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南明》 望神州 第一章 关帝庙 这是一座关帝庙。 庙宇早已破败,主体结构只剩下仪门和正殿。 正殿的部分墙体也已坍圮,但在这乍暖还寒的三月夜间总归是个容身之处。 殿中一个身着湖蓝色儒衫的年轻郎君正靠在一簇火堆旁取暖,火舌烧的木柴劈啪作响,火光更是把他的面庞映照的清晰可见。 虽然他的面色有些惨白还带有几分菜色,但却掩盖不住眼神中的那份坚毅。 “小爷,已经是三更天了,您快些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声调里满是忧愁。 “刘伴伴,现在距离淮安府城还有多远?” “回小爷的话,估摸着还有两百来里路,最少也得三天才能到。” 年轻郎君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江北是在明军控制中的,只要到了淮安府城便可以叫官军护送去扬州。到了扬州,过江一两日便能到南京应天府。 他的心绪稍定,睁开眼睛和声说道:“刘伴伴,你去与韩护卫说,明早寅时出发。” “这么早?” 那刘伴伴骇了一跳,嘴唇翕张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年轻郎君目光坚毅,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奴婢遵命。” 见刘伴伴起身去了,年轻郎君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来他隐姓埋名,风餐露宿只觉得疲惫不堪,若不是南面还有一丝希望,真怕是撑不住了。 他的身份贵不可言,便是皇明太子朱慈烺。准确的说也不尽然,因为他的灵魂来自于后世,只是在崇祯十七年二月末才稀里糊涂夺舍附身在大明皇太子的身上。他前世是个大学历史教授,负责讲授的恰巧就是明末以及南明史。 虽然他穿的也是个太子,可穿越的时机着实不怎么好。 如今是崇祯十七年三月,闯贼李自成兵临神京城下。在原历史中,三月十九日李自成便攻克京师,崇祯帝自缢煤山。现如今已经是三月二十九,李自成估摸着已经破城了。 朱慈烺当然无法打听到准确的消息,如今兵荒马乱消息阻塞,原历史中便是南京的那些部堂大臣们也是在四月中旬以后才得知神京沦陷的。 现今看来,历史的走势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发生大的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他被崇祯帝勒令去南京监国,在京师外城被攻破前逃了出来。 朱慈烺是三月十六日逃出京师的,与之同行的只有一名太监以及十几名侍卫。 那太监名叫刘传宗,是朱慈烺的贴身内侍,十分忠诚可靠。侍卫长叫赵信,也是东宫侍卫中的老人了。 对他们朱慈烺还是信的过的。 朱慈烺一行先是乘快骑从京师奔到天津卫,再从津门坐船走海路一路南下来到海州。从京师到天津用了三日的光景,从津门到海州则用去九日。到了海州后,朱慈烺一行弃舟骑马,一路朝淮安府奔去。 他们骑得都是快马,一天能跑七八十里,估摸着再有三日就能抵达淮安府城了。只要到了淮安城这一明军实际控制区,朱慈烺的安全便有了基本保障。他知道南京诸臣拥立福王任监国是在五月初三,福王朱由崧正式称帝是在五月十五。 现在不过是三月二十九,如果顺利的话十日内必达南京,朱慈烺也就不会陷入到帝位争夺的漩涡中了。 朱慈烺前世是历史学教授,他当然知道南明的混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文臣武将争夺定策之功,导致武将膨胀藩镇坐大。 若是朱慈烺这个正宫太子能够来到南京继承帝统,那么形势却会好很多。 当然,手中有兵才是最重要的。朱慈烺自然不会指望高杰、刘泽清这些人,南京京营则更不可凭恃。神京三大营都糜烂成那副模样,何况南京京营乎? 朱慈烺想要做的是训练组建一只新军,把军权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过这些都是他到达南京继承帝统之后需要做的,现在需要考虑的自然是如何安全的抵达南京。 朱慈烺继承了这副身体的全部记忆,对于这一世的父亲便不可能全无感情。事实上,在朱慈烺的记忆中崇祯帝是一个很感性的人,甚至可谓之慈父。 便说这次闯贼围攻京师,崇祯帝便把朱慈烺叫到身边,嘱咐他带十几心腹突围出城到南京监国。 崇祯帝自己和皇后、永王、定王则都留在了京师,以给朱慈烺突围创造条件。 毕竟那个时候京师已经危若累卵,突围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越低。皇帝若要走,随驾人员数以百计,目标如此之大,被闯逆发现阻截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从那一刻起朱慈烺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替崇祯帝报仇。饶是光复大明这个担子有千钧重,他也要一人把其担起来。 朱慈烺叹了一声复又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太累了,今夜怕是还能再睡两个时辰吧? 一夜无话。 翌日寅时,朱慈烺是被内侍刘传宗唤醒的。 天还有些漆黑,朱慈烺也是困乏不堪。但他知道必须得赶路了。要想在三日内赶到淮安府,每天都得骑马走上七八十里路,这对于朱慈烺这副养尊处优的身子可是个不小的挑战。 这关帝庙中甚至连口井都没有,朱慈烺也顾不得许多囫囵个抹了把脸,便在赵信和刘传宗的侍奉下翻身上马。 二人侍奉朱慈烺上马后亦翻上马背,一行十余人打马一路向南而去。 从海州往淮安的这段路还算好走,只是由于近年来这一带兴起的流贼土寇无数,行商们多不往这边来了。 没有了商队,官道便显得冷清了不少。 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朱慈烺发现官道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流民队伍,大多是从海州方向往淮安逃难去的。 这些流民队伍大多是几十人,稀稀拉拉的走着,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看他们的眼神都是空洞无物,有的甚至面目通红,脸颊浮肿。 朱慈烺知道这是吃过人的表现,不敢大意,吩咐众人莫要耽搁,速速赶路。 在明末吃人根本就不算什么,流民们饿极了不仅吃死尸还吃活人,最先吃的是妇孺,妇孺吃完了便吃身体羸弱者。 朱慈烺一行人都有马骑,马背上又驮着干粮,在流民眼中就是一锅红烧肉。 若是被这些流民盯上,绝不是件好事。 ...... ...... 望神州 第二章 刘家庄 朱慈烺一行都骑快马,很快便甩开了流民队伍。 行到刘家庄时已是正午。朱慈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下令众人稍作休整,用过午饭再赶路。 刘家庄是这一代的大庄,庄里有户三百,丁口一千五百人。和江北许多庄寨一样,刘家庄也拥有相当程度的自保能力,不但有寨墙,还由庄主号召所有男丁利用农闲时间训练,以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流贼土寇。 自打崇祯八年以后,江北各府便不再安宁,流贼土寇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指望官府发兵剿匪是不可能的,这些庄寨想要存续下去只能靠自己。 朱慈烺一行十余骑,规模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他们行至刘家庄寨门前立刻引起了哨塔中守卫的警惕。这名守卫毫不犹豫的吹响了号角,很快上百名扛着锄头、粪叉的男丁便吭哧吭哧的跑到了寨门前。 “我家少主只是想进贵庄稍作休整,并无恶意。” 东宫侍卫长赵信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尽可能用和善的语气说道。 寨门后的庄丁们立刻议论了起来,过了不久,一名身材健硕的年轻人上前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刘家庄?” “我们是山东来的商人,去应天府做生意,路过贵庄还望能够歇歇脚。” 这次却是朱慈烺发声了。真实的身份他当然不会说,思前想后也就是商人这个身份最为合适。 那身材健硕的年轻人显然有些犹豫,他与身边的一个老翁交流了许久这才挥手示意两个壮汉打开了寨门。 吁! 朱慈烺长长松了一口气。 进庄寨前朱慈烺一行纷纷下马以示对刘家庄方面的善意,至于对方之前警惕的行为朱慈烺认为很正常。毕竟现在是乱世,小心驶得万年船。对方能够让自己进庄休整,朱慈烺已经很感激了。 进到刘家庄后,朱慈烺便开始细细打量庄中一景一物。他发现此中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简直就和陶渊明描述的桃花源一般。 这给朱慈烺很大的心理冲击。要知道他这一路行来,看到的是贫瘠龟裂的土地,衣不蔽体的灾民。有时朱慈烺自己也会疑惑,大明的气数是不是真的尽了? 但看到刘家庄中的景象后,朱慈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某人刘去病,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见对方抱拳相问,朱慈烺连忙拱手回礼:“在下朱权,多谢刘兄盛情。” 这是他前世的名字,故而用起来没有任何的障碍。 “朱兄,请!” 刘去病单臂向前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走在前面引路了。 朱慈烺也不做作,快步跟了上去。至于太监刘传宗和赵信等一班东宫侍卫自然不敢离开太子殿下左右,时刻保持警惕以防突然有人冲出来行刺。 刘去病把朱慈烺一行人引到一座三进的大宅前,笑着介绍道:“这便是某家了,朱兄若不嫌弃不妨进去喝杯茶。唔,马匹就系在外面好了。” 朱慈烺心中啧啧称叹,看来这刘家庄的财力不一般啊,要修建这么一栋三进的大宅可是要不少银子的。若无意外,眼前之人应该便是刘家庄的少庄主了吧? “刘兄有请,敢不从命?” 朱慈烺微微一笑便跟着刘去病踱步而入。 恰巧到了午饭的时间,刘去病便命人给朱慈烺一行准备了饭菜。还好刘去病家足够大,不然伙房要想一时间多准备出十几人的饭菜还真有些难度。 看着一盘盘菜肴端上,朱慈烺咽了咽口水。这一路行来风餐露宿自不必说,鲜少能吃上一顿热乎饭,故而眼前的菜肴在朱慈烺看来无异于珍馐美味。 等到香喷喷的大米饭端上来时,朱慈烺再也顾不得仪态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刘传宗、赵信等人也不例外,连太子殿下都放开吃了他们还顾忌什么仪态? 等到众人吃饱后,刘去病才问道:“朱兄你们从山东来,可听说北面的消息了?” 朱慈烺心中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现在是无论如何不想暴露身份的啊。 “刘兄可说的是神京的消息?实不相瞒,我们虽然是商贾,但都是往南面走的,从没去过神京。不过我也听说闯贼打到神京去了。” 刘去病点了点头:“这消息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闯贼现在有没有围城,勤王之师有没有抵达......” 朱慈烺虽然心中很感动,但却没有吐露身份的想法。 他感慨道:“圣天子在位,将士用命,神京之围一定可以解除的。” 他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便岔开道:“刘兄,方才我看贵庄戒备森严,可是为了防备土寇?” “不错。” 刘去病微微颔首道:“若是放在十年前江北还是安稳的,但近来愈发乱了。闯贼那些巨寇自不必说,小股的流贼也时常出没劫掠,若是不想等死就得武装起来。再说...” 刘去病面上一红道:“我们是外来户,本地人对我们多少是有敌意的,也不可不防啊。” “哦?刘兄不是淮安府人?” 刘去病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们祖上都是辽东人。萨尔浒之战后,祖上逃难入关,一路辗转最终在这里安顿了下来,这才有了刘家庄。” 朱慈烺听得唏嘘慨叹,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该死的建奴,若不是他们,我们又怎么会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刘去病说到恨处,眼眶通红,紧紧攥起了拳头。 “终有一日,朝廷会剿灭建奴,光复辽东的。” 朱慈烺神情坚定的说道。 “真的吗?”刘去病眼中闪出灼灼光彩:“真的有那一天吗?” “恩,我保证。”朱慈烺毅然说道。 正自此时,突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到刘去病面前,神色慌张的说道:“少庄主,大事不好了,射塌天他们来劫庄了!” ...... ...... ps:公布一下书友群:309429159,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加下畅聊《振南明》。 望神州 第三章 土寇 听到这个消息,刘去病只觉得一阵眩晕。 “刘兄,这射塌天是何许人也?” 朱慈烺见对方面色惨白,关切的问道。 “是这一代最大的土寇,麾下有五百多土匪。” 刘去病努力使自己心情平复下来,解释道:“前些时日射塌天曾经派人来征税,要我们准备一万两银子,以及全庄一半的粮食,不然就要血洗刘家庄。” “岂有此理!” 朱慈烺怒不可遏道:“这些土匪真是太猖獗了。” 他对流贼土寇自然没有什么好印象。在朱慈烺看来,这些人都是不事生产的蝗虫,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吃到哪儿。 “寨中可有足够人手防守?” 既然恶战不可避免,那么便要将准备工作做到极致。 在朱慈烺看来,虽然刘家庄庄民装备不算精良,但毕竟有寨墙可以据守,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能够动员的男丁有三百三十人,女人也可以协助搬运石块。” 刘去病攥紧拳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束手待毙!” 朱慈烺点了点头:“刘兄,我们也要加入守寨!” 刘去病一时有些愕然。对方的好心他是明白的,可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商贾,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啊。 难道说这些商贾平时也习练一些拳脚功夫? 不管怎么说,多一个人守寨也是好的,刘去病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朱兄便和我们一起杀贼!” 对于太子殿下的这个决定,东宫侍卫长赵信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作为臣子,他只需要服从。哪怕太子殿下现在叫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何况这些土匪穷凶极恶,若是叫他们攻破了寨子,刘家庄势必被屠个鸡犬不留,太子殿下也很难幸免。既然如此,凭借寨墙坚守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正如朱慈烺所料,刘家庄的动员力还是很强的。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庄内所有成年男丁都集合在了寨墙上,他们手中拿着长短不一的木矛,以及一面粗糙的圆盾。少量的人还背着一张猎弓。 当然寨墙上还堆积着不少石块,以及烧的滚烫的沸水。朱慈烺猜测一会他们便要借助这些杀贼。 东宫侍卫们在赵信的带领下,把朱慈烺簇拥在正中,确保太子殿下不会受到流矢的伤害。 从寨墙上居高临下的望去,朱慈烺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阵仗。 只见排头立着几十马匪,之后便是乌泱泱的一群步寇。看人数还真有五百人上下,难怪刘去病刚刚会表现的如临大敌一般。 不过朱慈烺发现这股土寇的旗帜打的十分混乱,人数显然是临时拼凑起来的,真打起来效果如何还很难说。 “入你妈妈个毛,咱老子给你脸子你不要,那便休怪咱老子无情了。待攻下庄子,必定将你庄内男丁悉数斩杀,小娘子带回山寨尽情玩耍。” 突然骑马居中的一名莽汉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刘去病恨恨道:“这便是射塌天了。” 朱慈烺心道擒贼先擒王,便吩咐赵信取弓来先射这厮一箭。 赵信当即弓拉满月,搭箭上弦。 他使用的不是一般的步弓而是开元强弓,一般臂力的人很难拉开。可赵信天生神力,使用此弓得心应手。但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射出径直朝射塌天射去。 赵信使用的羽箭也不是一般的雕翎箭,而是天子亲卫和东宫侍卫才能使用的铁甲箭。 这种箭不但能在百步之外射穿棉甲,甚至可以穿透锁子甲。 那射塌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破甲箭正好射中他的右肩,痛的这匪首立时滚落马背。 “赵壮士好箭法!” 刘去病赞叹道。 射塌天被两名小喽啰扶了起来,只觉得晕晕沉沉。他不敢现在就把破甲箭拔出,便叫人把箭柄砍断,这样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给老子攻,攻进寨中,把他们全部杀光!” 射塌天被彻底的激怒了,他不想再做过多拖延,要立刻把这些该死的家伙剁成肉泥。 朱慈烺见状直是大喜。 他对刘去病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这些土寇不过是我们人数的两倍,竟然也敢强行攻寨,正是全歼他们的好机会啊。” 刘去病点了点头道:“某也正有此意。” 这边刘家庄的庄丁严阵以待,射塌天的部众也没闲着。 他们抬着简易的排梯准备蚁附攻寨。 在攻城战中,如果采用蚂附攻城,攻城方往往要比守城方付出大的多的代价。但在射塌天看来,区区一个庄寨,怎么也不能和坚城相比。 何况冲锋在前的都是刚刚入伙的新匪,便是死绝了射塌天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疼。 只要他手中那一百名老贼安然无恙,他就有资本随时卷土重来。 第一波土匪已经将排梯搭在了寨墙上,小喽啰们鬼叫着开始攀爬。而在寨墙上,刘家庄的庄民们也开始把早已准备好的石块扔下。那些土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石块砸的头破血流,径直跌下梯子。仅仅一波冲锋刘家庄的庄民便砸死了几十名土匪。 这让刘去病欢欣鼓舞。看来这射塌天也不过如此,只要他据寨坚守,土匪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冲上来的。于此同时,朱慈烺的东宫侍卫们也纷纷弯弓搭箭,与刘家庄的庄民们并肩作战。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形势对刘家庄都是一片大好。 不过朱慈烺却觉得有些诡异。 按理说那射塌天是这一代最大的土寇,不会如此愚蠢的孤注一掷。除了蚁附攻城,他就没有其他战术了吗? 便在朱慈烺凝神沉思的时候,赵信大喊一声不好。 “贼人要撞开寨门!” 朱慈烺顺着赵信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几十名土匪扛着一根撞木朝寨门冲去。 这撞木显然刚刚砍下,上面还有不少树枝,但这不妨碍它成为威胁刘家庄寨门的大杀器。与城门不同,寨门的防御力较低,完全无法承受撞木几次撞击。 “都跟我来!” 朱慈烺毫不犹豫的跑下寨墙。 ...... ...... 望神州 第四章 血战 贼人要撞开寨门这个意图已经是显然易见了。 现在想用石块堵住寨门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土匪撞开寨门前尽可能的做好防御准备。 在朱慈烺的指挥下,刘家庄庄民和东宫侍卫合力搬运他们能够搬到的任何物件,大到磨盘、米缸,小到柴火、扁担。 总之,要尽可能的给土匪们造成阻力。 寨墙上的庄民显然也发现了土匪的意图,拼命朝下扔着石块。不时有土匪毙命,但抱着撞木的土匪却已经开始撞击寨墙。 “咚咚咚!” “咚咚咚!” 这在刘家庄庄民听来如同催命的撞击声在射塌天听来却如同仙乐般美妙。哈哈,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龟孙,竟然以为区区一面寨墙就能够拦住老子,真是太天真了。 “再加把劲,破了寨墙,里面的小娘子任你们玩耍!” 射塌天放肆的狂笑着。 他这次倾巢而出,带了全部的五百土匪,虽然在攻城中已经折损了两百人,但射塌天斯毫不心疼。这些都是刚刚归顺他的新匪,本来就是做消耗的,只要有了银子还愁没人来投奔吗? 据射塌天所知,刘家庄极为富有,劫掠一番便是把麾下扩充到千人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听轰隆一声,刘家庄的寨墙终于被撞开了。 虽然肩头还隐隐作痛,但此刻射塌天已是狂喜不已。 “冲进去,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如果说凭借寨墙这些庄户还有一守的实力,但现在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原本准备蚁附攻城的土匪纷纷撤下,全部汇聚在一起。 射塌天指挥剩下的两百名新匪冲锋,自己则带着一百老匪压阵。 如此一来他自觉已经万无一失,即便还会折损几十人,也不会损失他的精锐。何况射塌天认为庄户们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他根本不会有任何折损。 可惜事实让射塌天失望了。 冲在前排的土寇刚刚透过滚滚黄尘看清眼前的景象便纷纷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十几杆鸟铳齐射,瞬间便结果了十数名悍匪。 其余的悍匪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呆立当场一动不动。 这给了朱慈烺东宫侍卫们继续装填火药的时间。 在皇太子殿下的命令下,东宫侍卫们将火药填入鸟铳,并将铁杆从铳口伸入将火药舂实,装入弹丸,之后他们给鸟铳装上火绳,并取出火折子将火绳引燃,等着火绳燃尽...... 这一切步骤他们都操作的十分熟练。 等到第二阵枪响,土寇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狂叫起来。 “是雷公显灵了!” “是火神祝融施法!” “大家快跑啊!” 射塌天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雷公显灵,也不是祝融施法。这是鸟铳,这些庄户竟然有军队才有的火铳! 看着新匪们成群朝自己跑来,射塌天冷笑一声,命令老贼们将胆敢逃跑的土匪斩杀以此震慑群小。 在心腹老贼斩杀十几名企图逃跑的新匪后,混乱总算平复了下来。 射塌天大声向土匪们解释,寨中庄户所用的不过是一种叫鸟铳的东西,和普通弓弩没有什么区别。 后退无路的土匪们只得再折回来闷头向前冲去。这一次他们的动作迅速了不少,东宫侍卫们装填射击的间隙不少土匪已经逼近到了距离刘家庄众人五十步。 “弓箭手准备,射!” 朱慈烺再次下达了命令,只不过这一次执行命令的换成了刘家庄中的猎户。 一共三十余张猎弓一齐拉动,箭矢平射而出。在这个距离,平射弓箭的杀伤力丝毫不弱于火铳。 何况射箭的这些都是猎户,准头狠劲皆是一流,顷刻间便有三十多名土匪被射死。 疯狂冲锋的土匪又是一滞,便是利用这段间隙,东宫侍卫们再次做好了鸟铳射击的准备工作,轻而易举的取了十几条土匪的性命。 几番下来残余的两百新匪也死的七七八八了,射塌天已是暴怒。 他实在没想到刘家庄的庄户战斗力如此之高。 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既然决定了劫掠刘家庄就必须打下来。不然损失的三百多名手下谁来替他弥补?不抢掉刘家庄的财富,他的实力就得不到补充! 这些庄户已经把弹药和箭矢浪费完了,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击垮他们! 射塌天在心中想到。 “马兵在前,冲开他们的阵型!” 这次射塌天选择让骑兵先行。没有了寨墙的阻碍,骑兵可以随意冲杀。 可当射塌天领着几十马匪冲到刘家庄庄户面前时纷纷傻了眼,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口口水缸。 “刺!” 朱慈烺一声令下,几十杆木矛刺出。 这是刘家庄庄户最精锐的武器,对付骑兵十分好用。 不少马匪当即被刺死,其余马贼想要拨转马头,但在这促狭的空间内如何能够做到。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不少步寇,更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难道是天要亡我? 射塌天正自想着,他胯下坐骑便发出一声嘶鸣,紧接着软倒在地。 射塌天连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他艰难的抬起头,迎面看到的是一张有些青涩稚嫩的脸。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因为随后那名少年便挥起手中宝剑将他的首级斩下...... 射塌天死后,战况变成了一边倒。 朱慈烺高高举起匪首的脑袋,那些所剩无几的老贼也都没了战斗的欲望,纷纷投降。 对这些手上沾有无数鲜血的老贼朱慈烺当然不会生出恻隐之心,在与刘去病商议一番后命令手下把这些土匪全部斩首。 一场血战过后,刘家庄庄户只阵亡五人,几十人轻伤,而五百名土匪尽数被诛杀,引得众人一阵狂欢。 不过刘去病却没有像其余庄户那样庆祝,在他看来方才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朱权一行人,真实身份肯定不是商贾。 大明不禁止百姓拥有刀剑,但绝对禁止私藏弓弩、甲胄。更不必说火铳这种东西了。 如果刘去病没有猜错的话,朱权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一个军官。总兵、副将之类的不大可能,但至少也得是个千总、把总吧? ...... ...... 望神州 第五章 去淮安 “朱兄,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刘兄但说无妨。” 朱慈烺收起宝剑,微微笑道。 “朱兄应该是位将军吧?” 刘去病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和朱慈烺能够听到。 朱慈烺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啊,如果自己不是个将军的话,无法解释为何会拥有这么多的火铳以及弓弩。 “此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对旁人讲。” “某晓得。” 得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刘去病十分高兴。 “有朱将军这样的忠臣在,某相信朝廷终有一日会剿灭建奴,光复辽东的!” 刘去病紧紧攥住了拳头:“一切为了大明,为了圣上!” 朱慈烺神情一滞,嘴唇翕张道:“一切为了大明,为了圣上!” ...... ...... 离开刘家庄后朱慈烺一行还算顺利,两日后抵达淮安府城外。 淮安府隶属于南直隶,下辖山阳、清河、盐城、安东、桃源、沐阳、赣榆、睢宁、宿迁九县,另辖海州、邳州。阖府共有户一十万九千二百五,口九十万六千三十三。 当然,这是万历六年的统计数据,到了崇祯年间有所增减,大体还是作准的。 其府治在山阳县,漕运总督驻地也在此县。淮安城位于神京与南京之间,是京杭大运河上的重要枢纽,故而明廷在此设立漕运总督,总理漕运事宜。 朱慈烺知道如今的漕运总督便是路振飞,这时路振飞还兼着淮安巡抚的头衔,可谓这一地区当之无愧的一把手。 朱慈烺对路振飞的评价很高,在原本历史中弘光朝廷覆灭后此人能够追随隆武帝朱聿键坚持抗清,也算是大明朝为数不多有风骨的文臣。 这也是朱慈烺选择径直来淮安的原因。此时四镇尚未形成,淮安又有路振飞这样的忠贞之士坐镇,大体形势还是好的。 要说这淮安府城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其北面是淮河,西南是永济河,东南有射阳湖,东北有马逻乡、庙湾镇、羊寨乡三巡检司,可谓要冲。 与普通的四方城池不同,淮安为新城、旧城、联城三城并列的格局。 旧城周长为十一里,城高三十尺,有城门四座。东门曰观风,南门曰迎远,西门曰望云,北门曰朝宗。城上有大楼四座,角楼三座,窝铺五十三座,雉堞二千九百六十垛。 新城周长七里零二十丈、高二丈八尺,有城门五座。东门曰望洋,西门曰览远,南门曰迎薰,北门曰洪极。在大北门的西边开有一小北门,叫戴辰门,另有角楼四座,窝铺四十八座、雉堞一千二百垛。 联城则在新旧二城之间,东长二百五十六丈三尺,西长二百二十五丈五尺,城高一丈四五尺不等,后加高六七尺,加厚四五尺,城楼大小四座,东南城门曰天衢门,东北城门曰阜成门,西南城门曰城成门,西北城门亦曰天衢门,雉堞六百二十垛。 三城合在一起,周长为十七里,面积大约在四平方公里。 