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就上:将军请自重》 正文 第1章 慰劳 谷雨刚过,疆戎战事吃紧。 没两天,温婉蓉在燕都接到旨意,要她只身去疆戎见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平北将军。 朝廷派专人送她到目的地。 地方官府不敢一丝马虎,将人安排在上等客栈,就去城外营地汇报情况。 温婉蓉不喜欢疆戎的天气,仲春赶上燕都的初夏,稍微动动,出一身黏腻的汗。 她洗过澡,坐在窗边捧着随身带来的书,半天没翻动一页,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果然等了一天,也没见到平北将军的尊驾。 近一个月的舟车劳顿,温婉蓉疲累不堪,没精力深想,早早歇下。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听见窗户传来响动,以为有风,准备起身关窗。 冷不防一只粗糙的手摸上来。 “谁?!” 她吓得一抖,清醒许多,本能往角落里缩了缩。 粗沉的声音伴着急促呼吸:“你不是来慰劳老子吗?废什么话?” “平北将军覃炀?” “正是。” 确认完对方身份,来不及寒暄,温婉蓉就被高大的身影压在床上,粗鲁乱亲。 她本能抗拒,别过头,挣扎要推开,就听见衣服撕裂的声音。 覃炀似乎不耐烦到极点:“陪老子睡,穿这么多做什么。” “我,我不……”温婉蓉想说不是,就被堵上嘴。 对方的贪婪让她望而生畏。 她很快被剥个精光,像被待宰的畜生,被人一把翻过身,双手钳在背后,毫无防备侵占。 身体像撕裂般疼痛。 对方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只顾自己很快活。 温婉蓉喊疼,小声哀求,求对方放过。 对方冷笑,俯下身子,掰过她的脸:“放过?你以为这是燕都,过来陪老子喝茶聊天?你真傻假傻?懂不懂慰劳二字什么意思?” 温婉蓉疼得五脏六腑都要挤到一起,脑子一片空白,直白答不懂。 “不懂正好,老子今天就教你懂。”说着,加大力度。 温婉蓉怕客栈不隔音,死死咬住嘴唇,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痛苦、似悲哀、似绝望。 她早在燕都就听过未婚夫劣迹斑斑,二十有三,未娶一房妻室,十七岁上沙场,又仗着三朝武将世家,实则混世魔王。 最爱逛烟花柳巷,对正经家姑娘瞧不上。 功勋不少,朝野对他褒贬不一。 起码在温府,她就没听过养父嘴里说他一句好。 今天总算见识混世魔王的混账。 覃炀在军营跟一群糙汉子一起,关三个月,正烦躁尝不到荤腥。 现在有送上门的,自然要好好享受享受。 唯一不尽兴的就是,温婉蓉是个雏儿,躺在床上,全身绷得跟死猪肉一样。 他睡她,又不是杀她。 紧张个屁! 一通发泄后,他起身点亮几根蜡烛,又要店家送热水上来。 温婉蓉抱着双腿,把被子裹严实,瑟缩在床角落里,俨然一副严防死守的姿态,惊恐瞪大眼睛,紧抿着唇,目光一刻不敢离开对方。 覃炀打算只要她哭闹,一刀后快。 现在看来,几分意外,勾起他如同野兽猎杀前的玩心。 “我听官府说你叫温婉蓉,刚满十四,我没记错,你我受先帝遗诏,有婚约。”他自来熟光着身子坐在八仙桌旁,喝口茶,想起什么说。 “是。” 温婉蓉脑子嗡嗡的,嘴角微翕,浑身像掉进冰窟窿,生出一阵恶寒。 她原以为说明来意,看在朝廷派她来的份上,她是他未婚妻的份上,能以礼相待。 简直大错特错! 她花了好一会时间,才接受发生的一切,因为送她来的人早已离开,想活着回燕都,只能求助所谓的“未婚夫”。 “覃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温婉蓉眉头蹙起一瞬,随即低眉顺眼请求。 “你说。”覃炀对将死之人格外开恩。 温婉蓉迟疑片刻:“覃将军,我遵照旨意来了疆戎,也见了您,明儿能否去驿站,找个可靠的商队带我回燕都?” 她怕他不答应,要求降到最低:“或者把我送到下一个城镇,我自己想办法回去也行。”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覃炀凑过来,捏起她的下巴,嗓音邪魅,“你我媒妁之事既先皇定下,也逃不掉,不如早有夫妻之实,你说呢?” 明里暗里,混世魔王不会放她走。 温婉蓉听出话里话,四目相对。 小麦肤色,双眉入鬓配上细长锐利黑眸,野性带着冷傲,又盛气凌人,细端下又有几分迷人的危险。 面对俊朗棱角分明的五官,身材健硕的好皮囊,她垂下眸,遮住眼底的神情,嘴上讨好:“覃将军在燕都声誉极好,定不会为难一个女子,对吗?” “声誉极好?”覃炀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似笑非笑凑近,声音透着股狠劲,“温婉蓉,就你那点小聪明,还敢一人来疆戎?不怕死?” “怕……”温婉蓉哆嗦下嘴唇,吓得不知道该说怕死还是怕他。 “知道怕就好。”覃炀兴趣了然,穿上衣服。 临走时,居高临下盯着她,指指房门:“记得留门,老子不喜欢爬窗。” 正文 第2章 失控 覃炀回到军营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近禺中。 他叫勤务兵请军师来。 “将军亲自去打探,结果如何?”军师钻进营帐,笑眯眯。 “滚蛋!宋执你少跟老子阴阳怪气。”覃炀的起床气还没过,拿起茶杯,啧了声,“走个窝囊废的监军,又来个草包。” “草包?”宋执噗地笑出声,转而变成大笑,“覃炀,我就说你会不会想太多,别人姑娘只是来慰劳你的,你非说是派来的眼线。” “滚!” 覃炀扬起手上的空茶杯砸过去,对方稍稍侧身,轻易躲过去。 “叫我来,就是拿我当靶子?” “你再去摸个底。” “该摸不都摸过吗?”宋执一语双关,露出坏笑,下半句揶揄还在嘴边,就看见覃炀额角暴跳的青筋,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充分发挥女性之友的本领,不到一个时辰,宋执把温婉蓉查个底掉。 她是温府养女,排行老五,养母杜夫人不大待见她,日子过得差强人意。不会武,在骑马射箭方面有些许天赋,温伯公稍作培养。 温伯公虽为皇后党,但就温婉蓉而言,闺阁长大的姑娘,心性并不复杂,识时务,就是来的时间太巧,监军前脚走,她后脚来疆戎,叫人不得不多想。 宋执却说,她不像杜皇后眼线,也不像怀柔政策。 覃炀不信,他对温婉蓉毫无征兆的到来本就满腹疑团,也懒得深想,打算把不明不白的女人解决,暴尸荒野喂狼。 至于要怎么应付朝廷“好意”,早有对策。 不过宋执另一番话让他改变主意—— 先帝遗诏,温覃两家也算政治联姻,既然人到了自己地盘,别出什么岔子,有人活着未必有价值,死了,落人口实,得罪杜皇后势力,孰轻孰重,得好好掂量。 杜家在先帝时,不过是被群臣排挤,边缘化的官宦之家。 新帝登基短短三年,便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非昔比。 真应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古训,覃炀讽刺的想。 现在杜家的主意打到覃家头上,仗着“先帝赐婚”的约束,量死覃为鱼肉,杜为刀俎,任由那帮宵小剁。 覃炀来回摩挲剑柄上的盘蛟雕纹,细长眸子微眯,透出肃杀之气,回神确定:“你刚刚说温婉蓉会骑马射箭是吧?” 就算不杀,折磨人的方法多得是,他陪他们慢慢玩。 不等宋执回答,覃炀钻出营帐,叫人备一匹烈马,马鞭一扬,直奔城内。 温婉蓉对于覃炀到来并不意外,她收拾妥当,乖乖跟他走,也不问去哪。 反正去哪,她逃不出他的手掌。 覃炀态度与昨晚判若两人,亲自把她抱上马,同乘一骑,好得让人生疑:“哎,我带你去城外看看,塞外风光别具一格,其他地方看不到。” 好像疆戎不是战场,而是天苍苍,草低见牛羊的风花雪月。 温婉蓉受不起这份厚爱,城里尚有人烟,覃炀都肆无忌惮,要去荒郊野外,后果不敢想。 “覃将军,”她斟字酌句,轻声细语,“我在燕都听养父说,疆戎将士辛苦,小女不敢劳烦将军,在客栈待着就好,等战事大捷,班师回朝,还请带我一起回燕都,可不可以?” “可以。”覃炀敷衍,拉了拉手中缰绳,朝城门的方向前进。 温婉蓉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重复道:“覃将军,我在客栈住着,看看书挺好,真的不……” 话音未落,被一记响亮甩鞭声淹没。 倏尔马狂奔起来。 温婉蓉惯性后仰,差点咬到舌头,但很快调整坐姿,牢牢抓住马鞍,勉强避免颠下来。 一系列动作尽收覃炀眼底。 他挑起一抹冷笑:“良驹配美人,这马送你了,一会我们去马场试试。” 温婉蓉压住耳鬓飞扬的头发,连忙摇头:“多谢将军好意,这马太烈,我骑不了。” 覃炀表现出极佳的耐心,一本正经地胡说:“战马跟豢养在宅邸的马驹不同,你习惯就好,而且大军回燕都只有马没有车。” 温婉蓉半信半疑,却说不出所以然,只能答应下来,被带回营地马场。 “你先试。”覃炀下马,又叫人再牵一匹来,翻身上去,对温婉蓉说,“我在旁边,不会有事。” 他越体贴,她越害怕。 果然马像和覃炀商量好一样。 他在身边,马正常。 他走远,马就开始不受控,不是撂前蹄,就是不停蹬后腿,大有不把背上的人颠下来不罢休之势。 任凭温婉蓉收紧缰绳,也不起作用。 几次三番,体力被消耗得厉害,稍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下去,直落在旁边的稻草堆上,即便摔不出好歹,但爬起来时,她忍不住吃痛“咝”一声。 “没事吧?”覃炀逆着光,向她伸出手。 温婉蓉看不清他的表情,听出关怀里带着冷漠的意味。 她站定,拍拍粘在身上的草碎,低头一瞬,猜宋执肯定跟他说了什么,想打退堂鼓:“覃将军,平日我们在府里都是闹着玩,骑术不佳,让将军见笑,我能不能先回……” “骑术熟能生巧。”覃炀打断她,又扶她上马,“多练练,回燕都都得骑马。” 不骑就回不去。 温婉蓉忍住想哭的情绪,小心地问:“叨扰将军这么久,骑完这圈,我能回客栈吗?” “整圈有点难度,半圈吧。”覃炀环顾四周,不说回也不说不回,恩惠似降低要求。 温婉蓉信以为真,眼睛亮了亮:“将军说话算话?” 覃炀意味深长笑起来:“当然算话,你先把半圈骑完再说。” 语毕,他走到对面,翻过围栏,叫来守卫,把手里马鞭交给对方,又指指温婉蓉,似乎交代什么,守卫毕恭毕敬点点头,而后覃炀头也不回离开。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好,来不及细想,马毫无预警发疯,失控般围着马场一圈又一圈奔跑,近乎脱缰野马。 正文 第3章 交换条件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吹得睁不开眼,所有景色风驰电掣往后退。 温婉蓉吓得花容失色,努力控制,收效甚微,干脆放弃,紧紧抓住缰绳和马鞍,保证人不落马。 马场外的守兵也发现不对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仅凭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靠近急行的马匹,守卫一边慌忙找几个人来拦截,一边叫人去通知覃炀。 马也像通了人性,知道有人围追堵截,倏尔加快速度,一跃而起,越过一人高的栅栏,往远处小树林奔去。 众人皆一愣,随即哄乱起来。 战马训练过,发完疯会自己回来,但骑马的人能不能完璧归赵,没人保证。 覃炀接到汇报时,正在会议营和宋执做下一次进攻的沙盘推演。 “废物!连个畜生都看不住!备马!”他神色一凝,吼道。 外面立即有人牵来他的马。 覃炀快速上马,朝温婉蓉的方向绝尘而去。 温婉蓉进了小树林,因地势不平,马速减缓,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试图控制,畜生偏别着来,不听指挥往深处跑,还专挑落满树叶看似平整的地方走。 以平时骑马的经验,最好走能看见的路面。 温婉蓉使出浑身解数,想办法调整路线,冷不防马前蹄踩空,跪下去,往前栽倒,她身子一沉,跟着甩出去。 视野天旋地转,重重撞在一棵胳膊粗的树苗上,连人带半棵树桠及头上发簪一起摔出去,她闷哼一声,躺仰在翠绿枝叶上,青丝散开一地。 疼痛席卷全身,抽干所有力气,已经分不清摔伤哪里,满嘴铁锈味,温婉蓉试图爬起来,想回去,到头也只能想想。 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身银甲折射耀眼的光,她眯起眼,高大熟悉的身影走到身边,像在思考什么,好一会才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温婉蓉忽然明白,覃炀刚刚在考虑要不要救她。 难怪他对她粗野无礼,说什么欣赏塞外风光,故意挑一匹烈马,为难她。 她早感觉到覃炀反感,但为什么想杀她,又救她? 什么原因? 温婉蓉把前前后后经历想了一遍,没觉得自己哪里得罪他。 “覃将军……”她忍着疼,靠在他肩头,气游若丝说,“我做得不周的地方,还请……” “指正”两个字未出口,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 她没忍住,呛出来,溅在光亮的铠甲和覃炀的下巴上,温热液体星星点点,艳得触目惊心。 “别说话。”覃炀皱紧眉头,加快速度回营。 温婉蓉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有话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回到营地时,她几乎不能动弹,意识越飘越远,陷入冗长黑暗的梦里。 军医赶来,诊断内伤和筋骨挫伤,开了内服外敷的药交给覃炀。 他亲自给她脱衣服,上药,就听见温婉蓉皱着眉不时哼唧。 以为是疼,细听又不像。 覃炀耐着性子听了半晌,才听清她嘴里念叨什么。 她在喊“小娘”…… 跟一个眼线搞人文关怀,杜皇后够闲的。 覃炀面无表情盯着温婉蓉,无比讽刺哼一声,随手盖上被子,转身离开。 晚上他去宋执的营帐借宿。 宋执看热闹不嫌事大,酸他:“有美人相拥而眠,跑我这来多煞风景。” “你以为老子多爱睡你的淫窝。”覃炀眼尖从一叠衣服里抽出一根樱粉带子,牵出两件系在一起,带有劣质胭脂味的肚兜,扬扬眉。 宋执忙过去收起来,嚷着留念想。 覃炀懒得听歪理邪说,大喇喇往床上一躺,叫他睡地铺。 宋执睡惯床,打死不睡地上,气歪鼻子出去寻乐子找平衡。 覃炀随他去,等一人静下来,脑子里神使鬼差钻出“寻乐”两个字,不由自主浮现温婉蓉白皙清丽的脸…… 念头转瞬即逝,天下女人又不是死得只剩她一个。 他骂句见鬼,闭眼,睡觉。 温婉蓉在覃炀营帐养几天伤,覃炀就在宋执那睡了几天。 宋执找乐子找上瘾。 覃炀要他注意风纪影响,别没死在战场上,死在自己人温柔乡里。 宋执露出五十步笑百步的神情,指着远处一瘸一拐提着食盒的温婉蓉,倒打一耙:“你跟她睡,我就不用每晚腾地儿。” 覃炀瞥了眼温婉蓉,又看向宋执,笑得有点瘆人:“行,今晚我跟美人相拥而眠,你爱谁谁,你爹应该不知道你营帐的肚兜拼起来够做门帘吧?” 宋执立刻会意,马上认亲:“哥,你不能告诉我爹,他会打断我的腿,不是闹着玩的。” 覃炀不吃这套:“叫祖宗也没用。” 宋执看出他来真的,没辙,提出交换条件:“如果我有办法,短时间探出温婉蓉是不是眼线,肚兜的事咱两清。” 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略微沉吟,吊他胃口:“吃完午饭再说。” 正文 第4章 真病了? 进营帐时,温婉蓉已经把碗筷摆好,站在桌旁等覃炀落坐。 覃炀看她碗里跟猫食大小一口饭,皱下眉,边吃边问:“温婉蓉,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难得他主动开口。 温婉蓉放下筷子,端正坐好,摇头说没有。 “你在燕都也吃这么少?”覃炀接着问。 “不是。”温婉蓉老实回答,“我有点发烧,没什么胃口。” “发烧就找军医拿药,”他声音冷下来,“少跟老子来绝食这套,吃饭!” 温婉蓉被陡然拔高的音量,吼得莫名其妙。 她浑身疼,头也晕,心情差到极点,不想顾及谁的心情,既不拿筷子,也不说话,就干坐着,像无声抗议。 “吃饭,别让我说第二次。”他警告她。 温婉蓉哭丧着脸,想了想,还是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开始吃。 两人间除了筷子碰到盘子的轻微声,诡异的安静。 覃炀见不得温婉蓉一副柔弱可怜样,装什么装,胆大包天一人跑到疆戎,以为他的地盘是茶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试探几次,也没见她多不怕死,动真格就认怂。 燕都机灵的姑娘死绝了吗? 色诱也要找个技术好的。 派个傻缺来,是认为武将之家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还是皇后党们一脑子水没晒干。 到底谁秀智商下限。 覃炀想想,这口气就不顺,好好一顿饭,吃得不腥不臭。 “我这里不养闲人,吃完,收拾干净,把东西送到后勤。”他懒得跟她废话,起身去找宋执。 宋执看出覃炀脸色不好,想到自己有把柄抓他手上,没敢玩笑,直入正题,分析道:“侦查回来说敌军粮草离北蛮大营五十里,相距不到半个时辰,大营兵力八万,他们擅长骑射,你带五百人奇袭,一旦发现,就是死了,尸体都捡不回来。” 覃炀会意:“最好有人伏击进去,拖住时间,我们这边快进快出。” “至少一刻钟,”宋执思忖,“我思来想去,美人计最合适。”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温婉蓉。 宋执说,如果温婉蓉是眼线,会设法联系皇后党,而“先帝婚约”是双刃剑,约束覃家也约束温家,毕竟天下不姓杜,温伯公不会眼睁睁看她冒险,一定会找杜皇后。 杜皇后不会轻易牺牲长线,也不能暴露温婉蓉,唯一办法找她兄长杜大将军派兵援助。 要么美人计,四两拨千斤,要么人海战术。 这一役拖了几个月,总要分出胜负。 宋执耸耸肩,问如果温婉蓉不是眼线,打算回去怎么跟温伯公交代。 覃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交代什么?活着算她命大。死了,你在燕都继续打着我的名头多逛几年窑子,温伯公用一条养女的命换一座忠烈牌坊,睡着都会笑醒。” 两好和一好,顶多温家在葬礼上假模假样哭一哭就过去了。 至于带兵打仗,要杜将军是一块料,也轮不到覃家指挥作战。 覃炀揣着明白装糊涂,叮嘱一句保密,就出去了。 回去时,他在营帐里没发现温婉蓉的身影。 问守卫。 守卫说人拿食盒出去就没回来。 覃炀漫不经心溜达到后勤,也没看到温婉蓉的人影。 再问,有人说她往军医的方向去了。 真病了? 覃炀单眉一挑,他才离开燕都多久,眼线就流行演戏演全套? 他又去军医那,就看温婉蓉能翻出什么花。 军医一字不落告诉覃炀,说温婉蓉摔伤未愈,加上疆戎早晚温差太大,患轻度风寒。 覃炀抬抬手,示意知道,又出去寻人。 以她的身体状况走不远。 果然没找多久,覃炀闻到空气里飘来一股似有似无的中药味。 他循着味道找源头,在一条河流附近发现温婉蓉蜷缩在树下,两步外河岸上有个石头围出的简陋篝火架,上面搁着煨药罐子,正冒热气。 覃炀过去看一眼,药不知滚开多久,只剩半罐。 他又瞥向温婉蓉。 她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 “温婉蓉。”他过去叫醒她,指指篝火,不冷不热道,“你打算放烟告诉敌方侦察,我方大营具体位置,好来灭我们?” “我没有。” 温婉蓉被一席话吓醒,赶紧爬起来,一跛一跛过去,用剩下半罐汤药浇灭篝火,看还冒烟,又拿药罐去河里舀水,把烟彻底熄灭。 “覃将军,我不懂,下次注意。”她手里捧在罐子,像做错事的小孩,低头认错。 覃炀哼一声,准备离开,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正话反说:“河里死人多,最好晚上来,冥火一片,壮观得很。”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听得心里一紧,赶紧上前解释:“今天军医忙,我怕添麻烦才到外面煎药,不是乱跑。” 覃炀压根不在意正话假话,神色一沉:“下次再要老子到处找,就把你扔河里喂鱼!” “知道了。”温婉蓉低声回答,莫名感到委屈,回燕都的念头又涌上来,“将军……” 请求未出口,静谧的河水突然发出诡异的咕咚声,水面不停冒泡,似有什么翻上来。 正文 第5章 滚去躺好 温婉蓉转过视线一眨不眨,就看见一个圆滚滚的物体破水而出,她细瞧片刻,倏尔发出一声惊叫,调头往营地跑。 覃炀站在原地,一脸不屑。 一具泡腐、面目全非的尸体,至于吓成这样? 魑魅魍魉再可怕,哪有人心可怕。 即便一百个不愿意,他还得回去盯着温婉蓉,免得那小娘们又捅什么篓子。 温婉蓉大概吓坏了,躲进营帐里用被子裹紧,缩在榻上,开始高烧。 覃炀赶紧叫来军医,开药煎药,要求短时间内治好。 美人计总不能没主角。 他黑着脸看温婉蓉要死不活的样子,心想摔伤快好,又染风寒,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压住一剑挥斩的杀意,离开前要勤务兵加床被子,特意交代除了禁足,必须每天看人喝完药。 折腾一下午,再出来,外面天色已晚,风卷寒气往骨头里钻。 覃炀拢拢银狐里大氅,烦透了,温两壶酒去找宋执。 宋执发现他一天气都不顺,老实打地铺,消停陪他喝酒解闷,哪也不去。 酒过三巡,两个男人坐一起觉得无聊又无趣。 宋执借酒壮胆提议找姑娘陪才有意思。 覃炀正烦,也想找发泄出口,二话没说答应了。 两人披上大氅,一前一后钻出营帐。 夜里的疆戎,被一望无际的黑色笼罩,营地的火把在空旷的平原地带随风舞动,斜影打在半旧的营帐上,空气里充斥一股湿润的青草泥土味,刚刚应该下过雨,温度随之骤降。 覃炀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醒。 方才萦绕心头叫嚣的欲望倏然熄灭,徒留一阵空虚。 “宋执。”他叫前面的人。 宋执猜他要说什么:“别说你不去了。” 覃炀没应声,转身背对他抬手挥了挥,朝自己营帐走去。 宋执看过去,心领神会翻一翻眼皮,覃炀营帐亮着光,看来里面的人醒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懂。 不过覃炀没走两步,又回头把他叫住。 “改主意了?”宋执嘻皮笑脸瞧过来。 覃炀一皱眉:“改个屁!老规矩,你看着下面人,明天一早谁招来转营妓的领头,就去领二十军棍。” 这话宋执耳朵听出茧,不耐烦回道:“知道了,方明两家罪臣女眷不能碰。” “别他妈给我找麻烦。”覃炀啧一声,头也不回离开。 他掀开营帐的厚重的门帘,风从身侧钻进来,带着疆戎特有的寒凉。 温婉蓉打了个喷嚏,不由自主靠近炭盆,又放下手里的书,拢紧身上的披风。 “大晚上不睡觉,吃饱撑的看什么书?”覃炀看她就没顺眼过,语气又冲又急。 温婉蓉没想到他这个点来,忙不迭起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覃,覃将军,我,我……” “我什么我?”覃炀粗鲁打断,“滚去躺好!” 温婉蓉被吼得一愣,乖乖照办,合着衣服脱鞋上榻,很自觉地将两床被子分开,把厚的铺好,自己抱着薄被,准备打地铺。 “发烧睡地上,想死吧?”覃炀一把将她推到榻上,烦躁扯过手里被子,“睡里面去!” 温婉蓉“哦”一声,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酒气,想到第一天来疆戎的教训,赶紧抱起厚被子,裹在身上,下床随便找个椅子坐好。 “你干什么?”覃炀莫名其妙看向她,没好气地问。 温婉蓉站起来回答:“不干什么,榻太小,容不下两人,将军先睡。” 说得他多爱睡她似的。 覃炀哼一声,叫她吹灯,然后睡自己的。 他很快入眠,温婉蓉却坐着愣神,她已经退烧,但整个人像散了架,走路跟踩棉絮一样,轻飘飘的,难受要死。 她知道覃炀讨厌她,所以尽量不找任何人麻烦,少说话多做事,但似乎做什么都不对。 温婉蓉反复思考原因,唯一解释得通就是,她虽为温家养女,地位不如庶出姑娘,自然配不上覃家,偏偏覃炀不得不娶她,就好比麻雀飞上枝头也未必变凤凰。 但她从没想过,通过覃家变凤凰。 起先她天真地认为,及笄前嫁出去,再不用看杜夫人脸色度日,现在看来,覃炀比杜夫人更难应付。 难道真要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温婉蓉想了一晚上,觉得有些话得说明,她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以后的日子,即便在燕都,他别太为难她。 天亮前,她靠在椅背上,打算眯会就起来去拿早饭,没想到一下子就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覃炀挂佩剑发出的叮当声吵醒。 温婉蓉睁开眼,发现外面大亮,自己裹着被子躺在榻上,薄被搭在厚被上,带有暖暖余温,似乎覃炀刚起来没多久就把她抱过来。 她对他的忽冷忽热没闹明白,也不敢乱问,强打精神爬起来:“覃将军,我这就去拿早饭。” “不用,我已经叫人送来了。”覃炀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吃。 温婉蓉鼻观口口观心,看他心情还好,洗漱过后,坐到对面,犹豫半晌,小心试探:“覃将军,我还能回燕都吗?” 覃炀:“能。” 温婉蓉斟字酌句:“养父说,这次回去,他会亲自登门找将军商议婚姻大事。我没要求,就是配合做做样子,将来能有个小门小院足矣,绝不敢干涉将军生活半步。” “然后?”覃炀波澜不惊抬眸。 正文 第6章 找到杀! 温婉蓉被问懵了:“没然后。” 覃炀问:“说完了?” 温婉蓉点点头:“说完了。” 覃炀没再理她,吃干净碗里的粥,大马金刀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神色复杂斜眼睨她片刻,倏尔笑起来,笑未到眼底就消失不见。 “温婉蓉,”他边说边起身,“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但前提是——” 他稍微停顿:“你得有命回去。” “覃将军,这话什么意思?”温婉蓉看出他是认真的,愣怔一下,脱口而出。 “字面意思。”覃炀眼里浮光掠影,一闪而过的杀气,透出上位者的压迫感。 温婉蓉呆若木鸡看着他,心里的不安无限扩大。 她还想问清楚,门帘忽然被人掀开。 宋执的脑袋探进来,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覃炀,笑得色气满满。 覃炀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摆手,轰他出去说话。 “什么事?”他才不信宋执快活一晚这么早回来。 宋执怕被温婉蓉听见,拉他到几步外,小心翼翼说转营妓那边一早派人过来,有明家女眷来营地一晚就没回去,又说犯事的已经自行领罚去了。 果然覃炀晴转阴:“把老子话当耳旁风,再加二十军棍!” 宋执要他消消气,大晚上都顾快活,看顺眼就上,谁也不认识谁,关键眼下怎么解决? “找到杀!叫老鸨领尸体滚蛋!”覃炀邪火蹿到头发尖,中气十足吼道。 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皇上厌恨方、明两家多年,连发配官妓的女眷都要一一追查,除非死,不然一晚伺候几个男人都要上报。 覃炀着实恶心一把,遇到不认识罢了,碰到几次相识的,蹂躏惨状连他都看不下去,好歹先帝心腹的名门之家,为朝廷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落个唇亡齿寒的下场。 至于逃过一劫的臣子,深知杀鸡儆猴的典故,和伴君如伴虎的为官之道。 覃炀管不了别人,总得保好覃家。 况且前朝旧事关他个鸟。 宋执看出他暴怒的前兆,赶紧集合所有人分头找。 一时间营地动静不小,温婉蓉在营帐内侧耳听了听,知道覃炀动真格,心思今天最好小心,别惹到他。 她手脚麻利收拾碗盘,提着空食盒,正要交给门口守卫,出去时才发现门口空荡荡,一个人没有。 大概都分头寻人去了。 温婉蓉只能自己把食盒送到后勤去。 其实她刚才断断续续听见两人说话,也大致知道“方明两家”情况。 有次温伯公在家宴上喝多了,大肆炫耀,震惊一时的“诛方明,歼佞臣”清君侧围剿,温家是功臣之一。 然而温婉蓉从不知道罪臣之女都被发配到转营妓。 想想军营里像饿狼一样的男人,她心里无端生出害怕,不由加快脚步。 还完食盒,她怕回去覃炀没见到人,又要发脾气,赶紧抄近路走。 所谓近道,就是每个营帐后面与栅栏之间容一人通过的空隙,她拿几次食盒发现的,这是一条直路,顺着下去,速度快些顶多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弯到覃炀的营帐。 温婉蓉提着裙子,埋头走路。 路过一处草丛,忽闻一阵细小动静,以为有蛇,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曾在温府后花园被菜花蛇咬过,一直有阴影。 温婉蓉停住脚步,正考虑要不要转头走大路。 草丛里又传来如同幼猫轻糯叫声。 原来不是蛇,她松口气,走过去,犹豫一下,往草丛边近了一步。 “姑娘,救命……” 孱弱的呼救女声,一只布满青紫的手伸出来,拽住温婉蓉的裙角,吓得她后退一步,对方却死不松手。 温婉蓉没辙,她自身难保,只好蹲下来,隔着草丛,小声劝:“你是不是明家姑娘?我救不了你,营地正到处找你,你赶紧离开这里,不然被抓到,他们会要你的命。” 原以为对方会就此罢休,没想到不但不放手,还嘤嘤哭起来:“姑娘,我不知道什么明家,昨晚看见有人逃跑,我也趁乱逃出来,就想回家。” 莫名被“想回家”三个字戳中心窝,温婉蓉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遭遇,她想回燕都,却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你真不是明家姑娘?”她鼓起勇气,似乎下定决心,确认道。 对方回答:“姑娘,我难得遇到一个好人,何必骗你。” 温婉蓉仍有疑虑:“你刚刚怎么知道来的是女的?万一是守卫怎么办?” 对方轻笑:“我看到你的绣花鞋,这么纤细的脚踝怎会是男人。” 温婉蓉下意识看了眼满是泥点的鞋子,想自己走不了,力所能及帮一点也算寄于一份希望。 她语气缓了缓:“你还没吃吧?我去给你找点水和食物。” 厨房没人,她拿了馒头和水,又折回去。 “你吃完赶紧离开,这里不能久留。”她把一碗清水和馒头递过去。 对方伸出双手接,看得叫人揪心,两只胳膊没有一块好肉,全是被打的伤痕。 温婉蓉叹口气:“你回去找个寻常清白人家,重新开始生活,哪怕日子过得清贫,也比受罪强。” 对方不说话,却听得出,努力压抑哭声。 温婉蓉静静陪她一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都有跨不过去的坎,一两句宽慰不起任何作用,唯有努力活下去。 “我走了,你保重。”她想了想,提着裙子离开,打算回到大路上,免得两人被发现。 然而她刚从两个营帐之间走出来,就看见一排士兵牵着半人高的狼青严阵以待。 覃炀站在最后面,面无表情喊声放! 数十只大狗凶猛扑向刚才离开的位置。 啊—— 一声声惨烈的尖叫合着犬吠、撕裂声此起彼伏,贯穿温婉蓉的耳膜。 她睁大眼睛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尸体拖出来时,咬一口的馒头被血侵透,从垂落的手里滚落到地上,被来来回回的士兵踩扁,仿佛烙印在鲜血染红的拖痕里。 正文 第7章 急着赴死,会有机会 温婉蓉忽然很想哭,她在疆戎的生活如履薄冰,就期待回燕都的一天。 现在一条鲜活的生命惨死在眼前,粉碎心里坚持那点念想。 她终于明白,覃炀在饭桌上说的那句话,得有命回去,也许他早料到她根本回不去。 就算不被狗咬死,还有别的死法。 温婉蓉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她坐在营帐里发呆好久,覃炀既没回来,也没叫她出去责问。 直到午时,勤务兵前脚送来午饭,覃炀后脚进了营帐。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温婉蓉没食欲,也得坐在一旁陪吃。 覃炀像没事人,该吃吃,该喝喝,好像上午什么都不曾发生,风过无痕。 温婉蓉却受不了,她再隐忍,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前一刻还说过话的大活人,眨眼间香消玉损,客死他乡。 她良心过不去:“那姑娘说她不是明家的,只想回家,将军为何不放她一条活路。” “她说她不是明家的,你就信?”覃炀看都懒得看她,夹一筷子菜戳进饭里,好似无意道,“我说明天送你回燕都,你信吗?” “不信。” “那不就完事了。” “将军连审问都没有,怎么证明那姑娘就是明家的?这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温婉蓉不知搭错哪根筋,冒着得罪覃炀的风险,语气多了几分质问。 “沙场上死人再正常不过。”覃炀似笑非笑抬眼,无所谓道,“她是谁,我不管,但你多管闲事,老子就得管!” 说着,他忽然伸手捏住温婉蓉的下巴,把整个人大力拖到自己面前,逼近道:“你想救那个官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我……”温婉蓉手扶桌边,支撑半边身子,被迫仰起头,看清对方眼底翻起的怒意,偃旗息鼓,“我没能力救她,就拿了水和食物,劝她看开些。” 覃炀冷哼一声,放开她。 温婉蓉却站在他身边,思忖片刻,接着说:“如果我救她走,将军也会放狗咬死我吧?” 覃炀吃完饭,擦手擦嘴:“算你有自知之明。” 温婉蓉垂眸,说出自己想法:“但我迟早也和那姑娘的下场一样,将军留我一条命,是有别的用处,对吗?” 覃炀的手微微一顿,脸色沉下来,答非所问:“有人跟你说什么?” 温婉蓉轻摇下头:“没人跟我说,我猜的。” 覃炀半信半疑盯着她。 温婉蓉没心情过多解释,只说:“覃将军,我就一个要求,如果我死了,留个全尸带回燕都,行不行?” 覃炀没做正面回答,起身准备走:“你急着赴死,会有机会,跟我老实待着,哪也不许去,申时前会得到你要的答复。” 温婉蓉应声好,目送他离开。 而后像泄气皮球,跌坐在椅子上,她后悔刚才说的话,但宅门里如何勾心斗角,死人是大事。 疆戎经历的一切远远超过她承受范围,再憋下去,她会崩溃。 每每忍不下去,就想起小娘临行前的叮嘱。 如果她死了,疯了,小娘会怎样? 她不敢想,将心比心,没谁愿意见自己亲人受折磨。 所以等覃炀回来,她又恢复低眉顺眼的状态,乖得像家猫。 覃炀根本不在乎,食指点点守卫端进来的药,要她赶紧喝完去议事营帐。 “别让等我太久。”临走前,他警告她。 温婉蓉应声,不敢耽搁,皱着眉头把药灌完,赶紧跟出去。 到议事营,只有她和覃炀两人。 “会看沙盘吗?”他问。 温婉蓉仔细瞧了瞧,标点红红绿绿的羊皮图纸,似懂非懂点点头,指着一块蓝色区域:“这是北蛮的地盘。” 又指向一块红色区域:“这是燕都的军队,是这样吗?” 覃炀“嗯”一声,没闲心跟她多话,把奇袭的计划大致讲了遍,手指在地图上画个范围,轻敲几下说:“美人计,听过没?” 温婉蓉微微一怔,即使不愿意,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点头道:“在书上看过,略知一二。” “知道就好,随时待命。”覃炀命令道,叫人进来把她带走。 温婉蓉掀开门帘,刚踏出去一步,犹豫片刻,转身道:“覃将军,是不是我完成计划,就能回燕都?” 覃炀背对她看地图,声音冷冷的飘过来:“是,你要留全尸,我答应你。” 可谁真愿意去死。 温婉蓉神色一黯:“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呢?” 覃炀转头,不冷不热瞥她一眼:“活着更好,这天气尸体放不了几天会臭。” 温婉蓉读出他嫌弃的意味,低头回句“知道”,便离开。 没一会,宋执进来,大拇指朝身后一指:“跟小姑娘布置完任务了?” 覃炀嗯一声,叫他过去商议奇袭后,第二套作战方案。 宋执听完,摸摸下巴:“可行,如果成功,北蛮那边大伤元气,最晚年末就会转向谈和。” 覃炀双手撑在沙盘边,身体稍微前倾,哼了声:“谈不谈关我屁事,燕都那边有杜废材挡前面邀功请赏,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们在前线卖命,功劳却是别人的。 宋执想想也窝火,话题一转:“不说心烦的,哎,我刚刚看见温婉蓉在回去的路哭了,你确定找她没问题?” 正文 第8章 我不想死 覃炀不在意摆摆手:“人知道自己要死,哭一哭很正常,她一心想回燕都,不敢办砸。” 何况还没探出温婉蓉到底是不是眼线,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对宋执说,一切按计划办。 奇袭定在四天后天黑,而这四天覃炀故意放松对温婉蓉的看守。 温婉蓉从知道美人计那天起,天天待在营帐看书外,不哭不闹不出门,也不找任何人说话,安静得没有任何存在感。 直到出发前的半个时辰,没有任何异常。 覃炀知道,温婉蓉确实不是眼线。 但就算不是,也不能改战术。 “你哭丧个脸,给谁看。”他对温婉蓉乔装北蛮女人还算满意,就是表情太丧气。 温婉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覃炀看着就来火:“就你这鬼样子,敌方一定先奸后杀,别指望老子去捡尸。” 说着,他把她晾在原地,叫人牵马过来,送她走。 “覃将军,”上马前,温婉蓉忽然伸手拉住覃炀的披风,小声请求,“我有两句话,说完再走行不行?” “你说。” “我不想死,如果能逃出来,可不可以带我回来?” 她声音不大,覃炀却听得请清清楚楚。 他打量她片刻,神色晦暗不明:“撑过一刻钟,我会到,你自己想办法找到我。” “好。”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温婉蓉也想活下来。 晚些,她被送到敌营的侦查范围,就变成一个人。 温婉蓉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又观察下地势,虽不懂军事,但看得出北蛮粮草营地驻军不多。 看守越少,她逃跑的机会越大。 温婉蓉深吸几口气,抓起地上的泥土在脸上、衣服上抹了抹,又撕开一截袖口,让自己看起来像狼狈不堪、流离失所的难民。 然后一路往营地的方向跑,故意撞向门口的卫兵。 卫兵立刻一刀挡下,嘴里喊着她听不懂的北蛮话。 温婉蓉不知道意思,也不会说,只能装聋哑,嗯嗯啊啊比划一通,告诉对方自己逃难迷路了。 卫兵显然不信,突然出现的可疑女人。 他推搡她几下,要她快滚。 温婉蓉脚伤未愈,站不稳向后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直冒眼泪。 卫兵以为她故意赖着不走,嚷得比刚才更大声,反手一耳光。 温婉蓉嘴里立即泛起铁锈味,她捂着红肿的脸,一边耳朵嗡嗡作响,还在想怎么办,就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守卫立即安静下来。 她猜,动静太大,引来军营首领。 对方大概看她是个女人,叫人拿来火把,捏起她的下巴,端倪一会。 温婉蓉脸上满是泥泞,可一双秋水剪瞳,在橘红火光照映下,波光潋滟,明亮又清澈,尤其泛红的眼眶,好像丹砂画在眼角眉梢一抹浅影,给稚嫩的脸庞平添几分妩媚和娇艳。 同样在军营里关了几个月的北蛮男人,别说上等货,恨不得是个女人就扒精光。 垂涎和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似乎打定主意。 温婉蓉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横抱起,往营帐的方向去。 她知道对方上了勾,接下来如何全身而退,心里直打鼓。 覃炀给她的教训太深刻,她害怕再来一次。 经过几番思忖,她主动出击,进入营帐后,尽量表现得顺从乖巧,比划要求洗脸。 对于漂亮女人,男人本能的劣根性,基本有求必应。 没多久,有人端来一盆水,温婉蓉朝首领笑笑,拖延时间的慢慢洗。 首领也不急,又叫人送来酒和食物,朝温婉蓉招招手,示意她过去陪他喝。 温婉蓉心知肚明几杯黄汤下肚,这男人会图谋不轨,她肯定逃不掉。 然而拒绝,激怒对方,一样没命。 她脑子转得飞快,还在想对策,突然一股力道把她拽过去,一杯酒强行入口。 正文 第9章 我是清白的 北蛮的酒辣得呛喉,温婉蓉弯下腰,猛烈咳嗽起来。 对方趁机在背上来回磨蹭。 温婉蓉立即像踩了尾巴的猫,从他身边跳开,站在角落里警惕地盯着对方。 对方却不恼,不紧不慢过来抓她,却在每每要抓到时,故意放她走。 温婉蓉觉得自己是老鼠,首领是猫,他知道她跑不掉,就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但欲擒故纵不会持续很久。 只一瞬,她恢复笑意,目光快速扫过屋内物品,最后定格在卷好的马鞭上。 她赶紧过去取下鞭子,抬起手腕用力一甩。 啪! 极响亮的鞭响,听得两人一愣。 首领的脸色立即沉下来。 温婉蓉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马鞭,微微发颤,额头渗出冷汗,表面上装作看不懂对方脸色,笑得傻里傻气,一个劲比划,示意她练过杂耍,会表演。 然后她自顾自找个罐子,在地上放好,退后几步,扬起手,一鞭子抽过去,自然打个空。 温婉蓉露出不解的神情,抬起手,又抽了一遍,罐子纹丝不动。 第三次,罐子依旧完好无损。 成功演绎拙劣又失败的表演。 首领忽而大笑起来,指着温婉蓉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北蛮话,大概笑她蠢。 温婉蓉也尴尬笑了笑,又比划告诉首领,自己表演不好,经常被骂。 她编故事,心里估摸时间,故意把马鞭塞给首领,要对方也来一个,然后像不经意往门口的地方挪了挪,腾出位置看他表演。 这对征战沙场的人小菜一碟。 首领一鞭将罐子抽成两半。 温婉蓉赶紧在旁边鼓掌,极大鼓励男人的表现欲。 果然首领觉得罐子难度太低,找了个小一点的物品。 还是一鞭解决。 温婉蓉会意,拿个更小的过来。 对方玩心大起,拿什么就用鞭子抽什么。 直到把营帐里的东西抽得七七八八,兴致盎然,又叫人送些小玩意过来。 温婉蓉见对方卸下防备,赶紧去倒杯酒,把起先准备好迷药拿出来,正要掺进去,就听见身后人朝她说话,一紧张,大半包药粉撒出来。 她怕败露,胡乱擦了擦,赶紧拿着酒杯过来,讨好般递到首领手上,看着对方喝下去,心里一颗石头落地。 对方还要玩,她便陪着玩。 可越等心越急,覃炀说要撑过一刻钟,温婉蓉估摸时间早就超过,为什么外面还没动静。 她惴惴不安,突然帐外窜出一声爆响,紧接传来一阵异动。 首领猛然从快乐中顿悟,开口大骂,手里的马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向温婉蓉。 她来不及躲,手肘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顿时火辣辣的疼从皮肉钻入骨髓,整条胳膊像废掉一样,不能动弹。 温婉蓉捂紧被打地方,不敢回头拼命往门口跑。 身后传来第二声鞭响。 这一鞭没打到她。 温婉蓉猜迷药开始起作用。 她赶紧钻出营帐,倏然愣住了。 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火光冲天,照亮整个夜空,把残肢断臂的尸体也照得清清楚楚,剩余北蛮守卫负隅顽抗,仍逃不过绞杀的下场。 惨叫伴随燃烧的爆响一起飘向无尽黑夜,刺激温婉蓉的每一根神经,冲刷所有思绪。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 可什么都没吐出来,背上莫名传来剧烈刺痛,她呕出一口血,本能回头。 首领狰狞的面目像昼伏夜出的恶鬼,喉咙里发出嘶吼,抓住她的头发,大力往后拽,拔出插在她身上的短刀,利刃直逼脖颈。 生死瞬间,一支箭划破空气,刺穿首领的头颅,短刀堪堪划过白嫩的肌肤,留下浅浅刮痕。 温婉蓉几乎站不稳,背上温热的液体从刺痛的地方涌出,周围的嘈杂声越飘越远,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只感觉倒下一刻,被一只大手捞起来。 她猜是覃炀,因为没谁愿意带具臭尸体长途跋涉。 想想自己能回燕都,温婉蓉抑不住嘴角上扬,气游若丝地说:“我没被轻薄……” 覃炀没说话。 她怕他没听清,耗尽力气提高些许音量:“覃将军,我是清白的……还,还请回燕都别拿此事为难我。” 说完,她肺里像进了风,开始不住地咳,大口大口吐血。 覃炀一只手紧紧捂住她背上伤口,加快回去的速度:“想活命就少说话。” 温婉蓉乖乖闭嘴,就觉得身子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 她不知道回去的路为什么这么远,仿佛时间都变慢,她快坚持不住。 “温婉蓉,不能睡。”覃炀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正文 第10章 香艳人肉 温婉蓉能听见声音,可眼皮重得睁不开。 覃炀探了探她的鼻息,皱紧眉头。 回去时,军医原地待命,一行人见他一身血赶紧围上来。 “我没事,先救她。”覃炀叫人把温婉蓉抬到一边,跟军医说了大致情况,问有没有救。 军医检查后,面露难色:“初步判断刀口深,伤及肺部,属下尽力就是。” 覃炀擦擦手上的血:“把续命丸给她服用。” 军医怔了怔:“将军,战事未完,续命丸是保您的命,仅一颗给这位姑娘,您怎么办?” 覃炀烦了,吼道:“我用不上最好!给她吃!” 说着,头也不回去了前线。 宋执等他多时,看他铠甲上到处是血,关心道:“怎样?救回来了?” “人还在救。”覃炀烦躁啧一声,“完全是个蠢货,傻愣着被捅一刀,不知道脑子想什么。” 宋执倒一副能理解的口气:“八成吓傻了,刚上战场的新兵都会出现的问题,何况一个姑娘。” 覃炀不以为意,他才不可怜温婉蓉,没胆子还来疆戎,以为串门好玩,吓一次长长记性,看她以后敢不敢乱跑。 如此想,这段时间的气就顺了。 气顺了,做什么都来劲,他高声命令:“风向变了,点火!” 顿时几十支火箭齐齐射向空中,落到远处的草地上,火苗忽地燃起,顺着泼了油的地面快速推进,绵延几里,变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火墙,阻挡北蛮的反击。 一时间嘶鸣声、喊杀声震天,只能对着火海隔靴搔痒。 “弓手准备!”覃炀知道总有不怕死的冲过来。 他拉满弓,手里握着两支箭,瞄准第一个冲出火海的人影,眼睛微眯,透出嗜血的狂热:“宋执,给你露一手,什么叫双箭合并。” 话音刚落,松开两支箭羽,一人一马同时倒地。 弓手紧跟放箭。 箭雨呼啸,正好印在温婉蓉苏醒半刻的眸子里。 她忽然有种错觉,这里不是疆戎而是修罗场,周遭焚起的红莲业火是罗刹重生的温床。 书上说,罗刹是吃人恶鬼。 她觉得没错。 覃炀首当其中。 而她是误入他盘里一块香艳人肉。 温婉蓉想想,替自己感到悲哀。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嫁给覃炀,也明白他根本不在乎她这个未婚妻的生死。 温婉蓉不求他喜欢,好歹做做样子,表面上过得去啊! 难道连做做样子也不愿意? 她自嘲地笑笑,陷入无尽黑暗。 …… 温婉蓉不知昏迷多久,总听见身边有人说话,灌苦涩汤药,给伤口敷药包扎,扰得不安宁。 她嫌烦就不喝,不喝就强灌,灌不进就嘴对嘴强喂,一连好几次,已经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唯一证明她活着就是背上钻心的疼痛,有时疼得受不了她就哭。 哭过后,必然有人会塞一颗比黄莲还苦的药丸到她嘴巴里,没一会她又重新沉入梦里。 这一觉,温婉蓉不知又睡了多久,再醒来只觉得全身快颠散架,她动一动手指,缓缓睁开眼,嗓音沙哑,轻吐出一个字:“水……” “醒了?”这一仗大获全胜,顺利班师回朝,覃炀心情好,对温婉蓉耐心许多,拿来水囊,抱起她说,“我们已经在回燕都路上。” 温婉蓉垂眸嗯一声,喝完水,趴在软塌上,说了句“谢将军成全”,又闭上眼。 覃炀对不走心的虚礼,当耳旁风,坐回矮几边,一门心思想报告措辞。 自上次杜废材把他的报告一字不漏改成奏折,呈上去获赞后,连文书部分也变成覃炀分内事务。 他不写,宋执来劝,皇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明,杜将军是国舅,少不了面子工程,就算杜家得了好,皇上睁只眼闭只眼放权给覃家是真,百官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不然按逛窑子有损官员风纪形象一条,够弹劾一百次。 何况杜废材的报告他们都看过,狗屁不通不说,错别字一堆,据说杜大将军年轻时喜武不喜文,归根结底书读少了。 道理都明白,覃炀细想就不舒服。 书读少关他屁事! 翰林院的学士们闲得很,随便揪两个出来教教文盲国舅,不行? 叫下属代写,能代一辈子? 哪天他战死沙场,杜废材就不写了? 再说……他瞥一眼不知真睡还是假寐的温婉蓉,不打算把她的名字记在功劳簿上。 不然杜废材知道,皇后党出了功臣,还不飞天! 覃炀念头一转,把狼毫丢到一边,盘腿坐到软塌旁边,明知故问:“温婉蓉,会写字吗?” 温婉蓉睁开眼,点点头,说会。 “会写正好。”覃炀把报告要求说一遍,推给她,“我找宋执有事,你歇好了,照我说的写出来,我要看。” 温婉蓉微微一怔:“可我没写过,不知道能不能入将军的眼。” 正文 第11章 我想你是哪种人 覃炀不在意一扬手,难得对她笑笑:“谁也不是一出生就会。” 温婉蓉拿不准他是不是又要为难她,不敢说不,只好应声,说尽力。 覃炀交代完,就叫人停下马车,正要下去,身后传来温婉蓉的请求。 “将军,我这样子回温府多有不便,有没有地方给借宿几日,我养好身子就走。” “可以。” 覃炀本就不想让皇后党知道,心里早做好打算,现在温婉蓉自己提出,正和他意,很快答应,就下了车。 马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温婉蓉一个姿势躺久了,想翻身,稍微一动,背上伤口就撕扯般疼,她皱了皱眉,只能继续趴着。 人可以休息,但脑子不能。 她不敢怠慢覃炀的要求,怕他一不高兴把她丢在半路。 虽然没写过公文,但以前在温府,她经常帮温伯公收拾书房,略看过几次。 思忖片刻,先照葫芦画瓢,写出来再说。 午时温婉蓉一个人吃完饭喝了药,趁药力在,精神好些,爬起来坐到矮几边,吃力写完一篇,然后老老实实回榻上休息。 她打算午睡,一觉醒来近酉时末,外面天色已暗,车里点上灯,豆大的灯芯偶尔晃动几下,正好照在覃炀坚毅俊朗的侧面,他持笔全神贯注在写什么,平静得和张牙舞爪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以为他一身戾气,除了打仗杀人,什么都不会…… “温婉蓉,你以前在温府真没接触过公文?”覃炀好像知道她醒了,没抬头问一句。 温婉蓉愣了愣,她确实没接触,也不能回答偷看过,迟疑片刻,说:“养父心情好时会教家姐,我旁听而已。” 覃炀若有所思“哦”一声,不客气评价:“公文格式凑合,内容废话一堆,还有你的楷书谁教的?丑得没法看。” 总之,她没个好。 温婉蓉想解释因为有伤影响写字,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低眉顺眼道:“将军教训得是,我回燕都就开始练字帖。” 覃炀没再理她,写完报告,检查没问题,叫人取走,八百里加急送到杜将军手上。 疆戎战事就此告一段落。 稍晚,他叫军医来,给温婉蓉复诊,得知伤势恢复不错,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接下来回去的路上,温婉蓉在马车里继续养伤,几乎见不到覃炀的人影,但从车外偶尔路过的官兵只言片语里,听出覃炀和宋执厮混,不是喝酒就是跑出去打野味。 她想这样也好,他不管总比为难她强。 不过清净日子没多久,忽然有天覃炀上车,兴冲冲说要带她骑马透气。 明摆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算拒绝,混世魔王也不会答应吧。 温婉蓉吃过药就跟他出去。 有了上次“良驹配美人”的教训,这次她低声和他商量:“将军,我伤还没好,经不住颠簸,要不你骑马,我牵马,陪你走一段可以吗?” “上次是个意外。”覃炀轻描淡写带过,话锋一转,“真不想骑马?” 温婉蓉轻摇下头。 覃炀没勉强,往人少的地方走,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隔了好一会,温婉蓉主动开口:“覃将军,我最近一直待在车里,没和任何人说话,就找宋军事借了两本书,是不是他着急要还,我现在就拿给他。” 说着,她转身要回马车,被覃炀一把拉住。 “跟他没关系。”他拉着她继续走,好似无意说,“我只是好奇,美人计那天,你用什么办法全身而退?” 温婉蓉就知道覃炀不会相信她之前的话,忙辩解:“覃将军,我真的没被轻薄,你救我的时候,我的衣服、发饰都是完整的,你也看到了。虽然,虽然我刚到疆戎大意过,但我不是将军想的那种人。” “我想你是哪种人?”覃炀不经意笑起来,不疾不徐说,“我就想知道你怎么没让对方碰。” “我……”温婉蓉抿了抿嘴,想起那天险象环生,心有余悸。 覃炀看出她的犹豫:“不想说就算了。” “没有,我怕将军不信。”温婉蓉说出自己的担心,想了想,把经历原原本本讲一遍。 本以为覃炀会嘲笑或骂她蠢,结果出乎意料什么都没说。 正文 第12章 弄错睡觉地方(加更) 沉默半晌,他面无表情冒出一句“挺有能耐”,让温婉蓉琢磨半天没琢磨透。 直觉不是夸奖。 毕竟失贞那晚,她没像烈女以命相搏,也没在第二天悬梁自尽,以示忠烈。 她选择苟且,用隐忍换来生存,奴颜媚骨不惹人厌。 所以不管如何辩解,都缺乏说服力。 只能一再向他保证:“请将军放心,我绝不会做半点对不起覃家的事,否则任将军处置。” 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把覃炀逗笑了:“温婉蓉,我随口一问,不用上纲上线。” 温婉蓉看他脸色,笑得小心翼翼。 覃炀大概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就放温婉蓉回去。 快到马车时,他心血来潮叫住她:“温婉蓉,看别人脸色活着不累吗?” 温婉蓉低头抠手指,想覃炀这辈子都不知道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 “你来疆戎这段时间是不是特恨我?”覃炀没给她时间多想,掰过她的下巴,盯着盈盈秋水的双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温婉蓉愣怔一下,被问得语塞。 其实她很想回答,他也讨厌她吧,讨厌是相互的。 念头一闪而过,她扯了扯嘴角,露出浅笑,避重就轻说:“覃将军是我未来夫君,夫为妻纲的道理我懂,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将军有救命之恩。” “是吗?”覃炀同样扬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看来你已经做好和我共处一室的觉悟,挺好,我喜欢活得明白的人。” 说完,他放开她,转身离开。 温婉蓉暗暗松口气,手脚并用爬上马车,趴在榻上不想动弹,她刚才走路扯到伤口,一直忍着没吭声。 现在松懈下来,疼得厉害。 她用隔夜水服下比平日多一倍的止疼药,等药劲上来,便沉沉睡过去。 直到夜里都没醒来。 此地离燕都最多三天路程,时已入夏,和疆戎昼热夜寒的天气大相径庭,即便凉风习习,仍吹不散大雨前的闷热。 覃炀睡不着,叫宋执出来喝酒。 宋执发现他整晚心不在焉。 “你要关心不如去看看她。”宋执瞥了眼温婉蓉的马车,抿口杯里的酒。 见覃炀不说话,他感叹:“你什么人我还不了解,那妞是你的菜,可惜不该姓温,就算不是眼线,总归皇后党的人,卧塌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你知道还废什么话。”覃炀灌一大口酒,就刚才话题,不屑道,“老子谁都不关心,快到燕都,人出三长两短,这冤大头是你做还是我做?” “当然是你。”宋执四仰八叉往地上一躺,惬意道,“人家姑娘是你的未婚妻,不辞辛苦慰劳你,关我毛事。” “滚!”覃炀起身一脚。 宋执轻易躲过去,对着他背影幸灾乐祸:“温婉蓉不错,人美内秀,话不多,比娶一堆姨娘打得鸡飞狗跳强百倍,这年头贤内助难求啊,你好好考虑考虑!” 覃炀喝得有点上头,懒得跟他嘴炮,打算回去睡觉。 然而五更天没过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熟睡中,平地一声惊雷,扰乱所有清梦。 覃炀坐起来,人是懵的,瓢泼大雨砸在车棚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唤醒他的起床气和晨间勃勃的欲望,他烦躁地扫了眼四周,发现在温婉蓉车里,一个纤细的背影正撩开车帘,似乎要出去。 “你是不是想死!”下意识把人拉进来,不耐烦吼道,“有伤淋雨,故意给老子找麻烦?!” 温婉蓉被一吼一扯,吓愣住了,磕巴道:“车,车里没水了,我渴,想接点雨水喝。” “没水不知道叫人送!”覃炀把她推到榻上,起身钻出车外,回头警告,“你最好老实点,别在我眼前晃,不然就地办了你!” 说着,他跳下车,一头扎进雨里。 以为覃炀还要回来骂人,温婉蓉在榻上乖乖躺好,紧了紧衣领的盘扣,等了好一会,没见人影,只有一个湿漉漉的水囊从外面扔进来,再没动静。 温婉蓉拿过水囊,倒在杯子里,一口气喝到见底。 她昨晚有存水,是覃炀上车把那点水喝完,然后睡觉,全程没注意躺在另一边榻上的人。 温婉蓉很知趣没吵他,想来覃炀喝多了,弄错睡觉的地方。 还好是弄错……她悻悻地想。 正文 第13章 剩下我来想办法 这场雨一连下了几天,跟天捅漏似的,没有停的意思,原本计划三天的路程耽搁一天才到燕都。 覃炀一进城就赶去杜大将军那复命,叫温婉蓉等。 温婉蓉就待在马车里哪也不去,既没吃也没喝,从上午等到下午,干等一天,也不见覃炀来找她。 最后车夫等不了,跑去一问,才知道覃炀已经回府,早把这边忘到九霄云外。 “你一脑子浆糊?我忙忘了,你就傻等,不晓得转弯?”覃炀出来时一脸不耐烦,上车跟温婉蓉吹胡子瞪眼。 温婉蓉皱了皱眉头,不说话。 他把她忘了,倒成她的不是。 “你那是什么表情?老子说错了?”覃炀气比她还粗。 “没错。”温婉蓉别过头,心里厌恶至极。 覃炀冷哼一声,懒得跟她多话,就差把“蠢”字写她脸上。 等到了地方,马车刚减速,他就跟避瘟神一样,提前跳车。 温婉蓉等车停稳再下去。 冷不防覃炀掀开帘子,高声道:“下车!等老子抱啊!” “知道了。”温婉蓉敷衍,从车里钻出去。 覃炀打开一扇普通的朱漆门,要温婉蓉进去。 “这里的东西一律不准动。”他离开前,把她安排在前庭的西厢房,三令五申地告诫。 温婉蓉没吭声,等一人时,沿抄手游廊走了一圈,才发现是一处两进两出的宅邸,前庭后院植被翠绿,生机盎然,厨房里备有水和食物,显然经常有人住,却不见一个下人。 她猜是覃炀的私宅。 稍晚,车夫又送来两个小丫头,说是临时买来伺候她的。 温婉蓉看两丫头年纪顶多十一二岁,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便留下了。 大夫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复诊一次,她平日里看看书,按时吃药,再无人打搅,享受无拘无束的宁静生活。 至于覃炀,自从把她送到这里,就再没来过。 温婉蓉觉得这样挺好,互看相厌的人没必要在一起。 时间一晃到仲夏,她吃完最后五副药,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打算回温府。 两小丫头见她要走,跪在门廊下,哭得跟泪人一样,求温婉蓉带她们一起走。 她很为难:“你们是覃将军买来的,卖身契在他手上,去留他说了算,就算留也是去覃府。” 听说要去覃府,两个小丫头哭得更厉害,非要跟着温婉蓉,一个劲说没见过像她这么好脾气的主子,从不打骂下人。 有一个为证明自己不是阿谀奉承,撸起袖子,给她看被打的疤痕。 “我真不能带你们走。”温婉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声劝,“覃府是燕都大户人家,你们去了吃得饱穿得暖,再说……” 她本想替覃炀说两句好话,话到嘴边,又停下来,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他一点好。 最终一声轻叹,叫两个丫头起来说话:“要不你们先留在这里看家,等覃将军来了,他会做安排。” 两个小丫头不肯,只求她别扔下她们不管。 她看着哀求又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不是滋味。 她太了解那种体会。 “我只能替你们问问,能不能跟我走,得覃将军点头。”温婉蓉做出最后让步,多留几天,她给不了希望,也不想让她们失望。 两小丫头连连点头,更尽心尽力地伺候。 温婉蓉不想受这种好,说了也不听,就由她们去。 到了申时,一小丫头主动问她,大门要不要提前落锁,反正不会有人来了。 温婉蓉同意了。 可小丫头离开没一会,另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从垂花门跑进来,说一位自称覃府的姑娘来找将军,怎么办? 温婉蓉也愣了,还在想覃府的人怎么找这来了,游廊那边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个甜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咦?二爷真不在啊?” 她循声望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软凝细腰,一席鹅黄绸缎薄衫,尽显娇俏。 看穿着,温婉蓉猜来者在覃府的地位不一般,忙站起来自我介绍:“温伯公府五姑娘,温婉蓉,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原来是温五姑娘,失敬失敬。”对方福礼,笑盈盈道,“奴婢玳瑁,是老太太屋里的,冒昧问一句,你是和覃府联姻的那位温家姑娘?” 这话问得温婉蓉脸一阵红一阵白,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见她不吭声,玳瑁明白过来,笑道:“姑娘别多想,奴婢没恶意,因为二爷从来不带外面女眷来小宅,方才路过无意看见门口挂着灯笼,以为二爷又跑来躲清静,就进来看看。” “我借住几日就走。”温婉蓉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胡乱编个理由。 玳瑁不信,说什么都要她见一见老太太:“既然和二爷相识,总不能委屈姑娘住小宅,依奴婢见,姑娘貌美谦和,老太太肯定喜欢。” 说着,也不问温婉蓉愿不愿意,转身离开。 一个小丫头忙跑去送人,另一个小声问愣在原地的温婉蓉,真要去见老太太吗? 她能不去吗? 温婉蓉苦笑一下,叫两丫头准备准备,说晚些覃炀会来。 她一语成谶,覃炀戌时过来,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的骂。 “温婉蓉,老子让你过几天清闲日子,闲出鸟了吧?!回燕都胆子变肥了,非要搞点事情才痛快?!” 好像整件事她是始作俑者。 “是玳瑁无意发现的。”温婉蓉小声辩解。 “无意发现?”覃炀逼近一步,怒气喷她脸上,“我只让你住,谁让你吃饱撑的在大门上挂灯笼显摆!” “我……”温婉蓉想说在温府连住人的小院都挂灯笼,她习惯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就像覃炀说的,他只给她住,这宅子不是她的。 “我什么我?”覃炀下逐客令,皱着眉摆摆手,“养好了,赶紧走!” 说完,他打算离开,又想到什么,转头一瞬不瞬盯着她,“明天见老太太该说什么,不用我教吧?” 温婉蓉听出警告意味,垂眸道:“我知道,疆戎的事绝口不提。” “知道就好。”覃炀用食指点点她,说了覃府的位置,要她明天一早主动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回温府该干吗干吗。 温婉蓉应声,送他到垂花门。 两小丫头跟在后面,瞥了眼覃炀的背影,偷偷跟她说,将军好可怕,她们更不想去覃府。 温婉蓉叹气:“你们明天跟我一起去覃府,不要乱说话,剩下我来想办法,知道吗?” 两丫头听话地点点头。 正文 第14章 阴老子还想走(加更) 送宵夜时,有个小丫头心直口快,跟温婉蓉说,覃炀身上好香,但看他凶,不敢说。 经提醒,温婉蓉也闻到有,尤其覃炀靠近时,沾染的那股幽香很明显,香味和鹅梨帐香相似,尾调却混合浓郁的蔷薇香。 她不懂香,但鹅梨帐香是燕都出名的女子香,工艺复杂且贵,味道细腻清甜,沁人心脾,她在温府闻过几次,很有印象。 至于蔷薇香,温府几位嫡出姑娘经常用,她很熟悉。 而这种香,玳瑁身上没有,不然小丫头会说出来。 温婉蓉心里忽然明白,覃炀在燕都有女人,绝非普通莺莺燕燕,但为什么不娶回府做妾室,她一时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温婉蓉也没往深想,眼下她发愁明天怎么跟覃炀开口,把两个小丫头要过来。 以覃炀的脾气,她惹他不快,他肯定不会轻易松口。 温婉蓉思来想去,把两个小丫头叫到屋里,改名叫玉芽和红萼。 然后问她们,在大户人家做过事没? 两个丫头一脸茫然,温婉蓉扶额,看来今晚别想早睡。 她极有耐心教一些临阵磨枪的简单礼仪,最后特意叮嘱,不要落单,不要随便开口说话。 即便如此,这一晚她依旧睡得提心吊胆。 第二天一早,温婉蓉叫两个小丫头梳洗干净,估摸时间,去了覃府。 覃府似乎早有准备,温婉蓉报了姓名,马上有丫鬟带她进去,两个小丫头留在门房。 顺着抄手游廊,穿过几个梅花门,就到老太太门前。 候在门口的丫鬟掀开珠帘,请温婉蓉进去。 屋内阴凉,香炉里飘出袅袅白烟散发安息香的味道,坐在上位的人手里拄着九凤紫檀镶金的拐杖。 温婉蓉听温伯公提及那把拐杖,自开国来只御赐过覃家,现在传到宋太君,也就是老太太手上。 一番寒暄后,老太太叫屋里人都下去,单独留温婉蓉说话,一副替她做主的口气,问覃炀在疆戎待她如何,又说两人先帝赐婚,覃家自不会亏待,就怕覃炀心粗,照顾不周。 温婉蓉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问起疆戎的事,她猜覃炀肯定不会照实说,否则昨天不会警告她别乱说话。 “覃将军待我挺好。”她说好,老太太沉吟片刻,没再问下去。 温婉蓉陪着喝了会茶,思量再三,跟老太太提及把玉芽和红萼作为贴身丫鬟带走的想法:“覃将军好意,买两个能干丫头来伺候我,但卖身契忘了给,我想这段时间带回温府,到时作为陪嫁跟过来,不知可不可以,还请祖母定夺。” 她改口叫“祖母”,叫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老太太说一会叫覃炀把卖身契给她就是。 屋里提到覃炀,屋外就响起玳瑁的声音,二爷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温婉蓉知道覃炀不会相信她的保证,是来看着她的。 覃炀进来,跟老太太问安后,大喇喇坐到温婉蓉旁边,拿起她那份糕点丢到口里,语气温柔又体贴:“你怎么自己跑来见祖母,也不告诉我一声。” 即使换过衣服,靠近仍可以闻到残留的淡淡鹅梨帐香。 温婉蓉转头看向他,突然想笑又想哭,在疆戎她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回燕都他找情人风流快活,不高兴就拿她撒气,到头她还得陪他演琴瑟和鸣的戏码。 “我怕打扰祖母休息,就提早过来。”她低头蹙了蹙眉,轻声细语,又把卖身契的事当面说了遍,知道覃炀不会当老太太的面说不。 果然覃炀答应得爽快:“这种小事你直接找管家,不用跟我说。” 温婉蓉目的达到,也没心情继续演下去,起身告辞。 老太太没留,要覃炀送她回去。 两人一出屋,脸色都不大好。 刚离开院子,覃炀冷笑:“温婉蓉,长能耐了,懂得曲线救国。” 温婉蓉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客套道:“不劳驾将军,我自己回去就行。” “阴老子还想走?”覃炀人高马大挡在前面。 正文 第15章 老子改主意了 温婉蓉本能退后两步,警惕盯着他:“将军想如何?” “你说如何?”覃炀似笑非笑,拉起她的手腕拽到跟前,“疆戎的教训忘了吧?没进门就改口叫祖母,现在跟我装纯?” 温婉蓉挣扎掰他的手:“我只是顺将军的意,讨老太太欢心,这也有错?” “既然讨祖母欢心,你知道她老人家最喜欢什么?”覃炀使劲抓住她的手腕,神色阴鸷。 温婉蓉预感不好:“什么?” 覃炀附到她耳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重孙。” 温婉蓉一怔,下意识挣扎得更厉害:“你放开我,不然我就叫了,老太太知道不会不管的!” 覃炀根本不在乎,硬性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扯:“你叫,大声叫,等到屋里让你叫个够。” “覃将军,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温婉蓉知道覃炀动真格,马上服软,求放过。 覃炀量死她不敢反抗,直接拖进屋,反手关上门,把人按在墙上就亲,一只手扯衣襟。 “不,不行!”温婉蓉惊恐别过头,趁空档使劲抽出一只手,紧紧按住覃炀胳膊。 覃炀嫌烦,把她翻过身,扔到八仙桌上,压上去直接撩裙子:“你一口一个祖母不是很开心吗!老子成全你!” “覃炀!你不能这么对我!”温婉蓉慌了,顾不上许多大叫,“我以后在覃府怎么做人?” 覃炀不讲情面:“你装模作样耍心机,怎么没想这个问题?” “我没耍心机,我怕你不同意才……”温婉蓉声音倏尔哽咽,说不下去,只是要两个小丫头,怎么在他眼里就变成心机? 在疆戎他变花样折磨她,为难她,害她被捅剩半条命,到底谁城府深? 好歹她是人,不是畜生,她忍,不说话,不代表软弱任由别人践踏尊严。 “覃炀,算我求你。”温婉蓉压低声音乞求,一开口就哭出来。 她的恐惧伴随泪水积满眼眶。 覃炀的动作一顿,眯了眯眼。 “滚!”他起身踹翻脚边的凳子。 咣当!把傻愣的温婉蓉吓醒。 她迅速爬起来,信以为真往门口跑,可指尖还没碰到门,突然被大力往后扯,直接掀翻到榻上。 她闷哼一声,就感觉被压得透不过气。 “覃炀,你明明要我滚。”温婉蓉绝望地闭上眼。 “老子改主意了。”覃炀呼吸急促起来,掰过她的脸,狠狠咬住樱红的嘴唇,立刻尝到腥甜的味道。 “不……”温婉蓉想拒绝,就被堵住嘴,发出唔唔的哀嚎,盖过覃炀蹀躞腰带解扣的声响。 她拼命挣扎,抵死不能重蹈疆戎的覆辙。 覃炀没想到她这次反抗激烈,更激起他征服欲。 他大力扯下帐钩上的丝绳,像捆战俘一样,迅速绑住温婉蓉的双手。 温婉蓉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忽然不再挣扎,神色寒凉盯着身上的人,语气带着恨与狠:“覃炀,你再不放开,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说着,她准备咬舌。 覃炀眼疾手快,手指挡在齿间。 温婉蓉不管不顾使劲咬下去,很快血水混着唾沫从嘴角边流出来。 正文 第16章 哭屁,老子还没把你怎样 覃炀却没缩手,任由她咬,可眼底泛起的暴怒叫人望而生畏。 她不敢动,感觉这场博弈不是她死就是她亡。 短暂的对视,温婉蓉的理智战胜愤怒,她有牵挂,还得活下去,主动败下阵。 她松开咬伤的手指,往后面躲了躲,别别嘴,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好声好气说:“覃将军,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救过我,我这条命是你的,只是温府还有些事放不下,等我这次回去安排妥当,将军想如何就如何,行不行?” 见覃炀阴沉着脸不搭腔。 她做好最坏打算:“咬伤你是我的错,也不该越过你找老太太要人,但看在我是你未婚妻,又在疆戎挨一刀的份上,就算死,也让我死得体面些。” “死?”覃炀甩了甩手上的血,冷笑,“头掉碗大个疤,想死没那么容易!” 语毕,他对温婉蓉有了防范,抽出她腰间的绢帕,塞她嘴里,一只手抓起纤细的脚踝,像拎小鸡一样举到半空,准备下一轮进攻。 温婉蓉浑身发抖,眼角大颗大颗眼泪滑落,喉咙里发出垂死小兽般呜咽。 覃炀的手粗鲁又野蛮把她身子探个遍,解气道:“哭什么?你是第一个敢咬老子的,要庆幸老子不打女人。” 不打,而用羞辱,不如死了干净。 温婉蓉疼得皱紧眉头,除了哭,找不到任何宣泄出口。 然而覃炀裤子才脱一半,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一切。 “谁!”他吼。 外面响起怯懦的声音:“二爷,是我,玳瑁。” 听是玳瑁,覃炀怒意压下来,不耐烦道:“什么事?” 玳瑁隔着门,语气有些急:“二爷,不知哪个小蹄子多嘴,去老太太屋里告状,说您把温姑娘带到自己屋里,老太太正发脾气呢,估摸一会要来,您赶紧把温姑娘送走吧。” “行,我知道,你先回去。”覃炀就烦府上丫鬟多,老太太又是他的罩门,做什么都不方便,早知道就把温婉蓉带到私宅办了。 玳瑁不走,自告奋勇替他挡枪:“二爷,要不奴婢送温姑娘走吧,您去宋爷那躲躲,等老太太气消再回来,免得又要挨训。” “不用,我送她回去。” 覃炀烦躁从榻上下来,拉起哭哑嗓子的温婉蓉,解开双手,拿出塞在嘴里手帕,嫌恶丢到一边:“哭屁,老子还没把你怎样。” 温婉蓉坐在榻边,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低头不停哭。 覃炀懒得理,一边穿衣服,一边要她赶紧收拾好,然后去开门。 “还不走?”他把玳瑁挡在门外。 玳瑁往屋里偷瞄一眼,试探道:“二爷,奴婢好像听见温姑娘在哭,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覃炀摆摆手,然后转头耐着性子问屋里人,“温婉蓉,还要多久?” 温婉蓉沉默半晌,缓缓从屋里走出来,低眉顺眼:“让将军久等了。” 覃炀嗯一声,先出门,玳瑁非要夹在两人中间。 温婉蓉心情糟糕,加上天气特别热,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到处反光,她谁也不想理,低头走路。 倒是玳瑁在一旁主动找她说话:“姑娘不舒服吗?” 正文 第17章 中暑(加更) 温婉蓉摇摇头,说没有。 玳瑁从刚才就看出两人不对劲,悄悄拉她衣袖,压低声问:“温姑娘,你是不是惹二爷生气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声音不大,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温婉蓉紧抿着嘴,不说话。 覃炀脚步一顿,转过身,对玳瑁皱起眉头:“吃饱闲得没事?” 玳瑁立刻闭嘴。 打断本性那点事够让覃炀烦躁,现在眼前两个女人,一个话多,一个像霜打的茄子,就没个顺心顺意的。 他不爽地扫了两人一眼,最后目光停在玳瑁脸上:“既然你没事,正好送温婉蓉回去,我去祖母那坐坐。” 玳瑁一愣:“二爷,您现在过去,少不得老太太一顿训,还是别去了。” 覃炀不吭声,转身打算离开。 温婉蓉巴不得和他快点分开,说声告辞就往垂花门的方向走,才走几步,眼前倏尔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听见玳瑁的惊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概谁都没想到温婉蓉会晕过去,玳瑁六神无主地问覃炀:“二爷,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去叫大夫!”覃炀抱起温婉蓉,快步往自己屋里走。 玳瑁被丢在原地,像想到什么,小跑到前面,阻拦道:“二爷,您不能把温姑娘带到屋里,不然被抓个现行,触怒老太太动用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依奴婢见,把温姑娘送到门房,由奴婢照顾,对外就说送走了,左不过在那歇一晚。” “你真会出馊主意。”覃炀瞥她一眼,不想听废话,“我叫你赶紧去找大夫,听不懂?” “奴婢也是为二爷考虑。”玳瑁委屈地别别嘴。 覃炀极不耐烦啧一声,骂人的话就在嘴边,玳瑁察言观色赶紧离开。 进屋时,他把温婉蓉放平在榻上,解开衣领的盘扣,倒了杯凉茶,抱她起来喂了几口,然后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汗,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平复片刻后,还在想如何应付老太太的责问,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玳瑁慌慌张张的声音:“老太太,温姑娘只是中暑,真不关二爷的事!” 覃炀知道这顿训躲不过,也没打算躲,主动迎出去。 “祖母。”他半弯腰去扶老太太,被挥袖甩开。 老太太没理会,对随行的丫鬟说:“你们在这等,我有话和二爷单独说。” 说着,她又转向覃炀,沉声道:“你跟我进屋。” 玳瑁想去解围,被一旁的丫鬟拉住,朝她摇摇头。 一行人只见覃炀老老实实跟在老太太后面,进屋,关门。 屋内,老太太先看了下温婉蓉的情况,确定无大碍,坐到太师椅上,接过覃炀递上来的茶水,喝一口,淡淡道:“混账够了?” 覃炀低头站在一旁:“孙儿不敢。” “不敢?我看你打了几场胜仗,狂得连姓甚名谁都忘了!真以为祖母老糊涂,什么都看不出来?”老太太不怒自威,指着温婉蓉,责问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你什么人?” 覃炀不吭声。 老太太面带愠色继续说:“平日任你和宋执那混小子一起胡闹,你倒好,把军中恶习都带回来,怎么?打算拆了覃府?” “没有。” “要你爹在,非打断你的腿!”老太太说到这,一肚子怒气化为一声叹息,“炀儿,你要知道覃家自开国跟随太祖皇开疆辟土,世代忠良,先帝赐婚马虎不得。” 覃炀毕恭毕敬回答:“知道。” “你知道就好。”老太太起身,覃炀连忙上去扶。 临走时,老太太看了眼昏迷中的温婉蓉又看向覃炀,点点他的心口:“凡事不要看表面,要用这看。” 覃炀点头:“孙儿明白。” 正文 第18章 不是偷听你们说话 他开门,前脚送走老太太,后脚大夫就请到府里。 经诊断,温婉蓉是中暑加情绪郁结,吃些降暑的药,多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老太太言必行行必果,把温婉蓉安排在她那边将养,要覃炀好好反省。 覃炀也确实消停几天,除了进宫面圣,其余时间都待在书房。 玳瑁勤快,三餐不落往书房送。 她看覃炀脸色还好,斗着胆子问:“二爷,不送温姑娘回去吗?” “不知道。”覃炀两腿架在案桌边,窝在椅子里看兵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玳瑁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小声抱怨:“温府真有意思,就由着温姑娘住在覃府,不闻不问的。” 覃炀翻了页书,不咸不淡道:“这是覃温两家的事,你少插嘴。” 玳瑁别嘴,一副委屈又不甘的样子撒娇:“二爷,奴婢是好意,以前您从不凶奴婢,自从温姑娘来了后,您就变了,脾气大的吓人。” 覃炀放下手中的书,正要说话,就看见门口站了个倩影,是温婉蓉。 玳瑁也发现不对劲,转头看见门口的人,立刻换了笑脸,赶紧迎进来。 “覃将军,这是老太太小厨房熬的荷莲绿豆羹,特意叮嘱你喝完。”温婉蓉把手里的端盘放到书桌上,退后一步,又看向玳瑁,福礼道,“我明日就回温府,这几日多亏老太太还有几位姑娘照顾。” 显然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玳瑁连忙解释:“温姑娘,你别误会,我们几个姑娘跟二爷没大没小惯了,有什么说什么。” 温婉蓉轻笑一下,岔开话题:“我先回去收拾细软。” 语毕,她转身离开。 覃炀眼尖,发现她后颈涂的痱子粉,叫住她:“温婉蓉,过来。” 温婉蓉脚步顿了顿,站在门口,转身问:“覃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叫你过来。”他朝她招招手。 温婉蓉被吓过后,见覃炀都绕道走,跟他保持安全距离:“将军要没事,我先回老太太那边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离开。 覃炀追出去,拉住她胳膊:“跑什么跑?我又不会吃了你。” 温婉蓉抽回手,往一旁躲了躲,揣测他的心思:“本来小厨房找玳瑁来送,没找到人,老太太就吩咐我过来,不是偷听你们说话。” “我没说你偷听。”覃炀笑起来,“外面太热,进屋说话。” “有玳瑁伺候将军,我就不进去了。”温婉蓉说什么也不跟他同一屋檐下。 覃炀没勉强,对屋里喊了声,叫玳瑁把那碗绿豆羹拿给温婉蓉喝。 玳瑁探出头,不大乐意:“二爷,这是每天老太太特意要小厨房炖给您解热毒的,确定要给温姑娘?” 覃炀无所谓:“我天天喝,少喝一次又不会死。” 温婉蓉看出玳瑁不友善的眼神,不想没过门就搅到覃府深宅的是非中,直接拒绝:“谢将军的好意,我来之前喝过药,绿豆是解毒的,不能同食。” 覃炀不信,只问:“你真不喝?” “不喝。” 然后温婉蓉问他,能不能走了? “我送你过去。” 覃炀坚持要送,温婉蓉知道推脱也没用,便随他去。 正文 第19章 两人心事各异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抄手游廊里。 覃炀上下打量温婉蓉纤瘦背影,平心而论,排除党羽之争,朝野牵扯,他挺好感这一卦女人,外秀慧中,识时务,不矫情,话不多有主见,如同一杯温开水,食之无味,却最解渴。 温开水是水没问题,如果往里添加不知糖还是毒药,就不得不防。 最关键,这杯水必须喝下去,以覃炀的个性,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想都别想。 要不是老太太出面护着,他认为保持肉体关系最好,尤其温婉蓉逼急时够劲儿。 可眼下,所有想法都只能想想。 覃炀皱眉看了眼头顶的晴空万里,硬着头皮陪温婉蓉走了一段路,热得心里骂娘。 “天气炎热,将军别送了,我自己走就好。”温婉蓉也热,停了停脚步,侧脸轻声。 覃炀想都没想答应:“行,你自己回,我走了。” 说完,他沿原路折回去。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各自到屋,一口气还没喘匀,老太太又派人来说有事要他们赶紧过去。 温婉蓉到时,覃炀正在花厅喝茶。 “我来时,祖母送客去了。”他热得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结实的肌肉,也不管礼数不礼数,一口气把水喝饱。 温婉蓉应声,找了离门最近的位置坐下,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覃炀看穿她那点心思:“坐那么远干什么?别人看见又以为老子欺负你,坐过来!” 温婉蓉不愿意,说坐门口有风凉快。 覃炀骂句有病,懒得说话,他没得逞,搞得好像他把她睡了一百遍。 就因为没泻火,又憋在府里不能出去,害他几天没睡好。 最后她还觉得委屈。 委屈个屁! 温婉蓉见覃炀脸色变了,犹豫片刻,走到他身后,给他打扇。 风里带一股清淡的木香,不甜不腻,在炎热夏季宁神静气,刚刚好。 覃炀心里的烦躁渐渐散去,声音懒懒的,“温婉蓉,你就没想过,温府为什么对你不闻不问?” 温婉蓉想过这个问题,但不敢细想,她不愿承认自己这个养女被温府彻底抛弃。 “没想过。”她干脆装傻。 覃炀睨她一眼,显然不信。 “将军想说什么?”温婉蓉主动转了话题。 覃炀没隐晦的意思:“说明温伯公从你去疆戎就默认我俩关系,即便我们在疆戎什么都没做,你觉得回来他们信吗?” 一句话问得温婉蓉愣了愣,她自欺欺人的以为和覃炀没拜过堂,温家也该做做表面,走走过场。 她微微蹙眉:“养父说过,会来和覃家商讨婚宴一事。” 覃炀戳破她的幻想:“他来了吗?我进宫碰见过温伯公,他知道我回来,肯定也知道你回来。” 下面的话不说,显而易见。 她像包袱一样被温家甩出来。 覃家愿不愿意都得接好。 温婉蓉心里再不好受,面上淡然处之:“若真如此,我以后在覃府好好伺候老太太和将军,嫁夫随夫应该的。” 覃炀嗯一声:“你明白就好。” 一场对话,两人心事各异。 屋内一时静下来,只听见外面聒噪的蝉鸣。 正文 第20章 挑布料挑哭了? 覃炀不想和温婉蓉待久,免得生邪念,她又要死要活。 她要死要活事小,妨碍他出去快活是真。 “我先回去,你见到祖母,问问什么事,晚些告诉我。”他起身要走。 温婉蓉送他出门。 覃炀还没走出院子,老太太就回来了。 老太太问他准备去哪野? 覃炀只能老老实实回屋。 老太太要他带温婉蓉去做几件衣裳,说方才是宫里的人来传话,等处暑天气凉快,杜皇后在行宫宴请,顺道把先帝赐婚的事定了。 杜皇后亲自关心婚事,足以重视程度,温婉蓉知道躲是躲不过,算算日子,离处暑还有大半个月。 她考虑,就算温家不做样子,自己不能听之任之,脸面总要的。 趁覃炀带她出门,在马车上跟他商量:“将军,我想回温府看看我小娘可以吗?” 覃炀给句随便。 温婉蓉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答应,一边倒杯凉茶递过去,一边言谢。 覃炀压根没在意,从身后摸出个鼓鼓的钱袋,丢在矮几上,敲敲桌边:“挑贵的,别回去老太太不满意,大热天老子还得陪你出来一趟。” 温婉蓉收了钱袋说知道。 等到布庄,覃炀嫌热,躲在马车里乘凉,叫温婉蓉快去快回。 温婉蓉不敢耽搁,进店就叫掌柜拿上等的布料出来看看。 一见有钱的主儿,店家喜上眉梢,把她请上座。 温婉蓉一眼相中樱草色烟罗软纱,正打算试试,一只纤纤玉手压在料子上,极熟悉的声音调笑道:“五妹妹一去好几个月,人美了不少,品位也变了。” “四姐姐好。”温婉蓉不抬头都知道是谁。 温府的四姑娘是杜夫人所生的幺姐儿,在府里最得宠,恃宠而骄惯了。 温婉蓉不想找麻烦,低头道:“四姐喜欢,我挑别的就是。” 说着,她叫掌柜拿别的料子来。 “五妹妹不打算回去看看我们吗?”四姑娘站在她身边,忽而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问,“我听爹爹说,你回来后一直和那个混世魔王住在覃府,真的吗?” 果然温伯公早知道她回来了。 温婉蓉想起覃炀说过,温府默认的话,心不由沉下去。 见她不说话,一旁的丫鬟似乎明白什么:“难怪妘姨娘哭了几天,奴婢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合着五姐儿跟混世魔王跑了。” 温婉蓉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小娘怎么了?你们跟她说了什么?” “我们跟一个姨娘能说什么,照实说呗。”四姑娘嗤笑一声,“五妹妹,也就是你,要换我们早被母亲打死了。” 丫鬟附和:“四姐儿,这叫亲疏有别,杜夫人待您怎能和外人一样。” “那是。”马屁拍得四姑娘合不拢嘴。 温婉蓉憋红脸,一句话不说,转头离开布庄,直接上了马车。 “将军,我今天不太舒服,下次自己出来挑。”她把钱袋还给覃炀,咬咬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覃炀一脸莫名其妙,挑个布料怎么挑哭了。 “又怎么了?”他想回去被老太太知道,跳到黄河洗不清。 温婉蓉用手背擦擦眼泪,说没事。 “没事你哭屁啊!”覃炀烦了,拉温婉蓉下车。 正文 第21章 谁嘴贱就抽谁 温婉蓉挣脱,缩在车里,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够难堪了,你留点脸面给我,可不可以?” 覃炀猜到什么,面色一沉:“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跟老子有关?” 温婉蓉哭得一抽一抽,把刚才的事大致说了遍。 覃炀听完脸都黑了,直接开骂:“温婉蓉,你真他妈没用,跟老子要死要活,被两个小娘们几句话气得哭鼻子!” 说着,他强行拉她下车。 “是谁?”覃炀扫了眼大街上的行人。 温婉蓉指了指四姑娘的背影。 覃炀二话没说,夺过车夫手上马鞭,塞到温婉蓉手里:“去!谁嘴贱就抽谁!” 温婉蓉愣住了:“可,可她是温府嫡出姑娘。” 覃炀不屑:“管她什么出,嘴贱就给教训,你就是忍多了才被欺负。” 见温婉蓉站着不动,他推她一把:“去啊!在疆戎死都不怕,还怕两个小娘们?” 温婉蓉迟疑一下,拿着马鞭转身朝四姑娘的方向走去。 “你要干什么!”最先发现她的是丫鬟。 温婉蓉冷着脸,扬起手里的马鞭,大力落下去。 伴随两记响亮鞭声,四姑娘和丫鬟惊叫起来,没等反应过来。 覃炀在不远处喊:“温婉蓉,走了!” 温婉蓉这才回过神,赶紧转身小跑过去。 在车上,她的手因为刚才太用力,微微发抖。 “将军,我刚才不该打她们。”温婉蓉冷静下来,想到今天的事一定会惹怒杜夫人,后悔自己太冲动。 覃炀不以为意:“有老子在怕什么?给温伯公十个胆也不敢来覃府。” “可是……” “别可是,我只问你,解气吗?”覃炀打断她。 温婉蓉想想,点头:“解气。” “那不就是完事了。”覃炀倒杯茶水,灌一大口,“你将来是覃府少夫人,对外总不能怂包。” 他想想,这话还不确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爹熊熊一个,娘熊熊一窝。 就算欺负温婉蓉,也只能他一人欺负。 两人难得同仇敌忾,回去的路上,关系缓和些许。 温婉蓉给覃炀倒茶,默默坐对面听他数落。 “那天咬我的狠劲,今天拿出来啊!”他不带歇气,接着说,“你说你能干什么?在疆戎跟我谈草菅人命的道义,现在怕得罪温家,你怎么不怕得罪老子?” 温婉蓉低头绞着帕子,小声回应:“将军,我太害怕才会做错事,现在跟你赔礼道歉可以吗?” 覃炀哼一声,继续翻旧账:“在我屋里,一个口一个覃炀叫得挺溜,现在怎么不叫了?” 温婉蓉抿抿嘴,说我错了。 然后像讨他开心似的,把备好的笔墨纸砚拿出来。 覃炀单眉一挑,问:“你干什么?” 温婉蓉在纸上写几个字,推到他面前:“将军之前说我字不好看,我回来抽时间练过字帖,看看可还满意?” 覃炀拿过来看了一眼,字体柔美俊秀,典型簪花小楷,功底显然不是短时间练出来的,颇有几分见字如人的味道。 “和你之前写的,完全像两个人。” 温婉蓉不好意思笑起来:“之前背后有伤,右手不方便,我用左手写的。” 覃炀哦了声,时才想起她肺上被戳过窟窿:“你当时怎么不说?” 正文 第22章 温府来人 (加更) 温婉蓉犹豫一会,口不对心:“将军能带我回来已是万幸,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你就说有伤写不了字也没什么。”覃炀想了想,“以后在覃府没这些顾忌,你不说,没人猜得出你心里想什么。” 温婉蓉轻点下头。 覃炀看她傻里傻气的样子想笑:“你就叫我名字,别将军将军的,搞得老子还在军营一样,另外再有人欺负你,报我名字,知道吗?” 温婉蓉听话点点头:“好。” 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叫了声:“覃炀。” “说。” “我今天料子没定,回去老太太问起来怎么说?会不会怪我?” 覃炀想半天,也没想出主意:“不会怪你,不过问肯定要问,祖母不喜欢撒谎,照实说反而没事。” 温婉蓉哦一声,说知道了,又想到覃炀怕热,她还要出来一趟:“下次我自己出来就好,你不用陪。” “下次再说下次的话。”覃炀摆摆手,热得没心情,话题就此打住。 大概从来没和他平心静气说过话。 温婉蓉觉得正常时,覃炀也没那么讨厌,就是性子张扬些。 不过覃家少主应该打小没吃过苦吧。 她一边想,一边拿起团扇,给他扇风,问舒服点没。 覃炀嗯了声,开始解腰带脱衣服。 他一脱衣服,把温婉蓉吓到了。 “覃,覃炀,你要做什么?”她警惕看着他。 “老子热。”覃炀大喇喇一躺,长手长腿舒展开,叫温婉蓉用力扇风。 他喜欢闻团扇带进风里的木香味。 回府后,老太太果然问起料子的事,温婉蓉据实已报。 老太太倒没说什么,叫她以后注意,再遇到此类事情回来说,布庄也不用去了,过两天请掌柜带样布来选。 然后她出来,覃炀接着进去。 虽然不大听得清说什么,但温婉蓉站在门口,听出老太太明显在训人。 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覃炀帮她出头,结果所有错归他背。 正打算进去解释两句,突然被人拉住胳膊。 她转头,是玳瑁:“温姑娘,你现在千万别进去,进去就是火上浇油。” 温婉蓉怕她误会,解释道:“事情与覃炀无关,不该他一人挨训。” 玳瑁笑笑,重话轻说:“姑娘,你要真为二爷好,听奴婢一句劝,以后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别麻烦二爷,二爷眼里容不得沙,凡事都要讲个结果,结果就是别人没事,引火烧到自己头上。” 温婉蓉知道玳瑁在怪她,话里带刺,却无话反驳,闷闷叹口气,站在门廊下,做好当出气筒的准备,等覃炀出来。 玳瑁见她不走,心里气不过:“姑娘,你回屋去吧,这边有奴婢伺候二爷。” 温婉蓉隐约猜到她的心思,犹豫一下,点点头离开。 接下来日子,老太太为行宫宴请,特意请了宫里姑姑来教温婉蓉礼仪、穿戴、说话,每天排得满满当当。 覃炀见没他什么事,几乎天天出去,有时回有时不回,神龙见尾不见首。 一晃已过立秋,离处暑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加上下过几场大雨,天气一下凉快许多。 布庄的掌柜把做好的衣裳送来,顺道给府上选冬季的料子。 温婉蓉正在选,外面忽然来一小丫头说温府的人来了,要接她回去住两天。 她忙得几乎快淡忘温家,不由愣了愣,应声好,跟老太太禀报过就离开。 等的人在西侧门一脸焦急,来回踱步,见温婉蓉出来,赶紧迎上去,拉着她,急急忙忙要走。 正文 第23章 哀而不伤 温婉蓉一怔,对来的人再熟悉不过:“丝竹,你怎么来了?小娘身边不用你伺候了?” 丝竹神色慌张,问话一律不答,只问四姑娘是不是她打的。 温婉蓉就知道打人的事没完,心里隐隐觉得不好。 回到温府时,垂花门静得出奇,愈发叫人忐忑。 她小心跨过门,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走,刚过一个梅花门,突然上来几个粗使婆子按住她,用麻绳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温婉蓉挣扎,就被堵住嘴。 “压到柴房去!”四姑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温婉蓉就知道是她干的好事,而后看向一旁的畏畏缩缩的丝竹,一下明白过来。 丝竹心虚,赔小心道:“五姐儿,你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四姐儿说愿意收我过去做值夜丫头,就是要替她办件事,我不得已。” 不是不得已,而是伺候嫡出姑娘比伺候姨娘的地位要高多了。 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温婉蓉说不了话,给她一个哀而不伤的眼神,就被押走。 柴房里堆满杂物,又脏又乱,四姑娘走到门口就不走了,要婆子们把温婉蓉推进去,她一个趔趄摔倒,还没爬起来,就被抓住头发,从地上拎起来跪好。 四姑娘叫人搬把椅子,慢悠悠地坐下,颇有主母风范,讽刺道:“温婉蓉,平日里叫你一声五妹妹,不过虚礼,你还真把自己当温府的姑娘呀?” 温婉蓉蹙眉盯着她,似有话说。 四姑娘很大方叫人拿出她嘴里布条,一边欣赏新上好的蔻丹指甲,一边说:“别说我虚你一岁,不让着你,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说完我们再办正事。” “我没什么可说的。”温婉蓉声音不大,面色不好看,“我只问小娘怎么了?丝竹去伺候你,谁伺候小娘?” 四姑娘冷笑:“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挑下人?” 说到这,她故意装作想起什么事的样子:“忘了告诉你,你打我那天晚上,母亲就要妘姨娘叫你回来,她疼你,不答应,就被打到半夜,最后被人拖进屋里,不知现在怎样了。” “你!”温婉蓉挣扎要起来,就被旁边婆子按下去。 “我怎么了?!”四姑娘恶狠狠道,“你当街打我,现在整条街都知道温府的四姑娘被自己妹妹打了,你跟野男人跑了不要脸就罢了,还拖我下水?!” 果然嘴贱就要给教训。 温婉蓉想到覃炀说的话,原本回击的话,临了又咽下去,她怕激怒四姑娘,还要连累到妘姨娘。 见她不吭声,丝竹看不过眼,在一旁劝:“五姐儿,你迟早要嫁出去的,何必撕破脸,赶紧跟四姐儿认错。” 四姑娘立刻拒绝:“千万别,没脸没皮的人说话最不值钱,谁知道一个姑娘家跑到穷乡僻壤,还能苟且回来,怎么回事,爹娘嫌有辱门风才不管不问,任由她在别人家住,一个月还能省几斤粮食。”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哄笑起来。 正文 第24章 生无可恋 温婉蓉低下头,指甲抠到肉里也不觉得疼。 她忽然觉得自己确实该死在疆戎,不应有任何贪恋。 覃炀说忍多了会被欺负,他哪里知道不忍的下场。 就像这次,图一时之快,打了四姑娘,结果连带她在乎的人一起被罚。 她想,要是被覃炀侵占的那晚上死掉就好了,何至于后来摔成内伤,以色侍人以及背上挨一刀,也不用天天活在生死崩溃的边缘。 她一心求生回来,才发现那点执念幼稚又可笑。 所以温婉蓉不想认错,也不想和在场的任何人说话。 四姑娘要人拿戒尺打手心,她一声不吭,任由她们打,打到最后满手血泡破了,她依旧不讲一句话。 丝竹实在看不下去,到她身边小声劝:“五姐儿,你就服个软吧,杜夫人打妘姨娘没找你,就证明不会动你,否则今天也不会只有四姐儿出面这么简单,只要四姐儿气消了,就放你走。” 温婉蓉就像听不见,没一点反应,直到四姐儿自己打怕了,把她锁进柴房,饿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上午,四姐儿又来找她,问她知不知错。 温婉蓉披头散发,舔舔干裂的嘴唇,反应慢半拍回答一句,何错之有,把四姑娘气得七窍生烟。 她气急败坏叫道:“温婉蓉!要不是母亲不让我动你,你以为打几板子手心就完了!” 温婉蓉一瞬不瞬看着她,扬了扬嘴角,气虚道:“你还想如何?” 四姑娘哼一声,要人拿来十根银针,要温婉蓉好好体会十指连心彻肤之痛。 十根针一根根插进肉里,每一次扎进去,仿佛心脏被大力捏紧。 温婉蓉咬紧牙,冷汗浸透背心,手指不停抖动,依旧不发出一声响。 立秋的太阳还那么耀眼,她仰头望向天空,眯眼看着金灿灿阳光,想到覃炀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似乎能理解其中含义。 生、死,看淡了,也不算什么事。 她不争不吵,不哭不闹,心想随便吧,左不过一死,然后眼前一黑。 温婉蓉想不起怎么从温府出来,又怎么回覃府。 期间覃炀好像来了,又好像没来。 等她彻底清醒,是隔天下午。 覃炀正好在房里坐着,见她醒过来,极难得关心:“温婉蓉,你没事吧?感觉哪里不舒服?” 温婉蓉举了举包扎好的双手,说了个疼字。 覃炀皱了皱眉,他在沙场看多生死,一眼就能分辨贪生还是求死,而温婉蓉的眼神是空的,只有生无可恋的人才会出现的神情。 “你到底怎么了?在疆戎你都不是这样,温府那群小娘们又说你什么?”他第一次猜不透她心思。 温婉蓉盯着床顶的幔纱,眼里渐渐回神。 “覃炀,你是不是觉得我又给你找麻烦?”她声音不疾不徐,平静如常。 覃炀想了想,说没有。 温婉蓉没心思细想真话还是假话,继续说自己的:“我跟你打个商量行不行?” “你说。” “我想通了,反正在疆戎我跟你有夫妻之实,从明天开始,我就搬到你屋里睡吧。” 覃炀怔忪片刻,感觉心口莫名被刺一下:“温婉蓉,你有什么想法就说,覃府不会容不下你。” 温婉蓉摇摇头:“我没想法,就是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正文 第25章 一声恸哭(三更) 温婉蓉转过头,认真道:“覃炀,我知道你在燕都有女人,用的是鹅梨帐香,好贵的香,我猜只有你送。” 覃炀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匀点心思在我身上,从现在开始往后算,最多十天半个月,你要睡我陪你,但一晚一百两,”稍作停顿,她自嘲笑笑,“好歹我也是官家养大的,论才情样貌算上等,你呢,哪怕装装样子,让我感受一下举案齐眉,被夫君疼爱是什么感觉,可以吗?” 覃炀没说好也没拒绝,只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温婉蓉直说:“给我小娘以备不时之需。” 覃炀会意,接着问:“这段时间过后,你有别的打算?” 温婉蓉思忖一会:“我没想好,但肯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先帝赐婚也没要求我们绑一辈子。” “你要走?” “或许去死也不一定。”温婉蓉毫无顾忌笑起来,然后笑着笑着就不想笑了,蹙蹙眉,又问一遍刚才的话,“我提的要求你还没给答复。” 覃炀沉默半晌,起身出去,隔一会进来,手里拿了一张一千两银票放在八仙桌上:“钱,现在就给你,但你的状态,我不想睡。我不愁女人,更没必要花一千两嫖自家女人,总之你好好养伤,处暑要去行宫,这样子肯定不行。”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被温婉蓉叫住。 “还有什么事?” “今天的话,算我俩约定,我不想被第三个人知道。” “好。” 等覃炀离开,屋内只剩温婉蓉一人。 她盯着那张一千两银票,发了好一会呆,倏尔用双肘支撑爬起来,赤脚跌跌撞撞走到桌边,忍着钻心的痛捧起银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 原来一条命可以贱卖,可以换成等价物质,可以被人彻底瞧不起。 她哭自己不值,哭与妘姨娘互暖的日日夜夜,哭明明心里讨厌还要低眉顺眼讨好,哭明明委屈还要强颜欢笑,哭人情寒凉,哭求不得还想要……世间的一点点温暖。 哭到最后,温婉蓉筋疲力竭趴在圆凳上喘息,紧紧攥住银票,脑子空的,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身痛还是心痛,偶尔抽两下,全然没发现门廊下的高大身影。 覃炀听她不哭了,下意识捏紧的拳头,松了松,心里窝火。 前两天温伯公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说疆戎一战应该乘胜追击,把边关外推五十里,以示国威。 他懒得跟军事白痴浪费口水,忍着没发作,由杜废材在前面挡枪。 今天倒好,离行宫宴请就十天时间,把温婉蓉折磨成鬼样子,怎么带出去? 以为覃家是软柿子?! 要不是老太太阻拦,早提刀杀到温府,问温伯公是不是活腻了! 覃炀重重呼口气,转身离开,命令府里所有下人,但凡温家拜访,一律不见,谁敢通报温婉蓉,就卖牙婆子。 然而温婉蓉的伤始终半好不好,一连换了几个名医都不见效果。 眼见天数过半,覃炀那点耐性耗光。 午时,他连饭都没吃,就去温婉蓉屋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正文 第26章 你不也嫌甜吗 一进屋,丫鬟正在收拾碗筷,三盘菜基本没动,饭还剩大半碗。 “温婉蓉,你就吃这么点?”他语气明显不悦。 温婉蓉支走下人,两只手像废了一样垂在身侧,低声解释:“我吃不下,但每天坚持喝药,不会耽误行宫宴请。” 覃炀不喜欢听虚的:“你打算缠着绷带去?” 温婉蓉抿抿嘴,不吭声。 以覃炀平时性子,又要开骂,但想到温婉蓉之前哭成那样,把嘴边的话压一压,问:“你想吃什么,叫小厨房做,或出去买都行。” 温婉蓉想想,摇摇头,说嘴里泛苦,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 她说不出要吃什么,覃炀就替她做主,按照老太太喜欢吃的糕点一样买回一份,要温婉蓉挑。 面对一桌子老字号名糕点,她眼睛亮了亮,随即黯下来,说覃炀不该买这么多,她吃不完浪费可惜。 覃炀叫人扶她起来,坐到自己旁边:“你挑你喜欢的,其他我包圆,正好我还没吃饭。” 温婉蓉怔怔看他一会,轻声道:“这些吃不饱吧,要小厨房送饭菜过来。” 覃炀叫她别麻烦,先吃。 温婉蓉扫了眼,看中一个没吃过的,伸出手拿起一块,瞬间指尖连带掌心传来钻心的疼痛,本能手一松,软嫩的杏仁糕落到盘里,碎两半。 她笨拙地缩回手,忙对覃炀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覃炀看她疼白脸还忍着的样子,心被什么触动一下,生出一丝怜悯。 他拿一块刚才她想吃的完整糕饼,喂到嘴边。 温婉蓉愣了愣。 “你不是想吃吗?”覃炀被她要吃,喂了又不开口,弄糊涂了。 温婉蓉嗯了声,上前咬一小口,蹙了蹙眉,但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吃完。 “还想吃哪个?”覃炀没注意她的表情,接着问。 温婉蓉摇摇头,问有没有茶水,她想喝茶。 覃炀叫人沏壶桂花乌龙,顺口问一句:“杏仁糕好吃吗?” 说着,不等温婉蓉回答,就拿了块糕饼丢口里,嚼了两口,也皱起眉头:“祖母怎么喜欢吃这玩意,甜得齁人。” “上了年纪的人口重。”温婉蓉一副理解的语气。 “难怪你要喝茶,难吃也不说。” 覃炀实在搞不懂坐在眼前的女人脑子想什么,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他又不是她肚子里蛔虫,照直说,还能吃了她。 温婉蓉浅笑一下:“刚才我想起以前在温府时顶撞大夫人,被打手心,当时小娘也这么喂我。” “你还会顶撞人?”覃炀开她玩笑,“我以为你一直是受气包。” 温婉蓉不好意思低头道:“那时不懂事。” 覃炀:“你算哪门子不懂事。” 想想和宋执一起干过的混账事,温婉蓉的简直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的事,说起来也无聊,他话锋一转:“哎,你还想吃什么?干脆叫小厨房送饭菜。” 第一他觉得饿,第二他不喜欢太甜的点心。 温婉蓉说好,就问剩余的糕点怎么办。 覃炀摆摆手:“你想吃的就留下,其他叫玳瑁来,拿给下面人分了。” 温婉蓉留下杏仁糕,其他的一律不要。 “你不也嫌甜吗?”覃炀不解。 正文 第27章 暴露心思 温婉蓉笑了笑,说她嘴里没味,口味重点正好。 覃炀没再问下去。 其实温婉蓉心里还有下半句,她太久没吃甜腻的东西,吃起来觉得心情好许多。 而且覃炀今天的关心也恰到好处。 他别的不懂,跌打损伤忌口清楚得很,特意叮嘱小厨房什么能放什么不能放。 温婉蓉说按他喜欢吃的就好,不用管她。 覃炀说,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反正她刚才吃得不多,再陪他吃点。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婉蓉不好拒绝。 覃炀一筷子戳起一个狮子头,递到温婉蓉嘴边,要她咬一口。 温婉蓉看看狮子头又看看覃炀,摇摇头,说一个太大,吃不下。 覃炀第一次觉得她好玩,笑起来:“谁说一个都是你的,叫你先尝尝。” 温婉蓉有顾虑:“可我吃过,你不嫌弃吗?” 覃炀不以为意,要她快吃:“亲都亲过,嫌弃什么。” 一句话说得温婉蓉耳根子都红了。 覃炀压根没注意,喂她几筷子菜,然后吃自己的,然后再喂她。 一顿饭,一个吃的风卷残云,一个吃的慢条斯理,似乎也没有任何不和谐。 吃到尾声,覃炀问温婉蓉吃饱没,不够叫小厨房再做。 两人还在说话,屋外响起玳瑁的声音:“二爷,宋爷来找,说有急事,在正门等着就不进来了。” 提及宋执,覃炀倏尔想起下午杜废材包场听书,犒劳下属。 他本不想去,宋执非拉着他,说应酬总得做做样子,最关键平日玩得好一帮年轻武将私下商量好,晚上去粉巷多找几个姑娘,宰杜废材一顿,要他银子大出血。 总之,不去白不去,去了不白去。 覃炀当时想温婉蓉手伤的事,敷衍几句,没想到一向没时间观念的宋执,来得比哪次都准时。 温婉蓉把他送到屋门口,下意识问了句:“今晚回来吗?” “回吧。”覃炀拿过玳瑁手里的外衣,随口应声,就走了。 走到门廊下,他又想起正事没说,从窗外探头进来:“温婉蓉,离处暑没几天,你赶紧养好,行宫宴请不是儿戏,别节外生枝。” 温婉蓉说知道。 覃炀嗯一声:“知道要照办,天天吃得猫食一样,好的了才怪。” 然后又敲敲窗户,交代道:“这几天我回来吃饭,叫小厨房送你屋里备好。” 说完,他风风火火走了。 这次真走了,温婉蓉站在窗边一直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门廊尽头,失神半天。 一时弄不清覃炀到底为了履行他们之间约定,还是出于关心,还是怕耽误行宫宴请不得已回来陪她。 但不管什么原由,他像丢进她心里一颗石子,在平静水面泛起涟漪。 然而不容她深思细想,一个身影挡住视线。 温婉蓉抬了抬眸,是玳瑁。 大概门廊下没其他人,她语气少了平日的客气:“温姑娘,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温婉蓉点点头:“请说。” 玳瑁不满看着她:“温姑娘,自从你来覃府,总给二爷添麻烦,害他三天两头被老太太训,二爷心粗,从不跟你提及,还买一桌子糕饼哄你开心,奴婢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 稍作停顿,她快速打量温婉蓉一眼:“老太太说姑娘是玲珑心,既然玲珑,就应该知道二爷着急什么,麻烦姑娘配合点,别让老太太和二爷天天为你操心。” 玳瑁一番话,把自己女儿心思暴露无遗。 正文 第28章 走错房 温婉蓉早就看出她对覃炀不寻常,但觉得事不关己,也没在意。 今天对方主动表明态度,她也没必要掖着藏着,答非所问:“你是不是喜欢覃炀?” 话音刚落,玳瑁的脸通红,赶紧背过身道:“姑娘胡说什么,奴婢只是好心提醒。” 温婉蓉没与她计较的意思:“好,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然后像有意撮合:“我手不方便,今天覃炀会喝酒,肯定回来得晚,垂花门那边路黑,最好有人打个灯笼,搀扶一下。” 说完,她回床上准备午睡,心里的涟漪恢复平静。 她想,自己总归要离开,成人之美也是美德。 就算覃炀未必中意玳瑁,不过高门大户又有多少你情我愿的婚配。 而且玳瑁自愿服侍覃炀,未尝不是好事,以后覃炀再找她的事,都可以交给玳瑁,自己落个清静。 温婉蓉想着想着,就睡过去。 这一觉特别沉,醒来已经酉时末,外面天色已暗,她迷迷糊糊翻个身,头一次安心继续入眠,也不用担心伺候不周看覃炀脸色。 覃炀满身酒气,赶在覃府亥时落锁前回来。 今天一帮人把杜废材灌得够呛,都喝了不少,他表面上看不出来,能走路认路,但明显反应慢半拍。 到垂花门时,他看见一个身形和温婉蓉差不多的姑娘提着灯笼,似乎在等人。 覃炀想都没想,过去一把搂住香肩,往怀里拢了拢,故意把热气喷到耳边,嗓音略哑:“温婉蓉,胆子又变肥了?大半夜不好好养伤,跑到这里勾引老子。” 说着,低头去亲,被人推了推。 “二爷,是我,玳瑁。”声音带着几分娇羞,“温姑娘已经睡了。” 覃炀一怔,一腔香艳情欲顿时烟消云散。 他松开手,声音懒懒:“是你啊,晚上不伺候老太太,来垂花门做什么?” 玳瑁跟在覃炀后面,耳根子发烧,一颗心砰砰跳不停:“等二爷,怕路黑,不好走。” 覃炀扬扬手,要她回老太太那边:“我没瞎没瘸,什么不好走。” 玳瑁不肯:“二爷,奴婢先扶你回屋,再给你端醒酒汤来。” “不用。” 玳瑁非要上去扶。 覃炀被缠烦了,直接开吼:“走走走!老子要睡觉!” 他本来中气足,再一吼,夜深人静的,格外清晰大声。 玳瑁被吓得眨眨眼,忽而红了眼眶,委屈道:“今天要是温姑娘,不是奴婢,二爷肯定不会发脾气吧?” 覃炀懒得搭话,转身离开,把玳瑁一人丢在身后。 第二天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覃炀宿醉得厉害,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子冒出的第一念头是昨天杜废材交代外协差事,再看看时辰,他赶紧起来倒杯茶,灌了两口,人渐渐清醒过来。 然后发现睡得不是自己屋里,换外面,提裤子走人的事,在府邸有老太太管着,不得不注意,下意识看看身上着装是否完整以及身后的空床榻,顿悟过来,骂句妈的! 上一次进错马车,这一次跑错房,都是温婉蓉的地儿。 他跟她结梁子了吧。 覃炀烦躁抓抓蓬松的头发,怎么想,都想不起如何走错房间,上错床,只隐约记得遇见玳瑁,而后的事,一律断片。 不过,依照他能安睡一夜,没和温婉蓉闹得鸡飞狗跳,应该什么都没发生。 饶是如此,洗漱完,就被叫到老太太屋里,又是一顿训。 正文 第29章 广而告之 出来时,覃炀跟没事一样,叫人把早饭送到他房里,打算吃完换身衣服就出门办事。 回去的路上,刚经过一个梅花门就远远看见温婉蓉坐在抄手游廊下,叫贴身小丫头帮她篦头。 覃炀无意瞥见她包扎的双手,想想,过去问:“昨晚你睡哪?” 温婉蓉没想到他主动关心她,愣了片刻,看见他目光停留在她手上,会意道:“我在耳房睡的,没伤到任何地方。” 覃炀微微点头,似乎松口气:“行,你赶紧把手养好,过两天我带你去挑几件首饰。” 温婉蓉应声好,又问覃炀今天回不回,要不要备饭。 覃炀说他事多,不知道办完什么时候,叫她不用管。 两人一问一答,却有种新婚夫妻的错觉。 但温婉蓉明白,覃炀不是真关心她,如果不是行宫宴请迫在眉睫,他不会对她这么上心。 她望着他笔直的背影,心里叹气,大夫说她的伤好不利索,一个是伤到筋骨,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气血郁结。 温婉蓉知道大夫的意思,无非是心病影响愈合。 她的心病她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想治好,谈何容易。 何况,有什么好治的呢,覃炀履行约定,表面做做样子,她自欺欺人满足一下就好。 温婉蓉思忖半晌,想起曾经在书上看过一种叫延胡索的药材,是活血止疼的,就叫身后的小丫头偷偷去药铺买些延胡散回来,谁也不要告诉。 果然只用两天时间,她的手可以活动自如,虽每天只能坚持两个时辰,而且不能拿重物,但吃饭穿衣都可自理。 覃炀说话算话,见她没什么问题,便带她出门。 有了上次布庄的风波,这次他亲自跟她进店,等她买完一同回府。 行宫宴席当天,老太太一早特意挑了几个能干丫头给她梳洗打扮。 温婉蓉什么事都不用管,任由人伺候穿衣,梳头、容妆全部弄完,已经午时过半。 覃炀早坐在门廊下等得不耐烦,翘着二郎腿,扯着嗓子问:“温婉蓉!好了没!” “来了。”温婉蓉应声,掀开珠帘出来,抱歉道,“久等了。” 覃炀起身,原本臭脾气的脸倏尔变了变,面对月白纱衫配妃色缕金丝裙的打扮愣神片刻,不由自主夸句:“不错。” 温婉蓉到底是小姑娘,被人夸赞就笑起来,娉娉袅袅,娴静似娇花照水。 有一刻,覃炀忽然哪都不想去,就想把眼前的人搂进怀里,亲个够。 转念,他拉起温婉蓉的手,说走吧。 温婉蓉咝一声,倒吸口凉气,本能抽出手,蹙蹙眉,背到身后。 “怎么?还没好?”覃炀前所未有的关怀。 温婉蓉摇摇头,岔开话题:“我没事,赶紧走吧,误了开宴时辰就不好了。” 两人紧赶慢赶,到行宫时,宴请宾客来得七七八八。 正席开始,一席孔雀织锦,彩绣辉煌的高挑女人被宫娥们簇拥走上凤椅,稳稳坐下来。 殿里众宾客立刻起身行礼问安。 温婉蓉故意站在不起眼的位置,却始终感觉有冷凌的目光盯着她,叫人背脊发凉。 她头压得更低,往覃炀身后挪了一小步,就听见凤椅那边传来威仪的声音:“听闻温伯公的五姑娘,品貌端庄、德才兼备,今日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标致人儿,覃将军觉得呢?” “皇后娘娘说的是。”覃炀抱拳回答,心里纳闷,杜皇后盯上他们吗?还没开始,主题直奔他们而来。 果然杜皇后说几句体己话,就把两人成亲日程定下,又提前御赐合卺酒,以表心意,似乎一切水到渠成,没人在乎当事人的想法。 众宾客跟着道喜。 覃炀嘴上言谢,心里不高兴,皇后广而告之覃温两家联姻,无非想告诉群臣,覃家也入皇后阵营吧? 一口酒还烫在喉,他余光瞥见温婉蓉的手在发抖,皱皱眉,凑过去低声问:“你怎么了?” 正文 第30章 差不多得了(加更) 温婉蓉轻摇下头,说没事,就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覃炀心里明白几分,温婉蓉的伤根本没好,可眼下大殿内斛筹交错,舞姬翩翩,想走不可能。 更有好事凑热闹的非要给两位准新人敬酒,覃炀喝完不算,还要温婉蓉喝。 覃炀准备挡,却被温婉蓉不动声色拦下来。 她对覃炀笑笑,示意自己可以,然后起身拿起跟前的玉盏,霎时额角渗出冷汗。 对方没看出端倪,燕尔之词才说一半,倏尔呯啷一声响,玉杯摔碎的清脆声打破热闹的气氛。 奏乐顿时停下来,众人视线齐齐转向她。 “何事?”杜皇后神色变得凌厉。 顿时整个大殿气氛凝结,温婉蓉赶紧从席位下来,行跪拜大礼,禀明前些时在府内和四姑娘玩闹,不甚摔伤手,以为好了没在意,今天才发现还是不便。 摔伤是件小事,大家以为杜皇后就此过去,没想到皇后叫来留守行宫的太医给温婉蓉瞧病。 太医看过她的手,神色一紧,忙过去伏到皇后耳边,低声禀报。 杜皇后面无表情扫了眼太医,又扫了眼温婉蓉,只说知道了,就叫人送覃炀和温婉蓉先回去。 两人应声,随即离开正殿。 大概覃炀要跟温婉蓉说话,打发走领路的宫娥。 “你刚刚在胡闹知道吗?”剩两人时,他对她很不满。 温婉蓉朝他笑笑,说知道,继而说:“你别担心,我没拉覃府下水,也不会给你找麻烦。” 覃炀忽然觉得她的情绪很不对劲:“温婉蓉,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婉蓉笑得更明媚:“没什么,就是手疼得受不了,临时起意不忍了,不是你说覃家少夫人不能怂包吗?我猜四姑娘做的事杜夫人知道也会包庇,不如往上捅,我考虑好久,皇后亲办赐婚一事,目的拉拢覃家,而惩罚四姑娘一个外姓侄女,得人心,何乐不为。” 稍作停顿,她不管覃炀什么表情,继续说:“覃炀,对不起啊,这次我真阴了你,等回去,你要怎么对我都行,不过我有最后一个要求,这两天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我想送走我小娘,越远越好。” 说着,她在抄手游廊边坐下,抬头道:“你先走吧,我累了,歇会再走,你不用管我。” 覃炀发现她又回到刚受伤的精神状态,甚至比那时候更糟,现在就像死士决绝。 说实话,他看她这个鬼样子,真想丢下不管。 临了,又莫名狠不下心。 “温婉蓉,你他妈除了给老子找麻烦,还能干吗?”覃炀想想,把她背起来,继续走。 温婉蓉趴他背上,感受体温带来的热度,贪恋温暖的感觉:“我算过,大婚还有四五天,我们的约定很快就要结束,以后我再也不会找你麻烦。”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笑道:“对了,玳瑁喜欢你,那晚是我要她去接你,她对你真心的,你看不出来?” 提及玳瑁,覃炀想起那天喝醉晚上的事,忍不住开骂:“温婉蓉,你有病吧!谁让你多事?害老子第二天挨训!” 不知道为什么,温婉蓉对他的臭脾气乐不可支,伏在他肩膀上笑:“谁要你吼人家,还把人赶走,她虽是覃府的大丫鬟,但我看得出,她在老太太身边不似一般下人。” 覃炀见她笑,更来气:“她是二般下人跟你也没关系,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不找点事不舒服?” 温婉蓉继续笑:“覃炀,你就不能对我说话态度好点?给我留个好念想,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你对我印象好过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覃炀哼一声,转而认真道,“温婉蓉,差不多得了,你为别人活着累不累?就说我睡你多大点事,老子是你夫君,不睡你睡谁?早睡晚睡,总要睡,我不介意就行,管那些小娘们说什么。”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多少有安慰的意思。 正文 第31章 软香软玉 可温婉蓉心里的坎过不去,半晌她叹口气:“覃炀,你心真大。” 覃炀单眉一挑:“老子要像你,事事往心里去,早被捅成筛子,挂城墙上晒干了。” 说到这,他有件事想不明白:“哎,温婉蓉,我问你,在疆戎你求生欲那么强,为什么回来,反而一点小事就想不通?” 温婉蓉想想,正面回答:“可能我忍不下去了吧。” 覃炀莫名其妙:“谁要你忍了?” 温婉蓉无奈笑笑,犹豫片刻,告诉他:“那天我打了四姐,晚上大夫人就拿小娘出气,然后小娘贴身丫鬟也背叛去了四姐屋里,这就是我不忍的结果。但我是人,不是猫狗,也会生气,会想在疆戎耗尽心思,受皮肉之苦才活下来,回来却被人践踏。” 接着,她一声叹息,靠在他肩上,眼角划过一滴冰凉:“覃炀,你不懂,深宅大院关久的女人,迟早疯癫,我不想变成那样。” 覃炀想法很直接:“不住深宅不就行了,你可以搬到小宅去,那边清净。” 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温婉蓉另有顾虑:“小宅我能一个人住吗?” “你想得美,老子的宅子,凭什么给你一个人住。”说着,他在她屁股上拍了拍,坏笑,“我正好过去躲清静,有人陪,做什么事都方便。” 温婉蓉就知道他的龌龊心思:“那我不去,就在覃府待着。” 好歹覃府有老太太罩着混世魔王,去了小宅,岂不是送肉上砧板,任由覃炀肆意妄为。 覃炀不勉强,无所谓道:“随便你,成亲后,你住哪,都得跟我睡一屋,我不急。” 温婉蓉简直对他无语,别过头,小声骂讨厌。 还是被覃炀听到,他哈哈笑起来:“我哪天不想睡你,你会哭。” 温婉蓉巴不得:“我才不哭。” “是吗?”覃炀忽而收了笑,正经道,“温婉蓉,你知道老子不睡哪两种人吗?” “哪两种?” “男人和死人。” 温婉蓉一时语塞。 覃炀也没再说下去。 一时间,两人静默下来。 一场对话,温婉蓉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覃炀这句忠告。 她想真有那一天,除了覃炀杀她,不会有第二个人…… 回到马车上,覃炀给她吃颗备用的止疼药,没过一会,药效发作,她开始犯困。 “覃炀,我睡会,到了叫醒我。”温婉蓉趴在矮几上,迷迷糊糊道。 覃炀应声好,等她睡着,把整个人抱过来,搂到怀里,没有邪念,就觉得打开话匣子的温婉蓉挺好玩,而且身子软香软玉,手感也好。 然后他抱着她,也眯盹过去。 快到覃府,覃炀被车夫的马鞭声吵醒。 他动了动,发现温婉蓉蜷躺在他胸口,睡得很熟。 他没叫醒她。 回府时,照样把她背进去。 他背她事小,一进垂花门,府里下人都以为温婉蓉发生什么事,统统围上来。 覃炀就烦这些小丫鬟大惊小怪,摆摆手,要她们别吵。 没过一会,玳瑁也跑来凑热闹。 她跟在他身边,紧张问:“二爷,温姑娘没事吧?” “她没事。”覃炀耐着性子说,“下次记得改口叫夫人。” 玳瑁一怔,愣在原地半晌,直到覃炀背着温婉蓉消失在游廊尽头,才缓过劲。 正文 第32章 仗势欺人 接下来时间,覃府开始准备置办婚宴。 温婉蓉的手一时半会养不好,覃炀不指望她,府里有老太太张罗,倒也没他什么事。 但老太太要求大婚亲迎,必须把温婉蓉提前送回温府,他不想,一是嫌麻烦,二是最近朝堂上温伯公跟疯狗一样,天天追着他咬,反正不咬他就咬杜废材。 最后覃炀决定,当天一早送过去,反正走过场而已。 他把她送到温府门口,配了两个会武的丫鬟给她:“任何地方不要去,谁敢欺负就打,打不过就跑,别傻站着硬抗,时辰到了,我亲自来接你。” 顿了顿他不放心,提点道:“老太太等着你回去敬茶,别弄得老人家扫兴。” 温婉蓉点头,说知道。 她前脚进温府,覃炀后脚策马回去第一件事不是换衣服,而是去兵器房挑武器,心里盘算今天温伯公再发瘟,坏他大婚,他就跟这老东西老账新账一起算,让温伯公知道对他指桑骂槐的下场! 半道被玳瑁发现:“二爷,您要去哪?老太太刚才还问奴婢,您换好衣服没?” 覃炀想都没想,说去兵器房。 玳瑁怕出事,拦着不让他走。 覃炀烦不过,又准备开吼,倏尔看见远处宋执一个人慢悠悠在游廊里溜达,赶紧叫他过去,把玳瑁往他身上一推,就闪人了。 宋执跟过去,大致了解情况,坏笑说兵器房没好玩的东西,他最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玩意,问覃炀要不要,保证损人又利己,全当给大婚助兴。 覃炀念头一转,说要,两人一起从后门溜出去。 这边两祸害偷跑,那头温婉蓉被挡在温府垂花门外。 “夫人说了,四姐儿被罚在祠堂抄家训,谁都不能打扰。”一个婆子横在门口,一副仗势欺人的样子。 “你家四姐儿被罚关我们少夫人什么事?难不成被罚比大婚还重要!”一个穿红柳绿的小丫鬟站在温婉蓉身边,指着婆子的鼻子,横眉冷对。 婆子见温婉蓉三人瘦瘦小小,大腿还没她胳膊粗,不足为惧,冷哼:“小蹄子,人不大,口气不小,温府也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再不走,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说着轰她们走。 别人不清楚怎么回事,温婉蓉心里最清楚,四姑娘折磨她的事传到杜皇后耳里,不会跪跪祠堂,抄抄家规这么简单,她心里顾虑妘姨娘,忍一口气,要另一个丫头拿出一包喜饼和一两碎银子给婆子。 她撩起挡住面部的苏流挂坠,轻笑道:“我记得您,您是大夫人屋里的,今天是我大喜之日,可否行个方便,叫妘姨娘出来,我想说几句体己话。” 婆子视线在碎银子上扫了眼,哼了声,不买帐。 温婉蓉心知肚明,又加了一两碎银子,塞到婆子手里:“麻烦您通融一声。” 自古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平日在杜夫人屋里不愁吃喝,见钱一样眼开。 婆子收了钱,语气缓和几分:“等着!” 语毕就进去叫人。 温婉蓉深吸口气,对身边两个丫鬟说:“一会等二爷来了,你们就带我小娘走,不用管我。” 然后如法炮制,从袖兜里拿出一锭银子,给其中一个丫头,说是赏钱,要她们按照她说的办。 两个丫鬟皆一愣,说什么都不同意,说覃炀交代过,要她们寸步不离。 其中一个机灵,回复只能将人带回覃府。 温婉蓉想先带走妘姨娘再说,便同意了。 没过一会,一个身形消瘦,约莫三十岁的女人跟着婆子来到垂花门。 温婉蓉看见她,眼睛一亮,忙提起裙子飞奔过去,唤了声“小娘”。 正文 第33章 极浓的恨 妘姨娘听这一声唤,忽而红了眼眶,拉着温婉蓉到一边,左右瞧了瞧,想摸摸她,又怕弄脏一身朱红绣金的嫁衣。 最终手在空中僵了僵,放下来,对温婉蓉福礼,毕恭毕敬道:“妾身给覃夫人问安。” “小娘,您这是做什么?”温婉蓉瞪大眼睛,赶紧扶她起来,打发走婆子,把人拉到垂花门外说话。 她顾不上悲伤秋怀,从腰间掏出一个折好的纸方块,塞到妘姨娘手里,压低声音道:“小娘这张银票您千万收好。” 妘姨娘一怔,倏尔明白什么,只问:“听闻覃将军骁勇善战,他待你可好?” “好,这银票就是他给我的。”温婉蓉笑着回答,眼底却泛起泪光,她想还好有苏流挡面。 “那就好。”妘姨娘点点头,松口气。 温婉蓉把眼泪憋回去,语气坚定:“小娘,我们有钱了,一会你跟我走,再也不用看大夫人脸色,随便她们打骂。” 妘姨娘被她的言论吓到:“阿蓉,这话不能乱说,传到夫人耳朵里,不得了。” 温婉蓉笑了笑:“没什么不得了,小娘,我出嫁,温府连个送亲的人都没有,还有什么可留恋。” 妘姨娘低下头,嗫喏道:“你是不是怪小娘没用,没出来等你?” 温婉蓉立即摇摇头:“小娘,你别自责,我知道你出不来。这次我来就想带你走,一会覃将军会来接我,你跟着这两丫头,她们会保你周全。” 妘姨娘想想后怕:“大夫人知道,不会轻饶。” 温婉蓉拉起她的手,淡定道:“小娘,你离开这里,我就没后顾之忧,也能安安心心在覃府伺候老太太和将军。” 妘姨娘张了张嘴,嘴边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感叹:“阿蓉,你长大了。” 温婉蓉听到这句话,莫名想哭,她抬头看向天空,平静道:“小娘,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不要长大,永远在你身边,心甘情愿伺候你一人。” “傻丫头,是姑娘都要嫁人。”妘姨娘只当她撒娇,笑起来,摸摸珠光宝气的凤冠,“这是小娘一辈子心愿,你倒替小娘完成了。” “小娘还有什么心愿?我都可以替小娘完成。”温婉蓉跟着笑,语气却认真。 “别傻……” 妘姨娘心疼看向她,正要说什么,忽然之前挡门的婆子过来,嚷道:“妘姨娘,磨叽什么呢!夫人正找你,还不快去!” 妘姨娘要走,被温婉蓉拉住。 “别去。”她轻摇下头。 “可是……”妘姨娘左右为难。 温婉蓉凑近,小声说:“小娘,你信我一次。” 然后她叫一个小丫鬟保护好妘姨娘,自己带着另一个小丫鬟走到婆子跟前,一改刚才低眉顺眼,声音清冷:“麻烦你去通报大夫人,就说妘姨娘要去覃府小住一阵,不日送回。” 婆子蛮横,撸起袖子,骂道:“小蹄子,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瞧把你能耐的!” 说着,要推温婉蓉,立即被旁边小丫鬟挡下,顺势一推,对方一屁股坐到地上。 婆子疼得龇牙咧嘴,继续骂:“小蹄子!老娘今天非打死你!” “掌嘴!”温婉蓉冷脸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婆子和妘姨娘都愣住了,大概谁也没想到,在府里受尽欺负的软包子也会发脾气。 倒是一旁的丫鬟反应快,上去扬手两耳光,两声脆响。 “再打!”温婉蓉那一刻心里翻起极浓的恨。 接着又是两记响亮耳光,彻底把婆子打蒙了。 温婉蓉冷冷重复一遍刚才的话:“麻烦通报杜夫人,就说覃少夫人要带妘姨娘回去小住几日。” 婆子捂着红肿的脸,连连点头。 等人走了,温婉蓉才发现浑身发抖,不知是气还是怕。 正文 第34章 后怕 “阿蓉,你没事吧?”见她半天不动,妘姨娘担心道。 温婉蓉回过神,扯了扯嘴角,说没事,要她们赶紧走。 妘姨娘不肯:“我走了,你怎么办?你打了大夫人的下人,她不会饶你的。” 温婉蓉说没事,她再等等。 “你还等什么?”妘姨娘着急。 “我等覃炀来亲迎。”温婉蓉说得云淡风轻,她想总不能一个新娘子站在温府大门口丢人现眼。 妘姨娘走后,温婉蓉问旁边的丫鬟:“你能对付几人?” 丫鬟想想,说五六个没问题。 温婉蓉心里有数,再看看天估摸良辰快到,隐约听见街道远处传来的迎亲队伍的吹拉敲锣的声响。 她心里默默倒数,就听声响由远及近。 温婉蓉跟身后的小丫鬟说声走,就提着裙子往大门的方向挪步。 忽而身后响起一阵高喊:“就那小蹄子!别让她跑了!” 温婉蓉回头,只见刚才被打的婆子带几个粗使婆子和一群小厮追过来。 “夫人,你先走,奴婢来对付他们!”丫鬟把温婉蓉推一把,转身往回挡在路中央。 “你小心。”温婉蓉叮嘱一声,提起裙子开跑。 可今天温府的人大有不抓到不罢休之势。 一个会武的丫鬟根本挡不住。 被打的婆子领头,看见温婉蓉快跑到大门口,忙叫:“快关门!大夫人说今天谁放走小蹄子,小心一身皮!” 一听大夫人命令,守门的小厮连忙合力将大门关闭落闩。 温婉蓉眼见大门出不去,转头又往西侧门跑。 一时间,墙里一群人跟撵狗似得,追了温婉蓉一路没停歇,一墙之隔的街道上覃炀的迎亲的队伍热闹非凡,引路人驻足回头。 “好像有点不对劲。”宋执在迎亲队伍头排,骑马到覃炀身边说。 覃炀也发现这个问题,他们一行人动静不小,不相信温府的人没听见,可现在正门紧闭,门口连个迎门的都没有,他面色一沉,就知道今天大婚不闹点事,温伯公不会让他好过。 “宋执,等我给你信号。”覃炀似笑非笑,一扬手,示意迎亲队伍停下来。 “放心,老规矩。”宋执会意,拍拍身侧刚拿到的新玩意,乐得开怀,“这礼物保准温伯公满意。” 覃炀想想,也哈哈笑起来,一提缰绳,转到另一个方向。 他一路寻温府的其他出入口,一边竖起耳朵听周边的动静。 “覃炀!”倏尔传来一声熟悉的呼救。 覃炀立即策马寻声音的方向奔去。 “覃炀!救我!”温婉蓉本能大叫,不敢回头,拼命跑。 后面的小厮拿着棍棒紧追不舍。 她知道被抓,杜夫人一定揭她一层皮! 覃炀为什么还没到?! 温婉蓉心里又慌又急,手心里全是汗,提着裙子不住地跑,跑着跑着,开始后怕。 她想覃炀会不会跟疆戎一样,说一套做一套,把她丢在温府不管了。 要是那样…… 温婉蓉边跑边开始哭,哭着哭着,就不想跑了,心想被打死算了,反正小娘也安顿好了。 她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反应,就被人大力捞起来。 正文 第35章 一口气出得舒坦 “发什么愣!大喜日子哭什么!”覃炀看她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 “我以为你不来了。”温婉蓉和他同乘一骑,惊魂未定,泪眼婆娑看向他。 覃炀看她吓得不轻,不知为什么想笑:“放心,好歹你是覃少夫人,老子不会不管。” 说着,他把缰绳塞她手里,不理会身后追上来的人,要她策马快跑。 温婉蓉看他解下马鞍上的弓和箭,以为他要杀人,吓一跳:“覃炀,今天大婚,你要干什么?” 覃炀阴笑,稍稍弯腰,把箭头在地上快速擦过,立即燃起一团蓝紫火焰。 “漂亮吧?”他拿起来炫了炫。 温婉蓉预感不好:“这是什么?” “磷箭,宋执的新发明。”他眯眼瞄准,拉满弓,一松手,那团幽兰火焰咻的一声在空中打出漂亮的抛物线,不偏不倚落进温府。 府内的丫头婆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 第二支箭从不同地方射出,落到同样的位置,可火焰的颜色明显不同。 一支蓝紫,一支火红。 等烧起来,忽然有人大喊,走水了! 顿时,温府乱成一锅粥。 覃炀在外面听见动静,和宋执对视一眼,不谋而合想象温伯公脸气绿的样子。 一想到杜、温这等攀龙附凤之流,打心底嗤之以鼻,当初没有覃、宋两将之家誓死效忠太祖皇,无数将士鲜血换来如今盛世和平,温伯公还跟他叫嚣,叫个屁! 反正新婚三天无大小,温伯公就是气得吐血,也不能把他怎样。 这口气出得舒坦,覃炀把温婉蓉往怀里搂了搂,喜笑颜开当新郎官。 以至于覃将军这场迎亲流传成“佳话”,不亏元老级武将名门出身,娶媳妇都别具一格,抢亲就算了,还放火烧老丈人宅邸…… 不过覃炀从不在乎流言蜚语,这场婚宴本就是过场。 闹了一天,两人换下喜服,覃炀特别高兴,原计划和宋执还有几个同僚去赌坊耍牌,但被灌多了,就不想去了。 温婉蓉知道他喝多,熬了醒酒汤,送他房里,发现人不在。 又去书房,也没看到人。 接着又去了几个覃炀平时常待的地方,都没看见人。 温婉蓉正纳闷,人呢,就看见一个小石子滚落到脚边,她没在意,走了两步,又一个小石子从天而降,正落在她前面一步之外。 似乎有人故意引起她注意。 温婉蓉抬头四处张望,就听见覃炀的声音传过来:“这边。” 这边是哪边?她蹙了蹙眉,心思混世魔王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反过来,混世魔王还嫌她蠢:“这边,温婉蓉,你眼睛是摆设啊?老子就在后面,看一圈都找不到。” 温婉蓉转过头。 “上面。” 她抬头,看见覃炀四仰八叉仰躺在抄手游廊的琉璃脊梁上,衣襟大开,拿把不知从哪来的毛扇悠哉悠哉扇风,朝温婉蓉招招手:“上来。” 温婉蓉立即摇头,说上不去。 覃炀这才想起什么,中气十足打开嗓门,叫人拿梯子来。 温婉蓉有些无语看着他,感觉混世魔王喝醉了。 混世魔王打死不承认,说这才几斤酒,离喝趴下还早。 喝趴下倒好了,温婉蓉一边爬梯子,一边想最怕发酒疯。 “温婉蓉,看你表情就知道又没想老子好话。”覃炀拉了她一把,扯到身边坐下,然后躺她腿上,闭上眼说,“给我揉头。” 温婉蓉就知道,他把她弄上来就是伺候他。 “用点力,会不会?”覃炀皱眉嫌弃。 温婉蓉哦一声,指间加了几分力,倏尔一阵钻心的疼从指尖传到心尖。 她疼得本能松手,咬着牙半天没吭声。 大概听到没动静,覃炀睁开眼,正要说话,看她眉头挤到一起,才想起来她手伤还没好。 正文 第36章 打破气氛 “手不好也不知道说一声。”覃炀酒醒了几分,坐起来,把她手拽过来瞧了瞧,发现之前受伤的地方全都红肿。 “疼不疼?”他捏捏肿胀的地方。 温婉蓉摇头,说麻的。 “这样呢?”覃炀加大力度。 温婉蓉立即咝了声,缩回手。 “我给你的止疼药,你今天吃了多少?”覃炀心领神会地问。 温婉蓉迟疑一下,说双倍。 “活该!鬼叫你乱吃。”覃炀露出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早告诉你,是军用强效药,毒副作用大,这才开始,等着吧,今晚有你受的。” 温婉蓉知道他没好话,轻声解释:“我怕今天给祖母敬茶又像上次在行宫,拿不住杯子。” “那也不用吃双倍啊!”覃炀觉得她脑回路跟普通人真不一样。 温婉蓉被他吼得心里不舒服:“今天府邸来那么多宾客,我总不能让别人看见我废了两只手。” 她情绪一坏,反噬的疼加剧蔓延,疼得受不住,只能哭。 她一哭,覃炀更烦:“大喜日子哭屁!你自己不听说怪谁!” 他一吼,温婉蓉哭得更狠。 她恨不得把心里的委屈哭干,边哭边说:“你总说我给你找麻烦,你呢?除了吼我,欺负我,为难我,还有什么?我就是想哪怕你做做样子对我好一点,这点要求都不行?” “我又不求你多喜欢我,我在温府的日子过怕了,想换个地方会不一样,你说的我都听话去做,做不到我尽力做,还要我怎样?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觉得我没用,大不了我还跟以前一样,少说话,不说话,什么都忍,忍不了就去死,总行了吧!”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今天突然爆发,一时不知怎么接下话。 半晌,他语气缓和下来:“我就觉得你有时傻得冒泡。” “我不想傻,不傻日子怎么过?你告诉我,”温婉蓉把憋在心里的话倾泻出来,“你知不知道,在疆戎,我下面疼了好久,流血好多天,第二天从马背上摔下来,我趁军医在找他要了内服止血药,这些我谁都没告诉,不敢说,也不能说。” “可我也有难受又难熬的时候,一开始我不懂你性格为什么那么张扬,后来回燕都我明白,你在覃府如太阳、月亮,有祖母宠,有朋友陪,跟众星捧月,你有的这些,我都没有,所以我们天生是两种人。” 说到这,她深吸口气,平复下情绪:“但我还是谢谢你愿意把覃府老宅子让给我小娘住,等过段时间,我手好些就会找新住处,要她搬走,不会给你添麻烦。” 一番话,把覃炀的酒劲说醒了。 他睡烟花柳巷莺莺燕燕惯了,一直认为男女之事无非肉碰肉的鱼水之欢,没想到会弄伤对方。 现在想起来,在疆戎他对她确实有点过分,但当时形势所迫,谁又知道谁的来意。 “温婉蓉……”覃炀头一次面对女人词穷,他脑子转了几圈,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 最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伸手把温婉蓉搂进怀里,要她别哭。 她哭得他心烦意乱。 温婉蓉很听话嗯一声,就是收不住,哭累了才停下来,叫声覃炀。 “说。” “过段时间,你把我休了吧,从此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行了,哭也哭了,说也说了,休个屁,你以为老子闲得没事,天天娶亲好玩。” 两人正说话,冷不防一声“二爷”,打破气氛。 正文 第37章 疼吐了 “又什么事?”覃炀正烦,看见来的是玳瑁,以为老太太那边找。 玳瑁瞥了眼他怀里的温婉蓉,又看向他,似乎不大高兴:“没什么事,奴婢来给二爷送醒酒汤。” “不用了。”覃炀心想醒个屁,早不送晚不送,酒都醒完了,送什么汤,摆摆手,要玳瑁回去。 玳瑁不走:“二爷,上面好危险,奴婢上来接夫人下来吧。” 说着,她要爬梯子。 “跟你说不用!听不懂人话!”这次覃炀真烦了,放开温婉蓉,起身一脚踹倒梯子,差点砸到玳瑁身上。 玳瑁顿时红了眼眶:“二爷,您这是做什么?奴婢来跟你送汤也送错了?” 刚刚哭完一个,又来一个,大喜之日触他霉头?! 覃炀脾气上来,脸一沉,抱起温婉蓉从脊梁上跳下去就走了。 “她也是好意。”温婉蓉靠他肩头,正好看见背后玳瑁哭着跑开。 “我的事,你少管!”覃炀压住火,“老子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闭嘴,别怪老子又吼你!” 温婉蓉乖乖闭嘴。 覃炀把她抱到自己屋里,叫人打盆井水来。 温婉蓉没明白,问他打井水来做什么。 覃炀没好气说:“还能做什么,给你消肿,不然今晚疼死你。” 等水来了,他不由分说,把温婉蓉的手按到水里。 冰凉的井水顿时如千根锥刺进手掌。 “疼!疼!好疼!”温婉蓉尖叫,整个身子不住挣扎。 覃炀紧紧按住她手腕,不让动弹:“现在不疼,晚上更疼。” 温婉蓉什么都听不进去,求他:“真的好疼,你放开我,我不要消肿了。” 覃炀坚决不松手:“你别乱叫唤,小心外面人听见,以为老子把你干得要死要活!” 果然提及脸面,温婉蓉马上不叫了,死咬紧嘴唇,拼命忍住。 半个时辰后,她快虚脱,几乎站不住,覃炀一松手,她向后仰倒,被一把拉住胳膊。 “这才第一轮,还有一轮。”覃炀抱她到榻上,又倒杯热茶,一口口喂,担心她受不住,放宽休息时间,说一个时辰后泡手。 温婉蓉已经疼得没力气说话,任他安排。 等到时间,覃炀提前打预防:“第二次最疼,你忍着点。” 说完,他怕她乱动,干脆搬把椅子,他坐下,要温婉蓉坐他腿上,他一手禁锢她的腰,一手钳住两只纤细手腕,直接按到水里。 “疼!好疼!”温婉蓉不顾脸面形象,大叫,不停挣扎,水扑腾到处是,手刚离开盆底又被压下去。 “谁叫你逞能!”覃炀发现温婉蓉人瘦,劲不小,坐着根本压不住,索性站起来,用身子笼住。 温婉蓉疼得告饶:“覃炀,我疼,以后再不逞能了,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覃炀不为所动,明显感觉温婉蓉背后被冷汗浸湿。 她出冷汗,他出热汗。 两人折腾不到一刻钟,温婉蓉胃里莫名一阵翻江倒海,呕了两口。 覃炀眼疾手快,把她往回抱,全吐到盆里。 温婉蓉捂着嘴,胃里翻得厉害,推开覃炀,冲到屋外接着吐,吐到最后没东西,只剩干呕。 覃炀没想到她疼吐了,赶紧叫人打扫换衣服,重新打水,又叫小厨房端一碗淡盐水,喂温婉蓉喝。 再等安顿下来,又过去半个时辰。 覃炀看温婉蓉脸色苍白,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不哭不闹,说没有一点触动是假话,但他的确不大懂她要求的“好”是什么。 正文 第38章 是人都有烦恼 在他眼里,放在府里好吃好喝养着还想咋地。 至于举案齐眉……见他妈鬼,手都废了,举什么案,举手绢还差不多。 覃炀最烦这些矫情心思,都是吃饱闲的,拉到疆戎,脑袋天天别裤腰带上,想?想个屁。 虽然细想不大痛快,眼下温婉蓉的手得继续冰敷。 他估计她已经到极限,泡手不可能,只能叫人送两条棉布,浸水包手,来回反复,直到红肿消去大半,已经夜里三更天。 温婉蓉闹腾一天,情绪大起大落,加上伤痛,累坏了,半途靠在榻上睡过去。 覃炀看时辰不早,干脆合衣在另一张榻上凑合一晚。 睡前,他寻思,别人大婚之夜洞房花烛,他倒好,大婚之夜体验一把军医感受。 早知如此,就该留疆戎长期驻扎,免得回来招一堆麻烦。 …… 第二天一早,覃炀醒来,洗漱完毕,温婉蓉还在睡。 规矩新婚夫妻隔天一早要给长辈定省,覃炀想想,去叫醒她。 温婉蓉迷迷糊糊应一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能不能让我缓缓,我没劲,起不来。” 覃炀说好,坐在榻边等。 温婉蓉怕他等烦了,眯了一小会,强撑清醒过来,对他说:“覃炀,你拉我起来,我两个胳膊是麻的。” 覃炀皱皱眉:“要不你别去了,叫小厨房把早饭送到我房里,我去祖母那坐坐就回来。” 温婉蓉轻摇下头:“规矩要守,祖母那边肯定还等着我们。” 她坚持,覃炀没勉强,叫人来帮她洗漱换衣服。 等到老太太屋里,一桌早饭已经准备好,就等两位新人入座。 老太太眼尖,一下发现温婉蓉的问题,想到新婚,没找覃炀麻烦,吃完饭给个地址,要他带温婉蓉去看看。 覃炀毕恭毕敬应声。 出门后,他看温婉蓉精神差到极点,问她走不走得动? 温婉蓉摇摇头,靠在门廊下休息。 “要睡回去睡。”覃炀不管规矩不规矩,把她背起来,往回走。 “覃炀。”温婉蓉靠在肩上,轻唤一声。 “什么事?” “谢谢。” 覃炀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你快点养好手,比说一百句谢实际。” 稍作停顿:“这两天赶紧养足精神,祖母要我带你找一个退役老军医看手,那老头在整个燕都治外伤数一数二。” 温婉蓉哦一声,说劳烦老太太操心。 覃炀把她往上托了托:“你嫁进覃家,是家里一份子,谈不上劳烦谁。” 又就昨天温婉蓉那通抱怨说:“你说我众星拱月,你是没看到,我偷懒不练功不读书挨打,别看祖母笑呵呵,她老人家一套宋氏棍法,打得男人告饶,你没发现宋执很少来府里,他被打怕了。” 说到这,他哈哈笑个不停:“不过他不是被祖母打,是被他爹,就我表叔,搞得宋执有阴影,但凡见到会宋氏棍法的一律躲。” 温婉蓉被他的情绪感染,仿佛满心阴霾射进来一束光:“挨打还那么开心。” 覃炀笑:“挨打开什么心,当老子傻啊,等上沙场就知道,平时不挨打,会丢命。” 温婉蓉发现他安慰人的方法挺特别:“覃炀,总觉得你活得好自在,没什么烦恼。” “是人都有烦恼,活法不同而已。”覃炀很顺手拍拍她屁股,“你这两天少说话,养精蓄锐,该吃吃该睡睡,有什么需要就叫下人去办,我没事就回来陪你。” “好。” 两人一言一语离开老太太院子,都没发现门廊下站的一老一少。 正文 第39章 选择 “玳瑁,你看见了吗?”老太太问身边人。 玳瑁眼里含泪,回答看见了。 老太太叹气,拍拍她的手:“炀儿有他自己的选择,他现在未必多喜欢温婉蓉,但她是他夫人,是他脸面,他护她是护自己的脸面,懂不懂?” “懂。”玳瑁想想不甘心,“老太太,奴婢认识二爷比夫人时间长,为什么……” “为什么不娶你做侧室?”老太太直戳她心思,“玳瑁,你知道当初一眼相中你进覃府,就因为你长得像炀儿的小姑姑,我的幺女,可惜那孩子走得早。炀儿和他小姑姑的感情是几个姑姑里最好的,这就是他以前对你百般包容的原因,你在他心里是家人啊,孩子。” “可奴婢不想做二爷的家人。”玳瑁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往外冒。 老太太一语中的,长痛不如短痛:“这个平衡迟早要打破,就算他不娶温婉蓉,娶别的姑娘,一样不会娶你,他的性子你是了解的。” 语毕,转身进屋,叫玳瑁好好想清楚。 玳瑁站立好一会,突然蹲下,抱紧双臂,哭得不能自已。 她知道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可她真的喜欢覃炀……很久很久了。 也许覃炀不知道,也许覃炀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总之,这段时间他天天陪着温婉蓉,甚至叫小厨房按照她的口味做菜。 两人同房,不同床,一人一榻,谁也不打扰谁休息。 两天下来,温婉蓉脸色明显红润许多。 覃炀打算隔天带她去看伤,交代一早出门,路途远,免得一天赶不回。 温婉蓉很听话点点头,酉时三刻天没黑透,她连灯都不点,就爬上床。 覃炀被宋执叫出去有事,回来的时候见窗户黑的还纳闷,以为温婉蓉出去了。 他没在意,推门进去,借着外面昏暗的光线,发现榻上躺个人,下意识喊了声温婉蓉。 “在。”温婉蓉刚躺下,没睡着,忙爬起来,“你回来啦,好早,我以为你又要落锁前才回。”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覃炀莫名其妙,点亮油灯,“你睡这么早做什么?” 温婉蓉很自然地回答:“不是你说明天要起早床,我今晚就早点睡。” 覃炀顿时摆出你是傻气吗的表情:“外面天没黑透,你就睡觉,打算几点起?三更?四更?太早,老子起不来,你想起就起,别吵我睡觉。” 温婉蓉哦一声,就不睡了,但手不好,也伺候不了人,干坐在榻边,看着覃炀在房里走来走去。 “算了,你还是睡吧。”覃炀被她盯得不自在。 温婉蓉又乖乖点头,重新躺回去,吵得睡不着也闭眼继续睡,直到覃炀熄灯。 房间里静谧只听见窗外虫鸣蛙叫。 良久,覃炀叫了声温婉蓉。 “在。”她翻身准备爬起来,“什么事?” “没事,我以为你睡了。” “没睡,你刚刚动静有点大,我一直想睡没睡着。” 覃炀真心觉得她傻:“吵不知道说一声?” 温婉蓉轻笑一声:“我习惯了,你放心,我明天一早保证能起来,不会耽误行程。” 对于她的听话,一开始覃炀觉得还行,时间久了,不免有点恼火,覃家教育里就没有“奴性”二字,尤其温婉蓉这种逆来顺受的,放眼整个族谱,就是奇葩。 娶个奇葩,能高兴吗? “睡吧。”他声音不悦。 正文 第40章 欺负受气包是种乐趣 温婉蓉听出来,但不知道他为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好端端就不高兴了。 但她不会问,结合覃炀这两天表现,她很满意。 反正她要的不多,能一起吃个饭,说说话,身上也没出现女人香,足矣。 至于覃炀的坏脾气,谁还没缺点呢。 而且大婚那天她心里积累已久的坏情绪全释放出来,就像清空的泔水桶,又可以重新开始忍受。 第二天,温婉蓉比覃炀起得早,轻手轻脚洗漱换衣服后,就叫小厨房把早饭热上,等覃炀起来再送过来。 覃炀起床气重,刚起床那会基本不理人,今天不知哪根筋不对,看见温婉蓉穿戴整齐,老老实实坐在桌边等,忽然很想找茬。 “温婉蓉。”他走过去,大马金刀坐旁边,叫她一声。 “什么事?”温婉蓉扭头,冷不防覃炀捏住她下巴,大力拖到跟前,吻下去。 她唔唔两声,没弄清楚状况,本能反抗,趁覃炀不备,从椅子上跳起来,退后几步,像受惊的小兽,擦擦嘴边的口水,警惕盯着对方,又怕惹恼:“我去看看小厨房的早饭好了没。” 说着,她往门边靠。 “慌什么,早饭有人送。”覃炀起身过来。 他往前一步,她退后一步。 温婉蓉想不出哪里做得让覃炀不高兴,揣测他心思:“我早上起来吵醒你了吗?如果是,我不是有意的,我怕耽误行程。” “跟这没关系。” 温婉蓉实在不明白:“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跟你道歉行不行,你别这样。” “我哪样?”覃炀邪笑,看她退无可退,把她推到墙上,整个人笼罩过来。 温婉蓉只到他肩头,着实害怕覃炀人高马大的压迫感。 她不知道他一大早发什么邪疯,念头一转,明白几分。 “我手上有伤,新婚不能伺候夫君,有失妇德。”她憋红脸,一边说一边笨拙解衣襟的扣子,“不过,我跟你打个商量,你下手能不能轻点,也别压我的手,好不好?” 覃炀沉着脸不说话。 温婉蓉蹙蹙眉,忍着指尖的疼,解第二颗扣子。 “行了,吓唬吓唬你,还当真。”第三颗扣子解到一半,覃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忽而笑起来,似乎所有起床气一扫而光。 温婉蓉眼眶都红了,松口气。 覃炀不得不承认,有时欺负受气包是种乐趣。 温婉蓉没弄清他阴转晴也跟翻书一样快,又被抓过去,陪他吃早饭。 结果一餐饭下来,一个吃得胃口大开,一个吃得心惊胆颤。 路上,覃炀哼着小调,心情似乎不错,不过他拿她开心点到为止,免得弄哭。 通过温婉蓉两次大哭,他发现她真能哭,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眼泪。 之前他不在意,但老军医的一席话多少明白过来。 老军医说,其实温婉蓉的手伤好大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能恢复正常,是心病所致。 外伤可以用药,但心病难治,末了问覃炀一个很私人的问题。 问他,是不是对温婉蓉不好,还是她之前受过不少委屈。 覃炀没回答,老军医没再问下去,只说如果温婉蓉的手拖久了,恐真要废,然后送了几瓶秘制的跌打损伤药,就要他们回去。 “温婉蓉,你心里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马车上,他琢磨军医的话,忍不住问。 正文 第41章 太懂事的人因为没人疼 “我没什么没告诉你啊。”温婉蓉被他突如其来一句问懵了。 覃炀仔细观察,才发现温婉蓉眼底有意无意透出一丝小心翼翼和害怕,所以平时她尽量表现的谨小慎微,低眉顺眼,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想起,老太太最初见到温婉蓉时说的一句话,说太懂事的人因为没人疼。 所以老太太要他对她好点。 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手伤是心病的表象化。 “温婉蓉,你有什么不开心告诉我,憋在心里会憋出病。”覃炀难得一本正经跟她说话,“以后有我护你,没人敢随便动你。” 一席话,说得温婉蓉愣怔半晌,她以为他变花样拿她开心,忙摇摇头,看着自己手,说:“我会养好的,不会让祖母操心,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你不用管我,真的。” “温婉蓉,你是不是真傻啊!”覃炀那一刻突然明白心疼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把她搂过来,抱了抱,“你到底怕什么?” “不知道。”温婉蓉感受覃炀的体温,心里的冰层一点点融化。 覃炀面对她的不知道束手无策,直觉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你手伤没好之前,我保证不碰你。” 温婉蓉一怔,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紧紧盯着覃炀的眼睛片刻,确认他说的真话,忽而把头靠在他颈窝,声音变得哽咽:“你说话算数?” “算数。” 覃炀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骂娘,早知疆戎打炮打出这么多事,不如睡窑姐儿,横竖丢几两银子。 现在丢出去一千两银子,还睡不成…… 转念,他看到温婉蓉的样子,想想算了,娶个奇葩总比娶个残废强。 为了兑现自己承诺,覃炀回去第一件事,就叫人把自己院子里空厢房打扫出来,腾给温婉蓉用,又给她配好几个身手不错的丫鬟,说以后出门带着安全。 最后,覃炀问,要不要从军营牵只狼青回来,看谁不爽,就放狗。 吓得温婉蓉直摇头,她见过那种大狗,站起来半人多高,长得和狼差不多,扑上去就咬。 天天和覃炀这个高危动物一起够叫人担惊受怕,再来一个,她怕连晚上觉都睡不好。 不过覃炀矫枉过正的保护,让温婉蓉感觉到他多少在乎她,只是方式……比较特别而已。 老军医的秘制药确实效果灵验,温婉蓉用了三天,手指渐渐没之前疼了,偶尔拿东西,翻翻书问题不大。 覃炀不想出纰漏,干脆安排温婉蓉白天到老太太屋里歇着,想干吗就干吗,他知道她不招人厌。 用他的话说,也让她尝尝众星捧月的滋味。 反正他尝够了。 等大婚休息完,几天的事务都堆在枢密院等他处理,杜废材这个上司形同虚设,能不管则不管,美其名曰放权下属。 覃炀忙得脚不沾地,天天问候杜废的祖宗也不解气,实在做不完,就带回府处理,管他机密不机密。 温婉蓉在府邸哪都能去,唯独覃炀的书房不准她单独进入。 她知道他有提防。 但温婉蓉发现,玳瑁有书房钥匙,每天白天覃炀不在,可以一人任意进出书房打扫。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站在对面游廊下,看着玳瑁的背影,淡笑一下,心想自己怎么了,以前在温府连丫头婆子都不信她,一样过来了,现在一个覃炀,心里就泛起涟漪,太小题大做。 她准备出门逛书市,没往深想,收回目光便离开。 “玳瑁姐姐,夫人走了。”一个小丫头在门外探头,对屋里人说。 玳瑁说知道了,起身离开书房,关门上锁。 正文 第42章 不是一类人 小丫头不明,问:“玳瑁姐姐,不用给二爷打扫屋子吗?” 玳瑁笑而不语,她旁观者清,从大婚后就看出覃炀对温婉蓉态度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危险信号。 覃炀的书房隔一天打扫,她刚才只是进去坐坐,故意让温婉蓉看见她能随意进出书房。 温婉蓉玲珑心思,不会不懂这层意思。 夫人又如何? 一个连丈夫信任都无法获得的夫人,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如府里伺候多年的大丫鬟。 她太喜欢覃炀,一腔怨恨都算在温婉蓉身上。 温婉蓉不是没察觉玳瑁的敌意,但她刚做覃家媳妇,不想惹是非,再者老太太对她一直不错,覃炀对她虽谈不上很好,也不是她理想中的夫妻生活,但两人能相处,就够了。 总归现在日子比在温府好太多,温婉蓉不想打破这种平静,更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 她能避则避,每天除了三餐就是看看书,偶尔出去逛逛,差不多到覃炀回来,就提早到垂花门迎门,规规矩矩做妻子该做的。 入夜,她看覃炀房间是黑的,猜他还在书房处理公务,就叫小厨房炖盅宵夜,要贴身丫鬟玉芽陪她一起过去。 刚走到书房门廊下,屋里就传来女人的低泣。 玉芽跟在后面,小声提醒:“夫人,好像是玳瑁姐姐。” 温婉蓉听了一会,确定是玳瑁。 她没吭声,要玉芽也不要出声,两人静静站在门外听里面说话。 玳瑁似乎在求覃炀什么:“二爷,奴婢不求名分,就是这次出行,您能不能带上奴婢,奴婢一心一意伺候您。” 覃炀语气透着不耐烦:“跟你说不行就不行,听不懂我的话?” 玳瑁不解:“为什么不行?奴婢保证不给二爷添麻烦。” “这跟麻烦没关系,你以为老子去郊游?”覃炀顿了顿,“你闲得没事赶紧回去伺候祖母,别耗在这里,没看我手头一堆事?” 温婉蓉垂下眼眸,想现在要换她纠缠,估计三句话就被骂出来了。 玳瑁大概就仗着这点,继续缠覃炀:“二爷要答应奴婢,奴婢现在就走。” 覃炀没吭声。 玳瑁语气软糯,叫了声二爷。 覃炀依旧没吭声。 玳瑁急了,直白道:“夫人之前没过门就去疆戎找您,也没见您回来说半个不好,这次去汴州,还没疆戎危险,怎么就不能带奴婢去?” “你也知道危险?”覃炀最大限度耐着性子说,“汴州有流民暴动,你一个姑娘跑去干什么?再说你能跟温婉蓉比?她会骑马射箭,关键时刻懂自保,你会什么?” 玳瑁不服气:“奴婢女红比夫人好,夫人会骑马射箭有什么用?难不成天天在家舞刀弄枪?” 本以为覃炀会发火,他却笑起来,哄玳瑁走:“你跟她不是一类人,有什么好比,赶紧回祖母那边,我事多,再陪你说下去,今晚要通宵。” 覃炀一笑,屋内气氛缓和下来,玳瑁跟他撒娇,意思还是想跟他出去。 温婉蓉有点听不下去,她以为覃炀心粗,不懂怜香惜玉,看来不是,汴州比疆戎各方面好太多,他不带玳瑁去,是怕她有危险吧。 当初他用她做美人计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危险二字? 温婉蓉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叫她和玳瑁不是一类人? 她是哪类,玳瑁又是哪类? 哦!玳瑁为丫鬟,有覃府护着,也变成不受风吹雨打的娇嫩花朵;她是温府养女,却处处小心谨慎,练就察言观色,关键时刻懂自保的技巧。 这算夸奖吗? 温婉蓉没听出来。 说到底,她还不如一个丫鬟。 温婉蓉心里发闷,不想进去看两人喜笑颜开,交代玉芽把宵夜送进去,独自离开。 正文 第43章 受气包吃醋了? 走到半道,身后一句夫人,把她叫住。 她停下脚步,转身,问何事。 玳瑁赶紧上来道歉,说不知道她来了,又问刚刚的话她是不是都听见了。 温婉蓉看玳瑁楚楚可怜的样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夫人,奴婢和二爷没什么……”玳瑁急于解释,被温婉蓉打断。 “玳瑁,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跟覃炀提过,他叫我别管,所以我不插嘴。”但想到两人对话,她有气,“就你刚才那番话,换在温府,早被大夫人拉出去打个半死。” 玳瑁一愣,听出她在敲打自己。 温婉蓉点到为止,语气稍缓:“不过我不会那样做,我不是杜夫人,覃炀也不是温伯公,你想去哪,我不阻拦,覃炀怎样待你,我尊重他的意见,我就一个要求,你们好坏别扯上我,我不说话,不代表我心里没数。” 一席话把玳瑁彻底说愣了。 都认为温婉蓉好说话,软脾气,总是和和气气的样子,实则绵里藏针。 温婉蓉说完就走了,玳瑁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离开。 唯独门廊下暗影处有个人笑起来。 覃炀刚刚见玳瑁追出去,想起温婉蓉的手的事,担心她吃亏,跟出来,不动声色站在背后听两人说话,心想温婉蓉并非想象中的受气包。 而且他明显感觉到她在生气。 有脾气是好事,他就担心她太奴性。 再晚,他处理完手上的公务出来,已经过二更天,回到院子,看温婉蓉屋里有光,打算进去坐坐。 他推门,一只脚刚踏进去,里屋就吹灯。 小妞真生气了。 覃炀第一反应,温婉蓉在吃醋。 要不是隔天卯时进宫,他真想趁黑进屋欺负受气包。 不过受气包挺有脾气,接连几天不跟覃炀说话,也不去垂花门迎他回来,就挂个灯笼在门檐上,以示迎接。 两人在老太太屋里吃完饭出来。 温婉蓉一声不吭往回走,覃炀跟在身后。 半道他拉住她:“还生气?” “没有。”温婉蓉抽回手,继续走。 覃炀上去又拉她:“没生气,冷脸干什么?” “不干什么。”温婉蓉不想和他纠缠,“没什么事我先回屋,今天手还没擦药。” 覃炀不管那些,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回什么屋,叫人把药送到书房来,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这里说?”温婉蓉犟劲上来,就是不跟他走。 “来劲是吧?”覃炀一扬眉,管他三七二十一,把温婉蓉扛起来就走。 温婉蓉习惯他的作风,不吵也不挣扎,就像个沙包袋子挂在肩头,淡淡道:“就因为我和玳瑁不是一类人,她是姑娘,值得怜惜,我懂自保,随便对待都无所谓,对吗?” 覃炀微微一怔,把她放下来:“你都听到了?” 温婉蓉别过头,不说话。 覃炀看她委屈的小样子,乐起来,不过脑子一句话:“受气包,吃醋了?” 这下温婉蓉真生气,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覃炀三两步追上去,笑得更开心:“开个玩笑,还当真?哎,别跑,老子找你有正事。” 说着,他抓住她两只胳膊,不让她走。 温婉蓉拼力气拼不过,干脆不说话,也不理覃炀说什么,任由他拉到书房。 正文 第44章 你不喜欢我,才不顾我死活 为安心384697宝宝加更哟~ 他关上门,叫她坐,倒了两杯茶:“老子说你会骑马射箭,玳瑁不会,有错吗?” 温婉蓉接过茶,盯着茶汤上一片叶尖,不悦道:“没错。” “既然没错,你跟下人怄什么气?”覃炀笑起来,“别说汴州,就是扬州老子也不带她。” 说着,他从一堆公文里,抽出一张盖了“机密”朱红官印的文件放到她跟前,食指敲敲桌边,收了笑正色道:“我计划带你去,当然你不去我不勉强。” 温婉蓉看完公文怔了怔,狐疑道:“你跟玳瑁不是说汴州流民暴动吗?公文明明写北蛮奸细混入境内。” 覃炀不以为意:“你没看到这是枢密院机密吗?我跟她废什么话。” 似乎,好像,她之前误会他,语气软下来:“我去能做什么?” 覃炀想想,据实已告:“对策有待商榷,我考虑你近距离见过北蛮人,能认得出他们体貌特征,再说汴州确实滞留大量流民,他们混在其中,官府的人没见过,单纯以为暴动,连夜八百里加急要求朝廷支援,宋执前段时间去侦查过,发现问题,才有你手上这份文件。” 他喝一大口茶,沉吟半晌:“汴州不是疆戎,开战不可能,就算派兵镇压,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误伤真流民,假暴动会变成真暴动就麻烦了,只能暗中进行。” 温婉蓉会意,心思好事想不到她,有危险就想起她,顿时闷闷不乐:“我不是军中人,不会武,未必能分得清乔装的北蛮人,不如找个熟悉北蛮的将领比我稳妥。” 覃炀就知道她会不高兴,语气缓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对北蛮将领底细都知晓,同理他们不会不知道我们,或许这次北蛮奸细也启用新面孔,所以我才找你。” 温婉蓉低头,不吭声。 覃炀沉默片刻,用前所未有的正经语气说起另一个话题:“温婉蓉,你以为覃家名门武将的称号及御赐九凤杖怎么来的?你去看看祠堂所有牌位,英烈不是只有男人,你名字入族谱的一刻就该有觉悟,明早给我答复。” 一场对话不欢而散。 两人一路无话,临进院门,走在游廊下,温婉蓉忽而叫住覃炀。 “什么事?”他回头。 温婉蓉抬头,一脸正色,把藏在心底已久的话问出来:“你不喜欢我,才不顾我死活吧?疆戎如此,汴州也如此。” 覃炀不作任何回答,转头往自己屋走。 温婉蓉对着他的背影追问:“我死了空出覃少夫人的位置,你好名正言顺娶玳瑁或别的女人,对不对?” 覃炀觉得她的问题好笑,停下脚步,没回头,背对她,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美人计那天你能活下来是你命大,跟你什么身份,我喜欢谁无关,就算放到现在我一样会把你送到北蛮去,第二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不早了,睡吧。” 温婉蓉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最后站累了,找个地方坐下,接着发呆,直到后半夜才回屋。 她迷迷糊糊好似睡着,又好似没睡,天色微霜,就爬起来,洗漱完毕,站在覃炀的门廊下等。 正文 第45章 是不是喜欢我 等了近大半个时辰,覃炀出来。 温婉蓉主动过去:“我考虑一晚,想好了。” 覃炀嗯一声。 “我去汴州,但有几个问题?” “你说。” “我这次要回不来,祠堂里会有我的牌位吗?” “会。” “你会替我照顾我小娘吗?” “会。” 温婉蓉点点头,转过身,眼泪在翻滚,声音保持镇定,像交代遗言说:“万一我回不来,我的东西悉数烧掉,不要告诉我小娘,她会不受不了。” 覃炀皱紧眉头,答应她,问:“你自己没什么心愿吗?” 温婉蓉用手背擦擦眼睛,摇摇头,她想她也是姑娘,也有女儿心思,也想有人疼有人爱,现实却事与愿违。 她最想问覃炀,难道前段时间对她好,说的那些话都是装出来的? 她还想问,如果是深爱的女人,舍得送去死吗? 覃炀说,这次去汴州,他会尽力护她周全。 温婉蓉对他笑笑,什么都没说,就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临行那天,她起个大早,随便吃点早饭,就去垂花门外的马车旁等。 覃炀看出她这几天情绪不对,对她说,不想去就不去,现在后悔来得及。 温婉蓉抿了抿嘴,没吭声,先上马车。 覃炀跟着进去。 汴州离燕都顶多三天路程,温婉蓉撩开车窗纱,望着视野所及的景色一点点后退,忽然像做出重大决定,坐到覃炀身边,抬头无比认真道:“覃炀,你抱抱我好不好?” 覃炀二话没说,把她搂到怀里。 她听着胸腔有节奏的心跳声,继续说:“覃炀,我以前挺讨厌你,后来了解你就是这种个性,就不那么讨厌了,我在温府长大,从没感受被爱是什么感觉,你就假装爱我一下好不好?” 覃炀说好。 温婉蓉一下哭出来:“覃炀,你别骗人了,如果你真爱我舍得送我去死?你太让我寒心了,你送我两次,以后我再也不相信有人会爱我,再也不信了!” 覃炀面对她哭,第一次无言以对。 良久,他抱着她,嗓音发涩:“温婉蓉,你别胡思乱想,我说了护你周全,肯定带你回来。” 温婉蓉从他怀里爬起来,眼泪还在往外冒,语气带着绝望的狠劲:“我死了最好,你把我活着带回去,会后悔的,我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我不是受气包,再不会受人欺负,看人脸色,包括你。” 覃炀皱紧眉头:“后悔我也认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无所不能啊!”那一刻温婉蓉恨极他的狂妄自大,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想都没想刺过去。 她以为他会避开,甚至还手打她。 都没有,覃炀没动,任凭簪子刺进肩胛骨,眉头都没紧一下。 温婉蓉懵了。 时间定格在两人之间,她握住簪子,眼见腥红的液体缓缓渗透覃炀的衣服,慢慢扩散。 温婉蓉一下子回过神,恢复理智,所有怨恨顷刻烟消云散,她慌忙松开手,跌坐一旁,无助地看着插在肩膀上簪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覃炀镇定自若把簪子拔出来,丢到地上,捂紧伤口,问她:“解气没?” 温婉蓉不知所措点点头,又摇摇头。 覃炀捡起带血的簪子,交她手上,平静道:“不解气,可以继续刺,刺到你解气为止。” 温婉蓉像见鬼一样,丢掉簪子,语无伦次:“我,我,我……” 一连三个“我”也没我出下文。 覃炀在一瞬明白她的心思,直白问:“温婉蓉,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喜欢我,才恨我带你来汴州?” 正文 第46章 歪理邪说 问题抛出来,把温婉蓉问傻了。 她看着覃炀轮廓分明,五官俊朗的脸,忽而低头,说不知道。 然后想想平时,她攥紧手里的帕子:“我就觉得每天最期待在垂花门等你回来,哪怕不跟我说话,我跟在你后面也愿意,我要的不多,就算你以后娶三妻四妾,抽空陪陪我就好。” 覃炀打死不信女人说什么抽空陪陪的鬼话,他看了眼手上的血,叹气:“你要的不多?老子没怎样,你就拿簪子捅,真要有,你会拿兵器房的武器挨个捅一遍吧。” “我不是有意的。”温婉蓉又变回受气包的小样,擦擦眼泪。 覃炀要她去拿医药箱:“你是故意的,刚才杀老子的心都有。” 温婉蓉不吭声,找来药箱,问他用什么药。 覃炀拿出一个药瓶,塞她手上。 温婉蓉没反应过来:“我没受伤。” “给老子上药!”覃炀一声吼,开始发泄不满,“温婉蓉,你最近邪得很,顶嘴还敢动手,老子有三长两短,鬼护你!” 温婉蓉知道他唱大喉咙就没事,一边上药一边小声怨念:“牌位都准备好了,就让我去死呗,反正你不喜欢我,管我死活。” “我真不管你死活,在疆戎就不会管你。”覃炀瞥一眼,“当时你和敌军一起烧死,也就死了,尸体都不用捡。” 温婉蓉上药的手僵一下:“后来又为什么决定救我?” 覃炀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知道,也许看你长得漂亮,喂北蛮太可惜。” 温婉蓉瞪他一眼,不说话。 覃炀笑起来:“我说实话,你不高兴,要我假装爱你,答应了,也不高兴,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温婉蓉给他包扎,继续不高兴,“我贱命一条,不用人在乎。” 覃炀食指戳她脑门:“老子还不在乎你?要钱给钱,你知道一千两什么概念?老子出去嫖,加起来有没有一千两是个问号。” 温婉蓉摸了摸脑门,不乐意道:“就知道嫖嫖嫖,一肚子男盗女娼,真不知道你这个将军怎么来的。” 覃炀嘚瑟:“打仗命换来的,你以为嫖来的。” 温婉蓉懒得吭声,混世魔王歪理邪说一堆,计较会气死。 混世魔王看受气包又在生闷气,架不住拔簪子再来一下,一边笑一边提起之前说的话:“温婉蓉,你问覃少夫人这个位置空出来我会不会马上娶别人,明确回答,不会。” 温婉蓉微微一怔,问为什么。 覃炀躺下来,换个舒服姿势,避免压到伤口:“你以为覃家夫人是阿猫阿狗随便能当,老子又不是公狗,见一个爱一个,劈开腿就上,真那样,儿子都一串了。” 说的好像多洁身自好,温婉蓉见他没事,坐到一边,收拾医药箱,不说话。 覃炀要她等会收拾,拉过来,按在怀里,稍缓口气:“温婉蓉,你就没想过,我带你来汴州是信任你靠谱?” 他担心她心里产生新的结,对手伤不利:“你以为老子吃干饭的,要自己女人出头?朝廷给三天时间平息暴动,温伯公唯恐天下不乱,在朝堂上极力推举我,不是情势紧迫,我怎会带你出来。” 正文 第47章 出门游玩小夫妻 一番话涉及朝政,在温婉蓉听来更像解释。 她会意,思忖道:“养父也太……” 转念,改口:“温伯公明摆挖坑,你还跳进来。” “圣命难违,懂不懂?”覃炀把温婉蓉拎到一边,说她压到伤口了。 温婉蓉乖乖坐在旁边,满眼愧疚,说对不起。 覃炀摆摆手,意思算了。 温婉蓉小心翼翼问:“你不生气?” 覃炀看她小傻样,忍不住又用食指戳她脑门:“也就你,换个人,老子早剁了喂狗。” 倒像混世魔王的行事风格。 温婉蓉咽了口唾沫:“我刚刚以为你会打我。” “打你?”覃炀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就你这小身板,经得住老子一巴掌?” 温婉蓉摸摸被戳疼的额头,抿抿嘴,老老实实收拾好医药箱,又去倒杯茶,讨好似的递到覃炀跟前,想起温伯公的事,自责道:“覃炀,是不是因为我得罪杜夫人,温伯公才针对你?” 然后她把大婚打人的事大致说了遍,以为覃炀要骂她蠢,没想到他哈哈笑起来,连连说打得好。 温婉蓉有点懵:“我得罪杜夫人连累你,你不在意吗?” 覃炀把茶水一口气喝完,无所谓道:“在意什么?温伯公在背后说坏话,以为老子不知道?” 温婉蓉不置可否。 覃炀继续说:“你也清楚杜皇后想拉拢覃家,就没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 覃炀毫不避讳道:“温伯公树大招风,杜家防备温家有朝一日成新势力,急需强势介入抑制温伯公,我们婚约是最好契机,加上覃温两家水火不容,正合皇后心意,当然排除党系牵扯,想动覃家也得看脖子的骨头硬不硬。” 温婉蓉问原因。 覃炀哈哈一笑,来一句你夫君牛啊,听得她半晌无语。 可回到上面的话题,温婉蓉大致明白覃炀为什么防着她,下意识问出口:“你是不是担心我偷看书房公务告诉温伯公?” 覃炀正面回答:“我书房除了祖母,其他人一律不准单独进出。” 温婉蓉垂下眼眸:“可我看玳瑁有你书房钥匙。” 覃炀就知道她要问这事,哈哈笑起来:“因为玳瑁不识字。” 笑完,他正色道:“温婉蓉,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似忠告似提醒。 温婉蓉懵懵懂懂点点头,保证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懂。” 覃炀没吭声,话题就此结束。 接下来路上,除了客栈歇息一晚,两人大多数在马车中度过。 覃炀躺在软塌上小憩,温婉蓉坐在矮几旁看书,练字,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 冷不防身侧传来声音:“温婉蓉,你的手好了?” 温婉蓉条件反射回答一声在,转头问:“你说什么?” 覃炀知道她思绪又在神游,懒得废话,抓过她的手,翻来覆去看了看,捏捏手指,问疼不疼。 温婉蓉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挽过耳鬓的一缕青丝,莞尔一笑,正要开口,倏尔覃炀凑过来,勾起下巴,亲上樱红的嘴唇。 然后不等她反应又放手,躺回去,理所当然来一句:“鬼叫你勾引老子。” 温婉蓉一头雾水:“我没有勾引你。” 覃炀不讲理:“老子想亲就亲,戳伤我,用肉偿。” 说得好像都是她的错。 温婉蓉蹙蹙眉,想反驳,话到嘴巴又咽下去,是她戳伤他,自认倒霉。 为了防止再被偷袭,她干脆坐到矮几另一边,离他远一点。 覃炀看穿她的心思,闭眼道:“温婉蓉,马车就这么大,老子想抓你,你往哪逃?” 温婉蓉不理,继续练撰花小楷,免得又扣上勾引的帽子。 覃炀却悠然自得,给人错觉,他们不是去除奸细,更像出门游玩的小夫妻,连带温婉蓉也松懈下来。 然而这种松懈在踏入汴州那一刻,被满城戒备压制脑后。 正文 第48章 你舍不得我走吗 流民比想象中多,站在城楼放眼望去,城郊人头攒动,衣衫褴褛,老人妇孺男人乌央央的挤在一起,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空地。 温婉蓉头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心里莫名发怵,小跑跟在覃炀后面,不自觉攥住他的衣角。 覃炀回头,问她是不是怕。 温婉蓉轻嗯一声,小声说:“覃炀,我不喜欢这里,总感觉有人盯着。” 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和疆戎杀气冲天,手起刀落不同,汴州就像阴冷巢穴,明知危险逼近却束手无策,更煎熬人心。 覃炀早习惯各种险境,倒没有特别感觉,但对温婉蓉下意识多几分关心:“你要扛不住,我现在派人送你回燕都。” 能回去当然好,温婉蓉问:“我回去,你怎么办?朝廷只给三天时间,我走了,你有别的方案吗?” 覃炀不以为意:“方法是人想的,我说了你不愿意我不勉强。” 说着,他叫人备车。 温婉蓉走时,覃炀忙着跟宋执碰头,找当地官员了解情况,议事,没空送行。 不知为何,她心里空落落的,神使鬼差撩开车纱帘向城楼望了一眼,倏尔愣住。 下一刻,她叫停车,急急忙忙跳下去,提着裙子跑回去。 “我决定不走了。”温婉蓉气喘吁吁在城楼上找到覃炀。 覃炀不解看她片刻,转而笑起来:“你自愿留下的啊,这次老子没强迫你。” 温婉蓉使劲点点头:“我自愿的。” 顿了顿,傻乎乎地问:“覃炀,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刚才站在城楼上目送我吗?” 覃炀笑容一僵,脸色变了变,面无表情说:“老子闲得没事做,还目送,走走走,滚到花厅等我。” 说完,他就走了。 温婉蓉站在原地纳闷,明明看见覃炀站在城楼上看她啊,难道看错了? 可能是看错了,毕竟城楼那么高,未必看得清楚,温婉蓉边走边想,老老实实去花厅。 覃炀一忙又是一天,等他到花厅去找人时,温婉蓉趴在茶桌睡着了。 他猜她饿一天还没吃,叫醒她,带她吃了东西,直接送客栈休息。 温婉蓉问他,她去客栈,他怎么办? 覃炀要她别管,隔天辰时到城楼上来找他就行。 温婉蓉哦一声,第二天一早辰时不到便去城楼上找覃炀。 覃炀和宋执还有官府的人一直商议到后半夜,温婉蓉进去时,他正窝在太师椅里打盹。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覃炀没醒,看他微微发青的眼圈,她有些心疼,找人要了张薄毯,给他盖上。 毯子落到身上,覃炀却醒了,大概心里有事,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没心情聊无关话题,找来宋执,三人边吃早饭,边把计划说了遍。 温婉蓉以为他又要给她什么危险任务,却没有,覃炀只叫她午时跟官府的人一起施粥,辨人就行,剩下交给他们。 临到施粥前,覃炀特意问她,手好利索没? 温婉蓉活动下手指关节,说问题不大。 覃炀没再说什么,叫她不用怕,他在不远处临时帐篷内,感觉不对就来找他。 温婉蓉点点头,看一眼他离去的背影,下意识知道这次他不会不管她,莫名安心。 施粥的时间比想象中长,温婉蓉一边给每一位前来的流民添粥,一边不动声色观察,似乎没异常。 直到一个半旧的碗伸到她面前,抬眼一瞬,吓愣住了。 正文 第49章 谁派你来的 温婉蓉扫见那人敞开的衣襟内藏着匕首,刀柄的花纹,在北蛮营帐里见过。 她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她知道只要叫,奸细手起刀落,见血封喉,连逃命的空隙都没有。 念头快速闪过,只能表现正常的样子,和对其他流民一样,舀了勺粥,准备倒碗里。 不知吓还是怕,粥倒一半,手不自觉抖了抖,滚烫的白粥泼在奸细手上。 对方顿时甩开碗,引来动静。 “怎么回事!”驻守的官兵吼道。 那人立即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跪地拼命作揖求饶。 官兵没当回事,踹一脚叫人滚。 对方快速逃走。 温婉蓉见他走了,缓过神,把手上的事交给旁人,转身去找覃炀。 等覃炀出来,人早已不见踪影。 “你确定看清楚了?”他问。 温婉蓉肯定点点头。 但流民不计其数,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覃炀,我是不是把事办砸了?”她看他脸色,小心问。 “没事。”覃炀把她拉到帐内,倒杯茶给她压压惊,“真是奸细,明天还会来找你。” “为什么?我又没叫人抓他。”温婉蓉的手微微发颤。 覃炀笑笑,缓和气氛:“你当奸细都跟你一样傻,稍微不寻常都会引起他们警觉。” 温婉蓉头一次觉得自己挺傻,问怎么办。 覃炀叫她不用担心,反正明天最后一天,照常施粥就行,完事就能回燕都。 温婉蓉心有余悸点点头。 两人吃过午饭,覃炀有事,叫温婉蓉自己回客栈午休。 温婉蓉觉得她在他身边帮不上什么忙,就回去了。 汴州城内与城外比起来,虽秩序井然,但气氛压抑,如临大敌,百姓似乎怕流民涌入哄抢,闭门闭户不说,连多数铺子都关门歇业。 温婉蓉下意识加快脚步回客栈。 然而她刚刚踏入客栈的前院,突然后面有人点点她的肩膀,刚回头,就感觉后颈一麻,整个人软下去。 至始至终,她有模糊意识,知道自己被人扔到板车上,盖上稻草,不知往哪里拉。 透过草间缝隙往外看,她知道自己还在城内,稍稍松口气。 只是一口气还没放进肚子里,又被提上来。 那双拉板车的手,她认得,就是被烫的流民。 不,不对,流民应该都在城外,怎么会进入城内? 温婉蓉脑子转得飞快,愈发确定这个人就是奸细。 她不知道对方用什么手段从把守城门的官兵眼皮底下溜进城,直觉不是一人所为。 如果有同伙,她想逃跑,几乎不可能。 温婉蓉在疆戎经历过生死,应付危机不像以前那样慌张,知道自己跑不掉,相反冷静下来。 覃炀稍晚一定会去客栈找她吃饭,如果他发现她不在一定会找。 只是他和她都不熟汴州城,加上当地老百姓处于岌岌可危的紧绷状态,知道流民混进城还得了,覃炀肯定不会大肆翻找。 温婉蓉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失误引来大祸,再想自己一气之下刺伤覃炀,他还冒死救她,就满心愧疚。 她想,这次回去,就从了他,诚心诚意做他妻子,告诉他,她喜欢他。 温婉蓉想好一切,心中燃起希望,就更不想死。 还在想,就听车停下,稻草被揭开,有人粗鲁把她扛起来,进了一个小院子,像扔沙包一样把她丢到墙根下,摔得温婉蓉闷哼一声。 “醒了?”扛她的人忽而蹲下来,捏起她的下巴,眯起眼打量。 那种看猎物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温婉蓉打心里反感,别过头,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 对方顺势反手一耳光,把她打懵了。 “说!谁派你来的!” 正文 第50章 厮杀 温婉蓉嘴里泛起腥甜的味道,捂着脸,本能往后躲,红着眼眶摇头,说没人派她,然后看到烫伤的手,连忙道歉:“我不是有意烫你的,你别打我,我可以去给你买烫伤药。” 说着,她又取下白脂玉的耳坠和鎏金手镯以及头上簪子放在地上,说只要放了她,身上值钱的物品都归他。 对方扫了眼首饰,又看向她,思索片刻,视线锁定在她脖子上。 温婉蓉顿时会意,赶紧捂住项链上的挂坠,流露真心说一句:“这个不能给你。” “你这个最值钱。”对方皮笑肉不笑,“以为我不识货?” 温婉蓉当然知道挂坠最值钱,这是玳瑁那件事后,覃炀隔天送她一颗雨滴形夜明珠项坠,当时就给她戴上,还说花了不少心思弄的,要她别丢了。 当时在气头上,她面上不理,心里没松动是假话。 “求你了,除了项坠,其他都给你。”温婉蓉快哭出来,扯下挂在腰带上的钱袋也扔在地上,“我这里面有十五两散碎银子,你拿去喝酒,不够,我可以当了这些首饰换钱。” 对方不为所动,看准要她的项坠,二话不说就把项链扯下来。 温婉蓉攥住项坠不松手:“我说了,这个不能给!” 话音未落,对方抬起一脚把她踹翻在地,她爬了半天没爬起来。 “把项坠还我!”温婉蓉起不起来,伸手抓住对方裤角,死活不撒手。 对方被抓烦了,大力朝她背上跺一脚,顿时整个脊椎疼得五脏六腑发颤,她连哼都没哼一声,趴在地上半天动不了。 她恨透野蛮粗鲁的北蛮人,本打算确认巢穴再发信号,温婉蓉不想忍了! 趁对方进屋,疏于防备,从怀里掏出覃炀给她的磷炮,和磷箭一样,都是宋执的杰作,但这个磷炮跟炮竹同理,专门用来发信号的。 她使出全身劲,把引线在地上擦燃,然后扔到墙角,堵住耳朵。 只听一声春雷炸地般巨响,温婉蓉只觉得耳朵震得发麻,整个小院都抖三抖。 北蛮奸细也被这声响动搞懵了。 一屋子人出来时,温婉蓉正踉踉跄跄跑向院门,打算逃跑。 有人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住她头发,扬手就要一巴掌,突然一道寒光,半截白刃从胸膛穿出,温热的血溅她半边脸。 “跑啊!愣着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朝她大吼。 温婉蓉循声看去,只见覃炀只身一人从外墙一跃而入,很快和对方十余人陷入混战。 她这才回过神,被杀奸细身上的刀是覃炀的。 他为了救她,武器都不要了。 温婉蓉知道他身上有伤,怕双拳难敌四手,不知哪来的劲,从死者身上拔出刀,喊了声覃炀,把刀丢过去。 覃炀正好接住。 十几人对一人,如同鬣狗对决恶狼的厮杀,各凭经验战斗。 温婉蓉第一次见识覃炀的凶狠,招招斩杀要害,鲜血涂满墙壁,溅得到处都是,完全不影响他手起刀落,兵刃对方。 一瞬,她心生畏惧,相比之下,平时的张扬不值一提。 “走!又吓傻了!”覃炀见她不动,要过来,被一刀挡住去路。 正文 第51章 人没事就行 温婉蓉被吼得拉回思绪,正要跑,突然感觉脖子上一道冰凉。 “别动!”明晃晃的弯刀逼近。 覃炀手一顿,分散注意力,再想反击,也被架住脖子。 他很识趣丢掉武器,往后退一小步,指着温婉蓉,扬起嘴角说:“老子的命比她值钱,放了她,我跟你们走,否则一个都别想跑。” 对方不上当,认出他:“久仰覃将军大名,叫北蛮人闻风丧胆的恶罗刹,百闻不如一见。” 话音刚落,活下几个人立刻架住覃炀,专打腹部、侧腰软肋的位置。 只要覃炀有还手的苗头,温婉蓉脖子上的刀就动一动。 温婉蓉知道他为护她,一声不吭挨打,怕打出好歹,情急下诈降:“刚才响声官府官兵一定都听到了,你们就是杀了我们也跑不出去,更别想出城。” 对方不理。 温婉蓉念头一转,脱口而出:“你们混进汴州目的不是为杀我们吧。” 这句提醒,点醒对方,喊声住手。 “打啊,怎么不打了?”覃炀似笑非笑扫了眼围殴他的人,一口血沫子吐人脸上。 那人揪起覃炀的衣襟,拳头扬在半空,就听见温婉蓉身后的奸细用北蛮话吼一嗓,便住手。 刚才一顿打着实狠,覃炀捂着侧腰,坐在石桌上缓口气,对温婉蓉身后的人说:“我跟她换,抓我更容易跟官府谈判,你好好想想?” 对方没说话,似乎真的考虑覃炀的提议,半晌把刀尖对准温婉蓉的咽喉,要求备几匹快马,送他们出城。 覃炀毫不犹豫答应。 对方怕有诈,将两人五花大绑,押在前面,打开院门。 果然外面被官兵包围。 宋执站在前排,正要拔剑,覃炀就递个眼色,示意别动。 “别耍花样!”覃炀身后的人用锋利弯刀顶了顶他的腰间,稍有不慎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瞥眼身后,又看了眼温婉蓉身后的尖刀,十分配合往前走。 宋执心领神会叫人让出一条道。 温婉蓉低着头,走在覃炀身侧,极小声说句对不起。 覃炀没理会。 她不知道他听见没。 路上,有几次下手机会,但覃炀瞥见温婉蓉身后的刀,就忍下来,他不能拿她冒险。 直到城门外,奸细依旧不松懈。 两人被分别押在两匹马上,然后一行人开始策马狂奔,直到后面官兵离开视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覃炀知道再远,真有危险,他不动声色取出袖刀割断绳子,轻而易举解决身后的人,而后一刀飞向温婉蓉身后的奸细。 他毫不犹豫策马逼近温婉蓉,一把将她捞过来,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调转马头,往回跑。 “温婉蓉,你没事吧?”周边景色风驰电掣往后退,他一手拉住缰绳,一手帮她解绳子。 温婉蓉缓过劲,发现是覃炀,悬着的心突然放下,别别嘴:“覃炀,你送我的夜明珠项坠被抢走了!” 覃炀皱皱眉,倏尔笑起来:“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行,回去再给你买。” 正文 第52章 两颗心陡然拉近 温婉蓉还是觉得难过,用手背擦眼泪:“从没有人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给,他们就打我。” 覃炀把她往怀里搂紧:“夜明珠再贵,也贵不过一条命,以后别犯傻。” 温婉蓉听话点点头,想起什么说:“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刚刚怎么不还手,我不过一个养女,搭上你的命不值得。” 覃炀沉默半晌,没说话,她下意识转过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珠。 温婉蓉一下慌了:“覃炀,你没事吧?!” “别说话……”覃炀一开口,就呛出一口血,滴到她肩上,带着温热。 “覃炀,你怎么了?”温婉蓉真吓傻了,条件反射抓起缰绳,策马拼命跑。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夹杂在覃炀低沉不规律的呼吸声中,温婉蓉感觉背后的人在往下沉。 “覃炀!覃炀!你别死啊!”她急了,连喊两声,没动静。 温婉蓉觉得自己真没用,除了哭,一点办法没有。 “覃炀,你死了我怎么办?”她满心焦虑,眼泪不停往外冒,“你死了,我回去跟祖母怎么交代啊!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不跟你闹脾气了,你别吓我行不行?” 覃炀依旧没反应,温婉蓉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崩溃,开始大哭:“我都想好了,回去跟你好好过日子,你没了,我跟谁过啊!” “你不跟老子过,跟谁过?”覃炀终于有了回应,他咬紧牙关说,“老子疼得不想说话,你就哭啊哭,老子还没死,哭屁……” “那我不哭了。”温婉蓉赶紧擦擦眼泪,“我就是害怕……” “怕什么?怕老子死?你以前不是恨死我吗?我死了,多解气。”覃炀想笑,又疼得笑不出来。 温婉蓉立即反驳:“我没有!” “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话。”覃炀强打精神,陪她说最后一句话,“以后再跟老子说不喜欢不在乎的屁话,老子抽死你……” 说完,他彻底失去意识。 没多久,宋执接应,温婉蓉才知道,他们逃跑,后方奸细追杀,覃炀把她护在怀里,背后中了三箭,有一箭离心脏一掌距离。 覃炀昏睡三天,温婉蓉就守在榻边照顾三天。 第四天傍晚,他醒了,温婉蓉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哭起来。 她三天的担心终于释放。 或许是这一刻,或许是在马背上逃跑的一刻,又或许是两人在小院里相互求生的一刻……说不清从哪一刻开始,两颗心陡然拉近距离。 覃炀任由她抱着,听她的哭声,忽而笑起来,拍拍背,说没事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温婉蓉哭得更凶。 他难得耐心等她哭完,笑着问她,你喜欢我什么啊。 温婉蓉哭得抽抽,说不知道。 覃炀又戳她脑门,丢句傻冒。 …… 入夜,覃炀疼得睡不着,看到温婉蓉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心生邪念想,干死总比疼死强。 “温婉蓉,你来。”他朝她招招手。 温婉蓉像乖巧的小绵羊,过来问什么事。 话音未落,覃炀伸手把整个人拉到榻上,翻身压上去。 温婉蓉知道他想做什么,没反抗,就担心他身上有伤:“回燕都不行吗?大夫说你的伤要养。” 覃炀不管那些,三下五除二扯下她身上的衣服,手探到下面,感觉有戏。 温婉蓉劝不住,只能尽力配合,还要避免碰到他的伤口。 她笨拙与他纠缠一起,没有排斥,像陷入炙热漩涡,混合淡淡血腥味激发本能反应。 娇喘和粗沉的呼吸混在一起,从青霄幔帐中飘出,打开温婉蓉的全新世界。 正文 第53章 关系不一样了 轮换各种姿势,被覃炀疯狂带上巅峰,又急速下坠,体力好的让人吃不消,温婉蓉甚至怀疑他真受伤了吗? 只清醒片刻,重新沦陷进去。 直到第二次鸡鸣,两人才精疲力竭地睡过去。 当然春宵一夜,身心愉悦,总得付出代价。 第二天覃炀像癞蛤蟆被牛踩了,浑身疼炸,伤口不但裂开又开始流血,把大夫忙坏了。 结果这个帽子又扣到温婉蓉头上。 她喂他喝药时,他疼得气急败坏,都怪温婉蓉勾引他。 温婉蓉一开始不吭声,心想他是伤患,又救了她,就忍忍他的坏脾气。 但覃炀完全把她当盘菜,想吼就吼,吼还不说,也不管有没有外人,想起来就在她身上摸一把。 温婉蓉说几次都不听。 后来她发现,覃炀疼痛发作时最老实,然后只要他鬼吼鬼叫或者不老实,她就用食指点他伤口。 一点一个准。 虽然管不了很长时间,起码当下覃炀立马老实。 这事被宋执知道,大笑覃炀活该,硬把好好的兔子养出尖牙,学会反击。 覃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放眼整个燕都,长獠牙的兔子,只有他养得出来。 宋执跟他闲扯几句,提起正事,说已经派人跟杜废材禀明结果,朝廷还算满意,至于温婉蓉被抓横生事端完全是意外,不过塞翁失马,最后官兵跟踪他们被押的地方一路地毯式搜索,抓获三十余人,问覃炀是杀是留。 覃炀说都杀了,留给朝廷也是死,取头颅挂城墙三天,对存歪心思的流民以示警戒。 至此汴州一事了结。 流民也安分不少。剩余的收尾安排就由官府出面,跟军队无关。 宋执先回燕都报告,覃炀因祸得福偷闲几日。 他伤不轻,不适合舟车劳顿,和温婉蓉两人就在汴州城内的客栈住下。 温婉蓉每天负责给他换药、煎药以及喂药,对于喂药这点,她一直没弄明白,伤的是背又不是手,怎么连碗都不拿? 混世魔王就是不拿,理由是之前他喂过她,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温婉蓉心思跟歪理邪说的人计较不完,就顺着他性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覃炀正常的时候,她很愿意跟他说话。 她问他,当时怎么发现她被掳走,还那么快找到她? 覃炀那股嘚瑟,自夸军事侦察技能强,尾巴快翘到天上。 转而他还嫌弃温婉蓉,说她心理素质不够硬,表现可圈可点,但敌方没怎样,就吓得手抖,回燕都得多练练。 温婉蓉白他一眼,真心没法交流。 覃炀越说越来劲,根本不在意对方想不想听,顺道推荐几本兵书,要温婉蓉回燕都看看,说书房都有。 温婉蓉听烦了,干脆起身出去。 覃炀开始鬼吼鬼叫:“你去哪?老子是伤患,需要人照顾!” 温婉蓉就不过去:“你中气这么足,哪像伤患,外面流民老人孩子都比你需要照顾。” 说完,她真的出门。 覃炀在后面哎一声,她也不理。 反正他伤口撕裂,一时半会不准起床,她才不怕他。 不过温婉蓉出去溜达一圈,看见客栈的小厮正在扫地上的枯叶,适才发现初秋过了。 难怪连风里都带着一股凉意。 她搓了搓手臂,想到覃炀夜里发烧出汗嫌被子厚了,换成薄被,现在也没换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凉。 想想,心里那点怨气散了。 温婉蓉转头回去,进屋时,覃炀被子没盖就睡着。 她闷闷叹气,跟他把被子掖好,发现他又在发烧,赶紧叫人打盆水来。 覃炀睡了一个时辰,迷迷糊糊醒了一次,要喝水,等喝完水,趴下去继续睡。 这一觉再醒来,已经夜里三更。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再看温婉蓉,她大概照顾他累了,直接趴在床边合衣睡着,呼吸均匀,面容安详,似乎睡得很熟。 覃炀细细端详她一会,发现小妞变漂亮了,忍不住亲一口。 结果亲一下,温婉蓉没醒,他胆子就大起来,不但亲,还上下其手,直到她蹙起眉头,覃炀就躺下装睡。 “你受伤不好好休息,也不让别人好好休息。”温婉蓉已经被吵醒,起身揉着压麻的手臂,小声抱怨。 “你这样睡不舒服,不如到床上来,躺着舒坦。”混世魔王做坏事被发现就发现了,没有任何负罪感,拍拍身侧的空位,要温婉蓉上来。 温婉蓉不肯:“挤到你伤口怎么办?” 覃炀想歪心思,非拉她躺下:“挤不到,快上来。” 等温婉蓉一躺下,他的手就往衣襟里伸,要摸圆滚滚的肉尖尖。 “覃炀,别闹,睡觉好不好。”温婉蓉又困又累,按住他的手,声音哝哝。 “我睡够了。”覃炀把她搂过来,对着脖子吹气。 温婉蓉怕痒,躲了躲,就知道覃炀要她同床不干好事。 “你再这样,我就去别地儿睡。”温婉蓉被撩得醒了大半,瞪他一眼,“你上次伤口怎么撕裂的忘了,还来?没听大夫怎么说,再裂开,命要不要了?” “不要了。”覃炀笑得邪魅,拢上去要亲。 温婉蓉推开他,趁不注意,一下子坐起来:“覃炀,你好讨厌啊,不好好养伤,不想回燕都了?” “不想回。”混世魔王摆明脱离老太太的管束就开始耍无赖。 温婉蓉觉得说不通,干脆下榻换个地方睡觉。 覃炀一把拉住她,理由一堆:“你不跟我一起,下半夜再发烧,谁照顾我?我是伤患,你不准走。” “我是伤患”和“你不准走”有什么逻辑关系,她还必须照顾他? 温婉蓉真心觉得覃炀有时讨厌,自己睡饱。也不管别人睡不睡。 覃炀看出她不乐意,做出让步,往里面挪了挪:“好,好,老子不碰你,躺下说话总可以吧。” 温婉蓉一赌气,躺下:“说吧,我听着。” 真要他说,覃炀又不说了,侧过头闭眼睡觉。 温婉蓉觉得他受伤事小,磋磨人一个顶两:“不说我睡了。” 覃炀依旧不吭声。 温婉蓉就真不管他了,裹紧被子,背对他,睡自己的。 “哎,我真不想回燕都,干脆在汴州买套四合小院,搬到这来住,你觉得怎么样?”半晌覃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一只手顺便搭到她腰上。 温婉蓉把他手赶下去,当真问:“我们搬到汴州来,祖母会同意吗?你每天不用去枢密院?” 覃炀不接下话。 温婉蓉猜他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翻身搂着他胳膊问:“怎么了?你喜欢汴州?” “谈不上喜欢。”夜深人静时,人容易打开心扉,“就想找个地方躲懒。” “你这段时间不都在养伤吗?也没人找,挺清净的。”温婉蓉也放下防备,靠近道,“再说快到中秋,祖母肯定还等着我们回去过节。” 覃炀毫不掩饰:“最烦过年过节。” 温婉蓉不解:“府上应该会很热闹吧,总比我以前在温府冷冷清清强。” 覃炀啧一声:“也架不住热闹过头。” 人就这样,得不到的拼命想得到,得到太多的就一心想往外跑。 “这次中秋,你喜欢热闹,就多陪陪祖母,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他提前给她预防,“府上过节一向由玳瑁安排,你回去看到不乐意,别算老子头上。” 提及玳瑁,温婉蓉忍不住问:“玳瑁喜欢你,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知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覃炀打开天窗说亮话,“要娶,早娶了,轮得到你来跟我说。” “但我看你平时对她很好啊。” “好吗?”覃炀没感觉,跟她交底,“玳瑁当初进府是祖母一眼相中的,就因为她长得像我小姑姑,对外,祖母总说我跟小姑姑感情好,所以留下她,其实不是,我小姑姑走得早,祖母对她一直心怀愧疚,就当玳瑁半个家人养。” 一番话,温婉蓉心里大致明白玳瑁为什么在府里和普通下人不一样。 她心领神会问:“我以后是不是最好跟她和平相处?” 覃炀把她搂过来:“不至于讨好,面上过得去就行,我有时烦她烦得要命,想想祖母,就懒得跟她计较。” 原来这样。 温婉蓉忽而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你对她……” “对她怎样?”覃炀打断,“跟她有一腿?” 温婉蓉对他的直白过头简直无语。 转念,她想到刚才他说想搬离燕都:“你要嫌府里闹,去小宅住就好,没必要来汴州啊。” “不完全是府里的事。” “还有什么事?” 覃炀想想,突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回答一句不知道,要温婉蓉睡吧。 反正离开不可能燕都,一切想法既然只能停留在想想的阶段,说出来也没意义。 末了,他还是问温婉蓉,怨不怨他带她来汴州? 温婉蓉摇摇头。 覃炀笑笑,说以后尽量不带她涉险。 回想奸细打她的一幕,当下的反应就是保护她。 刀,本能投出去。 压根没想过接下来的危险。 至于以前对温婉蓉的想法,覃炀想就当是个屁,人总是不停变化。 当然除了人变化,天气也在变,一场秋雨一场凉。 两人当初以为出来几天就回去,谁都没带厚衣服,没想到在汴州滞留这么多天,随行衣物不够。 温婉蓉要覃炀在客栈歇着,她一人去布庄加急做几件厚衣裳。 回来时,经过城门,看见不远处的流民挤在一堆,生火取暖,大多老弱妇孺。她想到以前在温府天冷的时候跟小娘挤在一起取暖,那种滋味她有体会,再看这些流民有些于心不忍。 因为覃炀身份的关系,温婉蓉旁敲侧击向官府打听,流民的安置情况,问有什么可帮忙。 官府正缺人手,一看覃将军夫人人美心慈,立刻大吐苦水,很乐意多个帮手。 温婉蓉没有马上答复,回客栈问覃炀意见,免得伤患不高兴,又鬼吼鬼叫。 其实覃炀伤好大半,下地走路都不是问题,他就是懒,不想回燕都,心知肚明杜废材那边还有一堆公务等他处理。 他想处理个屁,这次来汴州命都差点没了,杜废材当他铁打的,干脆借养伤,装作不知道,能耗几天是几天。杜废材拖不过去总会有办法解决。 所以当温婉蓉跟他说,想去给官府帮忙,发救民物质,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又多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多待几天。 “你不用我照顾了吗?”温婉蓉以为他会不同意,意外道。 覃炀不以为意:“你每天就去一上午,正好我可以睡懒觉。” 说得好像她不让他睡懒觉一样。 温婉蓉觉得自己无辜:“你每天想睡就睡,我什么时候吵过你。” 覃炀根本就没和她想到一个点上,立马换衣服,说和她一起去官府坐坐,还说帮忙不能白帮,功劳一码归一码。 官府见覃将军亲自来访,好茶好吃的供着,再听他提及温婉蓉帮忙一事立刻会意,说呈上去的折子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不会遗漏任何细节。 覃炀就等这句话,目的达到,带温婉蓉走了。 路上,他教她,以后不要傻乎乎当免费劳力,吃力不讨好。别人也不会感激你。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覃炀后面还说了什么,她没太认真听,但心里知道他担心她吃亏,护着她,不免泛起一丝甜。 她想,他这辈子也做不到她想要的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但覃炀有覃炀的方式,知道他待她好就行,不应该要求更多。 因为官府人手紧缺得厉害,温婉蓉隔天就被通知去发放冬衣。 她走时,覃炀还在睡。 秋雨淅沥沥下了一夜,外面又凉了不少。 温婉蓉紧了紧新外衣的衣领,找到官府的人,跟着大家去城郊发放物质。 领头知道她是将军夫人,自然不敢派重活累活,范围也不敢太大,所以温婉蓉很快做完手头的事情。 她看别人还在忙,自己离回去的时间还早,闲着也是闲着,就主动过去帮忙。加上她话少人勤快,看事做事,官府对她印象很好。 临近午时,领头见事情落实七七八八,主动请缨护送温婉蓉回客栈。 倒把温婉蓉给吓到了,她不好意思笑起来,说不用了,反正不远自己走回去就行。 而且她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 温婉蓉知道,这些人对她好,更多是看在覃炀身份的缘故。 对方见她一再推托,没勉强,千叮万嘱离流民远一点。 温婉蓉点头应声,然后自己一个人慢慢往回走。 地上有水有泥,她倏尔想起自己今天穿的新衣裙,赶紧提起裙子,怕弄脏,走得更慢。 “蓉妹!”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温婉蓉本能回头。 一个约莫十七岁的瘦弱少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跑到她面前,欣喜道:“蓉妹真是你?!” 温婉蓉被突如其来的认亲搞懵了。她退后一步,带着几分谨慎问:“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少年拨开挡在额前的脏头发,“我啊!还没认出来?” 温婉蓉打量他一会,确定不认识,又不好泼人家冷水,轻声提醒:“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对方咦了一声,反应过来:“你不是蓉妹?” 温婉蓉听这话有点哭笑不得,叫她蓉妹也行,问题此蓉妹非彼蓉妹吧。 不过流民失散亲人的多,她建议他:“公子若寻亲,可以找官府的人登记。” “你真不是蓉妹?”少年似乎认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但看温婉蓉一点反应都没有,忽而红了眼眶,边哭边说,“蓉妹,你不认识我了?我们分开几年,你就不认识我了。” 一个半大小伙子哭鼻子,叫人始料未及,温婉蓉连忙安慰:“这位公子,你别哭呀,我知道你寻亲心切,可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要不我带你去找官府,你先登个记,虽不能马上找到,但总有个希望。” “不用了。”少年用袖子擦擦眼睛,失落道,“许是我认错了,但姑娘长得太像我要找的人。” 说着,他像不死心,从怀里掏出一串手珠链,放在手掌递到温婉蓉面前:“姑娘认得这个?” 温婉蓉扫了眼平淡无奇的珠链,摇摇头。 “看来真认错了。”少年吸了吸鼻子,怅然若失收起珠链,转身要走,被温婉蓉叫住。 她想起在疆戎,那个想救不敢救的姑娘,良心上总想弥补:“我叫温婉蓉,公子叫什么?” 少年叹气:“贱名不值一提,姑娘叫我阿肆就行。” 温婉蓉点点头,看这个少年瘦得皮包骨,脸色也不好,着实可怜,本想给点银钱,转念在流民里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就问:“阿肆,你渴不渴,饿不饿,我可以给你拿些水和食物。” 阿肆摇摇头,说谢谢她的好意。 他神色黯然的什么都不要,叫温婉蓉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叫他一定原地等,转身跑回城门边,从临时搭建的厨房灶台里拿了三个白馒头,跑回去塞到阿肆手上,气喘吁吁道:“馒头都计数,我只能拿三个,你先吃。” 许是太久没吃饱,又或许太久没人这般关心。 阿肆愣怔半晌,突然放声大哭:“你要是我的蓉妹多好!好久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了!” 同样的话,温婉蓉也曾说过,她想人脆弱的时候和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动物没什么区别,不过求一点点温暖,好点燃继续活过明天的希望。 温婉蓉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就默默陪在一边听他哭完,对他说,明天这个时候她还给他送馒头,就走了。 主要她看时辰不早,客栈里的混世魔王等她吃饭等久了,鬼吼鬼叫是其次,肯定要问东问西,她不想跟他提起阿肆,免得又多听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果然她到客栈时,菜已上齐,覃炀一脸不爽盯着她进来换衣洗脸,盯得她发毛。 覃炀先动筷子:“不是最多一上午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想饿死老子?” 温婉蓉擦干净手,给他夹菜,平和道:“第一天,我不熟,难免慢点。” 覃炀显然不信:“分发物质这么简单的事,还要熟悉?老子看你顶嘴学得挺溜,这点小事就变笨了?” 温婉蓉看他一眼,不吭声,吃自己的。 混世魔王来劲。把脚踩她椅边,勾她裙子:“老子问你话,没听见?” “听见了,不想说,免得又说我顶嘴。”温婉蓉扯过裙子,一边目无斜视吃自己的饭,一边起身挪到旁边的旁边的椅子上坐,看混世魔王的腿有多长。 “温婉蓉,你有事瞒着老子。”覃炀微微眯眼,一副审犯人的神色打量她。 温婉蓉打死不承认:“没有。” 混世魔王单眉一挑“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老子等会上刑,求饶也没用。” 温婉蓉知道他又开荤腔:“无耻。” 覃炀根本不在乎:“老子就无耻,无耻还不是替你挡三箭,你不用肉偿,怎样?想飞天?” 温婉蓉发现混世魔王邪话特别多。 她问他,以前没看出他话多。 混世魔王瞥她一眼,来句,以前没身心交流,不熟。 噎得温婉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她想算了,真正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隔天一早,她起个大早。趁覃炀还在睡就出了门。 她前脚出门,覃炀后脚就睁眼起来。 他昨天就觉得小妞不对劲,跟他玩侦察与反侦察,还嫩点。 温婉蓉确实没发现自己被跟踪。 等到午时,她和昨天一样,在临时厨房拿了三个馒头。 她猜阿肆肯定长期吃不饱,才瘦得不成人形,跟行走的骨架子似的,也不知家里遭遇变故还是太穷,颠沛流离沦为流民。 想想,特意挑了三个大的,又包了几两碎银子,能帮一点是一点。 然后踩着点,去昨天的地方找阿肆。 她到时,阿肆没来,她没多想,就站在原地等。 孤零零一个人,等的有点久,百无聊赖提着裙子用鞋子玩地上的小石子,也没有走的意思。 她想再等一下下,也许对方有事。耽搁了,总归填饱肚子是大事,她不信他不来。 又等了好一会,听有人喊了声:“温姑娘。” 温婉蓉一抬眼,果然是阿肆,他朝她咧嘴笑。 “你怎么被人打了?”温婉蓉上前给了馒头和钱,看着发乌的眼圈,担忧道。 阿肆捂着眼圈,笑说摔的,又说要她明天不用送馒头来了,太麻烦过意不去。 温婉蓉心思她迟早要回燕都,到时想吃也没人送,就笑笑,说举手之劳,不麻烦,又问三个馒头够不够,明天她给他带点别的吃食,问他有没有忌口的。 阿肆狼吞虎咽吃掉一个馒头,准备吃第二个,说有吃的就行,不挑嘴。 他问她。听口音不像汴州本地的。 温婉蓉没隐晦,直接说自己是燕都来的。 阿肆哦一声,低头继续吃馒头,没再说话。 温婉蓉不大会找话题,见对方不吭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看馒头太干,说给他找点水来。 阿肆没拒绝。 温婉蓉要他等,一转身就愣住了。 覃炀黑着脸,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阿肆也发觉不对劲,放下手中的馒头,看过去,问怎么回事。 温婉蓉心思不好,低声要阿肆快走。 阿肆虽没明白什么事,但看覃炀一边走一边开始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下意识转身就跑。 覃炀要追,被温婉蓉拦下来。 “他不过一个流民,你气势汹汹做什么?” “流民?”覃炀冷哼,“老子看你们刚才有说有笑。挺开心啊!” “你跟踪我?”温婉蓉反应过来。 “老子跟踪你又怎样!”覃炀发火,推开温婉蓉,一副找人算账的凶相。 温婉蓉见他动真格,马上服软,追上去,抱住他胳膊,好声好气道:“我们回去说话好不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覃炀停下脚步,冷言冷语:“老子想的哪样?” 温婉蓉就知道混世魔王不会往好的方面想,把昨天的事情说了遍:“我看他可怜才送馒头,也算行善积德。” 覃炀不为所动:“你当老子傻?官府每天都发口粮,凭什么他多吃一份?” 温婉蓉尽力解释:“不是,我真看他可怜,瘦得跟人干一样,一看就是吃不饱。” 顿了顿,她声音透出悲凉:“我以前在温府被罚,饿过三天,那种滋味不好受,我才可怜他。覃炀,你别生气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别在外面吵,回去说话好吗。” 覃炀没吭声,瞥她一眼,转身就走。 她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话。 覃炀心里有气,一进门,抬脚就把门口的凳子踹飞。 凳子砸在八宝阁上,反弹回来,动静不小。 温婉蓉站在一旁,吓得眨了眨眼,不敢吭声。 覃炀不管她,自顾自倒杯茶,灌下去,指着温婉蓉的鼻子说:“这次老子原谅你,但那小子别想活过今晚。” 温婉蓉看出他神情是认真的,忙过来劝:“覃炀,一条命也不止三个馒头,你跟一个流民置什么气,大不了我明天不去了,你别乱来,行不行?” “不行。”覃炀直接拒绝。 温婉蓉把错都拦在自己身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我不想好心办坏事,难道我可怜谁,你就要杀谁?” 她越说,覃炀气越大,直接开吼:“老子想杀谁就杀谁!” 温婉蓉心里委屈:“就为三个馒头至于吗?” 覃炀继续吼:“这是三个馒头的问题?!” “不是三个馒头是什么?”温婉蓉就觉得他不讲理,“我跟人家什么都没有,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受伤都比别人气性大,身体好。” “你还知道老子受伤!老子要不管你,至于伤成这样!”覃炀发飙,脏话连篇,“才他妈几天,学会护短是吧?!护就护个好东西!什么狗逼玩意!” “我护什么短?”温婉蓉被骂得红了眼眶,“你伤几天,我照顾你几天,你要怎样就怎样,劝你别乱来,你非要,结果伤势严重,害我们多待好几天。你要好好养伤,我们早就回燕都,哪有现在这些事?” 覃炀怒极反笑:“照你的意思,都怪老子?!改明儿老子成万年青,也是老子的错!” “我说了,就是送别人三个馒头,怎么就变成我不守妇道?”温婉蓉也来气,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绳子,丢到桌上,“你要觉得我对不起你,现在就捆了我,沉水塘,免得污了覃家门楣。” 覃炀瞥了一眼绳子又瞥向她,哼一声:“你以为老子不敢?” 温婉蓉觉得他神经起来一点不讲情面:“你有什么不敢,你不就觉得我是个软柿子,怎么对我都随便,你在府里跟玳瑁有说有笑,我看见不舒服,说你什么了?我就送三个馒头,就变成不要脸,不守妇道的女人。” 说着,说着,她开始哭:“你总是吼我,是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怎么没见你吼玳瑁?就看我好欺负是不是?” 温婉蓉一哭,就把覃炀的火浇熄一半。 嘴上还不服输:“鬼叫你长一张勾引人的脸。” 这话彻底激怒温婉蓉:“好!好!好!都怪我长得勾引人!我不要脸!你满意吗!” 说着,她拔下簪子,要划脸。 覃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 温婉蓉跟他较劲,非要划。 “吵就吵,动什么手?”覃炀见识过她逼急的狠劲,心里有气也压着,先哄她,“我昨天问过你什么事,你告诉我不就完了,搞得神神秘秘。” 温婉蓉放下拿簪子的手,边哭边说:“告诉你,就没事了?你什么气性我还不知道。” 他什么气性?覃炀想,说得好像他十恶不赦。 念头一转,他想这笔账先记着,继续哄温婉蓉:“这么漂亮的脸蛋,划伤了,你疼,我也疼。” 话音未落,他怕她胡来,干脆拿走手里簪子,把整个人抱在怀里。 温婉蓉不给他抱,一开始还挣扎,挣扎两下挣不开,就不动了,任由他抱,哀怨道:“我划伤自己的脸,你疼什么?” “心疼。”覃炀拿出对付莺莺燕燕的本领,厚脸皮丢出两个字。 “真的吗?”温婉蓉极认真看着他。 当下不管真假,哪怕说假话是王八蛋,这个王八蛋也当定了。 果然温婉蓉不闹了,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抹眼泪,也不说话。 覃炀看她温顺又委屈的小样子,挺招人疼,一把搂进怀里,说吃完饭带她出去逛逛,补她一个项坠。 温婉蓉心情不好,不想出去。 覃炀不勉强,看她闷闷不乐,决定过两天就回燕都,反正快到中秋,也拖不了几天。 温婉蓉听要回燕都,心心念念关心他的伤势:“你的伤在路上过三天没问题吗?” 覃炀活动下手臂,疼得皱眉,嘴上却说:“再养两天问题不大,反正你也想回去,正好府里置办中秋,你跟着学,祖母年纪大了,内宅的事迟早都要交到你手里。” 温婉蓉知道,这是覃炀肯定她在覃府的地位。 “我知道,我会好好学的。”温婉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覃炀见她心情好转,也不提送馒头的事,免得没事找事。 两人老老实实在客栈待了两天,他好好养伤,温婉蓉负责收拾行李细软,剩下的事交给覃炀。 一切准备妥当,便启程。 第一天白天天气凑合,两人不想在路上耽搁。索性没住客栈,晚上就在马车里凑合一晚,没想到半夜开始下雨,雨势绵绵密密砸在车棚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搅得人无法安睡。 温婉蓉蹙了蹙眉,翻个身,往温暖的怀里钻了钻,就觉得哪里进来一丝寒凉的风。 “覃炀,”她迷迷糊糊唤了声,“我好冷。” 覃炀睡得不熟,听她声音,醒过来,也觉得夜里明显冷许多,就起身拿件大外套压在被子上,又把温婉蓉往怀里搂了搂,两人紧贴在一起。 不贴还好,一贴把覃炀彻底贴醒了。 软香软玉的身体唤醒他勃勃欲望,加上温婉蓉身上散发若有似无的体香像致命诱惑,一发不可收拾。 等温婉蓉被弄醒,覃炀已经进入正题。 “疼……”人处于半睡醒状态。声音软糯,下意识吐出一个字。 “又不是第一次,还疼?”覃炀动作放缓,抱起她,两人面对面。 温婉蓉很快进入状态,在理智尚存的一瞬,突然清醒过来,他们在马车里。 她说什么都不愿意,拼命扭动身体,小声焦急道:“你放开我,车夫就在外面,会听到的。” 覃炀坏笑:“你不出声就没事。” 说着,他把她翻过身,一只手捂住温婉蓉的嘴巴,从后面侵入。 一切在无声无息中进行,激情在害怕、担心下变得异常兴奋,疯狂近乎达到顶点。 直到两人再也不想动。 覃炀趴在温婉蓉身上喘息,忽然厌倦烟花柳巷,他发现跟身下的女人在一起更刺激,任何地方,只要他想。她都配合,不止配合,意外的和谐。 温婉蓉累得不想说话,很快睡过去。 结果,跟之前一样,恣意的春宵快活要付出代价。 两人没盖被子睡觉,换平时没事,但有伤受风邪,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温婉蓉窝他怀里,没冻着。 覃炀伤口没事,改染风寒。 从这天开始,到燕都,混世魔王都老老实实躺在软塌上,打死不能再栽到温婉蓉手里。 进府时,覃炀不想让老太太操心,跟温婉蓉说别提起受伤的事,回屋再说。 温婉蓉明白他的心思,很配合点点头。 两人从垂花门进去,抄手游廊走到一半,覃炀的伤口毫无征兆火烧火燎疼起来。 他疼得不想走,坐在游廊下:“温婉蓉。你去我屋里拿止疼药来,快去快回。” 温婉蓉看他脸色不好,赶紧提着裙子去拿了药和水来。 “要不我一会找大夫来看看吧?”她喂他吃过药,担心道,“你明天要去枢密院还是进宫?我怕你身子受不住。” 覃炀疼得心浮气躁,摆摆手:“明天再说明天的话,你别叫大夫来,现在陪我一起去医馆抓药。” 又问,会煎药吗? 温婉蓉点头,说会。 覃炀等不太疼了,和温婉蓉一起回屋换衣服,打算出门。 两人还没走到垂花门,被玳瑁撞见。 她先是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盈盈道:“二爷,夫人回来怎么也不找人通禀一声?老太太正念叨二位。” 覃炀不想跟她废话,说声有事,就带温婉蓉离开。 玳瑁注意到两人十指相扣,心里发酸:“二爷,您有事先去,好歹夫人过去先陪老太太坐坐。不然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覃炀心情不好,不想顾及谁情绪,话里带刺,“玳瑁,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温婉蓉什么身份?懂不懂尊卑有别?!她没说话,轮得到你们插嘴!” 一席话,把玳瑁听愣了。 温婉蓉听出来覃炀在护她,说不感动是假话,但想起覃炀在汴州说的那些话,觉得自己不能一辈子躲他身后。 宅邸之事,有些话本该她说:“玳瑁,你先去帮二爷把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然后再去跟祖母说一声,二爷有些汴州的事没处理完,我们去去就回。” 说完,她同覃炀一起离开。 玳瑁看着两人背影,愣怔好一会。 旁边的小丫头小声提醒:“玳瑁姐姐,夫人这次从汴州回来,好像变了不少。” “不用你多嘴!”玳瑁反手一耳光,打得小丫头半天不敢说话。 她怎会看不出来温婉蓉变了,连带覃炀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终于怕的事还是来了。 路上,覃炀对温婉蓉笑起来,夸她表现不错。 温婉蓉被夸得不好意思:“我怕你说我做不好。” 覃炀捏捏她的手:“不会,对自己有点自信。” 温婉蓉嗯一声。 覃炀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神使鬼差想起温婉蓉在汴州被人认错的事,不由生疑。 那个少年不像一般流民。 正文 第54章 惯出来的臭毛病 温婉蓉看不出来,他不会看错。 自古什么人具备什么气质,武将家不会培养出文弱书生,同理书香门第不会生不出舞刀弄枪的。 阿肆虽然瘦弱不堪,但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尤其他逃跑时看覃炀的眼神。 覃炀不是没注意。 往往杀戮太重的人,就像狩猎的常胜野兽,即便收敛戾气和杀气,本身气场还是让人忌惮或不舒服。 就像在汴州,只要覃炀站在流民集中地,他不说话就足够震慑全场,没谁敢在他眼皮底下搞鬼。 而这个叫阿肆的少年,眼神里没有怕,只是单纯跑掉。 这点很不寻常。 覃炀想想,有点意思。 他旧事重提:“温婉蓉,认错你的那个人除了给你看一串珠链,没说别的吗?” 温婉蓉怕他翻旧账,叹气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没有任何隐瞒,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覃炀笑起来,戳她脑门,说问她自然有问的道理,又问如果再见到那串珠链能认出来吗? 温婉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当字面意思回答,光看珠链不一定认得出,因为太普通,没太留心,但看到人,她能确定。 这话覃炀一开始没明白,想了想,他下意识问她,是不是见过的人,都能记住? 温婉蓉迟疑地点点头,对于这个能力,她在小的时候跟妘姨娘提过一次,妘姨娘当时叫她不要随便告诉别人,问原因。妘姨娘只说枪打出头鸟,不说就对了。 现在想来,妘姨娘是怕她妒才被欺,才那么教她。 收回思绪,她对覃炀说:“覃炀,你带人要我认,我就认,但你别到处宣扬,我不想其他人知道,引起注意找我麻烦。” 她低头说话,手里不停绞着帕子,没看到覃炀的神情。 下一刻,他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头顶,带着几分疼惜说:“温婉蓉,有我在,没人敢找你麻烦。” 温婉蓉很知趣地回答:“可你不会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我也不能总躲你身后,不是你说覃少夫人不能怂包吗?我会改,但给我点时间。” 说着,她抬起头认真问:“现在我还怂吗?有改变吧?” “比以前好多了。”覃炀被她的样子逗笑,低头吻一下,鼓励道,“你做自己就好,不用怕什么,后面有我给你撑腰。” 温婉蓉怔了怔,忽然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脸贴在胸口,轻声说:“覃炀,你对我真好。” 覃炀拍拍她的背:“不是你要我对你好点吗?” “可我现在不止想要一点。”她听他心音,继续说,“我想要全部的好,你会不会嫌弃我不知足,不要脸,不识时务,一个养女没资格求这求那?” “不会。”覃炀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温婉蓉,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烟火,我从不在乎门第身份,否则……” 说到这,他自鸣得意:“我在燕都的名声你肯定听过,最后老子不照样该干吗干吗。” 上一句还深情款款,下一句就暴露混世魔王本性。 温婉蓉满心满意的小情调一扫而空。 她从他怀里爬起来,无语地看他一眼。 覃炀笑得更开心,一把把她扯过去,突然袭击似的强吻,吻就吻,还咬舌头。 温婉蓉对他又捶又打,推又推不动,直到他放开她。 “讨厌死了!”她擦擦嘴边的口水,不满瞪他一眼。 “敢瞪老子?”覃炀又作势要亲。 温婉蓉这次有防备,赶紧往后挪,离他远一点。 “过来!给老子亲一个!”混世魔王邪劲上来,也不管当下在哪,把小绵羊拦腰抱过来,左一口右一口的亲。 小绵羊不想乖乖束手就擒,四肢在空中乱蹬,也挣脱不了魔爪。 “再瞪再亲。”混世魔王亲解气,放下一脸哀怨的小绵羊。 “好恶心。”温婉蓉皱紧眉头,用帕子擦满脸的口水,怀疑覃炀在府里疼白脸是假的吧。 怎么一出来就生龙活虎? 覃炀好了伤疤忘了疼,手又开始不老实。 温婉蓉有了上次夜里被偷袭的经验,不等手过来,就躲到一边,警告道:“覃炀,你再胡来,我就下车,不陪你去医馆,不给你煎药,也不管你了,说到做到。” 没看出来,小绵羊学会威胁人。 覃炀扬扬眉,表面上老实,心想晚上慢慢算,看谁求谁。 两人到医馆,看完病抓完药,刚出门,覃炀站在台阶上看着手里拎的药包,脑子闪过一个主意。 他叫住温婉蓉:“你干脆也进去把个脉,抓点药回去。” 温婉蓉一脸迷茫:“我没病,吃什么药。” 覃炀不管,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胳膊又进医馆,大喇喇跟大夫说这是他媳妇,要调理。 大夫一看是小夫妻,顿时会意,认认真真给温婉蓉把了脉,开了方子,交代如何调补。又说两人年轻,最好食补为宜。 交代完一通,又问温婉蓉的葵水情况,把她问得面红耳赤。 望闻问切完毕,最后说要孩子得停药一月后方可考虑,行房多加注意。 说得温婉蓉想找地洞钻进去。 覃炀像没事人,连连点头,拿完温婉蓉那份药,安安心心离开。 回去的路上,温婉蓉又气又羞:“你是故意的,无端端拉我去诊脉,就为那些事,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覃炀靠在软塌上,随着马车晃来晃去,一边假寐一边好似无意道:“那些事是哪些事,生儿子也要羞?之前跟我两次,看你挺舒服,也没见你羞过。” “无耻!”温婉蓉恨得牙咬咬,一本正经反驳,“我一点都不舒服!都是被你强迫的!” 覃炀睁开眼,笑得灿烂:“我看你叫得挺欢,原来不舒服,行,今晚让你舒服过瘾。” 温婉蓉把帕子揉一团,丢他脸上:“想都别想,今晚我回自己屋睡!” “手绢挺香。”覃炀一副无赖样,把帕子塞进怀里,占为己有,坏笑,“你爱睡哪睡哪,我去你屋一样的。” “你!”温婉蓉脸气红了,瞪他半晌,眼眶也瞪红了。 她别别嘴,用袖子擦眼睛:“好歹覃家也是燕都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在外面也不给我留脸面,这种事都是请大夫到府上诊脉,单独说明,哪有在医馆随便问,传出去,要被人笑话,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傻啊?” 覃炀本想顺便,没想到顺便出问题,赶紧哄她:“夫妻生孩子不正常事吗?有什么可笑?再说我几乎不生病不喝药的人,突然吃药,会引起祖母怀疑,我想你喝药调理正好给我打掩护。” 温婉蓉不吭声也不理他。 覃炀继续哄:“哎,手绢还你,擦擦眼泪,别哭了,回去还要见祖母,你这样,她老人家又以为我在汴州把你怎么了,我替你挡三箭,差点丢命,刚回家还挨训,冤不冤?” 虽然是个混蛋,但看在挡三箭的份上,温婉蓉没跟他计较下去,吸吸鼻子,收起帕子,把眼泪擦干,坐到旁边,不说一句话。 “还生气?”混世魔王赔笑。 小绵羊别过头说没有。 混世魔王看出绵羊气性不小:“明天我要回来早,一起出去挑个夜明珠坠子,这次买个大的。” “不要。” “那你要什么?”覃炀顿了顿,岔开话题,“好,好,你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顺道去做几件冬衣,再给祖母带点什么回去,你做孙媳妇的。多哄哄她老人家开心。” “我知道了。”温婉蓉乖巧应声。 “行了,别气了。”覃炀把她拉过来,坐身边,搂住肩膀,“祖母挺喜欢你,别看她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着急抱曾孙,之前总把宋执的侄儿接到府上来玩,那死小子,要不看祖母喜欢,老子早一巴掌扇出去。” 听混世魔王讲趣事还挺好玩,温婉蓉问:“我进府后,没见他来啊?” 覃炀哼一声:“他想来,被宋执揍消停了。” “怎么呢?” 覃炀一脸厌恶:“鬼晓得怎么找到兵器房,抽疯拼命摇缨枪架,要不及时发现,一排枪倒下来,小命就葬在覃府吧!” 温婉蓉噗地笑出声。说这孩子太淘气。 见她笑,覃炀估摸哄好了,又开始撩她:“今晚去我屋里睡,说定了啊。” 还没说怎么就定了? 温婉蓉想反驳。 覃炀又说:“晚上我要喝药,你拿个药碗进进出出,不等于昭告天下?” 混世魔王歪理特多,温婉蓉想想,不对劲也挑不出错,只能答应。 回府,两人偷偷摸摸把药藏到屋里,才去了老太太那。 刚一进屋,老太太就招呼两人过去,说宋执来了,等他们好半天。 覃炀递个眼色,意思要他别说汴州的事。 宋执心领神会,轻点下头,示意放心。 两祸害默契十足打暗号,温婉蓉在一旁发现全然不知。像个小傻子似的坐在一旁,听老太太说话。 原本老太太要留宋执吃饭,他三推四推坚持要走,就由他去了。 覃炀说送他,实则好单独说话。 宋执跟他说,杜废材前两天说,中秋节宫中宴请,名单都拟好了,他和温婉蓉都在其中。 覃炀顶烦这种应酬宴会,啧一声,问为什么要温婉蓉去。 宋执耸耸肩,说听杜废材的意思,这次宴请有一部分家宴的意思,她是温伯公养女,自然沾亲带故。 另一部分,是犒劳这次汴州任务圆满完成,温婉蓉也算功劳之一,她去也合理。 还有一重意思。跟他俩无关。 覃炀问是什么。 宋执给了两个字,联谊。 覃炀单眉一挑,不问了。 轮到宋执着急,据小道消息,杜家有位姑娘看上他,想彼此认识,最好能定亲,他问覃炀怎么办? 这回换覃炀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能怎么办,看上就娶回家呗,大家都入皇后党,日后朝廷好为官,把宋执鼻子气歪了。 不过气归气,斗嘴归斗嘴。 覃炀想起阿肆的事情,跟宋执提一嘴,要他帮忙查这个人。 宋执二话不说答应了,作为条件,覃炀要帮他挡杜家姑娘。 覃炀也二话不说答应了。心想联谊关他屁事。 入夜,温婉蓉在院子里的小厨房煎好药给覃炀端过去,覃炀喝完药,把宴请的事跟她透个底,说明天不管他有没有时间,她都得去做几件新衣裳,挑几件昂贵首饰。 温婉蓉应声好。 覃炀药劲上来,拉着她相拥而眠,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隔天一早,辰时不到,温婉蓉被革带上金属盘扣的声吵醒。 她揉揉眼睛问:“你要走了?” 覃炀嗯一声,说要去枢密院复命,估计会忙一天。 温婉蓉担心他的伤:“你别太累。” 覃炀说知道,又说柜子里有现银和银票,用多少自己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温婉蓉点点头,出门前,她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覃炀转头问。 温婉蓉下床,光着脚跑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背上,一副娇妻送君的不舍:“没事早点回,我等你回来吃饭。” “好。”覃炀笑起来,转过身,勾起她的下巴吻一下就走了。 那一刻,温婉蓉望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像掉入蜜糖罐,甜得快溢出来。 回过神,她洗漱后,陪老太太吃完早饭,带几个会武的丫鬟,就出门。 先去布庄又去银楼。 她一眼相中卧凤缀珠的鎏金步摇,要掌柜取来看看,正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过来:“好久不见五妹妹,气色越发明艳动人,方才撞见,竟没认出来。” 温婉蓉知道来者不善,懒得理会,刚刚她进银楼,四姑娘出银楼,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理谁,没想到四姑娘还是来找茬。 见她不说话,四姑娘走她身边,压低声音,一语双关羞辱她:“五妹妹变得这般美丽,想必混世魔王对你不错吧?听说武将大都强身健体,五妹妹悠着点,坏了身子,温府可没地儿给你将养。” 换以前,温婉蓉大概要气得憋红脸,她也以为自己会气得要命,可听完,一点都不想生气。 人跟疯狗有什么计较呢? 温婉蓉波澜不惊抬起眸,平静地看她一眼,视线又回到手里的步摇上,重话轻说:“四姐姐,我为人妇,顾虑夫家脸面,不敢说露骨之言,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口无遮拦,今天就我听见罢了,若被他人听见,别人只会说杜夫人管教无方,家教不严,坏了温府清誉。” “你!”四姑娘没想到向来不吭声的受气包、出气筒也会牙尖嘴利。 她眼珠子一转,继而冷嘲热讽:“五妹妹也喜欢凤簪?眼光不错,可惜东西虽美,也得挑人戴,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依旧是麻雀。就算带上凤簪,也变不成凤凰。” 温婉蓉身边的丫头听不下去,斥责到:“你是何人?怎么跟我家夫人说话!” “无妨。”温婉蓉抬手阻拦,对四姑娘淡淡一笑,不疾不徐道,“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息,麻雀是禽,凤凰也是禽,关键‘择木’二字,覃将军骁勇善战,家世显赫,世代忠良,论哪一点,必是上等良木,就算麻雀,能息在这样枝头,亦为良禽。四姐姐以为呢?” 一番话说得四姑娘语塞。 温婉蓉不打算,也不喜欢和恃宠而骄的人多交流下去,挑选好簪子和首饰,便去结账。 四姑娘被晾在原地半晌,倏尔暴怒,扑上去要打,被自家丫鬟拦下。 “四姐儿,在外面使不得!” 四姑娘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对着温婉蓉的背影啐一口,骂道:“小蹄子!给我等着!”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两位在燕都有头有脸的姑娘,在银楼一闹,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覃炀耳朵里,连带宋执都说,温婉蓉被教坏了。 覃炀各种嘚瑟,夸赞温婉蓉平时没白看书,关键时刻学以致用,很不错。 还说。难怪这几天在朝堂上温伯公的眼神愤恨,原来吃了瘪。 看来不日,小绵羊可以出山。 晚上,覃炀回去,温婉蓉已经拆了头发,坐在油灯下看书。 乌黑青丝如瀑垂下,鬓云欲度香腮雪,静谧而美好。 覃炀微微一怔,心里像被什么扫过,痒痒的。 他走过去,温婉蓉才发现他回来,忙放下书,站起来,笑得不好意思:“我看得太入迷,没听见你回来。” 不知道是低头浅笑太迷人,还是月色撩人太疯狂。 覃炀什么话都不想说,抱起温婉蓉扔到床上,压上去。任欲望的潮水将两人吞没。 欢愉过后,他不想从她身上退出来,就抱着软绵绵的身体,贪恋颈窝处散发的浓郁体香。 他知道温婉蓉真变了,从女孩变女人。 而这个女人落入他心里,像情根植入,发芽疯长。 “温婉蓉,”他嗓音低哑,带着懒懒倦意,“以后别傻乎乎跟无聊的人浪费口水,嘴贱就打,一次不行两次,多打几次就长记性了。” 温婉蓉搂住他的脖子,被逗得笑起来,自嘲道:“受气包不习惯动手打人。” 顿了顿,她望着幔帐顶端,叹息一声:“覃炀,我只是为了证明我不是受气包。以后你能不能别叫我受气包,我不喜欢听这三个字,在温府听够了。” “好。”覃炀答应她,翻身下来,把她搂进怀里,盖好被子,问,“你还不喜欢听什么?” 温婉蓉摇摇头,把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覃炀,你站的地方太高,我需要慢慢爬,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给你看,你别嫌弃我,也别丢下我。” 覃炀用力抱了抱:“别胡思乱想,不会丢下你。” 温婉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做完后。莫名没有安全感:“我总在想,我喜欢上你,你不要我怎么办?” “怎么会不要你?”覃炀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温婉蓉摇头说不知道,然后抬起头,极认真地问:“覃炀,你喜欢我吗?” 覃炀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停了半拍,说喜欢。 “是吗?”温婉蓉患得患失,“我从来没听你主动说喜欢我。” 覃炀笑起来,搂紧她:“哪个男人没事把喜欢挂嘴边,行了,睡吧,我明天又要忙一天。” 说完没多久,覃炀真睡了。 温婉蓉却睡不着,她真正的担心说不出口。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开始习惯他的生活方式,如果有天这一切没了,她也回不到隐忍的生活。怎么办? 以她对覃炀的了解,他肯定不喜欢黏人的女人。 要让他知道,自己还没开始就打算黏一辈子,会把他吓跑吧。 温婉蓉想想,叹口气,心思先这样吧,他喜欢哪样,她就变成哪样……只要他喜欢她。 夜深人静容易胡思乱想,白天忙起来,一切抛诸脑后。 临近中秋,温婉蓉在府里一天比一天忙。 老太太似乎有意培养他,开始把玳瑁手上的事慢慢交给她做。 对内她要学着看账,核对采买明细,对外官场关系走动,说起来是男人的事,但大都夫人们坐一起喝茶聊天,看似闲谈,言语间都是替自家丈夫协调沟通。往往将一些朝堂上的小矛盾轻风化雨,化干戈为玉帛。 温婉蓉第一次感觉,正房夫人不好当。 覃炀不管这些,但老太太会问,她去过几次这种场合,回来要跟老太太一五一十汇报。 老太太偶有提点。 温婉蓉一一记下。 人忙起来,累起来,也没闲心想东想西,她每天熬不到覃炀回来就睡了。 覃炀也忙,几乎天天忙到半夜,他对杜废材服气,在汴州休息几日,公务就压了几日,除了紧急的杜废材会处理,余下一股脑堆给覃炀,还说能者多劳。 覃炀差点掀桌子,从骂娘到骂祖宗,再到骂下属,脾气坏到极点。 结果回府,小绵羊不来迎门就算了,还自己先睡。 简直不把夫君放眼里! 小绵羊不是没发现混世魔王这几日脸色难看。 问原因,覃炀爱理不理。 温婉蓉就没再问下去,她每天送覃炀出垂花门,回头陪老太太吃完早饭,也开始忙宅邸的事。 两人完全处于真空状态,睡一张床也讲不到几句话。 进宫赴宴那天,覃炀难得睡个懒觉,起来吃完饭,看温婉蓉还在打扮,就烦了,一句话不说,去找宋执喝茶听曲。 然后踩点回来,以为温婉蓉没弄好,没想到她已经站在垂花门口等。 宋执看她情绪不对,私下问覃炀,是不是吵架了? 覃炀瞥了眼温婉蓉,回答没有,又叫宋执别多事,两人骑马边走边聊,温婉蓉一人静静坐马车。 入宫,覃炀继续和宋执聊天把她一人丢在后面。 比起上次行宫宴请,这次明显隆重许多,皇后党派的人近乎全来了,巧合的是皇上的头风病又犯了,今日大局就由杜皇后一人主持。 众人面上对龙体抱恙各种关心,巴不得皇上不来,如此既可畅所欲言党内事务,又可商讨对付其他羽翼。 温婉蓉认识的人不多,覃炀难得人模狗样,跟各位同僚寒暄。 她跟在他身后,像个陪衬。 直到入席长生殿,有个文质彬彬的儒雅之士向覃炀作揖行礼。 覃炀打量眼对方,一时没想起是谁。 温婉蓉眼观鼻鼻观心,在后面小声提醒:“翰林院,齐贤学士。” 覃炀想起是长公主家的齐驸马,当下寒暄几句,便带着温婉蓉进殿入座。 一落座,他问她:“你怎么认识齐贤?” 温婉蓉小声道:“我说过,我见过一次的人都有印象,他曾去温府拜访温伯公,我见过两次。” 说着,她又偷偷指了指,凤椅边陪坐的后宫女子:“那位是齐学士的堂妹,齐淑妃,我去疆戎前一年,她就被皇后召进宫。” 覃炀扫了眼她所指的人,收回目光,饶有兴趣地问:“你还认识谁?” 温婉蓉又指了几个平时喜欢和温伯公议事的同僚,一一告诉覃炀。 这些人都是温伯公一派,覃炀认识但不熟。 而温婉蓉的指认,一字不差。 小绵羊挺有本事。 覃炀一扫前几天的不满,和她的话多起来。 面对混世魔王的忽冷忽热。温婉蓉没有任何抱怨,他说她听,表现乖巧又温顺。 覃炀知道他冷她几天,她心里不舒服,像解释:“前几时事太多,等闲下来,带你出去转转。” 温婉蓉点点头,说好。 两人还在讲话,一个长相水灵的小姑娘离席向杜皇后请求,不知天高地厚要领教宋氏棍法。 此话一出,大殿内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宋执身上。 宋执立刻看向覃炀,一副怎么办的神情。 覃炀装没看见,继续拉着温婉蓉说话。 杜皇后自然答应,众人立即涌入殿外,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宋执磨蹭在后面,趁人不注意躲到覃炀身边小声问:“说好帮我挡杜家姑娘,你现在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覃炀装糊涂。“别人姑娘说明领教宋氏棍法,老子又不会,怎么挡?” 宋执没辙,转而向温婉蓉求救:“嫂子,你管管我哥啊!” 覃炀立马把温婉蓉护到身后:“滚滚滚,谁是你嫂子,别发神经,姑娘上场了,你赶紧滚!” 宋执一步三回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要不替他想想办法,我看他真不想去。”温婉蓉有点不忍心,拉了拉覃炀的袖子。 覃炀顺势牵住她的手,目不斜视道:“不用可怜他,他馊点子多得是。” 温婉蓉觉得覃炀的手很暖,下意识往他身边靠拢。 果然宋执对付杜姑娘游刃有余,时不时漏出破绽,看起来又顺其自然。 小姑娘完全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打得好。越打越来劲,最后大力一挑,打飞宋执手里的棍子。 棍子不偏不倚,直冲温婉蓉而去。 覃炀条件反射把她带入怀里,棍子堪堪从发髻擦过去,砸到墙上,反弹回来,滚到覃炀脚边。 众人目光随之看过来。 “没打到你吧?”覃炀松开温婉蓉,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皱皱眉。 温婉蓉缓了缓,说没事。 覃炀要她站远点,弯腰捡起地上棍子,脸色沉沉走到宋执身边,对小姑娘说:“我棍法没宋执好,陪你切磋一局,打得过我再说。” 杜废材一看覃炀亲自上场,赶紧过去劝阻,要自家侄女赶紧给温婉蓉道歉。说刚才并非有意。 小姑娘不可一世哼一声:“道什么歉,刀剑无眼,飞过去就飞过去了,又没打到人。” “挺有气性,”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我不欺负你,让你一只手。” 说着,他背后一只胳膊,要对方先上。 小姑娘正得意,信以为真冲上去,结果不出三招,被覃炀一棍直逼命门,再上如此,再上还是如此。 最后小姑娘打急眼,不讲章法的乱打,漏洞百出,一招被治服。 “姑母!”小姑娘又气又急,向杜皇后求救。 杜皇后看了眼覃炀。又看向她,要她给温婉蓉道歉。 此事才算过去。 回到殿内,温婉蓉小声对覃炀说,刚才不该那么张扬,杜皇后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会记仇,认为拂了她的面子。 覃炀不管那些:“刚才要砸到,你脑袋立马开花,老子看她是姑娘,陪她玩玩,换个男的试试。” 顿了顿,又说:“这种人都是惯出来的毛病,以为满地是她娘老子,今天吃点亏,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话糙理不糙。 温婉蓉知道他心里向着她,之前的别扭就算了,主动和好:“覃炀,前些时祖母把内宅的事陆陆续续交给我,我手忙脚乱,晚上太累先睡了,也没去垂花门迎门,你别生气。” 见覃炀不吭声,她又讨好道:“其实我每天都等你,但你回来太晚,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今晚补偿你行不行?” 覃炀笑起来:“是你自己说补偿我的。” 温婉蓉点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提议:“中秋节,你要嫌府里闹,我陪你,就我们两人去小宅过好不好?” 覃炀别的没听到,就“我们两人”四个字很心动。 正文 第55章 真他妈见鬼 混世魔王暗戳戳的邪念,不,是明戳戳的邪念在心里绕一圈,决定今晚回去把小绵羊吃干净再说。 所以宴请一结束,他拉着温婉蓉赶紧走。 半道被宋执喊住。 他嫌碍事,打算不理,倏尔想起什么,要温婉蓉等一下,过去和宋执低声交流几句,末了说句行,知道,转身离开。 两人离开没多久,方才吵着和宋执比试的小姑娘一脸不乐意生闷气,杜废材好话说尽也没用。 “六姐儿,跟那种人置气犯不上。”冷不防四姑娘靠上来,跟杜废材说找杜六姑娘说几句体己话。 杜废材巴不得,先离开。 杜六姑娘和四姑娘相熟,又都是姑娘家,说话没顾忌:“你说那个覃炀是什么东西,仗着武艺高,故意欺负人,我大伯也是,他是护国大将军,还怕区区三品的下属,难怪总被姑母骂没用。” 四姑娘顺她说:“我爹也是说覃炀不好,所以我才说跟那种人犯不上,不过一介武夫,没什么脑子,不像他身边那个狐狸媚子,一肚子坏水。” 她把火往温婉蓉身上引,杜六姑娘好奇:“你说温婉蓉啊,她不是嫁到覃府当夫人吗?” 四姑娘说是啊,然后把银楼那天发生的事说了遍,就是变成另一个版本。 杜六姑娘听完啊一声:“没想到温婉蓉是这种人,她一个养女嘚瑟什么,竟然为一个簪子指桑骂槐,以为我们正儿八经嫡出姑娘都跟她一样,没过门就往夫家跑,真不要脸,你今天跟我说的事告诉二姑母了吗?” 四姑娘摇摇头:“说什么呀,温婉蓉麻雀变凤凰,仗着覃家夫人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坏心眼又多,保不齐刚才覃炀一声不吭上去打你,也是她的主意。” 杜六姑娘恍然,和四姑娘同仇敌忾:“我就说覃炀跑上来凑什么热闹。原来这么回事,你回去跟二姐姐、三姐姐说一声,我回去也说,以后别和温婉蓉这种人讲话,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 有时姑娘间就这样,寥寥几句话,可以孤立一个人,并非多深厚的友谊,只因为共同的讨厌对象,就不假思索结盟小团体。 温婉蓉不知道自己已成众矢之的,和覃炀一夜旖旎后,屁颠颠沉浸在冷战又和好的甜蜜中。 覃炀说东,她绝不往西。 他告诉她,阿肆不是流民,流民记录里没有这个人。 温婉蓉愣了愣,问他,自己是不是又闯祸? 覃炀倒没说什么,就要她自己注意安全,在城内没什么,最好不要一个人往城郊野地跑。 温婉蓉点点头,心想除了偶尔去城郊看看小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城内,就没往心里去。 隔天覃炀前脚去枢密院,杜府的请帖就送到府上。 老太太觉得蹊跷,问温婉蓉怎么回事。 温婉蓉把宫中宴请的事跟老太太大致说了遍。 老太太听完没说什么,只跟温婉蓉说,以后多管着点覃炀,太张扬会惹祸事。 温婉蓉应声。 老太太又说,杜府那边她一人去就行,覃炀就别去了,他本就讨厌杜将军,免得性子上来,又惹祸。 温婉蓉说明白。 等她去杜府赴宴,才知道,杜废材找她两件事,一是为宴请那天的小风波带和,二是知道宋覃私交甚好,想要温婉蓉替杜六姑娘做个媒,她是温府养女,做中间人再合适不过。 温婉蓉系数应下,心想这不出难题吗? 宋执明摆不喜欢杜六姑娘,他看起来比覃炀好说话,实则两人心性差不多,不过一个更表象,一个稍内敛。 而杜六姑娘这边,一厢情愿不说,还把温婉蓉视为敌人。 一群姑娘坐一起说说笑笑,温婉蓉一去,大家就不说话了,纷纷避让,三五成群离开。 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亭子里,面对一桌子的点心,有些生气,莫名其妙被孤立的感觉真糟。 原打算找杜六姑娘说两句媒,眼下不用了。 温婉蓉思忖,坐一会就回府。 正要走,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声:“阿蓉。” 她回头,眼睛亮了亮,刚要开口唤对方名字,倏尔想起宫中礼节,忙福利请安:“淑妃娘娘好。” 齐淑妃忙扶她起来,拉到一边坐:“我难得出宫,你别和我虚礼,好久不见,听说你已经成为覃夫人,那位覃将军待你如何?还好吗?上次宴请,感觉他不太好相处。” 温婉蓉忙替覃炀说话:“他还好,就是脾气直点,主要为护我,得罪杜六姑娘。” “得罪谁不要紧,心向着你才最重要,不像宫里,雨露均沾。”齐淑妃叹气,转个话题,“你就不好奇我怎么会来?” 温婉蓉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齐淑妃自问自答:“我在宫里连说话的对象都找不到,那天无意听见皇后和杜将军说话,得知想找你做媒,我求皇上让我出宫走走,皇上应准,我谁都没惊动,偷偷出来,就想见见你。” 说着,她摸了摸看不出任何迹象的小腹,眼底透出母性的温柔。 温婉蓉会意,要她多加注意,怀龙嗣不应到处跑。 齐淑妃摇摇头,叹气,落寞又寂寥的神情不言而喻。 半晌,她感叹:“阿蓉,虽然以前在府邸都过得差强人意,但能坐在一起无拘无束的笑,如今不行了,我变了,你也变了。” 温婉蓉微微一怔,她变了吗? 也许真变了。 她在疆戎刻骨铭心感受过人吃人的残酷。 而宫里一样是人吃人的地方吧。 经历过生死,人就会蜕变一次。 “其他姑娘呢?怎么就你一人在这里?”齐淑妃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温婉蓉没隐瞒:“不知道,我一来她们就都走了。” 齐淑妃蹙紧眉头,明白过来,“以前我就不大喜欢六姑娘的性子,一副嫡出自恃清高,瞧不起庶出,真不知道哪来自信,你好心替她说媒,她还恩将仇报,我猜宋执肯定不愿与她结好,你也是,还坐这干吗,热脸贴冷屁股,有什么意思,赶紧走。” 说着,她拉起温婉蓉,边走边说:“你别的变了,就这点没变,心太慈,她们孤立你。你就由着她们来?要在宫里,早被人欺负死了。” 温婉蓉笑起来:“毕竟我不在宫里。” 再说她有她的顾虑,之前覃炀已经把关系闹僵,杜将军有意带和,也不是多大矛盾,退一步海阔天空,老太太只叫她一人来,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温婉蓉迟疑片刻,拉住齐淑妃,说自己想回府,一起走吧。 齐淑妃看她真想走,没勉强。 离府时,杜废材携全家在门口恭送齐淑妃。 杜六姑娘看见温婉蓉要跟淑妃同乘一撵,心中燃起妒火。 她笑盈盈上前福礼:“淑妃娘娘,六姑娘有事禀告。” 齐淑妃冷冷道:“你说。” 杜六姑娘故意给温婉蓉难堪,把她之前没过门就住在夫家,以及对杜夫人和四姑娘指桑骂槐的恶行数落一遍,末了还说请齐淑妃不要与这种品行不端的人来往,有伤体面。 “这孩子!”杜废材听得冒冷汗,准备开口,被一旁夫人拉住,示意他不要为一个侄女搅入是非。 杜废材犹豫片刻,闭了嘴。 余下的人,尤其和杜六姑娘一起的姑娘们各个幸灾乐祸的神色,等着温婉蓉出洋相。 换以前不管温婉蓉,还是齐淑妃,大都只有气得哭鼻子的份。 今时不同往日。 齐淑妃扫了眼众人,又看向温婉蓉,淡淡道:“可有此事?” 温婉蓉从容应对:“回娘娘的话,妾身与自家嫡姐感情素来和睦。至于未过门就与夫家来往,实乃皇后娘娘撮合两家之好。再者覃将军有救命之恩,恩在前,从心,从因,闺阁中的姑娘不懂伉俪情深的道理,听信谗言,不予计较,请娘娘明鉴。” 一席话,把所有人都说愣了。 齐淑妃也投来惊诧的目光,很快反应过来,不再理会杜府一行人,叫温婉蓉一同离开。 车上,她喃喃道:“阿蓉,你变了好多,连皇后也敢抬出来说,不怕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 温婉蓉笑笑,说杜皇后有赐他们合卺酒。 立场态度鲜明。 齐淑妃单手支着下巴,看向窗外:“你明知我说的不是场面话。” 温婉蓉轻声道:“人总要变的,只是早晚。” 语毕,她要求停车,想自己走回去。 齐淑妃没勉强,临走对她说,日后请她去自己宫里坐坐。 温婉蓉应好。 她目送车撵离开,以为会不舍,会酸涩,会期待下一次相聚,都没有。 曾经的时光,美好的单纯,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半路,碰到覃炀来接她。 他看她闷闷的,拉进马车,搂怀里问:“怎么了?出去玩一圈,玩得不开心?” 温婉蓉顺势趴他腿上,放松道:“你来接我,我挺开心。” 顿了顿,她问:“今天枢密院不忙吗?你这么早回来。” 覃炀有一下没一下摸她头发:“再忙也得让老子歇气,杜废材不在,我提前走了。” 温婉蓉被他开口闭口杜废材逗乐了,爬起来说:“杜将军回府了。” “我知道。” “杜将军想要我帮他侄女做媒。” 覃炀一扬眉:“做什么媒?宋执的?” 温婉蓉点点头。 覃炀听着就烦:“别管他们的事。” 温婉蓉好意:“我看宋执跟你年纪相仿,他不娶亲,你表叔表婶不急吗?” 覃炀坦然:“急也没用,他像听话的人吗?” 肯定不像。 温婉蓉忍不住好奇:“如果我们没婚约,你现在也不会娶亲吧?” “差不多。” “如果我们不结婚,你会娶什么样的姑娘?” “没想过。” “那现在想。” 覃炀觉得这个问题无聊至极,瞥她一眼,表情分明在说,想个屁。 温婉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大胆包天挑战混世魔王的极限:“你就想一想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覃炀确实想一会,给出另一个答案:“温婉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车里就我们两人,要不玩点刺激的。” 说着,他靠过来要亲。 温婉蓉连忙捂住嘴,身子往后仰:“好好好,你不想就算了,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覃炀不依:“我都听到了,按你要求想了,你说算就算。” 温婉蓉往后挪了挪:“问题你想和我想不一样啊。” 混世魔王不在意:“想的不一样,做的一样就行。” 小绵羊慌了:“你,你。你别乱来啊,青天白日的,外面都是人。” 混世魔王把小绵羊抓过来:“都是人更刺激啊!” 小绵羊哎哎两声,就被混世魔王按在软塌上堵住嘴。 堵着堵着,魔王就不满足亲嘴这么简单,手开始往衣服里摸。 以为小绵羊要奋力反抗,却没有,小绵羊异常安静,随便他摸。 温婉蓉的反常,引起覃炀注意,他停手,翻身仰躺,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了?刚才就看你情绪不对劲。” 温婉蓉伸手搂住他脖子,带着几分沮丧说:“就觉得心烦,只有和你欢愉时什么都可以忘记。” “烦什么?”覃炀下意识问,“杜废材那边有人欺负你?” “欺负倒不至于。”温婉蓉挑重点说,“我今天碰到齐淑妃,她怀了龙嗣,大概在宫里过得不快活,跑出来说想见我。” 覃炀不懂后宫之事,但听齐淑妃能出宫,多少明白:“皇上允她出来,证明很得圣心。” 温婉蓉抬头。下巴搁在他胸口,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她得宠?宫里听说的?” 覃炀嫌她下巴咯人,要她侧脸躺好:“枢密院天天一堆事,谁有闲心管皇上几个女人。只能说,皇上是男人,是男人就会宠女人,何况齐淑妃还怀孕。” 温婉蓉似懂非懂:“是吗?得宠还不开心。” 覃炀笑起来:“老子娶三妻四妾,你开心吗?一个玳瑁跟我哭几次。” 温婉蓉不高兴抬起脸:“你这叫什么话,书上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不应该对对方一心一意吗?” 说着,她使劲往上蹭了蹭,紧紧搂住覃炀脖子,脸贴在颈窝,不满道:“我不管,我不管,你只能有我一个,不准娶别人。” 小绵羊撒娇,把混世魔王彻底逗笑了。 “温婉蓉,你就是个醋坛子。”覃炀拿她开心,“之前谁说的,随便老子娶心仪姑娘。” 小绵羊反悔:“此一时彼一时,反正你现在只能爱我。宠我。” 覃炀笑:“你要怎样就怎样,好吃好喝养在府里,还不爱你,不宠你?” 小绵羊依旧不高兴:“可我一点都没觉得你多爱我,高兴就对我好,不高兴就冷着我。人家全心全意爱你,你一点都不全心。” 覃炀发现温婉蓉平时不吭声,小姑娘心思不少,逗她:“怎么才叫全心?” 温婉蓉说:“我怎么爱你,你怎么爱我。” 覃炀就不说她想听的:“你怎么爱我,教教我。” 温婉蓉哼一声:“不知道算了!” 说完,就从他身上爬起来,气哼哼坐到另一边,别过头不说话。 混世魔王觉得小绵羊今天抽疯得可爱,拉她过去,拦腰抱住:“今天宋执约我出去,我都没去,来接你,还说对你不好?” 小绵羊气哼哼到不行,拼命挣扎:“你就对我不好!就对我不好!” 混世魔王歪理邪说又来了:“我舅对你不好,我对你好就行。” “你看你,没一句正经话!”小绵羊发飙,对着覃炀的胳膊就是一口。 覃炀咝一声:“疼。那是人肉,不是猪肉。” 小绵羊松口,看着一圈清晰牙印,带着报复的快感哼哼:“看你还胡说八道。” 混世魔王要她记着:“再咬老子,老子在床上咬死你。” 小绵羊哼一声,从他身边滚到地上,装死一样,趴着一动不动。 覃炀凑过去,手搭在她腰上:“闹也闹了,咬也咬了,说吧,今天到底哪不痛快?” 温婉蓉沉默半晌,不说话。 覃炀接着说:“温婉蓉,车快到府了,府里人多,还要去祖母那边坐坐,你不说,等想说说不了,别怪老子不听啊。” 温婉蓉抬头瞥他一眼,坐起来,没头没脑问一句:“覃炀,你觉得我变了吗?” 顿了顿,又道:“今天我忽然觉得长大也不是有意思的事。我和齐淑妃之间虽没点透,但我们彼此心里都明白,再也不是小时候那种朋友了。” 说着,她翻个身,背对着覃炀,声音平静:“我朋友本就不多,现在失去一个,我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心里多少不舒服,会想到最后就没朋友了。” 听覃炀没说话,她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矫情?” 覃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朋友这种关系本就不是永恒。” 温婉蓉带着一丝羡慕:“我看你和宋执关系就很好,一看就是非常有默契的朋友。” “我和宋执不一样。”覃炀倒了两杯热茶,递她一杯,“第一我和宋执是表亲关系;第二我们俩一起玩到大,足够了解信任;第三他是我军师,烦也得带着。” 说到这,他像劝慰:“等过段时间你会有新朋友,没多大个事。” “老朋友呢?” “别人想起来,会来找你。” “关系会疏远吧。” 覃炀往杯里添水:“不存在远近,有些找你帮忙,量力而行,有些就单纯想喝喝酒聊聊天,有时间就陪,没时间就算了。” 似乎,好像,在混世魔王的世界里,一切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也很理所当然。 温婉蓉一边消化他的话,问个核心问题:“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覃炀不假思索回答:“当然。” “因为我们是夫妻?” “不然呢?” 温婉蓉抿抿嘴:“这是你对我的承诺吗?” “是。” 总算这一段时间存在心里的郁结,随这一声“是”化解散开,有时所谓“爱”不就等对方一句承诺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要的不多,却最难。 等到府里,温婉蓉心里那点阴霾扫得差不多,她问覃炀,明天府里过中秋,之前提出两人去小宅过夜,还去吗? 覃炀无所谓,说她想去就去。 温婉蓉却有顾虑,大过节的他们去小宅,把祖母一个人留在府邸,肯定不行。 覃炀也觉得不妥,提议:“等祖母睡了,我带你出去玩。” 温婉蓉立刻摇摇头:“亥时要落锁,我们赶不回来怎么办?” 覃炀不以为意:“赶不回就赶不回。” 温婉蓉脑子一僵:“外面住宿?” 覃炀又觉得她开始犯傻:“睡什么外面,当然回府睡。” 温婉蓉觉得混世魔王开始犯浑:“门都锁了,怎么进府?” “从别的地方进。” “哪?” “翻墙。” 温婉蓉不接下话,她想上次大婚混世魔王在喝多的状态下,徒手爬到屋顶都没问题,翻墙肯定小菜一碟。 他敢上房揭瓦,她不敢。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温婉蓉没再提中秋节出去玩的事,她不提不代表别人不提。 一屋子人正陪老太太吃糕赏月,说说笑笑。 玳瑁故意走到老太太背后,一边捶背,一边看向覃炀,好似无意问:“二爷,往年中秋您都带奴婢去放小红水灯,今年有夫人,还去不去?” “去。”覃炀想都没想应声。 转而他对一旁的温婉蓉说:“我们一起挑个大的放。” 温婉蓉本来不想跟玳瑁一起出行,但发现覃炀扬起狡黠的笑,就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老太太知道年轻人爱玩,叫他们早去早回,别弄得太晚。 三人应声。 燕都流行闹中秋的习俗,街上人声鼎沸,商家通宵达旦,远远看去光华一片,灯火阑珊,尽显地上天官的盛世景象。 这种时候坐马车还不如走路快。 覃炀紧紧牵着温婉蓉,要她别挤丢了。 她点点头,看了眼非要跟出来的玳瑁,指了指,她呢? 覃炀来句,丢了更好。 不过玳瑁年年都出来放水灯,轻车熟路,很熟悉哪卖吃的,哪卖玩的,看见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覃炀不拒绝,只要她开口,就买。 然后问温婉蓉要不要? 温婉蓉摇摇头。 一来她对玳瑁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二来她和覃炀难得闲暇时光,中间非要插个人进来,扫兴至极。 她跟覃炀说,放了水灯就回去,外面太闹不习惯。 玳瑁不知是故意,还真没懂温婉蓉的心思,在一旁搭腔:“夫人,现在还早,好多节目等晚些才出现,以前我跟二爷都玩到夜里回去,一会您跟二爷去看看,保准喜欢。” “是吗?”温婉蓉明显脸色变了变。 转头对覃炀说:“你们喜欢玩。就一起去,我先回去陪祖母。” 说着,她甩开手,转身钻入人群。 醋坛子翻缸了。 覃炀赶紧追过去,拉住她胳膊:“说了一起放水灯,你跑了,我跟谁放?” 温婉蓉小声嘟囔:“你爱跟谁放跟谁放。” 覃炀笑起来,厚脸皮道:“就跟你放。” 温婉蓉气哼哼不说话。 覃炀把她拉到一边,免得被来来回回的人群撞到:“你就跟着我,入夜带你长见识。” 温婉蓉小脾气上来:“什么见识,我不去,都是你和玳瑁玩剩下的。” 覃炀看她吃醋觉得好玩:“你肯定是第一个,跟我走就行。” 见她不动。 覃炀故意声音一沉:“去不去?” 小绵羊哀怨看他一眼,不说话,任由被拉走。 路上玳瑁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逛她的,见到喜欢的就要。 覃炀难得好说话,不说一个“不”字。 然后三人在一个大的水灯铺子停下来,开始挑选。 挑着挑着,覃炀就对玳瑁说:“你去二楼看看,我在外面等,你们选好了,我付账。” 玳瑁连连应好。兴高采烈上二楼。 温婉蓉压根没心思放水灯,敷衍地在店里转一圈,也走到外面,站在覃炀身边等。 “走。”冷不防覃炀牵起她的手,往旁边小巷拽。 温婉蓉没反应过来:“不等玳瑁了吗?” 覃炀:“不等。” 温婉蓉懵了:“一会她出来没见到人怎么办?” “管她怎么办。”覃炀拉着她快速通过小巷,穿到另一条街上,接着挤进人群又进入另一个小巷。 他拉着她,大步往前走。 她被牵着,小跑跟在后。 两人穿过人流,穿过街道,穿过嫣红灯笼里,倾泻出一片又一片橘色暖光。 即便他带她走到世界尽头,她也义无反顾的跟随。 “覃炀,我跑不动了。”温婉蓉气喘吁吁,靠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 覃炀笑她,体能太差。 小绵羊瞪他一眼:“各个跟你一样,都可以去打仗。” 覃炀乐得不行,恨不得飞天的表情,嘚瑟:“那是,也不看你夫君是谁。” 是混世魔王,温婉蓉腹诽。 混世魔王带着她,成功甩了玳瑁。完成一件损人利己的事,心情倍好:“去放水灯吗?还是去别的地方玩。” 温婉蓉说都可以。 覃炀自作主张:“放水灯没意思,走走,带你去长见识。” 所谓“长见识”,温婉蓉今天开了眼。 覃炀先带她去了粉巷。 燕都出了名的烟花之地。 满街胭脂水粉扑鼻香味,一排排四层木楼挂满精致花灯,把街道照得亮如白昼,没有想象中的污秽不堪,姑娘笑语嫣然,软糯韵韵,偶尔不知哪个窗户里飘出余音袅袅的缠绵昆曲,像勾人媚蛊。 温婉蓉大致明白男人为什么喜欢来这里。 温柔乡,一帐春晓,醉生梦死之地,谁人不爱。 “难怪你以前喜欢这种地方。”温婉蓉心里不大舒服,相比之下,她太无趣。 覃炀看她醋劲又上来,赶紧搂过来,岔开话题:“我来找宋执,给你换身衣服去别处玩,你别多想。” 温婉蓉低头,不说话。 覃炀想,快点找到宋执那个王八羔子。不然醋缸翻起来今晚哪都别想去。 他加快脚步,到一个楼前,叫温婉蓉在外面等,就进去找人。 温婉蓉在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觉得脚酸,见覃炀半天不出来,她找个路边的石墩子坐下。 一抬头,一股极浓的鹅梨帐香飘散空中,她顺势看过去,没见人,只有一个挂樱粉幔帐琉璃珠的轿撵被人抬走,隐约透出倩影绰绰,想必是极美的女人。 温婉蓉神使鬼差想起最开始回燕都时,覃炀身上带回的女人香…… “发什么愣,赶紧换衣服,我们走。”覃炀的声音倏尔出现,拉回她的思绪。 温婉蓉看他手上拿的一套小厮的衣裤,愣了愣:“我去哪换衣服。” 覃炀大拇指指身后的人:“跟她进去,衣服明天宋执会带回来。” 温婉蓉哦一声,赶紧起身跟人进去,没过多久重新出来。 覃炀上下打量,点点头:“这身男装穿起来挺俊。” 温婉蓉还在埋帽子里的头发,没心情理会他的夸赞:“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覃炀拉着她:“一会就知道了。” 温婉蓉被他拉出粉巷。去了另一个地方。 相比粉巷,这里是下九流。 乌烟瘴气,一群男人鬼吼鬼叫喊买大或买小。 铜板,银锭如流水般在长桌上推来推去。 温婉蓉无语看向覃炀:“我又不会赌,你带我来赌坊做什么?” “玩骨牌,你打,我在后面教你。” 明摆混世魔王要彻底教坏小绵羊。 温婉蓉一开始挺排斥,但随着赢钱的增加,好胜的自信心被激发出来,越战越勇。 几圈摸下来,数一数赢来的碎银子,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 “好玩吗?”出来时,覃炀看她数钱的样子,笑得不行。 温婉蓉点点头,说好玩,又把手里的钱袋子递过去:“都是你的功劳,我不要。” 覃炀看她傻乎乎的表情,摆摆手:“都给你,回去看到喜欢的就买。” “好。”温婉蓉心里美滋滋的。 路上,她看见有卖糖葫芦的,非要买一串。 覃炀嫌弃看着她:“多大的人,还吃这玩意。” 这会轮小绵羊嘚瑟:“那是你不会吃。” 说着。她把糖葫芦装进纸袋,递给覃炀,要他把糖壳捏碎,还叮嘱只捏碎壳子不要弄坏山楂,山楂留着有别的用。 这对覃炀小事一桩,他单手稍稍用力,就听啪啪几声细响,再抖抖袋子,拿出来山楂完好无损,糖壳全落在袋子里,各是各。 “行了。”温婉蓉把袋子拿过来,拣一块糖壳含在嘴里,开心极了。 “山楂怎么弄?”覃炀单眉一挑,盯着手里的一串鲜山楂,感觉怪怪的。 温婉蓉正吃得来劲,想也不想:“你拿啊。” 覃炀额头的筋都暴出来了:“老子平北将军跟你拿山楂,你好大面子啊!” 温婉蓉振振有词:“你不拿山楂,我一只手怎么吃糖?” 于是,在一串山楂和一袋糖壳之间,覃炀选择拿袋子。 但……感觉更怪。 温婉蓉一手举着山楂,一手举着糖壳,吃完一个,再到袋子里拿一个。时不时还抱怨:“你抬那么高干吗,我够不到。” 俨然前面小主嫌弃后面人高马大的男仆。 覃炀烦了,把袋子拎着走,温婉蓉又有话:“你这样甩啊甩,会把糖壳甩掉的。” “信不信老子……”抽死你三个字还未出口,温婉蓉塞一个糖壳在他嘴里。 “好吃吧。”她笑眯眯问。 “不好吃。”覃炀烦不过。 小绵羊完全不理会:“我觉得好吃就行。” 覃炀第一次见到温婉蓉敞开心扉的笑颜,他想这回她的心病该全治好了吧。 小绵羊全然不知对方的想法,一边吃一边想起闻到的香味,无心道:“覃炀,刚才在粉巷,我闻到一个粉色轿撵里飘出好浓的额梨帐香,看背影肯定是个大美人,你见过吧。” 覃炀对香、轿撵没什么印象,更不想破坏温婉蓉的好心情,说:“每次都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 温婉蓉没有计较的意思:“以前的事就算了,从今往后你天天回家好不好,我保证好好伺候你。” 她说得那样真诚,眼睛湿漉漉,清澈又明亮。 覃炀微微一怔,心里忽然生出百感交集的软弱,一把把人搂进怀,说好。都听你的。 那一刻,小绵羊傻笑,不知嘴甜还是心甜,快化了。 然后她吵着要放水灯。 覃炀陪她去。 两人放完水灯,又跑去宵夜。 吃饱喝足,小绵羊开始犯困。 覃炀背她回去。 温婉蓉趴他背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覃炀叫醒。 “什么事?”她揉眼睛,困得不行。 “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温婉蓉处于迷糊状态,丢句随便。 覃炀说,他听到打更声,已经子时,早过落锁时间。 “第二个呢?”温婉蓉被吓醒一半,从他背上下来。 覃炀自己都觉得发怵:“我看见有人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口,好像是玳瑁。” 温婉蓉彻底吓醒了:“大半夜的,你确定看到是人,不是脏东西?” 覃炀贱兮兮推她一把:“要不你去看一眼?” 温婉蓉立刻炸毛,抱住他胳膊:“我才不要!” 然后她开始怪他:“都是你的错,带我长什么见识!我要回屋,不要在外面,三更半夜好吓人!” 覃炀也觉得毛毛的,说快点翻墙进去。 然后他带她找到经常攀爬的位置。 以往覃炀一个人,一踩一撑就翻过去了。 温婉蓉实在笨得可以,她嫌墙太高,怕摔,非要踩覃炀的肩膀爬上去,然后覃炀再过去,继续当垫脚石。 覃炀被踩得毛焦火辣,心想长这么大,没哪个女人敢踩他肩膀往上爬…… 结果被温婉蓉踩两脚。 左右肩,对称,一边一脚。 “我好了。”温婉蓉稳稳坐在墙头。 覃炀正打算翻,忽而从远处传来一声“二爷”。 两个人同时炸毛,没看清是人是鬼,混世魔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上墙,抱人,一跃而下,堪称完美。 本打算花前月下吃小绵羊豆腐,眼下魂都快吓飞了。 覃炀什么都不想,扛着温婉蓉往自己院子跑,嘴里还骂:“真他妈见鬼!” 可不,真,见鬼吗? 回到屋,两个人一身汗,不知吓的还是跑的。 好好的中秋,过成清明,覃炀头发尖都是火,一口气没喘匀,鬼吼鬼叫,叫下人烧水,要洗澡! 结果府里人都闹起来,才发现,刚才守大门口的真是玳瑁,她不甘心被甩,趁老太太睡着,偷跑出来,非要问个子丑寅卯。 “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覃炀一肚子怒气得以释放,吼声震天,恨不得隔壁府都能听到。 玳瑁被吼哭了。 她走后,覃炀火还没下去,他看见温婉蓉在偷笑,接着吼:“下次再说老子只吼你不吼别人,抽不死你!” 温婉蓉立马忍住不笑,看覃炀要吃人的表情,何止是混世魔王,简直是二世祖。 总之,难忘今宵,难忘中秋。 隔天,过完节,一切恢复正常轨迹。 枢密院快成覃炀第二个家,他早出晚归,天天如此,就算没温婉蓉管着,也没时间出去浪。 温婉蓉对府邸的大小事渐渐上手,多少有几分覃家主母的味道。 一早陪老太太吃完饭,她先去账房,隔三天对一次帐,免得积压多了,把坏脾气的二世祖忙忘了,又要火山爆发。 温婉蓉对账对了近一个时辰,刚出门歇口气,玳瑁站在门廊下,似乎等她有一会了。 “夫人,”自从中秋之后,她再没主动找过温婉蓉说话,“奴婢有事想求,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温婉蓉见她憔悴不少,又想想覃炀的话,心平气和道:“你说吧。什么事。” 玳瑁还未开口,红了眼眶:“奴婢想常伴青灯,吃斋念佛,替二爷和夫人祈福。” 伤心要出家的意思? 温婉蓉闷闷叹气,劝慰道:“好端端怎么冒出这样的想法?你要常伴青灯,祖母怎么办?你伺候她有些年头,要走了,不是让老人家难过吗?” 玳瑁抿嘴不说话。 温婉蓉多少猜到她的心思:“二爷脾气大,你也知道,他性子上来,除了祖母,谁都压不住,你那晚确实吓到他,跟他好好说话,道个歉,就没事了。” 玳瑁说:“奴婢道歉了,好话说尽,二爷到现在也不理人,奴婢没辙,才来找夫人,求夫人说说情,奴婢知道夫人不喜欢我,全当存善积德。可怜可怜奴婢不行吗?” 她说得动情,眼睛都哭肿了,看得着实可怜。 温婉蓉觉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玳瑁,你的话,我可以转给二爷听,但他怎么对你,我决定不了。” 玳瑁不依不饶:“奴婢看得出来,只要夫人说话,二爷肯定会听,就怕夫人不愿帮奴婢。” 温婉蓉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现在说话,覃炀确实会应,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会管,无原则忍让:“玳瑁,你的心思,我明白,可反问一句,如果今天换作你是主,我是仆,我喜欢二爷,想分享你的丈夫,你怎么想?” “我……”玳瑁语塞。 温婉蓉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玳瑁,你在府里。无论祖母还是二爷,都给你最大限度的包容,你不能要得更多。” 玳瑁一怔。 温婉蓉给她建议:“我知道你难受,谁愿意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天天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你实在受不了,不如在二爷同僚里寻个好人家,由老太太做主,送你出阁如何?” 话音刚落,玳瑁一下子抽出手,恨恨地看着她,口无遮拦:“温婉蓉,你心真狠!” 说完,她转身离开。 温婉蓉知道,她真恨她。 但有些事是注定的。 难道玳瑁不清楚,覃炀根本不喜欢她吗? 她肯定清楚,就是过不了心魔。 宁可自欺欺人。 入夜,覃炀回来吃宵夜,温婉蓉想想,把玳瑁的事提一嘴。 覃炀压根不想听:“我跟你说过,这事你少管。” 温婉蓉犹豫片刻,道:“我是不想管,今天甚至劝,给她寻个好人家。由祖母出面,风风光光出嫁。” 覃炀嘴里还没吃完,嗯一声,拿筷子点了点:“这是好办法,赶紧把她嫁出去!别在老子跟前碍眼!” 温婉蓉叹气:“她不干。” “那她想怎样?” “你说呢?” 覃炀把话挑明:“温婉蓉,府里这么多丫鬟,形形色色,别说收房,就是随便抓个陪睡,谁敢不从?我从来不碰,为什么,就是不想找麻烦,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说着,他把吃完的碗筷一扔:“我就是故意冷着玳瑁,让她知道自己什么位置,什么叫不甘心被甩,非要问个子丑寅卯?老子想甩谁就甩谁!问?问个屁!” 看出覃炀火要上来,温婉蓉索性不提。 但有些话要说清:“覃炀,以我自己想法,肯定不会烦你,但从大局上说,家和万事兴,这个后院不止有我。也有你,她无非想你跟她说两句话,你心情好应两句的事,何必一针顶一线,真出好歹,我们无所谓,你不担心祖母难过吗?” 把老太太提出来,覃炀口气缓和下来:“行吧,我知道了,你以后少跟她说话,老子在外面累一天,回来还要听这些屁事,存心逼老子出去找快活?” 小绵羊立刻搂着二世祖脖子,撒娇:“谁敢逼你,知道你忙,小厨房天天炖你爱吃的,你说祖母想抱曾孙,我一餐不落喝药调理,都顺着你嘛。” 见二世祖脸色阴沉。 “别气了,好不好。”小绵羊主动投怀送抱。 二世祖来劲:“看你今晚表现。” 为哄二世祖开心,小绵羊晚上全力以赴配合,两人折腾快四更天才睡。 正文 第56章 邪性得很 隔天,一觉睡到大天光,老太太本不知道,但一向守时的小绵羊今天错过早饭时间,也没叫人来说明原因。 再打发人去二世祖那里瞧瞧,才发现两人还在睡。 温婉蓉先被敲门声吵醒,醒来一看,已经巳时过半,吓得连忙把覃炀推醒,问他今天去不去枢密院。 覃炀睡得迷迷糊糊,人是懵的,下意识说去。 温婉蓉赶紧报了时辰,催他快点起床。 覃炀一听,直接坐起来,到处摸衣服,才发现夜里太激动,衣服甩了一地。 结果起床气,加手忙脚乱找衣服,加催门声,二世祖光着身子,一脚踹飞凳子,砸到门上,中气十足吼声滚! 顿时,屋内屋外静默下来。 二世祖脾气不好,小绵羊暗暗想,门外那位是多不开眼,还好有门挡着,否则凳子飞到人身上,打哪算哪。 这还得感恩戴德,二世祖只踹凳子。没动挂在墙上的青锋剑,锋利无比,戳人跟插串一样方便。 总之刚起床的二世祖是攻击性极强的高危动物,没事不要惹,有事更不要惹。 小绵羊乖乖送他出门,转头赶紧弄好自己,去给老太太定省。 老太太心知肚明小夫妻那点事,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覃炀迟到是肯定的,好在杜废材今天有事不在,其他同僚以为他能者多劳,出去外协办事才回,没人在意。 而温婉蓉陪老太太说完体己话,账房那边来请示,少不得拨银子的大小事,她还在过目,垂花门当值的丫鬟急急忙忙来报,说宫里齐淑妃派人请她入宫。 本以为一句应酬寒暄,没想到齐淑妃真来接她。 温婉蓉换身衣服,便出门。 轿撵一直把她送到齐淑妃的宫门外,由宫娥领她入内。 齐淑妃在寝宫等她多时,一见她,像见了亲人,禀退所有宫女,留她单独说话。 温婉蓉刚坐下,就看对方红了眼眶,忙安慰:“你怀有龙嗣,别哭,别哭,小心哭坏眼睛。” 齐淑妃叹气,说自己难受的受不了,临时起意把她接入宫里,要她别介意。 温婉蓉轻笑福礼,说得娘娘照拂是万幸。 齐淑妃对她保持距离的客气很不高兴,问她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事事提防自己,怕她在皇上枕边吹歪风。 温婉蓉知道她心里不快活,听着抱怨没吭声。 齐淑妃越说越来气,把一肚子怨气都倒出来。 温婉蓉静静地听,大致扫了眼寝宫的布置,及齐淑妃的穿戴,正如覃炀推测的,皇上对这位淑妃娘娘宠爱有加。 齐淑妃一边说一边拉着温婉蓉的手哭,说来说去,就是其他妃嫔笑话她的出身,说她是外室所生,没名没分,明里暗里骂她野种。 “她们就是妒忌我,妒忌我有孩子,她们没有!”齐淑妃恨得咬牙切齿。 温婉蓉依旧不接下话,知道今天听到的话,只能听听,听完就忘。 转念,她明白过来,皇后无非送个自己人取悦皇上,最好漂亮又没有任何势力的女子。 齐淑妃是理想对象。 作为一枚棋子,不应该投入更多感情。 温婉蓉几次想开口劝,临了又咽下去。 她觉得齐淑妃在齐府压抑久了,现在得势,难免膨胀,忠言逆耳,未必听得进。 再者,她只需倾听者。 温婉蓉想起以前也是这样,她说,她听。 等齐淑妃所有怨气发泄完,才想起温婉蓉从进来还没喝水,赶紧叫人上茶。 上等雀舌,茶汤清亮,细闻还有股淡淡的梅香。 “这是收集年初第一场雪水,再浸泡梅花封罐保存,用来煮茶刚刚好。”齐淑妃脸上洋溢幸福的笑,“皇上全赏我一人,一共就三罐,一会你带些回去尝尝。” 温婉蓉没要,覃炀不是风雅之人,尝不出来。还嗤之以鼻,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喜喝茶,怕不安眠。 不过就齐淑妃被人诟病这事,她提出自己见解:“我听养父说翰林院的齐学士为人清誉,他是你堂兄,又是长公主驸马,总要顾齐家脸面,若长公主替你说几句话,闲言碎语不攻自破,你也不是孤立无援。” 齐淑妃神色黯了黯:“你说的办法我想过,可他是嫡出长子,又文人清高,碰面不过虚礼。” 温婉蓉给她建议:“养父说齐学士爱好收集字画,你投其所好,再联系看看。” 齐淑妃点点头,说阿蓉,还是你好。 温婉蓉笑笑,临走时,很委婉地提点,月盈则亏,盛宠未必好事,皇上不是一个人的皇上,更不是一个人的夫君,求不得的事不要强求。 齐淑妃说知道。 温婉蓉暗暗叹气,拍拍她的手,就回去了。 轿撵送到皇宫外的千步廊,她突然很想去相离不远的枢密院,看看覃炀在干什么。 覃炀没想到她搞突然袭击,正唱大喉咙训下属,突然有人报,说覃夫人来了,一肚子火又憋回去。 “你跑到这来做什么?”他放下手里的事去见小绵羊。 “想你,就来看看你啊。”温婉蓉一看他没好气的样子乐起来,“以为你在府里吼人就算了,在枢密院也吼,隔好远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小绵羊的胆子见长,敢在外面公然开他玩笑。 二世祖脸色变了变。 小绵羊马上改口,说自己回去了,不打扰他公务。 她要走,被覃炀抓回来,快午时,他送她回府,顺便吃个饭再出来。 路上,两人同乘一骑,温婉蓉坐在前面,往覃炀怀里靠了靠,主动交代去宫里见齐淑妃的事。 覃炀听着没吭声。 温婉蓉叹气,跟他说,觉得齐淑妃可怜。 覃炀嗯一声,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温婉蓉抬起头,看着他下巴问:“你不觉得她可怜吗?” 覃炀说不觉得。 “冷血。”小绵羊嘀咕。 “路是自己选的。”覃炀淡淡道,“她肯定清楚进宫意味什么,改变命运的最快途径,从某种意义说,她比你聪明。” 小绵羊不喜欢听这话:“为什么要拿我比。” “因为你死心眼。” 小绵羊不满抗议:“我才不是死心眼!” 覃炀没跟她笑闹,正色道:“以后没有无关紧要的事,别往宫里跑。” 温婉蓉低头哦一声,又抬头道:“是不是怕我进宫,做得不好。说错话丢覃府面子?你知道我不善谈,不会乱讲话的。” 覃炀就知道她会多想,往怀里搂了搂:“跟面子无关,总之你少去,最好别去。” 小绵羊不解:“为什么?总有个原由吧。” 覃炀发现自从对小绵羊态度好了后,问题特别多。 他不耐烦皱皱眉,一副训人口气:“不为什么,叫你别去就别去!” 温婉蓉被训的莫名其妙,直觉他又拿她当出气筒:“不去就不去,凶什么呀,好好说话不行吗?” 覃炀烦了:“好好说,要你不去,你废话那么多。” 温婉蓉觉得他又开始发神经:“我哪里废话了?你心情不好,就知道拿我出气。” 覃炀瞥她一眼,冷着脸。懒得说话。 温婉蓉心里气不过,小声嘟哝:“好三天就还了原,说什么爱我,宠我,都是假话。” 覃炀没一句好话:“老子再宠,你要蹬鼻子上脸!” 温婉蓉更气:“那你别宠了!” 说着,她要下马:“我自己走回去,不用你送。” 覃炀二话没说,真把她丢半道,一个人策马走了。 温婉蓉站在路上,愣了半晌,肺都快气炸了。 等她走到府,覃炀已经吃完饭,准备出门。 两个人在垂花门碰见, 小绵羊气哼哼的。就当没看见二世祖,提着裙子进门,以为他会拉她,没有,覃炀直接上马走人,弄得温婉蓉心里很不舒服。 好端端发脾气,发神经,亏她心里想着他,主动跑到枢密院去找他。 结果找一肚子气。 晚上,她自己吃完饭,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再回屋看会书就上床准备睡觉,也不去垂花门等覃炀。 反正她对他好,他也看不见。 说不等,还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半天没睡,最后起身点灯,免得覃炀进屋摸黑。 再往后,温婉蓉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覃炀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迷迷糊糊感觉榻上软垫陷了一下,背后热热的。 她翻个身,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钻了钻,哼哼唧唧唤声覃炀。 覃炀把她抱过来:“吵醒了?” 温婉蓉说没有,困得不行,又强打精神爬起来,问覃炀饿不饿,叫小厨房送宵夜来。 覃炀看她眼睛都睁不开,拉她躺好:“我吃了回来的,睡吧。” 温婉蓉哦一声。趁还撑得住,问白天为什么发脾气,她做错什么吗? 覃炀说不怪她,早上去晚了,一份急件丢在桌上没人管,也没人提醒他,她去的时候,听见他训人,就为这事。 回府路上,他正烦,听她喋喋不休,忍不住发火。 小绵羊听他解释,瞌睡醒了一半。 “后来处理好了吗?”她睁开眼,关心问。 覃炀:“差不多吧。”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宫啊?”温婉蓉旧事重提。 他抱着她说:“宫里邪性得很,尤其后宫,少去为妙。” 温婉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贴得更近:“可我今天去齐淑妃宫里,感觉还好,她说要我带御赐梅花水回来煮茶,我没要,想来也没人喜欢这个。” 覃炀说:“你没要就对了。” 避免小绵羊的十万个为什么,他接着说:“温婉蓉,你记住,除了御赐,任何人私下给的一律不要,宫里东西禁止外流,免得瓜田李下讲不清。” 温婉蓉点点头,说明白。 二世祖虽然脾气差,总归为她好,小绵羊本来记仇,想想算了,美美靠在覃炀肩头睡觉。 小夫妻没有隔夜仇。 隔天她提早起来给二世祖准备衣服,早饭,伺候他洗漱,送他到垂花门。 临走时,覃炀想起昨天的事,补充道:“你以后少给人出主意,出得好就好,出得不好,火就引到自己头上,有那闲心,快点跟老子生儿子。” 说完就走了。 “出主意”也能扯到“生儿子”头上,二世祖的脑回路也是清奇…… 温婉蓉看他背影,一脸无语。 不过二世祖大她八九岁,吃得盐比她吃的米多那么一点,也不是说得没道理。 她心里很听他的,屁颠屁颠进府里忙自己的。 但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被覃炀那句“宫里邪性”暗示,从这天开始,一连几天,她总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说不上来,就觉得身后总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背脊骨一阵阵发凉。 白天还好,一到傍晚,天快黑的时候,这种感觉很强烈,她几次猛然回头,什么也没有。 开始她还壮胆多叫两个丫鬟,陪她去垂花门等覃炀,直到有天晚上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越想越害怕。 后半夜,打更声,一声接一声,从空旷的街道传入府内,单调又枯燥。 温婉被吵醒,觉得口渴,起来喝水。 她看覃炀睡得沉,轻手轻脚从他身边爬过去,借着照进屋内月光倒杯水,才喝一半,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温婉蓉手僵了僵,仔细听,又没什么。 她心里发怵,赶紧喝完水,爬回床上。躲进被子里睡觉。 刚刚闭上眼,窸窸窣窣的声音重新响起来。 这次很清晰,像什么东西在挠门,轻一下重一下,从上至下,明显是指甲抠进木头里的声音,一点点往门里挖。 温婉蓉怕到极点,不管不顾叫醒覃炀。 覃炀被吵醒,鼻音浓浓问她什么事。 温婉蓉紧紧贴他身侧,声音微微发抖:“覃炀,门外有声音,你听见没?” 覃炀迷糊一阵,而后睡着。 温婉蓉又把他推醒。 他烦不过,翻个身,不理。 温婉蓉一个劲推他。就是不让他睡。 “大半夜!干什么!”二世祖烦了,坐起来吼。 他一吼,倏尔门外什么动静都没了。 温婉蓉脸都吓白了,也不管二世祖脾气是火山还是冰山,紧紧抱住他的腰,躲在身侧,说怕。 覃炀混劲上来:“有老子在,怕屁!” 温婉蓉指着门口,像怕惊动什么,哆嗦嘴唇,想说不敢说。 覃炀心里烧起一股邪火,起身点亮油灯,嘴上开骂,把墙上剑一提,倒要看看什么妖魔邪祟闹幺蛾子。 他不顾温婉蓉反对。呼啦一下打开门。 一股强劲的风卷进来,温婉蓉躲在覃炀背后,终于看清外面是什么,数不清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处直勾勾盯着他们。 覃炀不信邪,眯了眯眼,提剑的手松了松,又紧一紧,叫温婉蓉把油灯拿来。 温婉蓉整个人吓僵了,声音发抖,说走不动。 “真他妈没用!” 覃炀转身,一手抓过八仙桌上的灯,扔向眼睛最密集的地方,就听油灯砸碎的声音,火苗呼一声,点燃什么。在空中飘,冒绿光的眼睛顿时消失不见。 “什么狗逼玩意!”二世祖飙脏话,一声吼,“点灯!都跟老子起来!” 结果大半夜,全院子的下人都被吼起来。 有人点灯笼,有人点火把,在油灯摔碎的地方一照,倒吸口凉气。 两张人形符纸上,躺着一只刚死不久的黑猫。 覃炀骂句妈的,连夜从军营拉了两头公狼青丢在院子里。 别说死猫,管他什么,只要二世祖一声令下,就开扑,美其名曰“镇宅”。 镇宅效果佳,晚上很快恢复宁静。但温婉蓉及所有下人,不怕闹猫妖,就怕被狗咬。 事情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引起重视。 毕竟所有人都看见,覃炀屋里大门上确实有好几道抓痕,有的像猫抓,有的像人挠。 温婉蓉从这晚开始,小半个月都住到老太太那边。 至于覃炀,在二世祖头上动土,还想消停? 他借枢密院之令,清扫为由,把燕都的讹钱神棍统统抓起来,一个一个审问,看谁知道那晚是什么法,顺藤摸瓜的查。 查到第三天。刚问出点苗头,就被老太太叫回去,命他别查了。 覃炀问原因,老太太不说,他也不好再问下去。 出来时,看见温婉蓉坐在院子里看书,他想想,过去问,打算在老太太屋里住多久? 温婉蓉知道他的意思,但一想到那晚着实后怕:“我们换个屋睡,行不行?” 覃炀说行,反正府里有空院落,随便她选。 温婉蓉选好院子,跟覃炀重新搬到一起。 “你那晚不怕吗?”她问他。 覃炀想了想,没觉得怕。他说沙场上尤其人死多的地方,冬天还好,到了三伏天,不用多久,晚上会出现整片磷火,到处飘,有的甚至会跟着活人跑。 相比几个眼睛,小巫见大巫。 二世祖果然见多识广。 小绵羊觉得自己问得多余,悻悻然爬到床上睡觉。 二世祖反过来笑她,那晚快吓破胆。 小绵羊懒得跟他计较,二世祖就是二世祖,中气足,火气旺,环绕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眼下又多一个……生鬼勿近。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私下覃炀跟宋执还是去查了一圈,没查出什么名堂。 但宋执分析,这事不像冲着覃炀,倒像冲着温婉蓉。 问题,什么目的? 两人把温婉蓉的认识的关系都查一遍,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事情就此耽搁下来。 覃炀别的不怕,就怕温婉蓉再出什么岔子。 每天出门一再叮嘱,除非必要,白天就在老太太屋里待着,他回来再过去接她。 温婉蓉很听话说好。 转眼天气渐渐变冷,府里人都换上冬衣。 温婉蓉的几件新做的冬衣也送来了,她正在屋里一件件试,突然宫里来人,说齐淑妃请她入宫。 她听覃炀的,本不想去,但推脱不掉,轿撵已经等在外面,当差的人说,今天办不好差,回去会被重罚。 温婉蓉自经不住人求,犹豫片刻,还是去了。 “给覃夫人赐座。”齐淑妃比起之前,多了几分客气,少了几分亲昵。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好。 她刚坐下,就听见齐淑妃喊声来人,几个小太监把她押在椅子上。 “覃夫人,你可知罪?”齐淑妃声音凌厉,问得温婉蓉一怔。 她脑子转得飞快,低头道:“回娘娘的话,妾身不知何罪之有,请娘娘明示。” 齐淑妃一改之前的亲密,冷冷道:“本宫问你,最近可去过温府?” 去温府? 温婉蓉完全莫名其妙,她和温家早断了联系,怎么会去温府。 她据实禀报,说可以找人详查,绝无半句虚言。 齐淑妃似乎并不信任,又拿起一个黄色人形纸符丢她面前,问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温婉蓉不看还好,一看吓出冷汗。 那晚覃府闹鬼,最后也是这样的纸符。 她赶紧将那夜的经历一五一十详细禀告。 齐淑妃一下坐直身子,瞪大眼睛,问覃府闹鬼那天是初几,并叫人松绑,又叫人端来茶和糕饼,招待温婉蓉。 温婉蓉被她又打又摸的路子搅糊涂了。忙起身行跪拜大礼,回复日期,斗胆问齐淑妃叫她来所为何事。 齐淑妃打发走所有宫人,伸手去扶温婉蓉,声音哀恸:“阿蓉,我的孩子没了,就在你被吓的那天夜里,是中了蛊毒造成的。” 她一边说一边掉泪。 温婉蓉抬起头,盯着波光潋滟的双眸,忽然明白过来:“娘娘是怀疑妾身进宫那日,对龙嗣及娘娘做手脚?” 齐淑妃没想到她直言戳破,吞吞吐吐道:“我,并非怀疑一人。” 温婉蓉立刻叩首,声音尽量保持平静:“谢娘娘不杀之恩。” “阿蓉,你在怪我?”齐淑妃见她一直跪地不起。颓然坐回自己的位置。 温婉蓉低声说不敢,措辞谨慎:“妾身请娘娘保重身体,切莫伤心操劳,不日定能为皇上开枝散叶。” 齐淑妃要她起来说话,告诉她,孩子没了后,皇后叫人彻查,说在梅花水里有人种下巫蛊之毒,连同三罐水一并收走,又抓了几个宫女当替罪羊。她一开始不信,怀疑皇后贼喊捉贼,暗地自查几个与杜家有关的,看谁做的手脚,温婉蓉是杜夫人的养女,自然在嫌疑之列。 顿了顿。她后悔道:“阿蓉,对不起,我从不相信巫蛊这种邪术,没想到真的有,都怪我一时糊涂,不该怀疑你。” 温婉蓉嘴上说不介意,心里难过至极。 她和齐淑妃从府里小姑娘,到如今,整整认识八年,曾经她们互诉彼此酸甜苦辣,偷偷为对方多留一块糕饼,即使在最不堪的日子,也笑得那样开心。 即便她知道再也回不去小时候,她还是愿意保留一份“阿蓉”的纯真。 她陪她喝茶,误中蛊毒。齐淑妃不问青红皂白,就怀疑她是凶手。 温婉蓉极力克制要涌出的眼泪,八年的信任也抵不过一个孩子的消亡。 齐淑妃知道她委屈,说:“阿蓉,我在宫里看多了,不再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信任可言。” 温婉蓉不做任何辩驳,只应娘娘说得是。 在后面,无论齐淑妃说什么,温婉蓉一律顺应,彬彬有礼,距离得当。 直到齐淑妃看出她油盐不进,感谢她出的主意,说已经和齐驸马联系上了。 温婉蓉想起覃炀要她别跟人乱出主意的提醒,回应:“全因娘娘与齐学士兄妹和睦,与他人无关。” 她把自己最大力度摘干净。不想再与齐淑妃有任何瓜葛。 也没想到,她们的友谊如此脆弱。 八年啊……人生有几个八年。 温婉蓉离宫再没回头,走到千步廊,经过枢密院,脚步踌蹴片刻,转身离去。 她想,自己的事谁都帮不了,只能自己扛。 正文 第57章 闹妖 为安心384697宝宝打赏加更 覃炀说,朋友这种关系不是永恒的。 温婉蓉初听以为他安慰她,未往心里去。 现在想来,确实如此。 齐淑妃后来差人两次请过她进宫,温婉蓉统统拒绝。 转眼已过立冬,气温骤降,外面冷,屋里暖,人就更不爱出门。 温婉蓉在账房查完帐,出来没什么事便去了老太太屋里。 她最近很喜欢往老太太屋里钻。因为人多热闹,热闹的时候就不会想不开心的事。 午时,老太太留她在屋里吃饭。 菜刚上齐,屋外有丫鬟报,说宫里来人说齐淑妃病了,想请夫人去一趟,说说话解解闷。 温婉蓉想也没想拒绝,叫人带话过去,说娘娘身体抱恙,不敢叨扰,还请娘娘好生休养。 传话的丫鬟走后,她以为老太太会问,却什么都没有,只叫她吃饭。 “祖母,”温婉蓉拿起筷子,又放下,轻声问,“您是不是觉得,阿蓉不该任性拒绝淑妃娘娘的好意?” 老太太慈爱:“你若不想,便不去。” 温婉蓉一愣,忽然低头哭起来。 她从未体会过,所谓“家”的温暖、无条件的支持及坚实后盾,是什么感觉。 一句“不想去就不去”,彻底化开心中郁结,触及最柔软的部分。再不用担心被罚、责骂、唾弃、厌恶,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老太太身边几个大丫鬟,除了玳瑁,见小夫人哭得伤心,纷纷上来劝慰,说宫里不好玩,不去也罢,要嫌闷,来这边打叶牌,说到打叶牌,一个抱怨上次牌局还欠她半吊钱。 马上有人还嘴:“好不知羞,明明就四个铜子儿,怎么变成半吊?” 接着又对温婉蓉说:“夫人,别听她胡说,下次我们玩我们的,不带她。” 这边不服气:“哎哎,你牌技臭,别带坏夫人,去年守岁。要不是二爷让着你,你那点压岁银子都要进他荷包。” 说到覃炀,一群丫鬟又展开新的话题:“夫人,您倒是劝劝二爷,别老晚上大声说话。前几日奴婢出门碰见隔壁府大管家,人家问,二爷是不是大晚上在府里拉兵训练,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此话一出,把所有人逗乐了。 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指着眼前几个:“你们这些没规矩的,让炀儿听见,仔细你们的皮。” 那丫鬟煞有介事:“老太太,奴婢绝无半句虚言。” 另一个搭腔:“奴婢也觉得二爷吼起来挺吓人。” 小绵羊破涕而笑,她以为就她一个不喜欢覃炀吼人。原来激起群愤:“我也觉得半夜声音太大不妥,等他今晚回来,我跟他说说。” 结果一群人又说又笑,似乎,好像。话题越岔越远,完全偏离之前轨道。 而覃炀打了一中午喷嚏,宋执笑,有人想他,不,是有人骂他。 骂二世祖? 活腻了吧。 晚上,覃炀回去,小绵羊真把大家的意见一一详诉。 二世祖听得额头暴筋,抓她过去,问懂不懂什么叫枪打出头鸟? 小绵羊一脸懵懂,说她又不是出头鸟,这话什么意思。 二世祖二话不说,把她丢到床,一边扒衣服,一边教她,别人都不敢当面说,就她敢,不是出头鸟是什么。 小绵羊看他架势,心思今晚又要被折腾,又笑又求。说说话就说话,脱衣服做什么。 二世祖歪理多,坦诚相见,以表诚意。 两人笑闹,衣服脱一半。忽而房脊上传来一声猫叫,吓得温婉蓉一哆嗦。 她推了推身上的人,心生恐惧道:“覃炀,你听见没?” 覃炀一心急着正事,上下其手。没工夫理会:“听什么听。” 温婉蓉自从上次大半夜被吓过一次后,对猫有忌惮,加上覃炀完全沉浸在那种事上,她甚至怀疑刚才的叫声,只有她一人听见。 “刚刚有猫叫。你真没听见?”她蹙起眉头,身子一紧,明显感觉到覃炀两根手指进入正题。 “别闹……”温婉蓉要说话,就被覃炀堵住嘴。 外面似乎又安静下来。 两人前戏打得火热。 倏尔一声像婴儿啼哭的叫春,打破甜腻的气氛。 “覃炀。你听。”温婉蓉下意识搂紧覃炀的脖子,寒毛直竖。 这次覃炀也听见声音,动作停下来,放下温婉蓉,要她别怕。起身穿衣服。 按理,府里养了两头狼青,不应该会有猫。 覃炀皱皱眉,烦到极点。 “我出去看看。”他对温婉蓉说。 被她拉住:“我跟你一起出去。” 说着,温婉蓉随便穿件衣服。紧跟着下床。 覃炀见她衣不蔽体,抓过自己厚外套给她披上,笑出声:“真闹妖,也不能光着身子跑。” 温婉蓉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还拿她开心。 覃炀看她真怕,拉起她的手到门边,叫她站他身后,然后打开一侧的门。 深夜寒冬,冷冽的风一下子灌进来,往骨头里钻,温婉蓉觉得好冷,拢紧外套,偷偷往外瞟了眼。 除了门廊下摇曳的红皮灯笼,院子里安安静静,没任何异常。 “覃炀,我们进屋吧。”温婉蓉心里不安,打退堂鼓。 覃炀不肯,上次被吵瞌睡,这次坏他春事,当他摆设?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吧。 他对她说:“我看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怕,就跟在后面。” 温婉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攥紧他的衣角,跟着出门。 覃府大。白天下人多,不觉得空旷,夜里人都睡了,游廊下静得出奇,夹带寒气的狼嚎般呜呜风声。格外清晰。 温婉蓉额头冒出细细的汗,被冷风一吹,经不住打个寒颤:“覃炀……” “别说话。”覃炀突然压低声音,脚步一顿,视线定格在某个方向。 温婉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从头凉到脚,十几只亮幽幽的眼睛,在房顶上晃来晃去,如同暗夜里的幽灵。 “覃,覃炀。好多猫,我,我们回去吧。”她紧紧抱住覃炀的胳膊,屏住呼吸,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几只猫。怕什么。”覃炀扬起嘴角,黑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狂热。 温婉蓉瞳孔微缩,想起疆戎决战之夜,北蛮敌军被屠杀时,他也是这个表情。 正文 第58章 活该 覃炀似乎想好计策,他食指和大拇指弯成一个圆,在嘴里打出响亮的口哨。 哨声未落,温婉蓉就听见利爪抓地,快速奔跑的声音。 一会,两头狼青,一左一右围在覃炀身边,露出尖牙,时不时发出低吼,好像随时准备扑咬。 相比房梁上的猫群,两头半人高的大狗,危险更直接。 温婉蓉下意识往覃炀身边躲。 覃炀要她不用怕,露出一副以碾压对方为快乐的神情拍拍狗头,来句今晚开荤,两头狼青兴奋蹿到院落中央,严阵以待。 房梁的猫群不下来,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两种本就水火不容的动物一上一下,一触即发。 覃炀对他的狗很满意,转而看向温婉蓉,带着几分游戏的口吻说:“听说你会射箭,走,我们玩点新花样。” 语毕,他们重新回屋,覃炀从墙上取下一大一小两把弓和箭羽。把稍小的弓交给温婉蓉,要她试试弦,用起来顺不顺手。 温婉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覃炀说等会就知道了,先走到门廊下,一边拉弓一边说:“夫君先跟你打个样。” 他说着,箭羽随即离开弓弦,飞向猫群。 一眨眼,响起一声哀嚎,紧接从瓦片上滚落,重重摔到到地上。 见温婉蓉站着不动,覃炀已经上好第二支箭瞄准:“别傻站着,今晚我们射猫玩,比谁射的多,赢者有奖。” 总共就两人,还赢者有奖? 温婉蓉真不知道二世祖心里想什么,走过去,一边看他表演,一边问:“奖什么?” 二世祖玩心大起,一连射三箭,回应道:“老子赢了,想时候睡你就什么时候睡你,不许反抗。” 温婉蓉无语:“如果我赢了呢?” 二世祖很自然的回答:“你想什么时候睡老子,随便你。” 合着,赢或不赢,二世祖都不吃亏。 “我可以不睡你吗?”小绵羊问。 “不行。”二世祖玩得开心,笑得也开心,“温婉蓉,别说我不公平,你再多说几句,猫被老子射完了,你想不想,都得被睡。” 小绵羊更加无语。 满心恐惧,被二世祖清奇的比赛驱散一半。 温婉蓉闷闷叹气,有种逼上梁山的感觉,拉起手里的弓,一边瞄准一边说:“我要加个条件。” 她话音刚落,手里的箭离弦而去,不偏不倚射落一只猫。 覃炀以为她打不中,没想到射技还可以,单眉一挑:“什么条件?” 温婉蓉扬起第二支箭:“如果我赢了,你得保证听我的,不许耍赖,不许耍诈。” 她不想被二世祖折腾整宿整宿不能睡,二世祖肾好身体好,不折腾她告饶,不算完。 问题告饶也没用,一切以二世祖的体力为标准,他什么时候累了,舒坦了,才算完。 第二天温婉蓉两腿打颤,二世祖一觉醒来生龙活虎。 他没事人一样去枢密院,她拖着一身疲惫去陪老太太吃早饭。 温婉蓉不满这事很久了,提了几次意见,二世祖嘴上答应,到床上死不认账,说一套做一套。 她想这次难得机会,总得翻身。 结果,两人你一箭,我一箭。十几只猫还不够射。 等清理完房梁上的猫,二世祖想起什么,问小绵羊:“除了被咬死的,你数过自己射了几只吗?” 温婉蓉被问得一头雾水,摇摇头。 二世祖立马露出你果然是个傻的表情,扬起嘴角:“我也没数,问题箭支都一样,没法统计,怎么弄?” 小绵羊终于反应过来,狠狠瞪他一眼,气得亮嗓门,转身回屋:“你是故意的!” 二世祖跟着进去:“自己不数怪谁,哎,你拔剑做什么?一个比赛而已,不用赌命啊!” 小绵羊恨不得要砍人:“谁跟你赌命!你不准过来!不然我死给你看!” 说着,她真把剑往脖子上架,吓得二世祖投降:“剑是开刃的!你是不是傻?好好好,都算你的,我一只不要。” 就算赢了,也没占便宜。 温婉蓉转念,趁二世祖有顾忌,提条件:“你说的奖励不算。” “你说怎么算?”二世祖拿出谈判的姿态,把弓放在八仙桌上,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 小绵羊一本正经道:“我要分房睡。” 二世祖毫不犹豫答应:“好。” “你真同意?”温婉蓉半信半疑。 覃炀正色点头,走过来:“同意,你提条件我都答应了,把剑给我,这不是你玩的。” 二世祖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小绵羊手里的剑拿下来,等剑到了他手里,后面的话谁说了算就不一定。 温婉蓉还在想今天二世祖怎么这么好说话,就被仍到床上。 覃炀压上去:“温婉蓉,胆挺肥,跟老子玩威胁?老子跟敌人谈判的时候,你还在院里玩泥巴,活腻了是不是?” 就说二世祖不可能这么好心答应分房睡。 温婉蓉别过头,不想被亲,回嘴:“覃炀你这样有意思吗?把对付外面一套用到我身上来,我又不是敌人,敌人会跟生儿子?” 二世祖极不要脸:“下次碰到女战俘可以试试。” “你敢!”小绵羊上去就是一口,咬二世祖的下巴。 不咬还好,一咬,二世祖来劲,非要就地正法小绵羊。 这回轮小绵羊投降:“外面一堆死猫,你还有心思做别的。” 二世祖歪理邪说多:“沙场上还一堆死人,老子不吃饭了?” 结果,一夜旖旎在“一堆死猫”的惊悚下。高调又刺激的完成。 等完事,覃炀抱着她喘气,问还怕吗? 经他一提醒,温婉蓉体味片刻,狩猎的快感取代恐惧,又被二世祖横抱竖抱的一通发泄,好像真的不害怕了。 她摇摇头,搂着覃炀的脖子,才明白他用他的方式安慰她。 “覃炀……”她轻声说,谢谢。 覃炀笑起来,又没正经话:“要谢就拿出实际行动,不要停留在口头。没诚意。” 温婉蓉问,实际行动是什么? 覃炀给她一个觉悟低的眼神,丢出三个字,生儿子。 小绵羊给他一记白眼,默默翻身,心想又不是买萝卜白菜,儿子说生就生。 “温婉蓉,你心里又没想老子好话吧?”覃炀凑近,从背后搂住她,说反正明天休息半天,要再来一次。 不等小绵羊同意,二世祖重新开工。 结果又是四更天才睡。 隔天等两人睡饱。屋外候着的人听见屋里又起床动静,才敲门,说老太太找。 小绵羊暗暗想,这次总算长记性。 两人起床洗漱完毕,去老太太屋里坐,老太太问起覃炀怎么上午不去枢密院,他回答告了假。 小绵羊立刻瞥他一眼,二世祖从昨天晚上射完猫,又在床上闹了一通宵,什么时候请假,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老太太不追问,她也不好戳破。就听覃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出来时,她问他:“你不是说祖母最讨厌撒谎吗?” 覃炀点头:“是啊,祖母是讨厌,但民不举官不究。” 只要老太太不追问,就没事。 总之,二世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规矩都给别人定的操蛋理论一套一套。 温婉蓉差不多了解他的德行,懒得再搭腔。 两人回自己院子,一个小厮恭恭敬敬候在门口,一见覃炀来了,就上前一步,摊开手:“二爷。奴才们在房顶上发现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温婉蓉看着一坨黑乎乎,被猫吃剩一小块的东西,准备伸手拿过来瞧瞧,被覃炀一把拦住。 他把她轰到一边:“别瞎动!” 转而又对小厮说:“拿出去给药房的人看看,是什么,不要惊动任何人,快去!” 小厮应声离开。 覃炀带温婉蓉回屋,训她:“以后不知道的东西不要乱碰!” 温婉蓉听他声音陡然高八度,被吼得不舒服:“我看小厮拿着没事,才想拿过来看看。” 小绵羊现在毫无顾忌顶嘴,让二世祖也不爽:“别人有没有事你知道?这也要比?男人上战场搏命!怎么不叫你们女人去?!” “你不送我做美人计吗?”温婉蓉继续顶,“说得好像你们男人多崇高一样。” 她翻旧账,覃炀就真不高兴了:“老子不看你有几分姿色,还美人计?早他妈丢给下面将士干死你!” 温婉蓉一直对这事心怀芥蒂,本以为覃炀会说两句好话哄哄,没想到他比她气还粗:“你怎么不丢啊?长得美丑有什么关系!不都是女人吗!” 熄了灯劈开腿不都一样?! 二世祖说邪话没事,小绵羊说邪话,性质就不一样了。 覃炀听出话里话,直接呛她:“你一个女人说这些话要不要脸?懂不懂妇道?” 上升到人身攻击,温婉蓉一针顶一线的呛回去:“我不要脸!不懂妇道!是谁第一天碰面教我慰劳什么意思?不是你说出来的混账话!” 顶嘴变对掐,屋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覃炀始料未及,脸色阴沉下来:“温婉蓉,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跟老子再说一遍。” 温婉蓉知道再吵下去,覃炀真要发火,心里忌惮,嘴上逞强:“说十遍都行!” 覃炀微微眯眼,透出隐隐怒意:“好好,老子看你胆真变肥了!给你几天好脸色,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他边说边开始解腰带。 温婉蓉心知肚明他要干吗,转身要去开门,被一把拉回去,推到床上。 她起身,脚没挨着地,又被推下去。 “你放开我!”温婉蓉双手双腿被压的动弹不得。 “放开你?老子看在疆戎还没教好!”覃炀手直接摸到裙子里,使劲戳进去,疼得温婉蓉皱眉。 她想疼也疼了,拼不过覃炀,也不能让他心里舒坦:“你这种人最无耻,最不要脸!还说别人不要脸!” “骂得痛快吧!”覃炀非要给点她教训。 他手劲大,温婉蓉只感觉下面剧烈的刺痛,疼得叫出声,不停扭动身子:“疼!疼!你放开我!” 她叫疼也没用,覃炀还在弄,她越挣扎越疼,眼泪都疼得出来。 温婉蓉奋力挣脱一只手,按住裙子,边哭边说:“你再这么对我,我从明天开始就不喝调理的药。随便你弄伤我,生不出儿子算了。” 小绵羊现在一哭,二世祖的火就浇熄一半,他抽出手,发现手指上有血迹。 温婉蓉捂着弄疼的地方还在哭。 他赶紧擦擦手,拿药膏来,说要给她涂药。 温婉蓉推开他的手:“你离我远点!我不要你上药!” 她眼泪大颗大颗往外冒,脸是红的,不知道是哭的,疼的还是气的:“你在疆戎欺负我,现在还来一次,是不是仗着我没娘家。也没人为我说话,就往死里欺负,反正我也没地方跑,对不对?” 覃炀没想到把她弄伤:“你明知道我在气头上,不还嘴不就没事了。” 温婉蓉瞪他一眼,又气又委屈。 覃炀想起以前确实对她心生愧疚,也没想到柔软的小绵羊有反水的一天。 “先上药。”他决定哄哄她,不然傻气又死心眼的小绵羊又搞出什么心病,给自己找麻烦。 总归自家媳妇。 见小绵羊不吭声,也不理他,覃炀把药瓶递她眼前:“要不你自己来,免得我手重。又弄疼你。” 小绵羊哼一声,别过头。 覃炀还在哄,就听见门外小厮喊了声:“二爷。” “说。”他把药瓶塞她手上,起身去开门。 外面的小厮报:“给药店的人看过了,说是一味药,少量有麻痹镇痛之效,吃多会产生迷幻癫狂,人畜皆是。” 覃炀站在门廊下,说行,知道了。 正打算回屋,小厮又说:“二爷,药店的掌柜方才纳闷。问药上怎么会有浓厚的鱼腥味。” 覃炀脚步一顿,转头问:“你怎么说的?” 小厮毕恭毕敬道:“奴才说库房里不会保管,把东西弄混了,其余什么都没说。” 覃炀摆摆手,示意下去。 转头进屋,对温婉蓉说:“刚才的话,你都听见吧?” 温婉蓉见他一脸正色,也没再闹下去,点点头,从床上起来,走两步,疼得微微蹙眉。 覃炀要她先涂药。别傻里傻气逞强。 小绵羊听是听,但要二世祖回避。 这次换二世祖无语,他说:“你全身上下,什么地方老子没看过,还要回避?” 温婉蓉说不回避,就不擦药。 覃炀骂人的话溜到嘴边,看她哭红的眼睛,想想算了。 他下午要去枢密院,不想一心挂几头。 等温婉蓉弄好,覃炀坐到桌边,食指敲敲桌子,说:“温婉蓉。交你个任务。” 温婉蓉一听他又交她任务,神经都紧绷起来:“什么事?” 覃炀卖个关子,叫人把一头狼青牵到屋里来。 吓得温婉蓉顾不上疼,直接躲到床上:“你把狗弄进来干吗?” 覃炀不以为意,拍拍狗背,示意坐下:“你先跟它熟悉熟悉感情。” 小绵羊看一眼狼青,又看一眼二世祖,心想草食动物和肉食动物能熟悉感情才怪。 她打算拒绝,话未出口,狗忽然窜到床上,大概闻到小绵羊身上有二世祖的味道,扑倒她。尾巴乱摇的一阵猛舔。 “自来熟,挺好。”覃炀起身拍拍屁股,准备换衣服走人。 一边换一边交代任务,完全不把温婉蓉大叫把狗弄走的要求当回事。 最后覃炀换好衣服,才把狗拉下来,问温婉蓉:“听清楚了吗?” 温婉蓉嫌恶擦着脸上的狗口水,一边瞪他说没有。 覃炀没时间理她的小脾气,笑得不行,威胁她,不好好完成任务,就天天把狗放在屋里,跟她作伴。 小绵羊连忙答应。 总之。和二世祖斗智斗勇,小绵羊的修练有待提高。 覃炀没吃午饭就走了,温婉蓉要送,他说不用。 临走特意交代一定要把闹幺蛾子的人揪出来,剩下等他回来解决。 温婉蓉说知道。 下午,老太太有半个时辰的午睡时间,她不想惊动老人家,独自牵着狗,在府里转。 但她压根拉不住狼青这种大狗,最后变成狗在前面快步走,她被拉着小步跑。 “你慢一点啊。”温婉蓉实在跑不动,拉紧狗绳,示意停下。 狗像听得懂人话,当下趴在她脚边,伸出舌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陪她休息。 温婉蓉弯腰捶了捶酸胀的小腿,心里抱怨二世祖总想些稀奇古怪的事交给她。 还在想,余光瞥见黑色影子突然冲出去。 温婉蓉心思不好,顾不上累,起身去追。 可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 狗很快拉出一大截距离,温婉蓉怎么追也追不上,她拼命在后面喊站住也没用。 有下人见她慌忙火急,赶紧上前问怎么回事,问要不要帮忙。 温婉蓉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飞奔的身影:“快!快找几个人截住狗,伤到人就不好了!” 下人连忙叫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围追堵截。 眼见一行人快要追上,突然停下来。 温婉蓉紧赶慢赶,跑过来问,怎么不追了? 领头的小厮面带难色,指着前面的一道梅花门,说再过去就要到老太太院子,他们不敢擅闯。 温婉蓉一怔:“狗跑到老太太院子里了?” 一行人不敢确认也不敢说不。 温婉蓉来不及细想,提着裙子往梅花门那边走。 她前脚刚踏进门里,忽而听见老太太院里传来狼青的咆哮,紧接着一声凄厉惨叫。 怕什么来什么,咬谁,也不能咬到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啊! 温婉蓉心脏一紧,顾不得礼数,叫小厮赶紧跟她进去救人。 进去时,狗把人扑倒地上撕咬,血痕拖得到处都是,周边的丫鬟都吓傻了。 温婉蓉对小厮急道:“快把狗拉开!快去呀!” 几个小厮冲上去合力拉狗,又有几个去拉地上的人。 温婉蓉一边叫人赶紧去请大夫,一边急急忙忙去了老太太屋里,她想这下闯祸了,狗咬人不说,还吵了老太太的午休。 “祖母。”她进屋时,老太太已经被吵醒。正被人伺候换衣服。 不等老太太说话,温婉蓉主动承认错误:“都是阿蓉没注意,不小心把狗放进来,还请祖母责罚。” 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事肯定是覃炀的主意吧?” 温婉蓉没说话,心想覃炀晚上回来少不得一顿训,忙替他打掩护:“祖母,您别责怪覃炀,昨夜院子里莫名其妙来了一群猫,太吓人,他上午叫人在院子里检查,发现人为的,他看我吓到。为我着想,才想出这个办法,我也有错,没拦着他。” 她尽量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而且覃炀确实是替她出气,就是办法有些粗暴。 老太太摆摆手,要温婉蓉出去看看谁被咬,伤势如何,又说覃炀回来第一时间就到她屋里来,她有话要说。 看来挨训是免不了,温婉蓉叹气,心思她和二世祖不管关门怎么吵,对外还是统一战线。二世祖也是这样。 “祖母,阿蓉这就去办。” 温婉蓉刚从屋里退出来,站在门廊下的玉芽凑上前,低声道:“夫人,方才被咬的是玳瑁姐姐,胳膊上的肉被咬掉一大块,血糊糊的,好吓人。” 温婉蓉一怔,问:“可看清楚了?” 玉芽点点头,肯定道:“奴婢亲眼看她被人抬到西厢房,大夫都来了。” 温婉蓉听了没吭声,带着玉芽去西厢房看看。 她进去时。玳瑁已经昏过去,受伤的胳膊已经包扎好,脸上,衣服上到处沾的大片血迹,大夫正在开方子。 “她怎么样?”温婉蓉送大夫出门,问一嘴。 大夫没说不好,也没说好,只说药一定要按时吃,头三天最关键。 看来还是伤得不轻。 温婉蓉嘱咐下面人好好照顾玳瑁,又去老太太屋里回复。 老太太倒没说什么,要温婉蓉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温婉蓉体味老太太的话,没揣测出话里意思。不敢轻易应答,回复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回去。 申时末,外面天色已暗,温婉蓉去垂花门等了会,估计覃炀不会早回,犹豫片刻,叫人备马车,亲自去趟枢密院。 覃炀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是活该。 正文 第59章 他不是真的爱上她了吧 温婉蓉看覃炀在忙,情绪也不大好,当下没再说什么,一个人坐在门房里边烤火边等,等他忙完,想好好聊聊。 实质上,她对怎么处理玳瑁根本没想好,按玳瑁现在的身体状况,撵出去,活不活得过这个冬天是个问号,而整件事,有疑点想不通。 不撵,狼青寻味独独咬她,怎么解释? 加上老太太对此事态度不明朗,温婉蓉细细琢磨,总觉得祖母有意把事情丢给她,并提点说当好一家主母不易。 温婉蓉早就感受主母这个位置不好当,她对府邸大大小小事务刚上手,才缓口气,就来个棘手问题。 夜里下寒气,她烤火还是觉得冷,把脱下的银鼠里的厚披风又重新穿上,才觉得背上暖起来,再看一眼桌上的漏刻,已经戌时过半,覃炀办公的屋子还亮着灯。她猜大概又要挨到亥时落锁前才能回去。 百无聊赖之际,一个人闲得发慌,心浮气躁,思来想去还是玳瑁这事闹的。 “我以为你回去了。”倏尔响起覃炀的声音拉回她思绪。 温婉蓉赶紧迎过去:“没呢,说好等你,本是想找你的,看你在忙,就没去打扰,你忙完了吗?” 覃炀“嗯”一声,拉着她往外面走。 刚走到门口,温婉蓉打个喷嚏,说好冷。 覃炀忙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你烤火就不应该穿外衣,出来会受不了。” 温婉蓉感受披风上的体温,傻笑起来,说刚才冷就把衣服都穿上,没想那么多。 覃炀嫌她笨:“冷就不知道到我屋里坐?” 温婉蓉抱住他胳膊,很自然道:“都说了怕打扰你嘛。” 说着,她问他,不穿厚披风,他不冷吗? 覃炀说还好。 两人小跑几步,钻进马车,开始腻歪。 腻歪够了,温婉蓉靠在覃炀怀里,见他心情不错,话题重新回到玳瑁身上。 “覃炀,我想暂时还是把玳瑁将养在府里,等伤好些再做下一步打算,你说呢?” 覃炀嗯一声,听不出赞同还是不赞同。 以温婉蓉对他的了解,肯定覃炀对玳瑁诸多不满,一直没发作。 不发作是一回事,惹毛是另一回事,二世祖真发火,天王老子地王爷都不怕,别说一个玳瑁,一百个玳瑁捆一起,也不构成威胁。 再回到温婉蓉头上,事情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覃炀不管内宅的事,她得管,怎么管? 想想就头痛,她和府里所有大丫鬟,包括玳瑁和平相处,主要看在老太太和覃炀的面上。 再者,撇开主仆关系,她仔细观察过,平日笑归笑,闹归闹,但能在老太太身边常年伺候,得以信任,顺道不招二世祖讨厌的丫鬟都是伶俐人。 伶俐人会说话,说一个人好可以捧上天,说一个人不好,三人成虎,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这边老太太又不给明话,温婉蓉没经历,没经验,看似一件小事,处理起来倍感压力。 她有压力是她的事,大概车里暖,二世祖抱着她,开始打盹。 温婉蓉看覃炀睡得安稳,暗暗叹气,平时二世祖对她想亲就亲,想摸就摸。想干就干,过得舒心又快活。 现在小绵羊有烦恼,急需二世祖给点意见,二世祖就睡觉。 不是装睡是真睡。 怎么他需要她就是强权政策,她需要他就变成置之不理。 不免让人恼火。 小绵羊不高兴,就不想给二世祖抱,而且覃炀总喜欢长手长脚压她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当抱被子呢! 覃炀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捞人,捞个空就醒了。 他看小绵羊坐在另一边,一脸心事加一脸哀怨,觉得好玩:“温婉蓉,多大点事,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子又没说个不字。” 小绵羊瞥他一眼,不满道:“谁能跟你比,没心没肺,心又大,天塌下来,照吃照睡。” 覃炀没吭声,似乎在检讨,半晌就她这句话,提出新问题:“温婉蓉,都没心没肺,怎么心大?你教教我。” 二世祖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按常理说话,气得小绵羊变小绵狗,扑上去就是一口。 “哎,你是人不是狗,乱咬什么劲。”覃炀把胳膊上的牙印给温婉蓉看,悉数她的罪状,“老子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你说怎么补偿?” 小绵羊学二世祖的口吻说:“不是已经天天用肉偿吗?我咬两口怎么了。” 跟二世祖玩邪的,就没有好下场,他把她抓过来,按在软塌上,邪笑:“你说怎么了?” 说着,他低头咬她颈窝,小绵羊又痒又难受,边笑边扭动身子告饶。 “别闹,别闹,车夫会听见的。”温婉蓉快笑岔气,按住胸口不老实的手,半撒娇半认真说,“等下回去要见祖母,你还有心情闹。” 覃炀叹气,放开手,仰躺到一边:“不闹,就不挨训?” 温婉蓉也觉得他冤,趴过来。枕在他胳膊上:“一会我陪你一起去祖母那边吧,顺便去看看玳瑁。” 覃炀不想她去:“大晚上,不睡觉到处跑什么跑,我去坐坐就回来,你在屋里准备宵夜。” 顿了顿,又说:“你陪我吃点,把酒备好。” 温婉蓉知道覃炀很少在家喝酒,要么特别高兴,要么特别心烦。 眼下,肯定没好事,她问他:“你在烦玳瑁的事?” “她死活关老子屁事。”覃炀拿起她一绺头发在手里把玩,“枢密院的事,回去再说。” 温婉蓉应声好。 再后面一路。两人就静静躺着,谁也没说话,各自想各自的烦心事。 进垂花门时,温婉蓉跟覃炀提议,把狗送回军营,别养在宅子里,再咬到人就真不好了。 覃炀说再说,在下一个梅花门和她分道扬镳。 一个去老太太那,一个先回屋。 温婉蓉刚刚备好酒菜,覃炀就回来了。 她迎上去,替他解外衣,见他板着脸,想必老太太的话有些重。宽慰道:“从明天开始我多叫两个丫头去照顾玳瑁,她跟了老太太这么些年,没功劳有苦劳,总归是条命。祖母再怎么训你,心里肯定向着你。” “这不是训谁,向谁的问题。”覃炀坐在桌边,自顾自倒杯酒,啜一口,又拿起筷子,想想就不痛快,“外面不消停,屋里也不消停,都吃饱、吃好胀不过。不搞点事不舒服吧!” 温婉蓉陪坐在一旁,给他夹菜:“祖母肯定认为狗咬人不妥,传出去不像话。” 覃炀冷哼:“老子牵回来又不是野狗?怎么谁都不咬,就咬玳瑁?” 他吃口菜接着说:“你见过那晚怎么咬猫吧,咬人也一样,掉两块肉,没死算不错。” 温婉蓉听着没说话,狼青的凶残,她不止见识过一回,跟普通狗完全不一样,又撕又咬,不把对方置于死地不松嘴。 覃炀敲敲桌子,示意倒酒。“老子最烦存歪心思的东西,要在军营,就地正法,废什么话!” “问题这不是军营。”温婉蓉顺他的话说,“宅邸的事要都像你说的那样手起刀落,倒简单了。” 覃炀嫌弃:“就你们女人心思多。” 温婉蓉调笑:“心思多还不是坐在这里听你发牢骚,陪你吃饭,陪你睡觉,给你生儿子。” 小绵羊最近有变坏趋势。 覃炀扬扬眉:“别的不见你学的快,歪理邪说无师自通。” 小绵羊看着他笑,不说话,心想哪里无师自通,现成的老师就坐在眼前。 可玩笑归玩笑,二世祖不开心是真的,连带床笫之事都一通疯狂发泄,一轮就把小绵羊弄得叫饶。 激情褪去后,覃炀没心情来第二轮,就紧紧把温婉蓉抱着,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 温婉蓉早就感觉出他的不对劲,把被子往两人身上拉了拉,搂着覃炀的脖子,轻声问:“你今天怎么了?在枢密院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覃炀依旧不说话。 温婉蓉从没见过横行霸道的二世祖也有解决不了的烦恼。 他给她的感觉像困兽,即便獠牙利爪再锋利,再不可一世,回到现实牢笼,总有无可奈的时候。 温婉蓉无端端生出心疼,她想高处不胜寒,在享受被人仰望和羡慕的同时,背后伴随的寂寞和孤独,谁能体味。 “覃炀,”她抱紧他,柔声细语地安慰,“我没有你的能力和本事,但我保证尽最大努力掌管好内宅,伺候好祖母,不会让你为琐事心烦。” 温婉蓉不懂花言巧语讨男人欢心,只会说实打实的心里话。 她不知道覃炀能不能听出她的好,也许会笑她傻,笑她自不量力,但都认了,他是她夫君,是她的天,他们还有一辈子要走,路还长。 一席话音落,两人间静默很久,久到温婉蓉以为覃炀就这么抱着她睡了,冷不防他开口问,刚刚弄疼她没。 说不疼是假话,可都在兴头上,要他停手,可能吗? 温婉蓉摇摇头。说没有。 “温婉蓉,你是不是真傻?” 覃炀皱紧眉头,一只手撑住,爬起来,另一只手插进她的头发里,看着雪白胸口被捏青的指印,香肩上咬出紫红牙印,以及樱红嘴唇上流出的血丝,近乎变态的折磨她,听她在身下哀求,尖叫,毫不怜惜用尽全身力气捅她,最后小绵羊还想方设法的讨好他。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操蛋。哑着嗓子问:“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喜欢?” 喜欢需要理由吗? 温婉蓉回答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但就是喜欢每天没事屁颠颠跟在覃炀身后,他去哪,她去哪。 覃炀在她眼里闪闪发光,是她在温府十年也没有过的经历。 他的光与热,照在她阴与冷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她想保护自己小世界里的光与热,自私的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不管以后怎样,现在,当下,覃炀是她一个人的,也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覃炀却要她停止付出:“温婉蓉,以后多为自己想想。为我,不值得。” “可我觉得值得就行啊。”小绵羊笑得没心没肺,幸福得无以言表。 覃炀不喜欢她那种笑,会让他更厌恶自己:“我在疆戎伤害过你,你不恨我吗?” 小绵羊很认真地想想,回答:“以前恨,后来你不也为了救我挡了三箭吗?你拿命护我,嘴上不说,我心里知道。” 覃炀泼她冷水:“我也救过别人。” 小绵羊问:“是女人吗?” “不是。” “那没事。”小绵羊沉浸在自己幸福里。 但她从没想过,在覃炀眼里,救人不分男和女,只有他想救或不想救。 就像在汴州,如果不是她。换作宋执被追杀,他一样义无反顾的去救。 可当下怎么开口,覃炀话在嘴边,又决定不说了,他并非完全看不懂女人心思,尤其温婉蓉这种喜形于色的,他想说了,她也听不进。 还是,他怕说了,伤她心? 温婉蓉大概被折腾太累,第一次先睡着,窝在覃炀怀里一动不动。 覃炀盯着她柔美又静谧的脸庞良久,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不是真爱上她了吧? 一夜胡思乱想。抵不过疲倦涌上心头。 第二天一早,覃炀心情继续不好,不想去枢密院,赖床不起,温婉蓉把早饭摆好,他还躺着。 小绵羊坐在床边,叫他起来:“平时都怕迟到,今天去都不去了,也不告假。” 覃炀嗯一声,说不想去就不去。 二世祖恣意妄为也不是新鲜事。 小绵羊没再问下去,话题一转,问他饿不饿。 覃炀看了眼桌子上的火腿鲜笋汤和水煮的鸽子蛋,挺有食欲。 温婉蓉正在陪他吃。屋外传来玉芽的声音:“夫人,梯子拿来了,放哪?” 覃炀莫名其妙看她:“一大早拿梯子做什么?” 温婉蓉笑笑,说想去上次猫群的屋顶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 覃炀要她别多事:“上面叫人看过了,该找的东西也找了,你跑上去做什么?” 温婉蓉边剥蛋壳,边说:“玳瑁的事,我总得给祖母一个交代,再说不能什么都靠你,你在枢密院的事够多了,我又不是真傻,总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覃炀喝口汤问。 温婉蓉把剥好的蛋放到覃炀碗里:“你想。玳瑁不会文不会武,怎么上屋顶?就算架梯子,院子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们怎会不知情。” 覃炀没说话,等下文。 温婉蓉剥一个蛋给自己:“虽然她被狗咬,但狗只认味不认人,而且我叫人去她房里查过,什么都没搜出来,除了一条狗,没有其他证据,就说投药凶手是她,未免武断。” “这些话你跟祖母说过吗?”看来小绵羊挺有脑子,覃炀笑起来。 温婉蓉摇摇头:“我现在只是怀疑。不敢乱说。” 顿了顿,她说:“我想上去再看看,有没有别的遗漏,也许什么也找不到,毕竟那晚猫太多,加上第二天有人已经踩过一圈,该破坏都破坏差不多了。” 覃炀觉得她说得不是没理:“屋顶太高,你不要上去,我去看看。” 勘查这种事,对军事素质过硬的二世祖来说,小菜一碟,他连梯子都不要,三下五除二翻到房顶上,跟走平地没差。 温婉蓉在下面看得惊心。 覃炀在上面摸了一会,似乎没什么收获,对下面喊:“温婉蓉,别老看我,你围着房子看看,地上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温婉蓉哦一声,照他说在地上找一圈,也没找到什么。 其实她觉得地上可能性不大,院子天天洒扫,已经过去两天了,有什么也被扫走了。 两人花了半个时辰,上上下下摸索一遍,没任何收获。 覃炀想找不到算了,反正玳瑁被咬得不轻,给她个教训,对府里其他下人也有震慑作用。 “温婉蓉,想来坐坐吗?”他一屁股坐在脊梁上,对下面招招手。 温婉蓉想都没想说好,顺着梯子快速爬上去。 “小心点。”覃炀伸手拉她一把,要她坐下。 冬日的暖阳把人照得暖烘烘的,温婉蓉靠在覃炀肩头,眯眯眼,又想睡觉,她一连几天都没睡好,需要补眠。 覃炀拍醒她:“温婉蓉,这里睡小心着凉。” 温婉蓉揉揉眼睛,往他身边挪了挪:“可我不想回屋里,这里晒太阳晒得好舒服。” “那也不能睡。”覃炀把她搂到怀里,没头没脑来一句,“温婉蓉,干脆我跟皇上告老还乡,我们离开燕都,去游山玩水,隐居起来吧。” 温婉蓉啊一声,瞌睡都吓醒了。 二世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平北将军不做了,要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问题,就二世祖烦起来要烧山,懒起来要人喂饭。闲起来还要出去浪一浪的操性,去隐居? 当山大王还差不多。 小绵羊很委婉地问他,是不是将军当腻了,想换土匪头子玩玩? 差点没被二世祖从房顶上推下去。 小绵羊这下放心了,她想二世祖当土匪,定是悍匪,一般官兵拿不下,得祸害多少苍良。 玩笑归玩笑,但覃炀对枢密院忍到极致。 他告诉温婉蓉,宋执调走了,换个草包顶宋执的位置,又是杜家人,而且和覃炀公务有对接。一个杜废材够受了,再来个杜草包,废材和草包前后夹击,他吃不消。 温婉蓉听得很无语,但细想,覃炀身边安插都是杜皇后的同门亲戚,这种感觉很不好。 能者再多劳,精力也有限,如果身边有两个什么事不做,专门负责盯梢的眼桩子,受憋不说,做得好功劳是大家的,做不好错误是个人的。换谁谁愿意? 何况覃炀这种你进我一尺我进你一丈暴跳性格,他动不了这帮人,就会撂挑子,爱谁谁。 难怪昨天夜里跟疯了似的发泄,温婉蓉想,他大概忍很久了。 “你真打算离开枢密院?”她问他。 覃炀说不知道,心里就是不想去。 温婉蓉拿他没辙:“祖母问起来,你打算怎么说?” 覃炀没想那么远:“什么怎么说?” 温婉蓉答非所问:“祖母会不高兴吧。” 覃炀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他说:“温婉蓉,也许过段时间,我又要去疆戎。” “又去疆戎?”温婉蓉愣了愣,“大战告捷才多久,怎么又要去?” 覃炀仰头望向天空,不带一丝感情说:“昨天下午温伯公和杜废材去御书房。讨论扩疆之战,你觉得我跑的掉?” 温婉蓉想到他会有危险,蓦然抱住他的腰,紧贴他的胸口:“我不想你去。” 回过神,覃炀笑起来,拍拍她的背:“现在还没定,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温婉蓉牢牢抱住不松手:“你去哪我去哪,我不想离开你。” 覃炀笑她:“你还去疆戎?真不怕死啊。” 温婉蓉爬起来,一脸认真道:“死也要跟你死一起。” 覃炀连忙摇头:“老子不跟你死一起。” 小绵羊不高兴:“为什么?我就这么招你讨厌吗?” 覃炀哈哈笑起来:“老子不想死,为什么要跟你死一起啊!” 小绵羊不说话,默默瞪着他。 拿小绵羊开心,还是很好玩的事,二世祖嘚瑟起来。坏心情一扫而光。 两人在房顶上坐了一上午,说也说了,笑也笑了,准备下去。 覃炀说跳下去,温婉蓉说什么都不干。 谁不走寻常路,就让他走,小绵羊要从梯子上爬下去。 为了保护小绵羊的安全,二世祖陪着爬梯子。 覃炀先下,温婉蓉后下。 温婉蓉一点点往下挪,视线与瓦片平齐时,她突然怔了怔,转头叫住覃炀。 “什么事?”他抬头问。 温婉蓉指着一块看似破了表皮的瓦片说:“覃炀,我记得入冬前,府邸叫人来修葺过一次屋顶,怎么还有破瓦?” 覃炀也觉得奇怪:“不能,都是老主顾,不敢糊弄我们。” 说着,要温婉蓉下来,他再上去看看。 温婉蓉说好。 覃炀再上去,根据所指位置,确实发现一块看似破皮的瓦片,但细看才发现,不是破皮,是一块极薄的瓷片贴合在上面,由于颜色与灰瓦相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你刚才发现的就是这个?”覃炀把瓷片递给温婉蓉看。 温婉蓉细看了会,点点头:“就是它。” 只是这个瓷片有几分眼熟。 温婉蓉想了一圈,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 正文 第60章 被冤 为寿笳茹宝宝打赏加更~ “覃炀,你闻闻这上面是不是也有鱼腥味?”温婉蓉指了指瓷片,正色道。 覃炀稍稍靠近闻了下,随即嫌恶皱起眉,偏了偏头,表情不言而喻。 温婉蓉怕他多问,不露痕迹从他手里拿过瓷片,说句“去找祖母”。就提着裙子离开。 覃炀被丢在原地,愣一下,小绵羊学会玩虚晃了! “你去找祖母做什么?”二世祖三两步追过去,拦住去路。 温婉蓉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信口开河:“跟祖母说说姑娘家私房话,你也要听?” 覃炀显然不信:“你拿着这破碎片去跟祖母私话?” 哄鬼啊! 二世祖发威:“温婉蓉,你不老实交代,今天别想走。” 温婉蓉像铁了心,就是不说,二世祖就不让,她只得好话哄:“覃炀,你让我先去,祖母见多识广,我想听听她老人家的意见,你别这样好不好。” “不好。”覃炀没商量。 他想小绵羊胆子越来越大,还敢瞒他? 温婉蓉见他不放她走,索性不走了,在游廊边坐下来,一声不吭低着头,把瓷片翻来覆去地看。也不和覃炀说话。 “你告诉我原因,我就放你过去。”覃炀也在游廊里坐下来,痞痞凑过去。 温婉蓉很不高兴瞥他一眼,就是不说话,一副要跟他死磕到底神情。 结果,两人就这样谁都不跟谁讲话,坐了近一个时辰。 温婉蓉睡眠不足,精神不大好,游廊里晒不到太阳,阴凉地寒风贯久了,连打几个喷嚏,没过一会就开始发冷。 她整个人在打颤,冷得难受,决定不跟二世祖赌气下去,起身要回屋。 覃炀完全状况外拉住她:“你想走就走,你想留就留?” 温婉蓉确实不舒服。她求他:“我好冷,你让我进屋好不好?” 说着,她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觉得脚底发软。一个趔趄,要不是覃炀眼疾手快扶住她,就直接栽下去。 “温婉蓉,你没事吧?”覃炀发现小绵羊脸上透出不正常的驼红。伸手探了探额头,啧了声,“怎么发烧了?” “我也不知道,我从刚才就觉得冷。”温婉蓉浑身发冷。嘴唇都在抖。 覃炀一把把她扛起来,快步回屋:“老子说你死心眼,你还不服气,宁可坐着吹冷风吹发烧。脑子也不带转弯。” 温婉蓉听着一句话不说,着实没力气跟二世祖计较。 进了屋,覃炀把她放到床上,把两床厚被子给她盖上,又叫人熬碗姜汤来,给小绵羊发发汗。 “你说你一天到晚能干吗?除了找麻烦,就是蠢。”覃炀一边给她冷敷,一边数落。 “你让我过去,不就没事了。”温婉蓉头昏脑胀,浑身一会热一会冷,难受至极,开始回嘴。 二世祖理由也多:“你告诉老子,老子不就放你过去了!”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小绵羊的错。 她都病了,他还一个劲责难。 “你真的好讨厌。”温婉蓉把头上的棉布拉下来,有气无力丢到一边。“我蠢,我麻烦,你让我烧死算了,还说什么呀。” 换以前。覃炀早就开骂,现在他不想骂,相反贱贱的,觉得小绵羊发脾气很可爱。 “你烧死。谁跟老子生儿子?”二世祖笑起来,重新把棉布浸湿给她冷敷,“喝完姜汤,发汗。睡一觉,醒来我背你去祖母那边。” 见小绵羊不理他。 二世祖斜她一眼:“老子去花厅喝茶,不听你说话行不行?以为老子多稀罕。” 温婉蓉这才乖乖配合,一觉醒来。已经未时末。 她下意识喊声覃炀。 覃炀在床边坐下:“醒了?” 他摸摸她额头:“退烧了。” “感觉好些没?”他问,又到杯热水,喂她一口口喝下。 温婉蓉点点头,坚持要起来:“覃炀。你现在背我到祖母屋里去吧,我坐一会就回,不会耽搁太久。” 覃炀看她非要去,没勉强。里三层外三层像裹粽子,给她穿两件厚棉袄,然后披上披风,最后他把大斗篷穿上。把温婉蓉罩在里面。 出门他问她,冷不冷? 温婉蓉隔着衣服都能感受他的热度,摇摇头,搂紧他的脖子,说不冷。 顿了顿,她气虚地说:“覃炀,你有时挺好,有时挺讨厌。” 不像抱怨,更像平铺直叙诉说一个事实。 覃炀却不在意哈哈笑起来,拍拍她屁股,要她留点力气到老太太屋里说话,别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温婉蓉狠狠给他一记白眼。 到老太太屋里,覃炀说到做到,去花厅吃点心喝茶。 温婉蓉见他走了,给老太太福礼,打起精神说话。 “祖母。您看这个东西,像不像宫里的工艺?”她直入话题,把瓷片交到老太太手上。 老太太细细端详片刻,嗯了声。缓缓点头:“民间做不出这么精细的手艺。” 稍作停顿,又问:“这是从哪来的?” 温婉蓉把上午和覃炀重新翻找的过程一五一十告诉老太太:“阿蓉也觉得眼熟,想请祖母先过目。” 老太太心知肚明:“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不想让炀儿知道?” 温婉蓉迟疑片刻,点点头。说出心中顾虑:“祖母,阿蓉进宫也就去过齐淑妃宫里,她有个装香料的瓷瓶,跟这个瓷片花纹差不多。我不敢臆断。不过覃炀闻过,瓷片上也有鱼腥味,想必是装药的瓶子不会错,而玳瑁肯定不会有宫中的东西。这次冤枉了她。” 她说得有理有凭有据,老太太喝口茶,虽没说话,看神情算满意。 “不过阿蓉就一事不明。”温婉蓉谨慎道。 老太太:“你说。” 温婉蓉说:“阿蓉没想明白,玳瑁身上怎会有鱼腥味?覃炀养在府邸的军犬虽凶猛,但都是经过训练的,不似普通狗,更不会因为气味咬错人。” “这事,等玳瑁好些,你亲自去问。”老太太略微沉吟,明摆放权给她。 温婉蓉应声好。 该说的说完,她起身要走,被老太太叫住:“关于瓷片的事,你不告诉炀儿是对的,他性子太烈太张扬,知道多未必是好事,你心细,性子软,有什么不懂只管来问祖母,别跟他一起胡来,知道吗?” 对她的肯定,也是提醒。 “阿蓉明白。”温婉蓉福礼,退两步,转身掀开门帘出去。 正文 第61章 想死?老子成全你 “说完了?”覃炀看见她的身影在花厅门口晃了晃,就起身出来。 温婉蓉点点头,又说想去西厢房看看玳瑁伤势。 覃炀现在对玳瑁烦透了,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自己都是病患,还看别人,走走走,回屋里躺着去。” 温婉蓉想到还有话要问,坚持道:“投药的人不是她,却平白无故被咬,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说着,她往西厢房走,覃炀跟在后面,嫌她麻烦:“老子看你也没多喜欢她,怎么变得这么关心?” 温婉蓉生怕西厢房不隔音,气得跺脚:“覃炀,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呀?” 二世祖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老子怎么不会说话?难道说错了?谁吃醋,谁跟老子哭几次?不是你?” 温婉蓉对覃炀毫无顾忌的大喇喇何止无语,简直想把他赶回去:“好,好,我爱吃醋,你好,你是好人堆里挑出来的。” 小绵羊也会说俏皮话,把二世祖逗笑了,他拉住她:“再晚要下寒气,小心又发烧。你就在门口看一眼得了,还是我背你回去。” 这还像人话。 温婉蓉点点头,要他等一下,独自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照顾玳瑁的小丫鬟一见温婉蓉进来,赶紧起身福礼。 温婉蓉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到外屋说话:“玳瑁这两天恢复的如何?小厨房按时给送药送饭了吗?” 小丫鬟点点头,竹筒倒豆子般把这两天的情况详细汇报一遍。 温婉蓉听没什么问题,又指指里屋,问玳瑁醒了没? 小丫头说服了药,刚躺下。 温婉蓉估计一时半刻不会睡,便进去看看,关心问:“玳瑁,你感觉好些没?除了胳膊,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玳瑁背对着她,微微动了动,又停下来。 半晌,气游若丝地回应:“夫人,您和二爷既然都讨厌奴婢,何必假惺惺嘘寒问暖,不如让奴婢死了干净。”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起来。 温婉蓉就知道,覃炀那个大嗓门肯定被玳瑁听见了,叹口气:“二爷脾气你知道,他最不喜欢别人在他眼皮底下,存其他心思,你被他养的军犬咬了,要他怎么想?” 玳瑁听着没说话。 温婉蓉继续说:“我跟二爷说了,你确实冤枉,他信了,狗也已经拉回军营,你心里还有什么要求?叫二爷跟你赔礼道歉?你觉得他像那种人吗?” 别说玳瑁,就是她,也没听过覃炀跟谁认错。 “奴婢没想过要二爷赔礼。”玳瑁吸了吸鼻子,像在哭,“奴婢是觉得丢人,府里上上下下都看见奴婢的难堪,以后还怎么做人?” 温婉蓉体谅她的难处,又看她伤得不轻,不想提出尖锐话题,只问:“如果因为这事,你觉得我或者二爷怎么做,能给你弥补呢?” “奴婢不要夫人弥补什么。”玳瑁似乎就等她这句话,“至于二爷……” 她摇摇头,说句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不敢说吧。 温婉蓉再明白不过她的心思,话题就此打住,只叫她好好养伤,明天再来看她。 “夫人。”临走时,玳瑁喊住温婉蓉。 温婉蓉转过身:“你还有何事?” 玳瑁艰难翻身,犹豫一下,问:“明天,奴婢能见见二爷吗?” 温婉蓉头一次觉得玳瑁太不知足,她并非讨厌这种不知足,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玳瑁越想得到覃炀,就越不可能。 沙子握紧就会从指缝中流走,覃炀也是,越抓得越紧,就越抓不住。 见温婉蓉不吭声,玳瑁以为是她从中作梗,不答应:“夫人,难道奴婢这点要求也算过分吗?” “不过分。”温婉蓉平和道,“但我还是那句话,话我带到。但二爷来不来,我不能保证。” 说完,她转身离开。 覃炀一看见温婉蓉出来,就过去要背她回去:“你跟她扯什么废话,害老子在外面等半天。” “没什么。”温婉蓉闷闷叹口气,等出了院门,才说,“玳瑁想你明天去看看她。” “不去。”覃炀一口回绝。 温婉蓉趴他背上,觉得头疼:“你不去,她肯定觉得是我从中作梗不让你去。”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覃炀不管那些,“温婉蓉,老子养的狗不可能咬错人,就算房顶上的药不是她投的,她身上同样有鱼腥味,怎么解释?别说她没歪心思,老子不信。” 温婉蓉:“你说的我明白,正要为这事问她,你倒好,非要把关系弄僵。你跟敌人谈判,会先激怒对方再谈吗?” 看不出小绵羊学会举例论证了。 二世祖乐不可支,有节奏在她屁股上拍几下:“我明天要去枢密院,哪有时间看她,再等我回来府里都睡了。” 不管是不是借口,事实确实如此。 温婉蓉也不想跟覃炀兜圈子:“你真不去看她?抽个空都不行?” “没时间。”二世祖说不的事情,谁也改不了。 温婉蓉暗叹口气,还想劝,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又咽回去,她想算了,这事指望不上覃炀,而且他最近也烦,先各自管好各自的一摊事吧。 回屋,覃炀要她把余下的姜汤喝完,就放她睡觉。 隔天,温婉蓉醒来的时候,覃炀已经走了。 临走给她留张纸条,行草龙飞凤舞、张牙舞爪,果然见字如人…… 小绵羊看了半天,才读懂内容,第一要她注意保暖,第二要她少跟玳瑁那个神经在一起,神经会传染,府里多几个神经,他就搬到粉巷去住。 原本温婉蓉还满心欢喜觉得覃炀变得会关心人,结果那点欢喜消散的连点渣都不剩。 转念,覃炀厌恶玳瑁,她不能跟他一起由着性子来。 午时吃过饭,温婉蓉穿好衣服,还是去了老太太那里,陪着说几句体己话,就去了西厢房。 她进去时,玳瑁正在喝药。 玳瑁见只有她一人进来。神色立刻黯下来,挣扎起床福礼。 “你伤没好,躺着说话吧。”温婉蓉赶紧叫人扶她歇息。 玳瑁心知肚明:“二爷是不是不愿意见奴婢?” 温婉蓉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安慰她:“二爷最近事多,一早去枢密院,每天天黑才回。” “是吗?”玳瑁垂下眼眸,“可奴婢昨儿还听见二爷的声音出现在院子里。” 温婉蓉听着叹气,可不吗,二世祖躲懒不去公务,还在府里高调的到处乱转悠,说破嘴皮子,也没人信他很忙这种话吧。 见她不吭声。玳瑁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绝望道:“夫人,二爷不想见就不见罢,奴婢被冤枉就冤枉,都认了。” 不想见是真,被冤枉也是真,可两件事碰到一起,就变得不对味。 温婉蓉有一瞬的错觉,她哪里是覃炀的妻子,覃府的主母,这两位才像怄气冷战的小情侣,至于温婉蓉,顶多算个和事佬。两头说好话,两头的怨气都集中到她身上。 她忽然觉得有些累,叫玳瑁好好养伤,便离开了。 今天又是个暖阳天,院子里暖烘烘的,她叫人搬把躺椅在门廊下,披件轻裘,惬意的晒太阳。 管玳瑁喜欢谁,管覃炀乐不乐意,他们都不乐意,她乐意吗? 温婉蓉想想也气,玳瑁真没见过覃炀六亲不认的一面,放狗咬算什么。她在疆戎从马上摔下去那次,肋骨骨裂,脚踝骨裂,跛着腿忍着疼也得给覃炀拿食盒。 谁又像现在这样跟她说几句好话? 以前的事不想还好,想起来就不快活,所以覃炀吹胡子瞪眼骂她时,她就顶嘴,也不让他舒心。 但爱起来真爱,疯起来真开心,所以静下心想想,他们已然成夫妻,之前再多恩怨,追究谁对谁错。有什么意义,日子好不好,都得过去下。 转念,又回到玳瑁头上。 温婉蓉望着湛蓝天空,一声叹息,玳瑁是真矫情……矫情得已经搞不清自己的位置和本分。 她不知是不是受覃炀潜移默化的影响,对于不安分的人不像以前有耐心去解释什么。 对于解释不听的,也不用浪费口舌。 隔天温婉蓉就学覃炀的办法,陪老太太说完话就直接回屋,不去看玳瑁,冷她几天。 玳瑁是伶俐人,被冷几天,不会不明白温婉蓉的意思。 第三天下午,照顾玳瑁的小丫鬟来给温婉蓉请安,说玳瑁要她带话,一定会给府里一个交代。 温婉蓉说知道了,依旧没再理会。 她不是听不出玳瑁的还在矫情,还在不满,还在气头上。 覃炀说不去就不去,又不是她能左右,为什么最后气撒她头上? 温婉蓉又不解又憋屈。 入夜,她不等覃炀回来就上床睡了。 覃炀比以前更忙,累得回来不想说话,脾气也不好。 但对温婉蓉的态度确实改不少,他伸手到她衣服里摸了摸,见她没反应就算了,不像以前,管她睡不睡,翻身就骑上去。 覃炀知道温婉蓉没睡着,也不戳破,把她搂过来,闻着软香软玉的体香,嗓音略哑:“又发什么小脾气?夫君也不管了?之前还说我去哪你去哪,哄老子开心?” 温婉蓉睁开眼,翻个身,贴他怀里:“我那是真话,不是骗人。” “那你不高兴什么?”覃炀勾起她下巴,要亲,被温婉蓉推开。 “今晚不想。”她重新背过身,声音闷闷的。 “你不想我想,”二世祖歪理邪说,蠢蠢欲动贴近她,故意声音沉了沉,“哎,我前几天忙得没空睡你,你补觉也该补好了吧,难道就不想我?” 小绵羊转头白他一眼,给出五个字:“不想,不要脸。” 二世祖要爽,还要什么脸,连哄带骗:“我都憋几天,再憋下去会憋出病。你忍心看你夫君成个废人?” 全天下人都成废人,二世祖也废不了。 小绵羊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给,直接不理,往床里面挪了挪。 二世祖跟着挪了挪,故意又蹭又挤,把小绵羊弄烦了。 温婉蓉索性爬起来。 “你要做什么?”覃炀坏笑起来,拉住她胳膊不让她动。 反正不让她动,小绵羊也不躺下去。 两人僵持一会。 覃炀主动讲和:“行了,不就是要老子去看玳瑁吗?多大点事,等闲了再看行不行?” 二世祖难得自己松口,温婉蓉就梯子下台,躺回去:“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是是是,老子答应你了。”覃炀急不可耐地脱衣服。顺手去扒小绵羊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好大晚上别提不相关的人,扫兴。” 总之,妨碍二世祖快活的都不叫事。 春宵一刻,二世祖大概考虑到明天还有事,纠缠一次就放过小绵羊。 寒冬深夜,能抱着心爱的人,感受彼此体温相拥入眠是人间极美的一件事。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 老太太院里西厢房的当值丫头起夜,哆哆嗦嗦跑出去,又跑进来,刚躺下,就听见里屋发出一声细微动响。以为有耗子,心思等明天一早放点耗子药。 还不忘跟里屋的人说一句:“玳瑁姐姐,明儿我去拿点耗子药来,是放屋里还是屋外?” 里屋没人回应。 小丫头想,睡了?这么沉? 前两天还整宿整宿疼得睡不着,今天怎么反常了? “玳瑁姐姐?” 小丫头觉得不对劲,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奇怪了。”小丫头自言自语,点亮油灯,壮着胆子进里屋。 借着豆大灯芯的亮光,瞧了瞧,床上没人。 人呢? 小丫头纳闷,围着屋里看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打算回去接着睡,一转身,一双浅葱色的绣花鞋悬在半空,来回微微晃荡。 紧接着,一声毛骨悚然惊叫,划破长夜的寂静。 “二爷!夫人!不好了!玳瑁姐姐出事了!”屋外响起玉芽焦急的声音,拍门声一声紧着一声。 覃炀睡得迷迷糊糊,翻个身不理。 温婉蓉被吵起来,应句来了,赶紧下床随便抓了件衣服穿好。 她去外屋开门,说外面冷,叫玉芽进来说话。 玉芽站在房门口。反手关上门,压低声音道:“夫人,不好了,玳瑁姐姐半夜自缢,幸好被发现,闹得老太太院子里的都起来了。” 没想到玳瑁说交代,就是往绝路上走。 温婉蓉一怔:“吵到老太太了吗?她老人家如何?” 玉芽面露难色轻摇下头:“听传话的小丫头说,老太太被惊到了,躺在榻上休息,叫人连夜请大夫去了。” 缓口气,又说:“他们那边急得没主意,赶紧叫人请夫人过去一趟。” 没想到一件小事,最后吓到老太太。温婉蓉觉得闹大,一边叫玉芽等,一边进里屋穿衣服。 覃炀还在睡,她怕影响他休息,没叫醒,摸黑找衣服,找外套,大概心里急,一不小心撞到八仙桌的桌腿,砰一声,动静不小。 “你在干什么?”不想吵醒覃炀,还是吵醒了。 温婉蓉揉着撞疼的地方,怕他发脾气。没敢说实话:“我起夜,一会就回来。” 覃炀视力极好,借着月光看清温婉蓉的穿戴:“你起夜穿这么整齐做什么?” “我……”温婉蓉被问得语塞,胡乱找个借口,“外面冷,我怕冻着。” 覃炀就觉得她有问题:“屋里有马子为什么要去外面?” 温婉蓉没时间陪他胡诌,丢句我去去就回,转身要走,被覃炀一把拉住。 “发生什么事?你要去哪里?”他眼睛微眯,瞥了眼外屋的身影,吼一嗓子,“玉芽!你说!” 温婉蓉心想要是让二世祖知道玳瑁自杀急病老太太,还得了! 她赶紧支走人:“玉芽。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先过去!” 玉芽平日就怕覃炀,一听夫人要她走,跳起脚开门离开。 屋里只剩温婉蓉和覃炀两人。 “你要她去哪?”覃炀声音沉沉,听起来不大高兴。 温婉蓉知道骗不过覃炀,干脆不讲话。 “说不说?”覃炀手里一用劲,紧紧钳住温婉蓉的手腕,疼得她直甩手。 温婉蓉急道:“你这是做什么呀?不告诉你,是不想耽误你休息,怕你明天忙一天没精神。” 覃炀见她不说,发火:“你真以为老子心大!大半夜急急忙忙找你,不是出事能这个点敲门!” 温婉蓉知道瞒不住,坐下来,要他快点穿衣服,赶紧和自己一起过去。 “去哪?”覃炀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温婉蓉怕他现在就爆发,什么都不说:“你别问了,赶紧穿好,到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覃炀把油灯点亮,瞥她一眼,语气不悦。 温婉蓉不想解释,见他穿戴整齐,拉着就往老太太院子走。 覃炀一看方向不对劲,脸色都变了:“是不是祖母出了什么事?” 温婉蓉尽量淡化:“应该没有,但丫头婆子都不敢拿主意,才来找我们。” “真的?”覃炀半信半疑。 温婉蓉免得越说越错,索性不回答。 两人急急忙忙赶到老太太屋里时,大夫刚刚诊完脉。 覃炀上前一步问:“大夫,我祖母如何?” 大夫一边开方子,一边说:“倒无碍,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突然惊醒,发了魇症,好好休息两日便没事。” “好端端怎么会发梦魇?”覃炀嘴上跟大夫交流,神色冷冷看向温婉蓉。 温婉蓉怕大夫再说个一二,赶紧叫人送客。 “温婉蓉,你别跟老子耍诈!”覃炀眼底毫不掩饰翻滚起怒气,好像随时会吃人。 温婉蓉心里怕,但知道在老太太屋里,覃炀不敢如何,平静道:“你陪陪祖母,我去看看玳瑁。” 说着,她转身离开。 到了西厢房,玳瑁脸色惨白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一旁小丫头吓得哭个不停。 温婉蓉心里烦,嘴上叹气:“玳瑁,你怎么这么糟践自己?让二爷知道,他怎么看你?” 玳瑁睁着眼睛流泪:“二爷讨厌奴婢,夫人也讨厌,何必管奴婢生死,不如一死百了,免得碍眼。” 温婉蓉就觉得她不闹腾点事出来,让大家都不舒服。不算完:“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身子养好,好好伺候老太太才是正事,与他人何干?” 她语气有些急:“我都跟你说了,二爷忙,他拿着朝廷俸禄,早出晚归,养着一大家子人,你想他如何?要他如何?他休息不好,改明儿公务上出了差错,这个责任谁付?你告诉我!” 玳瑁没想到温婉蓉会发脾气,愣怔一下,语气软下来:“奴婢没想到这么多,就觉得二爷不该这么对奴婢。” “老子该怎么对你?你说!”冷不防覃炀在一行人背后出现。火冒三丈。 温婉蓉没想到覃炀这么快来了,起身要他出去:“这是姑娘房间,你进来做什么?我跟玳瑁说几句就走,你赶紧回去休息好不好。” “好什么?!”覃炀怫然作色,扫了眼房里一行人,随便指个丫鬟,“你,去打盆水,到外面等。” 小丫头应声,赶紧出去。 温婉蓉知道覃炀的邪火上来,今晚不会饶过玳瑁,怕弄出人命,还在劝:“内宅的事。你别管了,不是还有我吗?” “你?”覃炀冷哼,“你就是脾气太好,才惯得这些东西不晓得几斤几两。” 说着,他叫其他人拦住温婉蓉,一个箭步冲到玳瑁身边,拽住头发,把人从床上拖下来,直接拖到门外。 玳瑁从没见过覃炀动真格,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大喊:“夫人,救我!救我!” 覃炀声音在外面吼:“救你?!老子看今天谁敢救!” 他一吼,屋里一行人回过神。温婉蓉赶紧跟出去,就看见覃炀把玳瑁拖到院子中央,叫两人端好水盆,大力把玳瑁的头按到里面。 一时间水花溅得到处都是,玳瑁挣扎抬起头,又被按下去。 覃炀紧紧扣住玳瑁的肩膀,怒极反笑:“想死?老子成全你!” 玳瑁不停挣扎,连带手臂上的伤口撕裂,殷红的血渗透出来,顺着胳膊流到手上,滴到盆里,把水染成淡红。 院子里的所有下人都吓愣了,没人敢出声。更没人敢上前劝阻,眼睁睁看着玳瑁挣扎,呼救,又被覃炀重新按进水里。 正文 第62章 偷偷摸摸 反复几次,渐渐玳瑁就不挣扎。 温婉蓉回过神,赶紧跑过去,拉住覃炀的胳膊,叫:“覃炀!覃炀!你放手!再按下去,玳瑁会没命的!” 覃炀甩开她不理会,非要置玳瑁于死地。 温婉蓉没辙,只能对着两个端盆的下人喊:“快点把水盆撤走!” “老子看谁敢!”覃炀邪火烧过来,把手里的玳瑁扔到一边,转向温婉蓉。 温婉蓉说不怕是假话,可她赌覃炀不会把她怎样,软声细语说:“你消消气,好歹玳瑁伺候祖母这么多年,你也知道祖母留她在身边的原因,真有好歹,老太太日后想起来会伤心的。” 覃炀黑着脸,不说话。 两人间沉默半晌,倏尔他用食指指了指她,转身走了。 温婉蓉那一刻气都松进肚子里,赶紧叫人抬玳瑁进屋歇息。 从这晚之后,府邸下人再见到覃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之前喜欢和他笑闹的几个丫鬟也不敢乱开玩笑了。 温婉蓉知道,覃炀要淹死玳瑁那一刻。不是做做样子,是真想弄死她。 他眼底透出的狠戾,是他在沙场真正的模样。 肯定老太太说了什么,不然覃炀不会表现出杀伐的一面。 唯一意外收获,小绵羊似乎成为抑制二世祖的一记镇定剂。 从效果上看,勉勉强强,总归最后没酿出人命大祸。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府里下人对温婉蓉也规矩很多。 玳瑁依旧养在西厢房,老太太吃药修养两天已无大碍。 所有人都以为老太太会做出处理,却没有,老太太每天规律作息,一切风过无痕,但私下单独找温婉蓉聊过一次,问她懂不懂什么叫美酒与匕首? 温婉蓉听得懵懵懂懂,摇摇头,请老太太明示。 老太太只说,任何时候规劝一个人,可以用美酒招待,以示友好,但不是所有人都吃这套,必要时得拿出背后的匕首,给那些不配合乃至自大忘我的人一个教训。 而温婉蓉性子软,好说话,必然充当美酒的功效,至于匕首不言而喻是覃炀。 回屋的路上,她细细体味老太太的教导,反观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 也明白,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独怕老太太,尊老敬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看似老太太很少干涉府里事物,都交由身边的大丫鬟搭理,但关键时刻就是府里指航灯。 所谓“不怒自威”大概如此。 温婉蓉望尘莫及,更谦虚谨慎在老太太身边学习。 似乎都渐渐淡忘当初玳瑁为何被狗咬,直到有天小厨房打扫,从角落里发现一坛乱七八糟的鱼内脏,没人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幸好是冬天冷,要搁天热早都臭的长蛆。 事情传到温婉蓉耳朵里,请示怎么处理。 温婉蓉笑笑,说用不上的东西就扔吧。 该教训已教训,有些旧账翻起来没意义。 转眼快到冬至,府里又陆陆续续忙起来。 温婉蓉除了每天的日常,又到了各家官夫人走动关系的好时候,她跟着一行夫人们喝茶听戏,言谈间得知覃炀最近在朝堂上和温伯公很不对付,两人关系势同水火。 温婉蓉旁敲侧击打听,也没人说个细节出来。 等听完戏,吃完茶,回府天色已晚。 进入垂花门时,正好碰见覃炀回来,赶紧迎上去。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像跟屁虫,屁颠颠落后覃炀一步。 覃炀冷脸嗯一声,没说原因,只告诉她,稍晚宋执要来,要她把书房的茶点备好。 温婉蓉点点头,转身去准备。 这头她前脚送茶点过去,宋执后脚到了书房。 温婉蓉知道覃炀不喜欢家眷在书房,和宋执打声招呼就退出来。 她没走多远。不晓得两人在屋里说什么,覃炀嗓音突然提高八度:“要老子给意见?什么意见!举双手双脚赞同扩疆之战?!他们的命是命!老子的命就不是命?!” 然后不晓得宋执又说什么。 覃炀接着吼:“他们懂个屁!温伯公这么会说,送他去北蛮去谈啊!妈的!” 他怨气冲天:“对了!现在枢密院也是,就快成杜家后花园,上面杜废材,你那个位置杜宁顶了,杜宁你认识吧,就是上次在疆戎的那个草包监军,一见血吓得走不动路的傻缺。” 大概宋执一时没想起来,覃炀吼:“你他妈睡女人睡傻了吧!他没走多久,朝廷就送来温婉蓉,你忘了?!” 提及自己的名字,温婉蓉脚步顿了顿,往回走两步,接着听。 宋执似乎想起来,问他杜宁怎么了? 覃炀继续大喉咙:“怎么了?现在老子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你之前手里的公务,他这也不会那也不懂,要老子教,老子是他爹!教个屁!” 他骂都是操蛋玩意,把宋执听笑了。 宋执要他消消气,劝慰他从某种意义上说,杜宁是成就他和温婉蓉的红娘。 杜宁不走,温婉蓉不会来疆戎,也不会有后面一系列事发生。 说到这,宋执旧事从提:“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温婉蓉不是杜皇后的眼线,你不信,现在还不是把人家姑娘老老实实娶回来养着。” 这话温婉蓉听得真真实实,她陡然明白为什么在疆戎覃炀毫不留情,想方设法为难她,折磨她。 原来这么回事…… 温婉蓉心里忽然很难过,她想自己莫名其妙被送到疆戎,结果被对方怀疑成眼线,就她这脑子,这胆子,别说眼线,杀只鸡都抖三抖。 下面覃炀和宋执再说什么,她没心思听下去,一个人拿着托盘往回走,走着走着,指尖莫名一阵钻心的疼,本能松手,托盘掉在地上,发出响动。 覃炀以为有下人偷听,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温婉蓉跑走的背影。 他心思坏了,搞不好刚才的话小妞都听见了。 赶走宋执。他沿路追过去。 温婉蓉刚跨过院门,被他逮住。 “哎,好好的,怎么哭了?”二世祖看小绵羊眼睛是红的,装糊涂。 “没什么。”温婉蓉手疼,心也疼,抽出手,继续往屋里走。 覃炀跟在后面,要去牵她的手,疼得她直皱眉。 “你别碰我。”温婉蓉手背擦擦眼睛,站在原地哭。 覃炀知道事情闹大了,哄道:“宋执那个贱嘴巴的话你也信?” 温婉蓉根本听不进去。放声大哭:“我早知道你认为我是眼线,我死也不留在疆戎!” 覃炀焦头烂额,哄也不是,摸也不是:“这事一码归一码,当时形势复杂,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任谁都会多想。” 他看温婉蓉哭得不歇气,边哄边往屋里走:“有什么话进屋说行不行?院子里这么多下人,听见你哭,以为老子……” 赶紧话锋一转:“以为我欺负你,进屋我跟你详说,事情不是你听的那样。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婉蓉心里有气,死活不跟他进屋,转头要去老太太那,吓得覃炀一把抱起她的腰,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这事祖母要知道,我会被打死的。”覃炀倒杯热水,贱兮兮递到温婉蓉跟前,“真的,不开玩笑。” 温婉蓉不理他。 覃炀嘴都说干了,见温婉蓉不喝,自己喝。喝完又说:“都过去的事,后悔也没用,我以后尽力弥补还不行?” 温婉蓉还是不说话,大哭变小声抽泣。 二世祖看她缓和,忙把八仙桌上小绵羊爱吃的糕点拿过来,哄她:“你看,都是你爱吃的,我一块没动,全留给你。” “我不要。”小绵羊别过头。 “那你要什么?”二世祖讨好问。 “我要喝水!你刚刚给我倒水,最后自己喝了!”说着,别嘴又要哭。 二世祖今天被哭怕了:“行行行,我给你再倒一杯。” 说着。他赶紧又倒杯热茶过来。 小绵羊嫌弃:“你用过的杯子,我不要。” 二世祖单眉一挑,心想亲的时候怎么不嫌弃老子,嘴上还得哄,重新拿个杯子倒水过来。 小绵羊依旧不动。 二世祖要被弄疯:“你到底喝不喝啊?” 小绵羊舔舔嘴唇,说喝,然后抬头看了眼覃炀,垂下眼眸盯着微微发抖的指尖,轻声说:“我手又开始疼,拿不了杯子。” 覃炀这才注意到她手的异常,皱皱眉,放下杯子去找药。 反过头,喂完水,给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上药,难得语气温柔:“温婉蓉,有些事是我考虑欠妥,我说以后尽力弥补,肯定弥补,你都嫁到覃家,还能亏待你?” 温婉蓉吸吸鼻子,嗯一声。 覃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要她别哭了,他现在听她哭,完全手足无措。 原以为把温婉蓉哄好了,没想到隔天手伤一发不可收拾。 覃炀吃早饭时,发现她拿不了筷子,只能用勺子慢慢挑。 他叹口气,把她碗拿过来,一勺一勺喂。 等她吃完,他差不多也要出门了。 温婉蓉送他出门:“你没吃,挨到中午不饿吗?” 覃炀说还好,然后拿起她的手放在手掌捂了捂,要她记得擦药,说赶在冬至前,抽空带她去之前老军医那看病。 温婉蓉说好。 二世祖再浑,脑子不傻,他想老太太要知道温婉蓉这次复发原因,肯定逃不过家法。 索性隔两天,他跟杜废材告假,偷偷摸摸把温婉蓉带出去。 问题倒没有多严重,原因是天太冷,女性本容易气血不足,四肢血脉流通不畅,造成旧伤复发。 开了几瓶外用药,叮嘱注意保暖,每晚睡前用温热水泡手半刻钟即可。 覃炀一一记住,就带温婉蓉回去。 在路上,他跟她说:“你都听见了吧。如果我回来太晚,你自己记得要做。” 温婉蓉点点头。 覃炀看她心情不佳,拉过来,大手盖小手,问这样有没有舒服点? 温婉蓉还是点点头,不说话。 覃炀怕她冷,把炭盆往她身边挪了挪,问回去想吃什么,要小厨房做。 温婉蓉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覃炀就知道她还在为“眼线”的话生闷气。 “温婉蓉,”他想既然事已败露,没必要藏着掖着,“我怀疑你是眼线。不是没根据,你愿意听,我可以都告诉你。”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气什么,你最气我把你送到北蛮做美人计,是不是?” 温婉蓉默认。 覃炀正色道:“美人计这事,我之前说过,覃家祠堂的英烈不止男人,就算现在,我依然坚持这个观点。” 温婉蓉蹙蹙眉,声音带着几分失望:“你还是会送我去对吗?” “对。” 温婉蓉愣怔看他好一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覃炀。你真冷血!” 覃炀知道她要生气,没有计较的意思:“这跟冷血热血没关系。” “跟什么有关系?”温婉蓉反问,“是不是我死了,你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覃炀觉得在这个事上,他俩想法就从没同步过:“你觉得呢?” 温婉蓉:“我觉得你无所谓,你只在乎自己的想法,哪管别人心里好不好过,反正覃家门楣不愁找不到正儿八经的姑娘填房。” “你这话有意思吗?”覃炀耐着性子说,“之前跟你解释过,你听进去吗?在汴州口口声声说,跟我好好过日子,就这么跟我过?” 温婉蓉就觉得他一点认错的诚意都没有。还披着一副高尚情操:“你想我怎么跟你过?我哪里对你不好?哪天没好好伺候你?” “老子哪里对你不好?!”覃炀也烦了,“你手疼是老子造成的?!是老子拿针扎的?!鬼叫你不长脑子跟着温家一群傻玩意跑回去!” 温婉蓉听他吼,心里更气,反唇相讥:“你哪会拿针扎,你直接用刀砍吧。” 她一针顶一线,覃炀直接开骂:“你他妈邪了吧!以为手疼,老子不敢动你!” 温婉蓉气得丢药瓶,手拿不住,疼得蹙紧眉头,呛回去:“你动啊!我被人扎,被人欺负,不都因为你!说什么带我治手。治什么啊!废了就废了,等你扩疆之战,我再去做一次美人计,干脆就死成你家英烈,天天供在祠堂,不碍你的眼!” 她压着陡然疼起来的手指,咬咬牙,心里翻起万分委屈,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眼,心想自己除了哭这点出息,也别的了。 覃炀没想到,本来想好好聊聊的一场谈话。又变成争吵。 一吵一吵,温婉蓉又哭。 哭到最后,变成他投降。 这叫什么事?! 覃炀压着一肚子火,本来不想理,但看她疼得厉害,还是拿药瓶坐过来,哄她:“你真死了,我怎会不眨眼,肯定眨好几眼。” 二世祖又开始歪理邪说,温婉蓉瞪他一眼。 覃炀笑起来:“你知道我忙,为了陪你出来看手,我今天把所有公务后压。还说我只在乎自己想法?我要只在乎自己,今天就该坐在枢密院。” 小绵羊哭起来没完。 二世祖哄得头都大了:“哎,这事翻篇行不行?” “不行。”小绵羊犟劲上来,就不顺他的意。 “好好好,不行就不行。”二世祖顺她的话说,“说吧,怎么才能翻篇?” 小绵羊瞥他一眼,气哼哼说:“翻不了篇。” “好好好,不翻就不翻,老子拿笔给你记下来。”二世祖觉得小绵羊哪里是小绵羊,简直是小绵祖宗。 好在小绵祖宗不矫情,记仇时间不久。见好就收。 她哭一哭,哭完就算了。 覃炀跟她把指头涂完药,长吁短叹:“温婉蓉,扩疆之战不是玩笑,这次去,回不回得来是个问号,到时就不是你放在祠堂,换我放祠堂,免得碍你的眼。” 听起来像歪理邪说,但温婉蓉看出覃炀神情是认真的。 她不知是气,还是真被带坏了,开口就说:“那我天天去祠堂守着你,盯着你看。” 覃炀笑得不行,丢她一句傻冒。 等两人平静下来,温婉蓉很关心问,扩疆之战决定了吗? 覃炀说不知道,温伯公的提议,还在和杜废材商议。 说商议都是扯淡,谁都知道杜废材是摆设,最后递呈的折子只要皇上点头,就算定下。 所以关键节点在温伯公身上。 “可以申请不去吗?”温婉蓉抿抿嘴,问。 覃炀长手长脚往软塌上一躺:“这事我说了算就好了。” 小绵羊凑过去,躺他胳膊上,小声嘟囔:“可我不想一个人在燕都。” “你不在燕都往哪跑?”二世祖知道小绵祖宗的哭功厉害,“我以后哪都不带你去,拿个神龛把你供起来,免得你说老子冷血无情。” 那还不如放在祠堂舒服,祠堂牌位多,不寂寞。 小绵羊腹诽,白二世祖一眼。 二世祖对白眼免疫,哈哈笑起来,把小绵羊搂到怀里,劝她:“温婉蓉,真算了,行不行?我在外面够烦了,回来就不能让我开心点?” 小绵羊点头说好。 二世祖拍拍她的背,觉得平和的时候,小绵羊挺乖挺招人疼。 覃炀答应她:“我争取每晚回来陪你泡手。” 也不知是车里太暖和,还是小绵羊哭累了。 她枕在覃炀胳膊上,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颠簸,迷迷糊糊睡过去。 二世祖见小绵羊睡熟,忽然冒出恶作剧的念头,先是亲一下樱红的嘴唇,觉得不过瘾,伸出舌头围着柔软的双唇舔一圈,见小绵羊没醒,又舔一圈,心想嫌弃老子用过的杯子。叫你嫌弃! 而温婉蓉不知道用的什么发油,凑近闻起来像清甜的蜜桃香,竟勾起二世祖的食欲,他当然不会舔头发,但白嫩嫩的脸蛋挺诱人。 “覃炀!你好恶心!”小绵祖宗被舔醒,擦着脸上到处湿湿的口水,死瞪车里另一个人。 覃炀打死不承认,非说是小绵羊自己睡觉流口水,流一脸。 “幼稚!”温婉蓉发现覃炀混世的另一面跟熊孩子一样。 熊孩子充其量是孩子,二世祖这样熊大人,杀伤力不知大多少倍。 难怪讨厌宋执的侄子,熊大人肯定无法和熊孩子和平相处。 不过熊大人想无法无天也不可能。 覃炀偷偷摸摸把温婉蓉送回府后。要她走东侧门,他走西侧门,免得被老太太屋里的丫头碰见,麻烦。 温婉蓉听二世祖的指挥,乖乖点点头。 覃炀扶她下车,想起什么,说:“你回屋先自己上药,再到书房找我,麻溜的。” 温婉蓉应好。 两人跟做贼似的,各自从侧门进到府内,再各回各的地方。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温婉蓉擦好药。就去书房找覃炀。 覃炀见她进来,像看见援兵,一把把她拉进去,关好门问:“没碰见老太太那边的人吧?” 温婉蓉摇摇头。 覃炀眼珠子转了转,他今天不去枢密院,带小绵羊出去看伤是两头瞒,现在案桌上平白无故多出一份公文,心想别穿帮了。 “温婉蓉,你现在去趟门房。”二世祖给小绵羊布置新任务,“去问问,今天有没有人来府里找我?快去快回。” 小绵羊点点头,像得令的小绵狗。撒丫子跑出去,没过多久匆匆忙忙跑回来,气没喘匀,开口说:“有,有人。” “谁?” “说,说叫杜,杜什么来着。”小绵羊跑得太急,把名字跑忘一半。 二世祖一下子猜到:“杜宁。” “对对对,就是杜宁。”小绵羊连连点头,接着说,“说是急件,枢密院那边明天要送到宫里。今天务必审批完。” 覃炀一听就知道杜草包坏他的事,要换宋执,只要他不在,后续的事一定帮他处理好,可杜草包不是宋执,处理好自己手头的事就不错,指望顺道把覃炀那份也做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 傻缺玩意!他按耐不住骂人,赶紧把桌上公文处理了,亲自送到枢密院。 临走时,他要温婉蓉留在书房,模仿他的字体,帮他抄几分文件,明天要用。 温婉蓉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赶紧碾墨,提笔在纸上练了一会,确定问题不大,开始抄公文。 抄到一半,她听见突然有人敲门,唤声“二爷”。 正文 第63章 小绵羊的分析 温婉蓉心想糟了,覃炀出去,留她一人在书房,府里下人都知道除了老太太,其他人一律不准进。 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应声,门外的人又道:“二爷,是我,冬青,老太太叫您过去。” 听到名字,温婉蓉有印象,冬青也是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不过比起其他几个人,行事成熟稳重许多,也不大喜欢和几个爱热闹的坐一起。 自从玳瑁在西厢房养伤后,一直由冬青陪在老太太身边。 温婉蓉想冬青亲自来找覃炀,肯定是老太太的意思,不过老太太怎会这个点找覃炀,她脑子转一圈,平日府里都知道这个时辰,覃炀还在枢密院。 莫不是……覃炀偷偷带她出去看手的事穿帮了? 温婉蓉心里发虚,仿佛是覃炀的帮凶,一边想怎么替二世祖打掩护,一边开门。 冬青一看是她,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福礼道:“冬青给夫人请安。” 接着她问:“敢问夫人。二爷在吗?老太太请。” 温婉蓉本想圆谎瞒过去,但听到老太太请,嘴边话变成:“二爷不在,去枢密院了。” 冬青点点头,说句知道便离开。 温婉蓉暗暗松口气,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椅子没坐热,冬青又来了,请她去垂花门等覃炀。 她想等就等吧,也不算什么大事。 结果到垂花门时,就见游廊下,老太太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身边围着几个平日伺候身侧的大丫鬟,各个一脸严肃。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好,过去福礼:“祖母好。” 老太太说来了,叫她站在身边等。 温婉蓉低头站在一旁等,手里不停绞着帕子,心想老太太从来不会搞大阵仗,今天这架势……怕覃炀不会挨训那么简单吧。 果然覃炀回来时,进垂花门还兴高采烈的,一见一行人,嘴角的笑僵了一下。 他叫声祖母,然后走过去,快速瞥了温婉蓉一眼。 温婉蓉轻轻摇头,又把视线瞬了眼老太太方向,意思是穿帮了。 覃炀心领神会,还没想好怎么说。 老太太拿着九凤杖起身,叫两人去祠堂候着。 路上温婉蓉跟在覃炀后面,边小跑,边拼命表明立场:“覃炀,我什么都没说,是冬青到书房找你,你不在,我说你去枢密院,她后来叫我过去,才知道祖母也在垂花门。” 覃炀没心思理会立场问题:“现在你说跟不说,结果都一样。” 温婉蓉跑得有些急:“什么结果?” 覃炀给出两个结论,要么挨打,要么罚跪。 把温婉蓉吓到了,她停下脚步,不知想什么,忽然调头往反方向跑。 “你干什么?”覃炀追过来,拉住她。 温婉蓉回头道:“我去跟祖母说说啊,今天这事我也有责任,总不能罚你一个人。” 覃炀要她别多事:“你放心,你的责任跑不掉,否则祖母不会要我们两人一起去祠堂。” 温婉蓉半信半疑:“真的吗?” 覃炀嗯一声。 温婉蓉不放心:“你会挨打吗?” 覃炀说不知道。 温婉蓉想想,提议道:“要不我们现在对好口径,一会祖母问起来,我俩说一样的,不就没事了。” 覃炀瞥她一眼:“你真当祖母老糊涂啊,我告诉你,这个府里谁做什么,没有她老人家不知道的,只有想不想追究。” 温婉蓉问那怎么办。 “凉拌。”覃炀似乎经验很足,“一会不管祖母问什么,你都不要说话,别看祖母平时对你笑呵呵,她老人家罚起来人来,绝不手软。” 温婉蓉半明白不明白点点头,心里总觉得一会覃炀肯定不好过。 结果,她成功当了次乌鸦嘴。 偌大的祠堂里,案桌上的供香飘出袅袅白烟,三排整齐摆放的牌位,黑底烫金的边框彰显庄严肃穆。隶书篆字清楚刻写每位逝者合生老、吉时立。 老太太坐在祠堂正位的太师椅上,拨着手上七宝佛珠,一颗接一颗,不快不慢,不疾不徐。 覃炀和温婉蓉一人跪在一个蒲团上,像等待发落的犯人。 老太太迟迟不说话,没人猜得出她老人家心里想什么。 一个孔武有力的管家,站在身侧,手里拿着家法用的透骨鞭。 温婉蓉曾在书上看过这种鞭子,顾名思义打在皮肉,伤及筋骨,一般人三鞭就受不了,她不知道覃炀会挨几鞭。 大概是太过安静,又或无形的压力笼罩心头。 温婉蓉有点扛不住,开口叫了声祖母。 她本想避重就轻把事情交代一遍,少让覃炀受皮肉之苦。 话音未落,就被覃炀抢白:“是孙儿自作主张带温婉蓉去看手伤,才在枢密院告假一天。” 老太太挑重点问:“好端端,手伤怎会复发?” 温婉蓉立刻回答:“是阿蓉不注意保暖,冻的。” 老太太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会,转向覃炀,正言厉色:“你说。” 覃炀知道瞒不住,干脆把之前宋执来家里谈公事无意被温婉蓉听见,以及之前在疆戎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交代一遍。 老太太神情凛若冰霜,看向温婉蓉:“他所言属实?” 温婉蓉看了眼覃炀,又看了眼透骨鞭,迟疑一下,轻点下头。 老太太并没有马上责罚,而叫冬青带温婉蓉去后面耳房,检查后背伤疤,又打发人请相熟的老太医到府上,替她把脉。 老太医会意,拿完脉,跟老太太耳语几句,便离开。 待祠堂来安静下来后,老太太缓缓开口:“仗势欺人三鞭,无视礼教、孽性顽固三鞭,口出诳语三鞭,打。” 一共九鞭。 温婉蓉在一旁听得心惊,唤了声“祖母”,被冬青拦下,示意她不要说话。 覃炀皱皱眉,脱下上衣,管家站到身后,扬手落下,鞭声脆响,环绕整个祠堂大殿。 温婉蓉第一次见识老太太的严厉管教,怕九鞭打出好歹,不顾冬青阻拦,跪地求情:“祖母,之前阿蓉与覃炀虽有婚约。并不相识,形势所迫,他多想无可厚非,至于他瞒着祖母带阿蓉看病,实则好意,望祖母网开一面。” 老太太目无斜视:“打完再说。” 温婉蓉看覃炀脸色变了,急道:“祖母,阿蓉愿意替覃炀挨最后三鞭。”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微微一怔。 老太太依旧面色不改:“继续打。” 覃炀咬紧的牙关,松了松,瞥一眼温婉蓉,扬了扬嘴角,想笑没笑出来。 关键时刻。小绵羊挺身而出,主动要求挡鞭,说不感动是假话。 温婉蓉却低下头,不敢看覃炀被打的样子。 “冬青,你带温婉蓉先回去,我跟覃炀单独有话说。”老太太开口。 冬青应声,带小绵羊离开。 小绵羊似乎不想走,一步三回头,看着覃炀满背的鞭痕蹙紧眉头。 等九鞭打完,老太太要管家在外面等。 她对覃炀说,刚刚太医检查,温婉蓉在疆戎肺部受伤,时隔半年。根本没养好,她肺损气虚,导致身体气血极亏,别说生孩子,怀孕都不易。 覃炀这才想起,每次变天温婉蓉就会精神不济,喝点药就好,等下次气候不好又成老样子。 他只当她体弱,没往肺伤上想。 老太太骂他混账,他一句辩驳都没有,问他打错没,他说没错。 不过结结实实挨九鞭不是闹着玩。 覃炀最后被人扶回去。 温婉蓉早在屋里备好热水和药膏,见他回来。赶紧开门叫人扶到床上。 “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我现在给你上药。”温婉蓉看着心疼,指尖沾了药膏一点点往上抹。 饶是如此,覃炀还是咝一声。 温婉蓉要他忍着点:“后来我走了,你是不是又挨训?” “没有。”覃炀嗓音略带嘶哑。 