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待君归》 正文 第一章 倚风笑 “喂喂,你听说了吗?倚风笑那大魔头好像死了呀!” “听说了,听说了!这么大事还能不听说吗?我告诉你,我舅舅是江家修行的修士,当时的场景可是亲眼所见!那大魔头被连袖大人一刀砍去了大半身子,哇,那肠子内脏可是流了一地,别提有多惨!” “哇,你说,都那样了还能活吗?” “肯定不能活了!更何况,那魔修被妖法吞噬,别说肉身了,连个魂灵渣滓都没有剩下!” “一点点渣滓都没有?” “当真,炼器火灼烧之下,即使剩下一点渣滓也兴不起浪啦!那一点点的灵魂,估计早就被孤魂野鬼吃掉了。哇,你不知道,当时那场景,真是白茫茫一片雪真干净!” “那是……这种人,死了也不可惜!” “苍天饶过谁!” 倚风笑当真死了吗? 答案是,当然没有。 “我可是魔修,怎么可能这样死掉?”倚风笑将靠在树干上的腿往里面收了收,一手拿出苹果,嘎巴一口,“我去你奶奶个腿!” 说着,又恶狠狠地咬了几口,然后将果核随意一扔,拍拍身子一跃而下。 其实,真的该死了…… 当时,八方战神,四方圣地难得不是因为开会而聚在一起,这次他们的目的是杀了他——乱世邪修倚风笑! 最后,在云梦泽这块霜雪覆盖的地方,成功的杀了他。 人们称这一次战役为——光明之战。 虽然,当时他的肉身被毁,灵魂极度受损,就连他自己都已经以为死定了的时候,一朵彼岸花将他残存的魂魄收了进去,这一收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沧海桑田,时光骤变。 就连乱世邪修的威名都已经淡去,但是对于修真的人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的魂魄终于俱全,然后,他,倚风笑回来了…… 然而,倚风笑这种浪荡邪修,大概世人都想看看他所谓的复仇,可惜,世人都没有看透倚风笑的真实面目,这人十成十铁打的懒。 他自己心里想的是,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哪里还要去干什么复仇,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找屎,说得好像是条狗似的! 倚风笑现在约莫15岁左右的样子,就在离彼岸花很近的地方盖了个房子,偶尔去去下面的小镇,买点豆种,胡乱的种着,倒也有些收成,但是大部分的食物都是靠着打猎来的。 这座山其实有个名字的,叫修罗山,传闻是太古时期就留下来的,周围充满了密密的雾气,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霜华。 不时也会有些世家子弟到这里来历练。 这日,倚风笑挑了块地,打算把这些宝贝的地蛋种下去,突然听见远远的叫唤声。 “江云梦,快跑!” 然后一大群人慌乱的跑了过来。 为首之人两颊潮红,发丝微乱,有柳树之态又有绿竹之姿,身着的是江家的服饰,步伐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哇,要是江家老祖看到这样子还不得先教训一顿?”倚风笑腹诽,然后一手拉住跑过来的那人。 “怎么了?” 他一脸慌乱,见来人颜色艳丽,姿态小巧,15岁的样子,松了口气,来不及理会他的话,提手便将倚风笑夹住,然后开跑。 “喂,你这人倒是说个话呀!”倚风笑有些无语。 那人还是一句话不说,不一会儿,几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少年也跟上来了。 倚风笑心想,这群世家子弟怕是遇上什么大事了,他们身上绕着一圈圈肉眼看不到的邪气,并且十分厉害。 “前面有个山洞,先进去躲一躲。”倚风笑提醒道,心里却念着那袋子土豆,这下怕是活生生糟蹋了。 众人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不管了,先躲一下!”神情板正的一名少年说道。 几人绕开树木,找到了了那个山洞,这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呼,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另一张娃娃脸的孩子拍拍胸脯,盘腿坐下,那姿势确是一点不偏,端端正正好像是刻出来的一样,“诺,这个小孩是谁?” 大家这才围过来看着倚风笑。 倚风笑摊摊手表示不明白现在的场景。 “这位小哥抓我来的咯。”倚风笑笑着,随意一坐,又偏头装作无辜的样子,“小哥,你们谁呀?为何这样匆忙?” 这时,一把长剑抵上他的喉咙,倚风笑眼神一凝,用手弹弹刀片,说:“喂,这种玩笑,怕是开不得呀。你说你们,跟我才见一次面,就上刀子,那见两次,还不得相爱相杀?” 那人脸色更难看了:“竖子!满嘴胡言!” 绿竹男急忙过去,拍拍持剑那人的肩膀:“云梦!是我不小心把他带来的,你不要这样!” 云梦把头一转,眼睛瞪起来,将长剑一收,端端正正放在背后,一指指着绿竹男的眉心,说:“你看看你,马虎大意的,师尊知道了不好好罚罚你!练澄,你这样将来如何能继承大统?” “云梦师兄,你怎敢这样说练澄师兄?”娃娃脸的那位也跟着说起来。 “够了,云梦,仓皇!刚才那妖兽怕是要跟上来了,不要再说了。” 只可惜,这练澄的气势明显少了一截,底气也不足。 这时,云梦又将头转向倚风笑。 “说,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倚风笑将软趴趴的身子往练澄身上一搭,好笑的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脸颊,忍不住就往上一捏。 “我呢,不过就是乡野村夫,你们怕啥?怕啥?怕我把你们统统扔进勾栏院?哈哈哈……” “大胆!”云梦大喝,两条粗粗的眉毛纠在一起,一双虎目像是要喷火。 忽的,洞外的风声变了。 倚风笑一只手拦住他们,示意他们噤声。 “妖兽追来了……我们往山洞里面走。” 这洞窟入口极窄,往里面却越来越宽。 “村夫,这到底通向哪里?”仓皇问道,一双眼睛却四处飘着,“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危险。” 倚风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果子,嘎巴一口,两颊鼓鼓的嚼了几下,喉头一动吞了下去,这才笑着道:“我哪里知道!” “什么!” 六只眼睛刷的看过来。 倚风笑脸不红,气不喘道:“我知道我娘生我好看,你们这样看我,人家也不会害羞的……” “闭嘴!”云梦觉得喉头一甜,强行将翻滚的血气压了下去,“先走着看看吧。” “云梦师兄……刚才受的伤……”娃娃脸的江仓皇看到了云梦的动作,有些焦急,“都怪我当时磨蹭……” 江云梦一双大手放在江仓皇的头上,细细的蹂躏着,语气却有些刻板,道:“无碍。” “我说,你们要说到什么时候?”倚风笑靠在一旁,指着前面的两条叉路口,“来来来,选一下。” 两条并没有太多差别的路,只是石块的颜色略微差别,一边是土褐色,另一边是红褐色,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师兄……”江仓皇拉了拉江云梦的衣角,身为最年幼的弟子,江仓皇还是少了一些稳重和自我判断能力。 江云梦犹豫了一下,带着两名弟子选择了土褐色的路。 倚风笑轻轻地站在了红褐色的洞口,说:“我选这条咯,那么就再见了!” 江家三人不语,只留给倚风笑一个背影。 倚风笑摇摇头,自己也就转头走了。 “江家这群人啦,说什么好呢?真是……无比的正义之士。”倚风笑说道,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是在笑,突然就想起以前的蜚语。 这世上有两个面瘫,一个叫青丝雪,一个叫倚风笑。 说起这两个人,一个从来没有笑过,僵直的一张脸,碾碎了不知道多少女修士的梦。 还有一个从来没有不笑过,好像从娘胎里就会笑一样,流连花丛,让人又爱又恨。 想到此处,倚风笑笑得更开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十年了。 突然,一阵刺眼的阳光照在倚风笑的脸上,原来已经出了山洞,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块长满苜蓿草的草地。 四周被山丘围住了,只有中间一块是草地,远远望去,紫色的苜蓿花朵摇来摇去,像是荡漾的海洋。 不仅仅是这样,这草地上团着一群白色的团子。 它们四肢收在一起,三瓣嘴唇一抖一抖的咬着苜蓿,见了生人也不怕,只是将肥肥的大屁股摇了摇,收了收松鼠一样毛茸茸的大尾巴,又开始嚼着苜蓿。 倚风笑顺手一捞,将它尾巴一提。 “龙猫啊……烤来吃吧……” “啊啊啊——万万不可!” 这时,一人御剑而来。 蓝色的光线划破天际,他绣着梅花的腰带飞扬,腰间别一把柳叶似的弯刀。 “兄兄兄……兄台,手下留情!” 他一手撑剑,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在草地上,来不及整理乱掉的头发和衣物,便一把把龙猫救下来。 “兄台,这是我哥哥养的,不能吃的!” 他见倚风笑眼里不再有贪婪的光芒,总算是松了口气。 倚风笑愣愣的看着他。 原来过了五十年,当年的青家老三已经长大这般大了。 青家是四方圣地的首席,老头子们倚风笑已经不想回忆了,还能想一下小辈,青家有三子,大概是风水好的缘故,生得极好。 青家大哥,青千须,现在应该已经是威震一方的圣主了。 青家二哥,青丝雪,一脸面瘫,为人温雅,乃四方圣地的楷模,以前见他,长年一袭蓝底白衫,发丝刘海向来都是一丝不苟,仿佛都是有生命的规规矩矩,移动的教科书。 青家小弟,青桔欢,当年还是个跟在青丝雪身后的小屁孩,听说召唤术了得,但是,跟当年乱世邪修的召唤术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你哪个哥哥?”倚风笑看着这一团团球体,伸手就像去捞,谁知那些球成精似的都散开了,“哟,这些家伙居然不让我碰。” “哎啊,这些团子平日里很亲人的呀……”青桔欢一脸“我不知道”的表情,这才理了理发丝和衣服,“兄台,是怎么进来的?你还是除了我和二哥第一个进来的人呢。” 说着,将一只抱着他小腿肚子的团子抱了起来,用手逗弄着。 “还是快些出去吧,若是兄台有空,平日里可以来多看看它们。” 倚风笑咂咂嘴,摘了根苜蓿痞痞的衔在嘴里。 “啊啊啊啊——” “练澄师兄!!” 一阵惊叫声吓坏了大大小小的团子,它们前脚抬起,大大的耳朵抖动几下,又全部忽的跑了。 “江家少年出事了!”倚风笑看着面前的青三弟,心中豁然有了办法。 “走,快带我出去!去找江家少年!”倚风笑吐出嘴里的苜蓿,拉着青桔欢就要走。 “喂,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青家小弟倒还是有点理智的。 倚风笑把他怀里的团子一捞,道:“你猜我有没有办法?” 说完,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红伞,一手抱着团子,一手撑伞,嘴里念念有词。 忽见那天边的云彩被遮了遮,一团子从天而降。 “主人!” 它状似长条土豆,生得滑稽搞笑,一张碗大的的嘴歇着两颗大门牙。 “主人!” 它圆滚滚的眼睛冒着豆大的泪珠子,抱着倚风笑的腿肚子。 倚风笑神色略微尴尬,摸了摸它的头,然后一脚踹开,道:“给我闻闻江家三个小屁孩在哪里!” “是,主人!” 那家伙乖乖的理了个正,翘起屁股在地上嗅来嗅去。 “这是……召唤术?”青家小弟从那团子冒出来的时候就显得极为兴奋,这大概是因为找到了同道中人,“不知兄台的召唤术与我的谁更厉害,对了,我叫青桔欢,还不知道兄台的名字……” 倚风笑一个暴栗敲在青家小弟的头上,道:“还不快走!” 青家小弟这才唤出仙剑,两人纵身跃上。 团子在前面引路,倚风笑站在剑上低头看着被雾气包围的整座修罗山,不由得咋舌。 “这雾以前就有的吗?” 青家小弟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好像是五十年前才有的吧……以前我还小的时候,帮哥哥来养过龙猫,那时候还没有雾气的。” “哈哈哈,我不信你二哥那种呆板的面瘫脸还会像个小女孩一样养着这些东西……”倚风笑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这才发现刚才上来的时候好像把龙猫团子给带上来了,低头一看,那小家伙正努力地往他怀里钻。 倚风笑用手指了指怀里的小东西,表示无奈。 “啊啊啊!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二哥会生气的!” “主人,到了,他们就在下面!” 御剑冲破了云雾,云雾遮了倚风笑的眼,一时看不清底下的情形。 “下面情况怎么样?”倚风笑问道。 “回主人,三名少年都受了很重的伤!” 倚风笑眼睛眯起,挑着眼问青桔欢:“青小弟,你干得过那妖兽吗?” “主人!没有看到妖兽啊!” “什么!”青家小弟惊叫起来,一手捉了长条土豆,面色有些难看的问:“你说没有妖兽?” 这时,两人已经落了地。 倚风笑赶紧过去查看三人的伤势,检查一番之后,眉头紧蹙,外伤看似严重,但精神上伤得或许更加…… “兄台!没有妖兽!” 倚风笑将江练澄翻了个身,从身上撕下一块白布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生死由命了哈。” 说着,听见了一声惊呼。 “兄台,小心!” “主人!” 然后,倚风笑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正文 第二章 青丝雪 蓬莱岛是大海上一座飘渺的岛,向来有很多的传说,但是根据位置的划分,算得上是四方圣地倚家的地盘。 不久之前,有路过的修士被袭,四方圣地决定让小孩子们出去历练一下。经过漫长的商定,原本派出的青家小弟因为身体的缘故,只能在家休养。 倚家派出的是嫡子两位,倚破阵和倚风笑;青家理所当然的是青家大哥而二哥;白家就一个嫡子,白?髯。 阳光很合适的扑到倚风笑的脸上,咸咸的海风带着一丝丝腥气。 大约辰时,倚风笑尚未转醒。 “起来!” 倚风笑无视掉那个声音,随意把自己用被子一卷,靠着暖呼呼的地方继续睡。 “起来!”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大概是知道倚风笑是醒不来的,干脆让他靠着睡了。 “笑儿!” 倚破阵一把推开大门,见倚风笑裹着好几圈被子缩在青丝雪腿边睡着,不由得一阵头疼。 伸手便是一捞,把他抱在身上。 “丝雪君,让你见笑了,小弟顽劣不化……实在是,难堪,我这就去教育他。” “无妨。”青丝雪看了一下天空,把身上弄皱的地方一点点整平,“天尚早。” 倚破阵往外的脚一顿,抹了把冷汗,心想:“都快要日上三竿了……青家的涵养果真是极好的。” 这才略微欠身,把倚风笑往自己房里带。 果真,日上三竿的时候,倚风笑非常准时的起来了。 四方圣地的孩子和八方战神的子弟都已经齐聚一堂,讨论着这一次除妖的事情。 倚风笑却全然不顾,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青丝雪的侧颜。 说起青丝雪这个人吧,倚风笑还是能有一些记忆的,更多的是听说。 发丝束得极其整齐,白衣蓝衫,一脸面瘫状。 明明是皓月当空神祗般的脸庞,却因为不喜笑,活生生像是欠了他几百金的样子;生得温雅标致美人样,却一板一眼像是哭丧,惹得来往的姑娘家后怕。 就连青家教育子弟都是照着他的模样一点一点去刻画的。 青家长老说:“多学学你们二师兄!”当然也会顺带唾弃一下倚风笑“倚家居然生出个大逆不道的孽童!” 青家父说:“咳,吾二子生得好。” 青家大哥说:“再不听话,叫二弟来教导你们!” 就差没在青家繁复的规矩里定下一条,多学学青丝雪! 想到此处,倚风笑哈哈大笑。 “……” “倚风笑!”白?髯大喝,老早他就看不惯这厮,平日里忍着,却不想他在这样的场合里完全没有一点认真的样子。 连袖看看秋芙蕖,秋芙蕖看了看青丝雪,青丝雪看了看倚风笑,众人表情不一。 “胡闹。”青丝雪说,一双清冷的眼看了他一眼,低头不语。 倚风笑拍着椅子,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丝雪君,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最近身上没带钱,哈哈哈……” “大胆!”秋芙蕖站起来,芊芊玉指指着倚风笑,秀眉聚在一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丝雪君那一脸别人欠了他几万金的样子,我可没带钱,还不起咯!” 倚风笑小眼神瞅了一眼青丝雪,只见他双唇紧泯,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你你你!”秋芙蕖气得不轻,胸脯一抖一抖的,发育得极好。 倚风笑“哗”的站起来,把背后的红伞撑开挡住太阳,一身白衣红里缎面,腰间的带子系得松松垮垮的,就连家族标志的红色茶花都是胡乱印在腰间。 “我说,你们讨论了快一上午了吧!还不如先去见识一下我们的宝贝小妖怪呢!” 说完,痞痞一笑,拿着伞走了。 “胡闹。”青丝雪说。 倚风笑在这院子绕了两圈,这里原本是一户农庄,修得倒是挺好的,白墙灰瓦高高低低挺好看的,四周也是,大多是不太高的山,山脚土壤泛黑,是农民的土地,一面靠海,原本以为会有很多人出海打渔,现在看来也没有几家。 这样的环境让他觉得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多想,随便扒了棵苹果树就上去了,红伞挂在树上,阳光和煦让人昏昏欲睡。 “下来!”青丝雪站在树下,雪刃笔直的背在背上。 倚风笑把树枝摇晃着,整个人也东倒西歪,树下的青丝雪不知何时蜷起了小指。 “下来!”青丝雪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把它们打理得当。 “好呀!接着我!”说着倚风笑一跃,吓得青丝雪赶紧张开手接着他。 青丝雪被他扑倒地上,发带被倚风笑弄开,头发也跟着乱了,衣衫也被压得皱皱的,倚风笑两手支在他的耳畔,两人的呼吸很近,倚风笑可以嗅见他身上清冷的梅花香。 青家以梅花为徽,据说青家的梅花坊里栽了满世界的梅花。 “哈哈。”倚风笑起来坐着起来,一手点在他眉心,呵呵笑着。 “胡闹!”青丝雪一手推开他,有些恼羞成怒。 倚风笑见他有些生气了,凑到他面前,偏着头看他,道:“听说,海岛上星星很漂亮。我们今晚去看星星吧。” 青丝雪睇了他一眼,把身上皱着的地方仔细的梳平,又把弄乱的头发梳了梳,却发现青丝早已泄了下来,罪魁祸首却一脸笑嘻嘻的拿着他的发带。 “不过,以你的智商,只能数月亮吧!哈哈哈!”倚风笑拍着自己的大腿。 “给我!” 青丝雪气急。 “求我呀!” “给我!” “求我就给你!” …… 终于,忍无可忍的青丝雪拔剑了。 “混账!” “喂喂,你这样子骂人,你师祖知道吗?”说着避开了青丝雪的剑势。 说着,青丝雪一把扔了雪刃,伸手便去夺他手上的发带。 “喂喂,丝雪君,你这样可不好,这叫抢啊!” “我的。” 倚风笑以为他指的发带,又拿着晃了几下。 “喂喂!” 青丝雪凑到他身边,一个反手抓住倚风笑的手,手速很快的把倚风笑的手和自己绑在一起打了一串串的结。 “原来丝雪君喜欢这样玩呀……” “回去。” 倚风笑也不想玩了,就这样被他拉着回去了。 夜晚,降临了。 这群初出茅庐的孩子也没有商讨个什么结论出来,倚风笑咂咂嘴,提着自己的木盆往山里去了,老早他就发现了,这山里有一处温泉水,虽然被高高低低错杂的树木遮盖,但是还是让倚风笑找到了。 这小小的泉眼,旁边垒了一圈光滑的月光石,这一圈月光石把整个泉水照得晶莹剔透。 “咯咯咯,这风景好,早知道就把大哥也叫过来。”倚风笑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剥除,飞快的跳了进去,“爽啊啊啊啊啊!!” 走在路上的青丝雪打了个冷战。 世家子弟大部分没有经过实战的演练,遇见除妖也只知道一个劲的纸上谈兵,趁着夜晚这种空挡,青丝雪出来探查一下。 虽然说是有妖,但是也没有问出是个什么妖怪,四方圣地和八方战神的子弟一上岛首先想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居所,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去询问村民,其实也并不怪这些子弟经验少,而是上岛之后,真的没有见到过村民…… 这样想着,忽然看到前面的丛林动了动。 青丝雪拔剑,一脸肃穆。 大步无声的走过去,风吹起起的衣角恍若神祗降临。 等青丝雪拨开丛林,看到的确是——光条条仿若人鱼跳跃的倚风笑。 他湿漉漉的长发沾湿贴着璞玉般白皙的身躯,水珠顺着流下隐入不为人知的月牙白中。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入侵者,被水汽蒸得蔷薇般艳丽的唇微张,看见是来人是青丝雪,唇角一勾,笑得邪魅至极,他把湿漉漉的长发一甩,道:“丝雪君……” 青丝雪的长剑“噗通”掉入水里,被水汽照得发白的脸庞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抹绯红,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把衣服穿上……” 说着,手指结了印,雪刃带着水从里面刷的回到他手上。 “我不穿!我不穿!有本事丝雪君来帮我穿呀。” 倚风笑这人,不要脸起来特别可怕。 青丝雪长发在夜风里飘扬,一身齐整的标配蓝底白衫和万年不变的清冷霜花脸,颇有几分谪仙的样子。 只见他眼睛微眯,双手结了个印。 莫不是动真格了?倚风笑心里想着,却发现就着刚才扭脖子的姿势一动不能动。 这样一想才发现,青丝雪最擅长的便是言灵缚。 被定住之后,倚风笑就剩眼珠可以滴滴的转动,左转两圈右转两圈,滴溜溜的自己玩得还挺欢。 青丝雪把他一手捞了过来,转过头不看他白花花的躯壳,伸手便将倚风笑的红底白衫给他套上,说是套上,不过胡乱的穿着,勉强算是能看。 倚风笑是被人伺候惯了的,这样毛手毛脚的,反倒弄得他心痒痒的,想笑。奈何这缚术着实厉害,脸皮抽搐着,嘴角不由自主想要上挑,这样一崩,反倒出血了。 “不要笑。”青丝雪从背后抱着他,把他那繁复无比的茶花云锦腰带给他系着,这才牌拍拍他肩膀解缚。 刚一解缚,倚风笑便哈哈大笑起来,一不留神就整个人滚进温泉水里了。 他在水里笑着,雾气上冒出“咕咕”的气泡。 青丝雪摇摇头,无奈,还是两手将他抱出来。 “嗷——” 倚风笑脸色微变,与青丝雪对视一眼。 青丝雪御剑而行,倚风笑赔上一脸娇笑。 “二哥哥,带带我呗。”说着一条腿盘上他的雪刃,倒挂在上面,还没有干的衣服湿漉漉滴着水。 “求我。”青丝雪脸色未变,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从高处俯瞰着他,看起来像是在笑一样。 倚风笑嘟嘟嘴,心想:“今天这丝雪君,不按常理出牌啊,有趣。”低下头就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叫了句:“二哥哥……”然后小眼神偷偷看着丝雪君,只见他浑身一震,伸手将他一提,说了句:“胡闹。” 说着,剑似一道蓝虹飞快的前行。 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小院。 一只巨大的白色妖物疯狂的摧毁着房屋。 它巨大的耳朵像是两个漩涡,长长的胡须气愤的颤抖着。 尾巴又粗又大,每一根毛都竖立着,尾巴一甩,房屋轻易地就毁掉了。 “嗷——”那声尖叫刺破了倚风笑的耳膜。 青丝雪下意识去捂,正好擦过他的脸颊。 “别捂了,去看看大家!” 正这样说着,却与跑出来的白?髯撞了个正着。 白?髯一手就抓着倚风笑,大喝:“快去救芙蕖!” 说完,呼呼两下跪倒在地,头发都是乱的,就连家徽都来不及佩戴。 “到底怎么回事?我哥呢?”倚风笑抓着白?髯的手问道,“快说!” “是是是,我说。刚才我们准备就寝的时候,突然,一只妖精就出来了,那妖精力大无穷,刀枪都不破,你哥和青家大哥一下子上去正和那妖物对战,但是却不知所踪,我刚才看见秋芙蕖被他抓了,可是那妖物着实厉害,一吼震碎我的元阳术……” “我且去看看,丝雪君,你照看好他!”说着就往妖物处冲。 谁知,白?髯突然发难,一把闪亮的长戟破空而来。 “唔——” 倚风笑转头一看,青丝雪正握着那把长戟,左手烧得乌黑。 “混蛋!”倚风笑纵身跃起,一脚横踢,一手将他抓回来,“你在做什么!”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白?髯已经晕了过去。 倚风笑随手将他一扔,回过身去看青丝雪,问道:“怎么样?” 青丝雪将长戟扔下,回道:“无事,他刚才被附体了。” 倚风笑看着漆黑的天空,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把长伞一撑,大喝:“召灵!” 天地骤变,云雾聚拢,黑乎乎的烟气里缓缓走出一人。 “哟……” 那人一身破烂衣服,皱巴巴皮肤,扛着yuwang,一副老态。 倚风笑呆了,这货,看起来咋这么像农民? 转头看青丝雪,这货……貌似笑了? 倚风笑感觉受到了侮辱。 那魂灵自在坐下,说:“哟,这妖物这样大了呀。” “你知道这妖物?” “不算知道,准确来说,我知道它不是妖物之前的样子。” “说来听听。” “很久以前,从有这个岛开始吧,所有的人几乎都靠着打渔为生,我祖父这样,原本我也该这样过活。你知道山脚么,哪里土壤好,密密麻麻的长了很多野草,久而久之,这里多出来一种小动物,它们长得像兔子又像松鼠,不知道为何就叫龙猫了。” “本来一切都是很和谐的。一天,一群商人来到这里,发现龙猫的皮毛可以卖出大价钱,于是,一场捕杀开始了……” “你们杀了多少?” 那魂灵摇着头说:“谁知道有多少?反正死绝了吧。” “死绝了?”倚风笑心中一阵哂笑,想来这就是这群龙猫的冤魂所化,“然后呢,你们还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啦,自从这群妖物开始伤人后,村里人就做了一件事。” “说!” “村里人把山脚的苜蓿全部铲了……不知道为何,大家接连就死了……” 倚风笑摆摆手,把一身僵硬的青丝雪拉了过来,懒洋洋的靠在上面,浑然不顾青丝雪的感受,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安息了。” 说着,一把黄色纸钱洒向天空,瞬间那魂灵就消失了。 “丝雪君……”倚风笑虚弱的往他身上靠了靠,“接着我。” 说完,便一头栽倒在他身上,召灵所耗的心力实在是太大了些。 青丝雪看了一眼他,默默的脱下他的依旧很湿的衣衫,然后把白?髯的衣服脱了下来为他裹上,抱在怀里御剑而去。 夜风凉凉的,底下的那只龙猫依旧在咆哮,这到底有多大的怨恨才会这样不停的咆哮。 青丝雪乘奔御风,选了个看起来不错的草地,把他放在地上,又结了结界,这才把剑往天上一扔,又忽然想起什么,低下头把他的衣襟裹了裹,感觉还是不够放心,又把自己的衣服一剥,把他裹了个满怀。 看着眼前的一团胡乱物体,不觉一笑,这才往剑上一跃。 “等我。” 留下这句话,他似一颗流星消失在天边。 正文 第三章 雪刃 倚风笑不是自己醒来的,准确来说,是被一个人活生生踢醒的。 他把那人领子提在手里,摸着自己的下巴仔细的看着。 “喂,你是村民吧……” 那人脖子往里面缩了又缩,一边挣扎一边手忙脚乱。 “不是!不是!才不是!” 倚风笑眼睛一眯,蓄力给了他一个暴栗,威胁到:“是不是!” 那人“哇”的哭起来,吓了倚风笑一跳。 “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倚风笑左右开弓,把他放到地上,扯着他的脸皮一弹。 村民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说吧,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嘴巴一撇,说:“能干什么,逃命呗!那龙猫妖可是杀过来了,家里就我一个独苗,还能不跑吗?” 倚风笑拍了拍他的胸脯,又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一圈,摸了摸鼻梁跟,道:“跑就跑,背这么多草干嘛?” 说着,一把夺过他背后的包,一大包枯草“哗”的掉出来。 “解释一下吧,嗯哼。” 倚风笑把那把红伞放到他脖子上。 “这这这,这只是逃命用的!” “真是义正言辞呀。”倚风笑露出她母亲一样标准的美人笑,“我和那些来除妖的修士,有一点点的不同,你知道是哪里吗?” “哪里?”他的表情越来越惊恐。 倚风笑在唇上一点,一字一顿的说:“我、会、杀、人!” 又笑着补充道:“懂吗?” “大侠!我说,我说!” 那人跪地求饶,浑身颤抖。 “村里人让我把这些草放在你们居住的房屋里,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大侠,饶了我吧!我已经全部交代了!放我走吧!那妖物闻到这个味道马上就会来的!” “嗷——” 那人的表情慌了,也不顾倚风笑架在他脖子上的伞,慌乱的跑了。 这下轮到倚风笑摸摸鼻子,道:“有这么可怕吗?” 说着,一道蓝虹降落在他身旁。 “醒了。” 不是问句也不是判断,而是那种冷冷清清的肯定句。 “打得过吗?”倚风笑娇笑着抬起青丝雪的下巴,唇角微挑,一脸调戏。 青丝雪眼神冷了冷,一手拍开他的狼爪,把雪刃拿在手上握得紧紧的,道:“行。” 说着,一股遮天的气势冲上天际。 青丝雪拔剑,带着一丝丝冷冽的气息直逼妖兽,剑在他手里绕出剑花,这不仅仅是一段剑花,更多是言灵缚咒术。 破天的蓝光将妖物照亮,紧接着,那妖物被束缚住了,完全动不了,它挣扎着,想要大叫。 倚风笑有些同情的看着它,这咒术他才挣扎过,一动就会流血不停。 果然,它挣扎了一会儿,浑身皮肤震开,雪白的皮毛一下子粘上无数的血液。 “趁现在……记忆窥探!” 倚风笑闭眼睁眼,画面已经完全不同,这种记忆窥探只能看到它心中最深的记忆。 它的眼成了倚风笑的眼。 它现在躲在最最阴暗的地方,它的母亲被挂在一个十字架一样的架子上,母亲三瓣唇动了动,它听见它说:“跑!” 可是它动不了,它吓呆了。 这时,一个人拿着闪亮亮的刀具过来。 母亲的三瓣唇依旧颤抖着,一下,一下。 “跑!” “跑!” …… 它缩在那里,身旁是几根紫色的干苜蓿。 那人把母亲吊了起来,四肢各是一刀,纤细的皮肉一下子破开,但是没有流血。 另一人走了过来,笑道:“下手轻点,要是割破了皮筋处,血染了皮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他们两人把母亲拉着,就着那刀割的口子“哗啦”一口气把毛皮撕了下来。 这时候脖子上的皮还是连着的,他们用剪刀把一圈剪了,再用一把大的闸刀“轰”一声连着脖子砍断了。 这时,它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跑!” …… 记忆窥探,结束。 “哎。”倚风笑叹了口气,这时那妖物已经跑了,青丝雪立在他的身旁。 “我没杀它。”青丝雪把雪刃一收,说。 倚风笑一下子跳到他身上,两只手环着他的脖子,说:“我们去找它吧。” “下来。” “不要。” “下来!” “要不换个姿势?” “不要。” 青丝雪干脆就让他挂着,心里也是知道的,倚风笑这人没脸没皮,又偏偏修得犯贱法宝,只能依了他。 沿着刚才的鲜血的味道,很快的,两人就找到了它藏身的洞窟。 倚风笑就在他身上,说:“就是这里了,你不要怕,我可是有法宝哟!” “不怕。”说着,把倚风笑往上面挪了挪。 “喂!住手!不对,住嘴!” 倚风笑一下子从青丝雪背上跃下,说:“这是我哥的声音!” 连忙往里面飞快的跑去。 可是见到了大哥,这一派和谐的场面是怎么回事? 大哥和青千须正坐在一个草窝里,一人怀里抱着个白色的团子,那只满身是血的团子缩在一旁。 大团子见到他们,立马发出恐吓的声音。 倚风笑立马拿出一把干苜蓿,三只飞快的凑过来,三瓣一裂,吃得好欢快。 “原来,是为了小宝宝。”倚风笑笑了,“大哥,走了吧。” 倚破阵一把把倚风笑抱在怀里,对着青千须骄傲的说:“看见没?我弟弟可是优秀极了!” “大哥,说就说,不要揉我头发!” “哈哈哈,笑儿,大哥这是高兴啊!” 青千须低低的笑了一下,看着青丝雪说:“你看起来很生气?” 青丝雪把衣袖一甩,冷声道:“没有。”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青千须问道,顺便摸了摸正在吃草的龙猫孩子。 突然,山洞开始晃动。 “出来!” “修士大侠,那妖物就在这洞里!” 这声音,不就是刚才跑掉的村民? “嗷!” 白团子挣扎几下,双脚前倾猛然开跑,倚风笑长手一捞,把它抱了个满怀,却见它左右乱蹬,又忍不住给了个暴栗,无奈道:“为了一捆苜蓿草而已何必拼上自己?傻不傻?”有怕它听不懂的样子,学着它的叫声嗷嗷叫着。 那白团子翻了个白眼,倒过来给了他一脚,正好踢中倚风笑的鼻子,热腾腾两条鼻血刷就流下来了。 众人一惊,倚破阵连忙走过来拉着他,生怕倚风笑一个不开心就把白团子结果了。 白团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蹬着腿就出去了,这一去,生死由命,难回,难回! 从它那可怜兮兮的眼神里,倚风笑觉得自己听懂了它的意思。 带着它们,跑! 倚风笑苦笑,心想,莫不是刚才多拿了一把草料?所托非人啊…… 这样想着,却不由自主走到那呆呆傻傻的两个小团子面前,把外衣一脱,将那两个小团子一裹,走到青丝雪面前,笑呵呵来一句:“送你了……” 青丝雪面色扭曲得厉害,眼角突突的跳了几下,紧泯的唇看不出喜乐,他用手一接,看了看,说:“我不要……” 大家都笑了。 后来,大家都离开了,连袖一举杀了妖物,所有人都说八方战神之子勇猛威武,倚风笑就把怀里从青丝雪那偷来玩的团子逗了逗。 倚风笑看着过去的自己,有些微微怅然。 故友皆遗失呀—— 这时,一个人从背后递来一个温柔的怀抱。 倚风笑眯着眼,心里乐开了花,这个怀抱,他好熟悉呀,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却还是不由自主不想醒来。 “丝雪君……” 他黑色的长发和他的长发融在一起,像是画卷一样的美丽。 “恩,我在。” 倚风笑忽然想哭,泪水在眼里蓄积了许久,他吸了吸鼻子,心想,要是让他看到自己快哭了,还不得笑话倚三岁? “青丝雪!” “我在。” “青丝雪!!”倚风笑把声音提高了些,虽然听着有些闷闷的,还有些任性,但是他相信青丝雪是听不出来的。 “我在的。” “青丝雪!青丝雪!” “我在!我在!” “要不换个姿势?” “不要,还没抱够。” “哇!”果然是倚三岁,这么说着,一下子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 青丝雪手里拿的刀刃愣了,原本是想要杀了他的,可是为什么会下不了手? “我知道,你不是青丝雪,你是梦魔……” 梦魔彻底愣了……也许一开始他就知道了……眼前这人是……乱世魔修! 这时,一阵痛感袭来,倚风笑听见一个焦急的声音。 “醒醒!” 倚风笑霍的睁开眼。 他一头白发梳得规规矩矩,像是一本行走的教科书,瞳孔是血一样的红色,凑在一起是焦急的眉眼。 倚风笑只感觉一阵头疼,朦朦胧胧之间偏头一看,却发现来人一袭红底黑衣,背后的长剑依旧是雪刃,腰间的印着的梅花封格外的好看。 虽然有些惊讶,但是眼前的这张脸还是和以前的他开始重合。 他知道的,眼前的人,就是青家二哥哥,青丝雪。 倚风笑心里想了千转百回,却依旧不知道如何来一句轻松地调侃。 半晌,他从地上坐起来,轻轻地摸着青丝雪的发梢,说:“像星辉一样呢。” 青丝雪把眼睛眨了眨,问道:“你……” 这时,一旁的青桔欢开口了:“二哥,这人你认识?” 青丝雪很遗憾的看了他几眼,似乎在判断些什么,最终摇摇头。 倚风笑忽然觉得很委屈,那一瞬间,连自己都快要被骗了,连自己都要相信了,他连忙摇摇头甩开自己不清楚不干脆的想法,既然,没有人认识自己,何不就这样下去呢?难道还要告诉全世界,我,乱世邪修,又回来了? 倚风笑咧嘴一笑,看起来傻极了。 “多谢你们救我,我叫易凤晓!” 说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鲜血,心里蓦地多了一副说辞,我叫易凤晓,家住不知处,家里人不知,背上这把伞叫不知,你问我到哪里去,我也不知,天下大事,全然不知。 青丝雪把龙猫抱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对青桔欢说:“把他和江家三子带回梅花坊养伤。” 说着,一贯青虹而去。 正文 第四章 说起梅花坊这个地方吧,值得一提的还是美食、美酒。 虽然这里面喝酒是要用杯子丈量的,但依旧无法掩盖它的美名,一到梅花坊,倚风笑唇舌之间自动就开始分泌涎水,等发现自己丑态的时候,只能趁大家不在意的时候吸了吸口水,却感觉鼻尖已经萦绕着这酒的滋味,愣是没忍住,啧嘴道:“忘殇……” 说起这忘殇酒啊,倒还有一些好玩的诗词,这是那些满肚子藏不住酸气的文人墨客吐出来的馋涎,倚风笑大都是记不住的,唯独记住了一首:梅花树下酿美酒,路人闻香忘归路。我便乘骑自在去,留得一树梅子香。 黑衣的男子骑在腿短得像驴一样的白马上,黑发不羁的甩来甩去怀里的肉团子动来动去,白衣的女子在前面牵着马慢慢的走着,很慢很慢,手里提着圆溜溜黑乎乎的酒坛子,扒在一旁的肉团子吵着要喝,女子将他后领提起,往后一甩,道:“孩子爹,接着。” 青丝雪蓦地停下来,倚风笑猛然撞上去,忽然一疼,两条鲜红的鼻血“哗”的流下来,粘在青丝雪黑色的衣衫之上,但是,颜色只是深了深,几乎看不出变化。 倚风笑道:“这衣服……真耐脏!” 青丝雪低头看了看正在努力蹂躏自己衣服的倚风笑,说:“看不出来的。” 倚风笑收回自己的狼爪,呵呵一笑:“丝雪君,有酒吧?来到梅花坊多少都得拿点酒啊……可拿来哥哥我喝喝,过过瘾也好啊,嘿嘿嘿。” “我比你大。” “……?” “梅花坊,禁酒。” 说着,他一转,留下一个绝尘的背影。 倚风笑嘴上不饶:“二哥哥,给小弟弟喝喝小酒呗。” 青丝雪道:“你酒量不好。” “……?”倚风笑感觉那背影一僵,连忙凑过去摇着他的手臂,学着人间孩子撒娇道:“二哥哥人好心好,可不要这样拒绝啊。” “啊啊啊啊——哥哥!”青桔欢惊呆了,心里想着把两人拆开,不待动作,青丝雪便是一个冷到骨子的眼神递过来,活生生把他的话吞回去了。 “啊呀,啊呀,你们都回来了。” 一个惊艳的女子踏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来,她用细长的凤眼将倚风笑看了又看,转而又意味深长的眯起,用舌尖轻轻碰了一下嘴唇,又把倚风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用不急不缓的调子说:“方才听见你想喝酒?” 倚风笑连忙点头。 “啊呀,正好我那还有许多,叫幺子去抱来,小二陪你喝喝。” “母亲。”青丝雪表情极为不赞同,眼见着她一脸随意大方的一坐,又补充道:“母亲,坐姿。” “啊呀,啊呀,小二你太严肃了,和你爷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呆呆愣愣的青桔欢,语气严厉了些,“幺子,去抱来。” 青桔欢赶紧跑了。 “小二呀,你这样怎么留得住呢,为娘那还有几本珍藏,可要瞧瞧?” “珍藏?” 倚风笑来了兴趣,眼巴巴将头递过去,大眼睛亮亮的一眨一眨:“可让我瞧瞧?” 青丝雪就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过来,对着姬夫人说:“回去,这里交给我。” “哟,男大不中留了。” 说完,施施然走了。 一下子,诺大块梅花地就剩下两人。 倚风笑忽的想起以前自己在这里的时候偷偷埋的几坛子他家的“人烟”,撩开膀子就想要刨土。 青丝雪拉住他,倚风笑偏过头来就想打他,可那手比铁链还要坚硬,始终挣不开。 倚风笑道:“你什么人呀!” 青丝雪一把拽开他,说:“男人。” 倚风笑哑然,以前逗他,还知道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不想五十年不到,偏偏懂得还击还让他无可奈何,心里道,阔怕,阔怕(为可怕之意)。 “你当年埋的酒,你自己喝了。” “……?什么?”倚风笑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一脸兴奋的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 “起来。” 倚风笑道:“我太开心了!青丝雪,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我以为,我会平平静静的在那山上度过剩下的一辈子,没想到,你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快说说,我这容貌一变,你怎么认出来的?” “起来。” 倚风笑将他拉起来,整个人确是坐在他腰上的:“你说,你说,你说。二哥哥,我都去了这么些年,可还想我?” “酒来了!”青桔欢拨开遮盖的梅花枝,提着几坛酒跨步过来,一大摞全放桌上。 “带了几样小菜,不知你们喜欢否,将就着下酒吧。” 青桔欢绿了整张脸,像见鬼一样撂下这句话,马不停蹄的跑了。 倚风笑道:“你家幺子,可是脸绿了?我生平还是头回看见有人羞得脸绿呢!哈哈哈,丝雪君,你信否,你这半辈子攒下来的清白就要毁在我手上了。” 青丝雪一把推开他,兀自起来坐得端端正正,拿起一黑乎乎的坛子递到他手边:“喝。” “你说你这人怎地这般不解风情?” 言语间,已是半坛酒下肚。 倚风笑打了个饱嗝,一指指向他,头已经朦朦晕,整个人干脆趴在桌子上:“丝雪君,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丝雪君也喝了不少,整个眼圈都红了,道:“问你。” 倚风笑喝得东倒西歪,青丝雪还在那里端端正正的坐着。 忽然一阵沉闷,倚风笑乖乖的坐正了,两脚收拢,坐得异常端正。 青丝雪脸色和缓了一半,像是春日解封的河流。 倚风笑端端正正把酒推到一边,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用着孩童般软软的声音说:“夫子好。” 那声音掷地有声,青丝雪心头一颤,说:“坐好。身为青家弟子,就应当坐如钟,不动如松。” 怕他不懂,又指了指一旁的梅花树道:“可看见那树?上面每一朵花下都挂着我们家的家规一条,你若是熟记不了,便是过来日日里看着,就算花落了也能看的。若是这样都还记不住,我便每天一条一条的教你,直到你懂为止。算了,罢了,你以前也没见得记住过几句,想来日后怕也是记不住。” 说着,烦恼的歪歪头,继续说:“还是我来教你好些……” 倚风笑一边拍着手,一边踢着脚,说:“夫子好厉害。” 青丝雪把眼神一收,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说:“坐着不可胡乱的动。你过来,我好生教教你。” 他便将倚风笑一抱,端端正正的放在膝盖上,摸着他的头。 倚风笑踢着腿就往桌子下钻,嘴里还念着一口方言:“阔怕,阔怕。” 这下青丝雪不高兴了,一手提着他的领子,将发带一拉,飞快的将他绑在一旁的梅花树上,又拿出雪刃,三下五除二挖了个坑,这才把倚风笑往里一放,用土埋起来露出半身。 “这下,你就不跑了。早知道以前就该这样把你埋起来……把你埋下去,会种出什么来?”说着,把倚风笑的那把红伞撑开,遮住了落下的梅花。 “你看,今天有很多星星啊。”青丝雪睇了他一眼,接着说,“不过,你只能看月亮。” 正说着,云层盖住了月亮,青丝雪靠着倚风笑睡了过去。 四方圣地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传统,就是各家的弟子都要轮流去其他的圣地进行学习。 这中间呢,青家向来是规矩最多的,他们为了让弟子能够记住那些条条框框,居然在每一棵桃树的树杈处挂上一条手抄版律条,虽然过于严厉,但是,教育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单就青家人而言,走到哪都是同款蓝底白衫梅花印,就倚风笑看起来,那是活生生的赶尸队。 江家靠水,习得一身水系武功,生养的人儿也是水做的似的,家徽是一竿子青竹,无论男女,就把那披散的发丝用那簪子一裹,霎时,清雅之气便扑面而来。江家与倚风笑同龄的有一子一女,男的温雅出众,女的柔情似水。 再看看白家的子弟,走到哪都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说风雅,倚风笑向来是不能做第二的,单论纨绔,偏偏得让白家子几分。 再说课堂的事,大部分时间,子弟们都是在青家学教法,倚风笑也不例外。 但是前来夫子不知为何总是看不上倚风笑。 教学的位置都是随意的,倚破阵和青千须就坐在一起,两人本来就壮硕,顶在前面更是一道封锁线,倚风笑原本以为夫子看不见他就算了,谁知每次将那些繁文缛节都要叫他起来讲讲。 他便将后面青丝雪写在案上的纸一撕,装模作样摇头晃脑一本正经的上去了,照着青丝雪的答案一说,然后从那书案上一把翻下去,气得夫子直跳脚。 那夫子原本就蓄着长长的山羊须,倚风笑便暗地里称呼他“小蒜苗”。 这称呼传得远了,夫子就耐不住了。 终于有一日,逮着他上课睡觉,便一掌将他拍醒了,大喝:“目无尊长!出去罚站!” 倚风笑这才摇摇晃晃的出去。 江离离掩面道:“倚家小公子太顽劣了些。” 江浪清道:“师长所言不差,好生生反省。” 白?髯道:“这没有教养的小孽童,可算是遭报应了!” 青桔欢和青千须便是笑,一个是笑得可爱,一个是蒙受深仇大恨般的挑唇。 倚破阵便投过来一个无奈的表情,大概是叫他自己安分点。 只有青丝雪仿佛佛陀在世,一动不动,连个表情都没有,继续做他的功课,写他的作业。 事后,大哥与他一起走,便问他:“可喜欢逗那夫子?” 倚风笑道:“不不,那夫子才不好玩,你得看看青丝雪的模样。” 倚破阵问:“可喜欢逗那孩子?” 倚风笑答:“我今日罚站,脚边过来一只黑猫。不一会儿,又过来一只白猫,黑猫泼辣劲头十足,东跑西跑骑到白猫身上,屁股一扭一扭的,我就掷个石子过去。他以为我在打鸟,就从窗里探头出来看我,我就问他,活春宫看否?他便气呼呼翻了个白眼,扔下一句,都是公的!一溜烟儿就跑了,大哥,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表情,活像见鬼似的。” 倚破阵道:“所以,你是喜欢逗面瘫?” 倚风笑歪头一下,就往旁边的梅花树上一跳,把那梅花摇了一地说:“怎么可能!” 倚破阵道:“这样,以后他会恨死你的,还是招惹他的好。就你这拔毛的利嘴,丝雪君怎么受得了?” 倚风笑把一树梅花都弄掉了,又把那些吊着规矩的签都扔了,猛一拍大腿:“说得也是哈!干脆给他留一点东西。” 说着,便叫倚破阵去把带来的家里的酒给拿来。 就在那棵树下,倚风笑挖了个坑,把自家酒埋了仍嫌不过瘾,便去将青家酒窖里的酒一偷,往里一埋,笑呵呵收工了。 第二天,倚破阵和倚风笑便连夜打包回了静夜里。 正文 第五章 风骚 倚风笑睁眼便是十五岁,闭眼再睁,却发现依旧是十五岁。 十五岁的少年,黑发飞扬,红底白衫一把红油伞,脚蹬一双白得炫目的皂靴,腰间茶花的带子系得歪歪扭扭。 走在前面的是青家幺子,青桔欢。 他见倚风笑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风笑,你在看什么?” 青家幺子大概是因为身体偏向柔弱,所以为人也很温柔,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江家的水汽,也不修青家的言灵术,却在召唤上面略有建树。 青桔欢凑过来,从遮遮掩掩的梅花叉里看向青家高高的阁楼,不由得惊叫一声:“哎呀,二哥在看我!” “谁知道呢?他眼神向来那样,又严肃又不温柔,可能是在发呆呢。”倚风笑也把头凑过去,正对上青丝雪的冷冽目光,呆呆的摸了摸鼻梁,这人,不知哪里又招惹了他。 青桔欢道:“你不知,二哥昨夜在院里埋了一大摞酒,可把父亲气坏了。” “埋酒?”那不是他做的事吗?倚风笑思索片刻问道:“说来听听,这屁大孩子能做什么事?” “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在院里梅花树下埋了几坛子酒,本来事情不大,父亲叫他挖出来,谁知二哥死活不肯,父亲也就依了他。你也知道二哥那性子,非说违背了规矩,自己一个人在阁楼抄书呢!” 倚风笑若有所思道:“那真是脾气够坏的。”心里却是明镜似的笑着的。 要是当年知道这些事,还连夜跑回静夜里干嘛? 他把手上的书往青桔欢身上一扔,道:“你先回去,我便要看看你的好二哥有没有认真抄书,这要是漏一个字,还得让他抄十遍!”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着阁楼里去了。 要说这诺大的梅花坊,最高的地方也就是这阁楼了,从高处往下看可以看见这整片区域,可是偏巧这里冷得很,又只盖着几块帘布,虽然风气雅致是有了,但平日里没人会上来。 但是,倚风笑自己心里清楚,这时候他怕是已经回到静夜里了,刚才上来以前用力一掐,发现一点痛觉也没有,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青丝雪的梦。 所以,当青丝雪看到他的时候,虽然极力隐藏,但那份欢喜还是透露出来了。 “我来了。”倚风笑说道,“你站在这里,难道不是想看看我回来没?” 反正是个梦,大胆调戏一下青丝雪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不是。”青丝雪难得声音里没有一丝底气,笔尖的一滴墨滴在白色的纸上,青丝雪眉头一蹙。 这时候的青丝雪还没有换上红底黑衣,规规矩矩的装束,一丝不苟的发丝,活像是画里出来的冰山美人。 倚风笑抢过他的笔,在他瞳孔张大的惊愕里,就着笔尖饱满的黑墨轻轻一点。 “我见画里的人都是这么个景,点上一点才好。” 青丝雪浑身僵硬,仿佛被人侮辱一般,颤抖着,一手指他,一手拔剑,喝道:“你什么人啊!” 倚风笑霎时弹起,如一只跳跃的松鼠,道:“你猜咯。” “我今日便结果了你这混球!” 倚风笑跳到桌上,顺势把他一捞,擦着剑身险险而过,又就着青丝雪发神的空挡,捏了一下他白皙光滑的脸蛋,然后吹着口哨,跳开了。 青丝雪反身一剑,倚风笑早就跳远了。 可谁知,跳到一半的倚风笑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的,直挺挺撞了过来,正对剑身。 青丝雪哪里想到这个样子,此时收剑也根本来不及,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撞上雪刃。 “不!”青丝雪也顾不上什么仪态,连忙把他抱起,“倚风笑!倚风笑!” 倚风笑这才微微转醒,道:“仪态呢?我告诉你呀,这其实只是你的梦而已,那一天,我并没有回来。” 紧接着,他站了起来,衣衫在风吹里烈烈作响,双手不过结了个印,一团黑雾便出现了。 倚风笑衣襟虽然全是血,但因为是梦境,所以不疼,说:“哟,这不是梦魔小弟吗?上次没能杀掉我,这次居然又跟来了,感情这是爱上我了?” 虽然是轻佻的话语,但是却透着一丝丝冷酷。 那梦魔原先是一团雾的形状,此刻却开始化形,虽然漆黑一片,但是隐约透着的模样确实青丝雪。 “了不得!居然胆敢化作丝雪君的样子!”倚风笑作势一把红伞祭出,只见那满天光华遮盖了云彩,邪魔之气喷涌而出。 “不愧是乱世邪修!”他说着,一团雾往西南方向跑了。 “轰”一声巨响,这个梦结束了。 与此同时,倚风笑再次进入了梦境,这一次,他进入的是自己的梦。 刚进入不久,他就看到了青丝雪。 “丝雪君,怎么样了?”倚风笑看着这些熟悉的画面,有些哑然。 小桥流水,雾气包围,吴音软糯的腔调。 水鸭子打家门口游过,年幼的倚风笑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红色的风车。 “我看了有一会儿了。”青丝雪说,“并没有什么异常。” 倚风笑跟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年幼的自己,俏脸一红,连忙用手遮:“别看了,别看了!” 说起倚家,不得不提倚氏夫妇。 倚风笑的母亲是青家的养女陌羽衣,父亲是鼎鼎有名的倚家家主,原本母亲是要与八方战神的连城结婚的,却突然与父亲私奔了。 两人寻了个隐世之地,不到两年,孩子便生了两个。 “倚风笑!” 从那小屋里怒气冲冲跑出来一个夫人,后世倚风笑便是继承了她的容貌,长得秀美俊俏。 “你个龟儿子!刚才是不是把老娘后院里的土豆挖了?” 说着,手膀子一撩,作势就要打。 只见那肉团团的倚风笑歪着脑袋,手指放到嘴里衔着,一根银丝缓缓掉下来,用着软软糯糯的方言说:“哈哈(妈妈),人家不是故意的啦,锅锅(哥哥)说里面有豆豆……” “啊啊啊——最受不了这个模样了!”陌羽衣抱头乱窜,一头窜进倚纤尘怀里,“纤尘啦,受不了这孩子了!” 倚风笑呆萌呆萌的,挪动着白白胖胖的小腿,缓步爬到倚纤尘腿上,像熊一样挂着。忽的,他放开了双手,想要倒挂,愣是一个头着地摔得结结实实。 “唔~”倚风笑爬起来,歪着头坐着,一脸不明白。 两口子看着他那傻样,一下子大笑起来。 陌羽衣摸着他刚才摔疼的地方,柔声说:“笑儿,以后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倚风笑在一旁看着,觉得实在是难堪,小时候怎么这幅傻样?凑过小眼神看了一眼青丝雪,却发现他浑身僵硬,很认真的听着。转念一想,怎么软萌软萌的,像个团子。 另一边的陌羽衣仿佛透过时空和记忆看了一眼这边,露出一个透明而和善的微笑,然后接着对小团子倚风笑说:“以后,喜欢谁,就把她骗来埋在青家的梅花树下。种下谁,谁就会成为你的妻子了。妈妈当年就是这样的哟。” 倚风笑腹诽,那么小谁记得住呀,可怜天下父母心,难道他还缺媳妇儿吗? 倚风笑拉了拉青丝雪的衣角,问道:“我像是娶不到媳妇的人吗?” 青丝雪的表情有些怪异,面部抽了抽,半晌问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倚风笑围着他笑道。 