旧城始建于唐,新城则是元末张士诚部史文炳在旧城以北修建的。 至于联城,则是嘉靖三十九年修建。 当时东南倭寇肆虐,数次侵扰淮安。为了防备倭患,漕运都御史章焕上奏朝廷,由原旧城东北隅接新城东南隅,修建了联城,联贯了新旧二城,也称为夹城。 至此,淮安城三城联立的基本格局便已形成。 朱慈烺看到这等雄壮城池心中亦不免啧啧称奇。 淮安府的各衙门官署多集中于旧城,朱慈烺一行从北面来,要想进入旧城,得先穿过新城、联城。 他们由新城北门洪极门进入城中,一路穿过新城,联城,又经旧城北门朝宗门进入旧城,直奔巡抚公署而去。 巡抚公署位于淮安城旧城北,府衙稍南的位置。 要说这淮安城中的衙门着实不少,既有山阳县衙、淮安府衙,还有巡抚衙门、漕运总督部院、以及常备察院。 如今路振飞兼任漕运总督以及淮安巡抚,据说却是住在巡抚衙门的。 这倒可以理解,毕竟此时运河几经中断,需要花费在漕运上的精力甚少,路振飞的大部分精力肯定还是花在督办淮安军政上。 朱慈烺知道,在原历史时空中,南面就是淮安最先得到神京沦陷的消息的。四月初八,路振飞便根据塘报向治下官绅宣告了这一消息。 稍晚一些时候,南京留都的官员们也得知了这一消息,便各自动起了歪脑筋,想要靠拥立藩王获得定策之功。 如今朱慈烺既然已经从京师突围,自然不可能任由这些政治投机客胡作非为,只要他这个正牌太子在,那就是道统,是帝位毫无疑问的继承者。 朱慈烺对于路振飞的了解更多是来自于史书。这一世他也只是从邸报上读到过几次路振飞的名字,与他本人却是从未见过。当然,在崇祯十七年他穿越之前,东宫太子有没有见过路振飞,朱慈烺就不知道了。 不过见没见过却不重要,朱慈烺随身带着东宫宝玺,足以证明他的身份。那路振飞又是绝对的忠于帝室,有他的支持朱慈烺便可以安然无恙的抵达南京。 “小爷,前面就是巡抚衙门了。” 内侍刘传宗小心翼翼的说道。 东宫侍卫长赵信也道:“公子,我们便陪您一起进去吧。” 这个称呼还是朱慈烺特意强调过的。起初赵信常常口称殿下,这实在太危险了,故而朱慈烺命他只准叫公子。 朱慈烺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定下心神来道:“一会见机行事好了,那些门子护卫未必好对付。” 刘传宗与赵信齐齐点头。 一行人走到巡抚公署前,果然有几个护卫凑上前来。 他们见朱慈烺衣着华贵,气质不俗,不敢贸然呵斥,小心翼翼道:“这位公子来巡抚公署有何贵干?” 朱慈烺微微笑道:“我乃抚台大人世侄,受家父之命前来拜会抚台大人。” 那两名兵卒听闻朱慈烺是路巡抚的世侄,态度变得愈发恭敬了。 “这位公子且稍等,我去通禀一声。” 其中一名兵卒冲朱慈烺抱了抱拳,便转身进了巡抚衙门。 不多时的工夫一个身着藏青色云纹苏绸长衫的男人踱着步子朝朱慈烺走来。在他身后便是那前去通报的兵卒。 那男子不算太高,身材微胖,脸上倒是富态的很。 朱慈烺正自琢磨着这人不会就是路巡抚吧,那人却率先开口道:“鄙人便是本府门子路安,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他态度十分恭敬,嘴角还带着笑意。 朱慈烺愣了一愣,门官?这厮只是个门官?门官都穿绸衣,好大的派头啊! 他清了清嗓子道:“晚生姓朱,从京师来,劳烦老伯通禀一声。” 那门官微微颔首,转身去了。 朱慈烺也不着急,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门官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脸上堆满笑意:“公子请进,快快请进。” ...... ...... 望神州 第六章 路振飞 朱慈烺倒也不意外,淡淡笑道:“劳烦老伯前面引路。” 那门官连称不敢,弓着身子走在前面。 朱慈烺振了振袍服,跟在了后面。 刘传宗和赵信对视一眼,亦跟了进去。至于其余护卫则在衙门外等候。 这巡抚衙门的布局与一般县衙、府衙大同小异,都是前衙后院的格局。 前衙是供巡抚处理公务的,后院则是巡抚起居生活的地方。 稍有不同的是,这巡抚衙门前衙中辟有一小校场,四周兵器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兵刃。 朱慈烺知道明末卫所制度崩坏,卫所军户逃籍严重,留下的也多是被各级军官层层压榨,成为了他们的佃户,毫无作战能力。 明末真正有战斗力的便是边军,也就是募兵。在这些边军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便是总兵、副将的家丁。这些人是将领的私兵,作战时最为勇猛,但也存在着只认将领不认朝廷的问题。 辽镇、左镇皆是如此。 除了武将统率的边军,总督、巡抚的标营也是一支颇有战斗力的军队。 便说这淮安巡抚路振飞标下,就有一支能征善战的标营,兵额在一千人左右。 如今山东大部都被闯贼控制,与山东毗邻的淮安府自然能够感受到压力。 路振飞平日里不但组织乡勇训练,更是将这一千巡抚标营士兵锤炼的如铜铸铁打一般。 朱慈烺相信,若是闯贼真的派出一支偏师围攻淮安,路振飞是有一战之力的。 门子带着朱慈烺一路穿堂过院,在一垂花门前停了下来。 他微微欠身,面上堆笑道:“我家老爷便在这院子正屋中,进了这门便是后宅了,便只公子一人进去即可,余下这两位爷还请在外面稍候片刻。” 此话一出,刘传宗急了,他的工作就是侍奉太子,自然不能离了朱慈烺左右。 赵信也极为不满,他是东宫侍卫长,若他也不在朱慈烺身边,太子的安全由谁来保证? 朱慈烺见二人怒目圆睁,双手向下压了压。 “你二人且在外面等我好了。” 说罢朱慈烺从刘传宗手中接过一个包裹,径自穿过垂花门来到了后宅。 后宅是由几个独立的院子组成的,按照那门子所说,淮安巡抚路振飞就住在这一进门的跨院中。 朱慈烺走到正屋前定下步来振了振袍服。 他正要敲门,便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启开了门。 朱慈烺定睛瞧去,只见此人头戴乌纱,穿着一件云雁补子服,腰间系着革带。 他心道此人大概就是路振飞了。 此时路振飞以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淮安,这云雁补子服恰与正四品的官阶相对应。 谁料路振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臣漕运总督、淮安巡抚路振飞拜见皇太子殿下。” 朱慈烺心中直是疑惑不已,他印象中并没有见过此人,为何对方连自己身份都没确定就俯身叩拜? 但转念一想,路振飞是做过右佥都御史的,也算是大员了,或许在京时与自己见过。毕竟朱慈烺穿越是在崇祯十七年,在此之前东宫见过路振飞也有可能。 路振飞显然读懂了朱慈烺的疑惑,解释道:“臣崇祯十六年陛辞时曾见过殿下。” 朱慈烺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崇祯帝十分疼爱他这个长子,不论是议政还是接见臣子,大多会让朱慈烺待在身边侍奉。 路振飞既然在崇祯十六年赴淮安上任前入宫陛辞,那么见到过朱慈烺也就不难解释了。 只是朱慈烺并没有继承这段记忆罢了。 朱慈烺赶忙把路振飞扶了起来,感慨道:“皓月公,孤领天子旨意赴南京监国,今路过淮安,特来一见。”他顿了顿道:“闯贼围困京师,天子下旨命孤前往南京监国,孤怎敢违命?所幸突围成功,先至津门,再乘船走海路至海州,又历四五日方至淮安矣。” 路振飞见太子知道自己的别号,并以别号相称直是激动不已,但一想到圣天子仍被困于神京便哽咽道:“敢问殿下如今神京形势如何?” 朱慈烺知道他是在担心崇祯帝,只叹了声道:“神京已危若累卵矣。” 在原历史中,四月初八路振飞就会得到神京沦陷、天子殉国的塘报,估计在这个时空也差不多。 朱慈烺当然不会提前把这个结果说出来,反正再过最多十日,消息便也该到了。 “臣不能为陛下分忧,直该万死!” 路振飞又是一阵捶胸恸哭。 朱慈烺对此还是颇为感动的。若是人人都像路振飞一般,大明怎会走到如今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安慰道:“皓月公此言差矣。孤听闻皓月公在淮安练兵数万,皆是可战之兵。今闯贼虽围困神京,然勤王之师纷纷奔至畿辅,破贼指日可待矣。” 他这当然是在安慰路振飞,若是他没有料错的话,李自成现在多半已经坐进了紫禁城金銮殿作威作福了吧?他的部属们则多是在京师之中追赃。那些大敌当前不肯拿出银子助军的王公权贵们到头来非但没能逃过一劫,连身家性命都得搭进去,还真是应了那句因果报应,天道轮回。 路振飞听到这里心头复又燃起了希望:“殿下谬赞了,臣所练不过两淮间团练乡兵两万余人,比不得边军的。” 朱慈烺和声道:“短短一年皓月公能练得数万乡勇已属难得,孤心甚慰。” 朱慈烺确实盯上了路振飞的这两万乡兵。他现在手中没有一兵一卒,除了一个皇太子的名头真没有啥说服力。在这明末乱世手中有兵才有话语权,朱慈烺可不希望成为弘光一样的傀儡。要想光复大明,接收路振飞这两万乡勇便是第一步。 当然他现在和路振飞还不熟,不可能贸然提出这一要求。加之他现在的身份只是监国太子不是皇帝,贸然索要军权也是犯忌讳的,路振飞也不可能给他。 待过上几日神京陷落崇祯自缢殉国的消息传来,朱慈烺便可在南京登基称帝,届时再想索要路振飞的这两万乡兵便名正言顺了。 ...... ...... 望神州 第七章 乡兵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好了!一会抚台大人要检阅营兵和乡兵,咱老子不指望你们和营兵一样,但也别歪歪扭扭的跟个娘们一样。咱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秦拱明快步从一排排乡勇前走过,厉声呵斥着。 作为两淮团练总兵,秦拱明在这些乡兵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被他呵斥一番,这些乡兵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不敢瞧他。 见此景象秦拱明心中长叹一声。 他当然明白不能要求这些乡勇太多,毕竟这些人半年前不过是在田间挥舞着锄头的农夫,能够在短短时间内集结成军,懂得基本号令已经不错了。 可如今大明内忧外患,闯逆围困神京,东虏觊觎山海关,再没有时间给他们慢慢训练了。 若是逆贼鞑子真的杀向淮安来,这些乡兵是要拿起手中的兵刃保护自己和家人的。 “驴球子!” 秦拱明啐骂一声,又继续朝前走去。 偌大的新城内此刻站满了乡兵,好似一个大校场。 只是这军容着实不怎么好,乡兵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手中拿着木棍、锄头,只有少数手中有刀。 “巡抚大人到!” 秦拱明听到通报声直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快步朝营门方向走去。 他还未走到营门,巡抚路振飞便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来到秦拱明身前。 秦拱明欲行跪礼叩拜,路振飞连忙把他虚扶了一把,笑道:“元一不必多礼,本官来是看看乡兵们训练的如何了。” 秦拱明脸上立刻露出羞愧的神色,叹了一声道:“下官有愧抚台大人重托,这帮驴球子心思不在训练上,如今只勉强能摆个阵列出来。” 路振飞咳了一声,摆了摆手道:“练军非一日之功,慢慢来。” 秦拱明连忙把路振飞迎到一校台上训话,无意间瞥见路振飞身边还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这少年看着十分面生。秦拱明与路振飞也是老相识了,竟然从未见过。 他不禁大为疑惑,压低声音问道:“敢问抚台,这位公子是?” 路振飞面容一变,朝朱慈烺望去,朱慈烺轻点了点头,他这才轻声说道:“这位便是大明皇太子殿下。” 他声音极低,故而除了一旁的秦拱明,几乎没有人能够听到。 秦拱明神色一滞,随即便要跪倒行礼。 路振飞忙把他托住。 “殿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在淮安。” 秦拱明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皇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淮安?如今神京不是已经被闯贼团团围住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秦拱明的脑中出现,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便恭敬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朱慈烺站在校台之上微微眯着眼睛,观察着这两万名乡兵。 在他看来这些乡兵虽然军容不整,但至少还可以算是兵,比明末的那些军户总归要好一些。 他还是有些失望的。原本他想接手这两万名乡兵,充作自己的近卫军。可现在看来,即便接手了这只乡兵,也必须对他们进行严格的训练。不然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是会一触即溃的。 路巡抚又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和朱慈烺、秦拱明一起离开了乡兵大营,往新城总兵署去了。 淮安的大部分官署都在旧城,唯有这团练总兵的官署设在新城。 路巡抚也索性大手一挥,把这两万名乡兵尽数安置在了新城。这淮安新城中,除了这两万名乡兵外,只有少数的几十户商贾,并无其他民户。 是以淮安新城更像是一座戍堡关城,只是规模却要大上很多。 团练总兵的官署是个三进的院子,并不算大。 一进的外院是秦拱明办公的地方,进到厅中朱慈烺自然走到上首坐定。 见路振飞和秦拱明还站着,朱慈烺微微笑道:“路巡抚,秦总兵快快坐下,孤还有要事与你们商议。” 路振飞和秦拱明对视一眼,这才各自在下首坐了下来,但屁股只坐实了小半边,有大半都是悬空着的,用战战兢兢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朱慈烺端起茶杯微微呷了一口,用极其温润的声音说道:“皓月公和秦将军练出这样一只乡兵,乃是社稷之福。” 秦拱明立刻涨红了脸,羞愧道:“殿下谬赞了。这些驴球子如今只能勉强守城,叫他们上阵杀敌怕是不行的。” 朱慈烺之前便听路振飞提起过这秦元一,见此人生的英朗,隐隐有大将之风,便多问了一句:“秦将军以为把他们练成什么样子才能上阵杀敌?” 秦拱明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练成川军一般。” 川军...... 朱慈烺心中一动。他是明史教授,自然知道川军二字的分量。 如果把明末军队战斗力做个排行的话,川军和戚继光训练的浙兵可以排进前二,第三则是卢象升统领的天雄军。其余的军队除了秦兵稍有战力外,实在战斗力有限。 这秦元一也姓秦,难不成也是川军的一个将领? “秦将军可知道秦夫人的练兵之法?” 在明末提起秦夫人三字那说的自然是秦良玉了。 只见秦拱明拍着胸脯道:“秦夫人正是臣的姑母。” 朱慈烺愣了一愣。 他知道秦良玉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秦良玉的兄长秦邦屏、秦邦翰都在天启元年的浑河血战中战死。而秦良玉的弟弟秦民屏也在天启四年平定“奢安之乱”中战死,可谓一门忠烈。 至于秦良玉的侄辈,朱慈烺知道的有秦翼明、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秦翼明、秦拱明这二人都是秦邦屏的儿子。其中秦翼明官至总兵,封威远伯,在原本历史中在顺治十六年与马万年一起降清。而秦拱明也做到了总兵,在平定沙普之乱中战死。秦佐明、秦祚明都是秦民屏的儿子,也都做到了参将。 朱慈烺却是并不记得秦良玉有一个侄儿叫秦元一啊。 见朱慈烺有些疑惑,秦拱明解释道:“家父便是都司佥书秦邦屏。” ...... ...... 望神州 第八章 良将 原来他是秦邦屏的儿子! 经过秦拱明一番解释朱慈烺才知道元一是他的字,路振飞因为和他相熟,故而以字相称。 这便可以解释了。 秦拱明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只是没有留下字。朱慈烺前世虽然是明史教授,也不可能凭空猜出秦拱明的字是什么。故而他听到路振飞称呼秦拱明元一时,根本没往四川秦家身上想。 “秦佥书忠君体国,战死浑河,孤甚是钦佩。” 听到浑河二字秦拱明的神色有些落寞。 他感慨道:“想当初浑河之战,大军分为两营。游击周敦吉与家父先行率兵渡河,以在桥北立营。总兵童仲揆、陈策,副总兵戚金,参将张明世统三千浙兵于桥南立营......” 秦拱明稍顿了顿,继续说道:“东虏多次用骑兵发起冲击,却丝毫占不到便宜。若不是袁应泰那厮不派兵来援,孰胜孰负犹未可知!” 说到这里秦拱明额上青筋暴起,双手也紧紧攥成拳状。 “秦将军当时可在军中?” 秦拱明摇了摇头。 “当时臣并未随父出征。” 朱慈烺微微颔首。 浑河血战之惨烈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四千川军白杆兵,三千戚家军浙兵除了极少数的逃回辽阳,基本都阵亡报国。若是秦拱明当时也在战场,估计也已殉国了。 还好,还好给秦家留下了这点血脉。 “秦将军说希望把这只乡兵练成川军一般,可有法子了?” 朱慈烺话锋突然一转,秦拱明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臣无能,这些乡兵比之石柱兵素质差了太多,恐怕很难练成川军那般。” 朱慈烺却是笑而不语。 在他看来兵员本身的素质固然重要,训练方法亦很重要。 白杆兵的编制适合山地作战,在平原却未必适合。单一的兵种很容易让敌军找到突破口,在朱慈烺看来戚继光训练的戚家军更适合作为标杆。 “孤有一个想法。” 朱慈烺稍顿了顿道:“可否按照戚少保《纪效新书》上的方式训练乡兵?” 秦拱明出身将门,自然是听过戚家军的。事实上浑河之战,就是四川白杆兵和戚家军浙兵的一次合作。 秦家统率的川军名震天下,在他们看来大明的其余军队都不值一提,唯有戚家军值得尊敬。强者只会尊敬强者,惺惺相惜说的便是如此。 如今朱慈烺提出按照《纪效新书》的方法训练乡兵,秦拱明并没有拒绝,而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抱拳道:“臣愿意一试。” 朱慈烺长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秦拱明倔劲上来了,不给他面子。 川兵固然也很犀利,但秦家没有留下一个系统的训练方法,加之白杆兵兵种单一,不是最好的选择。 而戚家军的训练方法是明确的写在《纪效新书》上的。 饶是朱慈烺不怎么懂军事,也能看明白其上书写的阵法常识。 他相信有秦拱明这样一个将领在,按照《纪效新书》上的方法训练,是一定能够把两万乡兵的作战水准提升一大截的。 秦拱明又问了问神京的情形,当得知神京已危若累卵时,直是怒发冲冠。 朱慈烺相信只要他下一道领旨,秦拱明就会毫不犹豫的率领这两万乡兵北上勤王。 当然他不会下这道旨意,一来现在京师多半已被攻破,再赶去也于事无补。二来这些乡兵的战力确实太低了,赶过去也是给闯逆填牙。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光复神京,该忍的时候一定要忍。 当然朱慈烺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两万乡兵身上。他打算在义乌等地招收一些矿工,并在淮扬运河沿线招收一些在码头做事的力棒。 这些人最能吃苦,用他们做班底组建新军是最合适不过的。 明末的官场、军队都已经烂到根子了,要想翻盘绝不能倚靠那些军阀,训练乡兵,组建新军是必不可少的。 朱慈烺又与秦拱明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和路振飞一起离开了团练总兵公署,经过夹城回来了淮安旧城。 巡抚路振飞热情的引领太子参观了他的巡抚标营。 与那些乡兵不同,巡抚标营的士兵清一色的大红胖袄,皆配备了腰刀、长刀、长矛,只是火器配备上有些捉襟见肘。除了四门虎蹲炮,两门小佛郎机外再无火炮。火铳也很少,基本只能保证十人中有一支,还是准度最差的鸟铳。 这种鸟铳制作工艺很粗滥,经常炸膛,以至于士兵畏铳如虎,有的说什么也不敢使用鸟铳,宁可使用弓弩。 朱慈烺摇了摇头。 想当初明成祖建立神机营,大力发展火器,那时的大明火器部队在全世界都是处于领先地位的。想不到两百年过去了,明军的火器配比反而越来越低。也就是戚家军的火器配比能超过五成,其余边军、督抚标营估计连一CD没有。 要想改变这一现状,只能从源头想办法。朱慈烺觉得有必要成立一个火器局,专门让匠人们研制新式火器,并建厂流水线生产火铳、火炮。 当然,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眼下朱慈烺显然无法提供,还得等他登基继位之后才能提上日程。 视察完了巡抚标营,朱慈烺和路振飞一起回到了巡抚衙门。 小太监刘传宗和侍卫赵信一直紧紧护卫在朱慈烺身边,直是寸步不离。 虽然他们看得出路巡抚是忠臣,不会对太子殿下不利,但难保有些居心叵测的人隐藏在暗处。若是让这些人伤到太子殿下,他们可就万死莫恕了。 朱慈烺在等京师沦陷的消息传到淮安,也不急着去南京。进到巡抚公署后厅坐定之后,朱慈烺有一搭没一搭的向路振飞问道:“听闻凤阳总督马士英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商议孤去南京监国一事,不知皓月公可否听说?” 路振飞摇了摇头道:“不知殿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史部堂确实曾经有这个想法,但马总督却并未表示过。” 朱慈烺本就是在试探,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报!急报!” 正自时一个亲兵跌跌撞撞的跑到后厅大门外。 路振飞大为不悦,呵斥了一番才放他进来。 “禀大人,总兵高杰抵达淮安,请求进驻城中!” ...... ...... 望神州 第九章 高杰 路振飞听到“高杰”二字不由得皱起眉来。 一旁的朱慈烺却是神态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殿下,这高杰一路溃败至淮安,臣无论如何不会让他进城。前几日山东总兵刘泽清也溃逃至淮安,想要进城,被臣一番责斥,灰溜溜的绕道去扬州府了。” 路振飞稍作思忖便冲朱慈烺拱手道。 朱慈烺微微颔首,笑道:“这淮安府的事宜自然该由皓月公决断。” 路振飞立时明白了,太子殿下是不想掺这池浑水啊。 “臣明白,这就打发他们走。” 路振飞喜声道。 “且慢!” 朱慈烺摆了摆手。 路振飞微微一愣,愕然道:“殿下?” “皓月公打算让高总兵去哪处府县驻扎?” “这...只要不是在淮安府辖境内,他去哪处都可以。凤阳府、庐州府、扬州府......” 路振飞的底气显然不是很足,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微若蚊呐。 朱慈烺心中一叹,感慨道:“高总兵所领皆是溃兵,不论去往何处总归是难以维持军纪的。世人言‘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孤实在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殿下仁厚,臣惭愧。” 路振飞立时涨红了脸。和太子殿下比起来他确实太小家子气。 听朱慈烺说了这一番话路振飞算是明白了,原来太子殿下之前说的让他全权决断不过是个场面话,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路振飞不敢再忖度东宫心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知殿下可有万全之计?” 朱慈烺微微笑道:“万全之计不敢说,不过可以保淮安一府百姓安居。” 他稍顿了顿,嘴唇翕动道:“就让高总兵部驻扎在淮安城外,军饷就遵从客军之例好了。” “殿下!” 听到这路振飞面露忧色道:“高杰部是溃军,怎可遵从客军之例?” 他心道若真是遵从客军之例,高杰这几万人马的军粮都得淮安府出,人吃马嚼一天耗费甚巨,时间短了还好说,若是时间长了,他也受不了啊。” 朱慈烺挥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路振飞不要激动。 “孤敢向皓月公保证,少则十日,最多半月,高总兵部便可调离淮安府。” 路振飞喉结微微耸动,犹豫了良久才叹声道:“臣遵殿下令旨。” 朱慈烺也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若是路振飞抵死不从,他这个皇太子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事实上,他让路振飞把高杰部约束在淮安府,并不单纯是害怕高杰部祸害抢掠百姓。 历史上南明江北四镇中,高杰和刘泽清都是望风而逃的溃将,黄德功原本就驻守在庐州,刘良佐本驻扎在河南正阳,受马士英之邀才进驻南直隶。四镇中高杰和刘泽清属于丧家之犬的类型。若不是他们见风使舵拥立福王朱由崧,是根本不可能封伯的。 刘泽清已经去了扬州,高杰还没有地方驻扎,这个时候朱慈烺若能略施恩惠让他待在淮安,高杰多少会存些感激。 朱慈烺倒不怕高杰借拥立之功变成割据军阀。 毕竟他是正宫太子,是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 四镇之所以可以借拥立弘光飞黄腾达,是因为朱由崧对其余藩王并没有绝对的优势,潞王、桂王都有机会。而朱慈烺只要坐镇南京,就一定可以继承帝位。谁若是敢提出异议,那才真的是谋反。 所以高杰支持朱慈烺继承帝统只是锦上添花,朱慈烺完全不必要担心他会像历史上那样独成一镇。 老实说朱慈烺确实看上了高杰这支军队。这支部队虽然是溃军,但因为经常和流贼战斗,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加之高杰本人是一员猛将,若能收服确是不小的助力。 若早早把高杰攥在手里,也是绝了其他藩王的心思。毕竟淮安府内暂住的藩王就有好几位,其中就有福王朱由崧。 朱慈烺不仅占据道统,还要拥有实力,在乱世实力才是王道。 高杰本人的经历颇有传奇色彩。他是陕西米脂县人,和李自成是老乡。李自成追随高迎祥造反之后他也跟着响应。 因为作战勇猛,高杰颇得李自成的信任,一度做到了先锋将的位置。 可高杰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当时李自成的小妾邢氏负责老营的物资分发,涉及军粮、兵器种种。高杰定期会去找邢氏领用物资,时间一长高杰和邢氏看对了眼就私通了。他们担心事情败露遭到李自成的清算,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投了官军。 洪承畴大手一挥把高杰部划到贺人龙麾下,高杰也充分体现出了光棍精神,跟着贺人龙绞杀流贼,很快就累功升迁。 因为给李自成带了绿帽子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复降李自成的。至于降清,自然也没有多少可能。高杰这个人虽然暴虐了一些,但基本的民族气节还是有的。豪格曾经诱惑他投降,声称‘大者王、小者候、世世王者。”高杰根本不予理会。可以说高杰是牢牢和大明这艘大船绑在了一起。 在原本历史中高杰甚至引兵北征,若不是他被许定国诱杀于睢州,南明北伐毁于一旦,整个南明局势或许会不同。 四镇之中兵力最强的是黄德功、高杰部,巧合的是他们对明朝也是最忠心的。高杰死于睢州之变,黄德功更是在清军大举南下之时战斗到最后一刻,被部将所杀。至于刘良佐、刘泽清之流,不但暴虐成性,还不忠不义,清兵南下之后立即望风而降,甚至连抵抗一番做做样子都不肯。 如今四镇尚未成立,朱慈烺自然要早早布局。在他看来,路振飞、秦拱明这样的忠直之臣自然要倚重,黄德功、高杰这样的也要巧用。 这些猛将若是能用对地方,于大明也是一大助力。 朱慈烺绝不愿意看到原本历史中清军南下,大肆屠城的场面,故而他要利用好能够利用的每一分力量。 ...... ...... ps:高杰这个人虽然一身流寇作风,但民族大义还是有的,至少他敢于北上伐清,在四镇中和黄德功可以归为一档,比刘泽清、刘良佐要好多了。 望神州 第十章 赴宴 “贼你娘,这碎怂不让咱老子进城!” 高杰单手挽着缰绳高声咒骂。 来回禀的亲兵小心翼翼道:“将军,路巡抚说愿意按照客军规制给咱送粮食。” 高杰听到这儿怒气稍消,一摆手道:“咱老子就吃定他路振飞了,咱老子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淮安!” 谋士陈金星见状嘴角微微一扯道:“东翁何必气恼?这路巡抚肯让东翁在城外驻扎,已经是难得的了。” 高杰泄气道:“咱老子就是看不惯这帮文官的嘴脸,敢情那些贼寇都是他们杀的?要没有老子在战场上卖命,哪有他们在城里倚红偎翠的份。” “将军,路巡抚说咱在淮安府驻扎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高杰听到路振飞还有条件,一双眼睛立时瞪得犹如牛铃。 “你说个啥?那瓜怂还有条件?” “将军息怒,路巡抚说咱按客军吃粮可以,但请将军务必约束好部众军纪,不得作出抢掠百姓的事情。” 高杰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东翁,这个条件倒不是很过分。既然那路巡抚愿意给咱供粮,东翁便没必要叫弟兄们‘打粮’了。” 高杰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叹声道:“他路振飞以为咱老子愿意抢粮?这几万人人吃马嚼的,没有军饷不靠抢咋办?咱老子总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啊。罢了,既然他路振飞愿意供粮,咱老子便答应他约束好手下军纪。” 