顿了顿,他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对她说:“温婉蓉,你以后哪都不要去,安安心心在府里将养,祖母会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给你调身子。” 温婉蓉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搞懵了:“我现在不是每天也在喝药,听你话好好调养呀。” 覃炀叹气:“那不一样,总之你别管那么多。府里事情不想做的,就交给冬青她们,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说个不字。” 温婉蓉哦一声,觉得二世祖今天好得有些反常。 她旁敲侧击向问个究竟,他也不说。 温婉蓉没再问下去,她替他擦完药,见他睡了,独自去了书房,把剩下没抄完的公文抄完,又把案桌上的文件排放整齐,无意看见关于“扩疆之战”的议事书。 上面有温伯公的字迹,长篇累牍极力推崇举战论。 反观杜将军的理论,虽然对举战论并未明确反对,但字里行间表明时机未到,再三思,却寥寥几笔,内容空泛,苍白无力。 下面还有一片空白,应该是留给覃炀写的,却一字未动。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大好受。 即便不懂政治,不懂军事,就一个外人来看,都对温伯公的举战论青睐有加,皇上会不会有失偏颇,亦未可知。 温婉蓉犹豫片刻,放下议事书,转身离开。 她作为女人,没有大心大愿,更没有怀揣苍生的雄才谋略,她单纯不想覃炀再去疆戎,不想他涉险。 温婉蓉扪心自问,她做不到覃家视死如归的觉悟,也体悟不了眼睁睁看着爱人送死的荣光高尚。 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半年的来来往往,想发生的一切,想她的失去和收获,想现在,想将来…… 想,她真的该为覃炀做点什么。 回屋时,覃炀还在睡,她怕吵到他,干脆陪他一起睡了。 半夜,覃炀疼醒了,温婉蓉睡眠浅,跟着醒了。 她轻声问:“你要不要吃止疼药?还是我再给你擦遍药膏?” 覃炀说上药吧。 于是她爬起来,点了灯,又给他上药。 她怕他太疼,故意说话分心:“覃炀,我私自去了书房,把公文抄完了。你别怪我不守规矩。” 覃炀抬抬手,说没事:“你别乱说话就行。” 温婉蓉点点头,然后犹豫片刻,又道:“覃炀,有件事我告诉你,你听着就好,别告诉祖母,也别告诉任何人。” 覃炀以为她搞什么不起眼的小神秘,没当回事,笑起来:“你说。” 温婉蓉抿抿嘴,正色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屋顶发现的小瓷片吗?” “记得。” 温婉蓉给他擦完药,盖好被子,收拾药瓶。道:“这事我跟祖母提过,但没细说,祖母本来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想想,总觉得不对。” 覃炀问:“怎么不对?” 温婉蓉迟疑一下,忽而趴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其实那个碎片我见过,在齐淑妃的寝宫,有一个装香料的小瓶子和瓷片上的花纹一模一样,但我没敢跟祖母肯定,因为我当时不信齐淑妃会做这种事害我。” 此话一出,覃炀也愣了:“你确定?” 温婉蓉点点头:“我只问祖母这个瓷片是不是宫里手艺,祖母说民间工艺做不出。我心里就明白七八分,但我想了一圈,也想不出齐淑妃害我的理由。” 覃炀也纳闷:“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是你小时候的朋友。” 温婉蓉说是,又暗暗叹口气:“后来不是了,她找过我两次,我都拒绝。” “你们闹翻了?” 温婉蓉嗯一声,把之前闹妖,及第二次进宫被齐淑妃冤枉的经过大致说了遍:“我觉得她不像始作俑者,起码不是她起意。” “为什么?”覃炀提起兴趣。 温婉蓉继续分析:“你想,我天天晚上有你陪,那段时间都怕猫怕得要命,皇上不可能天天陪她。她寝宫大得吓人,就算有宫娥和太监值守,她一人睡一定也极怕猫,避之不及,怎么可能弄猫感兴趣的东西。” “再者,她是凶手,为什么要用自己寝宫的东西,不等于告诉我,凶手就是她吗?我觉得她能在宫里生存下去,不会这点脑子没有。” 没看出来,小绵羊分析起来一套一套。 覃炀不自觉摸上她的手:“你想说明什么?” 温婉蓉任由他握着,把脸贴上去:“我大胆猜测,这事会不会跟杜皇后有关。” 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定定看着她,等下文。 温婉蓉接着说:“就我知道,齐淑妃是外室所生,她生母一直未纳入府内,虽被抱回齐府养大,始终无依无靠,却丽质天成,我猜杜皇后选她入宫也是看中这点。” 说到这,她叹口气:“即便如此,也不过一枚棋子的命运。” 覃炀头一次觉得女人心思多也不是坏事,温婉蓉思他所不能及的细腻,正好互补:“所以你的意思,她滑胎和夜里闹猫都是皇后所为。” 温婉蓉反问:“你觉得不像吗?” 不是不像。是覃炀从没想过这些事,而且觉得无聊:“大晚上弄一堆猫跑老子府上,皇后够闲啊。” 温婉蓉纠正道:“她不是闲,是敲打。” 覃炀不解:“这话怎么说?” 温婉蓉解释:“覃炀,如果有人无声无息潜入你家,恐吓你,一般反应是怕,再细想是后怕,不是吗?你别用你的思维,你见多了自然不怕,就按普通人想法。” 覃炀按小绵羊说的,想了想,好像是那么回事:“然后呢?” 温婉蓉说:“我觉得。皇后无非想表达两个意思。第一,她身在皇宫,爪牙遍布燕都,无论明或暗。” “第二?” 温婉蓉想想:“我说了你别不高兴。” “你说。” “她是警告你,行事不要太张扬。” “妈的!”果然覃炀脸色变了变,刚要起身,背上一痛,又趴下去。 温婉蓉赶紧把被子掖好:“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会不高兴,上次在中秋宴上,你教训杜六姑娘,我就跟你说过。不该出风头,会得罪皇后,你不信。” 二世祖逆毛:“老子不是不信!老子就是看不惯那小娘们嘚瑟!” 温婉蓉真是怕了:“大半夜你小点声好不好,我们关着房门说话,你一吼,都传出去了。” 覃炀压住心里不快,不耐烦道:“行行行,你接着说。” 温婉蓉凑近,带着几分歉意道:“你书房的扩疆之战的议事书,我无意看到的,你别骂我。” 覃炀想骂,转念算了:“你看都看了,老子还能说什么。” 温婉蓉讨好地笑笑,接着刚才的话题:“你不觉得奇怪吗,看似两个没关联的事,为什么府里接连发生事情后,温伯公突然在朝堂积极提出举战呢?” 覃炀好奇:“你怎么知道他突然?” 温婉蓉带着几分自豪:“你以为我跟那些官宦夫人走动,真的去聊天听戏喝茶呀。” 覃炀不以为意:“不是吗?” “才不是,”温婉蓉把下巴搁在他手背上,摇着脑袋,“谁家怎么回事,听起来像八卦,大多是夫妻私房话,总有好事的,拿出来当谈资。” 覃炀心想还有这事,连忙问:“你说了我们的事没?” 温婉蓉摇摇头:“我在那群夫人里年纪最小,论资排辈也轮不上我多嘴,再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覃炀嗯一声,叫她少掺和。 然后话题拉回正道上:“你刚刚说府里发生事后,和温伯公举战怎么了?” 温婉蓉开诚布公道:“其实我还在温府时就知道温伯公跟你关系不好。后来我们大婚,你跑去烧温家,他没对你出手,为什么,你也说了,杜家急需一个强势牵扯温伯公。可如果你风头太盛呢?” 覃炀没吭声。 温婉蓉继续说:“杜皇后需要的是牵扯势力,不要盖过她的人,你要不收敛一点,也许敲打就变成真的。” “变就变,大不了开战,老子倒要看看国库有多少粮草经得起折腾。”覃炀冷哼,“多折腾几次,北蛮一旦准备充足,再犯境,老子看她想当亡国皇后!” 温婉蓉紧紧抱住他胳膊:“你别说浑话好不好,刀剑无眼,我不在乎别人,只在乎你,别说伤及性命,就是受伤我也不愿看到。” “覃炀,”她叫他名字,极认真看着那双细长黑眸,“不管你以前如何。现在你有家,有我,以后还会有孩子,我们会天天在宅邸等你回来,难道你要我们等回一堆枯骨?” 顿了顿,她声音充满祈求:“我不想你成为祠堂里英烈,只想跟你相守一辈子,行不行?” 覃炀从没见过那样深情又带有哀伤的双眸,莫名触及心底的柔软,愣怔半晌,说声好。 可眼下,议事书还等他写。 覃炀压根连看都不想看。 他不是听不懂温婉蓉的话,就是被枢密院恶心到了。 温婉蓉分析杜皇后的同时。他联想到宋执调走一事,更坚定之前的想法,不管是杜皇后想敲打谁,还是杜废材怕下属功高震主、取而代之,前后不到半个月,调走宋执,连带几个得力下属悉数调走,明摆孤立他。 覃炀觉得可笑之极,上阵杀敌没见一个二个这么英勇,搞小动作一个顶两。 以为天天坐在府里享乐怎么来的? 不是他们拿命换来的? 写什么分析报告? 难道皇上心里不清楚打一次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现在倒好,他老人家头风病三不五时发作一下,没事不发作,有事就发作。 覃炀想着就烦。议事书就扔着不写,看皇后带着温伯公那条疯狗把他如何。 正好今天被打起不来床,他明天有正当理由告假,算算时间,歇三天,第四天冬至,按习俗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休七天,总共休十天。 覃炀觉得挺好,能拖则拖。 再说皇上态度也不明朗,他急什么。 覃炀脑子想了一圈。突然想到一条绝佳损人利己办法,不就是扩疆之战吗,要打就打,玩阴的他陪他们玩。 主意敲定,他对小绵羊说:“温婉蓉,明天或者后天,你去找宋执来府里一趟,你别问原因,先找他来就行。” 小绵羊听话点点头。 “另外,”覃炀皱着眉挪动下身子,“我们说好啊,以前疆戎的事就翻篇了,我今天被打成这样。前面六鞭,祖母是打给你看的,你心里有数吧。” 打也打了,该解气也差不多了。 小绵羊不是小气的人:“我知道,以后不跟你提了,还不行?” 正文 第64章 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 “行了,睡吧。”覃炀挪了下身子,疼得呲牙,跟温婉蓉说,“趁药效还在。” 温婉蓉点点头,怕压到他的鞭伤,主动抱着被子要去耳房的软塌上。 覃炀拉住她:“无所谓,你就在这里睡,床大,挤不到我。” 温婉蓉想想,重新躺回去。 覃炀要她靠近些,他喜欢闻她颈窝里散发体香,仿佛钻入心窝的一股清甜,即便什么不做,莫名上瘾。 小绵羊浑然不知,只觉得靠近覃炀,抱着他的胳膊,十指相扣,足够心满意足和幸福。 屋外寒风阵阵,屋内银碳偶尔发出微微爆破的声音,给两人间静好而安稳的气氛,带来别样衬托。 隔天覃炀先醒,被疼醒,他本来不想弄醒温婉蓉。实在疼得受不了,推醒她,要她给他上药。 温婉蓉人是懵的,听他说疼,清醒一半。 她给他上药,然后问想吃什么,要小厨房做。 覃炀疼得没胃口,说随便,又交代叫人把书房那几分抄好的文件送到枢密院,顺便告假三天,这次假有事变成真有事。 小绵羊一一照办。 于是二世祖心安理得享受作为伤患,不,作为废人的清闲日子。 不管是老太太派冬青来送滋补的虫草参汤,还是杜宁代表枢密院探病慰问,他一律趴在床上装死,哪像挨了九鞭,简直像挨了九刀,把心肝脾胃肾挨个捅一遍。 然后等人走了,单独和小绵羊一起,又有说有笑。 小绵羊默默为他的演技,竖起两个大拇指点赞,无语地想,二世祖小时候没被透骨鞭打死,实属不易。 二世祖皮实,趴了一上午,中午要下床吃饭,小绵羊怕他伤筋动骨,极力劝他老实在床上养伤,二世祖不以为意,编出一套趴累了,需要下地活动,才有力气继续装死的操蛋理论。 小绵羊再次无语,心想,老太太是真疼二世祖,没打死他,实属不易。 二世祖吃饱喝足,上完药,舒舒服服去午睡,自己睡没意思,拉着小绵羊一起睡,小绵羊说不困,不困也要陪躺,反正二世祖就不要一个人在床上。 结果两个人一觉睡到未时末,玉芽听见屋里有动静,知道人醒了,在门外报说宋爷来了,一直在花厅等。 宋执等了快一个时辰。 不过他乐意等,覃府的丫鬟长得出挑,各有千秋,他这么爱美色的人,怎么能放过撩骚小姑娘的机会。 “你在我府里安分点。”覃炀隔着窗户就听见宋执跟丫鬟调笑,叫温婉蓉快点把他拽进来。 宋执扫一眼小绵羊,又看向二世祖,眼里的笑坏透了,啧啧两声,要覃炀趁养伤期间,大补一下,弦外之音……他对说二世祖,你懂的。 二世祖要不因为背上有伤,肯定把人打出去。 宋执看他脸色变了变。贱兮兮肆无忌惮说:“谁要你上次挡着姑娘面骂我花货,后来人家姑娘都不理我了。” 二世祖单眉一挑:“说你花错了?” 花货想想,大方承认:“没错。” 二世祖怕花货教坏小绵羊,叫她赶紧去书房把那份议事书拿来。 小绵羊应声,急急忙忙出去。 花货看了眼纤瘦的背影,转头继续拿二世祖开心:“要是粉巷的姑娘知道覃爷收山,会哭倒一片。” “滚!” 二世祖这次动真格,不管伤不伤,跳下床就去拔剑,戳不死嘴贱的东西。 花货躲到门外笑得不行,问覃炀叫他来是当肉靶子,还是有事,不然他走了,别人姑娘等着一起逛街。 二世祖叫他小心肾。 花货回嘴的话还在嘴边,小绵羊已经把议事书拿来。 嘴炮到此为止。 覃炀显然不想让温婉蓉知道他叫宋执来的目的,找个由头支走她,跟宋执两人单独说话。 温婉蓉虽然听不见内容,但就她对覃炀的了解,杜皇后敲打一事,肯定没完。 二世祖绝不是吃闷亏的人。 不过宋执跟覃炀没说多久,就走了,连带送来的茶水都没喝一口。 “什么事?这么快就说完了。”温婉蓉关上门,问覃炀,“不留他吃个饭吗?” 覃炀摆摆手,要她别瞎操心:“他不愁饭局。” 话锋一转:“倒是你。” 温婉蓉指指自己:“我怎么了?” 覃炀拉过她的手,又捏又揉:“我这样也不能陪你出去,冬至过节,你叫布庄掌柜到府里,挑上等料子,加急做几件冬装。” 温婉蓉不要:“我冬装好几套新的,都快穿不过来,还做什么新衣服。” 覃炀说不一样,叫她只管照办,过不了几天还要陪他走关系。 温婉蓉就觉得他折腾:“祖母叮嘱好好养几日,有伤就不要到处跑。” 覃炀反其道而行之:“就是有伤才出去。” 顿了顿,他叫温婉蓉别管了,他自己身体心里有数。 有数是一方面,现实是另一方面。 第二天覃炀从醒来就一直趴着,起不来,装死变真死,不但背上疼,连带右胳膊也开始疼,把温婉蓉担心坏了,赶紧请大夫来瞧。 背上的伤都知道怎么回事,至于右胳膊,是旧疾复发。 温婉蓉问覃炀怎么回事。 覃炀一副没什么事的表情,告诉她,以前右臂受过伤。没注意,落下病根,年年冬天都会发一次,不用大惊小怪。 温婉蓉心疼他:“你这样不是三五天能养好的,最好哪都别去?就在屋里歇养。” 覃炀摸摸她的脸,笑起来,说轻伤不下火线。 “你这样,我以后什么都不告诉你了。”温婉蓉直觉他要使什么坏,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不高兴道,“你就不能熄熄火,忍忍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和杜皇后对着干,有什么好处?” 不谈还好,一谈覃炀就来气:“老子为什么要忍?杜废材屁事不做,每次开战都躲后方,你知道他为什么躲这么远?” 温婉蓉问:“为什么?” 覃炀哼一声,指着腰上的伤疤:“他见过老子身中六箭,腹部一箭射穿,拔箭头时肠子都流出来了,他吓得要死,结果回朝,老子屁事没有,他被封为一品护国将军。凭什么?” “就凭皇后是他妹?!真他妈无耻!”覃炀骂,温婉蓉听着没吭声。 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两句安慰的话根本没用。 “可扩疆之战一旦通过,你想不想,都得去不是吗?”温婉蓉语气缓下来,轻声道,“明明可以避免,非要一针顶一线?最后吃亏是自己啊。” 覃炀问:“我不顶就不吃亏?” 温婉蓉觉得自己没错:“起码能缓和一阵子。” “缓和什么?要老子跟温伯公握手言和?见他妈鬼!”覃炀打心里瞧不起温家,“要我爹在,轮得上温伯公大放厥词?!杜废材还想一品将军?!就他那个废物!不是我爹……” 一腔怒气与怨气,在覃炀猛地拉开回忆大门的一刻,戛然而止。 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抬抬手,语气平下来,丢句算了。 温婉蓉透过门缝一点点泄露,蓦然发现覃炀还有很多领域是她未知的,比如他从未提过他的双亲,及老太太以外的家人。 她不是没想过,但覃家这种武将门楣,左不过为国捐躯的先烈,逝者已逝,她作为刚过门的媳妇,半个外人,能不多嘴就不多嘴。 覃炀不说。老太太不说,她不问也不会往深想。 现在覃炀突然提起,温婉蓉以为他会和她分享自己的过去,却没有,一场各持己见的争论就此作罢。 温婉蓉叹口气,把心里话说完:“杜皇后的目的在于平衡势力,皇上迟迟未下决断,证明在权衡开战利弊,皇后党就是翻天,也得等圣上裁决,可不管结果如何,最终卖命的是你,就是再射六箭,伤的还是你。” “覃炀,”她靠过去,手指扣在他指缝间,小声劝,“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等冬至假期过了,你回枢密院做你分内事,不要跟不相干的人怄气,你也知道上沙场是你,不是他们。” 她以为覃炀会听进去,没想到他不为所动。 “这事不是听谁的问题。”覃炀一个姿势趴累了,动了动,“你想过没,万一皇上通过提议怎么办?后宫不得干政,温伯公唱举战论唱得欢,皇后不可能让他再说反战抽自己脸,何况一言九鼎,一旦决断,就是错的也不能改。” 温婉蓉愣了愣,忘了这茬:“那怎么办?” 覃炀似乎早想好了:“趁皇上还在考虑,要皇后自己的人去撤了议事书。” 说到皇后自己人,温婉蓉想起杜废材明里暗里并不同意扩疆之战:“我看杜将军在议事书上写了意见,他似乎不赞同啊。” 覃炀嫌恶:“他写的叫个东西?” 温婉蓉没说话,不置可否。 覃炀心烦道:“杜子泰心知肚明他的护国将军怎么来的,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干脆和稀泥,谁也不得罪,天塌下来有皇后顶着。” 话说到这,再往下说什么都没意义。 温婉蓉知道覃炀打定主意,不听也不改,去倒杯水,伺候他服药:“大夫的话你也听见了,外伤在冬天难养,别旧疾不好又添新疾。” 覃炀说知道,伸手在小绵羊胸上捏一把。坏笑:“这次为夫亲自演示一把苦肉计,你到时要配合我演的像一点。” 温婉蓉拍掉咸猪手,白他一眼:“别人苦肉计都是自伤,你是被伤,还嘚瑟。” 覃炀确实嘚瑟,来句:“这叫借东风,懂不懂?” 小绵羊懒得理会二世祖歪理邪说,把被子给他盖好就要出去。 二世祖叫住她:“哎,你去哪?又不管老子了?” 小绵羊出门,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去账房查账,顺便叫布庄掌柜来结钱,快过节了。难不成叫人家空手回去。” 二世祖没吭声,倏尔想到以前宋执说“贤内助难求”,看来温婉蓉这个贤内助还行。 因为冬至要出门,覃炀老老实实在床上养了三天。 等到出门那天,天公不作美,头一天夜里就降场大雪,隔天一早满地银装,白茫茫一片。 近午时,温婉蓉边扶他起来穿衣,边问:“覃炀,外面在下雪,还出门吗?” 覃炀懒懒嗯一声。不说话。 温婉蓉关心道:“胳膊疼还是背疼?你要不要吃止疼药再出去?” “不吃。”覃炀疼得难受,索性坐下来,叫温婉蓉找布条给右手包扎。 温婉蓉不解:“你不是旧疾吗?包扎做什么?” 覃炀啧一声,不耐烦道:“你别问那么多,包起来就行。” 温婉蓉猜他疼得心浮气躁,也没多言,按他的要求办。 出门时,宋执已经在垂花门等,看覃炀走路都不利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是做戏做全套啊!” 覃炀不耐烦地扬扬手,要他快走。 路上,三人乘一辆马车。温婉蓉全程一句话不说,就听宋执跟覃炀说话。 “那几个王八蛋一听要去祸祸杜废材家,高兴得一早就去登门拜访了。”宋执同样一嘴歪话。 小绵羊无语。 覃炀回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小绵羊依旧无语。 二世祖加花货加一帮子祸害,各个不是省油的灯,压迫他们? 杜废材是多不开眼! 温婉蓉一边替杜废材担忧,一边听覃炀跟她说:“一会你扶我进去。” 她应声好。 不过以覃炀现在的状态,想不扶也不行吧。 温婉蓉扫了眼他右手的绷带,暗暗叹气,二世祖什么时候能消停啊! 二世祖不出这口恶气,肯定消停不了。 一行人到杜府时,门口马车已经陆陆续续停满。 宋执哟了声,笑今天来的人不少。 覃炀也扫了眼。扬扬眉,说人越多越好。 进府时,一行人已经闹开。 有一个人来的,也有带着小夫人一起来的,都坐在正厅,跟杜子泰闲聊,大有拍马屁,站队求罩的意思。 杜子泰对这帮小子平日难管伤透脑筋,没想到今天抱团来以示衷心,受宠若惊。 一屋子人还在说闹,忽而有个穿樱粉对襟袄的小姑娘从门外探头,朝里面扫了眼。似乎在找人,但没找到想见的,才走进来,到杜子泰身边小声问:“不是说宋执要来吗?他人呢?” 杜子泰笑:“他是要来,可能晚点。” 小姑娘哦一声。 两人正说话,外面小厮报,覃将军和宋军事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小姑娘顿时眼睛亮了亮,迎出去:“宋军事,你怎么来这么晚?” 全然不理另外两人。 宋执笑眯眯地回道:“宋某让六姑娘久等,外面冷,我们进去说话。” 不得不说,冠名“女性之友”的花货。对任何女性,无论老幼都充满关怀和关爱。 反观覃炀,不知道是有伤心情不佳,还是对看不惯的人臭脸,嘴角都不带扬一下。 温婉蓉多少有些担心,轻声问:“你行不行?要不坐一会回去吧,你昨晚就没睡好。” 覃炀说不用,带着进入正厅。 一行下属人到齐,杜子泰便叫人上菜上酒,叫大家边吃边聊。 等酒酣耳热,有人突然发现温婉蓉在给覃炀喂菜,马上起哄。 这一起哄不要紧。所有目光都集中他两人身上,杜子泰很快发现覃炀右手不便,一副体恤下属的语气:“大冷天的,有伤就该好好休养。” 覃炀难得人模狗样,正儿八经回答:“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说着,他站起身,故意踉跄一下,稳住身子,抱拳,睁着眼睛说瞎话:“温伯公在朝堂屡次针对属下,还是将军善体下情,多次为末将说话,得以圣上钦眼,继续为朝廷效力,从今往后愿以杜将军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温婉蓉嘴里一口菜还没咽下,差点喷出来。 她忍了好一阵子,才把菜吞下去。 二世祖在府里称王称霸惯了。 一口一个老子,一口一个杜废材,一口一个他妈的,骂人跟吃蚕豆一样溜,怎么想得出来这番话? 小绵羊无语至极。 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宋执也起身,情声并茂表示赤胆忠心,结果一个二个都站起来,统统表示要以杜大将军马首是瞻。 简直把杜子泰嘴巴都笑歪了。 他一开心,话就说开了,一说开,一切都变成好说。 覃炀趁机提起“扩疆之战”的议事,一本正经分析军事地形、两军实力、战略、战术及战役的需求构想,总结并不乐观。 “有平北将军上阵,圣上颇为放心。”杜子泰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接下话。 覃炀心里骂娘,面上笑道:“果真要战,冬天是最好时机,疆戎必降大雪,北蛮粮草紧缺,是进攻最佳时机,不过……” 他顿了顿,抬了抬右胳膊:“今年燕都冬天冷,末将旧疾复发,大夫说再冷,恐将要废。” 温婉蓉以为二世祖又在胡说八道,偷瞥一眼,发现他脸色都变了,看样子疼得不轻。 杜子泰也看出异样,只问:“依平北将军之见。如何是好?” 覃炀就等这句话,立刻抱拳回答:“此战由杜大将军领兵,吾等愿随将军左右,出谋划策。” 为防止杜子泰和稀泥乱扯,他故意点软肋说:“将军,此战虽难,若能成功,您可谓在圣上乃至朝堂上扬眉吐气,再不会有人敢在背后非议。” 杜废材再废,不是软骨头。 覃炀不信,他被温伯公冷嘲热讽时不生气。 “这……”杜子泰有松动。 温婉蓉暗暗观察,站起来补一句:“妾身在府邸常闻覃将军提及杜大将军的威武事迹。句句表露尊敬钦佩之意,今日百闻不如一见。” 一个高帽子扣下来,还是女人扣下来,杜子泰想拒绝,都不好拒绝。 覃炀在一旁默默瞥了眼小绵羊,眼底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杜子泰即便一万个不愿意领兵去疆戎,当下只得答应。 目的达到,覃炀就没心思继续,他坐下去,皱着眉凑到温婉蓉耳边,先夸了句说得好,接着道:“你带药了没?到车上给我擦。” 温婉蓉被夸得心里美美的。笑起来说带了,然后两人起身告辞,准备走。 杜子泰看覃炀的状况不是能闹的主儿,没有挽留。 “等一下!”临走前,杜六姑娘突然站起来,嘴上对杜子泰说,视线却转向宋执,“上次我输给覃将军不服,回去刻苦练过宋氏棍法,想再讨教一二。” 专挑覃炀受伤的时候,讨教一二? 温婉蓉不是没听出杜六姑娘的险恶用心,打算趁人之危吗! 她正要开口。被覃炀拦下:“愿陪六姑娘切磋两局。” “覃炀!”温婉蓉压低声音拉住他。 覃炀拍拍她的背,示意没事。 杜子泰一再阻拦,杜六姑娘非要比个高低。 覃炀答应,两人便去外面空地。 上场前,杜六姑娘特意向宋执请教棍法要点,宋执很耐心跟她讲解一遍。 再打起来,确实得心应手。 反观覃炀,他背后、右臂有伤,只能用左手应付,但左手不会用棍,加上伤痛,反应比平时要慢一些。 杜六姑娘就是想给他个教训。见有漏洞,一棍劈下来,覃炀躲不及,条件反射抬起右手一挡,就听木棍咔一声,断成两截。 “覃炀,你没事吧?!”温婉蓉顾不得许多,跑过来扶住他。 覃炀的脸瞬间疼白了,额头冷汗直冒,扯了扯嘴角说没事,视线转向对面的人:“六姑娘果然棍法精进。” 杜六姑娘哼一声,像是终于出口恶气,转头对宋执招招手,笑道:“如何?” 宋执却一言不发,冷冷看着她。 温婉蓉第一次细细观察宋执,他和覃炀的棱角分明不同,一双桃花眼笑起来风情万种,不笑时,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杜六姑娘以为宋执会夸她两句,没想到和方才的态度大相径庭。 “我打得不好吗?”她跑过去,一脸不解地问。 宋执不理她,直接擦身而过,向覃炀和温婉蓉走去,同时向杜子泰告辞。 “你!你什么意思!”杜六姑娘哪里受过这种闲气,跑过去挡住三人去路,指着宋执鼻子问。 正文 第65章 一箭双雕 温婉蓉突然明白,覃炀刚才为什么要答应杜六姑娘的无理要求。 可谓一箭双雕,第一雕是帮宋执拒绝杜六姑娘。 她忽而扬扬嘴角,把人拉到一边,轻声说:“本来上次来访,杜将军有意托我撮合你与宋执,你对我不理不睬,我不予计较。今天是绝好机会,我想宋执来了,能为你美言几句,没想到六姑娘心思不正,我不便多言。” “温婉蓉,你什么意思?!”杜六姑娘似乎反应过来。 温婉蓉走到覃炀身边,扶起他的右臂,声音清冷:“明眼人都看得出覃将军右手有伤,方才与杜将军闲谈间也提及,你非要趁人之危与他切磋,事实胜于雄辩,论品论德,我能帮你说什么?” 话音落下,她扶着覃炀离开。 至于第二雕…… “你站住!”杜六姑娘要与她理论,被杜子泰拽回来。 “你干什么!”他吼她,“疆戎开战要靠覃炀!他有伤,你还伤上加伤!到时你替他去啊!” 杜六姑娘被吼懵了。好半天反应过来,在众目睽睽下,哭着跑走。 杜子泰一个头变两个大,心想等覃炀伤养好,他就可以不去疆戎,现在变成非去不可,一肚子气全撒到六姑娘头上,不等宴席完毕,把侄女赶回去,并说以后没要事不必登府。 苦肉计达到覃炀的预期效果,即便疼得呲牙,那种把自己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溢于言表。 他就知道杜六姑娘经不住宋执哄,一定会来找他的茬。 宋执那操性,一样满嘴歪理邪说,尤其对姑娘,十句恨不得十一句都不靠谱。 信他? 覃炀嘴角一挑,露出轻蔑的笑。 回去的路上,宋执跟他们不同道,也不想当油灯,骑马闪人。 温婉蓉扶覃炀上车,赶紧翻出药膏,一边上药,一边叫车夫快点回府。 “你刚才是故意让六姑娘打到吧?”她对他胡来又无奈又生气。 覃炀感受指尖药膏带来的镇痛凉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转头邪邪地笑:“怎么?你心疼?” “明知故问。”小绵羊白他一眼,手指力度稍稍加重。 覃炀皱下眉头,嘶了声,随即又笑起来:“温婉蓉,你跟谁学的,搞趁人之危。” “跟你学的。”小绵羊继续白一眼。 覃炀用仅剩可以活动的左手要去摸软绵绵的胸部,还没碰到就被一巴掌打下去。 “你老实躺着行不行?”温婉蓉瞪他,“受伤也不消停,伤筋动骨一百天,就你现在的身体情况,真要去疆戎,看谁照顾你。” 二世祖不在乎,身子往小绵羊的方向挪了挪,毛手毛脚拉她裙子:“你之前不是要跟我一起去疆戎吗?正好照顾我、慰劳我,两全其美啊。” “你再说慰劳!”温婉蓉就不喜欢听这两个字。 二世祖立刻改嘴:“不慰劳,不慰劳,是伺候,不对,是你睡我。” 你睡我,我睡你有差吗? 小绵羊懒得听歪理邪说,帮他把衣服一件件穿好,系好盘扣,再去收拾药瓶子。 “哎,你倒是说句话啊。”二世祖无聊,伸手扯小绵羊的腰带,大有不把裙子拉下来不罢休之势。 “覃炀,你怎么这么烦人啊!”温婉蓉按住腰带,离他远一点,“今天坏事成功,乐不过是不是?” “我不凡人还仙人。”二世祖就是做成坏事乐不过,心想扩疆之战的提议八成要撤,心安理得跟小绵羊提议,“等开春天气好,我们下扬州去玩吧。” “不去。” “为什么?” “不想去。” “我想去怎么办?” “你自己去啊。” 覃炀眼睛一转,一改玩笑语气。正经道:“温婉蓉,是你说不去的啊,别怪老子带其他女人去。” 小绵羊一听不乐意了,一口气不停:“你要带谁去呀?又是粉巷的哪个莺莺燕燕?上次谁说的,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不然儿子都一串了,说得多洁身自好一样,就知道是骗人的鬼话!” 醋坛子醋劲不小。 二世祖最近特贱,就喜欢看小绵羊吃醋瞪眼发小脾气的模样,觉得很可爱。 “你真不想去扬州?”见小绵羊气得脸色变了,二世祖又犯贱讨好。 小绵羊不理。 二世祖瞥她一眼,继续说自己的:“我好久没去,听说增加不少好玩的地方,一个人去没劲。” 小绵羊还是不理。 二世祖又去拉她裙子,被躲过去。 小绵羊的小脾气渐长。 二世祖觉得好玩,继续拿她开心:“其实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扬州姑娘长得水灵,上次和宋执一起去,不尽兴,这次好好弥补一下,多叫几个姑娘陪。” “随便。”小绵羊终于开口,哀怨到不行的白他一眼,别别嘴,转过身,背对二世祖。 二世祖发现小绵羊在抬手揉眼睛,心想完了,乐极生悲,赶紧挪过去,拉她的手:“哎,玩笑,还真生气?真气就没意思了啊。” 小绵羊吸鼻子,声音明显带着哭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执跟你关系那么好,你们两个肯定是一路的。” 一路花货。 二世祖听出话里话,笑得不行,还狡辩:“我跟他不一路,他喜欢的类型我都不喜欢。” 大概,可能二世祖除了歪理邪说,说不出什么人话。 小绵羊说不过他,只能干生气。 二世祖心想本来玩笑,要回府被人看见温婉蓉哭红眼睛,屎盆子又扣他头上。 他赶紧哄她:“好好好,你不去,我也不去。” 说着,话锋一转:“说个正经事,你听不听?” “听。”小绵羊点点头,转过身子,跪在软塌边。正襟危坐。 覃炀被温婉蓉前一秒还抹眼泪,下一秒立刻收起委屈听话的样子逗乐了。 其实没什么正经话,就是单纯不想没完没了哄下去。 温婉蓉也很上道,他岔开话题,她情绪跟着转。 覃炀笑着问她,明知道是玩笑话,为什么气得哭鼻子? 温婉蓉捏紧手里的帕子,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有千言万语,犹豫片刻,又压下来,轻声道:“我除了覃家。没地方去了,我怕你带着别的姑娘,就不要我了。” “就因为这个?”覃炀叫她坐近一点。 温婉蓉就很听话的坐近一点,不知道想什么,好一会说:“覃炀,我会努力做好少夫人的本分,不会丢覃家脸面。” 覃炀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他觉得小绵羊为一点小事上纲上线的样子太好玩。 小绵羊其实不大喜欢他这种笑意,她是认真,他不当回事就算了,甚至是一种取乐的笑料。 可温婉蓉不敢说。覃炀绝情的一面她见过,是真怕他不要她,所以跟着笑,笑得有些傻。 覃炀以为她没事了,两人扯起别的话题。 温婉蓉应和,温顺的真如一只人畜无害的绵羊。 但人往往就是这样,看似没多大的事,闷在心里发酵,积累越多,怨气越重。 而这种怨气一旦累积一定程度,稍点即爆。 退一步说,就算都是玩笑。细想想,是一种欺负,如果换做四姑娘或六姑娘,那种嫡出家的,听到这种话早翻脸,闹起来了吧? 或许在覃炀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她没退路,她必须依附他,才肆无忌惮想说什么说什么,即便知道她讨厌反感,还要点着疼处说。 温婉蓉不是不计较,她想人都有优缺点。忍忍就忍忍吧。 就像他们俩床上那点事,她有时不舒服,有时很想睡,有时受不了覃炀弄疼她,但都不说,一如既往当小绵羊,当傻冒,只要能把自己夫君拴在身边,满足她内心近乎扭曲的占有欲。 因为覃炀对她好是真好。 她在温府十年,都没感受过这种好。 覃炀跟她说累了,就趴在软塌上眯觉。 温婉蓉轻手轻脚把炭盆挪他身边,怕他冻着。 但实质上,她不知道自己肺伤所致,比一般人怕冷很多,但炭盆只有一个,她尽量靠过去,还觉得冷,就把斗篷披上,把身子缩一团,一直挨到回府。 回去后,两人一个躺着养伤,一个喝药调养。 整个冬至假期哪也去不了,天天待在屋里,偶尔开窗看看雪景,就算娱乐。 覃炀快闲出鸟,但养伤,只能趴着,最后他想起书房好几份没处理完的公务,叫温婉蓉拿来,要她模仿他字迹批阅。 温婉蓉乖乖照办,先写草稿,给覃炀看,点头确认才写正式的。 不得不说,小绵羊读书识字,一点就通的聪明劲,让二世祖很满意,嘲笑温伯公没好好培养这块璞玉,傻得一逼。 然后不知道抽什么疯,把书房钥匙丢给她。 温婉蓉微微一怔:“这钥匙不是一直由玳瑁管吗?” 覃炀无所谓摆摆手:“还是你拿着比较有用。” 因为再有做不完的公务,带回府有人帮他一起做。 温婉蓉没想那么多,她觉得覃炀把书房钥匙给她,是信任的第一步。 “要我亲自打扫吗?还是叫人打扫?”她问。 覃炀想想:“事不多就你来做,我不喜欢书房有不相干的人进出。” 小绵羊用力点点头。 她想覃炀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一定不能辜负重托。 眼见冬至假期最后一天,二世祖说什么都要下地活动,免得两条腿忘记怎么走路。 小绵羊无语瞥他一眼。 前后加起来躺了七八天,就忘记走路? 这种鬼话只有二世祖想得出来。 当然二世祖吵着下来走路是其次,主要一连快十天。小绵羊这块香艳艳的肉在眼前晃啊晃,晃得他心痒,看得到吃不到的滋味,很不好受。 趁小绵羊处理完公文,收拾桌子,二世祖趁其不备,从后面搂上来,直接袭胸。 小绵羊吓一跳,差点把砚台打翻,一个劲躲,找空档钻出去,没跑两步。就被抓回来,两人连飞带扑滚到床上。 “你伤好了吗?”温婉蓉拼命压住不安分的手。 覃炀亲上来,很诚实地回答:“没好。” 温婉蓉推开他的脸,别过头:“没好,就好好养伤,不要闹了,明天开始要去枢密院,你是不是想多懒?” 覃炀说话完全不过脑子:“是不想去。” 温婉蓉觉得他简直无法无天:“你不去枢密院,想干吗?” “干你。” 小绵羊要疯:“覃炀!你有没有正经啊!上次在汴州没疼够,还来?” 二世祖振振有词:“我做夫妻间的正经事,还要怎么正经?” 小绵羊觉得二世祖真是够了,但够了也没辙。她哪是他的对手。 二世祖能文能武,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 不管小绵羊愿不愿意,把她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这头二世祖快活似神仙。 那头杜废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等不及节气过完,等宫门打开,急急忙忙去找杜皇后拿主意。 进宫时,杜皇后正在坤德殿和齐淑妃一等妃嫔说体己话,见杜子泰求见,打发其他妃嫔,独留齐淑妃在殿内。 “哥哥遇到什么事?跑得一头汗,被皇上身边人看见,有失体统不说。丢尽杜家脸面。”杜皇后轻轻按压太阳穴,闭目养神道。 杜子泰不顾旁人,把扩疆之战的议事书拍到茶桌上,也不讲究礼数,愁眉苦脸道:“我早说过温伯公那个小人办不出什么好事,想借他敲打覃炀,这下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哥哥说什么胡话!口无遮拦!”杜皇后怒目圆睁,神色凌厉。 杜子泰见杜皇后要发火,缩缩脖子,语气缓下来,把覃炀冬至去府上拜访的事详细说一遍。 末了。他自然倒霉地叹气:“都怪六姐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已将人送回她娘老子那边,要她别来府上,晦气得很!” 杜皇后听完沉吟半晌:“六姑娘确实疏于管教,中秋宴后本宫叫人给她父亲传话,想必当了耳旁风。” 杜子泰急得直拍大腿:“可不是吗?以前小好管,现在大了,主意多得是,她娘老子再想管,已经晚了。” 说到这,想起什么,出馊点子:“六姐儿中意宋家那小子。之前还在我手下做过一段时间,干脆促成他俩一对算了,反正宋家一直主持中立,和杜家联姻后,想明哲保身也不成。” 顿了顿,他觉得这个主意极好,咂口茶:“如此,覃、宋两大武将之家归于皇后党,为日后……” 话音未落,杜皇后严词厉色:“放肆!” 杜子泰立刻闭嘴。 杜皇后语气稍缓:“哥哥,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如今皇上头风病三不五时发作,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大是大非面前,谈什么你党我党,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何况,你以为宋家真的保持中立?” 杜子泰愣了愣:“请皇后明示。” 杜皇后重新开始揉额:“宋覃两家世交,几代联姻,你觉得覃家有任何风吹草动,宋家会坐视不理吗?有覃家就够了,别节外生枝把宋家扯进来,再说六姑娘不是好人选。” 杜子泰觉得言之有理,转念话题回到议事书上:“现在覃炀受伤,我这个一品护国将军要再坐镇后防。别说朝堂,就是圣上那边也交代不过去,皇后可得想想办法。” “想办法?”杜皇后倏尔冷笑,“哥哥啊,哥哥,你大覃炀一轮,再虚几岁都够当他爹的年龄,竟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 杜子泰懊恼:“我也是后知后觉,最关键是六姐儿横生事端,不然火怎么会烧到我头上来。” 杜皇后摆摆手,极厌恶假寐道:“六姑娘蠢,你也蠢?” “我……”杜子泰一时语塞。 明摆着覃炀和宋执带着一帮混小子下套给他钻,他还不假思索跳进去。 “皇后提点的是,我以后多多防范就是。”杜子泰瓮声瓮气。 杜皇后不想再跟没脑子的人说下去,即便家人,她也亲密有间。 待杜子泰走后,杜皇后转向齐淑妃:“方才的话都听清楚了?” 齐淑妃忙起身福礼,说听清楚了。 杜皇后瞥了眼茶桌上的议事书,对齐淑妃淡淡道:“这段时间皇上卧病在榻,你要尽心尽力服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本宫提醒你吧?” 齐淑妃点头应是。 杜皇后眼底透出鄙视的神情,话锋一转,似乎说一个不相干话题:“听闻今年天有异象,多地发生雪灾,民不聊生,当地官员人手不足,已向朝廷连夜递交援助的折子,皇上信得过的臣僚不多,有能力者更是寥寥无几,既能者多劳,本宫觉得从覃宋两家抽人过去是个主意,淑妃以为呢?” 不是以为,是确定。 齐淑妃立刻行跪拜大礼,磕头道:“妾身明白娘娘意思,今晚给圣上送药时,定会劝之。” 杜皇后朱唇微微上翘:“这不是本宫的意思,是淑妃自己的意思,你身为皇上宠幸之人,替皇上分忧,实乃本分。” “娘娘所言极是。”齐淑妃毕恭毕敬答道。 杜皇后该说的说完,就叫齐淑妃回去准备。 临走时,又想起什么叫住她:“本宫没记错,你曾经与温五姑娘,也就是现在的覃夫人关系匪浅,好好保留这个关系。” 齐淑妃轻蹙下眉头,应声退下。 皇后要利用她和温婉蓉的关系做什么呢? 齐淑妃望着保和殿上的皑皑白雪,呼口白气。要皇后知道她和温婉蓉关系破裂,不知又会如何罚她。 果然一切和覃炀料想一样。 冬至假期过完第三天,御书房重新提及扩疆之战,一向打了鸡血似的温伯公一句话不说,反而杜子泰滔滔不绝,将利弊分析清清楚楚,表明反战的态度。 再者,近段时间连降大雪,有灾情发生,此时开战,内忧外患,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不过就算不去疆戎,跟杜皇后对着干,也不会有好下场。 覃炀嫌天冷,手上旧伤不便,邀请几个同僚还有宋执到府上推牌九,为防止输牌赖账,每个人脸上贴白条为证,最后一起算钱。 温婉蓉送茶点进来时,一行人打得正憨,倒是宋执先发现她,拨开额头上的三张白条,打招呼:“嫂子辛苦了。” 一说嫂子。另外几个人都应声看过来。 覃炀脸上算贴得少的,有个祸害脸上已贴满,贴不下,就往发髻上插,还故意打个草标的结。 “你,你们在做什么?”小绵羊从没见过新玩法,有点吓到。 覃炀叫她把茶点放好就出去,晚点再去找她。 小绵羊懵懵懂懂点点头,赶紧走人。 她一走,有人立刻开腔:“嫂夫人标致贤惠,比我家那位强多。” 覃炀嘚瑟:“那是,当初你不是看上人家红缨枪耍得好吗?反悔了?” 对方叹气:“别提了。架不住天天在家吵着要比试,只能赢不能输,输了不干,否则一哭二闹三上吊。” 相比之下,小绵羊消停多了。 覃炀难得露出同情的神情,看热闹不嫌事大,出馊主意:“不然你再找个会耍红缨枪的温柔女人,养外面?” 对方恨不得把牌扔他脸上:“覃炀,说人话!” 一帮祸害在一起,不上房揭瓦就不错了,人话是什么,还没普及。 等胡扯八道完了。有人提起最新听闻:“据说,郓州、安吉、沧州多地遭受雪灾,当地官府已经支撑不住,要朝廷派兵支援。” 顿了顿,又直接看向覃炀:“这种好事,你肯定跑不掉。” 覃炀单眉一挑:“老子是伤患,还派我去?” 宋执摸张牌,不冷不热道:“听说派遣书下来了,我瞄过一眼,有你名字。” 一行人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覃炀抓着手里的牌,到外屋看一眼,小绵羊正叫人端水热水进来,给他们洗脸。 不过看样子,应该听见他们说话。 入夜,温婉蓉送走一群祸害,跟着覃炀回屋时,小声说:“我就说不要跟皇后对着干,你看,扩疆之战不去了,又想别的坏心思,你伤都没好,去赈灾,小心又落病根。” 覃炀笑笑,没说话。 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 两人进屋,温婉蓉给他上药,还在小声抱怨:“叫你听我的,不听,看你怎么办。” “豆瓣。”覃炀懒懒应声,“温婉蓉,知足吧,赈灾总比开战强。” 正文 第66章 小绵羊快爬到他头上 明显感觉到二世祖不耐烦,小绵羊笑着哄他:“是是是,赈灾肯定比打仗强,我还不是担心你身体。” 覃炀嫌她啰嗦:“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再说派遣书定了,不去就是抗旨,追究起来按军法处置,懂不懂?” 温婉蓉愣了愣,她确实不懂,只担心他:“今年比往年都冷,大夫一再叮嘱,要你好好将养,千万别冻着,你旧伤复发,九鞭透骨鞭,还有汴州那三箭,算算前后才多长时间,随便哪一样,换一般人都吃不消,你真以为你身子铁打的,小心哪天一并发作,有你受的。” 覃炀不是听不出好赖,看小绵羊满眼担忧,语气缓和许多:“发作就发作,受着就受着,该去赈灾还是得去。” 顿了顿。他摸到小绵羊的大腿内侧,笑起来:“老子不出去卖命,哪来钱供你好吃好穿,我也没见你穿新衣服的时候不高兴。” “下去!下去!”小绵羊对咸猪手又拍又打,不满道,“那能一样吗?你能跟一件衣服比?再说你要是件衣服,我才不穿。” 二世祖听着新鲜:“为什么?” 小绵羊给右手上完药,换个药瓶,给他背上上药,哼哼道:“谁会把流氓无赖穿身上。” 敢骂二世祖是流氓无赖…… 着实胆子不小。 不过二世祖大人有大量,不屑跟小绵羊计较,反问:“我是流氓还是无赖?” 小绵羊不假思索回答:“都是。” 二世祖若有所思点点头:“我要不对你做点什么,对不起这四个字。” 说着,他翻身,一把把小绵羊拦腰抱住,按到床上。 小绵羊哎呀一声,手里举着药瓶,挣扎要起来:“药!药!全泼出来了!” 二世祖不管,搂着她亲:“泼了再买。” 小绵羊一只手使劲推他:“都泼床上!怎么睡啊!” 二世祖上下其手:“不睡了。” 结果还在兴头上,黑乎乎的药膏沾得到处都是,床上、衣服上,脸上,手上,黏糊糊、油腻腻,像抓了坨屎一样恶心。 “这什么玩意!”二世祖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一脸嫌恶爬起来,要洗手。 小绵羊看他脱了一半的裤子,露出半个腚,慌着到处找水的样子,笑到不行:“我跟你说药泼到床上,是你说不睡了。” 她一边笑一边看好好的床上,蹭得满是药膏,心想真别睡了。 “你还笑!老子是伤患!快点给老子倒水!”二世祖没占到便宜,鬼吼鬼叫。 中气好足的伤患……小绵羊忍住笑,腹诽。 再等两人清洗干净,换好床单被子,已近子时。 窗外风雪下得正盛,隔着厚门帘都能听见穿过庭院的凛冽风声。 闹完,笑完,温婉蓉给炭盆里加了几块银碳,替覃炀掖好被子,才上床。 她担心他睡外侧冷,建议:“要不我们两个换边睡,你睡里面,里面暖和。” 覃炀要她躺好:“大半夜的,别折腾来折腾去,赶紧睡,我明天一早要到枢密院,打听赈灾行程。” 说着,他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想起她的肺伤,问夜里睡觉冷不冷。 温婉蓉感受覃炀身体的热度,摇摇头,笑他是个大汤婆子,靠着就很暖。 覃炀困了,没心思开玩笑,叫她快睡。 温婉蓉哦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睡了半天没睡着。 主要她一想到过段时间要离开温暖的怀抱,就很不舍。 “覃炀。”她轻唤一声。 覃炀嗯一声,明显快要睡着。 温婉蓉在他颈窝处蹭了蹭,说出心里想法:“你赈灾带上我,好不好。” “不好。”覃炀想都不想拒绝。 “为什么?”温婉蓉挖空心思说服他,“之前去汴州,我不想你还要我去呢。这次我主动要去,你又不同意了。” 覃炀说什么都不同意:“我说了,以后去哪都不带你。” 小绵羊反应变快:“但我也说过,你去哪,我去哪。” 覃炀发现温婉蓉一根筋起来,不是一般的轴:“我去死,你去不去?” “去死,我也去!”温婉蓉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去,拼命撒娇,“我不想一个人在府里,再说你一个人去赈灾,谁给你上药呀?我还不知道你,忙起来什么都不顾。” 二世祖很吃小绵羊这套,笑起来,瞌睡也醒了一半,哄她:“府里又不是你一个人,每天要陪祖母,还有你们那群各路夫人喝茶听戏逛街,也不无聊。” 小绵羊不依:“可都不能陪我睡呀。” 她边说边往覃炀身上挤:“你知道我怕冷,每次都是你暖好被子,等我上床,你走了谁给我捂被子。” 到底是怕冷,是不舍,还是害怕习惯两人生活后,突如其来的孤单。 温婉蓉抬眸,紧紧盯着覃炀,央求:“我不想离开你,你就带上我吧,好不好?” 覃炀不说话。 温婉蓉抿抿嘴唇,等待他的回答,可什么都没等到。 她有些灰心,低下头,问:“我都舍不得你,难道你就舍得我吗?” 覃炀叹气:“舍不得也要舍,我不是去玩,上次去汴州,你见过流民什么状况,这次搞不好比上次更糟,冻死人都有,你怕冷,跟着去做什么?而且每天要喝药调身子,出去谁伺候你喝药?” 小绵羊听他语气松动:“我自己会煎药,可以照顾好自己。” 覃炀无奈:“祖母不会同意你到处跑。” 小绵羊恨不得摇尾巴,眼睛亮晶晶的:“我去跟祖母请示,如果祖母同意你就带我去!” 覃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等祖母同意再说。” 小绵羊怕他反悔:“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天我就去跟祖母请示。” 覃炀没接下话。 大概两人说兴奋了,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 覃炀其次,主要是温婉蓉,恨不得现在起床收拾行装。 她躺在床上,脚丫子在被子里摇来摇去:“我要不要再去做两件厚斗篷,你一件我一件。” 覃炀说随便。 她突然发现现在不管说什么。覃炀大部分都顺意,大着胆子吵他瞌睡:“你刚刚说舍不得也要舍,是舍不得我的意思吗?” 覃炀敷衍嗯一声,要她睡觉。 小绵羊一听二世祖舍不得她,更睡不着,趴起来,问:“有多舍不得?是不是像我舍不得你那样,舍不得我?” 覃炀想再说下去,都别睡了,干脆不理,不作任何回答。 小绵羊听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各种黏,也不怕弄醒二世祖。一会折腾死她。 覃炀被吵得没法睡,投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爱我吗?”温婉蓉开心过头,脱口而出。 覃炀想今天绵羊发神经吧,大半夜不睡觉,竟问无聊问题。 接下来无论温婉蓉说什么,他一律不回,闭眼睡觉。 最后装睡变真睡。 温婉蓉自己说得没劲,看着覃炀安睡的模样,伸手碰了碰眉骨分明的入鬓双眉,神色一黯,小声嘟囔:“我那么爱你,你说句爱我,哄哄我都不愿意……” 然后她带着满心惆怅、失落。不大高兴地睡着。 只是她不知道,下半夜,覃炀醒过一次,帮她盖被子,顺便毛手毛脚把软绵绵的地方都捏一遍。 “傻冒。”他看着小绵羊熟睡的脸庞,偷乐到不行。 之前太困,听见温婉蓉说话也懒得理,现在醒了,他低头亲她一下,算是弥补,把人往怀里搂了搂,接着睡。 一夜安眠。 隔天小绵羊醒来时,二世祖已经走了。 玉芽伺候她起床。 她问玉芽:“二爷呢?怎么一大早没听见动静?” 玉芽回复:“二爷一早辰时不到就离府了。还叮嘱奴婢不要吵醒夫人。” 温婉蓉哦一声,又问他早上吃了吗?谁伺候的? 玉芽说,他怕吵到她,直接去小厨房吃的,吃完就走了。 看来覃炀还是很关心她。 温婉蓉心里美滋滋,洗漱吃过早饭,就去老太太那边定省。 她想到晚上跟覃炀约定好的事,一路寻思怎么跟老太太开口。 刚进院子,正走在门廊下,玉芽突然拉拉她的袖子,朝西厢房努努嘴,小声说:“夫人,那不是玳瑁姐姐吗?她怎么自己提食盒?” 温婉蓉循声看过去。玳瑁比之前清瘦不少,之前冬装已经大了,穿起来空荡荡的,大概手伤一直未愈,明显感觉出提食盒很费劲,加上天寒地冻,门口台阶的雪都没人扫,她脚下一滑,连人带食盒摔到地上,一碗清粥小菜泼了一地。 玳瑁摔得不轻,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动静这么大,也不见屋里有人出来扶一把。 温婉蓉蹙蹙眉,她不是可怜玳瑁,而是见不得那些逢高踩低的奴才嘴脸,以前在温府体会太深刻。 当初玳瑁在老太太身边得势时,下人们各个姐姐长姐姐短的喊得热乎,自从被覃炀狠治过一次,这些人风向跟着变。 温婉蓉想想,转身往西厢房走。 玉芽跟在后面,劝也劝不住:“夫人,二爷上次发脾气您忘了,我们别去了,免得让二爷知道,会不高兴。” 温婉蓉不理,快步走到玳瑁身边,伸手要扶。 “夫人……” 玉芽还想拦,被温婉蓉打断:“别愣着,搭把手,扶她起来。” 玳瑁没想到温婉蓉会来亲自扶她,坐在地上愣了一下,忽而低下头,怯怯道:“不敢劳烦夫人。” 温婉蓉没有过多的语言:“先进屋再说。” 然后和玉芽一人一边架起玳瑁胳膊,把人从地上拖起来。 温婉蓉拍拍玳瑁衣服上的雪,问:“你还好吧?” 玳瑁低头不吭声。 温婉蓉知道,玳瑁被覃炀彻底吓到了,二世祖邪火上来,别说姑娘,就是男人也没几个扛得住。 她也尝过覃炀的辣汤辣水,不免几分同情:“你先进屋歇着,我叫小厨房送早饭,冬天冷,你有伤,别出屋了。” 玳瑁轻声言谢,不敢多说一句。 温婉蓉扶她进屋,屋内连个炭盆都没有,原先伺候玳瑁的两个小丫头坐在里屋,有说有笑,时不时发出嗑瓜子的声音。 玉芽气不过,直接冲进去,指着鼻子骂:“没规矩的东西!夫人来连个迎门的都没有!老太太还在上屋歇着呢!就隔到院墙,你们连本分都忘了!” 两个小丫头没料想温婉蓉回杀进来。吓得赶紧丢了手里的瓜子,跪在地上,求原谅。 温婉蓉先叫玳瑁去床上歇着,又叫玉芽找人把炭盆点上,等屋里暖和起来,想坐下来喝口热茶,一揭茶壶,连滴水都没有。 “你们!”玉芽又要骂,被温婉蓉制止。 她坐在桌边,着实不大高兴,先跟玉芽说:“你现在去跟冬青说一声,安排两个手脚勤快的丫头过来照顾玳瑁。” 此话一出,两个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慌了。连跪带爬到她脚边,哭着求再给一次机会,说再不敢有下次。 温婉蓉不作任何回应,她知道这种奴才脸,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敢明目张胆欺负玳瑁,平日就不会是好德行。 玉芽得令出去,两个小丫头还在哭。 温婉蓉冷着脸,不理会。 玳瑁却帮她们求情:“夫人,她们年纪小不懂事,还是算了,奴婢能照顾自己,一个人也没事。” 温婉蓉视线转了一瞬。暗暗叹气,她知道玳瑁为什么说这话,是怕她离开,没人保护,老太太也不管,下面人会变本加厉报复回去。 在温府十年,别的没学会,对上上下下什么人什么心思,摸透七八分。 温婉蓉松口:“今天看在玳瑁求情的份上,我一会跟冬青说,留你们继续在她身边,她有伤,你们要费心照顾。再有下次,你们直接跟冬青解释。” 她把顺水人情推给玳瑁,让小丫头感谢她的同时,也让她们知道,玳瑁能决定去留,才会忌惮。 果然两个小丫头立刻对玳瑁一番好言,有一个机灵的,赶紧起来煮热水,泡茶,一刻不敢怠慢。 温婉蓉见目的达到,起身要走。 “夫人,谢谢您。”玳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诚恳道。“以前都是奴婢不对,请夫人原谅。” 温婉蓉脚步顿了顿,转身轻笑一下,要她好好养伤,便出门。 门廊下正好碰到冬青,她叮嘱务必好好处理玳瑁屋里的事,就带着玉芽去老太太那边。 温婉蓉以为老太太会问起玳瑁屋里的事,却没有,全程喝茶聊天,连玳瑁的名字都没提。 最后她想想,主动跟老太太交代,又怕自己处理的不好,赶紧先认错。 老太太一如既往慈爱笑脸。说她处理挺好,不必太小心谨慎。 温婉蓉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见老太太心情不错,她想起随覃炀一起赈灾的请求,犹豫再三,把心里话说出来。 理由嘛,自然是覃炀身上有伤,换平日没事,现在天气太冷,需要人照顾,否则再发作,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老太太听了半晌没吭声。 温婉蓉盯着自己茶汤里一片茶尖,不敢多言,静静等着老太太的决定。 “你真想去?”隔了好一会。老太太问。 温婉蓉觉得有戏,用力点点头:“阿蓉想去。” 老太太没给确定答复,只说:“孩子,你可想好了,去了炀儿可能顾及不了你,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温婉蓉继续点头,保证道:“阿蓉可以照顾自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老太太没再说什么,叫温婉蓉跟覃炀商量,他同意就行。 “谢谢祖母。”温婉蓉知道事情成了,起身福礼,高高兴兴跑回去,准备收拾行装。 等她离开。老太太身边一个热心肠的丫鬟过来添热茶,关心道:“老祖宗,小夫人身体需要调理,去了太冷的地方,怕受不住。” 老太太端起茶盅,吹了吹面上的茶沫子,不疾不徐道:“那孩子心事重,忧伤肺,不让她去,天天挂念也会闷出病,吃药是其次,主要是心情。” 丫鬟听罢,没再多话。 晚上,覃炀回来,小绵羊陪他吃宵夜,提起白天的事,说老太太同意了,又指着准备好的行装,兴高采烈问:“你看看还差什么?我再添就是。” 覃炀随便扫一眼,泼她冷水:“你还真要去啊?” 小绵羊立即不高兴:“你昨晚明明答应,说祖母同意就带我去的,什么叫真要去啊?” 覃炀反驳:“我昨天什么时候答应你,我说的是再说。” “再说就是答应。”温婉蓉本打算撒娇骗赖,但想到今天的玳瑁,不知为何脑子一闪而过覃炀狠戾的样子,就不想纠缠下去,转而低眉顺眼,好声好气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去照顾你,如果你不想,我不去就是了。” 说着,她起身去把自己的行装一件一件重新收到柜子里,只留下覃炀的。 不知是覃炀不想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太乖巧招人心疼,他放下筷子,拉她到桌边坐下。 “这次我去的地方定了,是安吉,虽然离燕都不算太远,但受灾挺严重,你跟着去,万一冻病怎么办?” 温婉蓉别过头,满肚子小怨气:“我说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不信。” “不是不信。”覃炀笑起来,把她拉到自己腿上,面对面坐下,哄道,“你肺不好,那边气候太恶劣,受风寒,会要命,我说过开春带你去扬州玩。这次就算了。” 温婉蓉忽而搂住他脖子,额头抵在肩上,不说话。 要是又哭又闹,纠缠不休,倒真让人狠得下心说不。 可越是温顺乖巧,越让覃炀不是滋味。 转念,他觉得小绵羊就快爬到头上,心里不爽,嘴上同意:“好好好,去去去,事先说好,一切听老子指挥,不准一个人乱走。否则立马把你送回燕都。” “我保证不乱走!”小绵羊立刻抬起头,眼睛都亮了,屁颠颠又去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 覃炀看她那些花里胡哨的冬装,头疼:“温婉蓉,我们是去赈灾,不是串门,你穿这么好的料子给谁看?” 小绵羊看看手里的衣服,又看向二世祖,犯难:“我只有这些衣服,怎么办?” 覃炀要她把衣服收回去:“你穿小厮的衣服跟着我,不要露馅。” 小绵羊继续犯难:“可我的厚斗篷都是女装。” “去布庄做!会不会!”二世祖有时真不想大晚上鬼吼鬼叫,可看看身边什么人,能让他省心吗? 小绵羊头一次觉得二世祖鬼吼鬼叫也很有爱。反正他答应一起出去,她开心就好。 隔天,她一上午什么事都不做,特意跑到布庄付双倍工钱,要掌柜务必三天内做好衣服,除了她自己的,还有覃炀的。 再隔一天,她照旧一切事情往后排,又去小厨房找了一刀鹿肉,要亲自下厨做肉干,厨子一看吓坏了,生怕小夫人点着厨房,说什么都不让她动锅碗瓢把。最后她说他做,按吩咐把肉干做好。 “好吃吗?”温婉蓉留了几块给覃炀当宵夜。 覃炀说不错,问是什么肉。 温婉蓉把小厨房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并说剩余的肉干可以带路上当干粮。 怕吃肉干太腻,她建议,带两斤女儿红,边吃边喝。 覃炀看她说得带劲,懒得泼冷水,他们是去赈灾吗? 还边吃边喝……真当下扬州游玩?! 不过小绵羊一片好心,二世祖想不是什么原则问题,随她去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说枕边话。 温婉蓉告诉覃炀。肉干送了一些给老太太那边,顺带给了玳瑁一小碗,问他介意不介意。 覃炀无所谓,说府里的事,随她怎么安排,。 然后为避免小绵羊胡思乱想,大半夜不睡觉,问稀奇古怪的问题,他先发制人,告诉她两天后出发,这两天把准备做足,睡好觉,要在路上出状况,也立马把她送回来。 小绵羊一心一意扑在出门的事情上,对二世祖言听计从。 出发那天,燕都依旧下着小雪。 覃炀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皱皱眉,直觉不太好。 他想反悔要温婉蓉回去,见她比他还急钻入车里,不好再说什么,跟着上了车。 正文 第67章 黑店 这一路,覃炀不想温婉蓉暴露身份,和一群糙男人混在一起,就带了十来个随从先从燕都出发,等到安吉再和宋执的大部队汇合。 温婉蓉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蹄踏在湿滑路面,偶尔踩过积水有节奏的声音,感觉他们一直行驶在官道上。 即便如此,车速不快。 “覃炀,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到安吉要多久?”她放下手里的书,心思在燕都提及赈灾挺急,怎么路上变得慢悠悠。 “大概不用十天吧。”覃炀注意力在手上的公文,随口回道。 “十天啊,”温婉蓉又拿起书,若有所思,“小半个月呢,不会耽误你正事吗?” 覃炀提笔,要她过来碾墨:“所以我们提早上路。” 温婉蓉会意过来:“提早上路是因为要带着我吗?” 覃炀瞥她一眼,表情不言而喻:“不然呢?” 稍作停顿,他边写边说:“宋执后天出发,我本来也可以晚几天,快马加鞭一路行军过去,最多七天就能到,但你受得了吗?我只能提前,顺带把这两天公务在路上一并处理。” 她没想自己吵着闹着跟出来,会带来这么多麻烦,神色黯了黯。轻声说句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覃炀把批示好的公文放一边,拿起另一份,继续审阅,“我跟你说这次算了,你听吗?” 温婉蓉语塞:“我……” “我什么我,你现在脾气见长,我要不依你,等走的那天,八成要哭,又跟老子扯一堆莫名其妙的屁话。”覃炀难得心平气和训人。 小绵羊想想,好像二世祖的话不无道理。 “那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你吗?”她讨好凑到覃炀旁边,问,“你写得累不累,要不你说我写,你喝口茶歇会。” 覃炀说不用,要她安静待在旁边,睡觉看书都行,别妨碍他办公。 温婉蓉悻悻哦一声,重新挪到一旁,继续看自己的书,然后看了一会累了,就趴在软塌上眯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整个人仰卧在榻上,身上盖着覃炀的大氅,想必是他把她抱上来,心里不免泛起丝丝甜,又见矮几上亮起油灯,覃炀还在持笔写什么,她轻手轻脚起来,倒杯热茶,递他手边。 “醒了?”覃炀头也没抬问了句。 温婉蓉轻嗯一声,觉得有些饿,心思覃炀肯定也饿了,就去包裹里翻肉干出来,架在炭盆上烘热,挑个小的喂给覃炀。 覃炀吃嘴里,扬扬眉,停笔转过视线:“怎么是热的?” 温婉蓉像得了奖赏孩子,抿嘴笑起来,指了指炭盆,说:“我想到的,怕肉吃冷的,胃不舒服。” 覃炀摸摸她的脸,要她先吃,他手头还有几张公文处理完就来。 温婉蓉点点头,坐到榻上,一手拿肉干,一手去撩开车窗棉看一眼,发现外面并未下雪,但天色已经暗下来。 似乎已经离燕都很远。 “今晚在车里过夜吗?”她下意识问一句。 覃炀说,不急,可以去客栈好好休息。 等到客栈,天已全黑。 掌柜本来拒客,看见敲门者从大氅里露出半截刀柄,认出上面官印字样,赶紧开门。 覃炀走在最前面,下颚紧绷,睨一眼矮他半头自称掌柜的人,眼角眉梢透出一股“算你识相”的警告和威胁。 后面跟进来的十余个随从,带着屋外的寒气,大喇喇闯进去,不苟言笑扫了眼大堂,还未开口,掌柜赶紧叫小二开几间上房伺候好官爷。 一行人一言不发,跟着小二上楼。 温婉蓉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人高马大的佩刀男人,挺有压迫感,似乎随时随地就能把这里夷为平地。 “这位小爷,您一行人要去哪?”小二好事,不敢叨扰覃炀他们。见温婉蓉一身小厮装扮,白白净净又面善,趁给她安排房间时,凑过去多嘴问。 温婉蓉想到覃炀告诫不能露馅,回应似的笑笑,一时不知该不该说话。 “去哪关你什么事?是你该问的?”冷不防覃炀从后面猫出来,把两人吓一跳。 小二反应快,尴尬笑道:“这位官爷好威风,小的前几日听回燕都的商队说,再往北走,气候恶劣,冷得吓人,冻死饿死的都有,好心提醒各位爷,没,没别的意思。” 覃炀皱皱眉,丢一句滚。 小二转身就跑。 “别人也是好心,你吓人干什么。”回到房内,温婉蓉脱下斗篷,就刚才的事,嘀咕一句。 覃炀大马金刀坐在桌旁,灌口茶水,要她在外面别多事,少装好人,听语气不大高兴。 温婉蓉抿抿嘴,知道二世祖气性来了,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要不我回去算了。” 之前吵着要出来,现在又想回去。 覃炀啧一声,一把把人推到床上:“回什么回?外面黑灯瞎火,赶紧跟老子睡觉,别整天想没用的!” 温婉蓉蹙蹙眉,心想之前在车上好好的,怎么说烦就烦。 可想归想,说不说是另一回事。 “那我先睡了。”客栈没热水,屋里也不够暖和,温婉蓉不敢太挑剔,合衣爬上床。 覃炀没理。 没过一会他开门出去,温婉蓉以为他去别屋睡,没深想。 天寒地冻加一天舟车劳顿,疲倦很快袭来。 她吹了灯,把斗篷和厚外套统统压在被子上,还觉得冷,将身子蜷缩起来,勉勉强强睡着。 睡到半夜,炭盆里的火燃尽,屋内顿时冷下来,她被冻醒,才翻个身,就感觉一只手摸上来。 “谁!”她倏尔想起疆戎时也是被人摸上床,条件反射爬起来,抱起被子往床角缩,结果又被拉住脚踝。 “覃炀,你干吗呀!”接着窗外清亮的月光,终于看清摸上来的是谁,温婉蓉心里莫名来气,把枕头丢过去。 覃炀一把接住。粗声粗气道:“干什么?还不让老子睡!” 温婉蓉不喜欢他想要就要的野蛮,蹙眉道:“在外面,你能不能消停点?这里好冷,脱衣服会冻病的。” 覃炀想得更简单:“脱什么衣服,脱裤子就行。” 说着,他伸手去扯温婉蓉的腰带。 “不行!不行!”她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急道,“屋子不隔音,你下属都睡在隔壁,会听见的!你别这样行不行,我要惹你不快,明天一早回去就是。” 覃炀不管,搂过来就亲。还义正言辞:“给老子找麻烦,就得付出代价。” 温婉蓉想推又推不开,就把手抵在他胸口,别开头,能躲就躲,心里很不舒服,在府邸、马车上都好好,怎么一出来就变个人似的。 覃炀看出她不情愿,动作停了停,带着报复的快感:“这就是老子要你留,你不留的下场。” “好,我下次再不会跟你撒娇要求出来了,你可不可以先停手?”温婉蓉趁空档,赶紧从他身下爬出去。随手抓起被子裹好。 想想,莫名委屈,她就是不想离开他,想尽心尽力照顾他伺候他,最后还被教训…… “我听你话,明天回燕都来得及吗?”温婉蓉摸黑把外套穿上,胡乱扣好扣子,又把斗篷披上,下床边找鞋边哽咽,“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好好说不行?” 她心越急,越难过,就越摸不到鞋子。 最后索性,光着脚蹲在地上找。地上冰凉冰凉,冻得够呛。 覃炀坐在床边没吭声。 温婉蓉胡乱摸半天,终于摸到一只鞋,正打算摸第二只鞋,忽然被大力拦腰抱起,直接丢床上,紧接着寒光一闪,她吓得闭上眼,只听呛一声,剑身戳穿木门,震得轻微晃动。 “覃炀……”她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懵了,转头看向倏尔起身高大身影。 “别说话。”覃炀声音沉沉。 温婉蓉乖乖闭嘴。 顿时,屋内一片静默。 隔了一会,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跑远。 覃炀一个箭步拉开门,冲出去,除了地上两滴血,什么都没有。 “将军,刚刚发生什么事?”隔壁的随从也听到动静,都出来,抱拳问。 覃炀神色一凛,抬抬手,示意大家都进屋待命,而后退回房内,找温婉蓉。 “你没事吧?”他走到床边,语气比方才缓和许多。 温婉蓉说没吓到是假话,她不敢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本能扑到覃炀身上,搂住他脖子,久久不说话。 覃炀拍拍她的背,好似安慰:“你暂时在房里躲好,不管外面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拉开她的手,转身拔出门上的剑,甩了甩。 “覃炀,到底发生什么事?这店有问题吗?”温婉蓉直觉他要去杀人,心提到嗓子眼。 覃炀没应声,转身出门。 温婉蓉不知是身体冷还是心冷,听见大堂里传来一声声刀剑金属撞击,额头渗出密密细汗。 她想如果不是自己非要跟来,不会招来杀身祸事。 果然不该任性无理。 温婉蓉有些懊悔,寻思还是明天一早天明就返程燕都,下面的路,别给覃炀添麻烦。 正思忖,忽而门被一脚踹开,来不及反应就被斗篷上的帽子盖住头,被人扛起来,往外走。 温婉蓉起先吓一跳,但看见那双玄色蟒靴,知道是覃炀,一颗心放回肚里。 覃炀没走大堂,而从楼梯拐角的窗户跳出去,稳稳落在下面的草垛上,三两下,轻而易举着地。 再等温婉蓉回过神,两人已经坐在马车里。 “你先睡,我还有事。”覃炀把她放在榻上,起身被拉住衣角。 温婉蓉想到刚刚他侵犯她的样子,会意道:“你是不是听见外面有问题,才那样对我,不是要撵我走对不对?” 以为覃炀会说是,或者安慰几句,恰恰相反,他瞥她一眼,钻出马车,声音从外面飘进来:“老子是要撵你走。” 温婉蓉别别嘴,想起以前在温府。几个嫡出的姐姐欺负她,大半夜把她从闺阁撵出去,赶到妘姨娘屋里去睡,就因为白天她替妘姨娘说句公道话。 被人撵的滋味,很不好受。 所以不管谁再撵她,她都主动离开。 再说覃炀我行我素惯了,她不该找他要更多。 温婉蓉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决定等覃炀进来,就跟他坦白,也别等天亮,就现在找两个随从,护送她回去。 可左等右等,覃炀一直没回。 温婉蓉等得快睡着。忽而外面响起覃炀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什么娄知府,米知府,一个黑店别说是他小舅子开的,就是天王老子开的该杀就杀,顺道把店烧了!” 随从得令,接着问:“将军,同伙里跑了一人,追不追?” 覃炀略微沉吟:“穷寇莫追,办正事要紧。” 随从应声退下。 覃炀随即上了马车,温婉蓉马上闭眼装睡。 被识破:“别装了,赶紧起来,陪老子喝酒,你不是带了二斤女儿红吗?” 温婉蓉心里不大乐意。还是起来,把酒拿出来,借炭盆余火温上,又把肉干热好,一一摆在矮几上,退到一边,等候发落。 覃炀才不管她什么心情不心情,把她拉过来:“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温婉蓉挣扎一下,没挣脱,主动要求说:“我伺候你吃完,你找两个人送我回燕都就行,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也别撵我走,我自己会走。” 覃炀就知道她小脾气又来了。他刚杀完人,心里的戾气没收下去,见她一副小样子,就想变本加厉欺负,看她哭才觉得有意思。 “温婉蓉,老子最近是不是把你惯坏了。”他倏尔捏起她的下巴,大力拖到面前,管她愿不愿意,把满满一酒盅的酒灌下去。 “我,不……”温婉蓉不会喝酒,被辣的呛喉,挣扎着往后缩,结果酒从嘴巴灌到脖子里,连带里面亵衣都打湿了。 “你是不是有病!”她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一手打翻矮几上的酒壶,卯足劲推开覃炀,捂着捏疼的下巴,退到车子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盯着他。 温婉蓉一哭,覃炀的理智被拉回来。 两人间的气氛尴尬又凝结。 温婉蓉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我都说回燕都,回燕都,你还要怎么样?在府里都好好的,出来就打回原形,变着花样欺负我。” 她狼狈用袖子擦了擦脖子上的酒水,泪水抑不住往外冒:“我以后再不跟你撒娇,跟你提无理要求,我保证不会了。我只求你一点,别心情好对我各种好,心情不好就拿我当出气筒。” 说着,温婉蓉开始解衣服扣子,一颗接一颗:“你说找麻烦要付出代价,我付还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脱衣服,从斗篷,到外衣,从外衣到棉袄,再到棉坎肩,一件件的脱,脱到最后只剩亵衣,她又开始解亵衣带子。可肉眼都能看出她冻得手发抖。 “你在胡闹什么?”覃炀彻底回过神,赶紧把自己大氅拿过去,给她包上,拉到怀里,坐到炭盆边,紧紧捂着。 温婉蓉终于受不了他的忽冷忽热,放声大哭:“我就想跟你出来照顾你,不想离开你,为什么最后还被嫌弃?我哪里做错了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欺负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是不是觉得我傻,没有感觉,随便对待都无所谓啊!” “有所谓。有所谓。”覃炀见她哭成这样,慌了,赶紧哄,“知道你好意,这不是带你出来了。” 温婉蓉满心委屈:“你不是要撵我回去吗?” 覃炀想下次说话得过脑子:“不撵,不撵,把你撵走了,谁跟我上药。” 顿了顿,他犯贱似的把温婉蓉的衣服都拣过来,放她身边:“快穿上,别冻病了,下面还有八九天的路要赶。” 温婉蓉还在哭,说亵衣领子被酒水都打湿了,贴在身上凉凉的,冷。 “好,好,换,都换。”覃炀又从行装里翻出来干净衣服,递给她。 温婉蓉看着衣服不接,非说覃炀是打一巴掌给个枣的套路,不知道下次还想什么坏心思欺负人。 覃炀被哭得头都大了,心想外面下属都听见了,他这个平北将军还做不做了? 换别的女人,早一巴掌拍出去,对温婉蓉,别说动手,现在说两句重话都不行。 以前不这样……现在小绵羊脾气见长。 不就仗着他喜欢她吗? 覃炀好话说尽,没辙:“温婉蓉,你先把干净衣服换上,换好再哭。” 什么叫换好在哭? 难道哭还分上半场下半场? 温婉蓉脸上还挂着泪,被逗笑了,赌气似的说:“我换衣服,你转过身回避。” 覃炀心想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老子哪里没碰过,换个衣服还回避? 转念,回避就回避,只要不哭。 “我好了。”等了一会,温婉蓉穿好衣服,叫覃炀可以转身。 覃炀看她脸哭得通红,着实心疼,拿了块肉干喂她嘴里。 “先说好,别哭了啊。”他被她哭怕了。 温婉蓉吸吸鼻子,点点头,嗯一声,开始提要求:“我要抱。” “抱,抱。”覃炀想祖宗要抱能不抱吗。 温婉蓉钻他怀里,把脸埋他胸膛,感受他的体温,还是想哭。 “覃炀,你以后能不能别对我时好时坏,我受不住。”温婉蓉眼泪不停流,打湿他的衣襟,湿成一片。 覃炀抱着她,任她哭,心想自己也是贱。把人弄哭了,又收不住场。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为了哄好小绵羊,二世祖豁出去,什么平北将军,脸都不要了。 小绵羊见好就收,渐渐不哭了,爬起来,收拾满地狼藉,又重新给二世祖温壶酒。 二世祖劝她喝一口,暖暖身子。 小绵羊本来不想,架不住二世祖的盛情,凑过去呷一小口,辣得直伸舌头。 “吃点东西压一压。”二世祖笑她好玩。 小绵羊吃口肉干。觉得咸,覃炀马上给她倒杯热茶。 哄归哄,有些正经话该提醒还得提醒:“温婉蓉,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店小二认出你是女的。” 温婉蓉愣了愣,说自己没说话也没做什么,怎么被认出来的。 覃炀敲敲桌边,从手开始分析:“你看看你的手,再看看我的手,常年拿刀拿剑的哪有细皮嫩肉的?” 温婉蓉看看自己的,再看看覃炀的,发现确实如此。 “还有呢?”她接着问。 覃炀:“还有你走路姿势,你老低头走路,而且习惯用手去挽耳鬓头发。再者你笑起来,是最大破绽,你自己对着镜子去看看,哪个男人会抿嘴笑。” 经一提醒,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温婉蓉很虚心接受:“我平时都没注意。” “你习惯了,肯定注意不到。”覃炀倒没有责怪意思,“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自然不同。” 温婉蓉哦一声,说以后会注意。 覃炀说:“你确实该注意,不是老子先发现不对劲,别人早对你下手了。” 温婉蓉好奇:“你怎么发现不对劲?” 覃炀立即露出“猜你个傻样就不知道”的表情:“小二说商队回燕都,还说北上太冷,冻死人,要按他说。北上冷还冻死人的地方只能是安吉,安吉遭雪灾的时间不短,哪个商队会往受灾的地方跑?这是其一,其二说出来怕吓到你。” 温婉蓉以为他故弄玄虚,白他一眼:“我胆子哪有那么小。” “是吗?”覃炀忽然凑她眼前,阴鸷鸷盯着她,一字一顿道,“那小二身上有血腥味,很新鲜,证明刚杀过人。” “你,你别瞎说。”不知是说话的人太声形并茂,还是温婉蓉想起小二的笑脸太过真实,心里一阵阵发怵。 覃炀使坏,把小绵羊吓到还挺乐。戳戳她的额头:“老子救你,你还说老子欺负你,自己说错了没?” “错了。”小绵羊认错态度良好。 但她想不通,二世祖明明是来救她,为什么变成睡她? 覃炀听了哈哈大笑,一把把她搂过来,使劲亲了亲:“温婉蓉,我告诉你没问题,但先说好,你别闹脾气。” 小绵羊很大度:“你说。” 正文 第68章 异样 覃炀认真道:“我知道有人偷听,要不对你狠点,他们一定会在你身上做文章,用你威胁我。之所以没出手,是推敲你的身份,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往往是最后下手对象,因为知道你跑不掉。” 稍作停顿:“这也是我想撵你回去的原因,你说他们抓到你,威胁老子,老子救是不救?不救,回去怎么跟祖母交代?救,耽误赈灾行程,没法交差,就不单单跟祖母交代这简单。” 一席话把温婉蓉说懵了,她低下头:“我,我真没想这么多。” 覃炀摆摆手,示意算了:“我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没提前告诉你,怕误事。” 小绵羊很诚恳的道歉:“我收回刚才的话,说你欺负我不对,你也不得已,总归这次我跟你出门,是我自己考虑欠妥,怨不得别人。” “话说开就行了。”覃炀把温婉蓉往怀里搂了搂,“黑店跑了一个人,又见过你。你现在折返,反而不安全,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去安吉。” 温婉蓉转过头,一脸真挚:“好,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这是你说的啊,”二世祖趁机提条件,“以后别动不动跟老子大哭特哭,偶尔哭哭是调剂,别哭起来没完没了。” “好。” 温婉蓉答应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哪次哭不都因为覃炀,转念,她发现自己似乎,好像变矫情了,换以前忍忍的事,换到覃炀头上就忍不了,特别在意他一言一行。 细想想,她在温府十年也没对谁这样上心,当满心满意扑在一个人身上,下意识也希望对方能全心全意回报自己。 但覃炀又知道她多少心思…… 温婉蓉偷瞄他一眼,闷闷叹气,把心思拿出来想一圈,又放回心底,指了指车里的软塌,语气软软:“覃炀,不早了,睡吧,明天不还要赶路吗?” 覃炀想都没想,应声好。 他确实困了,天冷外加客栈里一场厮杀,虽然对方没占任何上风,但体力消耗不少。 两人挤在榻上,覃炀从后面搂着她,任她枕在胳膊上,很快睡着。 温婉蓉听他均匀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去握粗糙的手,才发现覃炀手上有利刃划开的细小口子,渗出点点殷红血丝。 她本想爬起来找创伤药,怕弄醒身边人,最后掏出怀里的丝帕,在受伤的地方围一圈,轻轻打上结,想了想,又起身,动作尽量放轻把炭盆挪过来。 覃炀怕冻着她,睡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把暖和的地方留给她。 温婉蓉不是不知道,她默默感受他不于言表的好,也默默用自己的方式付出。 比如她也怕他冻着。 因为客栈的插曲,接下来的路程,覃炀除了当地官方驿站,所有民间客栈不管规模大小,一律不住。 倒不是不信,现在情况特殊,人吃不饱穿不暖,就会激发掠夺本能,天大地大,活命最大。 他无所谓,但不能拿温婉蓉冒险。 而温婉蓉自从那天晚上后,一直乖巧待在马车里,覃炀不开口,绝不随便出来露面。 其实她也无聊,闷得发慌,但尽量忍,避免找任何人麻烦。 覃炀怕把她憋坏了,只要下榻驿站。就会趁天亮带她到处转转,感受感受当地风土人情。 “覃炀,赈灾那边,有没有我力所能及可以做的?”温婉蓉和他十指相扣,想尽绵薄之力,能帮一点是一点,早点交差早点回燕都,消消停停过他们的小日子。 覃炀拒绝好意:“赈灾都是体力活,你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温婉蓉低头,想想也是:“总有轻松点的活吧。” 她想到上次在汴州:“比如施粥,发放物质什么的,我想帮你减轻点压力。” 覃炀看她满眼内疚,一把把人搂到怀里,笑起来:“真想减轻压力,下次就老老实实在燕都待着,等老子回来,别整天跟着到处跑。” 温婉蓉点点头,跟他保证:“我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覃炀看天色渐渐暗下去,带她往回走:“行了,回客栈吧,下寒气了,你冷不冷?” 温婉蓉表面摇摇头,下意识捏紧斗篷的领口。 细微的动作落入覃炀眼里,他没说话,放开手解下大氅盖到温婉蓉头上。 温婉蓉就感觉眼前一暗,把手撩开挡在眼前的衣物,微微愣了愣:“你就穿棉外套不冷吗?” 覃炀没说冷也没说不冷,只说快点回去就行。 温婉蓉应声好,小跑几步,跟上覃炀的步子,身体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回到客栈,她怕覃炀受风寒,赶紧要小二送两碗姜汤上来,一人一碗。 姜汤暖心暖胃,两人听着窗外刮起的寒风,坐在烤炉边说话,似乎一切静谧刚刚好。 小绵羊听二世祖歪理邪说,听得乐不可支,正想打趣他,淬不及防一个吻落到唇边。 她睁大眼睛,看着蓦然放大的脸,感受温热柔软的舌头撬开贝齿,在嘴里扫一圈,而后放开。 “亲傻了?”覃炀坏笑。 温婉蓉眨眨眼,反应过来,不知哪来勇气扑上去,咬覃炀的嘴巴。 覃炀没防备,被咬个正着。 小绵羊何止脾气见长,胆还渐肥…… 咬了二世祖别想消停。 二世祖拦腰抱住小绵羊,扔床上。身体力行好好调教调教小脾气和肥胆子。 隔着门都能听见两人笑闹。 这回下属们都知道,平北将军和小娇妻的感情,真好…… 有人快活,有人不快活。 百里之外的安吉快被漫天大雪覆盖,知府堂里暖炉烧得正旺,上座一个穿四品文官鸳鸯补服的瘦小男人面带愠色,盯着堂下一个狼狈不堪的男人,片刻操起案桌上的惊堂木砸向那人,气急败坏叫道:“你们简直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狼狈男人缩了缩脖子,嗫喏道:“娄,娄知府息怒,我,我们也不知道会闯来军中的人。当时小二在后厨房处理刚杀完的尸体,害怕败露,才一不做二不休……” “闭嘴!”娄知县气得起身,走到那人身边抬起一脚,将人踹倒,要不是师爷及时拦住,第二脚又落下去,“你说说你们!打着我的旗号干什么营生不好!非要杀人越货!知不知道王法二字怎么写!” 狼狈男人立即闭嘴,爬起来继续跪着。 娄知府怒不可歇,手背在手掌上大力拍几下:“杀红眼,以为谁都能杀,如何?!这下好了!把自己小命搭进去,搞不好连我都要受牵连!” 一旁师爷给跪在地上的人使个眼色。示意离开,又劝娄知府:“大人,也许事情没到那个地步,对方没抓到证据,即便知道掌柜是您小舅子,又如何?空口无凭,说再多也是诬赖。” 等堂下只剩两人,娄知府重重叹口气,坐到太师椅上,冷静不少,眼底翻起怨恨:“你说现在军中人也是,简直目无王法!当地又不是没有衙门,把人送给衙门发落不就行了。杀人不说,还烧房子,和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师爷揣测他意思,点把火:“大人的意思是,这事就这么算了?” “算什么算!”娄知府拍案,眼底闪过阴狠,“以为人死就死了?当我这个知府吃干饭的!” 师爷问:“您说怎么办?” 娄知府思忖片刻:“眼下灾情正盛,等忙完这头再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师爷会意,凑到娄知府身边,音量极低,出起主意。 随着灾情时间拉长,其他事情悉数耽搁下来。 覃炀一行人刚踏入安吉边界。明显感觉与之前的地方大相径庭,气温低得叫人受不了,就连习惯疆戎那种极端气候的将士都不由缩缩脖子,戴起大氅上的棉帽抵御寒风侵袭。 覃炀叫温婉蓉别下车,穿上大氅就钻出去。 掀开车帘的一瞬,寒风卷着雪花冲进车内,吹得炭盆里的火焰来回舞动。 温婉蓉打个寒颤,忙躲进厚被里捂热。 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不该闹着一起出来,连覃炀都受不住的寒冷,她更受不住。 “外面情况不是很好。”覃炀回来时,肩头被雪水打湿,连带睫毛上附着一层白霜。 温婉蓉赶紧起来,把炭盆挪过去,用干棉布给他擦脸,轻声问:“那怎么办?你要在这里等宋执来吗?” 覃炀若有所思:“等宋执不是不行,但估计得等两天,主要这两天怎么过?” 温婉蓉不讲究:“要没有驿站,就马车里凑合两晚也行。” 覃炀要她进被子里捂好,又拿起炭盆上烤热的肉干丢嘴里:“风雪太大,人在车里没事,马扛不住,不用一晚就冻死。” 至于驿站,他说派人去打探,看看情况,未必能住。 温婉蓉问他为什么。 覃炀解释:“这么大风雪,驿站作为官府机构,首先成为难民安置点,别说住,有没有下脚的位置都是个问号。” 温婉蓉听了,没吭声,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搓着厚被上的暗纹,半晌轻声说:“都怪我不好。” 覃炀递块肉干到她嘴里:“算了,出都出来了,说后悔的话也没用。” 顿了顿,又道:“我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你身体扛不扛得住。” 说着,伸手去摸摸她的脚,嗯了声,说还行。 “车里不冷。”温婉蓉往外蹭了蹭,回应。 “盖好,不要乱拱。”覃炀顺势把人按到被子里。 小绵羊乖乖哦一声,钻进被子里,拍拍身侧的空档,要覃炀过来坐。 “你要不要也到被子里来暖和一下?”她笑着问他。 覃炀替她掖好被子,说不用。 两人正说话,就听外面将士喊一声报。 “驿站那边如何?”覃炀声音沉沉。 外面的人说,驿站前些时被积雪压塌,一部分压进去难民,现在还没挖出来。 覃炀皱起眉,啧一声:“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温婉蓉就从被子里爬出来。问怎么办? 覃炀沉默半晌,重新披上大氅,要出去。 温婉蓉拉住他的衣角,想个折中办法:“要不今晚找个避风的地方,把防雨的油布裹着披风先给马系上,再生堆火,保证火不熄,熬过一晚,应该没什么问题。” 覃炀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最终点点头,说可以一试。 问题风大雪大,想找避风的地方不容易。 覃炀带着几个人摸排周边近大半个时辰。赶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找到一处破庙,勉勉强强遮风挡雪。 他交代随从把附近检查一边,看看有没有不妥,及时处理,然后一人回去带剩下的人过来。 入夜,寒风肆虐更甚。 温婉蓉本打算下车帮忙,被覃炀拦住,要她老实在车里待着。 可一个人坐在车里,听着外面忙忙碌碌的声音,心里有些不踏实,感觉自己像多余的,除了捂在被子里,什么忙都帮不上。 温婉蓉扫了眼车里的物品。看见剩余半包的肉干和一坛女儿红,想想,下榻按平时的方法,热肉干,温酒,等覃炀回来时,全部弄好。 她把热腾腾食物和酒推到他面前:“大家肯定都累了,这些分给他们吃吧,喝点酒驱驱寒。” 覃炀看看食物,又看看小绵羊,眼底透出笑意,东西一拿,转身出去。 温婉蓉猜他心里应该挺高兴。稍稍安心,心想自己也不是无用。 等一群男人酒足饭饱,覃炀回到车上时,小绵羊已经睡了。 他过去亲她一下,温婉蓉睡眠浅,微微蹙眉,迷迷糊糊醒过来。 她揉揉眼睛,声音软糯:“你回来啦,都安排好了?” 覃炀要她睡:“都安排好了,肉干味道不错。” 温婉蓉被夸得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们会觉得咸。” “下酒刚好。”覃炀盘腿坐榻边,一下一下摸她的头发问,“我怎么不记得厨房里还有鹿肉?” 温婉蓉笑:“大概吃的东西太多,你都忘了。厨房地窖里还有半匹山猪肉,等回燕都,我也做成肉干下酒。” 覃炀说好,又准备出去,被温婉蓉叫住。 “好晚了,不休息吗?还出去干吗?” 覃炀叫她别管了:“估计今晚睡不了,需要轮守,一个时辰一换班,我值头班,让他们先睡。” 温婉蓉哦一声,心想将军这个位置也不好做,凡事覃炀领头,大小事都得顾及思量。吃亏是他,受累也是他,累了一天,自己都扛不住,还得体恤下属。 所以脾气不好,也可以理解。 “覃炀,”她体会他的不易,掀开车窗帘一角,对着外面的高大身影说,“我等你值班回来。” 她想,大风雪夜,唯一能做就是等自己夫君回来,让他知道。有人为他暖被,有人为他操心。 覃炀背对着她抬抬手,没应声。 不过枯等一个时辰确实无聊,温婉蓉看了会书,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再等覃炀进来,她趴在榻上,睡得很沉。 覃炀看她嘴角流出亮晶晶的口水,笑起来,心想平时看起来乖乖巧巧,装老成,扮懂事,心性就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被疼被爱。无可厚非。 他放轻动作把她抱到怀里,搂着一起安眠。 大概太累,两人一觉睡到天光,天边泛起鱼肚白。 覃炀还在睡,温婉蓉先醒。 车里昏暗,看不出白天黑夜,她轻轻爬起来,掀开车帘,正打算往外瞧一眼,突然一声轰响,惊得马匹嘶鸣,车厢一阵晃动,要不是值班下属眼疾手快稳住缰绳,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饶是如此,温婉蓉没抓稳,一个趔趄从前滚到后,侧腰重重撞到榻角上,闷哼一声。 她捂着被撞的地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覃炀被吵醒,看她窝在地上,忙扶起来,坐到榻上,问怎么了。 温婉蓉咬咬牙,摇摇头。 这时外面有人报,说寺庙的院墙塌了,惊动了马匹,现在没事了。 覃炀立即指挥所有人离开此地,再待下去不知还要出什么危险。 随从问他,是不是直接进安吉,不等大部队了。 覃炀沉吟片刻,说不等了,他们先去安吉找当地知府。 一行人稍作调整,整装出发。 路上,温婉蓉一直坐着没动,她不是不想动,而是稍稍侧身,刚刚被撞的地方就扯着疼。 覃炀猜她摔得不轻,拿出药膏,问是他涂还是她自己涂。 温婉蓉解下衣服,要覃炀帮忙,因为被撞的地方看不到。 覃炀把她拉到炭盆边,撩开亵衣看了眼,皱皱眉:“都紫了,刚才怎么不吭声?不疼吗?” 他边问边用手指压了压淤青的地方。 温婉蓉嘶了声,紧抿嘴唇,眉头凝在一起。 覃炀给她上药,嘴上不饶人:“这就是你不老实睡觉,到处窜的后果。” 温婉蓉小声抗议:“我就想看看天亮没,没有乱跑。” “没乱跑怎么弄成这样?”覃炀快速上好膏药,要她把衣服穿好。 温婉蓉穿衣服时,还在小声抗议:“我没抓稳,才滚过去撞到的。” “你要跟我睡一起。至于会滚,会撞?”跟二世祖有理说不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绵羊翘起嘴巴,不乐意白他一眼。 二世祖被她小白眼逗乐了,顺道吓唬她,说挺漂亮的一双眼睛,多翻几次白眼,小心变斜眼,治不好,这辈子只能歪头看人,多美的姑娘也丑得骂娘。 “你走开。”小绵羊白眼改瞪眼。 二世祖继续笑,忽然觉得带小绵羊出来也不错,有人闹。一路不闷。 车外大雪还在翻飞,车里暖意融融,就算想快点到目的地,速度也提不起来。 一行人不敢停歇往安吉的方向赶,终于在申时初赶到安吉城下。 但城门紧闭,城楼上看不见官府人影,被雪覆盖的青砖墙任由寒风吹打,远远望去,仿若一座死城。 覃炀下车扫了眼周围,皱紧眉头,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交给随从,去砸城门。 以二世祖的脾气。砸城门不叫事,为什么会带二尺钉锤这样凶猛的武器就让人不得不生疑,小绵羊透过车帘缝看出去,心想这是来赈灾还是来打仗? 估计城楼上的岗哨在屋里躲懒躲寒,听到动静跑到垛口看一眼,不耐烦地喊来者何人。 下面人把公文打开,举过头顶,说是燕都派来赈灾的。 没过一会,城门打开,迎接覃炀一行人进去。 “没想到覃将军提前到达,娄某有失远迎。”娄知府一听是朝中钦差,亲自接到知府堂,好茶好吃的供着。 覃炀不吃糖衣炮弹这套。也不搞虚礼,他来赈灾,办完差事就走,和娄知府再无交集,大致问过受灾情况,要求查看发放口粮的记录及难民花名册,好安排下一步部署。 娄知府不敢怠慢,叫师爷一一呈上。 覃炀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把几本册子仔仔细细翻一遍,还给娄知府,没说任何意见,先叫他安排住处,凑合一晚。明天大部队就会带赈灾物质达到。 娄知县连连点头,借口手头有点事,失陪片刻,要师爷继续汇报近几日赈灾安排,一边退到后面耳房。 “看清楚吗?是不是他们?他们是来赈灾的,别认错了!”娄知府压低声音,对房内的人小声问。 房里人点头,肯定道:“娄大人,我刚才躲在屏风后看得清清楚楚,尤其那个什么将军身边的小厮,是女扮男装,绝错不了!” 娄知府抬抬手,说知道了,然后要屋里人跟他出去拿银钱。 两人走到中庭,那人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背后突然窜出一个人,捂住他的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连两刀捅进心窝子,当场毙命。 娄知府对着龇目圆瞪的尸体,冷笑一声,从袖兜里掏出一沓铜钱纸丢他脸上,叫人处理干净。 再等他到大堂时,师爷跟他说,覃炀一行人刚刚离开。 娄知府打哑谜问,住处安排妥当了吗? 师爷阴笑,回答一切都在计划中。 他们算计覃炀的同时,覃炀直觉异样。 温婉蓉在下榻的地方简单收拾一番,看他心不在焉,过去问怎么了,刚才说话说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走? 正文 第69章 我这条命换你回去 覃炀回过头,给出答案很简单,有杀气。 这是征战沙场多年练就的第六感,或浓或淡,仅仅是种感觉,但八九不离十。 温婉蓉微微一怔:“你是说,就在我们刚刚……” 覃炀抬手捂住她嘴巴,小心隔墙有耳。 温婉蓉怔忪一下,眼底闪过惊慌,下意识握住嘴巴上的手,紧攥在胸口,磕巴道:“那我,我能做点什么?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做才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覃炀拉她坐到床上,又给脚边的炭盆加了两块木炭,声音微沉,“和平时一样就行。” 温婉蓉点点头。 “覃炀。”入夜,两人按正常点躺在床上,温婉蓉睡不着,枕在他胳膊上,轻唤一声。 覃炀嗯一声,算答应。 温婉蓉犹豫片刻,试探问一句:“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娄知府也有问题。我是说他的账册。” 覃炀睁开眼,饶有兴趣看向她:“你发现什么?” 温婉蓉摇摇头,思忖道:“我没发现什么,可看账册字迹太工整,反而有点怪怪的。” 覃炀问:“哪里怪?” 温婉蓉说出心里想法:“平日里我在府邸查账,账册上都未必工整,会涂改,临时加上去的备注什么的,可我站在你旁边,看了眼花名册及记录,像重新摘抄一遍的,这里受灾,按理应该很忙碌,哪有时间整理文书。” “接着说。”覃炀对小绵羊投来赞同的目光。 温婉蓉大着胆子推测:“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词用在这里合不合适,但账房老管家教我,有人投机取巧,欺上瞒下,做阴阳账,明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私下是本烂账。” 阴阳帐…… 覃炀反复琢磨这三个字,他刚才看记录也觉得蹊跷,但怎么蹊跷一时还没想到点上,经温婉蓉一提醒,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看似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细节,温婉蓉从生活化的角度来观察,就会发现大问题。 “这段时间在府里没白学。”他把她搂紧,低头亲一口,算奖赏。 小绵羊最喜欢听二世祖由衷的夸赞,对她的肯定。 她往他身边挤了挤,躺在坚实的胸膛,听着有节奏的心跳,心满意足道:“我说了会好好学,不丢覃家脸面,说到就要做到呀。” 覃炀笑,不答话。 小绵羊眼睛炯炯有神,抬头问他:“我不是没用,对不对?” 覃炀把她搂紧:“谁说你没用。” 小绵羊眼睛都笑弯了:“你觉得我有用就好。” 覃炀想小绵羊急于发光发热,就给她个机会:“正好,我叫人把账册都拿来再查一遍,你跟我一起看。” “好。”温婉蓉爬起来,把放下的头发随意挽成髻,穿好衣服,不打算睡了。 覃炀怕她熬不住,说困了就睡,不要勉强自己。 温婉蓉被夸后兴奋得不行,斗志昂扬,恨不得决战天明。 没过一会,随从搬来两摞记录,两人开始查阅。 温婉蓉一连翻了好几本,咦一声。 覃炀抬头问怎么了? 温婉蓉指了指翻过的几本,凭直觉道:“你看看,每天发放结余刚刚好,怎么可能啊?” 顿了顿,她忽然意识自己太武断,赶紧改口:“我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在汴州,我无意中看过发放物质的记录册,一般都会多报备用,不会物质和难民数,对应刚刚好。” 覃炀照她所指扫了眼,确实如此。 这种灾难时期,当地官府都按应急机制处理,太正常反而不正常。 覃炀又翻了几本他手头的账册,发现同样问题。 “这群狗东西!”他暗骂,脑海闪过一个念头。救灾赈银被人私吞。 温婉蓉见他脸色变了变,不知所谓问:“覃炀,是不是那个娄知府有问题呀?” 覃炀没吭声,起身出去。 走到门口,念头一转,又折回来。 温婉蓉以为他掉了什么东西没拿,都不是,覃炀直接脱衣上床,叫她一起睡。 她懵了懵:“你不出去了?” 覃炀似乎心情不悦,嗯一声,把人搂到怀里。 那一刻,他说不上什么感觉,就预感如果出门,今晚就是他俩最后一晚。 他本能不想失去她。 这头覃炀搂着温婉蓉刚刚睡着。 那头知府堂的油灯燃得正亮。 娄知府在堂内走来走去,似乎决定不下来。 一旁师爷小声催促:“大人,您还在犹豫什么?那个覃炀肯定察觉出什么问题,不然不会翻查之前的记录。” “可他是!”娄知府声音拔高的一瞬,陡然降下来,顾忌道,“钱师爷,他是朝堂派来赈灾的钦差,要在安吉出什么篓子,我头顶乌纱帽保不保得住,两说!” 连带责任肯定的。 钱师爷眼珠子转了转,面不改色打起暗语:“大人,您不必慌张,房屋失修本就经不住风雪,不如把一切交给天意。” 娄知府停下脚步,狐疑道:“天意?” 钱师爷不怀好意一笑,食指朝上:“对啊,据小的观测,今晚必将有一场暴风雪,房子经得住,便没事,经不住,被积雪压塌,也就塌了,与知府大人无半点关系,朝廷追究起来,折子上照实写就是,至于歇在里面的人……” 他嘿嘿笑出声:“什么结果,您一样照实写,天灾人祸,朝廷还能怪您?顺带您小舅子的仇也一并……” 话说一半,两人心知肚明没点破。 娄知府思量再三,一咬牙:“行,就按你说的办!” 钱师爷勾起嘴角,拿起油灯,请娄知府回去歇息,说再不走,一会更冷。 娄知府犹豫片刻,离开大堂。 屋外寒风肆掠。鬼哭狼嚎般将积雪卷入空中,四处飞扬。街道上半旧的挂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在空中不停打旋,老旧的木门像被人来回推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夜越深,这些动静越清晰瘆人。 温婉蓉被吵醒,听见声音,爬起来看一眼,屋里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 她想点蜡烛,又怕吵到覃炀,下意识缩到被子里,紧贴身边人。 覃炀回手一捞。捞个空,迷迷糊糊跟着醒来。 “温婉蓉。”他看见旁边枕边空的,顿时清醒一半,叫声名字。 小绵羊听见二世祖的声音,连忙从被子里探出头:“在,我在。” “你躲被子里干什么?”二世祖不大高兴。 小绵羊怯生生回答:“我刚刚有些害怕。” 二世祖发威:“有老子在,怕球!” 话音刚落,温婉蓉突然做个噤声的手势,指指房梁:“覃炀,你听,好像屋顶有声音。” 覃炀当她疑神疑鬼,翻身说快睡:“哪有什么声音,别自己吓自己。” 是自己吓自己吗? 温婉蓉明明听见有细微响动。从上面传下来,她竖起耳朵,正想确认,突然一声巨大轰响,厚厚积雪压断横梁,整个房屋瞬间坍塌。 “将军!!” 外面值班两个随从异口同声的呼叫,来不及反应,附近一片房屋全数塌方,把住里面的人就地掩埋。 “你赶紧救将军!我去找知府的人!”一个对另一个急吼。 另一个应声:“好!” 一说一答,人命危在旦夕。 温婉蓉听见外面的声音,周围黑得不见五指,以为过了很久,并没有。 她缓过劲。只觉得脑袋晕晕的,后脑某处撞出大包,疼得嘶一声,其他无碍。 “覃炀,你没事吧?”等清醒片刻,她发自本能关心,摸摸压在身上的人,才发现覃炀用身体紧紧护住她,避免被砸。 而覃炀一动不动。 “覃炀!你怎么了?别吓我!别不说话呀!”温婉蓉一下没了主意,慌忙检查头和背,确定没有外伤,急道,“你到底伤到哪里?应我一声啊!” 覃炀没应答。 温婉蓉又接连唤了两声。 依旧没反应。 “你怎么了啊!”温婉蓉就快哭出来。觉得自己真是祸害,要不吵着出来,不会害覃炀受伤。 “你倒是说句话啊!”她又急又怕,把脸埋在温热胸膛,听见有节奏的心音,稍稍松口气,语气缓了缓,“覃炀,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覃炀还是没反应。 温婉蓉脑子里闪过各种可能,越想越后怕,突然卯足劲,对着逼仄的空间大呼救命。 然而声音还没传出去,就被外面风雪覆盖。 可她不知道,本能求生的大声呼救,嗓子喊哑了,也不见有人来救。 “覃炀,对不起……” 温婉蓉绝望靠他肩头,想哭哭不出来。 之前他问她,去死,去不去? 她竟然回答去。 真是傻到极点! 明明可以好好活着,为什么要去死? 温婉蓉心里忽然很难过很难过,她不想死,更不想心爱的人死。 她想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 “覃炀,你说好开春带我下扬州的,不能食言啊!” 想想,她接着说:“我平时生气都是假装的,其实我根本没气。” 顿了顿,又说:“你要我不哭,我就不哭,其实我好害怕,但还是听你话,很乖对不对?” 她不知道覃炀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唯有说话能驱散心中的恐惧。 “覃炀,告诉你个秘密,生不出孩子这事,我也急,前段时间有位夫人就因为生不出儿子,把陪嫁丫鬟送去做通房,还说生了儿子就扶成妾室,你不知道我听了多担心自己。” 她闷闷叹气,“现在别说儿子,我连孩子都怀不上,怎么办啊?” 稍作停顿,她迟疑片刻,像下定决心说:“覃炀,我想好了,要真生不出,你就休了我另娶吧,我这条命换你回去。” 说着,她从他身上挪半边身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只胳膊抵在最粗的梁柱。利用瘦弱的身材慢慢挤进覃炀和柱子中间的空隙,将两人位置调换。 她在上,他在下。 她把他的头紧紧护在怀里,感受上方压在身上超乎想象的重力,体会覃炀护她的不易。 温婉蓉肺不好,压到最后,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覃炀……”她艰难地说,“我尽力不给你添麻烦……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而后陷入沉沉地黑暗中。 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她没听见覃炀说爱她,就死了……好可惜啊! 温婉蓉以为自己死定了。 梦里又黑又冷,她光着脚,一路不停跑,似乎很焦急在找某个人。 找谁呢? 她一时想不起来。就听见有人鬼吼鬼叫,心想这是谁啊,说话真没礼貌。 而后她接着跑,直到看见远处有个光点,想终于可以离开阴暗的鬼地方,拼命往亮光处奔去。 只一刹,光亮将她包围,刺得她睁不开眼。 又一瞬,她忽然睁开眼。 “温婉蓉,你醒了!” 温婉蓉没搞清状况,就被人用力抱起,拥在怀里。 她闻到熟悉的气息,笑起来。吃力抬起手,拍拍宽厚的背:“覃炀,你怎么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覃炀也不管在哪,周围有谁,直接开吼:“你是不是傻!跟老子换什么位置!要二次塌方你就压死了!” “我怎么会压死啊,我不是躺在床上吗?”温婉蓉想起身,又被按下去。 “温婉蓉,别再做傻事了。”覃炀声音忽而低沉下来,抱住她,语气有后怕、不舍、心疼,“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就是醒不过来,没法回答你。” “我。我说了什么吗?”温婉蓉对覃炀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不适应。 覃炀放开她,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皱眉道:“温婉蓉,你没事吧?你自己说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随口一句话,竟成真。 温婉蓉确实想不起关于房屋坍塌的事,她只记得和覃炀一起查安吉发放记录,后来他要出去,又不出去,两人一起睡了,再后来。她做个奇怪的梦,梦醒了,就是现在。 至于当中一段,全成空白。 所以覃炀吼她时,她还想,二世祖又发什么神经。 现在看来,二世祖的关心是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 温婉蓉虽然记不起到底说了什么把二世祖吓成这样,不过挺好,她头一次感受他的非常重视,感觉很不错。 其实从他们被救起,到她醒来,整个时间并不长。 屋外已经天亮。风雪交加新的一天。 覃炀这边损失惨重,除了他、温婉蓉以及两个值班随从,其他人一律被压在房屋里,再等救出来,两个重伤紧急救外,无一生还。 不晓得娄知府知道自己酿成大错,还是真如钱师爷说的夜巡难民未归,总之从覃炀闯入知府堂,到现在,没现身,最好也别现身。 二世祖邪火正旺,保不齐拔剑在身上捅几个窟窿。 钱师爷大气不敢吭一声,眼睁睁看着覃炀坐在娄知府的位置上。两腿架在案桌上,黑着脸把所有赈灾记录一本本的翻阅。 “钱师爷,你们胆挺肥,赈银也敢拿,脖子痒,欠砍啊!”他翻到一半,把手头的记录甩到钱师爷脸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钱师爷很早之前就听过覃炀在燕都的恶名,吓得腿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情:“覃将军息怒,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娄知府从来不让小的经手他的私事。” 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似笑非笑道:“老子猜你也是冤枉的,这样,你什么时候想好,我们什么时候再谈。” 说着,他叫人把钱师爷押下去,摆摆手:“五十鞭,还想不明白就丢到外面,好好清醒清醒脑子!” 外面天寒地冻,清醒脑子?明摆冻死人吧! 钱师爷惊慌失措,大呼冤枉,见覃炀不为所动,牙一咬,横下一条心,扭头大叫:“姓覃的!按法规军中不得干涉官府衙门!!我是衙门的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跟老子谈王法?”覃炀被他的话激怒,叫人等一等,从位置上下来,一手按住钱师爷后脖根子,向下施压。 钱师爷一介文官,冷不防一压,下巴差点磕到膝盖。 覃炀手劲加大,弯腰俯身凑近:“贪赈银,把危房给朝廷钦差住,杀人灭口时,心里想过王法没?” 钱师爷一惊,瞥他一眼:“你,你都知道了?” “老子什么都不知道。”覃炀扬起嘴角,眼底透出寒意,突然抽回手,高声道,“拉下去!” 钱师爷被人架出去,嘴里还喊:“我是衙门的人!你不能动我!姓覃的!你不得好死!” 覃炀啧一声:“老子在沙场上死了多少回,都没死成,被你喊死还得了。” 语毕,他叫衙役抄家似的把关于灾情的所有记录全部翻出来,谁敢不从就地军法处置。 什么军中不得干涉官府? 以为他多爱管闲事,但想杀人灭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这头他把知府堂翻个底朝天,那头宋执带着大部队紧赶慢赶,终于抵达安吉。 宋执没想到,短短一天一夜竟发生这么多事。 “你和温婉蓉都还好吧?”他难得正经关心。 覃炀活动下受伤的背,嘶了声,把剩余事务丢给他:“老子很不好,需要休息。” 宋执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很不好。 他哎了声,覃炀没理,自顾自走了,连连打着呵欠的声音飘过来:“忘了跟你说,那个姓钱的在外面冻了快半个时辰,你记得看看,人活着没。” “你他妈又上私刑!”宋执大声吼回去,心想。操你大爷! 覃炀听到也当没听到,要不看在小绵羊没事的份上,钱师爷少个胳膊,少条腿都正常。 进屋时,小绵羊睡得正香,他们一路奔波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难得有舒适的床,一躺下去就着了。 覃炀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熟睡的脸,忽然俯下身,吻了吻她的脸颊。 温温的,软软的。像剥了壳的水煮蛋。 他也累了,脱了衣服拱进带着小绵羊体香的被子,把人搂到怀里,想这么瘦的手臂,哪来劲撑起房梁,换了位置,真不怕被压死。 再想到压死,他耳边响起温婉蓉说,她一条命换他回去。 覃炀心里那点柔软全部倾泻出来,叹气道:“你是真傻啊!” 或许不知不觉他也习惯两个人的存在,习惯有个人在眼前晃啊晃,习惯每天晚上占有同一个身体,却又流连这具肉体。习惯有个跟屁虫屁颠颠跟在后面覃炀长覃炀短的叫他…… 她说,不给他找麻烦只能做到这一步,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习惯欺负她,也习惯宠她,温婉蓉忍受被欺的同时,又享受他的好。 所以他们之间总差一步…… 他在上一个台阶,她在下一个台阶。 他低头看她,她抬头仰望。 感情的天平从来没平衡过。 直到,他真以为要失去她才陡然意识,说不在乎,无所谓,想着花样调戏,欺负她理所当然的混账念头。是真混账。 覃炀抱紧怀里的人,头一次很认真地想,以后应该对温婉蓉好点。 小绵羊也不容易…… 因为娄知府的失踪,安吉陷入群龙无首的状况,覃炀不想给自己揽事,把临时政府搭建工作统统推给宋执,所有注意力都在温婉蓉身上。 反正羊都是圈养。 要不是赈灾任务没完成,恨不得明天启程回燕都,把小绵羊放在府邸,不准脱离他的地盘范围。 不过眼下,只能时时刻刻把温婉蓉放在视线范围内,看着。 “覃炀,你带我去看看冰冻河面好不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休养两天。小绵羊恢复体力,见二世祖没事,说出自己心愿。 “好。”覃炀不假思索答应。 然后两人趁宋执忙疯的时候溜出去,小绵羊高兴坏了,拉着覃炀在冰面上又滑又闹,摔他身上又爬起来接着滑。 滑着滑着,平衡渐渐掌握好了,她就不要覃炀跟着,一个人哧溜滑很远。 又转身滑回来。 玩得正尽兴,她倏尔看见冰层下面有花花绿绿的东西,好像一团什么布料贴在冰下,好奇跑过去趴在冰面上盯了半晌。 等她终于看清什么东西,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了?”覃炀赶过来,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皱皱眉。 温婉蓉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指着刚才的位置,声音发颤:“覃,覃炀,死,死人,好,好像是娄知府。” 正文 第70章 怕什么来什么 “你别乱动。”覃炀叫温婉蓉站定,顺着她所指,过去仔细看了看。 泡腐肿胀的尸体隔着冰层,看不清脸,唯一能认出是身上四品文官鸳鸯补服图案,除了娄知府不会有别人。 “覃炀,我们回去吧,我好怕。”温婉蓉原本欢快至极的心情,被突如其来的惊吓一扫而空,心有余悸。 “好,我们走。”覃炀拉着她往岸边走。 温婉蓉一想到前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就沉塘,心里飕飕冒凉气。 “覃炀,你背我好不好,我腿软。”她腿肚子转筋,可怜巴巴乞求他。 覃炀看她着实吓到,二话没说,把她背起来,在打滑的冰面上走得小心翼翼。 “娄知府前天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温婉蓉感受覃炀热热的体温,缓过劲来。 “谁知道。”覃炀说话冒白气,“回去叫宋执来查,你别多嘴听见没。” “听见了。”小绵羊搂着他脖子,乖乖点头。 稍作停顿,她正想说别的,一抬眼,忽然发现岸边冰面上有个洞,立即拍拍覃炀,指过去:“你看,那是什么?” “又怎么了?”覃炀没被死人吓到,被小绵羊一惊一乍吵得头大。 温婉蓉没觉得吵,小嗓门细尖细尖的:“你看呀!那边好像有个洞,我们刚才玩那么久都没发现。” 覃炀顺着指尖的方向望过去,却有个洞。 “我们去看看。”两人又往冰洞的方向走。 “这个洞口不大啊。”温婉蓉说。 覃炀嗯一声。告诉她,这是凿开冰面钓鱼用的。 “可是……”温婉蓉看看洞口,下意识又看向发现娄知府的地方,冒出一个念头,“覃炀,你说娄知府是不是从这里掉到河里,顺着河流漂到河中央去了。” 她说的自己都瘆得慌:“覃炀,我们快走!快走!我再也不玩什么滑冰,太吓人了。” 覃炀却不为所动,似乎在想她之前说的话:“这个洞口这么小,整个人能钻进去吗?” 他边说边用脚伸到洞口上方丈量。 温婉蓉觉得他疯了,尖着嗓子喊:“覃炀,你干吗呀!也想掉进去!” 覃炀叫她放一百二十个心:“老子长这样,掉不进去,只会卡住。” 小绵羊怕得要命,没心思理会二世祖的歪理邪说,一个劲嚷着要回去。 她想起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吓得直摇头:“书上说人死非命头三天要找替身,才能转世投胎,我不要当替身,不要!不要!” 覃炀被她一路又扭又闹,弄得哭笑不得:“你都看什么书啊?老子上次推荐你看的几本兵书,看到狗肚子里去了?” “没兴趣,看不懂。”小绵羊现在就怕娄知府从水里爬到岸上来抓她,不停催覃炀快走。 覃炀被她吵得没辙,烦不过,吼:“再快!老子飞!” 二世祖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却有镇邪的效果。 比起妖魔鬼怪,小绵羊更怕大嗓门。 她想,把覃炀的画像贴门上,肯定比门神效果好。 但怕是真怕,即便到知府堂,有一堆孔武有力的士兵站岗,阳气鼎盛,温婉蓉还觉得脊梁骨发冷。 “我先回屋了。”她等覃炀跟宋执说完娄知府的事,打算自己回去。 覃炀嗯一声,没再理。 温婉蓉见他忙,没打扰,捂紧披风,正打算离开。 宋执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哎,别去中庭。” 温婉蓉脚步一顿,就听覃炀问宋执,中庭发什么事? 宋执说,中庭角落的井里又发现一具男尸。 一听又有死人,温婉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连知府堂都待不下去,转头就往外跑。 覃炀知道她怕死人,刚被吓,再来一个,肯定受不了,也顾不上宋执说什么,忙追出去。 “温婉蓉,有我在,没事的。”他步子大,三两步就追上小绵羊,拉住她胳膊,笑起来。 “我不住知府堂了,打死不住。”小绵羊脸都吓白了,拼命摇头,“我,我从今晚开始,睡马车都行。” 覃炀不同意:“马车里冷,会冻病。” 温婉蓉不肯让步:“不住马车,住难民安置点也行,这里连死两个人,是凶宅,太可怕了!” “难民安置点离这里远,去了,我就真没办法顾及你,确定去吗?”覃炀耐着性子继续劝。 “那怎么办?”温婉蓉一时很踌蹴,“可我不要睡知府堂,随便换个地方都行,要不我去临时搭建的军帐篷?实在不行,坐一晚不睡了。覃炀,求你,我真怕。” 话说到这个份上,覃炀不再勉强。 他犹豫片刻:“你多穿点衣服,在帐篷里等我,外面有守卫,有什么事你叫他们一声,我今天可能会跟宋执忙很晚,你等不了就先睡。” 温婉蓉点点头,心思今天多晚她也要等覃炀回来睡,不然睡着也会做噩梦。 等安置好小绵羊,覃炀回知府堂找宋执时。宋执带他去看尸体。 一面掀开白布,一面简明扼要分析:“全身没有其他伤痕,左胸两刀致命,死者是被人从背后袭击,刀口快狠,凶手明摆来索命。” 覃炀根据宋执说的,细细查看胸口的伤口,又摸了摸其他要害部位,以及检查指甲,没发现任何异样。 然后他又细细端详那人的脸,大概因面相太过扭曲,覃炀有几分眼熟,又不敢肯定。 宋执看他半天不说话,很有默契问:“怎么?你认识他?” 覃炀不很确定说:“就是我跟你说半路遇到黑店,很像里面一个伙计。” 毕竟一面之缘,又在厮杀搏斗中,未必记住每个人。 宋执扬扬眉,出了一个半馊不馊主意:“要不,让温婉蓉来看看,确定是不是黑店伙计?” 话音刚落,覃炀脸色一沉:“得了吧,她都怕成那样,你没看见吗?” 宋执透出坏笑:“疼媳妇啊。” “滚蛋!” 覃炀抬脚,还没踹出去,宋执就躲一边。 “娄知府那边怎么样?派人过去打捞没?”他没心情嘴炮,话锋一转,“我跟你说的那个冰洞,去不去看?” “去啊。”宋执拿过椅背上大氅披上,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知府堂,直奔河边。 宋执看过那个冰洞,也觉得一般人掉不进去。 但放眼整个河面,除了这个入口,其他都是冰层。 而打捞上的尸体,确是娄知府。 覃炀看了眼湿漉漉的鸳鸯补服,又看向宋执:“你问过姓钱的没?这两个狗东西之前狼狈为奸。” 宋执摆出一副这还用你教的表情,摇头晃脑:“问了,说不知道。” 覃炀额头暴筋:“他说不知道你就信?” 宋执要他稍安勿躁,摆出两点原因,第一朝廷有大理寺,娄知府死了,钱师爷作为嫌疑人之一,该交给谁处理就交给谁,他们是来赈灾不是来办案的;第二钱师爷自己怕被覃炀弄死,将功赎罪,告诉宋执,说之前娄知府杀的男人,是小舅子店里的伙计。 果然中庭里发现的那具尸体,是黑店里的伙计。 覃炀单眉一挑:“你不都知道了吗?还叫老子认尸?” 宋执叫人把娄知府的尸体抬回去,回头道:“你都不信那个姓钱的,我会信?但看你刚才反应,钱师爷提供的证词是真的。” “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覃炀哼一声。 “这算哪门子算计?”宋执得意哈哈大笑,说今天下午就派人把钱师爷押走,免得覃炀看他不顺眼,真弄死,再多条命案。 又说,他已经写了份详细折子一并带回燕都,应该要不了多久新知府上任,他们赈灾任务完成就撤,一个受灾的破地方,吃也吃不好,又没漂亮姑娘陪,时间久了会憋出病。 话里话外酸覃炀带来温婉蓉。 覃炀酸回去:“杜六小娘们吵着要与你结亲,你答应啊,反正熄灯都一样。” “别提她。”宋执听不得杜六姑娘,话题就此打住。 两人再回知府堂,就算不用管两桩命案,给娄知府擦屁股够让人头疼。 赈银被贪三分之二挥霍得差不多,余下三分之一根本不够安置难民。别说一人一顿配两馒头一碗粥,就一个馒头都勉勉强强。 再者,大部队过来清理城内,安置城外,疏通官道,一帮将士要吃喝拉撒,除开赈灾物质,他们的口粮也是按需分配。 但为防止难民吃不饱而发生骚乱,连带军中的食物紧缩一部分出来,解决温饱问题。 从上到下,覃炀和宋执带头减食。 好在温婉蓉吃的不多,只要覃炀不在,她就一个人窝在帐篷里,看看书打发无聊。 覃炀每天忙到入夜才回。 温婉蓉会把食物架在炭盆上烤热,再沏壶热姜茶,给他驱寒。 覃炀边吃边建议:“过两天,我叫人先送你回去燕都。安吉环境恶劣,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温婉蓉嘴上应好,心里不想离开,他们之前一起经历过生死,怕自己一个人回去,覃炀再遇到危险,她就真的看不到他了。 覃炀看她情绪不高,笑着摸摸她的脸,像安抚:“怎么?不想离开?” 温婉蓉迟疑一会,点点头。 然后像想到什么,把手里半个馒头放覃炀碗里:“我每天食物减半,行不行?不会给你增加负担,再不济,我一天一顿也可以,饿了可以喝水。” 覃炀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了,又心疼似的把人拉到怀里,说:“你傻啊。就你那点猫食,能消耗多少食物?你夫君堂堂平北将军,饿谁也不能饿到自家夫人。” 最后一句话,小绵羊超爱听,把碗里馒头拿起来接着吃,眼睛亮亮地问:“饿到自家夫人,平北将军会心疼吗?” “会。” “真的?” “嗯。” 小绵羊靠在覃炀怀里,两条腿在炭盆边摇来摇去,幸福得无以言表:“那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吗?” 覃炀无奈看着她:“这里吃不好睡不好,你留下来不是自讨苦吃?” 小绵羊毫不犹豫回道:“只要能看着你,我觉得一点都不苦。” 什么狗屁逻辑? 覃炀单眉一挑:“你看着老子做什么?” 小绵羊咬口馒头,笑得人畜无害:“防止你跟哪个姑娘看对眼,从安吉带回燕都。” 这次覃炀直接把人扔床上,戳她额头,问她脑子里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绵羊边吃边笑:“想你啊,还能想什么。” 二世祖吸口气,再吐口气。发现小绵羊确实被教坏了,也开始学会歪理邪说。 “行了,吃完饭收拾好,睡觉。”覃炀没时间陪她闲扯,还得出去巡视一圈。 小绵羊点点头,继续咬馒头,问:“今晚回来吗?别又通宵。” 覃炀说不知道,叫她别管。 温婉蓉嘴上说好,还是等到很晚,实在熬不住,自己先睡了。 隔天醒来时,覃炀正合衣睡在外侧,一只胳膊搭在她腰上,睡得很沉,似乎累坏了。 温婉蓉猜他又忙到后半夜回来的,怕吵醒,轻手轻脚起来。到外面问守卫,早饭准备好没。 再进来,看见覃炀睁开眼。 “是不是吵到你了?”她过去,掖好被子,说还早,要他再睡会。 覃炀困得不行,嗯一声,翻个身,眯了会又睁开眼。 “温婉蓉,你最近身体如何?”他鼻音浓浓,没头没脑问一句,把温婉蓉问愣了。 她下意识回答:“挺好啊,能吃能睡的。” 覃炀重新闭眼:“赈灾人手不够,你真要去帮忙。” 温婉蓉回答好的时候,覃炀已经睡着。 她叹气,过去看一眼,发现他最近瘦不少,双颊都凹下去,下颚棱角越发分明。 “覃炀……”温婉蓉靠近,搂住他脖子,脸贴脸,极心疼唤他名字,默默的想,她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管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一样。 因为要帮忙,温婉蓉不能像前几天,邋遢得头不梳,脸不洗窝在帐篷里转悠。 覃炀睡醒,吃过早饭就去找宋执。 温婉蓉简单梳洗过后,重新换上小厮的衣服,披上斗篷,去了知府堂。 她前脚刚迈进大堂门口,就听见宋执在和覃炀谈起娄知府的事情。 宋执和覃炀见她进来,没避讳,继续说他们的。 温婉蓉静静坐在一旁听了听。 宋执说娄知府死得蹊跷,不单单淹死这么简答,军医大致检查过,说人肺里没进水,表明入河前就已经死了,初步判断,被人扼喉而亡。 覃炀问,既是谋杀,何必多此一举丢到河里?现在天寒地冻,随便丢到城郊,雪一埋,鬼知道。 宋执思忖片刻,得出结论,城郊有难民流动,还是有被发现的危险,河边太冷鲜有人去,加上河水流动,就算等到开春,冰雪消融,人早就被冲走。 退一步说,就算被人发现,大都以为从冰洞掉进去的,只当意外,过去也就过去了。 谁知好死不死,被二世祖和小绵羊碰到。 “照你说,老子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二世祖语气不善。 宋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是明猫碰到大耗子。” 二世祖睡不好,脾气也坏:“老子三天不抽你,皮痒是吧!” 说着,要动手。 宋执赶紧躲到温婉蓉身后,一口一个嫂子你看。一口一个嫂子你管管,把她叫得不好意思。 “覃炀,算了,算了,他是玩笑。”温婉蓉看覃炀架势,真要动手,赶紧起身阻拦。 覃炀瞥了眼温婉蓉,又看向宋执,警告:“今天看你嫂子份上,老子饶了你。” 宋执得了便宜立马卖乖,向温婉蓉抱拳:“大恩不言谢啊,嫂子。” 覃炀把温婉蓉拉到背后,嫌恶道:“滚滚滚!少跟老子来这套,你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带她去施粥棚,那边缺人。” “你们去呗。”宋执耸耸肩,软骨头一样溜到太师椅上。继续写他的报告,顺嘴道,“那边有多的馒头,带两个回来,我昨晚饿得睡不着。” “知道。”覃炀拉着温婉蓉离开。 路上,温婉蓉想起宋执的话,发现他也瘦了不少,不免关心:“你们最近是不是吃不好?” 覃炀没吭声。 温婉蓉想他们在燕都,别说大风大雪,只要天冷府里羊肉、牛肉每天不断,遇到合胃口的菜,还要来两杯上好的女儿红开心开心。 现在没肉不说,连馒头都吃不饱。 温婉蓉有些心疼:“覃炀,要不去最近没有受灾的地方借点粮食,或者打点野味打打牙祭都行,你们这样扛不住的。” “这不是你该管的。”覃炀呼口白气,把她往怀里一搂。“你保证自己没事就行,别让老子回去挨训。” “我知道了。”温婉蓉点点头,抬头问,“我们大概还要待多久?要不我先把行装整理好,随时都能出发。” “最早也得等到新知府到任吧。”覃炀算算时间,头疼,他不担心朝廷没人,而是行程可快可慢,无法确定。 “挨一天是一天吧。”眼下只能如此。 温婉蓉听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默默走了段路,覃炀忽然想起什么说:“温婉蓉,任何官府的人跟你打听娄知府的事,一律不理,知道吗?” 温婉蓉嗯一声,会意道:“你担心凶手对我们不利?” 覃炀:“我和宋执没事,主要是你。” 顿了顿,又道:“明摆娄知府没把我们弄死。事情败露,先被灭口,凶手未必会再出现,但凡事小心为妙。” 真是多事之秋,不,是多事之冬。 等到了施粥棚,温婉蓉扫了眼周边环境,心里不由沉了沉,她在汴州见过流民,相比之下,安吉的难民更可怜。 因为娄知府上任几年除了捞钱不作为,许多房子年久失修,根本承不住积雪,塌的塌,垮得垮,百姓无家可归,一家老小挤在军帐篷里。帐篷数量不够,就把所有防雨油布架在木桩子上,里面的人像圈牲口挤在一起,围坐篝火旁取暖,保证衣服干燥不淋雪。 温婉蓉又去看看灶台里的白粥,跟清水没两样,米少得几乎可以数出来,再看蒸笼屉里的馒头,数量不少,但按难民人头算,估计一人一个,剩不下多少。 她闷闷叹口气,跟覃炀说,也许没有多余拿回去给宋执。 覃炀叫她别把那混蛋的话当回事,有就拿没有就算了,先解决难民温饱。 温婉蓉点头照办。 施粥开始,难民在官兵的安排下。有条不紊排队取食物。 老弱妇孺排在最前面,温婉蓉见有些抱着婴儿的妇女瘦得皮包骨,于心不忍,特意在粥里多舀点米,发大点的馒头。 有些心细的人,会小声说谢谢,有些心粗的,或觉得理所当然就过去了,温婉蓉也没太在意。 存善积德是件好事,并非为了对方回馈什么。 等发完妇孺的,下面最后才轮到男人。 即便穿男装,有些人看温婉蓉的眼神很不友善,像看到砧板上一刀鲜美的肉,要不是忌惮周围带刀士兵,恨不得上手吃她豆腐。 当然大多数人都正常,温婉蓉稍稍松口气,继续手里的活。眼见白粥快见底,排在最后几个人陆陆续续发完,还剩最后一点,她正想要不要把这点粥带回去给宋执,好歹能顶饿。 “小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冷不防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伸到她面前,熟悉的声音,小声打招呼。 温婉蓉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认出眼前的人:“阿肆,你……” 嘘!阿肆做个噤声的手势,和善地笑笑:“我可不想惊动你家那位大人。” “上次是误会,”温婉蓉想到上次在汴州覃炀要揍人的狠样,替他道歉,“你别往心里去,我夫君人不坏,就是脾气不太好。” 为了不引起周边注意。她一边给他拿馒头,一边轻声问:“你不是在汴州吗?怎么到安吉来了?” 阿肆接过食物,低声说,很多城镇禁止流民进入,只有安吉城门守卫松散,距离汴州不远,他就混进来了。 温婉蓉看他还是那么瘦,甚至比之前更瘦,心生恻隐,把剩余的粥都给他,又说天气不好,问衣服够不够。 阿肆搓搓鼻子,感谢她的关心,说了两句场面话,突然音量变小,丢一句:“赶紧离开安吉。” 温婉蓉愣了愣:“你说什么?” 阿肆故意表现出粥太烫,拿不住,搁在粥桶旁边,趁空档,补了句:“要你夫君最好今晚就带你离开。” 边说,他边从摸出怀里那串不起眼的手珠,不露痕迹放在桶边:“你把这个给他看,他会知道的。” 语毕,头也不回的离开。 温婉蓉被阿肆一席话搞懵了,下意识收起那串手珠,转身去不远处的军帐里找覃炀。 “他说把这个给你,你会知道。”温婉蓉把手珠放在桌上,一五一十道。 覃炀拿起来仔细端详片刻,并未发觉异象,只问:“他人呢?” “应该还在难民里吧。”温婉蓉应一声,倏尔反应过来,挡到他身前,“你别去找人家麻烦好不好,阿肆到处颠沛流离也不容易。” 覃炀居高临下盯着她,明显不悦:“老子还没说话,你胳膊肘就外拐了?!” 二世祖在吃醋吗? 小绵羊偷笑,抱着他的腰,靠在肩头,好声好气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说,他是好意,提醒我们离开安吉,虽然没说原因。” 覃炀对阿肆印象挺深,上次在汴州,他就发现那个看起来像流民的少年,绝非流民,人可衣装,但骨子里散发出的气质是掩饰不了的,后来宋执调查,也说在流民里并未查到此人。 但他并未告诉温婉蓉,不想她卷入麻烦中。 这次阿肆主动出现,是巧合还是蓄意? 覃炀脑子过一圈,觉得巧合的可能更大。 赈灾派人都是随机的,朝廷也许派他,也许派其他人也说不准,阿肆远在安吉,不可能知道燕都皇城的安排。 所以对于阿肆的提醒,他还是听进去。 也许那小子在难民里听到什么。 覃炀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难民吃不饱,时间久了,轻则骚动,重则暴乱,一旦场面失控,徒手杀人事小,传到上面,一个办事失利的帽子扣下来,这些天的努力和那些被压死的将士都白牺牲了。 考虑再三,他赶紧带着温婉蓉回知府堂。然后把军符调令给宋执,叫他带一小队,连夜去最近未受灾的城镇调遣部分民兵过来,以及要求当地官府开仓放粮,支援安吉。 宋执一愣,问发生什么事,这么急。 覃炀摆摆手,说来不及解释,要他务必明早卯时赶回,回来再说。 宋执点头,事不宜迟,备好人马立刻出发。 而覃炀除了在难民安置点加派人手外,在温婉蓉的帐篷外也加派人手。 “今晚到明天中午,哪都不要去,老实待在这里。”他跟温婉蓉交代一句,便起身离开。 温婉蓉这一段时间都没见过覃炀紧绷的脸,下意识预感不好。 临走前。她叫住他:“覃炀,怎么了?是不是你根据阿肆的提醒,查到什么?” “没有,别乱想,”覃炀不想她担惊受怕,拍拍她的背,“早点睡,不用等我,今晚肯定通宵。” 说完,他就钻出帐篷。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覃炀亲自坐镇难民安置点那边,叫人点亮所有火把,安插在周围。 寒夜里,风呼呼作响,火焰在空中不停舞动,照出奇形怪状的影子。 到亥时,难民大都入睡。 偶尔有睡不着的,以极低的声音闲谈。 似乎一切正常。 覃炀干坐一段时间。又冷又困,他打个呵欠,打算到军帐内小憩一会。 等醒来,已近子时。 他又出去巡了一圈回来,依旧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能太累,可能觉得自己太多心,覃炀再回到帐内真的熬不住了,倒在软塌上,来不及脱外衣,就睡过去。 这一觉着实睡得沉。 一个随从在军帐外叫了好几声才把他叫醒。 “什么事?!”覃炀坐起来,人是懵的,条件反射问道。 随从在外面急切道:“将军,刚刚在难民里发现少了几十人。” “什么时候的事!”怕什么来什么,覃炀刹那清醒不少,心思坏了,以为难民营这边会暴动,几乎把所有人手都派遣过来。知府堂就留了十来人一小队。 随从抱拳:“估摸不到一刻钟,是一个少年来报,说睡觉起夜,发现少了几十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 说着,随从转身,指向一片空地,疑惑道:“刚刚还在,人呢?” 覃炀摆摆手:“先别管他,还说了什么?” 随从说没了。 覃炀立刻顿悟,说不定这群人到知府堂找娄知府算账去了,娄知府虽然死了,但消息被压下来。 现在难民吃不饱,肯定对娄知府的怨恨加剧,一触即发! “你带队人马上赶过去。”覃炀交代一句,回军帐里拿了剑,快速往知府堂的方向前进。 然而夜里风雪更甚。不能骑马,只能步行。 覃炀这头逆着风赶路,知府堂那边已经炸开锅。 “叫娄知府出来!”为首的难民叫嚣,“要这狗官出来跟我们说清楚,打算饿死我们吗!” “对!对!叫他出来!”旁边人大声附和。 士兵拦在前面,一言不发。 难民见没人应,又把怨火撒到官兵头上:“你们是不是朝廷派来保护那狗官的!” 顿了顿,那人对身后人喊:“我们闯进去!不能好使狗官!” 话音一落,几十个难民蜂拥而至,几乎要闯破防线。 一时间动静不小,温婉蓉坐在帐篷里看书,听见外面叫喊声、骚动声起此彼伏。 不会真是难民发生什么事吧?!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好,心思覃炀去了安置点,离这边有段距离,宋执不在,得通知他才行,否则难民闯进知府堂,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她打定主意,披上斗篷,掀开帘子出去,才发现守卫都去镇守大门口。 而大门口那边,正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难民围堵。 要怎么出去? 她站在原地半晌,还在想主意,突然一只手拉过她的衣服,小声道:“小夫人,快随我来!” 温婉蓉转身一怔:“阿肆,怎么是你?” 正文 第71章 乐极,会生悲 “别问了!快跟我走!”阿肆拉着她的袖子,往另一个方向去。 “这是去哪?”温婉蓉不放心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门,着急道,“我要去通知覃炀,不然那些难民闯进来,会砸了知府堂的!” “他们要闯进来,你更要走!不要管知府堂如何,他们有的真是来娄知府算账的,有的是来浑水摸鱼,要知道你住在这里,就算明知道你跟娄知府不是一伙的,他们也会趁乱乱来。” 顿了顿,阿肆突然转过头,无比认真的神情看着她:“我失去够多了,不能再失去你。” 这话说得温婉蓉一愣。 她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阿肆忽而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声音吹散到风里:“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我没认错人……” “你到底是谁?”温婉蓉顿住脚步,神色凝重。 阿肆把她拉到一个避风的位置,歇口气,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温婉蓉想了想,摇头:“不记得。” “不记得也罢,你迟早会知道的。”阿肆不打算介绍自己,话锋一转,“那串手珠暂时放你那,我居无定所,免得弄丢,小夫人替我好好保管,改日我一定会来取。” 温婉蓉以为他玩笑:“我不在安吉,等赈灾一完,就回燕都,难道你要到燕都来找我?” 阿肆把她带到一个半月小门边,推门出去,连带说他一定会去燕都找她。 温婉蓉只当他说疯话。顺应一句客套:“随时欢迎你来燕都做客。” 也许是雪夜里的光线太暗,又或许真的眼花。 温婉蓉话音刚落,就看见阿肆嘴角扬起一抹笑,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再等她想看清,什么都没有,阿肆依然一副为吃饭发愁的苦瓜脸。 温婉蓉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想跟他一起走,抽回衣袖,对阿肆平静道:“很感谢你带我出来,但我夫君如果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他会不高兴的,我不想让他误会什么。” 阿肆没勉强,站在原地歪着头问:“你很喜欢你夫君?” 温婉蓉点头说是。 “他对你好吗?”阿肆接着问。 温婉蓉肯定点点头说好。 “真的?” “真的。” 阿肆定定看她一会,似乎确认她的话出于真心,微微叹气:“你能在燕都安身立命,我也放心了。” 听起来倒像几分兄长语气。 温婉蓉虽然不想泼他冷水,但她真不认识他,只当他思念太甚,入了疯魔:“阿肆,谢谢你来救我,可我不是你要找的蓉妹,论年纪,你比我大,我叫你一声哥哥无可厚非,只希望你别再认错了。” 阿肆笑笑,没接下话,而是指着她身后的路:“往那个方向走是难民安置所,你夫君已经在过来的路上,或许你们能在半路碰见。” “谢谢。”温婉蓉发出由衷的心声,“也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家人。” 阿肆对她摆摆手:“赶紧去吧!” 温婉蓉轻点下头,提着斗篷,转身小跑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阿肆才转过身,背道而行。 雪夜里风大得吓人,温婉蓉几乎被一股风推着跑,一心着急见到覃炀,没把阿肆的话放在心上。 但阿肆救了她,说不感动不感谢是假话,她想等今晚过去,应该和覃炀一起好好谢他才是。 她还在想,一股风卷着雪花直扑脸上,吹得叫人睁不开眼。 温婉蓉赶紧转过身,把斗篷上的帽子压得更低,几乎只能看到脚下的路。 风在耳边呼呼的吹,雪打在脸上冰凉凉的,温婉蓉用劲所有力气,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保证自己不摔倒。 她不知哪来的执着和信念,今晚非要找到覃炀不可。 但似乎走了很久,还没遇到她要找的人。 温婉蓉带着几分失落的心情想,此时的覃炀会不会和她一样,也在焦急寻找。 念头在心里盘旋,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走到安置点也碰不到覃炀,如果那样,她就在那头等他过去吧。 好在相距不远。 胡思乱想之际,倏尔一声熟悉的“温婉蓉”夹着风声飘过来。 她抬头,一个极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几十步开外。 “覃炀!” 一瞬,温婉蓉满心惆怅化解开来,飞奔过去,顾不上被吹翻的斗篷帽,空中翻飞的青丝,几次差点因路滑跌倒,依旧要跑,扑向她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牵挂的人怀里。 要让覃炀知道,为了他,她什么都不怕。 她猛地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释怀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覃炀对她的突然闯入愣了愣,反应过来第一句话不是“为什么跑出来”,不是“你是不是傻”,也不是“又给老子找麻烦”,而是“你是不是找了我好久”。 “是很久。”温婉蓉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找到珍宝,把手伸进他的大氅里,感受温暖的体温,和夜夜环抱的身体。 她以为覃炀要带她一起回知府堂,开口阻拦:“那边乱套了,你别一个人去,好吗?我们只是来赈灾,不能把命搭进去,就算我自私,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温婉蓉。你怎么了?”覃炀感受她搂紧的双臂,有些高兴,有些无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环绕。 温婉蓉在他怀里蹭了蹭,蓦的抬头,踮起脚主动亲上去。 小绵羊的热情主动,倒把二世祖给亲愣了。 “亲傻了吗?”温婉蓉模仿覃炀的语气,眼角眉梢带着撩人的妩媚,娇俏的笑荡漾在嘴角,勾引的目的不言而喻。 覃炀微微一愣,很快上道坏笑起来,轻捏她的下巴,俯身凑到耳旁,声音略微嘶哑:“温婉蓉,你知不知道你做什么?” “知道。” 温婉蓉笑着回应,忽然拉起覃炀的手,就近寻找一间半新的空民居。 她在他耳边娇喘,低笑,感受覃炀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几近诱惑小声说:“覃炀,我想跟你生孩子。” “那就生。”覃炀残存的一丝理智回应她。 但天太冷,两人衣服脱到一半,温婉蓉先投降。 “我们要不生个火再继续?”她趴在他肩上咯咯笑。 “好。”覃炀把她放下来,直接劈了屋里的凳子当木材,摸黑点火。 火星呼的一下燃着,橘红火光照亮两个人的脸,覃炀才发现温婉蓉双颊泛起一抹绯红,半露的酥胸起伏有些快。 而后交融的身影投影在墙上,近乎完美再现所有动作。 他们像两只坠入情欲和爱河里的鱼,侵入彼此身心,至死方休。 至于娄知府、什么赈灾,什么一条又一条的人命,管谁吃得饱吃不饱,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被大雪囚禁此地这么多天,心里压力和渴望,在这一刻统统宣泄。 温婉蓉心里忽然冒出前所未有的想法,她要独享这个男人一辈子。 就像上次在汴州,覃炀见不得她和阿肆聊天说话,发脾气和她大吵特吵的强烈占有欲,是一样的道理。 而在覃炀看来,小绵羊头一次主动,他们比哪次都尽兴。 “你属狗吗?看把老子咬的!”二世祖从她身上下去,摸摸肩头的牙印,嘶了声,一本正经的秋后算账。 小绵羊笑得开心极了,一边抬手替他揉揉,一边指着自己胸口的五爪印:“你看你把我抓的,每次都要青好几天。” 二世祖瞥她一眼,淬不及防伸手,得逞道:“那能一样?老子抓你,你舒服,你咬老子,是疼。” 小绵羊翻一记白眼,懒得理歪理邪说,起身去捡衣服,被覃炀长手先捡回来,丢她脸上,还怪她到处甩。 “我的衣服都是你扒下来的,都是你甩的。”小绵羊回嘴速度变快。 二世祖立刻又压上去,有手指弹她额头:“老子发现你现在邪得很,说什么都敢还嘴。” 小绵羊捂着脑门傻笑,说就还嘴。 二世祖又开始歪理邪说:“你舅还嘴,你还什么嘴。” 小绵羊窝他怀里笑:“我舅还,我也还。” “傻冒。”覃炀觉得身体热度逐渐消散,寒意从下往上走,也开始穿衣服。 温婉蓉怕他着凉,把他衣服都拿过来,帮着一起系盘扣。 她一边系。一边好似无意问:“覃炀,你爱我吗?” “爱。” 温婉蓉睁大眼睛,抬起头,确认道:“你刚刚说什么?” 覃炀顺着她的话说:“不是你问老子,爱不爱你吗?老子回答爱,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温婉蓉木木地摇摇头,倏尔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搂住。 她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覃炀说个爱字。 似乎等了好久,等到她以为是个遥遥无期的事情,却在风雪交加,环境恶劣,连饭都吃不好的灾难之地,听到最想听的话。 有千言万语,却哽在心口,她放开他。定定望着他,良久,直到视线模糊也不肯转头。 “覃炀,其实我好爱你,你知不知道?”她一开口,一滴泪夺眶而出。 “知道。”覃炀伸手给她擦泪。 “可我也有很多担心,你知不知道?”第二滴泪和第三滴泪连成线滚落下来。 覃炀说知道。 她问他:“如果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覃炀说不是在调吗? “如果调不好呢?”她接着问。 她还想问,他是不是真会另娶? 可她不敢问,怕问了,覃炀说会,她该怎么办。 覃炀大致明白她的担忧,搂过来,拍拍背,宽慰道:“事情没到那一步,哪来那么多如果,你好好调身子。不要想太多。” 总归这件事追究起来,他也有责任,如果当初早点过去,早点把她从敌营阵地接回来,不被挨一刀,就没后续的事。 什么叫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吞。 覃炀切身体会一把。 他叹口气:“温婉蓉,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冻病就麻烦了。” 温婉蓉点点头,眼角还泛着泪花。 明明刚才那么欢愉的气氛,结果为何带着满心悲哀? 温婉蓉心里苦笑,想这就是乐极,会生悲的由来。 回去时,覃炀怕她出汗吹风生病,说背她回去算了。 温婉蓉摇摇头,说想走一走。走不动再说。 覃炀没勉强。 他们不知道时辰,估摸已经快下半夜。 知府堂那边的骚动早已平息,将领把为首的几个难民五花大绑丢在院子里,等待覃炀回来发落。 覃炀跨进大门的那一刻,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说杀。 但不是今晚,是明天一早,等难民们都起床,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温婉蓉在一旁默默听着,没吭声,她觉得非常时期需要覃炀这种杀伐手段,才能镇得住心生歹念的人。 两人之前体力消耗过度,再回到帐篷里,都困得不行,又想到宋执卯时会回来,抓紧时间合衣躺下。能睡多久睡多久。 宋执借粮借兵提前回来,离卯时还差一刻钟。 本来随从要叫醒覃炀,被他拦住了,反正骚乱平息,也有足够的口粮,没必要再打扰二世祖和小娇妻的休息。 宋执抠抠脸,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剩下的事放权给将领去办,一副都是男人我懂的表情,回他的屋睡觉。 屋子很暖,比帐篷舒服……就是浑身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果然一个人睡好没劲啊! 余下来的日子,覃炀他们轻松很多。 温婉蓉背着他去找过几次阿肆,但都没找到人影。 她百思不得其解,安吉大风大雪,又没吃的,一个少年能去哪呢? 后来,她旁敲侧击问覃炀,安吉城有没有通往外面的路,才知道那条冰冻的河的对岸,就是另一个地界,只是平日河面宽,水深,除了路过的商船,官府禁止城内任何船只通行。 怎么说走就走了? 温婉蓉有点后悔,早知道那天夜里就是分别之夜,应该给阿肆盘缠,哪怕随便给一个值钱的首饰、簪子都好,以表谢意。 她想着,把那串手珠拿起来,对着光观察好一会,并无特别,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当的小玩意,阿肆却要她好好保存,日后来取。 温婉蓉到现在想起这话都哭笑不得。 其他城镇不接受流民,燕都就更不会接受啊。 退一步,也许阿肆是哪家落魄公子,有朝一日重振门楣,从无到有,少说不得奋斗个上十年,到时富埒陶白,哪记得一串普通手珠。 “发什么呆?”冷不防覃炀提早回来,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温婉蓉起身笑道,不露痕迹把手珠收到袖兜里,免得覃炀问东问西。 覃炀没太在意,喝口姜茶,褪去一身寒气,说正事:“刚刚宋执收到八百里加急,说新知府这两天就会到任,等他来了,我们交接下公务,准备启程回燕都,你赶紧把行李收拾收拾。” 算算,他们从来安吉的第一天到现在,差不多大半个月。 熬过大风雪最后一段时间的肆虐,安吉一连几日放晴。 有些难民见房屋完好,或坍塌不算严重,也陆陆续续回家,该收拾收拾,该修葺修葺,整个安吉城处于灾后重建状态。 温婉蓉早就想回燕都,一听要走,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行装都还丢在知府堂中庭的屋里,我这就过去再清点一遍,别漏了。” 说着,她披上斗篷。乐颠颠去中庭。 覃炀在后面跟着,寻思之前不是说知府堂是凶宅打死不去吗? 现在说走,鬼也不怕了。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懂,女人善变,跟翻书差不了多少。 温婉蓉把所有行装重新清点一遍,确认无误,就从屋里退出来。 她现在虽然没那么怕,但想想心里挺膈应,赶紧踩着小碎步从门廊下离开。 偏偏今天有些邪,不知是不是正好娄知府三七的缘故,温婉蓉经过查封那间书房时,神使鬼差瞥了眼,蓦然发现门槛与大门间的缝隙里,夹杂一张被烧焦围边的信签纸。 换平时,她早撒丫子跑了,今天却没。 温婉蓉弯腰,把那张碎片纸从缝隙里抽出来。拿起来左右翻看一下,微微蹙眉。 这种纸张质地,她好像在哪见过。 还在想是在哪里,忽而传来覃炀的声音:“温婉蓉,清点完没?完了趁现在不忙,赶紧搬马车上,别临走时抓瞎。” 返程就不是他们两个人先走,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所以覃炀要她先把私人物品装车,他还要跟宋执一起管理将士们那边,没时间顾及温婉蓉。 温婉蓉“哎”一声,把纸片折了折,塞进腰带,回应都清好了。 又过两天,新知府准时达到安吉,与宋执和覃炀寒暄片刻后,投入灾后公务中。 临行那天。新知府要求无论如何吃一顿践行饭,再出发。 当新知府得知扮成小厮的温婉蓉是将军夫人时,着实吃惊。 他送行时,很诚恳对覃炀说,官府的人对她印象不错,说夫人吃苦耐劳,秀外慧中,帮忙、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深得人心。 覃炀嘴上不说,心里乐开花。 上次在汴州,当地官府也说温婉蓉为人不错。 没想到脾性软软的小绵羊还挺招人爱。 启程后,他抽空钻到车里,趁其不备,把小绵羊压在身下亲个够。 小绵羊极不配合又推又打,说这次有宋执,打算让他也听到吗? 覃炀坏笑,把她的手按过头顶。边亲边说:“你勾引老子那天晚上,不是这个态度。” “你就不能小点声!”温婉蓉实在受不了覃炀谈隐私,跟说隔壁大妈买三斤白菜一样随便。 覃炀笑:“好,好,小点声。” 结果依旧一个音调继续说:“哎,刚才我跟宋执说起去扬州的事,他说他也要去,不过他肯定带姑娘一起,到时四人行,他玩他的,我们玩我们的。” 温婉蓉无所谓:“我都可以,全程听你安排。” 她话音刚落,覃炀就在车里喊一嗓子:“宋执,你嫂子同意了!” 宋执在车外回喊:“大恩不言谢啊,嫂子!” 简直一对贱货! 温婉蓉很无语看着覃炀起身,然后跟没事人一样钻出车子。 心想,两活宝一起。下属吃不消也敢怒不敢言吧。 当然有活宝在,多枯燥的行程,都被搅得不枯燥,就是有点心烦。 快到燕都时,温婉蓉真正见识宋执“女性之友”的花货功力。 中午还是三人坐一桌,到了晚饭,就变成四人坐一桌,宋执不知道哪找来的姑娘,那姑娘坐旁边,很上道给他夹菜,笑语嫣然,仿佛热恋的中小情侣。 宋执表现进退得当,一点不介怀把温婉蓉和覃炀介绍给她认识,还要人家姑娘喊嫂嫂和哥,一副自来熟不能再熟的热情。 温婉蓉是有点受不了这种方式,吃饱就离席。 覃炀跟着离席。 满满一桌子菜都留给宋执和陌生小姑娘享用。 上楼时,温婉蓉余光瞥见宋执和姑娘有说有笑。忽而想到覃炀以前经常跟他在一起出去耍。 “覃炀,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她转身,边问边指向楼下。 “哪样?” 覃炀被问得一愣,瞥一眼宋执后,立刻摆出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催温婉蓉赶紧上楼,说他没吃饱,要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里,接着吃。 完全回避小绵羊的刁钻问题,心想宋执才哪到哪,想当初他喝多了,连姑娘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睡了,睡完提裤子走人,遇到又哭又闹的,左不过丢银子的事。 哪像现在……看看小绵羊的醋劲,世风日下。 “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小绵羊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 “什么问题?”覃炀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搂住她肩膀要她快走,“别整天想没用的。” 小绵羊哼一声,瞪他一眼,眼神在说,明显有鬼。 管他有没有鬼,反正覃炀不接下茬,完美避开温婉蓉这个随时爆炸的醋缸。 入夜,温婉蓉去马车上取本书回屋看,经过宋执门口就听见里面不寻常的动静,没看出来,宋执比覃炀瘦,干起人来挺有劲,隔着门都能听见咚咚撞墙的声音,姑娘叫声一浪接一浪。 温婉蓉听得耳红心跳,赶紧走人。 进屋时,她跟覃炀提起这事,一脸嫌恶。就差没把公狗二字贴到宋执门上。 覃炀倒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他在安吉憋久了,出来释放释放,很正常。” 小绵羊立即联想到他:“你以前是不是也没事,就释放释放呀?” 覃炀啧一声:“说他就说他,别往老子身上扯。” 小绵羊白他一眼,拿书坐到一边,看自己的,不理二世祖。 二世祖不想为别人的事破坏自己好心情,干脆换话题,点点桌子:“温婉蓉,这是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什么玩意?一个破纸片。” 提起纸片,温婉蓉想起来,放下手里的书,看过来:“这是我在娄知府书房门口发现的,当时我们急着整理行装,把这事忘了。” “娄知府?”覃炀一时没会过意,“案子已经交给大理寺查办,你捡这破玩意回来做什么?” 温婉蓉相对谨慎很多:“娄知府交给大理寺查办,但我们到安吉的时候,他人是活的,后来我们被压到房子里,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难保钱师爷不会吐点什么出来。” 覃炀无所谓摆摆手:“那跟我们也没关系。” 温婉蓉持不同意见:“怎么没关系?到时叫你去问话,不去吗?” 她说着,坐到覃炀身边,拿起那个纸片,对着油灯指给覃炀看:“这信笺纸不是安吉产的,不信你看看纸上纹路,倒像燕都青宣的制作手法。” 青宣是燕都上等宣纸,一般只提供达官贵人、富商使用,普通老百姓也不是不能买,就是用不起,一张不到半尺长方大小,得二十两银子起步,按寸算,一寸一两银子。 温婉蓉挺喜欢文房四宝的小玩意,以前在温府偶尔见一见,后来在覃炀的书房长见识。 再后来覃炀买青宣回来给她练字玩。 她一直没舍得用。 覃炀舞刀弄枪,对这种雅兴之物没兴趣,没研究。 温婉蓉不同,她平时没事,喜欢摆弄,久而久之,对一些细节渐渐熟识。 再转头说安吉,那里没遭受雪灾前就不是富庶之地,家家户户农耕织作,肯定不会用这样的奢侈品。 娄知府虽贪得无厌,但按照钱师爷的供诉,他为人谨慎,要不是小舅子的黑店撞到覃炀手里,这次赈灾根本不会出这么多事。 温婉蓉把这几天想到的,前前后后跟覃炀说了遍。 末了,她说:“我以前经常看见温伯公与幕僚们书信来往,就猜,这信笺纸会不会也是娄知府和燕都的书信来往,再按照烧焦的痕迹来看,应该烧得很仓促,不等所有烧完就熄火了。” 覃炀发现小绵羊推理起来有一套,挺喜欢听:“你接着说。” 温婉蓉说:“娄知府死的那几天,风雪都特别大,我想可能是烧的过程中,吹跑的,至于怎么夹在门槛和大门之间,不得而知。” 顿了顿,又道:“来安吉之前,燕都那群官夫人包场听戏,叫我去,听戏其次。主要闲聊,有位夫人话里话外炫耀她夫君一道折子受皇上钦赏,尾巴都快翘上天,我想我夫君也不差呀,如果能为娄知府的案子提供有力证据,大理寺上折子时也该提到你的名字吧,我想。” 小绵羊还知道在外护短。 覃炀乐不可支,歪着头问:“你想你夫君去大理寺说什么?” 小绵羊拿起纸片扬了扬:“当然就说这纸片有问题呀!” 覃炀笑,开始反驳她:“就把你的推断说一遍?大理寺肯定会认为老子打仗把脑子打坏了,光凭青宣这一点,有多少人用?我书房也有,是不是应该列入怀疑名单?” “不单单是纸,还有,”温婉蓉似乎早料到覃炀会说她,提前做足准备,把小纸片放在油灯上烤了烤,递到他鼻子跟前。“你闻闻,是不是有股香味,很特别的墨香。” 覃炀凑近闻了闻,确实有股香味,但非常淡:“你怎么发现的?” 温婉蓉一脸小得意:“之前我也没注意,马车里暖和,我一个人闲在车里没事,把纸片拿出来看时,无意发现的,这种香墨是宫中特供,我厉害吧!” “宫中特供?”覃炀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是宫里的东西?” 温婉蓉边玩纸片边说:“在齐淑妃宫里闻过,她怀孕期间找皇上要的,故意放在寝宫显眼的位置,跟其他嫔妃显摆,还要我用那种墨写字玩,说墨很香。我想纸的范围大。墨香范围就小很多了,哪些人受过赏赐可以查得到。” 涉及到宫里,覃炀的语气严肃起来:“温婉蓉,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还跟其他人说过没?” “没有,怎么了?”温婉蓉看覃炀脸色,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我就是跟你随口一说,你嫌烦,我不说就是了。” “跟我没关系。”覃炀把她抱过来,坐在腿上,面对面,压低声音说,“今天的话到此为止,不要跟第三个人提起,会引来杀身之祸。” 温婉蓉听出覃炀不像玩笑,呆若木鸡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保证不乱说。” 覃炀拍拍她。示意下去,给他倒茶:“总之你记着,祸从口出。” “我记住了。”温婉蓉把茶递他跟前,喏喏道,“我其实想,如果这次能帮大理寺查案立功劳,就算杜废材挡你前面,也不能抢功劳,赈灾他又没来。” 覃炀喂她喝口茶,剩下的自己喝,笑起来:“知道你为我好,但朝廷的事,有些事心知肚明,见不得光。” 温婉蓉听话点点头,她以为二世祖真的肆无忌惮,看来不全是,她猜一定是老太太在背后指点。覃炀才不至于翻船。 接下来回城路上,她再也没提过关于娄知府的半个字,但那张小纸片,瞒着覃炀偷偷留下。 正因为见不得光,更得把证据保留好,万一日后有人做文章到覃炀头上,百口莫辩的冤枉,是真冤枉! 正文 第72章 不对劲 而覃炀心里对娄知府案子的来龙去脉,大致有个轮廓,按娄知府谨慎性格来说,就算眼馋赈银,下手也得掂量掂量,别说天大的数字,就是少一两银子抓到也是重罪。 但娄知府还是对赈银下手,说明什么? 说明他背后有靠山,这个靠山足够大,大到壮肥,他谨小慎微的狗胆。 覃炀原本没往燕都想,心思一个小小地方官,能有多大能耐,能攀多高高枝? 经温婉蓉一番分析,他觉得自己太低估这些地方官的本事。 覃炀的心思都用在行军打仗上,对朝廷里党争也罢,势力角逐也罢,只要不牵扯到他的头上,不牵扯覃家利益,大都不在意。 所以没成婚前,他恣意快活,上朝是神游状态,下朝神采奕奕,和宋执两人没事就往粉巷钻。 碰见喜欢的姑娘,多玩几天,玩腻就甩。 自从娶了温婉蓉,生活大相径庭,好像以前的好日子太放纵,以至于把后面的快活日子透支光了,这还其次,覃炀不止一次感觉到,隐隐约约有股暗势力牵着他鼻子走。 说不上是否与温婉蓉有关,但枢密院人事大调动之后,他明显被皇后党束缚起来。 覃炀想到这些,不由看向身侧熟睡人的脸庞,忽然记起起初在疆戎。宋执劝他的一句话,有的人活着没什么价值,死了就会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 似乎就是温婉蓉的写照。 经过半年多日积月累的相处,他对她在燕都的生活了解七七八八。 莫名觉得她可怜,有时兴致来了,问她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吗? 温婉蓉摇头。 问她,除了温府,有其他亲戚走动吗? 温婉蓉还是摇头。 最后问她,整天待在府里不闷吗? 温婉蓉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说看看书就不闷,如果温伯公心情好,会带她去郊外骑马射箭玩一玩,几乎就是她全部生活和娱乐。 因为接触环境单纯,人也相对单纯。 但因为长期受欺负,把人变得懂察言观色,凡事小心谨慎,敢怒不敢言。 覃炀下意识收了收手臂,把温婉蓉往怀里搂了搂,想覃家娶这样的媳妇,是要改写历史了吗? 温婉蓉不知道覃炀的心思,就觉得这几天他对她特别好,两人少了夜夜的床笫之欢,更多时候,相拥而眠。 有时半夜,她感觉到他帮她盖被子,她就翻身,撒娇似的往怀里钻,把脸贴在覃炀颈窝窝里,闻他身上男人特有的气味,不是汗味,也不是臭味,是一种往心里钻,骚动她一颗少女心,搅动彼此荷尔蒙的味道。 似乎,感情的天平逐渐回落,趋近平衡。 等到回燕都那天,老太太一早派人在垂花门等,准备满满一桌子菜,都是两人爱吃的,又说两人清瘦好多,肯定在安吉吃了不少苦。 覃炀和温婉蓉异口同声说没有,默契如同一人。 让老太太有些意外。 两人吃完饭,打算回自己屋子泡热水澡,再补觉。 老太太没留他们说话,只等两人走后,对冬青说,这才像夫妻的样子。 冬青笑,回答夫唱妇随本应如此。 在折子戏里唱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才是恩爱夫妻的年代里,二世祖本着日子都是自己过,管别人怎么看,开心就好的生活信条,和小绵羊演绎一段另类恩爱夫妻。 就比如,温婉蓉不想和他一起泡澡,知道没好事,还是被覃炀抓去一起鸳鸯浴。 能容十人的大浴池,在二世祖的祸祸下,热水漫的到处都是。 温婉蓉不想被他不知泡澡还是潜泳的玩劲波及,退到角落里,整个身子没入水中,只露个脑袋,默默洗自己的。 饶是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二世祖依旧没放过她。 就在温婉蓉泡好准备起身,冷不防有人从背后偷袭,抱起她的腰,连带一起后仰跌倒水里。 水花哗啦啦作响,温婉蓉呛了两口水,赶紧爬起来,快步往边上走。 “哎,你跑什么?老子还没泡完!”二世祖三两下追到后面,拦腰抱住,不让小绵羊走,“老子没走,你也得留下。” 小绵羊拍他的手,示意放开:“我洗完了。” 二世祖不讲理:“洗完也得等老子。” 顿了顿,他坏笑凑到她耳边:“要不,我们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免得你干等无聊。” 小绵羊瞥他一眼,给出两个字“不,要”。 以为覃炀要霸王硬上弓,没想到轻易放过她:“老子今天心情好,就依你说的。” 而后指使小绵羊给他搓背,搓舒服了,才能回去。 小绵羊无奈,只能答应,边搓边想,二世祖真会享受。 二世祖享受完了,人也开始犯困,决定回去睡觉。 温婉蓉看着他熟睡的面孔,闷闷叹气。他累了先睡,害她头发全打湿,只能枯坐在炭盆边烤干。 隔天,两人在燕都的生活步入正轨。 覃炀一早去枢密院报道,温婉蓉要去老太太屋里定省。 老太太问起安吉的事,温婉蓉一五一十汇报,末了,她想把纸片的事也说了,可看看冬青欲言又止。 老太太会意:“你们都下去,我要和少夫人单独说话。” 等屋里只能祖孙两,温婉蓉把之前和覃炀说过一遍的话,一字不漏说与老太太听。 老太太听完,沉吟半晌,问覃炀知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温婉蓉把覃炀的话又复述一遍。 “炀儿说的没错。”老太太微微颔首,另外告诫,“你在齐淑妃寝宫发现香墨的事,就当玩玩而已,玩过便忘,知道吗?” 温婉蓉点头说知道。 老太太估计她没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你也知道齐淑妃是皇后带进宫的,不管她俩私下关系如何,在外人眼里就是同党,安吉知府被杀,任何不利证据指向宫里,都会惹怒龙颜,交代大理寺彻查,就算齐淑妃无辜,她背后的势力一定被列入调查名单。” 稍稍一顿,老太太喝口热茶:“到时你无心一句话,得罪就不是齐淑妃,而是杜皇后,哪怕她暂时什么都不知道,找人细查便知。炀儿心粗,想不了这么细,但凭直觉给你的意见不会错,你自己要做到心中有数。” 温婉蓉很谦虚地点点头,当初她只想让覃炀在杜废材面前扬眉吐气一次,没想到一张小小纸片竟牵扯千丝万缕关系。 她暗暗想等覃炀回来,这些话应该告诉他,毕竟在杜废材手下做事,防范点不是坏事。 因为大半个月没去账房,温婉蓉陪老太太说完体己话,便过去听老管家授教。 再等听完课,回到屋里,已近午时。 她带着玉芽正走在抄手游廊下,就看见屋子大门正开着,还以为是覃炀回来了,忙不迭提着裙子跑进屋,兴高采烈叫了声:“覃……” 一个炀字还在嘴边,硬生生咽下去。 屋里的丫鬟叫声夫人,忙向她福礼。 玉芽听动静不对劲,赶忙跟进来,一看咦了声,问正在摆筷子的小丫鬟:“红萼,今儿中午二爷要回来吗?怎么这么多菜?” 红萼一边忙着把食盒里的菜端上桌,一边点头道:“是呀,二爷一大早走的时候吩咐的,说中午回来吃饭,要我们先备好,厨房说天冷,不让提前端出来,这不踩着点拿回来的。” “二爷要回来,我怎么不知道?”温婉蓉听完红萼解释,反应过来,有点不大高兴。 红萼接着说:“奴婢是要来禀报夫人的,二爷说夫人在睡,不让吵。” 温婉蓉想想,好像一大早是这么回事。 她记得覃炀起床时,她醒过一次,还说要小厨房送早饭,但太困起不来,翻个身想眯会。结果再醒来,屋里只剩她一人。 “这样啊,二爷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温婉蓉心想自己也太小心眼了,覃炀不告诉她也不是有意隐瞒,语气缓了缓,吩咐玉芽,“把二爷存的半坛女儿红倒在酒壶里温上,再把炭盆烧旺点,手脚快些,别一会二爷回来了。” 玉芽应声,赶紧出去。 红萼见她脸色微霁,说话胆子放开些:“夫人,您看,这几样菜,二爷一早特意交代,小厨房都按照您口味做的。” 温婉蓉走到桌边瞧了瞧,确实都是她喜欢的口味:“二爷喜欢的冰糖肘子呢?” 她心思昨晚睡觉时,覃炀还吵着说要吃肘子。就以二世祖绝不亏待自己的操性,绝不会好使小厨房不做。 红萼说有,但盘子太大,得专门用一个食盒装。 两人正说话,背后传来玳瑁的声音:“夫人,您看菜是放在桌上还是先放在炭盆架上热着?厨房说是肘子,冷了不好吃。” 温婉蓉未开口,红萼马上过去,接过食盒,不好意思道:“玳瑁姐姐,你手不好,都说不用帮忙,好劳驾你跑一趟。” 玳瑁轻笑一下:“举手之劳,我在小厨房给老太太炖燕窝,忙完了没什么事,看你一个人跑进跑出,就过来搭把手。” 红萼一个劲说谢谢。 温婉蓉叫红萼把肘子先热着,一会吃再拿出来。又看向玳瑁:“你的手恢复如何?” 玳瑁撸起半截袖子,露出包扎的绷带,低头回应:“谢夫人关心,大夫说养一个冬天,开春忌口就行。” 温婉蓉点点头,叫她好好养,体力活尽量少做。 玳瑁福礼言谢,没再多言,就退出去。 她前脚还没出院子,覃炀后脚就拱月门进来。 玳瑁见他先是微微一愣,忙退两步让出道福礼,轻声道一句,二爷回来了。 覃炀老远就闻到肘子的香味,目不斜视嗯一声,快步回屋。 玳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笔直的背影,眼底透出落寞,以前覃炀从不会对她这么冷淡。 而覃炀眼里。现在除了温婉蓉,大概谁都容不下,站在门廊下,就喊温婉蓉的名字,一副夫君回来还不赶紧迎接的嘚瑟劲。 温婉蓉听见召唤,恨不得插翅跑出来,扑他怀里,笑着问冷不冷,要他赶紧进屋。 说笑间,仿佛两人眼里只有彼此。 玳瑁有一瞬想哭,有一瞬心如死灰。 她默默转身离开,心思以后再不来覃炀的院子了。 而另一头屋里两人,覃炀脱了外衣就去抱温婉蓉,手又开始不老实。 温婉蓉把咸猪手拍下去:“吃饭,吃饭,刚刚不说饿吗?还有心思想别的。” 覃炀坏笑:“你和饭是一个意思。” 温婉蓉瞪他一眼,说:“你不饿,我饿。我先吃,不等你了啊。” 覃炀跟在身后,贱手贱脚扯她腰带。 温婉蓉哎呀两声,叫他别闹,说再不吃饭一会菜都凉了,转身又去把肘子端出来。 看到肘子,覃炀咽口水,放过温婉蓉,坐到桌边,筷子一拿,戳了块肘子肉到嘴里。 温婉蓉问他喝酒吗? 覃炀说来两杯,毕竟下午还要去枢密院办公,喝多肯定不行。 温婉蓉一边倒酒,一边跟他提议,以后在院子里,别跟在自己屋里似的,想干吗就干吗,当着下人的面,想亲就来啄一口,不怕被人笑话。 覃炀啜口酒,无所谓道:“亲自家媳妇怎么了?老子想亲就亲,看谁敢笑。” 二世祖的混劲上来。 温婉蓉无语瞥他一眼,给他夹菜,把要求降到最低:“好歹当着玳瑁的面别这样行不行,以前你对她有说有笑,现在不理就算了,还当着面秀恩爱。你给她教训,她知错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再说祖母留她,证明她老人家舍不得吧。” 没想到醋坛子小绵羊会为玳瑁说话,覃炀有些意外:“怎么?老子对别的女人不好,你看不惯了?要对别人好,你八成又跟老子哭几天。” “这是两码事。”温婉蓉想吃肘子瘦肉,却夹了带肥皮的,丢到覃炀碗里,“祖母心心念念都是小姑姑,人没了,哭也哭不回来,总想找个寄托,她对玳瑁好,不就是为了弥补那份愧疚?你跟她关系闹僵,祖母自然向着你,但天天伺候身侧还是玳瑁,别为难老人家。” 覃炀把瘦肉挑出来,连带自己那份瘦肉一起夹回温婉蓉碗里,说:“你想得通就好,老子就烦你整天想些没用。” 温婉蓉看看碗里两块瘦肉,笑起来:“吃醋还不是在意你,可在安吉你说爱我,既然爱我,我还跟其他女人计较什么。” 覃炀拿筷子点点她:“你知道就好。” 话题就此翻篇。 两人继续吃饭,又扯到别的话题。 覃炀说起公务上的事,告诫温婉蓉,最近少参与什么官夫人聚会。 温婉蓉没明白,问怎么了? 覃炀拿起酒杯,想想又放下,道:“这次赈灾才多久?顶多二十来天,回来燕都的动向就变了。” 温婉蓉问他,怎么变了。 覃炀没细说,就讲皇上的头风病发作得很厉害,基本天天卧榻养病。 温婉蓉顺应问,皇上卧榻,朝中大局谁主持? 覃炀边吃边说:“还能有谁,就朝中几个老东西胡商议,胡搞。” 温婉蓉听他一腔抱怨,也插不上话,帮不上忙,就乖乖当听众,听覃炀发牢骚。 覃炀说,皇上身体越差,党派之争越激烈。要她少跟那群官夫人一起,她跟谁关系走得近无所谓,但有心的人拿来做文章,说夫君同党,他倒不在乎和谁同不同,但日后哪方斗败,牵连追责一家子满门抄斩都有,他总不能带着覃府上下躲到疆戎去吧,不现实。 温婉蓉听着,直点头,又想起早上老太太的忠告,跟覃炀提一嘴。 覃炀说,知道,他会当心。 转头又说温婉蓉,要她少跟齐淑妃来往,她们以前关系好是以前的事,现在各有各出路,大是大非面前。首先学会自保。 温婉蓉继续点头,看得出二世祖平时说话不着调,关键时刻是个明白人。 两人话说完,饭吃完,就去午睡。 不过午睡前,二世祖要活动活动,正应圣人那句“食色性也”。 温婉蓉本来不想睡,架不住二世祖把造人的帽子扣她头上,旧话重提,谁在安吉说要跟老子生儿子。 结果,小绵羊变成饭后加餐。 两人快活完,都累了,索性一起午觉。 再醒来已经未时末,覃炀说晚了,不去枢密院,继续睡。 温婉蓉也不好说什么,陪着他。 其实她发现,覃炀虽没说。但大概今天在枢密院过得不太顺心,中午明显感觉他有克制,但还是有发泄的成分。 温婉蓉揉揉被捏青的大腿内侧,叹气,发泄就发泄吧,有些话他不能说,总得有个宣泄出口。 她愿意做他的出口,总比他跑出去强。 再说,覃炀对她有感情,她就该好好守护两人的这份情谊。 隔天,吃早饭时,覃炀提起去扬州的玩的事,说这段时间他抓紧时间把手头事处理完,请个长假多玩几天。 温婉蓉算算日子,刚过立春。 “你不是打算天气暖和再出去吗?”她问他。 覃炀无所谓,说趁现在有时间就出去,谁知道后面有什么事,万一忙起来。想去都去不成。 温婉蓉想想也是,没再说什么,一起听他安排。 覃炀一心想着出去玩,没过两天就去枢密院提请假。 他上午请假完,中午跟宋执打了个招呼,下午宋执也跑去请假。 一切办妥,就等把手头公务忙完,隔几天出发。 温婉蓉想着能出去玩,也高兴,跟老太太说明经得同意后,回屋笑逐颜开跟覃炀说,祖母答应了。 “祖母肯定会答应,”覃炀意料之中的事,嘚瑟道,“天大的事,能有抱曾孙大?你要多生几个,别说下扬州,住扬州都没问题。” 温婉蓉白他一眼。懒得理会二世祖的不正经。 二世祖见她一个人清行李,不说话,又贱不过跑来撩骚她。 结果在一堆干净衣服里打滚,把小绵羊吃的干干净净,不带抹嘴。 温婉蓉窝他怀里,小声抱怨,说他最近需求无度。 二世祖得了便宜卖乖,说他不想,主要为了老太太的心愿。 小绵羊狠狠瞪他一眼。 两人还在腻歪,门外忽然响起玉芽的声音,说宋执来了。 覃炀起身看一眼高几上的漏刻,近酉时末,外面天都黑透了,照理这个时辰宋执应该在粉巷正快活,今天怎么跑他府上? 他一边套衣服一边叫温婉蓉赶紧穿衣服,又跟玉芽交代要宋执去书房等。 不知宋执有什么急事,这头两人穿好衣服,才把屋里收拾妥当。屋外脚步声已经到门廊下。 覃炀心想今天这小子发神经了吧,要他去书房,不去,跑屋里来找。 温婉蓉也听见脚步声,赶紧去开门。 宋执绷着脸进来,吵着要找覃炀。 “叫丧!老子在这边。”宋执循声看过去,覃炀坐在西屋软塌上,翘着二郎腿问他什么事,急吼吼大晚上来。 温婉蓉叫玉芽赶紧去沏茶,又拿糕点过去,叫宋执坐下说话。 “覃炀,你他妈有病!”宋执黑着脸,开口就骂,转头对温婉蓉正色道,“嫂子,你真该好好管管我哥,你问问他做得叫人事吗?” 覃炀被骂得莫名其妙,一下坐起来。声音高八度开吼:“你滚远点!少在老子这撒野!” 温婉蓉见两人有对掐的趋势,赶紧劝和,叫宋执先坐下:“有话慢慢说,别动气。” 覃炀见不得她跟宋执说好话,一把把人拉过来:“你别理他,晓得被哪个疯狗咬了,又来咬老子!” “妈的!你害老子,还有理是吧!”宋执真来气,起身去拔挂在墙上的剑,摔门站在院子里,要覃炀出来说清楚。 这是要说清楚吗? 是要开战吧。 温婉蓉赶紧拦住覃炀:“你别出去,我去问问怎么回事,都是自家兄弟,动什么手呀?” 覃炀冷哼:“鬼跟他自家兄弟,老子又不姓宋。” 说归说,到底没出屋。 温婉蓉又把宋执叫进屋,好声好气地劝,叫他先把剑放下。说剑开了刃,伤人伤己都不好。 正说话,玉芽端茶进来。 她知道宋执对姑娘没什么免疫力,叫玉芽甜甜喊一声,宋爷喝茶。 这招果然奏效。 宋执把剑丢在八仙桌上,一个坐东屋,一个坐西屋,谁也不讲话。 温婉蓉见两人剑拔弩张,只能压着覃炀说:“我去问问怎么回事,你别发脾气啊,也别动手,真打起来,惊动祖母,在府里动武要被家法的。” 覃炀瞥她一眼,不吭声。 温婉蓉知道他压着火,又小声讨好道:“今晚补偿你还不行?” 覃炀还是瞥她一眼,不吭声,多了个摆手动作。 温婉蓉知道没事了,又到宋执那边问怎么回事。 宋执说,中午杜六姑娘跑到枢密院找他,说要跟他一起去扬州玩。 他自然不肯带她,就哄她说没这回事。 杜六姑娘马上搬出覃炀说事,说覃炀到处嘚瑟出去玩的事,不然她怎么会知道。 宋执不信,但看在杜废材的面子上,又不好直接拒绝,推三推四把杜六姑娘赶走了。 他忙完事,准备去喝花酒,顺道看看带哪个姑娘出去玩,人还没出枢密院,就被杜废材叫回去,明里暗里要他带杜六姑娘一起出去。 结果本是件个人意愿事情,变成组织干涉要求,多好的心情都破坏殆尽。 回头,他越想越气,觉得覃炀到处嘚瑟不无可能,去粉巷的半路调头,来覃府算账。 “老子以前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服。”不等温婉蓉开口劝,覃炀在西屋那头哼一声,丢一块糕点在嘴里,幸灾乐祸道。 宋执啧一声,火重新被撩起来。 温婉蓉怕他们又对掐,一边安抚宋执,一边对覃炀不满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宋执看在温婉蓉好言相劝的份上,语气稍缓:“嫂子,你说这事不怪他怪谁?” “怪你自己。”覃炀接下话,“老子请假,杜废材肯定知道,搞不好杜宁也知道,他们一家姓杜在枢密院,什么事不能传出去?非怪老子嘚瑟,你是不是睡女人把脑子睡傻了?” 温婉蓉眼见宋执脸色变了,只能压一头:“覃炀,有你这么说话吗!” 宋执这次谁的面子也不顾,起身就走,走到门口,撂话,要覃炀记着,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一句话把覃炀的火撩起来,他抓起软塌旁红木架上的缨枪,起身,要冲出去打人。 温婉蓉怕出事,赶紧关上大门,背对着,堵在门口:“你做什么呀?还真动手?” “跟老子让开!”覃炀吼。 温婉蓉看出他发火,心里怕,嘴上劝:“覃炀,你别出去,大不了我去劝劝宋执,杜六姑娘要去就去。我找两个姑娘陪她一起玩,到时一样我们玩我们的,她玩她的,行不行?” “不行!”覃炀不干,“老子这次去扬州连宋执都不想带,两人行变四人行忍了,还打算一群人去?!” 温婉蓉也不想,眼下没办法,杜六姑娘的性子,她知道,也不想为这点小事惹麻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劝覃炀:“大不了我们以后有时间再去嘛,好不好?” “不好!老子说不行就不行!”覃炀哪是受闲气的人,非要今天跟宋执搞出个子丑寅卯。 “你让开!”他没耐性跟温婉蓉废话,一把拉过她,顺势一推。 温婉蓉没防备,也抵不住覃炀的力道。啊一声,整个人撞到八仙桌,一只手正好按在剑身上,瞬间拉出一条口子。 她一抬手,血顷刻不间断滴下来。 口子有些深,一开始是麻的,没感觉,但很快火辣辣的疼痛感蔓延开来。 覃炀见她流血,慌了神,赶紧放下手里的缨枪过来,抽出她腰带上的手绢简单包扎,又去翻外伤药。 他赶紧给她上药,气消一半:“你说你也是,知道我在气头上,让我出去不就完了,我跟宋执就那样,今天打明天好,连祖母都说我俩是狗脸。” 温婉蓉疼得皱眉:“刀剑无眼。你们真刀真枪,万一打出好歹怎么办?祖母知道肯定会问我怎么不拦着。” 覃炀要她别担心:“我们有分寸。” 温婉蓉叹气:“有分寸也不能看着你们打啊,你没错,他也没错,都知道宋执不喜欢杜六姑娘,换你,塞个你不喜欢的人要你带出去玩,愿意吗?” 不等覃炀说话,她自问自答:“你肯定也不愿意。本来挺简单的事,他直接拒绝杜六姑娘也罢了,杜废材插嘴,他执意不带,日后在枢密院给你们穿小鞋怎么弄?” 顿了顿,她叹息一声,想起以前覃炀在汴州说的话:“你现在都做得不顺意,再不顺,你真打算告老还乡,搬到汴州去呀?” 覃炀听她絮絮叨叨没吭声。 确实一件简单事。被杜废材一句话弄复杂了。 问题,杜废材这个枢密院的大领导,不能轻易得罪。 “你看着办吧。”覃炀跟温婉蓉妥协,给她包扎好,又去翻内服生肌止血的药。 为这事,覃炀两天没理宋执,任凭宋执怎么认错都没用。 最后宋执松口,说带杜六姑娘去,他一人负责到底,绝不打扰覃炀二人世界,才算完。 出发那天,本来宋执想躲过杜六姑娘,跟约好覃炀一起走,结果一出府邸门口就被杜六姑娘逮个正着。 来不及找人通报一声,害温婉蓉他们在垂花门的马车傻等。 覃炀等了近半个时辰,最终决定不等了。 温婉蓉问会不会宋执有事来不了? 覃炀要她别瞎操心,说搞不好那孙子已经在上路。 一语成谶。 他们走水路去扬州,等上船时。宋执被杜六姑娘拉着,站船甲板上闲聊。 覃炀单眉一挑,搂住温婉蓉的肩膀往船舱里走:“老子说得没错吧。” 温婉蓉本来想替宋执说几句好话,眼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而宋执也不是吃闷亏的人,上次在覃府没占到便宜,后来覃炀拿乔,让他很不爽。 再看看眼前这个厌恶至极的杜六姑娘,他都开始怀疑人生。 祸害怀疑人生就要去害别人。 入夜,宋执找到船家掌柜问有没有虎鞭、鹿鞭一类的补酒。 掌柜说有,问要哪种? 宋执说一样来一漏勺,打到一个酒壶里,温上,然后说个房间门牌,要掌柜送过去。 掌柜按要求送去时,覃炀开的门,他看到酒,以为是温婉蓉替他叫的,没多问就拿进来,兴高采烈要她陪他喝两盅。 结果酒喝到半壶,覃炀就发现不对劲,连带温婉蓉也开始不对劲。 正文 第73章 你怀孕了,知不知道 “温婉蓉,你叫的什么酒?”覃炀心头撩起一把大火,强忍身体某个地方急剧充血,开口问。 温婉蓉就觉得热,双颊绯红,不停用手扇风:“什么我叫的酒,我没叫酒。” “这酒不是你叫的?”覃炀话音刚落,顿悟过来,一定是宋执那孙子搞得鬼。 他暗暗骂句妈的,起身就把温婉蓉丢到箱床里。 这种侵略,和沙场上的感觉,有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区别,一个捅不死人,一个捅得死人。 这就是为什么不打仗时,他喜欢去烟花柳巷,甚至一晚叫两个姑娘。 但以前睡莺莺燕燕也没像跟温婉蓉这么兴奋,酒是催化剂,原罪是覃炀本身,也许出于真心的感情,有意识无意识流露出诚实的一面,而这一面是两个极端,有正常极爱的光明,也有病态极狠的黑暗。 温婉蓉之前感受他冰火重天的态度,源于此。 好是真好,坏是真坏。 再后来随着感情天平的逐渐平衡,他尽量封闭内心,没事喜欢出来溜达一圈的野兽,披好自己的人皮,跟温婉蓉和平相处。 只有床笫之事,他收不住。 温婉蓉到最后,实在忍不了就默默流泪。 覃炀知道把她弄疼了,把人放下来。平躺床上,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 “都是我不好。”他抱着她,喃喃道。 温婉蓉嗓子嘶哑,小声说:“我好疼。” 覃炀知道她不是一般的疼,连他都觉得身体有些发空,可想而知承受他力度的那个人。 然而温婉蓉还在哭,怎么劝都劝不住。 覃炀不知是烦,是愧疚,还是厌恶自己,刚刚收敛的戾气,重新打开。 “老子叫你不哭!听不懂!”他莫名开吼,吼得温婉蓉一愣。 她见覃炀眼神都变了,来不及反应,一只大手猛地掐住雪白修长的脖子,快速收紧,窒息的感觉迅速攀爬。 “放,放手……”温婉蓉本能拼命挣扎,被子被蹬到地上,不停拍打扼住喉咙的手。 “放……”她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而后再也挣扎不动,慢慢就不挣扎了。 “你怎么不反抗啊?”一瞬,覃炀拉回理智,放开手,把她抱起来,满眼悔意和自责。 温婉蓉因为突然能呼吸,大量空气涌入肺里,剧烈咳嗽,脸都咳红了,才缓过劲。 她与他,四目相对,扬起一抹淡笑,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用气音说:“我知道你烦我哭,不是真想杀我,对不对?” “温婉蓉,你真是个大傻冒!”覃炀倏尔紧紧抱住她,带着浓浓鼻音问她,“你头上有簪子,为什么不反抗?万一我失手掐死你怎么办?” 温婉蓉抱着他,嗓子疼得不想说话,她想过用头上簪子反抗,犹豫再三,决定算了,她不想伤害他…… 至于他为什么会掐她,温婉蓉也不知道原因,但直觉他不是蓄意杀她。 覃炀躺在身侧,把她搂在怀里,沉默好一会,说:“温婉蓉,这次算了,我们回燕都吧,下次再带你出来,就我们两人。” 见温婉蓉不说话,他翻身,看着她,把手顺她头发里,拍拍背,眼底透出缱绻,柔声问:“好不好?” 温婉蓉点点头,把脸埋他怀里,艰难说出个好字。 自从那晚后,到下一个靠岸点,约莫两三天的时间,他再没碰她一下。 好在春寒料峭,衣服穿得多,他看见温婉蓉脖子上掐出的五指淤痕,就觉得自己操蛋到家,要她赶紧用银狐里的围脖遮起来。 温婉蓉也很听话把脖子遮起来,又怕宋执和杜六姑娘看见说闲话,偶尔和覃炀在甲板上走走,基本都窝在他们自己房间。 再等船一停靠码头,覃炀就带着她,提溜行李瞒着宋执他们偷偷下船,在当地找最好客栈,要间上房,躲起来,而后眼见船开走。 扬州之行变成宋花货和杜六姑娘的两人行。 温婉蓉恶作剧般乐开怀,问覃炀:“丢下他们没事吗?宋执回来肯定鼻子都要气歪了,别到时又跑到府上找你打架。” 覃炀搂着她肩膀。要她放宽心:“没事,他下次再来打架,你就叫人通知祖母,祖母喜欢他,一定会叫他过去喝茶。” 这话咋听,没毛病,细想就不对。 记得以前覃炀提过,宋执怕老太太,还叫他过去陪喝茶……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当然,她更想不到,这是宋花货害二世祖付出的代价。 送补酒的缺德事,覃炀一直装作不知道,没吭声,不是他不计较,是他想个更损的招恶心回去。 总之都别好过,谁怕谁。 接下来行程,两人在客栈休整一天一夜,白天天气好,覃炀就带着温婉蓉出去走走逛逛,吃当地燕都没有的小吃,又买些小零碎,虽不值当,按温婉蓉的说法,送给老太太屋里那些丫头玩的,图个新鲜。 覃炀说,你出来还想着她们? 温婉蓉一边在琳琅满目的小物件里挑来挑去,一边回答:“我能出来,她们又不能出来。再说我作为覃府少夫人,以后好多事要交她们办,打好关系是第一步,规矩再多也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她们念我好,替我多想想我没顾及到的,岂不更好。” 看来小绵羊平日看书没白看,懂得用人之道。 覃炀扬扬眉,笑起来:“行,你喜欢什么都就买什么。” 付账时,覃炀问她怎么不给自己买点什么? 温婉蓉笑嘻嘻道:“你在燕都给我买的够多了,平日不出去,簪子首饰都摆在梳妆盒里,衣服也是,几套冬装还没穿,眼见到春天了。” 似乎衣服太多也是烦恼…… 小绵羊说得有板有眼,一双明眸亮晶晶,灵动又清澈,仿佛世间一切在她眼里都是真善美,哪怕有不好的,会有覃炀这个人见怕、鬼见愁的二世祖替她遮风挡雨。 入夜,覃炀给她脖子淤痕涂药,问她疼不疼? 温婉蓉摇摇头,说早不疼了,就是动脖子的时候有点不舒服,要他不用担心。 覃炀每每听到这种话,就忍不住心疼抱抱她,要她凡事自私点,不要什么事顾及别人。 “我觉得我够自私了。”小绵羊难得感受二世祖温柔,心里甜得快要溢出来,傻笑道,“你看,我从来不会像别的夫人,恨不得主动给自己夫君找三妻四妾,夫君又不是一道菜。怎么能和其他女人一起享用。” 夫君不是菜……这比喻,覃炀低头看看自己,心想也就温婉蓉敢胡比,换个人,非被他抽飞不可。 小绵羊对自己的话完全无感,她见他不吭声,以为默认,大着胆子主动亲二世祖一下,特嘚瑟的说偷袭成功。 换平时,覃炀肯定要把她扔床上,好好调教一番。 今天却没,覃炀只是回亲她一下,说早点上床睡觉。 小绵羊有些意外,两人躺在床上时,她问他:“今天不高兴吗?” 覃炀说没有。 温婉蓉朝他身边挤了挤,枕在胸口。轻言细语:“平时你都不这样。” 覃炀不想做任何正面回答,拍拍她,说睡吧。 而后他闭上眼。 小绵羊乖乖跟着闭眼,搂紧他的腰,心想二世祖转性了吗,要为她转,她很乐意啊! 隔天,覃炀问温婉蓉还想去哪玩,温婉蓉一时想不出来。 覃炀做主,说不如回燕都,想玩可以去城郊逛逛,然后他去枢密院销假,留下次用。 温婉蓉点点头,觉得也行,反正覃炀在哪她在哪,她就喜欢跟着他。 打定主意。两人便不再久留,覃炀在当地买匹好马,快马加鞭往燕都赶。 一路急行,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回到燕都。 猫回府那天,还是把老太太惊动了,以为两人又出什么事,折回来。 温婉蓉怕覃炀挨训,主动挡枪,说晕船,身体撑不下去,就回来了,等以后调好身子再出去不迟。 老太太听罢,没说什么。 然后温婉蓉又把买的小玩意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叫冬青和几个大丫鬟来挑选。 “小夫人真有心!”一个热心肠丫鬟笑盈盈的。 另一个边挑边说:“可不是。以前二爷去哪都没这份心思,还是小夫人好。” 覃炀听这话不乐意:“哎哎,你们说话不凭良心?打牌输钱不给,我没计较,合着我就是冤大头?” “二爷,一码归一码,您是钱多不在乎,小夫人是心意,能比吗?” 旁边马上有人附和:“就是,就是,二爷,您荷包里银子鼓鼓,哪看得上姑娘们那点碎钱,小夫人就不一样,她知道奴婢们喜欢什么,您知道吗?” 覃炀单眉一挑。心想这些东西还不是老子掏钱买的,被温婉蓉借花献佛。 温婉蓉自得其乐,说下次出去再给大家带别的好玩的。 丫鬟们说好呀好呀,又七嘴八舌问他们经过什么地方,遇到什么趣事没? 一屋子姑娘叽叽喳喳,吵得覃炀头都快炸了。 他避之不及,跟老太太扯个理由,先闪了。 温婉蓉和大丫鬟的年纪差不了几岁,又都是姑娘,很快找到共同话题,你一言我一语打开话匣子。 等一群人笑闹够了,温婉蓉倏尔发现多出一个小物件,赶忙问,还有谁没拿。 冬青伶俐,说给她吧,她带给玳瑁。 经她提醒,温婉蓉会意过来,似乎从刚才进屋就没见到玳瑁,对冬青说:“算了,我去找她,把东西拿给吧。” 说着,拿起东西跟老太太告辞。 “夫人,奴婢陪您去吧。”冬青跟出来。 温婉蓉倒无所谓:“你不用伺候祖母吗?” 冬青笑笑,说一步路的功夫,耽搁不了多久。 温婉蓉想想,估计玳瑁知道他们回来,故意避开覃炀,冬青跟来许是好意,怕玳瑁心生嫉妒,又闹出什么不痛快。 “有劳了。”她对冬青点点头。 两人走到玳瑁住的西厢房,门口冷清清的,冬青唤了声夫人来了,屋里马上出来个小丫头迎门。 “玳瑁呢?”冬青问。 小丫头给温婉蓉福礼,毕恭毕敬道:“回夫人,冬青姐姐的话,不知怎的,玳瑁姐姐今天伤口疼得厉害,服下药就睡了。” 冬青说要进屋看看,被温婉蓉拦下来。 “算了,让她好好休息。”温婉蓉转头又把东西给小丫头,务必交给玳瑁,“这是我和二爷出去玩带回来的,不值当的小玩意,给大家把玩。你跟玳瑁说,要她好好养伤,别老窝在屋子里,天气好多出来走动走动,祖母那边,等她伤该怎么伺候和以前一样,别多想。” 小丫头忙点头说记住了。 一旁冬青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回去跟老太太说时,老太太满眼欣慰,说温婉蓉有悟性,没白教白疼。 似乎出游未遂这件事就过去了。 接下来,覃炀销假,继续去枢密院忙他的,温婉蓉把更多心思放在府内的事务上,尽量避免和官夫人的聚会。 日子渐渐恢复平静。 转眼已到惊蛰,天气已经回暖,距他们回府近一个月的时间,整个燕都的积雪早已消融殆尽,不过一连几天的春雨淅淅沥沥,下得人心烦,空气里带着湿寒之气。 温婉蓉天天喝调理的药。遇到这种天气就畏寒。 趁覃炀白天不在,她叫玉芽在屋里点上炭盆,窝在被子里睡觉。 温婉蓉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精神头不大好,老犯困,要遇到这种阴绵绵的天气,就更想睡。 睡还不说,到点就肚子饿,要起来吃饭,有时覃炀中午回来陪她,她吃完又钻到被子里,说会话又睡了。 覃炀笑她快成猪一样的生活,她也不理,照吃照睡。 直到有天,她早上睡过头,连定省时间都错过了。慌忙火急去老太太屋里,老太太问起来,她才说明最近身体情况。 老太太没说其他,就问口味有没有变,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温婉蓉仔细想了想,似乎,好像,很想吃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东西……但这话她不好意思开口,要让老太太知道她这么大个人还吃小孩玩意,肯定要被长辈笑,就摇摇头,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嘴上越说不想,心里越想。 等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她叫玉芽一起,换身衣服。陪她出门。 出门干什么? 当然买糖葫芦啊! 两人偷偷从侧门溜出去,温婉蓉一见到糖葫芦,直咽口水,平生第一次,一口气买五串,要不是怕吃不完放坏了,恨不得买十串。 “玉芽,你也尝尝。”温婉蓉嘴里含着一颗酸酸甜甜的裹糖山楂,含含糊糊递一串给身边的小丫头。 玉芽连连摆手说不要:“夫人,您喜欢的,奴婢不敢碰。” 温婉蓉很大方把一串糖葫芦塞她手里,笑得开心:“拿着,在外面就我们俩,我长不了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姐姐也没事,夫人夫人的。我其实听不大习惯。” 玉芽犹豫一下。 温婉蓉往前递了递:“给你的,别在意。” 玉芽接过糖葫芦,说声谢谢。 “好吃吗?”温婉蓉急于和人分享。 玉芽咬一口,笑着直点头,说好吃。 温婉蓉笑得更开心,说回去告诉她一个新吃法,正好她来帮忙。 玉芽听话应声好。 温婉蓉笑着拨拨她的刘海,跟她说小姑娘走路不要急急躁躁,刘海都跑乱了,就不美了。 玉芽哦一声,摸摸自己的刘海。 温婉蓉挺喜欢玉芽,也许合眼缘,也许玉芽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对她无二心,总之在府里众多丫头里。她最信任玉芽,有什么事也把她带什么。 “玉芽,等你够年纪,我给你寻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嫁出阁。”这是她的许诺。 玉芽以为温婉蓉要赶她走,说什么都不愿意:“夫人,是不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够好呀?” 温婉蓉看她小脸都急红了,忙安慰:“没有,没有,你别乱想,我就这么大能耐,为你谋个好出路,你啊,性子太直,不适合在深宅大院做下人。日后有个好夫君疼,比什么都强。” “这样啊。”玉芽似懂非懂点点头。 温婉蓉拍拍她的肩,说赶紧回去,不然被老太太发现就惨了。 玉芽忙说是,两人又偷偷摸摸跑回去。 进屋那一刻,又慌张,又开心。 难怪二世祖喜欢做坏事。 温婉蓉笑得不行,叫玉芽关门关窗,躲在屋里说小话。 其实生活不就这样吗? 有疼爱自己的家人、爱人,有合得来的朋友,无关身份,无关地位,每天快快乐乐,即便有烦恼,也不往心里去。 稍晚,她叫玉芽去小厨房借个木杵子。砸糖壳。 虽然她没覃炀的本事,把糖壳完好无损剥离开,不过慢慢弄,花了一个时辰,把剩下三串糖葫芦都弄好。 她挑个大的糖壳给玉芽:“喏,尝尝,好甜。” 玉芽吸吮糖壳,眼睛都亮了,一个劲点头。 温婉蓉想想,拿了个小瓷杯,装了两块糖衣进去,交给她:“你一会把这几块糖衣送到玳瑁屋里去,就说是二爷给的。” 玉芽愣了愣,直摇头:“夫人,为什么要给玳瑁姐姐呀,二爷又没多喜欢她。奴婢不去。” 温婉蓉知道玉芽不喜欢玳瑁:“她好歹是老太太屋里的人,你以后还要和她打交道,喜不喜欢放心里,再说她伤了之后,府里人欺负她,你也看见了,人家有难你莫踩,多个朋友多条路。” “夫人,你真好心。”玉芽听懂她的意思,发自肺腑感叹,“但愿玳瑁姐姐知晓你一片苦心,不然下次放狗咬死她都不为过。” 温婉蓉要她快去,笑道:“瞧你这脾性,去了,嘴放甜点,别乱说话。” 玉芽说知道,风风火火跑了。 “你慢点!”温婉蓉叹气摇头,回屋里,把剩下的山楂做成蜜饯,封存在陶罐里,留着慢慢享用。 等一切弄完,吃过晚饭,见天色还早,又跑到床上打盹,睡到戌时起床,估摸覃炀差不多要回府了,带着玉芽去垂花门迎门。 两人离垂花门还有一段距离,玉芽眼尖,凑到温婉蓉身边,努努嘴:“夫人,玳瑁姐姐也在垂花门呢。” 温婉蓉顺她指的看过去,就见玳瑁正坐在游廊下,似乎等什么人。 玉芽也看出来,轻哼一声:“夫人,奴婢就说不该对她好,她以前对二爷有心思,全府都知道,二爷给她教训,还缠着二爷不放!厚着脸皮来等二爷,不知羞!” 温婉蓉点点她额头:“你一个小姑娘,牙尖嘴利的,她许是来找我的,并非找二爷。” 说着,她要玉芽原地等,独自过去找玳瑁。 “夫人好。”玳瑁一见到她,就起身福礼。 温婉蓉叫她坐下说话,顺道坐她旁边,先开口:“糖壳好吃吗?” 玳瑁点点头。 温婉蓉不好意思笑:“我以前没吃过特别好的东西,跟着二爷吃一圈,到头还是觉得糖壳好吃,今天跑出去买糖葫芦自己回来剥的,你别嫌看相不好。” 玳瑁看着她的眼睛,里面仿佛揉碎点点星光,真挚又明亮,每句话,每个字,感同身受发自心底,任何事物在她眼里都变得美好。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覃炀为什么会喜欢上温婉蓉。 温婉蓉认为这个世界是真善美,带给人的能量也是温暖、静好。 “夫人,谢谢你。”玳瑁愣愣看了她半晌,低下头,轻声道。 她低头,她认输。 她有的。温婉蓉也有,比如相貌,温婉蓉更美。 她没有的,温婉蓉也有,比如才学,温婉蓉能在书房和覃炀平起平坐,帮他看公文,代笔,抄写,听覃炀发牢骚,听其次,听得懂是关键,偶尔提点两句。 这些玳瑁都做不到。 覃炀看似花心,实质对女人并非睡一睡这么简单。 这一切都是温婉蓉来了之后,玳瑁才发现的。 温婉蓉不是没发现玳瑁眼中的没落,她拍拍她的手。委婉道:“能伺候祖母身侧是件幸福的事,就我看过的,像祖母这么开明的主子不多见,你想为自己谋出路,她老人家会同意的。” 她不再说要玳瑁嫁出去的话,免得引起反效果。 玳瑁轻轻点头,嗯了声,说声谢,就起身离开。 她前脚走,覃炀后脚回来。 温婉蓉看玳瑁走远,放心大胆扑他怀里,笑着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早吗?”覃炀低头吻她一下,搂着肩膀往回走。 温婉蓉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像比平时早一些。 两人边说边走。没一会温婉蓉就开始觉得乏,她忽然不想走,坐到游廊下,开始犯困。 “怎么了?最近精神老不好。”覃炀发觉她整个人怪怪的,陪在一旁,摸摸她额头,好像有点热。 “不知道。”温婉蓉摇摇头,靠他怀里,说最近浑身没劲,刚睡起来还好,过不了一段时间又开始犯困。 覃炀问她,有没有叫大夫来看看? 她说明天吧,又想起白天偷跑出去买糖葫芦的事,小兴奋地笑起来,要覃炀回去吃糖壳。 人都不舒服,说起糖壳。鬼大个劲。 覃炀拿她没辙,要背她回去。 温婉蓉没拒绝,可刚站起来,忽然天旋地转的晕,眼前一黑,一头栽到覃炀怀里。 她一晕,把府里上上下下惊动了。 老太太原本睡了,披着衣服赶过来。 温婉蓉醒来时,似乎上次给她拿脉的太医在和老太太说话,说什么她没听清,覃炀也不在屋里,估计也和老太太在一起。 倒是玉芽一脸担忧坐在旁边,见她睁开眼,忙跑去出去,说夫人醒了。 覃炀慌忙火急跑进来,叫玉芽赶紧随太医去抓药。 玉芽领命离开。 温婉蓉不解看向覃炀:“大晚上。你要一个小姑娘出去抓什么药,万一出危险怎么办?” 覃炀要她放心躺着,说不会玉芽一人去,管家带了两个会武的小厮在马车上等着。 顿了顿,他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和心疼:“温婉蓉,你怀孕了,知不知道?” 温婉蓉愣怔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想爬起来又被按下去,睁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覃炀,你别开玩笑,太医不是说我要调好久吗?” “我也这么想。”覃炀对于突如其来的生命,也是懵的,“但事无绝对,太医说你年轻,身体恢复起来肯定要快一些。” 温婉蓉点点头,另一方面,两人不谋而合想到在船上那晚的疯狂。 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宋执。 但覃炀现在都不想跟那孙子说话,宋执也是,自从扬州回来,连照面都没打,似乎两人关系有点僵。 再反观温婉蓉,就快变成,不,不是就快,是已经变成覃府上下重点保护对象。 太医说她体虚并未完全好,之前补药换安胎药,头三个月尤为重要,等稳固胎气,后面可换食补调养。 正文 第74章 我没你想得那么糟 于是温婉蓉从发现怀孕这天起,就变成猪一般的生活,连带吃饭都在床上架个矮几,吃完撤下,要净身,要么痰盂,要么马子,也不出屋。 晚上覃炀回来宵夜,要带她一份。 更绝的是,覃炀吃什么,她也吃什么,同样的菜两份都不行,非要吃覃炀碗里的。 搞得覃炀也吃不好。 “到底是你想吃,还是你肚子里的崽想吃?”覃炀把筷子放在矮几上,单眉一挑,眼睁睁看着小绵羊的筷子伸进他碗里。 小绵羊边吃边瞪他:“什么崽啊崽,多难听,不是你的孩子吗?传出去,别人说平北将军的崽,好听吗?” 在肚子里连人形都没长出来,就护犊情深。 覃炀被温婉蓉义正言辞说得毫无招架,换以前早鬼吼鬼叫,现在算了,小绵羊不高兴事小,惊动胎气,就等着一百鞭透骨鞭打死拉到。 这就叫世风日下! 明摆地位直线下降。 二世祖心情不佳。胃口不佳,等小绵羊吃完,他也饱了,气饱的。 晚上,两人分床睡。 一个睡东屋,一个睡西屋,中间隔着花厅。 温婉蓉身边有人睡惯了,突然变成一人睡,很不习惯,翻来覆去睡不着,犹豫片刻,轻声问:“覃炀,睡了吗?” “睡了。” “睡了,为什么能答话?” 等半天,没人应声。 小绵羊又唤一声:“覃炀?” 没人理。 小绵羊笑:“我知道你没睡着。” 二世祖继续不理。 “真睡了?”小绵羊听了会,发现还是没动静,从被子里爬出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没过一会,轻手轻脚走到西屋的软塌边,甜甜叫一声“覃炀”。 覃炀睡着,迷迷糊糊嗯一声。 温婉蓉爬到榻上,钻进被子里,小声说:“我跟你睡一起,好不好?” 覃炀知道小绵羊不老实,但太困,嘴里含含糊糊说不好,人没动。 “我不管,我就想跟你睡。”温婉蓉把头靠在覃炀肩头,挽着他胳膊,故意把小腹贴在他手背上,像对他说,又像自言自语,“我们一家三口睡一起。” 然后闭上眼,嘴角抑不住上扬的做起美梦。 早上温婉蓉醒来时,覃炀已经出门,她又回到东屋床上。 肯定是覃炀把她抱过来的。 温婉蓉美滋滋地边吃早饭边想,今晚还是跟覃炀说一声,搬在一起睡算了,不要分床,她不信覃炀习惯一人睡。 晚上等覃炀回来,她一个劲缠着他,要他到东屋来睡。 覃炀说不行,都怪温婉蓉挤到榻上,他怕压到她,翻身就醒,醒了好几次,一晚上没睡好。 小绵羊捂嘴笑,说从没看过二世祖这么在意谁,还是亲生血缘就是不一样。 “还不是怕伤到你!到时疼,又跟老子哭!”覃炀没睡好,气性也大。 再瞧瞧小绵羊的得意劲,简直要飞天! 小绵羊听他吼,也不怕,继续笑,问刁钻问题:“你是怕伤我还是怕伤孩子?二选一。” 还二选一? 覃炀单眉一挑,拒绝回答无聊问题。 “说嘛,说嘛。”小绵羊纠缠不休。 “这有什么好说的?”覃炀实在不懂女人脑回路。 就好比娘和媳妇同时掉水里,你先就谁,诸如此类问题一样蠢。 但小绵羊现在就要答案。 “怕伤你,行了吧。”覃炀缠烦了,随口说。 小绵羊立即不高兴:“难道你就不心疼孩子?” 你看,你看,二世祖就知道下句话就这么回事。 现在要改口说怕伤孩子,保证小绵羊细着嗓子又一堆屁话等着他。 “温婉蓉,你睡觉吧。”覃炀觉得她安静下来比较可爱。 “我不睡。”小绵羊气哼哼。没听见她想要的满意答案,坐起来抗议。 “你不睡,我睡了。”覃炀心想今晚没完没了了,他惹不起还躲不起? 温婉蓉哎一声,见他往西屋走,掀被子下床:“你睡哪,我睡哪。” 说着,连鞋都不穿,光着脚往西屋跑。 “你非要弄出点事就舒坦了!”覃炀啧一声,转身把人打横抱到床上,“老实躺好!” 二世祖霸道好有爱! 小绵羊眼睛笑弯了,搂着覃炀的脖子不放:“求你了,过来一起睡好不好,我一个人睡不习惯。” 她边说,边把覃炀的手拉过来,放在还未隆起的小腹上,笑嘻嘻道:“你每天摸摸他,会长得更快。” 虽然覃炀对这个生命没有想象中喜悦,或者很强烈的存在感觉,但不忍拒绝温婉蓉透着期待、热情以及母性慈爱的眼神,犹豫片刻,在床边坐下。 他俯身吻过她朱红的嘴唇,浅尝辄止:“你睡着,我再过去。” 温婉蓉作最后努力:“真不跟我睡吗?” 覃炀把手插进她耳鬓的头发里,抚摸她的脸,作出最后让步:“等你三个月稳定再说。” 小绵羊不开心,小声嘀咕:“又再说,到时又不认账。” 覃炀笑起来:“认账,快睡。” 温婉蓉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是你说的,不许耍赖啊。” 覃炀说是。 温婉蓉傻笑起来,枕在覃炀宽大而干燥的手掌上入眠。 等她睡沉,覃炀熄灭桌上的油灯,叫玉芽来照顾温婉蓉,去了书房。 他最近公务比之前增加一倍,究其原因,皇上身体每况愈下,杜皇后渐渐渗透朝政,杜子泰带着杜宁逐渐收拢兵权,收回很多权限,枢密院的公务自然有增无减。 覃炀觉得再搞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他原本未雨绸缪,计划先把老太太和温婉蓉送到大姑父镇守的边戎躲一阵子,等朝局稳定再回来。 可温婉蓉突然怀孕,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加上她身体底子不佳,这个孩子的情况不乐观。 太医那天走的时候,说尽量保胎保足月。 覃炀想到这些,两腿架在案桌上,椅子向后一翘一翘,满腹心思,看着手里公文愣神。 上面内容是削减边关粮草,减少国库开销压力。 他扫了眼杜宁写的批示意见,什么想法都没有。龙飞凤舞写下“同意”两字。 反正同不同意,这道批文不过走流程,要写不同意,再写自己意见,恐怕朝堂上又要掀起一番论战,他没心情,没耐性跟那群老臣练嘴皮子。 他不想参与任何朝野党争,和宋执一样都瞧不起言官,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的道理,他懂。 覃家香火要延续,他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责任二字,沉甸甸压在肩头。 尤其温婉蓉那只没任何杀伤力的绵羊。还得他保护。 等手头公务忙完,已三更天。 街上打更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回响,为避免吵醒温婉蓉,覃炀干脆在书房歇息。 刚熄灭灯,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竖着耳朵听了听,不动声色取下墙上剑,拉开门一瞬,利刃刺出去。 “你是不是有病!看清楚再动手!”外面人条件反射往旁边一退,堪堪躲过突如其来的一剑,气音很不满。 “鬼要你大晚上跑我书房。”覃炀重新点亮油灯,问身后的人,“你一身胭脂水粉味。跑老子这寻什么开心?” 后面的人跟进来,自来熟倒杯茶,喝一大口:“我刚从粉巷那边过来,幸亏记得翻墙的位置,你说我堂堂宋军事,容易吗?” 覃炀哼一声:“你他妈大晚上翻人院墙,老子该给你发勋章?” 宋执没心情跟他嘴炮,开门见山道:“我来跟你说一声,今晚宫里出事了。” 覃炀挂剑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好似无意道:“你睡女人睡昏了,哪只眼睛看见宫里出事?” 宋执拿起他桌上兽头压纸把玩,说御林军追人追到粉巷后街。活的没抓到,捡尸体回去,听说是宫里逃出的刺客,闹出不小动静。 覃炀听罢没吭声,不知该说宫里御林军水平良莠不齐,还是说刺客逃跑本领太强。 隔日,宫里人人自危,却并未出什么意外,总归有惊无险。 没出事没死人是一回事,刺客怎么混进宫的,是另一回事。 覃炀下朝出宫看到加派人手的御林军巡逻队,对所谓刺客逃跑粉巷,抗法致死一说。持怀疑态度。 别人不懂,他能不懂? 御林军都是从军队里精挑细选的,整个皇宫少说五万御林守卫,别说一个刺客,就是只苍蝇作祟都飞不出来。 他站在偌大的宫门外,抬头望了眼春阳高照的湛蓝天空,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 晚上回府,温婉蓉大概等他等很久,坐在被子里,头倚在床架上睡着了。 覃炀放轻动作,扶她躺下,还是把人吵醒。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温婉蓉揉揉眼睛,趴在靠枕上,想睡又不想睡,迷迷糊糊抱怨,“你这几天好忙,我起来时你走了,你回来我都睡了,一句话都说不上。” 覃炀脱了外衣,过来陪她,把前几天宋执来府上的事大致说了遍。 “他没事吧?”温婉蓉瞌睡醒了一半,顺势靠在覃炀怀里问。 “他能有什么事。”覃炀有一下没一下摸她头发,“不过这两天消停,回府里睡,不去那边快活了。” “这段时间你晚上回来小心些。”温婉蓉直觉不好,抬头看向覃炀。 “我知道。”覃炀说着,话题转向她,“倒是你,老老实实在府里养胎,任何人拜访,祖母会出面,她老人家知道怎么处理,你谁都不要见知道吗?”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而后又环住覃炀的腰,不想他走,脸埋在怀里,声音闷闷的:“覃炀,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天天一个人在屋里好没意思。” 覃炀拍拍她的背,低头道:“不是有玉芽陪你吗?” 温婉蓉说,来来去去就那几个人没意思。 覃炀哄道:“太医要你头三个月尽量卧床休养,忍忍,时间很快过去。” “可每天待在屋里真的很无聊,”温婉蓉头几天不用忙,挺好,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书不让我看,怕伤眼睛,账也不要我查,怕伤神,我天天睡了吃吃了睡,真当养猪啊?” 覃炀笑起来:“万事不操心还不好。我天天在枢密院累得要死,巴不得混吃等死。” “你不一样。”温婉蓉爬起来看他一眼,又趴到他怀里。 覃炀反问:“我怎么就不一样?” “你是能者多劳,谁叫我夫君这么有能耐呢。”小绵羊学二世祖坏笑,又撒娇,“玩笑嘛,别吹胡子瞪眼,会吓到孩子的。” 覃炀面无表情盯着她,想孩子毛都没见到,天天拿孩子说事。 不过小绵羊仗着自己是孕妇,怀着头胎,覃家第一个曾孙,小尾巴各种翘。在覃炀身上蹭啊蹭,还故意低头抱怨:“孩子,你爹爹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板起脸吓唬我们娘俩。” 覃炀简直无语问青天,跟一个肉球说话,听得懂才有鬼。 以后多生几个还得了…… 转念又算了,温婉蓉开心就好,就算弥补以前对她的不好。 温婉蓉从没感受过被人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嘴里怕化了是什么感觉,现在她深深体会到,幸福得不能再幸福,满足得不能再满足。 以前别说在温府。就是在覃炀面前,想都不敢想。 虽然她就是个没用的绵羊,既没有老太太一套厉害的宋氏棍法,也没有覃炀任何一个姑姑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飒爽,但她还是努力往覃炀的高度爬,希望有朝一日得到他的承认。 “覃炀,你后悔娶我吗?”笑闹完了,她认真问他。 “为什么这么问?”覃炀抱抱她,要她快睡,不要胡思乱想。 温婉蓉窝他怀里,长长舒口气:“我一直以为因为先帝赐婚,你不得不娶,随便对付一下。” 覃炀没想那么多:“你现在的生活。像老子随便对付?” 温婉蓉笑着摇头:“不像。” 覃炀给她掖好被子:“不像就睡觉,别大晚上想没用的,明天起不来,老子走了,你见不到,又要屁话一堆。” 小绵羊就不喜欢他粗鲁,小声抱怨:“我才没屁话。” “快睡!要老子说几遍。” 覃炀想,这他妈是男的,早被踢得胯子溜。 小绵羊现在完全不怕他,搂着脖子,咯咯笑:“我睡着你再走好不好?” “好好好,你赶紧睡!”二世祖觉得自己耐性越来越好。 温婉蓉安安心心窝在他怀里,闭上眼。困意上头。 临睡前,她忽然想起什么,声音糯糯:“覃炀,我好久没去看小娘了,她知道我怀孕,做了几套小衣服小鞋子送过来,我想抽空去看看她。” 覃炀拍拍她的背:“行,等你身体稳定想去哪去哪,记得多叫几个人陪。” 温婉蓉点点头,没过一会,呼吸渐渐平稳。 她最近一直睡得很好,除了每天喝安胎药,并无异样。甚至觉得覃炀是紧张过度。 但温婉蓉很高兴他紧张她,她每天默默跟肚子说话,要孩子争点气,无论如何平安出世,算她为覃炀,为覃家做出一点贡献。 隔天,她和覃炀一起起床。 覃炀陪她一起吃早饭,吃完才走。 温婉蓉叮嘱,晚上早点回,别忙太晚,怕不安全。 覃炀说知道,又笑再遇到刺客,谁刺谁还不一定。 温婉蓉想想也是。图谋二世祖,大概瞎了眼。 覃炀走后,屋里安静下来,她叫玉芽把妘姨娘做的小衣服拿过来,有个小红肚兜挺好玩。 “玉芽,你说光一个红兜兜,会不会太素?”温婉蓉拿起比巴掌大一圈的肚兜盖在肚子上比了比,“小孩子,穿花俏点喜庆。” 玉芽年纪小,不懂小孩穿什么好看,凭着老家的记忆说:“嗯,我们家那边老人会给肚兜上绣蝙蝠、云彩的图案,女孩子就绣兰花什么的。取个好彩头。” 蝙蝠取谐音福,云彩则是祥云纳瑞的意思,至于兰花,是寄望自家姑娘,有天然,蕙质兰心,美韶容,何啻值千金。 温婉蓉思量一圈,觉得都不错,就是不知肚子里是男是女。 她想干脆要小娘再做两件,图案各绣一种备着。 不过她女红不行,要玉芽去老太太那边问问,有没有哪个丫鬟绣工好的,过来帮帮忙。 玉芽听风是雨,立刻出去办,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回来,说府里绣工最好的是玳瑁,要她来吗? 温婉蓉没多想,点点头,说:“快请她来呀。” 玉芽又跑出去,过了一会,把人带过来。 “夫人好。”玳瑁进屋福礼。 温婉蓉叫她快坐,不用虚礼:“我想绣几个图案,但手不如你巧,你来教教我可好?” 玳瑁笑笑,毕恭毕敬道:“夫人看得上眼奴婢的手艺,是奴婢的福分,夫人说个花样,奴婢给您绣好送过来。” 温婉蓉知道玳瑁误会她的意思:“你要伺候老太太,事多,若抽空每天到我这坐坐,指导指导就好,我是闲来无事,找点事做。” 顿了顿,怕玳瑁不信,叫玉芽去一趟老太太那,说明情况,每天中午老太太午休时,借她半个时辰过来。 “夫人,您不用这样。”玳瑁哎一声,玉芽已经出门。 温婉蓉对她笑笑,要她别多想,趁着屋里只有她们两人,犹豫再三,把话说开:“玳瑁,我知道你对二爷的心意,但二爷有二爷的选择,退一步,就算我不嫁他,换个姑娘,二爷一样不会娶你,我想你心里肯定比我明白。” 玳瑁低头不说话。 温婉蓉接着说:“你跟他认识时间早。他想娶你,哪怕做通房,早做了不是吗?而且我不知道你注意没,二爷跟老太太那边所有丫鬟关系都不错,但从没碰过谁,你觉得他是在给你机会吗?恰恰不是,他是用实际行动在告诉所有人,兔子不吃窝边草。” 稍作停顿,她声音轻柔,没有任何攻击、讽刺、挖苦,只是很平静地问:“其实你心里都明白,对不对?” 玳瑁愣了一下。 温婉蓉又柔声问了句:“对吗?” 仅仅两个字,像敲打进玳瑁的心房。瓦解她好不容易筑起的脆弱围墙,当所有事情摊开,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事实就像一刀利剑戳进心窝,痛得叫人想哭。 其实她早知道覃炀的心思,就是不愿意面对。 可自欺欺人总有尽头。 玳瑁忽然跪到温婉蓉床边,叫了声“夫人”,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没事了,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温婉蓉往床边挪了挪,拍拍玳瑁的头,极近温柔说,“你的伤。覃炀确实做得有些过分,我私下说过他,可你知道他的脾性,他发火时候,除了祖母,六亲不认,我都怕,以后他说什么顺着点就没事了。” 说到这,她叹口闷气,抚摸小腹说:“其实我真不知道,你看中覃炀哪一点,你肯定没见过他沙场上的一面吧,比那天发火还恶劣。如果我们没婚约,我肯定不会选这样的男人做夫君。” 她的婚约没得选,才走到这一步啊…… 温婉蓉不知道玳瑁听进去多少,继续安慰:“说给你寻门亲,真心为你好,不是想方设法害你,你在老太太身边不短,也该为自己将来好好打算,只要你愿意,我力所能及帮你,希望你不要记恨我,我没你想的那么糟。” 玳瑁一直在哭,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温婉蓉想。让她哭一哭也好,这颗毒瘤藏在心里,总要挖出来,挖出来总要见血,总要疼,但长痛不如短痛,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 她希望,无论玳瑁去留,她们都能化敌为友,为了覃炀,为了老太太,也为了后院平和。 温婉蓉愿意做那个第一个让步的人。 同时,她真心祈祷,玳瑁就此算了,放过覃炀,放过自己,放过她…… 玳瑁哭完就走了,玉芽在游廊里碰见她,叫她,她也没理。 “夫人,玳瑁姐姐怎么了?奴婢看她好像哭过,她没为难您吧?”玉芽回去很担心地问,以为玳瑁跟温婉蓉闹别扭。 温婉蓉笑笑,跟她说没事,又问她打样的图案借来没,她们先绣一个练练手。 玉芽一怔:“玳瑁姐姐刚刚不是说帮忙吗?” “她有她的事要忙。”温婉蓉也不知道玳瑁明天会不会来,心想先自己弄吧,总归孩子是自己的,做的好坏其次,初为人母的心意最重要。 正文 第75章 化解矛盾 不过温婉蓉的女红确实不咋地,别人绣工好的,正反面都是一幅图案,她不是,她的只能看正面,反面就……各种线头,五颜六色的线交织在一起,乱七八糟。 玉芽的女红也一般,但比起她的,起码强一半。 “夫人,其实你绣得挺好,就是平时绣活做少了,手生而已。”大概温婉蓉的沮丧表情太过明显,玉芽昧着良心夸奖。 小绵羊说不用安慰,她有自知自明。 等到晚上,覃炀回来,她的小怨气都撒在他身上。 覃炀听完就笑,说多大点事,绣不好算了,花钱找织坊最好的绣娘,想绣什么绣什么。 “那是别人绣的,跟我绣的能一样吗?”小绵羊说他就知道笑笑笑,就知道花钱,自己孩子的事一点都不上心。 “给儿子花钱,还不上心?换别人儿子,老子一个子都不会掏?”覃炀边说,边把温婉蓉绣的图案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两眼。一阵哈哈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叫她别浪费针线,这绣工,他一个大老爷们都看不下去,还问图案绣的啥,原谅他想象无能。 “再笑我生气了!”小绵羊板起脸。 “好好好,我不笑了。”说不笑,还打不住。 “覃炀!” “是,是,不笑了,哎哟,老子肚子疼。” “活该!疼死你!” 二世祖足足笑了一刻钟,才停下来,但不能看小绵羊的杰作,一看又要笑。 “你还是专注骑马射箭吧,女红再好,覃家也没人在意。”他一脸贱相坐在床旁边,语气诚恳。 “你走开,回你的西屋睡。”小绵羊翻个白眼,不想跟贱货在一起,免得胎教教坏孩子。 “那我去睡了。”覃炀贱兮兮起身,装作要走。 小绵羊哼一声,别过头。 气性还挺大。 二世祖给自己台阶下:“好,我不走,陪你睡?” 小绵羊不满瞥他一眼,口不对心:“不要你陪。” 覃炀乐得不行:“真的?这话是你说的啊,不要陪,老子真去睡了。” 见他起身,温婉蓉一把拉住他的衣角,语气稍缓,心里有气:“你走,我就哭给你看。” “还敢威胁老子?”覃炀一把把她扑倒在床上,对着脖子吹气,手钻进衣服里,“最近没好好调教你,上房揭瓦啊!” 温婉蓉脖子怕痒,又笑又挣扎:“别闹,小心压到我肚子。” 覃炀不依:“还哭不哭?” 小绵羊投降,下意识护住小腹,笑着连连摇头:“不哭,不哭。” “这还差不多。”覃炀起身,把她拉起来,看一眼漏刻,说时间不早,该休息了。 温婉蓉乖乖躺下去,拉住覃炀的手:“今晚就睡东屋,陪我好不好?” 覃炀叹气:“压到你怎么办?” 温婉蓉摇头说不会,又撒娇又耍赖:“就一晚,一晚没事的,求你了。” 覃炀拗不过她,答应就陪一晚,明天就回西屋睡。 “好!”小绵羊兴高采烈地回答,恨不得整个人爬到覃炀身上。 “老实躺好!”覃炀想,她紧挨他,就不怕压肚子? 小绵羊就不,非要贴着他,说话的时候抬起头,说完话又躺回胸口,很享受这个人肉床,唯一缺点,覃炀身上硬梆梆的。 覃炀对小绵羊不听指挥,下最后通牒:“温婉蓉,躺回床上去!老子快被你压断气,你最近胖不少,没感觉吧。” “我胖了吗?”温婉蓉抬头,捏捏自己的脸,觉得还好。 “脸都长圆了,自己照镜子去。”覃炀趁机在她肉坨坨的屁股捏一把。 小绵羊拍他的手:“说脸就说脸,动什么手脚?” 覃炀自然流露:“我只能看上面的脸。下面大脸看不见,偶尔关照。” 流氓,无耻…… 温婉蓉深深白他一眼,默默滚到床上,面朝里躺好。 “摸一下还生气?”流氓滚过来,从后面搂住她的腰,手放在小腹上,故意咬耳朵。 小绵羊不理。 覃炀发现小绵羊怀孕后,小脾气越来越大,有宠坏的迹象。 但谁叫人家是孕妇! 孕妇有理,孕妇说什么都是对的,如有不对请参照第一条。 “我明天请假,陪你在家解闷。”轮轴转这么多天,覃炀也想放松放松。 “真的?”小绵羊立刻阴转晴,翻过身,眼睛都亮了。 覃炀笑起来:“真的。”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这下也不管会不会压到肚子,整个人爬起来,往覃炀身上飞扑,吓得对方抓住她两只胳膊,要她冷静。 第二天一早,覃炀打发人去枢密院告假,转头搂着温婉蓉继续睡。 温婉蓉到点要起来吃饭,就算她想懒觉,肚子里那位不干。 她爬起来,推推身边的人,揉着眼睛问:“覃炀,我饿了,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我就自己吃早饭了。” 覃炀本来想继续睡,但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估计早饭已经拿过来,听屋里没动静,没敢吵他们。 他想想,坐起来,亲了亲温婉蓉的脸颊:“一起吃,吃完再睡。” 温婉蓉点点头。 “你把衣服披好,我去开门。”覃炀抓件外衣套上,又把温婉蓉的衣服丢过去。 以为是玉芽,没想到今天提食盒来的是玳瑁。 玳瑁也没想到开门的是覃炀,站在门口愣了半晌。 “进去吧。”覃炀没什么特别感觉,侧身让她进来,就纳闷,走在后面问温婉蓉,“平时不都是玉芽伺候你吗?她人呢?” “她人不在外面候着吗?”温婉蓉被问得莫名其妙,爬起来探出头看了眼,一看是玳瑁,也愣住了。 玳瑁反应快,一边把食盒里的早饭放在八仙桌上,一边答话:“回二爷、夫人的话,玉芽在后面,奴婢路过小厨房,见她一人两个食盒有些吃力,就搭把手帮她拿了一个。” 正说话,玉芽进屋:“二爷夫人早,小厨房临时知道二爷今天休息,要奴婢把二位早饭一起拿来,玳瑁姐姐见我一人拿不动。” 说着。她感谢玳瑁:“姐姐,你也走得太快了,我话没说完,你就走了。” 玳瑁笑笑,没说话。 温婉蓉猜玳瑁可能知道覃炀在家,否则小厨房不会拿两份早饭来,她来帮忙,也许更多是主动和解的意思。 想必昨天一番的话,玳瑁听进去了。 温婉蓉稍稍安心,对玳瑁笑道:“祖母那边也正忙吧,你别管我们了,赶紧回去,别一会冬青找不到人,又该说你了。” 玳瑁嗯一声。退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身,轻声道:“夫人,老太太午睡,奴婢就过来,但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您要急,奴婢先帮您绣,再教您慢慢练手,行吗?” 温婉蓉心思她能想通就好,连连点头:“可以的,别耽误你正事。” 玳瑁福礼告辞。 覃炀怕又闹幺蛾子,吃饭的时候。问温婉蓉:“不是说找绣娘吗?一点事,把她叫来干吗?” 温婉蓉咬一口他喂过来的包子,笑了笑,神色平和道:“为孩子,倒不是心疼几个钱,玳瑁在府里女红数一数二的,她来教教我,一来可以缓和关系,二来我想给孩子做点什么。” 覃炀听罢,没吭声。 温婉蓉趁热打铁:“她心知肚明你的态度,就是不愿承认,昨天跪在我床边哭好久,我想她能哭出来是好事,总比闷在心里强。” 顿了顿。她来回摩挲小腹说:“我也没别的本事,尽职给覃家延续香火,再就是把后院管好,别让你操心烦心,你也是,要当爹的人,脾气收一收,气性太大会吓到孩子。” 说着,又回到刚才话题,她抬眼看向覃炀:“听我一句劝,别对玳瑁总绷着脸,我昨天跟她说,如果愿意寻个好人家嫁了,到时你看不到这人说不定会想。” “想个屁!”覃炀一口吃进去半个包子。皱着眉道,“大半夜,上吊自杀闹得府里不得安宁,真把自己当个东西!幸亏老子没收她,不然老子后院要烧光!” 温婉蓉知道覃炀眼里容不得沙,好声劝:“都说要你把脾气收一收,这不是跟你打商量嘛,你总劝我别多想,能翻篇就翻篇,怎么到你头上就不一样?” 覃炀说不是一码事:“就算冤枉她,在府里好好养伤就不行了?给她请大夫用最好的外伤药,指着她那几个月钱,这辈子都用不起,还想如何?让老子伺候她?见他妈鬼!” 温婉蓉见劝不动,伸手拉拉他的袖子:“覃炀,当我求你行不行……” 话音未落,她忽然觉得小腹隐隐作痛,捂着肚子,蹙了蹙眉,窝到靠垫里,什么话都不想说。 覃炀看出不对劲,忙放下筷子,坐过来,把她抱起来,问怎么了? 温婉蓉摇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我心急,情绪不好,对孩子有影响。” 覃炀要她别瞎操心:“行行行,都答应你,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身体,大夫要你喝药,休养,不是给你闲心管别人的事。” 温婉蓉靠他怀里,叹气:“我哪想管闲事,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孩子,平平安安把十月怀胎度过去,什么矛盾能化解就化解,算起来哪件是大事?哪件都不是,何必呢?” 她感觉好一些,向上挪了挪,抬头道:“覃炀,你也说她是个下人,你跟一个下人计较什么?算了好不好,就委屈你听我一次。” 话说到这个份上,覃炀心里对玳瑁有多少芥蒂,也暂时放下。 温婉蓉的努力,他一直看在眼里,尽量不让她受委屈,到头来受苦受难的总是她。 “你说如何就如何吧。”覃炀妥协,又摸摸她的脸,问好点没? 温婉蓉点头,说喝了药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她也不想孩子有事。 覃炀说都依她,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大夫看诊后,建议温婉蓉不要动气。容易气郁于心,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覃炀叫人送客,回头对她说:“这十个月,府里的事都别管,谁好谁坏跟你没关系,我去祖母那坐坐,说明你的情况,要冬青把事情都接过去,你老实养胎,别今天一出明天一出,老子忙得要死,还心挂几头。” 温婉蓉看他紧张,笑得甜滋滋,要他来床边坐。 “还有什么事?”覃炀准备出门。又折回来。 温婉蓉伸手,做个要抱的动作。 覃炀笑她就会撒娇,刚俯身,就被温婉蓉搂住脖子,倏尔吻上来。 没有热情如火,贪婪摄取,就像春雨落入大地,轻柔、缠绵,唇齿相依又恋恋不舍。 好一会温婉蓉才放开他,笑道:“你要去祖母那边,赶紧去吧。” 覃炀意犹未尽:“回来继续。” 温婉蓉亲了他一下,说好。 此时此刻,她真正感觉到,覃炀说爱她。是发自内心,不是哄人。 接下来的日子,温婉蓉就更闲了,享受混吃等死的日子。 但玳瑁每天下午都来,教她女红,帮忙一起绣图案,绣一段时间图案,两人又寻图样做小衣服,小肚兜,绣鞋面。 然后等每晚覃炀回来,她就把当天的劳动成果秀给他看。 有几件做得很有进步,覃炀没笑她。 温婉蓉自己也觉得满意,把做好的一件件叠起来,和他们的衣服一起放在柜子里。说等孩子出生就可以穿。 覃炀忙,没太多空余时间陪她,所以每天回府就随她折腾。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婉蓉渐渐发现,覃炀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回来早陪她吃个晚饭,聊两句就去书房,回来晚进屋打个照面,坐不了一会,又去书房。 温婉蓉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在公务上的事不开心? 覃炀也不说,只叫她专心养胎,什么都别管。 温婉蓉就不问了,但明显感觉,覃炀每天回来情绪很不好。有时跟他说话,也心不在焉。 隔天,她特意起个大早,和覃炀一起吃早饭,关心道:“你最近怎么了?也不见你笑,成天阴着脸。” 覃炀吃自己的,不说话。 她把手抚在他的手上,握了握,轻声叹:“你有什么不高兴,回来跟我说说,全当我是个听众。” 覃炀放下碗筷,摸摸她的脸,说最近事多,忙得有点烦。要她别多想。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又说不知最近胖了,还是肚子在长,感觉亵裤小了,腰围在变大。 覃炀难得笑起来,说衣服裤子小了就做新的,干脆不穿也行。 温婉蓉瞪他一眼,说没正经。 覃炀过来搂住她,狠狠亲一口,用劲拥在怀里,说:“温婉蓉,好久没碰你。” 似乎,好像是二世祖有史以来。忍得最久的一次。 “那怎么办?”温婉蓉抬头看他,“我现在也伺候不了你。” “凉拌。”覃炀边说边低头吻下去,手不自觉伸进被子,刚触到大腿又退出来,想想算了,他知道今天碰了,一发不可收拾。 温婉蓉一直没动,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似乎很配合他的下一步。 覃炀放开她,神色恢复正常:“我走了,你该喝药喝药,别乱动。” 温婉蓉说知道,可嘴唇上还留有他齿牙的痕迹。 他是真的想要她。 但顾及孩子和她的身体,覃炀决定忍了。 温婉蓉想。覃炀有变化,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转眼,离头三个月的养胎期只差几天结束。 温婉蓉感觉身体比刚怀那段时间要精神很多,起码不是动不动就感觉累和困。 她偶尔下地走一走,活动活动身子骨,天天坐床上也挺累。 又过几天,头三个月的危险期终于过去,温婉蓉说什么也不要坐在床上吃饭,非要跟覃炀一起坐在桌边,规规矩矩地吃。 覃炀临走时,温婉蓉送他到门廊下,搂着脖子,踮脚亲一下,笑道:“今晚我去书房陪你,好不好?你公务多,我给你打下手。” “我可能回得晚,你晚上早点睡。”覃炀搂住她的腰,低头回吻,转身离开。 温婉蓉目送,直到笔直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覃炀大概又忙一天,中午也没偷闲跑回来陪她吃午饭,温婉蓉叫玉芽去趟垂花门,跟门房的值班小厮说,覃炀回来,及时通报她一声。 安排妥当,玳瑁按点过来。 “最近二爷对你可好?”温婉蓉怕覃炀心情不好,见玳瑁在他们院子里晃,背地里又甩脸子给她。 玳瑁笑笑,说关系缓和不少,偶尔回来碰到,他会主动跟她说两句话。 “那就好。”温婉蓉暗暗松口气,心想覃炀能做到这一步算不错。 “还是夫人了解二爷脾气。”玳瑁穿好针,递给温婉蓉,笑道,“奴婢多认识二爷几年,都没夫人看得透。” “你天天伺候祖母,大部分精力都在祖母那边,了解少点无可厚非。”温婉蓉轻笑,心思覃炀要带她去过疆戎,也许那点幻想都会破灭。 “奴婢也这么想。”玳瑁应一句就转了话题,说温婉蓉的针法不对,绣反了。 “难怪我每次总觉得别扭,原来弄反了。”温婉蓉不好意思笑起来。 玳瑁很仔细教她怎么绣,如何下针,似乎她们之间的过往真的翻篇了。 温婉蓉想,只要玳瑁想得通,想明白,走出之前的阴霾,所有矛盾也算化解一半。 余下,就交给时间,慢慢淡忘吧。 说笑,又做女红,时间很快过去,送走玳瑁,温婉蓉爬上床也想眯个午觉。 她一觉睡到申时末,起来刚吃完饭。玉芽进来报,说覃炀回来了,宋执也来了,两人直接去了书房。 温婉蓉想他肯定还没吃,赶紧叫小厨房把菜饭热好,带着玉芽,把食盒送过去。 她到的时候,站在游廊里,就听见覃炀又在书房发脾气,声音高八度开吼:“老子就说,几个老东西不懂,还瞎他妈插嘴!现在好了,一个鲜卑部落小范围进攻,也要朝廷派兵增援!所有粮草削减。现在要增援,拿什么增,人马过去不吃不喝啊!” 温婉蓉叫玉芽放轻脚步,走到门廊下,没有马上敲门。 宋执说,只能先找其他驻点借粮,燕都同时补给,就是路上时间长。 覃炀继续骂:“这他妈不是吃饱撑的吗?不改制,派最近驻点的骑兵日夜兼程过去,最多一天一夜,现在全体消减,都怕自己驻点出问题,首先自保。” 转头他又说敌情:“鲜卑明摆打游击战消耗守军粮草,现在觉得消减粮草是错误决定。之前干吗去了?出了纰漏,再问怎么办?老子能怎么办,插翅也飞不过去!” 顿了顿,他头都大了:“就按你说的,明天上折子吧,从燕都增援根本不现实。” 宋执说也只能这么办,话锋一转,又提及之前刺客的事,说大理寺彻查,也没查出个名堂,结果现在屎盆子扣在御林军头上,说御林军统领疏于管理,正留职在家写检查。 反正没事也要抓个替罪羊出来。 覃炀哼一声,懒得接下话。 宋执接着说。问覃炀知不知道,齐驸马的金爹,齐臣相上道折子,把御林军失职源头,追到军队头上来了,说御林军有失水准,是当初挑选时的疏忽。 他无意知道,杜废材正为此事发愁。 覃炀冷笑:“放他娘的屁!御林军的错也归到军队?干脆把朝廷的将军都撤职,进编御林军,天天关在皇宫,逮刺客玩,比疆戎舒服多了。” 宋执也冷笑,说看吧,刺客这事是个由头。好戏还在后面,事情还会发酵。 覃炀说爱谁谁,反正再作下去,离内忧外患不远了,实在不行他提前递辞呈,告老还乡搬到姑父那边当游牧民族,想躲哪躲哪,懒得跟朝廷这群神经病卖命。 温婉蓉在外面听得哭笑不得,相信二世祖做得出来。 二世祖开始歪理邪说,宋花货也没什么正经话,两人东扯西拉聊些枢密院的事,话里话外示意小心为妙。 温婉蓉听两人没再说正儿八经的事,便敲门进去,说送饭来了。 宋执忙打声招呼,转身闪人,他才不想当闪闪亮的油灯芯。 温婉蓉没留,叫玉芽放下食盒就离开。 书房只剩她和覃炀两人。 “饭我回去吃就好,你不用送过来,身体还好吗?”刚才发脾气不觉得,现在闻到菜香,就饿了。 “我好多了,才敢出来。”温婉蓉要他慢点吃,又关心问,边关情况不好,不会要他去吧? “你都听到了?”覃炀没有隐瞒的意思,“不用去,去了也赶不及。” 温婉蓉摸着小腹,提着的心又放回去:“那就好。” 覃炀吃完饭就送她回屋躺着,然后折回书房,把剩余一点公务做完。 结果说等一下,温婉蓉一直等到快亥时,覃炀也没回来。 正文 第76章 被弹劾 直到街道传来打更的声音,估摸三更天,温婉蓉睡得朦朦胧胧,感觉床边一陷,一只手搂过她的腰,放在隆起的小腹上,耳边传来呼吸声。 “覃炀……”她迷糊轻唤,习惯性翻身,抱住身边人精壮的腰,往前蹭了蹭,就不动了。 覃炀本来想走,被小绵羊八爪鱼似的黏上来,进不是退也不是,索性褪去衣服,钻她被子里,一起躺下。 本以为温婉蓉睡了,半晌她又唤了声:“覃炀。” “嗯?” “什么时辰了?” “很晚了,睡吧。” 温婉蓉说想小解,又爬起来,覃炀怕她摸黑摔了,赶紧起来点灯。 “覃炀,你忙到这么晚才睡,明天一早还要去枢密院吗?”她起来活动一下,喝杯水,瞌睡也醒了。 覃炀嗯一声,要她快睡。休息不好,明天又没精神。 温婉蓉靠他怀里,不想睡:“我大不了白天补觉,你呢,睡这么晚,明天有精神吗?” 覃炀没吭声,过了会,微微叹气:“要不是为了你和肚子里那个小崽子,老子受这份累?” 换以前,他肯定撂挑子不干,要么睡到饱,再吊儿郎当到枢密院报个道,回来接着睡,现在不行。 “你以为爹那么好当。”温婉蓉爬起来笑他,凑他耳边出坏主意,“要不你明天再休息一天吧,我现在伺候你。” 覃炀眼角微跳,以为没听清:“你现在要干吗?” “干你啊。”小绵羊学他的口气,去扒覃炀裤子。 覃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头一次被女的干,很不适应:“温婉蓉,你邪得没名堂,老子裤子也敢扒!” 小绵羊顺其自然点点头:“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三个月后稳定,可以行房事吗?” 覃炀心想,做不做是一回事,温婉蓉真学坏,才完蛋操。 见他不吭声,小绵羊得寸进尺:“上个月你不是说很久没碰我了,现在我主动给你碰,不要吗?” 她说着,整个人都趴他身上,蹭啊蹭。 没一会,覃炀某个地方起反应。 “哎!你跟老子下去!”覃炀觉得这个状态太他妈怪了,怎么有种他被吃的感觉。 被吃无所谓,有所谓的是,他不能对温婉蓉下手,别说像上次在船上折腾,随便换平时哪种折腾都不行,肯定会把温婉蓉弄出事。 但小绵羊不管,比平时哪次都主动,各种撩骚二世祖,还把肚子顶在前面,威胁他别乱动,不然打到孩子就麻烦了。 于是二世祖就躺在床上,像块死猪肉,心里骂娘,还得听小绵羊指挥,她要怎么来就怎么来。 好好一场春光绮丽,演绎成什么样,覃炀已经无感,反正他被操了。 还是被只绵羊操了…… 小绵羊头一次感受吃别人的滋味,心满意足躺下,窝在覃炀怀里闭眼睡觉,心思身心愉悦果然是件很美妙的事情,难怪二世祖那么喜欢…… 至于明天覃炀到底休不休息? 无关紧要,反正二世祖两肾甚好。 第二天一早,温婉蓉醒来,覃炀已经出门。 她吃过早饭,觉得精神倍好,又看外面天气不错,想起好久没去城郊覃家老宅看妘姨娘,打算出去溜达一圈,透透气。 在马车上,她回忆覃炀昨晚的表情。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他大概真怕伤了她。 自从船上那次,他差点失手掐死她后,覃炀对她就很克制,起码没再把她弄伤过。 这个孩子才得以幸存到他们发现。 温婉蓉低头摸着小腹,也算因祸得福。 然后她突然想起,今天是谷雨,一年前,就是这个节气没过多久,她去的疆戎,和覃炀第一次见面。 一晃时间过得真快。 似乎所有悲欢离合都跟着四季轮换。 好在,她在乎的人都在身边安好。 “小娘,你住这里可习惯?我要府里送来吃穿用的,都合你心意吗?”温婉蓉一见到妘姨娘就像小姑娘见到亲娘,笑嘻嘻围着她转。 妘姨娘摸摸她鬓发,要她坐好,别乱动,笑道:“好,都好,你送来都是好东西。” 温婉蓉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摇来摇去,眼睛跟着妘姨娘的身影转:“小娘,你缺什么只管打发下人去府里告诉我,隔天会有人送来。” “我什么都不缺。”妘姨娘笑着,拿出几件新做好的小衣服小鞋子交到玉芽手上,“你最近气色也红润不少,看得出覃将军对你不错。” 温婉蓉点点头,幸福得快溢出来:“是啊,他对我很好,什么事都依着我。” 妘姨娘冲杯白糖水给她:“那就好,女人这辈子就是要遇到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男人,比什么都重要,你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知道。”温婉蓉喝口水,笑得更开心,“好甜。” 顿了顿,她低头摸着肚子说:“还是小娘知道我最喜欢喝什么,以后我也给孩子冲白糖水,他肯定也喜欢。” 妘姨娘笑她傻。 温婉蓉却抱着妘姨娘的胳膊撒娇:“小娘,以前在温府你对我最好,阿蓉心里都记着,现在有能力回报你,对你怎么好,我都愿意。” “傻孩子。”妘姨娘心疼极了,捏捏她肉肉的胳膊,“覃家把你养得这么好,你要做好妻子的本分,伺候好长辈、夫君,不能让人家白疼你。” 温婉蓉点点头,又把这段时间在覃家的见识跟妘姨娘讲一遍,说覃炀现在很信任她,很多事都回家告诉她,偶尔叫她去书房打下手。 “那证明你的能力得到覃将军的认可。”妘姨娘听着直点头,说温婉蓉长大了。有出息了。 温婉蓉笑嘻嘻,等她攒够钱,就买个一进一出的四合院,还是城里住方便。 妘姨娘只笑不语,而后转身去枕头下摸出一张那章一千两的银票还给温婉蓉。 “小娘,您这是做什么?”她怔了怔,要妘姨娘赶紧收好。 妘姨娘把银票硬塞到她手上:“我也用不上这些钱,倒是你,留着防身。” 温婉蓉看看手里大额银票,想想也是,妘姨娘拿着这么大的钱数出去也不安全,今非昔比,覃府账房都归她管。就是随便支点银子出去,覃炀也不会说不。 “小娘,我就带了二十两的碎银子,”她掏出钱袋放在茶桌上,推过去,“您先用着,我明天再叫人送些钱来,趁天气好去周边转转,想买什么,叫这儿的管家带您进城。” 见妘姨娘不拿,把钱袋硬塞到她手上:“小娘,别多想,这是阿蓉孝敬您的。” 妘姨娘怔了怔。低头摸摸金蝶穿花图纹的钱袋子,什么都没说,叹息一声。 温婉蓉以为她嫌少,忙解释:“小娘,我今天就带这么多,明天送二百两够不够?” 说着,她又转向身边的玉芽:“你带银钱了吗?先拿出来给妘姨娘,回去我还你。” 玉芽忙把自己身上带的五两碎银子拿出来,放到茶桌上:“夫人,奴婢就带了这么多。” “够了,够了。”妘姨娘马上阻拦道,“你这孩子,别胡来。” 一边说一边把五两银子还给玉芽。 “这……”玉芽看看妘姨娘又看向温婉蓉。没敢接。 “你收着吧。”温婉蓉对玉芽笑笑。 玉芽这才拿回妘姨娘手里的银子。 温婉蓉又陪妘姨娘说会体己话,想起府里有些事要处理,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跟妘姨娘说下次再来看她。 妘姨娘说好,又要她不来,说有身孕不要到处跑,过阵子她去覃府。 温婉蓉没再说什么,总觉得妘姨娘不对劲,哪里不对,她一时说不上来。 回去的路上,她跟玉芽交代明天记得送钱来。 玉芽点头说记住了,转而压低声音说起另一件事:“夫人,奴婢这段时间见玳瑁姐姐和二爷关系好的不一般呢。” 温婉蓉笑她小姑娘家家。懂得还挺多,当玩笑话听:“怎么个不一般?” 玉芽说,她碰见几次一早玳瑁和覃炀有说有笑。 温婉蓉想不能吧,覃炀答应她也不会转变那么快,就问:“是玳瑁跟二爷说话,二爷比较有耐心听吧?” 玉芽点头:“对对对,玳瑁姐姐跟在二爷身边说话,二爷竟然没给她脸色,太奇怪了。” “没事,是我叫二爷别在府里老绷着脸,免得吓到你们。”温婉蓉笑起来。 玉芽哦一声:“那奴婢放心,奴婢以为玳瑁姐姐贼心不死呢!” 这话把温婉蓉逗笑了:“你呀,说话注意些,也就跟我这么说说,在府里,尤其跟老太太那边的丫鬟们在一起,可不能这样。” 玉芽点头说知道,当着冬青她们不敢乱说话。 温婉蓉告诉她,平日少说多做,多观察,尤其跟冬青她们在一起,多听听她们怎么说话,多学着点没坏处。 玉芽虚心受教,心里特别感动,以前她做下人都是被打被骂,像温婉蓉这样好伺候,还不时教导她如何做人的,真不多见。 “夫人,奴婢好好做,绝不给你在府里丢脸。”她保证。 温婉蓉看她认真的小样子,摸摸她额前齐刘海,轻笑,要她万事别勉强。 晚上,覃炀比平时回来得早,也没吃宵夜,就在西屋睡下了。 “你今天不跟我睡了?”小绵羊才叫贼心不死,从床上爬起来,跑到覃炀榻上躺下。 覃炀翻个身,嗯一声。 小绵羊从后面搂着他,得便宜卖乖:“怎么了嘛,不就是昨晚碰你一下,光我舒坦,你没舒坦,要不今天换你?” 覃炀哼一声:“换老子,来真格,你肚子里崽要不要了?” “跟你说了,别崽啊崽的,难听得要命。”小绵羊拍他一巴掌,非要他转身,钻他怀里。 “睡觉!睡觉!”覃炀声音明显不耐烦,“老子明天还有一天的事!” “睡就睡嘛,气性那么大做什么。”小绵羊白他一眼。小声嘀咕,起来回东屋床上。 她以为覃炀睡了,过一会听他说:“你今天上午去哪?磨蹭到中午才回?” 温婉蓉愣了愣,心思覃炀的消息挺灵通,她上午出去,晚上就有人跟他通风。 “去城郊老宅看小娘,怎么了?” “没什么,你现在身体情况不要到处乱跑。”覃炀声音听不出喜恶,从西屋传过来。 温婉蓉哦一声,直觉问:“是不是玳瑁告诉你,我出去的事?” 覃炀像吃了呛药,没好气:“她天天伺候老太太,没功夫管你闲事。是老子刚才回来碰见院子里的下人问的!” 话题就此打住。 温婉蓉没再吭声,她被呛得心里不舒服,猜覃炀大概又为公务上的事不痛快,脾气带到家里来了。 再想到孩子,没跟他吵,免得动气伤胎不值得。 而覃炀,脾气确实越来越坏。 温婉蓉自从怀孕,翘尾巴翘得没边,大晚上不睡觉也不让他睡,非要缠着说话,有几次缠烦了,真想发火,看看她肚子。压下来,索性搬到书房歇几晚。 隔天要小厨房直接把早饭送到书房,避免跟温婉蓉见面。 两人一连几天没说话。 温婉蓉好像知道他不满,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没来找他。 覃炀没心情顾及她,枢密院那边,之前齐臣相上奏追责一事没完,不到五日,又一道折子出现在杜子泰的案桌上,他看过后,思虑再三,叫覃炀到他主事厅单独说话。 “这是杜皇后及时发现,亲自压下来的。你看看怎么回事?”杜子泰把折子推到覃炀跟前。 覃炀皱皱眉,把面前折子打开扫一眼,脸顿时阴沉得可怕。 “弹劾老子?”他微微眯眼,邪火窜起来,管什么虚礼不虚礼,开口就是老子。 杜子泰明显感受到他气场的压迫感,轻咳一声,点点桌子,提醒:“其他党羽没来得及送到御书房,就被皇后娘娘压下来了,否则真到圣上手里,就不是你我坐在这里讲话。” “是吗?”覃炀冷笑,话不好听。“第一,投诉老子嫖娼,有损朝廷官员风纪形象,老子结婚一年,连粉巷招没招新姑娘都不知道,哪只狗眼看老子嫖?哦!翻旧帐?真追起来,杜将军,我没记错,去年您带我们去喝过花酒,算不算?” 杜子泰呃一声,无言以对。 “第二,”覃炀握紧折子,怒极反笑。眼底泛起杀意,“说老子泄密?老子很想知道,哪个王八蛋写这道折子,是看见老子把公文泄给谁,还是拿到老子证据,空口白牙,上嘴巴往下嘴巴一剁!” “覃炀,这事许是误会,正因为皇后信任平北将军绝不是不忠不义之人,才连夜把折子送到我这里。”杜子泰看出覃炀发火,忙叫人沏壶茶进来,好声安慰,又好似无意提醒。“我听杜宁说,你经常把公务带回府里处理,有没有这事?” 覃炀气头上,想都没想:“做不完,不带回去,难道老子睡枢密院?” “这,这,”杜子泰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神情,拍拍桌子,“枢密院的公文都加盖机密朱印,你怎么能带回去啊!覃家是武将名门,世代忠良,你怎么在这种小事上犯糊涂?” 犯糊涂吗? 覃炀被杜子泰一席话醍醐灌顶。 他想带回去的公文都在书房处理。书房向来是府里禁地,能进出的人,除了老太太,之前是玳瑁,现在是温婉蓉。 老太太不可能,玳瑁不识字,并不排除嫌疑,再,就是温婉蓉,她能识文断字,甚至模仿他的字迹,帮忙抄写…… 顺着这条线索推敲,说他泄密并非空穴来风,就是抓住这点小事做文章吧。 从前在粉巷玩疯,朝野上下没人放屁,现在扮演良家妇男倒变成众矢之的,看来有人很了解他在府里一举一动,不然敢堂而皇之上弹劾的折子?! “行,末将回去好好自省,谢杜将军提点。”覃炀压下心头火,起身抱拳离开。 “等一下,”杜子泰又叫住他,“你要谢,就谢皇后娘娘,要不是娘娘保你,这事真没人敢拦,以后为皇后娘娘的事尽心尽力就好。” 覃炀扬起嘴角说是,心里窝一肚子火,说什么其他党羽送御书房,哄他是三岁小孩? 平日跟谁厮混,他都有数,不参与任何党争,喝多也不会把不住嘴,再以他对温婉蓉的了解,她绝不敢在官夫人里胡说八道。 谁能把他府里摸这么清楚? 而杜子泰最后那句“为皇后娘娘的事尽心尽力”,才是今天重点之谈。 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先打后摸,收编他。 要他全心全意成为皇后党一份子,为杜皇后效力。 再深想,杜皇后真正觊觎是他手上十八万的兵权,以及他几个姑父在边疆驻守总统三十万兵力,最好都归顺杜子泰名下。 说白,就要覃家对杜家俯首称臣。 算盘打精了啊! 覃炀回府时,黑着脸,下人见他都躲远点,他进书房,直接掀翻桌子,咣当一声,连带桌上的文房四宝砸碎一地,动静不小。 一通脾气发完还不够,又把玳瑁叫来。 他大马金刀坐在门廊下的太师椅上,手里握着透骨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扶手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玳瑁跪在他前方不远处,瑟瑟发抖。 覃炀冷着脸,身体微微前倾:“玳瑁,你抖什么?知道什么说什么,老子向来赏罚分明。” 玳瑁不敢抬头,更不敢看他,磕巴道:“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覃炀靠回椅背上,盯着玳瑁沉默半晌,手里鞭子随便指向旁一个小厮,“你,现在就去军营。给老子牵头狼青回来。” 玳瑁自从被咬伤,每次噩梦都是被狗拖咬的场景,吓得眼圈都红了,急忙说:“二爷,奴婢真不知道,自从您叫奴婢把书房钥匙交出来,奴婢再没有踏入书房半步,有冬青她们为证!” “接着说。”覃炀把小厮叫回来,看向玳瑁。 “府里都知道钥匙归夫人管,夫人管得严,向来不让下人们插手,就连贴身的玉芽都不让进书房,大大小小事全由夫人亲自搭理。二爷不信可以问您院里的下人。” 咋一听这话是说温婉蓉管理有方,实则是把责任全推到她头上,把自己摘干净。 覃炀嗯一声,等下文。 玳瑁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夫人对奴婢们真心好,奴婢以前误会夫人,后来夫人主动化解,奴婢自叹不如夫人的胸怀,也不如夫人能干,不过二爷,有些话奴婢不敢讲。” “讲。” “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对钱看得很重,奴婢以前也经手管过账房,那日无意发现夫人在账房里打夹账。倒没多少钱,每次夫人折成现银会出去一趟,奴婢问过赶车的管家,都去城郊老宅,至于见什么人,奴婢就不知道了。” 城郊老宅一直是妘姨娘住。 覃炀知道。 但不知道,玳瑁今天这番言论。 “你知道你刚才说什么吗?”他笑起来,可笑意没到眼底就消失不见。 玳瑁点头说知道。 “那好,”覃炀叫人搬把椅子来,“去,把夫人叫来。” 温婉蓉被叫去时正在和玉芽在屋里剪图样玩,看来的人慌忙火急,忙放下手里的活。提着裙子出去。 玉芽跟在一旁,把她扶着:“夫人,你慢点走,小心动胎气。” 温婉蓉看来的人神色不对,问怎么回事? 那人也不具体说,就说二爷请,夫人过去就知道了。 等到了现场,温婉蓉被覃炀的阵仗吓得愣怔片刻。 而后她看向跪在地上的玳瑁,坐在空椅子上,问覃炀:“发生什么事?” 覃炀目无斜视,对玳瑁说:“来,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给夫人听。” “什么话?”温婉蓉一脸疑惑看向玳瑁。 玳瑁抬头,神情坚定道:“夫人,奴婢方才跟二爷说,您什么都好,对我们下人也好,可您在账房里打夹账,把府里的银钱带出去,至于您给了谁,奴婢不知,奴婢只觉得您把钱看得很重,对不起二爷和老太太对您的期待。” 温婉蓉听得一愣,讷讷道:“玳瑁,你在说什么呀?” 覃炀转过头,问温婉蓉:“她说的是不是事实?” 温婉蓉低下头。 “是不是!老子再问你一遍!”覃炀声音陡然提高,吓得在场的人都眨了眨眼。 正文 第77章 绝望透顶 补寿笳茹宝宝打赏加更~ 温婉蓉好久没被吼,又当着下人面,一下红眼眶,捂着肚子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吼什么呀,吓到孩子怎么办?” 覃炀满眼怒意:“别他妈拿孩子做挡箭牌,老子就问你玳瑁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我确实拿了些碎银子。就是给小娘买些吃的用的,不会影响府里日常开支。” 顿了顿,她解释:“你也知道,妘姨娘离开温府无依无靠,她能靠的也只有我,我瞒了你,是我不好,但我没有恶意。” 覃炀叫人把玳瑁带走,又叫所有下人离开,单独和温婉蓉说话。 “钱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我问你,你除了拿钱,还跟妘姨娘说什么没?” “我跟妘姨娘就是闲话家常,没说什么呀。” “没说?!”覃炀起身到书房把弹劾的折子丢她身上,“没说什么!你自己看!怎么回事!” 温婉蓉被折子打到手臂,也不敢揉,赶紧翻开看一眼,而后愣住了。 “你没说什么?别人会写老子泄密?你以为朝廷的折子都是你们娘们胡扯淡?别人不抓点把柄,敢这么写?” “你知不知道泄密意味什么?!老子几个姑父都在驻守边关!泄密意味通敌!是诛连九族!你摸摸你脖子上的脑袋够砍几次!” 覃炀怒不可歇。回屋提剑出来:“老子看在你怀孕的份上留你一条命,但妘姨娘别想!” “覃炀!覃炀!你别去,都是我不好!”温婉蓉一下子回过神,拦在覃炀面前。 她确实想起来,不久之前她跟妘姨娘说过,覃炀信任她,给她书房钥匙,她还帮覃炀处理公务。 覃炀不理,扒开她,继续往外走。 温婉蓉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腕:“覃炀,是我,都是我的错,我无心说了一嘴,没想到小娘她……” “没想到她怎么了?出卖你?”覃炀脚步一顿,冷哼。 温婉蓉被问得语塞。但很快反应过来:“我小娘不是那种人,我猜她肯定有什么苦衷,你这事交给我行不行?我保证给你个交代。” “交代?”覃炀眯起眼,带着几分轻蔑。嘲笑她,“温婉蓉,人心隔肚皮懂不懂?玳瑁的话还没给你上一课?化敌为友?你要天真到什么时候?蠢到什么时候?你以为祖母屋里那群丫鬟真敬你?靠几个小玩意就想收买她们?不是老子护你,你屁都不是!”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是,你怎么骂我,火发到我头上,我都认了。都是我的错,就小娘那边,算我求你,你放过她好不好。她是我在温府唯一亲人,我保证把她送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温婉蓉,你第一天认识老子?” 覃炀说完,大力拉回衣袖,转身快步离开。 温婉蓉还想追,不知是急是气,肚子忽然隐痛。 玉芽看她捂着肚子没说话,赶紧上去搀扶:“夫人,我们回屋去吧,二爷在气头上,别跟他置气啊,伤到身子不得了。” 温婉蓉知道她今天要不拦,妘姨娘逃不过覃炀刀下。 她推了把玉芽:“你赶紧去通知老太太,就把你刚才听到都告诉她老人家,我抢在二爷前面送走妘姨娘。你别管我,快去呀!” 说完,她转身去马厩。 她骑马出去时,覃炀的马还在。 温婉蓉一刻不敢耽误。直奔城郊老宅。 翻身下马时,肚子又开始痛。 她咬咬牙,没管,直接进屋。要妘姨娘赶紧清行李。 妘姨娘看她一头汗:“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小娘,别问那么多,你赶紧把值钱的细软包一包。我马上带你走。”见妘姨娘不动,她焦急万分,“快呀!没时间了!有什么话我们路上说!” 妘姨娘似乎知道有这一天的到来,反而坐在椅子上。重重叹口气:“阿蓉,是不是覃将军知道什么了?小娘害了你,害了你。” “真是你说的?”温婉蓉会意,扳过妘姨娘的肩膀。直视她,“是不是杜夫人威胁你?对你说了什么?小娘,我跟你生活十年,你是什么人。我清楚,你要害我,早把我丢下不管了,不会为我。被杜夫人打骂。” 妘姨娘低下头,不说话。 温婉蓉急了:“小娘!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妘姨娘抬头看她,满脸泪痕:“杜夫人说,我原先在明家做过事,明家是满门抄斩的罪臣之家,要让别人知道我在明家做过下人,会牵连到你们,我,我也是怕牵连到你,才妥协啊!” 温婉蓉跟着哭:“小娘!你怎么这么傻啊!杜夫人这话你也信!她是借覃家的手除掉你啊!你知不知道覃炀杀人连眼睛都不带眨!” 说着,她拉起妘姨娘的手,胡乱擦擦眼泪,心一横:“总之你别管了,这事我来处理,你走得越远越好,到了给我来信。我想办法接济你,小娘,你养阿蓉十年,阿蓉无以为报。这是阿蓉唯一能为你做的!” “阿蓉算了,我罪有应得。”妘姨娘目光投向门口,倏尔一怔,指着门口说。“覃将军来接你了,你走吧。” 温婉蓉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就见覃炀提剑,人高马大堵在门口。 “覃炀。你听我说……” 她松开妘姨娘的手,走过去,想办法支开覃炀,就听见身后砰一声闷响。再转头,妘姨娘撞向坚硬的青石墙壁,顺着一道血痕瘫软在地。 “小娘!!”她疯了般尖叫,扑过去,被覃炀一把拉住胳膊。 “你放手!”情急之下,她反手一耳光煽到覃炀脸上。 覃炀本能往后避开,饶是如此,脸上还是留下几道抓痕。 “放开我!听见没!”温婉蓉失控尖叫,推开覃炀,跑到外面叫下人赶紧请大夫来救。 “救不过来了。”覃炀从后面跟出来,冷静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说什么?”温婉蓉瞪大眼睛,眼泪在汹涌。 覃炀皱起眉头:“我说救不过来了,听不懂人话。” 那一刻,她对眼前的男人绝望透顶。 正文 第78章 黑化的绵羊 她想,人的心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好歹那是她十年亲人的啊! 就算爱屋及乌,覃炀也应该放过妘姨娘这只“乌”啊! 温婉蓉在原地站了半晌,只觉得心头的血在翻滚,从上至下,顺着大腿往下流,她感觉不到疼,只有铺天盖地的寒意从头灌到脚。 亏她那么爱覃炀,爱得连命都不要了。 到底为什么啊? 在疆戎,在燕都,在汴州,在安吉…… 他们走过的路,说过的话,经历的事,都是假的吗?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马上,她拼命策马往回跑。 她要回去把覃炀所有的事都告诉老太太,要老太太给他一百鞭透骨鞭打死他,解心头之恨! 说什么她蠢,她天真,她单纯? 是覃炀保护太多,让她以为可以天真,单纯,蠢! 让她以为这个世间真的只剩真善美! 她忘了,这个世间还有假恶丑。 比如,玳瑁那样的阳奉阴违的贱人…… 比如,她在温府受得十年白眼…… “温婉蓉,你下来!你在流血!”覃炀策马追上来。拉住她的缰绳。 温婉蓉扯不过他,只觉得亵裤冰凉凉贴着腿上,风里弥漫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覃炀,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忽然感到小腹一阵阵剧烈的绞痛。 覃炀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把温婉蓉从另一匹马上抱到自己马鞍,加快速度回府。 温婉蓉进入垂花门时,已经不省人事。 覃炀抱着她,连带自己身上沾得到处是血。 老太太早早叫来相熟的太医和产婆,全力以赴在屋里救治。 “看你干的好事!”九凤杖大力敲击地面,发出咚咚沉闷的声响,老太太大发雷霆,把所有下人赶走,独留覃炀在门廊下,开始教训,“温婉蓉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她搏命怀孩子!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逼死是个温府的姨娘?!你在逼死她知道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覃炀哑口无言,他低头缩在老太太面前,大气不敢吭一声,似乎张扬跋扈消失得无隐无踪。 “覃炀,你被弹劾,为什么?宋执那混账小子到现在天天鬼混,怎么没弹劾到他头上,你自己反思过这个问题吗?到底要清理门户还是你不知收敛得罪太多人?!” 覃炀皱皱眉,一句替自己辩解的话嘴边,忽然屋里跑出一个产婆,说太医的意思,问老太太,是保大人保孩子。 保孩子就想办法先稳住,但怀不到足月,早产的孩子生还机会一半一半,大人肯定没救。 保大人,孩子肯定没了。 老太太不吭声,看向覃炀,把决定权丢给他。 产婆又问覃炀:“爷,您看?” 覃炀毫不犹豫回答保大人。 产婆说知道,又赶紧进去。 老太太听罢,口气稍缓,看向覃炀:“你想着保大人,证明心里有温婉蓉,为什么之前不忍忍?别说她无心之过,她就是要天上月亮,你也想办法摘下来。” 话音未落,屋里忽然传来温婉蓉撕心裂肺的叫声,刺进覃炀心里。 “四个多月的身孕,过不了多久就能感觉胎动……”老太太动容,叹息一声,“等温婉蓉做完小月子,你去祠堂自行领罚二十鞭。” 覃炀说是,老太太摇头离开。 温婉蓉已经疼得没有一丝力气,她听见产婆在说话,说什么一句都听不清楚,唯一看清窗外有个高大身影,是覃炀吗? 估计是。 来听听她惨叫,看看孩子怎么没的,作为下次骂她的话题。 在孩子脱离身体的一瞬,温婉蓉有感觉,而后彻底陷入黑暗里。 梦里,白茫茫一片,她似乎看见一个半大的孩子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然后又从那一头跑回来。 这次她看清,孩子光着白白的小屁股,穿着妘姨娘做的那件小红兜兜。 温婉蓉马上兴奋的跟着孩子跑过去,一把拉住藕节似胖乎乎的小胳膊,咯咯笑起来:“娘亲抓住你了!” 孩子回头,歪着头,愣愣看她一会,跟着笑起来。 温婉蓉蹲下来,拉着孩子的小手。诚恳道:“跟娘回去好不好?” 孩子摇摇头。 温婉蓉蹙了蹙眉,想哭,还是笑道:“那娘来陪你好不好?” 孩子没点头,也没摇头,就是定定站在原地,望向她,不哭不闹不说话,没有任何表达。 温婉蓉等了很久,忽然哭出声,问:“孩子,你是不是怪娘亲没保护好你啊!” 她把孩子抱在怀里大哭,哭到最后,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说:“孩子啊,娘亲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一个至亲至爱都保护不了啊!” 一刹那,所有记忆闯入梦里,走马灯一样变换,是所有她和覃炀最美好的片段。 她对孩子做最后努力,说:“你回来,娘给剥糖壳,泡白糖水,都是甜甜的,很好吃。” 孩子终于有了反应,对她笑笑,唇语说两个字,再见。 是下次见,还是再也不见…… 最后,温婉蓉眼睁睁看着孩子跑远,而出现另一个背影是妘姨娘,她牵着她的孩子,渐行渐远。 温婉蓉过不去,那边不是她能去的地方,只能跌坐在地上嚎啕的哭,嘴里喊:你们回来呀!我这次一定好好保护你们! 我一定好好保护好你们…… 温婉蓉重复说过这句话后,倏尔睁开眼。 “夫人,你终于醒了!”玉芽一下子扑上来,搂住她脖子,声音哽咽,“你昏睡三四天,奴婢吓坏了!” 温婉蓉浑身没劲,转动下眼珠子,发现房间里除了玉芽没别人。 “二爷呢?”她气游若丝地问。 玉芽说在书房,这就去报信。 温婉蓉点点头。 玉芽出去没多会,覃炀就急急忙忙赶进屋。 “温婉蓉,你感觉好点没?”他伸手摸她的脸,被避开。 “好好,我不碰你。”覃炀都依她,“小厨房熬了粥,我喂你吃点?” 温婉蓉摇摇头,说不用,有玉芽伺候就行。 “覃炀,我找你来,想跟你说几句话。”她声音轻轻的。 “你说。” “我知道你在背后叫我绵羊,羊吃的是草,挤的是奶,杀的是肉,从不害人也不咬人。何必赶尽杀绝?” 覃炀知道温婉蓉在怨他,皱皱眉,没吭声。 温婉蓉接着说:“我也知道,你最开始嫌弃我是个受气包,怂货,蠢蛋,傻子,我都不在意,因为从今往后,我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不是受气包、怂货、蠢蛋、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温府十年,除了隐忍什么都不会啊?我不是不会,是不敢。你说我现在敢不敢?” 说这话时,累积心里厚厚的怨气冲破枷锁,爬满心头。 她瞥他一眼,带着戏虐、厌恶、极恨,扬起嘴角:“覃炀,两条人命,对你手起刀落杀人无数而言,无所谓对吗?” “我猜无所谓,不过他们都是我至亲至爱,我很有所谓啊!” “对了,产婆告诉你没?小产的孩子是儿子,我想应该没告诉你,因为我也是偷听到的。” 说到这,她笑得更明艳。一字一顿道:“覃炀,世间的野兽不止狼,覃家这么大,不会容不下别的兽类吧?” 覃炀知道所有事对温婉蓉刺激不小,服软,认错:“温婉蓉,你别这样,事情都是我的错,我会好好弥补。” “弥补?怎么弥补?让孩子和小娘活过来吗?” “不是,我们可以再生。” 温婉蓉嗯一声,若有所思点点头:“再生,是个好主意。” “那就麻烦二爷等我养好身子,再接再厉为覃家延续香火。”她已经不叫他覃炀,直接称呼二爷。带着讽刺、距离、无所谓的语气。 覃炀还想说什么,又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忽然明白,当羊长出獠牙和利爪,不是兽,是怪物,隐藏在看似柔弱外表下,内心阴暗深处。 温婉蓉在那一天变得他几乎不认识。 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说好话,求人,屁颠屁颠跟着他,眼睛会说话会发亮的小绵羊了。 如今,温婉蓉关闭所有心门,更多时候静静看书,看累就睡。每天正常喝药,吃饭,照医嘱好好调养,下人们都以为她走出阴霾。 只有覃炀知道不是,她像准备开战的斗士,正在养精蓄锐。 妘姨娘和孩子的头七是同一天。 两人冷战几天,温婉蓉起一大早,难得和覃炀坐一起,吃早饭:“我身子不方便,麻烦你今晚把箱子里的东西烧掉。” 覃炀头也没抬,吃自己的,嗯一声。 温婉蓉不再说话,拿起银碗里的鸽子蛋,剥好放到自己粥里,剩余一个,覃炀爱吃不吃,要吃自己剥,她想他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连剥蛋这种小事都不会。 当然以前都是她替他剥好。 经过一系列的事后,她想通了,覃炀说要她自私一点是对的,人活着天天为别人着想,为别人好,到头谁为她着想?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小娘没了,难道再寻一个? 温婉蓉心里怨气冲天,想这种混账话,也就覃炀这种杀人如麻的冷血动物说得出口! 转念,她想妘姨娘没了也好,没了,她了无牵挂,不再被谁牵绊,可以毫无顾虑做想做的事。 像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不不不,这还不够,应该十倍奉还才对,不然怎么对得起她隐忍这么多年的怨气。 至于覃炀,她瞥他一眼。 这个男人放到最后,好歹他们相爱一场,她应该对他好一点。 “二爷,今晚早点回吧,好吗?”温婉蓉见覃炀出门,放下筷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轻声细语,仿佛又变成小绵羊的状态。 但覃炀知道,温婉蓉从叫他二爷那刻起,他的小绵羊再也回不来了。 “温婉蓉,我们谈谈?”他想再这样下去,覃府后院迟早要失火,他也别想专心处理外面的事。 温婉蓉笑笑,不说谈也不说不谈,“二爷,时辰不早了,再不去枢密院。又要迟到了,要谈晚上回来再说,我等你。” 她依旧轻言细语,不温不火,眼神始终是冷的。 覃炀皱皱眉,对她这几天油盐不进,耐心耗得差不多,转身就走。 等他走后,温婉蓉叫来玉芽。 “夫人,您又跟二爷怄气?把身子气坏怎么办?”玉芽见温婉蓉脸色发白,捂着肚子,赶紧扶到床上,心急劝,“大夫说要您好生休养。一定要把体内恶露排干净才行,您三天两头跟二爷置气,喝多少药都没用。” 温婉蓉听玉芽絮絮叨叨,窝在床上没吭声。 她想,也许身边只有这个小姑娘对她说实话,说直话,为她好。 “玉芽,你过来。”温婉蓉觉得身体好些,朝她招招手。 玉芽乖乖巧巧过去,跪在床边,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温婉蓉问她今年多大了? 玉芽有些懵,老实回答:“等过了六月,奴婢就满十三了。” 温婉蓉点点头,想时间过得真快。今年过了夏天她就满十五,年过及笄,去年覃炀还说及笄是大生辰,要给她办个别具一格、专属她的盛宴。 害她兴奋一晚上,浮想联翩,猜覃炀会给怎样的惊喜。 现在想想,自己单纯得可笑,说不定覃炀就随口一说哄她开心,他玩女人也不是一两个,这种哄姑娘高兴的话,信手拈来,怎么可以当真? 温婉蓉想,傻够了,也该回到现实。 她对玉芽说:“是这样。我打算把你调到老太太那边,你好好学一年,等明年,我给你寻个好婆家。” 玉芽愣住了:“夫人,奴婢去伺候老太太,谁伺候你呀?” 温婉蓉摸摸她白净的小脸,轻笑:“你去那边,自然有人替你的位置,不用担心。” 玉芽摇摇头,说就跟着温婉蓉,哪怕一辈子不嫁都行,哪也不去。 温婉蓉叹气:“傻丫头,你跟着我有什么好?” 顿了顿:“我能护的只有你,你也看到了。二爷狠起来六亲不认,他提刀杀人说一不二,我怕哪天你犯他手上,再想护就晚了。” 玉芽拼命摇头,握住温婉蓉的胳膊,保证:“奴婢一定好好听夫人的话,不惹到二爷,夫人别赶奴婢走。” 温婉蓉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玉芽,我什么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你要明白我的苦心,不是我狠心赶走你,我尽最大努力给你搭好梯子,能爬多高全靠你自己本事。” “夫人。奴婢就是担心,走了,谁能好好照顾你啊!奴婢再也遇不到像夫人这么好的人了!”玉芽被逼哭。 温婉蓉给她擦眼泪,声音平静道:“玉芽,我想给你留个好念想,不想让你看到人吃人的一面,你放心,就算你嫁出去,我不会不管你,但你自己要努力,知道吗?” 她想,玉芽单纯,就让她永远保持单纯的一面,因为单纯的快乐最纯粹。 温婉蓉拍拍她的头。决定道:“从明天开始,最多五天时间,我教你识文断字,说话礼仪,你要尽最大努力学,到了老太太那边,我把你交给冬青,她会接着教你,你记住再不能像跟我说话,想到什么说什么,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懂吗?” 玉芽见她心意已决,抽抽搭搭点点头。 温婉蓉一阵长吁短叹,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别哭了。 入夜,覃炀快要回来,温婉蓉支走玉芽,跟她三令五申,以后晚上听见他们屋有任何动静不要管,更不要来。 玉芽点点头,心里难受,心想夫人真的变了,从苏醒那天起,再没见笑过。 覃炀进屋时,温婉蓉一个人靠在床上看书,听见动静,她主动下床伺候他脱衣服。 “你养身体,我自己来。”覃炀早上气归气,忙了一天,到晚上这点气也散得差不多。 温婉蓉没说话,把他外套放在手里抖了抖,挂到衣架子上,整理好。 她安安静静做妻子分内事,以前覃炀觉得都是应该的,现在他再看她娴熟的动作,心里有愧。 覃炀过去,从后面抱住温婉蓉,缓声道:“我听大夫说了,你小产身体不好,要你尽量卧床休息,以后这些事我自己来,不用你伺候。” 温婉蓉没动,任由他抱着,语气平平:“二爷,我只是尽力做好妻子本分,伺候你是应该的,之前拿了账房的钱补贴我小娘没跟你说一声,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也没人需要我贴,你放心,覃家的一个子我都不会动。” 覃炀就知道温婉蓉会翻旧帐:“我说了,我不计较你拿钱的事。” 温婉蓉不动声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张银票,放在八仙桌上:“二爷,这是当初找你要的一千两银票,我为给小娘逃生用的,她没用,我也没用,还给你。” “温婉蓉,你到底要干什么?”覃炀早上那点火又煽起来。 温婉蓉重新回到床上:“不干什么,就是想告诉二爷,我不是把钱看得很重的人,以后账房只要是我支出的每一笔钱,无论数额大小,都会记一笔,月底给你过目。” 覃炀明显不耐烦:“至于吗?为老子一句气话上纲上线?” 温婉蓉始终保持一个语调:“二爷,这是原则问题,我是覃府主母。被一个下人指认打夹账,传出去以后还怎么管其他下人?我反省过,确实不应该,我没以身作则,不过不会有下次了。” 她态度良好,把责任揽自己身上,不说是非,让对方挑不出任何错,听起来却有种保持距离的刻意感,把覃炀拦在心门外。 覃炀吃了闷憋,又说不出温婉蓉不是,气得摔门要走,被叫住。 “二爷,你现在要出去。先把孩子的小东西帮忙烧了,好歹都是备给你儿子的。”她指着桌上一堆纸铜钱和小木箱子,不疾不徐道。 “什么老子的儿子!不是你儿子!”覃炀总算见识温婉蓉的绵里藏针,她不吵,但句句话戳疼处说。 温婉蓉不接下茬,摆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吼什么?我说错了吗?今天早上不是跟你说过,你也答应了,发什么脾气啊?” “你!”覃炀几欲发作,大力关门,转身回屋。 温婉蓉看他气冲冲走过来,倏尔笑起来:“二爷,生什么气呀,今天孩子头七,回魂看见爹娘吵架会哭的。你打开小箱子看看,除了衣服鞋我要管家去买了些小玩意,还差什么,二七再补。” 覃炀看她笑着说话,心里不是滋味,她要哭,他还理解,但她笑……他叹气,以对温婉蓉的了解,她心里不会比他好过多少,就是拼命忍。 “温婉蓉,你心里不舒服就哭出来。”他心里一席火灭下去,开打小箱子看一眼,皱皱眉。拨浪鼓、小木马、小木剑、布老虎……几乎所以小孩子玩的东西都有。 最后覃炀看不下去,盖上木箱,抱起来转身出去。 找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人烧。 覃炀盯着燃起的火焰,手里握紧一件小孩的肚兜,在发呆。 冷静下来时,关于妘姨娘的事有其他处理手段,为什么当初选个最极端的,最后谁都没伤害,独把温婉蓉害了。 烧到最后,还剩覃炀手里那件肚兜,他打开看了看,准备丢火里,忽然手在空中一僵。借着火光,看清肚兜下面绣了四个小小的字——永、乐、安、康。 像四把锥子同时刺进心里。 覃炀眼里翻起极浓的悲恸。 经历这么多事,他们永乐吗?安康吗? 孩子没了,他不心痛吗? 他也满腹委屈,温婉蓉没见过清君侧方明两家怎么被屠杀,他见过,方明两家女眷被发配到最下贱的转营妓,被蹂躏致死,温婉蓉没见过,他见过。 他不在乎皇上清谁家,侧谁家,但不能清到覃家头上。 泄密,卖国通敌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诛九族,女眷同样发配军妓。 他怎么能让朝廷那些宵小,给覃家扣大逆不道的帽子。 到时谁管温婉蓉有心还是无心。 转念,他承认,最初他对不起温婉蓉,伤她害她,但后来极尽所能弥补。 再后来,两人感情好的时候,经常腻歪一起,天天都很开心。 为什么走到今天这步? 覃炀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大概太低估温婉蓉在他心里的分量,他戎马惯了,却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最终,那件肚兜他留下来,然后去书房,叫人搬两大坛子酒来,一醉方休,彻底喝趴下。 覃炀没回去,温婉蓉也没找人去问问怎么回事,两人各睡各的地方,不同床也不同梦。 正文 第79章 报复的开始 自那天后,覃炀脸色就没好看过。 府里下人察言观色,知道自家将军和少夫人在闹矛盾,万事小心。 玉芽在屋里练字的时候,看温婉蓉脸色还好,提一句。 温婉蓉在看书,嗯了声,眼皮都未抬。 头七那天她故意要覃炀去烧小孩子的东西,让他亲身体验,失去亲骨肉的痛彻心扉。 看来覃炀的心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也知道痛啊! 知道痛就好,温婉蓉合上书,暗暗想,她吃了那么多苦,好容易生活有点甜头,有人见不得她好,用覃炀的话说,爱出幺蛾子,以前在温府她见的幺蛾子少吗?真当她傻,治不了幺蛾子。 这才刚开始,她想。 之前说教玉芽五日,转眼到了天数,温婉蓉没有拖延,最后叮嘱一番,就把人带到老太太屋里请安。 老太太见她进屋,赶紧叫人搬椅子给她坐:“你没在屋里好好养身子,怎么跑到我这来了?覃炀最近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温婉蓉低头浅笑,向老太太言谢,又替覃炀说话:“二爷枢密院的公务繁忙,阿蓉能自己照顾自己,不过二爷晚上回来都会关心我。抽空陪我说说话。” “那就好。”老太太颔首,叫人沏壶花茶给温婉蓉,“这是活血活淤的,药食同源。” “谢祖母。”温婉蓉喝口茶,接着说,“祖母,阿蓉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之前见识过玳瑁的女红,堪比绣坊手艺,屋里还有一堆小衣服,有些才绣一半,丢了可惜,烧给孩子又不像话,阿蓉想借玳瑁几天,至于她的位置,暂由玉芽代替可好?那孩子伶俐,能跟冬青她们多学点东西是好事,阿蓉特为此事,来向祖母请示。” 说着,她起身行跪拜大礼,被老太太拦住:“为孩子的事,只管按你的想法来。” 语毕,老太太又看向冬青:“你去把玉芽叫来我瞧瞧。” 玉芽跟着冬青鱼贯进屋,按照温婉蓉之前教的,行礼说话,一样不落。 老太太又问些问题,玉芽口齿清楚,一五一十回答。 “长得也水灵。”老太太满意点点头,交代冬青,要玳瑁清几件衣服,下午就搬到温婉蓉的院子去。 “阿蓉谢祖母成全。”温婉蓉起身福礼。 老太太慈笑,要她赶紧回去歇着,别被一屋子丫头闹坏了身子。 温婉蓉目的达到,自然不逗留,起身离开。 冬青安排完玉芽,回屋时,一边给老太太茶盅里添水,一边小声说:“老祖宗,少夫人要玳瑁过去,只怕……” 话未说完,老太太抬抬手,打断:“我早说过,那孩子绵里藏针,她同时失去两个最亲的人,一定满心怨恨,这口气不出透,不死则疯,覃炀吃点她的亏也好,总比吃外面人的亏强。至于玳瑁……” 老太太起身,往里屋走:“自作孽啊。” 但玳瑁对能搬到覃炀院子没有一丝危机感,甚至很高兴能跟二爷同进同出。 温婉蓉不是没看出玳瑁的小九九,覃炀嘲笑化敌为友是蠢,是单纯。 细想,确实如此。 从今天起,开始纠正错误。 “玳瑁,先委屈你住在玉芽的屋里,等我绣好那些图案,就把你和玉芽换回来。”她笑盈盈的说话,看不出一丝厌恶。 玳瑁说好,又问,覃炀晚上什么时候回来,以后晚上宵夜她去拿。 温婉蓉顺着她的话说:“难得你有心,以前都是小厨房送,现在你主动,他们肯定高兴,多空的时间还能给二爷多做两道菜。” “能伺候二爷和夫人,是奴婢的福分。”玳瑁笑靥如花。 温婉蓉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到底是祖母身边的丫鬟,比我院子里的强多了,二爷大概每天戌时过半才回,我身子不便,从今儿开始你去垂花门迎门,接他回来。” 她故意把覃炀回来的时间告诉她,反正不说,玳瑁一样会去等,不如大大方方把话说透。 事到如今,她一点不怕玳瑁的龌龊心思,巴不得玳瑁往覃炀床上钻,以那男人的燥性,把谁掐死在床上不无可能。 掐不死也行。最好怀一个,让玳瑁也尝尝小产的滋味,顺带一个连庶出身份都算不上的孩子,给自己未出世的嫡出儿子作伴,极好! 当然,覃炀未必会睡玳瑁,不睡就不睡,让玳瑁看得到吃不到,也挺好。 温婉蓉把心思想一圈,很是痛快。 晚上吃过饭,她故意要玳瑁去小厨房安排宵夜。 如果玳瑁敢下药,温婉蓉想到她的坏心思,忍不住笑起来。 上次在船上,覃炀就喝半壶补酒,还算克制,她都受不了,如果下药……玳瑁能活过明天? 就算活过,等覃炀清醒知道有人阴他,肯定会杀了那个阴他的人。 温婉蓉想想,就很期待。 等着玳瑁闹幺蛾子。 然而一切和她料想一样,覃炀对玳瑁的出现反感到极点。 从院门那边就听见他高八度吼声:“温婉蓉!你跟老子出来!” 温婉蓉听见也当没听见,她才不出去,大半夜他在院子里发神经,所有下人都听见他们吵架,他不要脸,她还要脸。 “老子叫你出来,聋了!”覃炀一脚踹开门,气势汹汹走进来。 温婉蓉故意不吭声,窝在床上闭目养神。 “你装什么睡!给老子起来!”覃炀一把把温婉蓉从床上扯起来,“你他妈有病!自己不痛快也不让老子舒坦是吧!” “一回来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温婉蓉要他放手,说把她弄疼了。 “你他妈还知道疼!”覃炀把她甩到床上,“老子宠你,宠得你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 “骂够了吗?”温婉蓉顶烦覃炀不分时间鬼吼鬼叫,脸色一沉,静静看着他,“大半夜给下人听见平北将军和夫人在屋里吵架,传出去好听吗?” “老子看谁敢说!” “喏,现在门外就有个听墙角的。”温婉蓉眼底透出讥诮,食指指向门口。 覃炀顺着她所指看过去,打开的一扇门外有影子闪过。 他二话不说,直接冲出去,不分青红皂白,不管男女,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踹翻。 对方惨叫一声,而后没动静。 听声音就知道,是玳瑁。 温婉蓉扬起嘴角,就知道幺蛾子好管闲事。 紧接着,覃炀回屋,大力把门摔得砰一响,去西屋睡觉。 这就是当初温婉蓉为什么告诫玉芽,听见什么动静不要管,更不要来。 他们相处一年,三百多个夜晚不是白睡,她太了解覃炀的性子,尤其发火的时候,什么不打女人,只有他想不想动手,跟男女没关系。 但对玳瑁,她什么都不说,任其发展,玳瑁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她尝尝覃炀的辣汤辣水,让她知道。她喜欢的二爷,除了会哄姑娘开心,舍得花钱,一身好皮囊外,还有粗鲁、张扬跋扈、冷酷无情诸多缺点。 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全部。 温婉蓉听见玳瑁在外面痛苦呻吟,心思覃炀还没下狠手,在疆戎她见过他打敌军的样子,玳瑁挨这一脚,算什么呀。 挺开心,转头去哄肇事者:“覃炀,别气了,好不好?” 她故意叫他名字,知道他吃哪套。 覃炀翻身,和她面对面躺着,语气生硬:“温婉蓉。你到底想怎样?还嫌不够烦,把玳瑁弄到我们院子住?” “你别气了,我叫她来,不是为了气你。”温婉蓉贴上去,抱住他的腰,好声好气说话。 覃炀搞不懂:“你不是为了气我,为了恶心自己?” 温婉蓉把头埋他怀里:“覃炀,我有我的打算,你别管,行不行?” 他百炼钢,她绕指柔。 到底她习惯他的行事作风,还是他习惯她的温柔静雅,已经说不清。 覃炀明知温婉蓉要报复,要搅得后院不得安宁,明知她捏死他的脾性,还是一句阻止都没有。 最终。他微微叹气,摸摸她的头发,低头说:“温婉蓉,等我忙完这阵子,带你去扬州散散心,上次我承诺你,这次就两人行。” 他实在不想看她这个样子,伤人自伤。 温婉蓉窝在他怀里不说话。 覃炀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拍拍她,说睡吧。 温婉蓉点点头,搂着他的脖子,贴着颈窝窝,像以前那样,相拥而眠。 覃炀累了一天,很快睡着。 温婉蓉听见他平稳地呼吸。睁开眼,轻手轻脚爬起来,悄悄打开房门,探头左右看一眼,果然玳瑁受不住刚刚那一脚,坐在门廊下低声啜泣。 “你没事吧?”她以胜利者姿态出现。 玳瑁听见她的声音,一怔,抬起头:“夫人,你怎么没睡?” 夜里四下无人,温婉蓉笑笑坐她旁边,毫无顾忌道:“我来看看你的惨样,好告诉二爷,要他换个方式对你。” “温婉蓉!你!” “嘘!”温婉蓉食指靠在唇边,做个噤声手势,压低声音说,“二爷刚睡。小心吵醒他,又要发脾气。” 不知是月光清辉把温婉蓉的脸照得惨白,嘴角扬起的笑太诡异,还是玳瑁自己心虚。 她忽然瞪大眼睛,带着几分惶恐起身就走。 “你别跑呀。”温婉蓉提着裙子从后面追上来,拉住她的胳膊,笑语嫣然,“我们话没说完呢。” 玳瑁从没见过温婉蓉阴森的一面,只觉得害怕,跪地求饶:“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偷听二爷和夫人说话。” 温婉蓉拉她起来,凑到耳边:“听见就听见了,刚刚二爷的枕边话,听见没?” 玳瑁摇摇头。 温婉蓉一字一顿用气音说:“过段时间他要带我去扬州,两人行,要不我跟你换?” “奴婢不敢!”玳瑁被踹的地方痛得厉害,现在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覃炀。 “不敢?”温婉蓉收了笑,冷若冰霜盯着玳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想能到我院子,近水楼台先得月,爬二爷床,对吗?无耻下贱胚子!祖母身边怎会留你这种败类?!” “不过没关系,败类总要铲除,我就当回坏人,”说到这,她又笑起来,“你不是喜欢跟着二爷吗?我成全你,你还不知道吧,我用玉芽跟你交换,从今儿起,她去伺候祖母,你来伺候我,是我的贴身丫鬟,你要好好做事呀。” 她边说边拍拍玳瑁的肩膀,指指自己屋:“二爷天天睡里面,你想他收你通房,多动动脑子。” 说完,温婉蓉转身回房,心想大字不识的蠢货,歪心思不是一般的多。 比歪心思,她在温府十年,见多了。 这才哪到哪。 抢她的男人? 温婉蓉重新回到覃炀的怀抱,闭着眼想,她恨他,是他们夫妻的事,不代表其他女人可以钻空子。 就玳瑁那点伎俩,也配? 想到这,她又想起以前杜夫人怎么弄死温伯公的一个外室女人,妘姨娘能在温府活十年,实属不易,不过妘姨娘也曾有孕,后来怎么没的,没细说。 温婉蓉猜,肯定是杜夫人的杰作。 杜夫人……她心里冷哼。 眼下先对付玳瑁。 别看玳瑁是覃府下人,被老太太庇佑久了,就是盆娇弱花朵。 一个下人凭什么是娇弱花朵? 温婉蓉替自己鸣不平。 她在温府被打骂,被四姑娘欺负,在疆戎被覃炀呼来喝去,受尽折磨和为难的时候,她也是姑娘,没见谁把她当娇弱花朵。 玳瑁还见不得她好,生在福中不知福。 温婉蓉心头的怨气飞涨。她先把打夹账的事处理完,再保证把玳瑁治得服服帖帖,顺便给覃炀看看,没他护着,下人敢不敢当她是个屁。 隔天一早,温婉蓉继续早起和覃炀一起吃早饭。 似乎有重修旧好的错觉。 温婉蓉保持一贯安静的状态,把碗筷摆好,要覃炀先上桌吃饭,她去给他准备出门的外衣。 覃炀拿起筷子,叫温婉蓉别管,吃了再说。 温婉蓉把衣服挂好,过来陪他坐下,看见自己碗里有颗剥好的鸽子蛋,她抬头看他一眼,垂眸说声谢谢。 覃炀吃肉包子,吃得满嘴油。跟她说这种小事不用客气,以前都是她剥给他,他也没说个谢字。 “温婉蓉,我以后肯定对你好,别再折磨自己,有些话,等闲下来,我都告诉你。”伺候他穿衣时,覃炀视线跟着微微圆润的身影转。 “二爷,等你闲了再说。”温婉蓉系好最后一颗盘扣,对他浅笑。 覃炀低头想亲,被避开。 温婉蓉退后一步,拿起桌上的马鞭塞他手里,轻声道:“再不走,小心又耽误时辰。” 覃炀闷叹一声,刚走到门廊下。又被温婉蓉叫住。 “什么事?”他皱眉。 冷不防温婉蓉扑上来,踮起脚主动亲吻。 不是浅尝辄止,她撬开覃炀的牙齿,舌头溜进去。 覃炀有些意外,很快被诱人体香,及柔软的嘴唇所俘虏。 但他真要走。 “晚上回来补偿你。”覃炀拍拍她的背,露出久违的笑脸,把温婉蓉抱了抱就放开。 “我晚上等你。”温婉蓉莞尔,轻声细语间带着一抹娇羞。 “好。”覃炀趁她不注意,啄了下脸颊,转身离开。 温婉蓉追了两步:“中午回来吃饭吗?” 覃炀背对着她挥挥手:“不知道,你饿了先吃,不用管我。” 温婉蓉应声好,脸上的笑随着覃炀的背影一起消失。 她转身看向,另一侧游廊下的玳瑁,招招手。要她过来。 “夫人早。”玳瑁走过来福礼。 “刚刚怎么不过来跟二爷问安呢?”她好似无意问。 玳瑁别过头,眼底闪过厌恶、嫉妒:“奴婢不敢坏二爷和夫人的好事。” 温婉蓉就等她这句话:“都看到了啊?” 玳瑁不说话。 温婉蓉嗤笑出声:“玳瑁,我和二爷平时就这样,无拘无束惯了,玉芽没少见,你要习惯。” “你故意的。”玳瑁极小声音说。 温婉蓉听得清清楚楚:“对啊,我就是故意的,如何?你方才怎么不上来阻止呢?还是……” 她凑近:“你也想尝尝二爷的味道?” 玳瑁没想到,一向谨小慎微的温婉蓉敢说如此放浪的话。 “你!” “我什么?”温婉蓉眼角眉梢带着嘲讽意味,继续说,“二爷身上有几道疤,在哪里,我都清清楚楚,你是不是也想看?” “夫人,你在羞辱奴婢。”玳瑁倏尔涨红脸。 “羞辱?”温婉蓉笑得明媚,“玳瑁。方才那些话,换二爷讲更露骨,你以后想伺候身侧,就得习惯他的说话方式,我不过鹦鹉学舌,说你听听罢了。” 玳瑁语塞,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温婉蓉,怔忪半晌。 温婉蓉没心情跟她多话,回屋梳妆一番,带玳瑁去账房。 按平日惯例,先检查近三日的账册,正当老管家把一切准备妥当,温婉蓉叫住他,说先不急,又叫账房所有下人先停下手里的活。聚过来,她有话说。 “小夫人,有何吩咐?”老管家为首,垂手毕恭毕敬问。 温婉蓉坐在太师椅上,叫人搬把椅子给老管家:“您年纪大,坐着说话就好。” 然后她扫了眼在场所有人,叫人把最近的账册拿过来给玳瑁:“你给大家念念,我最近几项支出,就念我的即可。” 话音刚落,一屋子人开始窃窃私语。 都知道玳瑁不识字,小夫人要她念账册不是为难人吗? 温婉蓉听见有人讲小话,也不恼,对玳瑁说:“念完,我再说下面的话。” 玳瑁明知温婉蓉出她洋相,也只能吃闷亏,别别嘴。打开账册,涨红脸也念不出一个字。 温婉蓉瞥她一眼:“字不认识,一到十最简单的数字,总该认识吧,念。” 玳瑁依旧不开口。 旁边马上有人凑到温婉蓉耳边,小声说:“夫人,玳瑁连一到十都写不全。” 温婉蓉沉默片刻,慢条斯理道:“二爷在府里大发雷霆那日,你跟二爷说你曾管过一段时间的账房,我想问问,你连一到十都写不全,怎么管?” 玳瑁不说话,视线瞟向账房老管家。 老管家立刻回答:“回小夫人的话,那段时间冬青病了,就由玳瑁暂管,老奴协助一起做帐。” 温婉蓉问:“管了多久?” “估摸前后大半个月。” 温婉蓉算算时间。觉得玳瑁是个人才,这么短的时间学会看账了? 她心里冷笑,面上接着问玳瑁:“你不识字,也没有管多久,怎么知道我打夹账呢?” 见玳瑁紧抿着嘴不吭声,温婉蓉脸色一沉:“二爷平日最恨有歪心思,骗他的人,你那天信誓旦旦当着那么多下人,跟二爷揭发我拿账房的钱,不是说完就完事的。” 玳瑁马上辩解:“奴婢绝不敢诬陷夫人。” 温婉蓉问:“你有证据吗?” “有人证,是奴婢屋里小红先发现,她不敢找二爷和老太太,所以先告诉奴婢。” “小红是谁?” 老管家连忙叫人把小红请来。 温婉蓉一看小红,恍然,这不就是玳瑁屋里那个好吃懒做的小丫头吗? 这会两人变成一条绳上蚂蚱,来围攻她。 玳瑁据理力争:“小红你说,上次是不是你跟我一起来拿月钱,发现一本账册上有问题?” 小红看看玳瑁又看看温婉蓉一时不敢讲话。 温婉蓉对小红笑笑:“没事,你照实说,反正这事二爷已经知道了。” 小红迟疑一下,说领月钱那天她无意看了账册两页,发现有两笔账对不上,因为她哥哥嫂子以前做小买卖的,她帮家里做过简单账目,普通收支平衡看得懂一些。 “这样啊,”温婉蓉点点头,“我懂了。” 合着玳瑁拿着鸡毛当令箭,把小红的发现当自己功劳,找覃炀邀功,顺便打压她。 至于小红,咋一听这名字有些耳熟,再见到人,听小丫头一番话,想起来小红是谁了。 她要老管家把冬至那段时间,老太太院里的账目找出来,翻了好几页,找到冬至那几天银碳的支出。 因为覃府人多需求大,冬季商家愿意先供货月底结账,账房必须把每个屋子每天使用量记清楚。 玳瑁屋里一直由小红来签领。 “小红,我问问你,你们屋里加玳瑁之前三人,后来调过去两人,总共五人,还是轮班制,白天两人,值夜两人,算下来平时屋里就三人,每天用八斤银碳?祖母那边一屋子人,每天十五斤的标准,怎么你们屋里用这么多?” 小红反应快:“因为玳瑁姐姐的手伤不能冻着,屋里白天黑夜都要取暖。” “是吗?”温婉蓉语气淡淡的,把账本合上,“银碳这事我早就发现有问题,因为你们是老太太院里的丫头,我便没插手管,之前我猜冬至那几天大家玩得高兴,有些事也疏忽了,现在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不珍惜,别怪我无情。” 说着,她叫人把这本账送到冬青手上,要她细查。 小红一听要冬青细查,吓得连忙拽住温婉蓉的袖子,跪地求饶:“夫人。夫人,方才那些话都是玳瑁姐姐教奴婢说的,奴婢是发现有问题,并不知道是谁打夹账,玳瑁姐姐说要奴婢别管了,她去找二爷说。” “你胡说!你私自拿银碳出去换钱,要不是被我碰见,还不知你要贪府里多少便宜!”玳瑁急于撇清自己,“夫人,您别听她胡说,这小蹄子没句老实话!” 小红也急了,把真相捅出来:“什么我胡说!你捏我把柄威胁我,要不我会把账房的事告诉你!” 一场一致对外各取所需的好谋划,最后变成狗咬狗。 温婉蓉静静看着两人数落对方不是,暗想,玳瑁根本没抓到她拿钱贴妘姨娘的证据。是误打误撞,加上自己心虚,才把行迹抖搂,真应了覃炀骂她的话,又蠢又天真。 其实她想过不承认,但当时太相信覃炀,信他一定会为她说话,结果在众目睽睽下被兴师问罪。 他在乎过,她这个覃家主母的脸面吗? 她为什么偷偷拿钱贴妘姨娘,还不是怕老宅那边的下人欺负妘姨娘,欺负她们娘俩从温府脱离,无依无靠。 现如今她再也不用去老宅…… 想想这些,温婉蓉心里除了悲就是恨。 “行了,别吵了,”温婉蓉回过神,心情极差。跟老管家说,“麻烦您这边请牙婆子到我屋里去,小红带到门房等候发落。” 她说完,起身离开,不听也不管小红在后面哭什么求什么。 当初小红不把玳瑁当回事的时候,是她找冬青替玳瑁解围,结果呢? 现实版农夫与蛇。 回去时,覃炀已经坐在屋,等温婉蓉一起吃午饭。 温婉蓉支走玳瑁,把账房的事细说一遍,末了她一再表态,以后不会出错给下人拿话柄。 覃炀想到那天当着众人吼她,确实不应该:“屋里暗柜有银票和现银,以后要买什么只管拿,不必跟我说。” 温婉蓉笑笑,叫小厨房赶紧把午饭送来。 正说话。外面有人报,牙婆子来了。 温婉蓉把牙婆子叫进来,当覃炀的面说:“那个叫小红的丫头,手脚不干净,别再卖给其他府里做下人,害别人,你看看哪个鱼贩子杀猪的要娶媳妇,卖了便是,另外别背着卖到粉巷,被我知道,小心你的营生。” 牙婆子听出话里威胁,说不敢,连忙退出去把人领走。 温婉蓉继续吃饭,不理会覃炀看她的表情。 “你……”覃炀想想,算了,免得说出来又变成吵架。 温婉蓉猜到他要说什么。说最毒妇人心? 无所谓。 她给他夹一筷子菜,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肯定不能卖粉巷,万一二爷成了恩客,我哭都哭不回来。” 正文 第80章 幺蛾子无孔不入 温婉蓉话里带刺,覃炀不是没听出来。 这段时间她冷嘲热讽,他一直没吭声,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温婉蓉,你听好,从大局上,老子没错,懂不懂?”覃炀放下筷子,一瞬不瞬盯着她。 温婉蓉不理他,冷着脸,吃自己的。 覃炀忍了十来天,已是极限,以为早上的表现她想通了,根本不是。 鬼晓得心里又打什么坏主意。 一顿饭吃得不腥不臭。 覃炀暗骂生得贱,宋执有饭局叫他,他没去,抽空回来陪温婉蓉吃饭,结果给他吃个冷脸。 本打算一起睡个午觉再走,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 他吃完拿起马鞭走人,身后传来温婉蓉幽幽的声音,接着刚才的话说:“你没错?儿子没了,你别难过啊,快到三七了,你赶紧去买挂鞭炮,放大门口,让邻府大户都知道。你平北将军第一个儿子没了,是件喜事。” “你他妈邪完了!老子忍你,忍出鬼!”一席话把覃炀最后一点耐心耗光,他火冒三丈开骂,光骂不解气,直接上手,也不管温婉蓉身体好不好,从屋里拉走。 “你放手!离我远点!我一会还要吃药!”温婉蓉挣扎,现在见他就烦,哪也不跟他去。 “吃药?!老子看你身体恢复好得很!”覃炀不理,把人拉出院门。 来来往往的下人看两人形势不对,赶紧去通报老太太,就怕将军跟少夫人动真格,再闹出一条人命就麻烦了。 这头有人解围,那头两人已经在抄手游廊吵得不开交。 “我不去!我说了哪也不去!你放手!你吃饱了就去枢密院干活!别在府里发疯!”温婉蓉连咬带踹,覃炀就不撒手。 他黑着脸,大力把温婉蓉往祠堂的方向拽。 “放手!”温婉蓉尖叫,奋力挣脱,调头往回跑。 “跑?!老子要你跑!”覃炀三两步追上来,直接把人扛起,两只手按住膝盖,随便温婉蓉怎么反抗。 “你就是个无耻的痞子货!武将名门怎么养出你这样泼皮无赖,混世魔王!家门不幸!国之不幸!”温婉蓉挂在他身上,开骂。 “对对,老子就是泼皮,就是魔王,就是家门不幸,国之不幸!温婉蓉,老子让你骂够!”覃炀邪火上来,“疆戎第一天怎么被老子治,忘了吧?老子今天好好跟你回忆一遍!” “你敢!” “看老子敢不敢!” “你敢对我无礼,我就死在覃府!化成厉鬼夜夜来找你!” “那最好!免得老子一人睡,闲得慌。” “不要脸!” “骂!接着骂!” 进入祠堂,温婉蓉刚落地,抬手就给覃炀一耳光。 覃炀没防备,结结实实被打得头一偏。 “打老子?”他舌头顶了顶被打的脸,回过神,一把揪起温婉蓉的下巴,眼底翻滚起怒气,透出危险的光,“老子真把你宠坏了,宠得敢跟老子动手。” 温婉蓉以前怕覃炀,自从孩子没了后,什么都不怕了:“打得就是你!不要脸的泼皮!你也配当爹!” “老子让你打!” 覃炀彻底被激怒,也不管两人在什么地方,把温婉蓉按在墙上强吻,撕衣服,温婉蓉不从,拼命挣扎,狠狠咬他舌头。 舌头咬破,两人嘴里都弥漫一股血腥味。 覃炀放开她,吐口血沫子,皮笑肉不笑:“可以啊,什么反抗招式都学会了。” 温婉蓉极厌恶看着他,还嘴:“对付你这种脸皮比城墙厚的人,应该拿刀捅!” “还想捅死老子?!”覃炀冷笑,一把拽起温婉蓉往后面耳房拖,“正好,老子还想捅人,我们到后面去看谁捅谁!” 温婉蓉知道他不干好事,一只手死死抱住堂内的柱子:“我才不去!祠堂这种地方也敢胡来!你是人吗!” 覃炀转过身,强行扒开温婉蓉胳膊,连拉带拽:“去后面让你见识见识,老子是不是人!” 两人还在扯,倏尔祠堂的门被大力推开。极严肃的声音打破僵局:“这是祠堂!你们俩在干什么!” “祖,祖母。”覃炀先是一愣,立刻偃旗息鼓,放开温婉蓉。 “祖母!”温婉蓉像看到救星,捏紧领口躲到老太太身边。 “你们两个在屋里吵不够?还要跑到列祖列宗面前丢脸?”老太太面带愠色,扫一眼温婉蓉又看向覃炀。 “不,不敢。”覃炀人高马大,走到老太太面前缩一团。 老太太走到祠堂上座,坐下,声音洪亮:“不敢?我再不来,你们是不是准备在祠堂做点什么!” 两人都不吭声。 老太太勃然大怒:“都是当爹当娘的人!懂不懂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个字的含义?跑到祠堂来胡闹!真当我老糊涂了!” 覃炀知道老太太生气,搞不好动家法,把责任拦到自己头上:“祖母,您消消气,是我带温婉蓉来的,不关她的事。” 老太太叫覃炀先去罚跪:“你这会知道护她了?刚才两人在外面又吵又闹,怎么没想到?” 转头,又看向温婉蓉,语气有些重:“不好好在屋里养身子,到处跑什么?他混账,你跟着吵?药吃好了,有劲是吗?” 温婉蓉头一次被老太太训,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覃炀见温婉蓉红了眼,忙替她说话:“祖母,是我不好,我本来带她来祠堂说话,然后就……” “就什么?就吵架?屋里吵,府里吵,还来祠堂吵?吵给你爷爷,你爹娘看,你们夫妻相处之道?”老太太打断,转头接着训温婉蓉,“孩子没了都痛心,覃炀处理不对,你难道没错?他弹劾风波到现在没压下来,你知道这个无心之错有多大?” “他信任你,把你带到书房,按规定他不能把那些公文带回府处理,错的源头在他,但如果没传出去,别人也不会揪住把柄对付他,你们是夫妻啊,夫妻本应同心,不是吗?” 温婉蓉点点头,忽而抑制不住大哭。 似乎憋了十来天的委屈、悲伤、痛苦,在这一刻排山倒海从内心深处涌出来,她谁都可以不在乎,但不能不在乎至爱对至爱动手…… 她那么爱覃炀,搏命怀那个孩子,好不容易度过危险的三个月,好不容易有盼头。好不容易觉得生活有希望,被覃炀一天全毁了。 她极爱到极狠,也是一天的时间。 这口气她忍不了,她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想有人尊重,有人爱,想得到温暖,可为什么每次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果实,差那么一点点,就从高空跌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温婉蓉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覃炀听不下去。过来抱她。 “跪好!”老太太没说停,谁都不准擅自行动。 覃炀没辙,把温婉蓉拉在身边,重新跪在蒲团上。 老太太没对温婉蓉心慈:“哭够了,也去跪,两人好好反省反省。” 温婉蓉边哭,边跪在覃炀旁边。 老太太起身,跟冬青说:“叫人把少夫人的药端到这里喝,两人不跪满一个时辰不准出祠堂大门。” 冬青怕温婉蓉的身体受不住,犹豫一下,想劝:“老祖宗……” 老太太握紧九凤杖,神情肃穆:“什么事?” 冬青把嘴边的话咽下去,毕恭毕敬回一句。奴婢这就去办。 等一行人离开,祠堂大门重新关上,偌大的堂殿里,只剩覃炀和温婉蓉两人。 温婉蓉的哭声回荡在空空的祠堂里。 覃炀跪在旁边静静地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要不你去旁边椅子坐,我替你跪好不好?”他拉她袖子,不理,拉她手,被甩开。 “哎,你打我,你还哭?”覃炀把蒲团往温婉蓉身边挪了挪,“从小到大。除了祖母,我娘都没打过我,就你打我。” 温婉蓉心里有气:“就打你,谁要你口无遮拦!” 覃炀想绵羊变成绵羊怪,全成他的不是。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就不能宽宏大量,原谅我?” “不想原谅你。” “因为儿子没了?” “对。”温婉蓉想想,别别嘴,“我小娘也没了。” 覃炀叹气,事实摆在面前,逝者已逝,复活不可能。 温婉蓉心结在此。 他能怎么办? 覃炀思忖片刻。指着一排牌位最末端空出小小位置,跟温婉蓉说:“我拉你来,是想给你看,儿子的小灵牌做好了,过两天棺材铺送来,放到祠堂里那个位置。” 温婉蓉顺着他所指看过去,确实有个空位。 “你有这份心,之前为什么不忍忍?最多还有七个月就出生了,何至于要放在祠堂里供起来?” 覃炀张口结舌,他也反思过这个问题。 沉默半晌,覃炀忽然想起之前温婉蓉怀孕时问的无聊问题,现在换他问:“如果儿子和你小娘,二选一,必须选,你选谁?” 温婉蓉被问愣了,她思索好一会,摇摇头,说选不出来。 覃炀说:“算我自私,选儿子。” 温婉蓉就知道他会这么选,反问:“因为小娘跟你没关系是吗?” 覃炀毫不犹豫回答:“她跟我有没有关系,我都选儿子。” 见温婉蓉不吭声,他接着说:“你知道我爹怎么没的吗?” 头一次听见覃炀谈及最亲的家人,温婉蓉暂时放下芥蒂,听他说:“从没听你提起。” 覃炀想想,思绪似乎一下子拉到很远:“杜废材一品护国将军的职位,曾经是我爹的,不是我爹牺牲,有他什么事。” “后来呢?” “那年我十八,我爹带我和我哥打那场战役,他也许可以不牺牲,但说有危险,非把我留后防,战役打了三天三夜,一个马革裹尸,一个掉入悬崖,连尸体都找不到。遗物是我背回燕都,祖母说,我爹保我因为覃家总得留一血脉。” “所以你选儿子?” “对。” 温婉蓉蹙蹙眉:“可我小娘有什么错?她养了我十年,一样是我的亲人。” 覃炀腿跪麻了,索性盘腿坐下,要温婉蓉也坐着说话:“祖母不在,别死心眼,真跪一个时辰,膝盖受不了。” 温婉蓉想何止膝盖受不了,还受不了覃炀的滑肠子,但身子确实不舒服,就坐下来。 覃炀接着说:“退一万步,就算我放过你小娘,你觉得温家会放过她?” 温婉蓉心里明白,但症结就在覃炀这里:“起码不是你逼死的。” 覃炀干脆把话挑开:“温婉蓉,我明确告诉你,我最大错误就是不该让你知道弹劾这件事。应该单独处理妘姨娘,等你生完孩子再告诉你。” 温婉蓉气性来了:“你要那样,我就吊死你床头!” “到时儿子出世,你舍得撇下他不管?”覃炀笑起来,似乎捏住她软肋,“你小产,就满腹怨气跟我闹这么久,真生了,你舍得撇下我,也舍不得撇下那小子。” 话说到温婉蓉心坎里,她从怀孕开始,满心母性被激发出来,爱孩子胜过爱一切:“可是孩子没了啊。” “这事。我有错。”覃炀说着,起身把温婉蓉抱怀里,拍拍她的背,一肚子话化为一声叹息。 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像狡辩,像推卸责任。 温婉蓉靠在他肩头默默流泪:“覃炀,道理都明白,我就是心里难过,没法原谅你。” 覃炀说:“不原谅,我等你原谅。” “如果我一辈子不原谅?” “我等你一辈子。” 温婉蓉想,这大概是她听到最好听的情话,比覃炀当初说爱她还动听。 可如果孩子还在,何至于此,他们现在应该是最快乐的一家三口吧…… 罚跪时间还没结束。温婉蓉服了药,经刚才一闹,精神不大好,窝在覃炀怀里睡了。 覃炀要冬青找条薄毯来给她披上。 下午也不去枢密院,就坐在祠堂陪温婉蓉。 冬青回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老太太,说还是老太太有办法。 老太太没心情打趣,唉声叹气,给出家和万事兴几个字。 温婉蓉一连几天没睡好,这一觉睡得很沉,覃炀没吵醒她,等罚跪时间一到,就把人抱回屋。放到床上,好好睡。 玳瑁想来照顾,他拒绝了,又叫人把老太太屋里的玉芽找来,暂时先伺候温婉蓉几天。 “二爷要赶奴婢回去吗?”玳瑁见玉芽回来,趁温婉蓉还睡着,在门廊下等覃炀出来。 天气开始热了,覃炀燥不过,不想也懒得管后院的事,干脆躲到荫凉位置吹过堂风,免得最后屎盆子扣他头上,绵羊怪又怪他,难得哄。 玳瑁不罢休。跟过来,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一遍。 覃炀扯着衣领扇风:“后院的事,一律归温婉蓉管,你去问她,别问老子。” 玳瑁蹙了蹙眉,声音变小:“是不是奴婢做什么,在二爷眼里都不对?奴婢改还不行吗?” 她观察几天温婉蓉和覃炀的相处模式,发现覃炀吃软不吃硬,是个顺毛摸。 果然覃炀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没给冷脸,也没应声,似乎在想什么,半晌道:“这话我说一遍。看在你尽心尽力伺候祖母这些年的份上,劝你别打温婉蓉的心思。” 他说“心思”,再明确不过。 玳瑁伶俐,不会听不懂:“可奴婢喜欢二爷有错吗?” 话一旦戳破,想回避,想装作不知道,就不可能。 覃炀想,喜欢他没错,但也得他喜欢啊…… 再说一个温婉蓉够让他头疼,好不容易在祠堂哄好一点,他不想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日子不好过,干脆岔开话题:“玳瑁,我有东西忘在马厩。你给我取回来。” 玳瑁知道他想支走她,不上当:“二爷,您就不能给奴婢一个痛快话,好让奴婢死了这条心。”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含泪不掉泪,任谁看都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覃炀想拒绝,又不好开口,不然搞得他一个大老爷们欺负弱小一样。 “你想听什么?”他翘起二郎腿,软骨头似的背靠栏杆,问得漫不经心。 玳瑁听他语气缓和,大着胆子说:“奴婢想知道二爷什么心思。” 他什么心思?还用说吗? 覃炀想这他妈什么事,按下葫芦起个瓢,还不如送温婉蓉回屋。就去枢密院,清净。 玳瑁也不急,离他一小步的距离站着,等回答。 覃炀估计今天不把话说透,不消停。 “玳瑁,我要你别打温婉蓉的心思,就字面意思,不偏袒谁。论手段、心机,你比不过她,她跟我出去一路,经历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你以为那天晚上你们在屋外说话我不知道?从她开门,我就醒了。” 玳瑁微微一怔:“二爷都听见了?” 覃炀看向天边一朵云,声音发飘:“谈不上全听见,我给你忠告,别看温婉蓉挺柔和,她有不要命的狠劲和傻劲,你有什么?” 转头,露出正儿八经的神情:“之前温婉蓉当我面替说你不少好话,她一直息事宁人,不想把后院闹得鸡飞狗跳,但你们不听,非闹,我不管,你记着,她覃少夫人这个身份不会变。” 说完该说的,表明该表明的,覃炀不再废话,起身钻书房图个安静。 温婉蓉醒来时,覃炀还躲在书房,玉芽说请他回来,温婉蓉说算了。 “你怎么过来了?”她好奇玉芽突然出现。 玉芽恭恭敬敬回答:“二爷叫奴婢回来伺候夫人。” 说话谈吐比之前有进步。 温婉蓉想交给冬青,没白交:“你回去吧,这边有玳瑁伺候。” 玉芽摇摇头,不疾不徐道:“老太太放奴婢过来照顾夫人几天,奴婢尽心尽力做好本分。” “傻丫头,谁要你过来尽心尽力。”温婉蓉要她过来,摸摸玉芽的刘海,笑起来,“在祖母那边习惯吗?她们对你可好?” 玉芽想哭,又不敢哭:“冬青姐姐对奴婢都好,就是奴婢一个人再也不能随便说话了,好不习惯啊!” 温婉蓉知道她受憋,安慰道:“玉芽,成长需要个过程,要一路顺风顺水,我何必花心思调你到冬青身边学习?” 玉芽点点头,说明白。 温婉蓉又叫她自己去拿糕点盒子,说里面有她爱吃的点心。 “谢夫人。”一说吃,玉芽眼睛就亮了,乐颠颠去拿点心盒子到床边,像以前一样。温婉蓉拿一个,她拿一个。 “好吃吗?” 玉芽小鸡啄米点点头,等吃完手上的,忽而凑近,说就在温婉蓉睡觉的时候,看见玳瑁跟覃炀说好半天话,还哭了。 温婉蓉这次没叫玉芽不管,而是问:“他们说什么,你听见没?” 玉芽想了想,道:“奴婢好像听见玳瑁姐姐问二爷,她喜欢二爷是不是有错。” 幺蛾子无孔不入。 温婉蓉不动声色继续问:“二爷说什么?” 玉芽又想了想,摇摇头:“二爷稍远,奴婢听得不清。好像说要玳瑁姐姐别打夫人的心思什么的。” “行,我知道了。”温婉蓉思忖一会,叮嘱玉芽,“以后你但凡看见玳瑁和二爷走一起,你就避开知道吗?不要跟听,更不要质问玳瑁。” 玉芽不明:“为什么啊,夫人?这不明摆给玳瑁姐姐可趁之机吗?” 温婉蓉没做过多解释,只说:“府里都知道你伺候我,跟我亲近,你一举一动别人看见首先会联想到我头上,以为我的主意。” 玉芽虽然不能想得很透彻,但大致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到了晚饭时间,温婉蓉身体好点。就叫玉芽去叫覃炀回屋吃饭,饭桌上她一句不问玳瑁到底下午聊了什么。 两人吃着吃着,时不时聊两句,似乎有和好的趋势。 温婉蓉趁覃炀放松,忽然冒出一句:“覃炀,要不你纳妾吧,多个女人,也好为覃家多生几个孩子。” 覃炀嘴里含一口饭,被一句纳妾呛到:“水!老子要水!” 温婉蓉倒杯茶,替他顺背:“至于吗?说句纳妾,你呛成这样。” “拉倒吧你。”覃炀灌两口水,缓口气,“就你个醋坛子。老子真纳妾,保证上午去枢密院,晚上回来家里就烧成废墟。” “我有那么可怕吗?”温婉蓉白他一眼。 覃炀想,绵羊怪就他妈一怪物,不可怕才怪。 “行了,别整天想东想西,赶紧养好身子,再怀一个。”顿了顿,他扒两口饭,“以后你想生几个生几个,老子照单全收。” 温婉蓉要他慢点吃:“以为生孩子种萝卜白菜,那么容易,还照单全收。” “行行行。你说怎样就怎样。”覃炀想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一点没错,赶紧吃完,吃完他跟温婉蓉打招呼,有点公务要找宋执,晚点回来,要她先睡,就走了。 温婉蓉送他出门,转头就把玳瑁叫进屋。 正文 第81章 挑拨离间 她一改之前反感态度,把点心盒打开,要玳瑁过来一起吃:“都是二爷买的,你尝尝。” 玳瑁摸不清温婉蓉是真是假,站一旁,不动:“谢夫人好意,点心都是二爷送给夫人的心意,奴婢不敢尝。” 温婉蓉像听不懂玳瑁的防备,主动拿起一块糕点递过去:“给你的,新出口味,二爷特意买回来,你要喜欢,我要二爷下次多带一份回来给你。” 她语调随和,笑容谦谦,任谁听都不像主子跟下人说话模样。 玳瑁也纳闷,眼前的温婉蓉与那晚上诡异笑容,判若两人。 难道是错觉? “谢夫人。”玳瑁寻思,伸手把糕点接过来,咬一小口。 “味道挺清甜,这个季节吃正好,对不对?”温婉蓉边笑,边自己拿一块咬一口,“看来我们口味差不多,明儿一早我就跟二爷说,要他再买一份回来,送给你。” 玳瑁连忙摇头:“夫人,使不得,这都是二爷对夫人的心意。奴婢不敢。” 不敢吗? 温婉蓉心里冷笑,没胆子,敢趁她睡着跑去跟覃炀表白心意? 真大胆假小心的幺蛾子。 但面上,笑容满满:“没什么敢不敢的,也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一包点心罢了,你知道二爷性子,他为人爽朗,不在乎这点钱,尤其对漂亮姑娘。” 最后一句话,她故意放慢语速,让玳瑁听清楚。 玳瑁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二爷不发脾气时,确实对姑娘们都挺好。” 温婉蓉顺着下话说:“是啊,他不发脾气时真的挺好,人长得俊,身形也好,对姑娘家又大方,你想听什么,他说什么,即便知道是假的,还是很开心,换谁,谁不喜欢。” 玳瑁没说话。 温婉蓉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男人的劣根性,覃炀全有,难道玳瑁不清楚? 没娶亲前,难道不知道他喜欢钻粉巷? 肯定都知道。 “所以你想抓住他的心,得花点心思。”温婉蓉把玳瑁往自己思路里带。 玳瑁知道以前她就很反感自己喜欢覃炀这事,有所防备:“奴婢听不懂夫人的意思。” 温婉蓉依旧笑笑,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过来坐,别站着说话,你也累一天,来,坐吧。” 她拍拍身边椅子,露出善意的笑容。 玳瑁迟疑片刻,过去,坐下。 温婉蓉继续要她吃糕点,好似无意道:“你知道祖母把覃炀当宝贝,他是覃家嫡出血脉,都指望他延续香火,我问过他的意见,可他暂时没有纳妾的想法。” 她边说边观察玳瑁的神情。 果然一说覃炀不想纳妾,玳瑁神色黯了黯。 温婉蓉心思,还真想给覃二爷当妾室?! 她垂眸,遮住眼里鄙夷的神情,暗骂,贱胚子!有机会做正室,非要给人当小妾。 既然这么想当姨娘,便成全她。 “我见你对二爷最有心,要不先委屈你,让他收你做通房?等生了儿子再扶侧室可好?”谁说跟着官太太们聊天听戏喝茶一点用没有,相互之间交流怎么对付姨娘、外室、没名没分的女人,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温婉蓉很受教。 玳瑁半信半疑:“夫人真同意了?” 当然假的啊! 温婉蓉笑得明艳:“这事我先私下做主,你别跟二爷声张,免得适得其反,我找个机会旁敲侧击问问他。” 玳瑁也不傻,忽然想到覃炀连妾室都不愿意娶,怎会愿意收通房:“不劳烦夫人,二爷的脾气奴婢也了解一二,估摸不会收通房的。” 温婉蓉想,幺蛾子有点脑子,不上当,继续说:“他不想是他不想,可事事无绝对,关键是你怎么想,你不努力怎么知道没好结果呢?” 她给玳瑁一个希望,仿佛她们马上就要成为共侍一夫的好姐妹,为覃家香火发光发热。 玳瑁却静静看她一会,垂下眸。不说话也不表态。 温婉蓉不勉强,拍拍她肩膀,柔声道:“你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来告诉我。” 玳瑁若有所思点点头。 温婉蓉笑笑,又跟她扯别的话题,心想,要玳瑁当面摇头拒绝,倒不好办了,点头就证明有戏。 入夜,覃炀踩着亥时落锁的时间回府。 他一进屋,温婉蓉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和宋执出去喝酒了?”她伺候他脱衣服时问。 覃炀嗯一声。 “不高兴?”温婉蓉把衣服挂起来后,过来搂住他的腰,踮脚亲了下,“还因为弹劾的事?” “不全是。”覃炀扯开她的胳膊,自顾自倒杯水,一口喝干。 温婉蓉走他身边,轻声细语:“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我叫人打盆热水,放到现在已经温了,你洗洗,我们上床睡吧。” 覃炀还是嗯一声。 温婉蓉猜覃炀不大高兴的原因不见得都是公务上的,还可能一点,他憋太久,换以前他们吵架,晚上她一定逃不掉,不折腾筋疲力竭不算完,现在不行,从怀孕到小产,他们发生关系就一次,再后来孩子没了,就是十几天的冷战。 难得关系缓和,他心里肯定早迫不及待,但她身体不允许。 看得见吃不到,更难受。 温婉蓉心里坏笑,憋憋二世祖也好,以前想如何就如何,得到太容易不珍惜。 但二世祖不是受憋的人,屋里一熄灯,他就摸上来。 温婉蓉压住他的手,小声急道:“你干什么呀,我还在排恶露,不行。” 覃炀扯开领口,胡乱亲:“老子不管,你想办法给老子解决。” 温婉蓉推他:“大夫不允许行房事,我怎么跟你解决?” 二世祖满脑子那事:“怎么解决是你的问题。” 温婉蓉没辙,怕把床弄脏,两人到屏风后,用手解决,光解决不行,还要两人面对面,结果可想而知。 二世祖心满意足去睡觉。 温婉蓉被黏糊糊的液体弄亵裤和亵衣上都有,手上也有,她怀疑覃炀故意使坏。 换以前她自认倒霉,肯定一个人默默打水洗手,换衣服。弄好再去睡。 现在? 她凭什么默默承受一切呢? 觉得她好欺负吗? 心里给覃炀记一笔,转头去叫玳瑁打水,到耳房伺候她换衣服。 本来对玳瑁没什么想说的,但玳瑁看她脏衣服脏裤子那春心荡漾的神情,温婉蓉临时起意。 她笑得坦然,半开玩笑半认真打趣:“照二爷的能力,换你身体好,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怀孕。” 提及夫妻秘事,玳瑁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一下羞红脸:“夫人,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 温婉蓉心思,刚刚伺候她换衣服时。盯着粘稠液体看,大概正浮想联翩。 装害羞? 她陪她演,故意压低声音道:“别害羞,以后你能伺候二爷时,这些都是常见的。” 玳瑁紧抿嘴不说话,但额头渗出密密细汗。 是热,是满心期待,还是小鹿乱撞? 温婉蓉把玳瑁的反应尽收眼底,想到自己计划,旧话重提:“晚饭后,我问你的事想好了吗?你,真不想,给二爷做通房?” 玳瑁不说话。 她又问一遍:“你想好了,不愿给二爷做通房?确定吗?” 玳瑁还是不说话。 温婉蓉装作明白的样子。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没这个心思,我也不会在二爷面前提及,免得坏你姑娘脸面。” 说完,她转身要去睡觉,被玳瑁拉住袖子。 “夫人可是真心愿意?” 温婉蓉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听声音像做好决定。 幺蛾子终于入套,她笑起来:“我愿不愿意其次,主要二爷愿意才行。” “奴婢愿意给二爷做通房。” “你愿意就好。”温婉蓉拍拍她的手,说心里有数,要她先回去睡觉。 隔天一早,温婉蓉和覃炀吃早饭时,明知他讨厌,重提收通房的事。 覃炀听完第一反应是:“温婉蓉。一大早,你故意惹老子不痛快吧?” 温婉蓉吃了口粥,理所当然点点头:“对啊,我就是一大早恶心你一下。” “你!”覃炀把筷子一扔,起身,“简直他妈有病!” “我有病你没病?”温婉蓉继续吃自己的,语气凉凉,“大半夜故意弄我一身,自己开心去睡,仗着多点优势,欺负我有意思吗?” 覃炀脚步一顿,转过身,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她:“就为这点事,你一早闹不痛快?温婉蓉。你以前不这样。” 温婉蓉对他笑:“对啊,我以前不这样,可你不收敛,总在床笫之事上欺负我,那么晚了,你困我也困,你想睡我也想睡,你总说对我好,就这么对我好?年龄上你虚我八岁,可你忍过我让过我吗?” “覃炀,我心是肉长的,你以为忍久了不会痛,不会怨?每次折腾我,事后你舒服,睡觉了,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等我穿上衣服,你当然看不见。” 覃炀从没想过,温婉蓉心里这么多怨气,他以为她不记仇,或者事后完了就完了,原来全压在心里,有朝一日一起爆发。 “我……”他心口一滞。 “你什么?你从来不在意,对吗?”温婉蓉的笑意带着几分无所谓,“覃炀,我失去两个牵挂,剩下就是对你的念想,我不知道哪天会耗光,如果耗光,我就离开,天涯海角总能找到容身的地方。” 覃炀听出她不是威胁,是发自内心最简单的陈述,赶紧坐下,拉着温婉蓉的手说:“你别瞎想,我不是没在意,你不喜欢,我以后肯定不勉强。” 然后把她大力拥在怀里,叹气:“温婉蓉,我没想伤你。” 温婉蓉靠在他肩头,也叹气:“覃炀,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别说傻话。”覃炀拍拍她的背,“你心思我知道,我说了弥补一定做到,在安吉说爱你不是哄你开心,别胡思乱想,嗯?” 温婉蓉搂着他脖子,久久不说话。 她承认,唯有覃炀温柔以待时,心里的怨气才渐渐平复下去。 “你去枢密院吧,不然晚了又要被杜废材说。”温婉蓉从他身上爬起来,语气恢复如常。 覃炀亲她一下,弯腰两人视线平行:“那我真走了,你好好在屋里养身子,有什么需要就差人去办。” “嗯。”温婉蓉点点头。 覃炀走前摸摸她后脑,顺毛一样,低头说:“晚上我争取早点回。你要困了先睡。” 温婉蓉应声好。 覃炀抱了抱,转身走了。 实质,他对温婉蓉这种不哭不闹,极安静的状态很不放心,她要像爱笑爱闹的姑娘,也许胡闹一通,事情过就过了,但温婉蓉不是,大概压抑太久,原本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性格被不相称的成熟取代,面上却装傻,装单纯。 他想以前真不该动不动吼她、骂她,她看似乖巧听话,只是不断妥协、隐忍。时间久了就给人欺负也没事的错觉。 现在终于点爆,哪怕一点点小事都会引起她的不满和怨恨。 覃炀想到这,重重叹口气,他和所有男人一样,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又追悔莫及,现在无时无刻不想念曾经的小绵羊。 想念那个眼睛亮晶晶,湿漉漉,只要对她好一点就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温婉蓉。 恍然间,他明白那个时候她一定很爱他,才卸下所有心防,表现出最纯真的一面。 但他对她做了什么…… 覃炀心浮气躁,骂句操蛋,快马加鞭。横冲直闯去了枢密院。 他心情不好,温婉蓉也不好。 一部分来源覃炀昨晚的故意,一部分是看见玳瑁在院子里晃,想到她春心荡漾的表情,着实恶心。 八成脑子里勾勒出,和覃炀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疯狂吧。 无耻下作的幺蛾子,一提及通房,明明恨不得马上钻覃炀床上,还装出想一想的矜持虚伪。 转念,她冷笑,早想好,幺蛾子想通房就得付出代价。 之前她在疆戎怎么被对待? 玳瑁肯定没尝过。 想到这,满心怨气又滋生出来,覃炀对她心狠手辣的时候。她还是他未婚妻呢,凭什么活得不如一个下人。 温婉蓉冷脸,叫玉芽过来:“你去问问马厩,有没有小矮马,或者体型较小的马匹。” 玉芽应声出门。 温婉蓉收拾心情,重新戴好人畜无害的笑容面具,站在门廊下,叫玳瑁过来说话。 “夫人叫奴婢有什么吩咐?”玳瑁笑盈盈过来福礼。 温婉蓉浅笑:“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二爷有几件衣服脱线,想给你织补,有时间吗?” 玳瑁重重点头:“有时间,有时间,夫人只管交给奴婢就是。” 温婉蓉叫她进屋,一边找来针线。一边把一摞覃炀几件贴身衣服拿过来:“二爷心粗,他都没发现,我女红不好,这点多亏有你,往后你伺候二爷身侧,也能替我分忧。” 说得好像通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夫人言重了,奴婢为二爷尽心是应该的。”玳瑁满心欢喜,补得仔细,几乎看不出有破过的痕迹。 温婉蓉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忽然发现玳瑁今天的妆容很别致,尤其发髻上白玉缠金丝的步摇,好像是新的。 她指了指:“你簪子挺好看,怎么从未见你戴过?” “夫人也觉得这簪子好看吗?”玳瑁伸手摸了摸步摇的吊坠。不知故意炫耀还是真心分享,笑得娇羞,“不瞒夫人,这是前年守岁,二爷送的,不光奴婢,冬青她们都有。” “是吗?挺不错。”温婉蓉脸上笑,心想这簪子不便宜,而且一看就不是男人眼光挑的。 她好似无意问:“二爷带你们去买的?” 玳瑁摇头笑道:“二爷哪有那个闲心带我们一帮丫鬟出去,也就那一次,不知二爷发什么善心。” 顿了顿,她故作神秘道:“夫人不知道吧,以前有段时间,奴婢觉得二爷外面有人。因为那阵子二爷身上总是很香。”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二爷送我们簪子那段时间。” “前年?” “应该不止,去年有一阵子奴婢还闻到二爷身上有香味。” 温婉蓉想起她刚回燕都住在私宅那段时间,也闻到过覃炀身上有香味。 还有去年中秋节,覃炀带她去粉巷找宋执,从一个极华丽的轿撵里也飘出过同样的香味。 但光凭一个鹅梨帐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转过头,目光回到玳瑁身上,今天这番话换玉芽说,她不会深想,但从玳瑁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玳瑁以为自己隐藏得好,谈笑间无意流露一种“二爷肯定不会告诉你”的挑衅和得意。 温婉蓉装作没看见,继续问:“后来还有吗?” 玳瑁若有所思:“和夫人成亲后,好像就没了。” “那就没事了。”温婉蓉不上她的道。 玳瑁却带着几分挑拨离间的意味,接着说:“夫人就没想过。老太太虽然不允许二爷在府里乱来,二爷可以把人养在外面,女人一旦生活安稳,就没必要擦粉抹香。” 温婉蓉嗯一声,心思小瞧幺蛾子的功力。 还没当上姨娘,就把自己地位抬高,似乎要和她同仇敌忾。 温婉蓉将计就计:“你没试探过二爷,有没有其事?万一真有,再生出孩子,肯定要抱回覃府,怎么能养在外面。” 玳瑁立刻摇头,推到温婉蓉头上:“这事奴婢怎么敢试探,要试探只有夫人有资格,奴婢不过多一嘴罢了。” 何止多一嘴,最好今晚覃炀回来,他们夫妻俩大吵一架,让某些人看热闹,看笑话才对。 温婉蓉心里怨气在磨牙,面上很是赞同:“你说得不无道理,我是得好好留心,倒不是怕二爷出去找谁,主要怕有子嗣。” 说到子嗣,她恶心回去:“玳瑁,我可提醒你,老太太想曾孙不是一两天,万一外面的女人有孩子,就算二爷受家法,这女人必须抬进门,到时被人捷足先登,别人是大姨娘,你愿不愿意都是二姨娘。” 玳瑁听着一愣:“那,那怎么办?夫人可得替奴婢想想办法。” 温婉蓉心想蠢货,覃炀这个外室女人有没有都是个问号,慌什么急什么? 再说大姨娘二姨娘有差吗? 难不成指望二姨娘给大姨娘敬茶? 笑话,要敬只能敬主母,轮得到幺蛾子什么事。 不过幺蛾子急着通房,顾不上温婉蓉是不是挖坑给她跳,一个劲问该怎么办。 温婉蓉拍拍她的手,好似安慰:“你别急,我今晚先看看二爷什么态度,我们明天再说。” 玳瑁松口气:“奴婢劳烦夫人。” 温婉蓉笑笑,说以后一起服侍二爷,都是一家人,言谢太见外,接着又把覃炀的衣服叫玳瑁拿回去织补。 玳瑁一心想等衣服补好,到覃炀那博好感,赶紧起身离开。 她前脚走,玉芽后脚进门。 玉芽看她手里拿一堆男人衣服很纳闷,小声问温婉蓉:“夫人,怎么把二爷的衣服给玳瑁?小心她在衣服上做文章。” 温婉蓉笑:“几件衣服而已,能做什么文章,我刚刚听见你的脚步声,特意把她支走。” 话锋一转:“你去马厩,问清楚了吗?” 玉芽点点头:“马厩的小厮说,府里没有,不过城郊的马场有。那边有专供秋狩、冬狩的马匹,种类很全。” 温婉蓉想不在府里,去马场也好,到时把覃炀叫上,顺便给他情景再现,当初他怎么折磨、为难她的,让他愧疚自责,就算以后想出去做点对不起她的事,先得过自己良心一关。 打定主意,她就上床歇息,吃药,养精蓄锐,等小月子过完,再去马场。 接下来的时间。离三七也就几天,这次烧纸,她要亲自去。 覃炀不同意,说她身子虚,不宜久站,温婉蓉说那他烧,她在一旁坐着,摇摇拨浪鼓,送送孩子的魂,起码让孩纸知道,爹娘都挂念。 话说到这份上,覃炀不同意也同意了。 三七那天,两人把东西烧到一半,突然开始下起小雨。 眼见雨势渐渐变大。烧不成,覃炀跟温婉蓉说剩下的东西,等五七一起烧。 温婉蓉坐在游廊下,低着头,一句话不讲,摇着拨浪鼓,咚咚,咚咚的声响,回响在空旷的后庭,敲击人心里。 覃炀知道她难过,蹲下来,抬头看她,摸摸脸:“怎么哭了?” 温婉蓉还是不说话。 覃炀起身坐她旁边,把她搂怀里。任她哭,等她哭累了,睡着了,再背回去。 刚一进院门,玳瑁就迎上来,手里搭着一件覃炀的外套:“二爷,奴婢看外面下雨,有些凉,特送件衣服来。” 覃炀嗯一声,没理,直径回屋。 玳瑁跟在后面,把衣服披在温婉蓉身上,关心道:“夫人这么睡,对身子不好。容易着凉。” 覃炀脚步一顿,没把玳瑁的好意放在心上,声音沉沉:“你明天回祖母那边,温婉蓉不需要你照顾。” 玳瑁愣了愣,不解:“为什么呀?二爷,之前您不是说后院的事都问夫人吗?夫人没让奴婢走……”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她养身子,心情最重要,老子不想回来天天看她哭丧着脸。” “可是……” “可是什么?”覃炀转过头,透出不耐烦,“老子心再粗,眼睛没瞎,你拿我衣服,说怕她着凉,当老子傻?以前玉芽任何事都以温婉蓉为主,不管你们白天如何,老子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说完他进屋,抬脚把门勾上。 正文 第82章 造谣生事 “覃炀……”温婉蓉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见有人说话,又听不清说什么,只觉得靠在一个很暖的地方,有熟悉的气息,糯糯唤了声。 “吵醒你了?”覃炀把她放到床上,替她脱外衣。 温婉蓉半梦半醒,浑身没劲,任由覃炀抱着,整个人软绵绵的。 “我说要你不去,不听,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覃炀尽量把语气放平,免得又说他吼她,或责怪。 温婉蓉淋点小雨,身子有些发冷,不舒服,被覃炀说,没吭声。 半晌,她皱起眉头,整个身子蜷缩起来,窝到床里,轻哼一声。 覃炀看她不对劲,赶紧过来,问怎么了? “疼。”温婉蓉捂着小腹,眉头拧紧,额头冒出冷汗,牙齿不住打颤,又喊冷。很快发起烧。 覃炀没想到病来得突然,忙叫人请大夫,又把两床被子裹住温婉蓉,还喊冷,最后把刚收起来初春棉被翻出来给她压上。 温婉蓉不说话,就是不停冒冷汗,衣服湿透,又开始冒热汗。 覃炀看她遭罪的样子,心疼不已,抱起来喂几口淡盐水,怕她脱水。 再等大夫来拿过脉,问过诊,已近戌时末,外面夜深,覃炀叫人送客,没惊动老太太。 要说问题,大夫开不出什么好药,只说小产期间不易极忧,气郁伤身,加上淋雨,一点湿凉就会引起身体不适。 覃炀想起之前温婉蓉手伤的时候也是类似情况,上次心结好了,这次心结又要花多长的时间……他心烦叹气。 正应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他不叫活该叫什么? 再看看温婉蓉,被病痛折磨累了,沉沉睡过去。 玉芽端来红糖姜水和一盆热水,覃炀叫她们放好,别打扰温婉蓉休息。 “二爷,夫人的衣服、被子都汗湿,要擦身子。”玉芽想自家二爷哪里照顾过人,满心担忧提醒一句。 “我来弄,你们不用管了。”覃炀摆摆手,示意下去。 玉芽领命。 再等屋里只剩两人时,覃炀把温婉蓉从床上抱起来,裹上干净被子,从东屋抱到西屋榻上,又把水盆拿过来,一边揪棉巾,一边感叹,长这么大,也就对温婉蓉有耐心搞这些屁事,脱衣服麻溜,擦身子马马虎虎,换衣服尽显蠢态。 覃炀抱起温婉蓉,笨手笨脚把衣服换好,围转摸亵衣带子,死活只能找到一根,还有一根就是摸不到,他找了半天,心里骂娘,扒女人衣服驾轻就熟,帮女人穿衣服算怎么回事? 搞半天,把温婉蓉吵醒了。 “覃炀,你在干吗?”她声音轻柔。 覃炀正在和亵衣带子做斗争,没功夫关心,粗声粗气道:“没看见老子跟你换衣服?” 温婉蓉被他逗笑了:“你换衣服,摸我腰干吗?” “找亵衣带子!”他额头暴出青筋,忍住开吼的冲动。 温婉蓉知道他不会,笑着说自己来。 “你摸腰肯定找不到,在这里。”她靠近胸部侧面衣服里抽出一根带子,自己系好。 然后要覃炀把裤子拿过来。 覃炀立刻坏笑,说换裤子他会。 温婉蓉白他一眼,骂厚脸皮。 厚脸皮不怕骂,非要往温婉蓉身边凑,用手肘碰碰她:“哎,一会喂你喝姜汤,看老子对你好吧?” 温婉蓉躺下不理。 厚脸皮跟着躺下,一手搭在腰上,一手玩温婉蓉的头发:“玉芽来,我叫她们下去。老子亲自伺候,不感动一下?” “不感动。”说不感动,心在软化。 厚脸皮继续不要脸:“这都不感动,要不姜汤,嘴对嘴喂,比较有诚意。” 温婉蓉转头斜视他:“不吃你口水,脏。” “亲的时候,老子没看你嫌脏。”说着,整个人凑到温婉蓉嘴边,吻上去。 “你干什么!走开!” “就不走。” 再后面温婉蓉想说什么,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她推了覃炀几下,没推动,渐渐也就不推了,这一吻纠缠而长绵,覃炀吸吮丁香小舌,吸一吸,放一放,再吸一吸,跟好玩似的。 “讨厌死了。”温婉蓉就知道他使坏心眼,推了把,别过头,擦嘴边的口水。 “讨厌也有人爱。”厚脸皮笑得开心,乐得开怀,嘴巴跟涂了蜜一样,继续邀功,“为了不让你心烦,我刚刚要玳瑁明天回祖母那边去,免得碍你的眼,你讨厌的人,老子统统赶走。” 谁说男人不会哄女人,关键看想不想,再放眼二世祖这样身经百战的,哄姑娘的话一堆一堆,甜死人不偿命。 温婉蓉不上他的道:“明明你也讨厌,才把人赶走,别拿我做挡箭牌。” 厚脸皮又变成贱嘴巴:“说真话,我不讨厌。” “你!” 覃炀笑起来,赶紧搂住温婉蓉:“我只是不喜欢她纠缠,以前烦她的时候,大不了和宋执出去找乐子,现在不行。” 温婉蓉明知故问:“怎么不行,眼不见为净。” “这不有你吗?”覃炀低头亲她一下,拍拍背,话锋一转,“不说别人,说点咱俩的事。” 温婉蓉:“我俩有什么好说的?” 覃炀又开始玩她头发:“你就不想听听,我当初娶你的时候是什么想法?” 温婉蓉抽回头发:“你能有什么想法,肯定不愿娶我,又不得不娶。” “说对一半。”覃炀又拿起一绺头发开始玩,“我不娶你的时候,没现在这么多事,就算在枢密院插科打诨,没人说个不字,娶你之后,我明显感觉被杜家盯上,你说跟你一点关系没有?不可能。但我能怎么办。也不能归咎你头上,我猜你心里多少有数。”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场婚姻不纯粹。 只是表现的状态不一样。 事到如今,经历那么多事,那点不纯粹放在真挚的感情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另一半呢?”温婉蓉垂眸问。 覃炀接着说:“另一半是,当初对你没好感是假话,我很早说过,你长得漂亮,不光我觉得你漂亮,连宋执那个花货都觉得你人美,性格不错,这话不是哄你开心。” “然后?” “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就算没有先帝赐婚,普通媒妁。我未必不娶你。” “因为我长得漂亮?” “可以这么理解。” “所以你说喜欢我,爱我,就因为我的长相?” “当然不是,汴州我救你,安吉你救我,我们算过命之交,脸蛋算个球。” “你说话能不能不粗鲁。” “习惯了。” 好好的对话,歪了楼。 温婉蓉趴在他胸口,忽然明白,如果她想和覃炀的婚姻不翻船,覃家不翻船,就得多长个心眼,尤其关乎覃炀利益的大是大非,稍有不慎。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妘姨娘的死是个教训,对妘姨娘是,对她也是。 孩子的事一样,温婉蓉反思,她也有推不掉的责任。 “覃炀,睡吧。”温婉蓉情绪大起大落,平复下来,倦意上头,但入睡前,跟覃炀保证,“你说的我明白了,以后会谨言慎行,你别不相信我。” 覃炀吻一吻她额头,要她快睡:“不相信你天天跟你睡一起干球。行了,好好养身子,五七一起去给儿子烧纸,别跟今天一样,发冷发烧肚子疼,再这么下去,老子跟抱个药罐子睡有什么区别。” 温婉蓉着实困了,粉拳落在他胸口,很快睡过去。 这一觉,安稳许多,没做乱七八糟的梦,也没哭着找孩子。 半夜醒过一次,发现覃炀似乎怕她跑掉,从背后紧紧搂着她。她翻个身,覃炀跟着动了下,把她搂得更紧。 温婉蓉窝他怀里,感受他的呼吸和身上的气息,满心怨恨化成一片柔软,她想把所有错误归咎到覃炀一人身上也不公平,再往深想,还是因为太爱他,恨因为爱,下不去手伤害还是因为爱。 唯一妥协,如果覃炀能兑现他所有承诺,她就原谅他,跟他好好过日子,尽自己最大能力替他分忧。 如同那些官夫人一样。 但除覃炀外,她讨厌的人,一律不想姑息。 例如玳瑁,这类贱胚子。 平心静气的时候,她深思过为什么如此讨厌玳瑁,不仅仅因为她觊觎覃炀,总想往他们的婚姻里插一脚,更让她无法原谅,她好心好意希望和平相处。 关键时刻,不帮就算了,还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 不但把所有责任推卸到她头上,还把火往她和妘姨娘身上引。 所以玳瑁真不了解覃炀的脾性吗? 未必。 但她抓不住覃炀。 温婉蓉猜,八成是覃炀在粉巷玩疯的时候,什么女人都见过,正因为吃多了,就会挑嘴,玳瑁不过普通姑娘中芸芸众生之一。 覃炀不感兴趣。 而她,也是之一,却和覃炀的相遇时间、地点太特别。 如果当初死在疆戎,也许就死了,覃炀不会可惜。 正因为她没死,才引起覃炀的注意。 在覃炀眼里,女人不过是弱者,甚至带有大男子主义的瞧不起。 温婉蓉其实并没有改变他的想法,最初衷是能在覃家过安稳日子,即便覃炀一辈子看不上她,也能安生立命。 所以她拼命努力,小心翼翼,不出错,是不是自己的错,先认错,表现良好,做好自己本分,乃至本分以外的事。 是覃炀抓着她不放,教她很多,给她感受从未有过的体验。 就像床笫之事,覃炀招式五花八门,专攻她敏感地方,哪次不把人弄得欲仙欲死,就是有时要太多,没节制,不考虑她感受。她才烦。 可缺点再多,也是她夫君,她爱的男人,他们要共度一生。 何况她也不完美,温婉蓉抱紧覃炀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感受平稳的起伏,忍不住小声叹息:“就是仗着我爱你,才敢肆无忌惮……” 她以为覃炀睡了,好一会,头顶传来浓浓鼻音:“还不是仗着老子爱你,才敢又哭又闹又顶嘴……” 温婉蓉怔了怔,下意识问:“你醒了?” 覃炀迷迷糊糊嗯一声,说只要她动。他就醒,不是他睡眠浅,是习武之人警觉比较高。 “温婉蓉。”他叫她一声。 “什么事?” 覃炀劝她:“明天玳瑁回祖母那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好好养身体,行不行?” “你怕我对她不利?”温婉蓉有些不高兴。 覃炀微叹,把下巴搁她头顶:“老子管她利不利,老子管你,你要像我同僚夫人,耍一手厉害红缨枪,把人打出去,老子都不会说不,是大夫说你不能气郁,身体第一位。覃少夫人你责任重大啊。” 难得二世祖说人话。 温婉蓉那点不高兴收回去,在他怀里蹭了蹭:“知道了,我会好好养身子的。” 但有些事不是一方息事宁人,另一方就善罢甘休。 自从玳瑁被覃炀赶回老太太院子后,温婉蓉没再跟她说过话,哪怕天气好,身子利爽,去老太太屋里坐坐,也不会找玳瑁。 她暂时不出手,是看在覃炀份上,从某种意义上,她很听他的话,只要他为她好。 而玳瑁不死心,主要之前温婉蓉许诺她通房的事。怎么这几天没动静了? 偶尔找到机会当面问温婉蓉,温婉蓉就把所有责任推覃炀头上,说二爷既不想纳妾也不想收通房,她也没辙。 话说到这份上,玳瑁再提通房就显得没脸没皮,后来她偷偷跟踪温婉蓉两次,看见她在垂花门接覃炀回府,两人好得跟一人似的。 顿悟过来,温婉蓉之前许诺都是耍她,压根没和覃炀提及什么娶妾,收房一事。 远远还听见覃炀对温婉蓉笑:“大晚上,跑出来迎什么门,身子好了吗?” 温婉蓉也跟着笑,说已经出小月子。该出来活动活动。 后面的话,不堪入耳。 覃炀大概以为四下没人,把温婉蓉按在游廊的柱子上,亲了好久。 玳瑁咬碎一口银牙,妒火中烧,心思就算得不到,也不能让温婉蓉好过。 之后没过几天,说覃二爷要纳妾的风言风语在府里传开。 要说覃炀纳妾,不是多大的事,然而没过两天又传,他不止纳妾,外面还养了女人。 最后话越传越歪,等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已经变成覃二爷生活放荡。外面养女人不说,还准备收两房妾室,就因为覃少夫人生不出孩子。 老太太听罢,很不高兴,趁覃炀难得在府里休息,叫去问话。 覃炀被问得一头雾水,说每天就差住在枢密院,哪有闲心纳妾,何况天天都被温婉蓉管着,哪也不准去,更别提外面女人。 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府里有人心思不正,搅是非,立即叫冬青去查。看流言蜚语是谁说出来的。 最后一查一查,查到跟着玳瑁做事的一个小丫头头上。 老太太叫冬青把小丫头交给温婉蓉处理,她只听结果。 温婉蓉知道这事时,正在准备五七要烧的小东西。 她心里对孩子有愧,没管府里发生什么,要么关在屋里休养,要么白天去棺材铺看看有没有专为婴儿扎的贡品,或者去祠堂,看看小灵牌,每天擦拭一遍,说说曾经想说却没有机会说的话。 突然冬青领人过来,又把老太太的话交代一遍,不由愣了愣。 玉芽心里向着她,等冬青一走。不管礼数规矩,跑到院子里,上去就给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一嘴巴,啪的一声脆响,脸上顿时显现红红五指印。 “嚼舌根的贱蹄子,谁让你说夫人是非?!”她指着小丫头鼻子骂,“二爷和夫人的事也是你多嘴的!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没规矩的东西!” 小丫头被玉芽的泼辣劲吓哭,什么话都不敢说。 玉芽越骂越气:“你哭什么!到处传是非,今儿非撕烂你的嘴!” 说着,她又抬手要打,倏尔一个急匆匆的声音传过来。 “玉芽!你在干吗!谁要你打人的!” 小丫头立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连滚带爬跑过去,边哭边喊:“玳瑁姐姐!快救救我!” 听玳瑁来了,温婉蓉的手一僵,把纸扎的小衣服放到小木箱,决定出屋。 刚才本来不想管,由着玉芽打,反正爱嚼舌根的胚子就该掌嘴。 所以安安心心在屋里做她的事。 没想到肇事者自己找上门。 “风言风语传到祖母那,难道不该打吗?”温婉蓉站在门廊下,叫人搬把太师椅来,她正襟危坐,俨然一副覃家主母的姿态。 玳瑁赶紧上前福礼,语气缓和几分:“夫人,这小丫头一直跟着奴婢做事,有错都是奴婢没管教好,您把人交给奴婢处置,别为这小蹄子气坏身子,不值当。” 听起来都是为对方好,实质是来要人。 温婉蓉不是听不出玳瑁的意思,她要玉芽回来,站她身边,问:“玉芽,按府里规矩,口不择言,传是非,诬蔑主子该怎么罚?” 玉芽瞥一眼小丫头又瞥一眼玳瑁,声音清亮:“回夫人的话,按规矩,传言者赶出府。” 一听要被赶走,小丫头急了,拉着玳瑁的裙子哭:“玳瑁姐姐,您倒是帮奴婢说句话呀,奴婢当初也是替您鸣不平才会说出去的,怎么这会您一句话不说?” 鸣不平? 温婉蓉看着小丫头,心思姑娘,你真单纯,明摆别人把你当枪使,你还为她鸣不平? “叫牙婆子来。”她今天就要当着玳瑁的面处理这事,让她知道,打狗欺主是什么意思。 玳瑁过来,跪地求情:“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网开一面,她也是无心之过。” 无心之过? 当初她也是无心之过,怎么没见有人求情,只见落井下石。 温婉蓉软钉子上来:“玳瑁,她是你手下的丫头。出了错,我本应追你连带,但我没有,已是网开一面,如果冬青她们手下的丫头都敢乱嚼舌根,府里早乱套了,我今儿放过她,以后还怎么管别人?” 玳瑁似乎早有应对:“夫人,您这般心狠,不是将奴婢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吗?以后谁还敢跟着奴婢,听奴婢说几句体己话?都是姑娘小话,无伤大雅,丫头年纪小,不知深浅。再说府里那些丫头婆子您知道的,谁恶意歪曲事实,不也应该惩罚吗?夫人,我们本无恶意。” 谁都知道风言风语这种事,只能抓源头,不能抓过程,法不责众,就算中途有人造谣,只能杀鸡儆猴,让暗中生事的人闭嘴。 现在玳瑁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好像祸从口出不是她们,而是那些歪曲事实的人。 但温婉蓉何尝不知,玳瑁就是想闹得人尽皆知,曾许诺收房的事吗? 幺蛾子还真不死心。 温婉蓉心里冷笑。不知死活的东西,本打算收手不理,自己还往坑里跳。 那一定得成全对方的心意,不然对不起这番歪心思。 温婉蓉思忖着,故意退一步:“这样听来,你们确实无心,赶出府是罚重了点。” 她边说边看向玉芽:“你跟管家说,明儿把这丫头送到老宅去,那边人少清净,没有闲言碎语,要她安心在那边做事。” 小丫头一听不被卖,正准备磕头谢恩,被玳瑁一把拉住。 她不依:“夫人,您非要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温婉蓉准备起身要走。又重新坐下来,似笑非笑盯着玳瑁:“你是要我按府里规矩办吗?那就叫牙婆子来。” 小丫头吓得连忙应声:“不,不,不,夫人,奴婢愿意去老宅。” 玳瑁忙拉过她,演绎一场爱护情深的戏码:“你是不是傻?要去老宅以后就回不来了!这事又不是你的错。” 说着,她转向温婉蓉,正色道:“夫人,真要追究,这丫头没说是非,也没说假话,当初您确实许诺奴婢,要二爷收通房。还说生了儿子就扶成妾室,是您说过的吧?” 绕了一大圈,这才是重点。 把事情闹开,再让大家知道真相,反过来舆论会一边倒说少夫人言而无信,最好也传到老太太那边。 顾及旧情,迫于压力,让覃炀不得不娶? 温婉蓉想,幺蛾子伺候老太太身侧,学了点手段。 但仅凭空头承诺,就想成姨娘,会不会太单纯? 她忽而笑起来,眼底透出冷意,点点头:“嗯,这话我说过,但我也告诉过你,二爷不想,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你硬塞给二爷吧?” 玳瑁坚持:“夫人不是说帮奴婢想办法吗?” 正文 第83章 病态报复 为乔落落宝宝的打赏加更一章~ 幺蛾子别的没记住,这些话记得挺熟。 温婉蓉继续笑,打太极:“对呀,我是说帮你想办法,可我之前在养身子,二爷也忙,你都看见了,就是有办法也需要时间过程啊。” 玳瑁等不及:“夫人小月子都做完了,前两天都能出门逛街,证明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吧。” 真是迫不及待! 是多想钻覃炀的床啊?! 既然想吃亏,她何必拦着。 温婉蓉心里极为鄙视,面上装作沉思片刻:“等孩子五七过了,我安排一下,抽个时间去城郊马场,到时二爷也去,就我们三人。到外面好说话。” “夫人当真?”玳瑁眼睛一亮,随即又露出怀疑的神情,“可说话就说话,夫人为何要去马场?” 温婉蓉故意睁大眼睛,惊讶道:“你不知道二爷最喜欢良驹?若碰到好的,趁他高兴,把收房的事提一提,许就答应了。”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 玳瑁点点头,有些不放心:“万一二爷不去呢?” 温婉蓉笑起来,要她放宽心:“二爷一定去。” 玳瑁没再纠缠,带着小丫头离开。 等她们一走,玉芽扶温婉蓉进屋,小声问:“夫人,真要带玳瑁去马场?” 温婉蓉点头,嗯一声。 玉芽担心:“那边闹得很,您身体吃得消吗?” 温婉蓉拍拍她的手,说:“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再说有二爷陪,他不会让我受累的。” 玉芽听罢没说话,确实这段时间二爷和夫人关系亲近不少。 但覃炀最近很忙,没多余时间与温婉蓉交流,白天基本不回来,只有早晚两人能聊两句。 唯独五七那天回来早些,两人默默烧完纸钱,回屋的路上,温婉蓉突然提出要覃炀请假一天,她想去马场。 覃炀说什么都不同意:“你身体刚好一点,去什么马场。” 温婉蓉说想出去透透气,心情放松放松,也好早点为覃家续香火。 “续香火的事不急。”覃炀搂住她的肩膀,“你先把身子养好。” 温婉蓉抱住他的腰,拦在他前面,抬脸认真道:“我想你陪我一起去,行不行?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受累。” 覃炀觉得事有蹊跷,以前温婉蓉从来不去什么马场,提都不提,无端端主动要求。 他问她:“温婉蓉,你老实跟交代,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害人?” 自从二世祖见过绵羊怪的手段。压根不信温婉蓉说什么散心的鬼话,她也不是主动要求的人,不是不要求,是见少了,玩少了,不知道要求什么,所以覃炀给什么是什么,说什么是什么。 “我只问你陪不陪?不陪我就自己去。”温婉蓉避开他的问题,答非所问。 覃炀看她哀怨的样子,笑起来:“陪陪陪,但一天够呛,我先把手头公务安排一下,哪天得空告诉你。” 这还差不多。 温婉蓉点点头,说等他消息。 两天后,覃炀说,宋执那货知道他要去马场,正好叫几个同僚一起去挑马,为秋狩做准备。 温婉蓉想多几个人去也好,让幺蛾子当众出丑更有意思。 等出发那天,温婉蓉特意要玉芽给她梳个坠马髻,一抹朱砂胭脂晕染眼角,衬得明动双眸楚楚生怜,又带有几分娇艳。 出屋时,覃炀看得一愣,凑过去低头要吻,被避开。 他笑着问她,去马场,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 温婉蓉答得自然,女为悦己者容。 真为悦己者容吗?不全是。 到垂花门时,再看看玳瑁的妆容,温婉蓉就知道幺蛾子心思不简单。 覃炀蒙在鼓里,就看两人。一个娇俏动人,一个活泼明快。 相比之下,温婉蓉美得更深入人心。 温婉蓉跟覃炀说,玳瑁想去,就一起去玩玩。 覃炀没阻拦,他挺开心,反正带两美女出去,里子面子全有。 在马场时。他一人走在前,温婉蓉和玳瑁跟在身侧,宋执跑过来小声问他是不是抽疯,把府里招牌都带出来了。 什么招牌,说得覃府跟窑子似的。 覃炀踹他一脚,叫闭嘴。 这头两祸害又打又闹的先行离开,玳瑁却有些不放心,拉拉温婉蓉的袖子。小声问:“夫人,您不是说就三人说话吗?怎么今天来这么多人?二爷的朋友都来了?” “他们都是来挑马,你别紧张。”温婉蓉对她笑笑,“说不准一会二爷开心,我们把话说开,他就同意了。” 玳瑁抿抿嘴,没吭声。 再过一会,同僚的几位小夫人都凑过来。跟温婉蓉寒暄。 有直性子的,一看玳瑁衣着打扮,说话就不客气:“阿蓉,就你心好,我们贴身丫头都安安分分等在马车里,你还带人进来,怕没人照顾吗?你家覃炀呢?不管你了?他不管你,你回去就跟他闹。别好使他!” 温婉蓉瞥了眼玳瑁,笑道:“他们不都去挑马吗,估计得等一会了。” 一说要等,另一个说:“算了算了,不等他们,一帮男人别的不上心,挑马比我们挑衣服首饰还仔细,我们玩我们自己的。” 都是武将家的夫人,骑马技能是标配,就算不会,在府邸教也教会了。 温婉蓉笑着应好,转头顺水推舟对玳瑁说:“我叫马场小厮给你挑匹小点的马,你学着骑两圈。” 玳瑁嘴角微翕:“可奴婢不会骑马。” “不会就学,也不是难事,你看见了,二爷同僚的夫人都会骑马,证明什么?证明这些武将哪怕找玩伴也找旗鼓相当的,万一哪天二爷想带我们出去,又不想坐马车怎么办?”跟覃炀时间久了,别的没学会,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温婉蓉张口就来。 玳瑁反应快:“奴婢可以与二爷同乘一骑,就不用学骑马了。” 温婉蓉眼睛微眯,这招想得挺美,哦,不会骑的跟覃炀一起,单撇下她会骑马的,看他俩在马上秀恩爱?! “二爷的马你更骑不了。”她条条路堵死。 玳瑁问:“为什么?” 温婉蓉继续忽悠:“二爷的马性子烈,别说你不会骑的,连我会骑的人都不敢轻易碰。” 说着,她厌恶听到玳瑁的声音,赶紧叫小厮牵匹马来。 把人扶到马背上。好似安慰:“有人牵着,别怕,围着场地慢走两圈试试。” 玳瑁没骑过马,上去就战战兢兢,微微发抖:“夫人,奴婢还是不……” 一个不字下文没说出来,不远处传来其他夫人的喊声:“阿蓉,就等你了。快来!” 温婉蓉哎一声,对玳瑁笑笑:“没事,你先练着,我陪她们跑两圈就过来,说不定二爷一会来,亲自教你。” 只要把覃炀摆在前面,玳瑁咬牙也会坚持。 温婉蓉不怕她半路逃跑。 再等笑闹完,她回来时。果然玳瑁还在骑马慢步。 温婉蓉打发走小厮,拉了拉缰绳,示意马停下。 “骑马的感觉如何?”她笑盈盈看向玳瑁。 玳瑁面露难色,求道:“夫人,奴婢真不会骑。” 温婉蓉心想,当初在疆戎她也是这样求覃炀,覃炀怎么说来着,想起来了:“这事熟能生巧。多练两圈就会了,要不这样,让你单独骑一圈挺为难你,就半圈吧,你试试。” 她边说,边扫了眼从马厩出来覃炀,目光相触,对他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覃炀心里一紧。 下一瞬。温婉蓉趁一行人说话笑闹不经意之间,快速扬起马鞭,朝着玳瑁的马狠狠抽下去。 马嘶鸣一声,受惊般狂奔。 与此同时伴随玳瑁求救的尖叫。 “你在干什么!”覃炀快步走过来,一把扯过温婉蓉手上的鞭子,不悦道,“你刚刚打给老子看的?!” “对啊。”温婉蓉继续笑,“你记不记得我在疆戎时。你给我一匹烈马,非要我骑,当时你一走,马就发疯,你肯定没看见我当时的惨样,借玳瑁给你回顾一下。” “你!”覃炀气结,前几天晚上相拥而眠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变了个人。“温婉蓉,我以为你没事了,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温婉蓉歪头看他,“没想到我记仇?” 顿了顿,她凑近,压低声音说:“告诉你,覃炀,我可记仇了。” 说完。她转身一蹦一跳去找玳瑁,猜幺蛾子肯定被甩下马,要去看看活着还是死了。 覃炀皱眉,握紧的拳头松了松,温婉蓉积累的怨气反弹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已经变成病态报复。 然而温婉蓉不在意,以前覃炀不是对她好起来真好,坏起来真坏吗? 偶尔也让他感同身受一下,忽冷忽热是什么感觉。 玳瑁的马被人合力制服,但人从马上甩下来,摔得不轻,温婉蓉过去时,马场的人怕出事,连忙问她怎么处理,说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 温婉蓉保持一贯的谨小慎微的样子,先说表明伤者是自己府里下人,怪自己看管不周,怨不得别人,先看看伤势如何,再做定论。 马场见这位主子通情达理好说话,都松口气,没再跟着。 温婉蓉见到玳瑁时,人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疼吗?”她看见背上马蹄印,蹲下来,伸手去戳一下。 玳瑁闷哼一声,除了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温婉蓉幸灾乐祸地问:“还想给二爷通房吗?” 玳瑁摇头。 “这就对了。”温婉蓉拍拍她,“你以为我少夫人的好日子,怎么来的?我吃多少苦,受多少难,忍多少气,流多少血换来的。你跟我闹幺蛾子,玩心计,趁覃炀发脾气把火往我身上引,以为我蠢,看不懂你的伎俩?” “我跟覃炀说,想与你化敌为友,最后被他嘲笑,说我又傻又天真。好吧。好吧,既然给好果子你们不吃,就让你们感受一下,我以前经历什么。” 说完,她站起身,找来两个马场小厮,给个地址,叫人把玳瑁送到老宅去。 “我……不去……老宅!”在担架上。玳瑁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温婉蓉跟在身侧,好似担心说:“回府的路还远,你伤成这样,经不起折腾,放心,上次替你鸣不平的小丫头在老宅,你俩一起,继续做好姐妹。讲私房话,再没人打搅。” “你……”玳瑁恍然,一切都温婉蓉的掌握中,她就是池塘里鱼,咬着鱼饵上钩。 等抬上马车,温婉蓉跟着钻进去,脸上再无笑意,冷冷道:“玳瑁。你最好安分待在老宅,不然我有一百个理由找牙婆子来,像卖小红一样,把你也卖给鱼贩子肉贩子,变成最平凡下贱的妇人,这辈子别想碰高门大户。” 语毕,她从车里出来,就听见车内发出绝望、压抑的哭声。 正文 第84章 原谅一次 温婉蓉冷哼一声,她在疆戎时,这才开始,玳瑁真是娇弱花朵,从马上摔下来,就受不了,她还没拿她做美人计,就投降,没意思。 回去路上,和覃炀两人坐在马车里,谁也不讲话,两个冷脸。 覃炀想到宋执在马场说温婉蓉变了的语气,很不爽,问他怎么变的,他能说什么? 说他逼死她小娘,害她小产,自食恶果?! 再反观温婉蓉,报复玳瑁就算了,连带他一起报复进去。 “你这样有意思吗?很痛快?”他先开口。 温婉蓉瞥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书上:“对啊,有意思,我还没弄死她,痛快什么。” “老子跟你说话!看球的书!”覃炀听不得她冷言冷语,伸手扯过书甩一边。 温婉蓉凉凉看着他:“不看书,跟你吵?吵一路,让祖母知道,再去跪祠堂?你觉得痛快?” “你他妈来劲是吧!”覃炀发火,心想百忙之中抽空陪她散心。结果找一肚子气。 他一把把人扯过来,恶狠狠掐住白嫩的脖子,大拇指顶住温婉蓉下颚,逼她抬头,怒气喷她脸上:“老子后来对你不好?!你他妈吃穿用,哪样不是老子花心思找来的?现在跟老子翻旧帐?” 温婉蓉跪他面前,直视他:“翻旧帐?你没做,怕什么翻旧账?” “还是你心疼玳瑁?”她一字一顿,专点覃炀不爱听的说。 “信不信老子现在弄死你?!” 覃炀满心戾气爆出来,他披好人皮,诚心诚意悔改,想跟温婉蓉好好过日子,结果温婉蓉不但不领情,那点怨气想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没事挑衅他心底的野兽,以为他耐性无限。 温婉蓉知道他动真格,就不妥协,任他掐,任脖子上的手一分分收紧。 掐到呼吸不畅,她蹙蹙眉,憋红脸看着覃炀笑,眼底透出无所谓的绝望。 一瞬,覃炀到底下不去手,把温婉蓉甩到一边,其实他只要稍微再用几分力,对方必死无疑。 温婉蓉重获新生,猛烈咳嗽。 覃炀赶紧倒杯水递过去,被扬手一甩,水泼一地,杯子撞到矮几上,呯啷一声,裂成两半。 “老子今天让你犟!”覃炀彻底烦了,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给温婉蓉一点教训。 让她知道,绵羊怪功力跟他比还差得远! 温婉蓉也不含糊,被拉起的一刻,反手给覃炀一耳光。 这次覃炀有防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跟战场上擒拿制敌一样,反手将两只纤细的手腕钳在背后,膝盖顶在腰椎,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拽,逼迫对方看着自己。 “跟老子动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覃炀皮笑肉不笑,要温婉蓉服软。 温婉蓉啐一口,哑着嗓子,恨恨道:“我有什么错,凭什么认错?我哪点对不起覃家?难道你在疆戎对我很好?只许你做,不许我说?我摔得满身是伤,还要跛着脚伺候你,我自己煎药,你怪我放烟暴露目标,见我有几分姿色就送做美人计,你侵占我的时候,难道我不是姑娘??!!”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尖叫,声音尖锐快刺破耳膜。 覃炀动作一滞,忽而放开她,将人抱起来,紧紧搂怀里,先服软,先认错:“温婉蓉,别这样,别这样,以前是我不好,我承认,但我后来尽力弥补,以后也会对你好。” 温婉蓉靠在他肩头,感受手臂的力度和温度,知道覃炀在乎她。报复似的说:“我都打算原谅你,但我现在不想了。” 覃炀重重叹口气,抱着她,久久沉默。 温婉蓉继续说:“你要再对我不好,保不准我从疆戎的假眼线,变成杜皇后的真眼线,你不信,可以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试试我离开你的保护,是不是个屁。” 她把以前覃炀骂她的话一句句还回去。 覃炀总算尝到温婉蓉的辣汤辣水,甚至连他自己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真回不到过去。 两人沉静半晌。 覃炀给她交底:“温婉蓉,也许过不了几日我要走,儿子七七也不能在家陪你。” 温婉蓉一怔,从他怀里爬起来,看他好一会,确认表情不是假话,才问:“你要去哪?” 覃炀没明说:“姑父八百里加急,要我这边准备,朝廷不打算派我去增援,但姑父不放心其他人,尤其杜家人。” 他说着,叹气:“总之,不管你恨我还是不原谅我,我能不能回来跟你吵架,听天由命。” 温婉蓉不是没听出话里带着几分诀别的意思。 她说:“覃炀……” 话到嘴巴,又不想说了,说什么,说对不起? 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 说我现在就原谅你,你别走,可能吗?现实吗? 她不想原谅他是真,不想他走也是真,转念又觉得覃炀走了也好,两人冷静一段时间,都考虑清楚往后的路的怎么走。 覃炀也没什么特别想跟她说的,他觉得能说,能做到的,都尽力了。 久气伤肝,久吵伤感情,自上次两人在祠堂吵架才多久,每次到小孩大忌日,两人必吵,哪怕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都可以成为吵架的导火索。 一时间整个马车安静下来,温婉蓉重新把书捡起来,坐在位置上,一页一页的翻,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覃炀坐在矮几旁,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发呆。 他们现在如同两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旦踩到对方雷区,引爆底线,毫不客气仗着各自优势伤害对方。 再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连睡都不睡在一张床上。 一个东屋,一个西屋。 温婉蓉再不管覃炀回来早晚,吃不吃宵夜。她到点睡觉,反正院子里有下人伺候,不用她操心。 覃炀也不理她,以前没娶温婉蓉,他一个人在府里,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反正他糙,合胃口多吃点,不合胃口少吃或不吃,没那么多娘们叽叽的讲究。 但夜深人静,两人都觉得差点什么。 差什么呢? 温婉蓉扪心自问,以前玳瑁在,两人还有共同讨厌的人,还一致对外。可自从把玳瑁弄到老宅彻底从眼前消失,两人矛盾依旧存在。 说到底,他们俩之间早存在问题。 可以前怎么没发现? 温婉蓉想,他们从哪步开始出现错误,还是从开始在一起就是错误。 覃炀临走的前两天,主动找温婉蓉说话。 温婉蓉并非不理,但回答都很简便,有时听起来像敷衍。 覃炀原本有很多想跟她说,最终欲言又止。 入夜,他摸到她床上,手伸进衣襟,嗓音低沉:“温婉蓉,我明天一早就走。” 温婉蓉嗯一声,没任何反应。也不阻止他毛手毛脚。 “你是不是不想?”覃炀见她没反应,没勉强,问一句。 温婉蓉背对着他,不说话。 她是不想,即便知道他明天要走,还是不想,好像他们是最后一晚,非要发生什么才对得起谁。 而后覃炀什么话没说,起身套件外衣,去书房睡。 第二天温婉蓉醒来时,覃炀已经出发。 她第一次没去送他,也没有十里送君的依恋和不舍。 一切好像再自然不过的事。 反正覃炀上沙场,也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担心。 但玉芽伺候她洗簌时。忍不住问一嘴,覃炀什么时候走的。 玉芽一五一十说,卯时过半出的府,又想起什么,把桌上一张信笺纸拿过来,交给温婉蓉:“二爷看您在睡,叫奴婢别吵醒夫人,留张纸条,要奴婢务必转交。” 然后又掏出一把铜钥匙,递到温婉蓉手上:“二爷说还有书房钥匙,一并给您。” 温婉蓉看看钥匙,又扫了眼信笺上的内容,坐在床边愣怔好久。 信纸上龙飞凤舞的字体,一看就是覃炀写的。他一个粗人写不出什么深情款款,柔情蜜意的话,就两件事,一是告诉她暗柜里的银钱数量,二是要她去书房里,把那件绣了“永乐安康”的小孩肚兜,在七七那天烧掉。 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字没有。 温婉蓉忽然回神,连头发都没梳,拿着钥匙跑到书房,翻出那件绣字的红兜兜,刹那模糊视线。 而后放声大哭,她也想,他们永乐吗?安康吗? 他作为她夫君,不应该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在她同一边吗? 不应该对以前的伤害,主动说声对不起吗? 为什么等她变化了,伤心了,才意识到错误,才意识到悔改? 她是报复玳瑁吗? 她做的一切就是向覃炀证明她的存在,她的重要,要他知道她对他多不满。 而覃炀呢? 在府邸什么都依她,到了外面,在乎就是自己的脸面,什么都要她以大局为重,她为他做的还不够多吗? 温婉蓉觉得她跟覃炀这一年,快把十几年的眼泪流光。 每次哭,好一阵子,好一阵子,又吵,又哭。 他不喜欢她哭,可谁没事爱哭? 大概哭得动静太大,书房外的下人赶紧去禀报老太太。 老太太来时,温婉蓉还躲在书房哭。 冬青想进去劝,被老太太拦住。 “让她哭,有些事总得他们自己面对。”老太太摇摇头,叫冬青留下,看着人,别哭出好歹。 冬青领命,站在书房外,一直等了半个时辰。 温婉蓉最后从书房里别人扶出来的。 冬青在一旁小声安慰:“夫人,其实二爷很挂念你,走时特意交代奴婢,要奴婢多帮衬夫人处理府里的事务,别累着您。” 温婉蓉攥着红肚兜,对覃炀又恨不起来。 见她不吭声,冬青接着说:“夫人,有件事可能您一直不知道,您小产那天,老祖宗本来要二爷等您出了小月子就自行领罚二十透骨鞭,之所以没打,是因为二爷一直在燕都待命,随时可能出发。” 温婉蓉一愣,覃炀从没跟她提及随时可能要走:“他都没告诉我这些。” 冬青说:“夫人,这事算奴婢多嘴,您心里知道就好,不然被老祖宗知道。挨罚就是奴婢了。”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然后又想起之前,她曾经听见覃炀在书房发脾气,说鲜卑部落小范围犯境,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有关。 她旁敲侧击问冬青,冬青摇摇头只说不知道。 话锋一转,继续劝:“夫人,二爷真在乎您,以前奴婢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姑娘这么用心,之前你们闹矛盾,二爷给老祖宗请安时,私下问奴婢,像我们十五六岁的姑娘喜欢什么?奴婢说了几样,二爷第二天一样不落买回来。还说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喜欢。” 经冬青一提醒,温婉蓉有点印象,覃炀要是第二天休息,或者抽空回来躲懒,就会给她带东西,有时吃的,有时姑娘家的小零碎。 她一直没在意,以为是覃炀在粉巷练出来哄女孩子的手段,就问冬青:“以前二爷不是经常去粉巷吗?” 冬青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奴婢倒不清楚,偶尔听二爷开心时提一句,说那是销金窟,花银子找乐的地方,不过逢场作戏。” 所以他对她是认真。愿意在她身上花心思。 冬青最后说:“夫人,您今早真该来送送二爷,二爷走时,在垂花门外回头三次,二爷哪次出门都没这样。” 温婉蓉听不下去,蹲在地上哭。 她想,她也很多委屈,覃炀在马车上跟她动手,下狠手掐她,怎么没见他不舍。 冬青蹲下来,陪着她,柔声道:“夫人,别哭坏身子,奴婢扶您回屋好吗?” 温婉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点点头。 冬青看她满脸通红,倏尔想起老太太一句话,别看两人当爹当娘,自己都是没长大的小孩。 温婉蓉哭够了,擦擦眼泪,想起来问:“我现在骑马去追,来得及吗?” 冬青看看天色:“估摸二爷已经快出城郊,您现在赶过去,只怕一天赶不回,老祖宗不会同意的。” 温婉蓉坚持:“我想去送送,有什么办法吗?” 冬青犹豫片刻,要她在原地等,得去问问老太太的意见。 没过一会,冬青回来。温婉蓉赶紧上前问:“祖母同意了吗?我能不能出去?” 冬青点点头,说上城楼应该可以看见军队,只能目送。 温婉蓉想想问:“我能看到覃炀,覃炀能看到我吗?” 冬青抱歉地笑笑。 温婉蓉说句知道,转头跑回屋,翻箱倒柜。 冬青跟着进屋,怕她受什么刺激,赶紧问:“夫人,您在找什么?” 温婉蓉边找边说:“帔子,一条明红色,六尺长,二爷大婚前送我的。” 冬青问她找帔子做什么? 温婉蓉说一会去城墙上有用。 两人把衣柜翻个底朝天,终于找到那条帔子。 “你陪我去城楼上。”温婉蓉知道冬青做事稳重,她现在需要一个依靠。 冬青没拒绝。 等到了城楼。冬青找守卫将领说明温婉蓉的身份,对方一听是平北将军的家属,很配合。 温婉蓉站在城头,极目很远,一大堆人马正急行。 为首披素袍的人,不用猜,肯定是覃炀。 她想,他真走了,保家卫国,用他的方式保护她。 风呼啦啦从耳边刮过,温婉蓉手里拽着明红帔子,举到空中,帔子被风一下吹开,在空中舞动。如同盛开的朱红芙蓉花。 她想,就算覃炀看不见她,应该能看见这条艳丽帔子。 温婉蓉举了很久,直到那队人马消失在视野里。 冬青在一旁小声提醒:“夫人,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温婉蓉有些失落,收好帔子,点点头,跟着冬青回府。 只是她不知道,或许和覃炀心有灵犀,或许覃炀不经意一瞥,他看见舞动在城楼上的那抹红,就知道是小绵羊的杰作。 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当然这一切,小绵羊不知道。 有些人就这样。在一起的时候要多恨有多恨,离开,又想,想对方的好。 温婉蓉路过卖糖葫芦的,想起去年中秋,覃炀带她玩到很晚,帮她剥糖壳,带她放小红水灯,只要她累了不想走路,他就背她。 在汴州,他一声不吭挨打,就怕奸细对她不利,替她挡致命三箭。 在安吉,大风雪夜,她顺风,他逆风,明明覃炀的路更难走,还是坚持来找她。 他说爱她不是哄她开心。 她信。 可为什么两人在孩子的事上就是过不去? 温婉蓉吸吸鼻子,盯着自己手上的明红帔子,两人的点点滴滴,美好的时刻全从心底涌出来。 冬青时适宜一旁劝:“夫人,奴婢看得出,您心里有二爷,不止一点,老祖宗说,趁年轻多生几个,还说二爷玩够了,也该有人管着收收心,她老人家心里明镜儿,面上不说,心里急,总归希望您和二爷好好过日子。” 温婉蓉点点头。 冬青笑笑,点题:“夫人,您就原谅二爷一次,让老祖宗放心,别再吵架,好吗?” 温婉蓉迟疑一下,说好。 冬青继续笑:“等二爷回来,那二十透骨鞭,您到老祖宗那求个情,兴许老祖宗心软,就放过二爷。” 温婉蓉想想,覃炀动手这事不能算:“二十鞭是多点,我跟祖母求情,起码三鞭,长长记性。” 冬青听她带有哀怨的语气,哭笑不得:“夫人,估摸您开口,老祖宗肯定依您。” 温婉蓉想,等二世祖被打完,给他上药的时候,就告诉他,为什么被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发脾气就动手。 真当她是小绵羊好欺负! 温婉蓉气哼哼想一圈,这段时间生气太多,流太多眼泪。决定要犒劳自己。 她要冬青等,转身跑去刚才路过的糖葫芦,一口气买十串,吃糖壳吃到饱! 心里还在负气,咬下一颗裹糖山楂,嚼得有滋有味,一转眼,看到一个人,倏尔一愣。 温婉蓉心里咦一声? 她没看错,方才锦衣华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不是钱师爷吗? 温婉蓉别的不行,对一面之缘的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敢肯定从对街路过的就是钱师爷。 可钱师爷不是从安吉带到燕都,交由大理寺查案吗? 看架势。这位师爷穿着打扮,没在大理寺遭罪,倒像来燕都平步青云。 “夫人,怎么了?遇见熟人吗?”冬青见她半天没回,寻过来。 温婉蓉摇摇头,说没事,心里却把事情记下。 回府,跟老太太私下说了遍,觉得事有蹊跷。 老太太听完凝眉,要她以后在街上碰到这个师爷装不认识,最好不要碰面。 一再告诫,燕都达官贵人居多,藏龙卧虎也多,朝廷各势力盘根错结。不要轻易亮明自己身份。 温婉蓉点点头。 老太太沉吟片刻,问这事还有谁知道,温婉蓉说除了覃炀再就是宋执。 “你赶紧给宋执提个醒,他滑一些,知道怎么办。”老太太交代完,温婉蓉就立刻去办。 温婉蓉找到宋执时,这厮刚从粉巷到枢密院,身上还带着脂粉香味。 “谢谢嫂子提醒。”宋花货向来没正形,抱拳也是软骨头痞样。 温婉蓉退后一步,不大喜欢闻他身上的香味,用帕子捂住鼻子:“你知道就行,我走了。” 语毕转身就走。 “哎,嫂子,等等我。”宋花货追上来。一脸八卦问,“嫂子,你最近是不是和我哥吵架了?” 温婉蓉瞥他一眼:“没有。” “这样啊。”宋执摩挲下巴,眼珠一转,“前几天我看他脸色不好看,脾气也大,问他要不要舒解舒解,好心当成驴肝肺,被赶出来。” 温婉蓉狠狠白他一眼,正色道:“你以后少跟覃炀出歪主意,不然我就把你和他干的好事都告诉祖母,让祖母告诉表叔!” 打断你的腿! 她心里哼一声,头也不回离开。 宋执站在原地一愣,忽然大笑。心想覃炀完蛋了,什么小白兔,小绵羊,活生生养出獠牙,不好对付咯! 不过玩笑归玩笑,宋执把钱师爷的事写了封密信,告诉覃炀。 覃炀收到信,看完就烧掉。 他想温婉蓉见人过目不忘的本事相当厉害,回去一定要好好夸奖。 温婉蓉全然不知,这几天安安静静在家练字,看书,为七七忌日做准备,生活似乎回到平静。 唯一不习惯,覃炀走后,屋里空荡荡的,晚上没人回来吃宵夜,早上也没人吵醒她。 一个人睡在宽大的床上,四处残留覃炀身上的味道。 温婉蓉缩在被子里,心里思念疯长。 正文 第85章 低首俯心的事她来做 有时就这样,越没有,越思念,越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着两只大眼睛,数着外面的梆子声,醒到四更天,温婉蓉觉得自己有毛病,覃炀在的时候,不理,覃炀不在,她疯想,从东屋跑到西屋,从床上躺到榻上,盖着自己的被子,抱着覃炀的被子,一直醒到天亮。 玉芽进来伺候她洗漱,她赖在床上不起,精神头不好,跟生病没两样。 玉芽纳闷,昨天好端端的,还跑到城楼上目送二爷,怎么今天就病了。 问自家夫人哪里不舒服,也说不上来。 总之就是头昏,心烦,浑身无力,哪哪都不舒服! 倒把玉芽吓坏了,赶紧去请示冬青。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是不是昨天吹风把身子吹坏了。 冬青听着直笑,说温婉蓉这病只有自家二爷治得好。 玉芽似懂非懂点点头,确定一遍,不用请大夫了? 冬青说不用,过段时间就好了。 过段时间是多久呢? 玉芽没细问。 温婉蓉整个深闺怨妇的生活,脸不洗,头不梳,字不写,书不看,有时跑到书房一坐一下午,要么跑到祠堂抱着小灵牌坐在蒲团上发呆。 冬青见她这样子真要病,好似无意提醒,可以给二爷写信。 温婉蓉想写,转念又算了:“我不知道写什么,说不定他还在生闷气,我写了他不看也不回。” 冬青笑:“二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夫人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是温婉蓉拿了笔和纸,开头刚写下“见信如面”四个字,就被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覃炀那个大老粗懂什么见信如面,看见这四个字又要笑她酸腐吧。 温婉蓉想想,重新提笔,满心满意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她写“甚是想念”,但一想到覃炀的嘚瑟劲,就不想写了。 她都能想得出覃炀会说什么,肯定说,老子要你送,不送,现在想老子?晚了! 然后借此提刁钻要求,“肉偿,一晚不够,把老子伺候满意”之类不知羞的无赖话。 最后思来想去,就写了两个字“勿念”。 她交给冬青,冬青一看两字,懵了,问:“夫人,您确定就写这吗?” 温婉蓉点点头,还编了一套说服自己的话:“二爷要打仗,不能有儿女情长分心。” 再等覃炀收到信时,刚刚结束议事,心里挺高兴,打开信笺,看到“勿念”两字,单眉一挑,以为自己看错了,专门看看信封,是不是拿漏了。 没有,就一张纸,两个字。 覃炀寻思一圈,什么意思? 想,是不想? 谁想谁? 小绵羊学会欲擒故纵? 二世祖把信笺往怀里一收,全当字面意思,勿念就勿念吧,就不回信了。 这头温婉蓉数着日子,眼巴巴等着,恨不得一天往驿站跑十趟,问有没有她的信。 等一天没有,等两天没有,三天,四天,都没有…… 终于坐不住,持笔拿信纸,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其中有一半内容数落覃炀各种不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说个遍,结尾特意强调再不回就不写信,求也不写。 覃炀看到这封信时。嘴巴笑得合不拢。 完全可以想象小绵羊哀怨的小样子,满心愤恨奋笔疾书。 他抠抠脸,觉得女子读书多也不是好什么事,想法多,特较真。 回自己营帐,坐在案桌前,提笔,就写两个字,算回信。 温婉蓉看见龙飞凤舞“勿念”时,鼻子都气歪了。 她写了三页纸,覃炀回信,就回俩字,故意的,绝对故意的! 接下来,她再也不给覃炀写信,她写勿念,不回,写多点,就给她回个“勿念”,二世祖贱到一定地步,就知道拿她开心。 七七烧纸那天,温婉蓉完全悲伤不起来,满肚子怨恨,边烧边说:“儿子,你看你爹像话吗?给他写那么多,懒得多一个字都不回,八成除了自己名字,别的字都忘得差不多了,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到这,她连忙纠正:“不对,不对,狗肚子是粗话,不能说,应该说都还给教书先生了,枉费孔孟先人传教授业解惑。” 温婉蓉说着,叹口气,语气沉重下来:“可你爹爹骁勇善战,如果你出世,他一定会教你毕生绝学,把你培养成覃家下一代少主,栋梁之材,为国效力。” 只可惜…… 温婉蓉沉默下来,连带一旁憋笑的冬青也没了笑意。 她劝:“夫人,夜凉,给小公子送完东西,我们就回去吧。” 温婉蓉点点头,她抬头,深蓝苍穹下,星河璀璨,明月高挂,预示第二天的晴空万里。 “冬青,你说边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夜空?”她想如果覃炀在府里多好,两人可以躲到屋脊梁上看星星。 冬青笑笑,说:“夫人,回屋吧,二爷这次应该不会外出太久。” 温婉蓉下意识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冬青笑而不答。 温婉蓉会意。垂眸:“是不是你又在祖母那听到什么,不方便告诉我。” 顿了顿,她像自言自语:“今晚我去书房睡,你别管我了。” 冬青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温婉蓉发现窝在书房,不容易失眠。 房里到处都是覃炀的痕迹,她觉得躺在这里最安心,睡不着时就从书阁里随意找本书翻翻,大多兵书,枯燥又无味,看不了多久就睡着。 今晚她不知怎么了,神使鬼差想翻翻他案桌上整理好的废旧文件。 说废旧不确切,有的暂时没用,说不定过段时间又用得着。 温婉蓉一份一份的翻看。压在文件最下面是之前弹劾的折子。 当时情况紧急,她来不及细读,现在翻开重新看一遍,心里生出一丝疑虑。 她曾在温府帮温伯公抄过无关紧要的文书,之后在帮覃炀抄写公文时,也看过温伯公的意见审批,细心就不难发现每个人的行文特点。 再看到这本弹劾折子,字里行间逻辑紧密,文风内敛,怎么看都与温伯公的风格有几分相似。 然而温婉蓉不敢确定,毕竟朝野文武百官,相似大有人在。 为何独独想到温伯公,因为妘姨娘生前指认把所有话告诉杜夫人,杜夫人是杜皇后亲姐姐。她的利益牵扯最大除了温家就是杜家,当然不排除齐家插一手。 齐驸马是翰林院的修编,找同党院士模仿文风,易如反掌。 温婉蓉想一圈,一口气堵在心口,如果皇后党为了压制覃炀乃至覃家,搞出弹劾这场闹剧,把他们家闹出两条人命,就不仅仅闹剧这么简单。 覃炀再横,不是没软肋。 皇后党就是看准他最在乎最顾忌的地方下手,用无形的铁链拴住这头恶狼,将他桎梏,下一步驯服,最终收入麾下。 温婉蓉心思。若真如此,她不能坐视不理。 哪怕和覃炀关起门打得鸡飞狗跳,也是夫妻之间的事,对外,他们利益捆绑。 隔天,温婉蓉特意为此事去找老太太。 “祖母,阿蓉想,等身体好些,有些夫人聚会该去还得去。”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遍,总结道。 老太太没反对也没赞同,只问:“你去了,意义何在?” 温婉蓉思忖片刻,谨慎道:“前两天阿蓉收到请帖,包园听戏。特意说杜夫人、齐夫人还有杜将军的夫人光湘郡主都去,又说阿蓉出自温府,不算外人,现如今嫁入名门武将之家,夫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夫人们难得坐一起聊聊天说说体己话。” 老太太嗯一声,品口茶:“要拒绝,反而显得小气。” 温婉蓉点头:“阿蓉思量,也是如此,不过……” 她说到这,稍作停顿,考虑下面的话如何说妥当。 老太太立刻会意:“不过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在家不必拘束。” 温婉蓉想了想:“阿蓉去了,便证明覃家入了皇后党,撇开杜夫人不说,齐夫人是齐臣相的长女,又是齐驸马家姐,光湘郡主为亲王之女,因侧室所生才下嫁杜大将军,覃家与他们之前无瓜葛,是因为覃温两家并未结亲,就算覃炀和温伯公势如水火,外人却不这么看。” 老太太手指点点她:“你继续说。” 温婉蓉微微叹息:“祖母,您也知道覃炀性格太烈,他几次在杜将军和皇后面前行事张扬,肯定引起不满,皇后娘娘碍于脸面,一定要他先低头服软,但覃炀哪是忍一时之气的人。” 顿了顿,接着道:“您常教导,刚者易折、柔则长存的道理,阿蓉铭记于心,所以低首俯心的事,只能阿蓉来做,暂时过了弹劾这一关再说。” “你有这份心就好。”老太太颔首,又问,“这些话,炀儿知道吗?” 温婉蓉摇摇头:“没敢跟他说,说了他肯定不同意,不是他不懂,他怕我在外面吃亏。” 老太太沉吟半晌:“倒像他的行事作风。” 温婉蓉起身福礼:“祖母,您说夫妻本应同心,阿蓉只能想到这么多,能替覃炀做一点是一点,之前是阿蓉不懂事,不该吵架,让祖母忧心。” 老太太笑起来,叫冬青给她茶杯添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过去就过去罢。” 转头又对冬青说:“以后少夫人的应酬你跟着去,叫玉芽过来伺候,那小姑娘直性子,不矫情,挺招人喜欢。” 温婉蓉知道老太太体谅她心思,忙福礼言谢,又把玉芽叫进屋:“快给祖母磕头谢恩。” 玉芽被说愣了,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先跪下去,磕个响头。 把老太太逗乐了:“哎哟,哎哟,快起来,别吓着这孩子。” 笑闹间,温婉蓉想,就真的原谅覃炀吧,就算不为他,把她当宝,当家人的老太太到哪里找。 再回屋,冬青和玉芽收拾东西,相互对调住的屋子。 玉芽问温婉蓉:“夫人,奴婢还能过来玩吗?” 温婉蓉摸摸她的刘海:“当然能啊,你得空。有不懂的就过来,多向冬青请教,在祖母身边要机灵点,看事做事,知道吗?” 玉芽点点头。 冬青问温婉蓉有没有特别规定,温婉蓉说没有,一切按平时起居做事就好。 到了听戏那天,温婉蓉特意选了件素雅的裙衫,但发髻上玉翠鎏金的卧凤簪和夜明珠项坠精致又华贵,足以彰显覃少夫人的身份。 等她进戏园子时,里面已经传出笑闹声。 有好事的眼尖,招呼她过去:“说曹操曹操到,正提到覃少夫人,就来了。” 温婉蓉露出一抹浅笑。跟各位相熟的夫人一一寒暄。 关系稍近的,对她的穿着开始评价:“你今儿这簪子不错,就是衣服素点,一会听完戏要去布庄看新来的料子,再做两件衣裳,一道去?” 温婉蓉笑笑,说好啊,扫了一圈,没见到杜夫人,也没见到齐夫人和光湘郡主,就问:“杜夫人她们还没来?都快开场了。” 对方朝上面努努嘴,用扇子挡住半边脸,白一眼道:“早就来了,嫌我们太吵。去了包间儿。” 