他半晌才把自己想杀了他的念头往下压了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无奈道:“没有什么。” 陌羽衣和青纤尘带着两个孩子上山了。 倚风笑还记得山上有很多的蘑菇和野菜,父亲常常去打猎,生活过得相当滋润,至少 两个孩子长得不是一般的圆润。 父亲把他和哥哥的小风筝放在马屁股上,这匹马特别矮,屁股大,腿又粗又白又胖,打起响鼻来声音洪亮又大,他和爸爸便将草碾成两个鼻塞趁它睡觉给它塞上,结果他的鼻息一喷,反到将他这团子喷得老远。 今天,那屁股扭来扭去,两个风筝一左一右,像是两个透明的翅膀,看起来滑稽可笑。 父亲一袭黑衫牵马,母亲便把两个团子一左一右用缚术挂在马腿上,拿着个果子“吧唧吧唧”的咬着。 倚风笑远远看着,一把挂在青丝雪身上,问:“怎么我就做了这个梦?” 青丝雪把他从身上扒下来,说:“警惕点,梦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 倚风笑道:“好好好。看到我小时候,有没有觉得超级无敌可爱?很可爱吧!很可爱吧!” 说着又爬到青丝雪身上去了。 “麻麻,锅锅,怕怕,我要飞飞!”小团子举手就要放风筝,扯着马屁股死活不放手。 陌羽衣拿他没办法,把他那只土豆形状的风筝往上一飞,扯着线让它风得更高。 “哇哇,麻麻好厉害!我要飞飞,飞飞!” 陌羽衣咧嘴一笑,一把捞起团子往天上一抛,手里结出一个缚术,把风筝与倚风笑绑在了一起,又减轻了他们的体重,让他可以飞起来。 团子开心得大叫,风筝一上一下,这时,风筝的线断了…… 青丝雪身体先行,却被倚风笑一把拉住。 倚风笑怀恋的看着那一幕说:“我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一幕的,想必是梦魔为了引你我出去。可惜呀可惜……梦魔呀,你果真舍不得杀我!” 他把是时空碾碎,原本做着的梦忽的破碎,变得如噩梦一般狰狞。 遍地彼岸花怒放。 他从远处踏来,一步一生花,是一朵朵彼岸花,这里是他的梦境。 倚风笑把长伞一撑,一伞花雨,无数个小宇宙在这里幻灭,他看起来像在哭又像在笑。 他喝出一段咒语,一个魂灵从彼岸花里坐起。 他死人般的面容上绽开一朵朵彼岸花,只延伸到脖颈处,身体却很柔软。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大叫起来,毕竟,这可是比他父亲更为出名的战将,乱世邪修座下第一猛将——倚破阵! “哥,抓住他!” 倚破阵飞似的展开攻势,拳脚之间毫不留情,一拳便是山河震荡,一脚便是河水倒倾。人送外号“魔神”,当年倚风笑称霸世界的时候,便是这魔神倚破阵毁天灭地,一口气使得五千人化为糜粉。 谁知就算是拳脚相向,也依旧打不中他。倚破阵便耷拉着转向倚风笑,一脸无奈道:“笑儿,打不中啊。” 倚风笑也很无奈,梦魇这种本来就没有实体的东西该怎么破? “不用怕。”青丝雪双手结印,整个世界便是一下子平静下来。 倚风笑道:“丝雪君,早知道你这般威武能干,我便不用出手了,这下累得慌,可要好好赔我!” 青丝雪点点头,将那乾坤袋一扔,妖物入体。 可是那梦魔却突然膨胀,像是个人手一样指向西南方向,随后平静了。 青丝雪把那带子一收挂在腰间,道:“看来,要去趟江家了。” 青家人做事,总是有个分寸的。 青家人绝不主动杀生,凡能将其变成好人绝不将其毁灭;凡是不能度化的,便可杀生了。 倚风笑问:“所以还是要去西南看看?” 青丝雪道:“青家人,度化第一。” 梦境散开了,青丝雪酒醒一半和着些凉风,又清醒几分。 青丝雪看着自己的杰作,沉默不语,恍然想起陌羽衣打趣的话,一阵头疼,连忙把倚风笑提了出来道:“什么时候了,还相信这些个诳语。”摇摇头,把依旧睡着的倚风笑抱着回屋。 姬夫人就在他门口等着,道:“啊呀,可还欢喜?” 青丝雪低头看看,推门进去,道:“不可晚睡。” “啊呀,啊呀。”姬夫人打着哈哈,翩跹着走了,“可是个狡猾孩子咯!好好看着,为娘就帮到这里。” “母亲!” 姬夫人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 “母亲!家规第十条,亥时前必须回房!” 姬夫人脚下一滑,心想,这孩子白替倚风笑养了,甩甩头,男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正文 第六章 青丝雪这人吧,做事效率确实很高。几张狗屁子膏药往江家三子那里一扔,拔腿便要往江家跑,像他这样的人,自小就难有几个朋友,独来独往惯了,却还是忍着千万个难受把倚风笑捎上了,谁叫这家伙从来没个安稳样,见人就撩,无论男女,却又偏偏撩完就跑。 于是,第二天青丝雪就带着倚风笑往西南方向去了。 江家三子心想都是要回去的,也连忙收拾了包裹,连夜往阑珊处赶去,希望能在路上遇见两人护送他们回家。 不久,青丝雪和倚风笑两人就到了江家路界,正欲打探一下阑珊处的方向。 这时,原本平平静静在乾坤袋里睡着的梦魔突然开始变大,倚风笑大惊,手下意识摸向背后的红伞,一段镇妖阕刚想念出,便被青丝雪打断了。 “梦魔无事,只是这镇子……” 倚风笑便扬过脖子去看。 之见那人声鼎沸之间吆喝声像是落地行走的娃娃,左右道路上的商铺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行人,薄薄的雾气围绕在其间,竟看不到一丝人气。 再看,这些小贩头顶绕着一个莹莹的青色火团,面目呆滞,只知道一味的吆喝,像是把旧时代的场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时,在不远处的一个背篼里,一个略显壮硕的男子躲在里面,藏得却不是很好, 因为身体庞大的缘故,只能勉强蹲下,一整个头和背全露在外面。 倚风笑一愣,拿着伞就要开打,前脚迈出这才看得清楚了些,喊了声:“倚破阵!!” 倚破阵委屈的转过来,青白的脸勾起一个不像笑的笑,说:“笑儿,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啊啊啊,哥呀!你这藏得叫好吗?明眼一下子就看到了!” 倚破阵道:“对不起……我下次藏好点。” 说着,从摊贩那里拿了个斗笠往头上一盖,缩进背篼里去了。 这时,雾气变得浓郁了,远处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连近处的景色也看不清了。 倚风笑察觉不对,喊道:“丝雪君!!” 一只冰冷的手拉住了倚风笑的手,倚风笑以为是青丝雪,扭头一看,确是一架骷髅,吓得赶紧一缩手,倚破阵冲过来将骷髅一拳打成了糜粉。 雾气更浓了,就连在近处的倚破阵也看不见了。 这时,雪刃的寒光在远处亮起,倚风笑正欲跑过去,而那光须臾便消失了。 “……!!”倚风笑猛然发现发不出声音了,那光断断续续,像是在指引他。 忽的一阵掌风便向他心口扑来,倚风笑顺势一躲,却被扯住脚踝,青色的剑光猛然而至。 倚风笑一手拔伞,一手结印,片刻,红色的彼岸花开遍,雾气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往后迅速退去,这才发现,原来是江家三子。 江家三子欣喜道:“青丝雪前辈!原来是你们!” “切,原来是江家三子。”倚风笑把伞一收,“说,你们刚才谁摸我胸了?” 江家三子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 又相互看了看,最后全都叹了口气,道:“没有袭胸啊……” 这时,江练澄一眼看向倚破阵消失的方向,道:“可能是恶鬼吧……” 倚风笑才不放过,凑到江云梦身旁,眯着眼睛问:“是谁啊……” 江云梦脸色一红,喝道:“你个死断袖!绝对不是我!” 倚风笑一把搂过他,笑道:“我是个断袖咯,那你就当屎咯,哈哈哈。” 青丝雪和江家两子看得皆不是颜色。 青丝雪道:“过来。” 倚风笑把红伞往背后一放,道:“不咯。”这时,忽然看到不远处一棵树上,倚破阵正倒挂在上面,一张父亲一样的脸呆滞的扯出一个干瘪的笑。 而江练澄还傻傻的看着他。 倚风笑心底一凉。 青丝雪却等不及了,一把把他扯过来,声音也变得更冷了:“刚才有人攻击你胸口?” 倚风笑点点头,问道:“怎么了?” 青丝雪道:“江家子弟来了,我们很快就能到江家去了。” “唉唉哎,那这里的事情不管了吗?”倚风笑翻身上马,“二哥哥,帮我牵个马呗。” “……是我的马。”江仓皇小声说,又生怕惹到这瘟神,只好干笑几声。 “二哥哥,赏个脸呗,牵一牵嘛。” 青丝雪拗不过他,牵了马绳,着着一身黑衣白发在前面慢慢走着。 江家三子也纷纷上马,江练澄把马给了江仓皇,自己也跟在青丝雪的背后,慢慢走着。 倚风笑最受不了马儿的颠簸,大概是因为小时候上马便睡,刚出小镇子,便扒着马脖子睡着了,青丝雪瞧着他模样,翻身上马,手牵缰绳,把他搂在怀里。 江家三子凑到一起,低头耳语道:“早知道就不追来了。” 五人三马慢慢的走着,仿佛要这样静静地走到岁月尽头。 在更久以前,这座枯掉的小镇,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锦官城。 那时候,倚风笑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乱世魔修,大多听过他威名的地方都流传出他的画像,倚风笑用五文钱买来看过,画上那人青面獠牙,面目可憎,气得他老血一口,差点没喷死那没才华的始作俑者。 听闻锦官城里最喜辣子,便千里迢迢跑来了这锦官城。 不久,青丝雪和青千须也跟着来了。 锦官城里有个大的港口,青家二人便站在那船上,白衣飞扬,一脸肃穆。 青千须道:“你吵着要来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青丝雪道:“兄长,我在等一个人。” 青千须把这座锦官城看了看,问:“可是看上八方战神之女?” 青丝雪缓缓下船回道:“他这个人,喜辣子,我想他一定会往这边来,天下之大,尽容不下他。” 青千须道:“秋日将来,这里便是一座蓉城,满城芙蓉风雨,也许你能遇见他。” 锦官城是一座相当古朴的城,不高的檐角下挂着红红的灯笼,店铺林立,小贩人头攒动。一声吆喝接着一声,这座喜辣的城市,随处可见的是串起来的便宜小菜,最最好看的还是那红油喷香的辣子,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青家口味偏甜清淡,最是受不了这热腾腾的辣味。不过,倚风笑确是喜欢的,很喜欢。 刚一上街,路上的姑娘便一个劲的靠过来。 她们七彩的云鬓晃动,笑呵呵的递上来芙蓉道:“郎君模样俊俏,我等心肝腾腾跳哟。” “哎哟,姐姐抢着说了,我们说啥?”说着,又递上一朵芙蓉,“咋们这,芙蓉花传情,郎君若是心仪哪个姑娘,不要忘了给一朵芙蓉咯。” 又一个凑过来道:“若是互赠芙蓉,郎君可明白一世一双人?唷,就是那么个意思咯。” “郎君选谁?” “郎君选谁?” …… 一群花花绿绿小娘子凑过来,亮晶晶充满灵气的眼。 这下,收了一大把芙蓉花的青丝雪犯难了,想要脱身却也不易。 “让让,让让!” 只见那花花绿绿当中伸出一只手,一袭红底白衣出现在眼前,他有些惊讶,一只手拿着串串,嘴上咬着一片沾满红油的藕片,一见姑娘们围着的是青丝雪,嘴里的那片藕瞬间就掉了,他嘴上还有红油,笑着说:“哟,许久不见……倒是会逗姑娘了。” 说着,把手上的那把签往他手上一递,说:“请你吃饭。” 姑娘们栖栖遑遑的散了,她们摇着各色的璎珞彩带,又往下一个公子递去芙蓉花。 一个姑娘说:“缘分这种东西呀,还是一个个问吧。” 两人寻了家特色的餐馆坐下,点了一大桌特辣特辣的菜。 倚风笑道:“你们青家人不是最喜清淡,你难道是个重口味?” 青丝雪不理他,一筷子挑了些素菜来吃,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只是吃饭的速度越发慢了。 倚风笑夹了满满一筷子,狼吞虎咽,又抓起一壶子酒水往肚子灌。 “你说,你们家啥家规?每一口必须嚼二十下!莫不是还要张开嘴一口一口的看?那得多恶心?” 青丝雪道:“食不语。” 接着又一粒一粒的把米饭嚼着,像是在品尝珍宝,把晶莹的米粒挑出来,轻轻放入嘴里,十分文雅的嚼二十下。 倚风笑旋了个身,坐到他身边,两颊鼓鼓的,腮帮子动来动去。 “你来数数我嚼了多少下。” “无聊。”青丝雪起身要走,却被倚风笑一把拽回。 “二哥哥,陪陪我呗,这就要走?可是对不起我的好酒一壶唷。” 青丝雪正眼看他:“把那坛子酒留下,我给你放到梅花坊里,你便跟我回梅花坊行否?” 倚风笑从邻桌拿来一壶碧螺春,抬手便是茶水尽泄,他仰头便喝,双眼确是亮晶晶的,看向青丝雪道:“酒给你,梅花坊我就不回了。” “……” “你知道的,我这人向来自由懒散惯了,要我回你那梅花坊?怕要让那夫子活活气死才好,我要是去了,你家那几坛子没味的酒和那讨了半世界的梅花还不得一锅全废了?你呢,就回去陪你那夫子好生养着那些梅花,以后,我还要喝酒呢!” 青丝雪低头看杯里的茶梗,用手拨着,指尖有些颤抖:“当真?” 倚风笑也不语,将桌上的菜一股脑全部装进肚子里,等到酒足饭饱,就整个人窝进青丝雪怀里,一只手挂着他的脖子抬着头看他,却见他睫毛上湿湿的,一双眸子水灵灵的,便干脆胆子大了些,把头伸到他脸颊旁,静静让他抱着。 过了许久,两人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分开了。 青丝雪头低着,端正的坐在一旁,倚风笑依旧是笑,许久拿出一朵芙蓉,趁青丝雪出神的时候给他别在耳畔。 “无聊。”青丝雪伸手便要将它拿下来,却忽然停下了。 倚风笑双手托腮,趴在凳子上,两脚翘起,道:“我小时候就觉得你戴花一定特别好看,今日一见,也是铁打的美人咯!” 青丝雪把花一拿,往簸箕里扔了。 倚风笑道:“喂喂,哪有你这样的人?扔了我的花,可得赔的!” “赔?”青丝雪从怀里掏出一朵一模一样的给他,“赔了。” 倚风笑一脸嫌弃道:“丝雪君,也是够风流的!不知道哪个姑娘的花,居然留到现在,你是在逗我吗?我才不要!” 青丝雪见他把那花一扔,两朵孤零零的芙蓉凑到一起,颇为凄凉。 “哎哟,两位公子,你看你们这儿是不是把账结一下?”店小二过来,把桌上的碗碗筷筷一收,这才出声道。 “小气。”倚风笑叹道,伸手便往青丝雪衣服里摸去,摸了半天,掏出个精致的荷包,“哟,小姑娘的荷包?” 把荷包一扔,金锭子一拿,又用牙咬之道:“丝雪君,我可喜欢这金锭子了,给我呗。” “嗯。” “好咯。”倚风笑红伞一出,四周寂静,他精灵一样跳上桌子,又一跳跳到窗柩上,像一只纸鸢一样忽的飞出去了。 远远地,他白鹤一样停在树上,低头看着正在逗倚破阵的青千须,呵呵一笑,将倚破阵唤走了。 后来,青丝雪将那两朵芙蓉捡起,和青千须一道上了船。 江风徐徐,两人立于甲板之上。 青千须道:“可是见着了?” 青丝雪点点头:“可惜没能带走。” 青千须有些惊讶,自己这冰山弟弟还能有这等荒唐的念头,收下这份心思,问道:“接下来呢?” 青丝雪把荷包拿出来看了看,道:“继续去找他……” “若是对方依旧不愿,可怎样才好?” 青丝雪思考片刻,无奈答道:“那便是送给他这辈子了。” 只可惜,多年之后,这里已经破败不成样子,两人也就记不得当年往事,只有傻愣愣的倚破阵远远地落在后面,向着那座曾经辉煌的城市投去一个类似于笑一样的表情。 正文 第七章 阑珊处 有了江家三子的带路,一路上也多了些欢笑声,倚风笑调戏着这个调戏那个,好不欢喜,反倒是青丝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明才是立夏不久,江家三子却仿佛来了倒春寒,心里虽然厌烦倚风笑的喋喋不休,但是一看见丝雪君那万年不变死人脸,心中无奈。 阑珊处坐落在西南方向,风景格外秀丽。一个四合院一样的建筑群将其包裹,背后就是一片红枫林,虽说还没有到秋日,但是已经泼墨般染红了一片阑珊,再加上江家人的匠心独特,将那山顶上的温泉引了下来,阑珊处飘着水蒙蒙的雾气,身处其间恍若仙境。 若是到了秋季,那艳丽的红叶熟得透了,便是像是血泪一样的珠子,漫天飞舞,无拘无束。这样美好的景色里,谁又知道住在这里的人确是个跟风雅沾不上边的老顽固呢? 此刻,江家三子正低着头跪在地上,听着江家祖宗的教诲。 这江家祖宗,倚风笑和青丝雪都是极熟的,四方圣地关系紧密,这老祖宗又德高望重,时时到青家讲习,可是和那夫子一样,刻板顽固,倚风笑暗地里便笑他老不死。 而青丝雪是出了名的教科书,不仅夫子喜欢得贴到心肝,便是这江家祖宗也是捧在心尖尖上宠着,可怜江家没生出个丝雪君。 倚风笑不喜欢这些说来说去的规矩条例,一个人坐在一旁喝着茶水。江家自翊风雅之家,便是这茶水也不是凡品,据说是用春日惊蛰前的第一茬嫩叶炒制而成,泡制也是极其讲究,水用的的是上年百年老茶树上扫下来的无根雪,炭火用的是松枝,所以喝起来回味甘甜,闻起来高雅无双。 要倚风笑说呀,淡得出个鸟。说起茶,他还是喜欢父亲泡的茉莉茶,不过是市面上五文一大把的茉莉茶碎叶,论等级简直是下品,但是就是那一壶里面浓浓的味道,仿佛是世上最美的香气。 正当倚风笑去拿另一桌上的壶时,江家老祖“啪”将茶杯一跺,他头顶上的毛发仿佛被气得飞起来。 “逆子!” 底下江练澄身躯一抖,将头埋得更低了:“爷爷,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江家祖宗眼神一扫,胸脯一抖一抖的,严肃的说:“那妖物岂是你们这群孩子能对付的?若是丝雪君没有赶到,你们还要叫我这老头子来苦苦寻你们?” 又起身指着江练澄说道:“看看你什么样子!江家以后是要交给你的!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爹,莫要再骂澄儿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紧接着是一袭红衣,恰似秋日红枫,落叶纷纷御风而来,又透着江家的水灵,艳丽动人。等到那雾气完全散去,江离离的俏脸才露出来,和当年水灵灵的她不一样,她昔日清雅动人,绿竹的簪子衬得肤白胜雪,仿若一朵清翠的离离草。而现在红衣斜阳,艳丽成熟,似悲情的枫叶泪珠。 江离离道:“爹,您先回去歇着,这小辈们还是先交给我吧。莫要让丝雪君看了笑话呀。”说着,掩面而笑,一双清水般的眼弯成皎洁的月牙。 倚风笑看着江离离呆呆回不过神,怎么越看越好看呢?这风情可不是当年的江离离能比的呀。 五十年一过去,竟可以出落得这般妩媚风情! 江家祖宗看了看江离离,这才心情舒坦了,抚着自己的长须,满意的走了。 送走了江家祖宗,江离离笑着坐下来,视线扫过一屋子,和丝雪君打了个招呼,再对着底下跪着的三个人道:“莫跪了,都下去把经书抄个五十遍就好。” 五十遍!!倚风笑喝水一呛,这江离离可真不是个温柔的女子呀。 三人面如死灰的起来,坐在倚风笑旁边。 江离离端起冰裂茶杯,在嘴上泯了一口,问道:“把你们遇到的说来听听。” 江云梦道:“我们路过修罗山发现妖气外泄,便去一探究竟,却不想那妖物竟是没有实体的梦魔,一下子着 了道,还好丝雪君和桔欢君及时赶到,救回一条小命。” 江练澄道:“这位兄台和丝雪君将那梦魔收住,装进了乾坤袋里。路上遇见了一个诡异的小镇,但想着先回来禀报一声……” 江离离将那茶水一喝,红色长袖一甩,道:“还记得禀告?此事,我不便说你。倒是丝雪君,来江家可有要事相商?” 青丝雪道:“这梦魔并不是全部,他把梦魇分散到了很多地方,我们便是受了他的指引而来,希望江家可以援助。” 清清冷冷的调子,仿若高山上堆积的雪原,倚风笑心里叹道,不愧是丝雪君。 江离离思索片刻,笑靥如花:“当然,当然。我们四方圣地本来就应该相互援助,更何况这些年,四方变成了三方,人丁也不兴旺,指望小辈们开枝散叶,不然这圣地哪里还有什么生机?” 青丝雪点点头,表示赞同。 江离离道:“这位小兄弟该如何称呼?” 一双双带着探寻意味的眼睛看了回来,倚风笑对着江离离抛了个媚眼,挡不住的风骚。 “你个市井无赖!”江云梦脸色发青。 江离离“咯咯”的笑得开怀:“好生有趣,快快道来姓名。” “我嘛……当然是天下第一帅气的不周山的关门弟子,鼎鼎大名的易凤晓!” “易凤晓小兄弟呀……”江离离意味深长的说着,“倒是让我想起一位多年前的故人呢。” “什么故人?莫不是江小姐心仪之人?” 江离离道:“哪里是什么心仪之人,是个埋骨黄沙的人。” 这时,当当的钟声响了。 眨眼间,那原本挂在青丝雪腰上的乾坤袋蓦然挣脱,向着屋外飞去。 “我去!青丝雪,快追!” 倚风笑说着,拔腿开跑,那身后的几人脸色皆一变,紧紧跟上来。 那梦魔像是停不下来的疯魔样子,在枫林处绕来绕去,倚风笑原本就是彼岸花凝成的,身体各方面素质都差,这样剧烈的奔跑一下子就不行了。 青丝雪察觉了他的状况,对他说:“上来。” 倚风笑便笑呵呵的爬上他的背。 过了一会儿,那只乾坤袋终于停了下来。 “看来就是这里了。”青丝雪道。 眼前之景豁然展开,枫树林里面的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寺庙,一个和尚正在敲钟,见到来人,转头,竟是江浪青! “离离……”江浪青远远的看着江离离,“你终于来见我了。” 江离离面色一僵,走上前去:“你本是出家人,何必念想这么多?”顺势便把那乾坤袋握在手里,递给了青丝雪。 “离离……”江浪青似小兽一样叫着。 倚风笑走上前道:“我闻到这里有死人和坟土的味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江浪青道:“进来吧。” 几人走进一看,后院里几个的坟包。 “这……是死人?”江仓皇捂住鼻子,一脸难受。 江浪青点点头,道:“前两天,有几位施主夜访,我便前去开门,谁知一开门他们便倒下了。我这才发现他们心脏被人剜了……我便将他们埋在了这里,希望他们能够早登极乐。阿弥陀佛。” 众人一副了然的表情。 江浪青接着道:“今日来可是有事吗?我见刚才那乾坤袋妖气旺盛……” 江离离便简单的将事情交代了,江浪青道:“原来是这样。” 可是到了这里,那乾坤袋又平静了下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让人不禁怀疑刚才的穷追猛赶是不是一场幻觉。 忽然,一阵妖风袭来,几人来不住屏息,已经恍然如梦。 画面重新回到锦官城。 春日繁花里,硕大的牡丹压得枝条微颤。阿大把那些无用的花苞折下,装进袋子里,这里面的牡丹花苞可以做成胭脂也可以做成香包,不管做哪个,都能够卖上一笔好价钱。折了花苞的牡丹也能开得更大更美,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做好的香粉,他第一个要送给糕饼店的阿衡。 说起阿衡这个姑娘,阿大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阿衡的手又小又白,眉毛又粗又黑,圆圆的小脸特别的讨喜,像个包子似的,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嫁给他。想到此处,他在清水里照了照自己的脸,这是一张标准的男人脸,只可惜眉毛又细又淡,倒是有几分清秀。 突然又想到前几天这镇上出现的一个男人,那是江家家主江浪青,害怕阿衡要是心窝子里藏了他可怎么办? 充满怨念的一剪,等回过神来一看,整个人惊呆了。 “啊啊啊啊,我的宝贝牡丹啊!!” 香粉做好的那天,阿大约了阿二与他一同前去,他一个人胆子挺小的,找阿二一起壮壮胆。 走在路上的时候,阿二突然说道:“最近镇上很安宁呢。” 阿大仔细想了下,像一头笨熊,说:“说的是呢。以前还会有些妖兽不时出现,但是,好像乱世魔修死了以后就完全没有出现过了。乱世魔修还真是个好人呢,带走了这么多妖兽!” 正听着的倚风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阿二突然抱着阿大,哭丧着脸道:“没有妖兽,我还画个屁的符呀!” 阿大这才想到,阿二是个神骗子呀! 只好摸摸头,以示安慰。 绕过半条街,这才看见糕点店铺,阿大拖着阿二跑进去看了一圈问道:“衡姑娘不在吗?” 店老板指了指街角,道:“来了个画师,阿衡凑热闹去了。” 阿大、阿二转身过去看,街角处已经围了好些人,一个全身灰纱的穷困画师带着画具坐在中间,一小队姑娘排着队欣喜地等待着。 阿衡就在中间,她特意梳了个追仙髻,整张脸娇俏可人。 很快的,阿衡便坐在了画师对面,一张脸半掩,那画师用清冷的眼看了一下,提笔便开画,只是一勾,便是神韵俱全,在用水渲染出远山眉,朱红点出一点梅花红,便是那份隐藏的女人气也一跃纸上,阿大可以想象出嫁为**的阿衡有多妩媚,阿大不由自主握紧了手里的香粉。 阿大想要走过去,却被阿二一把抓住。 “不要过去!”阿二喊道。 “怎么了?”阿大转头问道。 阿二的身体抖了起来,说:“我总感觉那画师有问题!” 正当说着,天边忽的出现一朵黑影。 “那是什么?”阿大指着那飞来的黑影问道。 只见阿二死命拉着自己,身子抖得更厉害了,阿二对阿大吼道:“跑!快跑!”说着就拉着阿大往镇子外跑。 阿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他扯着,手里的香粉炉子“噔”的掉了,他刚想去捡,背后忽然传来尖叫声,他偏头去看。 刚才的画师去哪了?刚才的姑娘为何疯了的跑?阿衡呢? 阿大这才回神,却发现刚才画师呆的地方已经是一团血雾,画师倒在了地上,连带着那幅阿衡的画也污了,阿大觉得有些可惜。 阿二见他愣了,一咬牙扛着他开跑,阿大呆了,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堆满了,他连眼睛都没眨泪水自己就瀑布似的往下流。 他看见那个黑影有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他肆意的走着,逮人就像捉小鸡仔一样轻轻松松,他手一抓,一颗满是鲜血的心脏便痛快的被抓了出来,他也不看一眼,就往后背上的背篼一扔,他与他对视着,他流着泪,黑影却没有一点感情。 而黑影的脚下……是刚才还笑着的阿衡! 阿大的泪水止不住一样,一个劲的往下流,他张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渐渐地,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了,他以为是天黑了,阿二也终于停下来了。 阿大问道:“阿二,天黑了吗?” 阿二把他抱过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阿大的眼睛变成了灰白色,没有一点焦距,阿二捂住嘴,泪水也跟着下来,却不敢发出声音。 阿二说:“恩,天黑了。不知不觉跑了这么久。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这儿还有烧鸡。” “啊,烧鸡啊,怪不得刚才我一直闻到这个味呢。”阿大惊喜道,“天太黑了,我都看不见烧鸡模样。” “没事的。”阿二掏出鸡,将腿撕下来喂给他,“不怕,我喂你。” “你不吃吗?”阿大吃了几口问道。 阿二流着泪,从鸡脖子上撕下几块肉,喂到嘴里,说:“吃,当然吃!”吃到一半,用手胡乱擦了一把脸,却又止不住的流泪。 两人吃了半只鸡,将剩下半只用油纸裹好,阿二把鸡放到阿大身上说:“咋们兄弟,你最大,这重要的东西你先保管着,等明日来临,太阳升起,我们就拿出酒来,痛痛快快的喝!” 阿大点点头,问道:“镇子……怎么样了?” 阿二摸了摸他的头:“一定没事的,但是呢,我们要去找人帮忙,这里离江家不是很近吗?我们明天就能到了,我们去求他们,让他们去救村子里的人。他们是修士,心肠好得很,一定能帮我们除掉那妖物!” 阿大依偎在阿二身上,说:“我们一定要走快点,快些找到江家修士。阿二啊,我想镇上的烤串了,我想锦官城里的辣油了,我还想糕饼店的老板和阿衡,阿二,刚才阿衡是死了吗?” “……”阿二伸手去捂阿大灰色的眼睛,“阿衡是睡着了而已。” “我看见她身上的血了……”阿大愣愣的,长长的睫毛颤在阿二的手心。 阿二道:“大概是刚才撸串的时候辣油泼到身上了,阿大啊,你先睡一小会儿,我们马上要赶夜了。” 阿大睁着灰色的眼睛,没有一丝神彩。 “我睡不着。” 阿二叹了口气,道:“我给你讲故事吧。关于阿衡的。” “好呀。” 阿二看着外面的天空,已经黄昏了,一朵将落不落的云彩挡住了太阳,斜斜的透着一丝光,像是阿衡橘黄的锦带。 “从前,有一个小镇,有一位公主,叫衡公主。她长得很漂亮,世界上的人都喜欢她,在公主十八岁的时候,皇后宴请了所有的修士,可是唯独忘了乱世邪修。于是,公主生日那天,乱世邪修不请自来,对公主施了邪术。公主睡着了,青家二公子出现,对皇后说,有一天,会有一个勇者,打到邪修,再真心吻一下公主,公主就会醒来……” 阿大问:“我会是那个勇者吗?” 阿二脱下衣服,将他裹起来,道:“会的。” 阿大傻傻一笑,道:“我不想打邪修……” “没事。我帮你打。” 阿大说:“阿二,我还记得当年捡到你的样子呢。” “我也记得。我在山神庙里又饿又冷,抢了一个乞丐的馒头……” “噗——是的呢,我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孩子呢?于是,我拼了命的把馒头抢了回来,结果打不过你。” “我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可是见你一哭,整个人都受不了。” “结果,你来哄我,馒头乖乖的还给了人家。” “你当年为什么捡我回去,不捡那个小乞丐呢?” 阿大想了想:“大概,你长得好看吧!” “噗——这倒是优势。”阿二理了理阿大的头发。 阿大问:“这些年,开心吗?” 阿二道:“不开心。” “……?!” “这名字真难听。” 阿大不高兴了:“什么难听,我爸说的,这是要传下去的,我的孩子就是阿三、阿五……将来你有孩子,就叫阿四、阿六,子子孙孙无穷尽!” 阿二看着他,惆怅的笑了。 正文 第八章 明日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第二天清晨,阿大醒来,没头没脑念了一句。 阿二连忙捂住他眼睛,阳光的热度会让他发现自己的失明。 “才睡了一会儿,怎么就起来了?” 阿大惊讶道:“才一会儿?我感觉都睡了一宿了。” “是啊,既然醒了,我们就连夜赶路吧。”阿二拿出一张符,咬破手指划了一下,轻轻从阿大眼前扫过。 这种符咒有一个作用,可以像布一样绑住物体,他用这个,遮住他的眼睛,不让阿大发现自己的失明。 “好呀。我们走吧!”阿大很精神,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去锦官城里,巴不得快些走。 阿二便把阿大背着,也不管他小腿蹬来蹬去。 阿大闹腾道:“我要下来!我要自己走!” 阿二生气了,低喝道:“胡闹!天这么黑,你夜盲,什么都看不到!瞎走个屁!” 阿大见阿二生气了,只好乖乖趴在他背上,走着走着,就睡着了,可是一睡着又会被镇子里发生的事情惊醒,一转醒,他便扯着阿二的衣服问:“到了吗?” “就要到了。”阿二把他往上背了背,继续走路。 阿大怕他无聊,便问他:“今天有星星吗?” 阿二抬头一看,那阳光着实晃眼睛,回道:“很多。” “有多少?” “像你眼睛亮晶晶的星子一样多。”忽然想到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咬了咬嘴唇,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阿二停下来,把阿大放下来。 阿二问:“饿了吗?” “恩。” 阿二笑了笑,脸色苍白,柔声说:“把鸡拿出来吃吧。” 阿大拍了拍胸脯,说:“不要!等天亮了吃!更何况,这么一小会儿,我还不饿!” 说着,那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唤声。 阿大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我都没叫饿!你叫个什么!”说着,气恼的捶了一下肚子。 阿二瞧见他那傻呵呵的样子,说:“可是,我饿了。” “啊!瞧瞧,什么得性?说好的等天亮的一起吃,我还想喝酒呢!”嘴上说着,却慢吞吞的将那半只烧鸡拿了出来,“我少吃一点,你多吃点,这次,我只吃一个翅膀。” 阿二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还是依着他,给他喂了半个翅膀。 “你吃了吗?”阿大问。 阿二嘴里嚼着青草叶子,支吾道:“吃了,吃了!” 阿大不信,问:“吃了多少?” “吃了很多,不信,你摸我肚子。”说着,阿大真的摸过来,见那肚子挺鼓,这才笑了道:“你该多吃点。” 阿二笑着把他一抱,可阿大不知道,那肚子里的是青草、叶子,还傻呵呵的笑得开怀。 接着,他们又开始走了。 一日又一日重复,像是没个尽头。 阿大迷迷糊糊的时间越来越多,一开始醒来的时候,只是问:“到了吗?”,阿二每次都回答:“马上就到了。” 时间一久,阿大开始察觉出问题,睡醒之后便问:“天亮了吗?” 阿二说:“跟你说了,不要大声说话,星星都吓跑了。” 果然,此言一出,便吓得阿大一缩,巴巴的大气不敢出,说:“天亮了叫我。”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天明。 阿大道:“我好想听鸡鸣。” 阿二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咬牙:“你是想吃鸡吧!” 阿大这时闹腾一下,说:“鸡叫了,天就亮了。我想跟你一起回去,跟你一起喝酒,对了,得把那只鸡捉来吃了!” “呵呵呵……”阿二就是笑,笑着笑着就咳出一滩腐肉,他苦笑,看来坚持不了多久了,必须得走快点,于是加快了行程。 这时,那道黑影移了过来,对他一个人说:“你来不及的。” 阿二用手推开他,也用黑影能听到的声音说:“来得及。” 那黑影盘踞在枫林之上,笑呵呵的说:“我真的看不懂你,本来见你有点才华,可你偏偏作死。你看看,你每日吃的什么?青草?树叶?你倒真是看得开。” 阿二冷冷的说:“我喜欢。” “哎呀,这句我特别喜欢!都是些情种呀!你马上就要死了,在这同一片枫林打转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没死,也是天神眷顾。既然,你不死心,就让你看看,这真实的世界!” 那片枫林霍然分开一条路,原来这么久,两人一直在黑影的魔爪之下。 枫林分开以后,江家的大宅出现在眼前,阿二高兴极了,连忙跑了过去。 还没待走进,那家仆便看见了他。 家仆眼里充满了惊恐,连忙敲钟,一时间,江家修士便围了过来。 阿二明白他们的意思,也知道阿大心心念念的江家修士是不会帮助他们的。因为,他们……都是死人啊! 阿二很自私,他只要阿大活着就好,什么锦官城,他都可以不顾的。 阿大听见有人叫妖怪,焦急的问道:“阿二,可是那妖物追来了?”见阿二没有说话,心里更急了,带着哭腔道:“阿二,你跑吧!不要管我了!” 阿二从江家大宅退了出来,柔声道:“我不会丢下你的,更何况,我还能跑得很快!” “有多快?” “快到,超越生死的速度!” “天还没亮啊?” “就要亮了,黑夜褪去了。” 阿二背着阿大,走到了那片枫林,阿二手指一划,阿大晕乎乎睡着了,而阿二看去,那个人正在等他们。 “可是想通了?”那人转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们。 阿二笑了,点了点头,道:“嗯,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江浪青。” 江浪青笑道:“我大概能猜到。” 阿二摇摇头,道:“我怕你猜得不够细致。” “噗——说吧,算是你死的心愿。” “让阿大活过来,给他新生。” “你不是说要细致点?” “还没完呢。阿大这辈子都是大大咧咧的,傻乎乎的,得找个人看着他,我怕他冷了不知道添衣,我怕他辣了不知道喝水,我怕他夜里踢被子没人给他掖被角,我怕他受人欺负,我怕他的平庸会让他过得辛苦,我怕他记得过去,我怕他还傻傻喜欢着阿衡,我怕他痛苦……我怕他会为我伤心,我最看不了他哭……” 江浪青听他说着,一点一滴,有一搭没一搭。 “我说完了。” 话音刚落,阿二便伸手将眼珠生生一抠,抠下来给阿大安上。 顿时,阿二好看的脸上只剩下两个血窟窿,他用力的将阿大抱着,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阿二说:“能不能让我变成妖物?” 江浪青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算了,将就你吧。你真的让我惊讶。” 阿二一笑。 “当时,我袭击村庄的时候,第一个挖的心就是他的,却没想到你当时竟敢伤我,硬生生将我推开,我当时就想,你扛一个死人做什么。不过,你真的勇猛。竟然挖了自己的心给他装上,还用仙气给他渡命,你执意背他,是担心他发现自己的肢体僵直吧?我故意布下阵法,让你们在这枫林里打转,我本来想,你们断然活活饿死,没想到你居然宁可吃青草、叶子、泥土,也要救他,做到这个份上,何必呢?” 阿二笑了:“他不会死的,他怀里还有小半只鸡。” “无聊!” “很久以前,有株仙草被一个采药人发现了,化成了人形。一位公主将他捡了回去。公主受到了诅咒,将在十八岁死去,只有皇子的吻能救活他。仙草离开了公主,创造了国家,成为了国王,然后他去吻公主,却发现公主怎么也醒不了。原来,国王不能吻醒公主呀……” “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二吻像阿大的眼睛,说:“天亮了!起床了!” 阿大缓缓转醒,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眼睛上,他睁开眼,却发现一只丑陋的妖物正向他奔来,他雪白的牙齿还有血迹,阿大一下子吓蒙了。 这时,江浪青一袭袈裟扫来,递给他一把宝剑,大声道:“小友!刚才那位公子就是被他吃了!!贫僧刚才护你,现在已经……小友,杀了他!!” 阿大又开始哭了,撕心裂肺的叫着:“阿二!阿二!!” 可是,他下不了手,手无缚鸡之力,以前都是阿二护着他,而如今,让他面对这样的事,他只知道一味的哭。 妖兽才不管他哭不哭,一口咬了过来,江浪青扑过来推开他,一下子一只手臂被咬掉了。 阿大懵了,一股鲜红开始漫上瞳孔。 “畜生!!”阿大大叫。 叫喊着,阿大恍若神助,一把宝剑没入他身中。 阿大跌坐在地,大哭起来。 那妖兽当场便死了,阿大看了一眼,却发现他没有心脏。 江浪青捂着受伤的手走了过去,往他身上施咒,那妖兽消失了,但是江浪青知道,在腰上宝葫芦里多了一味叫青丝的仙药。 这种仙药能化作人,要想解除人形,只能心爱之人亲手刺死。但是,他知道,阿二让阿大杀了他,还有一个原因,那是仙药的副作用,就是忘却记忆。 江浪青将阿大扶起,想起阿二的絮絮叨叨,于是把自己儿子的身份给了他,为他取名,江练澄,而为自己儿子取名,江仓皇。 阿大离开了,可是一个声音时常响起:“天亮了!起床了!”每当这个声音响起时,枕头上便一片湿润。 正文 乱锅炖 这场梦轰的惊醒,对于江练澄而已,却像是个噩梦。 他低着头,硕大的泪珠滴落下来,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 “我……”江练澄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浪青,一手捂着心口,那里跳动的心脏却是阿二的。他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真的,可是当阿二的脸出现的时候,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诉他,是他!是他!! “爹……我是谁?”江练澄问道。 江浪青看着江离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当年,你亲手杀了他!” “闭嘴!!”江云梦大喝,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辈分礼仪,因为江练澄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江离离一把长剑拔出,道:“昔日,我当你是哥哥,想不到,你尽做进如此道德沦丧的事情!” 江浪青笑道:“离离,道德沦丧?你以为这四方圣地是什么圣洁地方?当年白家、江家灭倚家的时候,怎么不说说道德沦丧?离离,我这样做,又有何错?” 江离离水袖一甩,似枫叶一般飞速过去,一把长虹便要将江浪青贯穿。 “离离,你终究心软!” 江浪青不愧是当年的青年才俊,一把弯刀使得出神入化,片刻间已经将近到喉咙的长虹挑开道:“当年教你剑的人是我,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是吗?”江离离挑眉。 那把长虹似一场枫叶雨,带着悲情,与江浪青的日月交织在一起。 而此刻青丝雪这边的情形却不可乐观。 “爹!!”江练澄撕心裂肺的一吼,一口血喷在地面上,随即倒地。 江云梦手忙脚乱接着他,江仓皇面色苍白,不知道是喜是悲。倒是青丝雪依旧冷静,立马封住他的几大穴,道:“此处危险,你先带他回去。” 江云梦了然点头,将他背在背上,带着江仓皇往外带。 江云梦道:“易凤晓,跟我们走吧。” 倚风笑看了一眼江云梦,笑着往青丝雪身边一站,道:“快走快走,回去把江练澄好好看着。” 江云梦道:“江家主,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的确,当年同级生那可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江浪青曾凭借一把日月剑单挑四方战神,赢得满贯美名,八方战神曾许诺将女儿嫁与他,也算一桩美事。 “想走?今天,你们走不了了!”江浪青话音刚落,那枫林里便升起一阵雾气。 “是怨气。”青丝雪解释道。 “你疯了!”她一把抓住江浪青施咒的手,大喝,“你是想让仓皇也跟着去吗?” 江浪青眼里闪过痛苦,抱头说道:“全都死了好!!” 这时,倚风笑等人正面对着一群怨魂,黑压压的怨魂像是灰色的厚重云层,从枫林处飘过来,他们大都面部狰狞,但是缺少思考,全是靠着指挥者操纵。 江云梦带着江家二子正欲冲出去,却见倚风笑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 只见他黑发飞扬,白衣在红色的枫叶里格外醒目,他依旧是不羁的样子,将那红伞祭出,又折下一片枫叶在嘴边一吹,霎时,天地变色,彼岸花带着炼狱的样子而来。 青丝雪立于倚风笑旁边,星辉一样的头发飘动,一身红底黑衣像是与倚风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狷介,一个冰冷。 江云梦就那样看着,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江仓皇问他:“两人,好般配。” 江云梦道:“嗯。” 倚风笑将那红伞一旋,无数的猝毒细针四散开来,美得像是舞蹈一样。 青丝雪便将刀一拔,冰冷的剑光将他们震慑后退。 可是,即便是这样,洪水一样的怨魂还是浩浩汤汤的前进,依旧没有后退趋势。 这时,从枫林一侧杀进来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竟是鼎鼎大名的魔将,当年乱世邪修的最强战力——倚破阵! 江离离脸色不变,一把长虹再次与日月相交。 “你醒醒吧!哥!”江离离红衣凌乱,泪眼婆娑,“你明白你到底在干什么吗?” “我明白呀……”说着,毫不留情的一剑刺穿江离离的肩膀。 倚破阵像是一只巨大的黑熊,一拳变震裂一大片,飞沙走石,天空昏暗。再加上倚破阵本来就是尸体,也就不怕怨气入体,打起来得心应手,也不知疲惫。 可是,纵使他身躯强悍,依旧有更多的怨魂飞扑上来,这种怨魂,砍死了又和在一起,受伤了也不会停止。 “什么怪物!”江仓皇一剑一个,但是怨魂却毫发无损,心里一阵悚然。 倚风笑对着青丝雪说:“丝雪君,看来我们得先去找找控制者呢。” 说着,便一个猛子扎进怨魂里,那些怨魂像是洪水一样聚拢过来,青丝雪适时结下净化咒,倚风笑看了他一眼,一跃而起,那些怨魂也跟着扑过来,倚风笑手里红伞一祭,挡住怨气,可是就算是红伞也挡不住那蚀骨的怨气,倚风笑咬咬牙,眼见怨魂都过来了,便干脆割破手臂,让那些怨魂更加集中。 这样,很快的丝雪君就能找到控制者了。 果不其然,就在倚风笑将怨魂引开的一瞬间,青丝雪便拔剑而去,斩破了对方的笛子。 怨魂动作一下子停了,盲目的走动着,也不再攻击人。 却见那控制者年纪很轻,也是魂灵,只是有了自己的魂魄,但是却甘愿为江浪青卖命。 控制者挂在一棵红枫上,圆圆的脸蛋,一个完美的追仙髻,略显青涩。 “阿衡姑娘?”倚风笑出声道,众人也都是一惊,刚才在那梦里,他便是被江浪青这魔头一抓剜了心脏,怎么还会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她将头一偏,问:“你们认得我?”等看到江云梦身上背的人时,瞳孔一缩,大有见到故人的喜悦:“背上的可是阿大?他怎么了?” 江云梦浑身一僵,冷声道:“他不是阿大,你认错人了。” 她似乎是在回忆,半晌道:“也是,他当年就死在我面前,肯定活不了了。” 江云梦很是生气:“你怎么帮那江浪青做事,难道不知道当年害死你的就是他吗?” 阿衡将那枫叶一摘,眉目怆然,道:“怨不得他!” 说着一阵号令又起,那怨魂突然有了意识,暴动起来。 她说:“我不想伤害你们,但是,你们也不能妨碍他!” 几人又陷入恶战,加上先前吸入了不少怨气,此刻竟有点脚步虚浮。 倚破阵突然灵机一动,提着那怨魂张口便吸,那虚无的魂体立马化作养料落入腹中,这样来来去去竟吸收大半怨魂。 阿衡见形势不对,暗骂一句,消失在原地,不一会儿又出现在枫林外,眨眼又消失了。 青丝雪将倚风笑一扶,抱在怀里,平躺在枫叶上,又叫摇摇欲坠的江家三人过来,对他们施净化咒。 倚破阵向着阿衡消失的方向拔腿就跑,不料腹内胀痛,心里纳闷,他这完全没有知觉的身子居然有痛感了,直觉不好,便偷偷跑到寺庙里躲起来,谁知那感觉越发明显,一个冲天的响屁破空而出,接着,寺内里屋受不了这巨大的冲力轰然倒塌。 江浪青见那屋子倒了,发狂似的冲进去,拿了个丝绸包好的画卷消失了。 众人惊讶的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心里想笑不能,却也叹了口气,若不是这突发的状况,怕是生死难料。 江离离这才出来,也不说话,怕是受到的打击有些大。 倚风笑等人已经清醒,只是江练澄还昏迷着。 倚风笑道:“我们进去看看。” 江离离点点头。 几人走到那倒塌的屋子前面,这时,江离离突然说道:“易凤晓,你到底是谁?” 倚风笑也不说话,将那砖瓦挪开,连忙捂住口鼻,免得吸入灰尘。 江云梦背着江练澄也问:“可是真的?” 见倚风笑始终不说话,又有些急了:“你倒是说呀!” 倚风笑从里面拿出一卷用刚才那种同样的丝绸包起来的画卷,道:“是哟,不过,有什么关系?” 江仓皇脸色变了变。 江云梦叹了口气:“什么嘛,我还以为乱世邪修能有多厉害,看起来像个傻子一样。” 倚风笑暗道,这贱嘴真的是恨不得撕了他。 “过来看看,这东西是啥?”倚风笑向着众人招手,“刚才他不是拼了老命也要拿吗?” 江离离道:“这是……画像?” 说着,正好把画卷打开,确实是一副画像,而那画上之人正是江浪青。 倚风笑道:“没想到这人还挺自恋的,逃跑居还要带上自己的画像。”倚风笑摸摸下巴,想到,赶明让画师也来给自己画几幅帅气的,就把梅花坊所有房间里全部挂上。一想到青丝雪和那老夫子吃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笑。 江云梦见他那模样,翻了个白眼。 江离离道:“我想,他带走的应该是秋芙蕖的画像。” “是我娘亲?”江仓皇问道。 江离离点头称是:“当年,我为他们亲手画的画像,哥用丝绸好生包着的,却没想到这般小心。果然,他还是放不下嫂子。” 倚风笑道:“我找个鬼魂出来问问。” 江离离眸子低垂,道:“也罢,我不相信哥哥会变成一个如此可怕的妖物,真希望看到真相。” 倚风笑就地画了个星咒,闻声而来的是一个极其破碎的魂魄。 她双目无神,灵体也极其涣散,但是那模样确是好的。 “秋芙蕖?”倚风笑一惊。 江离离瞳孔微睁,道:“嫂子?” 江仓皇便是眼圈红了又红,半晌道:“娘?” 可是秋芙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倚风笑过了五十多年,心中记得秋芙蕖是个特别标致的姑娘,在同级的女子中,算得上绝美。 当年她还有几丝青涩稚嫩,老是受不了他的话语,脾气也是烟火一样的耿直,最喜把衣服穿得紧紧地好显出她腰肢纤细,又喜欢穿鹅黄衣衫,衬得肤白胜雪。 而如今,她确是一把魂魄不全的魂灵。 “魂魄不全,无法回答呀!”倚风笑叹道。“你点头便好。” 倚风笑问:“你是秋芙蕖?” 她点头。 “杀你者何人?” 她伸出手指向江浪青逃跑的方向。 “呜!”江离离突然哭出了声,“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她心中已是千万种情绪绕在一起,浓浓的糊在心头,悲伤至极。 江仓皇问道:“我可是……你儿子?” 秋芙蕖用她空洞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歪着头想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江仓皇一下子跌坐在地,一脸惶恐,喃喃道:“我不是你儿子……那我是谁?” 说着,悲怆的哭了。 倚风笑心想,这江家还真是个悲剧,家主成了杀人恶魔,本应该娇滴滴的成为待嫁闺秀的江离离只能只手撑起整片天,而更可笑的确是这三个江家小辈,竟无一个是亲生的。 这时,青丝雪腰上的乾坤袋剧烈的颤抖着,竟一下子飞出,将秋芙蕖剩下的魂魄一口吞下。紧接着,几人再次进入梦境。 正文 第十章 求不得 江家迎来了喜事,江家祖宗笑得合不拢嘴,叫人挑了最红的灯笼往家门口挂着,他对自己的儿媳妇相当满意,能与八方战神的秋家结成姻亲,江家便多了一份依靠,顾虑到八方战神背后的势力,又略微多了一丝担心,但是这份担忧很快就被喜悦冲淡了。 江浪青在门外局促很久,平日里一派儒雅之态,今日却显得有些紧张,走来走去良久,这才敲了敲门,道:“芙蕖……” 屋内秋芙蕖浑身一震,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与她青梅竹马的花家女花团雪,花团雪点点头,对着屋外说道:“新郎官,这婚前两人可是不能相见的哟!” 江浪青道:“团雪姐姐,我就看一眼!” 花团雪道:“一眼都不行!这可不吉利!” 江浪青想了想,离开了。 花团雪抱着秋芙蕖说:“他走了,你到底是要干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这样子忽然就要成亲,你明明喜欢的是……” 秋芙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伸手便去摸。 她是这样美丽,装在一个小小的镜子里,一脸憔悴也掩盖不了的盛世娇颜,她看着自己,一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他来了吗?”秋芙蕖问。 花团雪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好友,心中也是无比难受,说:“来了。” 秋芙蕖笑了。 “过不了几个时辰,你便要出嫁了。”花团雪看着雕花木架上零零落落的衣衫和托盘里大红的喜袍,叹息,“我为你梳妆。” 秋芙蕖总算是开心的笑了,道:“梳得好看些,我想他看看我最美的样子。” 花团雪点头,手里捻着她一缕黑发,往后盘去,又在她额前留下两缕青丝,把其他的头发绾了个清雅的髻。 “你看喜欢否?我知道你今日这娇俏模样是给他看的,便给你绾了个燕尾髻,你生得好看便是什么髻都好看的。”花团雪伸手去拿白色的珍珠珠花给她插上。 秋芙蕖笑道:“好看有什么用?他这辈子目光都没有落到我身上过,无论我穿多好看的衣服,用多美的珠花,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像过我。” 花团雪道:“莫要胡思乱想。” 秋芙蕖道:“是真的哟。以前,我去青家学习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明明我就坐在他身旁。” “那他在看谁呢?”花团雪疑惑。 秋芙蕖道:“哪里在看谁?他这人认真又冰冷,上课便是盯着夫子,夫子不讲课的时候,便冷眼看着前面的倚风笑玩闹。” 花团雪问她:“可就这一朵珍珠珠花?还添点其他东西不?” 秋芙蕖淡淡扫一眼,说:“别一朵宝珠山茶吧,他喜欢的。只可惜……倚风笑已经死了……” 说着,眼里又是一片水雾。 花团雪见她情绪不稳,安慰道:“怎么好端端提起了倚风笑这个邪修?以前觉得这人顽劣,却不曾想到,会落得这般个下场。” “我们好歹也算是同窗,也不觉他是个坏坯子,多少有些故人零落之感。”说着,便将宝珠山茶递给花团雪。 花团雪在头上挑着位置,最后将花插在耳畔,悠悠的说:“可别这样多想,以前怎么就不见你这般多愁善感?” 秋芙蕖道:“雪儿,你若是像我经历这些事,大概会比我更痛苦。八方战神里,就你我和连袖关系最好,我便希望你们好好的。连袖,是个男孩子,我也不担心他,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呀,你是这样的善良……” 花团雪反而困惑了,问道:“芙蕖,你在说什么?” 秋芙蕖摇头,道:“没什么,叫你赶紧跟你的真命天子来场偶遇,看你也不小了,却没听见你对哪个公子感兴趣过。” “胡闹。”说着,把红色的喜袍抱了过来,惊讶道,“真漂亮啊!” 那层层叠叠的红纱全是用最昂贵的云锦织就,莫说这样式天下独一,就是那作为点缀的祥云边都是一百个绣娘在满月的时候连夜完成的,可见江浪青用情之深。 “江浪青……倒是个用心的人。”花团雪感叹。 秋芙蕖却拿出一件雪白云缎,说:“不穿喜袍,就穿这件。” 花团雪道:“凤冠呢?” 秋芙蕖叹了一口气道:“都扔了吧。” 花团雪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却也是支持她的。她也明白她的心思向来不在江浪青身上,只是可惜了这段婚姻。 秋芙蕖道:“我记得娘告诉我,结婚的时候,红色是一对,新娘新郎的颜色是取自同一色的。我穿白衣,他也喜穿白衣……” 花团雪不说话了,专心的为她描上远山眉,然后用画笔将檀木盒子里的唇红细细给她涂开。 待那妆容画完,门外的喜婆便开始敲门了。 喜婆用着鸭子一样的嗓门叫到:“姑娘可准备好了?新郎官的轿子已经到门外了。” “好了。”