其实高杰对路振飞主动提出资助粮食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 他这一路溃逃而来,各府县的文官都坚闭城门,拒绝让他们入城。路振飞虽然也不让他们入城,但至少提供了粮食,这下弟兄们也就有了活命。 现在已经是三月末,天气渐渐转暖了,即便在城外搭帐篷也冻不死人。如今北面打的不可开交,李自成围了北京城,听说建奴也觊觎山海关,实在不是人待得地方。 高杰还没有想好接下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将军......” “你他娘的一次能不能把话说完?” 高杰狠狠瞪了那亲兵一眼,不悦道:“有屁快放。” “路巡抚说想要请将军入城赴宴。” 高杰咽了一口吐沫,疑惑道:“啥子?他叫老子入城赴宴?他不是说不准咱老子入城的吗?” “路巡抚的意思是只叫您入城赴宴,最多可以带上五十名亲兵,部众却得驻扎在城外。” 亲兵小心翼翼的说道。 高杰挠了挠头道:“那咱老子入城有个啥意思?难不成为了多喝几杯花酒?” 陈金星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朗声道:“东翁,这个宴东翁得赴。” “哦?” 高杰对陈金星十分器重,见他表态连忙询问道:“军师何出此言?” 陈金星眼睛眯作一条缝,气定神闲的说道:“路巡抚若是无意与将军结交,便不会答应按照客军规制助军粮草,更不会请将军入城赴宴。将军有所不知,文人谈事情都是在酒桌上的。这路巡抚既然有意和将军坐下来谈,肯定是有合作的可能。” 高杰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这些文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真是多,老子差点没绕过来。” 他刚一说完,意识到陈金星也算文人,连忙尴尬的摆手道:“本将军说的不是军师。” 陈金星淡淡笑道:“无妨的。” 高杰清了清嗓子借以掩饰尴尬:“军师以为本将军为何应当入城赴宴?” “因为路巡抚可以给东翁需要的东西。”陈金星稍顿了顿,继而说道:“东翁也可以给路巡抚需要的东西,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军师的意思是,姓路的摆的不是一席鸿门宴?” 陈金星哈哈笑道:“自然不会是鸿门宴,东翁可没有威胁到路巡抚啊。” 高杰抓耳挠腮了一阵,一拍大腿道:“好,本将军便赴他这个宴了!” ...... ...... “殿下,这望仙楼是淮安城中最大的酒楼,在此宴请高总兵算不得慢待了。” 虽然十分不情愿,但朱慈烺金口玉言,路振飞只能遵从。不然那就是违抗东宫令旨,这个罪名绝不是路振飞担得起的。 “皓月公,参加此次宴会的除了皓月公和孤没有外人了吧?” 朱慈烺换了一件湖蓝色直裰,头戴网巾,端是一副书生打扮。 太子发问,路振飞毕恭毕敬的答道;“回殿下的话,没有外人了。便是团练总兵秦拱明臣都没有告知。” 朱慈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见高杰这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他当然信的过秦拱明,可秦拱明这样出身将门的可未必看得起高杰。 万一酒宴之上秦拱明冷嘲热讽一番,惹恼了高杰却是不美。 作为上位者要考虑的绝不仅仅个别人的利益,而是国家。 大明已经是千疮百孔,朱慈烺要想中兴,绝不能再允许窝里斗的事情发生。 “报!总兵官高杰率亲兵前来赴宴!” 便在此时,路振飞的一个家丁疾奔至二楼,跪倒禀报。 “殿下,您看?” 路振飞朝朱慈烺投来了问询的目光。 “叫高总兵把亲兵留在楼下,自己赴宴即可。” 朱慈烺虽然不担心高杰作乱,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那亲兵领命前去,朱慈烺便闭上眼睛养神。 过了片刻,他听到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只有常年行军打仗的人步子才会如此重。 朱慈烺知道一定是高杰来了,便睁开了眼睛。 “哈哈,路巡抚盛情设宴,高某却之不恭啊。” 高杰人未至声先至,路振飞和朱慈烺齐齐把目光朝木梯口投去,但见一个身着藏青色绸袍的男子踱步而上。 今日这望仙楼整个都被包了下来,故而此人不可能是别人,必是高杰无疑。 朱慈烺细细打量着这个个人经历颇为传奇的人物,只见其生的宽额厚面,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眉宇间满是英气,光看面相确是虎将一枚。 ...... ...... ps:公布一下书友群:309429159,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加下畅聊《振南明》。 望神州 第十一章 各取所需 那高杰虽是武将,却不是无知莽夫。 他见路振飞上首坐着个锦袍少年,讶然问道:“路巡抚,这位是?” 路振飞朝朱慈烺望去,见朱慈烺微微颔首,便清了清嗓子道:“这位便是东宫殿下。” 高杰直是一愣。 东宫? 自己眼前这个俊秀少年就是太子? 我勒个娘呀! 高杰只觉得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下。 他抿了抿嘴唇,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孤素闻高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朱慈烺伸出右臂和声道:“高将军坐吧。” 高杰只觉得喉咙发干,良久才哑声道:“臣遵旨。” 高杰此刻一头雾水,屁股只将将沾在了椅子上,却是不敢坐实了。 “高总兵,殿下是从海路到的淮安府。” 路振飞不疾不徐的说道:“京师被闯逆围困,殿下来南边监国,吾辈文武当誓死追随殿下。” 高杰连声称是。 他现在大概明白了,原来东宫在李自成攻城之前逃了出来,然后走海路来到了淮安府。 虽然此时是三月末,高杰却觉得后背直冒虚汗。得知李自成挥师神京后,他急忙跑路,先是到了山东,之后又一路逃到南直隶。他本以为就此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却在淮安府遇到了东宫太子。这可真是要了他的亲命了。 太子是谁?那是当今天子的大儿子啊。 天子在神京势微时曾经下诏令各部兵马入京勤王,高杰却充耳不闻只管跑路。 若是太子秋后算账,追责起来,高杰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现在越发觉得这场宴席就是一个鸿门宴了。天杀的陈金星,竟然怂恿他来赴宴。这下好了,他连亲兵都在楼下。万一这东宫太子真的要发难,他是毫无抵挡之力的。 高杰做贼心虚,自然觉得风声鹤唳。他环顾四周,只觉得屏风之后都隐藏着甲士,怕是那太子一掷酒杯就会冲杀而出。 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冲朱慈烺拱手道:“殿下既为监国,臣自当为殿下效死命,杀贼杀虏,匡扶社稷。” 他绝口不提神京被围之事,就是怕牵连到自己。 他也知道李自成攻破京师是迟早的事,那时天子必定不能苟活,这监国的太子就会理所当然的继承帝位。 此时表态多少还有些用处,高杰不求加官进爵,只希望这个东宫殿下能够看在自己效命追随的份上不要再追究他跑路逃命的罪过。 “好,好啊!高总兵有如此壮志,孤心甚慰。” 朱慈烺拊掌笑道:“不知高总兵此来淮安带了多少人马?” 高杰连忙回道:“禀殿下,共有步卒两万,骑兵五千。” 朱慈烺哦了一声,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两万五千人马,其中还有五千骑兵,这实力可不算一般了。 这还是高杰刚刚逃到淮安拥有的人马,历史上他定策开镇之后,在当地补充兵员,麾下兵马更多。怪不得史可法想要北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高杰,大概也是因为此人的实力在四镇中最强吧。 朱慈烺有些庆幸当时的决断,他现在手中缺少的就是高杰这样有作战经验的将领。 他倒了一一杯酒,微微呷了一口,幽幽说道:“两万多人马,粮草之事便是重中之重,孤已经命路巡抚按照客军规制向高总兵输送粮草,当能解燃眉之急。” 高杰闻言朝朱慈烺投来感激的目光。 路振飞无缘无故援助他粮草,他就觉得十分奇怪。不曾想这竟然出自东宫太子的意思。 高杰一路逃来如过街老鼠一般,文官们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这路振飞虽然与他说了一些客套话,但高杰知道,若非太子路振飞也不会对他如此客气。 “殿下!臣今后便是殿下的人了!” 说罢高杰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朱慈烺叩首道。 他虽是武将,却甚是机敏。如今傻子都看得出天子没有活路,那么这东宫继统就是迟早的事。这种时候大表忠心虽然算不得雪中送炭,却比太子登基之后再投效好的多。 那时候大局已定,太子已成天子,怎看的上他这区区几万人马。何况锦上添花的分量也轻了许多啊。 高杰长跪不起,朱慈烺却没有急着去扶他。 上位者礼贤下士换取对方追随,是有一个完整的套路的。其间分寸拿捏尤为重要,一个细节没做到位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朱慈烺当然不认为高杰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他,此人既然当初会造反,就不会相信什么受命于天的鬼话。 朱慈烺与高杰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朱慈烺眼下需要的是一只有足够威慑力的军队,那两万团练兵自然不行,高杰的部众是最好的选择。 高杰需要借助朱慈烺觅得从龙之功,从而加官进爵。 他现在是总兵,加官是没法加了,但进爵却是可以的。 至于对高杰的安排,朱慈烺早已想好。此时他会对高杰较为倚重,等到登基称帝局势稳固以后,他会慢慢把高杰部边缘化,并拆分他的军队。 届时朱慈烺势必已经有了自己的亲军,绝对实力上会高于高杰,谅高杰也不敢反对。 当然,高杰本人朱慈烺还是会用的,只不过会淡化高杰的影响力,只给他保留一营的兵力。 这也是大明制衡武将的套路,总兵只有作战时拥有指挥权,平时总兵除了自己那营官兵,连副将、参将都指挥不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还是得获得高杰的效忠。 高杰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表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是朱慈烺的私人了。 朱慈烺现在毕竟不是皇帝,即便登基称帝也会有心腹之说。 看来这个高杰的野心很大,是想做未来圣天子的心腹啊。 对此朱慈烺却是并不排拒,就凭高杰敢于兴兵北伐抗清,就不是个没把的孬种。 此人身上固然有暴虐、唯利是图的缺陷,但也无是一无是处。 有缺陷的人才更好驾驭,朱慈烺坚信自己可以驾驭好他。 ...... ...... 望神州 第十二章 登基 崇祯十七年四月初五,比原本历史早了三日,淮安巡抚路振飞接到塘报,神京陷落。 路振飞在和朱慈烺商议过后将这个消息公布给了当地官绅,并告知南京六部官员。 原本路振飞想要封锁消息,只叫家丁快马至南京报与史可法,却被朱慈烺拒绝了。 神京既已沦陷,消息传到南面是迟早的事。这种时候封锁消息不但无甚用处,反而会令当地官绅惧怕,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稍晚几日,崇祯帝自缢煤山的消息传来,永王、定王等皇族也被闯贼俘获。所幸的是东宫太子殿下顺利南渡,已经抵达淮安。 这个消息也被重点散布,使得绝望中的南京六部官员看到了一丝希望。 朱慈烺对于神京陷落、崇祯自缢的消息早有心理准备,路振飞等人却是一时难以接受,若不是还要主持大局真怕是要垮掉。 恰巧此时福王朱由崧、潞王朱常淓以及周王、恒王都逃难至淮安,暂居于淮安城中西湖咀。朱慈烺便把他们召集,商议赴南京即位的事宜。 这些藩王们得知东宫就在淮安皆是惊讶不已。原本历史中继统的两个热门人选福王朱由崧和潞王朱常淓此刻都十分坚定的拥护太子继位,全无政治投机客的嘴脸。 朱慈烺另下了一道令旨,命人送到南京交予史可法。 作为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是留都文官中地位最高的,朱慈烺要去南京继统,自然要找他。 史可法收到朱慈烺的令旨,直是激动不已。原本他就是奏请太子监国的倡议者,现在太子真的南渡,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拥戴。 史可法立即召集了六部官员商议太子赴南京的具体方案和细节。 而直到此时,凤阳总督马士英才刚刚得知太子就在淮安的消息。 他不禁勃然大怒,对路振飞的‘欺瞒’举动十分不满。 然此刻太子对路振飞颇为倚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了一些护卫星夜奔来淮安护驾。 原本历史上借定策之功飞黄腾达,跃居首辅的马士英,此刻却是连喝汤都喝不到了。兵部尚书史可法和礼部尚书王铎先行一步,于四月十三抵达淮安,而马士英四月十四才到了淮安城外。 对于这个政治投机客朱慈烺没有什么好感,但要说厌恶却也说不上。 有人说马士英是阉党,给他贴上一个大大的阉党标签。实际上这却是政治斗争的结果,说马士英是阉党太过勉强。 但既然马士英已经被贴上一个阉党的标签,那么朱慈烺却可以利用这一点制衡朝堂。 毕竟南京六部官员中东林党复社的背景太浓重,还是需要一些平衡的。 四月十五日,在兵部尚书史可法、礼部尚书王铎、凤阳总督马士英、淮安巡抚路振飞的陪同下,朱慈烺正式从淮安出发奔赴南京。 四月十八日,太子乘坐的舟船抵达南京城外的燕子矶。南京的留守官员以及缙绅悉数到场迎接。 朱慈烺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先去拜谒了孝陵。 甲申国变,天子自缢煤山,这个时候太子拜谒孝陵自然带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嗅觉敏锐的官绅都感觉到太子殿下身上带了一股浓浓的杀意,怕是近来南京城不会平静。 拜谒完孝陵,朱慈烺于四月二十日从朝阳门进城,受到南京城百姓的隆重欢迎。 神京陷落,天子自缢的消息接踵而至,他们心头聚集了无数阴霾。而东宫太子的抵达就像一束阳光,将这些阴霾尽数驱散。 朱慈烺的到来太是时候了,他在南京百姓最脆弱的时刻给了他们希望,让这些可怜的升斗小民找到了主心骨。 对这些百姓来说,只要有一个人能站出来领导他们就是好的,何况是太微星身份的东宫太子。 朱慈烺原本想先住在内守备府,但在史可法等人的坚持下还是住进了紫禁城。 他在群臣的簇拥下过承天门、端门,沿着千步廊一路行到午门,后在大汉将军的护卫下从午门进入紫禁城。 随行的文武官员大部分止步于此,史可法等六部重臣则绕道东华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午门只供天子、太子出行,除极特殊的情况文武官员多从东西华们进出。 朱慈烺有意在文华殿召见史可法等人,故而他们从东华门入宫是最便捷的。 南京紫禁城的修建是在洪武年间,后来成祖朱棣发动靖难夺了侄子建文帝的江山,迁都北京。 南京便作为留都成了政治失意官员、太监们养老的地方。 南京的六部衙门总还有人在办公,紫禁城却是毫无疑问的空闲了下来。时间久了,风吹雨淋又缺少养护,紫禁城的大部分殿阁都变得破败不堪。 其中就包括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三大殿。 这也是朱慈烺决定在文华殿召集史可法等人的原因。文华殿相对来说破败的没有三大殿那么明显,暂时不需要修缮。 被召集的都是留都重臣,他们此前也与史可法通过气,知道皇太子殿下的意思是登基大典一切从简。 可他们身为人臣,却不可能让新天子的登基大典寒酸。 他们一进文华殿便纷纷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来,嚎啕大哭请求皇太子按照祖宗定制举行登基大典。 朱慈烺望向史可法,见他默不作声,便明白史可法也是这么想的。 朱慈烺知道这些文官把道统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绝不会在登基大典仪式上让步,也就同意了他们事先设计的方案。 四月二十五,朱慈烺在奉天殿举行登基大典,正式即位称帝,改明年为弘业元年。并令全国臣民按照祖制为先帝崇祯服丧二十七个月。朱慈烺任命原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为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慎言为吏部尚书,刘宗周为礼部尚书,高弘图为工部尚书,原礼部尚书王铎改任左都御史,凤阳总督马士英为刑部尚书,原詹事府詹事姜曰广任户部尚书。姜曰广、刘宗周皆加东阁大学士头衔入阁办事。 这些人事任命都是没有什么异议的,让群臣感到惊讶的是,原淮安巡抚路振飞被新天子任命为兵部尚书,且加东阁大学士衔入阁办事。 路振飞的强势崛起也让原本平静的朝堂暗流汹涌起来。 ...... ...... 望神州 第十三章 方略 尽管南京紫禁城奉天殿经过初步修缮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但朱慈烺还是不习惯在这里召见大臣。 这座紫禁城中最宏大的殿宇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便是天潢贵胄的朱慈烺也觉得很不舒服。故而除了登基大典时用过一次,朱慈烺再也没有踏入奉天殿中一次。 按照朱慈烺的心意,大朝议的举办设在谨身殿,平常小范围的君臣议对则在文华殿。 大明历代君主都有召见臣下的习惯处所。便说朱慈烺的父皇崇祯皇帝,就喜欢在云台门召见阁臣。云台门便是建极殿后的一块平台,与乾清门相对。故而也称之为平台召对。 朱慈烺却并不怎么喜欢在室外召集臣子。春秋还好一些,夏冬时节完全就是受罪。 今日是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三,距离朱慈烺登基已经八日。 琐碎的事宜基本已经处理完毕,朱慈烺终于可以好好的与臣下们议论一番大明的国策方略了。 被朱慈烺召见的臣工有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史可法,吏部尚书张慎言,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路振飞,礼部尚书刘宗周,户部尚书姜曰广,刑部尚书马士英,工部尚书高弘图,左都御史王铎。 六部堂官、左都御史悉数到齐,使得这次君臣议对犹如一场小朝会一般。 朱慈烺身穿明黄色盘领窄袖龙袍,头戴翼善冠,端坐在文华殿宝座之上。 部院大臣们皆被赐座,小心翼翼的坐在天子赐下的锦墩上。 五月初(农历)的南京城已经稍稍有了暑意,尽管身后有打扇的宫婢,朱慈烺还是觉得胸口一阵燥热。 他清了清嗓子道:“朕初登大宝,本该免税赋、赦天下。然内有贼酋流匪窃玺,外有鞑虏胡儿嚣衅,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匡扶社稷,中兴大明。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刑部尚书马士英朗声道:“臣有一策,可一举荡平流寇,诛杀闯贼。” 朱慈烺微微笑道:“马部堂有何良策?” “臣以为吴三桂宜速行接济,在海有粟可挽,有金声桓可使;而又可因三桂以款虏。原任知县马绍愉、陈新甲曾使款虏,昔下策、今上策矣。当咨送督抚以备驱使。” 朱慈烺面色立时变得阴冷,这马士英还以为吴三桂是借虏平寇的大忠臣吗? “本兵怎么看?” 朱慈烺又将目光投向了路振飞,期盼这个他一手提拔的兵部尚书能够给出不一样的看法。 “臣以为吴三桂之举与叛国无异。” 路振飞神情肃然道:“吴三桂率部镇守山海关,神京被围时先帝曾下诏命其率部入关勤王。然吴三桂一路拖拉,行至永平后闻讯神京已破,遂投靠闯逆。只因其父吴襄被闯逆拷打才怒而返回山海关。闯贼见吴三桂降而复叛,遂率军前往山海关讨伐,吴三桂支持不下便索性投虏,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怎可褒奖重用?” 朱慈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路振飞看问题还是看的很透彻的。 四月末,山海关大战还是发生了,与原本历史的时间点几乎没有差异。 吴三桂在与李自成激战过后感到力有不支,便一咬牙投了东虏。多尔衮自然是愿意看到这个局面的,他以逸待劳,在李自成和吴三桂两败俱伤时突然杀出收拾残局。 李自成部遂溃败,一路逃回神京。 之后,就像原本历史那样,李自成于四月二十九日在神京称帝,次日即率部离开神京,往西安撤去。 之后清军进驻京师,控制了畿辅地区。然陕西、山西还在李自成控制范围内,而江南大部仍在明朝手中,至于河南、山东则处于三不管的地区,并没有任何一方能够对这一地区有效控制。 现在实是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 “朕也以为吴三桂不可倚重。” 朱慈烺终于发声了。 “吴三桂所图无外乎荣华富贵,为了荣华富贵他不仅可以抛弃生父,还可抛弃君父以及万千同胞。诸位爱卿难道不知道吴三桂已经被东虏酋首封为平西王了吗?” 朱慈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中气十足,透露着年轻天子的威严。 众臣皆面面相觑。他们确实不知道吴三桂已经被东虏酋首封为平西王。马士英更是面色惨白,他方才极力为吴三桂说话,恨不得把吴三桂说成郭子仪一样的忠直之臣。 然天子立刻就把他打脸,吴三桂若不是彻底投虏,酋首怎么可能封他为平西王? 礼部尚书刘宗周咳嗽一声道:“陛下,臣以为吴三桂固然不可信,但借虏平寇之策确有可行之处。” 朱慈烺心中一叹,这些人怎么就看不清局势呢。如今实力最强的就是满清,李自成次之,大明最弱。 若是大明联合满清把李自成灭了,那么满清就会立即调转枪头朝向大明。 “首辅怎么看?” 朱慈烺又望向史可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史可法终于发声。 “陛下,老臣伏乞敕下兵部,会集廷臣,既定应谴文武之人,或径达虏主,或先通九酋。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应用银币,速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庶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矣!” 好嘛,他的内阁首辅亲自来拆台了! 朱慈烺心中又气又笑,他原本对史可法的观感还算不错,现在看来其也是个昏庸之辈。偏偏他还能把对东虏行款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理所当然! “臣以为首辅此言差矣!” 路振飞的声音再度响起。 “对东虏行款,期望借虏平寇乃痴心妄想。今日江左形势视之晋、宋更为艰难,肩背腹心,三面受敌。念先帝、先后殉社稷之烈,念三百年生养黔黎尽为披发左衽,断宜以进取为第一义。进取不锐,则守御亦不坚。乞师突厥,召兵契丹,自昔为患。及今不备,万一饮马长、淮,侈功邀赏,将来亦何辞于虏?” “好,本兵说的好!从今日起,再有提议向东虏行款者立斩不赦!” 朱慈烺环视众臣一周,毅然说道。 ...... ...... ps:感谢书友汉族鼎盛、不老胖子的1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十四章 新军与军校 结束这场君臣议对后,朱慈烺独把路振飞留下。 “本兵觉得若想荡虏平寇,光复神京,该有怎样一只军队?” 路振飞稍作思忖便答道:“回禀陛下,自然是岳家军、戚家军那样的强军。” 说完之后路振飞又觉得有些不妥,便补充道:“当然,这只军队必须是忠于陛下,忠于朝廷的,绝不能冠以臣子将领的名号。” 朱慈烺微微颔首道:“本兵说的不错,朕也正有此意。太祖一手创立军户制度,及至万历年间便已糜烂不堪,这才有了募兵。可各镇所募之兵战斗力仍然有限,不但被建奴压制,甚至连剿匪有时都力不从心。朕一直在想,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 稍顿了顿,朱慈烺接道:“如今,朕想明白了。其中症结在于家丁、亲兵制度。凡是总兵、副将,甚至参将、游击都能拥有相当一部分的家丁、亲兵。这些家丁、亲兵是将领真正的嫡系,即使将领调任,他们也可以跟着调走。故而这些亲兵、家丁可以在军中享受到高人一等的待遇。不论是军饷还是甲胄兵器,他们都是最好的。久而久之,普通士兵自然心生不满。” 朱慈烺背负双手在殿中踱了几步,慨叹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啊。普通士兵觉得既然家丁、亲兵吃穿用度高人一等,作战时候自然也要冲在最前面。真的打起仗来,普通士兵肯定会消极怠战,出工不出力。可家丁、亲兵再多,几也不过几十、几百,指望靠这几十、几百人打胜仗,不是痴人说梦吗?” “陛下圣明。” 路振飞对此也是深有感触:“臣在淮安练乡勇时便有此感触,故而团练之中不设家丁、亲兵。” 朱慈烺神色一振道:“故而朕要练新兵,练兵之法尽数按戚少保《纪效新书》、《练兵实纪》中所书。少则数月,多则半年,定要练出一只悍不畏死的强军。这新军的名字朕也想好了,就叫神策军!至于军将的选拔也要改一改。朕决议开设皇明军校,培养军官。” 路振飞微微愕然,按照戚少保之法练新军他可以理解,可皇明军校是什么意思? 朱慈烺就知道路振飞会感到困惑,便解释道:“这皇明军校类似于国子监,国子监培养出来的监生可以做文官,这皇明军校培养出来的学生便能任军官。本兵以为如何?” 路振飞还是比较开明的,他微微颔首道:“陛下此举大善,只是这皇明军校该有谁人执掌?” “朕会亲任皇明军校的校长,咳咳,就是祭酒。” 路振飞恍然大悟。所有科举出身的官员都要经过殿试选拔,而殿试是天子亲自出题并主持的。经此一试后所有官员便都理所当然的成了天子门生。文武相应,这武将的选拔权自然也得掌握在天子手中。以往武将的选拔多是各镇总兵推荐,朝廷对他们推荐的名单不会有异议,就是走个过场而已。久而久之,这些提拔起来的将领就成为了那些总兵的私将,不会念着朝廷的好。这也是为何崇祯末年,诸镇总兵军阀可以肆无忌惮的培植心腹,听封不听调。 现如今,天子是想收回这项任命将领的权力,把这项权力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至于为何皇明军校的执掌者叫校长而不是祭酒,路振飞觉得也很好理解。天子毕竟是天子,如果兼着一个祭酒的名头,不怎么好听。但如果用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校长”代替,至少面上不会让人觉得天子吃相难看。 皇上真是天纵英明啊! “老臣愿为陛下效死力,定将这皇明军校办好!” 作为兵部尚书,路振飞的表态还是很重要的。 原本朱慈烺还以为得颇费一番唇舌。谁曾想路振飞竟然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朕以为这皇明军校既然要办,就要接受所有人报名。凡是新军中的士兵,皆可以报名。至于各镇总兵的子侄,也可以报名军校嘛。国朝唯贤取才,朕相信他们也不会输给普通士兵的。” 路振飞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如何听不出天子的弦外之音? 天子让各镇总兵子侄去读军校,名义上是对他们器重,实则是收回这些武将任人唯亲的权力。要不陛下为何要强调国朝唯贤取才呢?至于这贤与不贤还不是陛下说了算?路振飞相信,用不了多久皇帝陛下就能拥有一只绝对忠于朝廷的军队。而这只军队的各级军官将都是皇明军校毕业的学员,他们是毫无疑问的天子门生,将牢牢地绑在对天子的效忠链条上。 皇帝陛下这招釜底抽薪,真的是高啊! “陛下放心,老臣便是肝脑涂地,也要为陛下练好新军,至于皇明军校之事,这几日便会着手去办。” 在路振飞看来,皇明军校不同于一般的朝廷机构,其执掌者是天子本人。如此一来,那些御史言官即便想要大放厥词,质疑皇明军校的合法性也不知从何说起。 “有劳本兵了,朕等着好消息。” “老臣告退!” 路振飞又冲朱慈烺躬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退出殿去。 兵部尚书离去后,刘传宗和赵信齐齐入殿。 “奴婢、微臣叩见陛下。” 如今他们二人的身份是东厂提督、锦衣卫指挥使。 这道旨意一出便遭到了御史言官的一致反对,但皇帝可以发中旨,不必经过内阁、六科。对那些言官的聒噪直接无视就好。 朱慈烺认为崇祯朝之所以会出现政令难以下达,圣旨不出紫禁城的情况,和崇祯皇帝荒废东厂、锦衣卫有很大关系。 管理的核心是制衡与监督。自永乐之后,文官势力便急剧膨胀,正是因为有锦衣卫和东厂监察,才能够勉强压制。 而崇祯登基后,轻信文官之言,荒废了东厂和锦衣卫这两大机构,等于是自断臂膀,自绝耳目。 任何权力失去监督都会变得疯狂,这绝不是朱慈烺希望看到的。 所以他要复起东厂、锦衣卫。文官集团们自然可以破口大骂,但这丝毫不会改变朱慈烺的决定。 ...... ...... 望神州 第十五章 复设厂卫 “朕知道东厂和锦衣卫人手不足,可这件事必须现在就去做。” 朱慈烺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在十日之内查清南京官员的财产。” 朱慈烺不是崇祯,他当然知道这些‘国家栋梁’们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当初崇祯帝号召京师官员捐献银两助军,结果这些股肱重臣一个个开始在殿上哭穷。