温婉蓉顺着她的视线看上去,二楼包间,坐着三个人,中间穿得最华丽的是杜夫人,左边梳着凌云髻,戴金丝八宝珠簪的是光湘郡主,右边齐夫人大抵出自书香门第,与紧邻两位气质穿着明显不同,湖蓝纱衫配如意钗,颇显几分清冷。 杜夫人似乎也看见她,仅仅瞥一眼,视线又回到光湘郡主身上,两人不知说什么。 温婉蓉在楼下,压根听不见。 “你要上去跟她们打招呼吗?”身边的人拉拉她。“我劝你别自讨没趣,方才你没来的时候,戏班子拿戏谱问听什么,我们点了几出,杜夫人说这也听过,那也听过,问有没有新意的,把班主脸都问红了,合着又不是她们包场,仗着她家温大人是圣上面前红人,嘁!” 温婉蓉把话听在心里,没跟着附和,笑了笑,和身边人一起坐下。岔开话题:“今儿演什么?” 对方没好气道:“不知道,现在定不下来,也不知楼上几位想看什么,我们就坐着喝喝茶,说说话好了。” 这话一出,像激起群愤,另一个也凑过来:“可不吗?前几日我家大人跟温大人一起下朝,说难得天气好,找个地方喝茶听书,人家温大人正脸都不给一个,丢句没空就走了,气得我家大人回来把茶盅都砸了。” 立刻有人正话反说:“都少说两句,小心传到宫里,连累自家大人。吃不了兜着走。” 温婉蓉一向给人好说话的印象,当和事佬:“算了,兴许一会就开演了。” 她一说话,有人注意力转过来:“听说覃将军又出征了?” 温婉蓉点点头。 那人叹气:“看来我家那位说的没错,边界不太平。” 温婉蓉跟着叹气,不太平又如何,覃炀愿不愿意都得去。 “你叹什么气,”旁边一位替她鸣不平,“一会你上去,跟光湘郡主说,她夫君一品护国大将军,俸禄拿得比谁都多,别光拿钱不做事。” 言外之意,不就是背靠杜皇后这棵大树好乘凉吗? 温婉蓉何尝不这样想。问题皇后党羽翼渐丰,有些话只能在背后说,更多敢怒不敢言。 再等戏开始,一行人渐渐安静下来。 温婉蓉心思她来不是听戏的,跟旁边打招呼,带着冬青去了二楼。 一进包间,除了光湘郡主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其余两人专心致志听戏,根本不搭理来者。 温婉蓉先跟光湘郡主福了福,又弯到前面,给杜夫人和齐夫人福礼,说给二位夫人请安。 杜夫人眼皮都未抬一下,嗯一声,算答应。 齐夫人讲礼数,虽没有交友之意,但还是叫身边丫鬟给温婉蓉搬个椅子来。 “多谢齐夫人。”温婉蓉赶忙点头言谢。 齐夫人笑笑没说话。 光湘郡主跟温婉蓉利益相近,主动与她攀谈:“我家杜将军一直对覃将军能力赞赏有佳,还说等过段时间覃将军回燕都,杜将军亲自设宴接风洗尘。” 温婉蓉低头莞尔:“杜将军的心意,妾身替覃将军领了,为国效力乃覃将军本分,不敢劳驾杜将军设宴洗尘。” 光湘郡主跟着笑:“覃夫人切莫说见外话,覃将军为国之栋梁,小小宴席不足挂齿。” 话音刚落,齐夫人在一旁,瞥了眼杜夫人,问:“覃夫人?按理不应该称呼温夫人吗?” 杜夫人目无斜视,淡淡道:“她本是温府的养女,嫁到覃家冠夫姓,对外自称覃少夫人,与温家再无瓜葛。” 好像说得温婉蓉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有了高枝,就忘了养育之恩。 当初大婚之日,到底谁把谁赶出去。 温婉蓉垂眸遮住眼底厌恶的神情,不疾不徐道:“我冠夫姓是覃家规矩,覃家跟随太祖皇开疆辟土,世代忠诚良将,家规稍与别家不同,大娘心宽,断不会计较此事。” 她故意叫杜夫人大娘,代表没有脱离温家,再把覃家摆在前面,不信杜夫人敢说覃家一句不是。 果然杜夫人哼了一声,没下文。 倒是一旁齐夫人看温婉蓉的眼色变了变。 温婉蓉打了又摸,轻声细语:“一会看完戏,各位夫人可有什么安排,阿蓉马车宽敞,愿送几位夫人一程,不知大娘还有两位夫人可赏脸?” 光湘郡主本想说好,但听杜夫人冷哼,便闭了嘴。 一旁齐夫人看不惯,说:“杜夫人,覃夫人一番好意,又是你家养女,所谓上慈下孝。她敬孝道,你不应该慈爱吗?” 杜夫人恶狠狠剜了齐夫人一眼。 齐夫人回敬的眼神带着几分睥睨。 温婉蓉偷偷观察,没做声。 光湘郡主忙劝和:“覃夫人年纪不大,是孩子一片心意,她既然愿意送我们回府,也没什么不好。” 齐夫人立刻撇清界线:“我一会有事,就不用送了。” 光湘郡主说那好,又跟杜夫人说:“我俩是个伴。” 杜夫人没吭声,算默认。 温婉蓉就是故意要和杜夫人、光湘郡主同乘马车,让楼下那些官夫人看见,一定会回去告诉自家打人,再分析,她们三人夫君一定同党。 这不就是杜皇后想要的吗? 温婉蓉想,要覃炀跟温伯公和杜子泰达成这种关系。杀他一刀,都不干。 目的已达到,她也没有留下继续虚与委蛇的必要,寒暄几句,便下了楼。 “说什么呢?这么半天?”坐一旁的夫人小声问。 温婉蓉笑笑,答非所问:“一会你先去布庄,我有点事,随后来找你好不好?” 对方无所谓:“你有事先忙你的,下次得空,什么时候去逛都来得及。” 戏听到一半,温婉蓉发现齐夫人离开了包间,赶紧到大门口等。 “方才谢谢您替我解围。”看见齐夫人出来,她几步追上去。 齐夫人淡笑,眼底透出带有距离的高冷。说句无碍,转身就走。 温婉蓉还想上前说什么,被冬青拉住袖子,朝她摇摇头。 不远处,齐夫人跟贴身丫鬟抱怨,传过来:“齐家三代太傅,若不是杜家出个皇后,朝野之上哪有他们一席之地,方才来的路上,杜夫人拿一瓶宫廷香墨炫耀,蜀犬吠日,世风日下,赶紧回去把府里那瓶倒掉……” 温婉蓉别的没听进去,“宫廷香墨”四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她回想起之前在安吉发现那张碎纸片上。就是有宫廷香墨的味道。 而杜夫人和齐夫人两家都有这个香墨。 事情变得扑所迷离。 而钱师爷到燕都,摇身一变,从一个师爷直接成为达官贵人,到底谁庇佑,连大理寺都管不了了。 温婉蓉想了一圈,想不出头绪。 听完戏后,她送光湘郡主和杜夫人回府,反正只要有人看见她们进同一辆马车,至于在里面说什么,任人猜想。 实质上,温婉蓉和杜夫人在车里一句话没说,倒是光湘郡主时不时聊两句。 光湘郡主不想麻烦温婉蓉,跟着杜夫人一起下车,说要去温府坐坐再回去。 温婉蓉没勉强。 她下车。说几句告辞的体己话,目送两人进府才上车。 眼见已快初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温婉蓉回去的路上要冬青把车帘子卷起来,通通风。 她坐到靠外面的位置,享受马车行驶带来阵阵凉风。 吹着吹着,瞌睡上头。 正打算眯个盹,倏尔对街迎面而来的一人把睡意惊醒。 温婉蓉怕自己看错,从车里探出头,往回看了一眼,确定没错。 她刚从温府的方向出来,这人往温府的方向急行。 再看长相,身形。 正是钱师爷。 正文 第86章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难道钱师爷要去拜访温伯公? 念头一闪而过,温婉蓉从钱师爷联想到安吉的娄知府,娄知府被扔进冰河前已经被人勒死,从整件事表面上看,谁都看出杀人灭口,让娄知府永远闭嘴。 可闭嘴背后…… 千丝万缕的关系,谁是娄知府的靠山,谁又怕娄知府捅娄子,温婉蓉思忖半晌,把所有疑点集中在钱师爷身上。 想当初,她和覃炀从被埋的废屋下救出后,再没见过娄知府本人。 而后一直是钱师爷与他们周旋。 如果说这两人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钱师爷为自保提前倒戈,在娄知府背后捅刀子不无可能。 但贪赈银是死罪。 退一步说,就算娄知府的靠山把钱师爷从大理寺保出来,也不可能让他堂而皇之走在燕都大街上。 种种表象太奇怪。 温婉蓉不禁怀疑,这个钱师爷仅仅是个师爷这么简单吗? 她思忖一圈,想不出头绪。 回府后,温婉蓉问冬青,府里有没有会丹青丫鬟,帮她画幅肖像。 而后她拿着肖像找了个会武机灵的小厮,照着画上的人物去温府蹲守,看看钱师爷跟温伯公有没有往来,及往来次数。 小厮领命出门。 温婉蓉又找老太太禀明此事。 老太太听完,并没有马上给出意见,略微沉吟后,说:“当初覃炀只是奉命赈灾,至于当地官府如何。应有大理寺处理。” 话里话外,叫温婉蓉不要多管闲事。 温婉蓉对贪赈银这事并未放心上,她真正担心的是:“祖母,娄知府虽没了,但钱师爷一定知道不少,他们曾想除掉覃炀。我们没事,他却来到燕都,还能在光天化日下行走,阿蓉担心他害怕以前的事败露,再对覃炀不利。”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老太太思虑权衡一番,安慰道:“知道你为炀儿好,不过燕都不是安吉,皇城根下,莫说一个师爷,就是朝野之上想动覃家也得掂量掂量,再说炀儿在他大姑父那,暂时没什么可担忧。” 温婉蓉点点头,明白老太太要她息事宁人,不要挑起无谓事端。 “不过你要人盯着这个钱师爷也没错。”老太太话锋一转,“这人说不定背景复杂,是该多加防备。” 温婉蓉说是,又和老太太说了几句体己话,起身回自己院子。 在抄手游廊里,她回味刚才一番攀谈,心里莫名不踏实。 “冬青,今儿初几了?”温婉蓉想起什么,问身侧的人。 冬青恭恭敬敬回答:“回夫人,今儿廿十四。” 一晃覃炀走了小半个月。 温婉蓉心思,她赌气不写信后,覃炀也没主动来封信。 不由闷闷叹气,怀疑二世祖打仗把脑子打坏了,连家人都想不起。 回到屋,她想覃炀不写信,自己高姿态,主动给他写信呗。 这次提笔,没抱怨,没脾气,就把最近府里府外发生的事,大致叙述一遍,顺嘴提起钱师爷,说等他回燕都详谈。 毕竟从燕都寄往边界,路长时间远,经手的人太多,她怕内容泄露。 只是信寄出去后,石沉大海。 她等了一段日子,没等到覃炀的回信,却意外收获钱师爷的行踪轨迹。 “你可看清楚了?”温婉蓉仔细看过记录清单,抬头看向小厮。 小厮抱拳点头:“小的这段时间一直跟踪您说的这位钱师爷,他不但和温府有接触,和其他官员也有来往,小的一一记录下来,只是……” 温婉蓉问:“只是什么?” 小厮回道:“此人并非什么师爷,小的打听,他是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正到处寻关系,要站稳脚跟。” 国子监祭酒? 温婉蓉一愣,钱师爷真平步青云,从一个共犯一跃成为朝廷四品官员,与死去的娄知府同级,也太奇怪了! 下意识问:“你还打听到什么?” 小厮犹豫片刻,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压低声音说:“有人传,他的官是花这个买来的。” 温婉蓉一怔,买官卖官是违法的。 谁胆大包天敢给一个共犯行方便? 而钱师爷一旦有了保护伞,难说不会在朝野上给覃炀使绊子。 再说覃炀的性格,一定很多言官看不惯。 这次弹劾风波,很多人等着看笑话。 但自从温婉蓉和杜夫人一起听戏,成功示意加入皇后党,后来几次聚会,听其他夫人说。温伯公在朝堂上,偶有替杜子泰及覃炀维护之意。 总算逃过一劫。 所以旧戏不能重演,再来次弹劾,墙倒众人推,不管覃家从前有什么功绩,是留是走,全凭圣上一句话。 回过神,她要小厮把钱师爷走动所有官员府邸做详细记录:“到时等二爷回来,你亲自跟他汇报。” “是。” 温婉蓉特意叮嘱:“今天的事你知我知,若二爷回来发现有不相干的人知道,你晓得他的脾气。” 小厮忙说明白,随即退出去。 钱师爷的存在,像颗随时引爆的火药,搅得温婉蓉心神不宁。 她恨不得马上立刻启程去边界把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覃炀,让他万事小心,尤其回朝之后。 冬青发现她最近心事重重,问原因,也不说。 温婉蓉思忖两天,决定先告诉宋执,毕竟在安吉,宋执和覃炀都知道怎么回事,让他想办法转告覃炀的同时,自己也小心。 隔天她起了一早,陪老太太吃完早饭,出门去枢密院。 枢密院却给她个意外消息。 宋执前几日也出发去边界,再问具体地方,处于保密,不能也没人回答。 温婉蓉第一直觉,覃炀出事了。 她想起冬青说,覃炀不会外出太久。 可算算日子,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她以为覃炀忙没回信,也没在意,现在想来有点不对。 回去的路上,她问冬青:“二爷有去信给祖母吗?” 冬青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给她一句不知道。 温婉蓉觉得冬青不会不知道,因为白天她院子里事少,冬青忙完还会去老太太那边打理,她又是老太太贴身最信任的丫鬟,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到底是你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她没心情跟冬青绕圈子,“是不是二爷发生什么事?你们瞒着我?” 冬青抿抿嘴,不作任何回答。 她一沉默,温婉蓉心里有了底。 入夜,一个人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 一直醒到三更天。 反正睡不着,索性不睡了,爬起来收拾简单细软和几件衣服,打算明天一早跟老太太打听覃炀的具体地方,她要去找他。 隔天,老太太似乎早料到她的要求,没阻拦,就问她一个人带五六个会武的丫头小厮,跑那么远的路,行不行? 温婉蓉说什么都要去:“阿蓉曾经一人从燕都去疆戎,有经验。不怕,何况这次不坐马车,骑马上路,节约时间。” 老太太犹豫半晌,答应了,但叮嘱多带几个下人,路上有个照应。 温婉蓉点点头,说会照顾好自己,转身回屋,要了两套小厮服装,出发前思量再三,把墙上的弓和箭背上,以防万一。 这一路,她没太多讲究。穿上小厮的衣服,把头发全部束起,挽成髻用一根木簪固定,不戴任何首饰发钗,素面朝天,渴了喝井水,饿了吃干巴巴的馍片,两条大腿内侧因为骑马时间过长磨出水泡,日夜兼程赶路,着实辛苦。 夜里,她躺在普通客房,回想覃炀出发那天急行,也是如此,深深体会他的不易。 排开朝党之争。就行军打仗而言,覃炀所做一切,封赏平北将军,实至名归,甚至超过分内之事。 温婉蓉之前总看他大手大脚,不觉得,受他影响,跟着花,喜欢什么开口要,覃炀送什么也不拒绝,从没想过他背后的辛苦。 其实每一分钱,是真正用血和汗换来的。 温婉蓉想,这次回去,就把家里两人的衣服。以及自己的首饰,值钱,不值钱的东西统统清理一遍,不能由着覃炀性子胡来。 尤其衣服,贴身的不说,光外衣,大衣橱里满满当当,有些衣服,覃炀穿一两次,就不穿了,美其名曰不好看。 温婉蓉想,他一个粗人,懂什么好不好看,八成穿得不舒服。就不穿,最后穿来穿去,就常穿那几件,不是一星半点铺张浪费。 她的衣服也是,每次和官夫人聚会,免不了去逛布庄,一逛就要买新料子,有新料子一定做新衣服,恨不得现在一天一件都不带重样。 老太太倒不说他们什么。 温婉蓉自己觉得有愧。 回想起来,覃炀对她真好,他没像别的夫君,自己花天酒地,对糟糠之妻这也不能准买,那也舍不得,顺便见一个爱一个,娶三房四妾,觉得不过瘾还要养外室。 覃炀都没有,虽然以前玩得疯,后来对她一心一意,银钱随便支取,她买什么,花在哪里都不需要报备。 但想他说什么柔情蜜意的浪漫情话,不可能。 多正经的情话,到他嘴里,全成歪理邪说。 世事难两全。 温婉蓉闷闷叹气,拉回思绪,抬眸看一眼烈日炎炎,越往边界走,太阳越毒辣。 晚上洗脸时,鼻子晒脱皮。 有小厮建议,脸上要缠布巾,一遮阳,二防风。 温婉蓉隔天上路,就按这个方法办。 等再到临近边界最后一个落脚点樟木城,大姑姑已经派人在城门口迎接。 有个穿当地衣服的小厮上来问,是来自燕都的覃夫人? 温婉蓉怔了怔,问他怎么认出他们,小厮笑笑,说他们一出发,燕都就发了八百里加急给老爷夫人,告知体貌特征,另外他们的穿着,一看就是外地来的。 樟木城外有异族犯境,城里外地商人早都离开,不会有人选择这个时候进城。 温婉蓉对他笑笑,亮明身份。 小厮带着一行人进城。 樟木城比温婉蓉之前去过疆戎城小,民风朴素,大多住户以牛羊为生,可能由于地势关系,当地的人肤色较黑,颧骨上都有两坨潮红,似乎长期日晒而成。 温婉蓉想,覃炀肯定也晒黑不少。 “到了。”领路小厮的声音拉回她思绪。 温婉蓉循声望去,一个体态丰韵的女人被丫头婆子簇拥着,迎上来:“听说你一路骑马而来,肯定辛苦。我已经叫下人备好热水,你先洗个澡吃点东西。” 说着,自来熟自我介绍:“我是覃炀的大姑姑,你大姑父和宋执都在营地,估摸这几日回不来,不过你肯定会见到的。” 温婉蓉立即向她福礼问安。 大姑姑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眼底露出笑意:“不上妆粉也看得出是个标致人儿,炀儿娶了个好福气。” 温婉蓉低头浅笑,又寒暄几句,问起覃炀:“他人呢?祖母肯定告诉,我来找他了。” 提起覃炀,大姑姑神色微微一黯,没做正面回答,叫她先安顿下来再说。 温婉蓉心里隐隐不安。以对覃炀了解,他知道她来,一定会来接她。 她见大姑姑不愿多谈,不露声色洗过澡,吃过饭,把陪行的下人安顿好,又去找大姑姑。 “姑姑,覃炀到底怎么了?您告诉我,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大姑姑叹气,带她到后庭,边走边说:“你大姑父说不知覃炀是心急回去,还是有别的想法,完全失了水准,要他莫追莫追。他不听,最后中了敌方埋伏。” 温婉蓉听得心里一紧,忙问:“他,他没事吧?” 大姑姑迟疑片刻,没隐瞒:“命捡回来了,伤得不轻,腹部两道刀口,有一刀从腰侧捅穿,伤及几个内脏,到现在还在昏睡,你一会进屋别哭别吵,军医说他快苏醒了。” 温婉蓉听了没吭声,说不心疼,不难过是假话。 大姑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失水准。她清楚。 肯定着急回燕都见她,想快点结束征战。 然后就…… 温婉蓉进入覃炀房间时,被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的药味熏红眼眶。 说不哭,怎么可能。 温婉蓉忍住即将涌出的眼泪,走进幽暗的里屋。 覃炀紧闭双眸,眉头微皱,下巴长出胡碴,直挺挺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整个人瘦了两圈,披头散发,平日的帅气和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温婉蓉一下哭出来,她想如果出发前一天依他做了,隔天一早去送送他。哪怕假装和好,就不会让他分心,也不会伤成这样。 “覃炀,我来了,你醒醒呀。”她跪在床边,轻声唤他名字,努力抑制大哭的冲动,“其实我那天去送了你,就在城楼上,我怕你看不见,特意把你送我的帔子扬在空中,也不知你看见没?” 顿了顿,她接着说:“你不在燕都这段时间,我没闲着。我去找杜夫人她们,帮你把弹劾风波压下来,我写信没告诉你,怕你不同意,知道你怕我受委屈,但只要为你,我什么都甘愿。” 说着,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贴着颈窝:“我跟祖母保证,我们再不吵架,她老人家原谅我们,说以后多生几个孩子,以前的事别往心里去。” “我一心一意等你回去,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我都想好怎么对付温伯公弹劾你的事,我们不能白吃亏,可你怎么还不醒呀?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说到后来,她声音变得哽咽:“我每天都特别想你,你走后的第二天就整晚整晚失眠,你留的纸条我都看见了,都按你写的办了,孩子七七该送的东西都送了,那天晚上没下雨,满天繁星,我还问冬青,你在边界是不是和我看到同样的夜空。” “可你怎么伤成这样?你不是骁勇善战的平北将军吗?跟我夸下海口,说你牛吗?”温婉蓉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滴到覃炀的肩膀上。努力压抑心口的悲悯,几乎说不出话。 最后,她唤了声覃炀,积累这么多天的担心、疲累、辛苦瞬间倾泻出来:“你不喜欢我哭,可我忍不住啊!” 温婉蓉抱着覃炀脖子,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放肆流,流进嘴巴里,又咸又苦。 她说,覃炀,我都原谅你了,你就醒醒,哪怕看我一眼也好啊! 她想,她是真爱他到骨子里,内心深处,情根深种的地方,一旦拔出,鲜血横流,痛不欲生。 可覃炀就是没反应。 温婉蓉就这么跪着,直到哭累了,腿失去知觉,偶尔抽搐两下,还是不愿放手。 好像只要放手,覃炀就会彻底消失一样。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后悔,认错,服软,只要能把覃炀唤醒,脱离危险,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最后她趴在覃炀身边,睡着了。 这一觉并不踏实,也许前半夜,也许后半夜,她感觉有人在推她。 温婉蓉倏尔睁开眼,发现覃炀正看着她。 “你醒了!”她喜极而泣,一下子扑上去,搂住覃炀的脖子,哭出声,“你怎么伤这么重,万一有个好歹,我一人在燕都怎么办啊?” 覃炀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从喉咙挤出几个字:“温婉蓉……我梦见儿子了……” 温婉蓉愣怔一下,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半晌问:“他是不是穿着那件,绣了永乐安康字样的红兜兜?” 覃炀嗯一声。 温婉蓉别别嘴,眼泪急剧涌出:“我们以后努力做到永乐,安康。” “好。”覃炀对她微微抬抬嘴角,重新合上眼,“别吵,我再睡会。” 又陷入昏迷。 温婉蓉擦擦眼泪,像是说给覃炀听又像自言自语:“我不吵,你睡。” 语毕,她起身,揉着发麻的腿,一跛一跛到外面找值夜的丫鬟。说覃将军刚才醒了,赶紧请军医来看看。 丫鬟一听,慌忙火急去禀报大姑姑,再等大姑姑找军医,一起过来,拿脉问诊看完伤势,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 温婉蓉急着问军医:“他伤势如何?还要昏迷多久?” 军医告诉她,覃将军求生欲很强,好生照顾,会慢慢醒过来。 于是从这一天起,温婉蓉衣不解带守在床边,小到喂药,大到擦拭身子,清理伤口。力所能及的事,亲力亲为。 但不分日夜照顾伤患极累,温婉蓉感觉体力透支非常厉害,有时坐在床边就能打瞌睡。 大姑姑心疼她,说找丫鬟替她一晚,要她好好休息,温婉蓉拒绝。 她一定要守到覃炀彻底醒来才能安心。 就这样不知过了四天,还是五天,一个清晨,温婉蓉实在扛不住,趴在覃炀枕边眯着了。 正好错过覃炀的苏醒。 覃炀转动眼珠,看见温婉蓉熟睡的脸庞,扬了下嘴角,知道专属他的小绵羊终于回来了。 但他浑身没劲。别说把温婉蓉抱上床睡,连翻身都不行。 最后他只能挪了挪手臂,把温婉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陪她一起睡。 温婉蓉大概太累,一觉睡到午时,醒来时自己正躺在榻上,里屋传来军医的声音。 她一惊,鞋都不穿就跑进去,一看覃炀正在换药。 “你,你醒了?”温婉蓉看见有军医在,克制住激动的情绪。 覃炀朝她招招手,示意坐到床边等。 她就乖乖坐到一边,尽量不影响军医包扎。 等军医离开,她才坐到覃炀身侧。问:“你渴不渴?饿不饿?大姑姑熬的白粥很好吃,你要不要尝点?” 覃炀点头,哑着嗓子说好。 温婉蓉叫人添碗粥来,她亲自一小勺一小勺的喂。 吃完又给他擦嘴。 “是不是很好吃?”温婉蓉轻声细语,也不敢挨覃炀太近,免得碰到伤口。 覃炀没力气,不想说话,就抬抬手,示意靠近点。 温婉蓉坐过去一点。 他又抬抬手,示意再近一点。 温婉蓉就稍微往前挪一点。 反复几次,她离他身侧还有一掌距离。 覃炀忍不住开口:“过来给老子亲一个。” 温婉蓉哦一声,俯下身蜻蜓点水挨一下嘴唇,以为完事,没想到对方舌头一下子溜进她嘴里。用力吸住丁香小舌。 她唔唔两声,覃炀随即放开,眼里透出恶作剧般的笑意。 “你有伤,别胡来!”她瞪他一眼,吓唬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照顾你了,反正大姑姑府上丫头婆子多,叫她们来伺候你。” “你敢。”覃炀由真老虎变成纸老虎,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 “你看我敢不敢。”说着,温婉蓉作势要走,被一把拉住。 大概动作幅度稍大,扯到伤口,覃炀哼了声,咬紧牙关,捂住侧腰的位置,半晌没动。 温婉蓉吓到了,赶紧认错:“你没事吧?我,我不走,就是吓唬你的,你怎么样了?” “肉偿。” 正文 第87章 玩笑开大了 温婉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等老子好了,肉偿。”覃炀忍着疼,转脸笑得春风得意。 都什么时候,还想肉偿…… 温婉蓉哭笑不得,说什么都依他:“好,保准覃将军满意。” “这还差不多。” 顿了顿,覃炀还想折腾她:“过来,再给老子亲一个。” “刚刚不是亲过吗?还亲?” “亲不亲?” 温婉蓉寻思,覃炀就是借机报复,要把前段时间冷战的便宜都占回来。 可他伤得重,伤患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俯下身,这一吻像庆祝劫后逢生,绵柔中带一丝炙热和兴奋,撩动彼此心弦,任由情感的蔓藤纠缠疯长。 原本旖旎一刻,被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咳打断。 温婉蓉连忙起身,做贼似的闪到床边,抹平衣服上的褶皱,赶忙擦擦唇边留下的印迹。 “不好意思,打搅二位雅兴。”听声音就知道宋花货来了。 温婉蓉连忙摆手,欲盖弥彰:“没有,没有,我刚刚就是看看覃炀伤势如何。” 宋执挑挑眉,看向皱着眉,沉着嘴角,一脸嫌恶闭上眼的覃炀,明显对破坏者很不满。 “真是见色忘义啊!表哥,我听姨母说你醒了。特意来看你,竟然都不给个正眼。”宋执掸掸肩头的细小沙尘,装模作样感叹,“嫂子,我走了,你照顾好我哥。” 温婉蓉哎一声,被覃炀打断:“让他滚。” “不是,他来正好,我有话跟你们说。”温婉蓉想把宋执追回来。 “有什么话不能等老子伤好再说?”覃炀缓缓睁眼,声音懒懒带着几分无所谓。 温婉蓉看了眼被血水染红的绷带,一句话哽在喉,想想算了,就依他,重新坐回床边:“好吧,等你精神好些,再说不迟。” 覃炀嗯一声,说累了,就陷入沉睡。 温婉蓉趁他睡着,去找军医了解详细伤情。 军医微微摇头,说覃将军的伤不太乐观,就算苏醒,头一个月得非常注意,这道鬼门关能不能闯过,除了悉心照料,剩下全看本身恢复情况。 温婉蓉重重叹气,转头去找大姑姑,把军医的话叙述一遍,问要不要去信给燕都说明情况,免得老太太担心,去一个不回,怎么再去一个又不回。 大姑姑考虑再三,说信她来写,也别跟老太太讲太明,毕竟人年纪大了,经不住刺激。 温婉蓉点头说是,但说老太太心里真不清楚怎么回事,她猜不一定。 老太太什么风雨没见过,估摸心里有数,面上装糊涂罢了。 温婉蓉站在后庭游廊里,望着骄阳似火,飘过几丝云彩的湛蓝天空,闷热得吸口气,又吐口气。 千想万想,没想到,一个小小吵架,付出这么大代价。 接下来,就想回燕都,也回不成。 温婉蓉想,先陪覃炀度过这一个月的危险期度再做打算。 覃炀伤得重,因祸得福,除了伤口疼痛,终于回到梦寐以求,混吃等死的清闲日子。 醒时有美人相伴,聊天,喂药,伺候梳洗,想睡就睡,睡到饱,唯一烦恼是小绵羊在眼前晃,晃得他心痒,也只能痒一痒完事。 温婉蓉不懂他的心思,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把伤患照顾好,时时刻刻陪伴身侧。 “在写什么?”覃炀一觉醒来,刚过未时,就看见温婉蓉趴在八仙桌上奋笔疾书,不是练字的状态。 温婉蓉抬了抬眼皮,目光又回到纸上,说:“我把这点写完就过来。” 伤患不想等:“老子渴,要喝水。” 温婉蓉搁下笔,倒水。喂水。 上面进水,下面要放闸。 温婉蓉提着夜壶来,到底十几岁女子,就算尝过鱼水之欢,大抵脸皮薄,真直面,还要上手,下意识避开目光。 覃炀嫌她少见多怪:“跟老子睡一年,还看少了?” 温婉蓉听他荤话,瞪一眼,手指稍用力,掐一下。 覃炀嘶一声,换平时肯定开吼,不遗余力要对方付出代价,现在只能皱着眉瞪回去:“温婉蓉,老子命根子也敢掐!” 温婉蓉起身,不理,洗过手继续写她的东西。 覃炀发现小绵羊胆子不是一般肥,威胁道:“温婉蓉,你跟老子记着,等老子伤好……” “等你伤好如何?”温婉蓉幽幽打断道,知道二世祖没好话,提前怼回去,“反正跑不掉,你没听过一句话,趁你病要你命。” 二世祖简直要发飙:“你来,你来,老子有的是办法干死你!” 小绵羊声音凉凉:“我劝你老实躺好养伤,你能不能干死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好好将养,肯定会死。” 顿了顿,还加一句:“不知羞。” 二世祖鼻子气歪。 什么他妈的小绵羊,谁见过牙尖嘴利的绵羊?! 等他伤好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嘴尖牙全撬掉,搞邪完了! 但温婉蓉压根不怕,心想前几天跟死狗一样躺在床上,那叫一个温柔,温顺,伤刚刚好一点,本性就暴露出来,躺在床上还不老实,还想欺负她,嘴上占她便宜,想得美! 覃炀是腹部受伤,不是脑子受伤,闲着也是闲着,微微眯眼盯着温婉蓉,心里盘算坏主意。 想累了,又睡。 再醒来,外面天色全黑,气温骤降。 樟木城和疆戎的天气大同小异,都是白天一个季节,晚上一个季节。 丫鬟送来炭盆和汤婆子,温婉蓉一个没用,把炭盆靠近床边。汤婆子放在覃炀脚边,生怕他染风寒。 白天两人斗嘴对掐,关键时刻还是想着对方。 “你不畏寒吗?要大姑姑再送个汤婆子就是。”覃炀抬抬下巴,视线黏在温婉蓉娇俏的侧脸上。 温婉蓉替他掖好被子:“算了,别麻烦姑姑,地龙是热的,屋里不冷,我是怕影响你恢复,才加了炭盆和汤婆子。” 覃炀没吭声,握住白葱般手指,捏了捏。 温婉蓉把他手塞进被子里:“要是现在精神好,把药喝了,刚刚我看你睡着,就没叫醒。” 覃炀说好。 喝完药。他犹豫一下,对温婉蓉说:“你就别睡外屋,跟我一起睡床上得了,里屋暖和,睡得也舒服。” 温婉蓉说什么都不同意:“压到伤口不得了,上次汴州你伤口怎么裂开,忘了吗?” 覃炀挑挑眉,什么屁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次不一样,我现在能对你做什么?最多拉拉小手。” 说着,他的手又从被子里伸出来,扯温婉蓉的裙子。 “躺好!躺好!”温婉蓉不耐烦把手拍下去,下最后通牒,“覃炀,你要再不好好养伤。我真走了!回燕都,不管你了。” 覃炀死猪不怕开水烫,瞥一眼:“你走呗,反正樟木城我还没好好玩过,一个人方便。” 温婉蓉听出他的意思,立刻不高兴:“那好,我明天就启程,让你一个人好好方便!看中的姑娘也别带回燕都,就在这里娶进门好了!” 一见真生气,覃炀嬉皮笑脸又去扯她裙子:“我这样子,能去哪玩?要玩也只跟你玩。” 二世祖开始歪理邪说。 温婉蓉瞪他一眼,不想理。 二世祖继续笑:“哎,你坐下,坐下陪我说说话。总行吧,不然药效来了,我又要睡。”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温婉蓉嘴上不服,还是虚坐在床边。 覃炀想起之前信上的内容,关心道:“你说在燕都见到钱师爷,你认出他,他认出你没?” 温婉蓉没想到他突然提起钱师爷,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应该没有,第一次我看他行色匆匆,第二次我在马车里。” 覃炀嗯了声,颔额:“那就好。” “不过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他提点她,“他动不了我,不代表动不了你。尤其你跟那群官夫人一起的时候。”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覃炀拉过她的手:“反正你来都来了,跟我一起回燕都,我肯定不能等到痊愈再走,路上你好照料我。” 温婉蓉怔了怔:“你不等痊愈,从樟木城到燕都路程一个月,万一伤口在路上恶化怎么弄?” 覃炀心里有数:“所以才要你陪啊。” “我又不是军医。”温婉蓉低下头,小声嘀咕,“有个好歹,我回去跟祖母怎么交代?” 覃炀笑起来:“你不是军医胜似军医,照顾我这段时间,比军医还细致,我的命交你手里放心。” 温婉蓉叹气,问他伤口疼不疼:“谁要你是覃家嫡出一根独苗,我不保好你,会成为覃家千古罪人。” “什么千古罪人,别说傻话,你还得多生几个崽弥补老子。”覃炀没正经话,“万一,我说万一,老子在路上不幸牺牲,记得把老子牌位放在小灵牌旁边啊。” 话音未落,温婉蓉朝他肩头又拍又打:“你胡说什么!什么你牌位放小灵牌旁边!嘴欠是不是?我从燕都千里迢迢骑马赶过来,就是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着,眼眶都红了。 “覃炀,我真不管你了,你求我,我也不管!”这次真生气,起身就走。 身后传来覃炀的声音:“温婉蓉,玩笑,玩笑不要生气,哎!老子是伤患,需要人照顾!” 温婉蓉哼一声,心思哪里像伤患,嘴里没一句人话。 本以为这次对掐完了就完了。 温婉蓉宽衣解带,爬到榻上,盖好被子,就听见里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猜是覃炀想翻身,碍于伤口翻不了,只能慢慢挪动身体,不至于长期保持一个睡姿太难受。 换之前,她肯定过去帮他,今天不想,要贱嘴巴有点苦吃,活该。 温婉蓉气哼哼地想,正打算闭眼睡觉,倏尔身后传来覃炀的声音:“你不陪我睡,我来陪你。” 她一下子坐起来,借着案桌上豆大的灯芯,看见覃炀一手捂住腰腹两处伤口,一手紧紧扶在榻边的雕花栏,整个人在轻晃,似乎随时可能栽倒。 温婉蓉吓坏了,赶紧把他扶到榻上,紧张道:“你干什么呀?是不是想死?!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 覃炀脸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嘿嘿笑:“都跟你说,老子是伤患,你不照顾我,老子就来找你。” “多大人!幼不幼稚!”温婉蓉嘴上一个劲数落他,满眼担忧,赶紧把被子披上,“鞋子也不穿,着凉就麻烦了!你不是跟我开玩笑,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覃炀故意倚在她肩头,继续笑:“还知道心疼老子,刚才叫你,跑那么快?” 温婉蓉服气:“难道我不用睡觉吗?” 覃炀很是同意点点头:“要睡,但我更喜欢抱着你睡。” “你这样子能抱谁?”温婉蓉感受压在肩头的分量。抱怨,“也不知道自己有多重。” 二世祖脸皮比城墙厚:“现在嫌老子重?压身上爽的时候,怎么不嫌?” “你!” “我什么?” “没羞没臊!不知羞!” “就是,能把老子怎么着?” 覃炀边说,边嘴巴靠近白嫩的脖子,淬不及防吸一口,再等温婉蓉感觉疼的时候,已经出了紫红印迹。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捂住脖子,推又不敢推:“你!你怎么咬脖子啊?!明天姑姑他们看见,怎么想我呀!” 覃炀坏笑出声:“你不是趁我病要我命吗?还掐老子命根子,老子说要你等着,你不信,还顶嘴。这就是顶嘴的下场。” 然后嘚瑟又轻佻斜眼温婉蓉:“正好,明天姑姑看见,肯定会劝你节制一点,甚好!甚好!” “你!你!”温婉蓉涨红脸,气上心头,也不管伤不伤,使劲把覃炀推开。 就听覃炀哎哟一声,顺势倒下去,温婉蓉起身,披上衣服,头也不回跑到里屋去睡,心想再也不管坏心眼的家伙! 说不管,还是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 覃炀似乎安静下来,温婉蓉哼声想。有舒服地方不睡,喜欢睡外面就把卧榻让给他! 但没过一会,外屋传来求救似的声音,唤温婉蓉的名字。 温婉蓉以为覃炀又在搞鬼,没理,又过一会,声音没了,什么动静都没了。 她叫了声覃炀,也没人理,心思坏了,赶紧下床,到外面一看,榻上有血迹,覃炀面朝里。窝在榻上一动不动。 “你没事吧?!”温婉蓉慌了,花大力气把人翻过来,伤口正在不停渗血。 而覃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只手垂在身侧,似乎失去知觉。 温婉蓉想完了完了,肯定是刚才推他一下太用力,撞到伤口,他叫她时已经裂开出血,她又没理。 原本恶作剧玩笑,结果开大了。 大姑姑找军医来,又叫丫鬟婆子里里外外帮忙,一行人一直忙到下半夜,覃炀的伤情才稳定下来。 温婉蓉站在一旁。想插手也不敢插手,低着头,等着挨训。 大姑姑脾气和老太太相似,却更直爽:“你们两个多大人了?还玩小孩子把戏,伤成这样,疯来疯去!不打算回燕都了?” 温婉蓉偷偷瞥一眼覃炀,没敢说话。 大姑姑眼尖,看到温婉蓉脖子上的印迹,一下明白怎么回事,气上加气:“你们玩疯了?!都什么时候,还胡闹!平日有母亲在府里管着不敢造次,跑到樟木城以为没人管了是不是?!” 温婉蓉下意识捂住脖子,嗫喏道:“不是的,姑姑。阿蓉知错了,再不敢有下次。” “还敢下次?!你们!你们!”大姑姑指指她,又指指覃炀,声音突然冷下来,“也罢,你们闹,我明儿写信去燕都,把你们干的好事告诉母亲,免得她老人家的宝贝疙瘩再有不测,都怪他大姑父照顾不周。” 语毕,转身离开。 温婉蓉知道要是大姑姑跟老太太告状,覃炀回去肯定要挨鞭子,忙上前阻止:“姑姑,姑姑。你听我说,我脖子上的印子是玩笑,我知道他身体不允许,不敢胡来,他也不敢。” “不敢?”大姑姑脚步一顿,疾言厉色,“你说,伤口怎么裂开的?他怎么从里屋跑到外屋榻上?这是不敢?还不胡来?” 一番责问,问得温婉蓉哑口无言。 她想,要是把覃炀刚才说的浑话告诉大姑姑,告状信肯定会落到祖母手里,索性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姑姑,都怪我不好,我怕他冻着,把炭盆和汤婆子都放在里屋,覃炀知道我畏寒,以为我睡了,出来看看我,怕我冷。” 大姑姑半信半疑:“真的吗?” 温婉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我肺不太好,这事您可以问宋执,他也知道。” 两人一言一语,吵得覃炀没法安睡,他听见大姑姑在训温婉蓉,强打精神睁开眼,护她:“姑姑,是我自己去外屋,跟她没关系。” 大姑姑没想到覃炀醒了,见他疼白脸,又看向欲哭不敢哭的温婉蓉,一肚子火压下来,重新安排:“这些时日阿蓉照顾你没好好休息,从今晚开始她睡我那边,你这边,要宋执来照顾,军医就在隔壁随时待命。” 明摆要把两人隔开。 覃炀不想,温婉蓉递给他一个眼色,示意别说话。 然后她跟在大姑姑身后,回头深深看他一眼,出了门。 隔天,覃炀又回到死狗一般的生活。 宋执来,他没好脸色,也不说话。 两大老爷们坐一起说什么? 宋执还烦,翘着二郎腿抱怨:“覃炀,你受伤也不消停,害我也没好日子过。” 覃炀摆摆手,叫他快滚快滚。 宋执就等这句话,起身拍拍屁股:“我走了,回头你跟姨母说清楚啊,别他妈屎盆子扣我头上。” 覃炀叫住他:“你把温婉蓉找来。” 宋执本来不想,不过怕覃炀万一有什么,几头不好交代,替他跑了趟腿,被大姑姑逮个正着,铩羽而归。 覃炀气结,暗骂宋执蠢。 宋执更烦,心想他来樟木城顶替覃炀的位置。要不是这王八蛋跟温婉蓉那小娘们闹出动静,怎会殃及到他。 反正覃炀不想跟他说话,他也不想跟覃炀说话。 百无聊赖之际,宋执拿起八仙桌上温婉蓉留下的笔墨纸砚,在纸上胡画。 画着画着,就发现纸下似乎藏着什么,揭开上面的宣纸,扫了眼,果然有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笺纸,他拿起来瞧了瞧,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随即笑起来,朝覃炀扬了扬手上的纸,问:“这是你家绵羊写的?” 覃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哼了声,来句,不知道。 “你他妈别装。”宋执以为覃炀故意不说,走过去,把信笺纸扔他脸上,啧一声,“不是她写的,是你写的?就你个残废样,别说动笔,坐起来都难吧。” “你他妈才残废!”覃炀一把扯下脸上的纸,正打算揉成一团扔回去,无意瞥了眼,手一顿,把纸上内容细读了遍。 而后愣怔片刻。看向宋执:“你说这是温婉蓉写的?” 宋执:“废话!难道是我写的!” 覃炀有点难以自信:“这是弹劾书。” 宋执嗯一声,顺着下话说:“弹劾温伯公的,行文虽不成熟,但证据合情合理,你只要润色一遍,交给杜废材,保准他喜欢。” 覃炀明白宋执说的,但他有他的考量:“之前在安吉温婉蓉就发现有问题的碎纸片,推测娄知府跟燕都大官上下勾结,才敢动赈银的心思,但仅凭一片纸片能说明什么?再说人已死,成无头案,查什么?指望一个死人说话?不是笑话吗?” 宋执敲敲桌边,发出叩叩两声轻响:“但弹劾书上检举钱师爷是娄知府共犯。又说钱师爷现在人在燕都,与温伯公走得近,至于跟安吉的案子有没有联系,你得去问温婉蓉,她刚从燕都过来,那边什么情况只有她了解。” 覃炀正想找温婉蓉来,苦于找不到正当理由,现在摆在眼前大好由头,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于是宋花货成宋跑腿,第二次去找大姑姑,费好半天口舌,才把温婉蓉找来。 但大姑姑要求,说话可以,晚上必须回她院子里歇息。 温婉蓉乖巧点点头。 宋执想有温婉蓉照顾王八蛋。赶紧闪人,但听到钱师爷任命国子监祭酒时,脚步一顿,重新坐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向温婉蓉确认:“你说那个钱师爷现任朝廷四品官员?千真万确?” 别说他,连带覃炀也愣了愣,和宋执互看一眼,他们离开燕都才多久,朝廷就闹幺蛾子。 覃炀又看向温婉蓉:“来樟木城这么多天,你之前怎么没说?” 温婉蓉白他一眼:“还不都怪你,那天我就在写弹劾书,你一下喝水,一下小解,晚上又把伤口震开,这事我只能压下来,总不能让大姑姑和姑父也知道吧。” 覃炀回想,确实有这事,那天他还问她写什么,后来扯闲话,就把话题岔过去了。 “你还知道什么?”他接着问。 正文 第88章 受伤还不老实 其实温婉蓉知道并不多,她就把派人盯钱师爷的事前前后后,挑重点说了遍,另外两人听后明白了意思。 宋执摸摸下巴:“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拿到确凿证据,表明钱师爷与温伯公有任何勾结,一切都是怀疑?” 温婉蓉迟疑片刻,点点头。 覃炀沉默半晌:“燕都的消息未必都空穴来风,钱师爷从一个戴罪之身摇身一变,成为新上任国子监祭酒,谁知道背后有多少红眼,朝廷又不是只有皇后党。” “但皇后党有独大的趋势。”宋执把那份弹劾草稿拿过来,又细致看一遍,咂咂嘴,“否则姓钱的谁都不找独找温伯公?” 提及温伯公,温婉蓉忽然想起之前包园听戏:“上次我跟官夫人们聚会,有几位对杜夫人很不满,倒不是针对杜夫人,主要说温伯公现在是皇上身边红人,对其他官员不大瞧得上,自己夫君在温伯公没得到好脸色。” “温伯公那个瘟货。”覃炀对温伯公素来没什么好印象,更没好听的话,“不就仗着自己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到处狂吠,跟姓钱那孙子,八斤八两。难怪会扎堆。” 温婉蓉对覃炀的直脾气有些无奈:“你这些话,我们私下说说就好,别哪天脾气上来,在枢密院也这么骂,传到温伯公耳朵里,只会激化矛盾。” 覃炀毫不在意:“老子怕他个瘟狗?他平时在朝堂上咬老子还咬少了,老子忍他不是一两天,哪天抓到机会,一定弄到前线来,好好治治他的狂犬病。” 宋执听了没吭声,反正他对温伯公也没好感。 温婉蓉一贯比较谨慎,也希望覃炀性子能收一收,这不仅仅是她一人的想法,老太太也这么想,但说是一回事,听是一回事,再落实到行动上,就更是一回事了。 覃炀野惯了,想收他的缰,不是短时间的事。 温婉蓉闷闷叹气,话题又回到弹劾书上,对覃炀说:“我写的是个草稿,想等你身体好点,再跟你商量。” “商量什么?”覃炀看过来,语气淡淡,“你知不知道你这本弹劾书一旦变成折子递上去,打击就不是温伯公一人,连带国子监祭酒都牵连进去,老子无所谓,但对方只要查,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因为这段时间我在樟木城,又受伤,消息很快会传遍朝野。” 顿了顿,他转过头,看着箱床顶,说得漫不经心:“温婉蓉,我知道你为我好,但别犯傻冒险,覃家在燕都再有声势,总有灯下黑的地方,无论我还是祖母,未必能护你周全。” 温婉蓉知道,覃炀怕她吃亏。 她看了覃炀,又看向宋执,低下头,有点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吗?难道我小娘就白白被杜夫人害死?” 覃炀瞥她一眼,没说话。 逝者已逝,活人还得好好活下去。 他不希望温婉蓉插手朝野党争之事,对于她参加官夫人聚会已经最大宽容,就算说错话,对外可以说一群娘们话家常,但参与到男人斗争,一旦开战,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不管温婉蓉成功还是成仁,对她都不是好事。 成功就意味着站在风口浪尖,必须接受四面八方的目光和审判。 成仁……覃炀没想过,自己女人成仁,要他个老爷们有球用。 但宋执不这么看,他桃花眼一弯,七分笑意,三分认真:“我倒觉得这本弹劾书值得一试。” 覃炀叫他滚远点:“你他妈没媳妇,别祸祸老子!” 宋执刚才的七分笑意,变成十分:“听我说完。不要急着护短。” 温婉蓉也说先听宋执说。 宋执眼珠子一转,也是个坏主意:“其实你想过另一种可能?” 覃炀问:“什么可能?” “我们可以玩匿名啊!” “匿名?弹劾?”覃炀觉得他脑子坏掉了,“到了御书房,你跟圣上谈匿名?活腻了吧!” 宋执继续笑:“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觉得杜皇后能让这份折子送到御书房?” 温婉蓉在一旁附和:“我觉得弹劾温伯公,杜皇后不会答应,再怎么说杜夫人是她亲姐姐,谁会眼睁睁看着自家人被皇上裁决。” 这番话倒提醒覃炀,当初他的弹劾风波不就是皇后亲自搞出来一出闹剧吗? “然后?”他看向温婉蓉,等下文。 温婉蓉想想,说:“我当初的想法,温伯公无非抓住你的小把柄做文章,也没真凭实据说明你泄密,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反正钱师爷在安吉有罪,他跟温府来往不一定代表温伯公是娄知府靠山,但我们就是看到钱师爷和他来往了,这算不算温伯公的小把柄?” 覃炀尾音上扬嗯一声,发现温婉蓉跟他一年,长进不少。 以前的受气包,怂货的憋屈小样消失不见,尤其刚刚那番话,整个人透出神采奕奕,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弹劾就算了,内容不变,换成匿名举报。”他脑子转了转,想出另外主意,“放到杜废材案桌上,杜废材一定会给杜皇后,他巴不得温伯公出点事情。” 至于谁写的,心知肚明又如何,给温伯公一个教训,估计会消停一阵子。 然后他转向宋执:“最好你写,现在就写,八百里加急送回燕都,随便找他们帮忙送进去,记得找个嘴巴牢靠的。” 祸祸们智商未必同一水平。 宋执想拒绝,但看了眼温婉蓉,坏笑起来,明摆覃炀要支他走,干脆成人之美,不当亮闪闪的油灯芯。 这头宋执前脚出门,覃炀就开始毛手毛脚拉温婉蓉裙子。 吓得她赶紧坐在床边,按住手,小声抱怨:“人家还没走远,你干吗?” “他不会进来的。”覃炀的手往腰部以上攀,趁不注意,捏一把,感叹,“变大了啊!” “什么变大了!你个无耻之徒!”温婉蓉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赶紧从床边坐到对面八仙桌旁。 覃炀吃到豆腐,很开心,不计较,还深入浅出分析:“温婉蓉,我听闻怀过孕的女人会长奶,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温婉蓉对他一口粗鲁词汇无语:“你教书先生是被你气死的吧,一嘴浑话。” 覃炀笑,朝她招招手,示意坐他身边:“先生死没死我不管,我现在很想死你怀里,快来,快来!” “不要脸。”温婉蓉白一眼。 两人正说话。一个小丫头端药进来。 覃炀天天喝药,现在闻到中药味都犯恶心,他嫌恶赶走小丫头,目光落到温婉蓉白净,娇艳欲滴的脸上,意图再明显不过。 温婉蓉把药碗端过去,叹气:“你现在都能稍微坐起来了,就不能把药一口气自己喝了?还要人喂?” 覃炀真讨厌喝药,要不是受伤,一年四季连小小风寒都不带上身。 一碗苦药,配一脸苦相,论谁看着都苦。 覃炀眉头快打结,盯着褐色药汤。做最后妥协:“温婉蓉,你去拿点甜食来,随便什么,这破药味太他妈恶心。” 温婉蓉就怕二世祖性子上来,一口不喝,连带后面的药都不喝,赶紧叫门口丫鬟拿糕饼、蜜饯来,想着方哄屋里那位爷喝药。 覃炀也想得出来,他皱着眉,不带歇气把药灌下去,抹抹嘴,要温婉蓉嘴对嘴喂。 温婉蓉拿一颗指甲盖大小蜜饯,犯难。用嘴喂? 又想什么坏心思吧? 二世祖不管,反正不答应,从明天就不喝药,说到做到。 温婉蓉知道不依他,威胁就变成真的,说不喝就不喝,然后躺在床上,什么事不做,也做不了什么事,光想坏点子磋磨人。 别人是熊孩子,覃炀是熊大人,准确的说,是他内心住个熊孩子…… 就好比。京巴飞扑是可爱、憨萌,换作狼青飞扑,就是攻击或偷袭,即便只是飞扑。 温婉蓉没辙,最后按覃炀要求办,结果被他嘴里一股子药味苦得蹙眉。 覃炀还感同身受地问:“是不是很苦?真他娘的苦。” 温婉蓉默默看着他,不想说话,是问她苦吗?分明就是让她也尝尝他嘴里的苦味,自己不好受也不让别人好受的家伙! 要不看伤势严重,一定对着伤口戳戳戳,解心头之恨。 覃炀最喜欢看小绵羊哀怨腹诽的小样子,他没觉得是欺负,而是一种爱的表现形势,自我又霸道。 “晚上陪我睡啊。”他提出要求。 温婉蓉说不行:“姑姑要我去她那边,不然真寄信给祖母,你回去不挨鞭子也要罚跪,算了,我不想看你受罚。” “心疼啊?” 温婉蓉轻嗯一声。 覃炀眼底透出笑意:“我晚上疼得睡不着,要喝水,要小解,没人照顾,你不心疼?” 温婉蓉低头,绞着帕子,声音软下来:“怎会不心疼,我想来照顾你,打算要下人把外面的卧榻搬进来,靠你床边的,现在不行了。” “怪我咯?” “不怪你怪谁?都是你的错。” 温婉蓉白他一眼:“就知道乐极生悲,军医说了,伤口再裂开一次,让不让你回燕都都是问号。” “不回就不回,乐得清闲。”覃炀无所谓道,“回去又得天天看杜废材那张肥脸,还得周旋瘟狗和杜皇后之间,累。” 温婉蓉安慰:“不是说等忙完了,我们去扬州,还去吗?” 覃炀叹气:“再说吧,去年北蛮,今年鲜卑,年年犯境,不是好兆头,到时圣上允不允我离开燕都都难说。” 温婉蓉会意,跪在床边,靠近他肩头,抬眸问:“要你随时待命吗?” 覃炀嗯一声,不做过多详解。 外有患,内有忧。 他不知道皇上对杜皇后一党准备独大是真不知道,还是睁只眼闭只眼默许,或有别的打算。 出发前两天,他跟着杜子泰被召见御书房,一有告别之意,二是问起武德侯也就是大姑父的情况。并未深谈,听起来像随口一提。 可皇上嘴里随口一提,能真当随口来看吗? 覃炀不想胡乱猜测圣意,毕竟覃家在燕都的名望让某些宵小眼红,为官之道的分寸,该拿捏还得拿捏,他想独善其身不可能,但谁也别想牵着他的鼻子走。 唯有眼前这个长相娇俏,眼角眉梢带着媚意的女人魂牵梦绕。 “温婉蓉。”他唤她一声。 温婉蓉一抬头,一道吻正好落在唇上。 她被他亲得有点喘不上气,唔唔两声脱离出来。 “等你伤好,行不行?”她怕他亲出反应,顾不上咬疼的樱红唇瓣。 “老子伤好。你肯定跑不掉。”覃炀躺好,一脸理所当然。 几日后,皇上寝宫,保和殿外,杜子泰单膝跪地等在殿前,被初夏的太阳烤得大汗淋漓,他趁人不注意,抹了把脸上的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要等的人,从殿内出来,一行宫娥鱼贯随后。 “皇后娘娘。”杜子泰几步跟上去。 杜皇后有意避嫌,声音冷漠凛然:“杜大将军若找陛下议事,改日吧。方才太医来过,说陛下的头风病又犯了,需静养。” 杜子泰听出话里意思,脚步一收,抱拳作揖:“谢娘娘提醒,末将改日再来。” 说着,他转身,背道而驰,绕出保和殿的视力范围,忽而溜进一条小道,往坤德殿的方向急行而去。 坤德殿 鎏金白鹤亮翅的铜香炉飘出袅袅白烟,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母丁香。 杜皇后很是不满盯着下座上的人,斥责道:“哥哥。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去保和殿找本宫!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吗?” 杜子泰顾不上礼数,把茶盅里的乌梅汤喝干净,点头道:“娘娘,您的话末将谨记在心,这不是事出突然,才慌忙火急来找。” 到底自家兄长,杜皇后语气稍缓,拿起手边的九凤描金的杯子,抿一小口,问:“又为何事?” 杜子泰把怀里的匿名信拿出来,交由宫娥递呈过去。 杜皇后拿过信,仔细看了遍。两道柳眉凝紧,神色微愠:“哥哥,这信是哪来的?” 杜子泰掩饰不住兴奋,早就想抓住温伯公的小辫子狠狠敲打一番:“不晓得谁放我案桌上,起初我也怀疑有人栽赃陷害,叫人去查,果然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与温伯公来往密切。” 他只字不提信上举报内容,知道温伯公的做法触及皇后妹妹的底线,等着看笑话。 杜皇后听罢,沉默半晌,声音透出寒意:“能放你案桌上,除了枢密院的人还能有谁?哥哥,信上内容本宫已知晓。自会处理,但往后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不要被覃炀他们当枪使!” 杜子泰被骂得一愣,要说心里完全不明,不可能,但有人愿意和他同一战线,对付出言不逊的温伯公,他很乐意当这个枪。 “娘娘教诲,末将谨记。”回过神,杜子泰抱拳示意,更多像是做做样子。 杜皇后叫宫娥们都下去,单独和这个教不熟的哥哥说话:“不要谨记,谨记。要真往心里去,哥哥!难道光湘郡主私下不提点你两句吗?” 再想到光湘郡主对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心思算了,到底是侧室所生之女,即便长在亲王府,刻在骨子里小家子气的陋习改不掉。 杜皇后语气带有几分嫌弃:“罢了,本宫指望不上她。” 杜子泰知道自己皇后妹妹对嫂子多有不满,两边都不想得罪,和稀泥:“其实光湘郡主私下体己娘娘辛苦,跟末将时不时提点一二,说万事不要搅是非,别给娘娘添麻烦。” 光湘郡主能说什么,杜皇后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她冷哼一声:“哥哥话没说完吧,光湘郡主肯定还会说,出任何事先自保,且莫管旁人如何。” 杜子泰一怔:“娘娘怎么知道?” 杜皇后想起以前的事就来火:“当初一心劝你娶光湘郡主的嫡姐为妻,你不干,嫌人家身材脸蛋不如她!现在本宫想问哥哥,懂不懂色衰而爱弛,难不成光湘郡主永保及笄容颜?!” 杜子泰读书少,面露难色问:“敢问娘娘,刚刚您那句色衰什么弛,还请明示。” “你!”若不是看是同母兄弟,真想扒了此人皮,看看长得人脑还是猪脑,骂了一句愚不可及,把杜子泰赶出宫。 而杜子泰前脚出宫,杜皇后就派人叫齐淑妃来。 她叮嘱:“近几日,皇上头风病犯了,你明儿去保和殿送药,好生侍奉身侧。” 齐淑妃福礼应是。 杜皇后赐坐,上茶。 齐淑妃虚坐一旁,等待下一个指使。 杜皇后语气平心静气,淡然若水“听闻齐修编与你关系不错,感情胜似亲兄妹。” 齐淑妃低头应声:“得娘娘关心,臣妾与齐修编偶有来往,不过是诗词歌赋,大家书画一类闲谈雅致,谈不上关系匪浅。” “无碍。”杜皇后眼底透出讽刺,一个外室抬进府的非婚子女,怎会入得了嫡长子之眼,齐贤肯与她说话,定碍于“淑妃”这个身份。 讽刺归讽刺,这颗棋子用得顺手:“你若抽空遇见,帮本宫打听一个人。” 齐淑妃恭恭敬敬道:“莫说替娘娘打听一个人,就是替娘娘奋不顾身,也在所不惜。” 决心表得动听。 杜皇后面色微霁:“翰林院新提携的国子监祭酒,有些时日,本宫看着面生,不像燕都人,齐修编应该知道一二。” 话点到为止,齐淑妃也知道该如何去做,陪皇后说会话,便起身告辞。 刚出宫门,齐淑妃贴身宫女,上前几步,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道:“淑妃娘娘,看来宫里传长公主与齐驸马感情不和是真的啊!” “别胡说!”齐淑妃眼底划过一丝凌厉,又瞟一眼坤德殿的正宫大门,“要让皇后娘娘听见,你吃不了兜着走!” 宫女被唬住,连连说是,等回了齐淑妃寝宫。才歇下防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娘娘,奴婢并非嚼舌根,您想,齐修编是驸马,皇后娘娘有任何事直接找他便是,若不是公主驸马关系不和,何来弯到您这?” 齐淑妃也不是没听过这样传言,但事关皇家声誉,她不敢多言。 但不敢是一方面,人总有一颗爱八卦的心,心思在自己寝宫,也没在意。问:“你还听见什么?” 宫女说得隐晦:“宫里传得邪乎,说公主与齐驸马不和,主要是驸马那方面不大行。” 齐淑妃听出话里话,嘴角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皇后得不到专宠,横行宫里这么多年,果然报应不爽,长公主竟然找个残废,可悲可叹。 想到这,她决定过两天就去找齐贤,看看热闹也好。 然而她的小算盘还没打起来,隔天一早天不亮,住在偏间的那位贴身伺候的宫女被人发现时。已经七窍流血而亡,经查是半夜死的,可值夜的宫娥守在殿外一宿,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一个小宫女无声无息被毒死,并非什么大事,但齐淑妃知道这是皇后对她的警告,同时说明,她宫里有眼线,随时随地关注自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可怕,太可怕了! 齐淑妃瞪大眼睛,惶惶不可终日,终于明白。杜皇后绝非穿穿华服,与后宫嫔妃争争宠,看似声厉内荏的女人。 杜皇后是声厉,内也厉。 自此事后,齐淑妃彻底老实了,在杜皇后面前不敢有一丝小九九,将打听到的结果一五一十禀告:“回娘娘的话,臣妾听齐修编说,钱祭酒曾在安吉生活过一段时间,其余倒没什么特别。” 杜皇后听后,波澜不惊,半晌不语,叫人揣测不透心里想法。 “你先回去吧。”她摆摆手。示意齐淑妃离开。 等坤德殿静下来,一个嬷嬷凑到跟前,小声问:“娘娘,这位钱祭酒……” 杜皇后抬抬手,打断,闭眼揉额,话锋一转:“吴嬷嬷,你这两天把杜夫人请到宫里叙叙旧,本宫好久没与家姐说话,怪想念的。” 吴嬷嬷会意。 杜皇后又说:“钱祭酒的事不急,一切查清楚再说。” 吴嬷嬷领命出去。 杜皇后摩挲手里那支九凤描金的杯子,眯了眯眼,觉得自己真是小看覃炀这头恶狼。 本以为有了弹劾那份折子,能打压一阵子,没想到越压越反弹,受伤在樟木城还不老实,看来下次得动真格的才行。 正文 第89章 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两天后,杜夫人高高兴兴去坤德殿,出来时一脸愁容。 又过两天,温伯公出宫回府,第一件事,当着一屋子丫头婆子的面,狠狠给了杜夫人两耳光。 杜夫人被打懵了,捂着脸,哆嗦嘴唇,泪眼婆娑看着大发雷霆的温伯公。 温伯公赶走一屋子下人,关上门还能听见他的训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头发长见识短的愚妇!平日在府里争风吃醋,便罢了!妘姨娘人都走了!你不肯放过,非去姓覃的老宅闹!你以为那莽夫是吃素的?!现在倒好,举报匿名到我头上!你说谁举报的?!” 知道覃炀又能奈何? 人现在在樟木城养伤,温伯公只能吃瘪。 杜夫人被打得委屈:“老爷,是您要我去找妘姨娘,抓覃炀的把柄,我去了,也给你想要的,现在倒成我的不是?” “是为夫错怪你了?”温伯公怒极反笑,手里茶杯砸到杜夫人脚边,摔得粉碎,“要不看在你我十几年夫妻的份上,今天就一纸休书要你滚回杜家!” 其实杜夫人早知道温伯公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八成皇后提前打招呼,说温伯公会被罚俸两月的消息。今天落实,她不免心虚,嘴上狡辩,“妘姨娘自己想不开撞墙而亡,又不是我让她死的。” 温伯公怒不可歇,拍案而起:“我是要你把她接回温府!不是要你去覃家没事找事!” 杜夫人也不是吃素的,两巴掌没大闹是因为心虚,不代表什么都能容忍,冷笑起来:“你那点龌龊心思,不就想把贱蹄子接回来再续前缘?做梦!我告诉你,我在府里忍她十年,算仁至义尽!” 温伯公火上浇油,恨不得再给眼前的女人一巴掌,但看红肿的两颊,忍了忍:“再续什么前缘!鼠目寸光!” “我鼠目寸光?!”杜夫人面起寒色,哼了声,给他透个底,“明着告诉你,我早知道你被罚一事,不是你斗胆做了让皇后不高兴的事,能被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温伯公一怔。 杜夫人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轻蔑道:“没有我皇后妹妹,你以为温伯公的爵位怎么来的?就凭你?还想休了我,要我滚回杜家,只怕你今儿休我,明儿一身官服就要脱下来。” 一席话,把温伯公说得偃旗息鼓。 两夫妻闹得极不愉快,归根结底症结还是杜子泰送去那封匿名举报信上。 所谓冤家宜结不宜解,温覃两家的矛盾越结越深。 但在杜皇后眼里,如此甚好。 就像皇上最讨厌群臣结党营私,杜皇后也不希望自己党派太过团结。 至此,弹劾风波也好,匿名举报也罢,皇后不想再有任何人挑起事端。 然而相比温婉蓉失去两个至亲至爱,罚俸两个月显得太过无足轻重。 两条人命,怎能用银钱衡量。 起先她并不知道,但枢密院那帮祸祸们时不时飞鸽传书,把燕都的新动向告诉覃炀他们,她就捡个耳朵,听一嘴。 当着覃炀的面,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背地里一个人在樟木城闲逛时,黯然神伤。 就算在府邸纳凉,也不大喜欢和大姑姑及丫头婆子坐在一起聊天热闹,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覃炀的身体恢复状况还不错,大半个月过去,能下地行走,基本生活自理。 但依旧喜欢缠着温婉蓉,常常一副瘫死状,要人伺候。 温婉蓉不是不明白,就惯着他,对覃炀尽心尽力。 “你最近怎么了?有心事?”覃炀发现她最近不大爱笑,就是笑也多半敷衍。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温婉蓉扶他坐到八仙桌旁边,又替他盛汤夹菜。 “累了就坐下来歇会。”覃炀取下她手里的筷子,说自己来。 温婉蓉落坐他身旁,垂眸一小口一小口吃自己碗里的饭。 覃炀看向她:“菜不和胃口?” 温婉蓉摇摇头。 “想回燕都?” 温婉蓉还是摇头。 覃炀夹一筷子鱼肚放她碗里:“不想说就先吃饭,吃饱了,想通了再说。” 语毕,他开始大喇喇吃自己的。 温婉蓉见他像没事人,心里感叹,二世祖心真大。 入夜,因为大姑姑不让两人睡一屋,温婉蓉只好先陪覃炀睡着,再回自己屋睡。 覃炀玩着她的头发。非要温婉蓉躺身侧,一再提议:“哎,今晚就别走了,陪我一起睡,反正大姑姑他们歇息早,你回没回,她不知道。” 温婉蓉有些犹豫:“万一明早发现,怎么办?再说你的伤口还在恢复,不小心压到碰到都不好。” 覃炀让步:“我叫人把卧榻搬进来,你睡榻上,就算明天姑姑知道,你又没影响我,她不能说你什么。” 温婉蓉嘴角微翕,还想说什么。 覃炀就自作主张叫人把卧榻搬到里屋来,特意与他的床并排挨着。 温婉蓉是可以留下来睡,唯独两人上下床不方便。 但覃炀不管,他一连半个月没和小绵羊同枕共眠,甚是想念软香软玉的身子和那股幽幽的体香。 温婉蓉窝在榻上,不放心:“我真不回去没事吗?” “没事,”覃炀拉住如柔荑般素手,要她放心,“大不了就让姑姑写信给祖母,等回燕都再说。” “就你心大。”温婉蓉深深吸口气,又叹气似的吐出来,把脸贴在粗糙手背上,想了会,问,“覃炀,你有遇过不甘心,又无能为力的事吗?”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想覃炀这种张牙舞爪,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受憋,吃亏。 覃炀却很坦然:“有啊,老子天天在枢密院被杜废材差遣就是不甘心,又无能为力的事。” “这算吗?”温婉蓉抬抬眸,又垂下,语气透出几分抱怨,“你哪次心情不高兴,回府里不都发通脾气,再不然就是把我身上捏得青一块紫一块。” 覃炀看她幽怨的小样子,笑起来,伸手摸摸白嫩的脸颊:“看你爽的时候,也没怪老子手重。” 明明正经话,二世祖也能带到歪理邪说的路上。 温婉蓉瞪他一眼,翻个身:“不说了,睡觉。” 覃炀乐得不行,手往亵衣里钻:“说说说,你说你的,老子摸老子的,互不影响。” 温婉蓉使劲拍打咸猪手,重重翻过来。面对面不满道:“你这人怎么一点正经都没有,再这样我现在就回姑姑那边睡。” “好好好,老子不碰你。”覃炀缩回手,又玩她头发,“行了,说吧,到底什么心事,别整天唉声叹气。” 温婉蓉想想,先约法三章:“我说可以,你别又说荤话,不然我真回姑姑那边了。” 覃炀说好。 温婉蓉又提起刚才的问题,但换个问法:“我的意思,如果你在乎的人受到伤害。你却无能为力,会怎么办?” “不知道。”覃炀直白回答。 温婉蓉就觉得他不想好好说话,有些生气:“你是不知道还是懒得说?是不是又觉得我说的是屁话,废话,无聊的话?” 覃炀没明白她在气什么,无辜道:“没有啊,就是不知道。” “不想说算了。”温婉蓉哼了声,翻身睡自己的。 覃炀手摸到她腰上,声音明显带着笑意:“我在乎的人又没受到伤害,你要我怎么回答?” 温婉蓉知道他说在乎的人就是指她,语气软下来,转过头:“我说假设呢?” “没法假设。”覃炀要她挪过来一点,要抱着睡。难得正经道,“当初我爹和我哥没的时候,这头要收尸,那头一排将领等着我决策,你说我怎么办?” 温婉蓉不想勾起他的伤心往事,沉默一会,问:“你不会不甘心吗?” “会啊,”覃炀收了收手臂,“老子当时发誓,杀光那一部落族人,给他们陪葬。” “杀光了吗?” “杀光了。” 温婉蓉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看到,覃炀说起报仇。眼底涌动浓烈的杀气和恨意,却在和她目光接触的一瞬,消失不见。 明明这个话题应该就此打住,偏偏又很想知道结果:“男女妇孺,全部族人都没了?” 覃炀坦然:“对,围追堵截,耗了老子半年。” 温婉蓉提起妇孺,就想到自己孩子:“不会有人求你放过吗?” “有。” “那你为什么……” “睡吧。”覃炀打断,知道再说下去,会有无穷无尽的问题等着他,何况身体有伤不宜熬夜。 温婉蓉叹气,乖乖闭嘴睡觉。 然而睡了半天,也没睡着。她又睁开眼,看见覃炀平稳的呼吸,想他睡了,忍不住说出刚才没说完的话:“如果有人求你放过小孩,你会放过吗?将心比心,你肯定不允许,别人来伤害你的孩子吧。” 话音刚落,覃炀动了动手指,似乎半梦半醒,而后皱皱眉先问温婉蓉怎么还不睡,过了会,又说要喝水。 温婉蓉起身给他倒杯水过来。 覃炀爬起来喝一口,重新躺下,接着睡。 隔了半晌,他带着浓浓倦意,开口说话,像是回答刚才的问题:“温婉蓉,儿子的事,你放心,我不会这么算了。” 温婉蓉微微一怔,不免关心问:“你有什么想法?想脱离杜皇后?可能吗?” 覃炀没回答,岔开话题:“有什么情绪回燕都再说,这两天你机灵点,姑父说许翊瑾要回,来探望我的伤情。” 顿了顿,他不耐烦啧一声:“老子受个伤,闹得满城风雨。” 温婉蓉笑起来,凑过去,安慰:“姑父告诉许表弟,他特意回来看你,也是关心。” “关心个屁,睡吧,睡吧。”覃炀摆摆手,没一会进入梦乡。 温婉蓉却不困,她在老太太嘴里多次听到许翊瑾,大姑父武德侯的嫡出长子,为人稳重,仪表堂堂,文武兼备,尚未弱冠就要求去其他驻点长期历练,是公认最有资格继承爵位的人。 她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次有机会见见本尊。 原定许翊瑾三天后回樟木城。 温婉蓉见还有一天时间,没在意,天天耗在覃炀身边,照三餐伺候这位爷。 覃炀呢,只要和小绵羊腻歪一起,就打发走所有下人,上下其手占便宜,大有吃不到,也不能放过的意思。 温婉蓉一开始不让,后面对他的又亲又搂习以为常。只要不太过分,就随他,免得不愿意再挣扎,又跟那天晚上一样,乐极生悲。 两人吃完午饭,覃炀说陪他睡午觉,温婉蓉本来不想睡,硬被拉上床。 不知覃炀是忍太久,还是今天特别想要,身体不允许,手没闲着,趁温婉蓉不注意,一下子钻到亵裤里。两根指头往里一扣。 温婉蓉没防备,身子颤了颤,皱起眉头,按住覃炀的胳膊,很不高兴:“干什么呀?不想好好养伤了?弄得好疼,知不知道。” “疼吗?”覃炀眼底透出灼热又有深意的神情,把手指上的温润湿滑抹到紧俏的臀部上,恋恋不舍收回手,凑近问,“你真的不想?” “不想!不想!泼皮无赖!”温婉蓉粉拳想打又不敢打,只能爬起来,离他远点,整理好衣裙。“你自己睡,我去外屋看书。” 覃炀忙拉住她,笑得开心:“好好,我不弄你,你就在里屋,别出去,我看不见你,更想。” “你,你……”结果一连两个“你”,也没你出个下文。 温婉蓉气结,心思算了,别跟伤患一般见识。 尤其二世祖这种不老实的伤患。 结果她去外屋那本书进来,搬个椅子坐在床头。对覃炀说:“你快睡,我坐在这陪你总行了吧。” 覃炀笑着说好。 但那笑,怎么看怎么邪魅。 温婉蓉懒得搭理,静静看自己的书,直到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合上书,看了眼拽着她裙子的手,叹气,轻手轻脚把覃炀的手放进被子,起身到外屋。 方才就有小丫头来找,她怕吵醒覃炀,要人一直在外面等。 “找覃将军何事?”温婉蓉尽量压低声音,轻声问。 小丫头回复。说世子回来了,正在夫人说话,想晚饭时一聚,不知覃将军的身体允不允许? 温婉蓉怔了怔,许翊瑾回来了? 不是说好明天才回,怎么提前一天? 她不好替覃炀做主,要小丫头等等,进去问一声。 “覃炀,覃炀。”温婉蓉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听他迷迷糊糊嗯一声,才道,“许表弟回来了,说晚饭想聚一聚。你去不去?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去吧。”覃炀犯困,没缓过劲,只问,“他回来了?” 温婉蓉说回来了:“正跟姑姑说话,要不你再睡会,我先去姑姑那边坐坐,好歹露个面。” 覃炀拉住她的手:“不急,估计他就是陪姑姑坐坐,一会要去找姑父,我们晚上再说。” 温婉蓉想不去也好,她和许翊瑾没见过面,又不熟,碰面也不知说什么。还不如陪着覃炀。 覃炀又眯了半个时辰,才彻底醒过来,一边要温婉蓉伺候穿衣,一边问:“不是明天才回吗?提早了?” “是提早一天,我问过下人,也没人知道怎么回事。”温婉蓉尽量避免触碰到伤口,没系平时的革带,而是用一条藏蓝绲带松松系在腰间,又问勒疼没? “挺好。”覃炀抬抬手,没什么不适应,接着温婉蓉的话说,“许翊瑾现在管一个驻点,时间自由。想走就走,早一天晚一天还不是他说了算。” “是吗?他年纪轻轻就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姑父肯定很高兴。”温婉蓉低头替他系盘扣,嘴里叮嘱,“晚上不能喝酒,别闹起来就忘了。” “知道。”覃炀回答,“反正武德侯的爵位,八九不离十传给他。” “他是长子,按世袭由他继承也没错。” “未必,”覃炀配合伸展手臂,转身道,“虎父无犬子,许翊瑾的两个弟弟能力不差,他要不努力,武德侯落到谁头上不一定。” 可不,比起来,只有覃炀这个嫡出少主头衔当得最轻松。 温婉蓉抬头看他一眼,继续低头说,“算了,都是姑姑姑父操心的事,我们说再多也是旁人。” 顿了顿,又叮嘱他:“今晚别吃油腻的食物,大夫说了,你现在喝药,要忌嘴。” 覃炀嗯一声,眼底透出笑意:“温婉蓉,老子发现你很爱管事。” 温婉蓉整理好衣襟,一副妻子教训丈夫的口气:“就管你。” 听覃炀没吭声,以为他不高兴,忙改口:“你是我夫君,我伺候你是应该的。” 覃炀不大喜欢听她讨好的语气,总让他想起以前对她不好,心生愧疚:“管就管呗,老子又没说个不。” 温婉蓉笑盈盈看向他:“你真听我管?” 覃炀单眉一挑:“你说什么是什么,还叫老子怎么听?” “知道你对我好。”温婉蓉踮起脚,亲他一下,笑道,“你先坐着歇会,我去问问晚上什么时候开席。” 然后提着裙子,屁颠颠跑出去。 因为考虑覃炀有伤,晚饭定在申时过半。 这个点外面天色正亮,气温并为回落,免得覃炀冻着,受风寒,小病坏大事。 温婉蓉扶他到会客正堂时,菜肴已陆续上桌,不过几位主角还未到,大姑姑叫两人先坐下等。 没一会,就听见外面传来大姑父爽朗笑声,紧接着是宋执的声音,再有一个陌生的答话,温婉蓉猜肯定是许翊瑾。 许翊瑾说话有板有眼。感觉比覃炀还成熟稳重几分。 但论岁数,好像覃炀大许翊瑾五岁。 温婉蓉偷偷打量一眼身边的人,心想这会不苟言笑,摆起表哥的谱了。 平时和宋执在一起,都没见这么正儿八经。 也许真像覃炀说的,他和宋执多年信任默契,没必要跟对方伪装。 不代表和其他表兄弟也如此。 入座时,许翊瑾对温婉蓉这个头次见面的表嫂彬彬有礼,站直身姿,抱拳,恭恭敬敬喊声表嫂。 而后七分敬三分仰叫覃炀一声表哥。 覃炀嗯一声,寒暄几句,晚席正式开始。 大姑父先问许翊瑾驻点的情况。然后又是宋执大致说了下最近战况。 轮到覃炀,他绷着脸,想,说什么?说他如何中埋伏被捅两刀? 真他妈无上光荣! 许翊瑾不懂覃炀的想法,但温婉蓉了解他的性子,笑着打圆场:“在燕都时,经常听祖母提及你,称赞许表弟文韬武略,一表人才,今儿总算见到本尊。” 从女性角度看,许翊瑾继承武德侯的英气,并不粗狂,相反长得像大姑姑。眉眼间带着爽朗,让人联想到四月天的暖阳。 第一印象,十足好感。 覃炀不喜欢温婉蓉看许翊瑾的眼神,在下面扯她裙子。 温婉蓉回过神,瞥他一眼,蹙蹙眉,示意别乱来。 许翊瑾长期在边关驻守,没机会也没时间经历男女之事,没在意,看向覃炀,关心道:“表哥的伤可好些?” 覃炀边吃边说无碍。 反正他照三餐吃,吃完要喝药,也不管桌上虚礼。 许翊瑾见他态度不冷不热。以为身上有伤,情绪不高,便没话找话:“表哥,这次我从燕都赶回来的,本想去拜见外祖母,但时间太紧,没去成。” 宋执好奇:“你去燕都干什么?时间就那么急,半天时间都挤不出来?” 话音刚落,温婉蓉和覃炀同时看过来。 许翊瑾没隐瞒:“皇上说几位皇子年纪尚小,想找武教,从枢密院和各个驻点挑选几位将领去宫里比试。” 一提比试,大姑父眼睛都亮了:“结果如何?” 许翊瑾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得了第三,不如枢密院的两位同僚。” 说到枢密院。宋执很感兴趣:“第一第二都是谁?” 许翊瑾说完名字。 宋执和覃炀的表情大同小异。 但话题并未再继续,等吃完饭,温婉蓉扶他回去时,两人在抄手游廊里说话。 覃炀要她提前收拾好行装:“估计我们樟木城住不了多久。” 温婉蓉微微一怔,不同意:“可你的身子根本经不住路上颠簸。” 覃炀见四下无人,把话说开:“你知道今天许翊瑾说去宫里选拔武教的事,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婉蓉没明白:“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 覃炀说,以前他对宫里选拔武教一事不懂,大概因为身有婚约,这种事也没找上他,但宋执被找过,那花货到了现场,发现除了圣上妃嫔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公主,顿时心里有数,故意连连失手,躲过一劫。 而这次头三名,包括后面名次的武将,全是单身。 说明什么? 故技重施。 温婉蓉明白过来:“不过许表弟获得第三,名次不如前两位,未必有公主看得上。” 覃炀嘴角沉了沉:“只要不是倒数三名,都难说,再说许翊瑾长得不差。” 说到长相,他想起温婉蓉刚刚看许表弟的眼神,很不满:“温婉蓉,不要以为成人妇,就可以盯着男人看,看老子可以不矜持,看其他男人,该注意还是要注意。” 明明一本正经的提醒,从二世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正文 第90章 懿旨 温婉蓉不想跟伤患理论,尤其覃炀这种歪理邪说一堆,不按套路出牌的,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没理都说不清。 见她不说话,覃炀以为又闹小脾气,还用胳膊撞她一下:“老子跟你说的话,听见没?” “听见了。”温婉蓉蹙蹙眉,摸摸被撞疼的地方,小声嘀咕,“下手没个轻重。” “撞哪了?我给你揉揉。”覃炀听到抱怨声,眼底透出笑意,关心看向她。 温婉蓉不大高兴抬抬眸,瞥一眼,又垂眸:“不用,我自己揉就好。” “生气了?”见对方半晌不说话,覃炀估计刚刚一下可能真没轻重,捏捏挽在胳膊上的玉手,目光瞥向别处,好似无意道,“回去看看,大不了我给你上药。” 自己都是伤患还给别人上药? 温婉蓉不是没听出他好面子的歉意,闷闷叹气:“你回去躺在床上好好养伤,好好喝药就行,我能照顾好自己。” 覃炀就觉得她在赌气,为避免小绵羊生气罢工,直话直说:“不是老子说你,以后看许翊瑾的时候。别直勾勾盯着看。” 一席话,火上加油,温婉蓉就觉得他无理取闹:“我哪里直勾勾盯着看了?” 还说她爱吃醋,也没见二世祖多大度。 二世祖单眉一挑,反驳道:“你还不是直勾勾?老子睡你一年,也没见你那么看老子。” “你!”温婉蓉气结,松开手,质问,“你除了一肚子男盗女娼,还有别的吗?” “有啊,老子在沙场上什么样,你不见过吗?!”冷不防松手,覃炀没站稳,酿跄一下,扯到伤口,疼得脾气上来。 他脸色不好看,温婉蓉更来气,索性转头就走,反正覃炀有伤,别说跑步,走路都走不利索。 果然温婉蓉到屋时,覃炀被远远甩在身后,看不到人影,不知走到哪里。 温婉蓉心想,身体不好,气还那么粗,这么多天,天天依偎身边伺候,一句谢没有,就知道挑刺儿,什么看许翊瑾眼神不对,分明爱歪想。 成天不想好事,以为全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满心龌龊。 然后她就更不想管他了,反正走不回来,府里下人多得是,随便叫个人扶进来就是。 可温婉蓉的书看了一小半,丫头把药都端进来,也没见覃炀回来。 说不管是假话,气消一半,她见外面天色渐暗,知道马上要降温,赶紧拿件覃炀的披风出门找人。 等她找到他时,这位爷正坐在游廊下睡得正香。 温婉蓉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把披风罩他头上,转身就走。 覃炀被惊醒,拉下盖在脸上的锦鼠里的披风,笑起来,对不远处的倩影喊一声,温婉蓉,快来扶老子! 温婉蓉不理,心思,能吃能睡,哪是需要照顾的人! 身后又唤了声,她依旧不理。 覃炀一急,直接站起来,不偏不倚正好扯到腰部伤口,疼得哼了声,一屁股坐下去,捂着伤口,弯下腰,冷汗直冒。 “就你心大,哪里都能睡着。”不知何时温婉蓉站他面前,拿过披风,嘴上抱怨,还是蹲下来,替他披上并系好,“万一睡着凉怎么办?” 覃炀咬紧牙关,粗声粗气:“你刚才巴不得老子死!以为老子不想回去?老子能回去还求你扶?再被许翊瑾看见。不知道怎么想!” 温婉蓉知道他好面,觉得自己也有些过分,明知他体力、伤势都没恢复,把人单独丢外面,好歹两人进屋再说。 “我现在扶你回去,免得天色再晚了,下寒气,对身子不好。”她语气软下来。 “滚滚滚,要走就走,老子不用你管。”覃炀邪火上来,他觉得温婉蓉现在就爱小题大做,一句玩笑话,上纲上线的较真,说她两句怎么了,不能说? 温婉蓉见他真不高兴,坚持要扶:“你都这样了,一个人怎么走?” 覃炀不理,捂着侧腰,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 “照你这个速度,回屋都要天黑了。”温婉蓉主动认错,“好,好,刚才是我不对,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现在不是来找你,还给你送披风,关心你嘛。” 覃炀不理,继续走自己的。 温婉蓉怕他闹脾气,一会连药都不喝,不管覃炀愿不愿意,挽住他的胳膊,尽力支撑,哄道:“别生气了行不行?” 二世祖平时气性大,成伤患后气性更大,绷着下颚,一句话不说。 温婉蓉看他脸色,估摸疼得厉害,好声好气道:“你说不准看许表弟,我不看就是,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我们赶紧回屋,屋里暖和。” 顿了顿,她轻声细语问了句:“好不好?” 覃炀瞥她一眼:“老子能说不好吗?” 只要搭话,就证明火气下去,温婉蓉嘴角一扬,松口气,继续哄:“知道你爱面子,都依你还不行吗?” 覃炀哼一声:“你不依老子,依谁?” 温婉蓉应是,说以后都依他。 覃炀的伤势本该静养,下午逞强一起吃晚饭,加上抄手游廊里一耽搁,回到屋喝了药,没多久又开始发烧。 温婉蓉急坏了,叫军医来看病,听闻是正常现象。稍稍安心,但怕烧出好歹,还是叫人熬好退烧药,喂给覃炀喝,又捂好被子,让他发发汗,再擦身子,换衣服,给伤口换药,一顿忙下来,已近戌时末。 覃炀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直到听见轻微响动,才渐渐醒过来。 “温婉蓉,你在干吗?”他有气没力地问。 温婉蓉一看他醒了。忙放下手里的事,走过来,柔声问:“你感觉好点没?” 说着,又摸摸他的额头,确定已经退烧。 她叹气:“军医来看过,说你不该下地走太远,对伤口不利。” 覃炀嗯一声,侧了侧头,重新闭上眼。 温婉蓉知道他没睡,接着说:“我听你的话,正在收拾行装,估计两三天就能收拾好,你随时走,随时上路。” “什么随时走。随时上路?说得老子好像马上要去死一样。”覃炀皱皱眉,似有气没消。 温婉蓉哭笑不得,赶紧哄:“好好,不是随时上路,你说什么时候出发回燕都,就什么时候。” 覃炀脸色微霁,继续闭目养神。 不知是受伤的人容易脆弱,还是温婉蓉看许表弟的眼神刺激到二世祖。 隔好一会,覃炀突然开口问:“温婉蓉,是不是儿子没了,你特别恨我,因为怕,才装出和好的样子?” 温婉蓉从没听过二世祖说什么感性的话,愣一愣。看过来:“你怎么会这样想?” 覃炀沉默一会,闭上眼,说:“没什么。” 温婉蓉看他毫无血色的脸庞,不由心疼,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摸到手,轻言软语:“我没有讨厌你,跟你和好也是心甘情愿的,你别乱猜。” “真的?” “真的。” 温婉蓉合衣躺下,靠在枕边,怕他不信:“我要真不在乎,听祖母的,留在燕都等你伤好再回,何必跑到樟木城来找你。姑姑跟我说你重伤,我抱着你哭了好久,你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覃炀还真不知道这事,立刻阴转晴,“我说怎么枕头上湿的,原来是你哭的。” 温婉蓉嘟起嘴,瞧他一眼:“那你还说我假装,假装能哭湿枕头吗?” “不能,不能,”覃炀一副痞子样,眼角挂着得意的笑,找回面子,“多少女人想平北将军还想不来,老子认栽,让你得便宜。” “你!”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这就叫蹬鼻子上脸。 覃炀得了便宜卖乖:“好好,你没得便宜,老子得便宜行吧。” 谁得谁便宜,怎么听怎么怪。 温婉蓉被二世祖一通歪理邪说,搅得心情全无,刚才一肚子表白的话,就此放回去。 她想,他们俩上辈子肯定是冤家。 有句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但想改变二世祖,可能吗? 温婉蓉想算了,不在一起时疯想,在一起又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说话,说话,把覃炀瞌睡彻底说醒了。 他忽然觉得肚子饿,要温婉蓉去找点吃的。 过了好一会,屋外值守的丫鬟提来食盒,说是叫厨房特意为覃将军做的宵夜。 温婉蓉没叫他下地,把小几拿到床上,又把一盘盘的精致菜肴端上来,陪着一起吃点。 覃炀边吃边称赞:“菜虽清淡,但大姑姑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 温婉蓉也点头:“是不错,但我还是喜欢燕都的味道,这边的荤油总有股膻味。” 覃炀倒习惯了:“估计用的羊油,在疆戎,当地人也用羊油,不管什么菜都有股膻味。” 温婉蓉问:“你吃得惯吗?” 覃炀耸耸肩:“行军打仗,哪那么多讲究,有的吃就不错,要被困,连马肉都吃。” “你吃过吗?” “有几次,差点。” 温婉蓉想覃炀也不容易,不想说沉重话题,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之前我就想问你,许表弟被宫里看中,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现在清行李,到时一起回燕都?” 覃炀吃自己的:“不然呢?” 温婉蓉怔了怔,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同路啊?天气这么热,万一半路伤口不好怎么办?随行军医又不是万能的。” 覃炀拿筷子点点她:“你还真把这当覃府啊?” “可我怕你的伤……” 覃炀打断:“我跟你说,肯定一起走。大姑姑不会放心把许翊瑾交给宋执,等到燕都,还要住我们府上,不跟着回去,难道要祖母安排?这事归你管。” 温婉蓉是覃少夫人,内府的事责无旁贷。 “我知道了,”她给他夹菜,“这段时间你好好休养,争取回程的时候伤口尽量不要沁血水,你的伤口……” 说着,她蹙紧眉头,不忍心道:“我见过,好深,肉都翻出来了。” 覃炀听她担心自己。挺高兴,说句没事。 “等有事就晚了。”温婉蓉摸他手指的厚茧,小声叮嘱,“以后别乱来,我现在想想,都后怕。” 覃炀明知故问:“怕什么?” “你说怕什么。”温婉蓉避讳死字,“你不知道,你出发的第二天,我有多想你,抱着你的被子一晚上睡不着。” 二世祖乐不可支,翻旧帐:“那给老子写信,还写勿念?” 温婉蓉坦诚:“还不是怕你跟我怄气,不理也不看,才写了两个字。” 覃炀笑起来:“傻冒。我肯定会看啊。” 温婉蓉看着俊朗的容貌,忽然想起阔别已久的怀抱,自覃炀受伤之后,她再也没钻进温暖的怀里。 “你别动,就让我靠一会,好不好。”她想不能靠在胸膛,靠在肩膀上总可以吧。 覃炀低头吻了吻光洁的额头,翻起心底柔软,拍拍她的背:“等回燕都,我养好伤,天天晚上抱你睡。” “好。”温婉蓉犹豫片刻,抬起头,主动吻上去。 回燕都的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初六。 边外的敌军围剿得差不多。剩下的事交由武德侯一人打理问题不大。 覃炀留了一半精锐人马在樟木城,剩下一半先随他们回朝。 大姑姑将一行人送到城外,才依依惜别。 覃炀因为伤只能坐马车,温婉蓉随行伺候,宋执和许翊瑾骑马。 许翊瑾其实一直有心事,在樟木城怕引来父母担心没敢说,等上了路,趁一行四人在马车里吃饭,迟疑片刻开了口。 他说,回来之前,杜大将军的夫人光湘郡主在比试完当天,特意找过他,问看清在场的几位小公主没? 许翊瑾不是木头脑袋,猜到大概意图。就装傻说句没看清。 光湘郡主也不恼,说没看清不要紧,下次有机会再看看。 宋执和覃炀对看一眼,挑挑眉:“光湘郡主就跟你说这?没下文了?” 许翊瑾面露难色:“宋哥,你别拿我玩笑,没下文,我怎会跟着你们去燕都。” 宋执:“光湘郡主要你回燕都?她不过一介诰命夫人,你怕她作甚。” 许翊瑾大叹口气:“怎会是她要求,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杜皇后?懿旨? 另外三人愣了愣,覃炀一猜准没好事:“莫不是哪个公主看上你了吧?” “不,不会吧,表哥,你别吓我。”许翊瑾到底年纪小,在男女之事上尚未开化。一听要和公主定亲,脸色都变了。 “这不好说。”宋执补刀,倒不是为了吓他,有些事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 “那,那怎么办?”许翊瑾一紧张,容易结巴。 温婉蓉看不过眼,安慰道:“你们别吓他,先说说怎么回事。” 许翊瑾向她言谢,平复下情绪,说:“也没说具体的,就单提了下静和公主的名号。” “静和公主?”温婉蓉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覃炀转过头:“怎么?你认识?” 温婉蓉摇摇头,脑子却转得飞快,终于想起这个人,之前陪齐淑妃在宫里闲聊。听她提起这位公主,口碑不大好,却深得皇后喜爱。 许翊瑾原本以为能在温婉蓉嘴里得知一二,见她不知道,满怀希望落空,神色一黯,自暴自弃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宋执安慰:“许表弟,事情没到最后一步,亦未可知,别垂头丧气,等到了燕都,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覃炀也是这个态度。 只是以他对温婉蓉的了解,大概碍于场面,有些话没说。 入夜。覃炀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温婉蓉在一旁伺候擦身子,换药。 伤口上结了一道浅浅的疤,不流血水,但周边的肉还外翻,可以想象当初有多疼。 “最近疼得厉害吗?”她上完药,一边绑绷带一边轻声问。 覃炀声音懒懒的:“还好。” 顿了顿,他问她:“你是不是知道那个静和公主什么,当着许翊瑾不好说。” 温婉蓉没隐瞒:“我之前听齐淑妃说,静和公主的生母是杜皇后的陪嫁丫鬟,还在亲王府便抬了侧室,后来难产而死,静和公主就过继到杜皇后名下,但有没有这回事,没人清楚,据说静和公主从小和长公主一起抚养,娇宠惯了,脾性不大好。” “脾性不大好?”覃炀重复最后一句话,冷笑一声,“好不好,还不是杜皇后一句话的事,要谁娶谁就得娶。” 温婉蓉不明:“可为何偏偏看中许表弟?因为覃家的缘故?” 覃炀叫她小点声:“不完全因为覃家,大姑父武德侯是几个姑父里边界兵权最多的一个,他手上实实在在十二万人马,随时听候调遣。” 温婉蓉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你的意思是杜皇后她……” 覃炀生怕说出“谋反之心”大逆不道的话,赶紧打断:“你心里知道就好,是不是那回事,没有确凿证据不能乱说,有证据,也不能乱说。” 温婉蓉会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我懂,我懂,这次绝不会跟任何人乱说话,你相信我。” 覃炀提醒:“我没有不相信你,但哪怕对我,有些话都不能说,祸从口出,懂不懂?” 温婉蓉继续点头。 她觉得覃炀有时心里什么都明白,可脾气上来时,似乎什么都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明白了。 话题就此打住,覃炀也没什么特别想跟她说的,盖好薄被,说声睡觉,便闭上眼。 温婉蓉吹了灯,躺在另一张榻上,睁着眼睛,睡不着。 隔了一会,她小声叫覃炀的名字。 覃炀嗯了声,带着倦意。 温婉蓉总觉得这次回燕都,又是一堆事等着他们。 最终长长叹息一声,忍不住担心:“我预感不好。” 覃炀要她别多想:“好不好,就那样,我每天都不想去枢密院,还不得去。”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温婉蓉爬起来。往榻边挪了挪,“我为什么总感觉,杜皇后要把整个朝野势力都拉向她那一边呢?” 覃炀不作正面回答:“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温婉蓉伸长胳膊,够到覃炀的手,紧紧拉住:“我还不是关心你,怕杜废材在枢密院给你穿小鞋。” “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别想东想西。”黑暗里,看不清覃炀的脸,听声音明显在笑。 “人家关心你,就知道笑。”温婉蓉小声嘀咕,自己的手却和覃炀的手握在一起,似乎谁也舍不得松开。 他们一行人还在路上,静和公主的宫里炸开锅。 一个身材微胖。脸圆眼小,十四五岁的姑娘,把看得见能砸的东西,悉数砸个遍! 宫里的宫娥都躲在门外,听到里面动静没了,才敢进来。 为首的宫娥,一边叫人赶紧打扫,一边小心翼翼安抚:“公主,您消消气,估摸皇后娘娘跟您玩笑,等过两日,您再去提一提,兴许就答应了。” “答应?”静和公主眼底透出冷意,“你想死吗?母后何时玩笑过本公主。明明看中第二名,偏偏推举第三名,不就是那个武什么侯。” 宫娥马上提醒:“是武德侯。” 静和公主砸也砸完,闹也闹够,坐在贵妃榻上累得喘气:“对!就是武德侯的世子,一个小小侯爷世子,还想攀高枝,娶皇亲国戚?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宫娥不敢插嘴。 静和公主继续抱怨:“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近一步拉拢覃家吗?需要这么大费周章?还要牺牲本公主的幸福?真不知母后想什么。” 想什么?静和公主不都明白吗? 宫娥心里犯嘀咕,嘴上赔笑:“公主,您消消气,天气热,奴婢煮好的乌梅汤这会应该凉透了,您尝尝。解解暑气。” 静和公主就爱喝乌梅汤,叫人快点端上来,喝了一杯,似乎下定决心:“总之这个侯爷世子,本公主是看不上,改明儿见面,本公主当面拒绝,给他个下马威,让他断了念想!” 问题,这个改明儿,不是她以为的短时间,覃炀一行人从樟木城到燕都,一路走走歇歇,比平时多半个月才到目的地。 燕都已入仲夏。覃炀回府时,老太太带着丫头婆子亲自在垂花门迎接。 一看到覃炀瘦了黑了,外加身上一股子药味,不免动容。 温婉蓉赶紧上去劝,说外面热,赶紧进屋休息说话,又叫人扶覃炀回屋,找大夫,一刻不耽误。 紧随其后的还有许翊瑾。 正文 第91章 是不是我软弱好欺 有许翊瑾在场,老太太不好向温婉蓉详问覃炀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当着外孙悲伤秋怀。 一行人直接回老太太那里,冬青赶紧叫人端来冰镇的西瓜和乌梅汤解暑。 老太太拉着许翊瑾的手,问樟木城的现状以及大姑姑的情况,又说许翊瑾长高了,黑了也结实了,谈笑间有几分武德侯年轻时神态。 冬青会说话,一边给上茶一边说老祖宗好福气,既有覃二爷这样屡立战功的将军孙子,又有许世子这样,年轻有为的边戎统领外孙,传出去何等光耀门楣。 老太太被她逗笑,又问温婉蓉,是不是跟她一段时间,把冬青教坏了,嘴上跟抹了蜜,专挑心坎话讲。 温婉蓉低头浅笑,说冬青伶俐,哪需要她教。 一时间屋里和乐融融。 许翊瑾不习惯和一屋子女眷坐一起长聊,没说一会,就问住哪,他好清理行装。 温婉蓉跟着一屋子人说话说忘了,赶紧起身,被冬青拦下。 她笑道:“夫人,奴婢去安排吧,您也长途跋涉刚回来,还是陪老祖宗说说话,她老人家这些时可天天念叨您和二爷。” “这丫头!”老太太食指点点冬青,又对温婉蓉慈笑。“你让她去,左不过她天天闲在府里没事,过了这些清闲日子,也该她忙。” 温婉蓉应声说好。 等许翊瑾和冬青鱼贯出了屋,老太太打发走其他丫头婆子,渐渐收了笑,正色道:“大姑姑给我来信,说炀儿身体不适,到底怎么回事?” 温婉蓉心思大姑姑肯定没照实说,她也不敢讲太明,只说覃炀受了伤,大夫说要养一阵子。 “我明天去看看他。”老太太心知肚明,随手拿起的茶杯又放下,幽幽叹气,叫温婉蓉好生照顾,请大夫抓药别吝啬银子。 温婉蓉一一应下,保证道:“请祖母放心,阿蓉尽全力伺候。” 老太太微微颔首,话锋一转:“我听闻,许翊瑾上个月进宫,才回樟木城多久,怎么又折回来?他母亲只在信中提及要暂住几日,也没说个原因,我猜那小子没跟他娘老子说实话。” 温婉蓉心思什么都逃不过老太太的法眼,没敢隐瞒,把宫里明招武教,实给公主招亲的事情大致说了遍,末了替许翊瑾说话:“祖母,阿蓉猜许表弟心里没底,但招亲的事捕风捉影,他是大世子,要给两个弟弟为人表率,肯定不好跟姑姑姑父提及,好像他年经不懂事。” 老太太喝口乌梅汤,赞同她的说法:“阿瑾看着就比炀儿沉稳许多,确有长子风范。” 温婉蓉点头说是,心思不就因为覃炀不是老大,才没玩没了胡作非为。 其实她很想问,覃炀的哥哥是不是也跟许翊瑾一样,是个成熟稳重之人。 但犹豫再三,把话咽下去。 心想算了,别提及老人家的伤心事。 回过神,温婉蓉跟老太太说起许翊瑾的担忧:“祖母,其实许表弟心里多少有数,但并不想娶皇亲之女,而且光湘郡主跟他提及静和公主,阿蓉曾在齐淑妃那里耳闻过。” 老太太似乎知道静和公主名声不好,微微蹙眉,并不言语。 温婉蓉也不好再说什么。 回去时,在抄手游廊里正好碰见冬青,她上前问:“都安排好了吗?” 冬青点头,回应安排妥当,又问何时要厨房送饭,毕竟府上多个客人。 温婉蓉说就按府里平时时间送饭就行。 等回到屋,覃炀吃了药正睡觉,大概睡在自家床上,熟得不能再熟,温婉蓉进门,换衣服,也没吵醒。 温婉蓉想他难得好好休息,便出屋,坐到门廊下纳凉,看书。 再到吃饭时间,小厨房送来食盒,温婉蓉见覃炀还在睡,就自己简单吃了点,把覃炀爱吃的菜一口没动,叫小厨房热上,他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送来。 许翊瑾因为招亲的事,说心里不慌是假话,他吃过饭,本想找表哥聊聊,取取经,如何拒绝姑娘比较妥当。很不巧,他急,要找的那位还在呼呼大睡。 温婉蓉从房里退出来,跟他摇摇头,轻声道:“你急不急?不然我帮你找宋表哥,他和你覃表哥关系好,人心眼活,点子也多。” 许翊瑾现在处于急病乱投医的状态,不管覃炀还是宋执,先有人解燃眉之急最重要。 “有劳表嫂了。”他面上恭恭敬敬作揖行礼,心里恨不得马上飞到宋执面前。 许翊瑾到底年轻,尤其当着异性面,哪有覃炀和宋执练就的死皮赖脸,炉火纯青,眼底情绪一览无遗。 温婉蓉看出他急,未点破,叫个小厮来,带他去宋府找人。 这头许翊瑾刚刚出了院门,屋里的二世祖醒了,睡饱了,气也足,嚷着要喝水。 “来了,来了。”温婉蓉赶紧进去,倒杯凉茶,送到床上。 覃炀一口气把水喝干,又说热,要温婉蓉打扇子:“刚刚跟谁讲话?” 温婉蓉拿把团扇,边扇风边回答:“许表弟,他找你有事,我看你睡得熟,就要他去找宋执了。” “你叫他找宋执?”覃炀扬扬眉,正话反说,“温婉蓉,你胆子粗啊,真不怕被祖母和大姑姑骂。” 温婉蓉一愣:“我看许表弟着急,才要他去找宋执,难不成好心办坏事?” 覃炀给她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想,宋执那花货能出什么馊点子,估计这个点正把许翊瑾带往粉巷的路上。 温婉蓉自然不知道覃炀心里的小九九,起身说:“那我现在去找人把许表弟叫回来,行不行?” 覃炀拉住她:“算了,现在街上正热闹,你也不知道宋执把他带哪里玩,放心,落锁前肯定会回。” 要是玩到落锁前才回,温婉蓉心里有点数。 除了花天酒地,找乐子还能做什么。 她叫他保密:“那你知道就行,别传到祖母那,不然我真要被训。” “老子替你保密没问题。”覃炀眼底透出坏笑,趁人之危,“封口费。” 温婉蓉没听明白:“什么封口费?” 覃炀的视线先停在温婉蓉的脸上,再停在胸,再往下是腰,再往下盯着大腿,舔舔嘴唇:“要老子替你保密,总得付出代价。” 即便没动手,温婉蓉被盯得不舒服,感觉覃炀脑子里都已经出现不堪画面。 “再这样,我走了。”她眉头微蹙。不悦道。 覃炀乐得不行,拉住她的胳膊,倒打一耙:“你不是答应老子不看许翊瑾吗?趁老子睡着,两人在外面说话,谁允许的?老子多看你两眼,不能看?” “你,你,你!”温婉蓉要不是看他有伤在身,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覃炀学她口气,继续拿她开心:“我,我,我,怎么了?谁把老子枕头哭湿,完全想不起来。” “覃炀!我再也不管你了!”温婉蓉哼一声。起身要走,被扯住裙子。 “你松手!”她掰他手掰不开,打也没用,脸都急红了。 覃炀厚脸皮:“你走啊,我又没有绑你腿,大不了把裙子脱下来。” 温婉蓉按住腰带,要他放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覃炀嘿嘿笑:“就不要脸。” 温婉蓉气结,干脆坐到床边,背对覃炀,不动也不说话。 覃炀以为她闹小脾气,没管,就拉着她的裙子,好玩似的,没事扯两下,温婉蓉也不管。随便他扯。 “真生气了?”见对方没反应,他嬉皮笑脸凑近。 温婉蓉不理,就低着头,看着手里帕子,发呆,不知想什么。 “哎哎,你现在越来越娇气,以前不这样。”覃炀本想着闹着的事,没当真,手欠,又去揪腰带上的活扣,一下子解开,没想到腰带连着裙子,一起从身上滑落,露出粉色的亵裤。 “你干什么呀!”温婉蓉火冒三丈。觉得自从两人和好后,覃炀越来越过分,变着花样戏弄人。 覃炀也愣了,他没见过这样的裙式,再看温婉蓉不知是气还是羞,耳根子通红的滑稽样,突然发出恶作剧般哈哈大笑。 “我真的再不管你了!”温婉蓉别笑得红了眼,越想越气,胡乱扣好裙子,起身就走。 慌乱间,她一脚踩到前面裙边,啊呀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覃炀有伤,反应慢半拍。要拉没拉住,就听砰一声,温婉蓉整个人重重撞到床边的椅子上,椅子被砸翻,人又弹到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覃炀知道这下摔得不轻,赶紧下床,发现温婉蓉口鼻流血,赶紧叫人进来把她扶到床上,上药。 温婉蓉缓过劲,把人打发走,费劲从爬起来,坐在床边,捏起鼻子,仰着头,免得鼻血又流下来。 “我刚才不是有意的。”覃炀看她嘴唇磕破,肿起来,心疼道,“我有伤,出手慢了,换平时肯定拉住你了。” 温婉蓉保持姿势不动,斜他一眼。 覃炀以为她要发脾气,或者哭出来,都没有。 温婉蓉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没事,没事,你养伤要紧,反正我习惯了,你不用道歉。” 覃炀觉得事情闹大了,语气软下来:“不是的,温婉蓉,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温婉蓉嗯一声,语气平静:“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没怪你,你觉得开心就好。” 覃炀辩解:“我没拿你开心。”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温婉蓉不想就这个事情没完没了的说下去。 真故意假故意又有什么关系,刚才笑是真的吧,有事没事扯她的裙子也是真的吧。 不是拿她开心是什么呢? 转念,她觉得自己也是,得点好脸色,就不知道东南西北。 覃炀之前欺负她还欺负少了,他是什么人,她还不了解。 真以为他对她多几分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顶嘴,吵嘴,乐极生悲的打闹,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快活吗? 温婉蓉揉揉摔肿的嘴唇,回到低眉顺眼的样子,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高兴或不满,对覃炀说:“今天祖母问我,你的伤情,我猜大姑姑不会照实讲,我也不敢多说什么,祖母明天会来看你,我提前告诉你一声。” “好,我知道了。”覃炀知道她心里有气,拉住她,解释,“温婉蓉,刚才真是玩笑。没拿你开心的意思,你摔倒,我忍着疼赶紧下床,现在别说抱你,稍微用劲都不行。” 温婉蓉抽回手,点点头:“我知道,你刚才下床,肯定是没办法才叫下人来扶我,我没怪你的意思,你好好养伤,我去趟小厨房,看宵夜做好没,估计许表弟回来要吃。” 顿了顿,她又问他:“你还没吃,饿不饿。你喜欢吃的菜,我一口没动,都热着,你觉得热过了不好吃,我叫厨子现做,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覃炀要她别出去,“厨房里热,你跑进跑出一身汗,不累啊。” 温婉蓉笑笑:“不累,反正我嫁给你,就是伺候你的,你伤重,我就更应该尽心尽力。” 她说着,起身一跛一跛往外走。 覃炀叫她,她也没理。 温婉蓉刚才一跤不轻。上面撞破嘴唇,下面崴伤脚脖子。 一路跛到小厨房,又跛回来,告诉覃炀,食盒马上送过来,要是饿,先吃点心,垫吧垫吧。 “我不吃点心。”覃炀心里不是滋味,要她别来回走,过来上药。 温婉蓉看他准备起床拿药,说句我自己来,就把药瓶子拿到手里,坐在椅子上,弯腰给微微肿起的脚踝抹药,边抹边说:“覃炀。我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覃炀抓住弥补的机会:“好,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温婉蓉把药瓶塞好,放在桌上,认真地看着他,缓缓道:“你知道,我现在孑然一身,除了覃府,再没有牵挂的人,更没有硬实的娘家做靠山,算我小小的要求,你能不能别欺负我,当然我肯定会好好伺候你。” 说这段话时,她做好从今往后破罐破摔的生活。 她想。自己迟早会人老色衰,到时覃炀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宠她,亦未可知。 何况,他的宠,她有点接受不了。 见覃炀脸色变了变,温婉蓉好声好气说:“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就是跟你打商量。” “你这是商量?”覃炀就觉得她小题大做,话不好听,“至于吗?摔一跤,跟老子上纲上线,是老子推你的?你自己踩到裙子,怪老子?都跟你说了,我有伤,拉不住,你觉得老子欺负你?欺负你。把你养这么胖?!” 温婉蓉做完小月子,药食同源,好吃好喝供着,人丰润不少。 她低头看了眼新做的裙子,点点头:“我天天陪你吃宵夜,是长好了,你喜欢胖的还是瘦的,我照你的要求改就是。” “改个屁!你今天来劲是吧?”覃炀火跟着上来,自从他吃过温婉蓉的软钉子,就知道她看起来是忍,其实是油盐不进对着干,再等有朝一日找到机会爆发。 温婉蓉依旧平静态度,低头说:“我答应过祖母,再不跟你吵架,你能不能不吼人。” “不能!”覃炀就看她犟到什么时候。 温婉蓉翕了翕嘴。还想说什么,外面响起敲门声,说送食盒来了。 温婉蓉把食盒拿进来,也懒得再跟覃炀说话,把小几架在床上,又把菜端出来,碗筷摆好,退到床边,默默站好。 覃炀瞥了眼菜,转头看向她,脸色阴沉:“老子不吃,撤走。” 温婉蓉不动。 覃炀心想今天真杠上了,重复刚才的话:“温婉蓉,老子说不吃,撤走听不懂?” 温婉蓉依旧不动。也不说话。 覃炀真烦了,不管伤不伤,起身把人硬拽过来:“老子要你撤,你不撤,行,这些菜你吃,都吃干净,免得老子白得一个欺负你的名头。” 他边说边把碗筷摆到温婉蓉面前:“吃啊!” 温婉蓉一言不发,拿起筷子,开始一口一口吃前面一盘菜,嘴巴吃得鼓鼓囊囊的,皱着眉咽下去,吃完眼前一盘,再吃下一盘。 吃到后来,覃炀服了气。 “行了,别吃了。”他语气稍缓,抓住她拿筷子的手。 温婉蓉咽下嘴里的,嘴角沾满油,看向他,蹙了蹙眉,想哭,又憋回去,说:“好,我听你的,你说不吃,我就不吃。” 顿了顿,她问他:“你晚上要不要宵夜?我去叫小厨房多做一份。” 温婉蓉不哭不闹,甚至没有一句不满或责问,就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覃炀拉住她的手,眉头微皱:“温婉蓉,你哪都别去,听我说,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哭出来,别这样。” “我没什么不满。”温婉蓉先看看他的手,转而看向他的脸,四目相对好一会,终于抑制不住哭出来,边哭边问,“是不是觉得我软弱好欺,才无所畏惧的伤害我啊!” 她一哭,把覃炀最后一点脾气彻底哭崩塌了。 “没有,没有,我怎会伤害你。”覃炀赶紧把人拉过来,忍着疼搂到怀里,极近温柔哄道,“你知道,我想动又动不了,被关了这么多天,快烦炸了,也就跟你开开玩笑,觉得开心,不是欺负你,你别胡想。” 他说话间,把手抚到温婉蓉的眼睛上,感受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里流出来:“别哭了,把眼睛哭坏了。” 温婉蓉还是哭,停止不了的哭。 覃炀被哭的手足无措。跟她讲条件,说等伤好,无论如何抽空带她去扬州玩,不想去扬州也行,想去哪就去哪。 又说天气热,哭多了伤神。 总之好话说尽,也没哄好小绵羊。 最后,他只能把人紧紧抱在怀里,让她靠在他手上,等她哭完。 直到温婉蓉的哭声变小,他问她:“你觉得好点没?” 温婉蓉抽噎两下,点点头。 覃炀继续哄:“先不哭了,今晚我抱着你睡,好吧?” 温婉蓉摇摇头,说抱着睡会压到伤口。还是算了。 覃炀说:“我叫人把西屋的榻搬过来,还是像樟木城那样,平排睡。” 温婉蓉还是摇头:“明天祖母来看见,不像话。” 覃炀不以为意:“大不了明天早点起,把卧榻还原就是了。” 说着,他就叫人进来把卧榻搬过来。 再等温婉蓉宽衣解带爬到榻上,覃炀伸手过来,摸摸她的脸,有些不放心:“说好,不生气了啊。” 温婉蓉嗯一声,吸了吸鼻子。 覃炀叹气,想到刚才,自己是挺过分,晓得她犟,让着一点算了。不至于为点小事,把人弄哭,又半天哄。 温婉蓉拉着他的手,说心里完全放下,不可能,她觉得覃炀每次都这样,发起火六亲不认,想如何就如何,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哪管伤不伤别人。 覃炀见她不说话,知道小脾气还没消,建议:“要不你明天约几个夫人去燕都逛逛,反正好久没回,她们肯定有好多话跟你说,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温婉蓉还是摇头。然后翻个身,说睡吧。 覃炀见她不想聊,又哄不好,也无可奈何,嗯了声,也翻个身。 两人背对背,一夜无言。 因为府上有客人,即便想冷战也不行。 第二天一早,辰时刚过,两人和许翊瑾正陪老太太吃早饭,杜府就派人送来请帖,说光湘郡主亲自邀请覃炀和许翊瑾到府上一聚,没提静和公主的事,搬出杜子泰,难得见到许世子。一定要为他接风洗尘。 即使是鸿门宴,这道盛情难却,请帖收下,许翊瑾愁容满面。 “表哥,有没有办法不去啊?”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他求救般看向覃炀。 覃炀也不想去杜府:“我有伤在身好说,你有什么理由?” 许翊瑾被问得语塞,他想是啊,不去总得有个合适理由,一品护国将军的诰命夫人亲自送请帖,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他要不去,背地里肯定被人诟病行事小气,没有大将之风,不止拂了杜大将军的面子,还损了家父武德侯的脸面。 温婉蓉也觉得不去不妥:“你去坐坐吧,总归是杜将军的名义请你们去。” 覃炀听她的语气,好像不止说给许翊瑾听,也说给他听,犹豫一下,拍拍表弟的肩膀:“行了,到时我陪你一起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正文 第92章 指婚 许翊瑾不懂夫妻间的心思,只听字面意思,连连感谢覃炀:“到时有劳表哥。” 覃炀摆摆手,说没事。 许翊瑾咧嘴笑了笑,又转向温婉蓉,露出几分难色:“表嫂,能借一步说话吗?” 温婉蓉看看他,又看向覃炀,好像在等覃炀的同意。 覃炀自然表现出做表哥的大度,叫她去。 温婉蓉这才跟着许翊瑾走到一侧,问:“怎么了?” 许翊瑾也没说谁不好,就说:“表嫂,今晚要是宋表哥来找,您就帮我找个托辞,替我推了行吗?” 温婉蓉听着有些懵,下意识问:“是不是昨天宋执说了你什么?” 许翊瑾连连摇手:“不不不,宋表哥对我挺好,只是……” 话说到这,他不知道用什么措词,既不得罪宋执又能让表嫂明白。 覃炀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温婉蓉不懂怎么回事,他懂,替她解围:“阿瑾,这事交给我,宋执今晚来找。我替你挡。” “多谢表哥!”许翊瑾满眼感激,又说武德侯交代他去拜访几个长辈,事不宜迟。 “你去吧。”覃炀颔首,拉着温婉蓉回自己院子。 温婉蓉见许翊瑾走远,才开口问:“刚才许表弟的话都没说完,你就知道怎么回事,还说帮他挡?” 覃炀瞥她一眼,淡淡道:“男人间的事,你们女人不懂。” 温婉蓉扶着他,想到宋执平时那些恶习,猜到什么,小声说:“我见许表弟为人正派,哪像你和宋执,见多识广。” 覃炀不屑一顾嘁一声:“那是他没开化,什么正派。” 同为男人,那点花花肠子,谁不明白。 温婉蓉则不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许表弟不愿跟宋执一起,证明他们就是两类人,再说他是大世子,得跟下面兄弟做表率,要像你们这样邪得没边,估计大姑父早看不上他。”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在男女之事上,覃炀懒得跟她争,也不想争。 她只经历一个男人,他疯玩几年,经历不少女人,感情是一回事,两性之间是另一回事。 再说多了,免得教坏温婉蓉。 温婉蓉听他顺话说,没继续纠缠,想到他要陪许翊瑾去杜府,不免担心:“你的伤能出去热闹吗?我看你别去了,叫许表弟带个话给杜将军,想必杜将军和光湘郡主也能理解。” 覃炀没理,回到屋,躺到床上才说:“不是你刚才说杜废材的名义请,不去不好,老子依你意思办,你又叫老子不去,几个意思?” 温婉蓉给他倒杯凉茶,双手递过去,喏喏道:“我是说给许表弟听的,不是针对你。” 覃炀把空茶杯还给她,躺下去,闭目养神。 温婉蓉坐在床边,估摸覃炀不大高兴,静静陪他坐了会,轻声道:“不管我说什么,光湘郡主知道许表弟住在覃府,不会只请他一人,帖子我看了,有你的名字,外加携夫人。” 连同覃炀和温婉蓉一并邀请。 温婉蓉背对着他,继续说:“许表弟和杜将军不熟,你不想去,身体也确实不允许,我去跟光湘郡主说一声,替你推了就是。” 覃炀沉默一会,翻过身,手搭在她大腿上,语气稍缓:“算了,我都答应阿瑾,去就去吧,免得说我这个当表哥的言而无信。” “我没勉强你的意思。”温婉蓉五指扣在覃炀的指尖。摩挲关节上的厚茧,转过头,“我考虑到杜将军是你直接上级,他请你不去,怕他有什么想法,但我更担心你的身体。” 她满心满意都为了覃炀。 覃炀不是不懂,捏捏她细嫩的手背:“知道你为我好。” 温婉蓉目光又回到两人手上,交个底:“我怕你不高兴,一直没说,在你去樟木城那段时间,我跟杜夫人、光湘郡主她们一起喝茶听戏,然后又用府上的马车送她们回去,其他夫人都看见了,认定我们入了皇后党,但我为了平息弹劾的事才这么做的。” 顿了顿,她微微叹气:“这次去杜府,你尽量顺着杜将军说话,别让光湘郡主听出异常,我也没有委屈你的意思,就是……” “行了,我知道。”覃炀明白她的苦心,“她们没为难你吧?” 温婉蓉想到那天杜夫人的眼神,和爱理不理的态度,口不对心:“都挺客气,没人为难我。” 即便知道是谎言,覃炀也没戳破,只说,以后这种聚会不想去就不去。 温婉蓉点点头。 覃炀经她提醒,才想起来,从他回燕都在府里养伤,连招呼都没打,也没去枢密院,杜宁那个草包竟然没借探病名义一查究竟,八成跟温婉蓉去表明立场有关。 说不感动是假话,他把她拦腰搂过来,拍拍背:“以后不会让你受委屈。” 温婉蓉蜷缩在他身侧,靠在肩头嗯一声:“我不委屈,也没别的本事,能替你做多少是多少。” 覃炀叹气,手指在她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什么话都没说。 半晌,他问:“宴请什么时候?” 温婉蓉回答:“月十五,还有十天左右,这段时间你先好好养伤。” 覃炀嗯一声。 与此同时,宴请的消息带入宫里时,静和公主正和几个宫女在打叶牌。 她人娇宠惯了,脾性不好,但脑子不差,一下听出光湘郡主的意思,气得把手里牌往桌上一扔,提着裙子就去坤德殿找皇后。 静和公主想,她要再不主动出击。只怕指定亲事要成真。 入殿后,她跪在杜皇后脚边,一边捶腿,一边撒娇:“母后,您明知女儿看中谁,为何偏偏要撮合跟那个什么武德侯世子,女儿不想,也不喜欢。” 杜皇后对她一向没重话,叫她起来坐,又叫人送来糕点和解暑凉茶,笑道:“武德侯算得上名门望族,大世子文武双全,今年应该十九。你十六,只虚你三岁,本宫叫大宗正院合了你们生辰八字,各方面相配,有何不好?” 静和公主听到连八字都合过,心里咯噔一下,嘴上还在求:“母后,女儿真不喜欢他,长得又黑又瘦,哪有枢密院的年轻将领英俊。” 杜皇后看着她笑:“大世子常年驻守边关,那边条件艰苦,自然白嫩不起来,但本宫见他五官周正。等过了弱冠,长开些,再有个女人在身侧好生照顾,养好了不比枢密院的差。” 静和公主自己都是要人伺候的主子,哪有心思伺候别人,说什么都不愿意,拿出杀手锏,硬生生挤出眼泪,难过道:“母后,难道您忍心见女儿不幸福吗?” 杜皇后不吃这套,又叫人拿来静和公主最爱吃的点心,连哄带骗:“母后正是为你幸福着想,才为你亲自指婚。” 静和公主嘴角一别。哭出来:“母后就不能依了女儿这次吗?” 杜皇后安抚:“我的傻女儿,本宫何时不依你,唯独婚姻大事你得听母后的,连你父皇都看好许世子,你不想惹父皇不高兴吧?” 搬出父皇,静和公主立刻会意,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女儿明白了。”静和公主抽抽搭搭起身福礼,哭得梨花带雨离开坤德殿。 等她一走,吴嬷嬷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到杜皇后身边,小声问:“娘娘,依老奴看。静和公主真不愿意与许世子好合,她是您亲手养大的,这桩婚事,不如找别的公主。” 杜皇后神色一凛,瞥一眼身边的人,方才的笑意荡然无存,冷冷道:“吴嬷嬷,你是年纪大老糊涂,还是认为本宫糊涂了?” 吴嬷嬷忙跪拜,毕恭毕敬道:“老奴不敢忤逆娘娘,还请娘娘明示。” 杜皇后眼底浮出寒意:“吴嬷嬷,你跟了本宫十几年,连这点事都没看透?” 吴嬷嬷揣测杜皇后的心思,斗胆道:“您想借姻亲之事,拉拢武德侯?可为何非要选静和公主,她的性子您了解,未必能和许世子长久过日子。” 杜皇后不在乎:“本宫只给她引路,日子怎么过,是她自己的事,养了这么多年,总得有点用处。” 说着,她话锋一转:“明儿你去跟长公主说一声,要她别掺和静和公主的事,她们姐妹们俩关系好,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吴嬷嬷会意,说明白。 杜皇后思忖片刻,又交代:“这段时间你找人看着静和公主,别闹出什么岔子。” 吴嬷嬷领命,立刻去办。 杜皇后听着殿外蝉鸣,重新侧卧在贵妃榻上,叫人打扇,享受午后难得宁静。 “静和公主……”她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倏尔嘴角扬起冷艳的笑,一个婢女所生的女儿也敢称公主? 若不是当时她身体不适,不能侍寝,怎会把身边贴身丫鬟送到夫君床上。 想到这,她无不讽刺地想,圣上真是不挑嘴,黑灯瞎火,是个女人就上,才干了几天,那丫鬟竟怀孕了。 怀孕——每每想到这两个字,她心里恨意有增无减。 当初洞房花烛时怎么承诺? 一生一世一双人? 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瞧瞧偌大的后宫,各色嫔妃,肥环燕瘦,唯一兑现许诺就是皇后这个权位。 杜皇后揉着眉心想,也罢,一国之母,掌管凤印,协理六宫,只要不动圣上宠爱之人,其他女人生死还不由她说了算。 再说。圣上有死心塌地爱过一个女人吗? 就杜皇后所见,没有。 翻起这些无聊的事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卧薪尝胆。 什么宠爱,只有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的。 当体验到权力带来的无限荣光和种种好处后,她再也不想什么情爱,同时明白朝野上那些男人为何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沉醉在官场游戏里,说到底人心不足,好了想更好。 何况谁又甘愿平白无故诚服别人脚下? 杜皇后看透许多事,想明白许多事,心也硬了,至于手段—— 静和那枚棋子也该出手了。 然而对杜皇后的心思,静和公主一无所知。从她呱呱坠地,长到花样年华,整整十六年,从未听见母后说她一个不字,哪怕长公主挨罚,也没罚到她头上。 她就像任其生长的花草,到底是尊贵的牡丹,还是最普通,却浑身长刺的月季,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分不清。 静和公主殿里传出摔砸东西的声音,听得外面的小宫娥缩在脖子,大气不敢出一声。 一个年长的宫娥听动静。过来,随便拉过一人,压低声音问:“去皇后娘娘那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发脾气?” 小宫娥唯唯诺诺道:“回姑姑的话,奴婢听闻好像公主的亲事被娘娘定下来了,这不……” 她说着,努努嘴,没敢再往下说,免得传出去,吃不了兜着走。 年长的宫娥心领神会,叫守在外面的宫娥都退下,别蹲在外面听墙根,小心吃公主的板子。 小宫娥们齐齐应声。赶忙离开。 年长宫娥深吸一口气,转了个笑脸,进入殿内。 刚置换的东西被砸得七七八八,满地碎渣子,落脚都得小心。 “公主,您别气坏自己身子。”声音七分谨小慎微,三分体贴关心。 静和公主胸口剧烈起伏,一屁股坐在软塌上,万般委屈,气得眼泪流:“宝春,你来得正好,本公主正想找你说说话。” 宝春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走到身边。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垂手问:“公主今儿怎么了?这么热的天,别大动肝火,奴婢叫人准备您爱喝得乌梅汤,冰镇的,现在叫人送来?” 静和公主撒泼打滚:“我不喝!什么都喝不下!” 宝春心思连最爱的乌梅汤都不喝,看来事情严重了,更加小心道:“公主找奴婢何事?奴婢洗耳恭听。” 静和公主哭了会,嘴角一沉:“说不定过不了几时,我就要跟着那个倒霉催的世子去边界,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宝春愣了愣,很快会意,嘴上哄道:“公主莫急。奴婢打听大宗正院那边还没叫许世子入宫宣旨,结果也许有转机。” “你懂什么!”静和公主狠狠白她一眼,“母后已经叫大宗正院合八字,还有什么转机?你告诉我?!” “这……”宝春张口结舌。 其实谁都清楚没转机,皇后亲自指婚,本就铁板钉钉的事。 可静和公主也有她的考量。 长相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想离开燕都。 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要她跟一个尚未成气候的世子去边界守驻点,简直要她亲命。 静和公主正因为明白这点,闹死闹活不嫁许翊瑾。 既瞧不上对方,更不想吃苦。 静和公主拉着宝春,不顾主仆礼仪,平起平坐在软塌上。嘴里一个劲嘟囔:“不行,不行,我跟你说,等去了舅母府里,两人见面,再想反悔就晚了!” 宝春不想掺和是非中,故意不接茬,只问:“公主想如何?” 静和公主看出她的心思,斜眼打量对方:“宝春,你是我贴身宫女,本公主若下嫁,你就是陪嫁,你敢不去。我就找母后要人,你觉得母后会不给吗?” 宝春一怔,她本想明哲保身,没想到跋扈的静和公主留了后手。 她立即跪下,表决心:“奴婢怎敢不从公主,公主去哪,奴婢责无旁贷随身伺候。” 静和公主一笑,继续威胁:“本公主知道你点子多,赶紧想办法,不然去了边界,你被世子看上,成了妾,还不如在宫里自在。” 宝春心里当然明白,她再熬几年就能放出宫,找个寻常人家嫁了,在燕都过小富即安的日子,何以要去边界受苦,而且她打心里不愿意伺候静和公主,在宫里当差没办法,谁想一辈子伺候母老虎。 “要不公主跟许世子说清楚心意,他若明白人,定不会勉强公主。”宝春风向一转,立刻想个主意。 静和公主半信半疑:“我找他说有用吗?到时父皇看中,他能奈何。” 宝春持不同意见:“公主,这事宜早不宜迟,您不能等八字有一撇才行动,若圣上只中意武德侯一家,当初何以选武教的形势选亲呢?奴婢妄加揣测,但凡能去参加比试的,都有成为驸马爷的资格。” 也就是说,皇上并没有特别看中哪家指婚。 静和公主细想,不无道理:“就按你说的办,就这两天,你想办法找到许世子,传话给他,我们约个时间见面,本公主要当众拒绝他,让他死了那份心。” 宝春一愣:“公主,您要私自出宫?被娘娘知道,会受责罚的。” 静和公主现在管不了那么多:“要么本公主出宫,要么你跟随一起嫁到边界,选一个。” 宝春实属无奈,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静和公主摆摆手,示意快去快回。 宝春是个有本事的,下午的事,天刚黑,消息就传到许翊瑾的耳朵里,说静和公主要约见。 当然他人住在覃府,知道消息的还有府里另外两位。 覃炀想都没想,骂句有病。 温婉蓉看许翊瑾一脸慌乱的样子,整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下面拉拉覃炀衣角,递个眼色,意思想想办法。 覃炀想,他能想什么办法,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躺在床上养伤,能变出个花来。 温婉蓉没辙,要许翊瑾别急,好声安慰:“要不一会等你宋表哥来了,你问问他?” 许翊瑾现在就怕见到宋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紧张说话又开始结巴:“别,别。麻,麻烦宋哥。” 覃炀歇在床上,揉着额头的青筋,心想,连他妈一个女人都对不了,吓成这样,大姑父还引以为傲,瞎了吧! 许翊瑾快成热锅上的蚂蚁,转向覃炀求救:“表,表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覃炀实话实说,静和公主又不见他,关他屁事。 “那。那我怎么办?”许翊瑾始终处于紧张状态,舌头就没利索过。 “不知道。”覃炀耐着性子回答,要以平时操性,肯定要许翊瑾把舌头捋直再说话。 许翊瑾见表哥不好说话,转向态度温和的表嫂。 “表,表……”一个嫂字还在嘴里打转,就被覃炀打断。 “你问你表嫂更完蛋。”他打碎许翊瑾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明白这位口吃世子为什么不愿意跟宋执一起。 照许翊瑾紧张就结巴,听见公主约见就六神无主,想对付粉巷那些小妖精,只怕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调戏得骨头渣都不剩。 再看口吃世子可怜巴巴的眼神,覃炀怀疑他一人能镇得住驻点少说上千人不。 温婉蓉也觉得许翊瑾可怜。再看覃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脸,她只能叫许表弟先屋,她替他想想办法。 许翊瑾赶紧言谢,听话回自己屋。 温婉蓉转头,坐在床边,替许翊瑾说好话:“好歹大姑姑把许表弟交给你,你也对人家负责一下。” 覃炀单眉一挑:“负责什么?老子又不是他爹。” “跟个女人见面,急成这样,要换老子……”换老子下半句还在嘴巴,他突然不说了,坐起来,推推温婉蓉,“你出去看看。我听见宋执那个花货的脚步声,是不是他来了?” 温婉蓉点点头,起身出去看了眼,就听见外面传来宋花货的声音:“嫂子,有吃的没?我还没吃饭。” 接着传来许翊瑾紧张的声音:“宋,宋表哥,我,我吃过了。” 他觉得自己倒霉,就是想避开宋表哥,半路碰见,又被抓回来。 宋执不在意:“没事,你陪我吃点,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饭。” 等两位入座,小厨房送来饭菜,覃炀面无表情盯着宋执:“你那些妞呢?把你抛弃了?” “鬼知道。”宋执饿了,吃了一大口菜,不住称赞,看向覃炀,问能不能把他府上厨子借到宋府教学几天。 “想得美。”覃炀因为有伤,要禁嘴,闻到菜香,心里各种烦,把许麻烦丢给宋执,“你吃完帮阿瑾想想办法,公主要单独约见,他心慌。” “对付姑娘找我就对啦。”宋执笑得开怀,说他女性之友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 正文 第93章 到底谁拒绝谁 温婉蓉默默在一旁看着覃炀和宋执一唱一和,表情和许翊瑾同样汗颜。 宋执完全不在意,拿着筷子讲经:“不管公主还是什么,只要姑娘,都有共通点,你跟宋哥说说,想怎么对付公主?哥给你想办法,绝对奏效。” 许翊瑾被一番言论吓得忘了紧张,低声提醒:“宋哥,那是公主,不能乱来。” “我知道。”宋执点点头,想起回来的路上,许翊瑾谈到娶公主一百个不愿意的样子,“你想要被公主讨厌,就看看你覃哥。” 覃炀立马瞪过来:“看老子有屁用!” 宋执不管他,继续对许翊瑾说自己的:“看到那凶相没?你对公主摆出那个样子,保证被讨厌。” 然后他又看向温婉蓉,很是同情别别嘴:“嫂子,你也是不容易啊!” “滚!”覃炀忍不住开吼。 于是连带许翊瑾跟着倒霉,和宋执两人拿着筷子,被赶出来,站在门廊下面面相觑。 没过一会,温婉蓉探出头,对他们尴尬笑笑。说先去许表弟屋里坐,马上差人把饭菜送过去。 许翊瑾连连点头,连忙和宋执先离开。 门廊外,飘来两人对话。 许翊瑾说:“宋哥,有更简单的办法吗?表哥的样子,我学不来。” 宋执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他那样子对你是有点难度。” “那,那怎么办?” “不笑会吗?对咯,就这个样子,绷着脸,对,对,差不多了……” 温婉蓉站在门口,听着宋花货的歪理邪说,下意识看了眼,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二世祖,心思,许翊瑾遇到哪是两个表哥,就是俩好爹。 等到静养公主约定的当天,宋执看热闹不嫌事大,上午连枢密院都不去了,专门跑到覃府给许翊瑾当参谋。 覃炀懒得管宋花货出什么幺蛾子,躲在自己屋里睡懒觉。 温婉蓉对宋执很不放心,怕许翊瑾交到他手上,到时不好跟大姑姑交代,坐到床边,小声问覃炀:“你真不陪许表弟不去看看?” 覃炀连眼睛都不睁,直接拒绝:“不去。” “可我觉得宋执不靠谱啊。”温婉蓉担心,“静和公主是杜皇后的养女,得罪了,不说宋执如何,你们是把许翊瑾往火坑里推。” “我去能做什么?”覃炀睁开眼,定定看着她,“这事我说不行好使?” 温婉蓉承认他说的没错,但更怕许翊瑾吃亏:“你不知道静和公主的脾性,我怕他们翻脸,静和公主动手打他,大庭广众公主打武德侯世子,传出去,大姑父在燕都脸面何存?” 覃炀耸耸肩,无所谓道:“这样正好,反正阿瑾不想娶公主,挨一巴掌值。” 温婉蓉就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挨打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 覃炀笑起来,翻旧帐:“谁说老子没挨打,祠堂那一巴掌不是你的杰作?” 温婉蓉瞥他一眼:“谁要嘴欠。” 覃炀盯着一张一合的樱红嘴唇,心痒难耐,抬手一把把人扯到怀里,勾起光滑白净的下巴,低头就亲。 温婉蓉睁大眼睛,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感觉舌头哧溜到她嘴里。 “你……”趁喘口气的机会准备说话,又被堵住嘴,只剩唔唔的声音。 两人吻得动情,那头许翊瑾急急忙忙跑来敲门。 不知是紧张还是情急,结巴得更厉害了:“表,表,表嫂!” 大概许世子在燕都这段时间,舌头都捋不直了。 覃炀皱皱眉,要温婉蓉别管,继续快活他们的。 但屋外那位大有不敲开门不罢休之势。 没一会。又传来宋执的声音:“哎,许表弟,我还没给你打扮完,跑什么啊!” 许翊瑾一见宋执追过来,急得声音都变了:“不不不不,不用了,宋哥!” 温婉蓉怕再不出去,事情闹到老太太那里,就不是开玩笑这么简单。 她赶紧推开覃炀:“我去看看,不然被祖母知道,不好。” 覃炀叫她别管:“别理他们,宋执有分寸。” 有分寸吗? 温婉蓉打开门的一刹那,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 “覃炀,你来看看宋执干的好事。”她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屋外拉扯的两人,朝床上的人招招手。 覃炀啧一声,捂着侧腰下床,不耐烦道:“我跟你说了,宋执不会……” 他扫了眼门外许翊瑾的穿着,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不会什么?”温婉蓉明显感觉覃炀憋笑,憋得很辛苦,指着许翊瑾说,“别说他身上粉色金蝶绣花的长褂是你的。” 覃炀立刻摇头:“这么骚包的衣服,太他妈恶心了。” 温婉蓉半信半疑:“是宋执的?” 覃炀说不知道,他哪在意宋执有什么衣服。 温婉蓉心思衣服就算了,又问:“宋执给许表弟耳鬓戴朵宫花是什么意思?他好歹是边界驻点统领,你们就这么糟践人家形象。” “你问宋执啊,老子怎么知道。”覃炀捂着侧腰,哎哟一声,他不能大笑,大笑扯着伤口疼。 眼不见为净,干脆窝到床上养伤。 许翊瑾见表哥不管,向温婉蓉投来求救目光,嘴里喊:“表,表嫂……” 听语气,哪是喊表嫂,像喊娘亲。 温婉蓉看不过眼,过去说宋执:“许表弟不常来燕都,不知道这边怎么回事,不过和公主见一面而已,不是多大的事,你别戏弄他。” 宋执老油条,故意摆出不乐意的神情:“嫂子,你这话有失偏颇啊,他是表弟,我也是表弟,好歹一碗水端平。” “端你个头!你他妈就比老子小几个月,平时没见你叫老子一声哥。现在喊嫂子喊得热情,滚滚滚!”不知何时覃炀又跑出来,倚在门边,叫温婉蓉回屋,少跟花货废话。 温婉蓉乖乖听话回屋,就感觉背后黏着目光,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许翊瑾视她为最后一根稻草的孤立求援。 覃炀把温婉蓉拉到身后,对宋执喊:“差不多得了,大姑姑要知道你把许表弟打扮这个鬼德行,小心八百里加急送你爹手上。” 宋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宋氏棍法打得溜的老爹。 他怕打断腿:“得得得。我带他回去换衣服,成吗?” 覃炀摆摆手:“快滚!” 宋执带走许翊瑾的同时,覃炀回屋对温婉蓉说:“赶紧帮我换衣服。” 温婉蓉微微一怔:“你也去?刚刚不是说去了也没用吗?” 覃炀叹气:“大概这段时间没姑娘找宋执,他正无聊,拿阿瑾开心,老子怕他捅娄子,惹大姑父生气。” “你还怕大姑父呀。”温婉蓉边伺候更衣,边说他,“不是不管许表弟吗?” 覃炀确实不想管:“你看他那怂样,传到皇上耳朵里,不知道怎么想大姑父,子不教父之过。阿瑾虽是表亲,也不能看他丢面子不管。” 倒像做表哥说的话。 温婉蓉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嘴上说起来狠心,到关键时刻,不会坐视不理。” 覃炀说他才没闲心管屁事:“老子还不为了自家脸面。” 温婉蓉顺着他话讲:“是,你们男人面子大如天。” 覃炀站着不动,任她伺候穿衣,系扣:“温婉蓉,男人好面子,不止老子,所有都是,话说回来。你不也好面吗?老子扯你裙子,你就生气。” “我能跟你一样吗?”温婉蓉白他一眼,“要不小心把裙子扯掉了,被别人看到我亵裤,你有面吗?” 覃炀哼一声:“谁敢看,老子挖他双眼泡酒。” “是是是,覃将军威武。”温婉蓉被逗笑,整理好覃炀衣襟,踮起脚亲了下脸颊,要他等会,她换身衣服,一起出门。 覃炀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问屏风后面的人:“你最近一直陪我关在府里,不闷吗?晚些我陪你去逛逛?” 难得二世祖主动提出逛街,温婉蓉当然高兴:“你身体受得了吗?” 覃炀稍微活动下手臂:“差不多吧,走远不行。” 温婉蓉换好衣服出来,点头说就去趟布庄,给许表弟做两件衣裳,再给大姑姑采买一些时下流行的布料,要许翊瑾一并带回去。 覃炀无所谓:“全听你安排。” 两人正说话,许翊瑾又过来了,他敲敲门框,站在门廊下恭恭敬敬叫声表哥。 温婉蓉赶紧迎门:“你来得正好,覃哥说陪你一起去。” “那太好了!”惊喜来得太突然,许翊瑾眼睛都亮了,就差没扑上去,给自家表哥一个大大拥抱。 温婉蓉笑他到底年纪不大,又打量他一身素蓝长衫,问:“你穿这身便衣去见公主不太合适吧。” 许翊瑾挠挠头,一脸懵懂:“宋哥说要我别穿得太出众,免得惹公主注意。” 别太出众? 温婉蓉干笑两声:“可你刚才那身粉色长衫,我看挺出众。” 许翊瑾继续挠头:“宋哥说那叫扮丑。” 反正横竖都有理。 覃炀没心情听闲聊,起身往屋外走:“别废话了,准备好就出门。” 后面两个小跟班立刻行动。 静和公主约好在聚仙阁的雅间,未时三刻见面。 聚仙阁是燕都数一数二的名酒楼,大多接待名门贵客、书香儒士,寻常百姓只能进大堂散座,绝非有钱就能定包间。 覃炀一行四人跟着小厮进入雅间时,离约定时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宋执看了看室内布置,建议除了许翊瑾,其他人到隔壁再开一个包间,免得公主来了,一堆人不好说话。 覃炀也这么觉得。 只有许翊瑾万般不愿意。 宋执给他加油打气:“没事,没事,你记住哥告诉你的,不笑,绷着脸就对了。” 而后三人入座紧邻隔壁。 包间内空无一人,也打扫干干净净,青花瓷陶炉里飘出清新淡雅的白檀香,静心神,消疲劳,大有“明窗延静书,默坐消尘缘”的风雅蕴藉。 温婉蓉喜欢这种气氛,她坐到临窗的位置,从这个高度看出去,正好小半个燕都的景色尽收眼底。 “喜欢吗?”冷不防覃炀站在身后,两只手撑在窗台上,把温婉蓉罩进怀里。 温婉蓉感受鼻息的温热,脸微微发烫,瞥了眼旁边。没看见宋执,转头问:“他人呢?” 覃炀扬扬眉:“他是这里老主顾,掌柜必来打招呼。” 温婉蓉哦一声,心思肯定经常带姑娘来,然后又想到覃炀:“你以前也经常来吗?” 覃炀想想:“我还好。” 他没宋执那么多心思讨好姑娘,反正用来开心泻火,你情我愿的事,没那么多弯弯绕。 对温婉蓉,另当别论。 “你要喜欢,及笄宴席,挑一个景色最好的雅间,就我们俩。怎样?” 温婉蓉愣了愣:“你还记得这事啊?” 覃炀笑起来:“我答应过你的事,肯定记得。” 温婉蓉低头浅笑,犹豫片刻,猜这里肯定很贵,委婉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过,暂时先不定,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覃炀说随她。 不知是两人贴得太近,还是情爱的氛围刚刚好,温婉蓉伸出手搂住覃炀的脖子,往下压了压,主动吻上去。 大概吻得太忘我,谁都没注意雅间的门还开着。 正因为开着。倏尔静和公主的声音从走廊上传过来。 她似乎对许翊瑾不满到极点:“侯爷世子就这身打扮?糊弄本公主呢!” 许翊瑾本就紧张,一看来者不善,即使心里不高兴,嘴上慢半拍:“公,公主,不,不以貌取人的道理,不懂吗?” “还是个口吃。”静和公主对跟在身侧的宝春,嘲笑道,“你说就这德行,母后还说为我好?好什么?嫁给话都说不利索的?笑死人了!” “你!”许翊瑾吐出这个字无比清晰。 “我怎么了?”静和公主不以为意,目中无人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武德侯世子,什么文武双全,能力出众,虚有其表,其实是个身有内疾的男人。” 静和冷笑:“就你这种男人,也配娶公主?” 覃炀打算冲出去,被温婉蓉一把拉住,朝他摇摇头,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去了什么用都没有,她是公主。难不成你还动手打她?” 覃炀眉头紧皱,不悦道:“我不去你去?” 温婉蓉点点头:“我去,同为女眷,她不敢把我怎样,但你出面,静和跟皇后告状,说你欺负她,事情就闹大了。” 语毕,她转身出去。 覃炀不放心,倚在门侧,听外面动静。 温婉蓉对静和福礼,笑道:“公主。真巧,怎么站在走廊上不进去坐呢?” 她说着,看向不苟言笑的许翊瑾:“许表弟,还不赶紧请公主进屋说话。” 许翊瑾绷着脸,说了个请字。 静和公主趾高气昂从他面前经过,故意停一下,透出怜悯的眼神,小声说:“许世子,你口吃治得好吗?” 许翊瑾眉头凝紧,不说一句话。 温婉蓉把静和公主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在一旁好似无意道:“许表弟为人正直恭谦,不常与女子打交道。见公主不免紧张,并非口吃,公主何必在大庭广众下咄咄逼人。” 一番话既说了许翊瑾的好,又批评静和公主的尖酸刻薄。 覃炀听得清楚,无声笑起来。 温婉蓉的软钉子,用在这种时候正好。 静和公主没想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面对温婉蓉的指责,一时无语还击。 温婉蓉见好就收:“公主,有什么话可与许表弟单独说,妾身告退。” 她抬头,正好碰见许翊瑾的感激的目光,他无声动了动嘴唇。说谢谢。 静和公主本打算来拒绝许翊瑾,加上私自出宫,不易久留,往里走几步,意思意思,冷哼一声:“坐就不用了,本公主说几句话就走。” 温婉蓉怕许翊瑾说话不利索被嘲笑,挡在他前面:“请公主明示。” 静和公主摸着手上新做的玉玲珑手镯,不冷不热道:“我本无意下嫁侯爷世子,偌大的燕都,侯爷也罢,爵爷也罢,一抓一把,我嫁谁不行,非要嫁给一个天高皇帝远,守着一块破地的口吃世子,即便当了驸马爷,父皇知道你结巴,龙颜大怒亦未可知。” 温婉蓉听懂了:“也就是说,公主不愿下嫁许世子?” “对。” “公主说完了?”半晌没吭声的许翊瑾,语气沉沉,与刚刚紧张就口吃的窘样判若两人。 静和公主没在意他脸色变化,轻蔑道:“说完了。” 许翊瑾大概怕自己再结巴,放慢语速,一字一顿道:“第一,末将驻守樟木城一个边陲驻点,抵抗外族入侵,并非公主口中的破地。第二,家父武德侯乃太皇亲临封赐,公主觉得下嫁,许家自认高攀不起。第三,落花无情,流水无意,末将就此别过。” 说完,他抱拳行礼,转身,头也不回离开,把静和公主丢在原地。 静和公主愣怔半晌,不是说好她来拒绝他的吗? 怎么最后变成自己被拒绝? “你给我站住!”静和公主追出去时,许翊瑾早已不见踪影。 覃炀听完温婉蓉的描述,哈哈大笑,说这还差不多。 温婉蓉倒茶,劝:“你们以后别拿许表弟开心,他骨子里是个有血性傲气的人。” 覃炀喝茶,嗯一声,打死不承认:“宋执拿他开心,关老子屁事。” 温婉蓉腹诽,之前不知道是谁一脸嫌弃把许翊瑾推给宋执。是她吗? 覃炀看她表情,就知道没想他好话:“温婉蓉,在心里骂老子有意思吗?” 温婉蓉扬起嘴角,假笑一下。 两人正说话,宋执突然猫回来,面对隔壁空无一人,疑惑道:“什么情况,我跟掌柜说个话,才多久,战斗就结束了?” 温婉蓉又把刚才的经过跟他大致说一遍。 宋执听完,骂句操:“公主了不起啊!嫁给武德侯家还委屈了?” 说着,他看向覃炀:“阿瑾呢?” 覃炀喝自己的茶:“走了。” “自己一个人走的?” “不然呢?” 温婉蓉在一旁轻声道:“估计心情不好。先回去了,我一会回府看看。” 覃炀举着杯子,食指点了点:“小厨房还有存酒,你叫人给他搬过去。” 宋执插嘴:“阿瑾不喝酒。” 覃炀大喇喇道:“那就学着喝。” 温婉蓉很无语看着他:“他不会喝,你逼他喝,心情更不好。” 覃炀:“不会喝更好,喝多好睡觉,不然大晚上跑来找老子谈人生,他不睡,老子要睡。” 温婉蓉彻底无语。 回去路上,温婉蓉和覃炀去布庄,宋执单独先去找许翊瑾。看看那小子怎能回事。 三人分道扬镳。 温婉蓉挑布料时,看到一个和玉芽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心里忽然萌生一个念头。 她想,静和公主生在福中不知福,皇家大多公主都是和亲的命,别说嫁到边界,就是嫁给外族大有人在,竟然嫌弃武德侯势力小。 再看许翊瑾,除了黑点,挺面善,虽为武将,但应该没经历过什么战役。眼底相对干净,即便生气,也不是满身戾气。 和覃炀比,正常太多。 静和公主要闹到鱼死网破,不结也就不结,大不了把玉芽介绍给许翊瑾。 温婉蓉唯一担心,玉芽出身卑微,一怕世子瞧不上,二瞧上了,大姑姑,姑父那关也难得过。 但总归留个心。 回去后,她特意去老太太屋里坐坐。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遍。 老太太倒没什么意见,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人的事管不了。 说不管,代表暗地里也支持许翊瑾的做法。 杜皇后已经用他们的婚姻牵制覃家,再来个静和公主牵制许家,假皇后党很快变成真皇后党。 出屋后,她对着闷热的天气叹口气,叫人把玉芽找来。 “夫人,您找奴婢何事?”玉芽一见她,急急忙忙跑过来。 温婉蓉擦擦她额头的汗:“跟你说了多少遍,女孩子走路不要急。” 玉芽点点头,说记住了。 温婉蓉笑,要她把新料子送到许翊瑾的屋里去,一再叮嘱:“他是武德侯的大世子,姓许,你称呼他许统领就好,不要多话知道吗?” 玉芽说知道,跟着温婉蓉一路过去。 屋里宋执见温婉蓉都回来了,估摸时间不早,起身离开。 他前脚走,玉芽后脚进屋,毕恭毕敬道:“许统领,这是我家夫人给武德侯大人和侯爷夫人,以及您的小小心意,奴婢放在桌子上可以吗?” 正文 第94章 撮合 许翊瑾心情不好,嗯一声,算回答。 玉芽老老实实把东西放好,她年纪小,对陌生男子抱有好奇心,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就因为这一眼,没注意脚下的门槛,啊呀一声,整个人被绊倒,从屋里摔到屋外,落地时一只脚还挂在门槛上。 “跟你说了,走路慢一点,怎么这么不小心?”温婉蓉不放心,就怕小丫头做事毛毛躁躁,站在外面等,听见响动赶紧过来。 果然,她叹气,忙把玉芽扶起来,关心道:“摔哪了?” 玉芽浑身疼,说不出到底摔哪,眼眶都红了,别别嘴,吸吸鼻子,怕惊动屋里的世子,小声说:“奴婢没事。” 温婉蓉估摸刚才一跤摔得不轻,扶着她走两步。 玉芽一跛一跛,一条腿使不上劲。 温婉蓉要她坐在游廊下,问左腿疼还是右腿疼。 玉芽说都疼。 温婉蓉本想说她两句,一看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样,叹气:“你坐在这里,我去拿药,不然一会冬青知道,肯定要训你。” 玉芽破涕而笑:“还是夫人疼奴婢。” 温婉蓉看她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戳戳额头:“记得走路看路。” 玉芽使劲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温婉蓉起身要走,冷不防身后传来许翊瑾的声音:“表嫂,我这里有跌打损伤的药,但肯定没表哥的好,要不嫌弃,先用着。” “不嫌弃,不嫌弃。”温婉蓉一见许翊瑾出来,直觉两人有戏,笑起来。 玉芽不知道温婉蓉的心思,忍着疼站起来福礼,一句言谢的话还在嘴边。就被许翊瑾打断。 他说:“你摔得不轻,坐着吧。” 玉芽没想太多,心思世子要她坐,就坐呗。 温婉蓉想玉芽还是姑娘,撩裙子上药要避嫌:“许表弟,玉芽还是小姑娘,这有我,你别管了,进屋歇着吧。” 自从这个表嫂帮他在静和公主面前解围后,许翊瑾言听计从:“表嫂,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先进屋了。” 温婉蓉笑笑不语,拿了药给玉芽。 玉芽比现象摔得重,有裙子挡着看不出什么,实质亵裤的两个膝盖处都磨破,膝盖上露出鲜红的肉,周边不停渗出血丝。 不但膝盖,肘关节也是如此。 玉芽哪敢要自家夫人上药,说自己来,被温婉蓉挡下。 “你安静坐好,别乱动。”她命令道。 玉芽立刻老实坐好。 药涂抹患处,火辣辣的疼,她嘶了声,温婉蓉赶紧吹吹:“知道疼,就长记性。” 玉芽没吭声。 等上完药,温婉蓉本打算自己还,站起来时,倏尔改了主意,她想要撮合对方,起码得让双方有说话机会。 “喏,你去把药还给许世子,记得我平时教你怎么说话。”她把药瓶塞到玉芽手里,给她递个眼色。 玉芽说知道,起身一跛一跛走到许翊瑾屋檐下,敲敲门框,轻声唤句“许统领”。 许翊瑾想都没想,在屋里应声,进来。 玉芽却站在门口,迟迟不动。 许翊瑾以为对方没听见,又说了声进来,还是没动静。 一出来就看见玉芽扶着门框,手里拿着药瓶,心领神会:“你把药瓶放在门口就行,不用站在这等。” “是夫人要奴婢,务必把药还到许统领手上。”玉芽看了眼身后,发现刚刚站在后面的温婉蓉不见了,不免有些心慌,看也不看,把瓶子往许翊瑾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奈何两个膝盖不争取,一条腿没迈出去,就疼得她哎哟一声。 许翊瑾赶紧出来,下意识扶她一把,没深想,只问:“你要不进我屋里坐会,等药效起来再走?” 玉芽一心怕冬青找,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许统领好意。” 许翊瑾以为小姑娘脸皮薄,忙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不然我搬个凳子给你坐门口也行。” 玉芽心想,坐许世子门口,给来来往往的下人看见,传到冬青耳朵里,肯定说她偷懒。 她更加摇头,紧张道:“真的不用了,许统领,奴婢在门廊下坐会就行,免得夫人一会找奴婢找不到。” “门廊下不热吗?”许翊瑾看一眼骄阳似火的晴好天空,微微皱眉。 玉芽朝他没心没肺地笑:“夫人说心静自然凉,坐一会就不热了。” 说不上是久违的天真一笑,还是小姑娘长得水灵博人好感,亦或许翊瑾心烦想找个人说话,神使鬼差在玉芽身边坐下来。 玉芽没想到自己和侯爷世子平起平坐,吓得差点没坐到地上,目光四处乱扫,心思夫人跑哪去了,怎么还不来? 然后又想到府里规矩,索性站起来,毕恭毕敬道:“许统领,您有什么吩咐,奴婢站着听就好。” 许翊瑾在边界跟一群男人待久了,完全不懂深宅大院的门路,莫名其妙看着玉芽:“你不腿疼吗?” 玉芽疼也不说疼:“奴婢好了。” “真的?” “真的。” 许翊瑾不信:“你走两步给我看看。” 玉芽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这位许世子怎么和二爷路数不一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她一边思考怎么走能蒙混过关,一边怀念覃二爷万事不管的臭脾气。 但身体本能反应再怎么装也装不出来。 玉芽走两步就是跛子,再走两步还是跛子。 许翊瑾哭笑不得,拉她坐下:“你哪里好了?走路都不利索。” 玉芽想,她倒想利索,利索得了吗? 但许世子不懂小姑娘心思,还一个劲要她多坐会。 玉芽被逼得没办法,直率的本性在情急下暴露出来:“许统领,奴婢真的不能坐,要被冬青姐姐她们看见,会被说的。” 许翊瑾不认识府上的丫鬟,就对冬青有点印象:“你都摔成这样,她说你作甚?” 玉芽想,算了算了,越说越说不清楚,干脆起身福礼告辞:“许统领,您要没别的什么事,奴婢先行告退。” 语毕,转身一跛一跛的离开。 许翊瑾依旧一副状况外的表情,想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再看看玉芽扶墙走路的背影,追上去。 “许统领还有什么吩咐?”玉芽一见许世子又找上来,头都大了。 许翊瑾见小姑娘一脸防备盯着他,本能退后一小步,把药递过去:“天气热,小心外伤感染,这个药你留着,一天两遍,活血生肌的。” 见对方好意。玉芽不好意思笑起来,接过瓶子,赶紧言谢,说过两天就还他。 “不用还了,你留着用。”许翊瑾咧嘴笑,挠挠头,“我先回屋,你忙你的。” 玉芽点点头,两人背道而驰。 温婉蓉站在一个拐角处,见许翊瑾走远,才出现。 玉芽一瘸一拐忙连跳带跑过去,着急道:“夫人,您刚才去哪了?那个许统领也太奇怪了。” 温婉蓉留意到她手上的药瓶,故意装不懂:“他哪里奇怪了?” 玉芽竹筒倒豆子般道:“奴婢哪敢跟世子爷平起平坐,他坐,奴婢站着,世子爷不同意,非拉奴婢坐会,奴婢没辙,告诉他被冬青姐姐看见会被说,他完全不懂,还问说奴婢作甚。哎呀,二爷从不对奴婢说这么多话,最多就是嗯,哦,知道了几个简单字。” 缓口气,接着说:“还有,还有,奴婢想赶紧走,骗他说腿好了,许统领不信就算了,还要奴婢走两步看看,夫人,您说这不是刁难人嘛。” 温婉蓉听着笑,替许翊瑾说话:“许统领要你走两步,不是关心你吗?” 玉芽难以置信:“夫人,这叫关心吗?平日您看奴婢不舒服,什么事都不用做,才叫关心啊,也没说要奴婢下床走两步看看,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啊。” 完全白纸的两人放在一起,也能闹出误会,温婉蓉想想,觉得挺好玩。 “不过许统领不是把药给你了吗?证明还是出于关心。”她继续替许翊瑾说话。 玉芽看看药,语气软下来:“这倒是真的,许统领还说药不用还了,要奴婢留着用。” “所以证明许世子没恶意啊。”温婉蓉顺着说,“跟世子爷言谢了吗?” 玉芽点头:“夫人教的,奴婢不敢忘。” 温婉蓉心思两人也许有戏,继续道:“古人云礼尚往来,你拿人家许世子的东西,好歹要还同等物件,否则别人会说覃府的丫鬟没规矩。” “可奴婢拿什么还呀?”玉芽看看药瓶又看向温婉蓉,面露难色,“夫人,世子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肯定不稀罕奴婢的小玩意,这药,奴婢不要了,行不行?” 温婉蓉笑:“你拿都拿了,不要也欠人情了啊。” “那怎么办?”玉芽原地踌蹴半晌,倏尔转身沿原路返回。 “你干什么去?”温婉蓉在身后问。 玉芽转头:“夫人,奴婢把药还给许统领,再跟他打商量,人情就算了。” 温婉蓉打算阻止,想想又算了,心思两人多接触接触也好,对玉芽背影说:“一会你自己回祖母那边,我先回屋了。” 玉芽哎一声,渐行渐远。 那头许翊瑾歇下没多久,屋外又响起敲门声。 他以为是小厮,喊声进。 玉芽主动推开门,朝里探头,唤声许统领。 一听又是刚才的小姑娘,许翊瑾心里莫名高兴,起身赶紧穿好衣服跑出来。 “找我何事?” 玉芽抿抿嘴,把药瓶放到门槛上,退一步,福礼道:“方才是奴婢无礼,拿了世子爷的东西,奴婢千不该万不该,还请世子爷别与奴婢一般见识。” 她故意叫他世子爷,摆明拉开两人距离。 许翊瑾被她搞懵了,看眼药瓶,又看向玉芽:“怎么不要了?” 玉芽想到温婉蓉说的话,低头道:“夫人教奴婢,要懂礼尚往来,世子爷用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好东西,奴婢自知尊卑有别,不敢与世子爷往来什么礼品。” 许翊瑾看她认真的模样,忽而笑起来:“不过一瓶药,算不上礼品。我那还有两瓶,你怕表嫂说,我去跟她解释。” 说着,他准备出门。 玉芽赶紧拦住:“世子爷,您别跟夫人说什么,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既然你可以自作主张不要我的东西,也可以自作主张拿走。”许翊瑾弯腰捡起药瓶,重新塞她手里,“不是什么好东西,拿着。” 玉芽不确定:“世子爷,奴婢真拿了,您不会计较吧?” 许翊瑾哈哈笑起来,觉得小姑娘有意思:“放心,我不会跟你计较什么。” 玉芽半信半疑微微点头,说过几日一定归还。 然后不等许翊瑾说话,福礼离开。 这就走了? 许翊瑾笑起来,在背后问:“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玉芽。”玉芽觉得这样回答不妥,忙转身,屈膝福礼,“回世子爷的话,奴婢叫玉芽,玉佩的玉,草牙的芽。” 许翊瑾哦了声。颔首说知道了。 玉芽心思再没什么叫她的吧,赶紧走,不然一会冬青找不到她人,真要挨说了。 许翊瑾倒没多想,就觉得小姑娘有意思,再想“玉芽”两个字,脑海里冒出“芽新才绽日,茸短未含风”两句诗,玉人芽新,倒也贴切。 但玉芽脾性直,心思浅,晚上洗过澡,按照许翊瑾教的,给伤口抹药。 同屋的小丫头见她手上的药瓶子新奇,拿过来细瞧:“这玩意儿好像燕都没有。” 玉芽没多想,答道:“许世子的外伤药,你仔细点,我用完要还给他的。” 对方咦了声,笑得颇有深意:“许世子?就是那个侯爷的儿子,二爷的表弟,听说从樟木城来的,他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你倒打听得清楚。”玉芽上完药,把药瓶子拿过来。实话实说,“你别乱猜,我今天给许世子送东西,不小心摔一跤,夫人也在,药是世子给夫人的。” “这样啊,”听见有温婉蓉在场,对方不敢胡说,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许世子对下人真好,连带一瓶药都给你。” 玉芽听她语气酸酸的,把伤口晾出来:“你要摔成我这样,保准世子爷也给你一瓶药。” “呸呸呸,别咒我,摔伤了,每天端茶送水的活谁帮我做?你呀?”对方说着,躺下睡觉,话题结束,“明儿我要早起,先睡了,一会你熄灯。” 玉芽说知道。 原本就是两个小丫头之间的玩笑话,不知被哪个有心的听去,一传十十传百。再等传到冬青耳朵里,意思全变。 两天后,冬青一早把玉芽叫到小厨房外,认真问:“听说你那有件许世子的东西?” 玉芽没听出话里话,一五一十道:“回冬青姐姐的话,许世子前天给了我一瓶外伤药,我用完就还他。” 怕冬青不信,她补充道:“这事夫人也知道。” 冬青自然不会找温婉蓉对峙,又问:“除了外伤药,还有其他东西吗?” 玉芽摇摇头。 冬青说:“那好,一会把外伤药给我看看。” 玉芽人正不怕影子斜,心想拿就拿,她又没做偷鸡摸狗的事。 伺候老太太吃完早饭后,冬青带着两个婆子去找玉芽。 玉芽早早在屋里候着,一见冬青来了,忙把药瓶递过去:“就这瓶药,还请冬青姐姐过目。” 冬青接过来,细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 一旁的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冬青身边小声道:“冬青姑娘,这瓶子看着稀奇,花纹。样式,不曾在燕都看过,起码我没见过。” 然后言不尽意道:“估摸小丫头没见过,在哪捡到,自己留着玩了。” 婆子声音不大,屋里也不大,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玉芽心思单纯,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不会听不懂,脾气上来:“妈妈您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捡了世子爷的东西,留着自己玩?还是您想说我偷世子爷的东西?” 婆子嘴笑心不笑道:“玉芽,这话是你自己的说的。” 转头,又对冬青说:“冬青姑娘,您看见了吧,不是我们瞎传,这小丫头仗着二爷夫人屋里出来的,伶牙俐齿,脾气不是一般大。” 玉芽恍然,有人眼红她的好,顿时气得跺脚:“你,你们!血口喷人!” 婆子啧啧两声:“听听,听听,人不大,气挺粗。” 玉芽急于表明自己清白,把袖子,裤脚都卷起来,露出结疤的伤口:“冬青姐姐,这药真是世子爷给我的!我那天帮夫人送布料,不小心摔的。” “摔过以后呢?”婆子继续歪曲事实,“世子爷是千金之躯,又刚到燕都,府里的丫头都认不全,怎么独独关心你,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玉芽气往脑门涌,扑上去要打,被另一个婆子拦住。 玉芽跟着温婉蓉一年多时间,哪里受过委屈,打不到,嘴里骂:“平日里夫人有好吃好喝想着你们!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老不羞!自己龌龊,就觉得别人跟你一样脏!我现在就把你的话告诉夫人,看夫人不打烂你的嘴!” “冬青姑娘,您今儿可都听到了,这小丫头眼里只有夫人,只怕连冬青姑娘你都不当回事。”婆子退到两步,皮笑肉不笑看着冬青。 冬青不是没听出挑破离间的意思,神色一沉,先给婆子一嘴巴,反手又给玉芽一耳光。 两记脆响过后,整个屋子安静下来。 冬青先指着婆子说:“从明儿起,你去老宅做事,要么我现在就去告诉夫人,一切任凭夫人做主。” 婆子捂着脸,别别嘴,转身离开屋子。 冬青又看向一脸错愕的玉芽,眉头蹙紧,严厉道:“你知道刚刚在说什么吗?” 玉芽同样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低头说知道。 冬青语气沉沉:“从明儿起,你去洗衣房,跟着粗使婆子做工一个月。” 说完,转身离开。 玉芽满心委屈,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受罚,明明被冤枉的是她,被诋毁的也是她,凭什么各打五十大板? 她不服。 趁着没人看管,玉芽拿着药瓶子跑到温婉蓉的院子,哭得小脸通红。 温婉蓉静静听她哭完,说完,告状完,平和道:“你觉得冬青不该罚你?” 玉芽擦着眼泪,点两下头:“奴婢没偷没抢,是世子爷硬塞给奴婢,她们就眼红奴婢。” 温婉蓉没说任何人对错,也没提及冬青,只跟玉芽说:“你先把伤养好,然后把药还给许世子,再去洗衣房干活。” 玉芽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着温婉蓉:“夫,夫人,您也觉得奴婢该受罚吗?” 温婉蓉不做正面回答:“冬青是府里掌事大丫鬟,见的比你多,她怎么处理,有她的考量。” “可奴婢没错……”玉芽哇的哭出声,哭了一会见温婉蓉无动于衷,知道被罚是铁板钉钉的事,声音渐渐小下去,抽噎几下,把手里药瓶放在门廊的长椅上,说句麻烦夫人还给世子爷,转身离开。 反正早罚晚罚都要罚,还等什么伤好。就按照冬青说的,从明天开始去洗衣房干活。 温婉蓉看了眼药瓶又看了眼玉芽落寞的背影,闷闷叹口气,转身进屋。 “刚才外面谁在哭?”覃炀躺在正屋的摇椅上,吹着过堂风,手边有个毛扇都懒得拿,非要叫温婉蓉打扇。 见她半晌不吭声,又问一遍。 温婉蓉唉一声,把玉芽的事说个大概。 覃炀小风吹得舒服,眯了眯眼,摇着椅子,不咸不淡道:“许翊瑾看上玉芽了吧。” 温婉蓉立刻反驳:“别瞎说,许表弟可不像你和宋执。” 这话覃炀不爱听:“什么叫不像我和宋执?老子和宋执怎么了?是烧杀抢劫还是奸淫掳掠?” 有差吗? 温婉蓉腹诽:“是是是,你们两个最好,都是人家姑娘倒贴上来,跟你们没关系。” 覃炀大言不惭:“本来就跟老子没关系。” 温婉蓉不想听他歪理邪说,打会扇子:“我去趟许表弟那儿。” 覃炀不让:“老子是伤患,你不照顾老子,老往他那跑什么跑?” 生活都能自理,还要人照顾? 温婉蓉把扇子丢他身上:“你手又没伤,自己扇,我去把药还给人家。” 覃炀死瘫状,顺道把扇子扔地上。开始磋磨人:“老子要吃冰镇西瓜。” 温婉蓉不让:“大夫说,你有伤,不能贪凉。” 覃炀不管:“冰镇西瓜不让吃,要热死老子啊!” 温婉蓉没辙:“凉茶,乌梅汤,都解暑,你喝哪个?” “乌梅汤。” 温婉蓉倒杯乌梅汤过来,覃炀碰下杯子,推过去:“温的,想烫死老子啊!” 温的怎会烫死人…… 温婉蓉无语,最后问他一遍:“你喝不喝?” 二世祖闲着也是闲着,继续磋磨人:“不喝,老子要喝冰镇的。” 温婉蓉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心想爱喝不喝,转身出门。 覃炀一下子坐起来:“哎,你去哪!” 温婉蓉说,还药。 再后面随便二世祖怎么鬼吼鬼叫都不理,麻溜出了院门。 许翊瑾看见药瓶转到温婉蓉手上时,微微一愣,问怎么回事。 温婉蓉把事情详说一遍,又说小丫头不懂事,要他别理会了。 许翊瑾若有所思哦一声,看看三伏天的烈日炎炎。忍不住问了句:“洗衣房那边很晒吧?” 他刚到驻点军营,洗衣服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过,自然明白一二。 温婉蓉听他这么问,嘴角扬起一抹笑,转而正色道:“是挺晒,不过她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府里规矩。” 许翊瑾不是覃府的人,不好插嘴多说什么,点点头,说知道。 但细想,玉芽有什么错呢? 不过有人借机造势,她成出头鸟。 挺冤的。 那头玉芽在洗衣房第一天的日子非常不好过。 晒太阳不说,因为粗使婆子都知道她是被冬青罚来做事,合起伙欺负她,把三大盆衣服都丢给她洗,告诉她,深浅颜色衣服要分开,不然染色弄坏,赔不起。 而且不洗完不能吃饭。 玉芽自从住进覃府,一直由温婉蓉护着,粗使活从未做过,现在洗衣房的下人要给她下马威。只能忍气吞声。 再也不说告诉夫人这种话,后知后觉的她明白,夫人不是万能的,也不可能永远活在夫人的庇护下。 她弯着腰,用皂粉在洗衣板上搓手里的衣服,因为不得要领,指关节很快磨破,这种小伤小痛还能忍,而面朝脏衣,背朝天的酷晒,热得叫人喘不过气。 满头满脸的汗珠子滴在木盆里,一开始她还用袖子擦一擦,时间久了,也不擦了,忍着一口气,心想等这一个月过去,看她怎么收拾这些见风使舵,逢高踩低的恶心嘴脸。 然而气再多,也有被消磨殆尽的时候。 眼见从上午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满天刺眼的阳光变成余霞散成绮,玉芽才洗了一半。 又热,又累。又饿,她洗着洗着开始冒眼泪,渴了跑去喝缸里屯集的凉水。 实在扛不住,就窝在树荫下眯着了。 玉芽不知道许翊瑾什么时候来的,她醒来时,就感觉伤口上有丝丝凉意,被晒的地方也有。 “世子爷,奴婢自己来!”她看清来者,瞬间惊醒,忙爬起来,往一旁躲了躲。 许翊瑾把药瓶递过去,解释道:“我看你晒伤了,给你涂药。” 玉芽说什么都不要他的药,摇摇头:“谢世子爷好意,奴婢还有好多事没做完,请世子爷回去吧,免得污水弄脏您的衣服。” 许翊瑾在军营里待习惯了,不讲究,只问:“你吃了吗?” 玉芽还是摇头。 他看她怪可怜,把药塞她手里,说去去就回,转身离开。 玉芽以为他就是来看看,没深想。也没擦药,继续洗衣服,今天洗不完别说吃饭,睡觉都够呛。 然而许翊瑾直接去找温婉蓉。 他站在门廊下,替玉芽求情:“表嫂,这事能不能算了?是我做事欠妥,跟玉芽无关,她一个小姑娘脾气直点,也不至于满满三大盆衣服,盆口有她一半身高,就她一人洗,别说她是姑娘,换我,我都受不了。” 温婉蓉暗笑:“你去看她了?” 许翊瑾这才反应过来,暴露行迹,挠挠后脑说是。 温婉蓉并未答应他的要求,说出心里的想法:“正因为她性子太直,棱角太多,才要磨,我能护她一次,不能护她一世,我曾许诺过,给她寻个好人家。但照这样的脾性,去哪都会吃亏,不如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吃亏,起码我有分寸。” 一席话说得许翊瑾哑口无言。 他想惩罚既然免不了,好歹先让人填饱肚子。 “表嫂,”许翊瑾斟字酌句,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心,“玉芽一天没吃,洗到半夜也洗不完,惩罚是不是量力而行?” 温婉蓉说会考虑,然后要许翊瑾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剩饭剩菜给玉芽端过去。 玉芽没想到许翊瑾会折返,还带着饭菜,狼吞虎咽,边吃边掉泪。 “你慢点吃,别噎着。”许翊瑾看她这个样子,心都软化了,甚至生出一分心疼。 然而玉芽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说不吃了。 “你吃饱了?”许翊瑾愣了愣。 玉芽说饭放着也不会跑,先把衣服洗完,不然要洗到天亮。 许翊瑾看不下去,要她先吃:“这么热的天,饭放不了多久会馊。你吃吧,我帮你洗。” 一听世子爷要帮她洗衣服,玉芽连连摇头:“许世子,您别为难奴婢了,要被其他人看见,又不知道怎么说奴婢。” 许翊瑾坚持:“你赶紧吃吧,别一会馊了,想吃都吃不成。” 语毕,他坐在盆子前,洗衣服。 玉芽看许翊瑾洗得有模有样,惊讶地连嘴里的饭都忘了咽,眨巴眼睛看了好一会,才说:“世子爷,您真会洗衣服啊?” 许翊瑾嗯一声,告诉她,在边界驻点的头几年,没人伺候,什么都做过,连起灶生火都会。 他朝她笑笑:“说不定你家二爷也会,只是他不说。” 玉芽听着新奇:“这样啊,那您有不会的吗?” “不会的啊,”许翊瑾认真想了想,“除了必须生存技能,其他都不会。” “比如呢?” “比如女红。”许翊瑾哈哈笑起来。 提到女红,他很自然地问玉芽:“你女红好吗?” 玉芽摇摇头:“奴婢会,但做得不精,太难的花色绣不出来。” 许翊瑾问:“绣花不至于,最基本的缝补会吗?” 玉芽点头:“会的,会的,世子爷有衣服需要缝补吗?奴婢可以……”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自己说话不经大脑,世子爷不差衣服穿,怎会需要缝补,于是打哈哈,话锋一转:“奴婢玩笑的,世子爷若想绣个香包香囊,送姑娘或自己用,奴婢手艺肯定没问题。” 玉芽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她只能按照自己看到的学到的做好尊卑有别,不出纰漏,不给人留话柄。 然而干笑两声后,许翊瑾没接下话,一时间气氛宁静下来。 玉芽想还是老实吃自己的饭,免得多说多错。 她三下两下扒完饭,胡乱擦擦嘴,把碗筷收拾好,对许翊瑾说:“世子爷,奴婢吃好了,谢谢您帮忙,奴婢感恩在心,以后需要差遣的地方只管吩咐。” 玉芽边说边蹲下里接着洗衣服,一个劲催许翊瑾回去:“天色不早了,您赶紧回屋歇息吧,剩余的活奴婢一个人做得完。” 许翊瑾不走:“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这陪你吧,不然你真要洗到天亮。” 他坚持要留,玉芽也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偌大的盆子,两人对坐,一人拿一件衣服默默洗。 然后洗着洗着,玉芽又开始哭。 许翊瑾没防备,慌了,以为她累狠了,哄道:“你就坐一旁歇息,剩余我来就好。” 玉芽用袖子擦眼睛,边哭边说:“奴婢不累,奴婢就是觉得委屈,以前夫人从来不说奴婢不好,不打也不骂,就算犯错,顶多说两句,这次奴婢被人陷害,背地里帮夫人说话,还挨巴掌,夫人连问都不问一句……” 缓缓,她又说:“今天一天,奴婢想明白了,平日心直口快,得罪了人不自知,以后再也不会了。” 顿了顿,她抬头对许翊瑾说:“世子爷,您回去吧,奴婢贱命,不值得您帮,您是主,奴婢是仆,主子高兴有赏是情分,主子不赏是本分,奴婢忘本,活该受罚,您别跟着受累。” 许翊瑾不走。 玉芽求他:“世子爷,算奴婢求您行吗?别添乱了,天色这么晚。那些婆婆妈妈们看见奴婢单独和您一起,不知又传什么闲话。” 她不想一个月的惩罚延续成两个月。 许翊瑾沉默半刻,问:“这些你一个人没问题?” “有没有问题都是奴婢的事,您别管了。”玉芽不想和他说下去,觉得是浪费时间,有空闲谈,又能多洗一件衣服。 她见许翊瑾坐着不动,过去拉他起来,连拖带拽推出洗衣房,而后关上院门,拼命抓紧时间洗衣服。 然而她真的洗不动了,手掌是麻的,泡在水里没知觉。 玉芽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放声大哭,就是放声大哭。 她想夜深人静,自己躲在洗衣房里哭,不会有人知道,也不需要有人知道。 扪心自问,她错了吗? 没错,为什么冬青会罚? 错了,又错在哪里? 她想到夫人清冷平静的眼神,就很受伤,也笑自己蠢。平日多疼她,终究不过主仆一场,不该要更多。 哭到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躺在地上,默默流泪,心里默念,衣服洗不完明天接着洗,左不过被粗使婆子骂一顿打一顿,再饿三餐,咬咬牙,坚持一下,一个月很快过去。 最后怎么睡着也不知道。 醒来时,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本应该躺在青石板的地上,却躺在柔软的床上,而床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醒了。”温婉蓉极心疼看着玉芽,“我准备乌梅汤,白粥,小菜,还有你爱吃的糕点,要不要起来吃点?” 玉芽浑身酸痛勉强爬起来,望了眼桌子上的食物。闻到香味,咽了咽口水。 换以前她肯定高兴得直接下床大快朵颐,现在不会,她压住心里对食物的渴望,谨慎道:“夫人,奴婢起床就去洗衣房,不会让您和冬青姐姐为难。” 温婉蓉原打算磨磨她的性子,没想到这一下打狠了,矫枉过正,轻声道:“洗衣房不用去了,我会跟冬青说另做安排。” 玉芽暴晒加上大哭,嗓子又疼又哑,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乖巧地点点头。 温婉蓉摸摸她的头:“你看看桌上的和不和胃口,想吃什么叫小厨房做。” 玉芽看都不看,就摇摇头。 温婉蓉叹气:“你知道昨天谁送你回来的吗?” 玉芽继续摇头。 温婉蓉:“是许世子送你回来的,他说不放心你,一直站在门外没走。” 玉芽想想,说:“奴婢等会就去给世子爷磕头谢恩。” 温婉蓉说磕头谢恩就不用了,指了指椅子上几件男装:“这都是许世子的衣服,脱线的地方,你缝补起来,算是报答他昨天的帮忙。” 玉芽点点头。 温婉蓉担心她误会加深。把心里想法都告诉她:“你知道冬青为什么罚你吗?” 玉芽点点头,又摇摇头。 温婉蓉继续说:“你没错,但我也说过你,平时跟我说话就算了,跟冬青她们一起得注意,你注意了吗?” 玉芽不吭声。 温婉蓉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把你送到祖母身边去,就是想让你嫁个好人家,可好人家意味什么?意味你该忍的时候要忍,有合适的机会才能说,不是由着性子往前冲。” 玉芽退缩:“奴婢不嫁好人家行不行。” 温婉蓉笑她傻:“玉芽,就算寻常人家,照你的说话态度,跟长辈或者夫君那么说,一样挨打。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希望你能过衣食无忧的生活,如果随便找,在府里找个小厮都行,那样,你一辈子都是奴仆,乃至你子子辈辈都是奴仆,你想吗?” 玉芽不是想不想,而是不敢想。 温婉蓉叹息一声,说出真实意愿:“如果可以。我想把你许配给许世子。” 玉芽愣怔片刻,觉得天方夜谭,低头自嘲:“世子爷怎会看上奴婢。” 温婉蓉反问:“你不努力怎么知道?” 玉芽想想,算了:“奴婢又傻又冲,到时冲撞了世子爷,甚至侯爷都不知道,更完蛋。” 温婉蓉笑笑,摸摸玉芽额前刘海:“你知道自己弱点,就想办法改正,别胡思乱想,起来吃点东西,恢复体力,把许世子的衣服缝补好再说。” 顿了顿,又道:“知道你委屈,喏,桌上两份点心都是买给你的,你要不吃,我可拿给冬青分了。” 玉芽这辈子最大爱好,除了吃没别的了。 刚才各种委屈,还是败给两份点心上。 正文 第95章 表白被拒 等吃完,玉芽觉得有精神,就开始给许翊瑾的衣服缝补。 温婉蓉要她补仔细点,她就仔细补,结果几件衣服花一上午时间才弄好。 中午趁午休时间,府里走动的人少,玉芽把衣服还给许翊瑾。 “世子爷,睡了吗?”她敲敲房门,侧耳听听屋里动静,听见屋里有脚步声,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站在门口。 许翊瑾整理下衣领,才开门,看了眼她捧着折好的衣物,笑道:“这么热的天气,你不用过来,反正晚点我要去找表哥,顺便拿就行了。” 玉芽把衣服递过去:“是夫人要奴婢送来,还要世子爷看看缝补得如何?不满意奴婢再返工就是。” 许翊瑾看都没看,连忙说:“不用,不用,我相信玉芽姑娘的手艺。” 玉芽见交代的任务完成,也没有久留的意思,福礼告辞,正转身,被许翊瑾叫住。 她问:“世子爷还有什么吩咐?” 许翊瑾挠挠头,想大热天麻烦已给小姑娘送衣服,过意不去,但请玉芽进屋吃西瓜,又怕她不方便,额了半天,冒出一句:“你渴不渴,我屋里有茶,你喝一杯再走?” 玉芽愣了愣,下意识摇头:“奴婢刚刚在屋里喝了一肚子水。” “这样啊,”许翊瑾迟疑片刻,冷不丁来句,“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玉芽更不肯了,连连摇手:“谢谢世子爷好意,奴婢可以直接回去,不用送。” “那我……” 这次不等许翊瑾开口,玉芽赶紧打断:“奴婢就是来送衣服的,世子爷没什么事,奴婢要回去伺候夫人,先行告退。” 说完,她匆匆福礼走人。 回去的路上,小扇子摇的紧,又热又烦。 一方面她感谢许世子昨晚不辞辛苦把她送回去,另一方她觉得自己应该保持好距离,别让人看见再说闲话。 但许翊瑾不是这个想法,只要玉芽到他眼前晃,总忍不住想和小姑娘说说话,聊聊天,尤其看她在洗衣服被人欺负,哭累的惨样,于心不忍。 但玉芽明显在躲他。 许翊瑾没闹明白,躲他干吗? 表嫂不是已经解除对玉芽的惩罚了吗? 他也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何况他也没做鸡鸣狗盗的事。 怎么就被小姑娘嫌弃了呢? 而后两天,许翊瑾带着几分疑惑,有意识无意识主动找玉芽说话。 他越主动,小姑娘就越躲。 以至于连覃炀都发现不对劲。 他趴在窗边,叫了声温婉蓉,指着对面游廊下的两人,问:“阿瑾跟玉芽有一腿?” 温婉蓉过去瞟一眼。纠正道:“什么有一腿,人家两人清清白白的好不好,别说话那么难听。” 覃炀斜眼瞧过来,眼神分明在说,有一腿不是迟早的事。 温婉蓉就知道他不想好,提前说明:“你可别拿玉芽开许表弟的玩笑啊,玉芽年纪还小,脸皮薄,经不起玩笑,许表弟也是,别有点苗头也被说没了。” 覃炀单眉一挑:“老子刚才……” 温婉蓉一听他声音高八度,连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进屋说好不好,别坐在窗边,生怕人家听不见呀?” 覃炀甩开手,不耐烦:“进去就进去,别动手动脚,想闷死老子!” 温婉蓉笑道:“不闷,不闷,正好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覃炀邪劲上来,一本正经讲段子:“什么话?非要到里屋说?还是你想做什么。逼老子坦诚相见?先说好,坦诚没问题,但你得在上……” 一个面字还未出口,就被温婉蓉推一把:“我跟你说正经的,青天白日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想你啊。”覃炀眼神轻佻。 温婉蓉故意把脸一沉:“你再这样,我什么都不说了。” 覃炀坏笑:“说说说,等你说完,我们再办正事不迟。” 温婉蓉盯着他侧腰:“你是不是伤好了?可以乱来了是吗?” 覃炀说没有,但随着身体的恢复,心里的小火苗蠢蠢欲动。 他凑过去,也不嫌热,搂住温婉蓉的腰,附到耳边说:“这么热的天,今晚帮老子泻火?” 温婉蓉坚决不干:“等你伤好彻底再说,上次汴州的教训你忘了?这次可不是中三箭这么简单,军医说,最起码养三个月,现在时间还不到一半,天气这么热,伤口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跟祖母交代?” “晚上就一次。”二世祖开条件。 “半次也不行。” “老子快憋死了。” “你放心,憋不死。” 覃炀不讲理,直接把人压到床上:“不答应,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说着,他开始亲脖子,手伸进衣服。 温婉蓉看他不听劝,来横的,抽出一只手,点点侧腰伤口。 覃炀立刻皱紧眉头,唔了声,停止所有动作。 温婉蓉赶紧抱住他,轻声说:“我就说你伤没好,碰一碰,就疼成这样,要疯起来,没轻没重,裂开怎么办?”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覃炀缓过劲,恶狠狠瞪着她。 温婉蓉赶紧赔不是,商量道:“以后肉偿,今天就算了,你好好养一段时间,等身体恢复再说。好不好?” 见覃炀很不悦翻身躺一边,她从后面抱住他,紧贴着背,哄小孩似得说:“别闹脾气了,都答应你的事,肯定跑不掉。” 她一边说,一边坐起来,把自己大腿上当枕头给覃炀靠,又低头吻了吻,见他脸色微霁,话锋一转:“方才跟你说正经事,关于许表弟的,你不想听听我的想法?” 覃炀往上挪了挪,枕在她腿上,换个舒服姿势:“你能有什么想法?别告诉老子你想撮合他和玉芽。” “你都知道了?”温婉蓉猜他心里有数,笑起来。 覃炀说热,要温婉蓉扇风:“老子又不傻,许翊瑾这几天没事黏在玉芽屁股后面,围着小姑娘转,老子看你没阻拦,不就这么回事。” 温婉蓉点头:“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大姑姑和大姑父那边过不过这一关,好歹许表弟是大世子,他娶亲关乎大姑父的脸面。” 覃炀不以为意:“我几个姑姑都挺开明,大姑父如何,不好说,但看你的面子,大不了老子委屈点,收个义妹,不过你别吃饱撑的剃头担子一头热,最后搞得老子下不来台。” 温婉蓉没想到他主动提出解决办法,乐得不行,保证道:“不会,不会,肯定不为难你。” 转念,她觉得覃炀好得有点过,边按摩二世祖太阳穴,边问:“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 覃炀要她力道重点,闭着眼道:“老子能有什么想法,我没你那么闲,去给谁做媒,但杜皇后想拉拢大姑父这事,肯定不行。” 温婉蓉怔了怔,问:“这话怎么说?” 覃炀似乎想起什么,说:“出发樟木城之前,我和杜废材去过御书房,皇上突然提及大姑父,倒没说什么,像叙旧,你觉得皇上想起一个人是叙旧吗?” 显然不是。 温婉蓉顺着他的话分析:“你的意思是,皇上早知道杜皇后想把静和公主下嫁给许表弟?” 覃炀嘴角沉了沉:“不排除这个可能,管那个静和是什么狗屁公主,只要她是皇女,姻亲大事必须圣上点头,杜皇后早点铺路,好给自己行方便。” 顿了顿,他睁开眼,淡淡道:“老子今天跟你透个底,皇上最恨群臣联姻,这事很早之前,在我爹还没去世时,我就知道。” 温婉蓉一愣:“你怎么知道?” 覃炀说就当夫妻私房话,要她别傻乎乎外传:“当初有人给我哥做媒,我不太记得是哪家姑娘,但没过两天,我爹被叫到御书房,然后没过多久,我听我哥说,那个姑娘离开燕都,全家举迁。” “去哪?” “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年纪不大,也不关心这种事,就听我哥和我爹在饭桌上提一嘴,然后祖母就说这个话,说圣上不喜臣子之间联姻。” 温婉蓉听了没吭声,对老太太的敬佩又多三分。 “后来呢?”她问。 “什么后来?” “我说你哥的亲事就耽搁了?” 覃炀放松道:“差不多吧,我哥是中规中矩的人,对我爹言听计从,再后来经常跟我爹南征北战,耽搁就耽搁呗,他真想,还怕找不到女人。” “算了,不说他们,”不知是不想旧事重提,还是更在乎眼前的事,话题转回来,“现在不是群臣联姻,是杜皇后为稳固党派实力结盟,皇上哪怕表面同意,大姑父将来如何,凶多吉少。” 温婉蓉想想,跟他交心:“所以你赞同我把玉芽许给表弟?” 从大局观讲,玉芽没有任何背景,一介平民,一个丫鬟,不正得圣意? 覃炀手伸到温婉蓉胸口耸起两团软肉上,摸一把:“我无所谓,又不是老子娶亲,娘们唧唧的事,你爱怎么搞怎么搞。” 温婉蓉把咸猪手拍下去:“你不管,我就按照自己想法来,不过静和公主那边怎么弄?她和许表弟的婚事是杜皇后看中的,不能得罪圣上,杜皇后也得罪不起,不然你在枢密院。有的是小鞋穿。” 覃炀想到枢密院就烦,摆摆手:“是你撮合许翊瑾和玉芽,以老子意见,把许翊瑾带到粉巷,多找几个姑娘尝尝鲜,等到了边界,随便找个女人睡觉,什么婚不婚,他才多大,头昏吧!” “你想大姑父打断他的腿吧?”温婉蓉面对歪理邪说,实在无语。 覃炀嘁一声,懒得废话。 温婉蓉继续说:“你说的那些都是杜皇后没看上许表弟的前提下,就算他去粉巷,杜皇后说不在意,你能奈何,公主该嫁还是要嫁,你也知道杜皇后联姻背后的目的。” 覃炀直截了当:“那就搅黄。” “怎么搅?”温婉蓉还想搅黄,正好把玉芽推到许翊瑾身边去。 她算算日子:“大后天就是月十五,杜府那边的宴请,光湘郡主正等着撮合许表弟和静和公主呢,要想办法。就这两天赶紧想。” 覃炀听这些事就头疼,要不是大姑姑,姑父远在樟木城,鞭长莫及,他真想把许翊瑾踢回许府,跟谁结婚,关他屁事。 事情既然摊在桌面,覃炀想不想都得管,干脆把宋执拉来,反正他不爽也要找个垫背。 宋执被找到时,刚好跟一个姑娘吃完饭,正商量晚上去哪快活,他一脸愠色盯着小厮半晌,把小厮汗都盯出来了,一扬手,说走吧。 等到了覃府,他瞧二世祖的眼神就没好过。 “难得有姑娘找我,你见不得我快活?” 覃炀恣意躺在摇椅上,十分开心哎一声:“老子就是见不得你快活,怎么地?” 宋执骂句操,起身要走。被正好端来西瓜的温婉蓉碰见。 她叫两人过来吃瓜:“我说你俩见面不能好好说话?多大的人了,许表弟一会就过来,你们当表哥就不能做个好榜样?” “嫂子,这能怪我?”宋执把黑籽吐到覃炀手边,以示不满。 覃炀一嘴的黑籽都吐过去,还威胁:“老子不是有伤,你以为几个西瓜籽想完事!” 宋执不鸟他,接着吐黑籽:“来啊,谁怕谁!” 结果两个祸害,把西瓜籽吐得满桌子,地上都是。 温婉蓉已经不想劝,默默退到门旁边,离他们远一点,免得被西瓜籽打到。 她习以为常,不代表许翊瑾习以为常,他来的时候,两人的西瓜籽大战打得正憨。 许翊瑾站在门外,小声问温婉蓉:“表嫂,宋哥和覃哥在干吗?” 他想说吐西瓜籽玩,不尊重两位哥哥,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在练功?” 温婉蓉也很无语看了他一眼。指着两祸害:“你觉得他们像练功?” 许翊瑾说是怕得罪表嫂,说不是怕得罪两位表哥,干脆岔开话题问:“玉芽姑娘在不在?我找她有事。” 温婉蓉想支走许翊瑾也好,免得两表哥的形象彻底崩塌:“玉芽在祖母那边。” 许翊瑾如得大赦,调头跑了。 这头两人吐完西瓜籽,还不解气,准备明刀明枪的开干。 宋执很是不屑:“看你有伤的份上,我让你三招,免得说我欺负伤患。” 覃炀输人不输阵:“老子要你让?除了棍法,你哪样比老子耍得好?” 宋执嘴贱:“就比棍法,打不死你。” 温婉蓉本以为两人就是嘴上说说,没想到各自去取放在屋内的兵器,吓得赶紧上前阻拦:“覃炀,都是玩笑,你别乱来。” 转头,又劝宋执:“他得养伤三个月,都是自家兄弟,别闹了,祖母一直不知道他伤情,他要复发,大夫说会有性命之忧。” 宋执对女人是没什么抵抗力。尤其温婉蓉好言相劝的语气和相貌,十分火也下去五分。 他主动服软:“看在嫂子的面子,懒得跟你这种粗人计较。” 语毕,扔下手里的棍,转身出去。 覃炀见不得他嚣张,握了握手里的棍打算追,被温婉蓉拦住去路:“覃炀,算了,说说完事,还来真的呀?” 覃炀哼一声,捂着侧腰坐下。 温婉蓉趁机取下他手里武器,放到架子上,轻言细语问:“扯到伤口了?” 覃炀瞥她一眼,摆出显而易见的表情。 温婉蓉笑,哄道:“别气了,我去把宋执还有许表弟叫回来,顺道叫人把屋里打扫,谈正事要紧。” 覃炀心想谈个屁:“赶紧把许翊瑾的事弄完,弄完要他走人,别在燕都给老子找麻烦。” 温婉蓉想许翊瑾的事尘埃落定,就是想留人家。人家未必肯留,嘴上继续哄:“你消消气,我先出去啊,一会别见了宋执又吹胡子瞪眼,好歹当着许表弟,有个当哥的样子。” 覃炀不耐烦摆摆手,说知道了。 其实对于如何搅黄许翊瑾和静和公主的定亲,覃炀有办法,但不想说,免得说了温婉蓉一百个不愿意。 而宋执跟他默契十足,他猜自己能想到的,宋执肯定也会想到。 果然宋执听了温婉蓉和许翊瑾的想法,眼珠子一转,说把事情交给他,保证静和公主知难而退。 静和那脾性能知难而退? 温婉蓉怎么听怎么不靠谱,想细问,他也不说,还把覃炀拉下水:“嫂子,这法子我哥肯定也想到了,你晚上问问他,没准他会告诉你。” 说完。宋执拉着许翊瑾离开,美其名曰讨论作战方案。 入夜,温婉蓉还真把宋执的话听进去,躺在床上问覃炀,到底什么办法? 覃炀也不想细说,说一切听宋执问题不大。 月十五那天,原本请帖上只写了三人,等一行人出发时,多了两人,一个宋执,一个玉芽。 覃炀不想跟他们挤,另外安排一辆马车和温婉蓉两人独处。 温婉蓉从纱帘看着两旁街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条路好像不是去杜府?”她转过头问覃炀,又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从她车边路过,“宋执走了?” 覃炀嗯一声,要她别管宋执。 “我们现在去哪?” “千步廊。” 温婉蓉愣了愣,千步廊不是枢密院那边吗:“你们去枢密院做什么?杜将军今儿应该在府里等吧?” 覃炀假寐道:“去什么枢密院,千步廊是出宫必经之道,到那去等人。” 等谁? “等静和公主?” “你以为等谁?” 这就主动出击了? 温婉蓉还想说什么,就感觉车子陡然停下来。 她想往掀开车帘看看怎么回事,被覃炀拉回来:“你暂时别出去,让许翊瑾对付静和。” 温婉蓉半信半疑:“许表弟一人能对付静和公主?” 覃炀要她掀开门帘小缝,静观其变。 果然没一会从前面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看背影是许翊瑾。 而正对面不远处,朝他们方向来的是宫里轿撵。 许翊瑾挺直背,走到轿撵三步开外,声音适中,不疾不徐:“末将武德侯世子许翊瑾,有要事求见公主殿下。” 静和公主蔻丹的指甲伸出撵外,微微下落,喊声停,而后由跟随一侧的宝春扶着下地。 见对方主动来找,静和公主把上次被甩的面子找回来:“许世子,您这么着急见本公主为何事?莫非想反悔?” 许翊瑾不接下话,只说:“末将想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肯下嫁许府,乃家父荣光,但有一事,末将提前与公主商量。” 静和公主对于许翊瑾没结巴,甚至表现出几分自信的神态微微讶异,眯了眯眼:“本公主准了,你说。” 许翊瑾扬起嘴角:“不瞒公主,末将在燕都有心仪之人,但皇命难为,末将既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人放弃心爱之人,也不能对不住皇后娘娘的信任与厚爱。” 话已挑明,静和公主就是心里一万个瞧不起小小世子爷,但听闻对方先有心爱的人,还一副要她做好两女共侍一夫的准备,心头火猛地窜起。 不由冷笑:“许统领的意思是?” 许翊瑾语气不卑不亢:“公主要嫁,末将必娶,不过正室的位置,得委屈公主让出来。” “许翊瑾,你好大胆!”静和公主不管旁边宝春的阻拦,上前一步,众目睽睽下,扬起手,一耳光打得响亮。 许翊瑾咬了咬牙关,继续道:“这一巴掌算为公主解气,还请公主成全。” “成全?”静和公主气得口无遮拦,吼道,“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在本公主面前逍遥?!” 许翊瑾一声不吭,态度坚决。 静和公主见他软硬不吃,顾不上什么皇家体面,泼妇般直奔许翊瑾的马车,一把掀开车帘,大骂:“我就知道你个小蹄子跟他一起!贱人!给我下来!” 说着,她连拉带拽把玉芽从车上扯下来。 玉芽没防备,更没见过公主,吓懵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温婉蓉见静和公主来者不善,要下车,被覃炀拉住。 “你干什么?!”她转头瞪他一眼。 覃炀朝外看了眼:“跟你说了,交给阿瑾。” 温婉蓉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许翊瑾也看出来玉芽被吓到,连忙过来,把人护在身后。 对静和公主说:“公主,你要怪就怪我,与他人无关。” “还没开始呢,就护着小蹄子?”静和公主想,她和许世子成不成是后话,但今天必须给小贱人一个教训,要她知道,和公主分享驸马爷是什么下场。 “宝春!你过来!”静和公主指着玉芽,“掌这小贱人的嘴,本公主说停才能停。” 宝春瞥了眼脸色阴沉的许翊瑾,小声道:“公主,算了吧,一会还要去光湘郡主那儿,别闹得不愉快。” 静和公主气涌心头,一心就想让许翊瑾难堪:“谁让本公主不愉快,本公主就让他不愉快!” 宝春迟迟未动。 静和公主踹她一脚:“本公主要你打!还不动手!” 宝春看看一脸怒气的公主,又看了眼阴沉至极的世子爷,说句得罪了,就走向玉芽。 “我看今天谁敢动手!”冷不防许翊瑾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静和公主眨眨眼。 她从小到大,连杜皇后都未曾大声训斥过,被许翊瑾一吼,心里多三分畏惧,嘴上不服输:“宝春打!” 宝春不想闹出动静引人侧目,近乎哀求:“公主,这事一会由光湘郡主定夺,您意下如何?” 静和公主怒不可歇,坚持要打:“她能定夺什么!不过母后一条狗!” 许翊瑾静静看着她。缓缓道:“举止粗鲁,无德无言,当街怒吼,目无尊长,无容无工,公主无四德,枉费千金二字,我许家门楣高攀不上皇亲,也不能自掉身价娶一个无德女子。” 说完,转身要玉芽上车等。 静和公主哪有受过这种羞辱,突然发疯般扑上去,要打玉芽。 许翊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腕,静和公主又把火撒他身上,连踹带咬,对方就是不松手。 宝春在一旁劝,慌乱中,被推倒在地。 她哎呦一声,就听静和公主骂:“等我收拾完小贱人,回宫再好好收拾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静和撒泼疯癫样彻底吓坏玉芽。 她哆嗦嘴唇,看到许翊瑾手上被抓咬的血痕,突然回过神,急道:“公主殿下,您别打世子爷!奴婢自己掌嘴还不行吗!” 她边说,边举起手狠狠抽自己一耳光。 许翊瑾来不及阻拦,第二巴掌又落下去。 静和公主根本不管玉芽如何,幸灾乐祸道:“今儿你就是把嘴打烂,本公主也不会姑息!” “够了!”许翊瑾彻底发火,拉住玉芽的手,二话不说把人拦腰抱起,扔进马车,高声道,“没我允许不准出来!” 转头,他拉起静和公主的胳膊,大步流星走到轿撵旁边,把人甩到一边,居高临下,眼底翻滚怒意:“是公主自己上轿还是本世子帮公主一把?” “不,不用。”静和公主愣了半晌,眼睁睁看着许翊瑾转身离开。 再等回过神,马车渐行渐远。 她倏尔爬起来,拉住宝春的头发,对着脸一阵猛扇,打得宝春口鼻流血。 “回宫!”一顿气发完,静和公主立刻上轿,调头离开。 宝春捂着脸,想哭也不敢哭。 而另一头在马车里的许翊瑾和玉芽两人,相对而坐,一个气得不说话,一个吓得不敢说话。 玉芽心想今天只是配合世子爷演戏,没想到公主把世子爷抓伤咬伤,一会回去夫人问起来,她怎么说,说世子爷为了护奴婢被公主弄伤,听着不像话。 “世子爷,奴婢回去给您上药,您别生气了。”玉芽看咬破的地方在流血,赶紧掏出帕子跪在面前,仔细包扎起来,小声安慰,“方才奴婢吓到了,没反应过来,不然肯定早就自己掌嘴,不让世子爷受伤。” “谁让你自己掌嘴?”许翊瑾看着玉芽两颊红彤彤的五指印,又气又心疼,“打自己不疼?” 玉芽笑笑:“世子爷,奴婢很小就被卖给牙婆子给人当丫头,命贱,习惯了。” 许翊瑾叹气,难道对方真不明白他心意? “玉芽,”他拉起她的手,弯腰,四目相对,“我以后会保护你,跟我回樟木城好不好?” 玉芽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抽回手,磕头道:“世子爷,您别拿奴婢玩笑,奴婢一介草民,高攀不上侯爷权贵,再说奴婢今年十三,后年才满及笄,年纪尚小,若有得罪世子爷的地方,还请世子爷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放奴婢一马,奴婢今天没配合好,回去甘愿领罚。” “我是认真的。”许翊瑾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眼前的小姑娘相信自己。 玉芽不敢抬头,继续道:“世子爷,上次在洗衣房被罚一事,夫人应该跟您说了前因后果,奴婢粗笨,说话直,容易得罪人,世子爷不嫌弃已是奴婢福分,奴婢不敢多想。” 她说着,要车夫停下,慌乱跳车,追上前面的马车,因为怕覃炀,只敢站在外面说:“夫人,奴婢任务完成,自己走回去行不行?” 温婉蓉看刚才两人挺好,才多大功夫。怎么一个吵着离开。 她从车里钻出来,说外面晒,要玉芽上车。 玉芽不肯,坚持要自己回府。 温婉蓉想等会到了杜府,她这个样子也不能见人,就要许翊瑾跟他们同坐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送玉芽回去。 在车上,温婉蓉问许翊瑾:“你刚刚跟玉芽说什么?她怎么要自己回去?” 许翊瑾看了眼覃炀,欲言又止。 覃炀心领神会,大喇喇斜躺着:“肯定被小姑娘拒绝了。” 温婉蓉见许翊瑾神色一黯,脚下碰碰覃炀示意他别说话。 覃炀继续睡他的。 许翊瑾沉默半天,承认:“表哥说的没错。” 温婉蓉啊一声,哭笑不得,她一直觉得玉芽挺单纯,看她也不讨厌许翊瑾,怎么把世子爷的表白拒绝了。 她极力撮合:“许是小姑娘脸皮薄,我回去再问问她,什么心思。” 许翊瑾说算了,他懂玉芽的意思,对方觉得他家世显赫,高攀不上。 这话温婉蓉可以理解,玉芽心思单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小丫头想不长远,只能考虑摆在眼前的烦恼。 许翊瑾想想,多少有些不甘心,小声问:“表嫂,玉芽是不是不愿意离开您身边,离开燕都?”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温婉蓉被问懵了,思忖半晌,“我回去问问玉芽意见。” 她话音刚落,覃炀闭着眼睛道:“人家一个小姑娘,当然不愿意离开燕都,这种问题还要问。” “你又知道?”温婉蓉瞥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满。 覃炀挪了挪身子,跟着马车摇头晃脑,嘚瑟道:“老子玩几年女人,不是白玩。” 温婉蓉哎一声,拉拉他的衣袖,故意说:“你别当着许表弟乱讲话。” 覃炀觉得无所谓,睁开眼。瞥了眼蔫头耷拉的许翊瑾,又看向温婉蓉:“他今年十八,还当小孩?” 转头训许翊瑾:“不是老子说你,喜欢女人上了再说,看你个怂样,刚才对付静和的强硬呢?就他妈一个小姑娘,从眼皮子底下放跑了,是不是蠢?” “我……”许翊瑾抬抬眼皮,又垂下去,低声说,“表哥,玉芽还小,我要做了伤害她的事,她肯定这辈子都不会见我。” 还没在一起,就被小娘们捏住了。 覃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吼道:“她不见你,不晓得把人绑回樟木城啊!” 许翊瑾被吼得一激灵。 温婉蓉觉得许翊瑾跟他就不是一路的人,压着覃炀说:“你别动不动吼人,许表弟的说法没错,你以为都像你。” 覃炀转头,看过来:“像老子怎么了?” 温婉蓉特别不满他那副做什么都应该的神态。瞪他一眼:“你说怎么了,以前的事要我再提一遍?” 覃炀知道她翻旧账,免得吵起来,闹得不愉快,索性不吭声。 温婉蓉看有外人在,也不会跟覃炀真计较,转头对许翊瑾,正色道:“你真喜欢玉芽?” 许翊瑾点点头,说挺喜欢,想带回樟木城,给父母见面。 温婉蓉沉默一会,道:“可她出身卑微,是我贴身丫头,现在伺候祖母,小姑娘本本分分、忠心耿耿,我肯定不愿意委屈她做妾,你考虑清楚,大姑父会同意吗?” “这……”许翊瑾到底把事情想简单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温婉蓉不急,也不给他施加压力:“玉芽年纪还小,你先考虑清楚。” 许翊瑾说好。 再等到了杜府。话题就此打住。 静和公主没去,光湘郡主不能唱独角戏,最后一行人跟着杜子泰喝酒吃饭,闹了到下午未时才离开。 光湘郡主一直纳闷静和为什么没来,叫人去宫里打听,才知道公主又去坤德宫找皇后娘娘告状去了。 静和公主自然不会把前因后果说详细,一个劲说许翊瑾不是,骂他狼子野心,压根不把她这个公主放眼里,还要她做妾室,简直胆大妄为。 杜皇后听完她一番大放厥词,冷冷盯着手里半凉的茶汤,沉声道:“所以你今儿根本没去光湘郡主那?” 静和公主趾高气昂点点头:“母后,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若还跟这登徒子坐同一屋檐下,比吃只苍蝇还恶心。” 杜皇后没说任何话,要她回去先歇息,留下宝春问话。 静和公主和宝春擦肩而过时,递了个眼色,意思再明显不过。 宝春是伶俐人,怎会不清楚公主的意思。 之前她们私自出宫得罪过一次许世子。这次第二次,但要被皇后知道静和公主私自出宫,她们这些宫女不被打死,也被打残。 一番深思熟虑,宝春跪在皇后面前,把静和公主刚才那套说辞照搬一遍。 杜皇后并不相信两人言辞,但无所谓,因为不管静和怎么想,这个亲肯定要结。 沉吟半晌,她一瞬不瞬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宝春,你在宫里时间不短了,伺候静和好几年了吧。” 宝春一五一十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伺候公主七年了。” 杜皇后微微颔首,淡然道:“那你是她身边的老人了。” “是。” “本宫有几句话,你听好,记好,回去告诉静和公主。” “娘娘请说,奴婢洗耳恭听。” “第一,不管她愿不愿意,本宫决定的事,绝不会改;第二。哪怕给许世子做侧室,也是她的命,要不懂,就让吴嬷嬷去教她什么是三从四德,教会为止。”稍作停顿,她放下手里的茶盅,身体微微前倾,加重语气,“你听明白了吗?” 宝春听出弦外之音,连忙磕头,说明白,立马去办。 杜皇后没留,朝她抬抬手。 静和公主从宝春嘴里听到传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母后怎会忍心见本公主做侧室也无动于衷。” 宝春站在一旁,劝:“公主,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您和世子爷要再闹下去,皇后娘娘知道彻查,私自出宫的事肯定包不住。” 静和公主明白其中利害。可一想到今天被许翊瑾压过一头,满心愤恨。 她想,今天的事不能这么算了,得给许翊瑾一点教训。 要他知道顶撞公主的下场。 对于许翊瑾而言,他早把静和公主忘到九霄云外,现在一心一意就想怎么能让玉芽知道他的心意,还有让家父同意玉芽进门。 玉芽自从被表白,见到许翊瑾就躲。 她年纪不大,心眼也直,但要说一点没见识是假话,之所以不敢妄想,因为曾经伺候过一个姨娘,开始受宠,时间久了总有老爷不在家的时候,不在家大太太就想尽办法折磨,可当着老爷面又扮演互亲互爱的戏码。 最后姨娘斗不过大太太,跳河自尽。 她想,自己这么蠢钝,还是别步那位姨娘后尘,惹不起还躲不起,以后嫁个条件稍好的人家,小富即安过一辈子挺好。 然而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尤其男人。 许翊瑾想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动儿女心思,不但出师不利,还被世子爷的身份牵绊,心有不甘,加上覃炀明里暗里说他两句,确实面子挂不住。 他决定找玉芽说清楚。 正文 第96章 互诉衷肠 玉芽为了躲许翊瑾,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老太太院子里,跟在冬青身边做事。 许翊瑾不敢叨扰外祖母,加上院子里女眷多,他自觉不便,没事就在外面的抄手游廊溜达,大有守株待兔的意思。 问题守株是守株,兔子不来,守了白守。 他一连等了两个下午,没见玉芽的身影。 一颗骄傲的侯爷世子心很受打击。 “表嫂,我是不是被玉芽姑娘讨厌了啊?”遇到温婉蓉时,许翊瑾十分沮丧。 讨厌?温婉蓉想不至于吧,以她对玉芽的了解,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讨厌一个人会直接说出来,不是避而不见。 但有些话又不能说太明,温婉蓉旁敲侧击地问:“许表弟找玉芽何事?” “也,也,没,没什么事。”许翊瑾一紧张,又开始结巴。 温婉蓉猜他就是想见见玉芽,又放下面子,安慰道:“你别紧张,玉芽要跟冬青学很多事,也许没闲暇时间,肯定不是讨厌你不见面,这点你放心。” “这样啊。”许翊瑾大松口气,转而笑起来,“既然玉芽姑娘忙,我便不打扰了。” 说着,转头回屋。 温婉蓉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心思真是单纯的两人。 至于玉芽,她谁都可以不理,一听夫人来老太太院子,屁颠颠跑出去,黏到身边说话。 温婉蓉看她一头汗,拿帕子擦了擦,一边打扇:“天气热,别跑来跑去,小心中暑气。” 玉芽笑嘻嘻,说不热:“冬青姐姐怕我热,就没要我去小厨房,平日没事就待在屋里,端茶送水,是夫人来了,我才出来。” 温婉蓉知道冬青细心,点了点头:“你多跟着冬青学,有什么不明白请教她,知道吗?” 玉芽说知道。 温婉蓉要去陪老太太说话:“我陪祖母坐坐,一会出来找你,你先去忙吧。” 玉芽点头离开。 温婉蓉进到老太太屋里,福礼问安,而后把最近发生的事,大致汇报一遍。 老太太边听边品茶,等她说完,沉默一会,问起覃炀的身体:“炀儿最近如何?大夫来看过吗?” 温婉蓉说照医嘱喝药,身体恢复不错。 “那就好。”老太太下巴微抬,“炀儿性子粗,耐性差,经不住关,你多体谅体谅他。尽心照顾就好。” “请祖母放心。”温婉蓉低首回答,心思祖母太了解覃炀,说得一字不差,面上说他不好,实际比谁都袒护孙子。 “这段时间也委屈你。”老太太袒护完孙子,不忘孙媳,拍拍温婉蓉的手,慈笑,“炀儿若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祖母,祖母肯定不会让他由着性子胡来。” 这话温婉蓉相信,她见过老太太严惩的态度,替覃炀掩护:“祖母说夫妻同心,阿蓉谨记,照顾伺候夫君是妻子分内之事,谈不上委屈,何况覃炀现在事事依着我,也没胡来。” 老太太嗯一声,露出满意神色,问完孙子,又问大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刚刚说静和公主打了阿瑾?怎么回事?” 温婉蓉想玉芽和许翊瑾的事八字没一撇,一直没敢提,老太太现在单独问起来,她不敢隐瞒,又怕老太太说他们胡闹,先认错:“祖母,这事分两说,不过您别训覃炀和宋执,他们也是为许表弟好。” 自己家几个混小子什么德行,老太太心里有数:“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温婉蓉一五一十道:“您知道许表弟不愿意娶静和公主,两人之前在聚仙阁关系交恶,这头许表弟对玉芽有心思,宋执借此事故意要许表弟跟公主谈条件,如果非娶不可,公主只能做小,静和为这话,要打玉芽,许表弟为了护她,被抓咬受伤。” 她说完,偷偷观察老太太的神色,又替玉芽说话:“玉芽生性单纯,对许表弟没任何歪心思,倒是许表弟对她坦白心意后,小姑娘处处躲着他,还跟许表弟说明,门第相差甚远,不敢高攀。” 老太太没说谁是谁非:“玉芽的性子我知道,至于阿瑾,跟他母亲一样,有时一根筋。” 稍作停顿,又问:“这事阿瑾跟他娘老子说了没?” 温婉蓉摇头:“看许表弟的样子,没想那么多,他是想带玉芽回樟木城,玉芽不愿意。我跟许表弟说了,必须得大姑父点头才行。您知道,玉芽今年才十三,年纪小,阿蓉不忍心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受罪。” 不忍心是真,不想玉芽吃亏受罪也是真。 但吃亏受罪还有另一层含义。 温婉蓉没明说,想必老太太肯定听出弦外之音。 她斟字酌句,继续道:“祖母,以覃府在燕都的声誉。给玉芽寻个条件不错的寻常人家,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是桩美事,万一,阿蓉说万一,那孩子在婆家受委屈,只当阿蓉是娘家,有人撑腰,也有地方落脚。” 但要嫁给许翊瑾,就现在状况,容玉芽进门,抬妾室,已最大恩赐。 老太太极少表明自己立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瑾的终身大事总归你大姑姑,姑父管,祖母年纪大了,想管也管不动,先不提玉芽,静和公主那边会善罢甘休吗?她性子再刁蛮,也是皇女。” 得罪公主事小,得罪皇上、皇后事大,话点到为止。 温婉蓉点头说明白,不会让许表弟为难,也不会连累到大姑姑和姑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太太肯定不放心任由几个小字辈胡来,等温婉蓉走后,要冬青拿纸墨笔砚,给大姑姑去封信,要她赶紧来燕都一趟。 然而温婉蓉全然无知,她陪玉芽闲聊会,回去跟覃炀提一嘴,莫名其妙被吼一通。 她不满皱眉道:“我怎么知道说了许表弟和玉芽的事,祖母会叫大姑姑来,说话就说话,你吼什么?还嫌天气不够热?” 覃炀就差没把蠢字拍她脸上,直话直说:“老子都懒得打击你,阿瑾和玉芽可能吗?异想天开,大姑父是太祖封赏的爵位,他能容忍自己儿子娶个丫鬟?还正室?你以为是我们俩啊!” “我们怎么了?”温婉蓉极不高兴看着他,“照你的意思,不是先帝赐婚,你也瞧不上我,不会娶我对吧?” 覃炀瞥她一眼,没吭声。 沉默等同默认。 温婉蓉心思,她天天把覃炀当祖宗供着,全心全意伺候,结果抵不过门当户对四个字,还被嫌弃。 她气不过,把贪凉的乌梅汤放到覃炀面前,转身就走。 覃炀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笑起来:“哎,老子说的事实,就生气了?” 温婉蓉转过身,垂眸道:“没生气,是寒心。” 覃炀歪理邪说又来了:“大热天,寒什么心,来来,老子跟你捂热。” 说着,他把温婉蓉拉到大腿上坐好,一只手从衣襟伸进去,趁机捏了捏左胸,坏笑道:“怎样,热了吧?” 温婉蓉蹙了蹙眉,白他一眼,对方笑得开怀,死皮赖脸不松手。 “你说你至于吗,为个不存在的事耍脾气?”覃炀避开伤口,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低头吻白净脖颈,贪恋衣服上沾染的木香。 温婉蓉没动,任覃炀的手在身上游走,有些颓然:“我想许表弟对玉芽有意思,是好事,他喜欢她,能一心一意对小姑娘好,就够了。” “你只要一心一意?”覃炀还不了解她,“你不就是想阿瑾娶玉芽为妻?现在好,把大姑姑惊动了。” “可是我……”温婉蓉转头,正好碰上覃炀的嘴唇,后面的话想说也说不成了。 覃炀上次忍了,这次逮到机会,见温婉蓉又没拒绝,心痒难耐,拉她去床上。 温婉蓉知道他要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同意。 覃炀已经摸出反应,连骗带哄,好话说尽,要她给他泻火。 温婉蓉不敢跟他来真格的,说用手。 覃炀贱兮兮凑近,说用嘴也行。 温婉蓉一开始不愿意,但经不住对方软磨硬泡,结果先嘴后手。 覃炀花花肠子多,说一点精华不能浪费,非要温婉蓉坐上去,一切以造人为目的。 反正几下的事,覃炀躺在下面,一脸舒坦,还顶了顶,问温婉蓉舒不舒服? 温婉蓉能舒服才见鬼,整个过程她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理智不能再理智,完全为了配合二世祖,不想也没辙。 “你泻完了,睡觉吧,我去找玉芽。”她边说。边下来,坐在床边穿衣服。 覃炀拉住她白嫩的胳膊:“陪我一起睡。” 见温婉蓉不动,他哄道:“许翊瑾的事,你操心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有那闲心,赶紧给老子生儿子,别被许家捷足先登。” 温婉蓉陪他躺下,哭笑不得:“谁先谁后,有什么好比的。” 覃炀嘁一声:“老子大他五六岁,他先抱儿子,要老子儿子叫他儿子哥?门都没有!” 温婉蓉打心里不在乎,嘴上哄:“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两人睡了近一个时辰,起来时正好晚饭时间。 温婉蓉问他再睡会还是吃饭。 覃炀眯了会,觉得肚子饿:“吃饭吧。” 温婉蓉马上叫人去小厨房提食盒。 转头,她想起大姑姑要来,不放心:“覃炀,你说大姑姑不喜欢玉芽怎么办啊?他俩的事肯定黄了。” 覃炀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不能,我跟你说。大姑姑对许翊瑾不是一般宠,我不止一次听她说,只要阿瑾喜欢,娶多少房,她都接受。” 温婉蓉听了吓一跳:“大姑姑真说过这种话?” 覃炀:“老子还能骗你。” 温婉蓉没接下话,她想大姑姑果然开明……对儿子真宠。 老太太都不说让覃炀喜欢的姑娘全娶进门这种话,不然照他以前疯玩,娶个两房姨娘,随随便便的事。 所以关键问题在大姑父那。 可大姑父能心甘情愿让许翊瑾娶静和公主? 温婉蓉心里打个问号。 玉芽无非是脸面问题,可静和,比起脸面,问题深得多,严重得多。 孰轻孰重? 温婉蓉想了一圈,闷闷叹气,陪覃炀一起吃饭。 “之前你说愿意认玉芽做义妹,这个许诺还算不算数?”饭吃一半,她想起覃炀的话,问一句。 覃炀扒饭,吃得快:“算数,但大姑父不傻,你别瞎掺和。等大姑姑吧,反正她会来。” 温婉蓉想想,有些不甘心,可当下确实没办法,谁叫她嘴欠跑去跟老太太提起这事呢? 但覃炀表面各种打击,实质上并没告诉许翊瑾任何话,甚至未提及大姑姑会来燕都的事。 到底支持还是不支持,温婉蓉一时没摸透。 而许翊瑾在守株待兔彻底失败后,跑来找覃炀请教经验。 趁温婉蓉去拿西瓜,他托着腮,看向摇椅上纳凉的人:“表哥,你说玉芽总避开我是咋回事?我想找她聊聊,也找不到人。” 覃炀有一下没一下摇着羽扇,差点睡着,被吵醒,皱皱眉,不耐烦道:“避开你就是不想聊,还聊个屁。” 许翊瑾一脸懵懂:“我又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聊?说话都不行?” 覃炀没心情搭理,挪挪身子,换个舒服姿势。闭眼道:“谁不跟你聊,你问谁去,老子怎么知道为什么。” 许翊瑾想,他到真想问玉芽为什么,问题别人小姑娘连面都不见,怎么办? 他心里纠结:“哥,你当初怎么追嫂子的?” 覃炀就没追过温婉蓉,敷衍道:“我和你嫂子不一样。” 许翊瑾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不一样?” 覃炀不想听他屁话,直接说,他和温婉蓉是先帝赐婚,没得选。 许翊瑾恍然大悟哦一声,反应挺快:“那就是,跟我和静和公主差不多。” 覃炀哼一声:“你挺会比喻。” 他寻思,温婉蓉跟静和公主一个德行,早就葬在疆戎,不用回来了。 但许翊瑾不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接着问:“我看哥嫂关系挺好,表哥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覃炀想,何止花心思,命都差点丢了,他跟温婉蓉就不是正常夫妻相处模式。 为防止许翊瑾无休止问这问那。他索性坐起来,直奔主题:“你想别人姑娘跟你说话,先得姑娘对你有好感。” 许翊瑾点头:“怎么才能有好感?” 覃炀想许翊瑾天天在边界把脑子憋坏了吧,开吼:“投其所好!你是不是傻!” 许翊瑾领教表哥的大喉咙,缩了缩脖子,下一个问题:“怎么投其所好?” 覃炀不讲话,内心给许翊瑾判死刑。 太他妈蠢了。 “在门廊下就听见你的声音。”温婉蓉端着西瓜进来,看了眼被吼得不敢说话的许翊瑾,又看向覃炀,说他不是,“你伤好了吗?中气这么足,许表弟是客人,又不常来燕都,你别动不动开吼,大姑姑知道会心疼。” 覃炀继续不说话。 一旁的许翊瑾打圆场:“表嫂,不怪表哥。” 温婉蓉护着他:“你表哥什么性子,我知道,你别替他说话,先来吃西瓜。” 然后又拿一块瓜,送到覃炀面前,碰碰他胳膊:“说你两句。不高兴了?” 覃炀闭着眼装死。 温婉蓉蹲下来,把瓜喂到他嘴边,小声道:“你别老吼人家,许表弟心纯,没你和宋执反应快,别说大姑姑知道,就是传到祖母耳朵里,小心又挨训。” “行行行,我知道了。”覃炀睁开眼,张嘴等温婉蓉继续喂下一口。 温婉蓉把瓜塞他手里:“许表弟都看着呢,你起来好好吃行不行?” 覃炀看了眼毫无察觉的油灯芯,真没眼力劲,难怪追个小娘们都追不到。 等吃完瓜,再看许翊瑾愁眉不展的样子。 覃炀要不看在表亲的份上,才懒得管:“明天中午,你来吃午饭,早点来,哥给你演示什么叫投其所好。” 许翊瑾眼睛顿时亮了,不住点头:“好,好,谢谢表哥!” 大概太高兴。出门的时候连脚下门槛都没注意,差点飞扑出去。 然后隔天中午,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许翊瑾屁颠颠跑来了。 覃炀单眉一挑,看了眼漏刻,不咸不淡道:“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许翊瑾一脸兴奋:“不是表哥你说要我早点来吗?” 那也不用提前半个时辰啊! 覃炀不想看他,说一句等着吧。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有小厮的声音:“二爷,奴才按您要求把东西买回来了,现在拿进来吗?” 覃炀嗯一声。 小厮把买的东西全部放在八仙桌上,就退出去。 许翊瑾看看精美锦盒包装,不解问:“哥,这是什么?” 覃炀要他别动:“给你嫂子买的。” 而后又等了一会,温婉蓉进门,看见许翊瑾打个招呼,目光扫过八仙桌,顿时笑起来,跑到覃炀旁边,眼底透出喜悦之情:“你上次不是说这家老字号糕点难买吗?怎么今天这么好,买这么多口味回来?” 覃炀不露声色给许翊瑾递个眼色,又对温婉蓉笑:“宋执说他家出了新口味,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我就差人一样买一种尝尝。” 温婉蓉快甜飞,忙把覃炀扶到桌边,乐得开怀:“包装都没拆,你怎么不先吃呢,还让许表弟一起等我,多不好。” 覃炀嗯一声:“专买给你的,自然第一口你先吃。” 他说着,余光瞥见许翊瑾默默在桌边竖起大拇指。 温婉蓉满心欢喜,压根没注意旁边两人小动作,叫丫鬟赶紧拿盘子来,把糕点摆好。 三人吃会点心,温婉蓉忽而想起小厨房给覃炀炖的滋补汤,忙跑出去。 许翊瑾见表嫂走远,边品尝点心,边凑过来,低声问:“哥,我几日都没见宋哥来,他什么时候告诉你这家老字号出新口味了?” 覃炀心想教都教不熟:“这还用找宋执?但凡老字号,过段时间就会出新口味,你长点常识行不行?” 许翊瑾点点头,说懂了。 而后他想想刚才表哥对表嫂一脸笑,一脸温柔,实在跟平时吹胡子瞪眼,吼人的样子对不上号。 再然后,他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很冤。 他对玉芽一句重话都不说,恨不得上杆子巴结小姑娘,最后连个正眼都没有。 想想,更激起他拿下玉芽的雄心壮志。 然后隔天,他东施效颦,投其所好,亲自顶着大太阳,跑腿买东西回来,兴冲冲找到覃炀,问除了食物还需要注意什么? 覃炀疑惑看着他手里的盒子,又看向他,问:“你昨天点心没吃够?” 许翊瑾说吃够了啊。 覃炀指着精美锦盒问:“你买同样的点心回来干吗?” “投其所好啊!”许翊瑾分析有板有眼,“表哥,我想过了,表嫂爱吃的东西,玉芽她们肯定也爱吃,所以我直接买回来了。” 覃炀这次什么都不说,走到案桌边,提笔,龙飞凤舞在纸上画个字,不等墨干,拿纸走到许翊瑾面前,趁其不备,拍他脸上。 许翊瑾被拍懵了,问:“表哥,你这是作甚?” 覃炀回到摇椅上,闭目,摆手:“你赶紧去投其所好,这个点正好。” 许翊瑾看都没看纸上写着什么,拿着糕点去了老太太院子。 他过去时,温婉蓉正陪老太太打叶牌。 眼尖的丫鬟一下子看到他脸上的字,噗地笑出声。 屋里人听见声音,看过去,笑作一团。 老太太笑得连牌都不打了,叫人赶紧给许翊瑾打水洗脸。 温婉蓉见机,叫玉芽去伺候。 许翊瑾压根不知道姑娘们笑什么,傻乎乎挠挠后脑,跟着笑,还不忘把点心交给冬青。 玉芽也笑得不行,忍不住问:“世子爷,您把蠢字写脸上做什么呀?” 许翊瑾才想起来,这个“蠢”字是表哥的杰作。 不过蠢就蠢吧,他想,因祸得福,玉芽主动跟他说话,而那盒糕点,也阴差阳错正合玉芽的胃口。 “你喜欢吃,我下次再买给你。”许翊瑾嫌屋里吵,坐在门廊下,单独和玉芽说话。 玉芽笑得挺开心,但说尝尝就好,不敢麻烦世子爷。 许翊瑾听她的口气,心里的话没忍住:“玉芽,你是不是讨厌我?” 玉芽摇摇头,马上否认:“奴婢没有讨厌世子爷。” 许翊瑾接着问:“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玉芽低头道:“奴婢担心有人看到说闲话,跟冬青姐姐告状,才避开的,还请世子爷不要怪罪。” “我没有怪罪你。”许翊瑾平和道。“玉芽,我清楚你的顾虑,你放心,我肯定跟家父说明白,不会让你受委屈。” 话说敞亮,玉芽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世子爷,奴婢出生卑微,得您垂爱,能成为妾室已是万幸,奴婢不在乎吃苦受罪,但夫人总说奴婢说话直,奴婢怕将来得罪侯爷,侯爷夫人,甚至大太太,让世子爷为难。” 顿了顿,又道:“夫人对奴婢很好,如同亲姐姐一般,哪怕奴婢伺候夫人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做妾,也不愿离开燕都。 许翊瑾心里挺为难,玉芽说的是实话,他也不想她不快乐,头一次体悟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犹豫片刻,他对她说:“我不勉强你,不过我在燕都待不了多久,你要不讨厌我,就陪我出来说说话,带我在燕都转转,反正我难得来一趟。” 玉芽想想,点点头,末了,带着歉意轻声道:“世子爷,奴婢再愚钝,也看得出您的心意,但奴婢有很多缺点,配不上您。” “我没生气,你不用自责。”许翊瑾心里难过,面上笑笑,摸摸玉芽的头,叹息一声。 再后来,玉芽再也没受到任何骚扰,许翊瑾说找她聊聊,也一直没来,但三不五时总有糕点送到老太太院子来,没有特意说明给谁,都由冬青收下,然后分给丫头们吃。 玉芽吃着点心,心里不是滋味,许世子送来的都是她爱吃的口味,她猜就算夫人主动告诉,也得对方愿意记下,细想想,除了夫人,世子爷是第二个花心思为她好的。 趁天色稍晚,暑气降下去,她跟冬青打个招呼,出了院门,去找许翊瑾。 不巧,许翊瑾不在,玉芽抿抿嘴,想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好歹还点什么,太好的买不起,太差的拿不出手,思来想去,花了三个晚上,绣个香包,放了薄荷、半夏和白菖蒲用于驱蚊。 然而不知道许翊瑾去了哪里,左等右等也不见回来。 巡府的小丫头在游廊里点灯,近黑的路面逐渐亮起来。 橘黄烛光从米黄灯笼皮里透出来,在地上照出圆影,相交而错,幽静又寂寥。 玉芽翻来覆去捏着手上的香包,盯着鹅黄绣花鞋上的一点污渍,弯腰拍了拍,见拍不干净,就放弃了,她就是这么个人,随遇而安,也不像其他姑娘拘小节,容不得身上有一丝灰。 她只是学着做做表面功夫,心里真正在意,吃得饱,穿得暖就行,不像刚被卖那会,数九寒天穿着一双露脚趾的破鞋,流着清鼻涕,跟叫花子一样满脸脏污。 如果世子爷知道她过去什么样,还会说保护、喜欢一类的话吗? 肯定不会。 谁会可怜一个叫花子。 玉芽发呆,被许翊瑾一声唤拉回思绪。 “你等了多久?”他眼底透出笑意,要玉芽进屋坐。 玉芽站在门口,回答,她就是来送东西的,送完就回去,不坐了。 “你送什么?”许翊瑾问。 玉芽把手掌摊开,半个巴掌大的豆青色香包呈现眼前。 她想了想,说:“世子爷,这是奴婢自己做的,里面放了驱蚊的香料,望您别嫌弃。” 许翊瑾愣了一下,眼底笑意扩大,赶紧接过来,揣进怀里,连连说不嫌弃。 玉芽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句谢谢,转身离开。 许翊瑾摸着怀里的香包,踌蹴片刻,追出去。 “玉芽,”他拉住她胳膊,“你别走,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玉芽抽回胳膊,退后一步,保持距离:“世子爷还有什么吩咐?奴婢照办就是。” 许翊瑾急急道:“我没吩咐,就是想跟你说,你给我点时间,行不行?我承诺你的一定做到。” 玉芽低着头不说话。 许翊瑾不知她想什么,豁出去了:“如果你不想离开燕都,我留下来,这样总可以吧。” 玉芽一怔,蓦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高她整整一头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许翊瑾怕她不信,信誓旦旦:“表嫂说你年纪小,我等你年满及笄,但前提条件,别拒绝我好意,行吗?” 他从没求过谁,唯独对眼前小姑娘,低声下气。 玉芽明明很感动,却不敢感动,不敢下心思去揣摩自己女儿心思。 到底是不喜欢,不想喜欢,还是不敢喜欢,刹那间连自己都分不清。 玉芽抬眸一刻,眼泪倏尔模糊视线,哽咽道:“世子爷,奴婢真的不值得您花心思,真的!” 说完,她转头就跑,怕再不跑,就真跑不掉了。 许翊瑾看她哭,莫名心疼,三两步追上去,不知哪来勇气,从后面紧紧抱住玉芽。 玉芽一下慌了。扭动身子,挣扎道:“世子爷,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奴婢不想被人说闲话!” 许翊瑾也急了,高声道:“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大不了本世子娶你!” 话音一落,两人都愣了。 忽然玉芽哭出来,眼泪连成线,从脸颊流到下巴,滴在绣花鞋上,青石板砖上,一滴接着一滴,怎么擦也擦不干。 她对他掏心窝:“如果您不是世子爷,奴婢肯定答应,因为除了夫人,就属世子爷对奴婢最好,可奴婢,奴婢……” 世人说,求而不得。 她终于懂其中滋味:“可奴婢不想做姨娘,不想有天世子爷腻了,奴婢只剩自尽一条死路,奴婢只想有口饭吃,有件衣服保暖就成……” 许翊瑾怕她哭中暑。扳过肩膀,把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别哭,别哭,你的条件不高,我都能做到。” 玉芽靠在他肩膀上抽泣。 许翊瑾继续说:“不会要你做姨娘,保证明媒正娶。” 玉芽吸吸鼻子:“侯爷不会同意的。” 许翊瑾掷地有声:“你给我时间,我来想办法。” 玉芽还是吸吸鼻子:“就算侯爷同意,还有公主那边,她肯定恨死奴婢了,奴婢不想天天自己掌嘴。” 最后一句话把许翊瑾逗笑了:“有我在,怎会容别人欺负你。” 他摸摸她的头,要她安心:“好歹我是武德侯大世子,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有何脸面谈国家大事。” 玉芽额头顶在坚实的臂膀上:“奴婢不想世子爷为难。” 许翊瑾笑:“不为难,关键你得相信我。” “奴婢……”玉芽还想说什么,侧过头,忽然看见两个熟悉身影,一把推开许翊瑾,屈膝福礼,说句奴婢告退。调头就往回跑。 画风突变太快,许翊瑾一脸蒙圈,正想怎么回事,就听见覃炀的笑声:“愣着干什么?追啊!” 许翊瑾循声望去,就看见温婉蓉扶着覃炀站在不远处的游廊里,正看着他,倏尔明白玉芽为什么跑,连忙拔腿去追,边追边喊:“玉芽,等等我,我还有话没说完!” “蠢得死。”覃炀望着远去的背影,骂了句。 温婉蓉替许翊瑾鸣不平:“许表弟挺好,哪里蠢?你就没像他对玉芽那样,对我下过心思。” 覃炀单眉一挑,反问:“老子对你不下心?你还想怎样?” 温婉蓉戳戳他的胳膊,不满道:“你以前追过我吗?在疆戎怎么对我的?” 提到以前,覃炀理亏,避而不谈:“老子后来哪件事没依你,除了……” 本来想说孩子,想想算了,别没事找事。 他话锋一转:“行了。每个人表达方式不同,你怎么不说,老子背上三箭,腰上的伤怎么来的?敢说跟你没关系?” 说到这,温婉蓉不吭声了。 “怎么不说话了?”覃炀来劲,“老子把话放这里,没几个人敢不要命,老子爱你连命都不顾,还叫不好?” “我哪里说你不好,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温婉蓉站在他前面,搂住脖子,四目相对,语气缓下来,“我们之间差一步,我只是羡慕,难道羡慕也不行?” 覃炀幸灾乐祸地笑:“羡慕什么,我们木已成舟,总比许翊瑾焦头烂额强百倍。” 说到许翊瑾,温婉蓉更想叹气,两人好不容易互诉衷肠。接下来要怎么面对大姑父和静和公主才是难关。 她对覃炀说:“我觉得许表弟是认真的,不像跟玉芽说空话。” 覃炀别别嘴:“祖母早就说他一根筋,真没错。” “一根筋有什么不好?”温婉蓉反驳他,“哦,只准我们女人一心一意对你们男人,你们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花天酒地?没听过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行行行,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子回去睡觉。”覃炀没工夫跟她咬文嚼字,转身离开。 温婉蓉满眼笑意跟上去,扶着覃炀,说回去一起睡。 覃炀一把搂过她的腰,亲了口。 日子似乎恢复平静。 静和公主没找许翊瑾任何麻烦,许翊瑾天天忙着找玉芽谈儿女私情,压根想不起什么公主不公主。 倒是光湘郡主来拜访过一次,被老太太拦了。 老太太的意思,武德侯许氏一族为名门望族,婚姻大事,总得让许翊瑾的母亲来看一眼才合规矩。 何况,大宗正院没有任何动静。事情没到铁板钉钉的地步。 光湘郡主对老太太又敬又怕,不好多说什么,只问许世子的母亲从樟木城出发何时能到燕都。 老太太算算时日,最快也得到下个月初十左右。 光湘郡主心里掐算,还得等大半个月。 可老太太不松口,她没辙,只能先拖着。 正文 第97章 教训 但光湘郡主只是杜皇后的传话筒,等消息传到坤德殿,又过去几天。 杜皇后对老太太的要求并不意外,也不阻挠:“宋太君的想法没错,武德侯夫人理应来燕都一聚,见见静和公主也未尝不可。” 光湘郡主笑着说是,可心里暗骂这个皇外甥女不是一两天,那天老老实实去杜府,和许世子见一面,再由自己一撮合,说不定就水到渠成。 现在倒好,一件简单的事,越搞越复杂。 她实在搞不懂,皇后小姑子心里并不喜欢那孩子,为何平日拼命娇宠惯着静和公主? 出了坤德殿,这口闷气才吐出来。 而杜皇后似乎并不急,光湘郡主前脚走,她就叫来吴嬷嬷。 “静和公主的婚事,大宗正院那边准备的如何?”皇后抬抬眸,品一口御膳房刚熬制好的乌梅汤。 吴嬷嬷不敢怠慢,垂手道:“回娘娘的话,大宗正院一切办妥,就差圣上手谕,但天气闷热,圣上因头痛一直卧病在床,太医院那边轮番守在保和殿外,估摸有几日了。” 皇上的头风病已是旧疾。 杜皇后嗯一声,问:“齐淑妃去保和殿了吗?” 吴嬷嬷:“回皇后的话,淑妃娘娘自打皇上发病那天夜里就过去了,未离开保和殿半步。” “她倒勤快。”杜皇后语气无不讽刺,揉着太阳穴,交代,“你这两天准备准备,本宫也该去看看圣上。” 吴嬷嬷反应快:“娘娘打算把静和公主的事办了?” 杜皇后朱红绛唇微微挑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慌什么?本宫去探病,是因为跟圣上伉俪情深,与他人无关,再者竟然答应宋太君的事,自然不能食言。” 到底是伉俪情深,还是去看看那位久窝病榻的天子,能活多久…… 吴嬷嬷揣测杜皇后的心思,没敢吭声。 探病那天,大概杜皇后心情不佳,看见一个宫娥进入保和殿时,神使鬼差想起十几年前在亲王府,将贴身丫鬟送到自己丈夫床上的那夜,满心怨恨呼啦啦飞涨。 她眼眸透出寒意,脚步一顿,目无斜视对身侧的人说:“吴嬷嬷,从明儿起,你每天教静和公主四个时辰的女德,做不好就罚,不用姑息。” 静和公主任性妄为惯了,突然被条条框框束缚。先不提心里苦,光皮肉之苦,打得叫唤连连。 入夜,宝春一边帮她擦药,一边劝慰。 静和公主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这笔账统统算在许翊瑾头上。 她狠狠想,不能给个小教训就完了。 然而许翊瑾正在品尝人生中第一次小情小爱的甜蜜,完全不管覃府规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隔三差五把玉芽叫出去游玩。 理由嘛,世子爷逛皇城,必须要向导。 玉芽光荣胜任这个任务。 她被许翊瑾拉着手,在街上漫无目的乱转。 “世子爷,天气好热啊,您到底要去哪?”玉芽又累又热又渴,抹着脖子里不停淌下的汗水,实在走不动了。 许翊瑾只要跟玉芽在一起就好,去哪都可以:“你要累了。我们就找个茶馆歇会,你喜欢听书还是听戏?” 玉芽既没正儿八经听过书也没认认真真听过戏,以前陪着主子一起,要么跟着车夫等,要么在身边伺候,这种享乐,她想都不敢想。 “奴婢不知道。”她有些高兴,又有些露怯,“世子爷,您看什么,奴婢看什么。” 许翊瑾以为她矜持,乐呵呵道:“我单独带你出来,没那么多拘束,你想如何就如何。” 玉芽想,她想如何,也得知道怎么如何啊,连一个完整的戏名都不知道,说出来不让人笑话吗。 “世子爷,奴婢真的不挑,您看着办。”她尽量推脱,躲在街边店铺支起的布篷下,蹭阴凉。 “那去听书。”许翊瑾不喜欢听戏,就按自己喜好来。 玉芽点头说好。 因为天热,茶馆里生意清淡,听书的寥寥无几,许翊瑾要了个雅座,叫玉芽别站着。 玉芽伺候人惯了,要她一门心思坐着听书,心里不踏实。 “世子爷,您坐,奴婢站着就好,一会有什么吩咐,端茶倒水,奴婢好伺候。”她边说边站在许翊瑾身后一步开外,做好下人本分。 许翊瑾看到她晒红的脸,不免心疼。把人拉过来,坐在身边的位置上,关心道:“你站着不累吗?” 怎么会不累呢? 玉芽笑笑:“奴婢习惯了。” 许翊瑾用袖子擦擦她额头的汗,叹口气:“什么习不习惯,都跟你说了,和我一起不用拘束,你要累得走不动,我花点银子,雇个马车,送我们回府也没什么。” 玉芽连连摇头:“万万使不得,世子爷,奴婢怎能让您破费。” “都是我自愿的。”许翊瑾把小厮端来的凉茶递给她,“解暑的,你先喝。” 玉芽从没被人礼遇,她看看凉茶,又看向许翊瑾,莫名想哭,低头道:“世子爷,您对奴婢真好。” “对你好是应该的,以后都对你好。”许翊瑾咧嘴笑,如同四月暖阳照进小姑娘心里。 玉芽下意识接过茶水,大口大口喝干净,才想起来,惶恐道:“世子爷,奴婢把水喝完了,您喝什么?” 说着,她赶紧起身,准备倒茶,被许翊瑾拦下。 他看了眼右手边的茶桌:“我有,你不用管,喝完茶可以叫人再添。” 玉芽哦一声,握紧手里的茶杯,迟疑片刻,小声说:“世子爷,奴婢真的好渴,可不可以多要两杯?” 不知是她小心翼翼的神态太可爱,还是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纯真,许翊瑾哈哈笑起来,说想喝几杯都行,就叫小厮换个大杯,另外叫了两盘糕点。 玉芽看见白花花的马蹄糕,眼睛都亮了,吃了半盘,又喝了两大杯茶水,觉得肚子鼓鼓囊囊,多好的东西都吃不下。 然后窝在太师椅上,听说书像听天书一样云里雾里,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她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睡了醒,醒了睡,迷迷糊糊一时弄不清到底在茶馆还是在下人房,头往身侧靠,有点硬的枕头,也能凑合。 许翊瑾故意把椅子挪到玉芽身边,让她靠在他手臂上,好安睡。 玉芽许是太累,茶馆里有人喝彩,她也没醒,就一直靠着许翊瑾,两只纤细的胳膊挽在他胳膊上,一动不动。 直到说书先生讲完书,她才被叫醒。 “你累了,我们回去吧。”许翊瑾边说边活动活动被压麻的手臂。 玉芽还未清醒,揉揉眼睛,乖巧地嗯一声。 许翊瑾见她半醒的样子,白嫩豆腐般的脸颊压出淡红印子,憨态可掬,忍不住低头偷亲一下。 “世,世子爷,您,您做什么?”玉芽倏尔清醒过来,捂着脑门,瞪大眼睛,舌头打结。 许翊瑾做坏事被抓个正着,自己也吓到了,舌头跟着打结:“没,没,没什么,就,就是没忍住。” “世子爷,您,您再这样,奴婢再不敢跟您单独出来了。”玉芽心里不满,面上只能旁边躲了躲。 许翊瑾也觉得刚才自己轻薄,忙承认错误:“别,别,别,我以后肯定不会,你别生气。” 玉芽作为一个下人。被世子爷轻薄,传出去没人会说世子爷不是,只会说她勾引。 若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还得了…… 她低头,退到角落里,不说话。 许翊瑾有些不知所措,想解释,又觉得越描越黑。 出了茶馆,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走了一路。 “玉芽,我方才没别的意思。”许翊瑾停下脚步,盯着前方的青石板砖,微微叹气,像解释又像说给自己听。 “奴婢没有生气。”玉芽在两步开外停下,垂眸道。 真没生气吗? 许翊瑾再不开窍,也听出来,转头,保证道:“以后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碰你。说到做到。” 说完,大步往前走。 玉芽原地愣了愣,赶紧小跑跟上去:“世子爷,奴婢真没生气。” 许翊瑾没说话,继续走他的。 “世子爷……”玉芽倏尔伸手拉住对方的袖角,声音嗫喏,“奴婢是担心风言风语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奴婢自己不能也不敢跟世子爷生气。” 许翊瑾微微一怔,低头看看并不白嫩的小手,用力握了握:“我说了,不管什么闲言碎语,让他们说,我会保护你,你别怕。” 玉芽抬眸,看着真挚诚恳的眼神,低下头,轻嗯一声。 “我现在,能不能亲你一下?”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看见玉芽一张一合的红红嘴唇,就咽口水。 然后玉芽抿抿嘴,许翊瑾更受不了。 但对方不开口,他就忍着,等待答复。 过了好一会,玉芽轻轻点点头,问能不能找个避嫌的地方。 许翊瑾笑起来,说好,以最快速度雇辆马车,报了覃府的地址,两人便钻进去。 玉芽害羞大于紧张。 许翊瑾紧张大于害羞。 谁也不主动,就面对面干坐着。 忽然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马车紧急一停,一人因惯性扑向另一人。 恰巧嘴碰嘴。 两人惊讶地瞪大眼睛。 许翊瑾似乎先反应过来,双手搂住玉芽的腰,笨拙想撬开贝齿。 玉芽本能退缩,被对方按住后脑。 “世。世子爷,奴婢喘不过气了。”好一会,玉芽憋红脸,哼哼唧唧说。 许翊瑾连忙放开她,一个劲道歉。 玉芽缓了好一会,调整呼吸,只觉得耳朵根发烧,忙爬起来,跪到一边,说:“世子爷,奴婢重。” 许翊瑾坐起来,摸摸玉芽弄乱的头发,笑得无比开心:“不重,不重,还可以吃胖点。” 说着,他又把玉芽拉到怀里,吻了吻额头,吐露心声:“玉芽。我真心喜欢你。” 玉芽任由他抱着没动,也没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双手抱住许翊瑾的背,脸贴在硬硬的胸膛,很小声说:“世子爷,其实奴婢也喜欢……” 最后一个你字,她说不出口。 尊卑有别,她没资格跟许翊瑾称“你、我”,没资格跟他平起平坐。 可许翊瑾不在乎:“我一直考虑给家父写信,把我们事情告诉他老人家。” “世子爷万万不可……”玉芽刚想推开他,又被重新抱回去。 “你听我说。”许翊瑾打断道,“我想好了,如果家父同意我就带你回樟木城,如果他不同意,我求表哥帮忙,留我在燕都。” 玉芽惊讶看着他:“您不回樟木城?” “嗯。” “可您是大世子。” “没关系,我还有两个弟弟。”许翊瑾笑起来。紧紧抱着玉芽,声音忽而沉下来,“我从小到大听到最多就是我是哥哥,是大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要给两个弟弟做榜样,即便多不情愿也要坚持下去,唯独这次,我不想勉强自己,宋哥说的没错,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玉芽面对他的心声,不知道如何安慰,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她静静做个聆听者。 许翊瑾继续说:“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娶,不管公主还是高门千金,我活得够累,不想过貌合神离的日子。” “但感情可以培养。”玉芽想到夫人和二爷,“其实二爷和夫人一开始关系也不好。后来经历很多事,关系就变好了,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我和表哥不一样。”许翊瑾淡淡道,“而且表嫂与很多女子都不同,你没发现吗,无论说什么,她总是把对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相处起来,给人很舒服感觉。” 听他一说,玉芽也觉得是这样:“不过世子爷,您没见过二爷和夫人吵架的时候,吵起来可凶呢。” 许翊瑾挺意外,放开玉芽,一颗八卦心作祟:“表嫂还会吵架?我看她言行举止温柔,不像会吵架的人。” “才不是。”玉芽摇头,似乎忘记刚才感性时刻,“二爷脾气您知道,以奴婢之见,府里上下,敢跟二爷对着干的,只有夫人。” 许翊瑾恍然大悟点点头:“这样啊,我说表嫂有时说表哥两句,表哥不吭声,没想到表嫂是狠角色。” 于是,他对温婉蓉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玉芽很慎重地说:“这些话,您听着就好,回府千万别说出去啊,不然二爷会骂死奴婢。” 许翊瑾点头道:“你放心,我肯定不说。” 两人说话间,马车到了目的地。 许翊瑾扶玉芽下车,他问她饿不饿,一会一起吃饭。 玉芽一个好字还在嘴边,冷不防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统领,静和公主请玉芽姑娘一起用晚膳,还在聚贤阁。” 许翊瑾一见宝春,笑脸全无:“你回去告诉萧姝,我许翊瑾,武德侯大世子,承蒙厚爱,但饭免了。” 宝春福礼,笑盈盈看向玉芽:“许统领,静和公主请的是玉芽姑娘,还由姑娘定夺。” 玉芽一愣,翕了翕嘴,就被许翊瑾拉到身后。 “她一个小姑娘,找她做甚?”顿了顿,他反应过来,“你跟踪我们?” 宝春笑得颇有深意,毕恭毕敬道:“许世子莫气,公主诚心找玉芽姑娘详谈,总得知道你们动向。” 许翊瑾自从两次领教萧姝,也就是静和公主的泼辣劲,心里极厌恶,如今还玩跟踪,冷哼道:“谈什么?该说的,上次在宫外不都讲清楚了?而且本世子说了,落花无情,流水无意,何必浪费口舌。” 宝春在宫里行走多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许统领,奴婢是来传话的,您何必为难奴婢。” 顿了顿,她看向他身后的玉芽,笑道:“玉芽,你说呢?” “我……”玉芽看看宝春,犹豫一下,站出来,小声对许翊瑾说,“公主来请,奴婢不能不去,世子爷,您别担心,奴婢去去就回。” 说完,就朝宝春走去。 宝春看出两人关系匪浅,笑了笑:“许统领放心,奴婢一定将玉芽姑娘完璧归赵。” 许翊瑾担心强行留人,彻底得罪静和公主,对玉芽不利,暂时忍下来。 转头就去找覃炀。 以覃炀的性子,许翊瑾免不了一顿吼。 “你说你能干啥?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覃炀火力全开训人,“别人跑到家门口挑衅,你竟然答应?!老子劝你老老实实娶公主,赶紧回樟木城,别在燕都丢人现眼!” “不是,表哥,我……”许翊瑾刚想替自己申辩两句,就被打断。 “我个屁!趁你表嫂不在,老子实话告诉你。你嫂子这人嫉恶如仇,她很偏袒玉芽,你要让她不好过,她会让一圈人不好过!到时别说老子不管你!” 许翊瑾没想到自家表嫂是外柔内厉,连表哥都忌惮三分,咽了咽口水,问:“哥,我现在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覃炀把他踹出去,“赶紧把人带回来!怎么办!怎么办!就是个蠢得死!” 许翊瑾哦一声,在府邸找匹快马直奔聚贤阁。 他还真路上,玉芽就被宝春带到雅间。 包间内除了静和公主再无他人。 宝春将玉芽推过去,转身出去关上房门。 随着门砰的一声响,玉芽哆嗦下肩膀,微微发抖看向茶桌边的静和公主,小腿发软,一下子跪在地上,磕头道:“小女冒犯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静和公主瞥她一眼,皮笑肉不笑:“你是许世子要娶的正妻,何来冒犯一说,倒是本公主,说不定将来还要给你敬茶。” 玉芽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急急道:“小女万万不敢,请公主息怒。” “不敢?”静和公主冷笑,“那日被许世子庇护满心得意吧?” “没有,绝对没有!”玉芽摇头,心里极害怕,只要静和肯放过她,什么都愿意,“公主,小女自行掌嘴……” 她话音未落,静和公主打断:“千万别,这么漂亮的脸蛋的打坏了,许统领又该心疼了吧。” 语毕,她将煮好的花茶倒了一杯,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想走也行,有个条件。” 玉芽一听她能走,连忙道:“公主,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小女定能做到。” “这可是你说的。”静和公主要她先平身,而后拿了个空杯子给她,“听闻,民间妾室要给正妻敬茶,本公主不知道如何敬茶,你先做个样子。” 玉芽声音发抖说声好,就看见静和公主拿起刚煮好的茶水,往她空杯子里倒,即便茶满,依旧没有停的意思。 灼热的茶水漫过杯沿,顺着流到玉芽的手上。 她被烫得本能想扔掉杯子,但再想只要公主消了气,就能走,便拼命忍。 静和公主见她强忍,不哭不闹,恨意更加一分,加快倒茶的速度。 最后一壶茶倒干净,玉芽的手烫得又红又肿,起了水泡,依旧不吭一声。 “你以为一壶茶就完事了!”静和公主把手中的茶壶扔过去,砸在玉芽脚边,摔得粉碎。 玉芽不敢动,红着眼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静和公主把茶具摔得七七八八,很是解气,冷冷盯着玉芽:“你说,许世子会不会来救你?” “肯定不会。”玉芽蠕动嘴唇,声如蚊蝇。 “算你有自知之明。”静和公主恶狠狠掐了把玉芽的脸蛋,还在想如何折磨眼前的小丫头,门被人砰的一声踹开。 “萧姝,你放开她!”许翊瑾急匆匆闯进来,顾不上礼仪,扫了眼玉芽的手,脸色极怒,拽起静和公主,大力一推。 静和公主没防备,整个人扑出去,撞倒一旁茶几,连人带桌子摔到地上,动静不小。 宝春赶紧过来扶,又被静和公主推开。 许翊瑾知道她要开口骂人,目露凶光:“萧姝,你今天敢出言不逊,别怪本世子无情!” 说完,拉着玉芽头也不回离开。 再静和公主反应过来,追出去,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玉芽手心手背全是水泡,一碰就疼。 许翊瑾策马狂奔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找覃炀要外伤药。 “怎么伤成这样?”正巧温婉蓉也在屋里,看着玉芽的手。眉头紧蹙,“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表嫂,我……”许翊瑾满脸愧疚,“都怪我没保护好玉芽。” “你保护个屁!”覃炀把药瓶给温婉蓉,冷嘲热讽,“老子说你吃屎赶不上热乎,一点没错,用后脑都能想得出的结果,你还要去尝试一下,开心吧?” “不,不是,我……”许翊瑾心里乱成一团,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好了!都少说一句!”温婉蓉坐在一旁,被两人吵得心浮气躁,转而问向玉芽,“谁把你烫成这样?是不是静和公主?” 玉芽扫了眼许翊瑾,替他求情:“夫人,您别怪世子爷,是奴婢自愿去的,世子爷赶来救奴婢时,还把公主推倒在地,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欺瞒夫人和二爷。” 温婉蓉心疼地摸摸她的刘海,对覃炀说:“你有伤,先进里屋歇息,我单独和许表弟还有玉芽说几句话。” 覃炀懒得管许翊瑾的破事,巴不得快点离开,眼不见为净。 等外屋只剩三人,温婉蓉帮玉芽上药,话说给许翊瑾听:“许表弟,不是表嫂对你有意见,玉芽年纪小,性子直,心眼好,从买来跟着我到如今,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好吃好喝都想着她一份,从不让她在府里受半分委屈,你懂我的意思吗?” 说着,她看向许翊瑾。 许翊瑾点头,说懂。 温婉蓉继续给玉芽上药:“你懂,表嫂也不拐弯抹角,从明儿起,你什么时候解决了和静和公主的亲事,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们在一起,如果你解决不了,必须娶静和,我自然不会勉强,但玉芽这边,你别想了,我会等她到了年纪,寻一门好亲事给她。” 这下,换许翊瑾急了:“不是,表嫂。我,我没想娶萧姝。” 玉芽没想到夫人会动怒,低着头,不敢说话。 温婉蓉语调平平,却透出冷意:“另外,我猜你表哥一直没告诉你,大姑姑马上要来燕都,你想好怎么跟大姑姑提及玉芽吗?” 许翊瑾错愕,下意识说了句,没想好。 温婉蓉淡淡道:“你既然解决不了静和公主的事,也没想好怎么和自己父母提及玉芽,我怎放心把她交给你?” 而后,她转头,像一个家长似的口气问:“玉芽在我身边,就伤成这样,樟木城那么远,她受委屈,想回又回不来。你要逼死她吗?” 许翊瑾连连摆手,下保证:“表嫂,我绝对不会让玉芽受半点委屈!” 温婉蓉不松口:“一切等你解决,我说的两个问题,再谈后面的事,否则一切免谈。” 说完,她又转向玉芽,语气稍缓:“你这样,也不可能在冬青身边做事,从明天开始,住在我院子里,起居有人伺候,你老实在屋里养伤,不准出院门,知道吗?” 许翊瑾知道,表嫂要彻底隔绝他和玉芽,还想说什么,就看玉芽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别说话。 然后很听话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不会乱跑的。” 至此,隔天开始,两人再没见过面。 倒不是许翊瑾不想见,是他想见,温婉蓉不让。 玉芽手不方便,又怕天热感染,大部分时间躲在屋里,只有等天色将晚,暑气下去时,偶尔在院子里坐坐。 两人只能隔着院门,一个在院子里,一个在院子外,对望一眼,算是见过。 覃炀见过几次许翊瑾,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想,对温婉蓉说:“差不多得了。别弄得两人跟苦命鸳鸯似的,老子的院子不是风花雪月的地方。” 温婉蓉不答应:“这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覃炀知道她的脾气,替许翊瑾说好话:“阿瑾除了脑瓜子笨点,其他还行,他在边界的口碑挺不错,就是大姑姑舍不得他上沙场,不然去年我就带他去疆戎。哎,好歹是老子表弟,算了行不行?” “不行,不行。”温婉蓉犟脾气上来,“哪怕今天就是传到祖母那,我依旧这个态度。” 她见覃炀脸色变了,语气放缓:“覃炀,若玉芽是你妹妹,今天发生这种事,你会答应承诺保护,却没做到的男人吗?以你的脾气。不动手打人,算万幸吧。” 这话被温婉蓉说着,覃炀哼一声:“要是老子妹妹,这辈子别想见面,老子打他满地找牙算轻的。” “那不就得了,正因为阿瑾是你表弟,你才袒护他吧。” 温婉蓉一句话,说的覃炀哑口无言。 “随便你吧。”他懒得跟她打嘴巴官司,免得吵起来,不是许翊瑾不好过,是他不好过。 正文 第98章 生个虎妞 至于静和公主那边,谁也不关心,谁也没在意。 她自作聪明,用玉芽报复许翊瑾,没想到许翊瑾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她出手! 而被推倒的一跤,正好摔到她被打伤的地方,却因为私自出宫,这个闷亏只能一声不吭吞下去。 夜里,她疼得厉害,叫来宝春伺候。 “宝春,这事不能这么算了,那个许翊瑾胆大妄为,对公主都敢出手!”静和公主咬牙切齿,“这门亲事,倘若母后不松口,以后日子还活不活了!” 宝春建议息事宁人:“公主,恕奴婢直言,吴嬷嬷都来教您女德,这门亲事,皇后娘娘势在必得。” 静和公主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大宗正院不是没消息吗?!” 宝春压低声音推测:“公主,皇后娘娘的手段您知道的,大宗正院没消息,估摸圣上没点头。” 也就是还有翻盘的机会。 静和公主眼底闪出一丝希望:“你主意多,快给本公主想个万全法子,避开这门亲事。” 宝春为难:“您觉得避得开吗?” 静和公主不管:“你先给我想一个,怎么用,本公主自己看着办。” 宝春转转眼珠子,倒真想出一个,凑到静和公主旁边,一阵耳语。 与此同时,睡不着的还有一人,许翊瑾。 他已经好几天没跟玉芽说话,心里又一直思量如何跟家母提及自己情感,以及静和公主的事,大半宿在床上翻来覆去,越翻越清醒。 温婉蓉说不让见,就真不让见,态度坚决,他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玉芽的烫伤在精心照料下,恢复得算不错,就是手不能碰水。 两人趁温婉蓉不在院子里。偷偷躲在院外墙角说话。 覃炀看见也当没看见,他养伤快两个月,除了不能习武,其他问题都不大。 许翊瑾陪玉芽说会话,把她送进屋,转头去找覃炀。 覃炀首先表明立场:“该说都说了,你表嫂不同意,老子也没辙。” 许翊瑾知道这次主要责任在他:“表哥,表嫂生气我能理解,我想,能不能帮忙叫宋哥来,他对燕都熟,带我转转,给我母亲。表嫂还有玉芽买点东西。” 总算开了窍。 覃炀扬扬眉:“你表嫂什么都不缺,不用管她,不过大姑姑要来,你备点礼品孝敬长辈也应该。” 许翊瑾挠挠头,傻笑。 覃炀摆摆手,说知道了,就差人去枢密院找宋执约时间。 宋执正忙,说三天后。 许翊瑾只能老实等着。 而温婉蓉那边,看似严苛对待,实质没闲着。 她没再向老太太提及许翊瑾和玉芽事,也不掺合静和公主的亲事,趁老人家心情好,把覃炀收义妹的事,好似无意提一嘴。 “炀儿想收玉芽做妹妹?”老太太听着新鲜,放下手里的茶杯,看过来,“他自己说的?” 温婉蓉心思他个老粗,怎么会想得到这种事,祖母肯定不信,干脆实话实说:“这事是阿蓉做主,但征求过覃炀的意见,他点头同意了。” 老太太笑起来,不在意:“他既然同意,你们自己办就行。” 温婉蓉低头浅笑:“祖母,阿蓉自作主张,理应跟您说一声,也没别的想法,就是以后想玉芽能以覃府的名义风光出阁。了却我一桩心思。” 她不说嫁谁,反正天下男人又不止许翊瑾一个,只要不挑明,老太太不会干涉。 果然,老太太放权,要温婉蓉只管按自己意思办。 温婉蓉得了老太太同意,回头再跟覃炀要求,简单许多。 两人躺在床上,她一边给他打扇,一边柔声问:“上次你说收玉芽做义妹,我跟祖母说了,她老人家同意,要你尽快把这事办了,好不好?” 覃炀闭着眼,小风吹得正舒坦,懒散道:“你真打算要老子收义妹啊?” 温婉蓉好声好气笑道:“你答应过我了。” “答应归答应,落实是另一回事。”覃炀睁开眼,从上到下扫了她一遍,表情不言而喻,“也不是不行,但条件,你懂。” 温婉蓉会意,拿扇子轻拍他一下:“才泄了多久,又来?” 覃炀继续闭眼,看穿对方心思,痞里痞气道:“我无所谓,大不了等伤养好,但收义妹这事,你等不了吧?” 什么叫趁人之危,这就叫趁人之危。 温婉蓉把扇子盖他脸上,翻过身,背朝他,不想理:“你不收算了,大不了我找宋执,他对漂亮姑娘来者不拒,要他收玉芽做妹妹,肯定乐不得。” 覃炀把团扇拿下来,闻闻上面的木香,笑出声:“温婉蓉,你还懂曲线救国?” 顿了顿,他也翻过身,手摸上来:“哎,要不你先曲线救救老子,老子是你夫君,比谁都重要。” “不救!”温婉蓉按住不安分的手,转过头,“你再不老实,我睡西屋去。” “西屋热。”覃炀笑得轻佻,手扣住细腰,整个人凑近,直接亲吻白嫩纤细的后颈。 温婉蓉怕撞到伤口,不敢挣扎,不停往外躲,奈何腰被死死扣住。 “你上来。”覃炀呼吸节奏加快,搂在腰间的手钻进衣服,捏住柔软部位,提要求。 温婉蓉没辙,又经不起撩拨,退而求其次:“像上次那样好不好?” “不好。”覃炀上次就没过瘾,难得逮到机会,加上身体恢复不错,早就按耐不住。 “今天非要?” 覃炀嗯一声,急不可耐:“快上来!别废话!” 温婉蓉不愿意,他就不停手。 没一会,小小城池化成一滩春水,彻底沦陷。 温婉蓉听他的话,只要求别乱动。 事实证明,男人在床上讲的都是鬼话。 覃炀满口答应,动真格时,什么不乱动。一律抛到脑后,顶得比谁都欢。 温婉蓉两只手撑在在他胸口,一个劲提醒小心伤口,小心伤口,根本没用。 春宵一刻后,她赶紧下来躺好,不管覃炀提什么要求,统统拒绝。 覃炀死皮赖脸,又把造人的话拿出来说。 温婉蓉反驳:“也不能造人造得命都不要。” 覃炀嘿嘿笑,翻身搂着她:“心疼老子?” 温婉蓉枕着孔武有力的胳膊,转过身,四目相对,不满道:“你说呢?是不是我无所谓,你就满意了?” 覃炀坏笑:“你要无所谓。老子今晚就干死你。” “快睡觉!”温婉蓉嫌他没正经。 想想,又道:“大姑姑来了,许表弟提起玉芽,到时你一定要说……” “知道,知道,是老子妹妹。”覃炀不等说完,搂着她睡觉。 “我就知道你最好。”温婉蓉笑起来,吻一吻对方唇,安安心心闭上眼。 原先她一直觉得许翊瑾很靠谱,但这次事件后,她一门心思想把玉芽嫁到高门贵胄之家,还是想得太简单。 幸而玉芽年纪小,选择的路很多。 尤其认了平北将军这位义兄,估计整个燕都。知道覃炀脾气的人,绝不敢欺负玉芽。 就在她做两手准备的同时,许翊瑾这位心思单纯的世子爷,正想法子努力积极讨好三个女人。 三天后的傍晚,他直接去枢密院找宋执。 宋执简直是燕都活地图,哪好吃好玩的,找他准错不了。 外加他女性之友的名号,对付三位年龄层次完全不同的女人,易如反掌。 宋执一边带他去城里老字号买东西,一边传授经验。 许翊瑾面上头如捣蒜,心里选择性的听一听,毕竟这位宋表哥的观念和他相差有点远。 等买完东西,已近酉时末,天边火烧云红彤彤的。末端被余辉染成紫霞,停落在巍峨的城墙上,处处一派祥和。 宋执晚上一个人玩没意思,正好有人陪伴,拉着许翊瑾继续逛:“东西叫小厮拿回去就好,走走,宋哥带你开眼界。” 许翊瑾以为又要带他去粉巷,打死不去。 宋执说不去粉巷,去别的地儿。 许翊瑾一个不字还在嘴边,就被拉走。 这次不是窑子,是赌坊,紧邻还有酒肆,茶楼,混堂。客栈,几乎一条龙服务,玩得不尽兴可以去酒肆酩酊大醉,或者累了去茶楼坐坐,听个小曲,说书,再乏了去混堂泡个澡搓个背,最后太晚不想回去,去客栈歇一晚。 相比粉巷,这条街喧闹、杂乱,上九流下九流,鱼龙混杂,有衣冠楚楚的公子哥,也有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至于小偷小摸,全凭自己警觉。 宋执提前跟许翊瑾打招呼,要他小心钱袋子,而后两人钻进赌坊。 宋执玩得正憨,许翊瑾不太感兴趣,提溜手里十几辆碎银子,走过来走过去,就好奇看热闹。 偌大的赌坊,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赌局上,谁也没看见许翊瑾什么时候被人叫走的。 他本以为碰见枢密院的同僚,想都没想,跟着小厮出去,等走到背街的巷子,觉得不对劲时。来不及反应,背后被人重重推一把,一个趔趄摔进巷子里。 许翊瑾没看清来者何人,接着月光看见好十几双男人的脚,穿的夜行衣,二话不说上来就是拳打脚踢。 他是练家子,找到机会翻身起来,才发现所有人都蒙面,对方见他反抗,开始下死手。 宋执发现许翊瑾不见,再到找到他时,他正和一行人缠斗,然而双全难敌四手,加上他没什么实战经验,明显处于下风。 再等宋执冲过去帮忙时,一行人突然收手,作鸟兽散。 宋执见许翊瑾斜坐在地上,垂头,一动不动,身侧的地上一串血印子,抄起靠在墙边的竹篙,对着某个黑衣人,投枪一般砸过去。 对方哎哟一声,扑倒在地,同伴见状,马上扶起,继续逃跑。 宋执本想追,考虑许翊瑾被打伤,没再追,转头赶紧送人回府。 许翊瑾一路捂着下腹,紧抿着嘴,脸色惨白,血从指缝间滴落。 垂花门的丫头见状,吓坏了,提着裙子不顾规矩,飞奔找温婉蓉,急匆匆道:“夫人!不好了!世子爷被刺伤了!” 她一喊,不仅温婉蓉,连覃炀都惊动了。 “他人呢?”覃炀从屋里一步跨出来,语气沉沉。 小丫头怕他,低下头对一旁的温婉蓉说:“回二爷,夫人的话,宋爷已经把世子爷送回屋里。” “请大夫了吗?”温婉蓉接着问。 小丫头连连点头:“请了!估摸在路上,快到了。” 覃炀进屋拿了外伤药,出来对温婉蓉说:“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安排下人别惊动祖母。”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这头覃炀刚离开院门,玉芽从屋里跑出来,追着温婉蓉问,是不是许世子出事了? 温婉蓉好声安慰:“他应该没什么事,你先进屋歇着,别乱跑,我现在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玉芽不放心,问能不能跟她一起去? 温婉蓉自然不肯,摸摸她的额头,哄道:“你手上烫伤还没好,不要到处跑,把水泡碰破了会感染,乖,快进屋歇息。” 玉芽咬咬嘴唇,犹豫半晌,转身回自己屋。 温婉蓉知道小姑娘肯定听见了,心里不好受,当下也没时间过多安慰,赶紧出去找冬青。 另一头,覃炀以最快速度到许翊瑾那边,进屋时,人躺在床上,宋执正在上止血药。 “他什么情况?”覃炀走过去。把手里药瓶扔到床上。 宋执立刻换了他的药,把发生的事说个大概,回道:“还好伤口不深,没伤及内脏,不过刀口挺长,估计要缝。” 顿了顿,他转头看一眼:“温婉蓉呢?” 覃炀坐在椅子上,抹了把脸上的汗:“没叫她来,免得惊动老太太,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宋执觉得自己冤,骂句操:“这屎盆子别扣我头上,我好心好意带他去玩,谁知他碰到仇家,而且赌坊那边出了名乱,只要正街上不出事,小门小巷打架斗殴,不出人命,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 这番话,覃炀心知肚明,他和宋执疯玩几年,在赌坊那边没少滋事,打人打狠了,丢银子解决的事。 不过特意找到许翊瑾头上,他心里琢磨不对劲。 许翊瑾在燕都算初来乍到,赌坊那边混子都不认识他,再说宋执在,不会有人故意找茬。 覃炀啧一声,问:“看清对方什么人吗?” 宋执摇头:“赌坊什么地方,你还不知道,我能发现他不见已经算不错了,再等我找到他,对方见我就跑。” 覃炀又问:“什么功夫?出手有特点吗?” “有个屁特点,”宋执也烦,“十几人围殴他一个,需要什么看家本领。” “十几人围殴?”覃炀瞥了眼直挺挺的许翊瑾,心想好歹是边界统领,被自家小毛贼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倘若外族入侵,这家伙能行吗? 宋执没发现他的小九九,自顾自道:“其中有人被我用竹篙砸伤了,真想查,肯定查得出是那伙人是谁指使。” “肯定跟静和公主脱不了干系。”冷不防玉芽的声音从花厅传过来。 里屋两人同时转头,就算是,证据呢? 玉芽斗着胆子说话,反应过来时,被盯得缩了缩脖子,才想起来福礼问安。 覃炀摆摆手,问她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着温婉蓉来的? 玉芽低头回应,她一个人跑来的,想看看许世子什么情况。 宋执久经情场,一下就看出小姑娘心思,笑道:“你赶紧回去,一会大夫会来,免得小伤小痛吓到你,就不好了。” 玉芽没听见许翊瑾的声音,心里暗暗觉得不好,小声乞求:“二爷,宋爷,奴婢可以端茶送水,打水帮忙脏活累活都行,别赶奴婢走成吗?” 话说到这份上,宋执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与覃炀互看一眼。 覃炀知道怎么回事,没吭声,起身出去,说去找温婉蓉。 宋执想,王八蛋走了,他留在屋里干什么,把许翊瑾丢给玉芽,赶紧出了门。 “你怎么也出来了?”覃炀看宋执跟上来。停下脚步。 宋执眼神带着一抹意味,问:“那两人一腿?” 覃炀瞥他一眼,表情不置可否。 宋执一愣,扬扬眉,看一眼身后,正打算感叹一番,扫了眼来来往往的下人,话锋一转:“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姨夫能同意?我看悬” 覃炀用手背拍拍他,要他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同不同意关你屁事,你什么没见过,装什么装。” 宋执不吃亏,立刻回嘴:“你是好东西,一晚上找两个十五岁雏……” 话音未落,被覃炀踹一脚。 宋执打算还手,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温婉蓉上气不接下气道:“许表弟怎么样了?你们两个当表哥的,还有心情在这里打闹。” 宋执心想,来得正好,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嫂子……”他准备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又被踹一脚。 覃炀下逐客令:“没事你赶紧回去,再晚了,你府上落锁,老子不会收留你。” 语毕,他叫来小厮,带宋执走,全程不给宋花货说话的机会。 宋执瞪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给我等着! 覃炀搂着温婉蓉的肩膀,看到也当没看到。 温婉蓉不明所以,还问:“天晚了,不留宋执过夜吗?” 覃炀说不留,岔开话题:“祖母那边安排好了吗?” 温婉蓉点点头:“我去时,冬青跟我说,祖母已经睡了。” 覃炀说这么早? 温婉蓉实话实说:“天气热,祖母昨夜没睡好,今天早点睡会,幸而早点睡。” 覃炀嗯一声,又告诉她,玉芽去照顾许翊瑾了。 温婉蓉微微蹙眉:“你方才怎么不说,都快我们院子了。你才告诉我。” 说着,转身要把玉芽带回来,被覃炀拉住胳膊。 他哎呀一声:“没多大的事,许翊瑾躺在床上昏睡,还能把玉芽吃了?走了正好,院子里清净。” “你!”温婉蓉知道覃炀明里暗里帮自家表弟,不悦道,“玉芽留在哪里能做什么?她烫伤未愈,手不能碰水,你要她怎么伺候许表弟?” 覃炀无所谓:“还有其他下人,她手不好,站在旁边指挥就行了。” “你以为都是你呢!还指挥!”温婉蓉气不打一处来,甩开他的手,笔直笔直回了屋。 覃炀跟在后面笑:“好在是个下人。这要嫁女儿还得了。” 温婉蓉不满转头:“我就当玉芽是我的家人!” 想想又觉得不对,呛回去:“你平北将军的女儿愁嫁吗?!” “肯定不愁。”覃炀笑起来,上前几步,搂住温婉蓉的腰,“天热气燥,别发小脾气了,不说玉芽,就说我在樟木城养伤,你从燕都跑来照顾我,大姑姑没拦着,说不让你见。” 这个比喻怪怪的,但挑错,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趁温婉蓉还在想,覃炀低头凑到耳边:“哎。要不今晚继续造人,不生儿子,生闺女也不错。” 温婉蓉立即按住在腰上摩挲的手,白一眼:“你没玩没了是不是?” 覃炀坏笑,甜言蜜语:“闺女长得像你,人美性格好,祖母肯定喜欢。” 温婉蓉瞥他一眼:“就怕跟你一样,虎里虎气,别人是虎小子,你女儿是虎妞。” “老子闺女虎就虎呗。”覃炀嘚瑟,“虎虎生威。” 温婉蓉十分无语看他一眼。 覃炀现在满脑子都是那种事,把房门一关,直接拉温婉蓉上床。 有了上次经验,这次驾轻就熟。麻利脱了裤子,往床上一躺,叫温婉蓉快上来。 温婉蓉不想:“你要伤口复发就开心了。” 覃炀说不会:“我自己身体,自己有数。” 说着,他对她招招手,连哄带骗:“快来,一下就完事,我们还能早点睡。” 温婉蓉不信,故意磨时间。 覃炀等得不耐烦,一把把人扯过来。 温婉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被迫坐上去。 “你,你!”她刚想骂他无耻,就感觉腰上的大手大力往下一压。 覃炀正好一顶,顺利攻城入地。 结果可想而知。平北将军挞伐敌人无数,面对温婉蓉的温柔乡,不费摧毁之力。 本想旖旎一夜,覃炀看温婉蓉着实不愿意,加上有伤不能纵欲过度,便放她一马。 正文 第99章 脸面问题 隔天,因为许翊瑾的事,温婉蓉睡得不踏实,早早醒过来。 她看外面已经天亮,覃炀还在睡,便轻手轻脚起床穿衣服,先去玉芽的屋里转了圈。 伺候玉芽的小丫头告诉温婉蓉,玉芽一夜未归,估摸一直守在许世子屋里。 温婉蓉听了没吭声,她终于想明白上次覃炀的比喻哪里不对,她去樟木城照顾覃炀,因为他们是夫妻,可玉芽和许翊瑾算什么? 即便知道玉芽是好心伺候许翊瑾,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一夜未归,传出去,吃亏的只有玉芽…… 她暗暗叹口气,转身离开。 进屋前,又交代下人去小厨房提食盒。 “你去哪?”冷不防从里屋传来覃炀的声音。 温婉蓉没想到他醒这么早,走进去,轻声说:“我刚去看玉芽,你怎么醒了?正好我叫小厨房拿早饭来,你要不要起来吃了再睡?” 覃炀说不用,养伤这段时间他天天睡到饱,又没什么事可做,倒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 两人一起吃早饭。 温婉蓉给他盛碗粥,说:“我一会去趟许表弟那看看,看他醒了没。” 覃炀嗯一声,没接下话。 温婉蓉下意识问:“怎么?你不高兴我去?” 覃炀笑起来:“你去探伤,老子有什么不高兴,我在想,昨天没告诉祖母,纸包不住火,等她老人家发现,性质不一样了。” 温婉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提议:“一会我去告诉祖母,你去看看许表弟?” 覃炀怕温婉蓉挨训,说算了,他去祖母那,她该干吗干吗。 吃完饭,两人兵分两路。 然而温婉蓉一到许翊瑾屋门口,看见冬青守在外面。心里咯噔一下。 她赶紧过去,递个眼色,压低声音问:“祖母在里面?” 冬青轻点下头。 温婉蓉心思,一大早被覃炀一语中的,想不想都得硬着头皮进去。 里屋老太太正在和谁说话,听语气,许翊瑾应该醒了。 “祖母。”温婉蓉轻言细语唤了声,偷偷扫了眼屋里的其他下人,没看见玉芽,稍稍松口气。 “来了。”老太太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 “表,表嫂。”许翊瑾要起来,被老太太按下去。 温婉蓉也要他好好养伤:“你躺着吧。” 说着,又要身后的丫头把手里的炖盅端过来:“这是你表哥喝的滋补汤。我叫小厨房炖了两份,他有伤一直喝这个,生肌养血的功效,对你的伤应该也有用。” 提及覃炀,老太太问了一句:“炀儿呢?没跟你一起来?” 温婉蓉实话实说:“回祖母的话,覃炀去您那边了。” 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得,叹息道:“他倒是护你。” 语毕,又叫人赶紧请覃炀过来。 覃炀去老太太那边扑个空,折回半路遇到冬青,才知道人已经坐在许翊瑾屋里。 他微微讶异,问:“谁跟祖母说的?” 冬青笑着摇摇头:“二爷,谁都没跟老太太说,她老人家一大早醒来,就说做了个梦,梦见许世子,寓意不好,她老人家早饭都没吃,非要去看看。” 覃炀听着没吭声,第六感这种东西,不好说,也说不好。 他进屋时,温婉蓉跟小媳妇似得,站在老太太身侧。 覃炀过去,下意识把她往身后拉了拉,恭恭敬敬叫了声祖母。 见许翊瑾醒了,又问伤势如何。 许翊瑾脸色发白,咬着牙说没事。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温婉蓉。交代许翊瑾好好休息,起身就走。 覃炀拉着温婉蓉,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老太太特意叫冬青她们先回,有话单独和两人说。 冬青伶俐,朝三人福礼后,带着一行丫头婆子先行离开。 老太太语气不悦:“我听阿瑾说,是跟着宋执出去玩,被不认识的人叫走,打成这样?” 覃炀说是。 “是这样吗?”老太太半信半疑,又看向温婉蓉。 温婉蓉点点头,说得比较详细:“祖母,出事的时候,我们俩都在府里,是垂花门的丫头来报,我们才知道,人确实是宋执送回来,至于其中细节……” 她看了眼覃炀,继续说:“估摸只有许表弟最清楚。” 老太太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质问:“什么叫只有阿瑾最清楚?出事的时候不是跟宋执在一起吗?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执,他……”温婉蓉刚想辩解,被覃炀抢话。 他说:“祖母,宋执带阿瑾去玩,后来两人走散了,具体怎么回事,宋执不是特别清楚。” “是吗?”老太太停下脚步,紧紧盯着覃炀的眼睛,面带愠色,“他们去哪玩?连人都玩丢了?” 温婉蓉察言观色,知道老太太心里明白宋执不会带许翊瑾去正儿八经的地方消遣,但不说,就等着覃炀他们自己招供。 果然覃炀迟疑一下,说出两个字“赌坊”。 “我就知道宋家那小子混惯了!带着阿瑾不学好!”老太太神色凌厉,“平日我睁只眼闭只眼,惯着你们,你们就知道捅娄子!你大姑姑马上要来,她最宠阿瑾,要知道人在燕都出了事,我怎么跟她交代?!” 一席话,训得覃炀没敢吭声。 老太太气涌心头,食指指着覃炀:“宋执那边,我会告诉他娘老子,好好管教,至于你,去祠堂好好反省!” 覃炀说是,转身要走,被温婉蓉拉住。 她考虑他的伤,加上天气热,罚跪久了,一般人都受不了,赶紧替他说情:“祖母,您别迁怒覃炀,是许表弟自己要求跟宋执出去采买,要不因为覃炀养伤,也不至于麻烦宋执。” 老太太不姑息,问覃炀:“宋执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吧?” 覃炀说知道。 老太太防微杜渐:“你知道为什么还找他?需要采买什么,不能找府里车夫跑腿?非要阿瑾自己出去?” 覃炀替自己辩解:“祖母,您说的没错,问题阿瑾这么大人,天天把他关府里,他也不乐意,再说他对燕都不熟,要买什么,说不出所以然。” “他说不出所以然,要你这个表哥做什么!”老太太真动气,九凤杖重重敲击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覃炀觉得自己冤,声音变小,明显不服:“我哪知道阿瑾要买什么。” 一句话老太太听得清清楚楚,勃然大怒:“你还狡辩!” 覃炀皱皱眉。没再说话。 老太太不讲任何情面:“跪一个时辰,我会叫管家亲自看着你,不到时辰,别想出祠堂大门!” 温婉蓉一听,急了,赶紧拦在老太太面前,求情道:“祖母,您消消气,覃炀的伤要养三个月,才过两月,大夫一再嘱咐好生休养,您别罚他了,要罚就罚我,我替他跪这一个时辰行不行?” 见老太太不吭声。她干脆道出原委:“您知道,静和公主和许表弟不和,前些时玉芽被静和公主叫走,用煮茶的水故意烫小姑娘的手,到现在烫伤还没好,许表弟带人回来,情急之下,不小心推倒静和公主,彻底结下梁子,我们都怀疑许表弟被打是静和公主报复。” 稍作停顿,她缓口气:“祖母,如果静和公主真要对许表弟如何,就算覃炀带他出去,未必会没事。” 老太太并非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你说是静和公主报复。证据呢?” “这……”温婉蓉语塞。 覃炀接话:“祖母,宋执说他曾打伤其中一人,要查,肯定查得出,再说阿瑾初来燕都,他在这边没什么复杂人际关系,也没得罪谁,对方下死手打他,除了静和,想不出第二人。” “那好,你们查,我要看结果。”老太太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查出结果,阿瑾的事我不予追究。查不出,你和宋执都别想跑。” 说到这,老太太想到另外一个事:“等你大姑姑来了,你自己去跟她认错,知道吗?” 覃炀老老实实点点头。 等老太太一走,覃炀对温婉蓉笑起来:“哎,刚才谢谢你。” 温婉蓉白他一眼,说他一点都不懂看脸色:“祖母在气头上,你还顶嘴,不找罚吗?” 覃炀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头亲一口,心里服软,嘴上干犟:“我又没错,为什么不能说?” 温婉蓉用手里团扇轻拍他。正话反说:“对,你没错,堂堂平北将军怎会有错呢?” 覃炀看她一脸不乐意的小样子,笑得不行,手在屁股上摸一把,凑到耳边,开始说邪话:“温婉蓉,你这样子,很欠干啊,还是昨晚没满足,要不中午再来一发?” 温婉蓉推开他,蹙了蹙眉:“你伤好了?好了,我去跟祖母说,你还是去跪祠堂吧。” “你舍得?”覃炀晾死她只是嘴巴说说。死皮赖脸过去搂住细腰,也不管温婉蓉愿不愿意,亲一口,“行了,我去找宋执,中午回来吃饭。” 温婉蓉不让他出门:“天气这么热,你出去一身汗,感染伤口怎么办,我叫人传话给宋执就好。” 覃炀笑着看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温婉蓉挡住前面,两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四目相对,声音放柔:“好不好,别出去了。” 覃炀发现。只要温婉蓉好声好气说话,秋水剪瞳般的凝眸望着他时,对这个女人所有要求毫无招架之力。 他下意识答应她:“好,你做安排。” 温婉蓉转而扬起笑脸,踮起脚亲他一下:“你先回屋,我去找玉芽。” 覃炀一把拉住她:“你找玉芽做什么?” 温婉蓉说有她自己打算。 覃炀单眉一挑,猜中她的心思:“别说你真打算把玉芽推给许翊瑾,我都跟你说了,别掺和这事,反正大姑姑快来了。” 温婉蓉微微叹气,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昨晚玉芽照顾许表弟一夜未归,这事她屋里小丫头都知道,要不了多久,府里上上下下会传遍,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脸面是大事。” 覃炀说句随便,自己回屋,在他看来这种事无聊,当初把温婉蓉上了不就上了,最后还不是娶回家养着,什么脸面不脸面,相比脸面,找到打许翊瑾的幕后凶手更重要,他不想大夏天在祠堂跪一个时辰。 与此同时,温婉蓉重新回到许翊瑾屋里,她知道玉芽肯定在。 屋里传来两人说小话的声音。 温婉蓉轻咳一声,就听见里屋慌乱中撞翻水盆的声音,而后玉芽急急忙忙跑出来,福礼问安。 温婉蓉仔仔细细打量对方一遍,玉芽的衣服完整,也没有揉皱的痕迹,看来许翊瑾受伤期间,两人算规矩,不过为何玉芽裙子,袖子被水打湿,双手都沾有水迹,她微微蹙眉,立刻会意。 “不是说了,你的手不能碰水,怎么不听劝?”温婉蓉拉起玉芽的手腕,来回翻看,见几处水泡依旧破了,明显不悦。 玉芽看出对方不高兴,赶紧抽回手,小声道:“夫人您别生气,世子爷昨晚发烧,奴婢不放心,破例照顾一晚。” 而躺在床上的许翊瑾听到屋外动静,也爬起来,忍着疼叫了声表嫂。 温婉蓉赶紧过去,叫他躺下。 许翊瑾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虚弱道:“表嫂,别责怪玉芽,我知道她手上有伤,劝了,不听。” 温婉蓉听着他的话耳熟,似乎,好像,覃炀在祖母面前护着她时,也是这种语气,不由心软几分,交代许翊瑾:“你好好养伤,我要带玉芽出去一会,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 许翊瑾有些不放心,看了眼玉芽,又看向温婉蓉:“表嫂,别……” 温婉蓉知道他要说什么。替他掖好被单,柔声道:“放心,我不会为难玉芽,倒是你,赶紧养好身体,大姑姑估摸过几天就要到燕都,见你这样,会难过的。” 许翊瑾听了没吭声,眼睁睁看着玉芽被拉走。 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抄手游廊里,温婉蓉不说话,玉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不敢多言。 走了好一会,温婉蓉见四周无人,才停下脚步,转过身,语气淡淡道:“玉芽,你昨天一夜没回屋,连伺候你的小丫头都知道你去哪了,你明不明白事情严重性?” 玉芽点点头,又摇摇头,抿了抿嘴,道:“夫人,昨晚不得已。” “府里不是没下人,许翊瑾也不缺你照顾,你为何非要过去?你口口声声说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不想招惹高门大户,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姑娘家的脸面不要了吗?”最后一句话,她加重语气。 玉芽低头,紧抿着嘴不吭声。 温婉蓉又拉起她的手,既生气又心疼:“再看看你的手,你到底想不想痊愈?” 玉芽吸吸鼻子,说声想。 温婉蓉又问:“你是不是给许世子做妾也无所谓?” 玉芽这次良久不说话。 隔了好一会,她诺诺道:“夫人,这事不是奴婢说了算。” 温婉蓉看出她的心思:“你不想做妾,对吗?” 玉芽微微点头。 温婉蓉摸摸她的刘海,语气缓和:“那好,从现在开始听我的,不许乱跑,也不许自作主张去照顾许世子,我说能去才能去,知道吗?” 玉芽犹豫一下,小声问:“夫人,奴婢还能见到世子爷吗?” 温婉蓉说近期最好不见,等大姑姑来了再做打算。 玉芽又问:“夫人,我们现在去哪?” 温婉蓉告诉她,去老太太屋里。 刚进院门,她小声叮嘱玉芽,一会照她说的做,千万别出错。 话应刚落,一个小丫头眼尖,看到温婉蓉,连忙去老太太屋里通报。 冬青立刻出去迎门。 她笑盈盈朝温婉蓉福礼问安:“一会老祖宗该午饭了,要奴婢多添两双筷子,叫二爷来一起吃。” 温婉蓉笑了笑,说吃饭不用了,找祖母说几句就走,而且小厨房那边菜饭估摸已经上炉子。 冬青又看了眼身后的玉芽,会意道:“夫人为许世子的事而来?” 温婉蓉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眼冬青,见她眼底透出笑意,猜不出任何心意,试探问:“你都知道了?” 冬青似乎没什么深意:“夫人,说出来您莫怪,上次您跟老祖宗提及玉芽的事,奴婢无意捡了个耳朵,然后今天早上,奴婢远远看见玉芽从许世子的屋里出来,往厨房的方向去。心里明白一二。” 果然,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本以为玉芽照顾许世子的事就只有自己院子里的小丫头知道,没想到连冬青也知道。 冬青跟老太太久了,起码半个人精,什么事都逃不过她伶俐心思。 温婉蓉不放心:“早上还有谁看到?” 冬青笑了笑,回答:“应该没有其他人没注意,但老祖宗看没看到不好说,她老人家耳聪目明,有时看见也当没看见。” 这话倒提醒温婉蓉,她主动带玉芽来,也算歪打正着。 进了屋,老太太正倚在软塌上假寐,见温婉蓉来,马上拍了拍榻边,要她过去说话。 “祖母,我带玉芽过来了。”说话间,她拿过打扇丫鬟手上的团扇,接着扇风,“那孩子老实,听见许表弟受伤,不顾自己烫伤,一直伺候阿瑾身旁,手上水泡都破了几处。” 她说着朝玉芽招招手,示意小姑娘过去:“玉芽,你把袖子拉起来给祖母看看。” 玉芽乖乖拉起袖子。 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瞧过去,两只手手背手掌几乎都抹着烫伤药膏。没有一块好肉,水泡像浮起的丘疹连成一片,还有好几处已经溃破。 “这是静和公主烫的?”老太太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置信。 温婉蓉看向玉芽,给她递个眼色。 玉芽立刻点头,说是。 温婉蓉马上接着说:“你赶紧跟祖母说说,静和公主如何找到你,又如何将你烫伤?” 话挑明不能再挑明,玉芽会意,挑重点说,把静和公主的贴身宫女宝春如何找人跟踪,又如何将她带去聚贤阁一五一十讲清楚。 老太太听罢,神色一沉:“都传静和公主生性刁蛮,我以为就是耍耍脾气而已。没想到心思如此歹毒,连个下人丫头都不肯放过,难怪阿瑾不愿结亲,等你大姑姑来了,我得与她好好商量商量。” 温婉蓉顺着话说:“祖母,依阿蓉见,静和公主确实不适合许表弟,许表弟为人正直,又没什么花肠子,恕阿蓉直言,他俩真结亲,过不好日子,再得罪静和公主,一纸诉状告到圣上那里。婚姻事小,大姑父武德侯的名誉毁于一旦事大。” 既是政治婚姻,不如把利弊剖开分析。 老太太沉吟片刻,心思覃炀说静和公主报复,不无道理,但任何决断不能空口无凭:“等炀儿他们查点眉目出来再说。” 温婉蓉点头说是。 老太太又看向玉芽,发现她裙衫上被水打湿的印记,慈笑起来,语气恢复如常,冷不防冒出一句:“玉芽,你对阿瑾可是真心?” 温婉蓉还没弄清老太太此话深意,就看玉芽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 小姑娘没什么心思,又觉得刚才太不矜持,低下头。嘴角不自觉上扬:“世子爷因为奴婢受伤,奴婢伺候世子爷是应该的。” 老太太嗯一声,微微颔首,没说下话。 稍晚,等温婉蓉带着玉芽离开,老太太问起冬青,觉得玉芽如何? 冬青揣着明白装糊涂:“老祖宗,您看人一向神准,哪需奴婢多嘴。” 老太太呵呵笑起来,看着旁边的丫鬟,指着冬青:“瞧瞧这利嘴,日后哪个婆家娶了她,算没活路。” 也就冬青敢这么说话:“老祖宗,奴婢嫁不出去。这辈子不嫁了,就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饿不着,冻不着最好。” “你们瞧!你们瞧!这话说的!”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故意嫌弃道,“我可不要老姑娘跟我一辈子。” 马上有丫头附和:“老祖宗说是这么说,冬青姐姐真要不在,您可想得紧。” 屋里一行人笑闹不停。 但谁都明白,冬青有意回避许世子和玉芽的话题。 而温婉蓉那边,她叫玉芽回屋歇息,就进了自己屋,站在门口就看见覃炀四仰八叉瘫在摇椅上,脚边扔了好几块吃完的瓜皮,也不叫下人进来收拾。 温婉蓉知道他犯懒。没辙,叫人打扫屋子后,边脱外衣,边问:“找了宋执吗?” 覃炀嗯一声,算回答。 温婉蓉又问:“他什么时候来?我要不要备饭?” 正文 第100章 查出幕后 覃炀回答不知道,然后眼珠子跟着温婉蓉的身影转:“今年太他妈热了,要不是有伤,我早就去避暑了。” 说到避暑游玩,他来劲:“哎,温婉蓉,我们明年出去避暑如何?有几个地方不错。” 温婉蓉坐一旁,给他打扇:“明年再说明年的话。” 覃炀眯眯眼,趁其不备,扯住温婉蓉的裙子,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温婉蓉,你现在胆很大啊,以前老子说带你出去,你屁颠屁颠的,现在老子说带你出去,你就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温婉蓉拍他手,示意放开,回嘴道,“你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毛手毛脚,话也不好好说。” 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手不扯裙子。改往裙子里钻:“你喜欢老子直接上啊。” “什么上不上,青天白日,屋门敞开,你就不能有点正形!”温婉蓉急了,想走,一只腿被覃炀钳住,拼命叫他放开。 覃炀顺着腿往上摸。喉结动了动,笑得轻佻:“老子在自己家正形什么?” 温婉蓉发现覃炀养好伤,也有养好的坏处,之前老老实实,现在三不五时就要来一下,光摸不够,摸出反应,她别想跑,还美其名曰“造人”。 “覃炀,你就不能消停会?”只要温婉蓉不反抗,对方就不动。 覃炀瞥她一眼,坦然自若:“可以啊,中午陪老子睡一觉,肯定消停。” “无耻。”温婉蓉白他一眼。 覃炀威胁她:“你再骂。老子现在就上你,信不信?” 说着,他起身去关门。 温婉蓉怕他动真格,服软道:“信信信,你平北将军说什么,小女子都信,大热天别关门了,你不怕热啊?” 覃炀趁人之危:“不关门也行,给老子摸一圈,就放过你。” 温婉蓉站着不动。 覃炀啧一声:“无声反抗?” 温婉蓉暗暗叹气,自己走过去,大有送肉上砧板的感觉。 覃炀说到做到,摸完,还提要求:“天气热得要死,你又穿肚兜又穿亵衣不热吗?干脆只穿一件,凉快。” 温婉蓉无语,连白一眼都懒得白,反正二世祖歪理邪说,不说人话也不是一两天,习惯就好。 覃炀正嘚瑟,屋外响起敲门声。 吓得温婉蓉赶紧把衣服整理好。 覃炀泰然自若,问什么事? 屋外的下人毕恭毕敬回道:“二爷,方才垂花门那边许家人来报,说覃大夫人估摸这两天就到燕都,提前来通报一声。” 覃炀哦一声,说知道。 屋外的人话未说完:“二爷,还有件事。” “说。” “找宋爷的小厮传话回来,说宋爷今晚戌时过半才能来找您,还请您备好宵夜。” 宋花货蹭吃蹭喝蹭上瘾了? 覃炀打开门,不耐烦对下人摆摆手,示意知道。 转头,他对温婉蓉说:“听见了吧,宵夜多做一份。” 温婉蓉点头,不免好奇:“宋执整天在外面瞎晃,表叔表婶能放心吗?” 覃炀有些不在意:“他家情况一言难尽。表叔一开始管,有次真的打他三天下不了地,不过等伤一好,该干吗干吗,那段时间他赌气,天天住我这,表婶经不住。亲自把人接走。” 温婉蓉:“之后就放任不管了?” “差不多。”覃炀扬扬眉,“你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他家怎么回事。” 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温婉蓉没继续问下去。 有什么好问呢,反正家长里短就那些事,有些是家丑,没谁愿意外扬。 而宋执用实际行动诠释圣人“食色性也”真实含义。 他大概真饿了,戌时刚过就来到覃府,当自己家。毫不客气坐在覃炀屋里的八仙桌旁,连哭带嚎嚷饿,求温婉蓉赏口饭吃。 温婉蓉没辙,赶紧要小厨房把做好的宵夜先端上来,专供宋执一个人吃。 覃炀见不得他的贱样,赶他走:“今晚没姑娘找,就找老子消遣。” 温婉蓉压着覃炀:“你们见面就不能好好说话?难怪祖母总对你俩印象不好。” 覃炀哼一声。晃着摇椅,闭目养神。 宋执最幸灾乐祸他在温婉蓉面前吃瘪的样子,添油加醋道:“嫂子,你现在知道我哥是什么人吧,他就这样,就爱欺负老实人。” 说着,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嫂子。你平时没少被我哥欺负吧,我猜肯定没少欺负。” 总算有人说句公道话,温婉蓉瞥了眼摇椅上的人,跟宋执站同边:“可不,你哥除了欺负老实人和女人,不知道还想欺负谁。” 覃炀在那头淡淡开口:“老子想欺负的人多了去了。” 宋执啧啧两声,筷尖对着覃炀点点。说得绘声绘色:“嫂子,你听听,我哥这嚣张气焰,放眼整个燕都,大概治得了他的,除了姨祖母,只有嫂子您了。您得管好我哥啊!” 温婉蓉立即摇头:“你别抬举我,我可管不了他。” 宋执瞥一眼覃炀额头的青筋,继续拿他开心:“嫂子,你有这个潜力,要相信自己。” “你他妈!”覃炀一下子坐起来刚想骂,就看宋执贼精贼精看着他笑,笑得不怀好意,明摆一副你有把柄捏我手上的表情。 而后覃炀瞥一眼温婉蓉,很自觉把后半句咽下去。 宋执继续吃宵夜,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话锋一转:“对了,许翊瑾的事,我叫人去查,已经有眉目,最晚明天上午会有结果。” 温婉蓉微微一怔:“这么快?” 覃炀不以为意:“他天天去下九流的地方,大把大把丢银子,总得有点屁用。” 这话宋执不爱听,明里暗里点他:“覃炀,说得好像你很洁身自好啊。” 覃炀发挥厚脸皮的功力,嗯一声:“肯定比你花得少。” 宋执不恼,哦一声:“成,有空我帮你算算,列个清单给嫂子过目。” 这种被人捏短,还牵鼻子走的感觉,覃炀深恶痛绝,关键问题无解。 覃炀摆摆手,重新躺回摇椅上,跟哄祖宗一样,哄宋执:“吃饱快走,别打扰老子休息。” 宋执说这还差多,吃饱喝足,拍屁股走人,说去看许翊瑾,出门还不忘揶揄覃炀。 他学温婉蓉的语气:“好歹你最大,当哥的。多学学许表弟,平易近人,友好相处,不好吗?” “滚!!!”覃炀忍了他一顿饭的时间,一下爆发出来,操起身边的茶盅朝大门砸过去。 宋执哎哟一声,贱兮兮边跑边说:“嫂子,快点拿绳子绑住我哥,不然他发病,见谁咬谁。” 覃炀起身要追,被温婉蓉拦住,她笑得不行:“算了,算了,都是玩笑话,你还当真。” “这是玩笑话吗?”覃炀鼻子都气歪了,指着门口骂,“妈的!等老子伤好,第一个收拾他!” “那等你伤好再说。”温婉蓉哄他,“别动气,小厨房有你爱吃的宵夜,我现在叫人端过来?” 覃炀没想到她留着小心思,气消一半:“不是说做好的都端上来了吗?” 温婉蓉笑嘻嘻看着他:“刚刚宋执吃的时候确实做好的都端上来,但你爱吃的,也快好了,我要小厨房热着别拿出来。” 覃炀眼底透出笑意:“这还像话。” 温婉蓉主动亲他一下:“说好不生气了啊,我现在给你拿宵夜。” 覃炀拍拍她屁股,说去吧。 入夜,两人躺在床上说枕边话。 温婉蓉问,刚刚覃炀说天天去下九流的地方,大把丢银子,总的有用是什么意思。 覃炀猜温婉蓉没去过那种地方,自然不懂。 他极耐心跟她解释:“粉巷,赌坊那种地方,别看鱼龙混杂,最容易得到消息。上到高官,下到黑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要不到的,愿意花银子,别说一个打手,就是他祖宗,挖地三尺也给你找来。” 温婉蓉的确不懂,听得有滋有味:“你的意思宋执花钱寻打许表弟的那伙人?” 覃炀嘴角一沉:“他办法多,认识的人广,未必需要花钱。” 温婉蓉似懂非懂哦一声,矛头转到覃炀身上:“那你呢?” 覃炀装傻:“我什么?” 温婉蓉笑笑问:“你跟他关系那么好,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不见你出去替许表弟办这些事。” 覃炀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是有伤,再说你不让我出去。” “真的?” “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骗少了? 温婉蓉将信将疑。套话:“你肯定有什么故意瞒我,你实话实说,我肯定不生气。” 覃炀打死不信女人那套说实话不生气的腔调,真讲实话,大概一宿别想睡,温婉蓉不问个子丑寅卯,不会放过他。 他赶忙打住话题:“没你想的那回事。赶紧睡。” 语毕,他翻身睡觉,果然温婉蓉在背后不依不饶,贴上来,缠着问:“你没做亏心事,怕说什么?我就是好奇,你以前过得什么生活?” 要说跟宋执半斤八两。温婉蓉莫须有的醋坛子估计得翻几天。 哪天惹烦了,新账旧账一起算,控诉种种不满。 覃炀心想,又闹十天半个月,变着方让他不痛快。 他使出杀手锏:“温婉蓉,你精神好,我们做点消耗体力的事。累了好睡觉。” 温婉蓉知道他不想好事,立刻不纠缠,乖乖回到自己一边,闭眼。 覃炀转头瞥她一眼,哼一声,眼里神情明显在说,老子治不了你个小娘们还得了。 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两人刚吃过晚饭,宋执叫人送来一个信封。 覃炀打开一看,扬扬眉,什么都没说。 温婉蓉奇怪,凑过去看一眼,有点不相信:“打许表弟的是御林军的人?静和的能耐也太大了吧?!” 覃炀并不大惊小怪,宫里的怪事太多。一个公主要教训人,除了找宫里的御林军还能找谁:“我听宋执说,阿瑾私下告诉他,静和手下有个叫宝什么的宫女,不是简单角色。” 温婉蓉觉得静和公主胆子太大:“可许表弟不是一般人,不说他世子身份,就算边界统领,也是朝廷命官,岂是说打就打?” 正文 第101章 早有办法 覃炀说这就是灯下黑,御林军看的不是静和公主的面子,而是她的靠山杜皇后,燕都伯爵、侯爵大大小小爵位,一抓一把,许翊瑾这个边界小世子算什么。 物以稀为贵,玉芽把许翊瑾当宝,因为玉芽只见过一个侯爷世子,若身边天天出现各家各路世子,也无所谓。 然后他叫温婉蓉别多嘴,少管这事,自己把纸条塞回信封,拿出屋,回来时,两手空空。 温婉蓉问,信呢。 覃炀轻描淡写道:“屋里烧太热,扔到小厨房灶台里了。” 是懒得拿炭盆和火褶子,再收拾吧。 丢灶台最方便。 温婉蓉腹诽,懒得说出口,问他:“你把这小纸条烧了,拿什么证据给祖母看?” 覃炀不屑地嘁一声。又开始拿他的专业军事素质臭显摆:“老子平时要你多看点兵书,你不看,竟看些没用的,这叫军情密报,看完了记脑子里,万一被敌方抓到还有存活的希望。” 温婉蓉无语听他说话,背对着不想理。心思正事不关心,逮到机会就自夸,自恋到一定地步。 于是,嘴上嗯嗯敷衍,闲着无事去翻衣橱里的外套。 她记得去年做的桃红挑线缕金对襟水云纱衫,又薄又凉快,这个天气穿正好,但找了小半个月没找到,到底放哪了呢? 那头,覃炀还在喋喋不休。 这头,温婉蓉彻底把他屏蔽,食指敲着下巴,紧蹙眉头,想破脑袋。也记不起好好一件衣服怎么就放不见了。 “哎!老子跟你讲话!发什么呆!”冷不防覃炀跑过来,抬起一脚踩在柜门上,人高马大杵一旁。 温婉蓉吓一跳,不满瞥他一眼,拍拍横在旁边的腿,示意让开,嘴里还嘟囔:“奇怪,我记得去年就要玉芽收到这层柜子的,怎么就没有呢?” 覃炀什么时候被女人忽视过,向来只有他忽视别人份。 “温婉蓉!”他刚准备唱大喉咙。 温婉蓉立刻打断:“别吼,你刚说的我听到了,要我多看兵书,对吧?” “还有?”覃炀语气稍缓。 “还有啊,”温婉蓉压根没听后面说什么,念头一转,不露痕迹岔开话题,笑得娇俏又可爱,“以后你介绍的书我肯定都会看,换我问你个事呗。” “说。” 温婉蓉比划:“你看见我那件水云纱衫没,桃红色的,去年我穿过两次,你当时说好看来着,我今年想穿,一直找不到。” 话音刚落,覃炀凝语半晌,先是单眉一挑,一副你玩老子的表情,接着眼底和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温婉蓉知道,二世祖晴转阴,至于会不会转雷暴,全凭本尊人心情。 她快速考虑一瞬,决定速速撤退,面上不能露出破绽:“你不知道就算了,我去问问玉芽。” 说着,温婉蓉在犀利、不友善的目光注视下。往外挪一步,再挪一步,再挪一步,挪到她认为足够安全的距离,刚转身要跑,就被一个大力抓回去。 “戏弄老子,还想跑?”覃炀重新把人压在衣橱上。皮笑肉不笑。 “我没戏弄你。”温婉蓉干笑两声,“我是找不到那件衣服。” 覃炀凭借身高优势把她拢住,两只手撑在衣橱上,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盯着面前的人:“接着说,刚才老子跟你说什么,你不都听见了吗?” 明摆为难人。 温婉蓉不想近距离听鬼吼鬼叫。伸手搂住脖子,哂笑:“我认错,后面没听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 “不好。”二世祖不买账。 “我亲一个算补偿。” “亲十个也没用。” “真不要?” 温婉蓉笑嘻嘻抬起脸,不等覃炀反应,垫脚亲上去。 以她的了解。自己难得主动,糖衣炮弹不会没用。 果然覃炀不计前嫌,口是心非迎接投怀送抱。 什么亲十个没用,明明一个足矣。 温婉蓉正窃喜,就听见门口传来哟一声,跟见鬼似的,不消说除了宋执没别人。 宋花货两次打断二世祖甜蜜拥吻。二世祖果断把祸害关门外。 温婉蓉以为覃炀玩笑,打算开门,又被拉回去,继续刚才的事。 外面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隔着门嚷:“热死了,放我进去,我要喝水!” 覃炀不理。 宋执威胁:“不给水也行。我现在回去把抓到的人放了,再回府挨打,你等着跪祠堂,咱俩都不吃亏。” 温婉蓉一怔,推开覃炀,紧张道:“你们把御林军的人抓了?那是皇宫侍卫!太乱来了!” 覃炀叫她放心:“都是同僚,不存在抓谁。就是请到军营里喝茶。” 仅仅喝茶这么简单? 温婉蓉不信,还想问,覃炀却打住话题,主动去开门。 宋执立马跳进屋,自来熟倒了两杯茶水,解渴再说。 覃炀在一旁敲敲桌子:“别光顾着喝水,说话。” 宋执瞥了眼温婉蓉,又看向覃炀,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放下杯子,坦然自若道:“该说的刚才都说了,你还要听什么?” 覃炀拳头握紧:“你他妈今天来找事吧?” 宋执见他火气大,三两步跑到温婉蓉身边:“嫂子,快管管,我哥要打人。” 嘴巴上装可怜,看覃炀的眼神完全是另一回事。 覃炀懒得跟他嘴炮,叫温婉蓉过来,对宋执说:“你自己去找祖母汇报结果,不然她老人家会真告诉你爹,不玩笑。” 这点宋执绝对相信,忙出去:“对对对,这是大事,我先去姨祖母那边坐坐,嫂子,午饭记得多做一份,上次那个糖醋排骨味道不错。” 客人点菜,岂有不满足的道理。 温婉蓉叫人去小厨房加菜。 覃炀啧一声,不耐烦道:“他的话就当个屁,你还真加菜。” 温婉蓉说,宋执不是外人,再说来者是客,当然以客优先。 两人正说话,冷不防宋执杀个回马枪,在门外探头:“还是我嫂子好。” “老子看你皮痒!”覃炀一个茶杯扔过去。 宋执立刻缩头,杯子摔碎。人没事:“我好心来提醒你另一件事,不想知道算球,走了。” 覃炀不当回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温婉蓉拍拍他:“说不准真有事,你别闹了。” 然后起身出去,问宋执到底什么事? 宋执就喜欢和漂亮女人说话:“嫂子,看你面子,就告诉你,大姨母估计快到了,我一早去城楼巡防有事,好像看见城外有许家马车。” 他说着,转身离开。 温婉蓉一怔,马上回过神,赶紧进屋,看见覃炀又躺在摇椅上悠哉,急道:“你还有心思睡,刚才宋执的话听见没?” 覃炀摇着羽扇,有一下没一下,懒懒道:“听见了,放心,大姑姑白天到不了,这么热的天,大太阳,人怕中暑,畜生也怕,肯定先找个阴凉位置歇一歇,等下午再说,申时能到算快的。” 午时,宋执吃完饭,自来熟拍屁股走人,温婉蓉要留,被覃炀拦下来。 “他被大姑姑碰见,铁定完蛋。” 温婉蓉想到之前说,大姑姑宠许翊瑾的势头,不无道理。 “但不用走这么早吧。”她觉得宋执过于紧张。 覃炀本想解释,想想又不说了。把温婉蓉教太聪明不是好事。 再等许家马车到垂花门,覃炀一行人出来迎接,时辰刚好申时。 温婉蓉安排下人帮忙拿行李,安排房间,跟着大姑姑身侧,恭敬道:“姑姑,天太热,我们没让祖母出来,她老人家一直在屋里等着您,再一起去看阿瑾。” 大姑姑心系宝贝儿子,也没心思顾及其他,就应着温婉蓉的要求办。 老太太知道大女儿迫不及待想见外孙,没留在屋里吃茶,转头去了许翊瑾那边。 原本偌大的厢房。突然进入一行人,显得有些拥挤。 大姑姑坐在床边,唤了声我的儿,顿时红了眼眶。 “母亲,儿子没事。”许翊瑾脸色恢复些许,勉强笑起来。 “怎么弄成这样?真是静和公主指使的?”大姑姑在路上就听老太太说了来龙去脉,半信半疑。再看许翊瑾,嘴上不信,心里对静和无半分好感。 许翊瑾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笑着说都怪自己不小心。 大姑姑用帕子抹泪,又看向覃炀,语气带着几分责怪:“炀儿,姑姑把阿瑾交给你。你这个当表哥的也不知照顾一二,非要交给宋执,姑姑临走前怎么交代的,忘了?” “大姑姑……”温婉蓉想替他挡,被覃炀拉到身后。 他要她别插嘴,一人担错:“姑姑,是我疏忽没照顾好表弟。这事我和宋执肯定给您个满意结果。” “就你们俩,想做什么?还想惹祸?多大两个人,从来不叫人省心。”老太太先骂覃炀,又对大姑姑说,“你别太伤心,阿瑾的伤无大碍,大夫说养几日能痊愈。” 该袒护还是袒护:“他们几个孩子年纪不小。关是关不住,覃炀一直在府里养伤,不能带阿瑾出去,只好委托宋执,宋执那孩子,玩性大点,对自家人没坏心。何况关键问题不在他身上。静和真想做什么,谁带阿瑾出去都未必安全。” 明里暗里要大姑姑息事宁人,别再闹到宋府。 老太太不想亏待夫家人,也不想亏待娘家人。 大姑姑明白意思,有些为难:“母亲,就怕侯爷知道不得了,他都打算一起过来,临时驻点有事,没走。” 顿了顿,声音一低:“侯爷打心里不喜欢静和公主,也不想和皇后党的人结亲,母亲能不能想想办法,推了此事。” 看来大姑父心知肚明。 覃炀和温婉蓉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再后面大姑姑跟老太太单独说话,小夫妻识趣离开。 “没想到大姑父如此果断。”温婉蓉扶着覃炀,在抄手游廊里无比感慨。 覃炀嗯一声,少有的尊敬:“许府原先也是燕都大户,大姑父刚正不阿,见不得朝廷那些虚伪嘴脸,干脆请愿去樟木城,宁可驻守边疆也不想搅入是非,苦是苦,落个清静。” “难怪大姑父不愿意结亲。”温婉蓉恍然,又局促不安,“可杜皇后安排的,我们说不有用吗?” 覃炀似乎知道什么,望着中庭外晴空万里,微微眯眼:“温婉蓉,别小看祖母她老人家,她若决定的事,谁说都不好使。” 温婉蓉一愣,忽而明白几分:“是不是祖母早有办法,就等着大姑姑来?” 正文 第102章 何止在一起,还要葬一起 覃炀瞥一眼周遭的下人,说回屋详谈。 等关上房门,他带温婉蓉进里屋。 温婉蓉从未见过覃炀如此谨慎,不由自主压低声音:“祖母是不是……” 下话在喉咙眼,他转身反手捂住她的嘴,把人拉到桌边坐下。 “有些话,你听着就行。”覃炀难得露出正色。 温婉蓉很乖巧地点点头:“你说。” 覃炀拿起两个空茶杯,倒满凉茶:“实话告诉你,祖母最不希望阿瑾娶皇亲国戚,不管公主,郡主,统统不喜欢。” 这话温婉蓉明白,当初是老太太分析出皇上不喜大臣间联姻,就是担心拉帮结派,皇后党公然巩固实力。 明知山有虎,当然绕道行。 “可祖母怎么迟迟没任何动作呢?”温婉蓉拿起茶杯喝一口,很不解,“如果早点阻止,许表弟就不会被打伤了。” 覃炀对于这点,有自己的猜测:“祖母在等。” 温婉蓉一愣,听得云里雾里:“等?等什么?” 覃炀没直接回答,眼底带着隐晦的笑意,说起另一个话题:“城郊的灵陀寺你知道吧?”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覃炀一口灌半杯茶,接着问:“灵陀寺规模不大,但香火鼎盛,而且每到夏季会有二十来天的封山期,这事,你肯定不知道什么原因封山吧?” 温婉蓉摇摇头:“这我真不知道,为什么?” 覃炀朝她招招手,示意靠近。 温婉蓉凑过去,两人耳语几句。 她一惊,看向覃炀:“是,是真的?!” 覃炀起身,眨了两下眼,算表态:“每年枢密院都会抽派人手混在御林军里。我是前年执行的任务。” 温婉蓉回想下时间:“你从没跟我提起过。” 覃炀喝完剩下半杯水,笑起来:“没跟你提起的事多了去了,很多是机密,不能说,你知道越少越好。” 温婉蓉哦一声,脑子倏尔闪过一个念头,眼睛亮起来,兴冲冲道:“哎,覃炀,你说,如果我跟祖母提议,叫玉芽跟着她老人家一起去。顺便把许表弟的婚事定了如何?” 贼心不死啊…… “还惦记这事?”覃炀觉得无聊,“你不是一般的闲,大姑姑来了,轮得到你操心。” 温婉蓉不在乎,回嘴:“两情相悦不好吗?再说,许表弟心里能放下玉芽?” “什么放不放得下,那是你以为。”覃炀对于男女之事,比温婉蓉看得透,“许翊瑾回樟木城,什么时候再来燕都,天晓得,时间久了谁记得谁。” 温婉蓉听这话不高兴,立刻联想自己:“你的意思,我俩长期不在一起,你肯定也会放下,再娶是不是?” 覃炀就不喜欢她这点:“就事论事,扯老子身上做什么。” “没什么。”温婉蓉就觉得他避重就轻,起身要走。 覃炀一下会意,拉住她的胳膊,笑起来:“我们何止在一起,还要葬一起,别胡思乱想。” 温婉蓉站着没动,很不满斜他一眼。 覃炀在屁股上拍一巴掌,乐不可支:“去。去,把门窗打开,老子快闷死了。” 温婉蓉轻哼一声:“闷死你拉倒。” 覃炀臭不要脸:“闷死老子,你会哭死。” “我才不哭!” 两人正在屋里打嘴仗,门外传来小丫头的通报声:“夫人,许世子想请玉芽过去一趟,问您同不同意?” 温婉蓉去开门,多问一句:“单单许世子的意思?” 小丫头说是。 覃炀在身后插嘴:“我说你累不累,管谁要她去,去就去,你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 “你!”温婉蓉瞪过来。 覃炀知趣撤退,躺在摇椅上装死。 再看传话小丫头咬着下嘴唇,想笑不敢笑的辛苦,温婉蓉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抬抬手,转身进屋。 小丫头领命,去下人房找玉芽。 玉芽路过门廊时,温婉蓉叫住她,过去叮嘱几句。 覃炀扫了眼她的操心劲,哼了声,大有嫌她先吃萝卜淡操心的意思。 温婉蓉懒得跟粗人计较,又去厨房看看晚饭备得如何,接风宴不能马虎。 这头她离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头许翊瑾屋里的下人又来一趟,这次大姑姑找温婉蓉过去。 覃炀叫下人等着,继续躺在摇椅上睡自己的。 对方看他闭眼,不敢大声:“二爷,覃大夫人叫您也一起过去。” 覃炀心想叫他去有屁用,他又不是月老,听见当没听见,哼都懒得哼一声。 他不吭声,对方就更不敢多说什么,只等温婉蓉回来,跟好说话的小夫人商量。 温婉蓉叫人先去回话,转身进屋,单独对付覃炀。 她拍拍他:“别睡了,大姑姑叫我们过去呢。” 覃炀挪了挪身子,随着椅子摇两下,皱皱眉:“不去。” 温婉蓉不勉强:“我一人去了,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一会吃晚饭,你自己换衣服啊,我肯定陪姑姑说话,不会中途折回来接你。” 明摆把覃炀一人丢在屋里。 他不乐意,睁开眼:“老子伤成这样,能自己换衣服?” 温婉蓉提出解决办法:“你叫下人进来给你换呗。” 覃炀直接坐起来,鬼吼鬼叫:“那要你个媳妇干球!” 温婉蓉见他坐直身体,顺势拉他起来:“现在换,换好陪我一起去,顺便吃完饭一道回来。” 覃炀被拉起来,推到里屋:“哎,不是,你们去撮合许翊瑾,老子坐那里傻不傻?” “不傻。” 覃炀单眉一挑,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呼啸。 总之,愿不愿意,被温婉蓉拉出门。 而两人刚到许翊瑾屋里,大姑姑就像看见救星,拉着覃炀的手进屋:“你快劝劝阿瑾,他铁了心要留在燕都。这怎么行?!” 留燕都? 覃炀和温婉蓉面面相觑。 他反应快,笑道:“大姑姑,阿瑾跟你玩笑吧。” “玩笑?”大姑姑站在里屋门口,指着跪在地上的许翊瑾和玉芽,急红眼眶,“你瞧他那样,像玩笑?” 温婉蓉见许翊瑾一脸倔强,捂着伤口,大有长跪不起的意思,心里明白几分,忙过去扶:“许表弟,你身上有伤。这是做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起来说?” 许翊瑾看了她一眼,又垂眸,话说给大姑姑听:“表嫂,我决心已定,又不能有违孝道,只能以跪谢罪,求母亲谅解。” 大姑姑快步过来,指着鼻子怒道:“你是求谅解?分明逼我答应你!” 又瞥一眼他旁边的玉芽,坚持己见:“这丫头,你喜欢,母亲说了都依你,带回樟木城做侧室。何以明媒正娶?” 许翊瑾别过头不吭声。 他不说话,玉芽也不敢多嘴,她偷偷递眼色给温婉蓉,示意想走。 温婉蓉轻轻摇头,要她别急。 覃炀没兴趣参与苦情戏,索性搬个椅子坐厅堂里吹过堂风。 大姑姑一门心思扑儿子身上,没注意。 倒是温婉蓉扫了眼,发现人没了,跑出来,小声道:“里面快乱套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吹风,就不能进去劝许表弟两句。” 覃炀啧一声。摆摆手:“不劝不劝,要大姑父知道,以为老子吃饱撑的。” 顿了顿:“再说,老子伤比他重,不应该老子躺床上,他来看我,现在我坐在他屋里吹风,让宋执知道,不笑老子脑子进水才怪。” 反正二世祖歪理多,说起来一套套。 温婉蓉没辙,白他一眼,转身进里屋。 里屋大姑姑还在跟许翊瑾苦口婆心。许翊瑾坚决不开口,不表态,一只手紧紧拉住玉芽的胳膊,不让她走。 温婉蓉眼见事情往死胡同走,轻声劝:“姑姑,其实小丫头没歪心思,和许表弟是真心实意,您能容我说两句吗?” 大姑姑急病乱投医:“阿蓉,只要能让阿瑾回心转意,别说两句,十句都成。” 温婉蓉低头浅笑一下,转而正色对许翊瑾说:“阿瑾。表嫂劝你俩就此算了吧。” 话音一落,眼前两人皆一愣。 许翊瑾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表,表嫂,你说什么?你之前不是这个态度。”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温婉蓉语调平静,从他手里拉回玉芽,声音不大,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不管她为你在静和公主那挨巴掌,还是被烫伤手,不顾一切来照顾你。她的好,不好,你当在燕都的念想,离开就忘了吧。” 许翊瑾膛目结舌:“不,不是……” 温婉蓉打断他,切断他所有希望:“阿瑾,没什么不是,就算大姑姑同意,大姑父肯定不同意,我不能把玉芽交给你受苦,之前跟你说的条件,你记得吧,我从不食言。” 说着,她把玉芽的袖子撸起来,展现大姑姑面前:“大姑姑,阿蓉倒不是向着自己人讲话,您看看小丫头的手,她烫伤本来快好,不能碰水,现在全部发炎,只怕以后会留疤,别说世子夫人,就是抬个侧室也不合适。” 许翊瑾连忙表态:“我不在乎!” 话说到这个分上,大姑姑怎会看不出自己儿子的心意,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温婉蓉却不松口:“阿瑾,这不是你一个人在不在乎的问题,我听你表哥说,姑父一世英名,你作为大世子,理应继承父亲衣钵,而不是为个女人让大姑姑下不来台。” 许翊瑾听出决绝的意思,神色一黯:“表嫂是让我放弃玉芽?” “是。” “如果我不呢?” “这个问题要问大姑姑,我没法回答你。” 说完,她拉着玉芽往外走。 “如果我非她不娶?!”许翊瑾的声音陡然拔高,铿锵有力。 温婉蓉嘴角扬起一抹笑,转头故意冷冷道:“但我没说非要将玉芽嫁给你。” 大姑姑果然舍不得自己儿子伤心,替他说话:“阿蓉,事情没到不能商量的地步。” 温婉蓉点点头:“可阿蓉不想您为难。” 她说着,重新转向许翊瑾:“阿瑾,玉芽对你如何,别人不清楚,你最清楚,她一个小姑娘,你看看她的手,她白天照顾你,晚上回去敷药,疼半宿睡不着,我阻拦过,她说心甘情愿,但你呢?你能为她做什么?” 稍作停顿,她声音幽幽:“什么都做不了,真让人寒心。” 讲完这句话,她拉着玉芽离开。 玉芽小声替许翊瑾辩解:“夫人,世子爷没对奴婢不好……” 而覃炀吹风正吹得舒服,就见温婉蓉带人出门,再看一眼屋里颓败的许翊瑾,眼底透出坏笑,轻咳一声,一本正经跑进去,不知跟许翊瑾说了什么。连大姑姑都没听清,就看见许翊瑾先一愣,然后鞋都不穿,慌忙火急冲出去。 “你跟他说什么?他要去哪!”大姑姑没等覃炀回答,急着追出去。 这头温婉蓉一行三人在半路就被冬青拦来,说老太太要他们过去。 刚进屋,老太太笑得不行,一个劲问:“你们到底说什么?把阿瑾气哭了。” 覃炀听见也当没听见,说坐在堂屋吹风,不知道。 老太太自然不信,又看向温婉蓉:“阿瑾可最相信你这个当嫂子的。” 温婉蓉笑得谦和:“祖母,阿蓉是怕大姑姑为难,替大姑姑说了许表弟几句。” 老太太心知肚明,笑着说温婉蓉被覃炀带坏了。 温婉蓉笑而不语。 老太太又叫玉芽伸手过去看看:“怎么变严重了?” 温婉蓉微微叹气,说照顾许翊瑾沾水弄的。 “为难小丫头了。”老太太叫人去请大夫来,如何治疗不留疤。 温婉蓉见屋里清静,问了句:“祖母,许表弟呢?” 老太太说:“他有伤,我叫人先送回去了,你大姑姑为阿瑾的事,亲自去驿站发八百里加急。” 温婉蓉目的终于达到,说了几句体己话,一行人又吃完晚饭,提前和覃炀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问覃炀:“你跟许表弟说了什么?” 覃炀回答轻描淡写:“我能说什么,跟你一起出的屋?” 温婉蓉不信:“你不说什么,他能跑到祖母那哭?” 覃炀推卸责任:“这怪老子?是你说他一堆话,以为老子没听见。” “你说不说?”温婉蓉故意板起脸。 覃炀想想她那番话挺狠,笑起来:“没看出来,你还懂以退为进。” 温婉蓉原封不动还回去:“没看出来,你还懂在背后使阴招。” 覃炀厚脸皮嘚瑟:“那是,老子会得多得是,不然枉费混世魔王的称号。” 温婉蓉白他一眼,懒得跟歪理邪说打嘴巴官司。 转念,玉芽和许翊瑾的事总算八字一撇划出去了。 她下意识问一句:“大姑父和大姑姑感情好吗?” 覃炀点头,说好。 温婉蓉想只要两位长辈感情好就行,大姑姑向着许翊瑾,加上许表弟一根筋,估计大姑父不妥协也会妥协。 至于玉芽将来的生活,就靠两人自己经营。 她能做到的已尽力。 大姑姑对玉芽,除了身世背景不满意,也挑不出什么不好,小姑娘自己不好,还对许翊瑾全心全意的照顾,轮谁看了都动容几分。 再加上许翊瑾真性情跑到老太太屋里一哭,外祖母自然要替他说几句公道话。 唯独大姑父莫名其妙,他被公务耽搁没去,隔段时间燕都来信说大儿子要带媳妇回来……只是速度会不会太快啊! 再接下来的时间,玉芽老老实实在屋里治疗烫伤,许翊瑾皮实,没几天就能到处跑,三不五时来看她,温婉蓉睁只眼闭只眼,两人站在门廊下说说话没问题,不准钻进一个屋子。 未时过,府里的午睡时间刚过,老太太就打发人来传话。 温婉蓉见覃炀没醒,轻手轻脚去应声。 覃炀翻身搂身边的人,搂个空,就醒了。带着几分迷糊叫了声温婉蓉。 温婉蓉刚好转身进屋,哎了声,进里屋:“吵醒了?” “没有。”覃炀坐起来,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刚才和谁说话?” 温婉蓉说,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传话,要她准备准备,三天后带她去灵陀寺上香。 说去灵陀寺,覃炀清醒一半:“祖母去就去,带你去干吗?” “我哪知道,”温婉蓉把贪凉的乌梅汤端过来,“也不好去问祖母。” 覃炀牛饮完,把空杯递给她,示意再倒一杯,想起什么问:“今天初几?” 温婉蓉把第二杯乌梅汤拿给他:“还初几?你整天在家过得舒服,日子都记不清了,今儿廿十九。” 三天后下月初二,覃炀心里盘算:“你去上香那天,正好出伏。” 温婉蓉不解:“你算这做什么?” 覃炀下床,把杯子搁在桌上:“往年灵陀寺出伏的头两天开始封山,你去上香那天,是封山第二天还是第三天。” 温婉蓉会意:“所以祖母带我去?” 覃炀打断她:“反正你心里明白就好,别跟祖母表露出来,有些话我不该跟你说。” 温婉蓉说知道。 覃炀叮嘱她。一定跟好老太太,没事不要乱转。 出发那天,一行人大清早离开。 马车上,老太太带温婉蓉和冬青坐车里,驾车是两个身手不错的武丫鬟,没有男性。 老太太跟平时一样,拉着温婉蓉的手说体己话,看不出异常。 冬青似乎不是第一次陪行,神色平静。 唯独温婉蓉嘴上应和,心里在打鼓,就怕一会哪里做得不好,坏了覃府的脸面。冲撞今天的大人物。 老太太发现她不对劲,好似无意笑道:“别紧张,我们去上香,顺便见个老故人。” 温婉蓉点点头,本想欲盖弥彰,转念算了,免得多说多错。 等到了灵陀寺,她跟在后面,暗暗观察。 这里环境清幽,依山傍水,满目苍翠,绿荫蔽日。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如果不是覃炀特意告诉她今天封山,温婉蓉怎么也看不出封哪里。 此处位于城郊较为偏远的地方,站在台阶,抬头望,灵陀寺庙宇隐匿在深山密林间,偶尔露出几角半旧的暗灰屋檐,看样子规模确实不大,给人感觉像潜心修行的清规小庙,与香火鼎盛四个字压根联想不到一块去。 如此,更勾起她好奇心。 大庙宇不去,为何要来这样的地方。 正思忖,一个小僧带她们入庙。 穿过两道中庭。后面一排厢房外站着禁卫军,表情严肃,预示正当中挡着纱帘的门里,住的人身份尊贵,恕不可犯。 “宋太君,屋里那位老祖宗今儿一早就念叨您,说难得一见。”即便是宫娥,只穿便服,笑盈盈将一行三人领进屋。 屋内点着沁人心脾的瑞脑香,四套茶桌对椅分别靠在墙两侧,一扇巨大青纱绣祥云的屏风挡在眼前,只能看见上位者大致轮廓。身形和老太太差不多,身旁站着一个打扇婢女。 “民妇叩见……”老太太由冬青扶着行叩拜大礼,立即被人免礼。 “老姐姐,咱都不在宫里,别讲虚礼了。”屏风后的人声音温润,并不显苍老,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说着,叫人赐坐,又叫温婉蓉上前:“这位就是你在信中提及的孙媳妇吧?” 老太太恭敬说是。 上位者叫温婉蓉到屏风后面给她瞧瞧。 温婉蓉偷偷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递个眼色,示意进去。 她小心翼翼从一旁绕进去,至始至终不敢抬头。更不敢抬眼。 “是个标致的人儿。”上位者轻笑,叫一旁打扇的婢女打赏。 温婉蓉接过一个精细小巧的锦盒,行跪拜大礼,磕头言谢后,从屏风后退出来,老老实实坐在老太太身边,不敢动弹。 一番寒暄后,上位者叫温婉蓉和冬青去隔壁吃糕饼喝茶,与老太太单独说话。 “那姑娘和她娘越来越像。”上位者沉默好一会,传来轻微叹息声。 老太太没接下话。 过了会,上位者又一声感叹:“小姑娘养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老太太犹豫片刻,说是。 “温伯公也有温伯公的难处。”上位者叹气,话锋一转,“覃炀知道她身世吗?” 老太太摇摇头,说一直没敢告诉:“炀儿性子,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 上位者微微颔首:“一切等水到渠成。我听皇后说,去年中秋宫宴就看出他们夫妻感情不错,覃炀对她不薄,看来是真感情。” 老太太说先帝赐婚,不敢马虎。 赐婚是一回事,感情好不好是另一回事。 话未挑破,心知肚明。 说完温婉蓉又提及冬青。 上位者问:“那孩子自己什么打算?” 正文 第103章 如愿却难过 老太太说旁敲侧击问了,冬青说哪也不想去,就待在覃府。 上位者依旧叹气:“这事难为老姐姐你了。” 老太太说绝不亏待冬青,多一双筷子的事,没有为难。 聊完两位姑娘,话题回到许翊瑾和静和公主婚事上。 老太太主动提及前段时间发生的零零总总,保持中立,听起来客观直白,不含私情。 “萧姝啊,真被皇后宠坏了。”上位者叫婢女送出来半个巴掌大的玉如意,交给老太太,“许世子既有心仪之人,应成人之美,我也没什么送的,这个如意一点薄意。” 老太太双手接过物件,叩拜谢恩。 而后一行人与上位者一一拜别。 温婉蓉没见过做工如此精细的如意,再看看玉料成色水头,乃佳品中的佳品。 她看完还给老太太:“祖母,阿蓉大胆猜,这玉如意的寓意,是不是指,玉人,如意呀?也免去大姑姑大姑父脸面烦恼。” 老太太呵呵笑起来,说就属她心思多。 冬青跟着笑。 不过温婉蓉发现,冬青自打从一早来灵陀寺到现在,似乎有心事,笑得几分敷衍。 她想问,又觉得自己很多嘴。 思路再三,决定放弃了。 等回府,冬青陪老太太,温婉蓉独自回自家小院子。 一进屋,覃炀正躺在摇椅上装死,院子里两位聊得火热。 他看见温婉蓉,指着门外:“叫他们快走,老子被吵一上午,烦!” 温婉蓉笑起来。立刻出去叫许翊瑾带玉芽到院外聊。 然后喜滋滋跑进来,坐在覃炀旁边:“我跟你说,许表弟的婚事八成没问题。” 覃炀一脸不屑:“你又知道?” 温婉蓉把灵陀寺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末了有些可惜:“我当时太紧张了,就看见太后那双凤鞋,太后什么样子,没看到。” 覃炀不在意:“没看到就没看到,看到也不能怎样。” “是嘛?”温婉蓉觉得白白错过一次大好机会,“没见过才好奇,又不像你,总有机会进宫,见多也不稀奇。” 覃炀嫌她无知:“老子进宫就是面圣。往后宫跑?想死?” 再想想杜皇后那种货色女人,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心想后宫还不如粉巷有意思。 再想到粉巷……以前逍遥快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覃炀后知后觉,他什么时候变成温婉蓉手里风筝,那头任他飞,等他以为可以飞出天际,对方轻轻一拽,就得回家。 而后心里的小邪念滋生出来,决定等伤好,应该约宋执去粉巷逛逛,喝花酒什么,大不了亥时前回府,只要不被温婉蓉发现,问题不大。 “跟你说话,想什么呢?问你话也没反应。”大概想的太入神,温婉蓉跟他说了半天话,一句没听见。 回神,他貌合神离哦一声:“什么事?” “刚才想哪个姑娘想那么出神?”温婉蓉不满白一眼,起身去屏风后换衣服,声音飘过来,“我今天听祖母的口气,许表弟和大姑姑不会在燕都久待,你和宋执不送点什么做念想?” 覃炀懒得想这些虚礼,反正边界驻点是他公务范畴。一年抽查少说得去两三次,无所谓道:“不有你做代表吗?” 温婉蓉从屏风后探出头:“我做代表也只能代表你,宋执呢?这次阿瑾被打伤,别说他一点责任没有。” 覃炀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打发人跟他说一声,他心里有数。” 温婉蓉说知道,没再吭声,她琢磨趁这几天赶紧给玉芽置办嫁妆,能买多少买多少,不好带或者短时间买不到的,全部折成银票,给玉芽带走。 覃炀见她忙里忙外,没理,他现在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也帮不上忙。 就在温婉蓉操心玉芽的同时,坤德殿的杜皇后刚刚收到从灵陀寺传来的消息,要她好生管教静和公主,驸马一事不易操之过急,等中秋再议。 中秋…… 现在刚出伏,拖到中秋,明摆太后不赞同杜家与武德侯联谊一事。 杜皇后声色冷厉:“吴嬷嬷,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要宝春一五一十好好交代。” 吴嬷嬷领命出去。 没一会,静和公主匆匆忙忙来到坤德殿,哭得梨花带雨:“母后,吴嬷嬷把宝春抓走了,这是为什么呀?女儿不明,女儿冤枉。” 杜皇后料到她会来,面无表情盯着她半晌,眼底毫不掩饰厌恶和嫌弃,陌生得让静和公主无法相信,眼前锦衣华服的女人是养了她十六年的母亲。 再加上她心虚,停住哭声,嗫喏道:“母后,女儿真的冤枉。” “冤枉吗?”杜皇后冷笑,面带寒意,“许是本宫真冤枉你,你先在坤德殿歇息,用不了多久宝春什么都会招,看她说了什么,再来谈你的问题。” 语毕,她开始假寐,静和公主如坐针毡,大气都不敢喘。 约莫一个时辰后,吴嬷嬷拿了份按了血手印的文书交到杜皇后手上:“请娘娘过目。” 杜皇后认真看一遍,脸色愈发难看。 静和公主自知事情败露,坐在椅子上抖成筛糠,连手里的杯子都握不住。 杜皇后看完后,视线转向静和,似笑非笑:“宝春倒是个有本事的,跟着你着实屈才。” 静和公主低头不语。 杜皇后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眼底波澜不惊,细数罪状:“打伤朝廷命官,私自出宫,以权压法,萧姝,谁给你的胆子?” 静和公主咽了口唾沫,声如蚊吟:“回母后,没谁给。” 杜皇后尾音拉长哦一声:“没谁给?那就是母后的责任,你皇祖母叮嘱母后好好管教你。看来是该好好管教。” “母,母后……”静和眼里积满恐惧的泪水。 杜皇后直接无视,高声喊了句:“来人!把静和公主押往大宗正院,等候发落!” 静和公主一听押往大宗正院,彻底慌了,顾不得礼数,忙不迭站起来,跪到杜皇后面前,抱住她的大腿,哭道:“母后,都是宝春那贱婢出的主意,与女儿无关。女儿是冤枉的!” 吴嬷嬷上前掰她的手,对旁边宫人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于是静和公主在一群手忙脚乱的宫女掰扯下,被拖出坤德殿。 杜皇后不解气,又叫来吴嬷嬷:“你告诉大宗正院,萧姝之前婚约取消,至于犯什么错,把宝春的口供交过去即可,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必姑息。” 既然已成废棋,留着何用! 吴嬷嬷垂手说知道,刚转身被杜皇后叫住。 她毕恭毕敬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杜皇后眼底划过一丝阴狠,问起早先的一件事:“吴嬷嬷。之前要你查钱祭酒的事,查得如何?” 吴嬷嬷面露难色,迟疑片刻,实话实说:“回娘娘的话,此事老奴查不下去了。” “查不下去?”杜皇后微微眯眼,“什么意思?” 吴嬷嬷斟酌道:“钱祭酒背景比想象中复杂,老奴原本打算摸清楚,现在得请示娘娘下一步怎么办?因为静和公主的事,耽搁了两天。” 她是杜皇后的心腹,杜皇后并没有多加责怪,要吴嬷嬷先去大宗正院办完事,再回来详说钱祭酒的事。 又隔两天。有小宫女在一口不常用的水井里发现宝春的尸体,大热天,捞上来人都泡腐了。 这头宝春人都没了,那头静和公主被关押在大宗正院,一无所知,对前去探视的人一肚子抱怨:“皇姐,我真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抓到那小蹄子,交给母后处置!都是宝春的错,都是她出的主意!” 探视的人要她稍安勿躁:“我会去跟母后说,你先老实在这里待着,别惹事端,小心大宗正院的人去母后那边告状。” 静和公主满满不屑:“大宗正院的人有什么可怕!” 探视的人噗嗤笑出声。打趣道:“我的姝妹妹,也就你敢在这里说这种话。” 顿了顿:“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住我的话。” 一出大宗正院,马上有人来报,低声说:“长公主,宝春没了。” 长公主只比静和公主大两岁,却看起来成熟许多,一席朱红织锦纱衫,更衬肌肤如雪,青丝如瀑,细长金线苏流步摇挂在凌云髻末端。褶褶生辉坠在脑后,美得耀眼又张扬颇,神似几分杜皇后年轻时的美貌。 “知道了。”她哼一声,转身离开。 一个小宫女斗胆,上前问一句:“长公主,这事要不要告诉静和公主?” 立刻迎来长公主凌厉目光。 “掌嘴!”她命令道,留下一个宫女看守。 待长公主走远,被掌嘴的小宫女哭出声。 另一个看她被打红肿的脸颊,不忍心,小声提醒:“谁让你多嘴?今儿罚你掌嘴算轻的,前几时公主府里刚死两个新去小丫头,跟你一样。多两句嘴丢了命。” 一番话说得小丫头连哭也不敢哭了,只说以后再不敢胡乱说话。 而长公主到坤德殿拜见杜皇后时,吴嬷嬷正在说钱祭酒的事。 她捡了个耳朵:“母后可说的是翰林院的新上任不久的国子监祭酒?” 吴嬷嬷愣了愣,眼观鼻鼻观心看了眼杜皇后的眼色,退到一旁。 杜皇后见长公主,倒是露出久违的笑意,拍拍身边的软榻,叫人到身边说话。 长公主笑盈盈过去,挽着杜皇后的胳膊,继续道:“女儿听齐贤说,父皇对这位钱祭酒非常看重,三不五时叫他去御书房。”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杜皇后不露痕迹瞥了眼吴嬷嬷,吴嬷嬷立刻会意,退后两步,转身离去。 长公主下意识问一句:“吴嬷嬷去哪?” 杜皇后笑笑,岔开话题,要长公主尝尝御膳房煮好的乌梅汤。 母女俩说些体己话,趁皇后心情好,长公主替静和公主求情。 杜皇后要她别管此事,淡淡道:“你萧姝妹妹有太后照拂,无需他人关心。” 长公主听罢,笑起来,说知道了。 原本算好的一盘妙棋,毁在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手上,杜皇后把这笔账牢牢记在心里。 再后来,当她得知宋太君在灵陀寺封山期间入庙上香,心里更明白几分。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 她之前纳闷太后为何突然插手,看来任何事没有巧合,都是人为。 覃家暗中阻拦…… 杜皇后冷笑,真当杜家,她这个皇后党形同虚设? 她想,是时候收紧恶狼脖子上铁链了。 五六天后,覃炀接到枢密院的指令,要他最迟在本月中旬回职复命。 温婉蓉是晚上两人说枕边话时,知道这个消息。 她微微一怔,说什么都不同意:“大夫说了起码修养三月,月中回职复命?明摆刁难人吗?” 覃炀想想,差不多:“月中,也有两个半月,问题不大。” “什么问题不大?”温婉蓉翻身爬起来,把手里团扇扔在床上,不悦道,“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大热天,发什么脾气。”覃炀笑起来,拉温婉蓉躺下,要她继续扇风,“老子发现你最近脾气见长。” 温婉蓉很听话拿起团扇,继续扇:“我是担心你,换个人,你看我多不多一句嘴。” “是是是,知道你心疼老子。”覃炀也没辙,“杜废材亲自叫人把指令书送来,我能怎么办,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再说离月中不还有好几天,慌什么。” 温婉蓉白他一眼:“你倒心大。” 心大不大不就那回事,覃炀巴不得不去,他混吃等死的日子还没过够。 “睡吧,睡吧。”他想想,有些心烦。 不知因为天热。还是突如其来的复命消息,一夜两人都睡得不安稳。 白天,两人也没法好好午睡。 静和公主的联谊的事就此完结,大姑姑和许翊瑾不想夜长梦多,打算尽快带玉芽回樟木城。 他们要走,老太太必定舍不得,下次见面又不知什么时候,便叫冬青和温婉蓉陪着大姑姑在燕都多转转,恨不得把樟木城没有的东西都买了带回去。 玉芽的手依旧不能做事,许翊瑾恢复得不错,就是暂时不能搬重物,但帮自家小娘子收拾细软,不是问题。 等一切准备妥当,在燕都的最后一晚,玉芽求温婉蓉能不能晚上一起睡? 覃炀肯定不同意,最大限度让步,温婉蓉可以多说一会话。 温婉蓉想想,也行,就算说到半夜也是她的事,保证覃炀明早一醒,睁眼能看到人。 她高高兴兴跑到玉芽屋里,和她挤在小箱床上,忽然想起过去的事,有些感慨:“玉芽,以前我在温府时做姑娘时,冬天冷,就这么和别人挤一张床上取暖,那时就想有个炭盆多好,等真的什么都有的时候,又觉得其实以前挤在一起睡也挺好玩。” 玉芽不太懂她的感受,只问:“二爷对夫人这么好,又不用挤小床,难道不好吗?” “好呀。”温婉蓉发自内心的笑,可笑了会,嘴角慢慢收拢,“等你和许表弟有了夫妻生活,也许会明白我的感受吧。” 她觉得婚姻就是画地的牢,圈在里面的人时间久了,又怀念圈外的生活。 覃炀对她不好吗? 当然好。 但有时他们思想不同步,温婉蓉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不知道覃炀有没有这样的感触。 还在发呆,就感觉肩头热热的,温婉蓉拉回思绪,就看见玉芽大着胆子靠过来,很依赖地挽着她的胳膊,低头不语。 “怎么了?”她柔声问。 玉芽声音闷闷的:“一想到明天以后,奴婢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到夫人,就舍不得。” 温婉蓉笑着骂她傻瓜:“我们可以书信啊。” 玉芽坦白心迹:“夫人,世子爷对奴婢真的很好,但奴婢怕覃大夫人。” 温婉蓉笑:“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玉芽摇摇头,小声说:“可覃大夫人不喜欢奴婢,也不满意奴婢,这些奴婢都知道。” 温婉蓉叹口气,没吭声。 玉芽继续说:“不过夫人,你放心,奴婢不会在许家给您丢脸。”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去,我没有勉强你嫁给许表弟。”温婉蓉有些心疼,“许家不是你唯一归宿,你要愿意一直跟着我,也没问题。” 玉芽沉默一下。最后说算了,她不想让许翊瑾为难。 温婉蓉摸摸她的刘海,轻声道,“我本意不是如此。” 玉芽点点头说知道。 温婉蓉忽然想起什么,爬起来,从外衣袖兜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到玉芽手边:“一共五千两的银票,你收好,到了樟木城想买什么,又不好跟阿瑾开口的,就用自己的钱。” 别说五千两,就是一百两的银票在玉芽眼里都是好大一笔钱。 “不,不,不,这钱奴婢不能要。”她赶紧把银票推回去。 温婉蓉按住她的胳膊,坚定道:“玉芽,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你必须拿着,就算大姑姑,姑父,阿瑾都理解你,但许家还有其他亲戚你要面对。” 她不能让玉芽捉襟见肘,不能吃自己吃过的亏,不能让一个人模狗样的下人也可以指着玉芽鼻子告状。在账房里打夹账。 之所以当初自己会被人诟病,不就是因为没有硬实的娘家靠吗? 她想,正因为自己没有,更不能让玉芽走她的老路:“你到了樟木城就给我来信,需要什么告诉我,有什么困难也要告诉我。” 玉芽眼眶泛红,继续点头。 温婉蓉不想还没分别就哭得悲伤秋怀,最后摸了摸玉芽的刘海,笑道:“好了,你早点睡,明天早起准备出发,我要回去陪二爷了。” 玉芽没吭声。 温婉蓉起身离去。 她想就这样吧。每个人总归要走自己的路。 就算把玉芽随便找个燕都人家嫁了,过小富即安的生活,可小富真的即安吗? 谁又能保证一家子不出点什么事呢。 出门时,她明显听见里屋传来啜泣的声音。 温婉蓉忽然也想哭,她想如果玉芽是冬青的性格,哪怕有冬青一半伶俐,也许她不用花这么多心思把玉芽从深宅大院里推出去。 也许吧…… 再回到自己屋,八仙桌上的油灯还亮着,覃炀已经睡着。 她轻手轻脚脱衣服上床,静静看了会沉睡的侧脸,发出一声轻叹,吹灯。随即躺下。 覃炀条件反射似的翻身,一只胳膊搭上来,迷迷糊糊说句什么,温婉蓉没听清。 她今天心情不好,不想理会身边的人。 隔天一早,玉芽似乎一夜懂事不少,像小跟班一样跟在大姑姑身后,主动帮大姑姑拿东西,见事做事。 许翊瑾怕她热,舍不得她累,要她先进马车里歇着,她就朝他笑笑。说不累。 玉芽以前从来都是笑得没心没肺,头一次温婉蓉看出她笑得言不由衷。 她微微蹙眉,在一行饯别寒暄中目送马车的离开,直到消失在街角尽头。 温婉蓉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却不是。 从她真正感受到玉芽离开的一刻,心像空了一块。 她想,以后大概再也没人陪她毫无顾忌地说小话,听她说覃炀的坏话,和她同仇敌忾讨厌同一个人。 她们真是主仆关系吗? 温婉蓉扪心自问,她从来不把玉芽当下人。 她像家姐、亲人,甚至小娘亲,永远有操不完的心。 现在再也没人需要她操心…… 玉芽出阁。本该高兴,为何满心满意不舍和难过。 她们下次再见面,该称呼玉芽什么? 如同自己一样,冠夫姓,称一声许夫人吗? 再等覃炀在城楼上找到她时,温婉蓉正一个人蹲在地上流泪。 覃炀跟着蹲下来,笑起来:“哎,玉芽如你所愿嫁给许翊瑾,你哭什么?” “你懂什么!”温婉蓉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珠,声音带着哭腔。 覃炀笑意更浓:“好,好。我什么都不懂。” 然后劝她:“城楼上太阳大,回府吧,哎,老子好歹是伤患,跑到城楼上陪你晒太阳,你不感动一下,还哭?” 温婉蓉吸吸鼻子,擦擦眼泪,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 覃炀起身,拉她起来:“行了,要静回府静,城楼上守卫没几个不认识老子,老子为你跑这来亮相,要多傻有多傻。” 正文 第104章 吵架 这话把温婉蓉逗笑了:“你就不能说点正儿八经安慰的话?” 覃炀正色问:“老子哪句话不正经?” 温婉蓉一脸无语。 “回去就别哭了啊。”覃炀抱着她慢悠悠骑在马上,好似无意道,“不然被祖母知道,又以为老子欺负你。” 温婉蓉乖巧点点头:“知道了。” 覃炀的大手放在她眼睛上,微微叹息:“挺好看一双眼睛,老哭什么。” 温婉蓉感受掌心的温度,失落道:“玉芽走了,我难过。” 覃炀声音明显带着笑:“你不是有老子吗?” 温婉蓉直白一句:“你又不能代替玉芽。” 覃炀单眉一挑:“有老子还不够?想怎样?” “不怎样。”温婉蓉顺势靠在他肩上,情绪低落。 覃炀没吭声,任由她依靠。 两人无话,走了段路。 温婉蓉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抬起脸,一本正经对覃炀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她现在急需另一种亲情填补心口空缺。 覃炀当然乐意:“今天午睡的时候可以来一发。” 温婉蓉从他怀里坐起来,瞪一眼:“我是认真的!” 覃炀笑得开心:“我也是认真的。” “等你伤好吧。”温婉蓉头又靠回去,语气缓了缓,“你过几天要去枢密院,先把身体养好。” 覃炀嗯一声,不想提及枢密院,也没什么好提,反正去复命,不是卖命。 等两人回府,小院子里重新回到之前的平静。 温婉蓉叫人打温水来,她怕覃炀出汗感染伤口,赶紧给他擦身子,换药,然后扶到床上躺着,柔声提议:“你去枢密院,这半个月的药,我中午给你送过去,不会打扰你公务。” 覃炀说中午正热,要她别麻烦:“我晚上回来喝就行,你不用跑来跑去。” 温婉蓉给他打扇,轻言细语:“一天两遍药。你早上不到辰时就出门,难道半夜起来煎药?还是你准备放到晚上一起喝?” 覃炀觉得无所谓:“晚上一起喝,就晚上喝,不是什么大事。” “你别胡来。”温婉蓉用帕子给他擦汗,“府里马车快去快回,问题不大,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过这事你听我的,不然别生孩子了。” 还学会威胁人? 覃炀坏笑,手伸到她衣襟里揉搓一把,流氓劲上来:“你不给老子生儿子。给谁生?白长一对奶。” “下去,下去!”温婉蓉用扇子拍他胳膊,不满道,“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覃炀趁人之危:“行啊,亲一个。” 温婉蓉不动。 “亲不亲?” 温婉蓉继续打扇,不想理会。 覃炀见她不配合,忽然坐起身,把人往怀里一带,紧紧搂住肩膀,双唇贴上去。 等他出手,就不是亲一下这么简单。 他一路亲吻,耳鬓厮磨,手不安分,四处游移。 等这场爱与欲的盛宴彻底结束,已近午时。 两人一身黏腻的汗,却紧紧抱在一起,谁也不想先离开。 “我压到你伤口没?”温婉蓉躺在他胸口,下意识往另一边挪了挪。 覃炀摸着光滑的背,说没有,又要她别乱动,开心道:“温婉蓉,你今天很激动啊。” 顿了顿。他低头,笑得轻佻:“说,这段时间是不是很想老子?” 很想吗? 温婉蓉认真考虑一会,好像平时不想也没什么,就是没法抗拒覃炀的要求。 甚至迷恋沉沦的无力感。 而覃炀是她的浮木,又是始作俑者。 “不说话就是默认啊。” 歪理邪说拉回温婉蓉的思绪。 她抬起头,往对方的肩头蹭了蹭,内心明明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覃炀,你爱我吗?” 覃炀笑起来:“爱啊。” 温婉蓉听着有节奏的心跳声:“很爱吗?” “很爱。” “我也很爱你。”温婉蓉一吻轻轻落在他下巴上,闭上眼,轻声道。 “怎么了?”覃炀拍拍她的背。 温婉蓉摇摇头,说没什么:“我累了,想睡会。” “你睡。” 覃炀问她要不要躺回床上,好好睡? 温婉蓉很自觉从他身上下来,蜷缩一旁,倦意涌上心头。 在陷入梦境的前一刻,她安慰自己,不管谁离开,覃炀一定不会离开她,因为他说了很爱她。 很爱就会舍不得吧,她想。 接下来的日子,温婉蓉逐渐适应玉芽不在身边的生活,她那件桃红色对襟纱衫依旧没找到,当初是玉芽收拾的,现在玉芽走了,大概也找不到了。 冬青过来贴身伺候几天,问要不要在老太太身边选个伶俐丫头接替玉芽的位置? 温婉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身边还有红萼,你暂时别管了。” 冬青没勉强,只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她可以随时过来。 温婉蓉笑笑,谢谢她的好意。 覃炀如期去枢密院复命,再等他一早离开,温婉蓉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厢房里,心里空得发慌。 她叫小厨房给覃炀煎药,看时间还早,便去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那边常年丫头婆子一屋子人,有说有笑,时间倒过得快。 温婉蓉瞥了眼漏刻,快到给覃炀送药的时辰,她赶紧向老太太告辞,准备出门。 中午的太阳晃得刺眼,知了在树梢上叫嚣,热辣辣的阳光把整个燕都照得像个大蒸笼。 温婉蓉自从上次小产的教训后,对覃炀的公务能避则避,她叫门房的人传话,然后一个人站在马车旁边等。 覃炀很快出来,三两步到身边,问她怎么不进去? 温婉蓉摇摇头,把手里带盖的炖盅递给他:“你喝完,我就回去。” 覃炀二话没说,一口气把药灌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温婉蓉赶紧塞颗糖到他嘴里,而后问:“你吃了没?车上带了点心,先压压饿?” 覃炀说吃过了。不用操心。 正说话,不远处一辆挂着齐姓吉祥灯笼的马车,引起温婉蓉的注意。 她拍拍覃炀,悄悄指了指。 覃炀顺着所指望过去,顿时会意。 温婉蓉猜:“那是齐驸马的车吗?” 覃炀觉得眼熟:“好像是。” “齐驸马不是翰林院的修编吗?怎么到枢密院来了?”她话音未落,倏尔愣住了。 第一个从马车里钻出来的并非齐驸马,是另一个极为眼熟的人。 覃炀下意识挪了两步,把温婉蓉挡在身后,皮笑肉不笑与下车的人对视。 对方往前两步,作揖行礼,礼貌打招呼:“覃将军。别来无恙。” 覃炀无不讽刺扬起嘴角:“钱师爷,别来无恙。” 温婉蓉在身后拉拉他的袖角,小声道:“覃炀,那是钱祭酒,你别乱叫人家。” 覃炀没理会。 倒是随后下车的齐贤微微一愣,恭谦道:“钱祭酒与覃将军认识?” “何止认识。”覃炀转头要温婉蓉先上车回府,他一人过去,会会改头换面的钱师爷。 温婉蓉拉他没拉住,没辙,与齐贤点头致敬后,钻到马车里。 “朝野上下无人不晓覃将军骁勇善战。钱某佩服。”钱祭酒双手插在袖子里,佝偻着背,站在覃炀面前,显得低人一等。 不明所以的齐贤在一旁应酬:“钱祭酒不是燕都本地人,不知覃将军在何处认识?” “我倒忘了在哪认识。”覃炀瞥一眼齐贤,视线落到钱祭酒身上,故意点他,“覃某曾经差点被奸人迫害,嫌犯交给大理寺,巧的很,那人也姓钱。” 他明摆给钱祭酒难堪。 钱祭酒不恼。如同与同僚间对话:“何人敢迫害覃将军,大理寺定会好好彻查。” 覃炀没心情陪他演:“钱祭酒到枢密院做什么?打算把翰林院搬到此地?” 齐贤看出两人气氛不对,打圆场:“覃将军玩笑,在下跟钱祭酒找杜将军有事。” 翰林院的人找杜废材? 覃炀忽然想笑,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么热的天,两位学士大人来给杜将军授课,着实辛苦。” 齐贤听出话里讽刺,立刻正色道:“覃将军此话有辱翰林院,有辱您上司杜大人,在下认为将军应该谨言慎行。” 覃炀收了笑,冷哼一声。打算转身离开,被钱祭酒叫住。 “覃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覃炀跟他走到一边,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钱师爷,安吉的事,以为老子可以一笔勾销?” 钱祭酒并不畏惧,奸笑道:“覃将军,钱某如今四品官员,或打或杀或用刑,不是将军说了算。” 覃炀冷笑:“是吗?咱们可以试试。” 钱祭酒笑里藏刀,指着温婉蓉的马车:“覃将军的夫人貌美。” 语音未落。覃炀脸色一沉,抬起胳膊重重压在对方的肩膀上,使其动弹不得。 他眼底翻起浓浓的杀意:“老子劝你,在燕都老实点,别打老子女人主意,否则老子有一百种办法叫你生不如死!” 钱祭酒面不改色:“钱某随时恭候。” 一席话,两人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正式拉开。 覃炀心想,都怪宋执多事,当初非要送回大理寺处理,在安吉搞死这个狗屁师爷,死了就死了。哪有后续。 现在死灰复燃不说,不晓得找了什么硬实靠山,人堂而皇之跑到燕都,堂而皇之跑到他的地盘挑衅。 覃炀暗暗骂句妈的! 眼下,钱祭酒人在枢密院晃,他不放心温婉蓉一人回去,转身钻进马车。 “钱师爷没为难你吧?”温婉蓉躲在马车里,只看见钱祭酒和覃炀说话,到底两人说什么,一句没听见,不由担心。 覃炀灌口茶,大手一挥,叫车夫回府:“他能为难老子什么。” 温婉蓉松口气,以为他不舍她,才陪她一路回去,笑道:“你不用送我回去,不然一会再回枢密院,你又一身汗。” 覃炀说有伤:“我下午不去了。” 温婉蓉微微一怔:“不去没事吗?” 覃炀嗯一声,没再下话。 因为伤口,他不能洗澡,只能由温婉蓉伺候擦身子。 她忍不住问:“刚刚钱祭酒和你说什么,我看你脸色都变了。” 覃炀说没什么。 温婉蓉不信,擦好身子,伺候他穿衣服:“你放心,我不会乱多嘴说出去。” 覃炀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跟你说不说没关系。” “你心情不好?”温婉蓉看他情绪不高。 覃炀说没有,岔开话题:“你中午还没吃?” 温婉蓉问他怎么知道。 覃炀指了指八仙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别说给老子准备的。” 温婉蓉笑起来,问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再吃点,我叫小厨房多做两个菜送过来。” 覃炀抱抱她,说不用:“你先吃,吃了午睡,我去祖母那坐坐就回。” 说完,他套件外衣,转身出门。 老太太对覃炀的到来颇有些意外,问:“今天不是去枢密院复命吗?怎么中午就回来了?” 覃炀支走屋里下人,把今天碰到钱祭酒以及以前在安吉的过节,跟老太太详说一遍,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祖母,我倒不怕,就担心他对温婉蓉下手。” 不得不承认,现在温婉蓉是他的软肋。 老太太之前就听过钱师爷高升国子监祭酒一事,而平静这么久,为何对方今天突然高调出现,不是好兆头。 “应该有人跟他说了什么。”老太太思忖半晌,缓缓道。 覃炀不解:“祖母,我有一事不明,以覃家在燕都的名声,此人应该早知道我们一切,可迟迟没动静,何必等到现在找茬?” “这也是祖母想问你的。”老太太把问题丢给他,“你们在安吉到底发生什么,你自己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你没在意,对他却是威胁的事。” 覃炀皱眉,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任何不对劲,除了之前为了报复温伯公那份匿名举报,问题这份举报是杜废材交上去的,再往深想,他不由怀疑杜皇后。 问题杜皇后用什么手段逼迫钱师爷就范,以及如何对付覃家,他没猜透。 因为那份举报大多捕风捉影,未提出任何有力证据。 钱师爷不傻,不会轻易上钩。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搅黄许翊瑾和静和公主联姻这件事,杜皇后不会就此算了。 老太太叮嘱:“有些话你别跟阿蓉说,免得吓到她,外松内紧即可,给她多陪几个身手不错的丫鬟。” 覃炀说知道。 稍晚,老太太要午休,覃炀告辞回去。 他进屋时,温婉蓉已经睡了。 覃炀脱了外衣,躺到她身边,看着安睡的面容,心有不安。 他鲜有害怕失去她。 覃炀轻微叹口气,把温婉蓉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 温婉蓉睡迷糊了,把午睡当成晚上,哼哼唧唧说了声:“你回来了,我去给你准备宵夜。” “大中午准备什么宵夜。”覃炀觉得她可爱,低头亲一口,说句睡吧。 温婉蓉下意识往他怀里钻了钻,如同找到依靠,又安心睡过去。 覃炀却睡不着,他反复琢磨老太太的话。 不管杜皇后的阴谋阳谋,玉芽能嫁给许翊瑾,这场角逐覃家赢了。 玉芽没有后台的清白身世,正合圣意。 太后的态度说明一切。 武德侯手上十二万兵权总算保住,许氏一族可以继续在樟木城过平静生活。 而覃家这个人情,许家记下。 但老太太要覃炀记住,只要天下姓萧,覃家也好,许家也罢,就要安安分分做臣民该做的事,即便被误认为皇后党,也得夹缝中求生存。 夹缝中求生存…… 覃炀想想这几个字,就觉得窝囊。 堂堂武将世家,开国元勋,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正应那句虎落平阳遭犬欺。 “你一直没睡呢?”温婉蓉一觉醒来,看见他一脸心事。 覃炀拍拍她,说没事。 温婉蓉枕在他胳膊上,糯糯道:“你怎么了?从见到钱祭酒回来就怪怪的。” 覃炀叹气,什么都不想说,有一下没一下拍她的背,叫她最近少出门,说燕都不太平。 温婉蓉低头说知道。 她不傻,从发现钱师爷摇身一变,变成钱祭酒的时候,就知道有些事躲是躲不过。 世人都说多事之秋,可今年的秋天还没来。烦恼就接踵而来。 温婉蓉犹豫片刻,对身边人提议:“覃炀,要不,孩子先不生了,把这段时间度过去再说。” 覃炀立刻皱眉,不满道:“什么不生了?说什么屁话?!嫌老子没能力保护你们娘俩?” “我没有嫌弃的意思。”温婉蓉不想惹他生气,耐心解释,“钱祭酒的事不知要闹多久,我怕又像上次一样,遭人陷害,最后害了孩子。” 提及流产,覃炀本就心情不好,这下更不好,一下子坐起来,声音沉沉:“老子疏忽一次,没完没了了?!你以为老子不在乎啊!” 他说着,起身下床,懒得理会温婉蓉,跑到外面摇椅上睡。 温婉蓉穿好衣服,跟出去:“我是防微杜渐,大人怎样无所谓,可大夫告诫我。再滑胎一次,只怕我将来想生就难了。” 覃炀哼一声,不说话。 温婉蓉说出担心:“难道真要我抬妾进门,给你生儿子?” 覃炀听这话,睁开眼,要发火:“温婉蓉,你他妈除了天天防止老子玩女人,脑子还装什么?” 温婉蓉被吼的莫名其妙,蹙了蹙眉头:“我是为你好,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赖。” 覃炀一下子站起来:“老子就听不出好赖!你是为我好,还是打心底不相信老子?!”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温婉蓉觉得她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覃炀烦了:“什么叫爱怎么想怎么想?!老子想错了?!” 温婉蓉正话反说:“你没错,你都是对的!什么时候错过!” “你跟老子冷一句热一句有意思吗?”覃炀开始较真,“你不就怕老子又像上次一样,害你流产!” 既然翻旧账,温婉蓉再不想容忍他的坏脾气,责问:“难道上次不是你害的?!” 针尖对麦芒,覃炀的火烧起来:“怪老子?!不是你蠢到处说,至于吗!” 温婉蓉据理力争:“我哪有到处说?!” 覃炀继续指责:“你管住嘴,什么事都没了!儿子也没事!老子的长子给个姨娘陪葬,还成老子的错?什么东西!” 温婉蓉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小娘?!” “瞧不起又怎样!你小娘比儿子重要?!”覃炀发飙,脏话连篇。“你他妈喜欢小娘,生完儿子去陪她啊!妈的!你自己什么德行不知道!怀孕到处跑!跑球!这次怀孕你敢踏出大门一步,老子打断你的腿!” “你有病!”温婉蓉懒得跟他吵下去,完全不讲理,想吼就吼,想骂就骂,转身出屋。 覃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子有病也比你脑子蠢强!” 温婉蓉气得捂住耳朵,一路出了院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在后花园满处溜达。 一直溜达来溜达去,太阳渐渐落下去。她还不想回去。 覃炀倒打一耙的功力越来越强,说来说去,最后小产变成她的不是?! 她是不该说,但罪不至死吧,等她平平安安生完孩子,不行吗? 好,就算这事翻篇,刚才吵架又算怎么回事。 他大她八岁,不该让着一点吗? 先说句对不起又怎样? 少块肉吗? 动不动就说她脾气见长,她不过说了以前敢怒不敢言的话,就叫长脾气?! 温婉蓉越想越气。她一个人在后花园坐到入夜,才慢悠悠回去。 进屋时,屋里没点灯,大门敞开,她离开时怎样,回来时还是怎样。 覃炀没在摇椅上。 温婉蓉借着月光,找来火褶子点油灯,然后进里屋准备洗漱睡觉,就发现覃炀一个人窝在床上。 她本来不想管他,转头看见桌子上的止疼药丸,还有换下来带血水绷带。就知道覃炀的伤口不好了。 “覃炀,你没事吧。”温婉蓉爬上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 覃炀被她吵醒,哼一声:“老子死不了,不用你管。” “我看看你伤口。”她把他翻过来,给他解衣服。 覃炀没动,也没说话,任由她伺候。 “你说你……”温婉蓉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算了。 正文 第105章 决绝 “老子怎样?”覃炀不服输,打算接着吵。 温婉蓉看他气色不好,语气缓下来:“大夫说你的伤痊愈得花小半年,三个月是恢复初期,这期间,我怀孕了,祖母怎么看我?肯定觉得我不懂事,不顾你身体求鱼水之欢,就算嘴巴不说,心里也会有想法。” 覃炀不吭声。 她接着说:“我怎会不愿意给你生孩子,你别气了,好不好?” 覃炀大概吃了止疼药也没用,加上人在发烧,精神状态极差,颓然道:“温婉蓉,老子真要废了……” 全然不见刚才吵架的雄风。 温婉蓉也理解他的烦躁,她无意从宋执嘴里得知,这次覃炀伤得最重,就算皮肉之伤逐渐愈合,但捅伤的脏器,恢复起来慢很多。 过了两个半月,连穿衣服这样的小事还得人帮忙,极大挫伤覃炀的自尊心。 温婉蓉握了握他宽大的手掌,好声安慰:“不会废的,你养好伤就没事了。” 覃炀抽回手,翻身重新窝回去。 温婉蓉凑过去,把下巴搁在他胳膊上,连哄带撒娇:“我都回来给你道歉了,就别不高兴了,行吗?” 覃炀大概心情真不好,不说话,也不理人。 温婉蓉继续哄:“以后都听你的,保证乖乖给你生儿子。” “这还差不多。”覃炀转过头,给她一个特赦的表情。 温婉蓉主动上去亲他一下,笑道:“你看,我多乖,不用你要求。” 覃炀扬了扬嘴角,要她躺下来,然后紧紧抱住她。 温婉蓉感受他发热的体温,像顺毛似的摸摸他的背:“抱这么紧,不热吗?” 覃炀说不热,他就想抱着她睡。 可温婉蓉热。又不好推开他。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她发现,覃炀平时张扬又鬼畜,一旦病或伤,彻底趴在床上不能动弹时,张牙舞爪就变成傲娇脆弱,谁让他不痛快,他立刻睚眦必报,现成不带隔夜。 “明天还是一早去枢密院吗?”温婉蓉轻声问,“要不我去找光湘郡主,跟她说下你的情况,她肯定会告诉杜将军,你每天去点个卯就回来,养伤最重要。” 覃炀要她别找事。他心知肚明:“老子现在替许翊瑾穿小鞋,他要娶了静和,老子屁事没有。” 确实如此,温婉蓉听着,闷闷叹口气。 隔了好一会,她搂住他脖子,心疼道:“为了玉芽和阿瑾,你受委屈了。” 覃炀叹气:“谁叫老子是表哥。” 大有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感慨。 温婉蓉抱住他,没吭声。 隔天,覃炀睡到巳时才起来,喝了药,吃过饭,便去了枢密院。 他前脚走没多久,有人送请帖到府上。 温婉蓉翻开请帖扫了眼,怔了怔,赶紧叫回传话的下人。 “送帖子是什么人?”她问。 下人回禀:“是个小厮,自称齐家的。” 齐家的帖子怎么是钱祭酒的落款。 温婉蓉狐疑道:“你可听清楚了?” 下人点点头:“小的听得清清楚楚,这帖子原本要小的交给二爷手上,小的没理会。” “我知道了。”温婉蓉轻轻抬手,示意人先下去。 她又仔细里外翻看一遍帖子,看有没有别的玄机,并未发现什么。 温婉蓉犹豫再三,把帖子拿给老太太那边。 她征求意见:“祖母,您看让覃炀去吗?” 老太太沉吟片刻:“约在聚仙阁,倒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但炀儿性子,他一人去。我不放心,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小厮,跟他一起去。” 温婉蓉说明白,都担心覃炀在大庭广众忍不住对钱祭酒动手,又给有心的人留话柄。 下午覃炀回来,温婉蓉把请帖交给他。 他翻看扫一眼,神色一紧,问是不是钱祭酒的人亲自送的? 温婉蓉摇摇头,把上午的事说了遍:“祖母要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去做什么?”覃炀一口回绝,“都找到老子家门口,明摆警告老子,他在暗,我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懂不懂?” 温婉蓉明白这个道理:“可祖母担心你。” 覃炀不在意摆摆手:“老子有分寸,担心什么。” 发起火来,哪里有分寸? 温婉蓉腹诽,好声好气地劝:“是祖母要我跟你一起去,说多带几个身手好的小厮就行,你现在不让我去,到时祖母问起来,我怎么交代?” 覃炀说什么都不同意:“你推到老子头上不就完事了,交代个屁。” “那也不行。”温婉蓉凑过去,搂住他,把头埋他怀里,“祖母不放心你,我也不放心你,万一钱祭酒给你设埋伏怎么办?你有伤,别一个人胡来。” 覃炀拍拍她的背,微微叹息:“正因为有危险,老子才不要你去,刀剑无眼。” 温婉蓉抬起头:“你也知道刀剑无眼,难道你就没危险?” 覃炀笑起来:“老子能躲,你能吗?” 说着,他手伸到背后,扯开纤纤玉手,握在手里揉捏,声音放缓:“你以前怨恨老子没好好待你,现在好吃好喝养着,你又吵着要出去,温婉蓉,你到底想怎样?” 温婉蓉低下头,摸摸他手上的粗茧:“不想怎样,就是不能看你伤了又伤,不能看你跟许表弟一样,被灯下黑。” 活学活用倒挺快。 覃炀挑挑眉,乐不可支:“温婉蓉,你除了灯下黑,还知道什么?” 温婉蓉听出来他拿她开心,瞪他一眼:“跟你说正经的,你就歪门邪道。” 覃炀明明想笑,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老子问你还知道什么,哪里歪门邪道?你教教我。” 温婉蓉白他一眼,懒得跟他胡扯,话题回到钱祭酒的请帖上:“其实我考虑,你干脆别去了,我们避开钱祭酒不就没事吗?” 覃炀收了笑,坐到桌边,倒杯凉茶,问她要不要:“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姓钱的既然盯上我们,就算这次不去,还有下次,再说做亏心事的是他不是我,老子凭什么要躲?” 温婉蓉了解他的性子,知道劝不动也不劝了。 末了,只说无论如何这次赴约,她要跟着一起去。 其实以温婉蓉的分析,聚仙阁每天高朋满座。加上雅座包间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宾客,钱祭酒不会在这种地方下手,但聚仙阁以外,不好说。 赴约那天,她和覃炀穿着低调,按照请帖上的内容,找到指定的雅间,一推门,两人都微微一愣。 雅间里空无一人,茶几上的茶杯茶壶摆放整齐,没有移动的痕迹。 钱祭酒根本没来? 温婉蓉和覃炀面面相觑。 “会不会有埋伏啊?”她小声问。 覃炀警惕环视四周,又去打开窗户朝外探了探,应声:“没什么问题。” “可主动邀请的是钱祭酒,自己却迟到?”说不过去。 “再等等。”覃炀想看看姓钱闹什么幺蛾子。 温婉蓉点点头。坐在茶桌旁的太师椅上。 然而两人把一壶茶喝完,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钱祭酒。 “算了,我们回去吧。”温婉蓉觉得钱祭酒也许就想给覃炀一个警告,并非真的邀请碰面。 覃炀被人放鸽子,烦透了,骂句他妈的,起身就走。 温婉蓉跟在后面,两人刚刚走出聚仙阁的大门,倏尔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挡住他们的去路。 小厮行礼作揖,恭恭敬敬问:“请问可是覃炀,覃将军?” 覃炀皱皱眉:“正是。” 小厮继续道:“我家钱爷叫小的来,先给二位道歉,他临时有事来不了,钱爷说如果覃将军不嫌弃。可否移步至寒舍,已备好酒菜,愿与将军化干戈为玉帛。” 先前在枢密院跟他宣战,现在化干戈为玉帛? 覃炀打心里不相信钱师爷的鬼话。 他要温婉蓉先回府,自己单独赴会。 温婉蓉拗不过他,没辙,带着府里会武的小厮,自行离开。 她本以为覃炀不会与钱祭酒碰面很久,可等了近一个时辰,不见人回来。 再等,又过去一个时辰。 覃炀什么脾气,她再清楚不过,钱祭酒在安吉差点害死他俩,这口恶气没出。就不算完。 温婉蓉甚至怀疑,覃炀是不是已经在钱祭酒府上动了手,闹得不可开交。 问题就算打了,闹了,一连两个时辰足够,也该回来了。 转念,她想覃炀身上有伤,会不会钱祭酒找人围攻他亦未可知。 温婉蓉越想越心神不宁,她想出去找,又不知道钱祭酒住哪,只好找个机灵的小厮,先出去寻人。 这一等,又过去一个时辰。 小厮空手而归,说把覃炀平时常去的地方都摸了一遍。没人看见他。 难道覃炀出事了? 温婉蓉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她打发走下人,转头去找老太太,把今天的事交代一遍,问怎么办。 老太太镇定自若,说覃炀不会有事,要温婉蓉安心等就是。 温婉蓉领命,回自己的院子老老实实等覃炀回来。 然而一直等到入夜,也不见覃炀身影。 小厨房打发人第三遍来问,晚上要不要炖宵夜,温婉蓉心烦意乱,先说不用,又怕覃炀一下子猫回来,还是要小厨房先做。 而后她百无聊赖趴在八仙桌上,满心忧愁。等着等着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不踏实,三更天醒过一次,发现自己还趴在桌子上,油灯何时燃尽的也不知道。 借着月光的清辉,她发现屋里除了自己一人,没人回来。 温婉蓉再也睡不着,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心思等天亮,亲自出去寻人。 而后她守着桌上的漏刻,一分一分过去,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院子里响起洒扫的声音。 温婉蓉起身,找丫鬟要了件粗布衣,带了两个会武的丫头。一路打听,找到钱府大概方位。 她顺着方位找过去,看见钱府大门紧闭,朱漆大门上贴上封条,心里不由一沉,好似无意向对面刚开张,正在卖早点的铺子打听。 温婉蓉一边掏出两枚铜钱,要了碗馄饨,指指对面,学着玉芽的口音,低声问:“大娘,那边怎么了?” 早点铺的老板娘一听她外地口音,没什么戒备心,努努嘴:“姑娘,对面的大宅子昨儿犯事了,屋里死了人,官府当场抓走一个,不晓得今天官差还来不来,你吃完赶紧走。” 温婉蓉装作一脸懵懂地点点头,手心却不停冒汗。 屋里死了人……她百分百肯定,死的那个是钱祭酒。 而抓走那个,一定是覃炀! 覃炀之前在安吉就要杀钱祭酒,被宋执及时赶到阻拦。 现在钱祭酒公然挑衅,他必然不会放过。 温婉蓉就知道,覃炀的脾气迟早要闯祸! 她没心思吃东西,起身急急忙忙回府,找老太太想办法救覃炀。 “祖母,钱祭酒现在身为朝廷四品官员,岂是说杀就能杀的?”温婉蓉跪在老太太面前,一脸焦急,“都怪阿蓉,昨天跟着去,什么事都没了。现在人关在哪里,也没人报信,他身上有伤,万一……” 她不敢说万一后面如何,连想都不敢想。 见老太太迟迟不说话,温婉蓉急了,膝盖往前挪两步,为覃炀开脱:“祖母,钱祭酒,不,钱师爷贪赈银想杀人灭口,覃炀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也许是失手,或者别的原因,我敢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故意伤害钱师爷!” 老太太不忍看她着急,叹气:“炀儿的性子,刚者易折。” 温婉蓉红了眼眶:“是,是,祖母教训得是,可覃炀再不好,也是阿蓉的夫君,阿蓉的天,我不能看他受牢狱之灾!” 老太太沉默半晌,要她先回去再等等,也许过两天覃炀就回来了。 温婉蓉还想说什么,一旁冬青给她递眼色,轻轻摇头。 她皱了皱眉,起身告辞。 等她一走,冬青小声问老太太:“老祖宗,二爷这事,真的再等下去吗?灵陀寺应该还在封山期,要不找太后为二爷说说情。” 老太太抬抬手:“杀鸡焉用牛刀,覃炀这事蹊跷,人未必是他杀的,但有人设局,躲是躲不过,事情没到那个地步。冒然出手,只会弄巧成拙。” 冬青会意,声音压得更低:“老祖宗,会不会有人眼红二爷手上的那点兵权,想取而代之?” 老太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现在局势而言,只要不是皇上亲自下旨,兵权交出去就交出去,未尝不是好事。” 冬青没再说话。 与此同时,温婉蓉回到屋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不知道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没办法做到,坐在府里继续等下去。 她想无论如何,要把覃炀先从关押的地方捞出来。 隔天一早,温婉蓉给齐淑妃写了封信,说想叙叙旧。 她不敢提及覃炀的事,想先通过齐淑妃探探杜皇后的口风。 如果杜皇后承认他们是自己党羽,不会眼睁睁看着覃炀犯事,不管不问。 然而第一封信石沉大海,一连两天没有任何回复。 她等不及,去了第二封信。 又等了一天。 就在她无望时,傍晚一个老嬷嬷到覃府传话,说齐淑妃正在宫外等她喝茶。 温婉蓉立刻看到希望,换件衣服,便出了门。 见面地点选在一个静幽的茶馆,她进去时,除了服侍左右宫女外,不见其他客人,甚至连掌柜和店小二也不知所踪。 “我把这楼包下了。”齐淑妃朝她招招手,示意过去,叫人赐坐。 温婉蓉福礼,被齐淑妃拦下:“虚礼不必了,我知道你找我,也不是为了叙旧。” 温婉蓉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低头道:“淑妃娘娘英明。” 齐淑妃品口茶,嫣然一笑:“你的性子,我了解,寒暄客套就不必了,我今儿来也是替皇后娘娘办事。” 说着,她身旁的宫女拿出一份文书。 齐淑妃接着道:“你想办法让覃炀把这份文书签了,皇后娘娘定保他周全,如果他执意不从,只能继续押在大理寺候审,什么时候出来,谁都不敢保证。” 温婉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拿起那份文书细细看了遍,眉头凝紧:“这是调令书?” “对。” “你们要他交出兵权,就职御林军总统领?不是开玩笑吗?” 齐淑妃淡笑:“阿蓉,你觉得皇后娘娘会跟你玩笑吗?” 温婉蓉语塞。 齐淑妃继续说:“皇后娘娘体恤覃将军有伤在身,不易操劳,能安心在燕都修养,比什么都重要。” “覃炀不会同意的。”温婉蓉太了解他。 齐淑妃该说的话说完,起身要走,错肩而过时,脚步一顿:“阿蓉,有些话考虑好再说,据我所知,大理寺的牢饭不好吃,对犯人动刑也常有的事。” 语毕,她目无斜视离开。 温婉蓉站在原地好一会,忽然转身追出去。 “齐淑妃,请留步。”她拦在轿撵外,行跪拜大礼,磕头道,“烦请淑妃娘娘安排,妾身想尽快与覃将军见面。” “这个自然没问题。”齐淑妃端坐在轿撵里允诺。 这一路,温婉蓉怎么回去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回府后,她把调令书交给老太太,整个人都像神游一样。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说她大概这两天就去见覃炀,想办法要他签了。 老太太问她一个人行不行? 温婉蓉拉回思绪,点点头,说可以。 齐淑妃说到做到,第二天下午安排温婉蓉和覃炀见面。 温婉蓉以为覃炀好歹是三品将军,大理寺起码以礼相待,等她见到他时,眼泪差点掉出来。 大概覃炀不服管,被拷在墙上的手链脚镣,整个人要么站要么坐,想躺下都不行。 温婉蓉不想别人听见他们说话,给了看守一包银钱,独自钻进牢房。 “你来了!”覃炀看见温婉蓉,腥红的双眼恢复一丝明亮,扯着手里的铁链站起来。 温婉蓉嗯一声,站在他面前,拨了拨挡在脸上的头发,忍住内心所有翻滚的情绪,平静道:“钱祭酒是不是你杀的?” 覃炀吐口唾沫:“老子就是想杀他,也不会傻到在钱府动手。” 温婉蓉问:“他人怎么死的?” “老子怎么知道?”覃炀一副状况外,“我进屋他人就已经没气了,老子被人陷害,就这样。” 说到陷害,他狠道:“等老子出去,非宰了那个害老子的王八蛋!妈的!” 温婉蓉微微蹙眉,面无表情问:“你觉得你出得去吗?” 覃炀没发现她的异样,笑起来:“老子怎么出不去?你不是来接老子的?” “谁告诉你。我来接你的?”温婉蓉抬起头,目光清冷。 覃炀一愣,心想小妞跟他玩欲擒故纵,乐不可支:“你不是来接老子,来干吗?大理寺一日游?” 温婉蓉掏出调令书,扔他脸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覃炀被扔得莫名其妙,捡起地上的文书,扫了眼,嘴角渐渐沉下去。 他很快会意:“温婉蓉,你来,是给我签这破玩意?” “对,不然你以为,我来找你做什么?”温婉蓉神色冷下来,“杜皇后说了。你签了就放你出去,不签,就继续留在大理寺候审。” “老子不签!”覃炀把手上纸甩到一边,一屁股坐地上,吼道,“让她关!老子让她关够!” 温婉蓉蹲下来,拿出另一份东西,摆在覃炀面前:“你不签调令书也行,把这个签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愿意坐牢,我不会守你一辈子。” 覃炀瞥了眼“和离书”三个字,难以置信看向温婉蓉:“你没事吧?我肯定不会被关一辈子。你还来真的,赶紧收起来,被人看到,老子要被笑死。” 见她不动,他和平时一样哄道:“回去都依你还不行,好歹这是大理寺,你得给老子留脸面。” 温婉蓉冷言冷语:“留脸面没问题,你把调令书签了,签了我们回府再说。” 覃炀坚决不签:“调令书签了,老子手上兵权都交给杜废材,正好如他们心愿,门都没有!” “你以为不签,你的兵权就保得住?”温婉蓉站起来,冷冷道。“覃炀,就因为你平日太过张扬,不知收敛,不知隐忍才会被人收拾。” 覃炀终于看清她的来意:“你是来教训我的?” “教训?”温婉蓉笑笑,“你觉得一只败犬,有教训的必要吗?” 覃炀脸色一沉:“温婉蓉,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温婉蓉把笔和调令书拿到他面前:“你签了,御林军总统领说出去不算难听,你不签,平北将军被大理寺收押,连败犬都不如。” “你!”覃炀怒不可歇,抬手一巴掌落下,离温婉蓉咫尺时被铁链拉住手腕。 饶是如此,温婉蓉还是感受到这一巴掌带过气流的力度。 覃炀从未对她动手。她猜他一定很生气。 温婉蓉忍住想哭的冲动,把笔纸递了递:“二爷,你不签就真的一无所有了,那份和离书,我不玩笑。” 覃炀一瞬不瞬看了她半晌,倏尔扬起嘴角,接过她手上的笔,龙飞凤舞在调令书上签下名字。 他把笔还给她时,声音决绝:“温婉蓉,从此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自从那一天后,温婉蓉再没见到覃炀。 她知道覃炀搬到私宅去住,去找过两次。对方闭门不见。 正文 第106章 野心很大 转眼夏季即将过去,温婉蓉知道覃炀心里怨她,她为了他能签调令书,能从大理寺出来,专挑刺伤自尊的话说。 她承认自己那天的话过分,但想出去后跟覃炀解释清楚,他应该会理解她。 现在看来,自己想得天真了。 温婉蓉站在小宅中庭的游廊里,就看见覃炀跟一个陌生姑娘在调笑。 那姑娘先发现她,忙站起来,又被覃炀拉过去。 他对姑娘说:“不用管她。哎,我们刚刚说哪了?” 温婉蓉抿抿嘴,走过去,好声好气说:“覃炀,你下次再跟这个姑娘聊好不好,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覃炀瞥她一眼,大喇喇翘起二郎腿:“有什么话非要背人说,现在就说。” 姑娘看出两人气氛不对,找个理由离开。 覃炀像故意的,当着温婉蓉的面,边笑,边摸了把姑娘的屁股。 温婉蓉垂眸,不说话,不哭也不闹,站在原地,等覃炀送走姑娘回来,她跟在他后面。小声道:“覃炀,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我说几句就走。” 覃炀冷脸没理,几步进屋,砰一声把门关上。 温婉蓉吃了闭门羹,眼泪开始不停往外冒,她默默哭一会,吸吸鼻子,调整呼吸和语气。站在门口说:“覃炀,那天在大理寺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生气,你讨厌我,我不来了,你的药,我交给下人,你记得按时服用。” 说完,她转头离开。 温婉蓉躲在马车里哭了一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说言不由衷的话时,她也心痛,她也难过。 她不是没看到覃炀眼里刺伤的神情,但当下,她能怎么办? 难道真看他如同犯人一样,被拴在牢里? 温婉蓉做不到。 她甚至想好,等覃炀过了三个月的恢复期。她就喝药调理,争取快点再怀一个。 但一切都是幻想。 覃炀没有如她所料的理解、包容,相信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他好。 温婉蓉头一次感到语言的苍白。 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没回应,我行我素,倒真应了那句“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而后她睡到后半夜就开始发冷,紧接着高烧,无缘无故的烧。 烧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直到第二天天刚亮,红萼进来倒马子,才发现她烧得昏迷不醒。 事情很快传到老太太院里,冬青赶紧叫人去请大夫,又慌忙火急跑过去,安排小厨房熬粥,事无巨细照顾温婉蓉。 温婉蓉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汤药只能一勺一勺地喂。 一连喝了两天的药也不醒过来。 冬青没辙,亲自去了趟小宅,找覃炀。 “二爷,小夫人病了,病得挺重,您得空,回去看看她。”她说完这句话,连口水都没喝,转身离开。 覃炀本来不想去,隔天从宫里复命出来,神使鬼差回了趟府。 他进屋时,温婉蓉依旧在睡,烧没退,脸上因高热泛起两坨不正常的潮红,紧皱眉头,嘴唇干裂,起了皮,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要说覃炀心里没有一点感触是假话,他就是故意报复她,哪怕明知她为他好。 但心里这口气,咽不下。 现在他坐在床边,看着温婉蓉发呆,他们了解彼此痛点,不遗余力攻击对方,结果呢? 温婉蓉这样子,他开心吗? 覃炀皱了皱眉,倒了杯水,把人从床上抱起来,靠在他怀里。一点点喂水。 他们俩大概练就心有灵犀,水喝到一半,温婉蓉醒过来。 她抬了抬头,看见是覃炀,眼睛亮了一下,虚弱扯扯嘴角,想说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温婉蓉的嗓子全烧哑了。 但她怕覃炀走,紧紧攥住他的袖子。撑了半天,晃晃悠悠爬起来,食指蘸点水,在床单上费力写下“别走”。 然后她满眼期待看向覃炀,见他不为所动,又蘸点水,写下“求你”两个字。 写这两个字时,她眼眶都红了,抬起头定定看他一会。想起什么蘸点水,写下一句话“我以后保证不管你了”,怕他不信,后面强调一句,“我保证”。 覃炀皱皱眉,终于开口:“至于吗?” 温婉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蘸水又写“我等你回心转意”。 覃炀瞥了眼:“如果我不呢?” 温婉蓉神色一黯,这次多蘸点水,写了长长一句话: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奢求,但我想生个孩子,他陪我过一生足矣。 覃炀这次没说话。 温婉蓉重新窝到他怀里,紧紧拉住他的手,缓缓闭眼。 她知道覃炀心高气傲,但她不想放弃,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怎么能输给杜皇后设计的陷阱里。 但隔天覃炀就回了小宅。 温婉蓉老老实实喝药,体力恢复一点。就跟冬青交代,要小厨房做覃炀爱吃的菜,送到小宅,就说是老太太送的,千万别提她。 冬青叹气。 温婉蓉朝她笑笑,示意她快去。 再等稍微好点,她能下床,就拉着冬青陪她一起去小宅,她想亲自给覃炀送菜。 然而她还没到中庭。就听见院子那边传来小姑娘的娇笑声,一口一个“二爷来抓我呀”。 温婉蓉酿跄一下,一旁冬青眼疾手快扶住她。 “夫人,我们回去吧。”她提议。 温婉蓉嗓子嘶哑,不想说话,指指里面,示意冬青把食盒送进去,她先回马车等。 然后不等冬青说什么,她转身离开。 温婉蓉一个人默默坐在马车里。满脑子都是那句“二爷来抓我”……她猜覃炀这段时间应该过得很快活吧。 比跟她一起有趣多了。 起码她就说不出“来抓我”这种勾引人的话。 她还在胡思乱想,车帘蓦地被人掀开,她以为是冬青,没想到上来是覃炀。 温婉蓉下意识朝他笑笑,指指自己喉咙,示意不能说话。 覃炀声音沉了沉:“温婉蓉,你以后不用送什么,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温婉蓉以为他好歹会说声谢谢,却没有。 覃炀眼神是冷的,好像她的到来,破坏他的雅兴。 温婉蓉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很听话地点点头。 覃炀嗯一声:“你没事不必过来。” 温婉蓉垂下眼眸,攥紧自己裙子,半晌轻轻点点头。 覃炀说完该说的,准备下车,就感觉被人拉住袖子。 “还有事?”他转头,皱了皱眉。 温婉蓉也不知哪来厚脸皮的勇气,抿抿嘴,拉他坐下,倒杯茶递过去。 她又快速再倒一杯,蘸水在矮几上写字:陪我坐会好不好,就一会? 覃炀微微叹气:“温婉蓉,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温婉蓉笑了笑,写:有意思啊,你愿意跟我说话,就有意思。 然后她接着写:回府里住好不好?你的伤需要人伺候。 覃炀拒绝:“这边清静。” 温婉蓉想到刚才的小姑娘,神色黯了黯,又写:你打算住多久?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才住这边? 覃炀答非所问:“走了。” 说着,他起身。 温婉蓉急了,拉住他的手,被甩开。 覃炀钻出马车,她跟着出去。 “覃……”她拼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想叫住他,却说不出下话。 覃炀没有停下的意思,温婉蓉小跑到他面前,拦住去路,她拉起他的手掌,写:跟我回去,求你。 覃炀冷冷开口:“我说了这边清……” 他话音未落,温婉蓉忽然感觉喉咙一阵异样,一股腥甜涌上来,她没忍住,一口血喷出来,全溅在覃炀的胸口衣襟上。 再后面覃炀说什么。温婉蓉一句没听见,她两腿发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婉蓉的病情变得反复,明明已经退烧,等送回府时,又开始高烧。 她烧得迷迷糊糊,分不清梦里梦外,就听见各种小姑娘的调笑,听得让她恶心。 怎么这么多小贱货…… 温婉蓉暗骂,转念,又想哭,她不能说话,可一直想问覃炀,到底怎样才能原谅她?才能和好如初? 难道一句败犬比牢狱之灾还严重? 她想,自己付出这么多,覃炀怎么看不见呢? 温婉蓉想着,想着,就累了,陷入下一个梦境。 梦里好像有人在关心她的病情,听声音像覃炀。 温婉蓉想肯定是幻觉。 小宅里的姑娘还等他去抓,那多有意思啊,比守个病秧子强多了。 而后她重新陷入昏睡。 总之,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就三不五时清醒一下,分不清现实还是梦,累了又睡过去。 