花团雪深深看了一眼秋芙蕖,用喜帕将她盖上,拍了拍她的手,“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随后,花团雪将门打开。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喜袍怎么不穿呢?”喜婆见到一身白衣的秋芙蕖,连忙问道,“这会儿,新郎都来了……” 花团雪将一颗大珍珠放到喜婆手上,笑着说道:“婆婆,秋芙蕖乃是八方战神之女,这点事,她自己喜欢就好。我也不想为难于你,你便睁一眼闭一眼这事就过了。” 喜婆可不敢收那珍珠连忙推辞道:“姑娘啊,这毕竟大喜的日子,这样多不吉利?” 花团雪拿出三颗南海黑珍珠,放在她手上,冷声道:“吉利不吉利,还不就是一句话?若你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哪些该管哪些不该管!” 喜婆见自己小命不保,连忙收了那珍珠,领了两人出去。 一路上,各家喜客都有些惊讶,但是碍于秋家家主的面子上,大气不敢出,只好装作没有看见,却低头对着熟客道:“这秋芙蕖怎么回事,大婚之日穿了件丧服就出来了?不是脑子坏了吧!” “声音小点,人家有权有势,要怎么做可是人家的事。” “……” 这些声音很快就被镇压下来。 因为秋家家主秋云栈出来了! 秋云栈只是用清冷的眸子一扫,那些声音便自动消失了。 他把秋芙蕖一抱,说:“芙蕖……不知不觉,你都长大了。今日你大婚,我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当年和你母亲想了那么多祝福的词,而今,话到嘴边,却真的不知道如何祝福你。” 秋芙蕖低低一叫:“爹——” 秋云栈道:“我们父辈的恩怨多,我只希望你能够活得幸福。” “我会的,爹。” 秋云栈摸了摸她盖着喜帕的头,道:“不要哭呀,时辰到了,你便去你丈夫那。你娘去得早,我答应她看着你嫁人,如今,我便可以安安心心去见她了。” “爹!!”秋芙蕖大哭。 这时,喜婆过来牵她,她看了一眼秋云栈,跟着喜婆上了花轿。 一路颠簸,许久终于到了江家。 下轿。 江浪青踢了踢轿门,撩开轿门,将她扶出来。 却见她一身惨白雪缎,心里的欢喜一下子摔个粉碎。 那些宾客见到这一袭白衣的新娘,瞬间脸色一僵。 “这新娘怎么穿了白衣?多不吉利?” “是啊,也不知道这些大家子怎么想的!” …… 而江浪青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与她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却不想她竟然如此恨他。 喜婆过来将两人牵着进屋。 江浪青静静地看着这一只自己牵着的手,然后慢慢放开了。 “江浪青在做什么?!” “哇!怎么两个人都怪怪的?” 江浪青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衣袍,当时他见到这件大红的喜服时,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江离离过来说他傻,但是他还是执意的抱着它睡了好几个晚上。 而今,他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喜服解开,然后像是扔垃圾一样的把它扔掉。他这才去牵那只手,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不介意你的任性,就算是没有天下人的祝福,我要娶你。” 那红盖头遮着的脸颊划过一滴晶莹的泪水。 喜婆在一旁看得尴尬,连忙一声打笑:“哎哟,这真是史无前例的婚礼,想必两位今后也会成为世上最恩爱之人!” 说着,将两人送进屋里。 江家祖宗见到两条白花花的人影进来,脸色一沉,不好发作。 喜婆适时的说:“新人入堂,众人赶紧落座哟!” 说着,一堂子的人都坐下来,紧接着,新人便要开始行礼。 “一拜天地!” 两人向着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对着脸色铁青的江家祖宗一拜。 “夫妻对拜!!!” 秋芙蕖突然慌了,像是没听到一样,四处张望,她远远地看着青丝雪,泪水跟着就要下来。她是想嫁给他的,成为梅花坊的女主人,成为依偎在他肩头的妻子。她想过的,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过,不不不,是一件事都没来得及做,何等遗憾。 青丝雪神情疲惫,眼神清冷,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她一眼。 “怎么回事?怎么不拜了?” 众人开始耳语,不解,甚至有些嘲笑。 “夫妻对拜!!!!” 秋芙蕖看这江浪青,开始行礼,就算青丝雪不喜欢她,她也愿意为他做这件事。 “送入洞房!!” 喜婆过来牵着秋芙蕖,两人很快就回到房间。 秋芙蕖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冷声道:“我已经嫁给你了,把花种给我!” 江浪青将她盖头一掀,露出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江浪青道:“好呀。” 秋芙蕖有些高兴,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另一半?” 江浪青挑起她尖尖的下巴道:“等你给我生下江家的孽种,你说好不好?” 秋芙蕖身体一僵,随即脸色和缓,把衣衫往下一拉,眼尾翘起看他:“好!” 江浪青脸色青了又青,良久把她的衣衫合上,气愤的走了。 “听说了吗?昨夜公子和夫人没有圆房!” “天啊,真的?!” “是啊,昨夜我就见公子往锦官城去了,今日,婆子进去的时候,床上就夫人一个人,公子大概是一夜都没有回来!” “一夜未回,那是去哪了?” “你傻呗,男人能去的还有哪?” “啊!公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一大早,秋芙蕖便听见外面丫鬟们的嚼舌根,将信鸽抱了出来,低声喝道:“江家就是让你们来说这些的?” 两个丫鬟一看,竟是新夫人,连忙行了个礼,退下了。 秋芙蕖看了那天空一眼,将那只信鸽放飞,它的腿上绑着半颗花种。 “这样,你便可以幸福了吧?”秋芙蕖看着那鸽子飞翔的轨道,低头说道。 这时候,花团雪翻墙进来,与秋芙蕖打了个招呼。 花团雪说:“可还习惯?” 秋芙蕖说:“才刚嫁过来,哪里有什么习惯不习惯?” 花团雪倒是不客气的坐下来,将身后的一大包东西一放:“这不,给你送娘家的东西来了。” 秋芙蕖把包裹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一大堆。 秋芙蕖拿起里面的小包裹一看,呵呵一笑道:“你看看你都拿了什么东西,梳子、蜜饯、酱油、海盐,再看看这些,怎么连我的衣服,袜子都拿过来了?江家又不是缺钱。” 花团雪拿出里面的梨,一口咬在上面,说道:“这不是担心你嘛,江家就算有钱,那也是别人家。” 秋芙蕖冰凉的手掌贴在花团雪脸颊上,说:“哪里来的歪理。” 花团雪一把拨开她的手,一边叫到:“冷死了,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秋芙蕖说:“回去帮我多找些补血的药吧。” 花团雪翻了个白眼道:“至于吗?一个月的葵水而已,用得着像是大出血一样吗?” 秋芙蕖两只手一左一右夹住她肉嘟嘟的脸,道:“用得着。” “是是是,秋家大小姐,小的回去就办。”花团雪继续翻着白眼,“对了,江浪青呢?” 秋芙蕖惨白一笑,道:“据说去勾栏院了。” “勾栏院?!”花团雪一惊,“这新婚去什么勾栏院?早先还觉得他对你用情至深,靠,居然新婚夜去勾栏院。老娘去干死他!” 说着,怒气冲冲便要出去,突然偏头问道:“他们家厨房在哪?” “去干吗?” “老娘提刀去砍死他!” 这下可把秋芙蕖吓坏了,花团雪这姑娘,典型的说到做到。虽然长了一张软萌的小脸,但是却相当的汉子,她却解释道,大概因为祖籍是屠夫,于是见血兴奋,杀妖最喜带一把杀猪刀。 秋芙蕖赶紧抱住她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还要给他生个孩子呢!!” “……”花团雪的身子软下来了,一头扎进那大包裹里面找东西吃去了,半晌,拿了个枫叶馒头出来了,“杀不得才气!” “不碍事,不碍事。你快些回去吧。” 花团雪点头道:“我这就回去了,对了,秋叔叔去给你母亲守灵了,叫你不要回去了。” “这样啊,我大概预料到了。” 待花团雪走后,江浪青也回来了。 两人对视着,有些尴尬。 秋芙蕖亲自沏了一壶茶,端到他面前,柔声道:“夫君,请喝茶。” 这声音很柔,像是春日的鹅黄色扶柳绒毛,她今日绾了个单螺髻,带一朵白色的山茶,黄底白色云缎的衣衫,显得越发清新脱俗、倾国倾城,他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得一抖。 江浪青问:“我就在枫林里,不知不觉到了早上。” 她波澜不惊,柔柔的说:“夫君莫要大意了,枫林里露水重,我这就叫下人去熬点姜水给你驱寒。” 江浪青一把将她拉倒怀里,焦急的问:“你可在意我?” 秋芙蕖妖艳一笑:“夫君为何试探我?我自然是在意的。” “有多在意?”江浪青一口含住她将要出口的话,卷起她的小舌,这个吻浅尝辄止。突然之间,他视线突然模糊,“你……做了什么?” 秋芙蕖笑着将他抱起,道:“夫君不用怕,我只是要生下一个你的孩子而已。” 说着,将他放到床上,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直到露出雪白的tongti。 春宵开始了…… 正文 第十一章 爱别离 等江浪青醒来,心中已经不是滋味,身边这个人,是自己深深爱了几十年的人,他知道她喜欢的人是青丝雪,却没有想到为了得到剩下半颗花种,她居然会做到这个份上。悲伤和欢喜各掺杂一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算看到她,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秋芙蕖将水端来,坐在床沿为他擦着脸,江浪青看着她温柔的俏脸,哑然不语。 秋芙蕖说:“昨日,我始终还是太过粗鲁了……” “咳咳……”江浪青脸一红,竟不知说什么好。 秋芙蕖掩面一笑,说:“快些起来,我熬了海鲜粥,起来尝尝?” 江浪青眼睛一闭,随后睁开,把那些悲伤藏起来,说:“嗯。” 秋芙蕖笑了,叫丫鬟将粥端上来。 “来,我以前最擅长做这个,你尝尝。”说着,秋芙蕖用勺子舀起一勺,在用嘴吹了吹,递上去。 江浪青一口含住,眼眶处隐隐有泪光,道:“太好吃了!” 秋芙蕖道:“这便好……” 从那以后,两人倒真的像是喜婆说的那样,一对神仙眷侣,恩爱相随,相敬如宾。 白日里,两人结伴杀杀妖怪或是随意走走,过得美满自足,晚上里,秋芙蕖便化身妖精,非要将江浪青榨个精光,只是,这每一天晚上,秋芙蕖都用丝绸系上他的眼睛,江浪青以为她害羞。 一日,两人刚刚云雨一番,江浪青便问:“芙儿,你可爱我?” 他感觉她的身子一顿,他听见她在耳边说:“爱,很爱。” 他用手去摸,却发现她的眼角眼睛已经有些湿润,吓得他赶紧把她抱住。 他说:“等你怀上孩子了……等你真正属于我……我便把花种给你,我们真正做一对夫妻,我不做家主,然后,像那倚家夫妇一样,天涯海角,我陪你看遍!” …… 一个月后,江家迎来了更大的喜事,秋芙蕖怀孕了! 怀孕的秋芙蕖没了精力,走两步便是累的,平日里一副蔫蔫的样子,江浪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满世界寻着高等补药一日三餐给她炖着。 丫头们平日里笑他:“从前不沾阳春水,如今执手作羹汤。” 婆子们给他支招,说是,新夫人这精力不足定是怀了儿子,叫他寻些蜜饯酸物来。 他倒是操碎了一颗丈夫的心,便叫花团雪、离离过来陪着给她解闷。 他自己一旁傻呵呵的看着,估摸着时间便去熬着汤汤水水。 一日,江离离见秋芙蕖无趣,支了江浪青熬汤去了。 江离离把她这嫂子扶到温泉庭里坐好,道:“嫂子,你好生坐着,我来画个像。” 花团雪把端来的葡萄一颗颗全放在嘴里,喷着江离离一脸的汁水道:“我呢?” 江离离无奈道:“画画画!” 花团雪把那葡萄籽“噗噗噗”一股脑吐到流动的温泉水里,看得江离离脸色一片漆黑,却碍着这小魔女的“危”名,不敢说什么。 秋芙蕖靠着庭子的梁柱,在果篮里挑了半天,找出个橘子剥起来。 江离离笔尖蘸着饱满的墨,提笔便是神韵俱全。一旁的花团雪大声叫道:“哇!江离离,你画得真好!!” 江离离不理花团雪,一心栽到画作上,神韵有了以后,便是细节也一手勾就,当真是“天庭画手”。 画好秋芙蕖以后,花团雪的秋芙蕖只花了半柱香就完成了。 花团雪为此郁闷至极,道:“时间太短了。” 江离离摸她头道:“你长得简单。” 花团雪不知道这是在夸还是贬,问道:“什么叫长得简单?江离离,你信不信老娘削你到天南地北?” 江离离只好低头,想了片刻,在她旁边画了棵枫树。 江浪青端着熬好的十全大补汤过来,见到几人笑得欢乐,便问:“可是怎地?” 秋芙蕖笑着靠在他身上,说:“我这个好友,可是个活宝。” 江浪青见自己妹妹吃瘪,又见花团雪那土匪样子,摇摇头,让秋芙蕖趁热将那汤喝了。 江离离画完后,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臂,对着江浪青说:“哥,我见嫂子挺爱吃橘子的,你多去寻些来。” 江浪青点头,道:“等芙儿把这糖水喝了,我就去一趟锦官城买些柑橘来。” 听到此言,秋芙蕖和花团雪的表情微微变了。 花团雪道:“听闻锦官城里好吃的多,我也去为我干儿子寻点。” 秋芙蕖点头,嘱咐两人:“一路上注意安全。” 过了一日,两人各自提了几大筐橘子回来了,凑在一起,着实让秋芙蕖汗颜。 秋芙蕖叫下人端了热水上来,给两人洗了脸,道:“买这么多干嘛?看你们两累的。” 江浪青把她一抱,说:“怕你想吃的时候没有,不小心就多买了。” 花团雪才不管两人,自己把橘子剥来吃了。 江浪青道:“芙儿,我跟你说,这次下山,我们听见了一件好玩的事。” “是什么?”花团雪递给秋芙蕖一个放心的眼神,秋芙蕖心里便安了,这才问道。 江浪青把那橘子剥成五瓣,给她递到果盘里,说:“说是锦官城里有个姑娘,平日里没有出过家门,身体也是干干净净的,却偏偏怀了孩子,你说这事怪不怪?” 秋芙蕖脸色微变,道:“这怕是说来诓人的,这些小镇上这种胡言乱语多了。” 江浪青继续着橘子,道:“我起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我见着那个人了……那姑娘是糕饼店的阿衡姑娘。” 秋芙蕖的手一顿,问:“然后呢?” “我本来想买点点心给你,可那姑娘一见到我便大哭,我当时就吓到了,原本想问她,谁知,这阿衡姑娘不久前就哑了。” 秋芙蕖叹道:“那真是可惜了。” 江浪青一脸温柔的看着她,道:“若是妖物,我们江家岂能放过?” 花团雪一掌拍在桌上:“做个屁!你现在可是我干儿子的爹!” 江浪青道:“花团雪大侠说得对,我这是说说而已,等我儿子出世了,便什么都不管,过我那神仙眷侣的生活去。” 秋芙蕖笑笑,嘴里嚼着个硬硬的东西,吐出来一看,原来是橘子籽,大抵是要做母亲了,心底有些软,便对江浪青说:“我们把这些籽种下去,陪着这孩子长大吧。” 江浪青眼里满满的温柔,道了声好。 花团雪一听这建议,立马来了精神,不知从哪里来的铁钎,就在窗外撅了个坑,一个闪亮的眼神递过去,笑得一脸纯真。 秋芙蕖和江浪青见她这样子都笑了,对她称赞的点点头。 两人将橘子籽播种下去,花团雪拿出自己的菜刀往里面一放到:“可也得给我这干娘一份位置。” 两人相视一笑道:“好好好!” 这日子过得悠哉而美好,大概是天下最邪恶的人死了,所以每天都是平静的。 江浪青除了每日守着炉灶给她炖着补品,还多了一件事,就是去给橘子籽浇浇水。好在这橘子特别争气,不到十天便长起来了,一茬绿油油的小苗,却让江浪青异常开心,他一路吼着“发芽了”跑去告诉秋芙蕖。 一路上丫头婆子摇摇头,笑着说:“这当爹的人啊真是……” 但是,秋芙蕖的身子确是日发愈下,原本还算饱满的身子却瘦了几圈。 秋芙蕖老远听到他的声音,低头一笑,待他走进,从怀里拿出手绢替他擦汗。 “我听见了。”秋芙蕖道。 江浪青耳朵贴着她的肚子,说:“我们的儿子也听到了?” 秋芙蕖略带忧愁道:“听到了。” 江浪青环抱着她,心疼极了。 别说是江浪青了,花团雪也心疼极了,秋芙蕖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越来越弱,每日大夫来请平安脉,也查不出个究竟。 江浪青每月便去锦官城买橘子给她,每次下山,那阿衡姑娘便坐在店门口,肚子越发大了,看见他就哭,他本想去搭几句话,却都被花团雪一把拉走。 江浪青与秋芙蕖说起这件事,秋芙蕖只是笑笑。 橘子本来就是应季的水果,过了橘子的季节,江浪青便不往锦官城跑了,那奇怪的阿衡姑娘很快的就在他心上被抹去了。 等到差不多六个月时候,秋芙蕖的肚子已经大得像揣了个皮球,走起路来也很不方便,本来家里的丫鬟婆子也不算少,接生婆也提早准备了好几个,但还是让花团雪随时照应着。 差不多七个月的时候,家里人已经高度紧张,而秋芙蕖却瘦得皮包骨头,江浪青也是急坏了,看着她一天天消瘦的身体,却没个办法。而此时本来已经半个人高的橘子树却突然营养不良似的,叶子忽的就黄了,江浪青心中烦躁不已,总感觉隐隐会发生什么大事。 炉灶上炖的东西越来越多,大夫开的安胎药、家里的血蚕红参、花团雪挖的各种补血养身精品膳食,秋芙蕖一天除了吃就是各种睡觉,有时候跟江浪青说着话都会睡着,在她不睡的时候,她便学着人间女子织着娃娃的虎头鞋,这大半年以来,竟已经有了小半箱,到了后来织几下便会趴着睡,江浪青便将她抱回床上。 终于,在第八个月的时候,秋芙蕖临盆了。 那是个下雨的日子,雨水很大,整个阑珊处盛在朦朦胧胧的水汽里。 而此时,一个锦官城的人满身是血的跑来,说是锦官城里来了一只妖兽,杀了很多人。 江浪青心里又急又慌,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花团雪道:“你去,等回来了,儿子就该出生了。” 一些有经验的产婆也说:“孩子没这么快生的,去了赶紧回来。” 江浪青忖度片刻,咬牙离开了。 等他离开了,花团雪便笑了。 等江浪青将那妖物杀死,回到阑珊处的时候,秋芙蕖已经将孩子生下。 当产婆把那用绸缎包好的孩子送到他眼前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化作春雨,第一次当父亲抱着孩子却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只好让产婆抱着,问道:“我夫人可还好?” 产婆逗着怀里的小孩子,说:“母子平安,就是尊夫人的身子骨太差,可得好生调养着。” 这时,花团雪从产房里出来,拱手道了个喜:“恭喜,可去看看芙蕖?” 江浪青得到许可,心急难耐的往屋里去,却见秋芙蕖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见他来了,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线,确是什么都没说。 江浪青把她的被子边掖好,牵起她的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芙蕖……辛苦了。” 秋芙蕖一身力气早已被抽干,扯了个无力地笑容,便合上双眼睡了过去。 江浪青确定她是睡着了,从怀里锦盒拿出半颗花种,放在她的枕边,如今,最后一件事也了了,他和衣睡在她旁边,笑得一脸幸福。 等他睡着了,秋芙蕖睁开了双眼,她吹了个口哨,一只白鸽从窗外飞来,停在窗下的书桌上。 秋芙蕖掀开被子,将那锦衣一裹,光脚就下去,伸手把那花种一拿,道:“终于要完了……” 她把白鸽捉过来,在它脚上绑上花种,思忖片刻,拿出一张白纸,提笔蘸墨,想要写点什么,良久,提笔道:丝雪君,我…… 可是写了一句,又不知道后面应该如何去写,呆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一小片纸已经污了,懊恼一声,将纸团揉碎往外一扔,又开始落笔。 想了很久,终于写到:看看我吧。 将白鸽抱在怀里,道:“飞吧。” 那白鸽听懂了人话,展翅便飞,一眨眼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惨白一笑,把桌上零落的东西一收,看着那张“看看我吧”的纸条,忽然捂脸而泣。 等她哭完,转身,却发现身后立着江浪青。 他看着她,目光里像是承载了一条悲伤的银河,他的脸上全是泪水,他见她转过来,说:“橘子树,死了呢。” 秋芙蕖擦了泪水,说:“再种一棵就是。” 江浪青说:“你可爱我?” 秋芙蕖哑然,抬头看着他。 江浪青接着说:“你爱过我吗?” 秋芙蕖依旧看着他,嘴角一动,什么也没说。 江浪青大步过去,钳着她的手,大喝:“你倒是说呀!!” 秋芙蕖摇摇头,嘴角勾起,道:“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江浪青往后退几步,一脸悲怆,他随手一掀,桌上的东西应声而落,他说:“芙儿,过来!” 秋芙蕖摇摇头,向外跑去。 江浪青提剑跟着,大喝:“秋芙蕖!!!” 秋芙蕖就坐在一棵枫树上,月光高洁一样看着他,她摘下一片枫叶,道:“可愿听几件事?”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情好说?” 秋芙蕖苦笑:“是啊,最后半颗花种已经到了丝雪君手上,我跟你的夫妻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了。” 江浪青道:“你果真……还是为了他!” “是啊,你有多卑鄙?若不是你用花种要挟我,我怎么嫁与你?我心中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丝雪君!可是你去要我诞下你们江家的孽种,你要我如何爱你?我恨你还来不及!!” 江浪青心仿佛撕成碎片,就像那飞舞的枫叶一样。 “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天道轮回!!你可知夜夜伴你身边之人是谁?哈哈哈,你知道吗?每一个晚上,我蒙住你的眼睛是为了什么?” “?” “为了不让你见到你枕边人呀!我是多么的用心良苦?你可知每夜,你与她翻云覆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你们做多久,我就看多久,我废了她的舌头,让她不能说话,你同她说话时,我便化作她的舌头。好笑吧,你对着你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让她怀了你的孽种,这才是真的孽种啊!!” 江浪青脸色铁青,一剑劈在枫树上,冷声喝道:“你疯了!!” “疯了?早在你逼我与你成亲的时候,我就疯了!!” 江浪青吼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你简直是个疯子!!” 秋芙蕖将长长的衣袖一甩,整个人落到地上,贴到江浪青面前:“恨我吗?用你的剑来杀我呀。” 江浪青的身躯颤抖,说:“那个人是谁?” 秋芙蕖贴着他的耳朵说:“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毒妇!!”说罢,一掌将她推开。 她轻飘飘的身子撞在枫树上,一口鲜血喷出,她雪白的云锦沾满点点猩红。几片枫叶落下来,贴着她的躯壳。 江浪青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抱起她软绵绵的身子。 “芙儿?芙儿?” 无论怎么唤她的名字,她眼睛始终紧闭着。 江浪青笑道:“死了?死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起来!!” “你还要不要脸?起来呀!!!” …… “芙儿,起来吧,起来了我们就离婚,你去找你的丝雪君。” “不要这样。” …… 依旧,静得可怕,江浪青眼里染上猩红的血光,这是入魔的征兆。 “死了?没关系,你以为这样就能离开我?可笑,只要有你的魂魄,我便能像倚风笑一般将你复活!!” 说着,江浪青伸手去探她的魂魄。 “没了?没了!!” 豆大的泪珠留下来,他紧紧抱着秋芙蕖,一口口咳着血。 这时,花团雪走到他面前,一张小脸已经哭的稀里哗啦,问:“芙蕖,死了?” 江浪青不理她,抱着秋芙蕖的手越发收紧。 花团雪哭着,将一大摞瓶瓶罐罐扔到他头上,也不管他头破了,将眼泪一抹,道:“你为何不死?” “……”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 “你知道芙蕖每一次见你和其他女人上床时的感受吗?每天晚上,她听着你对着其他女人说着甜言蜜语,还要应声附和的感受吗!!是你,执意要一个孩子!!你知不知道,她娘胎带来的体质,根本就无法受孕!!!” “……” “她服下毒药,活生生体验生不如死的感觉,为的就是让你感受当父亲的感觉!!!” “……” “你以为她爱着青丝雪,却不想嫁给你,她便是你的人了!!!” “……” “而你,却在花种上设下诅咒!!” “!!!你说诅咒?” “那花种,吞食了她的魂魄。”花团雪心疼的摸着秋芙蕖的脸颊,“不然,怎么会连个灵魂碎片都不留下?” 江浪青沉默不语,花团雪看他,却发现他已经入魔。 他抱着秋芙蕖站起来,将那青竹簪子扔到地上,对着枫树那头笑道:“芙儿,过来……” 花团雪瞳孔睁大,“哗啦”落泪。 若是情爱不是曲曲折折,愿你们做一世安稳夫妻。 花团雪看着江浪青缓缓离开,自己起身走了。 正文 第十二章 因缘错 等到这个回忆终了,已是落日西斜。 枫林里红色的叶子飘落,众人仿佛看见江浪青依旧是一袭青衫,还是年轻的样子,他笑着对枫林外的秋芙蕖招手:“芙儿,过来。” 江离离撕下衣角,将受伤的肩膀简单的包扎一下,道:“枫叶传情人不悔,可待花开待故人。江家今日倒是应了这个景。” 见天色一晚,便叫众人回阑珊处歇着。 等回了阑珊处,吃了顿并不欢喜的晚餐,江练澄依旧没有醒来,江云梦便让厨子将饭菜温着,等他醒了再吃。 等江仓皇也跟着离开的时候,江离离便将倚风笑和青丝雪拉过来,就着夜明珠的光线,笑得奸诈无比。 倚风笑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搓着,秀眉皱在一起,问:“喂,江离离,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江离离掩面一笑,一双眼睛眯成狡猾狐狸样,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提出两坛乌黑坛子装的酒,道:“这四方圣地都有自己的酒,青家有梅子酒,倚家是稻禾酒,白家是补酒,而我们江家呢,靠着这温泉,做出了泉水酿。这泉水酿还要配上独家的泉水鸡,许久未见,替你们满上?” 倚风笑乐得双眼眯起,伸出手去就把酒往怀里抱。 青丝雪道:“贪嘴。” 说着就把酒往自己怀里提,倚风笑不乐意了,伸脚便要去勾,青丝雪怎会不清楚他的招数,将酒扔给江离离,起身便要躲,可这腿好死不死正好勾住,青丝雪伸手便将倚风笑抓住,就在江离离瞪大的目光里,倚风笑以一种暧昧的姿势将青丝雪扑倒了。 倚风笑将脚抵在他两腿之间,恶狠狠地说:“你都被我扑倒了,还想反抗吗?” 青丝雪:“……” 倚风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青丝雪:“胡闹。” 一旁的江离离看不下去了,正好丫头端着泉水鸡来了,见到这一幕,脸红到枫林里去了。 江离离连忙端了泉水鸡,打发着丫头出去,将门一关,端着鸡走到两人面前,道:“你看看你们,还不起来,这在我江家,得羞死多少丫头?本来想和你们聊聊,这下子可算是看透了,有同性,没人性的两个家伙。” 倚风笑便起身端了鸡,笑呵呵的坐回去说:“江大娘子,可是为我守身如玉?” 江离离知道他是这种放荡之人,将酒往他面前一放,道:“可收收你这小尖嘴,以后你要是再死一次,可就没人替你收尸了。” 倚风笑将坛子打开,鼻子凑过去一闻,喜笑颜开:“好酒啊。谁上次替我收尸,就再帮我收一次呗。” 青丝雪冷声道:“轻狂。” 江离离起身要回去,走到门延处,忽的一顿,转身说:“每个小院都有温泉眼,你们既然来了,可以去泡泡。你们当真要住一起?” 青丝雪一本正经的说:“倚风笑,还是我看着的好。” 江离离眯着眼睛连击三掌,道:“丝雪君,可要看好他。” 江离离说完,转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青丝雪一把扛起倚风笑就往客房走去,倚风笑踢着脚叫到:“丝雪君抢人啦!丝雪君看上我这小书生了!!” 青丝雪将他夹在臂膀之下,跨过夜色,回到客房的独门小院,将他拎起来,往石桌上一放,欺身上来,说:“喝酒?” 倚风笑畏畏缩缩往后退,却被一抓捉住,小半坛子酒就这样被强灌着入了肚,眼见半坛子酒没了,青丝雪自己也喝了几口,把倚风笑拎着就往温泉里放。 咕咕的水泡上浮,在这样温柔的水汽蒸发之下,那醉意立马就上了头,熏得倚风笑一时没了自己。 青丝雪也下了水,将他捞过来抱在怀里,说道:“你是个不听话的毛猴子,上窜下跳没个正行,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这里不是梅花坊,你以为没了那一条条的家规,便可以什么都不听?你说,你说,你听不听话?” 说着,一个翻身,将倚风笑囚禁在怀里,一掌轻轻打在他圆润俏丽的屁股蛋上,不过一下,五个拇指印便像控诉他罪行一样的浮现出来,青丝雪歪头看了看,决定不打了,将他翻过来,却见他晶莹的眼睛染上一层水雾,天上明星一样闪动着。 “可是疼了?”青丝雪伸手垫住他的臀部,轻轻地揉着,试图减轻他的痛楚。 倚风笑瞪大了眼睛,孩子般大声说着:“不疼!” 青丝雪松了口气,因为酒劲,白皙的脸庞上带着一片绯红,他将他衣服褪下,放在一旁,问道:“我就教过你一个人,可你偏偏什么都记不住,你这样的将来没个意思。你告诉我,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我呢?” 倚风笑往他怀里一钻,一口咬在他胸膛,道:“喜欢!” 青丝雪耳朵一红,衬着清冷月色水雾温泉,显得异常好看,他问道:“有多喜欢?” 倚风笑吸了一口他粉色的蓓蕾,大声说:“娘!” 青丝雪脸色一黑,道:“你怎么这样不听话,你要乖乖的回答,若是胡闹,那泉水鸡就不给你吃了。我问你,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我呢?” 倚风笑看着那桌上的泉水鸡,咽了咽口水,认真想了片刻,道:“喜欢!喜欢!!喜欢!!!” 青丝雪满意的笑了,用着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他,说:“不错。告诉我,有多喜欢?” 倚风笑见他高兴,手舞足蹈的跳起来,对着他月色般俊俏的脸庞,用生平最大力气喊道:“爹!!!爹!!!爹!!!” 青丝雪:“……” 倚风笑讨喜的问他:“鸡呢?” 青丝雪用湿漉漉的头发带子将他手一绑,绕来绕去绑了个死结,在他屁股上一拍,倚风笑瞬时大叫起来:“哥!哥!” 原本正在房檐上躲着的倚破阵听到自己弟弟的叫喊,气势汹汹便想将那人大卸八块,可谁知此时的情景竟是这样的,一张苍白的脸难得血色一涌。 倚破阵捂着脸露出两只呆愣愣的眼睛问:“叫我……叫我何事?” 青丝雪冰冷的眼神飘过去,像是千年寒冰积成的冰碴子,吓得倚破阵赶紧后退一步,青丝雪道:“他并没有叫你。” 倚破阵看着两人,弱弱的说:“感觉有了危机感……” 青丝雪又一个冰冷到骨子里的眼神递过来道:“你不要有危机感……你都没有资格有危机感。” 倚破阵听到此言,吓得赶紧跑了:“弟弟,这魔头比我厉害!!!” 倚风笑从他怀里探出一个头来,在他耳畔呵呵一笑道:“爹,你好厉害,哥哥跑了!!” 青丝雪脸色一青,起身上岸,用雪刃挖了个坑,再将倚风笑从水里一提,往里面一扔,痛快埋起来。 “爹,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青丝雪将他那把红伞一撑,用真气给他保暖,道:“因为你不听话。” 倚风笑抬头问他:“怎样给我吃鸡?” 青丝雪说:“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倚风笑乖乖的点头。 青丝雪提起雪刃,风姿绰约的一舞,须臾三个大字便一跃而上。 青丝雪脸上一红,说:“饱含深情的对着我念一百遍。” 倚破阵老老实实点头,对着他,读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青丝雪撑着红伞,脸红到后脑勺,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渐渐停了。青丝雪一看,他居然睡着了,无奈将他从里面挖出来,又亲自抱到温泉里洗干净了,放回到客房的穿榻上。 青丝雪看着他,自言自语道:“刚才说了五十六遍,剩下的,我来说吧。” 他为他盖好被子,温柔的注视着他,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亥时已到,青丝雪看了看他,睡下。 “剩下的以后再补吧……” 倚风笑转过身,幼兽般拱到他怀里,他的嘴唇微动,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青丝雪凑过去听他说。 倚风笑说:“爹……” 青丝雪黑着脸,扯过被子把他埋在里面。 第二天,青丝雪辰时便醒了,可是倚风笑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揪着他的胸口。青丝雪无奈,把他往里面挪了挪,那手却死命不放开。 “起床。”青丝雪摇摇他的身子,扒着他的脸皮。 倚风笑那厮不仅不为所动,反倒一把扯过他,压在自己身子下面,虾米一样蜷着。 青丝雪眼里全是他,脸皮一下子炸开,一圈红色绕在瞳孔外围,像是跳动的火苗。而倚风笑丝毫没有察觉,将腿一伸,脸一偏,实实在在贴着他,睡得香甜,那口水便银丝一般粘在青丝雪胸口,他伸手一摸,却发觉那里有一个鸽子蛋一样大小的伤疤,皱了皱眉,继续往下,一个铁一样坚硬的物体被他握在手里,他便歪头一动,进入甜美梦乡。 青丝雪把那丝绸一样的被子往上拉,遮住自己的快要发狂的眼睛,努力平息着,口里默念着《静心咒》,想着如何惩罚这顽童,半晌,道:“孽缘。” 待这尴尬的事情过去,两人日中终于起来。 倚风笑扯过丫头送进来的衣物,把那繁复的带子系得个松松垮垮,又见青丝雪这厮端端正正穿他黑色的衣袍,一时来了兴趣,道:“丝雪君,我见你胸口有个鸽蛋大小的伤痕,可是怎么来的?” 青丝雪不语,将腰上的梅花腰封系得端端正正,伸手去拿桌上的发带,却见那带子不是自己的那根,又想起昨日好像用来绑倚风笑了,大概是落到那坑里了,实在不好意思去找,倚风笑看见他的模样,将自己头上那根一抽扔到他手里,道:“我这根红色的还挺配你那衣裳的。你说你以前钟爱白衣,如今换上黑衣红底,看起来可不习惯了。” 青丝雪接住发带,一口衔带,一手束发,倒是俊美非凡,等那头发束好,道:“你以前穿黑衣的。” 倚风笑抬头一笑,望进他红色的瞳孔,说:“丝雪君这是……越来越会玩了。我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来着。比如,你为何变成了一头白发?比如,你瞳孔为何血红?为何胸上有个鸽蛋大的伤口?好多好多来不及问的。” 青丝雪推门出去,一半脸掩在光晕里,垂下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他不喜不悲,离开了。 倚风笑见他不理自己,心里也是胡乱转着,用被子将自己一遮,一会儿又露出一张脸来,知道青丝雪这人脾气古怪,可是抱也抱了,睡也睡了,算是个什么理?难道真是担心自己作恶?想不明白也难以去想,叹了口气,将那被子一掀,向着门外的光晕走去。 正文 第十三章 风云涌 江家很大,占据独特的地理,依傍山水,亭台曲折,枫叶灼灼,看起来是有些独特。不过,诺大的地方栽种的树木除了枫树,倒真的找不出来几种,说是美,却也美得那么单调。 以前,倚风笑笑道这江家的阑珊处一到落叶的时候,就是一头秃头的老驴。如今切身感受,却不是这么个理。 长长的水榭支起亭格,飘渺的白帐挂在上面,远远地飘起,露出江离离一身红衣,她虽然受伤却不能停下来休息片刻,正如世外所言,这一整片阑珊全靠她一个人苦撑。 倚风笑叹了口气,脸皮抽了抽,心里暗道:这阑珊处这么大,却没见到几个漂亮小娘子呢。原以为,这种仙境般的地方应该生养出大片大片的娇滴滴的小娘惹呀! 一阵甜甜的香气像是一把勾住倚风笑的鼻子,他跟着那香气转头一看,一位老妇人正端着一碗糖水向他走来。 他心里的馋虫一下子翻了个滚,眼巴巴就望着,突然心中有了主意,对那妇人说:“喂,可是要给离离小姐的?” 那老妇人被这一声给吓到了,看了他一眼,活像见鬼似的,撒开脚就往江离离那里跑。 倚风笑学着青丝雪那副端正的样子,把细碎的头发往后一抹,故作潇洒的走去亭阁,等到了阁子,来不及感叹这摆放之风雅,眼一瞄,却发现那瓦罐里的东西空了。 江离离见他目光所盯之处,“哎哟”一声笑:“我的小师弟,多年品行还是没有变一星半点。” 那老妇人依旧一脸惶恐,站在一旁,整张脸都惊恐到了一起。 倚风笑拿起那瓦罐闻闻,放下,伸手便拿起一块糕点喂嘴里,道:“离离小娘子,我是客人,好歹多多迁就。不过,你倒是不急寻你哥哥,在这里坐得好生安稳。” 江离离摆摆手示意老妇人下去,那妇人如释重负端着碗飞快走了。 倚风笑看着那妇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离离道:“我哪里不担心?只是这家中要有人留下打点,更何况,他要是想躲起来,谁也是奈何不了他的。我这个哥哥,从小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年,我哥与嫂子……谁也不知道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倚风笑道:“你知道你哥想做什么?” 江离离苦笑:“谁不知道呢?不就是个情字?” 倚风笑不语,恰逢青丝雪和江家几人御剑而回,几人缓缓落下。 江云梦道:“丝毫没有踪迹。” 青丝雪点点头,眸子却看向倚风笑,略微有些不自然。 江仓皇问道:“江家主挖人心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一代家主,有美好的前途,无尽的岁月,为何会选择一条妖魔的道路?这一点令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倚风笑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却无法确定,虽说,江离离那一番话让他心中有了一丝确信,却感觉不是时候。 有的时候,明明都是知道的,千言万语所无法表达的,只能用时间来诉说。 江云梦说:“我江家有训练过的天庭狗,此狗嗅觉十分灵敏,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倚风笑的内心是尴尬的。 江家的天庭犬……从来都不是以嗅觉灵敏而著称的呀!说起此狗,简直是罄竹难书,一把辛酸泪向天流。 这个小故事要追溯到倚风笑少年八岁,同样的,也是青丝雪与倚风笑万恶的第一次见面。 青家梅花坊冬日里开了第一场梅花雨,这样的日子,青家总是邀各路侠客大家前来共赏,倚家便捎上两个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说起来,倚破阵七八岁已经有了长成的样子,而倚风笑却似乎并没有长开,粉粉团团的样子,生得一张陌羽衣的秀气美人脸,看起来特别讨喜,放在各个世家的女孩子堆里,足以艳压全芳。 可惜倚风笑这孩子天生活泼,没有一个时候不动的,大人们讲话,他小屁股坐着的凳子没一刻消停,“嘎吱嘎吱”摇个不停。倚风笑自己也是东张西望,这个小姐姐看一眼又瞧一下那个,面上笑呵呵的看起来又傻又讨喜。 忽闻院里来了声惊天的犬吠,各家小姑娘吓得一缩。 青城道:“可是江家天庭犬?当真是威武。” 江银树拱手,眼神柔和说:“青兄客气了。不过是犬子养的小狗仔,犬子舍不得它在家待着,今日特意带来。” 青城赞赏的看了一眼江浪青,道:“江兄好福气,儿子生得好,女儿生得也好。” 江浪青把身子缩进妹妹怀里,面上流云夕阳一般红了一片。 江银树轻轻应和,恍然想起青家三个孩童,默默喝了点酒。 倚风笑不喜欢大人的场合,一个人也无趣得很,听闻梅花坊里有条胖乎乎的小狗仔,心里乐乎便去寻。 梅花坊并不小,青石板路上弯弯曲曲,犬牙参互,又有夹道梅花,梅花品种各不相同,一眼望去大有看遍天下之感,亭子都是隐在梅花深处的,偶尔能看到一方翘起的角,但是看过去最高的还是青家的瞭望阁。当然,对于现在身长依旧很尴尬的倚风笑来说,低头看路和抬头听狗是同一种感觉。 那狗还是叫着,倚风笑寻着狗叫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它。 真是一条漂亮的小奶狗,浑身黑色的绒毛泛着高贵的金色,一对圆滚滚的眼睛。 当真是,骨骼惊奇,非同凡狗。 再看,它那犬牙精锐,小小的马甲穿起来带着一股贵气。 虽然,它现在被拴在梅花树下,却依旧不影响它将来的王霸之气。 倚风笑远远看着怎么够,一股脑兴奋地冲过去,抱在怀里就开始蹂躏。先笑摸狗头,紧接着,每个爪子来一遍,接着玩肉呼呼的大肚子。 那奶狗心中也是悲愤,奈何狗在人手,不得不服,虽然努力用咬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但是无功而返,也想过大吼大叫,然而并没有人理它。 它自己默默地悲鸣。 倚风笑才不管它,一个人玩得乐此不疲。 忽闻一声犬吠,一条黑金色的猎犬扑面而至,它腿长脚长,步步生风,一张凶恶的狗脸凶恶的呲着脸,牙齿巨大,十分凶恶。 “汪汪!!” 倚风笑原本想和它愉快地打个招呼,不想它迎面便扑上来。 倚风笑暗道一声不好,提腿开跑,无奈小人腿短,一下子便被恶狗扑倒地上,“刺啦”一声带着可怕的凉意袭来,倚风笑心中咯噔一响,白乎乎的大屁腚子露在外面,而那恶狗似乎并不想停,正欲一口下去,却飞来一本书正好砸在恶犬头上,那狗凶恶的看着来人,却见对方气势骇人,赶紧夹紧尾巴,掉头便跑。 倚风笑呆呆的趴在地上,白乎乎的屁股因为寒冷一缩一缩的,看起来好玩极了。 青丝雪愣愣的看着那屁股,脸上一红,又见其娇小的身姿,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姑娘,脱下外衣遮住光裸之处,将他扶起,用清清冷冷的调子道:“可有大碍?” 倚风笑一张漆黑的脸沉着道:“你扶我起来干嘛?” 青丝雪小脸一皱,说不出的委屈之情,哑然:“……?” 倚风笑便将自己屁股一裹,道:“我方才,上了个厕所,没带手纸……想来就算那天庭犬厉害,也是吃屎的……” 青丝雪脸色变了,看着那遮住的屁股不由得一震。 青丝雪道:“我去寻狗来。” 倚风笑身躯一震,连忙抱住他的大腿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小哥哥。” 青丝雪看着他,他的表情灵动而讨喜,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顾盼神飞,仿佛蕴含宇宙,又似撒娇的猫咪。 青丝雪道:“等着。” 许久拿来一条裤子和小孩子的亵裤,倚风笑眼笑得弯弯,扑到他怀里说:“小哥哥,你好厉害,我好喜欢你。” 青丝雪脸一红,估计连脊背都红起来。他看着倚风笑歪歪扭扭的穿上裤子,心里别扭极了。 有一件事,他没说过,那条裤子……是他的! 而此刻,倚风笑听到它的威名,条件反射一样的摸向自己的屁股,而青丝雪的目光微微发烫,这使得死要面子的倚风笑脊背一麻。 而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江云梦继续道:“我们休整片刻,午后便带狗去寻。” 江离离道:“我与你们同去,皇儿留守家中照看练澄,叫阿玛煮着昏睡药,若是他醒来后状态不稳,就给他灌下去,等我们回来!” 江仓皇眼神暗了暗,点头说好。 倚风笑心里却突突的,他不是怕狗之人,但是这江家的天庭犬实在是恶迹斑斑,他又无可奈何,总想着找个时间把这狗子剥皮,可不得不屈服于淫威之下。 老远,一声可怕的犬吠传来,倚风笑脚霎时一抖,整个人就往青丝雪身上靠,说:“靠靠靠,丝雪君,那恶狗来了!!!” 青丝雪瞧着他的屁股,将他护在后面,目光热切,道:“不怕,有我。” 几道目光刷刷的看过来,当真是火辣辣。 这目光比狗子的眼神更可怕,倚风笑躲在青丝雪背后死活不出来。 正想着那狗怎么还不到,只见那金光一闪险些晃花倚风笑的眼睛,倚风笑刚挤出来一只眼睛,却见那碗大的狗嘴近在眼前,金丹似的眼亢奋的看着他,嘴上滴着哈喇子,见他就扑。 倚风笑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三下两下爬到青丝雪身上,大叫:“青青青!!!丝雪!!!狗狗狗!!!” 众人见他这样,忍不住就哈哈大笑。 江云梦反倒没有将狗后撤,反倒是让狗离得更近了些,倚风笑死死抱着青丝雪,屁股不自觉的扭动,仿佛当年那狗嘴的触感还在,见狗近了险些没一口气晕死过去,往上面爬着,一双腿将青丝雪缠得死紧。 “江江江……云梦……你个个毛孩子!!赶紧把它挪开!!!”倚风笑就差没哭了。 青丝雪一手托着他的屁股,那狗看着他,忽的尾巴一夹,缩到江云梦后面去了。 正文 第十四章 千里寻 软磨硬泡几人总算是开始寻江浪青去了,可是倚风笑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那条天庭犬就在他前面甩着肥油油的大屁股,那两瓣中间夹着条又粗又大的尾巴,看起来特别的瘆人。 于是,倚风笑一刻也不敢离开青丝雪,将他牢牢抱住,就算是这样也依旧警惕极了,生怕它过来。 江家一出,绕过了锦官城,越发往东面去了,东面靠海,一开始还有几个小村庄,后来越发少了。 一行人对此感到奇怪,行走了七八日,遇上一个猎户,猎户告诉他们,前面就有一个挺大的村子,叫蒋家村。 一行人得了指引,便向着蒋家村去了。 等到了蒋家村,这里的情景令所有人震惊。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村落?分明是炼狱。 倚风笑只觉眼前一黑,这些正义之士,当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这村里满是妇孺,全部剜了心脏。鲜血染得到处都是,像是画画一样,她们死相惊惧,充满惶恐。 “清点过了,这里一共一百四十八个人。”江云梦附在江离离耳畔说道。 江离离脸色晦暗不明,咬牙道:“这是我们江家欠他的!” 这时,这座小山村开始晃动了,一阵大雾白绸似的袭来,几人面色一变,江离离大喝:“怨气!” 前几日才经历了这怨气,几人迅速散开。 只见那怨气里面地面抖动得越发厉害,似有一物拔地而起冲破那浓雾,但众人看得都不是很清楚。 青丝雪雪刃一出,抓着倚风笑御剑而上,青菜萝卜的调子问道:“可还好?” 倚风笑一离那天庭犬便精神抖擞,乐呵呵道:“哈哈,你想的哪里的事?我鼎鼎大名的乱世邪修,怎么可能怕一条小小的天庭土狗?” 正说着,底下一声犬吠,吓得倚风笑赶紧往青丝雪腰上抱,四目相对,皆是沉默。 青丝雪问:“可看到下面那东西?” 倚风笑看去,那怨气太浓,遮盖住原来的村落,下面像是一片乳白色的海,一个黑色的点矗立在里面,还有往上继续冒的意思。 江离离等人此刻各自御剑行到身边,问:“可看清那个东西?” 几人摇头,怨气太浓根本看不清。 这时,阿衡姑娘缓缓站在那个黑点之上,紧接着,那黑点蓦然变大,一个玲珑古铎带着一方檐角显现出来,正当众人之际,那檐角也开始清晰。 “妈的个逼呀,竟是一座宝塔!江浪青要不要这样疯狂啊。”倚风笑道。 江离离一把长虹贯日出鞘,直奔阿衡而去。 那阿衡见到江离离说不尽的恐惧,一头往雾气里栽去。 倚风笑见那阿衡故意如此,便红伞一撑,追了过去。 之间那雾气仿佛有有意识般的往倚风笑身上靠去,一群群怨灵猛然扑上来,张口便要咬,倚风笑抓起一只便扔,可是下一只早已经将他抱得牢牢地,倚风笑怒火中烧,漫天的火焰忽的从天而降。 青丝雪追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他这个样子。 双瞳烧的通红,白色银带无风自动,和那些黑发纠缠在一起,而他附近地面裂开了彼岸花的黑色纹路。 而那些刚才还在纠缠他的怨灵霎时烧了个精光,而他血红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却没有神彩。 紧接着倚风笑指着他,面无表情,扑上来张口便咬。 青丝雪没想到他这样便被怨气侵蚀,一时没有防备,被他扑倒在地,他双目闪烁着光芒,竟一口扑上来咬住了他的嘴唇。 青丝雪一下子蒙住了,手里握着雪刃僵住了,半晌,他一只手将他提起来,翻身在上,在他眉间结一个六角形印记,一掌拍了下去。 那红色的瞳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泛着水光的瞳仁。 青丝雪淡淡的问:“醒了?” 那瞳仁的主人转了下眼圈试图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忽然定睛在青丝雪嘴上的牙印上,眼尾蝴蝶线一挑,又猥琐一笑,仿佛在想些不良的事情,这才猛地脸一红,呆住了。 倚风笑不断地说服自己,又转念一想,这是孤男寡女的怨气,可怨不得他,再说,这清清白白丝雪君可不是个断袖,假设丝雪君是个断袖,而自己可是堂堂七尺好男人,今生魔修路上一走,便是要泡尽天下小娘子! 打定主意,倚风笑一把坐起,说了声“哟”。 青丝雪眸光一闪又暗沉下去,一把将他拉起,脊背挺直得仿佛是冰原的傲雪,他声音更冷了几分:“专心。” 倚风笑不知道哪里开罪了他,在后面暗自吐槽道:“这千年死人脸,闷烧酱油冰葫芦,万年古板教科书,泥里探头老王八!!” 明明刚才才略微散开的浓雾此刻又聚拢过来。 倚风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再看青丝雪,竟已经不知道踪迹! 雾越发浓郁了,倚风笑伸手,将红伞撑开护住身体不让怨气侵蚀得太快。 这时候,前方闪过一道蓝虹,倚风笑心想那呆子也是懂得起的,知道用这个唤他过去。 等他兴高采烈走近的时候,却发现那里的人是阿衡。 她看着他,一脸悲伤。 阿衡道:“公子和我走一趟吧。” 倚风笑脚下的红色彼岸之海开始蔓延了,他依旧很轻迢迢的说:“才不呢!虽然你长得也算好看,但是你毕竟是阿大的心上人,我怎么能与他抢?” 阿衡一直清淡的眼神划过一丝悲痛,道:“公子,我不想为难你……” “多说无益。”倚风笑说,身后却已经展开了彼岸的境界。 以前都来不急真枪实弹的来一场战斗,如今彼岸境界全开,威慑力虽然比不上当年威震一时的乱世邪修,却也有了些样子。 阿衡用那双透着浓浓伤感的眸子看了他一样,一片绿叶凑到嘴边吹起来。 霎时,七只模样瘆人的尸体从地里爬了出来。 他们脸上一片模糊,被人生生毁了模样,肢体看起来青紫实质上却相当柔软,这种死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天生带毒,只要与之接触,便可以将这种毒物渗入对方身体里,至于这种毒有何种功效,还是得看施毒的人的心思。 倚风笑一下子就怂了,连忙求饶道:“姐!小姐姐!!我跟你走!” 阿衡反倒不相信似的瞅了他一眼,道:“不安好心!” 那乱七八糟的调子被胡乱的吹着,让他这难得怪癖的人十分难受,那股难受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柱外侧密密麻麻的摸上来,不由得全身僵硬。 可现在倚风笑也没闲着,他猜测着另外几人的去向,彼岸境界全开,这个村落的每一个角落都爬满黑色的彼岸花。 那调子吹到激烈的地方,七具尸体迅速的动起来,他们各自持剑,霎时漫天的剑雨扑面而来。 倚风笑只是笑笑,红伞撑起强悍的防护罩。 倚风笑道:“阿衡姑娘,傻不傻?你当真觉得这些小东西可以与乱世邪修一战高下?” 阿衡的表情依旧不变,不语。只是那调子游蛇一般换了方式。 七人“碰碰碰”接连几声撞在那护罩上,腥臭的血液顺着防护罩的形状滑了下来,看起来既阴冷又濡湿。 而那些流下来的血液看起来很微不足道,等倚风笑意识到的时候,那些血液已经漫道他的脚下,粘在他脚底板上,他一阵恶心。 阿衡轻快的说:“抓到你了!” 倚风笑心中警铃敲响,此刻已经完全来不及,那毒性透过空气已经进入他的身体。 倚风笑道:“何必?早些就说和你一起走了。” 阿衡开始吹起调子,是倚风笑很熟悉的曲子,以前赶尸队经常吹的《回乡曲》。 他看着自己的身子自己动了起来,跟在阿衡的后面,阿衡怕他吸到怨气,便让那浓稠稠的血液将他包裹起来。 倚风笑真想死。 只是可惜了阿衡姑娘的良苦用心,她想用这些血液来阻挡他的视觉,其实不过就是这条通往她主人的路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可惜了他倚风笑可是个大魔头,就在他们往前的时候,身后穿到每一个角落的彼岸花早就带着江离离等人往这个方向到来。 这才是真正的彼岸花境界,每一个世界为他所用,每一朵花朵承载一个天地宇宙。 阿衡走得很慢,或许是因为她本身是一具已经死掉的尸体,比那些怨灵还要不方便。更何况她是个女子,又是一个喜欢絮絮叨叨的女子。 于是她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道:“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 倚风笑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他都活活掏了你的心! 阿衡道:“这中间定当有什么蹊跷。先生,只是为了复活秋芙蕖。先生,没有魂魄。杀人,取丹,我很爱他。这座天罡令龙骨宝塔,可以吸灵气。我以前不会说话,不能让先生高兴,我讨厌没有声音。” 她的语句没有什么逻辑,倚风笑听得很吃力,把她的话重新组织一下,所有的问题仿佛迎刃而解。忽然,倚风笑发现了一个很怕的事情。 正文 第十五章 千丝乱 江浪青杀了很多妖兽取出了他们的妖丹,所以在阿二说那段时间相当太平,妖兽不会扰民,至于剜心,都是为了复活秋芙蕖。 但是,江浪青自己却魂魄不全是怎么回事? 