带头哭穷的就有朱慈烺的便宜外公周奎。这厮原本只是一个街头的算命人,因为女儿选入信王府,后来改立皇后从而飞黄腾达,被封嘉定伯。可以说周奎的一切都是皇帝赐予的。可这厮不但不思报恩,在闯贼兵临城下之际,竟然还惦记着自己那点私财。 崇祯派太监徐高去周奎府上,希望周奎能够捐多点,起个带头作用。但周奎一上来就哭穷,表示最多只能捐献一万两银子。 后来周皇后看不下去了,掏出自己攒的五千两银子,叫父亲一并捐出去。 可笑的是周奎拿了这笔钱,并没有如数捐出,而是扣下了两千两只捐出了其中三千两。 国丈都如此,其余朝臣的情况可想而知。内阁首辅魏藻德,只捐了区区五百两,大太监王之心只捐了一万两。 这些人心中怎么想的朱慈烺当然知道。他们认为反正天下是朱家的,凭什么为了你们朱家的皇位让我们捐钱? 可惜这些人还是失算了,北京城破后,李自成开始在城中大肆追赃,包括魏藻德在内的大明‘股肱之臣’都在追赃之列。这些官员家中被查出几十、上百万两银子,他们不肯捐钱给明军发军饷,最后却白白便宜了闯贼,落得个身死抄家的下场,真是讽刺。 正是因为朱慈烺知道这些内情,他才准备叫锦衣卫和东厂去清查这些官员的财产。 合法的财产自然受到保护,但贪污所得绝对要让他们尽数吐出来。 朱慈烺可不是崇祯,不会由着这些官员蒙骗。 “皇爷、陛下放心,奴婢、臣一定会按时查清这些官员的资产。” 刘传宗和赵信一齐说道。 “除此之外,朕还要你们办一件事。朕准备在大明各地征收矿税。” 朱慈烺见二人并不惊讶便继续说道:“神宗时派内监赴金矿、铜矿征税,遭到朝臣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天子不得与民争利。乍一听起来很有道理。可神宗为何还要不顾群臣反对征收矿税呢?” 朱慈烺并不等二人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因为朝廷没钱。太祖皇帝定下祖制,三十税一。不管是田税还是商税都是这个数。若是土地都掌握在普通百姓手中也就罢了,可大明立国近三百年,土地都被那些读书人兼并了。这天下十有其九的土地都集中在这些人手中,有时朕都怀疑这个天下究竟是谁的。” 说到这里朱慈烺长叹了一声。 作为前世明史专家,他当然明白明朝的问题出在了哪里。土地问题绝对是最要命的。普通百姓们为了免税,便把土地投献到有功名的读书人名下。久而久之,他们都成了佃农,若是丰年还好,遇到灾年很可能就要卖妻卖子了。 当然这个问题的恶化还因为一条鞭法。征收银两代替征粮导致中央朝廷的粮库里没粮。遇到荒年,奸商们囤货居奇,把粮价抬到一个很高的程度,朝廷便是想要买粮赈济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导致明末农民起义四起。 “奴婢、臣该死。” 刘传宗和赵信齐齐将头埋了下去。 主辱臣死,既然天子说出这种话来,他二人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匍匐在地,主动请罪了。 “罪不在你们。”朱慈烺摇了摇头道:“朕现在也动不了田税,所以只能先在商税上进行改动。收矿税只是第一步,之后还要整合各式杂税,按照阶梯综合征收。朕管它叫阶梯税。” “皇爷,这阶梯税怎么个收法?” 刘传宗显然对这个名词没有任何概念,讪讪的问道。 “很简单,收入越高,交的税越高。穷人少交税或不交税,富人多交税。” 朱慈烺原本的设想是在全国各行业推广阶梯税,但现在看来还不行。至少田税不能这么收,要不然不用满清南下,整个缙绅集团内部就能把朱慈烺吃了。要想做这点必须得等朱慈烺掌握了绝对权力,稳固控制军队后。 现在他也只能先拿商贾开刀了。 “穷人少交税,富人多交税。皇爷圣明啊。” 刘传宗这句话倒不是完全拍马屁,而是有感而发。现在的大明朝完全就是富人少交税或者不交税,沉重的赋税完全压在了穷苦百姓身上。要是皇爷真能改变这一现状,那大明是完全有希望中兴的。 “这件事朕还会和诸位臣公商议,但在此之前,朕希望你们拿到朝臣们的资产明细。” 朱慈烺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刘传宗和赵信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的疑惑。 看来陛下是想借此威胁朝中诸臣,与他们做交易啊。至少陛下降旨改革商税时诸臣不会反对。 “陛下、皇爷放心,臣、奴婢一定把这差事办好!” “恩,退下吧。” 朱慈烺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道。 ...... ...... 京师。 多尔衮端坐在皇极殿的龙椅上,俯瞰着殿中的八旗旗主。 自打皇太极死后,他曾无数次想过取而代之。 但八旗内部的反应十分强烈。尤其是两黄旗,他们坚决要求尊奉皇太极之子为帝。两红旗、两蓝旗虽然没有敌视自己,但让他们支持自己登上帝位是绝不可能的。 仅仅靠两白旗的支持,多尔衮肯定不能服众。要是他执意登基,肯定会引起八旗内部的火并,导致满洲八旗实力大损。这也是多尔衮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最后接受了妥协,成为了摄政王,扶持福林登上大清皇帝的宝座。 多尔衮继续奉行着皇太极的政策,拉拢蒙古各部,打压朝鲜。在他看来,与明朝的对峙至少还要持续几十年。谁知道明朝内部出现了问题,李自成一股脑打下了北京,崇祯自缢煤山。之后吴三桂降而复叛,李自成挥师山海关,吴三桂无奈之下向大清求援,多尔衮便趁机率八旗入关,并顺势进驻北京,接管了明朝畿辅、河南的势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简直就和梦一样。 ...... ...... ps:感谢八宝粥侦察兵的5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十六章 清廷奏对 多尔衮瞥了代善一眼道:“二哥觉得我大清既已入住中原,当如何经略天下?” 老代善本正在打瞌睡,见多尔衮唤他遂眯着眼睛道:“先帝在时曾言‘若得北京,当即迁都,以图进取’。所以当下之际,迁都为重中之重。” 多尔衮见代善顾左右而言他,心中已是十分不满。他要问的是该由谁统兵攻城略地,而不是什么迁都。迁都这种事情是迟早要做的,何必急于一时。再说多尔衮也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福临从盛京接来膈应自己。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虽然福临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但毕竟顶着大清皇帝的身份,其不在自己身边,多尔衮自然乐得如此。 当初皇太极身死,八旗旗主就谁继任大清皇帝吵得不可开交。多尔衮和豪格更是隐隐有率部火并的架势。豪格有皇太极留下的两黄旗、正蓝旗117个牛录。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则手中攥着两白旗98个牛录,双方势均力敌。这时候掌管两红旗的代善与掌管镶蓝旗的济尔哈朗的态度便显得尤为重要。 不论是豪格还是多尔衮都派人游说代善与济尔哈朗,希望他们可以站在自己这一边。 最终济尔哈朗倒向豪格那边。代善则是个老狐狸,并没有明确支持任何一人,而是劝双方静下来好好谈。 多尔衮无奈之下只能与豪格妥协,选择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即从皇太极的子嗣中挑选一个年幼的继承大清帝位,作为补偿由多尔衮出任摄政王。 从这个方案来看,获利最多的当然是福临,多尔衮掌握了实权,也勉强可以接受。 但他现在一想起代善的暧昧态度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此事本王自会安排,本王想问二哥的是我大清该如何制定国策以谋得天下。远的不说,便说这京畿附近的三河县、昌平州、良乡、宛平、大兴、霸州等地揭竿而起者无数,都是打着反抗大清的旗号。以二哥所见,本王该如何处置?” 代善却没有丝毫建言献策的意思,朝旁边的范文程看了一眼道:“这事摄政王得问范先生。” 真是个老狐狸! 多尔衮心中暗骂道。 对范文程多尔衮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厮确实很有能力,为大清入主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恨得是这厮也是坚决拥护皇太极子嗣继位称帝的一派。 为了分权范文程,多尔衮不惜启用在皇太极主政期间郁郁不得志的洪承畴,使其二人同为秘书院大学士。 代善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多尔衮自然也不能无视。他转而问范文程道:“范先生以为本王该当如何处置?” 范文程冲多尔衮行了一礼,恭敬道:“禀摄政王,奴才以为京畿附近府县多揭竿起义,是因为有传言大清会强制推行剃头政策。只要由朝廷出面进行辟谣,便可安定民心。与此同时,王爷可派精兵猛将前去平剿,双管齐下定无忧矣。” 范文程这番话可谓鞭辟入里,可多尔衮却是听得直蹙眉。 剃发令是大清的国策,在努尔哈赤、皇太极时代便在辽东被严格贯彻执行。如今大清入主中原,这一国策理所应当全面推行。那些不服的刁民自然应该狠狠镇压。 可按照范文程的意思,大清还得出面辟谣,声称不会强制推行剃发令? 见多尔衮面色阴沉,范文程忙道:“王爷,奴才以为大清刚刚入主中原,还需要时间稳固统治,这种时候实在不宜激起民愤。剃发令是肯定要推行的,但不急于这一时。等到王爷平定西北的李自成,南面的残明势力,再推行剃发令,那些刁民还敢跳蹿吗?” 多尔衮微微颔首:“听范先生这么说,本王明白了。” 多尔衮自然不能任由范文程独出风头,他冲殿中的洪承畴递了个眼色,后者便心领神会的出班奏道:“禀摄政王,奴才有本奏。” 多尔衮和颜悦色的说道:“洪先生请讲。” 洪承畴上朝之前早已打好腹稿,此刻便侃侃而谈道:“如今京畿地区在我大清掌控之中,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要想最终定鼎中原,山东、河南为必取之地。” 稍顿了顿,洪承畴继续说道:“山东乃粮运之道,河南则为中原腹心。此二地宜即刻招抚。若二省兵民归我大清版图,则财赋有出,国用不匮矣。” “洪先生说的好!” 多尔衮一时喜形于色。 洪承畴这番话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啊。 一片石大战,真满洲勇士击败伪顺李自成部,从而顺利接管了京畿。李自成一路西逃,却在山西留下大部兵马据守。 有西边这个威胁在,多尔衮就不可能放心的派遣主力南下取河南、山东。在这种情况下招抚是最好的办法。 “本王也认为此二地宜行招抚。只是该派谁去呢?” 洪承畴急主子所急道:“禀摄政王,奴才以为,宜派方大猷、王鳌永招抚山东、河南。” 好奴才! 多尔衮一时心花怒放,心道洪承畴真是个懂事的好奴才,连人选都拟好了。 他细细思忖,觉得由这二人主持招抚事宜十分合适。这二人都是明朝降臣,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考察一番。 若是他们能够把招抚山东、河南的差事办好了,便证明他们是忠于大清的,那么以后便可以多用用这二人。 “准奏。命方大猷为监军副使招抚山东,王鳌永以户部、工部二部侍郎名义总领招抚山东、河南事宜。” “嗻。” 洪承畴恭敬应道。 “至于山西...” 多尔衮一想到山西还在李自成的手里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就像一只锋利的匕首抵在背心,让人寝食难安。 “山西肯定是要用武力取的。便命固山额真叶臣率部收取吧。洪先生和范先生当齐心为出行大军准备粮秣。” “嗻。” 一番命令下达后,多尔衮摆了摆手道:“本王也有些乏了,都退下吧。” ...... ...... ps:感谢书友八宝粥侦察兵的4500币打赏,感谢书友YI19930512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20170822115832459的5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十七章 欲取山东 南京紫禁城,奉天殿。 朱慈烺缓缓翻阅着庆藩奉国中尉朱帅钦的檄文副本,心情极为复杂。 四月二十七日,以卢世漼、赵继鼎、李赞明、程先贞、谢陛、马元騄等人为首的山东德州乡绅突然发难,将伪顺派驻在德州的官员一举剪除。他们共推流落此地的朱帅钦为盟主,假称济王,号召山东大地的儿郎们起事反正。 朱帅钦在檄文中写道:“不佞派居天裔,义切君亲,适税驾于德城,快凶流之正罪,谬当推戴,统众专征。闻吾君犹存六尺之孤,况寰宇不止一成之藉。史司马整旅江南,旌斾夹舳舻并进;吴总戎扬塞北,清兵挟汉将齐驱,屡有捷音,多方响应。知匡复之不远,识中兴之有期。於戏,新市、平林究扫除于汉祖,思明、庆绪畴摇夺夫唐基,繇来滔天之恶必亡,伊我列祖之灵未坠。共成义举,早睹昌时。” 朱帅钦是在四月二十七日起事的,当时朱慈烺已经登基两天。但是考虑到明朝时信息传递的速度,以及此时南北交通阻断,朱帅钦不知道朱慈烺已经登基也情有可原。 历史上,朱帅钦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发布檄文,号召山东、河北儿郎反正,很快光复了山东德州、济南府、东昌府、青州府、临清州、武定州、高唐州、滨州、海丰、蒲台、沾化、莱芜、陵县、乐陵、利津、济阳、商河、齐东、乐安、朝城、恩县、平原、德平、临邑、禹城、阳信、武城、宁津。北直隶的河间府、大名府、景州、冀州、沧州、吴桥、故城、武邑、交河、献县、武强、东光、饶阳、衡水、清河、曲周等地。 此时局面对南明朝廷是十分有利的。可惜当时的弘光朝廷担心接收山东、河北等地会引起清朝震怒,从而调转过来打他们,故而不肯踏出江淮一步,更未给予朱帅钦任何支持。直到六月二十一日,觉罗巴哈纳、石廷柱率领的军队兵临德州城下,朱帅钦仍然率军抗击。最终因为手下实力不如清军,朱帅钦率部投降。 这一个月的时间弘光朝廷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的看着满清接收了山东,从而丧失了战略纵深。 在这个时空,朱帅钦在山东光复的州县大抵与历史上相同,北直隶的情况就要差的多了,除了大名、沧州等零星几地反正,大部分还都是在顺军控制中的。当然,很快满清就接收了整个北直隶,大名、沧州这两处飞地也不可能幸免。 河南的情况则有些复杂,此时豫西在李自成手中。黄河以北的怀庆、彰德、卫辉三府则在满清控制下。其余河南各府县多被山贼土寇、大小军阀控制。 朱慈烺当然不会重蹈覆辙,相较于河南、河北,山东的地理位置更为重要,不论是阻截清军南下还是将来北伐都是必取之地。 在朱慈烺的心目中,山东的重要性是大于河南、河北的。从眼前的局势看,山东也是南明最容易收复的土地。 但现在朱慈烺还没有完全整合南明兵力,新军也刚刚开始操练,这个时候它能够调动的兵力也就是几个军阀手中的“私兵”。 思前想后,朱慈烺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应该强势一些,至少不能让山东的大明子民寒心。 深吸了一口气,朱慈烺威严道:“宣徐州总兵高杰觐见。” 立刻便有太监一级级的将天子旨意传达出去,早已在奉天殿丹陛下等候的高杰一个激灵,连忙跟着内侍迈上一级级的台阶。 此时已经是五月(农历),南京的天气溽热难耐。高杰的官袍已经湿透,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么多,恭恭敬敬的跟在内侍身后,直到步入奉天殿正殿内仍然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天子要亲自召见他! 有明一代,除了开国元勋,武将基本都被文臣压制。 到了明末更是如此。三品武将给五品文官下跪的情况比比皆是。随便一个御史都能够呵斥武将,并命随从把这些丘八拿下打板子。 这种情况下武将们自然战战兢兢。饶是贵为总兵,也不过是文臣的陪衬。 文臣可以陛见,可以陛辞,可以享受面见天子的荣宠,但武将基本是不可能的。 高杰虽然在崇祯朝做到了总兵,却从未被天子召见过。是以此次新君召见他,他才会如此激动。 进到正殿中,高杰当即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行大礼道:“臣徐州总兵高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烺微微抬手道:“爱卿平身。” 高杰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却不敢抬头。 虽然就在一个月前他在淮安府城亲眼见过朱慈烺,但那时朱慈烺还是太子,现在却已经登基继位,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在紫禁城奉天殿中,皇家的威严更是彰显的淋漓尽致,高杰只觉得呼吸急促,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 “来人呐,给高卿赐座。” 朱慈烺接下来的这句话让高杰幸福的几乎晕厥过去。 “臣谢陛下恩典!” 很快便有一个小太监把一枚锦墩放在殿中,高杰谢恩之后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 他思前想后也不明白天子为何要单独召见于他。即便天子要问兵事,不也应该问那些尚书、阁老吗?庙算运筹总归是文官的事情啊,武将们只需要听从文官打仗就是。 “高卿来看看这份檄文吧。” 朱慈烺冲随侍内监递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刻恭敬接过檄文副本,再快步走到高杰身边把檄文递了过去。 高杰接过檄文便看了起来。他早年虽然不识字,但在投降明朝后也请了个师爷教他认字,如今基本的字他也算认识了。 起初他看这篇檄文时还神态自若,可看到最后眉毛已经拧到了一起。 朱慈烺把这一切看到眼中,淡淡道:“朕意已决,朝廷会立即派遣一支军队前去山东接管反正各府县。高卿以为,朕该派谁去合适?” ...... ...... ps:朱帅钦的钦字实际是中间有个火的,因为是老朱家自己造的字,打不出来,故而就用钦代替了。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SHAJIA、书友shenyu06331的1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十八章 神策军 高杰虽然有些震惊,但还是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此事陛下当乾纲独断,臣岂敢妄言?” 朱慈烺微微颔首道:“朕想让高卿率军前往山东。” 不待高杰回应,朱慈烺继续说道:“山东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进可攻退可守,乃兵家必争之地。朕思前想后,觉得唯有高卿有能力统帅大军驻守此地。” 高杰连忙谢恩道:“臣多谢陛下信任,一定收复山东,不辜负陛下重托。” 朱慈烺又给高杰允诺,表示只要他能守住山东,朝廷便会给他赐爵,封伯甚至封侯都不是问题。 朱慈烺之所以选择高杰出师山东,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高杰这个人还是颇有骨气的,历史上就是因为北伐死在了睢州许定国手上。后者杀掉高杰后立即投了满清。 所以,朱慈烺完全不必担心高杰会投靠满清。 至于高杰投靠李自成,就更不可能了。高杰拐走了李自成的小妾邢夫人,给李自成带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这一点只要是个男人就不能忍吧? 现在天下呈三足鼎立之势,排除了其他两种可能,高杰也就只能依附明朝。 当然,用高杰接管山东也只是权宜之计。等到朱慈烺训练好新军,肯定是会慢慢替换这些旧式军阀的。但在此之前,他也只能倚靠这些军阀。 说到底,还是苦于手中无兵啊。 作为君王朱慈烺不可能对高杰完全信任,选择一人对其制衡是必不可少的。 朱慈烺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朕决议调淮安团练总兵秦拱明与高卿同行,这样高卿在山东布防起来也游刃有余一些。” 如果说这天下还有谁绝对忠于明室的话,那么非秦家莫属。秦拱明手下的老川军白杆兵虽然只剩下五百人,但却是绝对的精锐。至于路振飞巡抚标营的一千人,朱慈烺也准备让秦拱明一并统领。 剩下的那两万名乡兵,虽然战斗力肯定不如营兵,但朱慈烺还是准备叫他们开赴山东。 这些乡兵野战能力不足,但守城足矣。此时山东全省都被济王收复,朱慈烺要做的只是叫人接收城池罢了。 当然,如果历史还按照原本发展的话,多尔衮很可能会派一支偏师南下山东。但这只偏师的人数不会太多,正好让这些乡兵见见血,历练一番。 “臣遵旨。” 高杰当然明白朱慈烺这么安排是为了制衡他,但身为人臣他能做的只有遵命。 “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元照今年应该年满十五了吧?朕想让元照到皇明军校读书,不知高卿意下如何?” 朱慈烺话锋陡然一转,又说到高杰儿子高元照的身上。 高杰没想到朱慈烺还知道自家儿子的名字,直是感动不已。他连忙跪倒在地叩头道:“臣替犬子谢陛下隆恩。” 这个皇明军校之前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是皇帝陛下钦点成立的官学,类似于培养文官的国子监,是用来培养高级军官的。 而且这皇明军校的校长就是皇帝陛下本人,若是能够进到皇明军校读书,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天子门生了。 在这个时空,高杰并没有像原本历史那样被封为兴平伯,故而高元照也不是什么兴平伯世子,不过是个普通的总兵之子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高杰当然要费些心思为儿子铺路,只是不曾想这么一个好机会主动送上门来了。 高杰也明白天子叫他的儿子留在南京读皇明军校,其实也有做人质的意思。但历朝历代,武将之子不都是留在京师做质子吗? 既然他没有反心,又何必顾忌这些呢? 再说陛下已经允诺,只要他替朝廷守住山东,便会给他赐爵。一想到自己有机会封侯,高杰便兴奋不已。 朱慈烺上前虚扶起高杰道:“高卿何必如此多礼,虎父无犬子。朕相信元照将来一定能像高卿一样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 闻听此言高杰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一扫而空,泣声道:“吾皇圣明,臣阖家上下愿为陛下效死命!” ...... ...... 南京京营。 路振飞眉头紧蹙,望着校场上集结起来的这一千来老弱士兵,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料到京营将领会吃空饷,喝兵血,却不曾想会严重缺额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剩下来的这一千多士兵,也都是羸弱的如柴火一般。京营本该是大明最精锐的军队,如今却是这般景象,怎能不叫人痛心? 好在陛下高瞻远瞩,叫他主持编练新军一事。不然仅靠这些京营士兵肯定是一场硬仗也打不了的。 在校场的另一边,排起长队的应征新兵一个个的接受登记。 按照皇帝陛下的要求,并非所有报名者都会被录用,路振飞他们要做的就是甄别挑选合适的苗子。 天子有严令,所募新兵必须是身世清白吃苦耐劳的良家子弟。那些地痞无赖,街头混混是绝不能进入新军的。 这些新兵登记后并不会立即获得正式编制,而是会进行一轮集训。只有通过集训的才能留下来成为神策军的一员。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应征营兵?” 征募士兵的小吏熟练的问起问题。 “我叫刘三水,应天府人。爹和娘都饿死了,便想投军混口饭吃。” 桌案后面,一个十五六岁,面黄肌瘦的少年怯怯的说道。 他衣衫褴褛,头发污垢不堪,但眼神却十分有神,让这征募士兵的小吏眼前一亮。 “你可知这次征募编练的新军名为神策军,是要由天子亲领的。若是有士兵表现不佳,定会受到严惩。” “我不怕吃苦,我愿意报效朝廷。一切为了大明,为了圣上。” 刘三水鼓起勇气把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儿的抛了出来,用恳切的眼神望着这小吏道:“求求您,就让我报名参军吧。” 那小吏点了点头,把刘三水的名字登记在了名册上,沉声说道:“你通过初选了,领一套训练服,去校场东边集合,会有人安排你的住处。现在你还不是神策军的一员,只有通过了一个月的集训,你才能留下来。” 刘三水咬了咬嘴唇,点头道:“谢谢大人提醒。” 那小吏心头一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下一个,继续!” ...... ...... 望神州 第十九章 新军训练(一) 刘三水和其他通过初选的人一样在校场东边集合,由一名军官领着来到军营。 这还是刘三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放眼望去,周围全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儿郎。 进到军营之后,刘三水等人并没有被立即分配房间,而是被勒令前去混堂洗澡。 据说这是皇帝陛下特地嘱咐的,为的是让参加集训的每个人保持个人清洁,避免传染疫病的发生。 此次集训的人数有一万,被分到四个营房,每营两千五百人。 刘三水分到的这个叫玄武营,沿用的都是原来老京营的营房。现在京营名存实亡,这些营房却是可以派上用场,完全不必担心住不下的问题。 这是刘三水第一次在混堂洗澡,他有些羞涩的脱下破烂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叠整齐。 试探着将脚踏进水池里,刘三水只觉得一股温热感袭来。氤氲的水汽熏得他睁不开眼睛,索性阖上双目用澡巾搓起背来。 “都洗干净一些,绝不能留有虱子。半个时辰后集合,统一换上集训服,你们原先的衣裳会统一销毁!” 啊! 听到这番话后刘三水下意识的喊出了声,不过既然有新衣裳穿,原先的破旧衣裳销毁就销毁了吧。 刘三水打散发髻开始仔细清理头发。他熟练的捉出藏在头发里的虱子,毫不犹豫的把它们捏死,然后再舀上一瓢水从头上浇灌而下。 真的好爽啊! 若是以后都能这么洗澡,那就太好了。 刘三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顺利的通过集训,成为神策军的一员。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刘三水擦干身子换上了崭新的集训服,发髻也仔细挽好。 所有集训人员一溜小跑到校场中集合,因为是第一次集训,所有人都站的七扭八歪。 刘三水也不例外,他被前面的人踩到了右脚,痛的龇牙咧嘴差点喊出了声。 “肃静!” 便在此时一声厉喝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锦衣卫指挥使赵信神情肃然的扫视着众人。 “你们都是经过初选参加集训的应征人员,从即日起你们会在京营之中接受一个月的集训。通过集训者,会正式成为神策军的一员。神策军是天子亲军,是拱卫皇明的精锐。望尔等刻苦训练,报效朝廷!” 赵信稍顿了顿,继续说道:“神策军的士兵每人每月可以领二两银子的军饷,一日三餐顿顿有肉吃。在集训期间除了没有月饷其余待遇与神策军正式士兵相同。但若是被淘汰,尔等必须立即离开军营。” 这一番话对众人的触动还是很大的。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应征参军就是为了混口饱饭吃。 赵信把前景描述的如此美妙,他们自然不希望成为那个被淘汰的人。 “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不光是为了自己而训练,更是为了大明,为了圣上。有种的便给老子咬紧牙关,流血流汗不流泪。老子要说的就这么多,训练从明天开始,今天你们先好好休息吧。” 赵信训话结束后,刘三水等人在军官的带领下前去吃晚饭。 由于皇明军校还没有培养出第一批军官,如今这些集训的军官暂时都由锦衣卫校尉兼任。 看到这些身高体阔,仪表堂堂的大汉将军,应征的苦哈哈们都油然而生出一股敬畏感。 这些都是天子亲军啊,方才赵将军说了神策军也是天子亲军,那就是说他们将来也有机会成为这么威风的人物。 京营伙房已经很久没有给这么多人准备伙食了,故而今天忙碌了整整一天。 好在总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把晚饭准备妥当,让参加集训的准新兵们不至于饿肚子。 军营之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故而用晚饭时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面对一盆盆香喷喷的大米饭以及卤肉菜,准新兵们纷纷放开来吃。刘三水更是吃到腹胀。 直到军官下令集合之时,刘三水仍恋恋不舍的盯着那盆剩菜。 一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顿顿都能吃到这么好的伙食,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集训的准新兵们被军官各自带到营房休息。 京营的营房每间能住五十人,都是大通铺。 刘三水分到的这间是丁丑号。 进到营房后,刘三水便细细打量起来。他发现营房内除了大通铺以外,还有一排柜子,供士兵们放一些私人物品。