再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冬青告诉她,她睡了四天四夜,把老太太都惊动了。 温婉蓉浑身跟散了架,既没力气抬手,更没力气说话,用唇语说声对不起。 冬青叹气,又说,二爷搬回来了。 温婉蓉点点头,眼底没有一丝喜悦。 她有点担心,覃炀会不会堂而皇之把各路姑娘带回府,继续调笑,继续抓着玩。 到时自己避都避不开。 冬青不知道她想什么,但看她一脸颓废的神情,就知道自家小夫人真伤心了。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病成这样,她吐血的时候,他紧张得不行。 她昏睡好几天,他就陪她几天,天天晚上抱着她睡。 但温婉蓉一直醒不过来。大夫把脉的时候直摇头。 覃炀表面上看起来不冷不热,但心里不怕,不担心,不心疼是假话。 入夜,等屋里的下人都退出去,他才从书房回来。 一进门,温婉蓉正自己挣扎下床,去倒水。 他赶忙过去,倒杯水递给她。 温婉蓉接过去,喝了两口,摇摇头示意不喝了,重新躺下去继续睡。 覃炀脱了衣服,上床陪她一起。 温婉蓉下意识往里挪了挪,留一大块空地给他。 “我不挤。”覃炀开口。 温婉蓉就没动了。 然而覃炀摸摸她的额头,说句退烧了。 温婉蓉翻过身,对他笑了笑,抓起他的手掌,写字:我明天一早起来。伺候你穿衣服,陪你吃早饭。 覃炀说不用:“有下人,你好好休息。” 温婉蓉想想也是,又写:等我病好,我亲自伺候你,不过你能不能别带姑娘回府?在眼前晃,难受。 她看覃炀不回答,接着写:我没有管你的意思,你可以去小宅玩。我不会打扰你。 覃炀嗯一声,不知是不玩,还是答应她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温婉蓉懒得深究,反正只要别在她最后的一亩三分地里胡来就行。 而自从覃炀调令到御林军总统领后,比以前清闲很多,按部就班把皇宫守卫好就行。 宋执找过他几次,也了解到事情原委。 没过两天,不知从哪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他。钱祭酒是皇上插在娄知县身边的眼线,而娄知县早先就是皇后党。 两人躲在书房,讨论此事。 覃炀一直以为皇上对皇后党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留有后手。 “你确定?”他警惕道。 宋执说八九不离十,又说这次钱祭酒死,跟杜皇后脱不了干系。 覃炀一怔:“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宋执拿起一支狼毫,顺笔毛:“没点真凭实据,敢跟你开这个口?” 覃炀会意:“你的意思。皇后知道姓钱的身份?” 宋执别别嘴:“这还用说?” 顿了顿,又道:“还有个事,你别管我用什么方法听到,我明着告诉你,杜皇后早就对你不满,她之前忌惮你手上的兵权,迟迟没下手,现在兵权交由杜废材,她大可高枕无忧。这事连圣上都点头了。” 覃炀听到这,明白过来,难怪杜皇后会把调令给温婉蓉,温婉蓉是他软肋,要她来劝降,他一定照办。 可皇上为何在这件事又同意皇后的做法,他没猜出圣意为何。 而对于钱祭酒之死,宋执说杜皇后除掉他的同时,顺便做局把覃炀框进去。如此一举两得,死一个皇上眼线,顺便利用一把。 覃炀冷笑:“老子被抓那天就知道被人陷害,我进屋时,姓钱的死透了,我一看不对劲,立刻退出来,大理寺的人就守在外面,像商量好的。” “这事你没的选。”宋执嘴角一沉,“调令就调令吧,在燕都快活也挺好,御林军总统领不比之前舒服多了。” 说到这,他奇怪:“姨祖母既然没去灵陀寺找太后保你,太奇怪了。” 覃炀摆摆手:“这事我问过祖母,她老人家觉得没到需要找太后的地步,何况之前刚刚为许翊瑾的事麻烦过太后,又去找她老人家,你以为灵陀寺是你家后花园?” 宋执咂咂嘴,眼底透出几分冷意:“哎,我怎么总觉得杜皇后野心很大啊。” 覃炀要他注意措辞。 宋执嘿嘿一笑,手指戳进茶杯里,在桌上写了个“杜,十八万兵符调令”,又写一个“覃,御林军总统领”,紧接着写了“宫变”,随即把字迹一抹:“杜皇后到时里应外合,燕都城门有杜废材把守,宫里有你把守,足够时间逼退……” 正文 第107章 表面和平 为寿笳茹打赏加更 最后一个“位”字,他不说明,覃炀也明白。 覃炀冷哼:“她哪来自信,老子会配合她。” 宋执坏笑:“只要温婉蓉是你软肋,她就有办法让你乖乖就范。” 覃炀没吭声。 宋执点他一句:“这次温婉蓉拿调令给你签,你不愿意,不也签了吗?” 覃炀哼一声:“那天换你,你也会签。” 宋执饶有兴趣看过来:“几个意思?难不成你签调令另有隐情?” 覃炀不想提,岔开话题:“你抽空给许翊瑾写封信,把我在燕都的情况告诉他,他会告诉大姑父,有个心理准备。” 宋执说知道。 两人该说的说完,宋执前脚走,覃炀后脚去看温婉蓉。 温婉蓉醒来后,病情一直反复。一般是夜里烧,有时是白天烧。 她发烧就躺在床上睡觉,退烧了,就要冬青扶她在门廊下坐一坐,透透气。 覃炀进屋时。她正打算起床走动一下。 温婉蓉一看见他,先是一笑,例行公事一样,赶紧给他倒杯茶,然后保持距离坐到一边。 反正嗓子烧哑了,她不能说话,就更安静。 覃炀问她喝不喝水,她摇摇头。 她没坐一会,觉得精神不大好,灰溜溜爬上床。盖好被子,睡自己的。 换以前,她一定缠着覃炀,要抱,要安慰,借着生病跟对方撒娇。 现在都不会了,她时刻做好准备,哪天覃炀冷不丁带个女人回来,说要抬姨娘。 到时有小病小痛,能扛自己扛,免得坏了覃炀的兴致,他当面秀恩爱,她受不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 温婉蓉没心情吃醋生气伤心,她难受得像死了半条命,刚上床没一会,又有点烧。 然后沉沉睡过去。 期间冬青送药过来,覃炀叫她没叫醒。 冬青吓得够呛,赶紧去请大夫,覃炀眉头紧皱,把温婉蓉抱起来喂药。 温婉蓉歪在他怀里,不知做什么梦,忽然发出一声啜泣,眼泪顺着眼角往外不停流。 覃炀赶紧放下药碗,把人紧紧搂怀里,过一会。温婉蓉的哭声变小,又回到昏睡的状态。 “二爷,您休息一下,还是奴婢来伺候小夫人吧。”冬青请大夫回来,满眼担心。“您有伤,老祖宗嘱咐您也好生休养。” 覃炀嗯一声,把温婉蓉放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转身去了西屋。 大夫来看完病。诊完脉,和冬青在东屋说话。 覃炀坐在榻上捡耳朵听怎么回事。 其实大夫也没有很好的办法,调了方子,要求按时服药,无论如何先把烧退下来再说。 冬青应声。叫人送客。 没一会,大概温婉蓉醒了,覃炀听见冬青说,二爷在,奴婢请他过来? 不知道温婉蓉说了什么。 冬青叹气。劝慰道:“夫人,二爷回来后一直在屋里陪您,哪也没去,刚才还给您喂药,您别和二爷置气。大夫说了,要静心养病。” 覃炀这边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温婉蓉肯定生气又伤心。 但他不想哄,不想认错,不想服软,谁都可以说他不好。他不在乎,唯独温婉蓉不行。 他在乎她每一句话。 覃炀大喇喇躺在榻上,心情极差。 这段时间在粉巷找来姑娘,他连脸都没记住,碰到会来事的,多说几句,多甩几两银子,碰到稍不顺意的,立马叫人滚蛋。 白天还好过,到了晚上,满脑子都是温婉蓉,尤其半夜醒来,条件反射捞身边的人,总是空的。 可见到温婉蓉,就一肚子气。 冬青安抚完那边,又过来劝覃炀:“二爷,小夫人嗓子全烧哑了,身体好一点就想着您,无论她做了什么,您别再为难她,大夫说再烧下去,伤了肺,想治也治不好了。” 覃炀说知道了。 冬青微微叹息,转身离开。 偌大的房间顿时静下来,一人躺东屋。一人躺西屋。 一个病患,一个伤患。 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好过。 入夜,覃炀迷糊间听到低泣声。 他睁开眼,听了听,是东屋传来的。 温婉蓉又在哭。 覃炀烦躁地翻个身,打算继续睡,东屋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椅子被打翻声音。 他赶忙起床,鞋都没穿,跑到东屋,果然温婉蓉躺在地上,爬半天爬不起来。 覃炀一把抱她起来,紧张道:“你是不是要喝水?” 温婉蓉是晕的,下意识点点头。 覃炀把她扶到床上,又倒杯水过来,边喂边说:“你要喝水叫我一声,不能说话,随便找个什么敲两下,我就知道。” 温婉蓉点点头,喝了两口水,眼泪就大颗大颗往外冒,滴到杯子里,融化在水里。 她这两天总梦到覃炀跟别的女人喜笑颜开,把和她之前发生的事统统跟其他女人发生一遍。 她生气、伤心。于事无补。 即便醒来,明知是梦,明知覃炀就在身边,心里的结依旧没法打开。 现在她连话都说不了,满心委屈排山倒海般地淹没,她放肆哭,只能发出气音般声响。 哭得太狠,她就开始咳,咳得涨红脸。 覃炀再气,看她这样子。总归狠不下心。 他抱着她,一边替她顺背,一边哄:“好了,好了,我回来了。别哭了,嗯?” 温婉蓉停不下,靠在他肩头抽噎。 覃炀想一码归一码,温婉蓉死心眼,再报复下去。她真会死。 他舍不得她死。 但在大理寺发生的事,他一时半刻翻不了篇。 尤其杜宁在宫里看他的眼神,幸灾乐祸叫他“覃统领”的时候,他一剑砍死对方的心都有。 而这一切温婉蓉不知道。 覃炀叹气,拍拍背。低头问:“好点没?还喝水吗?” 温婉蓉摇摇头,靠在他肩上一动不动。 覃炀说过来陪她睡。 温婉蓉先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从怀里爬起来,自己默默钻到被子里。面朝里躺下。 覃炀心里不是滋味,也钻到她被子里,从后面搂着她:“你睡了我再过去。” 温婉蓉半晌没表态,过了好一会,她翻过身。与他面对面,钻进怀里,紧紧搂住对方,生怕覃炀跑了一样。 “我不走。”覃炀拍拍她,声音放缓,“你快睡。” 温婉蓉抬头看他一眼,像是确认真假,看他眼底浮出一丝笑意,才重新靠进怀里,安睡。 不过他们真和好了吗? 或许没有,但谁也不想戳破,不管养病还是养伤,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正文 第108章 受憋 不管真相假相。 两人的生活似乎恢复平静。 唯一不同覃炀不像以前在枢密院忙得脚不沾地,大半夜才回,现在他乐得清闲,安排好公务,插科打诨,或者溜出去听书听戏,全凭心情。 心情好还会给温婉蓉带点爱吃的点心糕饼。 总之,覃将军变成覃统领后,生活别有一番滋味。 但他心里真快活吗? 没人知道。 三个月的恢复初期过去后,宋执看他闲,叫他出去喝花酒,覃炀有时也去,但会早点回府。 温婉蓉闻到他身上或浓或淡的胭脂香味,也不吭声,反正也吭不了声。 酉时末,覃炀哼着小调,一路从垂花门哼回屋,身上沾着酒气和香气。 温婉蓉这段时间精心调养,人可以下床,烧也退了,就是嗓子还是哑的,强行说话只能发出气音。 她听进熟悉的脚步声进屋,倒好水,像小媳妇一样,伺候覃炀脱衣,净身。 覃炀视线围着她转,她感受到也不作任何反应。 不像以前,两人会闹会笑,会腻一起,耳鬓厮磨。 现在温婉蓉尽量不招惹覃炀,尽量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今天覃炀不知哪根筋不对,还是酒精作用,温婉蓉走哪,他跟到哪。 温婉蓉知道也吭声,然后进到里屋,就感觉有人从后面猛得一抱,她一个趔趄,跌坐在对方身上。 覃炀一声不响,扯她衣襟,大力吻白嫩的脖颈。 温婉蓉身体刚刚恢复,没体力也不想,她说不出话。就挣扎,想离开,但被死死扣住腰身。 “覃炀,我不舒服……”她没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覃炀听到,亲了她一会,动作慢下来。 温婉蓉用气音说:“对不起啊,要不你去粉巷解决吧。” 覃炀抱着她,停下所有动作,其实他不是非要不可,但就想推倒温婉蓉,看她着急,无奈的小样子,听她求他的语气。 温婉蓉见他迟迟不动。以为他再想什么坏主意,准备下一轮进攻,不敢动更不敢反抗,依旧用气音说:“覃炀,我不是故意不陪你,我真的不舒服,浑身没劲。” 覃炀嗯一声,放开她。 温婉蓉赶紧起身,把衣服扣好,皱褶抹平,把刚刚倒好的茶水推过去,退到一边站着。 覃炀喝完茶,看她一眼,自顾自倒了一杯,好似无意说:“八月十五宫里要放烟火,我可以带你上宫墙看。” 换以前,温婉蓉肯定高兴得手舞足蹈。 现在她欢欣不起来,覃炀一直怨恨调令一事,八成走在宫里看哪都不顺眼,到时迁怒到她头上,又变着花样气她,欺负她。 温婉蓉连忙摇头,谢谢他的好意:“我不去,会给你添麻烦。” 顿了顿,她揣测覃炀的意思,笑了笑:“不过宫里烟花肯定漂亮,一个人看没意思,你可以找其他姑娘陪你。” 见覃炀不说话。她笑得有些尴尬:“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你不用管我,真的。” 覃炀沉默一会:“你真不去?” 温婉蓉摇摇头:“不去。” “随你。”覃炀起身,去西屋,抱自己的被子过来,先躺到床上,叫她过去睡觉,“你嗓子没好,少说话。” 温婉蓉愣了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好多天没同床,覃炀今天主动过来,她有些受宠若惊。 但依旧小心翼翼爬上床,问:“覃炀,你不生我气了吗?” 覃炀闭着眼,没吭声。 温婉蓉看他脸色还好,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前的事,是我欠考虑,我不该那样说你,但我太急,整宿睡不着,祖母能镇定自若坐在府里等你,我不行。齐淑妃告诉我,大理寺会动刑,我怕的要命,一门心思想捞你出来。” 说着,她拉起他的手,别别嘴:“覃炀,算我对不起你,你怨我恨我,我都认了,但你别冷着我,我知错了,以后弥补你,我发誓。” 覃炀没抽开手,她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往他身边挪了挪:“以后无论天涯海角,你去哪,我去哪,我肯定不离开你,和离书是假的,我,我也是没办法,出此下策。” “覃炀,你原谅我好不好……”她说到最后,连气音都快发不出来。 覃炀睁开眼,四目相对,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心和怜悯:“快睡,别刚好一点就没完没了讲话。” 温婉蓉很听话的点点头,往他怀里钻了钻,想了想,勉强说话:“我之前有想过好好和你说调令书的事,但以你的脾气,肯定不同意,所以才激将你。” 她说着,抬起头笑道:“看来我挺了解你的。” 然后笑着,笑着,就不笑了,低下头,哑着嗓子说:“我也知道你恨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我以为你爱我,会不一样,独独这点,我猜错了……” 温婉蓉想到那句“二爷来抓我”,很自觉从覃炀怀里退出去,翻身说:“你明天要进宫,早点睡,我不打扰你了。” 覃炀起身熄了灯,上床没说话。 温婉蓉以为他睡着了,一个人侧躺。默默流泪。 不知哭了多久,覃炀的手忽然搭在她腰上,往怀里拢了拢。 她听见他叹气。 隔了一会,覃炀说:“温婉蓉,你离开我没错,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 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温婉蓉翻过身,搂住他脖子,哭出声,嗓子嘶哑:“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什么!” 覃炀抱着她,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什么都没有,你也无所谓吗?” 她坚定回答:“无所谓。” 覃炀沉默半晌。 温婉蓉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他声音,透出几分无奈和自嘲:“你无所谓。我有所谓。” 稍作停顿,他想到杜皇后的野心,很认真地问:“温婉蓉,如果有天我死了,怎么办?” “我跟你一起去!”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听得覃炀心里发紧。 他笑她:“你傻不傻,这种事也跟我一起?” 温婉蓉嗯一声,贴得更紧:“我就要跟着你!” 覃炀任她抱着,不再说话。 说不感动是假话,他打心里承认,温婉蓉就是他的软肋,心尖上的人。 不管和好,还是相互折磨,他们都不会离开对方。 大概又爱又恨的感情最让人抓狂。最无可奈何。 隔天一早,覃炀按点起来,温婉蓉也跟着起床。 冬青送食盒进来时,微微一愣,看两人关系似乎有缓解的迹象。 温婉蓉难得跟覃炀拉近关系,自然不要冬青在场,屁颠颠跑去把食盒提进来,说一起吃早饭。 覃炀把自己那份鸽子蛋剥给她,要她多吃点。 温婉蓉高兴得不行,眼睛亮晶晶的,吃着自己碗里的粥,心里甜滋滋,她觉得自己就这点出息,覃炀对她有几分好脸色。她就不怄气,心思围着他转。 然后送覃炀走之前,她忽然想到八月十五的烟火,用气音问:“昨晚说带我去看烟花,还算数吗?” 覃炀脚步一顿,转头道:“算,你想去?” 温婉蓉拼命点点头,费劲说话:“我想去,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覃炀笑了笑,说不会,要她别胡思乱想,然后走了。 温婉蓉跟他一路,非要送到垂花门。 临走时,她垫脚亲他:“你别出去喝酒了。大夫说,你的伤没好彻底,别乱来,晚饭我等你回来。” 覃炀捏捏她的手,嗯一声,就走了。 于是从这天起,温婉蓉的身体渐渐康复起来。 总之,她天天缠着覃炀,看着他,不让他出去找小贱货。 眼见八月十五,一天天临近,她身体基本无碍,说话也能出声,就是嗓子还是沙哑。 大夫说她是急火攻心。才会大病一场,除了再喝一个疗程的药巩固外,最主要还是心情舒畅。 温婉蓉想,只要覃炀不气她,她哪来急火攻心。 然后吃饭时,故意把大夫的话学给覃炀听。 覃炀听见也当没听见,照吃照喝他的。 温婉蓉故意耍小脾气:“你听,我声音还没好,都是你的错。” 覃炀扒两口饭,淡淡道:“老子要你少说点话,你不听,怪谁。” 温婉蓉哼一声,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饭,心想对外面姑娘各种笑。对她就冷言冷语。 覃炀瞥她一眼,要她快吃,哼个屁。 温婉蓉不甘示弱:“你对我不好,我又会急火攻心,又会发烧,又会变成药罐子,天天烦你。” 覃炀夹一筷子:“你不是药罐子也很烦人。” 温婉蓉急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覃炀拿筷子敲敲她的碗边,催促:“快吃,快吃,老子都快吃完了。” 经他一提醒,温婉蓉才注意他一碗饭见底,她还有大半碗饭。 然后她不管覃炀愿不愿意,把自己碗里的饭拨一半到他碗里,小得意道:“我吃不完,你接着陪我吃呗。” 覃炀看看自己碗里,又看向她,单眉一挑:“吃不完就少添点,老子不吃狗剩。” 温婉蓉哼哼道:“我不是狗剩,吃吧,吃吧。” 覃炀心想,等病好,在床上治不死温婉蓉,到时求饶也没用。 温婉蓉不知道对方满心龌龊,吃完饭又跑去挑衣服,拿了两套出来,问覃炀,八月十五看烟花,穿哪套好看。 覃炀说随便,反正他对衣服无感,也看不出好坏。 温婉蓉小声嘀咕一句大老粗,自己拿着衣服到铜镜边比划。 而后她选中那件银红湘竹绣金线薄衫,配上珊瑚八宝步摇,相得益彰。 八月十五那天,也不知搭错哪根筋,一抹浓妆,坠马髻歪在脑后,再配上银红薄衫,少了几分少女稚嫩,多了几分成熟妩媚,加上明丽的外貌,如同悄然盛开的金缕芙蓉,连带覃炀都愣了愣。 “你去宫里看烟花,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他有些不满。 温婉蓉笑嘻嘻道:“免得别人说覃统领的妻子不好看,你没面子。” 覃炀心想狗屁面子,传到皇上耳朵里,君要臣的女人,臣能不给? 但温婉蓉说什么都不换,非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进宫。 覃炀没辙,宫里换岗执勤的时间快到了,今晚中秋宫宴,他必须格外小心,不能出纰漏。 “你老老实实在宫墙上,哪也不准去!”他做最后让步。 温婉蓉点头:“知道了。” 等到了宫里,覃炀把她藏在一个极偏僻的宫墙上,说烟火晚点开始,要她就站在这里观看,他有公务,安排完就过来。 温婉蓉言听计从,一个人在宫墙上等。 本以为覃炀能和她一起来看烟花,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空中炸出第一个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她明艳的脸庞,露出寂寥神情。 她想这么美的烟火,却只能一人观看,好可惜。 温婉蓉百无聊赖靠在墙边,望着一个接一个的绚烂花火,重重叹口气。 早知道一个人看,她还不如坐在府里,跟冬青她们打叶牌有意思。 然后她又想到去年的中秋,覃炀带她胡闹到很晚。似乎那种甜蜜一去不复返。 温婉蓉想着想着,对烟火就失去兴趣。 她正想回去,余光倏尔瞥见一个身影过来,以为是覃炀,想都没想,兴高采烈跑过去,叫了声“覃炀”。 对方一愣,停住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知哪里的口音,恭谦道:“在下大理寺少钦丹泽,不知夫人是?” 话音未落,又一个烟花在空中炸开,一瞬的亮光照亮两人的脸。 温婉蓉看清对方,俊俏深邃的五官,与中原人不同的褐色瞳孔和蜜色头发,长得比女人还精致的白皙脸庞,穿着宽领十花绣纹的绛紫官服,三分阴柔,七分阳刚。 这次换她一愣,不是因为对方过于俊美,而是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 她努力回想所有见过人脸,忽而想起来。 “你,你,你不就是!”温婉蓉睁大眼睛,惊讶道,“我记得你,时隔几年,你竟然考取功名,当上大理寺少卿,真不简单!” “夫人谬赞。”丹泽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没想到夫人还记得在下。” “记得,记得!”温婉蓉没想到皇宫遇故人,乐得不行,以为对方也是来看烟火的,“今天宫宴,你怎么跑这来了?现在应该正开席吧。” 丹泽笑笑,避开她的问题:“是正在开席,可夫人不也一人躲在这看烟火吗?” “我不一样。”温婉蓉笑呵呵道,无比感慨,“没想到,真没想到,当初一碗粥,竟施给未来的大理寺少钦大人。” 丹泽作揖行礼:“夫人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不存在什么恩不恩的,”温婉蓉忙摇摇手,要他不必在意:“当初少不更事,见不得以多欺少,才多送两碗粥,举手之劳。” 丹泽眼底透出真诚的笑意:“夫人,未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温婉蓉对大理寺没好感,干笑两声:“不用,不用,我没什么可麻烦你的。” 对方会意,自嘲地笑道:“也对,大理寺不是什么好地方,在下失言。” 与覃炀完全两种感觉,丹泽是润叶细无声,眼底总像藏在隐隐忧郁和谨慎。 温婉蓉猜,大概是早些年他还是难民时留下的痕迹。 两人没有过多言语,简短寒暄后,丹泽先行离开。 温婉蓉看着他的背影,笑这个世间太小,兜兜转转把认识的人都纠集一起。 还在想,冷不防覃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发什么呆?” 温婉蓉转头,高高兴兴跑过去,急于分享刚才的开心:“我刚刚在碰到一位故人,你说巧不巧,他曾是我施粥的一个难民,没想到几年后竟成了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钦?”覃炀声音沉了沉。很快猜到来者,“姓丹的?” 温婉蓉一怔:“你怎么知道?” 覃炀冷哼:“老子手镣脚铐就是他命人铐的。” 没想到看起来俊美和善的丹泽,是个铁腕之人。 温婉蓉没敢再说什么,免得引起覃炀不快,岔开话题:“你去了好久,我以为你会陪我一起看烟花,最后变成我一个人看。” 覃炀倒打一耙:“鬼叫你今天这么漂亮,到处勾引人。” 温婉蓉不乐意:“哎呀,人家漂亮还不是为了给你长脸,哪有勾引人!” 覃炀把她一拉,转身走:“行了,行了,快点跟老子回去,别到处招摇!” 温婉蓉听出来他紧张她,不由笑起来,故意气他:“你以后对我不好,我就穿得美美的,出去勾引人。” “你敢!” “你再找小姑娘,看我敢不敢。” 覃炀脚步一顿,转过身,脸一沉:“温婉蓉,你再说一遍?” 温婉蓉笑嘻嘻贴上去,搂住他脖子,趁四下无人,主动吻上去。 覃炀马上反客为主,把她按在墙上,粗鲁又霸道,直到她舌头被咬疼。唔了声。 “又咬破了。”温婉蓉口里弥漫一股淡淡铁锈的味道,推开他,小声抱怨,“你好讨厌,每次都这样。” 覃炀哼一声:“你敢勾引人,就不咬舌头,是拔舌头。” 温婉蓉笑嘻嘻又贴上去:“生气代表你很在乎我。” 覃炀懒得吭声,拉着她往宫外走。 温婉蓉感受他手掌的温度,唤了声“覃炀”。 “什么事?” “你伤现在如何了?” “你每天给老子换药,不都清楚吗?” 温婉蓉醉翁之意不在酒,点他:“我是说你的伤,有没有大碍?能不能做别的事?” 覃炀马上会意,转头坏笑,明知故问:“你想做什么?” 温婉蓉白他一眼:“你明明知道。还问。” 覃炀说问题不大。 两人正说话,刚跨过一个宫门,一个极奢华的轿撵与他们相向而行。 覃炀反应快,把温婉蓉拉到一边,低头行礼。 温婉蓉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看到素红的幔帐飘进视线,一个傲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母后说,宫里的御林军总统领换人了,百闻不如一见,覃将军,不,覃统领即便一身御林军铠甲依旧挡不住锋芒。” 覃炀明显脸色变了变,抱拳道:“谢长公主夸奖。” 温婉蓉一听是长公主,想到她和静和公主甚好。神使鬼差抬起头,倏尔愣住,陪坐在长公主身边的男人,正是丹泽。 而长公主此时正轻佻盯着覃炀,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齐淑妃曾告诉她,长公主生性豪放浪荡。 果真如此。 温婉蓉不喜欢长公主看覃炀的眼神,就像把对方生吞活剥一样。 她往前一小步,福礼问安,唤一声“长公主”,把注意力吸引过来。 长公主看向她,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这位想必是覃统领的夫人吧,真是位美人。” 温婉蓉低头,说公主谬赞。 长公主瞥她一眼,目光又回到覃炀身上:“覃统领。抽空可以去本公主宫里坐坐,本公主有一些好玩的小东西想与覃统领参透一二。” 堂而皇之的挑逗。 温婉蓉蹙眉,本想说话,覃炀先一步挡在她前面,抬起头似笑非笑,指着她轿撵里的男人:“公主要卑职陪没问题,不过你的男宠还有齐驸马愿意吗?卑职不想找麻烦。” 长公主没想到覃炀敢跟她说邪话,先是一愣,而后大笑,回头捏了把丹泽的脸,无所谓道:“本公主看中的男人,谁敢不从。” 温婉蓉心想,听听这语气,就跟覃炀说“老子看中的女人。谁敢不从”如出一辙。 但覃炀不可能做男宠。 长公主的算盘找错了人吧。 温婉蓉闷闷叹气,后面长公主与覃炀说什么,全当耳旁风。 原本看烟花挺高兴的一件事,被长公主煞风景。 覃炀回府后,黑着脸。 温婉蓉知道他在宫里受憋,再也不是以前在军营或枢密院,高兴不高兴,吼两嗓子完事。 覃炀现在面对是宫里七七八八,各种奇葩,还得把这些奇葩保护好。 温婉蓉体会他的不易,睡在床上抱住他:“覃炀,我知道你辛苦,我以后会好好待你,什么都听你的。” 覃炀没吭声。 没过一会。他突然翻身压上去,一声不吭把温婉蓉折腾近半个时辰。 正文 第109章 怀孕了 完事后,覃炀就下来,两人不再像以前,抱在一起讲私密话,交交心什么的。 温婉蓉想抱,被一句睡吧,挡回来。 她想想,从身后避开覃炀的伤口,搂住他的腰,贴着宽厚的背说:“覃炀,我知道你在御林军统领的位置上不开心,你怎么才能开心,告诉我,我尽力去做。” 覃炀不说话,没一会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温婉蓉叹息一声,她发现覃炀从大理寺回来后,话变少很多,也不像以前有事没事跟她歪理邪说。 有一瞬,她明白过来,覃炀以前跟她歪理邪说,听起来没正经,有时挺招人烦,但那是他真性情,他对她毫无保留敞开心扉,即便对外张牙舞爪,一身傲气,在她身上,全身心的付出。 也是一瞬,她忽然想哭,其实覃炀比她想象要更爱她,只是他喜欢人的方式不一样,而温婉蓉自以为是用最尖锐的语言去伤害他,她达到目的,后续的问题却始料未及。 什么叫人言可畏……终于体会其中含义。 “覃炀,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下芥蒂,原谅我啊。”温婉蓉把脸贴在他背上,一声接着一声叹息。 覃炀动了动,隔了好一会,翻过身,不知醒了还是没醒,总之一声不响把温婉蓉抱在怀里。 温婉蓉喜欢他的体温,不由自主往他怀里靠,表白心迹:“覃炀,我跟祖母说,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不管你是平北将军还是御林军统领,在我心里不会变。” 覃炀应该是听见了,没说话,把人搂得更紧。 温婉蓉趁着明亮的月光,主动凑到他唇边,深情拥吻。 她不知道怎么用什么方法拉回覃炀,如果肉偿能弥补他的伤害,她不介意主动。 覃炀确实对她身体没什么招架,温婉蓉浓郁的体香足以勾起强烈的荷尔蒙。 然后她在上,他在下,两人纵情忘我,肆意驰骋在鱼水之欢。 有多少因为情感,又有多少因为本能,已经分不清。 当激情褪去,只剩下疲倦。 温婉蓉强撑着不想睡,她一动不动趴在覃炀胸口,感受他胸腔的起伏以及大汗淋漓后的畅快。 “你说句话,好不好?”她问他。 “说什么?”覃炀来回摩挲她的背。 “随便说什么。”温婉蓉没话找话,“以前我们不这样的。” 覃炀拍拍她的背,示意下去:“不想说。” 温婉蓉明明感受到体内那点东西是硬的,不想抽离:“要不再来一次?” 换以前不用她说,覃炀都会再疯一次,现在他不想。非要她下去。 温婉蓉看他兴致缺缺,勉强下去也没意思,有些无奈躺回床上。 覃炀说累了,自顾自睡觉。 温婉蓉枕在他胳膊上,闭上眼,却睡不着。 说起来,覃炀从小宅搬回来,按她的要求,没再找乱七八糟的姑娘,就算有时跟宋执出去喝花酒,不过喝喝酒,不会在外面过夜。 可身回来,心在哪里,温婉蓉不是没感觉出来。 他们之间感情跟以前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出一二。 就是不对味。 隔天覃炀起来,她跟着起来,伺候穿衣吃饭。 覃炀依旧把自己那份鸽子蛋剥好,放她碗里。 温婉蓉吃得鼻子发酸,她抬头看他一眼,见覃炀不动声色吃自己的,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她想,大概说一百句对不起,也没用了。 送走覃炀。温婉蓉一人坐在屋里发呆。 换以前,她巴不得覃炀快走,黏在身边动手动脚好烦,现在覃炀既不动手也不动脚,除了晚上床笫之事外,其余时间正经不能再正经。 温婉蓉百无聊赖,不想看书不想练字,满心满意被覃炀占据,她倚在墙边,伸手拨弄挂在青锋剑上的剑穗,想当初剑穗还是她强烈要求挂上去的。 覃炀不喜欢,嫌用起来碍事,最后还是依了她。 温婉蓉想想,把剑穗取下来。 然后把之前她撒娇耍赖,非要挂在兵器上的小件一个个取下来,她想覃炀既然不喜欢,还是别勉强了。 冬青进来收拾房间,见她闷闷不乐,怕又闷出病,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 温婉蓉本来不想出去,犹豫片刻,又决定出府转转。 八月十五之后,天气渐渐转凉,她想去给覃炀做两件秋装及冬装。 冬青陪她一起。 到了布庄,温婉蓉精挑细选选布料,挑完布料,她把覃炀的尺寸交给掌柜,一再叮嘱衣服细节需要注意的地方,免得覃炀穿得不舒服,又不穿了。 站在一旁的冬青都笑,府里没谁比温婉蓉更上心自家二爷。 温婉蓉也跟着笑,说伺候夫君是应该的。 付完账,买完东西,温婉蓉觉得心情好多了,本来准备回府,临时决定去书市逛逛。 经过一间药铺,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确切地说,她并不熟悉身材,熟悉的是俊美侧脸,及蜜色头发。 丹泽不是中原人,站在黑发人群中十分打眼。 温婉蓉迟疑片刻,没上前打招呼,毕竟看烟火那天撞见他和长公主一起,覃炀又说他是男宠,想必丹泽未必想看到自己。 她思忖着,继续往前走。不料对方主动找她打招呼。 “夫人去哪?”丹泽几步走过来,扯了扯嘴角,嘶一声,想笑没笑出来。 温婉蓉不是没看到他嘴角的淤伤,蹙了蹙眉,下意识问了句:“丹大人,您没事吧?” 丹泽说没事,又说自己有马车,温婉蓉想去哪,可以送一程。 温婉蓉拒绝他的好意:“不用了,你有伤先回去吧,我随便逛逛,一会就回府了。” 丹泽没勉强,不情之请:“夫人今日撞见之事,可否替在下守住秘密,别告诉覃统领。” 温婉蓉点点头:“这个没问题。” 丹泽笑笑,作揖行礼,说了句在下告辞,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冬青才上来说话:“夫人,老祖宗说宫里歪风邪气,一点不假。” 温婉蓉微微一怔,转过头:“什么意思?” 冬青说,宫里最近上任两位新人,一个御林军总统领,一个大理寺少卿,前者是覃炀,后者是丹泽。 覃炀是杜皇后点名走马上任,而这位相貌俊美的丹少卿,传闻是靠长公主上位。 温婉蓉听罢,没说话,要说丹泽的样貌确实非凡出众,和覃炀刚毅俊朗截然不同,他少了几分攻击,多了几分柔美,更平易近人,更易掠获芳心。 她下意识问:“丹少卿真是长公主的男宠?” 冬青摇摇头:“不好说,丹少卿一没背景,二又不是中原人,传言他是西伯族与汉人所生,夫人,您知道西伯族在中原大都被卖为奴隶,或许他母亲样貌出众,被人买去或被主子欺负,总之没人见过丹少卿的双亲。” 一番话倒让温婉蓉想起刚见丹泽的时候,瘦得不成人形,她刚给他一碗粥,转眼就被其他难民抢走。 当时温婉蓉细心,发现丹泽眼眶都红了,不忍心,亲自送去两碗粥,加一些干粮,也不知哪来勇气,硬生生等他吃完才离开。 后来施粥那段时间,丹泽就每天守着她来才去讨碗粥。 才过几年,物是人非。 借着一身好皮囊博得女人的欢心,换取权力和财富,不免让人唏嘘。 温婉蓉望了眼丹泽远去的背影,怀疑他脸上的伤是长公主打的,感叹一声,对冬青说回府吧,有些事她力所能及,有些事是她能力之外。 丹泽不再是难民,跟着长公主吃香喝辣,不需要借一碗白粥度日。 回去后,趁覃炀不在,温婉蓉叮嘱冬青,丹泽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被打,覃炀打心里瞧不起靠女人上位的男人,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人,少说为妙。 覃炀有时忙有时不忙。 但秋季后,宫里活动频繁,御林军的任务不轻松。 入夜没过多久,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温婉蓉觉得有些凉,拿了件外套,提着灯笼坐在垂花门门口等。 她不知等了多久,等得都快睡着,忽然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垂花门的小厮牵走马,覃炀紧随其后进来。 温婉蓉马上把衣服给他披上,又取下帕子擦擦头发上的雨滴,笑道:“饿不饿,我叫小厨房炖了宵夜,你吃点吧。” 覃炀嗯一声,一把握住她的手,皱皱眉,问她是不是等很久? 温婉蓉吹了秋风,手凉脚凉,被人关心,心里立刻燃气暖意,笑道:“没等多久,再说等你,我心甘情愿。” 覃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要她以后不用来垂花门等,别他没病,把她冻病了。 温婉蓉难得听到他关心,心里燃起希望,满眼笑意,紧贴着身边人,保证:“没事,没事,我出门前会多加两件衣服,不会冻病的。” 也许是她这段时间各种讨好得到回报,也许是她眼神太真挚,覃炀没忍住,低头亲了一口。 温婉蓉先是愣了愣,倏尔反应过来,笑得更开心,话也变得多起来,手舞足蹈跟他汇报今天自己做了什么,除了遇到丹泽,事无巨细。 然后进屋就各种纠缠,要抱,要亲,要腻歪。 覃炀都照做了,但动作间。始终差点主动和热情。 温婉蓉也懒得计较那么多,她想总得给覃炀一个缓和的时间。 而后她开始专注造人计划。 只要温婉蓉主动找覃炀,覃炀几乎不会拒绝。 转眼八月十五过去近一个月。 温婉蓉这次有经验,她惊喜地发现一向准时的葵水推迟很多天没来。 她没告诉覃炀,私下要冬青陪她偷偷找大夫把脉,而后大夫开了保胎固胎的药,要她服用两个月。 温婉蓉一一照做,她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覃炀,但不知宫里最近忙什么,加上她嗜睡得厉害,晚上等不到人回来就睡了,一早对方出了门,她还在呼呼睡,除此外没什么异常。 覃炀以为春困秋乏,没在意也不上心。 他最近烦透了,长公主跟发春的母猫,三不五时在宫里纠缠一番。 说得最多自然是要他去她宫里坐坐。 覃炀心知肚明长公主要做什么。 然而他看见与杜皇后长相相似的脸,就厌恶至极。 长公主感觉出覃炀讨厌她,但不知道原因,而且面对对方的厌恶,和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竟生出非要得到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她发现覃炀每日未时都要经过保和殿,保和殿是皇上寝宫。她时不时借探望父皇名义,在一条僻静的甬道里守株待兔。 “覃统领,真巧。”果然未时没过多久,长公主遇见覃炀,笑脸盈盈上去打招呼。 覃炀脚步一顿,转身抱拳行礼,神色冷冷,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长公主不在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继续挑逗:“本公主打听过,覃统领未婚前生性豪放,夜夜笙歌,是粉巷的常客,想必更懂男女之欢的真谛,本公主也想尝试尝试。” 说着,她的手从肩膀一路向下摸,摸到覃炀的胸口,故意戳了戳,媚眼轻佻,凑到他耳边一语双关:“好硬。” 她来邪的,覃炀比她更邪。 他嘴角一挑,一把抓住长公主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公主想试试?” 长公主欲迎还拒。抽回手,笑得三分妩媚,七分轻浮:“覃统领的夫人貌美可人,覃统领跟了本公主,不怕伤夫人的心?” 覃炀邪气上来:“跟老子睡,还管老子女人愿不愿意?” 长公主尾音上扬哦一声,视线扫过覃炀的紧绷的下颚,滚动的喉结,宽厚的胸膛,精瘦的腰以及两腿间……她舔舔嘴唇,目光回到对方脸上:“本公主等着覃统领的答复。” 答复? 什么答复? 覃炀冷笑:“公主,你有男宠,有齐驸马,再加老子,吃得消吗?” 长公主无所谓,应道:“大不了本公主挪两晚,专给覃统领如何?” 覃炀嘴角扬了扬,无不讽刺道:“可以啊,公主想怎么玩,卑职奉陪。” 语毕,他暗暗骂句有病,转身离开。 这头覃炀是一本正经歪理邪说,那头长公主信了五分。 第二天她就约覃炀去自己寝宫一叙。 覃炀放她鸽子。 第三天她又约。覃炀依旧答应好好,继续放鸽子。 第四天,长公主又在保和殿外的甬道里堵覃炀。 她怒目圆睁:“覃炀,你好大胆!本公主约也敢不来,是不是连统领这个位置也不想做了?” 覃炀听见也当没听见,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长公主追上去:“本公主跟你说话!你聋了!” 覃炀脚步停了停,面无表情睨一眼:“声音小点,老子没聋。” “你!”长公主发现对方不按路数出牌,更无视尊卑规矩,一时气结不知说什么。 缓了缓,她心上一计,笑起来:“你真不怕本公主跟母后去说点什么?” 覃炀嗯一声,要她快去说。 长公主见他油盐不进,刚压下去的火又冒上来,丢了句等着瞧,调头离开。 婊子! 覃炀吐口唾沫,直接骂出声。 入夜,他回府,心情不好,都显在脸上。 温婉蓉不知道他在宫里的情况,就感觉他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问:“覃炀,宵夜炖好了。吃吗?” 覃炀没好气:“不吃。” 然后他一句话不说,洗漱完后,抱被子去西屋睡,连温婉蓉也不想碰。 温婉蓉本来想告诉他怀孕的事,两人气氛不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心思等睡一觉,覃炀心情好些再说不迟。 隔天一早,她陪他起来吃早饭。 正要提及怀孕的事,外面小厮突然慌忙火急来报,说长公主正在小宅门口,等覃炀过去。 覃炀和温婉蓉皆一愣。 “长公主去小宅干什么?”温婉蓉看他起身要走,忙不迭跟上来,问一句。 覃炀心知肚明,要她别管,说去去就回。 温婉蓉想起八月十五长公主看覃炀的眼神,隐隐不安:“我陪你一起去吧,我是女眷,好说话。” 覃炀说不用,转身离开。 温婉蓉抿了抿嘴,坐回去接着吃早饭,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人吃饭,肚子里那个也要吃。 等吃完饭。她看了眼桌上漏刻,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覃炀还没回,她有些不放心,叫冬青陪她一起去小宅看看什么情况。 冬青劝她别去,温婉蓉坐不住,她说与其在家胡思乱想不如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万一长公主为难覃炀,覃炀是男人,总不好对长公主出手。 温婉蓉执意,冬青不好勉强。 一路马车,直奔小宅。 小宅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大门敞开,温婉蓉环顾四周没看见皇家的马车或轿撵,猜长公主八成私自出宫,难怪不敢去覃府找人。 然后她顺着大门往里走,刚绕过雕刻“寿山福海图”的屏门,脚步一顿。 覃炀背着她,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坐在游廊下,长公主坐一旁,半个身子快靠上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在说什么。 她听不大清。就看长公主说着说着,手摸上覃炀的大腿,覃炀没拒绝也没主动。 长公主大概试探成功,见对方没反抗,手顺着腿往内侧继续摸,调笑道:“覃统领原来喜欢在自家做事,早知道,本公主早来找你就好了。” 覃炀似笑非笑扫了眼长公主半透明的亮橘对襟褙子,里面故意没穿亵衣,鹅黄绣鸳鸯的肚兜若隐若现。 长公主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着,笑问:“喜欢吗?” 稍作停顿,附到覃炀耳边,像吹气般一字一顿道:“特意为你这么穿的,齐驸马都没看过。” “卑职荣幸之至。”覃炀像笑,眼底却是冷的。 长公主不管,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她忽而抓住覃炀的衣襟,趁其不备,亲上去。 覃炀没躲,但对于长公主凶狠的亲吻,很快回击。 疯狂在两人间一触即发。 长公主扒覃炀的衣服,被钳住双手。 眼看覃炀化被动为主动,温婉蓉突然发出尖叫般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院子里顿时静默下来。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会跟来,下意识推开长公主,起身,就看她怒气冲冲走过来,抬手,狠狠一耳光。 一记脆响,他偏了偏脸。 温婉蓉涨红脸,又看向长公主,见她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衣服,目光回到覃炀脸上,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奸夫淫妇!”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冬青怕她有个好歹,赶紧去扶,被甩开。 温婉蓉回到马车上,二话不说要车夫回府。 覃炀赶走长公主,追出来时,门口只有冬青。 她极失望地看着他:“二爷,夫人怀孕了,她本来早想告诉你,可见您心情不好,想过阵子再说。” 说完,她顾不上覃炀什么表情,福礼离开。 温婉蓉回去后,没哭没闹,她有了上次小产的教训,这次格外注意,心想就这样吧,管覃炀跟哪个女人睡,日防夜防,也抵不过狗爱吃屎的本性! 反正她有孩子,大不了以后守着孩子,爱谁谁。 覃炀没一会回来,大概是像跟她认错,正开口,她冷脸离开。 他追出来,拉住她的胳膊,硬着头皮问:“几个月了?” 温婉蓉抽回手,定定看着他:“几个月有什么关系吗?” 覃炀知道这次真伤了她,想辩解:“不是,温婉蓉,我……” “不用解释了,”温婉蓉冷冷打断他,“放心,这次怀孕我会注意,肯定不会重蹈覆辙,你进宫忙你的吧,我去祖母那坐坐,告诉她老人家这个好消息。” 覃炀不放心,跟她一路,就怕盛怒之下,温婉蓉气出好歹。 温婉蓉从来没像当下,如此讨厌覃炀。 她伏低做小,小心伺候,处处讨好,费尽心思跟他和好,结果呢? 结果就是抓个现行。 温婉蓉越想越气,忽然转过身。 覃炀脚步一顿,像等待审问的犯人,一言不发等看着她。 “亲她舒服还是亲我舒服?”温婉蓉不知从哪冒出的念头,冷冷问。 覃炀皱皱眉,没说话。 温婉蓉重复刚才的话:“说啊,是长公主舒服,还是我舒服?” “你倒是说话啊!”她往前一步,覃炀退后一步。 “是亲她舒服还是亲我舒服?”温婉蓉第三遍抛出问题。 覃炀也很煎熬,他气短半截,拉住温婉蓉的手,被大力甩开。 “温婉蓉,你别这样。”他心虚有些无言以对,“长公主已经逼到家门口了,我不能……” 温婉蓉知道他要说什么,声音哽咽:“对,长公主是权势,你不能得罪她,就能得罪我?” 说这话时,她彻底哭出声,撕心裂肺道,“可我是你妻子啊!你怎么狠心伤害我啊?!” 温婉蓉放声大哭,哭得覃炀手足无措。 他抱她没用,哄她也没用。 他怕她太伤心,把这个孩子也伤没了,赌咒发誓,以后都听温婉蓉的。 温婉蓉冷笑,推开他,抽噎几下,绝望至极:“覃炀,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再也不会了。” 说完,她转身去老太太屋里。 不消说,她哭成这样,覃炀罚跪跑不掉。 他在祠堂整整跪了一个时辰,期间温婉蓉没来看他。也没叫人来看他。 覃炀知道,也许他俩这次真的回不去了。 其实他压根没想跟长公主如何,但被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甚至闹上门,要他无动于衷,隐忍,他做不到。 可他的任性、张扬、恣意妄为,到头来谁都没伤害,只伤害了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 也是从这天开始,温婉蓉再也不跟他说话,一句话都不说。 为了避开他,把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到别院,单独吃住行,除了冬青,谁也不见,谁也不想见。 等孕期头三个月过去,温婉蓉找大夫诊脉,说胎像稳定,好生休养,养到足月生产,无大碍。 温婉蓉挺高兴,要了最后一副养胎的药,等吃完就可以不用喝苦涩的汤药,改为食补。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灵陀寺,问冬青:“太后除了封山期去寺里烧香祈福,其他时间去吗?” 冬青愣了愣,问她怎么知道上次见的是太后。 温婉蓉笑笑,没隐瞒:“二爷告诉我的,你知道就好。” 冬青点点头,心思自己大惊小怪,这种事二爷肯定会告诉夫人:“一般除了封山期,太后是不去的,不过灵陀寺的方丈每月会去宫里给太后讲经。” 温婉蓉听罢,没吭声。 两日后,她写了一封举报信,关于长公主私生活混乱,放浪形骸,有损一国公主体面之事。 她没有自作主张,先把信拿给老太太看:“祖母,阿蓉觉得一国公主如此行事大不妥,听闻皇上龙体抱恙,杜皇后极宠长公主,才不知管束,当然阿蓉没有插足皇家之事的意思,可堂而皇之登门到臣子家中,不顾皇家脸面荒淫无度,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太太明白她的意思:“你想如何?” 温婉蓉说出心里想法:“阿蓉听覃炀说,灵陀寺方丈每月要去给太后讲经,阿蓉想求方丈将信以匿名形式送到太后老人家手上,不知行不行?” 她现在把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赖到覃炀头上,反正挨训就挨训,他是死脸皮不怕训。 老太太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但就问她现在有身孕,方不方便。 温婉蓉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说看过大夫,胎像稳固,没什么问题。 老太太不再说什么,要她自己注意就好。 温婉蓉说知道,起身告辞,回自己院子。 半路,碰到覃炀。 覃炀看她隆起的小腹,心有愧疚,过去问她好不好。 温婉蓉看看天色,心想这个点不应该在宫里吗,又插科打诨跑回来。 想想,懒得理,管覃炀干什么,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摸着小腹,慢悠悠踱步,把身边人当空气。 “温婉蓉,我们谈一谈?”覃炀拉住她,从未有过的语气求她。 温婉蓉看看他,目光又落到拉住自己的大手上。 覃炀会意,松开手。 她不说话,继续走自己的。 覃炀跟在一旁:“你好歹说句话。” “说什么?”温婉蓉不想和他纠缠,“我现在不是很听你的话,孩子也怀了,也不管你私生活了,你想如何就如何,有什么好谈的。” 顿了顿,她想到什么,又说:“放心,覃统领,我肯定不会跟你和离,你也别想休了我,我们是先帝赐婚,别说在一起,以后还要葬一起。” 原先打趣的玩笑话,现在怎么听怎么讽刺。 覃炀解释:“温婉蓉,我没想跟长公主如何。” 温婉蓉对他笑笑:“我知道啊,你要想睡她,估计早睡了,不会被我撞见。” 覃炀见她油盐不进,叹气:“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温婉蓉点点头:“给啊,你看,我现在还是你妻子,你不还是我夫君吗?而且我都不管你了,你想抬姨娘就抬,按规矩要给我敬茶,叫我一声大太太。” 覃炀皱皱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婉蓉收了笑,认真看他半晌,问:“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呢?和长公主玩一玩?嗯,说起来你俩真是一类人,可我玩不起,离你们远点,你也离我远点,别把我孩子教坏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覃炀急了,不管她高不高兴,拉住她:“温婉蓉。我不知道你怀孕,是我疏忽,我肯定对你们娘俩好,你别闹了,回来跟我一起住,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温婉蓉抽回手:“算了吧,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你之前在小宅里又摸小姑娘屁股,又抓人家,不挺开心吗?我知道你不开心,报复我,我认了,当初我也说了,在大理寺说你不对,你原谅过我吗?” “我努力讨好你,你在乎过吗?” “我怎么不在乎?后来我不是回来了吗?” 温婉蓉正话反说:“你是在乎我,就是忍不住跟长公主亲个嘴,覃炀,你越玩越高级,粉巷的姑娘不够格,玩到公主头上,真对得起你混世魔王的称号。” “我……”覃炀一时语塞。 温婉蓉也不恼,从袖兜里拿出那封举报信,拿出来摊开在覃炀面前,要他看:“亲可以,也得付出代价,覃炀,我什么性格你知道,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 最后一句,她眼底翻出极浓的恨与怨。 覃炀太明白这种眼神,上次小产时,温婉蓉也是同样的眼神,随后就变了。 但这次…… 覃炀怕她吃亏:“温婉蓉,你别乱来,她是长公主,不是玳瑁,你斗不过,我也护不了你。” 温婉蓉坦然一笑:“谁要你护我,长公主又如何?长公主就可以仗着身份,不要脸睡别人夫君?” 顿了顿,她神色一冷:“我猜,齐驸马的绿帽子戴得很舒服吧,不过他家姐齐夫人还有齐臣相应该不知道此事。” 覃炀一怔:“你要做什么?” 温婉蓉说:“我能做什么?长公主敢做,还怕人说吗?” 覃炀拉住她:“我跟你说了别乱来。长公主不检点也不是一两天,难道之前没人说?你非要做出头鸟?” 温婉蓉挣开手:“我不管,她侵略我的地盘,谁都别想快活。” 覃炀劝不动,急了,拔高音量:“老子是男人,睡了如何!你以为老子多爱她!老子现在天天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想怎样,你不也看见吗?!当初老子不签调令书,你逼老子签,现在出事,屎盆子全扣老子头上!温婉蓉,当初是谁说,不签就和离?是老子?!” 温婉蓉一脸淡漠看着他,冷言冷语:“你喊什么喊,叫什么叫?你在牢里被锁起来,有面子吗?牢饭好吃吗?除了我傻乎乎整天把你当个宝,还有谁想到你?长公主?粉巷的姑娘?你落难的时候怎么不见她们去救你啊!” 覃炀烦了:“就你好,老子对你不好?!” 温婉蓉声音尖锐:“你好就是去亲别的女人!扒别的女人的衣服!我对你这么好,是不是也够资格去亲别的男人,扒别的男人衣服啊!” “你敢!!!”覃炀开吼,“你敢做!老子剁死你!” “疯狗!”温婉蓉极厌恶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覃炀不依不饶,几步追上去,把温婉蓉拖回她的院子,抬脚带上门,把人按住墙上猛亲。 温婉蓉怕压到肚子,奋力挣扎,抽出一只手,反手一耳光,把覃炀打得一愣。 “你他妈邪得没名堂!打老子打上瘾!”他气急败坏撕温婉蓉的衣服,“老子让你打够!” 温婉蓉不停挣扎,就是不让。 两人撕扯来撕扯去,不知道是覃炀的手撞上去,还是温婉蓉自己不小心的撞到墙上。 她突然尖叫一声,捂住小腹,紧紧皱起眉头。 覃炀懵了,倏尔反应过来,赶紧把她扶到游廊里坐下,紧张道:“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 温婉蓉推开他,叫他滚。 覃炀哪敢滚,赶紧开院门,叫人请大夫,又连忙把温婉蓉抱到屋里躺好。 他吓得冷汗直冒:“你还好吧?疼得厉害吗?” 温婉蓉捂着小腹。不理,也不想说话。 覃炀服软:“是是是,都是老子的错,不该亲长公主,我们的事等你生完孩子再说,你先安心养胎,我保证天天回来陪你,哪也不去。” 他一边说,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你不愿意,我绝不碰你。” 温婉蓉别过头,不说话。 覃炀没辙,抱又不敢抱,最后把手放在她小腹上,问这样有没有好点? 温婉蓉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忽而哭起来。 覃炀现在就怕她情绪波动太大,又跟上一次,连忙哄:“知道你委屈,这次都是我不好,别哭了,别哭了。” 温婉蓉要他走远点:“我见你就烦!” 覃炀死皮赖脸:“行行行,等大夫来看看什么情况,我就走。” 两人还在说话。大夫登门。 好在虚惊一场,但医嘱,还是要注意。 送走大夫,覃炀又回屋,见温婉蓉躺在床上,气色不大好,想想,合衣躺她身边,把手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摩挲。 “你别碰我。”温婉蓉心里顶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覃炀厚脸皮:“我摸崽,又没摸你。” “你走开!走开!”温婉蓉推了他两下,推不动,索性挪到床里面,离他远点。 覃炀跟着往里挪,哄道:“哎,你几个月了?我一直都不知道。” 温婉蓉不吭声。 他按照上次经验,用手大概量了量她的腰围,猜:“四个月了吧?” 温婉蓉不耐烦嗯一声。 覃炀笑起来:“是闺女是儿子?” 温婉蓉哼一声:“不知道。” 覃炀死缠烂打:“好歹你怀孕有老子一份功劳,对我态度就不能好点?” “不能。” “就你敢打老子,老子都不记仇。” “你欠打。” “哎,你这话就不对啊。怎么叫老子欠打?”覃炀不管温婉蓉愿不愿意,非要抱她入怀,“也就你,换个人试试。” 温婉蓉转头白他一眼,懒得吭声,继续躺自己的。 覃炀讨好似的,贴在身后:“别生气了,大夫说要静养,你把崽气坏怎么弄?” 温婉蓉继续气话:“孩子算什么,天大委屈哪有你在宫里委屈大。” 覃炀什么话好听,捡什么话说:“为了你们娘俩,多大委屈老子都吞。” 温婉蓉不信。 覃炀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挺好的一句话,温婉蓉怎么听怎么别扭,尤其“日久”两个字,覃炀咬重音,生怕听不懂一样。 温婉蓉警告他:“孩子在肚子里什么都能听到,你少歪理邪说!” 覃炀态度前所未有的好:“行,行,不说,不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总之,不管温婉蓉原不原谅他。先把人哄好,生孩子是大事。 而温婉蓉答应他不跟长公主计较,没过多久,同样举报信,一份出现在太后手上,一份出现在齐夫人那里。 太后怒不可歇,把杜皇后亲自叫去狠狠训斥一顿。 齐家也气得要命,齐夫人隔天找到光湘郡主,把她那位皇外甥女,明里暗里不带一句脏字骂得体无完肤。 再没多久,齐家将一份和离书送到大宗正院,请皇上和皇后裁决。 正文 第110章 再亲就拔舌头 齐家三代太傅,朝野上下首屈一指的书香门第。 齐臣相作为两代君王启蒙先生,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就连当今圣上也礼让三分。 正因这份德高望重,当初皇上把长公主许配给齐贤,齐贤从小受家父耳濡目染,一心只对文卷古籍感兴趣,即便在翰林院做个小小修编,诗词歌赋,广交文人墨客,往来无白丁,足够惬意。 加之人长得书生卷气,白白净净,长公主谈不上倾国倾城,也颇有几分姿色,两人第一次见面,互生情愫,结为夫妻后好过几年。 但后来有一天不知为什么,长公主突然搬回宫中,与齐驸马分居而住,杜皇后问了几次,长公主就是不说,再后来两人间的流言蜚语越传越盛。 传到长公主耳朵里时,她毫不客气把嚼舌根的宫女统统拔舌头,丢到最下等的杂役司受尽折磨而死。 至此,长公主跋扈、暴虐的性子传开,宫女们敢怒不敢言。 杜皇后猜自己大女儿在齐家受了憋,为保皇家和齐家的关系,隐忍不说,便对长公主胡作非为睁只眼闭只眼。 长公主一开始还收敛,后来越玩越邪,索性在自己宫里养起男宠,除了满足身体需求,更多用来泄愤。 只要她脾气上来,或稍有不顺,丹泽就是第一个受害者。 丹泽脱光衣服,被长公主从后面揪住头发,忍受蘸盐水的鞭子抽在背上的痛楚,哼都不哼一声。 而长公主自从没在覃炀那得到自己想要,这段时间,丹泽就没好日子过。 长公主上一刻还跟他浓情蜜意,爱得死去活来,欲仙欲死,下一刻舒服完,一脚把人从踏上踹下去,摔得丹泽口鼻流血,常有的事。 然后长公主一把拽起他的头发,耳提面命警告:“丹泽,你记住,你不过依附本公主的一条狗,本公主当你是人,你便是人,当是你狗,你便是畜生。” 丹泽面无表情回答,在下记住了。 长公主满意笑起来,拍拍他的脸,叫宫女伺候穿衣,至于丹泽,没人理会。 别人不知道,伺候在寝宫的上至老嬷嬷,下至小宫女,无人不知丹少卿的那点丑事,自然风向跟着公主转。 丹泽似乎也习惯了,他擦擦嘴角的血丝,捡起锦衣华服,一件件自己穿上,然后一步三晃离开寝宫。 长公主发泄完毕,心安理得吃点心甜品,吃到一半。吴嬷嬷急急忙忙过来,说皇后请公主过去。 长公主笑得开心,要吴嬷嬷一起来吃:“母后找本公主什么事,慌慌忙忙,御膳房荷莲玉露羹,刚送来的,您尝尝。” 吴嬷嬷哪有吃东西的心情,屏退其他宫人,凑到长公主身边,低声道:“公主殿下,您赶紧随老奴去趟坤德殿,皇后娘娘正发脾气,您耽误了,小心挨罚。” 长公主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看向吴嬷嬷:“母后为何发脾气?又哪个小蹄子勾引父皇惹母亲不快?” “我的公主,您还有心思想别人?”吴嬷嬷快急死了,“跟别人都没关系,皇后娘娘专找你去!” 语毕,她不管礼数不礼数,拉起长公主就往殿外走。 坤德殿内,所有宫女大气不敢出一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怒贵妃榻上的杜皇后。 吴嬷嬷把长公主带进来后。打发走所有宫人,过去小声道:“皇后娘娘,长公主来了。” 杜皇后假寐,嗯一声,要吴嬷嬷也退下去。 而后偌大殿内,只剩杜皇后和长公主两人。 长公主看出自己母后极不高兴,过去跪在贵妃榻前,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轻声唤句“母后”。 杜皇后没理,故意冷着她。 长公主不知道杜皇后为何事生气,继续撒娇:“母后身体安康重要,女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先跟母后认错。” “认错?”杜皇后睁开眼,气不打一处来,“你何错之有?你知道吗?” 长公主一脸无辜,尽所能哄杜皇后开心:“女儿不知自己何错之有,但母后不高兴就是女儿的错。” 嘴巴倒甜。 杜皇后十分气顿时消了三分,问她最近是不是私自出宫找过覃炀。 长公主坦然,换个说法:“是,女儿是去找过,不过因为宫里的事,想请教覃统领一二,他现在是御林军总统领,保护皇宫不是第一要责吗?” 杜皇后冷哼一声:“你真是请教他?” 随即,她拿出齐家送到大宗正院的和离书,丢长公主面前,声色凌厉:“你没做什么,齐家会主动撕破脸?!母后纵容你,就是看在你和齐贤关系不睦,担心你受委屈,你倒好,不知检点,公然跑去臣子家中,皇家颜面何存!要你父皇如何面对文武百官!!” 长公主从未听过杜皇后一句重话,如今为一个外人训她,不服:“母后,女儿就是见不得温婉蓉那个狐媚子!她跟父皇保和殿里挂的那副美人画,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您不也讨厌那个女人吗!那个女人死了,现在她的女儿又跑出来兴风作浪!女儿就是要给她点教训!” “放肆!”杜皇后将手中茶杯摔个粉碎,大怒道,“你父皇岂容你置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父皇喜欢谁是他的事!温婉蓉好不好与你何干?她招你惹你了?依本宫看,不是她兴风作浪,是你兴风作浪!” “女儿哪里兴风作浪!”长公主说起来也一肚子委屈,“当初您和父皇非要为女儿挑选婚事,女儿没说半个不字。您真以为龙生龙凤生凤?五指有长短,谁能保证齐贤就能继承齐臣相的衣钵?!事实证明他就是个窝囊废!” “齐贤是窝囊废?”杜皇后怒极反笑,“本宫倒想问问你,丹少卿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西伯族和汉人的杂种,你竟为他在大理寺谋一官半职?” 长公主没想到自己母亲秋后算账,偃旗息鼓:“女儿真喜欢丹少卿。” “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皮囊?”杜皇后冷笑,“你真喜欢他,又为何找覃炀?别说看不惯温婉蓉,根本不是理由。” 长公主被看穿,干脆承认:“女儿是喜欢丹少卿,但做驸马,应该找覃炀那样的,威武霸道,和女儿走一起才登对。” 杜皇后没想到自己女儿完全异想天开:“本宫警告你,从明儿起,你离这两个男人远点,一个恶狼,一个恶犬,你觉得你能拴住谁?” 长公主无所谓:“有母亲在,女儿不怕。” 杜皇后觉得好笑:“你母后再有能耐,也要听你皇祖母的,本宫明着告诉你,太后喜欢温婉蓉,不是一般的喜欢,至于原因,本宫不想告诉你。” 长公主立刻会意,嚷道:“不就因为她是父皇的私生女!” “闭嘴!”杜皇后彻底被激怒,毫不犹豫扬手一巴掌落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保和殿里那张美人图画的是谁?!” 长公主捂着脸,红着眼眶,嗫喏道:“知道,不就是先皇叔的丽嫔妃……” “你知道为什么说出来!”杜皇后怒不可歇,“你父皇最恨人提及往事,你还口无遮拦!传到你父皇耳朵里,别说关你进大宗正院,杀你的心都有!” 长公主半信半疑:“难道父皇会为一个死去的女人杀自己皇女?” 杜皇后觉得长公主愚不可及,声音冷下来:“今儿这些话就我们娘俩说,你知道你父皇头风病怎么来的吗?真是常年征战染恶疾?根本不是。” “那是?” “丽嫔头七第二天,你父皇当晚突然发作,落下病根。” 长公主没感受过真正情爱,但杜皇后明白怎么回事。 皇上不是没动过真情,而是爱的女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爱了不该爱的人,动了不该动的情,就要付出惨痛代价。 “母后,那温婉蓉真是父皇的私生女吗?”长公主的声音拉回杜皇后思绪。 杜皇后没有正面回答:“也许是,也许不是,丽嫔侍寝过先皇。” 丽嫔因貌美被先皇和还是亲王的皇帝同时看中,但丽嫔到底喜欢谁,以杜皇后之见,应该中意当时的亲王,否则不会闹着不想进宫。 也就那段时间,亲王和丽嫔之间不清不楚。 杜皇后怎会把祸水留在王府。 其中手段,她自知。 长公主又问:“母后,您说,父皇哪天会不会把温婉蓉接到宫里,也封赏个公主,郡主什么的?” 杜皇后想不是没这个可能,可眼下,有得皇上有命才行。 “你父皇这段时间时常发病,你没事多去保和殿陪陪父皇,别整天胡闹,让人说闲话。”她的意见,长公主不敢不听。 可从坤德殿出来后,长公主就变了脸,叫人去查,自己秘密出宫找覃炀的事到底是谁闹得满城风雨。 当然她也消停许多,没再找覃炀麻烦。 但她不找覃炀的麻烦,就天天找丹泽的麻烦。 丹泽经不起她病态的折磨和耗损,没多久一病不起,被扔回家中,无人问津。 燕都几场秋雨后,天气寒凉起来。 温婉蓉已经穿上新的厚外衣,肚子已经遮不住,顶着衣服,走路做事都变得不灵活。 覃炀只要回府,就成了她的跟班,只要温婉蓉要的,哪怕天上月亮也想办法摘下来。 温婉蓉看在孩子的份上,并没有跟覃炀继续剑拔弩张,但就是不回原来的院子。 覃炀臭不要脸,温婉蓉不来,他就大喇喇跑到她屋里去睡,还装可怜说,不让睡床,他睡地铺也行。 温婉蓉自然不会要他睡地上,一是秋天凉,二是覃炀的伤就算痊愈,还要养,否则旧伤复发,疼起来要人命。 覃炀乐得不行,故意挤着她,犯贱道:“有人管就是不一样。” 温婉蓉不大理他,反正都是歪理邪说,没必要当真。 覃炀继续厚脸皮,手伸过去:“老子想摸摸崽行不行?” 温婉蓉就让他摸,不说话,不表态。 就跟覃炀之前对她一样,覃炀说什么,她都答应,就是少了热情和主动。 覃炀心知肚明,不好受也受着。 正应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他想着,闷叹一声,像是说给温婉蓉听又像说给自己听:“温婉蓉,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但谁都可以说我覃炀不好,你不能。” 后面一句,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他说不出口。 唯一表示,就是把温婉蓉紧紧搂怀里。感受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温婉蓉能感受到覃炀的歉意,努力挽回两人关系,但她就不想原谅他,即便两三个月过去,闭上眼他和长公主接吻的画面历历在目。 覃炀对待长公主的每一个细节都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的。 那一瞬,她再没办法自欺欺人,曾经天真认为只要自己是覃炀最后一个女人,以前如何就过去吧,毕竟曾经他们谁也不认识谁。 现在她明白,猫吃腥一辈子都会吃,不会因为一条鱼放弃其他的鱼。 同理,她不过是他睡过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和她的每个动作,每次亲吻,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自己又哪来的自信自我感觉良好认为,她是他的终结者呢? 覃炀时不时主动和她说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也不想听。 说不定这些话,他对别的女人也说过,换汤不换药而已。 “我累了,睡吧。”温婉蓉闭上眼,她确实累。肚子一天天增大,她身体负担一天天加重,加上心情不好不坏,对覃炀没兴趣也没耐心。 覃炀本来还想说什么,话到嘴巴又咽下去,说声好。 曾经这都是他对她做的事,故意冷着她,晾着她,不冷不热,听她求自己,说尽好话,任意妄为践踏她的好心好意,一门心思要狠狠治她一回,看她以后敢不敢口无遮拦,说伤他自尊的话。 他一度认为,温婉蓉跟其他女人没有不同,把他看得紧紧的,他说什么,她都信,看他的眼睛亮晶晶,带着崇拜,变花样求他重视,极大满足他的虚荣心。 现在他依旧认为温婉蓉跟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唯一差别,是她占据他心里的分量。 爱是真爱,为什么爱到后来,遍体鳞伤。 覃炀反思。 至于和长公主的事,他处于百口莫辩的尴尬中。 换以前,他有一百种方法治死长公主那种浪荡货,现在不行。 但说那天没邪念是假话,长公主天天纠缠,他早就想好就用军中蹂躏官妓的办法,给长公主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男女先天优势差别。 结果……他什么都没做,被温婉蓉抓现行。 其实就亲个嘴,像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想想,很冤。 温婉蓉大概不太舒服,睡眠浅,覃炀一翻身,她就醒了,但又没有完全醒,迷迷糊糊唤声覃炀,下意识抱他,整个人蜷缩他身边,又睡过去。 覃炀轻手轻脚把胳膊伸到她颈窝下当枕头。然后拉了拉被子,将两人盖好,趁温婉蓉睡着,低头亲了她一下。 他现在只剩偷亲…… 覃炀觉得窝囊,他什么时候轮到“偷,亲”的地步。 再看看温婉蓉一脸静谧的睡相,实在想不出她甩耳光的凶样。 覃炀犯贱想笑,被打了几次,当下气,事后想想算了。 他肯定不能动手,否则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让他不好过。 想到不好过,覃炀接着叹气,不知这次记仇,又记多久…… 隔天覃炀轮值,不用一早进宫,陪温婉蓉睡到自然醒。 温婉蓉刚醒,人在迷糊的状态下,很黏人,哼哼唧唧习惯性往覃炀怀里钻,像撒娇。 覃炀也就这个时候,感受她的爱意。 他也趁这个时候,柔声问她想吃什么。或者今天想做什么。 温婉蓉都会回答,而且声音软糯,乖巧地像只猫。 覃炀现在特别珍惜,两人好好说话的时光,哪怕只有一会,他满足她所有要求。 温婉蓉怀孕后,口味越来越怪,喜欢吃酸的,也喜欢吃辣的,而且还喜欢吃大油的东西。 她跟覃炀说,早饭想吃梅菜扣肉。 覃炀连忙答应,起床跟冬青交代,要小厨房快做。 而温婉蓉躺在床上继续睡。 覃炀问她起床吗? 温婉蓉摇摇头,说腰疼,不想起。 覃炀又上床,抱着她,轻轻给她揉腰。 总之以前都是别人伺候他的事,现在他学着伺候温婉蓉。 “覃炀,”她缓缓睁眼,微微蹙眉,“孩子刚刚在动。” 覃炀紧张:“是吗?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大夫说都是正常的。”温婉蓉靠在他胳膊上,眼底透出母性的慈爱与温柔。 覃炀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你有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不在家。你就叫冬青。” 温婉蓉嗯一声。 覃炀问:“你要不要再睡会,早饭估计还要等。” 温婉蓉说不睡了,想起来活动一下。 覃炀转身伸手把她衣服都拿过来,腰侧的盘扣温婉蓉看不到,就由他帮她扣。 “谢谢。”每次这种时候,她都小声言谢,覃炀什么时候帮女人系过扣子,她见好就收。 覃炀瞥她一眼,笑了笑,趁机表白:“温婉蓉,你说老子不在乎你,老子长这么大,给女人穿衣服扣扣子,就你一个。” 温婉蓉换以前肯定早乐开花,她现在连笑都不笑,说:“以前睡那么多女人,有也忘了吧。” 覃炀就知道她会说这种话呛人,边扣边叹气:“哎,凭良心说,我真罪无可恕?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其实那份调令书,只要你拿来。老子都会签,杜皇后晾死这点,才要你来当说客。” 温婉蓉不吭声。 覃炀拿厚外套给她披上:“我知道,你把检举信背地里交出去了,宫里风言风语,另外长公主不来骚扰老子,就知道你一定做了什么。” 何止她了解他,他也很了解她。 “哎,你就不怕长公主报复?”覃炀有他的顾虑,“别人怎样老子无所谓,你不能怎样。” “你在乎我,为什么要跟别的女人亲嘴?”温婉蓉不是听不出好赖,可想想就很难过。 提起这事,覃炀也觉得冤:“温婉蓉,到底是老子去找她,还是她主动贴上来,你不都看见吗?” 温婉蓉蹙蹙眉,眼眶泛红:“我看见了,你为什么不拒绝?” 覃炀说:“你以为老子没拒绝?她在宫里三番五次堵老子,老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被个女人纠缠不休,还要躲,还要避,老子不烦,不窝囊?” 温婉蓉别过头,不悦道:“所以她亲你,你就逮到机会回击她是吧?” 覃炀烦躁抓过自己衣服一件件套上:“你说我怎么办?她是男的,老子早打死他。” “那你也不能亲她!”温婉蓉吸吸鼻子,眼见又要哭。 覃炀连忙哄:“是是是,不该亲,不该亲,你说什么都对,我都按你说的办还不行。” 说着,他想抱抱她,被一把推开。 “别碰我。”温婉蓉彻底清醒后,对覃炀态度判若两人。 覃炀哭笑不得:“好好,我不碰你。” 典型农夫与蛇,刚刚迷糊状态,黏死人,等他帮她把衣服穿好,扣子系好,马上翻脸不认人。 覃炀心想,这次哄好,长个记性,再不随便招惹温婉蓉,现在谁治谁……世风日下。 想归想,哄归哄,态度必须端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然后温婉蓉说想出去转转,覃炀鞍前马后,问她想去哪里转? 温婉蓉也说不出去哪,她就不想天天窝在府里。 覃炀说干脆一起出门,他入宫,正好一路,把她送到她想去地方。 温婉蓉没反驳。 覃炀陪她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看她顶着肚子,端坐在一旁,对襟竖领的一圈银狐毛正好到她下巴,毛茸茸,衬着粉嫩的脸庞,娇俏又可人。 他实在忍不住,一把把人搂到怀里,低头想亲,被对方推开。 饶是如此,他还是碰到她的脸颊。 温婉蓉擦擦脸上口水,嫌恶说脏死了:“你吃过别的女人口水,别碰我。” 覃炀看她一脸哀怨,笑得不行,歪理邪说:“你吃老子口水吃少了?早饭还跟老子吃一盘菜,怎么不嫌脏?” 温婉蓉回嘴:“行,以后我们分开吃!” 覃炀马上改口:“哎哎,我就随口一说,还来真的。” 温婉蓉别过头,不理他。 覃炀投降:“好,好,不亲就不亲,你说了算。” 他叹气,温婉蓉说得出,做得出,怀孕快五个月,现在别说泻火,碰都不让碰,有几次半夜趁睡熟下手,不小心把人弄醒,差点把他从屋里赶出去。 明摆要憋死他。 覃炀大叹一口气小叹一口气,感觉自己快要发霉。 温婉蓉确实也是故意的,她想覃炀管不住下面,想出去泻火,随便他,让他去亲别的女人亲个够。 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在书市附近下了车,车夫说送完二爷就来接她,温婉蓉点点头,带着冬青离开。 覃炀在车里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尽头,叹气,以前都是她目送他,现在反过来了。 温婉蓉对书籍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自己感兴趣的都会翻看,卖多了,掌柜自然认得她。 店里伙计见她是老主顾,又是孕妇,特别搬张椅子给她坐,又倒杯清茶,把她看中的几本书都拿来,供她一一挑选。 温婉蓉正看得津津有味,倏尔一张纸从书的末页滑落出一角,她下意识抽出来看一眼,愣了愣,叫来伙计,指着自己手上的书问:“这本书被人预定了吗?” 说着,她把手上的纸条递过去:“喏,这是从书里面掉出来的,你看看,是不是掌柜写的?” 伙计一看,确实是掌柜写的。连连道歉:“夫人,真抱歉,这本书确实是丹大人预定的,您要不再挑别的?” 温婉蓉笑笑,说无碍,把书还回去,又拿起另一本开始翻看。 伙计大概怕得罪老顾客,赶忙拿着书去问掌柜怎么办? 掌柜拿起纸条看了眼,又看了眼温婉蓉,亲自过去赔礼道歉:“夫人,都是爱书之人,丹大人虽预定,但早超过取书时间,且没付任何订金,您若不嫌弃,我这就打发人去他府上问一问,是否愿意将此书让给夫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温婉蓉正因为看到是丹泽预定的才没要,她想如今的丹泽肯定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过去,连连摇头,说不必麻烦,也不是非买不可。 掌柜是生意精,嘴上说不麻烦,那头已经叫伙计去找丹泽。 伙计去了没一会回来,说对方不要了,夫人喜欢买去便是。 温婉蓉是挺喜欢这本书,既然对方成人之美,她没客气,买完书,正好府上的马车来接,她没多想上了车。 走到半路,她想起什么,要马车原路返回,叫冬青找书铺掌柜要了丹泽的地址,打算登门道谢。 既然都是知书达理之人,该有的礼仪免不了。 原以为丹泽府邸起码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没想到是个一进院落的三合院,而开门的小厮一看就是缺乏管教的下人,瞟一眼温婉蓉又瞟一眼冬青,横声横气问:“你们找谁!” 冬青皱皱眉,上前一步,拦在温婉蓉前面,声音清冷道:“是大理寺少卿丹泽,丹少卿家吗?” 小厮一听对方敢直呼其名,气势弱了几分,梗着脖子问:“是,你们是?” 冬青自报身份:“麻烦你跟丹大人通报一声,覃府的少夫人登门拜访,快去!” 她后两个字陡然提高音量,吓了小厮一跳,赶紧进去。 等了好一会,温婉蓉以为丹泽不会出来,准备离开,半旧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从里面探出一张苍白的脸,有气无力朝她笑笑:“夫人拜访,有失远迎,在下失敬。” 温婉蓉看出来丹泽病得不轻,他人靠在大门上,一只手紧紧抓住门边,勉强撑住。 “你没事吧?”她下意识上前询问,“要不要我叫大夫来瞧瞧?” 丹泽轻轻摇头,低声说不用,又问温婉蓉找他何事? 温婉蓉本来准备道谢,一看丹泽这个样子,明白为什么预定的书没去拿,估计一直病着,耽搁了。 她觉得现在拿走书跟趁人之危没差,忙将书递过去,话锋一转:“方才我去书铺,看见你预定的书,掌柜与我相熟,求我带给丹大人。” 丹泽看看她手上的书,又看向她,一愣:“刚刚书铺的伙计说这本书有人要了,怎么又?” 温婉蓉笑起来,善意谎言:“伙计新来的,可能不懂,掌柜嫌他闯祸,这不才求我过来。” 丹泽迟疑一下,接过书,说声谢谢。 温婉蓉客套两句,福礼告辞。 她带着冬青才走出几步,倏尔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再回头,丹泽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刚刚进去的小厮不知跑哪去,也不出来扶人。 温婉蓉没多想,叫来车夫,把人扶进屋,随后找到小厮,要他赶紧去请大夫。 她有意避嫌,没进丹泽的厢房,但从屋门口看进去,四壁空空,除了一张桌子,一张条凳,一个两开门的衣柜,再就是一张床,别无其他,桌上连个茶壶都没有,几个茶杯又旧又脏。 好歹大理寺少卿,四品官员,怎么家徒四壁,未免寒酸。 温婉蓉心思,不是跟着长公主吃香喝辣的吗? 这是吃哪门子香哪门子辣? 不说其他官员家里,光覃府一个下人房也比丹泽屋里殷实。 最夸张的是,大夫请来后,小厮要温婉蓉垫付诊金,说自家大人最近手头不宽裕。 温婉蓉觉得莫名其妙,大理寺少卿,按理不至于连几两银子的诊金都拿不出吧? 丹泽大概羞于启齿,拿来纸币,写了借条给温婉蓉,说过几日一定归还。 温婉蓉倒没太在意这几两银子。她疑惑的是丹泽怎么会没钱? 不过对方现在是病患,她不好多问什么,反正大夫也来了,便转身离开。 回府后,冬青提议以后少跟丹泽来往。 温婉蓉没太往心里去,她没说丹泽的过去,只说之前认识,算个故交,朋友有难,伸手帮一把,举手之劳而已。 冬青知道自家夫人分寸,没再多说什么。 温婉蓉怀孕后,府里一切事物不用她操心,闲暇时间大把,买回几本书,没几天能看完,看完她又想买新书回来。 而这一次去书铺,掌柜拿了几两银子给她,说是丹大人给的。 温婉蓉都忘记诊金的事,赶紧叫冬青回去把借条拿来,叫掌柜帮忙给他。 之后她没怎么出去,因为孩子已经五个月,天气早已从秋转冬,一个天冷怕染风寒,一个行动不便,她索性窝在屋里取暖,看看书,准备小衣服。 直到有天,垂花门那边来报,说二爷同僚登门拜访。 温婉蓉还奇怪,自从覃炀成为御林军总统领后,除了枢密院几个关系特别好的,一般没人登门拜访,更别提同僚。 她整理好衣服,披上厚披风,拿着手炉出了屋。 以为是枢密院的哪个祸害胡闹,她一直从垂花门走到大门口,也没见半个人影,正打算进去,听见街对面传来熟悉声音,叫了声夫人。 温婉蓉转过头一愣,没想到是丹泽。 他毕恭毕敬朝她作揖行礼,如君子般,保持一步开外的距离,感谢道:“上次多亏夫人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他从袖兜里拿出之前那本书,双手奉上:“在下后来听掌柜说,爱书之人正是夫人,在下愚钝,物归原主,请夫人不要嫌弃,丹某提前翻阅看过。” “不嫌弃,不嫌弃,”温婉蓉伸手接过书,低头浅笑,“看来你都知道了啊。” 丹泽点点头:“夫人好意,在下记住。” 温婉蓉笑得不好意思:“别在意,书原本是你预定的,你成人之美,我该感谢你才对。” 丹泽笑笑,沉默片刻,另起话题:“夫人,寒舍不雅让您见笑,还请夫人……” 他话未说完,温婉蓉会意道:“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丹泽垂眸,眼底闪过一丝难为情:“夫人是不是也觉得在下厚颜无耻,肮脏龌蹉。是个借着长公主上位的无耻之人?” 温婉蓉是有耳闻,但没往心里去,她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 她抿抿嘴,安慰道,“你跟着长公主能过上好生活,吃得饱穿得暖比什么都强。” “夫人果真这样想?”丹泽第一次听到不同的声音,眼底泛起几分活气。 温婉蓉莞尔浅笑:“你别在意人家怎么想,关键你自己怎么想。” 丹泽低下头没吭声。 温婉蓉看他气色不好,估计身体没恢复,忍不住规劝道:“长公主对你好吗?你年纪轻轻,得为自己打算,总不能跟在长公主身边一辈子。” 她不好挑破男宠这两个字,太伤自尊。 而丹泽也没想所谓男宠,恃宠而骄,相反处处低调,小心隐忍退让,给人感觉他并非为权贵,而是为生计,讨口饭吃,很幸运被长公主看中。 但长公主的德行,被她看中是幸运吗? 温婉蓉对长公主打心里厌恶。 丹泽对于她的规劝似乎听进去一些,拱手道:“多谢夫人提点。” 顿了顿,又道:“公主对在下很好。夫人不必操心。” 语毕,告辞离开。 温婉蓉站在原地,看着丹泽的背影微微愣怔,难道方才是她眼花,长公主对他好,为何要哭? 她不是没看到,丹泽眼眶红了。 然而这件事来不及细想,她家那位骑马横冲直闯的覃二爷,隔着大老远就喊她名字。 “天这么冷,你跑到大门口做什么?”覃炀从马上跳下来,拉起温婉蓉的手搓了搓,笑得和艳阳天一样灿烂。 温婉蓉拿出书,没做过多解释:“丹少卿给我来送书。” 覃炀打心里瞧不起靠女人上位的男人,嗤之以鼻:“少跟这种不三不四的烂货来往,免得教坏老子儿子。” 说着,他伸手要摸温婉蓉的肚子,被一巴掌拍下去。 温婉蓉推开他,自己回府:“你骂人,说粗口,一样教坏孩子,从来就没听你好好说话。” 覃炀跟在后面,扶着她,笑道:“好。好,我不会说话,你会说,你教教我。” 温婉蓉懒得跟他胡扯八道,甩开手:“你走远点,我不想跟你说话。” 覃炀死皮赖脸跟上去:“哎,你对我态度好点不行,儿子听到你这种语气,我这个当老子的颜面何存,威严何在?” 温婉蓉瞪他一眼:“还颜面,还威严,早被狗吃了!” 覃炀继续歪理邪说:“对,对,我在你这早没了,说,是不是你吃了?” 温婉蓉反应过来:“你才是狗!” 说着,她烦死他,推又推不动,提着棉裙,小跑进垂花门。 她一跑,把覃炀吓到了,赶紧追上去,拉住她:“哎!别跑!小心儿子!” 温婉蓉抽回手。要他离她远点。 覃炀脸皮比城墙厚,随便她怎么赶他,就是不走,妥妥跟着温婉蓉,她去哪他去哪。 照说,覃炀这段时间表现,可圈可点。 温婉蓉也看出他极力和好的态度,就觉得不能轻易原谅,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不整治下来,以后还敢胡来。 覃炀仰天长叹,他哪是娶个媳妇,简直娶个祖宗。 冬季天黑早,两人吃完晚饭,覃炀和她进里屋说话,一脸嫌弃:“这个屋子没我们的屋子暖和,你干脆搬回去吧,我无所谓,就是担心冻到儿子。” 说着,他摸她肚子,嘴上抹了蜜一样:“当然更怕冻到你。” 温婉蓉不想回去,但覃炀说的也是事实,犹豫再三。同意了。 覃炀行动派,她话音刚落,他就穿好大氅,又给温婉蓉披上斗篷,拉着她说回去。 温婉蓉不愿意:“屋里什么都没准备,还得找炭盆取暖,就不怕冷了?” 覃炀嘿嘿一笑,说回去就知道了。 他推开门的一瞬,屋里暖意扑面而来,屋里干干净净,看得出每天都有人打扫。 温婉蓉进屋看了一圈,忽而发现,之前她收起来的剑穗,不知什么时候覃炀又挂回去,还有她以前挂的小玩意,统统挂回去。 覃炀把门关上,过来从背后搂住她:“尽量保持原样,挂得对不对就不知道了。” 经这么一提醒,温婉蓉发现确实挂错了几个。 见她不吭声,他笑起来:“哎,不感动一下?老子翻箱倒柜才找到这些玩意,你以后收拾东西不要藏那么深。” 温婉蓉本来感动的心情,被一句话逗笑了。 她倏尔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怀里,忍不住哽咽:“你以后不准亲别人!不然就拔舌头!” 覃炀乐不可支,拍拍她的背:“不亲,肯定不亲,老子不想拔舌头,疼。” 正文 第111章 被抓 屋外北风倏起,吹得门窗微微作响,屋内温暖如春,不知道是身暖还是心暖。 温婉蓉抱着覃炀许久,一直靠在他怀里不撒手。 覃炀任由她抱,搂着她肩膀,有一下没一下轻敲。 谁也没讲话,谁也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你站着不累?上床,我抱你睡。”覃炀低头吻一吻她额头,眼底透出无限缱绻,大概他这辈子的耐性就耗在温婉蓉一个人身上。 温婉蓉靠在他怀里点点头。 在床上,覃炀的手悄无声息开始不老实。 温婉蓉突然感到异样,立刻推他,赶他走。 覃炀明显感受到她体内的温润湿热,坏笑:“你也憋挺久吧?” “我挺好!”温婉蓉极不配合扭动身体,瞪向歪理邪说,“你走不走?不走我明天就回新屋睡。” 覃炀好不容易得逞,到嘴的肉岂能飞了,装听不懂,手不老实不说,各种蹭啊蹭,没反应也蹭出反应。 他起反应,更不会放过温婉蓉,软磨硬泡:“你好,老子很不好,憋好几个月,会憋出病,温婉蓉,说了以后都听你的,就不能依老子一次?” 温婉而按住他的手,说什么都不同意:“不行!不行!你没轻没重,会伤到孩子!” 覃炀满脑子都是那种事:“不是大夫说三个月以后可以同房吗?你都五个月了,一次都不行?” 见温婉蓉不吭声,他连骗带哄:“我有分寸,保证不会伤到你和儿子,快点,快点,老子难受死了!” 他话音刚落,也不等对方同不同意,急不可耐切入主题。 总之温婉蓉半推半就,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至于覃炀当下脑子里除了泻火,泻火,泻火,也没别的了。 虽然不能春宵一夜,但有总比没有强。 他倒没失去理智胡乱发泄一通,温婉蓉隆起的小腹时刻提醒他要克制。 尽管诸多不满意,覃炀来一发作罢,他从后面搂着温婉蓉歇口气,恋恋不舍从软香如玉里退出来。 “我保证以后对你和孩子好,绝不让你们受委屈,受欺负。”覃炀知道温婉蓉并非完全不愿意,就是心里那口气没顺。 温婉蓉感受孔武有力的臂膀搂住自己的力度,缓了好一会说:“我为了孩子才原谅你。” 不管真原谅假原谅,为了谁,覃炀心想先顺了她的气再说。 “是是,以观后效。”他哄姑娘的技能全开,都用在温婉蓉身上。 要说温婉蓉不吃这套?肯定吃,但就是不给他好脸子。 “这些话可是你说的。”她翻身,定定看着他。 “我说的,都是我说的,”覃炀一脸真诚,“要不明早给你写个保证书,忏悔书什么的,裱起来?” 温婉蓉白他一眼:“丑不丑?保证书,忏悔书还裱起来,给你孩子看是吧?” 覃炀死猪不怕开水烫,自鸣得意:“给儿子看就给儿子看,证明老子能屈能伸。要他多学着点。” 还能屈能伸……温婉蓉很想问他,屈哪里,伸哪里? 真生儿子,给他教,能教出个好? 她才不想再来个小混世魔王,跟覃炀一个德行,何止上房揭瓦,把府邸拆了,都有可能。 覃炀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但看她表情,就知道没想好。 不过他无所谓,只要能把温婉蓉哄好,别让他内忧外患比什么都强。 通过几次大闹,覃炀发现,但凡他跟温婉蓉关系不睦的时候,哪哪都不顺,脾气坏到极点,骂下属常有的事,这点连宋执都看出来了。 提到宋执,他倒想起一个事。 本来想带温婉蓉一起去玩,但看看她肚子,决定算了。 趁两人没睡着,气氛刚刚好。覃炀提一嘴:“哎,宫里过些时要冬狩,估计要离开燕都三天,护驾。” 温婉蓉一听皇家冬狩,第一个反应就是:“长公主去不去?” 覃炀压根没想到这事上,说句不知道。 温婉蓉说什么都不依:“长公主去,你也得带我去!我不管!” 覃炀知道她记上次仇,极力劝:“你大着肚子跑去干吗?我去执行公务,到时谁照顾你?” 温婉蓉心思,覃炀现在正处于泻火不满的状态,长公主多勾引几次,会不会发生什么天知道! 上次两人就差点擦枪走火,长公主没得逞,会死心? 温婉蓉信不过长公主也信不过覃炀。 她不满盯着他,直言不讳:“我不用你照顾,孩子胎象稳定,冬狩荒郊野岭,谁知道你和长公主会不会躲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覃炀无语看她半晌:“温婉蓉,荒郊野岭天寒地冻,老子怕把命根子冻掉。” 他说邪话,温婉蓉跟着说邪话:“怕什么,外面冷,里面热,除了屁股吹冷风,命根子肯定冻不着。” 一席话,说得覃炀彻底无语。 他想完了完了,温婉蓉真被教坏了。 以前哪想得出这些歪门邪道,听听小嘴里说出的什么话,外面冷,里面热,屁股吹风…… 覃炀脑子想了一圈,干脆撒谎:“我明天去宫里问问出行名单,八成长公主不会去,她和齐家的事还闹清楚,哪有心思玩。” 这话也没错,温婉蓉说,只要长公主不去,她就老实等他回来。 言下之意,长公主去,她必去。 覃炀听得头都是大的,话题就此打住,赶紧闭眼睡觉。 本以为冬狩的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就在决定好冬狩时间的前三天,长公主突然死灰复燃,估摸时间,在保和殿外堵覃炀。 这次她没有各种挑逗。拿出公主该有的仪态,大大方方告诉覃炀,冬狩她会去,指定他保护她。 覃炀听着好笑,御林军总统领保护公主? 就因为杜皇后撑腰? 当皇上不存在? “卑职恕难从命。”他想都不想拒绝,“公主担心安危,大不了加派护卫跟随。” 下话他没说,谁吃饱撑的,刺杀一个公主,杀她无皮刮她无肉,费那心思,不如多花点心思刺杀皇后,更值得。 长公主也不恼,不疾不徐道:“本公主自然会向母后请示。” 语毕,她头也不回离开。 覃炀心想按下葫芦起个瓢,见不得他消停几天吗? 当然这些事他肯定不会告诉温婉蓉,他现在不怕长公主,就怕家里那位跟他闹。 温婉蓉看似谨小慎微,实则胆大包天,是个真正的“真大胆假小心”。 什么以牙还牙,是加倍奉还。 比如玳瑁,虽然没被卖,但听老宅的管家说,从马上摔下来,摔伤膝盖,接骨的大夫说,就算好,也会瘸。 好好一姑娘成瘸腿。 覃炀知道也当不知道,更不会没事找事跟温婉蓉说。 再说这次长公主,就亲个嘴,闹得满城风雨,齐家闹和离,连大宗正院都惊动了,要不由杜皇后出面压了此事,长公主的下场未必比静和公主好多少。 问题,长公主是省油的灯? 覃炀各种烦躁,早知如此,不如关在大理寺里吃牢饭省心。 都他妈什么事! 这头他心里藏着烦心事,那头长公主正应了他的想法,不是省油的灯。 当天下午,不到申时,一道懿旨传到他府上。 皇后同意覃炀亲自保护长公主。 接旨时,温婉蓉也在场。 覃炀看她脸色都变了,心想完了。 长公主真是要覃炀保护吗? 当然不是。 她找人细查,查到在后面告状,使绊子害人的就是温婉蓉,这是其一。 其二,丹泽病了她不管,但温婉蓉替他付诊金那张欠条,不知道是丹泽疏忽大意,还是病得厉害,忘了处理,两人完事后,穿衣服时,从袖兜里掉出来,被长公主抓个正着。 这下丹泽百口莫辩,被长公主用铁链吊起来打了三天,饿了三天。 最后怎么被人从宫里扔回家,都不记得。 长公主喜不喜欢丹泽两说,但她对温婉蓉本身就没好感,这种排斥是从杜皇后那里言传身教,因为父皇对母后的冷落,以及父皇对一个画中女人夜夜思念,让她从很小对男女感情之事的认识就扭曲病态。 画里的人死了,无从报复,现在突然被她发现一个活着,又是母后情敌的血脉延续,自然所有矛头都指向温婉蓉。 温婉蓉不知道其中原委,但直觉长公主挑事,当仁不让。 她就是不让长公主得到覃炀,这种强烈的占有欲,让她近乎疯狂什么事都做得出。 覃炀头一次感受到女人勾心斗角的争夺。 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在两个女人眼里,性质完全不一样。 温婉蓉看似绵羊,实则就是个藏在暗处,逼急就会直奔要害的尖牙怪。 长公主看似跋扈,实则离开杜皇后,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纸老虎。 她未必是温婉蓉的对手,但有杜皇后,温婉蓉就算有一百个点子,面对位高权重,什么都没用。 “温婉蓉,算了,行不行?”覃炀拉她到里屋,好话说尽,“冬狩那么多人,长公主不能如何,大不了我多派人手跟随,众目睽睽,能做什么事。” 温婉蓉冷着脸:“是吗?长公主出幺蛾子,往林子深处跑,你们追不追?谁去追?既然指明要你保护,你不应该时时刻刻贴身相伴吗?你当我傻是不是?” “你傻,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覃炀给她倒杯茶,要她消消气,别气坏肚子里的儿,“冬狩就三天,又不是十三天,何况圣上也去,没人敢乱来。” “没人敢乱来?”温婉蓉不信,气道,“上次还在燕都呢!圣上还在皇宫呢!她不是私自出宫来找你!你们在小宅做什么,我再晚去一点,该发生都要发生了吧!” 覃炀无法反驳,只能继续劝:“哎,说好不提这茬,你怎么又说这事,都是误会。” 温婉蓉冷哼,说起这事气不打一处来:“误会?什么误会?你们没亲上去?舌头都伸到对方嘴里了,以为我没看到?!” 观察真他妈仔细…… 覃炀都快叫她祖宗:“老子都认错了,还要怎样。” 温婉蓉声音尖细:“怎样!怎样!我要跟着去!就要去!带着你的孩子一起看着你!” 覃炀软的不行来硬的:“你这叫无理取闹!你看看你这样子,能骑马还是能射箭?!再流一个,心里就舒服了!” 温婉蓉气得把杯子摔地上:“流几个都是你的错!” 她摔东西,彻底把覃炀那点耐心摔没了,他声音拔高:“你怀个孕。气性不是一般大!老子天天宠你,惯你,把你惯出毛病来了!” 温婉蓉听不得他唱大喉咙:“那你别宠别惯啊!出去找其他女人啊!去啊!去啊!” 说着,起身到西屋,气得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覃炀还想吼,想想,把脾气压一压,坐到西屋的榻上,手放在她肚子上,态度软下来:“温婉蓉,这次就算了。” 温婉蓉没理。 他又问一遍。 温婉蓉还是没理。 过了一会,他看见她在揉眼睛,忙把人抱起来,靠在肩头,拍背道:“刚刚我不该吼你,别哭了,你怀孕也不容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温婉蓉满心委屈,靠在他怀里,抽噎,“你亲人家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私下做了多少努力。你看见过吗?那些伤害你的话,你以为我说的时候不心痛?我们在一起经历那么多事,难道抵不过我说你几句不好听的话吗?” 所有问题抛出来,覃炀无言以对。 “我就是见不得长公主来找你,就是不行!”温婉蓉把满是粗茧的手放在肚子上,“我怀着你的孩子,你却跟别的女人骑马游猎,要我怎么想?长公主如果是检点之人,她会要你贴身保护吗?你是总统领,应该保护皇上,不是她!难道皇上不去?” 覃炀不是不懂温婉蓉的顾虑,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声音一低:“温婉蓉,皇上现在三不五时发病,不是好兆头。” 说到这,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游猎名单,我看了,除了几个老臣去捧捧场,其他几乎都是皇后党,据说邀请齐臣相,他不去,转而又邀请齐夫人。” 邀请齐夫人? 温婉蓉微微一愣,吸了吸鼻子。转移注意力:“我见过齐夫人,她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大户女子,端庄优雅,怎会参加狩猎这样的活动。” 覃炀对齐夫人没印象,但知道齐驸马:“对了,齐贤也去。” 齐贤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他去狩猎? 温婉蓉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去年冬狩有齐驸马吗?” 覃炀说没有,他这点细心,特意翻看了前几年的冬狩,对比一下邀请名单,就怕今年他新上任,闹幺蛾子。 温婉蓉更觉得蹊跷:“两个跟冬狩完全无关的人,今年被邀请,杜皇后是什么意思?” 跟齐家和好? 毕竟齐臣相闹到大宗正院,皇家脸面不好看。 覃炀也预感不好:“鬼知道他们想什么。” 话锋一转:“这些事我不想告诉你,要你一门心思在家养胎。” “可是……”温婉蓉看他关切的眼神,低下头,摸摸肚子,小声道,“我真的好怕你和长公主在一起,真的好怕。” 说着,她起身紧紧搂住覃炀的脖子。贴着颈窝,极温柔道:“覃炀,我不能没有你,你知不知道?” 覃炀说知道,叹口气,拍拍她的背。 问题,知道有什么用。 长公主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杜皇后。 杜皇后的手段他们领教过。 钱祭酒是皇上眼线,她有办法弄死,且皇上不追究,齐家这次撕破脸,是福是祸,亦未可知。 覃炀怕温婉蓉伤神,没敢再跟她说宫里情况。 皇上几乎脱手朝政,现在大部分都由皇后党的几个老臣处理。 再这么下去,和一党独大有什么区别? 其他党羽岌岌可危。 甚至有谣言传,皇上打算从小皇子中挑一个太子出来。 可小皇子的年龄最大不过八岁,能做什么? 而面对选太子一事,杜皇后只字不提。 心里到底盘算什么,不得不防。 覃炀想到朝野之事,打从心底重重叹口气,再看看赖在怀里这位,就快骑他头上。 温婉蓉最终没去。闹归闹,覃炀的话她还是听。 冬狩的头一天晚上,两人相拥而眠。 温婉蓉睡得不好,一直胎动得厉害,她半夜醒了,往覃炀怀里钻。 覃炀被吵醒,看她蹙着眉,情绪不好,问怎么了? 温婉蓉说孩子老动,她不舒服。 覃炀瞌睡也吓醒了,问要不要找大夫? 温婉蓉说不用,然后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道:“覃炀,我不想你去冬狩。” 覃炀拍拍她的背,安慰道:“过几天就回来了,嗯?” 温婉蓉无可奈何点点头,叹息一声:“覃炀,当初我应该听祖母的,在府里等你,而不是急急忙忙拿调令换你出来,你出来了,后续问题太多了。” 覃炀能说什么,换以前他肯定说。老子说不签你不听,现在依然如此,后悔有个屁用! 但现在他想,责怪对方有什么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转念,站在温婉蓉的立场,有错吗? 没错。 她为他付出够多。 以前不觉得,甚至认为应该。 自从温婉蓉怀孕后,覃炀有些想法也在不自觉发生变化。 第一个孩子,两人没经验,付出血的教训。 第二个,无论如何要保住。 覃炀很深刻感觉,作为一家之主的担当。 而温婉蓉的变化更明显,她为母则强的心态比上次清晰很多。 她当然不希望覃炀去找别的女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三口之家,凭什么自己的和谐温馨被不相干人打破? 她不是杜夫人,也不是杜皇后,更不是那些官家夫人,明明心里百般不愿,还要讨好般把别的女人送到自己夫君床上,为的是留住夫君的心。 问题,留得住吗? 温婉蓉从没想过用别的女人留住覃炀,如果他的心在她身上。不用她做多余的事,他会自觉留下。如果这颗心没了,她宁可走,皈依佛门,常伴青灯,也不愿看他和别的女人笑语嫣然,自己备受煎熬。 覃炀当然一再向她保证,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 温婉蓉嘴上答应,心里多少有一点不信任。 隔天一早,她陪覃炀一起吃早饭。 覃炀看她吃得闷闷不乐,伸手把她碗筷拿过来,笑着说夫君喂饭。 温婉蓉愣愣看他一会,忽然哭起来。 她想长公主是权贵,要如何,她得忍,得让。 她想他们夫妻一年多快两年,覃炀也没带她猎游过。 覃炀以前是什么性格,长公主难道不知道? 为什么以前不要,等她把他改好了,连孩子都有了,就来抢现成的。 温婉蓉哭,她跟他在一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才换来今天的如意生活,公主就凭一道懿旨,叫覃炀走,他就乖乖守她身边。 那自己的付出算什么?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会哭得停不下来,但他也没办法,早饭都不吃了,把人抱到腿上坐着,一个劲地哄。 温婉蓉像小孩一样,搂着脖子,伏在他肩头,哭了好一会,哽咽道:“我没事了,你走吧。” 她这个样子,覃炀能放心走才怪:“这样,我现在送你到祖母屋里,你这几天就住那边,那边热闹,你想跟冬青她们打牌逛街都行,现银都在柜子里,你随便拿。” 说着,他放她下来,穿上大氅,又给温婉蓉系上斗篷,拉着她的手,亲自送过去。 老太太看她眼睛红红,刚哭过,问怎么回事。 覃炀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一遍。 老太太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两点,一是要他自己多加小心;二是一切以皇上安危为己任,至于其他人,尽职就好。 话明的不能再明,除了皇上,任何人不能指挥他。 覃炀说明白,告辞离开。 温婉蓉想想,斗篷都不穿追出去,拉着覃炀的手,吭哧半天,憋出一句,早去早回。 覃炀笑起来,要她赶紧进屋:“我只是皇家冬狩,不是打仗,没事,别担心。” 冬青怕温婉蓉冻着,赶忙把斗篷拿出来给她披上,然后对覃炀说:“二爷,您赶紧出发吧,夫人这边有我们照顾。” 覃炀嗯一声,转身离开。 温婉蓉追了两步,被冬青拉住,最后眼睁睁看着覃炀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夫人,我们回屋吧。”冬青在一旁小声提醒。 温婉蓉回过神,嗯一声,情绪不高。 回到屋子里,她听着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句话也不想说。 老太太问她想不想吃什么,要不要睡回笼觉? 温婉蓉一律摇摇头。 隔了好一会,她冷不丁冒出一句:“祖母,我好讨厌长公主,好讨厌。” 老太太叹气,把笑闹的丫头都支走,单独跟她说话:“炀儿有分寸,你相信他。” 温婉蓉别别嘴,低头,摸着肚子不说话。 老太太又劝:“炀儿的个性,我了解,他浑归浑,不是没原则没底线,你看他从没在府里收通房,也没把外面的姑娘抬姨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收通房的原因,温婉蓉知道,但不抬姨娘这个,一直以为老太太不让:“祖母管教有方。” 老太太笑:“傻姑娘,他真要抬,祖母能说什么,他很早知道有婚约在身,尤其家里那场变故后,他面上不说,但祖母知道,他很渴望家室,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对祖母言听计从。” 温婉蓉一怔:“祖母,他以前不听话吗?” 老太太乐呵呵道:“你看他的性子,像听话的孩子吗?小时候就皮得很,没少挨他爹打。” 温婉蓉想想也是,覃炀混起来无法无天性格,肯定要被收拾。 可也没收拾好啊,挨了打,依旧无法无天,现在更好,打他的人都没了。 老太太像看透她的心思,接着说:“你以后要好好管他。我看了,他服你管。” 温婉蓉说管不住他。 老太太旁观者清,要她细心观察一阵子就知道了,还说这次冬狩不出意外,覃炀会提前回来。 温婉蓉一听他会提前回,眼睛都亮了,满心阴霾顿时散去一半,摸着肚子,笑起来:“祖母,我没有不相信覃炀。” 话音刚落,一个丫鬟门外帘子探头进来,打趣道:“夫人,您放心,等二爷回来,我们三堂会审把他围起来审问,保准跑步了。” 老太太乐得不行:“哎哟,这还有个听墙根的。” 于是鱼贯进来两三个屋里的丫鬟,有的站在老太太身边,有的站在温婉蓉身边,七嘴八舌议论。 一个说:“夫人,您长得貌美,长公主哪能跟您比,二爷不开眼才会看上她。呸呸呸,是压根看不上她。” 另一个接话:“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别招夫人烦。” 转头又对温婉蓉说:“夫人,您别理她,您想玩什么,一会我们打叶牌?” 温婉蓉点头说好,屋里又回到活络气氛。 她上午打牌,吃点心吃茶,中午在老太太屋里午休,下午她觉得也不能老打牌,想去绣坊看看打样的图绣好没。 覃炀对她的女红实在看不过眼,要求还是去绣坊做小衣服。 未时三刻,她带着冬青出门。 申时三刻,外面天色见暗,两人连带马车都未回府。 老太太觉得不对劲,派人去绣坊找,绣坊的对温婉蓉有印象,说覃府家的马车早走了,起码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出来的小厮立马回去通报。 老太太估摸出了事,叫府上两个大管家,带二十号人,全城找,不管人,车,找到一律带回来。 然后两路人马一直搜到快亥时,车夫在城东一个废旧的市井小院里找到,而冬青在城西一家客栈,被找到时,昏睡才醒。 至于温婉蓉,就快把燕都城翻遍,也没找到。 冬青回府后才知道出了大事,跟老太太事无巨细汇报,他们什么时候从出发,什么时候从绣坊回,半路突然被人叫停车,然后极快速上来两个人,用什么东西捂住口鼻,而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太太面带愠色,没想到公然敢在天子脚下犯事,她说等到天亮,如果再找不到人,明儿进宫见太后,要求恢复温婉蓉的身份,报大理寺及大宗正院,追查什么人敢对皇女动手。 这头覃府严阵以待。 那头覃炀举着火把,在狩猎围场一脸冷漠陪在长公主身边,随行还有丹泽。 三人同行,美其名曰夜猎。 远远看去,长公主身边一左一右,好似跟着两个男仆。 丹泽不言不语,落后一匹马的距离,紧紧跟随。 覃炀更没话说,他一心盘算如何全身而退,甩掉长公主这个麻烦。 长公主似乎不急,压根没有狩猎的想法,转身叫丹泽原地等,她和覃炀往林子深处走。 覃炀和她的马并排,不冷不热道:“公主,夜里寒凉,差不多该回去了。” “急什么?”长公主笑盈盈伸出白嫩的手,顺着他的缰绳往上摸,触碰到覃炀的手。 覃炀很自然换手拿绳,被摸的手举起火把,照亮长公主的脸:“公主不急,卑职失陪,营地那边圣上安危第一。” 他抬出皇上,长公主自然不好勉强。 但她笑得几分神秘:“父皇歇息得早,回去也好生无趣,不如陪本公主走走,走累了,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歇脚。” 覃炀冷笑:“公主,你被围场的被风吹坏脑子吧,天寒地冻,你想去哪里歇脚?除了营地,在外过夜,不冻死也冻病。” “你!”本公主本想骂,但想到那天在小宅,覃炀反击她的凶狠劲,如果不是温婉蓉半路杀出,她可以想象他的猛浪,就那么一小会,她胸口被捏青。 光这一点,无论齐贤还是丹泽,谁都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大多只有她给他们留印记的份。 大公主很想尝尝不一样滋味,发脾气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态度一转,换了笑脸,语气轻佻道:“覃将军,不如你我共骑一马,你教我夜游如何?” 覃炀哼一声,调转马头:“公主,卑职要丹少卿来陪你夜游。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卑职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说着,他懒得管长公主高不高兴,朝丹泽方向策马过去,把手里的火把扔给他,头也不回离开。 而后他听见大公主气急败坏在后面叫:“覃炀!你会后悔的!” 覃炀听她声音就烦,加快回营地的速度。 他心里暗骂,要不是这婊子没完没了骚扰,害他被温婉蓉误会,至于两人冷战几个月? 温婉蓉早上哭什么,他心里全然明白,说白就是不想他来陪长公主,又没办法,只能哭。 说不心疼是假话,又想到她昨夜没睡好,不由担心今晚她一个人在祖母那边,能睡好吗? 覃炀一路想,一路狂奔,到营地时,杜皇后的营帐内还亮着灯。 他懒得管,去往皇上的营帐,才知道皇上头风病犯了,半个时辰前已经由杜将军护送回宫。 如此一来,这次冬狩变成皇后党的狂欢。 覃炀骂句妈的,转身回自己营帐。 帐内未点灯,也未生火,屋里屋外一样冷,他呼口白气,正烦躁找火褶子点灯,忽而发现屏风后的榻上,睡着一个人。 他一声不吭摸过去,刚准备对榻上的人下手,蓦的停止一切动作。 接着暗淡的月光,他看清楚睡在榻上的人身形,明显是个孕妇。 “温婉蓉?!”覃炀彻底懵了,把人抱起来,叫醒。 温婉蓉迷迷糊糊嗯一声,似乎药劲没过,脑袋耷拉他肩上,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说什么。 覃炀赶紧点亮油灯,又找来炭盆生火,厚被子把人裹起来,抱在怀里,喂了两口热水。唤她好几声。 温婉蓉脑子发晕,只记得有人闯进他们马车,而后一律空白。 现在听到覃炀的声音,她愣了半晌,以为他来救她,心花怒放一下子抱住对方,高兴道:“覃炀,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 覃炀放开她,满心疑惑,问的第一句话:“温婉蓉,你怎么会来围场?” “我……”温婉蓉刚想说他们不是在城内吗,忽而看向周围的摆设,懵了,不确定道,“你刚才说这是哪?” “围场。”覃炀回答。 温婉蓉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她推开覃炀,下地踉踉跄跄往外跑,被拉回去,重新躺到榻上。 “你干什么!”他质问她。 温婉蓉把下午的事大致说了遍,急道:“冬青呢?我要去找冬青!” 覃炀心里有数,语气稍缓:“没见到冬青,我进来时,只看到你。估计他们只把你送来了。” 温婉蓉一脸疑问:“谁把我送到这来?” 覃炀想除了杜皇后,就是长公主,不会有第三人。 温婉蓉见他半天不说话,会意过来,问:“围场里杜皇后和长公主都在是吗?” 覃炀说是。 温婉蓉心里不由一沉,下意识抱住小腹,要覃炀想办法送她走:“我怎样都无所谓,但不能伤害孩子。” 覃炀也正烦躁这事,他紧紧抱住她,要她别急:“等天亮我想办法送你离开。” 温婉蓉怕得要命:“我夜里偷偷离开会不会更好?” 覃炀说什么都不同意:“开什么玩笑,荒郊野岭,比燕都城内还冷,你想冻死吗?!” 温婉蓉垂眸,重新搂住他的腰,贴在他胸口寻找安稳:“我怕明天白天,杜皇后发现,我就走不掉了。” 覃炀拍拍她的背,要她放心:“老子说了,肯定保护好你们娘俩。” 温婉蓉窝他怀里点点头,正要说话,就感觉门帘被人掀开,一股寒风从外面卷进来。 覃炀要她别出声,他起身出去看一眼。 很快传来长公主的声音:“覃统领。这么晚了,和谁说话呢?” 覃炀没吭声。 长公主接着道:“怎样,我跟母后提议送你的礼物,你满意吗?” 说着,她朝屏风笑得愉悦:“温婉蓉,本公主借覃统领一晚,可好?” 温婉蓉对她厌恶至极,起身跑出来,刚要回嘴,就看见锋利剑刃架在长公主的脖子上,再看覃炀,他眼底泛起杀意。 “滚不滚?!”他低吼。 长公主大概没想到,盛怒下的覃炀敢兵戈相向,一时没了主意,哼一声,本能调头离开。 温婉蓉赶紧上去,取下他手里的剑,给他胸口顺气,小声劝:“好歹她是长公主,真伤了,我们俩谁都跑不掉。” 覃炀黑着脸,一脚踹翻脚边的凳子,大骂一句他妈的! 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那婊子再敢挑衅老子!老子要她知道覃字怎么写!操!” 温婉蓉要他小点声,赶紧倒杯热水过来,好声好气道:“别气了,我们现在在围场,就是皇家地盘,实在不行,明天一早我去求皇上,求他放我回去。” 覃炀冷哼:“皇上早回去了,现在整个围场,全是皇后党。” “不,不是吧。”温婉蓉难以置信,完全想不通,“那杜皇后抓我来做什么?” 覃炀想到上次在大理寺逼他签调令书一事,这次杜皇后把温婉蓉抓来,八成故技重施:“她大概又逼老子做不想做的事。” 温婉蓉不想变成他的累赘:“我还是连夜走吧,你偷偷把我送走,好不好?” 覃炀也在考虑这个办法可行性,现在温婉蓉一人两条命,他连自己妻儿都保护不了,跟窝囊废有什么区别。 “你在这里的等我,我去四周看看情况,回来再做打算。” 说着,他给她掖好被子。转身出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覃炀回来,脸色不好。 温婉蓉问他:“如何?” 覃炀要她先睡,叹气:“看来早就计划好了,御林军这边没有问题,但围场外围埋伏了军营的人,肯定杜废材安排的。” 温婉蓉彻底懵了:“杜皇后到底要你做什么啊!既然连军营的人都调动了。” 覃炀微微眯眼,想起去年和今年的冬狩邀请名单,心里冒出一个可怕念头。 而后,他对温婉蓉说:“我出去看看巡逻值夜情况,你先睡。” 温婉蓉拉住他的袖子,不想他走,低声道:“覃炀,我怕,你别走远。” 覃炀抱起她,拍了拍,安慰道:“没事,天塌下来,老子扛,你好好休息,儿子也要休息。” 温婉蓉不放心抿了抿嘴,迟疑片刻,放开手。要覃炀赶紧去赶紧回。 覃炀说知道,出门时,他也担心温婉蓉的安危,特意加派御林军守卫在自己营帐门口,并命令除了他,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正文 第112章 齐夫人之死 一夜过得忐忑。 温婉蓉睡不着也强迫自己睡。 她不能熬夜,不管围场什么情况,肚子里的孩子是第一位。 覃炀回来时见她睡了,没上榻,一是怕吵醒她,二是担心晚上有突发情况,剑放手边,合衣坐在屏风外,脚翘在案桌上,凑合打盹。 而温婉蓉睡得不踏实,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她听见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睁开眼,摸了摸身边,发现空的,吓得一下坐起来,急急唤声覃炀。 “醒了?”覃炀的声音在屏风另一边响起。 温婉蓉松口气,关心道:“你怎么不睡榻上?我们可以挤挤。” 覃炀绕过屏风,抻抻腰背,过去扶她起床,一大早歪理邪说:“老子跟你一起睡,万一有人杀进来,真跟老子葬一起?” 温婉蓉推他两下,不悦道:“刚起床就死呀活的,存心不让我好好养胎是不是?” “怎么会,”覃炀看她哀怨的小样子,什么烦恼一扫而光,低下头,嗓音略微沙哑,“温婉蓉,给老子亲一个。” 说着,他去吻她。 温婉蓉没像之前,说不行,嫌脏,推开他。 相反,没有任何反抗,主动迎合。 他们像相濡以沫的鱼,唇齿间吻得激烈又小心翼翼怕伤到对方。 温婉蓉亲着亲着,忽然很难过,她想,这一吻会不会是诀别? 她相信覃炀会保护她,但到底用什么方式保护。她没底。 老太太说至刚易折,温婉蓉就怕覃炀的刚硬折在杜皇后手里。 “覃炀,一会我去跟杜皇后请安,你什么都别管行不行?”她乞求他。 覃炀不答应:“你求她有屁用,在她眼里,你的价值就是对付我。” 说着,他拍拍她的背,像交代像忠告:“皇后想如何,今天会见分晓,温婉蓉,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记住,保住自己和儿子能走多远走多远,必须回府。有祖母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那你呢?”温婉蓉抬起头,满眼担忧。 “不用管我。”他放开她,头一次认认真真帮她整理好衣服,把斗篷拿来放她手上,“我先出去,你吃过早饭就在营帐里待着,别擅自离开。” “你去哪?”温婉蓉拉住他的手。 覃炀抱抱她,笑起来,好似安慰:“老子去看看夜里巡逻情况,别胡思乱想。” 温婉蓉放开他,抬了抬眸,又低下头,担忧道:“没什么事你就回来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覃炀说好,摸摸她的肚子,转身钻出营帐。 他刚查完巡逻记录,吴嬷嬷过来请覃炀过去。 覃炀对杜皇后身边的人没好感,再以他的臭脾气,别说像其他人有意巴结,他连个好脸都没有。 吴嬷嬷不跟他计较,因为覃炀人高马大,外加常年在沙场上练就的杀伐之气,他紧绷下巴,不苟言笑时,气势挺压人,一般人见了不免畏惧三分。 她想起长公主说和覃炀走一起,气势登对。 气势登不登。她没看出来,但过日子,还是齐驸马那种温文尔雅的男人好,既能相敬如宾、又能举案齐眉。 至于覃炀……她真没看出哪里好。 覃炀感受到吴嬷嬷上下打量的眼光,懒得理,也不想理。 吴嬷嬷给他掀帘子,请进杜皇后营帐时,别说谢,带哼一声都没有。 帐内除了覃炀一个外人,就是齐夫人、齐驸马、长公主及杜皇后一家子。 他抱拳行礼后,退到一边。 杜皇后似乎并不在意多个外人听家丑,拿出大宗正院的那份和离书,搁在桌子上,对齐夫人说:“长公主性子顽皮,但不至于没分寸,本宫已叫她回宫思过,至于他们夫妻之事,由他们自己决断,这份和离书就罢了吧。” 不管语气多和善,齐夫人听出话里话,合着自己弟弟的绿帽子戴了白戴,齐家书香门第的声誉损了白损。 一句思过就完事了。 难道家父两代帝王之师的德高望重,是一纸空谈? 齐夫人垂眸,盯着茶盅里的黄绿茶汤,面色微愠:“娘娘,家父常年奔走宫中,疏于对家弟管教,他自幼只懂读书,不懂讨女子欢心。” 说到这,她略有深意瞥了眼长公主,又瞥了眼站在斜对面的覃炀,轻哼一声:“许是哪里得罪公主不自知,家父在家也叫驸马好好思过,但臣妾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皇后娘娘。” 杜皇后似笑非笑:“齐夫人请说。” 齐夫人蹙眉,话是对皇后说,目光却转向长公主,“臣妾听闻昨晚长公主殿下与大理寺丹少卿及覃统领三人一起夜猎,齐驸马在自己营帐,等公主回来,等到半夜也没等到人。” 稍作停顿,她又看向杜皇后:“臣妾实在不明。” “可有此事?!”杜皇后立刻朝长公主扫来凌厉目光。 长公主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万般无奈点点头。 覃炀不是傻子,听到齐夫人提及自己,立马撇清,对皇后抱拳道:“皇后娘娘,卑职昨夜确实陪长公主夜猎,但心系皇上安危,中途交给丹少卿,并加派人手一起保护公主。” 杜皇后心知肚明,覃炀没陪长公主胡搞,下意识抬抬手:“覃统领清白,本宫知道。” 转而她又看向长公主,怒形于色:“还不跟齐驸马道歉,求得谅解!” 长公主斜了眼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齐贤,别过头,半晌说声对不起。 杜皇后又当着齐夫人的面,叫人找来丹泽,拖到营帐外,杖责三十。 没一会就听见营帐外响起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极忍下从喉咙里发出的痛苦呻吟。 长公主大概对丹泽多少有几分感情,不顾齐驸马、齐夫人在场,向杜皇后求情:“母后,齐驸马连马都不会骑,女儿不得已,叫丹少卿陪同。” 杜皇后没理会,转头对齐夫人说:“说也说了,罚也罚了,明儿就叫大宗正院把这份和离书撤了。” 齐夫人早闻皇后对长公主偏爱有加。没想到宠爱到这个地步,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有不知廉耻的长公主当着驸马的面,竟帮一个身份不明的杂种求情。 齐家门楣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她神色冷下来,语气凉凉:“皇后娘娘,当初长公主婚约由圣上钦定,总归得听圣上裁决。” 明摆捅到皇上面前。 杜皇后见敬酒不吃,改罚酒,责问道:“齐夫人,皇上忧国忧民,龙体欠安,难道这等小事还要麻烦圣上裁决?” 齐夫人不语。 杜皇后面无表情品一口茶,叫长公主和齐贤先出去,营帐内只剩齐夫人和覃炀。 “齐夫人。既然齐家坚持和离,本宫也不勉强。”杜皇后的态度与刚才判若两人,眼底透出寒意,“本宫想起另一件事。” 齐夫人预感不好,愣一愣。 杜皇后继续说:“太医院说皇上自入秋后,长期卧病在榻,喝药也不见好,大臣举荐应立太子,由太子监国。” 话点到为止,齐夫人怎会听不明白,一旦皇上哪天身体不行,由太子继位。 问题,谁都知道最大皇子八岁,一个八岁孩子能监什么国? 必然得有德高望重的老臣辅佐左右。 齐臣相是太傅。首选之一。 所以杜皇后坚决不和离,正是看中这点吧。 齐夫人既不戳破也不点名,装糊涂:“臣妾不懂,还请娘娘明示。” 杜皇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心思揣着明白装糊涂,也罢,直接说出自己要求:“齐臣相德高望重,但年迈已高,不易操劳,本宫有几个太傅人选,想与齐臣相和议,向圣上推荐一位,至于齐臣相,也该颐养天年了。” 说到这。她点了点和离书,意思再明白不过:“要么撤了和离书,本宫亲自向皇上举荐齐太傅为辅佐太子第一人选,皇子年纪尚小,如何治理江山社稷,总归有人引导。” 如此,齐家彻底划为皇后党阵营,太子不过一个傀儡小皇帝。 覃炀全程听下来,心里暗暗为齐家叹气,同样的手段,同样的威胁,把朝廷的忠臣、老臣一个个逼入自己党羽。 如今皇上天天在保和殿卧榻养病,牛鬼蛇神趁机出来作乱。 世风日下,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温婉蓉怀有五个月的身孕,被抓来围场,杜皇后拿准他的软肋,再多不服、不耻只能当哑巴。 然而齐夫人没尝过杜皇后的手段,以为这场谈判就是威逼利诱,坚持自己立场。 齐家不能戴绿帽! 谈判破裂。 杜皇后只问最后一句:“齐臣相坚持不撤和离书?” 齐夫人不吭声,不吭声就等于默认。 “好,既然如此。”杜皇后将和离书一下一下对折得整整齐齐,唤声,“覃统领。” “卑职在。”覃炀抱拳上前一步。 杜皇后冷冷道:“齐夫人不堪冬狩严寒,游猎时不慎感染恶疾,暴病而亡,你去办吧。” 话音一落,覃炀愣了。齐夫人也愣了。 杜皇后声色俱厉:“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办!” 齐夫人恍然,知道自己死路一条,毫无顾忌,拍案而起:“杜皇后,你险恶用心众目昭彰!什么辅佐太子,皇上病重,你就按耐不住自己那份野心!长公主有失妇德,臭名远扬!家父一生授业解惑,事事严以律己,岂能蒙受污点?!不和离!比吞只苍蝇还恶心!” “掌嘴!”杜皇后看向覃炀。 覃炀不认识齐夫人,但齐臣相的威望,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他打心里敬畏三分。 见迟迟不动手,杜皇后也不急。她知道这头恶狼不会轻易就范,唤了声:“来人!” 立刻两个粗使嬷嬷架着温婉蓉进来。 覃炀怔忪一下,捏紧的拳头松了松。 紧接着杜皇后要人送来一碗药,对覃炀笑了笑,指向温婉蓉:“覃统领,这碗番红花专为她准备,你不动手,本宫不勉强,不过她喝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你掂量掂量。” 覃炀不懂医术,但温婉蓉怀孕期间,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大夫细心叮嘱过,他知道番红花是活血化瘀的佳品。 这一大碗喝下去,别说小的,大人保不保得住都是问号。 要么齐家人死,要么温婉蓉死。 覃炀皱紧眉头,他有得选吗? 温婉蓉刚才在帐外听见七七八八,知道杜皇后拿自己威胁覃炀,拼命给他递眼色,示意别动手。 覃炀心知肚明,他今天杀了齐夫人,覃、齐两家关系从此交恶。 一边是三朝元老的太傅文官之首,一边是跟随萧氏一族打天下的武将世家。 杜皇后巴不得他们掐起来。 “还不动手?”她给端药的吴嬷嬷使个眼色。 吴嬷嬷会意,拿起碗,死死捏住温婉蓉的下巴。 温婉蓉挣扎两下,没挣开。 “不!不!”眼见碗喂到嘴边,她拼命别过头。 覃炀瞳孔猛地一缩,握紧手里的剑,一个箭步跨到齐夫人面前,二话不说,把人拎起来大力推到营帐外。 甚至没有听见人死前的哀嚎,没过一会,覃炀重新回到营帐里,寒光剑刃的血未干,血点子滴到到处都是,他脸上、胸前、手上溅满殷红液体,带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温婉蓉捂嘴呕了声,胃里翻江倒海,大力推开嬷嬷,冲出去把早饭全吐干净。 覃炀皱皱眉,没追出去,抱拳向杜皇后复命。 杜皇后的目的达到,自然放了温婉蓉。 温婉蓉不知为什么看到覃炀一身血,突然想起他们在疆戎决战之夜的修罗场,视野所及残肢断臂,绵延几里的战火纷飞,喊杀震天,覃炀手起刀落,杀人如同屠宰畜生般,毫不手软。 她下意识抱住小腹,坐在帐内最角落里,一瞬对杀人不眨眼的覃炀反感至极。 他救她,她知道。 但齐夫人上一刻还在眼前鲜活,下一刻就身首异处躺在寒风中,血流一地。 回来路上,身后响起齐驸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哪怕躲入营帐,依旧听得到哭声,她烦躁地捂住耳朵,忍着频繁胎动。 直到覃炀洗干净手,回来换衣服,她一语不发坐在角落里,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温婉蓉……”覃炀换好衣服,过来扶她,被躲开。 他皱皱眉,收回手,沉默片刻,声音沉沉,像解释:“我也不想杀齐家人。不得已。” “我知道。”温婉蓉抿了抿嘴唇,紧紧护住小腹,“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没得选,但你让我静一静。” 说着,她抬起头,带着几分恐惧看向他:“算我求你。” 覃炀一下子看穿她心里所想,眯了眯眼:“你怕我?” 温婉蓉没说话,两人气氛瞬间凝结。 覃炀也不走,人高马大站在她面前,挡住她头顶的光线,等待回答。 隔了好一会,温婉蓉感觉胎动好一点,心情也没那么浮躁,深吸口气,语气缓和道:“覃炀,我不是你,没办法看见死人无动于衷,我怀着孩子,更不愿撞见这种触霉头的事。” 覃炀皱起眉头,语气不满:“你在怪老子?” “我没怪你,真心话。”温婉蓉知道如果自己起身抱抱他,或者顺着说几句软话,也许就没事了,但她就是不想,站不起来,也挪不动脚。 “那你什么意思?”覃炀大力把带血的衣服甩到一边,态度极差,他刚刚杀过人,要他披好人皮跟温婉蓉讲人话,做不到。 “我没什么意思,”温婉蓉瞥一眼衣服上的血,别过头,“我没有怪你,就是,就是……” 就是害怕自己孩子也变得跟覃炀一样,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覃炀的眼底透出隐隐杀气,她不是没看到。 温婉蓉起身,贴着墙壁走,本能想躲远点,脑子一片空白,就听见自己声音说:“覃炀,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我和孩子的,你,你,别过来。” 不知是她太害怕,还是那句别过来,彻底惹恼覃炀,他不费摧毁之力掀翻案桌,哐当一声,桌子正好砸在温婉蓉脚步。 吓得她一抖,一动不动站在角落里,如同被狼逼到角落里的羊,瞪大眼睛看着覃炀沉着脸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下意识背过身,紧紧闭上眼。 就在她以为他要动手时,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温婉蓉,你真他妈不知好歹!” 覃炀说完,头也不回钻出营帐。 温婉蓉愣在原地半晌,倏尔反应过来,顾不上披斗篷,追出去,早已不见覃炀的身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刚刚一定伤到他,就和在大理寺一样。 可上次她是有意,这次是无心。 温婉蓉后悔,哪怕刚才装一下,但怕到极致。一切都是本能反应,她想装也装不出来。 眼下冬狩还没结束,杜皇后不开口,她哪也别想去。 温婉蓉颓然回到帐内,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从天亮等到天黑,没吃没喝等着覃炀回来。 覃炀回来时,已近戌时末,他带着围场的寒气,睫毛上附着一层白霜。 温婉蓉立刻起身,拿来干棉布帮他擦拭,被挡回来。 他一声不吭脱大氅,随手扔在椅背上,叫人打热水进来。 温婉蓉知道他心里有气,像小媳妇一样,跟在旁边,不多言多语,见他拿什么,就抢在他前面主动拿,然后递过去。 “你不是怕老子吗?站远点。”覃炀推开她,自顾自喝水,洗脸。 温婉蓉站在原地,别别嘴,站过去小声道歉:“覃炀,白天是我不好,我太害怕,才说话没过脑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覃炀瞥她一眼,不说话,绕过她,去屏风后脱衣服上榻睡觉。 温婉蓉看他爱理不理的态度,没敢过去招惹,拿了自己厚斗篷,披在身上,坐在太师椅上,睡也睡不着。 两人谁也没讲话,各自醒着,各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温婉蓉实在饿的不行,起来找吃的。 她在外面窸窸窣窣发出轻微响动,覃炀竖着耳朵听了听。起身出来问句干吗。 “我饿了。”她手里抓着两块糕饼,吃得嘴巴鼓鼓的,手边一杯冷茶。 覃炀这才想起来,从他走后,他没吃,温婉蓉也没吃。 “白天有饭菜,你怎么不叫人送?” 她吃的样子太窘迫,看得叫人心疼。 温婉蓉咽下嘴里的食物,低下头:“我不敢出去,怕被杜皇后看见,又拿我为难你。” 仅一瞬,覃炀什么气什么怨,烟消云散。 他一步过来,抱住温婉蓉。自责道:“是我没能力保护好你们娘俩,不怪你。” 温婉蓉感受温暖的体温,抽出手,不讲形象也不讲气氛把最后半块糕点塞到嘴里,边嚼边解释:“覃炀,我怕你又像上次怄气,回去报复我,孩子月份大了,我不能病,而且我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被齐驸马的哭声吓到了,他哭得太惨了。” “温婉蓉,我……”覃炀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他白天确实气得要命,尤其温婉蓉跟看到鬼似的眼神,他恨不得掐死她。 但出去转一圈,看见哭昏几次的齐贤,以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丹泽,他和温婉蓉毫发无损,算不幸中的万幸。 既然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俩内耗有什么意义。 覃炀从未像现在心烦又无助,他抱着温婉蓉叹息,难道萧氏一族的天下真要变了? 温婉蓉见他心情好转,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吃饱喝足,就爬上榻,钻到覃炀的被子里睡觉。 她被吓。被饿,又怀着孕,极耗精力和体力。 覃炀跟着躺下,从后面紧紧搂着她,睡了半天,缓缓睁开眼,问了句:“温婉蓉,睡了没?” 温婉蓉困极了,躺下来,又不想睡了,糯糯回答:“你怎么还不睡?” 说着,她翻个身,面对面,窝到覃炀怀里:“你也睡不着?还生气?” 覃炀把被子给她掖好。声音平平:“没气。” 温婉蓉叹口气,静静抱住精瘦的腰,好半天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覃炀,我们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覃炀不愿细想今天发生的种种,“明天还有一个上午,下午皇后就起驾回宫,等到了城内就好办。” 温婉蓉点点头,下意识抓紧覃炀的亵衣,声音闷闷道:“回去后,到孩子足月,我再也不出府了,老老实实在府里等你回来。” 覃炀有一下没一下摸她的头发:“你要闷就去找冬青她们玩,做小衣服什么的,叫人跑腿,总之皇后党再邪,也不敢烧到老子家来。” 这话温婉蓉信,老太太手上御赐的九凤杖不是摆设。 可谁料想杜皇后会借冬狩搞事情呢? 冷静下来,温婉蓉把事情前前后后思忖一遍,猜这次杜皇后的目标不是覃家,而是齐家。 至于为什么选择要覃炀动手。 大有给党羽内其他不服管,立场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们杀鸡儆猴的意思。 但杜皇后那碗番红花绝不是吓唬。 如果覃炀不遵守她的旨意,温婉蓉就是第二个齐夫人,顺带一尸两命。 她大叹口气,不由靠紧覃炀,闭眼睡觉,心思杀人先放一放,现在除了覃炀,没人全心全意保护她和孩子。 正文 第113章 齐驸马的怨气 为兰怀恩打赏加更 隔天温婉蓉同样醒得很早,她现在体型不像之前,不仅肚子变大,四肢还有水肿的现象,和覃炀挤在小榻上,几乎没法好好安睡。 加之齐夫人被杜皇后手起刀落,一天之内没了。 发生的种种,就像压着心里沉甸甸的石头。 她睁开眼,见覃炀还在睡,打算轻手轻脚起床,没想到刚坐起来,覃炀就醒了。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问:“起这么早?” 温婉蓉嗯一声。不好意思笑笑,说饿醒了。 她没说谎,昨天没好好吃饭,又度过一夜。就算自己没胃口,肚子里的也要吃。 她一说饿,覃炀也觉得饿,他一天一夜就喝了两杯热茶。 “我叫人拿早饭。”他翻身下榻,胡乱抓了抓头发,没穿外衣,披件大氅,钻出营帐。 围场寒风顺着门帘吹进来。炭盆里的火苗抖动几下,恢复平静。 温婉蓉知道这里不是府邸,没人伺候,也没那么多讲究,自己爬起来,把衣服一件件穿好,自己摸索着系盘扣,总之能自己做的事,不麻烦覃炀及任何人。 接着将昨天收集好的雪水沉淀,灌进壶里,架到炭盆上烧开,就等覃炀回来有口热茶喝。 她以为覃炀很快就能回来,等了好一会,壶盖开始冒气,也没见人影。 温婉蓉正纳闷,心思人跑哪去了,披上斗篷,掀开门帘,探出头,左右看了看。除了门口守卫,四周静悄悄的。 她没见到杜皇后的人,稍稍心安,走出来。问身边的御林军:“覃统领去哪了,知道吗?” 对方知晓她的身份,忙抱拳行礼,回答:“夫人。覃统领……” 话音未落,倏尔远处传来一阵响动,所有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温婉蓉愣了愣,望着被御林军守卫连拉带扯的人。不正是齐驸马吗? 齐驸马大概一夜未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乱了,狼狈至极。吵着闹着,似乎要过来。 温婉蓉身边的守卫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神色紧绷,说句:“夫人。你进营帐吧,属下去劝劝驸马爷。” 然而齐贤根本不停劝,平时手无缚鸡之力,当下不知哪来力气。三四个守卫都没看住,眼见他直奔温婉蓉而来。 温婉蓉怕他极悲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伤到孩子,转身进营帐,被人拉住斗篷。 只一瞬,齐驸马的手被人掰开,而后响起守卫的声音:“驸马爷,统领夫人身体不便,覃统领不在,您有事先告诉卑职,卑职一定转告。” “转告?!你们能说什么!”齐驸马不顾形象,疯癫般大吼,“我家姐没了!都是覃炀干的好事!你们这群没人性的鹰犬!放我进去!我要血债血偿!要他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守卫自然不会放他进去,拦住外面,继续劝:“驸马爷,覃统领是奉命行事,但您伤了夫人,卑职难辞其咎,请驸马爷别为难我们。” 齐驸马哪里听得进劝。不顾一切要往里闯。 温婉蓉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门帘,怕极了。 她就知道齐夫人死了,杜皇后目的达到,舒心了,可她和覃炀就别想安生。 要说齐贤完全失去理智,未必。 齐夫人的死是以儆效尤,谁敢跟杜皇后过不去。 但悲与恨如何化解,如何吞下? 他只能把一腔怒火算在覃炀头上。 问题覃炀好惹吗? 温婉蓉很想出去劝齐驸马赶紧离开,覃炀心情不好,也一忍再忍,要被他听见“血债血偿”四个字,只怕齐贤这条小命也要葬在围场。 齐驸马到底是读书人,身体薄弱,闹没多久,就被人高马大的守卫架走。 但隔很远,依旧能听见他的嘶吼:“姓覃的!我齐家和你势不两立!” 势不两立能如何……这事能怪覃炀头上吗? 温婉蓉大大松口气,瘫坐在太师椅上,她想以长公主的性子,难怪和齐驸马过不到一起去。 换作覃炀。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被人斩杀,可他那种狠戾,绝不吃亏的张扬霸道,硬碰硬,别人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是玉碎,瓦也别想全。 温婉蓉当然不愿他受伤害。 覃炀一身伤疤,她见得够多了…… 思及此。她摸摸隆起的小腹,叹息一声,心思孩子,千万别有事。好歹争口气。 她正在发呆,冷不防门帘被打开,以为齐贤杀回马枪,吓得她一下子站起来。攥紧衣角,条件反射退到一旁。 “怎么了?”覃炀看她一脸惊恐,皱皱眉,语气不大好。以为又在怪他。 温婉蓉一看是他,还带着食盒回来,悬着一颗心放下,重新坐回椅子上。松口气:“没什么。” 她怕他误会,又不想引起和齐家的矛盾,补充道:“刚刚齐驸马来找你,在门口哭得太伤心。我,我有点听不下去,怕影响孩子。” 覃炀半信半疑,把热腾腾的食物放在桌子上,要她来吃:“他哭他的,你吓成这样?” 温婉蓉知道他不好糊弄,轻描淡写道:“我哪是怕他,我怕动了胎气,伤到孩子。” 提及小孩,覃炀就不吭声了,明显神色缓和许多。 温婉蓉趁机转移话题:“你刚刚干吗去了,出去这么半天,我一壶水都烧好,你才回来。” 覃炀确实饿了,一口咬了半个包子,没好气说:“能干吗?!帮人擦屁股,皇后要老子捡几样齐夫人的东西带回去,算遗物,还有那个被打的烂货,再死一个在围场,屎盆子又扣老子头上!” 温婉蓉听明白,他嘴里的烂货说的丹泽。 丹泽纯属城门失火,殃及的那条池鱼。 他不得已陪长公主,夜猎就夜猎,第二天无缘无故挨顿板子。 温婉蓉不免生出一丝怜悯,也许是因为她和他有太多似曾相识的机遇,不知不觉多几分关心:“丹少卿还好吧?” 覃炀哼一声:“三十棍,好得了才怪。” 他没多想,摆摆手,再多烦躁也只能跟温婉蓉吐苦水:“要随行太医上药,先保证有命回燕都再说。” 正文 第114章 能拴住恶狼的人 温婉蓉想到丹泽在燕都家,四壁空空,垂眸问:“长公主没去看看他?” “那婊子昨晚跟齐贤吵了大半宿,营帐外的守卫全听见了。”覃炀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开口闭口骂长公主婊子。 温婉蓉拍拍他的手,蹙眉道:“跟你说了,别说粗口,孩子会听见的,再说我们在围场,你就不怕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又跟你闹幺蛾子。” 覃炀心想,他怕她? 再敢出幺蛾子挑衅,他就动真格搞死她! 让她知道浪荡货的下场! 转念,他看了眼温婉蓉顶在桌边的肚子,暴脾气收一收,摸摸白嫩玉手:“吃饭,吃饭,别提不相干的人。” 温婉蓉嗯一声,一口一口咬着自己包子,担心齐驸马再来找茬,看覃炀脸色还好,试探问:“今天所有人都回燕都吗?” 覃炀说是。 她继续问:“你是不是一人一马?” 这个问题把覃炀逗笑了,他莫名其妙看向她:“怎么?你想骑马?” 说着,他瞥了眼她的肚子,立刻否定:“不行,不行,把儿子颠坏了。” “谁说我要骑马。”温婉蓉哭笑不得,“我想说,你把我安排一人坐一个马车行不行?我不想和什么皇后,长公主他们一起回去。” “肯定不和她们一起!”覃炀说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他边说边贱兮兮伸手在温婉蓉肚子上摸来摸去,全然不管一手包子油,蹭在对方衣服上。 温婉蓉先没发现,等她再看见油印子时,恨不得把覃炀推到一边去。 她哀怨又不满盯着他:“你干什么呀?好好衣服被你弄脏了,我又没有换洗的,下午回去,别人看见不笑话我呀?” 覃炀明明不在乎,还满嘴斗狠逞能:“谁敢笑话你,老子揍死他。” 温婉蓉白他一眼,腹诽到时搞不好就是长公主笑话,看他怎么揍死她。 但想归想,她放下手中筷子。叫人打盆温水进来,又要了些皂粉,把衣服脱下来,搓油污。 覃炀本来玩笑,没想到她连饭都不吃,跑去洗衣服,叫她一声:“哎,衣服大不了回去洗,你不吃饭,饿到老子儿子事大。” 温婉蓉不理他:“油印子不趁现在洗,回去就洗不下来了,这衣服是今年新做的,料子好贵,总不能穿两次就不穿了吧。你先吃,别管我。” 覃炀想,得,怪他手贱。 手贱就要付出代价,他才吃半饱,就把包子放在干净碗里,端过去喂温婉蓉吃。 温婉蓉也不客气,他喂她就吃,手里搓衣服,还提要求,光吃包子好干,要喝粥。 覃炀转身放下包子,又拿粥来喂。 似乎当下,什么围场,什么杜皇后,长公主都与他俩无关。 这个小小的营帐内,只有他们两人,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温婉蓉吃得心满意足,把搓干净油印的衣服放在炭盆边烘烤,覃炀跟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 她抬头对他笑笑,眼底透出母性的柔情,说不用,自己能打理。 覃炀却不想走,定定站在她身后,有那么一瞬,恍然错觉,在很小的时候。他母亲的背影也是这样,说着同样的话,不用他帮忙。 下一刻,他毫无征兆从后面搂住她。 温婉蓉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一跳,没站稳,跌入对方怀里。 覃炀顺势坐到后面椅子上,温婉蓉刚好坐他腿上。 “你变重了。”他声音明显在笑。 温婉蓉故意往后面挤了挤,后脑靠在他肩膀,转过头,看着他侧脸,哼了哼:“我现在是两个人,当然重。” 覃炀开始歪理邪说,凑她耳边:“哎,要不下次老子努力一下,争取一次怀两个,让你变三人,怎样?” 温婉蓉白他一眼,故意不同意:“一个就够累了,怀两个,等五个月的时候,我还能走得动吗?” 覃炀笑得不行:“走不动,我驮你。” 温婉蓉听出来又拿她开心,从他身子坐起来,回头道:“我又不米袋子!驮什么驮。” 覃炀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个劲夸她变聪明了,能听出话里话。 温婉蓉无语白他一眼,想起身,被对方紧紧搂住,不能动弹。 “你不去查看巡逻记录了?”她想老被抱着也不是事,找话题要覃炀放开。 覃炀无所谓:“今天都要回去了,不查了。” 温婉蓉就知道他:“你又想躲懒是不是?” 覃炀笑:“是啊,我们好久没单独相处,府里到处是下人,无聊得很。” 说到单独相处,温婉蓉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自从覃炀从樟木城回来养伤,似乎两人再没离开过燕都,上次他答应她下扬州,也遥遥无期。 “覃炀。”她轻唤他一声。 “嗯?”覃炀抱着抱着,忍不住蹭她颈窝,闻幽幽体香。 温婉蓉觉得痒,推了推,对方又蹭上来:“我跟你说正经的。” “你说。”覃炀全然一副你说的你,我做我的架势。 温婉蓉下意识往一边躲:“你说带我去扬州的,还去吗?” “去啊,”覃炀答得爽快,下话就破冷水,“你看我现在有时间吗?再说你大肚子能去哪?” 说的是实话。 温婉蓉叹口气:“你就给我画个饼,我天天看也吃不到。” 覃炀哄姑娘一流:“肯定不是饼,等你生完儿子,我有空,带儿子一起去。” 两人世界改三口之家。 覃炀倒省事。 温婉蓉瞥他一眼,心思大老粗,一点情调都没有,多个孩子正好,让他想干坏事也干不成。 然后两人就这样,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自己的,许是忘记,许是谁都不愿提起昨天的险恶,哪怕自欺欺人,沉沦短暂的美好中。 而经过昨天齐夫人一事,围场里的皇后党没了冬狩的快乐,对杜皇后更加敬畏。 长公主见自家母后忙着与众臣议事,偷偷跑到丹泽的营帐,难得好脸色。 丹泽疼了一宿,刚刚上过药,药效发作,睡着了。 长公主叫了两声。没叫醒,好脸色转瞬即逝,大力在丹泽受伤的部位拍两下。 饶是睡得再熟,也疼醒了。 “公,公主……”丹泽皱紧眉头,睁开眼,看见朱红百蝶穿花的对襟袄,就知道来者何人。 他咬牙爬起来,被长公主推了一把,又倒在榻上。 长公主哼一声,揪起他的头发,居高临下道:“本公主亲自来看你,你这是什么表情?有那么疼吗?装什么装?” 丹泽咬紧牙关,回句不疼。 “算你识相!”长公主放开他。拉他起来,“一个人好生无趣,你陪我游猎吧,反正只有一个上午时间,下午我们就回去了。” 丹泽疼得直冒冷汗,别说游猎,连马都骑不了,哀求:“公主,下次行不行?等在下养好伤,陪公主来围场。” 长公主不依:“等你养好伤,本公主还能出来吗?” “但,但是……”丹泽声音发虚,硬是被人从床上拖下来。 他根本站不住,没走两步就摔到地上。爬不起来。 长公主看他样子不像装的,朝他屁股踢一脚,骂句“真没用”,转身离开。 丹泽疼得脸煞白,至始至终看长公主的眼神是冷的。 他等她离开,一个人费劲从地上爬上榻,捂着被打的地方,继续趴着,满脑子浮现另一张脸。 下一刻,他停止自己胡思乱想,以他现在的遭遇,有什么资格想其他女人。 大概太疼,丹泽意识开始模糊,他想如果可以。攒点钱,找机会脱离公主,脱下一身官服,过普通百姓安乐日子也挺好。 然后找个跟她一样,性子谦和的女人过一辈子。 足矣。 不管痴人说梦,还是每个人心里存在那点活下去的念想,丹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下午未时初出发,他被人扶上马车时,远远看见温婉蓉臃肿的身影上了另一辆马车,以及扶她上车的覃炀。 丹泽的眼神亮了亮,随后黯下去。 他轻轻叹口气。 温婉蓉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看她,可一转头,什么都没发现。 覃炀问她怎么了? 温婉蓉扫了眼四周,摇摇头。钻入车里。 覃炀不放心,掀开车帘叮嘱:“有什么事叫车夫传话,我就在前面,很快过来。”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然而杜皇后一行人,连人带马带车,浩浩荡荡往燕都出发。 半路,长公主趁杜皇后不注意,掀开厚车帘,扫了眼外面的御林军,一眼就看到走在队伍中间的覃炀,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转头对杜皇后说:“母后,女儿不想坐车,想骑马。” 杜皇后正在思忖辅助太子监国的人选。没心思管她,摆摆手,随她去。 长公主兴高采烈地下车,要了匹马,故意不近不远跟在覃炀后面。 覃炀看到也当没看到,走了一段路,叫了一个御林军将领,交代两句,调转马头,直奔队伍后面。 长公主回头看他一眼,也不紧不慢调转马头,追过去。 还是像刚才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覃炀不搭理,她也不说话。两人走了一路。 这一幕被躲在马车里暗自神伤的齐贤逮个正着。 他恶狠狠丢下手中的书,心里报复的念头疯长。 “停车!”齐贤对车夫喊。 车夫不明所以,还是挺了车。 齐贤气急败坏跳下车,问车夫,温婉蓉在哪。 车夫指了指靠后的一辆马车。 齐贤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谁都没注意他是怎么摸到温婉蓉车上。 等有人听见“啊”的一声尖叫,赶过去时,齐贤手上握了块大石头,从车窗扔进去。 只听咚一声闷响,似乎砸到马车的地板上。 “你他妈活腻了!” 覃炀赶来时,齐贤已经捡起第三块石头准备钻到车里砸温婉蓉,被一把拉住衣领,狠狠摔到地上。 齐贤顾不上摔破的手掌,立刻爬起来,刚要冲上去,看见怒不可歇的覃炀,脚步一顿。 “你以为老子不敢杀齐家人?”覃炀微微眯眼,眼底翻滚浓浓杀意,抽出挂在腰间的剑,一步步逼向齐贤。 齐贤原本满腔怒火,随着覃炀的步伐,逐渐变小,倏尔变成恐惧。 “你,你别过来!我是当朝驸马!”他吓得捡起脚边的石子,朝覃炀扔过去。 覃炀稍稍抬手,用剑一挡,石头打在剑身,弹落地上。 “你,你!目无王法!”齐贤语无伦次,手指发抖,连连退后,“我们齐家……” 下话还在嘴边,被扼住咽喉。 “老子就是目无王法!”覃炀手指大力收紧,毫不费力将齐贤拎起来。 齐贤脸色发紫,说不出一句话,拼命挣扎,两腿在地上乱蹬,两手拼命捶打覃炀胳膊,无济于事。 覃炀似乎置他于死地,一分分收紧手掌的握力,将人举离地面。 眼见齐贤从挣扎到半挣扎,两腿不瞪了,只剩手做最后抵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齐贤今天必死无疑的时候,冷不防温婉蓉捂着小腹,从马车里钻出来,急急唤了声“覃炀”。 覃炀背对着她没理。 温婉蓉没辙,叫人扶她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握剑的手,壮着胆子说:“覃炀,我没事,你先放了齐驸马。” 覃炀睨了她一眼,不吭声,也不放手。 温婉蓉急了:“覃炀,你杀孽够重了!我还怀着孩子!你就不能替孩子想想!” 提到孩子,覃炀松手,齐贤如同破布一样,瘫软在地上。 温婉蓉赶紧身边的守卫把人抬走。 她挽住覃炀胳膊,小声求他:“你扶我上车,我有话跟你说,就几句,不会耽误你很久,好不好?” 覃炀瞥她一眼,又瞥了眼她的肚子,抽出胳膊,转身上了马车,温婉蓉跟着上去。 “我知道你为我好。”她赶紧给他倒杯热茶,近乎讨好般递过去。 覃炀没接,冷冷看着她。 温婉蓉把杯子搁在矮几上,一手扶着腰。一手撑在他腿上,费劲想站起来。 覃炀下意识拉她一把。 温婉蓉坐到他身边,轻声细语:“覃炀,我刚刚不是责怪你,齐夫人已经死了,你再杀齐贤,我们和齐家的关系就彻底崩了,正和皇后的心思。” 她紧紧攥着帕子,不停搅来搅去,极力劝:“刚才你们闹成那样,皇后一定知道,她都不出面阻止,为什么?就是因为齐贤是齐臣相最喜欢的儿子,齐夫人嫁出去了,齐臣相再心痛,尚有缓和的余地,可齐贤不同,覃炀,你听我一句劝好不好。” 见他不吭声,她接着说:“退一万步,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你想想孩子,春蒐游猎,皇家规定避开怀孕的禽兽,就是因为春季是繁殖的季节,我们的孩子大概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出生,正应了大自然规律,何况祖母一再叮嘱我,忌腥忌血,她老人家天天吃斋念佛。” 顿了顿,声音小下去:“你应该知道祖母这么大年纪,为何从知道我怀孕起吃斋念佛吧?” “她老人家说,覃家虽为武将世家,家中英烈多,怨魂也多。”说到这,温婉蓉抬起头,把覃炀的手放在肚子上,“孩子在动,你有没有感觉?” 话说到这个地步。 覃炀满心戾气,渐渐平复下去。 他幽幽叹口气,沉默一会,问:“你有没有受伤?” 温婉蓉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摇摇头,笑起来:“我没受伤,就是被丢进来的石头吓一跳。” “你真没受伤?”覃炀伸手拍了拍粘在她头发上的土粒,发现她额角起了个鼓包。 温婉蓉摸摸额头,怕覃炀多想,笑笑:“没事,齐贤到底是书生,分不清土和石头,第一次扔进一个土块,就是有点硬,还好砸到头,要砸到肚子,就不好了。” “砸哪里也不行!”覃炀皱起眉,紧紧搂住她肩膀。 温婉蓉靠在他肩膀,也叹气:“算了,覃炀,齐家是无辜的,齐夫人是杀鸡儆猴的牺牲品,牺牲品一个就够了,你也说了,覃家是名门武将,你是为国效力,不是杜皇后的刽子手。” 覃炀说知道。 温婉蓉心思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不想他生事,接着哄:“回府,我乖乖待在府里,哪也不去,天天等你回来。陪你吃饭、睡觉,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这话覃炀爱听:“记住你说的。” 温婉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说记住,都记住了。 这头覃炀从车里钻出来,重新骑上马,形影不离跟在外面,那头长公主老大不高兴回到杜皇后车里,气急败坏坐在一旁,不说话。 刚才发生什么事,早已有人向杜皇后禀报,她见自家女儿气得脸通红,好似无意道:“你看见了吧,齐驸马差点死了,只有温婉蓉劝得动那头恶狼。” 长公主不服:“母后,您怎么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女儿方才不屑去劝,齐驸马死了正好,您不是需要那头恶狼吗?做女儿的驸马正好。” “别胡闹。”杜皇后淡淡道,“你去劝?说不定连你都咬。” 长公主不信邪:“他咬女儿?女儿就用鞭子抽死他,狼再凶狠,也是畜生,畜生都怕打,女儿就不信,治服不了他。” “你打覃炀?”这是杜皇后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哈哈笑起来,“我的傻女儿,覃炀可不是你的养那只小狼犬,他比丹泽可怕多了。” “是嘛?”长公主大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畏精神。“如此,更好,等将来母亲取代父皇,便不愁没人保护了。” “放肆!”杜皇后神色冷厉,刚一抬手,吓得长公主捂着脸躲到一旁。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见长公主惧怕,一巴掌收回来:“你记住,有些话不能乱说,你父皇只是养病,懂不懂?” 长公主连连点头说懂。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进入燕都城。 覃炀带着温婉蓉回府时,老太太刚刚从宫里回来不久。 一见到两人毫发无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拨着手里的佛珠,叫两人先回屋换洗。 冬青端茶进来时,已不见温婉蓉和覃炀的身影。 她放下茶盅,看着满眼心事的老太太,低声问:“老祖宗,方才怎么不借机跟二爷把话挑明了?” 老太太叹口气,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冬青不明:“请老祖宗明示。” 老太太摸着一颗又一颗珠子,缓缓道:“整个冬狩是杜皇后设的局,她大概猜到掠走温婉蓉,覃家会找太后出面要人,提前跟太后禀告邀请阿蓉冬狩,太后早知此事,否则不可能悠闲要我们陪她打叶牌。” 冬青会意:“也就是杜皇后带走夫人,并不是针对覃家。” 老太太微微颔首:“杜皇后对阿蓉身世未必知晓。但凭保和殿那副画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再者,关于身世,太后不点破,皇上不点破,我们作臣子的就更不能多嘴。” 顿了顿,她对冬青说:“稍晚,你把覃炀叫来,我有话要问他,冬狩一定出了什么事。” 晚上覃炀来,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一遍。 果然和老太太猜想一样,不过齐夫人的死即意外,又是意料之中。 意外是,没想到拿齐家开刀。 意料是。冬狩是幌子,杜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太太沉吟片刻,问覃炀有什么打算。 覃炀根本没想过对齐夫人下手,现在问他打算,他一脑子浆糊。 老太太却有条不紊:“明儿你把齐夫人的遗物送两件去她夫家,算是交代,至于怎么提醒他们防微杜渐,是你的事。” 覃炀说明白。 老太太接着说:“第二,关于齐臣相那边,你暂时不要出面,他为人清高傲骨,一时半刻不会原谅你。” 覃炀沉默半晌,还是说句明白。 老太太知道自己孙子被胁迫,也心疼。拍拍身边的位置:“炀儿,你过来。” 覃炀人高马大缩在老太太身边,低头颓然叫声祖母。 老太太摸摸他的头,慈爱道:“无论如何,你要保护好阿蓉。” 覃炀点点头。 老太太叹口气,继续道:“再者,收收你的性子,杜皇后巴不得你成众矢之的,如此,你听也罢,不听也罢,只能由她摆布,因为她会让所有人认为只有她保得了你。” 覃炀依旧点点头。 老太太该交代的,交代完。就要他回去。 覃炀起身,行礼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冬青替他打帘子,转头回来对老太太说:“老祖宗,二爷好像变了,心事重重的,也不像以前回来吆五喝六的。” 老太太泰然自若喝口茶,语气淡然:“都是当爹的人,总得知道收敛,以为爹那么好当。” 冬青抿嘴笑起来。 正文 第115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为兰怀恩宝宝打赏加更 而覃炀一脸惆怅回到屋时,温婉蓉合衣躺在里屋的床上眯着了。 他本想叫醒她说说话,但看她熟睡的脸庞,决定算了,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屋里地龙正暖,温婉蓉的鼻子上沁出细细的汗。 覃炀伸手帮她擦擦汗,想想,又把人抱起来,把外衣脱掉。 他动作尽量放轻,还是弄醒了怀里的人。 “你回来了?”温婉蓉迷迷糊糊哼唧两声,头歪在他肩膀上,似乎困得不行。 覃炀拍拍她的背,要她继续睡。 温婉蓉躺下的一刻。拉住覃炀的袖子,有些不放心问:“又挨训了?” “没有。”覃炀握住她的手,放到被子里。 温婉蓉强打着精神问:“那你怎么闷闷不乐?” 覃炀想说关于齐家的事,话到嘴巴,又咽下去:“没什么。你睡吧。” 说着,他起身,跟温婉蓉打招呼去书房,便离开。 温婉蓉看出来他情绪不高,全然不见从前的神采奕奕和飞扬跋扈,简直判若两人。 她知道覃炀在杜皇后的手腕下不好过,下意识摸摸隆起的小腹,闷闷叹口气。 原本又乏又累,经过脑子一番思忖,也不想睡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叫红萼过来,仔细叮嘱:“红萼,你和玉芽当初同时买进府,我关注她多一点,如今她远嫁他乡,我不要求你和她一样尽心尽力,但以后府里的事,你学着看事做事,尤其对二爷多上心些,知道吗?” 红萼老老实实点点头。 温婉蓉见她是老实本分人,没做过多要求,交代去小厨房给覃炀炖盅虫草汤。 约莫两个时辰后,红萼把炖盅端来,说汤煲好了,要不要叫二爷回来? 温婉蓉本想叫覃炀回来,想想,算了,起床穿好外衣,披好斗篷,把炖盅垫在手暖炉上包好,独自一人把汤送到书房。 覃炀听见敲门时,以为哪个下人,说声进,没太搭理。 然而人没进来,他以为有什么事。放下翘在案桌上的腿,不耐烦地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他看见温婉蓉一愣,赶紧接过她手里的炖盅,扶她进来。 温婉蓉搓搓被风刮疼的脸,笑起来。打趣道:“看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有没有做坏事。” 覃炀自顾自打开炖盅,刚喝一口,呛出来,边咳边说:“老子一个人能做什么坏事。你整天不能想老子一点好?” 温婉蓉看他被呛的窘样,乐得不行,搬把椅子,坐他身边,替他顺背:“我玩笑的。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覃炀埋头喝汤,打死不信这种试探性玩笑,他想老子不认真,一会又生气,又闹。又拿儿子做挡箭牌,他又几天没好日子过。 他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不想更不好过…… 温婉蓉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就觉得覃炀今天乖得不像他,既没歪理邪说。也没一针顶一线的胡扯八道。 她很满意他的表现,不由伸手摸摸他头顶,像顺毛。 连覃炀都有意往旁边避了避,挡开她的手,单眉一挑:“老子不是狗。” 温婉蓉眼底满是笑意。嘴上一本正经:“可我喜欢这样摸你,你不喜欢吗?” 被当成狗摸,他想都没想,回一句:“不喜欢。” 温婉蓉继续逗他:“我知道你不喜欢,不过我这样摸你的时候,好像孩子也喜欢,在肚子里很乖。” 邪完了!娘俩合起来爬他头上。 覃炀啧一声,三两下喝完汤,把空碗推到温婉蓉面前:“行了,行了,摸一摸意思意思,还没完没了了。” 温婉蓉见好就收,乐不可支,起身收拾准备离开:“那我回去了,你忙完,早点回屋。” 覃炀嗯一声,但听外面寒风刮得呜呜作响,叫人别走:“算了,我们一起回,你陪我坐会。” 说着,他把温婉蓉拉过去,坐在他大腿上,手一下一下抚摸肚子。 温婉蓉靠他怀里,抬了抬眼眸:“你有心事?” 覃炀半晌没说话。 温婉蓉摸着他的手,声音放柔:“你说我听。我不会多嘴。” 覃炀轻微叹息,把老太太要他去齐夫人夫家的事大致说了说,心烦气躁:“说实话,老子不想去,去了说什么?总不能说,要么你没媳妇,要么老子没媳妇,老子不想没媳妇,只能杀你媳妇?” 本来挺烦心的事,从二世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变味。 温婉蓉先一愣,然后噗嗤笑出声,越笑越起劲,有点收不住的意思。 覃炀心里烦得要命,被她一笑,那点烦十分消去八分:“哎,老子快烦死了,你还笑。” 温婉蓉笑了好一会,才停住,头一次觉得飞扬跋扈的二世祖心烦的时候,也挺可爱,她反手搂住他脖子,起身亲了一下,又窝进怀里,笑道:“其实不是什么难事。这话看你怎么说。” 覃炀问:“怎么说?” 温婉蓉想他肯定不会说软话,只能点到为止:“你就按杜皇后说的暴毙告诉齐夫人夫家,我没记错,齐夫人夫君是督察院事中,想来不是个糊涂蛋,他不问你什么也不用说,让他自己查,他要追问,你隐晦告诉他不就行了。” 道理都懂,覃炀就觉得自己冤大头:“老子担心督察院事中跟傻缺驸马一样。都把这笔账算老子头上。” 顿了顿:“老子不怕谁,关键有你们娘俩就不一样。”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温婉蓉拍拍他的手,叹气:“先这样吧,你不露面。他们知道真相,更误会你是杜皇后的爪牙,到时想解释都解释不通才麻烦。” 覃炀想,是啊,还能怎么办。 他搂紧温婉蓉:“这段时间你别出去了。等所有事情过去再说。” 温婉蓉被齐贤吓过后,也不敢乱跑,就怕有人在街上使闷棍。 隔天,覃炀踩着点,把齐夫人的遗物带到督察院事中府上。 开门的小厮见他一身御林军铠甲。吓得赶紧把门大开,请他进花厅喝茶。 覃炀不想麻烦,要他把督察院事中请出来,说几句话就走。 小厮机灵,连忙进去转告自家主子。 督察院事中出来看见覃炀。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寒暄道:“不知覃统领大驾寒舍,有失远迎,外面天亮。不如进屋吃杯热茶再走。” 说是寒暄,语气却透出几分焦急。 正文 第116章 帮朋友一把 话不说明,各自心里明白一二。 覃炀习惯性摆手拒绝,手刚抬起来,迟疑一下,转而变成抱拳,对督察院事中说:“我赶着回宫复命,不打扰事中。” 他说着,给身边属下递个眼色,示意把东西呈上来:“这是皇后交给事中的东西,务必收好。” 督察院事中打开包裹,仅一眼就认出是齐夫人的物品,愣怔片刻,忽然明白什么,眼底泛起极浓的悲恸,连带两只手不住颤抖,喃喃自语:“我平日总说她言词过于犀利,迟早惹祸上身,果然啊……” 覃炀皱皱眉,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他连谎话理由都编好了,对方却心知肚明,不闻不问,不言不语。 寒风打着旋儿从两人间穿过。 覃炀不想这么耗着,暗暗叹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覃统领,请留步!”督察院事中倏尔开口,强忍悲伤,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覃炀身边,作揖言谢,“家事麻烦覃统领亲自跑一趟,连口茶都未喝,实在照顾不周,卑职想问问,贱内可留下什么话?” 覃炀回想那天的情景,他给齐夫人一个痛快,能留什么话。 但督察院事中期待的眼神紧紧盯着他,覃炀不知是内疚还是别的情绪,他脚步顿了顿,想起老太太要他提醒防备杜皇后一事。 沉默片刻。道:“齐夫人要事中大人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他头也不回离开。 督察院事中一愣,伫立良久,眼睁睁看着御林军的背影消失街道拐角。 覃炀不是没感受到背后焦灼的视线,而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督察院事中晕倒了! 覃炀皱紧眉头,下意识扬起马鞭,逃一般离开。 换以前,他断然不觉得手起刀落一条人命有多了不起,也许和温婉蓉待久了,不知不觉被她影响,想起疆戎初见。她骂他草菅人命。 还有第一次小产,她骂他杀多了人无所谓。 覃炀头一次反思,自己杀人杀错了? 妘姨娘出卖他们夫妻间的私房话,导致他被弹劾,难道不该死? 杜皇后用温婉蓉做要挟,齐夫人该不该死,只有死路一条。 他没伟大到,牺牲自己妻儿,拯救他人苍生。 明明没错。 为什么想逃。 覃炀紧绷着脸,心情糟糕到极点。 下午申时未到,他安排好公务,便回府。 温婉蓉没想到他今天回来这么早,迎过去,接过他手上的大氅,刚要挂起来,就被大力扳过肩膀,一个吻淬不及防落下。 她唔唔两声,说先挂衣服,就被覃炀一把扯过去,扔到一边。 然后他把她按在八宝阁上,凶狠的亲吻。 亲得温婉蓉有些招架不住。 “你今天怎么了?”趁歇口气,她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 覃炀不想说话,钳住两只细细的手腕,举过温婉蓉的头顶,尽情沉醉在专属他的温柔乡里。 然后亲着。亲着,就不是吻一吻这么简单。 温婉蓉知道他要做什么,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她只能顺着他,两人进里屋,滚到厢床里,坦诚相见。 一个是爱情,一个是情爱,一个温润如春水,一个猛烈如骇浪。 到底谁沉沦在谁的世界,谁又是谁的救赎,在激情褪去后,覃炀从后面紧紧抱住温婉蓉,不想动,也不想抽离。 所有坏情绪随着这场发泄逐渐消散。 温婉蓉不知道他今天遭遇什么,以为又是在宫里受杜皇后牵制不快活,拍拍他的手,转过头想说话,却发现覃炀已经睡着。 她微微叹息,拉过被子,反手盖在两人身上,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入眠。 两人就这样连晚饭都没吃,一觉睡到天光。 起床时,覃炀整个右胳膊麻得不能动弹。 温婉蓉见他阴沉着脸,想笑又不敢笑,最后跪在床上,给他又揉又按摩小半个时辰,才把人哄好。 覃炀吃过早饭后,穿衣走人,没留下一句话,也没想之前手贱在她肚子上摸一圈。 连红萼都看出他的不对劲:“夫人,二爷好像心情不好。” 温婉蓉嗯一声,要她这段时间做事注意,别惹覃炀不快。 再接下来的时间,她履行承诺,除了在府里走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一般窝在屋里看书,要么整理整理小衣服,实在闲得无聊,就去老太太那边,找人打叶牌。 覃炀早上辰时不到出门,下午一般申时左右回来,比在枢密院规律很多。 但两人很有默契似的,谁也没再提起冬狩的事。 温婉蓉安心在府里养胎,一晃小半个月过去。 杜皇后也没了动静,一切似乎回到平静。 温婉蓉肚子一天天长大,身材一天天变化。 老太太怕红萼年纪小,照顾不周,白天要冬青过去伺候。 冬青比红萼见识多,加之比温婉蓉大三岁,两人经常能聊到一块去。 温婉蓉有人陪说话,一天也不觉得闷,近乎规律上午看书,中午午睡到未时,起来吃碗炖燕窝,再等到申时等覃炀回来吃晚饭。 她想能一直平平安安度过到足月生产,也是件好事。 未时五刻,她比平时起来晚,冬青伺候穿衣下床,才叫红萼把燕窝拿来。 温婉蓉边吃边想起,之前在布庄给覃炀做的衣服估计早做好了,一直忘了拿,便交代冬青找管家跑趟腿。 冬青是伶俐人,立刻出去叫管家快去快回。 温婉蓉向来对她做事放心,又叫她进屋一起挑选绣花图样。想再绣几件小衣服。 两人正在看样花图册,忽而门外响起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有些为难叫了声夫人。 冬青以为是管家遇到什么事回来了,叫人进屋说话。 小丫头一进屋,给两人福礼:“夫人,垂花门外,有个小厮,哭着找夫人,奴婢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又赖着不走。” 温婉蓉一脸莫名其妙,与冬青对视一眼。 冬青立刻会意,穿好披风。要小丫头带路:“夫人,奴婢去看看怎么回事。” 温婉蓉先答应,一个人坐在屋里脑子转一圈,决定亲自去看看。 最近覃炀得罪的人多,有人恨,不与来往,有讲理的,借拜访名义一问究竟,遇到讲理的,都有温婉蓉出面,对方一见她是孕妇,又说话七分柔三分亲,有些小误会就算了。 温婉蓉不知这次又是哪家小厮。再等走到垂花门一看,愣了愣。 她认出来者:“你不是丹少卿家的下人吗?” 小厮一见她,就像看见救命稻草,忙上前,被冬青挡住。 她神色清冷:“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别冲撞了夫人。” 小厮用袖子擦擦眼睛,跪地磕头:“还请夫人救救我家丹大人,他快不行了!” 这话说得温婉蓉更糊涂了:“他上次在围场不是有太医救治,说养几天伤即可,并无大碍?这才几天,好端端怎么不行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冬青见小厮不像装的,叫他起来说话。 小厮说什么也不起来,大有温婉蓉不答应就跪地不起的意思。 冬青不想看温婉蓉为难。低声道:“夫人,奴婢去看看怎么回事,您先回屋休息。” 温婉蓉看看她又看了眼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小厮,点点头,要冬青带两个会武下人,以防不测。 冬青照她意思办了,跟着小厮离开。 小厮没敢耽搁,一路疾行。 冬青以为他夸大其词,等进到丹泽房间,就发现趴在床上的人披头散发,一手垂在地上,半个身子趴在床边,呼吸微弱。一动不动。 她上前探了探鼻息,蹙紧眉,要人立刻请大夫来。 再等问诊、开方、抓药一摊事弄完,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冬青不方便在丹泽府上久留,跟小厮交代几句,便带人离开。 “丹少卿如何?”温婉蓉一见到冬青,不由露出几分关切。 冬青关了门,嘴角一沉,摇摇头:“大夫说,情况不太乐观。” 温婉蓉纳闷:“他到底发生什么事?” 冬青犹豫片刻,一五一十汇报。 原来丹泽杖责伤势快好了,长公主缠着他进宫陪她,丹泽知道自己逃不掉。硬着头皮去了,谁知道长公主不顾他身体有伤,强行交合。 问题,一次罢了,长公主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丹泽模仿覃炀那样,为了激发他,她不顾死活给他下药。 这头长公主如愿以偿,哪怕是代替品,也尝到男人猛浪的一面,那头丹泽在过度耗损后,杖责的伤加上之前虚耗没养好的旧疾一并发作,当场在榻上吐口血。不省人事。 本以为长公主看在平日旧情留下丹泽养病,没想到她嫌他弄脏自己玉枕,一怒之下把丹泽扔回家,不管不问。 至于丹泽府上的小厮,并非出于关心,只因为他这位人前风光,人后唾弃的主子还欠他两月工钱,人死了,到手的银子就飞了。 于是这次诊金是冬青垫付的。 温婉蓉听着只叹气,将钱还给她:“丹少卿是我旧友,这钱自然不该你出。” 冬青本来不要,温婉蓉却硬塞她手里:“你帮我安排安排,找个白天的时间,多带几个人手,我想去看看他。” 冬青劝她算了:“夫人,二爷知道怕不好吧。” 温婉蓉迟疑一会:“我就去看看他,至于二爷那边,有我担着,你别担心。” 话虽这样说,但她还是尽量不让覃炀知道。 以覃炀的脾气,他看不过眼的人,死不死活不活,都没关系,而且他不喜欢的人,也不准温婉蓉沾边。 别说关心,多说句话都不行。 所以等冬青安排好,覃炀前脚出门,过来半个时辰,她跟着出门。 时下已近深冬,即便白天,寒风刺骨,路上行人不多。 温婉蓉坐在马车里烤着炭盆,从车帘缝向外瞟了一眼,暗暗叹气,这种天气养病最难熬。 她去年冬天调理身子就亲身经历过一次,想必身体透支严重的丹泽,不会好过。 这次因为人多,她没避嫌,由冬青和三个会武的小厮陪着,一起进了丹泽屋内。 屋里依旧四壁空空。 她要冬青倒水,冬青拎起茶壶晃了晃,别说热水,连冷水都没有。 温婉蓉叹气,要小厮去烧水。 她又叫来丹泽府里小厮问话:“丹少卿昏睡多久了?” 小厮知道她来头大,语气间带着巴结讨好的意思,恭敬道:“回夫人的话,丹大人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说等醒了就好了。” 问题什么时候醒? 温婉蓉蹙眉:“他的药呢?有喝吗?” 小厮摇头,说上次大夫来,醒过一次,喝了一包后,一直昏睡到现在,再没喝过。 “他昏睡,你就不知道喂药吗?”温婉蓉有些生气,她看到现在的丹泽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因为身份差异,连下人都敢欺负到头上来。 小厮挨训,没敢吭声。 温婉蓉抬抬手,要他出去,转头对冬青说:“你明儿安排了两个机灵的小厮过来照顾丹少卿,等他身体恢复些,再找牙婆子买几个老实可靠的下人过来,至于现在这个,由丹少卿自己处置。” 冬青应声。 温婉蓉见丹泽还在睡,也不便打扰。从袖兜里拿出一小袋银钱放他枕边,正打算离开,就见丹泽悠悠转醒。 他大概以为自己在做梦,盯着温婉蓉半晌,才反应过来,挣扎着爬起来,被按下去。 “大夫说你身体耗损太厉害,你得好好调养。”温婉蓉对他笑笑。 丹泽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眼底恢复一丝生气,气游若丝道:“麻烦夫人了。” 温婉蓉扶着腰,不易久站,冬青赶紧搬把椅子靠近床边。 她一边坐一边问:“你病了这么久,长公主来看过你吗?” 提及长公主,丹泽神色一黯,沉默一会,摇摇头。 温婉蓉猜长公主不过玩乐罢了,哪里顾别人死活。 替丹泽说话:“她不来也好,来了,你又不能好好养病。” 丹泽笑笑,不露痕迹转移话题:“夫人,在下一会喝完药,再睡一觉就没事了,您回去吧,外面天冷,您身子不便,不应该出来。” 温婉蓉确实不易在外面久留,她估摸再晚点,覃炀就该回府了,要知道她不在屋里,又问东问西。 覃炀一向是个顺毛摸,要让他知道,自己跑出来看丹泽,肯定又要跟她发脾气。 温婉蓉起身要走:“那你先休息,我都安排好了,明天有人来照顾你,你安心养病就是。” 丹泽点点头,说句不送。 回到马车上,冬青忽而像想起什么,跟温婉蓉说自己帕子掉在丹少卿屋里,要回去取,便急急忙忙下了车。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丹泽以为是温婉蓉回来,不由心中生出几分喜悦,无论如何爬起来,想正儿八经跟她说声谢谢,再等抬头,愣住了。 冬青朝他福礼,礼貌浅笑:“丹大人,奴婢冬青,是夫人的贴身大丫鬟,起先是伺候宋太君的。” 丹泽知道对方不是善茬,勉强支撑身子,微微点头,打招呼:“冬青姑娘好。” 冬青从最开始就看出丹泽对自家夫人有意思,她一直隐而不说,是不想坏了自家夫人兴致。 但面对丹泽,她不会客气:“我家夫人心慈,一直跟奴婢说与丹大人是旧识,还说朋友有难,帮一把是举手之劳,丹大人应该懂夫人的意思吧?” 丹泽看了她一眼,垂下眸,说懂。 “丹大人既然懂,奴婢斗胆说几句冒昧的话。”冬青直话直说,“夫人快六个月的身孕。离足月就差几个月,她与覃统领伉俪情深,丹大人攀附权贵也好,另谋生路也罢,以后最好别找我家夫人,夫人落花再有意,也落不到丹大人您的流水里。” 丹泽何尝不知,他叹气,说多谢冬青提点,以后会注意。 冬青没有伤他的意思,把温婉蓉交代的事情告诉他,并说他们能帮只到这个地步。 丹泽苦笑一下,除了一句谢,再无其他。 这场对话,等冬青回去后,只字未提。 温婉蓉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想冬青半个人精,怎么会出现丢帕子这种事,还是掉在一个陌生人家里。 但她不想问,到底说什么,心里明白一二。 总之不和丹泽见面,就不见吧,她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准备生孩子。 要说完全放心丹泽,她心里多少放不下,偶尔想起来。会找一两本不错的书,叫人送过去,给他打发时间。 丹泽也很自觉,知道对方是惜书的人,书怎么送去,怎么送回,工工整整,甚至让温婉蓉怀疑,这些书到底看没看。 转眼又到冬至,去年这个时候,覃炀在家歇了十天,今年谁都可以休息,他不能休。皇宫越热闹的时候,他越忙。 把宫里每个角落大致巡一遍,一上午便过去了。 临近午时,他安排好巡逻班次,打算回府多懒,路过一处清幽的宫殿,听见里面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再细听,似乎是长公主和她的男宠,正快活。 覃炀嫌恶吐口唾沫,他想长公主真是闲到一定地步,自己寝宫玩腻了,就跑到没人居住的空殿里寻刺激。 真不怕冷风吹屁股啊! 他冷笑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步子没迈出去,殿内气氛突变。 方才爽得乱叫唤的长公主声色俱厉问丹泽,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这个问题在覃炀听来无比讽刺。 不是男宠吗? 难道对一个男宠动感情? 他还在幸灾乐祸,就听见长殿内又响起皮鞭的声音,以及丹泽痛楚的呻吟。 没想到长公主还好这口? 覃炀想,自己真小看了长公主的口味。 鞭子响了一阵子,又安静下来,可下面的话,覃炀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冷哼:“丹泽,别以为你离开皇宫,本公主就不知道你一举一动。本公主劝你,别跟温婉蓉不清不楚,她连诊金都帮你付。让覃炀知道,你说他会不会杀了你?” 覃炀当然会杀了他,恨不得连长公主一起捅死。 转念,他紧紧握住剑柄,忍住冲进去的冲动,转身策马扬鞭回了府。 进屋时,温婉蓉正在打算午睡,见他脸色不好,叫冬青先下去。 她关心道:“你今天怎么了?杜皇后又给你气受?” 覃炀哼一声,开门见山:“谁准你给那烂货垫付诊金?” 温婉蓉没想到纸包不住火,可事情过去有一阵子,怎么覃炀拿出来说,不由疑惑:“你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吧?” 覃炀气不打一处来。开吼:“你想听什么风言风语?巴不得老子头顶一片绿?!” 温婉蓉就知道,这事被他晓得,肯定不依不饶。 “事情不是你听的那样。”她极力解释。 覃炀把腰里的剑,摔在地上,满眼怒意:“不是老子听到那样,是哪样,你说!” 温婉蓉不想他的大喉咙被下人听到,尤其压根没影的事。 她赶紧拉他进里屋,把所有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临了,加一句:“你不信可以问冬青,她一直跟着我,真有什么,她看见会无动于衷?肯定早就告诉你了。” 看来都知道。就他一人蒙在鼓里。 覃炀想想就不爽。 他不爽,肯定不会让温婉蓉舒坦。 看在她怀孕的份上,他不至于下狠手,但肉偿跑不掉。 与此同时,杜皇后那边开始甄选辅佐太子人选。 吴嬷嬷是她贴身心腹,忠心耿耿为杜皇后鞍前马后。 “老奴倒是有两个人选,就是不知道娘娘的意思。” 杜皇后嗯一声:“你说说看。” 吴嬷嬷:“一个是齐驸马,老奴打听清楚,自从齐夫人没了后,齐臣相一病不起,一连请了三个大夫都不见好,不如趁这个机会,把齐驸马推上来,他胆小,又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倒是个好拿捏的。” 杜皇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另一个呢?” “至于另一个。”吴嬷嬷犹豫一下,接着道,“之前娄知府的堂哥一直在翰林院做学士,但跟娄知府是不是一条线上的人,有待观察。” 杜皇后没有排斥:“也罢,你先去看看此人,实在不行,再找齐驸马。” 正文 第117章 丹泽的曾经 吴嬷嬷应声退出去。 她在翰林院打听几天,关于这位娄知府的堂哥——娄学士。 娄学士并非什么出众人物,无功无过,同僚口中的平庸之人,但也没人说他不好。 这样的人做一个傀儡辅国大臣,再合适不过。 吴嬷嬷把打听到所有信息告诉杜皇后。 杜皇后也觉得不错,说安排时间会会这位娄学士。 吴嬷嬷说是,正要退出去,杜皇后又想起另一件事,问:“最近长公主在干吗?冬至亚岁,她去保和殿给皇上拜节了吗?” “这……”吴嬷嬷早知道长公主在做什么,睁只眼闭只眼,一头是当女儿的,一头是当娘的,她向着谁说话都不对,多说多错。 见对方吞吞吐吐,杜皇后心思明白,挑破话题:“又和那个大理寺少卿在一起?” 吴嬷嬷低头,默认。 杜皇后面无表情瞥她一眼,端起鎏金百鸟朝凤的茶盅,品一小口,忍不住称赞:“嗯,今年的大红袍馥郁幽香,比往年都好。” 吴嬷嬷摸不清皇后话锋转到大红袍上,只能顺应道:“回娘娘的话,今年南方雨水丰沛,气温适宜,茶叶自然长得好。” 杜皇后微微颔首,放下杯子,叮嘱:“把这些茶叶赏一份丹少卿。记住,是给丹少卿,不是给长公主。” 吴嬷嬷怔了怔,没猜透自家主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皇后明明厌恶那个西伯族杂种,怎么想赏赐东西,还专赏? 她想问,没敢问,带着满心疑问,应声退下。 赏赐的茶叶送到丹泽手上时。他正被长公主关在寝宫,弹奏鸳鸯琴。 吴嬷嬷实在不懂,长公主到底迷恋这个伶人什么? 皮囊吗? 丹泽确实俊美,比长公主任何一个男宠都美。 但只贪图皮囊,小半年过去了,按照长公主一月一换的习惯,早该被抛弃才对。 现在不但不抛弃,比齐驸马更像驸马,三天两头出现在长公主身边。 在看长公主,似乎陶醉在鸳鸯琴声中,看丹泽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迷恋。 吴嬷嬷暗叹口气,心思一会回去杜皇后问起来,话该怎么说。 只等一曲完毕,长公主才想起候在一旁的吴嬷嬷,笑道:“嬷嬷刚刚说什么来着?母后赏丹少卿什么东西?” 吴嬷嬷毕恭毕敬回答:“回公主的话,皇后赏赐丹少卿大红袍。” 丹泽立刻从座位上下来,行跪拜大礼,额头紧贴地面,不言不语。 长公主要吴嬷嬷把大红袍给她就成。 吴嬷嬷想起杜皇后的叮嘱,迟迟未动。 长公主会意。娇笑起来:“难不成本公主还能贪了丹少卿的东西,嬷嬷回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母后不会与我计较。” 吴嬷嬷犹豫片刻,把茶叶留下,告退离开。 大概长公主今天高兴,她玩味看了看青花瓷雕花茶罐,把丹泽叫过来。 上一刻好声好气把东西交给他,下一刻立马变脸,抬手狠狠扇丹泽一耳光。 丹泽半边脸立刻浮出红红的五指印,他咬咬牙关,没吭声。 “知道本公主为什么打你吗?”长公主冷笑。 丹泽握紧茶罐,摇头道:“在下不知,请公主明示。” 长公主大力拉过他的衣襟,两人倏然贴近:“你是不是对母后说了什么?” 四目相对,丹泽坦然:“公主误会,在下并没有……” 一个说字还在嘴边,他被大力推开,向后一个趔趄,没站稳,一屁股摔地上。 他微微皱眉,不动声色摸了摸被摔疼的地方,爬起来,恭敬道:“公主若没其他事,在下今日告退,不叨扰公主过节兴致。” 长公主抬抬眼皮:“本公主让你走了吗?” 丹泽知道对方的意思,但他打心里不想,他不喜欢冬至这种佳节团聚,举国贺拜的大节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滋味,他很小就体会过。 当初母亲因为极美的样貌,被一家大户人家包养外室,他跟着过了几年好日子,学会识文断字。 后来母亲被抬姨娘,他十三岁,夫家只要大人,他被抛弃在府邸对面的街道上,眼睁睁看着母亲抬进侧门,唯一留给他的就是把鸳鸯琴。 再后来的生活,他和野狗没差。 也因为太冷,和流浪狗窝在一起睡。 浑浑噩噩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是因为温府施粥,他得以几天饱饭,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感觉。 还有那个除了母亲外,保护他的小姑娘。 明明个子只到他肩头,身材瘦瘦的,却端着两碗粥站他身边,一脸倔强守着他吃完,大有生人勿进的使命感。 第二天,对方不但拿了粥,还拿了干粮,一样守着他吃完。 第三天。一样。 第四天,依旧如此。 第五天,第六天…… 直到施粥最后一天,她悄悄塞给他一对珊瑚珠的耳环,告诉他,当了可以换钱买吃的。 他来不及说谢,对方转身离开。 丹泽握住那对耳环,本想问问名字,话到嘴边始终没说出来。 他想,自己是个难民。有什么资格和大户人家的姑娘说话。 她没嫌弃他,已是万幸。 也是从那天起,丹泽觉得自己天空不再是灰的。 他到河边,把自己洗干净,梳好头发,拿着鸳鸯琴去一家家茶馆找活。 想等稳定生计,穿身体面衣服去找人。 再后来,他夜以继日拼命求一口饭吃,把找人的事情耽搁下来。 一晃有两三年吧,再次相见。物是人非,他二十,猜她及笄。 满天烟花纵情绽放,她竟然认出他,那一刻,他差点落泪,已经来不及。 丹泽第一次明白女大十八变的意义,烟花下,她真漂亮。 他没敢说。 其实丹泽早就借自己权职打听清楚对方的名字、家事及当下的情况。 他知道她喜欢看书,也开始拼命看书。 看她喜欢看的书。珍惜她的每次付出。 想到看书,丹泽记起,家里有一本书没还。 还在神游,冷不防长公主第二巴掌扇过来。 他没防备,挨个正着,火辣辣的疼把思绪拉回现实。 长公主不悦:“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本公主叫几声都听不见。” 丹泽摸摸被打的脸,低头道:“在下没想什么,听闻保和殿这几日找来关外来的乐团为皇上助兴。公主不想去看看吗?” 他语调缓和,如玉石之声,加之他的俊美外貌,让人不禁联想“世间美好”四个字。 换常人,尤其女人,大多愿意与他和颜悦色。 唯独长公主不会,她从来相信什么美好,在她眼里,美好都是骗人的把戏。 就比如现在,丹泽要她去保和殿看表演。真为她好吗? 当然不是。 长公主知道他想走。 走可以。 但得她说了算。 长公主起身,揉了揉他被打肿的脸颊,心疼道:“这么漂亮的脸,打坏了可惜。” 丹泽垂眸不语。 长公主就喜欢他这点,打了骂了,不哀求不喊疼,跟从前那些男人完全不一样。 她对他笑笑:“今天再来一次,本公主就放你回去。” 不管丹泽愿不愿意,他乖乖就范。 离宫时,昏黄的天空开始飘起雪花。 他伸手触及一滴冰凉。呼出一口白气。 曾经他只想借长公主的机遇改变自己命运。 只是这场变革,与他料想天差地别。 从宫门出来的一刻,他觉得空气都新鲜很多。 然后快步回家。 自从上次温婉蓉给他挑了几个有规矩的下人,丹泽的三合院和从前大相径庭。 院子有人洒扫,屋里有人收拾置办,厨房按时按点送热饭热菜。 倒有几分家的感觉。 丹泽抬脚进屋,看一眼放在桌上的书,有点羡慕覃炀。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大概是对温婉蓉最好的写照。 只可惜,不归他,也不在他的室家。 但覃府肯定比他这个什么都没有寒舍强百倍。 丹泽想想,压下心头幻想,拿了书穿上斗篷,带着那罐赏赐的大红袍出了门。 他不敢明目张胆找温婉蓉,对大门的小厮提及冬青的名字。 冬青是府上大丫鬟,小厮一听立刻去垂花门传报。 在等垂花门的丫头找到冬青时,她正在陪温婉蓉在屋里说体己话。 冬青还纳闷,冬至大过节的,谁来找她。 温婉蓉笑,打趣她是不是偷偷认识哪个名门望族的公子爷,别人求到府上来了。 两人熟了后,说话没顾忌。 冬青跟着笑,说看看回来跟她汇报,就离开。 一路猜到底是谁,发现是丹泽时,她扬起嘴角渐渐沉下来:“丹大人忘了,上次和奴婢说的话吗?” 丹泽从斗篷里拿出一本书,用袖子擦擦封面,双手递过去:“冬青姑娘的话,在下没忘,就是来还书的。” 冬青半信半疑接过书,看了眼,确实是自家夫人的书。 丹泽笑得和善,又从袖兜里拿出那罐茶叶,递过去:“这是皇后娘娘赏的,在下未曾打开,送给夫人,作为礼尚往来,感谢夫人的帮助。” 他手伸在半空中,冬青却并不接纳。 半晌,她微微叹气,语气缓和:“丹大人,覃府什么都有,而且夫人有孕,不能喝茶,还请大人自己留着妥当。” “这样啊。”丹泽垂下眼眸,带着几分失落道,“是在下考虑欠妥,叨扰了,告辞。” 说完最后两个字。他头也没回,转身离开。 冬青真不希望这位夫人旧友有事没事来覃府。 她倒不是不信温婉蓉,而是怕自家二爷看见,又生事端。 回屋后,温婉蓉不明就里问她,是谁? 冬青没细说,把手里的书递过去。 温婉蓉翻了翻书,心知肚明,下意识问一句:“他人呢?” 冬青回答简练:“走了。” 温婉蓉看了眼屋外下起的小雪,透出一丝关心:“这么冷的天,好歹请人到垂花门喝杯热茶再走,不然传出去,说我们覃府没规矩。” 冬青也觉得赶走丹泽不妥,但她有别的顾虑:“夫人,奴婢别的不怕,就担心二爷一下猫回来,碰到丹大人就麻烦了。” 温婉蓉明白她所指什么,不免心烦:“我和丹少卿君子之交,有什么可说的?我就不能有自己朋友?再说我天天围着二爷转,他在乎吗?” 冬青替覃炀说话:“夫人,二爷真在乎你。” 温婉蓉翻旧账:“在乎还跟长公主亲嘴?” 提及这事,她心里就膈应:“丹泽是没办法,他无权无势,被长公主看中有的选吗?覃炀呢?说什么长公主主动,我那天就站在他们身后,站了那么久,他们都没发现我,可想多专心致志。” 最后一句话,她满是讽刺。 冬青被说得语塞,就是想帮自家二爷说话,也无从说起。 温婉蓉反问:“我和他生活一年多,两次怀孕,两次他都没发现,这叫在乎?” 冬青劝和:“二爷后来不也跟夫人认错了嘛,就二爷的脾气,奴婢就没见他跟谁低头认错。” 温婉蓉叹气,摸摸肚子:“如果没孩子,我真不打算原谅他,冬青,你没见到那天的情景,说我心里放得下,是假话,但能怎么办?” 冬青没说话。 温婉蓉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想说,覃炀唯我独尊惯了,付出一分感情,恨不得对方十分回报。 十分回报…… 温婉蓉想到这,瞥了眼桌子上工工整整的书,心思自己对丹泽不及覃炀万分之一好,人家珍惜得不得了。 从来不鬼吼鬼叫,说话彬彬有礼。态度谦和。 再看看覃炀,对比之下,竟是缺点。 虽说这种不满,并不是她对丹泽有什么想法,就是单纯想起之前覃炀做的浑事,心生怨气。 冬青见她脸色变了变,打住话题,看看六个月快七个月的肚子,心思别惹夫人生气。 申时初,覃炀按照常点回府。 冬青知趣,一看他回来就主动退出去。 不过走在门廊下,忍不住多句嘴。 “二爷。”她转身叫住覃炀。 覃炀嗯了声,问什么事。 冬青好似无意道:“二爷,夫人月份大了,行动不便,您平日多关心一点,夫人不容易。” 说完,她就离开。 覃炀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他对温婉蓉还不好? 要什么买什么,又忍又让。换以前,她敢? 再想想在疆戎,那叫一个低眉顺眼,阿谀讨好。 覃炀想想有点后悔,早知道他们会在一起生活,就应该听宋执的,对温婉蓉好点。 他有时想,温婉蓉当初事事顺应,未必出于真心,说不定心里多恨他。 再想到刚才冬青说的话。估计温婉蓉又想起陈芝麻烂谷子,心生怨恨。 覃炀进屋时,不由连脚步都放轻几分。 温婉蓉果然应验他的想法,听见他回来没理。 “怎么?身体不舒服?”他贱兮兮凑过去,伸手摸摸肚子。 温婉蓉看自己的书,继续不理。 覃炀哄她:“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老子一回来就甩脸子。” “没什么。”温婉蓉翻一页,语气凉凉,“就是不想跟你说话。” 覃炀搞不懂她气什么,反正孕妇的脸。三月天,说变就变。 他懒得深想,也习惯了,继续摸她肚子:“好,好,你不说话,老子找儿子说话。” 然后极不要脸,唉声叹气,装可怜:“儿子,你老子命苦啊!” “你命苦什么?”温婉蓉心里的怨气还没下去。拍开他的手,旧事重提,“摸小姑娘屁股和亲公主嘴的时候,不是很快活吗?!” 覃炀就知道,她不对劲:“哎,不都说过去了吗?怎么又拿出来说?” “过去了?谁说过去了?”温婉蓉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别着说,“这事过不去!一辈子都过不去!” 覃炀一看她哀怨小样,笑起来,歪理邪说:“好。好,一被子过不去,两被子行了吧?” 说着,他指向厢床的方向:“你一床被子,老子一床被子,不够还可以加被子。” 温婉蓉完败:“我!我懒得跟你说!” 语毕,她起身进里屋。 覃炀厚脸皮,跟着进去,笑得不行:“哎,别气了。气坏儿子不好。” 温婉蓉甩开他的手,不满道:“谁说是儿子?!要闺女呢?你不要了吗?” 覃炀满眼笑意:“闺女,小子,老子照单全收!” 见温婉蓉不说话,他贴过来邀功:“哎,最近长公主堵过两次老子,老子不理,直接走人,你看,听话吧。” 温婉蓉哼一声:“谁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你看老子像说谎的人吗?” “像。” “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啊。” “没意思,就别跟我说啊。” 覃炀想今天怎么了,哄半天哄不好,干脆换个话题:“老子在宫里忙一天,回来累死了,你也不说关心关心。” 说着,他故意脱光衣服,把之前受伤的地方给她看:“哎,你看看侧腰的刀口怎么了?” 温婉蓉一听,他提起刀伤,心软下来,关切道:“疼吗?” 覃炀说有一点。 温婉蓉就怕冬天旧伤复发,忙起身拿药过来,帮忙涂抹。 覃炀见她紧张自己,笑得开心:“不气了?” 温婉蓉抬眸看一眼,视线又回到他的伤口:“哪那么多气。” 覃炀笑:“行,你不气,我就跟你说个别的事,今天在宫里发生的。” 正文 第118章 绝非善类 为钻钻破1000加更! 温婉蓉给他上好药,替他穿衣,故意没好气道:“宫里能有什么事?要么荒淫无度,要么权力相争,还能变出个花来?” 覃炀伸开手臂,任她系扣子,目无斜视道:“话没错,但皇后的动作也太快了。” 提及杜皇后,温婉蓉手顿了顿,接着系盘扣,不疾不徐问:“怎么了?又是谁步了齐家后尘?” “齐家树大招风,齐臣相仗着太傅的身份,以为杜皇后不敢动他,”覃炀哼一声,“怎么可能?” 温婉蓉想到齐夫人,叹气,给覃炀拿来革带,细心扣好:“听闻齐臣相病了。祖母前两天借冬至要冬青上门拜贺,好歹东西收下,也没吃闭门羹。” 覃炀听了没吭声。 反正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齐家成出头鸟,他成冤大头。 想想就烦,话锋一转。回到刚才话题:“老子比齐家人好不了多少,哎,你知道我今天在宫里看见谁?” 温婉蓉问:“谁?” 覃炀整理好衣服,翘着二郎腿,坐在八仙桌旁,咂口热茶:“六皇子,跟着皇后去保和殿,陪皇上看宫廷表演。” 温婉蓉不认识,也没见过六皇子,不过听口气,猜:“打算立六皇子为太子?” 覃炀扬扬眉:“差不多,不过一个八岁小孩懂个屁。” 顿了顿。又道:“老子入宫这么久,没见杜皇后亲近哪个皇子,现在天天拉着六皇子,跟自己亲儿子一样。” 温婉蓉顺着话说:“皇上会同意吗?” 覃炀嘴角沉了沉:“鬼知道,皇上前几个月一直卧病保和殿,太医院几个老太医天天轮值,也没见起色,都在传……” 他停了停,凑到温婉蓉跟前,压低声音:“哎,这事就我们背在家里说,宫里传皇上冬至精神恢复不是好事,过了冬坎,还有春坎。” 温婉蓉会意:“你的意思,皇上过了春季几个月就没事了?” 覃炀说他又不是太医,哪知道。 实质,有几个真正关心龙体圣安还是欠安,群臣无非伸直脖子观察,万一皇帝成了先帝,接下来天下由谁掌控,姓萧,姓杜还是别的,都与自己头顶的乌纱帽紧密联系。 覃炀一样发愁。 他想,自己总不能卸了兵权,当一辈子御林军统领,关在皇宫里,防贼一样防着杜皇后和长公主。 真到那个地步,干脆请辞,解甲归田,带着温婉蓉搬到樟木城去。投靠大姑姑,过游民生活,逍遥自在也不错。 至于这天下,跟覃家无关,疆戎再有外族入侵,爱谁谁。他不卖命,总有人卖命。 何况朝廷向来不缺卖命的人。 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摸摸温婉蓉的肚子,感叹一声:“好像又长大了。” 温婉蓉嗯一声,手放在粗糙的大手上,语气软下来:“我饭量变大不少。三餐变五餐,下午加一顿,晚上老想宵夜。” 覃炀笑起来:“想吃什么叫小厨房做,亏待谁不能亏待老子儿子,当然,也不能亏待你。” 难得听他说人话。 温婉蓉那点怨气消得差不多。起身坐他腿上,窝到怀里,声音闷闷的:“宫里幺蛾子要闹多久啊?现在人人自危,前几天有位官夫人来府上探望我,说她们几乎不聚会,都跟着夫君出入应酬。” 覃炀跟着重重呼口气。轻敲她的肩膀:“谁知道,等太子的事定了,再就是辅佐大臣的人选,两样尘埃落定,会消停一阵子。” 道理都明白,温婉蓉不甘心被杜皇后控制:“太后能同意?” 覃炀说太后仰仗皇上。关键时刻,同不同意都没用。 温婉蓉低头摸摸肚子,没吭声。 覃炀知道她担心什么,笑道:“要不我现在辞官,搬到樟木城,找大姑父安排个闲职。老子没事还能找许翊瑾消遣。” 一想到许翊瑾那个蠢得死,他笑得灿烂:“老子很想知道他怎么被玉芽收拾。” 总归不能自己一人受憋,看到别人不好,他心里顿时平衡。 “都是当爹的人,你能不能有点正形?”温婉蓉白他一眼,“多好的孩子都被教坏。” 覃炀不在乎:“老子儿子不能怂包,不然老子揍死他。” 别人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他倒好,拳头下面出魔王。 别人怕自家孩子学坏,他巴不得自家孩子越坏越好。 大魔王带小魔王,横行霸道…… 温婉蓉想想那个画面,无语至极。 入夜,小厨房送来宵夜,覃炀让着她先吃,等她吃完,剩下包圆。 温婉蓉吃饱了犯困,脱衣倚在床上,顺口提一句:“辅佐大臣是谁?有眉目了吗?齐臣相病了,正和杜皇后心意吧。” 覃炀吃得风卷残云,一口菜一口饭:“估计这几天宫里会有风声。” 本以为杜皇后趁皇上生病期间快点定下太子诏书,及辅国大臣。 可冬至过了,小寒过了,眼见已近大寒。 坤德宫却没了动静。 不过覃炀发现,六皇子出入坤德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而后有天,他突然又发现,六皇子身边多了个人。 距离不远,覃炀看眉眼总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真不认识,他侧脸,指了指,问身旁下属:“那是谁。认识吗?” 下属一脸茫然,摇摇头,只说:“属下不认识,不过看官服好像是翰林院的人。” 经他一提醒,覃炀也看出来。 不过翰林院有头有脸的几个人物,他都面熟,再看六皇子身边那位,心里沉了沉,揣测不会是杜皇后为太子选的老师吧? 正思忖,一个稚嫩的童音传过来,怯生生道:“娄学士,我不想去坤德殿。” 娄学士? 覃炀这才想起,难怪觉得此人眉眼似曾相似,原来也姓娄。 看样子是娄知府的什么亲戚。 再想到娄知府,心里冷哼,勒死沉塘算痛快。 换覃炀手里,一定让娄知府尝尝被压在废墟下的感觉,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 于是,对娄学士亦无好感。 甚至带着几分期望,最好杜皇后不满意,他有正当理由杀了娄学士,要娄学士替娄知府赎罪。 从这天后,覃炀如同在暗处盯梢猎物的恶狼,留意娄学士的一举一动,等着抓错。 而娄学士似乎是个胆小平庸之辈。 别说犯错,连八岁大的六皇子不高兴都敢踢他两脚。 这种人能做辅国大臣?! 相比之下,齐臣相威望甚高,别说小皇子,就是皇上见他,表面也礼让三分。 难道翰林院每况愈下? 覃炀冷笑。 但不管他如何不耻。娄学士是杜皇后满意人选。 杜皇后每天未时末,要求娄学士带着六皇子来坤德殿背诵当日所学。 六皇子背不出,手心要挨板子。 杜皇后亲自打,打过两三次后,六皇子明白皇后娘娘的厉害,除了怕就是怕,背起来更是结结巴巴。 娄学士在一旁听得冷汗直冒。 等六皇子背完,他跪地磕头:“请娘娘赎罪,卑职每日辰时教皇子念书,想,想必时间过长,不免疲累。六殿下发挥有失水准。” 说起来好像替六皇子说话,杜皇后听出来,是娄学士害怕连带责任,她淡淡道:“本宫体恤六殿下读书劳累,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本宫只要他好好读书。好给其他皇子做榜样。” 娄学士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连连说是。 该检查的检查完,杜皇后摆摆手示意娄学士带六皇子下去。 六皇子巴不得快点走,告辞行礼后,拉着娄学士的手拼命往外拽,生怕走慢了。又要挨打。 一旁的吴嬷嬷看着两人背影,轻轻摇头,低声道:“皇后娘娘,这娄学士胆子太小,老奴怕日后有风吹草动,他经不住吓。会坏事。” 杜皇后不是没思量这个问题,沉吟半晌,倏尔挑起嘴角,对吴嬷嬷道:“你现在叫丹少卿来一趟坤德殿,本宫有事交代。” 要找丹泽,这个点只能两个地方。要么大理寺,要么长公主寝宫。 难得今天长公主没找丹泽麻烦,他一心一意在大理寺整理公务,跟着大理寺卿学习办案。 听闻杜皇后召见,急急忙忙跟吴嬷嬷进宫。 一进殿内,丹泽行跪拜大礼:“卑职大理寺少卿。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杜皇后没叫免礼,难得露出几分笑意:“丹少卿,大红袍可喝的惯?” 丹泽不敢抬头,恭敬道:“卑职一介粗人,不懂品茶,但皇后娘娘赏赐必定佳品,卑职舍不得喝,更不敢喝,日日放在屋内敬仰,时时提醒自己不忘娘娘厚爱。” 难怪长公主喜欢他。 杜皇后眼底透出几分冷意,长相出众,懂审视夺度,识时务,谦卑有礼,任谁看了第一印象极好。 可,这种好是真的吗? 杜皇后从亲王府到皇宫,陪皇上阅人无数,越往上走,越不相信任何情感,只信手中权贵。 尤其这种凭借一副好皮囊上位的男人。 忍常人不能忍,吃常人不能吃的苦,绝非善类。 她一直担心长公主吃亏。 现在终于找到机会,让长公主看看丹泽的真面目。 正文 第119章 盯梢 野狗就是野狗。 拴金链子,银链子,铜链子依旧是野狗。 杜皇后拉回思绪,“丹少卿,本宫有些事交给你做。” 丹泽立刻回应:“卑职定尽心尽责,不负众望。” 杜皇后不提正事,先给允诺:“本宫相信你会尽职尽责,办好差,本宫亲荐你为大理寺卿,另外……” 她话音一顿,故意放慢语速:“本宫会叫长公主离开你,毕竟与她琴瑟和鸣的人是齐驸马,不是外人。” 一席话说到丹泽心坎里。 他不在乎任何人蔑视,长达半年的折磨,早想离开。 现在杜皇后开金口,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一百件事,就是不眠不休,咬牙也会完成。 但想归想,丹泽不敢贸然得罪长公主,说一句请娘娘放心,再无其他。 从坤德殿出来,他抬头望了眼琉璃瓦顶的皑皑积雪,呼出一口白气,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快步离开。 刚出坤德殿的宫门,一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丹泽下意识抬头。回望一眼,心里不由疑问。 看官服是太医院的御医,刚才殿内没见谁头疼闹热,为什么宣御医进见,他一时没想明白。 然而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深思,首要任务完成杜皇后交代的差事,好快点离开长公主。 与此同时,方才御医也留意到丹泽。进殿给杜皇后叩拜行礼时提及此事。 杜皇后叫人赐坐,声音平平:“无碍,说不定丹少卿将来要与钟太医共事。” 话无需点名,都是明白人。 钟太医双手接过宫女端来的茶盅,低头示意:“是臣敏感了,请皇后娘娘赎罪。” 杜皇后抬抬手,示意无须在意,话锋一转:“近日本宫听见风言风语,说皇上度过冬坎还有春坎,可有此事?” 钟太医赶紧放下茶盅,跪地回禀:“何人敢妄言圣上,实乃大不敬!” 杜皇后要他起来说话:“如今圣上的龙体到底如何?本宫要听真话。” 钟太医站起来,双手下垂,毕恭毕敬道:“回娘娘的话,有些话臣不敢乱说。” 是不敢说,是不能说,还是不愿说。 杜皇后瞥了眼吴嬷嬷,吴嬷嬷会意。立刻带着其他宫人一并离开。 “现在钟太医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太医犹豫片刻,道:“以微臣看,皇上龙体已经到了虚不受补的地步,情况很不好。” 杜皇后喝口热茶,要他继续说。 “去年微臣曾委婉提醒,请皇上保住龙体安康,切勿虚耗,”说着,他顿了顿,瞄了眼杜皇后的脸色,“但齐淑妃深得恩宠,所以……” 杜皇后冷哼一声:“所以皇上毫无节制,导致身体不济?” 钟太医默认。 可,能行走后宫的太医们都知晓,齐淑妃是皇后的人。 再往深想,事情变得微妙起来。 一面杜皇后催办太医院尽快治好皇上的病情,另一方面为哄皇上开心,不惜亲手送美女上榻。 这头太医们拼命想方设法稳固肾气精血,那头皇上禁不住美色诱惑,有点精力就往外泄。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头风病,因为头疼发作时,无法整夜安睡,加之国事操劳,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而杜皇后的美人计,无疑是最好的催化剂。 催皇上快点死…… 有些事细思极恐。 再看杜皇后,依旧一副看似关心实则淡漠的神情,接着问:“依钟太医之见,是现在尽快立太子为好,还是等开春之后。” 明里暗里是问皇上能活多久。 钟太医迟疑片刻,眼底划过一丝狠厉,声音一低:“依微臣见,越快越好。” 这一句“越快越好”,即回答皇后的问题,也表明自己立场。 杜皇后懒懒靠在贵妃榻上,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胜利微笑,淡淡道:“本宫知道了,钟太医请回,务必治好圣上龙体。” 最后一句话,特意正话反说,在“治好”二字上加重音。 钟太医说明白,起身跪安,告辞。 等他离开,吴嬷嬷进来,笑声问:“娘娘,此人靠得住吗?” 杜皇后闭目养神:“从他踏进坤德殿的一刻起。不已经表明立场了吗?” 吴嬷嬷会意,提醒:“老奴只怕此人,说一套做一套,办事不牢靠。” 杜皇后揉着眉心,不咸不淡哼一声:“他不敢。” 说着,她睁开眼:“上次本宫说,要钟太医的小儿子做六皇子陪读一事办得如何?” 吴嬷嬷恭敬道:“娘娘放心,一切办妥,现在每日辰时不到接孩子进宫。午时送回。” 杜皇后重新闭上眼,好似无意道:“本公不信钟太医敢拿他儿子性命玩笑。” 吴嬷嬷连连附和,拍马屁说皇后英明。 杜皇后不吃这套,抬手要她打住,又交代:“你明儿去跟长公主说,要她最近少与那只野狗来往,别误了本宫大事,节外生枝。” 吴嬷嬷说明白。 有杜皇后亲自监督,长公主果然近段时间未找丹泽麻烦。连面都未见。 丹泽也放松许多,一门心思扑在大理寺的公职上,想干出点成绩。 然后温婉蓉借他的书,他一律回绝。 丹泽不懂女人孕事,但冬青那次说温婉蓉还有几个月生产,他大致算个时间,好像月份很大了,他不愿深想,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温婉蓉看他拒绝。没再勉强。 她现在的生活除了吃喝睡,府里上下把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覃炀这段时间也尽量不招惹她。 不过温婉蓉发现覃炀似乎心情不错,有时在堂屋,就听见他哼着小曲,从院门一路唱进屋。 她忍不住笑他:“改明儿你这个当爹没威严,不能怪别人。” 覃炀累了,脱了外衣,裹着银狐里的毯子,躺在摇椅上嘚瑟:“老子当爹不能哼曲了?谁他妈规定的。” 温婉蓉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吃糕点。顺便喂他一口:“难得你高兴,遇到什么好事?” 覃炀跟懒骨头一样,晃着摇椅,吃完还要温婉蓉喂:“好事谈不上,就发现被牵扯的不止老子一个,心里平衡。” 温婉蓉把糕点盒子放他身上,要他自己拿,无语道:“你整天在宫里就琢磨这些事啊?够闲的。” 覃炀一口吃两块糕饼,还嫌分量太少。鼓着腮帮子道:“皇宫就那么大,天天巡,能巡出个花来?再说皇后把御林军统领这重要的位置给老子,老子不负重托,别说外人,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像谁听不出他正话反说。 温婉蓉推推他的头,懒得搭腔歪理邪说,起身进里屋。 她一走,覃炀从摇椅上起来。跟着进去:“哎哎,你就不想听听宫里最近趣事。” 温婉蓉看他一脸坏笑,就知道又幸灾乐祸,白他一眼:“我要不听,你就不说吗?” 覃炀摇头晃脑,继续歪理邪说:“你不听,老子说儿子听。” 那跟说她听有什么区别。 温婉蓉没辙:“你说,你说。” 覃炀说辅国大臣好像定下来了。 温婉蓉问谁。 覃炀故作神秘一笑:“翰林院,姓娄的。” 一说姓娄,温婉蓉立刻明白过来:“别说是娄知府的亲戚。” “就是。” 温婉蓉纳闷:“以前没听说过此人。” 覃炀说:“老子也不认识这个人,要不是无意撞见,看他长相有点眼熟,鬼知道他是谁。” 顿了顿,又道:“这不是重点,你知道重点是什么?” “什么?” 覃炀幸灾乐祸:“最近老子发现,长公主养的小狼狗在盯梢姓娄。” 听起来像狗咬狗。 温婉蓉不太喜欢覃炀口无遮拦的骂人。 尤其骂丹泽,烂货,小狼狗,竟是侮辱人的字眼。 她提醒他:“当着孩子面,你说话注意点好不好,孩子在肚子里都听得到。” 覃炀看一眼她的肚子,语气缓了缓:“老子说的事实。” 温婉蓉想算了,不纠结这事,免得又扯出一堆有的没的。 话锋一转:“丹少卿盯梢娄学士做什么?” “不知道。”覃炀耸耸肩,“不过照这个情景,老子小看小狼狗的手腕,这种事肯定不是长公主那个骚货想出来,就她胸大无脑,十个也顶不上一个杜皇后。” 话糙理不糙。 温婉蓉寻思:“你的意思丹少卿也归拢皇后麾下?” 覃炀客观分析:“他想脱离长公主掌控,不靠脸吃饭,这是最好捷径。” 说着,他合衣躺到床上,抖脚道:“算他妈是个男人。” 温婉蓉哭笑不得:“你是称赞他?” “不。” “那是什么?” 覃炀想起之前垫诊金的事,笑得有些渗人:“老子好打人。” 温婉蓉莫名其妙看着他:“别人招你惹你,你要打人?” 覃炀不讲理:“老子不屑打娘们叽叽的人,免得脏手,现在不一样。” 温婉蓉白他一眼:“有毛病。” 覃炀起身,坐到她身边,带几分不满:“哎,你什么态度?胳膊肘往外拐?” 温婉蓉心思他没事找事,烦不过:“好好好,你去打,快去,现在就去!” 覃炀摸着她的肚子,来句下次。 温婉蓉无语。把他手拍下去,又摸上来,反复几次,她也懒得管他,任他摸。 至于覃炀说下次,她没往心里去。 反正她和丹泽没什么,不过认识一旧友,总被覃炀想得乌七八糟。 自己乌七八糟,才会这么想别人。 温婉蓉懒得说他,免得说起来又吵。 以前还说她是醋坛子,也没见覃炀醋劲多小。 入夜,覃炀搂着她,在床上说枕边话。 “对了,我今天跟你说被杜皇后牵扯的,还有个人。” “还有谁?” 他没明说:“钟太医的小儿子成了六皇子陪读。” 说这事,覃炀叹气,手滑到她肚子上:“幸亏老子儿子没出生。” 温婉蓉看他紧张,笑起来:“就算出生,这么小,也不能做陪读啊。” 覃炀说她傻:“不做陪读,随便找个理由抱进宫,死活不由你说了算。” 这倒是真的。 温婉蓉跟着摸摸肚子,低声道:“我尽量不出门不露面,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问题,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覃炀想想觉得窝囊:“再说吧,皇上还在养病,太子诏书没下,娄学士是不是辅国大臣那块料难说。” 他想皇上还没糊涂到,真把江山拱手让人的地步。 但皇上为什么对杜皇后听之任之,是打算铲除杜家设局? 如果真为铲除杜家,为什么卸他兵权? 他想不明白。 难道皇上认为兵权在杜废材手里更安全? 头风病把脑子疼坏了吧? 疆戎和樟木城边界局势并不稳定,很可能还要开战,打算杜废材亲征? 覃炀巴不得。 问题,十几万大军跟着杜废材,除了送死还有其他悬念吗? 想想很无奈。 转念,他又想到齐家。 齐家世代忠臣,把齐臣相气死了,谁来顶他的缺,覃炀一时半刻想不出人选。 齐夫人倒有几分铮铮傲骨,可惜是女人,又见了阎王。 那个齐驸马…… 从围场那次,覃炀就看死他,白长个吊。 所有事在脑子过一圈,就觉得脑仁疼。 覃炀猜不透圣意。心想皇上把朝野上下搅个稀烂,舒坦了? 然后他不由想起皇帝登基那会的“清君侧”。 打算再清一次? 当初方明两家确实大逆不道,得罪了还是亲王的圣上。 剩下群臣,谁吃饱撑的惹怒龙颜。 为什么覃、齐两家被无辜波及? 还是杜皇后真的掌控大权,皇上也许真的……不行了? 覃炀想不下去,看着窝在怀里熟睡的温婉蓉,心思赶紧睡,明天一早辰时还得进宫。 这几天,杜皇后积极准备立太子一事。 覃炀时常看见娄学士带着六皇子进出保和殿。 不知六皇子是不是被杜皇后吓的,怯懦不堪一击。 完全看不到萧氏一族勇猛一面,覃炀曾上前跟他请安。 六皇子见他跟见鬼一样,躲到娄学士身后。 覃炀一脸无辜,他又不是鬼,躲个屁! 而且打这以后,六皇子见他,都绕道走。 覃炀无奈想笑,他就长得那么可怕? 六皇子小,说怕他能理解。 为什么连带娄学士也见他要绕道走。覃炀很无语。 旁敲侧击打听,娄学士怕带刀的。 覃炀额头爆筋,御林军不带刀,遇到刺客,用身体挡? 脑子被门夹傻了吧! 总之,接下来,覃炀自觉规避两位爷,免得吓到未来太子和辅国大臣,罪该万死! 不过规避归规避。覃炀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场景。 丹泽盯梢娄学士的同时,又有长公主的人在盯丹泽。 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覃炀挑挑眉,心想有的女人就是狗皮膏药,贴上再扒下来就揭一层皮。 他倒看看,一个男宠有多大能耐。 然后看热闹似的瞥一眼,远远路过。 再反观娄学士,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大理寺少卿的眼里。 但娄学士并不傻,他看出杜皇后的用心,也看出六皇子不过池中之物。并非太子首选,就更不谈将来国君。 更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是,有传言齐驸马的家姐不是得病而死,因顶撞杜皇后是被御林军杀死。 所以每次他看见覃炀路过,心里万分害怕。 直到他发现钟太医三不五时出现在坤德殿,心知肚明杜皇后其心可诛企图,满心惶恐加剧。 娄学士找个机会,看杜皇后脸色微霁,提出自己的想法:“娘娘。微臣想离开翰林院,回老家为家中老父老母敬孝。” 杜皇后尾音上扬哦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百事孝为先,本宫体谅你一片孝心。” 娄学士以为皇后答应了,露出几分高兴:“娘娘,微臣这就回去写辞呈。” 杜皇后摆摆手,示意下去。 娄学士赶紧行礼告辞,匆忙离开大殿。 他前脚走,站在殿廊下的丹泽后脚跟过去。 娄学士自以为聪明。离开坤德殿,万事无忧,松口气,转身朝保和殿的方向疾行。 他想,身为臣子,岂能知晓有人谋反,隐瞒罪状。 然而娄学士还没走到保和殿宫门门口,就被抄近道的丹泽拦住去路。 “娄学士要去哪里?”他作揖行礼,一身大理寺官服十分显眼。 娄学士一怔。知道自己败露,转身往宫外跑。 丹泽未追,不过当天夜里,大理寺派人直接冲进娄府缉拿嫌犯,娄学士来不及辩驳就被带走。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隔天长公主知道此事,像故事一样,哈哈大笑,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说:“母后要我找人盯丹泽,就为此事?” 顿了顿,收了笑,叫人要丹泽入宫:“本公主以前不觉得,现在越来越觉得丹少卿有趣了。” 正文 第120章 不爱叫的狗 此时,丹泽正在大理寺连夜审娄学士。 大理寺的牢房位于阴暗地下一层,无论外面是昼是夜,是晴是雨,这里永远要点火把,潮湿的墙角爬满暗绿青苔,方方正正的青石砖污秽不堪,黑得看不出本色。 恶臭伴随跳蚤寄生在每个犯人身上。 幽暗的深处时不时传来痛苦呻吟,哀嚎,哭泣,惨绝人寰的声音。 宫女捂着鼻子,几欲作呕。神色惊慌的跟在牢头后面,紧紧捏着身上的披风,提着裙子,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粘到脏东西。 直到走道尽头,牢头跟守在两边的狱卒低声交代几句,宫女才被允许进去。 她刚刚踏进牢门,一阵惨烈的叫声倏尔充斥整个空间,吓得腿一哆嗦,差点跌坐地上。 牢头像没事人,几步走到里间,俯到一个背影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背影坐着没动,也没理,甚至连头都没回,抬抬修长食指,不知示意知道还是示意下去。 宫女一下认出背影的人,嫌恶瞥了眼,心想一个杂种,人模狗样坐在这里,不知沾了谁的光,有了皇后照拂,过河拆桥,连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但心里骂百遍,一百个不愿意,丹泽不叫她进来,她就被晾在原地。 隔了好一会,宫女脚都站酸了,丹泽才慢慢转头,斜一眼身后的人,褐色眼眸露出不是迷人笑容,而是浮光掠影的杀气。 看得叫人心里一颤。 宫女舌头突然打结:“丹。丹大人,长公主有请。” “知道了。”他声音缓和,与平日无异,好像所在环境好坏。全然无关。 宫女一时语塞,摸不清“知道了”三个字是跟她进宫还是不进。 又等了好一会,丹泽叫来牢头,低语几句。起身进了里间。 牢头过来,跟宫女回话:“丹大人说,麻烦姑姑先回去,他要亲自审问娄学士。今天哪也去不了,因为皇后娘娘等着口信。” “不去就不去!早说呀!”宫女哼一声,转身离开。 等回到宫里,当着长公主的面。一番话怎么说,全凭宫女一张嘴。 以为长公主会勃然大怒,恰恰相反,她眼底透着无畏的眼神。笑得明艳:“看来母后真看中他了啊。” 说着,从贵妃榻上起来,叫人伺候穿衣,她要去大理寺亲自找丹泽。 身边宫女一听长公主去大理寺牢狱。吓得连连劝阻。 甚至有胆小的,趁长公主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直奔坤德殿,禀告吴嬷嬷。 吴嬷嬷听了一惊,不敢马虎,立刻进殿汇报杜皇后:“娘娘,大理寺哪是长公主千金之躯能去的地方,老奴现在亲自去阻止。” 本以为杜皇后会答应,没想到叫住吴嬷嬷:“她想去便让她去,让她见见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也好。” 吴嬷嬷愣了愣,一声不吭出去,把方才来的小宫女打发走。 既然没人阻止,长公主堂而皇之起驾去大理寺,看看她养的男宠何德何能,竟能入母后的眼。 同样刚才的牢头,同样阴暗的牢狱。 长公主踏入阶梯的一刻,紧紧皱起眉头,捂住口鼻,骂道:“这什么鬼地方?!” 牢头知道来者何人。不敢怠慢,讨好般回应:“公主殿下,这里脏,要不您到外面稍等片刻,小的立刻叫丹大人出来。” 长公主捂了会鼻子,放下手,目无斜视往里走:“本公主最不喜等人。” 牢头没辙,赶紧带路,不忘给一旁狱卒递眼色,快去通知丹少卿。 这头长公主走到半路,那头狱卒已经找到丹泽,通报情况。 丹泽冷冷瞥了眼被打晕的娄学士,把手里鞭子交给身边狱卒:“冰水泼醒,继续问。” 转身离开。 长公主大概真当大理寺一日游,除了难以忍受的臭味,步调悠哉,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情。 “公主殿下,此处脏污,有损千金之躯。”丹泽快步过来。作揖行礼。 长公主眼尖,一下子发现他俊美脸上的血点子,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捂嘴道:“这里确实太臭,宫里熏香多得是,就不能拿来熏一熏,恶心死了。” 牢狱里放熏香…… 牢头及几个狱卒憋着没敢笑。 唯有丹泽凉凉盯着长公主。再次开口道:“公主殿下,卑职送您回去吧。” 长公主就等他这句话,淡淡嗯一声,转身往回走。 丹泽跟牢头交代几句。跟着离开。 不知道是见识到丹泽不为人知的一面,还是倏尔发现他不是任人宰割的出气筒。 长公主把人拉进寝宫时,难得和颜悦色。 她今天没用皮鞭,却把丹泽胸口抓出无数道血痕。在兴奋的顶点,狠扇对方一耳光。 丹泽顿时觉得口里泛起铁锈味,耳朵鸣响,有点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可他没有停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力。 有一瞬,他恍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娄学士还等着他审问,杜皇后还等着他回话。他恨不得明天就离开身下恶妇! 为什么还和对方纠缠不休? 然后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烟花那晚,漂亮的脸庞,惊讶的眉眼,以及那句“我记得你”。 他明明也记得她啊! 丹泽疯狂发泄。听着长公主的叫声,对另一个女人浮想联翩。 直到一切归零,心中徒留一阵空虚,倒在长公主身边,保持距离趴着,不想动,连呼吸都不想。 长公主今天对他的表现满意得不得了,丹蔻手指划过他的侧脸,笑盈盈道:“果然不爱叫的狗咬人。” 丹泽敷衍说是。 他对长公主的侮辱,打骂早就习惯。 歇了一会,他自觉下榻,把自己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穿好。 “这就走了?”长公主意犹未尽。 丹泽向她告辞行礼:“卑职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陪长公主。” 长公主摆摆手,示意快走。 丹泽松口气,转身离开。 前脚没走到正厅,不知长公主发什么疯,突然从身后窜出,用绳子紧紧勒住他,冷笑:“丹泽,本公主叫你来,你敢怠慢?!真以为有母后罩着,我不敢动你吗?!” 正文 第121章 长痛不如短痛 长公主拼命收紧手里的绳子,丹泽本能挣扎,用手拉住绳子,呼吸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卑职不敢……” “你不敢?!”长公主怒气冲天,又往脖子上套一圈,下狠手,“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想借母后之手甩了本公主!做梦!” 丹泽被勒得涨红脸,太阳穴暴起青筋,一跳一跳,努力求得长公主谅解:“公主……卑职真的没有……” “没有什么!”长公主赫然打断,咬牙切齿道,“背叛本公主的只有死路一条!你以为本公主没了你,会痛不欲生?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丹泽当然知道,他不是第一个,也没想做最后一个。 他不过想谋口饭吃,想吃得体面些,摆脱被歧视的生活,希望有天能堂堂正正对当初保护他的小姑娘说声谢谢。 所以他不想死,不能死。 然后他挣扎一会,倏尔停下所有动作,说:“公主,卑职只能对不起你了……” 话音未落,丹泽以顺雷不及俺耳之势反手一巴掌,打得长公主措手不及。 “你,你敢打本公主?”长公主惊讶瞪大眼睛,捂着脸,往后退几步。 丹泽扯下绳子,攥在手里,摸摸被勒疼的脖子,往前一步,声音陌生判若两人:“卑职陪公主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主为何不放卑职一马?” 彬彬有礼一番话,在此时此刻听起来,变了味。 似乎今天长公主不放他一马,他就取她性命。 长公主从未见过眼底翻滚浓厚恨意和杀意的丹泽,心生畏惧,嘴上硬道:“本公主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看你以后敢不敢不从!” “卑职何时不从公主?”他把她逼入死角,举起手里的绳子。居高临下盯着对方,冷漠道,“公主刚才是想杀了卑职吧?” 长公主嘴角微翕,声厉内荏推他一把:“杀你又如何?!你不过依附本公主一条狗!一条野狗!” 丹泽退后两步,又重新逼过来:“卑职是狗,卑职承认,长公主日日缠着卑职,又是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绳子挂在长公主脖子上,绕一圈,又绕一圈,凑近道:“母狗吗?” 长公主何时被人辱骂过,满心恐惧化为愤怒,她抬手要给他一耳光,未落下。被钳住手腕。 “你好大胆!”她怒喝。 无论怎么挣扎,丹泽依旧死死捏住手腕。 只片刻,四目相对,一个怒不可歇,一个冷若冰霜。 丹泽不知道想什么,没一会,倏尔放手,一声不吭退后两步,头也没回转身离开。 长公主在原地愣怔半晌,反应过来,跑到外面尖叫:“来人!把丹泽给本公主抓回来!” 不消说,丹泽很快被抓回去。 长公主一见他,拿起鞭子冲过一阵扑打。 光打不解气,又把他绑在外面,叫几个太监来轮番殴打。 丹泽一声不吭受着落在身上拳脚。 不知被打多久,他闷哼一声,呕出一口血。 几个太监怕打出人命,面面相觑,纷纷停手。 长公主站在殿廊下,尖锐道:“打啊!本公主要你们停了吗?!” 一个年龄稍小的太监看不过眼,为难道:“丹大人,您别怪奴才们。” 话音刚落,几人对着丹泽又是一阵拳脚相加。 直到他第二次呕血,长公主叫人停手。 她走过去,抓起他的蜜色头发,冷笑:“求本公主,求本公主饶了你,就放你回去。” 丹泽脸色发白。浑身没有一处不疼,他转动眼珠,冷冷瞥了眼身边的人,视线悠悠转回去,一语不发。 “好,不叫的狗,本公主成全你!”长公主怒极反笑,松开手,对旁边的太监说,“继续打,他什么开口求饶,什么时候停手。” 语毕,她转身进殿,不管不问。 丹泽到底被打多久,连他也记不清,只记得打到最后,他意识渐渐模糊,血沫子沿着嘴角不停流出,身体轻飘飘的,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他想,自己这次真要死了吧,就陷入沉沉黑暗中…… 或许长公主以为他死了。 丹泽醒来时,天色已晚,半空中又开始飘起小雪,他窝在宫门外的墙角里,身上稍好的衣服被人扒走,剩下棉皮坎肩和薄袄。 他微微动了动胳膊,疼得皱眉。 长公主骂他野狗,他自嘲。 无数次和死亡擦肩,无数次侥幸活下来。 顽强的生命力,不是野狗是什么。 丹泽擦擦嘴角干涸的血渍,扶着墙,颤颤巍巍站起来,一步一酿跄,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一口接一口白气从嘴里呼出,眼神茫然,不知要往哪里走。 他本应回小小的三合院。 可他不想,他从不觉得那是自己归属。 他的归属在哪? 等反应过来,看见不远处覃府烫金牌匾下,两只大红灯笼随风摆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喉咙里倏尔泛起一股腥甜,又一口血喷出来。 丹泽只觉得天旋地转,咬牙,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头栽倒在覃府大门的台阶上。 大概看门小厮听见外面响动,以为有人来拜访,打开朱漆大门左右探头,发现台阶上躺着的人,赶紧出来看一眼,认出是前段时间来找冬青的访客,又见丹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忙跑进去,叫垂花门的小丫头通报冬青。 冬青见自家二爷正在和夫人吃饭,没敢惊动,要小丫头带路,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没见过伤得这狠的,对丹泽一时没了注意,只得先叫人抬上马车,送回家,并叮嘱赶紧请大夫。 再回去,覃炀已经吃完饭,去老太太那边,屋里只剩温婉蓉一人。 冬青思忖一会,敲门进去。 温婉蓉正埋头看书。 “夫人。”冬青屈膝福礼。 温婉蓉一见是她,合上书,笑起来,要她坐:“你怎么这个点来,二爷刚去了祖母那边,你们碰见了吗?” 冬青笑笑。说没碰见。 转而,她的表情微变,压低声音说:“夫人,丹少卿刚刚来找你。” 温婉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以为普通拜访,笑道:“上次把人赶走,这次可要让人喝口热茶,不然会被人说我们没规矩。” 顿了顿,她觉得蹊跷,看了眼案桌上的漏刻:“好晚了,他怎么这个点来?” 冬青迟疑片刻,据实已报:“夫人,奴婢说了,您别着急。” 听语气。似乎有不好的事发生。 温婉蓉微微蹙眉,会意:“怎么了?他又被长公主欺负了?” 冬青摇摇头说不知道:“丹少卿被打得厉害,只剩半条命,昏倒覃府大门口,要不是小厮及时发现,只怕这天气,要冻死。” 温婉蓉不由生出几分担忧:“他人现在在哪?” 冬青要她别着急:“奴婢已经叫人送回家,也请了大夫。” 温婉蓉点点头,一想到覃炀在家,也不好多说什么:“明儿你替我去看看他,伤势如何,有什么需要,我们能帮就帮。” 冬青说明白,正要退出去。又被叫住。 温婉蓉提醒:“这事别让二爷知道,他的脾气你知道。” 冬青点点头,转身离开。 隔天,覃炀一早离府,温婉蓉就催冬青赶紧去看丹泽。 冬青带了两个小厮一起过去,应门的是管家。 管家认出她,低头行礼:“冬青姑娘好。” 冬青回礼,问:“你家丹大人如何?” 管家摇摇头,一边带路一边道:“昨晚大夫过来时,丹大人又吐了次血,大夫说估摸伤了脏器,开了药,要我们好生照顾,至于其他。听天由命。” 冬青明白话里意思,也许救不过来。 “他现在情况如何?” 管家推开门,替她打帘子:“一直昏睡,早上已经喂过一遍药。” 冬青做好最坏打算:“喂得进去吗?” 管家叹气:“喂三口只能喝一口,大夫交代三天内大人苏醒,还有救,三天醒不过来,只怕……” 下话不说,各自明白。 冬青跟着叹气:“我先进去看看他。” 说着,她钻进屋。 屋里炭盆燃得很旺,挺暖和。 冬青脱了披风,交给一旁小厮,走到里屋,管家跟进来。赶紧给她倒茶。 “我不渴。”她摇摇手,先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丹泽面如白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一动不动,呼吸微弱,似乎随时随刻都会停止。 冬青蹙蹙眉,低声问管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管家连忙摇头:“冬青姑娘帮得够多了,大人总说要当面拜谢少夫人和姑娘的恩情,一直耽搁下来。” 冬青要他别在意:“我家夫人说,与丹少卿是旧识,君子之交,举手之劳,谈不上恩情,要你家大人不必往心里去。” 说着。她告辞:“夫人还等我回话,明儿再来。” 冬青想,照丹少卿这个情况,明天少不得跑趟腿。 果然回去把丹泽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后,温婉蓉有些着急。 她对长公主很不满:“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伺候半年多,就是养只猫狗也有感情,何况人!草菅人命!” 冬青要她别动气,小心身孕。 温婉蓉摸摸肚子,再想到长公主跑上门挑逗覃炀,气不打一处来:“没有杜皇后,她以为自己和静和公主有什么分别,长公主又如何,就可以不知廉耻、目无王法打朝廷命官?!” 说到这。她要冬青拿笔纸来。 冬青问她干吗? 温婉蓉说:“能干吗?继续给太后写匿名信,让她老人家知道自己皇孙女是个什么德行!” 冬青赶紧劝:“夫人,万万使不得,要是太后知道您与丹少卿的过往,不知道怎么想您和二爷。何况奴婢听老祖宗说,宫里对丹少卿的非议不少,他服侍长公主是他自愿的,仅这一点招来不少冷嘲热讽。” 温婉蓉不是不明白,就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问题,愿挨归愿挨,也不能往死里打啊! 丹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温婉蓉唉声叹气,写什么告状信只能作罢。 她朋友不多,不想这辈子与大家死得死,散得散。 温婉蓉又怕覃炀误会,对丹泽的关心点到为止。 她翻出上次丹泽想买,最后让给自己的书,外加一小包现银,统统交给冬青:“你明儿把这些交给管家,实在不行,找个识字的小厮坐床边念书给他听,说不定能唤醒。” 冬青应声。 温婉蓉想想,去案台上,碾墨,提笔,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写下“望君早日安康”的祝福,夹在书里面。 她想,等丹泽醒来看见,多少给他活下去的鼓励。 第二天,冬青照温婉蓉的叮嘱,把东西交给管家,又去看了眼昏睡中的丹泽,摇摇头离开。 第三天,她依旧按温婉蓉的要求,去探望,丹泽依旧没醒。 冬青问管家,有念书吗? 管家恭敬道,都按少夫人的要求办。 第四天,丹泽还是没醒。 冬青去探望时,管家脸色很不好,说请大夫来了,大夫要他们把后事备好,以防万一。 这次回去,冬青没敢对温婉蓉照实说。 温婉蓉也没问别的,就问丹泽醒了没。 冬青回答时犹疑片刻。 温婉蓉立刻会意,叹息一声,要她什么都不用说了。 半晌,她摸着肚子,幽幽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丹少卿真不行了,他们府里树倒猢狲散,未必有人管他,到时你叫管家来通知我们一声,找最好的棺材铺准备后事。” 顿了顿,她看向冬青,难过至极:“丹泽没有亲人,他离开原来的生活,在宫里举目无亲,大概唯一认识,又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我了。” 说到这,她又低头看向鼓起的孕肚:“至于二爷那边,我会跟他解释清楚,我想他总不至于和死人计较。” 冬青嘴角微翕,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隔天,她还是叫冬青去趟丹泽府上,要她把自己的话原原本本跟管家交代一遍。 管家是老实人。连连点头应是。 第六天,温婉蓉要冬青不用去了,在府里等消息即可。 然而一天过去,没有任何人来府上拜访。 温婉蓉微微松口气。 第七天,温婉蓉上午在屋里看书,冬青叫小厨房送来燕窝,她还没吃,垂花门丫头来报,说丹府的人来了,求冬青姐姐过去一趟。 温婉蓉手一抖,描金骨瓷汤勺没拿稳,摔个粉碎。 冬青要她别急:“夫人,奴婢先去看看怎么回事,马上给您回话。” 温婉蓉要她快去快回。 垂花门外,丹府的小厮跑得一头汗,顾不上擦,看见冬青,赶紧拉人走。 冬青要他放手,着急问:“你家丹大人是不是不好了?” 小厮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丹大人醒了,说想见您,管家要小的来请。” 听闻丹泽醒了,冬青松口气,赶紧叫人先给温婉蓉回话,她跟着小厮离开。 与上几次探病不同,丹泽屋里弥漫一股浓浓的汤药味。 冬青蹙蹙眉,走进里屋。 “丹大人感觉如何?”她看了眼放在床头的书,以及祝福纸条,语气缓了缓,“夫人说希望丹大人看到这张纸条,不再消极。” 丹泽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费尽力气,开口讲话:“冬青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他气短,一句话分两截:“在下恐命不久矣……想见夫人最后一面……” “行不行?” 语毕,他转头,满眼哀求望着冬青。 冬青有些为难:“夫人月份大了,行动不便。” 丹泽微微点头,艰难道:“在下明白……就算任性一回,求……” 你字还在嘴边,他重新闭上眼。 冬青唤了两声,没反应,觉得不对劲,赶紧叫管家请大夫来。 大夫来看了,把冬青和管家单独叫出去说话:“这位大人一心求死,恕在下无能。” 一行人心知肚明,管家着急,问大夫:“可有别的办法?” 大夫摇头,连诊金都没收就离开。 冬青一声没吭,跟着离开,她知道如何救丹泽,但真要自家夫人大着肚子来吗? 她一路纠结。 等回去,温婉蓉迫不及待问丹泽的情况。 冬青吞吞吐吐说半天,始终不敢把大夫的话说出口。 温婉蓉猜到难言之隐,直话直说:“到底丹泽跟你说了什么?” 冬青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言不由衷说句,没说什么特别的。 温婉蓉心里清楚,丹泽醒了,叫人来给冬青报信,并要她去,不是有话跟她说,而是想见自己。 她思忖片刻,取来斗篷,语气透出几分坚定:“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怕二爷知道怪罪吗?我现在就去祖母那边,说清楚,如果祖母点头让我出去。你赶紧给我备车。” “不是,夫人。”冬青来不及阻止,温婉蓉出了门。 到了老太太那边,温婉蓉把丹泽的事详详细细述说一遍,请求能不能出趟门探望伤情? 老太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把一旁的冬青叫到里屋,问个究竟。 再出来对温婉蓉说:“冬青是好意,怕你身体受累,不过祖母问你,你真想去?” 温婉蓉点点头:“祖母,长公主的脾性您知道,丹少卿有万般不是,不过谋生手段,何况他为脱离长公主,不得已归顺皇后,却被打得半死,阿蓉只想去看看这位旧友,别无他想。” 老太太心里清楚来龙去脉,叹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身体允许,也未尝不可,就是多派几个人手跟着,别出什么岔子。” 温婉蓉知道老太太同意,赶紧起身福礼言谢,告辞准备出门。 但老太太的话,她听进去,一连带了十来个身手不错的丫鬟,簇拥着离开。 管家没想到温婉蓉真会来。还带了一行人,赶紧迎门。 温婉蓉没讲虚礼,边走边问:“听说丹少卿醒了,现在情况如何?” 管家叹气,一五一十道:“丹大人情况不太好,除了吃药,连口水都不喝。” 温婉蓉说句知道了,叫其他人在外面等,冬青跟着进屋。 屋里飘散浓浓药味,温婉蓉蹙紧眉头,小声问冬青,每日的汤药都有按时喝吗? 冬青点头应声。 温婉蓉叫她搬把椅子在床边,她扶腰坐下,轻唤了声:“丹少卿?” 丹泽似乎并未睡着。听见她的声音,悠悠转醒,睁开眼,朝她无声笑了笑。 温婉蓉会意,要冬青去外屋等,她单独和丹泽说话。 冬青迟疑一会,转身离开。 屋内剩下两人,温婉蓉也朝他笑笑,眼神却藏不住忧心,安慰道:“能醒来就是好事,你安心将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丹泽大概想爬起来,动了动,实在没力气。只能作罢,转头看着她的肚子,有气无力道:“夫人,在下任性一次,让夫人受累了。” 温婉蓉摸摸肚子,眼底透出母性慈爱,声音轻柔:“你要能好起来,我受点累无所谓。” 丹泽转过视线,盯着床顶,笑得有些无奈:“恐怕在下这次要让夫人失望了。” “怎么会呢?”温婉蓉不是没听出来他决绝的意思,依旧好声劝慰,“丹泽,你选了一条比别人艰难的生计道路,如果你放弃。曾经的努力、付出全都付诸东流。” 顿了顿,她问他:“你甘心吗?” 丹泽不吭声。 温婉蓉看他脸色,比上次覃炀重伤时还要差,不免生出几分心疼,像摸孩子般,伸手轻拍他的头顶,叹气:“既然走到这一步,怎么能放弃,即便咬牙也要坚持下去啊!” 不知是她的抚摸,还是她同病相怜的语气,丹泽心扉的闸门蓦然打开。 “在下忍不下去了!” 他哑着嗓子,从喉咙眼里发出一声哀恸,一下子哭出来。 温婉蓉知道他的感受,她曾经也有忍不下去。想要一死百了的冲动。 后来她还是活下来,“丹泽,既然我们来到这个世间走一遭,就要做好受难的准备。” 丹泽哭:“在下都准备好了,可夫人,你为什么不能等一等我啊!” 温婉蓉不是不知他的心意,悠悠叹气:“丹泽,我等不了你,我有婚约在身,这辈子只能嫁入覃府,做覃夫人。” 即便知道拒绝很残忍,她长痛不如短痛:“我能做的就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尽量帮你一把。但我们只能是朋友。” 当所有幻想化为成泡影,所有坚持念头彻底崩塌,丹泽紧紧拉住温婉蓉的袖子,崩溃般大哭:“在下就是想在夫人面前扬眉吐气,说声当年的谢谢,说声喜欢,是不是已经晚了?!” 温婉蓉听他哭,心里不是滋味,只能断他念想:“不可能的事,没有早晚。” 她掰开他的手,抽回袖子,悲哀道:“丹泽,你如果一心求死,我勉强不了,但我跟冬青还有你的管家说了,后事我会料理,给你订最好棺材,风光大葬。” 顿了顿,她起身,背对着他,落泪,继续说:“我能做的,只到这个地步。” 语毕,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马车上,温婉蓉抑制不住地哭,她也被欺负过,被打骂过,被人当受气包一般对待,丹泽伺候长公主,只会比她更苦。 她不知是哭丹泽还是哭自己。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就不要继续错下去。 不管覃炀如何,他们有孩子,就得相守下去。 温婉蓉想,希望丹泽能懂…… 正文 第122章 惩罚 为钻钻破1080加更~ 经过这一天,温婉蓉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回府后,躺在床上就睡了,直到覃炀回来也没醒。 晚饭时,覃炀叫她,她懒懒的,不想起来,迷糊一声,翻身又睡了。 平时到点就饿,今天连饭也不吃了? 覃炀纳闷,叫来冬青问怎么回事,冬青不敢说夫人去看过丹少卿。随便扯个孕事由头,倒也蒙混过关。 入夜,覃炀觉得温婉蓉今天太过安静,贱兮兮跑到床上。又是抱又是亲,硬是把孕妇弄醒。 温婉蓉蹙蹙眉,睁开眼,烦躁推了推,不满道:“难得今天能睡个安稳觉,你烦不烦?” “不烦。”覃炀笑得开心,手指在肚子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敲,“哎。老子在宫里无聊一天,回来就想找你说话。” “说什么?”温婉蓉强打精神,敏感道,“又被长公主堵在宫里?” 覃炀听她醋坛子打翻的语气,乐不可支:“没有,那婊子敢天天堵老子,老子不弄死她!” 温婉蓉有一瞬想到丹泽太过隐忍被长公主打,再看看覃炀,又太过刚硬。 她暗暗叹口气,收拾好情绪,转头瞥他一眼:“你能不说粗话吗?” 覃炀态度良好:“是是是,忘了,不能把儿子教坏。” 温婉蓉懒得跟他歪理邪说,默默转过头。 覃炀从后面搂着她,凑近道:“哎,跟你说个开心的事。” “什么事?” “娄学士被关到大理寺,又是杜皇后的杰作,估计要死在里面。” “娄学士死哪里,有什么开心?” 覃炀说她傻:“娄学士是娄知府的亲戚,钱师爷死了。娄知府死了,安吉的事就完了?老子压了白压?总得找阶下囚。” 顿了顿:“本来老子准备抓娄学士把柄,没想到,皇后先下手。正好省心。” 见温婉蓉不说话,他自顾自接着道:“你肯定想不到负责娄学士案子的是谁?” 温婉蓉有预感:“谁?” “小狼狗。” 看温婉蓉回头瞪他一眼,改口:“大理寺少卿丹泽。” 温婉蓉倒没觉得意外:“你之前不是说丹泽在盯梢娄学士吗?这个案子他负责有什么问题?” 覃炀:“那不一样,盯梢归盯梢。办案归办案,大理寺能人不少,杜皇后指定丹泽说明什么?” “什么?” “杜皇后看中他的能力呗。” 覃炀的一席话,把温婉蓉说醒了。她想丹泽想完全脱离长公主并不是不可能。 关键怎么利用杜皇后这层关系。 念头在脑子里转一圈,温婉蓉忽然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覃炀,我问问,你以前要碰到长公主那样的女人。怎么对付?” 覃炀下意识回答:“甩着不理,这种女人优越感太强,太容易得手的不珍惜。” 话音刚落,他觉得这个回答不对。补好话:“老子什么女人都不喜欢,就喜欢你这种类型,漂亮聪明性格好,还给老子生儿子。” 温婉蓉白他一眼:“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覃炀一个劲嘚瑟:“反正儿子现在又看不到老子。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手不老实,催温婉蓉快睡觉。 温婉蓉很无语摁住他的手,问到底睡还是做别的? 覃炀说都一样。 不过两人意思意思就完了,等覃炀睡了,温婉蓉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想长公主闹得一圈人不快活,谁都别想快活! 隔天,她陪覃炀吃完早饭,送他离开后,坐在案桌前,发呆。 她一边回想覃炀昨晚说的话,一边以同为女人心态,揣摩长公主心思。 再联想到齐驸马的表现,和丹泽是时间最长的男宠,温婉蓉忽然有个大胆想法——说不定长公主对丹泽动了女儿心思,自己不知道而已。 毕竟她和驸马琴瑟和鸣没几年就分居,加之齐驸马不像花花肠子的人,两人之间能有多大矛盾。说到底长公主嫌驸马懦弱,瞧不起。 而丹泽相貌好,能忍,话少,不招人烦,随叫随到,无论挑哪点,都招姑娘喜欢。 长公主再飞扬跋扈,内心总归是女人。 只不过,她长在深宫,看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加上杜皇后的权势和宠爱,受不得一点委屈,性格也扭曲,大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横蛮。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真对丹泽动了感情,就有了致命弱点。 什么叫求而不得? 温婉蓉想起玳瑁对覃炀的念念不忘,同样的惩罚可以用在长公主身上。不过方法得变通一下。 思忖半晌,既然玩火,只许长公主玩别人,就不许别人玩她? 真是笑话! 温婉蓉把所有想法洋洋洒洒写了两页信纸,写到最后,她想到丹泽生无可恋的死灰念头,在末端写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她猜他看了,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愿。 然后叫小厮务必把信送到丹泽手上。 就在温婉蓉想着怎么治长公主的同时,长公主正在坤德殿罚跪。 吴嬷嬷见长公主边哭边跪半个时辰,到杜皇后身边。小声劝:“娘娘,公主殿下肯定知错了,要不先起来问话?” 杜皇后靠在贵妃榻上,闭眼假寐。面带愠色,淡淡道:“继续跪。” 吴嬷嬷哎一声,退到一旁,一个劲给长公主递眼色。要她认错。 长公主硬着脖子,咬着嘴唇,不但不认错,边哭边说:“母后。女儿有何错?难道母后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惩罚女儿不成?” “不相干?”杜皇后睁眼冷笑,“本宫要你离丹少卿远点,你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 长公主语塞。 杜皇后接着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打朝廷命官。传到你皇祖母耳朵里,只会怪本宫没教好。” 长公主压根不觉得打人是什么错:“母后撤了丹泽的职便是,反正当初您也不看好他在大理寺吗?” 杜皇后倏尔拍案:“放肆!本宫怎么用人,岂容你插嘴!” 长公主顿时偃旗息鼓。 杜皇后神色凌厉:“娄学士的案子由丹少卿一人负责,你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人打成重伤,现在谁来顶这个缺?你吗?” 长公主似乎明白事情严重性,心虚道:“女儿没那个本事。” 杜皇后疾言厉色:“没本事就听本宫的指挥!别任意妄为!” 长公主别别嘴,没说话。 杜皇后又看向吴嬷嬷:“你这两日抽空找人去探望丹少卿,叮嘱他早日恢复,本宫还有事要交他做。” 吴嬷嬷应声退下。 杜皇后现在满心考虑,辅国大臣的人选,看着不学无术、行事骄横的长公主就烦,摆摆手,要她也快点离开。 长公主得令,快点起来,跛着腿一颠一颠跑出去。 她不是怕,而是为了追上吴嬷嬷:“嬷嬷,你什么时候去看丹少卿,本公主也要去!” 正文 第123章 彻查 吴嬷嬷就怕长公主来搅和,半骗半哄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刚刚发脾气您忘了吗?别再惹娘娘生气了,娘娘不让公主与丹少卿来往,是为公主好。” 长公主知道吴嬷嬷是母后心腹,母后不让做的事,嬷嬷绝对言听计从。 她想强行跟去,没用。 长公主眼珠一转,转而笑盈盈道:“嬷嬷何时去,本公主送丹少卿一些薄礼,算赔礼。” 这话听着稀奇,吴嬷嬷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长公主何时知道“赔礼”二字怎么写。 自然不信她的鬼话,说句有要事办,告辞离开。 长公主冷哼一声,不让她去,她还没办法了? 然后从这天开始,她找人天天盯着吴嬷嬷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温婉蓉除了每天在家安心养胎外,每隔一天会打发人去看看丹泽。 丹泽跟她大哭过后,似乎想通了。 探望的小厮回来说,丹少卿苏醒两天后,开始照医嘱吃药,进食,虽然还不能下床行走,但气色恢复不少。 温婉蓉想,总归自己没白去,没白劝。 至于丹泽下面的路怎么走,她给他方法,以他在外漂泊吃苦这么多年的经验,应该很快会意。 再后面,温婉蓉叫人送了些滋补食材,叮嘱好好养伤后,就不再派人过去。 她不可能像关心覃炀那样,关心丹泽,一个条件不允许,一个身份不允许,最重要的是感情不一样。 朋友,本应保持得当距离。 丹泽也明白她的意思。覃府的小厮没再去探望后,他每天依旧做自己该做的,不闻不问。 管家几次提及,多亏覃少夫人出手相救,要不要送礼表示感谢之意。 丹泽总是语气淡淡,说不用,覃府什么都不缺,感谢以后有机会再说。 转眼,他养伤小半个月过去,吴嬷嬷派人来过两次,转达杜皇后的慰问。 丹泽即便不能下床,也要人搀扶行跪拜大礼。 光这一点,杜皇后表面没说什么。心里知道,丹泽一穷二白,想脱离长公主的掌控,又想保住如今的人前风光,必须来投靠她。 人就怕没欲望,或者脑子蠢。 前者是齐夫人,后者是娄学士。 像丹泽这样,正和杜皇后心意,她未必信任他,但在利益和欲望的驱使下,人变得容易控制。 关键大理寺那边,杜皇后一直缺个得心应手的爪牙。 一只野狗做爪牙,再合适不过。 所以杜皇后不介意委派钟太医给丹泽看病,表示关心的同时,也想知道丹泽真伤假伤,到底伤多重。 钟太医每隔三日会去趟丹府,一般时间在午时末未时初。 有些名贵药材,经皇后允许从宫中带出来,加之丹泽天天在家静养,恢复起来比之前快许多。 又过些时日,能下地走路。 丹泽对钟太医彬彬有礼,即便自己不能送客,都叫管家务必送到大门外马车上,目送离开。 管家摸清钟太医看病规律,每到那天,备好茶点。一一端到丹泽房间。 丹泽有时睡觉,有时看书,习以为常。 管家安排妥当,垂手问:“大人,近午时,午饭厨房做好热在灶上,您是现在吃还是等钟太医看完病再吃?” 丹泽单手合上书,看看屋外的天色,说现在吃。 管家立刻叫人送饭菜。 丹泽躺久了,总想下床活动,就要管家把饭菜放到鸡翅木的圆桌上,正儿八经坐在桌边吃。 饭吃一半,门口小厮报,有人来访。 丹泽正纳闷,今天钟太医来这么早,屋外就响起脚步声,以及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声音,嫌弃道:“这种地方能住人?丹少卿脑子被打坏了吗?” 以往丹泽一定鞍前马后跑出去迎接。 现在,他不想,不动,也动不了,只对管家说,把人请进来就行。 管家不知道来者何人,按吩咐将门外女人带进屋,很识趣退出去。 丹泽吃自己的,不冷不热说一句:“长公主光临寒舍,请随便坐。” 长公主嫌其他地方脏,一屁股坐到丹泽床上,翘起脚,扫了眼屋内陈设,哼了声:“屋里、屋外一样破。” 丹泽不理。 长公主有些不高兴,又跑到丹泽身边坐下,指着桌上的菜挑剔:“你吃的什么?是人吃的吗?齐淑妃养的狗都比你吃得好。” 话音刚落,丹泽就放下筷子,冷冷看过来。 长公主自从上次被他打过后,就知道这个表情是丹泽不高兴。 她心里软几分,嘴上硬道:“本公主说的事实,看什么看?” 丹泽瞥她一眼,目光回到碗里,重新拿起筷子,吃自己的。 长公主猜,丹泽肯定因为上次被打心生怨恨,不理不睬,要不因为母后一再告诫,她又忍不住动手,给他两耳光。 不过再打下去,这个男人大概真的不理她了。 她还没玩够,怎么能放过他。 长公主压住心里不快,没话找话:“丹泽,本公主亲自来探病,你不行跪拜大礼就算了,还一副冷脸,想挨打吗?” 丹泽放下碗筷,淡淡开口:“卑职不想。” 说着,他叫管家进来收拾,对长公主下逐客令:“钟太医过一会会来给卑职看病,长公主私自出宫,被人看见在卑职家中不好吧。” 长公主知道钟太医是母后亲信,说一点不怕是假话,但她一见到丹泽病态苍白的俊美脸庞,就不想走。 “本公主来探病,就算母后知道也不会怪罪。” 丹泽没什么想跟她说,扶着桌子起身,想回床上。 长公主看他捂着胸口,极费劲挪步。下意识伸出手,在半空停了停,又收回去,她想丹泽算什么东西,不过依附她的一条狗,仗着自己几分宠爱,蹬鼻子上脸。 她不扶,丹泽也不会求她扶。 两人在房里,一个像没事人,理所当然坐在太师椅上翘脚,一个一步三晃,咬紧牙关,一小步一小步往床边挪。 等丹泽在床边坐下。长公主看他皱紧眉头和额头渗出的汗珠,跑过来好奇:“有那么疼吗?” 说着,像好玩,跟平时在宫里一样,不分轻重把丹泽扑倒。 丹泽没防备,倏尔仰倒下去,闷哼一声,本能推开长公主,疼得缩成一团。 “真的很疼啊?”长公主看他不像装的,赶紧起身,知道自己闯祸,推卸责任,“疼也不说。本公主怎么知道你伤成什么样。” 丹泽缓口气,捂着胸口爬起来,神色清冷,直接赶人:“请公主回宫。” 长公主听出他的意思,立刻变脸:“丹泽,本公主给你几分好脸,你就忘了自己身份?再敢对本公主不敬,本公主叫小太监打死你!” “随便。” “你说什么?” “卑职说随便!”丹泽加强语气。 “你!你!”长公主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小狼狗敢反水,指着他鼻子,哼一声,“你给我等着!”气冲冲转身离去。 紧接着,门砰一响,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丹泽极厌恶听着屋外又吵又闹的动静。知道长公主拿他府里下人出气,心里后悔,那天真该用绳子勒死这个娼妇! 但面对丹泽的不冷不热,长公主犯贱一样,打从这天起,三不五时从宫里偷溜出来探病。 期间,丹泽身体稍好,长公主想歪心思,又被赶回宫。 而后长公主发现,丹泽对她的态度大不如以前。 她一开始猜是因为有母后照拂,后来感觉不完全是,因为丹泽言谈间,从不拿皇后压她。也不像以前,拒绝找一堆理由。 现在丹泽不想就是不想,既不巴结也不讨好,不卑不亢,不像以前一呼百应。 长公主几次问他,是不是因为打他的事心生怨恨? 丹泽不言不语,大多冷冷瞥她一眼,或者有时看自己的书,不理。 “本公主跟你说话!你聋了!”长公主被冷了几次,火冒三丈,冲过去把丹泽的书抢过来扔到地上。 丹泽一声不吭,起身把书捡起来,回到太师椅上。翻到刚才那页,继续看,完全把对方当空气。 长公主再气,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有气也没地方撒。 “说话啊!你哑巴了!”第二次她抢他的书,没抢到。 丹泽有防备,先一步合上书,避开对方。 这下长公主不依,扑上去抢。 丹泽起身,轻巧侧身,长公主扑个空。 “你伤好了?”她倏尔明白过来,算算,时下已经初春。离他被打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你敢骗本公主?!”长公主顿时火冒三丈。 丹泽语气不咸不淡:“卑职何时骗公主伤好了?不过公主臆想罢了。” 顿了顿,又道:“卑职过两天回大理寺复命,身体好不好都要去,没闲时陪公主。” 长公主亲耳听见皇后有些事交由他办,不甘心又没辙,只剩干狠:“丹泽,本公主能拉你起来也能踹你下去!别得意太久!” 语毕,甩门而去。 长公主气归气,但冷静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像所有女人敏锐的第六感一样,直觉丹泽有问题,但她经常不打招呼出现他府上,没抓到任何现行,而且丹泽的伤别说男女之事,连正常起居生活都要人伺候。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长公主私下叫人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再往后,丹泽果真如他所说,没过两日回大理寺复命。 长公主三番五次请他进宫,他一律回绝,理由也充分,杜皇后要他查案,没时间。 至此耽搁了一个月的娄学士案子,在他轮番攻势下,三天屈打成招。 丹泽把口供拿到坤德殿呈给皇后。 杜皇后大致扫了眼,脸色微霁:“丹少卿,此人乃逆党,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吧?” 丹泽作揖行礼,说明白,退后两步,转身离开。 当天后半夜,娄学士被人发现时,已经上吊气绝。 到底自杀,他杀,在大理寺牢狱,没人说得清。 丹泽去现场看了眼,就叫人抬走尸体,结案。 眼下,辅国大臣人选成了头等大事。 坤德宫内,杜皇后一边翻看娄学士案件卷宗,一边听吴嬷嬷汇其他党羽最近动向。 吴嬷嬷说,最近有其他党羽上奏折到保和殿,在皇上面前明里暗里指责皇后一党独大,问怎么办? 杜皇后抬抬眸,视线又回到手里案卷上,淡然道:“丹少卿办事得力,文书条理清晰,逻辑紧密,本宫没看错他。” 吴嬷嬷立即会意:“娘娘,其他党羽也交给丹少卿办?” 杜皇后抬起头,点点卷宗,冷静道:“你把那些去保和殿多嘴多舌的人,列一份名单给丹少卿,该怎么办,他心里有数。” 吴嬷嬷说明白。 杜皇后想起什么,又问:“最近齐驸马和长公主如何?前些时,本宫要他们回公主府住,搬过去了吗?” 吴嬷嬷说搬过去了。 “不过,”她迟疑片刻,道,“老奴问过长公主身边的宫女,说公主府大部分时间是齐驸马一人住,长公主经常回宫,三不五时去找丹少卿。” 杜皇后劝不住女儿,只能从另一方下手:“丹少卿什么态度?” 吴嬷嬷毕恭毕敬回答:“丹少卿体恤娘娘苦心,有意避开公主殿下。近日连自己府邸都不回,天天待在大理寺尽心尽力替娘娘办事。” “算他识相。”杜皇后合上卷宗,揉着眉心,回到刚才的话题,“这两日你安排一下,本宫要见齐驸马。” 吴嬷嬷想起齐驸马是辅国大臣备选,说出自己担忧:“娘娘,齐驸马知道齐夫人之死,会全心效忠吗?依老奴见,不如在翰林院另挑人选,加以培养。” 杜皇后摆摆手,心浮气躁蹙眉:“皇上身体大不如从前,现在三月初,再挑人,培养到什么时候?有些事尽快!” 吴嬷嬷听出话里话,没再吭声,正要离开,被叫住。 杜皇后:“你叫丹少卿过来一趟,本宫有事找他。”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丹泽脚步匆忙来到坤德殿。 他行跪拜大礼,俯首称臣。 杜皇后要他起来说话。 丹泽就毕恭毕敬站起来,原地不动。 杜皇后把卷宗交给他,开门见山:“娄学士的案子办的不错。” 丹泽作揖,谦卑道:“皇后娘娘过奖,一切为卑职本分,理当尽心尽力。” 杜皇后嗯一声,继续道:“这次辅国大臣人选为齐驸马,上次围场你们见过,你觉得此人如何?” 丹泽被问得一愣,他当然知道杜皇后不是问他意见,而是担心像娄学士那样,最后异想天开去保和殿举报。 但齐驸马家世显赫,又是长公主夫君,有些话从丹泽嘴里说出来,变得微妙。 他不知道杜皇后是为了防微杜渐,还是试探自己和长公主之间最近的关系,犹豫片刻,尽量中立道:“卑职未在大理寺看见,关于驸马爷任何牵连的案底,证明背景干净,齐臣相又是太傅,齐驸马为辅国大臣,合情合理。” 稍作停顿,他声音微沉:“当然,卑职也会替娘娘分忧,不能重蹈娄学士的覆辙。” 杜皇后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嗯一声,要他下去。 丹泽暗暗松口气,体会如履薄冰的感受。 相比之下,长公主只传承皇后的皮毛,光有一副狠辣的空架子,实质外强中干,心机远不如她母亲。 他边走边想,刚踏出坤德殿走没多久,被长公主逮个正着。 但碍于宫里,长公主不敢放肆,丹泽保持距离作揖行礼。 长公主冷笑,不让丹泽离开:“丹少卿有了母后庇护,胆子也变大了,对本公主要求视而不见。” 丹泽保持对她的不冷不热:“卑职有要事在身,实有不便,望公主体谅。” “要本公主体谅你?”长公主似笑非笑,凑过来,“丹泽,你是本公主见过最虚伪的狗。在宫里一套,宫外另一套,你之前养伤对本公主什么态度,怎么现在变成要事在身,实有不便呢?怂包!” 本以为骂他,他一如既往隐忍。 没想到丹泽嘴角同样扬起一抹冷笑,回敬道:“卑职刚从坤德殿出来,长公主想卑职说什么?告诉娘娘,您在殿外堵人?卑职劝公主守好妇德,方才娘娘还跟卑职提及齐驸马。” 他特意在齐驸马三个字上咬重音,提醒长公主是有夫之妇。 “你!”长公主由着性子,抬手一巴掌扇下来。 丹泽反应极快往后一退,一巴掌打个空。 长公主一怔,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他,下意识问了句:“你会武?” 丹泽笑了笑,好似无意道:“功夫谈不上,卑职在外面混久了,总得学两招防身。” 长公主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隐藏深,他们相处半年,她都没发现他会武,有些难以置信:“之前你故意让本宫打?” 丹泽笑而不语,退后两步,说声失陪,转身离去。 长公主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倏尔明白过来,之前那些男宠为什么经不住打。又叫又求,包括上次,被打得吐血,正常人早完蛋,丹泽却活下来。 如果是练武体制,确实比普通人抗打。 转念,他真是依附她的一条狗吗? 长公主心里对丹泽的注意多加几分,再等她追过去,早已不见人影。 而后丹泽一如既往的冷着她。 她甚至亲自去大理寺找他,他竟然叫守卫把她送回宫。 此时,长公主心里明白过来,丹泽并非毫无尊严,毫无羞耻。心甘情愿当一辈子男宠,看似好欺负,实则隐忍不发,而之前她随意打骂,和后来往死里打,彻底得罪这个男人。 可她不甘心。 因为她始终预感,丹泽外面有人,只是没被抓到。 再接下来的日子,丹泽忙着替杜皇后清除反对党,在大理寺动用酷刑,屈打成招也好,吓得主动供认也罢,他充分发挥皇后爪牙的价值。 自然更没时间跟长公主磨闲工。 长公主却闲得要命。自从没人消遣后,对什么都失去兴趣,既想丹泽来陪,又不可能拉下公主的面子去求。 于是在煎熬和纠结中,她变本加厉要人查他生活起居,非要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疑虑是对的。 结果七查八查被一个细心的嬷嬷发现,燕都城有名的书局内,丹泽买的大部分书和温婉蓉一致。 像一种无声默契。 可问掌柜,又从未见到两人同进同出此地。 难道是巧合? 长公主才不信,她想到之前温婉蓉帮丹泽垫付诊金的事,就觉得蹊跷,但未深想。现在前思后想一遍,觉得哪里不对。 此时,她才想起找人彻查丹泽底细。 深挖之下,两人如何认识,后来相遇几次,都做了什么,查得仔仔细细,一清二楚。 长公主妒火中烧。 她就说丹泽被打之后,态度判若两人。 原来有人从中作梗。 而自上次她在覃炀小宅里被温婉蓉抓个现行,覃炀对她的态度更加恶劣。 现在又换丹泽,长公主本就对温婉蓉厌恶至极,现在被她抓到把柄,这口恶气全算在温婉蓉头上。 不知为了炫耀。还是试探,长公主隔天叫人请丹泽进宫,并说不来,保证他会后悔。 果然半个时辰后,丹泽出现她寝宫。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盯着他:“野狗就是野狗,改不了撒野的本性,一边要本公主守妇德,一边去玩别人家夫人。” 丹泽皱皱眉,不想和疯婆娘一般见识,转身准备走。 长公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和温婉蓉之间那点事,覃统领都不知道吧?” 丹泽脚步一顿,转过身冷若冰霜盯着她:“公主何意,卑职不明。” “装。接着装。”长公主怒极反笑,“非要本公主提醒,你受伤期间,谁去了你屋里?” 丹泽心里一沉,顾不上礼数:“你找人查我?!” 长公主笑得得意:“当然,本公主要看看你隐瞒多少。” “无聊至极!”丹泽预感不好,没耐性陪长公主废话下去。 他行礼告辞,殿里响起长公主尖锐的笑声:“本公主已叫人告诉覃统领,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丹泽没想到自己一时任性之举,给温婉蓉带来这么大麻烦。 他从殿里冲出去,想截住覃炀,解释清楚,就算解释不清楚,大可冲着他来。 可在宫里找了一圈,御林军的人告诉他,覃炀已经策马离开一刻钟。 正文 第124章 如同恶狼追黑狗 为兰怀恩打赏巧克力加更 覃炀黑着脸进府时,冬青正陪温婉蓉在屋里说体己话。 两人边说话,边选绣坊送来的小衣服。 温婉蓉看得眼花缭乱,件件喜欢,正跟冬青说等覃炀下午回来,给他看看,哪个花色好看。 冬青笑,说二爷哪懂这些,肯定又嫌她们事多。 她话音未落,倏尔院子里响起覃炀的吼声,关院门! 两人一怔,温婉蓉反应快。知道这是覃炀发火的前兆,要冬青先出去。 冬青不放心,小声问要不要告诉老太太? 温婉蓉说先不用,她估摸覃炀是不是又在宫里受了杜皇后的气。撂挑子回来了。 以前覃炀在枢密院没少做过这种事。 冬青也知道自家二爷臭脾气,要温婉蓉小心。 然而不等她出门,覃炀堵在门廊下。 “二爷好。”冬青小心翼翼福礼问安。 覃炀冷冷瞥她一眼,声音沉沉:“你在正好,老子有话要问。” 冬青又跟着他回屋。 温婉蓉见他一脸怒意,赶紧倒了杯茶,扶着腰端过去,好声好气哄他:“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方才绣坊送小衣服来。我还说让你回来看看,绣工真精细。” 覃炀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瞥了眼她手上的茶,又瞥了眼桌上的小衣服,视线最后回到温婉蓉脸上,像审问犯人的语气:“前段时间你去哪了?” 温婉蓉被问得莫名其妙:“没去哪啊。” 覃炀不咸不淡嗯一声,看向冬青,手里马鞭敲着扶手:“你说。” 冬青偷瞥一眼温婉蓉,见她轻轻摇头,垂眸道:“回二爷的话,夫人哪都没去,一心在家养胎。” 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行!合起来骗老子!” 语音一落,温婉蓉就知道他肯定知道什么,但到底知道多少没数,赶紧拉住胳膊,和稀泥:“你别听外面人瞎说,我只是去看个旧友,这事祖母也知道。” “旧友?”覃炀冷笑,“哪个旧友,老子怎么不知道?” 他说着。抽回手,起身走向冬青,手里鞭子紧了紧,指向温婉蓉:“老子问最后一次。前段时间她去哪了?” 冬青看着覃炀人高马大压迫感,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翕了翕嘴,一句话还在嘴边。被温婉蓉抢白:“覃炀,冬青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你别乱来。” 覃炀不理,逼视冬青:“说不说?” 温婉蓉看出。今天冬青不说实话,覃炀要动真格抽人。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站在后面说:“我去看了丹少卿。” “谁准你去看他?”覃炀转过头,一瞬不瞬盯着温婉蓉。 温婉蓉解释:“他当时快被长公主打死。在燕都又举目无亲,认识的人就我一个,我跟祖母请示过,她老人家同意。我才去探病。” 覃炀不管,重复刚才的问题:“他死不死关老子屁事,老子就问,谁准你去看他的?” 冬青怕他出手伤人。忙附和:“二爷,这事是老祖宗准许的,奴婢一直跟着夫人,什么事都没有。” “闭嘴!” 覃炀一鞭子抽过来,啪一声极响,打在冬青脚边,扬起尘埃。 温婉蓉吓得眨眨眼,下意识护住肚子,退后一步,她就知道覃炀绝不会准许自己接触丹泽,极力劝:“覃炀,你别这样好不好,祖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我和丹少卿不过君子之交。” “君子?”覃炀怒极反笑,“是君子当长公主的狗?” “每个人谋生手段不同……” “谋生就可以到老子地盘撒野?!”覃炀声音陡然拔高,打断,“温婉蓉,你第一天认识老子?!” 他说着,目光投向她的孕肚,又抬眸。压住火:“老子等你生完再算账。” 语毕,转身出门,对院里下人吼道:“今天谁让温婉蓉离开半步,老子剁死谁!” 温婉蓉一听,要出去,被冬青拦住:“夫人!夫人!二爷现在在气头上,您别招惹他!” 温婉蓉急了:“他一定去找丹泽算账!快叫人阻止他!” 冬青也急:“夫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心管丹少卿死活!” 温婉蓉说什么都要出去:“丹泽是大理寺少卿,是朝廷命官,你看看二爷穿的什么!是御林军的铠甲!御林军统领斩杀大理寺官员,覃家的声誉还要不要?!二爷上次被陷害杀钱祭酒的事,忘了吗?!想二进宫?!这次真杀,进了大理寺还出得来吗?!” 一席话说得冬青无言以对。 温婉蓉不知急还是气,倏尔觉得胎动很厉害,捂着肚子,皱眉道:“你快叫人告诉祖母,然后多派几个身手好的小厮阻止二爷,他要打,出口气罢了。不能打死啊!” 冬青连连点头说明白,提着裙子转身出门。 温婉蓉就怕孩子出事,捂着肚子回里屋歇息。 她想覃炀刚才肯定顾及大人孩子,隐忍没发,换以前,早吵翻天。 但他哪是吃亏的人,加上被调回到御林军,心情就没好过。 压抑这么久。这次丹泽撞到枪口上,凶多吉少。 温婉蓉心烦意乱,到底是谁在背后胡言乱语……她明明跟丹泽没什么,这样一闹。好像他们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与此同时,冬青交代的小厮,不远不近跟在覃炀后面。 覃炀知道也不理。 他刚刚踏出府邸大门,脚步一顿。看着街对面穿着大理寺官服的人,微微眯眼,眼底泛起杀意。 对方也看见他,作揖行礼。 覃炀二话不说。拔剑冲过去,寒光刀刃一转,直取咽喉。 “覃统领,你误会了!卑职……”丹泽语音未落。条件反射往后退一步,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覃炀盛怒下什么都听不进去:“会武啊!正好,老子陪你玩玩!” 紧接着刺出去第二剑,被赶来的小厮截住。 小厮对丹泽大喊:“大人。还不走!” 丹泽会意,知道现在说了白说,转身就跑。 覃炀一脚踹翻小厮,提剑就追。 平地上,两人势均力敌,丹泽知道今天甩不掉覃炀就是死。 他加速助跑,飞身上墙,一跃到一排灰白屋脊上。 有两下子啊! 覃炀满心戾气爆出,他在宫里关久了,正缺个人磨刀。 于是一个绛紫身影在屋顶跑,一个银白身影在地上平行追。 如同一匹恶狼在追一头黑狗。 正文 第125章 早产 丹泽在宫里听说过覃炀的战绩,知道不好惹,事实是,覃炀比他想象中更难缠。 他刚从一个屋顶冲跳到另一个屋顶,就听见身后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 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覃炀也从地上攀爬到屋脊,紧追不舍。 然后他跳下去,后面的跟着跳下去。 他翻墙,后面的跟着翻墙。 围追堵截,近乎跑了小半个燕都城。 最后丹泽好不容易找到一棵枯树做掩护,一跃而下,躲在杂乱的民家小院里。 覃炀跟着跃下,却落到小院外面。 两人一墙之隔。 似乎时间静止,丹泽贴着墙根,一口气没喘匀,机警听着墙外的脚步声,隔着墙都能感觉到覃炀的杀气。 就在晃神一瞬,突然一只手扒住墙头,丹泽来不及反应,一个高大身影纵身一跃,提着剑翻进来。 丹泽本能侧向一旁,躲过横扫过来的剑刃,接着响起瓦罐碎裂的声音。 “覃统领,能否容在下说两句!”他避过第二次攻击,急急道。 覃炀冷哼:“老子从不听死人说话!” 他火力全开对付丹泽,几招之内毫无悬念占上风。 丹泽无心恋战,找到空档,一跃翻墙,离开小院,往街对面人多的地方跑。 覃炀有的是耐心陪他耗,等着对方体力耗光,先挑断脚筋,折磨不死西伯狗! 而丹泽这边误打误撞跑进粉巷。 覃炀嘴角一挑。这个地方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于是他开始迂回战术,把丹泽往死胡同赶。 丹泽一见远处是死路,反应也快,一下冲进附近小二楼打开的窗户里。 屋内两人正打得火热,听见动静,从红帐探出头,还没闹明白,就看见一个蜜色头发,一身官服的男人横穿堂屋,打开房门,跑出去。 下一刻。一身银色盔甲的男人提剑,跟着冲进来。 床上的姑娘吓得大惊失色,尖叫起来。 再下一刻,大堂传来打斗的声音。 顿时整个大堂的乱作一团,恩客和姑娘吓得纷纷避让,一瞬间偌大的厅堂只剩覃炀和丹泽两人。 两人追了一路,打了一路,体力耗半。 不知覃炀葫芦卖什么药,忽然在一个空桌旁坐下,剑往桌上一拍,拿过一个空杯,倒杯茶,自顾自喝完,又倒一杯,灌下去。 他不追,倒把丹泽搞懵了。 “别傻站着,不累吗?”覃炀抬了抬手里茶杯,似笑非笑看向丹泽。 丹泽没摸清楚他的路数,站着不动,警惕盯着他。 直到覃炀倒第三杯茶。 丹泽稍稍松动,开口:“覃统领,所有事是在下考虑欠妥。以后肯定会给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覃炀抬抬眼皮,手指对方,面无表情,“老子不管你跟那婊子什么勾当,但覃家名誉不是你这种下九流担得起的,懂吗?” 丹泽也没料到长公主无聊到一定地步,跑去彻查自己,然后告诉覃炀。 然而这个话怎么解释都不对。 本来就是他与长公主之间的纠葛。 思忖片刻,歇口气,丹泽垂眸:“在下明白覃统领的意思……” 下话未出口,一个老鸨跑出来,怕两位再打起来,砸了她的招牌,和稀泥:“这不是覃爷嘛,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覃炀冷脸,瞥了眼老鸨,又瞥向丹泽。 老鸨早都注意一旁俊美小生,上下打量,笑道:“这位小爷面生得很,头一次来粉巷吧,覃爷的朋友?” 她说话时,正好挡住丹泽的视线。 覃炀不露声色摸到剑柄,好似无意嗯一声:“新朋友,大理寺的。” 一听大理寺,老鸨脸色变了变,赔笑道:“粉巷都是柔弱姑娘,胆小,您可别吓她们。” 说着,她看向覃炀,岔开话题:“上次宋爷来,我还问他,怎么好久没见覃爷,可巧,今儿就见到本尊,要不我现在叫几个姑娘来,陪您和这位大理寺的小爷喝一杯?” “今天免了,”覃炀起身,握紧手里的剑,推开老鸨,“免得溅到姑娘一身血,吓到她们。” 话音未落,一剑直劈丹泽面门。 丹泽没想到覃炀偷袭,本能一退,锐利利器离鼻尖一掌距离,划过去。 “反应挺快。”覃炀活动下胳膊,盯着丹泽,对老鸨说,“老子关门打狗!去啊!任何损失算老子的!” 老鸨瞟了眼他手里的剑,知道私人恩怨,劝不住,挡不住,一边应和,一边拼命给丹泽使眼色,要他快走。 丹泽蓦的反应过来,调头冲出去。 覃炀二话不说。跟着追出去。 老鸨看着四处狼藉,又急又吓,叫来小厮,喊道:“快去找宋爷,快去!要他拦住覃爷,再打下去,粉巷的生意还做不做啦!” 小厮忙点头,腿脚麻溜的出去。 找到宋执时,他正慢悠悠走在从枢密院去往粉巷的路上。 “宋爷,小的可算找到您了!”小厮抹了把脸上的汗,急道。“您快点跟小的去,出,出大事了!” 宋执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大事?说清楚。” 小厮拉着他,边走边说:“覃爷和一位官爷在粉巷打起来了!我们大堂被砸得稀烂,妈妈都快哭了!” 覃炀在粉巷打架? 宋执听着稀奇,不是早被温婉蓉管得死死的,不敢出来了吗?还敢来粉巷打? “他们现在在哪?”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问小厮。 小厮说估摸两人还在粉巷。 宋执原以为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到混世魔王,等他找到两人时,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不认识丹泽,但看官服知道是大理寺的人。 然后画风一变,丹泽跑在最前面。覃炀追,最后面跟着宋执。 丹泽伤刚好,体力耗损得厉害,跑到最后明显速度慢下来。 覃炀瞅准时机,一剑刺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宋执赶过来,三两招化解覃炀的攻击。 “你来做什么?!”覃炀看是宋执,气下去一半,“滚开!” 宋执看他动真格的,赶紧劝:“你两穿官服在粉巷开打像话吗?” 覃炀要他让开:“像画?像画挂墙上!” 宋执挡他前面,大拇指朝后一指:“大理寺的人。说起来算同僚。” 覃炀哼一声,开骂:“靠脸上位的烂货!谁他妈跟他同僚!” 宋执没明白怎么回事,但看丹泽外貌明白几分,息事宁人:“在下枢密院宋执,不知大理寺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丹泽忙作揖行礼,自报姓名:“卑职大理寺少卿,丹泽。” 宋执和稀泥高手:“好啦,好啦,今天我请客,找几个姑娘开心开心,怎样!” “不怎样!”覃炀不弄个子丑寅卯不算完。 宋执不知道丹泽怎么得罪覃炀。但按覃炀的操性,谁惹他不痛快,他必睚眦必报。 再看看大理寺这位仁兄…… 他心里想,没说出来,得罪谁不好,得罪覃魔王,不找死吗? 念头在脑子转一圈,宋执想现在朝廷大局形势够糟了,覃家再有麻烦,宋家肯定跟着遭殃。 当下,覃炀在气头上。他知道劝也没用,拿出杀手锏,低语说几句。 丹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但看覃炀的表情变了变,犹豫片刻,收起剑,转身离开。 丹泽见他走远,向宋执道谢。 宋执无所谓,请他去喝一杯:“你怎么招惹他了?” 丹泽有口难言。 宋执见他不说,没勉强,劝诫道:“丹少卿,覃炀脾气暴。粗人一个,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能不招惹就别招惹。” 丹泽说知道。 再后面,宋执请他逛粉巷,他拒绝。 不过临行前,丹泽神使鬼差冒出一句:“卑职跟覃统领怎么解释都没用,宋大人到底说了什么,他立刻走了?” 宋执一听这话,笑得不行:“没什么,我骗他,他家宝贝情况不大好,肯定走。” 丹泽一时没明白:“他家宝贝?” 宋执说:“对啊!有机会你会知道。” 丹泽很快会意,装不懂哦一声,行礼告辞。 宋执没太在意此人,乐颠颠找姑娘去。 然而他一句玩笑话,等覃炀回府时,一语成谶。 冬青一直在垂花门等他,见到人赶紧迎上去:“二爷,您可回来了,夫人一直在屋里等你。” 覃炀哼一声,余气未消:“是等老子还是等消息,看老子杀狗没?!” 冬青微微叹气,低声劝:“二爷,您别和夫人怄气,她怕您出事才要人阻止,至于她对于丹少卿,奴婢都看在眼里,真的没什么。夫人急,您没走多久,她就落红了。” 听温婉蓉落红,覃炀火渐渐平息下来,问:“她现在怎样?” 冬青说:“大夫刚走没多久,要我们时刻做好准备,夫人现在情况或许怀不到足月。” 覃炀烦不过,说句去看看,就快步离开。 他进屋时,温婉蓉正躺在床上,眯着了。 覃炀皱了皱眉,轻手轻脚换过衣服,再过来,见温婉蓉正看着他。 他心情不好,不想笑也不想说话,搬个凳子坐床边,沉默半晌。 温婉蓉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有些事就是这样,越描越黑,越想说清,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 两人静默好一会,还是温婉蓉先开口:“覃炀,我们孩子都有了,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覃炀反问:“你相信过我吗?” 温婉蓉目光转向他,语气缓和:“我怎么不信你?就因为我去看丹泽,没告诉你?” “你说呢?” “问题,我提前告诉你,跟你解释。你会答应吗?” “不会。” 所有问题重新回到原点。 “正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 他打断她:“所以你偷着去?” 温婉蓉听这话就不舒服:“什么叫我偷着去?祖母知道,也准许了,照你的说法,覃府只能你说了算,祖母说了都不行,是吗?” 面对她的质问,覃炀邪火又冒出来:“你跟祖母说了又如何?!老子脸面就不重要?!” “我什么时候不顾你脸面了?”温婉蓉听他大声音就烦,“我要不顾你脸面,找一群人跟着干什么?!不就是为了避嫌!” 覃炀一声比一声高:“避嫌就不去啊!” 温婉蓉爬起来,一针顶一线:“我不去,他会死!” “他死就死,关你什么事!怎么没见你对老子这么上心!” “我对你还不上心?” 覃炀开始翻旧账:“上心个球!你他妈现在脾气说来就来,搬别院,冷老子几个月,换以前你敢?!” 提起冷战,温婉蓉更来气:“你好意思说!我为什么冷你啊!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清楚个屁!老子就亲个嘴,怎样!你不依不饶!” “那你去亲啊!长公主不是喜欢你吗,天天堵你吗?!你也去陪她睡啊!反正你也不吃亏!” 说着,她气得掀开被子,要下床,被覃炀抓住胳膊,不让动:“你他妈滚去躺好!” “你管我躺不躺!”温婉蓉挣扎,也甩不开。 “老子不管!你想谁管?”覃炀本来气不顺,话自然不好听,“小狼狗管你?就他那个逼德行,自己都难保还能管你?!” 不知是覃炀骂人她听不惯,还是非要把丹泽和她说得污秽不堪。 温婉蓉声音倏尔尖锐起来:“你走!走!我不看见你!孩子能跟你学到什么好!丹泽再不堪,起码谦和有礼!你呢!你才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满嘴脏话,满心龌龊!自己脏也想别人脏!” 覃炀没想到她会爆发,愣了愣,下一瞬疯了一样,不管不顾把温婉蓉推倒床上,整个人压上去。 温婉蓉连推带咬,要他滚开。 “你压到我肚子了!”她大叫,覃炀不理,钳住她两只手就开始扯衣服。 温婉蓉抵死不从,挣扎中,抽出一只手,顶住覃炀的下巴,就不让亲。 一个不让亲,一个非要亲。 一个拼命挣脱,一个按着不让动。 结果两人撕扯间,覃炀急了,反手一耳光,随着一记脆响,时间忽然静止下来。 温婉蓉脸上顿时起了红红的五指印,鼻血跟着流出来。 她有些懵,脸上火辣辣的疼,就感觉压在身上的重量倏尔消失,没过一会,冰凉凉的药膏涂在脸上。 覃炀把她抱起来,一个劲道歉,说都怪他不好。 温婉蓉以为自己会大哭,却没有,她只是默默擦擦鼻血。对覃炀低声说:“我就是可怜丹泽,因为他现在的生活,我都能体会,但他是个男人,不能像姑娘一样,动不动哭一场。” “而你,”她抬眸,带着几分厌恶,几分疏离,“你跟长公主是一类人,只要自己开心,往死里欺负别人也不在乎,把自己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自己不快活,也不让别人快活。” 顿了顿:“这一巴掌,我记住了,以前我没怀孕,你都不会动手,现在孩子七个月,你变本加厉,我忍你忍够了。” “不是,我刚才急了。没想那么多。”覃炀也觉得自己不该动手,内疚道,“我就是气这些事为什么从长公主嘴里知道。” “长公主喜欢丹泽啊,”她忽而笑起来,只一瞬,嘴角又沉下去,“她就是喜欢他,但任意妄为,才会被丹泽厌恶。” “我告诉你,丹泽差点被打死那天,最后晕在覃府大门口。你说他是狗,他跟流浪狗有什么分别?” 覃炀皱皱眉,没说话。 温婉蓉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本来是不去,但他连求生欲都没了,我当时就想,凭什么为了长公主那种人,放弃自己的命啊!所以我还是去了,我还告诉他怎么对付长公主,如何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覃炀语气缓下来:“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说?”温婉蓉揉揉被打疼的脸,自嘲道,“我说了是不是这一巴掌早点挨?” 覃炀一时语塞。 温婉蓉抬头。很认真地看着他:“好,你要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和丹泽就是君子之交,我就认他这个朋友,以后他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面,我一定会出面,谁也别想拦我,包括你。” 覃炀就闹不明白:“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至于吗?我不要你见,是为你好。” “你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面子?!”温婉蓉极厌恶推开他,“我对任何人不及对你万分之一好,你珍惜过我吗?!” 覃炀赶紧表态:“我珍惜啊!” 温婉蓉一枕头甩他身上:“你珍惜我,就是在我怀孕的时候打我?!” 覃炀只能受着,哄道:“都是我不好,要不你也打我几下,解解气?” 温婉蓉推开他,没心思听他鬼扯:“今晚就这样吧,你去西屋睡。我不想现在看见你。” 覃炀怕她气出好歹:“你要不舒服,就叫我。” 温婉蓉嫌恶地看着他:“我不见你,什么都舒服了。” 覃炀没辙,抱着被子,灰溜溜去西屋的榻上。 他本想睡一夜,明天早上再哄一哄,没想到到后半夜,温婉蓉开始发作。 覃炀直接吓醒。 过去问她怎么了,温婉蓉除了喊疼,就是喊疼。 覃炀估计她是不是要生,抓件外衣。套上就出去叫人,找冬青来。 再等冬青过来,又告诉老太太,又请产婆,后半夜谁都没睡。 覃炀站在门廊下,听见温婉蓉撕心裂肺的叫声,看看自己手掌,满心愧疚,他就想怎么当时没忍住,一巴掌下去了。 而温婉蓉脸未消肿,又在屋里生孩子。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般操蛋。 当天边亮起鱼肚白,一声婴儿的啼哭让所有人松口气。 覃炀听见不是喜悦,是如释重负。 产婆抱出来小孩,因为早产,跟小猫一样大,看得覃炀心里不是滋味。 屋里屋外,出出进进的人,跑来跟他贺喜,喜得千金。 只有冬青过来小声问:“二爷,不进去看看吗?” 覃炀本来想进去,但走到门口又不想了,他见她说什么呢? “你们先忙,我晚点过来。”他交代一句,转身去了书房。 温婉蓉在屋里,听见门廊下说话,也没有叫人出去留住覃炀。 昨晚的气过去了吗? 肯定没有。 现在孩子出来了,她更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 但稍晚,冬青拿张纸条过来,一看就是覃炀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徐行时若风飒芙蓉”,特意在飒字上,画了个圈。 “二爷说给大姑娘取名飒飒,问夫人的意见。” 温婉蓉说不上什么滋味,虚弱点点头。 正文 第126章 生气代表在乎老子 不管过去的覃将军还是如今的覃统领,宋太君第一个曾孙出世,无论男女都是大喜事,即便时下局势动荡,该讲究的拜贺之礼少不了。 冬青和账房的管家把收的礼,分别列了两份清单,一份给了老太太,一份给了覃炀。 覃炀压根没心思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反正送的人情总要还。 老太太倒看得仔细,指着一个没有署名的昂贵精装书籍问冬青:“这是谁送的?” 冬青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许是人多嘴杂,记漏了。 老太太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这事没再问下去,只交代要府里上下伺候好温婉蓉和飒飒。 冬青应声。 府里最近访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唯有温婉蓉的小院安静异常。 倒不是覃炀故意冷着她。相反,考虑早产,大人做月子,孩子要静养,特意要下人把客人都引到老太太那边去,一切应酬由老太太挡。 冬青进屋时,温婉蓉正带着孩子睡觉,乳母在一旁打盹。 温婉蓉大概担心孩子从床上掉下去。听见任何动静就醒了。 冬青见她醒了,带着几分歉意道:“是不是奴婢吵醒夫人了?” 温婉蓉摇摇头,看了眼糯糯的小脸,下意识压低声音:“没事,你怎么来了?” 冬青把双手捧的那套精装书往前递了递,小声道:“奴婢怕库房的小丫头不会保管,弄坏了,特意先拿过来放屋里。” 温婉蓉心知肚明书是谁送的,接着问:“丹少卿亲自送过来的?” 冬青摇摇头:“丹少卿大概为了避嫌,要他府里管家从西侧门送进来,没让二爷发现。” 温婉蓉闷闷叹气,正要说话,乳母醒了,赶紧过来抱孩子。 温婉蓉正好有话和冬青说,要乳母去西屋榻上带着孩子一起午睡。 冬青把书放好,端个杌子坐在床边,大有劝和的意思:“夫人,二爷天天都有来看您,每次来您都陪大姑娘睡了,奴婢本来要叫醒您。二爷不让。” “是吗?”温婉蓉说不上心里到底想什么,她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倒不太想她和覃炀的事,但自从老太太来看过。说孩子和覃炀刚出生时长得一模一样,心里没波澜是假话。 再怎么说,飒飒是覃炀的亲骨肉,也是她的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怀孕时。一天一顿燕窝,好吃好喝让她先吃,覃炀没表现出一丝犹豫,相反随她怎么浪费。上一刻想吃的东西,等小厨房真做好了,她又不想吃了,有时覃炀包圆。有时倒掉。 但为什么两人总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争吵不休。 温婉蓉搞不懂,也没心思搞懂,她扪心自问,是自己的问题吗? 是覃炀的问题吗? 还是两人都有问题? 冬青见她迟迟不说话。也叹气,尽力劝:“夫人,二爷现在在书房,奴婢叫他过来陪陪您?” 温婉蓉没吭声。隔了一会,说了个不相干的话题:“冬青,你去打探一下那套书多少银钱,把钱送到丹府,务必让丹少卿收下,长公主之前一定克扣他的俸禄,他才过得如此拮据。” 冬青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应声说好。 温婉蓉缓了缓,又对她说:“一会把二爷叫来,孩子出生好几天,他还没好好看过飒飒长什么样吧。” 冬青点点头。 没一会,覃炀轻手轻脚进屋,先去西屋看了眼熟睡中的孩子,又跑到东屋找温婉蓉。 他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语气听不出喜怒:“这段时间府里太闹,我要下人都别来吵你。” 温婉蓉嗯一声,说知道。 接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覃炀看着西屋。叹息一声,两人说什么呢?他以前在粉巷哄姑娘的手段,到温婉蓉这里全部失效。 两人吵过,闹过,和好又吵,吵到现在升级到动手。 他不爱她吗? 爱。 但爱的同时包含很多其他欲望,比如占有、控制,以及见不得别人觊觎他领地里一分一毫。 温婉蓉看着他笔直背影,同样叹气。 她想,从最开始两人两两生厌,到后来相爱,再到各种吵,和好,又吵,翻来覆去,不累吗? 她尽量避免矛盾,到头来纸包不住火。 有一瞬,她真的动摇过,所有的事换作丹泽,会像覃炀这样吗? 肯定不会。而且会无比珍惜吧。 再往深想,以丹泽的性格,估计很多过往要改写。 然而一切都是空想,也只能是空想。 温婉蓉收回思绪,问覃炀:“你怎么这个点在府里?今天不用进宫吗?” 覃炀说不用,稍作停顿,他又道:“宫里都安排好了,我回来休息几天。” 到底是他休息。还是回来陪她。 话不说透,各自心里有数。 温婉蓉对他态度缓和几分,不像前些天冷冰冰:“你不去,杜皇后知道不会为难你吗?” 覃炀说不知道。 反正他做好最坏打算。大不了覃家的武将名门世家到他这里结束。 为了一官半职,被人打了左脸,再伸右脸主动挨打的隐忍,他做不到。这辈子都别想。 所以他既不懂齐驸马戴绿帽还装作不知道的窝囊,也不懂丹泽为了上位,被女人天天骑头上的滋味。 在他眼里都有病,好好日子不过。给自己找不痛快。 转念,他觉得自己爱操心。 他好过吗? 也不好过。 “温婉蓉,干脆我辞官,带你和飒飒搬到扬州去吧。反正答应过你们,下扬州玩。”他大喇喇躺下来,枕在温婉蓉腿上,无比认真看着她。 远离纷争和宫廷是非吗? 温婉蓉笑笑。只当玩笑:“你觉得杜皇后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覃炀被问得语塞,半晌吐露一句心里话:“老子在宫里很烦。” 温婉蓉嗯一声:“我知道你烦,脾气也越来越差,不然不会跟我动手。” 听起来像体贴,更多是控诉。 覃炀理亏,听这话没吭声,没狡辩,也没像以前找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然后两人就这样,一个人横着躺,一个人竖着躺,相互交叉,沉默好一会。 覃炀不知想什么,倏尔起身,脱了外衣,钻到温婉蓉被子里。 温婉蓉以为他又不干好事,推了他一把,警惕道:“你干什么?” 覃炀不管,把她紧紧抱着,任其挣扎不松手。 然后他笑起来:“给老子抱一下又不会少快肉。” 似乎气氛缓和下来。 温婉蓉不再动弹,瞪着他:“无耻,厚脸皮!” 覃炀不在乎:“老子就是无耻,厚脸皮。” “走开!” “不走。” “你走不走?” “不走。” “你不走我走!”温婉蓉烦他赖皮一样,想起身,被覃炀连手带脚压着。 覃炀还得意:“老子这招锁敌寇都没问题,你想走就走,我不拦。” “你!” 见温婉蓉不高兴,他笑得更得意:“生气代表在乎老子,哎,给老子亲一个。” “不给。” “就一下。” “半下也不行。” “好,你不给,老子就去亲飒飒。” 说着,他要起身。 温婉蓉一把拉住他:“你别去吵醒她!” 正文 第127章 好手段 覃炀趁人之危:“不去可以啊,给老子亲一个。” 然后他不管温婉蓉愿不愿意,看她没反应,快速啄一口,得逞般笑得开怀。 温婉蓉擦擦脸上的口水,嫌恶地看着他:“你走不走?再不走我连飒飒都不让你看!” 看出对方真生气,覃炀投降:“好好好,老子走,走还不行。” 于是,他在厌恶目光的盯梢下,灰溜溜下床,穿好外衣,出门。 总之,飒飒出生后,温婉蓉又多一个威胁他的筹码。 覃炀走在游廊下,唉声叹气,想想当初,再想想现在,地位直线下降,是“直线”下降啊! 当然,他也知道,温婉蓉记着他一巴掌,这事她不提,他也不提,但不代表就这么过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覃炀不知道这次又得不好过多久…… 两天后,他大早回屋看了母女俩,就要回宫复命,用七八天休息,换温婉蓉愿意和他说话,也值了。 至于飒飒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哼哼唧唧哭。 她的哭没什么含义,要么饿了要吃,要么屎了尿了不舒服,要么就是要人抱着睡。 温婉蓉发现这孩子被乳母惯坏了,睡觉前,不但抱,还要来回走,边走边拍,放到床上拍都不行。否则就哭,就不睡。 那劲头跟覃炀一个德行,你不如她的意,她就不让你如意。 温婉蓉憋她的坏习惯,不让乳母抱,放到床上哄,结果飒飒使劲哭,哭得人头都大了。 乳母看不过眼,说孩子小。 温婉蓉要她别管,但到底心疼,就把孩子抱在怀里,自己倚在软垫里哄。 飒飒渐渐就不哭了。 等孩子完全睡着,温婉蓉跟乳母说:“你看。不像之前那样哄,她也可以睡,要养成习惯,现在小不觉得,再等大了,难不成为了睡觉,天天抱着到处走?” 乳母讪讪一笑,应声夫人说得是。 至此,飒飒平时大部分时间还是由温婉蓉自己带。 她不想飒飒将来跟覃炀一样,女孩子家乖乖巧巧才好。 午睡后,冬青趁乳母抱孩子在院子里溜达,进屋跟温婉蓉回话。 “夫人,丹少卿不收。”她边说,边把三枚银锭原封不动放在八仙桌上。 温婉蓉看银钱,又看向冬青:“你叫个机灵的小厮再跑趟腿,就说如果不收,那套书完璧归赵,他懂我的意思。” 冬青点头应声。 果然这次丹泽把钱收了。 本来一件礼尚往来的小事,在长公主眼里就不一样。 自从她知道丹泽和温婉蓉的关系和来往,整天疑神疑鬼叫人盯着丹府。 现在知道丹泽不惜花重金买东西给温婉蓉,气得在寝宫一顿乱摔,摔完不解气,又叫人去大理寺把人找来,她要当面问话。 丹泽一开始不去,宫娥回去后被长公主打一顿,又换个人去。 这次去的宫娥年纪稍长。丹泽说不表态,她也不走。 等了近一个时辰,宫娥面带难色,求道:“丹大人,您别为难奴婢了,今儿要不去,奴婢肯定也被打断腿。” 丹泽一页一页翻看手里卷宗,不吭声。 宫娥又道:“丹大人,之前都是奴婢们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丹大人,从今往后,奴婢们肯定不敢,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奴婢们一般计较。” “在下从不与人计较,”丹泽抬抬眸,敲了敲案桌上一摞未开封的卷宗,示意道,“你回去问问公主殿下,卑职进宫没问题,这些公务谁做?皇后娘娘还等着卑职回话。” 自然是杜皇后的事为大。 宫娥不傻,更不敢说个不字。 但今天不把丹泽带进宫,长公主那边也别想好过。 “奴婢今天等大人把公务处理完。”她想以前说这话,丹泽最多做做样子,没一会跟她进宫。 可这次,丹泽绝不是做样子,而是一份接着一份卷宗,从天光看到天暗,又叫人来点亮油灯,吃完饭,继续手头的事,似乎早忘了长公主的宫娥还在外面等。 宫娥等到最后,放弃了:“丹大人,您再不进宫,宫门要关了,奴婢不能在外过夜。” 丹泽嗯一声,要大理寺的人送她回去。 宫娥回去后,把在大理寺的待遇一五一十禀告。 长公主气得把手边的茶盅摔到地上,怒道:“今天不来,明天接着去请!明天请不来,你就别回宫了!” 所有宫娥低下头,相互偷偷看一眼,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隔天,同一个宫娥又去大理寺请丹泽。 丹泽案桌上又是一堆卷宗。 宫娥知道他变相拒绝,都快哭了:“丹大人,您行行好,奴婢今儿要办不成差事,长公主说奴婢不用回宫了。” 丹泽就像没听见,处理宗卷,整理口供,至于长公主如何,宫女如何与他无关。 然后一忙又忙到午时,属下提食盒进来,问丹泽何时用饭? 丹泽确实太忙,打算一会就吃,等忙完手头公务,再歇下来,又是一个时辰后。 他看看外面天色,来不及吃饭,拿了两份宗卷,往外走。 宫娥连忙跟上:“丹大人,您这是去哪?” 丹泽目无斜视道:“进宫。” 宫娥大松口气,一颗心还没放回去,听见四个字“去坤德殿”。 但不管去坤德殿还是长公主寝宫,只要能进宫,就算交差。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一个出现在长公主寝宫,一个出现的在坤德殿。 坤德殿内,杜皇后刚刚午休起床,吴嬷嬷在一旁服侍,小声道:“丹少卿在外面等候多时,说前两天抓的几个反对党,已经招了,口供和宗卷都带来了。” 杜皇后露出满意神色,淡淡道:“前两天抓进大理寺,今天连宗卷都整理好了,丹少卿做事效率很高啊。” 吴嬷嬷察言观色,继续汇报:“关于辅国大臣一事,老奴这段时间派人观察过齐驸马。倒是对六皇子尽心尽力授课,六殿下的学业比在跟娄学士的时候,明显进步很多。” 杜皇后嗯一声:“比他爹和他姐识时务。” 语毕,她踱步正殿。 丹泽一见她出来,赶紧行跪拜大礼问安。 杜皇后要他站起来说话,又翻了翻呈上来的卷宗,丹蔻手指敲了敲:“这几人妥善处理了吗?” 丹泽低头作揖:“回娘娘的话,卑职正等娘娘指示。” 杜皇后装模作样叹息一声,细品口茶:“有自认招供的吗?” 丹泽说有两人。 杜皇后把宗卷还给他:“除了自认招供的,其他一律按逆党处理。” 丹泽说明白。 杜皇后又问起齐驸马。 丹泽说最近没发现任何异动。 杜皇后没再说话,摆摆手,示意下去。 等他一走,杜皇后叫来吴嬷嬷:“丹少卿办事得力。你抽空告诉长公主,老实和齐驸马过日子,别想其他心思,就算死守,一个辅国大臣远比一个大理寺少卿强得多。” 吴嬷嬷会意。 然而长公主全然把杜皇后的话当耳旁风。 她知道丹泽去了坤德殿,说不定汇报完公事就离宫,提前叫人在出宫的甬道上堵人。 丹泽眼见躲不掉,跟着宫女去了长公主寝殿。 长公主有一阵子没见他,一看他人来了,慌忙火急把人拉到殿里,饿狼扑食般,搂住丹泽的脖子,贴上去凶狠亲吻。 然而亲着亲着。她就觉得不对。 丹泽就这么直挺挺站着,任她亲,却没一点反应,也不像以前主动解扣子,脱衣服。 现在就是一副冷脸,面无表情盯着长公主。 “你不想吗?”她放开他,笑得放浪,手摸进官服,一路向下,就快到小腹时,被一把抓住手腕。 “请公主自重。”丹泽退后一步,“若公主没什么要紧事,卑职先行告退。” 长公主拉住他。不让他走:“丹泽,你胆子不是一般大,以前没本公主允许,你不敢走,现在本公主还没开口,你说走就走,怎么?不怕本公主不高兴,再把你捆起来打一次吗?” 见丹泽不吭声,她细长的手指从他脸颊滑到下巴,再摸到喉结,轻轻来回摩挲:“本公主不过吓唬吓唬你,看把你吓的,连话都不敢说了。” 丹泽皱皱眉。挡开长公主的手,正色道:“卑职有要事在身,恕难陪公主身侧,若公主殿下闲暇,不如物色其他人游玩。” 他转身要走,被长公主挡住去路,她拉住他的衣襟:“本公主谁都不要,就要你!” 丹泽居高临下瞥一眼,提醒她:“齐驸马是辅国大臣首选,要不了多久是未来太子太傅,新任的齐臣相,今时不同往日,孰轻孰重。卑职劝公主好好掂量。” 长公主不管,凑近道:“可他没你好。” 丹泽把以前的话还给她:“公主谬赞,卑职不过一条野狗,何德何能与齐驸马相提并论。” 说着,他拉开长公主的手,毫不犹豫转身快步离开。 长公主见他真不买账,急了:“站住!本公主叫你站住!听见没!” 然而丹泽没有停下的意思。 长公主一路追出去,要人关了殿门。 丹泽脚步一顿,转过身:“公主这是何意?” 长公主屏退所有宫人,凑上前,皮笑肉不笑:“你说本公主何意?” 她一边说,一边解丹泽衣服扣子,急不可耐道:“你以为本公主的寝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丹泽知道,今天不随了长公主的意,他走不了。 而后画风一转,从来都是长公主占主动权,今天变成他占主动权。 长公主也吃惊,看似身侧欣长偏瘦的男人,毫不费劲把她顶在柱子上,三下五除二褪去衣物。 没过多久,殿内回荡欢愉的声音,以及不堪入耳的响动。 丹泽穿好衣服时,长公主还躺在地上回味。 直到她看见对方头也不回离开,急忙起身,拦住去路。 她笑盈盈看着他,一支手指勾住腰带:“明儿再来?” 丹泽拒绝:“明天来不了。” “后天呢?” “后天也不行。” 长公主急了,变脸,冷哼一声:“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与温婉蓉还有联系,怎么?想换个口味?覃炀会同意吗?” 丹泽想到她挑拨离间,害他被覃炀追杀,心生厌恶:“公主,卑职告退。” 语毕,他伸手去拉殿门,被长公主抢先关上,推到一边:“生气了?本公主记得以前你从不生气。” 丹泽整理下衣襟,眼底泛出冷意:“以前卑职不是不气,是公主看不到。” “本公主补偿你还不行?”长公主如法炮制,“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本公主做得到的,都应你。” “是吗?”丹泽嘴角倏尔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似乎就在等长公主这句话,“公主确定,卑职提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长公主现在满脑子被美色占据,说话不经过大脑:“对!什么条件本公主都会答应你!” 丹泽想了想,一字一顿道:“公主想卑职天天来陪不是不可,不过……” 他故意停顿。 长公主急道:“不过什么?” 丹泽露出迷人微笑:“不过卑职不想以男宠身份进入公主寝殿。” 话不说透,意思在明白不过。 长公主微微一愣:“你想做驸马?” 丹泽笑而不语。 “就凭你?也配做驸马?”长公主忽而大笑,真是天大笑话。 “丹泽,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啊!”她笑好一会才停下来,脸色变了变,“你以为受母后重视,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条狗大概忘了谁是主人吧。” 面对长公主的辱骂,丹泽不恼。 他依旧笑笑:“卑职正因为清楚自己身份,不敢得罪未来的辅国大臣,齐驸马爷,公主不愿意,卑职不会不知好歹,但从今往后,不再踏入寝殿半步,哪怕公主公报私仇,要卑职脱了这身官服,不改初衷。” 话说到这个份上。长公主不是听不明白丹泽是要跟她彻底分开。 “你想得美!”她疯了般堵住大门,大喊,“你想甩了本公主!做梦!” 丹泽不疾不徐把她拉到一边,边开门边说:“公主,狗也是条命,也需自保。”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长公主愣在原地半晌,满心侥幸丹泽不过赌气被打的事报复她而已,等气消了,又会想以前一样,对她摇尾乞怜。 丹泽却说到做到。 从这天起,没事不进宫,进宫只去坤德殿复命,而后快步回大理寺。 长公主自认为缺了丹泽无所谓。 可过不了三五日,心里像猫抓一样,百爪挠心,就惦记俊美脸孔和柱子上销魂的滋味。 她想继续尝下去。 转念,又嘲笑丹泽胆大妄为,连驸马的梦都敢做。 嘲笑归嘲笑,长公主看不惯齐驸马的怨念日益加剧。 又隔两天,她破天荒回了趟公主府,等着齐驸马回来。 齐驸马得知她回来,也是一愣,赶紧急急忙忙进屋给公主请安。 不知是怕得罪落得齐夫人的下场,还是长公主阴沉的容貌有几分吓人,两人从一开始说话,齐驸马就没一句利索过。 长公主听着发烦,愈发瞧不起他的懦弱。 “齐贤,本公主来,不是陪你喝茶聊天,琴瑟和鸣,今天来就是告知你一件事。”说到最后,她失去耐心,直奔主题,“以后公主府不是你一人住,本公主打算再请一个人来,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们互不相干,你大可继续做你的辅国大臣。” 齐驸马虽懦弱,但不傻,听出话里话,他以前鸵鸟心态,以为不管不问,和公主婚姻就这么持续下去,自打齐夫人死后,很多事必须亲自面对。 而长公主要带其他人住公主府,除了男人还能有谁! 他再窝囊,也不能忍受被人堂而皇之戴绿帽! 方才恐惧一扫而空,倏尔拍案而起:“公主,你别欺人太甚!齐家门楣岂容他人侮辱!” 长公主没想到齐驸马敢跟她大小声,愣了愣,脸色变得极难看,冷哼:“看来本公主倒是小看你,你以前连个不都不说,现在跟我谈齐家门楣?!” “早干嘛去了!”她被丹泽冷落好几天,正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忽然拔下头上簪子,想都不想冲向齐驸马。 齐驸马一介书生,面对长公主粗暴无礼,还没反应过来,啊的惨叫一声,两人同时扑倒。 等下人听见动静,进来一探究竟时,就看见长公主手上沾满血,一支鎏金发簪直立立插在齐驸马颈窝窝处。 没过多久。消息传到坤德殿。 皇后听闻,勃然大怒,叫吴嬷嬷把长公主捆回来。 “你被美色冲昏头吗!”皇后大致了解来龙去脉后,狠狠给了长公主一耳光。 长公主被打,还不服:“母后,齐贤那厮说女儿侮辱齐家门楣,女儿不该给他个教训吗?!” “教训是要你杀了他吗?!”杜皇后怒不可歇,“你真以为仗着长公主的身份,仗着本宫庇护就可以为所欲为,连未来的辅国大臣也不放在眼里!?” 长公主从未见过自己母亲发这么大脾气,说不怕是假话,她一股脑把所有责任推到丹泽头上:“女儿糊涂,听信丹少卿谗言,他想做驸马,还引诱女儿上钩。” “丹少卿想做驸马?!”杜皇后怒极反笑,对吴嬷嬷说,“你去,把丹少卿给本宫叫来,现在就去!” 吴嬷嬷领命,快去快回。 丹泽跟在后面,见杜皇后满眼怒意,连忙磕头跪拜。 杜皇后没叫他起来,而是踱步到他身边,冷言冷语:“听说丹少卿有做驸马的野心?” 丹泽知道长公主肯定闯祸,为了推卸责任,就把他拿出来顶包。 心里想。面上镇定自若道:“卑职不敢妄想。” 杜皇后围他走一圈,微微眯眼:“不敢妄想?既不敢,公主为何咬定是你说的,难不成她诬蔑你?” 丹泽即不说长公主不是,也不正面回答杜皇后的问题,只把那天的话重复一遍:“回皇后娘娘的话,卑职前几日进宫复命,被公主拉入寝殿,卑职不愿就范,几次想走,公主不让。” 顿了顿:“卑职从头到尾,未说半句想做驸马的言论,考虑到齐驸马未来身份。对公主说卑职不愿以男宠身份入宫,也正因为清楚自己身份,哪怕脱下一身官服,无福替娘娘办事,也不改初衷。” 长公主没想到她养的狗有天会倒戈,怒意涌上心头,冲过去狠狠踹他一脚,被人拉开:“你胡说八道!” 丹泽习惯被她打,哼都不哼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地,继续对杜皇后说:“娘娘不信,可以彻查。卑职绝无半句虚言。” 有些话说者一个意思,听者想成另一个意思。 立刻查办后,长公主寝殿的宫女证实,丹少卿确实没说过关于一句想做驸马的话。 杜皇后心知肚明丹泽玩个文字游戏把长公主框进去,也不能拿他如何,更不想怜惜长公主。 她觉得自己就是太宠这个女儿,才导致毫无节制胡作非为,离太子诏书只有几天的时间,齐驸马作为辅国大臣,被长公主刺伤,传出去一定有人借此做文章,所谓“修身齐家治国”,一个连家都齐不了的男人。如何担任辅国重任! 杜皇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沉吟半晌,对吴嬷嬷说:“从今儿起,将长公主关进大宗正院,没本宫懿旨不得放出。” 长公主一愣,没想到一向宠她爱她的母后会下狠手,更恨丹泽反咬一口,被人拖出去时,嘴里还在喊:“丹泽,你这条狗!本公主不会放过你!!!” 处理完长公主,杜皇后又转向丹泽:“罚俸两月,以观后效。” 丹泽暗暗大松口气,叩谢:“谢娘娘不杀之恩。卑职定效犬马之劳,忠心不二为娘娘办好差事。” 杜皇后嗯一声,摆摆手,示意离开。 丹泽离开坤德殿时,外面和煦的三月阳光正好。 他抬头,对着湛蓝天空眯了眯眼,心里一颗石头落下。 不管杜皇后打算关长公主多久,从这一刻开始,总归能过一阵子不再束缚的消停日子。 丹泽正往打算赶紧离宫,倏尔感觉到一道带有冷意和杀气的目光,从头顶至上而下。 他皱了皱眉,还在想是谁,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台阶顶端银白高大身影。 就像躲在暗处观察猎物的恶狼,终于现身。 “刚才长公主是去大宗正院的方向吧?”覃炀似笑非笑,一步步从台阶上,慢悠悠走下来。 丹泽不想找麻烦,一言不发作揖行礼后,快步离开。 覃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丹少卿好手段啊!” 正文 第128章 人算不如天算 丹泽脚步一顿。 身后的声音渐行渐近,毫不客气道:“老子警告你,别打温婉蓉的主意,一丝一毫都不行。” 丹泽一语不发转头冷冷看了眼覃炀,然后在恶狼般的目光注视下,快步穿过硕大宫门。 覃炀盯着绛紫官服,冷哼一声,骂句西伯狗。 至此,两个人的梁子彻底结下了。 好在公职不同,所处两个机构,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见。 不然谁敢保证,哪天互看不顺眼又掐起来。 胜负是小事,两人穿着官服围着燕都城亮相也不好。 就宋执知道,覃炀和丹泽已经在粉巷出了名。 覃炀就不说了,他以前是粉巷的常客,而丹泽,蜜色头发外加俊美容貌,加之剪裁合身的深色官服,整一个外冷内热小鲜肉,吸引不少姑娘注意。 一时间,这些姑娘有事没事缠着经常光顾的宋执,问什么时候带那位俊俏小爷来玩。 宋执嘴上打哈哈,心想这些姑娘果然头发长见识短,大理寺的人也敢调戏? 改明儿把你们一个二个都抓到大理寺牢狱参观参观,看谁还敢找丹泽。 想归想,想完就过,当下宋执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过不了一阵子小侄女飒飒满月,总该表示表示。 他图省事,叫了一群姑娘,挨个帮他出主意。 然后选个折中法子。 隔天买好东西,估摸时间,天色将暗的时候,跑到覃府,找覃炀。 两人躲进书房。 宋执把礼盒往案桌上一放:“别说我这个做表叔的不尽心,满月礼提前送了。” 覃炀别人不了解,宋执撅起屁股拉什么屎,他清清楚楚。 “别屁话,又找老子什么事?” 宋执敲敲桌子:“哎,哎,当爹的人,注意言辞,注意仪态。” “滚!” 下一刻,宋贱嘴被赶出书房。 宋执和覃炀属狗脸生毛,吵架打架挨不过三分钟就没事了。 反正赶出来就赶出来,正好溜达去看飒飒。 温婉蓉在屋里做月子,其他男人不便进屋,冬青要乳娘把飒飒抱出来,在门廊下,借着屋檐下的橘黄灯笼,把睡着的粉嫩小脸蛋照个清楚。 宋执凑近瞧了瞧,咧嘴笑:“小丫头长得挺俊,像她娘。” 说到像温婉蓉,他觉得有些奇怪,打发走乳娘,拉住冬青问:“他们俩最近怎么了?覃炀这个点怎么在书房?” 按照护妻狂魔的操性,现在应该严防死守在屋里,陪妻儿才对。 冬青心思家丑不可外扬,暗暗叹口气:“宋爷,您看出什么,心里有数就行,别问了,免得让夫人听见不高兴。” 宋执扬扬眉,下意识问:“吵架了?” 冬青没吭声,算默认。 宋执别别嘴,以他深谙男女之事。外加对覃炀的了解,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试探问:“不会是那王八蛋又发狂犬病了吧?” 冬青无语看他一眼:“宋爷,这话让二爷听见,又要跟您动刀动剑。” 宋执不屑一笑:“我怕他?” 话锋一转:“我猜的对不对?” 冬青微微点头。 宋执心想,他就说,覃炀怎会老实待在书房,不去粉巷消遣,八成被温婉蓉收拾。 再想想温婉蓉这招,挺阴的。 不吵不闹,就是态度不冷不淡,高兴说两句,不高兴晾着你,天天守着孩子,换哪个男人都气短三分,专治覃炀各种不服。 精神折磨,绝对精神折磨。 宋执想想,幸灾乐祸笑个没完,转头又去书房找覃炀。 他抓到机会就要打击报复…… “哎,飒飒小样长得不错。”宋执推开书房门,敲两下。 覃炀两条腿翘在案桌上,抬抬眼皮。嘚瑟:“那是,也不看谁生的。” 宋执歪理邪说:“温婉蓉生的,还能是你生的?你有那本事?生一个给我看看?” “滚!” 一本书丢过来,宋执轻巧躲过去,继续开心:“我说你脾气渐长,是不是最近没泻火?要不去粉巷找两个姑娘疏解疏解?” 稍作停顿,哈哈大笑:“还是又被温婉蓉收拾,在书房面壁思过?” “滚!!!”覃炀脸都气绿了,随手操起一个砚台砸过来。 宋执哎哟一声,两步退到书房外,就看黑色墨汁在门上留了一条印。 他躲在门廊下,笑得前仰后合,还威胁:“不要动手,我今天也带了剑,真打起来,破坏书房,姨祖母要骂你!”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覃炀在屋里大吼:“送客!” 下人听见,赶紧过来,看看门外乐不可支的宋执,又看看紧闭的房门,一时不知道送是不送,小声为难道:“宋爷,您看……” 宋执给他做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示意下去。 下人哎一声,赶紧走。 宋执等周围的下人悉数离开,站在门口慢悠悠开口:“得了,开个玩笑,发这么大火。” 屋里人不理。 宋执又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被你猜到了,我确实找你有事,开门,这话不能在外面说。” 隔了一会,书房的门打开。 宋执跳进屋,和上门,就看见覃炀脚翘桌上,横眉冷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宋执拖张椅子过来,软骨头一样窝进去,同样把脚翘在桌子另一边,说:“枢密院传出风声,说这段时间朝堂上会颁布太子诏书,你天天在宫里没听到一点消息?” 覃炀随手拿起一本兵书。翻了翻,啧一声:“老子现在是御林军统领,不早朝,不议事,保证宫里不进耗子,听个屁!” 宋执听语气,知道他明为平调,实为暗降,很不痛快。 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相比下,覃炀有脾气也只能憋回家发。 “哎,你这回真把温婉蓉得罪了?”宋执把脚放下,身子向前倾了倾,话锋一转。 覃炀抬了下眼,视线又回到兵书上,不耐烦道:“你找我就说这个?” 宋执嘴贱:“我来观摩表哥夫妻生活,以后学着点。” 覃炀抬手,一本书甩过来。 宋执不偏不倚接住,边笑边投降:“我来真找你有事,别闹,别闹。” 到底他妈的谁闹? 覃炀单眉一挑,一瞬不瞬盯着他。 宋执不怕他,又重新窝回椅子里,拿着兽头压纸把玩,好似无意道:“你不知道吧,你离开枢密院后,杜废材把整个燕都城军营布防大换血,这不,就前几天连带四面城郊防卫都做了变动。” 他说到这停了下,看覃炀的反应,接着道:“不是好事啊。” 覃炀怎会听不懂宋执的意思,之前布防是他做的,城郊防卫他也有参与,现在全部改动,不就是方便杜皇后调遣吗?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变就变,关老子屁事,老子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天天窝在宫里听之任之。” 宋执叫下人送茶进来,他口渴:“不提杜废材,还有个事。” “说。” “你天天在宫里当值,皇上没召见你吗?” 覃炀没明白:“皇上没事召见什么御林军。” 宋执看了眼门口,忽而凑上前,压低声音说:“昨天我被召到保和殿,皇上问起武德侯的近况。” 覃炀一愣:“他老人家不是龙体欠安,在保和殿一心养病吗?还有心情关心大姑父?” 宋执嘴角微沉:“依我看,皇后兴风作浪,皇上心里真没数?未必吧。” 覃炀早觉得不可能,问题是:“大姑父在樟木城,从那边急行到燕都,带一批人马,少说大半个月时间才能到,远水救不了近火。” 宋执笑得狡黠:“不是还有许翊瑾吗?” “阿瑾?什么意思?”覃炀反应过来,“他人不是一直在边界驻点吗?” “可能有调动,”宋执给他透个底,“我无意在枢密院看到一份人事调令清单,上面有阿瑾的名字,但这份名单,杜废材加盖他的朱印,我猜杜皇后肯定知道。” 覃炀猜:“皇后安排的?” 宋执耸耸肩:“谁知道,反正现在整个枢密院改姓杜了,就算皇上圣意,他们想在下面搞小动作,一样可以搞。” 可皇上为何找宋执问起武德侯的事?覃炀一时没想明白,他想这天到底变是不变,是福是祸就不能来个痛快? 话题就此打住。 后面,覃炀送宋执出门时,宋执提起丹泽。 他笑笑:“我本来对大理寺没什么印象,不过听闻大理寺最近帮皇后党扫清不少反对声音,都是那位丹少卿的功劳,你还是少招惹为妙。” 覃炀哼一声。 宋执不知道他们之间纠葛,站在旁观者角度告诫:“大理寺想抓人,只要有搜捕令,随时随地进府拿人,你呢?打算把御林军搬回府?你家又不是皇宫。” 覃炀摆摆手,说知道了,要他快走。 心里却想,西伯狗敢带大理寺的人来覃府,他保证隔天带御林军拆了大理寺,谁怕谁,以为覃家世代武将就嘴上说一说。 总之,宋执来,除了那份飒飒的满月礼,没一条好消息。 覃炀心烦,拿着礼盒想去看看温婉蓉和飒飒。 结果到了屋外,被冬青拦下,说是夫人带着大姑娘睡了。 礼盒拿走,他吃个闭门羹。 覃炀心想,温婉蓉睡个屁,他都听见里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自从上次早产前两人吵架升级到动手,温婉蓉白天还好,只要到晚上,覃炀想回屋睡,就不让,连门都不让进。 他气不打一处来,想发飙也发不了,转身回书房,继续睡他的单人榻。 转眼飒飒满月。 覃炀觉得时下局势不稳,也不想费时费力搞什么满月酒。 温婉蓉出了月子,经常抱着飒飒在院子里玩,有时摇拨浪鼓,有时玩布老虎。 覃炀有时午时猫回来,和母女俩短暂见个面,吃个饭,就走。 温婉蓉也不像以前送他出门,时时刻刻抱着飒飒不离手。 覃炀有时想抱,温婉蓉不给。 飒飒每每这个时刻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跟着覃炀看。 覃炀觉得她好玩,趁温婉蓉不注意,就伸出食指。轻戳一下白嫩嫩的小手,没一会飒飒就会握住他的手指,来回摇一摇。 温婉蓉心情好,就不管,温婉蓉心情不好,就会把覃炀赶到一边。 更多时候,覃炀默默看着温婉蓉把飒飒抱到里屋,不理他。 他也不能像以前想怎么吼就怎么吼,有次他说话声音大一点,飒飒就哭了。 结果,直接被温婉蓉赶出门。 覃炀觉得好委屈,好冤枉啊! 他装死斜躺在书房的榻上,寻思,这一巴掌的代价太惨了…… 母女俩合起来爬他头上,不,是骑他头上,他一点辙都没有。 然后趁半夜,他一人在书房睡不着,偷偷潜进自己院子,做贼般从里屋的窗户翻进去。 刚走到床边,他衣服还没脱,就被温婉蓉发现了。 温婉蓉爬起来。抱起躺在一边的飒飒,警惕道:“你走不走?” 覃炀看了眼飒飒,又看向她,语气缓和,减小音量,一本正经胡扯八道:“书房不好睡,蚊子多,我睡不好,想回来睡。” 温婉蓉不让:“蚊子多,要下人拿驱蚊的熏香熏一熏就好了,你跑回来做什么?” “想跟你睡。”覃炀脸都快笑僵了,见温婉蓉脸色变了变,立刻改口,“睡其次,主要跟闺女培养感情。” 温婉蓉就是不答应:“你白天回来就能培养感情,晚上她要和我睡,不然会哭会闹,床就这么大,你来了,她睡哪?” 覃炀心想,这么大个床,以前两人打得火热。也没觉得挤,现在多个小婴孩,就没地方睡? 这边越是不让睡,那边越是想睡。 覃炀倒会想心思:“要不你跟闺女睡里面,我睡外面,肯定挤不着。” 温婉蓉也有办法对付他:“飒飒不喜欢睡里面,容易醒,闹。” 覃炀想今晚怎么地,睡不成了?! 他开始厚脸皮,耍赖,脱了衣服,就要躺下。 温婉蓉推他:“下去!下去!谁让你上来的!” 覃炀不管,就躺在飒飒睡觉的地方,舒服挪了挪身子,坏笑:“床上有股奶香味。” 说着,他爬起来,凑到飒飒身边,闻了闻:“嗯,就是闺女身上的。” 不知是他靠得太近,说话声音吵到飒飒,还是温婉蓉推覃炀惊动了她,小家伙忽然醒过来。接着放声大哭。 温婉蓉赶紧哄,一股脑怪覃炀头上:“都怪你!要你走不走,把孩子也吵醒了!” 覃炀觉得冤,他什么都没做,就说句话,孩子醒了哭,也怪他。 然而飒飒哭声越演越烈,怎么哄也哄不好。 哭得覃炀头都大了,投降:“好好好,老子走,老子走还不行!” 于是在飒飒抑扬顿挫的哭声中,他抓着外衣,灰溜溜离开院子,继续滚回书房受憋。 由于晚上睡不好,白天脾气更不好。 之前在军营,现在整个御林军也知道覃炀的暴脾气。 反正他在府里不好过,外面的人也别想好过。 然后属下连带几个副手,没事不找他,有事更不找他。 鬼吼鬼叫带骂人都其次,手上马鞭打哪算哪,丝毫不讲情面。 于是,覃炀在御林军的公务就更闲了。手下把所有事情抢着做了,没什么需要他。 他有更多时间躲懒,回府玩飒飒,不,是陪飒飒玩。 温婉蓉不是没发现,飒飒就是覃炀的大玩具,随着一天天长大,飒飒开始跟人互动,逗一逗就笑个不停。 然后只要覃炀进屋,飒飒的眼睛就跟着他转。 有时也要覃炀抱,抱不过一会就不要他,还是要温婉蓉。 当然这是覃飒飒心情好的时候,她心情不好,别说覃炀,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有,别着小嘴,皱着眉头,谁也不理,趴在温婉蓉肩上,要是这个时候逗她,就等着嘹亮哭声,哭得一屋子人投降。 覃炀见识飒飒的厉害。一个劲感叹,这像谁啊?太不可爱了。 温婉蓉瞥他一眼,淡淡道:“有其父必有其女。” 覃炀立马否认:“不能,老子从来不好哭。” 然后转脸吓唬飒飒:“再哭,老子揍屁股!” 结果,飒飒威武不屈,瞪大眼睛看他一会,放嗓开哭。 覃炀又被温婉蓉骂:“你吓孩子干什么!好好的,又弄哭了!” 覃炀还莫名其妙:“哎,不是,她能听得懂我说什么?” 温婉蓉白他一眼,懒得解释,把他赶到外屋,一个人哄孩子。 覃炀躺在摇椅上,听着飒飒的哭声,瘫死状想,好歹也是疆戎大杀四方的平北将军,怎么就被母女俩轻易收服了?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然而世风日下何止在府里。 太子诏书宣告那天,百官早朝的奉天殿内,龙椅空着,尊左为六皇子的位置。龙椅右边为皇后的位置。 然后覃炀被故意安排值守大殿正门外,保护六皇子。 如此,曾经和他一起早朝的同僚,有的装看不到,有的则拿异样的目光瞥他一眼,快速入殿。 只有宋执过来时,给他递了个眼色眼神,指指后面。 覃炀顺着他所指看过去,只见杜子泰和杜宁一前一后,朝他走来。 一个废材,一个草包。 覃炀打心里瞧不起。 杜宁心知肚明,难得机会,给他难堪。 “姑父,侄儿跟覃统领说几句话,好歹曾经共事过。”杜宁对杜子泰低语,指向覃炀的方向。 杜子泰也不大喜欢覃炀,以前在枢密院要靠他,没办法,现在覃炀所有权力到他手上,还管什么覃家威望。 他对杜宁点点头,面无表情与覃炀擦肩而过。 覃炀自然也没好脸。 杜宁过来凑热闹:“覃统领,辛苦了。” 覃炀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 杜宁带着几分得意笑,冷嘲热讽:“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覃统领,这太出名未必好事,您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枢密院没你就不转了?就算是,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是不?” 换以前,覃炀反手一拳,打得对方满地找牙,现在他心里骂爹骂娘骂祖宗,嘴上却笑:“杜宁,山不转水转,老子不会走一辈子背运。” 杜宁不宜久留,从鼻子里哼一声,转头进了奉天殿。 覃炀骂,哼个球! 只等所有官员进殿,覃炀站在殿外,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那些覃将军长,覃将军短,围在他身边锦上添花的马屁精,如今各个视而不见,避之不及。 再想想家里温婉蓉的冷脸,他头一次觉得心累。 他是不该打她,但后来他尽力讨好,认错,服软。 还要怎样? 长这么大,遇到那么多女人,也就温婉蓉敢这样…… 覃炀心情极差,却哪都不能去,更别说躲懒。 他听见太监细着嗓子宣读太子诏书,和杜皇后掩饰野心,义正言辞大谈特谈为圣上分忧的说辞,自己望着远处保和殿的金色琉璃瓦,想皇上真睡得着,还是快要归天,懒得管魑魅魍魉作祟? 不管前者还是后者,杜皇后的目的达到。 太子监国,辅国大臣为齐驸马。 皇后党彻底达到一党独大的目的。 至于卧病在床的皇上,就等着驾崩那天,交出玉玺,传召太子继位。 到时杜皇后是垂帘听政还是摆脱傀儡小皇帝,改天下为杜,随她高兴。 覃炀还在神游,倏尔殿内传来一声怯懦懦小孩的声音,引起他注意。 再细听,是六皇子的声音。 六皇子从没看过早朝阵仗,再看看不苟言笑的群臣,吓得小脸煞白,说一句“众爱卿”,后面该说什么,忘得一干二净。 一旁的太监急得小声提醒,又提醒。 六皇子像吓傻一样,呆呆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龙椅另一侧的杜皇后,极小声喊声“母后”。 杜皇后嘴上笑,眼神却是冷的:“太子,有话可与众臣商量。” 六皇子抿了抿嘴,似乎有难言之隐。 杜皇后递个眼色,提醒:“太子方才的话未说完,众臣还等着您说话。” “可,可是母后……”六皇子憋红脸,吭哧半天,小声道,“儿臣想尿尿。” 紧接着,一旁太监就看见六皇子的椅子上出现一滩水,流到地上。 一时间大殿里安静极了。 六皇子想哭不敢哭,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 这场朝会如何开始如何结束,已经没人在意。 群臣离开时各个满脸愁容。 唯有杜皇后不是愁,是怒。 她把六皇子连拉带拽带进坤德殿,狠狠抽打手心,打完后叫吴嬷嬷带下去,又叫来杜子泰,杜宁以及齐驸马和丹泽。 先对杜子泰说:“哥哥,照六皇子今儿表现,撑不了多久,你那边早早做好准备。” 杜子泰抱拳说明白。 接着又对齐驸马疾言厉色:“齐贤,本宫要你好好教导太子,你就是这么教的?你父亲一生授业解惑,怎么到你头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齐驸马吓得赶紧磕头谢罪,说回去一定好好教导太子,不会重蹈覆辙。 杜皇后语气冷冷要他平身,眼神透出轻蔑,难怪长公主看不上。 第三个就是对丹泽交代:“今日之事一定有好事者大做文章,你在大理寺多盯着点,本宫不想听见关于今日朝堂上任何流言蜚语。” 丹泽作揖应声。 最后杜皇后看向杜宁语气缓和下来:“枢密院那边有你大伯即可。从明儿起,你调入大理寺,协助丹少卿搭理相关事务,他事多,需要帮手。” 即便知道是调到丹泽身边做眼线。 杜宁依旧满心瞧不起,他早有耳闻这个西伯男人如何上位,就没拿正眼瞧过。 杜皇后交代完所有事情,吴嬷嬷端来茶点。 杜宁怎能容忍为奴为婢的西伯族与他平起平坐,揭开茶盖吹了吹,倏尔将一整杯滚烫茶水泼向丹泽胸口,丹泽本能起身回避,还是被泼到袖子上。 他皱皱眉,甩甩衣服上的水。 杜皇后大怒,骂了句“混账”,把杜宁赶出去。 丹泽没吭声,起身告辞,转身离开。 杜子泰扫了眼他的背影,劝杜皇后:“娘娘,为一个鹰犬,犯不着跟自家人动怒。” 杜皇后神色恢复如常:“本宫正是用人之际,有些人去留,等太子继位后再说。” 杜子泰立刻表现佩服之情:“高!实在是高!” 至于齐驸马,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没有国仇,但有家恨。 只等从坤德殿出来,借由去六皇子寝宫,偷偷摸摸溜出去,绕道而行去趟大理寺。 齐驸马没进去,只叫人拿笔墨,写了张匿名纸条给丹泽。 丹泽收到纸条时,正在给自己胳膊上烫伤药。 下属看他烫掉一块皮,问要不要帮忙,丹泽摇摇头,等人一走,打开纸条扫了眼,立刻用火褶子烧掉。 纸条上,白纸黑字要他当心杜皇后,赶紧找好后路。 丹泽何尝不明白,自己是长公主的污点,等没用时,一切不复存在。 他包扎好被烫伤的地方,推开案桌边的窗户,望着春季午时的阳光,思虑很久。 隔天,他接见完杜宁,回坤德殿复命出来,又与钟太医擦肩而过。 两人有几面之缘,点头打个招呼,而后各行各的路。 然而丹泽出宫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调头往回走,转而去往太医院的方向。 以他在大理寺的快速成长,想在太医院摸清钟太医的底易如反掌。 与此同时,钟太医在坤德殿跟杜皇后一五一十汇报皇上的病情。 杜皇后听后,略微沉吟:“本宫恐怕没多少时间,皇上的病情最快要几天?” 钟太医没吭声,手指比划个五。 杜皇后微微颔首:“万无一失吗?” 钟太医点头:“娘娘放心,服下此药,再加以施针,不出一个时辰,经脉逆流,头风病会剧烈发作,没几个人扛得住那种折磨。” 话音刚落,吴嬷嬷拿着新做的锦织对襟长袍进来,低声道:“娘娘,龙袍做好了,您看看是否满意?” 钟太医一怔,打算行礼告退,被杜皇后叫住。 “你且看看本宫这身衣服是否合身?” 明黄色逶迤拖地的长袍,背面绣有双龙戏珠的云锦刺绣,一针一线,栩栩如生。 钟太医赶紧跪拜,一句“吾皇……”还未出口,就被杜皇后打断。 她睥睨一笑:“等那一天叩头谢恩不迟。” 钟太医起身,被吴嬷嬷送出去。 回来时,杜皇后已经脱下方才的明黄长袍,坐在贵妃榻上悠然喝茶,抬抬眼:“太子的事交代清楚了吗?” 吴嬷嬷毕恭毕敬回答:“回娘娘的话,钟太医一切准备就绪,保证六皇子服药后,睡下去不会起来,而且查不出任何异样。” “那就好。”杜皇后露出满意神色。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守住宫门的恶狼。 杜皇后故意把覃炀留到最后收拾。 他跟那些宵小不同,不会乖乖就范,而且宋太君和太后的交情,是个棘手问题。 而后她想到五天时间,必须在五天内分出胜负。 隔天,杜皇后特意把覃炀叫着,一起去保和殿探望皇上。 保和殿内一股幽幽的龙诞香混着淡淡的汤药味。 齐淑妃出来跪安迎接,杜皇后没理,直径走到龙榻边,面无表情盯着榻上瘦如枯槁的男人片刻,露出一丝微笑,下一刻却无比悲痛行跪拜大礼,哭道:“皇上,臣妾没有尽心尽责照顾您,还请陛下恕罪。” 皇上听见声响,微微睁眼,气游若丝说:“朕的皇后辛苦,朕不怪罪。” 杜皇后陪他演夫妻恩爱戏码,一把握住皇上的手,悲戚道:“臣妾不能给皇上绵延子嗣,只能好好辅佐太子,让他多为皇上分忧,可皇上,您要快点好起来,臣妾,臣妾害怕……” 一句害怕,换一声叹息。 皇上眼神涣散。不知想什么,看什么,没一会又闭上眼。 杜皇后轻声唤:“皇上?皇上?” 皇上没反应。 “快叫太医!”杜皇后连忙起身,冲出去。 没过多久,钟太医带着一行太医院的医师慌忙火急赶过来,又是拿脉,又是施针,整个过程覃炀看得清清楚楚。 说不震惊是假话。 皇上真不行了? 覃炀觉得说行,是骗自己。 可前段时间还问起大姑父是为何? 还有许翊瑾的调动。 以他的分析,就算杜皇后不知道边界情况,杜废材多少清楚,之前樟木城小规模侵略已经敲响警钟,如果把得力干将都调回,不怕敌军二次进攻? 再退一步,这种军机要职调令得皇上点头,皇上要归天,不至于把江山社稷都拉着陪葬吧? 他带着满心疑虑和担心,不到申时离宫回府。 进院子时,温婉蓉正抱着飒飒在门廊下玩耍。 那一刻,覃炀恨不得把母女立刻塞进马车,连夜离开燕都,送到樟木城或者其他姑父那里,哪里安全,去哪里。 但这个想法,只能想想。 如今燕都连城郊重新布防,没有通牒文书或令牌,想都不要想“逃离”二字。 覃炀想了想,没叫温婉蓉,转身去了老太太院里。 老太太鲜有变了脸色,只叫他看清楚时局,且莫听信小人谗言,做错事,误了自己和覃家。 而后叫覃炀把府里所有会武的下人集结起来,开兵器房,下发武器,组成家兵,日夜巡防,以防万一。 等一切安排完毕,再回到院子已近戌时末。 他进屋看了一眼,见温婉蓉带飒飒睡了,准备退出去,被叫住。 这次温婉蓉披件外衣,下床,主动跟他说话:“今儿怎么了?我听见院子外有动静。院子里的人手也多了?” 覃炀本想抱抱她,手动了动,最终没伸出去,说句“你别管”转身就走。 温婉蓉不傻,她明显感觉到府里气氛不对,追出去。 “你今晚睡书房?”她拉住覃炀的胳膊。 覃炀脚步一顿,嗯一声,抽回手,要她回去睡觉:“飒飒醒了,没看见你,又要哭。” 温婉蓉很少看见覃炀眼底隐隐透出紧张,不让他走,关切道:“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被冷了这么久,头一次听到温婉蓉关心的语气,覃炀忽而笑起来,一只手抱抱她,像安慰:“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和飒飒,看完了,回书房。” 前段时间半夜偷着翻窗都要挤在一起睡,现在自觉回书房。 温婉蓉打死不信覃炀变得这么乖:“要不你今晚睡西屋,西屋一直空着。我过来陪你说说话?” 覃炀没应,把她推进屋后,就离开。 温婉蓉本想问个究竟,可听见里屋飒飒的声音,只能作罢。 而从隔天开始,一连三天覃炀都是卯时不到进宫,天黑后才回来。 从第四天白天开始,杜皇后突然叫覃炀撤掉保和殿的所有守卫。 覃炀没辙,把明哨换成暗哨。 杜皇后似乎清楚,却装作不知道。 她现在没心思对付覃炀,巳时约了钟太医,午时她要去保和殿看皇上。 等一切事情办完,刚准备午睡,大宗正院的人急急忙忙跑来禀告,说长公主绝食三天,怕饿出个好歹,问皇后的意见。 杜皇后原本不想理,但一想到过不了几日,天下改姓杜,对长公主就宽容几分,要大宗正院立刻放人。 长公主离开大宗正院的第一时间,就要去大理寺找丹泽算账。 然而她的轿撵还没到宫门口。远处出现一个熟悉身影。 她立即下轿,跑过去请安:“舅母你怎么来了?母后叫你来的?” 光湘郡主笑,屈膝福礼:“是啊,你这是去哪?” 长公主不想说,岔开话题:“不去哪,我陪舅母去母后那坐坐。” 说着,她挽起光湘郡主的手,去往坤德殿。 至于她真不去找丹泽算账吗? 当然不是,长公主了解宫里规矩,母后没要事绝不会找光湘郡主进宫,她要去听听,到底为何事,有没有对自己有利的。 而这趟陪行,果然没有空手而归。 长公主送走光湘郡主,转而叫人立刻送她去大理寺。 丹泽没想到长公主被放出来,愣怔片刻后,叫人端来茶点伺候。 长公主笑得三分真,七分假:“本公主听说堂哥在坤德殿把你胳膊烫伤了,来,我看看。” 说着,她靠近丹泽。 丹泽下意识退后两步,作揖道:“卑职一点小伤无碍。倒是公主殿下,刚从大宗正院出来,就私自离宫,被皇后娘娘知道,不太好。” 长公主一改之前恶劣态度,语气缓和:“本公主来是跟你谈个条件。” 丹泽不信她的鬼话,下逐客令:“还请公主立刻回宫。” “你真不想听?” “卑职不想。” “关于温婉蓉的也不听?” 丹泽一愣,口风一转:“卑职愿闻其详。” 长公主刚才还是明媚笑容,转瞬即逝,神色凌厉:“丹泽,本公主早就察觉你对温婉蓉别有用心,果然如此!” 丹泽皱眉:“卑职听不懂公主何意。” “听不懂?”长公主大笑起来,忽而停住,“你这么聪明的人会不懂?” 顿了顿:“本公主去书局找人查过,你所有的书,跟着温婉蓉买,你是有多想她?得不到人,就去得到人家的书?真够恶心的!” 语毕,她转身就走。 既然关系已经闹僵,丹泽没必要客气,上前一步拉住她,冷冷问:“刚刚说关于温婉蓉什么事?”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挑衅道:“本公主刚才要说,你不听,现在不想说了。” 她不说,丹泽紧紧拉住胳膊,不让走。 “放手!”长公主急了,甩又甩不掉。 “本公主叫你放手!听见没?!” 丹泽依旧不放。 长公主知道他现在足够资格脱离自己,倏尔态度一转,凑近笑嘻嘻道:“你再不放,我就叫人,杜宁在这,你说他看到这一幕,会到母后面前怎么说你?他有多厌恶你,你知道吧?” 话音未落,丹泽的手松动一下。 长公主很快抽回手,趁其不备,一耳光落下,打得丹泽脸一偏。 “这一巴掌,你给我记住,你不过是本公主和母后的一条狗!”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丹泽总觉得哪里不对,顾不上火辣辣的疼,叫人备马。直奔覃府。 他得尽快告诉温婉蓉,这段时间,提防长公主,最好待在府邸,哪也不要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丹泽赶到覃府时,晚了一步,守门的小厮告诉他,就在刚才,皇后懿旨,请覃少夫人去宫里赏花,还委派马车来接。 正文 第129章 局中局,大反转 含钻钻破1160加更 “麻烦通传一声冬青姑娘,就说大理寺丹少卿有要事与姑娘说。”丹泽本打算离开,想想,又向守门的小厮正色道。 小厮一听是大理寺的,连忙跑进去找人。 没过一会,冬青急急走出来,神色焦急:“丹大人,夫人已经走了,您还来做什么?” 丹泽作揖行礼,只说:“在下是来告诉夫人不要出门,晚了一步,在下想问,刚才是夫人一人走还是带着孩子一起走?” 冬青从未见过丹泽如此认真的神情,想必不是为儿女私情来,语气稍缓:“夫人不会带大姑娘离府,一人离开。” 丹泽说句在下明白了,转身欲走,被冬青叫住。 她像看见一丝希望:“丹大人,以前奴婢说话不中听,希望大人不计前嫌,我家老祖宗要在府里坐镇,没办法顾及夫人,只求大人进宫,告诉我家二爷,务必想办法接夫人回来。” 顿了顿,她语气一沉:“奴婢能指望只有丹大人了!” 丹泽微微蹙眉,用力点点头:“请姑娘放心,在下尽力而为!” 语毕,他转身飞身上马,扬起马鞭,急速而去,扬起一阵尘烟。 刚入宫门,丹泽抬头看看天色,估摸未时初。 这个点宫里正常午休。 各宫主子都在睡觉没起来,宫里行走的婢女太监除了当值的,几乎不见什么人影。 丹泽虽极厌恶覃炀的咄咄逼人,但答应冬青的请求,他一定做到。 一人多高的宫墙根本不是阻挡。 丹泽趁四下没人,一步蹬墙翻越,先去御林军的前锋营找覃炀。 覃炀一看来者,立刻晴转阴,朝一旁的下属开吼:“谁准你把大理寺的人放进来!” 下属被吼懵了,看看覃炀又看看丹泽,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丹泽没时间跟覃炀耗,朝下属行礼说有要事与覃统领单独商量。 覃炀哼一声,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继续看他的兵书。 下属立马退出去。 丹泽不讲虚礼,直接说:“在下来转告覃统领,皇后已接温婉蓉入宫,至于我怎么知道你别管,告辞。” 说着,他转身要走。 “等一下!”覃炀突然开口。 丹泽脚步停了停,背影笔直,未转身:“覃统领还有什么吩咐?” 覃炀越过他,半信半疑,神色透出几分紧张:“你刚刚说什么?温婉蓉入宫?” “是。”丹泽抬抬眸,“覃统领不信?” 覃炀沉默一会,难得语气稍缓:“她人在坤德殿?” 丹泽说不知道。 “你他妈不知道跟老子说个屁!”覃炀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恨不得将整个人拎起来,眼底泛起怒意,“当老子前锋营是痰盂,想起来尿一泡?!” 丹泽对于他的怒意,回应只有冷意和讥讽:“在下大理寺的公务一堆,想尿哪里不能尿,特意来前锋营听狗叫?!” “妈的!” 覃炀一拳砸下去。丹泽一掌挡下。 他七分诚恳,三分着急道:“覃统领,要打,找别的时间,在下随时奉陪,今天你不去,在下破例,帮你找人。” “滚!老子要你帮?!”覃炀推开他,骂西伯狗。 丹泽整理好衣襟,反一句狗咬吕洞宾。 覃炀针尖对麦芒,极不爽:“操!你他妈今天想死在前锋营直说,老子给你个痛快!” 语毕,他拔剑。 丹泽眼疾手快,一手顶回剑鞘。 再吵下去,不打起来才怪。 丹泽怕误事,先服软“覃统领,在下不是来挑事。” 覃炀盯着他,不吭声。 丹泽不好说长公主找过自己,也不好说去过覃府见过冬青,只说温婉蓉的事:“在下确实不知道人被带到哪里,但猜无非两个地方,一个坤德殿……” 覃炀急不可耐打断:“还有哪里?” “长公主寝殿。” 覃炀微微一愣:“长公主被放出来了?” 丹泽说是。 覃炀问:“你怎么知道?” 丹泽不语。 覃炀懒得管小狼狗和长公主恩怨。只问:“你有把握找到人吗?” 丹泽思忖一瞬,说尽力。 “老子不要尽力,要一定!”覃炀想动手,忍住了,恢复常态说话,“丹泽,不管坤德殿还是公主寝殿,我都不能去,否则杜皇后会拿温婉蓉来要挟老子做大不逆的事。” 他说着,重新回到刚才太师椅上,语气有些颓然:“国与家,选一样,我只能选国。” 话说到这个地步,意思再明确不过,他不能亲自去救。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温婉蓉成为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你务必把她找到,送出宫。” 覃炀从来不求人,不低头,为温婉蓉,为飒飒,他甘心当一次败犬。 丹泽不是没听出他请求的语气,转身离开时,背对道:“覃统领,你记得欠在下一个人情。” “老子记得。” 覃炀窝进椅子里,看一眼右手手掌,像是回答又像说给自己听。 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他就是给自己一巴掌也不会打温婉蓉。 正因打了,气得她早产,如果没这些事,温婉蓉还在养胎,有一百个理由不离开府邸。 再想到飒飒圆溜溜的大眼睛,他没来由难过。 但如何悲伤秋怀于事无补,丹泽早已不见人影,覃炀站在前锋营大门外,望向保和殿的方向,心想上次杀齐夫人,已经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次不能弑君! 就在他前往保和殿主动面圣的同时,丹泽已经悄然无声潜到坤德殿外,他站在宫门侧面,见走出来一个小宫女,一把拉过去,捂住嘴。 “是在下。”丹泽笑容几分迷人,几分魅惑。 小宫女愣愣看着他,羞红脸。吞吞吐吐道:“丹,丹少卿,有何事?” 丹泽指指宫门里,装作关心问:“皇后娘娘午睡起来了吗?” 小宫女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丹少卿要找娘娘,现在进去正好。” 丹泽只想知道温婉蓉在不在,故意露出难色:“在下刚在公主那听说坤德殿邀请了贵客,小姑姑知道贵客什么时候离开?在下何时来方便?” 小宫女看着丹泽那张脸,再加上他平时没架子,对谁都和颜悦色,即便知道是长公主男宠,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好感,因为都知道长公主暴虐成性。 “丹少卿多虑了,今儿坤德殿没贵客,大人有事,奴婢可以帮忙通传一声。”说着,小宫女转身要进去,被一把拉住。 “先别麻烦。”丹泽赶紧收回手,退一步作揖道,“小姑姑先忙自己的,在下刚想起来得回一趟长公主那边,有重要东西忘了拿。” 小宫女点点头,花痴般看着丹泽的背影消失在甬道那头。 丹泽想,一定是长公主早知道杜皇后要接温婉蓉进宫,半道劫人。 皇后不知道吗? 肯定知道。 只要温婉蓉活着就有利用价值。 但“活”这个字,可健全完好,可残缺断臂…… 再想到长公主平时虐待宫女的手段,丹泽不由凝紧眉头,加快脚步。 他一路往寝殿飞奔。 然而温婉蓉早被长公主五花大绑,丢在正殿地上。 殿内不知燃的什么香,浓得呛喉。 温婉蓉咳了几声,渐渐清醒过来。 她记得自己随马车入宫,入宫没多久就被人从后面打晕。 再后来……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本能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被捆得结实。 “醒了?”一个声音冷笑,快步走过来,抓起温婉蓉的头发,逼视道,“别来无恙啊,温婉蓉。” 温婉蓉疼得嘶了声,蹙蹙眉,盯着满是恨意的双眼,回敬:“长公主万福,妾身是来陪皇后娘娘赏花,不是陪公主闲聊。” “赏花?”长公主哈哈大笑,忽而止住笑声,阴冷道,“本公主看你脸想被打花还差不多。” 说着,她扬起手,毫不客气一巴掌落下。 温婉蓉白净的脸颊立即起了红红五指印。 她回瞪公主一眼。 “还敢瞪本公主?!”第二巴掌落下,打同边脸颊。 温婉蓉只觉得火辣辣得疼,往心里钻。 “还看!” 第三巴掌落下,温婉蓉嘴里泛起铁锈味,血沫子顺着嘴角流出来。 大概长公主打疼了手,她松开头发,起身,对着温婉蓉一阵乱踩,乱踢。 温婉蓉哼了几声,一旁的宫女怕打出事,忙上前阻拦:“公主殿下,使不得,娘娘交代,覃夫人不能有好歹,必须活着。” 长公主似乎从盛怒中拉回理智:“你不提醒,本公主倒忘了这茬,罢了,既然她不能死,你替她死。” 随即她叫人来,当着温婉蓉的面,勒死了上来劝说的宫女。 温婉蓉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对方气绝,倏尔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的笑意带着几分狂热和病态,声音尖锐,指着她鼻子骂:“小娼妇!到处勾引人!有覃炀还想别的男人!你是不是也想尝尝丹泽的味道!” 到底谁是娼妇,谁想唱男人味道?! 温婉蓉想回嘴,转念忍下来,她觉得长公主疯了。 能杀第一个就能杀第二个。 她不想死,不能死,飒飒还在府里等她回去。 温婉蓉费劲力气,额头顶地爬起来,站直,点破长公主心思,语气缓和:“公主,你喜欢丹泽吧?” 长公主一愣,立刻反驳:“他不过是本公主的一条狗!本公主喜欢他?!别笑死人了!” 温婉蓉不疾不徐,慢慢往殿门的方向退:“公主不喜欢他,为何一直缠着他?” 长公主横蛮不讲理:“本公主想缠谁就缠谁,难道都喜欢?!” 温婉蓉顺着她的话说:“公主所言极是,但丹少卿确实招人待见不是吗?” 见长公主不说话,她不露声色往后退几步:“公主,妾身冒昧,如果丹少卿家事良好,哪怕只有齐家门楣一半,也许你不会嫁给齐驸马吧?” 这话直击长公主内心。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被丹泽冷落后,却有反思这个问题。 如果这个俊美的男人不是西伯族,不是聚仙阁演奏的伶人,没有难民的过往,她真愿意就这样过下去。 哪怕不嫁,日日守着这个男人…… 问题,一切如果只是如果。 温婉蓉看出长公主眼中的动容,觉得是个机会,一边轻声细语一边拖延时间往门口走:“公主殿下,您何不放过自己,放过丹泽呢?您心知肚明,他需要什么,您需要什么?且不说他,就公主想要的,丹泽给不了,这辈子都给不了。” 公主听罢,久久不语。 温婉蓉知道。长公主没法抛弃优渥的生活,至高无上的尊贵身份,随心随情不顾一切奔向丹泽。 否则她不会狠心下死手打他。 但再多繁华,如同烟花,明亮、绚烂、受人赞叹,只是这朵烟花绽放完后? 徒留不过寂寞和空虚吧。 温婉蓉微乎其微叹气,继续道:“丹泽只是公主见到的另类烟花,绽放完了就该落幕。” 说这话时,她已退到门边。 长公主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一些,不知想什么,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温婉蓉不再说话,而是看准时机,调头冲出去。 长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倏尔反应过来,大喊:“来人!快抓住她!” 温婉蓉重新被推入殿内。 长公主不再相信她任何话。 “跑?!”她恶狠狠给了温婉蓉一巴掌,打得口鼻流血,又叫人来拿一个小巧的锦盒,把里面药丸大力塞进对方嘴里,恨恨道,“本公主让你跑!让你跑!” 温婉蓉挣扎不吃,慌乱中,药丸滚动。滑入咽喉。 “你给我吃的什么?!”她惊恐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抓起她的头发,凑近道:“本公主特意为你准备,刚刚忘了喂你吃,放心死不了,就是会让人疼上几个时辰而已。” 话音未落,温婉蓉闻着浓郁的熏香,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干呕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长公主赶紧避开她,得意大笑:“忘了告诉你,这香有催毒的作用,别动气,别紧张,不然你会更难受!” 温婉蓉没心情听她鬼扯,一个劲不停干呕,没过一会,从胃到胸口开始火烧火燎的疼,又像有人伸手把她五脏六腑揪在一起,冷汗很快从额头、背心里冒出。 她经历过生产,感觉此时的痛和生孩子比起来,差不了多少。 再过一会,她疼得在地上打滚。挣扎,试图解开身上的绳索,却无济于事。 长公主叫人搬把椅子,如同看垂死动物表演,一边喝茶一边吃糕点。 温婉蓉疼得叫出声,由尖叫渐渐变成哀嚎,直到用光所有力气,挣扎不动,喊哑嗓子,意识开始涣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觉得自己好像昏过去,又没昏过去。 周围似乎很吵,她听见有人喊什么,却听不清,模糊间又看见绛紫袍角出现在视野里。 温婉蓉疑惑,覃炀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衣服? 不过他穿什么衣服无所谓,能来救她就好。 温婉蓉知道自己被解开绳索,窝在一个温暖背上,她想肯定是覃炀,于是卸下所有心防,撒娇,哭。说“我疼”。 对方没说话。 温婉蓉迷迷糊糊哭个不停,小声抱怨:“你怎么才来?我死了,飒飒怎么办?” 对方还是没说话。 温婉蓉听见风在耳边呼呼刮过,背她的人在急行。 她想覃炀还是在乎她,怕她死了,声音里透出一丝心安:“覃炀,我们和好,好不好?” 对方半晌,开口:“夫人,是在下。” 温婉蓉大概疼糊涂了,下意识搂住对方脖子,头埋在颈窝窝处,声音闷闷的:“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玩笑……” 而后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丹泽听她一席话,心里酸酸的。 他很想问她,如果不是覃炀,她还会哭,还会暴露所有脆弱吗? 丹泽暗暗叹气,来不及深想,直奔太医院。 他知道这是皇家地盘,顾不上许多,如今局势紧迫非常。他不能冒险送温婉蓉回府,外面的大夫根本搞不清宫里配方,稍有不慎,会要了温婉蓉的命。 而太医院的人对于擅闯者各种斥责。 丹泽没耐心与他们周旋,背着温婉蓉冲进药房,将宽大木桌上所有瓶瓶罐罐扫到地上,将人平放,又冲出去,抓住一个年轻太医,拖进屋里,狠道:“我是大理寺的人,桌上的人中毒,快解!否则别怪我无情!” 一听大理寺,年轻太医吓得嘴唇哆嗦下:“卑,卑职,马上照办!” 而后在丹泽杀气腾腾的注视下,太医叫来几个帮手,替温婉蓉拿脉诊断,再施针,灌胃,现场配置解药,煎药。一直折腾到半夜。 年轻太医眼尖,发现丹泽手上有干涸的血迹,小心翼翼问要不要包扎? 丹泽这才发现救温婉蓉一路杀出去的时候,自己受伤了,说句不用,叫人留下药,自己涂抹。 屋外月朗星稀,偶有虫鸣,屋内药香若有似无萦绕鼻尖,整个太医院除了值守的太医,其他人悉数离开。 偌大的药房,只剩他们两人。 丹泽看温婉蓉脸色恢复正常,大松口气。 可他不敢离开,搬来凳子守在桌边,倦意席卷全身,依然撑着不睡。 百无聊赖之际,他神使鬼差伸手拨了拨温婉蓉耳鬓的青丝,忍不住靠近,贴在她肩头,闻着衣服上散发的幽幽木香,大着胆子握住白嫩的手。 而后就这样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一夜,是丹泽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但到底是踏实。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天刚刚泛白,太医院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惊醒丹泽。 他极专注听着外面的响动,有人说出大事了! 丹泽皱紧眉头,还想继续听,就听见温婉蓉轻哼一声,他倏尔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连忙放开。 温婉蓉似乎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但她浑身没劲,下意识叫了声“覃炀”。 丹泽沉默一会,还是开口:“夫人,覃统领不在。” 听到丹泽的声音,温婉蓉忽然转醒,挣扎要爬起来,被扶起:“怎么是你?覃炀呢?” 丹泽垂眸,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说昨天是他救她,不是覃炀。 她会不会失望? 没等他回答,温婉蓉看见一身绛紫官服,会意过来:“昨天去长公主寝殿救我的人,是你?” 丹泽默认。 温婉蓉心里五味杂陈,低下头,好一会说句谢谢,顿了顿,又说句“麻烦你了”。 丹泽不想看她黯然的神情,轻声道:“夫人,昨天是覃统领拜托在下去救的,他有要事,脱不开身。” 然而这话,温婉蓉并不信,覃炀什么性格,她再了解不过,天天在府里骂丹泽是西伯狗,能低头去求?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你别安慰我了,他什么性格我知道。”温婉蓉努力挤出个笑脸。 丹泽不知道怎么说她才能信:“在下没有骗夫人……” “我知道你是好意。”温婉蓉打断,扶着他的肩膀下地,想起什么问,“这是哪里?” 丹泽笑得不好意思,解释:“是太医院,在下昨天着急,怕外面大夫不知道宫里配方,就把夫人带到这里。” 不知是蜜色头发在晨光中太耀眼,还是感动之余,伤心覃炀没管她,温婉蓉眼底倏尔泛起泪光,笑笑对丹泽说:“外人不能随便进出太医院,下次别做傻事了。” 丹泽见她哭了,吓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帮她擦泪,还是继续保持君子距离,手在举在空中半晌,最终放下来,岔开话题,柔声道:“夫人,在下现在送你回府,你好好待在府邸,千万不要出来,谁找都不行。” 温婉蓉嗯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药房。 大概宫里出了什么事,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注意他们。 丹泽留意一眼,把温婉蓉送到覃府,交由冬青,立刻调转马头,直奔皇宫。 覃炀站在午门下等他,不耐烦道:“找人找哪去了?害老子等一夜?” 丹泽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把长公主下毒的事说个大概,然后说把温婉蓉直接送到太医院救治,现已没事,才送回府。 覃炀心知肚明两人在太医院相处一夜,心里不舒服,嘴上不好说什么,哼一声:“你倒上心。” 丹泽不想就这事没完没了解释,话锋一转:“卑职早上从太医院出来时,那边说出事了,是不是宫里发什么事?还是保和殿……” 覃炀转头往宫里走:“别胡扯,保和殿没事,否则老子还能站在这里等你。” 但丹泽觉得太医院的人不是装的,宫里肯定出什么大事。 可为什么整个皇宫如此平静? 丹泽心里隐隐觉得不好。 再看覃炀像没事人一样,没有任何紧迫感。 他心里莫名发慌,下意识想离开:“覃统领,没其他事,卑职先回大理寺。” 覃炀叫住他:“丹少卿来都来了,不急着回去,正好皇后在保和殿召见,就等我们俩。” 保和殿内依旧弥漫着淡淡龙诞香,覃炀和丹泽一直行叩拜大礼,就没起身。 杜皇后则跪在榻边,哭得不能自已。 皇上躺在榻上,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杜皇后稍稍平复,一个劲数落自己不是:“臣妾罪该万死,没护好太子,谁曾想,谁曾想,竟有人对太子下毒手,他才八岁啊!臣妾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列祖列宗,求皇上责罚!” 皇上沉默半晌,忽然一声恸哭,喊道:“朕的皇儿啊!” 一旁钟太医立刻劝慰:“皇上,您的病刚有起色,保住龙体要紧,千万不可大悲……” 话音未落,皇上就抱住脑袋,皱眉大喊:“药!朕的药!” 杜皇后也慌了,赶紧叫钟太医拿药:“皇上头风病又犯了!快拿药!” 说“药”字时,她极快速与钟太医对视一眼。 钟太医心知肚明,赶紧拿过来一个锦盒,把里面药丸塞进皇上嘴里,又加以施针。 没过一会,皇上逐渐平静下来,无比悲痛声音道:“太子薨逝。叫大宗正院按礼厚葬。” 杜皇后说是。 “这件事,皇后要帮朕彻查到底。”皇上抬抬手。 杜皇后一把握住枯槁的手,哭得真切:“皇上放心!臣妾定当查个水落石出,不会让太子去的不明不白!” 皇上嗯一声,似乎油尽灯枯,眼神又开始涣散,似乎在看皇后,又像在看她身后的人。 杜皇后大概迫不及待,赶在皇上最后一次发病前,签下遗诏。 “皇上,”她轻唤一声,叫人拿来诏书,放在榻边,一改刚才悲戚,带着几分沉静道,“太子薨逝,江山社稷还得有人掌管,臣妾带来一样东西给您过目。” 皇上微微转头,扫了眼,皱起眉头,看向杜皇后,怒道:“皇后,你!” 杜皇后忽而笑起来,起身,脸色变了变:“皇上,臣妾与您夫妻二十年,谁不了解谁?您后宫佳丽三千,只怕早就忘了臣妾吧。” 稍作停顿,她见皇上脸色气得发紫,笑得更得意:“不过没关系,臣妾不在乎和其他女人雨露均沾,臣妾只想得到皇上最宝贝的东西。” 说着,她把诏书递上前:“皇上快签了遗诏,不然一会头风病发作,臣妾只能自己动手了。” “你!你!”皇上气得几乎说不出话,猛烈咳嗽,咳了好一会,平复下来,“你这是谋逆!逼宫!朕要诛杜家九族!” 杜皇后压根不在乎,凑到耳边道:“皇上知道刚才钟太医给您吃的什么吗?不是止疼丸,是毒药。” 语毕,她起身,对身后的覃炀,凌厉道:“覃统领还不过来按在皇上,送皇上一程!” 覃炀迟迟不动。 杜皇后挑起嘴角:“你以为丹少卿救走温婉蓉,本宫就把你没辙?你大概不知道,大理寺的人现在已经将覃府包围,就等着本宫一声令下,进府抓人。” 话音一顿:“哦,本宫记得覃统领的女儿才两个月大,大理寺牢狱环境那么差,小孩子肯定受不了。” 说着,她命令丹泽:“丹少卿,本宫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可知罪?” 丹泽立刻说知罪。 覃炀皱紧眉头,不得已起身走过来,大拇指稍稍用力,剑身出鞘。 杜皇后在一旁对皇上笑道:“陛下,覃将军手起刀落,杀人如麻,您赶紧如了臣妾的愿,臣妾可以给您留个全尸。” 皇上一脸惶恐,颤巍巍接过遗诏,又叫人拿了玉玺和朱笔,犹豫好一会,义正言辞拒绝:“朕不能害了黎民百姓,把江山交到你这种狼子野心手里!” 杜皇后心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好!皇上别怪臣妾狠心!” 她看向覃炀:“覃统领,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覃炀拔剑,就在杜皇后洋洋得意之时,利刃突然架住光滑的脖颈。 “你!你!”杜皇后勃然大怒,“丹少卿还等什么!赶紧出宫去覃府抓人!” 然而丹泽一直跪在地上,半天没反应。 杜皇后慌了:“你们一个二个都反了吗!” 话音刚落,榻上的人忽而大笑,从床上坐起来,吐出嘴里的药丸,神色冷厉:“朕的皇后,不是他们反了,是你反了。” 杜皇后一怔,难以置信盯着枯槁般的男人,结巴道:“你,你没病?” “朕何时病了?是皇后病了。” 说着,他起身,马上有宫娥过来伺候穿衣。 皇上一边伸开双臂,一边像谆谆教导般说:“皇后,朕早说过,你一女流之辈,不适合皇权,你不听,以身试法。” 杜皇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久以来,你都是装的?!” “是啊,”皇上穿上明黄色龙袍外套,缓缓转过身,嘴上笑,眼底却是冷的,“朕得感谢你替朕清除朝政阻碍。” 说到这,像想起什么,道:“尤其清除钱祭酒那个眼线,实在做得太好了!” 杜皇后倏尔发现自己设了这么大个局,却招招掉进皇上陷阱:“你,你是故意让我杀了钱祭酒?” 皇上笑:“对。” 说着,他看向覃炀:“覃爱卿,关于钱祭酒的事,你替朕跟皇后解释清楚。” 覃炀低头领命,声音沉沉:“皇后娘娘,钱祭酒在安吉是师爷的时候,与娄知府一起贪赈银,被卑职发现,他们杀人灭口,卑职侥幸逃脱,不过钱祭酒不知悔改。仗着皇上庇护,回燕都后买官作伥,此人罪恶多端,必诛!” 杜皇后翕了翕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拉覃炀下水:“覃炀!你以为自己干净?温伯公是你老丈人,他与钱祭酒、娄知府早有来往,瓜田李下,你敢说自己没参与?!” “温伯公?”皇上开口,叫人拿奏折来,“皇后,这是血书,上面字迹可认得?” 皇后打开看一眼,手一抖,奏折掉地上,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皇上坐在榻上,活动活动筋骨,好似无意道:“有什么不可能?温伯公是朕的一颗死棋,专门负责收集证据,估计这会应该和杜夫人双双殉情了吧。” 转头,和旁边的太监说:“温伯公护驾有功,传朕口谕,厚葬。” 话锋一转,又看向钟太医和丹泽,对杜皇后继续笑道:“朕还得感谢你,到哪里找到这么得力人才,丹少卿仅用一个下午,发现钟太医的双重身份,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丹泽连忙应声:“皇上谬赞,微臣心系皇上,不敢怠慢,理应尽忠职守,为皇上效力。” 杜皇后口无遮拦:“你这只西伯狗!” “皇后何必动怒,朕一向任人唯贤,丹少卿既有能力,何问出处。”语毕,皇上看向丹泽,“丹少卿,杜皇后谋逆之罪证据确凿,杜家上下该如何,你去办吧。” 丹泽起身说是:“微臣告退。” 退后两步,转身离去。 杜皇后彻底崩溃。想追出去,又被覃炀扣在殿内,她转头顾不上虚礼和名讳,喊道:“萧璟!你做事不能太绝!当初是谁助你上位!你这是兔死狗烹,过河拆桥!” 萧璟哈哈大笑,转而阴鸷盯着杜皇后:“就是因为杜家知道朕太多事,加上你不安分,兴风作浪,才有今天结果。” 杜皇后颓然片刻,如强弩之末般,泛起极浓的怨恨,冷笑道:“萧璟,你也别高兴太早,我哥哥早已集兵守在正南城门,巳时三刻若城门未开,他便带着十万大军破城而入,攻入皇宫。” 覃炀一怔,心知肚明自己手上兵权交给杜废材,果然为杜皇后所用,而破城意味城内百姓经历大劫,他不能不顾覃府安危,立刻抱拳请示:“皇上。微臣愿出战,剿灭逆党。” 萧璟似胸有成竹,抬抬手:“覃爱卿别慌,现在还不到你出战的时候,你现在首要任务是保护皇宫,朕自有安排。” 即便攻破城门,城中大劫也无所谓吗? 覃炀心里一沉,他明白皇上自保为先,天子之意,做臣子无法反驳,但…… “微臣遵命。”他抱拳单膝跪地领命,满心满意担忧温婉蓉和飒飒。 现如今,他只能选择相信祖母,相信府里上下家兵。 萧璟看出覃炀眼底的焦虑和担忧,却只字不提,他叫来太监,先问现在什么时辰。 太监回答:“巳时还差一刻钟。” 萧璟颔首:“时间够了。你去,叫丹少卿把杜家人送到城楼上。” 他边说边看向杜皇后:“朕也让皇后体会体会,失去至亲的滋味。” “不!不!不!皇上,您不能这样对臣妾!”杜皇后反应过来,连爬带跪,抱着萧璟的膝盖。“臣妾从皇上还是亲王起就一路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皇上!” 萧璟一脚踹开她,冷哼:“你不提,朕倒忘了,丽嫔是你送进宫献给皇兄的吧?丽嫔生性纯良,害怕宫中是非,你非要送,最后死在宫里,你满意吗?!” 杜皇后大哭:“臣妾也是妒忌皇上对她比对臣妾好!” 萧璟面无表情:“朕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长公主无教无德,累教不改,都是你这个母后教导无方。” 稍作停顿,字字清楚道:“萧氏一族,从不需要无用之人。” 杜皇后怕萧璟对长公主下杀手,哭着求道:“皇上,长公主可是您大女儿啊!您不能,不能……” “杀她”二字,说不出口。 萧璟嫌杜皇后哭得烦,把提前准备好的废后诏书拿来,正话反说:“皇后。巳时三刻,朕等着杜将军的消息。” 而后他要覃炀把杜皇后押下去,免得看着添堵。 约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丹泽按照圣旨把杜家一批小辈压上城楼。 首当其中就是杜宁。 杜宁不想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饶:“丹少卿,丹大人,看在你我同僚的份上,先放我一马。” 丹泽冷冷瞥他一眼:“杜公子,恕在下难以从命。” 然后不管杜宁怎么求,把他押在第一个。 杜宁还在嚷,倏尔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丹少卿,你怎么来了?” 宋执不远处朝丹泽招招手,丹泽跟下属交代几句,过去打招呼:“在下过来办理公务。” “你来的正好。”宋执要他把公务交给其他人,勾肩搭背拉他去反方向,“我上次在粉巷看你有两手,过来帮忙。” 丹泽搞不清状况,婉拒:“宋大人,卑职真有事,还得回宫里复命。” 宋执推了他一把,指了指城楼下乌泱泱的军队:“回宫?先守住城门再说吧!” 然后他跟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年轻武将介绍丹泽:“他还可以。被覃炀追了半个燕都城,愣是没被打到,今天多个帮手,免得许翊瑾还没来,我们先被杜废材打趴了。” 提起覃炀和许翊瑾,有人问:“哎,怎么没见覃炀,那王八蛋不会怕死躲起来了吧。” “不可能,许翊瑾要出什么事,武德侯还不吊打他。” 丹泽在旁边,一声不吭听他们闲聊,很想问宋执,他们真要去守城门吗? 完全没有紧张气氛…… 宋执聊归聊,先带丹泽去挑兵器。 丹泽很快挑好。 宋执微微一怔,饶有兴趣道:“双刀?以速度取胜。” 丹泽反手握住刀柄,作揖说是。 宋执喃喃自语:“难怪那天覃炀打不到你。” 顿了顿,他问:“你既然会武,为何深藏不露?起码大理寺几个身手不错的,我们都知道。” 丹泽淡然一笑,说会武只为自保,不是斗狠逞强。 因为他还是难民时,曾经看过斗狠逞强的人。在夜里被二十难民按住手脚活活闷死。 所谓大隐隐于市,他是大隐隐于任何地方。 宋执对他谨慎并不在意,指了指下面,告诫:“打不赢就撤,没必要勉强,会有后援。” 丹泽点头说知道。 不过在开战前,他还有件事没做。 丹泽站在城楼,刀架在杜宁脖子上,对着下面的杜子泰喊:“杜将军,陛下说了,只要你投降,便放了杜家一条生路!” 杜子泰不上当,骂道:“西伯狗!以为老子会信你鬼话!” 话音刚落,一把白刃贯穿杜宁胸膛,丹泽在后面踹了脚,就听一声惨叫,人从城楼上掉下去,当场毙命。 杜子泰一怔,倏尔大怒:“西伯狗!” 这次话音未落,又一个杜家人被丹泽从城楼上推下去。 紧接着,他毫不客气,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推下去十个。 推到最后杜子泰不敢再说话。 连带宋执都傻了眼。 丹泽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不叫的狗咬人! 正文 第130章 以杀止杀 城下摔死的杜家人血流成河,春风吹过,闻不到花香和青草芬芳,飘散全是浓浓的血腥味,几欲让人作呕。 有新兵受不了,捂嘴。 杜子泰怔忪半晌,倏尔抽出腰间的剑,大喊一声:“进攻!” 没一会响起低沉号角。 城墙上的宋执瞥了眼镇定自若的丹泽,又看向其他武将,扬起嘴角,大拇指一指:“说他是废材,一点不假,一激将,就坐不住。” 有人扛起刀耸耸肩:“那就应战,废什么话。” 宋执无所谓笑起来:“说得轻松,别一会叫我救你,我肯定不去。” 转头,他又对丹泽说:“丹少卿,别看了,下去会会他们。” 丹泽嗯一声,转身跟着宋执一行人下城楼。 宋执早已排兵布阵,城门略微开启,他打头阵,带着丹泽六七人,以及身后百余人精英分队。 杜子泰一看阵仗,哈哈大笑,不屑道:“宋执!你们百号人来送死吗?!” 语毕,他一挥剑,喊声杀! 前三排步兵蜂拥而至,冲向宋执他们。 宋执把背在身后的鎏金盘蛟的铜棍,在手里耍了个花式,对丹泽笑道:“记住别被打脸!” 丹泽来不及反应,跟着跑,满心疑惑啊一声。 宋执率先冲向对面,声音传过来:“脸打花了,怎么约姑娘啊!” 丹泽快速躲过缨枪正面一刺:“……” 双方很快陷入混战。 宋执有沙场经验,打得游刃有余。 他时不时看一眼新来作战的丹泽,心想,有两下,速度够快,一对一没问题,但不适合群战。 正因为没有实战经验,丹泽很快被包围,钩枪戟钺从四面八方同时刺过来,他本能飞跑,一跃空中,完美后空翻,落在横扫的兵器上,快速翻身,突围成功。 “可以啊!”冷不防宋执出现在他背后,一棍打飞偷袭的刀剑,与丹泽背靠背,嘿嘿笑,“别援军没来就挂了,好戏在后面,我们下来陪他们玩玩。” 丹泽用袖子擦擦下巴上的血点子,刚说句“在下谢”。另一个谢在嘴边,倏尔一刀过来,他下意识抬刀架住,一脚踹飞攻击的人。 宋执听动静,笑得不行,跟其他几人高喊:“撤退!” 百余人开始往回跑,杜子泰还纳闷,心想几个臭小子平时在枢密院天天使坏,现在好好教训教训,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他话音刚落,宋执一行人已经跑到城门下,他笑笑望着杜子泰,倏尔喊声:“放!” 杜子泰没反应过来,城楼上几百号弓箭手,出现在垛口,举弓向天,射出无数箭支。 一阵箭雨呼啸砸向大军后半部分。 再等有人急着拿盾牌挡,为时已晚。 刹那间哀嚎一片。 杜子泰脸都气绿了。 他没想到刚才佯攻,只是引起他的注意。放松戒备,让城楼弓手有机可乘。 而宋执早已带着一行人溜回城门里。 他这边没有伤亡,城门内六万军队整装集结,只等宋执一声令下,冲出去厮杀。 宋执却不紧不慢,压根没把杜子泰放在眼里,叫人锁好城门,带着丹泽以及其他武将重蹬城楼。 有人叹气:“就杜子泰这脑子,凭什么做护国大将军,幸亏没去打北蛮,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羊入虎口,三天死光光。” 又有人说:“三天?太抬举他了吧,我赌两天半。” 宋执叫他们打住:“你们也太不把人家当回事,杜子泰武艺还行,一会留给覃炀收拾。” 一旁半天没说话的丹泽,突然开口,指着楼下:“杜将军怎么不攻击了?” 宋执指了指杜子泰旁边坐着的人:“看到他的狗头军师没?八成军师说了什么,杜废材没胡来,说好巳时三刻攻城,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否则就会像刚才一样,中对方埋伏。再说,” 他顿了顿,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茶水喝一口:“杜子泰的目的不是攻城,是逼皇上退位,杜皇后不会让他把燕都城打个稀烂,对谁都没好处。” 丹泽很虚心哦一声,说受教。 宋执说都什么时候了,别讲虚礼:“今天特例,以后你还是安心在大理寺当你的少卿。” 丹泽垂眸,不作任何表态。 他不说话,宋执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一来不熟,二来宋执觉得丹泽心深,不由多几分防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刚才被箭射中的伤员,所有人下颚紧绷,眉头紧皱。随时准备到点进攻。 宋执看了眼案桌上的漏刻,挑挑眉,又望向大军身后方向,自言自语:“怎么这么慢?爬也该爬来了。” 丹泽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但看样子像在等什么人。 再想到刚刚宋执救他一命,还未言谢,主动请缨:“宋将领,还有什么需要在下做吗?” 宋执笑笑,要他别紧张:“没有了,没有了,估计过不了一会,你就可以回宫复命。” 然后他突然想起粉巷一群姑娘吵着要见丹泽,念头一转:“今日一战必分胜负,晚上没什么事,出去消遣消遣?我请客。” 一听宋执请客,丹泽没开口,其他人围过来,七嘴八舌:“你请客,我要去!” 丹泽默默退出一行人圈外,心想守城的气氛也太活跃了。 完全没有兵临城下的危机,似乎下面气急败坏的杜子泰是跳梁小丑,城楼上的人都聚集一起,看他表演。 于是就在一群人商讨晚上去粉巷还是去赌坊的时候,丹泽眼尖,发现视线所及的范围里,黑压压一群人直逼城下大军背后。 他叫了宋执,指着远方:“宋将领,好像有人来了!” 宋执顺着他所指看过去,露出笑意,喊声:“走!援军来了,灭了杜废材那个逆贼!” 而后又对丹泽说:“丹少卿,你回宫复命吧,这里危险。” 丹泽本来要走,临了又决定不走了。 他一来想留下来多个帮手,另一方面,久闻覃炀在沙场上大杀四方,一直好奇,到底有多厉害。 宋执没勉强,只交代保好命,刀剑无眼。 城外杀声震天,宫内安静异常。 没多久,一个小太监急行到保和殿,通报许将领率八万援军已到。 萧璟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看向覃炀:“覃爱卿,朕现在命你为护国大将军,率城内六万将士与许将领一起诛杀叛党!” 话音刚落,杜皇后几欲冲进来,被太监拦住。 她疯了般大喊:“皇上!您不能杀杜将军!他是臣妾的手足!是臣妾的亲哥哥!所有事情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哥哥无关,他不过听信臣妾谗言啊!皇上!” 萧璟神色一冷:“拉下去!关大宗正院,等朕发落!” 皇后被拖出去时,殿外还回响凄凉的哀求:“皇上!你我夫妻二十年,二十年,这点情分都没有吗?!” 萧璟揉揉眉心,冷笑,像自语又像回答:“二十年?不也想杀朕,篡位?” 覃炀单膝跪地,领命,一直低头不吭声。 萧璟的注意力转过来:“覃将军,此事完结后,朕恢复你兵权。” 覃炀:“谢陛下隆恩。” 萧璟摆摆手,示意他即刻出战。 覃炀起身,抱拳说句微臣领命,正欲走。 萧璟像想起什么,话题一转:“关于齐臣相的事,覃爱卿大可不必自责。” 覃炀皱皱眉,很快平复情绪,转身回道:“微臣当初迫不得已,还请皇上降罪。” 萧璟似乎并不在意:“齐臣相是元老,也该回家颐养天年,整天和一群翰林院的学士讲国法,治理,颂扬先帝功绩,还要他女儿帮忙撰写成册,朕念他老糊涂。” 说是回家,听起来像卸权。 说是颂扬先帝功绩,念齐臣相老糊涂,实质极大不满。 覃炀不知道齐臣相怎么想,在翰林院提先帝伟绩,是对皇上不满吗? 所以皇上也想杀齐夫人吧,正好借由杜皇后的手。 他心里不由一紧,想到覃家也是元老世家,不敢大意,立刻表衷心:“微臣一心为国,为皇上效力,绝无二心。” 萧璟淡淡嗯一声,笑道:“朕知道覃爱卿忠心耿耿,先把兵符交由爱卿保管。” 说着,一旁小太监离开端来红木托盘。 萧璟指了指,似警告,似叮嘱:“覃爱卿慎用。” 覃炀抱拳应声。 正说话,一个老太监从外面端了一杯酒进来。 萧璟忽而笑起来:“朕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来,覃爱卿,这杯酒,朕预祝你凯旋而归。” “微臣定不负皇上重托。”覃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退出保和殿。 宫外早已备好战马,他一跃而上,接过两个小太监抬来的长戟,策马而去。 这一路风驰电掣,他连特意绕过覃府大门,奔向城门。 城门两军对垒,早已战成一团。 宋执躲过直击要害一剑,时不时帮丹泽挡一把。 几次后,丹泽也开始留意宋执动向,替他拦下致命攻击。 “谢啦!”宋执转头一笑,手里铜棍没闲着。 丹泽没吭声,他不是不想应声,是完全没能力分心,而且他体力有限,在混战中完全不占优势。 宋执要他撤回去。 话音未落,不知谁突然高喊:“覃将军来了!” 所有人一愣。 覃炀高举手里兵符,中气十足吼道:“众将士听令,归我者,老子不计前嫌!逆我者。一律斩杀!” 此话一出,跟随杜子泰的将士、士兵,连带军师,犹豫片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停止攻击,纷纷丢下武器。 “你们!你们!”杜子泰瞬间成光杆司令。 众人让道,覃炀骑马过来,皮笑肉不笑:“杜子泰,他们本就是老子手里的兵,不得已,跟了你这个傻缺。” “你才傻!”杜子泰脸一阵白一阵红,几分心虚,“我乃护国大将军!你是什么东西!” “老子是人!”覃炀叫所有人退到一边,单独对付杜子泰,“还有,从今往后,老子才是护国大将军。皇上刚封赏的,而你,” 他眼底泛起杀意,一戟劈过来:“今天就是刀下鬼!” 杜子泰提枪应战。 两人同为力量型,但覃炀仗着年轻,更胜一筹。 兵器利刃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人从马上,战到马下,周围将士怕被波及,退出很远。 丹泽在不远处看得哑口无言。 他想,上次被追杀能逃脱是侥幸,如果像今天这样,招招死手,大概跑不出粉巷。 宋执在一旁,咂咂嘴,旧事从提:“喏,看到了吧,我叫你别惹覃炀,不是没道理。” 丹泽回过神。点头道:“幸亏上次有宋将领出手相救。” 宋执拍拍他肩膀:“大恩不言谢,抽空出来玩,反正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无聊?” 丹泽想,大理寺的公务繁忙,偶尔偷闲回去看个书,也挺好,打算拒绝。 倏尔宋执神色一变,哟一声,拉着丹泽往后撤。 丹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问他为何要跑? 宋执说覃炀状态不对,赶紧走,不然逮谁咬谁。 丹泽还是没懂,回头看一眼,倒吸口凉气。 覃炀已经击败杜子泰,按理停手,要其他人押回宫等候发落即可,却没有,像疯了一样。丢下长戟,把已经毫无招架之力的杜子泰举到空中,扔破布一样摔出去,不等对方落地,飞踹一脚。 杜子泰滚了几个圈,未动。 覃炀冲过去,拎起对方领口,往死里揍。 杜子泰脸都打变形,依旧不停手。 打到后来,不知杜子泰是死了还是晕了,低垂着头,像个木偶,任由覃炀搓圆捏扁。 宋执对丹泽说,覃炀杀红眼时,没人拦得住。 但今天红眼的状态超乎寻常。 宋执都不敢上去拦。 丹泽问他,怎么办? 宋执以为到城里没事了,停下来说:“能怎么办,他现在只有温婉蓉治得住。” 丹泽不敢暴露自己心思:“但夫人一介女流,能挡得住覃将军?” 宋执笑:“这你就不懂了。以柔克刚听过没?” 丹泽装傻般点点头,又摇摇头。 宋执说一会就能见识到。 两人正打算去覃府找温婉蓉,宋执突然话音一顿,直愣愣盯着丹泽身后,下一瞬喊了声跑,调头回闪。 丹泽下意识跟着跑。 宋执边回头边喊:“你跟着我做什么!” 又看了眼追上来的覃炀大骂:“他大爷!缺德玩意!覃炀进城,光顾自己跑,也不说跟我们吱一声!” 丹泽也往后瞥一眼,本能比宋执跑得还快。 覃炀脸上,身上到处是血,手里提着杜子泰的半颗头颅,甩一路血点子,紧追不舍。 宋执气不打一处来,开骂:“一群王八蛋!平时称兄道弟,关键时刻撒丫子!他们怕死!难道我不怕死!” 丹泽无语:“宋将领,逃命要紧!” 宋执眼珠一转,想到一个绝佳逃脱妙计:“丹少卿,你速度快,负责引开覃炀。我现在就去覃府找温婉蓉。” 男人都挡不住,找女人来有什么用? 丹泽不让他走:“覃将军现在这种狂躁状态,能认出人吗?” 宋执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语毕,他飞身转进小巷,一眨眼跑得没影。 丹泽哎一声,刚喊句“宋将领”,一个木棍堪堪从耳边飞过。 他一回头,覃炀手上的头颅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木棍,抬手瞄向自己。 丹泽飞身上墙,从屋顶穿近路,逃到两条街外。 幸亏宋执昨天安排通知每家每户闭门不出,躲避内战,否则覃炀今天要伤及多少无辜亦未可知。 丹泽本以为隔着两条街,覃炀找不到他。 刚缓了口气,他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过来,心不由提到嗓子眼。 