一般来说,魂魄不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死人,无论是死人还是被复活过的死人。因为各种魂魄不一定能够收集齐全。 还有,阿衡姑娘自己身上本身就有很多问题。 正当倚风笑思索之际,那扇乱七八糟名字宝塔的大门轰然打开。 江浪青道:“倚风笑可带来了?” 阿衡点了点头,踯躅片刻想要说话,却因为焦急不知道怎么说。 江浪青问:“你想说什么?” 阿衡急得冒汗,最后只是僵硬的动了动,摇摇头。 接着,倚风笑听到一段曲子,那血液终于离开了他,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入目是江浪青那张惨白的脸。 那张脸惨白的恍若世间游荡的鬼神,嘴唇却仿佛饮血一样的鲜红,褪去了那一身正人君子的袈裟,有着魑魅魍魉的黑暗。 而不远处的墙上挂着秋芙蕖的画像,用玉石镶着,有生怕这塔里太黑不能时时瞧见似的挂在碗大的夜明珠下面。 江浪青见着他笑了,道:“你终于来了。” 倚风笑脸上一点动不了,心里却冷哼着。 江浪青从手里祭出一个大坛子,倚风笑一看,心里大叫一声不得了,这看似极其普通的坛子,并非凡物! 窥天魔罐,此乃魔族圣宝。 在上个世纪以前,这片大陆出现过曾经出现过几位大能,千面魔虽是大能中的一位,却因其恶毒的手段和身上背负的血命太多,只能称作为“魔”。他留下来的资料不多,只道有魔神的神功和一个窥天魔罐。 江浪青抬手之间解了他的禁制,让他可以说话。 江浪青道:“你知道吗?用这窥天魔罐便可以生肌活骨,我寻来万千妖丹和心脏,便可以炼出她的身体。” 倚风笑道:“就算炼出了身体又怎样?她的魂魄不是早就碎了吗?” 江浪青眼圈一红,仰天大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了那株仙草?” “……?” 江浪青一笑:“他可以召唤碎片啊!然后……” 他走过来把倚风笑一拽,疯了一样的狂笑道:“便用你这彼岸花的躯壳去补充她不完整的灵魂!!” 江浪青身上的魔气越来越盛,整个人似魔道的蝴蝶魔精,疯狂而又妖冶,他两行热泪流下来道:“若,没有你,没有青丝雪!芙儿,怎会死掉?所以,你们必须为了她付出代价!!” 说着,他催动魔功,那窥天魔罐轰然变大,无数的妖丹金晃晃飞出耀花众人的眼,一瞬间就连秋芙蕖那张画像上慵懒的表情都仿佛见到真人一般。 所有的妖丹相互碰撞,结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大丹,紧接着,那些热腾腾的心脏全部掉进了魔罐里,江浪青用怨气将他们炼化。 而那魔罐上面一幕幕的闪现着那些人被杀掉的惊恐。 妇孺跪下来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 大汉子们死前眼神眺望着自己的家园。 …… 还有那些妖兽的绝望,一幕幕走马灯似的翻页。 有着长大的欣喜和淡淡的失落,还有那些来不及长大孩子的失望。 那些心脏和怨灵叫嚣着,挣扎着,像是悲惨的跳舞一样,那画面像是黑色的火焰不断地吞噬着它们最后的存在,将要连一点渣滓都不留。 还有阿二对着阿大轻轻地说:天亮了,起床了。 一幕幕都消失了,一星半点都不会记得。 然后那些挣扎的模样渐渐消失了,黑炎显出一个少女的雏形,依旧是当年的模样。虽然五官都还没有长全,但是,江浪青双眼已经润湿,他想了很久,用他那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缓缓地说:“芙儿,过来……” …… “碰!!!” 巨大的烟尘带着满天的怨气从宝塔顶上,他黑色的衣襟和蓝色的雪刃带着天神一样的光芒,那满头银发星光一样的泄下来,却依旧从容不破规规矩矩。他单脚立于雪刃之上,肃杀之气冻僵了整个宝塔,而那些寒气接触到倚风笑,迅速画了个符咒。倚风笑轻轻动了一下手,邪邪一笑,道:“丝雪君,谢字就不说了。” 倚风笑三步两步跃起,招来红伞一跃而上。 此时,江云梦江离离两人也随后而到。 倚风笑露出一口闪亮亮的大白牙,眼睛笑得仿佛桃花朵朵:“哟,都来了。” 江云梦道:“亏你还是个鼎鼎有名的魔修!” 这言外之意不就是倚风笑他是个垃圾吗?倚风笑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眼睛溜一转道:“小屁孩,这叫故弄玄虚!懂个屁!” 江云梦脸色气得铁青。 而江离离脸色越发不好看,她身后不知何时背了一个长长的画卷,同样用丝绸包好,挂着长长的穗。 江离离道:“哥,这么多年是我错了……当年,我就不该给你画像……” 江浪青抱着尚未成型的秋芙蕖,一双眼睛淡淡的盯着江离离,嘴角一挑道:“呵,怎么会错?你是天赋异禀的天庭画师,我要是有你的能耐,便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江离离将背后画卷长长的展开,那上面画着的人,是秋芙蕖和江浪青执手的模样,两位白衣佳人,女子倾城泼墨,男子鲜衣怒马,一条红绸将两人紧紧勾连,就像女子头上那朵红得滴血的茶花。 江离离哭着说:“哥!!你不要逼我!!!” 这时,秋芙蕖的模样开始模糊了甚至开始渐渐的消散。 江浪青一下子慌了,结出符咒想要将倚风笑捉住。 倚风笑道:“刚才让你捉住,不过是想找到你的老巢,你还真当本大爷干不掉你?” 说着,那地上爬满的彼岸花怒放出地狱的红色火焰,将江浪青包裹在中间。江浪青也不是省油的灯,将怨气引过来包裹住自己,但秋芙蕖未成形的样子却被火焰生生打碎,江浪青一下子扑上去,火焰迅速烧掉了他半边脸。 江离离看着烧起来的那副画,悲伤地说:“哥,走好……” 说着,借着倚风笑的火就开始烧那幅画。 江离离道:“哥,你可知,你不过就是个画中人?当年,你和嫂子,结为连理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死了……” 众人震惊,完全不明白这么回事。 江离离继续道:“那天,你脱了白衣,在喜娘的搀扶下,你们牵着一条长长的红绸,在我一笔一笔的画作里走上了正厅……就在夫妻对拜的高调里,悲剧诞生了……秋芙蕖拔剑一剑刺中你的心脏,而你同时一掌击碎了她的心脉。你们两,当场就死了……而我当时年幼,眼见这悲剧的发生,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将你们魂魄收在画里,用我的力量让你们重活于世……谁知,这画卷让你们延续了前世的噩梦,秋芙蕖为求花种负了你,而你依旧杀了她……” 江浪青的神色不变,抱着那团雾气的手越发紧了,他惨白一笑道:“……今日我便还她。” 说完,便纵身一跃,跳入那窥天魔罐之中,这时,一个娇小还有笨拙的身躯将他一把撞开,那张圆圆的脸扯出个笑得很难看的表情,消失在黑色的火焰里。 那火焰上方出现了她的记忆。 她依偎在江浪青的身旁,一句话不敢说。每一个翻云覆雨的夜晚,她便被施了咒术,不能说话。 但是她很欢喜,因为,她的身边是江浪青,她最喜欢的人。 雪夜山神庙,风雨大破天。 阿衡蜷在冰冷的干草里,她已经快要冻死了。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这场风雪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过了很久很久,几位修士从这里路过,见到将死的她,为首那人灌给她一点热酒,她觉得身上开始回暖了,她眯着眼睛记住了他的样子。 江浪青…… 那画面短得可怜,一下子就被吞没了。 江浪青静静不语,可是秋芙蕖的模样依旧凝不成,火焰扑腾,吸收着怨气。 倚风笑笑道:“莫不是看了假书?到底还是不能成!” 江离离见他那个样子,心一狠就要将那画卷烧毁。 江浪青突然反应过来,看了她一笑,道:“妹妹,谢谢你。” 说着,纵身一跃,往魔罐里跳去,黑色的火焰一卷,带着他对秋芙蕖的所有思念化作灰烬…… “芙儿,将来,生了宝宝,取个什么名字好?” “随意取个名字就好,愿他一生安好便成。” …… “芙儿,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 …… 若一世安好,做平淡夫妻便好。 江离离豆大的泪水“吧嗒”掉在地上,手中的画卷已经烧完,她的手被烧得漆黑。 雾渐渐的消散了,这座宝塔也跟着消失…… 而那窥天魔罐却“轰”一声炸开。 青丝雪张开结界挡住众人,本以为还有什么可怕玩意。 却不想从那废墟里爬出来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他滴溜溜圆的眼睛转了转,爬了过来,一张脸堆成个汤圆模样,跑到青丝雪脚下,笑眯眯的叫:“爹!” 六只眼睛“刷”的看过来,饶是丝雪君这等冰山人物,也不由得脸红。 青丝雪道:“误会。” 那团子思考片刻,往倚风笑那里爬去,甜甜叫了声:“娘!” 四只眼睛“刷”的又看过来。 倚风笑笑容僵硬了,伸手便往下面摸去,还好还在,不然连自己都要怀疑了。 倚风笑道:“天大的痰盂扣在我金光闪闪的头上!” 正文 第十六章 彼岸开 “天下之大,究竟有没有可以救他的方法?” “你当救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吗?” “哪怕我身死魂灭,也要救他!” “你这孩子,从来没见你这样的执拗过,怎么偏偏就对他情深到这般地步?罢了,我是你母亲,希望看见你们一个个都幸福。” “救他!” “行行行。我告诉你,这世间有一种名叫彼岸花的花种,据说,是从冥界里带来的,能够掌握人的生死。你把他破碎的魂魄养在里面,便可用天地灵气为他化形,让他重生。可是,你以为,这是件简单的事?” “救他,足矣!” “天真。若是这法子这样好用,天下会不知道?会无人用过?会落到我族禁术?” “无论如何,救他!” “痴儿!痴儿!!你若能寻到那花种,我便教你怎么做……只可惜九死一生!!” “没关系。死就死。” …… 梅花坊下了第一场雪,这雪花和往年不同,来得特别猛烈,却很柔软,像鹅毛一般,覆盖住了怒放的梅花,白皑皑一片落得个干干净净,就好像光明之战的时候,地是一样干净的。而青丝雪知道,那雪花之下覆盖着他的落寞。他默默身上的锁魂袋,他那些雪花点一样的魂魄就在里面。 青丝雪看着被厚厚云层盖住的天空,伸手接住那只从远方飞来的白鸽,他腿上有着半颗彼岸花花种。 “傻儿子,大雪天站在这瞭望阁楼,不冷么?” 青丝雪给那白鸽喂了几颗粮食,拍拍它白色的羽毛,将它放飞。 那白鸽在空中打了个转,比雪花还要白的脊背消失在白茫茫雪的那一头。 姬夫人眼里泛着的泪光被冻成冰棱子,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刚才上来见到他在写字,那砚台的水已经结了碎冰,而他那白纸上,终究只是翻来翻去写了个“笑”字。 青丝雪眼神更加淡漠了,仿佛随时都可以乘风而去,他摇摇头。 姬夫人知道,他在这里,等一个不归人。 他所有的只言片语不过都是为那个人准备的,自从倚风笑死后,他的话越发少了,就像那冰封了的梅花坊,那个人若是执意不归来,这场雪便始终不会停下。 姬夫人伸手去摸他的手,他却依旧看着那个“笑”字。 “你的手……是不是已经没有知觉了?”姬夫人心中一阵刺痛,仿佛被挖了个洞一样,“我们先下去,现在有了花种,他一定会回来的!” 青丝雪有了一丝反应,乖乖的点头。 这花种,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死亡之花,不光光需要活人的魂魄,同时也需要深爱对方的人血肉滋养,就算前面的条件全部都齐全了,可是那成功的几率……实在太低了。 其实,有一点,姬夫人一直没有说。 天地灵物的成长缓慢至极,修真之人并非不会死,若是千年之后倚风笑才诞生,他已是皑皑白骨,又当如何? 终于回到了房间,姬夫人赶紧将地暖升了起来。 这房间不大,却相当干净。这是之前倚风笑住过的房间啊! 姬夫人让他坐下,尽量平息自己的心情,说道:“这彼岸花,一半种在死人多的地方,一半种在活人体内。” “你在心口挖了口子,将它种进去,不能让伤口愈合,等待它发芽。等它长出茎干,便将它和另外半颗养在一起,每月一碗心头血养着……你可想过,若是你死了,谁来养他?谁来等他?” 青丝雪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他一口咬在手上,一笔一笔写在自己白色的衣摆上。 我等他。 姬夫人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将那桌上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一口气扫到地上,背对着他大喝:“滚!你给我滚!” 青丝雪蹲下来,将那些散落的东西一点一点捡起来,摆到原来的位置,和之前一模一样。 姬夫人一下子跪下来,一张妖冶的脸狰狞,姣好的妆容全部污了,声音颤抖着:“我求你,母亲从未这样求过一个人,丝雪,忘了他!!你知道吗?若是种下那花种,无论如何,你都是死路一条啊!!!” “我求你,忘了他!!忘了他!!!” 青丝雪的嘴依旧紧泯着,纤长的手指在飞快落下几字。 对不起。 我很爱他。 青城推门进来,将快要崩溃的姬夫人抱在怀里,起身便走,那脊背挺得很直,等到房门口的时候,青城冷声道:“去后山面壁。” 青丝雪眸光闪了闪,最后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红底黑衫,离开了。 他站在高高的后山上,眺望着远远的梅花坊,那里依旧是一片白雪覆盖,仿佛不曾变过。 此刻,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他看着那颗花种,毫不犹豫在心口一剜,他的表情不变,指节却异常白皙,他笑着,把那颗花种放在自己心里。 快发芽吧。 差不多夜晚的时候,他发烧了。 见门口厚厚的积雪,一浅一深的走过去,雪刃在地上划出剑痕,他挖了个坑,将自己心下的部分埋在里面,等到温度降低了一点,他麻木的出来,回到山洞里。 那个山洞里,只有几卷经书和一卷被子,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他磕磕绊绊摸着墙壁走,总算是摸到床沿,他躺在上面,借着雪刃的光芒,在上面轻轻刻下几个字。 倚风笑。 归来。 …… 一个月过去,青城终于同意把青丝雪放出来。 青千须高兴极了,连忙带着青桔欢一起去接他。 姬夫人去了。 青城去了。 青家祖宗也去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一个月的反思,向来最为乖巧听话的青丝雪一定想通了。 青千须从小心疼弟弟,见终于可以放出来了,叫人做了一桌的宴席。 后山上积着厚厚的霜雪,几人御剑过去,却见洞口有个深坑。 青家祖宗抚着小胡须,一脸骄傲道:“看来一个月,丝雪君,进步不小。可喜!可贺!天下有此儿,安矣!” 青城满意一笑,姬夫人也略微高兴。 但是,当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山洞的时候。 所有人都震惊了。 姬夫人一行泪滑落,滴到地面上,化作一阵白霜。 青桔欢一张脸如洞外雪一样白。 而他,就在那里。 一袭红底黑衣,依旧风姿不变,淡泊冰冷,现在更是如冰雕一般。他正在打坐,姿势是书里刻下的标准,一毫不差,一丝不多。 银白色的头发垂在他腰侧,因为感受到光线,便伸出玉石一样白皙的手来挡,等他的眸子睁开的时候,青千须落泪了。 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像是梅花坊里的雪山红梅,血琉璃一样,不喜不悲。 青桔欢注视着那双眸子,仿佛在看倚风笑。 而他的胸口,生长着一株只有一小节茎干的彼岸花,大概只探出来一个小指节的长度,而当青丝雪目光扫到它的时候,充满了温柔和幸福。 姬夫人擦干泪水,走到他面前,将他冰冷的身子轻轻抱了抱,柔声说:“丝雪,回家了。” 青丝雪点点头。 起身,却一个踉跄,青家兄弟连忙过来扶他。 青千须靠着洞壁,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摸在洞壁,而那些凹凹凸凸咯得手掌很疼。 他用夜明珠一看,双瞳睁大。 “夜明珠全部拿过来。”青千须道。 青家众人以为有异,将夜明珠全部拿出来看那洞壁。 那夜明珠光线很强,刹那间,整个山洞通明。 而那原本平平整整的洞壁,密密麻麻写着:倚风笑。归来。 不仅仅是墙壁,就连那洞顶也全是同样的字。 倚风笑。归来。 青家祖宗用严肃的语气问道:“你是在悟道,还是已经入魔?” 青丝雪破天荒的笑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像是牙牙学语一般,认真的咬着每一个字。 “他是我的道,也是我的魔。” 你可知有一个你从来不在意的人,在等你? …… 姬夫人问:“若是,倚风笑回来了,你想做些什么?” 青丝雪摸着自己的胸口,那棵彼岸花已经移栽到了修罗山上。 青丝雪道:“找他。” “找到了呢?告诉他,你爱他?” 青丝雪摇摇头,一双红瞳看着那长叶的梅花。 “哎哟,我的傻儿子,可得好好想,比如,先干为敬。比如,抓回来,绑着。总得想个法子吧?” “我想把他埋在梅花坊的梅花下。” “重口味啊,谁给你想的招?” 谁呢? 谁呢? 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那人凶悍的神情,笑得一脸温柔,指着他的头,说道:“青家小子,以后喜欢谁,记得埋在你们青家的梅花树下,这样,他便是你的人了!” “忘了。” “哎哟,你小子。还能不能想点其他的招儿?” “我看着他,时时刻刻不离开我身边。” 姬夫人想了片刻,也不知道这一招是好呢还是不好。 “换个更好的吧。” “想不出来。” 姬夫人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怎么堂堂丝雪君,在这事情上就这样磨磨蹭蹭,傻傻乎乎?你说,要是他回来了,见到你这婆婆妈妈的样子,喜欢上其他家族的小娘子了,看你上哪去哭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概是,因为,遇见的那个,是他吧。” 正文 第十七章 江离离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几人御剑飞回,倒也乐得轻松。前提是忽略这个圆来圆去的团子。他倒是一脸安稳,随便哪个抱都行,要倚风笑说啊,干脆扔给那天庭犬算了。 青丝雪瞅见他的模样道:“站稳了。” 说着,一道飞虹差点将倚风笑肠子晃出来。 说这御剑术啊,当真是快,眨眼间已经回到江家的阑珊处。 那江家的温泉水汽往上冒气,看起来仿佛是仙境一般。 倚风笑问道:“江家云梦啊,你那条长得特别丑的老狗呢?” 江云梦这才想起来,方才被怀里这团子给震了个十成十,居然把天庭犬给忘在蒋家村了,面上来不及红上一把,嘴上便不依不饶道:“瞧你那见狗的怂样!!” 倚风笑“哈哈”一笑,道:“我堂堂魔修,从不怕狗!!” 江云梦一个白眼翻到天那边。 江离离不露齿微微一笑,道:“梦儿,你把这团子带下去,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孩子……是他们三人的魂魄结成的……该怎么说呢?你先带着,养着,以后再做打算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给丝雪君和倚风笑说一下。” 江云梦行了个礼,下去了。 江离离把门关上,沏了一壶茶给两人满上。 那黑色的茶梗浮在玉色的杯盏里,显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默。 江离离弯身从背后雕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很长的大盒子,纤纤玉手把那盒子掀开。倚风笑见她把那卷画展开,手上的茶不自觉的停下了。 江离离道:“我被誉为天庭画师,可听过有关我的事?” 倚风笑猛喝一杯水,道:“保存魂魄?起死回生?” 青丝雪道:“画中仙。” 江离离微微一笑,道:“丝雪君果真厉害。小师弟也没有说错。不过,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我不是江离离!!” 倚风笑握着杯盏的指节一下子白了。 江离离睫毛微垂道:“我不是江离离,我只是江离离母亲画出来的画中仙……这要从江离离母亲说起了。江离离的母亲是一个画师,准确来说,是一个很厉害也很诡异的画师。她可以让画中的人生活在真实的世界。她爱上了江离离的父亲,生下了离离。但是她画了我……让我来顶替离离,这一顶替就是这么多年啊。” 听了这么些事,青丝雪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仿佛高陵不化的冰雪。 倚风笑突然大笑起来。 青丝雪道:“无理取闹。” 倚风笑道:“哪里无理?哪里取闹?丝雪君,你倒是好好教教我。丝雪君啊,你这模样,当真是千年都没有变过,你知道吗?千年同一个表情的话,以后你的脸就会像下垂女人的胸部一样,像一层层老了吧唧的松树皮。” 青丝雪道:“坐好。” 江离离拿着画卷的手僵了,脸上抽抽道:“喂!!” 四只眼睛看着她,江离离此刻真想捂脸。 她清了清嗓子,道:“重点!!!重点来了!!!” 倚风笑风骚的眼一挑,说:“怎么不一开始就说重点?” 江离离笑着对青丝雪说:“能抓住我吗?” 青丝雪:“……” 江离离道:“我感觉我和你们有代沟……我老了,我老了。” 倚风笑:“带着你的**过来跟我讨论。” 江离离手中的茶盏变成了糜粉…… 青丝雪道:“轻浮。” 江离离道:“真正的江离离,连我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倚风笑道:“难道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个事情吗?” 江离离摆摆手,指了指青丝雪腰间的乾坤袋,那乾坤袋正像一个手指一样指向了南方。 江离离继续说:“真正的江离离也在南方,我想让你们把她带回来。这个江家,需要她呀。” 倚风笑拍拍江离离的肩膀,却从她的肩膀透了过去,倚风笑双目圆睁:“……?!” “正如见到的这样,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而且这些小辈……都还来不及撑起江家。大哥,大概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留下了阿二,也就是江云梦。当时,连我都以为他已经变得麻木不仁,直到最后他真正死去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把阿二留下来了。” 倚风笑端着杯盏,望向窗外的枫树,笑道:“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青丝雪嘴角恍惚一勾,倚风笑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跨步跑过来,一双闪亮亮的眸子盯着他道:“丝雪君,你刚才笑了吧!!” 青丝雪:“没有。” “笑了吧!!!” “……” 江离离一个人依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那里有一颗长得很茂盛的橘子树,虽然从未结过果实,但还是坚强的活着,那下面……好像还有一把刀。 倚风笑问道:“我们怎样才能找到江离离?” 江离离指了指窗外那颗橘子树,笑得很温柔:“诺,只要找到花团雪,就一定能找到江离离……” 倚风笑歪头一看,便猴一样窜出去挂在树上,大叫道:“好了,好了。有什么事给丝雪君说,我爬树去了!!!” 青丝雪对着江离离微微颔首,将那黑衣一掀,大步走到橘子树下,语气依旧冷冷淡淡:“下来。” 倚风笑把屁股一挪,双**叉,背靠着橘子树,看天上的繁星。 他一脸挂着大大的微笑,眼睛爽得眯起,长长的头发晃来晃去,白色的衣襟也跟着飘来飘去。 屋内的江离离笑着摇摇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哎,这一对儿……” 青丝雪见他不下来,就站在一旁看着他。 倚风笑偏头看他,露出白玉珍珠般的耳朵,一溜儿黑发垂下来,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星星,蔷薇色的嘴唇一闭一合,被水汽蒸发得越发红艳。 “丝雪君,我要是你,就抱着这棵树刷刷把他摇下来。” “胡闹。” “丝雪君好厉害,突如其来的怼,让我闭了嘴。” 青丝雪:“呵。” 倚风笑:“哎呀,不要这样嘛,丝雪君。你看看你多冷淡?可是孤枕难眠?” 青丝雪:“若是这样,何必坚持这么多年?” 倚风笑:“那是因为没我啊!” 青丝雪:“轻狂。” 突然,一阵犬吠传来,倚风笑吓得一抖,竟失足从树上掉下来。 本来这橘子树也不是很高,伸手便能够到,可是倚风笑还是傻愣愣的掉了下去。 正当他等待着屁股贴地的疼痛感,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他。 他说:“傻。” 倚风笑心跳得飞快,一张脸红成柿子,他干脆把头埋在青丝雪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冷高贵的梅花香,那份燥热不仅没消,反倒是像过筛的小麦粉,抖抖抖个不停,那种既有点甜又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就一个劲密密麻麻的落下。 难道我是个断袖?倚风笑摇摇头,怎么可能! “白日不宣淫,你们!!”江仓皇下巴快要掉到地上,而他身后一双狗眼仿佛也在控诉他们虐狗的行为。 青丝雪径直不理他,将倚风笑抱回房里去了。 江仓皇蹲下来,看着天庭犬,突然将它翻过来,往下面一探,嚎啕大哭:“怎么是公的!!!” 第二天中午,两人才黏黏糊糊的出发。 青丝雪僵硬着一张脸,而倚风笑,确是直接捆在雪刃上的。 青丝雪带着他穿行于白云之间,不时可以与某仙门的仙鹤擦肩而过,倚风笑在雪刃上虽然捆着,却还是要伸手去捉,嘴里嚷嚷道:“啊啊啊,我要吃肉!!!” 那仙鹤一听,夹着屁股赶紧飞走了。 拨开那些云雾,南方的水边开始变得多起来,倚风笑从来没有这样往下看过,低头一看,那整片大陆哗然被分成两半,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海岛。 一想到海岛,倚风笑不得不想起那些滑腻腻的鱼类。 没错,鼎鼎大名的乱世邪修内心里最怕的东西其实是鱼…… “丝雪君,我们不会要吃鱼……吧?”倚风笑心里泛着恶心,一想到那种滑腻腻的玩意…… 青丝雪依旧丰神俊朗的模样,片刻,他们落在了一个小镇外。 青丝雪将他解绑,放下来,道:“若是不喜欢,就不吃。” 然后,当两人拿起菜单的时候,犹豫了。 水煮鱼,酸菜鱼,醋溜鱼,麻辣鱼…… 青丝雪:…… 倚风笑:…… 青丝雪将菜单拨开,叫来店小二问道:“有没有不是鱼的菜?” 店小二用着怪异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没有。” 青丝雪道:“那就挑辣的上。” 店小二兴高采烈的下去了,不一会儿就端上几道满满全是鱼的菜。 那麻辣鱼极好,用炒糊的辣椒和滚烫的热油往上一泼,色香味全都有了,倚风笑用筷子在里面把鱼翻过去翻过来,最后干脆夹了葱花。 “哎,没吃的呀。”倚风笑双手托晒,一脸惆怅。 青丝雪夹起一片鱼,将刺全部挑了,放到他碗里,道:“好好吃饭。” 倚风笑看也不看,在另一盘酸菜鱼里挑出酸菜来吃,砸吧砸吧嘴感觉实在没味,一下子干脆撂了筷子,出去了。 青丝雪也撂了筷子,把钱放在桌上,跟着倚风笑出去了。 正文 第十八章 海边村 倚风笑就走在前面,海风把那衣衫吹得作响,正如同这么多年一样,青丝雪默默走在他的后面,看着他眉眼的每一个地方细微的变化,正如同这么多年一样,倚风笑走在他的前面,从未转过来看他一眼。 这座小镇房屋很低,檐角高高翘起,仿佛是飞起来的灰色的鸽子投下来的暗影,檐下“叮叮当当”的古铎,牛皮纸胡起的宫灯,还有那些各色的璎珞和艳丽的花朵,高高低低的泛滥着的色彩在倚风笑的背后胡成一团。 各色的小店打开了窗户,把物品和花朵绕在璎珞绳上挂在窗户上,依旧是琳琅满目,看得倚风笑眼花缭乱。 青丝雪慢慢走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或许在世人的眼里,倚风笑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桀骜不驯的世家子弟,一脸的妖娆和邪魅,穿着那袭曾经的红底黑衣撑着一把红伞,就像世人所想的那样,手里染满了鲜血。 可是,青丝雪却依旧那样看着他,任性的他,喜欢开玩笑的他,他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黑色的皂靴踏在青色的石板上,青丝雪伸出手,有些愣然的看着自己发白的手。 倚风笑原本在前面花蝴蝶一样穿梭着,却见青丝雪一直没有跟上来,偏头一看,却见青丝雪在人群里呆愣愣的看着手。 倚风笑从来没有见过青丝雪除了淡然、冰冷以外的表情,今日,却从他那张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到了茫然,他心里除了好奇以外还升起了一点点心疼。 于是,他脚尖一转,飞快退后几步,将那只白皙骨结清瘦的手一把握在手里,露齿调戏的一笑,道:“可看上啥了,囊中羞涩?莫怕莫怕,你若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全给你买了!!” 青丝雪眸子眨了眨,那只手一缩,却被他抓得更紧,他盯着他笑着的脸,道:“我总是比你大的。” 这小镇风水极好,人情淳朴,从未见过这样风骚的情形,一个拉着一个,竟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了。 特别是那些原本神情淡淡的妇人女子,一下子仿佛吃了**一般,虽然没有一丝灵力波动,身上却发出一阵阵入魔般的热气。 青丝雪从未瞧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面上确是依旧冰霜飞雪。 倚风笑却突然换了副嘴脸,泫然若泣恍若朵朵梨花带雨,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抓住他的衣角,大哭道:“二哥,你怎么就学人家断了袖?” “啊啊啊啊啊!!!断袖啊啊啊!!”那人群骚动起来,甚至有人翻出一本小黄图,一群人围上去,震撼得两条红咚咚的鼻血刷刷往下掉。 青丝雪:“……” 倚风笑捂着脸,一脸悲戚,道:“奴家为了你……翻越千山……爬过万水,这才找到你,却不想你,竟和那勾栏院的小妖精……” 说着,呜咽一声。 这下,可以发挥的空间更多了。 “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一看那白衣就喜欢黑衣男子,肯定被甩了!” “不不不,定是那冰山脸始乱终弃。” “我看是那小白脸贼喊捉贼!” …… 霎时,一阵云雾海风迷了众人的眼,青丝雪白发飞扬,将倚风笑手一牵,甩下一个丰神俊朗的绝尘背影。 有人道:“神仙,原来也是断袖!” 有人道:“天下真爱不得了,两人不行三人上!” 有人道:“断袖才是真爱啊啊啊!!!” 有人道:“春宫图才是真爱啊!” 众人偏头一看,却发现那本珍藏春宫图已经不翼而飞。 “不,这不是我的仙人!!!” “不,我的春宫图啊啊啊!!!” 女子们娇媚一笑,道:“让他们研究去,瞧着不错的。” 这下轮到男人们瞠目结舌了…… 倚风笑与青丝雪两人此刻正气定神闲在客栈里。 倚风笑一把卷了那被子,拿起那春宫图看个透彻。 “丝雪君,你看看你刚才的表情,活像是黄花闺女被强上了。哈哈哈,不行,不行,肚子笑疼了……” 青丝雪气定神闲,端起茶壶倒了杯茶。 “玩够了?” 倚风笑头晃到床沿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道:“给爷满上。” 青丝雪将刚才倒好的茶水给他放在床头柜上,柜上一盏橘色光芒的灯盏缓缓地滴着蜡油,青丝雪把灯挪了挪,再把倚风笑散开的头发给他一缕缕放在床上。 倚风笑闻着他越来越清晰的梅花香,心里突突跳着。 青丝雪将雪刃一拨,那灯盏火光削掉一半,他沉声道:“出来。” 倚风笑起初还以为自己过火了些,正往他身边缩着,却被他出声吓了个踉跄,一把抱住他的腰肢,倚风笑很清晰的感到,他掌下的皮肤霎时变得火热,而那脊背却相应的僵硬起来。 那小妖物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躲在那灯火里,露着个橘色的衣角,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只好轻轻咳一声,躲在那灯火里,说:“阁下,还是叫你的心上人收一收,奴家不好意思出来。” 被这样一说,倚风笑脸皮也是崩不住,大笑:“哈哈哈,我哪里是什么心上人?我可不是断袖!” “哦,是吗?” 青丝雪的声音越发冷了,这样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冷漠,反倒像生气。 青丝雪会生气? 怎么可能? 倚风笑说:“当然。” 那小妖精长吁一声,探出个头来。 只见她一个十字髻,中间用金色的梳子固定着,左右各缀着五色的璎珞玉石,尖尖耳朵,尖尖下巴。 容貌精致,肤色白皙,身长一掌。 橘色金线的标准式异国装束,灯笼裤裹住白皙的脚踝,上面银色的铃铛“叮当”作响。 “公子,可真是不好意思,我居然有看错的一天。”她灯火般闪亮的眸子歉意的看了一眼青丝雪。 倚风笑摸着下巴,感慨道:“小妖精好漂亮啊!” 那妖精耳尖一下子红了,身子却抖得像筛子一样。 “小公子……” 她歉意的眼神投过来,紧接着,倚风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是,有哪里不一样呢?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手脚都在,身体也好,他没有一点变化啊。 倚风笑有些不解,正对上青丝雪看过来彼岸花一样的双瞳,那颗终年平平淡淡的心却忽然猛烈的跳起来,就像是龙猫爪子刨坑一样,在他心上挖出一个个乱七八糟的坑洞。 更奇怪的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突然从脊髓处升起一丝丝异样的感觉,那春宫图的一页页从他大脑里一遍遍翻过,他整个人颤抖着,视线却一刻不离开青丝雪。 青丝雪自然发现了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倚风笑心中一高一低的跳着,听见他叫自己,面上红得发亮。 “丝雪君,我想亲你。” 青丝雪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轰得外焦里嫩,半晌回不过神。 “不要脸。” 倚风笑从来都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眼睛丝拉长般的一眯,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笑得娇艳非常。 “那就嘴好了。” 说着,轻轻凑上来。 他眯起的眼眸变得异常湿润,青丝雪双眸圆睁。 倚风笑盖住青丝雪的薄唇,那股奇异的感觉差点一举将他击晕,他整个人晕晕乎乎,仿佛灵魂出窍升到云间。 青丝雪原本血红的眼变成了暗红色,抱过他的肩膀,一把将他压到床上,轻轻舔舐着。那种舔舐是火热的,更像是毒药,黏黏糊糊之间,便落到心上深种,不想拔除,便整个身子都交给他了,任凭他操纵。 青丝雪眸中染上燃烧的火焰,一口咬在他白玉珍珠的耳朵上。 “咳咳,公子们……奴家还在。” 那妖精用手指捻着一滴茶水,洒在他们脸上,一只手捂着脸,娇羞气愤。 倚风笑大脑如同风吹过,一下子清醒过来,却又深陷于那暗红的瞳孔中,像是溺死在其间。 青丝雪眉头紧蹙,从他身上起来,看不清表情。 “说。” 那妖精双腿对折,低着头,跪在灯火下面,巴掌大小的折起来只有小小一团。 “奴家,是烟花易冷妖精。” 倚风笑仿佛忘了刚才尴尬的事情,问道:“烟花易冷,是个什么东西?” “奴家,不是个东西!” 说完,小妖精脸色一黑,随即用袖子轻轻掩面,继续说道:“我是一种小妖,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我们这种妖怪存在于万千男男女女之间。唯一的作用,便是让女孩子们爱上男人,然后,带我们死后,她便是个认真的妻子。” 倚风笑道:“我不太懂。” 小妖精眼神凌厉的睇了他一眼,道:“不懂算了。” 倚风笑从未被人如此看轻,面带讥讽的说:“你们这种小妖精,明明自己都讲不清楚!” 那小妖身体一抖,两颊鼓起来,肉馅包子一样,把脸一偏,冷哼一声:“你懂个屁!这世间还有人捕捉我们呢!!” 青丝雪道:“怎么回事?” 小妖精这才想起正事,将身子正了正,道:“事情,是这样的。” 正文 第十九章 烟花冷 我的名字叫做阿湮。 是一只烟花易冷。 这是一种什么妖精呢?很难说。 但是我知道,我们有一个悲剧而美好的使命,那就是让人产生爱。可是这份爱是很短的,和我们生命的长度一样,只需要几天,我们就会死掉,等我们死掉的时候,“爱”也就跟着消失了。 不过,千万年来,都是这样延续的。 缺少了情人之间爱的这些人,会变成丈夫、妻子,然后为了一个家庭,共同生存。 我们一直生活在一个美丽的海岛上。 巨灵树的枝干交织在一起,上面爬满了青苔和蘑菇,当然,也会有很多虫子,不过呢,我们相处得很好。 巨灵树实在是太大了,它茂密的枝干将这个小岛覆盖了起来,它承载的光是我们的养料,它粗壮的枝干是我们安睡的家园。 日出,日落,巨灵,长青。 然后,嚼着饱满的露水。 我问阿花:“能不能不吃露水?” 阿花长得很漂亮,一双露水珠子似的眼睛泛着日月的光辉,她白了我一眼,转身从树干里拿出一个长长白白的花瓣,说:“珍藏品,就让你吃上一口。” 我鼻子仿佛被勾住一样,眼里全是那瓣百合,伸手便抢过来,一口怎么够?我三两下啃掉一大半,等我发觉时,阿花居然在一旁微微哭泣。 我一下子慌了,这小气的阿花! 我将小瓣念念不舍的还给她,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很严肃的说:“你听着,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要扔了这片花瓣!!听见了吗?阿湮!” 我当时还有点懵,只知道愣愣的点头。 阿花却怒了,一把巴掌给我甩过来,大喝:“你要记住了!!” 我将那被折磨得蔫了吧唧的百合放在包里,阿花认真的看了我一眼,从树干上跳下去往更深的地方走了。 上面是巨灵树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叶片。 我坐在那个树干上,摸了摸包里的百合,往屋子里走去。 …… 晚上,月亮刚刚出来,一片绯红的云盖在了上面,我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是适合睡觉。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 阿花突然带着一群人冲入了我的房间。 阿花大喝:“将阿湮抓起来!!” 我睡眼惺忪,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我远远地看着她,问道:“阿花,你这是干什么呢?” 阿花好看的眼睛变得狠辣至极,她手一挥,立马有很多虾兵蟹将冲了上来,将我捉住。 我被他们捉得老老实实,背梗一阵酸疼,眼前的情景开始模糊。 我生活在这里,从来,一直也都是温柔愉快的,那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阿湮私藏毒物花瓣,奉大长老之命,将其逐出灵岛!!” 我听着她冷冷的话语,恨不得一口气撕了她,往日情同姐妹,原来真的会像那些风月话本里的一样,莫名其妙变成这个样子。 我被一路拖着往外,巨灵树的模样变得越来越小,在我的眼里化作一道天幕。 “到底为什么?”我问,“一朵花瓣而已,至于恨到这个地步么?大长老怎么会相信你的鬼话?为什么要驱逐我?” 她轻轻地把我拥在怀里,说:“他必须得听我的话,因为我是他可怜的妻子。”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身后是一片漆黑的海域,我来不及看天上的星子,我怕我的美梦会破碎,我怕我会死。 我抓着她说:“可我不想死!” 阿花抚摸着我的脸庞,温柔的说道:“你不会死。带着你那罪恶的百合瓣,离开这里,然后活下去。” “活不下去的,我会死的!!” 我多么贪恋这里的温度,离开这里,就是剩下死路了!! 她手里掐着一缕蓝色的微光,将我包裹,任凭我在里面哭喊,她只是轻轻一挥手,将我抛弃在天涯海角。 这还只是一个开场而已。 待我醒来,已经身处另一个海岛,这个海岛很黑,我见他顶上的怨气弥漫了整个天空,但是好像并没有人的样子。 忽然,那些怨气全部被吸收了,暖暖的阳光照到我的身上,我一下子哭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个姑娘出现在我面前。 她圆圆的脸庞很讨喜,腰侧却挂着一把骇人的杀猪刀。 “不要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她说。 我在她面前气呼呼的走动,将那铃铛踢得作响,道:“奴家受了委屈,还不能哭了?” 她空洞的眼在空气里转了几圈,依旧没有任何的焦距,道:“我最见不得人哭了。少哭些才好,我这眼睛就是活活哭瞎的。” 我一下子止了哭声,眼圈红红的看着她,问道:“你是个瞎子?” 她伸出手想要摸我,在那空气里抓了几把,问道:“明明感觉就在我面前,可是怎么都摸不到?” 我道:“你把手张开,奴家这就上来。” 她一脸写满了疑惑,待我跳上去以后,手掌一合将我捉住,摸了个透彻,道:“可是个小小人?” 我脸一嘟,翻了个白眼:“你这瞎子姑娘,这样说奴家,奴家虽然小巧,但是漂亮!” 她把我握在手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说:“漂亮这东西,顶个屁用!!” 我气结,半晌问她:“你能送我出去吗?” “出去?”她惊讶的问,“我一个瞎子,怎么能带着你出去?你看着大道上的结绳,那结绳的一头,是我的家。若没有这绳结,我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活瞎子。” 我叹息:“可是,我想回去。” 远远地,现出来一座小小的竹屋,看起来还挺大的,别致而精美,圈起来的小院寥寥的养着几只兔子,见有人回来了,也不怕,几个堆在一起,肥肥的挪动着。 “这是你家?”我问。 她想了片刻说:“是。你若想回去,我倒是可以帮你。不过,你想去哪?” 我高兴地叫起来:“灵岛!烟花易冷的灵岛!!” 她双眉紧蹙,想了片刻说:“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我认识一个人,他的话无论如何也会是知道的。” 我来了兴趣,虽然我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妖精,但是身为女子,八卦的基因是必须的!所以当我怀着无比热浪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她依旧灰色空洞的瞳仁。 此刻,她已经推开了那扇竹门。 扑面是淡淡的青竹气息,屋内很单薄的一丝兰花香,这时候才发现窗户哪里有一盆黄色兰花正在吐蕊。 一个人坐在屋内,见她进来伸手便将她拉过来。 那是一个瘦瘦弱弱却白净好看书卷气息的男孩子,说他是男孩子,是因为他长得并不算高,反倒像奶油弟弟一样的清新明亮。 他去拉她的时候,才看到了我。 他明眸剪水,嘴唇微掀,问道:“屠夫的朋友?” 她翻了个完全看不出来的白眼,拉过凳子一坐,道:“老娘不叫屠夫!这孩子是捡到的,想要去寻灵岛,我白瞎子找不到,你带她去看看。” 他活泼跳到她身边,把我一抓掀开,看也不看,伸手便去拉她,关切道:“你看看你,手这么冷,我把你的暖水壶拿过来,赶紧捂捂手。这小孩子,我稍刻再去送她。” 她笑了笑,馋嘴的问道:“今日做了什么吃的?” 他抓抓她的头发,任意的揉乱,说:“石锅沸鱼、琉璃丸子、玉米羹。你瞧瞧,我这才说一半,你这瞎子口水竟流下来这么长,真脏!” 我就在一旁,自虐一般的看着 ,虽然坐得端端正正,小腿肚子却不停地瘙痒,谁叫他们虐我? 可是,这种男人,坏坏的说着,却好好地做着,我就喜欢这种男人! 他嘴上说着无比嫌弃的词,却伸手想要替她温柔的拂去,可那屠夫岂是一般的女孩子?只见她空洞的眸子怔怔一定,身子一抖,那虚空的长线口水竟嘶溜一下被她吸回到嘴里。 他伸长的手无奈往回一折,捂脸悲痛道:“你这个万恶的屠夫!!!” 她有些得意的晃荡着,有些俏皮样子,看得他一阵欢喜。 而我,在桌上,无比郁闷。好在这样的日子并不是很长,因为第二天,我和那个白面书生便离开了这里,寻找灵岛。 我们两坐在同一条船上,也不说话,我感觉无比的尴尬,你瞅瞅那怨妇一样的脸,连我这种厚脸皮也被他折磨得没有办法。 我问:“小公子可是不愿送奴家?” 他拨着自己的水波,完全不看我,听见我说话,反应都是慢洋洋的,说:“恩。” 我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船已经不知道行到哪里来了。 他忽然转头看我。 而那张白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像是玉璧上的瑕疵。 他说:“你可是烟花易冷?” 我心中暗暗高兴,连忙收敛住自己的兴奋,装得十分矜持,道:“奴家是的。” 他头顶的黑色烟气绕着一圈一圈,等我再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他背对着我,脊背挺得笔直,那灰色的衣襟飘起,衣襟上的带子撩过我的脸。 他说:“可惜了,灵岛已经没了!” “……?” 我心中一顿,急切的拉起他的衣裳,喊道:“你说什么??” 他始终背对着我,淡淡的说:“灵岛已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灰烬。” 什么?化为灰烬?那么阿花呢?大长老呢?我还有那么多兄弟姊妹,我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苔藓,我想去见那些奔跑的动物……我想回灵岛。 呜咽一声,我看到了远远的灵山。 它青色的绿衣被包裹在一片碎掉的黑云里,黑色的烟雾像是一场噩梦一般,我跳到水里,游了过去,我的双脚踏上那片漆黑的土地,我深深的感到那焦灼的滋味连着脚底四散开来,我每走一步,便听见无数的兄弟姊妹的叫声。 疼啊!疼啊!!好疼啊!!! 我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他低头看着我,像是在看最低贱的蝼蚁,他说:“不用怕。很快,你也会死的。你们这种妖怪,根本就没有一点存在的意义。” “什么?”我抬头看他。 他的黑眸像是可怕的魔神临世,他伸手掐住我。 这个时候,我猛然明白,他想杀我!! 突然的,一个声音在我耳旁炸开。 “阿湮,活下去!!!” “阿花!!”我大叫一声,却发现熟悉的光芒包围了我,很快的,我就离开了灵岛。 正文 第二十章 寻人记 阿湮把身子放得端正了些,灯火将她的脸照得蜜糖一般,她抬头,道:“奴家的小故事就是这样了。之后,那男的便一直追我……” 倚风笑整理好刚才乱掉的衣物,从青丝雪背后探出个头来,红唇微肿,发丝也是凌乱的,他毫不在意,看了看阿湮问道:“我算是不明白,那男人好端端的追杀你干嘛?还有,你们那灵岛就这样毁了?你姊妹兄弟那么多,就没有一个活下来?” 阿湮叹了口气,说:“从那以后,我还真就没见到过烟花易冷,如果巨灵树还在的话,凭借日月精华,很快就会孕育出新的烟花易冷,只可惜连着那巨灵树都死透了。逃过这一次之后,我想去寻找烟花易冷,重新去找一颗大树,然后生出更多的烟花易冷。如果能这样,奴家这条贱命也算有了用处。” 就在阿湮说话的点,本来就削掉一半的蜡,猛然滴下来贴着她的衣边滑落。 “卧槽!!!疼死老娘了!!!”阿湮跳起来,热锅蚂蚁一般东窜西跳,一点也没有先前的稳重样子。 倚风笑不厚道的笑出声,眼光瞟到青丝雪那毫无变化的脸,继续往下,看到腰间的乾坤袋,明明按照那梦魔的指示往这边来了,等到了这里,他反而一点反应都没了。 倚风笑说:“阿湮姑娘啊,我们可不是你的小仆人,现在呢,我和这家伙要去找一个人,等我们回来以后,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行不?” 阿湮伸了懒腰,摆摆手道:“我去你包里睡会儿,等你们找到了,就叫我一声。” 青丝雪道:“不可。” 阿湮铜铃眼瞪过来,却见青丝雪一脸拒绝,无奈道:“好好好,受不了你,我去你袋子里行了吧?” 青丝雪这才点头。 倚风笑一旁暗自思索,这榆木难道开窍了?偏生看上了这……一掌大小的姑娘?真是重口味还带点小变态。 青丝雪觉察倚风笑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将雪刃背在背上,脊背挺得笔直,长长的须发规规矩矩的系好,用的是倚风笑红绸的带子,红底黑衣一尘不变,便是一张谪仙俊逸的脸也没有变过。 青丝雪背靠门延,将门打开,说:“收起你的胡思乱想,我们出去。” 倚风笑心中虽是千万个不满,却也没有说些什么,反倒是乖巧的出去了。 这个小镇四通八达,除去刚才他们待的那条街,还有三条长街,古色古香的街道镶嵌着一整块的青石板,街道两旁有两条小小的水沟,隔着一个石阶就可以进到各种各样的小店里。 而这条街更多的是各种各样古玩玉石,同样的也有很多原石璞玉,这种石头是要用来有钱人赌的。 一块石头的价格曾让无数的少年豪杰和名门贵族身败名裂,就算拿了同等价钱去赌石,也很有可能什么也切不出来;当然,也有一些毛头小子,凭借一块石头一夜暴富。总之,一切都得靠一样东西——运气。 两人一走上街,便感觉周围的气息变了。 火辣辣的、焦急的、好奇的……居然还有羡慕的,这是怎么回事? 倚风笑受不了那些千奇百怪的各种视线,更受不了那些走过的人两行鲜红的鼻血,抓着一个人便问:“你说说,我们可有什么异常?” 那人眼神依旧火辣,道:“前面街口有个画春宫图的,昨日出了一本新刊,画上之人正是两位公子啊。如今,得见两位真人,我……心中火热至极,恨不得……” 倚风笑怕他的污言秽语,连忙从馒头摊上抓个馒头,一下给他塞了进去。 “接下来的话,你不用说了。” 倚风笑不羁的笑着,明眸皓齿,白衣飞扬,如若妖神。 “丝雪君,我们去见见那不要脸的小朋友!” 青丝雪依他去了。 前面的街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而中间那小摊子上的主人正大声吆喝着,脸色红润,高兴至极。 “来呀,快来看看,修士断袖春宫图,五十文一本!!” “快给我两本!!” “我要!!我要!!!” “我也要!!!” “给我,给我!!” …… 哟,想不到这春宫图还买得挺好的。 倚风笑一扭屁股,挤进那人群之中,东挤挤西挤挤,终于挤到了那摊位面前。 那摊主一把抓着他,不满的说:“这位小公子,我这儿买东西是得排队的,你这样可是要得罪其他客人了。” 因为**了队,后面的人不满的目光像是利剑一样戳着倚风笑的脊梁骨,倚风笑从小便是混世魔王,如今落到这番田地,心中更是不满,一拳对着他的鼻梁打了过去。 只听见“咔擦”一声,那鼻梁活活断了,那摊主一抹鼻血起来,看见倚风笑的脸,立马吓了个哆嗦,跪在地上叫到:“哎哟,修士大爷,小人错了,饶了我吧!” 倚风笑一脚踩在他的摊子上,桀骜的笑着:“说你错在哪?” 那人连忙道:“小人不该记恨您昨日拿了我的春宫图……” 原来是这小小人! 倚风笑无语,感情这孩子记仇得厉害,一巴掌就要飞出去,这时,一个尖锐骄傲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条金色的鞭子横空飞来。 “大胆!!竟敢欺压百姓!!” 人还没有见到,那鞭子凌厉的攻击再次袭来,倚风笑原本躲过第一鞭,飞身正欲躲过第二鞭,就连嘲笑的笑容都已经准备好了,突然心脏仿佛被人抓住一样一阵抽痛,身子一下子顿了下来,硬生生挨了一鞭,顿时五脏翻滚,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鞭子不依不饶,又蓄力飞来一鞭。 这时候,青丝雪飞身过来,雪刃出窍,剑光将那鞭子活生生逼得退了回去。 青丝雪道:“出来。” “青前辈……” 那声音糯糯的却带着骄傲的劲儿,从人群不急不缓的出来。 贵胄的双襟紫衣,里层的颜色从白、藕色、丁香色、海棠红变化着,外挂一件浅紫衣,衣裳华丽的各种花朵绽放着,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是一朵菊花。骄傲的眼神,俊逸小公子一样的脸庞,若是穿一身金衣,当真是明晃晃的金乌。 金城贵胄紫,白家领骚风。 倚风笑颤巍巍的起身,一口血吐到青丝雪身上,那黑衣沾了血,只是颜色深了点,倚风笑笑笑道:“这颜色……真耐脏。” 青丝雪一把将他扶起,伸手在他身上大穴一点,为他输送灵力。 倚风笑道:“你们白家的人,可真是一点点礼貌都没有。” 白尔瑜道:“你这人,欺压百姓在先,还有理了?” 倚风笑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白家的人,向来都是狗屁道理全部留在娘胎里,出落得人模狗样,还要认个理?你们家的人,是不是,出门连爹都会认错?看看,路边上的那条狗,可是你爹?” 白尔瑜气得脸色一白,金色的打魂鞭又要挥来。青丝雪把雪刃一出,霎时打魂鞭的气势就弱了下去。 周围的人早就自发的离开这里,再瞧那摊主,老早一溜烟儿的跑了。 “青前辈,我尊你一声前辈,你为何要帮着这混账?” 青丝雪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看着倚风笑小黄狗一样的表情,道:“既然我是前辈,我的人,你也敢打?” 白尔瑜被那气势震慑得一动不敢动。 