方铮心情好了许多,他拉下娘子的手,握在手心,“此人心思诡异,怕是冲着娘子来的,娘子以后出门要带着小银她们,若是遇到不对,便去府衙给为夫送信。” “我知道了。” 方铮这才彻底抛开不悦,跟娘子一起放了河灯。 望着逐渐远去的灯,冯轻往后靠,方铮将人揽在怀里,“若是娘子喜欢,以后每年都过来放灯。” 冯轻转身抱着方铮的腰,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她这会儿就想贴着相公。 直到看不到两人放的灯了,周围人也陆续离开,这一方天地就剩下他们两人,冯轻这才悄摸摸地踮着脚,吻住自家相公的薄唇。 方铮愣了一瞬,很快反客为主,将娘子的香甜吞入口中,也堵住了她忍不住的哼声。 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灯光下,冯轻的脸色似是染了一层腌制,方铮捧着她的脸,低哑地笑,“娘子味道不错。” 若不是今日特殊,气氛正好,冯轻也做不出在外头亲吻方铮的举动,等回过神,她难免有些害羞,抱住方铮的腰,怎么都不撒手。 贴的近了,她能听到方铮急促的心跳,及身体抑制不住的反应。 冯轻想退后,却被方铮按住后腰,“娘子莫动,让为夫缓一阵。” 要是在后世,两人还能直接去开个房间啥的,在这里,就只能先按捺住。 方铮下巴搁在冯轻的肩膀处,闻着娘子发间的馨香,只觉得身体越发的火热。 “相公,要不我给你讲个冷笑话?”冯轻忍着笑。 眉头挑了挑,方铮竟点头,“娘子讲吧。” 她不过随口一提,只想转移方铮的注意力而已,没想到他还当了真,冯轻哪里知道什么冷笑话,她绞尽脑汁想,半晌,才试探着开口“为什么汉子不出门?” “只因一出门便成了门外汉。”方铮随口应道。 冯轻顿时睁大眼,“相公,你怎么知道?” “相公啊,你不会也是跟我一样,带着记忆出生的吧?”冯轻试探着问。 要不然没法解释她家相公怎么这么聪明。 方铮笑的不可自已,他将娘子抱在怀里,觉得自家娘子当真可爱的紧,“娘子多虑了,为夫只是——” 见冯轻目光发亮地看着他,方铮才拖长了声音继续,“聪明罢了。” 冯轻白了他一眼,她接着又问“布和纸最怕什么?”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方铮试探着回。 冯轻竖起一根大拇指,“强。” “为什么蚕宝宝很有钱?”冯轻问了最后一个。 方铮拧眉,疑惑地看向冯轻,显然没想出来。 冯轻偷笑,“原来相公也有不会的。” 她家相公当真是学神中的学神,若是放在后世,那绝对是能改变世界的人。 “因为蚕会结茧?”结茧同节俭。 冯轻整个傻了,她摸着方铮的额头,赞叹,“相公啊,你这里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啥都知道?” 方铮轻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他再次将娘子匝入怀中,揉着她的发丝,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为夫不过多读了几本书罢了。” 这不光是读书的问题,她觉得方铮是被上帝亲吻过的人。 冯轻一脸的生无可恋,“当年我也读了好些年书,为啥连比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为夫说过,术业有专攻,若是让为夫做绣活,那是如何也及不上娘子的。” 冯轻想了想,觉得也对。 要不然她真的得伸长了脖子看她家相公了。 被冯轻这么一打岔,方铮总算冷静下来。 方铮不欲让娘子在外头多呆,便牵着她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冯轻没忘了给方蒋氏跟金姨买些吃的,又给团子买了个手编的竹蜻蜓,及男孩子都喜欢的木制小剑。 当方铮跟冯轻第三回遇到搭讪的公子时,冯轻心里感叹,这世界可真小。 这回玉公子没有直接上前打招呼,他只冷淡地点了点头,而后与方铮跟冯轻擦身而过。 人家都没有多言,他们也不好开口,冯轻不在意,方铮却边走边往回看了一眼。 正巧遇到同样回头看的玉公子。 玉公子勾了勾嘴角,原本温润如玉的面上竟多了些许邪肆。 他无声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话后,这才转过头。 待看清对方说什么后,方铮面上顿时布满阴云。 “相公,怎么了?”正往前走的冯轻察觉到方铮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奇怪地问。 阴翳瞬间被温和取代,“为夫突然想了些事,无大碍。” 一些阴暗的念头无需让娘子知晓。 另一边,小厮跟上玉公子,问“公子,你方才说了什么?我瞧着那位公子脸色顿时不好了。” “本公子只是让他看好自己的夫人罢了。” 小厮还是不放心,“我瞧着那位公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公子会不会让他记恨上?” “棋逢对手才有趣。”玉公子显然不在意。 天色有些暗,冯轻一时没察觉到方铮一时的不对劲,她兴致勃勃地又拉着方铮买了好些玩具给团子,直到两人都拿不下,这才罢休。 手里拿了不少东西,不方便继续逛,两人便决定回家。 从出门到回来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两人到家时,团子刚睡着,因没见着冯轻,哭了好一阵,哪怕睡了,仍旧委屈的直打嗝。 冯轻心疼地将小不点抱着,小声问“相公,要不今夜让团子跟我们一起睡?” 正文 第701章 方铮自是不允的,“孩子大了,若是让他跟着娘子睡,以后习惯,不免会无甚男子气概,事事都想依靠爹娘。” “相公,你会不会想的太远了,而且只让他跟我们睡几回,应当没那么严重吧?”说到底,冯轻也是头一次做娘,她觉得方铮的话有不对劲的地方,具体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方铮的借口可就多了,他说“为夫一直没跟娘子提过,其实为夫能记得小时的事。” “一岁的事都记得?”冯轻怀疑地问。 方铮高深莫测地点头。 思考了片刻,冯轻还真信了,这事要是放在旁人身上,那她肯定怀疑,可相公实在太优秀,别说他记得一岁的事,就是记得上辈子的,冯轻都愿意信。 哪怕有人记得上辈子的事,可智商就在那,最多比旁人早熟,早知道些事,但是若论智商,恐怕不会有多少长进。 娘子信任的眼神让方铮暗自苦笑,他终是改口,“便让他跟娘子睡吧。” 冯轻不知道方铮为何又改了口,不过能陪着团子,她也高兴。 原本还打算好好跟娘子耳鬓厮磨一番的方铮只能叹口气,躺在床榻最外侧,闭上眼,隔着团子,牵着娘子的手,压下心头跟身体的躁动,良久,才睡着。 大约是闻到娘亲的味道,团子这一夜睡的老实,甚至都没尿床。 翌日一早,方铮睁开眼,侧过头就看到冯轻正眼睛晶亮地朝他看。 “相公,早,睡的好不好?”相公跟儿子都在身侧,冯轻觉得自己人生都圆满了,半夜睡的很踏实,更是早早就醒来。 视线从娘子格外精神的面上滑过,再落到正撅着屁股睡觉的团子身上,方铮只能说“好。” 冯轻撑起上半身,朝方铮噘嘴,“来亲一个。” 方铮失笑,他爱极了娘子这般直白坦率的模样,跟着起身。 两人刚嘴对嘴碰上,下方传来一阵咯咯笑声。 急忙缩回身子,冯轻抹了一把脸,低头看,“团子啊,你醒的可真是时候。” 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她与相公相亲相爱,也会让团子的幸福感增强。 团子挣扎着爬起来,扑倒冯轻怀里,而后抱着冯轻的脖子,小嘴就要朝冯轻嘴上杵。 然,还没碰到他娘,团子整个人被方铮抓着衣裳提了起来。 “那是我娘子,不是你能碰的。” 说完,不管团如何挣扎,他提着团子朝门外走,直接将小不点交给了方蒋氏。 方铮面色仍不太好,冯轻只好过来,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我不知道团子今日怎会醒的这么早,相公你放心,就是你没有阻止团子,我也不会让他亲到的,真的。” 亲脸是可以,至于嘴对嘴,即便孩子再小,那也是不成的。 方铮神色这才略微和缓,他盯着娘子的红唇,直接将人压在身下,狠狠欺负了好一阵,这才放开她,而后心满意足地替冯轻穿好了衣裳鞋袜。 两人再出门,已经日上三竿。 方蒋氏跟金姨都是宠孩子的,不管是团子还是冯轻,她们都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饭都在锅里温着,你们快去吃。”方蒋氏正带着团子一起给花浇水,金姨坐在旁边阴凉之处做绣活,她打算给团子再做一双虎头鞋。 头一次起的晚,冯轻还会脸红,日子久了,她觉得自己脸皮也厚了,应了一声,跟方铮一起去吃饭。 冯轻浑身无力,差点连手都抬不起来,她软绵绵地瞪了方铮一眼。 “为夫喂娘子。”本就是将冯轻放在心尖尖上的,只除了某些时候,无论冯轻如何哭,他都能狠下心,不过等风雨歇了过后,方铮当真是恨不得亲自喂娘子吃饭。 “相公,今日我要带着团子一起出去。”一家三口出去更好些,还能培养一下这对父子感情。 早上的事是方铮理亏,他拒绝不了冯轻。 团子笑眯眯地进来,方才浇水湿了衣裳,方蒋氏带他重新换了一套,这一身小衣裳是冯轻做的,类似后世那种可爱的儿童套装,衣领后头还带着个小兔耳朵。 “娘,衣裳。”团子扯着冯轻的手,让她看看自己好看的衣裳。 “嗯,我们团子真帅。”冯轻亲了亲他,“团子还饿吗?” 团子摇头,他松开冯轻的手,“娘吃。” 方铮趁机喂了冯轻一口鸡蛋羹。 团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瞅着自家爹娘,而后小步迈到方铮腿边,张嘴。 方铮喂娘子的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喂了团子一口。 就这样,一碗鸡蛋羹被母子两一人一口吃了干净。 吃罢早饭,冯轻蹲在团子面前,笑问“今日爹娘要出门,团子要一起出去吗?” 距离上回一家三口出门已经是十多日之前的事了,团子都快忘记外头有多热闹了。 他重重点头,“团子要去。” 这梁州,好玩的地方不少,不过适合带团子去的地方却不多。 “相公,咱们去哪?”等两人出了门已经晚了,出城的话时间不够,冯轻跟方铮商量了,不如就在梁州城里找个好玩的地方,不过她对这里也不熟,便问方铮。 “为夫听闻梁州有一处荷花池,如今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不如为夫陪娘子去看看?” 只要跟相公一起,其实去哪都很好,不过她还得征询小不点的意见,“团子,咱们听爹的,好不好?” “好。”紧紧抓着他娘的手,团子点了点小脑袋。 既然都带上团子了,冯轻想了想,“相公,既然是去荷花池,不如咱们也带上娘跟金姨吧?” 反正都不能跟娘子单独一起,方铮也有这心思。 方蒋氏跟金姨本不打算打扰他们一家人,还是冯轻好说歹说,两人才同意。 人多,路程又远,方铮索性改坐马车。 方蒋氏跟金姨一辆,两人想带着团子,团子却紧紧贴在冯轻身侧,而后扯着冯轻的手,在冯轻蹲下看着他时,团子凑到冯轻颊边,亲了亲,而后跑向方蒋氏。 “我们团子真懂事。”等三人上了马车后,冯轻感动的不行。 她知道团子的心思,团子很想靠近她,却又不忍心方蒋氏跟金姨失望,这才忍着不舍,去陪方蒋氏跟金姨。 团子这么一出,方铮倒是对这孩子改观了。 冯轻还在感动,“我们团子才这么点大,怎么就这么懂事?” “真是怎么爱护他都不为过。” 方铮抿了抿嘴角,提醒道“娘子,为夫幼时也是这般懂事。” “嗯。”冯轻重重点头,“有相公这样好的人,才会有咱们团子。” 被夸了,方铮这才满意。 两人上了前面一辆马车。 赶到荷花池时,冯轻才知道原来跟他们一样心思的还有许多人。 这荷花池岸上不光有凉亭游廊,胆子大些的还可以泛舟。 阵阵花香飘过,冯轻也有些震惊眼前的美景。 满塘荷花她也曾见过,却远不及此处壮观,正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连绵的一片都望不到边际,荷花随风摇曳生姿。 “娘,花。”团子知道他娘喜欢花,指着望不到边际的荷花,“爹摘。” 他倒是清楚,家里花盆中的花他可以摘,这河里的他够不着,还是他爹来比较好。 “这里的不是咱家的花,不能随意采摘。”冯轻趁机跟团子说。 团子似懂非懂,却不再要求他爹出手了,只眼巴巴地看着铺天盖地的莲叶荷花。 团子实在可爱,冯轻没忍住,提着裙摆去了河边。 方铮牵着团子跟上,“娘子要哪一株,为夫给你摘。” “不用,我自己来。”她一手牵着方铮,空出另一手去摘了一片荷叶。 而后将荷叶往自家儿子头上一盖,顿时遮住了他的小脑袋。 冯轻瞧着乐不可支。 有带着孩子的爹娘有样学样,也去摘了不大不小的荷叶,往自家孩子头上盖。 如此场景,让坐在凉亭中的小姐捂着嘴笑。 方蒋氏心疼小不点,她连忙将荷叶拿下来,“眼睛都盖住了,可得小心些。” 冯轻也是觉得好玩,当然舍不得小不点摔跤。 呆在家里久了,哪怕出来看看这满湖的荷花莲叶,也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冯轻深吸一口气,脑中清明,心情也喜悦。 “若是娘子喜欢,以后每逢为夫休沐,便带着娘子出来。”方铮舍不得将娘子困在后院那方寸之地。 “多瞧瞧这些美景,我觉得又有灵感了。” 方铮握着她的手,“为夫如今可以卖画,无需娘子太辛劳,娘子无需太着急。” “相公——”冯轻想开口。 “奴婢见过公子夫人,我家公子跟小姐在凉亭内留了位置,眼见越发热了,想请公子夫人过去歇歇。”不等冯轻开口,一个绿衣丫鬟来到两人身后,躬了躬身说。 “多谢你家公子小姐好意,我们还不累。”冯轻摇头拒绝。 她可没忘记当初在清丰县时遇到的公子小姐们。 当初的相公已经足够吸引人了,更何况是越发成熟稳重,还越来越有味道的相公,她不喜欢那些小姐们看相公的眼神。 正文 第702章 丫鬟没多说什么,回去后贴着她家小姐的耳朵说了几句,那小姐朝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没再坚持。 冯轻也放松下来。 最怕遇到哪些纠缠不休的。 就比如—— 冯轻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厚脸皮的男子? 方铮显然也看到了那人,他脸色沉冷,若不是怕方蒋氏跟金姨担心,他倒是想即刻就拉着冯轻离开。 这回还真是方铮跟冯轻误会了,这位玉公子是受了邀请,过来游湖罢了。 虽然受了袁中海的指使,不过玉公子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么多年他靠的就是梁州这些小姐们捧着才有今日,他当然不会为了冯轻一人就放弃整个荆州小姐们。 为了便于游看,荷花池中央专门辟出一道十米左右的道来,足够两条船并行。 方家到时,湖中有两条船,一条船上坐着两位公子,另一条船上坐着三位小姐,两条船离的不远,船上的人还相互交谈,显然是认识。 “娘子想去坐船?”察觉到冯轻的视线落在船上,方铮问。 “不想。”她对坐船没什么特别偏爱,事实上,她不会游泳,在这没有安全措施的古代,她就更不会上这种随时都能翻的小船了。 正想着,还没走的太远的小船上传来几声尖叫,那坐着三位小姐的船竟然就这么翻了下去。 小姐们在水里扑腾着惨叫。 旁边船上的公子二话不说,一齐跳下了水。 两位公子各游向其中一位小姐,而第三位小姐则被划船的年轻人抱着,往岸上游过来,那小姐太过害怕,又或是压根不愿这年轻人碰到,在水里用力挣扎,试图离开年轻人的怀抱。 “相公,离的太远了,怎么办?”另外两位小姐虽没过分挣扎,可对两位公子来说仍旧是极大的负累,光靠他们两人是无法将人拖着游到岸边的。 “娘子,你带着娘她们离远些。”方铮将团子交给冯轻,自己则往那荷花池那空道处走去。 这时候自然没有过去那些救援工具跟救援措施,岸上的人纷纷往湖边涌。 又有几位会水的男子跳下了湖。 有人帮忙,那两位公子总算轻松些,等两位小姐被七手八脚地拉拔上岸时,人已经昏迷了。 “这里可有大夫?”有人喊了一句。 还有的公子直接吩咐下人,“快去找大夫来。” “让开。”方铮的声音在这一众嘈杂声中格外清晰稳重。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都让开些。”方铮皱眉,这些人都挤在一处,根本无济于事,按娘子的话说,还会抢落水之人的氧气。 方铮的表情太过严肃,这些人自觉让开。 “相公?”冯轻小声地说。 三条人命,她实在也放心不下,便让方蒋氏跟金姨带着团子远远站着,自己跟了上来。 “我可以给她们做人工呼吸。”冯轻又说。 “娘子——”理智上,方铮是不愿让冯轻这么做,哪怕对方是女子,可若是不让,这两人怕是再无生还可能。 “你来吧。”方铮只能点头。 人群中,已经有人叹气,转开头,不忍心看着两位正值豆蔻的姑娘就这么殒命。 已经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救上来时胸口都没起伏了,这怎么还能救活? 方铮哪怕想救也是无能为力,他又没有随身携带银针。 抿唇,他看向人群,沉声问“你们当中可有女子会游水的?下去将人带上来。” 方铮指的是第三位姑娘。 那姑娘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即便这样,她仍旧小幅度挣扎。 “你去。”人群前头,一位穿着藕荷色襦裙的小姐吩咐身后的丫鬟,那丫鬟比一般姑娘都要高壮些,她得了吩咐,二话不说,跳入湖中。 这边,冯轻环顾一番人群,看向一位高挑艳丽的小姐,“这位小姐可能过来帮我一把?” 那小姐愣了一下,而后点头。 她身后的丫鬟小声阻止,“小姐,还是奴婢去吧。” “无需多言。”那小姐阻止丫鬟的话。 “你学我的动作。”冯轻也不多赘述,对她说。 而后她开始按压地上的人。 人工呼吸她以前帮人做过,一回生二回熟,冯轻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步骤,而后继续加重力道,按压,渡气。 人群一阵抽气。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施救法子,一些脸皮薄的姑娘已经别开脸,年纪大的则不赞同地看着冯轻的动作,不停摇头,嘴里还嘀咕着伤风败俗。 方铮冷眼一一扫过去。 眼波跟刀子似的,这些人讪讪地闭上嘴。 那位答应冯轻的小姐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她仍旧站在落水的姑娘旁边,不知所措。 “救人一命是善事。”冯轻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继续手中的动作。 若不是无法同时救两个人,冯轻宁愿自己一个人。 那小姐脸色白了白,不知想到什么,她终是半跪了下来,学着冯轻的动作,开始按压吹氧。 她的丫鬟不赞同地瞪了冯轻一眼,跪在她家小姐身后,小声说“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这小姐也是爽快人,既然决定做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咳咳,咳咳咳—— 冯轻连忙将人半扶着,让她侧头,吐出口中的水。 人群又传出阵阵惊呼。 他们看冯轻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这里离最近的医馆也有不近的路程,不管是将人送去医馆,还是让医馆的大夫过来,都是来不及的。 冯轻做法古怪,那些人更觉没希望。 一下子死了三位小姐,这可不是小事。 没想到这就被救活了。 冯轻又快步来到另一位小姐身边,“我来。” 那位小姐二话不说,起身让开。 冯轻摸了摸这位小姐的颈间动脉,察觉到还有微弱呼吸,她继续给这位小姐做人工呼吸。 这回做的时间长些,终究还是将她救了回来。 两位小姐的丫鬟眼睛都哭红了,她们扑到各自小姐身边,一边哭一边笑,又不停地朝冯轻磕头,“多谢夫人救了我家小姐,夫人大恩大德,我家小姐定是没齿难忘。” 她们自己身份太低位,不配代表主子道谢。 冯轻起身,吐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快些将她们送去医馆吧。” 方铮上前,将人半抱着,叹息道,“娘子。” “相公,若是不救,我心不安。”冯轻外头,靠在方铮颈间,她小声说。 “为夫知道,娘子累了,休息一会儿。”方铮安抚地捏了捏冯轻已经麻木的手掌。 冯轻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才被救上来的最后一位小姐。 那位小姐同样没了意识,看着她惨白的脸,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两个丫鬟冲到冯轻脚边,跪下,头重重磕在地上,求救,“夫人,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求求夫人。” “若是能救,我自然会救。”冯轻抬脚想朝那位小姐走去。 却被方铮阻止,“为夫去。” 方铮看的更清楚,这位小姐早已经没了气息,他担心吓着娘子,不愿让冯轻靠近。 “可是——”那两个丫鬟以为方铮会跟冯轻一般对她们小姐做渡气的动作。 冯轻却知道方铮的心思,她打断两位丫鬟,“我相公会些医术,他只是替你家小姐把脉而已。” 方铮替那位小姐把了脉,又探了探她的颈间,最后再翻看她的眼皮。 之后并无其他动作。 冯轻就知道已经没有救了。 “夫人,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就像方才那样,求求你,求求你。”两个丫鬟也猜出来了,她们面如死灰,其中一人扑上来,死死抱着冯轻的腿。 方铮快步回来,一手扯一个,而后将冯轻重新搂在怀中,对两个丫鬟说“你家小姐已经亡故,再做人工呼吸也无用。” “不可能,方才那两位小姐也是没了意识,还是被救活了,夫人能救她们,为何不救我家小姐?”另一个性子急躁,话里不免带上了质问。 “我不是神仙,我也不是大夫,只恰巧会这个,方才你们也看到了,再为她们人工呼吸之前我探过她们的颈间动脉,是确定她们还活着,我猜那么做的。”冯轻尽量解释。 她明白,她们小姐若是没了性命,作为她的丫鬟,自然也是活不成的。 三条命,若是能救下,她又怎会拒绝? 这两个丫鬟已经听不进去冯轻的话,仍想朝冯轻扑来,嘴里还在求救。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这位夫人说的很清楚了,你家小姐已经故去,人家夫人又不是神仙,怎么能将死人救活?” “不是的,我家小姐不会就这么去的。”扑向冯轻的丫鬟拼命摇头,“若是救下我家小姐的性命,我家老爷夫人定会重谢夫人的,夫人,你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 虽然这两个丫鬟有些不可理喻,可她们小姐到底是没了性命,许多人心中戚戚。 “在下也略懂岐黄,据在下所观,你家小姐确是去了。”玉公子站了出来,他看向冯轻跟方铮的眼神陌生,似乎昨晚的三番两次相遇都是冯轻的臆想,他温和地看向两个丫鬟,说出来的话颇公道。 正文 第703章 另外两位已经清醒过来的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跟冯轻道谢。 “夫人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请受我二人一拜。”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无需太过放在心上。”冯轻看着两位小姐正瑟瑟发抖,便说道“虽然天气不算冷,不过你们泡在水中的时间不短,还是早些回去看大夫。” 说来也是巧,那两位救人的公子,蓝衣的是其中一位小姐的兄长,白衣的则是另一位小姐的未婚夫婿,这二人被他们救上来也是幸运,至少不会被人传说失了清白。 两位小姐没忘记同伴,溺亡的小姐是这对兄妹的一个远房亲戚,这段日子是过来梁州探亲,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兄妹二人脸上都是惊慌,可不不管如何难过心酸,事情已经发生,他们只能快速将人带走。 那两个丫鬟还跪在冯轻面前,求冯轻出手相助。 方铮深吸一口气,想动手,却被冯轻抓住胳膊,冯轻朝他摇头,“相公,我没事,咱们走吧。” 总归是出了人命,冯轻不想待下去了,她也担心团子跟方蒋氏他们。 方铮拉着冯轻大步离开。 人群自然分出一条道来。 不管岸上的人有多少心思,冯轻能救下两条人命,都是值得他们尊重敬佩的,有人小声询问同伴,“不知道这二位到底是哪家公子夫人,当真是人美心善,这么美的人我怎么从没见过?” “大约是才来梁州的外地人吧。” 玉公子本来对勾搭冯轻这事还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冯轻干脆利落的救了人之后,玉公子再看冯轻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小厮有些担心,“公子,虽然那位夫人心善,可到底也是成了婚的。” 大业虽然有一女二嫁直说,不过毕竟是少数,且都得受人指指点点的。 玉公子嗤笑一声,“你想多了,与前程想必,女色算什么?” 小厮这才放心,“公子能想清楚便好。” 玉公子皱眉,却没有再多说。 方铮跟冯轻都离开了,玉公子也没什么心思再跟那些小姐姑娘们周旋,他面上又摆出温和儒雅的表情,“已近午时,此时阳光有些刺目,对小姐们的容貌也有损,不如小姐们还是早些回去,来日玉某会在憩云轩宴请诸位,再谈诗词歌赋。” 话落,领着小厮潇洒离开。 有的姑娘捧着脸,眼神迷蒙地赞叹道“玉公子不愧是咱们梁州第一公子,端的是温润如玉,俊美迷人。” 说起来,这玉公子还真是梁州的一号人物。 憩云轩是梁州一处特别的存在,与一般的秦楼楚馆不同,憩云轩里的公子多是真正的矜贵公子,如此说也不准确,里头的公子至少曾今是矜贵公子,因家里人犯事,被贬作奴籍,玉公子作为憩云轩的主子,按他的话说,他也是同情这些公子们,想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这里的公子不会跟秦楼楚馆那般接待客人,他们与客人谈论诗词歌赋,或是解客人的各种疑惑。 毕竟曾今是公子哥,懂的东西多。 这玉公子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光是长相俊雅,气质温和,还懂得多。 那些小姐们都喜爱跟玉公子聊天。 她们当中自然也有对玉公子心有所属的,可玉公子在与她们相交之初便说了,他只为小姐们解惑,不谈感情。 若是冯轻知道了,她肯定要骂一句渣男。 冯轻不喜欢此人,可那些小姐们对他却是趋之若鹜,都愿把他当成知心好友。 说来这也算是梁州一道奇景。 冯轻不知道玉公子的底细,哪怕方才此人帮着他们说话,她对这玉公子仍旧没什么好感,能做这么多小姐们的朋友,手段不可谓不高超。 这样的人冯轻当然要敬而远之。 回去的路上,方铮抱着团子,冯轻跟方蒋氏及金姨走在一处,方才方蒋氏担心团子被吓着,跟金姨两人远远站着,她们依稀听到方铮跟冯轻的声音,一直提着心。 这会儿两人没事,方蒋氏才小声问。 冯轻也没隐瞒,将事情简单跟她们说了。 方蒋氏拍着胸口,“以后咱们还是别来这里了,你们救人是好事,可也不能不顾自己安危。” 老人总有些迷信,方蒋氏觉得这荷花池不吉利,以后可不能让团子过来。 不用方蒋氏说,冯轻以后也不会带着团子过来,她叹道“只可惜了那一湖的荷花。” 恐怕近期是少有人来了。 “嗐,啥事都没有命重要。” 这话冯轻赞同。 方蒋氏端详团子,见团子并没有异样,这才放心。 一家人直接回去,方铮直接带人去了正街的一家酒楼,他给了两个车夫一些铜板,让他们各自去吃些。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酒楼大堂已经客满,香味飘散,团子拍着小肚子,朝冯轻喊了一句,“娘,饿。” 到底是孩子,每日动的多,最容易饿。 方蒋氏将早上专门带的栗子糕拿出来,“先吃点糕垫垫肚子,咱很快就能吃了。” 团子却摇头,“不吃不吃。” 出门在外,又是热的天,莫说孩子,就是大人都不愿吃干的。 “三郎,你快去问问店家有没有空座。”孙子饿了,方蒋氏也顾不得这酒楼贵了,她催着方铮。 几人站在门口时,掌柜的就已经瞧见他们,瞧着方铮跟冯轻的气度,掌柜的思忖片刻,亲自出来迎接。 “几位来的正好,我们只余下一个雅间,诸位若是不嫌弃,请随我来。” “娘子觉得如何?”不管做什么,方铮总想着以娘子的舒适为首位。 “就这吧。” 方铮这才跟掌柜的说“劳烦带路。” 雅间在三楼,房间不算多大,不过布置的雅致,进了门之后还能闻到一股浅淡的檀香味。 方铮知晓几人的口味,他给方蒋氏跟金姨点了盐焗鸭,玉带虾仁,白菜海米,排骨汤,给自家娘子则点了五味蒸鸡,清炒时蔬,自己则点了个鱼,至于团子,给他点了碗鸡蛋羹,团子也不挑食,每道菜喂他几口也就饱了。 “咋点这么多?还都是肉菜。”等观察完雅间,方蒋氏又舍不得了,她小声说“少点两个,我们统共就五个人,团子又吃不了几口,我瞧着你媳妇胃口也不大。” “娘,来都来了,咱们就吃饱。”冯轻劝道。 金姨也笑说“是孩子们心疼你我,我们就受着。” 方蒋氏总算不说话了。 几人都有些饿了,原本以为饭菜会很快上来,岂料,几人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竟然还没上一道菜。 团子捂着肚子,小嘴撅着,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方铮起身,打算去催一下。 人刚站起来,小二满含歉意地过来,手里端着一盘他们不曾点的绿豆糕。 “实在是抱歉,原本后厨正给诸位做,不过袁家小姐请客,小姐们停着急,让人去后厨催了,让她们的菜先上,那几位都是身份了得的小姐,咱们小小酒楼实在得罪不起,只能先做她们的菜,掌柜的实在脱不开身,这才让小的过来与诸位道歉,还请诸位原谅。” “既开门做生意,就应当守先来后到的道理。”方铮声音有些冷淡。 小二本以为提到袁小姐的名讳,方铮多少有些忌讳。 小二以为方铮不知道袁小姐是谁,他试探着问“这位公子可知那位袁小姐是咱们梁州同知家的大小姐?” “那又如何?”