如同寻找猎物的恶狼,露出吃人本性。 丹泽想跑已经来不及,干脆躲进一个空水缸,屏住呼吸,只听脚步声走近,停了一会,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什么都没发现,才渐渐走远。 那一刻,他心脏都快跳出来,瘫坐在缸里,大吐口气。 为安全起见,隔了好一会,他才挪开上面的木盖,探出半个头,警惕扫了眼周围,发现没什么异常,赶紧翻身出来,穿过小巷回到刚才的街道。 怕再次被覃炀发现,丹泽觉得在地上行走不安全,索性三两下翻到屋顶上,不走寻常路。 然而他自作聪明不走寻常路,被回头抬望的覃炀逮个正着。 覃炀现在一切行为遵从潜意识,不喜欢的人或物,一律破坏殆尽。 丹泽见他翻上屋顶追过来,真觉得自己像被撵的狗,以最快速度逃命。 于是一个猛跑,一个猛追。 像场竞赛,赌的却是命。 与此同时,保和殿内,萧璟服下钟太医送来恢复体能的汤药,放下羊脂玉碗,看向身边人:“覃将军的药效大概持续多久?” 钟太医两手下垂,毕恭毕敬道:“启禀陛下,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萧璟嗯一声,像在估算,隔一会道,“足够消清叛党。” 钟太医没敢插嘴,迟疑片刻,说:“不过此药毒副作用甚大,微臣担心覃将军之前有伤,怕身体受不住。” 萧璟不在乎:“他伤了不是你有吗?” 钟太医心领神会:“臣定当尽心尽职替覃将军医治。” 萧璟摆摆手,示意退下。 钟太医退下后,萧璟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问向一旁的老太监:“前几日朕交代大宗正院恢复婉宜公主身份一事,办得如何?” 老太监毕恭毕敬道:“回皇上的话,此事已办好,连带太后那边也过目了,太后甚是满意。” 萧璟颔首,继续交代:“这次护驾封赏和恢复婉宜公主相关事宜同日宣布。” 老太监会意:“老奴这就去大宗正院,看看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这头老太监刚退出保和殿,另一个太监进来,行跪拜大礼,恭敬道:“启禀圣上,长公主从刚才一直跪在殿外,已经半个多时辰。” 萧璟神情冷漠,开始翻看矮几上的奏折。 太监思忖一会,揣测圣意:“皇上,奴才这就请公主回去。” 萧璟没吭声,太监立即退出去。 保和殿外的地面又硬又平,长公主顶着太阳,跪在殿前,汗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滴。 她以前娇贵,哪吃过这种亏,眼见太监出来,眼睛亮了亮,急切问:“父皇说什么?” 太监面露难色,实话实说:“长公主,您请回吧,皇上还有要事处理。” “都什么时候,父皇还有心情处理公务?!”她皱起眉,声音还没大起来,就被太监打断。 他做个噤声的手势,瞥了眼保和殿,又给长公主使眼色,劝:“公主殿下,且不可惹怒龙颜,您今儿听奴才一句,先回去吧。” 长公主没想到自己父皇母后倒戈相向,悲从中来:“公公。我只问一句,母后是不是关进大宗正院等候父皇发落?” 太监眨了眨眼,算是回答。 长公主只觉得自己的依靠坍塌,咬咬嘴唇,突然爬起来,冲向殿里。 太监要拦没拦住,追进来时,长公主已经跪在萧璟面前。 萧璟瞥了眼神色慌张的太监,动动手指,示意出去,而后视线重新回到手中折子。 长公主见父皇冷落自己,犹豫好一会,开口求情:“女儿求父皇放了母后,母后,母后也是不得已。” 萧璟沉默半晌,抬眸,反问:“不得已?” “朕想问你,你知道你母后谋反的计划吗?” 长公主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头凉到脚,下意识摇摇头:“女儿不知。” “你不知就好。”萧璟收回目光,“回宫好好思过,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长公主别别嘴,不走。 萧璟声音沉沉:“还是你也想去大宗正院陪你母后?” 长公主畏惧看了萧璟一会,低下头:“女儿不想。” 萧璟不吭声。 长公主起身告辞,深一步浅一步,往回走。 从这一刻起,她的寝殿不再有从前繁华,有人阿谀奉承,拍须溜马,宫女嬷嬷们像商量好的,一并离去。 偌大的殿里,只剩长公主一人呆坐。 寝宫成冷宫。 然后她想起什么,起身直奔公主府,府邸大门敞开,里面不见一人。 “齐贤!齐贤!”长公主现在能欺负的,只有齐驸马。 然而叫了两声,没人答应。 长公主不信向来懦弱的齐驸马敢背叛她,冲进府邸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满心浮躁又跑出来。 她漫无目的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一身朱红裙衫四处揉皱,狼狈不堪。 而后她又想起丹泽,正打算去大理寺找这个男人发泄一通,忽而看见一个蜜色头发从视野里穿过。 她下意识大叫:“丹泽!你给本公主站住!” 不叫还好,没叫回丹泽,引来覃炀的注意。 覃炀满身血迹,如同修罗场里爬出来恶鬼,双眼腥红盯过来。 长公主吓得心惊,本能转身就跑,被扑上来的覃炀一把按在地上。 “你放开我!我是当朝公主!你休得无礼!”无论长公主怎么尖叫挣扎,覃炀完全不理。 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长公主,拽进小巷里,开始撕衣服。 长公主尖叫,他觉得吵,反手一巴掌。 长公主再叫,他又是一巴掌。 接连两巴掌,打得长公主口鼻流血,耳朵嗡嗡作响,眼冒金星,顿时失去反抗能力。 “婊子。”覃炀神情冷漠至极,捏起长公主的下巴,对着白嫩的肩膀,一口咬下去。 长公主疼得恢复神智,尖叫着又推又打,被硬生生咬掉一块皮肉。 覃炀满嘴是血呸一口,眼底透出嗜血狂热,喘着粗气道:“老子以为你的血是臭的,没想到挺香。” “你,你,你……”长公主完全吓傻了,一连说了三个你字,也没你个下文出来。 覃炀嘿嘿笑,如同看到可口美味,舔舔嘴唇的血,自言自语:“老子从哪里下口好呢?” 语毕,他下第二口。 长公主疼得大叫。 丹泽本不想管,但伤害甚至杀害皇室宗亲,重则可斩,覃炀如何,他不管,就怕温婉蓉伤心。 犹豫再三,决定去覃府找宋执。 宋执说温婉蓉能治住覃炀,也许值得一试。 丹泽想,左不过他护她周全。 这边他往覃府跑,那头宋执已经把温婉蓉从府里接出来。 他难得正色,要下人备马,急道:“嫂子,快快快!覃炀今天疯了,你再不去要出事!” 温婉蓉看他样子不像玩笑,蹙了蹙眉:“覃炀到底怎么了?” 宋执把城战的事大致说了遍,拉她上马,一路急行:“一会你看到就知道。” “他人在哪?”温婉蓉按在耳鬓吹飞的青丝,回头问。 宋执说不知道,一边望向四周:“他刚刚在追丹泽……” 话未说完,说曹操曹操到。 冷不防上面传来熟悉叫喊声:“宋将领!” 宋执拉住缰绳。温婉蓉闻声望去,丹泽从房脊上三两下落地,跑过来。 他气喘吁吁道:“快!快去长公主府附近!长公主被覃炀抓到,再晚点,怕来不及!” 温婉蓉听着一愣,以为两人又像上次那样,催着宋执赶紧过去。 等三人到了现场,都惊呆了。 长公主已经趴在地上不动,覃炀就像啃噬尸体的野兽,把她身上的肉一块块撕咬下来,吐到一边。 温婉蓉刚想喊一声覃炀,被丹泽一把捂住嘴。 “别出声。”他指了指,用唇语说。 宋执从发现覃炀不对劲,看到现在,彻底明白,覃炀早就不是正常状态,跟以往杀红眼根本不一样。 “我去看看。”他要丹泽保护好温婉蓉,自己硬着头皮上。 可还没靠近,覃炀像发现什么,忽然转过身,直接扑向宋执。 宋执哎哟一声,来不及跑,就被扑倒。 他一手顶住对方下巴,一手跟他较劲,对丹泽喊:“过来帮忙!” 丹泽忙不迭跑过去,一样没等近身,就被袭击。 宋执趁空,一脚踹飞覃炀。 覃炀像感觉不到痛,倒地一瞬立刻爬起来。 就在冲过来的刹那,他忽然脚步一停,一拳离眼前的人咫尺。 “你要疯到什么时候?”温婉蓉挡开眼前的手,方才惊吓化成愤怒,下一刻却化成担忧和痛心,“你真的准备大开杀戒,大杀四方吗?” 覃炀直愣愣盯着她,扬起的拳头渐渐落下。 宋执心领神会,撞了下身边的丹泽,给他递个眼色。先把长公主送回府。 长长的街道上,只剩两人。 温婉蓉知道他能听见自己说话,上前一步,轻声细语:“覃炀,我们回家好不好,飒飒在府里等着我们。” 说着,她顾不上被血弄脏衣服,上前环住他脖子,好声好气:“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受气、受憋,但杜皇后倒台,你恢复官职,这个结果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覃炀没动,温婉蓉就一直抱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抱了多久,直到覃炀靠在她肩头,倏尔开口,语气恢复如常,问她:“温婉蓉,我找你好久,你躲哪去了?” 温婉蓉听着心里难过。笑着回答:“我一直都在府邸带着飒飒,等你回来啊。” “可我为什么找不到你?” “因为……”温婉蓉本想说他刚才失去理智,话到嘴边,咽下去,像哄飒飒一样,哄他,“因为你迷路了,所以我来找你。” “是吗?”覃炀伸手搂住她的腰,还想说什么,就觉得喉咙里一阵异样,咳出一口血。 再后面他到底要说什么,自己也忘记了,失去意识前,脑子一闪而过是飒飒乌溜溜的大眼睛,随即陷入黑暗。 覃炀被送回府时,钟太医早已在府上等候多时。 他见他一身血,以为受伤,问温婉蓉:“夫人,覃将军被打伤了吗?” 温婉蓉摇头。说都是别人的血。 钟太医松口气,拿过脉,没说其他,只交代旧伤复发,开了药方,要温婉蓉好生照顾。 温婉蓉知道覃炀在樟木城那次伤得不轻,算算时间,差不多时隔半年,伤势刚痊愈,没想到这次城战复发了。 “钟太医请留步,”温婉蓉总觉得复发得有些蹊跷,“我们发现他时,他状态很不对,是不是跟这有关?” 钟太医笑笑,回答模棱两可:“夫人不必担心,眼下覃将军得好生休养,卑职过几日再来。” 温婉蓉见对方不愿说,不好多问,叫人送客。 覃炀一连昏睡两天。醒来时,温婉蓉正坐在一旁清理飒飒的小衣服。 “水。”覃炀嗓子沙哑。 温婉蓉见他醒了,赶紧倒水过来,喂他喝一口,关心道:“你哪里不舒服?我已经叫人煎好药,一会端进来,我喂你喝,好吗?” 覃炀点点头,挪挪身子,疼得皱眉头。 温婉蓉赶紧要他别动:“旧伤复发,钟太医来给你看病,要你静养一段时间。” 覃炀哦一声,似乎兴致不高。 隔了好一会,他转头对她说:“温婉蓉,皇上赐我的那杯酒有问题。” 温婉蓉一怔,赶紧起身关门,回来说:“你别瞎说。” 覃炀盯着厢床顶半晌:“我没乱说。” 其实他还有话没说,那杯酒到底有什么他不清楚,但药效起来后。他异常兴奋想杀人,杀杜子泰的时候,尚有一丝残存理智,再后来记忆空白,唯能想起来是温婉蓉来找他,跟他说话。 他猜那个时候应该药效差不多快过去。 想想后怕,一方面温婉蓉早点出现,肯定会被伤到;另一方面,皇上心思和手段才叫防不胜防。 覃炀躺在床上叹气,没觉得封赏护国大将军多高兴。 隔天,宋执来探病说,就在他昏睡期间,齐驸马抱着长公主双双烧死在公主府,没人知道火势什么时候烧起来的,等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覃炀听了没吭声。 齐驸马绿帽子戴够了,终于忍不下这口气,选择同归于尽。 求仁得仁。 收回思绪,他问:“皇后怎么处理?” 宋执拿着飒飒的拨浪鼓,摇着玩:“废后一个。除了等死还能怎样。” 覃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到皇后位置空了,下意识问:“你听到风声没,新皇后打算立谁?” 宋执说枢密院又不是后宫,鬼知道。 提起枢密院,他想起什么说:“你伤养得差不多,该回枢密院报道,宫里调令批下来,那几个王八蛋要来给你贺喜,我挡了,不过说好,你做东请客跑不了。” 覃炀一听就明白,摆摆手,要他快滚:“你们除了吃喝嫖赌,能玩点新意出来吗?” 正文 第131 覃虎妞 宋执趁温婉蓉出去,凑近坏笑:“哎,别说你不想去?这可是绝好的正当理由,好歹你现在官居二品,总不至于让整个枢密院知道,护国大将军惧内,传出去没面子啊。” 覃炀别的没听进去,“没面子”三个字听到心里,啧一声,指指侧腰:“老子这样能出去?” 宋执开他荤腔,还说得一本正经:“长期不练,退步了。” “滚!” 覃炀手边没东西,随手操起一个枕头砸出去,被温婉蓉进来逮个正着。 “多大的人,躺床上也不老实!”她顶烦他气性来了,拿什么扔什么,一把从宋执手里扯过小枕头,“这是飒飒的!” 覃炀理亏,摆出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表情,闭眼装睡。 宋执忍住笑,起身开溜:“嫂子,我才想起来,枢密院有事,先走了。” 温婉蓉没挽留,以前她对宋执客气,后来发现完全没必要,两祸害在一起,只应一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又说什么?叫宋执滚?”她一边问,一边把床上飒飒的小被子和枕头收拾走。 覃炀心想关系才缓和,打死不能说实话,装作不在乎哼一声:“他能说什么好话。” 不等温婉蓉反应,岔开话题:“我睡这,你和飒飒睡哪?” 温婉蓉说睡西屋。 “西屋那个榻小,而且闷,还是我过去吧。”覃炀说着,费劲翻个身,咬紧牙关爬起来。 温婉蓉知道他心疼她们娘俩,说不感动是假话。 她按住他:“你躺着吧,别乱动。” 覃炀执意要起来。 温婉蓉抱住他,取个折中办法:“我叫人把飒飒的小木床搬到里屋,晚上我和你睡?” 覃炀巴不得,眼睛笑成一条缝:“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然后手开始不老实,在温婉蓉的衣服上蹭啊蹭,凑过来,声音略微低沉:“哎,好久没一起,不想我?” 温婉蓉转头,本来想瞪他,但看捂着侧腰的动作,心软下来,主动亲吻。 而这一吻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 覃炀自从跟她动手,到现在,被赶到书房睡几个月,早就心痒难耐。 温婉蓉也没阻止。喘息间,拉回理智:“你旧伤复发没事吗?” 覃炀现在满脑子那种事,管他伤不伤,上了再说。 温婉蓉去关门窗,回来就被拉进厢床。 她心思幸亏今天要乳娘把飒飒抱到祖母那边玩,不然又要憋死覃炀。 覃炀急不可耐压在上面,大有不疏解开心不算完的意思。 温婉蓉积极配合,两人紧密贴合。 因为还是白天,她不敢出太大动静,就怕门廊下经过的下人听见。 所以当覃炀提出再来一次时,她粉拳落他肩上,推了推:“别闹了,一会乳娘带着飒飒回来了。” 听说飒飒要回,覃炀没辙。翻身下去,背对她,闷闷不乐:“以前没闺女,老子说什么是什么,现在天天把飒飒挂嘴里,老子的话当耳旁风。” 满满醋意,温婉蓉从后面抱住他,声音明显带笑:“怎么?还跟女儿争宠?” 覃炀不吭声。 温婉蓉要他转过来,靠在肩膀上:“她多大,你多大,你又不是小孩子。” 覃炀还是不吭声。 温婉蓉抬头亲了一下脸颊,哄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乖。” “乖你个头!老子又不是飒飒!” “你不是觉得我对飒飒好,冷落你了吗?现在我平等对待,你又不满意。” 顿了顿,故意小声嘀咕:“难伺候。” 覃炀不讲理:“老子就难伺候!不管,老子睡了几个月书房,这事没完,肉偿!” “你除了肉偿还知道什么?”温婉蓉说他一肚子男盗女娼。 “老子就男盗女娼!你再骂,老子干死你!”接着他开始数落温婉蓉不是,“老子是伤患!你一点都不尽心尽力,夫为妻纲,懂不懂?” 温婉蓉现在不怕他找歪理:“好好,你是伤患,但刚才挺勇猛,我没看出伤哪了。” 这下覃炀不依。非要再来一次。 温婉蓉又笑又推,两人抱成一团。 一个亲一个躲,正火热,倏尔几声敲门声打断一切,接着响起乳娘的声音:“夫人,奴婢带大姑娘回来了。” 飒飒回来了! 温婉蓉慌了,也没在意覃炀伤不伤,大力推到一边,赶紧起身穿衣服,嘴里还应:“乳娘,带飒飒在院子里玩会,我马上出来。” 再看覃炀,窝在床里,毫无羞耻心光着身子,不穿衣,也不动。 温婉蓉整理好自己,又把他的衣服捡起来放床边,叮嘱一句,赶紧穿衣服,就去开门。 本以为只是乳娘和飒飒,没想到后面还跟来一人。 “表嫂。”一听憨憨的笑声,除了许翊瑾不会有第二人。 覃炀窝在床上极不爽。 一个二个都来坏他好事! 偏偏许世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表哥呢?” 温婉蓉想别人大老远跑来救驾,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忙迎进堂屋,要红萼上茶,又朝里屋喊了声:“覃炀,阿瑾来看你了。” 她不是叫他出来,而是快点穿好衣服。 覃炀听见也当没听见,被子一盖,睡觉。 温婉蓉迟迟听不见里屋动静,再进去一看,床上人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退出来,压低声音,对许翊瑾解释:“许表弟,你哥城战旧伤复发,可能不太舒服,已经睡了。” 许翊瑾摆摆手:“表哥养伤要紧,我就是过来带个话,外祖母说表嫂今晚有时间过去一趟,没时间就算了,明早过去也行。” 语毕。他起身要走。 温婉蓉送他离开,又问了几句玉芽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没继续问下去。 回到屋,怕飒飒吵覃炀休息,温婉蓉要乳娘把孩子抱到东厢房玩,转身跟床上的人打招呼:“覃炀,我去祖母那边坐会。” 她想覃炀惊着呢,要一声不吭走了,他起来找不到人,又鬼吼鬼叫。 本以为他不理,没想到声音无比清醒:“不是说明早去也行吗?慌什么?祖母不催就不是急事。” 温婉蓉愣了愣,进里屋,就看覃炀坐起来,自顾自穿衣。 “我以为你睡了,方才阿瑾找你,你怎么不应?” “他今天特意来看祖母,又不看我,见不见无所谓。” 反正覃炀在府邸我行我素惯了,温婉蓉懒得说他:“你没睡正好,我叫乳母把飒飒抱过来,你陪孩子玩会?” 覃炀会意:“你今天非要去祖母那?” “我去看看什么事就回。”温婉蓉边说边转身出去。 等到了老太太那边,真被覃炀说着了,说要紧也没什么具体大事,说不要紧又不能不重视,就是明天下午未时要温婉蓉带着飒飒,跟老太太一起进宫觐见太后。 之前在灵陀寺温婉蓉已经见过太后,倒不觉紧张,不过为什么带飒飒,她心里不愿意。 老太太看出她心思,安慰说太后喜欢小孩,叫她不必担忧。 温婉蓉点头,又陪着说了会体己话,告辞回自己院子。 走到门廊下,就听见覃炀跟飒飒玩得正疯。 飒飒心情好的时候,挺黏覃炀,尤其他和温婉蓉说话的时候,乌溜溜眼珠子跟着两人转,然后咿咿呀呀,扭动小身子伸手要覃炀抱。 覃炀一般也不好好抱,不是把飒飒托在手臂上坐着,就是把飒飒放在大腿上,任她往身上爬。 覃飒飒从小就是放养状态,各种为非作歹,例如抠布老虎的眼睛,玩腻的东西往地上丢,换衣服的时候不配合,洗澡的时候扑腾水,从没让温婉蓉省心过。 但到覃炀这里,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除了不让玩佩刀,其他随便。 活脱脱把嫡出姑娘,养成虎虎生威的小虎妞。 而且小丫头片子打娘胎出来天不怕地不怕,管你是谁,只要惹了,放声大哭,哭到一屋子人投降。 现在又多一项技能,扯头发,不是扯自己是扯别人。 平时抓温婉蓉就不说了,覃炀抱,照抓不误。 温婉蓉刚进屋,就听见里屋喊:“快点把飒飒抱走!” 她以为什么事,赶紧进去一看,乐得不行,心思什么女儿是小棉袄,完全是来罩她爹的。 覃炀抓一只手,飒飒换只手扯,还咯咯笑,笑得她爹没脾气。 温婉蓉怕覃炀三大五粗没轻没重伤到孩子,忙抱过来。 飒飒正玩得兴头上,被硬生生打断,顿时不高兴,小嘴一别,准备开嗓,吓得覃炀抱回去,一脸无奈由着虎妞继续扯头发。 扯头发总比听刺耳哭声强。 既然覃炀心甘情愿,温婉蓉就不管了,转身去翻飒飒的衣服,准备明天入宫时穿。 她这头找,覃炀那头对飒飒说话。 先是:“笑屁!不准抓老子!” 再是:“哎,跟你说了不准抓!” 然后吓唬:“哎哟!再抓老子揍你屁股!” 接着哄:“好好好,不打,不打,你抓,抓。” 最后:“飒飒,我们玩别的好不好,布老虎和拨浪鼓,你选一个,哦,都不喜欢,换别的。” 接着对温婉蓉抱怨:“你平时怎么管飒飒?所有玩具都残缺不缺,拨浪鼓揪掉一边绳子,你就不能买个新的?老子不在乎这点钱。” 温婉蓉心想,终于发现你家虎妞的厉害,语气凉凉:“这个月第五个拨浪鼓,都被你闺女玩坏了。” 覃炀无语,转头对飒飒说:“丫头,你破坏东西跟谁学的?” 飒飒哪里听得,咿咿呀呀揪着手里的玩具,看他一眼,圆眼一弯,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覃炀彻底服气。 温婉蓉看飒飒不疯了,抱过来放床上,给她比划小衣服,觉得合适,打算套上试试。 飒飒不配合,不是左扭就是右扭,就不好好穿。 温婉蓉烦了,把玩具抢过来扔到一边,抓住小胳膊往袖子里塞。 飒飒更不愿意,扭来扭去,转身要爬走,被温婉蓉拖回来。 一个穿。一个不穿。 没过一会,飒飒开始尖叫,哭。 覃炀看不过眼,把飒飒抱起来,坐到腿上:“她不穿就不穿,你强迫她干什么?” “就是你平时把她宠坏了,现在稍不如意就哭,都是假哭。”温婉蓉把飒飒抱过来,放床上,接着穿衣服。 覃炀知道她的脾气:“她个小孩子,你跟她犟什么。” 说着,伸手要抱,被温婉蓉挡开:“照你这样宠下去,她以后无法无天。匪里匪气,你高兴了?!” 覃炀想,他每天跟飒飒相处多久,跟温婉蓉相处多久,怎么宠坏的屎盆子就扣他头上? 转念,算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家两个女子,难上加难。 索性窝到床里面,听着飒飒激烈反抗声,假寐。 最终,母女斗智斗勇,温婉蓉压倒性胜利。 飒飒衣服穿好,小盘扣系得整整齐齐。 温婉蓉叫覃炀看。高兴道:“飒飒穿这套好看吧?” 覃炀瞥一眼,樱粉碎花的褙子,配柳绿百褶裙,加之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又招人爱。 他忍不住凑过来亲一口,问:“穿这么好看干什么?” 温婉蓉又给飒飒脱衣服:“祖母说,太后想见飒飒,要我明天一起随行进宫。” 太后见飒飒? 覃炀脸色变了变,不大乐意:“乱党刚除,宫里不安生,你找个理由推了不就完了,祖母能理解。” 温婉蓉知道他的担心:“我跟祖母说了,祖母说太后喜欢小孩子,问题不大。” 覃炀接受教训。提醒:“进宫别乱吃乱喝,尤其小孩子。” 温婉蓉说知道。 隔天,覃炀继续躺在里屋养伤,飒飒百般不情愿中,穿好衣服。 然后温婉蓉抱起来,举着她的小手,在空中挥两下,轻声道:“飒飒,跟爹爹告辞,我们出门了。” 飒飒以为又跟覃炀疯,笑得咯咯响,躲猫猫似的,转头搂住温婉蓉的脖子。 覃炀舍不得:“哎,跟祖母说算了,把飒飒留在屋里,我陪她玩,你们进宫。” 温婉蓉拍拍飒飒的背:“要说昨天不说,未时太后等着,我不带孩子去?太后怎么想祖母,想覃家?” 覃炀听罢,做出最后让步:“行吧,行吧,你把飒飒照顾好,谁都可以不好,唯独老子闺女不行。” 说着,他转向飒飒,捏捏肉乎乎的小手:“老子替你说话,你就屁股对老子。” 飒飒哪懂什么险恶。就知道跟覃炀疯。 温婉蓉要他别担心:“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会护好飒飒,再说有祖母在,不放心我还能不放心祖母?” 覃炀摆摆手,示意快去快回。 宫里马车准点出现在覃府大门口。 老太太带着温婉蓉、冬青以及飒飒鱼贯钻入马车。 飒飒第一次出府,一开始是懵的,但随着马车行驶,摇摇晃晃的轻微颠簸,她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嘴里咿呀不知道说什么。 冬青觉得她好玩,一边逗一边比划:“大姑娘长得真快,原来只这么点大,几个月就长开了。” 老太太视飒飒掌上明珠:“这归阿蓉的功劳,把孩子养得好,看看小胳膊,长得跟藕节似的,太后肯定喜欢。” 飒飒一下子变成所有人焦点,更开心,转过身子伸手要老太太抱。 老太太接过去,边喊心肝宝贝,边问温婉蓉:“炀儿身体恢复如何?” 温婉蓉一五一十道:“每天按照钟太医的方子调养,不敢马虎。” 老太太微微颔额:“这次覃家、许家、宋家还有枢密院那几个混小子舍身护驾,我估摸封赏时间不会隔得太远,你要覃炀赶紧养好,别误了大事。” 温婉蓉应声好。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刚到未时,一行人由老嬷嬷带入仁寿宫。 行跪拜大礼后,太后一见飒飒,果然喜欢得紧,赶紧叫人端茶点来,又叫御膳房专为飒飒做小孩子的辅食。 温婉蓉记住覃炀忠告,忙婉拒,说飒飒在府里已经吃过了。 而飒飒跟覃炀还有府里下人疯惯了,不认生,太后一逗就咯咯笑不停,更加招惹喜爱。 太后问了飒飒的生辰八字,名字,又叫人把准备好的金镯银圈拿来,给孩子戴上。 飒飒不懂是什么,一看见手镯上的小银铃,伸手去揪。揪又揪不下来,而后看看温婉蓉,又看看身边人,自娱自乐穷开心。 太后抱着她笑:“这孩子长得俊俏,水灵,将来好福气。” 老太太要温婉蓉赶紧磕头谢恩。 太后要她不必多礼,一屋子人正说话,一个宫女从外面进来,垂手说大宗正院的人选了几个封号给郡主,请太后挑一个。 郡主? 温婉蓉还反应过来,太后挑好一个封号。 “哀家觉得英飒郡主不错,倒符合覃家武将风格。” 老太太自然说好,温婉蓉跟着笑了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她想。不会太后老人家觉得飒飒可爱,想养在宫里吧? 念头一闪而过,老嬷嬷把孩子接过来还给她。 太后要温婉蓉带飒飒去院子里赏花,明摆有话单独对老太太说。 温婉蓉出来时,两位老太太说话声音不大,她想听也听不到,只能作罢。 宫外满院的桃花开得正艳,飒飒见什么都好奇,都要用手揪一揪。 温婉蓉不让她碰,低声呵斥。 飒飒压根不怕,扭着小身子,非要揪花,老嬷嬷见她可爱,就折一枝给她。才消停。 在府里就算了,在外面也我行我素,完全不讲任何场合。 温婉蓉有些生气,一把夺走花:“飒飒,你再这样,回去爹爹真会打屁股。” 飒飒似懂非懂,不知是对打屁股三个字特别敏感,还是察觉到语气里的严肃,忽而别别嘴,放声哭。 老嬷嬷赶紧又折一个哄她,对温婉蓉笑:“半大的孩子对什么都新奇,莫太苛责她。” 温婉蓉暗暗叹气,她哪里想苛责飒飒,她就怕飒飒太活泼,太不认生,太招人爱,被太后要走。 不过飒飒有了花,眼角还挂着亮晶晶的泪,转而笑起来。 温婉蓉都习惯了:“就知道假哭。” 飒飒不管那些,把一枝桠的桃花全部揪掉,失去兴趣扔掉,转头寻找下一个目标。 温婉蓉没辙,怕飒飒一会又淘气,就起身抱着她到处转,告诉她是什么花,什么草。 飒飒对于说话,似乎很专注的听,也不闹。也不伸手揪这揪那。 母女俩好容易安静下来,温婉蓉摸摸飒飒的头,又摸摸她背心里有没有出汗。 飒飒平时要午睡一个下午,今天闹一天,终于熬不住,心情不好,开始哭。 老嬷嬷问怎么回事,温婉蓉说孩子要睡了,然后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打横抱,一边轻拍,一边哄。 飒飒起先闹,渐渐就不闹了。 等哄孩子睡着,温婉蓉歇口气,回到正殿门口,心思怎么还不出来,怕飒飒在外面睡久着凉。 老嬷嬷体贴,给她拿了条太后搭腿的毯子,先给孩子盖上。 温婉蓉言谢,一句话还在嘴边,不远处忽然传来齐淑妃的声音。 “阿蓉,你怎么来仁寿宫了?” 温婉蓉循声望去,齐淑妃摆脱了杜皇后的束缚,明显精神,样貌焕然一新。 她把孩子交给老嬷嬷帮忙照顾片刻,过去屈膝福礼:“淑妃娘娘金安,妾身随家中长辈前来觐见太后。” “是嘛?”齐淑妃说归说,视线扫向老嬷嬷。“连孩子都带来了。” 温婉蓉怕她过去吵醒飒飒:“小孩子顽劣,好容易哄睡,才得片刻安宁。” 齐淑妃听出她的意思,嘴上笑,阴一句阳一句:“阿蓉,之前是我误会你,我以为你不与我来往,只因误会,原来另有隐情。” 温婉蓉愣了愣,莫名其妙:“什么另有隐情,请娘娘明示。” “你我之间还需要明示吗?婉宜公主殿下。” 她故意叫出封号,温婉蓉是伶俐人,不会不懂。 见她愣怔不说话,齐淑妃冷笑:“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我在府里是姑娘时就认识,没想到你藏这么深,隐瞒身份,跟我演苦难戏码,温婉蓉,本宫真小看你了。” 语毕,拂袖而去。 回去的路上,温婉蓉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齐淑妃一番话。 而正是“婉宜公主”四个字,顿悟过来,为何飒飒尚在嗷嗷待哺之时,被封为郡主。 反过头,她又想到齐淑妃说的苦难戏码。 她是假苦难吗? 不是啊,曾经在温府过得怎样,齐淑妃不也看到吗? 自己有必要装吗? 温婉蓉盯着飒飒熟睡的样子发呆,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但要说一点没隐瞒也不是。 在她十岁前,总做同一个噩梦—— 漫天火光,滚滚浓烟,把视野所及照如白昼,厮杀声、叫喊声起此彼伏,她靠在一个嬷嬷样的女人肩头,望着深邃高墙下的血脚印…… 这个梦,她曾跟妘姨娘提过,妘姨娘当时只说梦是反的,要她别在意。 她便没在意。 等再大点,渐渐梦不到这些了。 再后来和覃炀相识、相知、结婚,似乎早把这些儿时记忆尘封心底。 如今妘姨娘没了,一切重见天日。 温婉蓉把心里的话毫无保留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问她什么想法。 温婉蓉迟疑片刻,说她怕覃炀也误会自己。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说和覃炀讲清楚,他会明白。 正文 第132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为钻钻破1240加更 问题以覃炀的性格,坏脾气上来,真能听她解释吗? 温婉蓉下意识抱紧怀里的飒飒,微乎其微叹气。 进屋时,覃炀躺在堂屋的摇椅上,似乎等她等睡着了。 温婉蓉看看飒飒的睡相,再看看覃炀,父女俩如出一辙。 她轻手轻脚把飒飒放到小木床上。脱了外衣,盖好小被子,又拿大被子出去,照顾大孩子。 被子刚落在覃炀身上,他就惊醒了,条件反射一把抓住对方手腕。 两人皆一愣。 覃炀见是温婉蓉,先反应过来,松开手,重新躺会摇椅里,继续装死:“你回来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又问:“飒飒呢?” 温婉蓉说睡了,本打算和覃炀提起封郡的事,话到嘴边。神使鬼差又转到别的话题上:“一点都不怕生,太后种在庭院里桃花也敢要,不给就哭,都是你惯的。” 覃炀不觉得是大问题,还笑:“她个小孩,懂个屁。” 温婉蓉反驳:“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听话,以为哭就能得到一切。我看你闺女大了,还能养在身边一辈子?” “养就养,老子又不是养不起。” 顿了顿,单眉一挑:“你看看飒飒的小样子,长大肯定漂亮,谁他妈敢动老子闺女一根手指,老子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温婉蓉凉凉瞥他一眼,以前不知道动了多少人家闺女的手指头,到了自己头上就是另一套理论。 覃炀斗完狠还嘚瑟:“看什么看?老子说得有错吗?” 见温婉蓉盯着他不说话,想起以前两人过结,气短三分:“当然。我们俩比较特殊,不过有婚约在身,不算乱来。” 总之到覃炀头上,任何浑事都可以找出正当理由。 温婉蓉继续不理。 覃炀怕她生气,贱兮兮起来,跟在后面,开始歪理邪说:“哎,第一次那啥,我承认对你下手狠点,不过后来你哪次不舒服?” “走开!走开!”她推他一把,趁飒飒睡了,收拾散落一桌的小玩具。 覃炀从后面搂住她的腰,紧紧贴住,笑:“哎,小妞睡了,我们去西屋,怎样?” 就知道他不想好事,温婉蓉想拒绝,转念寻思两人腻歪完,趁他心情好提一句自己和飒飒的事,也许听得进去,索性半推半就答应了。 大概心里有事,温婉蓉整个过程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对方很专心。 覃炀的情与欲化成全部力气,打开软香如玉般的小小城池,贪恋萦绕在鼻尖的浓郁体香,刺激每根神经末梢,越发疯狂。 直到筋疲力竭,依旧不想退出来。 他抱着她。喘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笑出声,笑得温婉蓉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她问。 覃炀也说不出来笑什么,就想笑,然后说等飒飒会走路,一家子去城郊骑马玩。 温婉蓉搂着他的脖子,靠在肩头,微微叹息:“她才多大,骑马好危险。” 覃炀不以为意:“有老子在,还能伤她分毫。” 倒是不会,不过等飒飒会走路,大概覃炀想带去城郊,也会各种限制吧。 温婉蓉思忖片刻,决定实话实说:“覃炀,太后很喜欢飒飒,今天选好封号交给大宗正院,封为英飒郡主。” 覃炀的反应与她料想一样,先是一愣,转而皱起眉头,收了笑:“飒飒是老子闺女,封什么郡主?又是皇上的主意?” 温婉蓉摇摇头,直奔主题:“封我为婉宜公主。” 覃炀爬起来光着屁股正喝水,噗一声喷出来,呛得咳两声,大不晦道:“太后她老人家没事吧?就算覃家护驾有功,封赏老子就完事了,封赏你们……” 后一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嘴里溜一圈又咽下去。 不能带着自己闺女骂。 “我没骗你。”温婉蓉跟着起来,捡起自己的衣服,又捡起覃炀的递给他。 覃炀抓过衣服三两下穿好,神逻辑般会意:“反正大宗正院那帮神经就这样,凡事都讲合情合理,封飒飒是郡主,总不能封老子王爷吧,只能封你公主,好跟皇上交差。” 似乎温婉蓉的身份和封赏,跟自己无关。完全沾了飒飒的光。 “如果不是这样呢?” “不是这样,是哪样?”覃炀丝毫没听出试探的语气,分析有模有样,“虽然老子一直想不明白先帝为什么要给覃家赐这样一个婚。但温伯公不傻,你要真是公主,他能视而不见你受欺负?除非脑子被驴踢了。” “再说,”他话锋一转。“老子不想当什么驸马,跟入赘没差。” 而后他又想到刚死不久的齐驸马,啧一声:“看看齐贤,血的教训。” “当然,因为飒飒,封你个外姓公主,老子认了,名头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到头该怎么过怎么过,还不是老子出去卖命养你们。” 一席话下来,温婉蓉满肚子话彻底咽下去。 就覃炀的脾气,好面又暴躁,知道真相,生气就不说了。 温婉蓉可以想象那张冷脸。 然后这个话题耽搁下来。 又隔两天,宫里来人传话,说皇上念及覃将军旧伤复发。定在月底廿十六进行封赏大典。 言下之意,要他快点养好身体。 覃炀过几天混吃等死的日子,压根不记得当下几号,转头又问温婉蓉。 温婉蓉说大概还有七天左右。 覃炀哦一声没下文。 在他看来。封赏大典也好,表彰大会也罢,哪些人怎么回事,早有定论。 定都定了,想个屁啊! 不如一门心思玩飒飒。 飒飒呢,有人陪她疯就是过年。 到后来,有时连温婉蓉都不要,要覃炀抱,带她到府里面转悠。 每次转悠回来,抓一手的花啊草的,脏得不行。 至于为什么黏覃炀,因为覃炀不说她,不管她,只要不伤到手,随便想抓什么抓什么。 温婉蓉说了几次也不听。 覃炀根本不在乎,一堆歪理邪说,什么人生难得开心啊,这么小的孩子管了也记不住,老子闺女就该宠啊之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标。 正文 第133章 最后一个知道 一晃六天过去。 覃炀身体基本无碍,钟太医三天前来复诊后,开了最后一副药就再没来过。 而这副药,在覃炀这里也成了摆设。 他说没事了喝屁的药,温婉蓉叫小厨房煎好端来,也不喝,最后趁不注意,全部倒在花钵里。 这头他刚干完坏事,门廊下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一听就知道是宋执。 没一会又听见他和温婉蓉打招呼:“嫂子,有吃的吗?我饿了一天。” 覃炀单眉一挑,真把他家当宋家厨房,跑出来吼:“滚滚滚!” 宋执不理,继续对温婉蓉笑:“嫂子,小厨房有饭菜吧?” 温婉蓉点点头。 宋执哎一声,转身去小厨房。 覃炀跟着后面喊:“站住!谁准你去小厨房!哎!” 于事无补。 温婉蓉要他声音小点,别吓着飒飒:“进屋,进屋,宋执偶尔来吃个饭。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把他推进屋。 覃炀不乐意:“别听他胡扯,八成这段时间在外面吃腻了,跑老子这里换口味。” 温婉蓉不在意:“他喜欢小厨房的口味,证明府上的厨子手艺好,换就换吧,有什么关系。” “你倒好心。” 温婉蓉从乳娘手上接过飒飒:“再怎么说,宋执是你表亲,他找上门要吃饭,我还能不给?” “随便,随便。”覃炀懒得扯家长里短,也没兴趣,开始逗飒飒。 飒飒以为又跟她疯,咯咯笑不停,伸手要覃炀抱。 覃炀抱过来,心血来潮,跑到摇椅上坐着,来回摇晃,飒飒趴在身上跟着晃,各种来劲,顺便把亮晶晶的口水蹭在衣襟上。 “你干脆解甲归田带孩子,别人是乳娘,你是乳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执吃完饭,软骨头一样倚在门框上,开始嘴贱。 覃炀本想还嘴,一看飒飒,起坏主意。 他把飒飒抱起来。塞给宋执:“来,来,你抱下,我擦擦身上口水。” 宋执一脸无措接过飒飒,不情愿说不是有温婉蓉吗,为什么要他抱,话音未落,就听“哎哟”一声。 覃飒飒的小巴掌毫不犹豫拍宋执脸上。 温婉蓉赶紧从里屋出来,把飒飒抱走,骂覃炀:“你有事叫我啊,麻烦宋执干什么!” 覃炀慢悠悠擦着口水,不紧不慢道:“他抱一下又不会死。” 宋执生怕自己破相:“打脸就会死!” 覃炀当没听见,对飒飒说:“打得好。” 温婉蓉无语:“覃炀,飒飒迟早要被你教坏。” 宋执附和:“上梁不正下梁歪。” 覃炀要温婉蓉抱飒飒进里屋,他要收拾人。 温婉蓉自然不让:“当爹的人,能不能有点正形。” 宋执在一旁:“嫂子说的对。” “滚!” 覃炀吼一嗓子事小,把飒飒吓一跳,随即别嘴。哇的一声哭起来。 温婉蓉连哄带怨:“跟你说了多少遍,声音小点!会吓到孩子!” 覃炀不吭声,默默挨训。 宋执一见乐极生悲,脚底抹油溜了。 走到大门口,想起来,过来吃饭是顺便,主要来问覃炀。 听宫里小道消息,飒飒被封为郡主,想来证实,结果一顿饭耽误正事。 不过出都出来了,宋执不想回去,反正明天封赏大典,一切揭晓。 隔天封赏大典辰时过半开始。 一早,覃炀穿好枢密院送来护国大将军的铠甲,打算带温婉蓉一起进宫,心想什么郡主、公主无非大宗正院走个过场。 温婉蓉却一反常态,要他先走,她要亲自把飒飒送到老太太那边才放心。 覃炀纳闷,问这种小事交给乳母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 温婉蓉要他别管,就抱着出了门。 覃炀因为要先去枢密院转一圈,必须提前出门。 再踩着点进宫。 宋执跟他走一起,左右望了望:“温婉蓉跟你一起来?” 覃炀说她要先安排好飒飒。 宋执扬扬眉,赞了句好母亲。 再无下话。 一是今天封赏大典众臣居多,说话不方便;二是那些锦上添花的马屁精隔三差五凑到覃炀身边,谄媚般覃将军长覃将军短,似乎早忘了。不久前唯恐不及避瘟疫一样,避开覃炀。 覃炀自打从平北将军降为御林军统领,又高升为护国大将军,起起伏伏后,对许多事看淡了,也可能因为有了飒飒的缘故,他也不像以前看不惯谁都摆在脸上。 现在他更多是不在意,官场沉浮不就那么回事。 所以马屁精们都奇怪,覃将军好像变了。 覃炀听见窃窃私语,也懒得理。 他现在就觉得飒飒好玩,飒飒是他心头肉,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飒飒。 宋执纳闷,用胳膊肘撞他一下:“你竟然没给那群王八蛋冷脸,太不可思议了。” 覃炀瞥一眼,无所谓道:“放个屁还当真。” 语毕,两步跨进奉天殿。 今天说是封赏大典,不如说是萧璟无论是装病还是真病,这么久一来,正儿八经坐在龙椅上早朝。 他气色差强人意,偶尔咳两声,消瘦脸庞长胖些许,一身龙袍似乎新做的,胸口精致刺绣的正面龙头,画龙点睛,呼之欲出,气势磅礴,锐不可挡。 众臣皆呼“吾皇万岁”,声音回响整个殿内。 萧璟神色自若,一句“众爱卿平身”后,旁边的太监向前一步,打开明黄绸缎的诏书,口齿清楚念加封赏赐。 护驾有功者,覃炀官复原职,升护国大将军;宋执升枢密院侍郎;丹泽升大理寺卿;钟太医升太医院院使;许翊瑾升忠武将军,再往后跟随宋执一起的几个祸祸一律官升四品。 覃炀一行人立即叩拜谢恩。 萧璟没吭声,太监接着念,恢复温婉蓉皇女身份,封为婉宜公主,改萧氏,名婉蓉不变,其女封英飒郡主,钦此。 话音刚落,群臣哗然。 不说覃炀,连带宋执和许翊瑾都愣住了,只有丹泽面不改色垂眸,静静聆听。 他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早在发现钟太医身份到保和殿表衷心时,无意看见两个小太监在收拾一副画,画上美人和温婉蓉有七分相似。 丹泽暗暗惊讶之余,心里明白几分,只当没看见,继续跟萧璟汇报。 只是余光瞥见温婉蓉环佩叮当,凤簪明耀,一席明红金线绣牡丹的长裙逶迤拖地,踱步龙椅的方向时,心底忍不住惊艳一把。 然而惊艳不止丹泽,还有拉回思绪的覃炀。 他和受封的一行人归位后,一瞬不瞬盯着站在龙椅右边的温婉蓉。 温婉蓉始终垂眸,紧抿着嘴,神色看不出一丝波澜。 萧璟抬头,对温婉蓉露出难得的微笑,又看向群臣,声音带着几分痛惜:“皇兄临终托孤于朕。朕当时受方、明佞臣迫害,心有余力不足,本想等太子继位,稳固江山,再回来履行承诺,谁曾想太子心慈天下,被奸人利用,逼死宫中,朕救驾来迟,又恐余党妄为,不得已将皇女藏在温府。” “如今叛党已出,朕身为天子,一言九鼎,只是这个承诺晚了许多年。”稍作停顿,他看向温婉蓉,声音悲戚,“婉宜公主,你可怪皇叔心狠,丢你不管不顾?” 温婉蓉跪拜回答:“婉宜不敢,皇叔有皇叔的思量,婉宜相信皇叔绝不是无情之人。” 说这番话时,她甚至可以感受下面投来的焦灼目光。 除了覃炀不会有第二人。 她从头到尾不敢抬头,更不敢抬眸,就怕目光相触间,泄露彼此心里秘密。 以对覃炀的了解,就刚才那番明则体恤暗则歌颂明君的言论,其实是大宗正院编排好的说辞,但覃炀不知道,一定打心里不齿她。 温婉蓉满心惶恐,一心想如何解释,哪怕回去吵架,也得把话说清楚。 于是整场大典,她像一个牵线木偶,把大宗正院交代的话原原本本说一遍,谢幕收场。 再后面,不记得大典什么时候结束,只听太监宣布“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温婉蓉悬着一颗心落下,稍稍抬眸,看向覃炀,对方正似笑非笑回看她。 她知道覃炀不高兴,猜他是不是跟齐淑妃一样想法,觉得自己藏得深,故意隐瞒身份不说。 她向他露出道歉的神情。 他目光瞥向一边。 再后来,群臣离开奉天殿,温婉蓉追出去时,宋执告诉她,覃炀谁都没理,一个人先走了。 温婉蓉二话不说,提着裙子直奔宫门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好看见覃炀上马。 她不顾形象,大叫一声“覃炀”。 覃炀拉住缰绳,回头瞥一眼,原地不动,也未下马。 “你听我解释行不行?”温婉蓉跑过来,怕他走,拉住缰绳,一脸焦急抬头。 “解释什么?”覃炀要她松手,几分讽刺,几分淡漠,“婉宜公主,卑职有要事去枢密院,若殿下无事,” 说到这,语音一顿,指了指刚走出宫门的丹泽:“喏,您可以找他,他服侍过长公主,一回生二回熟,再来服侍您,肯定比对长公主有经验。” 温婉蓉瞥了眼远处的丹泽,又看向他,蹙起眉头:“覃炀,你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我对你什么心思,不了解吗?” “不了解。”覃炀居高临下,面无表情,“早知当初去疆戎是公主殿下,就是给卑职一百个胆也绝不碰公主分毫。” 语毕,他扬起马鞭,不给温婉蓉任何说话的机会。绝尘而去。 温婉蓉还想去枢密院继续找他解释,被追出来的嬷嬷拦住:“公主殿下,太后有请,您赶紧跟老奴去一趟。” 大宗正院的流程没走完,她就不能离开。 在仁寿宫,温婉蓉觉得的自己脸都笑僵了,明明“祖母”与“皇祖母”一字之差,喊起来却生分许多。 再从仁寿宫出来,大宗正院的人带她去参观公主府。还问什么时候与覃驸马搬来一起住? 温婉蓉笑笑,推脱,过些时吧。 可她知道,打死覃炀,他也不会陪她来公主府住。 温婉蓉头疼,问大宗正院还有别的事没?没有就送她回覃府,她要回去照顾飒飒。 大宗正院的人连忙示意,说已经在宫里安排两个有经验乳娘过去,专程照顾英飒郡主。 “谁要你们安排人?!”温婉蓉要疯了。覃炀已经误会她,再回去看见宫里派去照顾飒飒的乳娘,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大宗正院的人也委屈,说乳娘是太后临时加派的,他们不过秉公办事。 温婉蓉什么话都不想了,也不管流程不流程,要大宗正院的人送她回覃府,立刻,马上! 再等回府,果然宫里的乳娘已经抱着飒飒玩,而之前请的正在门廊下,等着辞行。 温婉蓉怎么留也留不住,最后妥协,付了比之前多一倍的银钱结算。 而后,她叫冬青和红萼来拆了头发,换了衣服,又叫乳娘把孩子带到祖母那边睡一晚。 冬青是伶俐人,看出她情绪不对,没多问,带人离开。 屋子里没了飒飒的吵闹声,一下子安静许多。 温婉蓉颓然躺在覃炀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摇晃,等他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亥时落锁的时间。 覃炀掐点回来,一进屋连看都不看温婉蓉,直径进里屋,温婉蓉过去伺候他脱衣服,被他挡开。 “这种小事,卑职怎敢劳烦公主。” “不是,覃炀,你听我说,我之前跟你说过,是你不信。” “老子不信又怎样?!”覃炀火冒三丈,顿了顿,倏尔平静下来,冷冷看她一眼,“卑职粗人一个。望公主海涵。” 而后压根不想听她讲话,只问:“飒飒去哪了?怎么,封了公主、郡主,卑职连自己女儿都看不了了?” 温婉蓉垂眸:“飒飒今晚睡祖母那边。” 覃炀哦一声,重新套上外衣:“公主殿下休息,卑职告退。” 说着,他转身就走。 温婉蓉立刻上前拉住他:“覃炀,你这是做什么?没完没了冷嘲热讽,还要我怎样?我们在一起两年。孩子都有了,你觉得我有必要隐瞒吗?我确实不知道!” 覃炀甩开手,用她从未听过的正经语气说:“正因为在一起两年,老子信任你,以为你什么都会告诉我,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有事都是从别人嘴巴里知道,而且最后一个知道。” “你什么身份不重要,就算之前提醒过,我没信也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之前一无所知,老他妈被人欺负,老子真怜惜你,不惜得罪人护你周全,结果弯一大圈最傻就是老子。” 顿了顿,他看向她:“是不是在你心里,老子就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肤浅废物?” “没有,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温婉蓉想过去抱,被推开,急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很小的时候总做噩梦是关于宫里的,可是后来没梦到也淡忘了,我,我……” 她一连说两个我,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 似乎说什么都不对,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的惘然。 覃炀打开门,留她一个背影:“什么都不用说了,就这样吧。” 温婉蓉想去追,却迈不动脚。 她想拉住覃炀又说什么呢? 只是这一夜,又是个不眠夜。 温婉蓉躺在里屋床上,揉着飒飒的小衣服睡不着。 而覃炀一进书房,能砸的都砸,掀翻桌子、椅子,以及书阁,最后闹累了,歪在榻上,管他一地狼藉。 两人不同房也不同床,到底什么时候睡着,谁也不知道。 正文 第134章 身份不同 为寿笳茹打赏加更~ 隔天一大早,温婉蓉带着红萼亲自去小厨房拿覃炀的早饭,送到书房。 结果扑个空。 正在屋里洒扫的下人一见她,赶紧出来福礼问安。 温婉蓉抬抬手,见满屋狼藉,问:“怎么回事?” 下人不敢隐瞒:“昨晚二爷不知什么原因,大发脾气。” 别人不知道原因,温婉蓉再清楚不过:“二爷现在人呢?” 下人回答:“小的不知。刚刚好像往老太太院子去了。” 温婉蓉猜覃炀可能去看飒飒了,转身也去老太太那边。 刚进院子,就看见覃炀抱着飒飒在中庭疯,把一株开得正艳的梨花树揪得满地花瓣,祸祸完这株又盯上旁边一株白玉兰。 但白玉兰花开在较高的树枝上,覃炀就叫小丫鬟来帮忙抱飒飒,自己三下五除二蹬在树干上,借身高优势掰断一根较细的树枝,上面一连三朵花到了飒飒手里,过不了一会揉得不成样子。 等玩腻了,又看向覃炀笑。 覃炀问她还想玩什么? 飒飒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开始四处扫。 温婉蓉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她从没见过覃炀用那种宠溺的眼神看谁,连她都没感受过,唯独对飒飒,发自内心喜欢。 那一瞬,她明白几分,无论公主还是皇女,对于那些乐于攀权富贵的人来说望眼欲穿,但对于覃炀这种从小生在优渥环境里。从不知愁滋味的人来说,说得好听是骨子里傲气,说不好听就是傲慢,比什么都看的重。 所以打心里瞧不起丹泽,瞧不起齐驸马,更受不了那些明面上讨好般称他“覃将军”、“覃驸马”,实则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更怪她没有坦诚以对。 温婉蓉也觉得委屈,她怎么知道自己小时候一个噩梦会变成两人矛盾的导火索。 似乎她的以为和他的以为,从不是同一个“以为”。 “红萼,走吧。”温婉蓉收回思绪,转身离开。 冬青是伶俐人,看了眼已经走远的温婉蓉的背影。又走到覃炀身边,低声道:“二爷,夫人刚刚来了。” 覃炀哦一声,继续跟飒飒疯,好像经人提醒才发现温婉蓉来过。 可他真没发现吗? 并不是。 他从温婉蓉站在院门口那一刻就发现了,却不想搭理。 而飒飒玩得正疯,辣手摧花开心得要命,更不在意谁来谁没来。 温婉蓉知道覃炀有意避开自己,连早饭都没吃,一个人坐在垂花门等,希望说清楚,讲明白,重归和好,毕竟公主身份不是她想不要,大宗正院就会收走。 约莫等了一刻钟,熟悉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温婉蓉立刻起身,迎着覃炀跑过去,装作没事一样,对他笑:“我去书房给你送早饭,没见到你,就回去了,你吃了吗?” 覃炀表情不咸不淡:“吃了。” 温婉蓉跟在他身侧,边走边问:“在哪吃的?祖母那边吗?” 覃炀嗯一声。 温婉蓉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拉住胳膊:“我有话跟你说,就一小会,不会耽误你去枢密院。” 覃炀果然停下来,看着她,眼底始终冷的:“你说。” “我……”温婉蓉抿抿嘴。把心里话吐出来,“我真没有瞒你的意思,也没想到小时候的噩梦是真实存在,就算你现在问我,我娘亲是谁,我依旧不知道,一切由大宗正院安排。” 覃炀看着她,不说话。 温婉蓉怕他不相信,赌咒发誓:“不管我是温氏还是萧氏,在你这里,永远是你的温婉蓉,有半句虚言,不得好……” 一个“死”字来不及说出口,淬不及防覃炀低头吻下来,正好堵住她的嘴。 温婉蓉被亲懵了,她以为这次又要冷战好几天甚至更久。 没想到,覃炀这么快能想通。 心里一块石头落下,她轻轻推他,眼底透出缱绻笑意:“你今天第一天去枢密院复命,赶紧走吧,晚上回来,我好好伺候你,就是要麻烦祖母再带一晚飒飒。” 覃炀说好。 温婉蓉跟在后面,非要送他到垂花门外,心里乐颠颠想,他心里肯定很在乎她,舍不得她死,连说都不让说。 她心里泛着甜,打算临行前再抱抱覃炀,伸出去的手倏尔在空中一僵,幸亏及时发现,宋执就站在门外,破天荒等覃炀一起走。 温婉蓉赶紧上去,笑盈盈打招呼:“宋执,今儿稀奇,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早来府上找覃炀一路。吃了没,小厨房的早饭还热着。” 宋执异常反态,没想以前没脸没皮嫂子前嫂子后,笑是笑。语气却正经不少:“不麻烦公主殿下,卑职有公事跟覃将军商量,所以早点过来。” 温婉蓉装听不懂话里生分,依旧笑:“这样啊。你们先忙,我进去啦。” 语毕,她头也不回离开。 宋执见她不大高兴,转头问覃炀:“你们吵架了?” 覃炀一口回绝:“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高兴?”宋执纳闷,没深想,回到刚才的话,“哎,你记得跟温婉蓉解释一下,尊卑有别,我叫她公主殿下没别的意思,她现在身份不一样,说话有忌讳。” 覃炀扬起马鞭,嗯了声。 宋执在后面喊:“哎!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覃炀不理会,他何尝不明白,身份不同,说话有忌讳。 至于温婉蓉。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别说宋执,整个府里的下人对她的态度或多或少都有变化。 但她尽量保持起居不变,对人说话态度更加谦和。或者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大部分时间跟飒飒待在一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不要宫里的乳娘带孩子。 然后母女俩坐在屋里,她叫飒飒说话,不厌其烦找机会就教孩子喊“爹爹”和“太祖母”,飒飒有时理她,有时不理玩自己的。 温婉蓉就摸摸飒飒的头,像对孩子说,又像对自己说:“你要会叫爹爹,你爹肯定高兴。” 只要覃炀高兴,时间久了,他们间的隔阂迟早会消除吧,她天真的想。 正文 第135章 彻底爆发,彻底吵崩 而覃炀从这天起,确实没再因为身份问题跟温婉蓉没完没了冷战。 相反,他照她要求,回屋子睡,甚至对她百依百顺。 温婉蓉挺开心,只要覃炀回府,就抱着飒飒在他身边转悠,感叹:“孩子长得真快,又变重了,衣服也要做新的。” 覃炀没意见,说想做就做,反正不会亏待自家闺女。 温婉蓉马上讨好般举起飒飒肉乎乎的小手,轻言轻语教:“飒飒,快点叫爹爹,表示感谢。” 飒飒一见覃炀,就知道疯,故意扭过身子,搂住温婉蓉的脖子,像躲起来一样,屁股对人。 温婉蓉无奈摸摸她的头:“小疯子。” 又对覃炀笑:“白天我教她,她真会喊爹了,现在故意不好好说。” “是吗?”覃炀一听飒飒会叫爹,果然高兴,注意力很快转向孩子,父女俩又开始疯。 温婉蓉就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覃炀。以为他会跟她多说两句。 覃炀也感受到她的目光,陪飒飒玩了会,转头说:“你不用亲历亲为带孩子,太累了,这些小事交给乳母就行。” 这些话如果换以前说,温婉蓉肯定高兴坏了,可覃炀只会歪理邪说。 现在,她忽然觉得还是歪理邪说好。 “反正我白天没事,就带着飒飒玩。”温婉蓉微乎其微叹气,转身去收拾小衣服。 覃炀依旧跟飒飒疯得不亦乐乎。 从前他们一家三口如此,现在亦如此,味道却变了。 而这种变化最明显就是在床笫之事上。 一连好几个晚上,他们再没有像以前,失去理智时在对方身上留下牙印或吻痕,倒真应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八个字。 敬得温婉蓉觉得陌生。 尤其两人完事后,每次覃炀都要点一下她腰股某个位置,她一开始觉得酸酸涨涨的,没太在意,但直到有次她累了直接睡了,早上起来,发现身下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粘稠液体,弄脏床,以为是自己夜里睡觉不老实,但摸了摸,更像覃炀泄她体内的玩意。 温婉蓉留了个心,趁每日进宫给太后定省,特意绕道太医院,说夜不能寐,要太医开几副方子,又好似无意指了指自己后腰的位置,说最近这里也不舒服,太医神色有些复杂,答得很隐晦。 说每次有临幸过的后宫女子,敬事房都会问圣上留是不留,如果不留,点这个穴道即可。 温婉蓉一听马上会意,面上装傻的哦一声,拿了药便离开。 马车里。她反复想太医的话,难过得想哭。 她想,覃炀肯定碍于公主身份,不好让她吃避子药,干脆来阴的,他又是习武之人,对人身上七经八脉肯定清清楚楚。 两人关系走到这一地步,温婉蓉再想自欺欺人也骗不下去了。 她回府后,不动声色把两个乳娘叫到屋里,把飒飒吃穿用一一交代清楚,再三叮嘱一定要好生照顾英飒郡主。 乳娘点点头,要她放心。 温婉蓉摆摆手,示意下去后,把屋里环顾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丹泽送她的那套精装书籍上,找了块绸缎把书包好,谁也没打招呼,要管家送她去公主府。 公主府那边早已由大宗正院布置妥当,丫头婆子,小厮杂役,各司其职,每天把府里打扫干干净净,似乎随时准备接待屋主回家。 温婉蓉踏进府邸那一刻,没什么特别感觉,就觉得大宗正院挺花心思,起码比覃府大手笔。精致,连带游廊下垂挂的遮阳湘竹席都坠着鎏金穿丝的苏流,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投影出明晃晃的金色斑驳。 如同巨大的华丽牢笼把人罩在里面。 身边的管事年长丫鬟,一看就是宫里调教出来的,一口一个婉宜公主,把近几日府里大小事务一一汇报。 温婉蓉压根没心思听这些鸡毛蒜皮,脚步一顿,转头对丫鬟说:“我喜静,每三日要账房交账即可,下去吧。” 丫鬟应声离开。 温婉蓉站在空旷的游廊里,从这头望向那头,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飒飒的笑,她和覃炀那些没心没肺的歪理邪说,以及前不久覃炀说等飒飒会走路,一家三口到城郊骑马的许诺。 她蹲下来,泪流满面地想,都算了吧…… 后来,没过两天,冬青来找过她,劝她回去,说大姑娘最近夜里闹得厉害,乳娘哄不住,大概因为总跟她睡的缘故。 温婉蓉听完,垂眸半晌,说飒飒只是没习惯,习惯就好了。 然后她叫府上的小厮送冬青回去。 又隔两天,覃炀去了趟公主府,他没进去,她没出来,事情不了了之。 再往后,覃府就没人来找她了。 似乎一切恢复宁静,各过各的,也挺好。 转眼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温婉蓉的吃穿用一律有宫里特供,她倒不用操心自己,却满心满意记挂飒飒,亲自去了趟布庄,找上好的料子。约莫比例做小孩子的夏裳,然后送到覃府。 隔天衣服原封不动送回来。 冬青把一包衣服递给温婉蓉时,低声劝:“夫人,不是二爷不要,大姑娘最近长得快,这些衣服要么大了,要么小了,暂时用不上。” 温婉蓉不信:“你把小的衣服挑出来,大的带回去,等孩子再长一段时间就能穿了。” “这……”冬青语塞。 衣服确实不合身,但要说覃炀没发脾气是假话。 自从温婉蓉一声不吭跑了后,他府里就没有一天好脸。 而飒飒因为晚上认生,不愿跟新来的乳娘睡,各种哭闹,不好好吃,不好好睡,自然也不像以前那样整天疯玩,心情好黏一黏覃炀,心情不好怎么哄都哄不好。 覃炀一连几天,头都被飒飒哭大了。 老太太看他心浮气躁,倒没说要他接温婉蓉回来,只说母亲不好当,孩子不好带。 覃炀不是听不出老太太的意思,但自打去公主府吃了闭门羹,脸都气绿了,发誓就是十六抬大轿来请他,他绝不踏入半步,什么鬼地方。 结果两人一直冷战到现在。 在覃炀看来,温婉蓉就是翅膀硬了,以前没公主身份,要她跑都不敢跑,现在当个狗屁公主,竟然趁他白天不在府,偷偷跑了。 那一晚怎么过的,他自己都不记得,反正整整两大坛子酒,喝趴在屋里。 反观温婉蓉,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以前她身体不好,差点连孩子都怀不上,两人天天想尽办法要孩子,现在身体养好了,变着花的不让她生。 不是犯贱是什么。 拉回思绪,温婉蓉对冬青说:“这些衣服你先拿走,过两日我回去看看飒飒。” 冬青心思只要自家夫人愿意回府,其他都好说。 她连连点头,带着小衣服离开。 果然过了两天,温婉蓉去仁寿宫定省完,直接去了覃府。 她故意选在白天避开覃炀,而飒飒一见她,就一个劲吵着要抱,黏在她身上不下来,换人抱就哭。 温婉蓉没辙,只能由着飒飒,然后对冬青说,等孩子午睡,就走。 冬青劝她别走:“夫人,孩子都跟娘亲,大姑娘这段时间没见您,天天又哭又闹,您一回来就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给旁边的小丫头递眼色,示意快点请二爷回来。 小丫头会意,不露声色离开。 冬青故意拖延时间:“夫人,现在禺中,厨房菜饭都开始下锅,您留下来陪老祖宗吃个午饭再决定去留不迟。” 搬出老太太,温婉蓉自然不好说什么。 冬青见她不吭声,趁热打铁:“大姑娘还是夫人在的时候吃得好,小厨房今天特意蒸了蛋羹,一会还是夫人喂。” 温婉蓉摸摸飒飒的头,默认了。 要说她真狠心丢下飒飒吗? 怎么可能。 有几次半夜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摸身边,以为飒飒睡在身侧,等清醒过来,才想起自己在公主府,然后一个人抱着被子坐到天亮。 温婉蓉深深叹口气,抱着软乎乎的小身体,有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她想今天干脆带着飒飒一起去公主府住,反正乳娘跟过去也有地方住。 飒飒呢,就知道往温婉蓉怀里钻,哼哼唧唧,嘴里不知道说什么。 温婉蓉就这样抱着飒飒,陪她玩了好一会。 不知是她对孩子太专心,还是真没听见。 倏尔飒飒抬起头,望向一个方向,含糊叫了声“爹”。 温婉蓉以为她又是闹着玩,摸摸额头,轻叹:“之前要你叫爹爹,你不叫。现在没人,你就乱叫。” 她话音未落,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回来干什么?” 温婉蓉转头,覃炀站在两步开外,一脸不悦。 “我回来看看孩子。”说这话时,她莫名心虚,总觉得亏欠飒飒几分。 覃炀冷哼:“有骨气走,就别回来,你还知道当娘?” 温婉蓉不想当飒飒面吵架,抱着飒飒去了堂屋,拿个拨浪鼓逗她。 覃炀脱了外衣过来,一屁股坐在摇椅上,下逐客令:“看完就走,你回你的公主府,老子庙小,装不下大菩萨。” 温婉蓉依旧不理他,像没听见似的,放下拨浪鼓又拿小木箱子来,问飒飒想玩什么。 覃炀不耐烦:“老子说话,你听见没?” 温婉蓉还是不理。 他直接上前,强行抱走飒飒:“老子叫你滚,听不懂!” 飒飒被举到半空,伸手要温婉蓉,覃炀不让,虎妞瞬间放嗓开哭。 她一哭,覃炀火气更大,单手把飒飒一夹,另一只手拉住温婉蓉就往外走。 温婉蓉走到屋门下,突然撑住门框,倏尔拔高声音叫声:“乳娘!” 乳娘赶紧过来。 覃炀见有外人来,忙松了手。 温婉蓉指着飒飒,正色道:“把英飒郡主抱走,本公主有话跟覃将军说。” 乳娘愣了愣,看看温婉蓉,又看看覃炀。 温婉蓉催促:“本公主要你把孩子抱走!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乳娘忙把飒飒从覃炀手里接走,边哄边离开。 等屋里只剩两人。 覃炀毫无顾忌讽刺:“在公主府待几天,真觉得麻雀变凤凰了?” 换以前温婉蓉也许会气,会急,会哭。 但现在都不会了,她不疾不徐回到屋内,在太师椅上坐下来,扬了扬嘴角,反唇相讥:“我是凤凰还是麻雀,你不最清楚吗?” 覃炀指着门外:“老子不清楚,也不想清楚,要滚就滚,滚了别回来。” 温婉蓉神情淡漠:“我是不想回来,你以为我回来看你的?” “老子好得很,不需要谁看。”说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过来,拽起温婉蓉的下巴,拖到面前,怒气喷她脸上,“温婉蓉,老子什么脾气你不也清楚吗?以为有个公主头衔,不敢动你?!” 四目相对,温婉蓉冷笑,覃炀越不爱听什么,她越说:“我就是以为有公主头衔,你不敢动,不信你今天动我一下试试,我保证消息明天就传到仁寿宫,让太后她老人家看看,名门武将是个什么德行。” “你!”覃炀火冒三丈,一下把人甩回椅子里,一脚踩在椅边,身体微微前倾,人高马大挡住温婉蓉头顶的光,掐住白嫩的脖子,皮笑肉不笑,“你以前吃老子亏吃少了?” 温婉蓉凉凉盯着他:“你还知道给我吃了不少亏?” 顿了顿:“大概正因为我总吃闷亏不吭声,你才觉得无能好欺对吧?” “觉得在背后耍阴招,我不懂对吗?” “还是你觉得,我应该装作不知道你点穴,继续跟你貌合神离同住一屋檐下?” 说到点穴,覃炀手松了松,眯了眯眼:“你都知道了?” “你说呢?” 覃炀倏尔放开她,退到一边的凳子坐下:“我有我的顾虑。” “什么顾虑?”温婉蓉看穿他的心思,“你怕无情最是帝王家,怕我成为皇室宗亲,帮着皇叔一起对付你,还是怕我用飒飒牵制你?” 也许是,也许都不是…… 覃炀说不出所以然,自从上次宫变被皇上阴过一次,直觉不能再生,怕多了护不过来。 见他不吭声,温婉蓉接着道:“所以以前你说,想生儿子都是骗人的。” “不对。”她翻旧帐,“我为你生过儿子,可惜那孩子福薄,供在祠堂里,覃炀,你不会忘了吧?” 覃炀没想到旧事重提,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脸色一沉:“温婉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温婉蓉起身,抹平裙子上的褶皱,“我原打算回来看看飒飒就走的,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想怎样?” “我要带飒飒一起走。”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覃炀起身直接砰的一声,关上屋门:“今天别说飒飒走,你敢出屋试试!” 温婉蓉故意气他:“我今天不走,明天走也行,反正白天你要去枢密院。” “你他妈邪完了!”覃炀彻底激怒,冲过来,扬起手。 两人针锋相对,可一巴掌迟迟没落下来。 温婉蓉看出他又要动手,眼底突然抑制不住悲哀,心都凉了,声音微颤:“你怎么不打了?打啊,最好这巴掌打死我,免得碍你的眼啊,覃将军。” 她极具讽刺叫他覃将军,眼泪却汹涌翻滚。 覃炀收了手,坐到一旁不吭声,生闷气。 任由温婉蓉在一旁哭得不能自已。 外面下人听见屋里动静。赶紧叫冬青来。 冬青隔着门听到清晰的哭声,把其他人打发走,叹口气,想敲门,又觉得不合适,索性退到门廊下,等着两人气消再进去。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开门。 过一会响起覃炀的声音。 他做出让步:“你要带飒飒走,我不反对,但你别回公主府行不行?小宅那边一直空着,你想图清静,可以住那边,府里下人随你挑。” 温婉蓉一番大哭发泄后。忽然想通了:“我不去小宅,我知道你的打算,无非就是你想什么时候去看飒飒就去看,想什么时候睡我就去睡,反正小宅是你的地盘。” 覃炀烦不过:“老子看自己闺女,睡自己女人,还得谁同意?!” 温婉蓉不管也不想:“我不想去小宅,你是你的,我是我的,公主府没什么不好。” 覃炀吼:“老子天天在枢密院听人议论,封护国将军因为娶了公主就好听?!” 温婉蓉急了:“你说怎么办!我现在就是被封为公主,飒飒就是被封为郡主!你这么大意见,当初在大典上怎么不当面向皇上提出来啊!你去跟皇上说啊!” “说个屁!老子能说。还在你这听屁话!” “我都是屁话,你别生气啊!你看不惯我是公主,要我怎么办!是我的错吗?!” “老子有错吗?!” 温婉蓉气得尖叫:“没错!没错!你都是对的!欺负我是对的,儿子小产是对的,跟长公主亲嘴是对的,摸别人屁股是对的,打我也是对的!统统都对!你满意吗!” “滚!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覃炀呼啦一下拉开门,把温婉蓉大力推出去。 冬青眼疾手快,赶紧上去扶。 温婉蓉推开她,怒到极致,两手不住发抖,倏尔冷静下来:“覃炀,我就是公主,就是皇室宗亲,改变不了的事实,你眼里容不得沙,不想做驸马,是你的问题,大不了和离,至于飒飒跟我住公主府还是进宫,与你无关。”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主动提出和离二字,愣怔片刻,吼道:“离就离!” 砰的一声把屋门关上。 还能听见在屋里吼:“妈的!谁怕谁!” 冬青赶紧拉温婉蓉到一边,劝和不劝离:“夫人,您和二爷都在气头上,别说伤人心的话,老祖宗知道真会家法伺候。” 温婉蓉当下哪里听得进劝:“冬青,你说的我都懂,但你家二爷什么德行,你们不清楚吗?你要乳娘准备准备,我马上带飒飒走。” 语毕,她转身离开。 冬青在后面追,急道:“夫人,您不能带大姑娘走,老祖宗每天早上要看她,您带走了,奴婢怎么跟她老人家交代呀?!” 温婉蓉声音飘过来:“该怎么交代怎么交代!要罚要训,找你家二爷去,他皮糙肉厚,死脸皮,不怕打不怕骂!” “不是,夫人……”冬青还想劝。 后面覃炀开门,跑出来,扯着嗓子喊:“冬青!让她滚!滚了别回来!” 冬青没想到好心办坏事,心急顶撞:“二爷,您就不能少说两句,让着夫人吗?” 覃炀气得进屋摔茶杯,大骂府里下人都被温婉蓉教坏了! 温婉蓉说到做到,大吵过后,立刻带飒飒走。 飒飒正到吃午饭的时间,乳娘说吃了再走,温婉蓉一刻也不想在覃府逗留。要人把蛋羹带着,到马车上喂。 至此,两人矛盾彻底爆发,彻底吵崩。 覃炀从这天开始,也彻底解放自己,正好枢密院的祸祸天天吵着要他高升请客,他一不做二不休,接连四五天,天天叫宋执在粉巷订好包厢,带着枢密院那帮混小子醉生梦死,每天玩到亥时落锁才回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总有眼红好事者嚼舌根,最终传到温婉蓉耳朵里。 温婉蓉无比冷静跟传话者说,下次再听见覃炀要带人去粉巷玩。提前来告诉她。 还没和离,就迫不及待出去鬼搞。 温婉蓉心思,这次一定让覃炀明白,不把她放眼里是什么后果。 果然没过三天,覃炀又纠一帮子人去粉巷开心。 这次是给许翊瑾践行,他两日后出发回樟木城,宋执说难得没人管,出去放松放松。 覃炀同意。 于是一帮子人在花丛中喝得七七八八,从粉巷出来还嚷着再去哪里玩,总之今天要尽兴。 正讨论,走在前排的宋执眼尖,倏尔看见街对面站着的人有几分眼熟,再细看,顿时七分醉醒了五分。 他凑到覃炀身边,拉一下,指了指:“哎,你看,那是不是温婉蓉?” 覃炀也喝了不少,一听温婉蓉的名字,扯着嗓子喊:“滚你妈蛋!少骗老子,都这个点了,她跑出来夜游啊!” “不是,好像真的是温婉蓉。” 覃炀眯眼看过去,温婉蓉一席藕荷长裙,双手抱胸,半笑不笑盯着他。 顿时一脑门醉意烟消云散。 正文 第136章 眼里一样容不得沙 为兰怀恩打赏巧克力加一更~~ 不明所以的一群祸祸见覃炀突然站定,起哄:“操!还在想刚才的姑娘啊!现在回去来得及!快!快!” 宋执在旁边打暗号似的咳了声。 喝多那个没会意,继续拿覃炀开心,哈哈大笑:“发什么愣!赶紧回去啊,刚才人家衣服脱一半,你他妈装君子,帮人穿上,现在哥几个走了。腾地儿给你快活!” 宋执又咳一声。 “咳个屁!说覃炀又没说你!凑毛热闹!” 话音未落,冷不防一个女声几分讽刺几分凉薄:“没想到覃将军有君子风范,面对美色诱惑,竟毫不动摇,明儿本公主就去仁寿宫请求太后,赐一枚谦谦君子的牌匾给将军,以示赞扬。” 一时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似乎酒醒一半。 “表,表嫂。”许翊瑾一见是温婉蓉,喝大的舌头更加打结,“不,不,不是。我,我,我们……” 宋执听着着急,赶紧解释:“嫂子,你误会了,阿瑾过不了几日要回樟木城,我们提前践行。” 温婉蓉尾音上扬哦一声,抬头望向灯火阑珊的粉巷街道。扫了眼所有人,最后目光停在覃炀脸上,对宋执说:“践行践到粉巷,大概是你们这位表哥出的主意吧?” 宋执一看气氛不对,忙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不不不,是我出的主意,嫂子,你别生气。” 温婉蓉瞥他一眼,淡淡道:“我怎会生气,我只是替皇叔心寒。” 迟迟未开口的覃炀,重重呼口气:“温婉蓉,你什么意思?跑来堵老子就是为了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注意措辞。覃将军。” 温婉蓉倏尔笑起来,可笑意没到眼底就消失不见,冷道:“护国大将军、宋侍郎、忠武将军,以及后面几位,各位都是护国良将,枢密院中流砥柱,皇叔降大任于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圣上的重望?” “粉巷本是消遣之地,偶尔玩玩无伤大雅,可几位天天守在销金窟,有伤风化,有损朝廷命官风纪形象,本公主实在看不过眼,为替皇叔分忧,决定从源头杜绝。” 语毕,她转头,朝马车的方向唤了声:“丹寺卿!” “卑职在。”丹泽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从马车后走出来,作揖行礼,“请公主吩咐。” 温婉蓉不急着交代,又看向覃炀一行人:“大理寺新任的丹寺卿,深得皇叔赏识,本公主不一一赘述,这等小事本不该麻烦丹大人,但丹大人心系朝廷,主动请缨,本公主念他衷心一片,索性把事情交给大理寺审理。” 说着,她又转向丹泽:“丹寺卿。方才的话都听见了吗?” 丹泽低头,恭敬道:“回公主的话,卑职都听见了。” “那就好。”温婉蓉盯着覃炀,像是专门说给他听,一字一顿道,“丹寺卿,今天就是封了整条粉巷,也要把那个以美色诱惑覃将军的姑娘找到,不管用什么手段,问清楚是何目的,你知道圣上最恨余党作孽!” 宫变刚过不久,整个燕都外松内紧,看起来无事,可消清余党的雷霆之势一直由大理寺暗中进行。 不止杜家倒台,皇后党的整个根基全部铲除,牵扯人数几百余人。 既然几百人都牺牲,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谁都没想到,一向脾气谦和好说话的温婉蓉,发起狠来,手段辛辣,倒应了那句“最毒妇人心”。 宋执不想牵连无辜,忙劝和:“嫂子……” 他一句话未出口,被温婉蓉打断:“宋侍郎,前些时本公主听你在覃府称我公主殿下,没忘吧,本公主知道尊卑有别,不能坏规矩,请宋侍郎注意言行。” 宋执一时语塞,以前覃炀跟他提过温婉蓉记仇,他没当回事,现在总算明白,也明白后来覃炀为什么尽量不招惹温婉蓉,这心思,这手段,再配上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换哪个男人都要忌惮三分。 他想温婉蓉年轻不成气候。要到杜皇后的年纪,还得了,有过之不及。 于是自保优先,自觉与覃炀拉开距离。 覃炀碍于在外。面子上不好看,心里压着火,对温婉蓉说:“差不多得了,搞这么大阵仗。明天整个城内误会粉巷出大事,别人还做不做生意。” 说着,他过去拉她胳膊:“晚了,有什么话回府说。” 温婉蓉不动,看了眼他的手,又看向他,抽回胳膊:“覃将军,本公主像玩笑吗?万一皇后余党藏匿烟花柳巷中,岂不误了大事?” 语毕,她转向丹泽:“丹寺卿,抓紧时间,再晚了免得余党跑了,大理寺白忙活一场。” 丹泽立刻应声,高喊句来人! 早已在粉巷周围埋伏好的大理寺佩刀侍卫全部走出来,不等覃炀一行人反应过来,拿着搜捕文书。冲进粉巷,没过一会,摔砸声,尖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再看覃炀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绿,由绿转黑,怒不可歇盯着温婉蓉:“这下你满意了?” 温婉蓉笑笑看着他,倏尔凑近他耳边,声音不大却带着狠劲:“覃炀,你记住,我,萧婉蓉,作为萧氏一族皇室宗亲,圣上亲封的婉宜公主,眼里一样容不得沙,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亦是!” 然后退一步,朱红艳唇扬起一抹笑意:“从今往后,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是公主殿下,至于和离,你想都别想,你以前怎么对我,我会毫无保留还给你,让你也尝尝受人欺负是什么滋味。” “你敢!” “我劝覃将军不要恣意张扬,只顾斗狠,小心祸从口出。” 说完,不管覃炀什么表情,头也不回钻进马车,快速离开。 被丢在原地一行人,好半天反应过来。 许翊瑾大松口气,小声问向身边的宋执:“宋表哥,表嫂她怎么了?感觉好陌生。” 宋执别别嘴,赶紧拉他离开是非之地:“这事你要问你覃表哥,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而这一夜,整个粉巷被大理寺搅得鸡飞狗跳。 覃炀去公主府找温婉蓉算账,又吃了闭门羹。 正文 第137章 比狠 吃过两次闭门羹后,覃炀再也没找过温婉蓉。 而宋执那群祸祸也因见过温婉蓉的狠劲,看覃炀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再也不敢叫他去粉巷厮混。 许翊瑾更是不等出发时间,提早离开燕都回樟木城,就怕自己表嫂一个不高兴,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许府,玉芽吵着要走就麻烦了。 只有覃炀不在意,继续快活他的,就算不去粉巷,还有很多地方消遣,比如赌坊。 有时跟着宋执一起,有时自己一个人,赢钱高兴,就到周边的酒肆或者茶楼听书听小曲,要么去混堂搓背,仿佛一夜回到娶亲前,单身逍遥日子。 经常玩得夜不归宿,不用担心有人念,有人管。 再往深想,真的没心没肺,很开心吗? 当然不是。 夜深人静,躺在空荡荡的屋子,看着到处有温婉蓉和飒飒生活过的痕迹。心里就堵的慌。 索性不如出去溜达,该怎么过怎么过。 看起来人前风光至极,背地里怎么回事,没人知道,覃炀也不想被人知道。 于是又有眼红好事者把他的“好生活”传到温婉蓉耳朵里。 温婉蓉觉得覃炀就是堕落,以前她管着最多躲懒,现在没人管,彻底放鸭子。 她夜里哄飒飒睡觉时,有一下没一下轻拍,闷闷叹口气。 隔天,她把飒飒交给乳娘,从宫里定省完出来,犹豫片刻,没有马上回去,叫车夫送她去枢密院。 她以为能见到覃炀,没想到传话的守卫说,覃将军没来,估计外协公务去了。 外协公务? 温婉蓉半信半疑,守在马车里等,看到底是公务还是玩得太晚睡过点。 等了近半个时辰,温婉蓉就看见一人一马慢悠悠走进她的视野里。 再细看,马上的人打着呵欠,一脸倦意,正是覃炀。 “你昨晚去哪了?”温婉蓉迎面走过去,拉住缰绳,抬头问。 覃炀昨晚赌了半宿,输了不少钱,心情本就不好,囫囵睡一觉,没精神外加起床气,语气极差:“老子去哪关你屁事。” 温婉蓉看他的黑眼圈,人也消瘦不少,本想说他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你别骑马了,我用马车送你回去补觉。” “不敢劳驾公主。”覃炀拽过缰绳,不咸不淡瞥她一眼。继续走他的路。 “我是为你好!”温婉蓉在后面喊。 覃炀拉了下缰绳,停住。 温婉蓉追上去:“覃炀,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赖,天天出去鬼混,别人怎么看你这个护国将军?你刚高升,新官上任,不说三把火,一把火也得烧一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话吗?” 不知是之前的余气未消,还是温婉蓉的质问惹到他,覃炀突然下马,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强行拉到马车旁,推一把,吼:“老子像不像话,要你管!滚回你的公主府,别碍老子的眼!” “你!” “老子怎样?!” “不知好歹!” “老子就不知好歹!”覃炀一脸怒意,冷语冰人,“婉宜公主快回去喂奶!别找卑职,卑职惜命,就怕扣上余党的帽子!” 语毕,头也不回进了枢密院。 温婉蓉气得要命,她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容忍他的坏脾气。 心思。这么爱玩,看来太闲。 再隔天,她去仁寿宫定省时,陪太后说体己话,说着说着,好似无意提一句:“皇祖母,婉宜最近为一件事,很是担忧,不能安睡。” 太后品口茶,知道她有话要说,故意不戳破,笑道:“说说,何事害哀家孙女连觉都睡不好了?” 温婉蓉低头,盯着清亮茶汤上一片尖叶儿,斟字酌句:“皇祖母,皇叔重视大理寺,听闻丹寺卿勤勉,每日忙到深夜,再反观覃将军,升为护国大将军后,比谁都舒服,婉宜斗胆,不能因为覃将军是驸马,便百般照顾,怕他吃苦吃亏,长期以往,只会不长进。” 顿了顿,她偷偷瞥了眼太后脸色,语气带几分撒娇:“婉宜崇拜覃将军文武双全,骁勇善战,是驸马爷中的楷模,却得不到重用,婉宜想不通。” 太后在宫里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看过,什么没听过,温婉蓉话里话听得明明白白。 她拍拍青葱般嫩手:“就这点事。害得我孙儿睡不好,太不应该,哀家做主,抽空找皇上说说便是。” 温婉蓉立刻起身磕头谢恩。 接下来没过三天,果然覃炀在枢密院开始忙得脚不沾地,一刻不得闲,什么晚上赌博、听曲、搓背,想都别想,仿佛一夜又回到杜废材拿他能者多劳的时候。 每天累得不想说话,回府躺下就睡,有时甚至坐在堂屋躺椅上,摇着摇着,再醒来已是第二天天光。 骡子拉磨还得歇一歇,何况人连轴半个多月,天天六七个时辰的公务,换谁都受不了。 覃炀心里清楚是谁干的好事,找个中午时间,策马跑到公主府,要温婉蓉出来! 温婉蓉本来不打算出去,想想,把飒飒交给乳娘看惯,去见了覃炀。 “你他妈什么意思?!给老子穿小鞋!很开心是不是?”他一见她,劈头盖脸的骂。 温婉蓉就知道他来没好话,淡淡道:“你找我就要说这些话?” “不然老子说什么?求你回去?做梦!” “我要你进花厅喝茶,你不去,站在公主府大门口吵,有脸吗?” “老子要什么脸!老子在你这还有脸吗?!” “疯子!” 温婉蓉懒得跟他吵,转身进府,被一把拉住。 “跑什么跑?!老子话还没说完!” 温婉蓉烦了:“说说说!今天让你说够!” 覃炀哼一声:“把飒飒交出来,她姓覃,老子要带她回去。” 明知飒飒是她软肋。 “覃炀你别太过分!”温婉蓉抽回手,“你会带孩子吗?跟着你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疯玩,没规没矩,迟早教坏!” “跟着你就好?!”覃炀拉住她不让走,“老子怕时间久了,你把闺女姓都改了!” 温婉蓉立刻会意:“你什么意思!整天满肚子龌龊,是不是闲得?!” 覃炀冷笑:“难道老子说错了?!小狼狗为你鞍前马后,不惜动用职权,当老子瞎了?!” “不可理喻!”温婉蓉这次抽回手,转身进去,懒得浪费口舌。 覃炀盯着她的背影,眯眯眼,心想真把他当废物?! 两人不欢而散后,又是一轮冷战。 其实要说这段时间以来,过得舒服吗? 谁都不舒服。 温婉蓉每天带着假面一样出入仁寿宫,听着各种拍须溜马,阿谀奉承,与各路势力虚以为蛇,再也没有以前在覃府的真挚和快乐。 她忽然很想念在老太太屋里打叶牌的时光,一屋子丫鬟毫无顾忌说话。 现在她会陪太后打叶牌,却打得小心翼翼,只输不赢,偶尔赢一次还得趁太后高兴。 人累,心累。 更叫她累的是覃炀,她以为他能理解自己,全然没有。 以前吵了好,好了吵,不像现在,除了吵就是冷战。 夜里也不是不想覃炀,不想夫妻那点事,可他怕她怀孕的做法,叫人寒心。 有道是: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难道他们之间的信任,远不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无奈? 难道她在他心里就是,日防夜防,难防的家贼? 温婉蓉抱起飒飒,听小丫头嘴里咿呀咿呀想说话,又说不清,偶然蹦出一两个清晰的字,心思自己和覃炀是不是再也没法回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 日子似乎平静下来,她倒想过主动找覃炀,毕竟飒飒一天天长大,现在能清晰叫爹娘,尤其心血来潮,低头玩手里玩具,糯糯叫一声爹,然后抬头甜甜一笑,温婉蓉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可她去枢密院找过覃炀两次,覃炀都以忙为理由,拒而不见。 估摸又过了三四天,温婉蓉照常进宫,一回府就发现府里下人表情不对。 再等进屋。两个乳娘跪在地上,求她饶命。 温婉蓉心里一紧,隐隐觉得不好,冲到里屋,边唤飒飒的名字,边把角落翻个遍,没见孩子身影。 “郡主呢!”她急匆匆走出来,大声问。 一个乳娘斗着胆子,小心回应,说她们不知道,还在跟郡主玩,就感觉后颈一麻,什么都不知道了,连来者是谁都没看见。 温婉蓉直觉除了覃炀,不会有别人。 他身手不是一般的好,一般院墙挡不住。 温婉蓉又跑出去,围着整个府邸寻一圈,终于在靠墙的一棵大树下,发现两枚脚印,鞋底大小,花纹再熟悉不过—— 就是覃炀! 温婉蓉跟疯了一样,直接冲到枢密院,枢密院的守卫还是那套说辞,说覃将军在忙。 “行,你回复他,我今天就在门房等他出来!”她就不信他能在枢密院过夜。 而后她就坐在门房里,一直等到酉时末,天色渐暗。 温婉蓉出来看了一眼,发现只有覃炀屋里的点了灯,便提着裙子寻过去。 “覃炀,你把飒飒带哪去了?”她推开屋门,心情极糟。 覃炀正在批阅手里公文,隔了一会说:“不知道。” 温婉蓉气不打一处来:“我都在府里找到你的脚印,你还抵赖?!” 覃炀不吭声。 温婉蓉从未像今天这样生气,尖声道:“姓覃的!你到底要怎样啊!” 面对她的火冒三丈,覃炀始终不言不语,快速处理累积在桌角的一摞公文。 直到他快处理完,搁下笔,伸个懒腰,点点桌子,道声“茶”。 不管温婉蓉多气,一想到要找回飒飒,忍下来,把茶盅拿走,过一会沏杯新茶。 覃炀吹了吹,咂一口,以为他要说什么,却没有,把杯子搁在桌上,继续剩下的公务。 这一等,又是近半个时辰。 等得温婉蓉那点脾气快没了。 覃炀才停笔,起身。 温婉蓉赶紧跟着起身,语气缓了缓:“覃炀,能不能把飒飒还给我?” 覃炀终于有了反应,抬抬眸,嘴角一扬:“老子跟你说过,飒飒姓覃,你真以为不给,老子没办法?” 他嫌她挡路,推开:“老子几年沙场侦察不是白练的。” 温婉蓉心里发凉:“你就用对付敌寇的办法来对付我?” 覃炀嗯一声,回击道:“你不也仗着公主身份对付老子吗?现在全粉巷都知道,老子娶了公主,惹不得。” 温婉蓉觉得好笑:“你的意思,去不了粉巷,怪我?” 覃炀懒得吵,冷脸道:“老子累了一天,没空听你屁话,你要留随你,老子要回府。” 语毕,他抓起外衣离开。 温婉蓉跟着出来,边走边说:“覃炀,我们谈谈行不行。” 覃炀脚步一顿,问她,谈什么? 温婉蓉直言不讳:“你明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你还去,故意报复我吗?” 覃炀瞥她一眼,继续走:“你觉得报复就报复。” 温婉蓉急了,抓住他胳膊:“你以前不这样!” 覃炀一把甩开:“老子哪样?!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我怎么了?我对你掏心掏肺,尽心尽力!你呢?!” “老子对你不好?!老子没对你掏心掏肺?!现在翅膀硬了,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 “我为什么走?你心里不明白,你掏心掏肺就是防着我,怕我怀孕,耍阴招?” “老子叫耍阴招?现下什么局势,你天天进宫,听不到风声?!真以为老子无所不能!” “可你不能跟我说一声?我能不理解你?” “说?说了,等过些时,你他妈翻旧帐!要老子愧疚,觉得对不起你!就高兴了!” “所以你只在乎你自己?”温婉蓉眼神忽然变得悲伤,“难道我付出的不够多?” “难道老子没付出?!” 覃炀丢下这句话,气得快步离开。 温婉蓉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倏尔摸不清,吵到最后,他们到底争论什么。 是她的公主身份吗? 还是他气她不辞而别,在外没留面子? 又或她气他,使阴招,不务正业,天天鬼搞? 已经说不清。 总之,无论什么矛盾,现在所有焦点聚集在飒飒身上。 她没想到,覃炀狠心到用飒飒来对付她。 隔天,温婉蓉趁白天,踩着点去了覃府。 而覃府守门的小厮异常反态,没让她进门。 “夫人,您别为难小的,二爷要知道小的把您放进来,非打死不可。” 温婉蓉不想为难下人。叹息一声:“罢了,我可以不进去,但你把冬青叫出来,我找她说几句话。” 小厮迟疑片刻,还是进去把冬青叫出来。 冬青一见她也露出难色:“夫人,您到底和二爷怎么了?以前从不闹成这样,怎么这次越闹越僵?” 温婉蓉觉得一两句说不清楚:“祖母呢?祖母有说什么吗?” 冬青叹气:“老祖宗气得头疼,但二爷每天回来太晚,早上卯时要出门,祖孙俩碰不到面,她老人家不想管了。” “是吗?”温婉蓉垂眸,语气透出歉意。“你替我跟祖母说一声,说过段时间,我回来看她老人家,要她保重身体,别为我们操心。” 冬青劝和:“夫人,就不能算了吗?以前您包容二爷的脾气,这次也忍着点行不行?二爷不发脾气时,人挺好,事事顺着您,奴婢不是替他说好话,老祖宗也这么说,说二爷跟夫人在一起变了。” 是爱。是好,是相濡以沫。 哪怕现在,扪心自问,她不爱他吗? 爱。 就因为爱,才觉得为什么自己付出得不到相应回报。 为什么她的好,在覃炀眼里都变成应该。 她不让他好过,他反弹似的让她更难过。 “飒飒呢?”温婉蓉不愿想伤心事。 冬青一愣:“大姑娘不一直跟着您吗?” 温婉蓉会意:“飒飒不在府里?” 冬青摇摇头。 “覃炀没带她回来?” “没有。” 温婉蓉没再问下去,转身回到马车上,身后还响起冬青的担忧:“夫人,您好好跟二爷聊聊,其实他挺想您回来,就是碍于面子不好说。” 是想她回来吗? 飒飒都不知道藏哪了,明摆报复她吧。 温婉蓉又气又急,这次不等枢密院的人通传,直接闯进覃炀的屋子。 覃炀正在跟宋执他们议事。 宋执一见她气势汹汹,赶紧叫其他人撤退。 屋里只剩两人。 覃炀淡淡看她一眼,回到椅子上,喝口茶:“你又跑来做什么?” 温婉蓉开门见山:“你到底把飒飒藏哪去了?” 覃炀笑笑,大方承认:“藏哪告诉你,还叫藏?” “把飒飒还给我。” 覃炀晾着她。 温婉蓉急了:“把飒飒还给我!” 覃炀像看表演一样,笑得张扬又得意:“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你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还用老子说?” 温婉蓉明白他的意思:“好,今晚我在小宅等你。” 覃炀毫不犹豫说声好。 入夜,温婉蓉在公主府净身换身衣服后,直接要车夫送她去小宅。 “你还真敢来啊。”覃炀提前从枢密院回来,大开正屋的门,倚在门边,皮笑肉不笑盯着她,“温婉蓉,老子就佩服你这种不怕死的傻劲。” 温婉蓉没心思跟他斗嘴,拉他进屋,关上房门。 她问他,是不是过了今晚,她就能见到飒飒。 覃炀痞痞一笑,凑近道:“看你表现。” 温婉蓉蹙蹙眉,自己开始解扣子,解腰带,一件件的衣服从身上褪去,滑落脚边,直到最后,她坦诚足以表示自己诚意。 覃炀扬扬眉,开始上手。 两人间却没有一丝爱在一起的喜悦和亢奋。 像一场交易。 他把她扛进厢床里,不管轻重,你情还是我愿,如同在疆戎第一次见面,一切全凭本能发挥。 温婉蓉疼得几次出声,他也无动于衷。 直到发泄完,覃炀摸到她后腰。刚要点,被按住。 “我明天会喝药,你把飒飒带来就行。” 覃炀没说话,翻身下来,背对温婉蓉,没一会睡着。 温婉蓉看了看大腿上的青紫,以及胸口留下淤青,还有强行进攻留下的火辣辣疼痛,费劲爬起来,坐在床上,发出一声低泣。 她哭没多久,覃炀就醒了。 换以前。他肯定起来抱她,竭尽所能的哄,现在他不想。 从她带着丹泽去粉巷,釜底抽薪闹过后,他再不可怜她。 覃炀想,他养她两年,爱她两年,最后被反咬一口。 到底谁治谁? 想想,怒气飞涨。 隔天,覃炀到点就醒,他卯时要进宫早朝,还在穿衣服,温婉蓉也醒了,她爬起来,眼睛是肿的,气色极差,一看就是一夜未眠。 声音有些哑,开口就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飒飒?” 覃炀没应答。 温婉蓉又问一遍:“你说好带我去见飒飒的。” 覃炀出尔反尔:“老子什么时候答应带你见飒飒?” 温婉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光着脚跑过来,抓住覃炀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你昨天说好带我去见飒飒,怎么能这样?” 覃炀甩开手:“温婉蓉,是你自以为,老子昨天从头到尾就没明说带你见飒飒。” 温婉蓉慌了:“不,不是,我都按你要求做了,你不能不讲信用。” 覃炀笑:“讲信用?你我夫妻,睡一晚不很正常吗?” “覃炀!你!你!”温婉蓉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覃炀不以为意,收了笑,拍拍温婉蓉的脸:“老子大你八岁,比你多吃八年盐,总不能白吃,比狠,比手段,你还差点。” 语毕,开门,头也不回离开。 温婉蓉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突然爆发似的,疯了般尖叫,排山倒海的眼泪放肆流。 正文 第138章 不是身体有病,是心病 为钻钻过1320加更~ 她想人心再险恶,也不能恶到这个地步! 明明相爱的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和狠劲刺伤对方,名副其实窝里斗。 非要伤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才算完。 温婉蓉哭得比哪次都撕心裂肺,凄惨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去,回荡在空旷的游廊里。 覃炀听不见吗? 当然听见了。 不动摇、不心软、不心疼吗? 怎么可能,温婉蓉一哭,他就投降。 而这次。哭声就像根根针扎进心口。 她痛,他也痛。 他想到底是自己对温婉蓉不好,还是温婉蓉变了? 以前他在她面前说一不二,现在说一句顶三句,比他气性还大。 竟然私下跟西伯狗来往…… 粉巷那天,他看见丹泽跟在温婉蓉身侧,肺都气炸了。 在外,他不好发作。 没想到温婉蓉一套说辞,还把皇后余党拿出来做文章。 不消说,第二天满城风雨,传粉巷出了逆党,一条街的老鸨都跟宋执抱怨,明里暗里表示不做覃爷的生意。 覃炀想想窝火,他不过喝花酒,怎么在温婉蓉眼里。就变成把粉巷姑娘睡个遍的恶劣行径。 别说面子,里子都没了! 再退一步,温婉蓉赌气跑了,三请四请不回来,一回府吵着闹着带飒飒走。 他考虑飒飒跟她亲。同意了,唯一底线要她去小宅住,偏不。 覃炀闹不明白,公主府有什么好? 住里面就不用吃喝拉撒睡? 喝西北风管饱? 还是非要他先低头,服软。心悦诚服老实当驸马爷? 可能吗? 覃炀伫立在月拱门外好一会,紧皱眉头望着极目微霜的天际出神,直到不得不走,叫来管家,交代几句。 管家点头说明白。 等他离开,管家小心翼翼走到门廊下,站在外面听屋里的哭声渐小,才毕恭毕敬叫了声“夫人”。 温婉蓉没应,但抽噎声明显停了停。 管家继续说:“二爷要您在小宅住下,这两天就把大姑娘送过来。” 温婉蓉一听飒飒会来,正打算冲出去,才发现衣不蔽体,赶紧起身抹把脸上的泪,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跌跌撞撞跑出去。不顾体面拉住管家的袖子,瞪大眼睛问:“二爷真这么说?亲口跟你说的?” 管家怕她极悲极喜失心疯,语气平静道:“千真万确二爷说的,他要夫人按他说做就行。” 温婉蓉明白覃炀要求是什么,应声好,要管家打盆温水来,她要梳洗。 晚些还要进宫给太后定省,如果不去,一定有嬷嬷打听怎么回事,她不想给自己还有老太太添麻烦。 与此同时,覃炀在早朝上,心不在焉。 在站最前排的两位老臣,争论不休,他听了前半部分,知道大致原因,后半部分,开始神游,一个字没听进去。 皇上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似乎等着争出结果。 覃炀想,只要不是他的职权范围内,管别人一亩三分地,自己一亩三分地都稀烂。 最后大概萧璟也听烦了,说一句择日再议,便宣布退朝。 覃炀出了奉天殿,感觉外面空气比大殿里畅快多了。 而后快步离去。 “覃将军请留步!” 覃炀脚步一顿,转过身,看见皇上身边的老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行礼恭敬道:“覃将军,圣上在御书房等。” 萧璟是征战过沙场的人,就军事方面,不喜欢听半吊子的文官纸上谈兵,他更青睐打过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将。 然后一君一臣就疆戎还有樟木城的两次战役进行总结、讨论。及情势分析。 这一聊,一个多时辰过去,直到太监进来提醒,说御膳房菜已备齐,什么时候用膳。 覃炀才注意到已近午时,抱拳告退。 再等出了御书房,才感觉饿,从一大早到现在,一口没吃一口没喝,出宫后索性回小宅,陪温婉蓉吃个午饭再去枢密院。 然而他的马刚到小宅门口,刚巧温婉蓉也下马车。 温婉蓉一开始没发现他,倏尔看见后,一手提着药,一手提着裙子。跟见鬼似的跑进小宅。 覃炀跟着追进去。 “你跑什么?”他三两步赶上,拉住她的胳膊。 温婉蓉咽口唾沫,气都没喘匀,慌张解释:“我今天就是去给太后定省,然后抓药回来,哪都没去。” 停了停,不等覃炀说话,继续道:“管家说只要我待在小宅,你就答应这两天把飒飒送过来,是你亲口说的,不能再不算数。” 覃炀见她惊慌失措的的样子,不忍心皱皱眉。 温婉蓉怕他不高兴,把手里药拿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一会我亲自煎药,我答应你的事。我都做到。” “所以,”她语气尽量轻柔,垂眸,“你别再诓我了。” 说着,她又抬眸。满眼乞求尽力讨好:“好歹我们是夫妻,夫为妻纲的道理,我懂。” 四目相对,有一瞬覃炀错觉,似乎回到疆戎初见时。她也是这样的眼神。 他心里难受:“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温婉蓉跟在身侧,小媳妇似的点点头:“好,我今天要管家去聚仙阁,点了份你最喜欢的冰糖肘子回来。都在灶上热着。” 覃炀说:“你想吃什么,叫管家去买。” 温婉蓉笑笑,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最大心愿就是相夫教子,伺候好他和飒飒。 覃炀明知她言不由衷。还是心疼她。 等两人吃完饭,他就叫管家把飒飒送过来。 温婉蓉一见飒飒,眼睛都亮了,一把抱过孩子,如释负重亲了好几口,还问想不想娘? 飒飒哪里懂,在城郊祖宅疯玩两天,正开心,先对着温婉蓉笑,目光又转向覃炀,伸手要抱,要接着疯。 这次,覃炀想接过去,温婉蓉没撒手。 她把飒飒换个边,轻声道:“爹爹要出去公务,快点,跟爹爹告辞。” 飒飒似乎听懂了,转过头叫声爹爹,挥挥小手。 覃炀不好说什么,对飒飒笑笑。摸摸头,跟温婉蓉说,他晚上回来,要她哪都别去。 温婉蓉点头说知道。 覃炀以为她会走,没想到入夜回去时。温婉蓉不但留门,桌上还点着一盏油灯,先带着飒飒先睡了。 似乎,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风过无痕。 而温婉蓉表现极好,除了不给他抱飒飒,其他事百依百顺。 总之覃炀说东,她绝不往西。 好到后来,他甚至怀疑温婉蓉是不是病了,不是身体有病,是心病。 正文 第139章 不知道脸字怎么写 入夜,覃炀披星戴月赶回小宅,一盆温水,一顿宵夜,一盏油灯,屋里静悄悄。 他知道温婉蓉带着飒飒睡了,放轻手脚脱了外衣,净过身,一个人吃饭。 “你回来了。”温婉蓉睡眠浅,被吵醒,看飒飒睡得熟,便起来。 覃炀嗯一声,问她要不要一起吃点。 温婉蓉摇摇头,过去坐他身边:“你吃,我陪你坐坐。” 然后极安静的坐在一旁,不多言多语。 覃炀吃得风卷残云,吃完后,温婉蓉起身收拾碗筷。 他坐着,她站着。 覃炀微微抬头,正好看到温婉蓉翘起衣襟里的雪白锁骨,上面残留前几日被咬伤的紫红印痕,他皱皱眉。 “桌上明天一早等下人来收,你先去睡。”他拉过她的手,犹豫片刻,语气缓和,带着几分歉意,“温婉蓉,那天晚上是我不好。下手没轻重,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 “我没什么想法。”温婉蓉笑笑,笑得没有一丝破绽,又去给他铺好床。 覃炀跟过去,站在床边,视线跟着她转:“你心里不舒服就哭出来。” “好端端哭什么,”她弄好,要他早点休息,“夜了,你赶紧睡,明天一早卯时还要进宫。” 说完,转身回耳房陪飒飒。 覃炀一把拉住她手腕:“温婉蓉,你把飒飒抱过来睡大床,这个床足够我们三个人睡。” 温婉蓉没反抗也没拒绝:“我是想过来陪你睡,不过飒飒晚上会起夜,哭闹,影响你休息,你都累一天,不能再睡不好。” 顿了顿,她主动过去亲他一下,轻声细语:“明儿我要管家买张小木床回来,放在里屋,我晚上就能来陪你,好不好?” 他能说不好吗? 覃炀放开手,温婉蓉转身就走。 隔天卯时差两刻,她起来伺候他穿衣吃早饭,见他心情不错,商量:“我今天想去公主府把飒飒的东西拿过来。可能要出去一会,我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同意我就去,不同意就算了。” 覃炀想都没想说好,要她早去早回。 温婉蓉点点头。 然后送他出门,俨然一个贤惠温婉好妻子。 但覃炀不是没发现,她除了和飒飒一起眼睛是亮的外,其他时间都无精打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即便笑,三分应付,七分敷衍,再没有以前跟他在一起的神采奕奕,和发自心底的欢欣。 现在更多是,给飒飒念念书,教说话,所有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 覃炀冷静下来,想想,觉得那天确实过分。 在疆戎他对她很不好,回来又被温家欺负,也没听她哭得那么惨。 现在又油盐不进。 要哭闹,起码他知道她想什么,可不哭也不闹,根本猜不透她所想。 覃炀心里不由发怵。 而这种发怵,两天后得以证实。 他按平时时间回小宅,桌上同样摆好宵夜,屋里静得出奇,他吃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屋里屋外找了一圈,没见到温婉蓉和飒飒的身影。 这次真的毫无征兆,一声不吭走了。 覃炀当下抓起外衣就直奔公主府,公主府守门的下人早已睡下,被敲醒开门。 一见是他,瞌睡醒了一半。 “温婉蓉呢?”覃炀黑着脸问。 下人懵了:“覃将军,公主不是去您那边了吗?” 覃炀眯了眯眼,不客气道:“敢骗老子,老子杀了你!” “小的不敢!”下人彻底清醒,打开大门,急于证实自己清白,“将军不信可以进府搜,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半句虚言。” 覃炀扫了眼垂花门。那边黑漆漆,连灯笼都没挂,的确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他转身离开,花了半宿,找了所有温婉蓉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到人。 似乎一天内,母女俩凭空消失,彻底离开他的生活。 隔天他下早朝,把枢密院的事情丢给宋执,又出去寻人。 无果。 第二天,他上午在枢密院,下午接着找人。 还是无果。 第三天,他寻了半个燕都,连城郊都去了,依旧无果。 第四天,他刚踏进枢密院没一会,府里下人来传话,说夫人回去了,正陪老太太说话。 覃炀马上放下手里的事,往回赶。 小厮骑马跟在后面,直到覃府大门口,追上来,急道:“二爷,是冬青姐姐叫小的偷偷来通风报信,她还说请您别跟夫人怄气,免得惹怒老太太。” 覃炀摆摆手,示意知道,一个箭步跨进大门,直奔老太太院子。 站在门廊下,就听见温婉蓉陪老太太说话的声音,以及飒飒咯咯的笑声。 他几天的火,几天的着急,一瞬间消去一半,平复情绪,掀帘进屋。 “说曹操曹操到。”冬青眼尖,递个眼色给覃炀,打趣道,“二爷,您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莫不是又什么东西忘在老祖宗屋里吧?” 覃炀立刻会意,跟着笑起来:“是有东西忘了。” 话锋一转,看向温婉蓉。装作懊悔:“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这段时间忙,打算忙过了去接你和飒飒。” 温婉蓉不露声色把飒飒抱过来,紧紧搂在怀里,陪他演:“我想到你在枢密院太忙,没好意思打扰。” 说着,她又转向老太太:“祖母,之前都是阿蓉不懂事,让您操心,一点小事其实和覃炀说开就好了。” 老太太把飒飒接过去,心里明镜似的,微乎其微叹气:“你们说开就行。既然回来,你送送炀儿,帮他找找,什么忘了拿。” 温婉蓉起身福礼,跟着覃炀一前一后出屋。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出了院门,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覃炀停下脚步,声音听不出喜怒:“温婉蓉,有意思吗?” 温婉蓉也停下来,下意识保持一步距离,回答:“有意思。” “你!” 覃炀转要抓她,被躲开。 温婉蓉退后一步:“这里离祖母院子挺近,你不想让她老人家听见我们吵架吧?” 覃炀这几天被折磨的没脾气,随即坐在游廊下,冷脸问:“这几日你带飒飒去哪去了?” 温婉蓉把之前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藏起来了。” “藏哪了?” “藏哪告诉你,还叫藏吗?” 现世报,来得快。 覃炀压着火:“你他妈报复老子?” 温婉蓉一字一句慢慢还:“你觉得是报复就报复咯。” 覃炀冷笑:“学得挺快。” 温婉蓉毫不犹豫点点头:“是你教得好。” 覃炀那一刻就想掐死温婉蓉:“行!你记得你做的事,说的话!” 温婉蓉坐他对面,笑笑看过来:“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记得,只怕不记得的是你吧。” 覃炀下最后通牒:“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想见飒飒了?” 温婉蓉不足为惧:“你只管再藏一次,我再找不到飒飒,就告诉祖母,太后,告诉长辈们,孩子失踪了,你觉得太后她老人家会坐视不理?” 覃炀无言。 温婉蓉继续笑,而后笑着笑着,就不想笑了:“覃炀,我是什么人,你了解,你以前对我不好,后来弥补我,我心里都清楚,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声音平静,清晰,像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我以为你会懂我,到头来,只是以为。” “不是,温婉蓉,我……”她一冷静,覃炀刚才的气也下去,想解释被打断。 “算了,覃炀,我们夫妻到这个地步,在一起还有意思吗?”顿了顿,“其实我并没有躲你的意思,就是让你知道那天你一声不吭抱走飒飒,我什么感受。” 她抬眸:“不好受吧?” 覃炀不吭声,头撇向一边。 温婉蓉知道他心虚:“覃炀,凡事别做绝,留几分有念想,你明知我的弱点,利用弱点来治我,我只想说,将军,我是你夫人,不是敌寇啊,你以前说爱我,护我,都是假的吗?” “你以为我突然得到公主这个身份,高兴吗?” “你见过我,每日进宫的小心翼翼,和如何讨好太后吗?” 她自问自答:“你都没有,你永远就是怪我,坏了你的面子,踩了你的自尊。” “我……”覃炀一个我字又语塞。 温婉蓉说中他心思,说得他百口莫辩:“我知道你怨我给你穿小鞋,可你天天出去鬼混,混到流言蜚语传到我耳朵里,你以为我真的没事天天盯梢你吗?不是啊。” “我也知道,你气,听不进劝,我只能跟太后说,求皇叔重视你,不然那些传我耳朵里的话,迟早会传到宫里。” 最后,她起身语重心长:“当初因为赐婚,哪怕你多不愿意,还是娶了我,这次要你再妥协一次有那么难吗?” 稍作停顿:“覃炀,我走了,回公主府住,飒飒留在祖母屋里我放心,至于你,我没什么好说的。” 语毕,她头也不回离开。 覃炀坐在原地。怔忪片刻,突然起身,追出去。 “温婉蓉,你听我说。”他拉住她胳膊,急道,“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之前伤了你是我的错,你先别走。” 温婉蓉抽回手,倏尔对他浅笑:“覃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聚,好散。” 覃炀彻底愣了,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温婉蓉离去。 他想,这次真伤到她了…… 接下来的日子,如温婉蓉所说,她搬去公主府,飒飒留覃府。 覃炀每天早上进宫,晚上从枢密院回府,回归三点一线的生活。 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至于和离,覃炀不想。 温婉蓉考虑过,但碍于皇室宗亲的身份,和离必须交由大宗正院处理,大宗正院得上报太后和皇上,同意后,方可执行。 如此,无疑告诉整个皇宫,她,婉宜公主和护国大将军一拍两散。 家丑不可外扬,宫外如此,宫里亦如此。 所以分居状态,如同当初长公主和齐驸马,离不离,那么回事。 可往大了说,他们想离真能离吗? 太后不知情且不谈,光宋太君这边,足足把覃炀训了半个时辰,又罚跪祠堂抄家训,至于为什么没被家法,不是不家法,他现在公务忙。上朝、去枢密院一天不能耽误,就逃过一劫。 不过他硬着头皮去了两次公主府找温婉蓉,别说喝茶,连人都没见到。 温婉蓉不见,他没辙,只能灰溜溜该干吗干吗。 宋执发现覃炀一段时间情绪不高,趁午时没什么人,找他:“哎,听说粉巷新开一家,姑娘长得可水灵了,今晚去逛逛?” 覃炀现在听粉巷,头大,想都没想拒绝:“不去。” 宋执会意:“哦,懂了,怕温婉蓉。” “滚。” 宋执只知道贱,不知道滚:“好吧,不去粉巷,去赌坊?” “不去。” “混堂?” “不去。” “听小曲?” “不去。” “听书总行了吧?!” “不去。” 宋执烦了:“你他妈去灵陀寺当和尚算了!” 覃炀瞥一眼,问他滚不滚。 宋执嘴角沉了沉:“以为我多喜欢你这破地方。” 说完,摇头晃脑哼着小调离开。 覃炀最近不是一般烦,哪都不想去,也没心思玩。 倒是宋执闲出鸟,不到一刻钟,又跑来,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无比同情问:“是不是温婉蓉跟你和好了,现在天天在家管着你啊?” 覃炀不吭声,连看都不带看一眼。 宋执想想。觉得猜错了:“你俩没和好?” 覃炀继续不吭声,不说话等于默认。 宋执咂咂嘴,继续猜:“你不是被温婉蓉甩了吧?” 本一句玩笑。 没想到覃炀爆炸似反弹,中气十足吼一嗓子滚,整个枢密院全听到不说,连带案桌都掀翻了。 宋执完全意料外,先愣了愣,倏尔幸灾乐祸哈哈大笑,丢一句“覃炀你也有今天”,溜之大吉。 气得覃炀见一次打一次。 大概自作孽不可活,最能形容他当下处境。 难得一次申时不到回府,覃炀特意绕道,买温婉蓉最爱吃的糕点送到公主府。 温婉蓉没见他,也没拒绝。 他满心满意以为她原谅他。 结果回府去老太太屋里找飒飒,就看见他买的糕点原封不动出现在冬青手上,丫鬟们还一个劲感谢,说二爷大方。 覃炀哑巴吃黄连。 他想只有等温婉蓉气消了,再找她试试。 谁说男人心狠,女人绝情起来,不管之前多爱,真的得罪了,不讲一点情分。 覃炀躺在摇椅上,长叹一声,短叹一声。 想他们能和好吗? 问题连人都见不到,和好个屁! 当然温婉蓉也不是谁都不见,冬青每隔两天就带飒飒去公主府玩。 飒飒不满足关在屋里,整天吵着去外面,但凡看见花草,就看向温婉蓉,脆生生叫声娘,说花花。 要以为她表示告诉或认识,就大错特错,她不是认识,是要人摘下来给她玩。 捏稀碎后,再还给温婉蓉,还一脸正经说,给。 温婉蓉纠正几次,不许把花捏坏,当下听了,等回去过两天再来,恢复老样子。 她有些生气,对冬青说:“是不是二爷在家什么都不教,任由飒飒胡来?” 冬青笑得勉强,说不是。 温婉蓉心想不是才怪。 辣手摧花不算完,还有其他坏毛病,比如吃饭不好好吃,要上桌,用手抓菜,尤其看见肉糜圆子,鱼糜圆子,这种圆溜溜的菜色,她就要抓。 抓一手的油不说,咬一小口,就扔桌上,还自言自语说“不要”。 温婉蓉为此跟她发火,飒飒开始有点怕。后来发现没把她怎样,加上过不了一天就要回去,各种毛病累教不改。 总之覃虎妞在覃炀那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整天疯玩,就是疯玩。 再大点,覃炀带她在府里骑马玩,把飒飒颠得那叫一个开心。 结果去了温婉蓉那边,开口闭口就是“马马”。 温婉蓉一开始还纳闷,然后送她回去时,飒飒一看就马车就吵着要骑,嘴里一个劲叫“马马”。 冬青在一旁不好说什么,抱着飒飒钻进马车,在车里还能听见各种闹。 温婉蓉想。把飒飒留在覃炀身边,完全是个错误。 她打算等过阵子,宫里的事忙顺了,就把飒飒接过来,好好纠正坏毛病。 不过没等她去接飒飒,覃炀跑到宫门外堵人。 温婉蓉一见他,绕道走。 覃炀不要脸挡她去路,讨好道:“哎,是你说做事别做绝,留几分念想,四个多月连面都不见,几个意思,真好聚好散啊?” 温婉蓉瞥一眼,绕过他,走自己的。 覃炀跟在后面:“哎哎,我难得今天不去枢密院,专门来找你。” 温婉蓉继续不理。 覃炀热脸贴冷屁股也认了:“我本来打算早点来找你,但枢密院太忙,是你求皇上重视我,我哪能不努力,是吧。” 温婉蓉连哼都不带哼一声,钻进马车。 覃炀跟着钻进去,被赶出来。 温婉蓉叫车夫走。 覃炀被甩在原地。 没过一会,温婉蓉又听见车外面想起马蹄声。 “今天回覃府看飒飒吧。”覃炀声音在车外响起。 温婉蓉叫车夫不要变道,回公主府即可。 覃炀大概不知道脸字怎么写:“飒飒这几天,天天喊娘,想你了。” 温婉蓉不信他鬼话。 覃炀继续说:“你不信,可以问冬青,看我骗你没。” 温婉蓉掀开车帘瞪他一眼,他朝她笑得灿烂。 “犯贱。”温婉蓉甩下帘子,重新回到车里。 覃炀继续犯贱:“冬青说,你说我把飒飒教坏了,你看我这么忙,哪有时间教,有点时间只能陪她玩,倒是你,当娘的应该在身边,手把手的教。” 既然提出手把手教。 温婉蓉借机,冷冷道:“我也觉得飒飒应该在我身边,手把手教,正好我想把孩子接到公主府。” 覃炀想,自己这个嘴贱! “你回来多好,我们一家三口团圆啊。” 温婉蓉不搭话。 覃炀自作主张:“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啊。” 接着,对车夫说,改道,去覃府。 温婉蓉马上阻止:“谁告诉你,我答应了?” 覃炀装不懂:“刚刚我说一家团圆,你没说话,不是默认吗?” “闭嘴!” 温婉蓉觉得他脸皮厚到家,跟了一路,竟说不着调的话。 覃炀老实闭嘴,心里想,这话平时都是他对别人说,出来混迟早要还…… 眼见快到公主府,他想总不能白来一趟,索性逼停马车,要车夫先下去等,他二话不说钻进去。 “你干什么!滚出去!” “不是,温婉蓉,大街上,你把夫君赶下车,别人看见多不好。” “我管你好不好,刚才扯一路歪话,你还怕人笑话?” “是是是,为了你,我不要脸。” 见温婉蓉不说话,他继续没脸没皮:“哎,祖母也惦记你,你不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提起老太太,温婉蓉有念想:“我过段时间会去看祖母。不用你提醒。” 覃炀“哦”一声:“你看飒飒,看祖母,唯独不想看我?” “不想。” “我是你夫君啊,说好葬一起。” “鬼跟你葬一起。” “都在葬一起,肯定是鬼。” “没完了是不是?” “我们四个多月没见,难得碰面,我有千言万语。” 温婉蓉始终没好脸,最后问他:“你走不走?” 覃炀摇摇头:“要走一起走。” 温婉蓉懒得理,起身钻出车子:“你不走,我走!” 覃炀想抓,没抓住。 好在这里离公主府不远,温婉蓉步行即可。 她走前面,覃炀跟在后面,上前拉住。被甩开,再拉住,再被甩,一连几次,他识趣不碰她。 “哎,真不回去啊?你一个人住这么大府邸,没意思。” “府里有下人。” “都是下人有什么意思?” “听话就行。” 覃炀听出指桑骂槐:“你的意思,我不听话?” 温婉蓉转头瞪一眼,提起裙子,跨进公主府。 她进府,覃炀跟着进府。 “哎,我真心诚意接你回去。” “不回。” 说着,温婉蓉蓦的停下脚步。 覃炀也停下。 温婉蓉转身,看着他,指指地面:“你不是打死不进这个地方吗?跑进来做什么?不怕人家在背后叫你驸马爷?” 覃炀好似无意,说得自然:“进都进来了,你不请我进屋坐坐?来者是客。” 说完,也不管温婉蓉同不同意,大喇喇往她闺房走。 温婉蓉鼻子都气歪了,下逐客令:“你给我出去!谁当你是客!要不要脸!” 正文 第140章 不介意挤挤 为钻钻破1400加更~ 覃炀痞劲上来,管温婉蓉急赤白脸还是讨厌他,跑到闺房,一屁股坐到贵妃榻上,舒舒服服往上一躺,翘着脚,一脸惬意,来句“挺软”。 温婉蓉一见他把太后赐的贡品锦衾压在身下挤啊挤。冲过去推一把:“别坐我的位置!” 覃炀不动,死皮赖脸窝在上面,还笑:“这个榻不错,可以弄一个放咱们屋里。” 温婉蓉好不容易把锦衾拉出来,叠好,放到里屋,赶他走:“谁跟你咱们!出去!出去!” 覃炀就不出去,也不下榻。翻身来翻身去,嘴里念叨:“我是客人啊,没茶就算了,连口白水都没有,公主仗势欺人哟!” 温婉蓉都听见门廊下经过的小丫鬟笑声,心思这会真不要脸了! 叫人上茶点,声音放缓:“吃完喝完,该回哪回哪。” 覃炀当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边吃边喝:“我回哪?不是你在哪,我在哪吗?” 温婉蓉懒得跟他歪理邪说:“你还打算在公主府过夜不成?” 覃炀坏笑:“睡自家媳妇,睡哪不是睡。” 温婉蓉瞪他:“你想都别想!” 覃炀顺她的话说:“我不想,我不想。我就担心你夜里一人睡害怕。” “有你才可怕。” “我又不是老虎,可怕什么。” 温婉蓉烦他:“吃好了,喝好了,赶紧走。” 覃炀窝在榻上,打个呵欠:“吃饱犯困,我睡会,你记得叫我。” 说完,他翻个身,闭眼睡觉。 温婉蓉见他一副二皮脸,过去推他,说什么都不让他睡:“你没完没了啊!” 但推又推不动,覃炀不理。她气结,心思你不走,我走! 刚转身,突然身后的人起身,一把拉住她手腕,往后一带,温婉蓉重心后仰,毫无防备跌倒对方身上,紧接着被扣住腰。 “放开我!放开!”她吓一跳,连拍带打,“你就是个泼皮无赖!” 覃炀笑得嘚瑟:“这叫诈降懂不懂?” “不懂!不懂!”温婉蓉挣脱半天挣不开,急了,“你放不放手?” “不放,”覃炀顺便教训,“温婉蓉,你就是防备心太差,怎能轻易把背后暴露敌人?自寻死路啊!” 温婉蓉脸都急红了,不说话,死死瞪着他。 覃炀继续没脸没皮,把人往怀里一搂,凑近嗅了嗅:“好香。” 温婉蓉就怕他亲上来,推开脸:“走开,离我远点!” 覃炀随她怎么折腾,三不原则,不放手,不撒手,就不:“当了公主果然不一样,连胭脂水粉都是宫里特供。哎,你什么时候也弄点特供给我玩玩?” 温婉蓉眼睛都瞪圆了,于事无补:“玩你个头!你再不走我叫人了!” 覃炀无所谓:“叫啊,叫啊,看谁敢进来搅老子好事。” 正说话,门廊下响起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公主,厨房的那边菜都备齐了,就问将军有没有忌口的?” 覃炀想,这眼力劲,不错! 不等温婉蓉说话,大声道:“没有忌口,多荤少素就行!” “你!” “留我吃个饭。又吃不死你。”想想,“再说多个人陪你,胃口好。” “我见你就倒胃口!” 覃炀煞有介事哦一声:“倒胃口,就是不想吃饭呗?” 温婉蓉要他放手:“知道还问?” 覃炀放在她腰上的手,不老实:“不吃饭没关系,吃我一样。” 还一本正经认错:“上次我把你弄疼了,这次换你上我下,随便你怎么弄我。有诚意吧?” “下贱!”温婉蓉卯足劲推一把,趁他松手的空档,起身就走。 覃炀起身两步追过去:“哎,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 温婉蓉抽回手,快步出去。 覃炀跟在后面:“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见不得脏东西!” “我不脏。” 再回应他的只有“砰”的一声关门。 覃炀又跑到半开的窗户那边:“哎,你喜欢这个屋啊?” 温婉蓉关窗:“你管我喜不喜欢!” 覃炀跑到另一个打开的窗户,继续犯贱:“夫君关心你。” “不用你关心!” 温婉蓉这次把所有窗户也都关上,锁死。 覃炀一脸无奈,站在门廊下对屋里喊:“天气好热,你闷在里面,小心提前长痱子。” 屋里传出温婉蓉的声音:“长痱子我认了。” 覃炀想,算了吧,都躲到屋里去了,聊个球。 打算走,眼珠子一转。想个注意。 “温婉蓉,不跟你玩笑,走了,我回去陪飒飒。” 语毕。他渐行渐远。 温婉蓉在屋里听了会,发现已经没有脚步声,暗暗松口气,心思覃炀就是个魔王,高不高兴,永远磋磨别人。 不过提到飒飒,她也想飒飒,一边开门,一边寻思过两天去看老太太,顺便把飒飒接到身边来算了。 出来时,门廊下果然空无一人。 温婉蓉拍拍胸口,小声自语:“走了好。” 然后回到自己屋,把那个坐皱的锦衾抖了抖,不满道:“好好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 “哪里乱?”冷不防覃炀的声音出现身后。 温婉蓉吓得一抖,下意识转身,抱着锦衾退后几步:“你,你不是走吗?” 覃炀各种得意:“是走了,半路想到没吃饭,就折回来。怎么,没发现我?” 温婉蓉心思,她从屋里出来,再回到自己屋。这么长一段路,连脚步声都没听见。 覃炀看她表情就知道没发现:“你警觉太差,我从外面跟进屋,就在你后面,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温婉蓉要疯:“我又不是敌寇!怎么知道你那些歪门邪道!” 覃炀笑:“没关系,夫君教你。” 温婉蓉气得把手里锦衾扔他脸上:“谢谢好意!我不是花木兰,不上沙场!” 覃炀抓着锦衾,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你比花木兰好看。” 说着,他人高马大堵住温婉蓉的路:“哎哎,我们去床上说话,你看厢床挺大。” 温婉蓉看穿那点龌龊心思:“不去,你要么吃完饭走,要么现在走。” “我今天不想走。” “你不走,没地儿给你睡。” “我不介意跟你挤挤。” 他说着,说着,趁温婉蓉不注意,直接把人扑倒在床里。 正文 第141章 赖上 含为钻钻破1480加更 覃炀以为自己能得逞,没想到温婉蓉有防备,宁死不屈死死抵住他的下巴,亲都不让亲。 “温婉蓉,我发现你劲变大了。”他闹着玩,自然不会来真的。 温婉蓉拼尽全力,咬牙道:“抱飒飒练出来的。” 覃炀抓她左手,马上右手又顶上来。 “给老子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嫌你口水脏。” “你以前吃少了?” “对,就是以前吃多了,现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还亡羊补牢? 覃炀快笑抽:“你是羊啊?挺形象。” 温婉蓉听出拿她开涮:“你才是羊!不对!你是狼!早点被打死才对!” 覃炀不闹她,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在她衣服上蹭来蹭去:“我是狼,正好吃羊,证明我们绝配。” “谁跟你绝配,走开。”温婉蓉把身上的大手拍下去,又摸上来。 “走开!走开!”她烦死了,想爬起来,被覃炀摁下去。 “你到底想干吗!” “干你。” 覃炀脸凑过来。 温婉蓉恨不得双手加双脚抵住靠过来的身躯,头别向一边:“覃炀!你再闹,我就叫人传话给祖母!等你回去有好果子吃!” 覃炀不急不慢:“虱子多了不痒,你都说了,老子死脸皮,皮糙肉厚不怕打不怕骂。” “你!” “急什么,脸都红了,老夫老妻,谁没见过谁。” “不是!你再靠过来我叫人了,真叫了!” 那边泼皮无赖到家:“快叫,快叫,老子最喜欢听你叫。” “无耻下流胚子货!” “随便骂。但得给老子亲一口,就一口。” 温婉蓉彻底被弄疯了,干脆双手捂脸,防不住别人,还不能挡自己吗?! 覃炀说:“挡脸,那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啊。” 说着,手钻到衣服里。 “下去!下去!”温婉蓉双拳难敌四手,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 两个人正在闹,突然传来敲门声,说午饭端过来了。 温婉蓉如得大赦,趁其不备,麻溜起床,以最快速抹平衣服上的皱褶,应声开门。 覃炀没打算把她怎样,就想调戏调戏,好玩,现在饭来了,娱乐结束。 厨房那边倒不马虎,大概想将军第一次进府与公主共餐,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覃炀夹块红油腩肉,吃得满嘴滋油,一个劲夸好。 温婉蓉瞥他一眼,腹诽矜持点行不行,好像覃府一穷二白,连饭都吃不饱一样。 覃炀不在乎,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比平日多加两碗饭,彻底吃撑后,歇在贵妃榻上不动,振振有词,吃太饱只能躺着,不然会死。 “怕死少吃点啊!”温婉蓉白他一眼,小声嘀咕。 再等她吃完,贵妃榻上这位已经梦周公去了。 温婉蓉一脸无语,叫人拿了小毯子来盖上,免得在公主府睡凉了,到头又成她的不是,逮到机会要她肉偿。 她才不想。 以前就是太顺着覃炀,动不动说肉偿,她有时不情愿也半推半就答应了。 答应到后来就是耍阴招,比狠,明知道她讨厌什么,也不收敛。 到底有没有珍惜她的付出? 还是认为她付出都是应该的? 温婉蓉想想,心里不大快活。不想跟覃炀坐同一屋檐下,去了别屋,找个僻静凉快的位置看书。 再反观覃炀,他一觉睡到未时末,醒来习惯性叫温婉蓉倒茶给他。 叫了几声没人应,只能自己倒给自己喝。 睡醒,喝饱,又跑到院子里四处溜达。 一方面找温婉蓉,一方面看看公主府到底长啥样。 转一圈回来,覃炀觉得不咋地,心想大宗正院就这水平,一个字差。 不过在温婉蓉眼里,已经很满意,她按照自己要求稍作改动,多了几分女子柔美。少几分方正大气。 要说公主身份一点好处没有吗? 不是。 起码现在覃炀再欺负她,气她,她可以一个人躲到公主府,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反正进宫定省不过一个时辰,大多数时候随心所欲。 温婉蓉看书看得正入神,冷不防头顶传来声音:“你真会挑地方,害老子找半天。” “你起来了?”温婉蓉看看他,视线又回到书上,“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 覃炀拖个椅子坐一旁:“你就那么急着赶老子走?” 温婉蓉翻页书,平静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今天破例,你总说差不多得了,我也觉得今天差不多了,不想勉强你。” 覃炀:“如果我说不勉强。” 温婉蓉抬眸,对他笑笑,接着看书:“你什么性格我知道,今天拉下面子来找我,是给我台阶下,但有些事不是说过就能过,你再给我两天时间,好好冷静想想。” 话说到这份上,覃炀能说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呗。 沉默半晌,他叹气一声:“我这两天都来公主府陪你,你什么想通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温婉蓉说不用。 覃炀坚持,她随他,但两人不同房。 天色将暗时,温婉蓉叫下人收拾好房间,拿了赶紧被褥给覃炀。 覃炀万般不愿意,赖在温婉蓉屋里不走:“哎,还真让老子睡客屋?” 温婉蓉毫不犹豫点点头:“你起得早,要早朝,我这几天没睡好,得好好补眠,免得进宫气色不好,惹太后担心。” 覃炀想到她现在也要天天进宫,没脾气,不答应也得答应。 问题,温婉蓉就睡他隔壁的隔壁,他能睡得安稳才怪! 就好比,一块美味的肉,看得见吃不到,心痒难耐。 而且越夜深人静,越想得慌,满脑子都是温婉蓉穿肚兜黏人的小样子,想想就很折磨人…… 于是覃炀听着外面打更的梆子声,一直醒到二更天。 心里那点欲望爬到顶峰,各种叫嚣。 他想,不管了,就算明天温婉蓉不让他进府,今晚也不能放过她。 然后披件外衣,蹑手蹑脚开门,很快摸到温婉蓉屋外,先推了推门,门从里面上栓。 看来只能翻窗。 覃炀看看半人高的窗台,心想小菜一碟。 他小心翼翼推开半扇窗子,往里看了眼。屋里静悄悄,接着推开另外半扇,单手一撑,一跃入内。 耍帅还没耍完,余光忽然瞥见脚下几盆盆栽,来不及收回,就听“啊呀”一声,接着响起花钵打碎的动静,在深夜特别清晰大声。 “谁!”温婉蓉马上惊醒。 随着她醒来,管家婆子也举着火把速速赶到,急切敲门:“公主殿下!老奴听见您房里有响动,您没事吧!” 温婉蓉去看了眼摔碎的花钵,以及躺在地上长着尖刺的大草球,心里明白几分,忍住笑,回道:“不知是不是野猫进来,把盆栽打破了。” “哦,那就好,您没事吧?”婆子站在门外,关切道。 “我没事。”温婉蓉瞥一眼屏风后的高大人影,嘴角扬起一抹笑,去开门,“你们叫人来打扫干净,我明儿早起,去覃将军那边睡了。” 她一边说,一边出去。 婆子恭敬说是,可进屋一看,发出一声惊叹。 温婉蓉以为覃炀被发现了,忙进来问怎么回事? 婆子倒没发现屋里有其他人,而是指着摔碎的那盆草球,声音微微发颤:“公主,这盆白玉翁是太后最喜欢的,您怎么把它给搬回来了?” 温婉蓉不明所以:“这些草球都是仁寿宫的嬷嬷送来的,我不知道太后喜欢哪盆啊。” 婆子一拍大腿:“哎哟!殿下,老奴该死!仁寿宫的嬷嬷说您要的急,临时凑了一盆,走时特意叮嘱老奴这盆草球明儿得还回去!老奴方才忘了!” “那怎么办?”温婉蓉一时也没了注意。 婆子更是一脸愁容:“老,老奴也不知。” 温婉蓉思忖半晌,指着另一盆草球:“你赶紧把这两盆换一下,只要白玉翁没伤到根茎,重新换个花钵问题不大。” 婆子哎哎两声,赶紧照她说的办。 温婉蓉见没什么事,提着裙子去了覃炀那边屋。 她想,覃炀好面,肯定不会当着下人出来,不然他怎么解释深夜出现的自己房间,而且还摔破一盆草球,明摆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后温婉蓉一边偷着乐,一边把屋子里门窗全部锁好,脱鞋上榻,安心睡自己的,心思不是喜欢钻她屋子吗?今晚就让给他。 覃炀知道被摆一道,恨自己经不住美色诱惑,那点欲望烟消云散。 再等屋里打扫干净,下人都离去,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 温婉蓉睡得正迷糊,倏尔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再细听,好像门栓在松动。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心思肯定是覃炀在外面搞鬼,披上外衣就跑到堂屋。 果然一个高大身影在门外,贴着门,不知做什么。 再看门缝间隙,似乎又根长针正一点点挑动门栓。 “覃炀!你在干吗!”她尖细的嗓音一叫,把门外的人吓一跳。 但很快平复下来,一副关心的口吻:“我没干吗,过来看看你,开门。” 温婉蓉心思,我傻才给你开门。 “我没什么可看的,现在三更天了吧,不是卯时进宫吗?你抓紧时间睡吧。” 门外那位也不是省油灯:“哎,我刚才听见你屋里有动静,担心你,快让我看看。” 顿了顿:“不是,我没弄明白,你跑我屋里,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温婉蓉答得自然:“你去睡我屋,免得再有危险,你身手好,能对付。” 覃炀单眉一挑,心想对付个屁,一屋子草球,差点扎到裤裆…… 什么太后最喜欢的白玉翁! 白玉翁算个屌,能跟他命根子比?! 亏温婉蓉想得出来! 把他扎废了,看她以后用什么! 想归想,还得与温婉蓉周旋:“我不喜欢睡你屋,屋里太香,明天老子一身香味,别的官员怎么看我?” 温婉蓉就知道他歪理多:“你不睡我屋子没关系,找管家安排其他空房好了,平时没人用,都是干净的。” 覃炀想要干净做什么,他要睡自己女人! “再找个屋子,又折腾一遍,老子还睡不睡?” 温婉蓉说:“睡啊,你要不讲究,直接睡也行,所有屋子每天都洒扫。” 覃炀寻思,什么情况,今晚就不让他进屋? “哎,你好歹先把门打开,老子站在外面对着门说话,傻不傻?” “不傻。” 覃炀终于见识到温婉蓉的阴险:“老子衣服都在屋里,难道你要我穿一身亵衣去早朝?” “你先去睡,我明早叫人送过去。” 总之。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后面不管覃炀怎么死皮赖脸求开门,屋里那位就是不开。 还一口一个好似关心的“快去睡”,“睡不好明天没精神早朝”。 说到最后,覃炀只能作罢,回温婉蓉屋里,在贵妃榻上凑合一觉。 睡不到两个时辰就得爬起来,又去敲温婉蓉的门,这次真来要衣服。 他进屋时,温婉蓉已经起床,穿戴整齐。 “我伺候你穿衣。”她笑笑看着他一脸起床气,把衣服拿过去。 覃炀十分不爽嗯一声。 温婉蓉哪壶不开提哪壶:“昨晚睡得还好吧?” 覃炀皱着眉:“不好。” 温婉蓉边给他系扣子,边劝:“所以我要你回府睡,你不干,新地方择床。” 覃炀心想,择个屁。 “你夜里放老子进屋,早睡了。” 温婉蓉不接下话,坚持己见:“今儿你下朝就回府补觉,顺便陪陪飒飒,她昨天一天没看到你,未必会安分待在祖母那边。” 提起飒飒,覃炀不好拒绝,争取道:“我下朝来这边接你,一起回府,你不也两天没见她?” 温婉蓉想飒飒,但不想跟覃炀一起。 垂眸半晌,婉拒:“你别等我,等你下朝,我正好进宫给太后定省,时间不凑巧,再说你今天要去枢密院吧,昨儿一天不在,今天肯定事多。” 覃炀没辙:“你真不跟我回去?” 温婉蓉替他扣好革带:“暂时不了。” 覃炀叹气:“温婉蓉,之前的事过去,能不能算了,四个多月,我哪都没去,天天宫里,枢密院,府邸,都按你说的做了。” 温婉蓉要他去吃早饭:“你这么做,受益是你自己,不为别人。” “你不管我了?” 温婉蓉笑笑:“你这么大个人,又不是飒飒,还需要人管。再说你服管吗?” “你管我就服。” “可我精力有限,飒飒够让人操心了,我每天还要进宫陪太后,管不了那么多。” 说得很委婉,听起来却像,我管不动了,也不想管了。 覃炀想,哀莫大于心死。 他以前不理解这句话,看了温婉蓉,顿悟。 而在温婉蓉看来,他连孩子都不要她生了,索性就不要有任何关系,慢慢疏远,如此日后有任何不利于覃家的风吹草动,她可以向覃炀证实清白。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嫌疑不到她头上。 也许他们之间的信任就这么一点。 不如从现在开始保持距离。 覃炀一脸愁云惨淡,一顿早饭,两人吃得太过安静。 然后温婉蓉送他出府,一再叮嘱,今天不要来了。 她说,绝不勉强他做任何不愿意的事。 覃炀想说什么,结果一肚子话在嘴边又咽下去,骑马走人。 温婉蓉目送他离开后,睡个回笼觉,踩着点进宫定省。 至于昨天那盆白玉翁,她怕节外生枝,早早要人送进宫里。 仁寿宫那边倒没发现什么异样,温婉蓉出来时暗暗松口气。 然而宫里人多眼杂,仁寿宫没发现不代表其他人没发现。 御花园的两个小宫女一边剪枝,一边嚼舌根:“你听说没?昨儿送草球到仁寿宫的小太监刚刚被拉去打板子了。” “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做错事了呗。” 另一个不解:“仁寿宫没什么差事啊,太后她老人家一向宽仁,很少责罚奴才。” 这个咳一声:“跟仁寿宫没关系,是我们这边总管姑姑,眼睛尖着呢!” “看到什么了?” “我跟你说,以后做事细着点,听说先是发现花钵不对,没一会就发现那株白玉翁也有问题。” “什么问题?什么问题?” “白玉翁摔过。” “摔过?”小宫女一脸惊讶,“谁这么大胆,敢摔白玉翁,那是太后老人家顶喜欢的一盆。” “还能谁敢,最近仁寿宫常去的那位新封的婉宜公主呗,说是昨儿送到公主府,今儿一早送回来,就发现不对。” “啧啧,不是说以前只是养女,后来嫁到覃家才不一样,现在又摇身一变公主,怎么这种好事没落我头上。” “命数呗。” 这边说者无心,没发现不远处一大簇花丛后听者有心。 一个锦衣华服逶迤,相貌艳丽妩媚的年轻女子,缓缓踱步,对身后的人说:“温姐姐,你听见了吧,温婉蓉现在和从前大不一样,你有什么事找我不如找她,她现在深得太后喜爱。” 后面的人没吭声。 前面的人又道:“本宫没记错,以前在温府,你排行四姐。她排行五妹,你俩年纪相仿,应该感情好才对呀。” “淑妃娘娘,您有所不知,温婉蓉……”温四姑娘马上改口,“婉宜公主以前在温府素来不与我们姐妹来往,她喜静,嫌我们太闹。” 齐淑妃尾音上扬哦一声,眼里带着几分戏虐笑意:“本宫当初听闻可不是这样。” 温婉蓉过去如何,齐淑妃不是不知道,哪怕彼此物是人非,对温家几个嫡出姑娘依旧没好感。 温四姑娘抿抿嘴,没吭声。 自从皇后党连根拔除,温伯公虽在收集杜家谋逆案上功不可没,但人没了,得到封赏只是风光一时,而温家嫡出姑娘为了讨好夫家,把封赏瓜分,因为四姑娘至今未出阁,家姐们只顾自己,所以她得最少。 早已不见昔日恃宠而骄。 人往往这样,之前不懂多栽花少栽刺,等需要帮忙,即便别人不落井下石,大多数袖手旁观。 齐淑妃属于后者。 她不知道四姑娘怎么打听到自己,怎么设法入宫找到自己,但她不想找麻烦,尤其四姑娘的生母是杜夫人。 这个关系牵扯太大。 现在宫里人人提起杜家义愤填膺,就怕扣上余党的帽子。 要不是温伯公以命博取一个功劳,别说四姑娘。温家上下几十口人都要给杜皇后陪葬。 四姑娘恃宠而骄是脾性,但人不傻,她听出齐淑妃不想管闲事,只能铩羽而归,硬着头皮去求温婉蓉。 其实她压根不愿意去找,想当初她扎她十指,后来温婉蓉嫁出去,与温家再无半分联系。 四姑娘想,温婉蓉不恨死她就算不错,还能帮她? 可眼下死马当活马医,父母双亡后,她每况愈下。 家姐们自顾不暇,亲戚们像躲瘟疫般逼开她。 原因无外乎她母亲是杜夫人。 四姑娘想想,替自己鸣不平,又不是她谋反。凭什么自己跟着遭殃? 再看看温婉蓉的公主府,她心里更是不平衡。 想当初在温府,温婉蓉只有吃她们剩下的,穿她们不要的,现如今真应了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温婉蓉从未想过温四姑娘求见。 她们足足有两年没联系,过去恩怨种种,温婉蓉不愿想也不愿提及。 但还是要下人把四姑娘带进花厅,见一面。 “这茶味道不错。”四姑娘藏好心里情绪,对着温婉蓉一脸笑,仿佛她们从未有过节,真是手足情深的好姐妹。 温婉蓉不过待客之道,笑笑:“大宗正院每月都要安排人从宫里送些吃穿用度,这是今年新茶,我也觉得味道不错,专门留着招待客人。” 四姑娘趁机攀关系:“五妹妹倒跟以前一样。什么都节俭,好习惯。” 好习惯吗? 温婉蓉吹了吹茶汤,当初在温府,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小气鬼还是吝啬鬼,她忘了。 但今非昔比,旧事重提没意义。 “四姐姐找我何事?”温婉蓉估摸无事不登三宝殿。 四姑娘犹豫半晌,抿了抿嘴:“我听闻你现在深得太后喜爱,每天要去仁寿宫?” 温婉蓉微微一愣,没想到对方把自己打听挺清楚:“喜爱谈不上,不过去仁寿宫当个说话的伴儿。” 四姑娘确认无误,打眼底透出笑意:“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福气啊!” 温婉蓉喝口茶,淡淡笑了笑。 好福气…… 她暗叹,对别人而言的好福气,到她这变成夫妻矛盾导火索。 是福是祸,相对而论。 面上说得淡然:“福不福气我不知道。尽本分做好事而已。” 得了太后喜爱,还卖乖! 四姑娘心里骂虚伪,嘴上笑:“五妹妹别谦虚,你这事换其他人头上睡着都笑醒。” 话锋一顿:“所以四姐今儿来想求你帮个忙,看在昔日情分上。” “但说无妨。” “你知道父亲母亲没了后,温府大不如从前。”四姑娘说起这个话题,忍不住落泪,“我现在无依无靠,上面三个家姐都已成家,没能力再管,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无父母,太后听闻不忍,替我做主,寻了门亲事,可我不想嫁。” 一番话说得温婉蓉一愣。 她自从天天去仁寿宫定省,从未听说太后替四姑娘做主定亲一事。 当然太后未必事事与她说。 不过温四姑娘跟她相熟,太后不了解四姑娘,肯定会找熟人问一句才对。 问都不问,就寻亲? 温婉蓉觉得奇怪:“你从哪里知道是太后她老人家做主的?” 四姑娘不肯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能不能替我在太后那求情,哪怕一辈子不嫁,我也不要嫁到齐家。” 嫁齐家? 温婉蓉没觉得不好:“齐臣相太子太傅,地位崇高的书香门第,为何不愿意?” 四姑娘心里冷笑温婉蓉嫁了好人家,麻雀变凤凰,现在又当了公主,就不把她放眼里,以前在温府她敢说半个不字? 即便再多不满,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你说的是以前,齐驸马烧死长公主闹得整个燕都沸沸扬扬,现在齐府门可罗雀。” 温婉蓉觉得这事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畴:“四姐姐有什么想法?” 四姑娘算盘打得精:“都说覃将军不但官复原职,还高升了,你若有心,帮我在他同僚里寻个好人家,帮姐姐说道说道,我现在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声泪俱下。 倒把温婉蓉哭懵了,只能安慰:“我先帮你留意。” 四姑娘擦擦眼角的泪:“五妹妹,你是推脱我吗?” 温婉蓉心想,暂不说推不推脱,她自己跟覃炀关系都没闹明白,哪有精力他人。 何况,四姑娘什么脾性,她再清楚不过。许门武将亲事小,就怕日后在家被打,不得天天来哭诉。 既然预见不好,温婉蓉不想把别人往火坑里推,也不想给自己麻烦事。 四姑娘见她迟迟不说话,心想肯定记仇不愿帮自己,索性来了不能白来。 她提出另一个要求:“可能我提的要求高了些,不为难五妹妹,还有个不情之请。” 温婉蓉就知道四姑娘不达目的不得消停:“四姐姐说。” “借我点银钱,我要凑嫁妆。” 温婉蓉想能四姑娘能借多少:“四姐姐说个数。” 四姑娘伸出五个手指。 温婉蓉一愣:“五百两?” 四姑娘别别嘴:“五百两能做什么?我想风风光光的出嫁,少不得六十八抬嫁妆吧。” 当初自己出嫁一抬都没有,到四姑娘这里,温家没落,面子排场还不能少。 温婉蓉不知该说什么好:“六十八抬,四姐姐算过需要多少银钱吗?” “我满打满算五千两。” 五千两? 温婉蓉一口茶没喷出来。现在别说五千两,一千两她都拿不出来,大宗正院每月月度有限,她才当几个月公主,哪有那么多闲钱。 “我没有那么多钱。”她实话实说。 四姑娘不信:“你夫家不是有钱吗?我以前听父亲说,覃家世代武将,历任皇上御赐的宝贝不少,区区五千两,对于覃家九牛一毛。” 十牛一毛也不可能。 温婉蓉觉得四姑娘家道中落,没见收收性子,婉拒道:“五千两,我确实拿不出,而且覃将军的脾气不好,就算我跟他商量,他未必同意。” 四姑娘不死心:“你能拿出多少?” 温婉蓉说:“我最多能拿五百两。算我出的一份嫁妆钱。” 言下之意,她不用她还钱,五百两给出去,算对温伯公养育之恩一个交代。 四姑娘换以前肯定不屑骂回去,现在她急需要钱,说五百就五百吧,语毕起身要走。 温婉蓉没挽留,只说过几日把钱送到温府。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 她送四姑娘出门没一会,覃炀又跑来了。 温婉蓉见他没好脸:“你又来做什么?” 覃炀毫不犹疑:“吃午饭啊。” “枢密院那边不是管饭吗?” “没你府上好吃。” 温婉蓉无语:“今天厨房不知你会来,不会做那么多菜。” 覃炀无所谓,贱兮兮凑过来:“我不挑食,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实在没吃的,吃你也行。” “无耻!” 她转头出去。 覃炀跟在后面:“哎,你去哪?” “要你管!” 覃炀想,反正来了,她还能饿死他。 于是大喇喇窝在贵妃榻上,一脸舒坦。 果然如他所料,温婉蓉不会不管他。 府上厨房虽然没准备他的菜饭,但管家从聚仙阁端了两盘菜回来。 一份肘子,一份狮子头,都是覃炀爱吃的。 温婉蓉边吃边说:“吃完了赶紧走,别想在我这躲懒。” 覃炀看她严肃的小样子,笑得不行:“好好好,吃完我睡个午觉就回枢密院,晚上再过来。” 温婉蓉觉得他就是赖上自己了:“你不是今天回府吗?” 覃炀歪理邪说:“我不回,覃府又不会跑,你不一样。” 温婉蓉懒得理。 覃炀自作主张:“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我俩一个屋,保证不碰你,还不行。” 温婉蓉不信:“不行!不行!” 覃炀当没听见:“我们在一起睡两年,你不睡我习惯吗?” “习惯。” “但我不习惯。” “那是你的事。” 正文 第142章 各自背负,各自顾虑 覃炀充分发挥脸皮比城墙厚的精神,暗戳戳地想找机会一定扒光温婉蓉的衣服,嘴上抹了蜜一样:“我知道你赌气,没关系,我等你气消,四个月不够,八个月,只要你不生气,要我做什么都行。” 温婉蓉嚼着口里的饭,淡淡瞥他一眼,心想鬼扯。 “哎,你就不能想老子一点好?”覃炀看她表情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顿了顿,他补一句:“日月可鉴。” 温婉蓉想,日月可鉴?被魔王逼的吧! “老子表这么半天衷心,你倒是说句话啊。”覃炀贱不过,桌上吃饭,桌下勾温婉蓉的腿,“哎,哎,说话,说话。” “说什么?!”温婉蓉被勾烦了,剩半碗饭不吃了,起身就走。 覃炀怕她生气,忙放下筷子,拉住她胳膊。笑得灿烂:“吃饭,吃饭,我保证不弄你了。” 温婉蓉白他一眼,坐回去,接着吃。 覃炀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就把肘子上的瘦肉剔下来,夹她碗里。 温婉蓉看看肉,又看向他,想想,说声谢。 明明有回转的余地,不知道覃炀哪根筋搭错,就在温婉蓉咬下第一口时,突然来句:“哎,你现在就不怕吃我口水了,我用自己筷子夹的。” 说着,他动动手里筷子,顺便把夹菜那头含嘴里吸溜一遍。 “你真恶心!”温婉蓉鼻子都气歪了,把咬一口的肉丢他碗里,搁下碗筷起身走。 覃炀笑得说不出话,拉住她,被甩开。 温婉蓉就知道不能给这厮好脸子! 覃炀笑够了,也不吃饭,跟出来:“哎,吃饭重要,生气了?” 温婉蓉背对着他不理。 覃炀跑过去扯她腰带,被打手。 “真生气啊?”他挤在榻边坐下,弯腰凑近,对着温婉蓉耳朵吹气。 “你烦不烦?!”温婉蓉推开他的脸,坐起来,下逐客令,“吃完赶紧走!今晚别来!来了,也不会让你进门!” 覃炀不恼,赶也赶不走:“你晚上不让我进门,下午我就不去枢密院,正好在你屋里睡觉。” 说到睡觉,他贱兮兮又凑过去:“哎,你床上好香啊,放了什么东西?挺好闻。” 温婉蓉白他一眼:“你管我放什么?我爱放什么放什么。” 覃炀笑:“你告诉我,我要府里人去买。放我们屋里,怎样?” 温婉蓉本想说不怎样,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她看着覃炀眉眼间的笑意,没来由想起飒飒的样子,父女俩喜也好,怒也好,太神似。 转念一瞬,她语气稍稍缓和,垂眸道:“飒飒跟我们睡一个屋,屋里不能放香,对孩子不好。” 覃炀不知道她的心思。只顺着说:“好,你说不放,就不放。” 然后听她语气应该没事了,接着哄:“我们继续吃饭,吃完陪我睡午觉,下午事多,未时五刻我还要进宫面圣。” 温婉蓉听他忙,说不心软是假话,心里一点余气也算了。 两人吃完饭,歇会去午睡。 覃炀履行诺言,没碰她分毫。 两人睡了近小半个时辰,温婉蓉先醒,叫他起来。 覃炀没睡饱,耷拉着脸,恨不得谁欠他百八十万银子似的。 温婉蓉伺候他穿衣,又叫下人端茶进来醒神。 覃炀灌了两大口茶,清醒许多,放下茶杯时,想起什么道:“温家的人是不是来找过你?” 温婉蓉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覃炀随口一提:“刚刚我回来时,有个女的叫我妹夫,我看了半天,没认出来,就走了。” 温婉蓉心思四姑娘动作挺快。 她没应她要求,就主动攀关系。 但这些话不好跟覃炀说,以他的性格,要知道叫他妹夫的人是温四姑娘,还不见一次打一次。 温婉蓉想有些事有些人过了就过了,没必要睚眦必报,何况瘦死骆驼比马大,温府昔日辉煌不在,但大户人家的门第摆在那,否则不会有人把她许配齐家。 再说温家另外三个嫡出姑娘虽出嫁,但夫家都为官宦臣子,说不定和覃炀认识。 闹开了,除了给人看笑话,还要说覃炀为人不大度,跟大姨子处不来。 温婉蓉思忖,说得模糊:“我猜温伯公明里暗里还是护了我,不然杜夫人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赶走我。这份养育之恩,该报还得报。” 覃炀无所谓:“你自己看着办,别受委屈就行。” 温婉蓉点点头。 入夜,眼见快戌时末,覃炀没回来,她习惯性留门,然后先去睡了。 到底覃炀什么时候回,她不清楚,就感觉迷迷糊糊间,床边往下一陷,有人轻手轻脚钻她被子。 温婉蓉轻哼一声,下意识唤了声“覃炀”。 “吵醒你了?”覃炀胳膊伸到她颈窝下,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温婉蓉条件反射翻身,窝进宽厚的怀里。声音软糯:“什么时辰了?” 覃炀说很晚了,要她快睡。 温婉蓉嗯一声,本能贴近,很快睡过去。 似乎一切发生的自然又和谐,静谧得叫人忘记所有烦恼。 覃炀看着温婉蓉熟睡脸庞,低头一吻,把下巴搁在她头顶,闭眼,睡觉。 隔天不到卯时,温婉蓉起来,伺候覃炀洗簌、穿衣、吃饭,送到门口目送离开。 转身回身进府,温婉蓉犹豫半晌,把藏在暗柜里的锦盒拿出来,里面有几张小面额的银票,凑了凑,刚好五百两。 她又叫来下人,说把银票兑成现银,务必包好,送到温府。 温婉蓉实在不想跟四姑娘纠缠不清。 温四姑娘拿到钱的一刻挺高兴,说了些感激的话,转脸进屋就收了笑。 她对屋里的贴身丫鬟抱怨:“兮香,你瞧瞧,瞧瞧,还什么公主,将军夫人,就拿五百两银子打发我?当我叫花子!” 兮香一边把现银收拾妥当,一边顺话说:“可不,要不是老爷夫人没了,您至于受这份闲气?” 四姑娘想,她受得何止闲气,忍不住叹息:“落毛凤凰不如鸡,人家是麻雀变凤凰,我哪能跟她比。” 兮香转了转眼珠子,好声劝:“四姐儿,依奴婢浅见,齐家也没那么糟糕,前几日您进宫,正好不在,齐家的大丫鬟过来问您衣服尺寸,还说姑娘缺什么尽管开口。” 四姑娘听了冷哼,她缺什么,缺钱! 齐家,是看不上,还没过门,就巴心巴肺跑来讨好,真以为太后开金口,就非得嫁过去? 笑话。 四姑娘别别嘴,她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宠日子,一场宫变,失去双亲,短时间内别说接受,没失心疯算万幸。 但接不接受,现实已然如此,四姑娘想自己够悲惨,不能再嫁个不如意夫家,一辈子悲惨下去。 她想温婉蓉那边不能丢,总归是个机会,重心还得放在齐淑妃身上。 齐淑妃天天伺候皇上身边,只要她愿意替自己说两句,到时一道赐婚,还不是她想嫁谁就嫁谁。 四姑娘如意算盘打得响。 于是一连好几天,三不五时想方设法进宫求见齐淑妃。 就在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时,温婉蓉从仁寿宫定省出来,刚走到庭院,一位老嬷嬷追出来。 “婉宜公主请留步。” 温婉蓉脚步一顿,对着老嬷嬷笑道:“嬷嬷何事?” 老嬷嬷低头行礼:“太后有几句叫老奴转述,还请公主最近少于温家人来往,尤其四姑娘的事,有人操心,公主不必插手。” 话点到为止。 温婉蓉是聪明人,点头应是,便离开。 出宫的路上,她思量老嬷嬷一番话,顿悟过来。 前些时日,她给四姑娘银钱的事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太后那边只字未提,为什么今儿太后叫人提醒。 明摆四姑娘在宫里认识其他人。 到底是谁。 温婉蓉想了一圈,首先想到就是齐淑妃。 要说认识,交集,只有齐淑妃跟温家算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而且以前做姑娘时偶尔见个面什么的。 可再细想,温婉蓉心里不大舒服。 皇后党倒台,齐淑妃并没有因为杜皇后受牵连,相反一个月几乎一半时间侍奉在保和殿。 似乎皇上对她宠爱有加。 四姑娘这时抱齐淑妃大腿倒能理解,可又跑到公主府找温婉蓉,又托她寻门好亲事,又找她要嫁妆钱。 把她当傻子当备用吗? 温婉蓉为自己五百两不值。 她想太后提醒没错,四姑娘的事,她是不该插手,更不该插嘴。 至于那五百两。花钱买教训,只当认清一个人。 转念,她明白,四姑娘说太后同意把她许给齐家,估摸不是太后意思,而是有人在太后面前提了一嘴,太后不过顺风人情。 事情来来回回想一遍,一大早的一点好心情全没了。 人有时走背运,越讨厌什么越来什么。 晚上覃炀继续回公主府。 他死脸皮无敌,不但天天烦温婉蓉,还叫覃府下人送几套换洗衣服过来,看意思打算长住。 温婉蓉赶不走他,也没辙,只能随他去。 然后覃炀毫不客气把公主府当覃府住,晚上回来要留门,要宵夜,总之以前什么习惯,这里一样。 温婉蓉没胃口,先窝到床上看书。 覃炀吃得快,吃完筷子碗一丢,擦嘴洗脸净身,也窝到床上。 温婉蓉继续看自己的没理。 覃炀不想睡,没话找话:“哎,你猜我今天进宫碰见谁了?” 温婉蓉没当回事,敷衍:“谁?” “就是上次叫我妹夫那个女的,”覃炀想想,好奇问,“她是温家的谁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本来就几面之缘,加上两年没见,能有印象才怪。 温婉蓉不想提四姑娘,只说:“你以后别理她,太后要我少管温家的事。” 覃炀点点头,翘起大拇指:“还是太后老人家深明大义。” 温婉蓉合上书,把他手指拍下去:“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 温婉蓉懒得理他歪理邪说,躺到被子里准备睡觉。 覃炀二皮脸,跟着钻进去。 温婉蓉瞪他一眼。 覃炀笑:“瞪我干什么?” “手。” “怎么了?” “手放哪?拿开!” 覃炀大方承认,暗摸变明摸:“这么快被你发现了。” 都摸到身上,能发现不了吗? 温婉蓉就知道他故意的。 覃炀凑近。贱兮兮的表情:“哎,我陪你在公主府住这么多天,没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该补偿补偿我?” 温婉蓉戳穿他的龌蹉心思:“怎么补偿?肉偿?” 覃炀哈哈笑起来,来句,你知道,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趁其毫无防备,麻溜揭开亵衣带子,拽下肚兜,整个人压上去。 覃炀动真格,温婉蓉招架不住。 他以为她会发脾气,一通挣扎,并没有。一开始不大愿意,后面也配合。 只是完事后,覃炀无意摸到后腰,温婉蓉条件反射压住他的手。 “你放心,我明天会喝药,你赶紧睡吧。” 原本一夜旖旎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覃炀笑还挂在嘴边,僵了僵,沉下来,说:“温婉蓉,我没有点你的意思。” 温婉蓉哦了声,说点不点都无所谓:“我怕东西流出来弄脏床。” 覃炀沉默一下,解释:“我没有不要你生,等过阵子,宫里平稳再说。” 温婉蓉很理解的点点头:“我懂,所以我明天会喝药,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说这话时,心里却是另一个声音,这辈子都不会添麻烦! 覃炀叹口气,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半晌,他从后面搂住温婉蓉的腰,妥协:“你想生就生。” 温婉蓉都快睡着了,被吵醒,声音发闷,回应:“我不想生。” 覃炀皱皱眉,下意识问一句:“温婉蓉,你是不是特恨我?” 被伤害能不恨吗? 温婉蓉说,有点。 覃炀没再说话。 过一会,他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我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 几句话彻底把温婉蓉说醒了,她翻个身:“这不是听谁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既然要说,不如把膈应在心里这么久的话说开:“你不觉得你过分吗?不说以前,就说这次。” 覃炀没吭声。 温婉蓉继续说:“我从来没怀疑你,不相信你,哪怕我不喜欢你去喝花酒,两年里你去过多少次粉巷,以为我不知道?有时是你应酬,我也知道,只要你回府睡。我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覃炀替自己辩解:“我后来不是没去了吗?” 温婉蓉承认:“是,你是没去,你觉得我们俩闹成这样,仅仅因为你去粉巷?” 覃炀知道她指什么,又偃旗息鼓。 温婉蓉说:“且不说你用飒飒治我,就说你点穴这事,说白了,不就因为我恢复萧姓,你怕我站在皇叔一边,对覃家不利吗?” “我……” “你敢说你一点这种想法没有?” 覃炀默认。 这才是让温婉蓉最心凉的地方:“覃炀,我们在一起两年,你在汴州、安吉拿命护我,说我们是过命夫妻,难道这一切抵不过一个萧姓?还是我温婉蓉在你心里,就是个攀龙附凤的小人?” 覃炀皱皱眉,也跟她掏心窝子:“温婉蓉,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覃家什么情况你了解,你觉得我单单只考虑一家利益?宋家、许家,还有我另外几个姑父,谈不上一荣俱荣,一损肯定俱损,皇后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说着,翻身平躺:“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总说我不理解你,你又理解我多少?” 温婉蓉沉默。 她想。他们之间还有信任吗? 还是曾经有,随着这场宫变,消弭殆尽。 覃炀见她迟迟不说话,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长叹一声,回到刚才的话题:“你不想生,从明天开始我不碰你,是药三分毒,我要真不顾你死活,没必要点穴。” 说完,他翻身说句睡吧,不再出声。 温婉蓉不知覃炀睡没睡着,她一夜未眠。 她想。之前他几次三番说解甲归田,带她离开燕都,去其他地方生活,当初答应就好了,说不定现在两人真的躺在汴州,樟木城或扬州,任意一个地方,她当她的闲散公主,他当他的闲散驸马。 每天带着飒飒到处疯玩。 管什么宋家、许家、萧氏一族,她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 现如今,反悔来得及吗? 温婉蓉贴在覃炀的背心,默默流泪。 她觉得自己背负太多,覃炀也背负太多。 在越来越多的背负和责任下。两人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覃炀不是不知道她哭,他醒了,感受背心被温热的眼泪打湿,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是一两句安慰,哄一哄能解决的问题。 他有顾虑,她也有顾虑。 太后要哄,难道皇上就不用哄? 隔三差五把他叫到御书房,讨论最多就是扩疆。 要么占领周边小部落领土,要么收服富庶的大部落,逼迫年年进贡。 先礼后兵。 覃炀不止一次想,先礼都是做做样子,后兵才是真格。 皇上也狡猾。从不举战,只问,覃爱卿以为如何? 覃炀寻思,他能如何? 一个“战”字,龙颜大悦。 可覃炀不想打仗。 以前他不怕死,因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现在飒飒整天不是黏他就是黏温婉蓉,他不是不怕死,是不想死。 何况当下民富安乐,过几年太平日子不好吗? 宫变没成功,燕都依旧盛世。 战?! 吃饱了撑的。 覃炀烦躁闭上眼,接着睡。 隔天一早,他走时,温婉蓉睡得正香。 她失眠大半宿,醒来时误了定省的时辰,紧赶慢赶去仁寿宫,太后倒没说什么,也深谙夫妻之间那点事,只笑莫睡太晚。 温婉蓉装听不懂,跟着笑,心里发苦,她和覃炀的秘密,何止床笫之事那么简单。 从仁寿宫出来,再出宫,温婉蓉看看天空明艳艳的太阳,估摸时间还早,心里烦,想一个人走回去。 街道上正热闹,她听着各种叫卖声,没有任何欲望。 本来打算回府,走到半道神使鬼差钻到一家茶楼,找个露台最边边角落的位置,一边品茶一边听一楼大堂飘上来,断断续续的小曲声。 半大的丫头嗓音清脆,听是好听,就是唱什么,她一句没听懂。 温婉蓉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只手支着下巴,望着远处发呆。 她正想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多好。倏尔楼下街道传来响动,好像谁把谁撞了。 温婉蓉不太理会是非,瞥了眼围拢人群,收回目光一刹,愣了愣,伫立人群中蜜色头发的男子太显眼。 下意识又看向坐在地上的那位,似乎是,四姑娘。 而四姑娘旁边的丫鬟,她看着面生,估计后来买进府的。 温婉蓉觉得,以丹泽的心思对付两个姑娘不成问题,但有些出乎意料。 不知是丹泽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还是他今天一身便装。丝毫看不出大理寺卿的冷峻,四姑娘像讹上了,不让他走。 温婉蓉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手势,好像四姑娘在找他要钱。 想钱想疯了? 她蹙蹙眉,坐在位置上又看了一会,发现丹泽一再避让,四姑娘不依不饶。 而围观人群没有一人出来替丹泽说话,温婉蓉猜可能因为异族缘故。 两人扯到最后,丹泽掏钱息事宁人,四姑娘才罢休。 如果换别人,温婉蓉早就下去替丹泽说两句,但面对四姑娘。她想算了,不是怕,是懒得跟这种人纠缠不清。 左不过银子的事。 四姑娘讹了钱,立马撤人。 温婉蓉见她走远,再看看混在人群里的丹泽,提着裙子跑下楼叫住他,进茶馆找个僻静座位。 丹泽心里清楚:“夫人刚才都看见了?” 温婉蓉叫掌柜沏两杯上好龙井:“看见了,但我没下去,觉得你能处理。” 丹泽垂眸不说话。 温婉蓉要他品茶:“我刚才尝过,是今年新茶。” 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刚刚给了她多少银钱?” 丹泽一愣,翕了翕嘴角,继续沉默,喝了一小口茶。 温婉蓉掏出钱袋子,放在桌上推过去:“这里面有二十两碎银,你拿着,不够我过几日叫人送到你府上,多了就当我替刚才的姑娘道歉。” 丹泽说什么都不要:“夫人,没多少钱,不必在意。” 温婉蓉要他拿着,寒暄道:“你最近可好?我每日进宫,听闻你在大理寺风生水起,应该不错吧?” 正文 第143章 没做见不得的人勾当 为钻钻破1560加更 丹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似乎很认真想了想,回答:“在下职责所在,做好是本分。” 温婉蓉想想覃炀,他有家世背景还在枢密院忙得昏天暗地,丹泽无依无靠,加之身上背负长公主男宠的污点,想在大理寺站稳脚跟,背后付出和辛劳,难以想象。 她作为朋友说两句关心的话无可厚非,但丹泽每次看她发亮的眼神,叫人不忍,她不想让他误会,只想让他知道,他们之间君子之交,止于君子之交。 “丹泽,”温婉蓉斟字酌句,“你年纪不小了,有合适的姑娘考虑考虑,身边有个人全心全意伺候,比现在强。” 丹泽波澜不惊看她一眼,视线又回到自己的茶汤里,沉默半晌,回答个“嗯”字,带着几分敷衍,几分不情愿。 温婉蓉见他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不言不语,精致五官如同漂亮的瓷娃娃,却毫无生气,看什么都淡漠如常,她不由暗暗叹气。 和初生世间的飒飒相比,一个像收起所有锋芒的微星,一个像冉冉升起的小太阳,每思及此,温婉蓉就想,到底一个人忍受和经历多少,才会被磨灭一身锐气和张扬。 而后她向他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希望有个人能伴你左右,关心你,疼爱你。” 丹泽说知道。 温婉蓉还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她明白他想要的,她给不了。 但要完全不管,又做不到。 丹泽明显瘦了,衣服不大合身。 温婉蓉做了母亲后,心态发生很大变化,见不得人受苦,大人小孩亦是。 再看丹泽,覃炀总骂他是狗,温婉蓉虽然不喜欢这个词,但有时觉得他就像流浪狗,总一个人,没人照顾,没人管。 尤其他看她的眼神,就跟飒飒求她抱时,异曲同工。 所以温婉蓉几次想摸摸丹泽的头,问他什么时候能长大,不要一个人胡来,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转念,她又想,是不是每个男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覃炀是熊孩子,丹泽是问题儿童。 再加虎妞覃飒飒。 没一个让人省心。 温婉蓉想了一圈,收回思绪,看向丹泽:“你忙不忙,一会我带你去布庄,那边掌柜我熟,要他给你挑几匹好料子,做新衣。” 一听她要带自己做衣服,丹泽眼睛都亮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说有时间。 其实他忙得要死,今天出来办公务,歪打正着碰到温婉蓉。 他难得碰到她,别说做衣服,就是把今天所有事都推掉,陪她一天都愿意。 温婉蓉想事不宜迟,她要赶在午时前回公主府,谁知道覃炀会不会发神经,又猫回去。 路上,她走前,丹泽跟在一步开外的距离。 路过包子铺,温婉蓉闻到香味,觉得有些饿,转头问丹泽:“你饿不饿?” 丹泽摇摇头。 温婉蓉没说话,一口气买了十个包子,两个素的,八个荤的,分两个油纸包,然后把八个肉包子递给丹泽。 丹泽一愣。 温婉蓉朝他笑笑:“拿着,给你买的。” 丹泽哦一声,接过来,拿起一个包子咬一口。 温婉蓉心知肚明:“你饿了怎么不说?” “怕夫人嫌弃。” 说到这,他放下手里包子,正色问:“夫人是不是觉得,在下连两个姑娘都对付不了,太没用,才拿钱补偿。” 温婉蓉失笑:“你怎么会这样想?” 丹泽垂眸:“不是吗?” 温婉蓉说:“当然不是啊。” 她怕他不信,实话实说:“方才你撞到的姑娘是我养父家亲戚,我见她疏于礼数,还请你别一般见识才好。” 丹泽似乎松口气,哦一声,像是解释:“在下只是不想惹麻烦。” “我知道。”温婉蓉转头笑笑,“再说没必要和两个姑娘计较。” 丹泽没说话,一路吃着温婉蓉买给他的包子,她走哪,他跟哪。 温婉蓉指着两边街道的各色铺子,告诉他,哪家什么东西是招牌,有需要可以叫下人出来采买。 丹泽点头,一一记下。 温婉蓉看他一脸懵懂,微乎其微叹气,有一瞬,没觉得自己像跟一个成年人说话,倒像教飒飒一样。告诉什么好,什么不好。 丹泽却不在乎她看他什么眼神,他觉得只要能和温婉蓉单独相处,做什么都行。 等两人到了布庄。 温婉蓉跟掌柜介绍丹泽,说是大理寺卿。 掌柜是生意精,一听是大理寺的丹寺卿,立刻叫伙计将两人请到上座,又是端茶送水,又是热情招待。 温婉蓉见怪不怪,她正好想给飒飒做两件衣服。 丹泽则被裁缝叫去量尺寸。 店伙计好事,趁两人挑选布料,跑到掌柜那边,长嘴妇般道:“掌柜,我记得那个不是覃夫人吗?怎么和那个大理寺的丹……” 话未说完,掌柜就狠狠敲他一下:“嘘!嘘!大理寺的人也敢议论!想不想活了?!你不想做赶紧走人,别坏店里生意!” 伙计摸摸额头,别别嘴,灰溜溜做自己的事。 温婉蓉因为要赶着回公主府,把飒飒的衣服料子挑好后。跟丹泽打了个招呼便离开。 丹泽点点头,要她先去忙。 但温婉蓉走后,他脸色立即冷下来。 她赶着回去做什么,丹泽心知肚明。 不就回去伺候武夫吗? 掌柜不知道他的心思,就发现脸色变了变,生怕伺候不周,被大理寺找麻烦,赔笑道:“丹大人,几件衣服,不足挂齿,本店小小意思还请大人笑纳。” 丹泽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淡淡道:“掌柜这是贿赂本官的意思?” 掌柜忙说不敢,话锋一转:“丹大人莫误会,您明政廉洁,想必公务繁忙,过两日衣服做好,送到府上,一并结账即可。” 丹泽说不用,他到时亲自来取。 掌柜满嘴答应,心思条条蛇咬人,官场上的人都不能得罪。 而丹泽却想,他来取衣服,说不定还能碰到温婉蓉。 事情就这样过去。 但总有些细枝末节,叫人意外。 自从四姑娘从丹泽那讹了钱,早把此人抛诸脑后。 她不知道丹泽的身份,但看他一头蜜色头发,就知道不是中原人,加上其貌不扬的麻布衣服,打心里呲之以鼻。 在她眼里,异族都是贩卖到燕都的奴隶,比粗使婆子、杂役还低贱,至于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大街上,她猜凭借那张俊美的脸,八成是哪个府邸的清倌,讨得主子欢心。 倒是四姑娘身边的兮香,从那天与丹泽一面之缘后,印象极深。 她长了十几年,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而丹泽不论尊卑的谦和态度,一下掳获她的芳心。 兮香是温府从牙婆子手上买来的,因为做事机灵,被派到四姑娘屋里。 当然这都是温伯公在世,宫变之前的事。 温府每况愈下后,她依旧跟着四姑娘。 四姑娘脾性差,但不克扣下人工钱。 兮香想伺候哪个主子不是伺候,便留下来。 但见到丹泽后,她心思有所活络。 夜深人静时想,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 所以她几番打听,终于在茶馆那边听闻,俊美男子和一个身着贵服的女子一同离开,去布庄。 兮香心里明白几分,也许那天她们撞上的是大人物,只是四姑娘眼皮子薄,没看出对方门道。 她当初能进府,就是因为杜夫人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没有任何人告诉兮香,杜夫人是谁。恰巧那天光湘郡主也在,她到了府里根据穿着打扮,说话气势,很快辨别出哪位是主母。 入府后,她不像其他丫鬟爱嚼舌根,又摸清四姑娘的脾气,没过两月就成为贴身丫鬟。 当然她绝不会把自己一番猜想告诉四姑娘。 兮香对四姑娘的了解,若那天知道撞她的是燕都有头有脸的人物,保证不会横行霸道。 而四姑娘最近到处寻觅好夫家,保不齐不动歪心思。 兮香想自己看中的,怎么能让给别人。 她不想一辈子为奴为婢。 就在兮香去布庄守株待兔的同时,丹泽也想能在布庄再见温婉蓉。 他按时取衣服,发现温婉蓉的还没取。 第二天又去,没碰见温婉蓉。 第三天也是近午时的时间,温婉蓉要车夫赶紧载她去趟布庄,一连两天在公主府带孩子,把衣服的事忙忘了。 温婉蓉急急忙忙下车,近布庄找掌柜,拿了飒飒的衣服来不及检查,转头出去。 覃炀一大早跟她打招呼,说中午回来吃饭,她还要赶着回公主府陪他,然后睡个午觉,下午冬青接孩子回覃府,正好把新衣服带回去穿。 时间安排满满当当。 所以她离开布庄时,并没有注意站在店铺外的丹泽。 直到他叫住她。 “夫人,你也来取衣服?”丹泽装作不经意碰巧撞见。 温婉蓉脚步一顿,回头问:“你衣服做好了?” 丹泽走过来,点点头,不想让对方知道他特意等,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夫人行色匆匆,赶着去哪?” 温婉蓉笑:“回公主府,我有点事,先走了。” 丹泽作揖行礼,告辞的寒暄还在嘴边,倏尔抬眸,发现街对面站个人,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他微微蹙眉,像故意拖时间,绕到温婉蓉前面,挡住视线,话锋一转:“在下多次受夫人照顾,不知夫人有没有时间,由在下做东,赏脸吃个便饭。” “去哪吃?聚贤阁还是小饭馆”冷不防身后传来沉沉的声音。 “覃炀,你怎么来了?”温婉蓉没想到覃炀会来找她,几分惊喜,唯一美中不足被他碰到丹泽。 她不是没听出话里的讽刺,对丹泽抱歉笑笑,赶紧拉覃炀走,免得一会两人当街掐起来。 覃炀从刚才就看出丹泽耍阴招,他也坏,明知背后有怨恨目光,一把搂住温婉蓉的肩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笑得那叫一个温柔,宣誓领土般大声说:“哎,上次你公主府的那个竹荪鸡汤味道不错,今晚回家,要小厨房也做一份尝尝。” 温婉蓉纳闷,今天覃炀怎么变得这么大度,忙笑着说好。 不过丹泽听出来,刚才那番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面无表情盯着覃炀扶温婉蓉上马车。 而最刺眼的就是温婉蓉对覃炀洋溢的笑脸,丹泽从没见过她对其他人那样笑过。 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不是忙于生计,早点对温婉蓉表白心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就算有婚约,他不在乎,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带她去天涯海角,任何地方隐居。 可现在……丹泽冷脸收回思绪,他利用手里职权,把温婉蓉查个底掉,才知道一开始覃炀对她并不好,两人因为赐婚不得不在一起。 温婉蓉认命。 丹泽替她不值,他寻思如果覃炀再对她不好,他就真带她走,反正以他现在实力,护个女人,不是难事。 所以覃炀厌恶他,他也厌恶覃炀。 丹泽边想边往大理寺的方向走。 然而走了不到一条街的距离,他倏尔停下脚步,回眸对身后不远的身影,淡漠扬扬嘴角:“姑娘还打算跟多久?” 既然被发现,兮香没必要掖着藏着,上前福礼问安:“奴婢是前些时在街上被您撞到的姑娘,不知大人还记得吗?” 被人讹钱能不记得吗? 丹泽居高临下,沉默一会:“姑娘找在下何事?” 兮香露出善意的笑,自我介绍:“奴婢是温四姑娘的贴身丫鬟,叫兮香,大人可是大理寺的丹寺卿?” 丹泽眼底透出防备:“正是在下。” 稍作停顿,他问:“温四姑娘?是殉职温伯公家的四姑娘?” 兮香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碎银子,递过去:“大人,我家姑娘眼皮子浅,奴婢还请您不计前嫌。” 丹泽看看用红布包的银钱,又看向兮香,没说话,也没伸手接。 兮香被他看红了脸,低下头,语气柔和:“丹大人,这是上次我家姑娘找您要的十五两银子,悉数还您,您数数?” “不用了。” 兮香一愣,抬起头:“什么?” 丹泽语气生硬几分,打官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本官从不收来路不明的钱,姑娘没别的事,失陪。” 语毕,调头就走。 兮香没想到自己碰到硬茬儿,上次四姑娘讹钱时,她以为这位丹大人是个谦和好说话的,现在才知道,对方只是不愿惹麻烦,才没暴露身份。 看来,她小看他。 兮香对着丹泽背影笑笑,此路不通,换条路就是。 与此同时,覃炀陪温婉蓉回公主府,把人送到大门口,连饭都没吃,就回了枢密院。 温婉蓉就知道覃炀不会那么大度,八成心里醋坛子打翻好几十缸。 她颇为无奈,谁知道天下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她赶着去拿飒飒的小衣服,碰到丹泽,而忙得脚不沾地的覃炀今儿突然有空来找她。 两人倒没掐起来,但气氛冷到极点。 覃炀当着丹泽的面,故意和温婉蓉演恩爱戏码,等回公主府半道,一路绷着下颚,不说话。 现在又生气跑了,温婉蓉哭笑不得。 覃炀吃醋。证明在乎她,她心知肚明。 可也不能见不得她和其他男人说话啊,最开始在汴州,他看见她和阿肆说话,阿肆就是认错人,他们多说两句,覃炀不问青红皂白发邪火,现在丹泽就更不提了。 温婉蓉暗叹口气,等冬青来接飒飒,思忖一会,决定和她们一起回覃府。 她估摸覃炀在气头上,晚上肯定不会去公主府。 果不其然。 温婉蓉把飒飒哄睡,要冬青抱到老太太那边,一直等到戌时过半,覃炀才回来。 他大概没想到温婉蓉会回来,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温婉蓉伺候他脱衣服:“我送飒飒回来,顺便把今天取回的新衣一并拿来,浆洗后就可以穿了。” 覃炀嗯一声,没说话。 温婉蓉指了指桌上的宵夜:“你中午没吃,晚饭也没见你回来,我怕你饿,叫小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 覃炀确实中午没吃,晚上没吃,现在闻到菜香,饿得不行。 温婉蓉又陪他吃宵夜。 吃完,两人上床。 期间,覃炀不说一句话。 温婉蓉爬到床里,从后面贴上来,柔声道:“都气了半天,还不高兴?” 覃炀动了动,没吭声。 温婉蓉继续哄:“我听你话,回来了,别气了,好不好?” 覃炀说不好,沉默一会,突然翻过身,不等温婉蓉反应。压上去,一通乱吻,一通发泄。 完事,趁其不备,用力点她后腰,疼得温婉蓉蹙了蹙眉。 “你这样,解气吗?”她不想跟他吵,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故意惹她不开心。 覃炀哼一声,翻身下去睡自己的。 温婉蓉怕弄脏床,起身下床,去屏风后,自己清理干净。 再等回来,覃炀已经睡着。 温婉蓉不想吵醒他,想想,去西屋榻上凑合一晚。 没想到半夜,覃炀又摸来,一声不响把她从睡梦中吵醒,干完又点一次。 大有他不快活,谁也别想快活的意思。 “你有完没完?!”温婉蓉推开他,一脸不满下榻,绕到屏风后。 覃炀跟着过去。 两人在屏风后传出响动。 “你放开我!”温婉蓉觉得他不可理喻,“至于吗?我不过碰巧遇到,你就折腾,不让我好好睡觉?” 覃炀冷哼,不信:“碰巧?他又不是娘们,没事往布庄跑什么?大理寺很闲?” 温婉蓉听着好笑:“大理寺闲不闲,我怎么知道?是男人就不用穿衣服?我没见你每天光屁股去枢密院。” 她冷嘲热讽,覃炀就更来气:“哦?!跟老子来邪的,好啊,老子最喜欢!” 说着,他把她大力顶到屏风后面墙上,往死里折腾。 然后做一次,点一次后腰。 温婉蓉反抗,挣扎,无济于事。 一直到响起三更的梆子声,他才放过她。 温婉蓉累得不想动弹,也不管会不会弄脏床,直接倒在西屋榻上。 而覃炀,一声不吭回东屋,该睡哪睡哪。 隔天一早,覃炀前脚卯时进宫,温婉蓉后脚辰时回了公主府。 两人谁也不理谁,又变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的状态。 冬青去劝过,也没用。 转头,再说丹泽这边,他并不知道自己一个赌气的行为,变成夫妻冷战的导火索。 如果知道,估计不是暗地里装碰巧,而是明面上去公主府拜访,乱上加乱。 好在大理寺也忙,忙得他没一天清闲。 而且最近兮香频频拜访,让他头疼。 兮香胆子大,只要有出府的机会,就去大理寺找丹泽。 “丹大人,那位叫兮香的姑娘又来了。”下属从门外探头进来。轻咳一声。 丹泽正在看卷宗,头都没抬一下:“不见。” 下属有些为难,把拎的一包糕点递进来:“大人,兮香姑娘说您不见没事,这包莲蓉糕是她排了近半个时辰的队买到的,务必交到您手上。” 丹泽翻一页,继续看,没抬头:“你们拿下去分了。” 下属寻思这是别人送的一片心思,他们吃没问题,别哪天这位铁腕领导不高兴,秋后算账,确定道:“大人,您真不要?” 丹泽嗯一声。 下属说,他这就拿下去给弟兄们分了。 话音刚落,丹泽想了想,又叫住他:“她人呢?” 下属指指窗外,说刚走,应该不会太远。 丹泽起身出去。 下属一脸羡慕嫉妒恨,心想有姑娘巴心巴肝倒贴。不要,他天天求还求不来。 什么叫颜值差,这就叫颜值差。 兮香没见过丹泽穿官服的样子,一身麒麟暗纹藏青官袍,宽肩,细腰,长腿,蜜色头发加上俊美面容,冷峻中带几分阴柔,玉树临风站她面前,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丹,丹大人找奴婢何事?”兮香只觉得耳根子发热,心里小鹿乱撞,全然不知道说什么。 丹泽不是第一次见这种表情,深知对方想什么,冷言冷语:“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兮香捣蒜般点点头:“知道,大理寺。” “知道还来?”丹泽一脸正色,不客气道,“能来大理寺除了官员就是犯人,姑娘算哪种?” 兮香愣了愣,低下头:“奴婢只是一番好意,没想叨扰大人。” 没想叨扰吗? 三不五时来大理寺寻人,丹泽都记得次数,但对方怕惹他生气的小心翼翼,让他态度缓和几分:“兮香姑娘好意,本官心领了,下不为例,大理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兮香连忙点头,听话地转身离开,也忘了问那包莲蓉糕好不好吃。 丹泽看着她背影,皱皱眉。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 他未进宫伺候长公主,还在茶馆里卖艺时,不止一次被人看中过,男女皆有。 但到底看中他什么,丹泽再清楚不过。 他在他们眼里不过漂亮玩偶,就像撞了四姑娘这次,他有麻烦时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话,等没事了,就有人百般讨好。 所以是不是真心,无所谓。 何况他从来不信突如其来的真心好意,唯独让他感受到真心实意的一次,就是温府施粥最后一天,温婉蓉偷偷塞给他一对耳环,要他当了换钱买吃的。 她见过他最不堪的一面,甚至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求任何回报。 他想,全天下谁都嫌弃他,独温婉蓉不会。 后来他有一定能力,去找过那家当铺,想方设法把耳环赎回来。 人就是这样,越缺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温婉蓉拒绝他,他知道,但有些事不是说拒绝,说不行,就能放下。 佛曰:贪嗔痴乃人之三垢,恶之根源。 果真如此,丹泽想温婉蓉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业障。 他幻想有天把那对耳环重新还给她。或者替她戴上。 至于其他女人,他没想过,也不想花心思想。 但兮香不死心,她不知道丹泽的挂念,心思不让她去大理寺,她就去府上献殷勤。 她挺有本事,七打听八打听,硬是打听到丹泽的府邸,而后趁白天丹泽不在,时不时送些亲手做的菜肴或点心,管家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收了。 再等丹泽回来,知道是兮香送来的东西,一律不碰,全分给下人。 管家也不好多问什么,别人不知道自家大人心思,他知道,这些东西要是覃夫人送来的,哪怕砒霜,也咽下去。 总之兮香花再多心思,丹泽这边刀枪不入。 时间久了,兮香也发愁,她没想到这位丹大人是硬骨头,正寻思是不是方法用的不对。 那头四姑娘天天跟她怨声载道:“你说齐家怎么没羞没臊,说了不要不要,还往温府送东西。” 兮香没心情听她老生常谈,眼珠子一转,想了个主意:“四姐儿,您若不要,不如拿去当铺当了,换了钱,也不用看着添堵,一举两得。” 四姑娘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确实一举两得:“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 兮香笑笑,心思闺阁里长大的花朵,没了父母庇护,便什么都干不了。 不过四姑娘顾不上脸面,她现在就缺钱,既然齐府送来的东西还值几个钱,当了便当了。 于是她手头宽裕一些,又疏通关系,往宫里跑。 她顶喜欢齐淑妃宫里那些精巧糕饼,还有特供宫廷的茶叶。 四姑娘喝一口,心情舒畅,谄媚道:“淑妃娘娘,您宫里的雀舌,只怕寻遍整个燕都也喝不到这个味。” 齐淑妃眼底闪过一丝讥笑,面上道:“四姐姐喜欢,本宫这多得是,一会带些回去品尝。” 四姑娘巴不得,连忙福礼言谢。 不过她不是来品茶,想到齐家,又不好表露出不满,只说:“淑妃娘娘,齐家最近倒是上心得很,不过……” 齐淑妃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道:“不过什么?” 四姑娘抿抿嘴。正考虑下话怎么说。 齐淑妃要她不必担心:“本宫还能害自家姐妹,也不怕告诉你,对方是谁。” 四姑娘问是谁。 齐淑妃故作神秘一笑:“齐臣相家的齐佑,四姐姐不陌生吧?” 四姑娘一愣,齐佑她小时候见过几次,那时杜家势力正盛,他和杜家一帮小子玩得挺好。 听闻齐佑和他大哥齐贤,截然相反的性格。 齐贤一心酷爱圣贤书,齐佑对读书兴趣一般,倒是在交际方面颇有天赋,会来事,人也精怪,但齐臣相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小儿子。 四姑娘对齐佑也无感。 她对读不读书,会不会读都无所谓,而是温伯公尚在时,偶尔听到杜夫人提起齐家,一说到齐佑直摇头,书香门第世家,独独他考不取功名。在燕都连个九品芝麻官都没混上。 齐淑妃知道四姑娘顾虑什么,品口茶,好似无意道:“今时不同往日,齐贤如今是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专门协助佥都御史负责燕都的公务,明年才满弱冠,年轻有为,以后仕途还长着呢。” 听起来前途一片光明。 四姑娘却不想等,她觉得温婉蓉那种一步到位挺好,什么十三度监察御史,连个四品都算不上,看看人家温婉蓉,丈夫一跃成为护国大将军,官居二品,年纪才比齐贤大五六岁。 不过齐淑妃话到这个份上,齐家就是万般不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温齐两家联姻,不出意外,没悬念。 四姑娘碰了一鼻子灰。也只能灰溜溜离开。 她这头刚出宫门,兮香在外面马车边等着,那头温婉蓉刚从仁寿宫定省出来。 四姑娘眼尖正要上去打招呼,倏尔脚步一顿,她拉拉身边的兮香,指了指朝温婉蓉走过去的人:“你看是不是上次被我讹钱的傻子?” 兮香顺着她指的看过去,一下子认出丹泽,本想点点头,立刻摇头,吓唬:“四姐儿,您别乱想,您看那官服,真是被您讹钱的那位,那天能乖乖就范?” 四姑娘一想也对,没再往心里去,钻进马车。 兮香却留了个心眼,她是姑娘家,对男女之事敏感许多。 看丹泽的表情,就知道对那位身着贵服的女人有意思。 她装作无意问四姑娘,刚才的女人是谁。 四姑娘想都没想,语气酸溜溜:“她就是温婉蓉,你没见过,以前温府的养女,现在是什么婉宜公主,覃府的少夫人,正风光。” 兮香哦一声,没再说话。 她猜上次茶楼里说丹泽跟着一个妇人去了布庄,是不是也是温婉蓉? 一圈寻思下来,兮香觉得有点意思。 她想丹泽既然不吃软,不如来点硬手段。 然而温婉蓉并不知道,她和丹泽点头寒暄,落入其他人眼里就变了味。 她打算回公主府,丹泽神使鬼差突然提出要送她一程。 温婉蓉连忙拒绝,她想此地离枢密院不远,别让覃炀再看到,又生嫌隙。 丹泽没说话,就是骑马跟在温婉蓉车后,不近不远,一直送到公主府门口。 温婉蓉下车才发现,叹叹气,过去打个招呼:“说了不用你送,你又何必?” 丹泽下马,站她面前,垂眸不说话。 温婉蓉对他笑笑,好声劝:“赶紧回去吧,不是还有好多事忙吗?” 丹泽沉默一会,点点头,说:“在下回去了,夫人保重。” 温婉蓉嗯一声,要他也保重,再转头,一个人影在大门口一闪而过。 她心思坏了,肯定覃炀看见了,顾不上虚礼,提裙子赶忙进去。 转身一瞬,突然有人拉住她手腕。 “夫人,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您慌什么?” 正文 第144章 统统化解 温婉蓉一愣,没想过一向谨言慎行的丹泽会如此大胆,她看看他,又看了眼拉住她的手。 丹泽下意识松手,退后一步,语气恢复如常,抱歉道:“夫人,在下失礼。” 温婉蓉在一瞬顿悟,也许丹泽隐忍的背后也有血性,也有獠牙,只是他的狠戾藏匿得很好,就给人感觉说好听是谦和,说不好听是软弱好欺。 丹泽大概也后悔刚才一时冲动:“夫人,在下没有恶意。” 温婉蓉看出来他眼里的沮丧不是装的,忍不住叹气,旧事重提,轻声道:“丹泽,之前我们说得很清楚,我们只能是朋友啊,是我做什么让你误会吗?” 丹泽微微凝眉,垂眸,不说话。 夏季的风从街的尽头吹过来,带着一股温热和干燥,扬起蜜色发丝,在灼热的阳光下,照耀成金色。以为是褐色的瞳孔,在极亮的光线下恢复原本的琥珀色,卷翘的睫毛,精致的五官,欣长的身材,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 温婉蓉第一次从内心感叹,丹泽的长相真的俊美,然而完美皮囊下,老天却跟他开个大玩笑,一辈子带着“以色侍人”的标签,从难民、伶人到男宠,再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 她明白他不易。 可他们已经不可能,哪怕覃炀对她不好,她认命,赐婚,没得选。 两人面对面伫立,温婉蓉抬头看着高她大半个头的丹泽,叹息一声:“其实你心里都明白,就是不愿承认对吗?” 一句话直击心间。 丹泽微微一怔,抬眸看了她一会,还是垂眸,不说话。 温婉蓉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忽然没来由冒出心底的话:“丹泽,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丹泽一下红了眼眶。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母亲丢下他的前一天说,要他快点长大。 温婉蓉知道他心里有很多难过。忍不住伸手替他摘下吹落在头顶的绿色树叶,然后抓起丹泽的手,翻过来,放他手心。 “我告诉飒飒,树是绿的,天是蓝的,灰瓦,红墙,万物皆有自己的颜色,你也一样。” 说着,她抬头,看着琥珀色的眸子:“近墨者黑,你就是在大染缸里待久了,才觉得的这个人世都是灰的,其实不是啊。” 她指指他手中叶子:“如同你看到这片叶子,正面是绿色,反面却是浅绿,从不同的角度看就是不同的颜色,你的人生也该一样,除了我,你应该看看别人的颜色,也许能找到和你相配的。” 说这话时,她面容透出慈母的光辉,就像循循善诱自己的孩子,温柔又耐心。 丹泽听她说话,筑起多厚的心防瞬间崩塌。 温婉蓉抬头。就见他在哭。 她无奈轻笑:“多大的人,动不动哭鼻子,你一身官服,被人看见,别人怎么想你?” 丹泽哽咽,小声乞求:“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温婉蓉知道如果答应,就真给对方无限希望。 可她不想看他这样,脆弱得不堪一击,最终她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道:“傻瓜,你又不是飒飒,哪里需要人抱。” 丹泽很想说,他冷的时候就想有人抱。 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他心知肚明,她不可能抱他。 温婉蓉还在劝:“好了,好了,别哭了,大理寺那边不是还有好多事要忙吗?赶紧回去吧,每天记得好好吃饭,别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丹泽吸吸鼻子,“嗯”一声。 温婉蓉语气缓和:“我该回府了。” 丹泽却没有马上转身,站在原地,用袖子擦擦眼睛,犹豫片刻,问:“夫人会不会嫌弃我?” 温婉蓉看他问得一本正经,哭笑不得,像哄小孩一样:“不会的,别乱想。” 最后差点脱口而出一个“乖”字,想想觉得不妥,没说。 丹泽还是没走,迟疑一下,又问:“夫人,在下什么时候能见见飒飒?总听你嘴上说,在下也好奇。” 说到飒飒,温婉蓉满眼笑意:“等哪天闲了,我把她抱出来,给你看看。” 丹泽说一言为定。 温婉蓉点点头,催他赶紧回去。 丹泽总算听话走人。 温婉蓉目送他离开,心里一颗石头落下,还有另一颗,在府里。 她以为覃炀关在屋里生闷气,并没有。 温婉蓉刚跨进府邸大门,没见一个下人,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倚在墙边,目光不善。 “情话说完了?”覃炀提刀走过来。 温婉蓉骂他无聊,又看向他手里的刀,蹙蹙眉:“你拿刀做什么?” “杀狗男女。” “有病!” 温婉蓉说完,快步往垂花门走。 覃炀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她前脚进屋把人关在门外,他一脚把门踹开跟进去。 “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温婉蓉打发走门廊下所有下人,转头对覃炀不悦道,“你还把刀带进屋子?做什么?杀我解气吗?” 覃炀皮笑肉不笑。把刀往桌上一拍:“老子怎么舍得杀你?” 温婉蓉不想跟他吵:“你怎么这么大醋劲?” 覃炀摸摸刀背:“老子不吃醋,等着头顶一片绿啊?” 温婉蓉就烦他一肚子男盗女娼,莫名来火:“你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只想那点龌龊事!” 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老子想?那西伯狗要你抱,他就不想?” 温婉蓉觉得在丹泽的事上,怎么关系就变得如此不堪呢! “想什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仗着家世好,吆五喝六,张扬跋扈,想睡谁就睡谁,想杀谁就杀谁!” “老子就是家世好!怎样?!老子上九流,他下九流!杀他是看得起他!” 温婉蓉气得要命,反唇相讥:“你除了杀人还会什么?” 覃炀怒极反笑:“老子除了杀人还会睡女人,怎么?你以为西伯狗不会?” 温婉蓉瞪着他。 覃炀大马金刀坐在桌边,大喇喇给自己倒杯茶,见她不说话,以胜利者的口吻说:“温婉蓉,今天算你识相,你要敢带西伯狗进来,老子就让他葬在公主府。” 说着,他喝口茶,扫了扫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温婉蓉脸上,阴鸷道:“你也一样。” 温婉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怒目相对好一会,大概太气,她不知哪来勇气,倏尔跑过去,使劲把覃炀拉起来,往门口推,声音又尖又细:“你走!你走!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覃炀没想到她会为其他男人生这么大气,之前压住的火彻底烧起来,一个闪身,侧到一边,迅速抓起温婉蓉的胳膊往里屋拖。 温婉蓉知道他要做什么,抵死不从:“不要脸!放手!” “放?”覃炀转头,狠拽一把,“你他妈都敢骑老子头上!当个公主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 他边说边把温婉蓉推进厢床里。 温婉蓉毫无防备直挺挺倒下去,饶是摔在被子上,还是哼了声,然后感觉身上重量一沉。 “你放开我!”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扬手,一耳光煽过去。 覃炀本能抬头一躲,躲过一巴掌,没躲过尖尖指甲划过脸颊,堪堪留下三道抓痕血印。 “还敢反抗!” 他动真格发狠,大力撕她衣服,对襟领的盘扣连带被拽下来。 温婉蓉今天也邪门,不服软,不求饶,死磕到底。 两人在厢床里滚成一团,无论从力量还是体格上,覃炀占明显上风。 温婉蓉趁空档,爬起来又被抓回去。 “滚!” 她忍无可忍第二巴掌煽过去时,被覃炀抓个正着。 “还敢打老子!” “打得就是你!” “老子看你今天想死!” 他说着,粗鲁把温婉蓉翻过身,裤子脱一半,忽然停住。 “我今天是不打算活了。”温婉蓉声音冷到极点。 覃炀看着她顶在下颚的簪子,愣了愣,正抬手要抢,被温婉蓉踹一脚。 “你再敢过来一步,我死给你看,你看我敢不敢!” 温婉蓉的狠劲,他见识过。 刚才确实气得想掐死对方,但真看她死,他做不到。 “你先把簪子放下来说话。” 温婉蓉手里下几分力:“你走不走?” 覃炀没动。 “走不走?”温婉蓉手里再下几分力。 覃炀眼看白嫩的脖子上戳出血点,连忙退到床边,又怕她气狠了,一下想不开寻短见:“我走,但你先放下簪子再说。” 温婉蓉死死盯着他。 覃炀起身,穿好裤子,坐到两步之外的鸡翅木桌旁,其实他也气得要命,再看温婉蓉以死相逼的决绝,先服软:“我不碰你,你先冷静。” “我们谁要冷静?”温婉蓉攥着簪子不松手。 “难道老子该冷静!”覃炀一肚子气没下去,本打算喝口茶缓缓,被一句话刺激直接捏碎杯子。 温婉蓉冷冷道:“我刚才和别人说什么,你不都听到了吗?你气什么?我说了一句,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吗?” 覃炀根本听不进:“老子管你们说什么,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他能把你怎么着。” 温婉蓉觉得好笑,反问:“你说,他把我怎么着了?” 一针顶一线,覃炀开吼:“老子说个屁!” 光吼不解气,连带整个鸡翅木桌被掀翻,上面茶杯茶壶碎一地。 屋外的下人听见响动,怕出事,有个胆大地敲了敲门,小声问:“公主,将军。没事吧。” 覃炀直接吼句滚,外面顿时没了声。 温婉蓉只是默默看他一会,放下手里的簪子,心情乱到极点,烦到极点:“覃炀,你回去吧,没事不要来。” 覃炀起身抓起外套,冷哼:“这也是老子想说的,没事别回覃府,有事也别回来!” 语毕,摔门而去。 温婉蓉坐在床上,愣了好半天,突然把手里簪子扔出去,艳红珊瑚八宝珠子哗啦一声,碎裂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她的心跟着这声脆响,也碎一地,再看看撕破的衣服,满心委屈、气愤变成嚎啕大哭,她刚刚还劝丹泽不要哭,她自己呢? 丹泽需要抱,她不需要抱吗? 她何尝不想,每次和覃炀吵架,他主动来抱抱她,而不是剪不断理还乱,无休止的争吵。 而覃炀。从回府脸色就没好过。 飒飒要他抱,他也不抱。 乳娘看出不对劲,告诉冬青。 冬青猜八成又和夫人吵架了,忍不住唉声叹气。 稍晚,冬青端茶去书房找覃炀,又看到脸上的抓痕,叹了又叹。 “二爷,这是今年夫人上次拿回来的雀舌,您尝尝。” 覃炀看都不看,摆摆手,要她拿走。 冬青没照办,轻声道:“二爷,夫人说大宗正院有例份。是宫里特贡好茶,自己没留全拿回府了。” 顿了顿,她补了句:“夫人还交代,别拿出来待客,都留给二爷享用。” 覃炀皱皱眉,语气明显缓和些许:“知道了。” 冬青没再多嘴,只是出门前,好似无意说了句:“二爷,今儿老祖宗还问奴婢,您什么时候把夫人接回来住?” 覃炀随口一应,过两天吧。 他本来今天就是去接人回府,结果好好一件事又变成吵架。 他想不通,要温婉蓉说句“不见面”有那么难? 西伯狗有什么好? 凭着一张脸到处勾搭女人,覃炀想下次再被他抓到,先揭狗皮!妈的! 气归气,转头看到那杯雀舌,大概又爱又恨四个字最能形容当下心情。 覃炀叹气,两条腿架在案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翘着椅子,寻思还是过两天把温婉蓉接回来吧。 不过,过两天去找温婉蓉,她会跟他回来吗? 覃炀感叹,这女人真被他宠坏吗? 气性一次比一次大。 原计划过两天去找温婉蓉,枢密院一连忙了几天,每天近亥时才回府,把接人的事耽搁下来。 一开始覃炀心里有余气。心想晚两天也无所谓,反正温婉蓉住公主府还能飞天。 等过两天,那点气散了,他想去,又忙得抽不开身,叫冬青劝和,温婉蓉也不回来。 覃炀想,还非要他亲自去接? 他快忙成狗,心想,等着吧! 再接下来,两人又各忙各的。 温婉蓉每天入宫定省完,想着回公主府没什么事,就回覃府看飒飒。然后哄孩子午睡再回去。 冬青看出来,她故意避开覃炀,也没再像之前好心好意叫人去传话,只是趁覃炀回来早提一句,夫人回来过。 覃炀只嗯一声,就去和飒飒玩。 似乎都在等对方给台阶。 入夜,温婉蓉这一段时间翻完家里所有藏书,百无聊赖坐在窗边,望着树梢上一轮明月发呆。 她没来由想飒飒,疯想。 飒飒现在大了,会说话,也懂看人脸色,只要发现温婉蓉要走,就不高兴,皱眉,别嘴,开哭。 温婉蓉也舍不得,她寻思再等两天,覃炀不来,她还是回去算了,不为大人,为孩子忍一忍他的坏脾气。 再找个机会跟覃炀好好谈谈,两人何必总为外人吵架。 其实她和丹泽真的没什么。 一番思忖后,她累了,也困了,熄灯上床睡觉。 睡到后半夜,屋外开始起风,没一会一声闷雷从天际滚过,再过一会雨点如豆子般砸下来,砸在屋檐的灰瓦上,噼里啪啦作响。 温婉蓉不喜欢夜里下人进屋,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听了会,好像雨势挺大,便爬起来关窗。 她习惯屋里黑暗,没打火褶子,也没点亮油灯,想着关窗接着睡。 然而关好窗户回里屋时,她突然发现鸡翅木桌上有一小滩水渍,正纳闷怎么会有水。一滴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滴在水渍的地方。 温婉蓉下意识顺着水滴的地方往上看,房梁上全是暗影,看不真切,她不敢大意,打算点亮油灯照照,怕雨势太大,屋顶灰瓦没盖好,发生漏水的现象。 正在四处找火褶子,一转身,吓得她一抖。 离她不远的地方,蓦然出现一个高大身影,有几分眼熟。 温婉蓉下意识唤了声:“覃炀?” 因为只有覃炀不走寻常路,喜欢大半夜爬窗进她屋。 然而对方没动,也没说话。 温婉蓉想覃炀今天晚上转性,跟她玩深沉? “覃炀,你不说话,我就去睡了啊。” 话音未落,高大身影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温婉蓉心想,这厮又打算不声不吭做坏事,一边退,一边拒绝:“我今晚身子不舒服,不能伺候你,你要像上次,我明天就回去告诉祖母。” 一番话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发现对方根本不是覃炀。 但这个男人身影和覃炀太像,却一身夜行衣,戴着面具,夜闯公主府,竟没人发现,不仅胆大而且身手不一般…… 温婉蓉脑子转得飞快,心里沉了沉,她知道只要自己呼救,还没叫出声就被人结果性命,只能装作认错人,继续说话:“我承认前几天吵架,我有错,现在倒杯茶向你赔罪。好不好?” 说着,她退到鸡翅木桌旁,拿起一个茶杯,装模作样倒茶,然后端起茶杯,佯装递过去的一瞬,手一松。 她想只要屋里发出动静,门廊下值夜的下人一定能听见。 对方很快发现她的意图,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手稳稳接住茶杯,另一只猛地扼住她咽喉。 温婉蓉拼命挣扎,根本没用。 对方嫌她烦,狠狠一巴掌。把她打懵,顿时失去反抗。 而后她就像任由人摆弄的玩偶,嘴里塞进手帕,被人大力拖拽,还没反应过来,肩胛骨末端传来一阵剧烈刺痛,冰凉的利器撕裂皮肤,穿进肉里,把她活生生钉在身后八宝阁上,温热的液体很快侵透衣服,随着胳膊流下去。 对方趁她意识清醒,用带着极浓口音的中原话问:“姓萧?” 温婉蓉知道无论点头还是摇头,也许下一刀就会要她的命。 她选择沉默。 对方眯了眯眼。拔出她身上是弯刀匕首,深冷道:“这次是教训。” 然后在温婉蓉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开门,关门,离开。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温婉蓉疼痛无以复加,瘫软在地上,用尽力气拿出嘴里的帕子,气游若丝喊了声“救命”,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下人发现温婉蓉出事是快天明,雨下一夜没停,值夜的小丫头担心她房里窗户没关飘雨,去敲门,没想到门一推就开了。 再进去看到地上一滩血和奄奄一息的人,吓得花容失色,大声惊叫。 管家一刻不敢耽误,一边叫人请大夫,一边叫小厮赶去覃府通报。 一屋子下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论温婉蓉是公主还是将军夫人,要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太后怪罪,首当其冲暴脾气将军不把他们剁成肉酱才怪。 再等这事传到覃府,覃炀正在睡得香,一听温婉蓉出事,瞌睡都吓醒了,二话不说,穿好外衣。直奔公主府。 “看见,听见什么人进来没?”他沉着脸,从大门一进来,如同三堂会审。 管家一路跟着小跑,一五一十道:“将军,昨儿夜里雨大雷也大,小的们什么都没听见,要听见也不会让公主有事。” 他急道:“屋里有人动过没?” “没,就是桌上有杯冷茶,像是昨晚倒的。” 覃炀摆摆手,示意知道,撩袍子一步跨进温婉蓉屋里。 温婉蓉脸色煞白,紧蹙眉头。肩头露出包扎的绷带,沁出血水,时不时发出轻哼,像疼痛呻吟。 覃炀满眼心疼摸摸她的脸,凑近轻唤两声温婉蓉。 温婉蓉似乎听见他的声音,眉头微微平展,缓缓睁眼,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才看清来者是谁。 她动了动嘴角,声如蚊蝇吐出两个字,一个是“水”,一个是“疼”。 覃炀赶紧倒水过来,抱起来,喂一口,温柔至极:“我来晚了,是我没护好你。” 温婉蓉窝他怀里,想到昨夜,心有余悸,气虚道:“覃炀……我想回去……” 覃炀连连应声:“好,好,我这就带你回府。” 温婉蓉拉着他的手,继续说:“我今天不能进宫……你找个理由替我跟太后请假,暂时别把事闹大……” 覃炀什么都依她:“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至此,什么吃醋,什么矛盾,统统化解。 正文 第145章 福祸相依 覃炀带温婉蓉离开前,在屋里转了一圈,把八宝阁上的刀痕,鸡翅木桌上的干涸的水渍以及整个屋子细细勘查一遍,除了留下两样痕迹外,连个脚印都没有。 看来来的人有两把刷子,而且经验老道。 他寻思,被他逮到哪个王八蛋作祟,铁定捅成蜂窝! 下人们见覃将军绷着脸,也不敢进去打搅,就一个年长的嬷嬷站在门廊下,撞着胆子说:“将军,您府上的马车到了,车夫问现在回去吗?” “回。”覃炀在屋里喊一句,就没音了。 他没音,外面也不敢多话,毕恭毕敬候在门外。 覃炀没理会,他现在一心就想抓到那个刺伤温婉蓉的王八蛋。 “温婉蓉,昨夜刺伤你的人有没有说什么?”覃炀抱温婉蓉起来,边帮她穿衣服,边问。 温婉蓉一动,伤口就撕扯着疼,耳边嗡嗡的,一个字听不进去,一句话也不想说。 覃炀看她皱着眉,整个人倚在他身上,他语气缓和:“你要现在不想说,等你明天有精神。我们再讨论。” 温婉蓉没吭声,就像死了半条命,窝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覃炀心疼又愧疚,之前不赌气,早两天接回来,也不会出事。 不管冲着公主府还是冲着温婉蓉,有他在身边,没人动得了她。 在马车里,他小心翼翼把她平放在软塌上,柔声问:“你还感觉哪不舒服?” 温婉蓉摇摇头。 “你昨晚流了不少血,要不要再喝点温水?” 温婉蓉摇摇头,又点点头。 覃炀赶紧倒水过来,抱她起来,才喂一口,就发现温婉蓉在哭。 他慌了神:“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保证不乱发脾气,还不行?” 温婉蓉喊疼。 覃炀没辙,他看过刀痕,宽度近三个手指,一刀扎穿的力度以及拔刀的二次伤害,他能想象那种锥心刺骨的疼。 “我叫了专治外伤的军医过来,给你看看伤口,用最好的药,你先别哭。”他给她擦泪,竭尽所能的哄,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到底是疼,是委屈。是怨,连温婉蓉自己都分不清,也许都有。 覃炀心里也不好受,像哄又像解释:“那天吵完,我打算隔两天来接你,枢密院太忙,我每天夜里才回府,耽误了不是,后来叫冬青接,你不是还生气吗,我想等这阵子忙完再来,不是有意冷着你。” 温婉蓉小声啜泣:“我后来回去过,你也不理我……” 覃炀赶紧承认错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一出事,我赶紧来了,觉都没睡好。” 温婉蓉费劲别过头。 覃炀知道她余气未消,笑起来:“你都这样子,还赌气?” 温婉蓉瞪他,肩膀疼得要死,嘴上犟:“我就气,就赌气。” 覃炀笑得不行,顺着她说:“好,好,你气,你想怎样就怎样。” 顿了顿,开始犯贱:“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生气对你养伤没好处。养不好不能怪老子对你不好。” “你!”温婉蓉白他一眼,闭眼睡觉,心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覃炀知道她睡不着,贱兮兮凑过来:“哎,你留我的雀舌,我喝了,虽然没尝出哪里好,不过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温婉蓉睁开眼,骂一句,大老粗。 覃炀就是个贱骨头,被骂也开心,还嘴挺快:“大老粗,你还不是睡了两年。没看你不爱睡。” “你走开。”温婉蓉想,她的伤大概是好不了了。 覃炀见她能赶人,证明问题不大,盘腿坐下来,讲条件:“先说好,这次回去别动不动又跑啊,公主府有什么好,老子不在你身边,就出事。” “你会不会说话?”温婉蓉心想在身边早气死了,“说人话。” 覃炀振振有词:“老子哪句不是人话,你听不懂?听不懂,我重说一遍。” 然后他真的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次回去别动不动又跑,公主府有什么好,老子不在你身边,就出事。” 温婉蓉无语,白他一眼。 覃炀一本正经问:“哪个字不懂?我再详述一遍。” 温婉蓉看他一会,叫了声“覃炀”。 覃炀哎一声,应得清脆。 “你就是个贱货。” “贱货也有人爱。” “恬不知耻。” “嗯,嗯,无耻,不要脸,下贱,贱货,男盗女娼,泼皮无赖,现在再加个恬不知耻,我都帮你说了,你还要骂什么?” “厚脸皮,死脸。” “厚脸皮,死脸和不要脸不是一个意思吗?” 温婉蓉这次要他滚远点。 覃炀哦一声:“对了,还叫老子滚。” 温婉蓉彻底无语,就觉得肩膀的伤口更疼了,气的。 覃炀见她脸色不好,玩笑适可而止:“哎,你自己说,打了老子几巴掌?这次抓破脸,祖母看到问我怎么回事,我怎么说?还有宋执那个王八蛋,整整笑了老子三天。” 说起来,他就一肚子气,一肚子冤啊。 温婉蓉不可怜他:“活该。” 覃炀想好男不跟女斗:“好好,我活该。不过商量个事,以后打人能不打脸吗?” 温婉蓉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说打哪?” “打哪都行,就别打脸。” “好。” “你同意了?” 温婉蓉嗯一声:“打命根子。” 覃炀愣了愣,话锋一转:“算了,你还是打脸吧。” 两人还在说话,倏尔传来车夫的声音:“二爷到府了。” 覃炀还有话没说完,要车夫先把车停在垂花门外。 车夫应声,便离开。 覃炀转头对温婉蓉说:“哎,到了,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一会进屋,一大帮子人伺候,你这几天想说什么都不方便。” 温婉蓉知道他想听什么,叹口气,看着他眼睛:“覃炀,我和丹寺卿真的没什么,我们能不能别总在这个事情上纠缠不休?” 覃炀说:“我知道你们没什么。” “那为什么看不惯人家?别人没招你惹你。” 覃炀皱眉:“温婉蓉,听听你的语气和你的话,你是不是喜欢西伯狗?” 温婉蓉哭笑不得:“难道你看不惯人家,就因为觉得我喜欢别人?你为什么会有这样想法?” 覃炀理解很直接:“你不喜欢,为什么总替别人说话?” 温婉蓉一愣,心思覃炀的醋劲不是一般大,笑起来:“我们在一起两年,我跟你怀两个孩子,你还觉得我不爱你,喜欢别人,替别人说话?” 覃炀不吭声。 温婉蓉动了动手指,拉住他的指尖,平心而论:“覃炀,丹泽和你不一样,且不说你们的背景天差地别,当初他用什么手段上位,你不清楚吗?站在中立角度,我不希望你和他为敌,你有你的狠戾,他有他的阴狠,真要斗,即便你赢,他也不会让你占多少便宜。” 她疼得缓口气:“你应该听宋执说了吧,杜子泰兵临燕都郊外,丹泽怎么杀杜家人,包括后来消清皇后余党,全是他一人所为,我在仁寿宫听太后无意提起,皇后党谋逆案的卷宗全由丹泽亲自送到御书房,皇上过目后,对他办事能力赞赏有加。” 话到这个份上,她没必要藏在掖着:“之前他被长公主打得快死了,我去看他时,从没听过一个男的哭得撕心裂肺,一开始我并不信丹泽有多狠,后来他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我慢慢相信,关于他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人有两面,你们同为官场,我相信你明白其中利害。” 覃炀倒是把她的话听进去,就有一点不明:“你也不能对他说话那叫一个温柔,我怎么没见你对我温柔过?现在动不动甩脸子,跑人,骂老子还打老子。” 说得好像十恶不赦的是温婉蓉,他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中一样。 温婉蓉气笑了:“我以前对你不温柔?你自己做过什么,还用我提醒?” “哎,那你也不能对别人温柔啊。” “我对他,和对飒飒的心思差不多。” 覃炀绕糊涂了:“怎么又把飒飒扯出来?他能和飒飒比?” 提到飒飒,覃炀又心里不平衡:“自从有飒飒,老子在你心里地位直线下降,哎,你把老子当回事吗?” “还不把你当回事?”温婉蓉说想回屋躺着,“你连飒飒的醋也吃?再说,我看你对飒飒也比对我好啊,飒飒被你宠得无法无天,要什么有什么,她一哭你什么脾气都没了。” 覃炀抱她起来,心虚道:“你一哭,老子还不是没脾气。” 温婉蓉哼一声:“是一样吗?” 覃炀想说一样,也太昧良心,折中道:“你哪能和她比,她多大,你多大。” 温婉蓉把话还给他:“对啊,那你还和她比,觉得她夺了你的地位,她多大,你多大?” 覃炀无语,心想女子无才便是德,真理!温婉蓉就是看书看多了。 温婉蓉于公于私,都不想覃炀跟丹泽过不去,她靠他怀里,悠悠叹气,回到刚才话题:“覃炀,我对你全心全意,对丹泽是朋友情谊,孰轻孰重,你真不明白?” 覃炀怎会不明白,就是见不得温婉蓉跟丹泽说话,一个字都不行。 用温婉蓉后来的话说,小心眼作祟。 他就小心眼,怎么地! 不过小心眼归小心眼,这次温婉蓉伤了后,他也懒得再计较。人没事就行。 说到底,他还是怕失去她。 回屋后,等军医看完伤势,开了药,温婉蓉服药睡了,他才出屋。 早朝不能耽误,覃炀一路快马加鞭,刚刚赶上文武官员进奉天殿。 下朝后,他又亲自去了趟仁寿宫,没进宫门,在外面找个值守的嬷嬷,说个合适理由,跟太后通报一声,说温婉蓉这几天不能进宫定省。 嬷嬷进去传话出来,说太后恩准。 覃炀暗暗松口气,转身离开,赶着去枢密院把事情安排一下,就回府照顾温婉蓉。 生病他不在行,跌打损伤算半个军医。 不过温婉蓉莫名其妙被刺伤,他不能明面上张扬,但私下找宋执,把温婉蓉描述刺客的体貌特征告诉他,帮忙摸排。 宋执野路子多,直接去黑市出价寻人。 黑市除了认识他,也认识覃炀,一听覃爷家夫人被刺伤,挺踊跃,价格说好。办事绝不怠慢。 宋执还算满意,找小厮给覃炀回话,说明天就会有消息。 覃炀收到消息时,正在屋里照顾温婉蓉。 温婉蓉一觉醒来,半边身子麻的,动不了,半夜又开始发烧,折腾大半宿,两人都没睡。 直到天快亮了,温婉蓉疼得没劲,也困了,才窝在覃炀怀里睡着。 覃炀怕吵醒她,没敢动弹,合衣躺在一边。没一会也眯着了。 估摸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屋外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有人压低声音唤声“二爷”。 覃炀听见响动就醒了,他轻手轻脚起床,开门出去。 “来消息了?” 管家点点头,恭恭敬敬把一包银子双手递上:“这是宋爷要小的交给您的,说人没查到,钱悉数退还,但有人说最近粉巷那边来了批外商,不知道是不是混在里面。” 覃炀没觉得稀奇,接过银子,一脸不满:“燕都每天进进出出多少外商,去粉巷的又有多少,叫老子找外商?找个球!” 管家缩缩脖子:“宋爷说,这批外商时间太巧合,夫人出事的白天入的城,第二天辰时,也就是昨儿就出了城,一路往西北去了。” 覃炀哼一声:“你的意思,刺客已经逃走了?” 管家没敢吭声。 覃炀看了眼手里银子,心思这年头还有花钱办不到的时,烦躁摆摆手,示意管家下去。 他寻思一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本想再进屋问问温婉蓉那天夜里的情况,看有没有遗漏之处,但天色不早,他赶着早朝。没时间多想。 下朝后,他没去枢密院,直接回府找老太太。 老太太看他这个点回来,打发走一屋子下人,单独留他说话。 覃炀开门见山:“祖母,温婉蓉说那晚认错人,而且对方口音很重,一听就不像中原口音,我一直纳闷,下雨那夜雷电交加,就算看不清脸,能看清体型,怎么会认错?” 他的第一想法,得和他多像。才会认错。 因为温婉蓉有见人一面,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不认为她会轻易认错。 老太太喝口茶,神色如常:“认错就认错,和你体型差不多,军中就有不少,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祖母……” 覃炀还想说什么,被老太太打断:“炀儿,三思而后行,有些话祸从口出,你没真凭实据,不要乱猜,懂吗?” 覃炀点头说懂。 话题到此,老太太要他去看看温婉蓉就回枢密院,该忙什么忙什么。 覃炀老老实实告辞离开。 总之,温婉蓉选择息事宁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就温婉蓉而言,她认为那晚对方并非冲着她去,而是冲着皇室身份,否则不会问她是不是姓萧。 可她只是一个被认领不久的皇室宗亲,宫里无依靠,或许她的价值更多为体现皇上仁慈宽厚,至于私下,大典后,她再没见过仁慈的皇叔,若不是太后要求每日进宫定省,宫里没人记得什么婉宜公主。 所以她不想给自己找事,更不想宣告天下,自己是皇亲国戚,再有人想暗杀,她就是出头鸟。 不过最后对方为什么没杀她,她也奇怪。 心里留有悬念,心思公主府不去也罢,还是覃府住得舒服,说讨厌覃炀,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想,习惯往往比感情更折磨人。 所谓福祸相依。 温婉蓉受伤后,覃炀对她百依百顺,前所有未的温柔,前所有未的好,飒飒几次闹着进屋,被他挡在外面。 然后就听飒飒从院里到院外。哭了一路,覃炀也没松口。 覃炀还贱兮兮跑进来邀功:“你看,我还是重视你吧,飒飒来,我都没让进,小丫头片子还踹老子。” 说着,他把衣服上的小鞋印抖给温婉蓉看:“屁大点年纪,脾气不小。” 温婉蓉看一眼衣服,又看向他:“嗯,光凭这点,就是你们覃家人。” “哎,覃家人怎么了?我小时候除了皮一点外,脾气就很好啊。” “没羞没臊。” 温婉蓉白他一眼,心思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没点羞耻感。 覃炀就不知道羞字怎么写,趁屋里只有两人,大晚上回来洗澡,衣服都不穿,光着腚满屋走,还说凉快。 温婉蓉先前还说两句,后来懒得说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说了白说。 这头两人的日子总算消停,那头四姑娘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两样。 齐府已经定下日子,就等着良辰吉日抬轿子娶她过门。 本来兮香觉得这事挺好,她就等着四姑娘嫁出阁,再一心一意忙自己的。 没想到四姑娘准备出嫁的前半个月告诉她,要她做陪嫁丫鬟,日后要给齐佑做通房。 兮香听这话。心里一沉,她一门心思想做大理寺卿夫人,做通房丫鬟,连妾都不如。 就算抬妾,不是说抬就抬,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一儿半女,想都别想。 兮香寻思,她好不容易找到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怎么能毁在四姑娘手里。 她心思活络,知道四姑娘想什么,顺话说:“四姐儿,您不是不愿去齐家吗?趁现在还没定下,不是还有婉宜公主那条路吗?不如去求求她?” 四姑娘不大愿意:“求她有用吗?上次我要借五千两银子。她只给五百两,你还指望她帮什么忙?” 兮香说:“四姐儿,您别这么说,人家好歹是公主,再说有句话叫死马当活马医,您不试试怎么知道。” 四姑娘想想,也不是没道理,隔天带着兮香去公主府找人。 两人扑个空。 公主府的下人告诉她们,公主早就回覃府了。 四姑娘转头就怪兮香,说她出个馊主意。 兮香明里暗里就觉得,公主府的下人有意敷衍,她留了个心,先跟四姑娘回去了。 第二天,她带了些碎银子。找个看门小厮,又塞钱又赔笑,聊了好一会,终于知道怎么回事。 兮香眼珠子转了转,转头去了大理寺。 这次她没像前几次,站门口傻等,而是托人给丹泽带话,说申时在府上门口等。 这个“府上”当然指丹泽家门口。 丹泽没当回事,临近申时末,天色将暗才回府。 他刚下马,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女声:“丹大人,奴婢等了你好久。” 丹泽脚步一顿,没想到兮香真的来了,而且等到现在。 他把马绳交给迎门的小厮。对兮香说:“这么晚了,姑娘请回。” 兮香不走,凑到身边,看了眼小厮,又看向他,故作神秘道:“奴婢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大人,大人一定感兴趣。” 丹泽没往心里去:“兮香姑娘,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本官要进屋休息。” 他说着,转身离开。 兮香一把拽住他袖子,急道:“丹大人,你不听要后悔的!” 丹泽甩开手,没理,一只脚才跨进大门,兮香在背后说:“关于婉宜公主的事,大人也没兴趣吗?” 丹泽脚步明显一顿,丢句“没兴趣”,进了府邸。 兮香不信,方才丹泽听到“婉宜公主”四个字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心思有戏。 三天后,她又去趟公主府,向门口小厮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访。 小厮一回生二回熟,见兮香长得水灵,倒也愿意跟她说话,告诉她最近确实有人来访,不过听闻公主没再府里,什么话没说就走了。 兮香猜。肯定是丹寺卿。 她转头又去了大理寺。 丹泽依旧拒绝的态度,不见。 下属说,他不见,人家姑娘不走,非见到人不可。 丹泽皱皱眉,犹豫片刻,起身出去。 “找本官何事?”他语气少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不耐烦。 兮香不恼,笑嘻嘻看着他:“奴婢想跟大人谈个条件,大理寺不是说话的地方,大人可否赏光,奴婢请您喝茶。” 丹泽没吭声。 兮香怕他走,直奔主题:“大人最近去过公主府吧?” “你怎么知道?”丹泽脸色一沉,立刻会意。“你跟踪我?” 兮香继续笑:“奴婢哪有那么大本事跟踪丹大人,只是私下略有耳闻。” 正文 第146章 送你上路 含钻钻破1640加更 丹泽尾音上扬哦一声,心想小看这个叫兮香的丫鬟。 “姑娘请喝茶,本官过意不去,即为父母官,应该在下请才是。”他脸色微霁,难得对兮香露出笑脸。 “大人想通了?”兮香回敬一个笑盈盈面容。 丹泽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兮香姑娘,在下手头还有些公务,你先回去,明天中午如何?” 兮香怕他耍诈,不想拖,找个理由:“明儿我家四姑娘有事,我怕出不来。” 也就是明天不行。 丹泽垂眸,思忖片刻:“今晚申时三刻,姑娘容在下回府换身衣服。” 兮香眼里透出狡诈:“大人怕一身官服太显眼。” 丹泽嘴角一扬,浅笑道:“是啊。” 然后他倏尔往前一步凑到兮香跟前,俯身耳边,声音微微下沉:“姑娘也不想被其他人发现,和在下有往来吧?” 他晾死她瞒着温四姑娘偷跑出来。 兮香到底是姑娘,被突如其来的靠近搞懵了,尤其蜜色发丝在眼前一闪而过,对方吐息温热萦绕耳边,不由从脸红到脖子,一颗少女心突突跳不停。 后面她要说什么,全然忘记,就看见丹泽的俊美的笑容在眼前晃啊晃,迷得七荤八素,他说什么,她都应好。 “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不见不散。”丹泽轻拍她的头,转身离开。 兮香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摸摸自己的头发,心里像吃了蜜似的,寻思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两人说定申时三刻,丹泽准时到达。 他刚到茶馆没多久,兮香踩着小碎步赶来。 “大人,奴婢有事耽搁一小会,让您久等了。” 丹泽说无碍,又问她喝什么茶,交谈间,蓦然发现兮香刚沐浴过,发梢滴着水,双颊泛红,若有似无的花香飘过来。 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椅子。 自从受过长公主折磨,丹泽对太过主动的女人发自内心抵触。 兮香的心思,他明白几分,但兮香不是长公主,长公主有权势,他不得不从,换个人,结果就不一样。 唯一让他心甘情愿付出的就是温婉蓉,别说勾引,就是动动手指,他随她使唤。 “大人在想什么?” 兮香的声音把他思绪拉回现实。 丹泽喝口茶,稳了稳心神,朝她笑笑,说没什么。 兮香一下猜中他的心思:“莫不是大人在想婉宜公主?” “放肆!”丹泽没来由发火,“皇室宗亲,岂是尔等贱民随意称呼?!姑娘想去大理寺喝茶吗?” 兮香没想到丹泽会发火,怔了怔,听语气不像玩笑,忙改口:“大人莫气,奴婢不懂,还请大人恕罪。” 丹泽一半生气,一半吓唬:“本官念你初犯,可以不追究,不过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姑娘这么聪明,不会不懂吧?” 兮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说懂。 丹泽不想跟不相关的人提起温婉蓉,只问:“你找本官为何事?谈什么条件?” 兮香怕再惹他生气,斟字酌句道:“我家四姑娘要嫁入齐家,奴婢是陪嫁丫头,可奴婢不想做陪嫁。” 丹泽嗯一声:“然后呢?” 兮香可怜巴巴看着他:“求大人救救奴婢。” “救你?”丹泽没明白,“齐家乃燕都书香门第大户,嫁过去有什么不好?何况在下人微言轻,没能力,也不可能对付齐家,恕在下无能为力。” 兮香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奴婢不求大人救别人,只求大人救奴婢一人,大人肯定能做到。” 丹泽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不动声色靠进椅子里,歪头问:“怎么救?” 兮香盯着杯子里清亮的绿茶茶汤,迟疑一会,道:“奴婢知道丹大人一心扑在公务上,至今单身,若大人不嫌弃,奴婢愿意做您的通房丫头,心悦诚服伺候您。” 丹泽就知道她心术不正,通房丫头? 他想睡女人,大把倒贴,压根不需要通房。 但对方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一定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 “姑娘还留一手吧?”丹泽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托住下巴。眼角一挑,迎着西面窗户照进来的余辉,半边脸像镀层金,琥珀眸子微眯,透出几分慵懒,如同哪里钻出来的邪魅魍魉,“说吧,我不告诉任何人。” 一瞬间,兮香看呆了,只见薄唇一张一合,说什么一个字没进去。 丹泽面上笑,心里厌恶至极,就这道行还敢出来算计人。 “兮香姑娘,在想什么,在下的问题很难吗?” 兮香回过神,舌头打结,盘算的计划,全部打乱,紧张道:“丹,丹大人,说什么?” 丹泽笑得迷人,故意反问:“在下刚才说什么,姑娘没听清?” 兮香摇摇头。 丹泽把问题说得更直白:“在下想知道,如果不答应姑娘要求,会有什么下场?” 兮香被美色迷昏头,立马否认:“大人,奴婢绝没有害您的意思。” “没有吗?”丹泽嘴角笑意渐渐收拢,眼底透出冷厉,“姑娘会轻易放过在下?” 兮香打死不认:“大人,奴婢真没有。” 既然不承认,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丹泽起身,居高临下冷冷道:“姑娘嫁谁,与我无关,在下不愿也不想救谁,告辞。” 语毕,他转身离开。 再等兮香反应过来,丹泽已经走出茶楼。 她赶忙追出去。 “丹大人请留步!” 丹泽脚步没停。 兮香急了,突然喊一声:“您喜欢的那位,这辈子都不可能吧!” 丹泽脚步一顿,突然转身,冷着脸快步走过来,一把扼住兮香的脖子,扯到面前,眼底透出隐隐杀气:“你再说一遍?” “放,放手!”兮香本能挣扎,心想完了。 可意想不到的是,丹泽很快松手,推她一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滚!在下不想再见到你!” 说着,他转身,兮香却斗胆冒出一句话:“大人,您刚刚不是问如果今天不答应会有什么下场吗?” 她想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行不行,都要继续,哪怕丹泽不要她,她先到丹府做丫头,摆脱四姑娘,再考虑近水楼台的事。 丹泽没想到对方是个狗皮膏药,忍住心头的火,转头问:“对,姑娘要把在下如何?” 兮香提着裙子跑他面前,脑子也清醒了,正色道:“您知道温四姑娘嫁给齐家的谁吗?” 丹泽冷冷看着她,不应答。也不说话。 兮香说:“齐佑,就算大人不认识也听过吧?他是专门负责燕都公务的,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奴婢不知道都察院到底做什么,听人说,都察院可以管燕都里所有官员。” 丹泽微微凝眉:“你想说什么?” 兮香倏尔笑起来:“大人,您就没想过,如果奴婢真做了齐御史的通房,记恨大人,在齐御史那儿吹吹枕边风,说您觊觎已为人妇的公主殿下,您说他会不会听进去?” 丹泽垂眸,遮住眼底的神情,声音很快平稳:“姑娘的后手留得漂亮。” “谢丹大人夸奖。”兮香露出得意的笑容,问,“大人还要撇下奴婢一人走吗?” 丹泽很识时务,转脸笑道:“在下不介意送姑娘回温府,不过确定不会被温四姑娘发现?” 兮香当然不希望被四姑娘发现。 “那大人的意思是?” 丹泽很认真地思忖片刻:“这样吧,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去免得被发现,在下今晚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 兮香点点头。 两人背道而驰,各回各府。 然而丹泽走到半道就转了方向,他直接去了覃府。 他心里多少顾及温婉蓉,不想给她找麻烦,去西侧门,跟小厮说找冬青。 没一会冬青出来,一见到丹泽,就叹气:“丹寺卿又来做什么?” 丹泽解释:“在下就想问问夫人没事吧?” 他不好说自己特意去公主府打听过温婉蓉,撒谎:“夫人有本书在我那,一直忘了还,好不容易抽空,不便来覃府打扰,就去了公主府,才得知夫人出了意外。” 冬青心思难道公主府的下人什么都说了? 她欲盖弥彰:“夫人没什么大事,丹寺卿请回吧。” 丹泽还想问什么,翕了翕嘴,没说出口,说几句告辞的话便离开。 他心知肚明冬青不想告诉她,其实公主府的人也没告诉他到底发生过什么,就说覃炀一早天不亮就把温婉蓉接走了。 丹泽在大理寺待久了,对这种事异常敏锐,正常来说,一般选在白天傍晚,谁大半夜跑出来接媳妇。 所以一定出了什么事。 而冬青回答时,眼神闪烁,明摆没说真话。 丹泽寻思,还是他自己查比较快。 他这头正想查温婉蓉发生什么事,那头隔天他下朝,兮香便在宫门外等他。 “丹大人想好了吗?”她笑盈盈跑到丹泽面前。 丹泽微微蹙眉,身边正说话的官员很识相告辞离开。 “至于这么急?”他有些不悦看向兮香。 兮香一脸正色点点头:“奴婢终身大事,能不急吗?” 丹泽意味深长瞥她一眼:“行,我们找个说话的地方。” 两人找个僻静茶馆。 兮香笑:“丹大人,这儿人少,可以说了吧。” 丹泽喝口茶,不疾不徐:“在下昨天想了一夜,只担心一件事。” “大人担心什么?” “如果我把你收到府里,哪天你不高兴,转头再去齐御史那告我怎么办?横竖,在下都有把柄捏你手上。” 兮香大言不惭:“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人既然怕奴婢多嘴,好好对待奴婢就是了。” 丹泽也爽快:“姑娘想做在下通房,在下答应就是。” “通房?”兮香像是听到一个笑话,咯咯笑起来,“丹大人,您会不会把奴婢想得低贱啊?” 她收了笑:“奴婢想做通房,跟你和跟齐御史有什么分别?奴婢何苦三不五时来找您。” “姑娘想如何?” “奴婢想做大理寺卿夫人,明媒正娶那种。” 丹泽先是一愣,倏尔也笑起来,就在兮香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却给了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好,在下答应你。” 这次换兮香愣住了,不相信自己耳朵:“大人,您说什么?” 丹泽重说一遍:“在下答应姑娘要求,明媒正娶,大理寺卿夫人。” “真的?” “真的。” 兮香喜悦片刻,缓过神,不相信道:“丹大人,您别耍诈啊。” 丹泽笑了笑:“在下答应了姑娘,为何耍诈?还是姑娘反悔不想嫁?” “如果我反悔,正和你意吧?” “姑娘想听在下说什么?” 兮香气愤不已,手指就快戳到丹泽的鼻子上:“你果然不想娶我!” 丹泽挡开她的手,扬扬嘴角,镇定自若:“如果在下说愿意,才是骗姑娘,既然姑娘不信任在下,在下何必掖着藏着,不如和姑娘打开天窗说亮话。” 兮香问:“你想说什么?” 丹泽细长手指有节奏地敲敲桌子:“姑娘就不想听听在下娶你的理由?” 兮香反应快:“你真怕齐御史?” “对。” “都察院到底是什么地方?” 丹泽喝口茶,淡淡道:“简单来说,就是主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 兮香一脸懵懂,根本听不懂。 丹泽不想解释,笑笑:“就像你说的,齐御史可以管燕都所有官员。” 兮香半信半疑:“你没骗我?” 丹泽耸耸肩:“在下为何要骗你。” 见对方还不信,他实话实说:“在下一没背景二没家世,仕途好不容易奔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也算到头了,每日兢兢业业,生怕出岔子,如今姑娘抓到在下把柄,在下只能屈服。” 然后无奈笑笑:“我们各有所需,你不过就想要个大理寺卿夫人的名分,在下没必要用自己的仕途换什么高风亮节,更不想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算兮香当下不信,心里不动摇是假话。 “所以就算你不愿意,你还是会娶我?”她傻乎乎地问。 丹泽点点头:“在下刚刚不是说了吗,答应你的要求,不过……” 他话锋一转:“在下有要求,而且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否则在下失去大理寺卿的职位。你的夫人名分也泡汤。” “即便大人什么都不是,奴婢也有愿意跟着。”兮香动了几分真情,“就愿意伺候大人身旁。” 丹泽不领情:“姑娘,如果在下真的什么都没了,你肯定也会走,不然温四姑娘讹钱那天,你就会站出来替在下说两句,你说了吗?没有。” 一句话说得兮香语塞。 确实那天她和四姑娘都不知道丹泽的真实身份。 她虽见他长相俊美,却因为四姑娘在场不想惹麻烦,选择自保。 兮香有些后悔:“如果那天奴婢替您说两句,您会不会对奴婢想法不一样。” 丹泽点点头,唯独一句真话:“会,可惜你没做到。” 话说透,再谈下去就没什么意义。 丹泽结完帐,先行离开。 兮香看着他的背影失魂落魄。 再接下来的日子,温齐两家忙着结亲,四姑娘没父母,就由姑姑做主。 兮香一连几天也没见丹泽来找她,心里不由着急,怕关键时刻对方撩挑子。 隔天她去大理寺找丹泽时,丹泽正在听下属汇报公主府的事。 他现在的职位,只要愿意花心思,想查什么易如反掌。 下属一五一十道:“公主府确实有一晚出了事,但下人们口风紧,不愿多说,弟兄们旁敲侧击打听,说是有人夜闯公主府。” 丹泽边忙手里公务,边问:“确定吗?” 下属不敢乱说:“有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最后查到粉巷,就查不下去了。” 丹泽手里的毛笔停了停,淡淡道:“接着说。” “粉巷那边鱼龙混杂。上次有婉宜公主手令,弟兄们才敢冲进去,这次不敢胡来,您知道那条街里有几家出名楼牌,都跟上面有关系。” 这事丹泽不陌生,所以他一般不去那边,就是怕有人认出他,拿风纪问题做文章。 他这顶乌纱帽来之不易。 “也就说,线索到粉巷就断了?” 下属说是。 “最近进出城的人呢?有没有什么可疑?” “没有。”下属摇摇头,“几乎都是燕都本地人,有商队进出买卖,都有衙门发放的通牒文书。” 似乎夜闯公主府的人,一夜消失,从偌大的燕都城人间蒸发。 丹泽抬抬手,示意人下去。 下属领命,退下去没一会。又过来,小声道:“丹大人,那位兮香姑娘又来了。” 这次丹泽没说不见,而是要兮香等着。 下属心思,这哪家姑娘,真有毅力,越挫越勇。 于是兮香这一等,就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丹泽出来时,她腿都站麻了。 “丹大人,您故意的吗?”兮香很是不悦。 丹泽扶她上马,两人共骑一乘,他在后面拢住她,带着几分笑意:“在下有点公务耽误了。” 听起来像对她解释,兮香原谅他:“奴婢来没有别的意思,眼见四姐儿成婚没几日了,就想来问问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再晚了,奴婢可真变成陪嫁了。” 丹泽笑:“兮香姑娘放心,在下说到做到。” 兮香哪能放得了心:“丹大人,您别忘记我们约定的事,奴婢真要成了齐御史的陪嫁,您往后的日子别想好过。” 丹泽不是没听出她话里威胁的意味,也不恼,继续笑:“约定的事在下自然不会忘,不过在下迟迟不动,是为你好。” 兮香不明:“怎么为我好?” 丹泽说:“四姑娘不知道你我关系,她现在情况比较特殊,要你做陪嫁这事,说不定齐家早知道,现在冒然说带走你,齐家怎么看你,怎么看在下?” 兮香不在乎:“齐家不要奴婢最好!” 丹泽叹气:“在下不是怕得罪齐御史吗?他要知道连他通房丫头都抢。能放过在下?若不为官,在下孑然一身,大可云游四海,过一个人的自在生活。” 明里暗里告诉她,没了官职,他不会娶她。 事情一旦捅出去,最终吃亏的只有兮香。 得罪四姑娘,得罪齐家,还有活路吗? 兮香不傻:“行,奴婢就按丹大人说的做。” 丹泽故意轻拍两下她的肩膀,柔和道:“兮香,就算事情不顺,你做了齐御史通房,在下也不在乎,肯定想办法把你接出来。” “是怕奴婢把大人秘密抖出去吗?” 丹泽一愣,倏尔大笑:“兮香,你太不可爱了,话说这么直白,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兮香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打退堂鼓,她既不想当齐御史的通房,也不想做什么大理寺卿的夫人。 因为这段时间她和丹泽频频接触,发现这个男人完美皮囊下,有颗深藏不露的心,她一开始以为自己能拿捏住对方,后来发现她压根猜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丹泽很少说话,也很少表露情感,有时冷静叫人匪夷所思,甚至怀疑在他眼里,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恋,还是对一切都淡漠枉然。 兮香现在最后悔当初不该拿把柄去威胁他。因为她反悔,对方未必会放过她。 于是一拖再拖,直到四姑娘成婚那天,丹泽对兮香依旧没任何表示。 兮香又气又急,想出去找丹泽,又不方便,她现在陪着四姑娘进入齐家,齐家虽没有以前的势力,可齐臣相没死,朝廷也不会亏待他,府上光下人近百口,又是大婚之日出出进进好不热闹。 可齐府归齐府热闹,丹泽在大理寺该怎么过怎么过。 下属呈上几分刚写好的口供。 丹泽翻了翻,没表示任何不满,好似无意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上次要你们查的都察院的齐佑,齐御史查得如何?” 下属不敢怠慢。把齐佑的家世背景,这两年发生过什么大事,见过哪些大人物一五一十详述清楚。 丹泽抬抬眸:“他为人如何?” “齐御史在都察院人际关系不错,您知道一来他爹齐臣相还在,二来他姐夫也在都察院,听闻他能进都察院,也他姐夫的关系。” 说到这,又想起什么问:“今儿齐御史大婚,喜帖都送过来了,您不去吗?” 丹泽嫌闹:“不去。” 一方面他确实不喜欢人多太热闹的地方,尤其这种红白喜事,他没经历过,也不想去经历,别人都是家人同行陪伴,他呢?永远孤孤单单一个人。 另一方面,他等着齐佑第二波宴请,下属回禀的话和他推测没错,之前齐佑派人送请帖给他时,就说过如果婚宴当天去不了的,他会之后在聚仙阁再安排一次,把随分子却没来的同僚聚集一起热闹热闹。 时间定在大婚后的第三日,丹泽故意穿一身那天被讹钱的衣服,如约而至。 “丹寺卿快请!快请!”齐佑亲自迎客,笑脸热情,作揖行礼,寒暄,“听闻丹寺卿在大理寺公务繁忙,百忙之中抽空喝小弟一杯喜酒,感恩不尽!” 丹泽跟着笑,不经意间瞥了眼他身旁的四姑娘。 四姑娘大概怕自己夫君发现,一直垂眸不敢多言。 丹泽跟齐佑寒暄完,又看向一边的四姑娘,笑道:“在下一直想感谢那天的好心人,没想到有这样的缘分。” 齐佑会意:“怎么?丹寺卿与贱内认识?” 四姑娘顿时脸都吓白了,她紧抿着嘴,心快跳到嗓子眼。 丹泽却出乎意料没有说她任何不好,相反把整件事颠倒黑白:“上个月吧,夫人撞了在下,在下当时扭到腰,夫人心慈,给了十五两碎银子作为赔偿,后来在下找大夫看了,没什么大问题,把银子如数奉还。” 说到这,他装作故意想不起来:“在下把银钱还给夫人的丫鬟,叫,叫什么?” 齐佑提醒:“兮香。” 丹泽点点头:“对,就是叫兮香的姑娘。人美心也好,见在下不要,特意送到大理寺。” 四姑娘明明在笑,声音听起来像咬牙切齿:“她是人美心好。” 丹泽该说的说完,随齐佑进雅间入座。 他想,四姑娘知道这事会怎么对兮香? 果然那天晚上,四姑娘趁齐佑喝醉睡了,冲到兮香屋里,把她一阵毒打,边打边骂:“叫你个贱蹄子不要脸!叫你算计我!还想背着我攀高枝先跑?!不要脸的骚狐狸!” 兮香又哭又求饶也没用,直到后来四姑娘打累了,才罢休。 于是丹泽终于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兮香因为得罪四姑娘,在齐府日子非常不好过,四姑娘像防贼一样放着她,别说做通房,连齐佑的面都见不到。 府里下人因为听见那晚动静。面上不说,背地里对兮香指指点点的不少。 一时间,她变成众矢之的。 兮香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吗,她心里一清二楚。 她本想找机会告诉齐佑,关于丹泽的一切,但四姑娘天天跟着她,根本没法靠近。 于是她又想到丹泽。 丹泽现在是她唯一的机会。 兮香想方设法挤出时间,跑去大理寺,一见到丹泽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把胳膊上的伤痕撩给他看。 她边哭边说:“丹大人,您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置人于死地呢?” 丹泽冷笑:“在下早说了不愿意,你非要贴上来,还拿把柄威胁在下,你以为大理寺卿的位置,我怎么爬上来的?能被你几句毁了?” 兮香见识他的厉害,拉着衣服求饶:“大人,奴婢知错了,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保证改过自新,好好弥补过错。” “弥补过错?怎么弥补?” “您把奴婢从温夫人手上买过去,奴婢在府里当牛做马伺候您。” 丹泽嗤笑一声:“你还敢来在下身边?” 兮香咬咬嘴唇,破釜沉舟道:“奴婢没地方可去,也不想被卖牙婆子!” 丹泽收了笑,嘴角微微下沉:“你还有句话没说完。” 兮香装听不懂:“什么话?” 丹泽指指她心口的位置:“你一定想,在下如此在意仕途,你又有把柄,在下一定不会不管你。” 字字说中兮香的心思。 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就凭你还敢要求去我府上。” 说着,他转头对她笑笑:“也行,在下惶恐仕途有难,就依了姑娘最后一次,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兮香一时分不清真话假话。只觉得丹泽真真假假,叫人摸不透:“丹大人真的愿意帮助奴婢?” 丹泽点点头:“只要在下力所能及。” 兮香想了想,狮子大开口:“我要一千两银票,另外送我离开燕都。” 丹泽想都没想,应声好:“今晚戌时,南郊外小树林,你等我。” 兮香吃了丹泽的亏,不敢轻易相信,撂狠话:“你若不来,或耍诈,明儿一早,你和那个什么公主的事,一定会传到都察院!” 丹泽依旧笑笑:“放心,在下说送你一程,就一定送你!” 戌时,南郊外的小树林,到处一片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传出猫头鹰的叫声,呜咽呜咽,像人哭的声音。 兮香提着灯笼,背个细软,在树林里一步三回头,满头虚汗,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 她提前一刻钟到此地,等到现在,戌时过了一刻钟,仍没见到丹泽的身影,心里越等越焦急,寻思还是自己走,反正从齐府偷跑出来,也回不去了。 兮香一路跑。绣花鞋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吓得七魄少了三魄,快哭出来,骂人壮胆:“丹泽就是个挨千刀的!又骗本姑奶奶!” 话音未落,冷不防前方倏尔出现一个人影,带着几分笑意道:“兮香姑娘打算千刀谁?” 兮香认出是丹泽的声音,以为他来送她走,连忙跑过去,可没跑两步,就愣住了。 周边突然冒出一圈人影,紧接着有人点亮火把,将她团团围住。 兮香彻底傻了,愣愣看向丹泽。 丹泽神色森冷:“据线人报,今夜有皇后余党从南郊树林逃走,来人!抓起来!带回去!连夜审问!” 众人皆应是。 兮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扑倒在地上,双手押在背后,嘴里塞进粗布。 再等她清醒过来,已经躺在阴暗幽冷的牢狱里。 “醒了?”丹泽的声音回荡耳畔,既熟悉又陌生。 兮香刚手脚被捆,好不容易坐起来,就被人捏住下巴,不知灌了什么进去。 丹泽扫了眼狱衙:“你们都下去,本官有几句话要亲自审问。” 没一会,逼窄的牢房,只剩下两人。 丹泽露出真面目:“兮香姑娘,知道这是哪吗?” 兮香吓得摇摇头。 丹泽蹲在她面前,冷冷盯着她:“大理寺的牢狱,在下曾经告诉过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大概只知道都察院厉害,不知道大理寺做什么的吧?” 说到这,他凑到她耳边:“除了皇室宗亲,这里任何人,只要在下一句话,都可以抓进来审问,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 “嘘!”丹泽做个噤声手势,“在下劝你别动气,不然毒药发作更快。不过死之前,在下让你死个明白。” “什么意思?!” “在下最恨被人威胁,尤其拿婉宜公主相要挟,明着告诉你,在下是喜欢她,但轮不到你置喙,懂吗?” 顿了顿:“在下没有食言,说送你一程,现在就送你上路。” 正文 第147章 投其所好 “丹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兮香咬碎一口银牙,恨恨瞪着眼前俊美的脸,恨不得揭下这张人皮! 丹泽嘴角噙着笑,眼底泛起冷意:“大理寺牢狱要在下命的何止你一人,多你一个不多。” 说着,他起身,退后一步,俊美的脸庞被暗影遮住,看不清表情,只听声音清冷:“兮香,在下念你几分情谊,给你留个全尸,还有那瓶毒药曾是位皇子服用过,你该感恩戴德,一般人花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呸!”兮香啐一口,“区区一个异族,下贱胚子!凭什么到中原做官?!浪费中原粮食!异族就该统统挡在关外!吃草根!吃树皮!” 丹泽笑得淡漠:“在下杀你没错,你打心里瞧不起我,不过利用我摆脱四姑娘和齐府。” 顿了顿,他声音冷到极致:“其心可诛!”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兮香还在骂,尖叫,暴怒,发泄,无济于事,只能加快死亡,最后谢幕人生。 她和六皇子的死法一样。困顿不行,睡下去便再也起不来。 隔天一早天蒙蒙亮,狱衙发现不对劲时,兮香尸体都硬了,估摸半夜没的。 丹泽早早来大理寺开始公务,下属把兮香的事告诉他,问怎么处理。 “丢乱葬岗。”他轻描淡写吐出几个字,稍作停顿,眼眸一抬,拧眉问,“第一天来大理寺?这种问题还要本官教?” 下属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怎么忘了,丹寺卿每次亲手结果犯人的第二天,脾气都不好,最好不招惹为妙。 丹泽也发现这个问题,但他忍不住,尤其处理皇后党这段时间,他满心戾气、怨气、怒气飞涨,尤其那些骂他西伯狗的犯人,他一开始屈打成招,后来连打都懒得打,直接开杀,谁骂杀谁,毫不手软。 杀到后来,下属们和狱衙都对他怵栗三分。 跟他说话愈发小心翼翼,就怕得罪这位异族上司,一不留神小命没了。 丹泽知道大理寺的人大多畏他。不是敬他,但他不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不像齐佑那些公子哥,动不动宴请同僚,拉帮结派,也不像覃炀那帮有家世背景的祸祸,纵情享受也不怕被告发。 他好不容易摆脱长公主的污点,熬出头,在仕途这条血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久,久得他有时忘了曾经的苦难,真以为融入中原,和中原人平起平坐,但兮香一番咒骂把他拉回现实,他的发色和眼睛就是异族的标志,他会朋友吗,能有朋友吗? 似乎很难。 丹泽不止一次感受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他坐在大理寺卿的太师椅上,感觉自己只是皇上的一条鹰犬,皇上指哪,他咬哪,从未失误。 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即便想去看看心仪的人,也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哪怕再君子。 丹泽收回思绪,窝进椅子里,盯着藏青麒麟暗纹的官服,重重叹息一声,自嘲地想,麒麟乃圣兽,刻印在官服上,却是黑色。 一头黑麒麟……如同对他满满讽刺和刻画。 胡思乱想一圈,丹泽开始公务,他案桌上两大摞公文等着处理。 至于兮香,自从那晚失踪后,无论是四姑娘还是齐家都没提没怎么在意,装模作样找几个家丁出去寻了一圈,没找到人就回来了,再无人问津。 一切风过无痕,所有人的生活继续向前。 温婉蓉听冬青提及丹泽来看过她。明面上没表态,心里还是感谢这份关切。 当然她最感动的是覃炀这段时间的表现,从受伤到现在,天天是覃炀回来给她换药包扎,他们在一起两年,就没见过覃炀这么有耐心过。 “我想明天可以去仁寿宫定省了。”温婉蓉坐在床上,脱下一半衣服,露出受伤的肩膀,任由覃炀上药。 覃炀瞥她一眼,要她老实养伤:“仁寿宫又不会跑,以前长公主在时,老子也没听说她天天去定省。” 温婉蓉笑他歪理多:“别人长公主去定省还跟你汇报啊?” 覃炀不屑嘁一声:“上次老子亲自去仁寿宫帮你撒谎,嬷嬷夸你,属你最勤快。” 温婉蓉笑得不行:“什么帮我撒谎,瞎说,我是不想让太后她老人家担心。”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不过仁寿宫的老嬷嬷真这么跟你说的?” “老子还能骗你。” 温婉蓉一脸美滋滋:“证明太后喜欢我。” “喜欢你是什么好事?”覃炀放下药瓶,开始包扎,一嘴哀怨,“喜欢你,就是被人戳一刀,躺在床上,老子伺候。” 温婉蓉还嘴:“你这么不情愿,不要你伺候了还不行?” 覃炀啧一声:“来劲了是不是?老子对你几天好脸色,你就蹬鼻子上脸。” 温婉蓉推他一把,也没推动:“我就蹬鼻子上脸,你之前怎么说的,说我受伤都是你的错,你没护好我,这才几天,口风都变了。” “哎!你……”覃炀骂人的话在嘴边,一看温婉蓉瞪着他,很自觉咽下去,贱兮兮笑起来,“好好好,你想怎么蹬就怎么蹬,我的错,我背。” 温婉蓉说这种态度还差不多,像故意逗他:“我看你之前一点都不在乎我,怎么我一受伤就跑来了?” 这不废话吗? 覃炀知道温婉蓉想听什么,就是不说:“老子本来不想去,后来寻思。给飒飒找后娘麻烦,还是勉强去了。” “你会不会说人话?!”温婉蓉不乐意,使劲推他,“你走开,走开,我不要你包扎,我要冬青来,走,走!” 覃炀得了便宜,笑得开怀又嘚瑟,心想就你那点小心思,老子还治不了你,嘴上却哄:“别乱动,别乱动,小心伤口撕裂,晚上又疼得睡着不,又哭,老子心疼。” 温婉蓉哼一声,把刚才的话还给他:“你不是怕找后娘麻烦才来找我的吗?说什么心疼,都是骗人的。” 覃炀笑得更贱:“心疼,真心疼,那天我还寻思,怎么不扎我。” 温婉蓉白他一眼,腹诽,有几个人能扎得了你?不被捶死才怪。 覃炀当没看见,继续犯贱:“你看,我最近表现这么好,等伤好了,是不是得犒劳犒劳我?” 温婉蓉就知道他不想好事:“不犒劳,免得又被你点穴。” 她边说边穿好衣服,就是胳膊不能动,等覃炀给她系带子。 覃炀趁衣服敞开,伸进去抓了把,没等温婉蓉反应过来就收了手。 “手欠。”温婉蓉晚了一步,只能干瞪眼。 覃炀笑得不行,把人拥在怀里,边系侧腰带子边说:“以后再也不点你,还不行?” 温婉蓉不说话。 覃炀知道她记仇:“想生就生,祖母说了,女加子,凑个好,她老人家等着抱曾孙。” 温婉蓉靠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之前有个儿子,是你不要。” “之前的事不是说好翻篇吗?”覃炀没辙,是不是他的错先认错,“都怪我疏忽大意,后来怀飒飒,我就差没拿给神龛把你供起来。” 好意思说拿神龛供她? 温婉蓉一条条算账:“飒飒早产,你没责任?” 覃炀心里喊娘,寻思今天捅了马蜂窝,没完没了翻旧帐:“是,是,我不该动手,多气都不该。” 这边不依不饶:“亲嘴呢?不是我怀孕的时候发生的?” 覃炀头一次体会刑讯逼供的滋味不好受:“哎,人都烧成黑碳,还跟死人计较?” 温婉蓉瞪他:“烧死的又不是你!” 覃炀想,烧死老子,哭死你! 嘴上继续认错:“是她先主动,我没躲开,我最大错误就是没躲开,但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被逼在角落里,躲不开啊。” 总之是不是自己的错,先把屎盆子扣别人头上,长公主死了,死无对证。 温婉蓉不听他鬼扯:“你身手这么好,会躲不开?” 覃炀嗯一声,连连点头,理由充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温婉蓉一脸无语:“你以前怎么没被透骨鞭打死?” 覃炀贱道:“祖母舍不得。” 温婉蓉反应快:“祖母是心疼把鞭子打坏吧。” 覃炀也无语,话题就此打住,不然翻旧帐翻多了,温婉蓉又要生气,他难得过几天好日子。 他话题一转:“你现在睡觉还是陪我一起吃宵夜?反正这个点了,小厨房的宵夜估计炖上了。” 温婉蓉说不吃了,不过可以坐在床上陪他说会话。 覃炀叫人把宵夜端进里屋,他坐在八仙桌旁,偶尔喂温婉蓉两口。 温婉蓉慢嚼细咽,想起个事:“我养伤期间,四姑娘大婚,齐家把喜帖送到府上,我一直忘了问,大婚那天你去了没?” 覃炀坐回去,扒两口饭:“齐臣相见不得老子,我去干什么。” 不提还好,提起齐臣相,温婉蓉想起齐夫人的事,暗叹口气:“这事也不能赖你,要不是齐驸马太软弱无能,至于要齐夫人出头?” 覃炀嚼口菜,也不管什么吃不言睡不语的礼数:“这事心里都清楚,但清楚是一码事,不接受是另一回事,跟你说,齐臣相现在被皇上压着,不然他会让我好过?保不齐又抓把柄弹劾老子。” 话糙理不糙,温婉蓉也不好多说什么,岔开话题:“我算四姑娘半个娘家人。礼是提前送的。” 覃炀不管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就行。” 温婉蓉就喜欢覃炀这点,不小气,也不管府上小事,放任自由,随她处理。 她心里挺高兴,指了指菜:“覃炀,那个鱼糜圆子好吃。” 覃炀一筷子戳两个,拿过来喂她。 温婉蓉边吃边接着刚才的话说:“四姑娘的夫君,叫齐佑,你认识吗?” 覃炀听着名字有几分耳熟,但名字和人对不上号,下意识问:“在哪里就职?” 温婉蓉想了想:“好像是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听说专管燕都这边。” 覃炀哦一声。没接下话。 温婉蓉接着说:“你们枢密院在他管辖范围内吗?” 覃炀把第二个鱼糜圆子喂她嘴里:“都察院有权监察所有官员,任何问题,直接面圣。” 温婉蓉愣了愣,咽下嘴里的食物:“这么大权力?万一都察院想陷害谁怎么办?” 覃炀笑:“不是还有大理寺协查吗?你以为皇上好糊弄,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 温婉蓉心思,丹泽权职挺大,难怪每天那么忙。 转念,她看覃炀也挺忙:“照你这么说,枢密院岂不是被都察院和大理寺都看着呢?” 覃炀没可否:“是啊,不过枢密院是军机要地,直属皇上管辖,他们真想动老子,也得掂量掂量,要不边界再开战,替老子上前线也行。” 听闻又要开战,温婉蓉心里一紧:“我听祖母说,大姑姑来信,说樟木城边界那边现状不错,商队路陆陆续续又回去了,边贸生意逐渐复苏,开战,又把商人吓跑了。” 覃炀问温婉蓉还吃不吃,叹口气,给出四个字:“圣意难为。” 温婉蓉摇摇头,要他赶紧吃自己的:“皇上想打?” 覃炀没正面回答:“有些事你心里清楚就行。” 温婉蓉不理解:“为什么呀?现在燕都盛世繁华,好好的,打什么仗,大姑父知道吗?” “我给许翊瑾发八百里加急,他会转告。” “估计大姑姑也会不高兴。” 覃炀吃完,擦了嘴,净身坐床边,看温婉蓉哀怨的小样子,忍不住低头亲一口。 温婉蓉没躲,轻推一下:“满嘴鱼糜圆子味。” 覃炀说他用茶水漱口了:“我再去漱一遍。” 温婉蓉拉住他:“你漱那么干净干吗,我现在又不能伺候你。” 覃炀嘿嘿一笑,摸摸她的脸,忍不住又啄一口,还舔舔柔软的嘴唇:“还说老子,你嘴上还不是一股圆子味。” 温婉蓉白他一眼。 覃炀马上会意:“我拿茶水来,伺候你漱口。” 心里骂,以前都是别人伺候他,现在轮到他伺候温婉蓉,真他娘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温婉蓉对覃炀表现十分满意,特赦恩准,他今天可以一起睡东屋。 覃炀还得表现出感恩戴德,心里冷哼,等温婉蓉好了,这些事一并找回来!折腾死她,最好折腾个儿子出来,看她嘚瑟个屁! 温婉蓉睡前,想到覃炀说的一番话,特意叮嘱:“覃炀,覃齐两家的关系能修复还是修复吧,齐佑才十九岁,就在都察院混个一官半职,他要多做几年,到你这个年纪,怎么也能升到佥都御史,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能给自己埋下隐患。” 覃炀说知道,然后温婉蓉再说什么,他一句没听清,梦周公去了。 隔天覃炀睡到卯时还差两刻钟才醒,温婉蓉被他动静吵醒,爬起来看了眼漏刻,催道:“今儿怎么起这么晚?” 覃炀赶紧穿衣服裤子,又到处找革带。 温婉蓉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着疼下床,把外衣,准备好,又去衣橱里随便拿条革带,递他手里:“找不到就换一条。” 然后又伺候他穿衣,无奈道:“前段时间,我不在,你一个人怎么过呀?” 覃炀说就这么过呗。 温婉蓉笑他糙,难怪刚回来头几天,她发现衣橱被翻得乱七八糟,肯定是覃炀的杰作。 覃炀找到机会就叫屈:“你他妈都不管老子,现在知道老子过得多惨。” 温婉蓉哄他:“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好好伺候你,算补偿好不好?” 覃炀低头吻她一下,就等这句话:“温婉蓉你说的啊,以后好好补偿老子。” 说完,他拿了马鞭,就要出门。 温婉蓉站在门口问:“早饭不吃了?” 覃炀说不吃了,他时间来不及。 温婉蓉看他背影,想想刚才慌忙找衣服的样子,心软下来。 覃炀脾气是不好,但对她感情是真的。 再说她不爱他吗?也爱。 所以还闹什么,吵什么呢,先好好过日子。 回到屋里,温婉蓉叫小厨房送早饭来,覃炀不吃,她得吃,吃了还要喝药。 不过她没只顾自己,叫小厮把覃炀那份装好食盒,先送到枢密院,他下朝回去就能看见。 再等一切安排妥当。温婉蓉见天色还早,上床睡了个回笼觉,一觉醒来,离定省时间还差半个时辰。 覃炀并不想她伤没好就进宫,但温婉蓉有自己的考量。 她想太后这个关系必须保持,不管太后对她真宠爱,还是做做样子,在外人眼里,只要她每天进出仁寿宫就是信号—— 婉宜公主有太后照拂,覃家跟着沾光。 那些有歪心思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但考虑之前刺客一事,温婉蓉进宫前去跟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倒没阻止,要她出门多带几个身手好丫头随行,别再出茬子。 再到仁寿宫,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半个时辰后。 当值的老嬷嬷一见温婉蓉,连忙上前福礼说,太后在御花园赏花,请她先入殿歇息片刻,立刻找人通传。 没一会,通传的人回来,说太后有请,一道赏花。 温婉蓉又跟着宫娥,折腾到御花园。 她不是不能走路,但伤口只好了大半,来来回回路走多了,伤口还是撕着疼。 现在就是后悔也得硬着头皮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宫娥把她带到御花园,通报道:“太后,婉宜公主来了。” 太后一见温婉蓉,忙招招手,笑得慈爱:“好几日没看见我的婉宜公主,快想死哀家了。” 温婉蓉赶紧上前行跪拜大礼,然后坐在太后身边。 太后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哀家听闻小郡主不大舒服,身体可好些?” 温婉蓉点点头:“让皇祖母担心了,小孩子晚上踢被子,着了凉,孙女睡得太沉,疏忽了。” 太后微微皱皱眉:“乳娘呢?” 温婉蓉笑道:“回皇祖母的话,飒飒习惯和孙女一起睡。便没叫乳娘带。” 太后颔首,说孩子没事就好,而后问向旁边的老嬷嬷:“上次哀家留给婉宜公主那把团扇,带来没?” 老嬷嬷会意,赶紧叫人去取。 总之温婉蓉这趟定省没白来,得了把织造局特意为后宫制作的金线纳锦团扇,以及太医院为大人小孩配好的十包凉茶,说喝完了,再到仁寿宫取。 她满载而归,回去的路上,刚出午门,和正要入宫的丹泽迎头碰上。 丹泽见她气色不错,心里松口气,作揖道:“夫人又去仁寿宫了?” 温婉蓉点点头。 丹泽怕宫门口人多眼杂,打了个招呼,便离开。 温婉蓉本来打算走,倏尔转身叫住他,拿两包凉茶塞过去:“之前冬青说,你来找过我,我猜你一定知道公主府出事,才来的吧,谢谢你的关心,还有上次我中毒,你救我,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太后赏的凉茶,天气热,你再忙,也要注意身子,别中了暑气。” 丹泽应声点头,连忙把凉茶收下,放进袖兜里。 温婉蓉既不想他误会,也不想被人看见误会,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 丹泽目送她身影钻进马车才回过神。 心情也随着两包凉茶明亮起来,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还沉浸在片刻喜悦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丹泽皱了皱眉,循声看过去,就见四姑娘气喘吁吁跑过来,抱歉道:“丹大人,之前路上撞到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也感谢您没再齐御史那揭发我,这不,十五两碎银子,还您。” 说着,四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小包银钱。 丹泽没接,习惯性笑道:“温夫人,之前的事算了,在下也有错。” 顿了顿,他有些疑惑:“夫人是特意等在下?” 四姑娘笑得不好意思:“谈不上特意等,我方才进宫见齐淑妃,她是我夫君的堂妹,这不刚出宫门就见到您,这包银子我一直随身带着,总想找机会还,今儿赶巧。” 丹泽见她不想说谎,没再问下去,也没要银子:“夫人若没什么事,在下还有事,失陪。” 他作揖行礼,转身欲走。 四姑娘嘴欠,叫住他,问:“丹寺卿是不是认识婉宜公主?” 丹泽脸色微沉。 四姑娘马上解释:“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她以前是温府的养女,我们相熟,不记得她认识您这号大人物。” 丹泽笑笑,敷衍说后来认识。 他想,幸亏当初温家施粥的时候,一直没见过四姑娘,否则又是个麻烦。 四姑娘倒没不识趣问东问西,见他不收银子,也没勉强,心思不收正好,这可是她的嫁妆私房钱。 “还有,我替兮香给大人赔不是,奴婢疏于管教,是主子的错。” 丹泽装听不懂:“在下与兮香姑娘几面之缘,请夫人不必多虑。” 兮香暗暗松口气,她就怕兮香那个贱蹄子多嘴多舌,赶紧福礼告辞。 然而在马车上,她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上次是兮香发现温婉蓉和丹寺卿在宫外走一起,而这次,她虽然看到个尾巴,以为温婉蓉和丹泽不过点头打招呼,但直觉两人不像短时间认识的。 难道是她多心? 四姑娘寻思一圈,没想出所以然,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下次进宫见齐淑妃又有谈资,她想齐淑妃和温婉蓉不是关系好吗,就投其所好的聊呗。 把齐淑妃哄好,她再多替自己夫君美言几句,又同为齐家人,四姑娘不信齐淑妃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堂哥当个小小的十三道监察御史,一点反应都没有。 为此,她回府后,向齐佑邀功,说自己能助他上位。 按理新婚燕尔,齐佑虽说对她没多少感情,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总该做做样子,却没有。 齐佑对四姑娘,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人前,他处处表露出护妻的好丈夫,人后,他对四姑娘爱搭不理,就连房事,都草草了事,没有一丝怜惜和眷恋。 四姑娘以前在府里有杜夫人护着,男女之事上一片空白。 她以前看不上齐佑,可大婚已成,反悔没可能,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夫君再上一步,她好歹做个佥都御史夫人。 正文 第148章 风流债 含为钻钻破1720加更! 但人往往就是这样,以为自己隐藏很好,对方看不出喜恶,完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自以为是。 如同四姑娘和齐佑之间关系。 齐佑相貌周正,但和一身书卷气的齐贤相比,少了几分矜贵,多几分市侩,而且他喜欢斜眼打量人,给人感觉傲慢又轻佻。 这就是齐臣相偏爱齐贤,不喜欢他的缘故。 但齐佑早比齐贤心思活络,不爱死读书,所以他很早就看出四姑娘不愿嫁齐家,而且找人查探得知,之前齐府送她的东西,一律被她送进当铺,折成现银。 齐佑从那一刻开始打心里瞧不起四姑娘。 在他的记忆里,温伯公出手阔绰,不谈其他,就书房里名贵字画,随便挑一样,都是上品之作,绝非用银钱衡量的古玩字画。 这事是从他哥哥齐贤嘴巴里知道的,齐贤生前就酷爱字画收藏,三不五时向温伯公讨教一二。 现如今,温伯公才走多久,温府落魄到这个地步? 齐佑将信将疑,瘦死骆驼比马大,难道温府穷成这样? 还是四姑娘虚荣、自私又小气? 齐佑寻思,齐淑妃好歹是齐家人,怎么选这么个女人联姻,他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四姑娘也不是全无用处。 四姑娘和齐淑妃打小认识,她愿意出钱出力一趟趟往宫里跑,为他仕途前程,齐佑何乐不为。 不喜欢归不喜欢。有人上杆子替他操心,他绝不拦着。 于是只要四姑娘进宫找齐淑妃的头一天晚上,齐佑必定和颜悦色,轻松把人哄得开心至极。 隔天四姑娘一定会想尽办法讨好齐淑妃。 但比心思,她远不如齐淑妃这些年在宫里练就一身本领。 齐淑妃因长期侍奉保和殿,明里暗里告诉萧璟,杜皇后的所作所为,时间长了,她立场鲜明,自皇后党覆灭后,便搬入景阳宫,封为正宫娘娘。 终于脱离杜家的压迫,守得云开见月明,彻底扬眉吐气。 四姑娘十分艳羡,尤其景阳宫里的小玩意,不但做工精湛,镶金和缀宝石的装饰,看得她只瞪眼,就是燕都最好的银楼,也没见过这等成色品相的宝石,更别说工艺。 齐淑妃坐在皇上新赐的鹿角椅上,用茶盖拂了拂清绿的茶汤,瞥了眼喜笑颜开的四姑娘,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淡淡道:“四姐姐若喜欢,本宫赏给姐姐了,拿回去便是。” 四姑娘一愣,把手里精巧的玉香壶扬了扬,有些不可思议:“娘娘把这个赏给妾身了?” 齐淑妃笑而不语。 一旁的宫女立刻给四姑娘递眼色,示意赶紧磕头谢恩。 四姑娘会意,忙过来磕头,喜滋滋把玉香壶揣进怀里,又给刚才的宫女回递个眼神,不露声色摸了摸袖子,示意两层意思。 第一,谢谢提醒;第二,银钱带来了。 四姑娘为了齐佑的前程,可谓煞费苦心,她虽然在杜夫人庇佑下长大,但到底是大户人家姑娘,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对深宅大院里的手段耳濡目染。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她懂,所以不惜重金买通伺候齐淑妃身侧的一个宫女,就怕自己在宫里失了礼数,得罪人都不自知。 然而齐淑妃压根没把四姑娘的伎俩放在眼里。 她品着新进贡的蒙顶甘露,好似话家常:“四姐姐,按规矩,本宫应该称你一声三嫂,可本宫觉着这样叫生分,还是叫你四姐姐亲切。” 四姑娘连连点头:“娘娘说得是。妾身不习惯嫂子这个称呼。” 不知四姑娘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齐淑妃身边的几个宫女偷偷捂嘴笑,自古俗礼,女子嫁夫家,女子改口称夫君的父母为父母,夫家上下亦对新过门的媳妇改口。 不改口是几个意思? 不承认四姑娘是齐家人? 这话没谁蠢得问出口,反正四姑娘对“四姐姐”这个称呼没意见,其他人只当她看笑话。 至于四姑娘,她一门心思扑如何为自己丈夫仕途铺平道路上,所有专注都在齐淑妃身上。 齐淑妃说着可有可无的体己话,听起来又像关心不已:“四姐姐在齐家住的惯吗?堂哥对你可好?” 四姑娘点点头,好不好都说好。 然后她见齐淑妃脸色还好,想提一句齐佑升迁的事,可又觉得直接说,目的太过明显,没话找话:“淑妃娘娘,妾身前几日见到一件新鲜事。” 齐淑妃不以为意,敷衍哦一声。 四姑娘继续说:“温婉蓉……” 齐淑妃瞥一眼。 她立刻改口:“婉宜公主今时不同往日,她夫君为护国大将军,听闻结识不少达官贵人。” 齐淑妃饶有兴趣看过来:“说来听听,都有谁?” 四姑娘正想说,倏尔看见刚才递眼色的宫女,轻轻摇头,皱皱眉头,示意别说。 可齐淑妃还等着回话。 四姑娘一时懵了,到底说是不说,怎么说,心里还在盘算。 齐淑妃嗯一声:“四姐姐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四姑娘一脸不明地收回目光,干笑两声,挑重点说:“妾身撞见两次,婉宜公主和大理寺卿两人在午门外说话。” “就这事?”齐淑妃没觉得什么稀奇,“她身为官夫人,又是公主身份,和认识的大臣点头招呼不过礼仪之交,四姐姐不必大惊小怪。” 四姑娘讪讪笑了笑,偷瞄了眼宫女,见对方垂眸,知道话题就此过去,忙岔开话题,说最近天气炎热,请齐淑妃保重身体,别中暑气一类不疼不痒的关切话。 她想出师不利,赶紧撤退。 然后喝完茶,吃完糕点,起身告辞。 齐淑妃没留,叫人送客。 四姑娘走到宫门外,就溜进一个僻静的甬道,等了一小会,就见一个宫女急急忙忙跑过来。 “方才真要谢谢姑姑提点。”四姑娘边笑,边把怀里一张折好的银票拿出来,悄悄塞到对方袖子里。 宫女拿人钱财自然不能白拿,开口道:“温夫人,您下次当着娘娘的面儿,千万别提婉宜公主的事。” 四姑娘听懵了:“淑妃娘娘和婉宜公主以前关系很好啊,怎么又不能提了?” 宫女不想说两人之前的过节,就说前几日发生的事。 织造局做的一批进贡的团扇,太后好心,叫那几个常来仁寿宫走动嫔妃挑扇子,齐淑妃一把没看中,独独看中放在红木盒子里的,找太后要,太后没给,笑说红木盒子里是给婉宜公主留的。 本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然而出了仁寿宫便有看不惯齐淑妃的妃嫔,借着刚才扇子冷嘲热讽,说她不自量,敢和公主争东西。 明里暗里讽刺齐淑妃出身卑微,以色侍人,迟早色衰爱驰。 气得齐淑妃一宿没睡。 她心思,什么婉宜公主,当初温婉蓉在温府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被几个嫡出姑娘欺负得像小媳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现在没人提及这些事,不就因为做了将军夫人,一夜恢复皇室身份吗? 成了真正的麻雀变凤凰。 她倒好,飞上枝头,三不五时陪在皇上身边,还有贱人嘲笑她身世。 因为后宫嫔妃都知道,不管是杜皇后覆灭前,还是杜皇后覆灭后,就算皇上喜欢,独宠不会超过三个月。 齐淑妃不过当初运气好。三个月内怀了龙嗣,才比别人多了一段时间专宠。 最后还是遭杜皇后毒手。 小产后,皇上冷了她三个月,连句慰问都没有。 齐淑妃想,当初她和温婉蓉都是姑娘时,各自在府里被主母压得抬不起头,如今物是人非,能摆脱过去卑微只有温婉蓉一人。 人比人,气死人。 加上两人之前关系就出现裂痕,新仇旧仇一并算在温婉蓉头上。 “原来是这样啊。”四姑娘听明白原委,点点头,对宫女说,“谢谢姑姑告知。” 回去的路上,四姑娘倒很是开心。 她本就讨厌温婉蓉,如今齐淑妃也讨厌,两人共同讨厌一个敌人,才好拉进关系啊。 四姑娘边寻思,边哼着小调出了宫。 快进入三伏天的燕都,如同巨大蒸笼,火辣辣的太阳把地面烤得烘热。 四下除了明晃晃的阳光就是聒噪的蝉鸣。 四姑娘嫌热,要车夫抄近道,从千步廊横穿过去,经过枢密院门口时,覃炀正叫人清理树上的蝉。 他一连三天热得没睡好,温婉蓉养伤,不能给他打扇,他上半夜睡里屋,下半夜热醒,又换到堂屋的摇椅上,屋门大开,没有一丝风,热得骂娘,现在听见聒噪就头疼。 宋执也怕热,趁一早出去外协办完事回来,就见中庭一群人拿着长篙子围着树敲敲打打,寻思肯定是覃王八的馊主意,一脸坏笑跑到他屋里。 再看他一脸倦容,一肚子男盗女娼,没一句正形:“又干了一宿没睡?身体大不如从前啊。” 覃炀烦得很,又没精神,懒得嘴炮:“你滚不滚?” 宋执答得自然:“不滚,不滚。” 边说,边自来熟倒两杯凉茶过来,自顾自喝一大口,缓口气说:“你不是要我去查刺客的事吗?听不听?” “有屁就放。” 宋执贱不过:“你刚才不是要我滚吗?” “你他妈!”覃炀一下子从太师椅里坐起来,操起桌上的东西准备砸过去,就听见门口一声轻咳。 下属默默拿批文进来,默默退出去,生怕覃将军手上的铜制压纸砸自己身上。 砸身上还好说,不幸砸中脑袋,立马开花。 宋执只等人走后,啧啧两声,揶揄他:“你看别人都怕你,人缘差。” 覃炀哼一声,要他快滚。 宋执喝饱水,缓过劲,自然不留。 但走到门口,又被覃炀叫住。 他敲敲桌子:“话说完再走。” “你不是不听吗?” “谁说老子不听!快说!” 宋执每次逆毛摸,摸得覃炀变脸,就消停了。 “黑市的人透露小道消息,说人可能就在粉巷。”他拖个椅子过来,软骨头一般窝进去,“但消息可不可信,不好说,另外有人说刺客来头不小,不想惹麻烦。” 言外之意,不想趟浑水。 覃炀听了,沉默片刻,问:“都黑市谁说的?” 宋执耸耸肩:“还能谁,不就是以前那几个王八蛋。” “所以没收钱?” “估计是这个原因。”宋执别别嘴,“黑市的规矩你知道,他们不愁钱,就怕没命拿。” 眼下死马当活马医:“粉巷那边你熟,查到什么线索?” 宋执摆摆手:“查个屁,粉巷多少楼牌,大大小小少说上百家,你叫我从哪查?” “再说,你也知道粉巷水深。” 覃炀没吭声。 宋执接着说:“依我看,要么直接把事情捅到上面,由大宗正院上报大理寺彻查,要么息事宁人继续等,我估摸他们敢冲着皇家去,上次没得手,还会犯事。” “真不怕死啊!”覃炀感叹,闹不明白,“在燕都,皇城根脚下夜袭皇室宗亲,不要命了?城门一关,瓮中捉鳖,一个都逃不掉。” 宋执扬扬眉:“既然敢做,应该有万全之策,能进城,就有办法出城。” 说着,他脑袋往椅背上一靠,翘起椅子两条腿,来回摇晃,难得说句正经话:“我跟你说覃炀,燕都的繁华都是表面,就跟苹果一样,烂从芯开始。” 覃炀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执坐起来,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在粉巷天天醉生梦死,能知道什么,不过姑娘们嘴杂,经常说些有的没的,哎,我倒觉得你抽空也去逛逛,不睡姑娘,听听小道消息也好,你说你整天跟温婉蓉关在屋里,所有消息都闭塞。” 覃炀知道宋执的意思,问题他真去了,跟温婉蓉说听小道消息,她能信? 八成骂他鬼扯。 “这事以后再说,”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温婉蓉还在养伤。” 宋执点点头,鲜有没拿温婉蓉取笑他。 反正刺客的事,在粉巷这条线索上搁浅了。 宋执本想说什么,忽然瞥见覃炀桌上的批文,微微一怔。拿起来快速扫了眼,视线转向覃炀:“皇上的扩疆之战,真要打?” 覃炀啧一声:“你当皇上说着玩?” 宋执放下批文:“你带军?” “老子跑的掉?”顿了顿,“你也别想跑。” 宋执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就不能让我过几天消停日子?前年去疆戎,去年去樟木城,今年去哪?一出去几个月,粉巷的姑娘都快忘了我。” “你有银子,她们就记得你了。”覃炀又拿了另一份批文给他看,特意点了点,“今年从这发兵。” 宋执认真看了看:“雁口关?” 覃炀单眉一挑:“白纸黑字,不都写着吗?” “雁口关离疆戎没多远啊。” “是没多远,但雁口关那边比疆戎难打。” 宋执想起来:“哎,我记得没错,你爹是不是在那边没的?” 覃炀不想提起这事,默认。 宋执觉得自己嘴欠,提什么不好,提覃炀的伤心事。岔开话题,继续说批文上的内容:“什么时候出发?” 覃炀说不知道:“之前杜子泰把各驻点粮草调配胡搞一通,现在要重新调整,老子天天搞这事,八百里加急分发各个驻点,要他们上报当地情况,我在等回信。” 说起调配,宋执想到另一个事,起身重新倒两杯茶来:“城郊的布防也要重新调整吧?” 覃炀拿起茶杯,刚灌一口进去,赶紧放下,骂了句操:“你不提醒,老子都忘了!” 他快速翻出一份批阅好的公文,拍到宋执身上,宋执接住,问是什么。 覃炀:“你提交布防改革,我看了,一个字没改,就按你说的做。” 宋执哦一声:“我以为这事不用我管了,幸亏问一嘴。” “你不做谁做?指望那几个王八蛋?”覃炀想起那帮祸祸,心烦,“一点屁事跟老子推三阻四,还有个跟老子说,媳妇要生了,必须早点回府。” 宋执哈哈大笑。 覃炀脸都黑了:“以为老子没见过女人生娃!生个屁!一连生三天!蛋都下一窝,还跟老子说要早点回府,妈的!” 宋执笑得不行,腰都直不起来了,问:“谁啊!” 覃炀说个人名。 宋执哦一声,难得替祸祸说话:“他啊,他媳妇是不太好,差点被他气得大人小孩都没了。” 覃炀听着稀奇,什么气都消了:“还有这一出?” 宋执说:“你要么忙,要么回府,当然不知道咯。” 覃炀心想,原来被媳妇受折磨不止他一人,幸灾乐祸问:“快说,快说,怎么回事?” 宋执不以为意:“还能怎么回事,跟温婉蓉一样,是个醋坛子,不让他去粉巷,他偷着和我一起去,跟姑娘们划拳喝酒,输的脱一件衣服,玩大了,被三个姑娘围攻,脱得只剩一条兜裆布。” 覃炀笑得不行:“他媳妇发现了?” 宋执啧啧两声:“何止发现,鬼晓得他媳妇怎么找到楼牌,挺着肚子冲到包间里,逮个正着。” “没被拉出去游街?!”覃炀发出一阵爆笑。收都收不住,“好,好,我最近太忙了,你碰到他,跟他说一声,老子给他三天的假,老实在家面壁思过!” 宋执想,刚才还骂生蛋都生出来了,现在放三天假,典型欠削。 “游屁的街,当下他媳妇就不行了,听说回去被他家老爷子骂得够呛。” “没打他算好的。” “你他妈别幸灾乐祸别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覃炀满不在乎,嘴硬:“老子怎么了?老子现在是良民典范。” “你怎么了?”宋执坏笑,“真要我说?” 覃炀想他故弄玄虚:“说说说,老子听你说出个花来。” 宋执身子往前一倾。压低声音:“哎,前几天,我碰见青玉阁的花妈妈,向我提起你。” 覃炀拿起茶杯:“提老子干什么?” 宋执一字一顿:“她说,牡丹时常念叨你,问你为什么不去青玉阁?” 覃炀噗一声,一口茶喷对方一脸。 宋执跳起来,拼命擦脸上的水:“你大爷!瞎了!看清楚喷啊!真他妈恶心!” 覃炀被茶水呛到,咳得话都说不出来,拼命摆手,示意快滚! 宋执起身就走,嘴里还骂骂咧咧。 覃炀寻思,多久的事了,怎么现在还记得? 后来他去粉巷应酬也好,跟温婉蓉吵架,故意跑去消遣也好,都避开青玉阁,就是不想找麻烦。 以为这事早翻篇了。 不过被一个粉巷姑娘惦记,他没太往心里去,风流债这东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恩客和姑娘之间,到底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难不成还玩真的? 再后来,他忙,宋执也忙,就把这茬忘了。 但没过几天,宋执把布防的事弄得差不多,找覃炀复命,没想到他先回府。 宋执转头又去覃府找人。 覃炀正在和飒飒疯玩,听说宋执来了,就把人邀到书房。 宋执把城郊情况详述一遍,然后说过两天会写份书面材料,交到枢密院。 覃炀对他做事放心,反正书面材料只为了应付上面。 宋执该说的说完,临走,又想起一件事,离覃炀做远点:“上次说青玉阁的事,话没说完。” 覃炀心想还有下半场? “说。” 宋执阴笑:“我说可以,你别打人。” 覃炀应声好,看他玩什么把戏。 宋执迟疑一下,跑去把房门关上,声音变小:“哎,花妈妈说,牡丹生了个儿子,养在外面。” 覃炀单眉一挑,第一反应,生儿子,关他屁事。 宋执下一句话,把他吓得不轻:“我去看了,那小子长得跟你有点像。” 覃炀愣怔半晌,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看看自己裤裆,又看向宋执,开口一句:“不可能。” 宋执忍笑忍得很辛苦,嘴角抖得快抽筋:“可不可能,我不知道,反正我告诉你一声,儿子三岁半。” 说完,他起身开门就走。 覃炀坐在书房里,脑子总算运转起来,想了一圈,三岁半,也就是他和温婉蓉成婚前,一年半的时候,那段时间他确实在粉巷玩得挺疯。 但也没天天跟牡丹怎样啊…… 再细想,是有段时间三不五时找牡丹来着,但好像没睡吧…… 因为每次都喝多了,有点断片。 退一步,就算睡了,第二天早上他必点姑娘后腰,在记忆里,好像没点过牡丹,儿子怎么来的? 难道喝多,第二天早上起来忘了? 他懵圈。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这次是真的? 覃炀想想,觉得不对,冲出去追宋执,但府里来来回回的下人太多,他不好明说,只问:“你什么时候去看的?” 宋执还在笑:“前天。” 顿了顿,反问:“你去看吗?” 覃炀吓得直摇头:“老子去看个屁!” 宋执啧一声:“做贼心虚。” “滚你妈蛋!” “态度恶劣。” “不是,这事有点突然。” “请客十天。” “什么玩意?” “封口费啊!兄弟只要你出十天的费用。够意思吧?” “滚!” “十五天。” “你他妈想死!” “二十。” “你!” “二十五天,你不答应,我现在就跟嫂子汇报。” 覃炀服气:“别别别,十天就十天。” 宋执不干:“二十五天,你他妈态度恶劣,少一天都不行。” 覃炀额头暴青筋:“宋执,你小子不要太过!” 宋执摇头晃脑,下猛料:“我过了怎么地,我也想有个三岁半的儿子,可惜没有啊。” 覃炀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就是被威胁,只能忍气吞声:“行,二十五天,你出个数,老子拿现银。” 宋执难得敲他一笔:“你要我现在说,我哪里算得出来,这样。你先拿二百两,我花完再找你要。” 反正按天数算,一口价太亏。 覃炀哑巴吃黄连,不行也得行,叫宋执等着,转头去拿钱。 好在进屋的时候,温婉蓉喝了药,在睡觉。 他轻手轻脚,跟做贼一样,拿了现银,麻溜出去。 宋执得了便宜还卖乖:“嫂子没问你拿钱做什么?” 覃炀比任何时候都想捶死他:“拿钱就滚蛋,废什么话!” 宋执手里的银锭抛起来,接住,又抛起来接住,哼着小调离开。 覃炀在后面气得干瞪眼。 他寻思,肯定哪里搞错了,要不找个机会去见见牡丹,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问题,问清楚之后? 不是还好说。 如果是。 怎么办? 儿子肯定要接回来,至于牡丹,抬进门做妾室? 不不不,覃炀想想,裤裆忍不住一紧,上次光亲嘴,温婉蓉跟他大闹,这次要知道真相,就是晚上不睡觉,也会切了他的命根子…… 头一次,覃炀觉得好焦灼。 从心到肺,从肝到肾,哪哪都不舒服。 他一连惆怅几天,话也变少了,也不跟飒飒玩了。 温婉蓉发现他不对劲,以为是枢密院公务太忙累的。愈发对他好。 每天晚上给他变着花样炖宵夜,早上和他一起起床,伺候他洗漱,穿衣,白天精神好,定省完回来照顾飒飒。 覃炀有时回来早,远远就在院子里看温婉蓉带着飒飒坐在游廊里纳凉,说话,笑闹,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换以前,他肯定不在乎,现在他不敢不在乎。 温婉蓉未必会对他如何,但肯定会带着飒飒一走了之。 他太了解她的脾气。 然后又想到牡丹,他一直觉得三岁半的儿子,不是他的。 都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牡丹为什么不声不响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养,不应该找他,要他负责吗? 但这个事……分析是分析,宋执那句长得有点像他,才是覃炀死穴。 覃炀想去一探究竟,始终不敢付诸行动。 他好不容易和温婉蓉和好,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在每天煎熬中,一天又一天度过。 直到有天,两人躺在床上,温婉蓉突然莫名其妙来一句:“覃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问得覃炀心里一惊。 “没事。”他语气尽量放平。 “是吗?”温婉蓉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银辉,听着虫鸣,道,“我觉得这段时间你总是心不在焉。” 覃炀反应快:“可能累了,枢密院最近忙得要死。” 温婉蓉哦了声,翻身道:“你注意休息,早点睡,明天卯时还要早朝。” 覃炀想睡,却睡不着,跟着翻身,从后面避开伤口,搂住温婉蓉,很认真的感叹:“哎,你身上好香。” 温婉蓉问他贴这么近不热吗? 覃炀摇头,说不热。 “你之前不是说天气太热,不想碰我,又变卦了?” 覃炀想热也得抱着,说不定过段时间,想抱没得抱:“我就抱一下,还能热死。” 温婉蓉觉得他这段时间都怪怪的,笑起来,故意问:“覃炀,你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覃炀立马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温婉蓉笑得不行:“我开个玩笑,你这么大反应干吗?真做亏心事了?” “我天天早出晚归,想做亏心事也得闲下来。”覃炀歪理邪说,掩饰心虚。 温婉蓉又翻过来,和他面对面,主动亲一下:“我知道你忙,要不我明天定省跟太后说说,让你轻松一点,免得累坏了。” 覃炀心想他不是累,是煎熬! 嘴上哄:“算了,忙一点无所谓,我扛得住。” “真的不用我说?” “嗯。” 温婉蓉心疼他,摸摸他的脸,笑道:“等我伤好了,我们努把力,赶紧凑个好字。” 覃炀寻思,“好”的另半边说不定就在外面。问题不是温婉蓉生的,就算同意接回府,肯定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让他好过。 他想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要等温婉蓉发现,覃府后院会烧起来。 老太太知道,一定会家法伺候。 透骨鞭……想想都疼。 覃炀痛定思痛,决定过两天,趁下午没什么事,未时过半,去趟粉巷。 粉巷一般都是申时后才开业,他来得太早,青玉阁大堂里除了桌椅,没有一个客人,一个小厮正趴在桌上打盹。 覃炀过去拍醒他,直接说:“我找牡丹。” “您是?” “你告诉她,覃二爷,她知道。” 正文 第149章 败露 含钻钻破1800加更 小厮一听“覃二爷”三个字,忙站起来,哎了声,恭敬道:“覃爷,您是青玉阁的常客,小的记得,这会牡丹姑娘在午睡,要不您稍等片刻,小的去通报一声。” 覃炀听说牡丹在,没麻烦小厮,说句不用,直接上楼,去了牡丹的房间。 牡丹开门时,睡眼惺忪,似乎从熟睡中吵醒,眼神里几分慵懒,几分迷离,赛雪凝脂,双颊透出一抹红晕,朱唇微启,青丝如瀑,随意挽个髻垂在脑后,曼妙身材藏在半透明的海棠长衫里,肚兜若影若现。 如果温婉蓉是一朵坠入尘世的金缕芙蓉,牡丹则人如其名,却不应落俗世,气味清香的花王姚黄。 她以为这个时间来敲门的是,花妈妈或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嫌热没穿外衣,没想到门外站的覃炀。 两人皆一愣。 牡丹反应快,屈膝福礼,往后让了一步,低头轻音:“二爷,您来了,里面请。” 覃炀嗯一声,撩袍跨进门。 牡丹跟在后面,不露声色取了外衣,背对着覃炀,快速穿好。 “二爷喝什么茶?”她动作娴熟翻起茶具,扬起客套的笑脸。“还是以前老规矩?” 提起老规矩,覃炀很多回忆从心底涌出,他看着眼前的貌美容颜,沉默片刻,嗯一声,目光瞥向窗外,微微眯眼。 只听开水冲洗茶具的轻响,覃炀回过神,开门见山:“牡丹,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 牡丹神色平静,语气平稳:“知道。” 她倒好两杯茶:“宋爷肯定跟您说了。” 说着,牡丹抬眸,眼底划过一丝期许,又垂眸,道:“其实这事,我……” “孩子现在在哪?”覃炀不想听什么悲伤秋怀的后悔话,只想知道结果。 牡丹抿抿嘴,咽下打断的话,回答:“二爷想看,现在就可以走。” 语毕,两人起身,出门,下楼,离开粉巷,一路无话。 牡丹觉得覃炀变了,覃炀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曾经喜欢也好,好感也好,动过念想也罢,已成过去,他现在就担心怎么跟温婉蓉交代。 温婉蓉要知道这事,别说生儿子,一个指头都不会让他碰。 覃炀满心烦躁,气不顺,说话态度自然不好:“还有多远?” 牡丹在前面带路,脚步停了停,转头答非所问:“二爷,您以前不这样对牡丹。”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覃炀叹气,心里有火。也得憋着,他造的孽,认了,总之儿子不能流落外面,否则传出去,外界怎么看他,怎么看覃家,不关乎他一人脸面,是整个家族的脸面。 至于回去后,关起门温婉蓉怎么对付他…… 覃炀不愿多想。 牡丹看出覃炀情绪不好,把满肚子话吞下去,加快脚步。 直到一个精致的院落小宅门口,两人停下脚步。 覃炀扫了眼四周,环境清幽,墙壁干净,几株繁茂的蔷薇垂吊墙头,郁郁葱葱,花团锦簇,偶有蜜蜂停留花间。 这宅子,这地段。不便宜。 他不由对牡丹起疑,就算青玉阁的生意再好,养儿子请奶妈,处处要钱,再看牡丹穿着打扮。 覃炀不懂布料、首饰,但玉、翠、宝石这些东西,基本多少懂点,就牡丹头上的如意玉簪,他看着眼熟,好像温婉蓉也有支一模一样的,他陪她去银楼买的,所以有印象。 具体多少银钱,他不记得,少说几百两跑不掉。 覃炀寻思,自己别成冤大头…… 牡丹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叫开门,请人进去。 绕过影壁墙,覃炀扫一眼院内,两个下人加一个奶妈。 奶妈跟牡丹说孩子闹了一中午,刚睡。 牡丹支走下人,转头跟覃炀说,进屋动作轻一点。 覃炀没心思多留,说看一眼就走。 面上镇定自若,心里早忐忑不安,再当他看到小孩时,不由皱起眉头。 宋执没骗人。 玉琢般的粉嫩小脸,偏像牡丹,但眉眼间一看就是覃家人。 尤其侧面一晃眼,和飒飒几分相似。 覃炀顿时觉得手心冒汗,他捏紧的拳头松了松,又紧了紧,退到门廊下,想了半天,开口:“你什么时候怀的孕?” 牡丹说大前年,年关刚过没多久发现的。 覃炀回想了一下,那段时间已经认识牡丹。 下一句他不好开口,因为压根不记得那段时间睡没睡过她。 但小孩长相骗不了人。 覃炀从怀里拿出一张准备好的银票,塞到牡丹手上:“这是五百两。” 牡丹一怔,看看手里的银票,又看向覃炀。不由慌张:“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覃炀烦透了,想能什么意思:“我过段时间抱孩子回府。” 牡丹就知道钱烫手。 她拉住他,急道:“二爷,您不能抱走孩子,不然我怎么办?” 覃炀甩开手,丢一句自己看着办,头也不回离开。 回府后,他没敢见温婉蓉,先去了老太太那边。 他想,祖母见识多,能冷静听他解释,先不提儿子是不是他的,是覃家种,必须接回来。 老太太听完,倒没发火,也没训他,只表态,先把孩子抱回来看看再做打算,另外要他想清楚怎么跟温婉蓉解释,纸包不住火。 覃炀老老实实点头。 问题,温婉蓉能听他解释? 覃炀一个头两个大。 然后从这天开始,对温婉蓉好得连他自己都觉得犯贱。 温婉蓉当然喜欢,笑眯眯坐他大腿上,搂着他脖子,满眼幸福,故意提起下扬州的事,俯到耳边,咬着耳垂撒娇:“就我们两人好不好?” 一瞬,覃炀骨头都酥了,换以前,肯定把人抱进厢床泻火,现在这头酥那头焦灼,什么火都灭了。 最终,他只拍拍她的背,应声好。 好归好,他们还能下扬州吗? 覃炀看着温婉蓉的笑脸,话几次到嘴边,又咽下去。 他想到底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她…… 入夜,温婉蓉非要拉着覃炀一起睡,她像小媳妇一样,窝他身边,把脸埋进怀里,蹭来蹭去。 覃炀不喊热,也不推开,任她蹭。 温婉蓉蹭高兴了,抬头哼哼:“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好?是不是发现没有我不行?” 覃炀说是。 温婉蓉心里甜,面上装作不满意:“又说假话哄我吧?” 覃炀说没有,是真话。 温婉蓉得了便宜,一副嘚瑟小样:“你敢骗我,我就带着飒飒躲起来,你一辈子找不到。” 明知逗趣的话,还是听得心里发颤,覃炀面上笑:“别,别,躲起来多没意思,老子以后和谁葬一起啊?” “能说句人话吗?”温婉蓉白一眼,骂他就会歪理邪说。 覃炀笑,心里却另一番滋味。 他看温婉蓉心情好,本想据实已告。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温婉蓉,问你个事。”覃炀话锋一转。 “你说。” “你信我吗?” 温婉蓉听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不信你?” 覃炀循循善诱:“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信我?” 温婉蓉笑起来,问他今天怎么了:“你以前不都说这些问题无聊吗?” 覃炀暗叹:“没什么,就是想起来问问。” 温婉蓉继续笑:“你也有无聊的时候。” 覃炀摸摸她的脸:“怎么,老子就不能无聊?” “能啊,能啊,”温婉蓉笑得不行,整个人贴上去,半边身子压他身上,故意挤了挤,“压我头发了。” 覃炀抬手,她顺势躺他胳膊上,腻歪:“哎,过段时间太后去灵陀寺避暑,我可以不用去宫里定省,你把枢密院的公务安排一下,我们带飒飒也找个地方避暑玩几天好不好?” 覃炀能说不好吗。 反正现在温婉蓉提任何要求,他一律说好,只要她皱下眉头,是不是他的错一律认错。 温婉蓉压着他胳膊,滚来滚去,高兴得无以言表,忽然冒出一个傻乎乎的要求:“覃炀,你好久没说爱我了,我要听,我要听!” 覃炀却沉默半晌。 温婉蓉没发现任何异样,耍赖道:“快说,快说!你不说就证明不爱我了。” 覃炀没辙,硬着头皮说我爱你。 温婉蓉亲他一下,心都快化了,窝他怀里闭眼,说睡觉吧。 然后没一会她窝他怀里睡着了。 覃炀热,动了动胳膊,本想抽出来,但看温婉蓉的脸,想想算了。 隔天,冬青一早大在垂花门外面等他,说老太太交她办事。 覃炀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把牡丹小宅的地址告诉她,千叮嘱万嘱咐别让温婉蓉发现,有些话还是他亲自说比较好。 冬青是伶俐人,说要他放心。 覃炀本想是件简单的事,把孩子接回府,再给牡丹一笔钱,前尘旧事就此翻篇。 没想到对方极不配合,牡丹抵死不让冬青接走孩子。 冬青回来告诉覃炀,覃炀烦炸了,他要冬青去问,牡丹到底想怎样? 隔天,冬青又去,孩子没带回来,带了回话。 她告诉覃炀,牡丹要求她和孩子上覃家族谱,否则大人孩子就住在外面。 覃炀听了要疯,能接回来就不错,还上族谱? 不说大人,就小孩,上族谱只能寄温婉蓉名下,可温婉蓉能答应? 现下两头,总得顾一头,覃炀肯定先保温婉蓉,叫冬青不用去了,爱谁谁。 牡丹愿意住外面就住外面,他巴不得她别回府。 至于小孩,大一点接回来也可以,反正男孩,先找个师门一丢,长到十几岁再丢军营,早点历练历练,未尝不可。 覃炀寻思,能瞒多久瞒多久,最好过个三五年,就算温婉蓉知道,到时一串娃拖着,看她往哪跑。 于是,认亲这事就耽搁下来。 他没再找牡丹,牡丹也没来找他。 覃炀以为就此风平浪静,天天回家不是玩飒飒,就是夜里不睡觉,撩骚温婉蓉。 温婉蓉的伤已无大碍,但床笫之事不行,覃炀怕疯起来没轻重,伤口撕裂,内出血。 不过亲亲嘴,摸一摸还是可以。 温婉蓉整个人趴他身上,问重不重? 覃炀毫无顾忌点头,说重,还贱兮兮说她又不是飒飒,压得他喘不上气。 温婉蓉就咬他,咬得覃炀大一声哎哟,小一声哎哟。 “要你嘴贱。”她哼一声。 覃炀被咬还笑,说再咬,还嘴。 “对咬呀?”温婉蓉说着,一口咬他肩头,嘴里呜噜呜噜,“谁怕谁!” 覃炀嘶一声,翻身把她丢在床上,扑上去,开咬。 温婉蓉说痒,又踢又蹬,笑得没力气反击。 “还咬不咬老子?”覃炀抬头问。 温婉蓉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趁其不备,咬住覃炀的嘴唇,不等他反应,丁香小舌哧溜出来,把对方连唇带齿,舔个遍。 “敢反抗?”覃炀反客为主,亲得温婉蓉毫无招架之力。 温婉蓉推不动,趁空档,别开脸,抑制不住笑:“我快憋死了。” 覃炀哈哈笑:“正好,老子也憋死了,葬一起。” 温婉蓉骂他有毛病:“好好的,什么葬一起,大半夜竟说胡话。” 覃炀真情流露:“葬一起,你跑不掉。” 温婉蓉搂住他脖子,认真问:“怕我跑了?” “怕。” “你不是喜欢去粉巷吗?我跑了再找个姑娘呗。” “不找,谁都没你好。” 温婉蓉食指放在他嘴唇上:“不许说骗人的话。” 覃炀抓住白嫩的手握了握:“没骗你,句句掏心窝子。” 他想说他真心爱她一个。 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牡丹的事,表面上平息了,可那个三岁大的男孩,始终是根刺扎他心里。 覃炀面上不理牡丹,三不五时还是要冬青送钱去,然后叫她想办法把孩子带回来,给祖母看看,只要祖母点头,很多事就好办。 起码温婉蓉听老太太的。 牡丹就是天大胆子,绝不敢跟覃家老太太对抗。 冬青说明白。 老太太那边也关注这事,偶尔吃早饭时,向冬青问一句。 冬青把事情一五一十回报一遍。 老太太听完没说别的,只说覃家是大户人家,别让人以为他们去抢孩子,再把孩子吓到。 话里话外意思再明显不过,要她想办法,别用强硬手段。 冬青心里叹了又叹,她何尝不知道想办法,那边牡丹要求大人孩子上族谱,这边别说覃二爷不松口。连老太太都不提这茬,显然谈不拢。 而且还有个人不知道。 冬青想,孩子真回来,府里要炸锅。 但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转眼,离三伏还有几天时间,今年太后不知怎地,提前去灵陀寺避暑,温婉蓉一路送到南门外,总算清闲下来。 回去时,她看天色还早,绕到千步廊,去找覃炀。 她以为覃炀在忙,没想到扑个空,下属告诉她,覃将军刚走,至于去哪,没人知道。 温婉蓉没往心里去,猜要么进宫面圣要么外协去了吧,她回到马车上叫车夫直接回府。 估摸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车停在垂花门口,她提着裙子下去。 以往垂花门当值的丫头会迎门,今天小丫头不迎门不说,见她就往府里跑。 温婉蓉纳闷,望了眼身后,心思跑什么?见鬼了? 没一会冬青迎出来,笑盈盈福礼,温婉蓉把刚才小丫头的事跟她提一嘴,说规矩不能坏,见人就跑,万一来的是访客,岂不让人笑话。 冬青频频点头,应答说是:“奴婢会好好教训这没规矩的丫头。” 温婉蓉便没再说什么,正打算去老太太那边看飒飒,就被冬青拦住。 “夫人,大姑娘在老祖宗那边睡了,您一会过去吧。” 温婉蓉奇怪:“这还没到午时,饭都没吃,怎么就睡了?是昨儿夜里又哭闹了?” 冬青正面回答:“老祖宗说可能夜里太热,大姑娘和乳娘睡一起,没睡好。” 温婉蓉点点头,没多想回自己屋。 她洗手擦脸,换身衣服,想到飒飒怕热,去翻了几件薄纱小衣服,正打算送过去,倏尔发现西屋的桌子上放着覃炀平日用的马鞭。 她纳闷,过去拿起来看了眼,心想没错,是覃炀的。 但今早她记得出门带走了。 温婉蓉转身出去叫来红萼问:“二爷回来了?” 红萼老实,也不知道覃炀回来做什么,实话实说:“二爷回来了,但进院子。” 温婉蓉又问:“他去哪了?马鞭谁送来的?” 红萼说是院外小厮送来的,至于覃炀,好像去老太太那边。 温婉蓉面上哦一声,心里疑点重重,刚刚冬青还说飒飒在老太太那边睡了,要她别去吵,可覃炀怎么在那边? 她打发走红萼,隐隐觉得不对劲。转身也去了老太太那边。 已近午时,天气热得叫人透不过气。 温婉蓉跨进院落时,游廊里四下无人,静悄悄的,她估摸都躲进屋里避暑,没太在意,直径去了老太太屋里。 但在门廊下,就听见屋里传来覃炀的声音。 覃炀说:“祖母,这事我没法跟温婉蓉开口,她什么性格您知道,让她知道……” 下话没说,叹口气。 老太太沉吟半晌,对冬青说:“那姑娘什么时候来?叫她我屋里来看看。” 冬青回答:“老祖宗,牡丹姑娘到了,在院里花厅等着呢,奴婢这就叫她过来。” 说着,她出门掀开竹帘。 钻出来一刻,冬青愣住了。 温婉蓉也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我来看飒飒,飒飒呢?” 她边说边进屋。 冬青想拦,被挡开。 温婉蓉一只脚刚跨进去,就看见覃炀坐在太师椅上,老太太坐堂屋榻上,身边还有个小男孩,估摸三四岁的样子,低头抠手指。 她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 覃炀大概没想到她会闯进来,慌了神,忙起身解释:“温婉蓉,我回来跟祖母说点事。” 有老太太在场,温婉蓉不好发作,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对老太太福礼:“祖母,阿蓉听说飒飒昨夜里没睡好,特意过来看看。” 老太太心想纸迟早包不住火,叫人搬把椅子过来,招招手,示意坐下:“正好你来了,有些事炀儿当面告诉你,比较好。” 说着。转向覃炀:“这事还是你亲口跟她解释清楚。” 覃炀见温婉蓉低着头,又看向老太太,面露难色,沉默好一会,窘迫道:“这,这个是覃家的。” 他不敢称儿子,更不敢说是自己以前玩疯,闯的祸,就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在煎熬。 温婉蓉也沉默一会,没看他,直接看向老太太,心领神会:“祖母,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阿蓉绝不说个不字。” 说完,她起身就走。 覃炀赶忙追出去,拉住她:“温婉蓉,事发突然,有待商榷,你别胡思乱想。” 温婉蓉转身甩开手,正要说话。抬眼就看见冬青身后跟着的女人,一猜就是刚才提及牡丹姑娘。 再看对方的脸,标致至极的美人儿。 一阵微风拂过,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鹅梨帐香。 她就知道,两年前的事没完! 温婉蓉感觉心脏被人捏住一样,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满心陡涨的愤怒,下意识反手一耳光,重重扇到覃炀脸上。 覃炀脸偏了偏,没动。 冬青身后的牡丹想上来劝,被拉住。 温婉蓉又气又恨,瞪了眼牡丹,又瞪向覃炀,想都没想,第二巴掌落下。 覃炀结结实实接连挨两巴掌,一声不吭。 温婉蓉手打麻了,对方脸上浮现清晰的五指印,两人无言以对。 冬青见气氛不对,赶紧带牡丹进屋。 等门廊下再无他人,温婉蓉声音发涩,就听自己咬牙切齿:“覃炀,我跟你一刀两断!” 说完,她头也不回跑走。 覃炀想追,被冬青叫住,说老太太有话,他不得已,只能进屋。 温婉蓉当下怎么回屋,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她脑子空白,明明屋外进入夏季中最热的天气,脸上却一片冰凉。 她想自己哭有用吗? 有意思吗? 之前暗地里笑那些官夫人如何整治府里姨娘,外养女人,她觉得自己庆幸,现在想来,不是一般讽刺! 她也应了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温婉蓉坐在摇椅上,盯着天井的湛蓝天空,来回摇晃,既没有大声哭,也没有大声闹,比她之前预想的平静多了。 冬青大概怕她出事,赶过来看一眼。 温婉蓉却对她摆摆手,示意出去,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冬青抿抿嘴,犹豫再三,退下去。 覃炀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在意。 她从中午就坐在摇椅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又坐到下午,再坐到黄昏,望着天际由蓝变红,由红变紫,由紫渐渐转暗。 覃炀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几次,叫她也没反应。 “温婉蓉,你喝点水,这么热的天气,身子受不了。” 说着,一杯茶递到温婉蓉眼前。 温婉蓉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又回到门外,不说一句话,也不接茶杯。 覃炀又说:“你从中午到现在没吃,你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去做。” 总之,以前温婉蓉怎么对他好,他反过来说同样的话。 但温婉蓉就是不理,先前还有眼泪,流到后来泪干了,就不哭了。 “你好歹吃点东西。”覃炀坐她身边叹气。 温婉蓉置若罔闻,心里却想,身边的脏东西怎么还不走啊,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她不吃,覃炀也没胃口。 两人枯坐到夜里。 覃炀实在熬不住,他明天要早朝,跟温婉蓉好声好气商量:“我拿个毯子给你,今晚你想睡摇椅上,就睡,我去里屋躺着,有事叫我。” 温婉蓉连哼都没哼一声,任由覃炀把薄毯盖在腿上。 然后覃炀失眠大半宿。温婉蓉一夜未眠。 隔天,覃炀醒来后,顾不上穿衣,先去堂屋,摇椅上只剩条毯子,人没了。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刚叫唤声“温”,婉蓉两个字还在嘴边,倏尔看见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插簪子。 温婉蓉也从铜镜里看见他,回头朝他淡然一笑,态度与昨天判若两人,问:“覃炀,我漂亮吗?” 覃炀从没见她浓妆艳抹,美目盼兮,齿如瓠犀,明丽如丹青美女图,他愣怔片刻,下意识点点头。 温婉蓉转过身,对着镜子摆弄簪子,继续笑:“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以前那些官夫人都说我打扮太素雅,不招男人喜欢。” 顿了顿,她挑了支卧凤鎏金步摇,缀在脑后,好似无意说:“昨儿我看见那个叫牡丹的姑娘,总算明白,男人果然喜欢又骚又艳的。” “不是,温婉蓉,我……” “那姑娘是粉巷的吧?” “是。”覃炀想解释被打断,迟疑一下,老实回答。 温婉蓉嗯一声:“眼光不错,别说你们男人喜欢,连我都觉得那姑娘漂亮。” 覃炀不知道要说什么。 温婉蓉接着问:“儿子是你的吧?” 覃炀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咄咄逼人,皱了皱眉,正色道:“儿子不是我的。” 温婉蓉嗤笑一声:“都带回来了,还不承认?懦夫!” 覃炀急了:“温婉蓉,不能因为他长得像覃家人,就一口咬定是老子。” 温婉蓉满眼讥讽:“不是你做的。是谁?你倒是指个人出来啊。” “我……”覃炀百口莫辩。 温婉蓉戴了耳环,戴戒指,戴了戒指,戴项链,真真正正全身武装,接着挑了件明红对襟纱衫,配上银蝶穿花的百褶裙,美艳、华丽、张扬。 穿戴整齐,她跑到覃炀面前,转一圈,眼睛弯弯,笑不露齿:“今天这身打扮如何?” 覃炀皱眉:“你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 “聚会啊,”她答得自然,“我多久没跟那群官夫人聚会了,人家请我几次,我都推了,昨儿我想通了,覃炀,我再不管你,以后咱们各玩各的。” 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对他说:“还有,你以后对我说话客气点,不然我到太后面前告你一状也说不准。” 覃炀视线跟着背影转,就觉得她整个精神状态不对:“温婉蓉,事情我会调查清楚,你能不能别这样。” 温婉蓉回头,装不懂,轻描淡写:“我哪样?我很好啊,不就是多个姨娘抬进门吗?抬呗,记得给我敬茶,还要守府里规矩,不然丑话说在前面,不管你喜不喜欢,后院家法伺候,我不会手软。” 覃炀立刻表态:“我不会抬她进门。” 温婉蓉哦一声,冷冷道:“儿子总要接回府吧,那我们也把丑话说前面,飒飒虽是姑娘,但是嫡出。她是正儿八经覃家长女,日后你敢让那孩子占飒飒的位置,我就要你付出代价!” 而后她阴鸷鸷地盯着他:“儿子小牌位供在祠堂,我不介意给他找个伴。” 覃炀尝过她的狠劲:“温婉蓉你别乱来,好歹是我们覃家血脉。” “覃家血脉?”温婉蓉如同听见一个笑话,发出银铃般笑声,“覃炀,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你嫡出的大儿子没还出生就没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覃家血脉别乱来?合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覃炀愧疚、自责、心虚交织一起:“不是,温婉蓉,儿子没了我也痛心,我反省过。” “嗯,嗯,你继续反省。”温婉蓉不理他,叫来红萼,“把冬青找来,我有话问她。” 覃炀直觉温婉蓉要发难,拉住她胳膊:“温婉蓉,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我们坐下来谈谈。” 温婉蓉抽回手。拒绝:“覃炀,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昨天不是说了一刀两断?听不懂?” “老子不想断行不行!” “那是你的事。” “要我怎么说你才信!”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温婉蓉收了笑,站他面前,抬起头,四目相对,眼底掩饰不住绝望和悲伤,“覃炀,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是特别的,现在看来不是。” 覃炀抓住一丝希望:“不不不,温婉蓉,你对我而言无人取代,真心话,不哄你。” “是吗?”温婉蓉自嘲地笑笑,提起以前的事,“你知道为什么最开始我跟你说,即便你不愿意娶我,给我个独门独院,随我孤独终老吗?” 覃炀没懂她的意思:“我承认,以前对你不好。后来我有好好弥补,都按你喜好来。” “弥补?”温婉蓉感叹,“破镜能重圆吗?” 覃炀语塞。 温婉蓉回到刚才的话题:“我们俩刚从疆戎回燕都,你把我藏在小宅里养伤那段时间,你记得吧,不止我,连玉芽和红萼都闻到你身上香味,我昨天又闻到同样味道,其实你早就和牡丹有染。” 覃炀被顶得没话说,闷闷说声是。 “所以啊,你当初压根不喜欢我。”稍作停顿,她语气悲凉,“可覃炀,我在疆戎也是替你立过战功的人啊,你对待手里将士比对我还好,我抱怨过一句吗?” “我背上的刀疤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你以为我不怕死,其实我怕得要死,我就是因为怕,才在疆戎对你百依百顺。发烧,摔伤还跛着脚给你提食盒,这些事你都忘了吗?” 覃炀皱紧眉头。 温婉蓉吸吸鼻子,收回眼泪:“如果不是赐婚,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吗?说到底,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粉巷姑娘。” 顿了顿,她给他最后一句话:“你把我当回事吗?还是从来没有?” 正文 第150章 在乎你 含钻钻破1880加更 覃炀原本一肚子话,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想说他从来都把她当回事,以前都是他的错,如果世间有后悔药,他一定吃,把曾经的错误纠正过来,保证在疆戎好好待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但话要怎么说出口,才不显得苍白,才能让覆水收回。 覃炀词穷。 他顾不上温婉蓉反感,重新拉住胳膊,说出最简单几个字:“温婉蓉,我真的爱你。” 温婉蓉对他笑笑:“晚了。” 覃炀求她:“不晚不晚,你再原谅我一次,哪怕最后一次。” 温婉蓉抽出手,抹平袖子上的褶皱:“我一次也不想原谅你。” 说完,她转身出门,叫来红萼,语气凌厉:“方才不是叫你找冬青吗?!人呢!” 红萼从没听她大声说话,吓得眨了眨眼,指着院门口,嗫喏道:“冬青姐姐一直在门口候着,没敢进来。” 温婉蓉没再说话,直径去了院门外。 覃炀看着她的背影,颓然站在门廊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心知肚明,自己踩破温婉蓉底线,她容忍的所有旧恨一并翻出,算总账。 可他真不愿失去她。 他说爱她不是敷衍,哪怕现在说一百遍,不改初衷。 问题,温婉蓉再也不信了。 覃炀头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但他没时间跟温婉蓉细说,早朝要去,枢密院还有一堆公务。 出门时,覃炀特意留意游廊下的温婉蓉,她坐着,冬青低头站一旁,两人在说话。 他放慢脚步,捡个耳朵。 温婉蓉用从未严厉的语气问冬青,昨天牡丹在老太太屋里说了什么? 冬青不想告诉,迟疑片刻,还是说了牡丹的要求。 温婉蓉听了冷笑:“想入覃家族谱?” 冬青点点头。 温婉蓉发现不远处覃炀,瞥了眼,面向冬青,话却是说给他听:“她连个姨娘都不算,凭什么入族谱?就凭三岁大的儿子?” 冬青也发现覃炀,偷瞄一眼。递个眼色示意快走。 覃炀有些无奈,他在自家宅子,弄得跟见不得光似的。 不过温婉蓉在气头上,他尽量顺着她。 温婉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儿子我可以考虑,但大人想都别想,一个出身粉巷的下贱胚子还摆谱?你现在把人找来,我不管她什么想法,从儿子进府这天算起,天天早上得给我请安,这是规矩。” 冬青一愣,覃炀脚步也顿了顿。 温婉蓉无视两人的反应,接着说:“你告诉牡丹,二爷每天卯时进宫,我不苛求她伺候二爷起床洗漱,但寅时过半就得安排好小厨房的早饭,再到门廊下候着。” 可寅时过半。天都没亮,现在夏天还好说,等入秋冬,这个时辰正寒凉。 温婉蓉见冬青迟迟不动:“怎么?觉得我安排的不妥?” 说着,她指了指覃炀的背影,故意大声说:“冬青,你拿我原话去问问二爷,看他有什么意见,他说改,我便改。” “这……”冬青面露难色。 “去呀!”温婉蓉催促。 冬青没辙,踩着小碎步赶到覃炀身边,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覃炀不是没听见温婉蓉的话,他能说什么,该说什么,摆摆手,告诉冬青。后院的事一律归温婉蓉管,她想怎样就怎样。 说完,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温婉蓉冷哼,又问冬青,牡丹人现在在哪? 冬青犹豫一下,说昨天老太太要求,牡丹不可以再去粉巷抛头露脸,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小宅。 温婉蓉尾音上扬哦一声:“你的意思,她现在还在小宅睡觉?” 冬青没吭声。 温婉蓉神色冷漠,摸摸百褶裙上的银线蝴蝶,命令道:“我刚才说了,从她儿子进府起,天天得来给我敬茶请安,你现在找几个人,捆也给我捆来。” 冬青想劝,再看温婉蓉满脸愠色。没敢开口,应声,照办。 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冬青将人带到。 温婉蓉淡淡看了眼牡丹,又看向冬青,起身道:“到我屋里说话。” 她走前,后面两个人亦步亦趋跟着。 到屋里,温婉蓉坐堂屋上座,叫冬青给牡丹搬个杌子,连太师椅都不让坐,然后支走冬青,她要单独和牡丹说话。 “我听二爷说,他以前是你的恩客?” 牡丹垂眸,迟疑道:“回夫人的话,以前二爷有段时间到我那喝酒喝茶,算不上恩客。” “是吗?”温婉蓉叫人上茶。反唇相讥,“不是恩客,三岁大的儿子怎么来的?” 牡丹抿抿嘴,低头不说话。 温婉蓉也不说话,就看对方出什么幺蛾子。 隔了好一会,果然牡丹先开口:“夫人,妾身认识二爷时,并不知道他有婚约在身,他也从未提及半句,妾身不过讨口生计,没有半分冒犯夫人的意思。” 话说得好听,不愧是粉巷调教出的姑娘。 温婉蓉上下打量牡丹,难怪覃炀喜欢,貌美,会说话,细语软糯,听得骨头都酥了。 她不动声色继续问:“既然如此,是我错怪你,你会什么才艺?” 牡丹回答:“茶艺、琵琶、乐舞。” 多才多艺。 温婉蓉点点头:“会认字写字吗?” 牡丹答:“会认字写字,但不懂诗词歌赋。” 温婉蓉拿起茶杯,品一口,语气平静:“姑娘可谓内外兼修,难怪深得人心。” 她心里却想,难怪覃炀以前对她百般刁难,她除了骑马射箭,懂一点茶道,看书写字外,哪懂什么乐曲乐器,既不会弹也没那个情调,再看身姿,牡丹婀娜,大概和会乐舞分不开。 再看看自己,她唯一胜出就是诗词歌赋。 但覃炀那个大老粗哪懂文人清雅,远不如浮于表面的靡靡之音,更得人心。 对比下,温婉蓉心里极难过。 她想自己在温府十年,默默读书、练字,学礼仪,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赢得夫家尊重,夫君疼爱,到头来,全是自己一厢情愿,还不如眼前柔枝嫩条。 念头一闪而过,温婉蓉面上对牡丹露出几分悦色:“今儿来的路上,府里的规矩,冬青都跟你说了吧?” 牡丹愣了愣,她以为只是吓唬,没想到覃家主母动真格。 再看温婉蓉浅浅一笑。牡丹明白自己把入族谱的事想的太简单,这个看似年纪尚轻的主母是个笑面虎。 见对方不说话,温婉蓉指了指门外:“不知者不罪,今儿就算了,从明儿开始,每天寅时过半要来伺候二爷吃早饭,以及给我请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牡丹蹙蹙眉,摇摇头。 温婉蓉笑了笑,另起话题:“还有你跟祖母提及入族谱的事,祖母怎么回复你的,说我听听。” 牡丹不敢打诳语:“回夫人的话,老太太并未提及半句。” 也就是,老太太也不同意牡丹入族谱。 “孩子呢?”温婉蓉想大人不行,小孩不会也不松口吧。 果然如她所料,牡丹说孩子入谱等大一点再说。 这个“再说”就是可入,可不入,以观后效。 温婉蓉微微蹙眉,老太太发话,她不好多说什么,打发走牡丹,拆了头发去睡个回笼觉,然后起床梳妆,去参加官夫人聚会。 这群官夫人有一阵子没聚一起,见到温婉蓉的时候,都惊奇不已,还问她怎么想通了,打扮如此华贵。 温婉蓉习惯性对她们笑笑,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有人阿谀奉承,她装不懂,总之以前什么态度现在依旧什么态度。 而后一群人看戏,不知道谁点的一曲《霸王别姬》,最后一幕乌江边,虞姬与西楚霸王项羽诀别,抽剑自刎,温婉蓉哭得不能自已。 她不是哭戏,是哭自己。 同为将军,别人与爱妻生离死别,自己却是另一番光景。 她在覃炀心底到底算什么? 覃炀这段时间对她好,是因为爱? 还是因为愧疚,做了亏心事,心虚才会如此。 温婉蓉想想就心寒。 再多努力,比不过一个优伶。 好在一群官夫人都哭,没谁注意她的情绪。 散场时,温婉蓉心情不好,跟一行人打招呼,独自回去。 她刚钻进马车,倏尔一愣。 “你怎么来了?” 温婉蓉没想到覃炀坐在马车里等她。 “我下了早朝,枢密院没什么事,回府找你,下人说你在戏院,我就过来了。” 温婉蓉“哦”一声,坐好,无话可说。 覃炀看她的眼睛,皱皱眉:“你哭了?” 温婉蓉没理会。 覃炀坐到她身边,抬手想搂,被温婉蓉躲开。 他无奈收回手,像解释又像求她谅解:“温婉蓉,祖母说把牡丹的事查清楚再说,但那孩子还小,暂住府里由祖母看管,她老人家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温婉蓉目无斜视,面无表情,随便他说什么,一句应答都没有。 覃炀看她的样子,心情也糟,他握她的手,被甩开。 他烦躁问:“温婉蓉,都是过去的事,较真有屁用?!” 温婉蓉凉凉瞥他一眼,不说话。 覃炀立刻音量变小:“我没有吼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过去的就让过去,三四年前的事,就算要查个子丑寅卯,也需要时间。” 温婉蓉带着几分讽刺说:“可以啊,你想查就查,反正儿子接进府,我能如何?忘了说你那个美人真是多才多艺,改明儿要她在府里陪你喝茶喝酒,弹小曲,可好?” 覃炀皱起眉头,目光看向别处:“温婉蓉,我说过不会娶牡丹进门,都过去的事,你还要我怎样?” 温婉蓉冷冷道:“你想怎样就怎样。” 覃炀见不得她冷言冷语,急了,要车夫别回府,直接去城郊。 车夫不好说什么,调转马头。 温婉蓉不管不问,随他去。 两人到了城郊僻静的位置,覃炀要车夫到旁边等。 他回到车里,压着一肚子火,说:“老子再跟你说一遍,那小子不是老子的!” 温婉蓉回击:“不是你的,接回府干吗?吃饱撑的!” 覃炀烦了:“老子就是不能让覃家人流落在外!我解释,你听得进去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解释!你以为你是谁!当个二品官了不起?!没有我,你凭什么坐上护国大将军的位置!比你资历老的多了去!” “你他妈当个公主,飞天啊!” “我就飞天!怎样!你不乐意大可效仿齐家去大宗正院要求和离!去啊!你那么喜欢妓女,跟妓女过一辈子啊!” “你有病!” “你才有病!正经姑娘看不上,竟喜欢歪门邪道的东西!” 覃炀怒极反笑:“好好,老子喜欢歪门邪道,你是好东西,玩阴的刁难人,天不亮,寅时过半在门廊等,你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 温婉蓉哼一声,讥诮道:“是不是粉巷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你舍不得,心疼啊,覃将军?” “对!老子舍不得,你满意了!”覃炀忍住动手的冲动。“之前谁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信我?你就这么信我?” 温婉蓉恨不得掐死他:“我瞎了狗眼才信你!不要脸泼皮无赖!牡丹配你正好!” 覃炀也气,专挑她不爱听的说:“牡丹配老子正好,你吃醋啊!” “滚!有多远滚多远!下贱货!” “要滚你滚!妈的!” 覃炀上句刚骂完,温婉蓉起身要走。 他赶紧拉住她,话锋一转:“好好,我滚,我滚。” “你滚啊!”温婉蓉转头指着车外。 覃炀厚脸皮笑笑:“真要我滚?这里离城门有点远。” 温婉蓉不管:“你滚不滚?” 覃炀没辙,说句我滚,灰溜溜下车。 他刚落地,温婉蓉就叫来车夫,直接回府。 车夫哪敢把覃炀一个人丢在城郊外,只好速度极慢。 眼下正是午时末,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太阳当空照,又辣有毒的阳光把四处照得明晃晃。 覃炀和小厮一样,硬着头皮跟在车边。 走了好一会。他伸手撩开车窗纱帘,哀怨:“哎,温婉蓉,外面好热。” 温婉蓉不理。 他一个人说话没意思,放下帘子,继续跟车走。 又过一会,外面响起死皮赖脸的声音:“温婉蓉,老子快热死了,中暑气,你要照顾我。” 温婉蓉哼一声:“要牡丹照顾你!” “老子跟她没关系,真的!”覃炀快被晒干了,抹了把脸上的汗,“那儿子到底谁的,你去问牡丹,她肯定知道。” 温婉蓉不想听他鬼扯:“我问了是不是你的,她默认。” 覃炀喊冤:“她默认个锤子,你脑子这么聪明,就没想过她是不告诉你?” 做错事还嘴硬! 温婉蓉掀开车帘:“你敢说你没睡她?” “没睡。” “不要脸!敢做不敢当!” 覃炀脸上的汗珠子就没停过:“哎,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不讲!” “好好好,你不讲,我讲。” “不听!” “好好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我都认错了,你也得给个改正机会。” “不给!” “好好,不给就不给,我们商量个事行不行?” 温婉蓉不说话。 覃炀接着说:“以前的事不提了,过两天我把公务安排一下,我们带着飒飒去远一点的地方避暑,玩几天回来好不好?” “鬼跟你去避暑!” “这不是你主动提出的吗?” “现在不想了。” 女人心海底针,覃炀感叹,继续哄:“你先让我上车,我们车上说,老子真的快热死了。不信你看我的汗。” 说着,他伸手撩车纱帘,就差没把脑袋钻进去。 温婉蓉不管,把车帘一扯,还怨他把热气都放进来。 覃炀想,就一个破纱帘,挡个屁的热气。 想归想,怨归怨,伏低做小还得伏低做小,该讨好还得讨好。 “哎,温婉蓉,我晒脱皮,明天去奉天殿早朝,其他官员怎么看我啊?” “我管别人怎么看你。” “你好狠心。” 温婉蓉哼一声:“对你好,不珍惜!” “谁说我不珍惜,今早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早朝说什么,我一个字没听见,都在想你的事。” “胡扯八道。” 覃炀笑起来:“哎,你说我没把你当回事,就冲这句话,我就很冤,我要真不把你当回事,我现在在干吗?” “犯贱。” “连你都知道我在犯贱,我顶着大太阳,陪你说话,还叫不把你当回事?换其他人,老子早走了。” “你走啊!以为我多爱和你说!” 覃炀贱兮兮地说:“我不走,这不是用实际行动表示我把你当回事吗?” 温婉蓉就觉得他脸皮不是一般厚,掀开车帘,探出头。丢他三个字“厚脸皮”! 覃炀笑,坦然道:“是,老子就是厚脸皮,哎,我陪你说了这么久,走了这么久,你好歹给我杯水,我渴。” “渴死你拉到。” 再往后,无论覃炀说什么,温婉蓉一律不理。 一个坐车,一个走路,硬生生走了近一个多时辰的路,到府邸。 覃炀一进屋,彻底晒趴下。 隔天,牡丹寅时过半在门廊下候着,他看见也当没看见。因为晒狠了上火,鼻子和额头晒脱皮,连带嗓子全哑了。 吃早饭时,他前所未有的温柔,指了指嗓子,用气音说:“温婉蓉,看你的干得好事。” 温婉蓉不理,吃自己的。 覃炀无语问苍天,他想今天早朝,万一皇上有事问他,这嗓子说个屁啊! 好在奉天殿上,两老臣对掐,他侥幸逃过一劫。 但到枢密院,就瞒不住了。 宋执发现他今天很安静,没有鬼吼鬼叫,特意跑来看看怎么回事。一看他的脸,笑得直不起腰。 “覃炀,没想到啊,你好这口,自虐啊。” “滚。” 好好一个滚,是宋执认识覃炀有史以来听过最温柔的一次。 宋执哈哈笑不停:“肯定又被温婉蓉阴了吧?” 覃炀说不出话,动作很麻利,操起茶盅砸过去。 宋执侧身一躲,笑得更大声:“活该!鬼叫你得罪温婉蓉,带儿子回去!” “你少他妈诓老子!”覃炀想大声也大不起来,“那儿子压根不是老子的!” “长得像你,不是你的,是谁的?!” 覃炀往椅子里一窝,没有十足把握,只是推测:“牡丹说她是大前年年后发现怀孕,在那之前我和她刚认识不久。” 宋执啧一声:“你睡过的哪个认识很久?除了温婉蓉,好像都不超过两个月吧?” “闭嘴!听老子说完!” 宋执说他嗓子哑了,气比鬼还粗:“你说,你说。” “前几天我问过那帮王八蛋,我想起个事,你先前被打折过一次腿,好像就是大前年年关前吧?说府上女眷多,不方便,要我去照顾你,那段时间有两个月吧。” “然后呢?” “老子睡你府上,睡屁的牡丹!” 宋执不以为意:“谁知道你半夜有没有翻墙偷跑。” “滚滚滚!”覃炀差点掀桌子。 宋执狗脸,滚就滚,反正来幸灾乐祸,目的达到,拍屁股走人。 覃炀寻思,找个机会揍死这王八蛋! 不过眼下,他得赶紧摘清自己。回想片刻,难怪认识牡丹没多久,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八成怀孕生娃去了。 再出现,他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尤其有些话,他听着耳熟,但没细想。 正因为这份似曾相识,让他那段时间很喜欢钻她身边。 特别他父亲和他哥忌日那几天,覃炀心情不好,就想找牡丹。 后来和温婉蓉成婚,恰巧两次忌日两人都不在燕都。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转念,他疑点集中在牡丹三岁儿子身上? 覃炀闪出一个念头,他先前在温婉蓉被刺的时候有所怀疑,但老太太说祸从口出,别乱说话,他心里留有问号。 再想牡丹,他和她关系不错的那阵子,牡丹对他的好,不像装出来的。 他有时无聊,跑青玉阁喝茶,或者听弹琵琶,他不懂这些,就是想和这个女人多待一会。 后来去疆戎,去之前覃炀确实动过给牡丹赎身,娶回府的想法。 谁知半路杀出个温婉蓉,他害她受重伤,再回燕都,娶妾的事不了了之。 似乎整件事来龙去脉就这样。 覃炀前前后后想几遍,实在想不出哪出纰漏,弄出个儿子。 而且都是陈年旧事,他想不通温婉蓉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抓着不放。 覃炀觉得冤,比窦娥还冤。怎么老天没下一场六月飞霜洗刷他的冤屈呢? 他替自己鸣不平。 温婉蓉也够狠心,硬是不让他上车,足足晒了一个多时辰的太阳,三伏天的太阳,晒得死人! 覃炀左叹口气,右叹口气,嗓子不但哑,还疼,咽唾沫都疼。 他趁下属不在,瘫死状窝在太师椅里,什么公文都不想看,什么公务都不想干,寻思赶紧把温婉蓉哄好,然后叫牡丹回她的小宅去,别在覃府晃来晃去祸害人,改明儿两个女人掐起来。他怕…… 他不怕牡丹吃温婉蓉的亏,是怕温婉蓉到太后那告状。 大夏天被透骨鞭打,背上的皮不想要了吧…… 不知心烦上火还是中了暑气,覃炀头疼脑热,一整天哪哪都不舒服。 然后不到申时,就回去了。 进屋后,屋里没人,他猜温婉蓉去老太太那边照顾飒飒了,便脱衣睡下。 覃炀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就看见八仙桌上豆大的灯芯突突跳几下,一个身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书。 他伸手抓了下对方的裙子,哑着嗓子唤声“温婉蓉”。 “醒了?”温婉蓉看他神色淡淡的。 覃炀浑身疼,脑子晕乎乎的,估计自己在发烧,翻个身。本想叫温婉蓉倒水,想想算了,自己爬起来,坐在床边,缓了缓,一抬头,一杯茶水在他眼前。 他满眼感激接过去,跟温婉蓉说谢谢。 温婉蓉对他态度不冷不热,接过空杯子,坐回去重新拿起书,边看边说:“躺着吧,一会小厨房药煎好了端过来,你喝完继续睡。” 覃炀心里不是滋味,拉住她袖子一角,沙哑道:“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温婉蓉抽回手,要他别自作多情:“是祖母要我来照顾你。不然坐在这里的就是冬青。” 覃炀知道她气没消,重新躺下去:“你来了就行。” 顿了顿,他怕她走了,急着表态:“温婉蓉,我真没不在乎你,天地良心。” 温婉蓉翻一页书:“你有良心吗?” “有。” “被狗吃了吧?” 覃炀叹气:“我怎么说你才信啊?温婉蓉,我承认在疆戎对不起你,但我左背上三道疤,怎么来的?一箭差点穿心,我要不护你,在汴州城就把那几个人收拾了。” “多久前的事,一年前有吧,我不在乎你,会用命护你?” “再说安吉,大雪夜我逆风找去找你,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这叫不在乎你?” 说着,他看向她,语气诚恳:“中秋我甩了玳瑁,带你一人去玩,叫不在乎你?” “还有,我在樟木城怎么受伤,大姑姑应该告诉你原因,我速战速决,不就想早点回燕都,不然能中埋伏?现在一到下雨天,我侧腰就疼。” 顿了顿,他问:“如果这叫不在乎,你告诉我,什么叫在乎?” 温婉蓉手里捧着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覃炀说:“以前我混蛋,就牡丹的事上,你信我一次,行不行?” 温婉蓉不吭声。 他接着坦白:“是,我承认我喜欢过牡丹,但不都过去吗,后来我们成亲,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府邸,这点毋庸置疑。我什么性格,你知道,我想娶谁进门,早娶了,何必等现在。” “再说,”他费劲翻个身,“要真是我儿子,我能不认?还跟你死皮赖脸解释个什么劲。” “你说儿子是谁的?”温婉蓉哽咽。 覃炀吸口气又吐口气:“儿子的事,先不谈,这事祖母在操心。你看我天天早朝,枢密院,哪有闲工夫管这些,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你和牡丹同时生死关头,我肯定先救你。” 最后他对她说:“温婉蓉,我从来没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从来没有,你是第一个。” 温婉蓉也满腹委屈:“你对我上心就是无穷无尽的伤害我。” 覃炀说后悔:“早知如此,在疆戎就是我去死,也不放你做美人计。” 而后,他抬头看着她:“我什么心意你不了解?” “不了解。”温婉蓉把书搭他脸上,起身去拿药碗过来。 覃炀把书抓下来,爬起来,汤药一口气灌进去,苦得皱眉头,呸呸两下:“真他妈难喝!” 温婉蓉拿块糕点塞他嘴里:“良药苦口利于病。” 覃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刚才一番话听进去,犯贱拉她手:“今晚陪我睡,我晒病了,你要负责。” 温婉蓉甩开,丢下一句自己睡,转身去西屋。 覃炀哎一声,压在嗓子喊:“西屋热,这边凉快。” 温婉蓉声音飘过来:“热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覃炀无语,回一句:“热出痱子,就舒服了。” 正文 第151章 你最把我当回事 含钻钻破1960加更 “长痱子也是我的事。” “老子是好意。” “谢谢!不用你好意!” “哎,发现你现在特别爱顶嘴,以前你很温柔啊。” “温柔被狗吃了,不对,被你吃了。” 覃炀笑出声:“温婉蓉,你过来,西屋真的热,睡一晚会长痱子。” 温婉蓉犟劲上来,说不过去,就不过去。 覃炀问:“真不来?” 温婉蓉不回应。 覃炀熬不住,说再不来就睡了。 温婉蓉还是没说话。 覃炀猜她肯定一肚子怨气没消,没勉强,翻个身睡自己的,等睡醒明天接着哄。 他睡得太熟,一觉天光,醒来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压他手上,覃炀下意识动了动,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极熟悉的脸蛋趴在枕边,一只纤纤玉手与他紧紧十指相扣。 大概怕吵醒对方,温婉蓉坐在地上,就这么倚在床边睡。 覃炀睡一觉,感觉恢复不少,满眼心疼摸摸她的脸,轻手轻脚把人抱到床上,搂在怀里。 温婉蓉蹙蹙眉,极轻发出一声叮咛,下意识往怀里钻。 覃炀拍拍她的背,叹叹气,心想以后尽量都依着她,她确实为他付出很多。 而温婉蓉睡着时一个态度,醒来后变成另一个态度。 她觉得热,睁开眼,就看见覃炀的下巴抵在她额头上,一把推开他。 覃炀莫名其妙被推醒,再反应过来,温婉蓉已经起身坐床边,找鞋子。 他笑:“哎,昨天是你自己半夜跑过来的。” 温婉蓉装听不见,只顾穿鞋。 覃炀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不让走:“我病了不用早朝,一起睡会。” 温婉蓉不领情:“我醒了。” 覃炀说:“就当陪我。” “不陪!不陪!”温婉蓉转头瞪他一眼,又指向门外的剪影,“牡丹来给我请安,要她陪你!” 覃炀无语:“哎,你要她回去吧,我们俩睡觉,要个外人站门外,怪别扭。” 温婉蓉立马不高兴:“你心疼了?” 覃炀叫她祖宗:“老子心疼,就要她进来睡,站门口干什么。” 温婉蓉眼睛都睁圆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覃炀马上改口:“没,没,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是说……” 说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温婉蓉甩开他的手,直接起身:“行,你要她进来睡,我成全你们两个!” 覃炀一看她动真格的,赶紧起来,把人拉回来,不要脸的口无遮拦:“别别别,我没穿衣服,弄个女人进来,我怕羞。” 温婉蓉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要他放手:“你怕羞?你连羞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吧!” 覃炀就怕余气未消又添新气,顺毛摸:“知道,知道,等吃完早饭,我给你写个羞字,裱起来。” “你有毛病啊!”温婉蓉问他会不会说人话。 覃炀想,只要别把牡丹弄进来添乱。就是要他学两声狗叫,也认了。 总归,温婉蓉是气,不是不爱,被覃炀三下两下嬉皮笑脸,再加死乞白赖磨得没脾气。 她在八仙桌旁坐下来,覃炀去西屋拿外衣服过来,叫她穿上。 温婉蓉白他一眼,一把拽过衣服:“你以后少碰我的东西!” 覃炀想人都是老子的,还在乎几件破衣服,面上笑:“好,好,你说不碰就不碰,我这不是怕你累,帮你拿过来,看我多诚心。” 温婉蓉哼一声,穿好衣服,打算开门。 覃炀哎一声。 温婉蓉不悦回头:“又什么事?” 覃炀指指光溜溜的上身:“你不伺候老子穿衣了?” 温婉蓉说没残废。自己穿。 覃炀抓过自己衣服,跑她面前,一把塞她手上,说不管,她把他晒病了,就得负责。 温婉蓉把他衣服往桌上一丢,说爱穿不穿。 覃炀趁其不备,从后面一把搂住温婉蓉的腰,不让她走。 “不伺候老子穿衣,你哪都别想去。” 温婉蓉使劲拍他手,无济于事:“你放开我!放开!” 覃炀不管:“伺不伺候?” “不伺候。” “不伺候不放。” “泼皮无赖!” “就是,反正我光着身子,不能出去。” “那是你,我又没光着。” 覃炀坏笑:“你想光着啊?好啊,老子帮你脱。” 说着,他手顺着衣襟摸进去。 温婉蓉一把按住,回头瞪他:“你手放哪?下去!下去!” 覃炀振振有词:“老子摸摸你伤口好了没,你不要歪想。” 到底谁歪想? 温婉蓉冷冷盯着他:“我伤口在左肩。你摸右边干什么?” 覃炀装无辜哦一声,换手摸。 温婉蓉烦了:“你干什么!一大早的!” 覃炀一手紧紧搂住她的腰,一手来回游移,不忘评头论足:“哎,你好像瘦了,手感没有刚生飒飒那时好了。” “不要脸!”温婉蓉大力挣脱,推开他,“都是被你气瘦的!” 覃炀变狗皮膏药,推开又黏上来,抱住不松手,乐不可支:“别气,别气,再把你养回来就是了。” 温婉蓉推不开,只能作罢,低着头,靠他肩膀上,突然安静下来,说:“你就会欺负我。” 覃炀愣了愣。收了笑,正色道:“没欺负你。” 他觉得肩膀上有热热的,湿湿的,叹气,一下一下顺她的背:“怎么又哭了,以前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依你,说到做到。” 温婉蓉明显带着鼻音:“你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都没做到。” 覃炀把人往怀里抱了抱,声音低沉又沙哑:“你说的,我哪次没听,你现在跟我又吵又闹,也就是你,换个人老子早叫他滚蛋。” 温婉蓉抬起脸,眼泪往外冒:“那我滚蛋好了!” 说着,她推开他要走。 覃炀就不撒手。 拼力气,温婉蓉完全是弱势群体。 她挣扎一会,就不挣扎了,声音低低的,小小的,带着哭腔:“你放开我。” 覃炀腾出一只手给她擦眼泪:“放了,老子怕你又跑了。” 温婉蓉蹙蹙眉,别过头:“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怕你跑还叫不在乎你。” 温婉蓉彻底哭出来:“你在乎还做戳我心窝子的事!我那么爱你!你做什么叫人事吗!” 覃炀看她哭,知道她心里憋着那口气终于撒出来,他也松口气:“是,是,我知道,这事伤害你,你看我不是尽力弥补,宁可晒病,给你解气吗?你听听我嗓子,大夫说起码三天。” 温婉蓉凝噎说不出话。 覃炀心疼拍拍她的背,把人搂紧,想说什么没说出口,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温婉蓉抵在他颈窝处,放声大哭。 她想覃炀是她一人的,谁都不能抢走,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不是说好葬一起吗? 这才到哪? 她十六,他虚岁二五,他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怎么自从飒飒出生后,两人就没顺心过,接下来几十年要怎么过? 是不是走不到头? 温婉蓉紧紧搂住覃炀的脖子,紧紧搂住,除了哭就是哭。 她想覃炀惹哭她多少次,她每次都轻易原谅他,才不珍惜! 她再也不要原谅他! 再也不原谅…… 明明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可三更半夜还是忍不住跑到东屋看他,握着粗糙的大手睡着。 到底是习惯? 是爱? 还是割舍不下? 温婉蓉自己也分不清。 覃炀一直没说话,就抱着她,任她哭。 断断续续的哭声接连传到门外。 牡丹站在门廊下,听得一清二楚,她微微蹙眉,覃炀到底说什么。她没听清,但她从未听过他对哪个女人用如此温柔语气,就连他们关系好的时候,也没有。 看来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终于遇到降他的那个人。 牡丹心底泛起一丝丝酸,又很快平复。 他不是她心中的真命天子,她亦不是陪他相伴到老的那个人。 可覃炀找到陪伴一生的那个人,她呢? 她的天子何时才能接纳她? 牡丹抬眸,望向辰时的朝阳,深深吸口气。 “牡丹姑娘,老祖宗说送您回小宅,马车在垂花门外备好了。” 不知何时,冬青过来,站在门廊下朝她浅浅一笑。 牡丹点点头,跟着冬青离开。 屋里两人还抱在一起。 温婉蓉哭累了,靠在覃炀的肩上时不时抽咽两下。 覃炀长手长脚,一手抱温婉蓉,一手去够八仙桌上的丝帕,递给她,问:“我擦还是自己擦?” 温婉蓉瞪他一眼,心想帮她擦一下会死啊! 覃炀马上会意,笑起来:“好,我擦,我擦。” 然后轻一下重一下,根本不会用帕子。 最后还被温婉蓉嫌,她夺过去自己擦,小声骂句笨。 覃炀无语,他个大老爷们,会用帕子才奇怪吧! 不过只要温婉蓉解气,笨就笨吧,总比三伏天晒太阳强。 覃炀怕她哭狠了,上火中暑气,好声哄:“哎,我把衣服穿好,把堂屋的门打开,里屋好热,通通风。” 温婉蓉吸吸鼻子,轻嗯一声。 说不伺候覃炀穿衣,哭完了,还是归她伺候。 覃炀也没像以前,站着不动,他扣上面扣子,她扣下面扣子。 他犹豫半晌,跟她商量:“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和你说个事。” 温婉蓉嗓子哭哑了:“你说。” 覃炀迟疑片刻:“先说好,老子说了,你不许闹脾气啊。” 温婉蓉白他一眼,扯了扯衣角,抹平皱褶:“那你别说了。” 覃炀立刻笑起来,拉住她胳膊:“说,说。” “你说啊,我听着。” “哎,我说牡丹请安这事算了,天天跑来,看着不烦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什么意思?!” “哎哎,说好不闹脾气的。” 温婉蓉转身就走。 覃炀跟在后面:“我不是向她说话,我不想见她。” 温婉蓉倏尔停下脚步,回头拧眉:“你为什么不想见她?你们不是过去了吗?心虚啊!” 覃炀暗骂自己嘴贱:“我心不虚,肾虚行不行?哎,这事你答应信我的。” 温婉蓉脸色都变了,呼啦一下打开门,没看见牡丹的身影,喊了声红萼。 “牡丹人呢!”她语气极差。 红萼缩了缩脖子:“冬青姐姐说,老太太叫管家备好马车,送牡丹姑娘回去了。” 老太太发话,温婉蓉没话说,但覃炀提要求就不一样。 她打发走红萼,转身进屋,也不理覃炀,拿了两件飒飒的玩具就要出门,被覃炀拦住。 “哎,我随嘴一说,真生气了?” 温婉蓉白他一眼,不想理。 覃炀不放手:“温婉蓉,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向着她说话,就是觉得别扭,我不想看见她,哎,老子就不能有看不顺眼的人?” “你现在看不顺眼?之前不是喜欢人家吗?” “之前少不更事。” “编,接着编。” “温婉蓉,这事我有必要跟你编吗?我都坦白告诉你怎么回事,就因为没什么,才不想碰面,免得尴尬。” “你个厚脸皮,还怕尴尬?!”温婉蓉气笑了,“到底你怕尴尬,还是看不惯,舍不得我刁难牡丹,你自己心里清楚!” 覃炀没有舍不得,但确实不愿见温婉蓉刁难人。 有些话他没法和她挑明,实际上,他和牡丹的关系存在一丝微妙联系。 而且两人关系不错那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去牡丹那午睡,有时喝多了也留宿,但每次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亵衣亵裤完好,所以一直没闹明白,到底和牡丹发没发生那事。 发生了? 裤子穿得好好的。 没发生? 他都不信自己清心寡欲。 再当他看到牡丹的儿子,再把之前的事都寻问一遍,心里很不自在。 偏偏这种不自在不能说,覃炀不知道牡丹怎么看待他们之间关系,他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然而面对温婉蓉的责问,也不知如何回答妥当。 “这事就不能算了?”覃炀拉着她,不让走,继续商量。 温婉蓉抬眸,一字一顿道:“想都别想!” 商量无果。 覃炀认命:“好,好,你想怎样怎样。” 温婉蓉甩开手,瞪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覃炀一个人坐在堂屋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来回晃动,寻思是不是又把温婉蓉得罪了。 事实证明,他的确又得罪了温婉蓉。 温婉蓉一天都在老太太那边带飒飒,午饭没回来吃,晚饭吃没吃不知道,反正回来就拿了本书坐到门廊下纳凉,一句话不跟他说。 覃炀白天有下人伺候,下人见温婉蓉回来,很识相退出去。 然后不管覃炀跟温婉蓉说什么,她一句话没有,就晾着他,直到夜里。也没有一句话,去西屋榻上睡了。 覃炀睡到半夜醒了,想偷偷把人抱去东屋一起睡,被发现,不知温婉蓉哪来的劲,一下子把对方推下榻。 摔得覃炀屁丫子都是火。 接下来半宿,谁也没理谁,各自睡各自。 隔天一早,覃炀故意比她醒得早,发现牡丹已经来了,独自悄悄开门,叫人回去。 牡丹没想到他会出来,愣了愣,又看了眼屋里,低声问:“夫人不会同意吧?” 覃炀摆摆手,要她别管:“你走吧。” 牡丹迟疑一下,说了声谢,转身离开。 温婉蓉醒来时。外面早没人影。 她再回头看一眼淡然自若吃早饭的覃炀,顿悟过来,瞬间肺都快气炸了。 温婉蓉想,她昨天哭了白哭,夜里没理他,第二天立马报复。 她想好好好,既然舍不得旧情人受难,她一定变着花折磨牡丹! 温婉蓉没吃早饭,午饭时怕老太太看出端倪,这头说回去吃饭,那头跑到后院坐了一中午,发了半个时辰的呆。 她一边发呆,一边绞着手里的帕子,脑子空的,心是酸的。 中午的太阳又毒又热,所有地方都晒得热烘烘。 再等温婉蓉想回去时,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恶心,视线天旋地转。 她没辙,看到一个下人,叫人扶回去。 覃炀以为她在老太太那边吃饭,没理会,正打算吃完饭睡午觉,就听见院里有人着急叫二爷。 他出去一看,温婉蓉脸煞白,整个人软绵绵窝在游廊的长椅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覃炀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把人抱起来,往房里走。 下人跟在身后,小跑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路过后院被夫人叫过去时,夫人已经这样了。” 覃炀把温婉蓉放在床上,赶紧解扣子,脱衣服,急道:“叫小厨房煮绿豆汤!快去!” 下人应声,赶紧离开。 覃炀脱完衣服,又倒杯凉茶过来。喂了两口,心疼问:“中午这么热,你跑到后院去干什么?就算躲我,也是我出去,你这身板哪经得起晒。” 温婉蓉靠在他身上,不想说话,也没力气说话,别别嘴,想哭没哭出来。 覃炀知道肯定是为早上的事:“我要她走,不也是为了不给你添堵,你看着她心里舒服吗?” 温婉蓉恨恨看着他,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我不舒服,谁都别想舒服。” 覃炀无奈,话不好听:“现在谁都没不舒服,就你不舒服,晒中暑,舒坦吗?” “我不要你管。”温婉蓉说话有气没力,挡了挡覃炀的手。没挡开。 覃炀烦了,把两只手压在床上:“你他妈还闹!” “我就要闹,我不要你管,我要回公主府。”温婉蓉挣扎着爬起来,又被按下去。 “老实躺好!” 然后他就坐在床边,看着她,不让她动,更不让她起来。 再等小厨房送来绿豆汤,他逼迫她喝,温婉蓉不喝,他就强行捏她下巴灌,还不喝,就压着嘴对嘴喂。 温婉蓉两条腿乱蹬也无济于事,喝一碗绿豆汤如同战斗,床上的薄被被蹬到地上。 接下来又谁都没理谁。 又隔一天,温婉蓉从寅时初就睁眼等着,竖着耳朵听动静。 这次她比覃炀起得早,同样轻手轻脚。悄悄开门。 牡丹候在门外,听见门吱呀一声,以为是覃炀,先行屈膝福礼,低头道一声二爷早。 “是够早的。”温婉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牡丹一怔,忙改口:“夫人早。” 温婉蓉不提昨天的事,只说:“估摸这会小厨房的早饭做的差不多了,你去提回来,伺候二爷吃饭。” 牡丹应声离开。 温婉蓉转头进屋,就看见覃炀站在堂屋的八宝阁旁,一脸不悦盯着她:“你觉得这样有意思?” 她一笑,讽刺道:“天天吃饭多没意思,今天玩点助兴节目。” “你想干吗?” “心急什么,一会就知道。” 覃炀心知肚明温婉蓉要使坏,来不及阻止,就听红萼在外面问温婉蓉,琵琶放哪? “你拿琵琶来做什么?” 温婉蓉好似无意道:“要牡丹发挥特长,哄你开心。” 再等牡丹提食盒来。温婉蓉把琵琶交给她,笑道:“弹好了,二爷有赏。” 牡丹垂眸,看神色似乎早已习惯,接过琵琶,找个位置做好,抬眸看向覃炀,轻声细语问:“二爷想听什么曲子?” 覃炀哪里有心思听曲子,直接看向温婉蓉:“还要不要老子吃饭?” 温婉蓉说得轻描淡写:“吃啊,你边吃,牡丹边弹,也让我见识一下琴瑟和鸣是什么样子。” 覃炀当着外人面,不好跟温婉蓉发作,对牡丹不耐烦:“弹!随便弹,想弹什么弹什么。” 牡丹应声好:“妾身就弹以前二爷常听的曲子。” 温婉蓉对覃炀冷笑:“没看出来,还有常听的曲子,覃炀,你会听曲?我头一次听说。” 她话音刚落。牡丹开始抚弦奏乐。 顿时屋里安静下来。 覃炀黑着脸,吃着早饭,温婉蓉坐一边既不动筷子,也没好脸。 等一曲弹完。 温婉蓉指了指:“接着弹,把二爷喜欢听的,今儿都弹个遍。” “够了!” 覃炀的筷子重重拍桌上,起身过去,一把夺过琵琶,扔到地上,不管温婉蓉什么表情,拉起牡丹的手腕就往外走。 牡丹看了眼呆若木鸡的温婉蓉,就被拉出屋。 两人在路上,走到离垂花门还有几步路,牡丹才甩开覃炀的手,退一步道:“二爷,你快回去吧,夫人好像不高兴了。” 覃炀现在想到温婉蓉就心烦:“先不提她,正好我有话问你。” 牡丹低眉顺眼:“二爷请说。” “那小孩到底是谁的?” 牡丹抿抿嘴,沉默下来。 她一沉默,覃炀心里就有数。 他忽然笑起来,带着几分自嘲:“你之前对我好,因为老子是代替品?” 牡丹继续沉默。 覃炀下面的话问得很直白:“你跟老子睡过没?” 牡丹犹豫好一会,摇摇头。 覃炀顿悟:“是你屋里的香有问题还是你的茶有问题?” 牡丹回答是茶。 覃炀说行,眼底透出凶狠:“牡丹,我最后问你,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人现在在哪?是不是在你那里?还有,你敢对外说出半个字,别怪老子无情!” 牡丹从没被他凶过,愣怔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把一切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二爷,放心,我真要说,就不会带孩子回来,至于其他,全当妾身对不起您。” “对不起我?” 玩鹰被鹰啄眼。覃炀头一遭,他脸色一冷:“牡丹,老子念在小孩的份上,放你一马,否则你别想出覃府大门!” 说完,他转身就走。 牡丹紧抿下嘴,不管不顾追上去,拉住覃炀胳膊:“二爷,当初我对你不是没真心,我只是……” “只是如何?”冷不防不远处传来温婉蓉的声音。 覃炀愣了,牡丹也愣了,下意识快速松开手。 “都拉上了,扯上了?”温婉蓉一步步走过来,神情极冷地瞥了眼牡丹,又瞥向覃炀,“听见没,当初人家对你有真心,你们打算再续前缘吗?” 覃炀不知道温婉蓉听见多少,赶忙过去解释:“温婉蓉,刚才是我气急了,我们回屋说。” “气急了?”温婉蓉站着不动,嘴上笑,满眼寒意,“覃炀,你为一个粉巷姑娘跟我气急了?” 覃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完了,之前好不容易哄好的,白瞎。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我们回屋说,我都告诉你,真的。” 温婉蓉嘴角一扬,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想听。” 而后她看向牡丹:“我听说如果覃家不让你入族谱,你是不会进覃府的是吗?” 牡丹没说话,向覃炀投去求救的目光。 温婉蓉读懂她的意思:“你觉得他救得了你?” 说着,视线转向覃炀,咄咄逼人:“你要救她?还是二选一?” 覃炀简直怕了:“不是。温婉蓉,我跟她说几句话,什么都没有。” 温婉蓉哦一声,点点头:“你想说我无理取闹,自作多情?” 覃炀说不是。 温婉蓉不想听,也不信,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嘴上说没有,心里肯定这么想吧。” 顿了顿,她说:“好吧,既然你觉得我无理取闹,我就无理取闹一回给你看看。” 覃炀直觉不好:“你要做什么?” 温婉蓉对他一笑,视线又回到牡丹脸上,慢条斯理说:“我要铲平整个粉巷。” 话音一落,牡丹惊慌失措看过来:“不,不,夫人,妾身和二爷真的没什么,您不能因为我连累整个粉巷。” “为什么不能?”温婉蓉笑出声。随即嘴角沉下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牡丹摇摇头。 覃炀使眼色,要牡丹走。 牡丹不敢走,就听温婉蓉说:“你真以为我只是覃府的少夫人?” 覃炀拉她,被甩开。 温婉蓉继续说:“覃炀,好歹我是皇女,你拿一个下贱优伶作践我,真以为我没办法?” “不是,温婉蓉,刚才我……” “嗯,嗯,刚才你只是一时之气,其实心里还是爱我的,”温婉蓉把他想说的一字不落,说出口,“错都在你,保证以后对我好,都依我。对吗?” “我……” 覃炀寻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温婉蓉像上次一样,把粉巷搅得天翻地覆。 也许粉巷真藏着他要找的人。 可眼下,怎么说才能哄住她。 覃炀彻底没主意。 温婉蓉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覃炀,我会亲自去大宗正院,要求和离!” 再后面,覃炀跟在后面说什么,如何解释,她一律当耳旁风。 她想,自己猪油蒙心才会一次又一次原谅这个男人。 其实她就是故意气他一下,没打算让牡丹继续来,没想到覃炀一天都等不了,生怕牡丹吃了亏。 温婉蓉擦擦快要溢出眼眶的泪,心想她在他心里不过如此。 说在乎,都是没人对比的情况下,反正她就是他的下饭菜,替他怀两个孩子。巴心巴肝对他好,结果就是伤她一次又伤一次,从身到心……无穷无尽。 覃炀追到屋里时,温婉蓉根本没回去,直接转道,从侧门出去。 路上,她恍恍惚惚,不知道要去哪,在等反应过来,抬头,来到大理寺门口。 温婉蓉没叫人通传,到对面茶肆,随意找个位置坐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丹泽,还是堵这口气,也许两者都有。 从早上坐到中午,眼前的茶,就动一小口。 茶肆里的粗茶,喝到嘴里,全是茶渣子,她嚼了嚼,咽下去。 然后想,一会碰见丹泽该怎么开口,眼泪就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她不想哭,可心里太难过,停都停不住。 茶肆掌柜看她可怜,本想上来劝,被人拦住。 店小二机灵,一见是个藏青官服的男人,赶紧把大堂的客人都请出去,并拉着掌柜去了后院。 顿时偌大的大堂,只剩两人。 “夫人,你没事吧?”丹泽走过去,坐她身边,满眼担忧问。 温婉蓉没想到他真的发现自己,上一刻想好的说辞,这一刻全忘记,再看那双琥珀色眸子,透出关切、焦急及小心翼翼。 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打破,想都没想扑上去,搂着丹泽放声哭:“丹泽,天底下只有你最把我当回事!” 丹泽被她哭愣了,也没料到对方会抱上来,鼻翼间飘着清幽的木香,拨动心弦,而后他的手在空中犹豫一会,落在温婉蓉背上,轻拍两下,柔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温婉蓉想,她跟他怎么说,难道说覃炀为一个粉巷优伶跟她翻脸发脾气,还跟对方拉拉扯扯? 她不能说,因为丹泽也做过伶人。 她怕说了,伤他自尊。 温婉蓉不说,丹泽也不勉强。就陪着她,听她哭完。 正文 第152章 你没把我当外人 隔了好一会,丹泽听哭声变小,拍拍对方的背,极轻声地问:“感觉好点了吗?” 温婉蓉带着哭腔“嗯”一声,爬起来,重新坐好,低头,吸吸鼻子:“我好多了,你有事先忙吧,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坐一会就回去。” 丹泽看她这个样子,哪里忍心丢下不管:“你回哪,我送你。” 温婉蓉摇摇头,不说话。 因为她自己也没想好去哪,既不想回覃府看见覃炀,也不想回公主府,刺客夜袭,她想想,心有余悸。 然后她不说话,丹泽也不说话,静静陪她坐着,似乎等待回答。 温婉蓉盯着茶汤里唯一一片完整茶叶,平复下情绪,开口解释:“我不是有意来打扰你。实在是心里难受,不知道找谁,但来到大理寺,我就后悔了,没找人通传,想着在茶肆里坐一会就走。” 她觉得怎么解释都苍白无力,也知道丹泽发现她不会不管。 甚至明白,也许自己跨出一步,会把对方拉入深渊。 即便都懂,她还是忍不住想见见他,在最脆弱,最孤立无援的时候。 丹泽却不在乎:“下次你来,不用找人通传,直接进来找我即可。” 稍作停顿:“我会跟门口打招呼,你报温姑娘就行。” 他即没称她夫人,也没尊称公主,而是用了“温姑娘”三个字,温婉蓉怎能不明白其中含义。 未出阁的才叫“姑娘”。 温婉蓉小声纠正:“我已经不是姑娘了。” 丹泽说知道:“对我而言,不在乎你嫁不嫁,只在乎你好不好。” 温婉蓉愣了愣,她抬眸,四目相对片刻,眼底涌出哀伤,她跟覃炀两年,从没听他说这般贴心的话。 求而不得的滋味不好受,她想自己不能太自私:“丹泽,我们不可能,我,我今天不该来找你。” 说着,起身:“我走了,你不用管我,真的,你忙你的吧。” 温婉蓉仓皇而逃,跑出茶肆时,下意识瞥了眼身后,丹泽没追上来,她暗暗松口气。 有些事是自己的,谁也帮不了。 何况她本意并不希望丹泽搅进来。 温婉蓉想,和覃炀的关系先放着吧,管什么前爱旧欢,等太后避暑完回宫,找机会说和离的事,再交由大宗正院裁决。 至于将来怎么生活,走一步看一步。 她边走边想,先去燕都数一数二的客栈要了间上房,叫小二打盆热水,洗完脸净完身,拆了头发,挽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极普通的簪子固定,而后又去趟布庄,买了两套素雅裙裳,回客栈换上后,把几件贵重的首饰发簪包了包,去趟当铺,悉数当掉。 银钱只有原价的一半不到,温婉蓉不在乎,她本就不喜欢浓妆艳抹,以及太过艳丽的衣裙和首饰,如果不是配合公主的身份和覃炀的要求,这些东西一律不碰。 她想,反正要和离,不如从这一刻开始做自己,不再迁就任何人。 覃炀喜欢明艳也罢,喜欢听琵琶,听小曲,逛粉巷,睡姑娘,都是他的事,与她再无半分瓜葛,不如多花心思在自己身上,没人疼自己,自己疼自己。 温婉蓉揣着银票,毫无目的的乱逛,逛到书局,发现几本对味的书,统统买下来。 她想自己不会弹曲,不会乐舞,不谙茶道,也不懂讨好男人的花言巧语和技巧,只会傻乎乎按自己想法一门心思对人好,结果付出加倍努力,还不如粉巷一曲靡靡之音勾人魂魄。 想想,替自己不值。 她甚至想,自己长得不好看吗? 不如粉巷的莺莺燕燕? 那个地方到底有多大魅力,让男人们流连忘返。 是不是再多真情,抵不过一具好皮囊…… 温婉蓉心里又酸又涩,提着一摞书失魂落魄地回客栈。 看了没一会,连饭都没吃,就去午睡。 她想这一觉睡下去,再也醒不来就好了,醒不来就不会有烦恼、纠结、心痛和不甘,爱谁谁吧。 而后这一觉睡到近申时。 准确的说,她不是自然醒,而是被敲门声吵醒。 温婉蓉以为是店家有事,起床穿好衣服开门。就看见小丫头提食盒进来。 她以为弄错了:“我没叫你们送饭。” 小丫头恭敬道:“是一位大人点的菜,叫奴婢务必送进来。” 温婉蓉一愣:“他叫什么?留了什么话?” 小丫头摇摇头:“没说,不过那位大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说不是中原人,温婉蓉顿悟,除了丹泽不会有第二人。 难道他跟了她一天? 温婉蓉打发走小丫头,打开食盒看了眼,都是夏季清淡菜肴,还有两个素包子,是那天她给他买包子时,自己吃的那种。 没想到丹泽都记在心里。 不感动吗? 在脆弱不堪的时候,感动得一塌糊涂。 温婉蓉边吃边流泪,想她都知道覃炀的口味,覃炀知道她的口味吗? 在意过她的点点滴滴吗? 温婉蓉吃完,坐了会,盯着新买的书发呆,倏尔起身,把书包好,快速出门。 她去丹泽府上找人,管家告诉她,丹泽每日天黑才回,又问什么事。 温婉蓉紧了紧怀里的书,笑笑,说没事,转身离开。 其实她没走远,找个阴凉位置,站在墙根下等。 等了半个时辰,天渐渐转暗,也没等到要找的人。 温婉蓉正寻思干脆回客栈,明天再来,如果还没碰到丹泽,就把书交给管家,以后再不打扰了。 她抿抿嘴,又等了一小会,决定不等了,一转头却愣住了。 不知道丹泽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修长剪影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不言不语,似乎在等她发现。 “我,我……”温婉蓉一连说两个我,也没我出下文,却莫名心虚。 沉默片刻,说句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那个,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因为一己私心还是仓皇落跑,还是她当成驴肝肺的好心,送来那顿饭。 然后不等丹泽说话,她赶紧过去把一包书塞给他:“这是书局新上的,我统统买下来送你,算是,算是我还你人情。” 语毕,她提着裙子又落跑。 这次丹泽没放她走,几步追上来,拉住她。 “你等我这么久,就为了和我说这些?” 不然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温婉蓉抽回手,点点头:“我就是来送书的,没别的意思。” 丹泽没让她走:“你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温婉蓉心虚别过头:“没什么。” 丹泽认真看着她:“没什么,哭成那样?我从没听你哭过。” 温婉蓉不想回答:“你就当我心情不好,哭出来发泄发泄,发泄完了就没事了。” 说着,她努力朝他挤出笑脸:“你看,我现在没事了,对不对。” 丹泽皱皱眉,不说话,紧紧抓住她手腕。 温婉蓉费好大劲把手抽回来,小声说:“别在路上拉拉扯扯,被人看见不好。” 丹泽说好:“我不碰你,但你告诉我,为什么哭?” 温婉蓉紧抿嘴唇,不说话。 丹泽眉头紧皱,隔了一会,语气放缓,猜中她的心思:“是不是在覃府被欺负了?” 温婉蓉矢口否认:“没有。” “没有,你连公主府都不去,住客栈,是躲谁?” “我没躲,就是想出来清静一下。” “连飒飒都不管了?” 丹泽句句话把她逼到角落里。 温婉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情又烦又乱,早知道就不该找丹泽,干脆一个人躲到客栈去算了。 是她把丹泽想得太简单。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语气透出几分哀求的意味。 丹泽叹气,顺话道:“好,我现在送你回客栈。” 温婉蓉也不想他送:“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丹泽不同意:“都什么时辰了,你一个女子行走不安全。” 温婉蓉沉默一会,默许般转身离开。 路上。丹泽离她半步距离,问:“你下午去当铺做什么?” 温婉蓉没心思多想:“把首饰和衣服当了。” “你缺钱?” “不缺。” “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行不行?!”温婉蓉想到平日忍受种种,莫名朝丹泽发火,“我就想穿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不会打扮,应该穿得花红柳绿,而不是像奔丧,给你找晦气?!” 丹泽头一次见她发火,倏尔扬起嘴角,眼底浮出笑意:“你能对我发脾气,证明没把我当外人。” 温婉蓉见他笑,意识到自己失态。语气缓和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动怒。” 丹泽笑笑:“没什么。” 温婉蓉低头:“我只是想做自己罢了。” 丹泽还是笑:“你在我这里,怎样都好。” 温婉蓉微乎其微叹气:“我知道你安慰我,虽然你们男的都喜欢粉巷那种多才多艺的姑娘,但还是谢谢你替我说话。” “我没安慰你。” 温婉蓉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垂眸道:“算了,换个话题,我真的不需要安慰。” 想了想,低声道:“再说,你们男人喜欢也没错,我确实什么都不会。琴棋书画,还不如粉巷一个花魁精通,女红也做不好,既没情调也不够贤良。” 丹泽却说:“粉巷那种地方,未必每个人都喜欢。” 温婉蓉没吭声。 他接着说:“你懂字认字,一手漂亮的撰花小楷,见字如面,名副其实秀外慧中,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岂是莺莺燕燕能比。” 温婉蓉愣了愣:“你真这么想?” 丹泽点点头,正色道:“在下像骗人吗?” 温婉蓉点点头,又摇摇头,千言万语化成一个“谢”字。 丹泽笑了笑,实话实说,不需要谢,而后指了指不远处灯火明亮的客栈:“夫人,到了,晚上早些歇息,别胡思乱想。” 温婉蓉点点头。 丹泽说目送她进去,他再走。 温婉蓉抿抿嘴,走之前说:“丹泽,你以后别叫我夫人了,就叫我阿蓉吧。”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真要脱离夫人这个称呼。 丹泽什么都应她。催促她快点回去。 温婉蓉承认,丹泽寥寥几句让她心情舒缓不少,尤其他专注看她的神情,所有感情不溢于言表。 她不是没看出来。 可冷静下来,觉得是危险信号。 她现在和覃炀还一团乱麻,不想搅进别的感情。 何况丹泽之前和长公主污点好不容易过去,要再和她有点什么,人言可畏。 大理寺卿的职位来之不易,温婉蓉不想害人。 但丹泽很乐意陪她解忧。 隔天午时不到,就到客栈来找温婉蓉,叫她一起吃饭。 她和他相处模式,和覃炀的完全不同。 覃炀是自己想吃什么先点什么。丹泽是一切以她优先,菜随她喜好,她吃什么,他吃什么。 最主要覃炀和丹泽的口味也大相径庭。 一个偏甜口,一个偏咸鲜。 温婉蓉一开始不知道,按照覃炀口味点道荤菜,结果丹泽没动几筷子。 丹泽不喜欢不说,面上也看不出来,不像覃炀不合胃口,在她面前不是嫌弃就是鬼吼鬼叫。 她和丹泽吃饭,两人都很安静,偶尔发出筷子触碰盘子的声响,没什么话说。 不像和覃炀一起,嘴巴除了吃饭就是讲话。 温婉蓉一连三天和丹泽共餐,说不想覃炀,对比下全是过去的点点滴滴。 而且她很想飒飒。 丹泽见她情绪不大好,问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温婉蓉夹嚼着嘴里的菜,摇摇头。 过一会,她迟疑片刻:“丹泽。” “嗯?” “我明天就回府,打扰你几天,过意不去。” 丹泽放下筷子,看过来:“你考虑好了?” 温婉蓉想想,点下头。 丹泽没说其他:“好,明天一早我先送你回府,再去大理寺。” 温婉蓉说不用,她不想再麻烦他。 丹泽继续吃,一碗饭快吃完,才说:“事情就这么定了。” 温婉蓉觉得他语气不大高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如果是,你不开心,算我最后一次任性,以后不会来找你,我保证。” 丹泽放下碗筷,擦了嘴,对她浅笑一下:“我知道你回去看飒飒。” 顿了顿,又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去大理寺或府上都行。” 温婉蓉“哦”一声,除了说谢谢,想不出第二个词。 两人吃完饭,丹泽看天色还早,叫掌柜送壶茶上来。 温婉蓉微微一愣:“你不赶着回大理寺吗?” 丹泽站在窗口吹风,回眸一笑:“不欢迎在下多待一会吗?” “没,没有。” 一瞬,温婉蓉望着暴露在阳光下的蜜色头发,和无可挑剔的俊美五官微微失神,差点舌头打结。 好在胡思乱想的念头没钻出来,就被送茶的小二打断。 只要丹泽在她身边,什么都不要她做。 他倒两杯茶,像回答刚才问题,垂眸道:“我喝完茶就走。” 温婉蓉说没有赶他的意思:“我怕耽误你公务。” 丹泽笑而不语。 温婉蓉连忙解释:“我真的没有赶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公务忙,这几天特意抽空过来,我感激还来不及。” 见对方不说话,她加重音,补了句:“真的!” “没有不信你。” “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没添麻烦。” 温婉蓉垂眸,松口气:“那就好。” 她怕将来还不起这份情。 丹泽把她细微神情尽收眼底,却不在意,他为了白天多陪她一会,把所有公务后压。这几天每天忙到二更天才睡。 但他不想说,免得增加她的负担。 丹泽觉得温婉蓉现在的状态和平时很不一样,像只无家可归的受伤小兽,稍有风吹草动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 所以他尽量不刺激她,平时什么态度,现在依旧什么态度。 只是他不想像做贼一样,和她保持距离。 他猜一定是覃炀对她不好,她才跑出来,躲在客栈里。 本来他想带她回自己府上住,但温婉蓉肯定不愿意,所以他不提,抽空过来陪她吃饭。说说话,仅此而已。 温婉蓉除了感谢丹泽,不敢有别的意想,和覃炀之间的事一个字也没吐露。 她不说,丹泽也不问。 温婉蓉想丹泽在大理寺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有些话不挑明心里也明白三分。 不过丹泽有丹泽的打算。 他喝口茶,像想起什么问:“阿蓉,冒昧问件事。” 温婉蓉看过来:“你说。” “之前你在公主府为什么突然回去?出了什么事?” 温婉蓉不想提起这事,但丹泽主动问起,也没隐瞒,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肩膀:“那天雨夜,有刺客闯到我房间。没杀我,但刺了我一刀。” 丹泽一怔:“你受伤了?” 温婉蓉点点头。 丹泽思忖,这和他分析的没错,覃炀急着大半夜把人接回府,一定出了大事。 “你怎么没告诉我?只要在燕都,大理寺想查人并不难。” 温婉蓉说不想把事情闹大:“我选择息事宁人,不想暴露自己身份,你也知道我这个新封公主可有可无,不然太后早在宫里留有寝宫予我,我到现在都没有。” 在公主待遇这方面,丹泽心知肚明,当初他伺候过长公主。长公主什么待遇,再看温婉蓉什么待遇,一目了然。 “但不管新封,旧封,你都说皇室宗亲,平时管不管是一回事,真有人挑战皇室威严,皇上和太后不会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你说的没错。”温婉蓉叹气,“可我住宫外,不像在宫里有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防守,一旦再发生危险,也许我等不到保护就一命呜呼。” 丹泽听了没吭声。 沉默好一会说:“你要回公主府,我立刻从大理寺调派人手在外围值守。” 温婉蓉摇摇头:“算了,事情过去有一阵子,我暂时不回公主府,再说我住不惯那边。” 丹泽没勉强:“你想住哪就住哪。” 温婉蓉送他出门,说下午晚一点想去布庄,晚饭不用过来了。 丹泽想想,说还是陪她一起。 温婉蓉没拒绝,她想丹泽去正好,帮飒飒做衣服的同时,也帮他选几件好料子,做几件像样衣服,毕竟官场行走,总有脱下官服应酬的时候。 丹泽并非面面俱到,总归需要人照顾,她想全当这几天的报答吧。 申时过半,丹泽如约来客栈接她。 温婉蓉依旧一身淡雅裙裳,素面朝天,梳个简单发髻,便出门。 路上,她难得有点好心情,对丹泽说:“一会你也做几件衣服,我帮你选料子。” 丹泽嗯一声,没有任何意见。嘴角扬起,像在笑。 温婉蓉想到覃炀,又想到牡丹,有些自卑:“你别嫌弃,我也只会做这些,其他的事我也不行,你有缝补的衣服,我可以介绍绣坊最好的绣娘给你,保证看不出任何不好。” 丹泽笑:“你会这些就够了。” 温婉蓉跟着笑了笑,没再说话。 因为天气热,这个时辰顾客并不多,温婉蓉挑了几个花色给丹泽。要他选喜欢的,然后又去给飒飒选料子做衣服。 她还在选,倏尔听见掌柜在和谁说话,顾客的声音极熟悉。 温婉蓉侧脸看过去,愣了愣,冤家路窄,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牡丹,牡丹并没发现她,似乎急着做几件小衣服就走。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牡丹选好料子,付过账便离开。 温婉蓉不知哪根筋不对,神使鬼差跟在后面。 跟到布庄外,她看到街对面覃府的马车,以及马车上下来的人,彻底傻眼。 牡丹一路小跑过去,嘴里还说:“二爷,妾身知道您最不喜欢等人,赶紧出来了。” 覃炀“嗯”一声,转身一瞬发现对面的温婉蓉。 温婉蓉反应过来,像看到鬼一样,快速钻进店铺,给掌柜一锭银子作为定金,说下次再来,拉着丹泽从侧门出去。 覃炀追进去,扑个空,问掌柜刚才的人去哪了? 掌柜指指侧门的方向。 覃炀顺着所指,直奔侧门外。 “站住!”他在小巷拐角发现温婉蓉的身影。 温婉蓉听见也当没听见,一个劲催丹泽走。 丹泽也听见覃炀的声音,就发现温婉蓉的脸色变得极难看,犹豫一下问:“要不要我替你拦住他?” 正文 第153章 我能给只有这个 为钻钻破2040加更 温婉蓉拼命摇头,下意识回答:“我现在就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被抓到,我……” 语音未落,丹泽打断她,说句“我知道”,一把搂紧她的腰:“得罪了,你抓紧。” 紧接着,温婉蓉来不及反应,就感觉眼前景色倏尔一晃,脚底悬空,腰带被人猛地提起,两人同时飞身上墙。 她本能惊呼一声,未站稳,又被带到另一片高处。风在耳边呼呼刮过,一缕蜜色发丝在眼前飘过,她下意识抓紧丹泽的衣服。 丹泽专注眼前的路,目不斜视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与此同时,覃炀站在地上,望着两人身影,先是一愣,突然反应过来。骂句操,头发尖都在冒火,三下五除二飞身上墙,跟着追过去。 他想,温婉蓉邪得没名堂!当他面跟西伯狗搂搂抱抱!还一路跑! “温婉蓉!”覃炀跟在后面中气十足一声吼。 温婉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丹泽瞥她一眼。皱皱眉,淡淡开口:“他平时就这样对你?” 温婉蓉心里乱糟糟,脱口而出:“发脾气的时候就不好。” 丹泽哦一声,没说话。 温婉蓉听着身后传来踩碎瓦片的声响,不用看都知道。覃炀一定紧追不舍,大有今天不抓到她不会罢休之势。 “算了,你放我下来,我跟他回去,就没事了。” 丹泽冷脸不吭声,搂紧她的腰,加快助跑,飞身一跃,拉开一个常人不可能跳跃的距离,把覃炀远远甩在身后,紧接一连几跳越过几个屋脊,最后落地到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闪身彻底不见。 覃炀恨不得立刻,马上,提刀杀人。他怒不可歇,站在房顶上眯眼观察好一会,没发现要找的身影,只能作罢。 再回到布庄时,牡丹还在马车边等。 她见覃炀回来,赶紧迎上去,怯懦问:“是不是夫人误会了?要不我去找她解释清楚。” 覃炀满心愤怒,直接开吼:“滚!你他妈不来屁事没有!见不得老子过两天舒坦日子啊!” 牡丹以前从没听他吼过,蹙蹙眉,眼眶泛红:“二爷,您何必把气撒到妾身头上,妾身不过为孩子做几件衣服,没想到会碰到夫人。” “你他妈没想到的事多了!以为老子多愿意陪你出来!妈的!” 覃炀嘴里骂骂咧咧,钻进马车,跟车夫高声说回府,把牡丹丢在原地。 牡丹看着远去的车影,心里万分委屈。 她想给儿子做几件夏裳,覃府却像看贼一样,监视她,而且覃炀亲自跟出来,说白了,不就怕她暴露心中的秘密吗? 覃炀在马车里,一脚踹翻车厢里矮几,上面茶具摔到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他不是肺气炸,是整个人气炸! 温婉蓉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报复他?真给他头顶一片绿啊! 结果他到府邸,冬青见就一人,以为出了什么事,问牡丹呢? 覃炀冷哼一声:“死了。” 头也不回离开。 他不好过,温婉蓉也心情也差到极点。 她知道覃炀未必专程陪牡丹做小孩衣服,但那句“我知道二爷最不喜欢等人”,深深刺伤她。 温婉蓉猜,以前两人肯定经常出去。不然牡丹怎会知道这些细节。 说不定他带她去过的地方,长过的见识,都是曾经带牡丹玩剩下的。 什么丢下玳瑁,带她一人过中秋,说不定放羊皮水灯这种哄姑娘开心的事。