刘三水将自己仅有的包裹放下,与身旁的一个汉子主动攀谈起来。 “大哥,你怎么称呼?” “啊?” 那汉子微微一愣,挠了挠头道:“你叫我王富贵就好。嘿嘿,今后咱都是睡一张床的人了,彼此之间多照拂照拂。有啥困难,你就来找我好了。” 刘三水估摸着这王富贵年岁在三十上下,又见他一身的腱子肉,便试探着问道;“王大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我是杀猪的啊。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对了,小兄弟怎么称呼?” 王富贵倒也是自来熟,上前拍了拍刘三水的肩膀笑道。 “我叫刘三水,以前在码头做力棒。” 刘三水怯怯的说道。 “咦,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这身板做力棒,真是难为你了。” 稍顿了顿,王富贵接着说道;“不过既然你要投军,那就好好训练。你也看到了,这军营里的伙食好的很,你要是当了兵以后便再也不用为了吃饭犯愁了。” “恩。” 刘三水忙不迭的点头。在他看来吃饭绝对是最重要的事情,既然当兵能吃饱饭,那么他便是拼死也要留下来。 营房中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借以消磨时间,很快天便黑透了。大明的夜生活是属于达官显贵的,对于大头兵来说入了夜闷头睡觉才是正理。 何况明日一早还要集训,若是睡眠不足影响了训练效果可是不美。 故而一众准新兵们纷纷脱了靴子褪去集训服,摸上了大通铺准备休息。 可就在他们迷迷糊糊,准备梦交周公时,一声急促的号角声突然响起。 ...... ...... ps:感谢书友夏娒、悲伤的羁鸟的1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二十章 新军训练(二) 刘三水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冲身旁的王富贵道:“王大哥,这是咋了?” 王富贵瞪了他一眼道:“还能咋了,这可是军营,不论何时听到号角声都要立刻前去校场集合。” 说罢便把已经脱下的中衣穿上。 “啊!” 刘三水惊呼一声,连忙有样学样的穿上中衣、外裳。 整个营房的人乱作一团,有的甚至一边提着裤袋一边冲了出去。 等到他们跌跌撞撞的来到校场,发现绝大部分的集训者也和他们一样慌慌张张,根本不知道该站在何处。 “肃静!” 锦衣卫指挥使赵信的声音一响起,人群立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本能的排起队列来,却是站的歪歪扭扭。 “你们可知道本官为何会在这时吹响号角?” 见无人响应,赵信冷冷说道:“军队之中最重要的便是令行禁止。你们心中一定会抱怨,本官明明说了明日才开始正式训练,为何大半夜的要把你们折腾起来。不错,本官就是要做到出其不意。从你们踏进军营的那一刻起,就必须用天子亲军的标准要求自己。” 赵信这一番话让那些迷迷糊糊的人困意全无,羞愧的将头垂了下去。 “这还是在训练,若是两军对垒,敌军夜袭劫营趁机放上一把火...你们还是这般拖沓,那我们都得葬身火海!” 赵信将攥紧的拳头松开复又攥紧道:“今日就这样吧,明日起开始正式训练。各营军官将集训者带回营房休息!” 直到此时刘三水才松了一口气。折腾了这么一通总算又可以躺在床上睡觉了。 一夜无话。 翌日卯时,号角声再次响起。 刘三水和同营房的其他弟兄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梳洗,之后到校场集合跑操。 按照集训期间的规矩,每天吃早饭前,集训者必须绕着校场跑五圈。用皇帝陛下的话说这也是为了培养组织性纪律性。虽然大伙儿不太明白这个词语的含义,但既然是皇帝陛下说的,那肯定是很有道理的。 跑操结束后,所有人到伙房用早饭。 今天的造反是大米粥配咸菜白馍馍,每人还有一个煮鸡蛋。 这对这些经常食不果腹的苦哈哈来说绝对是丰盛大餐。 有些人甚至感动的哭了出来,口中念叨着要是顿顿早饭都能吃的这么好,就是叫他们立刻去打鞑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当然集训是会淘汰人的,一个月之后他们中的某些人注定要离开军营。这让他们纷纷以更为饱满的热情投入到训练之中,力争能笑到最后。 第一天的训练全部是队列训练,这也是朱慈烺特意要求的。 在他看来一只军队的战斗力直接体现在执行力上,而执行力的强弱则由日常的队列训练决定。 看起来最简单的几个动作有时却代表一只军队的精神面貌,这也是朱慈烺十分看重的。 他有心以戚家军的方法训练这只新军,但在此之前他准备先加入队列训练打磨这些新人的性情。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 各营队的军官纷纷喊起了口号。他们事先都经过了锦衣卫指挥使赵信赵大人的培训,至于赵指挥使则是由天子亲自面授机宜。 刘三水和王富贵分到了一排,他学着本队军官的样子将双手紧紧贴在裤腿上,然后出脚、收脚、摆头。 经过几番训练这些动作他都熟练的掌握了,心里只觉得美滋滋的。看来这队列训练也没有什么难度嘛。 可本队军官接下来的命令就叫刘三水感受到了站队列的辛苦。 军官要求所有人保持立正姿势半个时辰,在此期间不能有任何的附加动作。 开始的时候刘三水还觉得没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只觉得浑身发痒,本能的想用手去挠痒。 加之五月(农历)的天气溽热难耐,刘三水已经汗流浃背。 额头的汗水流进眼睛里蛰的刘三水生疼,他再也忍不住用手揉了揉。 便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被本队军官看在眼里,他快步走到刘三水面前,兜头便是一鞭子。 “啊!” 刘三水痛呼一声,定睛瞧去只见左臂上已经多了一条猩红色的鞭痕。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瑟瑟发抖的呜咽道:“将军,将军我...” “废话什么,给老子站好了。再给老子丢脸就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得知自己不会被赶出军营,刘三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他立刻站的笔挺,心中暗道一定要争气,绝不能再在袍泽面前丢人现眼了。 接下来还要再站军姿一个时辰,众人虽然心中叫苦却不敢表露出分毫,生怕在这第一关就被淘汰。 直到正午时分训练才结束,赵信宣布用午饭时众人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稍稍放松。 好在午饭是大白米饭配东坡肉,这让辛苦训练了半天的士兵们很是欢喜。他们个个狼吞虎咽将饭菜吃了个精光,仿佛不如此就对不起自己流下的汗水似的。 下午的训练和上午大同小异,但加入了旗语训练。这是士兵们在军中应该掌握的最基本语言。现在看来让他们全面掌握还需要一段时间,不少士兵都会记错旗帜的颜色从而做出错误的反应。 点将台上,身着便服的朱慈烺感慨道:“军心可用,但若想把他们练成一只所向披靡的强军任重道远啊。” “陛下仁厚,一定可以练出一只强军的。” 赵信冲朱慈烺礼了一礼道:“半年,臣最多需要半年,一定把他们训练成一批不惧刀枪剑戟的猛士。” “好!” 朱慈烺顿时生出一股豪情:“只要爱卿按照戚少保的练兵法训练,朕相信儿郎们一定会大有所成的!” 朱慈烺知道他的敌人一定是满清,对付满清这样的八旗精锐一定要用精兵。像崇祯朝那样堆人数是没有任何用的。辽镇兵马几十万,可跟几万人的八旗军对决时仍然一哄而散。 兵不在多而在精,训练一只完全听命于天子的精兵确是朱慈烺现在的当务之急。 ...... ...... 望神州 第二十一章 军校开学 五月初九,南京国子监。 今日一早这座大明朝最高等学府前便香车宝马争驰于路,热闹非凡。但热闹却不是因为其本身,而是皇明军校的创立。 作为皇帝陛下钦点的官办学校,皇明军校的定位很明确,那就是为大明培养军官。 天子亲自交办的事情办事的人自然十分用心。不过这皇明军校的选址却是一件难事。 工部尚书高弘图觉得重新修建一座官学耗费甚巨,建议天子在现有官学的基础上进行翻修。 朱慈烺也觉得如今形势严峻,每一分钱都要省着花,便同意了高弘图的建议。 高尚书拟定的选址共有两处,一处是南京武学,一处是南京国子监。 这两处都是大明朝廷的官办学校,改造起来也容易一些。 从类型上说南京武学更贴近于军校,但朱慈烺最终还是选择对南京国子监进行改造。 因为南京武学的规模实在太小了,没有多余的屋舍用来改造。如果要重新征辟用地的话,就和新建一座官学没有两样了。 再者两处官学虽然都位于南京中城,具体位置却差的有些远。 南京武学位于三元巷以南,跑马巷以东,距离应天府衙不远。而南京国子监的位置则更靠北一些,位于四牌楼以北,成贤街以西占地足有一坊。 如果要找个参照物进行定位的话,南京国子监距离玄武湖极近,就在著名的金陵四十八景之一的北湖烟柳正南。 南京国子监实在是太大了,且大部分的号舍都空置未用,征辟改造起来十分轻松。朱慈烺之所以选择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国子监以东有府军右衙。如今五军都督府虽然废止,但其遗留下来的园区却可以加以利用,供皇明军校的学生列阵实操。最合适的地方便是府军右衙的小校场。 唯一的问题是南京国子监的监生们对此反应强烈。 文人和武人是天然敌视的两个群体,大明朝尤甚。在读书人眼中,武夫都是一群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丘八莽夫,而如今皇帝陛下竟然为了修建什么皇明军校,要征辟一部分国子监的号舍。 虽然这部分号舍都是空闲用不到的,可这些监生还是觉得十分不快。 在他们看来,自己用不上的荒在那里也无所谓,但要让给武人们建造军校,却是绝不能忍受的。 故而这个方案最终确定下来后,国子监监生们一度聚集到正阳门前请愿。 这也是文人表达自己看法的杀手锏。不管是文官还是没有入仕的读书人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 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聚集个几百人,跪倒在地嚎哭一番,天子就得服软认怂。 可这次天子竟然无动于衷,任凭他们哭天喊地也不予理会,最终跪的膝盖酸痛,灰溜溜的自己返回国子监了。 国子监监生大规模请愿抗议不了了之后,工部正式派人对国子监进行改造,将其中一部分闲置不用的号舍划圈起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天子交办的任务。 今日是皇明军校创立的第一天,也是开学的第一天。为此天子甚至亲自驾临,在开学典礼上发表了一通讲话。 这让国子监监生们嫉妒不已。要知道天子登基后还没有来国子监看望他们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过,现如今竟然为了一群丘八降尊纡贵...... 他们真想跪倒在皇明军校的大门前借以表达自己的愤怒情绪,可考虑到前不久刚刚在正阳门外跪过半日,现在还膝盖酸痛,这才把这个想法按了回去。 朱慈烺当然不会有闲心理会这些无事生非的监生,如今要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常常是一天忙碌下来仍然有许多奏疏没有批阅。 这便看出内阁的重要性了。若是没有内阁对通政司递送上来的奏疏进行票拟,全部由皇帝来决断,那真得累死不可。 也就是太祖朱元璋这样的超级工作狂能够乐在其中了。 皇明军校创立之初生源并不充足,学生基本都是各总兵、副将的子侄。这当然不是朱慈烺的本意。在他的设想之中,皇明军校最主要的生源是新军中表现优异者,以给新军士兵们除了争立军功外又一个上升阶梯。 不过现在新军也刚刚开始集训,等到从中挑选优秀者到皇明军校读书怎么也得三个月以后了。在此之前皇明军校却也不能闲着,故而挑选总兵、副将子侄作为第一批学员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朱慈烺可以借机笼络这些旧军阀。在他彻底掌握军权之前,还是要对这些人加以安抚的。 当然这些军将子侄在某种程度上也相当于人质,可以让这些军头们投鼠忌器。 结束训话之后朱慈烺并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叫内侍去国子监宣召一人。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郑成功。 只不过此时郑成功还叫郑森,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国子监监生。 听闻天子召见后郑森激动万分,也顾不得焚香沐浴了,直接跟着内侍来到皇明军校接受朱慈烺召见。 朱慈烺前世对郑成功就很推崇,认为国姓爷和李定国是南明少有的有能力改变历史走势的人物。如果郑成功那次著名的南京之战可以获胜,或许整个历史都会随之改写。 穿越后朱慈烺也十分希望和郑成功见一面,虽然此时郑成功还没有崭露头角,但好苗子早些收到手里总归是没错的。 头戴翼善冠,身着明黄色衮龙常服的朱慈烺端坐在皇明军校讲武堂上首的位置上。这个位置本来是该由讲官来坐,当然朱慈烺坐在这儿也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他是皇明军校的校长。 “宣国子监监生郑森陛见!” 朱慈烺细细打量着这个迈着方步走入讲武堂的年轻人。 只见郑森穿了一身绛蓝色的直裰,头戴网巾脚蹬方头鞋,虽是儒生打扮身材却十分健朗。 再定睛细瞧,郑监生顶高额阔鼻直口方,双目炯炯神情肃然,进入讲武堂后便推金山倒玉柱冲朱慈烺行了大礼。 “国子监监生郑森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 望神州 第二十二章 郑家有子曰成功 “平身。” 朱慈烺微微抬手道。 郑森这才起身,恭敬的束手而立。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汝的父亲便是都督同知郑一官吧?” 郑森连忙答道:“陛下所言极是。”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朱慈烺感慨了一番道:“郑卿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有他坐镇福建朕心甚安。” 稍顿了顿,朱慈烺接道:“若是太平年景,治国当然是靠文臣。可如今国事艰难,东虏窃取神京,各镇营兵又不堪用,故而朕要设军校,练新军。汝在国子监读书,于国事可有什么见解?” 郑森思忖片刻,拱手答道:“回禀陛下,学生以为为今之计当先取山东,苦练水师。只要拿下了山东,不管是防御还是将来主动出击都有大益处。” “哦?那你说说看,拿下山东对于主动出击有何益处?” 朱慈烺颇是起了几分兴致,微笑着问道。 郑森正色道:“学生以为建奴的优势在于八旗骑兵,大明要克制骑兵只靠步兵是不够的。悊皇帝时,毛军门创立东江镇,极大的牵制了建奴。那时辽事也是一片大好。可惜奸贼袁崇焕矫诏杀害了毛军门,东江镇终成一片散沙......” 说到这的时候郑森刻意停下来观察朱慈烺的反应,见皇帝陛下没有动怒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毕竟袁崇焕是在任辽东督师期间杀害了毛文龙。虽然袁崇焕是矫诏,但尚方宝剑却是崇祯给的。崇祯毕竟是今上的皇考,若是今上计较起来郑森也会落个影射君父的罪名。 “建奴之所以对东江镇无可奈何,就是因为东江镇的主力都在海岛之上,往来皆靠船只。建奴主力一出,毛军门便率着儿郎们骚扰萨尔浒、赫图阿拉等地,扰的建奴不厌其烦。所以学生以为大明要想击溃建奴,得靠水师!” 说完这番话郑森已经从紧张的心情中平复下来,双手束立。 “好,说的好!” 朱慈烺兴奋的站起身来,走到郑森身边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继续说下去,你觉得朝廷收复山东之后,该如何行事?” 朱慈烺真没有想到郑成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在朱慈烺看来收复山东绝对是北伐大计中的重要一环。 得到鼓励的郑森接着说道:“学生以为,朝廷可在登州复建水师。只要朝廷有一只强大的水师,便可随时把军队投送到建奴的老巢。” “恩。” 朱慈烺点了点头,背负双手踱起步来。 如果方才的一番话是其他人说的,朱慈烺或许还不会相信。但说这番话的人是郑成功,是历史上那个可以把十万水师从福建投送到崇明岛长江口的郑成功! 事实上明末的海船航行能力已经十分强大,从福建往日本、马尼拉进行远航都没有问题,那么从登州往抚顺等地航行自然也不会有难度。 何况朱慈烺知道在原本历史中郑成功是有成功经历的。 “你想靠登州水师袭扰建奴,这很不错。但建奴既已入关,势必会把重心放到关内,水师即便投送王师到抚顺,能做的也有限。” 朱慈烺的判断来自于他知道的历史。 满清入关之后,八旗精锐尽数调入京畿,连顺治皇帝福临也在九月抵达神京。这时候的沈阳等地就类似于努尔哈赤、皇太极时期的萨尔浒、赫图阿拉,恐怕只会留下较少的旗人。 这种情况下即便王师光复了沈阳,对满清来说也不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最可恨的还是山海关在满清手中。要不然便可以阻截住满清的去路,甚至从山海关外直接杀进关去,来一个兵临城下。 但现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山海关是天下第一雄关,坚固性毋庸置疑。从建关之初,其就是为了防御蛮族的。故而从关外往关内打十分难打,而从关内往关外相对容易很多。 “陛下英明,单纯靠水师是肯定不足以剿灭建奴的,但却可以极大的牵制建奴,让其首尾不得兼顾。届时陛下再派大军北伐,必定可以一举光复神京!” 郑森说的慷慨激昂,神情十分激动。若不是考虑御前不能失仪,恐怕都要挥舞拳头了。 “你说的这些朕会考虑的。如今国事艰难,你可愿意来皇明军校读书,将来报效朝廷?” 朱慈烺话锋陡然一转,紧紧盯着郑森。 郑森先是一愣,随即跪倒在地叩首泣声道:“学生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郑森当年入国子监监学完全是遵其父郑芝龙之命,大概因为郑芝龙是海盗出身,希望儿子能混个体面出身。 可郑森骨子里却不是甘于舞文弄墨的,如今天子亲自问他愿不愿意读军校,他自然不会拒绝。 以他的理解,只要从皇明军校毕业,将来就有机会领兵抗击建奴。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啊! “好!从即日起你便可以离开国子监去皇明军校读书了。国事艰难,朕特赐你名成功,并赐国姓朱,望你与大明同心同力,早日驱逐鞑虏,恢复神京!” 成功,成功!国姓... 郑森此刻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又冲着朱慈烺叩了三叩,泣声道:“学生定不负陛下重托。” 朱慈烺又把郑成功虚扶起来,语重心长的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朕打算委任郑卿为福建总兵,将来伐清定然会予以重用。” 朱慈烺对于郑芝龙的封赏只是权宜之计。毕竟郑芝龙历史上有过不光彩的降清卖主行为,虽然眼下这个时空并未发生,可朱慈烺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但眼下朱慈烺即便是为了郑家的水师也得先用着郑芝龙,绝不能把他逼反了。等到朱慈烺掌握、稳固军权后,再把郑芝龙调到南京。若是郑芝龙识趣,便给他任个虚职架空,若是其不识趣,朱慈烺自然有无数种方法让郑芝龙死去。 “学生替家父谢陛下恩典。” 郑成功连忙谢恩。 “朕还准备创立皇明贸易公司,负责南洋、日本等地的海贸事宜。这件事朕觉得只有郑家能办好。” “陛下,这贸易公司是何意啊?” 郑成功一头雾水的看着朱慈烺。 “相当于商会。” 朱慈烺当然不会详细的给郑成功解释这个名词,而是一笔带过道:“朕希望郑家能够入股,利润所得朕与郑家五五分之。” 郑成功听到这儿脑子翁的一炸,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慈烺也不把他逼得太急,而是和声道:“这件事你可以写一封家书与郑卿说明,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 ...... 望神州 第二十三章 治贪 朱慈烺回宫后当即召锦衣卫指挥使赵信、东厂提督刘传宗觐见。 他之前命二人查脏查贪时已是下定决心。如今大明病入膏肓,其中最要命的便是官员贪腐。如果不肃整朝纲,遏制贪腐大明是不可能中兴的。 二人行礼叩见后朱慈烺便发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朕的这些公忠体国的臣子们可都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赵信与刘传宗对视了一眼,沉声禀奏道:“启禀陛下,经微臣所查,勋臣之中以忻城伯赵之龙贪墨最甚,其家财逾一百三十万两。书画、珍宝不计其数。其余勋贵也大抵如此,魏国公徐文爵家财九十万两,保国公张国弼家财七十万两,隆平侯张拱日家财六十万两。其余勋贵家财超过二十万两的还有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 赵信将一长串名字一口气说完,下意识的垂下头去。在他看来天子得知大明有这么多贪腐的勋贵一定会雷霆暴怒。 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朱慈烺的咆哮。 “大明立国之初,太祖、成祖大封勋臣,以奖赏他们对国家的贡献。谁知两百多年下来,这些勋臣之后并没有像他们祖辈那样尽忠国事,而是争着抢着挖大明的墙角。殊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把大明挖倒了,还能享受到现在的荣宠?看来朕是该动一动刀子了。” 朱慈烺又将目光投向刘传宗,淡淡道:“刘伴伴,该你说了。” 刘传宗连忙答道;“禀奏皇爷,经奴婢所查,文官之中,贪墨最多者为左都御史王铎,据初步估算应有五十万两,其余贪墨官员还有侍郎朱之臣、梁云构、李绰等。另,另......” 朱慈烺冷笑一声道;“另什么?直说。” “奴婢遵命。”刘传宗深吸了一口气,进而说道:“经奴婢所查,许多已经致仕、去职的官员贪墨尤甚,其中以前礼部侍郎钱谦益为首,贪墨超过四十万两......” 钱谦益吗?这个名字还真是不陌生啊。 作为前世的明史教授,朱慈烺对于钱谦益当然十分了解。这位留下‘水太凉’,‘头皮痒’的东林党魁和一干勋臣一起毫不犹豫的献出南京城,作为降清的投名状,名字赫然列在满清编写的《贰臣传》里,连他的满清主子都看不起他。 至于其贪墨了超过四十万两银子,朱慈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早在崇祯初年的时候,钱谦益主考浙江,考生钱千秋舞弊案震惊朝野。这厮将‘一招平步上青云’作为暗号写在了文章末尾作为暗号,却被人发现,最终直接责任人考场官员金保元、徐时敏被严惩,崇祯在文华殿亲自质询钱谦益,最终将其撤职。 从另一个角度看,钱谦益也一定是家财不菲的。不然,他怎么可能给当时的名妓柳如是赎身,且在虞山盖了华丽无比的“绛云楼”和“红豆馆”? 在原本历史中,钱谦益在弘光朝被拜为礼部尚书,但在这个时空,朱慈烺却并没有起复他,故而钱谦益现在还是白身。 朱慈烺之所以那么急着让郑成功离开国子监去读皇明军校,除了将其拉拢为嫡系外,最大的原因便是使其免受钱谦益的影响。毕竟钱谦益是东林党魁,名望甚厚,又是郑成功的老师,只要郑成功在国子监一天,就多少会受到钱谦益的影响。 “徐州总兵高杰即将领兵赴山东。朕明日朝会之上便会请诸位臣工捐银助饷。” 朱慈烺一字一顿的说道,面色冷若寒冰。 ...... ...... 翌日,奉天殿。 朱慈烺在朝堂之上宣布了命徐州总兵高杰率军前往山东驻防的决定。 圣旨刚一下达,就引起了渲染大波。 左都御史王铎手持笏板出班奏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山东如今乃虎狼之地,高总兵区区四五万人马,怎么可能驻防的过来?若每处府治都要留兵驻防,则等于处处不设防啊。陛下请三思!” 兵部侍郎梁云构也出班奏道:“陛下,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山东虽然距离徐州不远,可四五万人马一天人吃马嚼也耗费甚巨,国库可拨的出这么多军饷?” 朱慈烺嘴角微微扬起道:“国库存银已不足百万两,还要维持江淮守军的日常训练花费,不可轻动。故而朕已决定,高总兵增援山东之师的军饷,由诸位卿家募捐而得。” “这......” 朱慈烺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立时炸了锅。 一众平日里‘公忠体国’的臣子纷纷抱怨了起来,虽然理由千奇百怪,但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没钱’。 朱慈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并没有立即打断。等到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朕会从内帑之中拿出十万两,诸位爱卿准备捐出多少?” 明代内帑和国库从来都是分开的,简单的说国库是国家的储备库,内帑是皇帝的小金库。 但也不是完全彻底的分开。 譬如万历朝的时候,神宗皇帝就从内帑之中拿出大量银两奖赏有功的将士,崇祯朝的时候京营的军饷也是由内帑来出的。 但这毕竟是皇帝的私房钱,如今天子明确表示会拿出十万两内帑银,若是他们这些国之栋梁再没有丝毫表示,也太说不过去了。 左都御史王铎身为都察院之首自然是避不过去的,他手持笏板冲朱慈烺一礼道;“老臣愿意捐银一千两,以助军饷。” 朱慈烺面色不改道:“总宪公忠体国,为君分忧,朕心甚慰。来人呐,记下来。” 有了王铎的这第一步,其余文武官员也纷纷“慷慨”的认捐起来。 “臣捐银五百两...” “臣捐银三百两...” “臣捐银六百两...” “臣捐银三千两!” 忻城伯赵之龙手持笏板出班一步,气势十足的说道。 ...... ...... 望神州 第二十四章 天子一怒 朱慈烺并不对这个场景感到意外。 事实上,在李自成率军围攻京师前,崇祯帝便曾经号召过京师官员、缙绅捐款,以奖赏激励将士守城。 结果这些平日里满口忠君爱国的国家肱骨们,个个哭起穷来。就连朱慈烺的外公嘉定侯周奎也只肯拿出一万两,周皇后看不下去了,拿出私房钱五千两给周国丈,结果周奎竟然还从中贪了两千两,只再捐出三千两...... 崇祯皇帝本想募捐一百万两,结果最终只募得个零头! 最后这些大臣、缙绅、勋贵、国戚的财富也没能保住,全部便宜了破城拷饷的李自成。 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陛下,臣还有本奏。” 忻城伯赵之龙再度发声。 “讲。” 朱慈烺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倒想看看,这赵之龙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先帝时命臣镇南京,执掌京营。臣鞠躬尽瘁,日夜操练军士以报朝廷。陛下即位,募新兵练神策军,然营房、校场皆用京营,京营将士的日常训练受到不小影响。臣恳请陛下加拨白银二十万两改善京营用度。” 这下朱慈烺差点气得骂出声来。 好嘛,朕还没跟你算吃空饷、喝兵血的事呢,你先自己跳出来,还管朕要钱。 “哦?据朕所知,京营如今只有一千余士兵,多余的营房给神策军的士兵来住有何问题?至于校场,忻城伯以为一千人站的满吗?” 朱慈烺的音调虽然不高,但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臣......” 赵之龙被问的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作答。 朱慈烺心中则是冷笑。 勋臣世受国恩,最终却是一帮软骨头。如果朱慈烺没记错的话,多铎大军南下时,就是这个镇守南京的忻城伯赵之龙和钱谦益、王铎等开的城门献城。 虽然在这个时空,赵之龙还没有做出献城的举动,但也不妨碍朱慈烺对其为人感到作呕。 而且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此人操守极为低劣,若是大势真像原本历史那样的话,这厮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献出南京城借以投靠满清。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忻城伯在南京城外的庄田就有五万亩,可都是上好的水田。忻城伯名下的商铺也有一百来间,绸缎铺、米行、胭脂铺、酒楼茶肆甚至是青楼,简直是应有尽有。忻城伯家中的银库怕是已经满的装不下了吧?要不要朕从内帑拨些钱出来帮爱卿修个新的?让朕来猜一猜,忻城伯家中的存银怕是不少于一百万两吧?” 朱慈烺的突然发难让赵之龙登时懵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会把他的家底摸得如此清楚。难道陛下早就对他起了疑心? 联想起最近复设的厂卫,赵之龙便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发黑。 一定是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鹰犬,一定是他们! 赵之龙既已想通,便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叩头求饶道;“陛下,微臣知错,微臣知错啊。