方铮扬眉,“你们这是在看菜下碟?” “公子误会了,只是那位到底是大小姐,大小姐已经吩咐了,我们实在不敢多说什么,不如小的再送诸位一盘点心,如何?”小二也为难,听闻袁家大小姐有些骄纵任性,之前还曾当街打砸过一个怠慢过她的首饰铺子。 掌柜的见了袁小姐,大热的天,冷汗都冒出来了。 “无需,若是你们只看身份,那本官是不是要告诉你本官便是梁州知州?”方铮往日也不是个以权压人的人,可有人欺人太甚,他自然不会客气。 “你便是知州?”说话的是不知何时站在三楼玄关处的一位红衣小姐。 那小姐冷笑,领着另外两位小姐朝这边走来。 从这位新知州来梁州后,她的爹娘心情就一直没好过,这样也就罢了,小姨夫的官职竟还被一撸到底,如今更是在牢里,小姨都快哭瞎了,她娘近日也总垂泪,心疼小姨一家。 方铮压根没打算理会这位嚣张的袁小姐。 “没想到知州大人在外头竟也拿身份压人,实在是让人瞠目。”见方铮没将她当回事,袁小姐心里更气了,她忍不住讽刺。 方铮凝眉。 “论以权压人,我们又怎会是袁小姐对手?”冯轻听到外头的动静,她安抚好方蒋氏跟金玉,自己出来看看。 “你是方夫人?”冯轻跟方铮站在一起颇亲昵,袁小姐一猜便是冯轻,当视线略过冯轻的面颊时,眼中闪过嫉恨,待看清冯轻的穿着时,又是一阵轻蔑。 冯轻的心思跟方铮是一样的,对付袁小姐这样的人,无视是最好的打击,冯轻对小二说“我们的菜可是能上了?” 正文 第704 小二真的感叹今日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若是往常,酒楼来一位大人,这对他们酒楼来说是好事,若是大人吃的满意,他们也能用此招揽客人。 今日一来就是两位,还都是不好惹的。 袁小姐的大名整个梁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同样不好惹,齐大人那么大一个官都说抓就抓,他们这些老百姓若是惹了这位大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小二飞快地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得罪袁小姐最多被打的半死不活,得罪知州大人那只有死路一条。 “夫人稍等,小的这就下去催催,很快便给大人跟夫人上菜。”小二果断地选择了方铮跟冯轻。 袁小姐瞪着小二离开的背影,“你,你给本小姐站住!” 她身后的一位粉衣小姐悄悄扯了扯袁小姐的袖子,“悠悠,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另一位小姐也是发愁,她们早得了父亲的吩咐,见着方夫人一定要尽力交好,万不能得罪她,“要不我们换一家?我听闻那珍馐楼里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菜可谓一绝,前些日子我便想去尝尝,今日正好,不如我们这就去?” 袁小姐性子执拗,“我偏不,就要在这里吃。” “小民有眼无珠,不知您便是方大人。”小二下去后直接找了掌柜的,将方才的事跟掌柜的说了,那小二一边说着,腿一边哆嗦,他觉得自己当真是逃过了一劫。 掌柜的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上来,他只盼方大人能放过他的铺子一马。 “若是大人跟袁小姐不嫌弃,今日这顿饭小民请。”掌柜的点头哈腰。 “无需。” “不用。” 冯轻跟袁小姐几乎同时出声。 袁小姐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掌柜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来,“这里有一百两,先做我们的,余下的就赏你了。” 语毕,很不屑地瞥了一眼冯轻。 论狡辩,她不是这位方夫人的对手,袁小姐想出个羞辱冯轻的法子来,她听她娘说过,方家如今不过是租住在一个破落的二进小院子里,想必他们是没捉襟见肘了。 “倒是这位方大人跟方夫人,听闻住的地方还是租的,一大家子跟丫鬟小厮都住在一处,实在是寒碜,想必此次过来吃饭也舍不得点贵的。”袁小姐这话说得就有些刻薄了,若不是怕惹怒袁小姐,她身后的两位小姐恨不得捂着脸,夺门而逃。 只见袁小姐又掏出一张银票来,“这里还有一百两,拿去,就付了方大人那一桌吧。” 冯轻若脸皮稍微薄一些,自尊稍微强一些,此刻定会气红了脸。 嗤—— “既然袁小姐如此大方,楼下大堂内那么多食客,不如袁小姐一起请了吧。”冯轻冷笑。 还真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 “凭什么?”袁小姐又被气着了,她头顶都快冒烟了,这方家两人怎么就刀枪不入? “看袁小姐方才的架势,我还以为你是多大方的人,没想到也不过尔尔。”说到这里,冯轻眼睛蓦地睁开,怀疑地看向袁小姐,捂着嘴,看起来尤其夸张,“莫非袁小姐只带了二百两银子?那就难怪了——” 说到最后还拖长了声音,看袁小姐的眼神更是让她浑身不适。 活了这十多年,袁小姐从没有被人这么看轻过。 她也是被人捧惯了,往日不用动脑子,她愈发冲动无脑了,被冯轻这么一刺激,袁小姐立马高声说“你胡说,本小姐有的是银子。” “掌柜的,楼下的食客花费本小姐都付了。”她又转头跟掌柜的说。 掌柜的额头汗冒的更多了,他宁愿袁小姐别那么冲动,今日哪怕袁小姐帮食客付了,难保她回去后不报复。 不过冯轻的下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我瞧着袁小姐是个容易后悔的人呢,莫不是今天你付了银子,明天再派人来跟掌柜的要吧?” “胡说,我不会的。”这位袁小姐几乎是被冯轻牵着鼻子走。 她直接将荷包里的银子全部都拿出来,仍在掌柜的脚边,豪气万丈地说“这些足够了吧?” “这——”掌柜的不敢捡。 “既然袁小姐如此大方,掌柜的也莫要推辞了,我相信袁小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楼下那么多食客都看着呢。” 冯轻都开了口,掌柜的不再犹豫,捡起银票,只取了一张五十两的,“这就足够了。” “既然袁小姐如此大方,请了不但请了我们,还请了咱们梁州这么多百姓吃饭,我们也就不客气了。”冯轻笑眯眯地说“那就让袁小姐的菜先上吧,对了,我们这桌再加一个松鼠鳜鱼,一盘酱牛肉,再加一份烤鸭。” 掌柜的被冯轻的操作惊呆了,半晌没动静。 冯轻故作奇怪地问“莫非是袁小姐给的银子不够?” “够了够了。” “那就好。”冯轻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袁小姐一眼,语气都轻柔了不少,“袁小姐说的是,我相公俸禄不多,我们也是省吃俭用了许久才来这里吃一顿,难得袁小姐大方,请我们吃,我们不胜感激,若是下回袁小姐还愿意请客,便让人送信去我家,我定随时奉陪。” 袁小姐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看着冯轻,‘你’了半晌,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相公,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吧?咱们就再稍微饿一阵,让袁小姐的菜先上吧,毕竟我们是吃人嘴短。”冯轻笑眯眯地问方铮。 “自然不会。” “既然这样,掌柜的你便快些下去,催着后厨将菜快些给袁小姐上了吧?银票可别忘了拿,二百五十两若是用不完,都算是袁小姐赏你们的,毕竟你们也不容易。”冯轻很体贴地说。 说出口的话万万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袁小姐到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冯轻坑了。 “你——”无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方铮冷冷瞥了她一眼,那一眼跟含了刀子似的,吓得袁小姐再不敢将剩余的话吐出来。 正文 第705章 袁小姐还没笨到家,吃了那么大一个亏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有心再说些什么,可方铮的视线实在是让她心里发颤,她强撑着平静的脸色,用鼻孔看人,留下一句话,“算你们识相。” 到玄关处,袁小姐心里越发堵得慌,她想立马就离开,可自尊不允许,又被两个朋友劝了几句,这才回到自己的雅间。 打发走了袁小姐,冯轻哼笑一句,“若不是看她还年轻,我定要让掌柜的将酒楼的招牌都上个遍。” 有些人就不能惯着,让她吃些亏,才能看清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袁家爹娘想必会感激娘子替他们教导女儿。”方铮牵着自家娘子的手,娘子没有吃亏,他很高兴。 方蒋氏跟金姨也听到外头的动静,她本想出来看看,是金姨拉着她,金姨说三郎跟三郎媳妇自己能解决。 等袁小姐脚步远了,方蒋氏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三郎媳妇,那位小姐会不会时候报复?”哪怕儿子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官,如今又是梁州父母官,几十年的思维习惯还是让她担心。 “娘,咱们要相信相公,有相公在,他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何况今日的事本来就是那位袁小姐的错,没事,今日就敞开了吃。” 团子喝过了水后才愿意啃糕点,他抬起头,小嘴周围还沾着糕点屑,奶声奶气地说“夹着尾巴做人。” “我们团子说得对。”冯轻奖励地亲了亲团子的脑门。 引的团子一阵咯咯的笑。 方家人并没等多久,掌柜的亲自端了菜上来。 先上的是酱牛肉,这些都是早就卤好的,切了就成,掌柜的还另外送了一盘凉拌鸡丝跟凉拌豆芽。 方才的冲突掌柜的可是心有余悸,这些大人他一个都不敢得罪,只盼自己伺候好他们,他们能放了他这酒楼一马。 对上掌柜的诚惶诚恐的视线,冯轻叹口气,安慰道“掌柜的无需担心,袁小姐是要面子的人,她不会找你麻烦。” 来这里好几年了,冯轻很能理解大业百姓谨小慎微的心里。 有了冯轻的保证,掌柜的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他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才离开。 “看来咱们以后不能来了。”估计以后来一回掌柜的心惊胆战一回。 “若是娘子喜欢,再来又如何?” 菜陆陆续续上来,一家人都吃了不少。 这酒楼的菜味道确实不错,冯轻差点吃撑了。 临走的时候,掌柜的又亲自提了食盒,里头是点心,不管如何,冯轻都替他挣了不少银子,他这是讨好也是感激。 方家人自是没收。 出来的时候没有再遇到袁小姐,想来那位袁小姐今日也是食不下咽,早早离开了。 刚吃饭,也不能走远路,方铮问了他娘跟娘子,她们都想着早些回去。 今天连番遇到些不好的事,方蒋氏眼皮子总跳,她想着早些回去好点。 一家人还没到家,就看到门口站了几个人。 到了跟前,方家人才知道这几位是专门来感激冯轻救命之恩的。 至于他们是如何知晓方铮跟冯轻身份的,向想来当时人多,总有几个认识方铮的。 来道谢的几人当中有一人方铮还挺熟,竟是梁州通判。 另外几位则是梁州富绅。 待方铮下了马车,通判带头,对方铮跟冯轻一阵发自肺腑的感激,同时还送上了礼。 “不过举手之劳,无需客气。”方铮双手背在身后,对上这些人,他又是另一番的深沉威严。 “大人有所不知,小女乃家母的掌上明珠,若是小女有个万一,家母怕是也——”通判是个孝子,他不敢想象若是同时没了老母跟女儿,家里该乱成何样。 不谈立场,这事他是感激方铮跟冯轻的。 那富绅便是另一位被救小姐的父亲。 这几位立场本来有些模糊,毕竟方铮跟袁中海如今还没有斗出个胜负来,不过救命之恩另谈,且他们这会儿不免有些偏向方铮。 送来的谢礼自然不是明显的黄白之物,而是名贵的玉器,各种奇巧物件,及好几张的店铺地契。 方铮没打算请人进门,他说的有些冠冕堂皇,“保护梁州百姓本就是本官的职责,你们无需这般。” 这几人站在门口早引起了邻居的注意,若是将人请了进去,不管他是不是收了礼,百姓都会觉得他收了。 方铮当然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话落,他跟冯轻一起,扶着方蒋氏跟金姨下了马车,而后抱着团子进了门。 “诸位若是有心,以后多为百姓做些事,本官便是感激不尽了。” 等方家大门都关了,其中一人小声感叹,“原来方大人竟这般清明正直。” 通判嘴角抽了抽,暗道,那是你没见着方大人在朝堂上的邪肆。 “既然大人不收,那我等就先回吧,方大人跟方夫人的恩情我们永世不忘。”能在袁中海手下坐到通判的位置,这位是精明的主。 其他人连连称是。 几日后,方大人跟方夫人救了好几条人命的事就在梁州传开了,百姓们津津乐道,连茶馆说书的都有新的素材了。 这话当然也传到了有心人耳中。 袁小姐在屋里又砸碎了一套名贵茶具,她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心里越发不忿,“不过区区两条命,怎么就成了青天老爷了?当真是越传越离谱,我爹在梁州这么多年,本小姐就没听到那些贱民夸过我爹一句,真是气死我了!” 新仇旧恨,袁小姐真的恨不得撕了方铮跟冯轻的真面目。 如今方铮成了为民做主的好官,冯轻成了梁州妇人推崇的对象。 “他们也不怕将人抬的抬高,摔死他们!”袁小姐越想越气,将桌上最后一盘点心也扫落在地。 “小姐,夫人让你过去。”正在气头上,门外传来袁夫人贴身丫鬟的说话声。 “这就去。”有气自然要跟亲娘说。 袁小姐起身,走的有些急,一脚踩在碎瓷片上,鞋底瞬间被染红,袁小姐看着刺目的红色,脸顿时白了,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朝后仰去。 若不是丫鬟扶的及时,怕是整个人都要摔在碎瓷片上了。 正文 第706章 袁家的惨剧并没传到冯轻耳中,她偶尔出门也能听到有人议论自家相公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而原本许多还在观望的百姓纷纷去了府衙,求方铮做主,替他们伸冤。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管大小,方铮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 冯轻偶尔无聊,便会让方铮讲一些他白日遇到的错假冤案。 当然,方铮讲的都是一些小案子,至于血腥暴力的惨案,他不会拿来吓冯轻,冯轻也最喜欢跟方铮讲自己白日遇到的事。 再浓的感情,再契合的两人,若是长久不交流,感情都会变淡,冯轻舍不得不喜欢方铮。 岁月静好的日子总算不经意就从指尖溜走。 这一日,方铮休沐,一大早,方家人就来到城外。 他们收到方二郎的信,他们一家约莫这两天就能到,方铮原本想着自己出城等着,方蒋氏想早些见到二儿子,也想跟着,冯轻舍不得跟方铮分开,团子自然也是要带上的。 方铮一琢磨,索性一家子都去,若是接不到方二郎,就算是一家子出门游玩了。 因担忧方二郎找不到梁州来,方铮让王钊派一个人去,也能照看些方二郎一家。 到了城门口时,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些。 方家的马车并不显眼,即便这样,仍旧引起了袁中海的注意。 自打得知方铮不好惹之后,袁中海便派了人蹲守在方家周围。 方铮一家出门后,监视的人很快回禀了袁中海。 “他们一家子一起出的城?”袁中海深思,“就在城门口不远便停了?” “是。”被派去的人低声回道。 “大人,要不要——”袁中海身后,一个长相就奸猾的中年男子伸出一个手刀,做出杀人的手势,问。 “你以为那是方铮是蠢货吗?”袁中海没好气地问。 他做梦都想宰了方铮,可是此人顶着皇上亲派的名头,他又怎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 “那该如何是好?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中年男子又说。 “本官自然清楚。”袁中海灌了一口茶,压下心头的火气,“我家不信除了这回,他就不出城了,即便不出城,我也有法子让他死。” 许是想到方铮死像凄惨的模样,袁中海心头最后一点怒火也消散了,他斜了一眼身后的人,问“你的人可混进了白虎山?” “大人放心,已经混了进去。” 在梁州城外百里外有一座白虎山,山上出没一群土匪,那群土匪不敢到梁州城里作乱,只在抢夺过路商人,袁中海也曾派人攻打过白虎山,想着能领一份功劳,不过白虎山的土匪也不是吃素的,借住白虎山易守难攻的优势,愣是没怎么吃亏,双方交战了个把月,最后弄的两败俱伤。 之后袁中海又派人去了两回,回回吃亏,无奈,袁中海只好放弃再攻打白虎山。 白虎山那些匪徒也没有寻袁中海报仇,之后梁州城跟白虎山便维持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 袁中海想杀方铮,却又不能自己出手,他身后奸诈的中年男子想了个法子,让他的人混进白虎山,进行一番挑拨离间,他想借匪徒的手解决方铮。 “让他不要急,免得被怀疑。”袁中海吩咐。 “小的明白。” 尚不知被算计的方铮正抱着儿子,望着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在官道不远处有一座送别亭,不算大,却勉强能遮阳挡雨,一家人就坐在亭中。 方蒋氏伸着头朝远处看,恨不得一眼能看到官道尽头。 “娘,你先坐着,二哥二嫂他们应当快到了。”做了娘,冯轻也能理解方蒋氏的心情,她给方蒋氏倒了杯茶,劝道。 如今天气冷了下来,风刮过,还有些刺骨。 团子这番包裹的真的如团子一般了,冯轻怕他冻着,还专门做了后世那种可以盖住耳朵的帽子,小不点被包的只余下两只眼睛了。 这几月下来,团子说话也利索许多,他学冯轻,“奶,喝茶,不急。” 被孙子这么关心,方蒋氏心都快化了,她一口喝了热茶,回到亭中,“奶不急了。” 嘴上是说不急了,不过没坐片刻,方蒋氏又忍不住说了,“也不知道一路上有没有碰上雨雪,若是碰上,还不得耽搁几天?” 方蒋氏一时后悔让方二郎一家大冬天的来,一时又想尽早见着二儿子一家。 “娘放心,儿子前日收到信,信上说了,一路上只遇到一场不大的雨,没耽搁行路。”方铮温声说。 “这天冷,若是下了雨,还是别着急赶路。”快要见到儿子了,方蒋氏忍不住念叨。 “娘,二哥他们是坐马车来的,淋不着。”冯轻笑道。 “啥?”方蒋氏嗓音猛地拔高,“他哪里来的银子坐马车?” 随即又想到什么,看向方铮跟冯轻,“你们出的银子吧?坐马车多贵啊,他们慢些就慢些,你们平日里花费的也多,可得自己存着。” 不提方大郎,方二郎跟方铮两人兄友弟恭,最高兴的莫过于方蒋氏,可她又心疼两个儿子,“都是娘没用,啥都得靠你们。” “娘,您这么说,我跟相公可要难受了,能当您儿子,相公一百个愿意,是吧相公?”冯轻笑看着方铮。 “娘子说的是。”方铮回道。 话落,他往前走了几步,极目远眺。 “是不是来了?”方蒋氏起的太急,差点摔倒。 冯轻连忙扶着她,“娘别急,相公估算着二哥二嫂他们今天到,应当是快了。” 快见到儿子了,方蒋氏眼睛开始泛红,她抹了一把,“我过去瞧瞧,说不定就是他们。” 一家子出了亭子,来到官道旁。 马车离的还有些远,方蒋氏恨不得跑上前去看看。 “娘别急,我们来这么久,没见过几辆进城的马车,说不定这辆车就是。”冯轻安慰。 方蒋氏眼睛又红了。 等车子离他们还有一小段距离,方蒋氏怎么都等不下去了,她小跑着上前,一边喊道“是不是二郎?” 正文 第707章 不知是老天垂怜他们,不愿让方家人在寒风中久等,还是方铮算的太准,等马车近了,还不等马车停稳,车上便跳下来一人。 还没靠近方蒋氏,方二郎朝着方蒋氏的方向就跪了下来,大声哽咽道“儿子不孝,让娘惦记这么久。” 方蒋氏又哭又笑的,她三两步上前,扶起方二郎,“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说着,仔细端详了一番方二郎,又叹“黑了,也瘦了。” “娘,儿子没瘦,还胖了好几斤呢。”方二郎一笑就露出两排大白牙,让人看着心情就好,“娘您瞅瞅我这肚子,肉都长这了,我都快要赶上淑芬重了。” 也是方二郎性子好,几句就将方蒋氏逗笑。 众人跟着笑,紧跟着下车的秦淑芬故意瞪着方二郎,“你说啥?” 算起来,冯轻也有两年多没见着秦淑芬了,上回瞧着跟几年前没甚区别,这回再一看,冯轻暗暗咂舌,二嫂起码胖了二十斤。 本来秦淑芬个子就高,再这么一胖,就变得又高又圆了,好在皮肤还是白白的,虽然容貌折损了几分,但是面上却不见阴霾,想必方二郎对她仍旧好。 这回来除了带上文砚,秦淑芬怀里还抱着个小闺女,才六个月,长得也是圆润可爱。 秦淑芬抱着女儿,一手拉着文砚,齐齐跪在方蒋氏面前,秦淑芬眼里也盈满了泪,别看她一直没心没肺的,但是谁对她好她心里清楚,方蒋氏就不说了,她是把方蒋氏当亲娘的,至于冯轻,若说冯轻刚嫁过来时,她心里多少会有小心思,之后冯轻待她一直好,加上如今一别就是好几年,所为远香近臭,再见冯轻时,秦淑芬心里只有亲近跟感激。 “都快起来。”方蒋氏又去扶二儿媳,顺便牵着文砚。 文砚今年已经将近五岁了,长得五分像方二郎,五分像秦淑芬,两年没见着方蒋氏跟方铮他们,这孩子见他们就有些生了,他往秦淑芬身边躲了躲,有些不安地看着方蒋氏他们。 方蒋氏心酸的厉害。 “臭小子,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奶吗?”秦淑芬将儿子往外扯了扯。 文砚性子更多像秦淑芬,他鼓足了勇气,往方蒋氏面前一站,喊了一声,“奶。” “哎!”方蒋氏又忍不住抹眼泪。 “叫金奶奶跟小叔小婶。”方二郎又拍了拍文砚的肩头,笑道。 文砚一一喊了。 这时,一道软糯的小奶音响起,“哥哥。” 竟是团子。 冯轻惊奇地看向团子,她出门之前是教过团子要喊人,不过方才大家都激动,她还来不及唤团子,这小子竟自己叫了起来。 不光如此,团子还将自己手里的玩具递给了文砚。 这玩具是木头制的魔方,是方铮根据冯轻的描述,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上面还涂了颜色,留着给团子转着玩,团子很喜欢这玩具,此时竟能舍得将玩具送给才头一回见面的哥哥,不得不说这小团子是个大方良善的小不点。 见着孩子,文砚眼睛也亮了亮,不过他没接团子的魔方,而是看向他爹。 “二哥,让文砚跟团子一起玩吧。”冯轻笑道,“他难得有个玩伴,想必是高兴了。” 果然,团子笑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脸皮到底比文砚厚些,虽然不好意思,仍旧抬着小脑袋,笑容灿烂。 “哎呦,这就是团子吧,咋这么好看?”秦淑芬真是稀罕的不得了。 有方铮跟冯轻这样的爹娘,团子又集了二人的长处长,当真是粉雕玉琢,又可爱非常。 团子仰头看秦淑芬,小眉头皱了皱,想了好一阵,才想起他娘关照过的话,软软地打招呼,“团子见过二叔二婶。” 说着,还像模像样地作揖。 这自然是跟方铮学的。 “三弟妹,你咋这么会生?这小团子真是让我的心快化了。”秦淑芬看着团子,眼里冒着光。 “二嫂,你可别夸他,这孩子顽皮的很。”冯轻边笑着,边去逗弄秦淑芬怀里的小娃娃。 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开始认人了,见冯轻陌生,小姑娘转开脸,憋着嘴,小脸都委屈红了。 方蒋氏也想好好抱抱这个小孙女,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银镯子,套在小姑娘的手腕上,“让奶看看。” 秦淑芬直接将女儿塞给方蒋氏。 “抱了这一路,我这胳膊都酸了。” 这还是那个秦淑芬。 “外头冷,还有孩子,不如早些回去。”又寒暄了几句,方铮才说。 “三郎说得对,咱快些回去,外头冷。”方蒋氏哄着哭喊的孙女,连忙说。 接到了人,回去的气氛就轻快许多。 等到了方家,王嬷嬷跟蒋嫂子已经烧好了热水,也准备了好几样点心,家里的丫鬟小厮齐齐过来见过方二郎一家。 “三弟妹,你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秦淑芬有些羡慕地低声说。 不过话里只有羡慕,却没有嫉妒,她家二郎跟三郎没法比,秦淑芬很清楚,三郎一家子只会越来越好。 “相公毕竟是梁州父母官,总要有些排场。”冯轻笑着解释。 “三弟真是能干。”秦淑芬是真心夸赞方铮,她当然高兴方铮越爬越高,方铮好了,她家方二郎自然也跟着好。 随即她又警惕地看了一圈院子里的两个年轻姑娘,见她们都不如冯轻好看,她松口气,仍旧小声提醒冯轻,“这两个看着还好,以后再买丫鬟,可一定不能找好看的。” 见冯轻疑惑地看过去。 秦淑芬使劲挤挤眼睛,给冯轻一个‘你懂得’眼神。 冯轻失笑,仍旧接受了秦淑芬的好意。 “二嫂放心,我晓得。” “还有三郎在外头应酬的时候,你也不能大意。”秦淑芬又说。 冯轻还是受教地点头,“二嫂放心吧,相公不是那样的人。” 秦淑芬还想说话,方蒋氏招呼她们过去吃点心喝茶。 提到吃的,秦淑芬顿时忘了要说的话,她拉着冯轻就朝正厅走去。 文砚跟团子已经熟悉了,团子正带着文砚去看他的玩具,小不点跟文砚竟然能聊得来。 正文 第708章 方二郎一家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方蒋氏了。 她早早就吩咐王嬷嬷做些方二郎一家喜欢的菜,许久没见着秦淑芬,方蒋氏都舍不得对她大声说话了。 秦淑芬受宠若惊地抱着方蒋氏转了好几圈,只喊亲娘,被方蒋氏一巴掌拍在后背,这才放开婆婆。 一家子人笑成一团。 原本王嬷嬷她们还担心方二郎一家来,会有各种大小矛盾,毕竟哪怕是亲兄弟,也总有私心,王嬷嬷见多了打秋风的穷亲戚,也见多了对穷亲戚明明看不上,偏偏装作一副很上心的家主。 方家这兄友弟恭,妯娌和睦的一幕还是让王嬷嬷惊诧了。 刚在路上的时候秦淑芬跟冯轻还稍微有一点生疏,等到了方家,显然又回到了回去。 秦淑芬捂着肚子,喊冯轻,“三弟妹,家里有没有啥吃的喝的?这一路我都一直啃干饼子,这会儿肚子里早却油水了。” “你胡说啥,谁整天给你啃饼子了?不是每天都会吃一顿热乎饭菜吗?”方二郎在一边拆台。 他这媳妇好吃,两个孩子又小,方二郎哪里舍得让他们一天到晚啃饼子? 秦淑芬也不恼,只嘿嘿的笑,“我胃口大,三弟妹知道的,这几天我都瘦了许多。” 要么说方二郎跟秦淑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方二郎疼秦淑芬,秦淑芬脸皮也厚,两人哪怕有争吵,也从不隔夜。 方二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三弟妹,你别管她,一大早她还喝了两大碗的粥,三个鲜肉包子呢。” “二哥二嫂,家里灶上早就温着鸡汤了,你们一人喝一碗。”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冯轻也喜欢,她吩咐蒋嫂子给方二郎一家盛鸡汤。 “还是三弟妹好。”若不是方铮悄悄将自家娘子牵走,秦淑芬恨不得再将冯轻抱起来转几圈。 一家子喝了鸡汤,暖和许多,而后移到正厅。 方蒋氏不免就提到了方大郎一家及方老头。 方铮虽一直没回乡,不过每半年就会让人送一回银子给方二郎,让方二郎照看着方老头,方二郎就请了小溪村的一个孤寡老头照顾方老头,包括方老头的饭菜,一个月给那老头一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那老头本也爱干净,将方老头照顾的挺好,一日三顿饭都将他喂的饱饱的,抽空还跟他聊天,这几年下来,方老头心情好,身子也一日好过一日了,虽还是不能走,不过勉强能自己坐起身,话虽模糊,却也能让人听得懂。 方老头能想得开最好,冯轻跟方蒋氏都明显松口气。 至于方大郎一家,方二郎欲言又止地看向方蒋氏。 “说吧,他们又作妖了?”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气的狠的时候恨不得没生过这孩子,可冷静下来还是会心揪,不过许是离得远了,方蒋氏再不如之前那般难过。 “大嫂还想着要照顾爹,让我把银子给她。”方二郎说。 一年十二两银子,在村里可不是小数。 “她想的倒是美。”方蒋氏唾了一声。 方二郎连忙点头,“娘,我没应。” “大嫂跟大哥闹,大哥又把大嫂赶走了,大嫂实在没地方去,就给大哥下跪,又被大哥打了一顿,还被打断了一条腿。”方二郎声音越来越小,“我后来听说大哥动不动就打大嫂,大嫂后来又变的神神叨叨的。” 本来方二郎打算等县城的院子租金到期后就搬回村里去,秦淑芬怎么都不肯,原本方二郎还坚持,后来回了几次村里,看到方大郎一家,也歇了回去的念头。 “可怜了我那文浩文雅。”方蒋氏抹眼泪。 “文浩一直在学塾,平日都不回去,我隔两个月就去看他一回,文浩懂事多了。”方二郎连忙解释。 至于文雅—— “我本来想把文雅带走,但是大嫂不肯。” 方二郎没说的是,跟方大郎周小花在一起久了,文雅变得越发沉默了,不光是周小花不愿她走,她似乎也不想离开家。 哪怕再心疼,文雅不想离开,方二郎也没法子,只好时不时再回村看看,给文雅带些吃的穿的。 “哎。”方蒋氏长长叹了一口气,越发心疼孙子孙女。 “娘,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再过两年,我们一家都回去一趟,到时若是孩子愿意,再带他们一起走。”当然,前提是这两个孩子没变坏。 冯轻知道方铮虽然嘴上不提,但是还是挂念着文浩文雅的。 “好,好。”有了盼头,方蒋氏心情总算好了些。 冯轻又让团子带着文砚过来,孙子绕膝,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文砚已经牵着团子的手,弟弟长弟弟短的叫了,方蒋氏看着两个小可爱,将难过压在心底,一手搂着一个孙子,一口一个乖乖的叫。 方二郎跟秦淑芬这回来还带了方敬做的木头玩具,跟涂青做的好几件孩童衣裳,这衣裳是细棉布的,摸着甚是舒服,秦淑芬说“涂青嫂子让你别嫌弃,这些衣裳她已经搓过了,穿着软和。” 方敬跟涂青的日子过的也辛苦,这几件衣裳想必花了他们大半的积蓄。 “嫂子太客气了。”冯轻是真的感动,方敬一家子本就艰难,从他们到了东留村开始,他们就时时记住方家的恩情,过了这么久,却仍旧没忘。 秦淑芬也感叹,“涂青嫂子真的很好,我们本想着带他们一起,嫂子怕打扰你们,愣是不来。” 能在方家贫穷的时候照顾方蒋氏跟方老头,又在方铮做官之后远远避开,方敬跟涂青都是善良的人。 他们越是这般,冯轻就越是想帮助他们。 不过这些话不好当着秦淑芬的面说。 正巧厨房的饭菜都准备好了,冯轻招呼秦淑芬,“二嫂,先吃饭吧,王嬷嬷跟蒋嫂子她们的手艺不错。” 提到吃的,秦淑芬顿时忘了旁的事。 她抱着闺女,跟在冯轻身后。 冯轻倒是想替她抱抱孩子,不过小姑娘还是不愿旁人碰,只认爹娘跟哥哥。 王嬷嬷跟蒋嫂子两人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除了大鱼大肉外,还有这个时节不常见的海鲜。 秦淑芬馋的两眼冒光。 “三弟妹,你的日子过的可真舒坦。”秦淑芬感叹。 在秦淑芬的想法里,这辈子有吃有喝就是最大的运气,冯轻如今吃穿不愁,还有三郎对她好,这是多少妇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 还没离开的王嬷嬷神色一变,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是高看了这位二夫人了。 这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定然是要让人深想三分的,但是秦淑芬这么说了,冯轻知道她只是羡慕自己吃的好穿得好。 冯轻也不在意,她笑道“吃喝倒是其次,主要是相公对我好,这是最幸福的。” “可不是。”秦淑芬眼睛盯在菜上,已经没心思跟冯轻继续说了。 “饭还是堵不住你的嘴是吧?”方蒋氏本想对这二媳妇好点的,但是她只要开口说话,方蒋氏就忍不住来气,她没好气地将秦淑芬爱吃的红烧肉往她面前一放,“吃你的吧。” “娘你真好。”秦淑芬将女儿放在腿上坐着,自己扶着孩子的腰,一手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香味弥漫,秦淑芬满足地迷了眼。 王嬷嬷这才知晓自己误会了,她也再一次认识到了方家人相处模式。 方二郎他们一来,全家都开心,胃口都比之前大了许多,再加上秦淑芬胃口比一般人的大,满桌子的菜愣是给吃个干净。 放下碗筷,秦淑芬满足地咂嘴,“三弟妹啊,我怕在这里吃的太好,都舍不得回去了。” “那你就一个人在三弟妹这里,我带着两个孩子回去。”方二郎知道自家媳妇什么样,每每都能找到话堵住秦淑芬的嘴。 果然,秦淑芬又嘿嘿的笑,“我就是这么一说。” 她再喜欢吃,这饭菜也不如方二郎跟两个孩子重要。 且来的路上方二郎已经再三跟秦淑芬叮嘱过了,三郎领着一家子才来梁州,肯定不容易,她可千万别跟着添乱。 蒋嫂子麻溜地将桌上收拾好。 今日天好,一家子挪到院子里,边晒着太阳边说话。 方蒋氏拉着方二郎事无巨细地问,恨不得知晓方二郎过去几年一家三口每天都吃了什么。 孩子再大,到了娘面前仍旧是孩子,方二郎满眼孺慕,不管方蒋氏问什么,都一一作答了,知晓方二郎一家过的都好,方蒋氏这才放心,“你们好好的就成,虽然那些人都对你客气了不少,不过你们也别欺负旁人。” “儿子知道,娘放心吧。” 方蒋氏看了方铮跟冯轻一眼,顿了顿,又说,“要是有人欺负了你,你也别吃闷亏,咱不欺负人,也不能让人欺负了,三郎说了,他给你做靠山。” 方铮就坐在方蒋氏的另一侧,冯轻紧靠着他坐着,手挎着方铮的胳膊,不用方铮应声,冯轻已经开口,“娘说得对。” 而后看了一眼自家相公,用眼神示意,方铮嘴角带着笑,“娘跟娘子说得对。” 正文 第709章 秦淑芬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头一天就把方家院子摸完,第二天吃过早饭就招呼冯轻出门逛逛。 青天白日,想也不会有什么事,不过冯轻还是带着两个丫鬟,也没带着孩子,就跟秦淑芬两个人一起,往街上去。 街上的行人如往常一般多,这里的早点摊子看的秦淑芬眼花缭乱。 这里的点心色香味俱全,有些太过精致的,让人都舍不得下口。 秦淑芬早上已经吃了不少,这会儿闻到扑鼻香味,吸了吸口水,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她指着最近的一处摊子上的客人碗里的吃食,问“那是啥?” “那是藕粉。”方铮虽然休沐的日子不多,不过只要有空闲,他都会带着冯轻在大街小巷里走走,一来是为了让冯轻多了解一番梁州的风土人情,二来则是让冯轻认认路,若是以后有个万一,也不会两眼摸黑。 走了许多回,冯轻几乎是将大街小巷里的美味都唱了个遍。 “这藕粉甜香软糯,二嫂想吃吗?”冯轻笑问。 秦淑芬喜滋滋地点头,“那我就吃一碗,老远我都闻着香味了。” 冯轻让小银她们也跟着坐,小银怎么都不肯,冯轻只好让她们在旁边的桌上坐下,她让卖藕粉的老汉上了四碗。 冯轻才吃完早饭不久,本没有胃口,不过秦淑芬吃的太香,冯轻看的也是胃口大开,不知觉便吃下去一小碗。 放下碗筷,冯轻起身,准备付银子。 “方才那几位公子已经付过银子了。”老汉摆手,指着她们斜后方桌上三位公子说。 那三位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待冯轻看过去时,他们扬起嘴角,朝冯轻走来,“这位夫人无需客气,相逢即是缘,在下想认识——” 冯轻打断他的话,指着自己的发髻,问“你该知晓我成婚了吧?” “孩子也有了。”冯轻又说。 她很少独自出门,遇到这种搭讪的机会不多,冯轻也不喜欢被人另眼相看,她将银子放在男子身侧的桌角上,“我自己有银子,不用你付。” 明知道她已经嫁人了,还过来搭讪,想必这几位做人也没什么底线。 秦淑芬几口喝光碗里的藕粉,抢步上前,挡在冯轻身前,不善地看着对面三位公子,“少打我三弟妹的主意。” 秦淑芬个子高,又壮实,往冯轻面前一站,直接将冯轻挡的严严实实。 那三位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你误会了,我们没旁的意思,就是好心。” “你的好心不如留给自己后院的人吧。”秦淑芬火力全开的时候也是伶牙俐齿的。 话落,她打量了一番穿着一样的三人,“你们应当是书生吧?” “是,我们都是房山学院的学生。”站在最前面的白脸书生连忙说。 “既是书生在,那就好好读书,不是有句老话叫书中有啥来着?”秦淑芬没读过书,这些文绉绉的话她也记不住。 那书生连忙接口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对,就是这个,你们快回去看书吧,我三弟妹可是你们高攀不起的。”秦淑芬赶苍蝇似的朝三人挥手。 三人无地自容。 他们看冯轻第一眼便觉得惊艳,想着用这个法子给冯轻留下好感,若是,若是冯轻能青睐他们,这自然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三人怎么都没想到冯轻跟秦淑芬竟一点颜面都不留给他们,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三人捂着脸遁走。 “就这点能耐竟然还敢肖想三弟妹,我呸!”秦淑芬对三人离开的背影呸了一口。 而后转头,打量冯轻,“三弟妹,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二嫂。”冯轻笑道。 “三弟妹你放心,我护着你。”秦淑芬拍着胸口保证,“那些人来一个我骂一个,动手我也不怕。” “那就先谢过二嫂。”秦淑芬力气是真不小,若是真的动起手来,那三人恐怕都不是秦淑芬一人的对手。 小银两人紧张地护在冯轻身侧,她们早的了方铮的吩咐,一定要好好保护夫人,方才光顾着吃藕粉,没注意到那三人的动作,小银她们很内疚。 “我没事,你们别紧张。”冯轻安慰道,“你们若是还想吃,就再点一碗。” “我们都饱了。” 小银话还没说完,看着冯轻身后的眼神一变。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方夫人,方夫人可需要玉某帮忙?那三人是房山书院的书生,玉某跟书院的朱先生有几分交情。”玉公子笑盈盈地站在冯轻身后。 那三人估摸着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没必要赶尽杀绝,冯轻觉得这位玉公子的威胁更大,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对方,“多谢玉公子,此事就不劳玉公子插手了。” “方夫人心善。”玉公子还是那副温润贵公子的模样。 自打方铮跟冯轻救过那两位小姐过后,玉公子就一直没再刻意偶遇冯轻。 他固然是想让袁中海助他入官场,可那也得有命才行。 方铮绝不如表现的那般云淡风轻,玉公子后来也从旁的公子口中得知方铮曾在府衙说过的话。 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碰触方铮的逆鳞。 是以,后来他委婉地跟袁中海提了,此事恐怕棘手。 袁中海倒是发了一场火,他自己也清楚,光凭玉公子怕是没法离间方铮跟冯轻,袁中海却也没松口让玉公子收手,他说了,既然不能刻意,那就慢慢来,他就不信方铮跟冯轻之间没有任何嫌隙。 玉公子面上不显,心里却嗤笑,这袁中海实在是孤陋寡闻,方铮跟冯轻之间的感情深厚,世所罕见,这种感情坚不可摧,袁中海没见过,他却见过。 那一对夫妇感情二十年如一日,到最后都是至死不渝。 他从方铮跟冯轻身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 玉公子虽没明显拒绝袁中海,不过心下早打定主意,他绝不会再对冯轻出手。 这番开口,不过也是想帮冯轻一把。 秦淑芬还是头一回见到除了方铮意外如此俊美的男子,这男子跟方铮又有不同,虽然方铮面上惯常带着笑,但是那笑是疏离的,一般人看着心里都发憷,而眼前这位公子好像是骨子里都带着温和的,那笑脸让人看着也舒服。 若不是冯轻扯了她一把,秦淑芬差点看呆了眼。 秦淑芬脸皮也厚实,她清醒后,朝冯轻嘿嘿的笑,任由冯轻拉着离开。 “二嫂,你觉得方才那人如何?”离的远些了,冯轻低声问。 秦淑芬重重点了下头,回道“俊。” 噗嗤。 冯轻笑道“二嫂就不怕二哥知晓你看旁人都看呆了眼?” “怕啥?”秦淑芬一脸疑惑,“他俊他的,我也就看看,就跟,就跟——” 秦淑芬想了半天,眼角在看到旁边摊子上卖的朱钗时,眼睛亮了亮,继续说“看那公子就跟看这好看的朱钗似的。” 冯轻也被秦淑芬这形容惊呆了,随即又摇头失笑,“二嫂才是真的睿智。” “嘿嘿,三弟妹你说啥都对。”秦淑芬心思已经从玉公子身上转到了那朱钗上。 “二嫂喜欢就买一支吧。”冯轻干脆拉着人上前。 这外头小摊上的朱钗多是百姓自己做的,做工不算精湛,不过样式奇巧,让人看着也心生喜悦。 “我送二嫂。” 秦淑芬不知客气为何物,她学着冯轻往日抱方蒋氏的动作,抱了抱冯轻的胳膊,“三弟妹你真好。” 这摊子上的朱钗式样多,各个都好看,秦淑芬挑了好半天,才选出一支镂空兰花朱钗。 “三弟妹,这有点贵。”这朱钗要一两银子,秦淑芬略微清醒了些,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二嫂难得来一回,就莫跟我客气了。”冯轻付了银子。 秦淑芬小心将朱钗收起来,她解释,“等明儿我梳个好看的头,再带上给三弟妹看。” “二嫂带着好看。” 都是亲人,相貌再无美丑之分,这朱钗为秦淑芬添了几分颜色。 秦淑芬喜滋滋的,“还是三弟妹眼光好。” 一声嗤笑惊动了两人。 待看清来人时,冯轻暗暗叹气,今早她应该看一下黄历,上头肯定写着今天不宜出门。 “我还以为从京都来的,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没想到倒是我高看了某些人。”这声音听着有些刻薄。 “三弟妹,这谁啊?嘴里怎么往外喷粪?”秦淑芬掏掏耳朵,没压着音量。 袁小姐见多了说话能拐几个弯的闺阁小姐们,秦淑芬突如其来的一句打的她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 “三弟妹,这人怎么耳朵也不好?咱还是快些走吧,要不然赖上我们可咋办?” “听三嫂的。”冯轻闷声笑。 “你大胆!敢骂本小姐,来人,给我抓起来。”袁小姐这回不光带了两个丫鬟,还带了两个护院。 那两人齐齐上前,想要擒住秦淑芬的胳膊。 却被秦淑芬挥舞着手中的朱钗,扎破了手背。 “反了反了,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都给我上,抓住她们。”袁小姐指挥两个丫鬟。 正文 第710章 “不怕受伤不怕死的,你们就上。”秦淑芬将冯轻护在身后,她将手中的钗子挥的虎虎生风。 论体型,莫说那两丫鬟了,就是护院都比不过秦淑芬,秦淑芬虽然不爱做活,但是力气还是一大把的,那四人一时没法踌躇不敢上前。 “你们再不动,回头我就赏你们板子,将你们卖给人牙子。”虽然过去有小半年了,但是身上的疤痕还在,当日的疼痛她怎么都忘不掉,袁小姐已经将冯轻恨到骨子里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冯轻害的。 虽然袁小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处罚下人,但是身为袁府的下人,他们出去都是高百姓一等的,再有,袁府对下人也大方,他们不想被卖。 心里再不愿,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试图绕过秦淑芬,抓住冯轻。 这边闹开,百姓纷纷往旁边避让,有的认出袁小姐来,顿时吓的面如土色,哪怕再好奇,也不敢呆在原处,若是被袁小姐迁怒,他们讨不了好。 “让开,都让开。”不远处,王钊带着一小队护卫赶了过来。 本来还准备退散的百姓顿时不走了,他们往旁边让了让。 王钊如今在百姓心里的地位仅次于方铮。 王大人虽然年轻,但是处事公允,这半年来,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王钊不似齐大人那般极少在外头走动,便是走动,也都是为了替他儿子擦屁股,王钊不同,许多案子都是亲力亲为,是以,大半个梁州城的人都认识王钊。 “发生了何事?”还没到跟前,王钊问,待看到冯轻时,顿时神色一变,“夫人?” 王钊面上不显,心里却再次感叹方大人的先见之明。 今日王钊本打算午后再出来巡街,是方大人让他早些过来,若是遇到夫人,让他多上点心。 方大人极少要他们做私事,这番开口,他跟兄弟们打了十二分心思,没想到刚到街头就听闻这边有事。 “王大人来的正好。”冯轻也是两个月前才认识王钊,方铮当日请王钊为首的护卫们吃饭,冯轻那日恰好跟金姨去铺子里买绣线,便遇到了,方铮也有心让王钊他们知晓冯轻的身份,好让他们平日里多看顾些方家人,这才介绍双方认识。 “我们好好的走路,不知哪里招惹了袁小姐。”王钊是自己人,冯轻当然要先告状。 秦淑芬虽然还不知道王钊身份,不过有三弟妹在,她也不怕,便顺着冯轻的话说,“可不是,这位小姐真是欺人太甚,还想跟我们动手,大人啊,你可得替我们做主,他们想抓住我们,还想打我们,打我不要紧,我皮糙肉厚的,但是动三弟妹可不行——” 冯轻悄悄扯了下秦淑芬的衣袖。 秦淑芬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没有再提及冯轻的身份,眼睛一转,捂着脸就开始哭诉,“哪怕她身份高贵,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哪!” 若不是瞧见秦淑芬方才凶悍的模样,周围百姓就要相信她的哭诉了。 不过相较而言,这些百姓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偏向秦淑芬的,毕竟袁小姐的恶名在整个梁州城也是少有人不知的。 “袁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王钊朝袁小姐做出请的手势。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带我去府衙?”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去府衙,袁小姐觉得面上无光,她开始口不择言,“别以为被方铮抬举,就觉得梁州城是你们天下的了,本小姐不怕告诉你们,你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袁小姐此话不当。”王钊沉着脸,朝北方拱了拱手,大声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梁州不会是我的天下,也不会是你袁家一言堂,这梁州是皇上的。” 袁小姐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脸有些白,“我不跟你说了。” 话落,转头就想离开。 王钊却不会轻易让她离开,就连冯轻都听出了袁小姐话外音,更何况本就敏锐的王钊。 “来人,请袁小姐去府衙一趟。”王钊挥手,几个护卫一拥而上,挡住了袁小姐的去路。 袁小姐脸由白转红,“你们反了!” “带走。”王钊也没了耐性再跟她讲道理,他询问地看向冯轻,语气恭顺许多,“夫人,您是继续留在街上,还是要属下送回去?” “既然是我与袁小姐的争执,我也跟你们去一趟。”反正她也想方铮了,正好去看看,说不定还能一起吃个午饭。 “二嫂,你跟小银她们先回去,等过几日我再陪二嫂出来,可好?”当然是正事要紧,秦淑芬连忙点头。 “夫人,奴婢陪您一起去吧?”小银不放心冯轻。 “没事,若是我提早回来,相公会让人护送我的。”冯轻笑道。 她是担心秦淑芬找不到回去的路,才让小银她们跟着。 “王大人,走吧。”等秦淑芬离开,冯轻跟王钊点头。 去府衙的路上,袁小姐仍旧气怒难平,半年之前,莫说这些护卫,就是王钊见了她都得点头哈腰的跟条狗似的,他们谁敢碰自己一根头发丝? 落差太大,袁小姐心绪难平,她恶狠狠地说“你们给我等着,总有一日,我要你们跪在我脚边求饶。” 那几个护卫面无表情。 王钊神色同样沉冷,“王某佩服袁小姐的志向。” 那眼神怎么看怎么轻蔑。 “你们以为跟着方铮便能出人头地,在梁州横着走了?”袁小姐心里堵着的那口气让她越发没了理智,“方铮他自己都性命难保,你们的下场也好不到那。” 啪—— 冯轻一巴掌拍在袁小姐脸上,用足了力道。 袁小姐面上多出个清晰的五指印。 谁都不能在她面前咒骂相公,冯轻半眯着眼,凶狠地看向袁小姐,“你再说一遍试试?” 袁小姐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也被冯轻的凶悍吓到了,她脑中一阵空白,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捂着脸,“你,你敢打我?” 啪—— 冯轻又甩过去一巴掌。 “打你怎么了?”冯轻厌恶地看着袁小姐,“你能嚣张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你有个阴险的爹,但是我相公来了,我就等着看你是如何成为阶下囚的。” 正文 第711章 “你胡说,方铮才阴险,我爹一心为百姓,就因为方铮手段多,才让我爹这般为难。”袁小姐对她爹有一种迷之自信。 “袁小姐你在说笑?”冯轻自己先笑了出来,她环顾一圈,“你爹在梁州一人独大的时候,梁州百姓一直活在水生火热中,你哪怕稍微用点心看,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 “你住口,你怎么知道我没看?我隔三差五就出来,却很少见过什么不公之事,我爹说了,梁州城百姓安居乐业,都是他辛劳的结果。” 噗嗤—— 王钊身后一个护卫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之后是接二连三的嘲笑声。 袁小姐脸被臊的通红,她不是两三岁的孩子,自然知晓她爹告诉她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她愿意相信她爹,也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她还曾在街上为受欺负的百姓出头,袁小姐恨声说“都是这些百姓忘恩负义。” “袁大小姐,百姓的眼睛才是雪亮的,谁好谁不好,百姓心里明镜似的,你爹在梁州这么多年,可曾真的为百姓着想过?为何我相公才来这半年,在百姓眼里就有‘青天’之名,百姓遇到冤案,总愿意找我相公?” “那是方铮会耍手段,那些愚蠢的百姓都被他耍了。”袁小姐喊道,试图用音量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你可真瞎。”冯轻看着袁小姐闪躲的眼睛,总结了一句。 冯轻不想再跟这女人说话,她朝王钊颔首,“王大人,劳烦快一些。” “是,夫人。” 既然袁小姐速度不快,王钊便让两个护卫架着她走,至于袁小姐带来的丫鬟跟护卫就没那么好的待遇,直接拖着走。 “你们快放开我家小姐!”袁小姐的丫鬟紧张地喊。 除了上回摔在碎瓷片上受了伤,袁小姐还从没受过这般苦。 护卫充耳不闻,速度更快了。 一路上引来许多人围观。 冯轻跟王钊都知道,这些人当中肯定有袁中海的人,若袁中海得知自己女儿被带去府衙,定会很快赶来,袁小姐与她不过是小冲突,方铮不可能跟关齐家人似的将袁小姐关起来,冯轻要的就是这时间差。 很快到了府衙,方铮早得了消息,他遣散了属官,堂内只余下他跟几个护卫。 “娘子。”方铮起身,朝冯轻伸手。 等冯轻到了跟前,他沉声问“娘子可有受伤?” “没有。”冯轻摇头,“二嫂护着我了,我一点事都没有。” 话落,冯轻踮起脚,在方铮耳边低声将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跟她的怀疑告诉他。 “为夫知晓了,娘子先去休息。”方铮拍拍冯轻的背,放下心。 “相公,我也是当事人,我还是留在这吧。”不让袁小姐亲口说出来,冯轻也不放心。 方才袁小姐说的那般笃定,肯定是从袁中海那里听到了什么,而且还是事关方铮性命的事,冯轻怎么能放心的下? “那娘子便在这里歇着。”方铮让人给冯轻端了个软凳,就坐在堂下。 “堂下何人,见着本官为何不跪?”方铮冷声问,这女子竟三番两次招惹娘子,方铮这回可不打算轻易饶过她。 “你算什么东西?让我下跪,做梦!”从小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哪怕身处劣势,她也学不会弯腰。 王钊站在她身后,抬脚,踢向袁小姐的膝弯。 袁小姐扑通跪下,膝盖钝痛,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两个丫鬟扑上来,想扶起她们小姐,却又被王钊一人一脚踹的跪在袁小姐旁边。 两个护院见此,想上前,可被几个护卫虎视眈眈地盯着,而后又直接被按着肩头跪了下来。 “方铮!”袁小姐眼中含泪,她怒视方铮,心头恨意已经掩饰不住。 “藐视公堂,辱骂官员,按律当打三十大板,张嘴三十。”方铮根本不打算跟她废话,直接吩咐王钊,“带下去用刑。” 顿了顿,又说“就在门外用刑,让所有人围观。” 这一招不可为不狠,一个千金小姐众目睽睽下被扒下裤子,不仅要打板子,还要掌嘴,她可这就没脸见人了。 “我就是死都不会让你得逞的。”袁小姐倒是硬气的很。 她起身就想往门框上撞。 人还没来得及起来就被王钊一只手拿住。 袁小姐见撞门不成,张嘴就要咬舌。 “卸了她的下巴。”方铮吩咐。 王钊从不会反驳方铮的命令,他捏着袁小姐的下巴,就要动作。 “不要,不要伤害我家小姐!”两个丫鬟一人抱住王钊一条腿,哭喊着求饶,“求求你们放了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还小,难免有说错的时候,求大人看在我家老爷的份上,饶过小姐吧。” 冯轻起身,便朝王钊使了个眼色。 还没问出袁小姐知晓的事,此刻就卸了下巴不是上上策。 冯轻清楚自家相公不怕得罪袁中海,他也有法子知晓袁中海多的打算,可从袁小姐口中探出是最方便的。 方铮这般冲动也是为了她,冯轻也不能拖自家相公后腿。 王钊的手捏着袁小姐的下巴,看似使力,却只让袁小姐觉得疼,并没卸了她的下巴。 来到袁小姐面前,冯轻半弯着腰,直直看进袁小姐的眼底,说道“你以为咬舌真的能自尽?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咬舌不会死,却可能让你比死还难过,轻一点你会咬伤自己的舌头,以后再尝不出酸甜苦辣,若是你力道没控制住,你咬掉自己一半舌头,那以后多会成一个哑巴。” “一个哑巴小姐,不光说不了话,尝不出味道,还会整日留涎水,那场景,袁小姐你自己想想。”冯轻尽量详细描述袁小姐咬舌死不了之后的场景,“那可比你被当众挨打要严重的多呢。” 袁小姐身体抖了抖,她真的怕了。 “那你就告诉我,你爹准备对我相公做什么?好不好?”冯轻压低声音,靠近袁小姐,用近乎温柔的语调问。 袁小姐本能地摇头,她不能说,说了他爹要做的事就会功亏一篑。 “那我就帮不了你了。”冯轻耸间,仰头朝方铮笑,说的话却残忍无比,“相公,不如这样吧,先剪了她的舌头,再拖出去打吧?辱骂朝廷命官,死不足惜。” 正文 第712章 冯轻这一席话不光惊了袁小姐,也让王钊几人另眼相待。 不亏是让方大人心心念念的夫人,果然有魄力,他们见多了柔弱良善的闺中小姐,良善是没有错,可若是这种心软对上敌人,那就是大大的不妥。 唯一欢喜的大概只有方铮了。 他恨不得将娘子搂在怀里好好亲吻一番,这么多人瞧着,他竭力稳住快要溢出来的笑声,吩咐王钊,“那就按娘子说的做。” “带下去,打。”王钊二话不说,吩咐属下。 “你们给我住手,我是袁家大小姐,你们若是打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袁小姐起初还在叫嚷,可不管是王钊,还是护卫,都充耳不闻,直接将人架了出去。 外头已经摆放好了长凳,两个护卫一人手执一根木棍,那木棍上还有暗红血迹,想来是打过许多人。 像是猜出袁小姐心里所想,王钊面无表情地解释,“袁小姐有所不知,这两根木棍上一次直接打断过一人的下半身,之后那人血流光而死。” 袁小姐腿都软了,即便这样,人还是到了长凳跟前。 她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可他爹还是没来。 她不能挨打! “将袁小姐绑了。”王钊吩咐属下,还顺便跟袁小姐解释,“因下棍的时候会疼,本官想着袁小姐可能会挣扎,未免袁小姐被打的肠穿肚烂,还是绑着好,最多只需断腿。” 当绳子往她身上绑的时候,袁小姐终于坚持不住了,她嚎啕大哭,“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你们不要打我,呜呜呜,爹,救我,快点来救救我。” “袁小姐,本官提醒你,方大人最不耐烦女子哭泣,若是方大人心情不好,恐怕你就是愿意招了,大人也不愿意听。”王钊状似好心地提醒。 哭声顿时哽住。 “你们别打我,我说。”袁小姐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满是泪痕的小脸看起来尤为可怜。 冯轻转开眼,她并不后悔自己方才的所为,若是袁小姐不说,她会让王钊真的动手打。 袁小姐这条命远远不及她家相公一根手指头重要。 “娘子,过来。”方铮朝冯轻招手。 冯轻摇头。 这里毕竟是公堂,她想维护方铮的面子。 袁小姐很快被重新带了上来。 她一边哽咽一边说“我,我昨日只,只是隐约听到,我,我爹说要让你跟什么人鹬蚌相争,还,还说那人凶残成性,杀人不眨眼,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还有呢?”冯轻起身,逼近袁小姐,她虽有猜测,可亲耳听到袁小姐说,她气的浑身发抖。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我还没听完就被我爹发现,我爹就不说了。”冯轻的脸阴沉的快滴出水来,袁小姐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她冷静之后也觉得她爹的所为似乎有违君子之道。 可那是她爹,若是选择一方,冯轻会无条件站在方铮身侧,她自然也会信任她爹。 “大人!”王钊同样气的狠了,他拳头捏紧,以往袁中海迫害那些知州大人,他无能为力,可方大人不同,他愿意用命来护着方大人,“属下去将袁中海带来审问。” 那些被方铮一手提拔的护卫也义愤填膺。 唯一镇定的还是方铮,他没有应声,扫过袁小姐,问“多谢袁小姐今日坦诚相告,王钊,送袁小姐出去。” “可是大人——” “袁小姐与我娘子不过是口角之争,无需动大刑。”方铮漫声说。 袁小姐差点被气的吐血。 不至于动大刑,那方才为何不说? 再气,袁小姐也不敢开口反驳,她是真的怕了方铮跟冯轻夫妇,这两人总不安常理出牌。 她不是他们的对手! 袁小姐将这一笔账暗暗记在心里,她就不信方铮没有落魄那一日,待到那一日,她一定要将方铮跟冯轻踩在脚底,让他们跪在自己脚边求饶。 “袁小姐咬牙切齿的,是不服相公的决判?”冯轻直直看向袁小姐,问。 “没有。”袁小姐摇头。 说着,她提着裙摆,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快步往外走。 还没到门口,袁中海领着一群人进来。 这些人都是他养在袁府的护院,身手都不错,气势不比府衙的护卫差。 “爹,你可算来了。”袁小姐从来没觉得她爹这么亲切过,她扑上前,抱着袁中海的胳膊,嗷的一声哭出来,“我,我差点就死了。” 这会儿想想,袁小姐还真有些后怕,不管是撞柱还是被打,她都不敢回想。 袁中海打量女儿,“哪里伤着了?爹让人带你回府看大夫。” 袁小姐摇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说,到底发生了何事?”袁中海厉声问两个丫鬟。 “袁大人无需动怒,若是袁大人想要知道事情缘由,本官可以告知袁大人。”王钊就站在袁中海一步之遥的地方,嘲讽道。 “王钊,你好样的。”袁中海指着王钊,“竟然敢动到我女儿身上,是方铮给你的胆子?” 哪怕在方铮手里吃了好几次亏,袁中海也没有真的将方铮当成对手,他之前不过是老虎打了个盹,才被方铮趁虚而入。 