都说青丝雪为人谦和识大体,虽然冰冷至极,却从没有人说过青丝雪也会有这样的气势,在他的印象里,那个丝雪君就想高岭的霜雪,向来是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跟书里的正人君子一模一样,而如今,那双原本应该无比清冷的双眸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正当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犬吠从远处袭来。 “汪!!”倚风笑只觉得这声犬吠相当熟悉。 “汪汪!!!” 远远地,它黑色的巨婴般的头颅摇晃着,红色的大舌头似乎很欢乐的晃荡着,口水四溅。黑金色的皮毛闪闪发亮,狗脖子上巨大的金色项圈在阳光下耀人眼目。 倚风笑还来不及反应,一下跃到青丝雪身上,大叫起来:“卧槽!!丝雪君!!!天庭!!!死狗!!!” “啊啊啊啊啊啊!!!狗啊!!!” 谁知那白尔瑜反应更大,脚下一把抹油,飞快的跑了。 那天庭犬终于跑了过来。 倚风笑双眼紧闭,只听见江练澄笑道:“小公子还是这样呢。” 江云梦也跟着一笑:“练澄,你要知道这叫见狗怂!!” 青丝雪道:“不是见狗怂,只是见天庭犬怂。” “哈哈哈哈。”江练澄大笑起来,把狗往身后一带,他可是瞅见丝雪君那冰冷的表情的。 倚风笑自己也尴尬的笑起来:“哈哈哈,这真是笑话。我怎么会怕这畜生?” “汪!!” 倚风笑往后一缩,道:“抱紧我!!!” 青丝雪道:“已经抱紧了。” 倚风笑睁开一只眼,却见那狗亮晶晶的眼盯着他,尾巴甩得老欢。 倚风笑道:“还要紧一点……勒死我算了。” “哈哈哈哈!!” 江云梦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讲。” 倚风笑始终觉得,江云梦有一些变了,并不是以前那样一板一眼死磕的模样,更像是在梦魔梦境里阿二的模样了。 四个人回到了客栈,款款落座。 当然,天庭狗不准入内!! 江云梦叫来几个菜,青丝雪见那菜全都是鱼,便叫了几样点心。 江练澄问道:“丝雪君叫来这么多点心,会不会吃不完?” 青丝雪端起茶壶,给倚风笑满上,这才道:“不会。” 倚风笑笑得老甜了,他这人虽然最喜欢辣子,但是却对甜食没有一点点抵抗力,却又不喜欢鱼,活的、死的都是非常讨厌的。 青丝雪……倚风笑在心中慢慢念着这个名字,没想到青丝雪这人真的很好。以前,因为不怎么熟悉,觉得他这个人吧,古板、无趣,反正就和那夫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无趣极了,倚风笑最不喜欢这种人,优秀得太无生趣。可现在才发现,自己当年完全就是一双狗眼啊!放着这么好的丝雪君不用……倚风笑连忙甩甩头……什么时候觉得丝雪君好了?他到底哪里好? “又在乱想?”青丝雪问道。 问句!!青丝雪居然用了问句!! 倚风笑叼着杯盏火辣辣的看着他,就这么看着,还是觉得此人就是好。 “想你咯!”说着双脚摇摇晃晃起来。 “噗——”江云梦和江练澄双双喷出一口茶水。 青丝雪不经意红了脸,道:“胡言乱语。” 倚风笑逮着他脸红这一点,调戏道:“有本事你别脸红。” 青丝雪颜色不变,神色淡然道:“阳光照的。” “咳咳咳……”这下轮到倚风笑脸红了。 倚风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正好,各种菜色也都上齐了。 倚风笑叼起一块栗子糕,问道:“你们来这里干嘛?” 江云梦放下竹筷,道:“家主叫我们出来历练一下,顺便来扯扯你们的后腿。” 倚风笑道:“江离离这女人好生不要脸。” 江家两人本就知道他是一个口无遮拦的人,心中也并恼怒,说:“本来,四大圣地一直以来都是用的沿袭制度,如今,大部分的圣地已经衰败。所以现在剩下的三大圣地决定,对外开放,新招弟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以说,倚风笑没有一点点的惊讶,毕竟四大圣地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始终不愿将自己的资源分享出来,虽说当年老得要死的祖宗们心中想的是要多生孩子,但是实际上,走向末路已经是早就可见的事情。 如今做出这个决定大概可以让他们心疼一阵,可是,只要圣地依旧延续,家族依旧在,他们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吧。 在更在以前,倚风笑还仍是孩童的时候,四方圣地就喜欢把所有的孩童拴在一起讲习,偶尔也会邀请一些贵胄子女,但是始终都不愿意让其他修士到圣地里来。 青丝雪道:“这样也是好的。”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肉西施 几人把饭吃完,踏上了寻找花团雪的旅程。 说什么旅程,有点像胡诌,寻人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应该四处打听,这镇上人多,乾坤袋也没有指向其他的地方,想必这花团雪无论如何也是在这镇子上的。 果不其然,还没有打听几处,便有大汉道:“这不是隔条街上的猪肉西施吗?” 众人打量着这卖肉的摊子,摊主是一彪形大汉,络腮胡子一大把,看起来老实本分,思虑单纯。 几人打算坐下来慢慢聊,却感觉那凳子上油光厚实,那份心思便吞回肚子里了。倚风笑原本也是想坐的,可是这油腥味忒重了些,只好乖乖站在一旁,本想扶着那圆木,岂料那圆木上挂着两条猪下水,一下子讪讪收了手。 倚风笑瞧着青丝雪俊俏的脸庞和笔直的身段,活脱脱黑色大柱子,便调笑道:“丝雪君,你站直了让我靠靠?” 以前若是倚风笑开这种玩笑,青丝雪定然是老僧入定姿态,可如今,青丝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夺了魂魄,对付倚风笑的小黄段子,越发娴熟。 青丝雪眼眸微动,淡淡的眸子扫过来,道:“怀里?” “噗——”倚风笑和江家子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倚风笑指着青丝雪鼻尖道:“丝雪君?你真是丝雪君?你青家老脸还要不要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青丝雪依旧是淡淡的,问道:“靠否?” 倚风笑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往日里同你开些玩笑,你莫要当真。这两个大老爷们,当街扭扭捏捏的,看得我鸡皮子疙瘩渗得慌。” 青丝雪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双唇紧泯着,半晌涩然道:“你从来不记事的。” 倚风笑哪里管他说些什么,人家那大汉等得不耐烦极了,倚风笑这才陪着笑问道:“这位大哥可告诉我们,这猪肉西施何等人也?” 那大汉将手里的两把大刀交叉相磨,发出“琤琤”的声音,莽声莽气的说:“喏,就在隔壁一条街上,断桥柳树下,有一个猪肉摊子,就是你画上的那个姑娘。她杀猪的技艺特别高超,连我这等粗人都要佩服。我以前还不服气,觉得她抢了我生意,大闹过一场,我走到那断桥边,只见她手起刀落,游刃有余,那姿势一个帅字!更何况人家还是个瞎子,哪里能够不佩服?而且,长得也好看啊,若不是家中已有母大虫,我都想娶了她。” 汉子说起自己心里的那些事,不由得伸出又粗又硬的大掌摸了摸后脑勺。 江云梦思量着,半晌问道:“她眼睛怎么就瞎了?大哥,你再仔细看看,是同一个人吗?” 汉子虚着眼睛又看了一眼,拍案到:“肯定是同一个人!只是这画上的人眼睛还没瞎!你说那好端端的姑娘,就白白没了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多可惜啊!” 倚风笑接着问:“那她每日都会来吗?” 汉子盘腿坐在油亮亮的木墩上,道:“不是,她赶集的时候才会来,平日里几乎不来的。说起她,我又想起一段风流佳话了。你知道我们这镇子,有个李员外,家里有个独子,叫李君随,是个愣头小子,自打见了猪肉西施便一见倾心,每天都在那断桥柳树口守着,气得李员外差点撂了老腿子!” 倚风笑道:“那我们可以去李员外家打听打听。” 汉子摇摇头道:“你们早些年还行,很久之前,这李君随便不知道去哪了,有人说,他肯定是遇害了。这种事,谁又说得准?” 片刻,清晨的食客们来了,青丝雪看着纹理分明的排骨道:“麻烦来两根排骨。” 汉子一听,高兴极了,利落的切下两块正排,又用大刀“砰砰”切成小块,用牛皮纸包好了,道:“公子,弄好了。” 青丝雪接过牛皮纸,一点也不觉得油腻,伸手递了银子。 “先回去。”青丝雪道。 倚风笑看着他提着那油滋滋的牛皮纸,问道:“他们江家的狗,让他们自己养去,这么好的排骨,还是炖汤我们吃才好。” 江云梦没想到青丝雪竟是个这样喜欢小动物的人,道:“丝雪君,二狗的食物劳您破费了。” 没错,江家鼎鼎大名的天庭犬,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二狗。更可笑的是,江家养了一大摞的天庭犬,每一条狗的名字都叫二狗! 青丝雪似有些迷惑,道:“这不是给狗的。” 倚风笑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思路,凑到他身边与他并排道:“买给谁的?” 青丝雪眉眼低垂看着他,道:“你。” 倚风笑一想,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好好吃一顿,若是半路嗝屁了,他岂不是不好交代? 倚风笑道:“丝雪君,真是个心思细腻贤惠的人儿。” 这语气,说不出的怪异,带着几分调笑,带着几分戏谑,带着几分羡慕,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 青丝雪道:“呵。” 几人又回了客栈,打算吃了饭再去李家打探一下。 刚一回客栈,青丝雪便和客栈老板耳语几下,一头扎进厨房里。 江练澄拉着倚风笑的衣角,道:“丝雪君,莫不是下厨去了?” 江云梦道:“看起来挺像的。” 倚风笑道:“我们三,不带狗,看看去。” 原以为江家子弟不屑于做这等乱了礼数的事,等倚风笑回头一看,却看见两双玉石般闪光的眼睛。 两人道:“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倚风笑:…… 于是三人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往厨房里去了。三人变成三只肥胖金黄的小蜜蜂,在梁上找了个好位置,认真地看着。 江练澄道:“丝雪君,姿势真好看。若天山雪莲,若竹节挺拔,若星辰傲月……” 江云梦道:“似家里的老母鸡!” 倚风笑道:“窗含西岭千秋雪,厨房贤妻似母鸡。” 这时,青丝雪眸光一凝,各种食材拍案而起,雪刃现,剑光闪,食材应声切成完美的大小,落入白瓷的碗碟中。 江练澄两条蜜蜂腿“啪啪啪”鼓起掌来,小眼睛满溢崇拜之情:“丝雪功夫真了得,你看那藕切坨,大葱改刀,菱角切块……一样一样的,大小均匀。” 江练澄道:“哼,可惜不是女儿家!” 倚风笑道:“你们说的是青丝雪,也不怕他听到?” 两人立刻吱了声,继续看起来。 那锅上热着水,已经“咕咕”的冒起热泡,青丝雪熟练的见排骨往下过了一次水,再将汆过水的排骨用热油煎着,加入葱姜蒜木姜子等煎着爆出香味,再加入清水好生炖着。 紧接着,青丝雪身上灵气乍现,而那火光变得更加猛烈。 倚风笑笑道:“这丝雪君也是个好玩的人,这灵气原来还能这样用?妙哉!妙哉!” 青丝雪突然转了过来,眸子往梁上一看,依旧是百年不变的清泉似的,发丝也依旧妥妥帖帖,没有丝毫的凌乱之感。 三人赶紧藏起胖胖的蜜蜂身体,在梁上扭来扭曲,倚风笑被挤得难受,感觉快要断气似的,道:“我们不是依旧变成蜜蜂了吗?为什么还要躲?” 两人猛然想起这事,身体一僵。 江练澄道:“哈哈哈……” 江云梦道:“哼哼哼……”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那菱角子和莲藕也下了锅,随即那一整锅的汤水又换了一个锅。 众人定睛一看,这不是丝雪君的炼器炉吗? 说起青丝雪,不仅是最年轻的大成修士,更是炼药的天才。在这个大陆,大成的金丹修士不好找,炼药师更不好找。宁愿得罪一百个修士,也绝不愿意得罪一个炼药师。 所以,四方圣地恨得没有多生几个丝雪君。想必,若是丝雪君将来结婚生子,儿子女儿也是被四方圣地争抢的宠儿。 虽说,倚风笑当时大成的年纪比青丝雪还要小上几分,但是却因为后来入了魔修,这四方圣地哪里还记得? 而此刻,那炼器炉却成了熬汤的锅炉。 这炼器炉也是十分厉害,才十分钟左右,一碗汤色清淡,藕色粉嫩,排骨细腻的莲藕排骨汤便好了。 正好,那红泥炉子上温的红薯粥也好了。 三人立马撑着小翅膀回到房间,片刻,青丝雪端着木盘推门进来,店小二也在外面,送上一大桌的菜。 青丝雪将莲藕排骨放到倚风笑面前,又将其他的菜都往江家二子那边推了推,道:“吃吧。” 倚风笑得了殊荣,受宠若惊道:“我怎么好意思?” 青丝雪不咸不淡的说:“我今日买的肉,叫厨房做的,你再不吃,半路定会饿死。” 被这么一说,倚风笑反倒释然,心想,若是不吃,也是个喂狗的命,这香酥又炖的烂烂的小排和粉嫩的粉藕,若是喂狗多可惜啊。 心里想着,欢喜的吃起来。 青丝雪见他没了芥蒂,自己也就坐下来,拿着筷子挑了两个清淡的菜嚼着,二十下,不多不少,又喝了一口粥。 倚风笑碗里排骨很快见了底,好吃得眼睛眯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道:“好吃啊!” 青丝雪面上不喜不悲,嚼着白菜,忽的眸光抖了一下,叹息,刚才少嚼了五下。 青丝雪缓缓道:“食不言。” 倚风笑屁股扭了一下,呵呵笑起来。 青丝雪继续道:“好好坐好。” 江家二子一句话不说,只好扒饭,心内叹息,我们还在这里呢!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玉嵮秋 “破阵,风笑。你们都过来,明日你们便要去青家讲习,为娘有些话还是得告诉你们。”陌羽衣有些踟躇,又叫奴婢把公子们的行李打点了一遍。 虽说陌羽衣这人有些粗枝大叶,但是一颗为娘的心却是闪亮亮的。 倚纤尘知道自己媳妇儿的性格,也不指望她能够说些很厉害的话,就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倚破阵是大哥,如今十五,却是个愣头小子,老实巴交的,简直是浪费这一脸倚纤尘的俏模样。 二子倚风笑,十四年华,已经褪去之前的婴儿肥脸,长得像陌羽衣,俊逸非凡,又有些飘飘欲仙之感,不喜世家子弟那套白花花的衣衫,挑了套红底黑衣,自是多了一丝邪魅。仔细看,是张让姑娘家心动的脸。 只可惜乡野里养惯了,像个田间的野兔子一样。任何人都是逮不住的。 倚风笑与倚破阵都过来了,四个人围着桌子,开始了简单的谈话。 家奴端上来几盘点心,倚风笑一心就扑上去了。 倚破阵问道:“母亲、母亲,讲习可会很辛苦?” 陌羽衣想了想,从倚风笑的狼爪里抢过一块枣花糕,道:“当然。” 倚风笑问道:“夫子出的问题可会很难?” 陌羽衣爽朗一笑道:“我当年只得罪过一个夫子,为难破阵的应该最多一个,而倚风笑,你的话,最少都会有两个!!” 倚风笑哑然,问道:“母亲,你以前在青家都干了什么?” 倚纤尘端起茶入口,道:“她呀,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得罪了个遍,现在青家还放着她当年抄的那几十本家规呢,我这还有本珍藏的,你要看吗?” 倚风笑冷汗道:“我拒绝!” “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青家梅花坊。 因为是秋天,梅花还没有绽放,到处是光秃秃的枝干,大概的美景便是那树杈上随风飘来飘去的家规布条了。 青城将青丝雪叫到房内,对他说道:“丝雪,若是倚风笑倚破阵过来了,无论如何,你都要帮他们一把,特别是倚风笑这孩子,若是夫子为难于他,你看着帮一下,论辈分你也应该叫他一声弟弟。” 青丝雪白衫云缎,梅花腰封,脊背笔直,器宇轩昂,清冷的说了句:“是。” 随后便离开了。 青丝雪与倚风笑本就是见过的,四方圣地的孩子,十五岁以前各自学习,十五岁开始便会统一讲习。 除了能够多学一点之外,主要还是促进四方圣地的和谐。 青千须看着自己的二弟,缓缓坐到他身边,问道:“瞧着你很高兴?” 青丝雪看着天上繁星道:“没有。” 青千须却似乎有所感慨,道:“我不在,你可还开心?过两天,我就要除妖去了,多了这么多孩子,你寻一个聊得来的,我怕你寂寞。” 青丝雪想了很久,说道:“一路走好。” 青千须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中闪现一个不太真实的想法,道:“你是在期盼为兄走?” 青丝雪点点头。 青千须:“……” 终于到了第二天,青丝雪身为梅花坊的主人,是要去接一下的。 梅花坊,青码头。 这里虽然被叫做码头,其实并没有多少船只,反倒是一整片的荷塘,到了秋天,这里的人便要下去泥塘里吃藕,这藕粉嫩好吃,炖汤最宜。 倚家兄弟还没到,青丝雪便一个人站在岸头,看那些枯掉的荷花。 秋日还没有完全的到来,荷花虽然大部分都枯萎了,却留下了很多莲蓬,黄色和绿色交织在一起的河岸,倒是有几分趣味。 这时,远远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水上走着,他的足尖轻轻点在荷叶上,翻身一摘,怀里捧了一大把莲蓬。 他大半个脸被莲蓬遮掩着,发丝飞扬,翩若游鸿,一袭黑衣红底,腰上坠着长长的璎珞环佩。 只见他越来越近,伸手便去摘莲蓬,片刻,手里便捧不住了。 他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红伞,“哗啦”一下撑开,适逢大风吹起。 他便乘风而来,立于青丝雪面前,见面便是一个清尘的微笑。接着,将手里一大把莲蓬塞给青丝雪一大半,自己却掏出白生生的莲蓬子,将中间绿色的线一拔,往嘴里一塞,清脆的嚼起来,一脸满足。 此人正是十四岁的倚风笑,风华少年。 倚风笑问:“青家小哥,这莲蓬可是认了主人的?” 青丝雪淡淡的说:“认了主的。” 倚风笑丝毫不在意的说:“还好我分了你一半,这下我们一起被骂吧。” 果不其然,那藕花的主人原本叫了人要来挖藕的,一过来就见到两个小子偷了自家的莲蓬,追着就要开骂。 倚风笑一手抓起青丝雪,拔腿就开跑,等甩开了那人,青丝雪问道:“何不御剑?” 倚风笑呵呵一笑道:“跑着才好玩嘛。” 青丝雪就这样看着他,也不说话,倚风笑就把手里剥好的白嫩嫩的胖小子喂到他嘴里,见青丝雪慢慢的嚼起来,奸诈的笑道:“方才你只是抱着这莲蓬,现在你吃了莲子,可是坐实了与我同流合污的罪行。好吃吧,我可没有骗你哦。” 青丝雪:“……” 倚风笑笑得直拍大腿道:“你这人,真好玩!!!” 青丝雪:“……” 青丝雪把他手一拉,一捧的莲蓬哗啦掉到地上,对上倚风笑惊讶的眼神,青丝雪道:“我叫青丝雪,带你回青家。” 这大概是青丝雪人生中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了。 “是是是,你是青丝雪。青家二哥哥,鼎鼎大名。我呢,是倚家的二子,叫倚风笑,你要记着哟,我这人吧,最讨厌别人记不住我了……” 一路上,全是倚风笑一个人絮絮叨叨,青丝雪偶尔会搭几句话。 虽然梅花坊里没有开一朵梅花,荷花也全都凋谢了,但是,青丝雪却觉得啊,很好了。 青千须问他,可是高兴? 他其实很想坦然的回答一句:是的,高兴极了。 等两人回到梅花坊,倚破阵已经快要急疯了,见倚风笑回来,首先飞扑上去,泪眼婆娑道:“笑儿啊,你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 倚风笑受不了大哥的婆婆妈妈,将他从身上剥下来,道:“我叫青二哥哥带我出去晃了一圈,无碍的。” 谁知倚破阵像是死了爹娘一般的嚎啕起来:“你怎么可以叫其他人哥哥?” 倚风笑:“……” 青家祖宗从内堂里出来喝到:“梅花坊,岂是可以大声喧哗的地方!” 那青家祖宗脸大而方,皮肤皱皱巴巴,神情严肃,一把铁拐杖在地上杵得“砰砰”作响,看起来十分瘆人。 青千须也跟着从内堂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往倚风笑身上爬的倚破阵,轻轻一笑。 倚破阵被青家祖宗的气势吼住,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憋着却不敢说一句话。 青家祖宗最看不上这种没事就哭哭啼啼的男孩子,声音严肃的喝到:“男孩子,没个顶天立地的样子!” 众人被喝住,一时之间不敢出一言以附,安静至极。 突然,一个很轻蔑的“呵”从倚风笑嘴里传出来。 倚风笑将自己哥哥护在身后,笑着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倚家的孩子,再不济也不是你这种皱皮老妖怪可以呼来喝去的!” 青家祖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想他青家纵横多年,四方圣地里也是站足了脚跟的,从来没有一个小辈敢这样同他说话……其实青家老祖算漏一个——陌羽衣。早在更多年前,陌羽衣便差点将青家老祖直接气死了。 青家祖宗大喝:“混账小子!!” 倚风笑道:“你们青家人不是不说脏话吗?你身为祖宗却带头违反家规,又该当何罪?原来,你们这青家堂堂正正写的这四万条家规都是用来看的吗?可笑至极!!” 青家祖宗的脸色黑了又黑,锅底似的。 青家祖宗道:“给我关进柴房里,两天不许吃饭!!!” 说完,青家祖宗铁拐杖狠狠地地上一杵,扭头走了。 倚破阵拉拉他的衣服,担心的看着他,说:“弟弟……” 倚风笑此刻还在心中恶狠狠地诅咒那老头子最好扭头扭到腰,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也不敢怎么使性子,便让那些青家奴才押了下去,一把给扔进那又脏又臭的柴房里。 倚风笑在里面打量着环境,感叹道,还真是简陋,该有的一样没有,就只有个小窗。真该让天下人看看这青家的柴房,这才是黑暗的聚集地! 想了很多,肚子一会儿就饿了,此刻,倚风笑心中不由得伤感,早知道就多吃点莲子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从小窗里透出来一丝丝星光,倚风笑就看着它,感觉到它在引导自己体内的气息,虽然平和,却依旧很饿。 这时候,倚破阵过来了,他焦急的从窗户外往里看,叫到:“笑儿!笑儿!” 倚风笑有气无力道:“哥,我好饿。” 倚破阵当然知道他饿,连忙说道:“我给你带了碗莲藕排骨汤,你赶紧喝,对了,还有饭。” 说着,递了个檀木盒子过来。 “弟弟,我现在得走了,你吃完把盒子藏柴房就行。”说完,倚破阵就走了。 也是,若是被发现倚破阵给他送吃食,指不定没事就有事了。 倚风笑将盒子打开,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碗莲藕排骨汤,上面撒了些葱花,看起来非常好吃。 倚风笑赶紧咬了一口藕,虽然味道怪怪的,但是很好吃啊!! 片刻,那莲藕排骨便见了底。 外头,月光正好,星辉满堂。 青丝雪走在通往厨房的路上,正巧姬夫人也过来讨些汤水。 姬夫人有些意外,摆了个妖娆的姿势问道:“二子,好端端来这里干嘛?” 青丝雪淡淡的说:“无事。” 姬夫人撇见他手上密密麻麻的烫伤,一时惊讶道:“二子,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青丝雪摆摆手道:“练剑伤的。我先走了。” 说完,往着反方向走了。 姬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感叹道,二子都会撒谎了,未尝不是坏事。 想着,高兴的往厨房里走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韶华逝 第二天天微明,倚风笑便被放了出来。 而青家祖宗说到底不过也是一个老人,兴冲冲去接万里女儿飞来的信,高兴的打开一看,气得更是不行。 老头子,善待我二子,否则我扒了你的梅花坊。 “大逆不道的混账!” 嘴上说着,却还是两行泪珠子掉着,摸了一把胡须继续往下面看着。 老头子,多年一别,我很想你啊。 “傻孩子……”说着,伸出手将眼眶边的泪珠一弹,又拿出个绣着丑丑的花的绢布,一把擤了鼻涕,感叹道:“还是该多抄抄家训,怎么就和别人家的屁蛋孩子跑了,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我这老头子?哎,以后叫那些夫子多罚罚他们这些小辈,不然一个个都往外走了……” 他提笔写道:有时间回来抄抄家训。 说着一把拍在那鸽子背上,鸽子振翅而飞。 …… 话说,倚风笑从那柴房里一出来,便像个放出监狱的泥猴,一点也记不得这四万多条家规,整个梅花坊成了他的玩具。 倚破阵看着倚风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谷粒,问道:“弟弟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倚风笑咬着唇,将手中的谷粒一颗颗撒好,又寻了一个箩筐,用梅花枝支着,梅花枝上又用绳子系着,他拉着倚破阵躲起来。 倚风笑做完这一系列事情,道:“虽然不是寒冬,但是捉个麻雀还是绰绰有余的。” 倚破阵前些日子受了青千须唐僧般的谆谆教诲,此刻也变得有些小心,他拉了拉倚风笑的衣摆,道:“梅花坊可比不得咱们静夜里,不要贪玩,若是被那些夫子看到,指不定又是一顿责骂。” 倚风笑一把勾住他的脖颈,朱红唇一裂,道:“怕啥?怕天怕地,可不是咱静夜里的好男儿!” 倚风笑眼神一勾,眼角弯起来,瞥见那梅花树后面躲着一个青衫少年,便伸手将他招过来,谁知对方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咬牙转身跑了。 倚风笑将绳子往倚破阵手上一放,三两步跃到青衫少年的面前笑嘻嘻的问道:“你跑什么啊?” 青桔欢一下子被他吓到,怔怔的说不出话。 倚风笑瞅着他委屈的眼神,心里憋笑,问道:“你叫个啥名字?也是来听讲习的?” 青桔欢低着头,手指搅着袖子边,支支吾吾回答:“我叫……叫……青青青桔欢。” 一口气疙疙瘩瘩的说完,抬头看倚风笑,却见对方眼睛十分亮堂,比天上星星还要亮,说不出来的好看。 青桔欢说:“我认识你,你叫倚风笑!” “呵呵,我的名号这样响亮!”倚风笑摸摸下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好意思。 青桔欢也跟着笑起来,一片儒雅和缓的说道:“混世魔王,倚风笑。” 倚风笑:“……?!你个小孩子,好的不学学些什么?” 青桔欢微微拱手道:“算辈分,我也该叫你一声哥哥。” 倚风笑豪爽的一拍他的肩膀,就往怀里拥着,笑道:“可以啊,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倚风笑的好弟弟!” 又忽的狡黠一笑问道:“你若是叫我哥哥,还不得气死你那两个哥哥?” “那叫风笑?”青桔欢脸皮薄,就像那水晶的饺子皮煮开后透着的红润一样脸红起来。 倚风笑一锤定音道:“这就么定下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各种话题论着说了个遍,越发觉得趣味相投,直到正午了,倚风笑才想起自己那牵绳的哥哥,暗道一声不好,赶紧辞了别,回去找哥哥去了。 倚风笑心想,这下哥哥得火冒不止三丈。可是远远瞧着他和青千须相谈甚欢,一脸的高兴和崇拜。青千须这人和青城家主有几分相像,生得淡雅高洁、桂树兰芝,似天上皓月一轮,虽然年方二十,却已经有“千须公子”的美称,是个很厉害的人。 倚风笑刚过去,青千须便微微颔首相告。 倚风笑也点点头,回之以笑。等他走后,一把拉过倚破阵问道:“你跟他关系看起来不错?” 倚破阵一个暴栗捶下来,双臂抱在一起,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弟弟,不知道又勾搭哪家的小姑娘去了,竟把哥哥一个人留在这里!” 倚风笑一听,坏了。连忙解释道:“我方才遇见青家小弟,套近乎去了,以后还得靠人家抱我们呢!” 倚破阵:“呵,我信你的鬼话连篇!” 倚风笑道:“真的,真的!” 倚破阵咧嘴一笑,道:“青家小弟不一定靠得住,我觉得青千须的大腿就挺好抱的。” 倚风笑翻了个白眼,无奈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正说着,忽见远处云边的天亮得通红,七七八八个少年少女也不知道谁是中心,只觉得那一片亮得逼人眼睛,恍若天神。 他们往近处走着,倚风笑瞧着却觉得只是一群普通的修士。那走在前面的一席贵胄紫衣,身为男子却恍若神仙妃子,华丽的菊花在身上显出富贵姿态,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贵气,当真是菊领风骚。 后面的白衣胜雪,一竿青竹簪子绕着青丝万缕垂下温润的风情,一男一女飘过来,原来是江家子。 再定睛一看,后面的男男女女一片红衣似血,倚风笑也是没见过的,只觉得那一片红衣才是人间绝色。 女子身姿妖娆,谈笑间飞花万般,胭脂色的内单衬着大红的外袍,说不完的风情万种。其中两子孪生,发髻如同一张脸上劈开似的,一个发髻左边,一个发髻右边,一个左边梨涡,一个生在右边,都是天真国色。 而那些都不算事,落在最后面的那红衣男子才是天之盛颜,大红的袍子,黑色的衣带,发丝用血红的珊瑚珠子坠起来,偏生冷漠的面孔掺着一丝苍白,眼神轻佻之间落到眼尾那颗朱砂痣上。 倚风笑拉着倚破阵,欢喜得跳起来道:“唷,好漂亮的人!” 那人耳朵轻轻一动,空洞的眸子也跟着扫过来,面无表情似的,呼气见已经不在倚风笑脸上停留。 倚破阵也是看直了眼,仔细琢磨着道:“论清冷不及青丝雪,论妖艳不如姬夫人,论美貌还不如你了!” 倚风笑啧啧嘴,伸出手指摇了摇道:“非也,非也,我虽然夸他漂亮,可是他不及我帅啊!!哈哈哈!!!” 倚破阵无语道:“笑儿,你还有一个地方一定比他厉害!” 倚风笑头差点没扬到天上,说道:“夸我!夸我!” 倚破阵将自己的地儿让给刚来的青丝雪,只听见青丝雪轻轻地说:“不要脸起来特别可怕。” 倚风笑:“……” 倚破阵哈哈大笑,差点滚到地上去,手上牵的那绳子跟着他的动作一拉,那箩筐“啪”一响盖在地上。 三人走过去围着那箩筐一圈。 倚风笑用手戳戳那箩筐道:“你们猜这里面有鸟吗?” 说着,那箩筐里“叽叽咋咋”的叫起来。 青丝雪道:“没有。” 倚破阵指着青丝雪大笑:“你是不是傻?” 倚风笑把那箩筐翻出一个小小的缝隙,袖子往上卷一卷,白嫩嫩的手往里面探着,倚风笑眼睛眨呀眨,片刻从里面揪出个鲜红色的毛球,那毛球纤细的筷子腿一蹬一蹬的,头顶一圈白毛,小眼睛溜溜圆。 倚风笑和它大眼对小眼,倚风笑有些欢喜,对着两人说道:“你们说怎么吃它?” 那鸟儿一听要吃它,挣扎得更厉害了,扯着尖细的嗓子“叽叽”的大叫。 倚风笑觉得它叫声难听,便伸手想要捂住它的嘴,那小鸟也不是好惹的家伙,张口便是一啄。 倚风笑道:“哚,这脾气不得了啊。” 于是轻轻弹了一下它的脑门,然后肆意的揉弄着,正想笑笑,却发现那头顶的一撮白毛不知道啥时候掉了个精光,红艳艳的头顶……秃了一块,倒也是醒目。 倚风笑把鸟拿去两人一看,说:“这鸟毛可能是假的,不然怎么就掉了?” 倚破阵:…… 青丝雪:…… 这时,天边又一次红了过来,刚才那倚风笑夸赞的漂亮美人再一次踏云而来。他依旧风度翩翩,发丝没有一丝凌乱。 他往周围一扫,定睛道:“把它给我!” 他的眼神凌厉,有着不可言说的威压,红衣似血,人若斜阳。 倚风笑问道:“可是在说我手里的小红?” “小红?”他眉头一皱,眼下朱砂仿佛滴落的血液,“他是我的灵宠。” 倚风笑看着眼前这个手一样大小的鸟儿,只好乖乖的给了他,道:“你可得好生看好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善良的给你。”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位比他还要“貌美”的人,思考着这句话的真实性,半晌道:“多谢。” 倚风笑抱拳道:“在下倚风笑,敢问兄台名号?” 他道:“红家长子,红璃堔。” 那鸟儿离了手飞快扑过去,两眼泪汪汪,红璃堔将它抱起,看了一眼,目光聚集在它头顶秃掉的一块,哪里原本应该是它象征性的白毛,如今…… 红璃堔问道:“这毛……” 倚风笑也不慌,道:“你说这鸟一身红毛,怎么那白毛就轻松掉了呢?我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它自己粘的假毛!” 红璃堔:…… 红璃堔找到了鸟,微微道了个别,又天神一样的走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韶华逝二 四方圣地把所有的有名望的世家子弟都聚拢过来,然后由各家夫子教导。 一时之间,梅花坊里有着朗朗的读书声,可把青家祖宗高兴透了,直夸这些苗子好。 青家的作息也是极有规律的,辰时起,亥时睡,休息时候不允许随意走动,至于这一条是写在那飘来飘去的梅花上的哪里,估计除了青家祖宗和青丝雪没人能记得住。 这样的作息对于倚风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 再加上,青家为了促进各大圣地未来继承人之间友好的关系,便将各家子弟都随意分配,很巧的是,倚风笑和青丝雪分在一起。 隔壁便是倚破阵和红璃堔,再隔壁一点是战神连城之子连袖和青桔欢…… 倚风笑曾去女生的居所偷窥,那脚刚落到墙上,一个冷冷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梅花坊女生居所,禁止男生入内!” 倚风笑笑着道:“我把脚收回,你让我看一眼行不?你可有喜欢的姑娘,我分你半分地,青家二哥哥,你就饶了我这一回,行不?” 青丝雪一把雪刃出窍,衬得冠玉的脸庞越发白皙,他的白衣飘扬,衣带在身边却是服服帖帖的,仿佛画上去的一样。 青丝雪道:“不可!把你的那只脚收回去!” 倚风笑被他搅得心思全无,只好收了脚道:“青家二哥哥,你这样可就不够意思了。以后,你我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生生管着我?该说你贤惠,还是刻板顽固、不懂变通?末了,我觉得没意思,算了,我去红璃堔那去玩会儿。” 说罢,提脚便走了。 也不顾红璃堔在否,身子软软的就从窗柩外探身进去,手摸着那柜子,蛇一样窜进去。那脚刚一落地,便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儿叫了。 倚风笑也看不见那鸟,对着里屋喊道:“哥,红璃堔,我来看你们了!” “弟弟弟弟!!!” 倚破阵一阵烟似的冲过来,两眼泪汪汪,道:“咋就不能分在一起?笑儿,你在那边还好吗?习惯吗?青丝雪闷吗?” 倚风笑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在那小木桌上将茶壶拿过来满上,砸了一口茶香道:“刚才我去女生那边晃了一圈,一只脚才刚踏上去,他便剑指着我,非要把那只脚退出去,我也是服了他。” 倚破阵一想,这样不好啊,才刚一来,便将青丝雪得罪个透彻,以后还咋办? 倚破阵道:“你瞅瞅你,出了家不规不矩,把那青家祖宗和二公子得罪个服服帖帖,以后谁保得住你?” 倚风笑自己也想了想这个严肃的问题,正好看见红璃堔拿着一堆书出来,面色冷漠,便指着他,笑道:“咯,就他喽。红家的人总该能保住吧。” 那红璃堔此刻也在看他,对他的话不予评价,只是轻轻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倚破阵惊讶道:“你跟他又不熟,他为何要帮你?” 倚风笑白了他一眼,伸手捞来些瓜子,放在嘴里磕着,道:“谁说我们熟了?” 倚风笑呵呵一笑,拖着倚破阵出去闲逛着。 梅花坊的小路弯弯曲曲,很有雅致,他们二人便将附近的屋子寻了个遍,还有几个人在屋子,倚风笑三言两语将他们说服,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女生的居所处去。 青桔欢年龄稚嫩,却也是爱玩的年纪,同样爱玩的还有连袖、江浪青等人。 几人踏在剑上,唯独倚风笑一人撑着红伞。 倚风笑道:“冲啊,今日便要瞧瞧姑娘们的芳颜!” 江浪青笑起来,他妹妹江离离还在里面呢。 青桔欢完全就是来凑热闹的,不知道为何,只要他在身边,就感觉可以跟着闹一闹。 “站住!” 果不其然,青丝雪就在那空中站着,发丝飘起来,仿若谪仙玄女,眸子也是淡淡的,雪刃出窍,泛着微光。 倚风笑倒踩着那红伞,在空中定着,笑道:“你可无聊?我特意带了些人过来,陪你聊聊。” “梅花坊规定,男客不能靠近女客居所。” 他青丝不乱,身上也规规矩矩,就连站着的姿势也是夫子教导的那种,一模一样,纹思不变。 雪刃闪现的光芒将众人制退,他道:“你们都要跟着他干?” 此刻东来西往的剑光包围住这里,青丝雪若入世的佛陀,手里掐着莲花印,立于正中央。 倚风笑道:“丝雪君,你就跟我们一起闯了这里,多好玩!” 青丝雪眉头一皱,那些光线更是猛烈的纠缠起来,向着倚风笑扑去,倚风笑也不躲,立于那伞之上,霎时空间震裂。 众人只觉耳膜一阵疼痛,连忙护身。 这时,远远地蓝色衣衫袭来,万剑出窍将倚风笑包围起来。 青家祖宗一看那包围圈里的人,恨铁不成钢道:“又是你这顽童!竟敢在梅花坊私斗,所有人全部关禁闭!!倚风笑给我关十天!!!” 青丝雪眉头皱得更深了,将雪刃收了回来,道:“爷爷,是我……” “关你何事?这顽童就该好好治治!!” 这时,天边又是一道红光飞快划过,那人风姿翩翩,立在青家祖宗面前,原来是红璃堔。 他不卑不亢的说道:“青家祖宗,看在我面上,就饶过他们如何?” 青家祖宗见到红璃堔,略有思索。 这世间本就是三足鼎立,要说起四方圣地,也必须得服从红家。毕竟更早些年间,天地初开,魔物横行,世间出现了几位太祖建立了人间界、修真界,随着太祖的命运牵扯,一位太祖入魔,建立了魔界,天地格局这才分出来。 而修真界太祖原本姓红,随后收养四子,这才分家出了四方圣地;而人间界太祖建立了王朝,一统人间界。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青家祖宗多少得给红璃堔一些薄面,不然两家脸皮撕破,也是极不好的。 青家祖宗脸色难看,将衣袖一挥,倚风笑随之打入禁闭室。 “其他人责罚可免,倚风笑禁闭十天,谁都不许求情!” 说着,彩云一踏,再次飞走。 红璃堔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缓缓挪脚往林子里去了。那红色的秃顶鸟儿化作一个少年,在他耳边叫到:“主人,为何要替那小子说情?” 红璃堔说:“你去看看他还好吗,若是缺什么,你就送过去。” 那鸟儿可不高兴了,在他身旁绕来绕去的说道:“不要,不要,鸦青才不要去见那小子,你瞅瞅鸦青头顶的毛,现在还秃着!” 红璃堔眼神越发阴翳,道:“去。” 鸦青被他吓住,只好点点头。他可是打心眼里明白自己的主人,地狱里的魔神可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呢。 又化作一只红鸟,扑腾着翅膀往柴房里飞去了。 而这边,倚风笑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他翻了一下前几日藏好的木盒子,却发现那里早就空了,想来也是大哥来收了,也就没多想。 一个人在柴房里,倚风笑就透过那个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美名其曰,思考人生。 大概是这柴房的风水特别好,不到半日,他的金丹结得越发闪亮。 大约下午的时候,红璃堔和倚破阵过来了。 倚破阵实在是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基因,整个人都是絮絮叨叨的,话多个不停,手还不停地捶着那墙壁,倚风笑觉得若是他再捶个几天,这墙壁定会轻易的碎掉。 而红璃堔却是带着淡淡的讽刺,语气一点也不觉得和善。 “也不知道你究竟逗青丝雪,还是真的色胆包天?你捅这么大的篓子,谁替你补得上?” 倚风笑在房里笑道:“好大哥,你就替我补一次呗,以前在学院里不是替我不过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吧。” 红璃堔道:“傻样。以前不告诉你名字就怕你惦上这红家的名号。” 倚风笑道:“你就舍得弟弟?” 红璃堔一声冷笑道:“舍得。” 一旁的倚破阵反倒叫起来:“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看起来关系很好嘛。” 倚风笑呵呵道:“大哥,你猜。” 气得倚破阵又是一阵捶墙。 红璃堔道:“我们走了,一会儿让人给你送点吃的来。你该好生反省着!” 在他两都看不见的地方,倚风笑茶花一样笑着摇摇头。 过了片刻,一个木盒子缓缓出现在窗户上,来人用手敲了墙三下。 倚风笑高兴的扑过去,将那木盒子端下来,惊讶道:“呀,是上次那个盒子!” 窗外的人一声不吭,倚风笑也只瞥见一块白色的衣角,认不清到底是谁,压低了声音用外面的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那个谁,谢谢啊!!” 倚风笑感觉那衣角顿了顿,好像失了气力一样,离开了。 倚风笑这才打开食盒,里面端端正正一碗酸萝卜老鸭汤炖了山药和海鲜菇,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开。 下面一层里面全是各种点心,萝卜糕、枣泥糕、桂花糕……一样选了一点,品种倒是挺多。 没想到红大哥这样细心,嘴上说着恶言恶语,实际上却是相当好的。 大概在晚上的时候,倚破阵过来了,带了一只烤鸭,将盒子收了回去。 那几天,星辰漫天,正如同倚风笑的好心情,紧接着,倚风笑已经到了举世无双的大成之境。 等到十天后,倚风笑再一次出狱。 只见他脸色红润,走路带风,越发好看……貌似体重上重了五斤……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李君随 吃过饭以后,四个人便寻着李府去了。 李府并不算难找,好歹也是镇上最显眼的大头,就在东街口。 只可惜,东街早就衰败,青草横生,不复当年盛名红灯绿酒,就连这当年富豪的李家也已经衰败。 李府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上长满了青苔,门口的灯笼只剩下一盏,却也是如同虫蛀过一样的荒凉。 门上的红漆也都开始纷纷脱落,倚风笑上前敲了几下,那门自己便开了。 四人跨步入内。 里面院子都已经全部荒凉,当年草木疯长参天,池子里的水很久没换了,显出墨绿的草根和一股臭味,里面已经没有鱼,早就被这样的池水给熏死了。 绕过前厅,就到了大堂。 桌椅全都是乱的,什么也没有。 这李员外家怎么就破败成了这个模样? 倚风笑这样想着,四人又继续绕着,却见后院一间小小的厢房里飘出一缕薄薄的烟雾,像是有人上香时候用的那种。 江云梦一手拉了江练澄道:“那边有情况!” 青丝雪也跟着点点头,几人向着厢房走去。 却见里面是一耄耋老人,见到他们有些吃惊,连忙把房门带上走出来问道:“公子们来李府干嘛?” 江练澄走上前去,道:“老人家,我们是来找李员外的。” 那老人本就长者青花眼,听见他们说要找李员外,眼里浮出一层水雾,将房门打开,让四人进去。 “老爷,早就没了啊!” 四人正好进去,却见着那屋里放着几个灵位,正中的正是李员外。 李员外面前放着香炉一个,上面有着一茬香,刚才他们见到的烟雾就是这香雾。 老人家咳了几声,缓缓道:“李家……到头来……一个都没能剩下啊!” 说着颤巍巍的扶着桌子,猛烈的咳起来,像是要把整个肺咳出来。江云梦立马上前拍着他的背,希望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他摆摆手,一脸迟缓道:“老毛病了,我这把老骨头,本来就是要死的人。” 倚风笑抱拳,道:“敢问,李员外是如何逝世的?” 老者双目含泪道:“大概三十多年前,李少爷失踪了,老爷便派了很多人去寻,却一直没有消息,后来有一天,一个少年称见过小少爷,我们便去寻找,等回来的时候……那个时候,老爷便躺在家里死了啊!!” 说道伤心处,老泪纵横。 他接着道:“我守在这里这么多年,就是相等小少爷回来……看来啊,少爷也回不来了啊!” 江家二子连忙安慰着,老人很快也就平息下来,将几人送出门。 四人走在路上,倚风笑始终在想事情,一句话也不说。 青丝雪却忽然停了,问道:“你在想什么?” 倚风笑被他突然的话语惊到了,有些手舞足蹈道:“也没什么啦,只是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 倚风笑摸着下巴,道:“说不上来,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总感觉怪怪的。” 青丝雪道:“若是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买些点心回去吧。” 倚风笑便寻摸着街上的糕饼店了。 这条街上有个很著名的点心铺,叫和果。据说是宫里的大师傅出来开的,一块点心贵得死人。 但是,那点心的模样不管是口味上还是外形上都是一等一的漂亮。把梅花蜜饯剪碎了和在面里加上甜的莲蓉,再做成梅花瓣的样子,漂亮极了。 倚风笑道:“这个,这个!” 青丝雪叫店小二拿了十个包起来,又选了些其他俏模样的,用油纸包好了。 这时忽见外面走进来一人。 贵胄紫衣,骚气菊花,一条打魂鞭挂在腰间,唇红齿白。 张嘴便是:“又是你这小子!!” 倚风笑看了他半晌,道:“啊,原来是你这王八羔子!” 白尔瑜脸色一沉,一条魂鞭“刷”的袭来,倚风笑见势一躲,在地上滚了一圈,破窗而出。 那店小二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原本想大喝几声,却见那清冷少年一锭黄金放在桌上,心想也是惹不起的人物,赶紧收了钱,把门关了,躲在里面。 倚风笑始终见招拆招,毕竟对方是小辈,也不好和人家实打实。 倚风笑道:“你是不是被狗咬了?” 白尔瑜甩着鞭子,似一条游龙,一时没听清他说些什么,问道:“什么?” 倚风笑一跃到附近的一颗树上,站在树梢上,轻轻踮脚,花瓣似的飘下来,一脸带着笑道:“我见你这狂犬病发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得让你爹治治啊!!” “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蛋!!”他这一次像是来真的了,打魂鞭一甩,刚才那棵树便“轰”然变成糜粉。 倚风笑咋舌道:“看你长得姑娘似的,怎么偏偏就是个母夜叉?” 白尔瑜的脸黑了,眸上一圈血红,那鞭子带着风劲恨不得杀了他才好。 “我今天便要为民除害!!” 这时,雪刃光芒闪现,倚风笑觉得青丝雪好像动了杀机。 青丝雪立于倚风笑身前,银发飞扬,红瞳染血,手握雪刃,威武非凡。 “我跟你说过的,我的人,不能动!” 那白尔瑜本就年幼,被青丝雪气势一震,手中鞭子都握不住了。 “青丝雪,你为何护着他?” 此刻那人群中又缓缓走来一人,丰神俊朗、眼神阴翳,一把大刀背在身后。 白尔瑜连忙跑到他身边叫到:“舅舅!” 青丝雪面色淡然道:“连袖。” 倚风笑当然记得这张脸,这张不可能忘记的脸,毕竟,眼前这人可是亲手将自己砍死的呀。 连袖阴翳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在倚风笑身上,眼神也发凌厉,像是地狱里终日不见阳光的黑暗,他道:“你敢欺负我连袖的人,可想过怎么死?” 倚风笑道:“我可不喜欢屎这个玩意,你若喜欢,自己拉就是!” 连袖的脸色越发阴沉,白尔瑜看着自己舅舅的脸觉得有些害怕。 连袖的眉间一挑道:“你别像个娘们一样躲在青丝雪身后,有本事出来一战!” 倚风笑翻了个白眼,道:“卧槽,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更何况,你歧视女性,当年就不要要命似的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啊!!” 连袖笑了。 白尔瑜连忙揉揉眼睛,他这舅舅居然笑了!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从没见过舅舅除了阴冷、阴翳以外的任何表情,他这个舅舅,做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毫不留情,向来就是冷言冷语,如今对上这混蛋,不仅占不了便宜,虽说话说得不那么好听,却有一种小孩子斗嘴一样的感觉。 青丝雪道:“连袖,今日就算你与我一战,你也是赢不了的。” 连袖道:“谁说过要赢你?丝雪君。” 说着从手里把白尔瑜鞭子一抽,对着倚风笑飞身就是一鞭,青丝雪雪刃出与他交战,谁知那鞭子长了眼睛一样抽在倚风笑的小腿上。 顿时,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腿上密密麻麻的袭来,倚风笑一摸脊背,却发现后背上一层冷汗,紧接着,一阵铁锈味冲上鼻翼,热腾腾两条鼻血便流了出来。 正在交战的两人瞬间停了下来,青丝雪立在他身前,伸手就去捂他鼻子,关切的问道:“疼吗?” 原本倚风笑是不怎么疼的,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哼哼起来:“疼啊,好疼啊!!” 江家二子连忙找出干净的布条给他鼻子堵上,这才告一段落。 连袖道:“今日之事也算有个了结。” 接着摸狗一样的摸着白尔瑜的头道:“以后若是受人欺负,就像今日一样还回去!” 倚风笑无语,感情还成了这连袖的现身说法? 青丝雪将他扶起,问道:“可还走得了?” 倚风笑看着脚上的血痕,努力站了站道:“还好。” 青丝雪作势便要抱他,倚风笑连忙躲开道:“喂喂喂,丝雪君,你的清白还要不要啦?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多难看啊!” 江云梦道:“平日里搂了抱了这么多次也没见你有多尴尬。” 忽的,一个十字发髻的头伸了出来,福了个身,一本正经的说:“奴家认为,以前这小公子是个不懂的孩童,如今懂了一点,反到知羞了。” 说完,眼睛闪动着彩虹般的光芒。 倚风笑被这样一说,脸皮更是厚得比城墙,就伸手让青丝雪抱着了,一抱上去觉得越发舒服,竟流着口水睡着了。 江云梦与江练澄不知看了多少次这些没羞没皮的模样,反到没有一丝惊讶。 只有对着那小小人,问道:“丝雪君,这个是?” 青丝雪低头看着倚风笑粘在自己衣襟上的口水,眸光淡淡的说:“烟花易冷的小妖。” 阿湮从青丝雪包里出来,顺着雪刃跳上江练澄的手心,大家闺秀一样坐着,道:“你们好啊。咦——背上背的是什么?” 江云梦将那画卷展开道:“这是花团雪的画像。” “啊!”阿湮惊讶的捂着嘴,又发现这样不太优雅,连忙轻轻咳了几声,“这不是瞎子姐姐吗?” 阿湮继续说:“我不会认错的,这就是瞎子姐姐。” 两人四目相对,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画中城一 这镇子有个皇帝御赐的名字,星辰夜,说的是一到了夜里,从高处眺望下去,仿佛是透过镜子看天空一般。 沉寂的墨黑色卷了万家灯火,却都不够明亮,没有太多的人声鼎沸,反倒是一片寂静,这镇子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夜里可以听到浪涛拍击崖壁的声音,可是依旧是黑色的,身处其间,不觉入世。 在这样泼墨的夜色里,青丝雪坐在窗前,眸光不知道扫向哪里,桌上还放着方才给倚风笑换药的布条,已经干涸了,阿湮坐在窗前,一双秀气的足尖有意无意的划过橘色的灯火。 她托腮道:“公子在想什么?” 青丝雪看着外面躲在树上的倚破阵,只一眼就略过了,半晌才道:“没什么。” 阿湮站起来,盯着他的瞳孔,拍了拍衣服,纵身跳到油灯的边上,身上的铃铛撞到边上,丁玲的响一声。 “公子,你有心事。” 青丝雪叹了口气,把油灯往里面挪了一些,怔怔的看着那染血的布条。 阿湮道:“公子为何不扔了这些布条?” 青丝雪没有出声,从木案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阿湮忽的说:“就让奴家为公子卦一卦!” 青丝雪依旧不理他,拿着书的指尖往后拨着书页,那夜里带着一丝干燥的凉风。 阿湮从背后拿出一个黑色的龟甲,装模作样的摇起来,嘴上念念有词,须臾,将那龟甲摊在手上,凑到灯下一看,叹道:“公子,可不是个好命的。” 青丝雪斜眼看她,道:“和解?” 阿湮把那两枚铜钱往身后一放,严肃的说:“公子,最殷切想要的,怕是要好事多磨。” “嗯。” 青丝雪一点表情也没有,将书页往后一翻,忽的瞅到一句话,指节一下子白了,随即往后一翻,和着凉风看向黑压压的天空。 死而后生,破而后立。 阿湮见他脸色越发不好,问道:“你别吓奴家……” 青丝雪将书合上,雪刃背在背上,道:“你去倚风笑那,我去看看。” 说着,黑衣消失在墨鱼汁一样的夜色里,阿湮探头一看,黑夜里依旧有流光闪现,她知道,那是青丝雪的剑。 两个房间的墙上有一幅山水画,明眼是做装饰的,可是中间却有半掌的空隙,阿湮头伸进去,努力爬了过去,好在中间的那堵墙并不厚,片刻,她就看到了正躺在床上的倚风笑。 窗户外吹进来一阵阵凉风,阿湮偏头一看,那里,坐着一个灰袍少年。 她瞳孔睁大,缩在洞里不知道是退还是进。 他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化,依旧是文弱书生奶油小生的模样,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弟。 他轻声跳到屋内,嘴上含着一丝冷冷的笑意。 他看了倚风笑一眼,道:“真是不错的材料。” 阿湮心中恐惧极了,她知道若是她出去一定是必死无疑,可是偏偏青丝雪又不在,难道,他故意将青丝雪支开了? 想到这里,身子一沉,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拿出一张画卷,只是轻轻靠近了倚风笑,飞快的,那床上之人已经不见。再一看,那画上多了好几个人,江云梦、江练澄、倚风笑,他们甚至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变化。 不可能啊,若是修真之人,不可能警惕性这样低,难道发生了什么? 他眉眼笑着,看着墙上那副山水画,说:“对啊,因为有你啊。” 说着,只感觉一阵巨大的掌风袭来。 “卧槽!!” 