微臣愿意尽数捐出家财,献给朝廷。” 太晚了! 朱慈烺既已决定用赵之龙的人头立威,自然不会犹豫。 他拂然起身,怒喝道:“来人呐,给朕把这个狼心狗行、中饱肥己的蛀虫拿下!” 天子一怒,众臣皆是跪倒在地俯首不敢视君。 两名锦衣卫大汉将军当即走到赵之龙身边,把他架了起来往外拖去。 赵之龙直到被拖到奉天殿外时才反应过来,连声高呼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愿意把家财尽数献给陛下啊。” 只是锦衣卫们却不会给他求饶的机会,随着赵之龙的声音越来越小,匍匐在地的群臣更是瑟瑟发抖。 就连方前意气风发的王铎也浑身颤栗,胡须乱抖。 “朕知道汝等是怎么想的。汝等一定认为举朝上下皆是贪墨,多一人又如何?可汝等却忘了你们是朝廷命官,理当为国尽忠,为民请命。汝等读的是圣贤书,圣贤书怎么教汝等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汝等是怎么做的?汝等吃的是朝廷俸禄,一米一粟皆是民脂民膏!朕之前以为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可是朕现在才明白朕错了。先帝仁厚治国,勤俭不已,连龙袍都是修补过的。可大明仍然是穷的一干二净,原来都被汝等贪食干净了。太祖皇帝时定下贪赃剥皮的律条,贪污超过六十两者皆剥皮实草,做成稻草人示众。朕觉得十分可行!”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殿中文武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这句话的道理。他们一个个把头埋下,生怕圣天子接下来叫到他们的名字。 朱慈烺冷冷扫视了殿中跪伏的群臣,继而道:“朕再给汝等最后一次机会,今日下朝后把家产登记报备。朕会酌情定下你们的捐献银额。朕提醒你们,不用想着偷奸耍滑,故意隐瞒。朕会命锦衣卫和东厂一一核对,若有出入者,汝等便等着剥皮实草吧。退朝!” 朱慈烺一甩衣袖扬长而去,众文武官员仍然慑于余威跪伏在地,良久不敢挪动分毫。 回到内宫后,朱慈烺再次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赵信和东厂提督太监刘传宗。 “陛下,朝会之上为何不把这些贪官全部拿下?” 赵信已经在奉天殿外安排了不少锦衣卫校尉,只要朱慈烺一声令下就可以立即冲进去缉拿贪官。 可最终朱慈烺还是选择给这些贪官一次机会,这让赵信大为疑惑。 “你以为朕不想吗?” 朱慈烺摇了摇头,长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易啊。若是朕把名目上那些贪官全部拿下处死,这朝堂之上还剩下几人?还有谁为朕做事?眼下建奴势大,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些官员能力还是有的。只要他们能够把贪污的银两吐出来,今后不再犯朕便饶他们一命。不过其中有一些人朕不绝不会放过,即使现在为了求稳不与诛杀将来也总有一日要将他们明正典刑。” 朱慈烺在名册上勾选一番,这些人正是原本历史上献出南京城,投靠满清的朝廷‘柱石’。 ...... ...... 望神州 第二十五章 钱谦益 南京钱府。 花厅大门上挂着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副著名的对联是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所作。当初他在无锡创立东林书院,抨击时政、褒贬大臣。可随着顾宪成的去世,东林党也渐渐演变成一个争权夺势的党派。 到了本朝,东林党奉钱牧斋钱谦益为党魁,但其在与温体仁的争斗中落败从而去职,一直赋闲在家。 甲申国难,太子继位。许多南京老臣都得以起复,惟独钱谦益没有。这使得他气愤难耐,夙夜难寐。多亏有继室柳如是在床笫间悉心侍奉,才使得他每夜精疲力竭后倒头大睡。 今日钱谦益又是到了午后才醒来,在柳如是的服侍下正用着午饭,便有门子来报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铎来访。 钱谦益大喜,顾不得吃完午饭连忙起身前往花厅相见。 自打崇祯十年去职以来他一直过着赋闲在家,偶尔讲学的生活。这日子虽然清闲,但对于志在庙堂的钱谦益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如今新君即位,钱谦益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天子似乎并没有起复自己的意思。这让钱谦益十分焦急。 钱谦益一度想去拜会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史可法,想让这个同为东林党的同僚替自己说说话,让天子征召他。 可是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这是因为钱谦益放不下来面子。毕竟他是公认的东林党魁首,而史可法虽然师从左光斗,但出仕比他要晚的多。 钱谦益是万历三十八年的探花郎,而史可法是崇祯元年才进士及第的。 从资历看,钱谦益绝对是史可法的前辈。 从年龄上看就更不用说了,钱谦益比史可法大了整整十九岁。 这天底下哪有前辈长辈主动屈尊纡贵去求一个后辈晚辈的道理。 哪怕这个后辈晚辈现今是位极人臣,红的发紫的内阁首辅! 钱谦益多么希望史可法主动来找他,举荐他重新出仕,可新皇登基以来近一月,史可法却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 这让钱谦益大为失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钱谦益没有等来史可法却等来了王铎。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王铎不能算是东林党。在天启六年时魏忠贤命顾秉谦、黄立极、冯铨等主持编修《三朝要典》陷害东林党。王铎也曾一度参与修撰,不过后来其与黄锦、郑之玄主动辞修,与阉党划清界限。从这一点上看,王铎至少也不能算阉党。 其在政治立场上,更像是一个中间派。 明哲保身,无可厚非。 论私交,其与吕维祺、倪元璐、黄道周等人也甚笃。甲申之后,东林党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对于政治身份钱谦益也不能太苛求。 在他看来,只要对方不是纯粹的阉党就能够接受。东林党若想恢复至万历末年的荣光,像王铎这样的中间派,甚至稍稍偏向于东林的更要好好拉拢。 何况钱谦益现在赋闲在家,一个东林党魁的名头也没甚用处。若是能够借王铎之手起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王铎虽然官位不如史可法,但好歹也是左都御史。由他出面举荐,天子总归要给个面子吧? 一想到自己很快又可以叱咤庙堂,钱谦益便觉得十分兴奋。 当然身为“东林君子”他不能表露出分毫,一定要是一副视官爵为粪土的态度。 “十樵(王铎的号)今日怎么来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钱谦益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 “牧斋这养性的功夫着实了得。”王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只怕某们是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十樵何出此言?” 钱谦益见王铎面有忧色,不似矫揉造作,遂关切的问道。 王铎冲不远处的柳如是看了一眼,钱谦益遂清了清嗓子道:“河东君你先下去吧。” 柳如是遂冲钱谦益福了一福,躬身退下。 等到柳如是出了花厅,钱谦益这才说道:“十樵现在可以说了吧?” 王铎微微颔首,复又一叹道:“本以为新君是个仁厚之主,可现在看某看走眼了啊。” 钱谦益心中不由得一惊。虽然他对于天子也满腹怨言,却从不敢在人前表露。毕竟以臣议君是为大过。 王铎继续说道:“牧斋有所不知,今日朝堂之上陛下以助饷为由号召百官捐钱。忻城伯赵之龙认捐三千两,已是颇多。无奈他多说了句话,请求陛下为京营拨银二十万两,就引得陛下雷霆暴怒,当即命锦衣卫把忻城伯拿下,投入诏狱中。” 钱谦益听得直皱眉。 这个忻城伯也太不会办事了吧。你哭穷捐个三千两没啥问题,可别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管天子要钱啊。 京营的钱都是内帑来出,等于是让天子剜肉。你前脚给天子捐了三千两,后脚就叫天子吐出二十万两来,莫不是把天子当猴耍呢? “这忻城伯做事也却是孟浪了些。” 钱谦益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在他看来勋臣和文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永乐朝之前勋臣是压制文官的,永乐以后土木堡之前,文官和勋臣基本是分庭抗礼。待到土木堡之变后,有血性的勋臣死绝了,文官便彻底的压制勋臣。 及到本朝,文官已经彻底不把勋臣放在眼里。 故而一个勋臣下了诏狱,在钱谦益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莫说是一个勋臣,哪怕下狱的是文官,只要不是东林党,都和钱谦益没什么关系。 “牧斋有所不知啊。陛下针对的不仅仅是忻城伯一个人,而是整个朝堂啊。” 王铎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徐州总兵高杰奉旨赴山东镇守,这军饷全靠文武官员捐助,一人出几百两怎么可能凑够,陛下是要让我们大出血啊。看陛下势在必得的样子,应该已经叫锦衣卫和东厂把我们的家底查了个遍,若是我们有意欺瞒,怕是会落得个跟忻城伯一样的下场。” 稍顿了顿,王铎又补充道:“牧斋你也得小心一些,陛下暂且是叫在职的文武官员捐助,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在已经去职赋闲的前官员身上动心思?牧斋你家财不菲,可得当心啊。” 现在钱谦益明白王铎为何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了。 陛下这是要杀鸡儆猴,借忻城伯赵之龙敲打满朝文武啊。 见王铎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钱谦益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十樵莫要焦急,事情也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哦?牧斋可有办法了?” ...... ...... ps:感谢书友萧潇潇雨的2000币打赏,感谢书友弗格森的人的5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二十六章 欲谋拥立 王铎双眼不由得一亮。在他看来钱谦益是整个东林党中最有谋略的。这也是他为何下朝后第一时间来找钱谦益问策。 “陛下掌握文武官员的家产情况无非是通过锦衣卫、东厂这些鹰犬,十樵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牧斋的意思是,弹劾厂卫?” “正是!” 钱谦益双拳紧攥道:“厂卫乃祸国殃民之兆,悊皇帝时重用魏忠贤,导致朝野上下乌烟瘴气。先帝裁撤厂卫,大明大有中兴之势。如今陛下又复设厂卫,是要将大明大好前景毁于一旦吗?十樵身为总宪,理当向陛下上书,请求天子裁撤厂卫!厂卫一旦裁撤,天子就没有了双眼双耳,又怎么可能追查官员的财产?” 王铎嘴唇翕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是长叹一声。 钱谦益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得大为疑惑。 “怎么?十樵可是觉得弹劾厂卫不妥?” 在钱谦益看来,文官最犀利的武器便是死谏。 只要王铎登高一呼,便会有无数奏疏飞向内阁。小皇帝只要不想被吐沫淹死,就得乖乖服软。 再说,东林党对付阉党可从来没手软过。天启年间,权阉魏忠贤何等嚣张,还不是被东林党斗趴下了。 在高贵的东林党人看来,阉党完全就是戴罪出身,就连呼吸都是错。东厂和锦衣卫的官员毫无疑问可以打上阉党的印记,只要这个印记打上,东林党人士便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对这些祸国殃民的厂卫走狗口诛笔伐! 王铎蹙眉道:“今上虽以冲龄即位,但雄心魄力不输二祖。这点想必牧斋也是看在眼里。复设厂卫是陛下的意思,即便吾辈弹劾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十樵这说的是什么话!” 钱谦益一吹胡子,狠狠瞪了王铎一眼。 “吾辈既为人臣,自该尽心竭力规劝君上。所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若是一味媚君奉承,那和阉党又有什么区别?” 见钱谦益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王铎十分无奈。 “话虽那么说,可若是陛下将奏疏留中不发怎么办?” 作为崇祯朝的老臣,王铎对于天子与大臣周旋的伎俩可是一清二楚。 若是皇帝觉得那些奏疏棘手,便可以把它们都留中不发。那些气势汹汹的臣子们最终发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别提有多郁闷了。 钱谦益却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 “留中不发?陛下可以留中不发一份、十份奏疏,难道可以压下一百份,两百份?十樵可是总宪,都察院的御史有哪个敢不卖你面子?” 王铎自问养气的工夫一流,可听到这里仍然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点就喷了出来。 好嘛,你一个赋闲在家的‘白身’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老夫倒是可以发动一两百人同时弹劾厂卫,但这样一来傻子都看的出来是老夫在背后推波助澜。 陛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让陛下盯上...... 王铎一想到奉天殿上被锦衣卫拿下投入诏狱的赵之龙,便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十樵?十樵?” 钱谦益见王铎默不作声,直是有些急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 “不行,这绝对不行。” 王铎连连摆手道:“牧斋可有别的办法?” 钱谦益见王铎如此爱惜羽毛,直是愤怒不已。 好嘛,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万全之计。难道要等皇帝把我们的家财都抄走才想着反击? 钱谦益背负双手,恨恨的踱起步来。 过了须臾他猛然停住,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要不然,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 王铎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钱谦益,良久才颤声道:“牧斋你说什么?” 钱谦益冷冷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牧斋你要弑君!” 王铎吓得连连朝后退去,面色苍白如纸。 “不!” 钱谦益摇了摇头道:“十樵还记得悊皇帝是怎么驾崩的吗?” 不待王铎接话,钱谦益便继续说道:“悊皇帝在西苑泛舟,不幸大风刮翻了小舟......” “牧斋!陛下可是先帝血脉!” “天子当有德者任之!” 钱谦益一句话就把王铎顶了回去。 “我看潞王便有仁君之相。”钱谦益抿了抿嘴唇,嘴角微微勾起:“十樵在崇祯朝可是礼部尚书。凭什么新君即位,只拜十樵为左都御史?归根到底,今上不把十樵当做自己人呐。” 钱谦益越说越兴起道:“正因为今上是先帝的血脉,故而继统名正言顺,十樵没有立功的机会。但若是潞王则大为不同。若十樵拥潞藩继大位,则内阁首辅如探囊取物矣。” 疯狂,真是太疯狂了! 对于钱谦益的这番话,王铎在心中暗暗评价道。 拥立之功可是那么好拿的? 功莫大于拥立,罪亦莫大于拥立不成。 看看于谦于少保的例子吧,土木堡之变连天子都被俘虏了,也先率瓦剌大军挥师神京城下。于谦奉命指挥京师保卫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可最终还是因为拥立代宗一事,被复辟的英宗皇帝问斩抄家,下场何其可悲。 政治一事上根本没有对错可言。 “这件事,十樵莫要操心,某自有定策。” 钱谦益轻捋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王铎还是觉得不踏实,劝阻道:“牧斋,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这件事根本不用我们动手。” 钱谦益却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字一顿道:“十樵觉得,除了文官最恨今上的还有谁?” “自然是勋臣了。” “不错!” 钱谦益神色一振道:“赵之龙下诏狱,勋臣们自然会兔死狐悲。他们手中有兵也有船,若是在天子视察水师时......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怀疑到你我头上的。” “可,可......” 王铎仍然有些犹豫:“牧斋敢肯定此事能成?” “当然!”钱谦益大手一挥道:“武庙老爷、熹庙老爷可都是落水染疾驾崩的,有一有二为何不能有三?” ...... ...... 望神州 第二十七章 龙江船厂 南京,龙江关。 尚是辰时,龙江宝船厂内已是人影穿梭,熙熙攘攘。 厢长、作头们一面急着命人将船坞内的积水排去,一面将重新召集的工匠分配到各处作坊。细木作坊、油漆作坊、捻作坊、铁作坊、篷作坊、索作坊、缆作坊都还好说,唯独打造海船风篷的篷厂恢复生产慢一些,据初步估算,最少半个月后等工匠全部到位才能开始打造风篷。 负责船厂督造的工部营缮司郎中袁泰满面愁容,上峰已经下了严令,必须在一个月内恢复船厂至永乐年间的规模,可这谈何容易! 作为历史最为悠久的大明官办船厂,龙江宝船厂鼎盛时西接长江,东邻秦淮河,东西横阔138丈,南北纵长354丈。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时,除了一部分在福建当地建造的船只外,大部分的船只都是在龙江宝船厂建造的。 其间所造大船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中船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 可因承平日久,龙江宝船厂日渐荒废,造船的工匠也所剩无几。 但这一切都在前不久突然改变。 圣天子下诏,令工部召集船工,修缮龙江宝船厂,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恢复江船、海船的造制。 圣旨一下,工部尚书高弘图立刻积极响应,调派部中人手前来龙江口负责船厂的督造事宜。 正所谓主忧臣辱,陛下关心的自然是臣子们需要尽心做好的。 高尚书也给袁泰下了严令,务必在一个月内恢复宝船厂在永乐年间的规模。 袁泰当然不会反对本部尚书的命令,但他也深知这件事的难度,故而愁得茶饭不思。 令他稍感欣慰的是,重新召集的匠人都是老手艺人,可以很快投入到船只的造制中去,不需要再渡过学徒阶段。 这也是拜大明的匠户制度所赐,匠人们世世代代都靠着手艺吃饭,离开了手艺自然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匠人的祖辈也多是龙江船厂的船工,后因船厂废弃才各自离去靠造制漕船混口饭吃。现如今朝廷重新把他们召回,对他们来说也就是换个地方造船罢了,并没有什么分别。 龙江船厂自弘治以后分为前厂和后厂,各有通往龙江的溪口,并设有石闸。造船时将水排空,关上石闸。造好船体后打开石闸,引水入坞,浮船入江。 对袁泰来说眼下首先要做的便是把船坞内的积水排空,这样才能让工匠们在船坞中施工。 不行,还是要去篷厂看看! 袁泰倒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已决定当即离开提举司往篷厂而去。 一众员外郎、主事、提举,帮工将袁泰簇在正中,如众星捧月一般。 袁泰在来龙江船厂前已经在工部衙门对船厂的人事构造做了基本的了解。龙江船厂的工匠编为四厢,每厢分为十甲,每甲设甲长,统管十户。一厢分为船木、梭、橹、索匠;二厢分为船木、铁、缆匠;三厢为艌匠;四厢分为棕、篷匠。除此之外还设有内官监匠,御马监匠、看料匠、更夫、桥夫等。 这些匠人共有四百户,虽然隶属于工部,但本身却是坐工匠,被编入匠籍,世代居住在南京城中。这也是为何一道圣旨后,工部官员便能在十几日内把逃散的工匠重新召回。 原本按照这个模式,甲长负责本厢内的任务分配,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上官不需要太操心。 可当袁郎中来到篷厂后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目瞪口呆。 只见上百名匠人在篷厂内吵吵闹闹,混乱的简直就像是集市。 “放肆!放肆!” 袁泰歇斯底里的咆哮。这反应也吓坏了篷厂内的船工,他们纷纷扭过头来,傻傻的盯着袁泰。 “甲长呢?都给本官出来!” 过了半晌,才有十个人极不情愿的从人群中走出。 “本官且问你们,既为甲长,为何不对手下船工严加约束?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耽误了造船工期,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袁泰此时直是急红了眼。 兵船督造事宜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如今龙江船厂百废待兴,就是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够按照高尚书的要求在一个月内恢复船厂的规模和造制能力。眼下这些船工们却如此惫懒怠慢,叫人如何不气! 他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才爬到了工部郎中的位置,要是因为龙江船厂督造兵船一事办的不好被上官责问从而贬谪岂不是太亏了? 如今袁泰不敢觊觎侍郎的位置,只求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故而在这件事上他绝不容许犯错! 那十名甲长纷纷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大人恕罪啊。实在不是小人有心怠慢,而是船工们不听调遣啊。” 其中一个肤色黝黑,五短身材的壮年男子大倒苦水:“小人是到了船厂后被临时指派为甲长的,其余人也都是如此。本甲船工不听小人调遣,小人也是无可奈何啊。” “岂有此理,你这刁民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袁泰大手一挥,喝斥道:“来人呐,把他与本官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立刻便有两名提举司帮工上前把那名甲长拖了下去。 片刻后便传来那甲长的哭嚎声,跪倒在地的一众甲长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袁泰也知道这名甲长说的有道理。龙江船厂荒废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工部匆匆把船工召回,却不可能在短时间恢复船工内部的统属关系。 无奈之下,上官们只能拍脑袋人为指定甲长,可这样指定的甲长毫无威望和信服力,自然不可能约束本甲匠人了。 但袁泰却不能把这个想法表露出来。他若是同情这名甲长,谁来同情他? 既然上峰把压力给到了他,袁泰自然会把压力传递下去。 这是官场默认的原则,不管合理与否下级都必须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 “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五日内...不,三日内本官要看到至少一面完整的风篷!” ...... ...... ps:感谢书友永恒炽天使的10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二十八章 恩威并施 “袁爱卿好大的脾气啊。” 朱慈烺在内侍、锦衣卫的簇拥下阔步走进篷厂,用一种近乎戏谑的眼神打量着暴跳如雷的袁泰。 啊! 袁泰愣了片刻,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一跪三叩的常礼。 “臣工部营缮司郎中袁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圣驾前来,微臣有失远迎,还望圣上恕罪。” 一众船工也纷纷跪倒山呼万岁。虽然他们很好奇皇帝长什么模样,但对天子的敬畏还是压过了好奇心,使他们老老实实的把脑袋埋下去。 此刻袁泰的内心是崩溃的,皇帝陛下突然驾临龙江船厂直是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内侍怎么没有唱报? 其实这倒也不怪内侍,朱慈烺亲下旨意,圣驾所至皆不唱报,他就是要看一看臣工们真实的工作状态。 不得不说朱慈烺对看到的景象很失望。 就拿这个袁泰来说,身为工部营缮司郎中,遇事不知思考症结所在只会一味拍脑袋下命令,有什么用处? 难道他一句务必三日内完成,船厂的工匠们就真的能够造出风篷了? 若真是如此简单,那朱慈烺一声令下,大明军队是不是就能所向披靡,将建奴杀个片甲不留? 朱慈烺一直对基层官员充分信任,现在看来是他错了。华夏官场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变化,溜须拍马,欺上瞒下之风盛行,能力反而不受重视。 大明也正是因为有太多袁泰这样的官僚才会积重难返。 看来整顿吏治任重道远啊! 朱慈烺在心中感慨一番,清了清嗓子道:“朕有心修缮龙江宝船厂,为朝廷建造各式江船、海船。可朕也知道船厂荒废多时,若要恢复定非一时之功。袁卿又何必为难这些工匠呢?” 朱慈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袁泰被天子问责,早已吓得抖若筛糠,连连叩首道:“臣知错。臣知错...” 朱慈烺虽然很想惩罚袁泰,但他也知道如今大明的官员拎出十个来有九个都得是袁泰这样的。即便他现在换了袁泰,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与其如此倒不如亲自教教这些官员该怎么做事。 朱慈烺微微转身,朝方才那名被打了板子趴在地上的甲长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甲长直接懵了,被同伴提醒后才挣扎着要爬起来。 “你有伤在就不必起身见驾了。” “草民,草民吴有财,拜见皇爷。” 那吴有财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冲朱慈烺行了礼,战战兢兢的垂下头去。 “吴有财,朕且问你,你是一甲之长,缘何不能管理好本甲事务?” “回皇爷,草民是大人们临时指派的,威望不够不能服众。” 吴有财倒是实诚,毫不犹豫的把龙江船厂的督造官员给卖了。 朱慈烺稍稍思忖便道:“既是如此,错不在你。但你既然已经被任命为甲长就该用心想些办法。罢了,朕来替你想吧。” 稍顿了顿,朱慈烺肃然道:“从即日起,龙江船厂视同军营,所有船工视为官兵,厢为营,甲为哨,甲长既为哨官。若有人蔑视你,便是蔑视大明军律,你可以军法处之。” 朱慈烺这番话无疑让龙江船厂的船工都惊讶不已。以前船厂虽然也是归工部直接管辖,但从没有军事化管理。既然天子说从今往后船厂按照军营管理,那么他们若是犯了错便理当按照军法处置。听说军营里面可是很严酷的动不动就会处死士兵,这让船工们都惊惧不已。 “当然,朕的意思是类同军营,并不是完全照搬。死刑在这里不适用,贯耳等肉刑也不准使用,但可以使用军棍等刑罚。” 朱慈烺补充道:“甲长相当于军官,有执法权。不过你们也需要接受督造官员的监督。” 朱慈烺的这套思路其实和明末边军的模式很相似。 从士兵到低级军官到高级将领一级级的绑在皇明的效忠链条上。督造官员则相当于监军,可以防止高级将领有不轨行为。 袁泰听得眼前一亮。圣天子的这个办法好啊,那甲长不是抱怨威望不足吗,陛下便给他们充足的地位,这样普通船工们便不敢挑衅他们的权威了。 妙哉,妙哉,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吾皇真是圣明啊! 朱慈烺又向前迈了几步,肃然道:“不过你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士兵,不能领军饷。朕觉得你们的月钱还是从工部领的好,不过方式要改一改,按件计费。” 朱慈烺早就觉得朱元璋的匠户制度有些反人类,工匠们世代为匠不说,干多干少都一样,最多混口饱饭,能有积极性就怪了。