既然他已经安排好了方铮的去路,袁中海就更没有将方铮放在眼里了,更何况是区区一个王钊。 “是陛下给下官的权利。”王钊拱了拱手,“袁大人莫非是在怀疑陛下的决定?” 一句话堵死了袁中海的怒火,他忍了忍,脸上横肉抖动好一阵才消停。 就再让他们嚣张一阵。 “不知小女到底如何得罪了方夫人,若是小女的错,本官代小女亲自给方夫人道歉。”袁中海到底是老狐狸,他很快忍住怒火,开口问。 说着,袁中海想带着袁小姐回到大堂。 袁小姐却怎么都不肯了,她拽着袁中海的袖子,“爹,我不去,他们方才想打死我。” 虽然长凳已经端了下去,可袁小姐似乎还能闻到长凳上那股腥臭味。 王钊的话还不停地在耳边回响,她一刻也不想在府衙呆了,“爹,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去,呜呜呜。” 正文 第713章 袁中海有心找方铮跟冯轻的茬,无奈女儿拖后腿,他也是真的心疼袁小姐,袁中海让两个丫鬟扶着袁小姐,“带小姐回去。” “爹,你陪我回去,我害怕。”袁小姐觉得只有她爹在身边,方铮跟冯轻才不敢再对她动手。 袁小姐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实在凄惨,袁中海无奈,只好陪着袁小姐回去。 临走之前,袁中海冷笑,“方大人,今日你们的所为下官定会牢牢记在心里。” 那一眼再不掩阴毒。 “大人,要不要属下派人跟着他们?”王钊抱拳。 袁中海既然不在意露出真面目,若是被他抓住,监视袁中海的人必死无疑。 且袁中海身边肯定日日有人保护,探不探得到有用的消息还是两说,这种伤亡没必要。 “你们都不必跟他正面对上。”方铮看出了王钊的心思,他命令。 王钊只好点头,他本来想着等入了夜再悄悄遣人袁府。 从袁家父女离开后,冯轻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她一直在思考袁小姐的话,心里越发担忧。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袁中海是个小人,出的肯定是阴招,她就怕自家相公防不胜防。 “相公,你觉得袁小姐口中的那人到底是谁?”冯轻实在是想不透,她紧张地看向方铮。 此刻大堂内已经没有旁人,方铮找冯轻招手,冯轻起身,走了过去。 方铮直接将人拉着坐在自己腿上。 “相公,不成,这里是公堂。”冯轻挣扎着想起身,脸也有些红。 “娘子莫动。”方铮双手圈住冯轻的腰,不让她乱动,他下巴搁在冯轻的肩头,侧过脸,亲了亲娘子的嘴角,这才说道“为夫正在想。” 能让方铮为难,这事非同小可,冯轻顿时不敢动了。 任由方铮抱着自己坐了好一阵,还瞬间亲了好几回。 等方铮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冯轻这才敢开口,“相公,你有头绪了没?袁中海是不是暗中收买了什么人?” 方铮摇头,“不会。” 他看得出来,那袁小姐说的都是真的,既然是鹬蚌相争,那对手跟袁中海必然没有直接关系,恐怕那也是让袁中海头疼的人。 方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搂着冯轻起身,替她理好衣裙,这才让王钊进来。 王钊也心焦,方铮唤他的时候,他正在门口转圈。 “大人,属下无能,实在不知晓袁大人到底想利用谁来攻歼大人。”王钊满脸颓废,他又很自责无法替方大人分忧。 “王大人无需妄自菲薄。”方铮却神色轻松,他说“既然已知晓袁中海想用旁人来对付本官,那此人势力定然不容小觑,且袁中海都无能为力的。” “除了大人,梁州再找不出另一个能让他这般费心费力的了。”王钊肯定地说。 他好歹也在梁州城这么多年,他也暗暗了解过梁州城内的势力,梁州被袁中海把控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人能跟袁中海势力相当的。 “梁州城外呢?”方铮问了一句。 王钊先是片刻愣神,而后啪的一下拍在自己脑门上。 “我怎么忘了这茬!” “王大人足够敏锐。”方铮却赞了一句。 王钊被夸的不好意思,他绞尽脑汁想,须臾,眼睛亮了起来,“大人,我做护卫这么多年,只在袁大人面上见过一两回的气恼,那是——” 方铮接口“白虎山。” “对,就是白虎山。”王钊掩饰不住兴奋,“当年袁大人本想立功,没想到却被打的落花流水,他回来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可是这也不对啊!”王钊想不通,“白虎山的匪徒跟袁中海是敌对,他不可能说动那些匪徒来对付大人。” “无需他亲自去说服,只需要他添一把火就成。”方铮手指点着案桌。 “按袁中海的性子,若是没有今日这一出,他应当会徐徐图之,如今我既已知晓,定是要有防范,袁中海怕是会想法子提前挑动白虎山跟梁州的矛盾。” “大人,属下去白虎山一趟!” 正文 第714章 “你多带两个人去。”方铮对白虎山知之甚少,他自己不会贸然出去,“乔装打扮一番。” “大人是想——”王钊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想去会一会那白虎山匪首,哪怕拼死也要阻止那些人来伤害方大人跟梁洲百姓。 “本官不是要你去跟那些亡命之徒硬碰硬,此次让你们去一趟只为打探白虎山地形,若是可以,再去白虎山下的村子里了解一番,切记,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王大人是本官的左膀右臂,若是少了王大人,本官在这梁洲将步步艰难,还望王大人能惜命。” 王钊心底暖流涌动,半晌,他才点头,沙哑地开口,“属下谨遵大人吩咐。” 王钊点了另外三人与他同行,四人并没耽搁,收拾完便来跟方铮告辞。 方铮亲自将他们送到府衙门口,抱拳,“诸位小心,本官在此等你们归来。” 几人顿时热血沸腾,方铮对他们本来就有知遇之恩,此刻他们恨不得对方铮肝脑涂地。 几人纵马离开。 而一直在府衙门口徘徊的两个贼头贼脑的人也相视一眼,快步离开。 然,不等他们回到袁府,便被人敲了闷棍。 两人很快被拖走。 方铮直接吩咐护卫将这两人扔进牢房。 在这古代,提到山,就总能让人想起山匪,那些都是亡命之徒,烧杀强掳无恶不作,若是跟他们对上,会让人防不胜防。 冯轻担忧地抓着方铮的衣袖,“相公,这事要不要上报皇上?” 方铮虽然在梁洲算是站住脚了,但是可用的人到底有限。 若是那些山匪没了理智,吃亏的还是方铮。 最好就是让朝廷派兵来剿灭这些山匪。 方铮却摇头,“此事还未有定论,那些山匪到底有多少人,他们近些日子做了何事都未可知,不可直接上报。” 哪怕上报朝廷,也得先打探好对方的底细。 “是我想的不周到了。”冯轻叹口气,说道。 “娘子不过是担心为夫罢了。”方铮握着她的手,正色道,“娘子放心,为夫如今有你们,不会随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可是若那些人暗中使计,暗箭难防,我不放心。”冯轻从没如此忧心过。 她真的恨不得一支袖剑灭了袁中海那个小人! “为夫不会坐以待毙。”方铮安抚地将人拥住,“若真有那一日,为夫保证会早一步手刃那匪首。” 当然还有袁中海。 方铮怎会让娘子脏了手? “明天我去给相公求个护身符。”冯轻原本不信这些,可若能护住相公,她宁愿在寺中长跪。 方铮没直接拒绝,“待过几日为夫休沐,陪娘子一起。” 冯轻是一天都等不及了,“我明天跟二嫂一起去,二嫂力气大,会照顾我的,我还有武器,相公你放心。” 方铮无法放心,他拥着人往里走,“过几日会有一年一度的浴佛节法会,据闻会有高僧讲经,还会为有缘的香客解签,相比若是经过高僧亲自诵经开光,护身符应该更有效用。” 为了阻止冯轻单独出城,方铮不介意用各种借口。 正文 第715章 方铮一句话便抓住了冯轻的心思。 “那便过几日我与相公一起去。”冯轻最后还是松了口。 袁忠海算计方铮的事还是让冯轻上了心,他觉得方铮随身带一支袖箭根本不够,她拉着方铮,突然想了个法子,她说:“相公读了那么多的医书,应当会配置蒙汗药毒药吧?你给我写个方子,我这就去药铺抓药,等晚上相公回来,便可以直接配药。” “娘子这个法子好。”为了让冯轻安心,方铮并未拒绝自家娘子的提议,“不过为夫听闻许多药铺欺瞒百姓,会卖假药,不如等为夫下了职,陪娘子一起去。” 冯轻倒是没怀疑方铮的话,毕竟在后世,这种事情只多不少。 既然要方铮陪着一起去,冯轻便打算待在府衙,直到方铮下职。 方铮自然求之不得。 府衙后院有厨房,冯轻想着自家相公许久没有吃到她做的饭菜。今日打算做几样方铮爱吃的。 方铮让护卫出去买了菜。 冬日蔬菜少了些,护卫转悠了一圈,只买了一颗白菜,及一把野菜干,一把笋干,还有一些剥了壳的栗子。 不过肉倒是买了不少,原本方铮只让护卫买些牛肉,再买只鸡回来。 岂料,护卫回来时,手上不仅提着牛肉和鸡,还带回来一只鸭,跟一大块腊肉。 见护卫神色闪躲,方铮心里便有了猜测,他问:“这可是你自己家里养的鸭子,腌制的腊肉?” 护卫点头,脸色胀红地说,“我娘知晓因大人的慈善,属下才得了这护卫之职,她一直想着要亲自去大人家里给大人磕头,属下怕扰了老夫人,夫人及小公子,没让娘上门,方才属下去买菜,恰好遇上了我娘。” 他娘得知他还拿方大人分银子,气的捶了他一顿,将家里喂了三年的鸭子,还有今年腌的一大块儿肉全都塞给他。 这是老人家的一份心意,方铮并未拒绝,不过又给护卫添了几两银子。 护卫有心拒绝,不过,方铮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他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将银子收下,心里对方铮越发感激敬重。 今日本就打算陪着方铮,冯轻干脆多花些时候做饭。 她先卤好了牛肉,又炖了板栗鸡肉,炒了个白菜,最后又炖了老鸭干笋汤。 冯轻饭菜做得多,她与方铮胃口又不大,余下的都送给几个护卫。 这几个护卫对方铮皆是忠心耿耿。 吃了冯轻亲手做的饭菜后,更是恨不得对方大人及方夫人以命相护。 娘子做的饭菜被别人吃,方铮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过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性子总是有了一些改变。 哪怕心里再不愿,方铮也没有开口,只是他脸上的笑不如以往多。 他的心思逃不过冯轻的双眼,冯轻偷笑,靠过去,悄悄说,“我把鸡腿都就给相公了,还有菜心都挑出来,还有鸭汤,这肉都是最有嚼劲的,只给相公,相公快尝尝。” 方铮面色这才好些,他又将自己碗里最好的几块喂到娘子嘴边。 “相公也吃。”冯轻张口咬住。 等吃过了饭,方铮心情总算恢复。 等冯轻收拾好两人的碗筷,外头,方才帮着买菜那许护卫再次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大人,信是从京都寄来的。”护卫小心翼翼地说。 冯轻抬眼看去,随即露出笑来,“是强子哥他们来的信。” 这信封她熟悉。 护卫也跟着松口气。 王大人离开梁洲城之前专门关照过他们,要时刻注意大人周围的动静。 京都让人向往,可又没来由的让人胆怯。 “相公,快看看嫂子说了什么?”龚强识字不多,两家通信都是冯轻跟新嫂子。 方铮拆开信,没急着看,先检查了一番,并无异样,才将信递给冯轻,让自家娘子看。 信开头照旧是报平安,之后便是最近发生的事。 冯轻看完,眼角都是带着笑的。 “相公,强子哥又做爹了。”几年前龚婶还担心儿子娶不到媳妇,这不,如今是三年抱俩。 “相公,要不,咱们再生一个?”冯轻有些意动了。 生团子的时候她疼的死去活来,也曾发誓再不生了,可那阵痛过去,再看别家又可爱的孩子,她也想要两个孩子了。 “娘子,不可。”方铮手一颤,手中的笔顿了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他说:“如今形势不明,若是娘子有孕,为夫会分心,无法护你们周全。” “那不生了。”冯轻也就冲动的想了一下,她不会让相公为她分心, “娘子乖。” “相公,强子哥又寄来了银票。”冯轻看着夹在信里的银票,叹了口气。 正文 第716章 他们已经跟龚强说过好几回,如今无需他朝这边寄银票,一来家里不缺,二来银票放在信封里实在不安全。 龚强总不放心他们一家。 “相公,要不这回银票咱们再寄回去?”这一百两银票对龚强他们来说绝非小数目,恐怕家里都不剩什么了。 “不用。”方铮解释,“若是不收,强子哥必然不放心,娘子将这银票收起来,等以后回京都再送还给他们。” “也成。”要不然龚强还得再寄过来,这一来一回实在是不安全。 信是嫂子写的,回信自然得冯轻来。 冯轻将家里的近况简单提了,又说了方二郎一家来梁州的事。 因着跟冯轻常常通信,妯娌两人越来越亲近。 冯轻时常寄信是三封一起,余下两封是送给韩小姐跟夏二小姐的。 大约也是两位小姐的关系,京都的铺子生意才一直不错。 冯轻这几个月分别给她们三人各做了三件衣裙,正好这次跟着回信一起送去京都,龚强他们瞒得严实,等孩子生了才来信,冯轻想着趁这几日再给两个孩子做些小衣裳。 三封信写完,也到了方铮下值的时候。 临走之前,他将所有护卫召集在院中。 一一从这些人面上扫过,方铮这才说:“这半年多谢诸位对本官的相助,本官才能全心为梁州百姓做事,如今的梁州已非昔日梁州,虽仍旧算不上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本官却以为百姓的日子比半年前要安稳许多。” 这半年来,街上寻衅滋事的情况越发少了。 有齐家的前车之鉴,那些公子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辱百姓,梁州城越发安稳和睦。 这些护卫也是百姓,他们感激方铮为梁州所做的一切,也觉得有幸能为方铮,为梁州百姓做事。 站在最前头的杨丙东单膝跪地,抱拳,“能为大人分忧,是属下们三生有幸。” 这半年来,王钊,杨丙东跟祝贺三人对方铮越发尽心,有方铮的调教,三人也都能独当一面,此次王钊去城外并未带杨丙东跟祝贺,他私下再三跟二人说了,定要护好方大人。 王钊有勇有谋,杨丙东正直有蛮力,祝贺则脑子灵活。 是以,在王钊不在城里的这些日子,保护方铮的事便交给了杨丙东。 杨丙东这么一跪,其他人纷纷跟着单膝跪地,直呼愿为方铮肝脑涂地。 “诸位的心意本官早已知晓,能与诸位共事也是本官的运气。”方铮上前,亲自将杨丙东扶起来。 “这几日王大人不在城里,城中巡逻调配就有扬护卫跟祝护卫负责。”方铮单手背在身后,缓声说。 “属下遵命。”杨丙东上前一步。 “都自去忙吧。”吩咐完,方铮便让这些护卫离开。 等人离开,冯轻才从大堂内出来。 “相公,若是袁中海知晓王大人去那白虎山,他会不会对王大人不利?”王钊只有三人,若袁中海派人对他们动手,王钊不一定敌得过。 “他不会知道。”方铮说。 “可是相公不是说这护卫里头还有袁中海的人吗?”相公能抓住方才去通风报信的,但是王钊的去向应当瞒不过隐藏在护卫里的人。 “是,不过他会知道为夫想让他知道的。”方铮握着冯轻的手,轻声解释。 冯轻不太明白。 而得了方铮跟王钊吩咐的杨丙东却再清楚不过。 杨丙东此人空有一身力气,虽对方铮忠诚,可脑子实在是木,对兄弟更是不设防,平日里随便前两句就能套出话来。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护卫快走几步,来到杨丙东身侧,他一把勾住杨丙东的脖子,哥两好地笑说:“东子,我婆娘今晚做了驴肉火烧,我记得你最好这一口,我特意关照她多做点,等下了值就去我家吃点,咋样?” 杨丙东吞了吞口水,显然有些意动,而后又万分不舍地摇头,“不成,王大人将重任交给我,我不能走。” 络腮胡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状似不经意地说:“哎,咱们城里如今越发安稳,能有啥事?你若是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巡逻。” “那怎么成?嫂子还在家等你呢?我孤家寡人的,不回去也没事。”杨丙东连连拒绝,他拍拍络腮胡的手背,有些可惜,“看来今天是我没有口福了。” 络腮胡也叹口气,“也不知道王大人啥时候能回来,你总不能日日不回去。” “我听方大人说了,来回起码得一个月。”杨丙东回忆了一番,说。 “啥?”络腮胡一脸惊讶,“不就是出个城吗?怎么还要一个月?” 杨丙东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谁跟你说王大人就出个城?” 络腮胡神情僵了一瞬,干笑道:“我,我也是猜的。” “那你就猜错了,大人可是听了方大人的吩咐,去的京都。”杨丙东纠正,提到这个,他有些忧心,“也不知道王大人这一路是否能平安到,大人还是快些回来的好,我能力万万及不上大人。” 良久,络腮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大人去的是京都?” “是啊。” “他去京都做什么?”络腮胡问的有些急切。 “具体作甚我不清楚,不过我瞧见方大人递给他一封信,想必是去送信的吧。”杨丙东猜测,“方才大人不是收到一封家书吗?” “不可能。”络腮胡摇头,“送家书可用不到王大人亲自去。” 杨丙东想了想,觉得络腮胡说得对,他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应当不是家书,方才我瞧着方大人脸色有些不对,王大人收起信的时候还说哪怕拼了性命也会将信送到。” 语毕,杨丙东奇怪地看了络腮胡一眼,“你问这干啥?” 络腮胡强笑了一下,“没啥,我就是觉得王大人走的突然,没了王大人,咱们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 “有方大人坐镇梁州,不会有事,放心吧。”杨丙东反过来拍拍络腮胡的肩头,安慰道。 络腮胡又笑了一下,点点头,“你说得对。” “你真不去我家?”两人又走了几步,络腮胡脚步顿住,问。 “不去,我还得再巡几圈。” 络腮胡捂着自己肚子,笑道:“那你没口福了,要不,明天我给你带点过来?” “不用,这火烧冷了就不好吃了,朱哥,你快回去吧。” 络腮胡这才不舍地点头,“那我就先走了,我实在是有些饿了。” 跟杨丙东分道扬镳后,络腮胡并没回家,而是转过几道小巷,确认后头无人跟踪,才朝袁府走去。 。。 “相公,扬护卫他会不会被看穿?”听了方铮的话,冯轻更不放心了。 半年时间足够她知晓王钊几人的性子。 这杨丙东五大三粗的,面容刚毅,声音洪亮,看着是个精明的,可只跟他相处超过半天,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此人当真是个傻大个。 恐怕没用两句,话就被人掏个干净。 方铮拨开冯轻鬓角碎发,他笑道:“不会,杨丙东无需说谎。” “相公是说——” 方铮朝冯轻眨了眨眼。 冯轻会意,继而赞道:“相公这个法子最好。” 要杨丙东撒谎是下策,整个府衙的人都知道杨丙东是个正直的人,他从不屑说谎,这也是络腮胡找上杨丙东的原因。 若是杨丙东听到的是方铮跟王钊刻意为之呢? 恐怕袁中海也会以为方铮怕了,朝京都递消息是为了寻求帮助。 毕竟方铮在袁中海面前可不止一回提到他是圣上亲派。 这样起码能给王钊争取不少时间。 “为夫晚饭想吃娘子做的面。”方铮不愿娘子多想别人,哪怕对方是让娘子厌恶的袁中海。 冯轻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方铮许久没跟她提过想吃什么了。 “那咱们顺便买点猪骨。”冯轻兴致来了,她拉着方铮朝外走,这会儿天还未黑,卖猪头的摊子应当还没收,冯轻打算买两根筒子骨,多炖一阵,再用来下面条,味道应当不错。 出了府衙的门,方铮朝隐藏在百姓当中的护卫点了点头。 袁中海既已想到要利用白虎山的人,想必已经是狗急跳墙了,加之方铮对白虎山知之甚少,他没再拒绝王钊让人暗中保护的安排。 为了不让冯轻焦心,方铮并未跟她提及此事。 “相公还想吃什么?”既然要做,冯轻打算多做几样。 方铮认真想了想,回道:“娘子再做一个醋鱼?” “成,咱们这就去买菜。” 已近傍晚,住在城外的百姓都往城门口去,路上行人并不见少。 冯轻跟方铮的相貌出挑,两人一路行来,百姓总有意无意朝两人看去,时不时小声议论几句。 冯轻不愿惹人注目,她小声跟方铮说:“相公,咱们走小路。” 这正合方铮的意。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两人转了进去。 没走几步,方铮用力拉住冯轻的手,神色冷了下来,他说:“娘子,我们先出去。” “相公,怎么了?”冯轻并未察觉到异样。 “无事。”方铮说着没事,却已经拉着冯轻转身。 ? ? ? ? ? ? ? ? ? ? ? ? ? ? ? 正文 第717章 冯轻反手拉着方铮,快步往外走。 “救我。”一道迷糊的呼救声传来。 冯轻脚步微顿,她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救我。” 就在方铮加快脚步,快要出了巷口时,那微弱的救命声又响起来。 “相公,好像是那位玉公子。”冯轻总算想起这声音为何耳熟了,这位玉公子是个奇怪的人,曾三番两次出现在冯轻面前,后来即便不怎么再出现,可斯文的嗓音冯轻一时半刻还是能记起来的。 这位玉公子在梁州城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若是能救下他,到时说不定他能帮相公一二。 冯轻停下脚步,“相公,我们要不要寻人来帮忙?” 当然,在不确定是否安全的时候,冯轻是不会让方铮亲自出手的。 “娘子为何要帮他?”方铮并没拒绝,不过他先问了一句。 那位玉公子虽长得不如他,可也不差。 方铮心里生出一股酸意。 冯轻双手勾着方铮的脖子,而后垫着脚,又亲了亲自家相公的薄唇,笑道:“我不过想着他还是有点本事的,若是为相公所用,应当也是一个助力。” 从后世过来的冯轻比谁都清楚,千万别小看了女人的力量。 娘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方铮瞬间被哄好,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他朝巷口做了个手势。 三个身着灰扑扑的衣裳,长相放在人群中更是看不出特别的男子朝方铮拱了拱手,悄悄进了巷子里。 一阵皮肉相击的动静后,又传来几道闷哼,须臾,那三个男子扶着玉公子走了出来。 玉公子俊美的脸已经被揍的变了形,若是他的红颜知己看到这一幕,恐怕都得尖叫着跑开。 “多谢大人跟夫人的救命之恩。”哪怕通身狼狈,见到方铮跟冯轻时,玉公子仍旧端着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态。 “我相公是一方父母官,不会见死不救。”冯轻打量玉公子,眼中并无同情,说出的话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你到底得罪了何人?看样子人家是打算把你往死里整。” 玉公子不光这张脸不能看了,就连胳膊腿都差点被打断。 玉公子苦笑,“小民也是一头雾水。” “今天他们没有得逞,玉公子以后可要小心,这些人看样子都不是善茬。”冯轻好心地提醒。 “多谢夫人提点。”玉公子又何尝不知道。 “相公,不如我们好人做到底,让人送玉公子回去,顺便给他请个大夫吧?”冯轻建议。 方铮这回没犹豫,他点头,“就按娘子说的做。” 那三人相视一眼,一人恭敬地朝方铮抱拳,而后扶着玉公子离开。 等玉公子走了几步,冯轻才想起来似的开口,“对了,以后若是遇到这些坏人,你就去找我相公,我相公可是个好官。” 玉公子想笑,缺扯到嘴角的伤,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不过话仍旧是温和的,“多谢方夫人提点。” “大人,巷子里那几人怎么处置?”余下两人问方铮。 “方才他们可看到你们的脸了?” “并无。”一人摇头。 “那便不用多管。”那位玉公子曾起过坏心思,方铮自然不会轻易帮他。 ? ? ? ? ? ? ? ? ? 正文 第718章 玉公子不管是因何挨打,照行凶者的凶狠,恐怕这回就是躲过去,之后也难逃很凶狠的报复,此人不知何原因呆在梁州,但是看他憋屈挨打的样,恐怕也是有苦说不出的,他寻求方铮的帮助也是早晚的事。 想通这个环节,冯轻便将此事放下。 她注意力放在又隐藏起来的两人身上,她问方铮,“相公,他们也是护卫?” “是。”方铮没隐瞒,“近日不太平,小心无大错。” 冯轻当然不会反驳方铮的决定,她只说了句,“辛苦他们了。” “娘子放心,为夫都安排好了,便是遇到危险,他们也多有自保能力。”娘子心善他知道,方铮安慰。 冯轻抱着自家相公的胳膊,头靠在方铮肩头,声音听着有些闷,“我感激他们,但是更担心相公。” “袁中海已经是强弩之末,为夫如此不过是以防万一,娘子莫担忧。” 不想冯轻再胡思乱想,方铮牵着冯轻往外走,“娘子与为夫一日未归,那小子定是哭闹,不如买些他喜欢的吃食回去。” “团子这几天一直要吃冰糖葫芦,他还想要个糖人,不如一起带回去?”脑中都是团子的小脸,白日陪着方铮还不觉得,这会儿冯轻就有些归心似箭了。 反正娘子已经陪了他一天,方铮心情好,也没再跟团子争,干脆利落地给团子买了冰糖葫芦跟糖人,顺便还给这孩子买了个竹蜻蜓。 买完了菜,两人往回赶。 等到家时,还没进门,冯轻就听到自家儿子的哭喊声。 心顿时揪了起来,冯轻加快脚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到团子耳中。 “娘在这呢。”冯轻已经将给团子买的吃食都让方铮拿着,她空着手,朝团子招手。 哇—— 团子哭的更惨了,他迈着小短腿,不停地喊娘。 “娘回来了,团子乖。”这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冯轻不停地顺着他的背,嘴里安抚,“乖儿子,以后娘——” 保证的话还没说出口,方铮已经到了她身后,他空出一只手,扶着冯轻的背。 冯轻身形一僵。 之后的话她就说不出口了。 她方才太着急,差点就说以后再也不丢下团子的话了。 孩子虽小,却也不能哄骗,冯轻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啥事需要单独出门,到时自己食言,团子定是比今天还难过。 “以后娘一定多陪团子,好不好?”冯轻改口。 团子还小,当然听不出话里的其他意思,他想停了哭,一时半会儿却又止不住,小脸皱的跟白包子似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冯轻心疼地替他擦干净脸,而后亲了亲他软软的腮边,继续哄道:“爹跟娘今日有事才回来的晚些,团子你瞧瞧,你爹给你买了什么?” 看在孩子都哭红眼的份上,方铮今日格外配合,他抬了抬手,让小不点看清自己手上的东西。 团子红肿的眼睛睁大了些,顿时破涕为笑。 他抱着冯轻的脖子,笑的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将小脑袋埋在自家娘亲颈边。 “团子带着哥哥妹妹一起玩可好?”冯轻轻声哄道。 这孩子在旁人面前再顽皮,到冯轻面前都乖巧的惹人心疼。 “好。”团子脆脆地应了一声。 有的吃有的玩,还有娘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团子顿时忘了方才的难过,跟文砚一起玩的不亦乐乎。 秦淑芬将冯轻拉到一旁,小声问:“三弟妹,今天你们没吃亏吧?我瞧着那小姐可不是好惹的,我听了你的话,没跟娘说今天的事,我这心一天都焦的厉害。” 秦淑芬平日虽大嘴巴,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敢乱说,这一天也憋得实在难受。 “辛苦二嫂了,我跟相公都没事,本来也不是我们的错,那小姐被领回去了。”冯轻也没细说。 “那就好。”秦淑芬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我本来想着三郎是这梁州最大的官,应当没人敢跟你大呼小叫的,没想到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三弟妹你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吧?” “我挺好的。”跟相公在一起,怎么样都好。 大约是袁小姐的泼辣凶悍吓着秦淑芬了,她感叹道:“本来我还想着京都梁州可好,今天这事吧,我觉得还是咱县城好。” 虽然县城吃的喝的没这里多,人也少,可他们是三郎的亲兄弟,周围人都照顾他们,就连县令大人都见过他们一回。 “二嫂是念旧,在县城呆久了,有了感情。”冯轻猜测道。 秦淑芬想了想,觉得冯轻说的也对。 之前秦淑芬想着不管京都跟梁州,那肯定要比县城好千万倍,若是能住在这些地方,她真的做梦都能笑醒,等来了之后,秦淑芬觉得这些繁华的地方,他们一家子来看看也就罢了,至于住,暂时还是算了吧。 答应了要给方铮做饭,冯轻又安慰了秦淑芬几句,便卷着袖子去了厨房。 王嬷嬷又在给几个孩子蒸点心。 说是点心,其实也就是各种小动物形状的馒头,没放糖,不过吃起来仍旧是香甜软糯的。 家里人比之前多了不少,厨房灶台自然也加了两个,见冯轻进来,蒋嫂子特意空出一个灶台,她给冯轻打下手。 猪骨需要炖的久些,冯轻先炖骨头。 这古代食材无需过多调味,冯轻只将骨头焯水,之后放些简单的作料,便让蒋嫂子看着火。 先是大火烧开,过个两刻钟再改小火。 至于醋鱼,冯轻以往没做过,她知道金姨会做。 按照金姨的指导,冯轻先将鱼收拾好,从尾部开始入刀,将鱼一分为二,再将鱼清理干净,放入盘中。 之后金姨用另一个锅烧火,锅中直接放水,而后放葱姜蒜跟少许酒,煮开后放入鱼片。 改小火,几次放冷水,不让水烧开。 等时候到了再将鱼捞出。 这醋鱼虽看着简单,不过做起来却得注意细节,否则便没了醋鱼的味。 最后一步便是调料勾芡。 冯轻一步步都照着金姨说的做,最后当芡汁倒在鱼身上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金姨感叹道:“轻轻在厨艺一道上当真是了得。” 冯轻笑了笑,“这是做给相公吃的,我用心罢了。” ? ? 正文 第719章 方铮点名要吃的菜,端上桌后,排骨汤跟醋鱼就直接摆放在方铮面前。 “辛苦娘子了。”方铮先给方蒋氏跟金姨各盛了一碗,再给冯轻盛了一碗,最后才是自己的。 方铮还未尝一口,衣摆就被小团子用力扯了一下。 团子端着自己的小木碗,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爹,他方才可是看到了,这汤是娘亲做的,他要喝。 “乖孙,过来,奶给你跟哥哥盛。”文砚才来,方蒋氏一心扑在文砚身上,瞧着团子跟他爹对峙的模样,朝他招手。 团子歪头,糯声拒绝,“爹帮团子。” 今日反正他是赖定他爹了,谁让他爹霸占了娘亲整整一天。 这小不点虽然不大,却是什么都懂。 团子吃醋,方铮心情就更好了,他也不跟小崽子计较,接过儿子的小木碗,给他盛了小半碗,里头还放了一块熬煮的软烂的肉。 冯轻一直在旁边看着。 团子本来找他爹麻烦,没想到他爹不接招,团子心里不是滋味,他瘪着小嘴,委屈地看向他娘。 冯轻一直注意团子的动静,等团子端着碗看向自己时,冯轻只淡淡看了回去。 娘没笑! 团子望了望他娘,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碗,终是转向方铮,认真地说:“谢谢爹。” 对于团子的教育,冯轻专门跟方铮谈过,孩子幼时的教导尤为重要,爹娘的行为更是会成为孩子以后行事的对照。 方铮这才将小不点抱到自己腿上,夹了一筷子肉,递到团子嘴边。 他爹平日对他不假辞色,偶尔和颜悦色的时候,小团子心里热乎乎的,若是他再大一些,就会知晓这种感觉叫做感动。 乖巧地由着方铮一口口将他喂的半饱。 到底是亲父子,七八分相似的脸,难得做出同一副表情,看着着实温馨。 冯轻没打扰父子两相处,团子是男娃,总要跟爹多相处。 吃饱喝足,团子忘了之前的醋意,他仰着小脑袋,软软地说:“爹吃。” “嗯。”方铮也没敷衍他,还应了一声。 父子两交流完,冯轻这才朝团子招手,“娘抱,让你爹吃饭。” 团子乖巧地朝冯轻伸手。 娇妻稚儿就在身旁,桌下,方铮握了一下娘子的手,这才埋头吃饭。 “每回三郎媳妇炒菜,三郎都能多吃一碗饭。”等方铮放下碗筷,方蒋氏瞧着他空了的碗,打趣道。 金姨赞同地说:“若是三郎以后胃口不好,就让轻轻多做几顿。” “可不是。”方铮少时病重,到底伤了些根本,纵使如今极少生病,可在方蒋氏看来,方铮还是有些瘦了,且还是怎么吃都不长肉。 “不用娘子常做。”方铮竟拒绝。 “知道你心疼媳妇,那你就顿顿多吃点。”以前家里穷,有的吃就是万幸,如今吃喝不愁,方蒋氏自然是对方铮的胃口上心了些。 “儿子会的。” 一旁,秦淑芬终于放下碗筷,她羡慕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方二郎,“你瞅瞅人家三弟跟三弟妹。” 成婚这么久还如胶似漆的,秦淑芬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说不羡慕是假的。 方二郎抱着闺女,慢悠悠地反问:“我对你不好?” 这几年方二郎跟人打交道多了,也比之前稳重。 秦淑芬嘿嘿的笑,她心里门清,各家有各家的活法,方二郎对她当然也是好的。 一旁的方蒋氏又是满足又是心酸。 老二老三日子越过越好,方蒋氏做梦都能笑醒,可高兴之余不免又想起了方大郎及两个孩子。 方蒋氏悄悄抹掉眼角的泪。 金姨拍了拍她的手背,悄声说:“别让孩子们看到。” ? ? ? ? ? ? ? ? ? 正文 第720章 方铮不光让人守在方家院子周围,也让一小队护卫扮作平民,注意城里的动静。 不出所料,两日后,有护卫来送来消息,这几日有形迹古怪的人进城。 这些护卫往日总会在城里巡逻,见多了各种各样的进城的行人,他们将进城的百姓大约分成了几类。 一类是经过梁州城的过路人,这些人通常行色匆匆,即便对梁州城里的景象好奇,也少有停下来细细逛的,还有一类是推着车,或是提着篮子进城的百姓,这些百姓一般住在梁州城外不远处,他们进城为了做些小生意,最后一类则最常见,他们来城里逛街。 见的多了,这些护卫就能很快分辨这些人到底属于哪一类。 那几个形迹可疑的长得倒是没什么特别,不过看着就流里流气。 想来是在白虎山呆久了,浑身都沾上了匪气。 “别轻举妄动。”方铮吩咐那几个护卫,“注意他们的动向,别打草惊蛇。” 几个护卫领命下去。 这些护卫本就是有些拳脚功夫的,这半年又被王钊特别训练过,他们已然是合格的护卫了。 袁中海当然不会蠢到用自己的真实身份跟白虎山的人接触,那几个人跟袁中海的人约定好了,在一处荒废许久的院子里相见,双方交谈片刻,很快便分开,之后那几个土匪直接来到方家附近转悠。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当护卫提到那几人还去了方家,方铮生生将手里的笔掰断。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气怒了。 他一早跟袁中海说过,别动他的家人,否则后果是袁中海不能承受的。 既然他非要在老虎头上拔毛,那就要做好被老虎一口咬死的准备。 扔掉断成两截的宣笔,方铮掏出帕子,仔细擦掉溅在手上的墨汁,将杨丙东招到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杨丙东点头,退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杨丙东带着一小队护卫,声势浩大地往方家赶去。 “快点抓住他们,咱们袁大人说了,抓住一个咱们就能得二十两银子。”杨丙东的大嗓门震的那几个土匪呆愣当场。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杨丙东已经挥着长刀砍了过来。 几个土匪怎么都没想到他们都这么乔装打扮了,竟然还能被认出来。 他们自认不是蠢人,这其中定是有内情。 “我们被出卖了!”其中一个小头目大喝一声,骂道“原来是袁中海那老小子,他竟然来这么一手,等老子脱身了,不会放过他的。” 他们白虎山的人已经许久没踏入梁州城了,这回进城,只有跟他们接头的人知晓,他们前脚找到方家,后脚就有人来抓他们,要说不是有人出卖都不可能。 这些人敢对方大人的家人下手,杨丙东早憋了一肚子的火。 他力气大,长刀被他挥的虎虎生风,一刀一个,哀嚎声震耳欲聋。 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带着武器进城,他们手里多是匕首,那么短的匕首哪里抵挡得了长刀? 杨丙东并没要他们的命,这些人身上血淋淋的,却没有一刀是致命伤。 “快点抓住他们,袁大人好不容易使计让他们上钩,大人可是说了,今日定不能放过他们任何一人。”杨丙东又扬声说。 其余护卫纷纷应是。 “我操他娘的袁中海!”那小头目被砍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他眼中迸出凶光,待杨丙东作势一刀要结果他的性命时,小头目直接拉过其中一个属下,替自己挡了一刀,小头目自己则抱着头滚了几圈。 杨丙东眼角余光看着小头目准备偷跑,故意大声喊“别让他跑了,快追。” 小头目跑的更快了。 小头目不知道的是,等他离开巷口时,杨丙东也停下脚步,他吐出一口气,总算完成了大人的吩咐,他招呼其他人,“将这些人抓住,带走。” 原本还装模作样砍人的护卫齐齐收起长刀,将这些土匪按在地上,再将人捆成一串,带离巷口。 ? 正文 第721章 袁中海跟白虎山的人敢将目标放在他的家人身上,这着实犯了方铮的忌讳,方铮原本还想慢慢收拾袁中海,是袁中海在自寻死路。 白虎山的人被压入大牢,方铮亲自审问。 这半年多来,方铮亲自审问的时候不多。 杨丙东在前头带路。 牢房在梁州城北,离府衙不远,步行不过一炷香时间就能到,去牢房的路上,方铮早已收拾好心情,他细细问了杨丙东几句。 远远见着杨丙东,狱卒连忙上前,“扬护卫,今日带来这几个要不要属下好好招呼一下他们?” 这半年下来,真正信服方铮的护卫已经越来越多,狱卒当中自然也有不少方铮自己的人。 杨丙东错开身子,方铮便出现在狱卒面前。 “属下见过大人。”狱卒连忙抱拳。 “那几人关在何处?”方铮单手背在身后,他淡声问。 “按照扬护卫的吩咐,关在最里头的一间,属下已经让两个兄弟着重看管那几人。”狱卒又说。 在牢房内,越是往里,看押的越是重刑犯,需要格外注意的。 “带本官去看看。” “是。” 狱卒跟杨丙东一左一右护在方铮身侧。 哪怕做了半年的父母官,方铮身上仍旧留着书生气,加之自内而发的官威,整个人跟牢狱显得格格不入。 方铮让杨丙东直接带他去刑讯室。 又让狱卒将那几个土匪挨个带上来。 “大人,可否需要属下先对他们严刑拷打一番?”方铮虽一直没做声,不过杨丙东跟随方铮许久,能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他想替方铮先出口气。 “本官自己来。”方铮喝了一口茶,从话音里听不出喜怒。 “属下怕那些人脏了大人的手。”杨丙东还从没见过方铮亲自对犯人动手,在他看来,大人就是那天上的谪仙,可不能被那些罪人污了手。 “无需多言。”方铮今日的话更少了些。 杨丙东无父无母,也无妻无子,不过他能理解方铮的心情,遂不再多言。 人很快被带上来。 狱卒直接将人用铁链绑在墙上。 方铮起身,从对面两排铁架上走过,视线落在最后的鞭子上。 他白玉似的手拿起沾了血污,有些发黑的鞭子。 “去提一桶盐水过来。”方铮吩咐狱卒。 “你们抓错人了。”被绑着的土匪原本满肚子的底气,他自觉自己是条好汉,哪怕被毒打拷问也绝不会出卖老大。 可当他绑在墙上,闻着刑讯室里散不开的血腥时,那满腹的底气再冒不出头来,他强撑着辩解,“我只是路过的百姓,你们不能抓我,我没犯事。” 方铮不开口,杨丙东自然也不会说话。 盐水很快来了。 方铮将鞭子浸在盐水桶里,少卿,他拖着鞭子往那面如土色的人走去,“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别打我。” 原先的豪言壮志早被抛在脑后,这人双股战战,朝方铮求饶。 啪——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鞭响,方铮抿着薄唇,眼底的暴戾再次涌了出来,他握紧鞭子,再次用力甩动。 接二连三的鞭响及哀嚎声在刑讯室交错响起。 “别打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别打了。”这土匪疼的翻白眼,他一直在求饶,方铮却充耳不闻。 “大人,他已经晕过去了。”最后几下,这土匪再无动静,杨丙东才上前,低声说。 “下一个。”方铮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他冷冷吐出几个字。 ? ? ? ? 正文 第722章 方铮发泄完心底的戾气,这才扔掉鞭子,对杨丙东说“让人好好审问。” 似乎他过来只是为了出气。 白虎山的人不会开头就派重要头目来打探,哪怕审问,也不会得到多重要的消息。 出了牢房,方铮站在门口,待身上的血腥之气散完,脸色稍霁。 望着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方铮神色又沉冷下来,他吩咐身后的护卫“多派几人埋伏在本官的院子外头。” “若是有人鬼鬼祟祟,一律抓起来,若有人敢伤害本官家人,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让护卫心里一凛,护卫齐齐应声。 方铮本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袁中海大约是没有尝过他狠辣的手段,既然敢用碰他的家人,那就休怪他不客气。 他已经没耐性再用什么计策。 等杨丙东审问完,拿了罪证过来见方铮时,方铮屏退其他人,只余下杨丙东跟另一个护卫潘江,“你们这几日守在袁家门外,若是袁家有人出门,全部给本官绑了,尤其是袁家小儿子。” 袁中海有个儿子,知道的人不多。 袁夫人只生了个女儿,不过她手段了得,袁中海的几房妾室过去那么多年是一无所出,那小儿子如今才不过一岁,被袁中海藏的严严实实,方铮也是近日才知晓。 那小儿子近日生病,袁中海寻了梁州城最好的儿科大夫去袁府。 “是。”杨丙东清楚方铮为何如此愤怒,他只服从方铮的命令,哪怕这命令是杀人放火。 不多会儿,守在方家附近的护卫来报,抓住一个鬼祟的人。 被用了刑后,这人招供,他是袁家护院,此番去方家是打探消息。 “先关在牢中,等过几日再打五十棍,仍回袁家。”方铮冷声吩咐。 五十棍下去,此人不死也是半残。 护卫领命下去。 明明已经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方铮心里的躁意仍旧不减,他挥手打掉案桌上的笔墨纸砚。 惊的外头的护卫面面相觑。 一人小心进门,还未开口,便被方铮冷冷扫了一眼,“出去。” 又坐了片刻,方铮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离开。 方家。 冯轻正坐在院中给团子跟文砚读书,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惊喜地放下书,“相公,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看着冯轻的笑脸,方铮心情总算好了些。 他并未提及方才的事,“为夫想着许久没有陪娘子了,今日便早些回来。” 方铮表情收拾的太好,冯轻并没怀疑,这大半年来,方铮几乎是日日早出晚归,整个梁州城的事都要他一人处理,他肯定是累了。 “相公回来的正好,这本故事书我已经给他们全部读完,团子已经不耐烦再听第二遍了。”团子遗传了方铮的智商,小小年纪已经有听过一遍就能复述的能耐了。 若是加以引导,想必日后比方铮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过几日吧。”方铮上前,握着冯轻的手,此刻他只想好好抱着冯轻,闻着冯轻身上的味道,才能勉强压下心头的戾气跟怒火。 “相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冯轻觉出方铮的语气不对,她敛了笑,急忙问。 方铮摇头,找了个借口,“为夫只是有些累了。” “那相公快进屋休息。”冯轻打发两个孩子去找方蒋氏跟金姨,自己半扶着方铮往卧房去。 其他人也听到方铮的说话声,纷纷上前。 “三郎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 ? ? ? ? 正文 第723章 方蒋氏跟金姨都担忧地围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娘,这段日子外头恐会有些乱,儿子担心会惊扰到你们,便在外头给你们准备了另一个院子,你与金姨,娘子她们过去住一段日子。”方铮本不打算让家里人担心,不过若要娘子她们暂时搬家,总要给她们一个理由。 是以,方铮说了一些,又隐瞒了一些。 冯轻没做声,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好好的,为啥会乱?”方蒋氏跟金姨一直被蒙在谷里,突然听闻要搬家,不免就有些多想,“三郎,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发生了啥事?” “娘,相公身处高位,定是先得到了上头的消息,这些消息是封锁的,咱们还是别多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相公你说对吗?”冯轻已经帮方铮想好了借口。 “娘子说的是。” 官场上的事方蒋氏一窍不通,当然不能多掺和,只要没啥大事就成,她放下心来,又问“那得过去住多久?用不用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过去?这些锅碗瓢盆要是重新再买可得花不少银子。” “只需要娘你们几人过去,那院子里东西都有,待事情过去,儿子再将你们接回来。”如今非常时候,自是不能大张旗鼓地搬家,人多目标也大,他也会尽量护住王嬷嬷她们。 方铮是一方父母官,职责就是护住这一方百姓,然,在危及性命的时候,方铮还是选择先护住亲人。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自私。 “只我们?”方蒋氏有些奇怪,“这不好吧?万一王嬷嬷她们遇着危险,那可咋办?” 按方蒋氏的意思,不如带着王嬷嬷她们一起过去,这样也有个照应。 “那院子不大,只够住家里几人。” 金姨想的比方蒋氏多了些,眼看方蒋氏还想问,金姨笑道“咱们就按三郎说的,反正也住不了多久,我们也许久没亲自动手给孩子们做饭了,正好趁着搬过去的时候给孩子们多谢他们爱吃的。” 没有当娘的能拒绝这些,方蒋氏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你说的是,那就咱们先搬过去。”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晚饭过后便搬过去。”方铮估摸着这两日就能将袁家人抓起来,到时袁中海定会狗急跳墙,他不能将家里人置于危险当中。 “是不是有些着急了,东西都还没拾掇呢。”方蒋氏想着既然去住,那得收拾些衣物被褥,这得花大半天时间,且厨房还有不少菜,都是她专门让王嬷嬷去买来做给几个孩子吃的。 留给旁人吃,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只需带几件换洗的衣裳便成,被褥那边都是有。”方铮知道方蒋氏的性子,他又说“那些都是新的,若是不用,到时留给主人家,岂不是更可惜?” “那可不成。”方蒋氏顿时心疼,她果断回屋,“那我先回屋收拾几件衣裳,你们也都快去。” 金姨也跟着回屋。 方二郎跟秦淑芬带来的包袱本就没打开,不用再收拾。 等人走光,冯轻也拉着方铮回屋。 关上门,冯轻这才有些忧虑,“相公,是白虎山那些人进城了吗?” “今日有几人便在我们家附近打探。”方铮没隐瞒冯轻,他捧着自家娘子的脸,低头,亲了亲,满心的躁郁总算消散了些,他缓了缓,又将冯轻揽在怀中,轻拍她的背,保证道“娘子莫怕,为夫心里有数。” 温顺地靠在方铮怀里,冯轻满足地叹息,“我不担心,不过相公你在外头更危险,一定要小心,那袖箭要日日佩戴。” “为夫晓得。” 方铮不光为自己跟娘子又准备了袖箭,还为杨丙东他们几个衷心的护卫准备了十字弩,若是白虎山的人真的闯入城中,他也会让那些人有来无回。 当晚,全家人一起吃了饭,方铮连夜带着家人搬到城中另一处院子里。 这院子是方铮早早让王钊寻的,院子确是小一些,不过里头用具一应俱全。 院子位于梁州南城,这处周围住的都是普通百姓跟商户,院落更是差不多大小,若是初来乍到,一眼望去,还真看不出谁家跟谁家。 虽搬到新院子,方铮仍旧让祝贺跟另外几个兄弟守在附近。 安置好家人,方铮心下略定。 他也跟方蒋氏几人提前说了,以后可能要晚些回来,晚饭就不用等他了,他在外头吃些。 既然要唬住袁中海跟白虎山的那群人,他还得日日回去原先的院子,等入了夜,无人注意时再回来此处。 方蒋氏以为儿子事情又多了,她千叮咛万嘱咐方铮在外头一定不要舍不得花钱,每日都要吃好喝好。 方铮一一应了。 晚间,得知以后每日跟方铮相处的时候又少了些,冯轻心情有些低落,她抱着方铮,“要不以后我早上多做些饭,相公好带去府衙?” ? ? ? ? 正文 第724章 冬日天冷,方铮想让自家娘子多睡一阵,他不打算带饭食去府衙,“为夫已经跟王嬷嬷说过,以后她每日会去府衙做饭。” 方铮原本想着让饭馆的伙计每日定时送去,不过他与袁中海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袁中海极有可能利用午饭对他使些手段。 冯轻一想也对,王嬷嬷去的话,相公每日还能吃热乎饭。 不想给方铮添麻烦,冯轻没有要亲自去给方铮做饭,她如今最应该做的便是老实呆在方铮给她画好的安全圈里。 至于方蒋氏,她原本是信了方铮的话,不过等她夜里往床上一躺,再仔细想想,就觉得事情可能比她想的要复杂。 这几年下来,方蒋氏也是看透了,她家三郎是个有本事,也有能耐护住家人的儿子,她虽提心吊胆的,却也没想着要追问方铮。 罢了,这难关要是能度过去就成,要是度不过去,大不了她陪着几个孩子再回清丰县去。 之后的日子方铮起的比往常更早,晚上也都是天黑了才回来。 冯轻一直没出远门,她也不知道梁州城里最近气氛紧绷的多。 起因是袁家夫人跟大小姐,及刚出生的小公子出门去寺庙拜佛时失踪,袁中海大怒,几乎将整个梁州城翻遍了,也没找到袁家那三位。 袁中海一夜老了好几岁,他小心翼翼往上爬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他袁家能在他手里繁荣昌盛,待他百年之后也有脸下去见列祖列宗,若袁家的根在他手里断了,他真的死都没脸死哪! 这几日袁中海不吃不喝,火气一日比一日旺,派出去的护院每一个有能耐找到他夫人孩子的。 啪—— 书房内,袁中海摔掉杯子,一巴掌拍在书桌上,“方铮!我不会放过你的。” 此时的袁中海已经忘了他也触犯过方铮的底线才有了今日。 心头火气,袁中海眼前阵阵发黑,他捂着胸口,跌坐在软椅上。 好半晌,才扶着书桌起身,他朝外头喊,“来人。” 袁府总管事,也是袁中海最信任的老管家忧心忡忡地推门进来,见袁中海脸色实在难看,他急忙上前,“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老奴让人去找大夫。”老管家心沉了沉。 袁中海摆手拒绝,“不用,替本官更衣。” 半个时辰后。 府衙。 袁中海大步走来,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走路已经不如前些日子稳当了。 “方大人好手段啊!”袁中海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方铮放下笔,上下打量袁中海,而后吩咐杨丙东,“给袁大人看座。” 方铮神色越是平静,袁中海心头怒火烧的越是旺盛,他恨不得上前给方铮一刀。 袁中海的神色太过阴冷,杨丙东往方铮的案桌前一站,挡住袁中海的视线。 “袁大人家人无故失踪,本官亦是同情。”方铮不咸不淡地安慰,“不过袁大人尽可放心,本官这几日派人到处寻了,定会尽快寻得袁大人的家人。” “方铮!”袁中海此次过来不是为了跟方铮虚与委蛇的,他开门见山地说“我夫人跟孩子到底是如何消失的,你我心知肚明。” 家人都在方铮手里,袁中海不得不压下怒火,继续说道“下官不知何时得罪了大人,大人要如此为难下官。” 袁中海心里恨极,却不得不低头,“下官跟大人赔罪,孩子无辜,还望大人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上头一声轻笑,随即便是方铮略显奇怪的声音,“袁大人这是何意?本官日日为梁州百姓操心,哪里有空闲去绑袁大人的家人?再说了,袁大人都不知何时得罪过本官,那便是没有得罪过,既是没得罪,本官何至于拿袁大人的家人做文章?” 若论辩论口才,袁中海可不是方铮的对手。 他咽下喉头一口老血,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堂下。 “下官知错,还望大人责罚。”膝盖的疼痛让袁中海脑子嗡的一声,他血气上涌,不等再多说一句,整个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杨丙东原本正警惕地盯着袁中海,生怕他趁着下跪的时候动手,没想到没说两句话,这人就摔倒在地,他回头,有些不知所措,“大人,属下没动袁大人。” “将人送去后院,再派人请个大夫。”方铮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杨丙东连忙上前,跟另一个护卫一起,将袁中海抬了下去。 虽未近看,方铮知晓这袁中海此番大概是好不了了。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心软。 大夫很快过来,诊断后,叹口气,朝站在门口的方铮说道“小的见过大人。” “如何了?”方铮单手背在身后,他问。 大夫沉吟片刻,随即摇头,“大人这是怒气攻心,血气上涌,怕是要中风,若袁大人无法平心静气,恐怕——” ? 正文 第725章 “既如此,便将袁大人送回去,让他好好休息吧。”方铮似笑非笑地望着床榻上的人,吩咐杨丙东,“待袁大人醒了,将大夫的话一字不落地告知袁大人。” “是。”杨丙东抱拳,在无人瞧见的时候,杨丙东对袁中海就没那么客气了,他随意将袁中海往外一拉,袁中海胖硕的身子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方铮望过去。 杨丙东嘿嘿笑了一声,“属下做事鲁莽了。” 眉毛一挑,方铮淡声说“小心些。” 大人并没斥责他,杨丙东又憨厚地笑道“属下遵命。” 手上却不见轻柔。 袁中海病倒这事出乎了方铮的预料,不过他要是不能蹦跶了,倒是会省了自己不少事。 一旦袁中海倒下了,他一派的属官没了主心骨,很快会成一盘散沙,到时收拾起来就简单多了。 积了这么多日的躁郁总算是有了发泄口,方铮脸色可见的好了,晚上下值都比往日早了许多。 还未出门,杨丙东恰好回来,他跟方铮细细回禀,“属下一直等袁大人清醒,袁家总管事起初不信,后来寻了信得过的大夫去看,诊断结果与孙大夫诊断的是一样的,那总管事说是要上京去寻最好的大夫。” “袁中海反应如何?”方铮问。 提到这个,杨丙东真的想对自家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袁中海才醒来,还不怎么清醒的时候,杨丙东便按方铮说的,好生安慰了袁中海一番,岂料,袁中海非但不感激,反倒是气的脸色涨红,眼睛直翻,差些又晕了过去。 “袁大人这些年好歹也是鞠躬尽瘁——”至于他为谁鞠躬尽瘁,众人都明白,方铮继续说“本官身为他的长官,自然想他尽早痊愈,好替本官分担些这梁州事务,杨丙东,明日起,你每日替本官去袁府一趟,好好安慰袁大人,就说他会好的,袁夫人与袁小姐会平安回来的。” “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望。”杨丙东用力点头,大人吩咐的,他一定要做好。 方铮这才让杨丙东退下,自己照往常那般,穿街过巷,将身后的人甩掉,之后才敲响新居的院门。 袁中海虽然掌控了梁州许多年,许是先前的一人独大让他忘乎所以,以至于替他办事的人虽多,下手阴狠的也有,却没几个有真能耐的。 “相公,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听到独属于方铮的敲门声,冯轻上前,直接抱着他的腰,没忍住,垫着脚,亲了亲他的嘴角,笑问“事情是不是快解决了?” 捏着自家娘子的下巴,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 两人许久没这么若无旁人的亲昵了,冯轻软了腰,任由方铮将她紧紧搂着,只余下唇上湿软的触感。 良久,冯轻才脸色通红地埋在方铮胸前,她腿还有些软,这些年来,相公对她的热情没有丝毫减少,反倒是越发喜欢黏着她了,她也最容易沉浸在相公越发熟稔的亲吻技巧中。 “娘。”冯轻还没醒神,团子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他歪着脑袋,奇怪地看向抱在一起的爹娘,而后伸出小胳膊,“团子也要抱。” 也不知道团子方才到底瞧见了没,冯轻尴尬地将方铮推开些,她揉了一把脸,转头朝团子招手,“过来,让你爹抱。” 团子最愿意让他娘抱,娘亲香香软软的,不过每次爹回来,总不让娘抱他,团子已经习惯了爹娘在一起时都是他爹抱他。 他小脑袋一转,果断地奔向方铮,改口,“爹抱。” 方铮视线总算从自家娘子香艳欲滴的红唇上挪开,待团子靠近时,他点着团子的脑门,不让他扑向自己。 “今日的书可背完了?”方铮低头,语气难得温和。 团子还不到两岁,也不认得字,不过这小不点记性好,方铮自然不会白浪费团子这天赋,便整理出一本书出来,里面有简单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也有难些的四书五经。 团子不认得字,方铮前一日会给他读第二日需要背的文章。 为了不落后儿子,方铮给团子念书的时候,冯轻也在一旁听着,遇到不会的字,方铮顺便也教会她,第二日若团子有错处,她也能帮着指正。 如此,方铮就是同时在教妻儿两人。 这惹的方蒋氏跟金姨笑了好几天。 方铮提到背书,冯轻就有些忧伤,当年她也读过背过三字经,百家姓,不过这些年已经忘了,本以为自己起码曾今背过,再复习一遍,定是要比团子快些。 没想到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她儿子绝对是个小神童。 冯轻原本还跟团子约定好,她先背给团子听,等她背完,再轮到团子背给她听。 团子以为这是游戏,每日都盼着背书。 只因他娘每每对着他背的时候,他都可以帮着他娘好几回。 起初冯轻还有些不好意思,等团子很快背出更难的文章,她还吭哧读不明白的时候,冯轻便放弃了。 不用团子开口,冯轻先笑道“我们团子可厉害了,今日的这篇文章可难了,团子竟然还是一遍就会背。” 团子知道他娘是在夸他,迈着小短腿,朝冯轻伸手,“奖励,娘抱。” 是了,冯轻说过,团子背的好会有奖励,他一日没提,本以为是忘记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自然是要说话算话,冯轻将儿子抱起来,颠了颠,“团子想爹了吧?” 团子抱着冯轻的脖子,这样视线便能跟他爹齐平,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定定看着方铮,重重点头,“想了。” 团子还记得刚搬来这新院子第二天,他爹找他说了一段他听不懂的话,最后一句他是明白的。 他爹让他照顾他娘。 是以,这几日他都没让他娘抱。 方铮接过团子,神情又温和了些,他颠了颠小不点,不客气地取笑,“这几日吃的多,重了不少,以后少让你娘抱。” 团子惊的连忙低头,伸手就想掀开袄子,他要摸摸自己肚子,好确认是不是真的胖了。 正文 第726章 之后接连几日,总有属官不停朝方铮示好。 当日袁中海大张旗鼓地被送回了袁府,袁府又接连请了好几回大夫,莫说袁中海一系的属官,就是百姓都听闻了此事。 百姓虽嘴上不说,不过喜悦的表情却出卖了他们的心情。 