等阿湮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抓在他的手上。 他挑眉道:“喔~你倒是继续跑呀。” 阿湮咬牙,大喝道:“你到底把阿花怎么样了!?” 他将画卷放在腰上,道:“死了,还能怎样?” 他眼睛眯起来,舔了舔嘴唇道:“你当初不是扔下她跑了吗?” “我……” “对了,你当时不该跑的,毕竟灵岛……是她毁的,你应该亲手杀了她才对!” “混蛋,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不含一丝感情的抚摸着她的脊背,这种抚摸,就像是冷血的毒蛇在背上爬一样。 “你果然还是太小,你可知当年,是那个叫阿花的妖精背叛了你们灵岛。” 阿湮怔住了,阿花真的背叛了灵岛?生、死,都曾说过交给灵岛的妖精,会自己毁了栖身的土地吗? 阿湮脸低垂着,发髻遮住了脸颊,她说:“我不相信!!!” 他若有若无的笑了,起身就往外走,跃出窗户的那一霎那,一只大雕接住了他,背脊很大,展开像是天边的一朵云。 “你信不信,与我何干?” 他依旧是恶毒的话语,只是手上越发用力,活活将阿湮捏晕过去。 “我回来了。” 他对着漆黑的夜空说道。 “倚风笑!!起来了!!” “练澄,我说了对这种人就不该温柔,你直接一脚飞上去,他定然就醒了。练澄,你让开,我给他一脚!” “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好?他还是个病人呢!” “练澄,你太心软了,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应该我来。” 说着,江云梦一脚袭去。 倚风笑原本就觉得耳边絮絮叨叨,活像两只母鸡在叫,紧接着一阵腿风袭来,条件反射的往旁边一滚。 “戚,让你逃掉了!” 倚风笑跳起来,指着江云梦道:“卧槽,你这是明晃晃加粗的报私仇!你这人莫非属鸡的?满肚子小鸡肠肚!!” 江云梦道:“就你这张吃过屎的嘴,迟早让二狗咬死你!” 倚风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道:“说就说,别发放二狗!!” 他们现在身处树林,周围草木并不繁盛,草被也很少,看起来像是郊外,再往前面看一点,是一座很繁盛的宫城。 倚风笑问道:“这里是?” 江练澄耸耸肩,随意在地上一坐,道:“这里……很有问题。我方才仔细看过,同一只鸟在我面前飞过三次,它们的路线完全一样,起初我还以为是意外,可是后来仔细看过,才发现实实在在的同一只。还有这土地,明明看上去很湿润,手往里面探一点,却发现完全是干的。” 江云梦补充道:“不仅仅是这样,我刚才趴在地上听到水声,然后绕着这土地走了几圈,却发现无论往哪个方向,都会回到同样的地方!” “唔~所以你们刚才是想扔下我跑了?”倚风笑不依不饶,作势要打。 江练澄立马扑过去,一脸谄媚:“倚前辈!没有的事!!” 倚风笑哪里想要真打,只是做做样子,不料这二愣子似的江练澄过来求饶,只好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此刻,倚风笑开始仔细的想着他们说的话。 这么一想,又忽的想起江离离所言,不由得出声道:“我们……莫不是在……画中?” “啊?” “你们仔细想一下,这种虚晃的质感,如果不是方才你们说探到土里依旧很干,我还以为有人将我们困在鬼打墙中,可是顺着这个方向一想,我们就很有可能在画里。” 江云梦惊道:“这天下有这等画工的人,难道是……江离离?” 江练澄道:“可是,江离离捉我们干嘛?难道他一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 倚风笑也觉得说不通,但是那直觉上若有若无的指向让他始终觉得江离离来了。 “难道她早些年就喜欢我?” 江练澄:…… 江云梦拍了拍江练澄的肩膀,轻声道:“就当没听见狗吠。” 倚风笑道:“我们先进城里看看。” 两人点点头。 这座城是真的很大,若说是画出来,恐怕是不会有人相信的。这威武的宫墙,建筑翘起的檐角,红砖灰瓦,金碧辉煌,远远望去的皇宫,却怎么也到不了。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那皇宫是一道屏障,也就是这幅画的末尾边角,只要往那边走,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而皇城下的这条街也是相当精致,各路行人的神情仿佛他们是真的活着,还有这些房屋,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仿佛真的来到了皇城根。 倚风笑三人在街上走着,走完一遍又一遍,虽然这种行为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但是摸清了所有的边界也是一件不坏的事情。 其实,还有一点,就是路上的人根本察觉不了他们。大概是因为,这幅画是他们的世界,所以根本看不到倚风笑几个人。 江练澄走着,皱眉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就感觉那么惊悚呢?” 江云梦把他往身边捞一捞,让他靠得更近,柔声道:“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江练澄看着他,心也跟着平静下来,道:“嗯。不怕。” 倚风笑用传音问江云梦道:“他……不知道你就是阿二吗?” 江云梦难得没有跟他怼起来,而是轻轻地说:“他,并没有那段记忆。” “哦。”倚风笑慢慢的闭上眼。 青丝的作用啊,便是就算死了自己,也要让对方活着吗? 忽然觉得有一丝丝苦涩。 倚风笑站在这大街上,风是凝固的,就连气息都是凝固的,一尘不变。他忽然有些希望青丝雪也在这里,就走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这样的希冀很快就被一声大喝打碎。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画中城二 “你说说,这卖人口子的生意还好做不?”张三摸着桌子边,一只手敲在桌面上,不停地摇头。 李四见他脸色不好,连忙闪声往一家酒肆里走去,道:“大哥,那些话咱门先不说,先进去吃一顿。” 张三见有人请他,心中也是乐意的,便随了他,入了大堂,点了山珍海味,气得李四青了一张脸,又不好发作。 李四道:“大哥,你不用担心,门路你先打探好了,我这里还有一批货,等着晚上给你运过去。” 张三道:“也行。我已经联系好下家,让他们在城东破庙里等着。干完这一票,我就随你嫂子出去浪一段时间,最近皇帝老儿查的紧啊。” 李四叹道:“谁让那小皇帝登了基,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不是差点就烧到屁股了吗?” 张三道:“行,吃饭!吃饭!不谈论那些个伤心事。你呢,做完这一票想干嘛?” 李四咬着筷子头,眼睛颤颤的,有些微弱的秀气,道:“不知道。拿了钱,过一段算一段吧。” 店小二很快将饭菜端上来了,满满一桌像是皇帝的宴席,两人也不再说话,吃起饭来。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就离开了。 李四从倚风笑面前走过,笑嘻嘻的入了巷子,又绕着巷子走了几圈,钻身入了一家后院。 倚风笑道:“跟上他。我们去看看,这画里究竟画了些什么。” 江练澄奇道:“为什么就是他呢?” 倚风笑道:“画画,都是根据画师自己的记忆来的,越是记得清楚,画得越是仔细,你见方才那两人,面部相较其他人来说更加清晰,就连手上的六指都记得,想必一定是渊源极深的人。” 江练澄恍然大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也多亏别人看不到他们,就算大摇大摆的进去,也是没有关系的。 他们跟着李四的步子,进了那家院子。 里面是一家小院,“国”字排列的小屋,中间有一条水流,大概是从皇城的护城河里面引过来,中有柿子树,几乎已经没有叶子,红得发软的柿子挂在上面。 江云梦道:“没有想到在皇城根下还有人贩子这种事情。” 倚风笑道:“切,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李四三拐四拐进了一个房间。他手摸着墙上的凹凸,然后找到一个点,狠狠地按下去,那石墙应声打开,里面出现了一条小小的通道。 然后他慢慢的走下去。 “啊啊啊!!” 突然从洞里传来一阵叫声,吓到李四整个人一抖,心中大概已经知道了什么事,连忙跑下去,大喝道:“王五!!住手!!!” 王五那张狠厉的脸转了过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呸,你来了。”转头对着刚才惊叫的那人笑道:“小子,你真是捡回一条命。” 江练澄看着他,哭到:“太残忍了……” 江云梦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只是画而已。”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心中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只有他明白的,江练澄实在是太温柔了。 “呵。” 地上的男子轻轻地笑了句。 他全身**,看起来不过七八岁,一头黑发上粘着各种白浊,身上的皮肉看起来一点伤也没有,但是修真的人却可以轻易看出,里面的骨头一寸一寸全部被折断了,他双目没有一点神采,像是一个美丽的玩偶。 李四眼里满目的悲痛道:“对不起……” 他知道拐卖儿童本就是一件坏事,可是他从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嘴唇干裂,道:“你是坏人吧?” 李四没想到他突然这样说,一愣,半晌涩声道:“是……” 他将好看的头偏过去,道:“坏人就应该有坏人的样子,这样惺惺作态,我会觉得恶心的。” 李四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把外衣脱下来给他披上。 “你好好的,我叫个丫鬟过来。” 他道:“不用,给我一盆冷水便好。” 李四出去了,片刻给他打了一盆温水,也算是给这个孩子一点点安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李四王五把一群小孩子装进麻袋里,在塞在马车的底板里,这才算是将一切做好了,装成出城的百姓。 到了城门的时候,官兵过来盘问,王五便把李四身子一压,道:“官爷,我娘家人疾病,我们连夜回去看看。” 那官兵狐疑似的盯着李四,见他长得还算清秀,便调笑道:“你拉个兔儿爷回去,不是摆明了气死你娘子,干脆留下来让爷乐呵乐呵。” 王五凶狠的眼睛露出一点凶光,但还是装作一副温顺的样子道:“前些日子,我哥正好从尚书府带了这兔爷来,我喜欢得紧,官爷就通融通融。” 说着,一大锭银子递了上去,那官爷用牙一咬,便下令开关了。 “带着你的兔爷赶紧走。” 王五赶紧驾着马车走了。 那路上有些黑,李四便拿了一盏灯笼照着,走了大概两炷香,就到了城东破庙。 张三老早就在那里等了。 见两人来了,连忙挫着手,迎了上去,问道:“可带来了?各家的马车都在这里等着了。” 李四下了马,道:“各家的货可都看好了?” 张三觉得今日这地没有选对,总感觉阵阵阴风袭来,脖子上有些悚然道:“都选好了,上了那马车,就可以拿钱了。” 李四打着灯笼一看,那马车真是漂亮,金色的车辙和檀木制的窗户,就连窗上的雕花都是那样的细致好看。 李四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看的马车呢!” 王五一拳头轻轻敲在他头上,道:“这是大户人家的马车,这些娃子过去也算是找了个好人家。” 李四眼角湿润,道:“我是坏人吗?” 他从小家境贫寒,丧父丧母,一直跟着王五偷摸拐骗为生,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倒是王五做尽了坏事。 王五看着他道:“怎么问起这个问题?” 李四看着正在搬孩童的张三,摇摇头:“突然,不想过这种生活了。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我想回去了。” 王五见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道:“好。” 忽见天边月亮压下来一头,云边窜过来一个阴影。 三人抬头一看,惊到:“那是什么?” 那影子窜得飞快,须臾之间,已经立于他们面前。 扎着两个圆圆的小髻,一条红绳坠着月牙的璎珞。刘海下那圆滚滚的眼睛折射着橘色的月光,一席妃色的长袄子,脖子上挂着大大的银制的环,环上玉石叮当,却不显庸俗。 “呸,原来是个小屁孩,吓死老子了!”张三看着那人,见对方是个小孩子,便想将她也卖了,大赚一笔。 她足尖轻点,飞身跳上马车顶,道:“你们是人贩子?” 此刻孩子们已经全部入了那顶金色的马车里,他就在窗边,有些发笑的看着那个约莫五岁的小孩。 “看起来很傻。”他轻轻说。 旁边的孩子见他说话,也都围过来,因为眼睛被蒙住了,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问道:“哥哥,外面怎么了?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嗯。来了,大概。”他轻轻地说。 修士的身体就是好,就算是每一寸骨头都折碎了,只要有时间,也可以轻易的恢复,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三四分。 ……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她背后那柄巨大的杀猪刀。 “既然是人贩子,那就可以杀了!” 她这样说着,像一道红色的月光,迅速穿行于他们之间,她虽然人小,却已经尽得家族武艺的精髓,若是对上几个修士,可能还不行,但若是平常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她并未下杀手,只是飞速的用刀柄在几人脖颈处一敲。三人都软绵绵的倒下。 她道:“不堪一击。” 说着,就掀了那金色马车的挡风帘。 只见,那挺宽敞的马车里坐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少年,七八岁,黑发披散垂在洁白的脚踝处,他抬眸,是一双漆黑不见光的眸子,身上一件发白的灰衣,在车里瑟瑟发抖。 她说:“没事了,出来吧。” 他看着她,轻轻一笑,点点头。 她环顾四周,问道:“就你一个人?” 他点点头,想要起来。 可是他刚一站起来,就倒了下去,她伸手探去,道:“你全身骨头碎了,难道还要本姑娘背你?” 他不语,只是看着她。 她力气很大,干脆的一把将他背在小小的背上,哀叹道:“个奶奶的,你怎么这么重?重死本姑娘了。” 她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个极其隐秘的山洞,一点也不温柔的将他放在干草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他盯着她的衣服,半晌道:“江……妃色。我是个孤儿……” 她看着他书生白面的样子,不知道为何总感觉他是在哭,于是小小的身子将他一抱,道:“不要怕,我叫花团雪,是个好好人。” 江妃色闭上眼,靠在她身上。 “哥哥,可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同样被拐的小孩子凑到他身边问道。 他们的声音很小,带着些恐惧,糯糯的软软的。 他道:“嗯。” 孩子们都很高兴,道:“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他们三三两两抱在一起。 这个时候,他轻声说:“不过,她只能救一个……那就是我!”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画中人一 你想要力量吗? 可以变得强大,可以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呢,只要有力量…… ——如果有力量,我当然愿意要啊,毕竟我现在有名字了嘛,我叫江妃色,你知道不知道? 原本就是冬天,那个晚上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一早起来,整个树林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霜雪,整个山洞里面已经不见了花团雪的身影,江妃色身子已经大好,他穿着薄薄的外衫,一脚踩进那堆起来的雪里,冰冷和麻木顺着脚踝爬上头顶,落到黑发的稍上。 他继续往前,吐出一口白气,脚仿佛没有知觉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继续往前走,只是觉得沿着她浅浅脚印的方向,或许能再见她一面。 正当他这样想着,她踏雪凌霜,妃色的袄子和环配叮当出现在他面前。 “可冷死了,你出来干嘛?”她这样说着,把陷在雪里的小白腿一拔,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等过了那树林,回到洞口的时候,她便从背后把抢来的黑色毛裘往他身上一扔,红着鼻头道:“你穿得太少了!本姑娘去给你抢了一件。” 他欣喜若狂,将那毛裘裹上,在她面前晃着,问道:“好看吗?” 她本来就才五岁,纵使早熟,也只是在修炼上。她白眼一翻,道:“好看,跟个长毛黑狗熊一样。” 江妃色哪里管她的冷言冷语,觉得很暖和,这样便是很好的了。 忽然,洞外草丛一动,一双红色的眼睛出现在草边。江妃色拉了拉花团雪的衣袖。 只见她刀光一闪,吓得那些兔子立马逃了。花团雪也是个傲气的,心中万万个不爽,迈着外八的步子气势汹汹的冲出去了。 她妃色的袄子在雪地里极好认,她身形矫健,却带着一股莽夫之气,圆圆的讨喜的婴儿脸颊,虽说看起来很凶,但是却很傻气。 过了一会儿,她提着兔子耳朵,头发凌乱的走了进来,她脸上还有几道抓痕,身后的杀猪刀闪闪发光。 那兔子凶着三瓣的嘴,小腿一蹬一蹬的。她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将兔子递给他。 她眼神瞧着洞壁,不自然的说道:“本姑娘祖上就是个杀猪的,当然也杀兔子,不过,没想到你个大哥哥似的人居然喜欢这白兔子,我就送给你养着呢。” 江妃色把那兔子按在怀里,抚摸着它的皮毛,半晌道:“我会好好养的。” 其实,他真的是想把它吃了。 不过,养着吧,也是好的。 那兔子仿佛能通人话,听他不吃自己,便四腿一伸,大爷似的瘫在他黑色毛裘里。 当真是谁捉的就什么样的兔子。 他看着兔子歪着两牙轻轻地咬着自己的手指,道:“既然要养,何不起个名字?” 这下红了她一张脸,道:“本姑娘是屠夫,屠夫,你懂么?就像爹说的,大字识不得!你叫我起名字?我就只能把童年时候村里的玩伴名字全部说个遍。” 他笑道:“说罢,我选一个。” 她脸红红道:“铁柱、狗蛋、钢蛋、脚丫、二狗子、三毛……可有看上的?” 万万没想到,她名字还算美好,玩伴却相当朴实…… 他无语道:“算了,既然是雪天捉的,就叫雪儿算了。” 雪儿,团雪,雪色。 她霍然一笑道:“你们读书人可比我这等莽夫好多了,取个名字都是好的。” 他道:“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他看了她一眼,很是绵绵,道:“我身子已经好多了,可以离开了。” 她道:“也好,若是你有什么好去处,就去吧。若是将来混不下去了,就来海角天涯花家找我,我请你吃肉!” 说着,豪迈汉子般的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只可惜她身高不够,只能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拍着他的手臂。 “我想,你要回去,也该多准备一点吃的,来来来,我把我的分你一半。” 他方才还在想花团雪并不是很胖,为何穿个大袄成了球一般,原来这衣衫下面,藏了吃食。 她稀稀拉拉倒了一大半,各种小物应有尽有。 桂花糕、云片糕、酸奶糖、葡萄干、核桃、辣子丁…… 最后,他只拿了酸奶糖。 正想道谢,她却肥燕似的走了,背后那把闪闪发亮的杀猪刀似乎在道别。 他看着她在雪地上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在地平线的一侧。 天涯海角,不再相见。 他打开油纸包,拿出一颗酸奶糖,含在嘴里,眼角泪水留下来,兔子慌张的咬着他的手指,却不敢用力。 这种酸奶糖,并不算糖,只是用牛奶加入了酸汁,再用纱布滤一遍,最后把纱布里的奶渣放在模具里,硬了之后切块,就成了酸奶糖。 他睁眼时,眼神变得凌厉阴狠,等再睁眼的时候,又是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他穿着拖地的黑色毛裘,缓缓地踏上路程,黑发飞扬,兔子很乖的在他的怀里。 倚风笑三人跟在他的背后,刚踏出一步,那画面忽然转了。 “卧槽,这不是一开始的树林吗?”倚风笑在原地走了几圈,扬天长啸。 江云梦和江练澄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江云梦沉稳的说:“可能是因为这幅画就到了这里了。” 倚风笑坐在地上,心中烦恼不已,如果进城,又会是一模一样的画面,有个什么意思?若是不进城,在这荒地上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总觉得不够安宁,差了点什么? 自己一辈子桀骜惯了,何曾这样心里空落落过,一时之间火气就上涌上来。 倚风笑黑发飞扬,桀骜笑道:“不如烧了这画!看他用什么留住我们!!” 江云梦道:“不可,这画若是烧了,我们岂不是也就跟着活活烧死了?” 倚风笑心中火气更胜,道:“那我们也会活活困死在里面!不如干脆烧死算了!” 江练澄叹道:“若是有个人问问路就好了。” “对啊!叫个魂魄出来问问不就行了!!!” 三人一下子有了希望。 倚风笑在地上画了个咒术符,坐于正中央,原本想借竹骨绸伞之力,可是一摸背后,才恍然想起这把伞还在客栈,心情更加阴沉了。 这把伞自打他出生就一直陪着他,晴天下雨,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说他的骨骼有问题,不适合用剑、刀、戟等威力十足的武器,便寻遍天下找了这把竹骨绸伞。 倚风笑手指掐印,嘴里喝道:“一日为父,两日为母,落落黄泉,闻我之声,速速归灵!!” 话音刚落,整个树林冒出一股鬼泣。 “不要啊啊啊啊啊!!!” “我求你了,饶了我们!!!”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江练澄被那声音吓到,问:“倚风笑前辈,这怎么回事?” 原来江云梦已经把他的身份告诉了江练澄啊。 “我能说,我不知道吗?” 倚风笑被那些吹起的风沙迷了眼,大声说道。 “练澄,你问他有屁用?这种半吊子的秀才!!”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那声音像是没有完一样,继续惊恐的叫着。 倚风笑等人被那声音搞得心烦意乱,正当倚风笑想要一把火烧个精光的时候,那令人惊悚的声音停止了。 一个鬼魂从风沙里出来。 他没有眼黑,头发只到耳后,破烂的长衫随着风沙荡起,露出空荡荡的手臂。 “鬼啊啊啊啊!!!” 江练澄胆子简直就是纸糊的,还没捅就破了,一把扑倒江云梦的身上,江云梦连忙捂着他的眼。 这鬼魂的确是瘆人了些。 倚风笑清了清嗓子,问道:“报上名字。” 他用白色的眼白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半晌“啊啊”的叫了几声。 这也太残忍了吧,不仅砍了对方的双手,就连舌头也拔了,真是有苦说不出。倚风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召唤的鬼魂都是这幅模样的,难道是自己换了身体,所以就连能力也换了吗? 倚风笑道:“能带着我们走出去吗?” 他摇摇头,却在前面走着,回过头来“啊”了一声,示意他们跟上。 三人在后面跟着,再次走入那城内。 熙熙攘攘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原来不是昨天的样子了,他们走着,注意到街上多了很多捕头,一大群捕头凶神恶煞的走到公示栏处,将告示一贴。 画面上的人根本看不清,下面写着案件。 城东破庙发生了一起性质及其严重的命案。 死者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像是连皮带肉一起割下,遍地都是肉块,他们三人双眼被挖,其中一人下体被切下,插入了后面。 当捕头搬动尸体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所有的内脏全部连在了一起,骨头每隔一寸便将其掰断,尸体完全已经不能辨别。 因为当场地面上发现了兔毛,所以称之为,兔子案。 倚风笑三人身体一僵,怔得半晌说不出话。 “太残忍了……”江练澄的声音消散在京城的雾气里。 他依旧在前面走着,完全不管周围的情况,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已经是一片黑暗了。而这时他们发现,那个前面领路的鬼魂已经不见了。 三人心底发憷。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画中人二 江云梦叫到:“坏了!” 一大片黑雾袭来,三人的视线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那雾散得很快,片刻,眼前的情形已经有了大的转变。 现在他们站的地方,居然变成了星辰夜。 他们看着墨色的地板上星子一样的流辉,心中打起了警惕。 星辰夜除了夜晚有明显的特色,这里的建筑也极具风格。房屋差不多都是平整的,各种小路巷道却交错相通,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若不是这里的人,很容易便迷失在里面。 而现在,三人便是在里面瞎走。 江练澄道:“这错综复杂的街道,要是二狗在就好了……” 所以,你们家二狗又扔在客栈了? 倚风笑心里笑道。 江云梦道:“我们在房间里被袭,居然没有发现一点动静,实在是太大意了!” 倚风笑道:“若是对方只是画出来的纸人,我们发现不了也很正常,毕竟没有一丝邪气嘛。” “哒哒哒……” 三人的耳朵竖了起来,仔细辨别它的声音。 却见一黑衣人从前面的巷口往一屋里拐,三人跟上去,那人惊觉似的往后一看。 倚风笑心想若是发现了他们,就不再和他躲躲藏藏,直接扑上去干死他。想到这里,手指上已经开始掐印。 这时,黑衣人面前的那扇门开了。 “回来了?” 开门的是个老婆子,从他手上接过一个油纸包,将他迎了进去。 “外面可是下雪了?瞧你这哆嗦的。” 黑衣人看着紧闭的后门,道:“温度降下来了,怪冷的。” “你去多穿点衣服,我去给大伙做饭了。” 老婆子是这里的厨娘,凭借着朴实的手艺,在这里混一口饭吃,好在这里的老爷心地也是个善良的,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的年龄。 天上的星星倾斜度越发高了,鱼肚翻了个通明,现在已经是日出时分,等到了朝食,老爷少爷都要起来吃饭了。 而这清晨的菜市上的各种食物都是很新鲜的,老婆子便让黑衣人到市场上买了新鲜的肉食盒蔬菜。 江练澄道:“我们去看看吗?” 江云梦道:“寻常人家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倚风笑却不这样想,道:“跟去看看吧。这可不是寻常的人家……我隐约察觉出来……” 倚风笑神情更加严肃了。 两人不曾见过他这样认真地样子,现在他一下子这样严肃,不由得为此震慑。也是,他好歹也是当年的乱世魔修,只要动一动手指,便可以樯倾稷摧、血流成河。 那老婆子在灶房里做好了老爷少爷的膳食,便让丫鬟端了上去。 一家人围在一桌上,各色的菜品缓缓地端了上来。 “阿婆做的菜,最好吃了,是吧,君随?” 三人看着说话那人,心中震惊不已,此人正是当年拐了江妃色的李四。 “李四不是死了吗?”江练澄问。 倚风笑道:“这个世界,死了也能活不是?瞧我当年,死得透透的,不也天神眷顾的活了吗?说道这里,我倒还想知道是哪位对我这等邪修恋恋不忘……” 不知道为何,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当年,青丝雪要那花种干嘛?会不会就是……可是前世与他并不亲熟,他又为何要这样做? 此刻若是他在身边,老老实实的问他,该有多好? 江练澄与江云梦对视一眼,缄默不语。 倚风笑将江云梦拉过来,小心翼翼的问:“江云梦啊,你前世……到底是不是喜欢阿大?” “啊啊!?”江云梦的脸柿子一样红了,结巴道,“你你你……说啥?” 倚风笑扶额,有些羞道:“我不是要问你这个……我是想问你……什么什么是喜欢……” 江云梦的眉头皱在一起,带着一丝坏坏的笑意,道:“你不懂?” 倚风笑摸摸鼻子,讪讪而笑。 他虽然风流成性,但是却真的从娘胎里便是单人一个,也不曾对哪家姑娘有过特别的喜欢,大概正是撩完就跑,如今这心突突为了某人跳动着,自己也就全然不知道了。 “今天这肉好好吃。”李君随道。 说着,多扒了一碗饭。 李君随平日里吃得少,今日多吃一碗,可把李四高兴坏了,毕竟自己也就这样一个心肝宝贝。 李四道:“这时阿婆特意去找的肉,据说是城里断桥柳树下的屠夫卖的,肉质细腻好吃,话说,好像卖肉的是个姑娘。” 李君随忽然来了兴趣,问道:“一个姑娘?那真是了不得啊!” 老婆子上来送饭汤,正好听见,便道:“那姑娘长得好看,可惜是个瞎眼睛的,也算是可惜了,不过她手艺好,也能养活自己。” 李君随将饭汤喝下,用布帛擦了擦嘴,一旁的丫鬟立刻端上铜盆给他洗手,他用手轻轻一沾拿水,像是心思已经不在,道了句轻飘飘的“喔”。 李君随问道:“她平日可在?” 老婆子回道:“不,赶集时她才会来。” “这样啊……” 断桥是个好地方,有着白堤,桥墩,后面就是一片湖山,春日的时候有着柔柔的柳絮,夏日时依旧杨柳依依也可以有着几分凉爽的气,秋日时分柳树落了叶,光秃秃也有几分萧瑟的情形,冬日的断桥被霜雪覆盖,落得白皑皑的凉气,孩子们喜欢在冬日的时候打雪仗,过年嘛,终是该红色白色的夹杂着,看起来清冷里有着一丝热气。 自打李君随听过猪肉西施的名号,便终日惦念着,好不容易等着赶集,心急火燎的便跑去断桥边,眼巴巴的望着,随行的小厮瞧着公子的模样,暗自揣测道:“公子可是看上那姑娘了?” “姑娘?”李君随反问道,“这哪里是姑娘?你瞧瞧她的身手,这他妈分明是汉子啊!!” 小厮瞧去,那姑娘,手起刀落,猪肉在她手上瞬间变得脂肉分明,白花花的肉块她都不用称,用白白胖胖的小手一掂,小嘴一开,便是斤两分明,从没有听过她有缺斤短两的事情,一个瞎姑娘在这一地界混得也开,一把闪亮亮大屠刀,人送外号“猪肉西施”。 小厮道:“天,这姑娘好生厉害!虽然眼睛瞧不见,心中却明亮极了!!” 李君随眼睛随着她,赞叹道:“假女人,真汉子!” 小厮虽然无语,心上却是默默地出着主意道:“公子,你干脆卖肉去!” “卖肉?你居然叫本大爷去卖肉?君子远庖厨,懂吗?”李君随这样说着,心里却是突突直跳,一颗心仿佛要突出来。 这就是喜欢吗? 大概不是吧,若是心上这样突突突的跳,会不会……死? 小厮斜眼笑道:“去见见姑娘也好啊!” 李君随一下子炸了毛,躲在树后面一把折扇遮了脸,喝道:“我我我……为嘛要去!?” 小厮从小和他一起,心中明亮至极,便冷言道:“莫不是公子这样胆小?有本事你就去呀!!” 李君随与小厮情同手足,平日里也不会与他的不守规矩计较,倒是头皮一麻,中了他的激将法,道:“去就去!老子这就去!!” 说着,畏畏缩缩的拿折扇遮了脸,刚走出两步才发现,对方是个瞎子,反正也看不到脸,就干脆…… 他立在她面前,一张脸红得比那院子里的柿子果落到地上还要红,折扇抖得像筛子一样。 而她依旧是圆圆讨喜一张脸,淡色的眸子盯着他,却不能完全聚焦,在她的视野里,她的面前停着一大团红色的物体。 他脸依旧红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远处的小厮看着少爷这个样子,心中暗暗为他鼓劲。 她吴音软腔带着糯糯的口音问道:“你要买什么?” 突然听见她的声音,心中揣了疯兔子一样,不知道为何来了一丝恐惧般的紧张。 他听见自己用着难以言喻的颤抖说:“姑……姑姑姑……” 她将杀猪刀往案板上一插,声音提高了些,道:“我这里不卖鸡!” 他的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快要哭了,他依旧用着颤抖的声音和着哭腔道:“不不不!!是……娘……娘娘娘……” 远处的小厮一掌拍在树上,恨铁不成钢的咬牙。 李君随自己也都要哭了,自己从来不结巴,怎么到了这里就……哎…… 她双手抱胸,淡色的眼瞳瞪得越发通圆,惊恐道:“哪里来的混小子?本姑娘可还是黄花大闺女!!” 说着一把屠刀逼到他面前,他看见光亮的刀上的自己通红的脸,一行鼻血就这样“哗啦”流下来。 天啊,好丢人…… 李君随挂着两行鼻血看着她耸动的鼻尖,依旧是圆圆的,小巧精致。 她淡淡的说:“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 他将鼻血在绸缎衣服上一擦,裂开细细的贝齿,傻乎乎一笑,道:“没事,没事。” 小厮终于看不下自家少爷的模样,从树后走出来,将他往背后一拉,道:“姑娘,前几日我们在你这买了肉,感觉好极了,今日又来卖肉了,请给我们一刀肉。” 她接过钱,白刃一现,将肉用油纸包好了递给他,道:“下次卖肉直说便可,你们家这小厮可真结巴!” 小厮呵呵一笑,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她淡淡的盯着远处,道:“花家二女,花团雪。” 原来她叫花团雪……李君随念着这个名字,一脸痴呆的笑着回了家。 三人看着他进入那栋挂着红色灯笼的门府,有些感叹。 故人今已逝,情景犹在眼…… 正文 第三十章 画中人三 自打李君随见过花团雪之后,明眼人也都知道……李君随定是喜欢上了花团雪,但是,李君随自己却不这样想。 自己以后的妻子,一定会是一个温柔贤淑、懂事知理的好姑娘,而这星辰夜里最不乏的就是各色温柔的女子。 城西的王家有个长得不错、性格也不错的青梅竹马,李四曾经为两家人定过娃娃亲,李君随自己也都觉得这样的女子才是今后贤妻的标准。 至于……花团雪,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小厮道:“少爷,你这分明是妥妥帖帖的喜欢人家,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君随家中有着层层流水和亭台小桥,此刻他立于小桥上,下面便是一个小鱼池,李君随手里拿着鱼食馒头,轻轻地往池子里一扔。 顿时,各色肥大的锦鲤围了过来,鱼嘴翕翕动动,在阳光下似一道混染的云彩。 李君随听见小厮的话,吓得手里一抖,登时脸红了起来,馒头掉下去一大半,一时间锦鲤争相恐后抢食,李君随一看,那鱼肚子越发肥大,而那鳞片的光很闪耀,就像是花团雪手上那把程亮的杀猪刀。 “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她莽夫似的,和温柔贤淑完全搭不上边,我以后要娶的女子,应该是像……王蔷那样的……” 小厮嘴一撇,叹道:“人人都说王蔷好,可好在哪里,公子你自己不也不知道吗?要我说啊,这王蔷就没什么好的!” 李君随道:“你看王蔷,首先长得是人如蔷薇,娇艳美丽,再其次人家是大家闺秀,向来知书识礼,以后生了孩子也一定能生出个秀才来……反观之,那花团雪……首先就是个瞎子,万一以后生的孩子也是个瞎子,那可怎么办?更何况,你能忍受以后当家的主母是个莽夫屠户吗?” 小厮盯着那散开的鱼群,鱼群带着水波粼粼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小厮道:“的确不能想象,但是,以后你们可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人呢,身在水中,冷暖鱼知。其实,少爷大可两人都娶了不是?” 李君随吓得眼珠子都掉出来,道:“哈?!不行,我才不要三妻四妾桃花债。若是两人都娶了,总感觉会对不起其中的一人……我要的,大概是想一世一双人,比翼燕双飞吧……” 那声音拉得细长哀怨,仿佛是京城腔调里面凄凉的唱词。 小厮想了想自己少爷那从小养成的酸腐气,不由得叹息道:“其实吧,有一个问题,没告诉你。” 李君随偏头问道:“咋了?” 小厮嘴角一裂,冷言道:“人家都不喜欢你……你到底在想些啥呢!” 李君随:…… 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李君随的目光随着那些淡淡的水波跳到记忆里那双淡淡的眸子上,她真的是一个无比粗鲁的人啊。 就这样想着,却闪出一些美好的念头,只要看着她…… 他将剩下的馒头全部扔进池子里,引来鱼群的疯抢,小厮看着他,有些浅浅的失落与浓浓的欣喜。 李君随道:“我们去断桥。” 小厮看着疯抢的鱼群,突然在里面发现了一条全金色的锦鲤,原本想问的话霎时变成一声惊呼:“少爷!是金鲤鱼!” 小厮很高兴的拉着他的衣摆,脸笑得仿佛要裂开似的,可是当他对上李君随一点也不欣喜的目光的时候,那份高兴也被冲淡了,就连他笑着的表情也跟着一下子松弛下来。 少爷他……已经不会为这种事情高兴了。 小厮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悲伤,只是拉着他衣摆的手渐渐松开,冷冷道了句:“嗯……” 也许,就连李君随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背后总是有着小厮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取一个,小厮就叫小厮,多么通俗易懂,从来也不用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两人再次来到断桥,李君随选了一家饭馆,点了鲈鱼一盆、温酒一壶、花生一碟,就坐下来,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小厮看着他,看着他目光里过路的人,他知道李君随的目光在看着她。 那个人叫花团雪。 她透亮的眸子盯着不能聚焦的点,又仿佛是透过那双瞎了的眸子再看来往的行人,时而她双颊微鼓,时而发呆,时而手起刀落、气势如虹。 小厮道:“你在看她吗?” 李君随脸依旧红了个通透,夹着鲈鱼的手抖来抖去,身上各个地方都不再正常,就连他自己都怀疑那个叫花团雪的女人是不是在他身上施了什么邪恶的法术,为什么满世界的去寻找那双瞎了的眸子? 店小二站在一旁,见两人点的菜色不多,又想凑上去叫他们多点几样,可是那小厮装扮的少年将银锭子往桌上一放,一双眼角笑得眯起,他便明白了那小厮的意思,不敢叨扰,就忙其他的去了。 半晌,李君随才反应过来小厮的话,嘴上说道:“才不!” 那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可是他抖得就连杯中的酒都翻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咦——” 小厮惊叫一声。 那花团雪身边出现了一个白面书生,模样是极好的,皮肤像是米白色,看起来有些虚弱,灰袍洗得发白,唯一的饰品大概是那男子发髻上一坎断掉的青竹。 “真是清秀的人啊,莫不是花团雪的弟弟?” 小厮问道,心中却通明至极,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除了李君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猪肉西施身边有个白面书生,模样挺好、身姿挺拔但是消瘦。 并且,两人关系极好。 每次赶集,他都会在花团雪身边,笑盈盈的吆喝,等到肉快要卖完的时候,他便会去镇上的点心铺搜罗一番,买得很多,平时会买米面、蔬菜、肉食,但是大多时候买的是各色的点心零食。 而且让人吃味的是,每次赶集,花团雪将肉卖完,他便拉着花团雪非要给他买酸奶糖,有时候搞得酸奶糖店家都不好意思。毕竟一个大男人哪里有这样爱吃糖的? 所以大家都在猜想,这白面书生定是这猪肉西施的弟弟! 李君随头一次见到花团雪的弟弟,心中虽是酸涩至极,但是面上却是高兴的,这么文弱的……小舅子。 便一枚银锭摔在桌上,将小厮拉了出去。 “诶?诶?少爷,您慢点!”小厮被他拉得直疼,头上汗涔涔,心里泪潸潸。 李君随转头看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仿佛是被天神照耀的孩童,特别是那双眼睛,火眼晶晶似的明亮。 “我明白了!!我是真的喜欢她!!!” 此刻小厮被他拽在身后,手腕也是红的,被他这样一说,震得眼圈也是红的,一拍大腿,将手抽出来,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道:“感情您老现在才发现?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她!” 出了饭馆,门口便是断桥,不知何时那白面书生已经到他们身旁,一双眼睛露着好奇的光芒,问道:“喜欢谁?” 小厮把他扯过来,道:“喜欢你姐姐!” 他眼睛眯起来,声音拔高了点:“哦,你喜欢我姐姐?” 小厮道:“不止有我,我家少爷也喜欢来着!” 他面色很白,皮肤上没有一点瑕疵,头发很黑有很细碎,眉毛是很清秀的,睫毛却又长又黑,姑娘家似的,唇色也不够亮丽,是很浅的水色红。 他惊道:“这样啊……” 忽的狡黠一笑,似万树梨花绽放,道:“我姐姐可不是这样好喜欢的人唷……” “什么意思?”李君随看着他的脸,心中总有着难以言语的抗拒,难道是因为这白面书生和花团雪更要好? 他被自己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白面书生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他一只手指点在唇上,声音低沉的说:“喜欢我姐姐,可要先过我这一关唷。” 小厮道:“我们去给你买酸奶糖如何?” “哈哈哈,你们真当我是小孩子?那糖可不要你们买哟……”他笑起来阴森可怕,像是换了一个人,在眨眼之间,又便会那纯良模样,“罢了,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说着,他穿行在人群里,站到花团雪身边,说着软软的话语,拉着她的衣角讨糖吃。花团雪虽然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却熟悉的走向酸奶糖的铺子。 李君随盯着她消瘦的背影,道:“他们的关系还真是好啊。” 小厮见他伤心模样,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少爷得到花团雪的关注。 大约过了两天,李君随都没有见过小厮,心中有些疑惑,但是依旧的,明明知道花团雪只有赶集的时候才会到断桥边,却仍在断桥对面的饭馆点着同样的鲈鱼温酒。 他所有的时间,都在想象着花团雪可能会说的话,会做的事,然后期待着她的到来。 这天晚上,他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星月倒垂。 他便绕了近道回去,这里有着江南的错综的巷道,他绕在里面,早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忽的见到前面王家巷口有一身影闪过,他心一提,连忙躲在离他不远的巷道里,那黑衣人没有发现他,从一旁过去了,李君随跟上去,左拐右拐忽见前面门口两个大红标志性灯笼,这才惊觉已经到李府后院。 那黑衣人依旧没有看到他,在印着狮子头的门柄上敲了三下,老婆子出来了,娴熟的从他手上接过包好的肉,把碎银子放到黑衣人手上,把门合上了。 原来是卖肉的,何必鬼鬼祟祟?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李府一 第二天一早,李君随准时起床,紧接着便是坐到客厅饭桌上,丫鬟们将一道道吃食送上来,虽说是清晨时分,菜色依旧很多。 白米熬的软软香甜的粥,绿色青翠的小白菜,二荆条炒的咸菜回锅肉,酸甜汤……都是老婆子最擅长的家常小菜。 李君随喜食肉食,首先便一筷子夹了回锅肉放在嘴里。 “这肉,莫不是猪肉西施的?”李君随问道。 这肉又软又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比其他家猪肉坊里的肉好吃很多。 李四道:“哟,这都被你吃出来了。味道还不错吧?她家的肉总是好吃很多,日后,你与王家蔷女大婚之日,我们便去她那里订它几十头猪,你觉得如何?” 李君随正在咀嚼的动作一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就连嚼着的肉都失去了美味。 “爹,我一定要娶王蔷吗?”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李四问道:“可有喜欢的女子?王家蔷女,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看都是最适合我们李家的,她知书识礼、大家闺秀……与我们李家门当户对。” 李君随点点头,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无论从哪个方向、哪个方面来讲……王蔷都是最好的,可是想起花团雪的时候,心中会难受的疼,像是被蚕丝拉着入了滚水溺死,既灼热又苦痛。 半晌,李君随一粒米也不吃了,胃中来的一阵翻滚,他“哇”一声吐了出来。 “君随!” 李四连忙将他扶住,丫鬟们拿了布帛过来,李四道:“感觉去叫大夫!” 丫鬟领命,匆匆忙忙出去了。 李君随脸色依旧发白,眼泡也发白,眼里蓄满泪水,眼下红红,他抓着李四的手臂,缓缓一笑道:“无事,爹,我无事的。” 这时,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来了,丫鬟们大叫着:“让开,大夫来了!!” 李四赶紧把他扶起来,好让大夫号脉。 那大夫仙风道骨,白发童颜,又有仙鹤之姿,脖颈似天鹅般美好。 李四让大夫自己号着脉,自己却将丫鬟拉到一遍,低声问道:“这大夫……好年轻,不曾见过,你从哪里叫的?” 那丫鬟道:“回老爷,奴婢也没有见过这大夫,我方才去找同仁堂的大夫,他家大夫便叫了眼下这大夫给我,奴婢心想,柳大夫叫的人,应该是很厉害的,这才将他带来。” 李四恍然,柳大夫从小便给君随看病,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若是推荐眼前这大夫,定是极好的。 “可知道这大夫名号?” “奴婢不知,只知道他姓黎。” 两三句话的时刻,黎大夫已经收回手,将李君随扶上椅子做好。 李四询问道:“黎大夫,我儿如何?” 黎大夫有些慢吞吞的看了李四一眼,摇了摇头,缓缓地说:“无事,令公子只是有些风寒,凉了肚子,几服药便好。” 李四一颗跳出来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点都不好!”黎大夫忽然低沉的喝到,把李四吓了一跳。 “怎么了?” 黎大夫神色是淡淡的,谪仙般禁欲之态跃然而出。 他凑到李四面前,将他眼睛一翻,头皮一翻,嘴皮一翻,半晌摇摇头,道:“没救了,没救了。” 李四心中一突,他不过才四十几岁,难道身体已经要撑不住了? “黎大夫……可是我这身子?” 黎大夫道:“你命中的命,多么痛苦也是该践行的,我虽然救命,却改不了命,老爷好自为之。” 李四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大夫,说不出话来。 “拿纸笔来。” 他说道。 丫鬟早就在一旁准备着,听到这句话立马将其奉上。 他风姿卓越,白衫飞扬,墨汁在纸上肆意的飞扬,落下隽永的字,道:“就这个方子,抓三幅,便好。” 说完,头上的云纹发带飞了起来,而他整个人踏风而去,当真是仙人! 而此刻李四心中却是难受至极,毕竟才被人进行了死亡宣告,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丫鬟道:“老爷,不要在意那大夫的话,说不定他是瞎说的。” 李四也知道丫鬟是一片好心好意,不好拂了她的意,摆摆手道:“把公子送回房,然后按照黎大夫的意思去抓三幅药,我先下去休息了。” 丫鬟福了身,带着公子回屋去了。 李四坐于堂上,看着堂上的烟火庙堂,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要死了,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独子,李君随。他的母亲,自己已经没有一点记忆,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喜欢上他的母亲,就连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也想不起来了,他想为自己茫然的人生画上一个圆圆的终止符。 只要让君随能够成家,最后的心愿也就了了吧。 这样想着,他离开屋子,往王家走去。 休息了一个上午,李君随的身子已经大好,他起身将锦绣缎子穿好,看着铜镜面前的自己。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又有着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子,身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贵气十足。 这样的自己,花团雪会喜欢吗? 他离开家,往着断桥走去。 自从有了她,他就开始喜欢断桥的每一寸景色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今天,他并没有到以往的饭馆里坐着,而是慢慢的走在这条长长的街上,今天的断桥少了两个人,一个是花团雪,一个是小厮。 他喜欢徘徊在断桥柳树旁,走来走去,循环往复。 忽然,一阵淡淡的蔷薇花香袭来,远处三五个人簇拥着一位粉衣少女过来。 那少女梳着朝云近香发髻,在发髻上绕着一圈水红色的玉石饰品,又坠着一朵娇羞的蔷薇花朵,细碎的花瓣贴着额前绕道耳后,眼下点着几颗水钻一样亮晶晶的珠子。 阳光照耀下,发出一阵阵通透的光辉,衬着她一层层薄纱似的轻薄丝绸料子越发柔和。她手上扇着羽扇,走起路来婀娜多姿。 王蔷远远瞧见李君随,加快了步伐,走到他面前,款款福身道:“李公子。” 瞧着他的时候,脸上便蔷薇似的红润了一点。 “王小姐。”李君随客气道。 王蔷很是矜持,将奴仆支开,两人并排走在断桥之上。 这段桥明面上说断,其实并没有断掉。只是后人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铁索又在桥中央加了一道亭台,看起来别致极了。这里常常是新婚夫妇的散心地。 王蔷见李君随不说话,手上羽扇搅了又搅,咬牙,道:“李公子,可知李父到我府上求亲之事?” “嗯?”李君随心里也是疑惑,“你说什么?” 王蔷道:“李公子,不久,我们便是夫妻了。李父与我父正在商定我们的婚期,说是要尽快结亲。” “……” 什么叫尽快结亲? 他还来不及去好好地看一下属于自己的未来便要这样将一切交给一个自己一点都不爱的人吗? 李君随道:“此事,还是要好好地考虑一下。王蔷,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一阵夏季的风轻轻地吹起李君随遮住眉眼的碎发,王蔷就这样看着,心里有些疼痛,两大世家子女从小便有了不可言说的交集,而他们见面的时候,都知道,眼前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另一半。 而今天,忽然被他这样问道,王蔷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她也曾经问过无数遍这个问题,从她懂点事起,她便问着自己这个问题,她到底喜欢不喜欢李君随?李君随是这样的好看,人也很优秀,几乎所有的待嫁少女的心上人。 可是……什么是爱呢?两个人无论是喜不喜欢,都是要一起相扶走过这半生的人啊。 王蔷笑着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 李君随道:“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可不可以解除我们的婚姻和命运?” “你觉得,我们之间的故事,是可以这样结束的吗?” 李君随没有见过女孩子落泪,而王蔷虽然笑着,闭眼间竟落下两行泪水,李君随觉得这样的落泪实在是一种凄美的感受。 但是他并不想为她递上手绢,或者换一种说法,他不该递上一点点的怜惜。 王蔷见他没有一点动作,也不恼。只是在他前面走着,走到铁索上,她的衣裙被湖上的风吹得飘起,像是一朵单薄的蔷薇花,惹人心疼。 她一步一步走在前头,发丝有些乱,她只是轻轻地说:“其实,无论怎么样都是没关系的。我呢,可能也是不喜欢你的,但是,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实在是不能违逆父母的意思。先让李父高兴高兴,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想怎么都是可以的。” “……也好吧……” 李君随跟在她身后,他们每走一步,便会溅起涟漪,引得鱼群过来。等鱼儿过来了,才发现被骗了,又随着那些水波离开。 李君随道:“对了,你可曾见过我家的小厮?” “小厮怎么了?”王蔷反过来问他。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什么?”