但他一时又不可能把匠户制度废除,只能先慢慢引导。 “敢问陛下,按件计费是什么意思?” 袁泰鼓起勇气问道。 “袁卿问的好。”朱慈烺赞许的点了点头:“按件计费的意思就是按照工匠打造的物件数量结算银钱。譬如一名工匠打造了十根桅杆,就按照十根桅杆的工钱结算。如果是二十根,就按照二十根的工钱结算。” 朱慈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袁泰当然明白了。只是他着实吓了一跳。 明代匠人地位极低,基本只有固定的月钱。实际上这个月钱经过层层盘剥也所剩无几,只能勉强保证工匠不会饿死。 朝廷在举行登基大典、册立东宫的典礼后也会奖赏一些银两给匠人,但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现如今陛下竟然要按照工匠打造的件数给他们结算,这费用不知要翻多少倍! 袁泰的第一反应是朝廷负担不起。 如今建奴窃取神京,朝廷的所有银钱都用在军饷发放上哪里还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如果是半个月前朱慈烺确实拿不出来。那时候连神策军的军饷他都是从内帑中抠出来的。可现在不同了。 那日大朝会后,包括魏国公徐文爵在内的一众文武官员老老实实的报备了自己的家产。 朱慈烺命锦衣卫认真核对,对那些如实上报的,只叫他们捐出一半,那些有所隐瞒的则打入诏狱以贪赃论处,家产全部查抄。 现在朱慈烺手头有上千万两银子,且都存在内帑。故而别说是一个龙江船厂,便是把神策军扩军到十万人他也养得起! ...... ...... 望神州 第二十九章 勋臣密谋 这些工匠也听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原本浑浊的眼白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皇爷英明,皇爷英明!” 吴有财心思最为活络,他第一个冲朱慈烺叩首谢恩,其余工匠也有样学样,叩头如捣蒜。 此时此刻朱慈烺心中生出一抹豪情。他能感受到这些匠人并非出于惧怕而冲他叩拜,而是在真诚的表达谢意。 是啊,在这个人命贱如狗的时代,天子竟然如此看重他们...... 回想起前半生,这些匠人心里五味杂陈。但一想到天子的允诺,他们又立时觉得自己下半辈子有了奔头。 只要做的工多,就有多的钱拿! 嘿,朝廷若早些这样厚待他们,他们又怎会纷纷逃离龙江船厂! 至于袁泰,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拂天子逆鳞。反正银两的问题有户部的官员发愁,他只要遵旨领用就是。 看的出天子是个仁德之君,只是这仁德二字在乱世中或许会成为拖累啊。 ...... ...... 魏国公府。 坐在梨花木南官帽椅上的保国公张国弼愤恨的摇了摇头道:“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身为天子竟然明取豪夺。三十五万两白银,那可是三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我不甘心呐!” 一旁的隆平侯张拱日也抱怨道:“陛下这次吃相也太难看了,先是在大殿上杀鸡儆猴,之后又命锦衣卫咄咄相逼,就是要我们大出血啊。” 一直不做声的徐文爵冷冷道:“大出血总比掉脑袋好吧?我们如实上报家财,陛下便只抽了一半。你们看看临淮侯李祖述和灵壁侯汤国祚,不过少报了几万两,被锦衣卫核查了出来,此刻正在诏狱蹲着呢。” “这,这,唉!”张拱日端起茶杯一股脑的灌了下去,眉宇间尽是颓色。 保国公张国弼跺了跺脚,骂声道:“真是穷疯了啊,我倒要看看他把咱们都得罪了,靠谁来治国!” “慎言啊。若是被锦衣卫听到,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张拱日打了个哆嗦。 “呸,那帮鹰犬!” 张国弼心有不甘的望向徐文爵道:“魏国公,你倒是想个办法啊。皇帝这次可以拿走我们一半家财,下次就可以拿走全部。我们不能坐着等死啊!” “他是君,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天子驾崩了。” 徐文爵勾起一抹冷笑:“天子若是驾崩了,我们再拥立个新的天子,非但不用提心吊胆反而可以极尽荣宠。” 嘶! 张国弼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张拱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魏国公,你想做什么?” 没出息的东西! 徐文爵在心中对二人如是评价道。 “你们弄错了,不是本国公要做什么,是上天要怎么安排。” “可,可如今忻城伯赵之龙已经被投入诏狱,京营已经被皇帝控制,仅仅靠我们手中的几百人怎么可能翻转乾坤?” “谁说要靠军队了?” 徐文爵搓了搓手掌,慢条斯理的说道:“皇帝命工部修缮龙江宝船厂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劳民伤财!” 张国弼哼了一声道:“这小皇帝不会是想学成祖搞什么下西洋的把戏吧?” “当然不是。”徐文爵长长吐出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帝是想兴建自己的水师了。” “水师...”张拱日眼前一亮道:“魏国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江上动手?” 徐文爵微微颔首,对张拱日的悟性还是满意的。 “皇帝有心兴建自己的水师,但这绝非一时能做到的。以皇帝对水师的痴迷,若是我们此时上奏请天子驾临新江口检阅,他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徐文爵口中的新江口便是大明的一个老牌水师基地。大明建国之初新江口额设兵船四百艘,后来削减为两百。嘉靖年间为了防御倭寇,又增添到了四百艘。 如今这支水师便掌握在徐文爵的手中。 不过因为江南承平已久,兵船早已替换成了更适合内河运输的沙船,所谓水师其实更像是一只漕运船队。 当然,这只漕运船队名义上还是大明朝新江口水师,也依然每年从户部支取十数万两白银。 “妙计,妙计啊。江上风大浪急,小皇帝不慎落水,神不知鬼不觉!” 张国弼也明白了过来,脸上满是兴奋。 “事关重大,仅仅皇帝落水并不稳妥...为保万全御船必须得沉!” 徐文爵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紧紧攥住了拳头。 嘶,好狠毒啊! 不过张国弼细细一想徐文爵说的很有道理。别管是武宗还是熹宗,在落水后都被救起,虽然最后还是病死,但却拖了不少时间。 对于他们来说既然决定弑君就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要知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万一被人看出端倪整个家族都要跟着他们陪葬。 而如果提前将御船的船底凿穿,整艘船就会沉入江中。那时御船上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葬身鱼腹。 即便别的船上有人想跳进江中救起皇帝也不可能实现,因为大船沉没后会带起很大的漩涡,跳入水中施救的人也会被卷入吞没。 不得不说这招虽然毒辣,但太稳妥了。 无毒不丈夫,他们连皇帝都敢杀,再多一船人陪葬又有何不可? “魏国公好计谋!只是新君可有人选了?” 既然他们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弑君,自然要追求更大的利益。 拥立从龙之功,是必须牢牢攥在手中的。 “这个钱先生已经替我们想好了。潞王贤明,当为新君!” 徐文爵朗声说道。 “哪个钱先生?” “这应天府中,除了前礼部侍郎东林党魁钱牧斋钱谦益外,还有谁当得起先生二字?” 徐文爵幽幽说道:“皇帝得罪的不光是勋臣,还有文人呐。以钱先生的资历在新朝竟然连一官半职都捞不到,如今皇帝又要逼迫已经致仕的官员缙绅捐银子...我看他比你我更恨这小皇帝。钱先生门生故吏满天下,只要他登高一呼,我们再竭力拥戴,潞藩必能登上大宝!” ...... ...... ps:感谢书友SHAJIA的1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三十章 驰援山东 崇祯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秦拱明部明军抵达山东德州。 济王朱帅钦率卢世漼、赵继鼎、李赞明、程先贞、谢陛、马元騄等人及德州乡绅出城迎接。 从四月二十七日起事到五月二十三,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朱帅钦直是寝食难安。 一来他毕竟只是一个宗亲远支却假称济王,犯了朝廷的忌讳。二来他手中并没有可堪一用的大将和军队,伪顺的官员虽然都被擒杀,齐鲁大地的城头都插上了皇明的龙旗,但要想守住这些城池也不容易。 据朱帅钦所知,李自成一路退回关中,只在山西留下一部分兵力驻防。伪顺尚且自顾不暇,自然是没有精力进军山东的。 真正的威胁来自东虏。 如今神京在东虏的控制之中,整个畿辅也都归顺。河南的情况有些特殊,豫西尚在李自成的手中,其余大部分府县也都偏向于归顺东虏。 朱帅钦知道东虏志在定鼎中原,他们之所以现在没有进军山东并不是不想,而是要先稳固畿辅、河南的统治。等到他们腾出手来,一定会挥师山东的。 朱帅钦虽然努力号召乡绅募兵,但他也知道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和普通农夫没有什么区别。东虏只需要派出一支几千人的偏师,就可以轻易的拿下整个山东。 故而他苦苦期盼王师的到来,十日前从南面传来消息,说徐州总兵高杰、淮安总兵秦拱明部奉朝廷调令率所部明军七万人驰援山东。 直到此时,朱帅钦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七万人马虽然不多,但若集中驻防重要府县也勉强可以应付了。 东虏本来就兵力不足,还要对付西边的李自成,绝不可能派出大军进犯山东,至少短期内不可能。这就给了朝廷练兵恢复生产的时间。 眼下时间才是最重要的啊! 却说秦拱明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来到德州南门定边门前。见朱帅钦等人站在城外迎接,秦拱明微微颔首道:“庆王殿下有心了。” 闻听此言朱帅钦如遭雷击一般,身子猛地一颤。 庆王?他没有听错吧? 即便是当初起事,为了团结山东父老他打出的也是济王的称号啊。 见朱帅钦一脸茫然,秦拱明解释道:“陛下已经降下圣旨,准许殿下继承庆藩了。” 朱帅钦嘴唇翕张,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盈满了他的眼眶。 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朱帅钦对圣天子的感激。 也不怪朱帅钦如此失态。 要知道他不过是个庆藩的奉国中尉,虽然出自庆藩,却是旁支。若是太平年景,他是绝无可能继承庆王之位的。 可崇祯末年中原板荡,群寇四起。 无数藩王被流寇屠戮,庆藩也未能幸免。 庆藩的封地在宁夏。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占宁夏,末代庆王朱倬纮及主要王室成员被捕,次年皆被押往山西处死。 自此庆藩嫡系亲王、郡王皆绝嗣,只有像朱帅钦这样的远支宗室侥幸活命。 而按照大明对于宗藩的管理来看,这种远支宗室是不具备继藩条件的。如果一切按照正常情况发展,庆藩会被就此除国。世上将再无庆王。 偏偏朱帅钦做了一件改变庆藩命运的事。 他率领山东乡绅起事,光复齐鲁大地。 这在朱慈烺看来是天大的功劳。为了表彰朱帅钦的英勇大义,朱慈烺特意下旨命朱帅钦继承庆藩,改藩地为德州。 从血统亲疏来看,朱帅钦是远支,但也是名副其实的庆藩宗室,所以继承王位不存在任何纲常伦理问题。至于以旁支远支继藩统是不是违背祖制,朝臣们也懒得管。 毕竟这说到底是朱家的家务事,只要陛下高兴就好。 没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上与圣天子大吵一架,尤其是在朱慈烺以雷霆手腕整治朝纲之后。 朱慈烺下达圣旨后,特地派一名宦官随军传旨,并嘱咐他一定要跟在秦拱明的军中抵达德州。 因为此次援赴山东的明军分为两个部分,在出发之前朱慈烺就已经做好了防区划分。 秦拱明所部守德州,高杰所部守济南、东昌、兖州。 这也是两部兵力多寡所决定的。高杰部众众多,有五万人且多是厮杀多年的老兵,即便分在三个府也尚且能够支持。 秦拱明麾下只有两万人,且多是淮安的团练乡兵,训练时间不超过一年。这种情况下让秦拱明再分兵是不现实的。集中兵力驻守德州一地是最好的选择。 除此之外朱慈烺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高杰为人跋扈。虽然从此人原本历史的结局来看,其绝不可能投降满清,但朱慈烺还是担心高杰会和宗室朱帅钦一派起了摩擦。 毕竟朱慈烺刚刚命朱帅钦继承庆藩,若是高杰对一个亲王耀武扬威,那确实有辱皇权。 眼下国事艰难,绝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故而朱慈烺要将一切情况都考虑周详,确保万无一失。 德州是山东的北大门,与河间府接壤,直面满清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秦拱明麾下只有这两万名团练乡兵,朱慈烺肯定是不放心由他独自镇守的。 好在秦拱明麾下还有五百名白杆军老兵,以及路振飞做淮安巡抚时的的一千巡抚标营士兵。 这些都是战斗力很强的老兵,尤其是那五百名白杆军,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以守城来论,并不需要士兵全部都是老兵,只要有一千多老兵带着,新兵们就不会慌张。 德州城池坚固,满清若不兴大军来犯,根本不可能攻下来。 而明军只要经过一次守城战的洗礼,这些团练乡兵就会迅速成长为老兵。 新兵只有见血才能蜕变,这是朱慈烺所坚信的。 况且高杰坐镇济南府,若形势真的不利,再驰援也来得及。 不过朱慈烺也嘱咐秦拱明要小心满清用间,这也是其自辽东叛明以来惯用的伎俩。 秦拱明、高杰大军出发前朱慈烺已经下了圣旨,山东必须守住。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天下棋局中最关键的一点。 对满清来说,拿下山东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挥师南下,直面江淮。 对皇明来说,拿下山东就可以获得战略纵深,让满清投鼠忌器。 得山东者得天下! ...... ...... 望神州 第三十一章 招降德州 秦拱明率军进城后,迅速接管了德州城防。 朱帅钦也渐渐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 一个月前在德州起事时他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够继承庆藩王位。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拨乱反正,驱除伪顺官员暂时为朝廷接管齐鲁大地。 当初他也不知道先帝太子已经平安抵达南京,只盼着皇明宗室中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带领风雨飘摇中的大明中兴。 之后太子登基,山东也被明军接管,事情正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朱帅钦如何能不激动。 现如今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守住山东,守住德州。 毕竟他的封地改到此地了啊。 作为德州起事时众人共推的盟主,朱帅钦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在他的安排下德州城内的一应事务进行的井井有条,这一点秦拱明也看在眼里。 加之他毕竟是武将,对于治理府县并不擅长,所以索性沿用朱帅钦任命的官员。大不了事后再向天子呈递名单。天子曾嘱咐他事急从权,战时自然有战时的原则。 既然天子已经让朱帅钦继承庆王位,肯定也不会拒绝其推荐的官员人选。 但朱帅钦不这么想。 作为一名宗室子,他对皇权的敬畏远超秦拱明。 在他一再坚持下,秦拱明只得派出信使将朱帅钦推荐的人员名录送去南京。按照朱帅钦的说法,在天子认可之前,这些人都只是暂时代理相应职务。 解决了这一问题后,秦拱明总算可以静下心来分析山东局势了。 如今山东北面、西面都与东虏控制区接壤。南面是淮安府,东面是大海。 也就是说明军的压力主要来自于西面和北面。 其中秦拱明驻守德州,要为大明扼守山东的北大门。 德州以北是河间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兵力,东虏若想攻打德州,势必会从京畿地区调遣兵力。 这便给了秦拱明时间。他命心腹下属去核查武库,将所有能分配的物资尽数分发了下去。德州是重镇,武库丰盈。五百白杆兵和一千抚标士兵自不必说,便是两万名团练乡兵如今也被武装到了牙齿。 对于东虏的凶残,秦拱明十分清楚。 当年他的父亲便战死浑河,一同战死的还有无数川军白杆兵和戚金将军带领的浙兵。 这些都是大明的精锐军队。 秦拱明深知自己手下的这只军队无法和当年的川浙联军相比,那么要想抗击东虏就只能倚靠城池稳固防守。背靠坚城秦拱明有十足的信心重挫之。只要多尔衮不从京畿调来十几门红夷大炮,也绝不能对德州城造成威胁。 秦拱明与东虏有血海深仇,他比任何人都想与东虏列阵厮杀。但他也清醒的知道自己麾下的将士不具备出城野战的条件。若是因为一己之恨葬送军队,丢掉德州,他如何对得起那些反正的山东义士,如何对得起皇帝陛下的信任? 控制情绪,一定要控制住情绪。 皇帝陛下答应过他,终有一日要驱逐鞑虏,恢复神州。那么,他就要相信陛下的战略部署,不能轻举妄动坏了陛下的大事。 秦拱明也想听听朱帅钦的意见。不过他几次请朱帅钦来共商军事,都被朱帅钦拒绝了。 作为一名藩王,朱帅钦绝不愿意和领军大将走的太近。 这可是犯天子忌讳的事情,这种政治错误他绝不会犯。 秦拱明也不再勉强,只叫自己的心腹谋士来为他赞画军务。 不过五月二十五日,即秦拱明率军进城后的第三日,庆王朱帅钦匆匆来到秦拱明暂时办公的府邸,说有要事求见。 秦拱明不敢怠慢,便叫人把庆王请到了偏厅。 随后秦拱明在几位心腹的簇拥下来到偏厅,冲朱帅钦行礼道:“末将淮安总兵秦拱明拜见庆王殿下。” “秦将军快快请起。” 朱帅钦连忙上前一步把秦拱明扶了起来。 “小王来找秦将军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哦?庆王殿下所为何事?” “这...” 朱帅钦朝秦拱明的那几个心腹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秦拱明遂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标下遵命!” 一众心腹齐声应道。 待他们都退出偏厅,朱帅钦才叹声道:“方才有人来报,东虏招降的官员已经抵达德州城外,如今想派信使进城。小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叨扰秦将军了。” “哦?来的这么快?” 秦拱明稍稍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便平复了心情道:“那招抚之人是谁?现在何处?” “听说是虏廷任命的伪监军副使方大猷,伪户部工部侍郎王鳌永。他们在城外五里驻扎,只派人将信件绑在箭上射入了城内。” “两个降臣,东虏还真会委派招抚官员啊。” 秦拱明轻蔑的说道。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降臣。 不论是王鳌永还是方大猷都深受皇明之恩,如今变节投敌竟然还跟忠犬一样摇尾讨好主子,替虏廷招降山东,真是太无耻了。 “秦将军?小王该怎么做?” 朱帅钦忧心忡忡的问道。 从对方的姿态来看显然还不知道秦拱明部明军已经进驻德州城中,还想着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拿下德州。这种时候如何决断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你不妨先命人放下竹篮把那信使接进来。” 秦拱明略作思忖后说道。 “啊!” 朱帅钦惊呼道:“这怎么使得。这不是有通敌的嫌疑了吗?” “庆王殿下莫急,且听末将说。” 秦拱明稍顿了顿道:“眼下虏廷肯定不知道我部已经进驻德州,不然也不可能只派出文官招抚了。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呢?” “秦将军的意思是,诈降?” 庆王朱帅钦惊恐道:“不行,不行。万万使不得。东虏迟早会发现,到时万一恼羞成怒从京畿调来红夷大炮那可该如何是好?” 红夷大炮重几千斤,运输极为不便。但也不排除东虏不惜一切代价长途运输的可能性。 如果现在逞一时之快耍了他们,东虏势必恼羞成怒,到了那时德州方面又该如何应对? ...... ...... ps:感谢书友睺帝的2000币打赏,书友希卡利1的600币打赏,书友八宝粥侦察兵、书友恢复旧神州、书友再见了过去丶的5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三十二章 最终考校 朱帅钦反应如此强烈,实在出乎秦拱明的意料。 诈降可是消灭东虏有生力量的好机会啊。 “庆王殿下请放心,末将有实足的把握守住德州。” 秦拱明信誓旦旦的说道。 “东虏不太可能从京畿运输来红衣大炮,即便他们真的运输来红衣大炮,也不可能打穿德州的城墙。” 见秦拱明如此自信,朱帅钦讶然道:“秦将军何出此言?” “东虏虽然重视火器,但未得火器使用之精髓。昔日孔有德叛乱,登州陷落,城中不少火器都被他用海船运到了辽东。可孔有德却没有把登州城中的佛郎机雇佣兵一并带走。这些雇佣兵绝大部分都被他杀了。” 秦拱明稍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孔有德的那只炮兵队伍根本就是半吊子,便是给他们红衣大炮也发挥不了五成威力。” “话虽如此,可小王还是有些担心。德州是山东重镇,若是有失,对朝廷和陛下的大计怕是有影响。” 朱帅钦眉头紧锁,十分忧心的说道。 秦拱明说了半天朱帅钦却丝毫没有听进去,这让他十分恼火。 可朱帅钦毕竟是亲王之尊,秦拱明也不好发作,只得叹声道:“那以庆王殿下之意该当如何?” 朱帅钦大手一挥道:“自然是写一篇讨贼檄文,然后绑在箭上射出去。” 秦拱明听到这番话差点背过气去。 庆王这样不是等于告诉虏廷我准备好了,你快来打我吧。 秦拱明之所以想诈降,就是要借机消耗一部分东虏的有生力量。毕竟东虏是小族,男丁一共也只有几万人,根本经不起消耗。 而若是让东虏知道德州城内驻扎有大量明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不诈降,也不能主动下战书,庆王殿下不回复即可。” 秦拱明认为,哪怕庆王不表态也好过写下檄文。 默不作声会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心虚。 只要让东虏以为德州空虚,兵锋所至唾手可得那秦拱明的目的就能达到。 王鳌永和方大猷招抚不成,虏廷最终还是会派出一支军队来接管德州。 秦拱明可以利用东虏的轻视之心,在其攻城时予以痛击。 当然这样做的效果肯定不会比诈降来的好,若是诈降秦拱明有信心全歼来犯的鞑子。 “恩,秦将军说的有道理。小王便当做没有看到这封信。” 朱帅钦还是觉得这个方案最为合理,既不会沾上通敌的嫌疑,也不会让德州城陷入危机,可谓两全其美。 ...... ...... 南京京营。 遴选神策军士兵的集训已经进行了二十九日,主动退出的人却寥寥无几。 优渥的待遇让所有人都牟足了劲想要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刘三水也不例外。 他刚刚报名参训时面黄肌瘦,二十九天训练下来不但面色变得红润了,就连力气也涨了不少。 这当然得益于专业的训练,也和丰盛的伙食分不开。 每顿有蛋有肉,香喷喷的白米饭管够,这在任何军中都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天子养得起这么精贵的兵。据说采买食材的银子都是从内帑中拨出来的,可见圣天子练新军决心之大。 自打进到京营训练后,刘三水只觉得自己前十几年白活了。说句没出息的话,便是为了每顿丰盛的伙食,他也要留下来,成为一名正式的神策军士兵。 这些天从简单的队列训练到方阵训练,再到实战训练刘三水都咬紧牙关坚持着,甚至因为表现优异获得了嘉奖。 今天是集训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终考核日。 只要能够通过考核,便可以留下来成为天子亲军中的一员。 这日天还将亮未亮,刘三水便早早醒来。他小心翼翼的翻下大通铺,蹑手蹑脚的穿上训练服走出营房。 为了锻炼力量,他每日清晨都会在营房前提石锁。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一连提了几十次,刘三水才将石锁放了下来。 与刚刚开始训练时相比如今他提起石锁来轻松了不少,就连呼吸都不会变的急促。 此时军营中的号角声响起,集训兵们陆陆续续起床洗漱,之后才集合跑操用早饭。 这也是军官们一再要求的,皇帝陛下十分强调新军士兵的个人卫生,要求所有人吃早饭前必须洗漱。 刘三水匆匆洗漱过后与同营房的袍泽一起小跑着来到校场开始跑操。 按照规定跑了五圈后他们便被带着来到伙房用早饭。 “嘿嘿,三水老弟,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该不会是担心被淘汰吧?” 王富贵主动凑到刘三水旁边坐下,小声打趣道。 “才不是...唔”刘三水一口咬下小半个煮鸡蛋差点噎着,连忙喝了口粥顺了顺。 “嘿嘿,你就承认吧。你若是信心十足,干嘛每天早上都要加练举石锁。” 王富贵眉毛一挑道:“不过你小子是挺有种,虽然身子骨弱了些,但这不服输的劲头叫咱老子佩服。” “王大哥,你说这最后的考校会是个啥?” 刘三水被王富贵说的心里直犯嘀咕,放下粥碗怯怯的问道。 “这可说不好,不过归根到底比的还是力气。你小子这些日子算是练着了。” 王富贵将白面馒头掰碎了扔到粥里,拿筷子搅了搅然后一股脑的灌进口中。 喝完粥后他又用舌头沿着碗边舔了一遍。确保全部喝干净了,王富贵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这日子真是做神仙也不换呐。”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突然响起,刘三水条件反射般的放下碗筷,身子蹭的一下直接弹了起来。 伙房中的集训兵都以最快的速度冲将出去,多日的训练已经让他们养成了闻号角声而动的习惯。 所有集训兵在校场集合之后,锦衣卫指挥使赵信施施然在走上点将台,两旁的鼓手遂擂起鼓来。 一通鼓响后赵信清了清嗓子道:“诸位都是应募神策军的参训者。这一个月来你们流过汗、流过血,本官都看在眼里。今日是集训的最后一天,本官为你们安排了一场考校,通过者便可留下正式成为神策军的一员!” ...... ...... ps:感谢书友WG那那的5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三十三章 练胆 刘三水咽了一口吐沫,借以平复激动的心情。 最后一关,只要通过这最后一关,他就能成为一名光荣的神策军士兵,成为天子亲军的一员! 但赵信接下来的一句话无疑给刘三水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把人犯都带上来!” 赵信一声令下,便有锦衣卫校尉手持长鞭,将一群身着囚服的人驱赶到校场上。 “这些都是朝廷核准的死囚犯。你们只要斩下他们的首级,就能留下来成为神策军的一员!” 刘三水定睛瞧去,发现这些死囚足有几千人之多,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若是太平年景,整个南直隶也凑不出这么多死囚。 但现在是乱世。 崇祯末年便已是流寇四起,河南、陕西战乱不断,官兵与流贼、土寇你来我往,一次剿杀动辄就会有成千上万人丧命。 南直隶的情况比北方稍好。 自打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革左等部洗掠江淮后,这一代一直没有太大规模的流贼。但小股土寇一直是层出不穷的。 便说朱慈烺在刘家庄遇到的那股土寇便有数百人之多。 这些土寇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朱慈烺早就想要收拾他们,便命高杰部明军在北上驰援山东前顺带把淮安府附近的土寇进行了一番清剿,抓获的土寇一律解送南都。 高杰部毕竟是正规军,收拾区区土寇还是不在话下的。高杰也乐意为圣天子分忧,经过一番卖力的清剿,淮安一地的山头被全部拔除,几千名被俘的土寇全部解送至南京,关入了南京刑部大牢。 这些土寇一律被判处死刑。 由于人数实在太多,死囚皆是几十人关押在一间牢房中。好在不用等待太长时间,新军集训完毕之日,便是这些死囚就戮之时。 朱慈烺正是要用这些死囚来练新兵的胆气! 士兵不见血,永远都是新兵蛋子。但只要其见了血,便能迅速蜕变成长。 眼下朱慈烺显然不可能把新兵投送到前线和清兵肉搏,那么让他们斩杀死囚练胆气便是最好的方式。 这些死囚都被捆绑着双手,嘴巴也都被破布堵着,听闻赵信要将他们全部斩杀,一个个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开始吧!” 