跟牡丹也放过,不过换个女伴而已。 温婉蓉眼睛发干,望着晴空万里艳阳天,自嘲,她真的不是唯一啊…… 有些事就这样。不知道的时候,无所谓,也可以大度当做过去式。 当一切撕开,赤裸裸呈现在眼前,听到。看到,就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 如同横着喉咙里的一根倒刺,无论吃饭、喝水,咽唾沫,无时无刻都痛。 丹泽坐在桌边歇口气,问她热不热,要不要喝茶? 温婉蓉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她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也不想理,仅剩最后一点坚强,对丹泽说:“你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丹泽不敢走:“你要心里不舒服,就哭出来。” 温婉蓉摇下头,声音又轻又缓:“我哭够了,也没什么值得我哭,反正等太后避暑回来,我就去大宗正院要求和离。” 稍作停顿,她低下头,又转头对他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不想住公主府。住你家附近可以吗?再帮你寻个好姑娘,我就放心了。” 丹泽皱皱眉,柔声问:“你呢?有什么打算?” 温婉蓉低头沉默一会,说不知道:“我可能安排好,会离开燕都一阵子吧。” “一个人?” 温婉蓉这次沉默很长时间。 丹泽主动提出:“要不我陪你一起。” 温婉蓉摇头:“算了,大理寺公务好忙,你没时间。” “只要你开口,我愿意辞去官职,陪你云游。” 温婉蓉还是摇头:“丹泽,你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别为我做傻事,不然以前的苦都白吃了。” “我自愿的。” “你的好,我受不起。”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因为你心里有人。” 温婉蓉静默,回答是,太残忍,回答不是,欺骗对方更恶劣。 何况,她就想一个人躲起来,自舔伤口,不想见到覃炀,不想见到丹泽,不想看见燕都的任何人,不想触及所有的伤痛。 “丹泽,”她思忖好一会,重新开口。“你走吧,今天的事,算我欠你的,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以后一并归还。” 丹泽说:“我不用你还。” 温婉蓉跟他交底:“我知道你要什么,但我给不了,即便我不和覃炀一起,也不行,以你现在的身份。应该找清白人家好姑娘,过体面生活。” “如果我不在乎呢?” “你觉得太后和皇叔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在一起吗?” 丹泽一怔,很快会意:“我知道,皇室不允许异族联姻,除非和亲。” 温婉蓉平静地笑笑:“所以我更不能和你一起。如你所说,我这个公主可有可无一回事,皇室宗亲的脸面和威严是另一回事。” 顿了顿,她抬眸,眼底透出几分绝望:“被皇叔知道。就是天涯海角,也会派人取你首级。” “可我……” 温婉蓉打断他:“算了,适可而止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大不了我们躲到关外。去没人认识的地方?你觉得可能吗?都到这一步了,难道你要回到颠沛流离的生活?” “那之前付出的血和泪又算什么?” 丹泽一时无言以对。 温婉蓉视线转向窗外,向对他说又像对自己说:“从我们做出选择的那一步,结果就注定了,强行改变,会付出惨痛代价。” 顿了顿,她看向他,笑得悲凉:“我不愿见你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我们不可能,我也不愿意。” 说着,她起身,定定看着他:“如果非要我给你一个回答或交代,我不怨你。” 温婉蓉边说边开始解领口的盘扣,从第一颗开始,第二颗,第三颗…… 她说:“我现在能给,也能满足你的,只有这个。” 正文 第154章 两狗发病了吗 丹泽没想到她会做傻事,怔忪片刻,眼见盘口已经解开一半,敞开的对襟衣领隐隐约约透出里面半透明的亵衣,说不动情是假话。 尝过男女之事的滋味,即便没有感情牵绊,都能获得本能的快感,何况眼前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但一连几天看到温婉蓉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绝望的眼神,丹泽心里灼热欲望和理智来回拉扯,他很强烈感受到那份死灰,也受过同样的煎熬。 甚至有预感,这层关系捅破,也许明天再也见不到温婉蓉,这辈子都见不到。 “别这样。”丹泽回过神,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阻止温婉蓉。 温婉蓉愣了愣,看看他,又看看被拉住的手腕,倏尔泪水决堤。 丹泽赶在她哭出声之前,一把抱住,紧紧搂怀里:“你别犯傻,我不碰你,不然你以后会恨我。” 温婉蓉听他软言细语,脸捂进肩头,发出闷闷的哭声,似乎极压抑却再也忍不住。 她顾不上会不会伤害对方,哭道:“丹泽,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我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傻的傻瓜!” 丹泽心里自嘲,他何尝不是天下最傻的傻瓜。 但面对温婉蓉的哀恸,他说不出一句抱怨,听她哭,他也难受。 丹泽拍她的背,就像小时候母亲拍他那样,轻叹一声:“别哭了,都会过去的。” “我觉得我过不去!”温婉蓉放肆哭,心头的怨恨爱纠缠一起。却只能伏在另一个男人肩头发泄。 她替自己感到悲哀:“我在外面住好几天,为什么都不来找我?!还陪别的女人做衣服!” 丹泽皱皱眉,不知道如何安慰。 温婉蓉满心愤恨:“等我发现才来解释,不会太晚吗!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丹泽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他想问她,那个男人到底哪点好,值得她爱得死去活来。 又或者,问题本身就无解。 喜欢,或爱,或恨,或怨,全凭个人意志。 没有逻辑,没有原由,更没有为什么。 然后她哭了近一个时辰,他陪了近一个时辰。 外面天色已暗,温婉蓉不动,丹泽也不去点油灯。 直到她的哭声变成抽噎,他扶她坐下,自己坐在另一个凳子上,弯腰凑近道:“时辰不早了,我叫小二打盆热水来,你洗洗脸,然后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温婉蓉摇摇头,哽咽道:“你去吃吧,我没胃口。” 丹泽看她这样子。不敢丢她一人,一边帮她系盘扣,一边说:“我去点两个菜,叫小二送到房里来,你多少吃点,早点歇息,今晚我陪你。” 温婉蓉点点头,又摇摇头:“你陪我,晚上睡哪?” 丹泽笑笑:“我在椅子上凑合一晚,问题不大。” “椅子上怎么睡?你明天不用去大理寺,可以回府补觉吗?” 他不想让她担心:“明天我去大理寺补觉。” 温婉蓉一听就知道他是安慰她,因为她从没听覃炀说去枢密院补觉:“你去了大理寺,哪里有时间睡。算了,你回去吧,我睡醒了,明早自己回府。” 丹泽猜她也要回去,微乎其微叹气:“你确定明天回去没问题?” 温婉蓉点点头,说想回去看飒飒,她好几天没见到孩子,心里放不下。 爱情再大,大不过血缘亲情。 何况她不爱他。 丹泽说好:“明天我送你。” “我不要你送。”温婉蓉说这话并非客套,她太了解覃炀的性格,今天被他看见自己和丹泽一起,指不定明天他猫在半路偷袭。 覃炀说杀谁就杀谁,绝不手软。 见丹泽不答应。她说得委婉:“覃炀脾气不好,我不想他在路上惹事,但他肯定不会对我怎样,毕竟我们有飒飒。” 她没说,其实她还跟覃炀怀过一个,只是未出世。 丹泽不是听不出话里话,他不在乎覃炀挑事,但不想温婉蓉为难,犹豫片刻,答应她的要求:“我就把你送到府邸外的街口,你自己走回去。” 温婉蓉说好。 丹泽见外面天色完全暗下来,起身摸火褶子点油灯,火燃起的一瞬,照亮房间,透出温暖的橘黄色。 他背对着温婉蓉,清晰无比唤声“阿蓉”。 温婉蓉吸吸鼻子,问他什么事。 丹泽沉默一下,说:“以后别做今天这种傻事,除非你想好,否则我不敢保证下次不碰你。” 温婉蓉抿抿嘴,没说话。 丹泽接着说,语气强硬:“到时不管你愿不愿意,或其他下场,我都会带你走。” 温婉蓉愣了愣,随即垂眸,说知道了。 丹泽没再说话,点完灯就开门出去。 回来没多久,小二送来饭菜。 两人静静吃完,温婉蓉洗漱完,自己爬上床,合衣躺下,直到睡着也没跟丹泽说一句话。 以前她总把丹泽当小孩看,其实他比她虚五岁,个子也高她大半个头,身材虽比覃炀的虎背熊腰瘦两圈,但就今天他带她在房顶上纵身一跃,她感受到他的力量。 可能平日被他长相蒙蔽,以为丹泽是个弱不禁风的花瓶。 其实不是。 还有他刚才强硬语气,种种迹象表明。丹泽心里那头野兽也许早醒了。 只是被漂亮外表掩盖。 温婉蓉恍然,大致明白覃炀为什么如此厌恶丹泽。 在覃炀眼里,丹泽是男人,是情敌,是侵犯领地的外来物种,必须赶走或杀之。 温婉蓉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太冲动。 丹泽说不碰她,是不想以后她恨他。 这话没错,别说以后,就现在,当下,一切怨怒冷静下来,温婉蓉开始后悔。 心里不停想,为什么要解扣子,自己都在做什么呀! 万一丹泽没阻止她,她躺他身边,以后如何面对覃家,面对飒飒,面对周遭的亲戚朋友,以及见不得她好的人。 最后的最后,她想到覃炀,她想最没法面对就是他吧。 覃炀一定会气疯,不顾一切斩杀丹泽,至于自己,或许下不了手,但这辈子都活在憎恨和报复下。 她不想被他恨。 温婉蓉闷闷叹气。 只要没和离,他们还是夫妻,有什么事关在家两人吵,内部矛盾内部解决,不应该把他人搅进来,对丹泽也不公平。 想到这,她动了动身子,低声说句“谢谢”。 谢谢丹泽及时阻止一场错误因果,让她不至于在迷途上越行越远。 丹泽一夜无话。 他觉得温婉蓉太高估他的定力。 夜已深,丹泽窝在太师椅里,梦里温婉蓉一身半透明亵衣的诱人模样,撩拨他心弦,纤纤柔荑勾上他脖子,贴近刹那,他猛然惊醒。额角渗出细汗。 下意识瞥一眼床上呼吸均匀的玲珑身材,丹泽身体叫嚣的欲望爬上顶峰。 他烦躁坐起来,盯床盯很久,最后去屏风后,净身的地方自行解决。 丹泽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隔天一早,他信守承诺,把温婉蓉送到离覃府最近街口便调头离开。 温婉蓉对他背影言谢,丹泽也没回应。 她不知道他没听见,还是情绪不佳。 求而不得,换谁心情都不好吧。 温婉蓉唉声叹气,自顾自走回去。 她以为自己悄悄进府没人知晓,没想到刚踏入垂花门,就被冬青逮个正着。 “夫人,您这几天去哪了?二爷急得到处找,枢密院那边的公务全推给宋爷,宋爷来府里几回,叫苦不迭。” 温婉蓉脚步一顿,她以为覃炀都在府里跟牡丹风流快活,语气发酸:“不是有牡丹伺候吗?找我做什么?” 冬青急道:“您快别提牡丹姑娘,自从您走后,二爷对牡丹姑娘没一天好脸子,要不是老祖宗拦着,他非要把牡丹重新送回粉巷,一辈子不准踏入覃府。” 温婉蓉半信半疑:“昨儿我还看见他陪牡丹去布庄,给小孩做衣服。” 冬青更急:“夫人,这事是老祖宗要求的。” 说到这,她声音倏尔压低:“有些事二爷不让奴婢多嘴,老祖宗也一再告诫二爷祸从口出,奴婢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老祖宗很护牡丹的儿子,想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二爷也是,说一切查清楚,再跟您详说,还叫奴婢替他说一句,您受委屈了。” 她何止受委屈。 温婉蓉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听不得软话。 “冬青,二爷什么性格我知道,你别替他哄我了。” 冬青扶着她往院子走:“夫人,说您委屈这话,真是二爷亲口说的,红萼也听见了。” 温婉蓉别过头:“他不过做做样子,你们也信。” 冬青失笑:“夫人,别人看不出来,您还不相信奴婢的眼力吗?您走的那天晚上,二爷在门廊下坐了一夜,院子里起夜的下人看到,没敢上去劝。” “二爷要真喜欢牡丹,能在屋外坐一夜?您比奴婢更了解二爷,您说呢?” 温婉蓉没吭声。 冬青又提及老太太:“老祖宗也说您受委屈,让乳娘带着大姑娘一直在那边。就是不想打扰您和二爷说话,还说二爷也委屈,尤其昨天回来,发了好大通脾气,把屋里全砸了,被老祖宗叫过去,不知在里屋单独说什么,出来时,奴婢见二爷眼睛都是红的。” 覃炀二世祖的操性,还哭?不把别人弄哭就不错了! 温婉蓉打死不信。 但听冬青一席话,心软下来,下意识问:“二爷,人呢?” 冬青还纳闷:“二爷今儿早朝都没去。就出门了,奴婢问一嘴,他说去找您,您没和他一起回来?” 温婉蓉摇摇头,倏尔反应过来,着急道:“他除了马鞭还带什么没?” 冬青一愣,没听明白。 温婉蓉急了:“二爷带武器没?” 冬青想想,说没太在意。 温婉蓉不想解释太多,要冬青快点去枢密院找宋执,要他去大理寺看看,覃炀在不在那边。 冬青应声,在身后问:“夫人您去哪?” “我也出去找二爷,分两头比较快。”温婉蓉说着。去了马厩,快马加鞭往丹泽府上赶。 她敲开丹府的大门,迎门的管家一看是她,连忙说自家大人不在,昨儿一夜未回。 温婉蓉当然知道丹泽一晚没回家,她问:“早上有人来找丹寺卿吗?” 管家点头。 温婉蓉立即想到覃炀,她把他外貌大致说了下,问管家是不是这个人。 管家连连点头。 “他跟您说什么没?” 管家回想:“倒没说什么,就说是丹大人的同僚,一大早有公务上的急事。” 温婉蓉就知道他会使诈:“您怎么回复的?” 管家挠挠额头,会意道:“老奴跟他说,丹大人从昨天就在大理寺没回来,有什么急事可以直接去大理寺找。” 温婉蓉微微松口气。她想要是管家像刚才直接说一夜未归,指不定覃炀怎么想。 管家反应快:“夫人,是老奴说错话了?” 温婉蓉笑笑,摇摇头:“没有,我就是过来问问。” 管家好心提醒:“您要找丹大人,也可以去大理寺,大人这段时间不知忙什么,前几天,天天夜里二更天才回来。” 温婉蓉微微蹙眉,她以为丹泽不忙,没想到是陪她吃过晚饭,又回大理寺处理公务,忙到深夜。 她想想,不由自责,寻思两人千万别在大理寺动手。 这头她还在祈祷,那头两人已经在大理寺剑拔弩张。 覃炀站在大理寺庭院,一瞬不瞬盯着小二楼丹泽的窗户。 丹泽也没躲,就站在窗边,背手居高临下冷脸对峙。 下属在一旁搞不清状况,问:“大人,覃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但大理寺与枢密院素来没公务什么来往,您看是请覃将军去花厅喝茶,还是到您屋子里来?” 喝茶? 丹泽淡淡瞥一眼:“你看那样子像来喝茶?” 下属也看出两人气氛不对,露出难色:“要不小的请覃将军回去?枢密院是军机要处,听闻覃将军经常出入御书房,不可得罪。” 丹泽要他别管,一边脱下官服,换上自己外衣,边说:“谁告诉你今天来的覃将军,他有枢密院文书吗?还是他穿官服来的?” “这……”下属语塞。 丹泽系好扣子,镇定自若拿起刀架上的九环双刀,在手上耍个花式,不疾不徐道:“擅闯大理寺该如何处理,还用我说吗?” 下属抱拳说知道,心里犯嘀咕,真开打呀? 他很想上前阻止,劝自家大人息怒,对方是枢密院的覃将军!三天两头去御书房陪皇上聊天的护国大将军!得罪不起!丹大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啊! 然而内心呐喊没用,下属眼睁睁看着丹泽提着双刀,下楼,找人,干架。 覃炀之前听宋执说过,丹泽是双刀流,颇有几分意外。 今天本尊主动提刀见面,激起他的杀心。 丹泽一改往日谨慎的态度,半笑不笑盯着他:“连武器都不拿,在下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覃炀冷笑:“老子杀你用官刀就行!” 说着,他倏尔转身,以顺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抽出身边守卫的佩刀,在手里掂了掂,自言自语:“嗯,这重量杀人正好。” 丢刀那位反应过来,刚上来,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覃炀不屑一顾:“这德行,还抓人?” 丹泽一步一步走过来,冷冷道:“抓毛贼有他们就够了,抓危险分子,自然由本官亲自上阵。” 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不等众人反应,一步冲上去,主动攻击。 丹泽再不像之前,只避不打,他拼尽全力,招招化解,以速度优势,四两拨千斤,弥补力量上的不足。 覃炀在缠斗中发现,丹泽确实是个对手,下手不再留情。 他拿出对付杜子泰的实力,对付丹泽。 丹泽双刀勉强架住正面直劈,露出破绽,被覃炀一脚踹中胸口,直接飞出去。 这一幕正好被赶来的温婉蓉看见。 她心急如焚,快速下马,喊了声覃炀,话音未落就被人拉住。 一转头,是宋执:“你怎么才来?!” 宋执说刀剑无眼,要她先别避一避:“嫂子,枢密院的事太多,我手上公文处理一半就赶过来了。” 然后他指了指对掐的两人:“什么情况,看架势,动真格的啊?” 温婉蓉都快急死了:“你都知道他们动真格,还不赶紧把覃炀拉回来,别在大理寺闹出三长两短。” 她不想被宋执听出偏袒丹泽。 宋执寻思,这两条狗发病了吗?还是吃错药? 多久没发泄? 一大早打得这么激烈? 他一边要温婉蓉别急,一边慢悠悠踱步过去,跟大理寺的守卫低声交谈几句,然后左闪右避,抵在两人中间,趁停手空档,和稀泥:“都是同僚,也不用大一大早切磋啊。” 说着,他给大理寺的人使个眼色,一行人立刻会意,一拥而上,从后面架住丹泽,夺下手里的刀,义正言辞:“大人,您息怒!小的们没看走眼,对方真是覃将军!” 见丹泽被拖走,覃炀还要冲上去打,被宋执一把架住,连拖带拽往大门口走,嘴里还喊:“丹寺卿!丹兄!切磋到此为止,明晚我做东,去粉巷乐呵乐呵!不见不散啊!” 覃炀手里的刀甩出去,:“滚你妈蛋!老子今天剁死他!” 宋执又叫两个人来,三人合力把狂躁中的覃将军拖出大理寺大门。 覃炀站在门口嘴里还骂:“西伯狗!老子见一次杀一次!” 宋执耳朵都快炸聋了,别过头,啧一声:“别喊了,喊了里面也听不见。” 覃炀一肚子火,没撒完,发到宋执头上:“谁要你多事!你他妈吃饱撑的!” 宋执被喷一脸口水。抹把脸,正要说话。 温婉蓉从一旁走出来,看着覃炀说:“是我要他来的。” 一看见温婉蓉,覃炀顿时消停下来,哼一声,去牵马。 宋执推温婉蓉一把,点点覃炀背影,示意快去。 温婉蓉会意,言声谢,就追过去。 “你去哪?”她拉住覃炀手里的缰绳。 覃炀没好气:“你管老子去哪。” 温婉蓉知道他不高兴,语气缓和:“我今天也骑马来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行不行?” 覃炀说随便。 而后两人一前一后,从大理寺走到城南门。再从城南门走到南郊外,两人找个僻静又荫凉的亭子,才下马。 覃炀大马金刀坐在凉亭长椅上,大喇喇往身后栏杆上一靠,爱搭不理。 温婉蓉坐他身边,绞着帕子,思忖片刻,据实已告:“这几天我一直住在客栈。” 覃炀面无表情“嗯”一声。 “我没和丹泽如何。” 覃炀还是“嗯”一声。 “你不信我?” 覃炀冷哼:“昨晚不睡了吗?要老子信什么?” 温婉蓉猜到他今天早上去丹府没找到人,就会想这些:“我和丹泽是清白的,什么都没发生!” 覃炀别过头,不理会。 温婉蓉没辙,实话实说:“如果我和丹泽有什么,你觉得我今早还会来找你吗?你以为我刚刚没看见你怎么打他?” 覃炀不以为意:“看到又如何?老子想打谁就打谁。” “你讲点理行不行?” “你跑的时候。讲理吗!” 温婉蓉烦了:“我为什么跑?你不清楚!” 她大声,覃炀更大声:“老子清楚个屁!说来说去就是儿子闹的!老子跟你说一百遍,不是老子的!你信吗!” “我怎么不信?!你自己在府里跟牡丹拉拉扯扯,好意思说?!” “老子跟她扯怎样!你还跟西伯狗抱一起!跑得比鬼还快!” 温婉蓉提起这个事情就伤心,语气缓下来:“你有时间陪牡丹做衣服,都没时间来找我吗?她都知道你不喜欢等人,可见你们以前的关系有多好,我全心全意为你付出,到头比不上一个粉巷姑娘的技巧,你要我情何以堪?” 顿了顿,她低头说:“我不会弹小曲,也不会打扮花枝招展,也不会茶艺。所以我是不是该感谢,这两年一直守在我这个无趣的人身边,是委屈了你?” 她声音沮丧,眼神灰暗:“如果你觉得我不好,等太后避暑回宫,我就去大宗正院提出和离,不会再勉强你了,也不会把你绑在身边。” 覃炀看到她主动出现那一刻就气消一半,再看她委曲求全的神情,心生怜惜:“温婉蓉,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会弹小曲,会茶艺?你觉得老子喜欢那些?” “你不喜欢吗?”温婉蓉声音带着哭腔,“你不喜欢。怎会跟牡丹好?” 覃炀寻思这话怎么说? 他犹豫片刻:“温婉蓉,其实喜欢牡丹,并不是因为她的才艺。” “那因为什么?” 覃炀想想,正色道:“说出来,你别不信。” “你说。” “她说过一些话,跟我哥以前说的话一模一样,尤其在我爹和我哥忌日前后,我心情不好就去找她。” 是熟悉感? 温婉蓉猜:“你的意思,她能给你带来家人的感觉?” “差不多。” “那你们在一起过吗?你知道我的意思。” “没有。” “骗人。”温婉蓉转身就走,被覃炀拉住。 “我说没有,你又不信。” “你是那种人吗?!” 覃炀想,今天豁出去不要脸了:“她给老子茶里下迷药,老子能干什么?” “净胡扯!” “这事你去问牡丹!你去问。免得说老子骗你。” “你们俩合起伙骗我!” 覃炀无语:“我们俩合起伙骗你,有什么好处?” “问你自己啊!” 覃炀服气:“哎,行了,你去找西伯狗这事,老子不计较,算扯平了行不行,我真没跟牡丹怎样!” 正文 第155章 粉巷和解 温婉蓉现在的心脏脆弱得像骨瓷娃娃,经不起吵,经不住大声吼,尤其覃炀嗓门大点,她满心委屈涌上心头,鼻子发酸,眼眶泛红。 覃炀一见她别嘴,立马语气软下来:“没吼你,没吼你,老子陈述事实,对事不对人。” 他边说边搂过温婉蓉的肩膀:“哎,都说了不是吼你,还哭?” 温婉蓉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即便挨着覃炀很热,还是瞬间软化,像飒飒那样爬到他腿上,面对面坐着,搂住脖子,不停哽咽,“你就是对我不好。” “是,这段时间委屈你,我知道。” 覃炀拍拍她的背:“老子为了去找你,把公务都推给宋执,但时间有限,不是没找到吗?” 说到这,他想起什么,扒开温婉蓉的手,一脸不悦:“哎,老子问问你,躲起来这几天,你是一个人,还是跟西伯狗一起?” 温婉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一个人。” “真的?” “真的。” 覃炀半信半疑,温婉蓉一脸诚恳看不出半分破绽。 温婉蓉想,让覃炀知道这几天有丹泽陪着,会不会拆了大理寺。 所以有些话不说为妙。 温婉蓉思忖。岔开话题,重新靠他肩上:“覃炀,我跟你说个事。” 覃炀抹把脸上的汗,问她热不热:“你说。” 温婉蓉就是热也要跟他贴一起,耍赖又撒娇:“我肩膀疼。” 她说肩膀疼,覃炀立马什么热都不热了。 他扶她起来:“这几天你一个人怎么换药?” 温婉蓉摇头:“没换药,也没药。” 覃炀啧一声:“老子要你回来,死犟,这么热的天伤口化脓挖肉,你就舒服了。” 温婉蓉低头不吭声。 覃炀要她把衣服解开他看看。 温婉蓉不肯:“脱了被人看见怎么办?” 覃炀看了看四周,郁郁葱葱的树丛,和幽静的小道,嫌她小题大做:“这么热的天,谁没事跑出来,就老子吃饱撑的,快点,快点,老子看一眼,严重没。” 温婉蓉不情愿,迟迟不动。 覃炀催她:“快脱,要老子动手帮你啊!” 温婉蓉蹙紧眉头瞪他。 覃炀语气稍缓:“哎,就看一眼,老子为你好。” “回去看不行吗?” 覃炀说行,故意在温婉蓉受伤的肩膀上轻拍一下,她疼得哼一声。 “老子就摸一下,你疼成这样。” 温婉蓉捂着肩膀,恨不得咬死他:“你那是摸吗?下手没轻重。” 覃炀笑起来:“老子没那么傻,外伤比你见得多,这不是心疼你,关心你吗?” “光凭一张嘴。”温婉蓉气哼哼别过头。 “好好好,老子背你回去总行了吧。”说着,他把温婉蓉抱在椅子上站在,背对着她,“上来啊。” 温婉蓉毫不客气扑他背上,覃炀在她屁股上拍两下,哎哟一声,抱怨:“温婉蓉,你他妈又变重了,还跟老子说你气瘦了,你生哪门子气?” “闭嘴!不许说我长胖!”温婉蓉打他肩头,“胖也是你养的。” “这也赖老子?” “都赖你,就赖你。” 覃炀心想,得,屎盆子都扣他头上,都是他的错。 温婉蓉想,是不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谁叫他老欺负她。 于是一个唉声叹气,一个气哼哼。 回去的路上,温婉蓉确实肩膀不大舒服,加上热,靠在覃炀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一连几天没睡好觉,满心怨恨,怒意,在这一刻化为乌有。睡得无比心安。 说到底,她太爱覃炀,爱到他只要对她稍稍和颜悦色,她就屁颠屁颠回到身边,继续做他的温婉蓉。 覃炀没吵她,任她睡,到了垂花门就把人背进去。 冬青怕两人又要大吵,惴惴不安守在园子里,一见两人没事,心里石头落下去,转身去老太太院子回话。 再等进屋,覃炀把温婉蓉放在床上,给她解扣子,脱衣服,又叫红萼打水进来,先擦身子再上药。 温婉蓉肩膀上的伤情况不太好,发炎红肿很明显,因为换药上药不方便。她住客栈这几天,天天咬着牙没吭声,也没告诉丹泽。 只有在覃炀身边,她才放松警惕,毫无顾忌坦诚相见。 “覃炀,肩膀好疼……”她迷糊间疼醒了,声音糯糯的,软绵绵靠在对方身上。 覃炀正在跟她上药,要她忍着点:“你再多跑几天,等着肩膀烂穿。” 温婉蓉别别嘴:“都怪你。” 覃炀觉得自己冤大头:“又不是老子扎你一刀,这也怪我?” 温婉蓉大言不惭点头:“你让着我一点,什么事都没了。” 覃炀叹气:“你现在就他妈是一块掉灰堆里的豆腐。” “什么意思。” “拍也不是,打也不是。” “你才是豆腐!老豆腐!” 温婉蓉顶嘴不解气,朝着覃炀手背逮到就是一口,使劲咬,疼得对方开叫,也不松口。 于是一圈小齿牙印,紫红紫红,看得覃炀直皱眉,嘴上犯贱:“你这么爱吃老豆腐?明天去枢密院被宋执那个王八蛋看见,又笑老子。” 温婉蓉不在乎,反正又不是笑她:“他跟你关系好,说你两句,有什么关系。” 覃炀啧一声,说要她等着,包扎完,就给她脸上盖牙龈,要府里下人都看见。 温婉蓉怕他来真的,连忙认怂,一边给他揉手,一边讨好笑,贴在他颈窝窝里腻歪。 反正覃炀就吃她撒娇这套。 两人腻歪好一阵子,又是耳鬓厮磨,又是深吻浅吻,谁也没提之前的事。 覃炀寻思,人回来就好,不然拖着伤到处跑,天气太热,小伤变大患,丢命都可能。 温婉蓉也想,覃炀这次去大理寺闹事,最后没把火撒她头上,也没纠结丹泽带她走,跟她鬼吼鬼叫,表现可圈可点,这次算了,以观后效。 然后又想到冬青说因为自己跑掉,覃炀一晚没睡的事。 她搂住他脖子,笑眯眯问:“我走那天,你是不是特伤心?听说你一晚没睡?” 覃炀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看着她:“什么伤心,一晚没睡?” 温婉蓉推开他,窝到床里面,神色一黯:“哦,你不伤心啊。” 覃炀想了会,凑过去,鸭子死了嘴巴硬:“老子热得晚上睡不着,你以为想你想得睡不着?” 温婉蓉瞪他一眼,哼一声,扯过薄毯,翻身背对他。 覃炀笑得不行,贴她身后,拿起一绺头发把玩,反问:“你这几天睡得着?” 温婉蓉赌气,正话反说:“睡得着,睡得好香,一觉天光!” 覃炀贱兮兮继续说:“睡的香就睡的香,你咬牙切齿干什么?” “想咬死你!” “咬死我,你舍得?” 明摆着调戏她:“覃炀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要睡觉。” 覃炀把她一搂,笑出声:“陪你睡。” “不要你陪,搂着好热。” “热就热。你连长痱子都不怕,还在乎这点热?” “哎呀!你好烦人,贴这么近,汗都沾我身上,恶心死了,你走开!” 覃炀就不走,还说这叫“相濡以沫”。 温婉蓉白他一眼,说不懂意思别瞎用。 覃炀装不懂:“你教教我什么意思?” 温婉蓉说得有板有眼:“原意是说泉水干了,鱼吐沫互相润湿……” 覃炀就等她这句话,立马说:“不是汗,是口水,我懂了。” 温婉蓉就知道他不干好事:“你又想什么坏心思?” 覃炀上下打量,最后视线停她脸上:“来和你相濡以沫啊,吐脸上比好。” 说着,他凑近,温婉蓉吓得一手撑住他下巴,偏过脸,大叫:“覃炀!你走开!走开!好恶心!” 覃炀不管,抓住手腕按在床上,贴上去,从下巴到脸颊,舔一顺,舔完咂咂嘴:“快点,该你相濡以沫了。” 温婉蓉要疯,一边嫌恶擦脸上口水,一边踹他两脚,要他有多远滚多远。 覃炀得了便宜卖乖,说有伤,暂时放过。 温婉蓉懒得吭声,她发现覃炀有时不是一般幼稚。 而后想着,想着,药效上来,窝在床里睡了。 覃炀趁她睡着,把衣服扒个精光,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遍,没发现任何痕迹,稍稍放松,不过西伯狗现在敢明目张胆带温婉蓉走,不是一般邪乎。 再有下次,直接扒狗皮! 不过狠劲才过一个晚上,隔天覃炀下了早朝,回枢密院,一杯茶才喝一半,宋执从门外探头:“晚上去粉巷喝酒啊。” 覃炀想都不想:“你看我现在能去?” 宋执会意,跑进来,自来熟倒杯茶道:“也是啊,小温嫂子回来了,你哪也去不了。” 覃炀摆摆手:“滚滚滚!” 宋执不滚,找个椅子拖过来,坐下说话:“我这两天听花妈妈说牡丹准备回青玉阁。” 覃炀不想提起牡丹:“她回哪里关老子屁事。” 宋执拿着狼毫毛笔在砚台里来回划几下,别别嘴:“你不觉得奇怪吗?” 覃炀不以为意:“奇怪什么?” 宋执扬扬眉:“她儿子不要了,丢在覃府不管?” 覃炀总觉得宋执知道什么:“你那么关心她,把人接回宋府养着呗。” “啊呸!覃炀,你少他妈膈应人!老子才不帮你擦屁股!” “擦屁股?老子嫌你手脏!” “得得,狗咬吕洞宾,好心叫你出去喝酒,不去拉到。” 宋执起身,被覃炀叫住:“等等。” “你不是不去吗?” 覃炀倒不关心牡丹回不回青玉阁,想起宋执说刺伤温婉蓉的人可能躲在粉巷,而且这人说不准和覃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喝口茶:“老子又没说不去。” 宋执听着新鲜:“你能去?温婉蓉转性了?” 覃炀要他别管,死要面子来句:“老子去哪,她敢放个屁。” 宋执啧啧两声,要他大话别说得太早:“先说好,别又像上次,婉宜公主来个一锅端啊。” 覃炀开吼一句滚,操起茶杯砸过去。 就听呯啷一声,茶盅又碎一个。 外面路过两个下属,听见动静,悠悠叹气,小声议论。 “第十个了吧?” “嗯,这个月还没过半。” 不约而同地想,覃将军的脾气依旧很暴躁。 感叹宋侍郎真不怕死! 宋执不但不怕,逮到机会就嘲笑覃炀,刚才躲茶盅的时候,他眼尖发现覃炀手背上的牙印,幸灾乐祸地笑:“昨晚又被温婉蓉修理了吧?啧啧,你这身手不应该啊,自愿被咬的?果然是自虐狂。” “滚!!!” 覃炀起身,宋执脚下抹油,溜了。 覃炀气得差点掀桌子。 宋执一下午身心舒畅,再到申时,又主动跑来找覃炀:“走啊,我今晚还约了人。” 覃炀抓起外衣,懒懒看他一眼,心领神会:“约大理寺的西伯狗?” 宋执坦然点点头:“可不,昨天我答应人家请客,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覃炀说不去。 宋执跟在一旁,和稀泥:“同在朝廷为官,大理寺跟枢密院没利益关系,何必把关系闹僵,再说皇上对丹寺卿能力认可,足以证明他的过人之处,哎,我可提醒你,他不是中原人,却能在燕都官场上占一席之地,绝非等闲,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覃炀不屑:“没有皇后谋逆案,有他露头的机会?他投靠杜皇后时,天天给长公主提鞋,大概忘了吧。” “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宋执继续劝,“皇上任人唯贤,丹寺卿识时务抓住机会,护驾有功,平步青云,也不是见不得人的手段。” 覃炀脚步一顿:“怎么?你也向着他?” 宋执想,他好心劝,怎么就变成向着丹泽:“得,为官之道就那么回事,你爱听不听。” 覃炀瞥一眼,没吭声。 他不是不懂宋执的意思,但丹泽觊觎温婉蓉的狗胆,他不能容忍。 虽然面上没给宋执好脸,不过答应给他个面子,暂时与大理寺和解。 宋执说这就对了,有时不能活得太较真。 两人说话,覃炀上马,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宋执纳闷:“粉巷在那边,你往哪走?” 覃炀不好说回去跟温婉蓉报备,扯个理由:“我身上馊了,换身衣服再出来。” 宋执才不信他的鬼话,嘴角微微抽动:“你干脆焚香沐浴,记得水里多撒点花瓣。” 覃炀叫他滚远点。扬起马鞭就走了。 宋执看着他背影,才想起来,还没说地方,喊声“老位置”。 覃炀回句知道。 等回府,覃炀寻思跟温婉蓉直接说肯定不行,他去了趟老太太那,把晚上安排大致说了遍,老太太没说其他,就要他小心行事。 覃炀点头,得到老太太同意,又回自己院子。 他进屋,叫人打盆水,去屏风后净身,顺便叫温婉蓉帮忙。 “我肩膀不能动。”温婉蓉用一只手帮他擦背。 覃炀说没事,醉翁之意不在酒提一句:“刚才我跟祖母说,今晚有应酬,要去趟粉巷,一会我走了。你直接过去,要冬青帮你换药。” 温婉蓉心知肚明,不大乐意问:“祖母同意你出去?” “同意了。” 有老太太批准,温婉蓉不好说什么。 “那你去吧,别玩得太晚。” 覃炀听她松口,趁热打铁:“放心,我陪宋执坐坐就回来,肯定不会太晚。” 温婉蓉哦一声:“我留门,等你回来睡。” 覃炀本想说不用,但温婉蓉说留门,言外之意就是要看着他回来,怕他在外面过夜。 他话锋一转:“你点灯就行,困了先睡。” 温婉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神情不大高兴,一声不吭去衣橱里拿套换洗衣服。 覃炀光着身子出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像做亏心事,讨好道:“不是去玩。你信我,保证不会沾什么香回来。” 说着,他贱兮兮跑去亲她一下。 然后来句,晚上肉偿。 温婉蓉无语,谁肉偿谁? “我走了啊。”覃炀拿了马鞭,出门前又抱了抱温婉蓉,语气那叫一个温柔,那叫一个谦和。 温婉蓉说走吧。 覃炀哎一声,如临大赦,赶紧开溜。 温婉蓉即没出门,也没在屋里哭闹,安静极了。 覃炀没听见动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寻思找个机会把牡丹的事告诉温婉蓉,免得总委屈她。 他快马加鞭,到粉巷不用两刻钟。 宋执在楼牌门口等,见人下马,愣了愣。叫小厮去牵马:“你真换身衣服啊?” 覃炀哼一声:“不然?” 宋执犯贱凑过去嗅了嗅:“没焚香沐浴啊?” 他来歪的,覃炀也歪:“老子下次熏三天香,还要在枢密院点香,顺便把你供起来!” 顿了顿,他边往里走,边走:“保证供果都新鲜,没虫眼,牌位要黑底金字吧?符合你的形象。” 宋执斜他一眼:“你大爷!” 两人嘴炮,你一言我一语,一路从大堂到二楼包厢走廊,再顺着楼梯到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门口挂着“碎玉涧”的胡桃木小牌,被走廊下的八角花灯照的嫣红柳绿。 候在门口的小丫头机灵,一见二位爷进来,忙提前掀开珠帘。 宋执进去时丢了小丫头一两碎银子,摆摆手示意下去。 覃炀进去时,包厢里还是空的。他习惯性走到窗边,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看,倏尔微微一怔。 大概在西北角的方向,有一扇大开的窗户,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牡丹弹琵琶。 一瞬,牡丹抬眸,也看见他。 目光相触间,覃炀皱皱眉,头也不回转身进屋。 不知道宋执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安排,他像没事人一样,倒了三杯茶。 覃炀别有深意看一眼,大马金刀坐下来,拿起茶杯,好似无意问:“就我们三人?枢密院那群王八蛋不来?” 宋执说来:“晚点,他们一来动静太大,免得吓到丹寺卿,好歹别人第一次来,阵仗不要太大。” 覃炀灌口茶,没吭声,心想什么胆小,都他妈装的,抱着温婉蓉跑的时候,飞得比兔子还快。 还在想,外面传来老鸨和丹泽的对话。 老鸨知道他来找宋执,连忙带进碎玉涧,对屋里两位笑道:“宋爷,这位俊俏小爷是您朋友?头一次来吧,我都没什么印象呢。” 宋执打哈哈,把丹泽请进来,又跟老鸨说叫姑娘们进来。 老鸨就等着上姑娘,赚白花花的银子,哎一声,赶紧转身。 丹泽进屋。跟宋执寒暄几句,也去窗口望了望,至于有没有发现异常,覃炀不说,他也没吭声,过一会才转身进来。 宋执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哎,丹兄,我们以茶代酒,一笑泯恩仇,对了,这里姑娘各个水灵,看中的,今晚挑回去,记我头上。” 说完,丹泽没动杯子,覃炀爱理不理。 宋执停在两人中间,一脸尴尬,正寻思再说点什么。就听门口珠帘一阵哗啦啦响动,十几个姑娘鱼贯进来,齐齐福礼问安。 覃炀扫了眼姑娘,看向宋执:“就我们三人,你叫这么多进来干什么?” 宋执说一会还有人来,多叫几个,有备无患。 然后他又对丹泽说:“丹兄,你先挑,水灵姑娘差不多都在这儿了,歪瓜裂枣,我一律不要。” 丹泽以为就三四个姑娘,没想到一下子来这多,明显神情有点不自在。 宋执想,丹泽第一次来,估计不好意思开口自己点,他做主,挑了三个过来陪丹泽。 结果,不做主还好,一做主,其他姑娘不乐意了。 一个胆大跑宋执身边,甩着帕子说:“宋爷,您今儿找个这么俊俏的小爷,怎么就便宜其他姐妹,不找我呢?” 有一就有二,其他姑娘也吵,说处理不公。 宋执没想到姑娘们的心思都活络到丹泽身上去,开口就是:“行,行,你们喜欢丹爷,可把他伺候好。” 结果七八个姑娘应声好,一拥而上,全部挤到丹泽身边。 丹泽来不及起身,就被按在凳子上,有揉肩,有捶腿,有打扇。还有喂葡萄的。 宋执在旁边,添油加醋:“丹兄艳福不浅啊。” 丹泽已经不说话了,不知被吓的,还是一时半刻没适应过来。 姑娘们见他不说话,行事也大胆起来,丹蔻指甲在他肩膀轻轻划过,纤纤玉手顺着摸下去,被他一把抓住。 丹泽没说话,对方姑娘调戏上来,细语软糯:“丹爷,您轻点,弄疼人家了。” 丹泽立刻松手。 宋执在一旁替他解围:“丹爷第一次来,你们好好伺候!” 粉巷的姑娘什么男人没见过,压根不怕宋执,笑盈盈道:“宋爷,您都说丹爷是第一次来,我们更得好好伺候才行,得让丹爷记住我们。” 覃炀在一旁看丹泽紧绷的脸。差点喷茶。 他眼珠子一转,来个主意,拍拍身旁的两个姑娘,附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两个姑娘点头会意,起身走向丹泽,其中一个不等众人反应,一屁股坐到丹泽怀里,搂着脖子说:“丹爷,您闻闻人家香不香?” 有第一个放浪的,旁边的都不乐意了,恨不得都要坐丹泽大腿,问香不香。 于是眼见丹泽一人彻底淹没在花丛中。 宋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旁边喊:“哎!姑娘们!矜持点!矜持点啊!看可以,不要动手啊!你们会吓到丹爷的!” 姑娘们才不管那些,难得碰到一个长相俊美又面生的小鲜肉,还不生吞活剥。 丹泽刚开始是紧张,现在是怕…… 他已经架不住,又不敢贸然出手。免得伤到软凝玉脂的莺莺燕燕。 覃炀在一旁坏笑,凑到宋执身边说:“哎,上次许怀瑾来,是这样吗?” 宋执摇头,小声说:“没丹泽这么受欢迎,自从你们在粉巷打过一次,好多姑娘都打听他,就等他来。” 覃炀装模作样“哦”一声,心想温婉蓉讨厌粉巷,真该带她来看看丹泽的熊样,看她还让不让他抱…… 结果这场和解,就变成丹泽的独秀。 再等枢密院那群祸祸们,全傻眼,问宋执什么情况,怎么姑娘一边倒全跑丹泽那边。 宋执说人家有颜,问祸祸们有什么? 立马有人脱衣服,露出魁梧身材,说有肉,被众人打出去,集体骂,辣眼睛。 接下来喝酒,覃炀对付粉巷姑娘游刃有余,宋执和其他人喝开了,跟丹泽攀谈起来。 趁众人不注意,覃炀起身,站在刚才窗户的位置,盯着对面牡丹的房间。 在一片笑闹声中想,祖母不准牡丹回粉巷,否则断绝她母子关系,牡丹竟连儿子都不要了,也要回粉巷? 这事……覃炀认为很不寻常。 他脑子转的飞快,正想今晚会不会有结果,就感受背后盯梢的视线。 覃炀不动声色稍稍侧身,发现是丹泽。 他回到座位,又叫几个姑娘进来,除了留一个自己,其他全部分给丹泽。 有祸祸不乐意,舌头都喝大了:“覃炀,你他妈有好事怎么不想到老子?” 覃炀面上笑得开心:“想姑娘再叫,宋爷请客,随便啊!” 宋执也喝多了,骂句操,下话没出口,一杯酒又灌进去。 丹泽也被灌不少,加上又来几个,分身乏术,应对不暇,自然没办法盯梢覃炀。 覃炀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他拿着酒杯重新回到窗口,神色凝重,在等什么人出现,同时也做好扑空的准备。 漏刻里的水在一滴滴聚集,转眼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过去。 外面夜已深。偶尔吹过的微风都带有一丝丝凉意。 覃炀看屋里一行人喝得七七八八,丹泽已经被灌趴下,宋执大概还能坚持一会,祸祸们有躺地上的,也有趴桌上的,有几个酒量好的,还在跟姑娘们划拳,他估计今天不会有什么收获,决定回去。 然而就在离开一瞬,牡丹窗边有个人影晃了晃,被覃炀逮个正着。 他倏尔握紧手里酒杯,眉头紧皱,再想看清对方,人影不见。 覃炀跟宋执打个招呼,说回府,快速离开。 他从楼牌的后门出,横穿一条小道,轻而易举翻过青玉阁的后墙,直奔牡丹的厢房。 “他人呢?”覃炀进去时,只看见牡丹,在屋里搜一圈,无果。 牡丹垂眸半晌,吐出两个字:“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覃炀急了,一把捏住牡丹的下巴,把人从椅子上拖起来,直逼面前,神情凶狠:“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牡丹没防备,扑到他怀里,挣扎爬起来,四目相对,波澜不惊:“都有。” 覃炀没耐性:“也就是说,老子现在杀了你,他也不会来救?” “是。” “真他妈可悲!” 覃炀把牡丹甩到地上,头也不回离开。 他之所以放过她,因为牡丹眼底神情。和温婉蓉的如出一辙。 伤心又绝望,不是装出来的。 可他没心情顾及任何人,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他想,覃昱刚刚在窗口闪身一现是什么意思? 告诉自己,他没死?回来燕都了? 但为什么不回府,要藏在粉巷? 当然粉巷鱼龙混杂,是藏匿的最佳选择之一,问题是为什么要躲? 怕连累覃府,让皇上疑心欺君? 可有温婉蓉现在的公主身份,向皇上解释清楚不算太难的事。 还是覃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覃炀想一圈,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覃昱为何要扎温婉蓉一刀,却没杀死她。 是知道温婉蓉和覃家的关系,放她一马? 仅仅放一马这么简单吗? 覃炀快速下楼,从原路返回,找小厮牵回自己马匹,刚走到粉巷大门口,愣住了。 覃家马车正停在街道对面,似乎等了很久,车夫头一点一点打瞌睡,温婉蓉百无聊赖站在车边,盯着自己绣花鞋发呆。 他赶紧过去,叫住她:“我不是要你困了先睡吗?” 温婉蓉见他一人出来,忙笑盈盈迎上去:“怎么就你出来了?宋执他们呢?” 覃炀说宋执还在喝,顺便贱兮兮地问:“哎,丹寺卿已经喝趴下了,要不要我扶他出来,送他回府?” 温婉蓉愣了愣:“丹寺卿也和你们一起?” 覃炀坦然:“是啊,宋执请的局。” 他不说和解:“之前杜子泰攻城,他们俩一起应战认识的,关系不错。” 果然温婉蓉蹙蹙眉,丢一句“都被你们带坏了”,转身钻进马车。 覃炀心里各种嘚瑟,跟着钻进去。 温婉蓉之前没闻到,等覃炀靠近时,就发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额梨帐香,二话没说,抬手甩他一耳光,把人赶下车,叫车夫立即回府。 钱珠维(17034698) 您好,感谢支持正版,为方便下次阅读,可在微信中搜索关注“若相识”,阅读最新最快章节! 正文 第156章 免不了一斗 覃炀被打蒙了,站在原地好一会,赶紧上马追过去。 “温婉蓉,你听我说,我就喝点酒,什么都没做啊。” 温婉蓉在马车里不说话。 覃炀寻思,大半夜的在路上说话太清晰,他怕有人跟随,干脆一路跟到府邸,进了垂花门,拉住温婉蓉。 “你现在气性怎么这么大?说动手就动手,打老子玩啊!” 温婉蓉甩开他,一句话不说,提着裙子,气哼哼往自己院落跑。 覃炀三两步追上去,笑出声:“你再跑快点啊!” “你走开!” 温婉蓉推他一把,覃炀顺势一让,她扑个空,眼见撞到墙上,又被人拉回去。 “刺激吧?”覃炀跟拎小鸡似的,拎住温婉蓉后衣领,开心又嘚瑟。 “你放开我!放开我!”温婉蓉一只胳膊在空中抡几圈,打不到覃炀。 覃炀顾不上夜深人静,中气十足哈哈大笑,嘴里犯贱:“打啊!打啊!老子站着给你打,都打不到!” 温婉蓉气得眼眶泛红:“明知道我肩上有伤,还欺负人!” 覃炀放她下来,往怀里搂了搂:“就是知道你肩上有伤,赶来跟你解释,免得你又跑了。” 温婉蓉别过脸:“你又不在乎。” 覃炀低头亲一口:“老子随你打,还不在乎?” 顿了顿,他俯到她耳边说:“回屋,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的事。” 温婉蓉不信,推了推:“你少诓人。” 覃炀难得正色,啧一声:“你他妈是老子女人,骗你有什么好处,走,走,快点回屋,外面说话不方便。” 温婉蓉半信半疑,跟着一路小跑,两人进自己屋。 覃炀叫人把澡桶倒满水,再拉温婉蓉躲到屏风后,让人误以为两人一起洗澡做那事,下人赶紧忙退出去,关好门。 温婉蓉也以为他要干坏事,一个劲拍他手,说不去屏风后。 覃炀不管不顾,把她拉进去,低吼:“别动!” 温婉蓉不高兴别过头。 覃炀脱了衣服,光溜溜坐到澡桶里,问她要不要进来,凉快。 温婉蓉不动也不说话。 他拉她手,被甩开。 覃炀笑:“哎,你过来点,真有话跟你说,不碰你。” 说着,他用湿漉漉的手拉温婉蓉的衣袖。 温婉蓉不情愿往前一小步。 覃炀烦了:“过来点!老子能吃了你!” 温婉蓉不情愿又往前一小步。 覃炀这次不说话,直接站起来,一把把温婉蓉拉到身边,她没站稳,一下子扑到水里,哗啦一声,要不是覃炀眼疾手快抓住衣领,她整个人差点栽进桶里。 “你干吗呀!”温婉蓉扶着桶边,不满推他,“说话就说话,动什么粗!” 覃炀看她胸口打湿,露出坏笑,伸手抓一把:“不动粗,不动粗,摸摸总可以吧。” “我就知道你不干好事!什么重要的话!都是骗人!走开!”她气急了,抽不开手,又推不动,上嘴就是一口。 覃炀嘶一声:“属狗的!又咬老子!” 温婉蓉不松口,嘴里叼着肉,模糊道:“谁要骗人!” 换别人早一巴掌甩旁边,对她,覃炀舍不得,还笑:“我没骗你,你先松口,拿个凳子过来坐着说话。” 温婉蓉听他语气态度良好,也不咬了,听话搬个杌子过来,坐在桶边。 覃炀问:“你真不进来跟我一起泡澡?” 温婉蓉摇摇头,指了指肩膀:“大夫说不能沾水,怕化脓,你不也要我伤口避水吗?” 覃炀忘了这茬:“行,你就坐外面,我泡会就出来。” 于是两人一个坐桶外,一个坐桶里,一个下巴搁在桶边,一个在桶边撑着腮帮子说话。 “哎,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害怕。” 温婉蓉抬眸,拉起覃炀的手,垫在脸颊下面:“什么事?” 覃炀迟疑片刻,俯到耳边,小声几句。 温婉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大半夜你别胡说!祠堂还供着牌位呢!” 覃炀往后一靠,发出轻微水响:“我亲眼看见的,能有假?” 温婉蓉觉得难以置信:“在牡丹厢房里?” 覃炀瞥一眼,嗯哼一声。 温婉蓉想了想,难怪覃炀身上有额梨帐香的味道,又想是不是贱男春出新幺蛾子。 “你不是为了看牡丹,编瞎话吧?” 覃炀服气:“老子要看她,说谁不行?拿我哥瞎扯淡,你信?” 当然不信。 “然后呢?”温婉蓉看他表情不像玩笑。 “什么然后?” “你看见就完事了?” “我过去问牡丹,她抵死不说。” 温婉蓉听了半天,明白过来:“你的意思,牡丹对你哥……” 对一个死人有意思,话说出来未免可笑。 覃炀会意,顺话说:“所以她带来那小子,不是老子的,现在信了吧。” 温婉蓉有些发懵:“牡丹和你哥三年前就在一起了?” 覃炀说不准:“儿子都有了,估计是吧。” “什么叫估计。” “我对牡丹没熟到那个份上。” “你不是喜欢人家吗?” “都说了,不是男女之情。” “真的一点想法没有?我不信。” “有也过去了。”覃炀视线转向她,话锋一转,“哎,你自己凭良心说,这两年对你好不好?你见过老子对其他女人上心没?” 温婉蓉哼一声,别过头。 覃炀知道她那点小九九:“是,少个儿子,也是老子儿子,但事情发生了,我能说什么,以后多生几个弥补你。” “什么弥补我!说得好像你不要儿子一样!不要就都姓萧!还能上大宗正院皇室名册!” 覃炀啧一声,揪她脸蛋:“当个公主飞天啊!都是覃家的种,改个屁!” 温婉蓉拍他的手,瞪一眼,哼哼两声:“就是公主飞天!” 覃炀歪理邪说:“你哪是公主飞天,你是飞天公主。” “什么飞天公主,你还钻地驸马爷呢!” “阎王才钻地。” “你是魔王!混世的!” “你嫁老子!魔王媳妇,混世的!” “你!” 覃炀嘚瑟:“我怎样?说啊,再说啊!” “幼稚!” 温婉蓉丢下两个字,管覃炀穿不穿衣服,起身回里屋。 覃炀也不在乎,从澡桶里光溜溜跑出来,滴一路水,跟到里屋。 温婉蓉凉凉打量他一眼,指着挂在屏风上的亵衣亵裤:“把裤子穿上,脏东西碍眼。” 覃炀大摇大摆走来走去,光着屁股往床上一坐:“你舒服的时候,老子没听你说脏?” “下流。” “你要感谢下流天天帮你换药。” “无耻。” “管老子是什么,你都要感谢。”覃炀举着药瓶子,朝她招招手,“把衣服脱了,快点。” 温婉蓉面上装不理,还是乖乖把上衣脱了。 覃炀要她别动:“天热就不包扎了,闷在里面反而不好。” 温婉蓉哦一声:“药膏会把衣服弄脏的。” “弄脏再换,”覃炀涂抹仔细,“趁太后灵陀寺避暑,你老实在府里养伤,别他妈到处跑,再一声不吭的跑走,老子打断你的腿。” 温婉蓉别别嘴,不吭声。 覃炀抬抬眸,加重语气:“听见没?” 温婉蓉极小声哼哼:“听见了。” 覃炀上好药,帮她穿衣服时,想起什么:“以你见人过目不忘的能力,你再见到雨夜刺杀你的人,能认得出吗?” 温婉蓉点点头。 覃炀没再吭声。 他想一切猜想,只有等温婉蓉亲眼见到覃昱,才能盖棺定论。 仲夏夜,虫鸣蛙叫,月朗星稀,微风拂过后院荷塘,荷香夹杂青草芬芳,飘散在空中里,带来一丝丝清凉。 温婉蓉知道覃炀怕热,要他穿好裤子,去开门窗。 覃炀穿得极不情愿,恨不得把摇椅搬到庭院纳凉。 温婉蓉边给他打扇,边笑:“你不穿衣服跑到院子里,也不怕被下人看见。” 覃炀不以为意:“大老爷们怕什么?” 温婉蓉拿扇子拍他:“你当然不怕,红萼那几个小丫头,都是未出阁的,你不害臊,人家怕羞。” 覃炀哦一声,丢句麻烦。 温婉蓉用帕子给他擦汗:“要人伺候的时候,怎么不嫌人家麻烦?” 覃炀不讲理:“明天就要院子里的下人都搬出去!妈的!影响老子纳凉!” “好了,生气更热,我不是给你打扇吗?”温婉蓉说着,又下床倒杯凉茶过来,“祛热毒,太医院特意为仁寿宫调配的,我沾太后的光。” 覃炀支起半个身子,喝一半,留一半给温婉蓉。 “味道还行,宫里东西到底不一样。” 温婉蓉喝掉剩下的,重新开始打扇,脑子里一直回想牡丹的事:“覃炀,我怎么觉得你哥对牡丹并非无情无义?” 覃炀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温婉蓉说女人直觉。 覃炀骂扯淡。 温婉蓉不服,反问:“那你说,牡丹之前为什么不把儿子带到覃家?长到三岁才寻思认祖归宗,你哥难道忍心看自己儿子流落在外?换你,你忍心?” 覃炀嘁一声:“我和覃昱情况不同,当初都以为他死了,天知道被谁救,又经历什么?退一步说,他要真对牡丹有意思,能弃她于不顾?” 温婉蓉持不同观点:“覃炀,孩子不会作假,而且牡丹穿戴不差,她孑然一身,我倒不怀疑什么,养孩子开销不小,飒飒每月支出用度,你不知道我知道,账房专门有帐。” 覃炀明白她的意思:“外养个女人,丢些银子算什么?” “证明你哥还是养他们母子啊。” “他儿子,他不养谁养?” 说到这,覃炀骂句操:“现在不想养,就推给祖母,真他妈有脸!” 温婉蓉要他消消气:“也许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个屁!”覃炀想起他和牡丹的过往就窝火,“对了,你明天跟祖母说,大的小的都不准上族谱!他不回来,老子是一家之主,老子说了算!” 温婉蓉想劝和,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之前牡丹一声不吭带个儿子回来,害她和覃炀闹场大误会,差点误入歧途。 现在覃昱玩闪现,又玩失踪,耍得覃炀团团转。 温婉蓉寻思,覃炀肯定非常恼火。 她叹口气:“现在怎么办?” 覃炀沉吟片刻:“他不出来,就引蛇出洞。” 温婉蓉下意识问:“你要对牡丹下手?” 随即否定:“你也就嘴巴说说,牡丹玉一样的人,你舍不得。” “不一定。”他语气淡淡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管你长什么样。” 说这话时,温婉蓉看出覃炀是认真的,他眼底透出浮光掠影的杀气,她太熟悉。 温婉蓉暗暗叹息:“你想好对策了?” 覃炀“嗯”一声:“暂时的。” 温婉蓉再问什么,他一律不说。 隔天一早,覃炀吃早饭的时候对温婉蓉说,要她下午亲自去趟青玉阁,以覃家主母的身份把牡丹接回府。 温婉蓉一愣:“她要不跟我回来呢?还有万一碰到覃昱怎么办?” 覃炀似乎早有打算:“你告诉牡丹,想入族谱,行,人必须离开粉巷,这事祖母提过。” 温婉蓉嗯嗯点头。 覃炀:“第二,能碰到覃昱,最好,带话给他,说祖母甚是想念,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怀柔政策? 温婉蓉心里打鼓:“他能上勾?” 覃炀说不知道:“赌一把。” 在他印象里,祖母更疼爱覃昱,同理覃昱对祖母感情更深一些才对。 总之覃炀交代完,吃完饭就出门。 温婉蓉总觉得再怎么折腾下去,两兄弟关系越搞越紧张。 她拿捏不准,晚些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正在屋里陪飒飒和牡丹的儿子玩,孩子年纪小,童真又顽皮,但看得出小堂哥对妹妹态度友好又喜爱。 温婉蓉想这就是血缘关系吧。 冬青见她进屋,叫乳母把飒飒抱过来。 飒飒一见温婉蓉,谁都不要,就黏她抱,小堂哥也跑过来,眼睛亮晶晶,奶声奶气请安:“婶娘好。” 温婉蓉听这一句婶娘,心都化了,牵着小孩的手,坐到老太太身边,轻声问:“婶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男孩看看老太太,又看向温婉蓉,口齿清楚说:“英哥儿。” 冬青忙在一旁补充:“夫人,老太太取的,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乳名唤英哥儿。” 温婉蓉点点头,对老太太说:“祖母,两个孩子在您这会不会太闹?不如飒飒回我那边。” 老太太说不必:“我这院子常年冷清,有两个小家伙陪伴好打发时间。” 温婉蓉应声好,拿了两块糕饼,递一个飒飒,又递一个给英哥儿。 英哥儿说谢谢,飒飒跟着学说谢谢。 温婉蓉当下什么怨恨都荡然无存,心思大人之间再多恩怨,孩子是无辜的。 老太太心里明镜儿,叫人抱走两个孩子,问温婉蓉一大早过来为何事? 温婉蓉把覃炀的话一字不漏说一遍,问老太太的意见。 老太太沉默片刻,说就按覃炀说的办。 温婉蓉点头,下午申时过半,带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丫鬟去青玉阁。 青玉阁的花妈妈一听是覃少夫人找牡丹,连忙请进厢房。 牡丹似乎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步,衣着整齐,连午睡都不睡了,直直坐在太师椅上。 温婉蓉也没什么可寒暄,打发走其他人,单独和她说话。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以后不打算见英哥儿了?” 牡丹心知肚明,垂眸道:“是老太太取的名字吧?” 温婉蓉说对:“覃炀说,你和孩子想入族谱,就不能在粉巷抛头露脸。” 牡丹轻轻点头。 温婉蓉直点要害说:“孩子很可爱,祖母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不想他以后背上不好的名声吧?” 牡丹沉默好一会,温婉蓉就静静看着她,等待回答。 “我……” 牡丹一个字刚脱口而出,倏尔愣住,目光紧紧盯向温婉蓉身后。 温婉蓉正纳闷,来不及回头,被一只大手捂住口鼻,死死按在椅子上。 她想挣扎,就觉得脖子上一片冰凉。 牡丹连忙站起来,急道:“儿子在老太太手上,你别伤她!不然覃炀也不会放过你!” 温婉蓉心领神会来者何人,也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反抗,架在脖子上的利刃见血封喉。 身后的人声音沉沉,对牡丹说:“你先出去,我有话问她。” 牡丹抿抿嘴,看向温婉蓉,又看向对方,懦懦唤了声:“覃昱……” “出去!” 牡丹蹙紧眉头,一个劲给温婉蓉递眼色,示意别动,而后快步离开。 随着门关上的刹那,覃昱问:“覃炀说了什么?” 温婉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静静道:“他说祖母甚是想念,哥哥有时间务必回去一趟看看她老人家。” 对方没说话。 她想怀柔政策,不如怀柔到底,接着说:“哥哥,覃炀以前经常跟我提起您,还说爹爹曾是护国大将军,爹爹和您都是覃家英烈。” 覃昱不上当:“这话是他教你的,还是你自己说的?” 温婉蓉想想当初的覃炀,知道覃昱一定不好对付,好声好气道:“关于哥哥的事都是覃炀亲口告诉我的,绝无半句虚言。” 稍作停顿,她握住微微发抖的手指,继续说:“祖母要我来接牡丹姑娘回去,说覃家门楣容不得污点,还说接回府里,再考虑入族谱的事。” 这话确实像老太太的语气和处理方式。 覃昱却不谈其他:“你告诉覃炀,午时城南门。” 语毕,照着温婉蓉受伤的部位重重一捏,她捂住肩头,疼得闷哼,缓和好半天才直起腰,再回头,偌大房间只剩她一人。 牡丹大概在门外听见屋里没动静,推门进来,就见温婉蓉脸色煞白。 “你没事吧?” 温婉蓉疼得不想说话,抓住牡丹的手,轻声道:“扶我下楼。” 她一回府就派小厮去枢密院传话,暗语说人没接回来,但碰到大鱼。 约莫一刻钟,覃炀快马加鞭从枢密院赶回来,一进屋就喊温婉蓉的名字。 温婉蓉气虚,声音断断续续飘出来:“我在……好热,别那么大声。” 覃炀衣服都没换,跑到里屋,蹲在床边,焦急问:“你没事吧?” 温婉蓉把覃昱的话转述一遍,问他去不去? “去个屁!”覃炀从刚才进来就发现她半边身子不能动,把人抱起来,扯开衣服,就看见两道淤青印,皱眉道,“覃昱搞的?” 温婉蓉默认,迟疑半晌,告诉覃炀,那晚刺客好像是覃昱,虽然口音不一样,但声音一样。 覃炀脸都黑了,骂句妈的,叫温婉蓉好好休息,起身要走。 她拉住他:“你干吗去?” 覃炀要她别管:“今晚你去祖母那边陪飒飒睡。” 温婉蓉预感不好:“我去祖母那,你呢?” 覃炀说他有他的打算。 说完走人。 再过一会,冬青带着两个丫鬟扶温婉蓉去老太太院子。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有小丫头在老太太门外急急忙忙道:“冬青姐姐,您快出来一下,二爷他……” 话音未落,冬青掀门帘出来,蹙眉道:“老太太正陪姑娘小爷睡觉呢,吵什么吵?!” 小丫头缩缩脖子,压低声道:“您快去看看,二爷把牡丹姑娘绑回来,丢进柴房,不知要做什么,牡丹姑娘哭得厉害。” 冬青心思坏了,八成夫人被大爷伤到,惹恼二爷,连忙叫小丫头带路。 话音未落,温婉蓉听见声音,跟出来:“冬青,你们去哪?是不是二爷回来了?” 小丫头抿抿嘴不敢说话,冬青犹豫半晌,点点头。 别人不知道覃炀,温婉蓉还能不知道他的性子,睚眦必报不带隔夜。 她赶紧道:“你们扶我过去。” 冬青哎一声,和小丫鬟一左一右扶温婉蓉往柴房的方向走。 三人离柴房不远,就听见牡丹哀求的哭声。 覃炀冷笑:“哭?你和覃昱耍老子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一天?” 牡丹呜呜咽咽说话,带着哭腔听不清。 覃炀不理,对下人吼:“要你们去兵器房找几把刀,多久了?!人呢!死了!” 温婉蓉知道他发火,动真格,赶紧加快脚步。 “覃炀,你别乱来。”她看见覃炀踩在牡丹身上,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走过去,又叫人给牡丹松绑。 覃炀烦了,要温婉蓉到一边去:“老子看谁敢!” 他一吼,没人敢上前。 温婉蓉拉住他胳膊,劝道:“覃昱都约好地点,你们就不能见面说话?现在把牡丹抓来做什么?杀她解气?” 覃炀冷冷盯着牡丹:“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多痛快。” 温婉蓉要他先把脚放下来:“你想如何?” “如何?”覃炀哼一声,把小厮手上的长刀短刀一把把拿过来看,问,“你那天什么时辰被刺?” 温婉蓉说不记得。 覃炀无所谓:“行,你不记得,老子来定个时间。” 说着,叫人把牡丹丢进柴房,又叫人搬把太师椅来,他大马金刀坐在柴房门口。 温婉蓉总有预感,今晚要出事。 她打发走所有下人,单独和覃炀聊:“你这是做什么?祖母知道你们手足相残,要生气,伤心的。” 覃炀说不管:“你不了解他,老子今晚不跟他来个了断,他还有后手等着我。” 温婉蓉问什么后手。 覃炀看一眼柴房,视线回到她脸上:“你以为覃昱为什么留你一条命?仅仅因为你是覃少夫人?他要真认你是覃家人,连根手指都不会动。” 温婉蓉没明白:“什么意思?” “因为你有利用价值。”覃炀说着,摆摆手,“你回去,陪祖母,照顾飒飒。” 温婉蓉不走:“你在府里动手,祖母知道也会来的!” 覃炀跟她交底:“温婉蓉,老子明着告诉你,祖母早猜到是他,所以把两个孩子护在屋里,你懂不懂她老人家的意思?” 言外之意,老太太知道免不了这一斗。 温婉蓉彻底懵了:“可覃昱没死,能回来,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为什么弄成这样?” 覃炀哼一声:“你看他回来像皆大欢喜吗?皆大欢喜能闹出一堆幺蛾子?” 顿了顿,他提醒一句:“温婉蓉,覃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别落他手上。” 温婉蓉就觉得自己冤:“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覃炀也闹不明白覃昱到底什么目的:“现在问题不是你做什么,是他想要你做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受伤,任他摆布。” “我知道你担心我,向着我。” “你知道就好,赶紧回祖母屋里。” “可是……” “别可是了,你在这里,只会妨碍老子。” 温婉蓉知道劝也没用:“我走了。” 覃炀嗯一声。 温婉蓉还想说什么,翕了翕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想了半天对覃炀说:“刀剑无眼,你小心点。” 覃炀神情稍稍缓和,起身过去抱抱她,什么话都没说。 但温婉蓉明显听见他的叹息声。 她愿意为他做出牺牲:“能不动手就别动手好不好,不管哥哥什么目的,他提要求,只要我能力范围内的,我尽力去做,你别让祖母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 覃炀说知道,而后他拍拍她的背,要她快走。 温婉蓉一步三回头,见覃炀不理,只能作罢。 回老太太屋里,冬青和她谁都没提起刚才事,老太太似乎早醒了,就带着两个孩子玩,没问任何话。 温婉蓉望着窗外火烧云的绚烂晚霞,内心焦躁不安。 正文 第157章 惊喜变惊吓,最后变惊悚 含钻钻破2120加更 入夜,老太太院里极安静。 飒飒和英哥儿吃完晚饭没一会就睡下了,温婉蓉守着两个孩子,有些出神。 她心里乱糟糟,想到覃炀下午发脾气的样子,再看看英哥儿酣睡的小脸,就忍不住想去制止这场内斗。 英哥儿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她知道牡丹在粉巷的身份进不了覃家,哪怕覃炀没意见,老太太肯定不同意,也不会让英哥儿背负这个人生污点。 至于他父亲。 她想,覃昱只把孩子送回来,人却不露面,态度明显,这个孩子他不会带走。 温婉蓉叹气,都什么跟什么呀! 难道只顾当下快活,生了孩子就不管? 可怜的不是孩子吗? 她甚至想,如果牡丹和覃昱都不管英哥儿,就把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没多少精力看孩子。 “夫人,夫人……”还在愣神,冬青两声轻唤把思绪拉回来。 温婉蓉起身,指了指外面,示意出去说话。 “什么事?”她走到堂屋,低声问。 冬青转话:“老祖宗说您赶紧去歇着吧,东屋的床铺收拾好了,您肩膀上完药就去睡吧。” 温婉蓉推心置腹:“冬青,我睡不着。” 冬青明白她的担心,好声劝:“夫人,都这个节骨眼,您睡不着,养不好伤,老祖宗和二爷更担心。” 道理都懂:“我就想看看两个孩子。” “老祖宗说了,孩子这边有她老人家照顾,不必担心。” 温婉蓉翕翕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犹豫半晌,应声好。 然而麻席再舒服,丝绸轻裘再凉快,她躺在床上不知是肩膀疼还是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醒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温婉蓉看向窗外的深夜,内心如同在火上煎烤。 “红萼。”倏尔她决定不睡了,“你叫冬青过来,我有话说。” 红萼领命下去,没一会冬青进来,福礼问:“夫人,您找奴婢?” 温婉蓉费劲坐起来,冬青和红萼赶紧去扶。 “我没事。”她捂着肩头坐稳,对冬青说,“你找个机灵的小丫头去柴房那边盯着,别让二爷把牡丹伤出好歹,她是英哥儿的母亲,祖母认定英哥儿,就算明面不说,牡丹也是半个覃家人,再者大爷今晚来了,能不动手最好。” 冬青说明白,转身出去。 温婉蓉缓口气,又对红萼说:“扶我起来更衣。” 红萼愣一愣:“夫人,冬青姐姐一再叮嘱您有伤,要好生歇息。” 温婉蓉摆摆手:“过了今晚再说。” 红萼怕冬青责怪,没伺候好主子:“可是夫人……” “我知道你是好意,”温婉蓉打断她,“万一大爷和二爷打伤对方,我不去,难道请祖母出面?” 红萼抿抿嘴,没再言语,一切照办。 估摸又过了一小会,冬青掀门帘进来,一看温婉蓉坐在黄花梨木的桌子边喝凉茶,满眼担忧:“夫人,您怎么起来了?” 温婉蓉答非所问:“现在什么时辰?” 冬青看看屋里的漏刻:“已近亥时。” 温婉蓉蹙蹙眉:“二爷还在柴房那边?” 冬青没吭声,算默认。 温婉蓉摇摇头,拿起手中的杯子,又放下,抬眸看向冬青:“你现在去跟二爷说,就说我说的,要他别跟大爷动手,大爷提任何要求,我都答应,哪怕做不到我也想办法兑现承诺。” 冬青一怔:“夫人,您何必为难自己?” 温婉蓉也急:“你以为我想为难?大半夜在府里动手,传出动静,左右邻府怎么看我们?覃府的脸面不要了吗?还有,这附近住的高门大户,万一有人认出大爷,私下传开,落人口实,遭殃只有二爷一人。” 冬青思忖片刻,温婉蓉催她:“趁大爷没来赶紧去,不然一会想说都说不了。” 冬青应声,人刚走到门口,帘子掀开一半,倏尔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在幽静的夏夜听得格外清晰。 温婉蓉说声坏了,提起裙子,顾不上伤痛,急急往柴房那边跑。 冬青跟在后面一个劲地喊:“夫人,您不能去!” 温婉蓉知道自己以身犯险,也知道去了一定会被覃炀吼,但当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以杀止杀,两败俱伤。 等她到时,还是晚了一步,牡丹和她那天雨夜一样,被短刀插穿左肩,钉在游廊柱子上,血顺着手臂蜿蜒曲下,滴落在脚边,浸湿绣花鞋面。 覃炀松开手,一言不发重新回到太师椅上,手里握一把长刀,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扶手,绷紧下颚,全然一副备战状态。 温婉蓉见过覃炀在疆戎杀敌的神态,和现在并无两样,她本想叫他,话到嘴边却不敢开口。 覃炀满身杀气和戾气,如同伏击猎物的恶狼,叫人胆寒。 冬青也怕,在身后悄悄拉了拉温婉蓉衣角,气音说:“夫人,我们回去吧,您没见过大爷,奴婢见过,总之和二爷一样,发起脾气都不好惹。” 温婉蓉也寻思回去算了,可她看一眼血流不止的牡丹,转过头,指了指:“赶紧叫个小厮偷偷从侧门出去找大夫,别让人死在府里。” 冬青说明白,话音未落,头顶的琉璃瓦倏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两人不约而看朝上看了一眼,温婉蓉反应快,忙拉着冬青躲进暗影的角落里。 “夫人……” “嘘……” 温婉蓉紧张地心提嗓子眼,脑子里所有念头都被本能行为取代,无论现在走或被发现,都没好下场。 “比约定早一个时辰啊。”覃炀瞟一眼游廊上方,冷哼。 对方二话不说,提刀直冲下来,一刀劈向太师椅。 覃炀早有防备,侧身一滚,躲过攻击,只听身后“啪啦”一响,椅子齐刷刷,分两半。 冬青差点发出惊叫,温婉蓉赶紧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帕子,全神贯注注意周围发生的一起。 “放人。”覃昱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覃炀似笑非笑:“放人?凭什么?就凭你大我一岁半,我叫你一声哥?你会不会太天真?” 他话音未落,覃昱一个箭步冲向牡丹,覃炀迅速出击,截住去路。 两刀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覃昱刀锋一转,横扫面门,覃炀顺势低头躲过。 进退间,一招接一招,谁也没占到便宜,谁也没吃亏。 覃炀这口恶气没出,缠斗间,一个虚晃,闪到牡丹身边,反手一拔,就听第二声惨叫。 覃昱冲上去,抱住摇摇欲坠的牡丹。 牡丹翕翕嘴,气游若丝说了什么,就栽倒覃昱怀里。 覃昱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把牡丹倚在墙角,背对着覃炀,冷笑一声:“就你那三两下,谁教的,快忘本了吧?” 覃炀丢开带血短刀,迅速退后几步,嘴角一扬:“忘了又如何?疼不疼?扎得舒服吧?” 覃昱尾音上扬“哦”一声,挑衅道:“我没记错,你以前被爹打都因为顶嘴吧。” 覃炀紧了紧手里的刀:“说的好像你没挨过打一样。” 温婉蓉听两人对话,总算明白,覃炀不止对她不好好说话,对谁都不好好说话。 覃昱似乎打算休战,边往游廊走,边应声:“我为什么被打?你心里没数?哪次不是为你顶包?” 提起过去,覃炀紧绷的弦蓦的松了松,喊声:“哥。” 覃昱转头:“说。” 覃炀问:“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 覃昱不动声色往游廊深处走,简短道:“回不来。” “为什么?总有个理由!” 他话音刚落,冬青突然从暗影里冲出来,大叫一声“二爷”,拼命把温婉蓉推向他。 覃炀猛然会意,几个箭步,飞奔过去,顺雷不及俺耳之势抢在覃昱前面,一把拉过温婉蓉,护在身后。 覃昱不恼,阴鸷一笑:“被发现了啊。”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会来,顿时乱了手脚,拉着温婉蓉本能往后退,冷笑:“老子就说,你他妈发什么疯,想起叙旧。” 覃昱不屑道:“玩怀柔?你小子嫩点。” 顿了顿,刀指温婉蓉:“她死还是你死?” 温婉蓉心里一紧,上次雨夜太黑,她只看到身影,这次借着游廊下灯笼看清来者。 两人在身形上差不多,长相颇像,但覃昱比覃炀白一些,额角一道伤疤从上至下,切断剑眉。气势上,两人完全不同,一个张扬,一个沉稳。 唯一一模一样是两人眼底的神情,狠戾及毫不掩饰的杀气,像两头呲牙低哮的恶狼,一触即发,咬断对方咽喉。 温婉蓉心里畏惧,紧紧抓住覃炀的衣角,小声道歉:“我就怕牡丹有个好歹,没想给你添乱。” 覃炀目不斜视好像没听见,对覃昱啐一口:“要死也是你死,卖国狗贼!” 温婉蓉听着一愣,还没想明白为什么骂覃昱是卖国狗贼,覃昱倏尔哈哈大笑。 然后指了指覃炀身后,反唇相讥:“你以为保护萧氏一族就是忠臣?” “你知不知道爹怎么死的?!” 这话问得覃炀一愣,他来不及细想,趁其不备,扛起温婉蓉迅速爬上游廊顶,抄近路,往老太太院子跑。 温婉蓉好半天反应过来,喊道:“覃炀,你哥在追我们!” “我知道!”覃炀骂句操,埋怨温婉蓉,“老子要你待在祖母那边,你跑出来干什么!没发现他看你眼神不对吗!” 温婉蓉特别冤枉:“我,我怎么了?” “他要杀你啊!”覃炀脏话连篇,“老子告诉你,他要杀谁,不睡觉不吃饭也要弄死对方,老子都没他那个决心!妈的!” 温婉蓉真心无语:“你杀人杀少了?” 覃炀边跑边说:“老子还有得过且过的时候,他是言必行行必果!” 温婉蓉小声嘟囔:“说别人,你还不是言必行行必果,说杀谁就杀谁。” 覃炀抹把脸上的汗,大喘气:“都他妈什么时候,还有心情跟老子翻旧账。” 最关键,他啧一声:“动真格,我未必制得住覃昱,有段时间宋执怕他,都不来府里找我。” “为什么?” 覃炀大言不惭:“他比我们用功啊!” 温婉蓉顿悟,覃昱是用功好孩子,覃炀是淘气熊孩子。 一旦好孩子变坏孩子,比熊孩子更可怕。 她脑子转得飞快,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推进老太太屋里。 “进去,别出来!”覃炀在外面吼一嗓子。 温婉蓉拉回思绪,就听见外面已经响起利器撞击的尖锐声。 覃昱招招下死手,覃炀一刻都不敢大意,决不让对方踏入老太太屋的门廊下。 两人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 但覃炀明显感觉覃昱没用全力,可能考虑有祖母在,不敢大动干戈。 仅仅一个闪神,覃昱刀背一挑,瞬间打飞覃炀手里的刀。 覃炀来不及反应,锋利刀刃架住喉咙,他很识相没动弹。 覃昱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死还是她死?” 覃炀皱皱眉:“至于吗?” 覃昱眼底透出寒意:“行,你不做选择,我替你选,先杀你,再杀那女的。” 语毕,他手起刀落。 “住手!” 门廊下倏尔老太太严厉的声音。 覃昱一愣。 覃炀趁机一脚踹倒在地,踢飞对方的刀。 覃昱鲤鱼打挺,翻身跃起,两人没武器,改肉搏。 “闹够没!”老太太九凤杖重重敲击地面。 两人总算停手,互相推了对方一把。 老太太脸色沉沉,一步一步走过去,反手给覃昱一耳光,又给覃炀一耳光,两记脆响,两人偏了偏头,顿时整个院落安静下来。 温婉蓉被覃炀说怕了,只敢揭开门帘一个小缝往外看。 老太太厉声道:“杀敌杀到自家,都长本事了!” 覃昱皱皱眉,没吭声。 覃炀摸摸被打的脸,别过头,也没吭声。 老太太先对覃昱说:“你不愿意回来,就别回来,别影响你弟弟仕途!” 覃昱依旧不吭声。 老太太又转向覃炀:“当爹的人,处事还这么急躁!你哥万般错,非要在府里动手?传出去,别说覃家脸面,你堂堂护国大将军,在枢密院被人戳脊梁骨,好看吗?” 覃炀小声嘀咕:“祖母,温婉蓉就是他弄伤的,还把儿子弄回来,害我们吵架。” 老太太帮理不帮亲:“你平时行得正坐得端,阿蓉会误会你?” 覃炀语塞。 老太太说完覃炀,又看向覃昱,重重叹息:“你弟妹问牡丹伤势如何,她可以代劳照顾。” 覃昱拒绝:“不需要。” 覃炀在旁边嘁一声:“祖母,凭什么温婉蓉去照顾,她肩伤都没好,还去照顾别人,想得美。” 覃昱斜他一眼,大概有老太太在,隐忍没发。 覃炀哼一声,继续挑衅:“看个屁,我说错了?!不是你干的好事!还有,把你儿子接走!我管天管地还管拉屎放屁,自己儿子自己养!” 话音刚落,覃昱直接开捶。 眼见两人又打起来。 “有完没完!” 老太太这次真发火,举起九凤杖,一套宋氏棍法,打得两人没敢动。 覃炀摸摸被打疼的地方,大一声哎哟,小一声哎哟,赶紧转移阵地:“温婉蓉,我被打伤了,快点帮我上药!” 说着,钻进老太太屋里,不出来了。 院子里只剩老太太和覃昱。 老太太伸手摸摸他的头,语气柔和下来,只问一句:“真不打算回来了?” 覃昱皱紧眉头,沉默半晌,缓缓开口:“祖母,我回不来了。” 稍作停顿,他坦白:“也许下次再见覃炀,沙场上见分晓。” 老太太蹙蹙眉,无可奈何叹气:“你怨你爹当初保覃炀,没保你?” 覃昱说不是。 “为什么?告诉祖母。” “当初雁口关战役是个局,谁去谁死。” 老太太立刻否认:“不可能!” 覃昱握紧拳头,眉眼间泛起极浓的恨:“祖母,爹在最后关头,把我推下长坂坡,保我一条命。” “所以你恨萧氏一族?” “对。” “即便对方是覃炀,是至亲手足?” “一样斩杀。” 老太太最后劝:“可覃炀是你亲弟弟,你爹娘泉下有知,不会高兴。” 覃昱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冷静道:“祖母,战场上只有胜负,没有情感,全力以赴是尊重对手。我走了,祖母保重。” 说完,他转身离开。 老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覃昱,你该学学覃炀的妥协,他性子顽劣,却比你识时务。” 覃昱脚步一顿,没回头,答道:“祖母,换覃炀,一定和我同样选择,说不定比我更甚。” 老太太看着覃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久久没说话。 冬青赶紧过来扶:“老祖宗,夜里露水凉,还是进屋吧。” 老太太叹息一声,转身往屋里走。 覃炀和温婉蓉怕影响老人家休息,两人直接回自己屋。 洗澡净身,上药,再躺到床上,外面打更的梆子响起,已是二更天。 覃炀没睡意,温婉蓉也没有。 两人沉默半晌,温婉蓉先开口:“你哥和祖母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嗯。” “覃昱是认真的?” “嗯。” “你是不是对我也有想法?” “没有。” “那为什么对我态度冷淡?” “我心烦。” “烦什么?”温婉蓉明知故问,从背后贴上来,搂着他,“因为我恢复皇女身份,给你带来困扰?” “什么困扰?”覃炀会意,“你说覃昱恨萧氏一族,要和老子沙场见?” 温婉蓉往上挪了挪身子:“如果他是敌人,我觉得挺难缠的。” 覃炀“嗯”一声:“他确实不好对付,别看他比我大不了多少,以前读书、习武样样比我刻苦。” “你怕吗?” “怕谁?” “覃昱。” “说实话?” “嗯。” “不至于怕,不愿与他为敌,我们太知己知彼。” 温婉蓉最后问:“你以前和覃昱关系好吗?我刚才听说,他替你挨打,真的?” “真的。”覃炀翻身,把温婉蓉搂进怀里,思绪拉回以前,“我第一次被宋执带粉巷喝酒,玩晚了回来,覃昱怕我被抓现行,跟我换了衣服。” “结果?” “结果肯定他挨打啊。” “证明他很护你。” “我没说他对我不好。” 问题,覃昱未死获救,本是喜事,没想到回来复仇。 覃炀只觉得惊喜变惊吓,最后变惊悚。 他叹气,所谓“多事之秋”,这还没到秋天,就出了这么一摊子事。 等到了秋天,是不是就该“秋后问斩”?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和温婉蓉这场赐婚也是阴谋之一。 以杀止杀? 随即否定,他们是先帝赐婚,再者覃昱说的是真的,谁料想他当初没死,这是其一。 其二,当初雁口关一役,算时间,应该在清君侧那会,朝野上下正处于内忧外患的状态,到底是皇上要除掉覃家功臣,还是杜皇后要除掉,不好判断,毕竟后来接手护国大将军一职是杜子泰。 如果皇后是主谋,皇后党覆灭,覃昱的仇非要算在萧氏一族的头上,尚有缓和的机会。 如果是皇上指示…… 覃炀闷叹口气,他该怎么办? 护国大将军一职重新回到覃家手上,恢复兵权,枢密院由他主管,温婉蓉是婉宜公主,飒飒封为郡主,他们一家子都与皇室一族有瓜葛。 难不成覃家要决裂两派? 许家和宋家会怎么看? 他们和覃家关系再好,也不会拿自己家族利益玩笑,陪覃昱共赴复仇之旅。 所以整件事对覃家,只能哑巴吃黄连。 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一旦皇上知道,覃昱只有死路一条,搞不好会连累整个家族。 然而对覃昱下杀手,他做不到,眼睁睁看覃昱死,也做不到。 哪怕就刚才气涌心头,覃炀潜意识选择带温婉蓉逃走,也不愿正面交锋,大概出于这个原因吧。 他胡思乱想一通,唤声温婉蓉。 温婉蓉抬起头,下巴搁他胸口:“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你睡了。” “没睡,睡不着。”温婉蓉说着看,头埋到他怀里,下意识说一句,“覃炀,我好怕。” 覃炀摸她的头发:“怕什么?” 温婉蓉紧紧搂住他脖子:“怕你和覃昱一样,到时不要我了。” 覃炀笑出声:“不要你,要谁?娶牡丹回来?我哥不会同意吧。” “我说正经的!”温婉蓉不满抬头,恨不得咬死他。 “我也说正经的啊。” 温婉蓉说睡觉,翻过身不吭声。 覃炀跟着翻过来,一手搂住她的腰,捏肚子上的肉,坏笑:“温婉蓉,你不能光长肉不生崽啊,你看覃昱儿子都三岁了。” 温婉蓉转头瞪他一眼。 覃炀开始犯贱:“哎,等你伤好了,我们加把劲啊。” 温婉蓉哼一声:“不生,刚才你不是说要娶牡丹吗?要她给你生儿子。” 覃炀笑她醋劲不是一般的大。 温婉蓉还嘴:“好意思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好,好,一样,一样。” 覃炀嘴上哄,心里却想另一件事,他想牡丹既然和覃昱相熟,也许身份根本不是花魁,覃昱对粉巷兴趣不大,十六七岁,府上配过通房丫头,谙知男女之事,再后来怎么回事,覃炀没在意,反正他不同,不喜欢吃窝边草,也不喜欢固定一个。 当然那都是过去式,现在当下,裆下一个温婉蓉,够他喝一壶。 转念,思绪又回到牡丹身上。 如果牡丹不是花魁,她躲在粉巷,意欲何为? 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覃昱的眼线? 可眼线,眼到床上,还眼出个儿子……覃炀无语,暗想,覃昱是多饥渴,见到漂亮姑娘就生扑,连手下眼线都不放过。 啧!太没底线,太没水准,太没操守。 他感叹的同时,温婉蓉也想到牡丹,却是另一番言论。 “覃炀。”她叫一声。 “什么事?” “我说覃昱对牡丹不是无情无义,你还不信。” “他有情有义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温婉蓉白他一眼。 覃炀忙补充道:“我的意思,覃昱真喜欢牡丹,为什么不娶她?还把儿子放在府邸养,足以证明……” “足以证明,女人无所谓,儿子才是自己的,对不对?”温婉蓉说出他心里话。 覃炀不想在男女问题上跟温婉蓉一争高下,反正争到最后还是他服软。 “睡觉,睡觉。” “不说就是心虚。” “你看看时间,老子明天早朝,还能睡几个时辰。” 提起早朝,温婉蓉就怕覃炀睡得不好,第二天没精神:“好,睡觉,听你的。” 然后她美美靠他怀里闭上眼。 第二天一早,两人还是起晚了,温婉蓉手忙脚乱拿衣服,又叫小厨房赶紧送早饭。 覃炀边吃边说:“你就不要出去了,下午找个机灵小厮去趟青玉阁,问问牡丹的情况。” 温婉蓉会意:“你猜覃昱住在牡丹那?” 覃炀拿筷子点了点:“未必,你先叫人先去查,查完回来,有结果,我们再说后话。” 温婉蓉点点头,跟从前一样,把人送到垂花门。 覃炀看她肿胀的肩膀,心疼抱了抱,临走时要她白天去老太太那边待着,就怕覃昱杀回马枪。 然而覃昱在府邸一通闹后,连带牡丹一起消失不见。 打探小厮回来说,牡丹已经从青玉阁赎身,至于赎客,是个极陌生的名字,再从花妈妈的描述,是个长相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人。 覃炀说,覃昱不会傻到自己露面。 温婉蓉猜,覃昱应该把牡丹藏起来养伤。 不管结果如何,覃炀希望覃昱永远不要在燕都露面,永远…… 温婉蓉问他,覃昱是不是已经离开燕都? 覃炀摇头:“不好说。” “怎么呢?”温婉蓉一边整理飒飒小衣服,边问,“都过去七八天了,不都挺消停吗?” 覃炀躺在摇椅上,难得正儿八经看兵书,眼皮都未抬一下:“他那天约我午时见面,我没去,绑牡丹来,搅黄了,估计他有话没说。” 温婉蓉“哦”一声,问:“他还会来吗?” 覃炀烦不过,把书反扣,叫温婉蓉倒杯凉茶,喝一口:“他来是什么好事。” 温婉蓉蹲在摇椅旁边,枕在他胳膊上,闷闷道:“我想跟他解释清楚,再怎么说,覃昱是飒飒大伯,我感觉祖母这两天明显瘦了。” 覃炀骂:“祖母都是被覃昱那个王八蛋气的。” 顿了顿:“你不知道,祖母以前多疼他,我挨打都未必护着,只要我爹拿透骨鞭打他,保证第一鞭下去,祖母就来。” “可我看祖母也很宠你啊。” “我不一样,我和覃昱从小性子不同,他比我闷,别看在府里听话,出去打架,冲头一个。” 温婉蓉有些惊讶:“他还出去打架?” 覃炀拉她起来,坐大腿上:“我跟你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没看出来。” “你没看出来的事多咧。”覃炀重新拿起书,翻一页,“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比我心狠手辣。” “比如呢?” “比如牡丹这个事,哎,不说别人,就说我俩,你要跟老子养个三岁大的儿子,连名分都没有,早都闹上府,不让老子消停吧。” 说得好像多了解她似的。 温婉蓉粉拳落他身上:“我能一样吗?我又不是粉巷姑娘。” 覃炀好似无意道:“牡丹也不是粉巷姑娘。” 温婉蓉问他怎么知道? “你觉得覃昱像那种粗心大意,随便睡,睡出个儿子的人?” 说着,他拍拍温婉蓉的屁股,示意她起身:“而且那晚他提前来救牡丹,我不认为他单纯来救人,也许担心牡丹吐露什么,不然怎么解释我在粉巷第一次发现他时,他把牡丹一人扔在厢房,自己玩失踪?” 温婉蓉拿个杌子坐旁边:“什么意思?” “粉巷人多眼杂,晾死老子不会暴露他,更不会对牡丹如何。” 说到那天喝花酒,他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提醒温婉蓉:“哎,老子跟你重申一遍,你以后少跟西伯狗来往,最好别来往。” 温婉蓉以为他吃醋:“你是不是没话找话,想吵架?” 覃炀啧一声,不耐烦道:“老子说正经的!” “你说,你说。” “那天我们喝酒,我在房里转一圈,西伯狗也在房里转一圈,我猜他没发现什么,但喝到后来,只要我站在窗边,他就盯梢我。” 稍稍停顿:“大理寺捉人查人的本事,在燕都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就是都察院办案,有时需借助大理寺的线人人脉,被他们盯上,不是好事。你总不想老子因为覃昱的事,吃牢饭吧?” 温婉蓉说知道,心里却想,真有那一天,哪怕舍生忘死也会求丹泽放了覃炀。 正文 第158章 凤八姑娘 第二天巳时三刻,覃炀从枢密院快马加鞭回府,一进屋就高喊:“温婉蓉!温婉蓉!” 有小丫头马上过来回话,说夫人在老太太那边照顾大姑娘和小爷。 覃炀摆摆手,说赶紧把人叫回来。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温婉蓉提着裙子进屋,气都没喘匀。 “又什么忘拿了?急急忙忙把我叫回来?” 覃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丢桌子上:“前些时驿站送到枢密院的,也不是要紧的事,凤家的八姑娘来燕都玩一阵子,叫什么来着?” 温婉蓉接话:“凤纤雅。” “对对对!就她,凤纤雅,”覃炀喝口凉茶,极不耐烦,“你说凤老头是不是有病,不放心闺女出门就锁家里啊!来玩,还写信到枢密院,特意嘱咐老子务必去接凤纤雅,他以为老子跟他一样,天天不是围猎就是遛鸟!” 温婉蓉捂嘴笑:“凤桓公倒应了你的想法,彻底搬离燕都,找地方逍遥快活去了。” “快活个屁!”覃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口无遮拦,“凤老头贼精贼精,我爹在时提过,先帝刚去世,他天天去御书房请求告老还乡,兵符都交上去了,正好躲过清君侧,一家大小平平安安。” 说到这,他想起:“啊!对了,你赶紧看看信的内容,我没细看,快安排人去接祖宗,我走了,哎,你把祖宗伺候好!不然下封信就到祖母手上,都他妈什么事!见不得老子过几天消停日子。” 覃炀边说边出门,声音从门廊下传进来。 温婉蓉打开信看了眼,追出去:“覃炀,八姑娘来了住哪儿?安排府上吗?” 覃炀背对着她抬抬手:“爱住哪住哪,你看着安排,最好别来府上,祖母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别吵她老人家。” 温婉蓉说行。 覃炀走在游廊下,还在抱怨,一嘴骂骂咧咧,自从他吞了覃昱这颗黄连,脾气就没好过,路上寻思,改天他和覃昱死战,要凤老头知道,这辈子都不会让凤纤雅踏入燕都。 凤纤雅是凤桓公老来子,什么捧手里,含嘴里,恨不得吃饭睡觉都背背上,就怕委屈幺姑娘。 幺姑娘在府里待腻了,想出远门游玩,凤桓公不让。 凤桓公一家之主,说东没人敢说西,独凤纤雅是她爹罩门,性子倒乖巧,不吵不闹,就是绝食,一个早饭没吃,凤桓公立马松口。 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只有去燕都,最放心,一封八百里加急飞到覃炀桌上,信里侄儿长侄儿短,不亲叫出三分亲,话当年跟他爹覃大将军如何过命之交。 覃炀头都大了,信没看完就丢案桌上,开始处理公务,后来又出牡丹一摊子事,搞得他焦头烂额,再想起来,是十天后。 他心里发虚,猜凤纤雅应该还在来燕都的路上。 然后把事情一股脑推给温婉蓉安排。 谁叫她是他贤内助呢! 温婉蓉见过两次凤纤雅,到底大家闺阁教养出来的姑娘,规规矩矩,不骄不躁,谈吐间听得出凤桓公专程请女先生教过,印象颇有几分好感。 再看清信上日期,算下时日,不出意外明天就该到燕都郊外。 她猜肯定是覃炀把事情忘了好久,顾不上抱怨,赶紧叫人去聚仙阁定好雅间,又在最好的客栈包下三间上房,东忙西忙,一晃一天过去。 申时末,覃炀回来,两人一起吃晚饭,温婉蓉把安排的事跟他回报,说到一半,红萼在外面传话,说宋爷来了。 温婉蓉问要不要一起过来吃饭。 覃炀把筷子碗一放,叫她别多事,估计宋执临时有事,说完就走。 这头温婉蓉继续吃,那头覃炀把宋执带进书房。 “你怎么这个点来?又没姑娘约?” 宋执向来不跟他客套,倒杯凉茶,喝完说:“今天在枢密院,说话不方便,我来跟你说一声,大理寺好像在暗中调查粉巷。” 大理寺暗中调查? 覃炀微微一怔:“西伯狗干的?” 宋执倒第二杯茶:“除了他还有谁?” 覃炀身子微微前倾,凑近道:“那天粉巷喝酒他发现什么?” 宋执别别嘴,放下茶杯:“你问我,我问谁,那天都喝多了,散场已经三更天。” “西伯狗酒醒了?” “叫马车送回去的,被灌了不少,粉巷那群小妖精你还不知道,第一次去的有几个能站直出门。” 覃炀啧一声:“我以为他酒量可以。” 宋执无聊,把平整的宣纸对折再对折,回应:“他酒量是还可以,比许怀瑾强得不是一星半点,问题十来个姑娘灌他一个,换你,未必招架得住。” 覃炀想,那是,他就没被十来个女人灌过。 转念,问宋执:“你怎么知道大理寺暗中调查?” 宋执回答脸不红心不跳:“我是粉巷常客,哪个妈妈不喜欢我。” 覃炀瞥一眼:“喜欢你兜里的银子吧!” 宋执摇头晃脑,一脸得意:“别管喜欢我什么,我能在粉巷听到消息,你能吗?” “别屁话,往后说。” “粉巷那帮混子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大理寺几个线人长什么样,清清楚楚。” 覃炀问:“查出什么没?” 宋执别别嘴:“不知道,楼牌老鸨跟我提一嘴,我哪能细问?” 说着,话锋一转:“哎,牡丹被赎身了,你知不知道。” 覃炀没吭声。 宋执又说:“你哥覃昱来找过我。” 覃炀装不相信:“滚蛋!我哥牌位还在祠堂供着,托梦来找你吧!” 宋执压低声音:“真的。” 随即抬眸,很认真盯着覃炀:“他应该找过你吧,你别跟我来虚的。” 覃炀嘴角一沉,默认道:“他找你做什么?” 宋执耸耸肩:“倒没说什么其他,就问当初雁门关一战,我爹活着回来后续的事。” 覃炀叹口气:“你爹不是阶下囚,连降两级吗?” 宋执点头:“是啊,我也这么跟覃昱说的。” “然后?” “没然后。” “你跟你爹说这事没?” “没,”宋执窝进椅子里,无不讽刺道,“提起当年他跟疯了一样,我不想莫名其妙挨顿打,再说从降级后,老头子在府里天天醉生梦死,快活得很,我娘又跟我哭。” 覃炀会意:“第几房?” “十三房。” “你爹身体可以,老当益壮。” “可以个屁!”宋执提起屋里事,脸色都变了,“可以就赶紧多几个,别整天盯着我,对了,前两天要我教宋瑞棍法,我还没怎么着,三姨娘以为老子要吃她儿子,叫得跟杀猪一样!” 覃炀幸灾乐祸:“你抱怨什么,你爹在府里快活,你在粉巷快活,有其父必有其子,谁也不吃亏。” “你大爷!” “我没大爷。” 宋执骂句操:“走了。” 走到门口,转头补一句:“忘了说,西伯狗不好对付,被大理寺盯上不是闹着玩的,覃昱的事,你赶紧处理,我不想陪你吃牢饭。”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游廊里,温婉蓉吃完饭送茶过来碰见,宋执绷着脸没理。 温婉蓉把茶端给覃炀:“宋执怎么了?难得看他不高兴。” 覃炀要她别管:“宋执就那狗德行,今晚找个姑娘疏解一下就好了。” 温婉蓉白他一眼,说没正经。 覃炀无语,说真话没正经,说假话没正经,哪样才叫正经? 然后又想到宋执要他处理覃昱的事,他还头大,覃昱又不是萝卜白菜,说处理就处理。 但为什么大理寺会暗查粉巷。 覃炀猜丹泽肯定知道什么,下意识问温婉:“你是不是把遇刺客的事,告诉过西伯狗?” 温婉蓉愣了愣,点点头,说无心提过。 覃炀顿时一肚子火,脾气上来刚要骂,念头一转,想个馊主意:“对了,凤纤雅来燕都,凤桓公不放心,最近燕都也不太平,我忙,没时间,你叫西伯狗从大理寺抽调几个人手暗中保护,不,最好他亲自保护,反正八姑娘就对美男有兴趣。” 最后一句话,他特意加重音。 温婉蓉的心思哪能听不出来。 两人一拍即合。 覃炀想得给西伯狗找点事分散注意力,免得真查出什么,公报私仇。 温婉蓉想,她一直给丹泽物色人选,正好凤纤雅来了,姑娘刚满及笄,谈婚论嫁的年龄,可以介绍两人认识,万一落花有情流水有意,也算件美事。 隔天,覃炀把馊主意告诉宋执,宋执一脸无语。 “你不是最恨西伯狗和小温嫂子见面吗?” “此一时彼一时。”覃炀振振有词,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子最了解温婉蓉,她昨天没红脸,答得爽脆,八成又想做红娘,许怀瑾的事就是她想的招,这次正好。” 宋执又问:“万一没成,凤纤雅走了,再派哪个姑娘上?小温嫂子?” “放屁!滚!!!” 宋执又被赶出屋。 接下来,两人一直忙到下午,刚歇口气,未时末温婉蓉打发小厮来报一声,说八姑娘到了燕都,人已经安排妥当,晚上在聚仙阁接风洗尘,叫覃炀准时到。 覃炀不想听两个娘们说话,叫来宋执,说晚上聚仙阁有饭局,问去不去? 宋执一听好吃好喝,连连答应,还要带姑娘去,理由是他们各个成双成对,他不能落单。 再到申时过半,覃炀提前离开枢密院,回府换衣服。 宋执跟着去,说要沐浴焚香,洗得香喷喷去见凤纤雅。 覃炀问他是不是有病:“你想截西伯狗的胡?” 宋执歪理多:“不啊,我想给八姑娘一个好印象。” 覃炀要他滚远点。 宋执自来熟不能再熟,不但焚香沐浴还挑覃炀的新衣服穿,熏得衣服从上至下,全是香味。 覃炀说衣服不要了,送他。 宋执厚颜无耻来句“好咧”。 覃炀要不是答应温婉蓉准时到,铁定当下开揍! 再等两人紧赶慢赶到聚仙阁,雅间里已经传出说话声。 宋执对姑娘向来主动,他先进去,满脸笑容打招呼:“八姑娘这次来打算玩多久?” 凤纤雅一见覃炀和宋执两人,连忙起身福礼问安,说玩一阵子就回去。 温婉蓉拉覃炀过去,笑道:“刚刚八姑娘说凤桓公时常提及你。” 覃炀面上寒暄,心想凤老头提他能有什么好事。 果然凤纤雅说:“爹爹要求我来燕都,一定要住覃府。” 温婉蓉连忙替覃炀解围:“怪我记错时间,本来把你接到府里的,可祖母这几天身子不利爽,大夫建议静养为主。” 凤纤雅一愣,关心道:“祖母没事吧?” 覃炀怕没完没了,更怕八姑娘一时兴起要求去府上探病,抢在温婉蓉前面,岔开话题:“祖母没事,天气热闹的,倒是你,三伏天来燕都,到城郊避暑最好,想好去哪没?” 凤纤雅摇摇头,又看向温婉蓉:“夫人可有什么建议?” 温婉蓉也没想好去哪:“你舟车劳顿,要不先休息几日,养养精神,我们再商量去哪不迟。” 顿了顿,又道:“凤桓公是覃大将军生前挚友,你叫我夫人怪见外的,叫我阿蓉吧。” 凤纤雅客气:“夫人虚我一岁,呼其名不符礼教,叫阿蓉姐姐可好?” 温婉蓉点点头,说想叫什么都行。 两人正说话,宋执插嘴进来:“嫂子,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下,过会来。” 然后又看向凤纤雅:“八姑娘,失陪。” 说完,起身离开。 凤纤雅不了解宋执的道道,问温婉蓉:“阿蓉姐姐,一会菜要来了,宋哥这是去哪?” 覃炀装听不懂,低头喝茶。 温婉蓉笑笑:“我也不太清楚。” 凤纤雅挺知趣,对方说不知道,她也没再多问什么。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宋执回来了,他一进门,整个雅间变得热闹起来。 两个姑娘一边一个,左拥右抱,齐齐给屋里人福礼。 覃炀更装不懂,视线瞥向窗外,心里骂,怕吃亏?!还他妈带两个来! 温婉蓉面上笑,眼神是冷的。 只有凤纤雅点头回礼,挪到温婉蓉身边的位置,小声问:“阿蓉姐姐,这两位姑娘好香,都是宋哥的朋友?” 温婉蓉瞟一眼宋执,视线回来,答非所问:“一会你吃你的,不用理他们。” 凤纤雅乖巧哦一声,看着端上的第一道菜,问:“姐姐说介绍燕都新朋友给我认识,还来吗?” 温婉蓉说来。 她话音刚落,覃炀单眉一挑,指指窗外:“说曹操曹操到。” 他人高身长,挺直背,正好可以看到聚仙阁前院大门。 丹泽一席紫檀窄袖纱袍,细腰,长腿,腰间锦带佩饰玉环,缀月白苏流,蜜色头发树冠,搞得跟鹊桥相会似的。 覃炀差点喷茶,寻思这位不会也焚香沐浴吧? 接下来,丹泽步入雅间时,毫无悬念所有女性目光全聚焦他俊美脸上。 要不是宋执把左右两个姑娘拉住,估计要扑上去。 连凤纤雅都看愣了。 温婉蓉露出满意自笑容,忙起身要丹泽坐八姑娘旁边的空位,介绍:“八姑娘,这位是大理寺的丹泽,丹寺卿。” 顿了顿,又看向丹泽:“这位是……” 话未说完,丹泽对八姑娘轻笑,作揖行礼:“姑娘就是凤桓公的八千金,凤纤雅吧?” 凤纤雅脑子一片空白,点点头,说是:“丹寺卿如何知道?” 丹泽坐下,扫了眼在座所有人,最后视线回到凤纤雅脸上,收了笑,出乎意料不客气道:“只要在燕都地界,大理寺没有查不到的人。” 凤纤雅一怔。 宋执和覃炀对看一眼,好似在说,什么情况? 覃炀看向温婉蓉。 温婉蓉对丹泽蹙蹙眉,当着众人面不好说什么,夹菜到凤纤雅碗里,轻声细语:“你别介意,他们为官久了,说话免不了拿腔拿调。” 丹泽没吭声,动筷吃自己的。 宋执身边一个姑娘剥好虾,打算放丹泽碗里,手在空中一僵,不露痕迹转到自己碗里。 一时间,桌上鸦雀无声,只听见筷子碰盘子的声音。 温婉蓉没想到丹泽会抵触八姑娘。 她下午去找丹泽时,丹泽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就在刚才她见他今天特意盛装,满心欣慰,心思两人能成。 八姑娘虽为闺阁养大的姑娘,也不是听出好坏,沉默半晌,放下筷子,垂眸柔声道:“丹寺卿误会了,今儿是阿蓉姐姐说介绍燕都新朋友给我认识,方才盯着丹大人确有失礼,望大人海涵。” 丹泽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回一句:“姑娘不必道歉,在下不介意。” 眼见饭局气氛不对。 宋执和稀泥,把茶壶放到丹泽手边:“哎呀,什么介意不介意,来来,丹兄,快点给八姑娘倒杯茶,别让人家姑娘伤心。” 丹泽没动。 宋执撞了撞身边的姑娘。 姑娘会意,笑盈盈拿起茶壶,起身给凤纤雅添水:“丹爷,奴家替您为姑娘赔不是了啊。” 八姑娘没想到第一次见面,被对方冷脸,心里不舒服,下意识拿开茶杯,说句不用。 话音未落,滚烫茶水倾泻而出,倒茶的姑娘来不及收手,惊讶一声。 丹泽反应快,拉起凤纤雅的手腕,两人快速起身退后,幸免被烫。 宋执一把夺回茶壶,责怪道:“倒点茶都倒不好!烫到丹寺卿和八姑娘,你负责啊!” 姑娘别别嘴,没敢吭声。 宋执摆摆手,赶人走:“出去!都出去!” 两位香艳美人立刻离席。 宋执又看向丹泽:“丹寺卿没事吧?” 温婉蓉也看过去,问凤纤雅:“八姑娘,烫到没?” 凤纤雅摇摇头,看了眼紧握腕子的手。 丹泽会意,松开,说句得罪了。 温婉蓉看这一幕,心思丹泽并非真心讨厌八姑娘,可能刚才八姑娘盯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什么不快,才说话不客气。 她暗暗松口气,寻思有戏。 丹泽和八姑娘重新落座。 本以为两人会就此有个说话契机,可谁也没理谁。 八姑娘低头和温婉蓉时不时小声交流。 丹泽则坐到宋执身边的空位。 覃炀倒无所谓,他吃自己的,顺便捡个耳朵,听宋执说话。 宋执继续和稀泥,嘴里没一句正经话,跟丹泽大谈特谈哪又开了新铺子,当季去哪里消遣有意思。 丹泽少说多听,频频点头。 覃炀第二次和丹泽平心静气坐一个桌子上,他之前没注意,通过这两次发现,丹泽看人的时候,眼底透出犀利,如同审视犯人一般。 他猜,是大理寺练出来的。 再想到宋执跟他说的一番话,视线转向窗外,大理寺果然不好对付…… 温婉蓉发现他心不在焉,凑过来小声问:“你吃饱了?还是菜不合胃口?” 覃炀说没有,又看一桌子菜吃得七七八八,叫管事的来,结账。 宋执无心和丹泽多说什么,一心惦记粉巷,提前骑马走了。 剩下四人,覃炀把温婉蓉拉上马,同骑一乘。 温婉蓉一再嘱咐丹泽,务必把八姑娘送回客栈。 丹泽点头说知道。 路上,覃炀问温婉蓉:“有把握吗?” 温婉蓉也说不准:“两人先接触接触,也许有戏。” 覃炀没吭声,想有戏最好,再叫八姑娘把凤桓公请到燕都,见未过门的女婿。 一番寻思,坏心眼问,要不要给两人下药,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被温婉蓉好一顿数落。 她才不信丹泽跟覃炀一样,一肚子男盗女娼。 丹泽确实对八姑娘保持距离,本来叫马车送回去,八姑娘不肯,想吃完走回去。 他就陪她走。 两人一路无话,临到客栈,八姑娘主动停下脚步,等身后的丹泽上前。 “今天谢谢大人出手,不然肯定烫得不轻。” 丹泽脚步一顿,说不必在意:“八姑娘千金之躯,在下举手之劳。” 凤纤雅直言不讳:“丹大人会武?” 丹泽嗯一声:“防身而已。” “可我见听阿蓉姐姐说,丹大人身手不错。” “谬赞。” “丹大人。” “姑娘请说。” 凤纤雅抿抿嘴,单纯想问他是不是讨厌她,话到嘴边,变成:“天气炎热,丹大人还是回去吧,免得中了暑气。” 丹泽说不用,指指前面:“在下送姑娘安全到达再走。” 凤纤雅轻哦一声,继续走了会,忍不住问:“丹大人不是中原人吧,是哪个族?” 丹泽简短给出两个字:“西伯。” 凤纤雅在府邸偶尔听凤桓公提及,西伯族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骑马射弩,民风彪悍,男人大都魁梧,再看丹泽,身材精瘦,和魁梧两字沾不上边。 不过方才他拉她一刹,挺大力。 凤纤雅也会武,却极少展露,所以内行看门道,估摸丹泽武艺确实可以。 正文 第159章 不同世界的人 “丹大人习武几年?”她不免对他好奇。 丹泽敷衍:“快十年。” 其实几年他自己也记不清。 凤纤雅点点头,自言自语:“难怪蓉姐姐说你身手好。” 丹泽听见当没听见,他来陪八姑娘完全看在温婉蓉的面子上。 温婉蓉说介绍朋友给他认识,以后多个朋友多条路,他毫不怀疑应声。 温婉蓉要他别穿得太朴素,说对方是大户人家,有姑娘在场,讲究排场,他就提前从大理寺回府换衣服。 温婉蓉说覃炀也去,要他俩当着外人的面别翻脸,他也答应。 丹泽想难得她跟他提要求,他都照办。 结果等到了雅间,看见八姑娘身边留有的空位,恍然大悟。 丹泽不生气是假话,自己再低贱,再廉价,再求而不得,都是他的事,温婉蓉说给他介绍姑娘,还来真的。 是不是看他站在别的女人身边,她就安心,再也不会有人打扰她和覃炀的好事? 可是心里怨气,怒气翻飞,体现在面上只有冷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凤纤雅说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应对自如。 对丹泽而言,凤纤雅就是一潭清水,和她的人一样,清丽纯净美好,一眼洞穿心底所思所想。 他早就看出她要他回去是言不由衷,也明白她没话找话想多待一会。 凤纤雅现在做的所有事,丹泽都经历过,不止一次。 他厌恶自己脸孔的同时,又不得不依靠这张脸。 丹泽微乎其微叹气,后面凤纤雅说什么,一个字没听进去,他指了指客栈,保持一贯谦和语气:“八姑娘,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凤纤雅正说在兴头上,不由一愣,把嘴里半截话咽下去,神色一黯,点点头:“那我回去了,不打扰丹大人。” 丹泽嗯一声,说目送她进去。 凤纤雅不想被目送,她问他愿不愿意到客栈大堂吃杯茶再走,算是刚才幸免烫伤的回礼。 丹泽拒绝得很干脆:“在下还要回大理寺处理公务。” 言下之意,他没时间陪下去。 凤纤雅紧抿下嘴唇,迟疑好一会,脱口而出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大胆的话:“明天,随便什么时间,还能见丹大人吗?” 丹泽依旧拒绝:“大理寺每天公务繁忙,在下恕难从愿。” 话说这份上,再多说一句都显得无趣。 凤纤雅知趣点点头,言谢告辞,转身进入客栈大门。 丹泽看着她的背影走进前院,头也不回离开,却不知道凤纤雅回头,伫立原地良久,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凤纤雅觉得自己着了魔,看到丹泽第一眼的时候,就着了魔。 他虽不是中原人,却长得比中原人还精细,深邃五官完美拼在无暇的玉面上,如同丹青下的美男,却多了几分神韵,叫人流连忘返。 尤其他抓她手腕那一刻,凤纤雅心口小鹿乱撞,突突跳个不停。 她不知道丹泽发现她红脸没,下意识退后一步,躲到他背后,不希望被看见。 实质上,丹泽余光早就看见她红到耳根子,并未吭声,也装作不在意。 后来吃饭,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瞟过温婉蓉,却始终只看见她在看覃炀,给覃炀夹菜,或者陪凤纤雅说话。 他在看看自己碗,微微皱眉,放下筷子,收回思绪专心听宋执说话。 但宋执说什么,他也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心情糟糕透顶。 可这一切凤纤雅看不出来,她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本来他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丹泽不屑于解释,即使心里极厌恶“俊美”这个标签,面上依旧掩饰很好。 不过回到大理寺,公务处理到一半,不知哪根筋不对,前所未有发飙,一把掀翻案桌,桌上公文散落一地,也不捡,叫下属进来。 下属见满屋狼藉,再看看丹泽铁青的脸,没敢多言,只问什么事。 “去地牢!”他起身换上藏青官服,一边系扣子,一边快步出门。 下属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寻思今天丹大人出门时脸色还好,才几个时辰,就乌云密布……好像要吃人。 下一刻,预感成真,丹泽问狱衙,之前抓来几个犯人招了没? 狱衙说碰到硬骨头。 丹泽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叫人搬把椅子到刑房,亲自上刑。 狱衙面面相觑,赶紧让位,他们都知道,只要丹大人动手,屈打成招事小,打废打残的大有人在。 丹泽今天心情差到极点,打人往死里打,起先还能听见犯人哀嚎,到后来连哀嚎的声音都没了。 他擦擦下巴的血点子,一桶井水泼醒对方,接着打。 打到最后打累了,坐在太师椅上缓口气,叫狱衙上去问,招不招? 但凡不招,换花样上刑具。 丹泽无所不用其极折磨犯人半宿没睡,狱衙各个陪在地牢,没敢换班回去睡,等着结案。 直到最后,犯人口鼻流血,点头说招,他才转身离开。 从地牢大门出去的一刻,天边泛起鱼肚白。 丹泽这才发现手上、身上、袖子上,到处沾着血点,却淡然自若回到办公的里间,洗手洗脸,换衣服,好似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一件事。 如果凤纤雅见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吧。 他讽刺地想,出门吃完一碗豆花,回府补觉。 这头丹泽睡自己的,那头凤纤雅在客栈等了一天。 直到温婉蓉叫冬青请凤纤雅出来吃饭,逛夜市才知道,她一再嘱咐丹泽白天带八姑娘出门的事,对方没做。 路上,凤纤雅跟在温婉蓉身边,有些沮丧问:“蓉姐姐,是不是我把丹寺卿得罪了?” 温婉蓉猜到丹泽闹什么脾气,不好直说,笑了笑:“你别胡思乱想,丹寺卿可能太忙,无暇顾及。” 凤纤雅心思单纯,见燕都灯火阑珊的夜色,好心提议:“丹寺卿再忙,总得休息,我看晚上凉快,不知能不能请他出来一聚?” 温婉蓉看出凤纤雅对丹泽有意思,很高兴点点头,说当然好。 然后叫冬青赶紧去请人,又拉着凤纤雅去就近的茶馆等。 两人一杯茶喝见底,正寻思丹泽是不是不来了,就看见街对面冬青下马车,身后跟着一个欣长身材的男子也钻出来。 温婉蓉拍拍凤纤雅,指过去,笑道:“你看,丹寺卿来了。” 凤纤雅一见丹泽三魂丢了两魄,起身时差点碰倒茶盅。 温婉蓉捂嘴笑,拉着她的手,走出茶馆,把人往丹泽身边轻轻一推,对丹泽正色道:“今晚不热,你带着八姑娘逛逛夜市,尝尝小吃,她还没吃饭。” 丹泽扫了眼凤纤雅,目光转回来:“夫人,在下马上要去大理寺写结案呈词,没多少时间陪八姑娘。” 温婉蓉知道他推脱:“八姑娘千里迢迢来燕都,你尽地主之谊,请人家姑娘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丹泽沉默一会,他不是没时间请吃饭,是根本不想请吃饭,凤纤雅的心思他明白,所以更不想两人独处。 可温婉蓉面上笑,眼底划过不悦的神情。 丹泽难得见她一面,不想闹得不开心,对八姑娘说:“凤姑娘想吃什么,在下奉陪。” 凤纤雅没动,看向温婉蓉。 温婉蓉对她笑笑,轻声说:“去吧,你方才说想吃酒酿圆子,倒有一家不错的,丹寺卿带你过去。” 说着,她又看向丹泽,语气稍缓:“八姑娘人生地不熟,你要保护好她。” 凤纤雅连忙摆手:“蓉姐姐,我不用人保护,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丹泽没兴趣听她客套,说句走吧,转身钻入人群。 凤纤雅跟温婉蓉说句“我走了”,跟着钻入人群。 冬青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背影,微微叹气:“夫人,奴婢怎么看都觉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才丹少卿说不来的,进去没一会又改主意说来。” 温婉蓉听着没吭声,她心知肚明丹泽不来是为什么,来又是为什么,可她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给丹泽错觉,他们上次差点酿成大错,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丹泽似乎很不高兴,她也知道。 守着一个空想有什么好? 温婉蓉心思,有个不错的姑娘伺候身侧不好吗? 难道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一种彩色,其他姑娘都是灰色? 为什么耍小孩子脾气,非要得到想要那颗糖才罢休呢? 何况,糖只有一颗,她给了覃炀,没法再给其他人。 “如果能断了他的念想,未尝不是好事。”在回程的路上,温婉蓉冷不丁冒出一句,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回应冬青的话。 冬青听罢,没说话,她何尝不想丹泽快点结束这场执念,消消停停各过各的日子。 然而“执念”这个东西,固执的时间久了,就变成一种习惯。 丹泽这么多年的习惯就是喜欢温婉蓉。 他不明白他们没结果吗? 早在伺候长公主的时候,他就明白,也许执念就是执念,永远变不成为现实。 可心里看穿,又如何,再克制也抵不过七情六欲的搅和。 尤其温婉蓉那次主动解扣子,成了他午夜魂牵梦绕的魔魇,惊醒后,才发现弄脏亵裤一大片。 所以当八姑娘靠近时,他本能反感。 不是反感八姑娘,而是反感温婉蓉。 如同现在,八姑娘想吃酒酿圆子,他就带她去,她吃,他坐在旁边等,心里报复般想,温婉蓉交他的任务完成,这下满意了吧。 凤纤雅不知道丹泽所想,只问:“丹大人,这家酒酿圆子味道不错,你也来一碗尝尝吧。” 丹泽回过神,说句不用,而后视线又转到别的地方。 凤纤雅感觉出自己不受欢迎,放下手中的瓷勺,低声道:“是不是今天请大人来,为难大人了?” 丹泽说没有。 凤纤雅剩下半碗圆子没吃,终于忍不住把昨天憋在心里的问题,问出来:“丹大人,你是不是讨厌我?” 丹泽说不讨厌。 一半真,一半假。 凤纤雅全然没胃口,说想回去了。 丹泽说好。 至始至终,她说什么,他应什么,不管她真愿意,假愿意。 回去的路上,两人无话,即便凤纤雅偶尔找个话题,丹泽也敷衍了之。 丹泽想,他的任务只是带她吃酒酿圆子,聊天也好,送人也罢,全凭他心情。 大概离客栈还有两条街,冷不防大理寺的人找到丹泽。 丹泽皱眉,问什么事,大晚上慌慌张张。 下属见街上人多,俯到耳边小声几句。 凤纤雅识趣,避嫌般退后几步。 丹泽听完眉头紧锁,沉吟片刻,转身对凤纤雅说:“这里离客栈不远,姑娘知道回去的路吗?” 凤纤雅犹豫片刻,还没回答,丹泽又说:“在下有要紧公务,先行一步,姑娘实在不知道路,可以叫我下属送你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凤纤雅连连摇头:“不用,大人忙自己的去吧。” 丹泽应声好,快步离开。 他回到大理寺,听线人回报,再叫几个得力下属进屋议事,等结束,抬头看了眼漏刻,已经戌时五刻,外面天早已黑透。 丹泽头一晚一夜未睡,白天睡个囫囵觉,起来打算随便吃点东西回大理寺处理公务,没想到为了陪八姑娘差点耽误正事。 他窝进太师椅,捏捏鼻梁,案桌上放着新招供的笔录,一个字都看不进。 心累,身也累,正寻思是回府继续补觉,还是把手头几分公文处理完,倏尔门口有人来报,说覃府小厮在大门口候着,有急事找。 丹泽以为是温婉蓉有急事,忙换了外衣,起身下楼。 小厮机灵,一见人忙迎上去,急切道:“丹爷,出事了!” 丹泽微微一怔,寻思刚刚离开的时候一切正常,怎么就出事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 小厮对丹泽印象不错,提醒道:“客栈凤家下人找疯了,说没看到八姑娘,夫人正发脾气,叫小的过来请您过去,您可想好了,见到夫人怎么说。” 八姑娘不见了? 丹泽满心疑惑,跟着小厮回到刚才的街道。 温婉蓉一见他,劈头盖脸的责问:“不是说好送人回客栈吗?人呢!” 丹泽愣了愣,他从未听过她如此严厉的语气。 “我刚才大理寺有急事,被下属找回去,八姑娘说她能自己回去。” “她说她能,你就信!她一个刚满及笄的姑娘,在燕都人生地不熟,出了事,我怎么跟凤桓公交代!” 丹泽百口莫辩:“我确有急事,不然不会丢下她一人,走的时候要下属送,她说不用。” “她说!她说!”温婉蓉气晕头,“丹泽,你对八姑娘上心吗!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到底要我说几遍!” 我们不可能! 她气得手发抖,怒不可歇地盯着丹泽。 丹泽心领意会,那句未出口愤怒。 他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眼底浮出掩饰不住的哀伤,语气倏尔软下来:“夫人,你放心,今晚我一定寻她回来。” 语毕,转身离开。 温婉蓉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重重叹息一声。 她后悔刚刚吼他。 但错过,就是错过! 就算平心静气,她还是想问他,要说几遍才明白,他们不可能…… 沉默好一会,温婉蓉对身旁的冬青说:“你赶紧叫那几个会武的小厮跟上丹泽,万一遇到什么事有个帮衬。” 冬青应声,赶紧去叮嘱。 温婉蓉急得不行,一回头,覃炀已经寻了一圈回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烦炸了。 “西伯狗到底有谱没谱,送个姑娘都能送丢?!” 温婉蓉催他别抱怨了:“先找人吧!现在骂谁都没用!” 覃炀要她回去休息:“你肩伤没好,别到处乱跑,这边有我和宋执,枢密院那几个王八蛋也过来帮忙,没多大的事,八姑娘人生地不熟,能躲到哪去。” 人生地不熟才叫人担心。 温婉蓉急道:“被凤桓公知道,我们弄丢他的宝贝疙瘩,你少不得一顿鞭子。” 覃炀也烦:“老子这不是叫人来找吗?!” 话锋一转:“对了,西伯狗来了没?他弄丢的人,就得负责到底!” 温婉蓉听不得他开口闭口西伯狗:“你会不会好好说话?他人早寻人去了!哪像你站在这里,话这么多!” 语毕,她带着冬青说分头找。 覃炀不乐意,跟她后面:“哎!温婉蓉,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什么叫老子站这里话多!哎!你站住!解释清楚!哎!” 温婉蓉懒得理他歪理邪说。 一个在前面快步走,一个在后面不停说。 覃炀见她不理人,一把拉住胳膊:“你跑什么跑?心虚了?说清楚啊!” 温婉蓉烦他,甩开手,又被拉住:“你有完没完!不找八姑娘来跟我吵架是吧!” 覃炀本来就不想找什么八姑娘,顺势把温婉蓉往怀里一搂,把人压在墙上,居高临下勾起白净的下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现在办了你?反正黑灯瞎火,谁都看不见。” “无耻!”温婉蓉半边胳膊使不上劲,推半天推不动,只得放弃,别开头,“快去找八姑娘,再晚了,我怕她出事。” “找可以,亲一个。” “你干什么呀!都什么时候,还想着亲嘴?” 覃炀不管:“快点亲一个!快点!” 温婉蓉觉得怎么一个两个都跟小孩似的,丹泽要糖要不到,生气跑了,覃炀关键时刻就不想正事,逮到机会就咬她舌头,还理由充分,他禁欲太多天,不沾荤腥会死。 温婉蓉无语,腹诽覃炀战死的可能性不大,憋死的可能性最大…… 不等深想,覃炀蓦然低头吻上来,快速撬开贝齿,舌头溜进去。 温婉蓉唔唔两声,还在说找八姑娘的话,就被吸住舌头。 这一幕正好被经过的宋执看见。 他站在不远处,连咳两声,骂句“你大爷”:“覃炀!你他妈不发情会死啊!都在找人!你躲墙根下干什么!” 倏尔一块青石砖从暗影里飞出:“大黑天你叫个屁!” 宋执轻巧躲过。 温婉蓉尴尬极了,赶紧抹平衣服,拂了拂头发,走出来,岔开话题:“人找到了吗?” 宋执大拇指往后一指:“找到了,在环城河那边。” 温婉蓉一听环城河,心里一惊,顾不上尴尬,急道:“人掉进水里了?” 宋执点点头,要她放心:“八姑娘救上来了,不过丹泽好像还在河里帮她找什么。” 温婉蓉跟覃炀说快过去看看:“什么东西掉河里了?” 宋执也说不清楚:“八姑娘在哭,就说簪子很重要,非找到不可。” 温婉蓉估摸凤纤雅吓到了,看向覃炀:“环城河挺深的。” 覃炀被坏好事,不爽到极点,啧一声:“八姑娘吃饱撑的,怎么掉到环城河里去了,那里快两丈深,没淹死算万幸!” 顿了顿,又问宋执:“西伯狗什么情况?差不多得了,大半夜捞个屁,凤八明天睡到死都没人管,老子们不一样。” 难得听覃炀替丹泽说话,温婉蓉笑起来:“枢密院和大理寺要友好互助吗?” “互个屁!老子要睡觉!不然卯时叫凤八去早朝啊!” 宋执也想回去睡:“小温嫂子,你赶紧去劝劝八姑娘,什么东西,明天白天找人打捞不行?非要大半夜在河里摸鱼?找不到,我们几个是不是一晚上都得陪着啊?” 温婉蓉确实觉得不妥:“行,我去劝劝八姑娘。” 三人正说话,就看见丹泽人在水里,抹把脸上的水,扒在岸边跟八姑娘说话。 “八姑娘,这里水太深,潜不下去,到底是什么簪子?明天在下陪你去银楼挑个类似赔罪,行不行?” 丹泽退而求其次,旁边几个枢密院的祸祸也开腔:“八姑娘,干脆你多挑几个,算我们头上。” 凤纤雅不依:“别的都好说,这簪子不行,你们不找,我自己下去。” 说着,她起身,要往河里冲,被几人拦下。 “好!好!好!我们帮你找!”有人脱了外衣换丹泽上来。 丹泽在水里泡了有一阵子,来回扎几个猛子,累得够呛,躺在草皮上,歇口气,才爬起来,对凤纤雅道歉:“八姑娘,今晚是在下疏忽,你看大家都折腾好久,夜深了,明天天亮再来寻好不好?” 凤纤雅吸吸鼻子,不说话。 丹泽继续哄:“不知八姑娘在燕都待几天?我明天安排下公务,单独陪姑娘逛夜市,赏荷,看花灯,可好?” 凤纤雅从被甩在路上,然后走错路,离客栈越来越远,再掉入环城河,被及时救起,又丢了最宝贝的簪子,满腹怨气和委屈已经不是逛逛夜市,看看花灯就能哄得好。 在府邸,凤桓公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到了丹泽这里,她忍耐到极限。 河里的祸祸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簪子,趴在岸边投降:“八姑娘,今晚算了行不行?” 丹泽没想到自己赌一时之气,害一圈人不能休息,过意不去,对凤纤雅说:“要不他们都走,在下陪姑娘如何?务必找到簪子,不管多晚。” 凤纤雅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神使鬼差点点头。 祸祸们相互对看一眼,有人看不过眼:“就你们两?捞到半夜别簪子没捞上来,人捞没了。” 宋执也替丹泽说话:“八姑娘,丹寺卿每天在大理寺早出晚归,挺辛苦。” 温婉蓉见凤纤雅紧抿嘴不说话,好声劝:“八姑娘,你覃哥和宋哥明天卯时要进宫,丹寺卿确实公务繁忙,现在好晚了,明天行不行?” 她不说还好,一说,凤纤雅哭得更凶:“那簪子是我娘留给我的,弄丢了,我拿什么睹物思人!” 话音一落,众人闭嘴。 丹泽总算缓过劲,一声不吭爬起来,说句“我去捞”,一个猛子重新扎入水中。 这一次他下去很久,久到水面不再泛起涟漪,连岸上人的脸色微变,还没见丹泽游上来。 温婉蓉一边安慰凤纤雅,一边给宋执递个眼色,示意别为个簪子闹出好歹。 宋执会意,叫旁边两个脱了衣服的祸祸赶紧下去捞人! 随着两声噗通水响,没一会,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丹泽的胳膊,猛地浮出水面。 丹泽呼吸到空气的一刻,剧烈咳嗽,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羊脂玉缠金丝珊瑚珠簪,极其狼狈爬上岸,把簪子丢到八姑娘身边,咳了好一会,才喘口气。 宋执上去问怎么这么久? 有个祸祸说,河底看不清,不知道丹泽的脚被什么卡住了,半天拔不出来,他们下去帮忙才脱险。 温婉蓉心里过意不去,但覃炀在,不好上前关心,要凤纤雅扶丹泽回去。 凤纤雅回过神,捡起簪子,擦擦眼泪,指尖刚刚碰到丹泽的衣袖,被甩开。 他吃力站起来,跟宋执说叫辆马车,送他回府即可。 然后谁也没理,直径离开。 温婉蓉蹙蹙眉,心里暗暗叹气,她知道丹泽赌一口气去捞簪子,是做给她看,免得再怪他不上心。 隔天,她叫冬青送了些太医院配好的驱寒药过去,才得知丹泽昨晚太累,脱了外衣,裹着湿衣服睡一夜,天刚亮就开始发烧。 而凤纤雅好好休息一晚,心也平了,气也静了,觉得晚上任性着实不应该。 其实她并非掉入河中,而是过桥时,趴在栏杆上发呆,簪子不小心滑下去,她仗着有几分水性,初生牛犊不怕虎下河去捞,结果被河里水草绊住脚,吓得够呛。 后来听说丹泽病了,想和温婉蓉去府上探望,直接被挡在门外。 温婉蓉知道,丹泽这次真动气,谁也不见,谁也不想见,连冬青送去的几包药原封不动退回来。 凤纤雅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温婉蓉追问几次丹泽的情况,都敷衍而过。 她也猜到丹泽那晚不高兴,去府上传话几次,想找人出来当面说清楚,对方却毫不理会。 直到凤纤雅离开燕都,再也没见过丹泽一面。 正文 第161章 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为 叶下疏影 2杯葡萄酒加更 温婉蓉越躲,覃炀越黏上来。 “刚刚不是嫌热吗?现在贴一起就不热了?”她推了推他,没推动。 覃炀在她腿上来回蹭,没过一会,他坏笑凑她耳边:“哎,你勾引老子,要负责泻火。” 温婉蓉哭笑不得,盯着他好一会,笑骂他厚脸皮:“你自己蹭出来的,还怪我勾引?” 覃炀不管,要她去关门,快回来肉偿。 温婉蓉倒听他的,再回到厢床里,她一脸无语,覃炀已经脱得光溜,四仰八叉躺着,某个部位直立立示威。 “你,你……”温婉蓉下话还在嘴边,被一把拉进厢床里。 她惊叫一声,下意识喊,“肩膀,疼”,就栽倒覃炀怀里。 肉到狼嘴里,岂有不吃的道理。 覃炀在下,她在上,顶得欢实,臭不要脸问她舒不舒服,要不要多来几次。 温婉蓉又热又累,一轮完毕,整个人趴在他胸口不想动弹,身上的汗又黏又腻。 “白洗澡了,我还得重新擦身子。” 像抱怨,像撒娇。 覃炀笑出声,问她干脆一起。 温婉蓉爬起来,指指肩膀,摇摇头:“我刚上了药,碰了水,怎么办?” 覃炀说有他在,保证不会碰到水,随即他把放在床上,起身抓件衣服套上,出去叫人倒桶温水来。 他把她扶进水,避开伤口搓背。 温婉蓉受宠若惊,他们共度两年,只有她给他搓背的份。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她心里泛起无比的甜,回眸笑得开心。 覃炀嘴上没正经:“因为你表现得好,老子奖励你。” 温婉蓉娇嗔:“你的意思,我以前表现不好?” 覃炀继续嘴贱:“没这次带劲。” 温婉蓉转身推开他:“我出去了,你自己泡。” 覃炀笑的不行,搂住她的腰,不让动:“哎,我就随口一说,还当真。” 温婉蓉哼一声:“句句当真!” “好,好,每次都带劲。” “你有正经话没?” 覃炀点头,无辜道:“我每句都很正经啊。” 顿了顿:“是你内心脏,才觉得老子不正经。” “走开!”温婉蓉瞪他一眼,就觉得覃炀现在越来越没正形,尤其单独两人时各种胡说八道,一天不调戏她,心里难受。 覃炀说不走。 温婉蓉又翻起旧账:“你以前不这样的。” 覃炀倚在桶边笑:“以前哪样?” “能哪样,就是对我不好呗。” 覃炀问:“现在呢?” “好过了。” “好过了,是好还是不好?” “不知道。” 温婉蓉看出他坏笑,不想继续说下去,吵着不洗了。 覃炀随她,两人一同出浴,为保险起见,他又给她上遍药。 然后两人吃过晚饭便睡下了。 一觉香甜,无论他还是她。 温婉蓉半夜醒过一次,条件反射翻身找覃炀,凑近抱着孔武有力的胳膊继续睡。 她一动,他就醒,见她睡熟,伸手拨了拨耳鬓一绺头发,轻轻往她身边挪了挪,免得她醒了,找不到他。 再醒来已经寅时过半,覃炀要起床穿衣,吃饭准备,赶在卯时前进宫早朝。 温婉蓉跟着起来伺候。 两人吃完早饭,她送他到垂花门。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冬青问起红萼两人最近如何,总算松口气。 老太太难得露出笑脸,一边喂飒飒,一边照顾英哥儿吃饭,又问起寻找覃昱的情况,冬青摇摇头,说还没消息。 老太太摸摸英哥儿的小脑袋,叹息一声,说英哥儿和覃昱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冬青听罢,没吭声。 老太太沉吟半晌又说,如果找不到覃昱,要覃炀多带带英哥儿,好歹他是叔父,男孩子总不能跟一屋子丫鬟长大。 冬青点头说知道。 于是每天下午飒飒和英哥儿会一起送到温婉蓉屋里。 英哥儿在老太太那住了一阵子,倒教得规规矩矩,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和覃虎妞飒飒比起来,好像性别反了。 飒飒碰见爱吃的,才不管那些,嘴巴张得大大的,等着银勺喂嘴里。 温婉蓉哭笑不得,一边喂一边轻声说:“你看看哥哥,吃得多斯文,你个姑娘家,一副馋滴滴的样子,你爹看见还以为我不给你吃。” 但说了白说,飒飒继续吃自己的。 英哥儿至始至终很安静,吃完小碗里的鸡蛋羹,才抬头对温婉蓉奶声奶气道:“婶娘,英哥儿吃完了。” 温婉蓉摸摸他的头,赞他好乖。 飒飒不高兴温婉蓉当她的面说英哥儿乖,细声细气“娘,娘”叫了几声,见没人理,尖叫起来。 温婉蓉看过去,蹙蹙眉:“不许叫,跟你说了多少遍,姑娘家不可以乱叫。” 飒飒在厚脸皮这点上,跟覃炀如出一辙,反正她就要温婉蓉和她说话,至于什么内容无所谓,并且附上甜甜一笑。 笑得什么脾气都没了。 温婉蓉肩膀没好,抱不了孩子,就叫乳娘抱到门廊下纳凉,转头又对英哥儿好言好语:“一会叔父回来,跟他打招呼,知道吗?” 英哥儿乖巧点点头。 于是一行人等到申时末。 覃炀一进院子就看见飒飒和乳娘玩得正开心,过去逗了逗,余光瞥见英哥儿,正纳闷老太太怎么把覃昱的小子也带过来,就听见小家伙恭恭敬敬叫一声“叔父好”。 覃炀敷衍嗯一声,撩袍跨进屋子,英哥儿仰起头,视线跟着他转。 温婉蓉迎上去,伺候覃炀脱外套,又蹲下对英哥儿招招手,示意过来。 英哥儿明显怕覃炀,站在门廊下没动。 温婉蓉走过去,亲自把英哥儿牵进来,倒了两杯凉茶,一杯给小孩,一杯给大人。 覃炀茶喝一半,就听温婉蓉抱怨:“你对孩子绷着脸干什么?对飒飒笑得那么开心,对英哥儿半分笑都没有。” 覃炀寻思,想想英哥儿的作爹,什么笑都笑不出来。 但温婉蓉说,孩子不应该牵连大人矛盾中。 覃炀面上没表态,话听进去几分,吃完饭的时候特意叫英哥儿坐他身边,装模作样夹一筷子菜到孩子碗里。 英哥儿咬了两口菜,忽然怯生生抬头看了眼覃炀,又看向温婉蓉,问:“婶娘,爹娘是不是不要英哥儿了?” 正文 第162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话音一落,温婉蓉和覃炀的筷子都停了停。 覃炀没吭声,接着吃饭。 温婉蓉怕伤孩子的心,柔声道:“英哥儿这么乖,怎会不要,我们先吃饭,吃完趁天亮,叫叔父带你到后园去抓知了。” 英哥儿“嗯”一声,低头继续吃,没再问东问西。 晚上,送飒飒和英哥儿回去后,温婉蓉在堂屋乘凉时,对覃炀叹气:“英哥儿年纪才多大,你们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小心思什么都明白。” 覃炀躺在摇椅上来回摇晃,啧一声,不耐烦:“懂有屁用,他娘老子就是不要他,有些事早看清早好。” 温婉蓉用团扇拍他:“这是叔父说的话吗?你要他看清什么?祖母就怕孩子跟一屋子丫鬟长大没出息,才交给你,你倒好,尽说没用的。” 覃炀闭着眼,哼一声:“我说有用的,就是找到覃昱,赶紧把儿子接走,带着牡丹,爱死哪死哪,别整天祸祸老子。” 温婉蓉白他一眼:“是,不是你儿子,当然不上心。” 覃炀又哼一声:“老子儿子,说爹娘不要的屁话,叫皮痒。” 温婉蓉骂他只知道简单粗暴:“你没揍英哥儿,他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啊?” 覃炀睁开眼,斜眼瞧着她:“讽刺老子?” “怎敢。” “那什么意思,老子说错了?” “没错。” “没错,你什么表情?我叫覃昱把他儿子接走,不对?” 温婉蓉被他搅烦了:“对,对,都对,你就不能对英哥儿有点好脸,他是你亲侄子,不是外人,覃昱真不回来,英哥儿肯定你教,祖母绝不会把孩子还给牡丹!” 覃炀心知肚明,可他也烦,一方面枢密院的扩疆计划统筹,今天修,明天修,后天修;一方面宋执天天嚷着要他快点找到覃昱,就怕被大理寺抓到把柄。 人在炭火两头烤的滋味,逼得他天天想骂人。 最终,他对温婉蓉摆摆手,烦躁道:“行了行了,知道了,等英哥儿大点再说,我每天忙的要死,哪里有时间教他。” 话题就此打住。 但温婉蓉旁敲侧击提醒,叫他对英哥儿态度好点,是小孩子又不是军营的士兵。 覃炀满口答应,没把话全放心上,但对英哥儿多了几分笑脸。 转眼三伏天结束,太后从灵陀寺避暑回宫,温婉蓉伤已痊愈,又开始天天去仁寿宫定省的日子。 覃炀担心覃昱发疯,大白天也不消停,暗地里加派府上会武的家丁一路保护。 温婉蓉倒释怀,也许是那天英哥儿一句“爹娘都不要我”钻进她柔软的心底,她当了母亲的人,见不得任何孩子难过。 如果碰到覃昱,她想问问他,是不是真不打算见英哥儿,一辈子倾注在复仇的漩涡中,直到萧氏一族覆灭? 如果是。 这场复仇需要多久? 五年?十年? 让英哥儿无休止的等下去,眼睁睁看着自己表亲都有父母疼爱,他却只有曾祖母、叔父和婶娘,对英哥儿公平吗? 温婉蓉一想到这些,心中免不了替孩子抱不平,所以平时两个孩子在一起,她一碗水端平,飒飒有的,英哥儿同一份。 不知英哥儿天生性子使然,还是小家伙整天沉浸在被抛弃的哀伤中,话语比同龄孩子少。 只有和温婉蓉单独相处,或和老太太单独相处,才会展露出童真和调皮的一面。 温婉蓉除了原则和规矩,极少说英哥儿不是,有时偷偷带他一人出去逛街吃东西,买玩具,久而久之,英哥儿对她依赖越来越重。 英哥儿毕竟能走能跳,经常自己一个人从老太太的院子跑到温婉蓉的院子,一进院门,走到游廊里,就“婶娘,婶娘”的叫。 温婉蓉在屋就一定应他,温婉蓉不在,小家伙就坐在门廊下等她回来。 几次下来,温婉蓉跟英哥儿说,以后不要过来找,她有时间一定会去老太太那边。 英哥儿神色一黯,问她,是不是自己跑来给婶娘添麻烦。 温婉蓉笑笑,蹲下了,和孩子视线平齐,轻声说:“外面太热,婶娘怕你热出痱子,曾祖母会心疼,婶娘也会心疼。” “真的吗?”英哥儿眼睛亮了亮。 温婉蓉一脸正色点点头,为防止小家伙敏感心思,她特意拿了几本简单字帖,每天布置任务,要冬青教英哥儿习字,她定省完回来检查。 英哥儿一一照办,认真完成,然后等温婉蓉回来就迫不及待拿给她看。 温婉蓉不是敷衍检查,写得不好的,返工重写,变成第二天的新作业。 英哥儿有时也想偷懒,察言观色问温婉蓉:“婶娘,英哥儿不舒服,明天不想写。” 温婉蓉也不拆穿他的谎言,点点头说:“你不舒服就休息,不过后天必须把明天的补齐,这是你当初答应我的事。” 英哥儿憋红小脸半天,不情愿“嗯”一声。 温婉蓉没心软:“冬青姨会替婶娘监督,你做不到,之前答应带你出去看花灯活动取消,而且叔父会亲自来看你写字?你要叔父陪吗?” 英哥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温婉蓉知道英哥儿怕覃炀,这个时候用覃炀做挡箭牌,屡试不爽。 为此事,她跟覃炀玩笑,说他这个叔父,人少见面,威严不小。 覃炀那叫一个嘚瑟,还把英哥儿写的字帖拿过来评头论足一遍。 温婉蓉问他是不是自我感觉良好,这个叔父当得挺过瘾。 覃炀大言不惭,当叔父总得有当叔父的样。 温婉蓉趁机说:“英哥儿对你又敬又怕,你对他好点,别绷着脸唬孩子。” 覃炀不以为意:“又不是姑娘,唬就唬一下呗,难道像六皇子,见群臣吓尿裤子就好?” 温婉蓉持不同观点,孩子还小。 “小?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将来要上沙场,这点事都经不住,我教他再多都没用。” 温婉蓉无法反驳,她甚至怀疑:“你以后是不是也这样教儿子?” “我儿子?”覃炀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只会比英哥儿严,不听话就打,老子没功夫废话。” 温婉蓉骂他大老粗,就知道动手。 覃炀不以为意:“你讲道理,疆戎你没见过?北蛮给你一刀,跟你讲道理没?” 温婉蓉小声嘀咕,秀才遇到兵。 覃炀来句:“老子说得不对?” 温婉蓉不想跟他争:“对,对,你都对,你什么时候错过。” 覃炀说这还差不多。 温婉蓉腹诽厚脸皮,不过厚脸皮有厚脸皮的好处,说完就完,不往心里去。 入夜,覃炀累了,先上床歇着,对着篦头的温婉蓉说:“哎,我想起个事。” 温婉蓉从铜镜里看过去:“怎么了?” “你昨天跟我说带英哥儿和飒飒去看花灯,什么时候?” “大后天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问问。” 温婉蓉想他主动提起,不像问问这么简单,放下篦子,转身道:“你想去吗?” 覃炀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看枢密院忙不忙吧。” “把公务安排一下,也不用太久,一去一回玩最多玩一个时辰。” 覃炀嗯一声,说再说。 温婉蓉觉得他有话没说完:“你是不是不想我们出去?” “嗯。” “怎么?最近燕都不太平?”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温婉蓉不信:“我们带着英哥儿,他也动手?” 覃炀沉默。 “虎毒还不食子,覃昱再恨我,不至于当孩子面动手。” “覃昱肯定不会当英哥儿的面动手,我担心英哥儿在大庭广众喊他爹。” 温婉蓉会意:“你怕暴露目标?” 覃炀翘着二郎腿,大叹一口气小叹一口气:“看花灯人多眼杂,谁知道混进什么人,哎,宋执跟我说,大理寺风声紧,一直揪着粉巷不放。” 温婉蓉也担心,迟疑片刻,提议:“要不我去找丹泽,他总归听我几句。” 覃炀炸毛,坐起来吼:“你敢去!” 温婉蓉蹙蹙眉:“不去就不去,大半夜的,那么大声做什么?” 覃炀语气稍缓,压着火问:“你找他说什么,我问你?” 其实温婉蓉也没想好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抿抿嘴,犹豫道:“我怕他发现大哥和牡丹……” “然后呢?” “求他把事情压下来。” 覃炀冷哼:“你觉得他会?” 温婉蓉不敢肯定,仕途和一份得不到的感情比,谁能如此伟大抛弃光鲜亮丽的仕途。 何况,权力,货真价实握在手,不就为了摆脱过去的污点和不堪人生。 丹泽好不容易到这一步,他能为她做什么,她不敢赌。 覃炀见她迟迟不说话,继续说:“你找他,除了证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别无他用。” 顿了顿,又道:“你就没想过,大理寺眼线对我们有威胁,对覃昱也有威胁?” 温婉蓉愣了愣:“你觉得覃昱不会袖手旁观?” 覃炀想了想,说不知道:“不过一旦发现,燕都城门一关,他就是瓮中捉鳖,插翅难逃。” 温婉蓉不知为什么,听到覃炀的解释,暗暗松口气。 两人还在说话。 门外倏尔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是红萼:“二爷,宋爷来了,说有急事,请您务必见一面!” 温婉蓉瞥了眼漏刻,已近巳时末,又看向覃炀:“好晚了,你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宋执一般不会这个点来。” 覃炀也觉得不对劲,起身边穿衣服边说:“我去看看怎回事,你困了先睡,别管我。” 温婉蓉说知道,心里不安,更别提睡觉。 覃炀拉开大门就跨出去,问红萼,人在哪? 红萼跟在后面小跑:“二爷,宋爷说先去书房那边等。” 覃炀摆摆手,示意知道。 红萼刚走到门廊下,被温婉蓉喊住。 她听到刚才对话,预感宋执一时半刻不会走,嘱咐:“你现在去小厨房说一声,把夜宵炖上。” 红萼领命退下。 温婉蓉想了想,沏两杯凉茶独自端过去。 因为热,书房门没关,宋执慌张的声音飘出来。 “覃炀,这几天我哪都不去,就住你府上踏实。” 覃炀嫌他胆小:“多大的事,吓成这样?西伯狗抓到你证据了?心虚个屁啊!” 宋执擦擦额头的汗,连连摇头:“不不不,被抓进大理寺,这辈子就葬在里面。” 覃炀闹不明白:“你有把柄被他发现,还是怎样?他平白无故抓你去大理寺?” 宋执骂句操,急了:“你没看到,今晚大理寺倾巢出动,由丹泽领头,杀进粉巷!我从后门逃走时,外面闹得鸡飞狗跳!” 覃炀也骂句操:“你跑屁啊!跑不证明你心虚!” 宋执喊:“我不跑,等着三堂会审啊!我爹知道就不是打死我,是直接断绝关系,就为十三房小妾,也得丢车保帅!” 覃炀骂他蠢:“你们宋家就你出息点,你爹舍得断关系?脑子被驴踢了?” 宋执这个时候也不藏着掖着:“我明着说,十三房是外面搞大肚子抬进来的,我爹说了,生儿子上族谱,你没见那女人嘴脸,嘴巴都笑歪了。” 稍作停顿,他难得正儿八经的语气继续说:“覃炀,我没了,还有宋瑞做替补,三房的老婆娘巴不得老子快点死,每次我随你出征,她笑得像朵花。” 覃炀不屑:“那有屁用,宋瑞什么德行你爹不清楚?一磨子压不出个屁,他能替你做什么?带他去雁口关长长见识?看那老婆娘舍不舍。” 宋执不想提府邸那些破事,提起来就烦:“算了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套棍法学了多久,到现在打不全,信他的邪。” 覃炀同情他:“表叔老当益壮!一把年纪,比你还争气,你倒也睡个儿子出来啊。” 宋执要他滚:“我他妈心烦!说人话!” “你能指望他说什么人话。”温婉蓉听了一会,觉得覃炀过分,冷不防开口,跨进屋。 覃炀一愣:“你怎么来了?” 宋执也愣了愣:“小温嫂子,好晚了,你还不去睡?” 温婉蓉一人一杯茶,接着他们话题:“宋执,你想在府里住,红萼就在外面,她可以安排客房,及洗澡水,你先将就一晚。” 宋执满眼感动:“还是小温嫂子好。” 覃炀踹一脚没踹到:“你滚不滚,老子又不是避难营。” 温婉蓉嫌他闹:“宋执来都来了,赶他走不成?今晚粉巷闹成什么样,其他地方未必安生。” 覃炀没吭声。 宋执趁机拍马屁:“小温嫂子贤淑谦良,不亏官夫人中的典范!” 覃炀捶死他的心都有:“滚滚滚!滚去睡觉!少他妈扯淡!” 宋执哎一声,出门跟着红萼走了。 书房里余下两人。 温婉蓉毫不隐瞒问:“表叔真做得出来?” 覃炀撇撇嘴:“不好说,我以前就跟你提过,宋执不回府,有原因。” “就因为十三房姨娘?” “不然呢?表叔是不能开后宫,要能开,远不止十三房。” 温婉蓉想想,挺同情表婶:“宋执他娘肯定过得不开心,他作为长子,不应该在府里为母亲撑起一片天吗?” 覃炀哼一声:“他有那本事倒好了。” “怎么?” “宋执能撑起一片天,还有他爹什么事。鬼知道表叔要怎样的儿子,天天骂他没出息,我也不是好东西,覃昱差强人意,许家几个呆板,他老人家眼睛长头顶,小字辈里没瞧得上的。” “索性破罐破摔?” “谁?” “宋执啊,还能谁。” “他啊,”覃炀难得说句公道话,“用他的话说,天天在府里听一群女人叽叽喳喳,不如在外面听小曲舒服,好歹外面女人花银子消停,表叔那群女人,花银子还闹事。” 温婉蓉听着不可思议:“表叔就随他玩?表婶也不说?他老大不小,表婶不急?” “急有屁用,”覃炀灌口茶,“你看他着三不着四的吊样,哪个大户人家姑娘看得上他。” 温婉蓉心想,宋执着三不着四,覃炀也没好哪里去。 “你好意思说人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他关系好,难怪也被表叔嫌。” “快别,别说宋执,换谁谁吃得消,我爹当初护国大将军风头正盛,也没娶一溜姨娘回来。” 温婉蓉笑:“公公婆婆伉俪情深吧?” 覃炀嗯一声,没再下话。 温婉蓉不想触及他伤心事,岔开话题:“宋执在府里住几天?要不我明儿打发人跟表婶报个信,免得担心。” 覃炀说随便,叫她不用管:“只要他三天不着家,表婶第一就来府里找祖母,又哭又求,把人带走。” “宋执走吗?” “走,他娘哭,是他罩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温婉蓉听完,暗暗叹气:“我以为宋执天天在外面很快活。” “他是快活。” “你确定?” “就算逃避,醉生梦死,有什么不好?” 温婉蓉感叹:“你两心真大。” “要不怎么办?抱着表婶一起哭?” 温婉蓉说好歹跟表叔谈一谈啊。 覃炀说,就表叔那狗脾气,谈得通,不至于十三房小妾。 温婉蓉挺无语这事,转念心思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丹泽亲自带领大理寺的人冲到粉巷拿人,肯定有确凿证据,否则以他性格,不会莽撞行事。 “你说,今晚覃昱会不会被找到?” 正文 第163章 扑所迷离 为钻钻破2200加更! 覃炀紧皱眉头,绷紧下颚,沉默半晌,拉着温婉蓉离开书房。 她明显感觉覃炀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要不然我叫个机灵小厮去打探一下?” 覃炀要她别多事:“真有事,明早就出消息。” 温婉蓉没再说话,闷闷叹气。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好。 寅时过半,覃炀照常起床,宋执那边的小厮过来传话,说人先走了,早饭也没吃。 温婉蓉听着一怔,心思外面天未亮,早早跑出去做什么?万一粉巷那边还乱着,过去不是自投罗网? 她思忖,看向覃炀:“还是找宋执回来吧?” 覃炀扣好革带:“别找了,昨晚的话你也听到,他不去不安生。” “万一大哥连他也恨,当着大理寺的面认熟怎么办?岂不把宋执框进去了?” 覃炀叫她放宽心:“覃昱惊得很,西伯狗未必抓得到他,我估计顶多抓几个杂鱼。” “可杂鱼出卖他们呢?” 覃炀耸耸肩:“只求多福呗。” “怎么好像说得不关你的事一样。” “老子急也没用,再说你真以为宋执睡粉巷没脑子,他心里有数得很。” 温婉蓉暗暗叹气:“总之,万一有什么事,大理寺那边,我可以去……” 话音未落,覃炀打断:“得了!你在府里管好飒飒和英哥儿,伺候好祖母,外面的事不与你相干,也不用你操心。” 温婉蓉抿抿嘴,含在嘴里的半句话咽下去,她知道覃炀不会同意,也不想因为自己一番好意起争执。 两人吃过早饭,覃炀叮嘱她不许到处乱跑,便拿着马鞭出屋。 其实他故意不叫宋执回来,也想知道粉巷昨晚情况如何。 早朝入奉天殿时,两祸祸故意走在最后,覃炀问:“发现什么没?” 宋执微微摇头,压低声道:“我以为粉巷会鸡飞狗跳……” “结果?” “屁事没有。” 覃炀单眉一挑:“一切正常?” 宋执也纳闷:“你说怪不怪?” 覃炀怀疑:“你他妈昨晚看清没?什么大理寺倾巢出动,睡女人睡糊涂了吧?” 宋执一脸无辜,指了指自己双眼:“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覃炀说先不提这茬:“后来你寅时过去,进粉巷没?还是就远远看一眼?” 宋执说他先远远观察好一会,发现没什么问题,又进去逛了圈:“经过青玉阁时还在门口碰到花妈妈。” 覃炀半信半疑:“天都没亮,那个老鸨跑出来做什么?” “我也这么问她。” “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昨晚大理寺例行检查,把她吓得不轻,生怕鸡蛋里挑骨头,瞌睡也吓醒了,站在楼牌外吹风,压压惊。” 覃炀哼一声:“吹风能压惊?” 宋执轻咳:“粉巷那些混子的话能全信?” 顿了顿,他倏尔提起牡丹:“不过我给花妈妈一锭银子,什么都说了。” 覃炀没吭声,等下文。 宋执说,大理寺不知道哪来的门路,查到牡丹前些时赎身,仔仔细细盘问一遍:“花妈妈那老精怪,别人放什么屁,就知道拉什么屎。” 覃炀不放心:“她跟大理寺说什么没?” 宋执摇摇头:“除非青玉阁不想做了,花妈妈,你还不知道,一屁三谎。” “再后来?” 宋执正要说,有其他官员过来打招呼,两人谈话就此打住。 下早朝两人又凑到一起出宫,去往枢密院的路上,接着聊粉巷的事。 宋执忘性大:“刚刚说哪了?” 覃炀不耐烦啧一声:“大理寺盘问青玉阁。” 宋执一拍后脑:“对,对,说到花妈妈那老鸨子。” 他回忆片刻,接着说:“花妈妈说,原本大理寺的人要去牡丹以前的房间搜查,突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有人在丹泽耳边说了什么,他们就撤了。” 这话引起覃炀的注意:“老鸨子听到没?” “听个屁,花妈妈说不进楼牌就谢天谢地,还敢管大理寺的闲事。” 覃炀寻思,难道覃昱在大理寺也插了暗桩? 关键时刻保他们一命? 转念,他又否认这个设想。 西伯狗得皇上赏识,能力不一般,绝不可能让手底下出现叛徒或走狗,自毁前程。 至于为什么突然撤退? 覃炀直觉这事和覃昱脱不了干系。 可覃昱又是用什么手段逼迫西伯狗离开。 事情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宋执说今天没心思在枢密院忙公务,他要去大理寺打探到底发生什么事。 覃炀同意,要他把公务安排妥当再出去。 本想宋执能很快回来,然而一等等到申时末,覃炀决定不等了,回府后得知,这王八蛋喝了不少,已经被人扶回屋歇下了。 覃炀和温婉蓉吃晚饭时,温婉蓉还提起这事。 “宋执的饭菜我要小厨房热着,他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端过去。” 覃炀嗯一声,想了想,问宋执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婉蓉回想片刻:“我估摸未时过半吧,那会我陪英哥儿和飒飒正午睡,起来就听红萼说宋执喝多了。” 覃炀说知道,又问醒酒汤送去没? 温婉蓉说送了:“我特意叫红萼送去,红萼说宋执喝完,她就退出来了。” 覃炀看了眼漏刻,估摸也该睡醒了,扒完碗里的饭,跟温婉蓉打个招呼,去找宋执。 宋执真没拿自己当外人,覃炀来时,他已经起床,一顿饭菜吃得正香。 覃炀自顾自倒杯茶,灌一口,拍拍桌子:“别光顾着吃,说话。” 宋执咽下嘴里的饭,又夹一筷子菜,开口:“大理寺那孙子一下午连吃带喝,花我二十两银子,这钱算公费。” 覃炀恨不得把手里的杯子揣他脸上:“二十两你也要报?” 宋执毫不犹豫点头:“我出力,你出钱,谁都不吃亏。” 覃炀问他出什么力。 宋执大言不惭:“你看我喝成这样,还不叫出力?” “谁他妈让你喝!” 宋执歪理多:“我不喝,能套话吗?” 覃炀懒得嘴炮:“行行行,套到什么话?” 宋执嘿嘿一笑,朝覃炀招招手,示意耳朵过去。 覃炀以为他故作神秘,一脸不耐烦凑近,原本皱紧的眉头倏尔松开,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惊讶,只等宋执说完话,他瞥一眼,正色问:“真的假的?” 宋执别别嘴:“所谓酒后吐真言,不过能不能摆上台面,另说。” 覃炀沉吟半晌,扬起嘴角:“哎,去军营找个经验足的,这几天跟着西伯狗,肯定有收获。” 宋执说他也这么想。 两人一拍即合,隔天去军营找个信得过的,开始跟踪丹泽。 正文 第164章 丹泽身世 覃炀回到军营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近禺中。 他叫勤务兵请军师来。 “将军亲自去打探,结果如何?”军师钻进营帐,笑眯眯。 “滚蛋!宋执你少跟老子阴阳怪气。”覃炀的起床气还没过,拿起茶杯,啧了声,“走个窝囊废的监军,又来个草包。” “草包?”宋执噗地笑出声,转而变成大笑,“覃炀,我就说你会不会想太多,别人姑娘只是来慰劳你的,你非说是派来的眼线。” “滚!” 覃炀扬起手上的空茶杯砸过去,对方稍稍侧身,轻易躲过去。 “叫我来,就是拿我当靶子?” “你再去摸个底。” “该摸不都摸过吗?”宋执一语双关,露出坏笑,下半句揶揄还在嘴边,就看见覃炀额角暴跳的青筋,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充分发挥女性之友的本领,不到一个时辰,宋执把温婉蓉查个底掉。 她是温府养女,排行老五,养母杜夫人不大待见她,日子过得差强人意。不会武,在骑马射箭方面有些许天赋,温伯公稍作培养。 温伯公虽为皇后党,但就温婉蓉而言,闺阁长大的姑娘,心性并不复杂,识时务,就是来的时间太巧,监军前脚走,她后脚来疆戎,叫人不得不多想。 宋执却说,她不像杜皇后眼线,也不像怀柔政策。 覃炀不信,他对温婉蓉毫无征兆的到来本就满腹疑团,也懒得深想,打算把不明不白的女人解决,暴尸荒野喂狼。 至于要怎么应付朝廷“好意”,早有对策。 不过宋执另一番话让他改变主意—— 先帝遗诏,温覃两家也算政治联姻,既然人到了自己地盘,别出什么岔子,有人活着未必有价值,死了,落人口实,得罪杜皇后势力,孰轻孰重,得好好掂量。 杜家在先帝时,不过是被群臣排挤,边缘化的官宦之家。 新帝登基短短三年,便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非昔比。 真应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古训,覃炀讽刺的想。 现在杜家的主意打到覃家头上,仗着“先帝赐婚”的约束,量死覃为鱼肉,杜为刀俎,任由那帮宵小剁。 覃炀来回摩挲剑柄上的盘蛟雕纹,细长眸子微眯,透出肃杀之气,回神确定:“你刚刚说温婉蓉会骑马射箭是吧?” 就算不杀,折磨人的方法多得是,他陪他们慢慢玩。 不等宋执回答,覃炀钻出营帐,叫人备一匹烈马,马鞭一扬,直奔城内。 温婉蓉对于覃炀到来并不意外,她收拾妥当,乖乖跟他走,也不问去哪。 反正去哪,她逃不出他的手掌。 覃炀态度与昨晚判若两人,亲自把她抱上马,同乘一骑,好得让人生疑:“哎,我带你去城外看看,塞外风光别具一格,其他地方看不到。” 好像疆戎不是战场,而是天苍苍,草低见牛羊的风花雪月。 温婉蓉受不起这份厚爱,城里尚有人烟,覃炀都肆无忌惮,要去荒郊野外,后果不敢想。 “覃将军,”她斟字酌句,轻声细语,“我在燕都听养父说,疆戎将士辛苦,小女不敢劳烦将军,在客栈待着就好,等战事大捷,班师回朝,还请带我一起回燕都,可不可以?” “可以。”覃炀敷衍,拉了拉手中缰绳,朝城门的方向前进。 温婉蓉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重复道:“覃将军,我在客栈住着,看看书挺好,真的不……” 话音未落,被一记响亮甩鞭声淹没。 倏尔马狂奔起来。 温婉蓉惯性后仰,差点咬到舌头,但很快调整坐姿,牢牢抓住马鞍,勉强避免颠下来。 一系列动作尽收覃炀眼底。 他挑起一抹冷笑:“良驹配美人,这马送你了,一会我们去马场试试。” 温婉蓉压住耳鬓飞扬的头发,连忙摇头:“多谢将军好意,这马太烈,我骑不了。” 覃炀表现出极佳的耐心,一本正经地胡说:“战马跟豢养在宅邸的马驹不同,你习惯就好,而且大军回燕都只有马没有车。” 温婉蓉半信半疑,却说不出所以然,只能答应下来,被带回营地马场。 “你先试。”覃炀下马,又叫人再牵一匹来,翻身上去,对温婉蓉说,“我在旁边,不会有事。” 他越体贴,她越害怕。 果然马像和覃炀商量好一样。 他在身边,马正常。 他走远,马就开始不受控,不是撂前蹄,就是不停蹬后腿,大有不把背上的人颠下来不罢休之势。 任凭温婉蓉收紧缰绳,也不起作用。 几次三番,体力被消耗得厉害,稍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下去,直落在旁边的稻草堆上,即便摔不出好歹,但爬起来时,她忍不住吃痛“咝”一声。 “没事吧?”覃炀逆着光,向她伸出手。 温婉蓉看不清他的表情,听出关怀里带着冷漠的意味。 她站定,拍拍粘在身上的草碎,低头一瞬,猜宋执肯定跟他说了什么,想打退堂鼓:“覃将军,平日我们在府里都是闹着玩,骑术不佳,让将军见笑,我能不能先回……” “骑术熟能生巧。”覃炀打断她,又扶她上马,“多练练,回燕都都得骑马。” 不骑就回不去。 温婉蓉忍住想哭的情绪,小心地问:“叨扰将军这么久,骑完这圈,我能回客栈吗?” “整圈有点难度,半圈吧。”覃炀环顾四周,不说回也不说不回,恩惠似降低要求。 温婉蓉信以为真,眼睛亮了亮:“将军说话算话?” 覃炀意味深长笑起来:“当然算话,你先把半圈骑完再说。” 语毕,他走到对面,翻过围栏,叫来守卫,把手里马鞭交给对方,又指指温婉蓉,似乎交代什么,守卫毕恭毕敬点点头,而后覃炀头也不回离开。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好,来不及细想,马毫无预警发疯,失控般围着马场一圈又一圈奔跑,近乎脱缰野马。 正文 第166章 开门见山 可信纸上的内容,一看就是他被跟踪一路。 对方是行家,寥寥几个词,写了茶楼的名字,喝茶人数,及细致到他们点的什么茶,最让他不安的是,说明温婉蓉身份时,既没写覃少夫人,也没写婉宜公主,偏偏来句“有夫之妇”,不免叫人恼火。 好像他们去的不是茶楼,是见不得光的地方。 一种我在明敌在暗,被人生生扼住咽喉的恼羞成怒,在丹泽心中无限扩大。 他不知道覃昱的真正身份,直觉是西伯潜入燕都的细作,顺便找到他,加以利用。 可覃昱的话他一点没听进去吗? 听进去了。 台吉是西伯爵位一种,换到燕都,和温伯公类似,大汗赐予外姓家族的贵族称号。 他当难民时,听叫花子们吹牛,无意知道的。 只是他现在还回得去吗? 丹泽心里压根没底,他用西伯语交流时,才发现自己对母语生疏还不如中原话说得好,一半听懂,一半靠猜。 可以想象,回到西伯,面对失散多年的丹家,他又得花多少心思扎稳脚跟。 以前他以色侍人的时候,只想着如何讨好一个人。 如今随着地位的越来越高,才明白,高处的寒与孤。 这种寒与孤仅仅只在燕都? 丹泽不信。 一个连母语都听不懂,认不全,血统又不纯正的外孙,难道不会被族人取笑? 丹泽平躺在床上,视线停在藏青幔帐上,小时候又不是没被同族人欺负过,羞辱过,好了伤疤总不能忘了疼。 再深想,就算皇上重用是别有用心,他又能如何? 覃昱提出那条要他作为西伯插入燕都的暗线,明摆叫他继续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做下去。 萧璟拿他是对付丹台吉的人质,大汗要他插入敌腹做奸细。 丹泽不免自嘲,自己的命真值钱,同时被两国的王器重。 一番胡思乱想,渐渐困意上头,或许心太疲惫,又或许真如温婉蓉所说,身体不是铁打的,他透支厉害,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这一觉从上午睡到下午,连中午饭都没吃。 管家鲜有看他睡这么久,叫院子里下人动作放轻,尽量不要发出响动。 丹泽睡到未时末醒过一次,起来喝口水,觉得困爬床上继续睡。 再一觉醒来已经天黑。 他在床上晕乎一小会,感觉到饿,而且饿得睡不着,才起床点亮桌上油灯。 大概外面见他屋里亮了灯,管家敲门,说大理寺的人来了,在偏厅等候多时。 丹泽以为送公文来,没在意,应声知道,又吩咐厨房送饭菜,开始穿衣、洗漱,而后把头发全部梳在脑后,随意揪一个马尾,出屋见客。 下属在喝茶,见他进来,差点烫嘴,寻思难怪自家大人桃花连连……完全从头到尾俊美无死角,官服有阳刚之气,便装尚可,可一身灰麻宽袍,蜜色头发随意搭在肩膀上,几分凌乱几分懒洋洋,一看就是刚起床,不能细想,细想浮想联翩。 他第一想法,哪门书看过玉树临风、雌雄难辨的妖孽,是以丹大人的原形写的吧。 丹泽见对方愣了半晌,莫名其妙看看自己,又看向对方,开口问:“有何不妥?” 下属连连摇头,说没有不妥,心里却想,能说不妥吗? 不妥就是大人下次不要穿居家服晃来晃去,晃得男人都心痒,别提女人了…… 丹泽没工夫理会别人开小差,撩袍坐下,直奔主题:“有什么事?” 他一脸正色,倒不好让人歪想。 下属轻咳一声,起身抱拳说,粉巷两个眼线失踪了,原本应该申时就回报消息,现在近戌时末,快两个时辰,依旧没见人影,怕是…… 丹泽抬手,打断对方,心知肚明:“消息不用等了,人也不用找,从今晚起撤出粉巷所有眼线及暗哨。” 下属不解:“可是大人,我们刚刚抓到眉目,就这么放弃?” 丹泽很明确回答:“粉巷那边暂时缓一缓,只要没大动静,不必关注。” 下属想了想,领命退出去。 丹泽心里很明白怎么回事,两个眼线失踪,是杀鸡儆猴,如果不撤,会损失更多眼线。 他微微眯眼,心思棋逢对手,西伯细作不可小觑。 转念,他又想起覃昱威胁他撤掉整个燕都的暗哨。 到底撤是不撤? 丹泽犹豫不决。 一方面他的确担心自己身世暴露,另一方面,他担心对方拿温婉蓉作胁迫,逼他就范。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头大理寺不到一个时辰撤走粉巷所有眼线,那头宋执急吼吼从粉巷到覃府,在书房跟覃炀提起这事。 覃炀纳闷:“这么神?你怎么知道眼线撤走了?” 宋执说,碰到粉巷一个混子,跟他提一嘴。 他渴得不行,一口气把凉茶喝干,擦擦嘴道:“我估摸这事是你哥干的。” “你说覃昱?” “嗯。” 覃炀听了没说话,心里一点都不感谢覃昱,从凌晨偷听,到现在天黑,一天之内发现两件大事,能说明他的好大哥回心转意? 恰恰相反,覃昱开始动作,就证明他的复仇计划开始了。 宋执歇口气,又道:“你哥说送人进宫那事,你跟小温嫂子说了没?哎,我预感不好,来提醒你一句。” 覃炀说知道了,把人赶出书房,说到时就得回去陪温婉蓉睡觉。 宋执别别嘴,骂他一句嘚瑟,转身离府,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不就睡个女人,像谁没有似的。 覃炀懒得跟他嘴炮,见时辰不早,快步回了自己院子。 进屋时,温婉蓉已经备好洗澡水,等他。 覃炀心里有事,也不像平时满嘴歪话调戏温婉蓉,只问她要不要一起泡澡,他有话跟她说。 温婉蓉嘴上应好,心里疑惑,思忖一个两个都怎么了? 丹泽上午主动找她喝茶,满腹心思想找她说话,现在夜里覃炀也是愁眉不展,有话聊。 她直觉,遇到什么事了吗? 澡桶里水温正好,她挽起头发,踩着凳子,一手扶着覃炀,一手扶着桶沿,先进水,覃炀长手长脚,没那么多讲究,麻溜翻进去。 两人坐稳,温婉蓉先开口:“你想对我说什么?” 覃炀把搓澡巾丢进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往身上拍水,思考片刻,决定开门见山:“温婉蓉,如果现在要你把牡丹送进后宫,有几层把握?” 正文 第167章 我知道你爱我 温婉蓉一怔,以为自己没听清,蹙眉问:“你说什么?把牡丹送进后宫?” 覃炀点头:“对,就是把牡丹送进后宫,而且越快越好。” “你在玩笑吗?”温婉蓉觉得好笑,“又是你哥出的幺蛾子?” 覃炀能说不是吗:“哎,先别管谁想的,我就问,这事你有把握没?几层?” 温婉蓉摇头:“一层都没有。” 覃炀不死心:“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不是为难我吗?”温婉蓉不大高兴,从他怀里脱离出来,坐到另一边,洗自己的,“一个粉巷出来的姑娘,要塞进后宫?你当大宗正院不存在吗?何况仁寿宫问起来,我怎么答?” 顿了顿,她想到覃炀半夜跑出府:“你和宋执到底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还是大哥亲口跟你们说的?” 覃炀寻思这话怎么跟温婉蓉说,沉默片刻,他提起丹泽:“其实覃昱夜里目标并不是我和宋执。” 温婉蓉想到白天丹泽突然跑来找她,心里明白几分,面上装傻:“大哥不是找你们找谁?” “西伯狗。” 温婉蓉瞪他一眼。 覃炀改口:“丹泽。” 温婉蓉确定自己的猜测,顺话道:“然后呢?” 覃炀把丹泽不为人知的西伯身世简单说几句:“然后不知道覃昱找他什么目的,不但揭露他家世,还以此为条件,提要求。” “覃昱知道你们在吗?” 覃炀别别嘴,重新把人捞过来,搂怀里:“我猜最后知道了,但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和宋执没法确定。” 温婉蓉贴着他,仰起头:“那大半夜你和宋执去做什么?” “听实话?” “嗯。” “我想你也不希望大理寺在粉巷抓到覃昱吧?” 温婉蓉迟疑片刻,低头轻嗯一声:“毕竟抓到他,对你,对覃家都非常不利。” 覃炀没隐瞒:“我和宋执是去抓西伯狗的把柄,现在看来,覃昱这步棋确实高,而且就在今晚,大理寺安插在粉巷的眼线全部撤了,我怀疑他还有别的动作,不然西伯狗不会就范。” 温婉蓉跟着松口气:“所以大哥暂时安全?” “嗯,起码现在是。” 温婉蓉把前后的话连起来想:“也就是说,覃昱一石二鸟,既自保,又保住覃家,但提出条件,要我送牡丹进后宫。” “对。” “如果我做不到。” 覃炀说得隐晦:“他从来不留没用的人。” 温婉蓉抬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会保护我吗?” “会。” “不惜和覃昱反目?” “对。” “为什么?”温婉蓉神色一黯,“都这个时候,你别哄我开心,我一直认为你心里首先是覃家利益,才会是我。” 覃炀收了收手臂,把人往怀里搂紧,一本正经道:“如果覃昱没投靠西伯,也许我会考虑,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是过去的他,我也不是过去的我,再说飒飒和英哥儿都需要你,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陷入危险。” “你这里有我?”温婉蓉戳了戳他硬梆梆的胸口。 “你说呢?”覃炀低下头,咬她耳垂,声音微微嘶哑。 温婉蓉躲开:“我不知道才问你。” 覃炀笑起来,起身翻出去,说水凉了,又抱她出浴:“在一起这么久,还跟老子说不知道。” 温婉蓉搂着他的脖子,迟迟不肯松手:“我要看你对我好不好,再决定答不答应大哥提的条件。” 覃炀说无所谓:“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大不了我天天守着你,哪也不去。” 不管这话能不能实现,温婉蓉听着格外舒心,她伺候他擦身子,笑道:“早朝不去,枢密院也不去了吗?” 覃炀说:“不去了。” 温婉蓉抱着他精瘦的腰,抬头撒娇:“皇上能答应?” 覃炀趁机亲一下:“大不了老子提前解甲归田,我们也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多惬意。” “我看你就想躲懒。”她在他腰上掐一把,语气缓了缓,“有机会你告诉大哥,他的要求我答应,我会想办法送牡丹入宫,但前提条件是别让覃家受到伤害,谁都不可以。” 覃炀一愣:“你这么信他?” 温婉蓉点点头:“我信他,但如果他言而无信,牡丹在宫里出什么纰漏,谁也不敢保证。” 顿了顿,她语气微沉,靠在覃炀胸口,一字一顿:“我有我的办法,尤其在宫里,我想我有能力送牡丹进宫,也有办法把她弄出来。” 覃炀嗯一声:“这点我信。” 然后他捧起她的脸,眼底透出坏笑:“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打老子,玩失踪,把玳瑁耍的团团转,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温婉蓉哼哼两声:“那是被你逼的,谁让你叫我小绵羊。” “你不是绵羊是什么?”覃炀凑近,粗糙的手抚摸光滑的背,呼吸逐渐急促。 两人躲进厢床,没有干柴烈火,没有城池挞伐,没有凶猛的侵略,一切如和风细雨,温婉蓉鲜有感受覃炀温柔的一面,她抱着他,沉浸在无限缱绻,享受香炉里飘出的甜腻香气,将两颗心缠绕一起,水乳,交融。 覃炀退出去的一瞬,凑她耳边,几不可闻说声“我爱你”,像幻听,像呓语。 温婉蓉微微一愣,转头想确定,就被一记深吻锁住双唇。 “你今天怎么了?”她捧起他的脸,声音轻柔。 覃炀说没什么:“就是心烦。” 温婉蓉坐起来,看看自己胸口和大腿,没有任何淤青,低眉浅笑:“你今天好温柔,很少看你这样。” 覃炀翻过身,把温婉蓉搂紧怀里,要她躺好:“你以前不是又哭又闹,说老子太大力把你身上捏青了,温柔点,不习惯?” 温婉蓉钻他怀里笑:“有点受宠若惊。” 覃炀嘁一声:“老子说了以后对你好,不信?” 温婉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信,怎么不信。” 说着,她要起床,说去屏风后净身,穿衣服。 覃炀不让,嫌她矫情:“跑来跑去不累啊?” 温婉蓉笑,问他弄脏床怎么办? 覃炀糙,压根不在意:“弄脏就弄脏,大不了明天换洗。” 他一边说,一边熊抱般把温婉蓉整个人抱进怀里不撒手。 温婉蓉就感觉他身体暖烘烘的,唤声“覃炀”。 覃炀闭着眼嗯一声。 温婉蓉从两只孔武有力的胳膊中探出头,轻咬下巴:“黏在一起,不热啊?” 覃炀说不热,还贱兮兮地笑,就喜欢这么抱着她。 温婉蓉心里甜丝丝的,一到夏天覃炀就喊热,连碰都不碰她,这两天不知怎么了,完事还要抱。 她问他:“你刚刚是不是说了,我爱你。” 覃炀装睡,不吭声。 温婉蓉窃笑,伸手戳戳他的脸:“我都听到了,还不承认。” 覃炀睁开眼,装听不懂:“听到什么?” “我爱你啊。” “嗯,我知道你爱我,不用这么直白。” 温婉蓉就知道他满肚子坏水,粉拳落在胸口,白一眼:“满嘴歪话。” 覃炀笑,然后像承诺般说:“等覃昱的事过去,我带你下扬州,总说去,总没时间。” 温婉蓉躺在他心口,听着心音:“你还惦记扬州呢?” 覃炀说是啊:“飒飒和英哥儿作伴,有冬青他们照顾,就我们俩去如何?” 温婉蓉笑得美滋滋:“好啊,都听你安排。” 而后两人相拥而眠。 可谁都明白,覃昱这一回来,不是短时间能平静。 尤其送牡丹入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们以后真有闲暇下扬州吗? 隔天一早,吃早饭时,覃炀想起这事,问一嘴:“你想好怎么把人弄进宫?” 温婉蓉喝了口粥,点头:“倒是有个机会,不过等我今天去仁寿宫定时问清楚再说。” 覃炀说行,要她别勉强。 临出门前,他不放心她:“温婉蓉,送牡丹入宫这事,有待商榷,你不要急着跟太后说,等我今天回来跟祖母商量一下,想个万全的法子,总归这个家有我顶着。” 温婉蓉知道他担心自己,抱了抱,笑道:“我有分寸,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出门吧。” 覃炀低头吻了吻,转身出门。 温婉蓉叫人收拾碗筷,在摇椅上打了个盹,起来梳洗完毕,去看过英哥儿和飒飒就,踩着点出门入宫。 太后喜静,仁寿宫常年几个相熟老嬷嬷进出外,一般宫中女眷没太后口谕不得入内。 温婉蓉是特例,她每天来仁寿宫定省,时间久了,谁都知道太后偏爱婉宜公主。 不过这个偏爱在温婉蓉看来带着几分弥补的意味。 弥补她在温家难过的十年? 还是弥补作为亲人的疏忽? 也许都有。 温婉蓉喝着御膳房送来的玫瑰露,面上笑,心里没来由想到丹泽,猜她每每陪在太后身边的心情,就是丹泽不愿意回去面对的那种委屈感。 没有人对从前的错误负责或道歉,总之好吃好喝、小恩小惠不停施舍,即便心中无感,表面还得装出感恩戴德。 出来时,老嬷嬷心里明镜似的问她:“公主可有什么心思?怎么看起来情绪不高?” 温婉蓉笑笑,说没事,找借口,天气有些热,夜里没睡好。 老嬷嬷倒没再说什么,又问月初八可有时间? 温婉蓉装不懂,问何事? 老嬷嬷笑:“公主怕是忘了,太后避暑前提过,说回宫要办赏荷灯会,正好御花园的金莲池都开了。” 这事温婉蓉不是不记得,她之前就想也许这是送牡丹入宫的契机,好似关切问:“皇叔整日操劳国事,不知初八那天可有时间来?” 老嬷嬷没说来没说不来,只说这事就由齐淑妃去办,估摸会邀请皇上一同赴会。 正文 第168章 损失一把扇子事小 提及齐淑妃,温婉蓉思忖,她似乎很久没见过她了。 记得初夏那会,齐淑妃偶尔带着四姑娘,三不五时和她见一面,有时在仁寿宫,有时在御花园,倒是“阿蓉”“阿蓉”叫得亲切,后来有阵子冷下来,她没在意,在从那段时间往后数,再未碰面。 齐淑妃心思通透,不是无心之人,这么久没见,温婉蓉猜只怕自己哪里得罪不自知。 念头在心里转一圈,面上好似无意问送行的老嬷嬷:“嬷嬷,您方才说到齐淑妃,她最近可好?我许久没见她了。” 老嬷嬷一听两人好久未见,明白几分,微乎其微叹气:“婉宜公主,有些话不是该老奴说,恕老奴直言,太后对您和对齐淑妃,亲疏有别,您知道就好。” 这话说得隐晦,亦无破绽。 细细回味,别有意思。 温婉蓉是亲,齐淑妃是疏。 再说为何要温婉蓉自己明白就好,言外之意要她和齐淑妃保持距离,保持关系。 温婉蓉伶俐,听出话里话,却一脸谦和,小心翼翼:“皇祖母对我好,我铭记在心,可齐姐姐乃闺阁密友,是我做的什么地方惹姐姐不高兴吗?” 仁寿宫都知道新封的婉宜公主为人教养,又谦卑有礼,太后喜欢,下人的风向跟着转。 老嬷嬷迟疑片刻,倏尔压低声音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公主只当听个故事。” 温婉蓉连连点头:“嬷嬷请说。” 老嬷嬷提起之前织造局送团扇的事:“公主您手上那把金线纳锦团扇,还记得吧。” 温婉蓉说记得。 老嬷嬷叹口气:“那把扇子齐淑妃看中,太后特意留给您,没答应她,以为过了就过了,偏有善妒又爱嚼舌根子的,以此拿齐淑妃过往说事。” 话为点明,温婉蓉心里透亮:“齐姐姐过去不大好,如今苦尽甘来,肯定不希望有人再挖伤疤。” “太后心慈,不止一次替淑妃娘娘说话,可后宫如何,公主玲珑心,”说着,老嬷嬷又叹口气,“公主殿下,有些话太后不让老奴们说,老奴斗胆提一嘴,还请公主听了便忘。” 温婉蓉一个劲点头:“嬷嬷放心,我懂,我懂。” 老嬷嬷笑了笑:“太后总夸公主是伶俐人。” 温婉蓉低头浅笑,在宫门口福礼告辞,转身离开。 出宫的路上,她一路走一想老嬷嬷的告诫。 方才一番话到底是私下卖人情,还是太后有意转达。 温婉蓉更偏向后者。 齐淑妃早已不是昔日不受待见的庶出姑娘,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外养子女终究见识少,格局小,这也是老太太为什么一定要把英哥儿接回府亲自抚养的缘故。 姑娘养不好,再不济嫁个寻常人家,可儿子,无论嫡庶,都是血脉传承,老人家怕把孩子苗养坏了。 再说虎父无犬子,覃昱能在极艰难的环境下生存下来,他的儿子天资不会差到哪里,何况牡丹看似娇柔,也是个有主意的主儿。 温婉蓉想了一圈,心里对老太太又敬佩几分,思忖飒飒和英哥儿都养在老太太院子里未尝不是好事,她也可以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为覃家尽绵薄之力。 于是回府后,她麻利找出太后赏赐的团扇,打开红木盒,拿出来仔细端详一番,到底是织造局送宫里的东西,金线细如发丝,却根根分明,纳锦绣艺精湛,就是绣坊最好的绣娘也绣不出如此生动的图案。 难怪齐淑妃会看中这把扇子,温婉蓉把团扇放入盒中,重新盖好,暗暗庆幸,好在一个夏天没拆出来用,不然染了香,就没法拿出去当人情。 晚上覃炀回来,她跟他提了一嘴团扇的事。 覃炀无所谓,在他眼里,什么绣都一个样,不在乎好不好看,只在乎好不好用,扇风凉不凉快。 不过温婉蓉把扇子拿出来给他瞧一眼时,他也不是完全不识货。 “是好东西,翻遍燕都都买不到,你想好送人?”他问。 温婉蓉说舍得,肯定不大舍,一是太后赏的,二来东西好赖谁看不出,齐淑妃想得好东西,难道她就不想? 再说现在恢复皇女身份,好歹贵为公主,衣着行头都有讲究。 换平时,她不必在意,如今:“有舍才有得,你可知齐淑妃为了这把扇子两个月没跟我说话。” 覃炀冷哼:“跟皇上睡几天,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换老子,烧了也不给她!” 温婉蓉嫌他说话没把门:“你在家说话也注意点,别气性一来,口无遮拦。” 稍作停顿,她又说:“哎,如果牡丹这次能顺利进宫,损失一把扇子又如何。” 覃炀别的没听进去,把牡丹进宫的话听得真切,他凑到她跟前,几分怀疑,几分讶异道:“你可以啊,昨晚答应的事,今天就有眉目了,哎,哎,跟我说说,你的主意。” “不说,八字没一撇。”温婉蓉绕过覃炀,把红木盒子收好。 覃炀跟在后面:“还跟老子玩神秘?” 温婉蓉回头白他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抓人把柄。” 覃炀嘶一声:“你话不对啊,说得好像老子夜里偷鸡,不干好事。” 温婉蓉实话实说:“你和宋执一起,能做什么好事,别说夜里,白天都未必做好事。” 说完,她转身去了堂屋。 覃炀又跟到堂屋:“温婉蓉,老子是你夫君!你诋毁夫君,像话吗?我问你像话吗?哎,你跑什么?老子问你话呐!” 温婉蓉懒得理歪理邪说,看着一本正经,全是胡说八道,她要搭腔,指不定覃炀又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调戏她。 问题今天覃炀哪根筋不对,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打破砂锅问到底,温婉蓉越不说,他就越问,撵着屁股问,最后把对方撵烦了。 “覃炀,你幼不幼稚!”温婉蓉转身推他,这位人高马大,原地一杵,推又推不动。 覃炀一脸特无辜的表情:“哎,老子就想知道你用什么办法,你说了不就完事,大晚上不嫌热,从院子里跑出来,看我一头汗。” 温婉蓉又往回走:“你老实在屋里纳凉,跟出来干吗?” 覃炀跟回去:“保护你啊,不是你昨天问的?” 温婉蓉快烦死了:“我不要你保护,你离我远点!” 覃炀偏不,故意上前一步,贴着她,大道理一堆:“夫为妻纲,老子不计较你态度不好,但必须肉偿,先给老子亲一个。” 说着,他凑近,被温婉蓉抵住下巴。 她被搂住腰动不了,硬生生别过头:“游廊里有下人!你有没有羞耻心啊!” 覃炀大言不惭:“没有,你说的,被狗吃了。” 温婉蓉服气,趁四下没人,快速亲一下脸颊,算完事:“亲过了。” “敷衍。” “你想怎样?” 覃炀二话不说,嘴凑过去。 总之,温婉蓉愿不愿意是她的事,二世祖想亲就亲,亲满意才行。 隔天两人因为夜里折腾久了,又起晚了。 覃炀急着吃完早饭出门,临行前跟温婉蓉一再叮嘱,要她别在宫里待太久。 温婉蓉说知道,送人到垂花门,折回屋,看时辰还早,眯了一小会,再起来,比平时早大半个时辰,她觉得时间刚刚好,拿着红木盒子去宫里定省。 仁寿宫的宫娥早早候在甬道,正打算带路,温婉蓉却抱着盒子,笑道:“今儿麻烦姑姑先回去跟皇祖母通传一声,我先去趟景阳宫,耽误片刻,再去仁寿宫。” 宫娥领命离开。 温婉蓉独自一人前往景阳宫。 景阳宫比刚赐给齐淑妃时,布置得更加华贵。 宫女把她带进正殿,齐淑妃正倚在美人榻上小憩。 一旁的打扇的宫女机灵,跪下来,小声道:“娘娘,婉宜公主来了。” 齐淑妃从鼻子里哼唧一声,眼睛未睁,只抬抬手,示意过去坐。 温婉蓉坐在离她最近紫檀木的皇宫椅上,把手里的红木盒子交给打扇的宫女,嘴上对齐淑妃说:“娘娘,君子有成人之美,难得你挑上眼,也不早点告诉我,喏,今儿我把扇子带来了,你看看是心仪的那把吗?” 齐淑妃一听这话就知道,温婉蓉把扇子送来了。 她睁开眼,打开盒子瞄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欣喜,面上却懒懒道:“公主殿下,您是何意?太后老人家赏赐您的东西,本宫可不敢要。” 温婉蓉知道她记仇,为一把扇子被人耻笑的事,故意叫她一声“齐姐姐”。 “以前我都这么叫你,现在还是这么叫你,”她轻笑,给宫女递个眼色,示意收好,继续说,“皇祖母知道你委屈,但后宫佳丽众多,她老人家不好明面保谁不保谁,这不,我昨儿才在仁寿宫嬷嬷那听说,当初你也看中这把团扇。” 话里话外,这份人情推到太后头上,让齐淑妃以为太后不好出面,总得有人搭梯子。 齐淑妃是明白人,借梯子下台,坐起来叫人上茶点,和温婉蓉推心置腹:“阿蓉,你知道这后宫的舌根子有多毒,我以前在齐家一点过往都传到保和殿了!” 正文 第169章 各有各的烦心事 温婉蓉听这话,愣了愣:“传到皇叔那儿?怎么会呢?我以为就是后宫风言风语而已。” 齐淑妃冷笑:“太后避暑那段时间,我在御书房陪皇上批折子,陪到半夜,皇上累了,便歇在那边,睡前竟问起以前我在齐家的事儿,杜皇后带我进宫头一年,皇上从未问过,多久了,好端端怎会想起这茬。” 温婉蓉会意,小声推测:“你是说,有人在皇上吹枕边风?” 齐淑妃不置可否:“你说呢?” 温婉蓉不吭声,这话怎么回答,都会传成是非。 齐淑妃知道她谨言慎行,叹气:“如今,我也就能和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温婉蓉面上应和着笑,实际偷偷观察齐淑妃的穿着打扮,及细细品位她身上飘出一抹幽香,馥郁芬芳、尾调闻起来类似百合香,却比百合更勾人心魄。 而且这种香她没在燕都的香坊吻过,几个数一数二的香坊都没有。 温婉蓉思量,早有书上记载“绿窗珠箔绣鸳鸯,侍婢先焚百和香”,说的就是“百合”二字的意义,想必皇叔极喜欢这种香味,齐淑妃投其所好,她能一月里占半月次数侍寝,绝非偶然。 她又想到覃昱的要求,把牡丹送入后宫是第一步,最关键是把人送到皇叔身边。 所以齐淑妃的投其所好,也许用得上。 可这香……温婉蓉有些犯难,百合香不难买到,但要完全还原齐淑妃身上的香味,她思忖大宗正院会不会有制香配方。 而齐淑妃得了团扇,心里正得意,一个劲跟温婉蓉大吐苦水,说后宫如何不易。 温婉蓉心思,后宫当然不易,多少个女人争一个男人,无所不用其极。 齐淑妃一边骂对头嫔妃是狐狸媚子,一边往香炉里添了一小勺香料,顿时整个宫内都飘散浓郁的香味,和温婉蓉之前闻到的一模一样。 “香吗?”齐淑妃见对方吸了吸鼻子,自鸣得意道,“我叫太医院给我添了几味草药,即可防虫,又提神醒脑。” 温婉蓉装作不懂,心里记下,赞叹道:“好香,也好闻!” 齐淑妃心里嘲笑嫁给一个武夫子能有什么格调,面上笑得明艳,炫耀道:“你喜欢,我叫人包点送你。” 温婉蓉连连摇头,说谢谢好意,心里却想,覃炀不讲究这些,并三令五申提醒,不让拿除仁寿宫以外,宫里的东西回府。 “你真不要?”齐淑妃没找到成就感,不免失落。 温婉蓉说真不要,她送团扇不过由头,目的达到,准备撤退。 可对方意犹未尽。 “阿蓉,一会我要送人参汤到御书房,你和我一起?” 温婉蓉本想拒绝,转念可以看看皇上爱吃什么,便应下来。 可对齐淑妃而言,她真正目的不是要温婉蓉陪同,而是要她帮忙端炖盅,顺道在宫里走一圈,让所有人,尤其那些骂她低贱的长舌妇明白,婉宜公主何止是她闺蜜,甚至低她一等。 温婉蓉心中明白,齐淑妃叫她一起去御书房未必好事。 可为了顺利把牡丹送到皇叔身边,她忍了忍,好似无意问:“人参汤每日都送吗?” 齐淑妃快她半步,转头笑:“是啊,圣上每日早朝后,要在禺中补一餐,御膳房担心和午膳冲突,就特意熬人参汤滋补。” 温婉蓉哦一声:“御膳房倒用心。” 齐淑妃说:“这法子还是本宫跟御膳房提议改进的。” 温婉蓉哂笑:“娘娘细心,难怪皇叔宠爱有加。” 齐淑妃知道温婉蓉不似那些和她争皇宠的女人,打开话匣子:“色衰而爱驰,本宫何尝不明白,好在圣上不是薄情之人,念本宫的好。” 顿了顿,她指着炖盅感慨:“就好比这盅汤,皇上不喜肉泥沫子,肉汤和茶汤一样,都得清亮适口。” 温婉蓉暗暗记于心,顺话问:“什么汤都一样?” 齐淑妃说都是:“而且现在天气热,人参上火不合适,钟太医推荐用党参代替,补中益气,性味甘平,正合夏季。” 温婉蓉笑应,赞钟太医细心,心里却另一番想法,太医院里皇上只信任钟太医,否则食补的材料不可能凭他一句话说换就换。 这趟前往景阳宫没白来,扇子没白送。 温婉蓉收回思绪,亦步亦趋跟在齐淑妃身后,哪怕到了御书房门口,没有旨意,她绝不踏进半步。 齐淑妃确实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温婉蓉帮她端了一路的托盘,临了功劳变成别人的。 她恭恭敬敬守在门外,就听堂屋的公公细着嗓子拍马屁:“娘娘,您受累,皇上刚刚还提及您,问今儿您怎么还没来!” 齐淑妃笑笑,说要御膳房多熬了一会耽误了,关于温婉蓉的到访只字未提。 话听到这里,温婉蓉心里明了,齐淑妃不会在皇上面前提及自己,也不会叫她进御书房,她思忖片刻,对同样守在门口景阳宫的宫女打招呼,说去仁寿宫定省的时辰已到,便转身走了。 等到仁寿宫,比平时定省时间晚了一刻钟。 太后知道她一向守时,不免多问一句。 温婉蓉也没隐瞒,福礼回禀:“皇祖母,方才孙儿去了景阳宫,给齐娘娘送扇子,您知道她是陪孙儿闺阁一起长大的姑娘,感情自然不一般。” 太后微微颔首,喝口茶,等下文。 温婉蓉鼻观口口观心继续说:“她虽有皇叔宠爱,可花无百日红,齐娘娘出身比其他嫔妃差些,事事较真在所难免,说到底担心别人瞧不起。那把团扇在孙儿这就是把扇子,可在她眼里,是皇祖母对她的承认和肯定,孙儿斗胆借花献佛,将皇祖母赐予扇子送她。” 说到这,她故意停了停,见太后脸色微霁,暗暗松口气:“一来不想有人拿她家世背景说事,二来如果一把扇子能换来后宫平和,也算美事。” 太后眼底透出满意,嘴上倒不在意:“不过一把团扇,改明儿叫织造局多做两把便是。” 说着,又转向旁边的嬷嬷,笑道:“别等明儿,择日不撞日,你下午传话给织造局,给婉宜公主单独订制一把,叫他们把花样送到覃府,由她选。” 温婉蓉立刻起身福礼言谢。 老嬷嬷在一旁跟着笑:“太后,这事传到保和殿,皇上又该说您独宠婉宜公主,忘了其他孙儿,不符大统。” 太后故意板起脸:“哀家爱宠谁就宠谁,皇上再来提意见,哀家倒要问问,哪个孙儿像婉宜这般风雨无阻天天到仁寿宫问安,还有谁?” 一席话说得气氛活络起来。 温婉蓉低头,起身跪到太后脚边,有模有样的捶腿,笑得不好意思:“皇祖母,孙儿最闲,能力有限,只能多花时间陪伴身侧,以敬孝道,其他皇妹皇弟要么年纪尚幼,要么远嫁和亲,为维持两国关系尽心尽力。皇叔说得是,孙儿不该得独宠。” “你们听听,听听,就属我婉宜最懂事。”太后笑着把温婉蓉拉起来,拍拍手,“你不用理会她们说什么,有皇祖母在的一天,就宠你一天。” 温婉蓉低头浅笑,撒娇似的唤声“皇祖母”。 太后把她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似的,一边拍一边摇,感叹道:“你别记恨你皇叔,他把你外养在温家也是不得已,现在回来了,定不会让你委屈半分。” 温婉蓉虚靠在太后肩膀上,轻嗯一声,却想,太后还有皇上该早点认她回去,早在被杜夫人欺压抬不起头的时候,早在她去疆戎之前,最次让她和覃炀是对等明媒正娶的关系,大概就不会经历那么多事,谁也不敢轻易欺负她了。 然后又想,如果恢复皇女身份,她的第一个孩子现在已经满地跑,覃炀后来对她好,一大部分原因出于对此事愧疚吧。 她不知该埋怨萧氏一族,还是埋怨覃炀的蛮横专制。 温婉蓉暗暗叹气,她苦是尽了,甘来没来,亦未可知。 因为下午织造局要上门拜访,太后见快到午时,便催她赶紧回去,大人要吃饭,孩子也要吃饭。 温婉蓉说了几句体己话,起身告辞。 宫门外,覃府的马车变了停车地方,停靠在一个树荫下,温婉蓉以为车夫怕晒,没在意,钻进去的一瞬,愣了愣。 “你怎么在车上?这个时间不应该在枢密院吗?” 对方一口气灌了两杯茶,朝她招招手,又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过去坐:“老子临时被叫到御书房,出来看见你马车没走,就上来等你一起回府。” 温婉蓉坐过去,心里挺惊喜,笑道:“早知你要进宫,我就早点从仁寿宫出来,免得你等。” 覃炀异常反态:“还好,没等多久。” 温婉蓉奇怪:“你以前不是最烦等人吗?” 覃炀厚脸皮,不承认:“那是对别人,对你能一样吗?” 温婉蓉不吃这套:“我们刚认识那会,你有事没事吼我,不就是嫌我动作慢?” 覃炀大喇喇往地上麻席一躺:“过去的事,提它干吗。” 温婉蓉不依:“过去的事,你说不提就不提啊?” 覃炀免得她翻旧帐,翻着翻着又不高兴又发火,一把把人拉到怀里,一起躺着,岔开话题:“温婉蓉,我们俩好久没像这样单独待在马车里聊天了。” 温婉蓉想想,好像是挺久的。 “你想说什么?”她翻个身,靠在他胸口,摩挲他胸侧的盘扣,声音放轻。 覃炀一下一下摸她的头发:“说什么都行,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温婉蓉想想,摇摇头。 覃炀没话找话:“牡丹的事定了吗?” 温婉蓉说如果顺利,八九不离十。 之后整个马车静默下来。 不知是两人相处时间久了,彼此熟悉没那么新鲜话题,还是各自太多心事,没法述说,只能无言以对。 可沉默好一会,两人默契十足同时唤对方名字—— “覃炀。” “温婉蓉。” 覃炀叫她先说。 温婉蓉犹豫片刻:“还是你先说吧。” 覃炀想了想,简短道:“过阵子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温婉蓉猜是不是又哪里要开战,但这些话是机密,覃炀不方便说,她也不好细问:“什么时候回?” “现在不好说,等到了当地,安顿下来看情况。” “这样啊。” “嗯。” 温婉蓉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想问如果他走了,覃昱那边怎么办? 他会让覃炀顺利出行吗? 还有牡丹,仅仅送进宫就完事吗? 她可是英哥儿的亲生母亲,难道覃昱就真狠心要她去侍寝另一个男人?! 温婉蓉想不通,也摸不清覃昱的真实想法。 她见覃炀愁眉不展,刚刚落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话锋一转,安慰:“出发时间还没定吧?” 覃炀说没有。 温婉蓉叫他别多想,免得自寻烦恼:“等定了再说,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覃炀敷衍嗯一声。 他想扩疆战,一旦开战,实力弱小的部落还好说,但侵略西伯领土,皇上胸有成竹,他却心里发怵,让皇上知道覃昱投奔敌国,他老人家还能神采奕奕? 何况西伯近两年发展迅猛,将周边异族吞并差不多。 为什么这个时候挑事? 覃炀想不通,怕西伯彻底强大,提前打压? 可打压的方式很多种,最有效的是经济制裁,毕竟西伯地理环境有限,很多物品都要通过雁口关买卖进出,尤其药材一类民生急需品。 只要燕都提高所有必需品价格,西伯肯定急。 不费一兵一卒,让对方乖乖听话。 开战,不过最后一步。 转念,他也想到覃昱,覃昱未离开燕都,要知道萧瑾打算开战西伯,估计不用等军队出发,结果……可想而知。 覃炀叹气,温婉蓉跟着叹气。 他笑:“你叹什么气?” 温婉蓉抬头看他一眼,又垂眸:“只许你有烦心事,就不许我有?” 覃炀拍拍她的背,回到刚才话题:“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 温婉蓉迟疑片刻:“你能找到覃昱,或者直接找到牡丹也行,我有些话想问问她。” 覃炀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你和牡丹有什么好谈的?” 温婉蓉在胸口蹭了蹭,换个舒服姿势:“有些事我没想明白,想听她亲口说。” “说什么?”覃炀总算会意过来,“别告诉老子,你想问她为什么跟覃昱睡了,又进宫陪皇上睡?”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温婉蓉爬起来,拍他一下,“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成男盗女娼?” 覃炀看她不悦的表情,笑起来:“我有说错吗?” “没有,没有。”温婉蓉坐起来,整理好衣服,重新插好簪子,转头正色道,“覃炀,你知道入宫意味什么吗?难道真打算把英哥儿扔给祖母,一辈子不管了?” 覃炀不以为意:“你不说了,祖母打算交给我教吗?” 温婉蓉纠正他:“你是叔父,不是父亲,差一个字,天差地别。何况连你自己都承认,对待亲生儿子,和对待别人不一样,你如此,覃昱不是?还是为了复仇连人性都泯灭了?” 覃炀想,她问他,他问谁。 覃昱现在到底如何,他也摸不透,之前在府里跟他打得鸡飞狗跳,但大理寺对覃家不利时,他又挺身而出,不惜冒着被大理寺抓捕的危险,反将丹泽一军。 覃家脱离暴露的危险,又把温婉蓉推进火坑。 那夜要不因为有他人在场,覃炀真想冲下去揍死覃昱,问他还要祸祸到什么时候? 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他看向温婉蓉的背影,没来由想发情,想占有。 手伸到一半,又停住。 覃炀想算了,以前他勉强她够多了,既然承诺对她好,总得不能一句空话。 压下心里的邪念,他也坐起来,说:“你想找牡丹,我跟宋执说一声,他对粉巷熟,也许能找到。” 温婉蓉点点头,说好。 话题到此结束,不是不说,而是马车已到垂花门。 到了府里,两人很默契谁也没提车上的话,温婉蓉想起织造局下午要来,跟覃炀说:“太后的意思,非要织造局为我特定一把扇子,我想正好,把祖母,你,还有飒飒和英哥儿的尺寸给他们,挑上好的料子做几件衣服。” 覃炀没意见:“祖母那边你看着办,不过英哥儿算了。” 温婉蓉一愣:“怎么?你对英哥儿有成见?” 覃炀摆摆手:“他是老子亲侄子,老子对他有什么成见,你好心告诉织造局,他们一看尺寸就能猜出英哥儿多大?你不介意,说老子外养子接回府,行,别说我没提醒你,因此传出风言风语,别屎盆子又扣老子头上,老子不背黑锅!” 温婉蓉被他一席话逗笑了:“好好好,都按你说的办,那就孩子的衣服都不做了,只做大人的,免得英哥儿知道心里又不舒服。” 覃炀烦:“他个小屁孩,烦个屁!好吃好喝养在府里,怎样?翻天?老子不看他年纪小,早两巴掌扇一边去,一个男孩娘们叽叽多愁善感,日子过舒坦了?” 温婉蓉骂他粗鲁:“我看,不是你亲生的,随便打不心疼。” 覃炀说放屁:“老子早跟你说了,是老子儿子,废话多试试?” 温婉蓉反问:“你爹以前也这么对你?” 覃炀说不是。 温婉蓉接着问:“你爹不是,为什么你对自己儿子就不同?” 覃炀最后一句话,才是掏心窝子的:“因为老子小时候什么样,老子清楚,不用武力镇压,多几个,真要翻天!” 温婉蓉腹诽,还知道自己是个祸害,怕儿子也祸害,从小镇压。 覃炀不想在没影的事上讨论,两人吃完午饭,原本温婉蓉要去老太太那边带飒飒和英哥儿睡午觉,临时变成陪大熊孩子睡觉。 大熊孩子睡觉就不像小孩子听话。 有道是饱暖思淫欲。 覃炀饱了,又有温婉蓉在身边,刚才马车上的邪念滋生心头,大中午没让人消停。 这一觉,两人睡到快未时末,温婉蓉先醒,想起织造局送图样的事,赶紧起床,出门问红萼,人来了没? 红萼说早来了,一听二爷回来正午睡,把图样留下就走了,说明儿同样时间再来。 温婉蓉寻思,织造局的人挺有眼力劲。 她想这事不急,转身又回屋叫醒覃炀,问他什么时候找宋执。 覃炀还犯困,不想去,经不住温婉蓉软磨硬泡,坐在床上,人都懵的,就被拉起来穿衣服。 温婉蓉又倒了杯凉茶,让他灌下去,清醒清醒。 覃炀喝饱水,更不想出门,恨不得又钻床上继续睡,被温婉蓉拉住。 她好声劝:“你今天下午不去枢密院看一眼?” 覃炀起床气在头顶绕,哼了声:“不想去就不去。” 温婉蓉说不去也行:“我打发人叫宋执来府上吃晚饭,你们边吃边聊?” 覃炀说别坏宋执好事,他天天晚上有饭局。 温婉蓉以为又是姑娘,不以为意:“天天跟姑娘吃饭,不腻啊?” 覃炀摇摇头:“他自从被覃昱搞得提心吊胆,没心情找姑娘,这不,天天和大理寺还有都察院的人厮混,说要多交几个朋友,打探消息。” 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酒肉朋友能信?” “谁知道,不过别看他不着调,有时剑走偏锋,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到这,覃炀想想,改主意:“正好,我现在去找他,看都是什么人,说不定酒桌子上真能听到有用的消息。” 温婉蓉问:“你不回来吃晚饭了?” “不回。” “宵夜呢?” “你备着吧,要喝酒,吃不了什么。” “你少喝点。” 覃炀说知道,拿着马鞭,一溜烟出了门。 温婉蓉对他背影喊:“别光顾着喝酒,忘了我说的正事!” 覃炀背对她抬起一只胳膊,晃了晃,示意明白。 温婉蓉见他出门,暂时也没什么事,转身去了老太太那边,陪孩子玩了会,喂过饭,再把孩子哄睡,一晃已经酉时过半,她看外面天色还早,决定回自己屋洗个澡,再去交代小厨房宵夜的事。 如此,可以一个人清清静静焚香,沐浴。 温婉蓉泡得正惬意,倏尔堂屋响起敲门声,接着响起红萼的声音。 红萼说:“夫人,牡丹来了。” 温婉蓉一愣,赶紧起身,满心疑惑,不是找同僚吃饭喝酒吗? 宋执这么快就找到牡丹了? 正文 第171章 我也不得已 覃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起身把羽扇拿回来,一边摇一边继续在摇椅上瘫死状。 “跟你说话呢!”温婉蓉戳他肩膀。 覃炀懒懒“啊”一声:“听见了。” “听见吱一声啊!” “吱。” “你!” 覃炀连脖子都懒得动,眼珠子转向温婉蓉:“不是你说听见吱一声,我吱了。” 温婉蓉吃瘪也没辙:“你刚才对英哥儿怎么不是这个态度?” 覃炀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多大个事,跌倒爬起来不就完了,哭个屁,老子最烦动不动就哭。” 说着,他收回视线,望向门外湛蓝天空,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温婉蓉听:“不知道祖母那边平日都谁带孩子,冬青吗?还是屋里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娘们,难怪英哥儿娘们叽叽,一点虎劲都没有。” 话糙理不糙,温婉蓉原本一肚子抱怨像泄气皮球,她语气软下来:“祖母也说,担心英哥儿跟丫鬟们一起长大受影响。” “祖母的话没错。”覃炀语气淡淡的,好似无意提起另一件事,“你知道宋执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宋瑞吧?” 温婉蓉点头:“以前听宋执提过一嘴。” 覃炀接着说:“老子不嫌他出生,可他娘生怕表婶夺子,从小就把宋瑞养在自己屋里,这不打紧,平时跟其他姨娘一起吃茶聊天打牌,都把宋瑞带着,你有机会去宋府就知道,女人堆里长大的小子什么德行。” 温婉蓉听罢,半晌没说话,她低头,绞着手里帕子,一圈又一圈,好一会轻声道:“我懂你的意思,可一下子扭转英哥儿的脾性,也不能太简单粗暴,你白天不在家我会好好教他的。” 覃炀泼冷水:“温婉蓉,连飒飒都不怕你,你还管英哥儿?” 提起飒飒,温婉蓉很不满:“飒飒为什么不怕我,还不是你惯的!她才是真正什么都不懂,你宠得没边,哦,对了,我忘了说,你闺女现在学会扔东西了,给什么扔什么,你骂她,她就笑,屡教不改。” 覃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不行:“你看看,还是老子的娃够虎。” 温婉蓉凉凉“嗯”一声:“那是,和英哥儿比起来,两个性别长反了,你闺女才该是小子。” 覃炀说这事不急:“小子等你再生。” 一想到生儿子,他来劲,也不瘫死了,起身连骗带哄,连拉带拽硬生生把温婉蓉推到里屋,身体力行,尽最大能力造人…… 完事后,两人一起泡澡,温婉蓉想起赏荷的事,问覃炀:“我记得以前齐驸马在的时候,宫里有什么活动都会邀他一同参加,这次宫里给你送邀请帖没?” 覃炀搂着她的腰,闭着眼惬意道:“送了。” 温婉蓉转头问:“怎么没听你提起?” “我推了。” “你不去?” “不去。” 温婉蓉摸着他手掌上的老茧,柔声道:“好歹宫里宴请,皇上也会去,你推了只怕不好。” 覃炀睁开眼,不想泡了,起身出浴,声色平平:“老子忙得要死,哪有闲工夫看花,再说府里也有荷塘,想看去后庭看个够。” 温婉蓉觉得乏,不想动:“府里的能和御花园的金莲池比吗?” 覃炀没那么多讲究:“荷花而已,再好看,能长岸上?得了,你去吧,顺便把牡丹进宫的事安排妥当,我找机会会会覃昱,看他还出什么幺蛾子。” 温婉蓉应声说明白:“还有个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我要牡丹转告大哥,说祖母的意思,把英哥儿过继给我们。” 覃炀听这话,沉默一下,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出口只有几个字:“行,我知道了。” 一来二去,也算覃家对牡丹和覃昱有个交代。 至于接下来,事态怎么走,谁也无法预知。 初八那天天气极好,碧空万里,艳阳高照,仁寿宫的嬷嬷和齐淑妃怕太后中暑气,特意把灯会往后延时一个时辰,酉时初温婉蓉扶着太后从仁寿宫出发。 齐淑妃没来,太后问向旁边的老嬷嬷:“齐淑妃人呢?” 老嬷嬷回答:“回太后的话,齐淑妃现在正在御书房陪皇上。” 太后心领神会,没再问下去,又转向温婉蓉:“哀家听闻覃驸马在枢密院公务繁重,来不了?” 言外之意,能来还是来。 温婉蓉猜覃炀是不喜后宫宫宴应酬,推脱说忙,他确实忙,但也不至于连一两个时辰的空闲都没有。 可太后是老人家,喜欢子孙膝下的热闹,要求亦无可厚非。 温婉蓉思忖,斟字酌句替覃炀说话:“皇祖母,覃将军近日三不五时跟皇叔在御书房议事,孙儿一个女人家,不宜多问。但覃将军一再表明,不能陪祖母是件憾事,改明儿去仁寿宫赔罪。” 一席话两个意思,一把皇上抬出来,太后不予计较;二,女人不易多问的定是国事大事,太后怎会不明,凡事以国事为重。 果然太后微乎其微叹气,拍拍温婉蓉的手:“罢了,覃驸马是国之栋梁,替皇上分忧才是职责所在。” 温婉蓉低头应是,心思回去跟覃炀说说,以后这种应酬该来还是要来,只当休闲娱乐。 再等一行人到御花园金莲池,温婉蓉不动声色扫一眼四周,矮几上吃食茶点早已备好,除了皇上和齐淑妃,其他邀请妃嫔早早入座等候,并齐齐向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自然高兴,叫老嬷嬷把备好的珠翠小玩意分赏下去,唯独提及齐淑妃,语气淡下来,跟旁边的嬷嬷说:“皇上不是一个人的皇上,雨露均沾,六宫祥和,才能多为皇家绵延子嗣。” 寥寥一句话,众人听出太后的风向。 温婉蓉断断续续听见不远处两个妃嫔窃窃私语。 一个说:“齐淑妃自个儿说太后恩宠,把之前送婉宜公主的团扇给她了吗?” 另一个说:“扇子是给她了,还在我们面前秀过,怎么这会子……” 这会子后面被打断,有人嘘了一声,视线转向温婉蓉又快速移开,声音压得更低:“你们乱说什么?公主殿下可坐在太后身边呢!小心听见!” 接下来,鸦雀无声。 温婉蓉悉数听见,却装作没听见,她垂眸,揭开茶盖拂了拂茶汤,细品一小口,心思齐淑妃恃宠而骄了吗? 看来皇上对她宠爱不一般,只是…… 温婉蓉念头一转,心里默默算算时间,从齐淑妃小产至今,一年半载有余,怎么肚子就没动静? 按理太医院无论医术还是药材,用的都是最最上成的。 是皇上不留,还是齐淑妃上次滑胎损了身体,难以再孕? 温婉蓉猜不透。 但若前者,皇上不留,只能说明皇上对绵延子嗣的女人另有择选。 若后者,齐淑妃的盛宠未必好事,月满则亏,何况太后对她并不满意,一旦爆发,她只会沦为后宫众矢之的。 一番思量,温婉蓉觉得牡丹今晚的胜算很大。 她还在想,忽闻一声“皇上驾到”,众人起身迎驾。 温婉蓉收回思绪,低头间,就看见明黄色龙袍后面,跟着绯桃色锦衣华裳,想必就是齐淑妃。 皇上落座,众人跟着落座。 温婉蓉偷偷打量萧璟一眼,面色红润,气宇轩昂,而立过半,一点都看不出来实际年龄。 再看坐在一旁的齐淑妃,唇红齿白,软凝玉脂,一只朝凤缀珠的金步摇褶褶生辉,雍容又华贵,早就不见当初在齐府的受气样。 温婉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如今大家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物是人非,再往后曾经儿时的交心,成追忆,也只能是追忆。 齐淑妃没想到温婉蓉真会来,在她的印象里,温婉蓉喜静,不大爱应酬热闹。 大概有皇上在身边,两人短暂的眼神碰撞,再无交集。 一个伺候皇上,一个伺候太后,各司其职。 天尚未完全黑,金莲池边的八角宫灯一一点亮,照亮一池各色荷莲。 皇上有兴致起身兴步赏莲,其他人自然跟着前呼后拥。 温婉蓉不凑热闹,搀扶太后默默听着其他人谈笑,心里估摸时辰,等着牡丹的出现。 齐淑妃为了显摆肚子里的几两墨水,故意叫人拿了两杯酒,笑闹说要玩行酒令。 萧璟当众人面,一口一个爱妃先行,听得其他嫔妃酸溜溜的。 温婉蓉瞥一眼洋洋得意的齐淑妃,眼底浮出一丝悲哀。 她想,齐淑妃到底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眼前的万尊之躯连孩子都不让她生,是爱吗? 还是不过一个顺眼的发泄工具…… 温婉蓉深吸口气又吐口气,看看天色,默默倒数。 果然心里的“一”字刚刚落下,倏尔池里由远及近响起水声,众人皆一愣,正纳闷何人敢叨扰圣上赏荷,就见一叶扁舟上站着一席倩影,娉娉婷婷,在船头樱粉灯笼照耀下,缥色半透明锦织斗篷遮住半张脸,露出朱唇及白净纤软的颈脖,缓缓停下。 然后不等大家反应,跪坐下来,拿起备好的琵琶,一曲《高山流水》,弹得入情三分,婉转悠扬的歌声随之飘来——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河流…… 微风拂过,空气里沾染荷香,又混合景阳宫里曾出现的百合调香。 温婉蓉鼻观口口观心悄悄观察萧璟目瞪口呆的神情,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最能贴切牡丹当下的写照。 “快拉人上岸!”萧璟蓦然反应过来,对身边的宫人命令。 紧接着,三五成群的小太监有下水的,有岸上拉的,把小舟推向岸边。 萧璟顾不上他人在场,也不顾九五之尊的颜面,亲自接牡丹下船。 牡丹一上岸,就磕头谢罪,说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萧璟眼底闪过轻佻的神情,嘴含笑意,扶她起来一瞬,趁机拉下兜帽,盯着牡丹娇羞的脸庞,眼睛都直了。 不说萧璟,连带后赶来的一行人,包括温婉蓉都微微一愣。 牡丹果然是粉巷历练出的女人,深谙男人喜好和心思,一抹浓妆千娇百媚,眼角眉梢风情万种。 “告诉朕,何人派你前来?”萧璟听似盘问,语气带着挑逗的意味,手不露痕迹摸上细腰,大力往怀里一搂。 牡丹轻哼,弱风扶柳般扑到明黄龙袍怀中,微微抬眸扫了眼身后众人,重新垂眸,半推半就糯糯道一句“民女该死”,酥到骨子里。 萧璟似乎明白,忽而大笑,勾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说一句“你确实该死”,转身向太后告辞,便带着牡丹快步离开。 小太监机灵,高喊一声“起驾回宫”,一行人倏尔反应过来。 大家都猜方才来的人是谁招进来献给圣上,唯有齐淑妃脸一阵红一阵白,跟太后丢下一句身体不适,头也不回赌气跑走。 方才酸溜溜的嫔妃们神色各异,大都等着看齐淑妃失宠的笑话。 只有温婉蓉垂眸不语,一直跟在太后身边。 太后对方才来历不明的女子满心怀疑,叫一旁的嬷嬷去查,嬷嬷心细,说女子身上香好像是景阳宫的。 太后颇有深意“哦”一声,没叫人追查。 好好一场赏荷灯会,成了皇上艳遇之际,谁还有心情吃茶观灯,心照不宣猜测过不了多久,后宫又会多位妃嫔。 温婉蓉陪太后回仁寿宫的路上,一语不发,听着老嬷嬷的分析。 老嬷嬷说,齐淑妃为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在不明。 兴许想效仿先前杜皇后的法子,怕有朝一日失宠,先找个女人拴住皇上的裤腰带? 哪知用力过猛,提前将自己逼入失利边缘。 太后抬抬手,叹口气,示意不必再说,又转向温婉蓉,满眼慈爱:“方才就没听你说话,怎么?有心思?” 温婉蓉摇摇头,低头浅笑:“孙儿听嬷嬷说话,听得太出神,忘了要说什么。” 太后见天色全黑,没再留她吃茶说话,叫人送她出宫。 温婉蓉满心满意担心牡丹被皇上拆穿,支走送行的嬷嬷,独自去了保和殿附近,见殿内灯火通明,殿门紧闭,心里明白几分,转身岔入另一个甬道。 她想,自己完成覃昱的要求,他应该信守承诺放过她,放过覃炀及覃家,最好老老实实离开燕都。 “温婉蓉!”倏尔一个极怒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温婉蓉抬起头,来不及看清来者,就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提着裙子冲到她面前,淬不及防落下重重一耳光。 她顿时偏过头,嘴里泛起铁锈味,脸上火辣辣的疼。 对方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甬道里:“温婉蓉!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 温婉蓉听出是齐淑妃的声音,翕了翕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就听见上来劝架的小宫女拉住齐淑妃,急道:“娘娘!娘娘!您息怒!对方是婉宜公主,您不能动手!” 齐淑妃气疯了,挣脱扑上来,第二巴掌扬起,又被宫女拉回去。 宫女眼见扯不住,又对温婉蓉说:“公主殿下,您快走!快走!” 齐淑妃不让,怒目圆睁喊道:“温婉蓉!你我儿时朋友,你却如此害我!居心何在!居心何在啊!!!” 温婉蓉知道这一劫终是躲不过,她平静屏退所有宫女,站到齐淑妃面前,低头道:“齐姐姐,我还叫你一声姐姐,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日后归还。” “真的是你?!”当真相摆在面前,齐淑妃却愣住了,半晌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温婉蓉,没想到你为曾经的芥蒂这样报复我,我当初是不得已,如今皇后倒台,我好不容易过几天舒心日子,你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不是,我……” 她想说她也是不得已,想说要她醒醒,不要沦陷在皇上宠幸的假象中。 可齐淑妃听得进去吗? 温婉蓉蹙蹙眉,尽量保持平和继续说:“齐姐姐,我今天承诺你的,一定做到,你永远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 “朋友?”齐淑妃怒极反笑,撕开虚伪的面具,“温婉蓉,你有脸说我们是朋友?!你送扇子那天,就想好怎么把那个骚狐狸送到皇上身边了吧!” 温婉蓉不说话,算默认。 齐淑妃口无遮拦说:“好啊,好啊!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舍得把太后赠你的东西送我,是不是在你心里,也认为我是外养女人生的贱胚子,只配待在幽暗狭小的小院子里,吃糠咽菜,低人一等?!” 温婉蓉赶紧解释:“我没有这样想,从来没有……” “闭嘴!” 齐淑妃冷笑,丹蔻的长指深深抠进温婉蓉的脸颊划出血痕,而后用劲全身力气狠狠推一把。 温婉蓉没防备,硬生生一屁股坐地上,疼得蹙紧眉头。 “疼吗?”齐淑妃冷冷俯视她,一字一顿,“从今往后,我,你,势不两立!” 语毕,转身消失在狭长昏黄的甬道里。 温婉蓉坐在地上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捂着后腰,往午门走。 刚出宫门一个高大身影迎上来,扶住她,声音里透出关切:“温婉蓉,你怎么了?摔哪了?” 温婉蓉没想到覃炀会来接她。 她别别嘴,忽然扑到他怀里,带着哭腔说:“覃炀,我把齐淑妃彻底得罪了!” 覃炀被突如其来的哭声搞懵了,借着月光发现她脸上被打被抓的伤痕,脸色一沉:“你不是去赏荷吗?脸上伤哪来的?齐淑妃那小娘们打的?!” 温婉蓉摇摇头,说外面说话不方便。 覃炀见她哭得可怜,把人抱上马车。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她。 温婉蓉把事情大概经过说了下,躲进覃炀怀里,心里发寒:“覃炀,我承认我自私,可覃家上下几十条命,和一个自欺欺人的假象比起来,我不能为了一个幻象牺牲家族利益啊!” 覃炀知道她为难,用力搂紧,嗓音发涩:“温婉蓉,是覃家对不起你,你没做错什么。” 温婉蓉趴在他肩头,默默流泪:“我也不想,我也不得已。” 覃炀说知道。 温婉蓉说:“覃炀,我冷。” 覃炀抱紧她,拍背,柔声道:“温婉蓉,都会过去的。” 温婉蓉不说话,就是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贴着温暖的身躯,好一会说:“覃炀,我不想待在燕都了,等所有事情平息后,我们带着飒飒和英哥儿搬去别的地方吧。” 覃炀说好:“你想去哪就去哪。” 温婉蓉说句“我也不知道去哪”,就嘴角一沉,万分委屈把脸埋在覃炀肩头,哭得一抽一抽。 覃炀叹气,默默听她哭,直到她哭累了,他问她好点没。 温婉蓉小姑娘似的点点头,整个人软绵绵靠在他怀里,说起以前的事。 她说:“覃炀,小时候只要我知道齐淑妃来看我,我都会偷偷留一份好吃的给她,她也这么对我。” “可为什么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温婉蓉低下头,想想,心里涌上一阵寒意:“覃炀,你抱抱我好不好。” 覃炀说好,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的背,低头问:“你摔得重不重?回去看看,我给你上药。” 温婉蓉指了指后腰靠近下面的地方,说一走路就疼。 覃炀马上明白怎么回事,心疼骂她傻:“她推你,你不知道让啊,硬坐下去,容易伤到脊椎。” 温婉蓉吸吸鼻子,小声说:“我想她动手,也能解解气。” 覃炀拿她没辙:“你是不是傻啊?解气也不能伤到自己啊!” 温婉蓉窝他怀里不说话。 覃炀把人往上搂了搂,腾出一只手,顺着脊椎按下去:“疼就说出来。” 最后按到尾骨,温婉蓉嘶一声。 覃炀:“回去给你上药。” 温婉蓉乖乖点头。 覃炀又叮嘱:“明天别抱飒飒和英哥儿,养两天,问题不大。” 温婉蓉还是乖乖点头。 覃炀帮她擦擦眼角的泪,和额头的汗,要她明天别去定省:“宫里有什么好,天天往仁寿宫跑什么跑。” 温婉蓉说明天不去,又想起牡丹:“我去保和殿外看过,估计今晚她会侍寝。” 覃炀不想听这些幺蛾子:“行了,你仁至义尽,覃昱再来找麻烦,老子揍死他!” 温婉蓉小媳妇似的说:“我不想你和他动手。” 覃炀要她别管:“老子护不了你,还得了。” 正文 第172章 劣根性 听到覃炀向着自己说话,温婉蓉嘴上不说,心里回暖,靠在他怀里,闭上眼,觉得心安。 隔一会,她挪挪身子,疼得蹙蹙眉。 覃炀把她搂了搂,低头道:“我以为你睡了。” 温婉蓉刚刚哭多了,头疼,往他怀里钻,贴着胸口:“我有点累,但马上到府,再撑一会,回屋睡。” 覃炀无所谓,摸摸她的脸,问疼不疼:“你累了就睡,到了我抱你进去。” 温婉蓉的脸一碰就疼,下意识撇开,瞌睡也醒半分,扶着覃炀的手直了直身子,软糯道:“脸上也得上药。” 覃炀说好,又叹气:“温婉蓉,你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 温婉蓉看他认真的表情,轻笑一下,猜透心思:“你是不是还想说,以后都对我好?” 覃炀跟着笑:“你都知道啊。” 温婉蓉圈住他精瘦的腰,重新把脸埋怀里,声音闷闷的:“你记得你说的,以后再对我不好,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覃炀躺下来,把人搂紧,腻歪叫香绵羊:“现在都学会讲条件,谁敢对你不好。” 温婉蓉往上蹭了蹭,掐他胳膊,娇嗔:“不许叫我绵羊,我不是绵羊。” 覃炀哎哟哟笑得更开心,哄:“好好好,不是,不是。” 说着,边摸背边问:“做老子的香绵羊很吃亏吗?” 好像也不吃亏。 但温婉蓉总觉得他给她起诨名,大有调戏的意味:“你叫我绵羊就是变花样欺负我。” 覃炀不解抬头看她一眼,又躺回去,笑:“叫你绵羊怎么是欺负?” “因为你以前老欺负我,也叫我绵羊。” “现在呢?” 温婉蓉不说话。 覃炀追问:“老子现在还欺负你?这话没良心啊。” 顿了顿,他不认账,歪理邪说:“要说以前也不算欺负,你迟早是覃家人,我就是提前睡了,后来回燕都,还不是好吃好喝供着你。” 温婉蓉不理会,翻旧帐:“你怎么不说吼我,骂我,还跟我动手呢?” “气急了,一时失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就是这理儿。” “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老子说得实话。” 温婉蓉哼一声,从他身上滚到地上,背对着不理。 覃炀凑近,不嫌热挨一起,对着耳朵吹气:“你以前说要老子宠你爱你一个人,老子没食言。” 气吹在耳朵上,痒痒的,心里漾起一丝甜,面上装不高兴:“你不是还有风流债吗?” 覃炀哈哈大笑:“人都被你送进宫,陪皇上睡觉,还吃醋呢?” 温婉蓉不知哪根筋不对,翻过身,面对面问:“你说,牡丹侍寝,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覃炀捏她好似软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继续笑:“她睡她的,老子又不是没人睡,有什么不舒服?” 温婉蓉说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覃炀叫她把心搁肚子里:“别说她阴过老子,就是没阴,冲她对覃昱做的那些事,老子就不会要她。” “照你意思,她都没做过,你会考虑咯?” “估计也没戏。” “怎么呢?” “你看祖母让她进门吗?” 温婉蓉摇摇头。 覃炀说那不就完事了:“英哥儿三岁,覃昱没给牡丹名分,为什么,都知道祖母脾气,不管牡丹实质身份是什么,在粉巷待过,想进覃家大门,不可能。” 温婉蓉不信:“你以前不是对她动过念头吗?” 覃炀说两码事:“想归想,没落实行动都是空话。再说老子后来出征疆戎,带你回来,这事也不了了之,说明什么?” 温婉蓉装不懂:“说明什么?” “说明没走心呗,还能说明什么。” 说到这,他想起另一件事:“哎,上次我给你的族徽,你戴着吧?” 温婉蓉点头,从脖子里拉出挂绳给他看:“喏,天天戴着呢。” 覃炀叫她收好,顺便表功:“温婉蓉,我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你,还说老子想别的女人,你脑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啊?” “想你呗,想什么。” “想我什么?”覃炀坏笑,手开始不老实,“就差没照三餐干你,喂不饱?” 温婉蓉把他手拍下去,白他一眼小声骂厚脸皮:“就知道毛手毛脚。” “我不摸你,摸其他女人,你愿意?” “你敢!” “看看,又来醋劲。” 温婉蓉挤他怀里,粉拳落到肩头,蛮不讲理说:“就不准,就不准!” 覃炀抓住她手腕,趁其不备亲一口,乐得不行:“好,好,不准,不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婉蓉不满抬头:“你刚刚说对我好的。” 覃炀满脸无辜:“我对你不好吗?” “不许说惹我不高兴的话。” “话都不让老子说了?” “你再说?!” “好,不说,不说。” 两人笑闹一阵,马车也差不多到府,覃炀先下车,然后背她进垂花门。 入夜,园子里格外安静,覃炀的声音特别清晰:“温婉蓉,感觉好点没?” 温婉蓉趴他背上,轻嗯一声。 覃炀拍拍她屁股,继续说:“没多大的事,别往心里去,天塌下来有老子扛。” 温婉蓉搂着脖子,紧挨颈窝窝,发自内心感叹:“覃炀,知道你对我真心。” “知道真心,还问刚才那些屁话。” “害怕失去你。” “傻冒,老子承诺对你好,肯定做到,否则说都不会说。” “我都明白,就是忍不住。”她边说,边贴得更紧,声音低下去,“覃炀,我好爱你。” “知道。” “你爱我吗?” “爱。” “不许骗我。” “不骗你。” “回去帮我上药。” “好。” “不许趁机吃我豆腐。” “这难说。” “泼皮无赖。” 覃炀无声笑起来。 到屋,他把她放下,脱了外衣服,抱到床上趴着,又叫下人备好洗澡水,说:“我抱你进桶,你先洗,洗完叫我,抱你到床上上药。” 温婉蓉点头说好。 上药时,她缱绻地看着他:“覃炀,你今天好温柔。” 覃炀仔细涂抹药膏,要她别动:“说得老子以前对你十恶不赦一样。” 温婉蓉马上改口,抿嘴笑:“以前也好,但今天最好。” 覃炀没说话,粗糙的手指在她身上顿了顿。 温婉蓉心里甜滋滋的,接着说:“你不发脾气的时候挺好。” 覃炀擦完腰上,换一种药擦脸上的伤:“哦,老子不发脾气就是挺好?” 最后两个字,咬重音。 温婉蓉想说话,药涂在脸颊和嘴角不方便开口,她眼睛弯弯满是笑意,故意抬起一只手攥住对方胸口的衣襟。 覃炀要她松手:“温婉蓉,哎,哎,老子不能起身!” 温婉蓉笑笑看着他,就不松手。 覃炀看她是伤员,没辙,又放低音量哄:“你先松手,我洗完澡就来陪你。” 温婉蓉想到他没洗澡,怕晚了影响休息,听话地松了手。 覃炀弯腰在她嘴唇上啄一下,转身去屏风后。 没一会听见水响。 温婉蓉觉得身上没那么疼,轻轻爬起来,也去了屏风那边,捂着受伤的脸颊,话含嘴里,唤了声“覃炀”。 覃炀没想到她过来,微微一愣,快速洗完,滴着水跑出来:“腰不疼了?快去躺好!” 温婉蓉凑上前,踮脚亲了他一下,顾不上沾湿衣服,靠在胸口:“我不想一个人等。”务洱鸠琪玲寺医。 覃炀抹了抹嘴上的药味,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眼底透出笑意:“老子擦完身子就来,很快。” 然后他跑到屏风后窸窸窣窣一阵,衣服不穿,光溜溜出来。 温婉蓉无语,指着搭在屏风上的干净亵衣裤:“你好歹把裤子穿上,窗户都开着呢,也不怕下人起夜看见。” 覃炀说热,不想穿。 温婉蓉坚决不让:“院子里都是小丫头,你不怕羞人家怕,快穿上。” 换平时,覃炀肯定不穿,今天算了,顺着香绵羊的意思。 他穿好裤子,抱人上床,邀功:“香绵羊,老子对你好吧,多听话。” 温婉蓉不买账:“你是看我今天受伤才这么好。” 覃炀啧一声,嫌她破坏气氛:“温婉蓉,老子对你好,你说因为受伤,老子不好是欺负你,你想怎样?” “不怎样,”温婉蓉笑得贼贼的,撒娇,“你抱抱我,我就不计较。” 覃炀问她不怕热:“你又不是飒飒,动不动要抱。” 嘴上抱怨,行动还是把人搂怀里。 温婉蓉喜滋滋躺他胸口上,一动不动,只顾说话:“覃炀,我脸上的伤三天内能好吗?” 覃炀说差不多:“怎么?怕耽误定省?老子说了,你一月去个七八次意思意思就行,现在好,天天去,跟任务一样,哪天不去仁寿宫还派人来问。” 温婉蓉收了笑,轻声叹息:“有时我真不想去。” 覃炀无所谓:“不想去就不去。” 温婉蓉抬头看他一眼,收回目光:“以前不去找个由头就行,现在牡丹刚进宫,我挺担心。” 覃炀问她,担心什么? 温婉蓉始终不安:“万一皇叔知道她的来历怎么办?你都说了,皇上生性多疑,她突然出现在赏荷会上,就算当时美色迷惑,明天一觉醒来,皇叔能不找人细查吗?” 覃炀想想,半安慰半分析道:“覃昱敢提出送她入宫,必有万全准备,再说牡丹在粉巷待过,对付男人有一套,皇上再尊贵,骨子里还是男人,不过……” 他话锋一转:“牡丹老老实实在宫里不闹幺蛾子,没问题,但她想像粉巷那样,在皇宫充当覃昱眼线,皇上不会让她好过。” 说到这,想起之前杜皇后:“你知道杜皇后怎么死的?” 温婉蓉没明白话题怎么转到杜皇后身上,实诚道:“不是说在大宗正院的牢里自缢的吗?” 覃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是对外。” 温婉蓉一怔:“还有内情?” 覃炀说这事她心里清楚就好:“杜皇后是被皇上亲手勒死的,当时我在现场护驾,亲眼看见皇后颈椎都断了,可见皇上多恨谋逆之人。” 温婉而没想到皇上如此心狠手辣,更加担忧:“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把脸上的伤治好,进宫跟牡丹提醒一声,要她万事小心。” “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覃炀手掌力度微微加重,轻拍她两下,“温婉蓉,皇上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我劝你进宫该干吗干吗,见到牡丹当不认识,皇上一定会查她底细,包括新入宫这段时间和什么人接触,别说你是公主,一个宫女都不放过。” 温婉蓉听这话,心思坏了:“可我告诉齐淑妃,人是我带进来的,怎么办?” 覃炀沉吟片刻:“你说这话有第三人在场吗?” 温婉蓉摇头。 “齐淑妃有没有切实证据,人证,物证,有吗?” 温婉蓉思忖片刻,说好像没有。 覃炀:“别好像,仔细想想。” 温婉蓉很认真想了想,正色道:“应该没有,我送她扇子就是为了知道皇叔喜好,然后牡丹今晚身上的香和她宫里一样,仅此而已。” “牡丹身上的香和齐淑妃宫里一样?”覃炀倏尔笑起来,拍拍她的背,“行了,安心睡吧。” 温婉蓉有点懵,下意识问为什么? 覃炀闭着眼睛说:“齐淑妃要把你的话跟皇上说了,就是最蠢的替罪羊,她铁证如山,而你作为公主,就算送女人讨好皇叔,在外人眼里明送就好,背地里偷偷摸摸,逻辑上说不通。” 温婉蓉做贼心虚:“可万一皇叔听信谗言,来查我怎么办?大哥的事不就暴露了?” 覃炀叫她放宽心:“不是有牡丹吗?你以为她吃素的?既然覃昱有心培养她当奸细,有些本事没亮出来,不代表不会。” 温婉蓉稍稍安心:“我怕齐淑妃在后宫针对她。” 覃炀哼一声:“谁针对谁还不知道。” 下一瞬,他睁开眼,语气淡淡:“别忘了,她连覃昱都敢算计,而且事发后才发现,证明她手段不一般。” 温婉蓉腹诽,说别人鬼大个劲,你还不是被牡丹阴过。 转念,她想起仁寿宫的老嬷嬷也把疑点放在齐淑妃身上,说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温婉蓉心思,自己这是歪打正着? 当初她没想太远,也没想陷害齐淑妃,一门心思只想怎么完成覃昱的要求,别在骚扰覃炀。 现在看来,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而后又想到英哥儿,她问:“大哥这样对牡丹,就不怕英哥儿有朝一日知道真相,恨他这个亲爹吗?” 问题抛出来,覃炀沉默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个武官更完蛋。 “这事以后再说吧,”顿了顿,他又说,“温婉蓉,如果非要算个子丑寅卯,错都在牡丹身上,作为奸细动私情是大忌。” 温婉蓉问:“可作为女人呢?她就是喜欢覃昱,有错吗?” 覃炀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蠢!” 温婉蓉不知为何,联想到自己,神色一黯:“我当初去疆戎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不是也蠢?” 覃炀不想提起过去的糟心事,语气缓和:“你不一样,别胡思乱想。” 然后拍拍背,哄她赶紧睡:“时辰不早了,我明天要早朝,你身上有伤,不宜熬夜。” 温婉蓉从来没听过覃炀像今天这样温情脉脉,连说“老子”的语气都软三分。 她心里说不出话来的甜,趴在他胸口睡着了。 压久了,覃炀觉得挺重,把她轻轻移到一边,盖好薄被,伸直一只胳膊给她当枕头。 而后怕压到她摔伤的腰椎,特意往外挪了挪,睡在靠床边的位置。 他们惺惺相惜,同床共枕。 与此同时,牡丹在保和殿,被萧璟往死里折腾。 萧璟早在王爷时,便在萧氏一族中,率领大军杀北蛮,平战乱,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只可惜,时不与他,他的父皇并不喜他暴虐的性格,将皇位传给其兄,因为“宽厚仁慈”四字。 萧璟把牡丹压在身下,疯了般挞伐,他许久没找到这种感觉,这种让他欲罢不能的癫狂。 他喘息、低吼,如同雄性野兽进攻猎物,不是交合,不是发泄,是彻彻底底的占有和控制,及不遗余力的碾压。 牡丹哀求,啜泣,于事无补,喉咙发出低低的哭声,时高时低。 直到萧璟精疲力尽,抱着她一起倒在龙榻上。 明黄色的被子早被蹬到一边,裹成一团。 牡丹咬着下嘴唇,呜呜咽咽哭得叫人心碎。 萧璟把她搂过来,气未喘匀,语气轻佻:“朕的美人为何梨花带雨?” 牡丹顾不上身上的疼,从榻上翻下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求皇上放了民女。” “放你?!”萧璟伸手拽起她的下巴,逼她对视,似笑非笑,“你擅闯金莲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民女……”牡丹垂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正好落入萧璟的掌心,带着一丝冰凉,发红的眼眶,白净的面庞,如同玉白兰花被朱丹染粉的工笔白描,清清楚楚呈现对方眼底。 萧璟等不及“民女”后面的内容,倏尔强吻,甚至太用力咬破牡丹的舌头。 牡丹本能后退,被死死钳住下巴,拉扯间只能发出唔唔声响。 她越反抗,越激起萧璟的占有欲。 他一把把人粗鲁拉回榻上,跻身而入,毫无预兆。 牡丹发出痛的惊呼,连殿外值夜的小太监都听得一清二楚。 门口的太监对视一眼,缩缩脖子,不知今晚伺候的这位,天亮时是锦衣玉食,还是锦衣裹尸。 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萧璟睡沉时,牡丹抱着双腿,缩坐在龙榻的角落里,睁着眼睛到天明。 天边泛起鱼肚白,殿外的小太监已敲第三次门,提醒早朝的时辰。 萧璟皱皱眉,翻个身又睡过去。 牡丹猜殿外是叫皇上起床,从地上随手捞起一件衣服披上,下床跪在榻前,轻声唤了两声“皇上”,见对方动了动,轻言细语:“民女斗胆冒犯,方才听见外面有敲门声,恐误了陛下的正事。” 萧璟睁开眼,翻身,手伸进松垮的衣服里,重重一捏,带着浓浓的倦意:“你确实耽误正事。” 牡丹疼也没敢皱眉,还是夜里那句求皇上放她离开。 “后宫佳丽挖空心思,朕连看都不看一眼,你却想离开?”萧璟眼里透出浓厚的兴趣,“告诉朕,是何原因?” 牡丹攥紧敞开的衣襟,眼眶重新泛红,嗫喏道:“民女无福伺候九龙之尊。” 说着,她膝盖退后一小步,疼得蹙眉。 萧璟立刻会意,起身把人打横抱起来,重新放回榻上,笑得几分怜惜:“朕把你弄疼了,怎么不说?” 牡丹别过头,轻声道:“不敢说。” 而后她偷偷瞟一眼,立刻收回目光,用更小声音说:“民女害怕……” 萧璟凑近问:“美人怕什么?” 牡丹七份真三分假回答:“怕皇上。” 萧璟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哈哈大笑,命令道:“替朕更衣!” 牡丹应一声是,伺候萧璟穿衣服。 萧璟见她动作娴熟,居高临下盯着她:“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牡丹不疾不徐回答:“回皇上的话,民女之前是优伶。” 萧璟尾音上扬“哦”一声,又问:“除了琵琶还会什么?” “歌舞。” “美人何时为朕舞一曲?” 牡丹半推半就:“皇上,您宫中舞姬众多,民女技艺拙劣,怕入不得圣眼。” 萧璟听她莺啼般嗓音,骨头都酥了,手在身上游移一圈,最后勾起牡丹的下巴:“你就待着保和殿,朕下朝再来找你。” 语毕,转身离开。 随即两个宫女进来,伺候牡丹沐浴更衣。 奉天殿内,文武官员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一向勤勉的皇上,今儿怎么早朝迟了近半个时辰还未来。 前排几个老臣似乎面有不满,交头接耳,频频摇头,唉声叹气。 覃炀单眉一挑,视线瞥向别处,装作没看见。 反正皇上为什么早朝没来,别人不知道,他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犯嘀咕,皇上睡女人,起晚了,还要跟你们几个老东西汇报? 正文 第173章 改变关系 正在出神,殿外忽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殿内群臣立刻归位,鸦雀无声。 几个老臣不开眼,以为皇上来了,还按平时朝会,准备大谈特谈,不料被萧璟寥寥几句打发。 有史以来最短的一次早朝,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全程,皇上明显心不在焉。 覃炀寻思皇上也是人,是人就有劣根性。 有香艳美人不睡,日复一日,看你们几个橘子皮老脸,天大的事情比得上食色性也? 皇上再勤勉,偶有放纵,利于身心,无伤大雅。 正好覃炀今天也不想去枢密院,香绵羊摔伤歇在屋里,他心里总惦记。 于是下朝后,去枢密院打个照面,把应急公务跟宋执交代一声,临走前又被宋执叫住。 覃炀拿着马鞭,急着往外走,转头问:“什么事?” 宋执跟上去,俯到耳边低语几句。 覃炀皱皱眉,丢一句:“不去。” 宋执别别嘴,哎哎两声:“你真不去?” “不去!不去!”覃炀不耐烦摆摆手,“他是老子爹?挥之即来招之即去,走了!” 宋执拉住他:“你不去,我怎么办?” 覃炀扯回袖子:“老子管你怎么办,凉拌,豆瓣,随你选。” 宋执骂句操:“他不高兴,跟我动手,我又打不过!我不管!你必须去!” “你不管,老子还不管咧!”覃炀叫他别碍事,“你小时候又不是没被他揍过,他还能下死手?起码比你爹强,不会打折你一条腿。” 说完,他快步离开。 宋执看着背影,屁丫子是火,啐一口:“你大爷!” 覃炀懒得理,骑马一路横冲直闯,回府,和他的香绵羊腻歪。 进屋时,温婉蓉还在睡,覃炀轻手轻脚换衣服,凑到床边,摸摸她消肿的脸,低头亲一口。 “你怎么回来了?”温婉蓉蹙蹙眉,迷迷糊糊醒过来,碰了碰划伤的脸颊,缓缓睁眼。 覃炀笑了笑,关心道:“吵醒了?” 温婉蓉挪了挪身子,往外探一眼桌上的漏刻,看看时辰,再看看覃炀,愣了愣:“漏刻坏了吗?怎么才过辰时?还是你又躲懒,偷跑回来了?” 覃炀扬起狡黠的笑:“你猜?” 温婉蓉想了想,明白过来:“肯定是躲懒。” 覃炀大言不惭:“真聪明。” “就知道偷懒。”温婉蓉白他一眼,头偏向另一边,装作不理。 覃炀俯下身子,手伸到被子里,在腰上摸了圈,声音带笑:“哎,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可以躲懒?” 温婉蓉没好气地问:“为什么?” 覃炀把早朝的事大致说了下,嘿嘿一笑,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 温婉蓉真没想到牡丹这么快进入角色,深得萧璟宠爱。 覃炀沾沾自喜:“老子昨天跟你说什么来着,牡丹对付男人有一套,你不信。” 问题,谁知道连皇上都能一夜搞定,温婉蓉着实小看牡丹的本事:“就怕花无百日红。” 覃炀要她不用操心:“她进宫的真正目的不是争宠,而是取得皇上信任。” 温婉蓉转头,趴起来换个舒服姿势:“皇上会信任她吗?” 覃炀嘴角微沉,摇摇头:“难说。” 稍作停顿,他正色道:“温婉蓉,有些话我说了你别不高兴,男人睡女人,和男人爱女人,有时是两码事。” 温婉蓉听这话垂眸,沉默半晌。 好一会才说:“你觉得皇上现在是一时兴起?” “嗯。” “牡丹心里明白吗?” “她不傻,肯定明白。” “那你呢?”温婉蓉话锋一转,极认真看着覃炀,“你对我是两码事吗?睡我的时候爱我,不睡了就不爱吗?” 覃炀一愣,被问得莫名其妙,揉揉她的头发:“温婉蓉,你最近怎么了?疑心特别重。” 温婉蓉挡开他的手,头撇一边,有些黯然:“没什么,就想问问。” “我怎么说你才信?”覃炀忽而笑起来,把人抱起来,坐他大腿上,面对面说话,“我睡你和我爱你有差吗?” 温婉蓉低头,沮丧道:“是你说,你们男人有时睡和爱是两码事。” 覃炀把她搂在怀里,笑:“老子就事论事,你就胡思乱想。” “我哪有胡思乱想!”温婉蓉挣扎起来,推开他,“我又没有你们这些花花肠子!放开我!” 果然忠言逆耳。 覃炀笑得更开心,看温婉蓉哀怨的小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把屎盆子扣他头上。 “没花花肠子,起码对你没有,我发誓。” “你的誓言不值钱,不知道跟多少姑娘说过。” “就跟你发誓,真的,你问宋执就知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执也不是好东西! 温婉蓉腹诽,白他一眼:“问什么宋执,他保证向着你说话,肯定说以前都是姑娘上杆子巴结你。” 覃炀点头:“这话事实。” “不知羞。”她想想,加了句,“无耻!” 覃炀现在一见她无缘无故吃醋,就特别想笑,抱着人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拍她背:“都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你还往心里去?” 温婉蓉哼一声,隔着衣服朝胸口咬下去。 覃炀说隔衣服也会疼。 温婉蓉松口,又哼一声。 覃炀拍她屁股,笑出声:“香绵羊,你现在怎么爱咬人啊,绵羊不是吃草吗?改吃肉了?” 温婉蓉不满抬头:“说了不许叫我绵羊,还叫!还叫!” 覃炀眼底藏着笑意,嘴上一本正经:“香绵羊多好听,比温婉蓉好记多了。” “粗俗。” “粗就粗呗。”覃炀一语双关,“你不喜欢粗吗?” “你!” “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爱想。” “你走远点!我不想看见你!”温婉蓉从他身上挣脱下来,爬到床上,慌乱间哎哟一声,捂着后腰,整个人趴在床不动了。 覃炀紧张,大手抚到摔伤的地方:“撞到你了?” 温婉蓉疼得皱眉:“没有,是我自己太用力。” 覃炀松口气:“不闹了,给你上药。” 温婉蓉嗯一声,乖乖趴好。 趁覃炀涂抹药膏时,她确定道:“你今天真的不去枢密院?” 覃炀说不去:“你这样,我哪也不想去。” 说着,他叹气,跟她说起公务上的事:“有些话我本来不该告诉你。” 温婉蓉转头看向他:“你不方便说,就不说,说了我保证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就忘。” “我相信你有分寸。”覃炀边想边说,“我之前说,可能要出远门。” “我记得。” “你知道去哪吗?” “哪?” “雁口关。” 温婉蓉对这三个字有印象,她曾记得老太太闲聊时提起这个地方,说覃炀父亲就牺牲那里。 她思忖片刻,怕引起覃炀难过,顺话道:“皇叔的意思?” 覃炀上完药,把药瓶放在桌上,叹气:“依老子的意思,这辈子都不想去那。” 温婉蓉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准备开战?” 覃炀继续叹气:“难说,看使臣如何谈,谈得拢好说,谈不拢……” 他看她一眼,不言而喻。 温婉蓉心领神会,没再问下去。 过了会,她与他十指相扣,微微叹气:“我能为你做什么?不然等我伤好,去仁寿宫跟太后旁敲侧击的提一提,雁口关换人去,你别去了。” 覃炀拍拍她的背,说不用:“你别跟太后说什么,皇上不喜后宫参政,哪怕太后,能说的话,不用你提,皇上会亲自说。” 温婉蓉想想也是,她感叹他不容易:“你会不会怨我,当初把你推到这个位置上?” 覃炀笑笑:“你为我好,老子又不傻。” 温婉蓉拉过他的手,枕在手背上:“可我后悔了。” 覃炀:“没什么可后悔,祖母说光耀门楣,算喜事。” 温婉蓉声音更低:“我不想你出去卖命。” “再说,”她支起身子望着他,“你好歹是驸马爷,凭什么别的驸马养尊处优,你却卖命,不公平!” 覃炀坦然:“因为别的驸马从文不从武啊。” “从文我也没见谁在朝野上提出什么建树,”温婉蓉起身半跪,抱住他胳膊,不乐意道,“就拿齐驸马说,他活着的时候,为朝廷出过什么力?到头一个翰林院的编修,活得比谁都快活。” 覃炀笑起来,反问:“他快活吗?” 温婉蓉知道他想说什么,倚到肩上:“他叫先甜后苦,认真算起来,你们同为驸马,待遇却天差地别,他有什么了不起,除了肚子里墨水多点,哪一样都不如你。” 难得听到香绵羊替自己说话。 覃炀心里乐开花,嘴上犯贱:“这是命,得认。” “什么认命?”温婉蓉抬头看他一眼,搂住脖子,贴着颈窝窝撒娇,“我夫君明明最好!” “最好?”覃炀继续犯贱,“你不是经常骂老子无耻,厚脸皮,泼皮无赖吗?现在成最好了?” 温婉蓉嘟嘴,明显心虚,结巴道;“我,我那是喜欢你的表现。” 覃炀煞有介事点点头:“哦,你喜欢我,就可以骂我,我骂你,就是欺负你。” “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比你少胳膊还少腿?”覃炀把原来的话还给她,“你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我,我……”温婉蓉一时词穷,最后憋出一句,“你说了对我好的。” 覃炀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嘴上还委屈:“我对你好,你却骂我,像话吗?” “大不了我以后少骂你几句。” “嗯?” “尽量不骂。” “这还差不多。” “调戏我,故意的。”温婉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覃炀坏笑,把她压到床上,用力一吻,差点把温婉蓉亲背过气。 她猜覃炀顾及她的腰不争气,不然就不是吻一吻这么简单。 两人腻歪够了,她躺他怀里,手指顺着衣襟上的花纹划来划去,想起个事,抬头说:“我没告诉祖母摔伤的事,过一会我要去那边带飒飒和英哥儿,英哥儿每天都要写字帖给我检查,一会你替我去,随便找个理由,别让祖母担心。” 覃炀说行,交给他办。 温婉蓉不放心:“我不在,你别唬英哥儿,他最近不知怎么了,老问起牡丹的事,问牡丹什么时候来看他,我真觉得血缘这东西,心有灵犀,估计牡丹在宫里也很想英哥儿吧。” 说这话时,她重重叹息。 覃炀听着,没说话。 他想,说什么呢? 路是自己选的,就是屎也得吃下去! 转念,又想到覃昱,从某种程度上说,覃昱比他心慈。 在覃炀字典里,只有绝对服从。 脑子有坑才会跟女下属发生关系,还生儿子……不是傻逼吗?! 覃炀寻思,覃昱从小脑回路就不同,如今不同到一定境界。 而且自己傻就算了,还连累家人,脸皮不是一星半点的厚啊! 这事怎么想怎么不爽。 他凭什么帮他养儿子? 自己脑残吗?! 温婉蓉见他迟迟不说话,又脸色微变,心思一提起覃昱一家子,不晓得又触动他哪根筋,大概心里在骂人。 她随即提醒他:“不管大人有什么矛盾,别带到小孩身上,孩子没错。” 覃炀口气明显不耐烦:“知道了。” 话题就此打住。 他给她脸上上完药,就起身去老太太那边。 英哥儿人小,心思极为敏感,一看温婉蓉没来,一改往日见覃炀就躲的态度,要冬青帮他倒杯茶,然后有模有样端他跟前,察言观色说一声:“叔父,喝茶。” 覃炀嗯一声,接过茶杯喝一口。 英哥儿毕恭毕敬站好,壮着胆子问:“叔父,今天婶娘不来吗?” 覃炀搪塞一句婶娘不舒服,就算交代。 冬青听进去,关心问怎么回事? 覃炀随口找个理由蒙混过关,又陪老太太坐了会,再和飒飒疯玩一阵,打算回自己院子。 老太太猜他要回去照顾温婉蓉,没戳破,没挽留。 这边覃炀刚出院门,那头专门照顾英哥儿的乳娘慌慌张张跑进屋,说方才在游廊下陪孩子玩,一眨眼功夫,不知跑哪去了,四下里叫了半天,没见到人。 冬青要她别慌,说孩子只会在府内,出不了什么事,赶紧叫下人分头去找。 覃炀不知道出什么事,就看出来几个丫鬟神色紧张,他随手拉住一个问出了什么事? 丫鬟说,小少爷不见了。 覃炀没太当回事,从英哥儿大着胆子跟他敬茶,又问温婉蓉为什么没来,就知道这小子要去一探究竟。 果然,他走到门廊下,就听见屋里传来温婉蓉的声音。 温婉蓉对孩子亲言细语:“婶娘没事,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会就好了。” 英哥儿似乎很怕失去她,两只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奶声奶气道:“婶娘,你哪不舒服,英哥儿给你捶捶。” 说着,他学着老太太屋里捶腿的丫头,小拳头在她肩头来回一上一下,有节奏落下,还问:“婶娘,舒服吗?” 温婉蓉心疼他讨好的样子,拉住他的手,爬起来,拍拍床边,示意坐上来。 英哥儿摇摇头,站在床边没动。 温婉蓉摸摸他的头,凑到跟前问:“怎么了?不想跟婶娘坐一起?” 英哥儿说不想:“怕叔父骂。” “有婶娘在,叔父不会骂你。”温婉蓉笑笑,忍着疼,把英哥儿拦腰抱上来,再帮他脱鞋,搂着问,“今天字帖写了吗?” 英哥儿抬头回答:“写了一半。” 温婉蓉接着问:“为什么不写完?” 英哥儿低下头,不吭声。 隔了好一会,他小声问:“婶娘,今天能把字帖拿这儿来写吗?” 温婉蓉说可以。 英哥儿眼睛亮了亮,从温婉蓉怀里钻出去,下床,自己穿鞋子,说:“婶娘,我现在就把字帖拿过来。” 说着,胖胖两条小腿噔噔噔往外跑。 刚跑到堂屋,就停住了,怯生生喊声“叔父”。 覃炀往里屋走,问:“去哪?” 英哥儿乖乖跟在后面回答:“去拿字帖。” 温婉蓉担心覃炀又甩脸子,从床上爬起来,探头说:“是我要孩子把字帖拿过来,他今天还没写完。” 覃炀叫她躺好,转身坐在八仙桌旁,朝英哥儿招招手。 英哥儿走到他面前,低下头,刚才的活泼一扫而空。 覃炀语气沉了沉:“谁准你到处乱跑?” 英哥儿目光瞥向别处,抿了抿小嘴,不说话。 覃炀一副冷脸,敲敲桌子,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老子问你话。” 英哥儿眼神里闪烁出害怕的神情,一小步一小步往床边挪。 覃炀就知道他要去找温婉蓉,一把把他拉过来,开吼:“站好!” 英哥儿吓得一抖,小嘴往下别好几下,想哭没敢哭。 “你说话就说话,吼什么吼?!”不知什么时候温婉蓉下床,把英哥儿护在身后,极不满看着覃炀,“他听说我不舒服,就跑来看我,是孩子一片心意。” 覃炀看她一眼,又看向躲她身后的英哥儿,气不打一处来,视线又回到温婉蓉脸上,起身说:“惯!惯!使劲惯!老子看你护他一辈子!” 语毕,他气得坐到堂屋摇椅上,懒得废话。 温婉蓉拉着英哥儿重新回到床上,又叫红萼进来,把孩子的字帖拿来,顺便跟老太太那边说一声,孩子在她这边,今天由她照顾。 红萼领命下去。 英哥儿见屋里没其他人,躲到温婉蓉耳边,悄悄问:“婶娘,叔父是不是讨厌英哥儿?” 温婉蓉听这话一愣,心想这孩子心思太细腻,把大人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怕时间久了,小苗被越来越多坏情绪影响,歪了就完了。 她思虑一会,正面回答:“叔父不讨厌你,叔父对婶娘说过,宠你是害你,叔父将来要带你出去打仗,对你态度自然比飒妹妹严格,总归希望你好。” 英哥儿听得懵懵懂懂,接着问:“婶娘,什么是打仗?” 温婉蓉被问得语塞。 什么是打仗? 她不想破坏孩子对世间的美好想象,但也不想给他假象。 因为打仗本身就是残酷的事。 这个问题她想了半晌,最后也没想出合适答案,叫声覃炀。 覃炀懒懒在堂屋应一声。 温婉蓉在里屋说:“英哥儿问什么是打仗?” 以为覃炀脑子活能给出与众不同的答案,结果他极不耐烦说:“废什么话,长大自然知道。” 温婉蓉烦他不过,下床趿鞋出来:“你对孩子不能耐心点?” 覃炀斜她一眼,问她腰是不是好了,淡淡道:“你有耐心你回答啊。” 温婉蓉气得把帕子扔他脸上,扶着腰进屋,气呼呼对英哥儿说:“来,婶娘教你写字,以后我们弃武从文,参加科举一样光耀门楣!” 覃炀嘁一声,寻思就你那点墨水还弃武从文…… 英哥儿倒是很听话,按照温婉蓉要求把剩下一半的字帖写完,然后黏在她身边说:“婶娘,英哥儿不想回去。” 温婉蓉知道他不是不想走,是覃二爷跟老虎一样坐在堂屋,英哥儿不敢出门,只能黏着她。 她微乎其微叹气,扶着腰把孩子带到门廊下,问:“是要红萼把你送回去,还是要冬青来接?” 英哥儿偷偷瞟一眼覃炀,想了想,回答:“我自己能回去,不用谁接送。” 温婉蓉哪里放心他一人走:“你认识路吗?” 英哥儿点点头,说认识。 温婉蓉说园子大,认识也不能一个人乱走,叫来红萼,正打算把孩子交给她,覃炀从屋里出来。 “行了,我送他回去。” 说着,把英哥儿抱起来,往院外走。 英哥儿眼巴巴看着温婉蓉,直到离开院门,都没敢吭声。 走到半道,覃炀把他放在游廊的长木椅上,坐他身边,平视道:“英哥儿,跟你说两件事,记好。” 英哥儿顺他一眼,快速低头,极小声应答:“叔父请说。” 覃炀想起他爹常挂嘴边的话:“第一,你姓覃。第二,为国效力。” 顿了顿,他问:“听懂了吗?” 英哥儿点点头。 覃炀啧一声:“说话。” “听懂了。” “大点声。” “听懂了!” “再大点声。” 英哥儿卯足劲喊:“听懂了!” 覃炀露出满意神色:“这不挺好吗?” 正文 第174章 守护 含钻破2280加更 英哥儿声音又小下去:“可冬青说,声音太大会吵到曾祖母休息。” 覃炀要他少听丫鬟屁话:“你管她们说什么,飒飒比你还吵,曾祖母说过吗?” 英哥儿想想,摇摇头。 覃炀大力揉揉他的脑袋:“那不就完事了,以后有什么想法说出来。” 英哥儿说,不想和冬青她们说,因为她们爱传话给曾祖母,婶娘每天去的时间又有限。 覃炀重新把他抱起来:“那就跟叔父说,叔父替你保密。” 英哥儿受宠若惊,眼睛亮了亮,随即黯下去:“可她们说叔父每天好忙,要我不要打扰叔父和婶娘。” 覃炀说无所谓:“你以后想来就来,你婶娘一般不进宫都在府邸,你有什么话可以要她转告。” 英哥儿如临大赦点点头,忽然童言无忌冒出一个问题:“叔父,你什么时候教我骑马?” 覃炀有些意外,问:“你想骑马?” 英哥儿点头如捣蒜:“爹爹以前说带我骑马,后来,后来……” 他声音小下去,转到另一个问题上:“叔父,我爹爹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覃炀没想到他重提这个问题,又想到覃昱不明朗的态度,脑子转一圈,回句:“不知道。” 英哥儿像获得一丝希望,睁大眼睛问:“叔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覃炀大喇喇靠在栏杆上,回答:“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你爹又没跟我说过。” 小孩子理解很直接:“爹爹没说不要英哥儿?” 覃炀“嗯”一声:“起码我没听过。” 英哥儿挺高兴,似乎也不像之前那么怕覃炀,继续问:“叔父,我娘呢?说过吗?” 提及牡丹。 覃炀没正面回答,答非所问,抛出另一个问题:“英哥儿,叔父问你,你娘和你婶娘,你觉得谁好?” 英哥儿不假思索回答:“我娘。” 覃炀接着问:“你觉得你娘好,今天为什么偷偷跑出来看婶娘?” 英哥儿像犹豫不决,又像不知道如何表达,想了好一会,才说:“我怕婶娘也不要我了。” 覃炀摸摸他的头,岔开话题:“走吧,叔父送你回曾祖母那边。” 英哥儿很听话点点头,不过这次,他没要覃炀抱,而是扶着大手从长椅上蹦下去,还沾沾自喜抬头咧嘴笑。 覃炀心想,这才是儿子该有的样子。 等快到老太太院子,英哥儿忽然不想走了。 “叔父,我不想跟乳娘睡。”小家伙停住脚步,仰头看着覃炀。 覃炀也停住脚步,低头问:“为什么?” 英哥儿蹙起小眉头,不大高兴:“每天晚上有几个丫鬟都喜欢来揪我脸,好疼。” 覃炀头一次觉得英哥儿有意思。 他哈哈笑起来,问;“你想去哪睡?” 英哥儿立刻回答:“想和婶娘睡。” 覃炀单眉一挑,直接拒绝:“不行。” 英哥儿争取:“英哥儿不尿床,也不吵婶娘瞌睡。” “那也不行。” “可英哥儿就想和婶娘睡。” 覃炀想屁大点年纪狗大个岁,还想霸占温婉蓉:“你婶娘只能陪叔父睡,其他人都不能陪。” 英哥儿皱起小眉头,不高兴也敢怒不敢言,慢吞吞往老太太院子那边挪,明显各种不想回去。 走了会,他又仰起头叫住覃炀:“叔父,英哥儿忘了字帖,现在回去拿。” 说着,不等覃炀同意,转身就跑,小胖腿和撒欢没两样。 覃炀看穿他的小九九,合计年纪不大,心思不少。 他不近不远跟在后面,没说任何话,盯着小胖身影在游廊里跑得满头大汗,也没喊累,心里盘算小东西先天体力、耐力不错。 英哥儿急着找温婉蓉,一口气跑进院子,气喘吁吁大喊:“婶娘!婶娘!” 温婉蓉趴在床上,愣了愣,刚刚扶着腰起床还没走到堂屋,就看见一个小身影跑过来,抱住她的腿,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撒娇:“婶娘,英哥儿饿了。” 温婉蓉用帕子给他擦汗,又把孩子牵到八仙桌旁,打开糕点盒子,问他想吃什么自己拿。 英哥儿看了眼糕点,摇摇头,指指肚子:“英哥儿想吃饭。” 温婉蓉一看漏刻,离午时还早,以为是小孩嘴馋,拿块糕饼喂一口,笑道:“你先吃点糕饼垫吧垫吧,到了午时,就留在这里跟婶娘还有叔父一起吃好不好?” 英哥儿嘴巴里吃得鼓鼓的,一个劲点头。 温婉蓉擦擦他嘴边沾的糕点渣子,倒杯茶水,递给他,要他慢点吃。 她趁英哥儿吃东西,转到孩子身后,伸手到衣服里摸了摸,全是汗,找块干净帕子垫进去,轻声道:“天气热,不要跑来跑去。” 话音刚落,覃炀的声音传过来:“不是回来拿字帖吗?怎么还吃上了?” 英哥儿一听他的声音,赶忙把手里半块糕饼放在桌子上,又将手在衣服蹭蹭,像被抓包,小心翼翼转身,心虚叫声“叔父”。 温婉蓉一听覃炀的话,就明白几分,摸着英哥儿的脑袋笑出声,逗他:“你到底回来拿字帖还是肚子饿?” 英哥儿偷偷看一眼覃炀,又看向温婉蓉,低头实话实说:“婶娘,英哥儿不想回曾祖母那边,她们喜欢揪我脸,好讨厌。” 温婉蓉听了,怔了怔,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先把孩子的脸捧起来左右看了看,没发现问题,循循善诱道:“因为英哥儿长得太可爱,大家都喜欢你,忍不住想摸摸你,下手重了,弄疼你了是不是?” 英哥儿点点头。 温婉蓉重新拿一块糕饼塞他手里:“婶娘明天会去曾祖母那边说说,让她们不碰你,但你不舒服的时候,要说出来,告诉别人,不要揪你,会疼,知道吗?” 英哥儿盯着手上的糕饼,很不高兴道:“英哥儿说过,她们还揪。” 温婉蓉问:“你跟曾祖母说过吗?” 英哥儿摇摇头:“冬青和婶娘说的一样,说都是喜欢我,才想摸摸我,要我别跟曾祖母说。” 温婉蓉哦一声,她心思冬青可能想丫鬟婆子喜欢英哥儿,摸一下,揪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叨扰老太太。 她揉揉他的头:“行,婶娘知道了。” 英哥儿咬一口糕饼,又说:“婶娘,英哥儿晚上睡这儿行不行?” 温婉蓉说想睡哪都可以。 英哥儿露出难色:“可叔父不让。” 温婉蓉笑,知道覃炀为什么不让:“没事,婶娘去跟叔父说。” 英哥儿坐在凳子上,两条小腿晃来晃去,放心大胆地吃点心。 稍晚,温婉蓉叫下人备好洗澡水,叫覃炀帮英哥儿洗。 覃炀不想,可温婉蓉的腰还没好利索,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英哥儿在覃炀面前乖得很,叫站着,绝不坐着。 所以没听几声水响,一会英哥儿披着搓澡巾被抱出来。 温婉蓉怀疑没洗干净:“这么快?” 覃炀说天气热,男孩子跑一跑出汗很正常,没必要洗那么仔细,反正还要出汗。 温婉蓉十分无语,照覃炀的养法,孩子将来也是个糙。 “你把孩子放床上,我帮他穿衣,你别管了。” 覃炀问她腰行不行。 温婉蓉说没事,叫红萼把冬青叫来,顺便把孩子换洗衣服拿来两套。 英哥儿就光溜溜坐在床上,等穿衣服,结果坐着坐着,就想躺着,躺下去后没一会,眼皮开始打架,再等温婉蓉发现时,已经睡着了。 温婉蓉把薄被拿过来,给他搭上,仔细端详熟睡的侧脸,和牡丹像极了,一看就是她的孩子。 “你在干吗?”覃炀进来准备给她上药。 温婉蓉嘘一声,指指英哥儿,声音压得极低:“小点声,孩子睡了。” 覃炀跑过来,趁其不备,贱手贱脚搓英哥儿的小脸,不悦道:“抱西屋去,不准睡老子的床。” 温婉蓉捂嘴笑:“什么你的床,你不是总说西屋热,容易长痱子,英哥儿年纪小,更不能过去。” 覃炀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温婉蓉把他的话记得清清楚楚,再找机会还给他…… 除了干瞪眼,只能窝到摇椅上作瘫死状。 温婉蓉把药瓶拿过去,要他去西屋帮忙上药。 覃炀拿她没辙,跟过去,温婉蓉趴在榻上,转脸对他说:“覃炀,我想了想,还是赶紧要英哥儿改口吧,他现在长得太像牡丹,我怕纸包住火。” “这事你看着办,依老子脾气早该改,不改口就打。” “你能不能别这么简单粗暴,他是孩子又不是敌寇。” 覃炀哼一声,正话反说:“你都怕纸包不住火,等皇上发现,满门抄斩的时候,你也把刚才的话说给他老人家听,他是孩子不是敌寇。” 温婉蓉微微叹气:“覃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覃炀说:“老子不在乎哪个意思,皇上会不在乎?” 温婉蓉没吭声。 覃炀上好药,边盖药瓶边说:“温婉蓉,这事可大可小,忘了跟你说,覃昱本来今晚要我去粉巷会面,我推了,一方面我确实生气,另一方面我不想被牵着鼻子走。牡丹进宫尘埃落定,老子不想见到他们俩个其中任何一人,你懂我意思吗?” 温婉蓉爬起来整理衣服,轻点下头:“你的意思我懂,你怕覃家被他们牵连。” “你知道就好。”顿了顿,覃炀又说,“覃昱如果真找我有事,估计这两天会来府里,你最好晚上带英哥儿去祖母那边睡。” 温婉蓉说不想去:“总逃避也不是办法,我替大哥完成两件大事,没功劳有苦劳,不说牡丹,就说英哥儿,我视如己出,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就不应该把对萧氏一族的仇恨记我身上。” 覃炀没说话。 温婉蓉扶着腰,下榻接着说:“覃炀,就冲大哥对牡丹这点良知,我赌他不会对我如何。再说我若向着萧氏一族,他和牡丹能安然无恙待在燕都吗?不说之前大理寺查出眉目,我只要在仁寿宫多说一句,太后会置若罔闻?” 覃炀听罢,依旧没说话。 温婉蓉视线转向他,正色道:“说句你不爱听的,比善,覃昱胜过你,他只是被复仇蒙了心智。” 覃炀微微一怔,倏尔笑起来:“难得听你为覃昱说话。” 温婉蓉说:“就拿牡丹这件事说,如果换你,以我对你的了解,哪个下属敢阴你,无论男女只会成刀下鬼。” 覃炀“嗯”一声:“没错,老子不需要异心之人。” “哪怕对方喜欢你?” “照杀不误。” “所以咯。” “所以,你该干吗干吗,去老实躺着,别说些没用的,我是我,覃昱是覃昱。” 温婉蓉抿嘴笑,手搭在粗糙的大手上:“扶我去东屋,免得一会英哥儿醒来找不到人。” 覃炀嫌她多事:“找不到就找不到,就是你们这些妇人之仁,把小崽子养得娘们叽叽。” “你……” 她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红萼的声音:“夫人,冬青姐姐来了。” 两人很有默契结束方才话题。 冬青见温婉蓉扶着腰,走路不利索的样子,愣了愣,关心道:“夫人,您……” 没事两个字还在嘴边,覃炀打断:“她歇一天就没事了,别大惊小怪,更不要惊动祖母。” 话里话外清清楚楚,别多话。 冬青识相不再多问,把衣服放下,确定似的问一句:“夫人,您这样,奴婢还是把英哥儿抱回去吧。” 温婉蓉说不用,又说英哥儿今晚就睡她这边,要冬青回去说一声。 随即接过手上换洗的小衣服,进里屋给孩子穿衣。 英哥儿大概跑来跑去,闹累了,睡得很沉。 覃炀捏捏白嫩的屁股蛋,对温婉蓉笑:“我看小崽子光屁股睡挺好,穿什么衣服。” 温婉蓉白他一眼:“你不穿就不穿,别影响孩子,自己不怕羞,晃来晃去,也不管别人看见什么心情。” 覃炀笑得开心,乐得开怀:“什么心情,我看你用的时候心情很好啊。” 温婉蓉瞪他一眼:“有孩子在,别胡说!” 覃炀贱兮兮地笑,伸手想摸温婉蓉的脸,被挡开。 温婉蓉声音极低,不满道:“你有点正形好不好,别把孩子吵醒了。” 覃炀笑,正想如何调戏香绵羊,倏尔英哥儿哼哼两声,动了动。 温婉蓉以为英哥儿被吵醒,赶紧轻轻拍背,哄继续睡。 英哥儿果然没动,似乎又睡过去,隔了半晌,糯糯唤声“娘”,抽动两下鼻子,又没了动静。 温婉蓉看出来英哥儿在梦里哭,顾不上腰伤,忍痛侧躺把孩子搂在怀里,低低道:“英哥儿乖,有婶娘在,别怕。” 英哥儿这次真的睡过去,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温婉蓉叹息一声,一边像哄飒飒睡觉那样拍英哥儿,一边看向覃炀,小声说:“这孩子心思深,你听我一句劝,对他好点,他和飒飒不一样,飒飒不知愁滋味,是因为你的爱和宠,可英哥儿知道他被父母丢在覃府,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要说覃炀一点感触没有,是假话。 他同时失去两个亲人时,也曾心痛、难过得要死。 但那时比英哥儿大十几岁,不是软弱可欺的孩童,有其他发泄途径。 再看英哥儿,极敏感问起覃昱和牡丹时,说心里话,覃炀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血浓于水,以前没感觉,但飒飒出生后,心里或多或少发生变化。 英哥儿虽不是亲生,但到底是覃家人,覃炀面上对孩子苛责,但自己都能感受护犊的心态。 如同保护飒飒一样,也会保护英哥儿。 所以他潜意识不希望英哥儿和覃昱见面,对小孩总是种伤害,而这种伤害需要温婉蓉和他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抹平。 覃炀头一次放轻动作,抚摸英哥儿的额头,嘴上嫌弃:“娘们叽叽,不知像谁。” 温婉蓉知道他心里还是疼英哥儿,趁机提议:“今晚孩子跟我睡,你睡西屋,好不好?” 覃炀淡淡瞥她一眼,表情似乎在说,老子能说不好吗? 温婉蓉抱歉地笑笑:“委屈你一下。” 覃炀叹口气,说行吧,正好覃昱晚上来,别打搅娘俩休息。 英哥儿一觉睡到午时过半,醒来一睁眼看见温婉蓉躺在身边,本能往她身边钻,不知睡糊涂,还是口误,极小声唤声“娘”。 温婉蓉听见,心里有些诧异,又有些不是滋味,面上轻声问:“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饭?” 英哥儿揉揉眼睛,点点头,爬起来,小大人一样自己穿衣。 覃炀饿得不行,提前上桌等。 温婉蓉怕他等久不高兴,帮英哥儿穿好衣服,赶紧坐到桌边。 覃炀难得对孩子露出笑脸,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叫英哥儿过去。 英哥儿不敢和覃炀挨太近,看看空位,又看向温婉蓉。 温婉蓉对他笑笑:“叔父想和你坐一起,你不想跟叔父坐吗?” 英哥儿迟疑一下,还是坐过去。 覃炀二话不说,一筷子戳两个肉圆子放英哥儿碗里。 英哥儿大概饿了,忘记平时言谢的规矩,咬了一口肉圆子,才想起来对覃炀说:“谢谢叔父。” 覃炀问他喜不喜欢? 英哥儿点点头,又咬一大口,边大声说好吃,边笑嘻嘻扬起嘴角。 温婉蓉看在眼里,没说话,暗暗松口气。 饭吃一半,覃炀好似无意道:“等你婶娘身子好利索,抽空带你们去郊外马场转一转。” 英哥儿不知道马场是做什么的,好奇问:“叔父,什么是马场?” 覃炀说马场是养马,贩马的地方,扒口饭,又道:“等你六岁生辰,叔父送你匹矮马,你自己学着骑。” “真的吗?”英哥儿眼睛亮极了,顾不上吃饭,转向覃炀,兴奋道,“叔父,叔父,我要黄色的马!黄色的!” 覃炀纠正他:“那叫黄骠骑,什么黄色的马,不懂别瞎嚷。” 英哥儿“哦”一声,听得认真,也不怕了,又问:“叔父,红色的马呢?” 覃炀详细解答:“枣红叫骅,赤色叫骍。” 英哥儿睁大眼睛,继续问:“那黑色的呢?” 覃炀说:“纯黑叫骊,青黑叫骐,黑身白蹄叫骓,浅黑杂白叫骃。” 为防止小东西没完没了问下去,他提前打断,用筷子点点碗:“以后去马场再教,先吃饭。” 英哥儿露出无比崇拜的神情,小鸡啄米似点头,然后学覃炀的样子扒饭,还用筷子戳肉圆子。 别的学不会,言传身教,无师自通。 温婉蓉要他慢点吃,别噎着。 覃炀无所谓,叫温婉蓉给孩子倒杯水,说噎着就喝水。 温婉蓉一脸无语,再看英哥儿,小家伙学得有模有样,噎着也很听话地喝水。 她忽然想到一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总之,多好的孩子跟着覃炀生活两天,有样学样,坏毛病一样不落。 英哥儿睡够,又吃饱,继续缠着覃炀问,覃炀跑到门廊下消食,跟屁虫就跟出去,叔父前叔父后的叫,也不黏温婉蓉了。 没一会,红萼端来一盘水果,温婉蓉叫爷俩进屋。 覃炀走前,英哥儿走后。 “叔父,”英哥儿拿一个水果,咬一口,抬头说,“英哥儿想去园子里抓知了。” 覃炀说好。 英哥儿又问:“飒妹妹一起不?” 温婉蓉拒绝:“飒妹妹要睡到未时,你和叔父两人去吧。” 英哥儿应声,凑到覃炀跟前,讨好道:“叔父,这次要抓个比上次大的。” 覃炀玩心大涨,说多抓几只,给他选。 英哥儿那叫一个高兴,水果也不吃了,拉住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催促:“叔父,叔父,我们现在走吧,等会晚了,知了都不见了!” 覃炀说行,扔下嘴里吐出的核,抱着英哥儿起身出门。 英哥儿和覃炀的相处模式与之前大相径庭,小家伙手舞足蹈,兴奋说话,再未露出半分害怕的神情。 温婉蓉看着覃炀背影,心里生出几分佩服,覃炀这种人典型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只要他愿意花心思,不说过程如何,收效不错。 这次爷俩玩了很久,申时过半才回屋。 英哥儿兴冲冲跑进里屋,举起手里的树叶编的笼子,喊:“婶娘!婶娘!叔父给我抓了好多只!” 温婉蓉从床上爬起来,本来笑在嘴边,一见英哥儿一身脏兮兮的样子,顿时不想笑了。 “覃炀,你把孩子带哪去了?怎么脏成这样?” 覃炀洗过手进来,无意道:“他说想自己抓一只,就带他爬树呗。” “你叫胡来!他这么小爬树,摔了怎么办!” “有老子在,怕什么。” “你在也不行!”温婉蓉把英哥儿叫过来,严厉道,“英哥儿,不准爬树听见没?” 覃炀打断:“英哥儿过来,跟叔父一起洗澡。” 温婉蓉从床边探出头:“我话还没说完呢!” 覃炀叫她安心躺着:“热死了,有什么话洗完澡再说。” 于是温婉蓉躺在床上,没一会就听见屏风后传来水响,以及英哥儿笑闹的声音,接着水响就没停过,似乎溅得到处都是。 又过一会,就听见英哥儿呛水的声音。 温婉蓉寻思这两人是洗澡吗?在澡桶里玩水玩上瘾了吧? 她扶着腰,爬起来去屏风外看一眼,鼻子都气歪了,声音陡然提高:“你们两个瞎闹什么!屏风全湿了!” 一亮嗓,屏风后立刻安静下来。 温婉蓉开始埋怨:“覃炀,你看看,地上全是水!都从屏风下面流出来了!” 屏风后两人迟迟没动静。 温婉蓉气不过:“英哥儿,你出来!” 英哥儿知道温婉蓉生气了,赶紧裹着搓澡巾,光脚跑出来。 温婉蓉指着地上:“鞋子呢?鞋也不穿了?” 英哥儿吓得转身又跑到屏风后,跟着覃炀一起出来。 覃炀赔笑:“当着孩子的面,发什么火。” 温婉蓉见他嬉皮笑脸就来气,哼一声,懒得理,转身进屋。 倏尔,英哥儿跑过来,抱住她大腿,听声音像要哭出来:“婶娘!英哥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温婉蓉微微一愣,心思自己平时和覃炀闹惯了,可能他们觉得玩笑,在英哥儿眼里变成很严重的事。 她语气立即缓和许多,叫覃炀把孩子抱到床上穿衣服。 “婶娘刚刚不是吼你。”温婉蓉一边给孩子擦身子,边说,“玩水可以,但洗澡的时候最好不要,弄得到处是水,难收拾知道吗?” 英哥儿乖巧点头,有些不放心,拉着温婉蓉的袖子,担心道:“婶娘,英哥儿以后都不会犯错了,只要听话,婶娘不会不要英哥儿,对不对?” 温婉蓉听这话极心疼,她猜英哥儿把父母的抛弃归咎到自己不听话上,单纯认为,只要好好听话,就不会被抛弃。 她把孩子搂在怀里,承诺道:“小傻瓜,婶娘怎会不要你,婶娘和叔父这辈子都会守护你,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英哥儿无比安心扑在她怀里,细小的声音说:“英哥儿知道婶娘最好了。” 覃炀看到这一幕,无声退到堂屋,很自觉坐在摇椅上,发他的呆,纳他的凉。 入夜,英哥儿闹了一天,早早想睡。 温婉蓉看时辰还早,哄孩子睡着,又去堂屋陪覃炀。 “你今晚睡摇椅上?能舒服吗?” 覃炀要她别管:“西屋热,还不如睡堂屋凉快。” 温婉蓉想到他白天说的话,压低声音问:“大哥今晚真会来?” 覃炀嗯一声:“八九不离十。” 说着,他要她也早点睡。 温婉蓉担心:“英哥儿今天好不容易开心,愿意打开心扉,你俩千万别动手,让他看见,不知又要难过多久。” 覃炀说知道。 温婉蓉把薄毯放在摇椅旁,转身进里屋。 她替英哥儿打扇,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街道上的打更声似乎响了两下,温婉蓉心里有事,睡眠浅,下意识搂住身边的英哥儿,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说话。 又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覃昱”的名字,她顿时心里一惊,搂紧孩子,瞌睡醒了大半,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说话的声音有个是覃炀,另一个,她听得不真切,直觉是覃昱。 覃炀似乎很是不满,骂骂咧咧:“覃昱,你做得叫人事?!要不看在祖母的面子,你儿子就是丢了,老子也不管。” 覃昱沉默不语。 覃炀又说:“别说老子瞧不起你,你有脸当爹?你儿子连马都认不清,你当猫狗,饿不死就能长大?哦!搞不定,丢回来,总归有人养,你这个爹以后捡现成的?当别人都是傻子?!” 覃昱头一次被覃炀数落,亦无反驳,也无反抗。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什么目的,但两点,我跟你说清楚,牡丹入宫,是温婉蓉的功劳,她现在惹得一身骚,就为换覃家一个安宁,牡丹应该都转告给你了吧。” “知道。” “第二,你儿子姓覃,老子自然不把他当外人,但祖母过继到我名下,你懂她老人家的意思?老子不怕背黑锅,但你记住,这是你欠我的。” 覃昱问:“你想如何?” 覃炀直白道:“你以后不要出现在英哥儿面前,这辈子都别出现,做不到,老子明天就把你儿子送到粉巷,爱谁谁,老子不做冤大头。” 覃昱说:“我答应你,还有吗?” 覃炀冷冷道:“建议你多吃点猪脑子,好好补补,睡女人挑一挑,睡完自己把屁股拍干净,别他妈给老子找事!” “说完了?” “怎么?还想动手?” “你说完了,我说两句。” 覃昱坐在太师椅上,不疾不徐:“英哥儿的事,我知道你不会不管,至于我和牡丹之间,迟早有个了断。” 顿了顿,提及雁口关:“我没机会跟你细说以前的事,但我知道萧璟又打算从雁口关开战,我劝你,想办法推了这事,明确告诉你,现在与西伯开战,你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覃炀冷哼:“因为有你这个叛国贼为虎作伥。” 覃昱不在意:“有没有我,西伯都会胜。” 覃炀尾音上扬哦一声,挑衅道:“你这么自信,老子打不过?” 正文 第176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温婉蓉嫌恶把英哥儿抱起来,不耻道:“真乱套!” 覃炀不想为别人的事破坏自己的好兴致,接过英哥儿,对他笑:“走,带你看矮马,我们先挑,挑好要马场存货。” 英哥儿到底是孩子,一听真给他买矮马,喜笑颜开,刚才的小风波抛到九霄云外,连连说好。 温婉蓉说她不去了,要回去照顾飒飒。 覃炀说随便,独自带着英哥儿往马厩走。 英哥儿的声音飘过来:“爹爹,刚才那个人好讨厌。” 覃炀替他做主撑腰:“以后他再敢找麻烦,你就告诉我。” 英哥儿连嗯两声,拍马屁道:“爹爹,那个人好像很怕你。” 覃炀哈哈大笑,说怕他的人多了去了。 温婉蓉听爷俩对话,哭笑不得。 不过经宋瑞一搅和,因祸得福,促进覃炀和英哥儿的关系。 温婉蓉发现英哥儿眼里又流露出无比崇拜的神色,紧紧盯着覃炀,说话不像之前生分,一个劲爹爹,爹爹叫得亲热。 她想这样也好,心里一颗石头落下,转身去茶楼照顾飒飒。 飒飒从刚才等困了睡着,不管外面多闹,照睡不误。 温婉蓉抱她的时候,小丫头下意识往怀里拱了拱,乳娘在一旁笑,说姑娘还是和娘亲,说平日只要温婉蓉去老太太屋里,飒飒听见门廊下的脚步声就吵着要出去。 温婉蓉只笑不语,宠溺看着怀里沉睡的小脸,不知为何想到牡丹和英哥儿,轻叹口气。 然而在飒飒的小世界里除了睡就是吃。 覃炀和英哥儿一直未回,飒飒睡醒了,先一顿起床气,皱着小眉头趴在温婉蓉肩头,谁也不理,过了一会,气消了,开始活跃。 她对着温婉蓉甜甜一笑,糯糯喊声娘,然后张口“啊”,意思要吃。 乳娘会意,赶紧把随行带的一包糕点拿出来,飒飒自己挑一块,捏在手里,一口接一口吃,吃完还要。 温婉蓉不给,软言细语:“飒飒,一会跟爹爹还有哥哥吃午饭,我们不吃了。” 覃飒飒肚子饿,才不管谁回不回,不给她点心,她就闹,扭着小身子,不顾场合又嚷又叫。 温婉蓉不高兴,怕吵到别人,抱出去,站在差楼外训她:“姑娘家家的,愈发没规矩!乱喊乱叫什么?” 飒飒压根不怕她,反正不填饱肚子,就闹,就吵,还哭。 温婉蓉板起脸也没用,她越不给,飒飒就越哭得凶。 哭到覃炀和英哥儿回来,继续哭她的,谁的面子也不给。 覃炀就怕飒飒哭,哭得他头大,埋怨温婉蓉:“她懂个屁,要吃就吃,你限制她做什么?” 温婉蓉白他一眼,说就知道宠,把孩子宠得无法无天。 英哥儿挺懂事,知道飒飒饿了,跑去找乳母要了点心过来,递给飒飒。 飒飒一见吃的,立马不哭,立马大雨转晴,翻脸比翻书还快。 温婉蓉对覃炀哼一声:“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假哭,知道哭就能达到目的,都是你惯的!” 覃炀摸摸英哥儿的头,又逗飒飒,笑起来:“还知道诈降,嗯,是覃家人。” 英哥儿把话听进心里,仰头好奇问:“爹,什么是诈降?” 覃炀牵着他进茶楼,说:“兵法一种,以后会教你。” 英哥儿哦一声,继续问:“也教妹妹吗?” 覃炀说不教,只教他。 英哥儿受宠若惊,抱着覃炀的腿,笑得开怀。 覃炀坐下来,给他倒杯茶,很认真地说,他必须好好学,以后还要教弟弟们。 英哥儿顿时使命感十足,水都不喝了,双手握着杯子直点头。 温婉蓉在一旁听着没说话,心思覃炀大概会把嫡出长子的位置传给英哥儿,才会说这番话。 她想了想,把英哥儿叫过来,背着覃炀轻声说:“英哥儿,爹爹对你给予厚望,你以后一定好好听爹爹的话知道吗?” 英哥儿嗯一声,重重点头。 覃炀听见也当没听见,灌口茶,无声笑起来。 原本打算一家人离开马场,去聚仙阁吃顿便饭再回府。 覃炀走到门口,正好碰见宋执。 宋执来不及跟温婉蓉还有两个小家伙打招呼,被拉到一边。 覃炀大拇指往后一指,不大高兴道:“你把宋瑞那王八蛋带出来干什么?” 宋执大呼冤枉:“就他那狗德行,我带姑娘,也不带他。” “他怎么跟老子说,你有事晚点来,他先来?” “你们碰到了啊?”宋执会意,咳一声,说出原由,“宋瑞说齐佑约他来马场,问我来不来,我想齐佑现在在都察院办事,认识结交一下也没坏处,多个朋友多条路。” 覃炀知道齐佑,但对齐家人敬而远之:“宋瑞和齐佑关系好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宋执拍拍他的肩,有些无奈道:“别说你,他什么认识齐佑,我都不知道,以前觉得他不学无术,娘们叽叽,瞧不上,近两年这小子竟结交些官场上的朋友,还带到府里介绍我爹认识,倒给三房的婆娘长不少脸。” 覃炀心知肚明:“你娘又跟你抱怨?” 宋执心浮气躁抓抓头发:“这还用说。” 覃炀劝他:“你赶紧听表叔表婶的话,正儿八经找个女人,成婚成家,屁事没有。” 宋执推他一把,烦道:“滚滚,少他妈幸灾乐祸,我爹不就想孙子吗,明儿我在外面抱一串回去,孝敬他老人家!”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覃炀看着他背景扬扬眉,寻思谁家不是一堆稀烂,覃家一个覃昱比宋家十三房姨娘的威力大得多,还不是得硬着头皮上。 上马车时,他考虑到温婉蓉腰伤刚好,先上去把孩子一个个抱进去,温婉蓉站在车边无事,扫了眼马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倏尔目光停了停,看清远处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 男的她不熟,不过女的,正是四姑娘。 温婉蓉视线又瞟向男的,猜想应该是齐佑。 “看什么呢?”覃炀叫她一声,拉她上车。 温婉蓉钻进车里,对身后说:“可巧,我刚刚看见四姑娘和她夫君齐御史也来了。” 覃炀说知道,把宋执的话挑重点说:“宋瑞约的局,宋执特意来结交朋友。” 温婉蓉失笑:“我说宋执今天怎么没带姑娘在身边。” 覃炀钻出马车,说都饿了,去聚仙阁边吃边说。 聚仙阁一向高朋满座,覃炀快马加鞭,先去订好雅间,点好菜等温婉蓉一行人。 估摸前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温婉蓉带着两个孩子和乳娘找到他。 大人和小孩都饿了,乳娘没上桌,在旁边矮几上另外点了菜先吃,吃完把飒飒抱过去喂饭。 温婉蓉腾出手,给英哥儿夹菜,转向覃炀,继续刚才的话题:“看来宋执也懂轻重缓急,我以为他整天没正经。” 覃炀咽下嘴里的饭,喝一大口茶,道:“我早就说过,宋执心里有数,曾经有次祖母在饭桌子上提起他,直摇头,说表叔把他耽误了。” 温婉蓉微微一怔:“祖母替宋执说过话?” 覃炀夹一筷子菜,放饭上:“早年宋家和覃家一样,为皇太祖打江山,等到祖母那辈,壮年男人全部战死,听祖母说,那个时候宋家只剩表叔一根独苗,表叔大概一心想多生几个儿子,壮大门楣,结果生两儿子,没一个如意。” 温婉蓉不想小孩子听见家族中的是是非非,叫英哥儿快点吃,吃完陪飒飒去玩。 英哥儿很听话加快吃饭速度,吃完后,擦干净小嘴,像小大人一样说一声请爹娘慢用,溜下凳子,跑去另一边找飒飒和乳母。 温婉蓉看了眼两个孩子,接着刚才话说:“宋执这样,表婶就不说说表叔?” 覃炀摆摆筷子,叹气:“表婶管得住,还能十几房姨娘?” 说到这,他想起什么道:“我印象最深刻一次,我爹带我哥去练武场比试,我哥骑射,十箭,把把中红心,别人都竖大拇指称赞,唯独宋执他爹。” 温婉蓉问:“他爹怎么了?” 覃炀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表叔说,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真上战场,谁还站着给你打?” 典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温婉蓉噗嗤笑出声,一个劲说宋执他爹太可爱了:“表叔这么说,你爹没生气?” 覃炀:“气啊,有什么用,我爹当时已经是护国大将军,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再说又是亲戚,为了两家不伤和气,就算了呗。” 温婉蓉挺无语:“表叔想要什么样的儿子?或者说,怎样的孩子才能让他满意?” 覃炀耸耸肩:“不知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天晓得表叔怎么想的,什么样的儿子才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温婉蓉给他剥虾:“所以宋执这样,也不能全怪他,上梁不正下梁歪。” 覃炀叫她别多管闲事,瞥一眼英哥儿:“眼下我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赶紧吃饭吧。” 温婉蓉心思,今年是怎么了? 流年不利? 正思忖,覃炀一句话把她的思绪拉回来:“阿瑾给我来信,说樟木城局势紧张。” 温婉蓉一愣,声音压低,凑近道:“樟木城在备战?” 覃炀摇摇头,叫乳母把两个孩子带到外面走一走,消消食,等雅间只有两人,才回答:“阿瑾没详说,字里行间的意思是先从边界直接调兵去雁口关,做第一批部署。他来信问我大军及粮草什么时候过去?” 温婉蓉心里一沉,把手里剥了一半的虾放在碗里,边用配好的去腥姜水洗手,边问:“之前不是说使臣去谈吗?没谈好?” 覃炀也没吃饭的心情,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搁在桌边,啧一声:“谈个屁,使臣是虚晃,皇上意图将雁口关的边界向西伯推进五十里,西伯傻吗?答应了跟割让土地有什么区别?” 就好比,别人扒了你家院墙,占你家的园子,你家地,换谁谁乐意。 温婉蓉很不解:“我每日进宫,见宫里一派祥和,外族进贡的东西,一部分拨给大宗正院按份例分给各宫各苑,一部分入国库,没觉得哪里不好,为何要侵略他国?” “你问我,我问谁,”覃炀分析,“也许皇上见不得西伯发展太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温婉蓉觉得这叫没事找事:“西伯又没招我们惹我们,为什么要主动出兵?” 覃炀笑,伸手摸她的脸:“所以我说你妇人之仁,你还不服气。” 温婉蓉挡开他的手,叫他在外面注意一点。 “等西伯进攻,就晚了。”覃炀不摸脸,又在白嫩的手上摩挲来摩挲去,“还有,你觉得西伯真没动静吗?没动静,覃昱和牡丹怎么混进燕都的?” 温婉蓉抽回手,会意道:“两国间都有细作盯梢?” 覃炀扬扬眉,不置可否:“你以为皇上只会硬拼?” 提起细作,他想到这几日早朝发生的事,问温婉蓉:“你最近在宫里听到什么风声没?” 温婉蓉被问得一愣:“什么风声?” 覃炀笑带几分深意,只说:“自从牡丹进宫,一连多日,皇上早朝迟来半个时辰。” 温婉蓉自从尝过男女之事后,对这番暗示心领神会,却疑惑:“后宫进入一位妃嫔,少不了给太后请安,但太后并未提及半句,仁寿宫的嬷嬷也没提,我估摸皇叔未做任何封赏。” 覃炀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发出有节奏的轻敲声:“证明皇上还没查明牡丹的底细。” 说到这,他告诫温婉蓉:“总之你最近也小心点。” “你不是说这事齐淑妃不会出卖我吗?”温婉蓉心里也没底。 覃炀说跟齐淑妃无关:“你每天别在宫里待太久,定省完就回来。”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皇上因美色迟到早朝的事,没隔几天传到仁寿宫。 温婉蓉因为天天来仁寿宫定省,宫里行走的嬷嬷婆子对她恭敬有加,任由随意进出。 她前脚刚跨进正殿的门,就听见里屋传来嬷嬷的声音:“太后,皇上难得遇到中意女子,愿意夜夜恩宠,未必不是好事,您也希望子嗣昌盛。” 太后语气不咸不淡:“中意?后宫佳丽三千,偏偏中意一个优伶?” 嬷嬷还想劝,被温婉蓉的轻咳声打断。 正文 第177章 心病还得心药医 太后见她来,脸色微霁,叫人赐坐。 温婉蓉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如往常一样,陪太后吃茶聊天。 可出宫时,她留了个心眼,叫个值守殿外,年纪稍小的宫娥送她出去。 她没问其他,就问最近除了皇上,有哪些人来仁寿宫看太后。 宫娥一五一十汇报。 与温婉蓉料想的没差,果然齐淑妃来仁寿宫给太后请安。 “齐淑妃来得勤吗?”她问。 宫娥思忖会,道:“前几日天天来,一般都在太后午睡过后才来。” 温婉蓉哦一声,说知道,没再问下去。 然而在宫里,逢高踩低,趋炎附势比比皆是。 宫娥知道温婉蓉是太后的心头肉,又难得有机会与之亲近,不免巴结讨好,顺着刚才话继续说:“公主殿下,恕奴婢多嘴,淑妃娘娘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总归为自己一点私心。” 温婉蓉听出话里深意,不就是说齐淑妃平时仗着有皇上宠爱,鲜与仁寿宫来往,现在失利,才想起找太后主持公道,太后到底向着她还是向着皇上,一目了然。 太后嘴上怪皇上不该看中一个优伶,说到底是为皇室脸面,并不是为了谁得宠,谁不得宠。 温婉蓉心里思量一圈,面上并不多言,只问:“这几日还来吗?” 宫娥摇头,竹筒倒豆子般道:“头一天说好第二天来陪太后打叶牌,第二天嬷嬷想到太后每天午睡起来要吃一碗甜品过中,好心跟太后商量要御膳房加一份淑妃娘娘的,太后心慈,同意了,谁知淑妃娘娘没来,一直挨到申时初才打发人来说发了风寒来不了。” 说着,宫娥扁扁嘴:“太后她老人家菩萨心肠,不予计较,嬷嬷气得够呛,自打那天后,齐淑妃一直没来,听说还病着。” 最后两个字,特意拖长尾音。 温婉蓉听出话里话,大概仁寿宫都觉得齐淑妃不是真病,是装病。 她思忖半晌,倒不认为齐淑妃胆子大到敢欺骗太后,又问:“她病了,皇祖母可派人去看过?” 宫娥跟在一旁,垂手回道:“去了,不过景阳宫的宫女说淑妃娘娘看过太医,歇几日便没事。” 温婉蓉心思,大概齐淑妃不想把事情闹大,她真正想见的人,不是仁寿宫,不是太后,而是保和殿的皇上。 可皇上现在正有牡丹尝新,只记新人笑,不记旧人哭。 何况当初齐淑妃是杜皇后带进宫的,光凭这点,皇上不迁怒于齐淑妃,没将她按逆党一并处理,就算不错。 温婉蓉猜,齐淑妃是不是幻想,皇上喜欢她,才未做处罚? 好感有,绝谈不上喜欢。 可皇上为什么没有迁怒齐淑妃。 温婉蓉思量过,究其原因跟齐家有关。 虽说皇上不喜后宫参政,但后宫、前朝关系很微妙。 齐臣相丧一子一女,皇上丧一妻一女,即便齐家委屈再大,这碗苦水也得吞下,毕竟齐淑妃在后宫未受牵连,而齐淑妃就是平衡齐家与朝廷的一枚杠杆。 如此想来,温婉蓉大致明白,为何大病初愈的齐臣相依旧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只是不像以前那般激进。 她微乎其微叹口气,又想到齐家和覃家的过结,以及她和齐淑妃之间的无法解释的矛盾。 犹豫半晌,温婉蓉对宫娥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出宫就行。” 宫娥领命退下。 温婉蓉等她走远,转身去了另一条甬道,往景阳宫的方向。 牡丹进宫十来天,景阳宫的光景大不如以前。 温婉蓉进殿时,再未闻到任何香味,不知是不是齐淑妃自己把人打发走了,一个人侧卧在朱幔坠地的榻上,整个宫殿显得有些空荡。 她蹙蹙眉,轻轻走上前,挂起另一半幔帐,温柔唤一声“齐姐姐”。 齐淑妃没动。 温婉蓉以为她还在生气,又唤了一声,还是没反应,她觉得不对劲,爬上床朝里看了眼,发现齐淑妃双眼紧闭,脸上透出不正常的潮红,再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来人!快请太医!”她赶紧下床,叫人打盆凉水,冷敷。 宫女不知发生什么事,忙照办。 温婉蓉看着平日伺候在齐淑妃身边的宫女,极不悦道:“平日淑妃娘娘对你们不薄,如今她生病在榻,连个身边招呼的人都没有,你们不想在景阳宫做事,我明儿就禀明太后,换一拨人来!” “还请公主息怒,”宫女吓得连忙跪地磕头,不敢妄言,“是娘娘不要奴婢们在身边伺候,嫌奴婢吵。” 温婉蓉知道这些奴才嘴脸,一方面齐淑妃确实说过这话,另一方面宫女们见她失利,便不如以前上心。 加上齐淑妃之前风头太盛,一下子被取代,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笑话。 别说嘘寒问暖,大概连个送药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温婉蓉想想,于心不忍,要说原罪,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太医来看过后,出门时,她特意跟出去,询问情况。 太医作揖行礼:“回公主的话,淑妃娘娘倒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心郁导致,药是其次,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席话点透。 温婉蓉怎会听不明白,问题心药在皇上那,系铃人还是皇上。 偏偏皇上不是一个人的皇上…… 她思忖片刻,重新回到寝殿,安排宫女煎药,喂药,叮嘱好生照顾齐淑妃,便离开。 温婉蓉想,能劝动皇上来探望齐淑妃的只有太后,她能为齐淑妃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太后没想到她离去又返回,嬷嬷心思通透,吩咐御膳房多做两样符合温婉蓉口味的菜,回来故意提醒太后,说快到午时了。 “正好,你陪哀家一起用膳,我们祖孙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太后开口,温婉蓉岂能不留。 她低头浅笑,吃饭时,好似无意提起齐淑妃:“皇祖母,孙儿刚刚去看过齐淑妃,她病得厉害。” 太后似乎并不意外,放下筷子,擦擦嘴,缓缓道:“婉宜,你心善,凡事都能想到别人是好事,可在宫中,你也该为自己多想想。” 温婉蓉听这话,微微一怔,低眉顺眼道:“孙儿不明,还请皇祖母明示。” 太后未说话,一旁的嬷嬷轻声道:“前些时,齐淑妃来找太后,提起献优伶给皇上是你出的主意。” 温婉蓉就怕齐淑妃暴露自己,到头害怕成真。 她不露声色抬抬眸,看向太后:“皇祖母可信孙儿?” 太后叹气:“哀家不信你,何至于告诉你?” 温婉蓉暗暗松口气,迟疑片刻,斟字酌句:“孙儿只知为弥补以前未尽的孝道,每日进宫给皇祖母请安,后宫之事,不懂,也不熟,若不是淑妃娘娘是儿时旧友,只怕除了皇叔和皇祖母,谁也不认识。” 她摘清自己的同时,心里默默向齐淑妃道歉。 如今,为了覃家,为了英哥儿平安长大,只能委屈别人。 一番话,太后并无怀疑,毕竟温婉蓉所说是事实,齐淑妃和她的关系,后宫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更关键的是,齐淑妃之前为一把扇子和温婉蓉闹翻,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却有看法。 温婉蓉吃完饭,放下筷子,用帕子轻擦下嘴角,话锋一转,替齐淑妃说话:“皇祖母,不管齐姐姐如何看我,如今她病了,太医说心病还得心药医,皇叔若抽空陪她坐会,哪怕一小会,思来对齐姐姐的病情也有所好转。” 太后听罢,沉默半晌,叫身边的嬷嬷去御书房,传懿旨,请皇上有空来趟仁寿宫。 温婉蓉忙起身,磕头谢恩:“孙儿替齐姐姐谢皇祖母照拂。” 正文 第178章 深情与套路 事情到这个地步,皇上八成会去景阳宫,至于齐淑妃能不能留住,全靠自己。 温婉蓉为了不打扰太后午睡,用过膳便福礼告辞离开。 她走在甬道里,望着秋日正阳,想到牡丹,想到齐淑妃,想到后宫的是是非非,再想到覃炀以及销声匿迹的覃昱,和雁口关兵力部署,没来由一阵心浮气躁。 明知送牡丹进宫是步险棋,还是做了。 温婉蓉扪心自问,国与家,大义与小义,如何取舍。 她想了很久,想不出答案。 或许正应了牡丹的一句话,温婉蓉也是女人,再多聪明与手段,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有性命之忧,也做不到将孩子置于险境。 又或许,在送牡丹进宫前,她潜意识就想停止战争,把覃炀留在燕都,无论用什么手段。 温婉蓉走一路想一路,穿过一个甬道又一个甬道,头一次感觉偌大的皇宫如同瑰丽又危险的蜘蛛网,又如同巨大的暗涡,表面再平静,想逃离,要么舍身,要么舍命。 一种压迫感从心尖到心底,她突然很想覃炀,想从最亲近人的身上找寻心安和安慰。 温婉蓉下意识提起裙子加快脚步。 她一门心思想快点出宫,没注意周围的人事,刚出一条甬道,一个人影突然冲过来,只听啊呀一声,两人撞个满怀。 温婉蓉吃痛摸了摸被撞的肩头,稳了稳心神,抬头看见对方,一愣。 后面跟来的宫人,慌慌张张跑上前,对温婉蓉福礼问安后,又对被撞的另一位急道:“牡丹姑娘!您快随小的回保和殿吧,不然一会皇上回来找您找不到,小的们担待不起。” 牡丹百般不愿意,故意装作不认识温婉蓉,只对宫人说:“我想出来透透气,一会就回去,你们别跟着我。” 温婉蓉发现她清瘦不少,不由蹙眉。 有宫人眼尖,看见她脸色变了,连忙上前作揖行礼,忙解释:“公主殿下,这位是上次赏荷大会皇上临幸的牡丹姑娘。” 温婉蓉像看陌生人一般,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淡淡嗯一声,转身离开。 身后的宫人还在劝,一个劲请牡丹回保和殿。 牡丹与一行人纠缠,就是不回去。 温婉蓉猜,牡丹趁皇上前往仁寿宫的空档,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跑出来,故意撞到她,想必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可到底要说什么。 她不能问,也没猜透。 正在想,倏尔牡丹追上来,冒大不韪抓住温婉蓉的胳膊,跪地请求:“公主殿下,求您替民女做主,与皇上说说,放民女出宫。” 她甩开上前拉扯的宫女,紧紧抓住温婉蓉的胳膊,精神状态异常,胡言乱语:“皇上是您父皇,一定对公主宠爱有加,肯定听您的,对不对?对不对?” 旁边宫女看出她不对劲,几人合力拉开她,一边向温婉蓉请罪,一边对牡丹说:“牡丹姑娘,您别骚扰婉宜公主!” 牡丹不理会,嘴里喊着求情的话,呜呜咽咽被人拉走。 温婉蓉摸了摸被拉皱的袖子,回想牡丹一番话,心不由沉了沉,快步从午门出宫,直奔枢密院。 覃炀正打盹,没想到温婉蓉这个点来找他,把人接到议事厅,问什么事? 温婉蓉关上门,把遇到牡丹的事跟他详述一遍,末了问:“她这是什么意思?真的要出宫吗?” 覃炀沉吟片刻,摩挲下巴,说不像。 温婉蓉满心疑团:“如果不像,她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晚出宫?难道她知道我的一举一动?” 覃炀忽而笑起来,可笑没到眼底,就消失不见,他俯到她耳边,低声道:“说明覃昱在宫里的内应不止牡丹一个。” 温婉蓉一怔,又听覃炀说:“你在宫里任何举动都被人盯着。” “他们盯我做什么?我不都按他们的要求做了,还要怎样!” 覃炀拉她坐下,自己拖了把椅子过来,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清楚楚:“皇上查牡丹的底细,覃昱当然要防着你倒戈,万一牡丹败露,最大的突破口就是你。” “可是我……”温婉蓉想到今天仁寿宫说齐淑妃告状的话,委屈别过头,“覃炀,我觉得心累。” 覃炀拉过纤纤柔荑,捏了捏,安慰道:“没事,不是还有我吗?” 温婉蓉抬眸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不吭声。 覃炀摸摸她的脸,凑近问:“怎么了?今天在宫里发生什么事,惹你不高兴?” 他想到牡丹,对温婉蓉解释:“她装疯卖傻为了尽快取得皇上信任,你不必在意。” 温婉蓉蹙紧眉头,挤到覃炀的腿上,靠进宽厚的怀里,把齐淑妃的事大概说了下,又说为了她,还特意向太后求情。 覃炀听懂她的意思,搂住香肩,拍拍:“尽人事听天命,你和齐淑妃恩怨已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温婉蓉乖巧点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说:“覃炀,我不想进宫了,牡丹这步棋,无论对错,已然如此,我不想为后面的事操心,也不是我能操心的。” 覃炀说知道,低头吻一吻白净的脸颊:“你干脆从明天在府里歇几天,别整天往宫里跑,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去陪你。” 温婉蓉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动不动抱着他的腰,半晌“嗯”一声。 覃炀见她闷闷不乐的小样子,笑起来,逗她:“香绵羊,你变了。” 温婉蓉抬头,又把头埋回去,玩他衣襟的盘扣,声音闷闷的:“我一直这样,哪里变了?” 覃炀笑,捏捏她腰上的肉,顺话道:“变得爱黏人,你现在大小事就屁颠屁颠来找我。” “你才屁颠屁颠!”温婉蓉从他怀里爬起来,推开他,刚起身被拦腰抱住,“放开!放开!我回去了,免得被你说黏人。” “黏人挺好。”覃炀笑出声,扣住腰身不让走,哄道,“好好,你不屁颠,我屁颠行了吧。” 温婉蓉坐回他腿上,撇过头,不吭声。 覃炀接着哄:“行了,我把手头公务忙完就陪你一起回去。” 温婉蓉点了点头,说就在议事厅等他。 覃炀起身,弯腰吻她一下,开门出去。 于是枢密院的下属又发现一个秘密,只要将军夫人在,覃将军心情大好。 就在一帮祸祸感叹覃炀被温婉蓉彻底收服的同时,萧璟从仁寿宫出来,直接摆驾去景阳宫。 他进去时,景阳宫里光线暗淡,不像平日,即便白天也点亮宫灯,把殿内照得褶褶生辉。 齐淑妃躺在榻上,面容憔悴,脸色苍白,朱艳的嘴唇烧得起皮,眼见尤怜。 她烧得迷迷糊糊,睡得迷迷糊糊,只听见有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娘娘,娘娘,圣上来看您了。” 齐淑妃别的没听见,就听见圣上二字,强行睁开眼。 一看明黄色的龙袍,咬着牙爬起来,顾不上发烧,起身下床,行跪拜大礼。 萧璟一把拉住她,扶她上榻休息,柔声道:“既然有病,就好生躺养。” 齐淑妃只要能听见皇上的声音,别说发烧,什么病都好一半。 她眼里噙着泪,很听话点点头,有气无力道:“臣妾谢皇上体恤。” 萧璟摸摸她鬓角凌乱的头发,关切道:“药喝了吗?” 齐淑妃说喝了,边说边拉住萧璟的手,哭得梨花带雨:“皇上,臣妾知道您日理万机,能抽空来看看臣妾实属不易,可您能不能多坐一会,陪陪臣妾?” 她是真心,他非真意。 也正因这份真心,萧璟留她一条命在后宫,继续当她的齐淑妃。 当然也有牵扯齐臣相的因素。 然而抛开这一切,单说萧璟对齐淑妃的感情。 也许仅仅停留在好感上。 至于萧璟的那份真心,估摸早随某人一起带进棺材,埋入土下。 至此,他再也爱不起来,对哪个女人也爱不起来,即便是他喜欢的相貌,一份新鲜超不过三个月。 真应了那句“花无百日红”。 齐淑妃如此,牡丹如此,后宫佳丽三千皆如此。 齐淑妃不明白吗?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早在杜皇后风头正盛时,就听皇后无意提起,让皇上真正动心的女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据说,皇上在那女人头七时写下这两句诗,放入棺木中。 可见皇上是真爱。 齐淑妃每每想起这事,就幻想自己有天能取代这个女人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 皇上既然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可见他不是无情之人。 可无情容易,动情难于上青天。 她努力了几年,依旧得不到萧璟的真心,不不不,别说真心,哪怕片刻真情,也没得到过。 萧璟见她哭得伤心,没有马上离开,任由她拉着手,坐在床边,陪她好一会。 齐淑妃知道皇上耐心有限,哭了会,便不哭了,用帕子擦擦眼角,鼻音浓浓道:“皇上,臣妾能见到您,病好大半,您御书房公务繁忙,若臣妾留您太久,太后又要怪臣妾耽误皇上勤政。” 明摆不想对方走,却讨好般不敢强留,萧璟不是没听出她的心意,拍拍手,叹气,难得表露心迹:“你这又何苦?” 齐淑妃抬眸看他片刻,鼻子发酸低下头,哽咽道:“臣妾知道皇上一心扑在朝政上,臣妾不求皇上全心全意,只求皇上别嫌弃臣妾一片真心。” 她不敢说,我爱你与你无关,只能谨遵礼教、尊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萧璟摸摸她的脸,一语不发。 他的沉默代表他的态度。 齐淑妃也沉默片刻,忽而开口道:“皇上,臣妾等病好了,一定按御医的方子天天喝药,争取早日为皇上绵延子嗣。” 她想留不住他的人,留个孩子在身边也好。 萧璟犹豫片刻,说声好。 齐淑妃大概没想到他会答应她的要求。 愣愣看他片刻,忽然眼眶泛红,挣扎着起来,跪在榻上深深一拜,说句:“臣妾谢皇上隆恩。” 她想,这辈子,她得不到至尊无上的爱,只能匍匐脚下,抬头仰望。 萧璟今天对她也格外开恩,一同用过晚膳,才离开景阳宫。 齐淑妃其实想留皇上过夜,但她烧未退,不能侍寝,只能作罢。 这头萧璟前脚起驾回保和殿,那头保和殿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寻来,说牡丹不大好。 萧璟微微皱眉,先叫人去仁寿宫回话,又问小太监请太医没? 小太监恭恭敬敬道,说钟太医去了,刚施了针,安静下来,可嘴里念念有词。 “说什么?”萧璟投来冷厉的目光。 小太监缩缩脖子,结结巴巴道:“回,回皇上的话,牡,牡丹姑娘说,求放她出宫。” 萧璟眉头舒展,摆摆手,示意回保和殿。 保和殿内弥漫一股浓郁的龙涎香,兽头铜炉的花雕中飘出袅袅白烟,轻悠悠地钻入祥云暗纹的幔帐中,帐中倩影绰绰,冲淡方才景阳宫的悲情。 萧璟快步走到塌边坐下,抱起不停呓语的牡丹,叫来宫女质问,是何原因? 宫女跪地磕头,把牡丹中午私自跑出保和殿,以及碰到温婉蓉的事,前前后后详细禀明。 萧璟听完,语气稍缓,问:“婉宜公主跟她说了什么?” 宫女连连摇头:“回皇上的话,婉宜公主什么都没说,看样子不认识牡丹姑娘,奴婢们拉开她们后,公主快步离开,从午门出的宫。” 萧璟听罢没再说话,摆摆手,示意下去。 在外看守的老太监心领神会,把所有宫人都打发走,独留皇上和牡丹在寝殿。 牡丹听见动静,悠悠转醒,看见萧璟的第一反应就是爬起来,拉起被子躲到床角,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如同受惊的小鹿,楚楚可怜。 萧璟朝她招招手,声音略微沙哑:“过来,朕看看你。” 牡丹想摇头,又像诚惶诚恐,往前爬了几步,跪拜他面前,不敢抬头:“民女不敢惊扰皇上。” 萧璟看到她白嫩后颈上留有的淤青吻痕,笑得轻佻带有深意,伸手把人硬生生拽过来,搂住盈盈一握的细腰,低咬耳垂:“朕今晚轻一点。” 牡丹这次七份真三分假想推开他,嘴上推脱:“皇上操劳国事为重,民女怕误了皇上大事。” 萧璟哈哈大笑,喉结滚动,道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着,把人压到榻上,毫不犹疑地亲下去。 牡丹从疼到害怕,从害怕到麻木,她躺在萧璟身下,如同行尸走肉般,哭也好,颤也好,心里对英哥儿和覃昱愈发疯想。 自她生了英哥儿后,覃昱留宿过几次,她知道他并非出于真心喜欢,不过一份责任,却也没像萧璟这样发了疯在她身上发泄和索取。 覃昱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把她弄疼过。 所以她喜欢他,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执行这次任务,因为西伯大汗答应,只要她能拿到萧璟的核心情报,送出雁口关,便可以脱离细作身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覃昱当初阻止过她,她没听,说想赌一把,还笑着对覃昱说:“如果我活着,你可要娶我呀,就算为了英哥儿。” 覃昱当时怎么回答? 牡丹被身体痛楚拉回思绪,有点记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好像是拒绝,又不是拒绝。 不过牡丹就当覃昱认同了。 她自欺欺人过了三四年,不在乎继续过下去。 只是当见到温婉蓉时,再也伪装不下去,她装疯卖傻,其实想找机会问问英哥儿的情况,问孩子过得好不好。 可两人面对面碰到,她又后悔自己冲动,好在对方也很理智,配合演了一出戏。 牡丹不停胡思乱想,如同一扁叶舟,从日落到月落,在萧璟的澎湃中起起伏伏,最后两人都累得精疲力尽,他从后面抱着她沉沉睡去。 早朝必然又迟到。 群臣站在奉天殿,窃窃私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几个老臣不知从哪打听到的消息,说皇上在保和殿内金屋藏娇,藏得夜夜笙歌,被祸水迷惑连国事都不想管了。 覃炀听见也当没听见,寻思皇上真会被牡丹迷惑? 想当初杜皇后逼宫失败,皇上演了一出大戏。 到底是这些老臣不了解圣上,还是圣上藏得太深…… 覃炀不敢妄加揣测。 不过他扫了眼众臣,发现有趣事情。 宋执今天没来,他一大早就没发现这厮的身影,而另一个,丹泽和齐佑都在早朝之列。 按大理寺职责所在,很多话不能在朝堂上公然禀报,所以丹泽来不来早朝,并无规定,皇上有事召见,都在御书房私谈。 都察院性子差不多,却比大理寺权责更大,虽可以直接面圣弹劾任何官员,但同样是召见御书房,跟圣上私谈。 更让覃炀不解的是,齐佑不过一个区区御史,也跟着朝堂上凑热闹? 还是他的出现并非偶然。 但都察院出现,不是好事,尤其齐佑是专管燕都的案子。 覃炀下意识收回目光,紧了紧衣襟。 皇上和昨天一样,晚到半个时辰,听完几位老臣上报的折子,丢一句择日再议,便宣布退朝,再众目睽睽下回保和殿。 老臣们私下议论,皇上彻底被红颜祸水迷住了,如何是好。 覃炀却有不同看法,雁口关的部署有条不紊的进行,他的作战方案提交上去,一修再修,证明皇上都在勤政。 可皇上为什么给人一个迷惑假象? 以及为何要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也来参加朝会,百思不得其解。 正文 第179章 打瘸腿 为钻钻破2360加更 下朝时,覃炀有意无意回头看一眼,正巧看见皇上贴身伺候的老太监带着齐佑和丹泽,往另一个方向走。 而方向他再熟悉不过,通往御书房。 覃炀微微眯眼,就知道皇上这段时间故意迟到早朝,另有意图。 是想看到底谁在背地里大放厥词,谁又恪守本分,再利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权职,排除异党。 打外患前,先安内…… 覃炀思量一圈,加快离宫的脚步。 他以为宋执躲懒没去早朝,等到了枢密院也没看到人影,找下属一问,说一大早宋府的小厮赶来请假,就匆匆忙忙回去了。 “说没说什么事?”覃炀觉得蹊跷,宋执不去早朝也不来枢密院,还不跟他提前打招呼,头一遭。 下属摇摇头:“没说。” 顿了顿,像想起什么又道:“那小厮临走时,要卑职转告一声,今天会有人直接去您府上说明原因。” 覃炀“哦”一声,摆摆手示意知道。 他寻思宋执出了什么事,怎么还跑到覃府说明原因? 公务太多,覃炀没往深想。 他忙了一早,连口水也没喝,好不容易歇口气,茶水才倒一半,下属进来汇报,说夫人来了。 害覃炀差点把水洒出来。 下属心想,是夫人来又不是老虎来,将军您手抖什么抖啊,面上却故作镇定道:“覃将军,卑职请夫人到议事厅等吗?” 覃炀说不用,抓了外套匆匆出去。 “你怎么这个点来了?又去宫里请安出来的?”他钻进马车,凑过去低头吻了吻。 温婉蓉轻推一下,蹙蹙眉:“别闹了,我从府里来的,找你有正事。” 覃炀摸着她的大腿,往后一靠,窝进软塌里:“什么事?别说宋府的人去府上找我。” 温婉蓉愣了愣,转头问:“你怎么知道是宋府的人来了?宋执提前告诉你的?” 覃炀笑笑,把早上的事说个大概,又问温婉蓉:“是不是宋执那王八蛋又玩脱了,出什么事?” 温婉蓉拍他一下,抱怨:“就知道满嘴胡说,什么玩脱,我问过宋府的下人,说昨儿宋执难得正常回去陪表叔表婶吃饭,结果桌上顶了表叔几句,饭没吃完,表叔就动手,把宋执的腿又打伤了。” 覃炀听这话,心里明白几分,收了笑,关心道:“他现在怎么样?” 温婉蓉说她也不清楚:“能怎么样,下人来的时候,我正在祖母屋里陪飒飒和英哥儿,冬青过来传话,引起祖母注意,现在宋执被打府里都知道了,祖母要我和你一起去宋府看看他。” 稍作停顿,她才想起来:“你忙不忙,要忙,就别去了,我带冬青就行,顺便看看表婶,宋执伤了,表婶肯定难过。” 覃炀犹豫一下,说不急就等等,他一会在府里吃完午饭,回枢密院安排好公务,下午和她一起去。 “你一人去我不放心。”说这话时,不像玩笑。 温婉蓉歪着头看他:“怎么?表叔表婶不好相处?” 覃炀懒得解释:“你去就知道了,表婶没什么,府里十几房姨娘才要命,还有宋瑞那狗东西,上次在马车老子就发现他看你眼神不对,要不因为英哥儿,老子非打得他满地找牙。” 温婉蓉捂嘴笑,靠他肩上,抬眸道:“你还知道顾及英哥儿,看来真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啊?” 覃炀瞥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老子不管,你又一堆屁话。” “我哪里屁话?”温婉蓉不满,爬起来,“就算我不说,祖母也会找你说,你以为逃得掉。” 覃炀闭目养神,抬抬手:“行行行,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说着,他要温婉蓉去倒杯热茶来:“老子从下朝开始忙,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就陪你回去。” “嘴巴那么坏,渴死你拉倒。”温婉蓉嘴上抱怨,起身在矮几上倒杯茶递过去,“喏,小心烫。” 覃炀接过去,小心喝两口,感叹还是自家媳妇懂得疼人。 温婉蓉白他一眼:“你啊,说话讲究点,一天到晚进出御书房,真怕你说顺嘴,哪天当着皇上面也称老子。” “那不能,这点分寸我有。”覃炀起身把茶杯搁到一边,拉温婉蓉过来靠着自己,“跟你说个事。” “什么?” “皇上大概又要开始整顿朝纲。” 温婉蓉怔了怔,抬头:“你怎么知道?” 覃炀把早朝遇到丹泽和齐佑的事说了说,啧一声:“都察院和大理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温婉蓉思忖半晌,才问:“上次大哥不是抓到丹泽把柄,逼退大理寺吗?” 覃炀别别嘴:“都察院比大理寺的权职大,别看齐佑官不大,他要大理寺配合,你看丹泽敢放个屁。” 温婉蓉心思,多事之秋,正应景:“我们安分守己做分内事,齐佑还能鸡蛋里挑骨头?” 覃炀从鼻腔里哼一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不找事,不代表别人不找你,何况覃昱这事没完,牡丹在宫里现在没事,以后肯定不平静,随便哪条被人拿出来做文章,都是大事。” 温婉蓉叹气:“我们万事小心便是。” 覃炀搂住她的肩膀,跟着叹气。 再等马车进府,两人吃完午饭,温婉蓉带英哥儿和飒飒睡午觉,覃炀重新回枢密院安排公务,来来回回,都弄完,已经快到未时末。 温婉蓉不想留宋府吃饭,把两个孩子交给冬青,就跟着覃炀往宋府赶。 宋执的娘姓邓,快四十的女人,风韵犹存,看不出实际年龄,带着一群丫头婆子早早候在垂花门,亲自迎接两人。 温婉蓉先福礼请安,又问起宋执的伤情:“表婶,祖母叫我和覃炀一起来看看宋执,还问他伤势如何?” 邓夫人提起自己儿子,就掉泪:“你表叔动起手来,像执儿不是亲生的一样,往死里打,这次腿伤就是旧疾发作,加上被打,弄得连路都走不了。” 路都走不了? 温婉蓉心思弄这么严重,看了眼覃炀,覃炀似乎习以为常,跟在一旁没吭声。 本以为宋执会老实躺在床上养伤,等一行人找到他时,他正在伸直腿,坐游廊下,一瞬不瞬盯着宋瑞练棍法。 邓夫人心疼儿子,立即上前,急道:“你不好好在屋里将养,跑到这儿来做什么?瑞哥儿有你爹教,你瞎凑什么热闹?”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穿青绿对襟花衫的妇人起身,语气带几分讽刺:“大夫人,是老爷说要执爷教我们瑞儿,不然我们哪敢叨扰他养伤。” 温婉蓉稍稍打量,猜穿花衫的是三姨娘。 覃炀默默把她拉到一边。 邓夫人见三姨娘没规矩,蹙紧眉头:“姑姑特意叫炀儿来探望执儿伤情,你们倒好,不让他休息,非挑这个时候教瑞哥儿棍法,还拿老爷说事,改明儿执儿有任何差池,你们自己和姑姑交代!” 说着,拉宋执起来,叫他回屋。 三姨娘有些忌惮老太太,哼一声,跑过去,一把夺过宋瑞手上的棍子,扔地上,指桑骂槐道:“你说你是个什么东西!别人是儿子,你也是儿子,一套棍法,别人一学就会,教你多少遍都学不会,难怪你爹疼你哥不疼你,你要争口气,至于被人踩在脚下欺负!” 这话宋执就不爱听,他扶着廊柱,冷道:“三姨娘,谁欺负宋瑞?我爹不疼他?怎么没见把他打瘸?” 顿了顿,他转向宋瑞:“把棍子还给我。” 三姨娘拉住宋瑞叫他别理。 “棍子给我!!”宋执突然一声吼,除覃炀外,都吓一跳。 宋瑞看了眼宋执,又偷偷瞥了眼脸色不大好看的覃炀,乖乖把棍子捡起来,送过去。 宋执骂了句“不识抬举”,接过棍子当拐杖用,一瘸一瘸往回走。 温婉蓉从进府到现在,一路没说话,心思邓夫人性子软,治不住下面这群姨娘,三姨娘生个儿子恨不得要爬到头顶,表叔又不管,对宋执一味强压教育,难怪他宁可住粉巷也不愿回家。 正思忖,不远处游廊拐角传来笑盈盈,年轻的声音:“大夫人好,执爷好。” 温婉蓉循声望去,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一手扶着腰,一手抚摸隆起的小腹,正看过来。 覃炀低头小声提醒:“十三房,表叔新抬回来的。” 温婉蓉见她主动打招呼,以为是个性格好的,没想到下句话就不堪入耳。 十三姨娘扫了眼温婉蓉又扫了覃炀,最后视线落到宋执脸上,噗嗤笑出声,幸灾乐祸道:“执爷,您身后是哪家姑娘,长得真标致,跟画里的人儿一样,难得见您带姑娘回府,不是玩出事,找上门了吧?” 话音刚落,宋执脸一黑,管他三七二十一,操起手里的棍子砸过去,就听一声尖叫,棍子堪堪从十三姨娘的面前擦过,飞到游廊边的花圃里,直直插进泥土里。 十三姨娘顿时脸吓得煞白。 邓夫人怕把孩子吓出好歹,赶紧叫人扶姨娘回屋歇息。 转头又说宋执不是:“她有身孕,你刚刚一棍子砸下去,万一打到人怎么办?你爹知道又要发脾气。” 正文 第181章 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齐淑妃听出话里话,心思温四姑娘大概除了钱,脑子也不装下别的东西,动不动就搬出齐佑,搬出都察院。 还大言不惭以“娘家人”自诩。 齐淑妃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和嘲讽,面上循循善诱:“三嫂,你知道都察院是什么地方吗?做什么的吗?三堂哥每日公务够忙了,女眷这些小事,你跟本宫说说便罢,别再叨扰堂哥。” 她想既然都演家人戏码,就配合演,顺便要四姑娘别有事没事拿都察院出来说事,露怯! 四姑娘别的没听出来,把齐淑妃一句“三嫂”听得真真的,欣喜不已,立马没把自己当外人,说话少几分谨慎:“娘娘,就冲您这声嫂子,妾身定位您效犬马之劳。” 是表忠心还是见到自己夫君前途无量,齐淑妃暗暗冷笑,面上继续演:“三嫂这话严重了,本宫听你方才一句娘家人,甚是欣慰,你知道本宫从小养在外室,齐家到底把本宫当没当家人,亦未可知。” 说到这,顿了顿:“不过守得云开见月明,本宫如今受皇上恩泽,岂能忘本。” 言外之意,齐家和齐淑妃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四姑娘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是。” 齐淑妃心里嫌弃对方,可四姑娘和温婉蓉在一个园子里长大,想必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多少有利用价值,对四姑娘态度自然算得上亲近。 “三嫂,三哥的事先放一放,”她一边说,心里忽然冒出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话锋一转,“倒不是本宫不想帮忙,而是本宫帮不上忙,非要究其原因,在婉宜公主头上。” 什么婉宜公主,不过一个养女罢了。 四姑娘扁扁嘴:“娘娘,妾身与您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到底是何难处,您只管直话直说。” 齐淑妃唉声叹气:“三嫂有所不知,皇上近日新宠一优伶,就是婉宜公主的主意。” 四姑娘一怔,惊讶睁大眼睛:“皇上新宠一优伶?” 嘴边一句“皇上怎会临幸低贱女人”,犹豫片刻,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咽下去。 齐淑妃睨一眼,轻笑道:“怎么?三嫂不信?” 四姑娘连忙摇头:“妾身岂敢怀疑娘娘的话,您接着说,妾身洗耳恭听。” 齐淑妃又是一声叹:“三嫂也懂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吧,皇上如今有了新宠,哪记得本宫这个旧人,莫说给三哥说升职升迁,本宫现在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这一切全归咎于温婉蓉。 四姑娘心领神会,心里多加一份怨恨。 “她怎么能这样?!”四姑娘嚯的站起身,替齐妃鸣不平,“想当初她和娘娘关系匪浅,如今有了地位权势,就不把娘娘放眼里了吗?!” 何止是不放眼里,更挡了齐佑升官发财的康庄大道! “真小看那贱蹄子!”四姑娘口无遮拦骂道,“以前在温府,看她面上老实,实则心眼多得很,只怕娘娘不常来府邸,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四姑娘嘴上不说,心里把自己划为齐淑妃阵营。 齐淑妃不动声色从刚才一直观察她的反应,眼见拉拢成功,开始说自己的打算:“人心隔肚皮,本宫也是现在才知道,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四姑娘忙问:“怎么补救?” 齐淑妃微微扬起嘴角:“三嫂方才说覃将军差点被弹劾,这事若能拿到真凭实据,告诉本宫,本宫倒有法子。” “不过,”她顿了顿,声音下沉,“此事只能你知我知,万不可让三哥知道。” 四姑娘不明:“娘娘,为何不告诉三哥?若三哥将此事上奏请皇上,既能铲除温婉蓉,又能表功,何乐不为?” 齐淑妃心里骂她蠢,面上耐心解释:“三嫂就没想过,此事与皇后谋逆案有牵连,禀明皇上,如何说?” 四姑娘茫然道:“照实说啊。” “照实?”齐淑妃冷笑,“仁寿宫会坐视不理吗?到时太后替婉宜公主说情,当初是被皇后陷害,这头说三哥查案不利事小,万一被反咬一口,别忘了,若不是二哥和长公主同归于尽,你以为齐家不会受牵连?!” 一席话说得四姑娘膛目结舌。 她嗫喏好一会,说:“娘娘深谋远虑,妾身从未想到这些。” 齐淑妃语气稍缓:“不知者不罪,三嫂在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道少点也能理解。” 四姑娘现在就怕得罪齐妃,耽误齐佑的仕途,附和道:“妾身谢娘娘指点,眼下……” “眼下你按我要求做即可。”齐淑妃打断,垂眸盯着清凉的茶汤,似乎打定主意。 四姑娘唯命是从。 两人吃完茶,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告辞离宫。 回去的路上,四姑娘坐在马车里,问身边丫鬟:“芸香,你还记得我父亲在世时,有次在府里和母亲,为妘姨娘大吵吗?” 芸香是兮香失踪后,四姑娘嫌齐府的丫头用不惯,又从陪嫁丫鬟里挑一个贴身伺候自己的。 这个姑娘相貌平平,也没兮香那般心眼子多,但芸香早年进温府一直跟在杜夫人身边,对四姑娘倒有几分主仆情谊。 她听四姑娘提及从前,点点头说记得,又问:“夫人怎么想起过去的事?七月半刚过,我们烧过纸也去庙里点了长明灯,老爷大夫人九泉下定会心安。” 四姑娘心思哪跟哪,牛头不对马嘴,摆摆手:“我不是问爹娘,是妘姨娘死后,他们为此大吵,你当时在母亲院子里伺候,应该听到比我详细,你记得多少,告诉我。” 芸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听到话,原原本本跟四姑娘说了遍。 四姑娘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这事发生的时候妘姨娘已经搬到覃家老宅去了?” 芸香说是。 四姑娘想起齐淑妃的交代,绞着帕子,好好思忖一番。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温婉蓉这几日出宫入宫,总有好事、讨好的宫人告诉她后宫发生的零零总总。 表面上她满不在乎,实质听得仔细,尤其齐淑妃和四姑娘经常走动,觉得隐隐不安。 回府,她到老太太那边带孩子,这头安排完英哥儿练字帖,又抱着飒飒坐到里屋,把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述,末了,问:“祖母,阿蓉心里不安,感觉后面要出大事。” 老太太沉吟半晌,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眼下急也没用,该来总要来,倒是你天天入宫给太后定省,难得一份孝心,也知道你为了覃家辛苦奔波。” 温婉蓉摸着飒飒软软的头发,叹气:“阿蓉身为覃家少夫人,唯独能为覃炀做的就是安内,护好后院,也没别的本事。” “这就足矣。”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又摸摸飒飒的头,笑道,“有你娘在,曾祖母就放心了。” 温婉蓉知道这是老太太宽慰她的话,心里苦笑一下,对老太太保证尽力而为。 她在屋里说话,没注意时间,稍晚就听见外面小丫头请安说二爷来了。 温婉蓉愣了愣,赶紧抱着飒飒起身出去,见到覃炀笑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覃炀指指漏刻:“你也不看看时辰,不饿吗?” 老太太随后出来,留两人吃过饭才回自己院子。 覃炀一进屋喊累,脱了外衣,叫人备洗澡水,又问温婉蓉要不要一起。 温婉蓉没心情和他闹,心浮气躁坐到门廊下思忖,如何防备齐淑妃和四姑娘。 想到一半,红萼从院外急匆匆进来对她说,方才齐家人来过,又拿出一份红底烫金的请帖。 温婉蓉微微一愣,拿过帖子打开扫一眼,问:“齐家人呢?” 红萼说送完帖子就走了。 她没再问下去,刚刚还在想如何对付四姑娘,怕什么来什么,四姑娘的帖子就送到府邸。 覃炀听见外面动静,洗完澡,穿件薄衫出来问:“什么事?” 温婉蓉说秋天早晚凉,怕他刚泡过澡入风邪,忙推人进去,又找件外套叫他披上。 覃炀嫌热,把外套丢一旁,扯过她手上帖子看一眼,不耐烦道:“温四又出什么幺蛾子。” 温婉蓉有她的顾虑:“倒也不是她一人,官夫人聚会,这份帖子,她代劳送来而已。” 覃炀问:“你去吗?” 温婉蓉说去吧。 “你不愿意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覃炀一边胡乱擦头发,不屑道,“你们那群娘们在一起能说什么。” 温婉蓉拿过布巾仔细替他擦水,轻声道:“你别瞧不起这些官夫人,别看你们在朝野上如何,夫人间相处关系一目了然。” 覃炀听罢,没吭声。 温婉蓉接着说:“四姑娘真想对我如何,一味躲也不是办法,我心里明白,有些事未必是她的意思。” 覃炀心知肚明:“不是她就是齐妃,还能有谁。” 温婉蓉放下布巾,又拿来外套给他披上:“你既然知道,就别劝我不去,有其他夫人在,她也不能把我如何,我估摸她有话跟我说。” 覃炀视线随她的身影转:“老子担心你吃亏,以前你就吃过她的亏,忘了?” “此一时彼一时,”温婉蓉拍拍他衣服上的细绒,“温伯公死后,温府大不如从前,否则以四姑娘的性子,怎么瞧得上齐淑妃的出身,更别提现在这般为齐妃鞍前马后。” 覃炀对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没兴趣,也没耐性,搂住她的腰,嗅着颈窝里诱人体香,声音微沉:“随你意思,总之别委屈自己。”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官夫人聚会那天,四姑娘一改往日的性子,对温婉蓉热情非常,还特意跑到覃府接她一起出发。 冬青也担心四姑娘出幺蛾子,跟着温婉蓉一起随行。 四姑娘坐在马车里,拉着温婉蓉有一句没一句说话,冬青不露声色扫了眼芸香,下意识往温婉蓉身边挪了挪。 冬青说不上芸香哪里不好,但潜意识不喜欢这个丫鬟。 尤其芸香看人的眼神,总是斜眼打量,带着几分不屑和鄙视的味道。 温婉蓉陪四姑娘说话,没注意这些细节,下车时冬青拉她走到最后,小声提醒几句。 温婉蓉拍拍她的手,说知道。 再进戏园子,一群夫人落座,四姑娘特意坐在她旁边。 有熟悉温婉蓉的,瞧了眼四姑娘凑近低声问:“覃夫人,坐你旁边那位是谁?好眼生。” 温婉蓉没有掖着藏着的意思,大方介绍:“这是都察院齐御史的夫人,温家嫡出四姑娘,你们称温夫人便是。” 对方一听是都察院的,兴趣减半,不咸不淡“哦”一声,坐回原位,趁选戏目时,又凑到温婉蓉耳边,小声说:“覃夫人,我家那位一再告诫,都察院的人少惹,您也别走太近。” 温婉蓉笑而不语。 声音虽小,还是被坐在另一边的四姑娘听个清清楚楚。 她瞪那人一眼,轻哼一声,心思什么别走太近,不过齐佑官职太小,看不上她这位御史夫人吧。 温婉蓉知道四姑娘脾性,也知道她听见,话题就此打住,她不想也不愿挑起无端是非,笑盈盈岔开话题:“我倒没什么特别想看的,四姐姐,你选吧。” 说着,她把戏折子递到四姑娘手上。 四姑娘本就不是来看戏的,胡乱翻了几页,丢给下一位选,凑近温婉蓉,重提旧事:“我本不想提起你的伤心事,不过这事非找你不可。” 温婉蓉没太意外,只问什么事。 四姑娘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父亲对妘姨娘有感情,我和母亲虽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嫁入齐家后,温府更没人打理,前些时难得与几位家姐聚一起,商量把府邸卖了,各自安好,也就是我念起妘姨娘,她与你感情不薄,这事还得你做主。” 温婉蓉想起妘姨娘,神色黯了黯:“四姐姐说便是。” 四姑娘接着说:“我思忖还是把妘姨娘与父亲葬一起,杜家倒台,父亲是护驾有功的英烈,自然不能与诛九族的罪臣之家合葬,如今一座孤坟。” 说到这,她掏出帕子,也不知有泪没泪,拭了拭眼角。 温婉蓉听懂她的意思:“姐姐的意思要迁小娘的坟?” 四姑娘点头:“就等你的意见。” 想当初覃炀为补偿,特意选块风水宝地风光大葬。 温婉蓉不愿打扰逝者安息:“非要迁坟吗?” 四姑娘讪讪一笑:“我有这个想法,可最终决定在于你,毕竟你和妘姨娘关系亲近。” 温婉蓉犹豫片刻,说:“拿几件小娘生前物件,全当以物代人如何?” 四姑娘能说不吗? 在她心里,一个姨娘死就死了,身后事比自己母亲体面百倍,叫人如何不嫉恨。 想归想,恨归恨,面上还得笑:“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是择日不如撞日。 一行人看完戏,四姑娘拉着温婉蓉先走,说干脆把妘姨娘的遗物拿了,她好办事。 温婉蓉想到下午还要去仁寿宫定省,便推了,叫冬青带两人到城郊覃家老宅。 冬青应声,跟着四姑娘上了齐家马车,说了个地址,车夫一路直奔郊外。 覃家老宅平日没人来,每逢中元节,七月半老太太会到这里祭祖,而整个宅子占地比燕都的覃府还大一倍,与其说是宅子,不如说是庄子。 庄子大,下人自然不少。 管家见冬青来了,有些意外,赶忙上前问:“冬青姑娘,您今儿怎么来了?” 冬青说来取东西,不用惊动其他人。 管家没敢多言,一切由她自便。 冬青想到四姑娘在庄子外等,加快脚步去了妘姨娘生前住的房间,依温婉蓉嘱咐拿了几件遗物匆匆离开。 回去半道,突然有人叫住她。 “冬青姐姐!” 冬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瘦身影,一跛一跛朝她走过来。 她微微蹙眉,差点认不出来者何人:“玳瑁?怎么是你?” 玳瑁比之前在府邸瘦了也黑了,从头到脚也看不出养尊处优的习气,屈膝福礼:“现如今难得见到姐姐一面,姐姐莫瞧不上我。” “我怎会瞧不上你,”冬青微乎其微叹气,寒暄道,“你最近如何?我陪老祖宗来祭拜几次,都没见到你。” 玳瑁低下头,握紧手里的扫帚:“是我辜负老祖宗厚爱,没脸见她老人家,何况有二爷和夫人在,我更不便出现。” 出现也尴尬。 冬青理解几分,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二爷夫人不计较,你也别往心里去。” 玳瑁点头,看了眼冬青手上的细软,识相道:“姐姐,这些粗活交给我,我送姐姐出去。” 说着,不等冬青反应,主动接过软布包,一跛一跛往大门的方向走。 冬青看她的腿,有些过意不去,忙跟上前:“玳瑁,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了。” 玳瑁说什么都不肯,执意送她出门。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到大门口,玳瑁扶冬青上马车才把软布包还给她。 冬青临走时,还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开口,她能做到的尽量帮。 玳瑁笑笑,说只要二爷夫人关系好,她就安心了。 冬青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多说什么,道一句抽空再来看她,便钻进马车。 玳瑁目送马车离开,眼底却划过一丝疑惑。 她心细,早发现马车不是覃家的,而是齐家马车,车里冬青的声音飘出来,称呼对方“温夫人”,玳瑁心思温婉蓉不早和温府的人断绝来往吗? 时隔许久,竟叫冬青带温府人来老宅? 到底是府邸出了什么事?还是温婉蓉出了什么事? 玳瑁捶了捶再也治不好的腿,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正文 第182章 吃里扒外 为钻破2440加更! 在大家都以为她洗心革面,打从心里认识到自己错误,并日日祈愿二爷夫人夫妻和睦之时,只有玳瑁自己知道心里那股恨日益增加。 她吃了温婉蓉的大亏,从花容月貌的姑娘摔成瘸腿,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有两次趁只有覃炀陪老太太祭祖,私下偷偷找过覃炀,倒不敢有歪心思,只求去医术了得的外科军医那看一看,把腿治好。 覃炀对她,谈不上喜欢谈不上恨,娶不可能,就算没有温婉蓉,也不会打破自己原则睡府里丫鬟。 唯一让覃炀对玳瑁留点好印象,是伺候老太太的功劳。 就拿冬青比,未必有她全心。 所以面对玳瑁不过分的要求,覃炀答应了,把军医地址给管家,带她去看腿。 结果无功而返。 玳瑁哭了一路,本以为覃炀能给她什么说法,覃炀却什么也没说,跟没事人一样来老宅,出老宅。 换谁谁甘心。 再后来,玳瑁私下又偷偷堵过一次覃炀,问:“二爷,就算奴婢千错万错得罪夫人,归根结底,因为奴婢爱慕您,就算痴心妄想,可夫人害奴婢从马上摔下来,再也好不了,不过分吗?” 爱慕本身没错。 可当喜欢变成一场争夺,对待敌人,谁会心慈手软。 覃炀面对玳瑁的问题,一时语塞,他想该说的话,早说明,现在讨论是非对错,会不会太晚? 他警告过她,别招惹温婉蓉,不听。 现在找他要说法,能说什么。 何况那段时间,杜皇后、大公主、杜子泰夺兵权,以及皇后党密谋弑君篡位,他自己都焦头烂额,哪有闲心管后院发生什么。 最后无论玳瑁怎么哭闹,一律冷处理。 大概覃炀的冷彻底冷了玳瑁的心,从那之后,她最后一点幻想破灭,最后一丝爱慕沉入恨意中。 恨覃炀薄情,恨温婉蓉诡计多端。 她不敢对覃炀如何,只能伺机对温婉蓉下手,解心头恨! 老宅安静,玳瑁没事就琢磨如何往死里报复,现如今机会似乎来了。 四姑娘知道覃家老宅的地址后,第二次又为合葬的事找温婉蓉,温婉蓉每日要定省,又要回府照顾两个孩子,分身乏术,依旧叫冬青过去。 这次四姑娘没像上次在门口傻等,而是跟着冬青一起进老宅,面上说得好听:“难为姑娘又跑一趟,真过意不去,我找风水先生看了,说上次拿的物件少了,另有两件与父亲名字相克,恐九泉难安,所以麻烦姑娘。” 冬青低头,轻笑:“逝者为大,温夫人为家父一片孝心,再说又是覃少夫人家姐,说麻烦显得生分。” 四姑娘跟在一旁,嘴上说着体己话,目光却不停观察四周,似乎寻找什么。 再等到了妘姨娘生前住的屋子,冬青主动打了帘子请四姑娘进屋,四姑娘嫌晦气,从袖兜里拿出一张单子,交给冬青,请她照单子上取物件即可。 冬青恭恭敬敬接过单子,说句“温夫人稍等”,转身一人进了屋子。 四姑娘一人留在屋外,没一会一个人影凑上前。 “请问是温夫人吗?”对方彬彬有礼。 四姑娘斜着眼,上下打量,见是个下人打扮的丫头,没当回事,哼一声算回答。 对方也不恼,极轻的声音道:“奴婢玳瑁,见过温夫人。” 四姑娘继续不理。 玳瑁指出她的身份:“您是温府的四姑娘吧?” 她如何认识,当初四姑娘把温婉蓉骗回府折磨两天,是玳瑁跟着覃炀去温府要人。 温婉蓉十指插针,样子惨不忍睹,即便玳瑁不认识四姑娘,印象极深。 四姑娘自然不记得玳瑁,但被一个下人认出来,有些不自在:“你怎么认识我?” 玳瑁莞尔:“这事说来话长。” 对方故弄玄虚,四姑娘不高兴起来,哼一声:“怎么?温婉蓉在覃府吃香喝辣的,连带我们娘家人都出了名?” 玳瑁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往前走了两步,凑上前,直白道:“温夫人,以前您和覃少夫人水火不容,怎么这会想到替妘姨娘收拾遗物?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四姑娘没想到被人戳破心思,慌张道,“以前少不更事,今时不同往日。” “真的吗?”玳瑁微微挑起嘴角,倏尔俯到四姑娘耳边,轻声说,“温夫人,您莫不是来抓我家少夫人把柄吧?” “我……” “嘘。”玳瑁食指比在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又瞥一眼屋门,笑了笑,“您不想被屋里的人听见,还是少说为妙。” 说完,她转身,一跛一跛地离开。 四姑娘总觉得玳瑁有话没说,提着裙子追上去,语气稍缓,开门见山:“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的意图?” 玳瑁嘴角的笑透出些许深意,提起过去的事,点了点:“温夫人,您贵人多忘事,曾经少夫人被您扎烂十指,还是奴婢亲自跟覃将军去温府接夫人回家,那时奴婢就见过您。” 经她一提醒,四姑娘有些印象,她哼了声:“是你啊。” 而后她扫了眼玳瑁的穿着,心领神会,啧啧两声,鄙视道:“我说怎么没认出来,你被温婉蓉赶出来的吧,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还有你的腿,被她打的吗?” 玳瑁被戳中心思,脸色变了变,打开天窗说亮话:“温夫人,如果奴婢猜想没错,兴许有些事能帮夫人一把,若不是,只当奴婢什么都没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话说到这份上,明得不能再明,四姑娘交底,“关于妘姨娘的事,你知道多少?” “看夫人想知道什么了?”玳瑁笑了笑。 四姑娘一愣,正想开口问,倏尔发现玳瑁的视线看向她身后。 “冬青姐姐,您又来了。”不等四姑娘反应,玳瑁越过她,笑盈盈走去。 冬青不知四姑娘和玳瑁怎么走到一起,微微蹙眉,问:“你和温夫人认识?” 玳瑁毫不掩饰点点头:“有过一面之缘,打个招呼而已。” 冬青半信半疑“哦”一声,看一眼玳瑁又看向四姑娘,抬抬手里的细软,笑道:“温夫人,您要的东西都拿齐了,要不吃杯茶再走?” 四姑娘目的达到,自然不会久留:“不必了,我还有事。” 说着,和冬青一起往大门走。 玳瑁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她想,温婉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条腿的伤,总得付出代价。 这头玳瑁寻思如何展开报复,那头冬青回去把四姑娘和玳瑁碰面的事,跟温婉蓉交代一遍。 末了,奇怪道:“夫人,玳瑁怎么会和四姑娘认识?” 温婉蓉想到以前手伤的事,心里明白几分:“玳瑁说的没错,她们可能正有一面之缘,应该在温府。” 冬青恍然,想起什么道:“要不要奴婢叫那边的管家看着玳瑁,免得她和四姑娘走太近。” 温婉蓉思忖片刻:“人想做坏事,堵是堵不住的,再说她在老宅,又不在我们眼皮底下,管家忙,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不过你可以找个机灵的小丫头,注意玳瑁最近的动向,有什么异常随时来报。” 冬青应声好,提议:“夫人,若不然干脆把玳瑁接回府吧,府里有老祖宗看着,她不敢造次。” 问题,接回来,和覃炀抬头不见低头见,保不齐玳瑁又滋生出什么歪念想。 况且,温婉蓉也不喜欢玳瑁在府里晃来晃去。 “老宅清静,她待在那边也好。”温婉蓉想了想,又道,“你说把她接回来,让她做什么?继续伺候祖母?祖母屋里如今多两个孩子外加乳母,已经够闹了,别再添乱。” 冬青心思也是,玳瑁腿脚不便,干不了什么重活、粗活,接回来难不成当姑娘家供起来。 “夫人怎么说,奴婢怎么办。” 此事就此过去。 温婉蓉以为玳瑁和四姑娘会翻起什么浪,结果好几日过去,老宅那边没人来报信,四姑娘也没再找过温婉蓉,似乎虚惊一场。 接下来的日子,她稍稍放宽心,继续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上午去仁寿宫定省,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府,陪老太太吃午饭以及照顾两个孩子。 直到有天,她刚出午门,一座极华丽的轿撵挡住去路。 温婉蓉微微一怔,透过半透明的暗红纱幔,透出熟悉的身影。 她很快反应过来,低头行礼:“淑妃娘娘金安。” 齐淑妃朱蔻指甲掀开纱幔些许,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秋高气爽,难得皇上恩准出宫,公主殿下可有时间与本宫一同闲游?” 温婉蓉不想和齐淑妃有过多来往,推辞道:“淑妃娘娘难得出宫,更应该尽兴游玩,我便不去了,免得一会着急回府,坏了娘娘雅兴。” “无妨。”齐淑妃笑出声,“一人玩太无趣,本宫心思好久没与公主说体己话,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吃茶聊天,比在宫里自在。” 对方有备而来,而且目标就是自己。 温婉蓉蹙蹙眉,知道任何理由推脱不掉,转而答应:“劳烦淑妃娘娘稍等片刻,我去跟府里车夫说一声,回去传个话,免得让长辈等,不像话。” 齐淑妃很大方同意。 温婉蓉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车夫面前,小声交代几句,转身回来,对齐淑妃笑笑:“娘娘想去哪?” 齐淑妃要她先上轿撵,两人一同前往聚仙阁。 聚仙阁一楼二楼吃饭,三楼专供客人喝茶,四楼听书、听曲、听戏。 小厮带着两位美妇直奔三楼雅间,而后退出来。 “看来娘娘早备好了。”温婉蓉环视房间周围,闻着空气里淡淡的安息香,落座淡笑,不想绕弯子,“娘娘有什么话不能在宫里说,还特意找个如此雅致的地方。” 齐淑妃同样落座,打发走所有下人,脸色一沉,冷冷道:“温婉蓉,我以前以为你胆子大是被杜夫人逼的,现在看来,真小看你。” 一番话听得温婉蓉莫名其妙:“娘娘说我胆子大,还请明示。” “明示?”齐淑妃似笑非笑,点点矮几,提醒,“曾经覃将军差点被弹劾,后来是杜皇后压下来的,这事公主不会忘了吧?” 温婉蓉心里一沉,眉头拧紧:“娘娘今儿找我来,就为了过去旧事?” “过去?旧事?温婉蓉,你就没想过,这事万一被皇上知道,让大理寺彻查,会是什么结果?”稍作停顿,齐淑妃品口茶,不疾不徐,“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其中利害。” 温婉蓉当然明白,如果没有覃昱和牡丹的牵扯,她压根不在乎齐淑妃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扑风做影的旧事,眼下却不得不防。 “娘娘想如何?”她问。 齐淑妃把茶杯搁在矮几上,玉盅发出清脆叮响:“你怎么把那个优伶送进宫,就怎么把她弄出去。” 温婉蓉一猜就是为这件事,浅浅一笑:“娘娘可曾听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再说皇叔一向偏爱美人,也许过些时腻了,便将人放出宫亦未可知,可娘娘不一样,娘娘如今是景阳宫一宫之主,岂是一个优伶能比。” 她抬出皇上,又抬高齐淑妃在后宫的地位,堵对方的嘴。 齐淑妃果然沉默半晌,也笑起来:“如果本宫坚持己见,非要公主送人出宫呢?” 面对咄咄逼问,温婉蓉镇定自若,垂眸反问:“娘娘觉得可能吗?” 而后又抬眸,直视道:“且不说我能不能把那个优伶弄出宫,皇叔会答应吗?” “皇上不答应也是你的事!”齐淑妃不知被她不温不火的态度惹怒,还是心知肚明皇上不放过那个优伶,心生妒火,声音拔高,毫不掩饰道,“温婉蓉,一切由你而起,都是你的错!” 温婉蓉态度依旧:“娘娘,我何错之有?若皇叔看不上那个优伶,谁送进宫又如何?还是您心存幻想,以为别人夺了你的宠?” “你!” “娘娘莫气,我说句实话罢了,皇叔到底对后宫嫔妃态度如何,您心里比我清楚,就算没有优伶,迟早也会又其他女人出现。” 一句话,字字刺心。 齐淑妃忍住心头火,威胁道:“皇上对后宫妃嫔如何,是皇上的喜好,本宫来找你,话已说清,最多五日,你做不到,别怪本宫把以前的事捅到皇上面前,到时不单有大理寺,都察院也可能介入,你知道齐臣相有多恨覃将军,趁机叫齐御史公报私仇,也不是不可能。” “你威胁我?”温婉蓉心里想起前些时四姑娘和玳瑁走近的事,猜出一二,面上不动声色,“娘娘可有证据?” 齐淑妃扬起得意地笑:“证据不就在覃府吗?” 说着,她起身离席,嘲讽道:“温婉蓉,出了内贼只能说家门不幸。” “是吗?”温婉蓉睨她一眼,嘴角收了笑,“被娘娘发现家丑,是我这个做主母的疏于管教,多谢娘娘提醒。” 齐淑妃知道她要做什么,脚步一顿,转头,胸有成竹:“就算你把人打死也没用,温夫人有份口供,而且她愿意做证人,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温婉蓉倏尔笑出声,眼神冷若冰霜,“齐淑妃,你当本公主三岁小孩,四姑娘什么德行,你我不清楚吗?她是大义灭亲,还是为了齐御史的仕途?你确定她灭了我,你又没兑现承诺,不会反咬你一口?” 齐淑妃愣怔片刻。 温婉蓉又说:“何况,太后是我皇祖母,你有什么底牌,四姑娘有什么底牌,别以为我不知道,诬陷皇室宗亲,大宗正院会坐视不理?” 顿了顿,接着说:“覃将军如今不只是护国大将军,还是驸马爷,娘娘,四姑娘想大义灭亲,我不拦着,不过一个皇家脸面,一个后宫嫔妃,孰轻孰重,皇叔自有判断。” 说完,她起身,头也不回离开。 温婉蓉真不怕齐淑妃到皇上面前告状吗? 怕得要死。 但笃定齐淑妃不会跟皇上说,否则为什么两人到宫外密谈? 明摆害怕宫里人多嘴杂,被有心人听到,传出去。 只是温婉蓉千算万算,算漏了玳瑁。 玳瑁消停许久,她念在过去伺候老太太的功劳上,没将人赶出覃家,养在老宅中,没想到对方伺机而动,与外人沆瀣一气。 这口气,温婉蓉怎么忍得下去。 她从聚仙阁出来,顾辆马车急匆匆回府,连老太太那边都没去,直接进自己院子,叫红萼请冬青过来说话。 没过一会,冬青赶来,气都没喘匀,道:“夫人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吃了没?小少爷和大姑娘正在午睡。” 温婉蓉说要乳母照顾好两个孩子,就要冬青跟她一起先去趟城郊老宅。 冬青愣了愣:“您怎么突然想去老宅?出了什么事?” 温婉蓉说去了就知道。 冬青领命,去安排马车。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城郊老宅的大门口,管家没想到少夫人会来,赶紧出来迎门,又给冬青递眼色,示意怎么少夫人突然来了。 冬青轻轻摇头,意思不知道。 温婉蓉坐在堂屋,喝口茶,打发走其他下人,只留管家问话。 不问别的,就问玳瑁,以及她在老宅的情况。 管家一一回复。 温婉蓉沉吟,倏尔高声道:“来人!把玳瑁捆起来,押回府邸!” 正文 第183章 祸害幺蛾子不能留 玳瑁没想到温婉蓉的行动如此迅速,小算盘还没打完,就被人五花大绑,用粗布塞住嘴,丢进马车。 马车疾行回覃府,温婉蓉冷脸下车,叫来几个粗使婆子把人押下车,扔进她的院子里。 “关院门!” 温婉蓉交代红萼,又叫冬青回老太太那边说一声,覃家出了内贼,她要亲自处理。 玳瑁跪在院落里,呜呜哭个不停。 温婉蓉叫人搬把椅子坐在门廊下,正对着玳瑁,又叫两个粗使婆子压住她的肩,冷哼:“玳瑁,你哭什么?是哭二爷不该冷落你?把你一人丢在老宅是吗?” 玳瑁嘴里含着布,呜呜噜噜说不清楚。 温婉蓉叫人把嘴里布拿出来。 “夫人,奴婢冤枉。”玳瑁泣不成声。 “冤枉?”温婉蓉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你以为私下偷偷找二爷,就没人知道是吗?” 玳瑁哭得更凶:“夫人,奴婢只是求二爷给个军医地址,为了看好腿。” 温婉蓉讽刺看着她:“看好了吗?” 玳瑁摇摇头。 “没看好,后来怎么还找二爷呢?”温婉蓉拆穿她的心思,“想二爷对你负责,给个说法?” “奴婢不敢。” “不敢?”温婉蓉怒极反笑,“玳瑁,你老实交代,后来在老宅,到底找过二爷几次?” “三次。” “你想清楚。” “就三次。” “你确定?我们一会等二爷回来对峙。” 一听要等覃炀回来,玳瑁马上改口:“不不不,夫人,奴婢记错了,四次。” “到底几次?” “四次。”玳瑁咬着牙齿说。 温婉蓉在管家那听到的就不止四次,她知道玳瑁不会说实话,对身边的粗实婆子招招手。 粗使婆子上前,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 温婉蓉指着玳瑁,对婆子说:“掌嘴,打到说实话为止。” 婆子应声,卷起袖子,朝玳瑁走去,一手抓住头发,一手开打。 耳光一巴掌接一巴掌,既响又脆,回荡在鸦雀无声的院落里,接着响起玳瑁的哀嚎和哭声。 “夫人,奴婢说,奴婢说!”玳瑁双颊红肿,五指印错落一起,嘴角流血。 “说!”温婉蓉摆摆手,示意婆子离开。 婆子放开玳瑁,啐一口,站到一边。 玳瑁战战兢兢道:“奴婢也记不大清楚,约莫找了二爷五六次。” 温婉蓉凉凉道:“五次,还是六次?想好说。” 玳瑁瞥了眼旁边打人的婆子,低下头小声说:“六次。” “六次?”温婉蓉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有规律敲打扶手,“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 “接着打。” “奴婢说!奴婢说!” “说。” 玳瑁迟疑片刻,老实交代:“奴婢腿治不好,没别的想法,就想求二爷给个说法,二爷一开始答应奴婢回宅邸,后来又反悔说不行,再后来,后来……” 她声音渐渐小下去。 “后来如何?”温婉蓉不咸不淡地盯着她。 玳瑁偷偷瞥她一眼,赶紧避开视线,嗫喏道:“后来二爷没理会,这事不了了之。” 温婉蓉“嗯”一声:“玳瑁记住你说的。” 玳瑁连连点头:“夫人,奴婢绝无半句虚言。” 温婉蓉打住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行,我们再谈谈你和四姑娘的事。” 玳瑁装傻:“夫人,奴婢不知道什么四姑娘。” 温婉蓉嗤笑一声,感慨道:“玳瑁啊,玳瑁,上次摔马的教训不够吗?还敢在我面前出幺蛾子?” 玳瑁脸色变了变,拼命摇头:“夫人,奴婢冤枉,四姑娘找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 “没说?”温婉蓉露出无比讽刺的眼神,“你识字不多,更不谈写字,想必四姑娘手上那份口供,是你说她写吧?” 玳瑁没想到自己被对方出卖,怔忪半晌。 见她不说话,温婉蓉猜透她心思:“没想到这么快被人出卖?” 玳瑁语塞。 温婉蓉继续说:“玳瑁,你在老宅待时间久了,把脑子待傻了吗?你以为四姑娘给你的承诺能兑现?” “你,你都知道了?”好半天,玳瑁回过神,结结巴巴。 温婉蓉觉得这个问题可笑:“你说呢?” 玳瑁会意,如果温婉蓉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抓。 “你没什么想辩解的吗?”温婉蓉声音清冷。 玳瑁沉默片刻,一股脑把责任推到四姑娘身上,哭道:“夫人,奴婢也是不得已,温夫人逼迫奴婢说出当初二爷被弹劾的事情经过,奴婢不说,她就杀了奴婢,其实奴婢什么都没说,全是四姑娘猜的,奴婢不讲话,她就当默认。” 温婉蓉笑了笑:“你当我不敢找温夫人问清楚?” 玳瑁晾死她不敢,嘴上服软:“奴婢不敢?” “不敢?”温婉蓉若有所思点点头,“既然你是被逼的,我们等二爷回来定夺吧,正好我有些话想问问二爷。” 顿了顿,她眼底透出阴冷的目光:“如果二爷当面答应让你回来,我便放了你,给你在府里安排活计。” 玳瑁不说话。 温婉蓉问:“怎么?不敢赌一把?” 她故意往偏路上引:“说不定二爷念你照顾祖母的情分,格外开恩也说不准。” 玳瑁依旧不说话,可听到“格外开恩”四个字时,眼睛亮了亮。 温婉蓉暗暗冷笑,真以为覃炀会开恩? 转念,想起当初那份弹劾奏折害她小产,还有覃炀当着一院子的下人,质问她偷拿账房钱的事。 有些事不能回想,回想起来怨气横飞。 温婉蓉心思,当初她到底做错什么,如果覃炀早知道她是流落在外的皇女,敢明目张胆欺负? 敢任意妄为逼死她小娘? 敢不顾脸面质问她偷拿账房的银钱? 退一万步说,她拿了又如何,如果他脾气好一点,当初对她好一点,至于偷偷摸摸? 扣上一个少夫人的大帽子,实则两手空空。 说出去,她这个少夫人,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再往深想,温婉蓉觉得自己也傻,早知道玳瑁是个什么货色,就不该听覃炀的,念什么旧情留老宅,找个牙婆子随便卖了完事,哪有后续这些事。 现在倒好,摔伤腿,还想要说法,还背地里三番五次找覃炀。 她怎么从没听覃炀提过呢? 温婉蓉心中的怒气和怨气一同飞涨,叫人又搬把太师椅在门廊下,等着覃炀回府。 覃炀申时准点踏进垂花门,冬青早早候在抄手游廊里,一见他,赶紧把夫人审问玳瑁的事说了遍,还说夫人等他做最后决定。 “我知道了。”覃炀有些烦躁,寻思枢密院一堆事忙不完,想回府好好休息,怎么又闹一出幺蛾子。 他踏进院子时,温婉蓉赶紧起身,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拍拍身边的椅子,笑得有些冷:“覃炀,快来,先耽误你一会,我把椅子都搬好了。” 覃炀皱皱眉,瞥了眼跪在院中央的玳瑁,快步过去,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不悦道:“三堂会审?不吃饭了?” “吃什么饭啊,你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吗?”温婉蓉笑得明艳,转头对玳瑁说,“来,玳瑁,你后来去老宅找过几次二爷,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覃炀看看玳瑁,又看向满眼愤怒的温婉蓉,顿时明白过来,凑过去低声说:“温婉蓉,咱们说好了,以前的事翻篇,都过了好久,怎么今天又想起来翻旧账?” 温婉蓉置之不理,催促玳瑁:“快说啊!又想挨打?” 玳瑁别别嘴,求救般的眼神看向覃炀,哽咽道:“奴婢为了看好腿,私下找二爷六次,二爷曾答应过奴婢,放奴婢回宅邸,后来这事不了了之。” “她说的是事实吗?”温婉蓉想起以前覃炀怎么质问她的,原封不动还给他。 覃炀寻思完了,温婉蓉真生气了,赶紧哄:“不是,温婉蓉,你听我解释……” 温婉蓉不听,把以前覃炀发火问她的话,一句句还回去:“我问你,她说得是不是事实!” 覃炀脸一沉,不耐烦啧一声,骂句无聊,转身进屋。 温婉蓉心思,这就无聊了?当初他不就这么问她的吗? 她挺着肚子又哭又求,也没骂他无聊啊! 温婉蓉念头在心里转一圈,怒气源源不绝地上涨。 她被覃炀晾在外面半晌,院里的婆子站在原地等她处理结果。 温婉蓉心思,好吧,既然覃炀不给她脸面,这个主母脸面总得自己找回来。 她一声不响起身,跟着进屋。 覃炀堂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没理会。 温婉蓉也没理他,从堂屋到里屋,转了两圈,最后在暗柜里找到一把精致镶宝石的小匕首,握在手里,藏在背后,重新出去。 这次她没再刁难玳瑁,而是背手笑盈盈地走过去,撒谎道:“玳瑁,我方才进屋问了二爷,你是去是留,他同意了。” 玳瑁压根不相信:“夫人别骗奴婢,二爷不会同意的。” 温婉蓉摇摇头,好声好气说:“我方才说了,二爷念及你伺候祖母,说不定会同意,你赌赢啦!” 她边说边绕到玳瑁背后,蹲下,语气透着狠劲:“不过你留归留,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话音未落,倏尔一道银光扬起,落下,尖锐的利器扎进未摔的小腿中,一阵钻心的刺痛陡然抽干全身力气,玳瑁惨叫一声,挣扎倒在地上,一边喊救命,一边朝门廊下爬。 覃炀听见动静赶紧出来。 温婉蓉神色极冷瞥他一眼,一脚踩在玳瑁背上,不让动弹,手里的匕首滴着殷红的血珠子。 “你不是想回府邸吗?用两条腿来换,不为过吧?” 玳瑁只顾着哭,什么话也说不出。 温婉蓉突然看着覃炀明艳一笑,嘴上的话对玳瑁说:“你想二爷娶你做妾室,也行,背上再来一刀,放心,伤了肺也能活下来,你看,我就活下来了,比谁都活得好。” 覃炀完全懵了,他没想到温婉蓉终有一天,把过去怨恨汇集一起算总账。 而温婉蓉看他的眼神,和当初小产时有过之而不及,除了恨意,找不到其他感情。 “温婉蓉,你冷静一下,听我说。”他不想看她这样,问心有愧以前做了太多对不起她的事,害她变得狠厉。 温婉蓉依旧笑笑看着他:“你刚刚不都说了吗?说我无聊,我就是无聊,拿个人解解闷。” 说着,她猛然放开脚,蹲下拽起对方头发,扬起刀对准玳瑁背心。 玳瑁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紧紧闭上眼。 然而等了许久,刀迟迟未落。 覃炀赶在刺下的瞬间,几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握住温婉蓉拿刀的手腕。 “温婉蓉,”他声音放缓,“这一刀下去,就真的回不去了。” 温婉蓉满眼浓浓的恨意,抬起头,四目相对。 覃炀语气再放缓,叹息一声:“我不希望你杀人。” 停了停,又说:“以前是我没护好你,你有怨气冲我来,我没想到以前的事会把你伤成这样。” 温婉蓉蹙蹙眉,任由覃炀拿下她手里的匕首。 他把她拉起来,又叫婆子把玳瑁抬下去包扎,院子里只剩两人,他抱紧她,继续说:“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保证好好待你,再不给你半分委屈。” 然后他低头,俯她耳边,缓缓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好不好?” 温婉蓉脸埋在肩膀上,不说话。 覃炀又问一遍:“能不能不记仇?” “我就要记仇!”温婉蓉声音闷闷的,明显带着哭腔。 覃炀听她哭出来,就知道没事了,拍着背,笑道:“香绵羊,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啊?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发脾气,现在还学会拿刀杀人。” 温婉蓉哭得肩膀一抽一抽,极委屈说:“你知不知道玳瑁做了什么?她把以前的事告诉齐淑妃,齐淑妃今天威胁要我把牡丹弄出宫,否则告诉皇上,你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骂我无聊!” “不无聊,不无聊。”覃炀笑,像宠飒飒一样摸摸她后脑,服软道,“我累了一天,回来被你气势吓到了,说话没走心。” “你什么时候说话走过心?”温婉蓉泪眼婆娑抬起头抱怨,推了两下,没推动。 覃炀搂住她的腰,继续哄:“好好,我以后多吃猪心,走走心。” “就知道歪理邪说!”温婉蓉挣扎脱离怀抱,一个劲拍他的手。 覃炀就是不放,趁机亲一口:“香绵羊,你这细胳膊细腿,想离开老子还差得远。” “你除了欺负我,就知道欺负我。”温婉蓉吸吸鼻子,停止反抗,别过头,反正反抗也抵不过三大五粗的二世祖。 二世祖拍拍香绵羊的屁股,笑出声:“好了,好了,老子回来饿死了,饭不吃上,还看糟心的事,一会多吃两碗压压惊,嗯,你哭累了,消耗体力,也多吃点。” 温婉蓉用手背擦擦眼睛,白他一眼。 两人饭吃到一半,她想到玳瑁,还是气不过,心思这个祸害幺蛾子不能留着。 趁天色还早,温婉蓉放下筷子,跑出去。 覃炀在后面喊:“哎!不吃饭了?!” 温婉蓉声音从外面飘进来:“我有点事,一会回来接着吃。” 覃炀无语,夹一大口菜,想吃个饭,还分上半场下半场…… 其实温婉蓉并未走远,站在院门口,找个机灵的小厮,叫他赶紧去药铺抓副药,晚上急用。 小厮应声下去。 再等温婉蓉把饭吃完,药也抓回来了。 覃炀猜八成香绵羊又要害人,看见也没理,吃完饭消消食,洗澡,去书房继续找兵书文献。 温婉蓉迟迟没动静,直到入夜,漏刻快到亥时,她穿了件外套准备出门。 “这么晚,你去哪?”覃炀躺在床上,探头出来问。 温婉蓉打开门,一阵秋风扫进来,她紧了紧衣襟,回头道:“有点事,一会就回。” 语毕,匆匆离去。 覃炀留了灯,翻身睡觉,他想温婉蓉爱怎样就怎样吧,玳瑁这根刺不拔出去,谁都别想消停。 至于玳瑁,他无话可说。 且不论温婉蓉如今身份尊贵,随着时间推移,他和她的感情逐渐加深,牢固。 而且想起以前,他很自责。 温婉蓉和所有女人一样,想有人宠,有人爱,无可厚非,他以前对她好一点也不至于害她小产,虽然面上不谈,心里那道伤想彻底恢复,估计要很长时间。 覃炀叹气,翻个身,又翻个身,闻着温婉蓉枕头沾染的幽幽体香,迷迷糊糊睡过去。 他去梦周公,温婉蓉却叫了两个婆子,端着一碗药,闷声不响去了玳瑁屋里。 玳瑁因为刀伤,喝药睡得早。 温婉蓉叫人别发出动静,轻手轻脚点亮油灯,举到床前,而后给一旁婆子使了个眼色。 两个婆子立即会意,冲上去,一把拉起玳瑁,狠狠扇了一耳光,不等她清醒,捏起下巴,将一碗药灌下去。 玳瑁唔唔挣扎,肩膀却被另一个婆子死死摁住。 汤药喝进去不少,也不停从嘴角溢出来,直到满满一碗药灌完,婆子才放开她。 “你……”玳瑁惊恐地瞪大眼睛,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火烧火燎的疼漫延整个喉咙,她顾不上腿上的疼,十指抠住白嫩的脖子,在床上来回打滚。 温婉蓉站在一旁,借着豆大的灯芯,冷冷站一旁观望,好一会才开口,目无斜视对婆子说:“明儿一早找个牙婆子,把人送出去,记住是送,不要钱,反正又哑又瘸也卖不出好价钱,不如卖牙婆子一个人情。” 粗实婆子应声好。 玳瑁毒哑了,耳朵不聋,她一听要找牙婆子,吓得伸手紧紧攥住温婉蓉的衣角,满眼是泪,透出哀求的神色。 “玳瑁,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温婉蓉扯回衣角,不咸不淡道,“你该感谢我只是毒哑你,不是拔舌头,否则更疼。” 顿了顿,她笑起来:“反正你明天要走了,不妨告诉你,二爷这辈子你都别想,即便我同意他也不会娶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玳瑁使劲摇摇头。 温婉蓉弯下腰,一字一顿道:“四姑娘没告诉你吗?我是恢复皇室宗亲的婉宜公主,覃炀是驸马爷,太后是我皇祖母,当今圣上是我皇叔,你拿什么跟我比?幺蛾子。” 从玳瑁惊恐变惊讶的神色,就知道四姑娘什么都没告诉她。 温婉蓉直起腰,居高临下看着她,继续笑:“你以为她们会当你是自己人?会不会太天真?” 说着,找个椅子坐下来,把话说透:“她们一个是淑妃娘娘,一个是御史夫人,而你,在她们眼里不过低贱下人,命不值钱,没了利用价值,结果可想而知。” “你肯定不知道,齐淑妃早就做好牺牲你的准备,才会让四姑娘写下口供,而真正的证人是四姑娘,不是你。” “因为她们根本不需要你,只要把你的证词稍加改动变成自己的,便大功告成。” “你从头至尾,只是她们一杆枪。” 缓口气,温婉蓉总结陈词:“现在,这杆枪完美落幕,就算我不下手,齐淑妃迟早也会下手,你懂了吗?” 玳瑁拼命摇头,可摇头也没用。 温婉蓉放下油灯,起身轻拍两下衣服上的褶皱,叫两个粗实婆子把人看好,独自一人离开。 她回屋脱衣服时,覃炀已经睡沉。 温婉蓉轻手轻脚爬上床,刚躺下,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解气没?” 她“嗯”一声,交代道:“明早要牙婆子来收人。” 本以为覃炀会替玳瑁说两句,却什么都没说,他沉默半晌,带着浓浓倦意开口:“她走了也好,免得再生事端。” 语毕,一只粗糙大手搂住她的腰,往怀里拢了拢,微微叹息:“温婉蓉,我以后肯定好好爱你,你……” 他停顿一下,声音又低又轻,说一句:“你别恨我。” 温婉蓉从来没听过覃炀说软话,愣了愣,翻身与他面对面,倏尔搂住脖子,贴着颈窝窝眼眶发热,带着鼻音道:“太爱,才会生恨,你以前真的对我不好。” 覃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认真道:“我们将来还很长,给我时间慢慢弥补。” 温婉蓉紧紧贴过去:“谁都可以对我不好,但你不能。” 因为你是我最在乎的人…… 正文 第184章 打断腿的教训 粗实婆子应声好。 玳瑁毒哑了,耳朵不聋,她一听要找牙婆子,吓得伸手紧紧攥住温婉蓉的衣角,满眼是泪,透出哀求的神色。 “玳瑁,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温婉蓉扯回衣角,不咸不淡道,“你该感谢我只是毒哑你,不是拔舌头,否则更疼。” 顿了顿,她笑起来:“反正你明天要走了,不妨告诉你,二爷这辈子你都别想,即便我同意他也不会娶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玳瑁使劲摇摇头。 温婉蓉弯下腰,一字一顿道:“四姑娘没告诉你吗?我是恢复皇室宗亲的婉宜公主,覃炀是驸马爷,太后是我皇祖母,当今圣上是我皇叔,你拿什么跟我比?幺蛾子。” 从玳瑁惊恐变惊讶的神色,就知道四姑娘什么都没告诉她。 温婉蓉直起腰,居高临下看着她,继续笑:“你以为她们会当你是自己人?会不会太天真?” 说着,找个椅子坐下来,把话说透:“她们一个是淑妃娘娘,一个是御史夫人,而你,在她们眼里不过低贱下人,命不值钱,没了利用价值,结果可想而知。” “你肯定不知道,齐淑妃早就做好牺牲你的准备,才会让四姑娘写下口供,而真正的证人是四姑娘,不是你。” “因为她们根本不需要你,只要把你的证词稍加改动变成自己的,便大功告成。” “你从头至尾,只是她们一杆枪。” 缓口气,温婉蓉总结陈词:“现在,这杆枪完美落幕,就算我不下手,齐淑妃迟早也会下手,你懂了吗?” 玳瑁拼命摇头,可摇头也没用。 温婉蓉放下油灯,起身轻拍两下衣服上的褶皱,叫两个粗实婆子把人看好,独自一人离开。 她回屋脱衣服时,覃炀已经睡沉。 温婉蓉轻手轻脚爬上床,刚躺下,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解气没?” 她“嗯……”一声,交代道:“明早要牙婆子来收人。” 本以为覃炀会替玳瑁说两句,却什么都没说,他沉默半晌,带着浓浓倦意开口:“她走了也好,免得再生事端。” 语毕,一只粗糙大手搂住她的腰,往怀里拢了拢,微微叹息:“温婉蓉,我以后肯定好好爱你,你……” 他停顿一下,声音又低又轻,说一句:“你别恨我。” 温婉蓉从来没听过覃炀说软话,愣了愣,翻身与他面对面,倏尔搂住脖子,贴着颈窝窝眼眶发热,带着鼻音道:“太爱,才会生恨,你以前真的对我不好。” 覃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认真道:“我们将来还很长,给我时间慢慢弥补。” 温婉蓉紧紧贴过去:“谁都可以对我不好,但你不能。” 因为你是我最在乎的人…… 一夜的柔情蜜意在一轮极净明亮的秋月银辉下,溢满甜腻的香气,如同在心尖早已长出的爱蔓纠缠彼此。 温婉蓉紧紧搂住覃炀的脖子,两人像黏在一起,覃炀一个翻身,把人从身下抱到身上。 感受着胸膛剧烈起伏,温婉蓉歇息片刻,抬头轻笑:“压着不嫌重吗?以前你总让我睡一边。” 覃炀十指插进她头发里,往后滑了滑,跟着笑起来:“那都是跟你闹着玩。” 温婉蓉重新把脸贴在胸口:“可我当真。” 覃炀逗她:“你就是开不起玩笑。” 温婉蓉垂眸,声音低下去:“我不是开不起玩笑,是怕你嫌弃我。” “从来没有嫌弃你,嗯?”覃炀听对方半晌没动静,抬头看了眼胸口娇艳的脸庞,发现温婉蓉睁着眼睛发呆,他又躺回枕头上,把被子拉过来盖好,拍拍背,柔声问,“累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温婉蓉拉回思绪,往上蹭了蹭,额头抵着坚硬的下巴颏,声音听起来不大轻松:“我突然想到四姑娘手上有玳瑁口述证词,有点担心。” 覃炀摸着光滑的背,问:“担心什么?” “我现在反而不担心齐淑妃告诉皇叔,更担心四姑娘把这份东西交给齐御史。” “齐佑现在没成气候,不足为惧。” 温婉蓉说未雨绸缪:“齐御史没成气候,可他想拿此事做文章,往都察院上面捅,你怎么办?” 覃炀无所谓:“这事真查起来,泄露军机是大案,大理寺必然协助调查,丹泽现在被覃昱牵扯,不敢轻举妄动。” 也算因祸得福。 温婉蓉心思丹泽自从被揭露身世,大概夹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也不好过。 她悠悠叹口气。 表面上看起来大家相互牵扯,然而齐臣相丧女之仇未报,会不会横生事端,谁又知道。 覃炀说累了,先睡。 温婉蓉却睡不着,她翻身滚到床上,裹着被子,挽着覃炀的胳膊,心思得找个机会跟牡丹暗示一番,后宫之事不得不防。 隔天一早,覃炀赶着早朝,温婉蓉送他到垂花门外。 覃炀想起宋执前几日被邓夫人接回府,说:“今天我争取早点忙完,下午去趟宋府看看那王八蛋的腿怎么样了,顺便带上英哥儿,婶娘上次在府里见过他,喜欢得紧。” 温婉蓉说知道了,趁四下没人,垫脚亲他一下。 送走覃炀,她回去继续回笼觉,然后到点去仁寿宫定省,想到下午带英哥儿出门,她没敢陪太后说太久,见时间差不多,赶着回府。 走到半道,突然想起在布庄给两个孩子做的秋裳,忙叫车夫改道,正好回去给英哥儿试穿一下,没问题就直接穿着走人家。 英哥儿到底是小孩,一见新衣服,兴高采烈跑来跑去,跟屋里几个相熟的丫鬟炫耀这是娘亲做的,等着人夸。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话里话外对温婉蓉一番称赞。 再到午时,小厨房的午饭还没送来,覃炀先回来了。 温婉蓉忙迎他进来,伺候脱了外套,挂起来,转头问:“怎么这么早?我以为你下午才回。”覃炀去屏风后净身,应声:“反正皇上最近无心上朝,我把手头公务忙得差不多就回来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185章 起疑 为钻破2520加更! 覃炀当着温婉蓉的面不好说反对的话,话锋一转,赞同道:“咬人是不对。” 温婉蓉听着怔了怔,正心思覃炀改性了,既然不教孩子使坏,下一瞬就知道自己错了。 覃炀瞥她一眼,露出坏笑:“咬人太低级,以后好好练功,碰到你二叔那种货色直接开揍!” 英哥儿看见温婉蓉的脸色变了变,没敢应和,顺着覃炀的话,说句:“英哥儿以后会好好练功。” 温婉蓉无语看了眼覃炀。 覃炀哈哈笑,一个劲夸英哥儿有出息。 英哥儿难得听到覃炀夸奖,就知道傻笑。 回屋吃过午饭,温婉蓉哄英哥儿睡了,去堂屋压低声音问覃炀:“你今天下去还去枢密院吗?” 覃炀说去看看,抬头问:“怎么?你有事?” 温婉蓉迟疑片刻道:“祖母刚才话里话外还是要我们去看看宋瑞,就算是姨娘生的,也是表叔的亲儿子,你下午有事忙你的,我一个人去趟宋府,跟表婶表个态,倒不怕三姨娘,是怕表婶夹在里面难做人。” 覃炀想都不想,拒绝:“不准去!不准去!宋执说了交他处理,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是……” “可是个屁!”覃炀想起来窝火,“宋瑞活腻了,太岁头上动土,打老子儿子,老子就打得他长记性!” 温婉蓉看他脸色都变了,话题就此打住,好声劝:“行,你说不去就不去,我在府里照顾英哥儿就是了。” 覃炀叫她别多事:“温婉蓉,英哥儿的身份特殊,你别惹麻烦,表婶嘴上不说,私下问过宋执,老子带个这么大的儿子回来,你跟没事人一样,还问英哥儿生母是谁,怎么没抬进府?” 温婉蓉微微一怔:“表婶跟宋执提过这事?” 覃炀坐在摇椅上,轻晃:“你以为呐?她当着祖母不好问,也不好问你,不代表不想。” 顿了顿,他闭上眼假寐,叹气:“换以前,老子才懒得操心这些屁事。现在事关重大,覃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稍有不慎,什么后果,你在疆戎见过被狗咬死的那个转营妓,就是前车之鉴,懂?” 温婉蓉想起覃炀在军营里的杀伐决绝,一个积累很久的问题,脱口而出:“方明两家曾经红极一时,你就没遇到相熟的?” 覃炀闭眼哼一声:“遇到又怎样?” 温婉蓉接着问:“别人求你,你下得了手?” 覃炀这次睁开眼,偏偏头,视线转过来:“不是她死就是老子死,你说下不下手?” 温婉蓉愣了愣,垂下眸,倏尔想起杜皇后利用自己威胁覃炀杀齐夫人。和自己为保覃家利用齐淑妃把牡丹送进宫的情景,思来感受一样。 她闷闷叹气,转身进里屋,轻轻说:“我陪英哥儿睡了,你什么时候走记得叫我起来。” 覃炀“嗯”一声。 温婉蓉陪着英哥儿一觉睡到快申时,起床时,覃炀早去了枢密院。 英哥儿一到这个时候,药效下去了,屁股就开始疼,他哼唧几声,往温婉蓉怀里钻。 温婉蓉看他小眉头挤在一起,心疼柔声问:“娘给你上药好不好?” 英哥儿点点头。 温婉蓉起身拿药瓶过来,一点点仔细涂抹,英哥儿明明疼,却紧紧抿着嘴,攥紧小枕头。不吭一声。 她问孩子:“英哥儿,是不是很疼?” 英哥儿摇摇头,皱眉道:“爹爹说了,男子汉疼也不能叫出声。” 一听就是覃炀教的。 温婉蓉失笑,摸摸英哥儿的头发:“娘对英哥儿没要求,英哥儿想什么说什么,不用顾忌。” “真的吗?”英哥儿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温婉蓉。 温婉蓉笑,眼底透出宠溺,像拍飒飒一样,轻轻拍英哥儿的背:“娘何时骗过你?” 英哥儿手脚并用爬她怀里,窝着不动,开心道:“英哥儿最喜欢娘亲。” 被非生的孩子说喜欢,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温婉蓉满满的欣喜,总觉得她和覃炀这么多努力没白费。 过了一会,等药效起来。英哥儿小屁股不疼了,开始不老实:“娘,我想去找妹妹玩。” 温婉蓉不同意:“把屁股养好才行。” 英哥儿又提其他要求:“等爹爹回来,能带我骑马吗?英哥儿好久没骑马了。” 温婉蓉哭笑不得:“骑马颠簸,不怕屁股痛了?” 英哥儿想想,自己抓抓屁股瓣,哎哟一声,自言自语:“屁股痛,不能骑马。” 温婉蓉笑着摇摇头,看了眼漏刻,见申时过半,覃炀没回,问英哥儿:“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糕饼垫垫,等爹爹回来一起吃饭。” 英哥儿坚决不吃点心,非要等覃炀回来。 温婉蓉没勉强,叫来红萼,又对英哥儿说:“娘现在去找冬青有点事,有红萼陪你,一会回来。” 英哥儿很腿听话点点头,学覃炀的语气,奶声奶气地说:“娘,快去快回啊!” 温婉蓉笑着说声好,跟红萼交代照顾好孩子,便出了门。 她找到冬青时,冬青正在老太太屋里和乳母一起照顾飒飒。 温婉蓉逗虎妞玩了会,才叫乳母把孩子抱走。 冬青心知肚明,找她有事,主动问:“夫人,您是为瑞爷的事找奴婢?” 温婉蓉明人不说暗话,把她叫到门廊下,嘱咐:“二爷的性子你知道,他不喜欢宋瑞,也不允许我去看他,不过人心肉长的,宋瑞折了腿,表叔嘴上没责怪二爷,肯定心疼,你替我去趟宋府,该送什么送什么,记住东西送到邓夫人手上。” 冬青说明白,转身去了库房,挑选几样上好的补品药材,直接从侧门出发。 温婉蓉对她办事放心,又见飒飒能吃能睡,便没多管,赶紧回去照顾小伤患。 她一只脚才跨进屋,里屋传来英哥儿和覃炀的笑声。 英哥儿耳朵尖,听见堂屋的脚步声,喊了声“娘”。 覃炀才发现她回来:“干吗去了?这么半天,小厨房菜饭都送来摆好,就等你一人。” 英哥儿在一旁大胆插嘴:“爹爹,刚才娘找冬青去了。” “找冬青干吗?”覃炀单手把英哥儿拦腰抱起,走到桌边,把孩子放在厚厚的坐垫上,看向温婉蓉。 温婉蓉不想提及宋瑞,随口找个理由:“我去看看飒飒,顺便交代冬青这几日和乳母好生照顾,我要照顾英哥儿脱不开身。” 覃炀“哦”一声,没继续问下去。 饭吃到一半,英哥儿说坐垫子不舒服,屁股疼,覃炀快速吃完,把英哥儿抱到大腿上坐,叫他快吃。 温婉蓉笑。对覃炀说:“你吃饱没,还是我来抱吧。” 覃炀说不用,两人正说话,外面传来红萼的声音,说冬青来找。 温婉蓉没想到冬青这点过来,擦擦嘴,起身出去。 冬青望了眼屋里,凑到温婉蓉身边,耳语几句。 温婉蓉一怔,蹙蹙眉,看向冬青,声音又急又小:“好端端,怎么碰见的?你进府前,没发现齐家马车吗?” 冬青摇头:“夫人,奴婢哪知道四姑娘杀回马枪,人都走了,又折回来,说是一个绣包掉在宋府,非要找到说怕府里下人捡到私藏。” 说到这,她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个事,说了,夫人别不高兴。” 听四姑娘为个绣包折回去,温婉蓉已经无语,没想到还有下文:“你说。” 冬青也无语:“夫人,四姑娘看见奴婢拿给邓夫人的几样药材,硬生生要走一罐冬虫夏草,还振振有词她是您家姐,算起来和邓夫人算半拉亲戚,那罐虫草正好拿回去给齐御史煲汤。” “齐府的好东西还少了?”温婉蓉鼻子气歪了,“齐臣相再不济,瘦死骆驼比马大,何况以前得到封赏不少,四姑娘这脸皮……” 骂人的话在嘴边,怕英哥儿听见不好,及时咽下去。 她平复下情绪,又问:“表婶呢?一句话没说?” 冬青笑得无奈:“夫人,邓夫人的性子您了解,她能说什么,只能由着四姑娘拿。” 温婉蓉听着心烦,蹙紧眉头:“算了,一罐虫草算不得什么,你现在去库房挑两样药材,再补一罐虫草,明儿抽空叫人一并送过去。” 冬青领命,下去。 温婉蓉转身进屋,爷俩吃完,她的半碗饭已冷。 覃炀要她把饭热一热再吃:“冬青什么事,你们叽叽咕咕说半天。” 温婉蓉心思这事瞒不住,看一眼趴在床上玩木马的英哥儿,老实交代:“明天四姑娘要来府上探望孩子。” 覃炀顿时会意,脸色变了变:“老子叫你少管闲事,你不听!” 温婉蓉说也不能怪她:“我不是担心表叔难为表婶和宋执,宋执腿刚好,你想他再被打一次?” 顿了顿又道:“谁知道这么寸,冬青去的时候四姑娘和齐佑都走了,却被半路杀个回马枪,要不着急回来找我。” 覃炀压住心头火,跑到堂屋坐在摇椅上,懒得说话。 温婉蓉跟出来,拿个杌子坐他旁边:“你别气了,我好心办坏事,再说宋瑞肯定要告诉齐佑到底发生什么事,四姑娘是好事的,她来看英哥儿是早晚的事。” “她晚来,英哥儿伤好,你可以回绝,现在怎么弄?”覃炀啧一声,“你以为老子怕温四?真惹齐佑注意才麻烦!” 温婉蓉一愣:“你不是说齐佑没成气候吗?” “一码归一码,之前说皇后党期间弹劾老子,现在是英哥儿,能一样吗?”覃炀嘴角沉了沉,不爽道,“扯出覃昱,通敌卖国的大罪抓个现行,太后通天也保不了你!” 一番话说得温婉蓉无言以对。 晚上,她趁英哥儿睡着,跑去西屋榻上,小声跟覃炀商量:“要不,我明天推了四姑娘,就说孩子要静养。在祖母那边歇息。” 覃炀睁开眼,伸手搂住她的腰,挪了挪身子,语气缓和道:“你看着办吧。” “你在怪我?” “没怪你。” “那你闷闷不乐的样子。” 覃炀起身稍稍用力,一把把温婉蓉搂到怀里,叹气:“宋执今天下午去枢密院打个照面,听他意思,齐佑不满意十三道监察御史的职位。” 温婉蓉听出话里话,抬头道:“齐臣相是太傅,两个嫡子不过七品官,先说齐贤,他只喜读书,不喜官场,若有心,别说翰林院编修,至少四品的国子监祭酒跑不掉。可齐佑……” 她思忖片刻接着说:“官夫人聚会上,我没听谁提及他,想来资历平平。” 覃炀纠正:“他不是资历差,是歪心思太多。” “这话怎么说?” “宋执那天的话还不清楚吗?吃喝玩乐和宋瑞半斤八两,他既不考取功名,又想当官,以为有个金爹就能罩着,白日做梦。” 见温婉蓉低头不说话,他又说:“虽然老子瞧不起西伯狗,但他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可圈可点,朝野上下不是瞎子,可齐佑有什么?一个七品官进奉天殿,不是他老子的面子?” 停了停,覃炀收回手臂,换个舒服姿势,继续道:“坏也坏在这里,都察院职权太特殊,皇上明确放权,大事奏裁、小事立断。齐佑想表功,比西伯狗还立竿见影。” “尤其,”他声音倏尔转低,透出几分阴冷,“被齐佑发现牡丹的蛛丝马迹,再和齐妃联手,后果可想而知。” 最后一句话直击温婉蓉心坎,她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 所以覃炀发脾气,她一句辩解,一句回嘴都没有。 稍晚,温婉蓉回东屋陪英哥儿,看他熟睡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摸孩子的头,一夜无眠。 她没睡好,第二天精神也不大好。 去仁寿宫定省时,被太后看出来,说她气色不好,忙请御医来瞧。 御医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开了几幅安神方子。 太后心疼温婉蓉,叫她赶紧回去喝药补眠,别累坏身子。 温婉蓉太阳穴突突的疼,起身福礼告辞,出宫的路上在心思,回府也别想安睡,估摸四姑娘下午登门拜访,先得想好推辞,既不得罪人又不能让她见到英哥儿。 刚出午门,正思忖,倏尔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唤了声“五妹妹”。 叫得这么亲热,温婉蓉不用猜都知道来者何人。 说曹操曹操到。 “四姐姐,可巧。”她出于礼貌地笑笑。打声招呼。 四姑娘提裙子过来,视线短暂停留在温婉蓉手上的几包药,做做关心的样子:“五妹妹不舒服?” 温婉蓉一个念头在脑中飞快闪过,装作不经意咳嗽几声,加上没睡好,嗓音略微沙哑,说话软绵绵:“许是夜里照顾孩子没休息好,又受了些风寒,方才在仁寿宫,太后叫御医来瞧过,说这天气早晚寒凉,近日后宫病得人不少。” 四姑娘一听她生病,连忙退后一步,用袖子捂住口鼻,生怕被传染,语气里透出几分嫌弃之意:“病了就在府邸好生休息。还进什么宫啊,就属五妹妹勤快,不怕过病气给太后。” 温婉蓉知道四姑娘自私自利惯了,暗暗冷笑,面上附和道:“就是怕过了病气,才提前出宫。” 说着,话锋一转:“倒是四姐姐,又进宫拜见淑妃娘娘?” 这话从温婉蓉嘴里出来,四姑娘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好似一种做坏事被抓的心虚,讪讪笑道:“齐淑妃叫我一声三嫂,说宫里闷,想娘家人得空陪她说话,我在齐府闲着也闲着。” 把自己说得贤良淑德,从表面上看不出一丝之前与玳瑁勾结的害人之心。 温婉蓉甚至怀疑,四姑娘不知道玳瑁失踪,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反正从她主动说话的态度来看,如同和自家姐妹拉家常无异。 温婉蓉心里防备,表面好似赞同“哦”一声:“难为四姐姐家里家外的忙。” 四姑娘敷衍:“是呀,这会子又要赶回去伺候公公婆婆午饭,有空再聚,我先回去了。” 语毕,急匆匆上了齐家马车,至始至终没提一句探望英哥儿的话。 温婉蓉神色微沉,盯着四姑娘的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尽头,才转身钻进自家的车。 回府,她把药交给红萼熬好,午饭后端来。 英哥儿人小鬼大,闻到屋里一股药味,很担心看向温婉蓉:“娘,你生病了吗?” 温婉蓉皱着眉,把药一口气喝下去,放下碗,安慰道:“没病,是太后关心娘,叫太医院抓点药给娘补身子。” “这样啊。”英哥儿煞有介事点点头,眼睛亮亮提议,“娘,既然是补药,给爹爹也熬一碗,爹爹辛苦。” 温婉蓉噗嗤笑出声,笑孩子单纯,抱英哥儿坐到床上,准备午睡:“这话等爹爹回来,你亲口跟他说,爹爹肯定高兴。” 英哥儿扭着小身子说不要。 温婉蓉觉得他有意思,问:“为什么不要?” 英哥儿不悦皱起眉头:“上次英哥儿说宋表叔腿疼,给他吹吹就不疼了,被爹爹嫌弃了。” 温婉蓉笑:“爹爹嫌弃你什么?” 英哥儿学得有模有样:“爹爹说小孩子懂个屁。” 温婉蓉就知道覃炀在孩子面前说话不注意,迟早要教坏英哥儿,收了笑,正色道:“英哥儿,爹爹说懂个屁不对,是粗话,你不能这么说知道吗?” 英哥儿马上小胖手捂住嘴,连连摇头:“英哥儿不说,英哥儿不说。” 温婉蓉说句乖,脱衣服,哄他先睡。 而后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完全不知道。 这一觉着实又香又沉,温婉蓉头一次被孩子推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英哥儿胖嘟嘟的小脸凑在眼前,满眼担忧盯着她。 “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手学大人的样子摸摸她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也没摸出所以然。 温婉蓉知道英哥儿关心她,醒了醒神,爬起来,轻柔拍拍孩子头,笑道:“小傻瓜,娘没病,就是没睡好,睡醒就没事了。” 英哥儿哦一声,想了好一会说:“娘,英哥儿的屁股不疼了,今晚回曾祖母那边睡。” “跟你没关系。”温婉蓉听出孩子的关心,心里暖暖的,“等你屁股好彻底了再回去不迟。” 英哥儿低头扣指甲,小声道:“英哥儿害怕把娘累病了,爹爹就再也不要英哥儿来这边睡了。” 温婉蓉知道小家伙心思敏感,轻言细语安慰:“不会,爹爹不会这么做,娘保证。” 英哥儿抿抿嘴,没再说话,直到覃炀回来,都一直很乖趴在床上,玩自己的,不叫温婉蓉,也不提什么淘气要求。 覃炀寻思,小崽子今天怎么了?屁股好得差不多,人变蔫了。 他私下问温婉蓉,温婉蓉把午睡起来的话说给他听,叹气道:“孩子知道大哥和牡丹不会回来,嘴上不提,心里多少惦记。现在就怕我们也抛弃他。” 所以越乖,越叫人心疼。 覃炀没吭声,跑到里屋,把英哥儿拎起来,坐他肩膀上,说:“走,带你骑马。” 一听骑马,英哥儿什么烦恼都忘了,屁股也不疼了,哪哪都来劲,一个劲嚷着要走。 温婉蓉怕伤到屁股,叮嘱覃炀玩两圈就回来,别弄太晚,一会吃晚饭了。 覃炀说知道,扛着英哥儿快步出了院子。 再等爷俩回来,已经一个时辰后的事。 英哥儿玩疯了。在门廊下大声笑,说明天还要骑马! 覃炀毫不犹豫应声。 而温婉蓉因为没休息好,精神欠佳,太后叫她在府里多歇息几天,把药喝完再考虑定省的事。 隔天她便老实听话歇在府里,安安心心照顾英哥儿和飒飒。 四姑娘头一天见到温婉蓉生病,第二天幸灾乐祸去景阳宫说给齐淑妃听。 齐淑妃压根不在乎温婉蓉大病小病,她现在就想找到对方弱点,赶紧把牡丹弄出宫。 四姑娘见她一脸无趣的样子,收住话题,讨好般说:“娘娘,您何必为那个贱蹄子忧愁,大不了我把手上那份供词交给您,您去圣上面前告她一状,她不让您如意,您也别让她如意。” 齐淑妃暗笑她傻,淡淡问:“然后呢?” 四姑娘明显没听出对方的意思:“什么然后?” 齐淑妃抿口茶:“你有把握说服皇上吗?” 四姑娘立即摇头:“娘娘抬举妾身。” 齐淑妃轻哼一声,拍拍袖子上的细绒,声音慵懒:“三嫂,就您那脑子,再加两个都未必比是温婉蓉的对手。” 四姑娘不服气:“也就是现在,想当初……” 齐淑妃打断:“好汉不提当年勇。” 四姑娘乖乖闭嘴。 “想当初她是没靠山,才隐忍不发,你以为她没手段,没狠劲?”齐淑妃提点道,“你多久没见到玳瑁?有一阵子了吧,你没旁敲侧击问问温婉蓉,那丫头去哪了?” 四姑娘无所谓道:“一个卑贱奴婢,有什么可关心。” 齐淑妃嗤笑一声,讽刺道:“卑贱奴婢?三嫂,你连对方是什么来头都搞不清就去拉拢对方,真勇敢啊!” 四姑娘怔了怔:“娘娘什么意思。还请明示。” 齐淑妃心里骂她蠢,耐着性子解释:“那个玳瑁原是宋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如同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宫里行走的人,谁敢轻易得罪?” 四姑娘却问:“可她和温婉蓉不是势如水火吗?” “她为什么敢与温婉蓉势如水火?三嫂还没想明白?” “明白了!明白了!”四姑娘顿悟,“可妾身后来见到玳瑁,却在覃家老宅。” “证明她不是温婉蓉的对手,再怎么说,一家主母连个大丫鬟都治不住,日后在府里也别想过好日子。” 四姑娘竖起大拇指:“娘娘英明。” 齐淑妃鄙视一眼:“先说英明太早,总之玳瑁肯定被温婉蓉收拾了,关于之前的事先暂时搁置。” 稍稍停顿,另起话题:“你昨儿说去覃府,有没有什么收获?” 四姑娘摇头:“温婉蓉病了,妾身没去,免得过了病气,再传染给娘娘。” 齐淑妃半信半疑:“你确定她病了?” 四姑娘信誓旦旦:“她手上几包药能有假?说是太后亲自在仁寿宫叫御医过去把的脉。” 齐淑妃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对了,你之前说覃将军为自己儿子打断宋家老二的腿,本宫记得温婉蓉头胎小产,二胎是个女儿,儿子谁生的?” 四姑娘不怀好意地笑:“还能谁生的,左不过覃大将军的风流债呗。” 