若是袁中海此次能一睡不醒那该多好,他们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方铮早让人收集好了这些人的罪证,罪名轻的方铮尚且会给他们一个机会,犯了大错的自然逃不过惩罚。 短短几日,方铮拔除了袁中海安的所有钉子,整个府衙尽在方铮掌控之中。 冯轻告诉过方铮一句话,叫做趁他病要他命。 袁中海能安插自己人在府衙,方铮自然有法子送人到袁府。 这一夜,袁府走水。 本就一团乱的袁府哭喊声震天,本就一团散沙的袁府丫鬟小厮趁乱提着包袱往外跑,甚至还有小厮趁乱去了正院,偷拿袁家财物,对袁中海还算衷心的护院满院子捉拿小厮,袁府越发混乱。 最终,火还是被扑灭,据说袁府前院客房被烧毁了两间。 无人知晓,袁府着火的当夜,方铮收到几封袁中海与京中一位钱大人的来往书信。 方铮不动声色地将书信收好。 随即又写了封奏折,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京都。 皇上特批过,方铮的奏折无需经过通政司,可直接送到他的御案。 七日后,方铮收到密旨。 当他看完圣上的旨意,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总算是一扫而空,他端起一旁茶杯,喝了一口,而后盯着茶杯中上下沉浮的枸杞跟胎菊,及娘子特意给他做的干果,眼底才有笑意。 第八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松懈惫懒,跟袁府杂乱不同,此刻府衙一片祥和平静。 方铮理了理身上的官服,望着已经准备好的两队护卫,扬手,“出发。” 以杨丙东为首,护卫应声铿锵响亮,“是!” 昨夜袁中海被生生气的吐了血,原本稍微有些起色的身子再次倒在床榻上,恐怕这辈子想要自主走动怕是不可能了。 由方铮领头,杨丙东带队,护卫气势汹汹,这一幕惊了梁州百姓,百姓惊慌地让开一条道,等人走后,才敢小声议论,有些胆大的则远远跟在护卫后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袁府是整个梁州城最好的一座府邸,袁中海虽不会刻意露出明显的把柄,但是这府邸却处处透着与众不同。 纵使没有雕梁画栋,但假山流水,凉亭小桥仍会让人眼前一亮,更别提那池中养着的几尾千金难买的锦鲤。 此刻袁府朱红色大门紧闭。 方铮往后扫了一眼。 杨丙东会意,他上前,一脚踹向大门,大喝,“开门!” 从后半夜一直收拾到这会儿,袁府下人累的走路都打颤,看门的小厮正坐在里头打盹,生生被吓醒。 哪怕是袁府的看门小厮,以往在大街上也是能横着走的,这小厮被吵醒,闭着眼睛骂道“谁敢踹我袁府的门!是不是找死?” “开门!”杨丙东又踹了一脚。 这一脚用了十成力道,铁门晃了晃。 门后的小厮心一慌。 谁人不知这里是袁府? 外头的人竟明目张胆的过来踹门,他们这是不怕他们家大人? 这梁州城除了他家大人,不就是坐在府衙的那位? 小厮不是笨人,想通这一关窍,他连忙让过来看热闹的同伴去寻管事。 自己则讨好地问外头的人,“不知您是哪位?” “再不开,我劈了这门!”方大人也是他们能问的? 小厮再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将人开了一条缝,当看清外头的阵仗时,吓的腿一软,若不是还扶着门,怕是要直接摔在地上了。 杨丙东没了耐性,用力推开门。 而后往旁边退,低声说“大人请。” 方铮颔首,领着护卫进了袁府。 管事的小跑着过来,虽是冬日,可他此刻却一头的汗,跑的太急,汗落入眼底,管事的用力挤了挤眼睛,眼泪却更多。 “袁大人何在?”方铮居高临下地问。 管事胡乱擦了一下眼睛,觑了一眼方铮,又连忙低下头,“我家大人他病重,实在不宜见人,还望方大人能改日再来。” 方铮曾是寒门书生,即便如今是梁州知州,可梁州知州他见多了,最后一个个还不是栽在他家大人手里? 管事的对方铮没有多少害怕,甚至有些责怪的。 按他家大人说的,夫人跟小姐,及小少爷是在这方铮手里,无故扣押官员家眷,这事若是被京中那位大人知晓,那位大人肯定不会饶过方铮的。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的,他家大人明年便会将小姐送往京都,嫁给那位大人的二子,到时他们可就是亲家。 如今袁家被方铮如此欺辱,那位不可能袖手旁观。 在梁州,没人能在杨丙东面前如此轻视方大人! 杨丙东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 袁府管事被踹的跟个球似的,往后滚了好几圈。 跟上来的小厮吓的跪倒在方铮脚边,瑟瑟发抖。 “你,你竟敢?”管事是袁中海的心腹,在袁家,就是袁夫人都得敬他三分,被一向看不上眼的护卫踹了,管事的气血上涌,顾不得抹去额上的血,指着杨丙东,“我家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杨丙东握紧腰间的刀柄,闻言,他一步一步上前,一把提起管事的衣襟,忠厚的面上愣是多了血腥之气,“不放过我?” 另一手握拳,用力砸过去。 管事的养尊处优惯了,被铁拳一砸,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底下一阵抽气声。 杨丙东扔掉管事的,问挤在一处,头都不敢抬的小厮,“带路。” 不等小厮起身,袁府的护院姗姗来迟。 他们奉命守在袁中海的门外,生怕有人沉袁中海病重做些危害他的事。 “你们——”领头的护院认出方铮,他面上闪过惊惧,“小的见过方大人。” 已经耽搁可许久,方铮没了耐性,他冷声吩咐杨丙东,“给本官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细枝末节。” 正文 726.第727章 杨丙东早知晓袁府的布局,他领着护卫直接朝前院的书房奔去。 管事的多少也知道些袁中海的事,他试图阻止袁中海。 “你们不能!”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路过的护卫总会不小心踩了他手脚。 管事疼的老脸扭曲,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管事的都没了动静,余下的护院只能勾着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不让方铮注意到他们。 杨丙东不放心方铮一人呆在袁府院子里,他来袁府之前特意关照了一个兄弟,让这兄弟跟在方铮身后。 属下这般关心他,方铮也没拒绝。 等杨丙东去搜查,方铮对管事说“带本官去见袁大人。” “方大人,我家大人还未清醒,此刻不方便见客。”管事的忍着身上的疼痛,小声说。 “你以为本官是在跟你商量?”方铮轻笑,声音却跟刮在管事心上的寒风似的,让管事从心底生出惊惧。 “方大人,求你饶了我家大人。”管事的当真是心如死灰,到了此刻,他也算是看清了袁府的状况,他仍旧不死心地求方铮。 “张全——”张全是管事的大名,除了袁中海外,已经有许多年没人这么喊他了,张全不解地抬头,方铮继续说“十年前,你的兄长霸占城外戚家村好几位村民的地,其中一个叫刘驰的想来城里状告你兄长,你直接派人将刘驰打死在来梁州城的路上。七年前,你的儿子张志霸占城南一户姓赵的女儿,那姑娘宁死不屈,被逼投河,三年前,你乘坐马车招摇过市,撞死一位来不及躲闪的老人。” 随着方铮话落,张全脸色一点点变白,“不,不是,我没有做这些。” “如今可还愿带路?”方铮压低了声音问。 “是,老奴这就带方大人去见我家大人。”张全甚至都不敢抬手抹去脸上的冷汗,他爬起来,踉跄着往前走,“大人,请。” 还未进屋,方铮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他神色不变,跟在张全身后进了门。 进屋后,张全讨好地解释,“我家老爷昨夜怒极攻心,才醒来不过半个时辰,听闻府中走水了,气的吐了血,之后便一直昏迷,昨夜大夫说我家老爷若再不能平心静气,病情怕是会雪上加霜。” 过来的路上张全压下心中惊惧,他是个聪明人,他也怕死,更怕家里人跟着他一起死,方铮既然已经说出方才的话,那不管他承不承认,都会成为事实,直到此刻,张全才见识到方铮的可怕,他也明白,以往是袁中海太小看方铮了。 为了能从方铮手里挣回一条命,张全出卖起袁中海,没有一丝犹豫。 床榻上,几日不见,袁中海原本胖硕的身躯已经可见的消瘦下去,脸色极差,若不是熟识袁中海,方铮都要以为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另有其人了。 “让大夫过来。”张全完全掩饰不住面上的惊讶,他没想到方铮竟什么都知道,昨夜他将大夫留在府中,想着等大人醒来再让大夫出府。 “是,老奴这就去找人来。” “无需你去。”方铮阻止他,“本官还有话要问你。” 张全面色更白了,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跑出来的,“是。” 让小厮去寻大夫过来。 “将人扎醒。”方铮可不打算等袁中海自己醒来,他吩咐那大夫。 大夫不敢不从。 哪怕强行让袁中海醒来会对他身子不好。 这大夫是梁州城里医术最好的,施针后,袁中海悠悠转醒。 “袁大人别来无恙啊!”还不等他回想昨夜的事,方铮含笑的问候声在他耳边响起。 这话就十足的嘲讽了。 袁中海差点又厥过去。 “你,你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必要再顾忌面子了,袁中海卯足了力气,只能吐出这几个字。 袁中海越是气怒,方铮越是满意,他甚至上前几步,替袁中海掖了掖被子,用十分明显的同情语调说“本官听闻袁大人府上昨夜走水了,亏得客房离袁大人的院子远,否则本官都得担心袁大人的性命。” “你,是你!”袁中海死死盯着方铮,若不是身子不能动,他恨不得跳起来咬死方铮。 “莫非袁大人是想为昨夜的事找个人负责?”方铮摇头,“看来是本官高看了袁大人,本官原本以为袁大人是明察秋毫的。” “我,要杀了你!”方铮了解袁中海,袁中海又何尝不知道方铮? 仅从短短的几句话,方铮嘲讽的表情,袁中海就知道昨夜的事是方铮做的。 方铮这是要对他赶尽杀绝啊! “你们都出去。”按娘子说的,方铮打算做一回反派。 其余人都默默离开,护卫则担忧地看向方铮。 方铮摆手,“无碍。” 护卫这才离开。 不过仍旧是守在门口,不让旁人靠近一寸。 卧房只余下方铮跟袁中海。 “按说本官与袁大人无冤无仇,不该到如今你死我活的境地,可袁大人处处跟本官作对,这也就罢了,孰会赢,各凭本事,可袁大人怎么就没记性,非要动本官的家人,本官很早跟袁大人说过,家人是本官的逆鳞,触之即死。” 袁中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费力地抬手,想抓住方铮。 方铮淡淡地看着袁中海如跳梁小丑一般。 “至于京都那位大人——”方铮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嗤了一声,说“本官估摸着他很快便能下去见你。” 话落,不再多看袁中海一眼,方铮甩袖离开。 袁中海向来谨慎,杨丙东几乎将整个袁府翻了个遍,也没找出足以置袁中海与死地的证据。 他万分愧疚地跪在方铮脚边,“属下无用。” “将袁中海跟张全带回府衙。”方铮本也没打算今日寻出个多重要的证据,他之所以大张旗鼓地来袁府,只是做给白虎山的人看。 如今袁中海已经倒了,无法跟白虎山的人里应外合,他们的势力还不足以攻下梁州,即便攻下梁洲,到时皇上定会派大军来镇压,他白虎山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日后,袁中海跟张全被抓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梁洲各个角落。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手机请访问 正文 第728章 哪怕呆在这处偏僻的小院子里,冯轻也听说了此事。 她知道相公让人在院子旁边守着,冯轻敲了敲门,守在外头的两个护卫出现在门口,小声问“夫人有何吩咐?” “你们方大人可还好?”冯轻最担心的就是方铮,她怕袁中海狗急跳墙,袁中海在梁州盘踞这么多年,不可能就袁府护院那么点人。 “大人怕夫人担心,方才特意让人传信回来,事情已经解决,不过大人说夫人还不能此刻出门。”外头的护卫恭敬地回道。 能让方铮派来保护家人,这两个护卫自然是方铮的心腹,功夫也不差。 两人对方铮自是忠心耿耿。 几人是方铮最在意的,这两个护卫会豁出去性命保护方家人。 “你们多注意些外头的动静,有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冯轻交代。 “是。” 方铮将袁中海跟张全下了狱,并未提审,他吩咐杨丙东,“这几日多派些人手守在外头,再检查一番你们的弓弩。” 冯轻都能想到的事,方铮自然更是放在心上。 “若是他们来救袁中海,大人是要我们活捉他们,还是——”杨丙东做出一个手刀劈砍的动作。 “杀无赦。”方铮眼底凝聚风暴,他冷酷地开口。 他不会放过任何威胁到家人跟他自己的人。 杨丙东没有质疑方铮的任何决定,他抱拳,“是。” 方铮转身,刚要离开。 远处突然涌过来一群人。 有十来个。 这些人多是青壮年,当中也有三个妇人,这些人面上带着疯狂,他们手里各拿着东西。 “你这个黑心的昏官!”其中一个妇人冲到最前头,她从挎着的篮子里摸出两个臭鸡蛋,往方铮身上扔。 杨丙东反应极快,他两步窜到方铮面前,伸出双手,将方铮严严实实地挡住。 鸡蛋直接砸在杨丙东的脸上。 他摸了一把脸,护着方铮往后退,手中的长刀亮了出来,阳光下,刀刃反射出刺目的光。 那妇人缩瑟一下,随即又往篮子里摸。 “杀了他们!”方铮从杨丙东身后跨出一步,他看也没看对面的人,直接吩咐杨丙东。 如今杨丙东对方铮是盲目推崇,他根本没多想,举刀就要往人群冲,眼中带着杀机,他是真的打算要杀死对面的一群人。 啊—— 白晃晃的长刀越来越近,妇人吓的扔掉篮子,抱头鼠窜。 她身后的人有七八个跟她一样,扔掉手里的各种农具,掉头就跑。 原地很快只余下四人。 这四人作庄稼人的打扮,不过看他们下盘稳,握着农具的手臂极有力,应当是练家子,他们前后看看,握着农具的手越发用力。 这时,其他护卫也跟了上来。 “抓住他们。”方铮吩咐。 对面一看来了援手,再不犹豫,跟着转身,夺路而去。 双方离的远,护卫再厉害,也不能飞檐走壁,眼看着那几人就要逃开,方铮半眯着眼,瞄准他们的腿,依次按下腕上袖箭。 随着噗通几声,那四人腿弯一软,挨个摔在地上。 护卫上前,按住那四人,分别卸了他们的胳膊。 “跑的那几个也抓住。”若是熟识方铮的人,此刻就会惊恐地发觉,方铮是真的怒了,他神情越是冷静,那些惹了他的人下场越是凄惨。 ? ? ? 正文 第729章 “大人饶命!”砸方铮臭鸡蛋的妇人被护卫反剪双手,趴伏在地上,她吓的浑身哆嗦,不用方铮开口,便什么都招了,“是有人给民妇一两银子,让民妇一起过来,他们说方大人心善,若是被抓了,只要说认错人了就成,大人,民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大人饶命!” 这妇人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她掏出那人给的银子,“这是银子,民妇不要了。” 面上的惊惧不似作伪,方铮又观察了妇人的双手虎口,并无练武之人常见的茧子,再加之这妇人呼吸粗重,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打二十板,扔出去。”哪怕她不是袁中海的人,既敢为了一两银子就做出当街朝朝廷命官仍臭鸡蛋的事,理应被罚。 二十板子下去可就丢了半条命! 妇人哭嚎,想朝方铮爬过去,“大人饶命啊!” 方铮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那妇人还想喊,护卫却快一步捂着她的嘴,方铮招来的护卫,对他都再衷心不过,护卫冷笑,“就凭你们的所为,打你们二十板子还是轻的,要是换成别的大人,你们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凡是收了银子,试图制造混乱的都被打了板子。 余下的那四人一人三十板子,而后拖进牢中。 方铮自然不会让大夫替他们看伤,这些人本来有满心的豪情壮志,誓要救出袁中海,可三十板子下去,他们出气多进气少,没有药物,只能生生挨着。 这一夜,牢中痛叫声不绝于耳。 有的伤重,第二天发了高热,他们还有意识,却宁愿就这么死了。 方铮早有吩咐,他们想死都不成。 有人实在受不了了,有狱卒经过时,他们扑过去,说是要招供。 又过了三天,那四个人全部已经发热,伤口开始腐烂,那种痛实在是难以忍受,他们整日整夜的求饶。 袁中海就是在这哭喊声中醒来的。 从被下了狱,方铮并没动袁中海跟张全,可哪怕没碰他们一根手指,每日听到惨嚎声,闻着伤口发炎而散出来的恶臭,张全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没想到方铮看着干干净净的,跟谪仙似的,心却如此歹毒。 张全确信,自己若敢耍心眼,定会被方铮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愿步那四人的后尘。 方铮这一日总算是姗姗来迟。 都不用提审,除了其中一个昏迷了,另外三人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方铮。 方铮站在昏暗的牢房内,血腥暗沉并不能沾染他分毫,过分俊美的容貌与昏暗的牢房格格不入,那几人见到这样的方铮,只觉得冷意几乎穿透了他们的魂魄。 他们再不敢存侥幸,一边拼命磕头,一边竹筒倒豆子似的,争前恐后地将所知道的说出来。 杨丙东崇拜地看着方铮。 只有方铮自己知晓,倒不是他手段多高超,不过是袁中海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惯了,他没将梁州知州放在眼里,也没花大力气培养心腹。 若是放在京都,这事定不会这么轻易解决。 袁中海倒下的太过突然,他的心腹还未收到指示,紧接着袁家走水,袁中海直接被带来大牢,那些心腹只能在外头干着急。 本来收买了一些百姓,打算趁乱刺杀方铮。 若是方铮身亡,袁中海自然就会被释放。 可他们高估了那些百姓作乱的本事,也低估了方铮的能耐。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方铮竟还藏着袖箭。 同伴被抓,余下的那些人早四散逃走。 等四人将所有人的底细都交代清楚,方铮这才派人满梁州城的搜捕。 亲耳听着心腹将自己的老底都揭了个干净,袁中海绝望地闭上眼,下一刻,他头一歪,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 袁中海的身体竟显油尽灯枯之态。 还未送往京都,方铮自然不会让他死。 他让人寻大夫,替袁中海看诊。 那四人都说了,张全没有再隐瞒的道理,他替袁中海办了不少事,张全一五一十地都跟方铮说了。 既跟京都的一位大人有牵扯,袁中海自然不会白白替那大人做事,他们之间有一本账本,那账本是袁中海自己藏的,连张全都不知道。 审问完张全,方铮又亲自带人再去了袁家一趟。 袁中海算是个小心的人,那账本自然要收到他放心的地方,何处才能让他放心? 当然是每日都能亲眼看一眼的地方。 方铮直奔袁中海的卧房。 上回过来只让护卫仔细翻了别处,至于这卧房,因怕打扰到方铮,他们并没翻箱倒柜的找。 卧房还是上回方铮看到的异样。 正文 第730章 方铮先在卧房转了一圈。 袁中海的卧房看似普通,可随便一件摆设拿出去就是有价无市的,就连贡品都有好几件。 大业皇家贡品都在不起眼的角落都有特殊标识,按说这些御赐贡品不应当出现在袁府,也是袁中海太过大意。 不过也难怪袁中海如此明晃晃的将东西摆出来,一般官员哪里能见得到这些好物?便是让那些人见了,恐怕也认不出来。 方铮让杨丙东将御赐的那两个琵琶尊,玉如意,及两座琉璃灯小心收好,随即让护卫挨个翻找,连地上就掘三尺,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杨丙东几人翻找的时候,方铮一直在旁边看着, “大人,是不是那张全在信口胡诌?”杨丙东等人将袁中海的卧房翻找了三遍,仍没找到证据,杨丙东低声说,“属下不光掘地三尺,连墙壁都扯下来一层,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不会。”张全有无撒谎,方铮看得出来。 “属下无能。”既然大人说了证据还在这屋,那就肯定在,“属下继续再找。” 方铮往门口退,却并没离开。 他就站在门口,再次环顾整间卧房。 杨丙东几人对袁中海不说恨之入骨,也是唾弃怨愤的,除了收起来的御赐之物,他们对袁中海的其余东西都没有丝毫爱惜之情。 还是方铮提醒几人,一些易碎值钱的物件检查过后可以放置在一旁,到时拿出去典当,换些银子,还能多为百姓做点事。 一些不容易藏证据的都里里外外检查过了,被依次摆放在院子里。 他们还将那些被子褥子全部拆开检查,是以,此刻房间里除了一张空荡荡的床榻之外,没有留下一件物品。 杨冰冻将床榻上上下下检查了三回,也没有察觉到异样,他招呼同伴,“过来三人,将这床拆了,再抬出去。” 这床大约是袁中海特制的,比一般人家的床榻要大上许多,床板结实,床头雕花更是精美无匹。 四人一起动手,偌大的床很快被拆散。 “等一等。”正待杨丙东要将床头刻着雕花的床头枕屏拿出去时,方铮开口。 “大人,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杨丙东四人立马站定,他小心地问。 本来以为袁中海能明目张胆地将御赐之物摆放在屋里,是太过嚣张,也不曾将他这个对手看在眼里,此刻看来,是方铮小看袁中海了。 袁中海如此谨慎地藏证据,不是为了防他,恐怕是为了自己保命。 “将枕屏,床板,脚踏全部拆了。”方铮说的拆了是让杨丙东他们将这些地方所有带缝隙的全部拆开。 枕屏不是一整块木头,自然是能拆开。 床板亦是。 杨丙东还真没想到这一处,他方才也只是敲了几下,就在外头看了几圈,竟没想过要将这些拆碎。 “大人,这里有不对劲。”果然,枕屏拆到一半,有个护卫惊喜地喊。 只见屏风下方一小节木头里面竟被挖出一道细细的孔,里头塞了一小节极细的竹筒。 竹筒放进去会将这块木头塞的严严实实,在外头敲了也听不出异样来。 这护卫小心取出竹筒,双手递给方铮。 打开竹筒,抽出里头保存完好的一封信。 除了枕屏外,杨丙东还在床头那一块木板当中发现了想通的细竹筒。 “真是老狐狸。”杨丙东唾了一口。 随即又崇敬地望向方铮,用完全不同的语气笑道“他再狡猾,也不如大人厉害。” 找到证据,方铮心情好了些,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而后说“杨丙东,着人过来,抄了袁府。” “是!”这一回,杨丙东跟几位护卫应答声尤其响亮。 回了府衙后,方铮又让人连夜将证据送往京都。 这一夜,方铮再回到小院已经是后半夜了。 进了院子,方铮瞧见卧房还亮着灯,他顾不得洗漱,加快脚步。 冯轻习惯睡觉时身旁有人,哪怕方铮一早说过,让她不要熬夜等,冯轻还是放心不下,反正也睡不着,她索性就在灯下绣帕子。 她技艺高超,闭着眼睛都能绣,也就没将灯火调亮。 方铮进屋就看到自家娘子正低头理绣线,他无奈地叹道“娘子你又不听为夫的话。” 惊喜地抬头,冯轻放下针线,朝方铮奔过去,直接往方铮身上蹦。 方铮伸出胳膊,牢牢将人抱在怀里,“为夫不是让娘子先睡的吗?” “没有相公陪着,我睡不着。”冯轻搂着自家相公的脖子,眷恋地在他颈间蹭了蹭,咕哝道“相公一日没见我了,都没想我,竟看我有没有听话了。” 方铮笑着听她抱怨,将人往上颠了颠,“娘子又轻了些,是不是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 冯轻耸耸鼻子,贴近了方铮,“我这是想你想得茶不思放不想。” “辛苦娘子了。”若是杨丙东此刻能看到方铮的表情,他定是会惊掉下巴。 此刻的方铮跟在府衙简直是两个样。 倒不是说表情变幻有多大,在府衙的方铮是方大人,矜贵又威严,而此刻的方铮却是温暖鲜活的。 当然,这世间能见到方铮这一面的人寥寥无几。 冯轻赖在相公身上,她下巴搁在方铮的肩头,闻着独属于他的味道,摇头,“不辛苦,我知道相公肯定会回来的。” 有家人在等着,方铮自然不会轻易让自己冒险,冯轻都明白。 方铮侧头,亲了亲她的脸,将人抱着往前走,“娘子晚饭吃了什么?” 跟冯轻在一处,哪怕说些吃的喝的,方铮都很有兴趣。 冯轻回想了一下,回道“娘做的八宝粥,金姨又做了蒸饺,我吃了一碗粥,一小碟蒸饺呢。” 提到吃的,冯轻起码抬头,“相公饿不饿?锅里还温着蒸饺,我去给相公端来。” 娘子等了这么久,想必也饿了,方铮就没拒绝。 冯轻想从自家相公身上下来,方铮却抱紧了她,直接往外走。 “相公,万一娘看到了怎么办?快点放我下来。” 方铮没有回应她,直接将人抱着出了门。 刚到门口,隔壁门吱呀一声响,方蒋氏披着袄子出来了。 正文 第731章 “哎呦——”方蒋氏只来得及叫一声,就慌忙往屋里躲,想想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方蒋氏隔着门干干地问“三郎回来啦?” “是。”被亲娘瞧见这一幕,方铮很认真地点头应诺。 冯轻头埋在方铮颈间,她一只手伸到方铮后背,点了点,有些羞恼,“这已经是第二回了,我没脸见娘了。” “你我一日不见,难免亲昵些,娘能明白。”方铮在她耳侧轻笑。 呼吸扫过耳际,秦暖颤了颤,耳朵跟着红了起来。 罢了,反正她是真的挺想相公的,她很快就想开了,干脆任由方铮抱着去厨房。 到了厨房门边,方铮脚步一顿,回头说了一声,“已经过了丑时,娘快些休息。” 冯轻身子僵硬,她缓缓回头。 本以为方蒋氏又出来了。却见方蒋氏门仍旧紧闭,她松口气,蹬腿,“相公,你吓我。” “娘这就去睡,你跟你媳妇吃完也早些睡,这更深露重的别着凉了。”方蒋氏的回应声隔着门板传出来。 “娘子,娘说你呢。”方铮几乎是要咬住自家娘子的耳珠,他促狭地催促,“娘子还是快些回了娘,为夫担心娘久等不到娘子回应声,会开门出来看。” 听听,这还是她那文雅有礼的相公会说出口的话吗? “娘,我跟相公这就回去睡了。”冯轻一边扭着方铮的耳垂,一边尽量稳住声音回道。 方蒋氏这才放心回去睡。 等四周再次寂静,冬日连虫鸟都消失不见,是以,冯轻带笑的轻问声就显得格外清亮悦耳,“相公,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 他们成亲已四年多了,她家相公对她的态度好似一直在改变。 起初相公对她恨不得捧在手里,也恨不得时时黏着她,对她也格外小心,等到后来久些,更多是包容呵护,到了如今,相公的性子在她面前更丰富了些。 冯轻最喜欢这样的方铮。 “娘子何意?”方铮挑眉,亲了亲她的嘴角,一只手扶着冯轻后背,一手推开灶房的门。 外头月色明亮,厨房都不用点油灯。 “相公——”冯轻捧着方铮的脸,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而后很认真的表白,“我发觉我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爱你一点。” 冯轻表白的次数不多,正是因为如此,她的每一回表白都显得尤为珍贵,冯轻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方铮心神震荡,他将人紧紧匝入怀中,方铮难得词穷,“娘子,你真的是让为夫——” “让为夫爱入骨髓,敬入骨髓。” 偶尔的情话是真的能让双方都心生激荡,感情越发浓烈。 方铮都舍不得将冯轻放下来,恨不得时时抱着她。 “相公,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我给你把饭再热热,吃完快些睡觉。”冯轻按住方铮的肩头,心疼地摸索着他的眼下黑青。 再俊帅的人,许久没有休息好,也是看着有些憔悴的。 “娘子多亲近亲近为夫,为夫便是精神十足。”方铮却舍不得放下冯轻,他已经足足六个时辰没见着娘子了,此刻娘子哪怕朝她笑一下,他都能瞬间神气十足。 冯轻舍不得拒绝,正巧她也恨不得时时跟相公黏糊在一起。 “那饭怎么办?”冯轻眷恋地靠在方铮肩头。 这些小事方铮压根不需要思索,他直接抱着人去了灶台前,拍拍冯轻的背,笑道“娘子,来。” 话落,又拍了拍冯轻的腿。 冯轻会意,勾住方铮的腰,双手搂着方铮的脖颈。 方铮就这么将人带到了灶台前。 锅里的粥已经有些冷了,方铮能吃,他怕冯轻吃着会闹肚子,便抱着冯轻在灶膛前坐下。 论烧火做饭,方铮是不在行的。 “相公,我来。”冯轻到底舍不得方铮饿的久,她跳下方铮的肩头,去把火引着了,热好了粥,又煎了两个鸡蛋,都放在方铮碗里。 “我还不怎么饿,相公你吃。”方铮将鸡蛋先送到冯轻嘴边。 “娘子乖。” 冯轻咬了一小口,而后将筷子推了回去。 晚上吃多容易积食,方铮也没再强求,他将余下的两个鸡蛋吃完,粥也喝光。 灶房暖和,冯轻干脆就让方铮在灶房洗漱。 收拾妥当,冯轻正要将盆里的水倒出去,方铮按住了她的手,自己端了出去,等再回来时,手上又多了一件袄子。 她将娘子裹的严严实实,这才揽着人往外走。 “外头冷,娘子靠着为夫些。” 吃了几年药,方铮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冬日身上也暖和不少,睡觉的时候他最喜欢将娘子牢牢扣在怀中。 将被窝里捂暖和了,方铮才让冯轻脱了袄子。 舍不得再让娘子操劳,方铮忍着冲动,只搂着娘子睡。 冯轻这一觉睡的踏实,睁开眼,身后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 叹口气,冯轻也不想继续躺着。 “咋这么早起来了?”方蒋氏知晓冯轻昨夜睡的太晚,她还特意关照几个孩子,让他们远着些。 “睡不着。”冯轻往院子扫了一圈,没见着方铮,“娘,相公啥时候走的?” 方蒋氏叹口气,心疼的不行,“我估摸着他就睡了个把时辰,这不,天才擦亮就起了,还不让我做饭,说是在路边买着吃。” 方蒋氏哪里舍得儿子空着肚子离家,她给方铮煮了三个鸡蛋,让他路上吃。 “这孩子到底还要忙到啥时候?”