赵信大手一挥,立时鼓声四起。 急促的鼓点此刻听来就像催命声一般,三名死囚一时心慌拔腿便跑。 “他妈了个巴子,不就是杀人嘛,与杀猪也没有什么分别。” 王富贵啐出一口痰来,抄起手中腰刀便拔步追去。 那些死囚虽然没有被捆缚双脚,但在牢中这些日子挨饥受饿,早已被折磨的有气无力,哪里跑得过王富贵。 王富贵很快就追了上来,狠狠一刀刺入一名死囚的背心。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 王富贵却顾不得去擦,他用力将腰刀拔出,抬臂向前一挥朝另一名死囚脖颈砍去。 他这一刀运足了力气,竟然生生将这名死囚的脑袋砍了下来。 血柱喷涌而出,无头的尸体又向前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 剩下那名死囚趁着机会跑出十几步,王富贵却不打算放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腰刀狠狠掷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腰刀便贯穿了逃跑死囚的胸腔,那死囚闷哼一声身子便如同一滩烂泥般软倒下去。 “好!” 点将台上的赵信看的兴起大喝了一声。 “这位壮士当即录用,编入神策军中!” 王富贵的举动彻底激发了校场中集训者的血性。他们本就是性格坚毅者,之前只是因为没有杀过人才有所犹豫。 但细细想来他们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这些都是朝廷核准的死囚,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即便不是他们来杀,这些死囚也一定会被明正典刑。既然如此,由谁来杀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通此点,集训兵们纷纷抄刀冲向死囚,而在本能的驱使下,死囚们纷纷拔腿逃命。 战场之上,绝大部分的斩杀都是在追杀溃兵的过程中完成的。 因为在追击时,溃兵已经完全没有战斗欲望,只知道逃命。这种时候杀人就和杀鸡一样简单。 不时有死囚被追上砍翻在地,有些还没死透就被集训兵们挥刀割下首级。一些胆子小的士兵径直呕了起来,一番过后今早喝的米粥尽数吐出。 军官们对此见怪不怪。这是一个新兵成长的必要过程。如果他们连死囚都不敢杀,将来又怎么有胆子在战场上杀流贼和鞑子? 砍杀声中,刘三水却有些犹豫。 他之前在码头做力棒糊口,连鸡都没有杀过,更不用说人了。 虽然他要斩杀的是死囚,但毕竟都是鲜活的生命,他着实有些下不去刀。 “三水老弟,你瞅啥呢?” 不知何时王富贵突然来到刘三水背后,着实吓了他一跳。 “啊,是王大哥。” 刘三水长出了一口气,尴尬道:“我有些下不去手。” 王富贵白了他一眼道:“呸,有啥下不去手的?赵将军不是说过了吗,这些都是朝廷核准的死囚,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他们手中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我们斩杀他们是为民除害!” “话是如此,可,可...” 见刘三水这副模样,王富贵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一脚踹向刘三水的屁股,啐骂道:“你小子可别犯糊涂,你这一个月来受了这么多苦为了个啥,还不是想要留在军中吃皇粮?你要是不割下一个首级,就得卷铺盖滚蛋,你可想清楚了!” “啊!” 刘三水痛呼一声,捂着屁股揉了揉,这才清醒了些。 “但我从没有杀过人...” “嘿,这有什么难的,杀人和杀猪一样,你运足气力一刀从胸口捅进去便成了。若是那人还不死,大不了你再补上几刀。” 王富贵不厌其烦的给刘三水讲解道:“割脑袋的时候要找准位置,不然可不好割断。” 刘三水闭上眼睛,天人交战了好一番才下定决心。 我要留下来,我一定要留下来成为天子亲军的一员! ...... ...... ps:感谢书友晓枫之士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朕躬钦处军国事、书友暗I花、书友楚河中跳大神、书友田爸爸、书友小鱼龙^_^的1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三十四章 分营编制 饶是已经呕吐多次,只要一看到那血淋淋的脑袋,刘三水还是觉得一阵恶心。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死囚临死时的眼神...... 刘三水杀死的那名死囚年纪和他差不多,只是稍显的壮一些。 当刘三水的腰刀穿透死囚的胸腔时,那绝望不甘的眼神一度让他心悸。 也许这名死囚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但当他自己面临死亡时仍然怯懦的如同一只硕鼠。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脆弱吧。 最终首级是王富贵帮着割下的,如此刘三水又承了他一个人情。 好在刘三水最终通过了考校,成为了神策军的正式一员。 之后他有的是机会还人情。 赵信对于集训者的表现还是大体满意的。一万人中有八千人砍下了死囚首级,两千人被淘汰遣散,这个比例已经很不错了。 每一名砍下死囚首级的人都成为了天子亲军一员,接下来最紧要的任务就是把这八千人编入军营。 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神策军共编为四营,分别为玄武、神武、骁果、天骑。 皇帝陛下有意效仿戚家军打造神策军,故而军队编制中也借鉴了不少戚家军的思路。 神策军中最小的作战单位为伍,一伍由一名伍长和四名普通士兵组成。伍之上为队,一队含两伍,除了两伍的十人外还有一名队长以及一名负责炊事工作的火兵。队之上设哨,一哨辖四队,队中设一哨长。除此之外,皇帝陛下还稍加改良,在每哨中加入一名宣传兵,主要负责做好士兵的政治思想工作。 哨以上为局,设百总,统兵一百人。 局之上为司,设把总,统兵五百人。 司之上为部,设千总,统兵一千人。 部之上为营,设营总,相当于边军之中的营兵统帅。 只不过边军的各营可分为正兵营、奇兵营、援兵营、游兵营。 其中正兵营由总兵统辖,奇兵营由副将统辖,援兵营由参将统辖,游兵营由游击统辖,且人数不等。 到了神策军这里,下辖四个兵营人数全部相同,核准两千人。每营的营总也都是平等的,不存在谁高人一等的情况。 ...... ...... 赵信处理完神策军的录用事宜后便前去宫中向朱慈烺复命。 得知一万人中有八千人通过了考核,朱慈烺还是很欣慰的。 看来这个赵信不光是忠心,能力也很强。 也不枉朱慈烺让赵信临时兼任神策军指挥使,统领四营。 当然,朱慈烺也知道由赵信同时任锦衣卫指挥使和神策军指挥使其精力未必够用,也不符合皇权的制衡之道,但神策军是天子亲军,指挥使人选十分关键,在挑选出一个绝对可信任的心腹前也只能先用赵信兼任了。 或许秦拱明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眼下他在山东德州驻守,东虏又对山东虎视眈眈,朱慈烺总不能直接把他调回来。 朱慈烺为了培养神策军士兵的荣誉感,还仿效后世建立了军衔制度。 只不过具体的军衔他是结合明代的武散阶和武勋品阶定的。 军官的最高衔级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简称大元帅,只授天子一人。 大元帅下为元帅,正一品。 元帅下为骠骑将军,从一品。 骠骑将军下为奉国将军,正二品。 奉国将军下为辅国将军,从二品。 辅国将军下为定国将军,正三品。 定国将军下为镇国将军,从三品。 镇国将军下为昭武将军,正四品。 昭武将军下为轻车都尉,从四品。 轻车都尉下为上骑都尉,正五品。 上骑都尉下为骁骑尉,从五品。 骁骑尉下为飞骑尉,正六品。 飞骑尉下为云骑尉,从六品。 云骑尉下为武骑尉,正七品。 武骑尉下为承信校尉,从七品。 军衔制度先在神策军中推行,待将来时机成熟,再在全军推行。 眼下最关键的是要让神策军提升战斗力,而这是要靠大量训练实现的。 朱慈烺决定基本按照戚继光的训练方法进行。 戚继光的阵法最犀利的当属鸳鸯阵。 鸳鸯阵强调多兵种、冷热兵器协同配合。 这样在与敌军交战的时候,本方军队就可以利用兵器互补占据优势。 为了适应将来与东虏的对决,朱慈烺对其进行了一定修改。首先神策军四营被他分为两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以及一个炮兵营。 玄武、神武营为步兵营。骁果为炮兵营,天骑为炮兵营。 就骑兵营来说,最基本的作战单位是小队而不是伍。一小队为十二人。设队长一人,配旗枪一杆,腰刀一把,双插一副,掌旗;设鸟铳手两人,由伍长担任,各配备鸟铳一杆、马刀一把;设长枪手四名,各配备长枪一杆;设镗钯手两名,各配备镗钯一杆、火箭三十支;火兵一名,配备木棍、解首刀,除了负责炊事外战时也兼顾收割首级。 步兵营分杀手队和铳手队。不论是杀手队还是铳手队,皆是十二人一队。 其中杀手队设队长一名,配备旗枪一杆,腰刀一把,双插一副,掌旗;设藤牌手两名,各持藤牌一面,配腰刀一把;设狼筅手两名,各配狼筅两柄;设长枪手四名,各配长枪一杆,双插一幅;设镗钯手两名,各配镗钯一杆,火箭三十支;另设火兵一名。 其中铳手队设队长一名,配备旗枪一杆,腰刀一柄,双插一副,掌旗;设鸟铳手十名,各持火绳枪一杆,腰刀一把;另设火兵一名。 炮兵营则比较特殊,因为炮兵营通常是在骑兵营与步兵营的掩护下作战,不会直接面临敌军的冲击,故而兵种配备上比较单一。其中设队长一名,配备旗枪一杆,腰刀一柄,双插一副,掌旗;设镗钯手两名,各配镗钯一杆,火箭三十支;设炮手八名,负责佛郎机炮、虎蹲炮等的发射;另设火兵一名。 四营之中最容易训练的就是步兵营,因为其所需火器较少,基本是鸳鸯阵冷兵器阵型变换演练。 骑兵营次之。因为士兵要适应骑战,故而比步兵营的训练周期要长。 最难训练的是炮兵营。 别看其兵种相对单一,但训练一个合格的炮手需要大量的时间。 为此,朱慈烺不惜把南京城中所有的葡萄牙雇佣炮兵派到了神策军中充任教官,教习骁果炮兵营的新兵们射炮技术。 ...... ...... 望神州 第三十五章 东窗事发 这些时日来,龙江船厂渐渐步入正轨。 自打朱慈烺御驾亲临,与一众船工许下一通允诺,原本消极懈怠的工匠们纷纷卯足干劲,投入到兵船造制中去。 龙江船厂是大明最大的船厂,船工的个人技术也都是顶级。 理论上他们能够造制的战船包括:战座船、巡座船、哨船、开浪船、火轮神舟、鹰船、三板巡船、连环舟、子母舟、两头船、大福船、苍船、单撇船、白艚、唬船;能够造制的运输船包括:大小黄船、快船、江汉课船、八橹船、满篷梢、摆子船、三吴浪船、西安船、清流船、梢篷船、黑楼船、盐船、乌艚、红单船等等;一般的海船则有:蟹船、遮洋船、封舟。 但朱慈烺却不需要他们造制种类如此繁多的船只。 他下了圣旨,命龙江船厂全力造制福船、广船和鸟船,以及一小部分的开浪船。 福船、广船自不必说,分别是福建、广东等地区使用最普遍的海船。至于鸟船,是一种小型海船,船身长直,在海上行驶极为灵活。 这三种船型被朱慈烺定为将来大明水师的主力船,至于沙船更适合作为内江的运输船,实在不宜在海中远航。 这也是为何朱慈烺在看到魏国公徐文爵上的奏疏后没有感到丝毫的欣喜。 魏国公在奏疏中写到,位于新江口的大明水师基地中有四百艘战船等待接受皇帝陛下的检阅。 朱慈烺却知道,这个水师基地里所谓的战船都是清一色的“沙船”。 沙船为平底,吃水浅不易搁浅,适合在内河内江中行驶。但要把其作为海船尤其是兵船就太勉强了,这种船遇到大的风浪很容易就倾覆,且不适合装配火炮,怎么看都不是战船的合适选择。 当然,朱慈烺也没有立即朱批,而是把这份奏疏留中不发。 眼下要让他操心的事情很多,他还没有工夫去新江口检阅这个所谓的水师。 正当朱慈烺想要翻越一份山东来的加急塘报时,提督东厂太监刘传宗求见。 朱慈烺只得放下了手中的塘报,召见了他。 “奴婢叩见皇爷,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传宗跪俯在地行了大礼,朱慈烺便抬手唤道:“刘伴伴平身吧,你今日来觐见所谓何事?” “皇爷,奴婢有密奏!” 说罢刘传宗将一个黑色的木匣子高高举过头顶。 “呈上来。” 朱慈烺微微颔首,贴身内侍便走到刘传宗身边接过木匣子,又小心翼翼的走到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亲自启开木匣子,从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文册,从头开始细细看来。 他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将这一叠文册看完,面色早已变得冰冷无比。 “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原来朱慈烺一直命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盯着那些文官、勋臣,防止他们转移财产。 毕竟狡兔三窟,朱慈烺不信他们会把所有财产存在南京的宅邸中。 不曾想东厂的番子们没发现这些蛀虫们转移财产,却发现赋闲在家的钱谦益突然前去魏国公府拜访。 这立刻引起了刘传宗的警惕,当即加派人手到魏国公府附近打探消息。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吓了刘传宗一跳。 钱谦益离开后,包括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在内的一众勋臣都来到魏国公府,与魏国公徐文爵密议。 虽然东厂的番子不能探查到他们具体商议的内容是什么,但事出非常必有妖,这么多勋臣突然聚集在一起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名龙江船厂的工匠到应天府报案,称他的族兄自打前几日被魏国公府的人带去新江口水师基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这名船工忧心不已,遂报案请青天大老爷帮他讨个公道。 应天府尹却哪里敢得罪魏国公,当即命人把这名船工打了四十大板,叉了出去。 这一切被一名路过应天府的东厂番子看在眼里,并立即向东厂提督刘传宗汇报。 凭借敏锐的嗅觉,刘传宗认定这两件事有着某种联系,便叫那东厂番子把被打的半死的船工带来质询。 一番询问后,刘传宗得知,原来五日前魏国公府的管事去到龙江船厂,以新江口水师基地的几艘沙船需要修补为由,从龙江船厂借调了几名船工,其中就有这名报案鸣冤船工的族兄。 正常修补船只一两日足矣,可这些借调的船工一连五日都没有返回。龙江船厂提举司的官员不敢得罪魏国公,便把此事压了下来。 可那族兄失踪的船工心有不甘,遂前去应天府报案,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这其中疑点多多。 魏国公为何偏偏要从龙江船厂借调船工去新江口水师基地修缮沙船?难道偌大个水师基地中就没有一个人会修缮船只吗? 即便新江口水师基地真的没人会修缮,那借调船工修缮完了也该放人回去吧?哪有把人扣下的道理。 魏国公一定在有意掩盖什么! 刘传宗彻底被勾起了兴趣,他派出东厂内所有档头、番子去调查此事,终于从隆平侯张拱日身上查到了蛛丝马迹。 原来隆平侯张拱日有一房宠爱的妾室,平日里藏在乌衣巷的别院中。 这别院只有两进,是张拱日金屋藏娇的所在。院中除了几个老妈子,三两个丫鬟外再无旁人,比起戒备森严的侯爵府可太容易潜入了。 这日夜里,张拱日像往常一样来到别院与宠妾欢好,因为喝的酩酊大醉,床底上竟然把他们和魏国公的计划都说给了宠妾听。 这一切都被潜入隆平侯别院的东厂番子听到耳中,并第一时间上报给了刘传宗。 这帮文官勋臣竟然要弑君! 得知这个消息后刘传宗亦是震惊不已,顺着这条线索又搜集了不少证据,这才匆匆赶来宫中向天子奏禀。 直到他进宫前,东厂的番子也只是严密监视着涉事官员,并没有实行抓捕。 在他看来,在皇帝陛下知晓此事并作出决断前,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 ...... ps:感谢书友庐山东林寺夜花的300币打赏,感谢书友阿承119的100币打赏~ 望神州 第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朱慈烺面色阴沉不定,良久才长叹一声。 “大明养士三百年,竟然养出这么一帮衣冠禽兽。看来朕还是太仁慈了。” 原本朱慈烺没有打算对这些文官、勋贵斩尽杀绝,但现在看来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若他再不清洗朝堂,这些大明朝的‘股肱之臣’便要弑君了。 当然,他们会炮制出一场意外,就像正德、天启帝落水那样。 钱谦益! 朱慈烺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双拳猛然攥紧。 一切因其而起,想不到这个东林党魁别的本事没有,论谋毒计来却是无人能及。 至于那些勋贵,不过是被钱谦益等东林党利用的棋子罢了,虽然可恨却也可悲。 纵观大明历史,就是皇权与士大夫权力争夺的历史。 皇帝强势时,如太祖、成祖,便可以乾纲独断,彻底压制文官势力。皇帝弱势时,文官便可以把持朝政,皇帝沦为傀儡。 朱慈烺若想把权力牢牢的把控在手中,就必须对朝堂进行一轮清洗。即使这个过程血腥无比也在所不惜。 现如今,这些愚蠢的东林党人便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些满口仁义道德,把自己标榜成圣人的东林党们,竟然与勋贵勾结,谋求弑君,那么朱慈烺便可以借着机会杀他个人头滚滚。 你们东林党不是嘴硬吗?那就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朕的刀硬! “拟旨!” 既已下定决心,朱慈烺便不再犹豫朗声吩咐道:“命神策军指挥使赵信领神策军接管京营,任何人不准放出!” 虽然京营现在的战斗力很弱,但求稳起见朱慈烺还是要对其封锁。 大明朝京营向来都是由勋贵轮流统领。崇祯末年便是忻城伯赵之龙统领南京京营,赵之龙下诏狱后是由魏国公徐文爵暂领。 朱慈烺既然已经决定对魏国公等人开刀,就要先稳住京营。好在神策军如今就驻扎在京营中,近水楼台先得月,控制起京营来也容易。 至于新江口的所谓水师,朱慈烺倒不怎么担心。这所谓的水师竟然没有一条战船,四百艘全是漕运用的沙船。船上既无火炮又无火铳,对南京坚城毫无威胁。 深吸了一口气,朱慈烺继而说道:“刘传宗,朕命你统领锦衣卫校尉、东厂番子,包围所有涉案官员府邸,将其全部缉拿入诏狱!”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如今这些密谋弑君的勋贵、文官都在南京城中,只要命锦衣卫东厂将其缉拿下狱,便是有人想要借机闹事也找不到主心骨。 皇帝毕竟占有大义优势,只要先发制人,这些逆臣绝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奴婢遵旨!” 刘传宗闻言大喜。 虽然他和赵信都是东宫时就跟在朱慈烺身边的老人,但毕竟一个代表锦衣卫,一个代表东厂。 自打皇明建立以来,厂卫之间的争斗便没有停歇过。 东厂强势时,锦衣卫就沦为东厂的附庸。譬如九千岁魏忠贤提督东厂时,就连锦衣卫指挥使都是厂公养的狗。锦衣卫强势时,东厂亦会暂避锋芒,譬如陆柄任锦衣卫指挥使时,陈洪敢在陆指挥使面前说一个不字吗? 若说刘传宗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作为一名宦官,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权力完全来自于皇帝。 所以在皇帝允许的范围内提升自己的实力,便是刘传宗唯一能做的。 眼下天子招募建立神策军,指挥使的位置让赵信兼着。但这绝不符合君王制衡之道。 刘传宗坚信用不了多久,赵信最终只能实掌神策军、锦衣卫其中之一。 从天子刚刚下达的圣谕来看,分明是偏向于让赵信执掌神策军。那么锦衣卫毫无疑问会由同是厂卫系统的东厂提督兼任。 这对于刘传宗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而且这次东林党与勋贵密谋弑君的事情不也是东厂发现的吗,看来天子对锦衣卫和赵信已经隐隐有所不满了啊。 刘传宗坚信只要自己把这件差事办好,以后就会成为天子鹰犬中的头号人物。 “皇爷,这次下的是中旨?” 刘传宗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慈烺冷笑一声:“怎么,不下中旨,难道还要经过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吗?” 刘传宗闻言直是打了个哆嗦。 是啊,他怎么问出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一般来说,天子要下圣旨,都要经过票拟、批红的程序。一整套程序走下来,圣旨才具有效令。 但凡事总有例外。 如果天子不经过内阁直接降下圣旨,那么就叫中旨。 中旨送达有关衙门后,有的官员会以“伪命乱旨”的理由拒绝接旨。 当然,这是文官的特权,武将是绝对不敢抗旨的。 试问你手中攥着兵权,还抗旨,是嫌活的太长吗? 文官们就没有这种担忧。 相反,拒接中旨反而成为他们标榜自己忠正的一种方式。就和大明文官争抢着被皇帝廷杖一样,若是有谁拒接中旨,那一定会成为士林中的一股清流,进而留名青史。 不过,朱慈烺现在显然不用担心官员们拒接中旨。因为这道旨意他是直接下给东厂、锦衣卫、神策军的,根本不需要经过中枢六部执行,也就不存在封驳拒接了。 既然你们不仁在先,就休要怪朕不义了。 这世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想当官的人却遍地都是。 杀了一批文官勋贵,大不了再启用一批,这些新启用的官员势必对朱慈烺感恩戴德,他用起来反而更顺手。 此前朱慈烺对这些文臣勋贵还存有一丝幻想,现在看来却是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了。 遍观南明史,大明曾经有无数次机会翻盘,最终都因为猪队友窝里斗毁于一旦。 朱慈烺绝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在这个时空发生。 别管是文臣还是勋贵,只要想挖大明的墙角,那就是朱慈烺消灭的对象。 对那些手攥兵权的藩镇将领朱慈烺暂时还不能轻动,但南京城中的文臣勋贵,朱慈烺要想捏死他们就像捏死蚍蜉般简单。 杀吧,杀他个人头滚滚,尸山血海!大明朝绝不留狼心狗行,中饱肥己的衣冠禽兽! ...... ...... 望神州 第三十七章 大抄家 魏国公府。 徐文爵卧房床榻上躺着一个只着薄衫的妙龄女子。 这小娘生的面容姣好,皮肤紧致光滑的就和绸缎一般。 她的艺名叫韶娘,是南京秦淮河芳云馆的头牌,徐文爵那日去芳云馆寻欢,无意间瞥见韶娘一眼。 只那一眼,徐文爵便怔住了。 这世间女子有千百种,可却从没见过这般特别的。 徐文爵饶是阅人无数,还是被她勾的神魂颠倒。 魏国公当即给韶娘赎身,将其接回府中,充作第十三房妾室。 那老鸨虽然心疼,却如何敢阻拦。只暗叹不该让魏国公这等色中厉鬼看到韶娘。 韶娘本人倒是无所谓。 在风月场中待得久了,她早就觉得麻木了。 能有人给她赎身,过几日安生日子也是极好的。 像她这样的出身,又怎敢奢望被名门正娶呢? 何况纳她为妾的还是堂堂大明魏国公。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徐文爵在韶娘娇臀上轻轻拍了一记,含混不清的说道:“来,让老爷我再亲一口。” 韶娘忙别过身去,满是娇羞的说道:“老爷真坏。” “唔,那我便坏给你看。” 说罢竟然一把将韶娘扳了过来,就要欺身压去。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便在这时管家徐福突然跑到屋外,十分慌张的喊道。 徐文爵一时兴致全无,没好气的斥骂道:“慌张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吗,老爷我今天晚些起身,你这狗杀才听不懂人话吗?” “可,可老爷,咱府上被人围了啊!” 徐福的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什么!” 徐文爵闻言色变,一把推开怀中人,踩上靴子便三两步踱至门前。 打开门后,徐文爵厉声质问道:“什么人敢这么大胆。我徐家可是太祖亲封的国公,他们不想活了吗!” “老爷,是锦衣卫啊!” 徐福哭丧着脸道:“锦衣卫就要冲进来拿人,家丁们硬顶着门,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轰隆! 徐文爵脑子一炸,只觉得天塌地陷一般。 锦衣卫!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鹰犬,只要被他们盯上绝对不是小事。 难道是事情败露了? 若非如此,徐文爵实在想不通锦衣卫怎么会包围了他的府邸。 现在他该怎么办? 带家丁冲出去?那不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了吗? 束手就擒?他不甘心呐! 徐文爵一屁股坐倒在地,堂堂魏国公竟然以手捶地,嚎啕大哭起来。 徐福看的心急,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得安慰徐文爵道:“老爷,兴许锦衣卫只是找您质询一番呢?要不,您还是出去见一见吧。” 谁知他这番话彻底刺激了徐文爵。 魏国公猛然起身,狠狠一掌掴向老管家。 啪!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是不是你出卖的我?若非有家贼,锦衣卫怎么会主动找上门来?” 徐文爵双眼通红,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狠狠踹了老管家几脚,放声大笑道:“你以为出卖了我就能活命了?老子告诉你,这大宅子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哈哈,哈哈哈...” 老管家一脸委屈道:“老爷,小人伺候您一辈子了,怎么可能出卖您?若是您不信,小人便撞死在您面前!” 说罢竟然真的朝墙上撞去。 须臾间徐福便撞得头破血流,徐文爵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嘴角不时抽搐。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来锦衣卫校尉强行撞开大门冲入府内,家丁们抵挡不住作鸟兽散。 转眼间锦衣卫校尉便杀到了徐文爵眼前。 在一众锦衣卫校尉簇拥下,东厂提督太监刘传宗施施然走上前,笑吟吟道:“魏国公别来无恙啊。” 徐文爵见东厂提督太监也在,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知本国公犯了什么大罪,竟然劳烦刘公公亲自前来。” 徐文爵站起身来振了振袍服强装镇定道。 “哦?魏国公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刘传宗讥笑道:“咱家奉了皇爷圣谕前来抄家。” 徐文爵哈哈大笑两声:“抄家?我徐家乃是太祖高皇帝钦封的公爵,世袭罔替!本国公手上还有太祖高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可以免死!不知刘公公可知否?” 刘传宗不屑的笑道:“这个咱家当然清楚。中山郡王可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大功臣,太祖皇帝亲自赐下丹书铁券,可免其本人及其后代死罪。” 徐文爵长长松了一口气,仿佛湍急江河中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不过丹书铁券虽可免死罪,却有一种情况下不能作数。” “什么?” 徐文爵颤声道。 “谋逆!” 刘传宗掷地有声道。 此刻徐文爵已经彻底崩溃,近乎疯狂的嘶吼着:“血口喷人,血口喷人!你没有证据,你不能动我!” 刘传宗却不与他废话,冷冷道:“有什么冤屈魏国公大可以到诏狱中再说。咱家还要向圣上复命,没工夫听魏国公倾诉。来人呐,府中男丁女眷尽数锁拿,放走一个咱家要你们的脑袋!” 一众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早就等的不耐烦,听闻此言纷纷抱拳领命上前拿人。 那些魏国公府的家丁早就放弃了抵抗,眼睁睁看着锦衣卫校尉们上前捆绑。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夫人少爷小姐都被锦衣卫用麻绳五花大绑,再用一根绳子串起来,像赶牛羊一般赶出府去。 诺大的魏国公府顿时哭嚎一片,如修罗地狱一般。 ...... ...... 诏狱。 当徐文爵真正走入其中的时候,才体会到此地为何会如此声名狼藉。 这里的阴气实在太重了,空气中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据说进到这里的人极少能活着出去。难道他这辈子已经结束了吗? 便是这么一愣的工夫,徐文爵便被身后的锦衣卫狠狠抽了一鞭子。 徐文爵被抽的一个趔趄,却是不敢再发愣,挪步朝里走去。 ...... ...... ps:感谢书友神性の复苏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睺帝、书友20180416162156630的100币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欢迎大家加群聊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