说到这,她想起什么道:“我爹在世时,对覃炀就没句好话,他以前是粉巷常客,才抱一个外养子回去,便宜了温婉蓉。” 一个外养子? 齐淑妃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又问:“那孩子多大?” 四姑娘回想道:“听宋家老二说,约莫三四岁。” 齐淑妃下意识问:“长什么样?” 四姑娘回答:“娘娘,妾身没见过那孩子,说不好,不过听宋家老二的话,一看那孩子就是覃家人。” 那肯定是覃炀的错不了。 齐淑妃又问:“这个孩子认回来多久了?” 四姑娘不敢肯定:“应该有一阵子了,宋瑞说温婉蓉很护这个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生的。” 护一个外养子,和亲生无异? 以齐淑妃对温婉蓉的了解,和女人直觉,温婉蓉绝不可能风平浪静、视如己出接受外养子,再从她每日到仁寿宫定省,太后应该一无所知,否则赏荷灯会不会以驸马名义邀请覃炀参加。 齐淑妃淡然一笑,对四姑娘叮嘱:“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看到那孩子长相,还有你务必打听清楚,孩子的生母亲是谁,抬进府没?” 四姑娘应声领命。 齐淑妃要求不高。 可四姑娘几次三番去覃府,以拜访温婉蓉的名义想见英哥儿,都没见到孩子的面。 齐淑妃开始起疑。如果孩子没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让四姑娘见? 最叫人想不通的是,覃府未抬任何妾室进府。 要说覃家是高门大户,容不得三教九流的女人进门,也解释得通,但温婉蓉的表现太反常。 还有覃炀。 覃炀性格张扬跋扈,混世魔王的诨名在齐淑妃进宫前就听说一二,她心思这种男人怎会服管? 这是其一,其二温婉蓉外柔内刚,不是杜夫人、杜皇后那种声厉内也厉的行事作风,就算面上不会对外养子如何,也不可能视如己出,保护如此细心。 于是她叫四姑娘找机灵的小厮去覃府盯着,心思府里见不到人,还担心小孩子一辈子不出府吗? 但温婉蓉似乎很谨慎,车进车出,也不知道有没有带孩子出来。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日子也平静下来。 眼见初秋到仲秋,秋风扫落叶,夏季里繁茂的树枝,现下已经没几片叶子挂在枝头,晃晃悠悠,随时可能飘落。 英哥儿穿着厚衣服,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他想去马场,温婉蓉不让,覃炀没时间,想骑马,温婉蓉一个人抱不住怕摔了,覃炀依旧没时间。 然而在府邸关久了,整天像打了鸡血,到处淘气。 温婉蓉要他练字,最多坐一个时辰,就嚷着要出去玩。 老太太说总把英哥儿关在院子里不出去,也不是个事,叫温婉蓉抽空带他出去逛逛,别闷坏孩子。 温婉蓉倒做了十足准备,故意找了个小帽子给英哥儿戴上,一路马车出去。 英哥儿钻进车里就闲不住,问:“娘,我们去布庄,选料子做衣服,还去哪?” 温婉蓉把他搂在身边问:“你想去哪?” 英哥儿不假思索回答:“去找爹爹!” 温婉蓉笑出声:“你知道爹爹在哪吗?” 英哥儿用力点点头:“冬青告诉我,说爹爹在枢密院。” 温婉蓉逗他:“可枢密院在哪,你知道吗?” 这下难住英哥儿,小眉头皱紧,嗯了一会,又嗯了一会,想半天说不知道。 但不知道不要紧,他开始撒娇,耍赖,缠着温婉蓉,抱着她的腿,蹭来蹭去,奶声奶气道:“娘亲带英哥儿去。” 温婉蓉看他的样子实在可爱,心都化了,应声好。 英哥儿高兴坏了,从布庄就一个劲催促温婉蓉快走,温婉蓉一边跟掌柜说话,一边叫他等等。 他等不及,拼命拉温婉蓉的手。 这一幕正好被来布庄取衣服的芸香撞见。 正文 第186章 突然殁了 温婉蓉笑出声:“你知道爹爹在哪吗?” 英哥儿用力点点头:“冬青告诉我,说爹爹在枢密院。” 温婉蓉逗他:“可枢密院在哪,你知道吗?” 这下难住英哥儿,小眉头皱紧,嗯了一会,又嗯了一会,想半天说不知道。 但不知道不要紧,他开始撒娇,耍赖,缠着温婉蓉,抱着她的腿,蹭来蹭去,奶声奶气道:“娘亲带英哥儿去。” 温婉蓉看他的样子实在可爱,心都化了,应声好。 英哥儿高兴坏了,从布庄就一个劲催促温婉蓉快走,温婉蓉一边跟掌柜说话,一边叫他等等。 他等不及,拼命拉温婉蓉的手。 这一幕正好被来布庄取衣服的芸香撞见。 芸香不动声色观察一会,确定是温婉蓉和那个藏于覃府的外养子,连衣服都未取,急急忙忙转身出去。 她提着裙子,慌忙火急上了马车,急道:“快!快!回府!我有事报夫人!” 齐府的马车从布庄前飞驰而过。 这头温婉蓉被英哥儿催得头都大了,才做了两个孩子的衣服,就被扯到门外。 英哥儿扭着胖胖的小身子,手脚并用爬上马车,还不忘回头望:“娘!快点呀!” 温婉蓉“哎……”的应了声,视线却看向另一个方向,疑惑方才眼花吗? 她好像看见了齐家马车。 与此同时,芸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回到齐府西侧门,车刚停稳,就跳下去,顾不上规矩,连走带跑找到四姑娘。 四姑娘正闲在家里数私房钱的现银,一听有人敲门,吓得慌不择路,赶紧把一大包银子塞进被子里。 一开门见是芸香,松口气,同时很不满白一眼,嘴里骂:“你个小蹄子青天白日,赶着去死,催命啊!敲门敲那么急!” 芸香习惯四姑娘的口气,跨进屋,关门,转身凑到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四姑娘神色一怔,斜了眼芸香,将信将疑:“你可看清楚了?” 芸香点点头:“夫人,奴婢怕看错了,躲在门口的布架后看仔细了才回来。” 四姑娘不敢大意:“孩子长什么样,你看清楚了?” 芸香请她放心:“奴婢看得一清二楚。” 四姑娘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又问:“那孩子和温婉蓉不像吧?” 芸香直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但小儿子长得俊俏,奴婢猜生母定是个美人胚子。” 四姑娘心思,粉巷的姑娘,哪有歪瓜裂枣,没往深处想,沉默一会,从被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芸香:“这钱,你知道打发谁,就跟小公公说,我们明儿进宫找齐淑妃有要事禀报。” 芸香说明白,拿钱出门。 四姑娘等她走远,才把被子里的私房钱拿出来,如同珍宝般,藏进暗柜里一个带锁的小木箱,整个人松快下来。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芸香重新回到四姑娘院子里,四姑娘赶忙叫人进屋说话。 “送到了吗?”她问。 芸香气喘吁吁点头:“奴婢亲自把钱送到小公公手上。” “可说了什么?” “小公公说明儿未时两刻,从西稍门进宫,娘娘在景阳宫等。” 四姑娘神色微霁:“那就好,那就好,你明儿穿体面些,跟我一起进宫见淑妃娘娘。” 芸香低头说知道。 隔天,时间刚到未时,四姑娘带着芸香出门,路上她一再叮嘱齐淑妃的忌讳以及宫里规矩。 芸香一一记住。 再到西稍门,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阵,四姑娘和芸香坐在马车里一直等到点,一个小太监跑出来,左右看了看,发现了齐府马车,过去请安:“敢问,车里是温夫人吗?” 四姑娘一听相熟的声音,立刻钻出门帘,堆满笑道:“正是妾身,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打量她一眼,又打量一眼身后跟着的芸香,细着嗓子说:“请夫人随奴才来吧。” 大概带着芸香,这次景阳宫的宫人格外谨慎,进去通报好一会,才让四姑娘进去。 芸香跟在四姑娘身后,不敢抬头。 四姑娘紧抿着嘴,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景阳宫的百合香浓郁得有些呛人,四姑娘用帕子堵了堵鼻子,轻咳一声。 芸香想咳也不敢咳。 齐淑妃一身华服坐在鹿角椅上,手里端着白脂玉雕“喜梅迎春……”的茶盅,透出深褐色大红袍,茶汤温度正好,冒出袅袅白雾。 她吹了吹茶沫子,细细品一口,不开口不赐坐,四姑娘和芸香只能站着。 “今年的大红袍比往年润口。”齐淑妃品完茶,露出满意的神色,像才想起四姑娘,扬起嘴角笑笑:“三嫂,都是自家人,怎么站了许久,不吭声呢?” 四姑娘心思齐家把她当自家人看吗? 齐佑谈不上对她坏,但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回来早就碰碰,有时应酬晚,一夜未归也是常有的事。 四姑娘倒不计较这些,她的目的就是攒钱,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荷包鼓起来,齐佑对她不好又如何?她是齐府二夫人,明媒正娶的正室,齐佑喜不喜欢她,还能贬成偏房不成。 心里明白几分,面上干笑:“娘娘品茶,妾身不敢叨扰。” 齐淑妃叫人赐坐,没有过多寒暄,视线扫了眼四姑娘,最终停留在芸香身上。 “你可看清楚了?”她语气淡淡的,眼底却透出锐利的神色,仿佛对方一句谎言,下一刻便万劫不复。 芸香畏惧不已,跪地磕头,嘴唇哆嗦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看清楚了。” 齐淑妃没再多言,对身边的婢女几句低言,婢女福礼说明白,转身去了偏殿,没一会又回来,手里多了一副画卷。 “你们打开让她瞧瞧。” 齐淑妃一声令下,两个小宫女将丹青图仔细铺开,合力拿到芸香面前。 四姑娘好似无意清清嗓子,示意芸香抬头。芸香伶俐,顺着宫女的裙裳目光往上走,最后盯着画卷,微微一愣,赶紧跪好,低下头。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187章 是祸躲不过 含钻破2600加更! 温婉蓉心思照实说,怕覃炀发火,真提刀到齐府杀四姑娘。 她思忖片刻,把四姑娘说的话很委婉简述一遍,末了轻声劝:“覃炀,我已经给她口头警告,你别胡来,她现在是齐臣相儿媳妇。” 本以为覃炀会大发雷霆,出乎意料他绷着脸,沉默一会,波澜不惊转过头:“温婉蓉,你太小看老子,事有轻重缓急,老子杀她不急一时。” 温婉蓉蹙蹙眉:“我就知道你留不得她。” 覃炀冷笑一声,起身钻出马车前,语气不客气:“老子什么性格你知道,她扎伤你这笔账老子忍了,现在拿覃府当齐佑垫脚石,以为老子死了?” 说到这,又哼一声,声音沉沉:“你叫她最好老实待在齐府,不然哪天街上碰见,齐臣相少个儿媳妇,别怪老子。” 语毕,大力撩开车帘,蹿入雨中。 雨势渐大,淅淅沥沥,打在马车的油布篷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敲进人心里。 温婉蓉重重叹息一声,心知肚明覃炀很不高兴,火气很大,可眼下所有情形都不利于覃家,唯有隐忍、安分,暗暗度过一劫才是上策。 车夫问回府吗? 温婉蓉说再等等。 等? 等什么呢? 温婉蓉自己也说不清,下意识哪也不想去,害怕回府看见英哥儿亮晶晶的眼睛,听见两个孩子奶声奶气说话,在她面前蹦跶来蹦跶去。 更怕这种膝下承欢,稍纵即逝,淹没在无情的宫廷斗争中。 秋风夹杂雨滴,偶尔吹开车帘,扫进湿润的凉气,温婉蓉不知心冷还是身冷,往避风的角落挪了挪。 车夫第二次提及回府,说天色渐暗。 温婉蓉淡淡“嗯”一声,在幽暗的马车内点亮矮几上的油灯,又随手拿起一本平日里打发时间的书籍,翻了几页,一个字没看进去。 又耽搁好一会,她合上书,跪在软座上。扒开车窗上的厚纱帘,看了看外面的雨势,心思躲在外面也不是事,该面对迟早要面对。 转身叹气,一句“回府”话音刚落,车帘倏尔打开,冷不防钻进一个人影,吓她一跳。 “你进来也不说一声。”看清是覃炀,温婉蓉松口气。 覃炀拍拍肩上的水珠子,几分关怀几分笑意:“不是老子机灵,你就跑了。” “什么我跑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忙完。”温婉蓉白一眼,替他脱了外套,抖了抖上面的水,娇嗔,“跟你说了多少遍,秋雨凉。入风邪,小心把病气过给孩子。” 覃炀从后面搂住温婉蓉的腰身,没正经话:“香绵羊,老实交代,是不是想老子,特意等这么久?” “谁想你,别臭美了。”温婉蓉推开,又黏上来。 “想就想,承认不会少块肉。” “哎呀,没想你,别自作多情,行不行。” “好好好,没想老子,老子想你一样的。”覃炀说着,顺势往前,把她扑倒在怀里,上下其手往衣服里钻。贴着白嫩的脖颈,来句,“好香。” 温婉蓉嫌他重,摁住手,叫他起身:“你好烦人!” 覃炀顺嘴,一本正经说:“我是凡人,不是仙。” “歪理多。”温婉蓉小声嘀咕,推开他,爬起来,把外套挂好。 覃炀看她情绪不佳,没继续撩骚下去,弯腰坐在软塌上,视线黏她身上:“怎么?还为刚才的事不高兴?” 温婉蓉说没有。 覃炀主动承认错误:“刚才老子是气,但不是气你。” “我知道。” 他拉她坐下:“对温四,老子有分寸。” 温婉蓉靠在他肩上,轻叹道:“事情已经捅到景阳宫,你杀了四姑娘也于事无补。再说我们和齐家关系修不好。也不能恶化。” 覃炀皱皱眉,没说话。 温婉蓉抬眸,看一眼棱角分明的侧脸:“四姑娘跟我交底,齐家没把她当回事,她现在也是替自己找后路,可齐温两家联姻,经过齐臣相点头,不管齐家对四姑娘什么态度,对外不会容忍别人拿她如何,不然齐家的脸面何在?” 覃炀没说话,听她继续说。 “眼下,四姑娘不足为惧,我真正担心齐淑妃的动作,这段时间你在枢密院该如何还是如何,宫里有我。” “宫里除了太后,你能靠谁?依老子看,不用理后宫那群娘们,她们还敢去仁寿宫吃了你?” “事情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就好了。” “不然?”覃炀啧一声,“你打算和谈?可能吗?” 齐淑妃失宠,一股脑怪在温婉蓉和牡丹身上,说和谈不是笑话吗? 温婉蓉早知不可能,但也不想过多跟覃炀解释后宫之事,他是男人,不屑想也想不出女人的弯弯绕。 “总之你别管了,我每天去仁寿宫定省,心里有数。” 一句话,就此打住。 覃炀说随便,他确实不屑后宫那些有的没的,枢密院最近把“雁口关战役”列为首要议事,十几个得力下属天天圆桌会谈,分析沙盘演练,战术、战略、敌我作战实力,他头都大了。 而这个头大是冷口背住热汤。 下属分析再多,都不知道覃昱在西伯。 没有覃昱,走常规打法,胜算尚可,可有覃昱,覃炀不敢冒险。 方案一修再修,没一个让他满意。 现在多个齐淑妃在后宫闹幺蛾子,覃炀寻思,皇上喜欢她才有鬼,后宫又不是齐淑妃一个女人,无非多个牡丹,就坐不住了……不就睡几天吗? 耗损是皇上,又不是她,关她屁事? 闹得跟挖心挖肝一样。 覃炀想想,莫名烦躁,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 隔天,两人起一大早,各自该干吗干吗。 温婉蓉按点去仁寿宫定省,临走前跟冬青一再交代,把英哥儿放到老太太屋里,无论谁,哪怕宋府的邓夫人,一律不给见孩子,更不能带孩子走。 冬青说明白。 外面暗流涌动,仁寿宫一片祥和。 时下秋季,御膳房为太后独做当季食材,桂花百合羹、杏仁秋梨露、莲子酥,配杜仲茶,温婉蓉没什么胃口,也得陪着吃点。 太后素来关心她,问上次御医开回去安神的方子如何? 温婉蓉言谢,说几副药喝完,睡得沉,连梦都不做。 “那就好。”太后指了指杯里的茶汤,“这杜仲是哀家特意叫御膳房煮好送来的。是钟太医给的意见,有安神安眠的功效。” 温婉蓉低头浅笑:“孙儿有劳皇祖母操心,还劳驾钟御医,实在过意不去。” 太后叫她不必放在心上:“钟御医举手之劳而已。” 温婉蓉点点头,想起什么,关心道:“听闻钟御医是皇叔的御前太医,不知皇叔的头风病最近好些没?” “比之前恢复许多,”说到这,太后脸色微霁,“虽说一个优伶出身卑微,但对皇上很是上心,天气变凉,皇上在御书房处理公务,不喜人打搅,那丫头端着滋补羹汤跪在外殿候着,一跪就是半个多时辰,哀家倒没见到后宫哪个嫔妃有这份心思。” 温婉蓉没想到太后主动提及牡丹,只当体己话,顺话道:“皇祖母说得是,皇叔操心国事,日理万机,公务缠身,有人能尽心尽力照顾体恤也算功劳一件。” 伺候在一旁的老嬷嬷附和笑道:“还是婉宜公主能说到太后心坎里。” 太后食指点了点,跟着笑起来:“哀家对事不对人,被你们一说,好像哀家独宠婉宜,有失偏颇。” 一屋子人跟着笑。 太后笑完,转向温婉蓉另起话题:“今年的中秋十五,哀家想办个热闹点的,冲冲晦气、煞气,皇上也说好久没热闹了,这次皇祖母可提前告诉你,覃驸马务必得来,你回去转告一声。” 温婉蓉心思,中秋十五,宫中大宴,覃炀想不来都不行。 “皇祖母放心,孙儿今儿回去就跟覃驸马说好,让他提前把公务安排妥当。” 太后满意的“嗯”一声,认真说起中秋宫宴的事:“往年都是皇后一手包办,今年本想交给齐淑妃,但想到她之前大病一场,眼下又要服侍皇上,又要操劳宫宴,哀家担心累坏她身子,心思分一半事务交由你。” 边说边拍拍温婉蓉的手:“你不必担心,大宗正院那边有人教你,你跟着学,哀家心思年底冬至就全权交你安排。” 太后面色祥和,像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话里话透出对齐淑妃的不满。 温婉蓉不知道齐淑妃做了什么让太后如此不满,但服侍皇上,操劳皇室家事本是后宫分内之务,大宗正院年年都按皇后指示去办,如今皇后废黜,杜家倒台,即便六宫凤印暂时无人接管,仍由后宫主事嫔妃安排。 当然这都是太后、皇上不发话的正常情况下,现在太后发话要温婉蓉接管一半事务。 温婉蓉心思八成又要捅齐淑妃的马蜂窝。 当天回去,她跟覃炀一起吃晚饭时提一嘴。 覃炀很无语,丢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过。” 温婉蓉问他就没点意见或建议? “老子能说什么?”覃炀趴口饭,边嚼边问,“太后知道你们关系不好吗?” 温婉蓉摇摇头,又点点头:“太后面上不说,我猜心里有数。” “那不就得了。”覃炀夹一筷子菜,“她老人家知道你们不好,还把齐淑妃的肥差拨你一半,证明偏向你,怕个球。” 温婉蓉说他粗鲁:“我不是怕她,这不是之前……” “所以老子跟你说,是福不是祸。”覃炀打断她,用筷子点了点,话锋一转,“吃饭的时候别谈糟心的事,你放心,中秋宫宴我一定去。” 总算一件任务完成,温婉蓉稍稍安心,想到刚刚覃炀说宫宴是肥差,推测道:“哎,覃炀,你说太后对齐淑妃不满,是不是她借私权拿了不该拿的。” 覃炀说不知道:“老子又不去后宫,齐妃拿没拿干我屁事。” 见温婉蓉脸色变了变,他马上转笑:“老子说实话。你也不高兴?” 温婉蓉心思听听粗声粗气,拿腔拿调的跋扈语气,就知道在她面前横。 “吃饭。”她不大高兴。 覃炀吃完碗里的,放下筷子,把椅子挪到她身边,贱兮兮道:“大夫说,吃饭生气,对身体不好。” 温婉蓉斜一眼:“你以前给气给少了?” 覃炀逗她,一口一个香绵羊:“好,好,今晚老子肉偿,弥补你总可以吧。” 谁肉偿谁? 温婉蓉推了推,小声骂句讨厌。 覃炀脸皮比城墙厚,一句讨厌算什么,杀伤力太小。 入夜,也不管温婉蓉愿不愿意,强行把人拉进厢床,兑现肉偿。 反正肉偿他不吃亏,还歪理邪说劝温婉蓉,她也不吃亏,反正每次出力都不是她。 温婉蓉笑了,气笑的…… 一夜旖旎,两人太熟悉对方的身体,覃炀适应她,她适应覃炀,一番不遗余力疯狂纠缠后,身体和精神脱离,徒留一阵空虚。 温婉蓉躺在身下,有些心不在焉,覃炀爬起来,摸摸她的脸,眼底似柔情似担忧似缱绻,却什么话没说,把她搂在怀里,掖好被子。 大概最近压力太大,温婉蓉睡得很不踏实,似梦非梦,好像听见有人在屋外哭。 她循声找过去,就看见一个纤瘦的背影蹲在门廊下,肩膀一抽一抽。 “姑娘,你没事吧?”她走过去拍拍对方。 对方停了哭声,突然脖子像断了一样,一颗头一百八十度硬生生转过来,满脸血泪,污秽不堪,湿漉漉的手伸过来,含糊不清哀嚎一声“夫人,救我”。 温婉蓉倒吸口凉气,心脏猛然一缩,倏尔睁开眼,额头沁出密密细汗,惊恐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她推醒熟睡的覃炀,条件反射钻他怀里,紧紧闭眼说:“覃炀,我刚刚梦到芸香了。” 覃炀睡得正迷糊,鼻音嗡嗡,声音微沉:“什么芸香花香,赶紧睡,老子还要早朝。” 温婉蓉闭上眼,芸香双眼血泪的脸又浮现脑中,着实瘆人,她再次推醒覃炀,算算时间,微微发颤道:“覃炀,今天好像是芸香的头七,我发噩梦,好害怕。” 覃炀下意识收紧胳膊,声音醒了几分。烦躁道:“有老子在怕屁。” 可温婉蓉就是莫名感到害怕,背脊发凉,紧紧抱住覃炀的腰,小声求:“你去点灯好不好,屋里黑乎乎的,我心里不踏实。” 覃炀困得要命,嘴里骂,还是爬起来,摸到火褶子,点亮八仙桌上的油灯。 “快睡,快睡!”他重新钻进被子里,极不耐烦,“老子平时要你少管闲事,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你不听,有点风吹草动,就毛病多。” 温婉蓉不管他说什么。有多不满,非要挤他怀里。 覃炀明显感觉她在抖,抖得最后一点瞌睡也醒了,他索性起床去屏风后小解,又倒杯水过来,问:“还怕?要不要起来喝点水再睡?” 温婉蓉趴在床上,摇摇头,想了想又爬起来,披件外衣,自顾自走到桌边倒杯水,喝了两口就不喝了,一声不吭又贴到覃炀身边。 覃炀把手中杯子放在床头茶几上,把人一搂,躺回去,拍拍背,安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又没做什么,算账也算不到你头上。” 温婉蓉半晌开口:“那个梦太真实了,还说要我救她。” 覃炀问:“你应话没?” 温婉蓉摇头:“我吓醒了。” “那就没事。”覃炀沙场见惯死人,不大信邪,但覃家杀戮重,老太太讲究,他多少懂一点,“老子给你的族徽,你戴着没?” 温婉蓉摸摸脖子,说前些时洗澡,嫌麻烦,就取下来放在暗柜里。 覃炀起来,把族徽拿出来,交她手上:“祖母说这玩意找得道高僧诵过经开过光,可以辟邪,你还是天天戴着吧。” 温婉蓉乖乖“哦”一声,自己戴好,趴在覃炀身边,抱歉:“吵你半宿没睡,我不是有意的。” 覃炀淡淡瞥一眼:“你不是有意,是故意。” 温婉蓉低声辩驳:“我真没有,确实太怕了,闭上眼,就感觉一张脸晃啊晃。” 覃炀听着莫名其妙:“她不是死在景阳宫吗?不找齐妃那小娘们,找你有屁用。” 温婉蓉说,可能她火气低吧。 覃炀不屑:“火气低不有老子睡旁边,压不住她?邪了!” 温婉蓉缓过神,躺在热热的宽厚胸膛,有些沮丧道:“你比阎王还狠,谁敢找你。” 覃炀笑出声,满不在乎说:“老子倒想看看什么牛鬼神蛇,敢往老子地盘窜。” 温婉蓉叹气,说睡吧,估摸他俩睡不了多久,覃炀就该起床,吃早饭,出门早朝。 下半夜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害温婉蓉睡回笼觉,一觉错过进宫定省的时辰。 她起来时,慌忙火急叫来红萼,问怎么不叫她起床。 红萼有些委屈,一五一十交代:“二爷说夫人夜里没睡好,不让奴婢进屋吵夫人休息。” 温婉蓉心思,覃炀嘴上不说,被夜里一闹,肯定今天不想她进宫。 “我知道了。”温婉蓉起床洗漱,语气稍缓,又问,“宫里派人来了吗?” 红萼摇头,回答没有。 这番话说完没多久,仁寿宫打发人来府上,探望温婉蓉。 温婉蓉不好照实讲,只说夜里发梦魇,天亮才睡,正打算派人通报,下午去仁寿宫行不行? 传话的宫女是伶俐人,领命离开。 有些事就这样,做到一定地步,不由自己想不想,而是想不想都得做下去。 温婉蓉怕午睡再睡过点,哄英哥儿、飒飒睡觉后,回自己院子,一直守到未时,出门进宫。 她走在狭长的甬道里,不自觉想起夜里的梦,不禁打个寒颤。 好在仁寿宫并不太远,温婉蓉刚走到殿门前,相熟的宫女悄悄禀告,说齐淑妃来了,正在陪太后打叶牌。 温婉蓉一怔,心思芸香头七夜里托梦,白天就碰到当事人,真是巧合,面上却不露声色,说句知道,进殿。 老嬷嬷眼尖,先发现她进来,“哎哟”一声,笑道:“太后,说曹操曹操到,婉宜公主来了。” 齐淑妃见她,笑盈盈起身福礼,半开玩笑半认真对太后撒娇:“都说婉宜公主是太后心尖上的人,今儿一瞧,果真不假,谁都不许。唯有公主殿下随意进出仁寿宫,连通报都不用。” 太后出牌,明面上向着温婉蓉:“哀家的婉宜比你们都勤快,天天进宫定省,风雨无阻,你们谁有这个孝心?” 齐淑妃捂嘴,笑得愈发娇俏动人:“太后,宫里都说您偏爱婉宜公主,臣妾之前不信,现在信了。” 她一边说,一边朝温婉蓉招招手:“公主殿下,快来,我今儿一手牌运气不错,让你玩两把。” 温婉蓉笑着拒绝,坐到太后身边,看牌道:“皇祖母,打这一张。” 太后说就听她的。一张牌打出去,没人要。 齐淑妃瞥一眼,摸牌,好似话家常:“方才臣妾跟太后商量,今年中秋宫宴烟火一定要比去年的有新意,公主有什么好提议不?” 温婉蓉装傻,听不懂:“我来宫里时间短,不懂烟火这事,皇祖母和娘娘觉得好才重要。” 太后问她打哪张:“不懂可以学,齐淑妃既然有心问你,你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不必拘束。” 温婉蓉谦虚应声是。 齐淑妃看自己手上的牌,心里骂她虚伪。 骗人的精! 温婉蓉不是没感受到齐淑妃不善的目光,只当没看见,吃茶吃甜点,陪太后说说笑笑。 齐淑妃面上应和,接着刚才话题,抛出温婉蓉最不爱听的:“其实烟花这东西,大人看多了,不觉得新奇,小孩子最爱,臣妾没孩子,倒是公主殿下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问问府上的郡主和小公子,都喜欢什么。” 话音刚落,所有视线都聚焦到温婉蓉身上,大家都知道郡主是谁,可“小公子”又是谁? 太后纳闷:“婉宜,你和覃驸马何时生的儿子,哀家怎么不知?” 温婉蓉嘴角笑容僵了僵,思忖这话如何回答。 齐淑妃一副打抱不平的神情,抢先回答:“婉宜公主怕您担心,一直没说,小公子是覃驸马的外养子。才抱回没多久。” 太后没质疑齐淑妃,先问温婉蓉,语气严肃:“可有这事?” 温婉蓉蹙紧眉头,缓缓点头,斟字酌句道:“皇祖母,这本是孙儿家事,确如淑妃娘娘所言,怕您担心,一直未说。可孙儿和覃驸马已是夫妻,夫为妻纲,孙儿心思孩子是无辜的,就答应驸马爷把孩子抱回来。” “难得你宽宏大量。”太后轻拍几下她的手,话却是对齐淑妃说,“男人有风流债很正常,既是以前错误,过了就过了罢,他心若在你身上,别说一个外养子,十个也拉不走,若心不在,别说外养子,就是没有,留也留不住。” 话音一顿,看一眼齐淑妃,目光转向温婉蓉,点到为止:“强扭的瓜不甜。” 齐淑妃怎会听不懂太后借机教训自己。 她满心怨气横飞,不服也不能表露出来,嘴笑心不笑:“太后教诲,臣妾谨记心中。臣妾原本担心公主殿下顾虑太多,既然如此,臣妾就放心了。” 说着,又转向太后:“您不是说皇上也想今年中秋热闹嘛?臣妾心思,不如把两个孩子接到宫中玩一玩,闹一闹,看看烟火,女,子,凑个好,顶好的寓意,太后您说呢?” 太后一听“女、子凑好”,自然合不拢嘴,提醒:“淑妃这个想法好,顺道把那几个皇小子也带来,多子多福,想必皇上也高兴。” 齐淑妃把问题推给太后,由太后点头,目的达到,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起身福礼:“臣妾遵旨。” 温婉蓉彻底懵了,想起覃昱那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这次真的躲不过了。 定省完毕,她出宫没回府,直接去枢密院找覃炀,把事情原委详述一遍,问怎么办? 覃炀听着直皱眉,脑袋都炸了,什么议事的心情都没了,拉着温婉蓉直接回府找老太太。 如今太后发话,英哥儿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温婉蓉怕败露,说不如让孩子装病,或者真病,在跟太后通禀一声,就不用去参加宫宴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摇摇头:“不是好主意,反而弄巧成拙。” 覃炀也不同意:“到节骨眼上,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温婉蓉,太后偏袒你不说什么,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多想?” “这是其一。其二,齐淑妃想害你,在宫宴上当着皇上面,问一句为什么没看见英哥儿,你怎么说?病了?” “你当皇上好糊弄,老子把话放这里,如果他想见英哥儿,一定会命人把孩子抱到宫里,请太医问诊,到时装病事小,欺君帽子扣下来,你担不起。” 温婉蓉急:“如果真病呢?” 覃炀直奔主题:“真病假病,不就为躲避进宫?英哥儿一旦被抱进宫,皇上看见,病不病有什么差别?” 温婉蓉被问得无言以对。 老太太抬抬手,示意都别说了:“中秋宫宴还有几天,这几天英哥儿放我屋里,到那一天,你们该带进宫带进宫,人多眼杂,反而没事,避开宫宴,换其他时间,惹怒龙颜,牡丹如何已经管不了,不能把英哥儿牵连进去。” 温婉蓉和覃炀齐声说是。 正文 第188章 落红 含钻破2680加更,为寿佳茹打赏加更 离中秋宫宴的时间越来越近,温婉蓉发现最近英哥儿不像之前那么活泼好动,她猜老太太跟孩子说了什么,可私下问,英哥儿只是低着小脑袋,什么都不说。 温婉蓉摸摸英哥儿的头,微乎其微叹气。 英哥儿虽小,却听得懂,看得明大人间发生的一切,他跟着温婉蓉出屋,默默跟在后面,走在门廊下,直到临近院门,忽然伸出胖胖的小手,拉住前面一抹湖蓝的百褶裙。 温婉蓉怔了怔,回头轻声问:“怎么了?” 英哥儿松开手,别过头,不言不语往旁边挪一小步。 温婉蓉蹲下来,拉住胖胖的小胳膊,往怀里带了带,继续柔声道:“有话对娘说?” 英哥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极无辜地看着她,犹豫好一会,怯怯问:“娘,我们是不是会死?” 一个四岁大的孩童,提起如此沉重的字眼,温婉蓉起先一愣,而后大力将英哥儿拥入怀里,拍拍背,下意识脱口而出:“别怕,有娘保护你,我们都不会死。” 英哥儿相信般“嗯”一声,做好最坏打算:“娘,如果英哥儿有事,会连累妹妹吗?” 最后一句话,如尖刺般刺进温婉蓉心里,她心疼孩子,小小年纪卷入没有战争的硝烟里,谈及生死间,还记得最亲近的家人和玩伴。 她鼻酸,泪水汹涌在眼眶里,却抱着孩子,努力平静道:“不会,英哥儿别瞎想,爹娘不会让你有事,谁也不能伤你分毫。” 英哥儿趴在她肩头,声音里透出担心:“妹妹也一样?” 温婉蓉斩钉截铁地回答:“对。” 她想自己不能哭,起码不能在孩子面前哭。 孩子已经害怕,如果连大人也露出软弱的一面,英哥儿心里这道伤也许永远是道伤,永远好不了。 英哥儿却极敏感,紧紧搂着温婉蓉的脖子,好似洞穿一切,又问:“娘,你在哭吗?” 温婉蓉迅速抹了抹脸,深吸口气,平复情绪,笑起来:“没哭。” 说着,她放开英哥儿,一下一下抚摸细软的头发:“英哥儿这么勇敢。娘怎么能输掉。” 英哥儿的眼睛亮了亮,随即扑到她怀里,轻轻的,糯糯的唤声“娘”。 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道不明,所有的依赖、信任、归属全包含这一个字里。 孩子凭直觉说话做事,单纯如一张白纸,印在温婉蓉的眼底,刻进心里。 她想,这次中秋宫宴,无论多凶险一定竭尽所能保护英哥儿。 无论谁的外养子…… 中秋宫宴定在申时末,原本佳节团圆的好日子,对于温婉蓉一家三口如临大敌。 覃炀从上马车就绷着脸,一路无话,英哥儿有点怕他,挤在温婉蓉身边,乖巧得和平时打鸡血的状态判若两人。 温婉蓉搂着英哥儿的肩膀,低头扯了扯宝蓝色衣角,缓声道:“教你规矩都记住了吗?” 英哥儿抬起小脸,认真地点点头。 温婉蓉笑得慈爱。正要说话,被覃炀打断:“英哥儿,过来。” 英哥儿又看向覃炀。 温婉蓉推推他:“爹爹叫你,快去。” 英哥儿很听话从椅子上溜下去,走到覃炀旁边背手站好,恭恭敬敬唤声“爹爹”。 覃炀单手一提,把孩子抱到大腿上坐好,似劝诫,似警告说:“进宫后,无论看见什么,只能跟着你娘听见没?” 英哥儿仰头,盯着他的下颚,乖乖说知道。 温婉蓉轻声对覃炀说:“你别吓孩子。” 覃炀不耐烦啧一声:“都什么时候,还护?” 温婉蓉不说话。 覃炀一手扶住英哥儿的小肚子,沉声问:“曾祖母都跟你说了吧?” 英哥儿低下头,来回扣手指,半晌点头:“说了。” “那好,老子再补几句。”覃炀用从未正经的语气,继续道,“英哥儿。今晚我,你娘,曾祖母,飒飒的命都交由你手上,如果你任性妄为,不单单是我们,连带你生母牡丹都会死,是都会死,听明白没?” 最后两句话,他加重语气。 英哥儿瞪大眼睛,显然听懂,却迟迟不说话。 温婉蓉想起前几天孩子在院子里一番话,忍不住斥责:“好端端,在孩子面前提这些做什么?!祖母能说的自然于他说,你非要直来直去,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覃炀叫她闭嘴,视线转过来:“你懂什么?!他迟早要直面生死。” 温婉蓉明白他的意思,语气软下来:“可他离十六岁不还有十几载吗?” 覃炀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好:“你想临阵磨枪,害死他?!” 温婉蓉一时语塞。 不大的马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温婉蓉看出英哥儿的情绪转变。如同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垂头坐在覃炀大腿上,不哭不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而后视线下意识转向覃炀,她以为他真的无所谓,却发现他垂眸盯着英哥儿的头顶,无声叹气。 温婉蓉也叹气,暗暗叹口气。 今年中秋宫宴应了皇上的想法,办得极为隆重热闹。 原本只算家宴,等温婉蓉和覃炀下马车,扫一眼午门外络绎不绝的各府马车,微微一怔。 宋执眼尖,先看见他们,跑过来打招呼。 他摸摸英哥儿的头,不明所以问温婉蓉:“怎么就臭小子来了?飒飒呢?” 温婉蓉正色说,飒飒太小,又爱闹,以后多得是机会进宫,这次就不带出来了。 宋执没孩子不懂这些,温婉蓉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又抱起英哥儿,逗他玩。 “小肥胖子,你爹说你重了不少,看来真的。” 英哥儿嘟嘟嘴,扭过头,不高兴也不吭声。 覃炀要宋执说话注意:“小肥胖子是你叫的?你是他亲爹?” 宋执把英哥儿还给温婉蓉,莫名其妙道:“吃火药啦!说话这么呛。” 温婉蓉拉拉宋执的袖子,低声解释:“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别在意。” 宋执精得很,他瞥一眼英哥儿,倏尔明白几分,凑到温婉蓉旁边,压低说:“一会遇到什么麻烦,只管叫我。” 温婉蓉言谢,又叫住覃炀,把宋执的话转述一遍。 覃炀神色微霁,把宋执叫到前面说话,两人声音很小,温婉蓉跟在后面听不真切,但看嘴型,好像在讨论雁门关。 何为内忧,何为外患? 温婉蓉看一眼英哥儿,又想到不知覃炀什么时候去雁门关,没来由默默叹息。 可开打也好,浴血奋战也罢,如同泱泱社稷中一堆黑灰,依旧不影响光华万千,亮如白昼的锦绣皇宫,以及看似国泰民安的盛世繁华。 所有参加中秋宫宴的各府女眷争相斗艳,锦衣华服,珠翠繁杂,环佩叮当,温婉蓉也不例外,只是放眼这场浮世绘,她紧紧牵着英哥儿,站在热闹非凡的甬道外,突然迈不动脚。 有一晃,她望着形形色色的人,和琉璃八角灯笼照在宫墙上的影子,看见的不是人影,而是各式各样怪物身影,浩浩荡荡向前,如百鬼夜行。 “娘。”英哥儿细小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温婉蓉低头,努力挤出笑脸,问怎么了? 英哥儿指了指覃炀的方向,提醒:“爹爹在前面等我们。” 兴许温婉蓉脸色不好,覃炀逆着人流过来,一手抱起英哥儿,一手拉住温婉蓉的胳膊,低声说句:“别发愣,快走。” 温婉蓉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看着英哥儿依赖覃炀的神态,又看看他笔直的背影,倏尔觉得心安。 她想,他会保护好他们吧。 因为宫宴人多,场地安排在御花园的浮碧亭,只等所有宾客落座,御膳房开始端上各色菜肴。 温婉蓉和覃炀坐在离太后较近的位置,英哥儿安安静静坐在两人中间。 仁寿宫的老嬷嬷眼尖。俯到太后耳边说了几句,随即起身,走到温婉蓉面前,福礼笑道:“婉宜公主,太后想看看孩子。” 英哥儿本能攥住温婉蓉的衣角。 温婉蓉不动声色拍拍他的背,起身牵起英哥儿的手,说句有劳。 英哥儿大概知道躲不掉,抬头看看温婉蓉,又转头看向覃炀。 覃炀对他摆摆手,笑笑,说没事。 英哥儿一步三回头,似乎离开覃炀的保护范围,就变成孤立无援的小雏鸟,任人宰割。 温婉蓉把孩子的情绪看在眼里,捏捏肉呼呼的小手,轻声说:“别怕,娘在你身边。” 英哥儿收回视线,抬头看向温婉蓉,紧抿下嘴。 “覃英给太皇祖母请安,祝太皇主母万寿无疆。”英哥儿有模有样行跪拜大礼,额头紧贴手背,奶声奶气地说话。 太后一见孩子乖巧又懂规矩,露出心疼又慈爱的目光,对旁边的嬷嬷说:“地上凉,别让孩子跪着,快,快,起来给哀家看看。” 温婉蓉赶在嬷嬷过来前,把孩子扶起来,柔声提醒:“太皇祖母喜欢英哥儿,要看看英哥儿。” 英哥儿立刻跑两步,跪在太后腿边,小拳头举起落下,抬头讨喜:“英哥儿给太皇祖母捶腿。” 太后没想到半大的孩子不认生,变着花的讨长辈开心,自然高兴不已,摸摸英哥儿的耳鬓,宠爱道:“英哥儿今年几岁啦?” 英哥儿举起手,伸出四根又粗又短的胖手指,口齿清楚回答:“回太皇祖母的话,下个月英哥儿就四岁了。” 太后像恍然大悟“哦”一声,夸孩子伶俐,继续问:“怎么今天就英哥儿来啦?郡主妹妹呢?” 英哥儿眨眨眼睛,转头看看温婉蓉,又回过头,实话实话:“娘说,妹妹要睡觉,睡觉起来会哭闹,吵到太皇祖母就不好了。” “是怕吵到哀家,才没让妹妹来呀。”太后笑得嘴都合不拢,拉起孩子,拿块糕饼递过来。 温婉蓉一旁提醒:“英哥儿,快言谢太皇祖母。” 英哥儿双手接过糕饼,鞠躬说谢谢。 太后甚是喜爱,嘴里一个劲说:“我们的小英哥儿真招人疼。” 一旁老嬷嬷察言观色,给温婉蓉递个眼色,笑道:“看来小公子合太后眼缘,不如留孩子多陪陪太后,一会老奴把孩子送过去。” 太后要单独留下英哥儿。 温婉蓉一愣,摸不清到底什么意思,谨慎婉拒道:“孩子小,不懂事,怕叨扰皇祖母,还是我直接带回去吧。” “哀家见英哥儿很懂事,你们教导有方。”太后发话,虽未明说,话里话外透出想留下孩子的意思。 温婉蓉心里一沉,面上不再多言,福了福,只对英哥儿说:“不许在太皇祖母这儿淘气,听见没?” 英哥儿嘴里吃着糕饼,用力点点头。 温婉蓉无奈一人回座,覃炀瞥一眼太后的席位,又看向她:“怎么把孩子一人留在那边?” 温婉蓉轻摇下头:“我想带回来,太后说喜欢,只能留下。” 覃炀直起身子,好似无意扫一眼英哥儿,微微皱眉。 温婉蓉拍拍他的手,凑近安慰:“我们应该相信英哥儿,他刚才表现极佳,太后喜欢不是敷衍,我看得出是真喜欢孩子。” 覃炀听罢,没说话,正巧有其他官员过来寒暄,温婉蓉陪在一旁,话题打住。 两人应酬一圈,脸都快笑僵了,那头齐淑妃早早落座,不动声色观测他们好久。 伺候一旁的宫女趁添茶水的机会,小声说:“娘娘,婉宜公主的孩子,一看就是牡丹生的。” 齐淑妃目不斜视端起茶盅,吹了吹,正话反说:“是又如何,你没见太后她老人家喜欢得紧吗?” 宫女大胆道:“太后她老人家看不出问题吗?” 话音未落,齐淑妃投来冷厉的目光,压低声音训斥:“放肆!” 宫女连忙低下头,悻悻然退到一边。 齐淑妃心思,什么太后看不出来,她老人家在宫里待久了。太了解宫里那些手段,留孩子在身边,才是保护上上策。 就算有人半途下毒,谁敢下到太后碗里。 思忖片刻,齐淑妃的目光重新落到温婉蓉身上,心里冷笑,太后不是一般宠爱婉宜公主。 所谓“爱屋及乌”,只要温婉蓉善待、心爱的,太后不问青红皂白予以支持。 只是,这天下不是太后的天下…… 齐淑妃垂眸,遮住眼中厌恶的神情,丹蔻白指围着茶杯边缘轻划一圈,重新抬眸,看向隔她不远八皇子的生母。 物极必反,月盈则亏,齐淑妃曾得皇上一时盛宠,成为众矢之的,如今她失宠,只要稍稍伏低做小,委曲求全,很快就能找到同盟阵营。 她对八皇子的生母抛出橄榄枝,如法炮制针对牡丹:“现如今,很是羡慕姐姐,有个孩子傍身,不像我,眼巴巴看着你们膝下承欢,只怕老死在宫里无人问津。” 八皇子和英哥儿年纪相仿。 作为皇子生母,说话底气足三分:“妹妹曾受杜家迫害,不然现在一样有孩子傍身,皇上嘴上不说,心里疼妹妹,妹妹莫难过。” 皇上疼她? 齐淑妃听着想笑,皇上真疼她会被一面之缘的优伶勾跑? 她故意神色黯了黯,轻轻摆手:“姐姐一番安慰,妹妹心领。姐姐可知而今,天天侍奉在保和殿的是谁?” 八皇子生母扁扁嘴:“还能是谁,一个下贱优伶罢了,本宫倒要看看她能陪皇上多久。” 既然同仇敌忾,齐淑妃没再掖着藏着,食指藏于袖中,朝太后的方向指了指,意味深长扬起嘴角:“姐姐,您看太后身边孩子是谁。” 八皇子生母顺着所指看过去,怔了怔,难以置信睁大眼睛:“这,这……” 没等她这出下文,齐淑妃打断,介绍:“姐姐,那是覃驸马的外养子。” 话说到这份上,不点破,大家心知肚明。 八皇子的生母啐一口,冷哼:“不要脸的骚狐狸!” 顿了顿,反应过来问:“皇上知道吗?” 齐淑妃打哑谜:“也许今儿就知道了。” “也就是说,皇上一直蒙鼓里?”八皇子生母厌恶至极道,“要我说,这种女人就应该沉塘喂鱼,省得出来到处祸害人。” “姐姐所言极是。”齐淑妃装模作样叹气,又叫宫女多上杯茶,“以前是妹妹不懂规矩,冒犯姐姐们,妹妹以茶代酒,深表歉意。” 八皇子生母无意抓到牡丹的把柄,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计前嫌,与齐淑妃互称姐妹,亲昵无间。 因为皇上迟迟未到,宴席间相互交谈,寒暄,兴致盎然。 温婉蓉却不敢大意,她一头盯着英哥儿,另一头发现齐淑妃和八皇子的生母窃窃私语良久,心里隐隐不安。 她想一会开席意思意思,就赶紧带着孩子回府。 就算有太后照拂,皇上这一关仍不好躲过。 而后她在人群里找到覃炀的身影,看他和宋执与几位大臣正谈得尽兴,起身去了太后身边,想法设法把英哥儿带回来。 英哥儿在太后面前表现得毫无破绽,太后虽舍不得,还是放他回去。 只等离开,老嬷嬷弯腰凑近。极小声道:“太后,这孩子老奴看着像……” 太后不动声色抬抬手,打断:“今儿是中秋喜庆的日子,不说扫兴的话。” 老嬷嬷应声是。 太后品口茶,继续说:“你以为哀家不知道齐淑妃的心思,从哀家看到那孩子第一眼就知道其中原委。” 老嬷嬷担忧道:“老奴担心,婉宜公主那边,被齐淑妃难为怎么办?” 太后把茶盅搁在桌子上,盖上茶盖:“这件事关心则乱,皇上自有裁断。” 老嬷嬷不再多言,起身时与温婉蓉眼神短暂交汇。 温婉蓉读懂的意思,一切静观其变。 她大概能猜到太后的意思,手心是皇上,皇上夜夜宠爱一个私生活不检的优伶,有伤风化,有损皇家体面,手背是自己这个落难公主,正因为在温府受了十年不公待遇,太后近乎所能弥补缺失。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向着谁都有失偏颇。干脆一副儿孙自有儿孙福的高姿态,不说话,不表态。 好在英哥儿确实招太后喜爱,自己才不至于多一道阻碍。 温婉蓉暗暗松口气,摸摸英哥儿的脑袋,低头问:“刚才太皇祖母都跟你说了什么?” 英哥儿摇摇头:“没说什么,就问英哥儿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温婉蓉笑起来:“你拿了吗?” 英哥儿继续摇头:“曾祖母说了,宫里长辈的东西不能乱拿。” “英哥儿真听话。”温婉蓉把孩子抱在腿上坐好,宠溺道,“曾祖母说的没错,想吃什么告诉娘,我们回去叫小厨房做。” 英哥儿小孩子心性,一听有好吃的,立刻露出笑容,仰头说声好。 温婉蓉摸摸他额头,又摸摸背心有没有汗,只觉得天色越暗风越凉,问英哥儿冷不冷。 英哥儿说不冷,就想尿尿。 温婉蓉牵他出去小解,回来的路上,远远就听见浮碧亭那边传来悠扬的乐曲。 英哥儿赶紧拉着温婉蓉的手,加快脚步,嘴里嚷:“娘!宫宴开始了!我们快回去,不然爹爹一个人等,会不高兴的。” 连小孩都知道覃炀讨厌等人,温婉蓉失笑,嘴上应和:“不急,不急,一会你告诉爹爹干吗去了,他不会生你的气。” 英哥儿嘟着嘴,扭了妞胖胖的小身子:“那也不好,爹爹不生气,就叫英哥儿小肥胖子,英哥儿不是小肥胖子,说了好多遍,也不听。” 温婉蓉听着想笑,面上一本正经附和:“嗯,爹爹这样叫你不对,娘一定说他,可爹爹喜欢你,才这么叫你。” 英哥儿继续扭着小身子,嘟囔:“可英哥儿不喜欢。” 温婉蓉蹲下来,笑着拍拍他衣服的褶皱,正要说话,就发现英哥儿紧紧盯向身后某处,她顺着视线看过去,眉头紧蹙,下意识拽紧英哥儿的手。 “臣妾兰僖嫔给婉宜公主请安。” 兰僖嫔?! 温婉蓉愣了愣,原来牡丹姓兰? 可兰家…… 她来不及细想,就感觉英哥儿要摆脱自己冲出去。 温婉蓉余光瞥见牡丹身边的宫女,拉回英哥儿,声音陡然拔高:“又淘气!爹爹说的话都忘了?!” 她一声喝止,不是喝止孩子,而是喝止大人。 牡丹站在原地没动。 英哥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一眼牡丹,又看向温婉蓉,吸吸鼻子,努力控制不哭出来,别别嘴:“英哥儿知错了。” 孩子说知错时,牡丹眼底泛起极浓的悲伤。 温婉蓉很是不满瞪她一眼,对旁边的宫女冷冷道:“皇叔在哪?本公主要禀告皇叔,连世子都不放在眼里,恃宠而骄了吗!” 随行宫女一听要告诉皇上,连忙跪地求饶:“还请公主饶命,恕奴婢们眼拙,没认出小世子。” 另有机灵的,赶紧拉拉牡丹的裙角,跪在地上转身,息事宁人:“僖嫔娘娘,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皇上正在浮碧亭等您过去!” 抬出“皇上等”,想必公主再气也不会为难僖嫔。 果然温婉蓉很不悦上下打量牡丹一眼,一语不发拉走英哥儿。 可走到游廊拐角,英哥儿说什么都不走了,他近乎哀求抱着温婉蓉的大腿,哭道:“娘,英哥儿看见了,英哥儿听话,就上去跟母,不,跟僖嫔娘娘说一句话,就一句话行不行?” 温婉蓉不敢心软,把孩子拉倒僻静的地方,拒绝:“不行,一句话都不行。” 英哥儿不管,伸出胖胖的食指,继续求,哭得一抽一抽:“娘,就一句话,英哥儿保证不多说。” “你想说什么?”温婉蓉蹲下来,紧紧握住他的胳膊,紧张道,“英哥儿你在马车上怎么答应爹爹,忘了吗?” 英哥儿使劲摇头:“英哥儿没忘。” 温婉蓉又问:“你想让爹娘,还有曾祖母和飒妹妹去死吗?” 英哥儿还是摇头,说:“英哥儿不想。” 温婉蓉语气坚定:“不想就擦擦眼泪,陪娘回去,不可以跟任何人说话,尤其兰僖嫔,知道吗?” 英哥儿用手背胡乱擦擦眼睛,细声说:“知道了。” 温婉蓉掏出帕子,替他擦眼泪,费劲把他抱起来,托了托屁股,搂紧,神色哀恸,像是说给孩子,又像说给自己:“英哥儿,你是覃家人,就要有覃家人的英武,即便打落牙齿也要吞下去。” 英哥儿似懂非懂点点头。 温婉蓉却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她惴惴不安度过这么多天,每天睁开眼就感受四面楚歌的艰难,偏偏牡丹出现在这个时候。 她刚才真想叫人拖下去打死,当初说好不再出现英哥儿面前,说好离开孩子,为什么反悔?! 英哥儿一切行为出于血缘本能,毫不费力摧毁她真心所有付出。 不伤心吗? 当然伤心。 可面对英哥儿的哀求,一颗破碎的心又重新拼凑起来。 温婉蓉咬咬牙。心思必须撑到最后。 “怎么跑到这来了?”冷不防覃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英哥儿毫不犹豫叫声“爹爹”,伸手要他抱。 覃炀把孩子接过来,看看温婉蓉阴郁的脸,又看向英哥儿红红小鼻子,拍拍屁股,笑道:“又惹你娘生气了?” 英哥儿很小声说没有。 “那为什么哭鼻子?”覃炀嘴上问孩子,莫名其妙看向一旁的温婉蓉,“撒个尿,还尿哭了?” 温婉蓉不高兴别过头,沉默以对。 覃炀腾出一只手,把她搂了搂:“怎么了?刚才出来不没事吗?” 温婉蓉看一眼英哥儿,说得隐晦:“碰见不该碰见的人。” “谁?”话音刚落,覃炀反应过来,神色沉了沉,“英哥儿说什么没?” 英哥儿知道自己做错事,乖乖趴在覃炀肩膀上,一句话不说。 温婉蓉摇摇头:“我把孩子拉走了。” 覃炀叹气,转向英哥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英哥儿搂紧他的脖子,委屈别别嘴。 等三人回到席位上。牡丹已经落座在皇上身边。 英哥儿至始至终再不敢看牡丹一眼,神情沮丧,规规矩矩坐在两人中间,一只手紧紧攥着温婉蓉的衣角。 牡丹有意避开他们目光,一颦一笑只对皇上,演得天衣无缝。 似乎母子之间相隔不是席位,而是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温婉蓉想起英哥儿在府邸抄得那首《游子吟》,她想英哥儿不是不懂,只是不得不接受事实,最不喜欢背诗,唯独这首背的滚瓜烂熟。 英哥儿曾单纯地问:“婶娘,英哥儿下次背给娘听,娘亲会不会高兴?” 温婉蓉说会呀。 她没骗他,牡丹肯定高兴,但那时牡丹已入宫,大概再没机会听见自己儿子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英哥儿改口后,温婉蓉不止一次问,为什么不愿给娘背《游子吟》? 英哥儿总是沉默片刻,然后回答不知道。 温婉蓉猜,他今天碰到牡丹,是不是想说:娘亲,英哥儿会背《游子吟》。 还是,娘亲为什么不要英哥儿? 无论哪种,都不是温婉蓉想听到的。 回过神,不知牡丹何时坐在宴席正中的空地上,一曲琵琶《水调歌头·丙辰中秋》的词牌,唱得婉转动人,余音绕梁。 唯有温婉蓉听出歌声里藏匿的悲哀。 大概因为英哥儿的缘故,牡丹发挥失常,最后一段曲子,竟弹断琴弦。 嗡的一声,弦丝沾染血红,一滴殷红珠子从牡丹纤纤指间滚落。 皇上忙起身,把人扶回去,叫太医赶紧过来包扎。 或许皇上的关心太过夸张,又或许其他嫔妃从没受过如此宠爱。 宴会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就聚焦在牡丹身上,表情却大不相同,有妒有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恩爱秀完。 八皇子的生母和齐淑妃对视一眼。 就在众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时,倏尔一个清亮的童音打破表面的平静。 “野种!” 所有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八皇子的身影跑向温婉蓉席位,绕到英哥儿身后,抓他衣领,大喊:“父皇!他是野种!不配进宫!” 话音刚落,众人落下去一颗心又提起来,视线一并转向覃府三口之家。 萧璟也看过去,视线扫过英哥儿脸庞,方才上扬的嘴角立即耷拉下去。 “兰僖嫔,可有话对朕说?”他盯了英哥儿一会,犀利目光转向牡丹。 牡丹立刻起身跪地磕头,只说臣妾不知皇上所指何意,还请明示。 所有人都发现皇上脸色变了变,八皇子的生母赶紧把孩子拉回去,磕头谢罪,说小孩子童言无忌。 萧璟瞥一眼跪在地上的牡丹,又看向同样跪地的八皇子母子,忽而冷笑:“童言无忌?圣人曰子不教父之过,你怪朕没教好八皇子?” “臣妾不敢?” “不敢?”萧璟高喊一声来人,指着八皇子生母说句,“拉下去!” 八皇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齐淑妃忽而从位置上起身,跪在孩子旁边,求情:“皇上息怒,臣妾愿意管教八皇子,不日成人。” 萧璟想都没想,嗯一声,摆摆手示意下去。 温婉蓉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齐淑妃从容淡定带八皇子回到席位上,惊讶之余,终于明白,自己太小看这位景阳宫正主的手腕。 轻而易举夺取别人的孩子,归自己所养。 而八皇子的生母,不知不觉掉进齐淑妃布好陷阱,就等她纵身一跃,摔得粉碎。 温婉蓉下意识搂紧身边的英哥儿。 皇上既然发现英哥儿与牡丹的秘密,大有不说清楚不罢休之势。 牡丹跪在地上,未抬头,未起身,似乎与皇上的关系陡转急下。 齐淑妃眼底透出报复的得意,时不时看向温婉蓉。 温婉蓉屏息凝视,心提到嗓子眼,只等牡丹开口。 当萧璟第二次问,她可有话说。 牡丹一口咬定,没话说。 萧璟没问第三遍,只对身边随行太监低语几句,就看见太监点几下头,对身边小太监高喊:“来人!兰僖嫔,杖刑二十!” 狐狸媚子被打,大概是这个中秋,后宫嫔妃们最值得高兴,和最愿意看到的一件事。 众目睽睽下,牡丹被人按在地上,厚粗的笞杖打在身上发出闷响,以及极忍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痛楚呻吟。 温婉蓉知道皇上是打给英哥儿看,看看极刑下,他们母子,谁先投降。 覃炀拿着酒盏,好似无意歪在一边。正好挡住英哥儿的视线。 可看不见,能听见。 温婉蓉总不能用双手捂住英哥儿的耳朵。 果然孩子先承受不住。 英哥儿不顾温婉蓉反对,冲到空地上,整个小人行跪拜大礼,叩头道:“覃英请皇上别打兰娘娘!” 皇上不恼,逗小孩般,哦一声问:“为什么不打?给朕一个理由。” 英哥儿不敢抬头,俯首贴地,带着哭腔道:“娘常教诲英哥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温婉蓉一愣,这话她从未说过,但老太太常挂嘴边。 到底老太太跟英哥儿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从这几日看得出,英哥儿学了很多,听了很多。 在他那颗不大的心智里,强行塞进很多东西。 温婉蓉看不下去,准备起身,被覃炀一把拉住,他朝她摇摇头,放下酒盏,亲自起身过去,挡在英哥儿正前方,单膝跪地,低头抱拳:“皇上,犬子无礼,都怪微臣教导无方,请皇上责罚。” 雁口关的战役等着他指挥,皇上自然不会为一句童言责罚覃炀。 萧璟笑起来,松了口:“覃爱卿爱子心切,朕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下去吧。” 覃炀领命,就听萧璟又说:“兰僖嫔,再加二十。” 前后四十杖,别说一个成年男子受不了,照牡丹那副柔弱身子,肯定吃不消。 覃炀低头皱皱眉,一声不吭去扶英哥儿,没想到英哥儿突然失控般嚎啕大哭,嘴里一个劲喊“求皇上放过僖嫔娘娘”。 孩子哭,牡丹跟着哭。 温婉蓉生怕英哥儿冲到牡丹身边,说出不该说的话。 她赶紧离席,抱起英哥儿正要往回走,身后倏尔响起齐淑妃的声音:“皇上,臣妾斗胆妄言。” “朕赦你无罪。” “臣妾怎么看,兰僖嫔和婉宜公主的小公子长得几分相似呢?” 萧璟尾音上扬“哦”一声:“你还看出什么?” 齐淑妃很识相摇摇头:“许是臣妾喝多了,眼拙罢。” 萧璟没理会,第三次开口问牡丹,有没有要说的? 牡丹依旧摇头。 眼见一仗接一仗打下去,牡丹声音渐渐小下去。 温婉蓉紧紧抱着英哥儿,急急看向太后。 太后面无表情喝口茶,放下茶盅,缓缓开口:“中秋佳节,本是团圆欢庆的日子……” 话音未落,突然嘭一声,五光十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淹没太后的声音。 太后后面说什么,谁也没听见,只看见她老人家起身,由老嬷嬷扶着,转身离开。 萧璟皱皱眉,叫人停手,又叫太医赶紧来医治。 正当一群人手忙脚乱把牡丹抬到一边时,不知哪个宫女尖叫一声,喊:“僖嫔娘娘落红了!” 牡丹怀孕了?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萧璟都愣了愣。 正文 第189章 好好活 祝各位宝宝双节快乐!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钟御医来!”伺候身边的老太监反应快,尖细着嗓子对一旁的小太监嚷道。 于是一群人分工而至将牡丹抬走。 萧璟神色凝重,随行离开。 剩下所有人,面面相觑,是走是留? 无比尴尬。 然而尴尬之余,坐得靠前的宾客表情十分微妙,甚至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个人说:“那个兰僖嫔什么来头?面生的很,却深得圣心。” 另一个说:“什么来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喜欢就行,方才你可听见那兰僖嫔临走时,对皇上说什么没?” “我倒是听见一句,不真切,好像说,皇上这下满意了?” “看来我没听错。” “果然深得圣心……” 后面再说什么,温婉蓉没细听,似乎大家的焦点都在牡丹落红这件事上,没人在意英哥儿,她猜牡丹兴许是故意的。 她生过孩子,对于怀孕这事有经验,为何不告诉皇上,目的再明显不过。 牡丹心里有人,不愿给皇上绵延子嗣。 温婉蓉抱着英哥儿,不愿久留,跟相熟的夫人打个招呼,便和覃炀提前离场。 要说真没人注意英哥儿,并不是,可兰僖嫔被打得不轻,可能孩子保不住,皇上又急急忙忙跟着离开。整件事不了了之,风口浪尖,谁都不是傻子,没事找事嚼舌根,为一个扑风做影得罪皇室宗亲,不值得。 坐在马车里,英哥儿还在抽泣,他哭成小泪人儿,紧紧搂着温婉蓉的脖子,谁也不理。也不要覃炀。 温婉蓉叹气,问孩子渴不渴?累不累? 英哥儿一律不答话,呜呜咽咽的,除了哭就是哭。 最后半路上哭累了,趴在温婉蓉肩头睡着了。 覃炀一声不响把英哥儿打横抱过去,放自己腿上,要温婉蓉去喝口茶,歇会。 温婉蓉确实已经抱不动,她活动下肩膀,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覃炀,压低声音说:“这几天把英哥儿放我们屋里睡吧,牡丹这事对孩子刺激不小。” 覃炀喝口茶,算默认。 温婉蓉从没看过覃炀对飒飒以外的孩子,透出如同父爱般的神色,英哥儿是头一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你也心疼他吧?”她凑过去,擦擦英哥儿眼角的泪,抬头看向覃炀。 覃炀把英哥儿的后脑托了托,另只手揭开厚窗纱的一角。视线瞟向外面,半晌开口:“他是覃家人,仅这一条足矣。” 温婉蓉轻笑一下,坐过去,靠他肩头,无声无息,却无比安心。 隔了一会,她盯着英哥儿的眉眼,想起什么坐起来,咦一声。 覃炀问什么事? 温婉蓉回忆起牡丹姓兰这事:“我曾听温伯公说,兰家很早也是燕都红极一时的高门大户,后来兰臣相辞官后隐匿多年,没想到牡丹竟是兰家后人。” “可兰家人怎么不来接她?” 覃炀倒并不意外,答非所问:“你知道兰家现在在哪,具体做什么吗?” 温婉蓉微微一怔:“你知道?” 覃炀嘴角勾引一抹深笑:“你以为只有西伯狗了解燕都地界?老子知道的,他未必知道。” 温婉蓉推推他:“别卖关子,快说。” “我能告诉你就是,兰家现在隐于黑市,是黑市情报的头牌交椅。” “兰家入了黑市?”温婉蓉有些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他们家以前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怎会瞧得上下九流的地方。” 覃炀笑了笑,抛出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何为上九流?何为下九流?” 温婉蓉思忖片刻,竟答不上来。 “兰家到底经历什么,谁也说不清,祖母说兰家也是陪萧氏一族打天下的家臣,不过言官出身。” “然后呢?” “然后就是兰臣相突然有天在御书房提出辞呈。” “什么原因,没人知道?” “没人。”覃炀嘴角微微下沉,“御书房只有两人,这个原因成为秘密,被先皇带进棺材,兰家从此销声匿迹。” 温婉蓉仍有疑惑:“可牡丹作为兰家后人重新出现在宫中,兰家人也不闻不问?” 覃炀笑出声,反问:“你怎么知道兰家人没过问?” 经这么一问,温婉蓉也愣住了,她心思是啊,牡丹从未在明说自己是兰家人,不代表兰家人不管。 “温婉蓉,你就没想过覃昱怎么混进燕都,又怎么能安然无恙留在此地?”顿了顿,他又问。“你觉得他身边都是西伯人?可能吗?” 温婉蓉一惊:“你的意思,兰家暗中帮助覃昱?” “不是没这个可能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事?” “就刚才,宋执告诉我牡丹姓兰。” “你以前不知道她是兰家的?” “粉巷那种地方逢场作戏,都去找乐子,谁管谁姓什么。”覃炀说解释一百遍她不信,“而且我怀疑牡丹之前压根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自己是兰家人,如果知道,她直接回去认祖归宗,对细作身份相反有帮助,何必委身粉巷。” 现在真相大白。 温婉蓉猜到几分深层意思:“所以,牡丹的兰家身份是皇叔查到的?” 覃炀扬扬眉:“你以为皇上,真会给一个来路不明女人一席之地?” 温婉蓉心领神会,故意试探:“早知道她是兰家人,祖母肯定不反对进覃家。” “得了吧,即便现在告诉祖母事实真相,你看祖母什么态度?” “祖母不同意?”温婉蓉倒有几分意外,猜测,“因为兰家隐于黑市?” “你不挺明白吗?” “可兰家当初也是高门大户。” “那是当初。”覃炀忽而压低声音,“黑市见不得光,皇上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如果朝廷哪天心血来潮,兰家头一个跑不掉。” 温婉蓉愣了愣:“皇上难道不念及过去。” “念过去?”覃炀哼一声,不再下话,表情不言而喻。 人走茶凉,何况走了那么多年。 温婉蓉没再问下去,心思兰家现在如同生长在暗影里青苔,无论多繁茂,都不可能曝于阳光下。 既然不能在阳光下存活,牡丹在宫里自然得不到明面上的任何帮助。 再往后,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回府,关于牡丹,关于兰家的话题就此打住。 至于为什么牡丹会流落在外,甚至被卖给人贩,这么多年毫无音讯,以及认识覃昱后,变成西伯国细作,整个过程的来龙去脉,温婉蓉没细想,也没细问。 恐怕其中缘由,只有当事人自己一清二楚。 夜深后,英哥儿醒过一次,温婉蓉喂他喝点水,又哄着睡了。 覃炀听见动静,从西屋过来,关心问了几句。 温婉蓉叫他先休息,覃炀睡不着,见英哥儿睡熟,指指西屋,示意有话说。 她跟他过去。陪在榻上半躺良久,也不见覃炀开口。 “你有心思?”温婉蓉见他心不在焉。 覃炀回过神,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搂着香肩,既生气又无奈:“这次老子替覃昱背锅背大发了。” 温婉蓉会意,安慰他:“皇叔不会因为来路不明的女人迁怒你,退一万步,皇叔念及兰家过去一丝情谊,怎比得过覃家为朝廷做的贡献。” 覃炀叹气:“皇上未必计较,但宫宴上闹一出,你以为是打牡丹?那是为了挽回皇家脸面。” 而且这件事没完。 温婉蓉今天终于体会齐淑妃的手段,心思她既然有意撕开这层纱,还怕往下撕吗? 正如覃炀所说,皇上失了脸面一定会找回来,事情发生了,总得揪个子丑寅卯。 眼下,想躲是不可能。 这一夜温婉蓉陪在英哥儿身边,听着孩子一声声呓语“娘亲,娘亲”,她满脸愁容暗暗叹气,常言多事之秋,眼下处境正应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同样不得安宁是兰僖嫔的寝殿,合欢苑。 实打实挨了十几板子,从后腰到臀部,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已经疼得无以复加,而小腹一阵阵绞痛无疑雪上加霜。 牡丹疼到最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钟御医想尽一切办法,孩子终究没保住。 小产的消息连夜传到仁寿宫,太后听着直摇头,嘴里骂“作孽”。 皇上在合欢苑坐到子时,直到钟御医说暂无大碍,才起驾回御书房。 这是前半夜的事,后半夜,宫人们忙活大半宿,见窝在榻上的兰僖嫔睡得沉稳,也都熬不住,找个安静的角落眯盹儿。 满月清辉。照亮合欢苑的屋顶和游廊,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轻手轻脚推开牡丹寝殿正门,朝里面探探头,又对外面值夜瞌睡连连的宫人小声道:“这儿我替你,你去睡两个时辰。” 值夜宫人正愁想睡睡不成,一听有人替自己,连声谢谢,忙不迭离开。 小太监放轻脚步走到塌边,气音叫了两声:“兰僖嫔,兰僖嫔。” 牡丹微微蹙眉。似有反应,却没说话。 小太监迟疑片刻,走出去,隔好一会,又进来一个人。 这次来者不是小太监,是个穿夜行衣的高大男人。 他行走无声,站在牡丹塌边许久,决定拉下面罩,嗓音低沉,唤声“牡丹”。 牡丹像心有灵犀,缓缓睁开眼,转动眸子,仅仅看一眼那双鞋,就辩出何人。 “覃……昱……”她气游若丝,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我在。”覃昱坐在塌边,握住微微抬起青葱般手指,沉默片刻,“你受苦了。” 寥寥几个字,莫名戳中牡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她爬向他,伏在手背上,无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嘶哑嗓子只能发出嘤嘤气音,哭得身子不住颤抖。 哭到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 哭到最后,她丹蔻的指甲抠进覃昱的肉里。 覃昱微微皱眉,无声陪在身边,任她不停哭泣。 “我……对不起,你。”牡丹边哭边说,哪怕只能发出气音,仍要说,“我……对不起,英哥儿。” “我……” “整件事我也有错。”覃昱打断她。 而后轻叹一声:“如果我心狠一点,早杜绝一切。” 牡丹摇摇头,紧紧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心不坏,你只是不说。” 覃昱眼底浮出一丝动容:“牡丹,我是个死人。” “我,不在乎。”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也不在乎。” “你不在乎。”覃昱伸手摸摸她的脸,感叹,“我在乎啊。” 然而在乎又如何? 谁都知道细作动情是大忌,尤其上下级关系。 覃昱不知道吗? 他比谁都明白。 可人非草木,再多理智抵不过七情六欲,抵不过朝夕相处。 覃昱什么时候对牡丹动心,连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再拒绝,牡丹却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哪怕得到他一句承认,便奋不顾身钻入危险中。 只要完成任务,就会保持距离,兴高采烈向他邀功。 可每次除了军中应有的酬劳,覃昱多一句话都没有,偶尔说一句,牡丹会高兴很久。 本以为他们的关系会一直这样保持下去,直到有天牡丹不知从哪听闻覃昱可能在西伯成婚,彻底按耐不住。 她把对付男人的手段,第一次用在覃昱身上。 牡丹的娇媚与美丽,已经勾人心魄,再加一包催情药,彻底摧垮覃昱层层心防,一夜翻云覆雨。把人疼个够。 所以当第二天理智重新占领上风,覃昱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表态,穿衣服走人。 再后来,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没见面。 牡丹明白,覃昱故意冷着她,让她清楚两人关系的进退与距离。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有英哥儿。 英哥儿是个意外,也是个错误。 覃昱听牡丹提及怀孕时。起先是沉默,沉默到对方扬起的嘴角渐渐收拢。 牡丹颓然说句,她懂他的意思,再无下话。 正当她去药铺准备买打胎药时,覃昱半路杀出,强行把她带到一个宽敞又明亮的四合院,告诉她可以在这里养胎。 如果当初狠心拒绝,或无动于衷叫牡丹去打胎,这段缘不会有开头,也不会种下后面的苦果。 覃昱拉回思绪,留下一瓶巴掌大的药罐,淡淡道:“牡丹,我该走了。” 牡丹知道他冒险进宫看她,不能久留,如获珍宝一样收好药,哽咽问他:“我们还能见面吗?” 覃昱不想看她失望的眼神,稍稍犹豫,给出希望:“这次任务完结,我就带你走。” 牡丹眼底透出鲜活的神情:“真的?哪怕我身体残破不堪?” 覃昱诚恳道:“无论怎样,我都会照顾你。但前提,要好好活下来。” 好好活,是他对她唯一要求。 “放心,我会的。”牡丹抬眸,眼底明明含泪,嘴角却扬起一抹开心的笑意。 覃昱皱紧眉头一瞬,松开,俯下身子轻吻发苦的嘴唇,重新拉上面罩,起身离开。 悄然无声的来,悄然无声的走。 牡丹摸了摸嘴唇残留的余温,原本不再抱任何希望死水般心境,泛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她满心满意都是英哥儿和覃昱,就从未想过给萧璟绵延子嗣,至始至终丝毫未变。 她也知道自己在萧璟眼里,不过一个漂亮发泄工具,可萧璟没让她避孕,并查过身家背景后,封僖嫔,赏独立宫苑作为寝殿,放眼整个后宫,她头一个。 牡丹并非不懂女人争斗,但她目的不同,才不在乎和后宫嫔妃为个男人一较高下。 她思忖,萧璟之所以对她独一份,不是他多喜欢她,最关键是她和前朝没有任何瓜葛。 萧璟和她同床时,不止一次提及厌恶后宫干政,这也是为什么迟迟未立太子的根本原因。 当然对外,理由相当充分。自从八岁的六皇子没了后,接下来的八皇子才四岁不到五岁,即便齐臣相天天育书育人,能指望一个半大孩子学进去多少。 皇子年幼,尚无能力,不予考虑太子之事。 群臣心里再有意见,只能应和。 反过头,正因为不立太子,后宫有子嗣,尤其生儿子的嫔妃,削尖脑袋在自己孩子身上下功夫,做文章,就怕有机会没抓住,抱憾终身。 原本这一切都与牡丹无关。 但从萧璟在保和殿夜夜宠她开始,她不招惹别人,却早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牡丹藏好覃昱给的小药罐,心思活络起来,如果坐以待毙,恐怕下次挨打就不是自己,而是英哥儿。 退一步说,孩子年幼,有覃家保护未必被打,可后宫手段之多,之毒,这次宫宴已经领教一二。 即便不能与英哥儿相认,也不能让自己孩子受伤害。 于是从她彻底清醒过来那天起,主动与后宫联系,第一个巴结的便是仁寿宫。 合欢苑的宫女转达兰僖嫔一番悔悟时,温婉蓉正陪太后吃茶聊天。 温婉蓉一听,就明白牡丹有反击的打算,好似无意叹声气,配合道:“皇祖母,孙儿浅见,那兰僖嫔怪可怜的。” 太后没想到温婉蓉会替牡丹说情,只问:“你不恨她和覃驸马过去?” 温婉蓉立刻否认孩子是牡丹的:“皇祖母,宫里都传我家英哥儿是兰僖嫔进宫前,与覃将军的风流债,恕孙儿眼拙,着实没看出英哥儿与兰僖嫔哪里像?” 她执意说不像,太后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你觉得不是?” 正文 第190章 交恶 为钻破2760加更,含寿笳茹打赏加更! 温婉蓉摇摇头,坚持说不像:“孩子尚小,看不出什么,再说就算牡丹是英哥儿生母,覃驸马为何不抬进门?怕孙儿不满?” 说到这,她自嘲笑笑:“孙儿若是善妒之人,怎会对一个外养子视如己出?” “皇祖母,不说是怕惹您担心,”温婉蓉心思空口白牙编瞎话,齐淑妃会,她不会吗,“英哥儿福薄,生母抬进府前肺痨没的,孙儿不忍孩子流落在外受苦,便抱回覃府。” 太后点头:“你是个心慈的。” 温婉蓉低头,淡淡笑了笑:“孙儿一片好心,谁知落人口实,加上英哥儿天生心思细腻,那天宫宴上吓到后,隔天发起高烧,一连烧好几天。” 听见英哥儿病了,太后神色一凝,关切道:“英哥儿怎么病了?现在可好些?” 温婉蓉说看过大夫,吃过药,正在恢复。 太后脸色微霁:“那就好,下午请太医过去给孩子瞧瞧,哀家也放心。” 温婉蓉福礼言谢。抬眸之际,不露声色转移话题:“皇祖母,孙儿心思去看看兰僖嫔,她被人陷害,伤身又伤心,有人劝慰几句总是好的。” 太后颔额,赞同:“也好,你代哀家转达几句话,要她好好养身子。日后继续服侍皇上。” 说着,又转向身边的老嬷嬷:“把哀家准备好的人参一并带去合欢苑。” 老嬷嬷领命。 送温婉蓉离开仁寿宫时,老嬷嬷特意随行一段路,好似话家常:“婉宜公主,兰僖嫔被皇上杖责小产,太后一夜未眠,但此事关乎皇上脸面,人没死已是万幸。” 温婉蓉轻轻点头,会意道:“嬷嬷放心。我定会把皇祖母的心意转告兰僖嫔,要她莫怪皇叔,皇叔也有皇叔的难处。” 老嬷嬷话已带到,不再多言,行礼告辞。 从仁寿宫到合欢苑,距离较远,温婉蓉去过景阳宫,和合欢苑相比,各方面优渥不少。 除了嫔妃等级差别。细细琢磨,还有另一层意思。 齐淑妃在杜皇后风头正盛时,既没有宫中主位,更没有现在的吃穿用度,为什么? 完全被皇后压制吗? 温婉蓉心思并不完全。 皇上默认杜皇后的做法,要么对后宫是非不上心,要么皇后深知皇上脾性,故意迎合。 如今反转,因为皇后党倒台,齐淑妃扬眉吐气? 亦或皇上打心底宠爱她? 温婉蓉不疾不徐穿过宫中一条又一条甬道,暗暗思忖,都不是,根本原因淑妃娘娘姓齐,且不谈嫡出庶出,只要齐臣相在太傅这个职位上一天,皇上明面上就不会怠慢齐淑妃。 再看兰僖嫔,她没有前朝依靠,皇上独封寝殿已是大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她一路走一路想,离合欢苑的宫门还有段距离,就看见一个宫女恭恭敬敬朝她福礼:“方才娘娘接到仁寿宫嬷嬷通传,说婉宜公主前来探望兰僖嫔,娘娘身子不适,特叫奴婢候在此地,恭迎公主殿下。” 温婉蓉叫人接过仁寿宫带来的随礼,一行人鱼贯进了合欢苑。 牡丹气色恢复些许,一见温婉蓉进来,便要爬起来行礼,被阻止。 “兰僖嫔身子欠佳,好生歇养,这些虚礼免了。”温婉蓉坐在榻边的宫椅上,转达太后的意思,“我在仁寿宫听闻你的消息,心有不忍,说到底一切皆由覃世子而起,皇祖母心疼你。一再叮嘱好好养伤,且莫多想。” “臣妾多谢太后惦念。”牡丹垂眸,听出弦外之音,神色哀伤,“皇上的子嗣没保住,都是臣妾的错,麻烦公主殿下替臣妾转达心意,等养好身子,主动向太后,皇上请罪。” “这事怪不得你。”温婉蓉隐晦道,“我已跟皇祖母解释,覃世子生母早已去世,覃驸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流落在外,与我商量抱回孩子,我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不忍孩子受罪,当宝贝疙瘩养在府里,谁知被歹人看见,拿个半大孩子做文章,可恶可憎!” 一席话三层意思,一来告诉牡丹,对外说英哥儿生母已死,证明孩子不是她的;二来,孩子由自己和覃炀亲自教养,大可不必担心;第三,齐淑妃从中作梗,她俩现在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牡丹怎会听不懂,她借伤口疼,哭红眼眶,说什么也要起身行礼,叩谢婉宜公主这份情谊,有道是雪中送炭,危难时刻没人理会,唯有公主替自己说情,着实感动。 可温婉蓉知道,这些话不过表面。 牡丹哭,是哭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见英哥儿,不能听英哥儿喊一声“娘亲”,明明最亲的血缘关系,往后只能陌路。 温婉蓉发出一声叹息,安慰似拍拍牡丹的手:“兰僖嫔,小月子不易伤心,别哭坏眼睛。” 伺候一旁的小宫女跟着劝:“娘娘,婉宜公主所言极是,您不易动气。当心身子。” 牡丹除了言谢,说不出,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哭了会,她平复情绪,语气缓和下来:“臣妾一介优伶出身,身份低贱,不曾想能受公主恩惠,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臣妾,臣妾……” “你养好身子最重要。”温婉蓉打断,淡然一笑。 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牡丹真正谢意,她懂,但她不需要这种感谢,温婉蓉打心底希望安安稳稳度过这场劫,别殃及覃家任何人。 至此,齐淑妃扳回一局,起码达到预期目的。 因为兰僖嫔受伤又做小月子,不能侍寝,皇上三不五时往景阳宫走一走,享受齐淑妃的服侍。 齐淑妃如今有八皇子傍身,对于绵延子嗣一事,不再担心,她不提中秋宫宴的是非,和从前一样,一门心思取悦皇上。 偶尔在宫里碰见温婉蓉,态度冷淡,昂首阔步与她擦肩而过,连句寒暄都没有。 温婉蓉从中秋宫宴那日后,对齐淑妃再无好感,至于过去闺蜜之情,用覃炀粗话说,当个屁放了。 总之,看见也当没看见,谁也不理谁。 但凡宫里有点风吹草动,是是非非,一传十十传百。总能传到仁寿宫。 老嬷嬷送走温婉蓉,转头回正殿,向太后禀报:“太后,老奴方才送婉宜公主到午门,正好碰见齐淑妃从御书房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不似从前热情。” 太后并不意外:“她俩关系迟早交恶。” 嬷嬷揣测太后心意,点头:“恕老奴直言,齐淑妃到底从小外养抱回府。格局不如嫡出姑娘大气。” 太后品口桂花茶,淡淡道:“婉宜从小也养在外面,处事为人样样比她懂事。依哀家看,淑妃不是格局小,是被皇上宠坏了,恃宠而骄,忘了身份规矩。” 老嬷嬷听罢没说话。 太后放下茶杯,提起英哥儿,想到中秋宫宴,很是不满:“众目睽睽下叫八皇子骂覃英野种,大概有皇上在场,覃驸马隐忍没发,这种不睦君臣关系,挑拨是非的话,一个四五岁孩子懂什么?都是大人的歪心思!” 老嬷嬷说,八皇子生母已被打入冷宫。 “她叫自作孽!”太后面露愠色,“齐淑妃几句离间,便亲信不已,这种母妃留着何用?教坏皇子,损我萧氏脸面!” 老嬷嬷不免担心:“请太后息怒,如今八皇子养在齐淑妃身边,老奴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既然皇上答应,难不成反悔?”太后叹气,“木已成舟,但愿齐淑妃能好好教育这个孩子,不然哀家宁可把八皇子丢到行宫,跟着嬷嬷乳娘静心读书,也比跟着她们强!” 老嬷嬷抿抿嘴,没再言语。 转眼仲秋入深秋,天气从凉转寒。 大宗正院按份例给在燕都的皇室宗亲准备御寒必需品,在宫里碰见定省出宫的温婉蓉,行礼之余,透露一嘴,说今年太后特批,给覃世子也备了一份。 温婉蓉愣了愣,心思这段时间定省,太后从未提及,面上却对大宗正院的人笑笑,说几句不疼不痒的应酬话,便告辞离去。 再回覃府,覃炀难得抽空回来吃午饭。 温婉蓉在饭桌上跟他说起,太后赏英哥儿这事。 覃炀嚼一大口菜,嗯一声,没下话。 温婉蓉细嚼慢咽,问:“你不高兴?” 覃炀神色平平:“谈不上高不高兴。” 温婉蓉小声嘀咕:“我看你就是不高兴。” 覃炀放下筷子,把大口空碗推到温婉蓉面前,要她添汤:“现在朝野上下,都知道老子养个野种,换你你高兴?” 温婉蓉一边添汤,一边目无斜视道:“宫宴过去多久了,还惦记这事?” “老子惦记个屁!”覃炀指指自己耳朵,开骂,“闲话都传到枢密院。妈的!老子要知道谁在背后讲屁话,剁舌头喂狗!” “小点声,让院里下人听见多不好。”温婉蓉知道他心里不快活,把汤端到他面前,好声好气劝,“别说你听风言风语,我这段时间在后宫行走,难听的话更多。” 覃炀喝口汤,语气稍缓:“是吗?老子没见你心情不好。” 温婉蓉拿起筷子。没心情吃:“好不好,每天都要进宫定省,听见只当没听见。还有我跟太后咬牙否认,英哥儿不是牡丹的,生母病逝。” 覃炀问:“太后信吗?” 温婉蓉摇摇头,说不知道:“她老人家信不信,我都得这么说,仅凭长相能说明什么,好在英哥儿大部分像覃家人,后宫那些人又没确凿证据,只能嚼舌根罢了。” “所以老子跟你说少进宫!少进宫!你听吗?!”覃炀怨气和怒气同时发作,筷子拍桌上,“现在倒好,一个陪皇上睡觉的娘们,骑到老子头上作威作福!” 温婉蓉听他吼,没吱声。 “覃英就算外养子,我们覃家人没说不,他齐家屁什么话!”说到这。他想起什么,拿起筷子点了点,冷哼,“你以后少说和齐家修复关系的屁话,得罪怎么了?齐夫人嘴贱惹毛杜皇后,是老子的错?我覃炀不是好东西,齐臣相是好东西?” 覃炀无不讽刺:“巴不得齐妃快点爬上龙榻,免得齐佑那个废物升不了官,发不了财!窝囊到家!” “好,好,你别气了,不是你说吃饭生气对身体不好吗,我不过提一嘴太后关心英哥儿,倒惹你不快。”温婉蓉好声哄,问他喝不喝汤。 “不喝。”覃炀粗声粗气回一句,扔下筷子跑到堂屋继续生闷气。 好好一顿饭吃得不腥不臭,温婉蓉也没胃口,跟出去,继续劝:“太后知道我们受委屈,特意叫大宗正院给英哥儿备一份,也算弥补,这个面子还不够大?” 覃炀窝在摇椅上,摇来摇去。 温婉蓉倒杯热茶过来,像小媳妇一样递给他:“都怪我不好,你现行消消气,行不行?” 覃炀接过茶,瞥她一眼。还是不说话。 温婉蓉看他表情,就知道气消一半,接着哄:“喝了茶就不气了啊,一会午睡起来我陪你一起出门,你去枢密院,我去布庄。” 覃炀总算开口:“你去布庄干什么?” 温婉蓉笑笑回答:“给你做几件冬装呀,你的衣服都是我亲自交代掌柜,免得不合身,你穿着不舒服又不穿了。” 覃炀嫌麻烦:“你叫掌柜到府上跑一趟不就完事了,亲自去什么劲。” 温婉蓉顺杆爬,笑眯眯靠过去,搂着他胳膊:“不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嘛,顺便和你一起出门。” “这还像话。”覃炀勾起她的下巴,直接吻下去。 温婉蓉余光瞥见屋门大开,少有没推开覃炀,她想算了,难得哄好,被人看见就看见吧,反正院子里的下人早就习惯了。 几天后,布庄差人送来新做好的衣服,几件覃炀的,几件英哥儿和飒飒的。 温婉蓉把孩子的衣服送到老太太那边,一一试穿,屋里正热闹,外面突然传话进来,说大宗正院的人来了。 温婉蓉应声,跟老太太打声招呼,出去迎门。 大宗正院的人双手送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服,恭敬道:“公主殿下,世子的衣服做好了,太后命卑职先送过来试试,不合身再拿回去改。” 正文 第191章 告状 几天后,布庄差人送来新做好的衣服,几件覃炀的,几件英哥儿和飒飒的。 温婉蓉把孩子的衣服送到老太太那边,一一试穿,屋里正热闹,外面突然传话进来,说大宗正院的人来了。 温婉蓉应声,跟老太太打声招呼,出去迎门。 大宗正院的人双手送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服,恭敬道:“公主殿下,世子的衣服做好了,太后命卑职先送过来试试,不合身再拿回去改。” 温婉蓉要他们在花厅稍等,又叫冬青赶忙拿去给英哥儿试一遍。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冬青折回来,手里拿了一件衣服,一条裤子,把不合适的地方一一告知。 大宗正院的人接过要改的衣裤,说过两日再送来,便离开。 原本是件极小的事,谁知要巧不巧被景阳宫的宫女发现。 小宫女去大宗正院拿八皇子的份例,正好看见桌上两件小衣服,看大小和颜色,以为是八皇子的,还问:“今年怎么就两件衣物?奴婢记得往年没这么少。” 当差的不知对方来历,正在做登记,头都没抬一下,声音凉凉:“那是婉宜公主的,别动!” 小宫女很小心哦一声,心里纳闷:婉宜公主那边,除了多一份郡主份例,怎么还有男孩子衣物? 转头,回到景阳宫,小宫女向齐淑妃说起这事:“娘娘,您说怪不怪?” 齐淑妃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把八皇子往怀里搂了搂,不咸不淡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有太后照拂,什么事都可破例。” 八皇子自顾自玩着手里的小木剑,听懂大人间说话,低着头回应:“母妃,请父皇下令,杀了那野种不就好了。” 此话一出,别说小宫女,连带齐淑妃都愣了愣。 “这话谁教你的?”齐淑妃很快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八皇子手中的木剑,扳过身子,面对面直视。 八皇子大概被掐疼胳膊,扭捏几下,没挣脱,有些生气,嚷道:“母亲说的!父皇想杀谁就杀谁!” 齐淑妃明白孩子嘴里的母亲是打入冷宫的生母,神色冷下来,屏退宫人,单独留下八皇子,狠道:“八皇子,下次再听见你说大逆不道的话,别怪本宫不客气!” “你敢!”八皇子小脾气上来,朝着齐淑妃的小腿踢一脚,转身跑掉。 齐淑妃没想到孩子劲不小,摸着踢疼的小腿骨,大喊:“来人!把八皇子抓回来!” 没一会,几个宫女太监,合力抬手抬脚把孩子抓回里殿。 这次齐淑妃动真格,叫宫人守住门,拿戒尺开打。 八皇子在生母身边从未挨过打,头一次被齐淑妃教训,哭得半个景阳宫都听得见。 但哭也没用,从这天起,齐淑妃叫他明白,从此以后既不会有生母的宠溺怀抱,也不会有讨好宫人上前求情。 八皇子被打,老实两天,第三天偷偷跑出景阳宫,在路上遇到一个宫女,就命人带他去仁寿宫,他要告状。 宫女不敢得罪齐淑妃,也不敢得罪八皇子,犹豫片刻,把孩子带到仁寿宫门口便匆匆离开。 八皇子一见太后,哇的一声哭起来,一个劲嚷母妃打他。 太后见半大孩子哭得可怜,忙叫人把孩子带过来说话。 八皇子指着屁股,说这里疼。 太后叫老嬷嬷把孩子裤子脱下来,就看见一条条紫红的条印横在两个屁股蛋上。 “叫齐淑妃过来说话!”太后面色铁青,又叫人带孩子去上药。 齐淑妃第一次感受小孩子难缠,她天真以为多个皇子傍身就可高枕无忧,没想到无远虑,必近忧。 仁寿宫因太后发火,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齐淑妃跟着嬷嬷小心翼翼进殿给请安时,没发现八皇子的身影。 “常言上慈下孝,你既为母妃,便应该有母妃的样子。”太后神情严肃,手里拨着翡翠佛珠,一瞬不瞬盯着齐淑妃。 齐淑妃心知肚明太后为何事发火,跪在地上认错:“太后,臣妾打了八皇子,是臣妾不对,可孩子小小年纪口出妄言,臣妾一时气涌心头,才动了粗。” 太后质问:“他说什么,被你打成那样?” 齐淑妃把八皇子说的话,一字不漏禀告太后,太后听了,微微一怔,问出同样问题:“这话谁教他的?” 齐淑妃说是八皇子生母。 “真是胆大妄为!”太后勃然大怒,叫老嬷嬷来传话给八皇子生母,告诉她这辈子,直到死都别想见孩子。 老嬷嬷领命下去,齐淑妃嘴角扬起似有似无的笑。 转头,太后叫齐淑妃起身:“这孩子小,好好教,兴许有救。” 齐淑妃低头,面上谨慎道:“太后方才教训得是,都怪臣妾教子无方,可八皇子这些话若被圣上听见,就怕不是被臣妾打几下这么简单。” 太后听这话没吭声。 齐淑妃察言观色,斟字酌句:“太后,民间有家训,溺是害,严是爱,臣妾虽不是八皇子生母,却一门心思盼他成才。” 这话不假,太后是过来人,自然明白皇子成才意味什么。 语气缓和:“你下次记得用对方法。” 齐淑妃忙福礼应是。 稍晚,八皇子被齐淑妃带回景阳宫,接着晚上又是一顿戒尺。 齐淑妃打完后,像拎小鸡一样拎起八皇子的衣领,大力捏住孩子的下巴,把小脸捏变形,恨恨道:“你下次再敢偷跑出去,本宫打折你的腿!” 八皇子连着被打两次,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彻底老实了,满眼惊恐盯着齐淑妃,大气不敢喘一声。 偶尔有风言风语传到仁寿宫,太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八皇子生母把孩子教歪了,想改正岂是一朝一夕。 相比之下,老嬷嬷跟太后提及温婉蓉及英哥儿:“说起来,还是婉宜公主教子有方,同样岁数的孩子,生性两样。” 太后一语不发,除了叹气就是叹气。 要说八皇子真的脾性顽劣,屡教不改吗?并非如此。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192章 一出闹剧 英哥儿摇头。 等到了老太太屋里,英哥儿屁颠颠跑去拿来字帖给温婉蓉看,讨好道:“娘,英哥儿今天自己先写的。” 温婉蓉拿起来认真看一遍,夸他有进步。 然后又去抱飒飒,一边拿书教飒飒说话,一边督促英哥儿写今天的任务。 冬青给老太太添茶时笑:“您看夫人带着小爷和大姑娘,一看就是一家子。” 老太太见温婉蓉对英哥儿的态度,安心不少:“当初把英哥儿交给她是对的。” 温婉蓉听见,只笑不语,继续教两个孩子。 英哥儿写半个时辰,就休息一刻钟,温婉蓉会翻阅字帖,指点出哪里写得好,哪里写得不好。 说话间,外面传来红萼的声音,说宫里有急事找夫人过去。 温婉蓉听着纳闷,心思太后不是叫她不用进宫定省吗,怎么又有急事,叫红萼进屋:“来的是仁寿宫的嬷嬷?” 红萼摇摇头:“垂花门的丫头认识仁寿宫的嬷嬷,说这会子来的面生,但宫里轿撵已经停在府邸门口,就等您过去。” 英哥儿一听温婉蓉要进宫,不大乐意,抱着温婉蓉的膝盖,小声说:“娘,能不能别去。” 冬青见状连忙拉走英哥儿。 温婉蓉临走前摸摸飒飒和英哥儿,又特意对英哥儿说,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很久。 英哥儿虽极不情愿,最终松口,抱了抱温婉蓉的大腿,仰头说:“娘亲,快去快回呀。” 温婉蓉轻嗯一声,抚摸他的额头,转身出了屋子。 正如红萼所说,来接她的不是仁寿宫的人。 可对方恭恭敬敬请她上轿撵,一言一行挑不出错。 一路上温婉蓉估摸时间,悄悄掀开轿帘瞅一眼,发现已经入宫,可方向并非后宫,而是前往御书房的线路。 她心底一沉,脑子转得飞快。 这个时间皇上找她,为什么事? 为牡丹? 还是中秋宫宴的秋后算账? 温婉蓉满心疑惑,再等进到御书房,听见里殿传来齐淑妃期期艾艾的哭声,恍然几分。 御案前,她行跪拜大礼,磕头请安,不动声色扫一眼坐在下座的齐淑妃,继而开口:“婉宜不知皇叔百忙之中,找儿臣何事?” 萧璟神色冷淡,一串紫檀木串珠在手里敲来敲去:“齐淑妃告诉朕,你和兰僖嫔联手陷害她,可有此事?” 温婉蓉听着一愣,很快反应,应声:“儿臣从未做过陷害后宫嫔妃之事,至于和兰僖嫔联手,更是无稽之谈。儿臣是去过合欢苑一次,皇祖母叫儿臣跑腿,代送一盒人参而已。” 她抬出太后,果然皇上语气稍缓:“原来如此。” 齐淑妃却咬死她:“皇上,婉宜公主分明狡辩,仁寿宫的嬷嬷,姑姑多得是,为何非要公主千金之躯去看一个嫔位?除非她们关系好,不然臣妾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萧璟并不说话,视线转向温婉蓉,等待下文。 温婉蓉不知齐淑妃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就事论事:“皇祖母为兰僖嫔小产一夜未眠,儿臣担心皇祖母身体,便主动请缨探望兰僖嫔伤情,皇叔,儿臣出于仁义。”说到这,她话锋转向齐淑妃,眼底透出几分冷意,反唇相讥:“说起探病,儿臣倒想起另一件事,兰僖嫔进宫没多久,齐淑妃大病过一次,儿臣也去景阳宫探望过淑妃娘娘,难不成那时想和娘娘联手?对付 谁?” 齐淑妃没想到温婉蓉会拿这事反击自己,愣怔片刻,忽而笑起来,对萧璟低头福礼:“皇上,臣妾说公主与兰僖嫔联手还有其他证据。” 萧璟尾音上扬哦一声,饶有兴趣看过来:“你说。” 齐淑妃毫不留情面撕破脸:“皇上,兰僖嫔是公主弄进宫的,并且公主亲口告诉臣妾。” 温婉蓉就知道齐淑妃迟早要挑破此事。 上次在仁寿宫说过一次,太后压下来了,这次终于找到机会在御书房告她一状,想置于她死地吧! 萧璟波澜不惊,眼底似有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淡淡“嗯……”,扫一眼齐淑妃,视线停留在温婉蓉脸上,略微沉吟,问:“皇侄有话予朕说?”温婉蓉不急于开口辩解,她轻抿下嘴唇,搬出仁寿宫:“回皇叔的话,儿臣实在想不出哪里得罪过齐淑妃,淑妃娘娘竟把脏水往儿臣身上泼,早先淑妃娘娘将此话说予皇祖母听,皇祖母曾问过儿臣,儿臣据 实已告,以为就此完结。”稍作停顿,她冷冷瞥向齐淑妃:“谁曾想淑妃娘娘将儿臣卷入后宫是非,儿臣自知不如其他皇女能为国为皇叔分忧,只能日日去仁寿宫陪皇祖母吃茶聊天解闷,以表孝道,从不与他人争高下,还请皇叔明鉴 。”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五体投地,额头紧贴地面,显然一副谨小慎微,表忠表诚的态度。 皇上态度依旧不明朗,只对伺候身侧的老太监说:“去把仁寿宫的人叫来问话。” 老太监随即领命下去。 此事传到仁寿宫时,太后正在抄佛经,听闻齐淑妃和温婉蓉在御书房,面色一沉,贴身伺候的嬷嬷心领神会,对太监说:“劳烦公公跑一趟,老奴跟你过去。”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老太监出了仁寿宫,走在甬道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嬷嬷提醒:“皇上龙颜不悦,您一会说话仔细着点。” 嬷嬷点头,轻声应道:“多谢公公提点。” 两人紧赶慢赶,前后不到一刻钟,抵达御书房。 御书房内龙涎香四溢,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老太监掀开明黄门帘,恭恭敬敬行礼通报:“皇上,仁寿宫的嬷嬷来了。” 萧璟不疾不徐嗯一声,翻页折子,眼皮都未抬一下。 老嬷嬷紧随其后,快速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温婉蓉和坐在宫椅上的齐淑妃,行跪拜大礼请安。 一屋子人都以为皇上叫仁寿宫的人来对峙,不料皇上迟迟不发话。皇上不说话,温婉蓉也不说话,老嬷嬷亦不说话。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193章 小鬼难缠 牡丹收回思绪,慢条斯理回答:“回皇上的话,臣妾用香与淑妃娘娘的闻起来相似,却用料大不同,皇上若不信可以请钟御医来一一分辨。” 话说到这个份上,物证上场,必要见分晓。 萧璟面上说好,心想到底是齐家闹幺蛾子,还是隐于黑市的兰家闹幺蛾子。 没过多久,宫人取来两盒香,一盒景阳宫的,一盒合欢苑的。 萧璟拿过去,挨个闻了闻,一语不发。 牡丹指着自己的那盒香,不疾不徐道:“皇上,细细品闻,您会发现淑妃娘娘的香与臣妾稍有差别。” 齐淑妃没想到牡丹留有后手,不免心虚,坚持道:“你胡说!那日赏荷本宫明明闻到你身上的香,就是景阳宫的香料!” 说着,她万分委屈看向萧璟:“还请皇上替臣妾做主。” 萧璟微皱眉头,叫人把两盒香给齐淑妃:“你闻闻,是不是一样?” 齐淑妃细细闻过自己的,又细细品闻牡丹那盒,愣怔片刻。 萧璟又叫温婉蓉和仁寿宫的嬷嬷闻。 温婉蓉借机道:“皇叔,儿臣不懂,但差别能感受出来,以臣妾拙见,齐淑妃那盒香味更浓郁,而兰僖嫔这盒清淡些许,倒是不仔细闻,确实感觉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看一眼牡丹,又看向齐淑妃:“淑妃娘娘,不知本公主说得对不对?” 齐淑妃一时语塞。 牡丹顺话,浅笑道:“臣妾没猜错,淑妃娘娘用的是百合欢的配料,多加了麝香、紫玉兰和龙涎,可巧臣妾也喜欢百合欢的配料,加不起贵重香,就配了紫玉兰和蔷薇,尾香清淡许多,还请皇上明鉴。” 明鉴自然要明鉴,钟御医没过多久来御书房,闻过两盒香,与牡丹所言无差。 齐淑妃彻底愣住了,被晾在御书房半晌,再等反应过来,皇上早已起驾,带着牡丹去往合欢苑的方向。 她疯了般跑出去,只看见一行人簇拥明黄轿撵越行越远。 “闹这么一出,开心吗?”温婉蓉一边揉膝盖,一边被嬷嬷扶着走到齐淑妃身边,目光看向同样的方向,讽刺问。 “温婉蓉!你!”齐淑妃浑身发抖,食指恨不得戳到对方鼻子上,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温婉蓉神色清冷,推开眼前的青葱般手指:“娘娘注意仪态。” 语毕,她转身离开。 “站住!” 齐淑妃冲到她前面,口无遮拦:“你和那个狐狸媚子一起来对付本宫,别以为本宫不知道!” 一旁嬷嬷插嘴进来:“娘娘,老奴劝您息怒,三思而语,不然有些话传到仁寿宫,太后定会不高兴。” “你!你们!”齐淑妃吃了瘪,寡不敌众,气哼哼转头离开。 只等她走远,老嬷嬷扶着温婉蓉往仁寿宫的方向走,低声道:“公主只管放心,太后不会不顾您的安危,兰僖嫔过来解围,定是太后的意思。” 温婉蓉垂眸,说知道。 谁都不傻,牡丹来得正是时候,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可报信的人是太后,皇上心知肚明也不能如何。 温婉蓉悬着一颗心落下,又想起什么,担忧道:“我见皇叔没责怪齐淑妃,她会不会卷土重来?” 嬷嬷笑得几分深意:“公主大可放心,皇上自有皇上的办法。” 温婉蓉逃过一劫,正心思皇上会对齐淑妃做出什么决断,三日后四姑娘突然拜访覃府,跟她哭的第一句就是,齐佑原定升职佥都御史的调令突然没音讯,暗地里打听,新任佥都御史前日已经上任。 “五妹妹,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四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心情不好,喝了两杯雀舌,外加一整盒仁寿宫送来的糕饼。 吃完抹泪,哭得更委屈:“五妹妹,你这是苦尽甘来啊!现如今这么好的东西,我只能到妹妹这蹭一口,齐家现在愈发对我不好,你看,齐佑昨天还跟我动手!” 她边说,边撸起袖子,胳膊上有片青紫。 温婉蓉蹙眉:“这是怎么弄的?” “齐佑拿扫帚棍打的!” 温婉蓉问她:“这事,你公公齐臣相知道吗?” 不问齐臣相还好,一问,四姑娘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冒出来:“五妹妹,你不知齐佑的心有多歹毒,他为何打我手臂,就是不让我说,对外还装成没事人,这不,这不……” 嘴里含一句“我也只能找你啊……”,哭得呜呜咽咽。 红萼听见屋里哭声,以为出什么事,从屋外探头瞄一眼,正好被温婉蓉瞧见,温婉蓉不露痕迹摆摆手,示意关门。 这头红萼刚关上门,那头英哥儿扭着小胖身子从院门口跑进来,嘴里喊“娘娘……”,被红萼一把拦住。 “小爷,夫人正在会客,咱们先去偏厅吃点心好不好?” 英哥儿扒着门缝看一眼,什么也没看到,歪头问红萼:“娘亲在和谁说话?怎么听见有人在哭?” 红萼回答,是夫人和四姨母。 英哥儿小眉头立刻皱成一团,小嘴一撇,丢一句讨厌四姨母,就自己跑进偏厅。 没一会,温婉蓉送四姑娘出来,问红萼是不是英哥儿来了? 红萼点点头,说孩子在偏厅吃糕饼。 温婉蓉叫英哥儿出来:“英哥儿,你四姨母要回去了,快去跟四姨母打招呼告辞。” 英哥儿从凳子上溜下来,跑到温婉蓉身边,抱着她大腿,仰头小声说:“英哥儿不喜欢四姨母,不想去。” 温婉蓉失笑,摸摸他的头:“曾祖母教你的规矩还记得吗?” 英哥儿有些不情愿,还是放开手,两条胖胖小腿麻利跑出去,像模像样对四姑娘作揖行礼,奶声奶气说:“四姨母好走。” 四姑娘见英哥儿小脸又胖又白,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孩子。 英哥儿巧妙避开,转身跑向温婉蓉,抱着她的腿仰头说:“娘,英哥儿已经跟四姨母告辞了。”四姑娘没想自己在小屁孩面前不讨喜,自然没了笑脸,收好红萼送来一包银子,扭头离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194章 棋开得胜 齐淑妃被说中心思,头压得更低。 齐佑声音冷淡:“如今吃了亏,才想到娘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不责罚你?还不是我爹那张老脸。”他轻蔑瞥她一眼,小声骂,“头发长见识短,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脑子里想什么。” 齐淑妃被骂,只能忍着,她本想除掉牡丹,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倒霉到齐家头上。 “三哥,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谁叫你当初心思不好,把温四嫁到齐家,温家没了温伯公,只剩空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叫自食恶果。” “三哥都说得对,眼下就是埋怨我也于事无补,总得想想对策,皇上这阵子不来景阳宫,请也不来,你叫我如何。” 齐佑眼珠子转了转,起身拍拍屁股,说:“行了,这事我想想办法,你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被作妖!” 总之,齐淑妃以前没在齐家人嘴里得个好,如今依旧没得好。 齐佑对她一肚子意见,该帮还得帮。 自打这天后,齐佑没再出现景阳宫,对四姑娘的态度愈发恶劣。 四姑娘先能出府诉诉苦,被齐佑知道与覃府来往,差点没打断她的腿。 至此四姑娘再也不敢找温婉蓉。 温婉蓉的生活又恢复清静。 覃炀觉得挺好,他见不得四姑娘一副见便宜就沾的德行。 申时末,赶回府吃晚饭,饭吃一半,宋执不请自来。 “嫂子,今天菜挺香。”人站在堂屋,声音飘过来。 温婉蓉立刻叫红萼添加碗筷。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宋执自来熟坐下,无视覃炀的干瞪眼。 宋执一边夸小厨房手艺好,一边跟温婉蓉贱笑:“嫂子,晚上要带覃炀出去,先跟你打个招呼。” 覃炀听明白他的意思,不等温婉蓉说话,先问:“请齐佑的局弄好了?” 宋执吐出嘴里鸡骨头,咳一声:“之前总没找到机会,这下好,我不找他,他倒主动找上我,说想请枢密院的同僚聚一聚。” 说到这,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大理寺的也去,除了丹泽那个一把手,大理寺少卿几个副手都去。” 覃炀哼一声,讽刺问:“他请了刑部的人没?三司会审,都凑齐了。” 宋执差点喷饭,呛得笑出声:“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没有刑部的人,不过他和大理寺前段时间有公务上往来,齐佑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儿八经的公务也要放到酒桌子上谈。” 覃炀听着稀奇:“西伯狗也好这口?” 宋执一下子没想明白西伯狗是谁:“你说丹泽啊?” 覃炀表情不置可否。 宋执更乐:“我看丹泽未必喜欢,可齐佑不去大理寺,人前人后热情邀请,丹泽再不喜欢,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 说到这,他又转向温婉蓉,征求意见:“嫂子,今晚回来晚点,行不行?都是同僚,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才怪! 温婉蓉才不信一群男人正襟危坐在酒桌子旁,一丝不苟谈公务。 可齐佑主动出面,不是好兆头。 忽略她不喜欢的事情,覃炀最好去坐一坐,听听风声动向。 覃炀对于齐佑,比温婉蓉更关心。 他和宋执吃完饭,便离府。 两人赶到粉巷时,齐佑已经先和大理寺的人喝开。 齐佑一见覃炀来了,赶紧迎上去,作揖行礼:“覃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齐某照顾不周,失敬失敬!” 一边说,一边叫老鸨多叫几个姑娘上来陪覃炀喝酒,又招呼宾客落座。 “覃将军,我先自罚三杯。”齐佑端起酒盏,拱手行礼,扎扎实实三杯酒下肚。 覃炀和宋执对看一眼,寻思什么情况,上来就成为全桌焦点,这酒不喝也得喝。 喝酒倒无所谓,但齐佑的热情总叫人心有不安。 但今天人来了,想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不可能。 覃炀立刻换了笑脸,应酬进退得当,拿起酒盏喝起来。 正当一群人酒过三巡,兴头上时,突然齐佑坐在位置上哭起来,哭得挺伤心,也把一桌子人都哭愣了。 齐佑喝大舌头,众人都当他醉了,七手八脚扶他回去。 他偏不走,从椅子上又坐到地上,捶胸顿足,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嘴里呜呜噜噜,含糊不清地说话。 细听,也不是听不清。 再说陪吃陪喝陪玩的一桌人,都喝醉了吗? 不全是。 起码几个酒量好的,五分醉五分醒,酒量差点的七分醉,三分醒。 覃炀和宋执的酒量没问题,把酒后真言听得清清楚楚。 齐佑说,齐臣相偏心,从小到大只喜欢齐贤,不喜欢他,同为嫡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如今化成一堆白骨,生前用过的书房还霸着,府邸上下除了齐臣相,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 一席话,可悲可叹,把一行人的酒劲全说醒了。 有机灵的赶走陪坐的姑娘。 剩下一群老爷们,没外人,话更敞亮。 齐佑首先跟丹泽说:“丹兄,官场上我称你一声丹寺卿,酒桌上还叫你寺卿显得生分。” 他一边说,一边扶着旁边人,重新坐到桌上,抹把脸上的泪,举起酒杯,有人劝他别喝,不听,继续道:“我好歹是堂堂齐臣相之子,我哥没了,齐家迟早是我做主,你说是不是?” 丹泽说是。 齐佑打个酒嗝,酒在晃,人也在晃。 不等他开口,丹泽对一旁的少卿低声说:“齐御史喝多了,叫马车送人回府。” 少卿点头,起身离开。 覃炀看在眼里,手肘碰碰宋执,眼神交流,那小子酒量可以啊。 宋执眨眨眼,回复:是啊,你才知道。 覃炀扬扬眉,自顾自拿起酒盏啜一口,夹颗花生米,还没放到嘴里,就听齐佑把真言进行到底:“丹兄,我没喝多,我知道这次升迁没戏原因在我自己身上。”“我不就是没像丹兄这样,有几个大案子的功绩吗!”齐佑义愤填膺,把酒盏拍在桌上,指着丹泽,“丹,丹兄,明,明年我们好好合作,做点成绩出来,让朝野上下看看!我,齐佑,不是庸才!”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195章 发火 覃炀起床熄了灯,上床拉好被子,靠近她,声音带点疲倦:“温婉蓉,于公于私都不想你去大理寺。” “理由呢?” “于私我不说,你清楚。于公,你就没想过,现在找丹泽毁灭证据和直接告诉他,覃昱藏匿粉巷有什么区别?” “丹泽不是已经知道覃昱了吗?” “但大理寺未必确定覃昱的藏身地点。”覃炀语气认真,“如果丹泽自保,与齐佑站同一条战线,就算他把之前调查的备案都给你,事后顺藤摸瓜查下去,不愁找不到新证据。” 温婉蓉愣了愣:“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覃炀微乎其微叹气,跟她交底:“眼下,我得找个机会跟覃昱见一面,商量对策。” 温婉蓉怀疑:“他会帮你吗?” 覃炀不疑有他:“就算不帮我,英哥儿是他亲儿子,养在覃府,他不会不管。” “既然他在乎覃家,为何要与我们为敌,要参与两国之争?”温婉蓉想不明白,“如果他愿意正大光明出现在燕都,我尽全力找太后说情。” “这不是找谁说情的问题。”覃炀说整件事他仔细琢磨过,“覃昱现在身不由己,想回来根本不可能。” “到底是不可能还是他不愿回来?” “也许两者都有。”顿了顿,覃炀又道,“你以为西伯为什么救活他?出于仁义?覃昱杀过不少西伯将士。” “你的意思,西伯不过利用他?” “我猜不完全是纯粹利用,总有点别的事能提高他的价值。” 至于到底什么事,覃炀没深想,仅从军事战略上而言,覃昱作为敌方不可小觑。 温婉蓉也没心思深想,她认为西伯肯定早料到覃昱的出现,会牵扯几大武将家族,无异按住燕都咽喉,至少枢密院不敢轻举妄动,枢密院不动,燕都城内和城外驻扎守城的军队就不会动。 转头再说城内,有职权调查、审核、办案、上通朝野下通百姓,朝廷三大司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大理寺有丹泽坐镇,一个丹台吉外孙的身份,足以把他推到骑虎难下的位置,只能按兵不动。 剩下一个刑部和都察院,只要大理寺不配合,不提供有力证据,这两个职权部门想办大案,力度差很多。 再者,谁不怕牵连一家老小,以覃家为首,宋家一定全力配合掩人耳目,这还不谈突然冒出的兰僖嫔。 兰家虽隐于黑市,但总不至于看见自家人在宫中受苦,无动于衷,或多或少会卖情报给西伯。 如此,利用燕都自己人牵扯自己人,还未开战,西伯这盘棋,棋开得胜。 温婉蓉思量一圈,瞌睡全无,叹气道:“覃炀,西伯这招真狠。” 覃炀“嗯……”一声:“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上。” “所以我想……” 覃炀知道她要说什么:“老子说了不行。” 温婉蓉轻言细语:“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 “我赌丹泽不会出卖我们。” 覃炀哼一声。 温婉蓉垂眸道:“我比你了解他,但必须我亲自出面。” 覃炀说什么都不同意,“温婉蓉,老子是摆设还是废物?” 温婉蓉钻他怀里,柔声回答:“你既不是摆设也不是废物,眼下硬来肯定不行,再说你和丹泽关系本就不好,他要如何,你心里很清楚。而且你也说了他现在日子不好过,难道我们就好过?”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和丹泽是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也不为过。他有西伯的身份牵扯,我们被覃昱牵扯,都跟西伯有关。” 覃炀听一席话,态度放缓,没说话。温婉蓉接着说:“我去不仅仅因为他手上几分证据,能彻底放弃调查最好。覃炀,你想过没,覃昱拿丹台吉的身份威胁他又如何,皇叔不追究,丹泽就没事,可齐佑的威胁实打实,只要抓住丹泽把柄,递上 弹劾的折子,下了官职事小,关进刑部,刑讯逼供撬开他的嘴,才叫可怕。” 稍作停顿,她抓紧他的胳膊:“到那个时候,想从刑部捞人,比登天还难。” 最最关键的是:“大理寺卿的位置不会空闲,新官上任三把火,保不齐和刑部、都察院来个三司会审,我们还能逃得掉吗?” 一席对话,搅得两人无法安睡,温婉蓉夜里醒了几次,她一动,覃炀跟着醒。 再等两人睡熟,已经鸡鸣二遍。 卯时进宫,覃炀睡不了多久,固定时辰起床。 温婉蓉听见悉悉率率的洗漱声,惊吓得爬起来,唤声“覃炀……” “吵醒你了?”覃炀隔一会从屏风后出来,开始穿衣服。 温婉蓉找件外衣披上,起来伺候他穿衣,又叫红萼赶紧拿早饭来。 “我想今天定省回来直接去趟大理寺,你说呢?”她一边弯腰系扣子,一边轻声商量。 “先不急,再缓两天。”不管覃家面临什么样的困难,覃炀打心里不愿意温婉蓉去找丹泽,总觉得姓丹那小子没安好心瞅着自己碗里的香饽饽。 尤其香饽饽生过孩子后,少了几分少女青涩,多了几分女人韵味,他不知道温婉蓉自己察觉没,这种变化在床笫之事上尤为明显。 以前有时候温婉蓉会喊疼,现在完全不会,两人纠缠一起,毫无节制疯狂,甚至被动变主动,在覃炀肩头和胸口留下红紫痕迹。 还有极具诱惑的体香,唤醒一层又一层雄性荷尔蒙,就算温婉蓉不主动开口要,仅仅一个眼神,七魄勾走三魄,三魂飞走两魂,简直要命。 覃炀寻思,他如此,别的男人一样。 但昨晚两人闹过不愉快,覃炀不想一大早为不相干的人又闹一次。 只要他态度缓和,温婉蓉就乖巧听话,她也听出来覃炀是缓兵之计,能拖则拖。 心里有些无奈,又泛起一丝丝甜。 覃炀喝醋说明在乎她,可到节骨眼上,还把自我感受放在第一位,开心之余,更怕因小失大。可覃炀要她再等等,温婉蓉心思就听他话,再等等。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196章 解开心结 丹泽笑句谬赞,目光有意识无意识瞥一眼耳房的方向,眉头微皱。 他似乎发现温婉蓉正跪在门边窥视。 温婉蓉忙捂住嘴,悄无声息退后一步,手心里全是汗。 她听着外面的对话,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就怕齐佑心血来潮闯进里间。 好在丹泽应对自如,招呼齐佑吃过茶,聊一聊公务上的合作事宜,便将人送走。 前后差不多半个多时辰。 温婉蓉听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暗暗松口气,瘫坐在地上,如果被齐佑发现,估计覃炀会很不好过。 “出来吧。”丹泽忽地打开门,声音冷淡。 温婉蓉忙爬起来,满眼感激:“谢谢你救我。” 丹泽依旧冷冷道:“我不是救你,是救我自己。” “那我还是谢谢你。”温婉蓉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不自然,跟着走出来,“以后我不会来找你,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说着,戴好兜帽,急匆匆离开。 温婉蓉逃一般策马飞奔,没发现丹泽站在二楼窗前,一直注视她消失在视野里。 情绪平复后,丹泽后悔,他们难得见一面,他跟她发什么火? 温婉蓉的话也没错。 还有最后她说再也不会来找他,八成是真的。 丹泽重重叹口气,心想自己怎么了? 对谁都可以掩饰天衣无缝,唯独对温婉蓉的耐心越来越差。 之后两天丹泽特意踩着温婉蓉进宫定省的时间,在宫外等她。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午门出来,主动迎上去。 温婉蓉看看他,低头继续走自己的路:“我说了不怪你。” “那天是我不好。”丹泽不近不远跟在身边,声音放缓。 温婉蓉脚步停了停,视线盯着绣花鞋面:“你没有不好,谁听了那些话都会生气。你发脾气,我反而安心,你忍得够多了,总得有个释放出口。” 她抬头朝他笑笑:“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说了伤害你的话,你要讨厌我就讨厌我吧,反正你不是第一个讨厌我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丹泽却愣在原地半晌,明明是笑,眼底却透出悲伤。 他望着她的背影,稍稍凝眉,而后不顾什么礼仪,管谁看得见看不见,几步追上去,拉住温婉蓉的手腕,回身一瞬,他发现她红了眼眶。 丹泽没想到她会哭,一下子慌了神,有点无语伦次地解释:“温,温婉蓉,那天发完脾气,我也后悔,后来说为了救自己是气话,主要还是担心你。” “我知道。”温婉蓉低头擦擦眼睛,抽回手,退后一步,保持距离道,“丹寺卿,我代表覃家谢谢你。那天对你的承诺,绝不食言,请放心。” 她说着,转身走,又被拉住。 丹泽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温婉蓉别过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的心意我清楚。” 丹泽有些无奈:“你还在生气?” “我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愿和我说话?” “把你说生气了,又赶我走。” 丹泽头一次感受温婉蓉的小气性,笑起来,声音柔软:“那几天我太忙心情不好,跟你赔不是,别气了,好不好,嗯?” 温婉蓉沉默片刻,轻“嗯……”一声,平复情绪,抬眸道:“其实那天找你,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并不是仅仅为了你之前调查的事,还有关于宫里……” “我知道了,你上马车,我们在老地方会面。”丹泽打断她,指了指覃府马车,又指指他的马,示意分两路。 温婉蓉心领神会。 两人在上一次见面的茶馆找个僻静位置,要了一壶大红袍。 丹泽边倒茶,边问:“你刚才说关于宫里什么事?” 温婉蓉看着深褐色茶汤,试探性地问:“你最近也在宫里走动,就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吗?” 但凡在宫里走动,一星半点听不到是假话。 丹泽放下茶壶,看过来:“皇上最近很宠新封的兰僖嫔,她的背景还是我去查的。” 温婉蓉对于丹泽去查谁并不意外,顺话道:“兰僖嫔的背景,你查清楚了吗?” 丹泽拿起茶杯,喝一口:“查清楚了。” 温婉蓉想想牡丹和覃昱的关系,还有藏在覃府的英哥儿,半信半疑:“真的查清楚了?” “是。” “你都告诉皇叔了?” “臣对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温婉蓉忽然无言,她脑子转得飞快,揣测丹泽这番话的深意,如果调查清楚,皇上什么都知道的话,那天在御书房,齐淑妃找茬,即便最后牡丹出现也不可能不了了之。 她不由再次确定问一遍:“你真的都清楚?” 这次丹泽没有马上回答,极平静看她一会,收回视线问:“你质疑我的能力?” 温婉蓉连忙摇头:“不,不,我一点都不怀疑,可是……” “没有可是,”丹泽给她茶杯里添水,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有些事你心知肚明即可。” 温婉蓉恍然,果然丹泽没有对皇上据实已报。 “你这样做很危险。”她倏尔压低声音,眉头蹙紧。 丹泽说:“我知道。” 温婉蓉声音又小又急:“一旦被齐佑发现端倪,都察院联合刑部一起查你,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知道。” “你在玩火。” 丹泽淡然一笑,问她:“如果我都说出去,你怎么办?” “我……”温婉蓉语塞。 丹泽又提起那天两人不欢而散:“有些事你不用出面,我自然知道怎么处理,我以为你信我。” 温婉蓉叹气:“我正是因为相信你,才去找你啊。” 她说着,握紧手里的杯子,目光低垂:“你是不是以为我只在乎覃家生死,不顾你死活?” 丹泽没说话,显然默认。 温婉蓉自问自答:“其实我没有,这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做过多解释。”丹泽怔怔看着她,依旧没说话。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不管更新,脑洞剧场 好好一个国庆节,过得稀烂,2鱼已经无语问苍天。 1号和一群亲戚吃饭,还背着本在包房码字,周边七大姑八大姨各种聊天,不绝入耳,2鱼只能戴上耳塞,启动自我屏蔽系统,然鹅,并卵用…… 2号刷朋友圈,微信群,内容大致相同:路上好堵,景区人好多,徒步都比开车快……2鱼一边码字,一边羡慕嫉妒恨,让你们出去浪~! 3号焦躁刷朋友圈…… 4号暴躁,和基友吵架…… 5号哄基友…… 6号白天写完加更一章3K后,扒了扒大纲,发现已经主线剧情歪了……开文档,听见客厅传来某贱男正PS4游戏赛车,再也坐不住,手痒玩了两圈,排13名,总共就13台车。 18点,跟某男说,饿了,点外卖,今天吃烧烤吧,某男说好啊,我只吃肉,另外记得点腰子。 2鱼:(这么臊兴的东西)……就点5串,你一个人吃。 半小时后,外卖来了,吃完回书房就听见隔壁的隔壁,某售楼处外广场响起音乐,很接地气的广场舞音乐,不知道歌名,反正不是《荷塘月色》。 于是2鱼在音乐声中考虑写什么情节,没想出来……为了不听广场舞音乐,循环萧忆情的《霜雪千年》,就更写不出来了。 再然后八点多快九点,客厅传来小罐茶广告,某贱男在看央视12频道的《天网》,他不看任何电视剧。 我还是写不出来…… 最后作为后妈的2鱼,闲着也闲着,决定把文中各位角色叫出来,聊聊后续走势。 2鱼:各位可以畅所欲言。 覃炀:加肉戏。 2鱼:……下一位。 温婉蓉:换男主。 覃炀:温婉蓉!你邪了! 温婉蓉:走开! 覃炀:哎!你跑个屁! 默默目送两位远去…… 2鱼:继续,小丹丹,你说呢? 丹泽:阿蓉要求换男主,可以考虑我。 2鱼:……下一位。 宋执:我说…… 2鱼强行打断:好了,我知道,多睡几个姑娘!下一位。 宋执:我还没说! 2鱼无视:你要说啥!总不能把你和覃炀写成一对吧!下一位!下一位! 宋执踹凳子走人:操!谁他妈要跟他一对! 2鱼:皇上,您说呐。 萧璟:…… 2鱼:皇上万岁,万万岁!要不就您和齐淑妃凑一对得了,牡丹和您,强扭的瓜不甜。 萧璟:灭西伯。 2鱼:您霸气! 皇上起驾。 牡丹:我要和覃昱在一起! 2鱼:你矜持点行不行,天天黏别人身上,还要怎么在一起? 牡丹:不嘛,人家就要和覃昱一起。 2鱼:覃昱,把你家媳妇背走!!! 又默默目送两人离开…… 余下的,没一个省心的! 2鱼:散会!散会!吵死了! 于是,想了一圈,还是没想到后续情节怎么发展。 在努力,努力,努力想了一个小时后,2鱼做出重大决定~让出场角色休息一晚,特请假零点就不更新了! 白天再写吧~!就这样愉快的说定了! 正文 第197章 忧心 温婉蓉叹声气,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身世,覃炀已经知道,覃昱找你那天夜里,他跟去了,至于他怎么知道你们约定,我不知道,但他有他的办法。” 丹泽似乎并不意外:“是吗?” 温婉蓉点点头:“覃炀不许我来找你,可我还是背着他去大理寺,我有我的考量。” 丹泽很认真看向她,等下文。 温婉蓉抬眸,真诚道:“我关系好的朋友不多,如果你是女儿身,我愿意天天去你府上,谈天说地。” “有时,我真希望你自私一点,别管我好不好,把自己过好就好。” 丹泽说,做不到。 温婉蓉叹气,不再言语,她和他如同一个死循环,一个求而不得还拼命付出,一个拼命拒绝又于心不忍。 沉静片刻,她问他:“丹泽,为了我,值得吗?” 丹泽回答不知道。 温婉蓉觉得他执拗起来就像要糖的小孩,越要不到,越想得到。 “其实我缺点很多。”她对他笑了笑。 丹泽默默看着茶汤不说话。 仿佛两人又回到之前那样,温婉蓉循循善诱,丹泽乖乖听话。 “你就没想过,真在一起,不是天天甜,一定会有像那天的摩擦,也许更严重。”这次换她给他添水,好似无意道,“不怕你笑话,覃炀被我打了多少耳光,连我自己都记不清。” 丹泽却说:“你们本就不合适。” 温婉蓉笑出声:“你敢说我们就合适?” 丹泽抿抿嘴,别过头,声音变小:“起码我不会欺负你。” 温婉蓉继续笑:“你把我赶出去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丹泽被说得无言以对。 温婉蓉搁下茶壶,轻言细语:“证明你也会生气,再说气头上,说出来的话都不好听。” 她笑,忽然发现有时哄丹泽,和哄英哥儿如出一辙,不过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 然后叹气:“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夹在大理寺也不好过。” 丹泽皱皱眉,不言不语,喝口热茶。 温婉蓉看他情绪还好,话锋一转:“齐臣相已经是八皇子的太傅,现在八皇子过继给齐淑妃,这事你知道吧?” 丹泽怔了怔,看向她:“什么时候的事?” “过继这事是宫宴那天定的,齐臣相教八皇子是最近定的。”温婉蓉歪歪头,“怎么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天天行走宫里,都听说了。” 丹泽摇摇头:“宫宴请了,我没去。” 再后面的事,就更不可能知道,反正他也不关心后宫发生什么。 温婉蓉迟疑片刻,把和齐淑妃之间发生的种种,前前后后挑重点跟丹泽说了遍。 末了,她又说:“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太后这棵大树,以防不测。” “而且你知道太多,我担心皇叔哪天嫌你碍事,彻底封你的嘴。” 彻底封嘴,除了死人不会说话,别无他选。 “另外,也许是我多疑,齐佑似乎盯着你,你最好小心些。” 不管出于朋友关心还是别的关心,丹泽很开心听到温婉蓉的这番话。 “我会小心。”他眼底透出发自内心的笑意,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呀!”温婉蓉失笑,就觉得他像小孩,唯一好处比家里那个熊孩子好哄。 丹泽每每看她那种既无奈又关心,甚至带着一丝心疼的眼神,就会想到自己母亲,而后会联想到丹台吉…… 神情就不那么快活。 “又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温婉蓉见他脸色变了变,关切问。 “没什么。”丹泽收回思绪,起身,“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大理寺,手头还有事处理。” 温婉蓉点头,跟着起身,叮嘱:“你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也别说我不信你这种话,我不信你,什么话都不会告诉你。” 丹泽转头对她笑笑,说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茶楼,一个上马车回府,一个骑马回大理寺,总算解开心结。 温婉蓉在稍稍颠簸的车里稳了稳身子,心里不由为丹泽捏把汗。 当晚,她和覃炀吃晚饭时,把齐佑最近动向,借牡丹眼线这个挡箭牌,提一嘴,要覃炀当心点。 覃炀下意识问一句:“牡丹的眼线跟到宫外去了?” 温婉蓉善意谎言:“是我进宫,找机会跟牡丹提议的,她说她有办法。” 牡丹作为细作,即便人出不了宫,想知道宫内宫外的消息并非难事。 覃炀没怀疑。 总之温婉蓉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去找过丹泽,免得又是一顿无谓的争吵。 不过温婉蓉一颗糖,可以管丹泽很久,就连大理寺的下属,都感觉到自家大人最近遇到什么喜事? 没像之前动不动大通宵,小通宵把人留在大理寺审案子,看卷宗快看吐了。 当然撇开情感不谈,丹泽很感激温婉蓉,起码眼下局势不利的情况,没丢下他自保,反而结成同盟。 他想,温婉蓉有她的不得已,他不该要求太多。 而后,齐佑确实如温婉蓉所言,来大理寺的次数愈发频繁。 丹泽对他有所防备,从表面上,齐佑找不到任何破绽。 齐佑觉得奇怪,丹泽也觉得奇怪。 丹泽也想,到底找别人的茬,还是找他的茬? 从他接手大理寺,没有其他职权部门像齐佑这样,把前年至今的案子都拿出来翻一遍,尤其自己经手的案子,看得特别仔细。 齐佑想,越往上爬,屁股或多或少不干净,怎么大理寺处理的案件利落干净,就没有可以拿来重新做做文章的旧案,让他少费心思,捡个漏什么的。 景阳宫。 齐淑妃亲自给齐佑泡杯茶,端到他手边,恭恭敬敬道一声“三哥,小心烫……” 齐佑学正儿八经的能力一般般,倒把齐臣相的摆谱学得通透。 他淡淡“嗯……”一声,手指敲敲黄花梨木的矮几,发出有节奏的“叩叩……”声。“三哥,以我看,您把宝押在大理寺不合适。”齐淑妃把上座让给齐佑,自己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198章 对策 “不是受闲气。”温婉蓉转头,把脸埋在他腹部,寻找心安,“你要中午没事,陪我回去一趟,我们回府说。” 覃炀毫不犹豫答应她。 两人在马车里,覃炀看出她有心事,一把搂住她,滚到软塌上,亲一口问:“又为什么不高兴?” 温婉蓉推开他:“说了回府说,就回府说。” 覃炀哄她,又黏上来,顺便上下摸一圈:“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温婉蓉按住手,小声骂他讨厌。 覃炀不管,还哈哈大笑,说就喜欢看她哀怨的小样子,特别招人欺负。 回到屋,关了门,衣服不换,他从后面抱住她,耳鬓厮磨,没一会连带呼吸开始不稳。 温婉蓉推了推,没推动:“我有正经话跟你说。” 覃炀说先办正事,一会吃饭再说。 不知道自己哪里勾起对方欲望,被直接拉到西屋榻上,莫名其妙吃干抹净。 大概考虑还要吃饭,两人上身除了脱掉外衣,一切完好。 覃炀恋恋不舍翻下榻,提好裤子,抱着温婉蓉去屏风后净身。 “弄疼你了?”覃炀看她蹙紧眉头,不由靠近关心。 温婉蓉摇摇头,又点点头,蜻蜓点水似吻一吻他的唇:“是有点不舒服,你下次别那么用力。” 覃炀笑出声,跟在身后说:“我以为你喜欢。” 温婉蓉坐到八仙桌旁边:“是你疯起来没节制,说了也听不进。” 覃炀叫下人端菜进来,又对她笑:“我现在听进去了,下次注意。” 说着,他伸手抓一把胸,不要脸来一句“有手感……” 温婉蓉不满白一眼,拍下咸猪手,抱怨小心被下人听见。 覃炀不在意:“反正又不是第一天听到,听到就听到呗。” “厚脸皮。”温婉蓉听见红萼敲门,一边起身一边小声骂。 覃炀在她面前,何止厚脸皮,脸都不要了。 吃饭时,他对刚才意犹未尽,提议吃完饭,午睡去里屋继续。 温婉蓉没答应:“一肚子男盗女娼。” 覃炀歪理多:“哎,说好给老子生儿子,还不抓紧时间,英哥儿都四岁了。” 说得英哥儿真是亲儿子一样。 温婉蓉把不吃的肥肉夹他碗里,顺话道:“你说英哥儿,今儿太后还念叨他,说想见见孩子。” 覃炀连肉带饭扒进嘴里,含糊不清说:“又进宫?” 温婉蓉等他把饭嚼完,继续道:“嗯,而且答应齐淑妃,做八皇子陪读。” 一句话,差点让覃炀喷饭。 好在嘴里没饭,被自己口水呛到,他一阵猛咳,叫温婉蓉倒水:“你怎么不早说?” 温婉蓉赶紧递过水杯,怨他:“刚才不是你一进门急着造人,不让我说话。” 覃炀灌口茶,一口气缓过来,邪话多:“我堵你下面,又没堵你嘴,你该说什么说什么。” 开荤开出新高度,温婉蓉无语,岔开话题:“现在说也不晚。” 覃炀放下茶杯,拿起筷子,本想回府好好吃口饭,现在吃什么的心情都没了,不由怀疑:“哎,不是,陪读这事太后就随口定了?” 温婉蓉点头:“太后还说,齐臣相能做为英哥儿的启蒙先生,是件好事。” 覃炀说什么都不同意:“齐臣相教皇子,给英哥儿当启蒙先生是好事,问题他进宫,万一碰到牡丹,小屁孩控制不住,穿了帮,我们全部完蛋!” 转头谈到皇上:“上次你们在御书房一闹,皇上没追究,不代表没往心里去,他未必不起疑,是没闲心顾及。” 温婉蓉也急:“可太后已经发话,覆水难收,你要我怎么办?不去陪读就是违抗懿旨,惹怒太后,后果一样严重!” 覃炀啧一声,饭也不吃了,拉着温婉蓉出屋。 “你要去哪?”两人穿过抄手游廊,温婉蓉急急问。 覃炀回头,叫她快走:“能去哪,找祖母请教对策啊!” 再等到老太太屋里,一老两小正吃午饭。 冬青伶俐,赶忙添两副碗筷,叫两人入座。 “我们吃过了。”覃炀打发走无关下人,叫乳娘抱孩子去耳房,英哥儿也被带走。 没多会,偌大的屋子安静不少。 “什么事?慌忙火急?”老太太猜到什么,擦擦嘴,用茶水漱完口,镇定自若问一句。 温婉蓉先赔不是,然后把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述一遍。 说完后,覃炀插嘴:“祖母,英哥儿不能进宫,您能不能找太后商量,陪读的事算了?” “太后盛情难却。”老太太和温婉蓉之前的意思差不多,“齐臣相做启蒙先生是多大恩惠,现在拒绝,不是驳齐家脸面,是驳太后面子。” 覃炀烦躁抓抓头发:“祖母,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 老太太轻摇下头:“没有。” 英哥儿成为陪读,是铁板钉钉的事,只要太后不说个“不……”字,即便不愿意也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覃炀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老太太也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留下温婉蓉,叫他先回去。 覃炀百无聊赖,掀开门帘出去。 屋里剩下老太太和温婉蓉两人,老太太开门见山:“这主意不像齐淑妃想出来的。” 温婉蓉一愣,随即垂下眼眸:“祖母,就算不是齐淑妃的主意,左不过是齐家人出的。” 老太太默认,沉吟片刻又问:“齐臣相知道这事吗?” 温婉蓉摇摇头:“阿蓉猜,就算齐臣相现在不知道,仁寿宫迟早会告诉他。” 老太太叹气:“现在炀儿不在,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温婉蓉神情充满歉意:“祖母,这事能推,在仁寿宫,阿蓉肯定推掉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和声安慰:“你不必自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后发话未必为难覃家,相反由她老人家主张,就算宵小作乱也要掂量掂量。再说齐臣相封为太傅以来,只教皇家子弟,太后开金口,是英哥儿幸事,整件事利大于弊。”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199章 上学第一天 老嬷嬷不动声色笑着附和:“太后好福气。” 太后就这么定了,又转向老嬷嬷:“你叫人到景阳宫,传哀家懿旨,叫八皇子每日辰时起床,先体会体会他父皇早朝的不易,吃过早饭派马车送到文山宫,中午就在那边用膳午睡,下午未时回来即可。” 老嬷嬷应声,退下。 太后又转向温婉蓉:“英哥儿这边也要辛苦一下。” 温婉蓉心思,去了行宫,看齐淑妃能闹什么幺蛾子,嘴上言谢:“谢皇祖母恩准,英哥儿那边,不劳烦你操心,孙儿叫府上马车每日按时送到文山宫即可。” 事情只能解决到这个地步。 温婉蓉出了仁寿宫,直接去趟合欢苑。 牡丹没想到她突然到访,颇为意外,忙叫宫人上茶点:“前几日,皇上新赏的祁门红茶,请公主品尝。” 温婉蓉揭开茶盖,放在鼻下轻闻一番,茶香四溢:“皇叔赏赐真真好东西。” 她朝牡丹笑笑,品口茶,目光若有似无瞥向屋里的宫女。 牡丹马上会意,屏退所有人,低声问:“公主叫人带的话,臣妾已收到,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温婉蓉把刚才在仁寿宫的话说个重点:“总之,祖母要你安心在宫里,英哥儿的事自不必你操心。” 牡丹不胜感激,起身行跪拜大礼:“臣妾明白。”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温婉蓉忙放下茶盅,扶人起来,“天冷,你身子骨不好,还是坐在暖榻上,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保英哥儿也不全是为了你。” 牡丹神色黯然叹口气:“我知道,当初都怪我任性。” 温婉蓉拍拍她的手:“算了,事已至此,说后悔,认错,于事无补。” “英哥儿……”牡丹念出这个名字时,掩饰不住的自责和愧疚,“还好吧?” 温婉蓉毫不犹豫回答:“他很好。” 牡丹又问:“覃昱后来去看过他吗?” 温婉蓉说没有。 牡丹一怔,晃神好一会,喃喃道:“为什么?他以前不是这样。” 温婉蓉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是覃炀不让他看,担心经常出没覃府,害了我们。” “覃炀说不让,覃昱就真的不去了?”牡丹眼底的自责愧疚变成心痛,“英哥儿其实很黏覃昱,总问什么时候带他出去骑马。” 温婉蓉说知道:“他现在也经常黏覃炀,问什么时候带他去骑马。” “是吗?”牡丹忍住拼命想哭的冲动,声音放缓,“到底是小孩子,感情说淡就淡。” 温婉蓉也问是吗,语气凉下来:“宫宴那天,你忍不住跑来见他,给他带来多大伤害,你知道吗?” 牡丹紧咬嘴唇,摇摇头。温婉蓉极冷静,把英哥儿的遭遇复述一遍:“他求我,就对你说一句话,只一句,我没同意,后来你挨打,他冒大不韪跟皇叔求情,哭成那样,已经第二轮,他怕连累你,连累覃家上下,连母亲都不敢喊, 口口声声尊称兰僖嫔,你还觉得孩子小,感情淡吗?”“牡丹,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英哥儿什么诗词都不好好背,唯独《游子吟》背得滚瓜烂俗,你说这是感情淡?”她不理会牡丹在一旁泣不成声,继续说,“既然选择放弃,就不要再提孩子半句,忘了过去, 好好做你的兰僖嫔,好好做皇叔的金丝雀。” 温婉蓉离开时,牡丹把自己关在寝殿,哭了很久,听闻隔天就病了。 实话伤人,她走在宫闱甬道里,眯眼望向头顶阴沉沉的天空,呼口白气,不知是寒风冷得牙齿打颤,还是心寒得血液冰凉。 温婉蓉告诉英哥儿,打落的牙往肚里吞,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尔虞我诈,见招拆招,无论风雨往仁寿宫跑,又为了什么…… 明明憎恨牡丹和覃昱打破平静,却见到英哥儿亮晶晶的眼眸时,一切怨烟消云散。 也许她情绪写意太明显,连覃炀都发现不对劲,入夜他抱着她,亲了亲,问:“香绵羊,这两天怎么愁眉苦脸,陪读的事不是解决了吗?” 温婉蓉钻他怀里,感受对方热热的体温,静静沉默一会:“明儿一早英哥儿就要去文山宫陪八皇子读书,我心里有些不安。” “这有什么不安?”覃炀对英哥儿信心满满,“又没离家多远,下午不就回来了,哎,不是老子说你慈母多败儿,英哥儿读个书,你就唉声叹气,要出去打仗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你不睡觉了?” 温婉蓉抬头,不满瞪他一眼:“就你心大,天塌下来吃得香睡得着。” 覃炀笑得贱,嘴也贱:“你看看,说儿子就说儿子,火又撒老子头上,哎,香绵羊,你最近肝火很旺啊。” “对对对!我就是肝火旺,都是被你气的!”温婉蓉边说,边揪他的腰,揪得覃炀哎哟哎哟直叫唤。 他笑出声,抓住纤细的手腕,压过头顶,凑近亲一口:“肝火旺多喝菊花,怪老子没用。” 说着,思索状“嘶……”一声:“要不泻火也行,有利身心。” 话音刚落,不等温婉蓉反应,翻身压上去。 温婉蓉就觉得他是皮糙肉厚,泼皮无赖,分明自己想,总赖她头上。 等激情褪去后,两人剩下疲倦,顾不上捡起地上的亵衣、肚兜、裤子,胡乱扯过被子,相拥而眠。 一大早,覃炀忙着早朝,温婉蓉送他出垂花门,天未亮,没时间睡回笼觉,转身去老太太那边。 “英哥儿呢?”温婉蓉一进院子就碰到准备出去提食盒的冬青,低声问了句。 冬青福了福,说小爷还在睡。 温婉蓉点点头,直径去了英哥儿的厢房。 屋里炭火烧得很足,温婉蓉没脱外衣,立刻热出细细的汗。 伺候屋里的小丫头倒勤快,醒得早,赶紧迎门福礼,轻唤一句“夫人早……” 温婉蓉抬抬手,示意别吵到孩子,脱下外衣,放轻脚步走进里屋。英哥儿睡得正熟,大概屋里太暖,小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诱人咬一口。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00章 野种风波 温婉蓉看看高几上的漏刻,卯时已过。 太后规定八皇子辰时起床,英哥儿作为陪读只能提早,不能让皇子和齐臣相等。 温婉蓉尽量放轻动作,把英哥儿所需物品检查一遍,又叮嘱小丫头这段时间要仔细照顾孩子,零零落落的小事归整完毕,已经辰时差两刻钟。 她决定叫英哥儿起床。 英哥儿从没起这么早,明显没睡够,揉着眼睛,发现是温婉蓉,细细喊声“娘……”,往她身边凑了凑,又睡过去。 “今天第一天去文山宫读书,我们家英哥儿不能迟到。”温婉蓉轻声细语,把孩子抱起来,把小衣服拿过来,一件一件给他套上。 “英哥儿不想去。”软乎乎的小身子靠在温婉蓉怀里,皱着小鼻子,极不情愿嘟起嘴。 温婉蓉边笑边拍拍孩子的背:“昨天不是说好,今天早起去文山宫,你说没去过,想去看看,忘了?” 英哥儿渐渐苏醒,神情呆呆的,想了好一会,声音细细糯糯的:“娘,我们晚点去好不好?” 说着,小身板往后一仰,倒床上,说还想睡。 温婉蓉哭笑不得,把孩子重新抱起来,拍醒:“如果迟到,齐臣相会打手心,英哥儿怕不怕?” 英哥儿当然不想挨打,哼哼两声,说不要被打。 温婉蓉顺话哄:“不想被打就赶紧起床,中午和八皇子一起午睡补觉,下午回来早点睡。” 总之,只要能叫英哥儿起床,她恩威并施,好话坏话说尽。 最后英哥儿是起来的,但极度黏人,谁都不要,就要温婉蓉抱。 温婉蓉抱着他洗漱完,又喂了早饭,等他完全清醒,再看看漏刻,离八皇子出发的时间不到一刻钟。 初冬早晚寒凉,出门前,她怕孩子冻着,又是小绒帽子,又是小棉袄,小坎肩,把英哥儿裹得像粽子。 英哥儿醒前和醒后,完全两样,两条小胖腿飞奔到老太太屋里,自己掀开帘子,兴奋嚷一句“曾祖母,英哥儿走了……”,就急忙转身离去。 温婉蓉进屋跟老太太打招呼,他就在一个劲外面催促,喊快点快点。 英哥儿没去行宫,对文山宫充满好奇,路上紧挨在温婉蓉身边问这问那。 温婉蓉一一解答,而后又交代见到齐臣相该怎么说,见到八皇子又该怎么说。 英哥儿用力点点头,笑嘻嘻回答:“英哥儿都记住了。” 马车速度不快不慢,到达文山宫时,八皇子还未到,但齐臣相已经先行一步进了学堂。 温婉蓉站在走廊里,恭恭敬敬给他福礼,把英哥儿交他手上:“齐臣相,孩子顽皮,您多担待。” 齐臣相保持一贯清高,说句“不碍事……”,先把孩子领进屋里。 英哥儿走几步,回头望一眼温婉蓉,方才兴奋喜悦变成些许无助。 温婉蓉心里多不舍,面上还是笑笑摆摆手,说未时再来接他。 她以为孩子小,可能第一天学堂上出现诸多问题,然而完全没有,八皇子也没像在宫里骄横跋扈欺负人,相反两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很愉快一起玩耍。 未时齐臣相结束一天教学,两个小崽如得大赦般疯跑出去,一路从学堂跑到宫门口,英哥儿突然发现自家马车旁站着一个熟悉高大身影,跟八皇子作揖行礼,说句“殿下,我爹爹来啦……”,就奔向覃炀。 覃炀单手抱他起来时,一口一个小肥胖子,笑着问:“跟八皇子打招呼没?” 英哥儿高兴点点头:“打了。” 覃炀叫他进马车等,过去跟八皇子行礼打过招呼,转身上马车回府。 八皇子望着远去的马车,有些期许问身边的嬷嬷:“父皇会来接儿臣吗?” 嬷嬷笑着恭敬道:“殿下,皇上最近在御书房与大臣们议事,时间上排不开。” 八皇子失落“哦……”一声,模范大人语气,说句“回宫吧……” 覃炀抱英哥儿回府,门廊下就听见爷俩说话声,温婉蓉听见很意外。 她开门从屋里出来,看见英哥儿又蹦又跳跟覃炀说:“爹爹,文山宫好大,我去尿尿,差点走丢了。” 覃炀哈哈大笑,喊他小笨蛋的同时,教他下次这种事叫宫女带路,别傻乎乎一个人乱跑。 英哥儿点头,又发现温婉蓉,喊声“娘……”跑过去,抱着她大腿仰头,眼睛亮亮的,笑眯眯道:“今天齐太傅夸英哥儿了。” “夸你什么?”温婉蓉摸摸他的头,叫大人小孩赶紧进屋。 英哥儿牵着她的手进屋,高兴道:“齐太傅说英哥儿字写得好。” 覃炀净身出来,逗他:“齐太傅是说八皇子字写得好,你听错了。” 英哥儿立刻不高兴:“明明是说英哥儿写得好!英哥儿不会骗人!” 温婉蓉在一旁瞪覃炀:“你别瞎逗孩子,他心思清楚得很。” 覃炀笑,问温婉蓉晚饭吃什么。 温婉蓉白他一眼,说就知道吃吃吃。 晚饭时,两人把英哥儿留下,温婉蓉一边给孩子夹菜,,一边问覃炀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覃炀瞥一眼认真吃饭的英哥儿,凑到温婉蓉身边,低声说:“老子担心八皇子欺负他。” 温婉蓉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我以为你不在意。” 覃炀端起碗继续扒饭:“都火烧眉毛,你真以为老子心大。” 温婉蓉也担心八皇子像上次宫宴那样欺负人,好似无意问英哥儿:“今天和八皇子一起上课,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英哥儿吃完嘴里的饭,摇摇头,正色道:“齐太傅好吓人,八皇子不敢说话,英哥儿也不敢说话。” 温婉蓉暗暗松口气,眼底透出笑意:“名师出高徒,齐太傅对你们严格,是为你们好。” 英哥儿吸溜一片青菜叶,点点头,应声:“英哥儿知道了。” 一顿饭,吃得气氛融洽,等消过食,覃炀说难得回来早,带英哥儿一起泡澡。温婉蓉怕天冷把孩子冻病,不让两人玩水,结果还是水花四溅,到处都是。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0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温婉蓉半信半疑,转身离去。 余下,只剩英哥儿和覃炀两人。 覃炀时时刻刻谨防英哥儿掉下来,继续哄孩子:“英哥儿,现在就我们两人,你就没什么想跟叔父说的?” 他故意改口回来,就想听听孩子心里话。 英哥儿抬头,看了眼覃炀,倏尔哭得更伤心:“英哥儿想见爹爹和娘亲!英哥儿不是野种!” “你当然不是野种!”覃炀看看周围,接着说,“曾祖母、叔父、婶娘都喜欢你,来,快下来,叔父肯定接住你。” 他说着,伸出双手,向孩子敞开怀抱:“我从不骗你。” 英哥儿还是摇头,哭道:“八皇子说要告诉皇上,杀了英哥儿,英哥儿死定了!” 覃炀皱皱眉,认真回答:“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英哥儿半信半疑看着他好一会,说出憋在心里已久最后一个问题:“叔父,那天在宫里,英哥儿看见了,兰僖嫔就是娘亲,她为什么不要英哥儿?为什么爹爹也不来看我?” 覃炀想,这话怎么回答,才能让一个四岁孩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 寻思一圈,简洁道:“你娘为了你爹进宫,具体原因,等你长大会知道,至于你爹不来看你,因为他怕曝露会害死你、曾祖母、飒妹妹以及我和婶娘,能听懂吗?” 英哥儿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覃炀还想说什么,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野种……” 英哥儿刚刚松动的情绪,一下子紧绷起来。 覃炀知道再耽误下去,孩子崩溃什么话都会说出来。 他喊一声:“跳!” 八皇子被温婉蓉拉住不能靠近,嘴里大喊大叫:“野种!我要杀了你!要叫父皇满门抄斩!” “闭嘴!” 覃炀突如其来一声吼,镇住在场所有人。 他没有心情理会八皇子什么情绪,对英哥儿像发号命令般,道一声:“快跳!” 英哥儿彻底被搅乱了,看看不远处愤愤不平又不敢说话的八皇子,又看向覃炀,犹豫好一会,突然松开手,两腿奋力一蹬,从树上跳下去。 这一跳不偏不倚,正好落入覃炀的怀抱。 英哥儿年纪不大,分量不轻,覃炀接住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恰好被另一棵树挡住,险些摔倒。 稳了稳身子,他抱着孩子笑出声:“英哥儿,我说能接住你,没骗你吧。” 英哥儿紧紧搂住覃炀的脖子,沉默片刻后,发自内心喊了声“爹爹……”,就呜呜哭起来。 覃炀抱着孩子越过温婉蓉时,特意脚步一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身边的八皇子,吓得八皇子赶紧躲到宫女身后。 他冷冷收回目光,声音不大,温婉蓉却听得清清楚楚。 覃炀说:“萧氏一族都这种狗德行,迟早完蛋。” 温婉蓉蹙蹙眉,没说话,跟着离去。 这场风波不大不小,传到宫里,也都当小孩子之间打闹,不了了之。 齐淑妃却为此在仁寿宫被太后好一顿训,说她教子无方,把八皇子越教越歪。 她满心委屈,骂英哥儿野种,确实不是她教的,但从八皇子见到英哥儿天天有亲人接送后,在景阳宫跟齐淑妃要求过,被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然后八皇子每天只有嬷嬷随行回宫,对英哥儿心生怨恨,宫里宫外背地里叫英哥儿“野种……”,齐淑妃听见也没劝阻。 以至于她的沉默变成一种放纵,让八皇子更肆无忌惮,从暗地变明面,公然在学堂里也这么骂英哥儿。 英哥儿一开始忍,他不反抗,八皇子就觉得他软弱可欺,天天野种前野种后挂在嘴里,齐臣相听见也当没听见。 他以为是齐淑妃故意针对覃家,也没管,两个孩子的矛盾越演越烈。 最后谁也没料到英哥儿爆发,扑上去打人,抓什么丢什么,还咬人,几个小宫女制不住。 八皇子还手没占到便宜,反而被泼了一身墨。 至于爬树,纯属意外小插曲。 但英哥儿最后一跳,被覃炀稳稳接住,在八皇子心中产生不小震撼。 他回宫没过几天,效仿英哥儿,要父皇接住自己。 萧璟天天在御书房处理大小事务,商讨开战西伯,没空理会。 谁知道八皇子这个熊孩子,偷偷跑到御书房门口,不顾众人阻拦爬到栏杆上,非叫父皇出来接自己。 萧璟正在和覃炀议事,讨论雁口关战略部署。 听闻外面喧闹不已,决定去看一眼。 八皇子一见他出来,高兴道:“父皇,儿臣恳请就一次。” 萧璟打算离开,迈出一步后,思虑一瞬,收回脚,朝八皇子走去。 他拍拍最长的那根栏杆柱子,足有一人高,叫人把八皇子抱到上面站着,然后退两步,伸出双臂,和颜悦色道:“你跳吧。” 八皇子信以为真,朝着萧璟奋力一跳,都在众人以为皇上要接住八皇子的一刻,他脚步一转,身子躲向旁边,正好腾出一个空位,眼睁睁看着八皇子摔在地上。 极响“啪嗒……”一声,覃炀站在不远处,听得清楚,皱皱眉,心想这一跤摔得不轻。 果然八皇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萧璟不发话,周边宫人不敢上前。 半晌,明黄色靴子往前一步,声音从上至下:“儿子,记住,这世上谁都不能信,父皇也一样。” 众目睽睽下,八皇子被满脸担忧和着急的嬷嬷抱走,远远离开御书房,还能听见毫无节制大哭特哭的孩啼声。 同时也再众目睽睽下,萧璟神色淡然,重新回到御书房,跟在后面的还有下颚绷紧,不苟言笑的覃炀。 宫人们不自觉缩缩脖子,刚刚八皇子极惨痛的一跤在他人眼里何止是摔跤,更是无情、冷漠的警告,做好本分事,忠于帝王家。覃炀心也明,肚也明,他认真听取圣言的同时,心想坚决不能让覃英作陪读,不然照今天这个势头下去,两小子再打架,保不齐八皇子真要杀英哥儿。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02章 暗藏玄机 齐淑妃吓得眨眨眼,没敢多一句话。 齐佑原本倦意浓浓,被心中一股无名火彻底冲醒。 “难怪叔父不喜欢你!”他晃晃食指,毫无顾忌开骂,“愚不可及!简直愚不可及!早知道你是这种货色,叔父就是饿死你们娘俩也不会抬进齐家,丢人现眼的东西!” 齐淑妃别别嘴,满心委屈,敢怒不敢言。 齐佑接着骂:“就你个猪脑子,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别说皇上对你兴趣缺缺,你连一个优伶都不如!” 齐淑妃被骂得难受,小声辩驳:“我,我哪知道八皇子小小年纪,胆子大如天。” “他是皇子,胆子不大,难道被你压着啊!”她一顶嘴,齐佑火更大,“上次被你连累,害我佥都御史没了,你再多犯几次蠢,我就准备从都察院卷铺盖走人!” 提起升迁取消一事,齐淑妃偃旗息鼓,乖乖闭嘴。 齐佑把一肚子火气骂完,骂到自己口干舌燥,才作罢:“叫人沏茶!没眼力劲的东西!” 齐淑妃赶紧要宫女沏茶去。 “三哥,您骂也骂了,先消消气,如今妹妹接下来该如何,您好歹给个主意。” 齐佑喝了两口茶,摆摆手,气消一半:“依我看,八皇子这条路从一开始急于求成,未必有好结果,但值得一赌。” 齐淑妃小心翼翼问:“三哥的意思,妹妹赌输了。” 齐佑毫不掩饰道:“你啊,输得一败涂地。” 齐淑妃神色堪忧:“大伯会怪我吗?” 齐佑给她一个显而易见的神情,答非所问:“我爹什么时候指望过你?” 齐淑妃垂眸不语。 “行了,八皇子的事,你也不用往心里去。”齐佑给一个不算安慰的安慰,“我爹只要在太傅这个位置上一天,别说八皇子,任何皇子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齐淑妃听出话里话:“三哥有别的意思?” 齐佑想起什么,话锋一转,问得直白:“我问你,你是不是把你嫂子身边丫鬟芸香弄死了?” 齐淑妃一愣,芸香死了有一阵子,怎么今天突然提起那个死丫头。 见她不说话,齐佑心里明白几分,嫌恶啧一声:“所以说你们这些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她是最好的人证,你弄死她做什么?解气?” 齐淑妃这次真觉得自己委屈:“一个下贱奴婢,难不成叫她面圣?” “她好歹是张底牌啊。”齐佑简直觉得没法跟齐淑妃交流下去,觉得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水,“我倒有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但这次保证你得听我的,别擅自做主。” 齐淑妃连连点头,问:“如何一石二鸟,什么办法?” 齐佑思量片刻,手指点点矮几,示意对方近一点:“眼下太后怪你,是不是你的错,你都百口莫辩,干脆将计就计,把这事推到温四头上。” 齐淑妃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哥,你要我把整件事摊到三嫂头上?” 齐佑点点头,低声道:“没错。” 齐淑妃觉得天方夜谭:“太后会信吗?” “太后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是给你解决办法。” “那一石二鸟,另一鸟呢?” 齐佑又骂她蠢:“你跟太后说温家不好,我们正好摆脱这段联姻,休了温四,我另娶,这次找个门当户对,对你,对我,对齐家有益无害。” 话听起来不无道理,但手段太不地道。 齐淑妃思忖一会,心想当初是她跟太后提议促成温齐两家联姻,如今齐佑不满温四姑娘,要把人从齐家撵出去,她再去跟太后说温家不好,不是打自己脸吗? “三哥就没别的办法吗?”她迟疑问。 齐佑回答斩钉截铁:“没有。” 又道:“除非你想在后宫这样死不死活不活待着,就别想什么心思,皇上愿意宠谁宠谁,你认命。” “我……”齐淑妃犹豫再犹豫,最终应下来,“三哥,妹妹照你的意思办。”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齐淑妃两天后把八皇子送到仁寿宫时,把心里想好的推辞声泪俱下跟太后细述一遍,又把齐佑的想法旁敲侧击提了提。 和她料想一样,太后没吭声。 没吭声自然是不同意的意思。 齐淑妃识相闭嘴,没往下说。 太后现在对齐温两家如何相处没兴趣,满心满意就想如何教好、养好八皇子。 再等八皇子的伤势好些,太后借此机会派人去景阳宫传达懿旨,说从今往后孩子吃住在文山宫,那边环境清幽,适宜授业解惑。 私下,宫人都传,太后并非真想把八皇子扔到行宫学习,其实就是不想拂了皇上面子,脱离八皇子和齐妃的关系。 齐淑妃的算盘彻底落空。 她将此事告诉齐佑,想请他来景阳宫继续商讨对策,齐佑却一口回绝,并带话回来,什么时候把“齐温联姻……”解决了,什么时候再进宫。 齐淑妃气得要命,如今她是封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既不讨太后喜欢,又被齐家孤立。 说到底怪谁?! 都怪兰僖嫔那个狐狸媚子和温婉蓉! 齐淑妃一股脑把所有怨恨都算她们头上,温婉蓉不耍手段送兰僖嫔进宫,皇上怎会被美色勾跑,导致自己失宠。 自己不失宠,怎会一而再再而三想扳倒兰僖嫔。 结果,扳来扳去,别人没如何,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叫她如何不恨。 齐淑妃心情极为糟糕,对付不了别人,唯有拿温四姑娘出气。 温四姑娘不知道兄妹俩在背后的心思,一心指望齐淑妃多帮衬她这个三哥,若再有升迁机会,首先考虑齐佑。 如今,齐淑妃对她视而不见,去宫外求了几次,都铩羽而归。 回到齐府,愈发不被齐佑待见。 温四姑娘发现齐佑外面可能有女人,回府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夜里回来,身上总带一股胭脂香味,却很少有同一味道。温府如今落寞,瘦死骆驼比马大,她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闺阁,被夫君打骂,羞辱,现在还有妾室登堂入室的危机,她就是再不在乎,也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03章 不由疑心 说着,她把那串手珠拿起来,放在手掌上:“喏,就是这个。” 温婉蓉看着手串微微一愣,心思这条手串是去年雪灾,最后一次遇到阿肆,他留给她的,不是红萼提醒,早忘了这档子事。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冬天。 “没丢就行,放回去吧。”温婉蓉没深想,好似无意说一声,转头去里屋看书。 红萼应声,放好手珠,跟过去,还是疑惑:“夫人,温夫人怎会有跟您一模一样的东西?奴婢瞧着眼生。” 温婉蓉翻开书,说:“许是刚买的吧。” 刚买的? 这么凑巧? 红萼直觉不大对:“温夫人那么小气,还能给自己添置新首饰?何况奴婢瞧那珠子不是什么稀奇玩意,温夫人虽小气,眼界不低,这么普通的东西入不了她的眼。” 温婉蓉翻页书,抬眸笑:“你倒看得仔细,既然她眼界高,还能偷拿我那串不起眼的手珠不成。” 红萼认真点点头:“夫人,您可不能大意,奴婢注意好几回,温夫人想去开您首饰盒,要不是奴婢拦着,未必不会顺手牵羊。” 这话温婉蓉信。 别说红萼注意到,四姑娘私下找她开口要簪子也不是一两次,而且每次都是昂贵饰品,她自然不会答应,且不说花了多少银子,那些价值不菲的珠翠金簪都是覃炀陪她去买的,怎舍得把覃炀的心意送人。 “下次温夫人来,你多注意点,别说首饰,还有二爷把玩的小物件,有几件可是他的宝贝,弄丢了真会发脾气。”温婉蓉细细叮嘱,视线又落回书上。 红萼领命,正要退出去,又被叫住。 温婉蓉不知怎地,神使鬼差想起那串手珠,叫红萼拿过来她瞧瞧。 红萼把手珠拿到里屋。 温婉蓉摆摆手,示意下去,然后抓起手串,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特别,又对光看了看,依旧没发现什么特别。 可稍稍留意不难发现,粉白的珠子里似有隐隐流光闪动,想看清,又不真切。 温婉蓉把每颗珠子都仔仔细细瞧了遍,发现不是一颗珠子有流光隐动,颗颗都是,看似普通的手串,竟暗藏玄机? 红萼说四姑娘戴的手珠和自己这串一模一样。 是咋看之下一模一样,还是小丫头也发现珠子里的不寻常? 温婉蓉思忖一会,把红萼叫来,手珠递给她:“你看看这串珠子,和温夫人戴的那串真的很像?” 红萼为人老实、实在,温婉蓉交代的事,她向来一丝不苟。 “夫人,这手串好特别啊!” “你也发现了?” 红萼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把手珠还回去。 温婉蓉问她:“你现在还觉得和温夫人的一样吗?” 红萼认真回想片刻:“夫人,您不说,奴婢真没觉得什么,听您一说,奴婢倒觉得温夫人那串手珠跟您这个有几分相似。” 温婉蓉带着疑虑“嗯……”一声。红萼像生怕自己看错一样,重新拿起手串,看了会,点头道:“夫人,奴婢没看错,虽然温夫人戴的那串没您的珠子灵动,但也能隐隐约约看见差不多的光亮,而且两串珠子成色、大小奴婢真没看出差别。 ” “行,我知道了。”温婉蓉心里记下,面上装作无意,叫红萼把手串收好,“不过平日戴的小玩意罢了,长得差不离也不是稀奇事。” 红萼听自家夫人都不在意,也没深想,一边收拾首饰盒,一边道:“夫人别怪奴婢多心,奴婢实在见不得温夫人的作派。” 温婉蓉笑笑,重新拿起书:“你把屋里东西看好就行。” 红萼应声说好,眼见临近午时,没再闲聊,赶紧去小厨房提食盒。 温婉蓉等门廊外安静下来,她无声合上书,取一条干净丝帕,把手串拿出来包好,放进袖兜里。 吃完午饭,她照常午睡,未时不到起来,去老太太院子里看了两个孩子,冬青说天冷,孩子暖在被子里就不想醒,比平日午睡起得晚,温婉蓉说没事,让孩子睡,便退出屋。 她披上后斗篷,从院子里出来,没回自己屋,直径去了垂花门,临时叫管家载她出去。 车夫问,夫人,去哪? 温婉蓉简练给出两个字“银楼……” 马车稳稳停在燕都最大的银楼商铺前,温婉蓉戴上兜帽,快步走进店面。 小二是机灵人,一见覃少夫人光临,忙请到包间雅座,亲自由掌柜接待。 掌柜不少见燕都达官贵人,应对自如,和气生财,作揖行礼:“有一阵子没见少夫人和覃将军来光顾。” 温婉蓉略略低头,以示回应,笑道:“到年底,家家户户都忙,想来您银楼的生意也比往时要忙得多吧。” 掌柜笑而不答,显而易见。 两人寒暄一番,温婉蓉从袖兜里拿出包好的手串,放在黄花梨木的茶桌上,往掌柜面前推了推,开门见山:“今儿我抽空过来,想您帮我看看这个。” 她不说出处,更不提任何发现,只当一般首饰给掌柜鉴赏。 掌柜小心翼翼拿起帕子,取出里面的手串,对着光细细观察一会,眉头微皱,转而包好,还回去,露出为难的神色:“少夫人,恕老朽眼拙,看不出是什么。” 一个经营金银首饰十几年经验的老掌柜,鉴定不出普通手串? 话里话,明显推脱。 温婉蓉没勉强,只问:“掌柜可看清楚了?” 掌柜迟疑片刻,起身时,身子故意稍微前倾,凑近些,音量将将两人听得见:“夫人,是宫中手艺。” 温婉蓉怔了怔,来不及言谢,就见掌柜背对着她,对门口的小厮不满道:“少夫人要的新款怎么还没拿来?” 小厮应声,说再去催催。 掌柜又向温婉蓉作揖,笑道:“伙计怠慢,还请夫人见谅,夫人再等等,您要的新款一会就来。” 温婉蓉知道掌柜故意岔开话题,是怕方才两人对话,隔墙有耳。她轻笑一下:“您忙先去吧,我吃茶再等等无碍。”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04章 连夜消失 掌柜告辞,转身离开包间。 偌大的房间只剩温婉蓉一人,她重新拿出手串,认真观察一会,除了珠子里流光浮动,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掌柜说这普通手串是宫里手艺,让她不得不疑心阿肆的身份。 一个普通流民怎会有宫中之物? 捡的? 然后占为己有? 温婉蓉觉得不像,如果捡的,大可以卖钱让自己过得好点,而且一个贵重物品是不是本人的,那种从容淡定装不出来。 反过头,银楼掌柜为何如此紧张? 温婉蓉仔细琢磨,心思银楼掌柜在这一行待久了,见多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可能带来灾祸,谈吐间不由谨慎小心。 她想这样也好,如今覃家麻烦够多,有人避而远之是好事。 只是…… 温婉蓉转念四姑娘头上,很是狐疑,难不成四姑娘那串也是宫中之物? 可她怎会有宫里的东西? 齐淑妃给的? 可温婉蓉遇见阿肆时,齐淑妃已经入宫,两人不可能有交际,何况阿肆口口声声只提温婉蓉,再无其他,也证明他们不认识。 再往深想,温婉蓉倏尔想到一个“不敢想……”的可能。 入夜,她一直未睡,等到亥时落锁前覃炀回来。 开门一瞬,屋外寒气袭人,打在脸上,寒凉入骨,温婉蓉下意识眯了眯眼。 屋门边的油灯闪了几下,豆大火焰差点吹灭,覃炀眼疾手快,进屋关门,简单迅速。 “不是跟你说了早点睡,不用等我。”火光拉出一道斜影,抱住另一道影子。 温婉蓉推了推,看着覃炀,伸手解他大氅上的扣子:“有点事等你回来,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覃炀嘴角一抹邪笑,手在腰间蹭一圈,咂咂嘴,“几天没睡,想老子?” 温婉蓉白他一眼,骂没正经:“天天都睡一起,想什么想。” 覃炀趁两人挨着近,手往衣服里钻:“此睡非彼睡。” 温婉蓉连忙按住手,瞪他:“我真有正经事,不听拉倒。” “听听听。”覃炀嬉皮笑脸收回手,低头亲一口。 温婉蓉推开他,把大氅抖了抖,挂在屏风旁的木架子上。 覃炀跟在身后:“老子说听,你又不说。” 温婉蓉不满斜眼瞧着他:“你吃不吃宵夜?要不要洗漱?哪一样不要人伺候?” 覃炀笑得开心,自顾自去屏风后净身,声音飘出来:“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温婉蓉站在屏风外,应声:“之前流民阿肆你还记得吗?” “阿肆?”覃炀重复这个名字,好一会回答,“就是安吉雪灾碰面再没见过的穷小子?想起来了,怎么?” 温婉蓉老实交代:“对,是他,他给过我一个手串。” “什么玩意?”覃炀脸上滴着水,跑出来,语气不快,“他送你什么?这事老子怎么不知道?!” 温婉蓉拿了干布巾给他擦水,装害怕道:“之前怕你不高兴。” 覃炀立刻拆穿她,哼声道:“少跟老子玩真大胆假小心,现在就快骑老子头上,还怕我不高兴。” 温婉蓉知道他吃醋,笑嘻嘻黏上来,搂着腰说:“这不是重点。” 覃炀脸色一沉:“这不是重点什么是重点?” 温婉蓉搂住他脖子,踮起脚,凑到耳边嘀咕几句。 覃炀微微一怔,倏尔脸色严肃几分,视线转向温婉蓉,确定道:“银楼掌柜原话?” 温婉蓉点点头:“千真万确,他原话就这么说的。” “东西呢?”覃炀问。 温婉蓉把手串拿来,给他。 覃炀拿到油灯前看看,又掂了掂,撇撇嘴:“比一般玉石轻。” 温婉蓉凑过来:“我看不像玉石。” “是吗?”覃炀还给她,“我还以为是玉石,晃一眼,跟我书房那个羊脂玉的兽头压纸挺像。” 温婉蓉对玉了解仅限皮毛,对于这个看起来普通,实则不普通的手串,说出自己想法:“覃炀,我觉得阿肆身份不简单。” 覃炀对阿肆的印象源于阿肆看他的眼神,他杀伐气息重,尤其不苟言笑时,别说流民,就是普通百姓,甚至朝野里一些文官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忌惮。 而阿肆从第一次见他,就没有露出半分害怕的神情,还有身上隐隐透出与生俱来的气质也罢,气场也罢,不知为何,总让覃炀想起皇上,想起萧氏一族。 再结合那串手珠,他顺着温婉蓉的话,推测:“你想说阿肆与皇室有关?” 两人想法一拍即合:“你也这个想法对不对?” 覃炀不置可否。 温婉蓉继续说:“我猜阿肆今年应该十八九,已近弱冠,只是想不明白,他要真是皇室宗亲,皇叔怎么可能放任四处流浪?” 她有一下没一下在桌子上划拉手串:“想当初,皇后党倒台,我皇女身份立刻恢复,他还是男子,更应该被认回来才对,就算皇叔操劳国事想不到这些上面,太后不提,大宗正院也不提?太奇怪了。” 覃炀沉吟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想见他吗?” 温婉蓉愣了愣:“见谁?阿肆?” “对。” “暂时不想。”温婉蓉摇摇头,“如今覃家够乱了,我不想搅到其他事情里。” 覃炀却说:“真想找一个人不难,你确定不想见他?” 温婉蓉坚定摇头:“我现在不想见他,而是想另外一个事。” “什么事?” “红萼发现温四姑娘戴着和这个一样的手串。” “那个瘟货又来了?”覃炀一晚上晓得两件瞒自己的事,顿时宵夜胃口减半,“哎,温婉蓉,老子白天不在家,你还藏多少事啊?” 温婉蓉给他碗里夹菜:“我就知道跟你说了,你会不高兴,不想听你发脾气,没几句好话。” 话是真心话,覃炀看她眼底浮出几分不高兴,语气缓和:“要你不跟温四来往,还不是为你好。”“你几时看我主动找过她,都是四姐姐登门拜访,你要我怎么办?”温婉蓉搁下筷子,神情认真,“难不成你要我把人赶出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05章 挨打 后面覃炀又说了什么,温婉蓉没听见,但从包间开门的一瞬,覃炀错身出来时,银楼掌柜还跪在地上,两手在抖。 隔日,听闻银楼掌柜拖家带口连夜消失在燕都城。 城内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来去无踪,只有守城楼的侍卫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曾见过一辆极普通的马车往城郊疾驰而去。 温婉蓉本不知道,倒是覃炀在枢密院的消息灵敏,听说一大早有马车带着老小离城,直觉银楼出事,趁午休去溜达一圈,果然和自己料想一样。 覃炀回府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温婉蓉刚吃完不久,院子里冷,她就从东屋走到西屋,来回踱步消食,听见屋门一开一关的声音,以为是红萼,唤了声,没人应。 “红……”她正纳闷,到堂屋看一眼,话在嘴边,又咽下去,转而笑了,“你怎么这个点回来?吃了没?我刚刚吃完,小厨房还有热饭热菜,我叫人送过来?” 覃炀抬抬手,示意不用,一手解开大氅上对襟领上的扣子,说:“我吃过,去了趟银楼,顺道回来和你说点事。” “什么事,不能晚上回来说?大中午赶回来,不累吗?”温婉蓉笑了笑,露出心疼的神色,叫红萼打盆热水来,给覃炀洗脸。 温婉蓉在一旁伺候,见覃炀从进屋就下颚紧绷,一脸正色,她递上干净布巾,接着问:“怎么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银楼掌柜跑路了。”覃炀简练回答。 温婉蓉怔了怔:“昨儿好好的,怎么就跑了?” 稍作停顿,她想起临走时银楼掌柜跪在地上的情景,会意道:“莫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 “老子能说什么,”覃炀接过热茶,咂一口,“就盘问你那串手珠来历,他自己做贼心虚,怪老子?” 温婉蓉才不信覃炀轻描淡写“盘问……”两个字这么简单,她又不是没见过他审问人的样子,一双细长眸子微眯,紧紧盯着对方,如同恶狼盯梢猎物,稍有风吹草动立刻置于对方死地。 换谁,谁不怕,不紧张。 “银楼掌柜忽然撂挑子,铺面生意怎么办?” “老子怎么知道,今天照常开张,明面上看不出什么,问一嘴才知道掌柜换人了。” 温婉蓉对于掌柜突然离开并不在意,她更在意深层原因。 然而不等她开口,覃炀先说:“温婉蓉,你尽快把温四手上的珠串要回来。” 话没前没后,覃炀认定四姑娘那串手珠是她的? 温婉蓉下意识指指自己鼻子:“你怎么知道四姑娘的手串是我的?我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东西。”覃炀把她拉到里屋,两人坐在八仙桌旁,他身体前倾,凑到跟前,把从掌柜嘴里知道的事说一遍:“当初银楼里有几个拔尖的金饰工匠师傅,被委派宫里接暗活,就是你手上的珠串,共八条,后来清君侧, 要求销毁,掌柜没想到有漏网之鱼。” 温婉蓉神色一紧:“然后呢?” 覃炀倏尔放松,身子向后直了直:“没然后,他能说就这么多。” 温婉蓉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不,不,不,如果八条要求销毁,为什么我的一条能带出宫?我是说,假如四姑娘那条是我的。” 覃炀耸耸肩,嘴角往下沉了沉:“我知道也不多,当初只知道和你有婚约,其他一概不明,不是皇后党倒台,压根不知道你皇女身份。” “如果当初你知道我是皇女,会不会对我好点?”温婉蓉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以前的事,神色黯淡下来。 “说什么傻话,”覃炀语调变得缓和,抬手摸摸白净的脸颊,低头吻了吻,把人抱起来,坐大腿上,面对面说,“我承诺以后好好待你,肯定做到,又翻旧账?” “没翻旧账,”温婉蓉顺势靠他肩头,声音又轻又柔,“我只是觉得恢复皇女身份,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以前的日子自在。” 覃炀笑起来,像顺气一样抚摸她的背:“也不是完全没用处,起码有太后这个靠山,你说的。” “太后……”温婉蓉喃喃自语,轻叹口气,停顿半晌,道,“这个靠山不好靠,仁寿宫再大,也得听皇叔的。” 覃炀拍拍她的背:“放心,皇上那边有我。” “你跟着皇叔,我才不放心。”温婉蓉往前挪了挪,贴近热乎乎的身体,“就怕皇叔哪天发现什么,把你叫进御书房……” “有去无回……”四个字,她忌惮,不愿说出口。 覃炀笑,紧紧搂住纤细的腰身:“我心里有数。” 温婉蓉额头抵着略带胡茬的下巴,感受宽厚起伏的胸口,贪恋两人黏在一起的静谧时光,良久才开口:“覃炀,我担心四姑娘不会把那个手串还给我。” 覃炀认为不是难事:“为什么?她又看不出好赖。” “未必。”温婉蓉起身,拿来茶壶给杯子里添水,“她不一定知道是什么,但珠子细看下,不似凡物,温伯公趁红极一时,四姑娘没少见好东西。” 覃炀冷哼:“好东西见多了,不代表可以占别人的,你先去要,要不来,老子亲自找齐臣相那个老东西谈一谈。” 温婉蓉怕他来横的,连忙摇头:“算了,我有办法,你别管。” 顿了顿,她又问:“不过,为什么要我尽快要回来?万一牵扯以前皇族旧事,只当丢了岂不更好?” 覃炀拿起茶杯,又放下,看过来:“丢谁不能丢齐佑身边。” 齐佑整天没事找事,一门心思搞政绩,谁愿意当垫脚石。 温婉蓉会意:“我知道了,这阵子就尽快把手串要回来。” 话虽这么说,但到底跟四姑娘怎么说,她没想好。 四姑娘不笨,曾经温府养女恢复公主身份,说明温婉蓉带过的东西都出自宫中。 宫中之物,向来佳品中的佳品,绝非银钱能买到的东西。正因为四姑娘好东西见多了,深谙其理,才把一个看似普通的手串戴在手上,四处显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06章 少个麻烦精 “贱妇!” 他进屋看见迎门的温四姑娘,甩手一耳光,不问青红皂白开骂:“厚颜无耻的东西,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说着,挽起袖子,从外面找来一根扫帚,一棍子横扫,重重打到四姑娘背上。 四姑娘尖叫一声,往里屋跑,齐佑怒气冲冲追进去。 紧接着,院子里的下人都听见屋里传来尖锐的哭声,砸碎东西的声音及叫骂声。 大家习以为常,没想到这次温夫人挨打比平时时间长,一开始还能听见哭声,渐渐就听不见哭声了。 有人怕打出事,偷偷去禀告齐臣相和老夫人。 齐臣相一想到温家、温婉蓉和覃家关系,仇恨爬满心,敷衍般叫下人去拍拍门,说两声算完事。 齐佑听见齐臣相不痛不痒的劝架,倒收了手,甩开手里的扫帚棍子,坐在太师椅上,瞪着瑟瑟发抖的四姑娘,没好气问:“手串呢!” 四姑娘被打怕了,顺手指了指梳妆台的方向,唯唯诺诺道:“就在盒子。” 齐佑起身过去,粗鲁打开盒子,倒出里面所有金饰,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他指着一堆珠翠,吼:“过来!把手串找出来!” 四姑娘恨不得绕道走,边哭边小心翼翼蹲他脚边,找出那串手珠子,恭恭敬敬递过去。 齐佑晃一眼,不过一条极普通的串珠子,又想起四姑娘平日种种,一口气恶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抓起手串,抬腿就是一脚,气头上没轻没重,正中面门。 四姑娘没防备,“啊……”一声,直挺挺向后仰倒,不偏不倚,后脑磕在梳妆凳的凳角上,随即滑到地上,一动不动。 齐佑一开始以为她装死,上去踹两脚,嘴里骂:“起来!少演戏!” 四姑娘依旧不动,直到靠近头部的地方沁出一滩血水,齐佑一下子慌了神。 他下意识蹲下,伸手摸她脑后,只觉得头发里湿湿的,黏黏的,抽出手一看,全是红艳艳的血渍,又探了探鼻息,没死,还有呼吸。 立即找大夫救治,兴许能活! 他起身打算开门的一瞬,忽而停住了。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齐佑转过头,神色阴鸷盯着地上的四姑娘半晌,两手离开门闩,转身进到里屋,出来时手里多个枕头。 他蹲在地上,发出阴冷的笑,自言自语:“下了阴曹地府别怪我,不是我不留你,是齐家容不下你。” 说着,将枕头大力捂住四姑娘的脸。 四姑娘似乎有一丝意识尚存,想挣扎,却只能轻动几下。 齐佑愈发使劲,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钱!我钱袋里多少碎银子,都有数,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手脚怎么这么不干净?!我爹知道也不会容你!” 他说的急,近乎全身力气都压在枕头上。 不知捂了多久,久到他手都酸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是累还是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与慌张,齐佑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平复。 只等心绪稍稍平稳,他望着脸上盖着枕头的尸体,终于回过神,像预先排演好的,藏好带血的枕头,大叫一声“来人啊……”,跌跌撞撞打开门,痛哭流涕:“快来人!救夫人啊!” 下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哀号吓到,簇拥挤到门廊下,就见温夫人双目圆睁躺在地上,毫无生气。 齐佑在一旁捶足顿胸:“都愣着干什么!快扶夫人起来啊!” 一个年轻胆大的小厮进屋,俯身探了探四姑娘鼻息,手猛然一缩,跑到齐佑身边小声道:“三爷,您节哀顺变,夫人,没,没了。” “不可能!”齐佑抓住小厮衣领,疯癫般大叫,“我不过骂她两句,她怎会想不开!” 说着,他手脚并用爬到四姑娘身边,撇开脸,一只手抚在眼睛上,极悲痛地声泪俱下:“你是受了多大委屈,为夫不过要你别拿覃家东西,也有错吗?” 听着自家三爷哭嚎,一行人终于明白,夫人招惹覃家,负气自杀了…… 顿时下人们手忙脚乱扶齐佑的扶齐佑,挪尸体的挪尸体,还有人给齐臣相报信。 再隔一日,手串完璧归赵。 温婉蓉拿到手串时挺奇怪,前后不到两天,四姑娘乖乖打发人把东西还回来,不像她的脾性。 当下因为照顾两个孩子,没心思深想。 入夜等覃炀回来,她跟他交代一声,说手串拿回来了,覃炀似乎累得够呛,敷衍“嗯……”一声,便洗漱睡了。 约莫又过两日,温婉蓉刚刚从宫里定省回来,垂花门的小丫头就急急忙忙迎上来,低声道:“夫人,温府二夫人求见,人正在花厅吃茶。” 温婉蓉一愣,她许久没见温家人,二夫人是四姑娘婶娘,和杜夫人一样,瞧不上温府的养女。 可今非昔比,往日那些鼻孔看她的人,如今屁颠颠跑来巴结,大有人在。 温婉蓉说句知道,提着裙子先去花厅。 她礼貌性唤声婶娘,问安的话还在嘴边,对方就扑上来抱住她,哭得那叫一个动情。 温婉蓉被她哭愣了,轻声安慰:“婶娘这是怎么了?” “四,四丫头没了!” 对方呜呜咽咽,话说不利索,可温婉蓉听明白了。 四姑娘死了? 她愣怔片刻,心思前几天还坐在一起听戏,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婶娘哭得喘不上气,捂着心口,脸色发白,温婉蓉见状赶紧叫下人请大夫,担心极悲下哭出好歹。 大夫来,施过针,告诉温婉蓉,温家二夫人身子骨不好,加上情绪受创,只怕施针顶不了多久,还是送回府邸好好医治。 温婉蓉没辙,只能叫管家先送人回温府,余下的事……到底怎么办,她一时拿不定注意。 夜深北风呼啸,她一等再等,覃炀又是快亥时才回府,连着两天累得连宵夜都不吃,就洗漱上床。 温婉蓉陪着上床,趁人没睡着,小声说:“覃炀,四姑娘没了。”覃炀以为玩笑,闭着眼,笑出声:“温婉蓉,你以前不这样,不待见谁也不会咒人死。” 正文 第207章 多晚我都等你 “我说真的,白天温府二夫人,就是四姑娘的婶娘来府里跟我说的,”她一五一十道,“以前婶娘就疼四姑娘,如今突然没的,打击太大,今儿差点晕倒,我还请了大夫,大夫说要卧榻好好休养。” “真的假的?”覃炀瞌睡醒一半,睁开眼,转过头,“怎么死的?” 温婉蓉摇摇头:“婶娘悲伤过度,我不敢细问,怕加重病情,听她意思,四姑娘是自杀。” “自杀?”覃炀觉得这是两天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大笑两声,“厚脸皮还会自杀?全天下人都自杀,也杀不到她头上。” 温婉蓉拍他两下:“你别光顾着笑,我正烦着呢。” “烦什么?”覃炀瞌睡醒大半,翻过身,一手垫在温婉蓉颈窝窝下,一手扯扯被子,“她死了正好,我们跟齐家没瓜葛,再不用担心那瘟货发现什么回去告诉齐佑。” 倒是一劳永逸。 温婉蓉有些犯难:“可我听婶娘的意思,要我替四姑娘向齐家讨说法。” “说个屁!”覃炀当机立断,“温婉蓉,你少管闲事,温四死了,齐家都不放个屁,你操哪门子闲心?温家当初对你好吗?哪个婶娘?老子怎么没听过?” 温婉蓉说,是见的少点。 覃炀要她安心睡觉:“那不就得了,温家没把你当回事,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出头也不该你出。” 温婉蓉问:“下次再来,怎么办?我不见?传出去怕人诟病覃家。” 覃家脸面自然不能坏,覃炀想想,说:“温家人再找你,要他们报大理寺,都察院御史夫人死了,可大可小,大理寺有权查案,至于找你,有什么用?难不成捅到宫里?” 温婉蓉轻叹一声:“大概就是这个想法。” 覃炀哼一声:“温家想得挺美。” 顿了顿,他翻身,找个舒服姿势躺着,说:“行了,你和温家这点关系就此打住,少个麻烦精在眼前晃,老子巴不得,你还烦,烦个屁,睡觉,睡觉。”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温婉蓉一巴掌拍他胸口,语气不快翻过身,背朝他,赌气道,“睡觉就睡觉,满嘴粗话。” 覃炀的手摸上柔软腰身,往前拱了拱,不理会对方小情绪,声音略哑:“要么睡觉,要么陪老子睡,选一个。” “睡觉!” 温婉蓉不假思索回答,然后翻身,两手护胸,趴在床上,一副抵制泼皮无赖的架势。 覃炀压上去,睡意全无:“温婉蓉,你口不对心,老子只能满足你。” 温婉蓉说句没有,就被结结实实堵住嘴,嘴堵嘴。 余下的事,她情不情愿,都得情愿。 伴随身体不堪疲累,温婉蓉喘气问他:“你不是回来说累了,早点睡吗?我看你体力好得不行!” 覃炀抱紧她,跟着喘气,贱笑:“对啊,现在睡觉更舒服。” “厚脸皮……” 温婉蓉低低骂他一句,覃炀又跟她一番歪理邪说,两人相拥入眠。 之后几天,果然如温婉蓉料想,温家又打发人来找她,这次她听覃炀的,没打照面,也没出任何主意,避而不见的态度显而易见,不想插手温家的事。 二夫人不甘心,打发人找过几次后,接连一样结果,再也不找温婉蓉了。 至此四姑娘死了,温家惹不起齐家,只能作罢。 但说温家软弱好欺,也非如此,四姑娘头七刚过,燕都城就传出风言风语,说四姑娘不是自杀是谋杀,一传十十传百,虽没人正儿八经当回事,但齐淑妃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多几分担心。 她十足把握肯定,温四姑娘是齐佑杀的,齐温联姻确实不是好出路,这下人死了,一了百了。 比什么休了,和离都要直接,省事! 不过,以为不会有人在意,只是她以为。 大理寺向来耳聪目明,丹泽一直苦于没有齐家把柄,如今温夫人突然死了,值得查一查。 就大理寺的手段,想查清一个人死因,易如反掌。 丹泽带四个信得过有经验的下属,亲自开棺验尸,一人摸尸骨,一人记录,另两人负责体力活。 “像自杀吗?”丹泽问摸尸的检验官。检验官笑得颇有几分深意,站起来,走他身旁,低声道:“大人,温夫人首先是后脑骨折,因为伤口处有大量血迹,证明撞伤时还活着,但从眼内郁血,及大小便失禁和多个脏器郁血来看,卑职判断是窒息 死亡,脖子上没勒痕,简言之,捂死的。” 丹泽抬抬眼,淡淡嗯一声,说一句埋好逝者,转身离开。 即便心里明白,行凶者八九不离十是谁,也不能轻易表露心迹,毕竟所有证据证明四姑娘是他杀外,并不能充分指认凶手,当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找证据。 然而丹泽重点不是办案,结果和他预想没差。 自从覃昱出现,接连几个月神经紧绷,这一刻全部松开,他打算立刻,马上回府,睡个安稳觉。 丹泽一觉睡了多久,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躺下去屋外是黑的,醒来睁眼,屋外依旧黑的,他大概保持一个睡姿久了,起来时一边肩膀酸软无力,连胳膊都抬不起。 摸黑找到火褶子,点亮桌上的油灯,大概门外下人看见屋里亮灯,放轻动作敲敲门,唤了声:“大人,您醒了?” 丹泽嗯一声,算回答,找个外衣披上,去开门。 屋外比前两日寒凉些许。 下人垂手,恭恭敬敬问:“大人,饭都在灶上热着,端来吗?” 丹泽说好。 没一会,热饭热菜端进屋,在桌上摆好。 丹泽确实饿了,拿起筷子,夹口菜,边吃边问:“我睡了多久?” 下人回答从昨儿夜里睡到现在,转头看了看漏刻:“这会戌时刚过。” 丹泽接过盛好饭的碗,一口饭一口菜,闷头吃半晌,想起什么,抬头又问:“睡觉期间有没有人来找?”下人点点头:“大理寺的人来过,听闻您在休息,说明儿再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08章 关心恰到好处 丹泽的视线好似无意跟过去,一个穿着素净的姑娘开门把宋执迎进去,宋执似乎急不可耐,搂住人就亲,右脚勾住门板,“砰……”一声,合上屋门。 “丹爷,要不一会有看中的姑娘,您也歇在青玉阁得了。”花妈妈察言观色,言语调笑,故意遮住对方视线。 丹泽淡淡说句不用,转身一瞬,倏尔一个瘦瘦身影急急忙忙往青玉阁外面冲,只听极清脆一声“啊呀……”,两人撞个满怀。 瘦瘦身影用力过猛,往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花妈妈骂声立刻响起:“跟你说了多少遍,走路看路,长眼睛出气的!” 又转向原地未动的丹泽,赔礼道:“丹爷,这是店里刚来弹小曲的丫头,没规矩,您别怪。” 丹泽原本没在意,神使鬼差多看一眼被撞倒的姑娘,他微微一怔,从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侧面和温婉蓉有几分相似。 “你没事吧?”没心思理会老鸨的聒噪,往前跨一步,弯腰向对方伸出手,极亲和地问。 对方坐在地上,抬起头,看见俊美脸庞也是一愣,甚至忘了尊称,本能回应:“没,没事。” 丹泽的笑脸极具诱惑,嗓音清亮娓娓动听:“你叫什么名字?” “柳一一。” “哪三个字?” “柳树的柳,一二的一。” 丹泽扶她起来,问有没有伤到,从袖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她手上,如同商量语气:“你每天晚上闲暇,可以去我府邸演奏,多晚我都等你。” 柳一一有些懵,傻傻应声好。 花妈妈在背后推她一把,恨铁不成钢加一句:“还不快点谢谢丹爷赏赐!蠢得要命!” 柳一一回过神,赶紧向丹泽屈膝福礼,言谢的话未出口,被丹泽扶了扶。 他依旧对她笑笑:“明晚丹府,不见不散。” 柳一一握紧手里一锭银子,迟疑片刻,点头说好。 再后面一个进包间,一个出楼牌,整个大堂高朋满座,莺莺燕燕,酒色飘香,谁也没在意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唯有丹泽走几步,好似不经意间回头一眼,柳一一瘦瘦背影早已消失在朱漆大门的正门口。 宋执从皓月房间回来时,另约的一波人还没到场。 他主动给丹泽倒茶,略有所指:“丹兄,有看中的姑娘想带出去也问题,跟花妈妈打个招呼,记我账上就行。” 丹泽笑笑,不清楚老鸨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听老鸨说皓月是青玉阁新来的姑娘,宋兄近水楼台先得月。” 宋执嘿嘿一笑,喝口茶,神色轻佻:“玩嘛,图个新鲜。” 丹泽跟着喝口茶,只笑不语。 图新鲜会送对方宅子? 宋执一年俸禄多少,丹泽估摸大概,虽不少,也不至于随随便便买宅子。 于是越不承认,越欲盖弥彰,越叫人怀疑。 这场酒局多少有收获。 回府时,丹泽微醺,把晚上碰到的几个人在脑子里过一遍,神使鬼差想起柳一一,有些懊悔。 不过侧面和温婉蓉相似几分,他整个人都不淡定。 一锭银子事小,关键明天真要人家小姑娘来府上演奏吗? 丹泽脱了外衣斜躺在厢床里,望着幽暗的顶面,有些出神。 临近年底,大理寺公务一样繁忙。 他翻个身,抱住叠好的被子,感受棉絮的柔软,浑浑噩噩间睡着了。 隔天,丹泽在大理寺忙得脚不沾地,盯梢齐佑的下属回报,发现贴身伺候的小厮这几日鬼鬼祟祟,似乎不大寻常。 经手的犯人、案件多了,凭经验直觉,丹泽认为齐佑过不了几日就会有动静,叫下属继续盯紧。 下属领命退出去,他继续手头的公务,漏刻里的水滴随着时间,从一个漏壶流进另一个漏壶,直到写完公文上最后一个字,外面天色已经全黑。 时辰戌时二刻。 丹泽整理好翘头案桌,起身取外套时,倏尔想起和柳一一的约定。 他猜想也许对方发现自己不在府邸,说不定早走了,可回去的路上依旧快马加鞭。 “丹大人,有位柳姑娘一直在偏厅等您,说是昨儿约好的。”管家迎门,接过马鞭,跟在后面一五一十禀告。 丹泽急促的脚步稍缓,下意识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吃了没?” 管家摇摇头,回答:“申时过半来的,一直坐到现在,老奴问过姑娘要不要用饭,她说不饿,要我别管。” 丹泽一抬左手,说知道了,直接步入偏厅。 柳一一见到丹泽进来,忙起身,差点打翻手边的茶盅,显得局促不安:“丹,丹大人,小女按您昨天要求前来府邸,已等候多时。” 丹泽叫她不必拘束,坐下说话,问:“还没吃饭吧?” 柳一一迟疑片刻,摇摇头。 丹泽扫一眼对方攥紧的帕子,笑了笑,缓解气氛:“正好,我也没吃,陪我一起。” “我……”柳一一抿抿嘴,吞吞吐吐,似有话说。 丹泽正打算出门,边走边问:“什么事?忌嘴什么只管说。” “不,不是。”柳一一像下定决心,从袖兜里掏出昨天的一锭银子放在茶桌上,一口气说出心里话,“丹大人,小女子虽卖艺,是清白之人,抛头露脸只为生计,恐不能答应大人要求。” 她以为他要过夜,又不敢得罪粉巷的老鸨和客人,只能硬着头皮登门解释。 丹泽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银锭,心领神会,再想到自己也是伶人出身,语气透出几分同情:“柳姑娘误会了,在下喜欢闲暇之余听曲解闷。” “这样啊。”柳一一明显松口气,尴尬笑了,“小女没想到遇真君子,今儿琵琶没带,要不明天来给大人免费演奏一曲,还请大人莫怪。” 说着,她逃一般告辞离开。“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妥。”两人错身而过,丹泽拉住对方胳膊,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你先陪我吃饭,吃完饭,我叫府上马车送你回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09章 嫁不出去,我娶你 “什么叫好像?”丹泽最烦听模棱两可的话。 少卿用袖子擦擦额头沁出的细汗,回答:“周边村落多,有看热闹的村民说进城赶集,在齐家大院外见过死者。” 丹泽冷静问:“能确定吗?” 少卿沉默下来。 丹泽摆摆手,命令:“你带盯梢齐少卿的人去看看尸体,身形各方面跟他见到丢证物的小厮像不像?再来回话。” 少卿立刻如得大赦,赶紧退出去。 丹泽窝进太师椅里,烦躁捏着鼻梁,心想太巧合了,前脚被他发现捂死温夫人的凶器,后脚又死了人,很难不想到杀人灭口。 眼下,光有证物,不能把齐佑奈何,因为东西不会开口说话,死人也不会开口说话。 唯一…… 他把宝押在诈降路数,等齐佑上当。 与此同时,齐佑这段时间似乎老实许多,既不出去花天酒地,也不找狐朋狗友,每天除了都察院,就是齐府。 什么也查不到。 丹泽担心打草惊蛇,撤回盯梢齐佑的人,把所有注意力转移到青玉阁的皓月那边。 因为线人来报,皓月有跟不明身份的人来往。 “这事,宋侍郎知道吗?”丹泽问下属。 下属不敢肯定:“就现在看来,是皓月和那人夜里单独会面,卑职没见到宋大人。” 丹泽摆摆手,示意对方下去。 余下他一人时,丹泽寻思要不要告诉宋执,还是宋执揣着明白装糊涂。 想想,烦躁无比,现下没一件顺心事。 丹泽入夜回府,发现柳一一屋里亮着灯,里面传来练曲声,他思忖片刻,过去敲敲门。 柳一一没想到丹泽忙了几天,突然主动来找。 “大人,我吵到您了吗?” “没有,我就来看看你干吗,你继续练吧,我回屋了。” 柳一一看他一脸疲倦,鼓起勇气主动邀请:“屋外冷,大人进来喝杯热茶再走。” “不用了,”丹泽背对她抬抬手,想起什么,转头对她笑笑,“前几天打算和你说,忙忘了,明早开始留下来陪我吃完早饭再走。” 柳一一一愣,再等反应过来,想问清楚,追出门,丹泽已经快步走到游廊拐角。 隔天一早,管家见柳一一没走,心领神会,便叫她把两人份都早饭送到丹泽屋里去。 柳一一敲门时,丹泽刚刚洗漱完毕,以为小厮,说句进来。 早饭搁在堂屋鸡翅木的方桌上,为避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站在原地唤声:“丹大人,早饭备好了。” 丹泽怔了怔,倏尔抓起外衣穿好,出来,指指门外:“怎么是你?下人呢?” 柳一一笑了笑,边盛粥,边应声:“大人这点粗活不算什么。” 说着,她请丹泽先上桌,伺候一旁:“大人,天冷,米浆子趁热喝暖身子。” 丹泽笑着说好,拿起筷子,见对方迟迟不动,他拍拍旁边的位置:“你也坐下,一起。” 柳一一摇摇头,往旁边退一小步:“小女不敢跟大人同桌,大人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丹泽转头,看着她笑:“我就需要,你陪我一起吃早饭。” 他边说,边拉过柳一一的手腕,牵到位置上,要她坐下,毫无芥蒂道:“年底忙,也就吃饭的时间找你来说说话,怎么?不愿意?” 柳一一连忙摇头:“没不愿意。” 丹泽叫她不用小心翼翼,还夸奖:“你熬的米浆比外面好吃,挺费时吧?以后不用早起,随便做什么都行。” 听意思,以后早饭都归柳一一打理。 柳一一毫无怨言,因为从刚才,俊美又谦和的笑脸在眼前晃啊晃,晃得她少女心,心花怒放,明明想多看两眼,又害羞得要命。 以至于忍不住偷瞄,被一勺米浆烫到嘴角。 她“哎哟……”一声,丢下汤匙,捂住嘴,抬头笑得有些尴尬。 “你没事吧?”丹泽拿开她的手,在烫红的地方轻抚下,关心道,“慢点吃啊,疼不疼?” 别人是关心则乱,柳一一是关心更乱,她何止耳根子发热,恨不得七窍都快冒烟。 “我,我,没事。” 眼底掩饰不住地慌张,下意识把椅子往门边挪了挪,头压得低低的,一勺接一勺吃着碗里的米浆。丹泽不是不懂她的心思,失笑同时又觉得柳一一好玩,起码和曾经那些不顾矜持,生扑上来的女人很不同,其间也遇过害羞的,和柳一一的害羞又不同,她是羞涩加马大哈,自然而然流露,除了添加几分 喜剧色彩,更多是可爱。 起码在丹泽眼里,这样认为,不生厌甚至些许好感。 不过这份好感,带有别的色彩,比如眼前,柳一一的侧脸角度将将好,和温婉蓉很相似。 丹泽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说话,就是借机多看两眼。 柳一一却蒙在鼓里,她唯一能感受是对方善意的目光,再不敢乱瞟,免得又烫到嘴。 丹泽吃完就准备出门,柳一一一见他吃完,赶紧擦擦嘴,也不吃了。 “你不用管我。”丹泽一边自己穿好外衣,披上大氅,一边道,“你还想吃什么,只管叫厨房做。” “我吃饱了。”柳一一觉得八分饱够了。 丹泽临开门前,犹豫片刻,转头对她说:“一一,今天天气不好,白天没什么事就别出去了,午饭会有人送你房里。” 柳一一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他唤她“一一……”,一颗粉红心快从眼底冒出来。 她连连点头应声说好,等丹泽离开,才想起来刚刚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天气不好,别出门之类的吧…… 柳一一收拾碗筷时心思,丹大人不要她出门,肯定为她好,留下就留下,顺便帮管家打打下手,做做简单粗活,刷锅洗碗,生火做饭不在话下。 管家自然不会让她做什么粗活,问她女红如何? 柳一一回答缝补没问题。 然后管家把丹泽浆洗好,需要织补的衣物全给她,请她帮忙。柳一一绝对任劳任怨,不过鲜有这么清闲的一天,上午补好衣服,中午吃完午饭,下人们都去午休,她百无聊赖也只能午睡。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10章 亲嘴会怀孕 如果丹泽听着睡着,证明没问题,如果他没睡,证明很有问题。 似乎临阵磨枪练曲颇有成效,等新曲弹完,柳一一抬抬眼眸,往丹泽的方向偷瞄,对方好像睡着了。 柳一一无声松口气,起身拿被子给他盖上,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凑近看看这张俊美的脸。 估计丹大人的母亲是位极美的人…… 而后不知为什么,又联想到粉巷里形形色色的貌美姑娘,美明明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为什么到了世俗那里,和色一起,成为营生利器,支撑不分昼夜,灯红酒绿的销金窟生生不息? 柳一一思考人生的同时,又凑近一步打量丹泽又长又密的睫毛,和薄峰般的鼻梁,感叹之余,生出几分羡慕,单单这张脸胜过很多姑娘,为何偏偏是男儿身,有那么一点暴殄天物…… 起码和自己相比,丹泽就比她好看。 柳一一边欣赏边琢磨,小心脏颤啊颤,神使鬼差亲上脸颊。 其实在她靠近丹泽身边时,他就醒了,知道是柳一一给自己盖被子原本继续睡,刚刚眯着,被一个突如其来柔软触感惊醒。 柳一一为偷亲成功沾沾自喜,压根没发现对方睁开眼笑笑看着她。 她还自言自语:“睡得挺沉,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你说呢?” 冷不防响起声音,把柳一一吓坏了。 “你,你醒了?”她退后几步,笑得极不自然,一小步一小步往门口挪,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我,我什么都没做。” 丹泽逗她。故意尾音上扬“哦”一声,一本正经问:“你趁我睡着,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柳一一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极力否认:“没有!没有!” 她打死不能承认偷亲,不等丹泽反应,丢下一句“我回屋了”,脚下生风逃一般离开。 回到客房,她大力关上门,被狗撵似的,腿有些发软靠在门上,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一颗心扑通扑通快速跳动。 怎么就被发现呢? 太背了吧! 柳一一沮丧地想,鼓起勇气,放开贼心第一次偷亲。就被抓个现行,太羞耻了…… 又想到明早两人还要一起吃早饭,心里莫名发慌。 还没想好到底是装病不去,还是婉言拒绝,倏尔响起的敲门声把柳一一刚刚平复的小心脏,又吓得一抖。 “谁?”她本能打开门,就后悔了。 丹泽站在门口,一手拿着琵琶,问:“弦乐不要了?” “要……” 柳一一话音未落,琵琶未接,就见对方跨进屋,自然道:“上次你说请我喝茶,算数吗?” 她能说不算数吗? 关键是,别人已经坐在桌边。一副等着上茶的表情。 柳一一无语又尴尬合上门,说句谢谢的同时,一边取茶罐,一边叹气承认错误:“大人,刚才奴婢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她尽量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丹泽不屈不挠,打破砂锅问到底:“你碰了什么?” “碰……”柳一一心思,总不能说嘴巴碰了脸吧,继而胡扯,“盖被子时,被角不小心碰到大人的脸。” “是被角啊。”丹泽低头,正好掩住嘴角的笑意,再抬头。比她装得还像,疑惑道,“我以为是别的什么。” 柳一一就怕被看穿,连忙顺话道:“不可能,真的只是被角,大人多虑了。” 她不承认,丹泽也不拆穿。 他接过茶盅放一边,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柳一一直觉不大好,退后两步保持距离站着,脸都快笑僵了:“大人,您还有吩咐?” 丹泽笑而不语,对她招招手,示意过去。 柳一一往前挪了两小步,就被对方直接拉到身边。 “坐。”丹泽看看旁边的空椅,又看看她,笑了笑。 柳一一满眼防备坐下。 丹泽又要求:“过来点。” 柳一一往前凑了凑。 “再过来点。” 柳一一又往前凑了凑。 她想不能再过去,再过去就要凑到对方身上了。 一个念头刚冒泡,倏尔一张俊脸蓦的放大眼前,来不及反应,似乎有什么堵上她的嘴唇,温温的,软软的。 柳一一脑子空白好一会,直到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要撬开贝齿,她总算清醒过来。 “你!你!你!干什么!”柳一一嚯地起身,擦擦嘴上残留的口水,语无伦次,“我,我,我刚才就是……” 她话音一顿,“偷亲”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前,万分委屈涌上心头,硬生生咽下嘴边话,好像从头至尾吃亏的是自己,没来由眼眶一红,蹲在地上哭起来。 原本小打小闹的情趣,没想到乐极生悲,丹泽听她低泣,愣了愣,连忙把人拉起来,自然而然搂住肩膀,往怀里拢了拢,顺背道:“没有欺负你的意思。” “可你亲我。”柳一一哭得呜呜咽咽,“我听说亲嘴会怀孕的,我还没嫁出去呢,怎么能做伤风败俗的事。” 丹泽本来想好一肚子安慰的话,被柳一一那句“亲嘴会怀孕”彻底逗笑:“你偷亲我的时候怎么想到这事?” 柳一一振振有词:“我是亲脸,不是亲嘴。” 丹泽忍住笑,真相大白“噢”一声:“也就是说,刚刚是你亲我,不是背角碰到?” 好像自己把自己拆穿了。 柳一一的哭声戛然而止,连忙抹把脸上的泪,推开丹泽,急忙撇清:“没,没有,我刚刚气糊涂了。胡说八道,就是背角碰到的。” “是什么不重要。”丹泽把人拉过来,按在椅子上坐好,把先前泡好的茶推过去,要她趁热喝,先解释亲嘴,“亲嘴不会怀孕。” 柳一一喝口茶,一听这话,半信半疑问:“真的?” “没必要骗你。” “那就好。”柳一一的心搁回肚子里,松口气道,“就算这样,也不能亲。” 丹泽笑着问:“为什么?” 柳一一别过头:“肌肤之亲是夫妻之事,我们又不是夫妻。” 丹泽身子微微前倾,弯下腰,视线与她平行,正色道:“你想嫁给我吗?” 柳一一垂头思忖半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丹泽笑:“点头又摇头,想,是不想?” 柳一一犹豫片刻回答:“不想。” 而后又急忙抬头解释:“不是拒绝大人,是我配不上。” 丹泽歪着头看她:“为什么觉得配不上?” “我出身不好。”柳一一说这话,垂下眸,眼底失去光彩,“花妈妈说了,粉巷的姑娘要想嫁个清白人家过正常日子,要么隐瞒过去,要么遇到真命天子,我两样都不占。” 丹泽表达婉转:“你怎么就不想是后一种可能性?” 柳一一听懂他的意思,只是笑笑:“丹大人,您好会说话,我的真命天子怎么可能是您,别说您位高权重,就算您是寻常人家,以您的外貌,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为何找个粉巷弹小曲的姑娘作践自己。” 顿了顿,她头一次跟外人提起自己家事:“丹大人,其实我家没出事前也算殷实,我爹是镇里少有的秀才,早年考取过举人,因为没背景没势力,原本安排好的公职被人顶替了,发誓非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说到这,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盯着半杯茶汤:“我十岁那年我爹考上进士,发榜第二天就失心疯,连夜跑走,不知去向,隔年我娘改嫁远地,我一直养在姑姑家,后来……” 后来如何,她沉默良久,再开口,转移话题:“我虽然家道中落,琴棋书画样样会,样样不精,但我能识文断字,去粉巷弹曲赚钱是个契机,花妈妈出身不好,可她是我贵人,起码我没在燕都饿死,全仰仗她。” 说到这,她抬头朝他笑笑:“大人,我就一个小门小户姑娘,不像你们为官正道,开口闭口家事国事天下事,我现在最大心愿就是找个正经人家嫁了,因为我不想填房啊。” “很可笑是不是?”她自嘲看着他。“其实我也觉得可笑,你说我都十八了,过了冬至就进十九,像我这个年纪的正经姑娘都是两三个孩子的娘,我还这么形单影只,花妈妈曾旁敲侧击问过媒婆,媒婆什么不问,一听年纪,别嘴直摇头,说不好找。” 柳一一敞开心扉,以为是花花绿绿的开心世界,没想到是把辛酸往事。 丹泽静静听着,一时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他认真思考片刻,握住柳一一的手,只说:“一一,过了冬至我进二十二,按世俗娶亲,也不小了,说娶你,不是玩笑。” 柳一一抽回手,看了他好一会,倏尔低下头,握紧茶盅,低声说:“大人,我心粗点,可我不傻,您在粉巷被我撞到那天,对我特别好,连花妈妈都说从没见过您对哪个姑娘亲近过,即便再美貌。独对我很不一样,我猜肯定有什么原因吧,能告诉我吗?” 她真挚地看着他,头一次说出心中的疑问,等待他的回答。 丹泽却沉默下来。 柳一一预感不大好,也不想听了,倏尔笑起来,缓解气氛道:“我就随口一问,大人别当真,反正我也不会在这叨扰您许久。” 丹泽微微愣了愣:“什么意思?” 柳一一重回笑脸:“其实撞见大人之前,花妈妈托人在绣坊找了份差事,有位绣娘看上我的女红,答应收我为徒,我也算正经营生的姑娘,就不用去粉巷啦,媒婆倒不错,答应花妈妈帮我隐瞒之前的事,替我在燕都寻个普通人家。” 然后语气带着几分告别意味:“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谢谢您照顾。” “你真的要走?”丹泽不知道这叫不叫舍不得,但打心底不想她离开,甚至答应她的要求,“如果你按媒妁之言约定俗成之礼,我可以办到,不管你想做绣坊学徒还是什么都不做,和其他官夫人一样被养在府里,我都依你,就一个要求。” 他说“你别走”三个字的时候,柳一一眼泪如开闸放水。放肆流没停过,不知是感动是哭自己,还是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只能装傻充愣熬过去,结果装着装着,就变成真傻乎乎。 她扑在丹泽怀里哭了很久,丹泽什么话没说,任她发泄。 最后,柳一一哭累了,趴他怀里睡着,脸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滴。 丹泽头一次觉得怀里的人没多像温婉蓉,无论性格样貌,都不像。 温婉蓉是外柔内刚,可柳一一恰恰相反。看似坚强没心没肺的表面,其实内里极脆,遇到不好的事,如同鸵鸟,沙子埋头,逃避到下一个地方。 丹泽比她经历男女之事的经验多得多,何况她心不深,不难看透,柳一一是喜欢不敢喜欢,想依靠不敢依靠。 他微乎其微叹气,笑她傻姑娘。 把人抱上床时,柳一一糯糯轻哼一声,丹泽俯身问怎么了? 她蹙着眉,说哭多了头疼。 丹泽又给她揉头,揉到后来,夜已深,屋外的风刮得紧,听着都冷,他不想回去,索性脱衣服,抱着绵软的身子,两人同盖一床被子,一夜安眠。 清晨,柳一一翻身时明显感觉到挤,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又陪丹泽睡了一夜。 这次她十分无语,如果说第一次在一个坑里摔跤叫不小心,第二次在同一个坑里摔跤,除了蠢,她想不出第二个词形容自己。 回过神,丹泽也醒来,笑笑看着她:“都答应娶你,搂着睡觉而已,紧张什么?”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只过一夜,柳一一昨晚那点理性早飞到天边,剩一脑子浆糊,若有所思道:“不过我好像跳过很重要的仪式。” 丹泽舔舔嘴唇,一只手撑起头,笑得不那么纯粹:“你想要什么仪式?” 然后他默默凑近,柳一一昨天被偷袭亲嘴,吃一堑长一智,见势不妙,倏尔爬起来,和撒腿的兔子一样,以最快速度翻下床,把丹泽的衣服扔到被子上,结巴道:“时,时辰不早了,你,你赶紧起床!” 她躲进屏风后洗漱,丹泽穿好衣服站在屏风外,继续调戏:“你就这么伺候夫君?” 柳一一探出头,不满问:“你想要怎么伺候?为什么昨晚不回自己屋睡?” 丹泽坦然道:“昨晚给你揉头揉晚了,外面太冷,不想出去。” “还成了我的不是?” “你知道就好。” 柳一一说不过他,又想起上一次:“好,好,就算昨天是我不好,那前几天呢?” 丹泽装傻:“前几天什么?” “你说前几天什么?”柳一一觉得一大早有坏情绪很不好,可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显占了便宜卖乖,让她很不爽。 丹泽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装作想起来说:“我看你睡得熟,没叫醒你,再说跟你解释过,我回府已经二更天,不是担心你睡不好吗?” 合着里外里都是柳一一不是。 柳一一明明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吃早饭时,丹泽提议:“一一,你搬到我屋里睡吧,客房没我那边暖。” 柳一一想都不想回答不去。 丹泽不以为意,来一句:“你不来也行,我去你那边一样。” 柳一一没听清:“什么?” 丹泽对她笑笑:“没什么。” 柳一一十分可疑盯着他好一会,也没把脸上盯出花来。 丹泽波澜不惊,镇定自若地吃早饭,吃完不慌不忙问:“看出什么结果吗?” 柳一一很老实地摇摇头。 送走丹泽,柳一一决定把嫁人的大事跟花妈妈说一声。 花妈妈听完她的近况,上下打量一眼,要她走两步看看,柳一一走了两步,转头纳闷问行不行? “行了,丹爷还算正人君子。”花妈妈眼睛毒辣,神色老练,“你在他府上住了这么久。竟然没碰你,也算难得。” 柳一一一听有人夸丹泽,心里甜滋滋的:“花妈妈,我心思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 “就你?”花妈妈透出几分鄙视,兰花指戳戳她脑门,“一一,粉巷的男人,花妈妈见得多了,别说没提醒你,就你这脑子,十个绑一块也抵不过人家丹爷一个脑子强。” 柳一一有点不乐意:“您刚才还说人家是君子。” 花妈妈捏着帕子,端起茶杯喝一口,淡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柳一一就怕听到反对声音,干脆话锋一转:“这不是没成婚嘛。再说您和媒婆也合计好了,等我去绣坊做了徒弟,就给我寻个人家不是。” “东方不亮西方亮,你想得倒美,”花妈妈白她一眼,提及绣坊,多一嘴,“听说收你为徒的绣娘是他们那数一数二的,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好好学。” 柳一一连连点头:“花妈妈,您放心,我进去肯定好好学。” 花妈妈又说:“去了绣坊,以后少来粉巷,更别来找我,要被你师傅或东家知道,小心赶你走。” 明明为她好,花妈妈总说得漫不经心,语气冷漠。 柳一一垂眸,沉默半晌,沮丧地回答知道了。 而后花妈妈没跟她多言,叫她收拾收拾中庭闲置厢房的东西,赶紧搬离。 柳一一来的时候就几件衣服,走的时候还那几件,临行前又跟花妈妈说,琵琶是青玉阁的,她想带走,留个念想。 花妈妈说带走可以。折一两碎银子卖给她,改日记得还账。 柳一一心思,花妈妈也不是完全想跟她分清界限,高高兴兴答应了,还立字据,说择日一定来。 又过两日,她拿着推荐人的介绍信到绣坊找东家,就算内定,该走的程序还得走。 管家心知肚明她和丹泽的关系,再没把她当外人,府上马车一早送去,未时过半来接。 绣坊的女人多,看惯各路形形色色马车,官家大户什么样,普通百姓什么样,富甲商家什么样,一猜一个准。 丹府的马车不算最好,也是中上,有好事者八卦,问柳一一什么来路。 柳一一没什么心机,笑着说夫家的,心里盘算,她不算撒谎吧,反正落花有意流水有情,迟早水到渠成的事。 她初到绣坊,不谙里面条条框框,但没人说她个不字,也没有前辈欺负她,天天跟着师傅学习,倒也轻松。 不过丹泽没那么幸运,柳一一不知道他忙什么,只知道越来越忙,回府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太晚他就回自己屋睡,早一点就会去找她,听听小曲,有助睡眠。 他虽然没碰她,但早上临行前,要求越来越多,一开始是亲脸,后来不知哪天变成亲嘴,从浅尝辄止。到现在不把柳一一亲得呼吸不畅,不算完。 柳一一每天都在亲完后,后知后觉,照这么下去,搞不好婚没成,一不小心就直接跳到洞房花烛去了。 不不不,绝对不行。 柳一一坐在马车里想,今晚一定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跟丹泽谈谈。 然而她等到很晚,也没等到丹泽回来,无奈下先睡了。 一大早起来问管家才知道,丹泽一宿未归。 “大人现在还好,以前更忙,几天不回府常有的事。” 柳一一不免好奇:“大理寺有那么多事忙吗?” 管家叹气:“谁知道呐,大人不喜欢我们打听公务上的事,他也从来不说,就算有同僚或下属来访,都是在偏厅单独谈事,柳姑娘,您也记着,别为这些小事惹大人不高兴。” 柳一一点点头,说知道,心里却想,丹泽要她练曲,绣坊师傅有作业,她哪有时间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事。 她只关心丹泽什么时候回:“大人昨儿忙一夜,白天回来不眠吗?” 管家摇摇头,看穿她心思:“不好说,也许回也许不回,柳姑娘您吃完,按点去绣坊就行,府邸有下人,就是大人随时回来,随时有人伺候。” 柳一一不好意思笑起来:“没事,我再等等,就是麻烦您先备好马车。” 管家领命下去。 柳一一来丹府快两个月,头一次一个人吃早饭,总觉得少个人吃没意思,胃口不佳。 正文 第211章 娶一个仅仅好感的人 早上,等到柳一一不得不去绣坊,丹泽未回。 柳一一很沮丧,这种沮丧如影随形跟了她一天,心像放在铁锅里煎得滋滋冒油的精五花,所有念头都是,他回来没?他没回来,也许回来了也说不准。 回来了会好好吃饭吗?还是倒头就睡? 伺候身边都是男的,能照顾好吗? 柳一一想到这些,很强烈的意识想回府,想回去亲自端茶送水,伺候床前。 可师傅教得特别认真,她不敢多嘴,更不敢插话,至于新教的绣法,一个字没记住。 最后挨到未时初,柳一一终于按耐不住压抑一天的念头,随口跟师傅扯个由头离开。 她到府邸的时候,府里午休时间刚过,可前院静悄悄的,不见管家也不见游廊下走动的小厮。 柳一一特意绕过偏厅,绕过丹泽的屋门口,没发现动静,心思丹泽还没回。 管家没想到她自己回来,在门廊下碰见时吓一跳,忙上来请安:“柳姑娘,您怎么今儿提早回来了?” 话音未落,管家会意,直白道:“大人还没回,估摸公务上太忙。” “这样啊,”柳一一有些懵懂点点头,追问,“丹大人以前也这么忙吗?” 管家回答是,以前经常,现在好很多。 柳一一本以为回来就能见到丹泽,没想希望落空。失落“哦”一声,进了自己屋。 没隔一会,管家端来热水和热茶,以及点心,告诉她,一般大人忙的时候,晚饭时间延后半个时辰,她要饿了先垫吧垫吧。 柳一一满心满意记挂另一个人,没心情吃东西,正说话,倏尔听见前院传来交谈声和脚步声,她眼睛顿时亮了。猜想一定是丹泽回来,厚外套都顾不上穿,提着裙子就跑出去。 管家在后面唤声:“柳姑娘!您的披风!” 柳一一的声音从门廊下传回来:“我去迎门,一会就回,没事!” 游廊下寒凉的穿堂风一阵又一阵灌进来,鼓动金蝶穿花的鹅黄百褶裙,钻入并不厚实的藕荷银狐毛对襟薄袄,冻得柳一一微微发颤。 可她不在乎,别说刮风,就是下刀子,也要去。 “丹大……”她兴高采烈见到想念一天的人,嘴角笑意未收拢。迎来却是丹泽冷漠的目光。 他皱皱眉,很快收住谈话,盯着她,质问:“大冷天,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柳一一本想说她等他一天一夜,怕他没睡好,没吃好,特意跟绣坊告假提前回来,不曾想热脸贴冷屁股,还有跟在一旁的少卿,似乎认出她的身份,也投来不满眼神。 一腔热血被泼个透凉。 柳一一像做错事的小孩。手背后,指尖对掐,面上尴尬笑笑,硬生生话锋一转:“我有东西忘在马车上,急用,现在去取。” 这个谎撒得并不高明,表演堪称拙劣,可丹泽不疑有他,淡淡嗯一声,对少卿说:“你刚刚说到哪?” 少卿简练道:“已经找到传递消息的人。” 丹泽问:“你们昨天守一夜,人抓回来没?” 少卿点头:“大人,我们按您吩咐,午时动的手,没惊动任何人。” 丹泽满意“嗯”一声。 少卿接着说:“此人很配合,有什么说什么,很笃定的样子。” “笃定?”丹泽疑惑,继而变成冷笑,“笃定我们会放了他?” 少卿同仇敌忾:“大人,卑职也觉得此人很嚣张!要不要兄弟们先给他尝尝苦头?” 丹泽抬抬手:“不急,他还说什么没?” 少卿犹豫片刻,语气缓了缓:“此人说,大人捅了篓子,还提及婉宜公主。” 婉宜不就是温婉蓉吗? 丹泽心里一沉,震惊之余,很快反应过来,一句“尽快拿人”含在嘴边,余光猛然瞥见依旧站在原地的柳一一,声音陡然拔高:“谁让你偷听!懂不懂规矩!” 柳一一被吼得吓一跳,眨眨眼,再看看满眼厌恶少卿,就听见他对丹泽说:“大人,卑职看这姑娘有点眼熟,想起来了,不就是粉巷弹曲的……” 话未说完,被丹泽强行打断:“说正事!” 少卿咽下下半句,回到刚才话题。 丹泽若有似无瞥向柳一一,柳一一呆若木鸡看了两人一会,倏尔涨红脸,头也不回转身快步离开。 前后不到十句话的时间,叫她往哪里回避? 还有为什么当着外人说她偷听? 为什么听见“婉宜公主”四个字后,态度大变? 为什么会被人认出来是粉巷弹小曲的…… 最后一个问题,一个字挖一次心。 柳一一把自己锁在房里,蜷缩在床上,不想动,也动不了,她有些发冷,不知是冻的,还是心寒。 她翻个身。又翻个身,决定不睡了,穿上厚外套,自己去厨房煮碗姜汤,然后趁热几口灌下去,辣得她直掉泪。 厨子摘菜进来,眼尖看见,关心问:“柳姑娘,你没事吧?” 柳一一赶紧擦擦眼睛,强颜欢笑:“没事,没事,我刚刚喝碗姜汤,太辣了。” 而后欲盖弥彰解释:“我可不能生病,绣坊的师傅严着呢,一天不去会被骂。” 厨子心直,打趣她:“被骂就不去了呗,还怕我家大人养不起。” 柳一一心口莫名发疼,面上逗趣回嘴:“以丹大人的能力,别说养一个,养几个都不在话下,您忙,我先回去啦!” 说着,她脚下生烟,一路小跑回了屋子,砰的一声大力关上门。 柳一一特别特别想放声大哭,她想丹泽怎么会养她,养一个被下属认出来的粉巷姑娘,多丢脸! 所以她窝在床上,一滴泪接着一滴泪,从眼角滑过鼻梁,滑过脸颊,凉凉的,湿湿的,滴在被子上,从一点变成一小片,依旧停不下来。 到底哭了多久,柳一一自己也不清楚,眼睁睁看着明亮的窗户渐渐变暗,再慢慢变黑,太阳落下,月亮升起,银辉照进屋子,投影地面的窗格和摇晃斑驳的树影,风不止,树不停。 似乎,终于,心里一大滩难过被眼泪蒸发殆尽,身子也不发冷了。 柳一一爬起来,吸吸鼻子,擦擦脸上泪痕,自顾自倒了杯水喝完,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她活动活动手腕,摸到火褶子点亮油灯,找出针线,绣花图样和绷子,开始完成绣坊布置的任务。 她在女红上颇有天赋,绣娘正是看中这点才肯教她,当徒弟自然不能光受教不干活,师傅手艺好。接下的活计多,就会分一部分简单给她完成,变相给绣坊赚钱。 柳一一一针一线绣得极认真,她想赶紧练好手艺,快点离开丹府,免得再被人认出来弹小曲的姑娘,传出去,坏了名声,连填房都没人要。 绣工不难,就是费眼睛,尤其夜里坐在油灯边,时间久了,该往哪里下针头都看不清。 柳一一揉揉眼睛,把绷子拿远看了看,初具规模,心里挺满意,估算时间,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完成图样。 她收拾好针线,准备睡觉时,肚子饿了。 以为喝点水就能顶过去,没想到越喝越饿。 柳一一躺在床上,听见肚子咕咕叫,翻来覆去睡不着,决定起来去厨房找点东西吃饱再睡。 夜里比白天冷,她穿了两件棉袄外加披风,做贼似的跑到厨房,厨子早去睡了,剩饭剩菜倒有,就是冷锅冷灶。 她心思寄人篱下就得有寄人篱下的样子,深更半夜点灶生火,吵醒下人总归不好,就轻手轻脚找出一个敞口碗,添点饭,再把剩菜铺上面,摸黑寻一圈,没发现热水,无奈只能回屋用小铜壶放炭盆上,烧半壶水。 再等水烧好,她已经饿过,不大想吃了。 但饭菜都混在一起,总不能倒回去。 柳一一提着铜壶,一路叹气,暗骂自己没出息,说不定忍忍就过的事,非要折腾来折腾去,饭没吃成,瞌睡也折腾醒了。 开水浇在冷饭冷菜上,没一会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柳一一的馋虫又被勾出来,她心思什么难过都比不过吃不饱饭最难过,赶紧找双筷子,在碗里搅了搅,正打算开吃,忽而一个欣长黑影出现在地上。 她立刻放下碗,转过身,筷子藏身后,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撇过头,讪讪道:“我饿了,来找点吃的。吃完就回屋。” “饿了叫下人做宵夜送过去就行。”声音恢复如常,温和又动听,听不出任何冷漠和不满,似乎下午被吼不过一个臆想,想完就完。 可柳一一不敢大意,她以为丹泽好说话,谦和,现在看来只是她以为。 “不用,不用,我就随便吃两口。”说着,她端起碗,埋头往外走,“我直接回屋吃也行,吃完明早收拾。” “一一,”走到门口,丹泽拉住她,借着月光,他看清她的脸,“你哭过?” 柳一一没承认,故意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大晚上,好端端我哭什么呀。” 她边说边打趣自己:“我就是哭也是饿哭的,大人,能让我先吃饭吗?” 丹泽放手的一瞬,柳一一捧着碗,逃一般离开。 她前脚进门,来不及关房门,丹泽后脚跟进来。 柳一一笑起来:“大人,您还让不让我吃饭呀?” 丹泽合上门,朝她一步步走过去,他进一步,她退一步,直到后腰顶到桌子,差点撞翻饭碗,柳一一才回过神,躲避似的把碗挪到一边,说着不疼不痒的话:“大人,你饿不饿,要不我给你下碗阳春面?” 她边说,边取披风。 丹泽先一步拦下她:“一一,你别这样。” 柳一一攥紧披风的手松了松,微微叹气:“大人,这话该我说才对,您别这样。” “今天下午事很急很紧。”他解释。 她很理解地点点头,语气平淡:“其实管家跟我叮嘱过,说大人忙公务时,不喜被人打搅,是我忘了。” 柳一一刻意拉开距离,丹泽不是听不出来。 他语气更缓和:“管家说,你今天提早从绣坊回来是为了等我?” 柳一一心思迟早要走的,就别说你侬我侬的话,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随即否认:“没有啊,就是今天师傅有事,提早放我回来了,管家问我,我就胡诌一个理由。” 然后掩盖似的“哎呀”一声,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自嘲般笑嘻嘻:“大人,我跟着花妈妈时间久了,把规矩学坏了,什么都不会,就会满口胡诌。” 她说着,坐回椅子上,扒口变温的饭,继续装没心没肺:“大人,你别管我了,我吃完就睡。” 之后,她什么话不说,也不再抬头,似乎所有专注力都在一碗饭里。 丹泽皱皱眉,看见柳一一的样子,就想到自己。他能猜到她现在想什么,肯定想寄人篱下就得有寄人篱下的样子。 “一一,饭冷了,我给你下碗阳春面。”他尽量避免刺伤她的自尊心。 柳一一筷子停了停,头埋得更低,加快速度吃饭,吃两口大概觉得不妥,抬头找话题:“大人,师傅说我手艺不错,现在已经可以接一些简单的活计,还说两个月后考核,只要入东家的眼。每月都会给我发银钱,不过按学徒级别,比她们正式绣娘少不少。” 丹泽坐她身边,看她吃:“少多少,我补给你。” “不用啦,”柳一一好不容易宣泄的情绪又聚集起来,心酸得要命,笑得牵强附会,“我做工满三年,不出错就能成为绣娘,前程挺不错的,不过,大人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 “可能我嫁不了你。” “为什么?因为我今天吼你?” “不是。” “那为什么?” 柳一一抿抿嘴,尽量把语气放平,听起来更像玩笑或逗趣,干笑两声:“花妈妈说,粉巷的姑娘抛头露脸太多,会嫁不出去,以前我不信,现在有点信了,姜是老的辣。” 丹泽就知道真正原因在这里,下属冒出这句话时,他就发现柳一一的脸色变得极难看。 柳一一转身一瞬哭了,他也知道。因为有事没时间哄。 吃晚饭的时候,柳一一没来,他想她在气头上,等冷静再找她。 结果等他找她时,就看见一个姑娘家跟耗子一样,躲在厨房吃剩饭剩菜。 他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直倾斜于温婉蓉的天平,突然回落柳一一那边。 扪心自问,如果今天下午换作温婉蓉,他会吼她吗? 肯定不会。 如果换温婉蓉哭,一定排开所有事,哪怕自己通宵达旦处理公务,也会先哄人吧。 但对柳一一,他没这么多耐心。 表面的好对他太容易,发自内心的东西伪装不了。 柳一一虽然不知道真正原因,但一定直觉到什么,才会反复疏离,摇摆不定。 至于为什么要娶一个仅仅好感的人? 丹泽没想明白,也很迷茫,本能冒出这个想法,便照这个想法去做。 两人沉默良久,柳一一手上的筷子再没动过,一碗饭从热的放成温的,从温的放成冷的,她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一一,我从来没嫌弃你,从见你第一面就没有。”丹泽主动开口。 柳一一想笑也笑不出来,盯着半碗饭,发呆似的轻“嗯”一声。 丹泽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有什么难过,就说出来,嗯?” 柳一一的目光还是锁定在半碗饭里,突然没头没脑说句心里话:“我没什么难过的,我就想嫁出去,能有口热饭热菜吃,吃得不那么辛苦。” 说完。她在丹泽心疼的注视下,抬头轻笑:“大人,这些体会你不懂,我说一千道一万你也体会不到,所以我谢谢你好心收留我,也谢谢你说娶我。” “我好久没过,不用看人脸色的日子了。”说这句话时,眼泪在眼眶里沸腾,模糊视线,夺眶而出。 “柳一一……”丹泽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全然忘记。 柳一一说的话,他都体会过,也想过同样的话,他也很想过不必仰人鼻息的日子。 所以为了这一天,不择手段上位。 但柳一一和他大相径庭,她是个没野心没大志的小姑娘,就想得到一点好,一点温暖。 丹泽心知肚明,所以尽量不勉强她。 或许在他眼里的同情和同病相怜,到了柳一一眼里变成喜欢和爱。 本该纠正的错误却任其发展,贪恋对方给予的好和纯真,自己却懒得付出太多。 现在害柳一一哭成这样,丹泽的冷静和理性派不上用场,只能把人拉进怀里,好言好语哄:“下午是我不好,不该吼你,不哭了好不好?” 柳一一边哭边赌气似的回答不好。 丹泽听她说这话,就知道没事了,拍拍她的肩,笑起来:“吃饱了吗?” 柳一一继续赌气:“气饱了。” 她说着,从怀里爬起来,又去开点心盒子,挑了个自己爱吃的,一口一块,再给自己倒杯热茶,吃完喝完,才说:“今天没胃口,只吃一块。” 正文 第212章 被一碗猪油面拿下 加更 丹泽彻底笑得没脾气,起身出去,没一会端碗面进来,汤头里还有颗蛋。 柳一一远远闻到香味,跑过去看看油亮亮的面汤,兴奋问:“是猪油下的面?” 丹泽说是,要她快吃。 柳一一坐在桌边,哧溜哧溜吸着面条,大赞味道不错,下意识问:“你做的?” 丹泽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抹平,抬抬眸,嗯一声。 “你还会做饭?!”柳一一彻底惊到了,上下打量丹泽好几遍,像发现稀有物种,顺话猜,“丹大人,你祖上是做厨子的吗?” “你说是就是。”丹泽笑脸不是和颜悦色,是荷塘月色。 柳一一觉得自己没猜错:“不是厨子,怎么会生火煮面?” 丹泽要她趁热赶紧吃,他起身脱衣服,准备睡觉。 柳一一一看架势不对:“哎哎哎!不是说好不睡一起吗?怎么又睡我屋里?” 丹泽说困,先钻被子。 柳一一现下吃饱喝足,劲也来了,打开柜子,搬出两床被子。 丹泽听动静,坐起来问她干吗? 柳一一把两床厚被子抱到床上,一个给丹泽,一个作为分界线挡横在两人中间。 然后她拿回自己的被子,滚到床里面,拍拍软软的棉被墙,叮嘱道:“这样就算各睡各的,互不侵犯。” 丹泽笑出声,顺道摸了摸棉被墙上白嫩的手,吓得柳一一缩回去,把被子窝成蛹状,露出头,警告:“不许越过这道墙,手也不能过来!” 不过警告归警告,睡着后的事谁知道。 她一大早醒来,觉得很不对劲。 印象里,应该自己一人睡在被子里,为何身边多一人? 这不打紧,又为何自己怀里抱着枕头,那她枕的什么? 柳一一来回动了动脑袋,确定枕在什么上面,就听见头顶传来困倦的声音:“手麻了。” 这才反应过来,她枕在丹泽的胳膊上。 “昨晚中间隔的棉被呢?!”柳一一条件反射坐起来,就看见可怜的被子扔在床尾,被踹成一团。 丹泽揉着胳膊,整个人云里雾里,应声:“半夜你喊热,掀被子,后来又冷,钻我被子,怪谁?” “怪我咯。” 丹泽很坦然“嗯”一声,翻个身,他难得不用早去大理寺,接着眯觉。 柳一一对自己彻底无语,第一次第二次暗地里,第三次变成明面不说,自己也叫不知羞啊!不知羞! 钻人被子,还枕人胳膊…… 她心思,事不过三,这下完了,不嫁也得嫁。 柳一一边洗漱,边默默骂自己,说好自食其力,说好离开呢? 睡一觉都忘了?! 古人云:不吃嗟来之食。 她就这点出息,被一碗猪油面拿下。 真是宁死不做饿死鬼啊…… “想什么想这么出神?”冷不防一个人影挡住光亮,慵懒的声音明显带笑。 “我……” 柳一一回过神,就看见丹泽一手扶着屏风,蜜色头发恣意搭在肩膀上,月白轻薄的亵衣下透出若隐若现的锁骨,再往下胸口,再往下……她没贼胆看,吞口水的同时把含在嘴里洗漱的茶水一并咽下去,而后视线回到如新月般弯弯浅笑的琥珀眼眸,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忘了。 不知丹泽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和她挤在狭窄的屏风后,边洗漱边说:“这几天你不用等我,大理寺忙,要么通宵,要么回得晚。” 柳一一正处于被男色勾跑,灵魂出窍的状态,条件反射答声“好”,行尸走肉般回转屋里,默默穿好外衣,准备出门拿早饭。 结果一不留神直接撞上八宝阁,就听“咚”的闷响,紧接着“啊哟”一声灵魂归窍的惨叫,把丹泽吓到,以为出了什么事,出来一看,柳一一捂着脑门,蹲在地上,疼得直咧咧。 “走路看路啊。”丹泽给她额头的鼓包上药,笑得不行。 柳一一拧紧黛眉,很不满盯着他:“谁要你一大早不穿衣服在我眼前晃!” 丹泽笑得更开怀,语气颇显几分无奈:“我没光身子。” 柳一一眼睛都瞪圆了:“你敢!” “嗯?” 她立刻偃旗息鼓,视线撇向一边,转得生硬:“这么冷的天,不穿衣服,会冻病的。” “傻丫头。”他揉揉她的头顶,转身收好药瓶,“去吃早饭。” 柳一一摸摸被他揉过的头发,一份悸动随着手掌的余温起起落落,又一种难以名状的不真实感,就像得到一件本不属己的瑰宝,窃喜、刺激、局促不安。 然而一顿早饭,把所有感受冲淡,她大快朵颐手里的肉包子,惊奇地发现肉馅是牛肉糜做的,吃得满嘴流油,亮晶晶看向丹泽:“我在燕都这么久,第一次吃到牛肉馅的包子。” 丹泽笑着问她:“喜欢吗?” 柳一一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说喜欢。 丹泽随即泼盆冷水:“其实这不是中原的面点。” 换其他人肯定立马露出鄙夷神色,把手中食物扔掉,柳一一却不在意,她没什么种族概念,看看手里的包子,又看向丹泽,笑起来:“好吃就行了呀,是不是中原有什么关系。” 丹泽怀疑她为讨好而伪装:“你真喜欢吃?” 柳一一真挚点头:“喜欢呀。” 然后他想起温婉蓉喜欢吃素包,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们姑娘家不喜欢吃肉的。” 柳一一不以为意,也没深想:“不一定,像花妈妈手里那些姑娘就各种口味,有爱吃肉的也有爱吃素的,还有除了糖三角不放辣子,但凡咸味的面点都要加辣。” 她说得眉飞色舞,又在察言观色间,声音渐渐小下去,笑意渐渐淡下去。 “挺无聊的吧。”柳一一注意到丹泽心不在焉,识趣闭嘴,老老实实喝粥吃包子。 丹泽确实有心事,一部分想到温婉蓉,一部分想到昨天线人交代的口供,至于柳一一的话,全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见她黯然又乖巧不说话时,谎话连篇地哄:“没觉得无聊,就是最近太忙,顾及不到你,过段时间就好了。” 柳一一笑笑,继续吃手的包子。 反正她挺好哄,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轻贱。 吃完早饭,丹泽赶着去大理寺看结果,临走时没像平时相拥热吻,蜻蜓点水般啄一下,转身离开。 柳一一按点去绣坊。 与此同时,大理寺那边,丹泽疾步在主事堂的门廊下,少卿跟在身后禀报:“大人,那晚跟皓月姑娘见面的男子抓到了。” “招了吗?”丹泽放慢脚步,眼底闪过寒意,预示考虑需不需亲自上阵。 少卿语气里透出几分狐疑,没说招也没说不招:“被抓时似乎早已预料到结果,没反抗,就说有些话只能跟您讲,人关进牢里,以卑职浅见,您亲自见见此人较为妥当。” 是什么话只能说他一人听?丹泽也很好奇。 转念,他想起接头人那句“和婉宜公主有关”,将两者联系起来,思忖片刻,当机立断:“我先去会会这人,你去主事堂和他们几个议事,汇总书面给我就行。” 语毕,头也不回转往地牢的方向。 地牢里常年见不到阳光,阴暗潮湿,湿漉漉的墙面爬满繁茂的青苔,一股难闻的霉味飘散在空气里。 丹泽习以为常,他叫狱衙打开一扇牢门,一个人钻进去,而后背对着他们摆摆手,示意都下去。 “你终于来了,丹寺卿。”对方语气沉沉,先开口。 丹泽对于能认出他的犯人见怪不怪,敷衍般笑笑:“阁下是?” 对方往前走几步,站定透气窗射进来一束冬日暖阳里,不卑不亢,语调间透出不凡:“你现在可以叫我阿肆,但以后敢不敢这么称呼,不好说。” 阿肆并不是了不起的名字,甚至和阿猫阿狗并无两样,丹泽心里冷笑,却在看清阿肆长相的一瞬,脸色变了变。 天下只能是一人的天下,正因九五至尊高高在上,龙颜笑貌深深印刻在文武百官心里,而眼前的少年眉眼间透出英武之气,和当今龙椅上那位像极了,更准确的说,萧氏一族的气度在阿肆身上十分体现七分。 可皇族血脉穿着怎会和流民无异,还有为什么大半夜偷偷摸摸私会青玉阁的姑娘,很明显那天夜里,阿肆找皓月,绝非男女之事。 许多疑问在脑中闪过,丹泽虽不明事因,但下意识预感事情比自己了解的复杂得多,他不敢大意,倏尔压低声音问:“阁下可有证明正身的人或物?” 阿肆很坦然回答:“有,你请萧婉蓉,就是婉宜公主前来,她替我保存一份当年的信物。” 丹泽问:“是什么?” 阿肆笑笑:“你叫人接她来,只提阿肆的名字,她就知道是什么。” 丹泽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担心拿温婉蓉坐幌子,半信半疑:“我可以叫她来,但阁下所言不实……” 话点到为止,他眼底闪过精光和杀意,不言而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大理寺的人来到覃府垂花门,直言找覃少夫人。 守门的丫头机灵,进府后,先找冬青禀明来者意图。 冬青听罢,不动声色离开老太太院子,直接去了温婉蓉的院子。 她问:“夫人,去吗?奴婢怕二爷知道又要生气。” 温婉蓉心思丹泽一般都会在宫门外碰面,既然叫下属直接找上门,肯定有正事。 “兴许事情跟你想的不同,你跟我一起,先去问问怎么回事。” 冬青应声点头。 两人在垂花门外见到大理寺的人,对方态度客气,说明来意。 温婉蓉心里沉了沉,面上却波澜不惊,请人去花厅吃茶稍等片刻:“我叫丫鬟去取东西,您先坐会。” 转头,她带冬青出来,急急道:“红萼知道手串放在哪里,还有赶紧叫人去枢密院告诉二爷,请他出面保阿肆出来,快!” 正文 第213 水到渠成 是什么话只能说他一人听?丹泽也很好奇。 转念,他想起接头人那句“和婉宜公主有关……”,将两者联系起来,思忖片刻,当机立断:“我先去会会这人,你去主事堂和他们几个议事,汇总书面给我就行。” 语毕,头也不回转往地牢的方向。 地牢里常年见不到阳光,阴暗潮湿,湿漉漉的墙面爬满繁茂的青苔,一股难闻的霉味飘散在空气里。 丹泽习以为常,他叫狱衙打开一扇牢门,一个人钻进去,而后背对着他们摆摆手,示意都下去。 “你终于来了,丹寺卿。”对方语气沉沉,先开口。 丹泽对于能认出他的犯人见怪不怪,敷衍般笑笑:“阁下是?” 对方往前走几步,站定透气窗射进来一束冬日暖阳里,不卑不亢,语调间透出不凡:“你现在可以叫我阿肆,但以后敢不敢这么称呼,不好说。” 阿肆并不是了不起的名字,甚至和阿猫阿狗并无两样,丹泽心里冷笑,却在看清阿肆长相的一瞬,脸色变了变。天下只能是一人的天下,正因九五至尊高高在上,龙颜笑貌深深印刻在文武百官心里,而眼前的少年眉眼间透出英武之气,和当今龙椅上那位像极了,更准确的说,萧氏一族的气度在阿肆身上十分体现七 分。 可皇族血脉穿着怎会和流民无异,还有为什么大半夜偷偷摸摸私会青玉阁的姑娘,很明显那天夜里,阿肆找皓月,绝非男女之事。 许多疑问在脑中闪过,丹泽虽不明事因,但下意识预感事情比自己了解的复杂得多,他不敢大意,倏尔压低声音问:“阁下可有证明正身的人或物?” 阿肆很坦然回答:“有,你请萧婉蓉,就是婉宜公主前来,她替我保存一份当年的信物。” 丹泽问:“是什么?” 阿肆笑笑:“你叫人接她来,只提阿肆的名字,她就知道是什么。” 丹泽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担心拿温婉蓉坐幌子,半信半疑:“我可以叫她来,但阁下所言不实……” 话点到为止,他眼底闪过精光和杀意,不言而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大理寺的人来到覃府垂花门,直言找覃少夫人。 守门的丫头机灵,进府后,先找冬青禀明来者意图。 冬青听罢,不动声色离开老太太院子,直接去了温婉蓉的院子。 她问:“夫人,去吗?奴婢怕二爷知道又要生气。” 温婉蓉心思丹泽一般都会在宫门外碰面,既然叫下属直接找上门,肯定有正事。 “兴许事情跟你想的不同,你跟我一起,先去问问怎么回事。” 冬青应声点头。 两人在垂花门外见到大理寺的人,对方态度客气,说明来意。 温婉蓉心里沉了沉,面上却波澜不惊,请人去花厅吃茶稍等片刻:“我叫丫鬟去取东西,您先坐会。” 转头,她带冬青出来,急急道:“红萼知道手串放在哪里,还有赶紧叫人去枢密院告诉二爷,请他出面保阿肆出来,快!” 约莫又过一炷香的时间,温婉蓉只身一人来到大理寺,丹泽似乎早有准备,通传的人一听来者,直接带她去了主事堂。 “阿肆,你认识吗?”丹泽开门见山。 温婉蓉没说话。 丹泽心知肚明,屏退下属,关上房门,请温婉蓉上座,又把泡好的茶递过去,只一瞬,温婉蓉眼尖,正好看见官服袖口里衬绣的竹叶图样,心领神会的笑笑。 “你笑什么?”他奇怪看向她。 “没什么。”温婉蓉拂了拂茶汤,品一口,好似无意道,“有人照顾的总归比一个人没日没夜强。” 丹泽听懂话里话,没应声,接着刚才话题:“阿肆说有东西存放你这?” 温婉蓉点点头:“确实有。” 说着,将包好的手串拿出来,摊在掌心:“喏,就是这个。” 丹泽微微一愣,拿起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手珠串子,盯了好久,还回去,会意道:“别说这是宫里传出来的?” 温婉蓉轻笑一声:“你觉得很一般是不是?” 丹泽不言不语喝口茶。 温婉蓉解释:“你对光看,就会发现不一样,我估摸还有其他玄机,但暂时不知道,正好见到阿肆,我问问他。” 丹泽想到阿肆的容貌,再对比温婉蓉,似乎也有几分相似,下意识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温婉蓉垂眸,迟疑片刻,声音略微低沉:“其实我也不记得和他是什么关系,但从他见到我第一面就叫我蓉妹妹,起先我以为他认错人。” “你们在哪里碰见?” “汴州。” 丹泽一愣:“你何时去的汴州?” 温婉蓉说起汴州,眼底透出的幸福感毫不掩藏:“第一次和覃炀一起出远门。” 第一次两人相互表白心迹。 第一次真真正正以爱的名义同床共枕。 虽然后来有过不尽如人意,但回忆曾经种种,温婉蓉心头泛甜,可这种甜收入丹泽眼底就变成刺,横在内心深处。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温婉蓉提及覃炀时的神情,和柳一一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丹泽自嘲地笑笑,至始至终没提及一句关于柳一一的话题。 似乎刻意隐瞒。 温婉蓉也没多大兴趣八卦他袖口那个竹叶是谁绣的,在她看来,难得有姑娘入丹泽的眼,只要姑娘人品好,心善,不在乎他的过去,愿意踏踏实实和他过日子,足矣。 于是两人各自怀揣自己的心思,没再将话题衍生下去。 丹泽没心情听她谈覃炀,起身道:“地牢环境恶劣,你就别去了,我亲自把人带上来。” 温婉蓉言声谢,就在丹泽开门的一刹,轻声说:“一会覃炀要来,你们俩……” “知道了。”他鲜有不耐烦打断她的话,大力拉开门,跨步离去。温婉蓉听他语气就知道他不高兴,也只能暗暗叹气,如果不是因为阿肆身份特殊,压根不想让两个男人见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14章 彻底消失 “那得先有孩子再说。”丹泽站她背后,捧起她的脸,弯腰吻上去。 接着,手顺着樱粉的衣领伸进去。 似乎一切发生的水到渠成。 丹泽把她打横抱进厢床时,问她是不是第一次。 柳一一脸快烧成红碳,抿紧嘴默认。 他对她笑笑,如同剥粽子一样,驾轻就熟退掉一层又一层衣服,轻柔无以复加,直到他彻底占有的一刻,柳一一感觉自己就快被撕成两半。 这场预想中的情感升华,应该充满疼惜、爱怜、相濡以沫。 柳一一却在疼痛中,不怎么美好度过第一次,后来她才知道,西伯人身体异于中原人,尤其男子方方面面都粗壮些。 丹泽因为有一半中原混血,单单身材看起来比纯正的西伯人瘦弱,不代表真瘦弱。 完事后,柳一一下面火烧火燎的疼,她以为丹泽会像之前那样,抱抱她,给她枕胳膊,都没有,两人真的分开被子,各睡各的。 她心里很不舒服,又说不出具体原因,在沉默良久后,裹着被子挪到丹泽背后,小声哀求:“丹泽,你能不能帮我上药,我现在还是好疼。” 丹泽没说话,也没理她。 柳一一以为他睡了,爬起来,黑灯瞎火摸索半天没摸到自己衣服,又怕吵醒对方,索性躺下来,忍着疼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丹泽已经起床洗漱了,柳一一爬起来看了眼甩一地的衣服,全都是自己的。 她裹着被子,连爬带滚挪到床边,伸手一件件自己捡起来,故意抱怨给屏风后的人听:“真是的,光捡自己的,也不说把我的捡起来。” 丹泽也不是没回应,就是语气明显冷淡许多:“我今天要早去大理寺,你平时都比我醒得早,这事怨我?” “不怨你,都怪我自己起晚了。”柳一一攥紧被子,盯着床单上鲜红印记,莫名想哭,最终深吸几口气,缓解情绪,语气恢复如初问,“丹泽,药在哪里,我下面在流血还是疼。” 丹泽其实对于柳一一一整晚的动静都知道,可他就是不想理会,像报复,可这个报复毫无道理,又舍不得真正报复在意的那个,结果一腔怨怼全发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柳一一算倒霉。 一大早又叽叽歪歪,丹泽本想继续不理,听到她说疼,还流血的时候,多少有几分触动。 柳一一坐在床上,披着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像吃个大闷亏,蔫蔫的耷拉脑袋,等着丹泽回答。 “我给你上药。”他坐回她身边。 “不用了,你去忙吧。”柳一一包好被子,从下面伸出一只手拿药瓶,“你先去忙,我自己可以。” 丹泽确实很多事,加上齐佑疯狗一样盯上自己,他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你真的自己可以?”他问。 柳一一点点头,把药瓶接过去,自己在被子里摸索。 丹泽不知出于补偿心理还是愧疚之情,他从昨天木盒子里拿出一张五百两银票,放到床上,说想买什么买什么。 柳一一彻底懵了,她愣愣看了丹泽一会,终于从单纯的心思中解读出这张银票的深意。 粉巷有恩客好一口雏,会付比一般姑娘多的银钱,美其名曰开苞。 五百两够开十个苞。 她的价码,很不错…… 柳一一反应过来时,愤怒瞪他一眼,再无羞耻心作祟,脱下被子,利索穿好衣服,收拾好放在案桌上的针线,梳个简单发髻,转身去了客房,收拾好自己的细软,打开房门一刻,丹泽站在外面。 “一一,我只是为了弥补你,没别的意思。” “我不用你弥补。”柳一一的手微微发抖,气涌心头,转过身擦擦快溢出的眼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无比讽刺道,“丹爷,柳一一谢谢您上的一课。” 语毕,她背着琵琶,推开他,头也不回离开。 柳一一真走了,不是赌气,不是耍小性子,就是彻头彻尾消失在丹泽的生活里。 丹泽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会轻而易举回到之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日子,事实是柳一一留在府邸几十个日日夜夜,除了一抹求生计的灰色地带,大多数时候比他活得绚烂多彩,比他活得更透人味。 屋里到处残留她待过的痕迹,滚落花瓶后的绣线团,练手用的绷子,掉落在门后的铜板,还有她做好来不及送他的书签。书签取材前院种的万年青树叶,不知用什么办法烘干,然后封在透明纱料中,艾青色绣线围边绣一圈,整齐,错落有致,树叶末端坠上短短小小的艾青苏流,精巧且用心,故意藏在卧房书柜最靠边的缝隙 里,大概想给他惊喜。 不值钱的小玩意,却处处透露柳一一的满心满意。 结果他用五百两打发她的初夜。 换谁,都会很生气吧。 丹泽拿着书签来回翻看,难道他错怪她了? 以为她和那些为他皮囊倾倒的女人本质一样,有表面矜持小心的,也有像长公主那种极端浪荡货。 而这次,真的,与众不同? 起先丹泽不以为意,日子照旧过,白天忙没感觉,到晚上一个人入睡时总觉得差点什么。 还有进府的时候,整个院落安静至极,再没有柳一一叽叽喳喳的声音,有时他累,不想搭话,她一个人也能讲的津津有味,末了还问是不是很好笑,然后丹泽没笑,她先笑个不停。 再有,绣坊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要拿回来说个没完,似乎她的世界,和大理寺那些惊心动魄、斗智斗勇甚至搏命的日子,毫无关联。 她是无忧无虑的花花世界,他是硝烟弥漫官场博弈。 她毫无城府,他处心积虑。 她胸无大志,就想找个人快点嫁出去。 他呢? 丹泽冷静下来时,也思考,他到底要什么? 为温婉蓉? 以前是,现在是不是,界定很模糊。 转念又想到柳一一。离她离开已经过了六七天,丹泽一个人躺在黑漆漆的屋里,内心无端生出一股焦躁,而且很确定这个焦躁只跟柳一一一个人有关。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15章 绑我回去啊 他想,那小傻子怎么不把自己的物品清干净,人走了,留点东西,存心跟他示威? 本事不大,气性不小。 难怪嫁不出去。 丹泽寻思找个机会,把小傻子抓到大理寺,好好教她做人道理。 总之,谁都可以容忍,就是不能容忍柳一一。 柳一一离开丹府后别无去处,重新回到青玉阁找花妈妈,这次她宁可到后院干钱少的粗活,也不沾琵琶一下。 花妈妈问她为什么突然回来,她也不说,每天闷头做活计到半夜,白天再去绣坊帮师傅做工。 不过几天时间,从之前的圆滚滚又瘦回来。 又过几日,花妈妈趁大多数消遣的客人睡了或散了,抽空去后院找柳一一,问她,真不打算回丹府? 柳一一摇摇头,把洗好的碗筷仔仔细细擦一遍,归类放好。 花妈妈看她情绪一直不大好,迟疑半晌,告诉她:“一一,丹爷昨儿和今天都来过青玉阁,他跟我打听你,我说你以后都不卖艺了,没带他来见你,你不怨我吧?” 柳一一依旧波澜不惊摇摇头。 花妈妈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碗柜上:“这是丹爷要我转交给你的。” 柳一一终于开了口:“不要,麻烦妈妈等他下次来,还给他。” 花妈妈听出来她不是赌气,一眼洞穿那种被男人伤害的神情,问:“一一,你到底和丹爷怎么了?之前不是说了娶你吗?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决定不嫁了。”柳一一答得简练。 花妈妈似乎明白几分:“他欺负你?” 柳一一沉默下来,严格说,丹泽不算欺负,花五百两开苞的客人,让花妈妈知道,不得当祖宗供起来。 花妈妈不知道其中原由,只能从好的方面劝:“一一,妈妈过来人,说句直话你别不爱听,你的脾性真得改改,别说丹爷那种官宦之家,就是小门小户,你这驴脾气上来,不被相公打也被婆婆打。” “我以后肯定改。”柳一一扯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 花妈妈以为她转性,一个劲夸:“这就对了,你年龄上吃点亏,可你有手艺,脾气再好点,肯定讨婆家喜欢。” 柳一一却泼冷水:“花妈妈,我说改是以后人变聪明点,不能傻乎乎被耍得团团转。” 说完,她丢下手里抹布,头也不回离开。 花妈妈在背后喊:“刚说你脾气,来劲是吧!” 柳一一不理。 花妈妈气得暗骂:“撞墙还不知回头!后面有你哭的!” 柳一一听见也当没听见,直径回了空置小房,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躺,累瘫一样一动不动。 她没时间、没精力伤心,也不想把力气浪费在这些不值当的小事上,别人姑娘有矫情、悲伤秋怀的资本,她没有。 最近绣坊师傅对她很不满,大概手天天泡水里的缘故,起了毛皮,容易刮绣线,尤其绣很精细的图样,哪怕刮到一点点,整个做工全废。 她白天在绣坊被师傅骂,晚上回来累一点就算了,今天花妈妈添一脚,柳一一彻底绷不住,躺在床上哭,她想自己最在乎、最宝贵的第一次,就值五百两? 他是不是真觉得她从粉巷出来,就是轻贱货色,用钱随便打发? 柳一一哭累了,自己打盆热水,洗了脸,熄灯上床睡觉。 屋外,正对她窗户的小二楼临窗,有个欣长人影站了好一会,才转过身,对花妈妈说:“银子她不收,妈妈留着吧,照顾好柳一一,我忙,过段时间来接她。” “这事不劳丹爷操心。”花妈妈见钱眼睛都睁大了,边笑边琢磨,话里话外没听出两人有多大矛盾,怎么柳一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是闹哪出? 可两个当局者都不开口说原因,旁观者看不看得清其次,主要少参与,少插嘴,拿钱办事,替人消灾。 花妈妈识时务,懂大局,就冲一锭银子,隔天叫柳一一停活,一门心思学手艺就行。 柳一一懵了,又急着去绣坊,来不及问原因就出了门,到粉巷街口,丹府的管家叫住她,说丹泽吩咐的,送她去绣坊。 “不用,我自己走去就行。”柳一一总算明白过来,花妈妈被钱收买了,不要她干粗活,这头又叫府上马车接送,除了丹泽的糖衣炮弹,想不出第二人。 管家赶着马车,慢慢跟在后面,劝:“夫人,大人这段时间真的忙。” 柳一一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问:“你叫我什么?” “夫人。”管家回答,又笑道,“大人今早临走特意交代,以后不能叫柳姑娘,改口尊称夫人。” 柳一一想都没想拒绝:“我不是夫人。” 管家全当她耍小姑娘脾气,呵呵笑:“夫人,大人说了,等你气消了回去,跟你好好解释。” “我不回去。”柳一一再次拒绝,加快脚步。 然后她走一路,马车跟一路。 再然后,从绣坊出来,马车提前到达街对面,管家一看见她,鞍前马后跑过来,说接她回去。 “我不回去。”柳一一不想绣坊同行听见,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完低着头往粉巷的方向走。 管家没辙,叹气摇头,只能驱车又跟一路,护送到粉巷街口,目送她进去。 要说柳一一没怨气是假话,从那晚丹泽对她态度落差时,她就直觉,他并不喜欢她,前前后后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委屈也委屈在这里,柳一一心思不喜欢她就明说啊,她不是非赖在府上不走,也不是见钱眼开的女子,她就想嫁人,在燕都落地生根而已,这个要求高吗? 为什么哄她哄得团团转,就为睡一觉? 开个十八岁老姑娘的苞,有成就感? 柳一一想到这,小声骂一句“衣冠禽兽……”,绕过青玉阁正门,从后街巷的小门直接穿进后院,回屋换了粗布衣服,挽起头发和袖子,准备干活。花妈妈拿钱是花妈妈的事,她没拿他一分钱,问心无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16章 清账的深意 含加更 她申时从绣坊出来,急急忙忙回青玉阁,到后院干活。 再从申时一直忙到戌时,戌时开张,通宵达旦。 而戌时到亥时这段时间客人最多,也是柳一一最忙的时候。 花妈妈怕她夜里白天两头忙,身体吃不消,到了戌时末找个小丫头来替,让她歇口气。 柳一一确实挺累,跟小丫头交代几句,洗了手,放下袖子,赶回屋完成绣坊的活计。 这头她绷子还没弄好,线刚刚穿针,就听见外面有人传话,说花妈妈找她。 柳一一还纳闷,这个点花妈妈正忙,是有什么急事? 正思忖,跟着传话的丫头进了一个包间,进去就后悔了。 丹泽坐在上座,一言不发,神色不善地盯着她。 花妈妈在一旁打圆场:“一一,丹爷特意来找你,赶紧跟丹爷认个错,回去算了。” 柳一一问花妈妈,她错哪里,为何跟不相干的人认错? “花妈妈,我来不是听她认错。”丹泽缓缓开口,站起身,看向一边小厮,“拿绳子来。” 花妈妈以为刚刚玩笑,一见动真格,忙劝:“丹爷,一一年纪小,没规矩,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丹泽冷笑:“她年纪小?没规矩?花妈妈,你真该听听她早上在路上那番混账话。” 说着,对旁边小厮吼:“拿绳子!” 花妈妈见这位劝不住,赶紧给柳一一使眼色,要她快走。 柳一一没想到丹泽真的会来,愣了愣,提起裙子转身就跑。 拼速度,不说跟丹泽比,就是一般飞贼也差很远。 人没跑到门口,就被丹泽大力拽回去,接着五花大绑,像提货似的拦腰抱起,直接走人。 花妈妈要追,丹泽顺手一张银票丢地上:“一百两,买你青玉阁的丫头。” 柳一一卯足劲挣扎,乱蹬也使不上劲,光剩张嘴喊:“花妈妈!别听他胡扯!丹泽!你放开我!” 花妈妈和一旁小厮彻底懵了,追出去,在大堂门口还能听见柳一一传回来的骂声:“禽兽!放开我!花妈妈救我!!!” 小厮最先反应过来,转身把地上银票捡起来,递到花妈妈面前,懵圈问:“妈妈,这是闹哪出?买丫头还有这种买法?” 花妈妈伸长脖子观望,也纳闷:“这两人干什么呢?” 小厮又问:“妈妈,银票怎么弄?” 花妈妈拿过来,看了眼,规规整整叠好:“一一又不是青玉阁的人,这钱不能要,明儿你就送回丹府。” 小厮哎一声。 花妈妈想起什么,多问一句:“还的时候,知道说什么吗?” 小厮挠挠后脑,小心问:“说什么?问丹爷要不要换青玉阁的姑娘?” “换什么姑娘!”花妈妈一巴掌拍脑袋上,怒其不争,“恭祝二位百年好合!长点心!说话不过脑子!” 小厮莫名其妙挨一巴掌,又想到百年好合四个字,脑子总算转过弯:“不是,妈妈,合着丹爷是柳一一的相公啊,怎么没听她提起过啊?” 花妈妈接着一巴掌:“问那么多干什么!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明儿别乱说话,人家丹爷是大理寺的,他绑一一没事,绑你,别指望妈妈拿银子保你。” 小厮缩缩脖子,心想得嘞,柳一一天天吵着嫁出去,这下好了,如愿以偿。 花妈妈交代完,转身继续招呼宾客。 宋执听见楼下动静,从皓月房里下来凑热闹:“花妈妈刚才什么情况?丹爷来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花妈妈摆摆手:“别提了,把柳一一绑回去了。” “把柳一一绑回去了?”宋执先是一愣,接着笑岔气,边捂肚子,边上楼,嘴里叨咕,“终于有人能高枕无忧咯。”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柳一一首当其中,她喊了一路,嗓子都喊冒烟也于事无补。 已近亥时,粉巷热闹,可普通街道空无一人。 丹泽冷着脸瞥一眼挂在马背上的柳一一,扬手一鞭加快回行速度。 柳一一那点力气在路上用得差不多,被抓回府邸时,喉咙又哑又干,嘴上还逞强:“身为父母官,不以身作则,强抢民女,我要去衙门告你!” 丹泽继续像提货一样,把人抱着往屋里走,语气凉凉:“你明天就去,衙门管不管,全看你本事。” 柳一一哼声:“官官相护!没一个好东西!” 丹泽气得要命,脸色更冷:“柳一一,单凭你辱骂朝廷命官这条,够打二十大板,我们今晚清账。” 柳一一没听懂清账的深层含义,搜肠刮肚骂个痛快。 一开始丹泽还两句嘴,到后面索性不说话,任她骂。 等到了屋里,柳一一被直接扔进厢床,她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你,你要干什么!”被五花大绑,心里急,想跑完全不可能。 丹泽开始脱衣服:“不干什么,清账,跟你说了,辱骂朝廷命官要挨板子,当我说着玩?” 柳一一反应过来“清账”的意思,心里一点不怕是假话,输人不输阵硬着头皮道:“挨板子就挨板子,脱衣服干什么!耍无赖是不是?” “对付你用下三滥的手段都多余。”丹泽边说边取下挂厢床两边的幔帐,来个瓮中捉鳖。 柳一一就觉得眼前光线一暗,紧接着被人扑倒,来不及叫出声,就被堵上嘴。 她唔唔两声,抵死不从也没用,手被绑在身后,挣脱不开,丹泽整个人压她身上,柳一一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挣扎没一会,就失去反抗力气。 再过一会,就感觉身上重量倏尔变轻,腿上的绳子被解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阵刺痛从下面传上来,她眉头立刻拧紧,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柳一一咬咬牙,忽而哭出声,“上次我疼了好几天,才养好多久,你又欺负我。” 她哭得期期艾艾,啜泣声在每一次撞击中忽大忽小。 丹泽被她哭得没了兴趣,草草了事,抽离后,给她解绑,问:“还骂不骂?” 他以为柳一一会在松开的一刹给他一耳光,却没有,柳一一没说任何话,就是滚到床里面,抱着被子使劲哭。 她肩膀哭得一抽一抽,丹泽穿好衣服坐在旁边,没吭声。 隔好一会,他俯下身,手放在柳一一下面,语气放缓问:“真弄疼了?” 柳一一带着哭腔回答:“别碰我!” 丹泽收回手,想想,拦腰搂住她,紧贴背后,听起来像解释又像不大理解:“不是第一次,也疼?” 柳一一不理,哭声闷闷的。 哭得丹泽无措又无奈,继续哄:“上次被同僚认出来,你不高兴,我要你不去粉巷,你不听,接你回来,你不回,你要我怎么办?嗯?” “那你也不能绑我!”柳一一边哭边说,“今天青玉阁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以后在街上认出来,我脸往哪搁?” 丹泽听她说话语气,笑起来:“搁我这。” 柳一一哭累了,翻个身,现成的话还给他:“你是我什么人,我哪敢把脸搁官爷那?到时又跟我清账。” 丹泽笑出声,把人往怀里搂了搂:“清账这事,只能我做,你少骂人就没事。” 说着,他开始毒舌她:“柳一一,就你这张嘴,能在粉巷那种地方活下来,没被人打死,实属不易。” 这话柳一一就不爱听了,她爬起来,极其不悦看着他:“我这嘴怎么了?就许你们禽兽披人皮,不许我们说?” 丹泽坐起来,腿一横,人一拦,上下打量:“柳一一,你记吃不记打,刚刚要你不骂人,又开始?” “我是泛指,你自己对号入座,关我什么事。”柳一一好汉不吃眼前亏,边穿好衣服,边从另一侧快点爬下床,免得真的被清账。 丹泽跟着起身,把幔帐挂起来,看她穿外套,问:“这么晚,不睡觉,去哪?” 柳一一好似无意回答:“我去睡客房,不打扰你休息。” 说着,戴上兜帽,转身出去。 门一开一关,风卷寒气,吹得炭盆里的火苗抖动几下,丹泽站在原地愣了会,倏尔抓起外衣套上,出去把柳一一拽回来。 柳一一不情愿,进门的时候还拉拉扯扯:“我说了,不跟你睡一起。” 丹泽关上门,把她拉进里屋:“客房没生火,冷得要死,你想冻病?” 柳一一倒无所谓:“又不是没睡过没生火的地方,我多穿两件衣服凑合一晚呗。” 丹泽替她解开斗篷扣子:“有暖和地方不睡,非要跑到冷地方,你知道叫什么?” 柳一一问:“叫什么?” “作妖。” 就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白长一张好看人皮。 柳一一在丹泽的势力范围,吃一堑长一智,有话心里骂,面上老实几分:“我睡哪?” 丹泽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你想睡哪?” 柳一一站着没动,看看他,垂下眸:“我随便睡哪,没地方就几个椅子一拼也成,反正我不跟你睡。” 丹泽依旧莫名其妙:“为什么?又不高兴?” 柳一一别过头:“没不高兴。” 丹泽拉她过去:“没不高兴赶紧睡觉。” 柳一一想了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先说好,我睡可以,但不是陪睡,明天一早别丢我五十两银票,开苞开完了,我跟着跌价。” 听起来像逗趣的话,丹泽没笑出来,他下意识抱住她,轻叹:“一一,五百两银票那事是我考虑欠妥,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我以后慢慢告诉你,不是不娶你,确实是……” 后面的话,在嘴里溜一圈又咽下去,眼下局势扑所迷离,他不想把毫无关联的人拖进来。 何况,这么多天,他也考虑清楚要娶柳一一。 正文 第217章 一只王八水中游 丹泽跟着起身,把幔帐挂起来,看她穿外套,问:“这么晚,不睡觉,去哪?” 柳一一好似无意回答:“我去睡客房,不打扰你休息。” 说着,戴上兜帽,转身出去。 门一开一关,风卷寒气,吹得炭盆里的火苗抖动几下,丹泽站在原地愣了会,倏尔抓起外衣套上,出去把柳一一拽回来。 柳一一不情愿,进门的时候还拉拉扯扯:“我说了,不跟你睡一起。” 丹泽关上门,把她拉进里屋:“客房没生火,冷得要死,你想冻病?” 柳一一倒无所谓:“又不是没睡过没生火的地方,我多穿两件衣服凑合一晚呗。” 丹泽替她解开斗篷扣子:“有暖和地方不睡,非要跑到冷地方,你知道叫什么?” 柳一一问:“叫什么?” “作妖。” 就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白长一张好看人皮。 柳一一在丹泽的势力范围,吃一堑长一智,有话心里骂,面上老实几分:“我睡哪?” 丹泽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你想睡哪?” 柳一一站着没动,看看他,垂下眸:“我随便睡哪,没地方就几个椅子一拼也成,反正我不跟你睡。” 丹泽依旧莫名其妙:“为什么?又不高兴?” 柳一一别过头:“没不高兴。” 丹泽拉她过去:“没不高兴赶紧睡觉。” 柳一一想了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先说好,我睡可以,但不是陪睡,明天一早别丢我五十两银票,开苞开完了,我跟着跌价。” 听起来像逗趣的话,丹泽没笑出来,他下意识抱住她,轻叹:“一一,五百两银票那事是我考虑欠妥,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我以后慢慢告诉你,不是不娶你,确实是……” 后面的话,在嘴里溜一圈又咽下去,眼下局势扑所迷离,他不想把毫无关联的人拖进来。 何况,这么多天,他也考虑清楚要娶柳一一。 柳一一却靠他肩上,一直等下文。 等了会,见他不说,她问:“怎么话说半截?吊人胃口?” 丹泽回了句:“睡吧。” 柳一一从他表情看不出什么,可两人躺在床上,感受到他抱她力度,凭直觉问一句:“有心事?” 丹泽说没什么,而后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 这个吻诚意十足。 吻到最后,两人由耳鬓厮磨发展到清账,柳一一人生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事的美妙和美好,紧紧相拥,及蜜色头发在眼前晃动,无异是致命催情剂,将一棵情感幼苗迅速催发,快速爬满心头。 “丹泽,你抱抱我,好不好?”完事后,柳一一裹着被子两眼乞求看着他。 丹泽翻身,凑近,拥她入怀。 柳一一把他身后被子掖好,就像很多女人那样,脱口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喜欢。”丹泽不假思索地回答。 起码他和她发生几次关系,眼前和脑子里是同一人,由感情带动本能,和本能带动本能的差异体验,也是柳一一带给他独一份。 滋味很奇特,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和想念温婉蓉时的情欲也大相径庭,前者实实在在,无论感官上还是触感上,真真正正肌肤之亲;后者太虚无缥缈,换言之梦里的东西,仅限于想想。 “一一,明天搬回来,和我同住,好不好?”他把手插到柳一一耳鬓发丝中,轻言道,“留下来,别走了。” 柳一一迟疑片刻,没说好也没不好,想起刚才丹泽的欲言又止,说:“可我和你不明不白住一起算什么?” 丹泽知道她要什么,许诺:“迟早给你名分。” “迟早到什么时候?”柳一一抬头,四目相对,想在琥珀色眸子里寻找答案,可她看不透,不知是自己经历太浅还是对方藏得太好。 丹泽没有马上回答,一份沉默让柳一一多一份不安。 “其实你不娶我也没关系。”她先发制人松开手,退出他的怀抱,翻个身,故作轻松道,“从今往后都是你情我愿,就算你说实话,我也不怪你,丹泽,我是真喜欢你,哪怕将来嫁别人,我还是喜欢你。” “我知道你的心意。”冷不防丹泽从背后搂上来,紧紧贴着她,声音带着几分微哑,诚恳道,“一一,你别乱想,有些话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你信我。” 柳一一背对他不说话,吸了吸鼻子。 “又哭了?”丹泽抚上她的眼睛,温温的,热热的。 “说了会娶你,保证你风风光光出嫁,好不好?”他无奈至极,问她怎么才肯相信。 柳一一转过头,幽怨盯着他:“相信什么?花妈妈说了,男人只停留在嘴皮子的话,都不能作数。” 丹泽听得头大:“花妈妈说,花妈妈说,你就是听老鸨歪门邪道听多了,成天胡思乱想。” 柳一一立刻不乐意,翻身戳他锁骨:“花妈妈哪里歪门邪道!花妈妈就是看多你们这些男人,才炼得火眼金睛!” 丹泽懒得跟她抬杠:“行,她火眼金睛,下次我送块齐天大圣的牌匾给她,就挂青玉阁门口,她肯定谢谢你。” 柳一一反应快,回嘴:“你还水帘洞呢!别欺负我读书少啊!” 丹泽对画风突变,嘴皮子利索的柳一一,很无语,问她:“我说老鸨,你激动什么?被踩尾巴?” “谁被踩尾巴,你会不会说话?”就刚才话题,她不依不饶,“花妈妈招你惹你,你损人家是孙猴子?她老人家要是猴子,你们这些男人全是白骨精!别说打三次,打三十次都打不死。” “睡觉,睡觉。”丹泽心想什么乱七八糟,警告她,“柳一一,你以后少去粉巷,脑子不好使,不着调学得挺快。” 柳一一嘴上绝不吃亏:“你脑子好使,也没见你多正派,阴险蚊虫。” 丹泽斜她一眼:“来劲是吧?睡不睡?”柳一一心思好女不跟恶男斗,闭眼认怂:“睡,谁不让我睡,我跟谁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18章 野路子 丹泽的脸当下变成青葱色。 他严正警告她:“柳一一,事不过三啊。” 柳一一哼一声,心思我过三怎样:“我又没骂你,为你身体着想,还说我不好?” 丹泽说行,不讲下话,先吃完先下桌。 柳一一嘀咕:“长得好看就无法无天啊,自我感觉太好了吧。” 总之两人吃完饭,各干各的事,谁也没理谁。 柳一一手头绣线用完,要用新线补,她起身去翻针线盒,很快翻出一团五颜六色各色绣线交织的线团,愣了半晌,突然发出尖锐叫声:“丹泽!你存心的是不是!” 丹泽一手拿书,一手背住一只耳朵,淡然道:“我存什么心,线头打结解开不就好了,大晚上叫得跟杀猪一样。” 问题绣线缠一坨,想找线头哪那么容易。 “我不管,你给我顺开。” 柳一一刚走过去,丹泽起身,伸个懒腰,说明天有事先睡了。 “你不准睡!”她拉住他的衣服,气哼哼举起手里线团,“瞧你干的好事,阴险蚊虫。” 丹泽看看线团,又看看她,一脸正色道:“又没有多难解,你有闲心跟我耗,这团线已经解开一半了。” 说着,扯回袖口,脱衣,上床,睡觉。 对方不配合,柳一一只能气歪鼻子。 结果一团线解了快一个时辰,再等她开始上手完成作业,已近亥时初。 照这个点,再绣下去,一个眼睛受不了,另一个也绣不完了。 绣不完作业,明天铁定被师傅骂。 柳一一看一眼梦周公的丹泽,恨得牙咬咬,心思,成!不让我舒坦,你也别想舒坦。 第二天一早,柳一一先起床,故意把丹泽常穿的一件坎肩放在衣服最下面,然后跟没事人一样自顾自洗漱。 丹泽起来时,她已经穿戴好,坐在堂屋等早饭。 两人继续互相不理,不过丹泽翻出自己的坎肩,玄色料子上用豆绿绣线绣一副图,上面两只鸟,下面一只龟,旁边还有两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他拿近看了看,内容是:两只黄鹂鸣翠柳,一只王八水中游。 当下,丹泽拍死柳一一的心都有。 他临走时,把坎肩丢到桌上,沉声道:“柳一一,限你一天内还原,不照做,别怪我不客气。” 柳一一把丹泽的话当耳旁风,心思就不照做,还能把我吃了。 她抓紧时间吃完早饭,趁空档把师傅布置的作业能做多少做多少,然后踩点去绣坊。 午休时,柳一一想起之前托花妈妈找媒婆的事,思忖一圈,决定还是去一趟。 中午的粉巷正是歇业时间,花妈妈如今见她,态度又是一个样。 不过到了后院,花妈妈骂她不懂事:“和丹爷过得好好的,跑来干什么?一一,我可告诉你,没哪个男人喜欢自己女人往这种地方钻。” 柳一一说知道,心里有些没底:“花妈妈,上次跟您说找媒婆的事……” 她话未说完,花妈妈打断:“还惦记这事呢?不是都跟丹爷好上吗?” 柳一一觉得有些话一两句说不清,简言之:“妈妈,丹爷对我好,说不准是一时的,眼瞅着快到冬至,年岁一过,我就进十九啦,别人二十岁做寡妇准备二轮,我还没嫁出去。” 这话,花妈妈听不明白:“丹爷不是答应娶你吗?你们又闹翻了?” 柳一一连忙摇头:“没,没,没闹翻。” 花妈妈白她一眼:“没闹翻你抽什么风?还要媒婆说亲?真成了,丹爷那边不过了?” “妈妈,丹爷那边……”她叹口气,话锋一转,“您以前也说了,想嫁出去要么遇真命天子,要么隐藏过去,丹爷对我知根知底,将来怎么回事,谁知道呐,我心思多条后路。”顿了顿,她语气诚恳却带着许多无奈:“妈妈,不瞒您说,我能给丹爷的都给了,但我喜欢归我喜欢,人家怎么想,我脑子慢,看不穿也看不透,改明儿他不要我,我也不会为个男人沉塘,您知道,我就这 点出息。” 花妈妈犹豫片刻,应下来:“行吧,我找媒婆打听打听,不过我们丑话说前面,你别自以为是,两头都想占,闹个鸡飞蛋打。” 柳一一点点头,说自己有分寸。 回去的路上,她稍稍心安,想想丹泽没说完的话,以及他的表现,柳一一说不上他什么不好,相反这种平顺来得太快,总让人隐隐不安。 兴许是她患得患失,又兴许是她在风月之地待久,见多了,对男人本能保持一种防备。 这些话又不好讲,起码在柳一一看来,她和丹泽的关系没到相互信任,至死不渝的地步。 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先找好退路,万一闹崩,走得时候不至于太难看。 柳一一操自己的心,下午又赶绣活,一来二去,真把衣服拆线的事忘了。 再等丹泽回来,看见坎肩上豆绿绣线纹丝未动,气得直接去了书房,一晚上没理柳一一。 柳一一心思,玩笑好像开过了,忙拆了线,又端茶送水去书房,讨好丹泽。 “下午绣坊的活紧,我做不完,带回来接着绣,你那衣服是忘了,不是故意气你。”她像小媳妇一样,站在一旁给丹泽顺气,哄道,“别气了啊,为这点小事气坏身子多不值。” 丹泽喝了她的茶,听她语气不像骗人,也就算了:“我要找几本书,你先回屋,我晚点过去睡。” 柳一一应声好,离开书房的一刻,余光倏尔瞥见墙角一幅挂画,微微一愣,第一感觉,画上的女人真美。 即便脑子慢半拍,柳一一在那一瞬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又似乎明白几分丹泽说娶又迟迟没动静的原因。 心像被什么堵住,又像凭空横生一根刺,她以为自己会大哭大闹,却什么都没有,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笑,指着挂画的方向,说:“咦?那画上的人是谁,好美呀!” 明明难过,却调笑。明明想质问,语气却无所谓。 正文 第219章 咒我成寡妇 回到屋,坐在床上,炭盆就在脚边,柳一一还时不时打喷嚏,冷得一时半会没缓过劲。丹泽叫下人煮一大碗红糖姜水来驱寒。 柳一一裹着被子,双手捧碗,一小口一小口啜又热又辣的糖姜水,吸了吸即将流出的鼻涕,目光跟着走来走去的欣长身影转。 “那个……”姜汤还剩半碗,身体热乎起来,她反省自己平时说话,确有不妥,语气软下来,“丹泽,平时逗趣的话,过分的地方,我先跟你赔不是,但我没恶意。” 丹泽要她快喝:“我知道你没恶意。” 柳一一把剩下的半碗喝完,把空碗递给丹泽,犹豫一会,接着说:“我以后每天早起伺候你,平时做得不好的地方,你提出来,我保证改。” 顿了顿,她垂眸,声音变小:“我不是大户人家姑娘,四书五经,三从四德,我是差点,但有自知之明,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求花妈妈找份正当营生,我现在弥补兴许不晚……” 丹泽坐她身边,把人搂了搂,问她冷不冷,又说:“一一,从决定找你回来,就没有嫌弃的意思,否则找你回来干吗?” 柳一一顺势靠他肩头没说话。 “还有一一,”丹泽想了想,避重就轻地说,“不是我不信你,有些话告诉你,是害你,后果比你想象严重得多。” 柳一一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试探问:“有多严重?会丢命吗?” “会。”丹泽毫不犹豫回答。 柳一一下意识吞口唾沫:“你别吓我。” “没吓你。” “那你会有危险吗?” “有。” “也会丢命那种?” “对。” 柳一一面对丹泽突如其来的坦诚,有些无措,甚至不知道该接什么下话。 这次,换丹泽问她:“你还决定嫁吗?考虑清楚再说。” 柳一一沉默下来。 丹泽继续说:“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我不怪你。” 柳一一又沉默一会,缓缓开口:“我脑子有点乱,能给我两天时间吗?” 丹泽:“可以。” 然而柳一一思考不过一刻钟,唤声“丹泽……” 丹泽脱衣服钻进被子,顺道把她搂到身边:“你说。” 柳一一的话听起来像解释:“我不是怕死,也不是私心重,就是脑子乱。” 丹泽笑出声:“你就是怕死,私心也正常,不用解释。” “我……”她想做进一步解释,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面对生死,直面人心,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丹泽似乎不想让她难堪,及时打住这个话题,轻点几下她的肩膀说“睡吧……” 柳一一点点头,可闭上眼半天睡不着。 丹泽几句话不停在脑中盘旋,来回拉扯她的理智与情感。 她急着嫁出去为什么,不就为了小富即安,不愁吃喝,不用抛头露脸的日子吗? 可如果年纪轻轻守寡……她从未想过这等天灾人祸。 丹泽的话给她提个醒。 柳一一睁着眼,习惯黑暗中的光线,盯了丹泽熟睡的脸庞好久,内心的拉锯,最终感情取得胜利。倏尔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搂住丹泽脖子,上半身紧紧贴上去,脸埋在胸口,静静感受呼吸起伏和泊泊跳动的心音,闭着眼想,哪怕明天分开,明天再说,今夜他是她的丹泽,她是他的柳一一,哪怕这场沉 沦回不了头,也认了。 隔天一早,柳一一兑现承诺,比丹泽早起来,然后伺候他穿衣。 倒弄得丹泽很不习惯:“一一,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行。” 柳一一弯腰他系盘扣,发现盘扣松了,要他等一下,拿针线过来,要丹泽抬起手:“你别动,小心扎到。” 她边说,边迅速固定好扣子,最后俯身咬断多余针线。 这个动作极细微,也极平常,冷不丁触及丹泽心底,他想起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缝补。 他又想到昨天刺她那些话,心生愧疚:“一一,昨晚气话,你别忘心里去。” 柳一一替他整理好衣服,转身收拾针线,平静道:“算了,昨天我也有错,再说我脾性是不好,这话不是你一人说过,花妈妈以前也老骂我,说我不改迟早吃亏。” 丹泽晾死她吃过亏:“花妈妈一语中的?” 柳一一坦然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丹泽心想柳一一这种人,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识过:“后来发生什么?” “被客人打了呗,还能发生什么。”柳一一像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二皮脸吃我豆腐,我来气,想都没想给那人一耳光,结果可想而知。” 丹泽不用想都知道什么结果。 被打这种事,对所有优伶而言,家常便饭,打客人的下场不被打死,算万幸。 陪客的姑娘也一样,以色侍人,全看客人心情。 丹泽不想提及糟心的事,只问:“花妈妈没拦着?” 柳一一转头说:“拦了啊,不拦着,我还能完好无损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说着,她又笑起来:“不过我哪能白挨打,当天晚上我就去后厨房,在那人宵夜里放巴豆,拉死他。” 丹泽可以想象,柳一一做得出来:“花妈妈知道,没打死你?” 柳一一耸耸肩,无所谓道:“花妈妈气得不轻,下不去手,我脸肿了三天才消,她要再打,我白吃白喝几天,等于挖她心头肉。” 再后面,丹泽不问,柳一一也不说了。 一个心知肚明,一个担心暴露过去。 吃早饭时,柳一一也没像前几天没规没矩,什么都顾着自己先吃,而是像刚来的时候,乖巧坐一旁,给丹泽盛粥,等他先动筷子。 他不喜欢看她讨好的样子,觉得自己特不是东西,谈过去谁又比谁干净,好日子过久了,人也飘了。 “你喜欢的多吃点。”丹泽把所有柳一一爱吃的都放她面前,弥补愧疚。柳一一受宠若惊看看他,又看看眼前爱吃的,嘴角快扬到腮帮子,笑得害羞又开心,傻傻问:“我都吃了,你吃什么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20章 通房丫头 被抓包的感觉很不好,她尴尬笑两声,贴着墙往里蹭,主动认错:“我马上回屋洗手净身,很快就好。” 然后一个人走前,一个人走后,柳一一总觉得身后的目光不太友善。 “我不是有意骗你,我怕你不高兴。”进屋关上门,她老老实实赔不是,“吃饭的时候,听你那些话,我害怕,所以才走……” 最后几个字,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丹泽却站她两步外,不言不语看着她,眼底无波澜,面上无动容。 柳一一猜不透他此时此刻的想法,直觉他不高兴,又摸不清到底不高兴到什么程度,因为他发火和不悦,都是一张冷脸,一双冷眼,表面上毫无差别。 两人对视一会,她低头服软,先开口:“我以后保证不……” “乱跑……”两个字还未出口,倏尔眼前光亮一暗,就觉得一个大力压住后脑,淬不及防凶狠的吻落下,亲得她懵头懵脑。 她唔唔两声,像叫“丹泽……”的名字,很快被对方汹涌蓄势吞没。 柳一一第一次体会丹泽的强势,上身亵衣才扯开一半,整个人被抱起来,抵墙上,墙面冰凉,凉得人微微颤栗,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往发热的身上靠,浑浑沌沌喊声“冷……” 丹泽立刻抱着她转移到厢床里,柳一一残留一丝理智看见案桌上的漏刻,申时三刻。 她不知道今天丹泽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吃饭时突然跑走惹怒他,这场甜蜜,到甜腻,到兴奋,再到折腾,最后疲惫,已近戌时初。 柳一一腰疼,腿疼,翻个身,哪哪都不对劲。 丹泽把被子搭她背上时,撂下狠话:“下次再敢乱跑,试试。” 柳一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吟,像委屈,又像矫情。 丹泽没理她。 隔好一会,柳一一自己上杆子,哼哼唧唧说:“之前都抱我,今天抱都不抱了。” 话音刚落,丹泽翻身过来,一声不吭把她搂过来。 柳一一觉得两人一身汗,黏乎乎不舒服,嫌弃道:“你还是躺远点,贴着好热。” 丹泽没放手,淡淡回她一句:“柳一一,又开始作妖是吧?” 柳一一发现自己也是犯贱,两人好不过三分钟,就想惹他生气。 虽然每次惹恼对方,自己都没好果子吃,还是一如既往变着花的作妖和撩骚。 男人常有,美男不常有,难得逮到一只活的,先不谈能不能过一辈子,今朝有酒今朝醉。 柳一一眼底带着笑意,凑近,挑衅:“作了,你想怎样?” 丹泽默默注视她一会,不等柳一一反应,压上去,再来一轮。 这轮完毕,柳一一彻底消停,瘫在床上,累得一动不想动,就觉得下面是麻的。 倒是丹泽主动把人搂过来,没一会两人相拥而眠。 原定说好早上起来伺候穿衣,柳一一食言,她迷迷糊糊醒来时,丹泽已经走了,时辰离去绣坊学习只差一刻钟。 整个人十分惊醒八分,顾不上腿疼,慌忙火急爬起来穿衣洗漱,顺个包子就要管家快点送她出门。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 师傅劈头盖脸一通骂,柳一一连大气都没敢喘一下,小心谨慎从上午到下午,离开绣坊时,跟师傅还有相熟几个小绣娘打招呼,被人叫住。 “你头上簪子新买的?好看。”有个绣娘发现柳一一头上的新发簪,由衷赞叹。 柳一一摸摸发髻,低头不好意思笑:“是吗?我还怕颜色太俗艳。” 另有人说:“不会呀,羊脂白玉配八宝珊瑚珠不太素也不太艳,将将好,你相公送的?” 柳一一模糊地“嗯……”一声。 又有凑热闹的说:“她相公长得真俊美,你们没看见吗?昨儿来绣坊门口接她,我都看见了。” “真的吗?我真没看见。” 一群绣娘七嘴八舌围在一起八卦柳一一。 柳一一心里就快溢出蜜,笑着回复,思忖昨晚被折腾够呛这笔账就算了,不跟小白脸一般见识。 晚上她先吃完饭,等丹泽等到很晚,管家见屋里亮着灯,隔门告诉她,估摸又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半夜才回。 柳一一在屋里“哦……”一声,算回答,一想到自己今晚要一个人睡就特别没劲,绣活也不想做了,犹豫片刻,披上外衣,出去叫管家,把滋补汤温火炖上,丹泽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喝。 而后再回屋,干巴巴在屋里转一圈,好像确实没什么可做的,只剩睡觉一件事。 柳一一唉声叹气,老老实实一个人脱衣,上床,仰躺,发呆。 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梦里梦似乎听到丹泽回来了,迷迷糊糊又感觉有人亲她,柳一一心思是梦,却又忍不住强打精神睁眼瞧了瞧,倏尔看见晃动的蜜色发丝,条件反射爬起来,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主 动迎上去。 “吵醒你了?”丹泽把被子拿起来,给她披上。 柳一一乐滋滋直摇头:“我本来等你,熬不住了,但桌上的灯为你留的,看见了吗?” 丹泽笑起来:“看见了。” 说着,他要她回被子里躺好:“我还有点事去书房,晚点再过来。” 柳一一点点头,又问:“宵夜都热在灶上,管家跟你说了吧?” “说了。”丹泽没披大氅直接出去。 随着屋门一开一关的声音,柳一一似乎彻底醒了。 她在偌大的厢床里裹着被子翻来覆去,一想到丹泽回来,更睡不着,就想黏他身边。 要不直接去书房等,她坐一旁翻翻书,不出声不打搅。 柳一一边寻思,边起床,换好衣服,轻手轻脚跑到书房门口,敲敲门,问她可不可以进去。 丹泽开门,忍不住说她两句:“不是要你在屋里睡觉,大晚上冷,跑来跑去干什么?” 柳一一边搓手窜进屋子,边对他笑:“我睡不着,就想过来找你。”丹泽拉她到炭盆边坐下:“可能会很晚。”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21章 作妖外加二皮脸 柳一一头一次没哭,也没堵着丹泽没完没了问原因。 她从青玉阁回到府邸后变得异常安静,晚饭也没吃,就睡了。 丹泽夜里回来抱她,也没反应。 他以为她睡了,没太在意。 第二天一早,柳一一起来跟平时一样伺候丹泽穿衣,但早饭没吃就出了屋。 他以为她嫌菜淡,去厨房拿盐罐子,再等察觉不对劲,追出去,只见府邸大门开了一半,柳一一早不见踪影。 丹泽估计她又遇到什么事,其实从昨天夜里,就隐隐约约感到小傻子不对劲。 今天早上也是,柳一一很反常,她嘴碎不是一两天的事,从睁眼开始叨叨叨,丹泽习以为常,突然变得很安静,倒让他很不习惯。 “她昨天在青玉阁遇到什么人没?”丹泽没急着出去寻人,而是叫来管家问话。 管家不知出了什么事,毕恭毕敬道:“没听夫人说遇到什么人,倒是挺快,进去出来,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老奴特意问一嘴,夫人没说话。” 丹泽似乎猜到什么,摆摆手,示意下去:“行,我知道了。” 语毕,他叫人备马,没去粉巷,而是直奔绣坊的方向。 果然半路找到柳一一,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站在路边,像被抓包的小孩低着头,用靴子有一下没一下踢脚下的小石子。 她以为丹泽会不高兴,骂她或拽她回去,然而没有,丹泽只是问,为什么一大早去绣坊? 柳一一心里膈应“通房丫头……”四个字,嘴上答得淡然:“没什么,我就想去问问掌柜,有没有什么活计,拿回去练练手,免得年过完,手生了,要被师傅骂。” 丹泽没戳破她的心思,语气里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就算去绣坊找掌柜,怎么不吃早饭?天这么冷,估计一会又要下雪,你走去走回,弄湿鞋,不冷吗?” 柳一一摇摇头,静默片刻,别过头,像赌气又像自嘲:“我是丫头身子丫头命,大冷天洗冷水澡都不会发烧。” “胡说什么呢!”丹泽皱皱眉,想上去抱,被推开。柳一一往后退一步,保持距离,看一眼丹泽,重新低下头,平静道:“你要我做通房,就做通房,不用瞒我也不用骗我,你现在没人陪,我陪着你就是,等你什么时候娶正室,我就离开,总之惹不起的事, 我躲开不为过吧。” 丹泽就知道她在青玉阁听说什么,紧紧拉住手腕,生怕一松手就丢了:“一一,有些事是暂时权宜,如果我能顺利回西伯,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但现在不行,告诉你,你会招来杀身之祸。” 柳一一挣扎想抽回手,去没挣脱:“那你现在放开我,放我跟别人过小富即安的日子。” 丹泽盯着她,没说话。 柳一一会意:“丹泽,你是故意的,你早知道我找媒婆对不对?” 丹泽没隐瞒:“对。” “你为了不让我嫁其他人,就告诉媒婆,我是你的通房丫头是不是?” “是。” “你真直白啊!”柳一一扬起嘴角,眼底透出却是悲哀,“丹泽,这是我们相处以来,我听过你最真的话。”她说着,奋力抽回手,叹声气,转身继续往前走,失望透顶喃喃自语:“我特别羡慕皓月,一度以为自己也是幸运儿,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不不不,不是自作多情,是愚不可及,花妈妈骂我猪脑子,跟你比 起来,我还不如猪脑子。” 句句自嘲,字字戳丹泽心窝。 他就知道暴露真相会变成这种结果,她不好受,他也没好受到哪去。 “一一,你就不能冷静听我说两句?”丹泽跟了几步路,倏尔上前拉住她,“我平时也没骗你,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不能说的,说了对你无益。” 柳一一没动,也没反驳,更没有性子来了一溜骂人。 丹泽不让走,她就静静站着,低头不言不语。 两人沉默一阵子,没一会天空开始飘起细细碎碎的雪籽,打在地上发出沙沙响声。 丹泽叹气,打商量道:“下雪了,外面冷,我们回去说话,今天我不去大理寺,陪你一天,好不好?” 本以为柳一一会拒绝或者冷嘲热讽几句,意料之外,她吸吸鼻子,点点头说声好。 回到屋,柳一一脱了外衣,不等丹泽反应,突然扑到他怀里,轻声说:“从今天开始,我保证再不任性,再不作妖,好好跟你过日子,你也别算计我,我柳一一杀了无皮,剐了无肉,没什么值得算计。” 说完,她从怀里退出来,摸了摸身上钱袋,把里面碎银子倒在桌子上,又翻出藏在针线盒里一锭银子:“这都是你的钱,我还给你,你放心,我以后每月有月钱,不会碰你一分一毫。” 顿了顿,她看向他:“我们两清,至于我吃你的喝你的,你也说了,我是通房丫头,你每月多费点米不会与我计较吧。” 丹泽皱皱眉,看她半晌后,沉声问:“就因为通房丫头这事,你非要闹?是不是我现在昭告天下,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你就消停了?” “你娶不娶都无所谓。”柳一一心凉如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其实一开始花妈妈不太看好我跟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丹泽很快会意:“因为我是大理寺的?” 柳一一淡笑:“你看,这就是你可怕的地方,我说什么都难不倒你,我说什么你都能猜透我。” 丹泽觉得好笑又无奈:“柳一一,我职责所在,跟你见到那些,天天有事没事听小曲的公子哥不一样。” “但起码我还能看透他们,知道他们喜好,想什么,你呢?”柳一一目光瞥向别处,“你是我枕边人,我却从没看透你,你不说话的时候,我压根猜不到你想什么。” 丹泽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柳一一开始较劲,他就莫名烦躁:“我什么都没想,你要猜什么?” 柳一一不说话。轮到丹泽跟她上纲上线:“好吃好喝把你养在府里,除了少个名分,你哪样比别的官夫人差?你跟皓月比?宋执对她好,怎么不把人接到宋府?养外面宅子,你最清楚叫什么。”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22章 对比伤害 含加更 柳一一等丹泽走后,把藏在针线篓里绣了一半的“百丹图”拿出来,她私下偷偷问过管家丹泽生辰,开春后就快到了,虽然他从来不过这种日子,但她还是想给他惊喜,思来想去,府邸不差什么,她也没那么多钱买好东西,干脆发挥手艺特长给他绣点什么。 绣坊有接“百寿图”的活计,她灵机一动,衍生出“百丹图”,一百种字体的“丹”字,看起来简单,绣起来才知道费时费力。 柳一一边绣边估摸时间,绣完加装饰,配苏流坠子什么的,少不得一个月,毕竟冬至后绣坊忙起来,她就没时间摆弄自己的小玩意。 不过她那点心思在丹泽眼里藏不住,丹泽晚上回来问她这两天做什么,神秘兮兮的,柳一一不理也不回答。 丹泽晾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就随她去了。 隔天燕都的雪下了一天没停过,柳一一心思照这种天气,明天肯定出不去,耳环也买不成,然后唉声叹气一整天。 丹泽吃晚饭时看她情绪不佳,问她是不是不舒服,结果柳一一大一声小一声感叹,指指窗户,说听听外面的风声,估计买不成耳坠了。 “下刀子也去买。”丹泽看透她那点小心思,笑起来,要她先吃饭,“我明天难得有空,不去,只能等到冬至,冬至店铺歇业,你愿意等,过完年关再买也行。” 他说得一本正经,柳一一却听出调戏的味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天天跟阴险蚊虫同枕同眠,脑子再笨也有长进。 柳一一吃一大口饭,含糊说:“那不成,我明天不能好使你,你不出去,指不定闲在屋里怎么折腾我。” 丹泽不予理会,继续吃自己的。 柳一一用手肘碰碰他:“哎,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啊,明天下刀子也出去,这话你说的。” 丹泽眼底浮出笑意,嘴上念她:“吃饭,吃饭,吃不言睡不语。” 柳一一心里不服,刚想抬杠回嘴,丹泽抢先问:“你明天还想不想出去?” “想。” “想就吃饭,少说话。” 柳一一老实“哦”一声,心里寻思,为什么每次都被看穿?小白脸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隔天寅时二刻,柳一一就醒了,丹泽还在睡,她惦念出去的事,轻手轻脚爬起来,披好外衣,偷偷摸摸开窗想看看外面天气,结果屋外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倒是一阵寒风卷进来,把床上的人冻醒了。 “柳一一,你又作什么妖?”丹泽烦得要命,下意识翻身到床里面,裹紧被子。 柳一一也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得一激灵,打个喷嚏,搓搓鼻子赶紧回被子里,把冰凉凉的手放丹泽身上取暖。 丹泽本能把她推一边,极不耐烦啧一声。 柳一一当下确实冷,管什么小白脸小黑脸,死皮赖脸往跟前凑:“你气性怎么这么小,给我捂一下又不会死。” 她说着,手往丹泽衣服里钻,脚也往对方腿上贴,彻底把人凉醒了。 丹泽坐起来看一眼漏刻,临近离起床时辰,也不用睡了:“柳一一,你白天作妖,我看不见就算了,大半夜也开始作,治不好你是吧?” 柳一一手脚回暖,捂在被子里,露个脸,故意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他:“一大早起来生气伤肝,捂个手而已,多大个事,你一脸凶相干吗,要吃了我吗?” “今晚吃,现在没空。”丹泽没心情听小钢炮嘚嘚,掀被起床。 柳一一跟着下床,笑嘻嘻挤到屏风后问:“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丹泽没好气回答:“不知道。” 柳一一继续笑嘻嘻,哄道:“哎呀,别气了,反正你今天大把时间休息,大不了买完耳坠子,回来补觉嘛。” 丹泽洗簌自己的,不吭声,也不理她。 柳一一自问自答,凑近笑道:“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别这么小气性,粉巷姑娘们要知道倾倒的丹爷是这种脾性,会伤心死的,我去给你准备衣服。” 她哼着小调转身出去,气得丹泽无言以对。 柳一一嘴巴不饶人,尤其对丹泽特别无所顾忌,想说什么说什么,时间久了,连下人都习惯他俩相处模式。 哪天没听见没拌嘴,估摸就是真吵架了。 丹泽出门时脸色还不大好看,反正没给柳一一笑脸。 柳一一也不在乎,小白脸爱生气,她有什么办法。 不过气归气,闹归闹,约莫巳时过半,丹泽如约回来。 天公挺作美,早上还阴沉沉的天空,现在竟放晴,即使阳光不暖,总比下雪强。 柳一一利索穿好衣服,套上斗篷,拉着丹泽出门。 马车上,她还在哄他:“至于嘛,就起床那点事,不高兴到现在。” 丹泽瞥她一眼,淡淡道:“你少作,我就高兴了。” 柳一一二皮脸,把斗篷打开:“好,好,你给我捂手,我没给你捂,现在还你行了吧。” 丹泽懒得理她的邪门歪道,骂她学不到好东西。 柳一一哼一声故意吊儿郎当地翘脚,嘚瑟道:“我就这样,你不要我啊,是谁不让我嫁别的男人?阴险蚊虫。” 丹泽撂一句回家收拾她,任柳一一怎么挑衅,不再言语。 等到了银楼,柳一一就消停了,把丹泽胳膊挽得紧紧的,用她的话说,不能得罪金主。 柳一一挑首饰挑花眼,也没在意身边的人,嘴上一个劲问丹泽是这好看还是那好看。 丹泽一开始有应声,后面就不怎么说话了。 柳一一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在看别的地方,她顺势看过去,什么也没发现,就觉得丹泽有些心不在焉。 她拉拉他的袖子,打趣道:“怎么?发现漂亮姑娘,被勾跑啦?” 丹泽收回视线,答非所问:“挑好没?挑好去跟掌柜报我名字,月结就行。” 说着,人往外走。 柳一一不明就里“哦”一声,小声嘀咕:“刚刚不好好的吗,急着要走啊?” 她没多想,把买好的耳坠子换上,对着铜镜照了照,很是满意,喜滋滋找掌柜记账。 出来时,丹泽在门口等,她扑上去,摇头晃脑摇一摇缨红玛瑙珠子耳环,笑着问:“好看吗?” 丹泽点点头。 柳一一低头又拿出另一个翠玉如意的发簪,交他手上:“我怕你等急了,没戴,你现在帮我插上啊。”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指指脑后的坠马髻,兴高采烈等着丹泽替她戴簪子,却等了好一会,不见身后人动静。 “丹……”柳一一转头正要催促,倏尔发现丹泽手里捏着簪子,视线停留在街对面。 丹泽似乎回过神,对柳一一说,遇到熟人去打个招呼,转身离去。 柳一一眼睁睁看着他穿过车水马龙的青石板街道,朝一个衣着华服的女子走去,她下意识看看女子的脸,怔忪原地半晌。 她认出对方是书房挂画里丹青描白,甚至比画上更美颜几分,一颦一笑和她在粉巷见过的姑娘大相径庭。 饶是当初青玉阁美貌出众的牡丹,气质上也少一分矜贵。 而丹泽看对方的眼神,表情……柳一一就是傻得冒泡,也明白几分。 这才是丹泽真正喜欢的人吧…… 起码她从来没见过丹泽用那种温顺,甚至带几分宠溺的眼神看过自己,即便两人在床上打得火热,完事后也没出现过这种神情。 那种说话嘴角不自觉上扬的笑脸,柳一一心思,她怎么就没见过丹泽对她这样笑过? 今天早上不还因为一点点小事跟她撂脸子吗? 怎么和救命恩人在一起就像变了一个人呢? 柳一一忽而想到一个问题,这人真是救命恩人? 还是从头到尾就她一人犯傻? 那一瞬,柳一一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丹泽若即若离,为什么坚决不准她去青玉阁,以及迟迟不娶,最后变成通房丫头。 抛开世俗眼光,其实另有私心吧。 因为丹泽喜欢的是这类高门大户女子。 而她,柳一一,穿得再美,料子再昂贵,哪怕头上插满金簪,说到底就是个粉巷弹小曲,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在粉巷见过太多声色犬马,不是不懂看人,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转念忽而明白丹泽为何孑然一身,不娶所谓救命恩人,只怕不是不娶,是娶不了。 柳一一脑子转得飞快,提着裙子拼命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当下只有一个念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出身再卑微,也不能在满街年货和热闹非凡的叫卖声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别人不给脸,好歹自己给自己脸。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退路,大不了厚着脸皮去给花妈妈认个错,最多硬着头皮听她骂两句,骂就骂吧,过年前总得找个落脚地方。 柳一一逃走时,是温婉蓉先发现的,她之前见过这个姑娘,今天看到丹泽和姑娘一起,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她提醒丹泽,丹泽转头才发现柳一一不见了。 他下意识紧了紧手里簪子,跟温婉蓉丢下一句“等查清楚再告诉你”,转身急急离开。 冬青在一旁观望半晌,低声道:“夫人,丹寺卿好像很紧张那位姑娘。” 温婉蓉和她两人鱼贯钻进马车,笑了笑:“这不是很好吗?世间万千,总能找到合适自己的缘分。” 但缘分二字,也分良缘和孽缘。 柳一一和丹泽属于哪种,在柳一一看来,丹泽是她这辈子遇到最烂的桃花。 她疯了般跑回府,不顾下人阻拦,强行闯入书房,翻箱倒柜找那副画,最终在书阁最里端一摞青宣下摸到画轴,随即打开。 之前离画远,没看真切,如今画在眼前,恨不得连根头发丝都清清楚楚,而仔细观摩后,在画卷最末端,发现两行小字。 柳一一一眼就认出是丹泽的字迹。 上一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下一句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柳一一以为自己会悲伤,会愤怒,会怒不可歇撕毁丹泽的心爱画作,她却什么都没做,一边仔细卷好画,一边朝门口两个小丫头招招手,指指满屋狼藉交代:“一会丹大人就要回来,你们赶紧收拾妥当,他最不喜欢别人弄乱书房。” 她说着,把画归原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往外走。 打扫屋子两个小丫头年纪小,说话直白又没分寸,小声在背后议论。 一个说:“你上次还跟我打赌,说画上的人是夫人,我说什么来着,果然不是吧。” 另一个别别嘴,低声道:“我刚来的时候,晃一眼看,真有几分神似,尤其侧脸,你不觉得吗?” 两人声音不大,被柳一一听个正着。 柳一一脚步酿跄一下,管家眼疾手快上去扶,被推开。 她说句“我没事”,深一脚浅一脚往屋里走。 然后回屋要干吗,她自己也没主意。 想一出是一出,先脱了身上的衣服,找出以前在青玉阁穿的冬装换上,再开始拆头发,下簪子,取耳环、项链、戒指,把丹泽买的所有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梳妆台上,然后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又开始收拾细软。 临走前,她视线在屋里扫一圈,确定没落下自己的东西,打开屋门,踱步离开。 “夫人,您不能走,有什么事等大人回来再说。”管家看出她不对劲,跟在后面拦,也拦不住。 柳一一被拦烦了,停下脚步,对管家说:“您别叫我夫人,还是叫柳姑娘吧。” 管家急了:“夫人,您别跟大人置气,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回屋说,您走了,大人怪罪下来,老奴担不起。” 柳一一冷笑,自嘲:“您放我走,丹大人肯定不会怪罪,赝品这玩意就跟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人也一样,燕都的姑娘千千万,少了我,你家大人立马会找个新赝品回来。” “你胡说什么,什么找新赝品回来?!”冷不防不远处游廊里传来丹泽的声音。 管家作揖行礼,语气带着几分焦急:“大人,夫人她……” 语音未落,丹泽打断:“你先下去,叫其他人也下去,我要和夫人单独说话。” 管家领命退下。 没一会,偌大的庭院只剩他们两人。 “外面冷,我们回屋说。”丹泽过来拉柳一一的胳膊,被大力甩开。 柳一一心像被戳个窟窿,哗啦啦往里灌风,人凉心凉,连声音也是凉的,目无斜视道:“丹泽,人总得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你府上好吃好喝几个月,我柳一一不亏,你丹泽也不亏,但从今往后,各自安好吧。” 正文 第223章 低头求人 柳一一被拦烦了,停下脚步,对管家说:“您别叫我夫人,还是叫柳姑娘吧。” 管家急了:“夫人,您别跟大人置气,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回屋说,您走了,大人怪罪下来,老奴担不起。” 柳一一冷笑,自嘲:“您放我走,丹大人肯定不会怪罪,赝品这玩意就跟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人也一样,燕都的姑娘千千万,少了我,你家大人立马会找个新赝品回来。” “你胡说什么,什么找新赝品回来?!”冷不防不远处游廊里传来丹泽的声音。 管家作揖行礼,语气带着几分焦急:“大人,夫人她……” 语音未落,丹泽打断:“你先下去,叫其他人也下去,我要和夫人单独说话。” 管家领命退下。 没一会,偌大的庭院只剩他们两人。 “外面冷,我们回屋说。”丹泽过来拉柳一一的胳膊,被大力甩开。柳一一心像被戳个窟窿,哗啦啦往里灌风,人凉心凉,连声音也是凉的,目无斜视道:“丹泽,人总得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你府上好吃好喝几个月,我柳一一不亏,你丹泽也不亏,但从今 往后,各自安好吧。” “一一,我们进屋说话行不行?”丹泽重新拉住她,任凭怎么挣扎都不放手。 柳一一挣脱半天,人累心累,恨恨瞪着他:“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我刚刚说得还不够明白?” “明白什么!”丹泽陡然声音拔高,把人往屋里生拖硬拽,“柳一一,你除了作还会什么?!让人省过心吗?!” 他发脾气,柳一一满心怨恨爆炸般从胸腔直冲脑门。 她紧紧抱着柱子,抵死不从,尖叫:“我省不省心关你什么事!我就作!作死也不关你的事!你放手!放手!” “柳一一,你就是个下贱胚子!没教养!没礼数!下三滥无师自通,真以为我拿你没辙!”丹泽发了狠拽住两只细细的手腕,别到背后,像押犯人一样把柳一一扣住,转头吼,“来人!拿绳子!” 柳一一没想到丹泽骂她下贱,没教养,没礼数,愣了会,突然发出比刚才更尖锐的叫声:“你今天敢绑我,我就死给你看!” 语音未落,疯了般大力撞向面前的柱子,一下,接连又一下,连丹泽都听见沉闷咚咚声,第三下来不及阻止,柱子上留下殷红血迹。 “拿绳子来!要我说几遍!”丹泽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拦腰抱住柳一一往后退。 柳一一披头散发,两腿乱蹬,感觉不到疼,就觉得气血上涌,温热液体从额头流到眼睛里,模糊视线,嗓音又尖又急,喊:“丹泽!我恨你!我恨你!” 下人们头一次见到丹泽大发雷霆,没人敢上前,更没人敢拿绳子,柳一一叫声凄厉又愤恨,两人进屋关门,“我恨你……”三个字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丹泽铁青着脸,把人扔进厢床里,转身去翻药瓶。 柳一一撞破头,脑袋又磕到厢床床壁上,闷哼一声,分不清疼还是晕,再也喊不出来,没一会又被一个大力拉起来,接着额头上凉丝丝的,而后又被人平放在床上躺好。 丹泽见她脸色苍白,紧抿着唇,心里那股气化成怜惜,想想刚才骂人的话,主动道歉:“一一,气糊涂了才那样说你,是我不好。”柳一一沉默良久,从眩晕中慢慢清醒,转动下眼珠子,又收回视线,念出画卷上那两句落笔,满眼哀伤,心寒到底:“丹泽,你说得没错,我柳一一在你心中就是粗鄙之人,所以你那些文绉绉的情调也不会 留给我。” 稍稍停顿,她重新看向他:“不过你那句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我可以替正品回答,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即便我不是她,同为女人,我能了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丹泽皱皱眉,静静看着她。 柳一一接着说:“我看她今天的打扮,已成人妇了吧,她要喜欢你,不会嫁给别人。” 丹泽迟疑片刻,替温婉蓉说话:“她是赐婚,嫁不嫁的都得嫁。” 柳一一轻笑“哦……”一声,心一点点沉下去:“到这时候,你还替她说话,可见你多喜欢人家。” 丹泽立刻意识说错话:“不是,一一,我……” 柳一一抬抬手,示意打住:“丹泽,你真当我傻呀?我书读的未必有你多,可粉巷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抛头露脸的姑娘真都靠脸吃饭?” 丹泽知道当然不是,急于解释:“一一,我就是怕你看见那幅画心里不舒服,才收起来的,何况像你说的,她已成人妇,我不能怎样,都是过去的事,也没提的必要。” “问题过去了吗?”柳一一直面他,“你扪心自问,你是放下她看上我?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想找个赝品填补你内心不甘和求而不得?” 几个问题,问得丹泽语塞。 柳一一叹口气:“你放心,我柳一一没傻到那个地步,你的画完好如初,我打开看一眼就放回去了。” 说着,她觉得好点了,爬起来,小心翼翼摸摸被撞伤的地方,疼得嘶了声。 丹泽立刻重新拿药瓶过来:“你要疼,我再给你涂点。” 柳一一推开他,笑了笑:“皮肉伤可以上药,心里的伤涂什么药?” 顿了顿,她自怨自艾叹息:“丹泽,你当我是赝品也罢了,还那样骂我,我猜你对那位夫人肯定舍不得,一定好话说尽,怎么哄人家开心怎么说吧?” “我……”丹泽想解释,可怎么解释,说出来都像掩饰。柳一一却句句猜中他心思:“你一开始肯定觉得我有几分像,才对我那么好,至于为什么留我这么久,因为有个人掏心掏肺对你好,何乐不为。说娶我,因为我够真心够实意,不计较,脑子又不灵光,任你 拿捏,还有一个好处,我不是个一无是处的米虫。” 说着,她看向他:“我说得对吗?”不等丹泽说话,她低头轻笑:“我就是因为年纪比别的姑娘大几岁,才这么努力学手艺,你却轻贱我,因为那位夫人是上九流,你也是上九流,我是下九流,下九流没脸没皮没自尊,想怎么刺我,就怎么刺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24章 你还喜欢她吗 为小丫头的传说打赏加更 “一一,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丹泽坐到她身边,语气里透着无奈,无措和自责,“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承认刚开始接触你有别的想法,可后来不是……” “不是什么?”柳一一打断他,又给自己倒杯茶,丹泽要帮忙,她挡开他的手,说句我自己来,不咸不淡道,“我真没有死乞白赖求着你的意思,你从一开始告诉我原因,我不会说半个不字,男男女女这些事,我在粉巷见得不少,但你破坏游戏规则,就是你不对。” 说着,她轻抬眼眸,有一瞬,丹泽发现她眼底泛泪,再想看清,却什么都没有。 他头一次感受心尖刺痛是什么感觉,握住柳一一的手,前所未有的温柔道:“一一,都是我不对,我昨天不该那样骂你,以后肯定对你好,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柳一一抽回手,淡漠的眼神在俊美脸庞扫一圈,不言不语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虚浮走到床边,脱鞋子爬上去,钻进被子,靠在珊瑚备好的软垫上,才开口应声:“你别多虑,我没胡思乱想,眼下我得在你这里寄人篱下几天,等我身子好一点就走。” 说着,她往里挪,靠近床的最里面,空出外面一片床位,拍了拍,对丹泽笑:“我再不占你的位置,也不求你捂手,肯定不吵你瞌睡,你每天要早朝,又要忙一天,需要好好休息。” “一一,事情不全然你想的那样。”丹泽脱了外衣,跟着上床,想抱又被推开。 面对柳一一的油盐不进,他一筹莫展:“一一,到底怎么说才肯信我,才能消气?” “我睡了。”柳一一不再多言,把软垫放到一边,背对他溜到被子里。 丹泽看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 上半夜屋外风雪变大,隔着窗户都能听见鬼哭狼嚎般的风声。 丹泽缓缓睁眼,不是被风声吵醒,是被一阵低泣声哭醒,他翻过身抱人,没被推开,才发现柳一一又在梦里哭。 明知对方听不到,他还是紧紧搂了搂软乎乎的身子,轻声叹:“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在这里,不会离开你。” 柳一一还是哭,但没哭一会声音渐渐没了。 丹泽叹气,抚摸她的头发,又摸了摸撞伤的额头,有些懊悔,不该在院子里发脾气要绑她,更不该用恶毒语言攻击她,刺伤她的自尊心。 她作妖不就想得到重视,其实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除了怄怄他,也揪不出什么错。 起码府邸的下人连管家没人说她不好,不是恭维巴结,就是单纯相处愉快。 反过来说柳一一真矫情吗? 丹泽打心底没觉得她矫情,就是在床上跟他骗骗赖,对外柳一一挺能吃苦,刚去绣坊几天,十个指头没一个不被扎破,她只是笑笑,说学绣被针扎再平常不过的事。 转念想想平时,随便他说她说什么,怎么抬杠,她永远嬉皮笑脸,以至于让人误会真的随便伤害都无所谓。 结果当柳一一剥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心防,卸下伪装,摒弃粉巷全心全意从良时,他在她心上狠狠扎一刀。 她没哭,因为脸面,因为不想被人嘲笑、看破自己无路可退,才装作无所谓。 又或许,她还没想好如何全身而退。 丹泽很明显感受到,柳一一动真格要离开,强烈到留不住也哄不住。 他低头看着柳一一趋近平稳的呼吸,忽然忍不住吻上去,吻着吻着,心头燃起占有的冲动。 柳一一半梦半醒间就觉得下面胀得发疼,耳边的喘息声和压在身上的重量迫使她清醒过来。 “放开我……”她声音饱含倦意,软糯轻吟,明明是反抗,却叫人欲罢不能。 丹泽搂紧她,吴侬软语间唤声“一一”,缠绵缱绻。 水色幔帐里,蜜色发丝交织如墨般青丝,倒应了那句“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的意境。 而后丹泽一直抱着她不放手,柳一一推推他,没推动。 “你又何必。”她收回手,静静躺着,一眨不眨盯着厢床顶,轻言缓道,“我想回去,不是赌气,你放我走吧。” 丹泽搂得更紧:“我不想放你走。” 柳一一没说话。 丹泽现在宁可听她作妖,矫情,像平时那样哼哼唧唧个没完,他满心满意舍不得,积极认错:“一一,之前是我对你不够好,以后都依你,我不是不娶你,是现在不能娶你啊。” 柳一一坦然地笑笑:“你娶不娶都无所谓了。” 丹泽听出话里诀别的意思:“一一,别说傻话,我承诺你的事一定做到。” 柳一一依旧是笑,半认真半玩笑地问:“你是不是又想好言好语把我哄回来,以后继续骂我,损我,拿我出气?” 丹泽跟她赌咒发誓:“不骂你,以后再气都不骂你。” 柳一一别过头,眼神黯然,显然不信。 丹泽没辙,只能把藏在心里的事说得极隐晦:“一一,我说现在不能娶你,不是搪塞,你要成了我家妻,株连九族时第一个跑不掉,我死是成王败寇,可你不一样,之前说把所有家当都给你,不是哄你开心,暗柜钥匙你知道在哪里,我现在能给就这么多。” 这次柳一一没有不信,沉寂片刻后,绝望看着他:“连人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顿了顿又道:“这话也不对,我现在就快孑然一身了,更没有理由拿你的钱。” 丹泽叹气:“一一,过去的事总会过去啊,我没想伤害你,退一步说,就算你有几分像,也不完全一样,何况你们性格南辕北辙,你就是活生生另一个人,我们在一起几个月,我有勉强过你,逼迫你做不愿意的事吗?” 一席话在柳一一听来变成另一种解读:“因为你觉得我不值得教。” 她边说边从暖暖的怀抱里退出来,躺回已经发凉被子里,像说自己又像说给丹泽听:“花妈妈以前跟我讲个故事,当时我没懂,现在我懂了。” “什么故事?” “花妈妈说,但凡野狗遇见好心人投食,最多蹲在门口以示谢意,绝不进门,就是提防进去后被人刮皮杀肉。可总有记吃不记打的非要一探究竟,结果,”说到这,她转过视线看向丹泽,“就像我这样,不是被刮皮杀肉,是被剜心。” 而后她收回视线,自嘲笑出声:“这个比喻很恰当,我就是记吃不记打的野狗,所以我要感谢你骂我那些话,醍醐灌顶。”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戳进丹泽的心。 心里痛,反映到眼底化成悲伤,他曾经也没好她多少。 “一一,别作践自己。”丹泽倏尔凑过去,把人从被子里扯到自己怀里,紧紧又紧紧抱住,“只要我在,好吃好喝养你一辈子,护你一辈子,风光示人,绝不受半点委屈。” 柳一一听出他的诚意,可横在心里的刺,无时无刻都在抽痛:“你还喜欢她吗?” 毫无逻辑,毫无预兆抛出最敏感,最致命的问题。 在一番深情款款,悔意满满的表白后,两人陷入沉寂。 丹泽犹豫半晌,说出心里话:“不知道,一一,这个问题我不想骗你。” 柳一一语气寒凉:“你不用骗我,我猜你心里肯定有她。” 然后她想到之前丹泽和覃二爷在粉巷打架的传闻,推溯回去,算算时间,心照不宣地问一句:“你应该喜欢覃家夫人很久了吧?” 丹泽迟疑一下,“嗯”了声。 “多久?” “几年。” “几年?” “不知道,没算过。” “所以咯,”柳一一故作轻松拍拍他,“我们才认识几个月,别把我当小姑娘哄啦,丹大人。” 丹泽急了,搂着她不撒手:“一一,不一样,我和温婉蓉没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确于我有救命恩情,你没出现之前,她也偶尔关照,你知道我在燕都举目无亲,所以……” “所以你就找个赝品,日日夜夜陪着你,满足你的私心!”柳一一听不下去,大力扯开对方胳膊,爬起来,愤怒又愤恨,“你睡我的时候,肖想的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当自己鲜血淋漓时,恨不得在对方的伤口上踩两脚。 “无耻!”柳一一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起身下床摸衣服。 这次丹泽没阻止,也没像之前粗暴把人拉到床上不遗余力狠狠教训,他只是默不作声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晌后,声音平缓说:“一一,我和你一起时,脑子里只有你,不管你信不信。” 柳一一在黑暗中动作僵了僵,背对着他,声音哽咽:“丹泽,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谎言。” 语毕,快速穿好衣服,披上斗篷,开门关门,去了客房。 丹泽没阻拦,甚至没起床,他有气无力抱着柳一一睡过的被子,感受残留的余温,直到睡着。 他一觉过了早朝,索性大理寺也不去了,叫人告假,歇在床上继续睡。 柳一一吃过早饭又开始发烧,珊瑚熬药、煎药照顾一上午。 管家见两人房间都没什么动静,也不敢打搅,叫珊瑚出来问怎么回事? 珊瑚别别嘴,摇摇头,跟管家交底:“我不知道丹大人和柳夫人之间到底怎么了,但看情形不大好,柳夫人的身体……” 她瞥了眼客房房门,话音一顿:“您府上女眷少,有些话我不便说,况且我待不了几日就回覃府,我不是您府邸下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得按规矩来,否则坏了覃家脸面,夫人责怪下来,我担不起。” 管家心里多了几分猜想,问得婉转:“珊瑚姑娘是不是知道什么,不能说?” 珊瑚迟疑片刻,三缄其口:“柳夫人不让我说,我便不能多嘴,解铃还须系铃人,您就别问我了。” 一席话推脱得干干净净。 管家无可奈何叹口气,说句“有劳珊瑚姑娘”,摇摇头离开。 这头两人彻底进入冷战,那头珊瑚每天要抽出半个时辰回覃府跟冬青回报。 冬青听完,蹙蹙眉,叮嘱珊瑚好生伺候,转身去了温婉蓉的院子。 这个点未时刚过,她午睡起来,打算去账房看看冬至采买的情况,晚些大宗正院的人还要来送宫里份例。 一件事件接着一件事,时间安排满满当当。 冬青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说起丹府的情况,末了问:“夫人,要不把珊瑚叫回来算了,依奴婢见,柳夫人是心病,一时半会好不了。” 温婉蓉脚步稍稍停顿,沉默一下,接着走:“心病得心药治,关键还在丹泽那边。” 冬青心里明镜儿似的:“奴婢也是这个想法,眼下快到年关,府邸正忙,珊瑚是能干人,她一走,手上的活得两三个小丫头顶着做,倒不是府上缺人,就怕做得不够精细,再者奴婢担心时间久了,被二爷知道,一准要发脾气。” 难得覃府很久没听见覃二爷的鬼吼鬼叫。 温婉蓉抬抬手,示意知道了,想了想,对冬青说:“劝和不劝离,你这两天得空去劝劝柳夫人,没什么大事,就叫珊瑚回来。” 冬青应声。 隔天,冬青趁午时午休时间,出门去了趟丹府。 她见到柳一一时,柳一一刚刚喝完药没多久,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微微抬眼,唤了声:“珊瑚?” 珊瑚立刻回应:“柳夫人,不是奴婢,是覃府的冬青姑娘来看您了。” 覃府? 柳一一毫无生气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随即黯下去,第一反应:“是丹大人告诉覃家夫人的吗?” 冬青反应快,给出合理理由:“柳夫人误会了,丹大人没说任何事,更没见到我家夫人。这不快到冬至,前几日奴婢出门采买,正好遇到您府邸管家,才得知柳夫人病了,怪奴婢嘴快,回去跟我家夫人提起此事,夫人很是上心,特叫奴婢来探病,顺便带些滋补药材。” 不管真假,带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药食同源滋补品。 柳一一把冬青的话听进心里,嘴上感谢之余,暗暗感叹难怪丹泽气急了那样骂她,听听人家高门大户一个丫鬟说话都是七分礼三分真,可想而知覃家夫人必是一位外秀慧中,知书达理之人吧。 相比之下,她会什么? 柳一一盯着自己双手看了看,心思自己除了绣艺,也拿不出什么撑门面的东西。 “柳夫人?柳夫人?”冬青两声轻唤拉回她的思绪,“您好生歇养,奴婢就不叨扰了。” 说着,她起身告辞,临走时说过两天再来看她。 柳一一笑笑,叫珊瑚送客。 晚上丹泽回来时,她主动找他把白天的事情说了遍,末了笑笑:“你有机会见到覃夫人,替我谢谢她的好意,我就不去了,免得见面尴尬。” 丹泽说好,问她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柳一一想了想,摇摇头,只说:“我见过了,都是好东西,我就不吃了,你留着好好补补。” 丹泽怕她误会,解释:“一一,别人是好意,你别歪想。” “我没歪想,”柳一一失望看着他,“你以为我耍脾气,争风吃醋?我就是字面意思啊,丹大人,您要不要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告诉我,您心向正品,要我这个赝品安分守己啊!” 她说着,气涌心头,倏尔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已经很安分了!还要我如何?!我身子不好才住几日,丹泽,你要不要赶尽杀绝啊!” 正文 第225章 看看你喜欢的人什么样子 难得覃府很久没听见覃二爷的鬼吼鬼叫。 温婉蓉抬抬手,示意知道了,想了想,对冬青说:“劝和不劝离,你这两天得空去劝劝柳夫人,没什么大事,就叫珊瑚回来。” 冬青应声。 隔天,冬青趁午时午休时间,出门去了趟丹府。 她见到柳一一时,柳一一刚刚喝完药没多久,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微微抬眼,唤了声:“珊瑚?” 珊瑚立刻回应:“柳夫人,不是奴婢,是覃府的冬青姑娘来看您了。” 覃府? 柳一一毫无生气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随即黯下去,第一反应:“是丹大人告诉覃家夫人的吗?”冬青反应快,给出合理理由:“柳夫人误会了,丹大人没说任何事,更没见到我家夫人。这不快到冬至,前几日奴婢出门采买,正好遇到您府邸管家,才得知柳夫人病了,怪奴婢嘴快,回去跟我家夫人提起 此事,夫人很是上心,特叫奴婢来探病,顺便带些滋补药材。” 不管真假,带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药食同源滋补品。 柳一一把冬青的话听进心里,嘴上感谢之余,暗暗感叹难怪丹泽气急了那样骂她,听听人家高门大户一个丫鬟说话都是七分礼三分真,可想而知覃家夫人必是一位外秀慧中,知书达理之人吧。 相比之下,她会什么? 柳一一盯着自己双手看了看,心思自己除了绣艺,也拿不出什么撑门面的东西。 “柳夫人?柳夫人?”冬青两声轻唤拉回她的思绪,“您好生歇养,奴婢就不叨扰了。” 说着,她起身告辞,临走时说过两天再来看她。 柳一一笑笑,叫珊瑚送客。 晚上丹泽回来时,她主动找他把白天的事情说了遍,末了笑笑:“你有机会见到覃夫人,替我谢谢她的好意,我就不去了,免得见面尴尬。” 丹泽说好,问她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柳一一想了想,摇摇头,只说:“我见过了,都是好东西,我就不吃了,你留着好好补补。” 丹泽怕她误会,解释:“一一,别人是好意,你别歪想。” “我没歪想,”柳一一失望看着他,“你以为我耍脾气,争风吃醋?我就是字面意思啊,丹大人,您要不要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告诉我,您心向正品,要我这个赝品安分守己啊!” 她说着,气涌心头,倏尔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已经很安分了!还要我如何?!我身子不好才住几日,丹泽,你要不要赶尽杀绝啊!” 柳一一的怨气和怒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瞪了丹泽半晌,大概太气,就感觉胃里被什么顶住,一阵翻江倒海,倏尔趴到床边,呕一口,把刚刚喝进去的药全吐出来。 “一一,你没事吧?”丹泽被吓到,赶紧倒杯热茶过来,一边喂一边抚背顺气,急道,“我担心你误会,没有别的意思,我现在天不亮要进宫早朝,再回大理寺忙到天黑,没时间照顾你。” 柳一一喝口茶,把杯子推给他,心情糟透了:“我不要你照顾!你少猫哭耗子!” 说着,她开始哭:“枉我那么喜欢你,你心里压根没我,我跟着你有什么劲,我……” 柳一一欲言又止,哭得说不出话。 丹泽连忙放下杯子,把人搂过来,边抱边哄:“有你,有你,心里没你,就不会许诺娶你这事。” 柳一一哭不停,把几天来的憋屈、愤恨、不甘统统发泄出来。 丹泽叫下人进来收拾屋子,然后把柳一一抱回自己屋,放床上躺好。 他擦擦她脸上的泪,好声继续哄:“等过完年关,兴许明年开春就可以带你回西伯,去见见我家人好不好,嗯?” “我不见。”柳一一言不由衷,别过头赌气。 丹泽笑起来,俯身吻一吻发干的嘴唇,鼻尖对鼻尖,说:“等你到了西伯,我保证你不见也得见。” 柳一一不懂他的意思,就字面意思说:“我都被你拐到西伯去了,不想见也不行。” 丹泽顺话调笑她:“你知道就好。” 柳一一闹了几天,疲了也倦了,丹泽这几天的表现确实比之前好很多,不损她,不抬杠,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她想起那些不痛快发脾气,骂他挖苦他,对方一句回嘴没有,就静静听她发泄。 “你保证以后好好待我一人,我就不计前嫌原谅你。”千言万语,由爱生恨,再恨着恨着爱回来,柳一一从震惊到愤怒,从愤怒到不甘,再从不甘到委屈,她觉得自己快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干了。 “肯定对你一人好。”丹泽摸摸她额头伤口,问还疼吗? 柳一一摇摇头,而后像以前那样,搂住丹泽脖子,黏腻上来,极小声求抱。 丹泽有求必应,抱着她,转头问:“不闹也不走了,好吗?” 柳一一靠在他肩头,轻点几下头,迟疑片刻,主动开口:“丹泽,我想跟你说个事,我……” 她话音未落,屋门倏尔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两人情话绵绵。 丹泽拍拍她,转头问外面什么事。 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说大理寺的人来了,有急事找。 丹泽回一声就来,浅尝辄止亲了亲柳一一,说晚些回来陪她一起睡。 柳一一乖乖松开手,钻到被子里应声好。 她以前不知道丹泽到底有多忙,几个月相处下来,才知道三不五时被下属叫走处理公务见怪不怪,有时甚至是半夜。恨归恨,可平心静气想一想,柳一一还是心软下来,比起粉巷那些赎身从良的姑娘,她幸运太多,虽然卖艺不卖身,也不归属哪个楼牌,但丹泽嘴巴上念她这不是那不是,吃穿用度没少一分,她要什么他 也没拒绝过。 念头在脑子里起起伏伏,柳一一思忖片刻叫来珊瑚,问现在煲一罐滋补汤来不来得及?珊瑚立刻会意,笑着说温火有温火的煲法,急火有急火的煲法,又问柳一一是晚上当宵夜,还是明早当早饭?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26章 我会永远记住你 含加更 丹泽没走远,听见动静又折回来,看见柳一一吐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剩干呕,那一刻满心火气变心疼。 他倒杯水出来,喂她嘴边,又抚背顺气,声音放缓,疑惑:“不是有吃药吗?怎么越来越严重?” 柳一一漱漱口,把杯子还给他,毫不讲究地坐在门廊下,歇口气:“没什么大事,大夫说把这几副药喝完就好了。” 丹泽问她,抓的什么药? 柳一一言简意赅,说调养身子的。 丹泽当下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先把人扶到屋里,好声好气哄:“一一,说好不走,为什么又闹着要走?你身体不舒服就好好在府里歇养,我能早点回肯定回来陪你。” 柳一一异常反态不狡辩,不顶嘴,也没露出怨恨的表情,就像打了霜的茄子蔫蔫的。 “到底怎么不高兴?”丹泽看她这个样子,想发脾气也发不起来,一把把人搂怀里,“叫你别乱跑是为你好,临近年关,燕都表面看起来平静,背地里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衙门、刑部还有大理寺都忙,我还有一堆卷宗没看,又不放心把你一人丢在府里。” 柳一一静静听,而后像失宠小狗窝进主人怀里,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想给你添麻烦,我知道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比不上你心里那个人,可我尽力改。” “一一,我不要你改,你做自己就好。”丹泽叹气,手臂往怀里紧了紧,就觉得柳一一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你不爱哭,现在三天两头哭。”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柳一一吸吸鼻子,搂着他的脖子,“就是好一阵坏一阵,你在的时候就没事,你不在我就爱胡思乱想。” 丹泽轻叹一声,无可奈何道:“一一,你这口气怎么才能顺?” 柳一一把头埋他衣服上,声如蚊吟说一句:“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丹泽就更不知道。 他抱着她好一会,心平气和地说:“一一,我们换个想法,假如最开始我碰到的是你,也许我不会喜欢温婉蓉。” “为什么?”柳一一听他说什么都像口蜜腹剑,又改口,“你不用安慰我。” “没安慰你。”丹泽失笑,“这个问题我反思过,如果那个时候是你救我一命,哪怕只有半个馒头,我想起码你现在不是老姑娘。” 柳一一听懂他的意思:“你会早早娶我吗?” “会。” “多早?” “等你满及笄。” “我现在也就比及笄大三岁而已。” “所以啊,”丹泽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也没大多少,还是小姑娘一枚。” 他温柔说话时嗓音清澈,吐息在耳边,轻轻痒痒的,像一潭阳春白雪把柳一一困在其中。 她嘴上说不信,却抱得更紧,然后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丹泽,我们生个孩子吧,哪怕我没名分。” 丹泽当下没太在意,只笑:“名分肯定给,孩子也生,但现在不是时候。” 柳一一声音闷闷的:“你说什么时候?” “等眼下这些事都过去吧。”丹泽怕她多想,拍拍背,低头亲了亲白嫩的后颈,“好不好,嗯?” 柳一一沉默片刻,点点头。 总之,丹泽哄一哄确实能管两天,但他发现柳一一消停是消停了,人也变了,不像以前嘴巴嘚嘚说个没完,或者一见他回来特别兴奋,围着他转,把绣好的图样拿给他看,求夸奖,要听好话。 柳一一现在更多静静做自己的刺绣,丹泽主动跟她说话,她就答两句,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既不炫耀也不嘚瑟,静得如同没有存在感。 然后她绣累了,就自己脱衣服上床睡觉,也不让丹泽碰。 丹泽倒不勉强,她不让碰,他就不碰,只当她生闷气,抱一抱哄一哄,没深想。 柳一一一开始还能在寅时过半的时辰陪他起床,伺候穿衣吃饭,后来越来越嗜睡,晚上早睡,早上也起不来。 丹泽问过几次,她身体到底出什么问题,再去医馆看看,柳一一就敷衍而过。 而后又过几天,柳一一难得早起,伺候完穿衣洗漱,两人坐在饭桌上时,她忽然主动提出去西伯。 丹泽有些意外,问她考虑清楚了吗? 柳一一点点头,吃包子时撕开皮,不吃肉馅,专吃包子皮。 丹泽还纳闷,说以前最爱吃肉,怎么现在不吃了? 柳一一把肉夹他碗里,低声解释:“我没作妖,就是吃不了油腻,吃了犯恶心,我吃皮就好。” 丹泽看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挺自责,心想以后尽量不随便对她发脾气,可火气上来时,就是忍不住,为什么对别人都能忍,到了柳一一这里就忍不了,他也觉得奇怪。 “一一,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跟我解释。”他说着,主动拿个包子,把皮撕开,肉留给自己,皮放到柳一一碗里。 柳一一看看包子皮,又抬眸看向丹泽时,一下红了眼眶。 她哭得莫名其妙,丹泽看她委屈的样子,顾不上多想,赶忙放下筷子哄:“怎么吃个饭也吃哭了?” 柳一一低头边哭边说:“我不想待在燕都,我先走,去西伯不行吗?” 丹泽叹气:“没说不带你回西伯啊,你想去我当然乐意,但你知道西伯在哪吗?” 柳一一擦擦眼泪,抬头道:“我知道,我打听过,挨着西伯最近的城镇是雁口关,大不了我先在那边落脚,等你忙完再来接我,我肯定不是一个人。” 丹泽对她想一出是一出,听得头大,也没听出“不是一个人”的另一层意思,接着哄:“你知道雁口关那边多乱吗?像你这样长得白白净净的姑娘,很容易被人贩子盯上,再把你卖到哪里,我去哪寻?” 柳一一听出话里的重视,破涕而笑:“你少骗人,哪有那么多人贩子,当我小孩哄呢。” 丹泽正色回答:“没哄你,雁口关大多西伯和中原来往的商队,有黑市,也有正儿八经经商的,你连西伯话都不懂,去了那边无异送肉上砧板。” “是吗?”柳一一半信半疑,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天天在燕都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丹泽没接下话,他从雁口关一路随母亲来到燕都,雁口关的生活几乎占他小半个童年,怎么可能不了解。 念头在脑海里想一圈,不露痕迹岔开话题:“一一,你好好在府邸养身体,我答应明年开春带你回西伯,到时你想回燕都都回不成。” 柳一一以为他是吓唬,四目相对间,看出丹泽认真的表情。 她微微愣了愣,就听自己声音说:“你去哪我跟哪,生是你的人,死也入你家的坟头。” 丹泽听着笑起来,握住她的手:“别说傻话,赶紧趁热吃,我一会要出门,你吃完了就在屋里待着,外面冷,别到处乱跑,等我忙完到冬至就天天在府邸陪你。” 柳一一点点头,说声好。 丹泽离府后,柳一一又开始困意上头,她靠在床上绣会“百丹图”,就迷迷糊糊眯着了。 一觉睡到午时三刻,本来可以继续睡,被小丫头的敲门声吵醒,小丫头说覃府的冬青姑娘来了。 柳一一立刻爬起来,请人到屋里上座。 冬青自知礼数,搬了个杌子坐到床边,问起柳一一的身体情况。 柳一一低着头不言不语,思忖半晌,开口问:“是不是珊瑚说了什么?” 冬青没正面回答:“柳夫人,我家夫人担心您的身体,要我带一些安胎养神的滋补品来,说男人心粗,这种时候指望不上,柳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柳一一轻轻摇头,说没什么需要。 冬青微乎其微叹气,心里猜到几分,问:“柳夫人没告诉丹大人身孕这事吗?” 柳一一依旧摇摇头。 冬青接着问:“为什么不说呢?” 柳一一话未开口,泪先流:“我旁敲侧击问过他,他说现在不是时候,一切要等明年开春。” 冬青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拭泪,好声道:“夫人,哭不得,哭不得,会哭坏眼睛。” 柳一一想收却收不住,满心委屈道:“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忙也没时间管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冬青一边劝她别哭,一边开解:“柳夫人,你现在这样确实不易走动,奴婢听说城郊有些地方雪都到膝盖深,官道通行也只限商队和官府使用,没有衙门通牒文书根本走不远。” 柳一一说通牒文书不是问题:“这些丹泽可以弄到,我现在就是不想待在燕都。” 冬青问她是不是又和丹泽吵架了? 柳一一摇头,却埋怨:“他现在心情好对我特别好,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做一点点不顺意的事,他就发脾气,嫌我这不好,那不好,我在他眼里一无是处。” “那都是丹大人的气话,夫人别往心里去。”冬青劝和不劝离,“气话不作数,您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柳一一别别嘴,眼泪不停往外冒,忍不住问冬青:“丹泽不会对覃夫人这样说话吧?覃夫人出身好,外秀慧中,他肯定不敢轻贱她吧?就因为我出身不好,他就毫无顾忌骂我,损我,诋毁我,我跟他的时候,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冬青没说话,沉默等同默认。 柳一一心知肚明,手背擦擦眼泪:“我也不是逼他娶我,我就想他把我当回事,我有自知之明比不上覃夫人一星半点,可我也有很努力的学手艺,为什么这些他都看不到呀?” “我也不想走,可不走怎么办?他觉得我给他添堵,他怎么不想想,他也给我添堵呀!” 说这话时,柳一一崩溃大哭,抑制不住眼泪决堤。 冬青听着她哭,原本想好的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就想起珊瑚跟她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 回府后,温婉蓉问起柳一一的情况,冬青唉声叹气。 温婉蓉心领神会,蹙蹙眉:“又闹矛盾了?” 冬青说没有,把柳一一的话原封不动说了遍。 温婉蓉听着也叹气:“柳夫人的感情比丹泽深,顾虑也多,她是怕失去丹泽,又没办法。” 感情都是旁观者清。 冬青点头赞同:“柳夫人哭着说要走,奴婢看不像赌气。” “她是伤了心。”温婉蓉能体会柳一一现在的感受,当初和覃炀闹得最凶的时候,不也动过和离走人的想法吗? 冬青叹气,只问,柳夫人那边还管吗? 温婉蓉犹豫片刻,道:“她现在正需要人好好照顾,我们力所能及能帮一点是一点,就是别插嘴他们之间的事,自己想不明白,外人说再多都是徒然,何况以我和丹泽的关系,也不好多言什么。” 话点得通透,冬青也听得通透:“夫人,再派珊瑚过去照顾一阵子吗?” 温婉蓉摇摇头:“珊瑚就别去了,毕竟是人家家事,她一个外人听多了知道多了,反而让人生厌。” 顿了顿,又交代:“你这段时间辛苦一点,隔两天送些药食同源的滋补品过去,另外找最好的医馆请最好的大夫,定时去府上拿个脉,柳夫人不愿跟丹泽说,我们也不要乱说话。” 冬青应声领命。 大概有个人能吐露心事,柳一一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大夫到府邸问过诊,说胎气稳固,脉象良好,要柳一一安心养胎,养到足月生产不是问题。 柳一一难得听件好事,总算露出笑脸。 送走大夫,冬青见她心情不错,婉言提醒:“柳夫人,这事瞒不住多久,等月份大了,丹大人肯定看得出来。” 柳一一摸摸还算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点点头:“我会找机会告诉他,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又不高兴。” 冬青笑:“有孩子是喜事,丹大人怎会不高兴。” 柳一一大叹口气,抬头看过去:“你不知道,丹泽脾气说来就来,有时我都摸不透,而且他说什么就得照办,不按他意思做,他铁定生气。” 冬青听这话总算明白过来,难怪丹寺卿和覃二爷关系闹得那么僵,就算没夫人这茬,估计两人关系也不会好,脾性太像。 当然这话不会挡着柳一一说,冬青陪她坐了会,就要回府了。 临走时,被柳一一叫住。 她抿抿嘴,想了好一会,决定道:“冬青姑娘,我感谢覃夫人的关心和好意,不知她何时有空,我想当面道谢。” 冬青迟迟没说话。 柳一一立刻补充道:“我是真心实意想跟覃夫人说说话,兴许明年去了西伯,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冬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回复,柳一一的要求她可以通传,但夫人有没有时间约见,不敢保证。 柳一一没勉强,只说能见一面最好,不行就算了。 这话传到温婉蓉耳朵里,倒没什么别的想法。 冬青问去吗? 温婉蓉正在陪两个孩子吃午饭,还在迟疑。 英哥儿在一旁,偷听大人说话,嘴里嚼着饭,问:“娘,是不是要去见柳姨姨呀?” 温婉蓉故意板起脸:“跟你说了几次,不许听大人说话,为什么屡教不改?” 英哥儿察言观色,小人精一般回答:“英哥儿想柳姨姨了,所以听到了。” 再听语气,就快赶上覃炀歪理邪说时的坦然自若。 温婉蓉下意识说:“跟你爹就学不到好。” 她话音未落,飒飒也跟着起哄,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地说:“飒飒也想柳姨姨,所以听到了。” 温婉蓉完全对两个孩子无语,只问飒飒:“你又没见过柳姨姨,跟着哥哥瞎起什么哄?” 飒飒露出无敌童真笑脸,自己乐,牛头不对马嘴回答:“飒飒就是听到了。” 不等温婉蓉说话,英哥儿插话道:“娘,英哥儿也要去见柳姨姨,上次她问英哥儿喜欢什么,我还没回答呢!” 飒飒继续起哄:“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温婉蓉怕两个孩子出去冻着,不同意:“柳姨姨身体不好,娘去看看就回,你们跑去,会影响柳姨姨休息。” 英哥儿理由多:“我们去不说话就好了呀。” 飒飒跟着学:“我们去不说话。” 温婉蓉坚决不同意,结果英哥儿别别小嘴继续吃饭,飒飒则不然,她瞬间笑脸变哭脸,哇一声,亮嗓门一样,哭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去!去!都去!”温婉蓉听怕了尖锐哭声,立刻投降,心里埋怨都是覃炀惯出来的毛病。 本来不打算见面,结果被两个小祸祸你一言我一语吵不得不去。 不过温婉蓉出门前跟英哥儿和飒飒打好招呼,说不能让爹爹知道。 英哥儿立刻捂嘴,直摇头,说一定不说。 他一捂嘴,飒飒跟着捂嘴,跟着摇头。 因为带两个孩子出门,温婉蓉肯定照顾不过来,除了叫冬青跟随,另外多叫几个丫鬟随行。 地点是柳一一选的,临近环城河边一家茶楼。 覃府马车缓缓靠近,英哥儿红扑扑的小脸从车帘后钻出来,对着一个人影大声喊:“柳姨姨!柳姨姨!英哥儿在这!” 柳一一循声望去,朝孩子招招手,就见另一个小脑袋跟着钻出来,奶声奶气跟着大声喊:“柳姨姨!飒飒也来了!” 柳一一没想到温婉蓉把两个孩子都带出来,连忙过去,叫孩子们都进去。 温婉蓉听见声音,一边把两个小祸祸抱进车里,一边抱歉笑笑:“柳夫人,英哥儿记得你,非要跟出来见你,他出来,妹妹也要出来,你别嫌闹。” 柳一一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小家伙,尤其飒飒如玉粉般有红似白的可爱模样,喜欢得不得了,下意识摸摸自己肚子,羡慕道:“覃夫人您女儿长得真好看,小美人胚子,长大必然是标致美人儿。” 温婉蓉要她进马车说话,笑道:“丹泽长得俊美,你长得水灵,孩子一定可爱至极。” 柳一一低头笑笑,不吭声。 倒是一旁的英哥儿人不大,事懂得挺多,睁大亮晶晶的眼睛问:“柳姨姨有小娃娃吗?” 他一说话,飒飒就鹦鹉学舌:“柳姨姨有小娃娃吗?” 柳一一被彻底逗笑,细声细气回答:“对呀,柳姨姨争取生个跟你们一样可爱的娃娃。” 温婉蓉发现英哥儿跟覃炀时间长了,越变越皮,纠正道:“见到柳姨姨要问安,又忘了?” 英哥儿哦一声,马上站起来,作揖行礼,说句:“英哥儿给柳姨姨问安。” 他问安,覃飒飒跟着凑热闹,学着两手抱拳,作揖行礼,说:“飒飒给柳一一问安。” 温婉蓉不知道飒飒性格像谁,也没见覃炀喜欢凑热闹,只能耐心教:“姑娘家不是这样行礼。” 柳一一在坐在一旁,捂嘴笑,满眼艳羡,夸温婉蓉好福气,得一子一女,凑个好。 温婉蓉边教飒飒,边笑盈盈回应:“你将来也和丹泽多生几个,多凑几个好字。” 本以为柳一一会高兴,扬起的嘴角却渐渐收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温婉蓉见她似乎有话要说,把两个孩子留在车上,陪柳一一去了茶楼。 柳一一开门见山向她道谢:“覃夫人,这段时间多亏您帮助,我无以为报,如果府上有需要女红的差事,难织补的料子或者复杂的图样,有需要只管开口。” 温婉蓉自然不会麻烦她,只劝好好养胎,不易动气动怒。 她话没挑明,柳一一也当听不懂,只说:“明年开春我也许就随丹泽离开燕都了,再见面不知何时,烦请夫人不要客气。” 温婉蓉微微叹气,思忖一会,说出心底话:“柳夫人,这话本不该我多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看见你们两人和和美美。丹泽一个人单身久了,难免有缺点,对姑娘家差点耐心,少点包容体贴,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柳一一垂眸不说话。 温婉蓉想到冬青说的那些话,接着劝:“我猜他肯定不会告诉你,他发脾气,把我从大理寺主事堂赶出来吧?” 柳一一愣了愣,木木摇摇头。 温婉蓉笑,又叹气:“证明他脾气就这样,我和他偶尔见一次面,可你天天和他一起,肯定忍受包容得更多。” 柳一一吸吸鼻子,眼眶泛红点点头。 温婉蓉拍拍她的手,轻声细语:“我知道你心里没底,害怕丹泽不要这个孩子,但你还是应该告诉他,他在乎你,孩子的事不会不考虑。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有别的想法,你再来找我好吗?” 柳一一犹豫片刻后,“嗯”一声,点了点头。 温婉蓉心思能劝通最好,又看外面天气不太好,想到两个孩子不能在外久留,便草草结束这场谈话。 两人从茶楼里出来,温婉蓉还在劝,柳一一也听进去一些。 正说话,柳一一突然伫立不动了,满眼惊慌看着前方不远处。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对劲,顺着视线看过去,就发现丹泽冷着脸一瞬不瞬打量柳一一。 神情跟上次在大理寺发火赶她走是一样的。 温婉蓉怕他为难柳一一,先开口道:“丹泽,你别胡来,柳夫人难得出来透透气,是我约的她。” 丹泽根本不理,一声不响与她擦肩而过,挽着袖子,走到柳一一面前,居高临下,沉声问:“剪子藏哪?拿出来。” 一句话问得两人莫名其妙。 温婉蓉看看柳一一,又看看他,立刻会意,劝道:“丹泽,你别误会柳夫人,她就是感谢我,哪有什么剪子。” 她边说,边拉着柳一一的胳膊往旁边走。 “温婉蓉,这是我家事,你少管!”丹泽完全不领情,大力把柳一一扯回来,不等人站稳,接着问,“柳一一,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把剪子拿出来。” “剪子在屋里,不在我身上。”柳一一卯足劲抽回手,对他笑了笑,又看向温婉蓉,“覃夫人,您请回吧,我和丹泽单独说两句。” “说?你想说什么?!”丹泽抓起她的手腕,连拉带拽,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劈头盖脸的骂,“柳一一,你在府里作妖,我让着你,让出毛病了!就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道吃喝的蠢货,还带剪子出来行凶,真当朝廷有人好办事啊!” 丹泽走得快,柳一一跟不上,被拉着一路小跑,看得温婉蓉心惊。 她提着裙子赶过来,叫住丹泽:“你干什么!她身子不好,你还拉拉扯扯,不想她养好是吗?!” 提到柳一一身体不好,丹泽十分气下去两分,停下脚步,紧紧捏住纤细手腕,继续刚才问话:“柳一一,屋里我翻过,没找到剪子,你自己说把剪子藏哪了?” 柳一一不答话,只看向温婉蓉,勉强扯扯嘴角:“覃夫人,你看到了吧,丹泽在府里发脾气也这样。” 说着,她拨开额前刘海,露出上次撞伤的疤痕,心凉道:“您看我头上的伤?就是那天你们见面,我一个人跑回府本来要走,他不让,发脾气要拿绳子捆我,我不从,自己撞的。” 温婉蓉一怔,本能看向丹泽。 丹泽极不耐烦地说:“我不要你走,你非要走,现在全赖我不好?!” “我没赖你不好,”柳一一说着,开始挣扎,要他放手,却被对方死死钳住。 “放手!你捏得我好疼!放手!”到后面平静的声音变尖叫,“你每次都这样!是不是我出身卑微,就可以随意打骂啊!” 柳一一不知哪根筋不对,挣脱不开,又扑上去咬丹泽,还没近身就被丹泽轻而易举扳住双手,扭到身后。 柳一一吃痛,扭头恨恨盯着丹泽,啐一口,彻底惹怒对方。 “我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行!我们回府,老账新账一起算!” 语毕,他推着她往前走。 温婉蓉终于见识到丹泽凶狠的一面,难怪覃炀总耳提面命要她少可怜他,念头转瞬即逝,情急之下,她蹙眉喊了声:“丹泽!柳一一怀孕了!” 顿时,时间凝固般,所有人静默下来。 丹泽条件反射松开手,赶紧给柳一一整理好斗篷,语气软下来:“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柳一一愣愣看他半晌后,一言不发推开他,顺着河道,深一脚浅一脚往下游走。 丹泽不敢拉她,就跟在后面,一个劲赔不是:“一一,我不知道你怀孕了,是我疏忽大意。” 温婉蓉怕出事,赶紧叫冬青和两个小丫头下车,其余人先送孩子回府。 柳一一依旧不说话,听着丹泽说了半天,倏尔转头对他笑起来,笑得丹泽心里一紧。 他赶紧解释:“一一,你没事吧?中午我回府找你,管家说你出来了。” “然后你心里肯定想,死婆娘又跑哪去了?”柳一一目不斜视接下话,“然后你发现针线篮里的剪子不见了,肯定更气,心想抓住那个死婆娘,非打死不可,对不对?” 不等丹泽说话,她主动交代:“其实我把剪子藏在暗柜里,我以为你会找到,或者相信我不会做出格的事,可你连问都不问,就认定我会拿剪子对覃夫人不利。” 说着,她转头看着他,眼神空洞,问:“丹寺卿,你要不要把我先送到衙门,内监审问?我知道伤害将军夫人及公主殿下是大罪,别说你不放过我,覃二爷也不会放过我吧?” 丹泽没想到柳一一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说装傻充愣。 他皱紧眉头,上前想拉住对方,被甩开手。 “我不回去了,丹寺卿,我想一个人带孩子过,谁都嫌弃我,我儿肯定不会嫌弃我。” “一一,我不嫌弃你。” “是吗?”柳一一睨他一眼,嘴角泛起淡漠的笑,“你总说我作,我今天就真作一回,以你的能力肯定轻易找到我,没想到你中了圈套。” 说着说着,她又往环城河的桥上拐,走到桥中间,停下脚步,丹泽在两步开外,就怕她气狠了想不开。 “一一,你听我说,我们先回府,你好好养身子,我什么都告诉你,真的,不骗你。” 柳一一不理会,不答话,自顾自弯腰脱下棉靴,脱了斗篷,拆了头发,把簪子一根根放在斗篷上,起身时,指了指耳坠子:“丹寺卿,其他东西我都不要,我就喜欢这对耳环,让我带走好吗?” 丹泽一个“好”字未出口,倏尔远处传来放闸流水的轰鸣声。 每年冬季,官府为了环城河不结冰结凌,每天早晚放闸两次,冲洗河道及河面。 柳一一面无表情望着奔腾而来的湍急河水,听着哗啦啦的响动,感受水气扑面而来的湿润,回过神看向丹泽,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 然而水声太大,淹没她的声音。 丹泽却皱紧眉头,瞬间读懂她的唇语。 柳一一说:丹泽,我走了,带着孩子一起走。 说完冲向桥边,翻身一跃,坠入涌动的河流,整个人立即消失不见。 身后响起温婉蓉的叫喊:“快救人!不然一尸两命!” 丹泽二话不说,脱了大氅,一手撑在围栏上,一跃而下。 河水比想象中冰冷刺骨,连丹泽都觉得受不了,他呛了几口水,饶是水性再好,也架不住放闸水流的冲击。 短短时间内,柳一一已经离他很远。 丹泽还是尽最大努力往柳一一的方向游,追赶好一会,似乎水流势头渐小,才拉住柳一一漂浮的衣角。 “一一!一一!”他抹一把脸上的水,拍拍对方的脸,尽量往岸边靠。 柳一一嘴唇冻得青紫,脑袋耷拉在他肩上,没有任何反应。 他探探她的鼻息,心里一惊,耗尽所有力气把人推上岸,自己则被前来营救的人拖上来。 丹泽躺在河边不停喘气,冷不防头顶扔下了一件大氅。 温婉蓉声音凉凉:“穿上吧,别一个没好,又一个病倒。” 丹泽浑身湿透,被寒风一吹,冻得直打颤。 “一一人呢?”他缓过劲,披着大氅找到温婉蓉。 温婉蓉瞥他一眼,淡淡道:“我已经叫人送回丹府,冬青去请钟御医,估摸一会就到。”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丹泽站在原地,正好看见柳一一躺过地方残留一滩血迹…… 柳一一被救回来时,丹泽换身干衣服坐在床边发呆。 门廊下温婉蓉与钟御医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进来。 温婉蓉说:“钟御医,柳夫人是我旧友,您医者仁心,医术了得,我担心柳夫人闯不过这关,情急之下请您过来,还望见谅,至于皇叔那边。” 钟御医心知肚明隐晦道:“请公主放心,卑职身为医者,什么该说不该说,谨遵医德。” 温婉蓉一颗心回到肚子里,送走钟御医,叫丹泽出来,把柳一一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末了,她责怪他:“丹泽,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高兴吗?” 丹泽皱皱眉,脑子里完全乱套,脱口而出:“我好吃好喝供着她,还要怎样?” 话音未落,淬不及防一巴掌,一记脆响,把丹泽打懵了。 “到这个时候,你还好意思说好吃好喝供着她?!她是猫狗?我告诉你,你和覃炀一个臭德行,他曾跟你说过同样的话,被我打过,今天这巴掌,专门给你!” 说完,叫冬青备车,回府。 丹泽站在原地,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庞,心里发空又发疼。 柳一一命保住了,孩子没保住,她睡了三天三夜,丹泽合衣照顾、喂药,守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半夜,柳一一终于转醒。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发出痛楚的呻吟,吵醒趴在一旁打盹的丹泽。 他赶紧坐起来,握着柳一一的手,关切道:“一一,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饿不饿?我叫人熬了白粥,热在灶上。” 柳一一摇摇头,第一反应是抽出手,摸摸小腹,气游若丝说:“孩子没了啊。” “一一,我求过钟御医尽量保,但没保住,”丹泽立刻抓起软绵绵的手,承诺她,“我答应你,等我们回了西伯,想生几个,随你。” 柳一一不说话,不哭,不闹,静静看着床顶良久,神志渐渐清醒,恢复些许气力,缓缓开口,提起另一个话题:“丹泽,其实你的过往,覃夫人劝我的时候,说了一些,说你有今天不容易,我也觉得不容易,但你不提,我猜碍于脸面,也一直装不知道。” 丹泽怔忪片刻,愣愣道:“你都知道了?” 柳一一点点头,转过脸,轻抬下嘴角:“你我同样出身,你却成凤毛麟角,真真正正摆脱下九流,进入上九流,很厉害啊!我柳一一这辈子想都不敢想。” 稍作停顿,她收回视线,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你能到今天的地位,不是命硬是心狠,花妈妈曾经告诫过我,不是说你是大理寺的,而是说见过你清扫粉巷时的雷霆之势。” “花妈妈还说,你的脸用来骗人的,可我柳一一就这么肤浅,就喜欢俊美男子,结果就粉身碎骨了。”说着,她又看向他,自问自答,“是不是挺傻?我也觉得自己傻。” 她语气里透着绝望,听得丹泽胆寒,他立刻抱起她,发自内心认错:“一一,你别这样,之前是我不好,我疏忽你,你别离开我,我答应带你回西伯,封你台吉夫人,给你一世风光!” 他边说边放开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羊脂玉牌,拽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道:“这是我外公托人带给我的,他要我回去继承爵位,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我不能说,两国随时可能开战,万一我没能成功离开燕都,皇上不会放过我,到时你也跟着遭殃。” 顿了顿,他急道:“孩子的事,是我的错,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再也不说你作,也不跟你动手,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柳一一听出他的诚恳和焦急,点点头说声好:“我不怪你,到现在我依旧不怪你,孩子没了证明和我没缘分,而我和你……” 她说着说着,开始流泪,大概心冷,泪也是凉的。 而后像以前小声求抱,贴着温热的身体,声音不再波澜:“丹泽,无论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都过去了,我放下了,也不作了,就一个小小要求,无论将来你找什么样的姑娘,记得曾经有个粉巷弹曲的真心实意爱你,为你怀过一个孩子,无怨无悔付出一切,哪怕没有名分。” 说完,她推开他,盯他半晌,眼中带泪地笑了笑:“丹泽,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我柳一一会记住你,永远记住。” 之后柳一一彻底消失在丹泽的视野里,什么也没带,那块羊脂玉牌安安静静压在绣好的“百丹图”钱袋上,钱袋里有张纸条,纸条上用簪花小楷留下三个字“柳一一”。 正文 第227章 人间蒸发 说完,叫冬青备车,回府。 丹泽站在原地,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庞,心里发空又发疼。 柳一一命保住了,孩子没保住,她睡了三天三夜,丹泽合衣照顾、喂药,守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半夜,柳一一终于转醒。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发出痛楚的呻吟,吵醒趴在一旁打盹的丹泽。 他赶紧坐起来,握着柳一一的手,关切道:“一一,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饿不饿?我叫人熬了白粥,热在灶上。” 柳一一摇摇头,第一反应是抽出手,摸摸小腹,气游若丝说:“孩子没了啊。” “一一,我求过钟御医尽量保,但没保住,”丹泽立刻抓起软绵绵的手,承诺她,“我答应你,等我们回了西伯,想生几个,随你。”柳一一不说话,不哭,不闹,静静看着床顶良久,神志渐渐清醒,恢复些许气力,缓缓开口,提起另一个话题:“丹泽,其实你的过往,覃夫人劝我的时候,说了一些,说你有今天不容易,我也觉得不容易 ,但你不提,我猜碍于脸面,也一直装不知道。” 丹泽怔忪片刻,愣愣道:“你都知道了?” 柳一一点点头,转过脸,轻抬下嘴角:“你我同样出身,你却成凤毛麟角,真真正正摆脱下九流,进入上九流,很厉害啊!我柳一一这辈子想都不敢想。” 稍作停顿,她收回视线,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你能到今天的地位,不是命硬是心狠,花妈妈曾经告诫过我,不是说你是大理寺的,而是说见过你清扫粉巷时的雷霆之势。” “花妈妈还说,你的脸用来骗人的,可我柳一一就这么肤浅,就喜欢俊美男子,结果就粉身碎骨了。”说着,她又看向他,自问自答,“是不是挺傻?我也觉得自己傻。” 她语气里透着绝望,听得丹泽胆寒,他立刻抱起她,发自内心认错:“一一,你别这样,之前是我不好,我疏忽你,你别离开我,我答应带你回西伯,封你台吉夫人,给你一世风光!”他边说边放开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羊脂玉牌,拽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道:“这是我外公托人带给我的,他要我回去继承爵位,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我不能说,两国随时可能开战,万一我没能成功离开燕 都,皇上不会放过我,到时你也跟着遭殃。” 顿了顿,他急道:“孩子的事,是我的错,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再也不说你作,也不跟你动手,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柳一一听出他的诚恳和焦急,点点头说声好:“我不怪你,到现在我依旧不怪你,孩子没了证明和我没缘分,而我和你……” 她说着说着,开始流泪,大概心冷,泪也是凉的。而后像以前小声求抱,贴着温热的身体,声音不再波澜:“丹泽,无论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都过去了,我放下了,也不作了,就一个小小要求,无论将来你找什么样的姑娘,记得曾经有个粉巷弹曲的真心实 意爱你,为你怀过一个孩子,无怨无悔付出一切,哪怕没有名分。” 说完,她推开他,盯他半晌,眼中带泪地笑了笑:“丹泽,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我柳一一会记住你,永远记住。” 之后柳一一彻底消失在丹泽的视野里,什么也没带,那块羊脂玉牌安安静静压在绣好的“百丹图……”钱袋上,钱袋里有张纸条,纸条上用簪花小楷留下三个字“柳一一……” 丹泽第二天直接利用大理寺的职权寻人,一连找了三天都无果。 下属看出端倪,旁敲侧击提醒,大理寺再能耐总有接触不到的地方,比如皇宫,比如黑市。 丹泽听出话里话,没再继续找下去,但三不五时会去青玉阁转转,找花妈妈聊聊。 花妈妈阅人无数,大致明白丹泽来这的目的,既不得罪,也不透露半句柳一一的行踪。 实质上,柳一一到底落脚哪里,花妈妈也不清楚,但两人时不时见一面,柳一一说就喜欢听花妈妈叨叨,觉得特亲切。 花妈妈问她是不是被骂傻了。 柳一一总是笑着回答:“妈妈,您以前说的都是至理名言,我傻不听,事实证明姜是老的辣,您这块老姜,我得巴结好。” 花妈妈听这话就不乐意:“小蹄子,变着花儿说妈妈徐老半娘?活腻歪了是不是?” 柳一一就没心没肺地笑,胡扯八道一通没营养的话,拍屁股走人。 花妈妈送她到后门,忍不住多一嘴:“一一,你和丹爷真没可能了吗?” 柳一一神色先是一黯,很快又恢复笑脸:“妈妈,您不是说了吗,来粉巷的男人都不可靠,都是浮云都是屁,我都不惦记,您怎么还惦记个屁啊?” “嘿!来劲是吧?拿妈妈开涮!”花妈妈抬手要打,柳一一笑着躲出去。 她熟悉穿过后街小巷,一个转角,消失在暮暮黄昏中。 花妈妈目送她离开,大叹口气,关上后门,摇摇头,喃喃自语:“这丫头变了。” 再转眼,离冬至仅剩几天时间,各司也都无心公务,同僚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是讨论约牌就是讨论如何消磨十来天的大假。 丹泽原本想这个冬至和柳一一一起过,两人在府里过几天懒散日子,吃火锅,或者去城郊溜达一圈,打打野味,冬季的野兔最肥美。 结果计划计划不如变化。 后来他一人的时候,把前前后后两人闹得最凶的几日单独思量一遍,想明白也许那个时候柳一一就怀孕了,所以才说想生个孩子,不在乎名分这种话。 丹泽后知后觉,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犯浑。 他猜到柳一一可能落脚的地方,临了又不想去了。 找到了说什么? 他没想好,又或许想好,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信服于人,索性等对方想通主动来找。而后时间一天天的拖,冬至大假第一天,他睡到日上三竿起床。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28章 一溜歪瓜裂枣 丹泽紧贴身后,又抓过她的手,皱皱眉问:“怎么冰凉凉?” 柳一一抽回手,低声说从小产后就一直这样。 丹泽除了叹气就是叹气,把人拢怀里,继续给她焐着:“以后冬天,我都给你暖手。” 换以前,柳一一早高兴得屁颠屁颠扑他怀里,如今柳一一只是笑笑,说包个汤婆子就好,不用麻烦别人。 大概得到的时候没感觉,失去的时候才无比怀念,是丹泽当下心情写照。 他搂着柳一一,微乎其微叹气,有一种人回来了,心却走远的不好预感。 这一觉并不踏实,柳一一稍有动静,他就醒了。 柳一一似乎睡得也不安稳,来回翻动,总在喊冷。 丹泽没想到柳一一畏寒,虚到这个地步,只能把人搂得更紧。 两人反反复复睡着又折腾醒,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沉沉睡去。 再等起床已近午时。 柳一一依旧很安静,丹泽不说话,她也不像以前嘴巴得得个没完。 午饭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随便。 丹泽说柜子里有新做的冬装,她也不穿。 总之昨天怎么来的,今天照旧一身素装。 但不知是两人彼此熟悉,还是在大理寺练就出的洞察力,丹泽总觉得柳一一的变化不仅仅两人矛盾这么简单,还有别的心事。 “一一,你离开我,后来住哪?我知道你没去青玉阁。”他尽量表现出关心,而非审问的架势。 柳一一倒没隐瞒,回答:“我住城西的西门街附近,那儿租子便宜。” 丹泽手里筷子一顿,放下来,语气保持平缓说:“西门街那边是黑市,你知不知道?” 柳一一迟疑片刻,点点头:“我托粉巷的朋友找的,等我把手里活计做完,拿到月钱就换个地方住。” 丹泽想都没想,提议:“一一,你还是搬回来吧,和以前一样,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勉强。” 柳一一不出意料的拒绝:“我不来了,手上的活太多,料子、绣线搬来搬去弄乱了,耽误工时,掌柜会扣月钱。” “钱不是问题。”丹泽给她夹一筷子菜,以她身体不好为由,试探道,“你现在这样不易操劳,绣花这种费神的事最好少做,过两天请大夫复个诊,你昨晚喊了一晚上冷。” 柳一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默默吃自己碗里的饭,更多像一种无声反抗。 丹泽隐隐直觉柳一一有事隐瞒,而且在她消失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什么,很让人起疑。 他不动声色边吃边问:“一一,是谁介绍你去西门街住?是不是花妈妈?” 柳一一摇摇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避重就轻道:“西门街那边也没想象中乱,再说我做完绣坊的活计,不久会搬离,你不用担心。” “你打算搬哪?既然不住,为什么不搬回来,我府上也不用出租子,何况离你绣坊路程不远。” 柳一一依旧不答应,理由也充分,说在丹府容易触景伤情,对养身子反而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丹泽不好勉强她回府,话锋一转,问她想住哪里,他可以先替她打理好一切。 这次柳一一没拒绝,她想了好半天,似乎真的在考虑丹泽的提议,而后点点头,说等她看好地段再说。 眼见,一切即将水到渠成。 三日后,柳一一借口拿绣线,独自回了西门街,这一去,直到天黑也没回。 等丹泽察觉到不对劲,找大理寺眼线混进黑市摸了一圈,也未找到柳一一的踪迹。 似乎,好像,一天之内,柳一一人间蒸发了。 有人一个冬至过得稀烂,有人比稀烂强那么一点,虽然大假,也别想清闲,比如覃炀。 他之前就差把家搬到枢密院,除此以外去得最多就是御书房,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终于挨到冬至,瘫死状赖在屋里,哪都不想去,恨不得吃饭都要人喂。他躲懒,温婉蓉不能躲,趁大年节相互走动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尤其覃炀恢复将军职务并兼任驸马爷后,之前不来往不巴结的牛鬼蛇神像雨后春笋,冷不丁冒出来,今天三三两两,明天三三两两结伴成 群给覃将军和婉宜公主拜年。 一大早,温婉蓉送走一波宾客,回屋子时,脸都笑僵了。 她一面揉着腮帮子,一面进里屋喝口热茶,歇口气,对赖在床上的人说:“人都醒了,还不起来?英哥儿和飒飒都准备吃午饭了,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动了动,窝在被子里继续闭目养神。 “覃炀跟你说话呢!”温婉蓉见他不理,坐到床边戳戳被子,“你再不起来我不管你了,中午去祖母那边吃饭,你爱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 说着,她起身,冷不防被一把拽回去。 “难得老子休息,去什么祖母那边。”覃炀边说边麻溜脱了温婉蓉坎肩和对襟袄,拖进被子,手开始不老实,一脸坏笑,“裙子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脱什么呀!”温婉蓉推开凑近的脸,按住粗糙大手,瞪一眼,“说不准下午谁又来拜访,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闲在屋里大小事不管。”“我确实不想管。”覃炀听到访客就头大,翻身平躺,一手搂着温婉蓉,一手枕在后脑,盯着床顶大叹口气,“你看看来的什么鸟,老子被降职当御林军统领的时候门可罗雀,现在门庭若市,一群趋炎附势的 狗东西!” 他嘴里骂,温婉蓉听着没吭声,可世道不就这样吗? “那你也不能晾着他们不见不理啊,转头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你。”她抬眸,趴到厚实的胸膛,好声劝,“总归脸面上的事,该讲究还得讲究。” 覃炀不在意哼一声:“公主亲自接见的面子还不够大?老子没让他们热脸贴冷屁股就不错了!”温婉蓉知道他被皇后打压,调职御林军这口气没顺,拍拍他胸口,捂嘴玩笑:“你哪里是冷屁股,窝在床上半天时间,早焐热了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29章 不是你说了算 说起齐家,覃炀突然想起个事,话锋转得快:“温婉蓉,今天初几?” 温婉蓉被问得莫名其妙:“初六,怎么了?” 覃炀倏尔坐起来,一拍脑门:“哎,哎,你看看齐家送来请帖,现在就看,齐佑大婚什么日子,歇几天,把正事忘了。” 他一说,温婉蓉也想起这事,赶紧下床,翻出请帖,对着油灯仔细看一眼,回答:“幸亏你想起来,大婚之日初八。” “不就是后天?” “是啊。”温婉蓉重新上床,贴近道,“难得你休息大假,天天有人来府上拜访,我也忙忘了。” 见覃炀不说话,她猜测他的心思:“怎么?不想去?” “是不想去,”实话实说,“齐臣相看谁都不愿见老子。” 温婉蓉叹气:“齐夫人的事过去多久了,为此祖母特意亲自登门拜访过,我也没见齐臣相和臣相夫人表现出敌意。” 覃炀搂着她,跟着叹气:“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你看祖母回来还提齐家吗?一个字不说了吧。” 好像是这么回事。 温婉蓉随他意愿:“你不去,我就打发人送分贺礼,也算脸面上过得去。” 覃炀嗯一声。 原本定下的事,到了初八,又产生变数。 因为大假,两人夜里折腾得晚,早上必然起得晚,两人还在睡,门廊下响起敲门声,温婉蓉先被吵醒,从幔帐中伸出手,摸索丢在地上的衣服,睡眼朦胧爬起来,又套了件厚外套,去开门。 敲门的是红萼。 温婉蓉呵欠连连,问什么事? 红萼说宋爷来了。 温婉蓉整个人还没清醒过来,心思宋执怎么一大早来了,只问:“他人呢?” 红萼回禀,说人在垂花门外等着,要覃二爷快点过去。 温婉蓉哦一声,回头返回床上,推推覃炀,道:“你还不起来?是不是跟宋执约好的事又忘了,别人现在就在垂花门外等你。” “什么约好了?宋花货一大早跑来干什么?”覃炀坐起来,整个人在云里雾里的状态,一张臭脸,起床气正盛。 温婉蓉强打着精神,把地上衣服捡起来丢被子上:“这话得问你,我哪知道呀,你昨天也没跟我说约了宋执。” “约他个屁,老子又不跟他睡!”覃炀穿好衣服,不悦道,“你叫人去问问,他发什么疯大早晨跑来。” 打发人去,没一会传话回来。 温婉蓉瞌睡也醒了大半,从衣橱里找了两件上等料子的冬装,递到覃炀手上:“宋执说等你一起去喝喜酒,我昨儿贺礼提前送去了,你不是说不想去吗?” 覃炀抓抓头发,烦躁道:“我是不想去啊,谁知道宋执哪根筋不对。” 温婉蓉心思,宋执都到府邸等着,总不好赶别人走,伺候穿衣时说:“你别抱怨了,赶紧去吧。” 覃炀想起什么问:“你不去?请帖上好像有邀请你。” 温婉蓉原想覃炀不去,她去齐府凑什么热闹,现在计划不如变化,覃炀去,夫唱妇随,她肯定也得露脸。 “你先去吧,我要梳洗化妆,还要找冬青把两个孩子安排好,估摸晚点。” 覃炀叮嘱她快点,先行出门。 垂花门外,宋执穿一身宝蓝大氅,头戴束发嵌宝红金冠,喜庆快赶上新郎官。 覃炀无语看他一会,绷着脸问:“你今天去抢亲?” 宋执拽拽缰绳,马鞭在手里转啊转,坦然自若:“不啊,刑部侍郎几个千金我都见过,一溜歪瓜裂枣,我怕晚上做噩梦。” 覃炀上马,不咸不淡回一句:“她们跟你才叫噩梦。” 宋执不在意:“像宋爷我这么俊的噩梦不多见,跟我是福分。” 覃炀丢句“扯淡……”,策马离开。 宋执贱兮兮在后面喊:“跑那么快干吗?我看你才是去抢亲!” 齐佑娶新媳妇,高朋满座,张灯结彩,整个齐府蓬荜生辉,齐臣相和臣相夫人与刑部侍郎的新亲家两看生欢,恨不得上辈子,上上辈子就一家亲。 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作揖行礼,谈笑鸿儒,似乎和书香门第大户接触,没书香也硬挤几分文采。 宋执和覃炀同时下马,由迎宾的小厮带入垂花门,两人故意和前面拉出一段距离,凑近低声说话。 宋执半笑不笑道:“之前和温家结亲也没见这么大阵仗,当初温伯公在世,这刑部侍郎算哪根葱,他一死,人走茶凉世风日下。” 覃炀冷哼:“所以温四死了正好,腾出位置,给齐佑巴结门当户对。” 宋执继续笑,食指稍稍指了指周边过往的大小官员:“估计也就我们记得温家,他们早忘了吧。” 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会在喜庆的日子一探究竟扫兴的过去。 覃炀心照不宣摆摆手,就此打住话题,绷紧的下颚微微放松,露出应酬的笑脸,和迎上来的新郎官打招呼。 齐佑热情道:“覃兄,宋兄大驾光临,是小弟福分,快快上座。” 顿了顿,他犹疑看向两人身后,问:“不知公主殿下今日……” 话音未落,覃炀会意:“婉宜公主稍晚就到。” 齐佑恍然“哦……”一声,叫下人带两位大人进府时,眼尖看见远远而来的丹泽,笑意减半,嘴上打趣:“宋兄,真巧,丹兄也来了,你们莫不是约好的吧。” 宋执嘴上打哈哈,给覃炀递个眼色,转身去找丹泽。 “我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场合。”他一只胳膊懒散搁在丹泽肩上,勾肩搭背道,“这种场合你是稀客。” 丹泽笑笑,看一眼红艳艳喜服的齐佑,又看向宋执,不咸不淡说着场面话:“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经常公务来往,我们虽不同体系,也算同僚,同僚有喜自然登门道贺。” “此话不假。”宋执一向和稀泥的态度,放下胳膊,拢了拢宝蓝大氅,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话锋一转,“丹兄,花妈妈托我带句话。”提起青玉阁,丹泽脚步一顿,神色顿时冷下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30章 怕我害你 她再没像两人刚见面时,在街道上搜肠刮肚的骂人,有恃无恐说混账话,如今她关闭心门,带着上九流的温婉雅致,即便不满也不透露半分情绪。丹泽看着她的衣着打扮,听她谦谦的语气,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觉得很不是滋味,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底泛起悲哀,发自内心说:“一一,你失踪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什么?你别这样,我以后保证不骂你,不 说你一个不好,你以后想如何,我都依你,说到做到。” 柳一一直视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眸,如今换她不再波澜,边掰开丹泽的手,边说:“大人,民女真不是你要找的人,还请放手。” 话音未落,丹泽松开手,他听出来她不是赌气。 柳一一没再逗留,转身就走。 她走前,丹泽就跟在身后。 柳一一知道,也当不知道,围着街道绕路走,走累了,就靠着路边的树干休息,而后接着走。 她体力不好,走了近一个时辰,再也走不动,向丹泽投降:“大人,您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能不能让民女先回家?” 丹泽不勉强不强迫,只说:“你住哪,我送你。” 柳一一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处,犹豫片刻,道:“既然大人热心快肠,小女能否借大人府邸歇个脚,稍晚再走。” 丹泽听她要回府邸,想都没想应声好,而后一路背她回去。 柳一一没拒绝,她一直没好好调养,身体差强人意,勉强下去撑不了两天就要病倒。 路上,丹泽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一一,回府后就别走了,也别进宫,等我把手头的事忙完,就带你回西伯,也许不用等到开春。” 柳一一听罢没吭声。 丹泽又说:“你好好调养身子,从燕都到雁口关,走陆路至少一个月,你要身体受得了,我们快马加鞭,估计提前十天到达。” 柳一一还是没说话。 丹泽把她往上面托了托,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柳一一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丹泽,我身体不好,走不了远路,就不去西伯了,免得成为你的拖累。你回西伯继承爵位,可以找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就像覃将军和婉宜公主那样,恩恩爱爱,和和美美。” 丹泽终于明白之前对她想说就说,想骂就骂带来的伤害,远比他预想的深。 他皱皱眉,只问:“我一个人回西伯,你怎么办?” 柳一一笑了笑:“我就继续待在燕都,当我的绣娘。” 丹泽揣测她的心思:“你想嫁人?” “不嫁了。”柳一一灰心丧气,“没人会娶病秧子。” 丹泽趁机表露心意:“没人娶,我娶你,正好回西伯好好调养,用药医治只会比燕都好,不会比燕都差。” 换以前,柳一一肯定喜疯了,现在无论丹泽怎么哄,说再多甜言蜜语,哪怕应许的承诺都是真的,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做任何回答,只是下意识搂紧丹泽的脖子,在他耳边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叹,说:“丹泽,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回的去,不是你说了算。”丹泽沉默一会,突然开口。 柳一一莫名鼻子发酸,搂住脖子,难过道:“你每次都这样,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才算。” 丹泽笑笑:“用你们中原的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成台吉夫人,难不成要台吉听你的?” 柳一一声音变小:“我不做台吉夫人。” 丹泽继续笑:“这事由不得你。” “你真的好讨厌……”柳一一眼眶热热的,似乎稍有不慎,眼泪就会溢出来。 这一天从白天到晚上,进入府邸后,就没再出去。 夜里下寒气,柳一一说冷,丹泽就抱着她睡。 他好久没碰柳一一,没一会,甜蜜、黏腻、情欲混在一起,交织在不大的厢床内。 最后筋疲力竭,两人都懒得动,就这样睡着了。 或许是丹泽的怀抱够温暖,又或许屋里炭盆燃得很足,柳一一一夜未醒,也没喊冷。 隔天柳一一先醒,不是冻醒的,而是被丹泽压住半边身子,和下面发胀的异样感,难受醒的。 丹泽睡得正熟,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即便柳一一心如止水地看一眼,依旧心跳漏一拍,毫不掩饰被好皮囊吸引。 可世间太美的事物往往与危险相伴。 比如致人幻象的彼岸花,张牙舞爪开在墓地旁,娇艳如血。 又比如黄褐相间,毒性极强的金甲带,咬人一口足以致命。 丹泽亦如此。 柳一一静静看了他一会,伸手扯扯被子,给他盖好,而后轻手轻脚慢慢从温暖的怀抱中退出去。 当她抽出胳膊时,丹泽皱皱眉,动了动,迷迷糊糊唤声一一,下意识伸手捞人,发现软乎乎的身体还在身边,就又睡过去。 柳一一就差一步起床,结果被按住。 她思忖半晌,决定叫醒身边人。 “你睡吧,我起来了。”柳一一主动贴上去吻了吻,然后爬起来摸衣服。 丹泽似乎不想一个人睡,一只胳膊拦腰搂住,浓浓倦意道:“一一,你起来做什么?外面天寒,你不怕冷了?” 柳一一抿抿嘴,边穿衣服边说:“我要回去了。” 丹泽睁开眼,皱起眉,问:“你要回哪?” 柳一一回答:“我自己住处。” “昨晚没走,不是不走了吗?怎么今天又要走?”丹泽原本想再眯会,被柳一一搅醒,跟着坐起来穿衣服,“说了这几天大假陪你,怕我食言?” “没有。” 柳一一的回答就像蹦豆子,丹泽问一句,她答一句,多一句都没有。和刚认识那会判若两人。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给宝宝们的请假致歉 最近家人身体情况很不好,已经确诊,需要住院开刀,算大手术,也不是开完刀,住完院,就没事,药到病除,后期还要化疗。 2鱼没强大到家里人病了,还可以坚挺好不受影响的写文,最近一段时间心情很糟,从柳一一开虐跳河那章开始,家里人就已经在医院查出问题,然后去别的医院复查,确诊。 第二天我去银行取钱给家人,取钱的时候非常难过,当下除了给钱,多给几句安慰说就是个小手术外,什么都做不了,深深感到无助和无力,也觉得面对生老病死,再强大的心脏也特别渺小。 谁也不想病,我妈哭的时候,我多难过也只能笑着往好的方面劝,给她个希望,说好好活着,看你女儿将来写出来啊!其实能不能写出来,我也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人关家里大哭,不是吃点甜食自我安抚,或者疯狂运动就能消化的负面情绪。 