方蒋氏不知道方铮到底在忙啥,她只想着不拖儿子后腿,旁的也没敢多问,心里还是有些焦灼。 “相公昨夜说了,事情快办好了,过不了多久咱就能回去住。”冯轻抱起靠过来的团子,跟方蒋氏解释。 “在哪住都一样,就是这孩子整日的忙,娘是担心他的身子。”方铮少时身子不好,这在方蒋氏心里是个阴影。 “娘放心吧,相公他心里有数,他自己制了药丸子,这段时日都在吃,相公身子如今好着呢。”方铮早跟她说了,有了娘跟媳妇孩子,他得好好的。 “三郎媳妇,你平日也劝着他些,别整日忙的脚不沾地的,多少也要歇歇。” 正文 第732章 “娘放心吧,相公很快就能休息了。”尽管方铮没说到底哪日才能休息,不过冯轻能看出昨夜方铮的心情好,想必事情有了很大的进展。 “爹休息。”团子虽说对他爹感情有些复杂,不过他爹整日起早贪黑多的,他都许久没见着了,团子也想爹。 冯轻噘嘴,在团子脸颊上亲了一下,笑道“乖儿子,你爹也念叨着你呢。” 虽然冯轻没亲眼见着,不过方蒋氏都说好几回了,方铮早上离家前总会去团子房里瞧瞧,再淡漠的感情,日日相处也会渐深。 团子咯咯的笑,他最喜欢他娘这么亲他的脸。 “爹带娘跟团子出去玩。”团子奶声说。 这话还是他跟文砚学的。 “好,等爹忙完了,咱们就带团子出去玩几天。”儿子长这么大,除了来梁州那些日子,就没怎么出过门,孩子越来越大了,总要多见识外头的人。 总算是能出去了,刚从房间出来的秦淑芬喜滋滋地问“三弟妹,到时也带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他们来梁州这么多日,就上回跟冯轻一起出去一趟,秦淑芬日日听着外头的热闹,恨不得扒着门缝朝外看,她是待不住的性子,心早痒了。 不用冯轻点头,方蒋氏已经怼她了,“日日不短你吃喝,你还想上哪去?要不你拾掇拾掇回东留村去?” 要不是方蒋氏压着,秦淑芬估摸着早叫着要出门了。 她刚来时,长时间没见,方蒋氏对她是多了许多慈爱跟包容,不过在家三天臭,三日过后,该打打,该骂骂,方蒋氏对秦淑芬又跟以前一样。 秦淑芬可不愿还没把梁州城转悠完就离开。 “娘,我就说说。”秦淑芬嘿嘿的笑,在方蒋氏看不到之处,朝冯轻挤挤眼睛。 方蒋氏最听三弟妹的话,到时候只要三弟妹说一句,娘就肯定不会拒绝。 冯轻好笑,却没应下。 她不知道相公到底能休息几天,若是时间长,倒是能带全家一起出去,若是时间太短,她只想相公休息好了,再说出不出去。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秦淑芬啥性子方蒋氏再清楚不过,她没好气地斥道“锅里已经温了热水,你还不去给两孩子洗衣裳,打算堆着我给你洗?” 秦淑芬在家的时候给孩子洗衣裳也就随便糊弄一下,这到了方蒋氏眼皮子底下,她得将两孩子的衣裳洗的干干净净才行。 虽然锅里温了水,但是浣洗的时候还得用冷水,秦淑芬不想碰。 “娘,咱要不让蒋嫂子过来吧。”秦淑芬发愁地看着堆了一盆的衣裳,其中还有女儿的一件小袄子,有些发愁。 住在原先院子时,一家子的衣裳都是蒋嫂子跟两个丫鬟洗的,秦淑芬那时候就感叹,等她有了银子,肯定也要买两个丫鬟来伺候她。 “咋地?你不会洗衣裳?”方蒋氏瞪了她一眼。 方蒋氏自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哪怕家里有伺候的人,她也能找出事做,倒是不觉得让蒋嫂子洗衣裳是理所当然。 “不是,娘,你看啊,咱都好些日子没回去了,他们自己在那院子里住,不用干活,还有月银拿,她们心里肯定是不安,倒不如让她们做些事。”秦淑芬这回脑子转的倒是不慢。 “还有啊——”秦淑芬绞尽脑汁,又说“这人吧,要是闲的习惯了,可不就不愿再干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相处这么久,方蒋氏也了解王嬷嬷跟蒋嫂子的为人。 不过那两个丫鬟就她就有些不确定,毕竟年纪小,想偷懒也是人之常情。 方蒋氏也心疼银子。 既然提到,方蒋氏不免就心疼方铮跟冯轻的银子,“三郎媳妇,要不就先辞了一个?你那两个丫头就留下一个小银,我瞧着小银手脚勤快些。” 这两个丫鬟本来签的就不是死契,随时都能走的。 “那就听娘的。”冯轻想着平日里方蒋氏总找活干,若让她闲下来,她反倒是不舒服,不如就留些轻活给方蒋氏做。 家里已经有了王嬷嬷跟蒋嫂子,再加一个小银足够。 “不过我想着还是多给她两个月月钱,娘觉得呢?”毕竟是她们辞退对方的。 “两个月?”秦淑芬蹲在一旁,本一脸愁绪地看着满盆的衣裳,她听了冯轻的话,心里不舍,“两个月不少吧?” “二两银子。”冯轻说。 “我的娘啊,这么多!”方蒋氏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知道梁州有钱人多,没想到三弟跟三弟妹家底也这么丰厚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家里两个丫鬟,王嬷嬷跟蒋嫂子,还有小厮跟车夫,这一个月下来,光付给他们月银就得好几两。 秦淑芬觉得自己的眼都花了。 那可是好几两哪! 不是好几个铜板。 几两够他们一家子吃好些年的了。 方蒋氏羡慕地看向冯轻,除了羡慕外,心里还有些泛酸。 “三郎可真厉害,这才做了几年官,都存了这么多银子了。”秦淑芬笑的就有些勉强了。 再粗神经的人,遇到这种赤果果的对比,心里也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冯轻理解,不过将这事扯到方铮的俸禄上,冯轻正了神色,收起笑,“二嫂,这话不能乱说,相公的俸禄一年才不足一百两,余下的都是强子哥寄过来的,还有我跟金姨也会做绣品卖。” 秦淑芬的话容易让人误会,连方蒋氏都听出来了。 她气的要拿笤帚打秦淑芬,“你胡咧咧啥?我三郎是个清官,梁州百姓都叫他青天老爷,你再胡乱说,我撕了你的嘴。” 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她家三郎可就麻烦了。 哪怕不懂大业律例,方蒋氏也依稀听过,许多贪官被抓了之后都是直接砍头的。 方蒋氏跟冯轻一起变脸,秦淑芬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作势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讨好地朝两人笑,“我说过了,该打,娘,三弟妹,你们知道我这张嘴没个把门的,我下回再也不敢乱说了。” 正文 第733章 “二嫂,我相公再清廉不过,我们作为他家人,帮不上忙也就罢了,不能再胡乱给他按罪名。”冯轻沉着脸。 “三弟妹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方二郎原本抱着孩子,原本这是女人家的事,他不好插嘴,可秦淑芬的话实在是过分,方二郎脸都火辣辣的疼,他气的大步走来,一把扯着秦淑芬,“走,咱现在就走,你吃三郎的喝三郎的,还不记他的好,你别再这里待着了。” 秦淑芬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她双手扒拉着方二郎的胳膊,拼命摇头,“我不回去。” 在这里多自在,每顿饭都有人做,而且天天都吃不重样的,方蒋氏跟金姨也会帮她带孩子,她当然愿意在这里多呆一阵。 两人动作太大,方二郎怀里的孩子被惊的哇哇大哭。 “闹啥闹,别吓着孩子。”方蒋氏将孩子抱过来,柔声哄着。 秦淑芬趁机说“我们不吵了,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三弟妹,你别生我的气,我就是没啥脑子的人,你要是还气,你就打我,我不还手。”秦淑芬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恨不得给冯轻跪下。 “这里不比清丰县,在这里,到处都是眼睛,我们要谨言慎行,万一说错话,做错事,那丢的很可能就是性命。”冯轻知道秦淑芬的性子,也不在乎秦淑芬怎么想,但是若因为秦淑芬的话让方家陷入危险,冯轻是不同意的。 “这,这是真的?”听着冯轻又强调了一遍,秦淑芬是真的怕了。 “自然是真的。”冯轻叹口气,她不是故意要吓唬秦淑芬,实在是秦淑芬太不了解这时局,说错话是小事,万一有人借秦淑芬之口伤害相公,到时会给相公带来许多麻烦,冯轻狠狠心,又说“二嫂大概不知道,在相公来梁州之前,这里每三年都会有新的知州上任,你知道他们的下场是怎样的吗?” 秦淑芬摇头,“三弟妹,我以后真的不说了。” 她不想知道那些人的下场。 官场上的事千变万化的,还动不动就牵连九族。 “二嫂,不是我吓唬你,这世间不光有清丰县,还有更多更危险复杂的地方,相公如今虽已是五品知州,可上头还有许多大人,他们有很多人就等着抓相公的小辫子,哪怕是无中生有的事,他们也有法子让假的变成真的,到时二嫂你的话就成了证据。”冯轻握着秦淑芬的手,细细解释。 秦淑芬羞愧,她眼圈都红了,“三弟妹,是我这个做二嫂的不懂事,尽给你们添乱,你别怪二嫂。” “二嫂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不瞒二嫂说,方才我是真的有点气的,二嫂也知道相公对我多重要,不过我也知道二嫂没坏心,这事以后咱就不提了。”冯轻心下松口气,她掏出帕子,递给秦淑芬,“快擦擦眼泪,孩子们都看着呢。” 秦淑芬不是圣人,多少是有些小心思的,不过她心大,此事揭过也就过去了,她不会记恨今天的事。 “三弟妹,这帕子是不是就给我了?”秦淑芬小心打开帕子,能被三弟妹随身带着的,肯定是好料子,上头绣的花跟蝶格外的好看,她都舍不得用了。 这下就连方蒋氏都没忍住笑了。 秦淑芬还是那个秦淑芬。 “就给三嫂了,等过几天我有空了,再给三嫂绣几条带回去用。”冯轻这会儿也觉得好笑,她承诺道。 秦淑芬喜不自胜,她收起帕子,直接用袖子擦眼睛,“三弟妹你可要说话算话,这帕子我得存着,等我家丫头出门子,到时都给她做压箱底的。” 就三郎跟三弟妹的本事,以后他们肯定会越过越好,到时三郎恐怕就舍不得三弟妹总做绣活,再想要三弟妹的帕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淑芬这时候脑子就清醒活络了。 “二嫂用就是,等小侄女以后嫁人,我给她再绣。”秦淑芬这么珍视她送的帕子,冯轻也高兴。 “不用,这就够了。”秦淑芬可不敢保证三郎愿不愿意三弟妹辛苦,这些帕子还是存着更好些。 既然如此,冯轻也就没再多说,她拉着秦淑芬往回走。 方二郎很是羞愧,他都没脸再看冯轻,“三弟妹,要不我过几天就带他们娘仨回去了。” 他们一家子如今活的好都是托了三郎的福,他这婆娘还乱说,实在是有点忘恩负义了。 方二郎虽然赚的不算很多,但是他周遭的人都知道他是方铮的兄长,对他很客气,他那东家还说了,等过了年就升他做掌柜的,到时候一月的月银就有五两。 这可是曾今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二哥,你是不是在怪我?”冯轻有些不知所措了,“方才我是着急了些,二哥你别放心上。” “不是,三弟妹你别误会。”方二郎连连摆手,“是你二嫂说错了。” “我们是一家人,不该有隔夜仇,二嫂已经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多说,是吧,二嫂?”冯轻扯了下秦淑芬的衣袖,询问她。 “咱不是说好了一起过年的吗?”秦淑芬不是个听不进去话的人,她这会儿已经恢复了,秦淑芬也顾不得旁人在,拿出在屋里才用的语气撒娇,“二哥,你别气了,我发誓以后肯定再不乱说,要是我再乱说,就让我天——” 方二郎眼疾手快地捂着秦淑芬的嘴,气的差点又要吼她了,“刚才说要改,你乱发什么誓?” 一听这语气,秦淑芬就知道方二郎这是不生气了,她学着冯轻平日牵方铮的动作,一把抓住方二郎的手,“二哥,你对我真好。” 方二郎黝黑的脸发烫,“你别说了。” 人三郎跟三弟妹手牵手好看,他家这个差点都把他的手给抓青了。 方二郎用力抽回手,给秦淑芬找事做,“还不快去抱孩子,别让娘累着。” “好嘞。”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一家子再次和和乐乐,没有隔阂地说说笑。 此刻正在府衙处理公务的方铮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他捏捏眉心,有些疲累。 这时,杨丙东进来,抱拳说“大人,玉公子求见。” 正文 第734章 “他可有说过来做什么?”方铮停了笔,头也不抬地问。 杨丙东有些为难地回道“玉公子说此事只会跟大人您说。” 放下笔,方铮往后靠,他又捏了捏眉心,说道“让他进来。” “是。” 很快,杨丙东带着玉公子进来。 “小民朝玉见过大人。”玉公子跪在堂下,他一改之前翩翩佳公子模样,整张脸肃穆恭敬,却又不带卑微。 方铮不咸不淡地看着下方的人,并未开口,也未让朝玉起身。 玉公子腰背挺直,眼眉微垂,任由方铮打量。 良久,方铮才淡声问“玉公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小民此番过来只为伸冤。”玉公子沉静地开口。 方铮似是来了兴趣,他往前倾了倾身子,重新拿起笔,翻开面前的卷宗,而后问“不知玉公子遇到何种不公之事?本官觉得以玉公子的能耐,应当是能自己解决的。” 虽然没有亲自见过方铮断案,不过朝玉总听说方铮是和煦温暖的好官,不但能帮他们伸冤,还会替他们解决困苦,能遇到方大人,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听得多了,朝玉心里也就有了想法,这才有今日过来府衙一事。 却没想到方大人压根没给他好脸色。 玉公子苦笑,既然需要方大人帮助,他跟方大人之间的那点疙瘩就得尽快解开,他开门见山地说“在小民伸冤之前,小民还得向方大人请罪。” “玉公子何罪之有?”上头传来一声讥嘲。 方铮不再跟方才那般平静,朝玉反倒是松了口气,他深深地弯下脊背,声音清亮,“小民自诩才高,不甘为贱民,这才试图搭上袁大人,以求得有朝一日能改籍,袁大人当初并未拒绝小民,不过却提出一个要求。” 方铮脸沉了下来,狭长的眼底盛满了冰凌,几乎能刺穿朝玉单薄的身躯。 怒意太明显,朝玉屏住呼吸,苦笑道,“大人猜得不错,袁大人觉得小民这张脸招女子喜爱,便想让小民——” 勾搭方夫人这话朝玉是不敢说出口的。 他怕方铮下一刻就会将自己打出去。 虽然并无相交,朝玉却知晓他跟方铮是同一类人,不,方铮比他更深不可测,若是惹怒了方铮,就得做好尸骨无存的准备。 这也是为何朝玉很快放弃跟方铮作对的缘由。 “小民当初有些自不量力了。”玉公子开始自贬,顺便还抬高冯轻,“方夫人国色天香——” 方铮脸又冷了。 朝玉硬着头皮接着说,“自是看不上小民这般庸人,小民以为只有方大人这种人中龙凤才配得上方夫人,方大人与方夫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朝玉平常惯会夸人,然,这样直白的夸人还是头一回,他觉得自己脸都红了。 显然方铮是爱听的,他脸色稍霁,盯着玉公子看。 玉公子一向聪明,方铮看他的视线太过专注,他一时竟失了语,方铮不悦地收回视线。 这电光火石间,玉公子灵光一闪,继续夸,“我虽对大人跟夫人不甚知之甚少,不过二位不论相貌还是气息,都是独一无二的相配,夫人想必是极为爱重大人。” 方铮脸色又好了。 若不是场景不对,玉公子都要笑出声来。 没想到心思诡异的方大人在感情上竟是比最浅显的小子还稚嫩。 玉公子低下头,他绞尽脑汁,用尽所有华丽辞藻,描述方铮跟冯轻之间的神仙爱情,归结一句话,那就是这二人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一对,两人必然会相亲相爱到老。 等玉公子都快用尽了这么多年所学,方铮这才勉强满意。 他抬手,阻止玉公子继续说。 “说说你的冤情。” 玉公子悄悄吐出一口气,大冷的脸,他袄子都湿个半透。 “当年袁中海与齐大人曾来过——” 朝玉原本也是个矜贵的公子,十年前那一场贪墨案牵扯到他爹,他爹含冤入狱,被当成了替死鬼,皇上大约也是知晓的,便只判了他爹腰斩,朝家其他人都贬为贱民,倒是没说朝家子孙不能再为官,不过身为贱籍,朝玉连科考都没资格。 这些年哪怕出卖自己色相,他都不曾放弃过。 他定要让朝家重新站在朝堂上,让那些害他爹娘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原本他将希望放在袁中海身上,他却看走了眼,袁中海这个老狐狸竟输给了年轻有为的方铮。 不过这样也好,方铮虽然心思莫测,不过却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他若真心投诚,且能让方铮看到他的本事,想必方铮也不介意拉他一把。 毕竟要想在京都站稳脚跟,方铮还是需要助力的。 他就能成为那个后备力量。 因曾想过朝袁中海投诚,他会注意到袁中海的行迹,这事也是无意中他听到的。 有袁夫人这一层关系在,袁中海跟连襟齐大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谈话间就没有遮掩,恰被玉公子听了个正着。 当年袁中海跟齐大人密谋出掉当时的知州大人,袁中海有勇有谋,还狠辣果断,玉公子本以为他会屹立不倒。 只可惜跟方铮想比,那袁大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他们密谋要杀的可是那位夏春大人?”方铮点了点桌面,若有所思地问。 夏春是五年前来梁州的知州。 那位夏大人并不是从京都外调,而是从西南方一座叫齐州的偏远州郡调到梁州的,本以为从穷乡僻壤调迁到富饶的梁州是件幸事,却没料不到他在梁州才任职两年,便暴毙而亡。 来梁州之前,方铮查过这些年梁州历任知州,也查过这里的风土人情,及近些年发生的大事。 不过他只知晓那位夏大人是因劳累过度,倒在了书房。 当年皇上还特意褒奖了夏大人,又遣人安顿到夏大人的家眷。 “你可知你这番话若是被本官上报给朝廷,你就要去做证人,若你方才的话有假,等着你的将是万劫不复。”方铮写好了折子,对朝玉说道。 “小民知晓,为了能然后夏大人沉冤得雪,小民愿用这条命相助方大人。”朝玉掷地有声地回。 正文 第735章 上方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 朝玉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朝玉自己清楚,坐在上首的方铮也知晓。 “既然玉公子如此大义,本官若是不成全了你,倒是本官的不是。”方铮收敛了面上的嘲讽,他吩咐,“这段日子玉公子就住在府衙吧,本官召你回话也方便。” 再有,袁中海虽被下了狱,不过外头仍有人不死心,今日朝玉来府衙并不算隐秘,相反,玉公子在梁州城虽说不上是家喻户晓,不过也是比较有名的人。 无缘无故的,玉公子怎会肚子来府衙? 想必会有人好奇。 袁中海的事这会儿恐怕已经传到了京都,那位大人不会若无其事,恐怕会派人过来查探。 若想要脱身,只有袁中海死,或是人证五证消失。 “是。”朝玉隐隐猜到了内情,他恭敬地应声,无人知晓他胸腔内那颗心急速跳动了几下。 方铮绝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他的抱负也指日可待! 让朝玉退下后,方铮又招来杨丙东,嘱咐他看好牢房内的人,若无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探视袁中海,就连狱卒也不能靠近,一切都不能假他人之手。 杨丙东知晓轻重,他谨遵吩咐,垂首离开。 刚出了门,片刻后,杨丙东又快步回来,身后跟着好些日子没有出现的王钊。 王钊也是满面激动。 “下官见过大人!”王钊满面风尘,不过眼中却冒着光。 方铮起身,亲自将王钊扶起来,拍拍他的肩头,“辛苦了。” “大人,属下幸不辱命。”王钊抱拳,眼眶泛红。 那白虎山的匪徒比王钊预想的要凶悍的多,他刚上山,好几回差点没了命,几次见那些匪徒迫害山下村民时,他多想一刀一个,杀了那些人。 可想到梁州城的那么多百姓,王钊是能忍,又找了机会教训了那几个匪徒一顿。要想得到小头目的赏识,王钊必须得让他们注意到。 是以,在又一次抢劫时,对方是富绅,雇了二三十个镖师,那些镖师拳脚功夫都了得,一个小头目差些被镖师劈成了两半,是王钊救了他。 王钊在山上刻意压了自己的功夫,要救下小头目,自己就必须得受些伤,他就让镖师伤了自己的左边胳膊。 自此,小头目对他这个救命恩人就交了心,在王钊刻意诱导下,一次醉酒后,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了王钊。 本来王钊以为自己要呆在山上许久,可就在几天前,他从小头目那里得到一个消息,此番他们不用攻打梁州城了。 具体缘由,小头目并不清楚。 王钊旁敲侧击,最后才知道袁中海被下了狱,那头目不敢一意孤行。 原本白虎山大当家就犹豫,不敢轻易攻打梁州城,他们在山上好好的,若是硬要攻打梁州,到时伤亡肯定不少,万一有军队过来围剿,他们恐怕得全军覆没。 因不确定大当家会不会再反悔,王钊没有贸然的直接领着兄弟们回来,他找了个名头,先下山一趟,若是袁中海被下狱这事是真的,恐怕白虎山的匪徒就真的不敢攻打梁州。 “在山上可有受伤?”方铮打量王钊,他装扮不起眼,整个人黑了也瘦了,不过眼神却越发坚毅。 人只有经历过事情才会成长的快,这放在哪都是成立的。 王钊摇头,并未告知方铮他胳膊上的伤还未痊愈的事。 方铮却已经握住他的手腕,摸上王钊的脉搏,随即脸色一变,撩起王钊的袖口,果然,见他胳膊上有一道红肿狰狞的伤口,上头纱布还渗着血。 方铮双手扶着他,又将王钊按坐在旁边的木椅上,仔细替他把了脉,“伤处有溃疡,需要用药敷几日,我再给你开一副,煎着服下。” 白虎山离最近的镇子还有二十多里路,山上兄弟不少,每回抢劫也总有受伤的,山上有个赤脚大夫,也有一些草药,那些匪徒受了伤,只让赤脚大夫给煎药,王钊能撑这么多天没有发热,还是他身体好。 他瞧见山上有好些个瘸腿瘸胳膊的,都是伤了之后没有好好医治。 王钊还想替方铮做事,他不能废了胳膊,前些日子换药也很小心,即便这样,还是生了溃疡。 “多谢大人。”王钊想起身,又被方铮按住肩头。 方铮开了方子,让护卫去抓药。 之后他亲自给王钊换药。 王嬷嬷早得了方铮的吩咐,做了一桌清淡,味道却极好的饭菜,等王钊喝了药,坐到桌旁时,他几乎是泣不成声了,千言万语却只能汇成干巴巴的一句话,“多谢大人。” “吃吧。”正好也到了正午,方铮坐在另一侧,跟王钊同桌而食。 食不言寝不语。 等两人吃过了饭,又漱了口,方铮这才让王钊将这些日子的事细细说来。 当听到王钊提及那些山匪抢劫百姓,掠夺女子时,一巴掌拍在一旁的小几上,心头怒意汹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冷光重新凝聚,“再过些时日,本官定要亲自带人灭了那匪窝。” “大人,不可!”王钊急急说,“那些匪徒凶狠阴毒,大人千金之躯,不能有丝毫损伤,若是大人信得过属下,属下带人去。” “本官与你们一样,都是一条命。”不过方铮是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他说:“本官心里有数,到时定会做万全之策。” 王钊相信方铮的本事,他点头,又提及,“还有几个兄弟留在白虎山上,大人,属下还得去将他们带回来。” “此事你无需再忧心,本官会派人接他们回来,你好好养伤。” “可是大人,其他兄弟都不熟白虎山的地形跟暗号。”王钊有些着急,“大人,属下没大碍,当日他们跟我一起上山,若是一去不回,恐怕会引起他们的警觉,那几位兄弟就危险了,还望大人能准许属下去带他们回来。” 王钊单膝跪在方铮面前。 “好。”最终方铮还是应承下来,“到时本官会再派几个人跟着你一起。” 这回王钊没拒绝。 正文 第736章 方铮又将白虎山的事一起写进奏折。 不光方铮想剿灭白虎山,皇上更是不允许他的天下被这些人觊觎。 王钊养了两日的伤,便领着方铮重新点的八名护卫,再次赶往白虎山。 方铮再三嘱咐他要小心些。 “大人放心,属下定会护好兄弟们。”王钊保证。 白虎山之所以能壮大,除了地地理优势,还有严苛的规矩,森严的等级。王钊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山,也亏得前往白虎山之前方铮为他们伪造好了身份,他们背的滚瓜烂熟,这才没被察觉。 即便这样,他们也是无法见到匪首的。 王钊还是拼命救下那小头目,才得首领召见过一回,那一回离的还有好几丈远,若不是王钊眼神够好,恐怕他连首领的鼻子眼都看不清。 至于他那几个兄弟,一直徘徊在最外围,莫说匪首了,就是一般小头目他们都见不着的。 除此之外,若无特殊情况,这些人是不能随意下山的,若是被发现,轻则打断腿,重则没了性命。 王钊将这些日子摸到的情况都跟方铮说了。 王钊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自然也要轻手轻巧。 也因如此,方铮不能亲自送王钊离开。 “王大人是咱们兄弟当中功夫最好,心思最活泛的,他定然会无事。”方铮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看,站在他身后的祝贺劝道,“再有大人的为我等准备的袖箭。” “但愿如此。”那些匪徒能盘踞在白虎山这么多年,那匪首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大人!”不等祝贺再多言,门外跑来一人,“香食搂出了人命。” 护卫气喘吁吁地前来报,“属下方才在中南大街那处巡逻,才经过香食楼,里头传来惊叫,随即那些食客蜂拥而出,属下进去查探,才知道有食客在香客楼里用饭时突然口吐白沫,倒地生亡。” “去看看。”方铮神色微凛,他往外走。 祝贺连忙跟上,却不太放心,“大人,此事有些蹊跷,恐防有诈,不如让属下先去打探一番。” “无需多言。”若真有内情,对方一计不成,定会再用一计,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祝贺不放心,只好领着几个护卫跟在方铮身后,警惕地护着方铮。 等方铮到时,香客楼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这种事情不常见,不管何时,爱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人群中央,一妇人正哭天抢地找香客楼的掌柜算账。 “我家男人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在你家吃了饭就没了命?你们肯定是在饭菜里下了毒。”妇人身着浅绿袄子,袄子崭新,不过穿在她身上却不太合身,有些空荡荡的,她哭倒在地,一个好心的妇人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妇人继续哭,“你还我男人命来!我们一家都靠他养活,如今他死在你楼里,你让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 “我这香客楼在梁州已经开了十多年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你说我在饭菜里下毒,我跟他无冤无仇,甚至都不认识他,为何要给他下毒?再说了,同一锅的菜,为何旁人吃的无碍,就他出了事?”香客楼掌柜的也是焦头烂额,他楼里死了人,以后的生意肯定是受影响,他找谁说理去? “都让一让,方大人来了。”领头的护卫大声说。 方铮的名讳在百姓心里那就是希望跟权威。 百姓迅速让开一条路,目光灼灼地看向方铮,他们听说方大人公正清明,从没有断过冤假错案,不过却极少有人亲眼见着,如今方大人现身香客楼,百姓眼里都冒着光。 “大人哪!”正哭倒的绿衣妇人噌的一下站起来,等方铮靠近时,噗通跪在方铮面前,伸手就要扯方铮的官袍。 祝贺跟另一护卫急忙护在方铮身侧,“往后退,有话说话,别乱动。” 妇人哭喊的表情僵硬,她讪讪地缩回手,哭声比先前弱了许多,“民妇,民妇太过伤心难受,求大人替民妇做主,将害了我孩子爹的黑心懒肺的人抓起来。” 方铮单手背在身后,神色看不出异样,祝贺却警惕地看向周遭,他回那妇人,“此事事关人命,大人自会查明真相,你莫要哭叫,讲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妇人还没来得及张嘴,香客楼的掌柜的也快步过来,同跪在方铮脚边,他一脸灰白,“大人,小民冤枉。” 妇人顿时狰狞地朝掌柜的扑过去,指甲抓向他的脸,“你杀了人,还有脸喊冤枉,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正文 第737章 “我没害人,我不怕天打雷劈。”这掌柜的也硬气,他避开妇人的手,扬起声音说,“大人,小民问心无愧,求大人为小民主持公道。” 绿衣妇人满面怒容,被气的都想撕了这掌柜的。 “你不得好死!” “都住口!”祝贺厉声阻止,“大人就在跟前,有什么话都跟大人说,若你们再这样喧闹,先拖下去打十板子。” 十板子可得要了他们半条命,妇人悻悻地住了嘴。 掌柜的要理智些,他恭敬地跪在方铮脚边,等着方铮问话。 “仵作何时到?”方铮并未理会这两人,他往香客楼走去。 香客楼在梁州主街南街,客人虽不如主街酒楼多,不过正如掌柜的所言,香客楼已经开了十多年了,还是掌柜的从他爹手里接过来的,原先老掌柜的一手厨艺让人欲罢不能,当时的场景当真可称得上是客似云来,几年前老掌柜去世,便有唯一的儿子接了这香客楼,虽然如今这掌柜的厨艺不如他爹,不过做些家常菜也是旁的饭馆不能比的,是以,香客楼里客人也是络绎不绝的。 大堂内摆放了十多张桌子,二楼还有雅间。 那死者就是在大堂内用的饭,且坐在正中央的桌上,当时他对面还坐着两个同样来吃饭的客人。 人就死在他们面前,那两个客人这会儿还瘫坐着,起不了身。 方铮站在死者两步之遥的地方,并未再靠近。 祝贺紧随方铮,也来到大堂,他回道:“已经让人去请了,应当很快便到。” 说到人就到了。 仵作是个五十来岁的瘦小老头,他快步上前,“见过大人。” 方铮抬手,“无需多礼,去查出死因。” “是。”仵作动作麻利,提着他的小木箱子就往大堂中央走去。 外头又一阵哭嚎。 “他爹啊,你死的好惨,你扔下我们两娘,就这么走了,你让我们娘两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这妇人哭声一波三折,让人心跟着颤。 方铮没了耐性,“将人堵住嘴,拖下去。” 莫说方铮,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祝贺都忍不住想捂着耳朵,这妇人的尖叫声实在是让人听着心燥。 他低声跟其中一个护卫说了一句,那护卫离开,很快,外头没了动静。 虽然没有妇人的哭嚎声,不过议论声却不绝于耳。 “这方大人怎地将人扣起来了?”一路人压低声音说。 “谁说不是呢,这妇人死了男人,哭喊声大些也是情有可原,这咋就堵住人的嘴了呢?你瞧瞧她脸的都紫了。”他的同伴附和。 “你说方大人会不会——”这人看着掌柜的,而后又意有所指地望向酒楼门口。 同伴会意,“要说咱梁州谁是富人,这香客楼的掌柜的可是数得上号的。” 这两人虽然声音不大,可旁边若是有人想听,也是能听出一二来的。 围观者看几个护卫的视线就不对劲了。 也是啊,人家是死在香客楼里的,这还有啥好验的?肯定是这里的食材出了问题,方大人竟不将掌柜的抓住,反倒是三番四次的不让妇人开口。 人群中,一个黝黑汉子看不下去了,扬声说,“方大人,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人命,还是死在酒楼里的,你得给咱们一个交代,否则以后谁还敢在外头吃饭?” 这话让围观的百姓纷纷应和。 方铮没开口,祝贺跟那些护卫也不好承诺,不过这几人话里话外都是质疑方铮,这让祝贺面色难看。 “大人自然会给你们交代。”祝贺直直看向开口那几人,“不过若你们再胡言乱语,就跟我去牢里呆几日。” “这位大人,我们可没犯错,你们没道理抓人,难道话都不让人说了?”那黑脸汉子并不怵,反倒是越发大声,“我记得方大人曾说过,我们要是有冤屈都可以去府衙,莫非这话只是说说罢了?” 这话一落,人群议论声更大了。 他们当中多数还是没去过府衙的,对方铮的推崇也是因旁人一传十,十传百听来的,这回的命案才是他们亲眼见方铮断案,而方铮方才就没说过几句话,这让围观的百姓不得不怀疑以往所闻是不是言过其实了。 “还有,为何要阻止那妇人说话?那妇人是苦主,你们不安慰也就罢了,竟还不让她张口,莫非咱这些没钱的连话都不能说了?” 这黑脸汉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引得围观的百姓顺着他的心思往下想,越想越是觉得方大人似乎并不如传闻那般公正清明。 “你一口一个不公正,敢问你是仵作?还是你已经知晓那人死因?”祝贺怒极,不过他反倒是沉静下来,“要验死因不是你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能完成的,大人还在里头忙,你却在外头信口雌黄,大人来我们梁州这么久,可断过一个冤假错案?你们看不到大人的功劳,却只盯着眼前还未有结果的命案,当真是愚不可及。” 黑脸汉子被堵的哑口无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拼命地转动,“既然大人公正,为何不让我们都看着仵作是如何验尸的?大堂内只有大人跟仵作,便是有什么事,我们也是不知晓的,最后还不是大人一人说了算?” 祝贺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若是平日里,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他定是要上去揍一顿,让他彻底老实。 深吸几口气,祝贺环顾一圈,冷笑,“那人死相凄惨,七窍流血,脸色发黑,你们确定要看?” 围观的百姓大多数都是胆小的,他们凑的是热闹,可不愿看那恐怖的场景,他们还怕回去做噩梦。 祝贺却不放过他们,他继续说:“这样吧,我这就去请示大人,让你们一同进去围观,可好?” 有的百姓摇头,有的干脆往后退,他们可不敢。 那人若是冤死,说不得魂魄还在旁边看着呢。 祝贺不过几句话,这些人就老实了,黑脸汉子心里将祝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仍强撑着正直,“什么话都让大人说了,你们怕,我不怕,我这就随大人进去看看。” 正文 第738章 见这黑脸汉子都敢进去,围观的百姓有几个也蠢蠢欲动,想跟着一起进去,黑脸汉子却拒绝,理由也充分,“听闻那人死相凄惨,你们还是别进去了,要是想知道啥,过会儿我出来后都跟你们说。” 黑脸汉子再三强调‘死相凄惨’,原本还跃跃欲试的几名百姓心生怯意,“那咱还是不去了,兄弟,你胆子大,你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放心吧,我会一字一句地跟你们说方大人是如何破案的。”黑脸汉子大声保证,不过话里的意有所指却是明眼人一下就听得出来的。 祝贺讥嘲地看了这男人一眼。 而后领着男人往前。 等到了门口时,男人推了一下祝贺,想快一步进去,却被祝贺攫住了胳膊,祝贺的功夫虽然不如王钊跟杨丙东,却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这黑脸汉子没想到祝贺力气那么大,一时被拽的往后倒。 祝贺又好心地扶了他一下,“你可是他们的眼睛呢,可得小心点,要是磕在门槛上,再摔出个好歹,岂不是又要赖在我家大人头上了?” “你,是你拉住我,我才差点摔了。”黑脸汉子争辩,气的脖子上青筋都跳了起来。 祝贺冷笑,“我就奇怪了,这死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般急切地想要进去瞧?好歹也要等我先禀告大人,得了大人同意,你才能进去吧?你推开我,想冲进去做什么?” 这男人确是太急切了些,祝贺又说的这么明白,围观的百姓越发好奇地看着黑脸汉子。 “我跟他没关系,我就是太想知道真相,这才着急了点。”黑脸汉子显然早有了借口,他伸长了脖子朝里看。 若不是祝贺拉着他,恐怕他又要冲了进去。 “看着他。”祝贺让两个护卫堵在门口,阻止黑脸汉子进门。 “哎,你这是啥意思?又不让我进去了?” “呵——”祝贺拖长了声音,一脸嘲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的是你亲爹呢?” 这人行迹一直不对,仗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越发明目张胆,祝贺自然没有好脾性对他。 “你,你咋说话呢?”黑脸汉子气的跳脚。 这不就是咒他吗? 祝贺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跨进门。 外头动静不小,方铮都听在耳中,待祝贺进门后,他看过来,淡声提醒,“便是要反击,也莫给人留下把柄。” 这种对峙若是放在两个普通百姓身上,最多是一场闹剧,但是若其中一人换成衙门的人,便会有多事之人拿来做文章。 “你这是以权压人。”那黑脸汉子大声嚷嚷。 祝贺内疚地说:“是属下给大人惹麻烦了。” “不妨事,你不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来的,既然他要看,那便让他看。”方铮点了点旁边的桌面,“至于后果,他也得有能耐承受才是。” “秦先生,你说是不是?”方铮问的竟然是一直低头检查尸首的仵作。 方铮尊这仵作为先生,这让秦仵作受宠若惊,他连说:“使不得,使不得。” “先生一直为府衙做事,若无先生,本官会有诸多麻烦。”方铮仍旧夸赞。 “这,这都是小的应当做的。”秦仵作不着痕迹地摸了一把汗,他低着头,无人瞧见他眼底的挣扎跟闪躲。 方铮却还在说:“本官来梁州快一年了,自认对梁州算得上是尽心尽力,本官不求别的,只盼着本官在任时能多为百姓解决一件事,秦先生,你说本官是个好官吗?” 祝贺奇怪地看向方铮,大人不是多话的人,从来只是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事,今日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并没多问。 “是,大人自然是好官。”秦先生笑了一下,怎么看怎么勉强。 “那本官可值得先生信任?”方铮似乎来了兴趣,他又问。 这回秦先生却应的快,“大人是小的遇过的最清正的官,小的若是再不信任大人,那这世间也就无人可信了。” 方铮起身,走到尸首旁边,低头看秦仵作,轻声问:“那先生可有什么话要跟本官说?” 闻言,祝贺一头雾水,仵作手里的锉刀却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他一寸寸抬头,眼底的惊惧已经掩饰不住,秦仵作嘴唇哆嗦,他想起身,却通身无力,踉跄过后直接跪倒在地。 这一幕出乎祝贺跟几位护卫的预料,祝贺急忙挡在方铮身前,几个护卫也警惕地看向秦仵作。 仵作在府衙是个特殊的存在,从无人在意过他们,多数人也看不上他们,秦仵作在府衙做了三十年的仵作,能活到如今,足以见他做人自有一套的,可再有一套他也没法子救下他的家人。 “大人,小的该死,可小的实在没法子了,他们抓了小的家人,若是小的不按他们说的做,他们就要杀了小的家人。” “起来说话。”方铮朝祝贺使了个眼色,祝贺让开,方铮亲自去将人扶起来,还拍了拍他的肩头,“莫怕,本官会尽量帮你。” “多谢大人。” 仵作这才将事情始末告诉方铮。 原来前段日子,他的儿子被人设局,赌输了一大笔银子,就是将他们全家都卖了,也是还不上的,他儿子也是输红了眼,竟将秦仵作的孙子孙女都卖了,只求翻本,既是被设局,他又怎会翻身? 两日前,那些人来带走了他的孙子孙女,秦仵作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孙子孙女了,两个孩子被抓,这就是要了他的命。 那些人给秦仵作出了个难题,便是让他在两日后的一桩命案上做手脚,他是几十年的仵作了,对尸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做个手脚,一般人都看不出来,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大人。 秦仵作怎么都不明白,方大人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这会儿也不敢问。 听完事情原委,方铮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已经被查验了一半的尸首,下面的话震惊了秦仵作,“此人换有心疾,本就命不久矣,用一条命换一家子的富足,倒也划算。” 正文 第739章 “大人是如何知晓的?”秦仵作若不是早已知晓内情,要验出此人有心疾,还要不少时候的。 “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互,夕发旦死。”方铮当然不会细细跟秦仵作解释。 秦仵作越发不敢看方铮了,原本以为方铮不过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来梁州不过是走个过场,只为三年后升官。 “大人,小人以为他确是中毒而死。”既然要寻求方铮的帮助,仵作就没再保留,“具体中何种毒,小的还不清楚,需仔细验才成。” “他身上可留下证据?”方铮没靠近。 仵作摇头,“小的已经搜过了,全身上下并未留下证据。” “既然故意为之,当然不会留下线索。”方铮倒是不奇怪。 他关顾四周,大堂内一片狼藉,客人慌张离开,桌椅凳子被带倒了不少,方铮吩咐祝贺,“让掌柜的进来。” 门口的黑脸汉子听到了,又开始叫嚣,“大人,不是说我们都可以围观的吗?” 这回不用方铮应,祝贺嗤笑,“你们当然可以围观,就站在这门口,你随便看,还有谁想站在这里看?” “这怎么成?”黑脸汉子被惊着了。 “这怎么不成?莫非你瞎了?站在这里看不到?”祝贺随手指着后头一个年轻人,“你,过来。” 那年轻人可没有黑脸汉子那般胆大,他连忙摆手,“大人,我不想看。” “只看一眼。”祝贺冷下声音。 年轻人缩着脖子站到黑脸汉子旁边。 祝贺问,“能看清里头的景象吗?” 年轻人快速扫了一眼,重重点头,“能的,看的特别清楚。” 祝贺看一圈围观的百姓,“还有谁想来一起看?” 这些百姓约好了似的,齐齐后退,看热闹事小,万一被方大人跟这些官爷记恨上,他们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这回你该满意了吧?”祝贺轻蔑地问黑脸汉子。 这黑脸汉子被怼的再无话可说,只是脸憋的紫红紫红的。 不用祝贺叫,掌柜的已经小跑着过来,他点头哈腰地问:“不知方大人有何吩咐?” 祝贺领着人进了大堂。 “他坐的是哪一桌?”方铮看着满地狼藉,“他点的又是哪几盘菜?” 掌柜的还真不知道。 他这里的食客每日来的也不少,而且老客多,死者却是他从没见过的,掌柜的连忙招呼伙计过来。 对眼生的客人,伙计还是有些印象的,他小心回道:“这位客人点了三个菜一个汤,一个水晶肘子,一个白灼虾,还有一盘清炒蘑菇,还有一份紫参野鸡汤。” 虽说在大业有三菜一汤一碗饭,四书五经一肚文的说法,不过普通百姓来还是舍不得一次点这么多的,且还有最后这紫参野鸡汤,光这道汤就要五两银子的。 不过这死者摔倒的时候也带翻了饭桌,他点的饭菜都洒了满地,要想分辨是有些难。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小说app,【换源神器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去寻几个梁州大夫来。”方铮又吩咐护卫。 没多久,护卫便领着四个大夫过来。 “挨个验,看这些是否有毒。”既然要闹,那就闹大些,方铮指着洒在地上的蘑菇,“先验那些。” 这些大夫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掺和进来,可带他们的护卫脸沉的厉害,他们也不敢拒绝,四个大夫面面相觑,没人愿意先一步。 “劳烦诸位了。”方铮对这些大夫还是很客气。 可方铮越是客气,他们越是紧张小心。 “大人,这些菜中并无毒。”几个大夫将菜挨个验了。 “不可能!”外头,绿衣妇人尖叫,“肯定是你们将有毒的饭菜换了。” “你胡说,他倒下之后,就无人动地上这些。”连大夫都说饭菜中无毒,掌柜的就有底气了,他大声反驳,“你一直诬陷我,到底是何居心?” 掌柜的能在梁州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自然也不是真的老实的性子,他转头就跪在方铮脚边,“大人,小民做生意不容易,此人却害我,还望大人能替小民主持公道。” “这是自然,若是本官查实此事非你所为,便是他身死,他的家人也得替他偿还你的损失。”方铮承诺。 妇人显然不是个会做戏的,方铮的决定吓到她了,“凭啥要我们偿还?我啥都没有,除非你们拿我的命还!” 端的是一个撒泼耍赖。 掌柜的差点被气倒,众目睽睽下他又不能跟妇人大吵大闹,他指着妇人‘你’了半天,想到方铮还在跟前,“求大人为小民做主。” “既无法确认他为何而死,那便开膛破肚。”方铮一锤定音。 “不能,你们不能让他死无全尸啊!”妇人傻眼了,她嚎啕大哭,想朝大堂扑来,却被护卫牢牢按住。 就连门口的黑脸汉子都几欲作呕。 祝贺还一脸好心地问:“你方才想近些看的,不如你进去?你若是离得远,怕是看不清仵作是如何开膛的。” 黑脸汉子嘴唇苍白干裂,他捂着嘴就跑。 另有护卫将人抓住。 方铮自然不会真的让仵作就在酒楼里验尸,他领着祝贺往外走,人群中有几人眼神闪躲,其余百姓虽也好奇,有黑脸汉子的前车之鉴,他们不敢再有质疑。 “今日之事本官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方铮不会小看这些百姓,他保证。 这些百姓起初好奇,也有不忿的,方铮一番操作后,这些人多少有些惊惧,再到此时的温和保证,百姓心里就只余下感动了。 心里对方铮的好感又上升了好几层。 临走之前,他吩咐护卫将绿衣妇人跟黑脸汉子带走。 “你们凭啥带我走?我不去衙门!”妇人瘫软在在地上,“我不去我不去。” 不用方铮解释,祝贺一把提起妇人,“我就问你,你们家床底埋的这些银子从哪来的?” 妇人想夺走祝贺手里的布包,“那些银子都是我的,你还给我。” “到底是不是你的,去府衙说清楚。”提着银子离开,妇人被护卫拖着跟上。 妇人表现的太过明显,围观的百姓都看出不对劲来。 那一包银子足有百两,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 正文 第740章 回去的路上,祝贺还是没想通,“大人,这些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死者,死者婆娘,香客楼掌柜,黑脸汉子,秦仵作。 除了死者两口子,其他人之间并无干系,却又被一条线穿在一起,祝贺实在不明白背后之人做这些事的目的为何。 他们来时大张旗鼓,又一下子带走好几个人,惹的路上百姓纷纷围观,方铮视线从人群中一一扫过,回道:“本官也想知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背后的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他动手。 这个时候若他出了意外,那就是明着告诉皇上,袁中海这一案子里头大有内情,方铮的性命事小,可触怒皇上事大,皇上正需一个由头来好好整顿一番朝堂。 这些人不敢直接要他的性命,那唯一能做的,大约就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让他的能力被皇上质疑。 一旦他没了用处,到时杀不杀他都无关紧要了。 如此迂回又无用的法子,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等方铮领着一群人离开,人群中,几个庄稼汉打扮的男子相视一眼,齐齐离开。 他们本就没指望光凭绿衣妇人跟黑脸汉子就能朝方铮身上泼脏水,只是这两人实在没用,几句话就露出马脚。 既然这条路不通,那就再走另一条。 秦仵作心里惦记着孙子孙女,一路上都焦急,验尸时也心不在焉。 “老秦,大人既然答应要救下你的孙子孙女,那就肯定能做到,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替大人办事。”老秦选择信任方大人,祝贺对老秦也和颜悦色。 没亲眼见过方铮的手段,又不知道孙子孙女如何了,老秦嘴上答应,可动作还是不停地出纰漏。 这时,一名护卫小跑着进来,他对祝贺拱手,而后又跟老秦说,“大人说了,验尸时多注意些他胃里的食物,尤其是蘑菇。” 秦仵作一拍脑门,“多亏大人提醒。” 没用多久,验尸结果就呈到了方铮的案桌上,如方铮所料的异样,也经了大夫的验证,那男人致死的直接缘由就是蘑菇。 若是随身带着毒药,服下后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可蘑菇就不一样,随身带上一两个,趁人不注意时直接服下。 跟在香客楼点的蘑菇混在一处,便是验尸,若不仔细也是察觉不出来的。 秦仵作抹去额上不存在的汗,“大人果真是厉害。” 那他孙子是不是就能找回来了? “走吧,我陪你回去。”等秦仵作收拾好,祝贺对他说。 在香客楼里,秦仵作的话说的并不隐蔽,那些人恐怕已经知晓秦仵作背叛了他们,不过大人说过,秦仵作对他们还有用,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杀了秦家的孙子孙女。 方铮用了大半年时间扎根在梁州,那些京都来的人无法渗入府衙内,只能在外头试探,秦仵作是他们能接触到的跟府衙最近的人了,他们不会轻易舍去。 将秦仵作送到家,祝贺道,“大人说了,若是他们再找上门,不管何事,你应下来就是了。” 秦仵作对方铮佩服的已经是五体投地了。 他应了下来。 祝贺刚离开不久,果真有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找上门来,“秦老头,你真是好样的,我看你是不想要孙子孙女了。” “既然你如此不听话,那不送你点好东西,你是不会当真了。”那人扔了一个盒子放在秦仵作面前。 秦仵作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人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不在乎你孙子呢。” 那人打开盒子,里头赫然躺着一根手指头。 “这趟是手指头,下一趟我们可就不能保证给你送来的是手脚还是头了。”其中一人满脸恶意,他凶狠地说,“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没有把握住,那你就等着替你孙子收尸吧,至于你那孙女,长得倒是挺水灵,卖进勾栏,也值几个钱的。” “我跟你们拼了!”秦仵作双眼暴突,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跳了起来,冲向那说话的人。 这人没想到小老头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耳朵生生被秦仵作咬掉。 男人痛叫,拳头雨点似的砸在秦仵作身上。 他的同伴也被这一出惊住了,着急上前。 三人扭打作一团,不,也可以说两个人殴打秦仵作。 砰—— 两人正打的起劲,已经离开的祝贺却出现在了门口,他一脚踹开其中一人,一拳又砸向另一人。 这两人虽身形高壮,却不如祝贺灵活。 祝贺又得了王钊跟杨丙东的指点,功夫也在所有护卫中排的上前三。 那两人很快落了下风。 祝贺抓住一人手腕,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 随即就是杀猪般的叫声。 “我最恨拿孩子做筹码的人了,孩子无辜,你们不该动他们。”祝贺又将这人的另一只胳膊卸了。 这人生生疼晕过去。 另一人捂着耳朵,掉头就要跑。 祝贺飞起一脚,直踹此人的后背。 而后快步上前,一脚踩在这人背上,用力碾了碾,又是咔嚓几声,肋骨端了三根,这人嗷的一声。 “孩子在哪?”祝贺厉声问。 这人疼的翻白眼,没回应。 祝贺又用力踩了一下,“再不说,你的肋骨就得刺穿心脏,到时你必死无疑。” “杀,杀人偿命。”那人还在挣扎。 祝贺呵笑一声,“你大概不知道,在过来之前,大人已经说了,若是你们反抗,尽可杀了,到时只需说你们欲杀朝廷命官,我失手反杀你们就成。” “你们最好是没有家人,否则我可以随便找个由头,让他们在梁洲再也待不下去。” 祝贺会下这么重的手,也是得了方铮的吩咐。 方铮说了,只要留下他们一条命,够问出孩子下落就成,至于他们的下场,虽他处置。 祝贺原本还不打算下杀手,可这些人竟然动无辜的孩子,他忍不了了。 “你,你这是滥杀无辜!” 祝贺低头,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杀了又怎样?如今我是官,你是地上的泥,你的生气由我随意拿捏。” 正文 第741章 “说,孩子被你们关在哪?”祝贺抽出长刀,抵在这人脖颈处,刀刃划破皮肤,血珠子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很快染红了刀刃。 “被,被关在长盛赌坊的后院柴房里。”他们不过是打手,平日里没少逞凶斗狠,还曾将不少人打个半死,可看着别人死跟自己要去死,这感觉截然不同,他怕死。 祝贺让秦仵作找来绳子,将人捆住。 “大人,我伤的重,若是不看大夫,我会死的,求大人放过我。”这人每说一个字,胸口就像是被一把刀子刺中一下,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生机在流失。 这人该不该死,还得看他做了多少恶事,他不会真让这两人死在自己手上。 祝贺便让秦老头去请大夫,自己则点了几个兄弟,赶去救两个孩子。 无论哪个州郡都会有长盛赌坊这样的存在,他们背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要拔除,还是要废了力气。 至于长盛赌坊是如何跟京都来的人有牵扯,还得细细查探,如今最要紧的是救出两个孩子。 在明面上,昌盛赌坊的人还不敢跟祝贺一行人叫板。 哪怕再不愿,他们也只能将孩子交给祝贺。 这边祝贺才救下人,牢房内却发生了另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黑脸汉子竟死在牢狱中,仍旧是中毒而死。 将两人下入牢内,方铮并未让人特意看着,这两人收人钱财,只引导百姓,也不是罪大恶极,方铮本想着只将二人关上几天便放出来。 没想到这人竟死在牢中。 他倒是小看了抓对方的狠毒。 方铮吩咐人去查那黑脸汉子的身份跟过往,又喝了一杯茶,这才带着人才出了府衙,就有一群人哭喊着过来。 这群人有老有少,三个孩子身穿孝衣,一边走一边哭,嘴里还喊‘爹。’ 孩子的出现总能引起百姓的恻隐之心,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在府衙门口。 这回又不同于在香客楼的命案,黑脸汉子是死在牢房中的。 远远见着方铮,一家人哭的更是惊天动地,老太太带头朝方铮跪下,三个孩子直接朝方铮哭道:“求大人将我爹还给我们,呜呜呜——” 护卫急忙将方铮拦在身后,他们警惕地看着这一家人,厉声阻止,“都退后。” 老太太哭的更惨烈,“我的儿啊,娘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娘就你一个孩子,你让娘怎么活?你不如将娘一起带走吧!” 老太太旁边的妇人捂着脸,哭到伤心处,眼皮子一番,晕了过去。 人群一阵喧哗。 不明真相的看客总更容易同情弱者,他们当中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不下去了,高声质问,“还望方大人能给这一家子一个交代,人好好的被带走,这才不到两个时辰,怎么就没命了?” 方铮问过来报信的狱卒,“他死因为何?” 狱卒也是心惊胆战,他们本来也没把黑脸汉子当回事,做狱卒这么多年,他们见多了这样的人,关个几天,吓一吓他们,等他们老实了,再将人放了。 可谁想到这回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自己服毒。”狱卒小心地回道。 “你胡说!”老太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嘶叫,“我儿子好好的,为啥要服毒自杀?肯定是你们毒杀了他!” 三个孩子更是撕心裂肺的喊爹。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对狱卒指指点点,也有的透过狱卒,小心地觑着方铮。 狱卒定然是不敢随意动手杀人,是不是方大人的吩咐? 他们当中也有不少是在香客楼外头看过热闹的。 他们自以为猜到了缘由,相互窃窃私语。 护卫脸色发青,他们离方铮最近,自然知晓方铮是何种人,他们看不得方铮被诬陷,挡在方铮最前方的护卫大声呵斥,“休得胡言乱语。” 狱卒也连连点头,反驳道:“自打将他关在牢里,我们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他自己叫嚣一阵,后来便便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后来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纸包,也让大夫查验了,里头是鸠毒。” “你们都是杀人凶手!”老太太哪里会信狱卒的话?她捶着自己胸口哭嚎,“那牢里能是人呆的地方吗?我儿还不知被你们磋磨成啥样了,今日你们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上京去告状!” 而后,老太太又扯着嗓门说:“大家伙儿都给我这个老婆子做个证,我儿冤枉,就说了几句话就被抓紧大牢,这还死在牢里了,我一定要给我儿讨回公道,要是我死在去京都的路上,那肯定也是他们干的。” “你这么大年纪,若是有个万一,那跟我们有何关系?”护卫忍不住反驳。 老太太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瘪犊子咒我!我身子好得很,大夫说我还能活十几二十年!” 广个告,【换源神器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听这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围观的百姓也觉得她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论胡搅蛮缠,这护卫又怎是老太太的对手?他被骂的脸色涨红,不安地回头看方铮。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大人,给大人丢脸了。 “诸位既然想知道了缘由,那本官就给你们真相。”先前任由这些人吵闹,待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时,方铮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说。 方铮嗓音清淡,说出口的话却奇异的能安抚人心。 站在旁边的护卫顿时提起精神,目光专注地看着方铮。 大人既然说了会给真相,那就肯定能查出那人为何要自杀。 祝贺也急忙赶了过来,他先小声禀告方铮有关秦仵作的事,而后吩咐其中一个护卫,“去给大人端个椅子来,顺便再沏一壶茶。” 而后扬声跟对面的百姓说:“既然诸位都好奇今日之事,不如就一起在这里等着,大人会给诸位一个真相。” 话里隐隐含着威胁。 对方不是想坏大人的名声吗?那就让那些人亲眼看看大人是怎样清白的好官。 人群中有人试探着说:“可是大人,我还有事,能不能先走一步?” 祝贺皮笑肉不笑地拒绝,“方才你这么有闲心看热闹,还质问怀疑,这会儿应当也是有时间亲眼看大人断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