这本将军写到现在,一百多万字,不管是从最开始追随的,还是半途追看的,大宝宝和小宝宝们,2鱼深深感谢你们喜欢我的书,肯定不会烂尾,就是更新可能没办法天天保持,2鱼先跟宝宝们说声抱歉,另外就两点小小要求。 后期无论2鱼开虐也好,任何内容也好,宝宝们觉得写得不如意的地方,能不能别言辞激烈的评论了,就当我现在是玻璃心吧,经不起什么其他情绪波动。 再者,愿意追随的宝宝,真的请稍安勿躁,2鱼答应你们的事肯定做到。 最后,再次感谢喜欢2鱼和将军这本书的宝宝们,完结最后一章节会有惊喜给各位宝宝,谢谢你们的支持和厚爱,将军写完会有新书,但先等把家里事忙完吧。 正文 第231章 有我护你 还是另有所图,他懒得深想。 总归齐家想借机扳倒覃家,没可能。 文官之首再能干,不可能带兵打仗,光这一点,覃家在朝野的地位无人撼动。 齐臣相就是卯足劲,最多打个平手。 覃炀暗想,打平手又怎样,齐夫人能起死回生? 杜家没了,齐家把失子之痛统统转嫁到覃家头上,不是有病吗? 覃炀事后不止一次地想,当初齐覃两家换位,齐家媳妇被要挟,就不信齐臣相能大义凛然牺牲自家人保全他人。 所以他装聋作哑,齐臣相爱怎么主和就怎么主和,真能说服皇上,万事皆休,要覃炀选,巴不得在枢密院对一群祸祸鬼吼鬼叫,回府唱唱十八摸,顺便摸摸香绵羊,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他想得正美,倏尔被皇上一句话拉回思绪。 萧璟听完两派争论,毫无征兆看向默不作声,站在后排的丹泽,点名道:“丹寺卿,你以为如何?” 话音落地,整个奉天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聚往丹泽方向。 丹泽也愣了愣,西伯和中原开战,他本该避嫌,一直以来从不多言,哪怕有人言辞激烈对西伯国大骂特骂,他也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皇上钦点,躲是躲不掉。 他犹豫片刻,低头作揖,声音清朗:“回皇上的话,卑职以为……” 稍作停顿,思定想法,吐出两字:“主和。” 他一说主和,马上响起刻薄的讽刺声:“丹寺卿主和,莫不是西伯怕挨打,不敢迎战吧!” 一席话引来哄堂大笑。丹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继续说自己的理由:“卑职以为雁口关自上次战役后,花了近三年时间恢复民生实属不易,如今关口是两国商贸往来唯一通道,若战,两国商贸关闭,于中原于西伯都不利 好。” 话里话外,开战是件损人不利己的事。 萧璟若有所思“嗯……”一声,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沉吟半晌,话锋一转,又转到覃炀头上:“覃爱卿依旧主战?” 覃炀立刻抱拳,说声“是……” 似乎主战主和又陷入僵局。 半晌,萧璟出乎意料对丹泽说:“丹寺卿,下次和覃将军一起来御书房议事。” 丹泽应是,手心却出一层细细的汗。 能得皇上垂青是好事,但分天时地利,明明该避嫌,却被要求去御书房,丹泽没看出好在哪里。 一件事众臣未消化完,第二件事接踵而来。 萧璟点点手边的折子,睥睨扫向群臣,道:“众爱卿去年一年功绩如何,该赏该罚,朕心中有数。” 皇上不指名不道姓的提点,让所有人心中一紧,得赏自然欢喜,可谁想过完冬至第一天领罚。 甚至承受能力不好已经渗出冷汗,在朝堂上频频擦拭额角。 可皇上似乎虚晃,既没说赏也没说罚,视线又回到丹泽身上,文不对题来句:“丹寺卿去年一年大理寺功绩不少,作为群臣楷模,不如你先说两句。” 丹泽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说都察院,忽而转到大理寺头上,他脑子转得飞快,心领神会是不是监察折子上参了他一本,皇上不指明,暗示警告? 他边思忖,边像往常一样,以谦和自居,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官话,心里质疑自己回西伯的意图被识破? 一条条暗中进行的计划在脑中梳理,排除,从覃昱想到牡丹,再从温婉蓉想到覃炀想到阿肆殿下,最后想到柳一一,除了覃昱躲进黑市一直未现身,阿肆殿下神龙见尾不见首外,其余的人都与宫中往来。 丹泽下朝时,倏尔想起柳一一说的话,想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离开燕都,去西伯,似乎不太容易…… 回府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进屋,和柳一一两人反锁屋内,进行盘问:“柳一一,你老实交代,前段时间失踪跑哪去了?和谁接触?如何进宫?一五一十告诉我。” 柳一一懵了,老话不变:“不是说了暂时不能告诉你吗?怎么又问起来?” 顿了顿,会意过来:“你咄咄逼人的追问,是怕我报复你,害你?” 当横在两人之间的信任摇摆不定时,丹泽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回应的话也不好听:“柳一一,就你个木鱼脑子,除了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还会什么?” 柳一一马上反嘴:“你除了损我,嫌我,还会什么?” “你!”丹泽头一次气结,倒不是没话说,而是再往后的话,多半比刚才一句更难听。 说出来就变争,变吵,甚至动手,柳一一又会落跑,近乎成一条死循环。 一时间偌大的厢房静得出奇。 柳一一负气开始干绣活,丹泽坐在另一边的太师椅上,随手找本书,却一个字看不进去。 似乎谁也不理谁,似乎谁都等谁先说话。 静默良久,丹泽单手合上书,抬起眸,看向柳一一,思量再三,直白道:“一一,你怎会替齐妃做事?” 柳一一方才被骂木鱼脑袋,这口气没下去,但听到丹泽语气恢复如初,好声好气说话,那点怨气也就烟消云散。 她抿抿嘴,低头换线,回答:“其实我不是替齐妃娘娘做事,绣那个屏风是误打误撞,不过娘娘出手阔绰,赏我二百两和一对鎏金手镯。” 丹泽立刻会意:“所以你就接了?” 柳一一点点头,“嗯……”一声。 丹泽听着窝火:“你差二百两吗?平时用度少你一分?” 柳一一听出话里嫌她爱钱的意思,心里不大高兴,别扭道:“我不和你一起,难道就不吃喝?再说我在宫里,哪位娘娘都不能得罪,不是随我高兴不做就不做。” 现实却是如此。 丹泽长吁短叹,语气稍缓:“当初又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在府上好好养身子不行吗?为什么钻到宫里?这口气赌得有意义吗?”柳一一沉默一会,跟着长吁短叹,掏心窝道:“我承认之前有赌气的心思,觉得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后来才知道自己只能挑五十斤稻谷,偏偏学你挑一百斤,典型自讨苦吃。”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32章 自保 柳一一摇摇头,一五一十回答:“覃爷要我绣个小样给他,三天后重新找我,什么话没说,就有个老嬷嬷教我礼仪,再就是告诉我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好在我和牡丹,哦,不对,是兰僖嫔之前认识, 起码外人看来,说我们是旧识并不为过。” 听起来没什么可疑之处。 丹泽又问:“你一般什么时候进宫?” 柳一一说不一定:“兰僖嫔找我进宫,一般都是合欢苑的小公公用轿撵来接我。” 也合乎规定。 可丹泽总觉得哪里不对:“你进宫除了给兰僖嫔绣物件,还做什么?” 柳一一自嘲笑笑:“我一个小小绣娘,除了绣艺还能做什么呀,兰僖嫔在宫里吃的好喝的好,又有人好好伺候,哪瞧得上我这点能耐。” 丹泽却笑不出来,根据之前查到的蛛丝马迹,猜测:“兰僖嫔有没有让你带什么东西出宫,转交给什么人?” “好像有一次。”柳一一认真回想,“有次她要我带一件绣好的香包给婉宜公主,就是覃夫人,说应该是冬至前送的,一直没碰到人,要我带出宫。” 丹泽似乎抓住什么,接着问:“带出去了吗?亲手交给温婉蓉?”柳一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每次都是合欢苑的主事姑姑送出去,带个香包并非难事,但出去后,碰到一个自称覃府的小厮,说兰僖嫔早在宫里托人带话给覃夫人,加上我去过几次覃府,府邸下人对我有 个脸熟,我当时没多想,就把香包给他,由他转交。” 显然香包是个幌子。 丹泽拉着她进屋,替她解开斗篷,顺话问:“香包是空的还是装了东西?” “空的。” “你怎么知道?” “兰僖嫔当我面把香包里子翻面,再交我手上,当然是空的啊,这能有假。” 丹泽思路渐渐清晰:“香包不是你绣的?” 柳一一摇头:“不是。” “你发现什么异常没?” “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里子的绣艺明显粗糙好多,尤其锁边,缝得歪歪扭扭,我当时在宫里,没好意思问,这东西给覃夫人,能看得上吗?”她边说边笑,“我还旁敲侧击问兰僖嫔,要不要我拆了重新缝,她说不麻烦我。” 丹泽似乎对覃昱安排柳一一进宫的目的,明白几分,挂好柳一一的斗篷,又脱掉自己的大氅,不再言语。 这回轮到柳一一好奇,跟在身后,谨慎道:“怎么了?那个香包有什么不对?还是我不该多嘴。” “别胡思乱想。”丹泽挂好自己大氅,转身揉揉她冰凉的脸,叫管家打盆热水进来,“没什么不对,就是还有件事,我挺奇怪。” 柳一一生怕自己在宫里闯祸不知自,紧张问:“什么事?” 丹泽笑了笑:“你怎么被齐妃发现的?” “这事啊!”柳一一放松下来,咳一声,“我有天进宫,被齐妃的宫女看见了,因为齐妃位分比兰僖嫔高,自然下人也高人一等,就问了几句合欢苑的小公公,就知道了我。” 丹泽下意识关心道:“齐妃有没有为难你?” “那倒没有,”柳一一说起景阳宫的事,打趣道,“我胆小,行跪拜大礼没敢抬头,连齐妃娘娘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不过听语气,远不如兰僖嫔和善,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事已至此,丹泽心知肚明柳一一被卷进这趟浑水,想阻止来不及,唯有教她自保。 “以后进宫,除了合欢苑哪都不要去,尤为不能一个人跟着宫人去偏僻地方,认识,不认识,都不能跟,知不知道?” 丹泽的表情不是说笑,似警惕,似告诫,甚至带着些许惴惴不安,柳一一愣愣点头后,问:“我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丹泽皱皱眉,不想让对方害怕,故作轻松一笑:“没事,有我护你,你自己不也说了,还有兰僖嫔和覃夫人也会护你。” 冬至过后,天气一直不大好,夜里寒风愈发肆虐。 丹泽抱着困顿不已的柳一一,轻唤两声名字。 柳一一哼哼唧唧翻身,下意识以为丹泽又要把她如何,声音软糯:“说好了今晚不折腾我,不许食言。” 丹泽听了,哭笑不得,吻一吻她的额头:“说了不碰你肯定不勉强。” 柳一一不信,缩进被子里,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大半夜把人折腾醒又不是一两次,连这种事也趁人睡着,阴险蚊虫。” 丹泽直接由哭笑不得变成笑出声,把怀里人搂紧,说:“跟你说个事。” 柳一一强打精神回应:“什么事?非要大半夜说。” 丹泽拨了拨她挡在脸上的青丝,轻言道:“我明天晚上有事,会很晚回,你先睡不用等我,更不要留灯。” 柳一一先是听话的“哦……”一声,而后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清醒半分,睁开眼,看着的眼前人,满腹疑问:“你冬至大假最后几天不是说不想管大理寺了吗?怎么又熬夜?留灯都不用我留了,是通宵?” 丹泽不想告诉她实情,敷衍道:“不去大理寺,有点别的事。” “什么事?”柳一一现在没以前好糊弄,觉不睡了,非要弄清个子丑寅卯。 丹泽见她来劲,问:“不睡了?” 柳一一坦然回答,加威胁:“你不说清楚,我今儿一夜不睡。” 她以为能降住对方,没想到丹泽静静看她一会,翻身说:“你不睡就不睡吧,我先睡了。” “哎哎哎!你怎么这样!”柳一一心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应该哄她睡觉吗,“我不睡,你就晾着我,之前谁许诺对我好的?” 丹泽背对她,嘴上笑,学她语气,坦然道:“对你好,也不能不睡觉。”柳一一心思小白脸才好几天,又开始跟她抬杠,推推他,威胁加倍:“这不是睡觉的问题,你不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一会就堵在房门口,不让你出去,明儿早朝也别去了,反正你都打算回西伯,上什么早朝。”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233章 关系匪浅 (猫扑中文)正值禺中,街道上车水马龙,粉巷却安静无比,如同陷入沉睡的美人,昼夜颠倒。 青玉阁厮大概刚睡醒,头发乱蓬蓬的,边打呵欠,边打开大门一侧,把隔夜茶水泼到街道上。 丹泽下马时,厮一只脚刚跨进大门。 “我找花妈妈。”他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厮的肩膀,声音微沉。厮很快认出来者是谁,吓得举起双手,气短三分,结巴道:“丹,丹爷,店还没开张,花妈妈这会子还睡着,您倒是越来越早了。” “少废话!”丹泽在背后推一把,厮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出狗啃泥。 “把花妈妈叫下来,快!”不是请求是命令。厮心领神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敢多言,急急忙忙上楼直奔花妈妈房间。 花妈妈睡得正香,被吵醒,莫名火大,披着薄毯出来骂骂咧咧:“哪个杀的,青白日不让人睡觉,一个青玉阁夜也累,日也累,还让不让人活啦!” “妈妈,是丹爷来了。”厮拉拉薄毯,指了指厅堂里欣长的身影,声提醒。 花妈妈别的没听见, “丹爷”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立刻闭了嘴,伸直脖子往下瞅一眼,烦躁又无奈唉声叹气,收回目光,问厮:“现在什么时辰,丹爷来这么早?你没告诉他青玉阁这会没开始营生。”厮跟在花妈妈身后,亦步亦趋:“妈妈,该的我都了,丹爷一早来火气比您还大,我可不敢废话,怕打。”花妈妈斜着眼,满脸鄙夷:“瞧你这点出息!”着,摆摆手,示意厮先下去,她要单独会见丹泽。 其实对方因何而来,花妈妈再清楚不过。只是好今晚碰头,现在离黑还有好几个时辰,人就跑来,恐生有变。 花妈妈打心底不想趟浑水,面露难色,裹紧身上的薄毯,凑到丹泽跟前:“丹爷,有什么话,还是去雅间,这儿不是话的地方。”丹泽思量片刻,随花妈妈去雅间入座。 花妈妈单刀直入:“丹爷,您这会子来没用,黑市的人不来,我到哪儿去给您找覃爷?”丹泽不管,只问:“玉牌给了吗?”花妈妈摇摇头,从怀里掏出玉牌还给他:“丹爷,您给的时间太紧。”丹泽压根不信花妈妈闲扯,冷笑:“你都没给,怎么知道和你接头的人会带我见覃昱。”花妈妈知道对方难缠,索性实话告知:“丹爷,不瞒您,覃爷早交代过,玉牌出现,他必现身。”言外之意,覃昱就等着丹泽下定决心回丹家。 丹泽立刻会意,急问:“覃昱在哪?我现在要见他。”花妈妈摊手:“丹爷,我了,覃爷在哪我也不知道,您这会子急着找,我也两眼抓瞎。” “倒难为花妈妈了。”话音落,丹泽低头轻挑嘴角,站起身,对方以为他欲走,冷不防一道寒光倏然划过眼前,花妈妈彻底愣住。 顷刻间,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敢多看架在颈项上的利刃,结巴道:“丹,丹爷,有话好。”丹泽手里匕首动了动,轻笑出声:“我好,是妈妈不领情。”顿了顿,他眼底杀气浮动,俯身凑近道:“大理寺在我手上冤死枉死大有人在,妈妈也想尝尝?”花妈妈太紧张,以至于薄毯掉了也没冷的感觉。 她牵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视线紧紧盯住丹泽的手,生怕稍有不慎,命不保:“丹爷,我真不知道覃爷在哪,否则看到玉牌那刻就告诉您了。”丹泽翻转刀刃,逼近:“别废话,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花妈妈是精明人,很快会意,露出难为神色:“丹爷,我要见覃爷也是单线联系,骗你没意义。”丹泽微微眯眼,软硬不吃:“花妈妈,到这个节骨眼上,还跟我耍嘴皮子?”他着,手中利刃紧逼对方脖颈,在白白的皮肤上划出细微的伤口,似乎稍加用力,瞬间见血封喉。 情急下,花妈妈举双手,示意投降:“丹爷!我和覃爷真是单线联系!时间都是固定的,你现在要找,我只能帮你想办法,但行不行得通,全看您运气。”她边边拍了两声巴掌,很快一个厮进来。 厮看见花妈妈脖子上的刀一愣,膛目结舌看向对面两人。花妈妈吼道:“傻愣干吗!赶紧想办法联系覃爷!”厮哎哎两声,这才反应过来,往后退几步,转身欲走,被丹泽叫住。 “丹,丹爷还有什么吩咐?”厮战战兢兢问。丹泽不疾不徐道:“你告诉覃昱,我亲自找他,现在,马上。”厮连应两声好,赶紧转身退出去。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厮气喘吁吁回青玉阁回话,没找到黑市接头人。 花妈妈心翼翼推了推架在脖子上的利刃,笑得牵强:“丹爷,这会子您信我的了吧?”丹泽将信将疑,冷森的视线扫一眼两人,收刀入鞘,问:“你们在西门街哪里接头?暗号是什么?” “这……”厮吞吞吐吐看向花妈妈。花妈妈刚刚经历生死一线,来不及使眼色,直白道:“看什么看!丹爷问什么什么!” “是!”厮咽口唾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五一十详述一遍。丹泽静静听完,面无表情徐徐离开。 只听雅间的门一关一合,花妈妈和厮不约而同大松一口气。厮转头,翕了翕嘴,刚想问什么,倏尔听见大堂传来哐啷一声掀桌子的响动,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下去,面带恐惧看向花妈妈,表情似乎在,丹爷今儿发什么邪火? 花妈妈不知道详细原因,但看丹泽着急找覃昱的架势,肯定和柳一一脱不开干系。 西门街。丹泽迅速找到厮口中接头的茶肆。和燕都大大的普通茶肆并无差别,为吸引茶客,书先生在一楼大堂讲得唾沫横飞,二楼沿着走廊是一排排雅间。 丹泽没心情听什么书,直奔二楼,随便点了雅间入座,笃定他找的人会上门。 果不其然,沏茶的水还未烧开,有人敲门。丹泽应声进,门外的人却迟迟没动静。 对方不动,丹泽也不多言,似乎暗暗较劲,谁更沉得住气。直到一壶水煮得冒泡,门外忽而传来用西伯语称呼的 “覃将军”,似乎有意让雅间里的人听见。丹泽微微一怔,手上的茶勺在空中停了片刻,转而继续泡茶。 覃昱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用西伯语问人来了没,属下点头,他抬抬手示意下去,只身推开雅间的门。 室内弥漫一股悠悠茶香,又不知哪间雅间请了弹曲的,一曲高山流水从窗户飘进来,余音绕梁,仿佛此时此刻不见刀光,只有品茶、听音及闲谈雅致。 “丹台吉好雅兴。”覃昱嘴角轻挑,不疾不徐坐在丹泽对面的茶座上,故意用西伯语。 丹泽继续茶艺,连眼眸都未抬一下。这次覃昱换燕都话,正话反:“怎么?在燕都待久了,连自己祖宗都忘了?”丹泽抬抬眸,一嘴西伯话原封不动还回去:“覃将军在西伯待久了,也忘了祖宗吧?” “彼此彼此。”覃昱不恼,语气却满是讽刺。丹泽冷着脸,娴熟地滤茶,倒茶。 覃昱却开门见山,改口称呼:“丹寺卿急着见我,势必想好回去的对策。” “没想好。”丹泽慢条斯理拿起茶杯,品一口,抬眸一眼颇有几分挑衅意味。 覃昱也品口茶,而后轻轻晃动杯里清亮的茶汤,沉吟片刻,直白问:“丹寺卿没想好回去的对策,还是没想好决策,一字之差,相距甚远。” “是对策!”丹泽倏尔将空茶杯拍在桌上,面带愠色,为防止隔墙有耳,用西伯话怒道, “覃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弯弯肠子,西伯我一定回去!回去跟你算账!” “算账?”覃昱扬扬眉,先是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很快会意,半笑不笑盯着对方, “丹寺卿,你将来是成大事之人,竟被儿女私情牵绊,你外公知道定会失望。”丹泽冷哼:“他失不失望我不管,但把柳一一搅进这趟浑水,我就得管!” “看来你很在乎这个女人。”覃昱嘴角笑意收拢,耸耸肩, “一切是她自愿,何况我们丑话在前面,现在反悔,晚了。” “晚不晚不是你了算!”谈不拢便拔刀相向。电光火石间,一把寒光利刃横在两人中间,丹泽用西伯语继续:“柳一一迟早是台吉夫人,覃昱,你掂量掂量自己,有什么资格让台吉夫人做你属下?你真以为大汗当你是自己人?”覃昱看看他手中的匕首,又看向他,用西伯话反问:“你以为大汗会当你是自己人?哪怕继承台吉爵位。”西伯大汗谁都不相信,正如燕都坐在龙椅上那位一样,怎会轻易将江山社稷托付他人。 丹泽却不在乎,逼近道:“我有台吉爵位,有丹家势力,你有什么?”覃昱淡漠笑了笑,伸出食指推开眼前的利刃,一字一顿道:“我有你在燕都的所有把柄,足矣。” “你!”对方继续笑,用西伯话:“丹台吉,你在燕都如何得到今的地位,不希望让丹家乃至整个西伯朝野人尽皆知吧?”丹泽紧抿嘴唇,倏尔冷静下来,只有握紧刀柄的手泄露心中情绪。 覃昱喝口茶,接着:“丹家在西伯是名门望族,你本不该姓丹,是你外公忌惮大汗,为掩盖你母亲与中原人私通的曾经,默认你的姓氏,虽然大汗知道这件事,念在你外公劳苦功高的老臣份上既往不咎,但不咎是一回事,被人捅破就是另一回事。”顿了顿,他看向丹泽:“其中利害,丹寺卿是聪明人。”丹泽当然听明白,大汗开一面,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原谅母亲,是看在老台吉的面上,再让大汗丢失颜面,丹家未必撼动,但丹泽一定倒霉。 何况柳一一也是中原人,老台吉厌恶中原人,丹泽若脚根不稳,下一个跟着倒霉的就是柳一一。 然而把柳一一留在燕都,他做不到。覃昱正是抓住这点软肋,晾死丹泽不敢轻举妄动。 丹泽前前后后想通,无论心里多见不得与覃炀极相似的脸,隐忍下来,缓和道:“萧璟开始怀疑我了。”既然愿意好好话,覃昱自然不计前嫌:“打从一开始,他没信任过你,你不过是他扳倒杜家的棋子之一。我过,萧璟曾与你外公兵戎相见,丹家几员大将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可见刻骨铭心。 丹泽听出话里话,微微拧紧眉头:“如果让萧璟发现柳一一进宫,接近兰僖嫔的目的,后果不堪设想。”覃昱会意,却拒绝:“开弓没有回头箭。” “柳一一是局外人!”丹泽暗暗咬牙切齿, “你安排她进宫,无非叫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牡丹的消息带出来,你当萧璟安插在后宫的眼线是摆设?”覃昱品茶,淡然道:“我们安排进宫也并非一两人。”丹泽根本不在乎西伯奸细如何在燕都翻覆地,他一门心思就想把柳一一从两国博弈中捞出来:“另外,齐家如日中,齐佑破格提拔都察院佥都御史,又娶了刑部侍郎的女儿,齐妃是后宫权位最高的嫔妃,皇后的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缺,宫里又风言风语兰僖嫔受盛宠。”到这,他故意停顿,观察覃昱的反应。 然而覃昱纹丝不动,眼底波澜不惊。丹泽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柳一一的一句话, “不是命硬是心狠”。同样适应覃昱,相比之下,这位更胜一筹。念头在脑子里转一圈,收回思绪,他继续道:“齐妃将兰僖嫔视为眼中钉,即便兰僖嫔无意争宠,齐家这道障碍,如何处置?”覃昱问:“丹寺卿以为如何?”他知道怎么解决,至于慌忙火急跑来找覃昱? !丹泽压住心头火:“我没想好如何,眼下,你先找人替换柳一一,再找兰家把她安全送达雁口关,我回西伯时顺道接她一起回去。”来去,不过为个女人。 覃昱提醒他:“你外公不会同意这门婚姻。”丹泽声音冷下来:“这是丹家家事,不劳覃将军费心。”覃昱没兴趣八卦,话锋一转:“丹寺卿打算何时回西伯?”丹泽估摸算一算:“最早也得开春。” “能全身而退吗?” “尽力而为。” “敬候佳音。”覃昱着,起身抱拳行礼,临行前,想了想,正面回答丹泽的要求, “柳一一是新面孔,按我教的做,进宫不容易有危险,倒是你,年纪轻轻杀气太重,锋芒毕露不是好事。”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丹泽眯了眯眼,盯着他的背影,细细回味方才一番话,收敛满心杀意,慢慢松开刀柄。 这场不算谈判的谈判,就两方而言,与其谈判倒不如何是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丹泽明里暗里示意回归西伯,覃昱明里暗里示意援助。 可丹泽依旧不安心。若只是他一人一切好办,带上柳一一,就不得不更周密行事。 回府路上,他想,牡丹再不济有兰家势力,温婉蓉更不必担心,即便覃家被覃昱牵制, “婉宜公主”的名头绝非虚名,唯有柳一一,除了他没有任何背景,再不护她,只有死路一条。 柳一一以命抵命,换他全身而退回西伯时,有感动,更多是心疼。伴随这种心疼,丹泽进屋见到柳一一,大氅也不脱,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柳一一被温暖的拥抱抱得一头雾水,她从大氅里拱出脑袋,抬头问:“难得你今回这么早,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丹泽本想把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对方,四目相视好一会,又决定算了,大概不忍看见明亮的眸子透出担心和焦虑。 “没什么。”他放开她,自己解开大氅的盘扣。柳一一在一边伺候:“我没你想到那么矫情,虽然我脑子没你好用,可你我听,保证烂在肚子里,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我没不信你,别乱想。”丹泽对她笑笑。夜里屋外寒气逼人,屋内叠帐暖榻上柳一一被餍足。 她推推压在身上喘气的丹泽,有气无力声腿疼。丹泽这才意识到,松开手,放她平躺好。 柳一一盖好被子,钻进怀里,趁着困意不浓,轻声道:“你今怎么了?感觉和平时不一样。” “我没事。”丹泽搂着她,轻轻吻了吻额头,要她快睡。柳一一直觉丹泽心事很重,问又问不出名堂,只能作罢。 她闭眼睡了半晌,感觉对方翻来覆去,又睁开眼,从背后抱住精瘦的腰,贴上去,:“你还气我自作主张进宫找牡丹?”一点不气是假话,事到如今责怪又有什么意义。 丹泽叹气:“一一,你确实不该进宫,更不该见覃昱,为什么不信我的承诺?”柳一一跟着叹气:“我没不信你,是对自己信不足,尤其见过覃夫人后,知道自己的差距。” “都了是过去。”换以前丹泽肯定发脾气,现在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他翻身,与她面对面, “一一,你怎么老抓着这点不放?”柳一一低下头,沉默不语。丹泽疑惑:“我对你不好吗?”柳一一摇摇头。 丹泽更疑惑:“你有什么对我不满?”柳一一还是摇摇头。丹泽有些无可奈何:“我娶的人是你,你为什么总和别人比?” “因为……”柳一一想了会,抬眸, “你喜欢过覃夫人,其实我觉得你现在也喜欢人家,只是碍于覃夫人已婚,不得已娶我。”娶还有不得已? 丹泽哭笑不得,只问:“你现在睡我身边算什么?” “不知道。”柳一一别过脸,声嘟囔。沉默一瞬,她头压得更低,声似蚊吟:“你我作也没错,孩子作没了,自己的身体也作垮了,你愿意收留我,我该声谢谢。”什么叫自卑到骨子里,这就叫自卑到骨子里。 丹泽看她嗫嗫喏喏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一个巴掌拍不响,追究责任,两人都有错,他之前对她态度确实不好,加上有温婉蓉的对比,柳一一心里不平衡是人之常情。 “一一,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不好?”他微乎其微叹气,搂紧白白嫩嫩的香玉身体,低头吻吻冰凉的朱唇,好声好气地问, “孩子可以再生,身体可以慢慢调养,我只问你愿不愿意陪我回西伯,你现在反悔来得及。” “我……”原本毫不犹豫一句 “我愿意”,在柳一一快速左思右想后,言不由衷地回答不愿意。丹泽坦诚看着她:“是心里话?”柳一一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迟疑半晌,嗯一声,轻点下头。 她以为丹泽又会生气,又骂她作,却没有。 “睡吧。”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温暖的掌心拍拍怕冷的背,又摸到亵衣给她穿上,而后两人背对背,各怀心思一夜无眠。 柳一一每隔三进一次宫,虽然丹泽明面上一直反对,实则默认,毕竟他还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即便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愈发心谨慎。 所以不能缺勤,平日如何在大理寺办公,哪怕现在装装样子,外紧内松。 丹泽坐在主事堂的案桌后,听着下属详述公务,思绪神游窗外,他掐指算算时间,今是柳一一进宫的日子。 一种莫名不安油然而生。 “这事明日再议。”丹泽突然开口打断。下属莫名其妙应声,眼睁睁看着自己上司起身取下衣架子上的大氅,快步出门。 柳一一出宫时已近午时,春寒料峭,冬季的尾巴依旧寒风逼人,她拢紧斗篷的领口,尽量走有阳光的地方。 大概没想到丹泽会在宫门外等她,柳一一望向熟悉欣长的身影,高兴得忘乎所以,顾不上与合欢苑的婢女告辞,飞奔向暖冬下金灿耀眼的蜜色发丝,如同见到主人的狗,扑到对方怀里撒娇,兴奋问:“你现在不应该在大理寺忙吗?怎么有空来接我?”丹泽笑笑,对不远处的宫人点头示意,而后牵着柳一一的手答非所问:“手这么凉,你冷不冷?”柳一一看见俊美的脸在眼前晃啊晃,什么冷啊热,抛诸脑后,拨浪鼓似的摇摇头,笑得灿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外面冷,我们进车话。”丹泽牵着她的手,一前一后往丹府马车走去。 只要不是瞎子,任谁都看出两人关系匪浅。合欢苑的宫女回去向牡丹提及此事,觉得蹊跷:“僖嫔娘娘,奴婢不敢妄议朝廷官员,不过宫里都传大理寺新上任的丹寺卿生性冷酷,今儿奴婢见他与刘绣娘一起倒不像残忍之人。”猫扑中文 正文 第234章 保好覃家血脉 (猫扑中文)大抵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形容丹泽最适合不过。 牡丹在青玉阁时,见过两次大理寺在粉巷查案的雷霆之势,尤其对一头蜜色发色的异族大理寺卿印象深刻。 然而听闻宫女提及丹泽与柳一一的关系,暗暗讶异,面上却一笑了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大理寺是公,与姑娘一起是私,不过公私分明而已。” 宫女低眉顺眼应和,心里却对丹泽那副清朗俊美的皮囊泛起遐想。 只可惜身为朝廷四品命官,不找门当户对的闺阁姑娘,却喜欢一个毫不起眼的绣娘,着实叫人捉摸不透。 牡丹看出宫女的心思,防止给带柳一一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轻咳一声,点点矮几上的茶盅,示意添水。 宫女回过神,拿茶壶过来时,碎嘴子探问:“娘娘,那位丹寺卿与刘绣娘是不是真的……” 语音未落,忽闻仁寿宫的嬷嬷呵斥:“没规矩的东西!朝廷官员岂是你个奴才在背后妄加议论?” 牡丹认识嬷嬷,不知为何,自从冬至后,每每温婉蓉来合欢苑都由仁寿宫的嬷嬷亲自送到,她忙不迭从榻上起身,迎门福礼。 温婉蓉忙扶起她,又转身感谢嬷嬷。 嬷嬷是明白人,带走多言多语的宫女,随即退出去。 牡丹叫人送客,又屏退其他宫人,和温婉蓉坐在榻上独自话。 私下,温婉蓉没把牡丹当兰僖嫔,毕竟有英哥儿这层关系,她更愿意当牡丹是家人。 牡丹见她,总是露出一副惭愧神色,轻声问:“孩子最近好吗?” 温婉蓉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挺好,英哥儿有祖母照顾,大可放心。” 牡丹抿抿嘴,沉默一会,点点头:“照顾孩子是儿媳的分内事,却还劳烦她老人家,还有公主殿下,实在过意不去。” 温婉蓉看她提及孩子眼眶泛红,闷闷叹气:“这事也怪不得你。” 事到如今,安慰仅仅是安慰,平复不了任何伤痛,牡丹吸吸鼻子,怕人听见她哭,岔开话题:“覃炀他……” 话一半,她忽然觉得不妥忙改口:“覃将军不讨厌英哥儿吧?” 温婉蓉知道她担心什么,笑了笑:“覃炀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英哥儿是覃家人,他护犊护得紧。” 牡丹暗暗松口气,转身从背后玉枕下拿出一顶鹿皮棉帽推过去,鼓足勇气道:“最近不知怎地,想孩子想得紧,我求刘绣娘赶做出来的,不知合不合适,烦请公主殿下带回府给孩子试试。” 温婉蓉看看帽子,一眼认出柳一一的手艺,又看向牡丹,迟迟不话。 牡丹立刻会意,忙起身行跪拜大礼,急切道:“臣妾一时糊涂,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温婉蓉起身扶她,叹息一声:“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当初你做了决定,应该知道孩子生死与你无关,何况我和覃炀将英哥儿视如己出,你何必多此一举,下之大莫非王土,你入后宫就该一心一意侍奉皇叔,哪怕表面上做做样子。” 最后一句,重话轻,直戳牡丹心窝子。 但母子血脉割不断也不是放弃就能放弃。 “公主殿下,是臣妾想浅了。”牡丹抬头,泪眼婆娑,哆嗦嘴唇,极压抑道,“臣妾见过八皇子后才明白,公主和覃将军迟早会有自己的儿子,可英哥儿呢?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 温婉蓉听懂对方意思,牡丹忧思她和覃炀再生儿子会冷落英哥儿,最后变成没爹没娘没人疼的孤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温婉蓉暗暗思忖,嘴上依旧安慰:“覃炀了,覃家长子之位是英哥儿的,无论我和他生几个儿子,都得唤覃英一声哥哥。” 话及此,能不能的都了,无非给牡丹一颗定心丸。 温婉蓉何尝不怕,就怕哪牡丹绷不住在皇上面前露出破绽,即便不暴露覃昱,拿覃炀做挡箭牌,传出兰僖嫔入宫前与护国将军私通的风流话,坏了皇家脸面也万万不可。 只怕保谁都保不住英哥儿。 “东西我带走,下不为例。”温婉蓉指指矮几的上的帽子,做出最后让步。 牡丹立刻磕头,额头抵在地面,感恩至极。 温婉蓉扶她起来,没心思讲虚礼,提点道:“你好好侍奉皇叔,其他无需费心。” 牡丹重重点头。 出宫回府后,温婉蓉一点好心情被合欢苑的悲伤秋怀搅得烟消云散,她盯着手里的鹿皮棉帽出了会神,就要红萼找冬青来。 冬青伶俐,看一眼帽子,压低声音问:“又是僖嫔送的?” 温婉蓉没正面回答,将帽子递过去:“你一会带到祖母那边,就是二爷陪皇室宗亲去围场,猎的鹿皮特意为英哥儿做的。” 冬青应声:“夫人想的周到。” 温婉蓉想想,又觉得不妥:“你找个合适的机会,私下跟祖母实话实,我今儿已经跟牡丹了,这是最后一次。” 冬青点头,一一记下。 原本每午时温婉蓉要去老太太那边陪孩子们吃饭,今却心浮气躁哪也不想去,饭也没吃,合衣在西屋榻上午睡。 牡丹有情绪,她也有。 温婉蓉这段时间进宫,几次去合欢苑碰见过柳一一,就明白又来个趟浑水的,想想就苦笑,宫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一个二个都想法设法往里钻。 为此她叫冬青跑腿去丹府问一嘴,问丹泽到底怎么想的,既然喜欢人家姑娘,为何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结果丹泽回复颇叫人无奈,一句“劳烦在宫里多护着一一”算打发了。 回府后冬青很是不满,骂丹泽忘恩负义,有了别的女人就忘了之前覃府对他的情谊。 温婉蓉倒不认为丹泽忘恩负义,冬青不知道覃昱与西伯的关系,更不知道年前年后发生的零零总总。 柳一一为何进宫她不清楚,但看得出丹泽着急也无可奈何,正应了那句按下葫芦起个瓢,从冬至到现在谁都别想安生。 而这种不安生只能温婉蓉自己消化,就覃炀的脾气,知道了准爆。 至于覃炀,冬至过后枢密院成了他第二个家,整体来,除了公务繁忙,过得没什么不舒心,起码覃昱没再出现,牡丹在后宫也算老实,他暂时可以高枕无忧每回府逗逗英哥儿和飒飒,更多时间调戏香绵羊,偶尔心血来潮在院子里鬼吼鬼叫两声,谁敢他个不字。 不过今香绵羊不大对劲,起码他进屋,温婉蓉没迎门,等他找到她时,她正蔫蔫躺在西屋榻上。 “病了?”覃炀坐到身边,粗粝的掌心摸了摸对方额头,疑惑道,“不烧,你哪不舒服?” “我没不舒服,”温婉蓉爬起来,推开他的手,敷衍道,“就是乏了,歇个晌午,倒是你,怎么今回这么早?” “早吗?”覃炀看一眼漏刻,“酉时过半,外面都快黑了。” 温婉蓉跟着看一眼漏刻,喃喃道:“我睡了好久。” 覃炀嗯一声,下意识问:“这几累了?” 他寻思,接连几晚上没怎么折腾温婉蓉,怎么就累了,体质太差。 温婉蓉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没想好事,懒得理会,起床拢了拢头发,叫红萼提食盒摆饭。 覃炀趁屋里没下人,强行拉温婉蓉到屏风后兴师问罪,当然问罪不能白问,揩油占便宜十八摸,样样来一遍。 温婉蓉被他人高马大逼在角落里,压根不是对手,推两下又推不动,烦了,瞪他:“一会红萼进来看见,你羞不羞?” 覃炀大言不惭:“老子摸自家媳妇,羞个屁。” 温婉蓉白他一眼,趁空档挤出去,又被拽回来。 覃炀长腿一抬,踩在墙上,挡住去路,身体前倾:“你老实交代,我就放了你。” “交代什么?”温婉蓉推开凑过来的嬉皮笑脸,没好气,“你不饿了?脸不洗手不洗,再耽搁一会,一盆水凉了又麻烦我兑热水。” 覃炀赖皮:“不洗又不会死,该吃照样吃。” “你这么不讲究,干脆睡兵营好了!”温婉蓉听见红萼推门的声音,卯足劲推开他,快速转身出去。 香绵羊被调戏生气,覃炀挺乐,边洗手洗脸边哼起十八摸,听得红萼耳根子通红,摆好饭菜急急退出去。 “跟你了多少遍,少唱这些有的没的。”温婉蓉看在眼里,忍不住吃饭时抱怨。 覃炀不以为意,该吃吃该喝喝,想唱就唱。 温婉蓉见他油盐不进,懒得话,随便吃几口便下桌。 覃炀叫住她:“哎,你今怎么吃这么少?” 温婉蓉回他一句:“见到你,吃不下。” 她着,去堂屋烤火。 “我你今有心事,还不承认。”覃炀快速吃完,跟出来,拿个椅子凑到温婉蓉跟前,捏捏白净的手被甩开。 “哎哎,这就没意思了,我早点回来陪你吃饭,你甩我一冷脸,伤人心啊。” “伤就伤呗,反正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温婉蓉心里不舒服有怨气,就把气撒到覃炀一人身上,顺带骂一句。 覃炀抠抠脸,被骂得一头雾水:“老子又没做错什么。” 他不还好,一辩解温婉蓉更来气:“我错了吗?你在粉巷玩少了?一肚子男盗女娼,不让你出去玩就在府上唱荤曲淫词,改明儿英哥儿学坏了都是你这个当爹的错!子不教父之过!” 着,她起身气哼哼进里屋。 覃炀厚脸皮,又跟进去,笑:“哎,你今火气不,进宫又是谁招你惹你了?” “还不是你那个!”温婉蓉本想他的好大哥找的好女人,话到一半又咽下去,心烦抬抬手,随手捡本书靠在美人榻上胡乱翻几页,平复片刻情绪,缓声道,“算了,没什么。” 覃炀别的女人不了解,对温婉蓉了解透彻,估计进宫又去找牡丹,带一肚子闲气回来。 他继续嬉皮笑脸地哄:“哎,我都了和牡丹是清白的,你吃醋?” “谁吃你们醋了?要不要脸?”温婉蓉气得拿书丢他,没打中,索性背过身,眼不见为净。 覃炀捡起书放桌子上,坐到美人榻边,一手搭在细腰上,一手玩弄温婉蓉的头发,难得正经道:“知道这段时间你在宫里为牡丹掩护受委屈,这份恩情覃家记着。” 温婉蓉在心爱人面前蛮不讲理的女儿心思表露无遗:“谁要你记着,我又不是找你讨人情。” “那你今不快活什么?”覃炀弯腰凑近,咫尺间鼻尖快碰到鼻尖。 温婉蓉闻着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别过头,赌气似的:“明知故问。” 覃炀笑起来:“我真不知道。” 温婉蓉想到合欢苑牡丹那番话,心里不是滋味,倏尔爬起来,坐跪在高大身侧,抬头问:“覃炀,我对英哥儿不好吗?” 覃炀莫名点头回答:“好啊,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温婉蓉推推他:“别贫,我正经的。” 覃炀更莫名其妙:“我也正经的。” 温婉蓉重重叹口气,自顾自:“自打英哥儿回府,我关心他比关心飒飒还多,现如今怕孩子在府上受委屈,当初走的时候那么决绝,现在后悔,又担心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不管英哥儿,嫡长子的位置我都不计较,还要如何?难不成为了她的儿子,我们就不生儿子?” 覃炀总算明白香绵羊的怨气何来:“胡,我们该生还要生,英哥儿也得管,他是覃家血脉。” 温婉蓉抿抿嘴,只觉得“覃家血脉”四个字怎么听怎么逆耳。 她其实很想问覃炀,是不是在他的观念里,她对英哥儿好是应该的,视如己出是应该的,她这个半道公主物尽其用,大无畏付出也是应该的? 然而对视一会,温婉蓉把一肚子话咽下去,垂眸道:“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保好覃家血脉。” 之后,无论覃炀什么,她一律当耳旁风,晚上早早上床歇息。 覃炀看出她真不高兴,但一时没想明白为何生气,难道英哥儿是覃家血脉不对? 英哥儿是货真价实覃家人,总不能让他昧着良心不承认吧。 入夜,覃炀熄灯摸上床,刚碰到软香软玉的身体,被对方避开。 “不想?”他凑到她耳边,声音微哑,气息渐沉。 温婉蓉心知肚明他要做什么,拉了拉被角,回一句不想,困了,不再多言。 按以往,不想也没用,关键在于覃炀想不想。 今他决定暂且忍香绵羊一晚上,反正日后肉偿跑不掉:“哎,还气?你平时没这么气性。” 温婉蓉依旧不吭声。 覃炀自以为是的开解她:“立英哥儿是嫡长子这事,又不是我一人了算,祖母点过头。” 温婉蓉淡淡嗯一声,她当然知道覃府大事没有老太太点头,覃炀不敢造次。之前她忙着抱紧太后这棵大树,没时间没心思想家事,可随着覃昱不再出现,府邸的日子逐渐安稳,除了每进宫定省,更多时间看着英哥儿和飒飒一长大,有些事回想起来很不是滋味。 想当初飒飒刚出生那会,他俩正闹矛盾,飒飒是第二个孩子,覃炀不上心,真冤枉他,但上心,除了起闺名费了心思,也没见覃炀拿“覃家血脉”四个字在飒飒身上做文章。 倒是英哥儿,打从抱进府,入族谱立嫡位,覃炀一是一二是二从不马虎,温婉蓉看在眼里没吭声,她对孩子没什么想法,相比下飒飒入族谱那,覃炀一句全权交由后院处理,而后在枢密院忙到半夜才回。 温婉蓉不止一次想,如果飒飒是儿子,覃炀是不是另一种态度? 什么不在乎男孩女孩,到头来,骨子里还是想要儿子吧。 再想到儿子,温婉蓉禁不住怨气丛生,他们头胎就是儿子,谁闹掉的?她吗? 如今老跟他们开个大玩笑,用别人的儿子做补偿,补覃炀想儿子的心头肉,开口闭口覃家血脉…… 温婉蓉越想越气,索性不理会枕边人,闭眼睡觉。 覃炀只知道温婉蓉生气,到底什么原因,想不透,一连几她不理他,搭话也是敷衍了了,至于床笫之事,想都别想,连指甲盖都不让碰。 “温婉蓉,你到底哪不快活,给个明话。”覃炀先绷不住,趁两人一起吃早饭没人打扰,开口问。 就算憋死也死个明白。 温婉蓉专注吃碗里的羊奶粥,眼皮都未抬一下。 覃炀贱兮兮扯她裙子:“哎哎,跟你话,好歹应一句。” 温婉蓉不耐烦拍开手,把椅子挪一边,瞪他一眼:“什么?” 覃炀跟着挪椅子,凑过来:“你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生气,,为夫给你纾解纾解。” 温婉蓉不领情:“你少一语双关,什么纾解,谁给谁纾解。” 覃炀心想听懂就好办了,咧嘴贱笑:“你我夫妻,谁给谁纾解有什么差别。” 着,见温婉蓉不回嘴也没露出反感的神色,粗糙的大手摸上来,抚在青葱般的纤纤玉手上来回摩挲:“哎,别气了啊,甩几冷脸,让祖母知道,又以为我欺负你。” 温婉蓉就没好脸色,抽回手,指着漏刻问:“你看看什么时辰,今儿不用上朝了?” 覃炀光顾着撩骚香绵羊,忘了时间,一经提醒,晃一眼漏刻,哎哟一声,饭也不吃,立刻起身穿衣准备出门。 温婉蓉气归气,照往常一样送他到门廊下,覃炀不乐意:“之前送老子到垂花门,今就到屋门口,才几步路?” 语毕,不等温婉蓉同意,叫人拿来她的斗篷,强行拉人出门,振振有词:“早上空气新鲜,应该多出来走动。” 温婉蓉不想也不行,她要不从,覃炀下一步就不是拉手腕,扛也把人扛到垂花门。 他大步大步向前,她跟在后面碎步连走带跑,远远望去,似有几分夫唱妇随的情趣,可谁都没看见温婉蓉眼底的抗拒和哀怨。 反正覃炀不讲理也不是一两,以前没孩子,两人毫无顾忌吵架,现在两个孩子可能随时随地来找,温婉蓉不愿让孩子看到父母不睦。 “亲一个,亲一个我就走。”覃炀死皮赖脸的声音拉回她思绪。 温婉蓉烦到极点,以有下人为由,不想亲,又以时辰不早赶覃炀走。 覃炀的狗脾气,忍就不错了,忍三五已到极限。 “你亲不亲?”听起来像玩笑话,眼底闪过不悦。 换以前温婉蓉肯定就地服软,照他意思办,这次她偏不想,抬头同样不悦地神情,淡漠道:“你走不走?” “来劲是吧?”覃炀神色一冷,打发走垂花门的厮和丫头,上一步台阶,人高马大逼近,“老子做错什么,甩脸子甩上瘾?” 温婉蓉白他一眼,懒得争吵,退后两步,欲转身被拽住胳膊。 两人很久没有针尖对麦芒,就此僵持不下。 覃炀邪火就快烧上来,倏尔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爹爹娘亲”瞬间打破凝结的气氛。 温婉蓉趁机抽回手,转身对孩子露出笑脸,迎上去,关心道:“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英哥儿醒得早,闲来无事,就想来垂花门送爹爹上朝。”八成是冬青的主意,给英哥儿戴上那顶鹿皮棉帽,奶黄色皮革边露出银狐里白绒,衬得圆圆胖胖的红脸蛋愈发可爱。 “怎么就你一个人?妹妹醒了吗?”过一个年英哥儿窝在暖榻上吃各种糕饼甜食,比入冬前胖了一圈,温婉蓉抱起来很吃力,怕摔到孩子,干脆蹲下来平视话。 英哥儿不知道爹娘在吵架,看看温婉蓉,又看向她身后高大的身影,笑嘻嘻道:“我叫了妹妹,妹妹起不来,英哥儿就自己来了。” 温婉蓉本就不想理会覃炀,现在孩子来了正好,她起身拉起英哥儿的手,借故送孩子回老太太那边,彻底冷落对方。 覃炀不知道温婉蓉气什么,但看出她的九九,三两步追上去,单手捞起圆滚滚的英哥儿,转身大步离开,也不管站在原地的温婉蓉是什么表情。 “爹爹,我们去哪?”英哥儿好久没和覃炀共骑一乘,跟温婉蓉挥挥手,兴奋问。 覃炀要他坐好,瞥一眼温婉蓉,故意道:“去枢密院,你长大后接爹的衣钵。”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35章 我也自私 伴随马蹄规律的嘚嘚声,英哥儿和覃炀的话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覃炀交代英哥儿,一会到了枢密院一切听他指挥,否则立马叫人送他回府。 英哥儿向来以覃炀引以为傲,连连点头保证,大声:“英哥儿一定听话!” 在后面什么,温婉蓉没听清,也没心思深究。 冬青站在一旁,看着温婉蓉气得煞白的脸,声劝:“夫人,凉,先回屋吧。” 温婉蓉面无表情嗯一声,调头沿原路返回。 平时这个时辰,她会美美睡回笼觉,到点醒来梳洗,然后进宫定省,可今覃炀故意为之把她气得什么瞌睡都没了,温婉蓉坐在堂屋摇椅上,伸手一边烤碳火,一边发呆,硬生生挨过一个时辰,叫红萼进来伺候梳妆。 红萼为人老实耿直,可在身边伺候久了,温婉蓉高兴不高兴,摸得七七八八。 “夫人,二爷的脾气府邸上下都知道,您别往心里去。”丫头不如冬青老练,也翻不出花样安慰人,但心意不坏。 温婉蓉看了眼镜子里的红萼,缓缓吐口气,随手挑根簪子递到身后,岔开话题:“今儿就戴这支。” 自家夫人不听劝,也不想原谅二爷,红萼不敢再言。 温婉蓉心情不好时比平时更安静,不喜欢人叨扰,即便贴身伺候的红萼都要退出厢房,随传随到。 不过夫妻两人好长一段时间没闹矛盾,冬青虽没明白这次矛盾主因,但垂花门看见夫人气白脸真真的,回老太太那边前思后想一番,还是决定过来劝一劝。 然而红萼站在门外见到她,努努嘴,又使眼色,冬青立即明白过来,思忖片刻,走到门廊下,对着屋门轻声细语道:“夫人,要不奴婢这就找人去宫里告假,您晚些去看看大姑娘,今儿大姑娘没人玩肯定会闹,乳母一人带不了。” “知道了。”半晌屋里传出回应,又过了一会,温婉蓉打开屋门叫冬青进去。 冬青一肚子安慰人的话还在酝酿,温婉蓉先开口:“你现在去跟祖母禀明,太后这几日想飒飒郡主,叫乳母给孩子换好衣服,去垂花门等,一会随我进宫。” “夫人,您真要带大姑娘进宫?”冬青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二爷不喜大姑娘沾宫里半分,您知道的。” 他的衣钵都要传给别人的儿子,还管自己闺女去哪里。 温婉蓉心里冷笑,面上淡淡的,只问:“是二爷大还是太后大?” “这……”冬青一时语塞,最终顺应要求,转身回老太太那边。 一炷香的时间后,温婉蓉在垂花门外见到飒飒,把孩子抱上马车便匆匆离开,一个府邸下人都没带,冬青也不例外。 仁寿宫。 飒飒进宫次数少之又少,最近一次是冬至过年岁时给太后拜年,瓷娃娃般粉雕玉琢的脸配着两个朝辫,见到孩子的大人都夸好看,丫头片子好一阵嘚瑟,逢人摇脑袋,晃动乌黑黑的两撮毛,自顾自笑个不停,一点不认生。 宫人们喜欢逗她,碍于老嬷嬷不敢张扬。 但乐归乐,笑归笑,想抱抱这位郡主绝非易事,整个后宫除了太后和温婉蓉,谁都不让碰,强行抱就哭,扯着嗓子尖叫。 一来二去上至嬷嬷下至宫女都了解飒飒郡主的脾性,即便看见婉宜公主抱孩子累得一头汗也没人敢伸手接一接。 “飒飒,我们走到大殿好不好?”温婉蓉实在抱不动,拍拍孩子的背,轻声商量。 “不要。”飒飒紧紧搂住她的脖子,脑袋在耳根子处蹭了蹭,奶气气道,“最喜欢娘亲,抱抱。” 如果这时逆她的意思,非放她下来走路,结果和强行抱一样,恨不得哭得半个仁寿宫都听得到。 领路的宫女见温婉蓉耳鬓头发尖滴下汗水有些不忍心,又帮不上什么忙,声提议去偏殿坐坐歇口气,再见太后不迟。 温婉蓉早上怄气又没睡回笼觉,到了这会精神不如平时好,加上抱飒飒走了一路,疲惫不堪,她犹豫片刻答应了。 “我歇会就去给皇祖母请安,你不必通传。” 领路宫女心领神会,点头道:“公主放心,奴婢备好茶点,是应季的糕饼,请郡主尝尝鲜。” 仁寿宫重视她们母女,温婉蓉心中多少回暖,皇亲国戚间并非全是尔虞我诈。 至于飒飒,有好吃的就行,她一手抓着糕饼嘴吧唧吧唧吃个没完,乌溜溜的圆圆大眼四处看,好奇又新鲜。 温婉蓉低头要她慢点吃,飒飒抬头朝她甜甜一笑,不管不顾从点心盒里抓一块往她嘴里塞,还,给娘亲。 宫女看了都夸郡主年纪懂得心疼人。 只有温婉蓉哭笑不得,飒飒哪里懂心疼人,是被惯坏了,想做什么做什么,这一刻高兴给糕饼,下一刻不高兴随时翻脸,已是常态。 这点脾性像极了覃炀,温婉蓉暗暗叹气,摸摸飒飒的头,不露痕迹转移话题:“今儿祁红闻着挺香,和冬至那会喝的不是同一批吧?” 宫女点头笑道:“回公主的话,您现在喝的是年岁时淑妃娘娘送来的贡品,太后茶不错,特意留一罐给您。” 太后对她确实不错,温婉蓉低头浅笑:“谢谢姑姑提醒,我一会见到皇祖母定会感谢。” 宫女连连摆手,福礼道:“公主言重了,奴婢多嘴,您一会千万别当着嬷嬷面从奴婢这听到的,不然嬷嬷又会怪罪。” 仁寿宫的老嬷嬷出了名的严厉,温婉蓉心知肚明,要对方别担心。 宫女松口气,虽这位婉宜公主在宫外长大,但生性温和,为人低调,相处起来又没什么架子,宫人们愿意和她多几句。 “公主,您可听,合欢苑兰僖嫔封妃的日子已定,诏书下达大宗正院,估摸就是这个月的事。”闲来无事,宫女陪在身侧,想起什么提一嘴。 “是吗?我倒第一次听。”温婉蓉低头摸摸飒飒的脸,好似无意应声,心里却泛起波澜。 关于牡丹封妃一事,冬至前太后跟她提过,当时牡丹出身不好,将来有子嗣不会留生母身边。 听起来好似同意皇上的想法,仔细思量,太后内心并不满意兰僖嫔,更谈不上封妃的资格。 温婉蓉以为此事就此作罢,没想到皇叔一意孤行,执意封牡丹为贵妃,难怪齐淑妃赶在年岁时送来贡品祁红,想必景阳宫也得到确切消息。 再往深想,自打上次英哥儿入宫,牡丹被打产,连太后都看出端倪,就在后宫都以为兰僖嫔会打入冷宫,年前却传出封妃的流言蜚语,多半人认为因为得宠,所以皇上不计较,然而在温婉蓉看来,绝非福事。 从表面上看,牡丹在后宫无依无靠,没有任何朝廷势力,皇上以此宠她,也可能变成因盛宠成为后宫众矢之的,皇上顺水推舟处决她。 如此既借他人之手杀人,还能保住明君贤德的好名声。 只是牡丹就这么死了,覃昱会善罢甘休吗?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好,而就在两日后宋执突然上府拜访。 宋执照旧和覃炀两人关在书房话,到底了什么屋外没人听见,但宋执走后,覃炀脸色不佳回到自己院子,进屋时温婉蓉正在里屋看书,听见开门关门的动静也没理会。 前两覃炀把英哥儿带到枢密院玩了一,回来后夫妻两人就没话。 温婉蓉不让碰,覃炀干脆搬到西屋睡,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温婉蓉!”破荒覃炀主动到东屋找人。 温婉蓉斜他一眼,没应声,视线重新回到书上。 覃炀边穿外衣,粗声粗气:“我要出门,晚上留灯。” 语毕,转身离开。 屋门再次打开关上,温婉蓉蹙蹙眉,再无看书的心情。 覃炀出门,不具体地方,八成去粉巷,他明知道她最烦那个地方,以前装模作样哄一哄,这次哄都懒得哄,故意撂话就走。 温婉蓉想想就来气。 入夜她没留灯,梳洗后早早上床,躺在安静幽暗的厢床里想想如何帮帮牡丹,然而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就觉得身上发凉,下意识扯被子时无意碰到一只大手,吓得一惊。 “你干什么!”温婉蓉倏尔清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用被子挡住身前,黑暗里摸索被脱掉的亵衣。 然而连衣角都没摸到,就被大力按下去。 熟悉的动作袭遍全身,温婉蓉闭着眼都知道来者何人。 “覃炀,你有没有羞耻心?”她别过头挣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覃炀闷声不响做他想做的事,粗鲁甚至带着些许野蛮攻城略地,不给对方任何挣脱的机会。 温婉蓉很久没被半强迫行房事,直到结束,两只手腕被死死钳在一起。 厢床边若有似无的淡淡脂粉香味,似乎从覃炀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滚。” 听见身上的人喘气,温婉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温婉蓉,你再一遍。”看不见神情,语气里满是怒意。 换以前温婉蓉一定会重复一遍滚字,然而今突然不想了,也不想争了,沉默半晌,声音缓了缓,问:“憋你几,今晚满意吗?” 覃炀本以为她会杠上,面对突然偃旗息鼓,他愣了愣,快速摸来她的衣服放到枕边,又替她盖好被子。 温婉蓉缩在被子里,背对着他,良久:“不早了,睡吧,你明还要早朝。” 覃炀却坐在身侧迟迟没走,隔了好一会,开口:“温婉蓉,我一直以为你很大度,没想到表面答应,心胸如此狭隘。” 温婉蓉会意:“你是立英哥儿嫡长子这事?” 覃炀反问:“难道不是?” 温婉蓉忽然觉得好笑:“你立都立了,族谱也添上了,就算我有什么想法不应该吗?” 覃炀不解:“你有想法当初为什么不提,我跟你的时候,你答应爽快,木已成舟,你跟我反悔?” “我有什么可反悔。”温婉蓉冷笑出声,“覃昱的儿子是覃家血脉,难道我的儿子不是覃家血脉?覃昱的儿子接你的衣钵,我问你,你的儿子接谁的衣钵?”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为一次赌气气这么久,连忙解释:“那在气头上不作数,再英哥儿是长子,你也当他是自己儿子,我教他不为过,将来我们有儿子自然一视同仁。” 见温婉蓉没吭声,他表态道:“我知道,有些事上着实委屈你,你为覃家付出,祖母和我都看在眼里,祖母以后绝不让你有半分委屈。” 话好听,态度足够诚恳。 可依照覃炀没错绝不认错的脾气,能主动服软,温婉蓉想了一瞬,低声问:“方才是你心里话,还是你有别的事需要我找太后情?” 覃炀有时觉得女人太聪明也不是好事,思前想后,回答道:“一半一半。” 温婉蓉倏尔心凉,表面平和道:“你吧,要我怎么做?还是交代我明去仁寿宫什么?” 有些话剖白,听起来更像一场交易。 “温婉蓉,你确实委屈,我一直知道。”覃炀握紧白嫩的手,音调放缓,“今晚去粉巷不是鬼混,覃昱指明要见我,牡丹在后宫可能有危险,后宫都是女眷,万一暴露……” 温婉蓉接下话:“所以需要人庇护。” “是。” “好。” 面对毫不犹豫的应声,覃炀又惊又喜,紧了紧对方的手,确认道:“你答应了?” 温婉蓉不动声色抽回手,淡然嗯一声,:“我尽力。” “刚才有没有弄疼你?”覃炀想想,自己有些过分,变着花样哄人,“哎,香绵羊,多久了,你肚子怎么没动静啊?” 温婉蓉没再话,头闷在被子边缘,似乎睡了。 覃炀猜她气得不轻,轻手轻脚把人搂过来,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背,本想点什么,见温婉蓉迟迟没反应,重重叹息一声。 隔入仁寿宫。 温婉蓉刚踏入正殿就听到里间传来欢言笑语,她故意放慢脚步,迎门的老嬷嬷告诉她,齐淑妃和兰僖嫔来了。 这两人同坐一起,倒是稀奇事。 温婉蓉心领神会轻点下头,跟着嬷嬷鱼贯入内。 “可巧,方才太后提及公主殿下和飒飒郡主,曹操曹操到。”先起身福礼打招呼的是齐妃。 温婉蓉按宫廷礼数一一福礼拜过,坐在太后右手边的空位上,掩盖昨晚的不快,笑道:“难得见仁寿宫像今这番热闹。” 牡丹笑着应答:“能陪太后坐坐,体己话是臣妾的福分。” 齐淑妃附和笑道:“臣妾就怕惹了太后的清幽。” 不管真笑假笑,真和睦假和睦,当下和乐融融让太后颇为满意,对温婉蓉:“你来的正好,皇上提议今年中和节办得热闹些,哀家想不出头绪,叫僖嫔和淑妃来出主意,她两人建议那去御花园再多宴请些臣子宾客。” 温婉蓉知道太后想听她的想法,但后宫之事一直由皇后掌管,如今皇后位空缺,叫嫔位最高的两位娘娘议事亦属正常,她这个嫁了人的公主尽量少言为妙,一贯低头浅笑,轻言细语:“皇祖母,孙儿以为两位娘娘想得周全。” 既然都这么想,太后便把中和节的布置交由齐妃和牡丹全权处理。 本以为齐淑妃会不满,或独揽大权,没想到她却站起来,朝太后福礼道:“太后,有件事臣妾提前请示。” 太后看向她:“你什么事。” 齐淑妃嘴角泛起柔和的笑:“往年中和节,皇上定喝宜春酒,恐今年臣妾无法侍奉,还得兰僖嫔多多费心。” 牡丹立即起身回应:“娘娘放心,妾身责无旁贷。” 太后听着蹊跷,问齐淑妃:“是身子不适?” 齐淑妃娇羞一笑,低头看看平坦的腹,得隐晦:“回太后的话,太医叮嘱臣妾万万不可沾酒。” 一时间,所有人明白过来,齐淑妃有喜了。 太后自然高兴,叫嬷嬷拿来软垫给她靠上,关心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找人通传一声,应该好生在景阳宫歇着。” 齐淑妃笑得愈发娇憨,撒娇道:“臣妾想亲口告诉太后这个好消息。” “好消息,确实好消息。”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派人先送齐妃回宫。 临走时,温婉蓉和牡丹向她道贺,心里却不约而同咯噔一下。 离开仁寿宫时,牡丹找借口和温婉蓉走了一路。 “之前听太医院的人,齐淑妃身子很难再孕,怎么就……”两人走到僻静的甬道里,牡丹先开口。 这个听闻温婉蓉不是没听过,她也纳闷,但齐妃怀了龙嗣是不争的事实,否则不敢在太后面前邀功。 “这事不会有假。”温婉蓉犹豫片刻,轻声提醒,“只是时间赶巧,你还未封妃,她便占得先机有了身孕,若诞下男婴,只怕你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牡丹何尝不明白,可她心有所属,垂眸道:“我无意争宠。” 温婉蓉淡然笑了笑:“争不争不是你了算。” 想想,她提及昨晚覃炀的话:“覃昱要我在宫里保全你。” 牡丹抿抿嘴,没话,可眼底泛起的喜悦泄露开心的情绪。 温婉蓉却泼她一盆冷水:“你是明白人,如今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我奉劝好之为之。” 语毕,转身从另一道宫门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甬道尽头。 回府后,陪覃炀一起晚饭时,温婉蓉把今在宫里的事一五一十详述一遍,末了补充道:“今年中和节我们肯定会收到请帖,你务必要去。” 覃炀知道,又问孩子去不去? 温婉蓉摇摇头:“上次差点节外生枝,这次齐妃有身孕不能主持大局,牡丹因祸得福,就算我不,她也不会让英哥儿涉险。” 覃炀怕温婉蓉多想,忙加一句:“飒飒最好也别去。” 提及飒飒,温婉蓉不接下茬,端起碗安静吃饭。 覃炀没脸没皮,知道她气,自己找台阶下:“夫妻没有隔夜仇,要不今晚我搬回来睡,随你处置?” 温婉蓉凉凉瞥他一眼,丢句随便。 “你不话,就当默认。”覃炀继续厚脸皮,吃完饭就把西屋的被子枕头拿回东屋。 温婉蓉看见也当没看见,继续低头看她的书,随覃炀怎么折腾。 入夜,他一如既往厚脸皮拍拍床榻,叫温婉蓉赶紧睡觉。 熄灯后,摸上床,贱兮兮道:“哎,我不碰你,抱着睡总可以吧。” 着,主动抱人入怀。 温婉蓉没反抗,也没挣扎,只是翻身背对覃炀,面朝里。 覃炀贴上来,继续哄:“你都气了好几,不难受吗?这次我真不知道自己错哪,你觉得我偏心覃英?那我真冤。” 温婉蓉拍拍他的手,示意下去,淡淡道:“我没你偏心,你也不用委屈忍我,下次有话直,别打一巴掌给个枣,那我跟你吵起来,你还怎么开口要我替你办事?” 话到这份上,覃炀有些无奈:“温婉蓉,直话直,你什么性格我清楚,只要我开口你肯定会办。再那,我心情不好,对你态度也不好,这点我认,但和找你办事是两码事,别混为一谈。” 顿了顿,他问她:“你觉得我需要靠女人生存?” 温婉蓉毫不留情回答:“你不需要,但现在,眼下,你不得不找我。” 覃炀声音冷下来:“你不愿意,我不勉强,我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温婉蓉句句戳破:“我相信你有别的法子,但任何法子都没我行走后宫保险,毕竟我是你枕边人,比起其他人最值得信赖,再者我有公主这重身份,有太后偏爱,你肯定认为即便我惹龙颜不快,太后不会见死不救。” 一席话到覃炀心坎里。 他皱皱眉,替自己辩白:“温婉蓉,我没把你往火坑里推,还是那句话,你不愿意,我不勉强,权衡是一回事,但我没窝囊到把整个覃家丢给一个女人保护。” “是吗?”温婉蓉声音发涩,徐徐道,“我以为自己付出那么多,能得一句好,哪怕谢谢二字,没想到你是能耐之人,压根不需要我。好吧,既然我付出,总不能不求回报,明或后你去跟祖母,撤了英哥儿在族谱上立嫡之事,我什么时候生儿子,什么时候立嫡,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就在太后面前再不提任何事,牡丹死活与我无关。”温婉蓉一字一顿,清清楚楚道,“从明儿开始,我也自私只为自己,哪怕覃家覆灭,我有办法自保及飒飒的命。” 正文 第236章 求救信号 (猫扑中文)一番话饱含怨气、怒意和警告。大抵温婉蓉从未如此忤逆覃炀,即便知道香绵羊动真格时不能觑,也不会出覃家覆灭,只管自保和女儿的气话。 覃炀先是愣怔片刻,倏尔一股邪火窜上心头,之前甜蜜相拥瞬间变成针尖麦芒,他大力扳过她的身子,黑暗里准确无误捏住尖尖白净的下巴,毫不客气往上提了提,声音骤然变冷:“温婉蓉,老子看你当一年公主早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当初谁把你十指扎针,又谁给你撑腰,没有覃家,你早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翻起过去,温婉蓉过了十年矮人一等的生活,直到嫁给覃炀,两人感情好上后,她一直以为他无条件爱她护她,她以为他不在意自己过去,原来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铭记在心,然后有朝一日变成利剑反噬回来。 温婉蓉沉默良久,而后抬手推开捏疼下巴的粗糙手指,安安静静躺下去,翻个身,背对覃炀,轻声道:“我只那么一,你是飒飒的父亲,还有祖母,都是她的家人,飒飒虽,但懂喜怒哀乐,我怎么忍心让女儿伤心,你放心,我一定和你携手共度难关,总归——”到这里,她莫名感到一阵难过,停顿好一会,平复情绪,语调微沉带着些许哽咽:“总归我们是夫妻。”而后,不等覃炀话,她语气恢复如常:“睡吧,养好精神,别到了中和节那被皇叔和太后看见脸色不济,问东问西招人非议。”平民有平民的乐,皇家有皇家的难。 温婉蓉以前不是没羡慕过长公主的骄横跋扈,骄横是因为有人宠,只是宠过头,她倒不需要被宠过头,但父母双亲,血缘至亲那种宠爱她没尝过,后来是覃家祖母让她感受到 “家人”二字的情谊和分量。所以她什么都依着覃炀,有理没理先让三分,一来是覃炀脾气不好,二来她很珍惜老太太对她这个孙媳妇的看重,温婉蓉更在意后者。 冷静下来,她也觉得方才的气话有些过分,可覃炀的态度更让她伤心。 以前没孩子,两人想怎么吵就怎么吵,大不了和离,现在有了飒飒又多了英哥儿,她多了许多顾忌,且不覃家在燕都是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单一条 “公主驸马和离”足够大街巷乐道一年。英哥儿之前在牡丹和覃昱的事上受过一次打击,好不容易矫正回来,若她和覃炀不睦,只怕孩子长歪。 至于飒飒,年纪,也没什么细腻心思,但迟早会长成大姑娘,日后找门当户对,总不能背负一个爹娘和离的名声,让婆家暗地里瞧不起。 所以温婉蓉想想,忍气吞声下来。反正她以前在温府忍了那么多,也不在乎今时今日再忍一些。 这次换温婉蓉主动服软,覃炀心里不大好受。起初他贪恋她的美色,没当回事,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同床共枕,那些夫妻夜话,一起走过的路,经历的事,不经意发现她身上很多比美色更有趣的地方,渐渐对纸醉金迷的烟花柳巷失去兴趣,把一人放心尖。 除此以外,覃炀不曾改变自己半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常胜将军,糙归糙,骨子里刻着骄傲,一直自信自己掌控人生,挑起覃家大梁,但在覃昱 “死而复生”,复仇大计的一刻,彻底乱了阵脚。为什么生气,因为温婉蓉戳了他的痛和颜面,就像踩了野兽的尾巴,瞬间炸毛。 平复片刻后,覃炀在黑灯瞎火中搂住身侧倩影,语气缓和:“温婉蓉,你不乐意立覃英为嫡长子,我找个合适时间与祖母,撤了便是,他不懂这些。”以为温婉蓉会继续怄气,没想到就梯子下台,她叹息道:“算了,上了族谱岂是儿戏改就改,再祖母的心意我知道,她老人家并非偏心英哥儿,如今对外儿子是你的,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俩,等看笑话,大是大非面前顾全大局的道理我懂。”覃炀于心不忍,搂紧身边人:“温婉蓉,委屈你,是真心话。”温婉蓉不吭声。 覃炀怕她哭,伸手覆盖到眼睛上,发现眼角是干的,稍稍松口气,低声道:“你能在仁寿宫站稳脚跟不易,我信你有自保的本事,你不肯原谅我,暂且过了这阵再。”温婉蓉知道覃炀从来不对谁低头,可方才的话,尤其最后一句,她听出他语气里放低姿态。 没心软是假话。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肯为她一人屈尊,证明他心里有她。 黑暗中,即便看不清对方的脸,温婉蓉能想象覃炀此时此刻的表情,她重新翻过身,窝进怀里,似委屈似撒娇闷声道:“你每次都这样,吃准我稀罕这套。”覃炀一手抚在她背上,另一只胳膊给她当枕头,声音明朗起来:“哎,你摸着良心,除了你,我对谁这么好过?”温婉蓉哼一声,把头埋在宽厚的胸膛,赌气般狠狠咬一口,疼得覃炀嘶一声。 “解气没?”疼过,他问她。温婉蓉故意别着:“没有。”覃炀笑,指指被咬的地方,要她接着咬。 温婉蓉是你要我咬的,接着一口,对准肩头。覃炀又嘶一声,投降:“要你咬,还真咬啊?”温婉蓉舔舔上排整齐的牙齿,淡然自若嗯一声:“你主动要求,不咬白不咬。” “好好好,都是我不是。”覃炀没脸没皮起来,尽挑好听的, “你咬也咬了,狠话也撂了,我们好,不生气了啊。”温婉蓉别过头,不话。 覃炀猜她还有口气没顺,主动提及:“温婉蓉,覃英是个意外,连祖母都没料想到覃昱带个儿子回来。我们不谈大是大非,就你我而言,我何尝不想立自己儿子为嫡长,起初是祖母的意思,我犹豫很久,有些事身不由己,你觉得我自私,我认了。”他想,希望她理解他。 好不好听,是掏心窝的话,温婉蓉并非纠缠不休,可又能什么,以覃炀的脾性,但凡有点办法不会妥协,连他都身不由己。 温婉蓉垂眸半晌,感受着身边人带来热热的体温,也只能妥协:“以后你不能亏待我们的儿子。”覃炀答得爽快:“这是自然。”到儿子,他一直纳闷:“温婉蓉,飒飒都一岁多了,你到底补没补回来?”温婉蓉推开他,嗔道:“这事又不是我了算。”覃炀更纳闷:“是我出力不够?”他倒是乐意出力,照三餐都行,问题温婉蓉有时累想早点睡。 对方不想,覃炀不好勉强,难得逮到机会强迫来一次,结果闹好几不痛快,还得花功夫哄,典型吃力不讨好。 当然温婉蓉也有温婉蓉的思量,后宫向来不太平,她有了身子定不会拿自己骨肉冒险,有事没事往宫里钻,就算她想去定省,太后也未必同意。 再三斟酌,她回答他,随缘吧。一方面房事行的次数少了,另一方面她心中有事,生儿子的事就耽搁下来。 几后,温婉蓉进宫,隐隐察觉后宫风向变了。自打齐淑妃有孕后,皇上前往景阳宫的次数明显多于其他妃嫔,别人都想着如何争宠,唯有牡丹心中窃喜,再也不用夜夜与萧璟虚以为蛇,曾经巴结她,姐姐妹妹叫得亲热的各宫主如今蜂拥而至前往齐妃那边,合欢苑没过几冷清下来。 伺候牡丹的身侧的宫人们都替她抱不平,骂后宫那些趋炎附势、攀龙附会的狗。 牡丹无所谓,她忙着中和节的布置和名单,觉得清静点也好,免得忙中出错。 摸准温婉蓉每进宫定省的时间,她特意去仁寿宫外的甬道等,装作不期而遇。 “公主,这是中和节宴请名单,您看看有否遗漏。”牡丹第一次一人经办宫中宴请,心里没底,担心办砸了。 温婉蓉倒仔细看了看,针对几家王公大臣的邀请稍作提点:“既然有皇叔在场,除了几位皇子,其他臣子的孩还是别请了,孩童不懂事,免得冲撞皇上太后。”理由听起来颇有道理,牡丹很快明白弦外之音,王公大臣都带孩子来热闹,温婉蓉作为公主,没理由把两个孩子藏在府邸,何况飒飒为郡主,深得太后喜爱,若飒飒进宫,英哥儿自然得跟着来,必然横生枝节。 “公主所言极是。”牡丹连连点头, “妾身这就回去命人修改。”温婉蓉叫她别急,又好似无意道:“毕竟中和节是皇祖母交由你亲办,宴请宾客应由她老人家首肯才是,另外别忘了请示皇叔,不准有皇叔钦点之人。”话里话教牡丹如何在宫中自处,以及巴结仁寿宫。 牡丹很快会意,屈膝福礼,嘴上着感恩的话。甬道里总有来来往往的宫人,温婉蓉不方便多言,就宫中之礼回复几句,告辞离开。 回到府邸。覃炀前脚刚进厢房,温婉蓉就迎上来,一边伺候他脱衣服,一边起宫中的事。 覃炀问宴请名单定了?温婉蓉摇摇头,不确定道:“应该是牡丹写的初稿,估计过两日就能定下来,不过我仔细看过,差不离。”覃炀知道她素来谨慎,只问名单上有哪些人,反正自己跑不掉,提前知道请什么牛鬼神蛇,也算幸事。 温婉蓉把平日里和覃府有来往的报了报,剩下不过官场上点头之交,不也罢。 覃炀听别的名字一晃而过,听到 “丹泽”两个字,眉尾梢跳了跳,灌口茶砸吧下嘴:“四品官也请?牡丹的主意的?”温婉蓉当时没问,但思忖牡丹不会给自己挖坑,她和覃昱关系甚密,一定知道西伯与丹泽的来往,怎会把一条绳上的蚂蚱堂而皇之放在皇上的刀俎上:“我猜皇叔钦点的。”覃炀松口气:“算她聪明。”温婉蓉接着:“不过西伯使节届时也来,是到达燕都的时间巧合赶上了。”下哪有那么多巧合,覃炀瞬间会意:“你没看看西伯狗以什么头衔参加中和宴请?不可能还是大理寺卿。”经他一提醒,温婉蓉倒有点印象:“没写头衔也没写职务,丹泽名字后面是空白。”果然与覃炀料想没差,他在屏风后洗手,幸灾乐祸的声音伴随水响一并传出来:“温婉蓉,中和节有好戏看了,我把话放在这里,最多不过一个月,西伯狗会动身离开燕都。”温婉蓉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覃炀笑得几分隐晦道:“他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五日后,二月二中和节。 风和日丽,万里碧空无云,偶尔微风拂过,御花园中飘过习习迎春花香,好似一缕清幽。 整个花园就属万春亭的迎春开得最盛,灌木般花枝如瀑下垂,上面缀满黄澄澄,大不一的花朵,远远望去如同一道绚丽围墙。 温婉蓉和齐淑妃一左一右虚扶太后走在抄手游廊里,赏花谈笑,少了几分皇家庄严肃穆,多了几分话家常的寻常氛围。 太后对所选宴请地点十分满意,乐呵呵转头朝身后的牡丹笑道:“今年中和节头一份功劳算兰僖嫔的。”牡丹连忙福礼,感谢太后赞誉。 齐淑妃在一旁脸色微微变了变,要不是她身怀有孕,哪有兰僖嫔那个狐狸媚子的表现机会。 而一旁的温婉蓉并不多言,只是面带浅笑随着太后的视线看向牡丹,在旁人看来不过皇家子嗣对后宫嫔妃的礼数罢了。 但齐淑妃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上告无门,奈何皇上就中意狐媚子的美色,三两头歇在合欢苑,谁知道是个福薄的,保不住龙嗣。 她心里暗暗发笑,骂句该。如今风水轮流转,皇上不又转到景阳宫?可见什么封妃都没有怀子嗣来得快。 齐淑妃一边发自肺腑感谢齐佑出的主意,一边扶着太后的胳膊,摸着肚子转移众人视线,娇笑道:“若不是臣妾有身子,定不会劳烦僖嫔一人操劳,还请太后莫怪。”大地大哪有皇孙大,太后转向齐淑妃,拍拍她的手,笑着打趣:“你侍奉皇上数年,又为皇家绵延子嗣,这份功劳哀家给你好生记着,到时少不了你。” “臣妾谢太后。”齐妃福礼,话音未落,被伺候一旁的嬷嬷赶紧扶起。太后也抬抬手,叫她免了虚礼。 跟随的宫人和低位嫔妃立刻见风使舵,所有艳羡、巴结的眼神统统从兰僖嫔身上转向淑妃娘娘,众人瞩目下,怀有身孕的齐妃很是得意。 欢声笑语间,齐妃以胜利的姿态瞥一眼另一边的温婉蓉和站在后面的牡丹,不发声的轻哼一下。 入席时,太后特意命齐妃和兰僖嫔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温婉蓉不喜齐淑妃的恃宠而骄,也回避与后宫接触太密,索性坐到覃炀身边,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同吃一碗亦无可厚非。 覃炀原以为她会陪太后坐着多聊一会,没想到温婉蓉前一步入座,他坐下时低声问:“今不用陪太后?”温婉蓉不动声色扫一眼太后附近的席位,目光一转,看回来,声:“我不想凑热闹。”覃炀会意,句也好。 正点开席,皇上与往年一样,一番鼓舞臣子的大气言论,举杯共饮宜春酒。 喝完酒,王公大臣们开始一一起身明里暗里拍皇上马屁,温婉蓉没兴趣听,扫一眼席位安排,靠近龙椅的席位是几位闲散王爷及太后,再往外是以温婉蓉为首的几位皇子皇女妃嫔,覃炀沾了驸马的光也坐得靠前,再往外按臣子亲疏排列,最靠外与龙椅面对面,特列一席,是西伯使节之位。 “怎么没看见宋执?”温婉蓉悄悄靠近覃炀。覃炀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嘴里啧一声:“花货告假了。”温婉蓉猜:“又迷到哪个温柔乡?这会连宫中宴请都不来,表叔知道又要发脾气。”覃炀轻叹,叫她别管:“他愿意被打断腿,外人拦不住。” “我倒不是多管闲事,”温婉蓉垂眸道, “宋执是表婶心头肉,他和表叔有点风吹草动,表婶就往府上跑,我们自己都应顾不暇,哪有闲心管别人。”覃炀在桌下拍拍她大腿,好似安慰:“实在不行叫冬青去应付。”提到宋执,他也头疼:“前两要来府上住几日,被我拒绝了。”温婉蓉疑惑看他一眼,问:“怎么?你们又翻脸了?” “翻什么脸,”覃炀身子往她身边靠了靠,明明想笑,憋得辛苦, “祖母应该跟你了吧,表婶要给宋执许婚事。”温婉蓉愣了愣,随即摇头:“这事祖母真没告诉我,表婶什么想法?叫我帮忙媒?”覃炀要她打住:“个屁,你看宋执那样踏实吗?别害了人家姑娘。”温婉蓉心思也是,偶尔听来府邸做客的祸祸,宋执现在沦陷粉巷无法自拔,迟早气死表叔。 覃炀嘴上骂,心里很向着不成器的表弟,跟温婉蓉老实交代:“其实不算告假,西伯使节到访,城外守军布防有变,我派宋执去,之前布防是他安排,变动起来驾轻就熟。”温婉蓉不懂枢密院的公务,半懂不懂地问:“忙公差哪有坐在御花园吃酒舒服?”覃炀声音更低:“你不懂,他脑子活,半的事,最多花费一两个时辰,做完闪人,鬼知道去哪厮混。” “原来如此。”温婉蓉明白过来,难怪平日覃炀也喜欢外协公差,可以打着正经旗号躲懒。 覃炀反应快,看穿她的心思道:“我平日外协公差都早早回府。”这话不假,温婉蓉眼里含笑,眉目传情瞧他一眼,嘴上什么没,可桌下葱白般玉手将将握住宽厚的手掌,稍稍用力捏了捏。 覃炀瞬间会意,反手握住柔若无骨的软软玉手,俯到耳边,浓厚的气息吹在脖颈,嗓音略哑低沉道:“今晚夜聊,别想睡。”明知是调戏,温婉蓉还是没来由红了耳根子,她轻轻推推他,波光潋滟的双眸看看别处又很快收回,娇羞道:“轻浮,心被人看见笑话。”覃炀想调戏自家儿媳算哪门子轻浮,打算继续咬耳朵,忽闻斜对面一席女眷有人笑道:“都传婉宜公主和覃驸马琴瑟和鸣,今儿见到真真的。”听声音是齐淑妃。 温婉蓉和覃炀不约而同循声望去,齐淑妃正似笑非笑看着他们,连带周遭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覃齐两家关系闹僵也不是一两的事了,加上以前温婉蓉吃过齐妃的亏,覃炀对看似热心盛情的嫔妃娘娘撂一冷脸。 温婉蓉顾及宫中礼数,余光瞥见不知何时坐到皇上身边的牡丹,心领神会这把妒火怎么烧到自己头上,面上却笑着回应:“皇祖母常教导孙儿家和应万事,我便不敢忘记,不过恪守夫妻本分罢了,倒是淑妃娘娘好福气,身怀龙嗣,不日为皇叔开枝散叶。”既回复对方夸赞,又提醒对方自己有太后庇护,齐淑妃果然没再挑事。 覃炀装作喝酒时,手挡在嘴前,吐出 “得好”三个字,算赞扬。温婉蓉对他笑笑,两人隔开一拳距离,各自坐好,免得又落人口实。 皇上对此不以为意,他早就看见公主驸马相互咬耳朵,低声浅笑甚是亲密,但中和节本是欢闹的节日,没必要像在奉殿上纲上线。 当然宴席上不止覃氏夫妇,但凡夫妻融洽的官员及官夫人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亲昵关系。 而这种亲昵在齐淑妃眼里就很碍眼。她身怀龙裔,却眼睁睁看着皇上与狐媚子笑笑,推杯换盏,心里酸得冒火。 再看看温婉蓉和覃炀,齐淑妃暗暗冷笑,什么公主郡主,不嫁入赫赫立功的覃家,像长公主那般嫁个书呆子,不是皇家嫡女的身份撑着,公主不过空架子。 偏偏有人飞上枝头变凤凰,正应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齐淑妃气得攥紧手中的帕子,大力扭来扭去,既妒又恨,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法子,无奈片刻,目光投向后排坐席的齐臣相和齐佑。 齐佑很快感受到庶妹的求救信号,不动声色向坐在一旁的齐臣相低语几句,起身离开。 没过一会,齐妃借由解随之离席。猫扑中文 正文 第237章 预感很不好 (猫扑中文)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齐淑妃先行回位,隔了好一会齐佑才重新入席,两人掩人耳目一前一后,以为没人注意,不想整个过程被温婉蓉和坐在外席稍远的丹泽看得清清楚楚。 温婉蓉担心宴席上,皇上当着王公大臣们宠幸牡丹,加深齐妃的怨恨,便对齐妃一举一动格外注意。 而丹泽对齐佑满心提防,温四的死就这么不了了之,可带血枕头还在大理寺的证物房静静躺着,齐佑不止一次旁敲侧击警告他尽快销毁证物,否则都察院佥都御史不是吃素的。 丹泽没当回事,今时今日能坐到三司职位上,谁又是吃素的?何况销毁证物齐佑就能善罢甘休? 丹泽垂下长长的眼睫,细细品一口今年的宜春酒,心里感慨多好的滋味明年也尝不到了。 他专注盏子里透明略带米黄的酒水,没发现温婉蓉无意扫来的目光。温婉蓉方才找宋执时就看见坐在后排的丹泽,但丹泽以今一席藏青儒袍,比起初春御花园一派欣欣向荣的花团景象,显得老陈又朴素,若不是一头蜜色发丝在春日明媚阳光中几分耀眼,丢到人堆里便找不到。 由此可见,丹泽不想引人注意。温婉蓉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应酬热闹,偏偏又不得不来,感同身受暗暗叹气,视线又回到覃炀身上。 覃炀武将出身,一向不喜欢这种拘束宫宴,用他的话,吃不饱喝不好,假笑一圈脸都僵了,等到了奉殿,在大殿上争得面红耳赤,怒目圆睁,谁记得饮酒时恭维屁话。 感受身旁的目光,他转过视线,问:“怎么了?想回去?”温婉蓉轻摇下头,食指围着杯口边缘划一圈,淡笑:“宴请才过半,想走还不是时候。”覃炀借着酒意凑近,酒气吹她脸上,喉结滚动,开始没正形,邪笑:“都没黑,你就着急回府?”温婉蓉推了推,白他一眼,劝他少喝点同时,低声:“方才我见齐妃和齐佑一道出去了。”好好夫妻情趣被齐家二字败了兴致。 覃炀一点酒意散开,脸色变了变,拿起手里酒盏不屑道:“一个燕都出了名的玩字号,能翻出什么浪。”单就齐佑不足为惧,可齐妃也进来参一脚,温婉蓉不得不防。 “我担心牡丹。”话时,不露痕迹朝龙椅旁边的位置瞧一眼,又给覃炀一个眼色, “皇叔当着众臣把牡丹一人留在身边侍奉,不是好事。”覃炀不懂后宫争风吃醋,放下酒杯,问为什么? 温婉蓉正想解释,倏尔太后那边传来一声惊呼,有宫女急急喊了声淑妃娘娘! 顿时热闹的宴请气氛凝结,众人目光循声聚焦到齐妃席位,只见花容月貌的女人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躺在席间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萧璟立即放下酒盏,眉头紧皱,不怒自威看过来。太后似乎也惊到了,厉声问伺候身侧的宫女:“淑妃方才离席还好好的,为何突然晕倒?”宫女一手掐齐淑妃的人中,急得快哭出来:“回太后的话,奴婢不知,娘娘方才有些胸闷头晕,又怕坏了皇上与太后的兴致不让奴婢多嘴,不知怎地就晕倒了。” “快传钟太医!”萧璟对站在身后的老太监命令,随即撇下牡丹,快速起身过来查看情况。 景阳宫的宫女和太监吓得一时六神无主,求救般看向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意思问怎么办? 老嬷嬷手指微微晃动两下,示意稳住,而后往前一步俯到太后身侧,低声问:“太后,初春寒凉,要不要老奴差人将齐淑妃抬入景阳宫诊脉?”太后睨一眼身边人,老嬷嬷低头垂手,眼眸好似无意瞥向西伯使节的位置,数十年主仆相处,太后立刻明白老嬷嬷的善意提醒,抬抬手,示意不要多言:“一切听皇上定夺。”再看萧璟却没有搬抬齐淑妃的意思,众人只好等着钟太医到来。 几位王爷相互看一眼,最长的那位主动起身以齐妃身体为重向萧璟告辞。 有一人,其他人从众跟着一起告辞。至于那位从头到尾连话都未的西伯使节,可怜兮兮待在原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王爷仗着辈分拍拍屁股走人,众人跟着纷纷离席,温婉蓉却坐着没动,脑子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齐淑妃到底怀孕身子不适真晕还是别有用心。 覃炀不想也不便参与后宫之事,主动向皇上请缨送离西伯使节,得到恩准后,转身回到温婉蓉身边,问她走不走? 温婉蓉看了眼围在齐妃身边一圈宫人,又看了眼形单影无人理会的牡丹,转头对覃炀摇摇头,轻声道:“事出突然,我留下来陪陪皇祖母,免得她老人家着急。”她不敢在大庭广众下陪牡丹,只能把太后拿出来当幌子。 覃炀迟疑片刻,扫一眼已经空置的丹泽和齐家席位,叮嘱她自己心,便转身离开。 温婉蓉目送他的背影,返头走到太后身边,虚扶着姜黄缠枝的丝缎袖子,安慰道:“皇祖母,淑妃娘娘吉人自有相,您且莫着急,免得急坏身子,让皇叔更忧心。”话是给太后听的,视线却有意无意看向牡丹。 有人解围,牡丹终于从六神无主中回过神,投来感激的目光。太后没看见牡丹,只觉得关键时刻还是婉宜公主最为懂事,不由拍拍袖子上素净手,叹气道:“先陪哀家回宫吧。”温婉蓉低眉顺眼应一声是,又朝牡丹的方向使个眼色,牡丹立刻会意,跟上来学着方才的安慰,了些吉祥话。 眼下太后着急皇孙安危,听见左一句右一句的宽慰,郁结的情绪缓和些许,叫上牡丹一并离开。 这头温婉蓉和牡丹离开是非之地没多久,齐淑妃就被送回景阳宫。钟御医在寝殿外向萧璟禀告诊脉结果,并开了两个月的安胎药。 萧璟身边的老太监是精明人,暗暗记下后,一面叫人通知内务府多多照顾景阳宫,一面叫来景阳宫的管事姑姑仔仔细细叮嘱一番。 如今齐淑妃怀有龙嗣,无人敢怠慢,管事姑姑最懂自家主子心思,为了让皇上多陪齐淑妃一会,故意拖长煮茶时间。 齐淑妃也争气,一盏茶刚刚沏好,人就醒了。 “皇上。”她虚虚朝坐在床边明黄龙袍的男人唤了声。 “醒了?”萧璟往前挪了挪,握住被子上的手,问, “可觉哪里不适?”齐淑妃摇摇头,勉强笑了笑:“皇上能来看看臣妾,臣妾便觉得哪里都好了。”心意真假萧璟不是感受不出来,别一个人陪伴数年,就是养只猫狗,也有或多或少的感情,他紧了紧她的手,难得语气缓和:“钟御医要你静养,你少话,既然醒了,先喝药。”话音刚落,宫女端来一碗褐色汤药。 齐淑妃句臣妾自己喝,刚要爬起来,又被按下去,萧璟亲自拿了药碗,一勺一勺喂到嘴里。 “皇,皇上……”大概太久没得到皇上的关怀,齐淑妃心翼翼喝了两口药,倏尔拉着明黄袖角红了眼眶,不知太感动还是哭自己长久的委屈。 萧璟将药碗交给宫女,迟迟没话,良久静默后,发出一声长叹。齐淑妃以为自己哭声惹得皇上不高兴,连忙拭泪,努力平静道:“臣妾只是太久没跟皇上坐一起,一时高兴不知什么,还请皇上恕罪。”萧璟一语不发,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掖掖被角,补偿似的道:“朕知道你的心意,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齐淑妃抿抿嘴,犹豫片刻,道:“臣妾什么都不缺,只求……”她着,微微抬眸,神情愈发心谨慎,生怕他不答应。 萧璟会意:“无论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你。”子一言九鼎,齐淑悬着一颗心放下来,翕了翕嘴,声音几不可闻,就连候在一旁的宫女都没听清,只听见皇上声好。 齐淑妃达到目的,很识趣地不再纠缠,并自责耽误皇上处理政务。其实萧璟确有要事在身,西伯派使节进贡,明面上意在加深两国关系,暗地里是何目的,绝不简单。 原打算借中和宴请利用丹泽去应付,没想到横生齐淑妃这档子事。齐淑妃有孕在身,身体抱恙合乎情理,加上钟御医的诊断,萧璟并未过多怀疑,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起身离开,摆驾御书房。 御书房内。齐佑拿着折子等候多时,一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忙在偏厅整理好衣襟袖口。 老太监上茶时,毕恭毕敬声提醒:“皇上,齐佥都已等候多时,您看……”萧璟翻开桌上未批阅完的奏折,淡淡回声 “宣”。没过一会,齐佑进来,行完跪拜大礼,将怀里的折子掏出来,双手奉上,低头清晰道:“臣有本要奏。”萧璟眼皮未抬,一边朱笔批阅一边:“呈上来。”身旁的老太监忙走过去,把折子双手捧到御案边。 萧璟搁下笔,拿过来快速扫一眼,便合拢放下,波澜不惊看向身边老太监,提及毫不相关的话题:“方才兰僖嫔还在宫宴上,朕怎么没见她人?”老太监看一眼黄花梨木茶案上的漏刻,心领神会:“回皇上的话,方才兰僖嫔和婉宜公主担心太后身体,两人陪太后回了仁寿宫,估摸这会子正端着醒酒汤在来的路上。”萧璟漠然嗯一声,言归正传,点点手边的奏折,问齐佑:“上面的内容抓到真凭实据?”齐佑有备而来,不疾不徐道:“微臣暗查过,不止一个人证。”萧璟略微沉吟,对老太监:“传丹寺卿。”与此同时,御书房一个机灵的太监连走带跑直奔仁寿宫,好巧不巧半路遇到走在一道的婉宜公主和兰僖嫔。 太监连连行礼后,气没喘匀,对牡丹急道:“僖嫔娘娘,方才皇上在御书房念叨您,公公替您挡了围,您端着醒酒汤正在去的路上,您赶紧的!”前脚齐淑妃晕倒被皇上送回景阳宫,后脚皇上回御书房就找牡丹,温婉蓉和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愣了愣,思忖是不是齐妃了什么。 可太监催得紧,两人不能过多交流,温婉蓉些无关痛痒的体己话,叫牡丹快去侍奉皇叔,不紧不慢穿过另一道宫门往午门的方向走去。 她仔细身后的脚步声,直到渐行渐远再也听不见,才提着裙子加快脚步出宫。 之前三不五时听覃炀在府邸无意提几句枢密院的公务,得知中原与西伯迟早一战,温婉蓉一介女流虽不懂战事,但从西伯派使节进贡及丹泽打算提前离开燕都一系列反常事件后,她敏锐感觉到皇上迟迟隐忍不发的背后深意。 在仁寿宫听太后讲得最多是 “平内忧祛外患”六个字,为何内忧放前,因为安邦兴国,国富民强,才有足够实力抵抗入侵或扩张领土。 转念,何为内忧?何为外患?温婉蓉首先想到通敌卖国的覃昱,若他是外患,牡丹以美色入后宫盗取军机也算外患,自己这个受到胁迫帮助奸细入宫的人算什么? 覃炀明知覃昱隐没在燕都,却知情不报算什么?即将回国继承爵位的丹泽又算什么? 还有暗地里主动协助牡丹和覃昱的黑市兰家……一件一件的事串联起来,温婉蓉想着想着,额头渗出细细冷汗。 一个极恐的念头浮上心头——难道皇上已经察觉什么,连覃家一锅端? 否则怎么解释皇上明明看出英哥儿的端倪,却装作不知道,一如既往宠幸牡丹? 以及破格提拔齐佑为佥都御史?太后不止一次提及皇上用人喜欢任人唯贤,齐佑的能力有目共睹,若他真有能力早在齐贤是驸马爷时就该进宫为官,为何拖到现在? 温婉蓉不想把事情想到最坏,可细思下,不由心慌,一路逃出宫门。 “宫里出了什么事?”大概她太过慌张害怕,遇到熟人都没发现,还是丹泽先一步拉住她,才避免两人撞到一起。 “你不是回去了吗?”温婉蓉定了定神,看清来者,不由蹙眉,低声警告, “今够乱了,你还往宫里跑?”丹泽没时间过多解释,了句皇上宣他入宫,正欲离开又想到什么,转身叫住温婉蓉。 “什么事?”她问。丹泽犹豫片刻,正色道:“这事我本不该麻烦你,但万一我有难,烦请你把柳一一送到兰家,设法安全离开燕都。”听语气像交代后事。 温婉蓉看着眼前高她大半个头,欣长身材,面容俊逸至极的男人,忽然感到陌生,换以前丹泽一定无助又彷徨,可今表现没有一丝犹疑。 她不知为何,蓦然笑起来,眼底折射出发自内心的欣慰,朱唇一张一合,嗓音清灵悦耳,感叹:“丹泽终于长大了!”或许她的笑容太真诚,又或许两人间的纽带终有被剪断的一。 丹泽会意的同时,呆呆看着她半晌,眼底浮出淡淡哀伤,又转瞬即逝。 “有劳了。”他向她作揖行礼,而后头也不回大步踏入宫门。中和节的微风带着春回大地的暖意,吹过温婉蓉耳鬓的发丝,扫到白嫩脸庞,轻轻的,痒痒的,她抬手拨弄到耳后,一直看着绛紫背影消失视野尽头,才渐渐收拢嘴角的笑意,微微蹙眉,默想道,一定要活着回去呀。 回到府邸时,覃炀还未回来。英哥儿和飒飒两个捣蛋见谁扑谁,把温婉蓉堵在抄手游廊里嚷着要出去。 飒飒纯属瞎起哄,英哥儿怎么,她就鹦鹉学舌,两个脆生生的童音把温婉蓉吵得好气又好笑,满心阴霾一扫而空。 “今儿晚了,不能出去,而且一会爹爹回来,如果发现你们不在他会生气的。”飒飒不怕覃炀,英哥儿有点怕,只要哄住大的,的一人闹不起来。 果然英哥儿不再吵着出去,转而哄妹妹:“飒飒,一会爹爹回来肯定会叫我们一起吃饭,改再出去吧。”飒飒只要听到吃,什么多余想法都没了,胖胖食指含在嘴里,看了看英哥儿,又看向温婉蓉,奶声奶气声:“娘亲抱抱。”温婉蓉把她从地上抱起来,飒飒顺理成章把手指上的口水蹭她衣服上,甜甜地笑:“娘亲,飒飒要吃甜糕糕。” “又吃甜糕糕,不腻吗?”飒飒嘴里的甜糕是前几日覃炀带回来的栗子饼,栗子饼软糯,他逗飒飒玩时掰一块塞到孩子嘴里,结果一发而不可收拾。 覃炀见两个孩子都喜欢吃,隔又买一包回来,吃完了,隔又买。温婉蓉他迟早会把孩子惯坏,也不管用。 再等覃炀回来,一包栗子饼只剩半包,飒飒和英哥儿嘴巴上沾满糕饼沫沫。 英哥儿眼尖,先看见高大身影,手里捏着半块饼屁颠颠地跑过去,边跑边喊爹爹,飒飒一见他不见了,扭着身子下地,也往堂屋跑,跟着喊爹爹。 两个家伙一前一后往他身上猛扑,覃炀哎哟一声,一手抱一个,同时把两个孩子抱着往里屋走。 温婉蓉跟出来迎门,对两个家伙板脸:“爹爹累了一,要换衣服,你们快下来。”英哥儿五岁,懂事些,听话下地,飒飒则不然,扬起下巴,斜着圆眼,趾高气昂来句 “不要”,完扭过身子,给温婉蓉一个后脑勺,趴在覃炀肩上,舒舒服服继续吃她的栗子糕。 “飒飒,你再不下来,娘亲要生气了。”温婉蓉发现飒飒胆子越来越大,以前还能哄住,现在哄也好,吓也好,家伙软硬不吃。 英哥儿是爹娘的狗腿,忙附和:“飒飒快下来,爹爹累了。” “我不要。”飒飒咬着栗子糕,紧紧搂住覃炀的脖子,谁都没用。女儿腻歪亲爹,一般亲爹都很吃这套,覃炀也不例外,家伙身子软乎乎,屁股肥坨坨,一张像他又像温婉蓉的瓷娃娃般的脸,不淘气时很可爱,淘气时他认命。 温婉蓉飒飒有些性格和他像极了,尤其不高兴时翻脸不认人,比翻书还快。 覃炀不以为意,有句话怎么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女。所以飒飒非要他抱,覃炀除了洗个手,直到陪两个孩子吃完饭,也没能换身外衣。 最后等飒飒不想抱了,乳母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院子。屋内剩两个大人,顿时安静许多。 覃炀似乎有话,温婉蓉也有话,她起身去关了堂屋的门,转身时没想到对方跟出来。 “你们后来如何?”他坐在铺上棉垫的摇椅上,先开口。温婉蓉悠悠叹气:“还能如何,皇叔去景阳宫快一个时辰。”覃炀心想不是跟齐妃关系不好吗:“你也去了景阳宫?”温婉蓉摇头,把牡丹突然被皇上念叨去御书房伺候,后来又遇到丹泽进宫前前后后一五一十一遍,末了心虚道:“我预感很不好,总觉得皇叔好像知道什么。”头一次她提及丹泽,覃炀没炸毛,一双剑眉紧皱,没做任何反驳,片刻才问:“御书房只叫了牡丹和丹泽?” “不知道。”温婉蓉有什么什么, “但丹泽求我保柳一一,可见他心知肚明此次回西伯必然要经历一番凶险。”到这,她稍作停顿,抬起头,满眼担忧:“覃炀,我现在最最害怕皇叔知晓牡丹进宫的目的,势必牵扯我们,万一皇叔动真格追究,太后能保我一人已算万幸,你和飒飒、祖母、英哥儿怎么办?”不是玩笑,不是赌气,更不是打趣,覃炀看出温婉蓉眼底的惧怕,起身拉她坐到怀里,手臂收紧道:“真到那一步,就按你的,只保自己和飒飒的命即可。” “那你呢?”温婉蓉一双黑眸紧张盯着他。覃炀安慰拍了拍:“你不用担心我们,祖母有办法。”温婉蓉拼命摇头,紧紧抱住宽阔的背,急道:“你别诓我了,祖母多少年远离皇宫,也就每年夏和太后走动走动,难不成为难她老人家?”猫扑中文 正文 第238章 区区一个大理寺卿算个屁 (猫扑中文)然后她想起上次撂下的狠话,主动认错:“那我自保和保飒飒都是气话,你都了气话不作数,不作数的话什么劲,你不想想,我带着孩子离开你,离开覃家去投奔谁?难道要我带着飒飒回公主府?你就不怕皇叔盛怒下拿我去和亲,嫁到高皇帝远的地方,我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一连串的问题一口气蹦出,温婉蓉的慌张、无措在四目纠缠的视线中一览无遗。 似乎两人又回到从前,她不是公主,他不是护国将军也不是驸马爷,因为赐婚不得不妥协,却又互生情愫的日子。 现在回想起来,单纯又美好。覃炀嘴角不自觉上扬,闻着幽幽体香,搂住娇柔的身躯,笑道:“别胡思乱想,谁敢睡你,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温婉蓉听他死呀活就来气,粉拳捶他肩头,嗔道:“你嘴上有没有把门?我正经的!你就知道歪门邪道!”覃炀哎哟哟几声,被打还笑,笑过后,趁其不备倏然吻上去,紧接着疾风骤雨般把人打横抱进厢床里,不遗余力造人。 激情退去,疲惫上涌,两人相拥一起,却睡不着。 “温婉蓉,我考虑再三,趁朝廷还未内乱,赶紧把英哥儿送走。”覃炀的下巴搁在温婉蓉头顶,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自上而下。 温婉蓉微微一怔,挣开闷热的怀抱,抬头不解地问:“你要把英哥儿送到哪?”覃炀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樟木城。” “大姑姑那儿?”温婉蓉更不解, “现在边界都不太平,把英哥儿送过去,祖母同意吗?”覃炀也没十足把握,只能把宝押在武德侯的许家:“祖母那边我去,最好由祖母亲笔给大姑姑去个信,覃家有难,大姑父不会不管。”温婉蓉思忖一会,似乎也找不到更好办法:“要不要我私下给玉芽也写封信,年前大姑姑来信冬至姑父给孙子办百日宴,算算时间,等英哥儿到那边,孩子快半岁,玉芽当了娘,总归收收毛躁性子,我也放心。”覃炀叹气,温热的鼻息呼在对方耳侧,有些无奈应声好。 温婉蓉思来想去,心里不安生,低声道:“覃炀,把英哥儿送走是个好法子吗?若皇叔真派人寻找,孩子躲哪都没用。” “未雨绸缪。”覃炀翻个身,面朝幽暗床顶,一手搂着香肩,一手枕到脑后,寒潭般细眸微眯, “齐夫人这笔账,齐家迟早讨回去。”想到覃齐两家旧账,温婉蓉觉得又冤又气:“枉我敬重齐家是燕都屈指可数的书香门第,心胸狭隘至极,当初齐驸马有你一半从容不迫,怎会被杜皇后母女欺压多年不敢吭声?更不需要嫁为人妻的家姐帮忙出头,长公主给齐贤戴绿帽是齐家家事,于情于理凭什么迁怒我们?再是杜皇后的懿旨……” “别了。”覃炀烦躁打断她, “现在追溯过去谁是谁非没有意义,你以为皇上心里不清楚?比起假公济私,公报私仇,铲除逆贼和剿杀奸细才是重中之重,懂不懂?” “我……”道理都懂,可这碗苦水捏着鼻子喝下去,还不能喊苦的滋味太难受,温婉蓉声音渐渐轻下去, “覃家不该被委屈。”覃炀何尝不知道,粗糙的指腹抚摸光滑的背脊,叹息一声:“眼下唯有往前看。”温婉蓉额头贴着他的颈窝窝,挪了挪身子,示弱道:“覃炀,我怕……” “塌下来有我顶着。”覃炀放下后脑的手,紧紧搂了搂怀里的人,示意别担心。 温婉蓉轻嗯一声,心却放不下。上半夜睡得并不踏实,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地上,温婉蓉走近瞧了眼,猛然惊醒。 黑暗中,她睁大眼睛,平复胸腔被人捏住般的窒息感,久久不敢动弹。 身后男人略带鼾声的平稳呼吸,证明活得很好。温婉蓉像如获珍宝翻身,靠近,重新闭眼。 她一动,覃炀从熟睡中迷糊醒来,下意识收了收孔武有力的手臂,鼻音浓厚道:“还不睡?”温婉蓉蹭了蹭硬邦邦的胸膛,确定方才不过一场梦,莫名心安,轻言细语:“睡了又醒了。”覃炀习惯性拍拍她的背,声音犯迷糊:“赶紧睡,别胡思乱想。”温婉蓉抱着精瘦的侧腰,困意袭头,没多久跟着睡过去。 这一觉黑甜到后半夜,屋外万籁俱寂,屋内窗明几净,偶尔从很远处传来的梆子声格外清晰。 随着梆子声的起伏落下,窗外突然传来两声鸟叫,覃炀立刻清醒睁开眼,听了听外面动静,轻手轻脚抽出手臂,摸到亵裤迅速穿好,下床光脚走到窗边,声音沉沉:“什么情况?”窗外透出人影,声恭敬道:“将军,安插在西伯使者下榻客栈的探子回传,使者一个时辰前去了西门街未归,属下特来请示,动手吗?”覃炀猜西伯使者夜里偷潜黑市一定去找覃昱,沉吟片刻,道:“不急。”窗外属下抱拳领命:“是。”覃炀担心覃昱行踪曝露,思量片刻,命令:“探子盯梢客栈即可,别节外生枝。” “属下明白。”话音刚落,人影倏地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再回到床上,覃炀下意识瞥一眼睡着里面的背影,悄悄钻进被子,刚躺下,温婉蓉就睁开眼。 她没动,对方以为她睡了,重新抱过来。 “覃炀,你不是有话跟我吗?怕我担心才没告诉我?”温婉蓉倏尔开口,覃炀愣了愣。 很快又反应过来,他问:“都听到了?”温婉蓉嗯一声,思忖片刻,问:“你也觉得西伯使节的到访疑点重重?”之前覃炀确实打算告诉她,但不忍看到担惊受怕的眼神,满腹的话咽下去,答非所问:“这事你别管了,有那心思,不如明进宫打听打听,皇上把西伯狗和牡丹同时叫到御书房为何事?我们也好有对策。”温婉蓉应声好,而后再问什么,覃炀一律不,丢句睡觉,翻个身,没一会似乎真的睡着。 她微乎其微叹气,贴着温热健硕的身体,再也睡不着。隔,因为半宿没睡,气色明显比平时差,红萼梳妆时还劝干脆今儿跟太后告假,好好歇息一。 温婉蓉想到覃炀那些话还有半夜报信的探子,哪有休养的心情,故意画个浓艳的妆容,踩着点出府。 路上,她正想找个什么由头去合欢苑见见牡丹,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夫在外急切吁一声,将将停稳。 温婉蓉扶住身前的矮几,蹙眉问:“何事?”车夫掀开帘子一角,声音传进来:“夫人,有人挡车。” “是谁?”温婉蓉纳闷掀开车帘探出头,就看见一个厮模样的少年伸展手臂挡在马车正前方。 车夫不认识这个少年,但温婉蓉一眼认出,此人是丹府管家身边的跑腿下人。 “有什么事吗?”她偏偏头,示意对方上车。对方没吭声,朝她作揖行礼后,走到马车边,从袖兜里掏出一封信笺毕恭毕敬交到温婉蓉手上,而后再次行礼转身离开。 车夫半懂不懂,但看自家夫人神色凝重,没敢多言,只问:“夫人,走吗?” “走。”温婉蓉颔首,退到马车里,快速打开信笺扫一眼上面的内容,愣怔片刻,掀开车帘,命令道, “去丹府,快!”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稳稳停在丹府正门口,温婉蓉没讲虚礼,亲自登门。 管家见到她很是惊讶,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大人这会正在大理寺,不在府上。”温婉蓉心知肚明点点头:“我不找你家大人,我找柳夫人,她在吗?” “在,在!”管家把她带到会客偏厅,又去请柳一一出来。柳一一见到温婉蓉也是一怔,连行礼都忘了,惊讶之余结巴道:“覃,覃夫人,丹泽他不在。” “我是专程来找你。”温婉蓉笑笑,拉着柳一一的手坐下,打消对方的紧张, “我出门有点事,顺道过来看看你,最近可好?”柳一一以为温婉蓉问重修旧好的关系,鸡啄米似的点头道:“丹泽比以前改了很多。”温婉蓉微微点点下巴:“那就好。”稍作停顿,她端起手边的茶盅品了一口,犹豫一下,开门见山道:“丹泽应该跟你了,带你回西伯吧?”柳一一不敢确定来者目的,回答很模糊:“提是提过,但胡诌的话,没放心上。”温婉蓉赶着要去仁寿宫定省,没时间久留,长话短:“柳夫人,近段时间称病在府上好好休息,别出府,更别进宫,后宫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完,她起身就走。 柳一一怔忪片刻,提着裙子追出去,拉住温婉蓉的袖子,焦急问:“夫人,是不是丹泽跟您了什么?他,他……”她想,丹泽答应了不把昨的事外传,才过一夜,就告诉覃夫人,心里不大舒服。 再想到丹泽以前对覃夫人的爱慕之情,满心醋坛子翻了缸。相比在宫里行走一年的温婉蓉,柳一一心思尚浅,很容易被人看穿。 “丹泽为了你才来求我。”她心里叹气,面上失笑,考虑要不要把信上内容开诚布公出来,思虑一瞬,猜丹泽肯定不会全盘托出,也决定不多嘴,拍拍对方的手,安慰道, “柳夫人,你别多想,丹泽比同龄人经历多,性子阴冷些,但对你,很上心。” “他以前对夫人更上心……”柳一一看看温婉蓉明艳的妆容,华丽的裙裳,顿时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露出自卑的神情,怯懦道, “夫人,您还是叫我一一吧,对外我只是丹泽的通房丫头,不是什么夫人。”温婉蓉心里有事,没平时耐心开解人,直白道:“一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后宫处境很危险?”柳一一像做错事的孩,低着脑袋,点点头。 温婉蓉继续:“丹泽担心你的安危才一大早打发人告诉我,求我保好你,你知道他的心意吗?”柳一一还是点点头,声回答:“我没他想的那么笨,他就是不相信我。”温婉蓉劝:“他怕你受苦。”柳一一却想到另一边:“夫人,谢谢您的好意,若今儿你我调换,兴许丹泽根本不会求谁,他以前就,您美丽端慧,是覃将军的贤内助,我一星半点儿都比不了,其实我根本不敢比。”出身卑微,被世人嘲笑的优伶何德何能与公主面对面,相视而笑,做梦都不敢想。 柳一一猜丹泽对覃夫人一直保持距离来往,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覃夫人此次前来确确实实好意,不能辜负,她还是听话道:“夫人,您的意思我一定照办,能不进宫尽量不进宫。”话间,她目光始终盯着温婉蓉素红的丝缎鞋面,上面绣得两朵牡丹,内行人一看就知道工艺繁杂,绣中上品。 可见覃将军对公主深情心意,对比下,丹泽就从没未送她这么贵重的衣物。 柳一一送温婉蓉离府时,一脸黯然。温婉蓉不想定省迟到,一再叮嘱别进宫外,儿女私情上想不出更好劝慰的话,急匆匆离开。 人离马车几步之遥,身后突然响起叫喊声:“覃夫人请留步!请留步!”温婉蓉脚步顿了顿,转身看见丹府管家气喘吁吁跑过来,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歇口气道:“覃夫人,实不相瞒,我家夫人和大人昨儿拌过嘴,到今早气氛都不对,大人的脾性您了解,他不想的事一个字都不多,夫人又非要问个明白,她情绪不好,不是针对您,还请见谅。”敢情管家以为柳一一得罪自己,温婉蓉笑起来,一面提裙子上车,一面回头道:“您多虑了,我还有急事,等闲了再来找柳夫人吃茶。”她着,钻进车里,而后又掀开车窗纱,对伫立一旁的管家道:“方才的事别告诉你家大人,他俩的麻烦事够多了。”完,马车缓缓往皇宫的方向行驶。 两刻钟后,仁寿宫。太后一见到温婉蓉,就拍拍身边的空位,要她坐过去,乐呵呵道:“昨儿你淑妃吉人自有相,果然应验,太医院的人来报,并无大碍,近两个月好生歇养安胎便是。”温婉蓉心思本就没什么大事,她身孕过孩子,也在怀孕头两个月晕倒过,在府邸安胎时也就是按时喝药,药食同源补大人补孩子,哪有齐妃这般娇气。 若真只娇气倒无碍,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暗暗不耻,明面上笑着应对太后:“皇祖母,淑妃娘娘怀的是龙嗣,自有老照拂。”太后信佛,爱听神明保佑这类吉祥话,眼中笑意更深:“还是哀家的婉宜最懂疼人。”伺候一旁的老嬷嬷跟着笑:“可不,太后您也最疼婉宜公主。”一时间气氛融融,嬷嬷宫女纷纷道贺太后好福气,太后高兴得不得了,紧紧拉着温婉蓉的手,拍了又拍,正话,宫女进来传话,兰僖嫔送来御膳房应季的山药枸杞羹,人就候在外面。 “快叫她进来。”太后摆摆手,又对温婉蓉, “这兰僖嫔和你一样,心细体贴,昨儿哀家春困秋乏,今儿就送来应季解乏的食材,真是难为她。”温婉蓉心知肚明牡丹大概坐不住,又怕宫里人多嘴杂,索性主动出来。 牡丹是聪明人,从踏进太后寝殿到探望结束,与温婉蓉的关系表现不近不远,不卑不亢,就连太后都没看出任何端倪。 然而出了仁寿宫,拐进甬道里,兰僖嫔找个由头屏退所有宫人,独自和温婉蓉转到御花园,找个人迹稀少的凉亭坐下来。 “公主,景阳宫已经出手了。”牡丹心知温婉蓉不能在宫中久留,没讲虚礼,声音压得低低的,直言不讳。 温婉蓉神色一凝,抬抬手,示意自己已经知晓:“我方才进宫的路上去找过柳一一,告诉她近日不要进宫。”牡丹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丹寺卿告诉您的?”温婉蓉颔首:“他一早打发厮送信给我,把你们昨在御书房经历完完整整告诉我。”牡丹眼底闪过不安的神情:“我没想到齐妃借由晕倒一事,提出如此无理要求!宫里有大宗正院,有内务府,再不济有织造局,为何偏偏要走合欢苑的绣娘?她真瞧得上刘绣娘的手艺?”一系列反问,问得温婉蓉闷闷叹气:“我也没想到。”然而此没想到非彼没想到。 千算万算,都以为牡丹在宫中安危不保,没想到齐淑妃把主意打到柳一一身上。 只是柳一一不过宫外请来的绣娘,就算是覃昱把她弄进宫,可依照这姑娘的性格,大抵不会知道多少内幕,对于齐妃又有多少利用价值……温婉蓉思忖片刻,联想到宫宴上齐妃晕倒前与齐佑见过面,心里闪过不祥预感,来不及和牡丹多,嘱咐她万事心,便提着裙子速速离去。 “我在车上等,你跟二爷,就我身体不适,请他赶紧回府一趟。”马车停在枢密院外,温婉蓉前思后想,决定让车夫请覃炀出来话。 车夫进去时,覃炀正在与下属议事,一听温婉蓉身体不舒服,二话没,起身出门。 温婉蓉在车里就听见外面中气十足鬼吼鬼叫:“今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请大夫没?”覃炀边,边掀开车帘一跃而上,钻进去一瞬,看见温婉蓉没病没灾好好坐着,倏尔愣住了。 温婉蓉赶紧起身拉他进车厢。覃炀刚落座,粗声粗气不悦道:“不是病了吗?骗我出来干什么?枢密院忙得要死。” “我再不见你真要病了。”温婉蓉怕隔墙有耳,嘴上笑着打趣,手里攥着信纸递过去。 “这是?”覃炀一脸狐疑接过信纸扫了眼,脸色倏尔沉下来,低声问, “谁给你的?”温婉蓉毫不隐瞒:“我在进宫的路上,丹府下人拦车交给我的。”想必信上内容不会作假。 覃炀再次确认:“西伯狗亲笔?”温婉蓉点点头。覃炀脸色愈发难看,思考片刻,掀开帘子对车夫命令:“先回府邸。”温婉蓉刚想话,被他抬手制止:“你先容我想想。”然而这一想,两刻钟过去,车到了府邸门口,覃炀一字未。 车夫见夫妻二人迟迟不下车,声提醒:“二爷,到了。”覃炀随即开口:“顺着这条路往南门走,去郊外老宅看看。”这下把车夫弄糊涂了,问:“二爷,现在去吗?”覃炀嗯一声,算回答。 再等到了覃家老宅,覃炀带着温婉蓉下车,并未进入宅邸,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外墙往后山丘一片果林走去。 虽然这片果林种植宅墙外,而且人迹罕见,但老管家闲来无事便照顾一二,不过数年光景,树林开始结果子。 眼下正值初春,果子没有,可大片绿芽新花别有一番风景。只是今时今日,两人都没有赏花的兴致。 覃炀走累了,随意找块半人高的石头,拉温婉蓉上去歇坐。 “你想到什么好办法?”温婉蓉顾不上石头上的尘土,坐稳后,急切看过来。 “没想到好办法。”覃炀伸手拽断一根细枝丫,实话实, “都察院有权弹劾任何官员,区区一个大理寺卿算个屁。”这都是明面上的话,温婉蓉反驳:“可丹泽信上,齐佑是怕他暴露温四姑娘真正死因,毁了仕途,才公报私仇。” “这种鬼话你也信?”覃炀对此另有见解,他先齐佑, “我信西伯狗查到温四死因,但他自己为什么迟迟不上报,你想过原因没?”这个问题温婉蓉真没想过:“为什么?”覃炀难得耐心提点:“你想想,齐臣相最重声誉名节,温四再不济,是齐家唯一儿媳,就这么死了,连丧事都没大操大办,为什么?”猫扑中文 正文 第239章 避祸 (猫扑中文)温婉蓉顺下话分析:“为了保齐佑?”覃炀笑起来:“你不是很明白吗?”温婉蓉似乎通透起来:“所以齐臣相也知道温四真正死因,才急着娶了刑部侍郎的女儿续弦?”即便齐佑东窗事发,三司有两司与齐家姻亲,自然偏袒齐家,又碍于齐臣相位高权重,大理寺职权有限,只能不了了之。 温婉蓉想不明:“既然有齐臣相庇护,齐佑为何还对丹泽下手?”覃炀单眉一挑,大拇指稍稍用力,把枝丫卡成两半:“把柄捏他人之手,换谁谁爽?”回到刚才话题,温婉蓉辩驳:“所以丹泽信上所言并没错。”覃炀丢掉细枝,搓搓手上的灰,目不转睛道:“温婉蓉,有这个因素,但不是主因。”温婉蓉问:“主因是什么?” “主因是,齐佑大刀阔斧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作出政绩,证明皇上慧眼识珠,破格提拔他这个佥都御史没有错。”覃炀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回答, “他玩字号名声在外,皇上可以给他佥都职位,也可以随时收回,明白没?”为一己私欲,不择手段,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温婉蓉陡然体悟官场残酷,再想到柳一一马上要去景阳宫日日面对齐淑妃,她心里一紧:“现在怎么办?柳一一被搅进来,她很可能成为齐佑抓丹泽把柄,乃至挖出覃昱的突破口。” “她在后宫,我能怎么办?”覃炀扬扬眉寻思,后宫女人跟他有毛关系,看一眼都变成大不敬,他还不稀罕,瞧瞧香绵羊,十个嫔妃绑一起也差得远。 温婉蓉看出他在暗爽,却不知爽什么,觉得特无奈,都什么时候,还能想到爽事…… “你真没办法?”言归正传,她往他身边凑了凑,满眼无助,不死心, “可齐佑为何能参与进来,帮齐妃出馊主意?” “齐家有我对付,”覃炀摩挲白嫩手,声音放缓,像给她一颗定心丸, “再柳一一是西伯狗的女人,现在应该他急,不是我们。”谁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温婉蓉垂眸,想其实丹泽很急,不然绝不会明知覃炀厌恶,还厚脸皮来求她帮忙。 丹泽担心柳一一遇险,因为情愫,温婉蓉担心柳一一遇险,害怕牵扯覃家,株连九族。 思忖好一会,她毫无顾忌出心里话:“我就担心到了皇叔面前,丹泽人微言轻,就是通本事也于事无补,到时齐佑利用都察院的权职对他下死手,你觉得我们还能安稳多久?”话没错,分析也在理,覃炀沉默片刻,顺话提出自己想法:“齐佑能弹劾西伯狗,也能弹劾我,西伯狗肯定会离开燕都,我现在不能也不会帮任何人,否则引火上身,到时不管西伯狗成功成仁,齐佑这把火必然烧到覃家头上。”齐臣相肯定翘首以盼儿子有能力扳倒,朝廷上无人撼动的武将世家。 覃炀想想,那双黑幽幽的深眸浮出一层森冷戾气。温婉蓉见过这种眼神,初在疆戎沙场,覃炀拉满弓对准北蛮,以及他刚杀完齐夫人时,就是这种神色,看得她心里发颤。 谈话就此中断,覃炀不想出来太久引人怀疑,长腿一伸,从石头上跳下去,随即转身接温婉蓉下来。 温婉蓉脚尖落地站稳,拍拍裙子上的灰,就听覃炀走吧。两人又一前一后顺着宅院外墙走出来,上马车,打道回府。 不过这次,覃炀比刚才来时活跃许多,难得和香绵羊两人同坐一车,府邸经常有两个祸祸打断他的好事,今没人打搅,他毫不犹豫扑倒软香软玉的身体,手在衣襟上蹭来蹭去。 温婉蓉来不及反应,第一个盘扣被解开,等她反应过来还没按住,第二颗盘扣又被解开,眼见第三颗盘扣即将打开,她连忙按住粗糙大手,静静看着他:“最近烦心事多,别闹了。” “心烦就要纾解。”话间,覃炀已经轻咬住白嫩耳垂,低低热气吐在脖颈里,酥酥的,痒痒的。 温婉蓉感受到有什么硬物咯在腹上,就知道覃炀脑子里没想好事,用劲推了推,捏紧打开的衣襟,挣扎着爬起来:“都跟你了别闹,一会就到府邸了。”覃炀推开又黏上来,开始耍赖,在白嫩脖子上如鱼啄食,浅尝一圈,声音略哑道:“前段时间答应肉偿,肉偿完了,告诉你保柳一一的办法。”刚才还没法子,这会为了肉偿,什么瞎话都编得出来。 温婉蓉卯足劲推开,一咕噜爬起来,坐到另一边,瞪一眼,不满道:“你少诓我,一肚子男盗女娼,刚才问你,你怎么不?” “哎,我快憋死了!”覃老二直挺挺叫嚣,戳得赭石色厚衣衫微微凸起,掩盖不住,覃炀当下就是满脑子男盗女娼,管什么齐家、后宫、西伯狗,就想扒香绵羊的衣服,听娇滴滴的喘息声,摸光溜溜的肌肤,尤其软绵肉多的地方,握在掌心各种揉,各种搓……越想越燥得慌。 在等反应过来,温婉蓉重新被拉回去,外衣扯开大半,一双浅笑如新月的明眸正横眉冷对瞪着他。 覃炀死皮赖脸装看不见,手不老实,人更不老实,终于在舌头也不老实的瞬间被狠狠咬一口,疼痛伴随一嘴铁锈味,整个人消停许多。 “快到府邸了!”温婉蓉态度冷冰冰。覃炀顾不上冷热,亲一口再,然后爬起来,难得一见忍住欲火,正儿八经倒水,喝茶。 温婉蓉也爬起来,快速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气不打一处来甩脸子。覃炀确实想要,但顾及上次强迫来一次两人冷战好几的教训,决定不急一时,回屋再干。 不过眼下,香绵羊正气头上,该哄还得哄。 “喝不喝茶?”倒好的茶水递过去,温婉蓉看都不看一眼,回句不喝。覃炀单眉一挑,你不喝我喝,而后灌下去,擦擦嘴,接着哄:“刚保柳一一的办法没骗你。”温婉蓉压根不信:“净胡扯。” “我骗你又没好处。”覃炀贱兮兮凑过去,俯到她耳边,低声了几句。温婉蓉脑袋往后仰,半信半疑道:“就在这么简单?”覃炀扬扬眉,重新回到矮几旁,一副事不关己地耸耸肩:“这个法子很冒险,就看西伯狗敢不敢赌。”温婉蓉心思丹泽一定舍不得柳一一一个姑娘家离他那么远,感叹这对苦命鸳鸯的同时,神使鬼差想到自己身上,脱口而出问:“如果换作是我,你会这么做吗?”话音刚落,马车稳稳停下来,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二爷,夫人,到了。”似乎没有给覃炀任何思考时间,他只是笑笑,起身弯腰掀开车帘,声 “下车”。温婉蓉被他扶下车时,本想追问,突然脆生生的童音喊着 “爹娘”由远及近。英哥儿人鬼大,黏在温婉蓉身边讨好,晌午吃饭没见到娘亲,妹妹和他都很担心。 看着水汪汪、亮晶晶的清澈童眸,温婉蓉忽然很舍不得,舍不得把英哥儿送到樟木城,送到孩子从未去过,那么远,那么荒凉的国土边境,担心家伙水土不服,担心病了照顾不周,担心冷热,担心许许多多……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牵挂。 “娘亲,你怎么不高兴了?”英哥儿猜不透大人心思,但懂察言观色,着童言无忌的话。 温婉蓉微微蹙眉,随即扬起嘴角,露出平日的笑容,摸摸白胖白胖的脸,平复情绪道:“娘亲没不高兴,和爹爹出去有点事回来晚了,你吃完怎么还不去午睡?妹妹呢?”英哥儿口齿伶俐清楚:“妹妹已经睡了,英哥儿睡不着,便叫冬青打发人在垂花门守着,等娘亲回来。”着,他又跑向覃炀,学着温婉蓉平时口吻,抬头问:“爹爹,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在枢密院累了吗?”覃炀把胖子抱起来,哄道:“想你们就回来看看。” “真的?”英哥儿一听爹爹想自己,眼睛更亮几分,吵着闹着要去他们厢房睡午觉,彻底搅黄覃炀的美事。 睡不成香绵羊,覃炀待在屋里也索然无味,随便在厨房垫吧垫吧,回枢密院打鸡血般接着议事。 他走后,温婉蓉带着英哥儿午睡,睡到未时两刻,刚起来没多久,红萼来传话,柳夫人来了。 温婉蓉没想到上午还在丹府不欢而散,柳一一这么快想通了,自己找上门。 “请柳夫人到屋里吃茶。”她安排丫鬟送走英哥儿,又对红萼吩咐。红萼领命,隔了一会,把人带到屋内。 上过茶点,温婉蓉支走红萼,与柳一一单独坐在堂屋话。柳一一握着发热有点烫手的茶盅,面带歉意道:“夫人,今儿是我糊涂,还请见谅。”温婉蓉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笑了笑:“我听管家了,你和丹泽又闹不愉快,心情不好。”柳一一没吭声,点点头,默认。 温婉蓉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莫名生出几分心疼,拍拍她的手,声音轻缓,往好处劝:“丹泽有他的难处,你多体谅包涵一点。”柳一一乖巧地点点头,隔好一会抬眸,心问:“夫人,您能告诉我,丹泽昨儿进宫到底发生什么事?回府后,他一人关书房发好大脾气,桌子都掀了,晚上我关心问两句,他回我的眼神要吃人一样,我,我……”她着,声音下去。 温婉蓉握住她的手,猜丹泽是不是又拿人出气,关心道:“他是不是又跟你乱发脾气?”柳一一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完全怪他,我当时也气,忍不住刺他两句,他一气之下连屋里的桌子也踹翻了。”温婉蓉听着蹙眉,摸了摸对方的细细的胳膊,急切道:“你有没有伤哪?”柳一一摇摇头,低声:“我关心他,他却骂我多管闲事,又骂我作,怪我连累他被人盯上。” “事后,冷静下来给我赔不是,也答应昨晚的事谁都不,要我也一个字不准透露。”她着,觉得喉咙发干,打开茶盅抿了一口, “没想到,今早夫人就来了。”听到这里,温婉蓉总算明白过来,柳一一早上不高兴的症结在哪,笑着拂了拂耳鬓的发丝,道:“一一,丹泽不告诉你,是怕你为他担心受怕,他脾气差点,对你绝没二心。”柳一一低头不吭声。 温婉蓉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告诉她:“丹泽被齐家人盯上,你知道齐家人是谁吗?”柳一一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景阳宫齐淑妃的娘家人?”温婉蓉微微含额,又问:“丹泽与你提及过,都察院的齐佥都吗?”柳一一犹豫片刻,她没听过齐佥都,但前段时间丹泽下属深夜入府谈公事,无意中听到大理寺的人提过几次都察院,而且从只言片语中听出燕都官员都忌惮都察院。 转念一瞬,她蹙紧眉头,拉住温婉蓉的手,后知后觉紧张道:“夫人,丹泽是不是有危险?”温婉蓉想现在有只能徒增烦恼,故作轻松的笑笑,回想丹泽的话以及覃炀出的主意,试探问:“一一,如果现在要你离开燕都,避避风头,你可愿意?”柳一一只要能保住丹泽,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丹泽之前对你不好,你不恨他吗?”温婉蓉心思真是傻姑娘。柳一一拼命摇头,而后低头想起什么美好的事,神色柔和起来:“丹泽就是顺毛摸,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对我真的很好,几乎有求必应。” “你要真愿意,我倒有个主意,”温婉蓉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交代, “你且回去收拾细软,再和丹泽商量商量,他若同意,我便找人带你尽快启程。” “近段时间吗?”柳一一怔了怔,没想到走得这么急。温婉蓉点点头:“这两能给我答复吧?”柳一一不放心:“可我走了,宫里怎么办?齐淑妃娘娘点名,要我每去景阳宫给皇子绣图样。”温婉蓉抬抬手,示意不必担心:“景阳宫那边有兰僖嫔对付。”柳一一想到覃昱过,宫里一切由牡丹应付,听命于她即可。 “夫人,我先回去了。”柳一一迟疑半晌,决定找丹泽商量,再做下一步打算。 温婉蓉叫红萼送客,自己坐在屋里,盯着带有余温的茶盅出了会神,倏尔起身取下外衣,开门前往老太太那边。 丫头给她打帘子时,英哥儿和飒飒玩得正疯,两个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从里屋传出来。 冬青素来警醒堂屋动静,听见有人话,便出来看看,一见是温婉蓉,忙福礼问安,笑盈盈道:“夫人怎么这会子来了?”温婉蓉叫乳母把孩子带出去走走,转头问冬青:“祖母在吗?”冬青摇摇头:“不巧,今儿初五逢单,老祖宗一刻钟前去祠堂祭拜了,要不夫人陪爷和大姑娘玩会,等等?”温婉蓉丢下一句不必,转身打了帘子,前往祠堂。 祠堂里。老太太祭拜时不喜人打搅,命跟随的丫头婆子在外面等。温婉蓉刚到,有机灵的婆子要传话,被她拦下来,又叫两个忠实嘴紧的丫鬟留下,其余人先回去。 她跨进去时,老太太手里砗磲佛珠一颗一颗转动,身前案台上摊开一本金刚经,木鱼声沉闷有规律,敲得不紧不慢。 温婉蓉没敢吭声,双手合十,跪在最旁边的蒲团上,生怕打断老太太诵经念佛。 老太太察觉来者何人,念完一段经,放下手中的犍稚,缓缓睁眼,温婉蓉立刻起身过来扶手。 “是不是炀儿又闯祸了?”老太太心知孙子脾性,担心孙媳妇受委屈。 温婉蓉心里暖暖的,扶老太太在太师椅上坐下,浅笑道:“祖母放心,覃炀一直对我很好,今儿找您,是为了英哥儿的事。” “英哥儿?”老太太端起茶盅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抬眸疑惑看过来, “孩子在府邸住的好好的,你们有什么想法?”温婉蓉犹豫再三,出来:“覃炀我们两人商量,想把英哥儿送到樟木城大姑姑那边住一阵子,想来大姑姑、姑父还没见过英哥儿。”理由倒得过去,老太太却不好哄:“就孩子一人过去?还是你陪英哥儿去?覃炀前儿个跟我信誓旦旦,今年给覃家添香火,他同意你走?” “这……”温婉蓉一时语塞,老太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肯定不同意一个五岁的孩童走那么远,如果她陪着,岂不是打诳语。 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问:“吧,到底遇到什么事,你们非要把英哥儿送走。”温婉蓉想了想,把丹泽那封信拿出来,双手递过去:“烦请祖母过目。”老太太拿过信,对着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眉头越陷越深,声音如常问:“炀儿看过没?”温婉蓉点点头,看过了。 老太太似乎不高兴,九凤杖敲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威严道:“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以为当了娘老子一切由自己做主,关乎覃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也敢瞒?” “阿蓉不敢。”温婉蓉着,跪下去, “祖母,事出突然,没想到齐淑妃借中和节使计,得了皇叔口谕,这信是早上才拿到的,阿蓉不敢怠慢,刚刚送完客便找祖母禀明。”老太太相信这番话,语气稍缓:“太后知道齐家动向吗?”温婉蓉摇摇头:“阿蓉不敢乱,如今齐淑妃怀有身孕,加上体虚,万一有个好歹,皇叔怪罪下来,覃家担不起。”老太太微微颔额:“眼下顾全大局要紧。”着,又要守在屋外的丫头去枢密院把覃炀叫回来。 覃炀跨进祠堂,一眼就看见温婉蓉跪在老太太脚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过去给老太太抱拳行礼,故作轻松替媳妇话:“祖母,祠堂地凉,冻着温婉蓉事,冻得她生不出曾孙,我便是覃家罪人。”老太太睨他一眼,心想兔崽子,别人有了媳妇忘了娘,臭子有了媳妇忘了祖母,随即摆摆手,示意温婉蓉起来,端两把椅子过来坐。 “我去,我去。”覃炀哪舍得叫温婉蓉干力气活,忙笑嘻嘻跑去一手一把太师椅拿过来放好。 老太太没拐弯抹角,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视线停留自家孙子脸上:“阿蓉,和你商量好了,送英哥儿去樟木城?” “温婉蓉都了啊。”覃炀笑着瞥一眼身旁的人,眼神分明再,了我,插什么嘴。 温婉蓉很有默契读懂他的意思,垂眸不话。覃炀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深知祖母对曾孙辈的宠爱,绝不会拿孩子冒险,更不会送到樟木城那种偏远地方。 他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祖母,送英哥儿走是我的主意,与温婉蓉无关。” “谁的主意不重要,重要的是英哥儿才多大年纪,你知道樟木城离燕都多远吗?孩子经得起长途跋涉吗?万一在路上病了、丢了,你们当父母该多为孩子考虑考虑!”面对亲孙子,老太太几欲发火。 两人顿时偃旗息鼓。短暂沉默后,覃炀鼓足勇气道:“祖母,皇上和太后都见过覃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牡丹的儿子,孙子正是为了英哥儿着想,才送到高皇帝远的樟木城避风头,朝野都以为大哥战死,我替他背了风流债的黑锅,即便大哥不被发现,皇家脸面岂容臣子践踏。” “你接着。”老太太重重叹息一声,握紧的九凤杖松了松。覃炀听话继续道:“祖母,覃家为朝廷、为太皇太祖立下汗马功劳,孙子谨遵家训不敢居功自傲,皇上顾及君臣关系也不会追究孙子罪责,但覃英是牡丹所生,皇上虽为子也是男人,容谁不容谁,只需一句话。”言语间发现张扬跋扈的孙子,已然不是三年前不着调的愣头青,眉宇神色和当初任职护国将军的儿子愈发相似。 老太太脸色微霁,缓和道:“可你想过没,万一皇上迁怒武德侯又该如何?你还能把孩子往哪藏?”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0章 英哥儿的反弹 (猫扑中文)覃炀听出老太太不气了,痞痞笑起来,讨好道:“祖母,许家在边陲守关多年,加上大姑父手上十几万兵权,皇上没必要为一个毫不相关,见不着面的娃娃与老臣动怒。” “你倒想得通透。”老太太指了指没大没的孙子,好气又好笑。覃炀松口气,顺水推舟道:“祖母,大姑姑那边还劳烦您亲自去封信,我们也好尽快安排覃英出发。”无论老太太多舍不得,心知肚明不能等东窗事发或皇上动怒再想办法,覃炀未雨绸缪,只是委屈了五岁大的英哥儿。 英哥儿是人精,自打冬青开始收拾他的衣物和玩具,他就觉得不对劲。 趁午睡英哥儿非要叫冬青陪,然后躺在床上低声问:“冬青,为什么只收我的东西,不收妹妹的?”冬青没想到英哥儿心思这般细腻,又想到夫人交代暂时隐瞒,便随便找个理由:“奴婢按夫人的吩咐清理爷的旧衣。”英哥儿不好糊弄:“真是娘亲的?飒飒也有旧衣,怎么不见你清她的?”冬青笑笑,摸摸英哥儿浓黑的头发,轻声:“奴婢也不知原因,夫人清谁的就清谁的。”英哥儿知道冬青是娘亲的体己人,问也问不出个名堂,索性闭眼睡觉。 再等午睡起来,穿好衣裤,找个由头跑去温婉蓉的院子。 “娘亲!娘亲!英哥儿来了!”家伙一跨进院子就大喊大叫,吸引下人一众目光。 英哥儿不管,娘亲娘亲叫了一路,直到房门打开,他立刻快跑过去,抱住温婉蓉的大腿,仰着头笑嘻嘻道:“娘亲,英哥儿来给您请安啦!”温婉蓉取下腰间的帕子擦擦孩子额头上细汗珠,牵着软乎乎的手进门,问:“怎么这个点跑来了?爹爹昨儿不是晚上回来检查你练拳吗,下午不练了?”英哥儿自顾自坐到八仙桌上,从点心盒里挑了块自己最喜欢吃的糕饼啊呜咬一大口,鼓着半张脸,呜呜噜噜:“英哥儿给娘亲请完安,再回去练。”他一边一边丢下半块糕饼,跪在椅子上,伸手拿杯子倒茶,连连噎到了。 “又没人跟你抢,慢点吃。”温婉蓉看孩子憋红脸,哭笑不得,一手给他顺背,一手帮忙握住茶杯,怕摔了。 英哥儿把这口气顺下去,像没事人一样,拿起剩下的糕饼继续吃,显然没有请完安回去练拳的意思,温婉蓉也没催促,看着玉娃娃似的脸过几就要离开燕都前往樟木城,满心不舍,心思放纵就放纵一次吧。 “娘亲,冬青在帮英哥儿清理旧衣服还有玩具,我问她要做什么,她也不。”英哥儿吃完茶点,磨磨蹭蹭赖着不走,坐在椅子上晃荡两条胖腿,歪着脑袋。 温婉蓉知道英哥儿心思敏感,思忖着:“是娘亲要冬青做的。”英哥儿不疑有他:“冬青也这么,英哥儿就想来问问娘亲,清理那些旧衣服干吗?好像没见清理妹妹的。”温婉蓉因为不放心英哥儿一人在樟木城生活,命冬青多带几件孩子随身衣物玩具,免得想家,儿行千里母担忧,面上却装作没事人,哄道:“年前大姑奶奶来信,许叔叔给你添了个表弟,又没见过你,请你去做客,你想不想见见表弟?”英哥儿没见过许家人,印象里只有飒飒这个妹妹,没见过弟弟是什么样,随即点点头想。 温婉蓉就怕他不想,暗暗松口气,把点心盒推到孩子面前,要他多吃点。 英哥儿吃得正欢,忘了来找娘亲的目的,一口气吃了三块,摸到第四块时,乌亮亮的眼睛看向温婉蓉,发现没阻止他吃,心安理得拿起糕饼,塞进嘴里。 换平时,温婉蓉一定不让英哥儿多吃,吃多了晚上不吃饭,到了睡觉又吵吵饿。 可今,无论英哥儿做什么,她都不。英哥儿吃完第四块糕饼,喝完水,摸摸鼓起的肚子,心满意足乐起来,才想起要问什么:“娘亲,大姑奶奶住哪?” “大姑奶奶住樟木城。”温婉蓉一边回答,一边观察英哥儿的反应。英哥儿压根不知道樟木城是什么地方,下意识问:“娘亲,那是哪?爹爹从没过。”覃炀不会把边关打仗的地方告诉孩子,温婉蓉强颜欢笑:“可能爹爹忙,忘了吧,现在告诉英哥儿也不迟。”英哥儿到底孩子,心思浅,一想到要出门玩,乐颠颠地问:“娘亲,我们去多久?”面对亮晶晶期待的眼神,温婉蓉不出要孩子一个人离府的决定,暗叹一声,蹙蹙眉,倏尔搂住胖儿子,努力平静道:“英哥儿想玩多久就在樟木城住多久。”英哥儿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搞懵了,他从香香的怀里探出脑袋,发现娘亲不舍的神情,赶紧收起笑脸,安慰道:“其实英哥儿不是很想去,大不了给大姑奶奶请完安就回来,应该要不了一。”孩子不懂,大人怎会不懂,温婉蓉心酸至极,拍着英哥儿的背,轻笑道:“樟木城好远,一回不来。”英哥儿想都没想回答:“一回不来就两,英哥儿不会让娘亲久等。”温婉蓉听得想落泪,眼睛红了一圈又憋回去,岔开话题:“好了,你吃饱喝足,慢慢走回去消食,一会练拳,不然爹爹回来检查不满意,要罚你的。”英哥儿上次偷懒不好好练就被关到祠堂面壁思过,长了记性,不想被罚,赶紧溜下椅子,跟温婉蓉告辞。 申时,覃炀回来吃完饭,叫上英哥儿到后院练武场,家伙打得有模有样,算过关。 “爹爹,英哥儿累了,想回屋歇息。”狗腿跑过来抱着覃炀的膝盖,扬起大大的笑脸。 覃炀坐在太师椅上,视线挪过来,又看向武场中央,指了指:“马步,一刻钟。” “可是英哥儿累了。”心机暴露无遗, “不想蹲马步。”覃炀不理会,拿起手边的兵书,趁色尚早,翻看几页,道:“要么去祠堂面壁思过半个时辰,要么马步一刻钟,你自己选。”英哥儿哪个都不想选,嘟嘟嘴,耷拉脑袋,转身走到武场中央,嘴里嘟囔:“爹爹,娘亲大姑奶奶请我去樟木城看表弟。”覃炀不动声色嗯一声。 英哥儿转过脸,见没人盯着,伸直胖腿偷懒。 “蹲好。”覃炀的声音从兵书后飘过来。英哥儿只能认命蹲好,大眼珠子转了转,为自己开脱:“爹爹,去了樟木城没人教拳法,曾祖母三不练手生,英哥儿认为这几可以不练了,等回来不间断一心一意练。”总之不想练,没理也能找出三分理。 和覃炀玩歪的,完全找错对象,他合上书,看过来,一边纠正英哥儿的动作,一边道:“去了樟木城,大姑爷爷负责教你,不会间断。”英哥儿的企图破灭,嘴不高兴嘟了半,最后认命,老老实实蹲马步一刻钟。 晚上,洗完澡,家伙两条腿酸疼酸疼,心情不好,觉也不睡了,不听丫头婆子劝,非要找温婉蓉告状。 “娘亲,英哥儿不想练拳。”嘴别着,委屈地吸吸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着腿, “每练拳好累,压腿好疼,蹲马步腿酸,英哥儿跟爹爹了,爹爹也不让休息。”温婉蓉本来就舍不得英哥儿,一看可怜的样子,更于心不忍,牵孩子进屋,蹲下来帮孩子揉腿,轻声:“那我们明不练了,休息一。” “真的?”英哥儿眼睛顿时亮起了,连带眼泪都蒸发不见。 “假的。”覃炀的声音幽幽从里屋传来。英哥儿神色一黯,嘟起嘴:“就知道爹爹不会同意。”温婉蓉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坏了覃炀的威信,好声好气哄:“娘亲晚点跟爹爹,兴许明一早爹爹又同意了,你先回去睡觉好不好?”英哥儿别别嘴,看看光线明亮的里屋,又看向温婉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点点头,应声好。 入夜,温婉蓉坐在床边篦头,顺道提起英哥儿的事:“孩子马上要启程离开燕都,歇几也耽误不了练功,他,经不起摔摔打打。”覃炀这几也勤奋,兵书不离手,靠在床头,看完一页书才抬头,来句 “这事你别管了”,视线又回到书上。温婉蓉心疼英哥儿,抱怨道:“平时也没见你多勤奋,这会子倒看起书来,自己不以身作则,就会要求孩子。”覃炀不屑嘁一声,视线停留书上,嘴上:“我像他那么大,我爹拿棍子站旁边,你知足吧。” “我还得感恩戴德你没拿棍子打人?”温婉蓉不悦看过来, “英哥儿才多大,连祖母都不舍他去樟木城吃苦,你倒好,平时惯着他们,现在想起来教孩子练拳,早干吗去了?”覃炀嫌吵,没好气道:“英哥儿五岁,你们嫌,怕他吃苦,再早,你和祖母不吃了我。”末了又丢句 “慈母多败儿”,气歪温婉蓉鼻子。因为忙着送走英哥儿,这场矛盾不了了之。 但英哥儿每固定一个时辰练基本功,少一分钟都不行,为防止偷懒,覃炀提早回来监督。 出发的头一也不例外,家伙郁闷极了,晚上又哭又闹,非要跟温婉蓉睡。 温婉蓉一想到明晌午就要送英哥儿走,极不舍,毫不犹豫答应了。于是覃炀只能搬到西屋凑合一晚,大厢床留给娘俩。 隔一早,英哥儿醒来时,覃炀已经出门早朝,温婉蓉给孩子穿衣服时,起今安排:“英哥儿,今午时出发,你的行装冬青都整理好了,一会去看看还想带什么,赶紧装箱。”英哥儿想着能出去玩,心早就飞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什么要带的了,除了妹妹喜欢的玩具,我的早就收好了。”顿了顿,满脸疑惑抬头:“娘亲,真不带妹妹去吗?妹妹昨儿吵着一起出门。”温婉蓉一边照顾他洗漱梳头,一边回答:“妹妹太了,这次就算了,等她到你这么大,娘亲再带她去看望大姑奶奶。”英哥儿觉得有理,点点头,大人口气:“我昨也这么劝妹妹。”温婉蓉听着,笑起来:“妹妹听话吗?”英哥儿抓抓脑袋:“好像没听懂,最后是乳母给了块栗子饼,妹妹才没吵。”飒飒就知道吃,温婉蓉失笑,她倒宁愿自己女儿心思细腻,英哥儿没心没肺。 好在英哥儿心里只惦记玩……温婉蓉每日进宫定省耽误不得,叫来红萼看孩子便出了门。 “夫人,请留步。”她走到垂花门就听见身后传来冬青的声音。温婉蓉转身,抬抬眸,问:“何事?”冬青踩着碎步,急匆匆赶过来,缓口气,低声:“老祖宗打发奴婢传话,晌午送爷走,问夫人能否早点回府?”就算老太太不,温婉蓉肯定也会早回:“叫祖母不必挂心,我肯定早点回来多陪陪英哥儿。”冬青点点头,又:“还有,晌午老祖宗就不来送孩子了,免得一大家子人看着,爷一人不愿意走。”温婉蓉立即会意:“我知道了,你且回祖母,就晌午除了路上随行的下人,就我和二爷两人来送,不会劳师动众。”冬青明白,而后送温婉蓉上马车。 因为心里惦念孩子,温婉蓉在仁寿宫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告辞。她离开宫门没多久,在甬道里被人叫住。 温婉蓉回头,是合欢苑经常传话太监。太监行完宫礼,起身时,仅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极声问:“兰僖嫔问公主府上可好?”得极隐晦,温婉蓉听明白,牡丹挂念英哥儿。 她立即回答 “一切都好”,算报平安。再回到府邸,垂花门的丫头禀报,二爷回来了。 温婉蓉嗯一声,急急忙忙往自己院子走,在门廊下,就听见屋里传来爷俩的笑声。 “什么呢,这么高兴?”她跨进门,看向坐在堂屋摇椅上一大一。英哥儿屁颠颠跑过来,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娘亲!娘亲!爹爹之前答应提前一岁送我马驹,还等从樟木城回来就去马场!”着,他转头看向摇椅上覃炀,确认道:“爹爹,刚刚答应了英哥儿对不对?”温婉蓉顺着看过去,覃炀朝她笑笑,又朝英哥儿招招手:“对,答应你了,快过来!” “送什么马驹,万一摔到怎么办?”温婉蓉进屏风后洗手,声对跟进来的人抱怨。 覃炀笑,要她放心:“马驹矮,摔不着。”温婉蓉白他一眼,不满道:“英哥儿才多高,马驹再矮能比他矮?以为跟你似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覃炀见她一脸不乐意,自己乐了:“我英哥儿怎么知道虎背熊腰,都是你教的。” “吃饭,吃饭。”温婉蓉擦干净手,推开堵在屏风外的人,叫英哥儿上桌。 今大概是英哥儿在府邸最最开心的一,桌上四菜一汤全是他爱吃的口味,没人逼他练拳,也没人管他吃点心,而且爹爹破荒松口送他马驹,简直喜上。 于是这顿饭吃得特有滋味,英哥儿晃荡腿,坐在覃炀旁边有一句没一句问东问西。 覃炀也有一句没一句回答,听在温婉蓉心里不是滋味。趁孩子吃完饭在门廊下消食,温婉蓉悄悄问覃炀:“不送孩子走不行吗?他根本不知道就他一人离府,以为有我陪,还担心飒飒想我怎么办。”覃炀听着皱眉,只问:“他可以不走,你能保全万无一失吗?”温婉蓉哑然。 “保不住就别没用的。”覃炀脸色沉了沉,语气很不好, “今下朝,齐佑又被单独叫到御书房,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加上齐臣相,不定齐家很快成为御前红人,你明白这意味什么,覃家不能出任何差错。”温婉蓉垂眸,依旧哑然,她当然明白齐家风生水起意味什么,即便心里千万舍不得,唯有忍痛割爱才是保命之计。 覃炀知道她担心,缓声道:“温婉蓉,我们只是把覃英送到大姑姑那边暂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接回来,不必担心。”问题这场没有硝烟的朝堂争斗,名门之争何时是尽头? 温婉蓉焦虑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片刻,妥协点点头。晌午,随行下人、行李整整用了三辆马车。 英哥儿拉着温婉蓉的手迫不及待跨出垂花门,一蹦一跳往最前头的马车走。 等到了车头,婆子端来踩凳,先扶英哥儿上去,英哥儿哧溜钻到车里,随即掀开车帘探头,对温婉蓉催促:“娘亲,快上来呀!”温婉蓉微微蹙眉,对车夫:“走吧。”车夫哎一声,一道响亮的马鞭,车缓缓向侧门前行。 “娘亲……”英哥儿顿时愣住了,倏尔明白去樟木城只有他一人,挂在嘴角的笑意全无,眉头渐渐越收越紧,见爹娘没追上来,绷不住哇一声大哭出来。 “停车!我要下车!”英哥儿往外冲,被婆子眼疾手快拦腰抱住。 “爷,使不得!使不得!”婆子边把孩子往车厢里拽,边急声劝道。英哥儿根本不听,对婆子又踢又打,奋力挣脱禁锢,扑向车帘。 “爷,心!”一声惊呼,吓得车夫赶紧勒紧手里缰绳,马车停下来。英哥儿撞到车夫的背,被弹回来,摔在车里,顾不上疼爬起来,掀开车帘跳下去。 “娘亲!娘亲!”他看见温婉蓉站在原地,奋不顾身冲上去,紧紧攥住裙子,抬头哭, “你和爹爹不要英哥儿了吗?”随行的婆子赶忙下车,跑过来拉,低声急道:“爷,我们该走了。” “你走开!”英哥儿甩开手,拉住马面裙不停摇,稚嫩的声音尖叫道, “娘亲,你话呀!是不是不要英哥儿了!”温婉蓉不敢话,更不敢正视哭红的脸,心虚地别过头。 英哥儿不甘心,又看向一旁的覃炀,极尽讨好地口吻:“爹爹,英哥儿再也不淘气了,保证勤奋练功,好好念书,求你们别赶我走。”走的时候,英哥儿涨红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吐字不清,肩膀不停一抽一抽。 “没人赶你走。”覃炀没想到英哥儿反弹情绪这么大,耐着性子蹲下来,朝他招招手, “覃英,你过来。”英哥儿带着最有一丝希望看一眼无动于衷的温婉蓉,极不情愿松开手,走向覃炀。 “爹爹,我不要去樟木城,不要见大姑奶奶。”英哥儿用袖子擦擦眼睛,忍耐满心委屈,声道, “英哥儿可不可以留下来?” “不能留。”覃炀叹气,语速放慢,安慰, “英哥儿,我们把你送到樟木城是暂时的,过阵子就接你回来。”英哥儿不信,又开始崩溃大哭:“你们一个二个送我走,就是不要我!我都听话了!为什么还不要我!”眼见哄不住,覃炀抱起他,命任何人不准跟来,爷俩进了垂花门。 温婉蓉担心覃炀脾气不好,一会哄不住朝孩子发火,远远跟着,跟了一路,最后一大一进了祠堂。 她没跟过去,坐在相隔不远的游廊下,听里面的动静。英哥儿一开始哭得很大声,不知覃炀了什么,哭声慢慢,慢慢下去。 前前后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温婉蓉坐得腿都麻了,忽而听见祠堂大门吱呀一声,开个缝,一个脑袋伸出来,对她招招手,怯生生道:“娘亲。”温婉蓉怔了怔,看向打开门的覃炀,起身问:“没事了?”覃炀大手抚在英哥儿的脑袋上,嗯一声,又低头道:“去跟你娘道个别,我们就该出发了。”温婉蓉一时没明白,疑惑道:“你要跟去?”英哥儿恢复平静,黏在覃炀身边,插嘴道:“娘亲,爹爹带我骑马到郊外再换马车。”温婉蓉蹙蹙眉,过去抱住英哥儿,不由哽咽:“英哥儿,你在樟木城不能淘气,要听大姑奶奶的话,知道吗?”英哥儿重重嗯一声。 出行时,覃炀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马车最前列,英哥儿转过身子,朝温婉蓉挥挥手,大喊:“娘亲!英哥儿过阵子就回来!”温婉蓉也笑着朝他挥挥手。 她伫立在原地良久,直到马车消失在府邸侧门外,莫名悲哀涌上心头,毫无顾忌蹲在地上放声哭出来,心思,这是造什么孽啊!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1章 要人 (猫扑中文)温婉蓉以为覃炀最多一个时辰就回府,直到亥时落锁才听见门廊下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她忙开门,将人迎进来。覃炀身上带着初春夜露,沁凉。温婉蓉伺候他换衣服,轻声问:“英哥儿走时好点没?”覃炀换好衣服去屏风后净身,回答:“没哭,就是情绪不太高。”温婉蓉叫红萼把温好的热水拿进来,她亲自往盆里添水,闷闷叹口气。 覃炀握住纤细的玉手,示意够了,目光却黏她脸上:“我刚才回来听垂花门的厮,送走英哥儿后,你哭了?”温婉蓉淡淡嗯一声,放下铜壶,转身去屏风外,总觉得心空了一块,拿起书听着传来的水响,什么都看不进去。 半晌,她抬头问:“怎么今儿回来这么晚?” “回来色还早,我去了趟枢密院。”覃炀边擦手边, “顺道去趟前锋营找了一队人马紧随其后,护送到樟木城。”温婉蓉想起家伙临走时的嚎啕大哭,心里发酸,生出几分怨怼:“你倒是有心,不枉费英哥儿平日那么敬重你这个当爹的。”覃炀听出她怪他,皱皱眉,一声不吭拿起兵书靠在摇椅上,其实他心情也不好,英哥儿嚎啕大哭闹着不走时,他甚至想发火,想责问温婉蓉怎么教孩子? 一到晚就知道溺爱,生怕儿子吃一点点苦……温婉蓉看出他脸色变了变,懒得吵,赌气似的进了里屋,熄灯睡觉。 她睡着时,堂屋还亮着灯,再等身侧塌陷下去,一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拦腰搂住,熟悉的气息温热整个后背。 温婉蓉迷迷糊糊醒过来,翻个身,下意识躲进宽厚胸膛,忧伤道:“英哥儿最喜欢睡厚床褥,客栈里肯定没家里暖。”一句慈母多败儿含在嘴边,想了想,换成:“温婉蓉,他迟早会面临恶劣的环境,行军打仗没人伺候。”温婉蓉轻哼一声,没再话,本来两人相拥而眠变成两人面向同边。 覃炀困了,懒得过多计较,闭上眼没一会睡过去。隔照例卯时进宫,早朝完便回枢密院忙公务,一切正常不能再正常,丝毫看不出府邸发生过任何风波。 唯有议事时,宋执别有深意看他一眼。覃炀忙,温婉蓉也没闲着,从仁寿宫定省出来,前往人少的甬道,拐了远路去合欢苑。 牡丹一见她来,忙让出上座,叫宫人上茶点,笑着体己话:“公主,这是内务府送来的新茶,您尝尝。”温婉蓉端起茶盅揭开茶盖,放在鼻下嗅了嗅,抬眸浅笑:“西湖龙井,香味鲜嫩清高。”着,又细细品一口,满意的嗯一声:“鲜爽甘醇,好茶。”牡丹开心笑起来:“臣妾尝了些,也觉得滋味极佳,便留了一罐,心思公主什么时候来,用此茶招待。”温婉蓉哂笑:“想来皇叔心中惦念兰僖嫔,命内务府送来好茶。”表面上好似为齐淑妃怀孕开解其他娘娘,可牡丹明白她有话单独。 她轻咳一声,叫来宫女,指着另两名宫女,叮嘱道:“你带上人,叫御膳房炖两碗百合莲子红豆沙,就按昨的法子炖。”炖甜品稍久,正好空出时间话。 屋内只剩两人时,牡丹收了笑,正色问:“英哥儿最近好吗?”温婉蓉想想昨,违心声好,思忖片刻,决定告诉她:“如今齐淑妃有孕,她堂哥齐佑三不五时前往御书房,覃炀恐生有变,已经把孩子送离燕都避风头。”牡丹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眼底泛起心疼,悠悠叹气:“有公主安排,必定极周全,英哥儿不委屈。”不委屈吗? 也许吧……温婉蓉不敢也不想回想昨的情景,生怕自己流露的感情动摇牡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 她嘴角透出一丝苦笑,安慰:“英哥儿是祖母的心头肉,祖母亏了谁自不会亏了孩子。”这话牡丹信。 寥寥几句完英哥儿,又提及另一个头疼的问题:“公主,前两景阳宫的姑姑来过,问臣妾,刘绣娘何时进宫,淑妃娘娘等着她为龙嗣打图样。”是温婉蓉出主意,叫柳一一装病能避几日是几日,没想到齐妃坐不住了。 她垂眸盯着嫩绿光润的茶汤,微微蹙眉:“你怎么的?”牡丹放下茶盅,看过来:“臣妾按公主叮嘱过的,怕刘绣娘病气过给齐妃和龙嗣,暂时回家歇养,等病好再进宫。”温婉蓉抿抿嘴,压低声音道:“我会尽快送走柳一一,你一人在宫中与齐妃周旋多加心。”牡丹轻轻点头:“公主放心,景阳宫那边倒能应付。”到这,又像想起什么,接着道:“大宗正院昨儿派人告知,下月十六册封贵妃,要臣妾这段时间仔细着点。”温婉蓉暗暗记下日子,提醒道:“平日里齐妃视你为眼中钉,如今身怀有孕,受皇祖母重视,你此时封妃,她只会更加妒你、恨你,你万事心,莫落人口实,惹皇叔不快。”牡丹颔额,明白。 这头合欢苑两人提防齐淑妃,那头景阳宫里有人发脾气摔茶杯。呯啷,接着一声呯啷,齐淑妃把矮几上能摔的都摔了,指着宫女鼻子骂:“一群吃白食的!本宫养你们何用!”话音未落,吓得一众宫人跪地求饶:“娘娘保重身体,保重龙嗣,钟御医了,您切莫动气。” “本宫的龙嗣好得很!”齐淑妃怒目盯着多嘴的宫女,叫道, “来呀!拉出去杖毙!”宫女花容失色,别人拖出去时,连连喊着娘娘饶命! 东西砸了,杀人解气,能做的都做了,齐淑妃心中仍有郁结,她就纳闷,皇上为何偏心那个狐媚子,她怀子嗣,没听出皇上一丝一毫的重视,皇后位置空着,难道不该考虑考虑忠臣之后,却对一个肚子里没货的贱胚子上心,嫔妃一跃成为高她一级的贵妃,这口气实在难消。 她生气,药也不喝了,躺在贵妃榻上,谁也不理,谁也不想理,囫囵睡一觉,睡到午时末,被传话的宫女吵醒。 宫女,齐佥都来看娘娘了。一听齐佑来了,齐淑妃顿时清醒过来,马上命人接进正殿,赐坐,上茶。 “三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听御书房的太监,这段时间三哥与皇上走得近,想必公务繁忙,妹妹听话,不曾叨扰圣上。”齐淑妃边,边命人梳发,朝齐佑讨好般笑了笑。 齐佑打心里瞧不起叔叔家这位外室抱回的庶女,不讲任何礼数,喝口茶,嗯一声,眼皮都未抬一下。 他不话,齐淑妃心里就发慌:“妹妹可是做错什么?”齐佑品完茶,果然不悦质问:“我要你找的人,怎么还没来?再耽搁下去,误了都察院的大事,你担待得起?!”齐淑妃知道齐佑着急找突破口,但她有她的难处:“三哥,昨儿妹妹打发人去合欢苑要人,那狐媚子狡猾得很,刘绣娘病了,怕过病气给我,原封不动把人打发回来。”齐佑差点骂她猪脑子:“借口!病就病了,不知道派太医院的人探个真假?”齐淑妃委屈别别嘴:“妹妹担心打草惊蛇。”齐佑食指点了点,气不打一处来:“你再不打,蛇真跑了!” “那,那怎么办?”齐佑气急败坏剜她一眼,声音一沉:“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赶紧把人找来,其他我自有办法!”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2章 苦肉戏 (猫扑中文)送走齐佑,齐淑妃不敢怠慢,从景阳宫挑了几个机灵的宫人仔细盯着合欢苑,稍有风吹草动就回报。 隔,又按齐佑的主意,差人去趟太医院请个生面孔给柳一一看病。生面孔的年轻太医正愁没机会表现,一听是当下怀有龙嗣正得宠的淑妃娘娘差遣,背上药箱,一刻不敢耽误出了太医院。 丹府管家开门看见太医模样的人,愣了半晌,又不知对方什么来头,笑道:“我家大人这会不在府上,您有何事?”年轻太医一副正人君子作派,掸掸袖子,行礼作揖道:“鄙人姓李,太医院医师,奉淑妃娘娘之命,专程来此为刘绣娘诊脉。” “原来是李太医。”管家恍然大悟 “哦”一声,听闻是后宫派来的,更加谨言慎行,先将人请到偏厅吃茶,退出来时叫个机灵厮赶紧去大理寺请自家大人回来,心想要坏事。 厮快马加鞭出府,这头管家在偏厅拖延时间。李太医奉命看病,没心思吃茶,见管家迟迟不走,不由生疑,碍于在官员府邸,自己人轻言微,不敢拂了面子,行礼尴尬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娘娘那边等着回话,烦请您再通传一声。”管家也不敢得罪对方,生怕自己一个不心给自家大人招来麻烦,拱了拱手:“李太医先吃茶,老奴已叫人到后院通传,不会耽误很久。”不会耽误很久,李太医一盏茶喝得见底,已经续上第二杯,也没见除管家外的第二个下人。 李太医心领神会,大概今的病瞧不成了,索性起身,作揖告辞:“在下不敢让娘娘久等,先回去复命,若有需要,李某随传随到。”着,他背起药箱,欲走。 管家哪敢让太医无功而返,忙拦下来,好言相劝:“李太医,请留步,请留步,烦请您稍等片刻。”话间,门廊下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管家神色一亮,压在心中的石头落下来,忙迎出去,故意大声:“大人,淑妃娘娘差人来府上探病,李太医正在偏厅吃茶。”李太医一听府邸主人回来,赶紧出去行礼,明来意。 丹泽在回来的路上就听厮禀报过,既然齐妃找人寻上门,证明没耐心等下去,以关心病情为由头,一探虚实。 只是这李太医……丹泽暗暗打量此人,相貌周正,为人合礼数,再看看崭新的药箱,猜想是太医院的新面孔。 新面孔不会结党营私,有失偏颇,所言所行作为供词,公正、严明,皇上不易生疑。 念头一闪而过,丹泽决定改变路上想好的措辞,露出和善笑容,对李太医解释:“让李兄久等,是在下照顾不周,不想贱妾得淑妃娘娘垂怜,与有荣焉。”他边边做个请的手势,冠冕堂皇的话信手拈来:“烦请李太医回去为在下美言几句,谢娘娘体恤。”李太医没想到大理寺卿如此好话,连连拱手行礼:“岂敢,岂敢,卑职身为医者,为百官进绵薄之力。”丹泽笑笑,不再多言,直到门廊下,让李太医稍等,他先进去叫贱妾穿戴整齐,礼貌示人。 屋门一开一关,柳一一以为是丫鬟没在意,坐在鸡翅木的圆桌旁继续手上针线活。 “不对光,心坏眼睛。”丹泽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传来,给柳一一意外惊喜。 她转过头,眼睛亮了亮,笑起来:“你回来……”话未完,被捂住嘴。 丹泽警惕看看身后,给她使眼色,到里屋话。柳一一会意,跟在后面,笑容全然不见,转而代之紧张,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丹泽要她宽衣先歇到床上,又把李太医的来意个大概。 柳一一听完傻了眼,声焦急道:“我没病,这会找太医来,不全穿帮了!”丹泽何尝不知道穿帮,皱眉想了一瞬,道:“回来路上我本想否认与你的关系,但现在否认无异于欲盖弥彰,齐妃只会盯得更紧,稍有差池,便是欺君。”欺君是大罪,柳一一懂:“可现在怎么办?”没病装病,抗旨不尊,罪加一等。 丹泽似乎犹豫,迟迟不下话。柳一一被突如其来的太医搅得心急如焚,拉着他的手,破釜沉舟道:“你把我交出去吧,反正对外,我是你通房妾,大不了让齐妃给顿板子出出气,碍不着你头上。” “不行。”丹泽毫不迟疑拒绝,紧紧握住白嫩的手, “一一,别傻话,兰家那边已做好安排,我不便出面,明温婉蓉会想办法带你出城。” “这么快?”柳一一怔忪片刻,呆呆看着眼前俊隽脸庞,一时不知道该什么。 丹泽没时间悲伤秋怀,想了个法子,起身拿来一把短匕首,撸起柳一一的袖子,在胳膊上快速拉一刀,红艳艳的血珠顷刻冒出来,顺着雪白肌肤滚落下去。 柳一一疼得蹙紧眉头,下嘴唇咬得发白,没敢发出一丝声响。 “你忍忍。”丹泽心疼摸摸她的脸,将匕首和受伤的手臂藏在被子里,转身请李太医进来。 李太医看见柳一一发白的脸色和额头渗出冷汗,心中有数,又拿脉片刻,起身开方子,安慰道:“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气血亏虚引起,好好养着几日便可痊愈。”柳一一这场苦肉戏,演戏演全套,气虚虚地笑道:“妾身能得淑妃娘娘、李太医关心,三生有幸。”着,她欲起身行礼,被丹泽按住。 李太医见两人关系甚密,自然不会久留,收拾好药箱告辞。丹泽命管家送客,等人走远,忙翻出外伤药,亲自给柳一一包扎。 他以为轻伤,打开被子,见到血糊糊皮开肉绽的伤口,沾得到处的血渍,先愣了愣,随即拧紧眉头,心疼道:“我手重,你也不知道提醒一声。”柳一一躲过一劫,整个人放松下来,才感觉到一阵阵刺痛从手臂蔓延开来,却没心没肺笑起来:“这一刀,算我自作主张的惩罚,以后别再骂我,也不可以翻旧账发脾气。”丹泽看她傻乎乎歪着脑袋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一一,我以后一定护好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我发誓。”他抱她抱得淬不及防,柳一一愣了愣,眼泪夺眶而出,重重嗯一声。 或许太疼,或许太感动,柳一一趴在丹泽的肩头哭了很久,丹泽单手搂她入怀,另一只手轻轻顺背,静静听她哭完。 柳一一哭累了,药效发挥作用,靠他怀里睡了,眼角还挂着晶莹泪滴。 丹泽微乎其微叹气,伸手替她擦拭,摸在手里湿湿的,凉凉的。柳一一醒来时,看见欣长身影,蜜色头发在屋里晃来晃去。 “你在干吗?”她受伤的胳膊止了疼,肿得没知觉,另一只手费力支起身子。 “醒了?”丹泽放下手中事,坐到床边,摸摸她额头,轻声道, “我看看你还缺什么,免得路上辛苦。”着,他看一眼受伤的左臂,愧疚叮嘱:“一一,伤口深,近十日内不能沾水,我备了五瓶药,足够撑到下个城镇,你一定要去医馆看伤买药,不能偷懒,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柳一一点点头,只问, “我走了,你怎么办?能全身而退吗?”丹泽心里没底,可面对期盼的眼神,他笑笑,能。 柳一一却不信,垂眸半晌,像是给自己一个希望:“我会一直等你,等你来接我。”丹泽毫不犹豫回答:“好。”而后又像承诺,对她:“一一,不会让你等很久,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柳一一抬头,盯着琥珀棕眸良久,靠过去,糯糯道:“这可是你的,不许食言。” “绝不食言。”丹泽低头吻上去时,吐出四个字。一场灾难下的风花雪月,如同暴风骤雨席卷两人。 青帐厢床内传出交织的喘息声,明知柳一一手臂有伤,丹泽控制不住全力侵占,在湿润的沼泽里沉沉浮浮。 柳一一莺啼嗓音在沉浮中颤动,变成勾人魂魄的催情符,鼓噪丹泽耳畔,加速疯狂。 直到两人累得不想动弹,隔一会,一只男人胳膊从幔帐伸出来,摸索地上一堆衣服。 “我不冷。”柳一一红润的脸色渐渐褪去,搂着丹泽的脖子,发出娇滴滴的声音。 丹泽不同意,起身给她套上袖子:“受伤地方不能着凉。”又问有没有压到或弄疼她。 柳一一摇摇头,沉默看着丹泽替她穿好衣服,系盘扣好一会,倏尔开口:“如果我不任性,现在有孩子陪我离开,路上也不寂寞了。”提起孩子,丹泽手一顿,继而继续系盘扣,不愿回想过去种种,岔开话题:“这些事等我去接你时再不迟,你现在睡一会,起来再检查一遍行李,别遗漏什么。”柳一一穿好衣服,顺势窝进怀里,不舍道:“我没什么遗漏的,唯独漏了你,我想跟你一起走。”丹泽抱着她,拉拉被子,低头吻一吻额头,拍拍肩头,道:“能带你一起,我肯定不会丢下你。” “我知道,”柳一一叹气,自责, “丹泽,这次都怪我。”现在怪谁都晚了,丹泽反思过,当初如果对柳一一多上点心,态度好点,她何至于赌气被覃昱利用,进宫惹麻烦。 气起来口无遮拦的骂,最坏的脾气暴露无遗,到底因为爱,面对最亲近的人无需隐藏缺点。 然而这种爱很伤人。大概从未想过两人真的分离,丹泽低头看着伏在胸口的脸,生出许多不舍,脱口而出:“等我去接你,即刻完婚。”柳一一怔了怔,抬头确认:“不用等你在西伯安顿好?” “不等。”丹泽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其实你不娶我,我也认了。”溢于言表的幸福洋溢在嘴角,柳一一知足道, “你心里有我就好。”丹泽想,他心里一直有她。这一近乎在床上渡过,两人心有灵犀黏在一起,珍惜每一刻的光阴。 早知如此,之前就该好好善待彼此。惶惶中,柳一一却尝到比蜜还甜的滋味。 一夜春风,吹得燕都花红柳绿,也进人心里。丹泽体力好得柳一一吃不消,她求了几次都没用,结束时外面传来梆子声,已经三更,这一觉睡下去,自然错过卯时早朝。 皇上这几日勤政,奉殿的早朝,一日不落。伴随一声淡漠又肃然 “平身”,萧璟拿起手边一道丝绸卷轴,摇了摇,不咸不淡道:“这是西伯使者昨日交来的议和书,西伯主动求和,不知众爱卿有何见解?”大殿之上,皇上一早发问,众臣摸不清圣意,私下偷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妄言。 约莫一会,站在言官之首,满头花白的老者不慌不忙走到百官中间,拂拂两袖,作揖道:“臣以为主和。”话音一落,众臣目光聚过来,萧璟露出尊敬的神色,缓道:“齐臣相的折子朕连夜看过,其意已明,朝后再议。”听意思,皇上又要留齐家人去御书房。 覃炀神色淡然,盯着微微驼背的齐臣相,心里冷笑,老东西够险恶啊! 老太太曾告诉他,武将如何得圣心,平下洒热血时最有用,然而安邦治国历来言官重于武官。 齐臣相力挺主和,看似软弱之举,实则为言官,为自己拉拢政权。覃家虽无意为敌,总不能看着对方磨刀霍霍,无动于衷任人宰割。 于是在一片 “主和”声中,突然发声,声音洪亮:“皇上,臣主战。”前几次,覃炀都是被动回答,然而这次他主动提出 “主战”,不由振奋一众武将士气,很快主和的声音被压过去。迎上萧璟饶有兴趣的目光,他接着:“据雁门关的探子回报,西伯已经占领离边界最近的部族,距雁门关城不足百里,此时议和,意欲何为?”着,覃炀瞥一眼对面的齐臣相。 齐臣相一副清高姿态,目不斜视,亦不回应。一时间朝堂上出现两派,倒有几分公公有理婆婆有理的态势。 萧璟沉吟片刻,没有就主战主和做出定论,好似无意个不相关话题:“前几日在御书房,朕思虑再三,打算任命丹寺卿为大周使节与西伯使节商议议和之事。”到这,他身体微微前倾,视线转向后排官员,问:“丹寺卿今日没来?”伺候一旁老太监察言观色上前一步,声道:“皇上,丹寺卿一早告病假。” “病了?”萧璟眉头微皱,转头道, “传朕旨意,要他好好养病,务必在和谈之前康复起来。”老太监领命。 覃炀听得心里一沉,丹泽真病假病,想都不用想是假的,然而西伯使节夜会覃昱这事,他不信丹泽不知道,既然知道,一向谨慎行事的西伯狗,在最关键的时候不在场,匪夷所思。 退朝后,他没去枢密院,快马加鞭赶回府邸,找到温婉蓉,开口就问:“西伯狗的女人什么时候走?”温婉蓉愣了愣,来不及问他怎么突然跑回来,应了声今。 覃炀无心解释太多,拉着她胳膊往外走,吩咐:“赶紧找西伯狗接人!”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3章 别让我等太久 (猫扑中文)温婉蓉一路跑,拽上马车才反应过来,摸摸留下五指印的手腕,吃痛道:“发生什么事,这么着急?”覃炀寻思没外人,俯到她耳边,把早朝的事挑重点了遍。 温婉蓉一愣,下意识开口一句 “皇叔”,就被覃炀撞撞胳膊,示意别多言。覃炀声音极低继而道:“西伯为何突然派使节和谈,经过这段时间暗地里跟踪,我推测两个原因:一来两国交往不杀使臣,堂而皇之派人来燕都打探虚实。二来,利用使臣回国,顺带撤离潜伏在燕都的细作,回去布置周密的作战计划。” “只是……”到这,他停顿半晌,露出疑惑神态。温婉蓉听他欲言又止,不由问:“只是什么?”覃炀,他想不通,皇上明白西伯举战意图,为何佯装不知道,纵容齐臣相那些言官胡八道,把战事一拖再拖。 温婉蓉猜测:“会不会是朝廷不想打仗?”她回想片刻,接着:“从我去疆戎和你碰面,到如今,这几年年年征战,大大,前些时我在仁寿宫无意听见嬷嬷跟太后闲话,皇叔的头风病冬至后发过一次,好像为国库的事发愁,夜不能寐。”太后皇上犯头风病,消息多半不假。 覃炀在只言片语中听出皇上真正忧虑,他细细思量,很快明白怎么回事,虽杜家覆灭,但近十年挥霍无度,国库早成自家金库,死账呆账追不回,对外杜废材用兵无方,在军中毫无节制,粮草耗损过度。 难怪此战西伯拖到现在。覃炀觉得,战事拖延不单单粮草问题。往深想,皇上也许两手准备,靠计策不费一兵一卒降了西伯最好,要西伯不买账,只能武力解决。 不过无论哪种情况,皇上清扫内患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覃炀闷叹,不是祖母拦着,早把覃昱捶成渣! 温婉蓉见他紧绷下巴,一语不发,猜他闷闷不乐,握住粗糙的手指,宽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送走柳夫人,丹泽便能脱身,就算齐佑怀疑到我们头上,拿不出真凭实据,不敢轻举妄动。”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覃炀抠抠眉毛,句但愿,又掀开窗纱看了眼,转头叫车夫停车。温婉蓉愣了愣,问:“到了吗?”覃炀没理会,从怀里掏出十两碎银子,钻出去交给车夫,又低声了什么,温婉蓉没听清,就听车夫哎哎两声,跳下车。 “你拿钱做什么?”温婉蓉见他悠然自得回到车内假寐,忍不住问。覃炀闭眼回答:“不做什么,一会你就知道了。”似乎很神秘的样子。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蓝衣的孩敲开丹府的门,有人在街口等。管家立刻传话。 没多会,温婉蓉倏尔听见外面传来柳一一的声音:“请问覃夫人可在车内?”车夫在,端了矮凳请柳一一上车。 温婉蓉讲礼数,起身打帘子,发现丹泽跟在柳一一身后,不由愣住。丹泽看到她的同时,看见覃炀,也愣了愣。 柳一一反应快,钻进来时,稍稍屈膝,行礼道:“民女柳一一给覃将军请安。”覃炀淡淡嗯一声,斜眼看向紧跟上车的男人,视线又转向温婉蓉,扬扬眉。 一时间,四人坐在车内,显得有些拥挤,尤其覃炀和丹泽两个个头差不多的男人,相对而坐,温婉蓉想到宋执的评价,生怕两人动手,偷偷攥着覃炀的袖子,轻轻扯了扯。 柳一一则有种百闻不如一见的恍然大悟,两个男人虽不话,剑拔弩张的感觉格外清晰。 她偷偷看一眼温婉蓉,眼神透出几分畏惧和担心。温婉蓉无声朝她笑笑,笑得特别牵强。 覃炀先纳闷丹泽不上朝的原因,无意发现柳一一对襟领子下若隐若现的紫痕,立刻会意,冷哼一声,心里骂娘。 温婉蓉不知他冷哼什么,就知道他不高兴,到底看不惯丹泽不高兴,还是别的不得而知。 丹泽谨言惯了,更不会没话找话,冷着一张俊脸,十指相扣拉住柳一一的手。 柳一一彻底晕菜,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万一打起来,她是护头还是护好受伤的左臂? 于是一车人各怀心思,一言不发,听着外面嘚嘚马蹄响。进了西门街,兰家人似乎早有准备,拦下马车,命一行人换另一辆马车,继续往前走。 直到行入一处大宅门前,车夫拉住缰绳,车身停稳。覃炀对黑市兰家有所防备,头一个钻出去,见没什么异常,叫温婉蓉下车,接着后面是柳一一,丹泽垫后。 温婉蓉没见过兰夫人,但看见正门台阶上丫头婆子中间,站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面容姣好,气质优雅,个子不高,却给人不敢觑气势,想必便是黑市鼎鼎有名兰家长女,外界尊称兰夫人。 果然车夫请四人留步,上前对妇人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毕恭毕敬:“夫人,的将人带到。”兰夫人微微颔首,目光看向温婉蓉,又看向覃炀,侧侧身,做个请的手势,笑容不卑不亢:“烦请四位进府话。”温婉蓉点点头,回敬一笑,句有劳。 事后,她才知道,黑市有黑市的规矩,不问朝事只收银子,所以兰夫人没向她福礼称呼公主,也没喊出覃炀丹泽的官职,仅仅尊一声 “大人”。覃炀不在乎兰夫人怎么称呼,只关心覃昱的动向,兰夫人却答得模糊。 而丹泽就更不在乎,他迟早回西伯丹家,眼下最最在乎柳一一安危,请兰夫人借一步话,双手奉上一张千两银票和一张地契,谦和道:“夫人,在下来时仓促,略献薄礼,贱内烦请兰家人照顾。”可兰家不缺银子和宅地,兰夫人更看中丹家在西伯和雁口关的庞大信息势力,浅浅一笑,把两张值钱的纸张推回去,语气不疾不徐:“丹台吉心意,民妇已懂,请台吉放心,兰家定会将台吉夫人安全送往目的地。”送出去的保命钱没有收回的道理,丹泽把地契和银票放在桌上,起身拱手行礼:“有劳兰夫人操心。”兰夫人笑而不语,叫来亲信管家问护送柳一一的马车备好没? 管家早已候在侧门外,随时可以出发。兰夫人抬抬手,示意下去,又看向温婉蓉,称一声覃夫人:“今怕是要委屈您,随柳夫人一起出城,到了城郊,自有人送您回府。”温婉蓉笑笑,点头明了,四人跟着管家离开。 管家是聪明人,走到马车边,转身向四位作揖道:“时间尚早,山高路远,各位大人有什么吩咐叮咛,还请自便。”完,识趣退到侧门里。 覃炀没兴趣看西伯狗你侬我侬,拉着温婉蓉走远。马车旁只剩柳一一和丹泽。 柳一一很是不舍,顾不上脸面,扑上去紧紧抱住精瘦的腰,忍住想哭的冲动,低声哀求:“丹泽,你一定要来接我呀!”丹泽叹气,摸摸瘦弱的背,温柔道:“一定去接你。”着,他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很不起眼的竹筒,叮嘱柳一一务必随身携带。 柳一一看看竹筒,又看看他,问:“里面装的什么?”丹泽故作神秘一笑:“好东西,等离开城郊再打开。”柳一一摇了摇,听听声音,什么也没听到,好似没心没肺笑道:“不会给我个空筒子,逗我玩吧?”她笑,丹泽却没笑。 柳一一笑着笑着,也不想笑了,蹙蹙眉头,垂下眼睑,沉默好一会,突然赌气似的:“如果让我等太久,我就不等你了,去给半百老头填房!”明知对方言不由衷,丹泽松口道:“那样,也好。” “你!”柳一一真的生气了,狠狠瞪一眼,推开他,气呼呼爬上车,钻进去。 没隔一会,车里传来呜呜咽咽的低泣声。温婉蓉听见柳一一哭了,跟覃炀去看看,转身也上了车。 柳一一太难过,看清上车的人,顾不上礼数,扑上去抱着哭,哭得不出话,而后就听见丹泽在车外对管家,出发吧。 车厢微微颠簸,缓缓前行。哭泣声越行越远,丹泽站在原地没动,握紧的拳头又松了松。 覃炀被断断续续的哭声搅得心浮气躁,不由想起前几日离府的英哥儿,心情更加糟糕,还没开战,一个二个哭个没完,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索性找兰家要匹马,一路加鞭离开。而温婉蓉好言劝了很久,终于在离开城门前,柳一一停止哭声。 与此同时,齐淑妃正拿着柳一一的病册,细细查阅。 “气血亏虚?”合上册子,她似笑非笑盯着不停擦汗的李太医,问, “听钟御医,女子葵水之日都会气血亏虚,这也算病?”李太医不敢诋毁钟御医医术,更不敢得罪齐妃,再三斟酌道:“回娘娘的话,卑职拿过脉,感觉,感觉……”齐淑妃见不得唯唯诺诺没用的样子,一册子丢过去,厉声道:“感觉什么!快!”李太医吓得噗通跪地上,慌不择言:“卑职感觉刘绣娘的气血亏虚不是妇女之症,而是外伤引起,家父曾随军行医数年,卑职耳濡目染,不敢虚言!”外伤引起? 齐淑妃微微一愣,兰花指点点李太医:“是何外伤,你看了没?”李太医连连摇摇头:“当时丹寺卿在场,卑职顾忌女患,不敢过多接触,开完药方便离开。”丹泽也在场? 齐淑妃摆摆手,示意李太医先下去。李太医一走,一个人影从屏风后猫出来。 齐淑妃立刻变了口吻话:“三哥都听到了?”齐佑嘴角一挑,不理会齐妃,眯了眯眼,自鸣得意:“我的机会来了。”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4章 找茬 (猫扑中文)齐淑妃难得找到巴结机会,讨好问:“三哥什么机会?”齐佑心情大好,愿意与她多两句:“李太医去丹府那上午下午?”齐淑妃回答上午。 “那不就得了,丹泽勤于公务的名声在外,真像外界所传,绣娘是个普通通房,他能上心连公务都不管了?”齐佑顺手端起宫女递来的茶盅,打开吹吹水面的茶沫子,接着, “退一步,就算是妾,哪怕通房丫头,也是常伴枕边的女人,都察院都查清楚了,丹府进出除了这个女人再没出现第二个。”齐淑妃经历男女之事,自然懂齐佑一番话的意思。 如今燕都官员,别四品以上,就是七八品芝麻官娶妻纳妾屡见不鲜,丹府却只养着一个女人,足以证明两人关系不是夫妻甚是夫妻。 “没想到这绣娘还真好命。”齐妃语气酸溜溜。齐佑不在乎谁命好命薄,品口茶,咂咂嘴,自己的:“上次那份弹劾折子递上去,皇上当面斥责丹泽风纪问题,骂归骂,不过罚俸一月,我思来想去,是罪名不够大,问题不够多。”所以从枕边人下手,齐淑妃伸出大拇指,谄媚道:“三哥果然比大哥心思活络有手腕,别看大哥会读书,也就是个书呆子。”夸他比齐贤好,齐佑心里暗爽,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放肆,逝者为大,岂容旁人置喙,这话也就是我听见,要被我爹听见,少不得骂你一顿。”提起齐臣相,齐淑妃老实闭嘴,打心里畏惧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伯父。 齐佑对此很满意,又虚以为蛇叫她不必拘束,接上刚才的话题:“丹泽平时为人心谨慎,把柄不多,我不好叫都察院的人介入太明显,这段时间还是叫那个新进太医探病即可,再寻机会抓人。”齐淑妃应声明白。 一件事完,再另一件事:“三哥,妹妹知道你心思多,还请三哥帮帮妹妹才好。”齐妃那点心思,齐佑一猜就中:“又为皇上就寝的事?”齐淑妃点点头:“三哥果然通透!” “别给我戴高帽子。”齐佑最烦后宫之事,那是皇上家事,他在背后动作做多了,那传出去,吃不了兜着走。 齐淑妃不管,拿他当救命稻草:“三哥,妹妹怀有龙嗣,也是为齐家争荣,本以为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会多来景阳宫,谁曾想,皇上以我养胎为由,夜夜宿在合欢苑,倒给了那狐媚巴结机会,改明儿再册封贵妃,在这后宫可就真变成太后之下万人之上了。”见齐佑不吭声,她直击要害道:“三哥,皇后位置一直空缺,皇上离四十尚有几年,风头正盛,若日后兰僖嫔也诞下一儿半女,贵妃离皇后一步之遥啊。”她就不信齐家能眼睁睁看着皇后之位拱手让人。 果然齐佑听了这番话沉默半晌,似乎思考什么,隔一会道:“后宫之事我不便插手,法子我能帮你想,怎么做还得靠你自己。”齐妃就等这句话,赶忙福礼道谢,激动道:“妹妹多谢三哥!”齐佑摆摆手,喝完这杯茶准备走人,临了叮嘱:“别忘了叫太医出诊,这是要事!”齐妃保证,明就派李太医去丹府复诊。 隔李太医还是上次那个时间敲开丹府大门。管家开门一见又是他,笑得牵强,故作不明问:“我家大人不在,李太医找谁?”李太医拱拱手,笑答:“李某又奉娘娘之命给刘绣娘会诊。”管家哦一声,露出难色:“这事啊,真不巧,您来的不是时候。”李太医愣了愣,只问:“可是刘绣娘在休息,在下不便打扰?” “那倒不是。”管家笑道,扯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前日夫人吃了李太医的药,感觉恢复大半,赶巧第二日娘家来人,母亲病重,大人不忍见姨娘哭泣,便允了回家探亲,估摸三四日才能回。”李太医听懂,告辞:“这样啊,在下叨扰。”语毕,转身离开。 管家也未挽留,看一眼年轻太医背影,赶紧合上朱漆大门。李太医年轻,为人正派,想不到宫里那些险恶,回到景阳宫如实禀报。 齐淑妃一听,不无得意哈哈大笑,笑得李太医莫名其妙,他只问:“娘娘,卑职还去丹府复诊吗?” “她人都走了,你还去干什么?”齐淑妃给他一个不屑眼神,摆摆手指,示意下去。 李太医走后,齐妃立刻写了个条派人去齐府,齐佑看见消息时,色全黑。 隔景阳宫。他不顾宫人阻拦,气急败坏闯进正殿,把悠闲喝茶的齐淑妃好一顿训斥:“叔叔家怎出你这等蠢货!那娘们跑了,你还高兴?!高兴什么?以为我们大获全胜?”齐淑妃难得好心情,被突如其来坏脾气搅坏兴致,却敢怒不敢言。 “三哥今儿怎么了,一来火气这么大。”她抚摸腹,叫宫人们赶紧上茶,讨好道, “妹妹是替三哥开心,一切如三哥所料,想来那西伯人做贼心虚,才把身边女人送走。” “还算句人话。”齐佑睨她一眼,端过茶盅,咂一口,气顺三分,语气稍缓, “事不宜迟,我先回都察院收,你赶紧找合欢苑要人去,记住千万别我们找过太医问诊。”齐淑妃很快会意,也想看看狐媚子这次编什么瞎话诓她,抓个真凭实据告诉皇上,让皇上明白,合欢苑那位是什么货色。 于是这头齐佑慌忙火急离开,那头齐妃叫人更衣,上轿撵,亲自前往合欢苑。 齐妃到达合欢苑宫门口时,牡丹正和两三个宫女坐在游廊下晒太阳,打璎珞。 “妹妹这合欢苑清雅别致,难怪皇上喜欢这儿。”齐淑妃望着满院已经开花的梨花树,妒意毫不遮掩,指桑骂槐, “想当初本宫想在宫院里种几棵桃柳,皇上没应,本宫一直不解其意,如今看到妹妹满院子白梨花终于明白,皇上不喜俗艳之物,人也一样。”明里暗里讽刺牡丹姿色艳丽,俗不可耐。 牡丹知道齐淑妃绝非善类,又看了眼快藏不住的腹,上前行宫礼叩首,全然一副听不懂表情,恭敬道:“不知淑妃娘娘驾到,妾身有失远迎,望娘娘海涵。”齐淑妃哼一声,踱步到牡丹方才坐的宫椅上,扶着腰坐下来,似笑非笑盯着牡丹,不允平身:“兰僖嫔,你好大胆啊,怠慢本宫也罢了,敢怠慢龙嗣,若皇上知道,该当何罪?”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听得牡丹蹙眉,她低着头,掩去神色,平静道:“妾身不知何罪之有,还请娘娘明示。”齐淑妃冷笑:“明示?这会子听不懂了?”牡丹额头贴地,抵死不认:“妾身为实不知。”齐淑妃不话,站一旁的太监狐假虎威,细着嗓子喝道:“大胆!犯错还敢顶撞我家娘娘!”狗奴才! 牡丹暗骂,面上波澜不惊:“只求娘娘指明,若真怠慢娘娘和龙嗣,妾身甘愿受罚。”看来不到黄河心不死,齐淑妃看她嘴硬到什么时候,不疾不徐道:“兰僖嫔,本宫念你侍奉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妨告诉你,你合欢苑的绣娘大逆不道,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罢了,竟抗旨不尊,到现在连面都见不到,本宫问你,谁给她这么大胆子?!”齐妃越急着要人,牡丹越肯定齐家有诈,心里盘算柳一一应该被送走,悬着的心落下,嘴角微微上扬,抬头满眼委屈:“娘娘若为刘绣娘一事责怪妾身,妾身冤枉。”着,她缩成一团,娇柔跪坐地上,眼圈泛红,道:“妾身出身卑微,不敢麻烦内务府的公公和姑姑,便趁那日皇上心情好,斗胆提出招个绣娘进宫教妾身女红,没想到皇上应了,事后冷静下来,后悔自己行事莽撞,可皇上金口已开,妾身怎敢随便反悔。” “再那绣娘一介平民,怎能与娘娘贵体相提并论,她病了,妾身连忙将她赶走,就怕过了病气给龙嗣,娘娘却冤枉妾身怠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柔弱可怜的哀怨神情,配上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庞,别男人,就连齐淑妃看了都不禁生出三分怜惜。 转念一瞬,她真切明白,皇上为何夜夜宿在合欢苑。倾城的容貌,软弱的身姿,嗓音如玉,压在身下生欢时,必然滋味极佳吧……齐淑妃想到这些,心中妒火越烧越旺,忽然厌恶极了眼前明艳的眸子,低喝一声 “回宫”,带着一众宫人鱼贯离开。直到她走远,牡丹才揉着发麻的双腿,发颤地站起来。 甬道里。跟在轿撵旁的太监,对着合欢苑的宫墙嘁了声,明面安慰实则巴结:“娘娘莫气,依奴才见,那兰僖嫔不过庸脂俗粉,比不上娘娘清丽高贵。” “就是就是。”跟在另一边的宫女附和, “若了解圣意,谁能比得过娘娘您,奴婢方才见了那一院子梨花不觉如何,倒是娘娘一番话醍醐灌顶,思来是圣上以此告诫兰僖嫔,一介低贱优伶而已。” “那是自然,别区区一个兰僖嫔,就是放眼整个后宫,娘娘姿容一等一,娘娘第二,谁敢第一。”你一言我一语马屁拍到齐淑妃心里。 面上却无限委屈:“你们好有什么用,要皇上好才行,那兰僖嫔优伶出身如何,能留住皇上的心,岂是你我奈何的?”宫女笑着劝:“娘娘切莫妄自菲薄,您怀着龙嗣,饶是兰僖嫔狐狸精转世也比不过皇子分量。”提到皇嗣,齐淑妃的剩下那点不顺彻底消散,她想起齐佑出的主意,心思这次让贱人逃过一劫,下次就没那么容易! 回到景阳宫,齐淑妃翻箱倒柜,找到一件压箱底的苏绣裙裳,是前年杜皇后送她,陪皇上开春游园时穿过,当初皇上还夸漂亮。 她攥着裙子眯了眯眼,叫来贴身伺候宫女,把东西送到内务府,命五内做条一模一样的。 就在景阳宫算计牡丹的同时,齐佑回都察院着手抓人。傍晚的火烧云红遍半个空,厚厚丹红云层占满际,压在头顶,叫人有些喘不过气。 温婉蓉抱着飒飒,仰头出神,心里莫名不安,以至于身边多站一个人也没发现。 “几片云有什么好看?”覃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别别嘴。 温婉蓉微微一愣,回过神,朝他笑笑:“今儿怎么这么早,我以为你又要落锁前回来。” “爹爹抱!”飒飒不管不顾插嘴,藕节似的胳膊伸向覃炀。覃炀单手把她接过来,飒飒立马问:“爹爹,哥哥呢?飒飒好几没见哥哥,她们哥哥走了,是不是真的?”英哥儿走后第二,向来只知道好吃的飒飒,突然围着屋里找人,找不到后大吵大闹,哭得泪人儿一样,谁哄都没用,一个劲吵着要哥哥。 冬青没法子,只好哄骗,英哥儿出府给她带好吃的回来。没想到飒飒把话记到心里,当着覃炀的面问出来。 覃炀对温婉蓉皱皱眉,沉声问:“谁的?消停两闲不过?”温婉蓉心知冬青好意,柔声劝了几句,虽然覃炀不高兴,好在没发脾气。 覃炀最近忙,不是在枢密院议事,就是回府翻兵书,没工夫计较,吃完饭后窝进书房,直到睡前才回屋。 夜深人静,整个府邸静悄悄,两人相拥而眠,睡得正熟,忽而院门声响起,又闷又急,格外清晰。 覃炀条件反射清醒过来,下意识坐起,吵醒身边人。温婉蓉揉揉眼睛,迷糊问:“起夜吗?” “不是。”覃炀应声,听了会外面的动静,摸件外衣披上,转身拉好被子,道, “你睡,我出去看看。”温婉蓉嗯一声,闭上眼没多会,就听见屋门开了又关,紧接着门廊下传来嘁嘁嘁极话声,不知讲什么。 再过一会,院门门闩被取下,就听见一个慌张的声音:“二,二爷,出事了!”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5章 朝堂之上 (猫扑中文)事出突然,加上起床气,覃炀极不耐烦低吼:“!”院外的厮缩了缩脖子,生怕一个不心惹怒自家二爷,咽口唾沫,声嗫喏:“方才兰家派人报信,柳夫人在半道遇险,现在人、车及护送打手,皆生死未卜。”消息一出,覃炀愣了,跟他身后的仆役第一反应问:“二爷,要不要禀报少夫人?”覃炀抬抬手,示意不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别一惊一乍。”着,他看向厮,疑惑道:“戌时三刻关城门,现在快三更,兰家怎么得到消息?” “这……”厮有些懊恼,刚刚一心急着禀明情况,忘了问清楚。仆役年纪长,冷静许多,拱手道:“二爷,老奴去过西门街,听兰家有些不成文规定,不知是不是真。”覃炀:“讲。”仆役对厮使个眼色,厮忙退出去,仆役才道:“兰家也曾保护过棘手人物,为谨慎起见,护送分两队,一队明,一队暗,暗地里那队必有一个报信人,防止报信人被害,都是上路后挑选。遇不测时,报信人躲入暗中,不现身不出手。此次兰家夜里报信,定是事态紧急,在城外放了响箭,或烟火一类信号。”黑市规矩多,覃炀早有耳闻,不过兰家规定第一次听,并不意外,他估摸时辰,明去城楼问问夜巡守卫便知一二。 仆役看他脸色,揣度心思,问:“二爷,眼下柳夫人的事……” “我自有安排。”完,覃炀转身回屋。他脱了外衣,摸黑躺下,一只温热软绵的胳膊搭上来。 “醒了?”覃炀把身边的人往怀里搂了搂,鼻腔里呼出叹息般的重气。 温婉蓉确实醒了,从刚才覃炀出门,到打开院门,整个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唯独院外厮什么,听不真切,好像出事了,再听覃炀口气,似乎不太好。 “方才什么事?大半夜的。”她心里隐隐不安,忍不住问一句。覃炀不想,哄她:“没什么事,睡觉。”着,他闭上眼。 对方越不,越引起温婉蓉的警觉,她从怀里退出去,借起夜下床,点了火褶子,看一眼漏刻,近子时末。 重新爬进厢床时,她犹豫下,问他:“睡了吗?”覃炀半晌没作声,她以为他装睡,准备问第二遍时,发现真睡着了。 但一早,未亮,覃炀便起床,他鲜有比温婉蓉起得早。温婉蓉被革带上玉扣撞在一起的叮当声吵醒,一睁眼,就听见覃炀在堂屋跟下人交代去前锋营传话,拉几头狼青给他备用。 她奇怪,穿衣服下床,视线跟着走进来的男人:“好端端,拉狗做什么?昨晚到底发什么事?”温婉蓉在疆戎见过狼青咬死人,对大狗心有余悸。 覃炀看出她的担忧,坐在八仙桌旁,拍拍旁边的空位置,示意陪他一起吃早饭。 温婉蓉洗漱完就来,迅速钻到屏风后,以为覃炀要边吃边聊,没想到他忽然开口道:“昨晚兰家来人。”兰家人? 温婉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吐掉嘴里的茶水,擦擦嘴问:“兰家人大半夜找我们干吗?我们与兰夫人不过一面之缘。”覃炀嗯一声,淡淡道:“估计兰夫人以为覃丹两家有来往,连夜告诉我们,护送的人出事了。”柳一一出事了? !温婉蓉怔了怔,顾不上洗脸,跑出来,坐到覃炀旁边,蹙眉道:“你夜里怎么不告诉我?” “大半夜了有屁用。”覃炀倒杯热茶,目无斜视道, “三更,别人,连耗子都出不了城,出去干吗?夜游?”温婉蓉着急:“起码我们应该打发人去丹府,知会丹泽一声啊!”覃炀要她把心放肚子里:“兰家叫人告知覃府,就不去西伯狗那?”顿了顿,推心置腹道:“温婉蓉,黑市兰家不容忽视,敢对他们下手,绝非等闲,我挑明,现在除了朝廷,没有其他势力与之抗衡。”再朝廷,温婉蓉首先想到皇上:“你的意思,是皇叔想对兰家动手?”覃炀别别嘴:“不好,眼下齐佑嫌疑最大,他和西伯狗水火不容,都察院专管燕都案子那群**人和大理寺相互挤兑,风言风语传到枢密院,祸祸王八蛋们隔岸观火,幸灾乐祸得很。”枢密院祸祸的德性,温婉蓉不看别人,看覃炀就清楚一二,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果真齐佑下手,只要查出丹泽与西伯人私下往来,覃家必定跟着遭殃。 可对付齐佑,简单也简单,难也难。温婉蓉思忖一会,道:“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帮丹泽也是帮我们自己。”覃炀毫不犹豫道:“这是自然。” “你想到应付的法子?” “没有。”覃炀食指轻敲桌边,发出叩叩声,神色微变,反问, “覃家至交,朝野皆知,现在突然出手帮个异族分子,你当齐家傻吗?”这一问,温婉蓉也糊涂了:“我们帮还是不帮?” “帮肯定要帮,”覃炀心想不是覃昱闹幺蛾子,谁的女人被抓关他屁事,转念到底怎么帮又不显眼一时没头绪,只叮嘱温婉蓉, “西伯狗和齐家那边有我,你今进宫找机会告诉牡丹,要她安分守己,好自为之。”温婉蓉点点头,知道。 随后红萼提来食盒,摆饭,两人吃到一半,厮回报,狼青备好了,问如何安置? 覃炀放下筷子,交代把狗拴到后院,没他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厮领命。 覃炀心里有事,还剩半碗粥,便擦嘴不吃了,起身穿外衣。他不吃,温婉蓉跟着下桌,伺候穿衣,又看看漏刻,关心道:“你准备出门?这个时辰还早吧?”覃炀坐在屋里憋闷,不如早点出门。 九卿堂是早朝前专供官员们休憩等候的偏殿,当值的太监千想万想,没想到向来踩点上朝的覃大将军来这么早,供茶出来特意看了眼微微放亮的东边,以为今儿太阳打西面出来。 覃炀无视宫人短暂的惊诧目光,撩袍踱步,背脊笔直跨进九卿堂,一只脚刚刚落地站稳,扫一眼偌大的堂屋,微微一怔。 同样笔直背影,负手站在半开的窗户前,对外凝望,一头蜜色头发在明亮火光中各外显眼。 覃炀挑挑眉,心领神会,原来睡不好,早起床的不止他一个。想想也是,自己女人出事,能吃得香睡得着,不是傻就是窝囊废……回过神,他坐在距门最近的位置,稍等片刻,太监端来一杯热茶,稳稳放在覃炀右手边的四方茶桌上,而后退出去。 丹泽其实在人进门的一刹,听脚步声辩出来者何人,他视线稍转,余光瞥见鸦青色官袍,确定猜测,神色肃然,思绪重回忧虑之中。 九卿堂恢复闻针掉地的安静。两个男人,一个坐着喝茶,一个站着望,哪怕心里想的同一件事,谁也不理谁,不知是不屑与之交谈,还是懒得开口。 “覃将军,昨夜是否安睡?”不知何时,丹泽坐到覃炀斜对面,一瞬不瞬看着他,问得极隐晦。 覃炀扬扬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笑容,大有明知故意的意思。他不喜丹泽,丹泽对他亦无好感,若非现在拴在一条绳子上,一个不会屈尊,一个不会逼迫自己,搭理对方。 丹泽听着外面动静,谨慎道:“今我会去西门街找兰家一起寻人,将军这边……” “我不能出面。”覃炀知道他要问什么,直言不讳, “前锋营养了狼青,借你几只,记得还。”丹泽是明白人,起身拱拱手,多谢。 寥寥几句,两人心知肚明,不必多言。随着早朝时间推移,九卿堂的官员越来越多,大家讨论最多的是大周与西伯的两国关系。 文官自跟文官扎堆声议论,武将大多给予不屑神色,更多提及雁门关现下形势,时不时暴出豪爽笑声。 一时间九卿堂内好不热闹。快到上朝时辰,一众人三五成群往外走。宋执拉着覃炀故意放慢脚步,走到最后,低声道:“你今早发屁眼疯,那么早出门,害我扑个空。”覃炀单眉一挑,忍住打人的冲动,哼一声:“老子出门早晚关你屁事。”宋执继续犯贱找打,学他的口气:“老子难得好心找你,换个人鸟都不鸟。”覃炀绷着脸,给一个再信不信老子捶死你的表情,示意闭嘴。 “一大早,肝火旺不好。”宋执见他不高兴,幸灾乐祸一笑,倏尔压低声音,话锋一转,别有深意问, “你今早很反常,夜里出了什么事?”覃炀深深看他一眼,下巴朝奉殿偏了偏,岔开话题:“到时辰了,少闲扯。”宋执扬扬眉,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奉殿上,早朝准时准点。皇上在朝堂上素来一视同仁,今却难得一见,当着一朝臣子,点名点姓关怀笑道:“丹寺卿,朕闻你前日身体不适,可好些?”丹泽满心想着如何找到柳一一,突然被点名,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出列作揖行礼回道:“微臣感恩皇上体恤,临表涕零,唯有养好身体,为朝廷鞠躬尽瘁,不负皇上垂青。”表忠之言,萧璟爱听。 他声音微沉嗯一声,眼带七分笑意,顺水推舟道:“丹寺卿,关于西伯议和一事,朕将重任交于你。”难道皇上改主意,决定主和? 丹泽垂眸,暗暗惊讶一瞬,弯腰作揖,镇定道:“微臣殚精竭力,定不负皇上重望。”完,他退后几步,回到朝臣队列中。 萧璟完一件事,就议和,继续道:“西伯大汗为表诚意,愿退兵二十里,重修两国商贸之路,不过提出一个条件……”着,他扫一眼堂下各位朝臣,见众人低头垂手,似乎等宣布下文。 萧璟掷地有声地:“西伯使者要求,签议和书的地方,定在距雁口关城五里外黑水河附近。”话音一落,整个朝堂沸腾起来。 为首开口竟是平日不问朝事的两位闲散王爷。王爷义愤填膺,坚决反对:“皇上,签书为何是那西伯老儿了算?欺负我大周无兵无卒!且不雁口关边防屯驻十万大军,当初跟着皇太祖打下的覃、宋、许、邓几大武将家族人才辈出,要打便打,提这等刁钻条件,臣兄看不出半分诚意!”一席话带有煽动性,可皇上明白,几位臣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心愤难平是一回事,开战、议和是另一回事。 “覃爱卿有何看法?”萧璟听完,视线转向武将官员一列。覃炀并不意外自己被点名,然而听到黑水河三个字时,有些走神,父亲战死之前,他去过两次黑水河,那一带地势低洼,两边高高的土坡上一大片杂草丛生,极易中埋伏。 回过神,就黑水河地势简单叙述后,斟字酌句道:“皇上,臣以为议和条件尚可,但签书地点有待商榷。”既是臣,就得有臣子的恭谦,平时鬼吼鬼叫,关键时刻总不能跟那几位没事遛鸟、养妾、游乐的王爷一样,上嘴巴往下嘴巴一剁,想什么什么。 “爱卿以为哪里合适?”皇上追着问。 “臣以为燕都即可。”覃炀考虑再三回答,不上因为覃昱的事心虚,还是兰家突然被袭,总觉得皇上看他的眼神带有几分审问和怀疑。 也正是这份审问和怀疑,让他意识到,皇上顾及君臣关系,平衡各方势力,只要面上找不到错,他们一家安分待在帝王眼皮底下最安全。 只是,签书地点万一定回燕都,西伯狗更不好脱身。加上柳一一不知去向,多拖几日,只怕议和书还没签,所有把柄落他人之手。 念头在脑子里转一圈,覃炀犹豫片刻,接着:“丹寺卿作为大周使者,应代劳皇上旨意与西伯使者谈判,若西伯不肯,非去黑河水谈,派丹寺卿一人前去即可,届时臣八百里加急告知许统领,由他亲自带一队人马暗中保护。”表面上为皇上出主意,实则给丹泽听,要他走。 丹泽怎会听不明,他低头垂眸,好似认真听取,可藏在宽袖里的手握成拳头,泄露内心挣扎。 他心知黑水河是最好的脱身机会,即便柳一一屈打成招,他一旦出了雁口关边界线,有了丹家接应,无人奈何得了他。 但想到柳一一,想到临别那兰家马车上的哭声,想到夜夜缠绵悱恻,想到未实现的承诺,想到她冻得产……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6章 天塌下来有我 (猫扑中文)丹泽为自己野心错过一段感情,不想再错过第二次。柳一一从不知道,每次她要他接她时,那种满是期待眼神,看得丹泽几次差点反悔。 他想,只要柳一一活着,这次他亲自带她离开,回西伯兑现所有诺言。 如果遭遇不测……丹泽不敢往下想,微微皱起眉头,重新出列,就覃炀方才一番话,斗胆进言:“皇上,微臣以为覃将军所言良策。” “好一句良策。”就在众臣等着皇上意见的时候,齐臣相突然开口,冷笑瞥一眼两人,上前一步出列,对萧璟行礼, “皇上,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然西伯族狡猾多端,野蛮凶残,丹寺卿前去黑水河凶多吉少,万一被害,我们正中西伯下怀,开战,战胜便扬我大周国威,若战败……”及此,齐臣相看向覃炀,质问:“覃将军曾顾及皇上颜面?!”中了敌人诱奸,再被打得落花流水,何止颜面,里子面子全丢光! 覃炀心里冷笑,不是他爷爷走得早让贤,轮得到齐臣相倚老卖老?转念,他猜齐佑私下跟齐臣相了什么,不然老东西为何跟他过不去。 武将没有文官那些弯弯绕,不喜就是不喜,连眼神都带着厌恶,覃炀懒得理会齐臣相,直接向萧璟抱拳,声音洪亮道:“皇上,臣一直主战,开春后雁口关探子回报,西伯动作频繁,所以臣不认为他们有议和之心,至于开战,许统领乃武德侯世子,虎父无犬子,请皇上明鉴。”武德侯三个字时,特意咬重音,不止皇上,连后排文武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传闻武德侯年轻时沙场上出奇制胜屡获战功,在许家同辈男子中,文韬武略,无人不竖起大拇指,十九岁封骁骑将军,官居四品,若不是淡泊朝廷,护国大将军一职轮不上杜家,更轮不上覃炀一个晚辈。 此刻抬出许家,无非告诉皇上大周武将杰出,不惧强敌。齐臣相混迹官场几十年,皇上喜欢听什么话,不喜欢听什么话,再清楚不过,他总不能再拿许家泼皇上冷水。 萧璟似乎不急,嘴角略带笑意看向两人,一言不发等待下文。 “老臣愿大周昌盛,愿皇上千秋万福!”齐臣相突然行跪拜大礼,额头贴地,发自肺腑一声表忠,惊诧所有人。 “齐臣相快快请起。”萧璟看一眼站在身后的太监。老太监立即会意,快速几步过去,扶齐臣相起来。 “齐臣相多虑了。”萧璟的笑意七分虚三分实道, “朕深知齐家忠胆之心,何为几句争论怪罪臣乎?”听皇上一番话,众臣神色各异相互看一眼,反应快的早看出齐臣相的套路,反应慢的恍然大悟,为何齐臣相在覃将军的言论后牛头不对马嘴的表忠,原来怕皇上责怪他唱衰大周打不过西伯。 再往深想,齐家衷心大周,期望社稷稳固,盛世少战,既然有人执意开战,胜了,皇上开心,百官日子好过,齐家文官出身没有任何损失,败了,由覃家一力承担,齐家隔岸观火,看准时机煽煽风点点火,一报齐夫人之仇,岂不快哉! 老狐狸!覃炀思忖片刻,会意冷笑。齐臣相却目无斜视,行礼自责道:“皇上,老臣糊涂。”他越谦卑,萧璟顾及君臣之礼,越不会怪罪。 果然,了几句安抚的话,注意力转向覃炀,只问:“开战,胜算几层?”这一问,众臣又开始揣测新圣意,难道皇上两手准备? 于是所有目光不谋而合又聚集到覃炀身上。他想覃昱为西伯必然全力一战,不敢妄自菲薄,谨慎回答:“回皇上的话,胜算六层。” “请覃将军话三思。”齐臣相满眼嘲讽侧了侧脸,看向覃炀。覃炀看见也当没看见,朝萧璟抱拳道:“臣不敢妄言。”他比不过齐臣相耍嘴皮,玩权术,但论沙场,覃家一句顶齐家十句,因为皇上也是武将出身,为先帝出征数次,立过汗马功劳,此时些夸大其词的虚话只会引来反感。 萧璟坐在龙椅上,思虑更多,既不会当众臣驳了齐臣相的面子,让文官们杯弓蛇影,惶惶不可终日,也不能为一句直言打压覃家,寒了武将们的心。 他略微沉吟,看着覃炀:“明日未时御书房再议。”覃炀抱拳领命。直到退朝,就议和还是开战,皇上也没给句明话。 朝臣三三两两边走边低声议论,只有丹泽头一次几步赶上覃炀,仅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低声谢,又快步离去。 覃炀眯了眯眼,望着远去的背影,波澜不惊,他并非见不得齐家以权压势,可齐臣相突然在西伯狗后面插话,分明冲着他们两人来。 丹家势力再大,仅限西伯,丹泽再有能耐,于燕都不过浅滩之鱼,覃炀不止一次地想,这子不早点回去继承爵位,搅得一堆人不安生,还妄想温婉蓉,脑子有病吗? 即便后来出现柳一一,覃炀依旧膈应,瞧瞧那张脸,西伯狗当他瞎啊! 偏偏什么不能,不谈平日那群祸祸,就宋执知道,不得笑他半年,索性西伯狗滚蛋最好,免得同城低头不见抬头见,迟早膈应短命。 覃炀想想,不大痛快,出了午门,一骑快马回枢密院。方才朝堂言论绝非儿戏,站在挂立墙壁上的羊皮舆图前,覃炀的深眸盯着黑水河那片区域,眉头深锁,西伯议和肯定幌子,而选黑水河开战,谁先埋伏,谁占优势。 他粗糙手指摩挲下巴,顺着黑水河往上看,很快找到距离雁口关边界最近的部族,细细端看一会,神色渐冷,若探子所报属实,西伯收编此部族占了极大先机。 西伯善骑射,骠骑良驹日行千里,从部族到黑水河,估摸最多一个时辰,到时西伯援军扎营部族附近,开战时一路南下,别黑水河,一鼓作气杀到雁门关口不无可能。 于丹泽是好事,于覃炀极不利好…… “难得见你在朝堂上帮谁话,还是关系恶劣的人,”不知何时宋执从门口探头进来,揶揄道, “和西伯狗握手言和了?” “滚蛋!”覃炀被打断思绪,不耐烦摆摆手,叫他要么进来关门话,要么哪凉快哪歇着去。 宋执嘿嘿一笑,非但不滚,自来熟拖把椅子过来,要覃炀泡茶。 “老子看你皮痒。”覃炀边起身边骂,没一会方几茶桌上多了两个茶杯。 宋执拿起来闻一闻,感叹:“好香,是今年新进的龙井?”覃炀对茶没讲究,不过大宗正院每月送到覃府的份例,比其他皇亲多份茶叶,温婉蓉就装两罐给他带去枢密院品尝,宋执贼精贼精,见对方不答话,立刻明白过来,啧啧两声,夸赞:“温嫂子真好!”覃炀斜一眼,嘶一声,表情明显不悦。 宋执是狗脸生毛,看他发恼,见好就收,嘴上死犟:“论大,你是我表哥,温婉蓉虽我几岁,辈分放那,我叫声嫂子不对吗?”叫嫂子没错,但叫得骚里骚气,覃炀听着想打人。 “不叫就不叫,唬着脸怪吓人的。”宋执一如既往骚气满满,但心里笃定覃炀有古怪, “哎,发生什么事连我都不告诉?”覃炀一早醒来是想告诉宋执,宋执看似不着调,但关键时刻总能戳到点子上,不过念头在九卿堂见到丹泽那一刻烟消云散。 一个覃昱就把宋执紧张得够呛,再搅进来一个都察院的齐佑,宋执还不吓破胆,表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覃炀皱皱眉,就着茶把嘴边的话咽下去,答非所问:“最近覃昱找过你没?”他是随口一问,听得人却心里一沉,宋执猜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几分心虚低头喝茶,信口雌黄:“他是你哥,要找也该找你,找我做什么?”覃炀想想也对,一口气喝干杯里的茶,注意力重回舆图上,念叨:“你抽空回府一趟,表婶现在找不到你,就去找温婉蓉,找不到温婉蓉就来枢密院找人,哎,这是枢密院,不是你家后花园。” “知道了。”宋执声音如常,眼底复杂的神情没人看见。就在覃炀为黑水河之地发愁时,丹泽匆匆忙忙赶回大理寺,把关于之前调查粉巷以及阿肆的文书资料统统翻出来,卷成一卷,藏在袖兜里,快马加鞭回了府,叫管家端来炭盆,一个人关在书房,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而后换身便装,离府,上马,直奔覃家府邸。 温婉蓉没想到丹泽会直接找上门,猜多半为柳一一的事而来。为避嫌,丹泽没有直接找她,而是找了冬青,叫冬青传话。 温婉蓉换衣服时,冬青在一旁低声提醒:“夫人,真要出去吗?奴婢怕二爷……”冬青不知道夜里发生什么事,温婉蓉也没打算告诉,只:“丹寺卿一定有极重要的事,否则不会来找我。”语毕,怕冬青跟着,叫她回老太太那边把飒飒抱过来。 冬青心知肚明自家夫人是找理由支开自己,迟疑片刻,应声好。丹泽谨慎,隐没在覃府西侧门的巷子里,等看到明媚阳光下一抹熟悉丽影,才稍稍往前挪步,唤声 “阿蓉”。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叫她名。温婉蓉微微一怔,循声望去,几步之外,俊隽的外貌,欣长笔直的身材,如青玉精雕细琢般男子站在斑驳树影下,几束明晃晃的光线照耀蜜色发丝,折射出明亮光泽,却透着陌生气息。 “这次找到柳一一,我会一同离开。”丹泽往前踱步,却在一步之遥停下来,语气像告别。 温婉蓉终于知道覃炀一大早拉狼青来做什么,她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听着凶悍的犬吠,:“覃炀不方便出面,他尽力而为。”丹泽轻点下巴:“我明了。”温婉蓉让他稍等,叫侧门厮赶紧牵狗来。 厮领命离开。趁空档,温婉蓉和声安慰:“兰家虽远离朝廷,但黑市势力不容觑,兰夫人为人有口皆碑,想必无论如何会保柳夫人周全。” “但愿吧。”丹泽看看她,又望向头顶一片发芽树杈,无声叹气,隔了好一会,不知想什么,没头没脑来一句, “如果可以,我宁可骗柳一一一辈子,也不该让她见到你。”他得心平气和,温婉蓉还是察觉语气里的悔恨、自责和些许不甘。 “丹泽,柳一一是好姑娘。”她垂眸一瞬,又直视他,平心而论, “从我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为什么看上她,但容貌不代表所有,你以前所作所为真的很差劲,从她看你的眼神和你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你们不对等。”丹泽沉默,默认。 温婉蓉声音轻柔,像静静叙述一件事,道:“这次找到人家,好好待她,她并非你口中的傻瓜,走的那,她哭完告诉我,其实知道竹筒里装的是什么,她也知道你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宁可装傻,自欺欺人,给自己一个希望,你却总是打破她仅存的一点美好。”着,她叹息一声:“柳一一满心满意全是你,既爱又畏,可丹泽,人心是肉长的,迟早有被伤腻的一,你明知道她最在意什么,就应该给她想要的,而不是仗着自己优势任意妄为。”最后,她认真地看着那双琥珀棕眸,清晰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忘却过去的灰暗,忘了我,真心实意回敬那个值得被疼爱的人。”一番话,听得丹泽愣怔半晌,他知道今所都是温婉蓉的心里话,让他始料未及的心里话。 而后长久沉默,直到厮把几条狼青交他手上,两人擦肩而过,温婉蓉听见一声 “好”,不带任何犹疑,发自肺腑的一声好。这一到底怎么度过,温婉蓉自己也不知道,她坐在门廊下,抱着飒飒晒太阳,有一句没一句回答女儿千奇百怪的问题,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坐在妘姨娘的院里,也是这般春和日丽的气,齐淑妃被婆子牵来找她的样子,一身樱粉褙子,衬得白里透红的脸蛋愈发透嫩。 等婆子走后,齐淑妃从怀里掏出一包糖葫芦上的糖壳,笑眯眯对她:“我偷偷拿来的,别让杜夫人发现。”温婉蓉如获珍宝,糖壳化在嘴里,那般甜。 后来每年大户行善施粥那几,不是四姑娘躲懒,把自己的活推给她,也不会见到丹泽。 第一次见到丹泽,被蜜色头发吸引,单纯的好奇,发现有人欺负他,她大着胆子,以温家姑娘身份与他话。 她稍稍仰头,问他:“别人欺负你,你怎么不反抗?”丹泽别过头,不话。 第二温婉蓉又见到他,她朝他笑笑,指了指粥棚后,偷留下的馒头。第三同样时间,同样地点。 第四,第五,第六……直到最后一,她鼓足勇气,把一对红珠耳坠塞他手里,近距离发现琥珀色眸子清澈又明亮,仿若藏着点点星河。 她由衷称赞:“你的眼睛真漂亮!”可从第二年开始,温婉蓉再没见到那双琥珀棕眸。 再相见,他陪伴长公主身边,早已不需要靠施粥度日。温婉蓉见过几次他脸上的抓伤,很想劝他放弃,却迟迟不出口。 因为她为人妻,他为专宠。他要死的时候,哭得悲恸至极,她给他希望……如今,他们都好好活下来,活到今日,死的死,散的散,反目的反目,温婉蓉盯着湛蓝空,自嘲地想,她还忘了一个人,就是英哥儿,年纪,被迫从一个亲人转给另一个亲人,最后转出燕都,算上他,多了一个离乡的离乡。 她想着,无声落泪,眼泪顺着下巴滴在飒飒的脑袋上,飒飒抬头,望着温婉蓉,头一次神色紧张,懵了半晌,声音软糯地:“娘亲,不哭。”着,学乳母的样子,伸出胖胖的手去抹脸上的泪。 软乎乎的手,带着温温的热度抚过一片冰凉,暖到温婉蓉心里,她用手背胡乱抹抹眼睛,低头看着乖乖窝在怀里的女儿,吸吸鼻子,坚强地笑了笑:“有飒飒在,娘亲不哭了。”飒飒不懂大人的悲欢离合,但听懂娘亲对她的重视与疼爱,傻乎乎甜甜一笑,真、无邪。 入夜,温婉蓉情绪不好,精神不济,早早睡了。覃炀进屋时,她也没醒。 红萼一边心伺候,一边起白的事,夫人哭了,还是大姑娘安慰好的。覃炀听了皱皱眉,什么话没,看一眼东屋,打发走红萼,净身完,轻手轻脚走进去。 他坐在床边,柔软的褥子塌陷下一块,温婉蓉条件反射醒过来。 “你回来了,好晚了吧,饿不饿?”她习惯性爬起来,叫人端宵夜。 “算了,我累了,想早点睡。”覃炀把她按下去,转身熄了桌上的灯,摸黑上来,搂住香软身体,声音带着倦意问, “今哭什么?谁又惹你不快?”温婉蓉立刻猜到:“红萼告诉你的?”黑夜的房间,看不清对方的脸,可听得清对方的声音,感受得到彼此的体温。 覃炀拍拍她的背,低头闻到散发清幽花香的头发,好似安慰:“塌下来有我,你和飒飒都没事。”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7章 今晚别等 (猫扑中文) “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话。”温婉蓉不知为何,躺他身边就心安。 “是吗?”覃炀似乎在笑, “人总是会变,你不是喜欢稳重吗?”温婉蓉嗔他一句:“放眼整个燕都,只有你,厚脸皮,自夸稳重。”覃炀听她声音就没事了,搂紧片刻,手抚到白嫩的脸上摩挲了会,准确无误的吻上软绵双唇。 一夜旖旎,却没有纵情淋漓,温婉蓉嘴里一直叫着覃炀的名字,忽大忽,忽颤忽清,进行一半时,突然喊疼,来回扭捏,硬生生把兴头上的覃炀拉回理智。 抽离舍不得,继续对方不肯。覃炀败兴片刻,耐着性子,重头来一遍。 这次总算顺利,然而他刚侧身躺平,温婉蓉毫无预兆扑上来,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呜呜放声哭出来,宣泄数日积累的压力。 覃炀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没事,来一炮,舒服了,怎么哭了?转念,他猜她心中的不快,柔声道:“等过段时间稳定了,我就去信阿瑾,请大姑姑把英哥儿送回来,保证你们娘仨安然无恙。”温婉蓉依然呜呜地哭,边哭边:“英哥儿有大姑姑照顾,我不担心。”覃炀问:“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不想你出征,不想你远离燕都!”温婉蓉想到柳一一的遭遇,心颤发寒, “万一齐家如法炮制,在路上对付你怎么办?”着,她爬起来,撩开被子,跪坐他身旁,急切道:“明儿,明儿我就求太后跟皇叔,换人去西伯,你哪也别去,就陪在我和飒飒身边好不好?”她毫不掩饰的担忧、恐惧,听得覃炀心疼。 他只能劝慰:“温婉蓉,皇上不喜后宫干政,我不会有事,你别乱来。” “我不管!我不管!”温婉蓉鲜有任性闹脾气,趴在覃炀身上,来回扑腾, “为什么杜家当护国将军时就可以不出征,为什么你就得去?以前杜子泰官大一级,你没办法,现在呢?难道皇叔手下没人,非你不可?!”覃炀无奈又好笑,摸着她光滑的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谁叫我是覃驸马,不能丢皇上脸面。”温婉蓉不依不饶:“那我不当这个公主不行吗?我明请太后收回成命,和你隐姓埋名归隐深山总可以吧!”他倒是想。 静默良久,覃炀盯着幽暗的床顶,轻捏下温婉蓉肩膀,悠悠道:“睡吧,我明又要忙一。”温婉蓉还想什么,却被微乎其微叹息和一句 “明忙一”得偃旗息鼓,覃炀大概真累了,没一会响起鼾声。对方睡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不起来,温婉蓉颓然地倒在枕头上,翻身面朝里,迟迟睡不着。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任性,更不该和覃炀闹脾气,但就是控制不住,没有任何原由,心里莫名发慌,直觉很不好。 闭眼时外面是黑的,睁眼时外面的依旧是黑的。温婉蓉下意识反手摸身旁的人,却摸个空,她倏尔清醒,一骨碌爬起来,转头才发现,覃炀背对她睡着,中间间隔半人宽的距离。 有时床太大也不是好事。经过方才一吓,温婉蓉彻底清醒,索性穿衣起床,去屏风后洗漱净身,夜里光顾着和覃炀闹,黏糊糊的液体沾在大腿内侧也没发现,要不是穿亵裤时,无意摸到身上湿湿滑滑,还蒙在鼓里。 她怕太早吵醒覃炀,就着昨晚剩下半壶凉水简单擦拭一下,再洗漱完毕,把手边油灯拿到堂屋,轻手轻脚开门,吩咐歇在侧间的红萼去厨房准备早饭。 再回去,东面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同样里屋听见外面的动静,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出来:“温婉蓉,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吵醒你了?”温婉蓉带着几分歉意走到床前,挂起厢床外的海棠色逶迤幔帐,坐在床边,柔声问, “起来吗?厨房的早饭刚刚炖上,还可以眯一会。”覃炀半梦半醒,习惯性摸到纤纤细腰上,迷糊道:“什么时辰了?”温婉蓉点亮一个豆大灯芯,放到高几上的漏刻旁,看了看,回答:“离起床时间不到半个时辰。”覃炀嗯了声,抹把脸,坐起来,明显不想起,打着呵欠摸衣服。 温婉蓉伺候惯了,赶紧把桌上的干净亵衣裤递他手上,穿衣洗漱,一切完毕,覃炀清醒了,找件练功服,开门出去。 “你干吗?”温婉蓉追到门廊下。覃炀头也不回答道:“去后院练武场。”温婉蓉没再问下去,识趣回屋,随手捡起覃炀近日翻看的兵书,扫了几页,几乎每页空白处都用朱笔划了注解,龙飞凤舞的行草,一看就是覃二爷的字体风格,见字如人。 覃炀勤奋,本该高兴,温婉蓉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成婚以来,她只看过他在书房用功,并从覃炀以前的贴身厮嘴里得知,那次出征疆戎,出发前一周覃二爷有事没事往粉巷钻,一副胸有成竹的派头。 而今,覃炀表面上该吃吃该喝喝,唱曲睡媳妇跟没事人一样,但温婉蓉知道,面对西伯一战,他没那么自信,起码不敢轻敌,就连饭桌上都鲜有安静。 两人吃完早饭,覃炀离府,温婉蓉按平时习惯,要睡会回笼觉,自打柳一一去向不明后,她什么觉都睡不着,算算日子,柳一一已经失踪一两夜,兰家至今没传来任何消息,证明丹泽那边也没消息。 总不能待在家里坐以待毙。她躺在摇椅上思前想后一番,比平时早一刻钟进了宫。 仁寿宫。她给太后请安时,御膳房刚好送来当季新出的点心,请太后品尝。 太后喜甜食,尝一块后连连称好,又叫温婉蓉来尝。 “甜而不腻,清淡爽口,一会带一盒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到孩子,太后好像有一阵子没见到飒飒了,笑着问, “丫头最近可好?”温婉蓉知道太后想飒飒,但现在不敢把孩子带出府,怕路上有任何闪失,面上却一如既往笑道:“回皇祖母的话,飒飒郡主一切安好,能吃能睡,胖了,也重了不少。” “孩子长得快,过一阵子不见就变个样。”太后慈笑,话家常。温婉蓉却不敢太多关于飒飒的情况,免得勾起太后想念,一道懿旨,带孩子进宫就不由她想不想。 “皇祖母,这段时间气转暖,想必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吧。”温婉蓉看看照进琉璃窗里的阳光,不露痕迹转移话题。 经她提醒,一屋子人视线也转向窗边,老嬷嬷笑盈盈地回答:“前儿个太后去御花园赏花,还念叨公主,景色正好,要是有人陪就更好了。”温婉蓉得了太后重视,低头浅笑,谦虚道:“皇祖母想念孙儿,孙儿以后多陪陪皇祖母便是,若孙儿不在,嬷嬷可请淑妃、僖嫔几位贤德佳人陪伴左右,免得皇祖母一人孤单。”她故意提起齐淑妃和兰僖嫔,就是想知道牡丹最近的动向,又不好太明显,顺便带上其他人。 如果牡丹最近往仁寿宫走动频繁,证明她急于攀紧太后这棵大树,而攀紧的直接原因是柳一一情况不妙。 温婉蓉在进宫的路上思量过,柳一一出事前与牡丹有正面接触,她俩是真正的唇亡齿寒,只要齐家拿到证据,以皇叔的狠辣,柳一一的下场就是牡丹的明。 牡丹心心念念英哥儿和覃昱,怎愿意当刀下鬼。温婉蓉不止一次祈祷,这不要来得太快。 念头在心里盘旋,嬷嬷的嘴一张一合,大概意思兰僖嫔最近来得少,让温婉蓉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一些。 太后见她露出疲态,以为两口年轻气盛,晚上**烧过头,笑着打趣要温婉蓉赶紧回去休息。 温婉蓉确实有些累,心累,没有勉强,跟太后行礼告辞,由老嬷嬷送出去。 两人走在甬道里,老嬷嬷一手提着食盒,跟在旁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低声道:“公主,太后叫老奴带话,请公主这段时间暂且不要与后宫各位主来往。”温婉蓉微微愣了愣,脚步放慢,故意装不懂道:“嬷嬷何出此言?”嬷嬷淡然笑了笑:“太后公主是七窍玲珑心,什么事点一点,便明白。”见温婉蓉依旧一脸疑惑,旁敲侧击道:“皇上不喜后宫干政,但太后是生母,母子间哪有不体己话的,尤其那些烦心话,不能予娘娘们听,自然太后听得多些。”这番点明,白得不能再白。 太后表面不,也支持后宫不干政,不代表太后聋了瞎了,前朝发生什么一概不知。 齐妃有孕,齐家跟着水涨船高,现在借势打压覃家,是两家旧仇所致,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哪怕自己随便和后宫哪个势力家族的嫔妃多两句,九成九落人口实。 温婉蓉心领神会,点点头:“多谢嬷嬷提点,烦请嬷嬷带话给皇祖母,婉宜公主谨遵教诲,也会提醒覃驸马,不居功自傲,恪守勤勉,保卫大周社稷义不容辞。” “公主聪慧,恕老奴多嘴。”老嬷嬷露出满意之色,送至午门,又了几句体己话。 午门有来往的宫人,又有宫门守卫,人多眼杂,温婉蓉接过点心,寥寥几句谢意,转身离开。 因为未时要去御书房议事,覃炀午时回府换身干净官服,顺带陪温婉蓉吃午饭。 温婉蓉把太后赏的点心拿出来,一边详述宫里的事。覃炀听完,不知不觉一盒点心吃了过半,他拍拍手上的残渣,嗯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也注意点。”语毕,等着红萼摆饭。 温婉蓉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免抱怨:“那盒点心是太后赏给孩子们吃的,你倒好,一口气吃了一半,一会下午送到祖母那边,除了飒飒,一屋子人不够分。”覃炀不以为意,歪理多:“太后是赏给孩子们吃,又不是赏给下人们吃,论资排辈,我也得叫太后一声皇祖母,我是孙子辈,飒飒是曾孙辈,不都是孩子。”温婉蓉白他一眼:“不知羞,你多大,飒飒多大,当爹的还抢女儿吃食。”覃炀看她哀怨的样子,乐起来,毫无顾忌道:“以前没娃,好不好吃,除了我就是你,现在一个两个都让着,老子养娃又不是养祖宗,幸亏就飒飒一个,要英哥儿在,今真不够分。”他得眉飞色舞,温婉蓉扬起的嘴角渐渐沉下去。 覃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错话,连忙话锋一转:“你放心,大姑姑亏待谁都不会亏待覃英,祖母没跟她实话,但不管谁的儿子,都是覃家曾长孙,别大姑姑连大姑父都很重视。不定等他回来时,胖得你不认识。”这话温婉蓉信,阴郁片刻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叹声气:“覃炀,我怕英哥儿一直误会下午,以为我们都不要他,明明我们最疼他。” “等孩子大了,再慢慢跟他解释。”覃炀捏捏白嫩的手,理所当然道, “覃昱不是气性的人,我也不是,英哥儿受祖母耳濡目染,自然不会气性。”毫无逻辑,更谈不上着调,只是一双秋水剪瞳对上真诚笑意的细长黑眸,视线纠缠,仿佛他带有魔力吸引着她。 再等温婉蓉反应过来,主动坐在他大腿上,面对面,听自己的声音:“覃炀,我们再生个孩子吧。”男女都无所谓了。 覃炀微微一愣,随即声好。而后红萼提食盒摆饭,敲了几下屋门没开,再听见里屋传来羞臊的声响,她默默退回厨房,把菜饭先热在灶上。 一场炙热将两人体力燃尽,不约而同的又困又累又饿。温婉蓉半边脸埋在枕头里,除了困累饿,还有疼,疯狂的时候不觉得,等劲儿过去,看看胸前青紫痕迹,碰碰就疼。 覃炀有点意犹未尽,抱着她不撒手,趁竹笋还硬,多来几下,过干瘾。 温婉蓉推推他,没推动,软绵绵道:“我累了,想睡会,不陪你吃饭了。” “我也不吃了。”覃炀算算时间,搂着自家媳妇美美睡一觉,起来进宫,时间将将好。 两人相拥而眠,睡到未时差两刻起床,覃炀纾解完压力,心情倍好,视线黏在温婉蓉脸上,临走时抱住狠亲一口,一脸浪荡夸她变漂亮了。 夸得温婉蓉掐了他两把,覃炀一边疼得哎哟哟,一边笑得不行。 “登徒子,厚脸皮。”温婉蓉除了骂他,瞪他,也奈何不了。覃炀调戏完,正事:“今晚别等我,你自己睡。”然后不等对方话,他转过身,背对着扬扬手,摇着马鞭,哼着调出了院门。 温婉蓉站在原地愣了会,明明想问清楚为什么事,却迈不动腿,只能眼睁睁看着覃炀走掉。 或许她潜意识早知道,他为什么不回。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8章 审问 (猫扑中文)为什么突然想要孩子,温婉蓉抱着幻想,如果她在他出征前有孕,覃炀看在孩子的份上,会不会听她两句,松口改主意,哪怕像以前杜子泰那样,坐镇后防即可。 温婉蓉头一次觉得自己自私,什么国仇,什么家恨,两国关系好与坏,关她这个家什么事? 她做不到皇叔的心怀下,也做不到大姑姑的爽朗豁达,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覃炀身陷危险。 她现在只想,用尽一切办法把心爱的人拴在身边。温婉蓉躺在床上,闭上眼,回想过去种种,种种,她想等春暖花开,或初夏霓裳,拉着覃炀去扬州,他好带她去玩,哪怕大着肚子,也要去。 然后她想着想着,又睡过去。中午那顿折腾,着实累得够呛。这一觉睡到申时末,温婉蓉醒过来时,红萼正用火褶子点灯。 “二爷呢?”她睡糊涂了,看着外面的色,习以为常问, “厨房的饭做好没?别让二爷等太久。” “夫人,二爷今儿不是不回来吗?”红萼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中午您吩咐的。” “哦,我忘了。”温婉蓉清醒过来,想起覃炀临走时的交代,神色黯然, “摆饭吧。”红萼只当自家夫人舍不得二爷,没想太多,应了声,转身去厨房提食盒。 覃炀不在,温婉蓉一人吃得简单,吃完饭看色还早,穿好外衣,去了趟老太太那边,陪飒飒玩了半个时辰,再等出屋,外面早已暗下来。 温婉蓉回到自己空落落的屋子,从东屋走到西屋,再从西屋走到东屋,两个来回依旧静不下心。 她下意识看看漏刻,离戌时还差一刻钟。温婉蓉思忖片刻,叫来一个机灵会武的丫头,低声交底几句,丫头领命,立刻去办。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丫头敲门回话:“夫人,奴婢回来了,还带回一人,什么也不进来,正在垂花门的偏厅等您。”温婉蓉心知来者何人,起身抚平衣袖上的褶子,拂了拂鬓角,跟着丫头出门。 偏厅离垂花门不远,一般接待其他府传话的下人,但今来的这位,虽然穿着一件青葱色长衫,打扮和普通婆子无异,可温婉蓉一眼认出对方,那在兰府,跟在兰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四十岁上下,下人们尊称邱嬷嬷,兰夫人的乳娘,曾救过兰夫人的命,老夫人感恩,将此人一直留在府上。 邱嬷嬷也衷心,几十年情分,早已不似普通主仆。 “老奴给覃夫人请安。”邱嬷嬷一见温婉蓉,低身福礼, “我家夫人想请您过去一趟,不知覃夫人方便否?” “现在?”温婉蓉怔了怔,转头看看屋外全黑的色,轻蹙眉头,问, “兰夫人有急事?”邱嬷嬷低头不语,似乎选择权交她手上。温婉蓉迟疑片刻,答应下来,就算兰夫人不找她,她也有事想找兰夫人了解清楚。 月朗星稀,温婉蓉披了件深色暗纹兜帽薄披风,钻入马车,没一会马车消失在凉凉的夜色中。 兰府府邸与覃府最大不同,不是占地面积大,而是兰府异常安静。温婉蓉跟着邱嬷嬷从大门进入垂花门,再进入内宅,偌大的前院,没见到一个下人出来行礼,空荡荡的抄手游廊,只有廊檐下亮着一盏盏鹅黄四角灯笼,灯笼底坠着一束缨红苏流随风来回摆动,除此之外,一切景致沉浸在暗黑中。 明明夜风习习,温婉蓉的额角还是沁出细细的汗,不知急着走路热的,还是被压抑的气氛感染的。 邱嬷嬷一路无话,直到一个普通院落前,轻叩三声柳木大门,很快一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迎出来,对邱嬷嬷屈膝福礼,低声道:“夫人正在堂屋等着。”邱嬷嬷颔首,转身对温婉蓉做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进门。 温婉蓉回敬般轻点下头,一手拉起斗篷,一手提着裙子,紧跟在丫鬟后面,至始至终没揭下兜帽。 兰夫人的厢房坐南朝北,是院落里最好方位的屋子,温婉蓉走到门廊下才取下披风,搭在手上,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廊檐下精致的六角琉璃灯,总算感到一丝人气。 “夫人,覃少夫人来了。”邱嬷嬷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快请进。”没想到兰夫人亲自开门迎接,让温婉蓉始料未及。她低头浅笑,客气道:“深夜来访,叨扰兰夫人休息。”兰夫人请她进去上座,命人上了茶点后,支走一屋子丫头婆子,转身站在温婉蓉正前方,倏尔行跪拜大礼,叩首道:“民妇叩见公主殿下,请公主海涵之前失礼之罪。” “兰夫人,您这是作甚,快快请起。”温婉蓉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起身扶起面前的人,哂笑道, “我之前的经历,想必兰夫人清楚一二,若谈身份,我更喜欢覃夫人这个称谓。” “公主温良贤德,民妇早有耳闻,不必自谦。”兰夫人轻叹一声, “只是兰家今时不同往日,民妇话多有不便,才想着夜请公主到府上一叙。”既然两人想到一块,温婉蓉没再虚礼,直白道:“今日来,我也是有些问题想请教兰夫人,不过夫人别再行此大礼,更别称我公主,您虚覃炀几岁,阿蓉受之有愧。”兰夫人看似威严,倒是个性情豪爽、心胸豁达的人,乐呵呵笑起来:“好好,就依覃夫人的意思。”温婉蓉笑着点点头,轻抿口手边的茶,低头思量猜测:“兰夫人请我来,是否因为覃炀?” “一半一半。”兰夫人也抿口茶,看过来,缓声道, “一来我想感谢覃夫人对英哥儿的照顾,自从我娘知道孩子是幺妹亲生,一心就想看看外孙,可两家背景相差悬殊,除了暗自垂泪别无他法。” “还请令堂大人保重身体。”温婉蓉能体会骨肉亲情的失而复得和不舍,柔声安慰, “等燕都太平,接英哥儿回来,找个机会在外面见见吧,只是那孩子细腻敏感,怕是要委屈……”兰夫人立即露出感激神情:“请覃夫人放心,我娘了,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到这,她满眼高兴又化成无奈,赔礼:“幺妹任性,做了好些荒唐事,连累两家担惊受怕,是我们兰家疏于管教,想当初带她的婆子多上点心,不至于被人贩子抱走,颠沛流离到荒蛮之地,多亏覃大人出手相救。”兰夫人自责牡丹不好,温婉蓉也没觉得覃昱好到哪里去。 但她是覃家媳妇,有些话不该,只能转达老太太的意思:“兰夫人不必苛责牡丹,祖母了,她与覃昱在异地相遇兴许上注定,既是缘分,顺其自然,英哥儿是覃家血脉,覃家自不会亏待。”兰夫人点点下巴,叹息道:“本是兰家一份事,却劳烦夫人和将军,兰家实在过意不去,兰家只能尽绵薄之力,以示感激之情。” “兰夫人言重了。”温婉蓉连连摇手, “若不是有兰家帮助,大哥他未必能隐匿这么久,没想到陡生变故。” “是兰家疏忽。”兰夫人也没想到,闹出柳一一这茬,正好是她想的第二件事, “覃将军与夫人了吧,今晚他和丹寺卿一起寻人。”和丹泽一起去?温婉蓉微微蹙眉,果然和她中午猜想无二。 兰夫人见她不话,后知后觉自己漏嘴:“将军没告知夫人?” “倒不是。”温婉蓉抬眸笑了笑,模棱两可道, “将军跟我了今晚不回来,我这才有时间出来见兰夫人。”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兰夫人暗暗松口气,担心了不该的影响夫妻感情。 “今晚兰家派数十人跟随,一起寻找柳夫人,最迟明早就会有消息。”只要离燕都城不远,兰家动真格找一个人,就是挖地三尺也能找到,活见人,死见尸。 但覃炀为何突然改主意,温婉蓉一时没想明白,之前不是不露面的吗……带着这个疑问,她蹬上回府的马车。 一轮新月挂在边,银辉遍地,照亮后院荷塘的粼粼波光,四周飘来若有似无的花香,如诗般风月情怀,温婉蓉却提不起任何赏月兴致。 她猜覃炀不想让她担心,所以选择不,可有些事没法装作不知道。同样的夜空,同样的月亮。 温婉蓉心情难熬,柳一一也难熬。自从她的马车被不明的人劫持,兰家家丁拼死保护,厮杀到最后,慌乱中有一人拉着目瞪口呆的柳一一拼命往树林深处逃跑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追杀。 柳一一来不及话,甚至忘了尖叫和呼吸,两条腿不听使唤不停不停往前跑,后面追赶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她不知跑了多久,实在跑不动了,身边的人狠狠推她一把,她飞扑出去,重重摔到土坑里,闷哼一声,紧接着头上的光被一堆厚厚枯枝烂叶挡住。 有人把她藏匿起来。柳一一听着上方传来的兵器声,嘶喊声,杂乱脚步声,手臂刀伤的疼痛弥漫全身,疼得她动弹不得,渐渐什么都听不到,眼前模糊起来。 她不知自己昏迷多久,醒来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树杈末端滴下来,正好滴在她脸上,黏黏的,痒痒的,柳一一下意识动动胳膊,费力抹了抹脸,才发现手背上一抹发暗的血迹。 不知死的谁,血又是谁流的,她清醒过来,恐慌地想哭,又不敢哭,因为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听就是男人的脚步声,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眼泪却不受控的蓄势而发,柳一一紧紧咬住下唇,全身不停哆嗦,不是冷,是怕。 她第一个念头想到丹泽,她想他知不知道她要死了,他会不会难过?还是,她死了也好,免得霸占他心里位置,让他无暇想曾经心爱的女人……柳一一又想,曾经她多少次想问丹泽,如果她没有这副容貌,他还会喜欢她吗? 哪怕一点点?随即,连她自己都否认了。柳一一自嘲地笑笑,艰难翻个身,仰躺在坑里,也不知亮了没,继续胡思乱想,她想若不是自己几分相似,丹泽肯定看不上她。 那样,大概自己还在青玉阁弹曲,有事没事跟花妈妈顶嘴,不定绣坊学成,媒婆找门好亲事,过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有夫君疼爱,有子嗣承欢……柳一一想着想着,眼泪又开始往外冒,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非要黏着丹泽,其实她早就看出丹泽没那么喜欢她,起码没她感情深。 就算后来,她感受到丹泽的变化,甜蜜的同时,曾被伤的地方并没愈合。 但丹泽努力改变,她没理由要求更多。她总是安慰自己,如果丹泽兑现承诺,她就继续装糊涂,有些事总会被时间冲淡,比如产,比如孩子……他们还年轻,肯定会再生。 然而现在,眼前,她想装也装不下去了。手臂的刀伤在渗血水,又肿又疼,耷拉在身侧,没有一丝力气。 柳一一理智地想,丹泽下手真狠啊,如果换做覃夫人,他舍得吗?肯定舍不得。 别对她的人,就是覃夫人送的书,丹泽都保存如新。柳一一悠悠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心思就这样死了也好,早死早超生。 而后她闭上眼,又陷入迷糊中,中途醒了片刻,浑身发冷,就蜷缩一团,继续睡,再等她醒来时,口干舌燥,嘴巴烧得起皮,耳边传来呼哧呼哧狗的喘息,正拼命扒她头顶的树叶。 被拉出来时,黄昏将至,血色残阳悬在际,把云彩照得彤红,她疲惫抬抬眼眸,将日落美景收入眼底,来不及多看一眼,就听见有人疾言厉色道 “吊起来”,她就被人捆绑双手,粗鲁吊离地面。没一会,有人拍拍她的脸,啧啧两声,阴阳怪气道:“姑娘,别被姓丹那子骗了,你胳膊的伤是他割的吧,心真狠。”柳一一睁眼看看对方,没什么印象,只认出官服,又悄悄扫一眼周边提刀的壮汉,虚弱道:“多谢大人提点,民女知错了。”对方轻蔑笑了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且把知道的一五一十交代,本大人便放了你。”柳一一沉默片刻,听见旁边有人叫 “齐大人”,恍惚想到丹泽偶尔提及都察院的齐佥都,心领神会自己没死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不由轻笑,戳破谎言:“民女什么都交代了,只怕也活到头。”没想到娘们挺横,不怕事,齐佑忽而冷笑,叫人拿鞭子来。 他给柳一一最后机会:“好好的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概丹泽一直没告诉你,他在大理寺监审时,手段何其多,我今效仿一二,让你感受感受。”语毕,有人递上来一碗红通通的辣椒水,齐佑当着柳一一的面,把鞭子蘸蘸水,皮笑肉不笑道:“我给你一刻钟时间,想好,想清楚,再话。”然而不等一刻钟,柳一一自己开了口:“大人,外人皆知我不过丹大人的通房而已,一个通房能知道什么,您会不会太高估民女?”齐佑翘着二郎腿,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用鞭子指了指:“嘴挺溜,接着。”柳一一受伤手臂疼痛加剧,只蹙紧眉头,听话般接着:“丹大人曾告诉民女,只要我安分守己,他便养着我,有人养自然是好事,民女利欲熏心,就留下来,没想到招来祸事。”贪利,人之常情,一席话挑不出错。 齐佑似乎相信,嗯一声,叫她继续。柳一一疼得没劲话,声音也下去:“丹大人平日回来得早,也就是到民女这边听听曲,解解乏,心情好夸民女弹得好,心情不好听半道就离开也是常有的事。”明他们并无感情,不过肉色之交。 男人喜色,听起来也没问题。齐佑低头,沾沾鞭子上的水,漫不经心顺话道:“你就没问问你家大人,什么时候把你抬为正室?据我们了解,丹府只有你一个女眷,而且他为何送你走?足以证明他对你上心。” “大人别笑了。”柳一一自己都觉得好笑,仰头看向流血的胳膊,平静道, “丹大人上心,能把我割伤?换大人心上人,您舍得吗?”前面信口开河,这句却发自肺腑:“大人,今儿我就是死在这里,对丹大人不会有什么损失,真的!”她想过,回西伯当台吉夫人,都是扯淡的事,且不她出身不好,就拿燕都来,堂堂爵爷怎会娶个异族姑娘? 前所未有。她去西伯,对于那边不就是异族吗?就算丹泽想娶,丹家人会同意吗? 柳一一安安静静看了会齐佑,死到临头,其言也善,她没必要自欺欺人,淡淡道:“大人,就算您放了我,我也没地儿去,不如死了干净,只求死后麻烦您埋了,别抛尸荒野。” “一心求死?”齐佑看穿她的心思,阴鸷鸷怪笑起来, “求死易,求生难,来人!打!打得她为止!”鞭子举起落下,一声声抽破空气的声音伴随一声声闷哼。 打到最后连闷哼也没有,衣裙上渗透一道道交织血痕,柳一一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吊着,像死了一般。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49章 算账 (猫扑中文)夜晚的城郊,四周黑黢黢,唯有一纵橘红火光,快速穿梭林间,格外显眼。 几只半人高的大狗拉着牵狗人冲在最前面,闻到一丝线索,边跑边吠两声,示意方向,紧随其后是亮光中的一抹蜜色,再后面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练家子,最后垫底的,是两个个头差不多的高大男人。 偏瘦的那个用胳膊撞撞旁边的人,打着呵欠,低声问:“覃炀,你不是不来吗?”覃炀给对方一个不屑眼神,不耐烦啧一声:“老子不来,你打算把几只狼青带到粉巷遛弯?”粉巷常客,还敢在覃炀面前吊儿郎当,除了宋执不会有第二人。 他继续打呵欠,抻抻腰,道:“几只狗而已,带到粉巷给姑娘们开开眼也没什么。” “你睡姑娘睡傻了?前锋营的狗都上了册子,一晚上丢几只,被那群文官知道,题大做,想不想过安生日子?”覃炀骂娘,抬脚一踹,对方轻巧躲过去。 “话就话,动什么手?”宋执挠挠头,伸直脖子往前面探一眼,百无聊赖道, “丹泽跑得好快,没影了。”覃炀顺他的视线也往前探一眼,轻描淡写道:“再不快点,他女人要死了。”宋执赞同的咂咂嘴:“我估摸今晚齐佑死定了。”覃炀没有一丝惋惜的意思:“那个玩字号死了,齐老东西消停几也好,一把年纪不熄火,整在朝堂上扯屁话,穿了,不就杜家那点事,杜家倒台,就把帐算老子头上。”宋执听了半晌,对仰望,叹气:“齐夫人是你杀的不假,要是齐佑再遭遇不测,估计齐臣相要跟你拼命。” “老子怕他?”覃炀哼一声, “他最好去皇上那参我一本,让都察院也来查我,查个一年半载,老子正好不想去西伯,他喜欢邀功,叫他去。” “拉倒吧。”宋执嗤笑出声, “真要都察院查你个一年半载,查出覃昱和牡丹,你好日子也到头了。”一句话戳到覃炀痛处,他烦躁摆摆手:“滚滚滚!闭上你的乌鸦嘴!”宋执扬扬眉,言归正传,正色道:“哎,实话,你是不是也想齐佑死,正好借丹泽的手?”否则他才不信覃炀这么好心,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当后援。 覃炀瞥他一眼没吭声,大有默认的意思。宋执往前凑了凑,继续:“我没猜错吧,他要没死,你补一刀,顺便推到丹泽头上。”覃炀推开他,叫他看路:“你都知道还?证明你脑子活?”宋执嘿嘿笑:“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反正有我没我都一样,齐佑一个文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单单一个丹泽足以。” “你想得美。”覃炀打断他的黄粱美梦, “亮后,你赶紧把狗还到前锋营,别出纰漏。”合着叫他一宿不睡就是守狗……宋执气得骂句操,迈开长腿追上大部队。 覃炀依旧慢悠悠走在最后,坦然地想,丹泽迟早滚蛋,无所谓多几条罪名,虱子多了不痒,正好以后不能也不用来燕都,一劳永逸。 他心里算盘拨得响,不快不慢往前行,才走几步,倏尔听见远处传来打斗的声响,他脚步一顿,接着传来宋执的喊声:“覃炀!快!那子跟人干上了!” “你们先去!”覃炀回一句,朝声音的方向眯了眯眼,似乎思考什么。与此同时,宋执带着兰家人赶到时,看见不远处丹泽和一群人缠斗起来,皆一愣。 倒不是怕对方人多势众,而是……一旁的人低声道:“宋大人,的眼拙,和丹大人动手的那些人好像穿的官服。”宋执借着对方火把,细细看了看,确实是官服,好像是刑部的人。 “怎么回事?”覃炀赶过来时,见宋执和一行人观战,不由好奇探了探脑袋,不知夸谁, “哟,身手不错。”兰家领头那位见两位爷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冷汗都快冒出来了,拱手道:“覃大人,宋大人,我家夫人叮嘱过,不得参与朝争。”覃炀抬抬手,目不斜视道:“放心,黑市规矩我懂,你们救人就行,其他交给我们。”兰家领头听到这句话,暗暗松口气,句 “有劳二位大人”。覃炀淡淡嗯一声,注意力回到宋执这边,用下巴点点丹泽的方向,也看出端倪:“刑部的人?”宋执不敢肯定,像,顿了顿问:“我们去吗?被认出来不大妙。”覃炀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宋执又觉得自己不够意思:“丹泽急于救人不顾安危,我们躲在暗处不好吧。”覃炀不在乎:“你觉得不好,你上啊。” “你呢?” “后援。”覃炀把刚才的话还回去, “你的,西伯狗一人足以,加上你,如虎添翼,没我什么事。”宋执扬扬眉,动动嘴唇,没出声,看表情明显骂脏话。 覃炀没理,聚精会神看向丹泽那边,饶有兴趣挑挑眉梢。丹泽显然也注意到对方穿着官服,原本反手握刀,利刃对外,出手一瞬,刀锋一转,变成刀背,不伤性命,以最快速度前往柳一一的方向。 柳一一被吊在一棵粗树下,偶有山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空气里弥漫一股淡淡血腥味。 由远及近的打斗声充斥耳膜,她嫌聒噪,蹙蹙眉,苏醒半分,吸了口夜晚的凉气,只觉得全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火辣辣的疼,紧接着一阵猛咳。 她咳了一会,好不容易平复,又开始发冷,一阵接一阵,冷得嘴唇发抖,至始至终没人管她。 柳一一似乎恢复些许理智,强打着精神抬了抬沉重眼皮,发现周边空无一人,又看向打斗声响的方向,死马当活马医,哑着嗓子,耗尽最后力气喊了声 “救命”。一声救命,听得丹泽分了神,紧绷的心弦倏尔松开,他想她活着就好。 正思量,他动作慢下来,对方抓住漏洞,一道银光闪过,丹泽本能退后,刀刃离脖颈堪堪一指距离,他识相丢下手里的刀。 “丹大人,别来无恙啊。”齐佑从暗处走出来,似笑非笑盯着他,大拇指指指柳一一的方向,明知故问, “救人?”丹泽神色冷厉,看看架在脖子上的刀,又看向柳一一的方向,视线转过来,淡淡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人,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的。”齐佑幽幽盯着他,丹泽眼底冷若冰霜,似乎告诉他,主意已定。 沉默片刻,一场心理较量齐佑占下风,他太想立功,先松口,对旁边人偏偏头:“带他过去。”丹泽见到柳一一时,柳一一正声啜泣,听得他心头一缩。 “放人。”丹泽眉头紧皱,一瞬不瞬看向齐佑。齐佑跟旁人使个眼色,丹泽被带到柳一一身旁,柳一一松绑后身体倏尔一软,被人拦腰抱住。 “一一,一一,”丹泽紧紧搂住柔软腰身,对靠在肩头的人,轻唤两声,低声问, “能听见我话吗?”柳一一似乎有反应,停止哭声,微微抬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侧脸,她以为自己发了梦魇,花妈妈人死之前总会想见心心念念的人,现在她看到丹泽,猜测自己命不久矣,下意识喊声丹泽,又开始哭,边哭边:“我快死了,你怎么才来。”而后还什么,她自己都听不清了,就听见有人唤了几声一一,再也什么都听不到。 柳一一浑身滚烫,呼吸轻得好像随时可能断气。丹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打横抱起转身要走,刚跨出一步,明晃晃的刀刃逼近三分。 齐佑冷笑在身后响起:“丹寺卿,人我放了,你不能言而无信。”丹泽不想浪费时间,眼底浮出戾气,转头时又压下去,盯着他问:“你想知道什么?”齐佑耸耸肩:“所有。” “所有不可能。”丹泽看了眼怀里抱的人,尽快结束话题, “文书都放在大理寺,你与其听我,不如直接看,白纸黑字比我空口无凭更有服力。”这话不假,齐佑怕他有诈,威胁道:“别耍花样,明早开了城门,我就去大理寺拿文书,你若不从,第二份弹劾书会直接递到御书房,别怪我没提醒你,第二份弹劾书里有这娘们的把柄。” “好,我知道了,你且稍等,还有话没完。”丹泽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听不出情绪。 齐佑背对着他,冷哼一声,不屑骂句 “西伯狗”,声音不大,丹泽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脚步稍慢一拍,接着抱着柳一一疾步离开。 “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守在齐佑身后的人凑上前,声问。齐佑不在意,抬起食指,轻蔑道:“丧家之犬不足为惧,到了明日,他必会求我。”就在他自鸣得意的同时,丹泽抱着柳一一快速走向兰家家兵,领头赶紧迎上来,抱拳道:“丹大人,方才的们看对方穿的官服,不能靠近,请大人见谅!”兰家规矩,外界多少明白,丹泽无意计较,只问带药没? 领头看看柳一一全身的血印子,以及被侵染鲜红的衣袖,下意识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手指一顿,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蓝瓷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毫不犹豫塞进她嘴里,诚恳道:“这是兰家特制续命丹,我家夫人早已请好名医候在府上,只要柳夫人熬过今晚,明日有救。” “多谢。”丹泽嘴上言谢,目光始终锁在柳一一脸上。柳一一脸色惨白,连嘴唇都看不到血色,唯一证明她还活着是微弱的呼吸和不由自主轻颤,好像是冷,又好像恐惧。 什么叫剜心的痛,丹泽大致明白了。柳一一跳河,那般决绝,去了半条命。 这次,刚刚养好身体,用了整条命保他周全,真应了那句,以命抵命。 兰家领头的察言观色,叫两个人和丹泽一起护送柳一一到林外的马车里歇养。 宋执和覃炀看着这一幕,声嘀咕:“什么情况?齐佑轻易就把两人都放了?”覃炀嘴角一挑:“不可能,西伯狗定应了齐佑什么条件,那傻子信以为真,就把他放了。”宋执噗地笑出声,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努努嘴:“现在怎么办?今晚就这么散了?”好像一切进行的太顺利。 覃炀略带深意的笑笑:“现在城门关了,西伯狗去哪?他女人浑身是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腥味,他不做点什么,白长个**。”宋执听明白了,果然没多会,丹泽又返回来。 他走到两人身边,低声了几句,而后转身,随便从两个兰家家兵身上抽出刀,握紧在手,声音徐徐:“齐佑留给我,其他随便。”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宋执看一眼他的背影,又看向覃炀,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有点意思。” “老子守一夜,总不能空手而归。”覃炀活动活动筋骨,走到兰家领头身边,一句一切听命于他,后果他负。 然后没等领头的反应,他突然扯开嗓门,中气十足,声音洪亮道:“众将士听令,接到密报,皇后逆党借西伯议和之时,乔装官兵,滋事妄为,损我国威,发现者杀!”话音一落,领头的顿时会意,抽出腰间佩刀,大喊:“剿杀余孽!”兰家家兵一听领头号令,纷纷抽出佩刀,举着火把冲向林间。 宋执也想冲,被覃炀拦住:“哎哎,你凑什么热闹?” “我也剿杀余孽啊。” “滚滚!你剿杀个屁,赶紧把狗带出去,黑灯瞎火,少一只,老子明为你是问!”完,覃炀提刀离开。 宋执被丢在原地半晌,本想开口骂人,想想算了,刀剑无眼,不去也好,带狗出去,正好回马车睡觉,谁死谁活跟他无关。 他去马车上和周公论姑娘时,齐佑怎么都没想到不远处传来刀刃相撞的声音,月光下,一双琥珀棕眸杀红眼,半边脸上溅满殷红血点,刀尖滴血,如玉面修罗,一步步朝他走来,山风越演越烈,吹得鸦青长袍猎猎作响,听得人发慌。 “你!你!别过来!”齐佑看出丹泽的不对劲,慌不择路跳脚乱跑,边跑边喊, “斩杀朝廷命官是死罪!我死了,我爹不会放过你!” “杀你?”丹泽怒极反笑,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声音迎着山风,飘忽不定,如鬼魅般道, “离亮还有两个时辰,足够时间算帐。” “西伯狗!你疯了!”齐佑惶恐中举着火把大叫大喊,一路往林子深处逃跑,但无论他跑到哪里,回头都能看到丹泽的身影。 “你若杀我,明都察院的同僚发现我不在,一样会把那份弹劾折子递上去!”慌乱中,他继续叫骂,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个狗啃屎,火把也甩出去,火苗扑棱几下,彻底熄灭,一切陷入黑暗。 齐佑睁大眼睛,只看见远处被月光照亮的地方,他迅速爬起来,本能往明亮的地方跑,倏地有冰凉的东西划过脖颈,顿时有热热的液体喷溅四处。 他下意识捂住脖子,摸着划开的地方,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不停往外冒。 齐佑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脚步不稳还想逃命。丹泽却像猫逗耗子,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声音又冷又轻:“齐佥都,这一刀比起柳一一那一刀,我才用五分力,你死不了。”齐佑什么也听不进去,边跑边大声呼喊:“救命!谁来救救我!我在流血!救命啊!” “你找的那些死士都死得差不多了吧。”丹泽语气如常,眼底浮出的寒气和杀气叫人噤若寒蝉。 “什么死士!”死到临头,齐佑嘴硬, “你胡什么!那都是刑部的人,我从刑部借调来的!”丹泽尾音上扬哦一声:“是吗?刑部的人为何不配官刀?你当我跟你一样蠢?”谎言被戳穿,齐佑辩无可辩:“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杀我!我爹是臣相!是朝中元老!你……”他后面还想什么,就被一把枯叶塞住嘴,呜呜噜噜什么也不来。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0章 要脏一起脏 (猫扑中文)齐佑恐惧、怨恨、不甘,越挣扎,脖子上伤口血流越多,可对方就不给他一刀后快,如同享受猎杀快感,给一刀,放他跑,再给一刀,再放他跑,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猎物流血过多,体力不支,速度明显慢下来。 “齐佥都怎么不跑了?”丹泽不紧不慢跟上来,嘴角扬起诡异地笑,在月光洗礼下,仿若一张毫无生气面具,画出来的俊美皮囊,叫人不由想起聊斋里的画皮鬼。 齐佑盯着俊隽的脸,背脊发凉,已经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连带声音都开始发颤,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滚字,含在嘴里混沌不清。 丹泽听清也当没听清,自顾自道:“不过给几刀放放血,未伤其要害,你还有机会逃命。”不管真话假话,齐佑卯足劲翻身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只要他跑,身后的人就给一刀,确实不伤要害,可鲜血滴了蜿蜒一路,连齐佑自己吃惊,一个人怎么可以流这么多血还不死。 念头一闪而过,疼痛有增无减,疼得他无暇顾及其他。最后齐佑跑不动了,扒开嘴里的烂叶子,跪地求饶,拼命磕头,求丹泽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 “饶你?”丹泽用刀身拍拍齐佑夹杂汗水泪水和血迹,污秽不堪的脸,笑意冷然,好似松口, “也不是不行。”只要能活着,齐佑不在乎什么里子面子,眼睛亮了亮,道:“只要丹大人能饶过我,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这是你的。”丹泽若有所思看着他。齐佑鸡啄米似的猛点头:“绝无戏言。”丹泽倒没提什么刁钻要求,就是问了关于都察院查办他的事,查到什么程度,以及今晚抓人计划安排。 齐佑老老实实,一五一十详答。事实上,齐佑对丹泽的怀疑仅仅停留在怀疑上,并没有拿到实质性证据,抓柳一一只是做饵,同时也是探测,只要丹泽来,就证明这两口子有问题,齐佑猜测没错,若方向没错,他便上报,都察院自会详查。 再自己,齐佑算盘打得精,他虽入官晚,可家里有个金爹时时提点,官场上的道道并非空白,就比如拿下丹泽这块硬骨头,功劳大头一定是上司的,顾忌他是臣相之子,论功折子上定会记上一笔。 只要皇上能看见名字,加上齐淑妃如今有孕,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至于为什么选择丹泽,起因就是温四姑娘的死,大理寺知道太多。 丹泽倚在粗树干上听完,面无表情句 “挺好”,而后走到齐佑面前,挡住他头顶的月光,居高临下盯他半晌,手起刀落……当一行人等待丹泽从树林里走出来时,边已经泛白,借着微微亮光,兰家家兵看清他右手提着的东西,皆倒吸口凉气,一颗圆溜溜的人头。 覃炀和宋执在沙场上看死人看多了,斯通见惯,并不惊讶,相互递个眼色,一晚没白来。 齐佑死了,安心不止丹泽,更安了覃炀的心,否则那子迟早坏事。兰家家兵完成任务,领头的急着回去给兰夫人复命,抱拳与三人先行告辞。 临走时,丹泽叫住他,去看了眼昏睡在车里的柳一一,叮嘱几句,才目送离开。 剩下三个男人和几只狼青,宋执看看滴血的头颅,又看看满身是血的丹泽,忍不住多嘴:“丹兄,一会进城,你不是打算明目张胆,提溜一个脑袋走进去吧?”丹泽没话,覃炀抢白,指着齐佑的头,沉声道:“斩杀朝廷官员,罪当诛,齐臣相必追查他儿子的死因,你想不出应对办法,别怪老子交你出去。”语毕,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宋执看看覃炀背影,又看向丹泽,赔笑道:“丹兄莫怪,覃炀的意思……”丹泽怎会听不明白,打断他,脸色微冷:“我知道,叫他不必多虑。”而后告辞。 结果,原地三人变一人,外加几只大狗。宋执不屑嗤一声,莫名想飙脏话,寻思这两人有女人也掐,没女人也掐,脑子有病吗? 总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覃炀回府找到温婉蓉时,离卯时不到两刻钟。 “你没事吧?”温婉蓉迎门时,看见袖口上沾的血迹,蹙蹙眉,紧张道, “有受伤吗?要不要上药?”覃炀顺着她的目光抬了抬手,活动自如,笑道:“没事,不是我的血。”温婉蓉悬了一整晚的心放下去,捂了捂鼻子:“热水备好了,你快洗洗,一股子什么味儿。” “什么味?”覃炀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襟,喃喃自语, “不臭啊。”温婉蓉看了眼漏刻,催促:“别管什么味了,洗完换衣服,你该走了。”覃炀闹腾一宿,杀伐一众人,突然静下来面对白嫩明丽的脸庞,有些不适应,他泡澡时听着屏风外绣花鞋来回走路的声音,心里像猫抓。 “温婉蓉,我找不到巾子。”明明巾子就在泡在水里,他胡乱编理由。 果然没一会,人被骗进来,温婉蓉指着水里,嗔他一眼:“巾子就在水里。”话音未落,覃炀蓦地从澡桶里站起来,湿漉漉的手一把把人拽过去,不由分,不容拒绝低头吻上去,齿唇纠缠,呼吸紊乱。 “上朝的时间快到了。”温婉蓉被紧紧禁锢在硬实的怀里,感受覃炀身体某个部位变化,摁住胸口不安分的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脸色绯红抬起头,似有不满看着他。 “不想上朝。”覃炀笑了笑,眼底意乱情迷,嗓音暗哑,还想亲,被推开。 “别闹了。”温婉蓉双手抵住他胸口,偏偏头,语气软下来,哄道, “你不是这几日皇叔忙着议事,不去不好。我给你备了干净衣裤,穿好赶紧出门。” “还是自家媳妇疼人。”覃炀狠狠亲一口,又在屁股上抓一把,才放手。 温婉蓉骂他没正经,转身去了屏风外,没一会把衣服拿进来,伺候他穿上,又快速为他束发,整理妥当,最后把马鞭递过去,轻声问:“今晚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晚上备饭,我早点回。”一句好好家常话,经他嘴里出来,色气满满,仿佛晚上回来不是吃饭,是吃她。 温婉蓉听出不正经,在精瘦的腰上拧了一把,推他快走。覃炀哎哟哟直叫唤,不知真疼假疼,边叫边笑,趁其不备,又亲一口,悠着马鞭扬长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到九卿堂时,三三两两大臣往外走,只有宋执慢悠悠喝茶在等他。 两人走在最后,覃炀问狗还了没。宋执要他把心放在肚子里,再左右环顾,放慢脚步,低声道:“我一早来九卿堂没看到丹泽,不知道那子今上不上朝。”覃炀叫他少操闲心:“他爱上不上,你有空关心他,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齐臣相,齐佑一夜未归,那老东西精着呐。”宋执就怕没事找事,辩解道:“哎哎,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凭什么赖我们头上?”覃炀不屑睨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宋执咽口唾沫,真急了:“我腿去年养了两个月才好,难不成今年再瘸一次?换你试试?站着话不腰疼。”覃炀歪话多:“我肾不虚,不腰疼。”宋执骂娘,先行一步跨进奉殿。 早朝开始没多久,户部就江浙十一府七十五县及湖广两地富庶之地去年总收成、税负一一详报,还有各地官仓屯粮记录在册,随折子一并交上去。 萧璟仔细阅览,大臣们鸦雀无声,似乎各有心事。覃炀坐镇枢密院,想不到民生国计,也不关他的事,他只在乎军饷、粮草,一旦和西伯开战,雁口关戍边一带十来个城池驻扎、布防,连人带马吃喝拉撒一样不能少。 眼下户部上报情况,听起来不错,认真算起来勉强够格。大周强,西伯也强,这一仗持续多久,不敢定论。 覃炀想着,稍稍抬眼,望向龙椅,皇上波澜不惊,亦无表情。揣不透圣意,少言为妙。 于是众臣皆等皇上的金玉良言,淬不及防,一个太监慌慌张张从奉殿的侧道一路碎步,跑到老太监身边,耳语几句。 萧璟余光瞥见,淡然开口:“何事?”老太监垂眸,几步过去,同样低头耳语。 “宣。”萧璟目光沉沉,好似无意瞥眼齐臣相。这一眼正好被覃炀捕捉到,他意会殿外候着何人,果然不出所料,老太监尖细嗓子道:“宣大理寺丹寺卿觐见。”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绛紫官袍的男人,双手揖在胸前,低头步入大殿中央,行跪拜之礼,额头贴地道:“微臣因公务迟了早朝,请皇上恕罪。”萧璟刚刚得知消息,免了虚礼,只问:“看清楚了?”丹泽起身,低头作揖回答:“回皇上,微臣无能,连夜赶去救齐佥都,还是晚了一步。”一番话,凶多吉少,齐臣相只觉得五雷轰顶,耳边嗡嗡作响,往后酿跄一步,身后大臣赶紧扶了把,又被推开。 “老夫没事。”齐臣相强行稳了稳心神,站回原位。 “你继续。”萧璟瞥一眼齐臣相,又看向丹泽,皱眉道, “到底怎么回事?”丹泽神色哀痛,毕恭毕敬道:“一切皆由微臣失职引起,原以为皇后余党扫清,不想有漏之鱼,趁西伯使节到访燕都,假扮官兵欲行不轨,齐佥都心系国都安危,非要与微臣一道剿灭逆党,微臣不知齐佥都身不会武,一时大意,与其走散,微臣有罪。”朝野上下都知道皇上对皇后党深恶痛绝,丹泽晾定皇上不会苛责,面上却磕头道:“微臣请皇上责罚。” “信口雌黄!”齐臣相睚眦欲裂,恨不得撕碎对方,碍于朝堂,忍住冲动,出列向萧璟行礼作揖,愤慨道, “皇上,杜家倒台之时,我家儿并未为官,岂能分辨逆党,定是这异族奸臣胆大妄为,做了见不得人勾当,欺瞒皇上,请皇上明察!”异族、奸臣、西伯狗……大抵奉殿的文武百官都这么背议他吧。 丹泽叩首未起,嘴角冷笑谁也没看见,只看见他直起脊背,语气悲哀替自己辩解:“齐臣相痛心,微臣体谅,但齐臣相有所不知,齐佥都多次来往大理寺,与微臣探讨公务,给予建树,微臣受教,茶余之时起以前的案子,齐佥都义愤填膺,誓以拳拳之心敬忠皇上。”一番话,透彻明白阐述自己观点,表明与齐佑的关系,撇清自己嫌疑,反驳齐臣相的污蔑,听得覃炀都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称赞西伯狗脸皮够厚,无法比拟。 宋执微微转身,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今早丹泽手上那颗头是个梦,大言不惭,睁眼瞎话的本事,跟覃炀有的一拼,不不不,不是一拼,是更胜一筹。 至于皇上,半信半疑,思量片刻,问:“丹寺卿此番言论,可有证据?” “有。”丹泽不慌不忙看一眼宋执,又看一眼覃炀,垂眸道, “齐佥都未入官,与宋府二公子宋瑞交好,微臣也是与宋侍郎私下茶余饭后偶然得知,不止宋侍郎,覃将军也在场。” “覃爱卿,宋侍郎可有此事?”萧璟的目光顿时转向同边的两人。能没有吗? 覃炀心里把丹泽祖宗十八代骂个遍,嘴上只能应和有。覃炀寻思昨晚想借刀杀人,今对方就来个以牙还牙,一人趟浑水,顺带拉两个垫背的,要脏一起脏,他心里骂还不解气,恨不得剁死西伯狗。 宋执心里同样骂娘,他不是骂丹泽,是骂宋瑞那个王八蛋,他提醒宋瑞多次,要他少沾齐佑,这王八蛋不听,好了,现成话柄被人拿捏。 而其他群臣顺着丹泽的话,作出自己分析,谁都知道覃宋两家世交,丹寺卿与两位祸祸少主一起吃饭,宋瑞和齐佑参与其中,几人年纪相仿,能谈得到一块,并无不妥。 再关系,都私下坐在一起吃饭,怎么看也不像关系不好。事实是,他们确实坐在一起吃过饭,在粉巷,不止一次,谈证据,大理寺、枢密院同僚去了的都知道。 难怪齐佑以官员风纪问题弹劾丹泽,萧璟后知后觉体味过来,一群血气方刚的官家子弟跑到粉巷那种地方,能做什么,会做什么? 显而易见。但清水无鱼,皇上一面强调风纪问题,一面睁只眼闭只眼,否则粉巷早被封了。 然而萧璟十分不快不是官员们逛烟花柳巷,而是齐佑一边和同僚们快活,一边在御书房大义凛然,言之凿凿,阳奉阴违表功表绩,如同人吃苍蝇,恶心二字。 退朝后,皇上把齐臣相叫到御书房,龙颜大怒把御桌上弹劾的折子丢到齐臣相脚边,警告道:“朕敬你朝中老臣,不追究此事,但朕不瞎,丹泽未必真君子,齐佑确真人。”然后齐臣相被轰出来,他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瞥一眼身后明黄祥云纳福的门帘子,手指发颤,怔忪半晌,转过头一口鲜血喷出来。 隔日,齐臣相以身体抱恙告病长假,不能上朝。再隔日,丹泽亲自把放了两的头颅装在方方正正的檀木箱子里,送到齐府门口,转身没走多远,就听见府内发出一阵恸哭嚎。 齐臣相一口气上不来,昏迷半日,苏醒过来第一句是,快叫人传话到后宫,请淑妃娘娘务必保住龙胎降临。 这是齐家最后一根救命草。就在齐臣相歇在家中养病同时,丹泽递交自罚折子,请求闭门思过三日,皇上为了给众臣面上一个交代,准了。 柳一一昏睡不醒,丹泽就衣不解带守在床边,喂药换药事必躬亲。兰夫人没想到柳一一伤得太重,留人在府上调养,丹泽不同意,商量来商量去,在西门街挑了处僻静宅子,两人搬到那边,兰家日夜派人守护。 温婉蓉知道此事,命人送些温补药材,没带一句话,丹泽收下东西,除了谢,也别无他话。 再回到柳一一床前,丹泽坐下来,与普通人对话一样,事无巨细告诉她今发生的事。 末了,他叹口气,抚了抚她额前的发,轻声道:“一一,以前都是我不好,我诚心跟你认错,你是不是醒来看我一眼。”可无论他什么,柳一一都没反应。 她用昂贵的药材吊着口气,请了几位名医看过,只有一位,三日内能醒来有救,可数数数,今已经是第三日。 丹泽守在床前,紧紧握住瘦弱的手,一刻不敢离开,怕一转眼,人没了。 如果柳一一没了……丹泽想想,心口一阵钝痛。他忽然想起柳一一曾经对他的很多话。 柳一一赖皮般窝他身边,就作妖,怎样?其实他不想怎样,现在回想起来,她不过想得到他重视而已。 当初为什么不给她?如果早点醒悟,好好待她,今时今日会不会不同? 会不会变成膝下承欢的三口之家……是不是不会跳河……是不是能听一句,呀! 你今儿怎么回这么早?太多的会不会和是不是盘旋在脑子里,等丹泽反应过来,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滴,他想自己这辈子是不是错过两个不嫌弃他的女人……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1章 保证寸步不离 (猫扑中文)丹泽握着柳一一的手,默默流泪,不许任何人靠近厢房,不吃不喝就这么干坐着,一直坐到掌灯时分,万籁俱寂,他才想到点灯。 心翼翼放下柳一一的手,摸黑找到火褶子,一团豆大灯芯来回轻轻摇摆,丹泽一手挡住橘红火苗,一手托住底座,不急不缓把灯放到床边的高几上,亮光正好照着柳一一的脸,免得她醒了,他看不见。 这一守,又到深夜,街道上传来梆子声,丹泽回过神,已到二更。兰家调派来的管家见屋内亮着灯,站在门口低声劝:“丹大人,夜深风凉,您不吃不喝这么熬着,身体会垮的,到时柳夫人醒了,见您病了着急更不利于养伤。”话往好的方面劝,管家也没底丹泽能听进去多少,站着听了会屋里动静,悠悠叹气,摇摇头,负手离开。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管家脚步一顿,就听见丹泽备饭菜。 “好好,大人稍等片刻,人这就去准备。”管家回身连连点头,腿脚麻利奔向厨房。 其实丹泽没胃口吃什么,但想到柳一一,万一她醒了,不定会饿。没一会两荤两素一汤三样菜摆上八仙桌,冒着腾腾热气,香味扑鼻。 丹泽看了眼饭菜,抬抬手,示意人下去,他亲自盛碗汤,又坐到床边,用白瓷勺一点点往柳一一嘴巴送,喂了近半个时辰,还剩大半碗清汤。 “一一,你赶紧醒过来,醒了,我带你回西伯,什么都听你的,我们俩一起走。”他盯着半温的汤水,给柳一一又像给自己听。 可柳一一什么听不到,静静躺在床上,倒遂了丹泽平时嫌她聒噪,要她闭嘴的心愿。 丹泽忽然觉得很难过,他现在就想听她的声音,哪怕骂两句,吵架,耍赖,哭闹,随便什么都好。 可柳一一就是醒不来,他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捧着碗,怅然若失的发呆,而后发呆发呆,又红了眼眶。 再一守,街道上又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丹泽放下手里早已凉透的汤碗,转头沉默看了会柳一一,吸吸鼻子,喃喃自语道:“一一,三更了,过了子时,就是第四日,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着,他叹口气,倏尔眼底泛起极浓狠戾,起身套件外衣,大步走出去,呼啦啦拉开房门,站在门廊下,大声叫来兰家管家。 “拿刀来!”丹泽厉声道。兰家管家见不对劲,忙阻拦:“丹大人,夜已深,您先回屋歇着吧,不定柳夫人就快醒了。” “我叫你拿刀来!”丹泽失控吼道。兰家管家暗叫不好,一面答应要求稳住对方情绪,一面叫外面厮快去禀报兰夫人,丹大人要出事。 兰夫人收到消息,派两路人马赶过去,一路去阻止丹泽出门,一路去离西门街最近的粉巷,找宋执来劝解。 宋执被叫醒时,和皓月刚睡下没多久。但外面厮拍门拍的急,宋执不想起,皓月爬起来披件衣服去开门。 “什么事?”她探出头问。厮气都没喘匀,慌慌张张道:“宋,宋爷呢?”皓月放低音量道:“睡着呢,怎么了?大半夜这么急?”厮往屋里探探头,想看不敢看,无奈道:“皓月姑娘,求您帮帮忙,叫宋爷出来,兰夫人有急事找。”提及兰夫人,皓月顿时清醒,紧张问:“兰夫人怎么这会子找他,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厮一脸茫然摇摇头,只传话人报了个地址,要宋爷赶紧过去,去了就知道。 “行,你去吧,宋爷这边有我。”皓月打发走厮,进里屋挂起厢床前的幔帘,推推床上的人, “快起来,西门街那边可能出事了,兰夫人麻烦你过去一趟,你去了就知道。”宋执赖在床上不想起,嘟囔:“西门街出事关我什么事。”皓月拿出杀手锏,不高兴道:“你去不去?不去,明儿别歇我这儿了,爱上哪个姑娘屋里上哪个姑娘屋里去。” “去去去,我现在就去。”宋执一骨碌爬起来,明明困得要死,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叫皓月拿衣服来。 皓月伺候他穿衣,宋执趁机谈条件:“我都依你,你也得依我一回,不成婚,我应了,你直接给宋家添个胖子,让我娘乐呵乐呵,免得七大姑八大姨成以为我不务正业,上杆子找媒婆,我只能躲你这了。”他得可怜兮兮,手却很不老实伸进肚兜,淬不及防用力压下两个粉嫩,皓月不由缩了缩身子,发出一声轻哼。 接着,她狠狠瞪他一眼。 “不是挺喜欢吗?”宋执对着她耳朵吹气,撩骚, “等我回来,再战几回合。”皓月这次真不高兴,板着脸问:“你走不走?” “走,走,马上走。”宋执赶在皓月爆发前,穿好鞋,拿起马鞭脚底抹油,哧溜出门。 他到院时,门口被兰家家兵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严防死守,院里兰家管家苦口婆心地劝人,拖延时间。 丹泽不为所动,好在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宋执观察一会情况,眼珠子转了转,偷偷走到一个家兵身边,了解发生情况,又轻声交代几句,家兵领命,立刻照办。 再回到院里,兰家管家边话边不动声色望向门口,透出焦急的神情。宋执轻咳一声,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大喇喇走进来,不解看向丹泽:“丹兄,夜深人静要去哪?不照顾弟妹了?”丹泽没想到他不请自来,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一脸愠色转向管家。 “哎哎哎,丹兄,别怪人家,是我自己来的。”宋执和稀泥走到管家身边,摆摆手示意下去。 管家识相退下。丹泽又看向宋执,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找你喝酒。”宋执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丹泽想都不想拒绝道:“我不喝。” “你不喝,陪我坐坐总行吧。”宋执边,边顺势拉着丹泽往门廊下走,一本正经的胡八道, “哎,都是为女人,你我们怎么这么命苦。”丹泽满心烦躁,望了眼柳一一的厢房,不吭声。 宋执寻思只要人别出去撒疯,上房揭瓦都行。见丹泽站着不动,宋执拉他坐下,自来熟道:“站着话多累,坐坐坐,这边对着门,一会弟妹醒了叫你,也听得到。”顿了顿,又明来意:“那日弟妹伤重,我打算来看看,府上有事耽搁了,再等我去兰家找你,他们你搬走了,我打听地方,碍于白人多眼杂,心想还是半夜来好。”要多扯有多扯。 丹泽自然不信,也没心情闲扯,起身下逐客令:“宋兄,我有要事失陪,你去留自便。”着,他几步走到院中。 宋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丹泽,你今晚再杀一次,柳一一就真的完了!”丹泽别的没听清,把柳一一完了几个字听得进心里,他脚步停了停。 宋执跟上来,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色道:“柳一一还活着,你屠齐府满门是害她害己,齐佑死了,能瞒多久谁也不知道,如果齐臣相也死了,皇上不会坐视不理。子脚下,臣相府一夜灭门,这不是杀人,是打皇上的脸。”打皇上的脸意味什么……丹泽捏紧的拳头松了松。 宋执见他没动,趁热打铁道:“如今皇上虽未表态,但我在枢密院和覃炀议事黑水河备战事宜,你是聪明人,懂我的意思。”丹泽当然懂,皇上不,表面上同意西伯议和地点,私下却备战黑水河,正如覃炀所,黑水河是他唯一全身而退的机会,如果计划周详,带着柳一一一同离开并非不可能。 他原计划不就是带柳一一回西伯兑现承诺吗?理智逐渐占上风,丹泽皱皱眉,整个人松懈下来,眼底浓厚杀气慢慢消退。 宋执察言观色,拍拍丹泽肩膀,重新回到门廊下,接着:“齐臣相少了齐佑损的是精力,不是势力,都察院有齐夫人夫家,刑部侍郎的女儿新婚不到一年成寡妇,他们要知道真相,还不生吞活剥了我们,我不像覃炀性子硬,胆子粗,杀伐果敢,我喜欢凡事留三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一番掏心窝子的话,丹泽听进去,他颓然叹气,眼下除了等柳一一醒来,只能蛰伏不动,等待最后的机会。 宋执见劝得差不多,下意识往门口望一眼,声嘀咕:“这娘们怎么还不来?”丹泽听个正着:“谁要来?” “皓月。”宋执坦然道, “弟妹是女眷,女人照顾女人总比我们男人细心,我顺便还有点事跟你。”他正着,倏尔管家来报,皓月姑娘来了。 曹操曹操到。宋执起身,要丹泽稍等,然他亲自接皓月进来。丹泽稍稍侧目,之前他调查青玉阁知道宋执和皓月的关系,原以为宋执会永远瞒下去,没想到他自己揭开。 宋执跑到皓月身边,完全像变了个人,嬉皮笑脸围着转,又是帮忙提酒坛,又是嘘寒问暖问累不累,甜言蜜语一堆一堆不嫌腻得慌。 皓月倒平静很多,远远看见丹泽,微微屈膝点头,以示福礼,而后踩着碎步跟在宋执身旁,身姿步态与粉巷的莺莺燕燕似不同。 再到跟前,丹泽起身作揖行礼,暗暗打量,皓月不施粉黛,一席青素面裙裳,姿色比不上牡丹,却有种独特清秀,比起浓妆艳抹,清秀气质更耐人寻味。 丹泽第一想法,皓月和普通卖到粉巷的姑娘不一样,来不及深想,宋执过来大方介绍,又问方不方便让皓月去看看柳一一,丹泽犹豫片刻,应了。 显然宋执有话单独和丹泽讲。 “丹兄,我思虑再三,还是想求你帮忙。” “请。”宋执难得肃容,正襟危坐道:“你我交情谈不上深也不算浅,当初杜子泰兵临城下,你我护驾有功,我自认为一起扛过刀杀过敌,就算异姓兄弟,我并非死皮赖脸套近乎,确有难处……”话一半,丹泽了然,当初杜子泰领兵逼宫混战时,宋执确实救过他,这个恩情一直没忘,自谦道:“宋兄有话明讲,丹某虽不才,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宋执迟疑片刻,凑近压低声音道:“麻烦丹兄到黑水河时,带皓月一起离开戍边。”带皓月离开? 丹泽先是一愣,而后惊诧几瞬,很快平复,却迟迟不答话。宋执皱皱眉,怕他不答应:“这事为难丹兄?”丹泽轻摇下头,毫不隐晦道:“此去凶多吉少,否则我不会提前安排柳一一走,现在伤成这样,我不可能再放她一人走,宋兄信任丹某,丹某感激不尽,就怕到时分身乏术无法保证皓月姑娘的安危。”宋执似乎早有打算:“丹兄不必顾虑,皓月一切由我安排,等到了黑水河,丹兄多带一个人而已。”黑水河什么情况,丹泽不清楚,丹家怎么接应,尚不明朗,他不敢冒然承诺:“宋兄,此事需从长计议,你容我先考虑考虑。”话到这份上,宋执不好再逼迫,点点头,起身抱拳:“宋某等丹兄回话。”丹泽却没接这份礼,他抬手按下宋执的抱拳,问出心中疑惑:“宋兄,皓月不过是青玉阁的姑娘,为何大费周章带她离开戍边,丹某不解。”宋执本想客气客气,念头一转,不如打开窗亮话:“丹泽,事到如今,我们别掖着藏着,大理寺的手段我知一二,皓月和我的情况,你早已知晓,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靖王殿下身份,迟早也会知道皓月身份。”丹泽一惊,脱口而出:“靖王?”宋执笑得几分深意,无声动了动唇形,吐出两个字。 丹泽难以置信,怔忪片刻,会意过来,几不可闻发出轻声:“阿肆是靖王?”宋执拍拍他的肩膀,没再下话,只是对着厢房屋门喊了声皓月。 没一会皓月开门出来,宋执行礼告辞,丹泽叫管家送客。皓月临走时,低头福礼,声提醒:“丹寺卿,民女略通医术,方才守在屋里,见柳夫人有苏醒征兆,还请大人多多留意。” “多谢皓月姑娘提醒。”丹泽提起几日的心终于放下,他顾不上考虑皓月的身份,转身撩袍跨进屋里,直奔柳一一床边。 柳一一还在昏睡,但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好像疼又好像难受。 “一一,一一。”丹泽喜出望外,唤了两声,想抱又怕压到伤口无从下手。 “一一,你哪不舒服?”又听见柳一一出声,他凑近柔声问。柳一一没答话,过了好一会,似有知觉含含糊糊吐出一个字,丹泽没听清,趴在她枕头边,极轻柔问:“一一,你怎么了?” “疼……”柳一一终于有了回应,但闭着眼,没一会又没声音了。蘸辣椒水的皮鞭抽在身上的滋味,丹泽何尝不明,他被打过,然后如法炮制打别人,柳一一喊疼,他心里难过得要命。 “我给你上遍药,一会药效起来,就不疼了,你乖乖睡一觉,明早早点醒来。”丹泽不知道柳一一能不能听见这番话,但满心希望自己娇妻越早醒来越好,他仔仔细细上完药,重新帮她穿好衣服,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没日没夜守了几日,一想到柳一一可能醒过来,紧绷的弦松弛下来,靠在厢床的雕花柱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柳一一醒来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琉璃窗,照亮屋内,八仙桌上菜饭完整未动,万丹图的钱袋静静挂在床头,像是唤醒主人的福袋。 “水……”柳一一想话,却有心无力,嗓子干得冒烟,嘶哑挤出一个字。 丹泽大概真累了,睡着没动。柳一一咬牙费劲偏偏头,看见丹泽的侧脸以及发青的眼圈,下意识挪动手臂,手抚在修长的指节上,微微动了动。 这一动,丹泽似有察觉,可是太困,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没一会又感觉什么东西在动,他潜意识反手一握,抓住瘦弱手指,本能使劲瞬间清醒过来。 “一一,你醒了!”丹泽灰暗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抑制不住的喜悦,看着柳一一苍白的脸和略带笑意的眼神,不管不顾扑上去,抱住身下的人,哽咽道, “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柳一一气游若丝,不出话,但能感受肩头被温热的液体浸湿,丹泽在哭,她心里莫名发酸。 “水……”难过归难过,她渴的厉害。丹泽听清要求,连忙起身,擦擦眼睛,倒杯温水过来,一口一口喂。 柳一一喝过水,总算缓过劲,看着哭红的棕色眼眸,微微扬扬嘴角,想笑没笑出来,气虚道:“大男人……还,哭鼻子……”丹泽带着鼻音嗯一声,前所未有的温顺,靠近她,低声保证:“一一,我以后再不离开你,寸步不离。” “好。”柳一一轻轻点头,又疲惫闭上眼,声音透出几分感动几分心疼, “傻瓜,别哭了。”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2章 头疼 (猫扑中文)柳一一昏迷四,终于醒了,不到两刻钟消息传回兰家府邸,兰夫人听闻松口气,赶紧派人找大夫过去看诊。 再到禺中,消息传到皓月那里,午时宋执去找她,自然知晓,也松口气,谁都怕丹泽发疯灭门臣相府,酿大祸,他们统统完蛋。 覃炀得知消息是下午,他正在看舆图,宋执泡茶时提一嘴,覃炀没吭声,话题就此不了了之。 反正丹泽还有两时间在家闭门思过,思过是鬼扯,和媳妇你侬我侬才是真。 申时末,覃炀回府和温婉蓉一起晚饭,饭桌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大多是温婉蓉,覃炀听,先宫里的事,完宫里家里,听起来都是鸡毛蒜皮的事。 完家里,温婉蓉倏尔想起之前兰夫人的肺腑之言,她往前覃炀身边凑了凑,犹豫道:“覃炀,你这几忙,有个事一直想跟你来着。”覃炀扒口饭抬头:“什么事?” “兰家老夫人,就是英哥儿的外祖母想见见外孙,我心思等把英哥儿接回来,带孩子去走动走动?” “这事还早,等时局稳定再。”覃炀一口五花肉吃得满嘴流油,吧唧两下嘴,想起宋执下午也提起兰家,顺带道, “花货跟我,柳一一醒了。” “是吗?那是好事,丹泽也安心了。”温婉蓉笑起来。 “西伯狗安心,你高兴个什么劲?”覃炀泛酸,一脸不悦。 “我是替柳夫人高兴,”温婉蓉见他吃醋,笑意更浓,故意气他, “再我羡慕人家柳夫人都羡慕不来,柳夫人身陷危险,丹泽慌忙火急去救,要换了我,你八成想有太后操心,你去不去都一样。” “哎!你这什么屁话!”果然覃炀不高兴了,饭不吃,筷子往桌上一拍,声音高八度开吼, “老子背上三箭窟窿为谁!大雪夜冻死人跑去找你,不是老子是谁!啊!” “一句玩笑,发什么火嘛。”温婉蓉听他鬼吼鬼叫,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哄道, “我没忘,都记在心里,赶紧吃饭,一会肉凉了吃了不消食。”覃炀看看肉,又看看她,哼一声:“一块肉赔罪?当老子三岁孩。”温婉蓉心知肚明他要什么,故意装不懂,问:“你想我怎么赔罪?”覃炀:“肉偿。”温婉蓉不乐意了:“你放我歇两晚。” “我不管,你自找的。”敢拿白脸跟他比,挑衅他,他就用实际行动让温婉蓉知道后果,不干得她告饶不算完! 这还不行,要赶紧生儿子,连许翊瑾都捷足先登了,他这个表哥脸面往哪搁。 言必行行必果,当晚覃炀早早洗漱歇下,绷着脸拍拍床边,挑挑眉梢,表情不言而喻。 隔一早,覃炀早朝出门时,温婉蓉熟睡没醒,她起来后听红萼覃炀早上也起晚了,练武场都没去。 温婉蓉暗笑,看来累的不止她一人。再想想覃炀的气性,她忍不住笑出来,笑得红萼纳闷,自家夫人想什么好事呢。 温婉蓉心情好,睡饱了,不用睡回笼觉,看过老太太和飒飒后,便进宫定省。 半道,她想到什么,叫车夫先去趟西门街兰府。温婉蓉赶时间,没进去,在大门口叫人通传一声邱嬷嬷,邱嬷嬷一听婉宜公主在外等候,赶紧请兰夫人一同出去迎接。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心思不进去叨扰,句话就走。”温婉蓉看见兰夫人来了,下车笑道。 兰夫人什么要请府她进去吃茶。 “真不去了,我赶着进宫给太后定省。”温婉蓉实话实,没讲虚礼, “昨儿覃炀告诉我柳夫人醒了,她身体之前受过损,这次受伤又是阎罗殿走一遭,若需要什么名贵药材,兰夫人不必费心,只管与我开口,太医院应有尽有。”她不好自己和丹泽的过往,也不想出现在柳一一面前,但每每看见飒飒手中的布老虎和铃铛绣球,心中多少惦念。 兰夫人心思通透,自然不会多问,应声好,目送马车离开。因为绕了道,温婉蓉不想耽误时间,叫车夫走千步廊,直通午门外。 千步廊两侧是政要机关,枢密院坐落其中。温婉蓉临近枢密院时,心里念叨覃炀,下意识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正好看见宋执和一个纤瘦姑娘站在大门口话,两人侧着脸,换平时温婉蓉不会在意,宋执身边换姑娘是常事,但今她忍不住多看两眼。 那姑娘有点眼熟。她脑海里寻思一番,记起这个姑娘是谁,好像是景阳宫的宫女。 宫女私自出宫被抓到回去就打死,但这个姑娘,看穿着不招摇想必不想被人认出,但来找宋执,温婉蓉不认为跟男女私情有关。 她想,景阳宫……很自然联想齐淑妃。可齐淑妃和宋执没任何交集,齐宋两家关系疏远,为什么会找宋执? 温婉蓉做贼心虚地猜,会不会因为齐佑?齐佑殁了这事,覃炀没怎么,倒是从温家姑姑嘴巴里知道的,温家从始至终认定温四姑娘的死跟齐家脱不了干系,奈何势力悬殊,如今齐佑见阎王,温家别提多开心,总算出口恶气。 温家姑姑讲得绘声绘色,咬牙启齿齐佑找不到全尸是报应。温婉蓉听进心里没敢接下话,她猜齐佑身首异处,不是覃炀就是丹泽所为,不由捏把冷汗。 现在齐淑妃又派人打听……温婉蓉心里愈发不安。她定省完,从宫里出来,叫车夫去趟枢密院,问二爷中午回不回府吃饭,要回正好一路。 覃炀一听温婉蓉在外面等自己,结束议事,忙不迭跑出去,到了车上,又故意板起脸,上下打量对方,冷哼:“知错求老子,算你识相。”温婉蓉把他拉过去,坐在身边,钻他怀里撒娇:“你明知道我心里最在乎谁,还为一句玩笑话气到现在,心眼。” “老子就心眼!”覃炀推开她,坐到矮几旁边,假不高兴变成真不高兴,气哼哼一言不发。 “我以后再也不了,别气了。”温婉蓉从后面抱上来,主动吻了吻覃炀脸颊。 覃炀斜她一眼,盯着笑眯眯的潋滟双瞳,大力压住对方后脑恶狠狠吻一通才算解气。 温婉蓉被亲的脖子脸通红,不是害羞是憋气憋的,她推推他,低头整理下揉皱的外衣,柔声道:“不气了吧,不气了,跟你点正事。” “你。”覃炀狗脸生毛,便宜占完了,心情大好,大手一搂,把温婉蓉拐进怀里,坐他腿上。 温婉蓉理了理裙子,转头问:“宋执跟你了没?景阳宫的宫女就在方才,我进宫前找过他。”覃炀不知道后宫情况,以为宋花货的手伸到宫里去了,一边暗想这王八蛋活腻歪了,一边装没事人回答:“没有,怎么?”温婉蓉继续:“你和宋执都不知道吧,齐淑妃住景阳宫。”宋执之前不知道,被景阳宫的宫女找过后,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覃炀听温婉蓉一,先是一愣,而后皱眉,沉默半晌。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温婉蓉笃定覃炀有事瞒着她。覃炀本想据实已告,寻思一圈,免得温婉蓉知道多了担惊受怕,话锋一转,否认道:“我又去不了后宫,你给太后定省,知道的不比我多。” “你别装傻。”温婉蓉戳破他,起齐佑的事, “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连温家姑姑都知道齐佑的死状,你以为纸包得住火?” “包不住也得包。”覃炀啧一声,不想在马车上争论此事,摆摆手,示意打住。 而后两人一路到府邸,进垂花门,再进自己院子,谁也没跟谁话。进屋后,覃炀不耐烦把红萼赶出去,又叫温婉蓉关门。 “不会好好话?气那么粗做什么?”温婉蓉关好门,进里屋换外衣,听见屏风后洗手的声音,故意给他听。 覃炀没吭声,出来甩甩手上的水,坐到八仙桌旁,倒杯茶水,灌一大口,冷哼道:“你以为齐佑是好东西,幸亏提早送走覃英,不然被那王八蛋抓到,他不死,就我们死。”理没错,温婉蓉边添茶边:“可你们该想个避人耳目的万全之策,不是意气用事,齐臣相失去两个儿子,他能善罢甘休?太后明里暗里点我几次,要我别搅入党争,皇叔虽不喜后宫干政,可后宫前朝能脱得了干系?齐佑头七没到,齐淑妃就私下寻人,我能不担心吗?”一番轻言细语,把覃炀心里那点不痛快灭下去,他视线跟着倩影转,语气稍缓:“节骨眼上,杀红眼,谁能想那么多,再齐臣相告病假一时半会蹦跶不起来,能消停几是几。”着,他拉过温婉蓉,拦腰抱住,他坐,她站,头正好靠她怀里,叹闷气:“眼下没一件顺心的,头疼,给我揉揉。”温婉蓉听话两指按在太阳穴上,不紧不慢打圈按摩,问力道够不够? 覃炀嗯一声,舒服闭眼。温婉蓉心知肚明覃炀为战事操心,压力大,没再多言,两人简单吃个午饭,一起睡了半个时辰午觉,再起来伺候穿衣洗漱,送覃炀去垂花门,目送离开。 转头,她想想,直接去了老太太院里。飒飒正在院子里和冬青、珊瑚几个丫鬟扔绣球玩,一见温婉蓉,球也不要了,伸直胳膊,娘亲娘亲叫得亲热,要抱抱。 温婉蓉忙把孩子抱起来,欢喜地亲了亲。飒飒咯咯笑闹一阵后,发现不对劲,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院门,歪着头,奶声奶气问:“爹爹呢?”因为平时都是两人一起出现,飒飒既定印象娘亲来了,爹爹也会来。 温婉蓉抱了一会,丫头胖了不少,她有些吃力,放孩子下来,摸摸额前刘海,笑道:“爹爹有事要忙,晚上再过来陪飒飒玩。”飒飒哦一声,点点头,注意力又回到绣球上,嚷着叫珊瑚把球捡过来。 冬青是伶俐人,叫珊瑚把孩子抱到一边玩,过来福礼低声道:“夫人这会子来,是找老祖宗的吧。”温婉蓉看一眼老太太屋子,又看向冬青:“祖母起来没?”冬青看看色,回答:“估摸还得一刻钟,夫人先去堂屋喝茶稍等片刻。”老太太午睡起来,温婉蓉一盏茶过半。 “怎么过来也不叫醒我?”老太太笑呵呵看向温婉蓉,又责怪冬青, “你也是,少夫人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叫她一人坐着干等。” “祖母,是阿蓉要她们别吵您休息,再等一等也没关系。”温婉蓉笑着应答,给冬青递个眼色,示意下去。 老太太知道冬青就快成温婉蓉心腹,摆摆手,妥协道:“罢了罢了,你下去吧,记住下不为例。”冬青清脆哎一声,向温婉蓉言谢,退出去同时,很有眼力劲打发走屋里其他丫头婆子。 “是不是炀儿又闯什么祸?”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不等温婉蓉话,先开口问。 温婉蓉忙摇摇头,替他话:“祖母,自从有了飒飒和英哥儿,到底为夫为父,覃炀性子收敛不少。”老太太品口茶,自家孙子什么德行清楚得很:“你别向着他话。”温婉蓉低头浅笑,想到两人平日种种,眼底幸福溢于言表:“祖母,阿蓉句句实言。” “你俩好好过日子,为父为母且不可像以前那般任性,别教坏孩子们。”老太太忍不住唠叨两句。 “阿蓉记住了。”温婉蓉点点头,本想把齐家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老太太,话到嘴边,又不敢了,老太太年过花甲,什么风浪没见过,怕是她上半句,老人家就知道下半句的内容。 要事情和覃炀无关,老太太绝不信,要有关,老太太追问下去,分析个子丑寅卯,温婉蓉怕覃炀挨家法。 念头转几瞬,她简言之,问:“祖母,齐臣相的儿子齐佑殁了,阿蓉想覃齐两家关系不如意,但同朝为官,齐佑也算覃炀同僚,您看我们要不要去祭拜一下,缓和缓和关系?”越是这种时候,面上虚礼越得做足,不能给有心人抓到把柄做文章。 老太太很快会意,却另有想法:“齐臣相家的子之前不好好的吗?怎么没就没了,是何因没的?”温婉蓉总不能是覃炀和丹泽干的好事,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具体如何,阿蓉也不清楚,还是前几日温家姑姑拜访,从她那儿听一嘴,您知道温四姐姐走后,温齐两家关系交恶,这次出口气。” “他们两家的事,我们能避则避。”所幸老太太没继续追问齐佑的事,注意力转到温齐两家,告诫温婉蓉, “你虽恢复皇女身份,但在温家养了十年,覃家得罪齐家,再加上你的身份,传出去外人会皇室宗亲帮着温覃两家打压齐家,这和结党营私没什么区别。”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3章 不当回事 (猫扑中文)皇上最忌讳结党营私。温婉蓉连连点头保证:“祖母的话,阿蓉谨记,绝不多言。”与此同时,覃炀在枢密院议完事,单独留下宋执,问他关于景阳宫宫女的事。 宋执微微一愣,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赶紧关了门,凑到覃炀身边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覃炀见他一脸紧张,鄙视道:“温婉蓉看到的,瞧你个熊样。”宋执松口气,窝进太师椅,懒骨头一样有气无力抱怨:“后宫真有本事,从哪打听,齐佑和宋瑞交好,找不到宋瑞,就找老子,要我向宋瑞打听齐佑的近况,一口一个我家娘娘,又不是老子的娘娘,见他娘西皮。” “看来宫里封锁消息了。”覃炀并不意外,对着舆图端详,嘴上, “随便打发一下不就行了,你对付个宫女绰绰有余。”宋执没想到齐佑死是事,接踵而来后续麻烦,烦躁道:“得了吧,宫女?眼睛就快长脑门顶,三日后等回复,赖上老子怎么地?我不管,从明起我躲几,再来你挡,反正你对付女人也一套套,绰绰有余。” “滚滚滚!”覃炀骂娘,这是他亲表弟吗,亲表弟就会挖坑给他跳?宋执到做到,当下午就跑得没影,覃炀头都大了。 回府,温婉蓉边给他揉头,边听他抱怨,听完抱怨,她犹豫了下,把老太太的意思转达一遍。 覃炀一听就不乐意了,挡开头上的手,转头问:“是祖母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温婉蓉坐他身边,好声好气回答:“祖母不同意,我能跟你吗?”覃炀不想去,直接拒绝:“他死了就死了,老子凭什么吊唁?什么东西!不去!不去!”温婉蓉见劝不动,只问:“你真不去?” “不去。” “你不去,我就一人去。”覃炀的性子,温婉蓉了解,他不愿意的事,勉强也没用,索性随他去。 但隔一早,覃炀睡一晚,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吃早饭时改了口,随温婉蓉一起去趟齐家,但去去就回,免得互看不顺眼。 温婉蓉本来也没打算久留,想来齐臣相在朝廷势力稳固,估摸着去吊唁的官员是大多数,不去的极个别。 不过覃炀转变态度,她挺高兴,笑笑道:“露个脸就回,耽误不了多少工夫。”覃炀嗯一声,没多言多语,表情多少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 温婉蓉猜他肯定担心她一人去齐家,被人难堪,才跟着去,和祭拜无关。 覃炀一个粗人,嘴上没好话,行动上却能看出他的心意,温婉蓉挺知足,送他出门前,趁没人主动垫脚亲一下,娇羞红到耳根子。 “什么没看过,还害羞。”覃炀乐得不行,凑到耳边,声音沉了沉,故意热气喷到白嫩的颈窝窝里。 温婉蓉觉得痒,又挠心,推推他,眉目含情,嗔他一眼,轻柔道:“再不走心晚了早朝,皇叔责怪。” “今晚夜聊,别想睡。”覃炀满眼坏笑,啄她一口,摇着马鞭走了。几后,齐佑头七是棺柩停灵最后一,府邸头四接待远近亲戚,后三接待各路官员,大家心照不宣,进出齐府大门一律着墨衣或白卦,劝慰齐臣相、臣相夫人的话大同异,平日同党同派会留下来多聊一会,关系浅的走走形势便离开。 不知齐臣相有意怠慢,还是真的悲痛欲绝难以自持,覃炀和温婉蓉去灵堂吊唁完出来,也没看见齐臣相的身影,不但齐臣相,连臣相夫人,齐家三少夫人都未出现,至始至终鞍前马后只有齐家老管家。 老管家跟随齐臣相多年,官场上大官员基本认个脸,一路送客一路恭敬解释:“还请覃将军和夫人莫见怪,我家老爷从宫里抬回来那日便病倒了,要不是一大家子人指望老爷,只怕早跟着三爷去了。”话及此,老管家老泪纵横,用袖子抹抹眼角。 “麻烦您转告臣相大人,请他节哀顺变,保重身子。”覃炀绷着脸不吭声,温婉蓉不能不讲礼数。 老管家连连点头,见温婉蓉面善心慈,不由多两句:“多谢夫人体谅,老夫人和少夫人也因为哀伤过重,相继病倒,照顾不周之处,多多包涵。”提及女眷,温婉蓉更得好言相劝:“丧子丧夫之大悲,痛入骨髓,老夫人和少夫人且莫伤怀过度坏了身子,尤其少夫人。”话点到为止,老管家会意,少夫人年轻,和齐佑新婚没孩子,又是大户之女,迟早再嫁:“夫人言之有理,老奴定会转告。”温婉蓉颔额,没再多言。 三人走到垂花门,老管家鼻观口口观心见覃炀神色很不快,猜到一二,但惧怕他眼底的杀伐气息,转而对温婉蓉赔心:“夫人,老爷确实悲伤过度,这不纪大人和严大人一连来三,轮番劝解我家老爷,不敢有丝毫大意。”温婉蓉下意识看一眼覃炀,见他爱理不理直径走向马车,只好转头对老管家爱莫能助地笑笑,告辞离开。 马车在路上稍有颠簸,车里的两人随着颠簸摇摇晃晃,安静半晌,覃炀闭目养神,倏尔发出冷笑,讽刺道:“热脸贴冷屁股,舒服吗?”温婉蓉知道他在怨她,垂眸,绞着手里帕子,蹙蹙眉:“我们已尽礼数,叨论起来,别人只会齐家,不会我们。” “妇人之仁!”覃炀不屑嗤一声,睁开眼,火冒三丈, “老子怕叨论,早被唾沫淹死了,我死了吗!成不知你脑子想什么东西,老子堂堂护国将军被臣相府管家打发,就为了你的礼数,老子丢脸,你高兴吗,开心啊!” “我……” “我什么我!”覃炀粗鲁打断, “动不动拿祖母压我,你当我傻,听不出你的弯弯绕?祖母的话听,我的话就是放屁?!”温婉蓉辩解:“我没有。”她顶嘴,覃炀更气,开吼:“你没有什么没有!以前你什么态度,现在什么态度?老子不依你,你就拿乔,主意比大!惯你惯出毛病!”温婉蓉被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眨眨眼,又怕隔墙有耳,不敢乱话,冷口背住热汤,委屈别过头,掀开车帘见快到覃府垂花门,叫车夫停车,一个人跳下去,气冲冲离开。 她前脚刚踏进垂花门门槛,覃炀后脚就追上来,扯住她胳膊,不悦道:“老子话没完!” “我不想听。”温婉蓉大力抽回手,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提着裙子往院子的方向跑。 她跑两步,又被覃炀抓到。温婉蓉拼命挣脱:“我了,不想听你话,你丢了脸面就找我撒气,骂也骂了,吼也吼了,还想如何?”她一抬头,眼底浮出水色,四目相对,看得覃炀一愣。 “我没拿你撒气。”他压压心头火,语气稍缓。 “你还没有。”温婉蓉憋屈极了,吸着鼻子道, “昨儿个我还在祖母面前替你好话,你收敛性子,比以前好多了,我处处维护你,多思多虑,不都为了你,你是我夫君,我图什么,图你丢脸?”着,她背过身,揉揉眼睛,大步大步往前走。 覃炀跟在后面,没吭声。等到了屋里,关上门,温婉蓉一肚子委屈释放出来,覃炀给她倒水,她也不喝,气鼓鼓坐在床边抹泪。 “刚才气急了。”覃炀也跑到床边坐着,用胳膊肘撞了下身边人,避重就轻道, “齐府来往那么多人,多少双眼睛看笑话。”温婉蓉不理,往前挪了挪。 覃炀接着哄:“这么好看的眼睛哭肿多可惜,哎,别哭了,传到祖母耳朵里,我又要挨骂。”着,他从后面拢住,贴上来道:“先好不哭了啊。”温婉蓉转头看着他,双眼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赌气问:“哭一哭都不让了?” “哭,哭,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哭多久都行。”覃炀顺话哄,心里纳闷,以前怎么没发现温婉蓉这么爱哭。 温婉蓉从齐府出来心里也不舒服,哭一哭,发泄一通,释然几分,用帕子擦干泪痕,情绪平复下来:“你以为我没事找事主动告诉祖母,你看看今齐府多少宾客,消息瞒得住她老人家吗?与其等祖母来问,不如我先。”覃炀赞同:“是,这点你想得周到。”温婉蓉叹气:“祖母多精明的人,我齐佑死了,她老人家马上问怎么死的,我当时手心都在冒汗,实不相瞒,你一夜未归那晚,兰夫人邀我去了兰府,她虽未明,但我心知肚明你干吗去了,柳一一被救回来,没两温家姑姑告诉我齐佑死了,你知道我心里多怕。” “我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覃炀跟着叹气,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温婉蓉摸着粗糙手指上的茧子,后脑不由自主靠在宽厚胸膛,抬抬眸, “祖母那边我替你瞒着,就怕她老人家动真格,又拿透骨鞭抽你,一鞭下去就一道血痕,我看着都疼。” “心疼我?”覃炀眼底透出笑意。温婉蓉从他怀里爬起来,故意反问:“你呢?”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4章 秉公办事 (猫扑中文)覃炀什么话不,笑意更浓,顺势把温婉蓉压下去,滚进厢床里,幔帐来不及放下。 一段旖旎把两人间嫌隙填满,由身到心的纠缠,直到筋疲力竭,覃炀没一会睡着,温婉蓉却躺他怀里想到齐家所为,不能释怀……两日后在仁寿宫,和平时一样定省,内殿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两个嬷嬷加温婉蓉陪太后打叶牌,太后连赢十来把,心情大好,又见窗外气不错,想去御花园走走,温婉蓉自然陪同。 太后喜静,只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老嬷嬷一同前往。御花园满园春色姹紫嫣红,衬着亭台水榭多了几分生气,三步一景五步一画,格外赏心悦目。 太后走累了,在一处凉亭歇脚,温婉蓉一面给她捶腿,一面叫嬷嬷端茶解渴。 “哀家看了,皇子皇孙里,就属你最贴心。”太后见她额头沁出细汗,心疼把人拉起来,坐到身边空位上。 温婉蓉在宫里素来不骄不躁,低头浅笑,敬孝道尽本分。太后看着眼前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长相极标致的皇孙女,越看越喜欢,拉过温婉蓉的手,问起她在覃府的起居生活。 温婉蓉一一回答,不忘给覃炀脸上抹金:“覃将军虽公务繁忙,但每日回府必抽空关心孙女还有郡主,倒是难为他了。” “他关心你就好。”太后微微颔首,细细品口茶,道, “覃驸马生在朱门世家,身上难免一些纨绔子弟的坏毛病,他以前在燕都的名声不怎么好,哀家一直担心你嫁过去受委屈,现在见你们夫妻伉俪情深,哀家也安心了。”能得太后关心和夸赞,温婉蓉有些不好意思,违心道:“请皇祖母放心,孙女在覃家不委屈,覃驸马待孙女相敬如宾,关怀至亲。”心里却暗叹,覃炀这辈子都不知道相敬如宾的含义吧。 短暂感慨过后,她重拾笑脸,陪太后了会体己话,着着,好似无意扯到齐臣相头上。 太后虽在宫内,对外界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朝中老臣突然病重,她老人家不免关心一番,如今温婉蓉也提及此事,必然多两句:“齐臣相为文官之首,你和覃驸马前去探望并无不妥,前几时哀家听闻齐臣相和覃驸马在朝堂争论,正担心两家别为了前仇旧事伤和气,想来多虑。”所谓 “前仇旧事”,温婉蓉心思明了,再伤和气,太后一点不多虑。齐家当着来往府邸官员的面,仗着重臣之势,有意轻怠覃炀一个晚辈,寓意何为,明眼人一看就懂。 覃炀被驳了脸面,冲她发火不假,可平心而论,齐家如此轻狂,温婉蓉也高兴不起来。 一方面她是覃少夫人的身份,驳覃炀面子就是驳覃家脸面;另一方面她现在进进出出,官场上谁人不知她是半路回归皇室宗亲的婉宜公主,怠慢驸马爷,大抵也没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以前忍气吞声因为无人可靠,今非昔比,覃炀护她护得紧,没让她受半分委屈,是不争的事实。 与覃炀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也是不争的事实。她怎能看着心爱的人受憋无动于衷。 温婉蓉平复心中不满,话到嘴边,变成另一个法:“皇祖母提点的是,孙儿私下经常提醒覃驸马,切勿因与其他官员不和,让皇叔为难,驸马武将出身性子粗些,但是个心胸豁达之人。”这话太后相信,但凡沙场上杀伐果敢,必胸怀丘壑,否则担不起 “护国将军”四个字;再者,覃炀大战事事必躬亲,尽职尽责,至于缺点,权衡利弊,人无完人,忽略不计。 温婉蓉见太后点头,一边察言观色,一边继续道:“驸马爷得知齐府哀事,想到同僚之情,拉孙儿一同前往吊唁,以前孙儿只在书中看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不欲生,而今亲身感受,不由伤怀,当时孙儿想我一个人外人都感到悲痛,骨血至亲得多痛心,眼下齐臣相病倒,臣相夫人和佥都夫人又相继病倒,如何是好。” “齐家竟这么严重?”太后扼腕,叹息一声。温婉蓉跟着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附和道:“如今齐府连个主持大局的也没有,孙儿和驸马担心叨扰齐臣相及两位夫人养病,并未相见,好在齐家忠仆鞍前马后,避免尴尬。”最后两句话,听起来很微妙。 太后恍然,公主和驸马拜访臣相府,全程只有下人陪同,府邸主事到底病,还是借病不见,不得而知。 但皇室宗亲登门只派下人打发,嫌公主驸马脸面不够大?太后脸色变了变,为了以示公正,问温婉蓉那日还有哪些朝中重臣登门? 温婉蓉把老管家的话一字不漏详述:“齐府管家,齐臣相悲伤过度,由纪大人和严大人一连去了三,轮番劝解臣相大人,不敢丝毫大意。”也就是,纪大人和严大人当日都在齐臣相身边,一个刑部侍郎,一个都察院新上任的副都御使,难道比公主、驸马、护国将军矜贵位高? “传哀家懿旨,明日着太医为齐臣相探病,要他早日康复,为皇上分忧。”太后语气沉沉,瞥向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会意,领命退下。太医院接到太后懿旨,岂敢怠慢,第二上午前往齐府,认真把脉开方子,一个疗程后再来复诊,中途有任何问题,随叫随到。 纪侍郎和严副御史进垂花门时,齐府老管家正好送太医出门。三人擦肩而过,行个点头礼。 纪侍郎是齐佑的老丈人,又是齐臣相同党同派,关系自然近;而严副御史是齐夫人夫君,又曾是齐臣相门下学生,一路仕途多次受老师点化提拔,一念师生情,二念与齐夫人夫妻情深,虽成鳏夫,仍与齐家关系匪浅。 当这两人得知太医是太后下旨派来的,不由皱起眉头。再到齐臣相跟前,严副御史顾及辈分不敢多言,纪侍郎思量再三,低声劝解:“齐大人,贤侄殁了,我们也痛心,但那日您应听我们一句劝,不该怠慢覃将军及夫人,尤其那位少夫人,可是婉宜公主呀。”不然怎么解释,太后早不派太医,晚不派太医,偏偏覃炀夫妻二人登门后,太后便有了动作? 这不是关心是告诫。齐臣相靠在床头,心知肚明,却大悲道:“纪兄所言不假,但老夫为官几十载,一向谨慎勉励,兢兢业业,本该享受膝下承欢伦之乐,却相继失去三个孩子,难道还要憋屈下去!” “这……”纪侍郎一时语塞,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严副御史朝他轻轻摇头。 纪侍郎借口去看女儿,暂时回避。屋内就严副御史和齐臣相两人,齐臣相抹抹眼角的泪,悠悠叹气:“这场博弈,不成功便成仁,你三弟输了,输得彻底,都怪老夫,低估那群混子。”一番肺腑之言,严副御史听进心里,听出弦外之音,他忙起身行叩首之礼,表明心意:“请老师放心,三弟的仇学生记下了,学生定不辱老师名望!”就在师生俩推心置腹时,纪侍郎在齐佑书房里找到自家女儿纪兰。 纪兰姿色在大家闺秀中极普通,甚至不如温四姑娘好看,但性子温和,又饱读诗书,倒是个不折不扣的书香女子,唯一不足年幼时为庶出,纪家主母早逝,生母扶了正室,她到十三岁才上的族谱。 正是因为这点不足,先前准婆家嫌弃,退了亲,她一度心灰意冷,再不挑剔,续弦也嫁了。 所以她和齐佑谈不上琴瑟和鸣,但齐佑绝不敢像对温四那样,轻视她,两人过得相安无事。 至于感情,纪兰得过且过,齐佑都以应酬为由去粉巷找姑娘,夫妻生活极寡淡。 现在齐佑死了,纪兰作为妻室理应哭一哭,但齐佑下葬后,那点并不见深的悲情渐渐散开。 纪侍郎见自家闺女端坐在书房正有味看一本杂录谈,急得直甩袖子。 “兰儿,你还有闲心躲这看书?”他上前一步,抽出纪兰手里的书,丢一旁,教训道, “素日女先生教你都白教了?前几日你犯了大错可知?”纪兰没想到父亲突然寻她,起身行礼之余,疑惑道:“女儿一直谨遵公公婆婆教诲,不敢逾越半分,不知犯了什么错,请父亲指正。”纪侍郎知道纪兰对人际心思浅薄,唉声叹气:“为父问你,前几日宾客中是不是来了位覃将军?”纪兰看过宾客册子,有点印象,乖乖点头:“经父亲提醒,确有此人。”纪侍郎直问:“当时你在哪?”纪兰指指门外,老实回答:“前几日婆母哭晕几次,女儿守在婆母身边照顾,管家代传公公意思,叫女儿好生伺候身旁,不必操劳前院的事,也不用露面。”纪侍郎听着皱眉:“真是臣相大人的?”纪兰表情诚实,连连点头:“女儿不敢欺瞒父亲,未出阁前母亲教导女儿《女戒》、《女训》,公公是齐家的,他老人家不开口,女儿怎敢妄为。”纪侍郎不能当着辈的面坏齐臣相面子,可见纪兰一脸懵懂,大叹口气:“女儿啊,规矩死的,人是活的,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知道覃将军家的夫人是谁?”纪兰摇摇头:“女儿不知。”纪侍郎拍拍脑门,头都大了,急切道:“是当今圣上亲认回去的婉宜公主!”纪兰睁大眼睛啊了一声,脸一阵红一阵白,也急了:“父亲,女儿真不知覃将军夫人是公主殿下!怎,怎么办?”纪侍郎本没吓唬的意思,见女儿像没了主心骨的无头苍蝇,又心疼又心急:“你要为父你点什么好,齐臣相,臣相夫人称病不见,尚得过去,你一个辈也不出面接待,别人看见会我们纪家不懂礼数,轻狂骄纵,更别有用心的会纪齐两家沆瀣一气,无视皇亲,目无威。” “女儿当时没想这么多。”纪兰这才明白自己一时疏忽,闯下什么祸,拉住纪侍郎的袖子,慌张问, “父亲,此事可亡羊补牢?” “法子肯定有。”纪侍郎紧锁眉头,拍拍纪兰的手,叫她莫慌, “你这几日老老实实待在齐府,凡事机灵些,我这两与你母亲商量个万全法子,接你回府。”纪兰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女儿全听父母安排。”纪侍郎离开书房时,望着朗朗碧空重重叹声气。 他和严副御史离开时,同乘一辆马车,路上两人面色深沉,各怀心思。 到底姜是老的辣,纪侍郎暗暗观察严副御史,再对齐臣相了解,大致猜出这师生二人交谈内容,试探问:“严副御史为何愁眉不展?”严副御史叹气:“老师他……”一半欲言又止,闭眼往后一靠:“愁心之事,不也罢。”他越不,纪侍郎越肯定自己的猜测,犹豫片刻,提醒道:“如今,戍边不稳,随时可能开战,我们应以大局为重,多为皇上劳心劳力,而非个人得失为重。” “纪大人得是。”严副御史正襟危坐,拱手作揖。可另一边恩重如山,他进退两难,向纪侍郎讨教:“纪大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不忍老师痛苦煎熬,亦不敢不忠不臣,如何是好?”纪侍郎略微沉吟,给出 “秉公办事”四字提点,再无他言。严副御史是明白人,回府细细琢磨一番,想个两全的法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退无可退,所有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三日后,温婉蓉刚刚定省回府,冬青候在垂花门,亲手递上一封信。 “谁的?”温婉蓉看看信封上的字体,陌生得很。冬青低声回答:“纪家派人送来的,是纪少夫人亲笔书信。”纪少夫人? 温婉蓉微微愣了愣,回味过来:“齐佑的新夫人?” “是。” “她怎么送信来了?”温婉蓉看眼落款人名,不记得跟纪兰有什么交集,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粗略扫眼信的内容。 冬青在一旁传话道:“送信的是纪家管事婆子,一再赔不是,纪少夫人不懂事,坏了礼数,是纪家家教不当,问夫人和二爷能否赏脸,去聚仙阁吃顿便饭,以表歉意。”聚仙阁随随便便一顿饭看价钱就不是便饭,纪家有心交好,多半因为齐家怠慢覃炀引起的,纪家此时所为,大有明哲保身之意。 而信上,纪兰字字诚心,本打算亲自登门赔礼,却不慎感染风寒,怕过病气给齐家长辈,非常时期搬回娘家养病。 温婉蓉并不想四面树敌,告诉太后无非想敲打齐家,没想到齐家没动静,旁人先着急,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看清各人立场。 她思忖片刻,对冬青:“你送些滋补药材去纪府,叫纪少夫人好好歇养,且莫过于哀思。”冬青领命下去。 午时末,送东西的丫鬟回来,告诉冬青,纪兰病得挺重,一连烧了两,床都起不来。 消息再传到温婉蓉耳朵里时,她刚哄飒飒午睡,见冬青来了,去堂屋话。 所谓不知者不罪,何况纪兰病得厉害,温婉蓉也没把之前的事往心里去,等覃炀回来晚饭时,提了提,让他心里有数。 覃炀隶属枢密院,与刑部来往不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吃饭就不必了,朝堂上相安无事就行。 至于纪兰,遭罪不轻,她半夜连洗两个冷水澡,不发烧才怪,但为了纪家,为了父亲官途,她必须忍一忍,也算吃一堑长一智。 这头纪家在齐覃两大世家矛盾中求生存,那头严副御史看完齐佑留下的公文、文书,抽空去了趟大理寺。 严副御史虽比大理寺卿官高一阶,但为人礼数,给人第一印似谦谦君子。 丹泽不敢怠慢,请人上座,亲自沏茶。严副御史开口笑道:“丹寺卿不必客气,严某今日为私事而来,几句话就走。”丹泽端来茶盅,递过去,恭敬道:“严大人有何指教,敬请详言,卑职洗耳恭听。”严副御史双手接杯,连连请丹泽也坐,收了笑,语气透出几分悲哀,道:“丹寺卿,严某直言,可否把齐佑遇害的过程再细述一遍,我想还他个公道,以寄在之灵。”之前刑部来问过,现在都察院副都御使也来问一遍,丹泽并不意外,同样的慌再一遍而已。 严副御史听罢,也问了刑部同样的问题:“当时丹寺卿是一人,势单力薄,为何不叫同僚一同前往施救。”丹寺卿垂眸,同样的问题,同样回答:“当时夜黑,又在树林,慌乱中不易寻找方向,我急于找到齐佥都,再等回过神,已是一人。”情况紧急,倒能理解。 严副御史又问:“怎么只有头,身子呢?”丹寺卿握紧茶盅,摇摇头:“卑职不知,四下寻找也没找到。” “真是残忍至极。”严副御史紧了紧拳头。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5章 我不走了 (猫扑中文)残忍吗? 丹泽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要不是柳一一活着,他一定不顾后果血洗臣相府,死个齐佑又算什么。 但面对严副御史的悲愤,他面色哀伤,自责道:“严大人,此事卑职难辞其咎,卑职以为……” “丹寺卿,此事也不能怪你,生死由命。”严副御史抬抬手打断,反过来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尽人事听命,所作所为对得起地良心。” 所以,都察院副都御使想为齐佑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对得起地良心? 丹泽忽而觉得好笑,凶手堂堂正正坐在面前,都察院、刑部怎么不来抓? 轻蔑在心底无限扩大,表象却滴水不漏,对严副御史点点头,正色道:“严大人所言极是,我们三司会审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容不得半点马虎。” 两人坐了两刻钟,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其实严副御史看出丹泽有意隐瞒,丹泽也看出严副御史言不由衷,但谁也不挑破,齐佑的案子挂在大理寺,和皇后党谋逆放一起,却盖了加密章,证明他为扫平乱党而亡,是大周英烈,为此丹泽联名上奏,请皇上赏赐齐家,安抚那些活着的人。 齐臣相得知此事,被彻底恶心一把,气得一宿没合眼,刚刚好转的病情又严重回去。 然而站在丹泽的角度,他本意并非恶心齐臣相,与齐佑只是个人恩怨,和齐家无关,退一步,即便柳一一相安无事离开燕都,齐佑同样必死无疑。 就算自己不动手,覃炀一样不会放过。 但事已至此,丹泽想再多如果无意义,他现在所做一切就是让皇上,让朝野明了,自己与齐佑生前关系交好,才能洗脱嫌疑。 大理寺这两年历练不是白练,若谈办案程序,且不提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哪里有漏洞,如何答话,如何规避,丹泽都了解清楚透彻,可法治能躲,人治就没那么简单,尤其像严副御史这样,与被害人关系交深的亲属,不好糊弄。 好在严副御史没有久留的意思,案情了解差不多,临走时又好似无意环顾一遍丹泽的议事堂,行礼告辞。 他一走,大理寺少卿才溜进来,紧张问:“大人,都察院的严大人此来何意?” 丹泽心知肚明,却不能破,把皇后党谋逆的案卷点了点,捏捏鼻梁,带着些许疲惫道:“为案子而来,你不必多言,只当不知道。” 有时“不知道”是保全的最好法子。 少卿点点头,满眼机警抱拳:“属下明白。” 语毕,他要走,又被丹泽叫住。 他抬抬眼眸,指了指案桌对面的空椅,示意坐,正色道:“你跟我时间不短,今这些话我你听。” 对方立刻正襟危坐:“大人请讲。” 丹泽一边收拾案卷,一边不疾不徐道:“齐佥都之死,我难辞其咎,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也许坐不了多久,你作为少卿一职,勤勤恳恳,尽职尽忠,若我离开,大理寺卿一职由你接替,你放心,走之前我会想办法让另外两司同时举荐你。” “大人,这……”少卿惊讶之余,感激、不舍五味杂陈。 丹泽摆摆手,猜到对方要什么,示意打住,低声道:“此事暂且保密,你心里有数就行,从明日起我会陆陆续续把公务交接于你,你且莫辜负我的期望。” 完,他起身拍拍少卿的肩膀,亲自送人离开议事厅。 再回到案桌前,丹泽扫了眼自己费尽心机抓住的权力与官位,忽然感慨良多,仿若浮华一梦。 但梦,终有醒的一。 他窝进太师椅里,转头盯着春光乍暖的前庭绿树,眼底浮现不再是谨慎、温和的神情,取而代之犀利、寒凉以及若有似无的戾气。 而就在同一,西伯使者收到千里迢迢西伯大汗传来的旨意,和谈的日子定下来,下下月初六两国黑水河签订和谈文书,也就是下月初六前他们必须出发,到雁口关,耗时整整一月。 丹泽作为大周使者,收到消息时,算算日子,离出发前后不过二十。 他无心公务,快马加鞭去了兰府。 自从柳一一苏醒第三,不知闹什么别扭,吵着要回兰府养伤,还对丹泽百般嫌弃,不要他上药,也不让他碰,一会他手重弄疼伤口,一会药抹不匀影响药效,总之鸡蛋挑骨头,没理也变三分理。 丹泽看她有精神闹情绪,彻底安心,凡事由着柳一一,她如何就如何。 兰夫人倒很乐意接受,毕竟人是从她这里出去的,经过几折磨,能安然无恙救回来已是万幸,就把柳一一安排在府邸一个僻静偏院,离西侧门最近,既方便大夫复诊又方便丹泽直接找人。 丹泽进屋时,守在堂屋的丫鬟正打算传话,被他打发走。 柳一一听见动静,以为是婆子丫头,坐在里屋靠近窗边的榻上,惬意假寐晒太阳没理会,直到感觉搭在身上的胳膊一沉,才睁眼一瞧,支起身子,高兴坐起来。 “你这几日都回来好早。”她歪着头,咧嘴朝他笑笑,然后想起什么,转身用没受伤的手把布绷子拿过来,递到丹泽面前,问,“我今早绣的打样,才绣一半,你看和以前比是不是生疏了?” 丹泽看看绣了一半兰花,又看向柳一一受伤的胳膊,微微皱眉,答非所问:“你一只手怎么绣?” 柳一一要他先看图样,好似无意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找两个丫鬟,一个帮我拿绷子,一个帮我穿线,我负责绣就好。” 着,她看着他笑嘻嘻问:“我是不是很聪明?” “都是费眼睛耗精力的活,这段时间别绣了。”丹泽心疼摸摸她的脸,叮嘱,“你赶紧养好伤,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出发。” “我不跟你走了。”柳一一倏尔收了笑,挡开抚在脸上的手,垂眸道,“我想了下,这次都怪我自己,当初离开你,我老老实实回绣坊继续学手艺,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边边抠了抠五色绣线,尴尬笑笑:“对不起啊,你别怪我。” 丹泽原本有一肚子安排计划想跟她,被她一盆冷水泼得什么都忘了。 两人静默半晌,他发现她受伤的胳膊还肿大一圈,收回视线,认真看着柳一一问:“一一,你是不是还怨恨我?” 恨吗? 柳一一自己也弄不清,摇摇头:“我恨你,就不会跟你回府了。” “那为什么?”总有个原因吧。 “没什么为什么,”柳一一不敢与他对视,左右而言他,“你看我的鞭伤都结痂了,应该快好了吧,大夫都是皮外伤,不严重,就是胳膊还得养,你走得急,我跟着你只会拖累。” “路上有我照顾你,胳膊的伤,回西伯前肯定能养好。”丹泽自责又愧疚,对她承诺。 柳一一还是摇头:“那我也不去了,路上颠簸,哪有静养好得快,再我找过邱嬷嬷,旁敲侧听打听了,兰家在沧州的布庄分号缺人,我有手艺,又识布料正好。” “你要去沧州?”丹泽懵了,疑惑看着她,“你想留燕都,我能理解,一个人跑到那么远干吗?人生地不熟。” “我……”柳一一想到在燕都认识她的人,大概都知道她做通房妾的名声,人活一张脸,话锋一转,扯个理由,“你别管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燕都,想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 丹泽猜她心里还是记恨以前的事,极力劝:“西伯也没人认识你,你也可以过你想过的日子。” “可你认识我啊。”柳一一低头,牵强笑了笑,“我又不傻,你回去做爵爷,我跟着瞎凑什么热闹,你一表人才,你外祖父见了肯定高兴,再许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那才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丹泽听出她的担忧,保证道:“我了娶你,还找什么门当户对。” 见柳一一别过头不话,他往前凑了凑,轻声道:“信不过我?” “没有。” “没有为什么突然不走了,还跑到沧州去?” “我就是不想走了。” “理由呢?” “没理由。” “没理由,你哪也别想去,必须陪我回西伯,这事你了不算。” “凭什么我了不算?”柳一一蓦地抬起头,不悦看着他,“凭什么什么事都是你了算,以前是,现在也是,我都伤成这样,还要听你指挥!” 她反嘴,丹泽脸色也沉下来:“就因为你伤成这样,我才带你走,你一个女人,去什么沧州?” 柳一一受了伤,胆子也大了,推开他,下地穿鞋,嚷道:“我去哪不要你管!” 丹泽一把拉住她没受伤的胳膊,把人拽回来:“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放开我!”柳一一急了,甩开手,尖叫道,“我一只胳膊废了,你是不是再废一只啊!”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6章 兰夫人的心意 (猫扑中文)提起受伤的手臂,丹泽气短地松了松手,语气缓和下来:“一一,之前是我不好,但和回西伯是两码事,你要喜欢,回去给你开个绣坊都行。”柳一一嘟着嘴,别过头。 丹泽见她委屈至极的样子,凑近,声音放柔:“就算胳膊废了,我也养你一辈子。” “我才不信。”柳一一轻哼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嘀咕道, “去了西伯,一样人生地不熟,到时对我不好,想跑都跑不掉。” “你胡思乱想什么。”丹泽听着失笑,伸手想摸摸她的脸,被躲开。柳一一万分不乐意,瞥他一眼,视线又回到红肿的胳膊上,继续嘀咕:“我才没胡思乱想。”丹泽顺着她的视线,目光也停留在受伤的胳膊上,他看了会,对她:“你把包扎拆开,我看看你伤口恢复情况。”柳一一站着不动,不理也不话。 丹泽:“你不话,就当你同意了。”着,他把柳一一拉到身边,她侧坐他大腿上,两人依偎一起,他轻轻抬起她的手臂,极缓解开包扎,一圈又一圈的麻布带从胳膊落到榻上,带着淡淡膏药味。 拆到最后,米黄色的布带变成褐色,黏在肉上,撕下时,柳一一眉头挤在一起,时不时倒吸口凉气。 “很疼啊?”丹泽动作变得更轻,抬眸看看怀里的人。柳一一眼泪都疼出来了,却只吸吸鼻子,嗯一声。 “这事怪我。”他满眼歉意, “没想到弄这么严重。” “你当然想不到。”要柳一一没怨气是假话,她用另一只手擦擦眼睛,再也忍不下去,直白道, “也就是我命贱,要换覃夫人,你肯定舍不得。”她边边红了眼眶,盯着自己指尖,继续道:“不你伤害她,你看她的眼神,我又不是没见过,一看就知道,那才是你心尖尖上的人,我算什么,什么都不算,即便如此,我没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也没背叛你。” “我知道。”丹泽轻叹一声,把人往怀里搂了搂。柳一一却不领情:“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我傻,好骗。” “你傻吗?”丹泽被她生气嘟起嘴的样子惹笑了,亲了亲脸颊,逗她, “你傻倒不傻,有点作是真的。” “你!”柳一一那点悲伤情怀顿时烟消云散,转头瞪着笑眯眯的俊脸,恨得牙咬咬。 丹泽笑着哄她:“你作我认了,从今以后随便你作,下次再闹上吊,我保证给你找条结实绳子,挂上去不会断。”为什么哄着,哄着变成毒舌,柳一一没有心情追究,当下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咬死白脸! 丹泽想柳一一的伤势,除了割伤的手臂,其余大概好了大半,不然她哪来的劲,把他扑倒,大力扯开衣襟,上来就是一口,咬一口还不过瘾,接着在锁骨下方,肉多的地方又来一口。 咬完,趴在他身上,抬头解气问:“疼不……”第二个疼字还在嘴边,突然一声惊吓打断气氛,接着一声哐啷啷,柳一一吓得赶紧爬起来,就看见一个丫头捂着脸跑出去,地上是打开一半的食盒,和泼洒出的菜汤。 “什么事?”丹泽莫名其妙支起上半身,顺着柳一一的视线看过去。柳一一回过神,先看看衣冠不整的丹泽,再低头看看两人贴合一起,一上一下的暧昧坐姿,最后听见院里婆子训话声,脸蓦地一下变通红,忙不迭爬下去,坐到一边,整理身上衣裙,露出一副被抓奸的罪恶表情。 丹泽立刻会意,衣冠不整凑过来,清朗声音微微下沉:“被下人撞见,不太好。” “当然不好!”柳一一愤懑瞪过来,顺便把丹泽敞开的衣襟拉好,怎么听怎么觉得白脸在调戏她。 “你以后离我远点!”柳一一见对方笑,更来气,往旁边挪了一人宽的距离。 “你坐那边,我怎么给你上药?”丹泽直接笑出声,对柳一一招招手,要她靠近点。 柳一一哼一声,扭过头:“不过去。” “你坐着,我过来。”丹泽瞥一眼进屋收拾食盒的丫鬟,笑着摇摇头,起身把药瓶和布带拿过来,坐她旁边,用药板子细细抹药。 药贴在伤口上,凉丝丝的,柳一一的浮躁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看出丹泽眼底的心疼不是装的,想了想,憋心里的话出来:“大夫,我的胳膊上的伤不是什么大事,但摔在坑里的时候把伤口撕裂,又沾了林间水气,才会发烧。”丹泽嗯一声,平和道:“医嘱了什么?”柳一一老实回答:“大夫唯一法子祛腐生肌,不能见水,不能吃发物,赶在夏前养好,不然收不了口,烂到筋骨,胳膊就真废了。” “还了什么没?” “没了。” “你就为这事不高兴,不跟我走了?” “也不全是。”柳一一打开心扉道, “经过这次生死,我想明白很多,以前我不甘心,现在想想没必要,我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没意义,不过那我醒来,你为我哭,我特别感动,好歹自己付出没白费,我在你心里有分量,就够了。”她始终认为自己不过他心里一粒尘埃,低得不能再低。 而想通,是知道比不过认命罢了。丹泽包扎好后静静看着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该什么话,又好像什么都不对。 柳一一对他笑笑,语气恢复如常:“我一直忘了谢,谢谢你那去救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差劲的人。”丹泽叹气,收拾好药瓶,起身放回原处。 柳一一听出他的沮丧和不高兴,想到自己是不是错话,不舍他难过,跟在身后解释:“不不不,你一点都不差劲,等你回西伯,就飞上枝头,不对,不对,你本来就是枝头凤凰,暂时落难。”这话想想还是不对,俗语落毛凤凰不如鸡,感觉落难也没好哪里去。 柳一一见丹泽不话,搜肠刮肚想了一圈,想了个妥帖形容:“刚才那个不算,你这叫鹤立鸡群,你是鹤,覃夫人也是,不像我……”她话音未落,丹泽倏尔转身,将她拢进怀里,紧紧抱住。 柳一一一下愣住了,就听丹泽:“一一,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可,可我没什么要求你的。”对于突如其来的表白,柳一一木木回答,她确实没条件,或者从来不敢想提要求。 “不急,你慢慢想。”丹泽抱着她不放手。柳一一感受着强劲的臂力,发热的体温,和熟悉的身体,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下,落在丹泽背上,满足道:“就你刚才那句话,我会记一辈子。”顿了顿,她头一次认认真真问:“如果没有这张脸,你还会喜欢我吗?哪怕一点点?” “会。”丹泽毫不犹豫回答,即便开始是个错误,总有纠正的转机。 “真的?” “嗯。” “你别安慰我。” “不是安慰。”柳一一想,她大概太爱丹泽,爱到他什么她都信,轻易卸下心防。 目眩神迷时,丹泽的唇什么时候贴上来,怎么贴上来,柳一一完全弄不清,明明吻过很多次,但这次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不清道不明,唇齿纠缠,温柔试探,不急不缓,而后吻着吻着,一只手攀上圆鼓鼓的胸口,连着衣襟揉皱。 突然柳一一唔了声,蹙起两道柳叶眉,丹泽立刻停下,恋恋不舍松开柔软樱红的双唇,垂眸问,是不是弄疼了? 柳一一点点头,摁住胸口的手,声,碰到疤了。 “现在每还是早晚上两次药?”自从不让丹泽碰后,他一直不知道她的恢复情况。 柳一一摇摇头:“膏药黏糊糊的,大夫不让包扎,闷着反而不好,但涂抹多了,全蹭在衣服上,弄得脏兮兮,前几大夫复诊,我问过,可以每只上一遍药,就是恢复慢点。” “衣服脏了可以洗,养好伤最重要。”丹泽捧起她的脸,额头挨着额头,轻叹道, “就你这样,真一个人去沧州,我怎么放心得下?” “你同意我去沧州?”柳一一睁大眼睛,往后仰了仰,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人。 “不同意。”丹泽重新抱紧,按住柳一一后脑,靠在他肩上,耍无赖道, “跟了我,就是我的人,哪都不准去。” “你不准就不准,我就不。”心里甜得溢出来,嘴上故意找别扭。丹泽也不恼,低头凑到耳边,顺话道:“你敢反抗,等回了西伯,本台吉亲自把你关床上审问,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无耻之徒。”柳一一发现丹泽衣冠禽兽起来,不是一般禽兽。丹泽继续禽兽,笑笑地视线往下移:“你这么喜欢骂人,我堵不住你上面的嘴,总能堵下面的。” “你你你!”柳一一面红耳赤,自认为道行不错,和丹泽比起来,才知太浅。 丹泽还装无辜,装不懂:“我怎么了?我错了吗?”柳一一能错吗,之前两人一起,丹泽三两头一晚堵几次,但厚颜无耻出来,她对白脸的认知提升新高度。 “怎么不话了?”丹泽顶着一张害人精的脸,笑得如沐春风四月。柳一一别过头,从容无语:“我没什么可的。”丹泽难得见钢炮认输闭嘴,笑意更浓,低头又想吻,这次柳一一有防备,及时捂住嘴,把刚才的话还回去:“不给你堵。” “这事由不得你。”丹泽边边扒开她的手。千钧一发之际,堂屋倏尔响起一声轻咳。 柳一一如临获救,一转头,高兴的笑容僵在嘴角,大概兰家婆子认为方才丫头撞见两人亲热大惊怪,失了礼数,亲自提食盒来,又撞见两人亲热,但过来人到底是过来人,没捂脸跑走,变着方的提醒该吃饭了。 总归,亲热填不饱肚子……柳一一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白饭,一桌美味佳肴味如嚼蜡。 反观丹泽,比平时多吃两碗,那叫一个香。隔,柳一一以为没事了,临近禺中,邱嬷嬷过来跟她道歉,沧州分号招到人了,暂时不缺人手,不但沧州,哪个分号都不缺人,又兰夫人的意思,准备匆忙,一对苏绣鸳鸯帕子作为新礼,方便路上携带。 帕子听起来很平常,但四角绣鎏金丝线苏流,连带绣线都混合金丝的丝帕,柳一一头一次见。 她开心一整,等着丹泽回来给他展示。丹泽笑笑,叫她收好,什么话都没。 “你不喜欢吗?”柳一一吃饭时,好奇问。丹泽敷衍:“喜欢啊。”柳一一的筷子含嘴里,视线跟着丹泽转:“喜欢怎么没见你话?”丹泽一语双关:“我喜欢兰夫人的心意。”兰夫人的心意? 柳一一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好像明白过来……合着兰夫人明里暗里要她赶紧跟着丹泽回西伯。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7章 做局(上) (猫扑中文)兰夫人是兰家的风向标,下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各个心领神会,不等丹泽开口,柳一一屋里的丫头婆子就开始整理两人包裹行李,好似他们明就要离开。 掌灯时分,柳一一靠在床上跟丹泽提起这事,丹泽为了多点时间陪她,把部分公务带回来做,条件不如自家府邸随意,他坐在八仙桌旁一边低头写什么,一边听她话。 柳一一也没在意对方听进去多少,自顾自完,感慨:“果然家大业大的高门大户,连下人都调教这么好。” “以后回丹家也一样,下人的礼数一样不会少,如果你嫌她们做的不好,可以教大周的规矩,怎么习惯怎么来。”丹泽着,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这事还远。”柳一一想人在曹营,心就别想什么汉了,先安全离开燕都再。 丹泽忙着交接大理寺公务,除了陪伴,没时间没精力陪柳一一聊聊,话,你侬我侬。 柳一一呢,自从被心上人表白后,乖顺很多,丹泽有时间陪她话,她就多两句,没时间陪,她完想的就闭嘴。 这会丹泽正忙,柳一一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会花痴,然后躺到被子里,闭眼睡觉。 期间,丹泽歇息喝口水,发现她面朝里一动没动,以为睡着了,过去掖好被角,继续手头的事,等忙完已近亥时。 忙了一个白,再到深夜,丹泽觉得乏,他快速洗漱完毕,熄灯上床,本想抱抱柳一一,但担心摸黑碰到伤口,想想算了。 他不碰她,柳一一却哼哼唧唧翻身,手脚并用趴他身上。 “吵醒你了?”丹泽柔声轻吻,顺势把胳膊伸直,垫在柳一一颈窝窝下当枕头。 柳一一往他怀里钻了钻,揉揉眼睛,五分倦五分醒地:“我一直等着你,实在熬不住就睡着了,现在什么时辰?” 丹泽估摸道:“刚过亥时。” 柳一一哦一声,重新闭眼,正准备入睡,又听见丹泽叫她。 “一一,明晚我有事,晚饭你不用等我,上完药早点歇息,也不用留灯。” 柳一一听这话,以为他又要在大理寺通宵,倏尔清醒,抬头问:“明晚你不来兰府了?” 丹泽犹豫一下,来,可能很晚。 “你忙你的吧,反正屋里有丫头婆子陪我,半夜起来,唤一声就行。”柳一一不想拖累他,重新枕回胳膊上,乖巧的像只猫。 丹泽吻了吻光洁的额头,翻身面对面,食指微凉,轻轻滑过白嫩的脸颊,拨了拨覆在耳鬓的几缕青丝,柔声道:“明肯定回来陪你,赶紧睡,不早了。” 以前丹泽不回就不回,现在主动提出,柳一一喜滋滋点点头,窝到他怀里,闻着亵衣上淡淡皂角的味道,一夜安眠。 隔,退朝后,官员们三五成群从奉殿往外走,丹泽叫住宋执,低声话,这一幕正好被回头找人的覃炀看见,他瞥一眼两人,没理会,独自一人前往午门的方向。 再等见到宋执,已经半个时辰后,覃炀和下属们在舆图前讨论黑水河及西伯情况。 宋执从门外探头,轻咳一声,议论声立刻停止,目光齐刷刷看过来,覃炀皱皱眉,问什么事? “有点事单独和你聊。”宋执朝他笑笑,头又缩回去,站外面等。 覃炀交代下属继续讨论,转身离开。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他跟着宋执往外走,两人从人多的前庭走到人少的后院,最后找个僻静的地方歇脚。 宋执也不讲究,一屁股坐在游廊下栏杆上,伸直长腿问:“今晚粉巷有局,来不来?你好几个月没出来快活,不憋啊?” 听起来像关心,可表情分明在,温嫂子管得紧吧。 覃炀老大不高兴,回句不去。 “真不去?”宋执笑得幸灾乐祸。 “不去,不去。”覃炀摆摆手,不耐烦道,“你他妈叫老子出来就为这屁事?” 宋执笑得贱兮兮:“不能,有正事。” “有屁就放。” “你就不好奇今晚谁做东?” “西伯狗?”覃炀想到下朝会时,丹宋两人走一起,还能有什么事。 宋执嘿嘿一笑,摇摇食指:“跟丹泽有点关系,但不是他请,是大理寺少卿请客,难得铁公鸡身上拔毛。” 这倒让覃炀几分意外,顺嘴问:“西伯狗去不去?” “他肯定去,还有一人。” “谁?” “都察院的严副御史。” 起严家,覃炀不陌生,当初带齐夫人遗物时,是严副御史亲收的,两人也算点头之交。 “他去干吗?”在覃炀印象里,严家家风严谨,从不去声色场所,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 宋执语气不屑,笑了笑:“严副御史那么洁身自好的人,去粉巷除了和公务有关,还能做什么,白给他个姑娘都不敢要。” 和公务有关? 覃炀想到大理寺的人也去,下意识猜想:“为齐佑的事?” 宋执扬扬眉,给他个不置可否的眼神:“不然呢。” “这样啊……”覃炀大马金刀坐到宋执对面的栏杆上,摸摸下巴。 宋执问他,知不知道严副御史的来头。 覃炀没在意:“不就是齐家女婿吗,齐夫人死了一两年了吧。”他不信一个鳏夫守一辈子死人。 宋执猜他不知道:“姓严的还是齐臣相的学生。” 难怪齐夫人死了,两家还有来往,覃炀会意,冷哼道:“怎么?想为齐佑伸冤?” 宋执,有那个意思。 覃炀二话没,起身,丢句不去,直径离开。 宋执追上去哎哎两声,叫住他:“今晚是个局,你真不想去看热闹?” 合着看热闹不嫌事大,覃炀脚步顿了顿,转头不悦道:“谁做的局?西伯狗?他的做局你也敢去,上次朝堂上把你我拉下水,忘了?” 他着,想起什么嘶一声:“姓丹那子做局,邀你去干吗?当饵?” “我一大老爷们当毛的饵,”宋执跟在旁边嘁一声,指指自己头顶,“这不是花名在外,大理寺、都察院两司相互监督,丹泽担心自己请严副御史不方便,由我一个毫不相干人,严副御史不好驳了我的面子。” “傻缺。” 覃炀吐出两个字,把宋执晾在原地,真走了。 宋执耸耸肩,对覃炀的臭德行习以为常。 但覃炀真对今晚的局一点好奇心没有吗?未必。 申时两刻,他回府邸,温婉蓉已经叫红萼摆上饭。 “今的菜闻着都香。”覃炀在屏风后净手,声音传出来。 温婉蓉拿着屋里穿的长褂等在外面,笑道:“祖母你这段时间晨练辛苦,命人炖了滋补汤来,还要你趁热喝。” “祖母怎么知道,你的?” “你勤奋也不能?” “能,能。”覃炀甩甩手上的水,嬉皮笑脸出来,趁温婉蓉伺候穿衣时大力亲一口。 温婉蓉使劲推开他,板起脸:“跟你了多少次,心被下人看见,屋门都不关。” 覃炀不在乎,得意洋洋坐在八仙桌旁,拍拍旁边的空位,叫温婉蓉吃饭。 温婉蓉先给他盛汤,嘴上问:“今儿心情不错,这几枢密院不忙了?” “忙,哪不忙。”覃炀接过汤碗,拿汤匙尝了口,嗯一声赞个鲜字,“加了春笋啊。” “今年刚上的,太后怕我吃不着,命大宗正院送了头一份过来,听送笋的嬷嬷除了太后和皇叔,我排第三。”温婉蓉喜滋滋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覃炀泼她冷水:“别高兴太早,伴君如伴虎,你攀着太后就没人眼红你?” 温婉蓉瞧他一眼,好似无意道:“眼红能怎么办,我风雨无阻去仁寿宫请安,怎么不见那些眼红的。” 翅膀没硬,尾巴先翘起来。 覃炀眼底透出笑意,夹一筷子笋放她碗里:“没见你这公主有什么实权,架子越来越大。” “还不是跟你学的,你降职御林军统领时,还不是鬼吼鬼叫,也没见你低调。”温婉蓉嗔一眼反嘴,嘴角抑不住上扬。 “老子那叫以势压阵,你叫什么?”覃炀嘴上一本正经,闲着的一只手摸到桌下,在百褶裙腰带上蹭来蹭去。 温婉蓉拍下去,又摸上来。 “你又不想好好吃饭了?”她故意装不高兴。 覃炀才不怕,荤话随口来:“有你在,吃什么饭,吃你管饱。” 着,低头去亲,温婉蓉嫌痒,放下筷子,又笑又躲又推,两人闹成一团。 正劲头上,屋外传来几声敲门声,覃炀总算消停下来。 “什么事?”他清清嗓子,人模狗样地问。 外面传来红萼的声音,宋爷来了。 “宋执怎么这个点来了?”温婉蓉纳闷,叫红萼多加副碗筷,又看向覃炀,笑道,“好长时间没见他来,今赶巧,不用厨房单独开灶。” “他不是来吃饭的。”覃炀寻思上午了不去,怎么还是找来了。 “哟!好香。”宋执进屋,狗鼻子一闻就知道什么菜,“春笋这么早出来了?今年新笋吧,聚仙阁这会都没有。” 他自来熟,边边坐到桌边,盛了满满一碗笋。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8章 做局(下) (猫扑中文)温婉蓉笑着招呼他:“难得见你来,这笋是下午宫里刚送的,你有口福。” 宋执一口笋还没下咽,呜呜噜噜拍马屁:“还是温嫂子好,跟着嫂子吃香喝辣。” 覃炀要他有多远滚多远,不耐烦道:“你晚上不是有饭局吗,到老子这蹭吃蹭喝。” “晚上是酒局,我先吃点垫垫,免得喝多上头。”宋执边喝汤,边叫红萼添饭,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温婉蓉看他吃得狼吞虎咽,怕两个男的不够吃,转身出去吩咐红萼加菜。 “谢嫂子!”宋执痞笑一句,转向覃炀,音量倏尔放低,“今在枢密院话不方便,我就是考虑上次朝堂上被丹泽拉下水,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覃炀扒口饭,鄙视道:“好人你做,送佛你送,关老子屁事。” 宋执极力和稀泥:“哎,严副御史不好糊弄,齐佑是他舅子,他媳妇死了,舅子也死了,就算严家不掺和,齐家不恨吗?退一步,严家不偏向任何一方,就按都察院的章程走,查到蛛丝马迹,丹泽跑不掉,覃家还远吗?” 见覃炀没话,知道他听进去,宋执喝口汤,提醒:“都察院有权直接面圣。” 这才是所有人担心的地方。 “西伯狗想如何?”覃炀抠抠眉稍,语气缓下来。 宋执一口气喝干汤底,露出笑脸:“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就对了嘛,我们配合他演演戏,好歹让严副御史相信,齐佑没死的时候,大家关系确实不错,至于其他,交由丹泽处理,他了,就今晚,保证以后都察院不会找他麻烦,他没麻烦,你不也高枕无忧。” 事实如此,不过去粉巷……覃炀吃饭速度慢下来,身子后仰,伸直脖子看了眼堂屋,单眉一挑,无声指了指在外面话的温婉蓉。 温婉蓉什么都能容忍,最恨他去烟花柳巷。 宋执也知道,想想以前和覃炀两人浪得快活,不由叹气,擦擦嘴边的油:“得,我也不能白吃你一顿饭,这事我跟温嫂子聊聊,保准没事。” 覃炀心想花货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他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摆摆手:“我去,你先吃。” 宋执扒拉饭,心想也好,夫妻的事少瞎掺和,免得婉宜公主不高兴,又找什么理由把粉巷闹得鸡犬不宁。 这头他安心吃,那头覃炀走到堂屋,叫温婉蓉先进来,不用加菜了。 “你吃好了?”温婉蓉看了眼吃得满嘴滋油的宋执,又看向覃炀,纳闷道,“你平时饭量比这多。” 覃炀没事,拉她坐在堂屋的摇椅上,难得态度温和:“我一会跟宋执出去有点事。” 他有事,不具体地方,温婉蓉就心知肚明这两祸祸去干吗。 她心里不高兴,表面上装不明白:“不到一个时辰都掌灯了,你们去哪?今晚回来吗?” “回来。”覃炀点头,态度端正良好。 温婉蓉瞥他一眼,眼神明显不信,转身回里屋。 覃炀跟着身后,继续赔笑脸:“哎,宋执在这,好歹给我点面子,今晚真有事,我没骗你。” 温婉蓉拿起一本书,目无斜视问:“什么事?要去姑娘云集的地方?” 覃炀不想把朝堂上的事带回家,免得温婉蓉着急,他哄她:“有些话在正儿八经的场合不好,酒喝开了,反而没那么多拘束。” 温婉蓉脸色变了变,抬抬眸,哼一声:“对,酒喝开了,顺道搂姑娘入怀,当然没拘束,逍遥得很。” “今只喝酒,不叫姑娘。”覃炀没辙,闭着眼瞎话。 有宋执,能不叫姑娘?温婉蓉淡淡看他一眼,一副骗鬼的表情。 “温嫂子,没成婚的叫姑娘才叫逍遥,像我表哥这样,肯定不行,你放心,我帮你看着他,绝不让他胡来。”不知什么时候宋执猫在里屋门口的八宝阁旁,插嘴。 覃炀与他对视一眼,寻思片刻,凑到温婉蓉耳边低语几句。 温婉蓉先是一愣,几瞬后变成惊诧,只问:“确保无误?” 覃炀没和丹泽正面接触,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他扬扬眉,看向宋执。 以两人的默契,宋执立刻会意,对温婉蓉点点头,笑道:“嫂子别担心,今晚我和覃炀就去走个过场,我俩喝酒,当哑巴就行。” 可只要露面,就表明立场,无异于告诉外界枢密院与大理寺交好,虽两个机构没任何公务往来,可传到皇上耳朵里……温婉蓉不由忐忑。 两起害取其轻,她思忖一会,给覃炀取了干净外套,要他早去早回。 “还是温嫂子体贴人。”宋执没想到这次没费什么口水,对方就同意了,双手合十连连言谢,拉着连衣服扣子都没系好的覃炀出了门。 路上,他挺好奇,问覃炀是不是把之前的事情都告诉温婉蓉了。 覃炀嗯一声,算回答。 宋执咧嘴笑了笑,狗嘴里吐象牙的感慨:“问世间情是何物,一物降一物啊。” 覃炀抬起手,一鞭甩到宋执的马屁股上,惊得马横冲直闯,吓得花货草容失色。 好在两人有惊无险平安到达粉巷。 粉巷,青玉阁。 一行人,除了严副御史,其他都是老熟人,花妈妈察言观色,知冷知热招呼几位官员贵客进包间雅座,再挑一水姿色上层,婀娜多姿的姑娘伺候。 纵然严副御史是柳下惠,也经不住姑娘们眉眼娇态,呢喃软语,有的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有的甜如沁蜜,令人陶醉,脂粉香气混着酒香,叫人体悟何为奢靡,何为销金窟。 “这一杯,先敬齐兄。”丹泽等酒菜上齐,拿着酒壶先倒一杯,端起来敬了敬严副御史,然后一杯酒均匀倒在地上。 他主动提起齐佑,宋执很上道也拿起酒杯,招呼其他人:“我们也敬齐兄。” 语毕,一桌人都将第一杯酒祭逝者。 而后丹泽又倒一杯酒,对严副御史深沉道:“齐佑之事,我难逃其咎,先自罚三杯。” 着,不顾旁人劝阻,硬生生干了三盏酒。 覃炀看一眼旁边的宋执,又好似无意看一眼丹泽,意思来真的? 宋执眨眨眼,表情不言而喻,他一仰头,一饮而尽,借着满嘴酒气:“严大哥,我今儿替齐佑叫你一声大哥不为过吧?” 严副御史神色哀痛地点点头。 “今儿我们不谈朝野,只谈私交,我、覃炀,”宋执拍拍身旁人的肩膀,又指指丹泽,还有大理寺少卿,“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平日没把齐佑当外人。” 大理寺少卿立刻附和:“都是兄弟。” 覃炀寻思,没喝高都开始瞎扯淡,他也得点什么,点什么好…… 几句话一闪而过,他拿起酒杯敬严副御史:“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先干为敬。” 严副御史还没明白过来,覃炀一杯黄汤下肚。 护国大将军的面子,严副御史官职低一阶,岂敢驳回,立刻端起酒杯,同饮。 总之,几个人轮番敬酒,严副御史正事没摸边,被灌了好几杯。 但丹泽为表自责和歉意,喝得最多,大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再一轮喝下来,他脸色通红,刚起身,就晃三晃,吓得坐旁边的少卿赶忙去扶。 “你,你们先喝,我失陪片刻。”他甩开少卿的手,搂着身边作陪的姑娘,凑近低声,“带我去净身,就你陪我。” 玉面丹爷难得放浪,姑娘欲拒还迎,心里却乐开花,扶着人快速离开。 丹泽刚走没多久,宋执也嚷着要去解,他搂着姑娘刚出包间,覃炀很识相跟出来。 没一会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严副御史和大理寺少卿以及几位姑娘。 大理寺少卿给几个姑娘使个眼色,姑娘们立刻退出去。 严副御史酒劲上头,心里却明白,机警问:“少卿这是何意?” 少卿挪到严副御史旁边的位置,压低声音道:“卑职有些话想单独跟严大人,关于丹大人的。” 一般背着自己上司跟都察院官员话,多半是举报。 “少卿请。”严副御史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 果然少卿没让他失望,丹泽官官相护,而护的那个人正是齐佑。 “此话怎讲?”严副御史暗暗吃惊,面上不露痕迹,更不能让人看出齐佑是自己的舅子,自己与丹泽一丘之貉。 大理寺少卿起身看看外面,关上包间的门,坐下来问他:“严大人对温家四姑娘不陌生吧?” 温四姑娘是齐佑的亡妻,严副御史怎会不知。 “少卿想什么?” “齐佑有没有跟大人提及,温夫人如何殁的?” “不是想不开自缢吗?” 少卿高深莫测扬起嘴角:“看来齐兄果然没和大人实话。” 严副御史皱皱眉,隐晦道:“难道另有隐情?” 少卿轻笑一下,凑得更近,用仅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温夫人是被害。” 被害?! 严副御史睁大眼睛,怔忪片刻,很快会意:“你是……” 他冒然不敢出“凶手是齐佑”几个字,人命关,大理寺和都察院认定同一件事,什么后果,严副御史比谁都清楚。 “你可有证据?”念头闪过,他倏尔平静下来,正色道,“污蔑官员从重处罚。” “严大人,若没证据,卑职不敢乱。”少卿神色平常,不疾不徐道,“证物是丹大人叫卑职销毁,卑职觉得蹊跷,偷偷将证物转到证物房。”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59章 说服 大理寺少卿见严副御史紧锁眉头,迟迟不话,不表态,边酌酒边煞有介事,原本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次大家喝多了,他护送回府时,齐佑漏嘴。 当时齐佑是酒话,可不代表其他人也喝高了,者无心听者有心。 “大人,卑职今喝酒壮胆,才敢予您听。”少卿叹气,“于公,卑职拿着朝廷俸禄谨记公正廉明四字,绝不敢做徇私枉法的勾当,于私,我举报挚友,大义灭亲,您若不信我,除了物证,还有人证,但人非草木,您臣相大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受牢狱之灾吗?” 一席话听得严副御史无言以对,心里打翻五味瓶,不知何滋味。 一方面他想起齐臣相躺在病榻上,满眼悲愤交加把报仇大计交付于他,另一方面齐佑犯了人命大案,齐臣相为一己私欲隐瞒庇护,当着他这个学生的面言之凿凿,背着他却……严副御史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透心凉。 “严大人,严大人。”少卿的声音拉回他思绪。 严副御史揉揉额角,不知酒醉还是头疼,有气无力道:“你接着。” 大理寺少卿很有眼力劲给他倒杯热茶,继续道:“其实卑职为此事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又不知该找谁倾述,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我清楚您也清楚,丹大人肯定不愿齐佑在牢里受苦,才做了这件糊涂事。” “你不必再,我都清楚了。”严副御史抬抬手,示意打住,又看眼门口,“他们一会就回来,心隔墙有耳。” 少卿点点头,满眼感激道:“还是大人想的周到。” 着,他起身又打开屋门,把方才支走的姑娘叫回来,没一会屋内又响起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再过一会,丹泽、覃炀和宋执陆续回来,一桌人接着喝,闹了近一个时辰才散。散场时,丹泽彻底喝趴下,被大理寺少卿架出去找马车送走。 覃炀和宋执也喝了不少,两人同乘一辆马车离开。 唯有严副御史,七分醉三分醒,站在青玉阁的门口被夜风一吹,清醒不少,他回想酒桌上一番话,眼底浮起焦愁。 与此同时,丹泽在马车里坐起来,叫少卿倒杯茶给他醒酒。 “大人,您没事吧?”少卿双手递上茶杯,关心问。 “没事。”丹泽一手接茶,一手揉太阳穴,满嘴酒气问,“了吗?” 少卿点头:“都按大人意思的。” 丹泽喝口茶,反应慢半拍,接着问:“严副御史什么反应?” 少卿照实:“果然和大人预料一样,严副御史对温四死因并不知情,后来听齐臣相也知道,就打断了。” 发现自己恩师道貌岸然,极其失望,听不下去了吧。 丹泽轻抬嘴角,笑意冷然,交代:“如果严副御史要看证物,你带他去,不管他什么,你都咬紧,推我头上即可,过不了多久你会接替大理寺卿的位置。” “那,大人您去哪?”大理寺少卿不由关心。 “辞官。”丹泽挑开窗帘子看向寂静街道,整个人放松下来,道一句心里话,“我从来哪,回哪去。” 少卿微微愣了愣,摇摇头,叹声可惜。 丹泽听见,只是笑笑,不再言语,他想过了今晚,睡不着的人该换成严副御史了。 回到兰府,柳一一的屋里还亮着灯,丹泽像踩棉花推开门,唤声一一。 柳一一听见堂屋动静,赶紧爬起来迎门,被一股酒气熏得直皱眉头。 “今儿怎么喝这么多?你平时都很节制。”她捂了捂鼻子,忍着不适伺候脱衣,靠近时闻到衣襟夹杂胭脂香。 “你去青玉阁了?”柳一一有点不高兴,把外衣扔到脏衣篓里,回头问。 丹泽进里屋不管不顾躺到床上,回一句是,想想又问:“你怎么知道?” 柳一一拿热巾子来,给他擦脸,嘟嘴道:“这香味是哪个姑娘的,我能不知道?” 丹泽听出泛酸的语气,笑起来,还巾子时故意摸过白嫩嫩的手背,语气几分炙热几分轻佻,毫不掩饰道:“一一,今晚就一次,我保证不碰你伤疤。” 柳一一不肯:“你答应我,伤好之前不碰我的。” “偶尔破例。” 丹泽不等柳一一应声,大力扯过纤细手腕,迫不及待撩开裙裳,翻身从后而入,至始至终没碰胸口分毫。 就在他急风暴雨时,一辆蓝篷的普通马车缓缓停在覃府大门口。 覃炀叫宋执去书房话。 下人送来两碗醒酒汤,就知趣退出去。 覃炀关了门,坐回太师椅,两腿架在案桌上,翘着两条椅腿,端着醒酒汤,一口气喝了一半,才开口:“西伯狗靠谱吗?” 其实在青玉阁,三人出了雅座包间,都猫到后院话。 丹泽虽和覃炀不对付,但既然成了一条绳上三只蚂蚱,就应该暂时放下芥蒂一致对外。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宋执咕咚咕咚几口喝完,放下碗,擦擦嘴。 覃炀半信半疑:“你就这么信他?” “你不信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宋执耸耸肩,“齐臣相不能把我们如何,但都察院有一百种办法对付我们,眼下丹泽捏住齐家把柄,牵制严副御史是个机会,值得赌一赌。” 覃炀何尝不明白,否则也不会改变主意参加酒局。 可这场赌局,只能赢不能输。 覃炀盯着手里的空碗半晌,摆摆手,结束话题:“客房准备好了,你今晚就歇我府上,明早一起上朝。” 宋执嘿嘿笑:“多谢,一会佳人有约,我就不打扰你和温嫂子良辰美景。” 着起身,开门叫下人备马车送他回粉巷。 覃炀啧一声,斜视道:“你他妈少睡一晚姑娘会死啊。” 宋执咧嘴笑不接下茬,朝他挥挥手,走了。 总之,旗开得胜,三人难得安然好眠。 至于严副御史,一语中的,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思虑良久,决定不睡了,穿好外衣,二更时分叫管家备车去纪府。 刑部纪侍郎睡得正香,被府上管家叫醒,严副御史有急事找。 他了解严副御史为人,若非紧急要事绝不会半夜叨扰,连忙披件外衣出去。 两人去了书房,下人已经点好灯,备好茶点,招待彻夜长谈的客人。 严副御史来得急,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把粉巷酒局听见的,看见的一五一十告诉纪侍郎,末了:“纪大人,学生没想到老师竟藐视王法,包庇命案,滋事大体,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心中早有决断不敢妄为,纪侍郎眼观鼻鼻观心猜测一二:“贤侄深夜到访,是想听老夫一句意见吧。” 严副御史有些愕然,垂下头,翕翕嘴:“知我者,纪大人也。” 顿了顿,他又道:“前几日,大人给学生秉公办事四字要诀,如今学生糊涂了。” 真秉公,齐臣相势必受牵连,严副御史万万不愿亲手断送老师仕途。 纪侍郎当然更不愿意,以纪家名望,纪兰年轻轻守寡,再嫁不难,但如果齐家出事,女儿一并受牵连,即使洗脱嫌疑证明清白,朝野上下又如何看纪家? 毕竟纪兰续弦时,温夫人的七七刚过没多久。 想到这,纪侍郎悔青肠子,当初怎么没想到,齐臣相有意示好是别有用心。 所以,他必须稳住严副御史:“贤侄,你是齐臣相的学生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对外如何想你,不是人正不怕影子歪寥寥几字清的事。” 严副御史也很犹豫,起身作揖行礼:“学生愿洗耳恭听。” “贤侄,坐下,坐下。”纪侍郎点点案桌,叫他不必虚礼,正色道,“你愿意听老夫意见,老夫也直言不讳。” “大人请讲。” “依老夫之见,贤侄接了这块烫手山芋,想扔为时已晚,不如将计就计。” 严副御史疑惑:“如何将计就计,还请大人提点一二。” 纪侍郎摸摸下巴的花白胡须,思忖道:“既是风月场所,所言所行几分真几分假难以考究,贤侄若当真,少不得去大理寺证物房一探究竟,可你想好,去了大理寺,看了证物,人命案子便坐实一半,且不后续,从你查案那一刻,你和齐臣相的师徒情就断了。” 稍作停顿,他一字一顿吐词清楚:“贤侄啊,逝者已逝,我们应为活着的人多考虑。” 活着的人除了齐家,还有纪家、严家、和朝野上下,谁都知道丹泽是皇上力排众议,钦点的异族官员,他们查下去,查出什么结果,卷进去多少人,亦未可知。 最后是功,是过,亦未可知。 严副御史听出弦外之音,紧紧皱眉,问出心中困惑:“若学生不查,只当酒局私交,老师那边如何交代?” “这确实是个问题。”纪侍郎故作犹疑,把难题推回去,“贤侄可想到什么妥当法子?” 眼下哪有什么妥当法子,严副御史迟疑片刻,硬着头皮道:“只怕到时麻烦纪大人和学生一起服老师,就此作罢。” 纪侍郎就等他这句话,面上去露出为难之色:“贤侄,我们尽力一试。” 隔午时,纪侍郎和严副御史约见一家茶楼内,就如何服齐臣相,商量个大概,再到申时严副御史先登门齐府看望齐臣相,果不其然,才开口几句,就被赶出府。 再隔,纪侍郎亲自登门。 齐臣相心领神会,躺在床上一脸愠色:“别你也是来服我的。” 纪侍郎作揖行礼,不疾不徐道:“卑职是为大人好。” “你,你们!”齐臣相捂着胸口一阵猛咳。 纪侍郎忙倒杯水递上前,被推开,他不恼,放下杯子又坐到床边给齐臣相顺气,听见缓口气,才苦口婆心继续道:“臣相大人,您就听卑职一句劝吧,论私,齐纪两家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非必要,岂敢与您悖论。” 齐臣相何等精明的人,可被几个毛头子耍的团团转,咽不下这口气! 纪侍郎也非等闲之辈,见机行事又劝:“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上气归气,可没任何动作,证明陛下念及老臣之功,不予追究。另外,齐妃娘娘在后宫行走,即便不能插手前朝,心里到底向着齐家,只要她保好龙嗣……” 何愁没有翻身机会。 有些话,不点破,可意会。 齐臣相脸色微霁,终于平复下来。 纪侍郎知道对方听进去,便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府邸管家送客回来,就被齐臣相叫到床前,吩咐笔墨伺候。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一封家书转到齐淑妃手上,信上倒没写什么,都是些问安客套话,请娘娘保重凤体,保重肚中龙嗣。 在外人看来,这封信内容并无不妥,可齐淑妃多少觉得异常。 一来她的三堂哥齐佑已经很久没来景阳宫,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二来齐臣相虽是她亲叔叔,素来不喜她,更不会主动以娘家人身份来信。 她猜齐家是不是出事了? 可如今她身子不比平时,皇上难得改变态度,抽空多陪陪她,齐淑妃不敢冒险问关于朝堂上任何人或事,免得触怒龙颜,得不偿失。 思量再三,她回了封家书,字里行间也不过一些体己话,齐臣相收到信,对齐妃的态度颇为满意,再去信只有八个字:以静制动,等待时机。 齐淑妃心领神会,隔两看气晴好,想请纪兰入宫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结果派出去的宫人急急去,急急回,纪夫人生了场大病,被娘家接回去了。 这么巧?齐淑妃微微蹙眉,大致可以确定,齐家肯定出了什么事,而且和自己的叔叔及三堂哥有关。 她当又写了封信给齐臣相,但这封信后,如石沉大海,齐臣相再没给她任何回音。 与此同时,严副御史自从被齐臣相赶出府,以为得罪老师,担心几日,又去找纪府商量对策。 纪侍郎却笑他沉不住气,只问:“贤侄去大理寺了?” 严副御史立刻摇摇头,没去。 “没去就对了。”纪侍郎闲庭信步,拿着花壶给苗圃浇水,镇定自若道,“齐臣相什么脾气你了解,后面的事,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严副御史不放心:“万一老师他……” “贤侄莫慌。”纪侍郎对他笑笑,打断道,“齐家气数还早,他老人家在圣上面前一句话,比你我十句顶用。” 严副御史想想,事实胜于雄辩,便告辞离开,老老实实回都察院该做什么做什么。 而大理寺那边,从那晚花酒至今,已经过去五六,都察院的人没来,少卿的心放回肚子里,趁和丹泽两人交接公务时,提了一句。 丹泽听了,声知道,继续埋头手里公务。 忙完公务回兰府,陪柳一一吃过饭,他看看外面色,取外衣准备出门。 柳一一上前伺候,边系盘扣,边问:“又回大理寺公务?” 丹泽坦然道:“不去,找同僚点事。” 柳一一抬头,十分可疑盯着他:“是吗?确定完就回来?不会又像上次,弄一身酒气胭脂香?” 语气俨然一副妻子管教丈夫。 “肯定不会。”丹泽笑眼弯弯,如上新月,低头吻了吻柳一一的脸颊。 柳一一知道白脸路数,不上套,推开他,哼了哼:“你要再一身酒气,我就不让你进屋,也不让你碰我,反正院里西屋空着,你睡那边去。” “好,你什么就是什么。”丹泽不信柳一一舍得让他睡西屋,嘴上温柔至极地哄,“晚上累了早点睡,不用等我。” 完,便离开。 正文 请假条公告 明天一大早陪家人去医院复查,今晚就不更新了~做个小调查吧,各位还想看什么? 番外想写一写长大后的英哥儿和飒飒,各位宝宝还有想看其他的吗?另外,整本书快完结了,各位宝宝就稍安勿躁,别催2鱼了,因为家人重病,鱼挤时间码字,尽力保质保量,所以慢,原谅2鱼渣速~谢谢打赏和投钻的宝宝~新年将近,祝愿2018年新年新气象~这本将军完结后,2鱼年后再开新书~没拿到小红包的宝宝们也不要着急,完结时,2鱼还会发次大的,弥补各位宝宝~ 《不服就上:将军请自重》请假条公告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260章 人叫不见,鬼叫飞跑 (猫扑中文)大概柳一一厉害只剩张嘴了,方才威胁不让碰,这会丹泽走了,她站在门廊下,呆呆看了会欣长背影,才转身进屋。 而丹泽心有灵犀在柳一一进屋刹那,转过头,映入眼帘是娇瘦身姿。 他无声笑起来,眼底透出自己都未察觉的真情和缱绻,转瞬又恢复冷淡,如云雾深潭般,叫人琢磨不透。 前后不过两刻钟,严府大门外站着一个蜜色头发的男人,管家传话没一会出来,急急把人请进去。 丹泽前脚跨进书房,就看见严副御史负手站在窗边,对着廊檐下一棵若榴木愣神。 “严大人,丹某前来不慎打扰。”他身子前倾,作揖行礼。 严副御史回过神,请丹泽入座,又叫下人端上茶盅,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着问:“丹寺卿是稀客,不知前来所谓何事?” 丹泽撩袍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端茶品了口,赞叹好茶的同时微微叹气:“有件事,丹某今日来,为一己私欲,厚着脸皮来求严大人。” 严副御史以为丹泽是来自首,没想到他却为大理寺少卿话。 丹泽:“大人,齐佑之事,我思来想去这么多,良心难安,打算引咎辞职,但卑职想大理寺卿的位置应秉承圣上之意,任人唯贤,齐佑生前在我们面前总夸严大人奉公端行,不知大人是否愿意做少卿的举荐人。” “这……”严副御史愣了愣,他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心里却诸多疑问。 看丹泽表情,的确真心实意来求他,可严副御史纳闷,难道少卿和大理寺卿之间真没嫌隙? 官场混久了,大染缸浸久了,严副御史根本不信大义灭亲正义之士,曾经那些举报和被举报的官员间,哪个不是为己私,为利益,闹得鱼死破。 再反观这两位,少卿背地里检举丹泽,丹泽却蒙在鼓里,临了为对方着想,四处求人保举…… 严副御史五分信,五分不信,话留三分:“丹寺卿,举荐的折子由皇上过目,此事重大,容我思考两。” “卑职敬候佳音。”丹泽不急,退后一步,拱手行礼告辞。 严副御史没挽留,亲自送人到垂花门外,再回到书房,百思不得其解,大理寺玩得什么路数,如果没路数,倒显得丹泽真君子,他们龌龊人。 “备车。”一盏茶喝完,严副御史决定去趟纪府,姜是老的辣,没了老师的指点,纪侍郎成了主心骨。 一刻钟后,严副御史急急忙忙跟着纪府管家进了大宅后院。 纪侍郎见他满额头的汗,叫人打水给他擦擦脸,安抚道:“贤侄莫急,细细与老夫来。” 纪侍郎听完,捻着一缕花白胡须,略微沉吟,反问:“贤侄如何想?” 严副御史一脸愁容摇摇头:“纪大人,学生若有主意,也不会慌忙火急扰您清静。” 见纪侍郎迟迟不话,他语速有些快:“大人,学生以为引咎辞职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该不该管保举?走一个丹泽不足为惧,大理寺卿的位置总有人坐,三司会审时少不得打交道,我们多个熟人总比多个对头强。” 纪侍郎颔额,嗯一声:“贤侄想法不错,只是……” 严副御史会意,点点头:“学生与少卿在公务上有过几次交集,上次又坐一起喝过酒,此人确有才干,仅一年从一个掌折狱破格提拔为少卿。” 纪侍郎很快明白过来,问:“是丹寺卿提拔上来的?” “是。” “私下与丹寺卿交好?” “是。” 纪侍郎思忖片刻,想明白丹泽用意,倏尔笑起来:“贤侄,看来丹寺卿引咎辞职,以一力承担保下属周全。” 严副御史没听懂,虚心请教:“学生不才,请大人指点。” “没想明白?”纪侍郎捋着胡子,坦言道,“少卿为何主动举报?贤侄啊,那不是举报,是示好,姓丹那子笃定我们不会插手齐家命案。” 不管齐佑死谁手上,温四自杀或他杀,都与臣相府脱不了干系,而一个刑部侍郎,一个都察院副都御使都与齐臣相关系匪浅,查出结果,齐家这棵大树动摇,树倒猢狲散,他们这些同党同派的仕途也到头了。 严副御史恍然,不甘问:“大人,我们保是不保?” 保,中了丹泽的算盘,如了西伯狗的意。 不保,大理寺证物房的物证不是玩笑,更不是摆设,哪曝光与众,到皇上面前吃不了兜着走。 “保,当然要保。” 纪侍郎琢磨,丹泽一走,和留下的人再无关联,不如借这个机会重修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关系,免得刑部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可严副御史有他的难处:“纪大人,若学生写了这份保举折子,老师那边……” 纪侍郎又开始笑他沉不住气:“你且回去,安安稳稳睡一觉,老夫想好再答复你。” 严副御史话未完,可看见纪侍郎气定神闲,嘴边的话又咽下去,拱了拱手,告辞。 他走得惴惴不安,而丹泽却胸有成竹,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一边是大是大非,一边是关乎自己利益,甚至可能引发党内矛盾,丹泽不信严副御史真敢与自己恩师对着干,还有纪侍郎,与其保齐家不如保纪家。 柳一一大抵以为丹泽会出去很晚,在屋里绣了会图样,无聊至极,又跑到院子里看下人点灯笼。 兰夫人不想打扰这对夫妻,特意没安排过多下人伺候,整个院落除了一个掌事婆子和两个丫头别无他人。 柳一一正看着出神,倏尔院门外响起三声极轻的敲门声,一听就是姑娘力道。 掌事婆子哎了声,问句谁,边打开院门。 色不早了,柳一一也好奇是谁,伸直脖子瞧了眼,眼睛顿时一亮,赶紧迎上去,拉着来者的手往里走,笑道:“皓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又给兰夫人送账本?” 皓月也跟着笑,轻点下头:“出来时,邱嬷嬷跟我提了句,你在府上养伤,这不,赶紧过来看看你,空着两手,什么也没带,你别怪我。” “不怪,不怪。”柳一一邀人去堂屋吃茶。 皓月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上,扫了眼搁在墙角的行李,打趣道:“想好了?跟丹爷回去?” “他非要我一起离开,这几日连辞呈书都写好了。”柳一一羞红脸,低头搅绣线,眼底幸福藏不住,“你知道,我没什么想法,有人不嫌我出身,愿意明媒正娶就够了。” 皓月帮着一起整理线团,哂笑:“你嫁出去,花妈妈也放心了。” 提到花妈妈,柳一一忍不住多问两句:“妈妈最近好吗?” 皓月把清理好的线团放到针线篮里,轻叹:“她啊,你还不了解,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了不少,听你伤得重,隔营生都不理了,跑到城郊寺庙求神拜佛,就怕你有闪失。” 没想到花妈妈还惦记自己,柳一一笑意渐渐收拢,莫名心酸:“你回去替我向妈妈声谢,我身上有伤,兰夫人和丹爷不让我乱跑,你替我买些她平日爱吃的糕点,就我柳一一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着,她起身进里屋,没一会出来,手上多了几两碎银子和一张银票,推到皓月面前,诚恳道:“钱不多,是个心意,你一定请妈妈她老人家收好。” 皓月应声好,把银钱收进袖兜里,又喝口茶,看看色,要回青玉阁了。 柳一一估摸时辰,粉巷这会正热闹,少不得人手:“我送你出去。” 皓月不用,柳一一坚持,两人一路走到垂花门。 临别前,柳一一问皓月:“我听丹泽,宋爷对你很上心,你不考虑考虑吗?花无百日红,青玉阁不是长久之计。” 话外音,皓月听懂了,却始终不松口,笑了笑,岔开话题:“你好好养身子,别操心我了。”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柳一一目送背影,不由叹气,她直觉皓月对宋执有心思,但为什么两人宁可在粉巷拖着也不修成正果,一时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宋执也想不明白。 他在花丛里待惯了,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唯独皓月很不同。 别人姑娘恨不得上杆子嫁人,这位倒好,无论他死求活求,人家就是不嫁,但皓月的心思,宋执清楚一二。 皓月在青玉阁一直卖艺不卖身,恩客花多少钱都不松口,到他头上,愿意歇一起做露水夫妻,没情愫不可能。 “去哪了?”皓月进屋时,宋执正大喇喇坐在茶桌边自顾自喝茶。 “花妈妈叫我去趟兰府。”皓月边应声边脱外衣。 宋执一见她换衣服就不老实,放下杯子跑过来,在薄薄的亵衣上上下其手,贱兮兮道:“爷等你好久,赶紧亲一个做补偿。” 着,嘴巴凑过去,被皓月抵住下巴。 她推开他,责怪道:“什么时辰,没羞没臊的。” “我们哪没看过,不羞臊。”宋执面上嬉皮笑脸,趁她不注意,一把把人拦腰搂住,扔进厢床里,鞋都来不及脱,扑上去。 皓月想躲为时已晚,红绸叠帐内,两只细细手腕被一只大手紧紧钳住,一条男人的腿隔着裙裳,在玉腿间来回蹭。 她感觉衣襟口被扯开,凉飕飕的,没一会温暖的手掌抚进来。 皓月知道自己跑不掉,直言道:“我有正事跟你。” 宋执动作没停,回一声:“你你的,我做我的,不干扰。” 皓月扭了扭身子,尽量避开也徒劳:“我听一一,丹爷辞呈都写好了。” 宋执理智尚在,停下所有动作,支起身子,微微怔了怔:“辞呈批了?” 皓月摇摇头:“不知道,这是人家家事,我不好多问。” 宋执想想也对,又想到上次求丹泽的事还没得到答复,一点好兴致消散得差不多,翻身与皓月肩并肩仰面躺着,上一刻春光旖旎,下一刻唉声叹气。 皓月转头,问他叹什么气,他也不,起身穿好外衣,出去透透气,便走了。 隔,在枢密院,宋执和覃炀两人讨论沙盘演练时,起这件事。 覃炀不意外,视线盯着沙盘,摩挲下巴,淡然道:“老老实实回丹家不比在燕都强。” “他挺不容易。”宋执今不知哪根筋不对,公然在覃炀面前替丹泽话,引来对方侧目。 覃炀单眉一挑,开口呛他:“你吃多了吧?” 宋执一根筋不对劲到底:“心里话,真的。” 覃炀不接下茬,也懒得搭腔,摆摆手,示意宋执去窗边晒晒太阳,吹吹风,清醒一点再来话。 宋执照办,站在窗边继续:“哎,阿瑾来信,雁口关差有经验领军的,你看我如何?” “不如何。”覃炀掀掀眼皮,叫他哪凉快哪待着去,“这话你别问我,你先回府问问表婶,她老人家同意,我无所谓。” 宋执啧一声:“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娘同意,我跟你商量个屁。” 覃炀讽刺他:“总算醒了,我以为又睡姑娘睡傻了。” 宋执真不高兴,去祸祸覃炀的茶叶,泡一大杯浓茶,嘴里骂:“滚滚!老子正事。” “老子也正事。”覃炀迅速抢下茶叶罐,踹一脚没踹到。 宋执端着茶盅,幸灾乐祸:“别气,温嫂子知道是我喝的,肯定不介意。” 覃炀戳穿他:“半杯茶叶,半杯水,当老子开茶叶铺!” 宋执不以为意:“不是每月宫里送吗?又不要钱,紧张什么。” 他边,边喝一口,皱着眉来句好苦,好好一杯雀舌就搁在茶几上浪费了。 覃炀不懂茶,但懂花货纯心让他不爽,绷着脸要人滚。 宋执看到别人不开心,他就开心了,躲到门外,探头道:“好啊,去黑水河带我一个,戍边我还没去过。” “老子不是去玩!”覃炀中气十足一声吼,恨不得半个枢密院都听得到。 宋执不管,也不怕,见没自己什么事,午时过后又不见了。 典型人叫不见,鬼叫飞跑。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61章 猜不到 (猫扑中文)就算鬼不叫,宋执也不喜欢坐在枢密院面对一堆枯燥的公务、文书,他现在满脑子盘算如何离开宋家,带皓月私奔,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于是一连两没事猫在大理寺,他不祸祸覃炀的茶叶,就祸祸丹泽的。 丹泽比覃炀修养好,不会鬼吼鬼叫,也不会粗言恶语赶他走,但看到好好的茶叶被宋执用杯子碾成茶叶渣渣时,表情明显变了变。 宋执被很客气的请出去,走在廊道里,和大理寺少卿错身而过,他看了少卿一眼,少卿似乎有急事,目无斜视一路跑,去了丹泽的议事堂。 或许第六感,或许出于好奇本能,宋执听见关门声后,脚步一转,重新回到门外,屏气凝神听墙根儿。 大理寺少卿和丹泽在屋内声音压得很低,宋执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原本一副吊儿郎当神情,听着听着,神色慢慢变了,再等少卿出来时,早已不见宋执身影。 宋执快马加鞭赶回枢密院时,覃炀正收拾案桌上的公文。 “还好你没走。”他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上,端起覃炀的杯子,也不讲究,灌完半杯剩茶,擦擦嘴,道,“我听到个事,感觉不好。” 覃炀满脑子想着开战,嫌他咋咋呼呼,眼皮都懒得抬一抬,粗声粗气道:“玩够了,寻老子开心?” “什么寻你开心,我他妈一路赶回来,头上的汗都没干!你看!”宋执边,边起身凑到覃炀桌前,指着自己脑门,嚷嚷。 覃炀不领情,摆摆手要他滚:“你被狗撵了,撒欢跑回来。” “去你妈的!不听拉倒!”宋执被骂烦了,嘁一声,转身就走。 “回来。” 宋执扬起得意的笑,就知道三步以内,覃大喉咙会叫住他。 “怎么?想听?想听去泡杯茶,我他妈热死了。”宋花货重新坐回去,一条腿翘在扶手上,劈着胯,军痞子气息淋漓尽致。 覃炀额头青筋跳了跳,斜一眼,拿起案桌上的马鞭,指指门的方向,开吼:“不就滚!” 宋花货见他脸黑着脸,幸灾乐祸笑得不行,一边起身自己泡茶,一边挑茶叶罐子,问:“宋爷我好人做到底,顺便给你也泡一杯,喝什么?雀舌?龙井?还是碧螺春?” “随便。” 覃炀揉额头,寻思除了玩姑娘功夫一流,装什么品茶,狗肚子里几斤屎他还不知道。 宋花货最近跟皓月学了不少茶艺,泡出来有模有样,但覃炀不懂茶道,到头两人牛饮,以解渴为主。 喝完茶,解完渴,终于到正事上。 宋执嫌枢密院话不方便,要找茶楼坐坐,覃炀想也没想答应了。 不过一刻钟,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家不起眼茶肆,要间雅座,一盘瓜子两杯茶,就支走店伙计。 “现在可以了吧。”覃炀觉得有点题大做。 宋执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我今听见一个怪事。” 覃炀不耐烦敲敲桌子:“重点。” “急什么。”宋执侧头吐一口瓜子皮,接着,“丹泽辞官,少卿接替他的位置,这不稀奇,你猜举荐人是谁?一定想不到。” “谁举荐?” “齐臣相。” “齐臣相?” 宋执十分确定嗯一声,往前凑了凑,表情不言而喻:“是不是很惊讶?” 覃炀确实惊讶,难以置信道:“你从哪打听的道消息,鬼扯吧。” 宋执指指自己耳朵,肯定道:“我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 “你去了大理寺?”覃炀总算反应过来,打量会宋执,不大高兴,“你真他妈闲,枢密院一堆公务放着不做,宁可闲晃到大理寺。” “我怎么叫闲晃,要是我不去,怎么可能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宋执理由多,努努嘴,“齐臣相恨丹泽还来不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理是这个理,可覃炀想了半,也没想出齐臣相的目的。 “除了齐臣相做举荐,你还听到什么?” “他们话声音,我隔着门听不清楚,但好像听到大理寺少卿提到纪家和严家,我猜,”宋执想了想,“我猜的啊,是不是纪严两家跟齐臣相了什么,不然那老儿怎么无端端就转了风向?” 覃炀对纪严两家不陌生,齐佑续弦的婚宴他也在场:“你的意思纪严两家帮西伯狗,服齐臣相?” 这事听起来有点玄妙。 宋执反问:“你觉得不可能?” 事实显而易见:“你呢?” 宋执耸耸肩,没再言语。 话题到此,进入死胡同,覃炀瞥一眼外面色,才想起昨答应温婉蓉早点回去,他直接起身,临行时告诫:“事情先这样,不管齐家用什么手段针对西伯狗,我们明面不能出手,你没事少往大理寺跑,哪给枢密院扣个结党营私帽子,我过不了安生日子,你又得腿瘸。” 宋执就怕被他爹打断腿,一脸不乐意:“嘿!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覃炀没时间陪他嘴炮,抬手摇了摇,句走了。 再等回府,已近申时末,温婉蓉正在垂花门等着他。 覃炀微微一愣,倏尔笑起来,几步走过去,搂住柔软的腰身,低头要亲,被挡住。 “不是好早点回来的吗?怎么这会子才回?”温婉蓉推了推,似有不满抬头看着他,“又不知跟谁鬼混去了。” 覃炀笑意更浓,搂住她肩膀,往院子方向走,解释:“没鬼混,宋执今下午突然回来有要事,就耽误了。” 不会又拿宋执做挡箭牌吧? 温婉蓉半信半疑:“你前儿个还抱怨宋执不好好公务,今儿他就改邪归正了?” “改什么邪,归什么正。”覃炀想到方才对话,紧了紧手臂,笑意淡了几分,“一会进屋。” 两人进屋后关好门,温婉蓉伺候他换衣服,解扣子时,顺话道:“宋执和你了什么?” 覃炀自己解革带,把茶楼里听到的挑重点个大概。 温婉蓉怔了怔,随后恍然道:“我今儿在仁寿宫怎么听见太后提及齐家。” 覃炀挑挑眉,揶揄道:“前朝消息传得挺快。” 温婉蓉马上纠正他:“那是太后,你别乱话。” “皇上最不喜后宫干政,”覃炀转到屏风后净身,声音飘出来,“怎么到了太后那,耳聪目明,哎,我,你别傻乎乎真照办,面上听话,背地里该打听还是打听。” 温婉蓉听出弦外之音,问:“你要我在后宫打听什么?” 覃炀甩着手上的水,拿起桌上备好的巾子,边擦手边:“我又不去后宫,你这么聪明,什么对我们有利就打听什么啊,还用我教。” 听语气,要多理所当然就有多理所当然。 温婉蓉习惯他的脾性,叫人摆饭,淡淡句知道了。 覃炀以为她不高兴,入夜后在厢床里各种花样,不到对方投降不算完。 完事后,温婉蓉要起来洗身子,他不让,歪理邪一堆,怪她之前把那点好精华都浪费了。 温婉蓉除了哭笑不得就是无语,她困了也不想和他斗嘴,打着呵欠,突然想到什么,:“这几日气暖和,太后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在御花园办赏花会,今年也不例外。” 猫扑中文 正文 第262章 不要浪费 (猫扑中文) “什么赏花会?”覃炀当下精神正好,侧身从后面紧紧搂人入怀,声音微哑,贴在温婉蓉耳朵旁吐出温热气息,暧昧至极。 温婉蓉发现最近覃炀每日早起练功,他没累着,精神头、体力都比之前好,反倒与她夜夜生欢,累得她够呛。 她压住被子里不安分的手,跟覃炀再不让他睡,就赶他去西屋。覃炀百炼成钢的厚脸皮,越不让,越撩拨得欢,没把对方撩燃,把自己点燃了,一条腿挤到两腿间,不打招呼,挺身而入。 温婉蓉哼了声,想反抗为时已晚。 “刚刚完事又来。”她声音轻颤,未完,两片朱唇被堵上,最后只能发出唔唔的抵抗声。 枢密院繁忙,戍边即将开战……种种种种,也阻挡不了覃将军延续香火的决心和毅力,当然与之重要是床笫之私,不温婉蓉一颦一笑,哪怕一个眼神,勾得他神魂颠倒。 以至于覃炀怀疑,温婉蓉睡前给他下了药吧……思想龌龊,顺道没脸没皮把龌龊心思出来,很符合覃将军的做派。 一场侵占结束,街道上响起二更的梆子声。覃炀气喘匀,问下药时,温婉蓉连话都懒得,窝紧被角,面朝里睡觉。 “哎,刚才我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他也累,但发现对方不高兴,忍不住贱兮兮贴近,继续发浪。 “明早再吧,我真的好累,想睡了。”温婉蓉声音疲惫又软糯,完没一会进入平稳呼吸。 覃炀闻着颈窝窝以及被子里散发浓郁体香,硬生生扳过温婉蓉肩膀,迫使她面对面相拥而眠。 温婉蓉大概不满被弄醒,蹙蹙眉,轻吟一声,下意识往宽厚的胸膛钻,额头抵着覃炀肩胛骨的地方,重新入眠。 覃炀最喜欢这个睡姿,方便他抱她,也方便嗅一嗅百闻不厌的体香。隔一早,覃炀要提前起床,他睁开眼时,一只胳膊被怀里的人压麻,但还是心翼翼抽出来,避免吵醒对方。 温婉蓉确实累了,一翻身手搭在空空的身侧,才悠悠醒过来,覃炀练功服都穿好了。 “你起来好早,昨儿不累吗?”她支起身子,一脸困倦的关心道, “从明儿开始别闹太晚。”覃炀不在乎,睡一觉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笑着摸摸白嫩的脸:“我半个时辰后回来吃早饭,你再睡会。”着,低头吻了吻柔软的唇。 温婉蓉声好,毫不客气躺下去,接着睡。她和覃炀成婚三年,对彼此身体早已熟悉,可越熟悉就越贪恋两人间的纠缠和疼爱,相互满足,密不可分,甚至疼痛都成了欢愉的前奏。 温婉蓉洗漱过后,人清醒过来,总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不想赶在覃炀出征时怀孕,一种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让她害怕。 “覃炀,你这段时间能不能节制点?”吃早饭时,她好声好气商量, “我不想你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带飒飒又养胎。”覃炀愣了愣,一只手伸过来摸摸平坦的腹,完全状况外地问:“有了?” “什么有了,我是怕有了。”温婉蓉拍掉他的手,蹙眉道, “西伯高皇帝远,祖母你出征,尽量别写家书,报平安即可,免得让你分心出危险。”她着,声音下去,静静吃着碗里的清粥菜,神情落寞。 覃炀原本还想逗逗她,似乎理解她的不开心从何而来,身子侧倾,笑意淡下去,难得温柔道:“怕我没了?” “呸呸呸!一大早别胡!”温婉蓉满眼责怨看向他, “你不好好……”吃饭两个字含在嘴边,被蓦然放大的脸打断,覃炀的薄唇湿湿的,混着清粥的香味,舌头撬开贝齿,哧溜滑进去。 两人吻得忘我,守在堂屋的红萼见怪不怪,无声退出去,顺到关上门。 要不是温婉蓉无意瞟见漏刻的时辰,估计覃炀早朝都要迟到。临行时,覃炀要她别胡思乱想,不知是安慰还是嘚瑟,来句老子又不是纸糊的,随便捅一个洞。 完,心情大好,哼着十八摸,从院里一路哼到院外。温婉蓉送走没正形,回笼觉也不睡了,赶紧叫个婆子过来把床上垫的盖的都换洗,覃炀不让浪费精华事,弄脏床,蹭到被单上还怎么睡。 不过前后一折腾,她犯累犯困也不能睡了,离进宫定省的时辰差不多了。 仁寿宫。陪太后吃茶时,温婉蓉忍不住频频打呵欠,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只能用手遮住嘴,装作不经意低下头。 老嬷嬷过来人,什么没见过,跟太后笑,公主和驸马的感情近日愈发深厚。 深,厚……温婉蓉听着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满脑子联想到昨晚冲刺疯狂,耳根子发烫。 太后当然希望夫妻琴瑟和鸣,之前长公主闹出丑闻给皇家抹了不少黑,民间特意为此编歌谣,讽刺皇亲糜烂,温婉蓉和覃炀作为夫妻楷模,多少挽回皇室宗亲的脸面。 虽对覃炀这个孙女婿不满意,但两人过得好便罢,太后睁只眼闭只眼,习惯性教导几句夫妻之道,话锋一转,起赏花的事:“淑妃有身子,哀家心思不如把这次机会给僖嫔锻炼锻炼。”太后决定的事,温婉蓉从不多言:“但听皇祖母安排。”但为什么突然给牡丹出头的机会,温婉蓉面上谈笑,心里思忖,之前传要册封兰僖嫔为贵妃,可风言风语都过去一阵,宫里无人提起,太后像忘了这事一样,也没提。 莫不是借由赏花,安抚兰僖嫔?如此,齐淑妃能罢休吗?她正想,就听见老嬷嬷起齐淑妃。 “太后,淑妃娘娘是后宫老人,服侍皇上时间也不短,昨儿景阳宫派人来请示,娘娘身子重了,诸多不便,可能这次赏花去不了。”太后倒没有不高兴,反而同意嗯一声:“淑妃不想去就不去吧,以皇嗣为主。”到皇嗣,太后又问:“钟御医最近去瞧过吗?安胎的药还在喝没?”老嬷嬷一五一十回答:“最近钟御医在太医院忙着给皇上研制治疗头风病的新药,老奴听是个新来,姓李的太医为淑妃娘娘诊脉。” “姓李的?”太后似乎没什么印象,转而看向温婉蓉, “之前你去景阳宫看望淑妃,可见过此人?”温婉蓉笑着摇摇头:“回皇祖母的话,孙儿不曾见过。”太后哦一声,没太放心上。 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