王蔷惊呼一声,水色的衣裙被吹得像是一朵花……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李府二 有钱人的婚礼应该是什么样子? 整个星辰夜总算是知道了,因为王李两家终于将婚事定了下来,今日便要轰轰烈烈的来上一场盛世豪婚,托两家的福,镇上的所有人全都分到一小份彩礼,镇上的每家每户都挂着红色绳子绕成的璎珞石,大红的花朵放了出来,每家的剪纸堆成巨大的喜庆在裁缝的指尖下化作新人的喜服。 整个星辰夜全部是一片红色的,在浪涛拍打的阵阵声音中,一串串鞭炮开始炸开。 “砰砰砰……” 花团雪依旧在自己固定的断桥柳树下,她的鼻尖溢满烟火的味道,她依旧简单的等着来往的客人买肉。 可是今天的生意意外的不好。 她倒是有些惆怅了,这肉卖不出去,她拿什么给江妃色买酸奶糖? “个奶奶的!”花团雪爆出一句脏话,坐在木墩上,拿出抹布,一个人认认真真的将杀猪刀擦得雪亮。 这时,对面饭馆的店员也因为生意不好,偷偷跑过来。 店小二也是个孩子脾气,年龄挺小的,喜欢和花团雪一起聊天。他喜欢花团雪,就像是对自己姐姐的怀念,他曾经有过一个姐姐,长得和花团雪很像。 店小二惊道:“小姐姐,你这猪肉摊子怎么都搞得这样的红艳?” 花团雪道:“不知道哪个龟儿子趁我不在,搞成了这个模样,你也别站着,那边有个木墩,你坐着,咱好好聊聊!” 店小二应声坐下,缺了门牙的口一张:“小姐姐,你心真好!你知道今天是谁大喜的日子吗?” 花团雪摇摇头。 “我告诉你啊,今天是李家独子和王家小姐的大婚之日,你瞅瞅这场面,多盛大啊。”他眼皮一抬,接着说道,“话说,这小少爷前段时间,一直在我们店里看着断桥这边,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 花团雪眼睛眨眨,问道:“什么意思?” 他好像为她生气,一拍大腿道:“前些日子,李家少爷一直在我们店里点着鲈鱼小菜,筷子也不动,便是直愣愣的看着小姐姐你,我还当真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呢!结果这才多久?就娶了别人?哎,这种负心汉,定没有好姻缘!” 店小二心中也是气愤的,愣是觉着自己这双眼睛识人不准。 花团雪释然一笑,有些沮丧的说:“我呀,不喜欢这些情情爱爱……” “……嗯?!” 花团雪道:“我从前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她为了一样东西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人。” “然后呢?” 花团雪眼圈泛起血泪,缓缓流下来,落到衣衫上,看起来就像血一样。 “后来,她死了……就死在爱她的人手上……我的眼睛就是那个时候瞎的……” “哎呀,小姐姐,你不要哭了!!” 店小二看着她的泪水,虽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但是或多或少能够察觉到一点,连忙跑去旁边的店铺买了根白色的带子为她眼睛系上。 “这样捂着,会不会好一点?” 他问道,而那白布很快就被染上了猩红,他一下子吓坏了。 花团雪轻柔的安慰道:“无事的,你不用担心。” 那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声大喝。 “瞎子!!!” 店小二看着远远地白面书生,始终没有想通他是如何一步过来的。 他有些惊慌失措,手里的蔬菜和各种牛皮纸包好的油包全部扔在了地上,飞一样的过来将店小二掀到一旁,急切的问道:“白瞎子,你怎么样?” 花团雪淡声道:“没事,你不用着急。我方才听见东西掉地上了,可是落下什么?”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黑,低声道:“你当我们很有钱?我的个去,你丢的那都是钱啊!!” 江妃色道:“那些都不算什么,你赶紧让我看看眼睛,我担心你失血过多,我得去买补药!快拿下来我看看!!” 花团雪将白布一摘,空洞的眼睛盯着他,问道:“可有事?我就是瞎子一个,眼睛能有什么事?” 江妃色看着她流着血泪的眼眶,暗暗叹了口气,道:“我去捡东西。” 店小二见白面书生过去捡东西了,这才道:“小姐姐,你弟弟过来了,我就走了。” 说到底,他心里对江妃色有着直觉上的抗拒。 江妃色把东西重新抱在怀里,看着店小二离开的背影,略微沉思,回到花团雪身边,问道:“嗯?怎么到处都张灯结彩的?” 花团雪的血泪已经停下,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啊,听说好像是李家的公子大喜……” 江妃色摸着下巴,沉声道:“李家的……公子啊……” 花团雪听他的声音有着莫名的思考,出声问道:“怎么了?你很在意?” “……没有……” 紧接着,江妃色的瞳仁一缩…… “咦——新郎官?” 路上的行人纷纷转过头盯着那街头出现的一抹红色的身影,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眼神却是雪亮的,他的视线穿过茫茫人海,定格在那抹熟悉的身影上。 他向着她的方向跑了过去,叫了一声。 “花花团雪!!” 听见那声音,花团雪并不觉得熟悉,便问道:“谁?” 江妃色的脸色越发苍白,对着花团雪细声道:“我们回去吧。今天不卖肉了。” 李君随拨开议论纷纷的人群,大声喝道:“花团雪,带我走!!!” 路人神色惊慌道:“怎么回事?李家少爷和猪肉西施有一腿??” “这大好的新娘子不要了,这是要私奔?” …… 花团雪的神情依旧不变,只是一掌拍在案板上,震得路人一阵惊恐,连忙做鸟散了。 “为什么我要带你走?”花团雪问道。 李君随此时已经站在她的面前,认真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江妃色的脸色仿若枯骨,他看着花团雪微微颤抖的身体,心沉到海底,手握成拳头,越发阴沉。 花团雪继续说道:“你……喜欢我……为什么我要带你走?” 李君随看着她的脸,突然温柔的说道:“无论怎样,为了对得起我这份喜欢,你也必须带我走。我不介意你穷,也不介意你是个莽夫,你的从前我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我喜欢的是你,现在的你、未来的你,天涯海角,陌上花开,我都想与你一起!!所以,带我走!!!” 花团雪眼眶之处又开始泛起点点猩红。 花团雪往后一退,冷言道:“可是,我不会喜欢你!!” 李君随嘴角一裂,甚是开朗,无赖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咯,我喜欢不就行了?” 他笑得很明媚。 而他的红衣在江妃色的眼里成了一道可怕的刺目,江妃色咬牙,静静地等着花团雪发号施令,他会遵从她的任何话语。 柳树被风吹起,像是王蔷的发丝一样飘舞着,她站在街口,一身红妆,却迟迟不敢出去,只是认真地听着花团雪说话。 “好,带你回去。” 江妃色脸色扭曲的闭了眼,而一旁的王蔷像是丢了魂魄一样的跌坐在地上,那件红衣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被染得发黑。 倚风笑道:“莫非……江妃色……是江离离?!” “嗯?!”江练澄被这一结论吓了个十成十,“怎么可能?要我说啊,花团雪不是更有可能吗?” “是吗?江离离不是说,找到花团雪就能找到江离离吗?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江云梦看着花团雪三人缓缓地离开视线,讶然道。 倚风笑跟在他们身后,白色的衣角飞起来,却是有一股亦正亦邪的风度。 “你们……江家……到底隐瞒了什么?” 江家的家主,倚风笑自己也是认识的,当年同期的世家子弟。各大家族把门生叫做外门弟子,平日里会派家中的家臣去教导,但是门生始终不能入内门,内门指的是世家子弟。江家也是一个大家族,门生多得不计其数,如今,各大家族开放了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规矩,换一个方向来想,不就是因为内门弟子缺失吗? 说起内门弟子的缺失,很大一部分“功劳”还是倚风笑的呢。 想当年,倚风笑可是一夜杀了五千还是七千来着,杀了那么多人,他自己哪里还记得清? 想到这里,倚风笑忽然想不起青丝雪的脸,当年,他是个什么表情? 江云梦道:“其实,江家并没有隐瞒什么,只是有些事情,确实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倚风笑道:“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感觉把这事捋一捋。” 江云梦点点头,道:“江离离其实是江家的私生子,就现在的离离姑姑说,她的母亲应该是曾经轰动一时的鬼手画师——绿辉烟!当时,两人并未结亲,绿辉烟便留下了襁褓中的江离离不见踪影。江家主也曾派人找过,可惜始终没有结果……” 倚风笑眉宇间闪过一丝郁结,道:“事情……恐怕……不是这样简单。” 两人看着他,始终无法把当年那个邪魅狷介的乱世邪修联系起来。 传闻当然听过不少,但是很多事情必须要自己亲身去感受,冷暖自知啊。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衣露深 总算是离花团雪更近一步了,对吧。 李君随这样想着,开始打量起这座茫茫大海上的孤岛,说是孤岛,并不完全,只是三面靠海,一面靠山而已,往北的方向走上半个时辰便是星辰夜了。 李君随问道这里的名字,却没想到江妃色一脸阴郁的回答了他,他告诉他,叫衣露深。 “为什么要叫衣露深?” 江妃色眉间的淤塞一下子化开,像是雪花落在手心里化开一样,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怅惘,又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幻觉……” 花团雪解释道:“以前有个说的话听不懂的怪人,教他的语言,说什么幻觉应该读作衣露深的,妃色就记下了。然后就有了这里的名字,唔~我倒是觉得挺好听的。” 看着花团雪的笑脸,李君随心中的疑惑也一点点解开。 不过紧接着,一个严肃的问题袭来,李君随与江妃色的眼里擦出了火光,花团雪因为眼瞎什么也看不到,察觉到空气里的凝滞,出声问道:“……饭?” 两人齐声道:“嗯哼?” 这真是个两难的抉择,会煮饭的就只有江妃色一个,说不去吧于理不合,说去吧,怎么可以放任这个跟花团雪表过白的人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像李君随这种渣滓,怎么配得上他江妃色的饭菜? 花团雪摆手道:“可别看我,我啥都不会的!” 江妃色叹道:“你就是个懒瞎子!!!” 李君随拍案而起,喝道:“怎么说话呢!!” 江妃色心中的不满越发的放大,一巴掌扇过去,怒不可遏道:“你是个什么人?还有资格管我?!” 李君随虽然不休仙,但是体魄也是强悍的,一下子躲了过去,那掌风轨迹不改,净生生向花团雪袭去。花团雪眉梢一动,身后的大刀顺势出鞘,吓得江妃色连忙将手伸回,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殃及。而花团雪的刀势不变,一刀砍在桌上,那桌子竟“咔擦”一声劈成两半。 李君随躲在一旁,把自己裹成小圆。 心中想到:“卧槽,这女人不是一般的强悍啊……我怎么就看上她呢?” 突然发现旁边的光线被一遮,抬眼看去,却发现江妃色也缩在门边,脸色越发不好,忽然心里就一下子释怀了。 原来都是一样的怂。 指着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妃色眉间闪过一丝狠厉,很快收住了,皮笑肉不笑的抬着嘴角,迎合他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团雪收了刀,宝贝似的拿出一块布帛,擦了擦,咧嘴凶悍笑道:“还不快去做饭!!” 李君随弱弱问道:“谁去?” 花团雪像是眼睛好了一般,一把杀猪刀扔出,正好钉在两人中间的柱子上,吓得两人一阵哆嗦。 “两人都去!!” 江妃色与李君随对视一眼,连忙跑出去,生怕下一秒就小命不保。 江妃色气喘吁吁的说:“别忘了,把兔子喂了!!” 说着脚底抹油,往厨房里跑去。 李君随在后面慢慢走着,每走一步都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心中感慨道:“真是好穷。” 这屋子大概是以前的屋主留下来的,墙体颓败,斑斑驳驳的,还有些小孩子的涂鸦,屋子外面有一个小圆,用篱笆围着,兔子在院里用笼子关着,已经好大一群,每一个长得又白又胖,看它们的时候,它们双蹄合在一起,像是在鞠躬,很是可爱。 大门口挂着两个灯笼,挂着灯笼的那根柱子上向外连着一根很粗的绳子,上面挂着铃铛,想来是江妃色担心花团雪不识路特别安上的,只要有风,那铃铛“叮当当”的响,里面有着细碎的召唤。 李君随心中有些吃味,一大坛子老醋在心里打翻,一下子嘴里酸涩至极,看着江妃色的眼神越发不友善。 江妃色当然也不喜欢他,在厨房里将锅敲得“邦邦”作响,抬眼看他道:“还不赶紧过来!要我等你多久?” 李君随撇撇嘴,过去。 这厨房里的一切,他都十分陌生,让他过来也是白搭,身为一个合格甚至相当优秀的大少爷,远庖厨啊远庖厨…… “所以,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李君随问道。 江妃色本来就不想他碰自己给花团雪的做的任何东西,嘴上却也不点不友善道:“垃圾,滚一旁看着!!” 顿了顿,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邪气的说:“你知道为什么花团雪要带你回来吗?” 李君随坐在柴堆上,正对着正在洗米的江妃色,心中乐滋滋道:“当然是,接受我的喜欢!” 江妃色青筋暴起,将盆重重一放,平息片刻,把米放在锅上蒸起来。他盯着灶里的火焰,那火焰的光印上他的黑瞳,他道:“她心肠好,只是可怜你而已,你在她心里就和那些养着的兔子没有区别。” 李君随“咦”了一声,道:“我有点疑惑,你这些话到底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想了半晌,忽然补充道:“……你该不会在……嫉妒吧?” 不大不小的空间里,突然沉静下来,只有火苗吞噬的木柴的声音。 江妃色的半边脸被火光照得通红,他眸光里的色彩李君随看不清,只是感觉到他脊背一僵,不自然的往里面继续添着柴火。 江妃色道:“……怎么可能?” 这一刻,江妃色深深的感受到了,有人开始介入他与花团雪的关系之中,这让他害怕,同时也让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盛。 他手里的木棍应声折断,却转过身看他,道:“你若是不会做饭,过来帮我看火。” 李君随心中虽然不乐意,但是在如今寄人篱下,也是没有办法,乌龟似的挪过去,拿着烧火棍捅着灶火,心里想:“这家伙怎的这样会做饭?” 江妃色的确很会做饭,炒起菜来毫不含糊,特别有范,一看就是居家好男人。 过了一会儿,两菜一汤加一道腐乳很快就做好了,江妃色让李君随把菜端过去,自己却在炉火之中掏了个小坑,放入两个红薯,用灰先埋好了,再把炭火灰煨在上面,裹得很严实。 李君随端饭上去,腹诽道:“切,才埋两个。” 江妃色与他并肩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里本来就没有你的份!” 李君随当然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心中就是见不得他两腻歪,无论如何就是想在中间插一脚。 江妃色道:“收好你的脚蹄子,别到处乱伸。” 李君随痞痞的回道:“脚长我身上,你管我伸哪?哼!” 说着,脚一抬,傲气的往屋里走去。 花团雪正坐在右手边,一只肥兔子在她的怀里,两只耳朵耷拉着,三瓣唇一动一动的咬着白菜叶子,眼睛爽到眯起,一动也不动。 江妃色见状,阔步走过去,把那兔子两耳一抓,扔进笼子里,道:“吃饭了,就不要管那雪团子!” 花团雪嘴动了动,最后点点头。 李君随把菜端上来,三人也不说一句话,静静的吃着。 虽然这样的日子一点也没有当年的大少爷的感觉,但是却真的很开心,倒有些平常人家的小生活乐趣,李君随每日依旧日上三竿才醒,毕竟是在江妃色揪着耳朵的暴行中起来的,向来都是起来以后再和他吵上一架。 花团雪对于这些事情,大都是漠视。李君随曾经也想过要不要去问问她是不是已经回心转意,但是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忍心打破,心里想到,这样也挺好的。 是啊,每日看着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也不用做什么特别多的事情,日子也是过得舒心,就这样混着,也不知道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 只知道四季轮转一下子到了秋天。 秋天的天空很高,李君随时常叫着花团雪到靠海的白沙滩上去,江妃色怎么可能会放心让他们两去,便阴沉着一张脸,跟在两人的身后,一脚一个印,像是踩在李君随身上一样欢脱。 花团雪没来得及见到沙滩,经常问他两,是个什么颜色。 李君随为她心疼,便一样一样的为她解释道……沙滩是白色的,时而有墨色的浪打过来,浸染了水分,变得很饱满…… 花团雪喜欢靠在江妃色的身上,虽然李君随很不爽,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花团雪还是更依赖江妃色一点,毕竟两人在一起已经生活了不知道多久。 一想到这里,李君随便觉得浑身难受,拿着一大把白沙就要往他脸上去。江妃色哪里是个让他随便欺负的主,对花团雪嘱咐一阵后,便孩子气的与他斗成一团。 两人在沙滩上打得滚来滚去,谁都没有下狠手,谁都不敢下狠手,因为他们两都看到了花团雪一脸平静的用白沙摩擦着被黄昏的光照得有些阴沉的杀猪刀。 江妃色拿着一把沙往李君随脸上扔道:“你这样,会死的,知不知道?” 李君随有些愣,心中有些发笑,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眼睛眯成弯弯月牙,道:“说啥呢?”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衣露深二 李君随以为,大概这种日子可以到死。 就算到死也没有关系吧?反正生命那样的长,年轻的时候不用去面对生死,不用去悲痛那些一眼就望得到死的人生。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人的生命很长,修真的人寿命更长,并不能用百岁来禁锢。 李君随听说那些修士,可以活到几千岁,虽然没有去验证过,但是修士的生命的确是很漫长的,他们只要开始习得一定的程度,容貌便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说白了,他心中也是羡慕啊。 并不是羡慕能够不死的生命长度,而是希望在江妃色逝世以后能够把花团雪的时间交给他,他一个人看着就好。 算上今天,他来到这里已经小半年了,每天的日常大概是和江妃色一起吵吵闹闹,然后从他手上抢下一块酸奶糖。 平日,他在家里打扫一下屋子,便已经是极限了。至于他做的饭,那真是不可远观更不敢品尝焉。 久了,江妃色也打消了让他做饭这一项艰巨的任务。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把香甜的米饭做出农药的滋味。 渐渐的,李君随也注意到了一些小问题。 比如,每天晚上江妃色都会出去一小会儿,当然,李君随并不在意,毕竟谁没有个出去“嘘嘘”的时间呢?但是时间久了,李君随就觉得有些奇怪,每日都是同样的时间出去,固定的时间回来,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面色僵白,仿若尸体一般透着茫然和悲伤。 但是,他并不敢问他,也不敢问花团雪。 说起花团雪,他倒是时时看着的。 她的确是个很粗鲁的女人,这一点在星辰夜的断桥柳树旁见识过了,但是来到了这里,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动心的原因。 她虽然很粗鲁,但是却有一颗单纯善良的心,至于这个是怎么看出来的?大概算是自己胡乱的臆想吧。 花团雪每日的工作除了卖猪肉,便是喂小白兔。 偶尔有路人经过这里,她便倒了水、打点好吃食送给他们,这样做,她往往很开心。 可是不太好的是,今天偏偏下了雨,雨水把路面变得相当的泥泞湿滑,吃过了饭以后,花团雪便睡下了。 三人的房间,花团雪在正中,江妃色靠近厨房,方便起来做吃食。 而今天,同样的时刻,江妃色推开门,一脚踏在泥水里,也不撑伞,形单影只的消失在篱笆外。 李君随穿好外衣,看着阴云盖下来的天空,咬牙,拿了把油纸伞,跟了上去。 出了篱笆小院,外围是一片一丛丛的青竹,雨水把青竹压下来,青竹上的水珠豆子般的落下来,江妃色的灰色衣衫湿了半边,黑发仿佛失了魂魄般贴在衣服上,显出落寞。 李君随为他的样子感到一丝丝的心疼,他向来都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不曾见过他这个样子,孤独得像是天地间的幽魂。 江妃色并没有发现他,也许是他今天的心情不好,亦或者是李君随的脚步声和在雨滴声中,江妃色并没有察觉。 李君随跟着他穿越了竹林,然后沿着一条羊肠小道一直往前走着。 李君随撑着伞,衣角已经湿透,他本想叫他一声,但是最后沉默的跟着他。 然后他们来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江妃色的神色忽然变得极尽柔和,轻轻掀了衣袍,从岩石上绕了下去。 李君随撑着伞,实在是不方便,便将伞收了,跟着他往下面走去。忽然,一阵冰霜之意袭来,李君随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单衣,心中叹道:“真冷啊,仿佛来到了冰窟。” 江妃色闪身入内,李君随怕他发现,便躲在洞窟的石块后面,小心翼翼探头去看,待看到了那一画面,全身一抖,心脏剧烈收缩着,仿佛要死去。 整个洞窟的岩壁上被冰雪覆盖着,顶上挂着透明的冰凌子,而在那洞窟的正中央被冰封着的正是眉眼已经长开,双眼紧闭的花团雪!! “团雪……我来看你了……”江妃色卧在花团雪脚下的冰上,温柔的笑着,然后他站起,将自己的耳朵贴近她的心脏,张开双臂想要抱她,但是不知道为何他的动作忽然停滞了,又重新卧在她的脚边,像个撒娇的小弟弟。 李君随知道自己很傻,他满脸泪痕的站了起来,走到那冰的面前,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庞,轻声道:“团雪……死了吗?!” 江妃色起身,黑发飞扬,笑得邪肆,面容扭曲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妃色继续说:“她没有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李君随看着那张脸庞,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却不知道为何依旧十分平静。他笑着问道:“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吗?” 江妃色面部扭曲得更加狰狞,一把抓起李君随的头发,残忍的看着他:“我他妈说了她没死!!都是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出现?当时我就不该创造你!!!”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问我什么意思?你该去问问你的混账爹!!!” 李君随开始挣扎起来,大声道:“我爹?我爹怎么了??” 江妃色残忍一笑,一掌拍向李君随的腹部,让他再无还手之力。 “你爹,是坏人啊!所以,当年我八岁的时候就杀了他!!但是,这样还不过瘾啊,我就用画中仙为他留了一魂一魄,为他创造了你……很不错吧?你别哭,你是坏人的孩子,你也是坏人,坏人就该有坏人的样子!!你别往那边爬,故事还没完呢!!身为你们的主人,我怎么可以离开你们呢?我便每日给你们送着好吃的猪肉,对了,你知道那猪肉吗?那是你爹的肉,你书童的肉啊,不止他们,还有王家所有人的肉,味道不错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疯了!!你疯了!!!我不信!我不信!!!”李君随说起来,开始反胃干呕,脸上满是泪水,鼻涕横流,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江妃色一把抓起他,笑道:“你是用哪只眼睛看她的?哦,两只!” 说着,活生生将他的眼球抓了出来。 “住住……手!” “你用什么跟她说话的?是舌头!!” 然后用手掰开他的嘴,一把削了李君随的舌头。 “你还用手碰过她!” “唔唔唔……”李君随满脸是血,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痛得摇头,然后江妃色将他的手活活砍断。 李君随已经记不清之后发生了什么,疼痛已经让他晕厥了几次,但是,江妃色用法术给他吊着一口气,始终没有让他死去。 真痛苦啊,真希望这样死了。李君随心里想到,忽然想到那双失了光芒的眸子,原来她所看到的世界是这样的黑,一点光辉都没有,那又是何等的绝望。 江妃色笑着,看着这一摊血肉模糊,突然声音放柔了,道:“想知道,是谁杀了你的父亲、书童还有妻子吗?” 不想,已经不想知道了。 李君随手握在冰上,刚才那把油纸伞躺在地上,孤零零的泛着水光。 江妃色看到了那把伞,笑了起来道:“我带你去见她。” 一把把要死不活的李君随提在手里,飞快的穿行在夜色里。 李君随听到了风在耳旁呼啸的声音,还有雨拍打在脸上的声音,紧接着还有篱笆院前铃铛的“叮当声”。 花团雪,我回来了。 李君随在心里说道,缓缓闭上了眼睛。 江妃色回了小院,一脚踹开花团雪的大门,喊道:“瞎子!!今天,有个商人要吃肉,我把猪带过来了,你赶紧杀了!!!” 花团雪迷迷糊糊的起来,摸到一团血肉模糊,出声问道:“咦——这猪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江妃色道:“是头不听话的猪,跑的时候撞上了门,破了脑袋。” 江妃色的眼睛看向篱笆,眼睛眯起来,没有一个人知道,那篱笆下面,有一个阵法……心想事成。 补充道:“赶紧杀了,人家等着要呢!!” 花团雪点点头,一把拍在案上,身后的屠刀应声飞起,一刀刀割在李君随残损的身体上,溅起的血光和在雨里像是王蔷绯色的衣角,又似春日的红樱花。 江妃色完美的笑了,将花团雪抱在怀里,落下泪来,道:“你真好。” 花团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感觉刚才的猪哭了。” 江妃色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柔声道:“可能是血,你感觉错了……” 只可惜眼前的花团雪并不是完全体,否则一定能够听出他的声音是那样的颤抖。 花团雪道:“是吗?就算是猪也会有感情吧。” 江妃色一愣。 忽然,大风卷起,雨雪飞扬,花团雪空洞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道:“疼……” 江妃色扑过去,焦急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花团雪眉头皱在一起,摇摇头。 而江妃色看着她的身子正在大雪里逐渐的一点点消失,妃色的衣袍像是飘飞的樱花草。一点点,从手开始,慢慢的消失了…… 江妃色将她拥在怀里,笑着道:“死了就死了,我还能……继续画!!”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美佳人 画面到了这里戛然而止,三人又重新回到城墙跟下。 倚风笑眉宇之间透着冰霜寒气,他拈叶而起,顺势将江练澄江云梦一提,离开原来的位置。 发丝、锦带和腰间的红色坠子飞扬,他将两人放于树上,执叶而立。 “碰!!” 那刚才的原地之上透着一丝丝黑气,而那地面之上立着一人,黑雾笼罩着他的面容,看不清楚,而他手上捏着的小小魂魄正是刚才的引路人,魂魄已经破碎了,在他手上留着一团白色的气息。 倚风笑神色越发严肃,唇间溢出一段小曲,挑眼看他:“呵,出来了。” 那人不语,帽檐之下盖着一双漆黑阴冷的眸子。 他手上结成黑色的球体,鹰眸一样深仇大恨的看着倚风笑,一掌拍在地上。 霎时,风云聚变,地面上一只只白色的枯骨露出白骨的手掌,努力的向外攀爬。 倚风笑轻喝一声,叶片扬起听不见的曲音,一时之间,落叶变成细针,准确无误的攻击着那些枯骨。 倚风笑道:“你修修罗道,倒是和我师出一家。” 陡然间,声音一变,桀骜嚣张,不可一世。 “但是,修罗道见了本大爷,也得下跪!” 倚风笑黑瞳似夜,盯着黑衣人像是在盯着蝼蚁。 黑衣人不以为然,没有任何表情。 倚风笑道:“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垃圾……” 接着,黑色的地狱纹路爬满了整个大地,隐约可见森森的红光,霎时之间,天地变白,大雪纷飞,羽毛一样的雪花开始飘舞,落到地上的时候,却已经化作晶莹的雨水。 江云梦护着江练澄,说道:“怎么下雪了?” 江练澄表示不解,这雪来得很突然,但是隐约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江练澄拉了拉江云梦的手臂,抬头问道:“倚前辈不会有什么事吧?” 江云梦最在意的就是他,便低声安慰道:“你要相信他。” 而自己的手却压向了身侧的短剑,若是倚风笑制压不住,他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下江练澄! 而倚风笑一个叶片轻轻送到他手上,在他手上一点,算是放心的意思。可是江云梦哪里有放松的意思?他手上握着的,可是他最在意的人啊! 倚风笑依旧不咸不淡的笑着,似一只白鹤展翅,在空中最高点的时候,猛然一抽,一把刀刃血红的断刃从他身体里抽出。 那刀,想必天下无人不识! 昔日,乱世邪修倚风笑便是一把血红刃,背后一把竹骨绸伞,黑衣红底衣决飘飘,邪魅的神色,身后便是魔神倚破阵。 虽然在光明之战中,那把血红刃折断了,但是威力依旧。 倚风笑手握断刃,足尖轻点,离虹冲过去,衣决飘飘,恍若妖精。 而那黑衣人也不示弱,一支判官笔荡出舞蹈的姿态,而那笔墨之间,万物生灵重新复苏带上邪魔的色彩。 两人兵器相交,同样黑色的瞳孔泛着流光。 紧接着,倚风笑退后三步,断刃舞出剑花,步步紧逼。黑衣人见势不好,判官笔使得威力十足,但是在面对倚风笑的威压时候,仍是显出一丝畏惧。 魔修十殿,修罗殿说到底不过是最末尾的魔修,而倚风笑得到魔道大能亲传,一般魔修在这种镇压之下,必须屈服,因为魔向来靠实力说话。 而此刻,黑衣人虽然步步退后,却不甘示弱,反倒一步步攻上来。 倚风笑剑势逐渐转弱,他白色的衣衫之上取剑留下的血色的窟窿越来越大,像是一朵茶花,而江家二子发现,倚风笑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呵,这点技术也敢在我面前搬弄?”倚风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连忙用手擦了擦,“我说,真正的江离离,你是不是该出来露个脸?” 那黑衣人若有若无的笑道:“呵。” “哎呀,你不要这样不屑一顾的……毕竟我已经找到阵眼了!!” 说着,漫天的飞花弥漫,白雪变成了鲜红,满目即是,看得人眼火辣辣的疼。 这是一种火焰,一种不热的火焰,这是地狱的火焰! 面前所有的景色开始扭曲,旋转,然后一点点消散,就连那黑衣人的身影也在这场火焰里逐渐褪色,就像茫茫的雪地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紧接着,仿佛周身被洗涤过一般的舒爽,等三人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离开了画卷。 “我们出来了?”江练澄有些惊讶的问道。他张了张自己的手指,有些茫然。 倚风笑一手搭在他肩上,笑道:“当然,跟着我才有肉吃啊!” 江练澄有些崇拜的看着他,气得江云梦差点一口银牙咬碎。 倚风笑对这些眼神有些受用,缓缓说道:“这种画卷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空间,这种空间都有相应的阵眼,我便用火焰破坏了他的阵眼,这样,我们就很轻松的出来啦。” 说着倒是很轻巧。 “啊呀,这是哪里?”倚风笑打着马虎眼,一只手慢慢移向了自己的肋骨,那里已经血染一片,白衣成了红绸。 两人随之一看,只见白茫茫雾气一片,近处只能见到江家两子。 “又是雾?”倚风笑脸上冒了些细密的汗水,一双眼睛毛绒绒的汗湿湿的,惹人爱怜。 “倚风笑?” 清冷、不起波澜的肯定句在三人的耳边响起。 一只有力的冰冷的手撑住了倚风笑有些软的身子,将他顺势拉倒自己胸前,一双眸子淡淡波光的看着他,一手探向他染红的衣襟。 倚风笑觉得眼前有些恍惚,不太真切,这雾气大概是有些问题,不然怎么解释眼前的青丝雪这么好看的问题? “不要睡。”倚风笑觉得青丝雪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那样的好听,像是柳条拂过河流一样,想着就觉得心里有些痒。 倚风笑把他的头用手一压,轻轻地从他的唇上擦过,两人的身子都为那一丝暧昧而颤抖,倚风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他耳边吐息。 “莫不是丝雪君的初吻给了我?” 倚风笑心中憋笑,感受着背后之人身躯一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倚风笑已经笑翻,若不是青丝雪一只手搂着他,怕是要滚到地上去。 “无聊。” 青丝雪眸光淡淡的,耳朵上却爬上一抹粉色,顿了顿,他忽然带着颤音问道:“你呢?” 倚风笑见他就连脖子上的雪白肌肤都染上了粉色,知道他必然就是他的初次,这样一想,又是好笑又是好奇,听见他问了个这样的问题,眼睛咕噜噜一转道:“不是哟!” 倚风笑明显感觉身后一阵冷气传来,透着薄薄的衣衫,青丝雪的心脏却擂鼓似的,明明这么冷的人,身体为何这样温暖呢? “五岁时给咕咕了!” 青丝雪偏着头,雪白的发丝垂在倚风笑的胸前,异常好看。 “……咕咕是谁?” 倚风笑道:“我家的白鹅!” 青丝雪僵硬的身子软下来,道:“那个不算的……” 倚风笑眼睛眯起,很认真的说道:“那还有隔壁的姑娘……” 青丝雪的脊背又一下子挺直,又恍然想起倚家,将他从身上扶起,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喂到他嘴里,见他乖乖的吞下,这才道:“倚家旁边是江水……” “啊呀,被发现了。”倚风笑也不恼,乖乖将药吞下。 倚风笑讨厌吃药,喜欢甜食的他,对于苦有着本能的反应,但是他很乖的吞了下去,并且没有吐出来,他看着青丝雪的眼神,故意笑着学着风尘女子抛了个风骚的媚眼,然后成功的看到青丝雪红了的耳朵。 青丝雪的表情有些奇怪,问道:“……不苦?” 倚风笑道:“丝雪君大发慈悲赏我一颗回春丸,人家怎么还能说苦?” 青丝雪道:“胡言乱语……对不起……” 什么?青丝雪在说什么?倚风笑被这突如其来的对不起整个人吓蒙了,堂堂丝雪君居然会向他道歉,不对不对,他一定在觉得他没有保护好自己而在道歉,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青丝雪就是这样从小都极具责任心的人啊。倚风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心情反倒被他这一声“对不起”拉到谷底。 “没事啦……我不在意的……” 倚风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青丝雪眸光越来越淡,嘴上动了动。 “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的声音充满坚定,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说着,再不理他,去看江家二子。 江练澄此刻脸是红红的,抓着江云梦的手臂,眼睛不知道往哪里飘。 “你们如何?”青丝雪问道。 江练澄绕了个圈,然后带着江云梦也绕了个圈。 “丝雪君,我们都无事哟。” 青丝雪仔细的打量一遍,见两人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伤口,也不再多话,木头桩子一样的站在他们旁边。 倚风笑从另一边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来,道:“丝雪君快来,受伤的是我……” 青丝雪大步将他扶起,让他状若无骨般的靠在自己身上,眉眼皱在一起,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倚风笑做西子捧心状,泫然若泣道:“你不在我身边,我哪里都不舒服……” 青丝雪忽然笑了。 “云梦师兄……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一定是的……” 就连倚风笑自己也惊呆了,他不明白这一笑为何让他心跳得这样快,他就是呆呆的看着他,心中rela辣的。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容? 不过是嘴角微微一勾,就连算不算笑,都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却让倚风笑心中生出这样多的波澜,一波一波,仿佛要溺死在其间。 他听见青丝雪说:“嗯,我在……” 紧接着,一阵眩晕过来,倚风笑轻轻地落在青丝雪怀里。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美佳人二 倚风笑觉得这样有些难受。 不知道身处何方,整个人混混沌沌,像是在娘胎里挤压一样,有些缺氧,还有些憋得慌。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温热的肉块,他凑近去聆听的时候,总感觉能听到很整齐的心跳声。 “咚、咚、咚……” 好像还没有长开鼻子,并不能辨别外界的味道。 但是这样的感觉只有一会儿,等再次有感觉的时候,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汗水流过脊背的触感,这种触感很诡异,同时,也很模糊。 “倚风笑!!” 紧接着,一条鞭子并不温柔的抽在他的身上,这种熟悉的疼痛使得倚风笑猛然睁眼。 “还不认真?” 那人凑到她面前,可是一团白雾遮了她的容貌,身上的衣衫却是清晰可见的,就连腰间玉佩上曾经被他咬过的牙印都恍若真实。 “……娘……” 倚风笑的声音是干涩的,鞭子抽在身上或多或少还是有点疼的,但是他很清楚,娘抽的已经算轻的了。 眼前的景色慢慢舒展开来。 十三个小小的扎着红绳的梅花桩,一条透彻的溪流打面前流过,里面的石子上有着厚厚的青苔,一些不知名的花朵正在开放,这些东西倚风笑叫不出名字,但是他知道母亲很喜欢。 这里是……静夜里? “……娘……” 七岁的倚风笑拉着陌羽衣的衣摆,背上的竹骨绸伞背得歪歪斜斜。 “风笑……” 红璃堔立在那里,那个时候,他还不叫红璃堔,而是叫陌璃堔,是娘的最心疼的弟子,甚至让他和倚风笑一起学习。 但是倚家兄弟是分开教导的,倚破阵适合倚纤尘的威武功夫,而倚风笑更偏向陌羽衣的法子。 “师兄?” 倚风笑转过去看他。 他一身白衣胜雪,青丝用着一拢红珊瑚珠子束好,肤白貌美,千万万语都坠在眼角那颗红痣上面,话有尽而意无穷。 “快些扎好马步,你下盘扎得不稳。” 他提醒道,却认真地将他拉过来。 倚风笑一看自己离了娘亲,一张脸皱在一起,道:“我要找我娘,你不要拉我!” 红璃堔把手一松,问道:“师娘不就在你面前?” 倚风笑一看,果然那张看不清楚面容的脸凑了过来,用着恶狠狠的语气说:“小王八羔子,找你娘干嘛?” 说着,软软的手掌盖在他的头上,肆意蹂躏起来。 倚风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娘亲是这个样子的,面上却是十分享受的。 “娘,现在是夏天吗?”倚风笑问道。 那张脸点点头,道:“已经是夏天了,院子里的荔枝应该熟了吧。” “熟了?”倚风笑高兴的叫起来,“今年,我一定要抢到第一颗荔枝!” 倚家的静夜里,是个河中岛,一条巨大的江流到了倚家境界分成两半,倚家拔地而起,水土丰茂,而这里,最多的是荔枝,这一个小岛上养着百年万年的荔枝,农户们靠着这里的妃子笑,过着不好不坏的生活。 而这里的荔枝也是极出名的。 曾有诗人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一想起那红皮白壤包裹的汁水,倚风笑的哈喇子便跐溜流下来,马步也不扎了,功夫也不练了,用红细绳将头发一卷,撒开腿子就往荔枝院子里跑。 陌羽衣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小犊子,这马步不扎好,一听见吃食就往外跑!!” 见两人都走了,红璃堔也跟上来,步履平稳,衣角飞扬,璎珞叮当。 静夜里多的就是荔枝树,出了刚才练武的林子,立马就是挂着沉甸甸红串串的荔枝疙瘩,荔枝树长得高大威武,枝干粗壮有力,倚风笑平日里最喜欢爬这种树。 一见到荔枝,足尖一点,轻飘飘的落到枝干上,他双**叉攀住树枝,慢慢往前爬着,等到了树干的稍头,便伸手可以摸到红彤彤的荔枝。 娘亲和红璃堔在下面看着他,眉目之间有点担忧。 倚风笑不管那么多,伸手摘了一颗,两手一捏,那红皮裂开,露出泛着水珠的白瓤,异常的好看。 倚风笑将它送进嘴里,满口的汁水化作一种不可思议的甜香,他看着下面的两人,有些怅惘。 陌羽衣依旧是看不清面容的脸,忽然甩出长鞭将他卷了过来,倚风笑被他揉在怀里,听她轻声说:“笑儿……” 倚风笑猛然睁眼,却见青丝雪正坐在床边看他,而他自己的嘴角还留着一丝晶莹剔透的口水,他赶紧用手擦擦。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这是在哪?” 木桌、小椅和中间正在添着的灶火,完全是一派温暖的小田园气息。 青丝雪道:“你晕倒了,我带你们出来寻了农户。” 倚风笑了然,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疼得厉害,青丝雪见状,将他轻柔扶起,在他腰侧垫上一个糠麸枕头。 “可还好?” 倚风笑点点头。 这时,一位妇人掀帘而入道:“小公子起来了?我刚才熬了点水,不介意的话就喝点暖暖身子。” 青丝雪接过碗,对妇人点点头。 妇人继续道:“我的丈夫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来吃个便饭。” 倚风笑笑道:“好啊,再好不过了!” 那妇人听到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道:“小公子真是热络。” 接着凑到倚风笑耳边,悄悄的说:“小公子的哥哥对小公子可真是好,你睡觉的时候,他可是寸步不离。” 是在说青丝雪吗? “哎呀,这让我想起我家那口子了,以前也是这样冷冷冰冰,不过我老是喜欢逗他,他也不烦,每次都是一脸冰块脸,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有看腻呢?” 说着,妇人陷入了自己美好的回忆里。 倚风笑哑声道:“……你喜欢逗他……是喜欢他吗?” 妇人道:“一开始哪里知道?我们两家靠得很近,我偏偏就喜欢逗他,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在一起了,说白了,若是不喜欢,谁愿意天天腆着个老脸去逗人?若是他不喜欢你,哪个人愿意每次都被你气得要死?……不是在讲你哥哥吗,怎么绕道这个话题来了?” 正逢寒风袭来,帘子再一次被掀起,一个冰块脸的男人走了进来,对着妇人说道:“出来做饭。” 妇人见他回来了,开心的扑了过去,挂在男子身上,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男子的脸上瞬间一团绯红,男子将她拉开,道:“有人。” 妇人哈哈大笑,挽着他的臂膊,对着两人说:“对了,今天来的客人还有点多,看起来都是有钱人,特别是那京城贵胄紫衣,看起来好看极了,待会儿可能会有点挤。” 说完,掀帘而去。 倚风笑道:“贵胄紫衣……倒是让我想起一人……” 那炸毛猫咪一样的白家人,真正的见狗怂…… 青丝雪摇了摇手里的碗,问道:“还是暖的,喝么?” 倚风笑舔舔唇角,道:“不要,除非你用嘴喂我!!” 青丝雪红色的眸子一沉,只见他好看的脖颈一扬,吞下半碗,然后伸手将倚风笑压在床板之间,倾身压了上去。 倚风笑眸子圆睁,来不及反应,青丝雪的唇薄薄的,又软又舒服。 青丝雪眼睛闭着,皮肤雪白,好看如画,无法言语的眉目,倚风笑再也看不清楚,眼睛里热热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倚风笑往后轻轻一挪,青丝雪又欺身上来,压得密不透风。 而那根本不知道味道的汤水顺着两人粘合的地方缓缓流过,良久,终于缓缓见底。 等到汤水喂完了以后,青丝雪红着脸睁了眼,倚风笑的睫毛颤在他脸上,有些痒。 “喂完了。”青丝雪道。 倚风笑此刻还在纠结,问道:“……你怎么变得这样奔放了?来来来,继续呀,丝雪君可真是奔放!” 青丝雪不想理他,倚风笑却扑上来就闹。 “丝雪君!” “丝雪君!!” “丝雪君!!!” 青丝雪一句话不回,手里掐着印,倚风笑再动弹不得。 原来是青家禁术。 倚风笑心里腹诽道:若是我以后统一青家,第一件事就是废了这一条大逆不道的禁术! 虽然整个人不能动弹,但是倚风笑却依旧看着青丝雪,越看越觉得对方好看,天底下竟有如此好看的人,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觉得腻味呢。若是以后,天下大事都了了,便回静夜里隐居去,圈一颗长得好看的荔枝树,把他也带回去,就在一个屋里。干些什么呢?吃饭、睡觉,嗯,那就自己去种地、打猎,青丝雪呢?就让他在屋里,一定要给他煮饭,还要给他补衣服,青丝雪喜欢看书,那么自己就给他准备一个书房,然后养条长得很丑的狗。一起去打妖怪、一起去看****、一起牵狗去干架……只是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媳妇儿呢? 忽然又想到了陌羽衣。 陌羽衣在马上坐着,倚纤尘在前面牵着马,两个丸子一左一右放在箩筐里面。陌羽衣拿着棍子,棍子上吊着草料,马儿见到草料便要往前跑,倚纤尘见马一动就转过来看她,她便立马将草料一收,气得那短腿王霸气质的马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等倚纤尘转过去,陌羽衣又把草料拿出来逗那马儿,倚纤尘只能无奈转头道:“羽衣……” “叫我干嘛?羽衣不在哟!” 那倚风笑把那画面上的人换了一下,叹道,果然还是差两个小的…… 正巧,饭煮好了,妇人便进来叫他们两人。 院子里小木桌已经围了一圈人。 右手边是江家二子,与他们相对的,果然是贵胄紫衣,白尔瑜。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美佳人三 那白尔瑜看见倚风笑,如同家里的王霸短腿马一样,鼻子里猛然喷出一声冷哼。 妇人道:“既然都是认识的,那就赶紧坐下吃饭。” 青丝雪携着倚风笑款款落座。 “吃饭。”男子出声道。 倚风笑一点也不客气,虽然身上还有些疼痛,但是他这种泼野性子,那里是这点小伤小痛可以阻止的? 白尔瑜筷子伸向獐子肉,倚风笑便迅速比他先一步夹走,白尔瑜不想与他计较,转手伸向鸡蛋花,倚风笑又先他一步。 “腾!”白尔瑜忍无可忍,起身喝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倚风笑摆摆手道:“没办法,你吃的我都想吃。” 白尔瑜的手压向了身侧的打魂鞭,眉间聚着一股戾气。 妇人赶紧出来做和事佬,道:“罢了,罢了,都不要再吵了,饭菜都要冷了,还不赶快过来吃?这里不仅有獐子肉,还有兔子肉呢,不过来可就浪费了老婆子的一片苦心。” 说是老婆子,哪里有一点老态?分明只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为了缓和关系的戏语。谁知两人反倒顺着台阶而下,反倒是越发争锋相对。 青丝雪将他身后的竹骨绸伞递给倚风笑,倚风笑终于见着自己的小宝贝,开心的抱在怀里,道:“我今日可是有武器的,谁还怕你?” 白尔瑜纵身飞往院外,倚风笑也跟着往外飞去,立在树梢之上。 两人的衣衫翻飞,神情肃穆,颇有些仙侠模样。 “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烦人?”倚风笑撑伞而立道。 白尔瑜打魂鞭垂在腰间,淡紫色的光芒萦绕在上面。 “分明是你无理取闹,非要处处与我作对!!” “无理取闹的是你好不好?一来就飞着一条鞭子袭来!!你还要不要脸?” “明明是你欺压百姓在先!!!” “我说你的眼睛是落在娘胎里了吗?分明是那人……” “别提我娘!!!” 一言不合就开打,白尔瑜火爆的娇蛮公主脾气,一鞭横空甩出,倚风笑长伞一挡,那鞭子游蛇一般绕着伞骨爬上来,倚风笑便把拿伞一扔,瞬间竹骨绸伞光芒大盛,将打魂鞭硬生生震了出去,然后伞合上回到倚风笑手上。 倚风笑震袖而起,飞到他身边,操着伞就往他屁股上打去。 白尔瑜原本以为他这一伞下去,自己无非就是伤筋动骨。岂料这伞不偏不倚打在自己的屁股上,瞬间羞愤压过了疼痛。 “你你你!!!混蛋!!” 说着提鞭就往他身上抽去。 倚风笑黑发披散,笑得一脸明媚:“你这样的孩子,我来好好教教,不听话首先就应该打屁股!” 白尔瑜一张俏脸羞成猴子屁股,追在他身后,势要将他打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倚风笑嚣张大笑,拿着伞在树林之间穿梭着,忽见前面停着一顶华丽的轿子,步履慢了下来。 而白尔瑜见到那轿子,大气不敢出,对倚风笑低声道:“过来,过来打过!” 倚风笑笑道:“才不。” 越是靠近那轿子,他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除了面对青丝雪,他的心脏第一次跳得这样快。 那顶轿子极其华丽,黄金的帽檐,檀木雕花窗,白色的纱幔上垂着一些玉石,风吹起纱幔的时候,它们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音,虽然不成曲调,但是格外清爽。 而那纱幔里面透着的人的隐隐约约的形状,让他觉得很熟悉。 还没靠近,连袖便挎着一把雁翎刀阴沉沉的出来。 这把大刀,刀刃泛紫,传闻是用骄傲的孔雀王的妖血锻造出来的,刀刃坚不可摧、威力十足,有足以撼天动地的气势,在天机子新出炉的神兵榜上排名十七,因此连袖又多得了个诨名:连十七雁雀翎! 倚风笑看着那把大刀,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心中想着,若是自己这把断刃不断,在那老头子的神兵上又能排上多少? 这把断刃,以前是叫短刃的,因为第一次使用的时候嫌它太过短小,就起了个“短刃”之名,后来讨伐红家的时候断成两节,又取了个“断刃”,若是刀刃有灵,一定会被这处处揭短的名号气个半死。 连袖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阴毒道:“腿上伤好了?” 倚风笑知道他的意思是,若是莫不是又过来讨打,回道:“你猜?” 连袖看着白尔瑜,叫他过来,道:“可有让人欺负去?” 白尔瑜一见了连袖便如同耗子见到猫,声音细弱的说:“……没……” 连袖一掌拍在他身上,喝到:“男孩子,大声说话!” 白尔瑜立马腰杆挺直,双眼紧闭道:“没!!” 连袖这才放过他,转而看向倚风笑,道:“可是皮痒了想让我抽?” 倚风笑心中为白尔瑜默哀着,若是谁摊上这样的舅舅,怕真是倒了十辈子的霉运,说起白尔瑜,前世的记忆还是有一点的,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尚在襁褓,皱巴巴一团完全看不出模样,没想到倒是长得像他母亲——连衣。 “我说,你倒是收收,轿子里坐的何人?” 倚风笑看着那略显单薄的身子,一股熟悉的感觉,那个人他一定是认得的。 连袖道:“她岂是你能看的?” “什么意思?”倚风笑问道。 连袖依旧是阴沉沉的样子,道:“字面上的意思。” “若我今日非要看呢?” 连袖道:“你以为我会随你愿?” 两人对峙着,那轿子里的人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竟自己走了出来,轻声叫到:“袖儿……” 那一瞬间,倚风笑的动作停滞了,就连呼吸也忘了。 连袖看着他的傻样,出手拍了拍他,道:“看呆了?” 倚风笑道:“……娘亲……” 那女子的神情一顿,柔声道:“小公子认错人了吧?” 倚风笑一顿,苦涩的笑道:“嗯,失言了,莫要见怪。” 不可能的,陌羽衣早就死了,眼前这人虽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怎么可能是她?当年她就死在自己的面前,更何况,陌羽衣怎么可能这样温柔? 倚风笑安慰着自己,却依旧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 等青丝雪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呆若木鸡的倚风笑,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有点恍惚,隐约觉得他有点像一个人,却是怎么也想不起。 “怎么了?”青丝雪出声问道。 倚风笑摇摇头。 连袖不管他们,让白尔瑜向农夫道了别,偷偷留下一点银子之后,两人坐上轿子走了。 而倚风笑依旧在哪里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已经走了。”青丝雪淡淡的说。 倚风笑只是呆呆的点头,青丝雪便一手抄腰,一手抄腿,将他横抱起来。 倚风笑这才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会儿,就干脆让他抱了。 与其想娘亲的事情,不如先纠结一下自己到底断不断袖这个更为严肃的问题。 倚风笑问道:“青丝雪,你是断袖吗?” 青丝雪纠结了一小会儿,道:“不是。” “哈哈哈,我要是断袖怎么办?” 倚风笑的心沉到谷底,干笑着打破这样的尴尬。 青丝雪看着他,道:“没事的。” 倚风笑听着他这句话,反倒越来越不好意思,人家认真把他当朋友,我却当他是基友,想到这里,倚风笑在青丝雪惊讶的眼神里下了地。 “没事的,我可以自己走。” 青丝雪在他身后愣愣的,说了声“嗯”。 江家,阑珊处。 江离离望着一片温泉气息蒸腾的江家老宅,这里她已经呆了很久了。 温泉、枫叶,就是这里的标签,多年以来不曾变过,她曾为了这种小事而叹息。 “咳咳……” 江离离用白丝绢捂着嘴,感到一股粘稠的腥甜,轻轻一看,红黑色的血液从白色的丝绢里透出来。 “……又咳血了?”一位老妇人端着乌黑色的小盅上来,轻轻拍了拍她裹着红色衣衫的脊背,“啊,瘦得可怜。” 江离离端着汤药,一饮而尽,道:“最后几幅了……” 老妇人点头,问道:“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找江离离?莫非你这样的人还会在意些什么亲人子女?” 江离离吞了药,口里发苦,老妇人递给她一颗红枣蜜饯。 “毕竟也活不了多久了,偶尔也为江家考虑一下嘛。” 老妇人道:“你死了,要把江家还给江离离吗?” 江离离望着这一片雾气蒙蒙的阑珊处,道:“本来就不是我的,还有什么还不还?只是——不知道那孩子还会得来吗?” 老妇人嗤鼻:“你当年做了那么多过分、不可理喻的事情,那孩子也真是可怜。” 江离离伸手讨着红枣蜜饯,道:“还他一个太平的江家还不好?” 妇人冷哼:“你才是个真正的人渣!” 江离离笑若蜜糖:“这倒是没有说错嘛,都是我自作孽。” 妇人忧心道:“你们之间的恩怨要何时才能结束?” 江离离道:“不死不休?你也太小看他了吧,死了也休不了。不过,当年我身为画师,杀的第一人就是你,这么多年,我的挚友,你可恨我?” 她的眼神柔柔若清波,倒真有几分江离离的样子,江家的水色气息。 妇人道:“……恨吧,所以看着你疯了这么多年。” 又忽然伸手将她抱住,摸着她消瘦的肩胛骨,思考良久,道:“果然,我还是恨你的。你杀我的时候,我才十八岁芳华啊,你却让我成功单身这么多年。” 江离离哈哈大笑,道:“反正都要完了。” 妇人看向阑珊处烂漫的枫叶,点点头。 今天是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合并的日子,四方圣地终于完全变天了。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美佳人四 “倚风笑,你要记住,你可是我陌羽衣的孩子!你知道羽衣是什么意思吗?传闻,天上的仙子穿的衣服,就叫做羽衣,我呢,多少也是个散仙。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卧槽,你当我看不懂你**裸的讽刺?你别跑,看老娘不打死你!!” 陌羽衣的脸从裹着厚厚皮毛的裘衣里转过来,明媚若春花,灿烂若秋阳,可惜那张脸始终看不真切,看着她表情越发狰狞扭曲,最后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左脸颊中的泪痣上。 倚风笑记不清了,那里究竟有没有那颗泪痣。 若是有一点泪痣,但是让他想起自己的师兄红璃琛,他眼下也是有一颗泪痣的,虽然位置不一样,风格也完全不同,一个妖艳若女子,一个剽悍似男子。 以前倚风笑总是在想,红璃琛若不是陌羽衣的私生子,为何偏生对他万般温柔? “倚风笑?” 倚风笑抬头,对上青丝雪波光粼粼的目光。 “嗯?” 若是青千须在场,必定会为青丝雪眼中的担忧而震惊,只可惜眼前的人是倚风笑,哪里懂得青丝雪的木头表情? “专心看路。”青丝雪道。 倚风笑问道:“往前面是?” 江练澄道:“根据刚才那户农户所言,前面应当是……灵岛。倚前辈,你身体还是不舒服吗?看起来有些发愣。” 倚风笑笑道:“哆……没事的,不要担心啦。” 倒也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人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倚风笑摆摆手,道:“我曾听闻烟花易冷这种妖精的一个传说。一开始见到阿湮没有想起,现在愣了一下,反倒让我想起以前在青家藏书阁里翻到的奇闻异事。说是,烟花易冷这种妖怪,诞生于万千情爱之中,他们所孕育的晶体,能够诞生最炽热的火焰。这种火焰,又叫情欲九歌。虽然书里有着这种说法,但是,没有人见过,也就不知道真假。” 顿了顿,向青丝雪询问道:“你可曾见过这本书?我在你们藏书阁里翻到的,叫什么《志怪者也》的,好像是个这名字。” 青丝雪略微迟疑,认真想了一下道:“是有这样一本书,只是里面的内容,我并未涉猎。” 倚风笑心想也是,向他这样的楷模弟子,怎么会有时间去看那些闲书? 青家拥有着着茫茫大陆里最大的藏书阁,一个人又能有多少的时间耗在里面?倚风笑知道青丝雪是极爱看书之人,大部分时间都是耗在里面的,谁叫他一直以来不善于交际? 青丝雪就是这样一个闷犊子。 倚风笑道:“那真是可惜。” 江练澄问道:“倚前辈涉猎真广,平日里都喜欢看什么书?” 倚风笑乐道:“想当年,青家的藏书阁我可是霸占半边天!” 江练澄羡慕:“哇……” “当然,青家私藏的春宫图我都看了个遍,喂喂,你脸怎么青了?还没完呢,还有鬼怪志异,还有撩妹……喂,你的脸色怎么黑了?” 青丝雪冷冷道:“够了。” 正当想喝一声略带严肃的低喝从青丝雪的嘴里冒出的时候,远远的,焦黑的土地显露出来,一棵黑色的大树在中间扭曲的成长着,它大而萧索,越是如今的萧条,越是可见当年的丰茂。 像这样的巨树,一定可以孕育很多的生灵。 江练澄感慨道:“多么巨大的树木!” 江云梦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巨灵古树?” 青丝雪道:“应该是。” 远远望去,黑色的焦土飘着几朵白云,鸟雀飞过,偶尔飘下一个眼神,这块土地的每一寸都没有一点点新绿,它们灵性的动物,像是很惋惜的又飞走了。 三人御剑而行,倚风笑一把红伞灿灿生辉。 远观这座岛,以为是土地焦黑,待靠近之后才发现,那黑色的根本就不是土地,而是一丝丝不知名的雾化物,竟是将整个灵岛包裹得严严实实。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倚风笑惊道。 三人皱起了眉,这东西透着一丝丝古怪。 等四人靠得更近了些,那些丝状物竟一下子活了起来,一条条缠过来,像是某种植物的触手。 四人正面与它交锋起来,可是那物体铺天盖地,一时之间没完没了。 倚风笑左躲右躲,愣是找不出一点破解的办法。 青丝雪倒是相当的沉稳,躲闪之间丝毫不见一丝凌乱之态,风度翩翩,气度非凡,恍若人间的谪仙。 愣神之际,一条丝状物缠上竹骨绸伞,将他往下一扯,倚风笑单脚一跃,点在丝状物上,再一跃,跳到最近的青丝雪的雪刃上。 “哟,丝雪君,不要这样严肃嘛~把你的宝贝雪刃借我一用。”他见青丝雪没有表情,担心他不愿意,继续道,“你也看见了,这什劳子东西把我的宝贝红伞卷走了,卧槽,那是个什么意思?” 原本,就倚风笑的意思,逗一下青丝雪也是好的,结果无意之间看到被卷下的红伞突然变成了一尊石像,心中警铃大响。 “这雾气有问题,大家赶紧后退!!!” 倚风笑大声喝道,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竹骨绸伞,拉着青丝雪的衣襟,雪刃立马向后撤退。 江家二子虽然是半大的孩子,却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听见倚风笑的声音,立马一个剑花退了出来。 那雾气开始向中间的巨灵树合拢,这使得巨灵树黑得发亮,更阴沉了些。 光是这样好像还不够,那些丝状物像是缠细绳一样扭在一起,飞速向中间旋转。 四人飞出老远,透着云层看着下面灵岛的奇异变化。 江练澄首先问道:“那些雾缠在一起,看起来真可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江云梦也在看着下面的状况,道:“刚才,我见倚风笑的红伞石化,也着实吃了一惊,然后,我突然想起曾经的一本古籍上曾经提过的一种东西,它能让它见到的东西全部石化掉。” 江练澄问道:“什么?” 倚风笑和江云梦异口同声道:“……美杜莎之瞳!” 两人对视一眼,江云梦十分嫌弃的撇开头。 倚风笑道:“可是,这样的情景有些不太像……方才下面虽然是浓雾,但是,我用术法探测,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宝物,反倒是像从土里长出来一样。” 仔细这样一看,的确发现这些雾气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它们可以变长可以缩短,可谓是防不胜防。 而美杜莎之瞳,却从来不曾听过有这样的说法,它虽然可以让物体石化,但是确是因为宝石之力,从未有过雾化成丝状物。 几人心思各有偏重,而此刻那雾气的旋转突然变弱了,甚至慢慢停了下来。 “你们有没有发现,雾气……停了?”江练澄小声问道。 三人看去,果真是这样。 雾气已经完全粘附在巨灵树上,甚至和它融为一体,发出忽闪忽闪的光芒。 江家二子见状,便要上前。 青丝雪眉间一股戾气,抓着倚风笑挡在他们前面,喝道:“快退!” 两人不明所以,却立马后退。 等青丝雪身形移开,两人才见到那惊悚的画面。 数以万记的丝状物拧成藤条的模样,以巨灵树为中心,飞快的向外延伸着,那藤条带着股股的厉风而来,像是招魂的鬼手。 它们并没有任何的章法,乱七八糟的袭来,使得四人躲也不好躲,只能见招差招,无奈那飞势极厉,若是一个不小心,那藤蔓袭来剑上有一丝动摇,其他的几十个藤蔓便会跟着过来。 倚风**结,断刃带血出窍,一刃飞出,那触手分明断掉紧接着却飞速长出来,丝毫没有变化。 “可恶!”倚风笑暗骂,“什么鬼东西?!” 青丝雪御剑而行,道:“站好。” 紧接着,他的白发逆风而飞,倚风笑偏头看他,却见他红瞳似血,眸光若星辰。 一把长剑从日光里出来,带着雪花的光,立于青丝雪面前,青丝雪眸子带着温柔,将它握在手里。 长剑仅在空中画了个十字,那些藤蔓暂时封住,不得动弹。 见此法有用,青丝雪再次画了个十字,四人三剑连成一线,划出长云,暂时离开它们的攻击范围。 “牟……” 很浅的一声传来,四人面面相觑。 “什么声音?”江练澄再次问道。 那声音有点像牛,有点像羊,说不清是个什么声音,反正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听过。 倚风笑摆手道:“总算是出来了,说到底也是好的,你问我什么声音,我也没有听过。” 江云梦翻了个白眼道:“一问三不知!” 倚风笑好笑的看着他,道:“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鼻子里轻呵一口气,谁也不理谁。 倚风笑道:“灵岛之行,果真不虚!” 江练澄道:“倚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倚风笑道:“祸兮福之所倚。我的父亲告诉过我,越是遇见风险越是不能退缩,因为风险的程度往往决定着之后的好运。” 想了想,道:“这些东西,不过是在保护着后面的东西,我倒是来了兴趣,想看看,这灵岛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美佳人五 “你把一只脚放进里面,停住。你看水里自己的倒影,到底是喜还是悲?千万年来,你在这里孕育,千万年后,你在这里诞生。你始终要记住,你是灵岛之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湮从梦中挣扎着醒来,一摸头上,十字髻下全是冷汗。 她到这里多少天了? 她自己也不记得了,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日光,有的只有黑暗,醒来是暮色四合,睡下的时候依旧是黑色的天空。 刚才,她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那里有一块石头,长得并不好看,磨盘大小,坑坑洼洼。然后它的身边是同样的很多千奇百怪的石头,有长得像动物的、像人的、像花的、祥云的,各式各样,但是,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磨盘大小的石头,仿佛可以透过它看到熟悉的生物。 紧接着是一群人,熙熙攘攘,推三阻四的进来,他们的衣饰华贵,风华正茂。 “赌石!赌石!” 有的人叫起来,然后两位青年才俊起身,在各种各样的石头里乱转。 一位黄衣少侠选中了那块磨盘。 他身边的老者说道:“少主,一定要小心,有的石头看上去好看,实则空洞无物。” 黄衣少侠并没有让他多说,他道:“我心中有数。” 紫衣少侠选了一块云状的物体。 切石的师傅上来了。 他将水泼在石头上,用刀一刀刀切着。 突然光芒大盛,云石落刀下去,飞快切出一个火系晶石的半生源,它成球状,人头大小,里面的液体还在流动,似乎有生命一般。 人群欢呼雀跃,为此兴奋不已,同时又为黄衣少侠的愚蠢叹息。 然而黄衣少侠依旧站着,神情莫测,只是手中的折扇一开,扇子上赫然写着一个“帅”字,他把折扇翻转过来,上面又赫然写着一个“我”字。 众人白眼一翻。 “看好了!”切石师傅大喝一声,一刀切下,白花花的石灰四溅,到底也是空空如也。 “可惜了,可惜了!” “这下,那小子怕是要赔得倾家荡产!!” 就连黄衣少侠身后的黑袍老人都动摇地握紧了拳头。 只有黄衣少侠那双闪亮的眸子坚定地看着切石师傅落下的另一刀。 方才第一刀已经切掉二分之一,而接下来这一刀便是切去剩下的二分之一。 水洒在石头上,那些飞灰化作泥水,灰色流尽,依旧没有一点点光辉。 众人幸灾乐祸。 “不切了,还有个屁的看头?明摆着输了输了!” “这都切了这么多了,赢不了了!” 黄衣少侠依旧是淡淡笑意,琢磨不透,他从地上的残石里挑出两个手掌大小的石头,递给切石师傅,道:“这不是还有吗?” 切石师傅认真地说:“小兄弟,你这两个手掌的残石,就算切出来东西,也赢不了刚才的火系晶石纯种半生源啊。” 黄衣少侠道:“切吧,切吧。” 切石师傅看了他一眼,这次拿刀的动作小心了些,先是用手在石上仔细敲了一遍,然后脸色沉重的拿起另一把较小的切石刀,将它拿起削皮一样的削掉了最外面的一层,接着用小刀再削一层,削成巴掌大小,紧接着用水喷了一遍,再用小刀轻轻一敲。 只见小刀落处开始出现一条条的裂痕,紧接着“啪”的一声,最外面的石壁碎掉了,金色的晶石露了出来。 “卧槽,好耀眼!”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比刚才的火系晶石更加耀眼?” “天啊,是炼药用的金晶石?!” “不对!!不是金晶石!!!” 人群里传出一阵大喝,众人再次定睛一看,那光芒渐渐收敛了些,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金色的石头上。 金色的金石里包裹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男子,他的发丝飞扬,眉间一颗朱砂,眼眸紧闭,胸前是一把利剑,似乎已经死了,又似乎只是在里面沉睡。 “啊啊啊啊啊啊……” 梦境到了这里,阿湮便挣扎着起来了。 眼前之人,白面书生样,陌上花开蝴蝶飞的清纯。 “呵,可是做了好梦?” 阿湮吐出一口唾沫,那人偏头闪过。 “你这个样子,粗鲁了些吧。” 阿湮道:“谁特么跟你还要温温柔柔?要杀要剐就一句话,瞎逼逼些啥?” 那人笑道:“可真有骨气啊。” 说着,一刀切开阿湮的血管,汩汩的热血流出来,他用碗装着。 阿湮想要挣扎,但是被绑在架子上,看起来就和待宰的猪一个模样。 他道:“多么漂亮的鲜血。” 阿湮翻了个白眼骂道:“……你他妈眼睛有病吧!” 他并不生气,看着那碗里的血满了,就用草药给她把伤口包上。 这样放眼过去,阿湮身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像是濒死之物。 而另一边的四人打定主意便向着灵岛奔去,同时还带上一个不算人的倚破阵。 倚风笑没了红伞,只能和青丝雪同乘一剑,脚踏雪刃,青丝雪背上还有一把昨日见到的剑。 倚风笑问道:“这是把什么剑?” 青丝雪顿了顿,雪刃划过一条飞虹,道:“……归来。”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听起来怪怪的,不太像剑名。”江练澄问道,一个分神,剑身向下一落,吓得他赶紧端正身子,并对身后的倚破阵说道,“是不是你太胖了?” “……嘎?”倚破阵不知道哪里学的鸭子叫,愣愣的。 “哇,怎么你的声音是这个样子的?” 倚破阵酝酿良久,道:“……嘎嘎?” 其实……尸体不都是这样叫的? 倚破阵只能干笑起来。 透过眼前的薄雾,灵岛一下子近在眼前,依旧是那般的黑色,连成藤条状的雾气扭在一起,向着巨灵树靠拢。 “小心!” 倚风笑提醒着两人,和青丝雪一起御剑而行。 青丝雪手握长剑,凌空画出十字的梵音,倚风笑便趁势而起,衣决飘飘,向下一掌。 那些雾气近在眼前,青丝雪将他一手拉回,单手刻印。 顿时漫天白光,再看时,那些黑雾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爬满地狱纹,就连远处的巨灵树上都已经布满刻印。 “接下来,够你们吃上一壶。”倚风笑笑道。 霎时,地狱纹释放出汹汹蓝焰,将雾气包裹在其中,疯狂的燃烧起来,就连远处的巨灵树也开始燃烧。 此刻,两人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青丝雪提剑而上,口中喃喃自语,突然,西方的光芒亮了,一团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正落到巨灵树上。 原本倚风笑的地狱火只是将那些雾气吞噬了干净,而此时青丝雪的佛光千丈,一下子将其全部净化。 星星点点的光辉重新落到这座岛上,虽然落了个干干净净,但至少是没有污秽。 江练澄眼睛瞪大,惊道:“……好厉害!” 江云梦的拳头紧握,总有一天,他会超过眼前的两人。 五人从剑上下来,这片土地真是落得干净,想必很多年后还会长出烟花易冷这种没有用处的小妖。 江练澄问道:“前辈说的珍宝在哪里?” 遍地落得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奇珍异宝? 倚风笑哈哈一笑道:“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好东西总是在后面嘛。啊,我的宝贝伞!” 说着“噔噔噔”跑向竹骨绸伞,它的光芒依旧,骨架完好,在佛光照耀下灿灿生辉。 莫非……是舍不得这伞故意找的噱头? 江练澄想道。 但是,又转念一想,毕竟是珍惜之物,哪里会舍得这样莫名其妙的扔掉? 倚风笑拿了伞,高高兴兴。 忽然从巨灵树上跳下一道黑影,与他交缠在一起。 “什么东西?”江练澄招架不住,步步后退。倚破阵一掌打飞一个,将江练澄护在身后。 不知何时,一大群黑影落地,从天上俯瞰下去,仿佛是黑色的西瓜子。 他们的攻击力虽然不强,但是胜在人多,并且,他们虽然一开始不强,但是几招之后,便越来越熟练,攻击也越发凌厉。 “卧槽!”倚风笑爆出一句粗口,手里的伞射出千万瀑布梨花针,可是那黑影恍若无物,梨花针透过,敲在地上发出“铃铃”的响声。 倚风笑只能提伞跃起,一手掷出炮仗烛火,那些影子依旧是一闪,然后跃身抓来。 青丝雪节节退后,一把归来而起,剑势浩荡,将黑影悉数震退。然后将一旁的倚风笑一抓,放于长剑之上。 倚风笑实在是战力欠缺,术业有专攻,他倚风笑可不擅长凶恶的战场。 他在长剑上轻轻一划,鲜血立马涌出,他在地上乱花一通,青丝雪则默契的把所有靠近的黑影全数震退。 倚风笑手中的鬼画符终于完了,他白袍一掀,无风自动,黑发狂傲。 只见那血阵里透出个无间炼狱的影子,而他此刻还没有停下来,他在白衫上依旧用血画着,竟是个聚灵阵! 阵法刚完,那些黑影便像是在寻找他一样竖起了耳朵,然后疯狂的蜂拥而上。 江家二子见状,赶紧御剑而起。 倚风笑就站在那里,脚下便是无间炼狱,青丝雪将黑影往里面赶着,待到差不多的时候,将倚风笑一掌提起,再一个封印咒术拍下去。 竟是活活将炼狱封了起来。 正文 第四十章 美佳人六 四人外加一尸体见到那些黑影人终于消失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倚前辈,你还好吧?”江练澄看着摇摇欲坠的倚风笑,正欲伸手去扶,青丝雪却已经一把将他搂过,轻轻放在地上,头靠在他的肩侧。 “没事,我只是有点脱力。”倚风笑皱皱鼻头,眼睛眯起来,竟是睡着了。 忽然狂风大作,一时之间迷了众人的眼,风沙太大,挂在脸上生疼。 近在眼前的巨灵树忽然一下子冒出了绿叶,甚至光芒大盛。 众人再看,只见远远一个橘色的小点驾着红色的火焰而来,她飞快,立于巨灵树稍之上,一双冷漠的眸子睥睨着底下的四人。 她白色的皓腕上垂着格格不入的黑色宝石,在巨灵树的微光下越发明显。 倚风笑感觉撑着伞起来,心中大喜道:“阿湮!” 岂料对方不仅完全不理他,皓腕上宝石突然发光,竟将倚风笑一下子击出老远。 “倚前辈!!!” 江练澄睚眦欲裂,无处可躲,同时也被击飞出去,哇的吐出一口血。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练澄捂住受伤的胸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冰冷若寒霜的眸子。 阿湮依旧站在那里,橘色的异国风情的裙摆,环配叮当,十字髻下是一双不再熟悉的眸子。 她面无表情,身侧拿出两把圆月弯刀,脚尖一点,飞快向着青丝雪和江云梦而去。 青丝雪同样面无表情,雪刃飞出立在倚风笑身前,而他自己握着归来与她缠在一起,刀光剑影,飞沙走石。 江云梦趁此机会跑到江练澄身边,为他输真气,直到江练澄脸色和缓了些,他才又跑到倚风笑面前,考虑到倚风笑邪修的本质,不敢为他渡气,只能从怀里拿出一颗金色的药丸喂到他嘴里。 “还好吗?”江云梦皱眉问道。 倚风笑咧嘴一笑:“暂时感觉死不了了。” 青丝雪步步后退,阿湮本来就身长一掌,十分灵活,运动起来非常迅速。 青丝雪身上蓝色的霜花环绕,将她隔开,避免了最不利的近身战。 而阿湮脸上依旧是寒霜万丈,每一个动作都不用考虑,像是噙着一丝冷笑的反射,异常的可怕。 她的战力竟比刚才所有的黑影人都要强! 当倚风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立马参与了战斗,与青丝雪并肩。 “我说,丝雪君,若是你我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这丢人可就丢大了!” 青丝雪看他,红色的发带和白发一同飞起来,红眸似梅花点,特别好看。 “不会输。” 他很有自信,当然,他是鼎鼎有名丝雪君! 只见他黑衣一震,猎猎作响,手中掐着封印,一掌拍下去。那封印纹一出手瞬间炸开,分裂出许多个小封印,向着阿湮而去。 阿湮也不是简单货色,在地上单翻着,任那些纹路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她嘴上依旧噙着一丝冷笑。 “阿湮!!” 倚风笑大喝一声。 阿湮眸子一闪,终于开口道:“……我不叫阿湮!” 江练澄问道:“你是谁?” 她皓腕上黑色的宝石变了,黑色的风环绕在她的身边,她衣襟上的纱巾被吹起,挡住了她的髻发。 那是一把长剑,非常漂亮的长剑,身体通黑。 它带着剑风插入巨灵树的顶端,霎时,巨大的狂风袭来,倚风笑将青丝雪飞快一抓扑倒在地,那风威力极大,竟生生将倚风笑背上削下一块皮肉。 “卧槽……”倚风笑骂道,有些僵硬的趴在青丝雪身上,“这下又被我扑倒了,你放心,我不会负责的,哈哈哈哈哈哈!!!” 远处倚破阵护着两个孩子,毕竟是尸体,没有任何痛觉,就算同倚风笑一样削掉一块皮肉,也觉得就像是掉了一块皮屑一样。 这样趴在他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黑剑带来的风终于停了下来,而阿湮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怎么样?” 倚风笑头上全是冷汗,调笑的神情正对上青丝雪焦急的眉眼,忽然就想笑。 青丝雪伸出一只手去抱他,却感觉手上全是黏黏糊糊的液体,伸过来一看,满手是血,脸色一下子变得透明起来。 “你怎么了?” 青丝雪立马起身,就着刚才的姿势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他好看倚风笑身上的伤。 背部的雪白肌肤已经完完整整被削掉,红色的血粘在破掉的衣衫上,甚至在肩胛之处擦到了骨头。 青丝雪手指轻轻点在上面,倚风笑瞬间瑟缩了一下。 “……” 倚风笑笑道:“喂,丝雪君,人家的玉背可还好看?特别漂亮对吧?迷死万千少女的玉肩……” “我先替你上点药,不想太疼的话,就少说话。” “哎?你也想听我说话对吧?哎,我的嘴可闭不上……” 青丝雪将他头扳过来,以口封住,飞快拿出药粉,往倚风笑身上一抖,倚风笑一口咬在青丝雪的唇上,顿时有些血腥味溢出。倚风笑本想离开,青丝雪另一只手却压着他,就这样直到药粉用完。 “嗷——丝雪君,你越来越热情了!!!” 青丝雪白玉般的脖颈染上粉色,右手轻放在右边的脖子处,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 “闭嘴。” 另一边的倚破阵带着江家二子快步跑了过来,却见倚风笑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吓得不敢出声。 倚破阵走上前去,焦急的问道:“弟……弟弟!” 说着一个大男人“呜呜”的哭起来。 倚风笑连忙打住:“哥哥,我没事,你看丝雪君已经上药了!” 倚破阵一哭起来绝对是打不住的。 这下倒是看呆了江家二子,眼前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跟梨花带雨完全靠不上边的大男人真的是当年的魔神?!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几人再是一惊,这当真是恶名远扬的……倚破阵? “其实,我倒是想知道倚将军……号起来为何是……鸭子叫?” 倚破阵颇为哀怨的看了江练澄一眼,又开始号起来。 倚风笑忘了背后的疼痛,他这个哥哥,也不知道到底父母里的哪一个,偏偏生得如此娇滴滴、傻乎乎。 倚风笑起身,忍着疼绕着倚破阵跳了一圈。 小孩儿一样笑着:“哥,你看,你看。我无事啊!” 倚破阵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眼前的倚风笑一下子变成五岁模样,追在他后面,肥肥的脸颊短短的手和腿,笑道:“哥,你看,你看我!” 那声音像是糯米粥,软软甜甜的吴音腔。 当年那个小屁孩原来长大了啊,长成眼前这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男人,而自己却不知道为何总是想抓着他的手,小时候的倚风笑手很冰也很小,总担心软软小小的他在后面跟不上自己,希望他能够变得暖和,希望他可以肥肥胖胖的长大…… “嘎嘎嘎……” 倚风笑也不知道怎么办,倚破阵不知道为什么就又哭了。 “哥。” “没事,没事。我只是开心而已。” 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弟弟了呀! “嗯?” 倚破阵只是一个人傻傻的笑。 青丝雪问:“疼吗?” 倚风笑霍然,眼睛笑起来:“疼啊,当然疼啊。” 可是那面上却一点看不出来疼痛。 青丝雪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自责和责备,手指微微蜷曲起来,指节发白。 正当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地动山摇起来,脚下的土地开始颤抖,倚风笑背上有伤,青丝雪只能扶着他,倚破阵赶紧照顾好江家二子。 忽然一个诡异的黑影从岛的一头冒了出来,像是一个黑色的柱体上面摆放着一个圆球。它行驶的速度很快。 “那又是个什么东西?”江练澄青竹似的俏脸皱成了包子。 那东西越靠越近,等凑到他们面前,几人又是一惊,拔腿开跑。 “卧槽!!!那是蛇头吗?”倚风笑刚才才敷上了药,此刻又被青丝雪挂在剑上跑,背上皮肤火辣辣的疼。 那蛇一样的头弯弯曲曲,扭成不可思议的形状,速度飞快,步步紧逼。 忽然,又一道黑影闪现出来,两道黑影交在一起,形成一个硕大的蛇头。 它腥臭的舌头伸出来,喷出一股股黑色的气体。 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速度惊人,江家二子很快便被追上,它张口便要吞下。 此时,倚风笑一把红伞飞出撑在蛇嘴之间,然后一把将江家二子拉出,往青丝雪的雪刃上一扔。 那蛇眼眯了起来,看起来十分气愤,上下颚就要合上,可是竹骨绸伞那里是普通的货色?纵使它吃奶的劲全数使出,也不可能折断它坚硬的骨架。 “哎呀,我的小宝贝,这次可就靠你了!!”倚风笑撑着伞骨,背上火辣辣的疼,血水应该流下来了,在蛇口里汇集成小小的一摊。 那蛇感受到了血水,变得更加兴奋了,蓄力下压。 而此刻倚风笑只能等着青丝雪将江家二子放好之后再折返回来,希望时间不要太长。 如果耽搁太久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撑不下去。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灵岛妻一 青丝雪将江家二子放在巨灵树上,流星飞出,手中归来飞出两道冰棱向着蛇头而去。 倚风笑心中大喜,眼前之境全部都换成了那黑色衣衫飞扬的人物。 蛇头被两道剑气所伤,越发暴戾,疯狂的甩着头,倚风笑在嘴里也不稳,一下子往喉咙里面摔去。 青丝雪见状不好,伸手将倚风笑拉住。 蛇头猛然一翻,两人从喉咙里滚了进去。 “啊……” 倚风笑抱着青丝雪重重的摔在一摊污水之中,背上的伤口浸了水,立马开始疼起来。 青丝雪雪刃出鞘,一剑扎在肉壁上,再将他一提,一掌翻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穿上。 “我们得赶快出去。” 青丝雪自己也是知道的,这袍子可挡不了多久,这样下去伤口迟早会发炎。 倚风笑看了一圈,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蛇肚子?” 青丝雪摇摇头,道:“你把衣袍掀一掀,我看看你的伤口。” “没事的,这点小伤……” 话还没有说完,衣袍已经被掀开,露出泛血的裸背,刚才擦上去的药粉已经全部落掉了,背上的肉开始肿胀起来,有的肉甚至被水泡得有些发白。 青丝雪咬了咬嘴唇,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用着苗疆的蜡染花布包好的,他低着头,一点一点的将它打开。 里面是几味杂七杂八的药材。 倚风笑瞪着眸子:“丝雪君,你居然还在身上放了药材?!” 青丝雪脸色苍白道:“趴好。” 说着,将那些有些干的药放在嘴里嚼起来,他动作慢条斯理,又忽然眉头一皱,转而眉头舒张。 倚风笑问道:“……苦吧?” 青丝雪摇摇头,就着口中的浆液,突然俯身,对着那些伤口舔舐起来。 倚风笑从背开始僵直,等到他舌头伸出来的时候,已经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动起来,舌头也不知道如何说话。 “丝丝丝……丝雪君……” 青丝雪嘴里含着药,说起话来并不方便,声音有些囫囵。 “闭嘴,我在上药。” “这这这……好痒!” 青丝雪一口衔住他的皮肉,轻轻舔舐,那药汁顺着舌头缓缓流进皮肉里面,他眼眸微垂,红眸似血,冰清玉洁丝雪君此刻为他用如此方法上药。 不得不说,这样,其实很舒服的,仿佛身上的痛楚全部忘记,天地间偌大,只剩下两人,用唇舌温热情,发丝拂过也带着一丝清幽。 青丝雪药还没有上完,倚风笑就已经在他腿上睡着了。 青丝雪发现他睡着了,轻轻抬头,看了看他的眉眼,然后把手放在他头上,轻轻抚摸着,然后嘴里嚼着那些苦涩的药材,再一次把药汁渡了上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倚风笑总算微微转醒。 “现在怎么样了?”倚风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眼皮一抬,将这里环顾一圈。 这里很大,应该是胃部,中间胃部积着污水,些许动物的残骸在里面浸泡着,看起来有些恶心,尤其是想到刚才才从里面打了一个滚,顿时浑身都不舒坦。 青丝雪察觉出他的异状,温热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背,道:“没事。我们在这里呆了一会儿了,并没有分泌什么酸汁。” “没有分泌酸汁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想吃我们?” 青丝雪点点头:“恐怕是它在休息的时候被我们打扰,以致于心生怨恨。” 倚风笑从他腿上撑起,笑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青丝雪:“嗯。” 她穿行在这里,两边都是肉团,而她手上的黑色利剑在一瞬间就将它们切开,她的眼眸一动不动,一点也不会颤抖。 如果心脏已经停止了,人界称之为死,修真界称之为灭,魔界称之为毁,而对于她来讲,不过是冷酷,拥有更强的力量。 当年灵岛的覆灭不就是因为她没有力量吗? 想到此处,她行进的步伐越发快了起来。 “丝雪君,我听见切肉的声音,好像有什么过来了。” 青丝雪点头,归来出鞘握在他手中。 “莫非这怪物还吃了其他的修士?” 正这样说着,胃忽然剧烈翻滚起来,一阵“牟”声传来。 “是昨天听到的声音!”倚风笑断刃紧握,划出一道红虹。 与那远远而来的黑色剑气撞在一起。 瞬间,荡起的剑气将腹中各种残骸卷起翻转,轰然而落,而出现在倚风笑他们对面的则是眼神冷漠的巴掌小人——阿湮! “我刚才看到那黑色剑气,就应该想到你的,阿湮。”倚风笑道。 她眼眸一转,冷冰冰道:“我不想与你们战斗,你们只要乖乖让开就好。” 青丝雪道:“你为何在此?” 她不带一丝感情的笑了:“也怪你们傻,这整个灵岛,你们可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 “你们看看这些肉团,你们以为是什么?你们以为这巨灵树又是什么?不过全是这老王八的饵料,包括我们烟花易冷,不过都是饲养的小宠物罢了!!!” “什么?!”倚风笑大惊。 原来他们以为的大蛇头,竟是王八头,不过什么千年王八能够长到一个岛那么大?还是双头? “红莲蓬莱龟。”青丝雪轻飘飘道。 “丝雪君,果然博学多才!” “无聊!”阿湮一句话说出,一剑划开它的肚子,向上而去。 待阿湮走后,倚风笑才看着青丝雪,道:“追。” 青丝雪眸子一闪,顿时雪刃趁着那个伤口跟着阿湮出去。 阿湮是从巨灵树来的,而她来的位置在胃以下,根据她前行的方向来看,再往前,应该是心脏! 果然,跟着阿湮,两人很快就来到心脏。 “终于到了。”阿湮长吁,虽然知道两人就在她身后,并没有想要杀了他们的意思。 入目,是一颗两巴掌长的椭圆形心脏,里面是流动的红色液体,一个小人蜷缩在里面,这不像是心脏,更像是某种温床。 阿湮将手放在上面,双目含泪:“……阿花……” 她将长剑紧握,蓄力而击。 这时,又是一阵黑雾袭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未到,嚣张的笑声先来。 一只脚点在那心脏上,用力的碾压着,再来是灰色的衣袍,白面书生的脸庞,唇红齿白。 “干得不错啊,阿湮。” 他说着,一支判官笔狠狠地往心脏上一插。 顿时,那心脏的心膜反弹回来,竟是一点也没有变化。 阿湮含泪的眼眶红了,嘴唇咬破,她大喝一声,黑色的剑刃与江妃色的判官笔交在一起。 “他们打起来了,我们该帮谁?”倚风笑托腮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中的断刃轻轻地戳着眼前的心脏。 “救里面的人出来。”青丝雪道。 倚风笑披着他的黑色长袍,越发有几分当年乱世邪修的模样,他在心脏旁绕了好几圈,像个探索者一样在上面敲来敲去,心脏却没有一点变化,连个细微的口子也没有,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竟可以坚硬到这样的地步。 “啧啧,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那心脏被各种管道托起,像是在囚禁里面的心脏。 倚风笑眸子一动,断刃握在手上,冲着那管道与心脏相连的地方猛然一撞。 “牟!!!” 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阿湮却依旧与江妃色打在一起,刀光剑影,各不后退。 “哎呀,我还以为能行得通呢。” 倚风笑这样说着,心脏周围的火焰开始烧起来。 不过那心脏依旧一动不动,心脏外的一层膜反倒变得晶莹剔透,更奇怪的是里面的液体忽然变成了红色的晶体。 “你干什么?!”阿湮大喝。 一道剑势向倚风笑袭来,青丝雪又一道归来剑风袭去,挡在倚风笑背后。 “做你的。背后有我。”青丝雪道。 倚风笑愣愣的点点头,脑子里各种典籍飞快的掠过。 烟花易冷……拥有着世界上最炙热的火焰……情欲九歌……最炙热!! “青丝雪,用雪刃!用雪刃的寒冰!” 青丝雪闻声,祭出雪刃寒冰。 那是倚风笑见过的最漂亮的剑光,就像是雪花飘过,又仿佛是梅花花瓣,他不觉得这是浪漫也不是用女孩子的思考去想出来的漂亮,而是哀伤,又有点沉静。 就像是青丝雪飘来飘去的发丝,不知道为何才能一夜青丝尽成雪。 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那一招剑势,停止了呼吸。 心脏在接触到寒冰之前,那些管道首先被冻结,而心脏那个椭圆球缓缓坠落,开始被冻僵,然后那一层膜竟开始慢慢软化,里面的晶体变成了液体,缓缓流了一地。 而里面的那个光裸的小人平静的落在地上。 “阿花!!!” 阿湮长剑将江妃色的判官笔一挡,飞快到达阿花身边,将她抱起来。 “阿花,你不要怕,我带你出去!!” 江妃色表情变了,大笑起来。 “终于出来了!” 说着,判官笔袭来。 阿湮招架不住,节节后退,一个转身,腰上带子一抽,将阿花背在背上。 这时,一个鱼眼珠一样大小的珠子咕噜噜落到倚风笑脚下。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灵岛妻二 那颗珠子从面前滑过,倚风笑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紧接着,他身躯一抖,手上那颗珠子变得异常的炙热,将他的皮肤灼伤,甚至连骨头都烫伤了,他想松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颗珠子,整个人烧起来,皮肤变得滚烫。 他往边上挪着,靠近青丝雪冰冷的皮肤,这样稍微和缓了些,他便欺身上去,靠得更近了些。 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哟,跳起来!” “把篝火升起来!” “把玉露拿过来!” “来了,来了,着什么急?” …… 挂着各色玉石的烟花易冷姑娘们过来了,她们异国妖娆的身姿,露出雪白的腰肢,端着玉石的托盘,托盘上各种颜色的美酒摇曳着。 她们把托盘往树干上一放,大笑起来。 “这篝火都还没有点上,着什么急就要又吃又喝?” 她们一点也不文雅,脚上的铃铛环随意往树干上一放,挑着各色颜色晕染的眼睛,嘴上抹着胭脂,其中一人偏过头问道:“阿花,过去玩啊。” 倚风笑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女子的手,来不及细看,这双眼睛已经挪开看向了远方正在升起的篝火,然后倚风笑觉得自己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眸子里出现的是一个小小的影子,梳着双螺发髻,两旁各垂着一串红橘色的璎珞,整齐的刘海在风吹起的时候,隐约可见眉间朱砂点的一颗红痣。 “阿湮。” 阿花跑过去,将她背在背上。 阿湮小时候认生,不爱说话,沉闷得很。 “你一个人到这里来干嘛?” 阿花问道。 阿湮将头埋在阿花的脖子里,奶声奶气:“找你。” 阿花开心的笑了,说:“今日,便是大祭典,你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哦也!不过大祭典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是如果去问大长老,他应该会知道吧?不过呢,那人脾气臭得很,一定不会告诉我们的。” “这样啊,那算了。反正有吃有喝,还有各种的稀奇花瓣!今天要多吃点!” 篝火点燃了,橘色的光芒点燃了半边天空,所有的烟花易冷们都欢呼起来。 女人们跳起来,各种叮当的玉石像是乐曲,白皙的腰肢扭动着,唱着、跳着。 而男人们也开始做着自己的事。 各种花瓣在欢呼声中端了出来。 “开始了!大家准备!” 男人们撩开膀子,金色的肌肉鼓起来,汗水留下来。 “呵!” “碰!!” 一声重呵,一锤子锤在石臼里,各种花瓣变成糊糊。这样还不够,他们提起锤子,继续敲打着。 “呵!!” “碰!!” 花瓣在石臼里捣出各种颜色的花汁。 这样也还不够,还要反反复复捣几十次,大概一刻钟以后,花瓣差不多都被捣烂了。 一个汉子大喝:“上糯米!” “来了,来了……” 女人们再一次上来了,白色的糯米用木匣子装着,冒着腾腾的热气。 “看看今年的糯米,可大可糯可香了,用这些糯米,一定能做出最好的花瓣糍粑。” “那是,那是,可得多吃一点咯。” “婆子们,说什么呢?”汉子们喊起来,“还不赶紧端上来!” “来了,来了。” 女人们赶紧将白色的糯米倒入石臼里像是雪白的团子裹了各种色彩,掩着女人们的笑声,和捣糯米的声音,在篝火里染成一片幸福的模样。 “来了,各色鲜花糍粑来了!” 捣好的鲜花糍粑很快就送了上来,和着玉露特别有滋味。 阿湮一溜烟儿挤进人群里,欢呼的吃起来。 而阿花缓缓离开了,来到最远的巷口。 此处灯火阑珊,一盏小灯停在这里,灯立在船头,隐隐约约凑出个恍惚的人影。 阿花问道:“你在看什么?” 那人背对着橘色的篝火,望向红树林遮掩的海面,一言不发。 “那些树倒是可爱,它们的根茎很漂亮,里面有很多很多的鱼群,五彩缤纷的,像一道道彩虹,对了,你见过彩虹吗?” 他点点头。 阿花心中忽然一跳,脑中蓦然跳出古籍里的一行字。 谦谦君子,温文尔玉。 脸上忽然一热,连忙双手托腮遮住脸颊。 “那个,其实我还没见过彩虹,以后,你能和我一起看吗?” 说,说出来了……此刻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心中有些苦涩还有些落寞。 他静静的不说话。 阿花手忙脚乱,赶紧遮住自己的脸道:“不要说了。” “啪……” “啪……” …… 巨大的烟火璀璨的炸开在空中,在最美丽的时候忽然谢掉了,落成最细小的星子,有的飞得很远,落到阿花的脚下。 他轻轻摇杆,长长的黑色衣袍上沾了些星子,他的眼眸深邃似海。 “……你不会说话吗?” 他终于开口说话:“烟花易冷?” 阿花点点头,不知道为何,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忧伤,在她点头的那一霎那忽然烟花一样的笑开,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有这样明亮的微笑。 他摇着桅杆,然后消失在黑色的海面之上。 从那以后过去了大概一个月,大长老突然将她叫了过去。 巨灵树很高,高到除了大长老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所有只有大长老一个人住在那里,据说,那里镇压这一只妖兽。 阿花到了巨灵树之巅,她不敢往下看,四周都是云,大长老一席白衣,衣带飞起,额间坠一颗黑色石子。 “今日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对着大长老,阿花有着说不尽的难受。 “您说吧。” “我们……择日成亲……” 他不急不缓,将头上抹额摘下来,把那颗黑色的石子放在她手心,然后对着她额心一点,柔声道:“回去好好准备。” “……为……为什么要娶我?” 他眸子很淡,有点像白云,干净得令人震惊。 “下一届灵岛之妻已经选定出来了……” “灵岛之妻?那是什么?” “一个月前的盛典,你还记得吗?” 阿花点头,相比起那天,她更记得那一位少年,就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下一届的灵岛之妻,是阿湮。” “我不太懂。这跟你我的成亲有关系吗?” “……你和阿湮……出生相近……” 到底什么意思,她最终也没能搞懂,直到有一天,她翻到大长老的手稿。 上面赫然写着,灵岛之妻,乃是阳时阳日阳刻之女,乃天地妖兽之祭品…… 阳时阳日阳刻……不就是她自己吗? 而此刻大长老却让阿湮代替自己去死。 她手中有着大长老才有的黑色石头,这便是大长老的象征。 只要再过一年,阿湮就要替她去死了。 那日,她将她逐浪天涯……千万不要再回来…… 阿花跪在地上,铁链拖得作响,大长老就在她面前,衣摆规规矩矩的垂在两旁。 “……” “……” 半晌,阿花干涩的问道:“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做了这种事情,就连黑曜都弄丢了。” “没什么好说的,那就那我去填那个坑吧,我一点都不怕死。” 大长老干净的眸子看着她,笑道:“真是不怕死。” 阿花的腿不可察的抖了几下。 很快,那天就到了,篝火再一次点燃了,阿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篝火,从高处往下看,那拢篝火缩成一个跳跃的橘色光点,那些欢呼声、雀跃声,仿佛成了一种讽刺,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阿湮,怕是要急得哭了。 她突然想笑。 “啊,好想亲吻一下彩虹啊。” 大长老看她,道:“还等一下就好。” “是啊,还等一下就要去感谢阎王老爷了。” 他指尖点在她头上,笑起来。 “我好看吗?” 恍若仙鹤一样的笑,从她心上掠过。 “……不好看啊。” 大长老脚下一滑,认真道:“记住了吗?” 阿花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张老脸,谁忘得了?” 大长老衣袍一掀,往下去了。 阿花感觉身体上的锁链一松,但是眼皮越发沉重,在陷入睡境之前,她听见大长老说:“等你醒过来,天涯海角,任你去……” 什么意思?你想救我?你堂堂的大长老为何要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自己一样有着逞英雄的毛病,这样无助…… 手指已经开始失去知觉,脚也使不上力气,眼睛缓缓闭上。 一天一夜,阿花准时醒来,连忙伸头往下看去。 下面的土地变成了一片焦黑,不知道为何就连巨灵树也全部烧完了,或许是因为大长老的法术,她所在的地方并没有烧起来。 “切,真是麻烦的人!” 这样说着,一下子用手盖着眼睛,热烫烫的水流了出来。 “所以,你这个混蛋是去死了吗?” 阿花看着这一片土地,再也没有当年的模样,她不知道该恨谁,该恨大长老毁了灵岛?还是恨自己?还是恨这个诡异的制度? 突然,地面开始震动了,巨灵树忽然往下陷,一下子就没有了 然后,无数的黑色雾气喷薄而出,将她包裹在其间。 “这是什么?!” 阿花拼命地挣扎,却依旧被拖着陷入了那巨灵树的黑洞。 大长老,你拼尽全力所要改变的东西,到头来不也什么都没有变吗?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灵岛妻三 “倚风笑?” “倚风笑?” 青丝雪长剑一挑离开了江妃色的攻击范围。 “啊,丝雪君?” 倚风笑看着手上的珠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没事就好。” 青丝雪眼眸微沉,立于雪刃之上。 江妃色与阿湮依旧交战在一起,不分上下。 “阿湮真是厉害,能和江妃色交战这么久还不落下风。”倚风笑赞叹道。 青丝雪道:“这是因为,她心中有支持她的力量。” 阿湮的十字髻被狂乱的剑气吹起,眉间赫然一颗朱砂痣,就和阿花当年见到的一模一样,风情万种。 她眉间戾气慎重,嘴角已经被自己咬穿,鲜血染了橘色的衣襟,裙角破碎得不成样子,眼神狠厉而坚定,一声大喝,提剑跃起。 “江妃色!!!拿命来!!!” 江妃色虽然神情疲惫,但是嘴角却一直噙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你,以为能杀得了我?” 他判官笔飞墨几点,无数的暗鸦群起而攻之。 阿湮剑气飞扬,却挡不住它们的利势,纵使干掉一批,很快的,江妃色也能制造出下一批。很快的,阿湮的体力越发不足,也意识到江妃色是打算耗尽她的体力,于是趁着交战一剑击在肉壁上,企图切开一个口子。 “你想逃?” 江妃色突然狂躁,周身箭矢狂鸣,那心房被搅得一片血肉模糊。 四周的肉块掉了下来,青丝雪御剑而起,剑气包裹着两人,震得一片血糊糊。 “啧啧,这场面可真是恶心。”倚风笑嫌恶的看着这场面,“丝雪君,你看看,有没有觉得这饭都吃不下了,不过,我们在里面这么搅来搅去,外面那怪物死透了没有?若是没死透,怎么就连个声都没有?你听听它那怪莫怪样的声音,我老早就想笑了。你说,若是再碰上一个更大的妖物,就它这叫爹的声音,还不得笑掉大牙?哈哈哈哈!” 青丝雪道:“闭嘴。” 却依旧身形矫健,穿行于一堆乱肉之中仍然泰然。 江妃色眼尾扫到两人,嘴唇紧泯,手中判官笔一下子捅破肉壁,蓝色的天空一角露了出来,趁此机会,青丝雪归来剑气大开。 突然,一阵惊天“牟”声响起。 那蓝色的裂缝倒转过来,冰冷的水流灌了进来,那伤口猛然闭合,众人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所在的地上开始紧缩。 “扑通……扑通……扑通……” 江妃色与阿湮纷纷停下来,听着这诡异的声音。 倚风笑与青丝雪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倚风笑怪道:“它心脏不是碎了吗?哪里来的心跳声?” 倚风笑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于是大家伸头看向阿湮背上的阿花,准确来说,这是这个怪物的心脏。 阿湮眉头紧蹙:“阿花?阿花?” 淡淡的光芒在小心房慢慢渲染开来,原来是青丝雪的归来。 借着这道光,阿湮将阿花从背上卸下,放到自己面前,低头盖在她胸口。 那里一片寂静。 “阿花?阿花?” 江妃色单脚立在一只黑色的飞燕之上,灰色的下摆微垂,一只手指放在嘴边,皮笑肉不笑道:“我劝你最好看看她活着没有。” “你闭嘴!!” 阿湮大喝一声,一道光圈注入阿花冰冷冷的身体。 阿花的身体重重的弹起,然后缓缓落下,重复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 阿湮大喝,身上黑雾环绕,旋转着形成一转飓风,黑色的利剑化作万千断刃,将四周的肉壁全部卷了进来,猎豹一样向着江妃色而去。 “你,为什么要骗我?!!” 江妃色面无惧色,踮脚后退,又在壁上点了几下,判官笔飞出一朵黑色的莲花,他脚踩着墨莲,站在刚才那些连接心脏的管道之上。 “呵,我没有骗你,骗你的……是你自己啊!” 阿湮不依不饶,瞳孔血红,发带震裂,恍若魔神:“你告诉我,来这里就可以知道我想要的答案,可是现在呢?你让我看到的是什么?!” 江妃色黑色的瞳仁紧盯着她:“……难道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人吗?……都是这样,见到棺材不死心,总是把所有的事情怪罪给别人,若是真的有问题的,是你们自己的狗屁规定!是这个丑陋的世界!弱肉强食,本来就是世界的规则!!不过,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来到这里吗?” “什么?” 阿湮身上的气息渐渐淡了。 “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突然,那些管道活了过来,从那些管道里面伸出密密麻麻的各种黑雾触手,疯狂将她绑在里面。 “放开!!”阿湮拼命挣扎,可是,双手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专门为你们烟花易冷准备的。” 江妃色笑着,一笔刺穿阿湮的心房,那白色的笔毛顿时染成一片血红。 “你……” 阿湮的眼眸转向地上的阿花,一下子笑了出来,她到死都不知道究竟为何而死。 烟花易冷的生命在没有发挥作用之前,都是停止的,那么她的生命究竟开始没有? 她嘴角一丝苦笑,身子开始消散。 而她的血趟过的地方开始熊熊的燃烧。 那些雾气交缠的人影恍然间消失了,它们便开始四处乱窜。 “糟了!”倚风笑大叫一声。 那些火焰和着雾气开始袭击这里的每一个人,而那些肉壁也开始往里面收缩,空间变得越来越小。 青丝雪一剑挥出,肉壁虽然有伤,但是飞快的愈合了。 “完了,完了,这丫的开始变态了。”倚风笑急得团团转。 青丝雪淡淡的说:“肉壁变厚了。” 倚风笑比青丝雪矮上一截,原本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无奈只能收回,但是心又不甘,干脆一掌拍在他屁股上。 “你想干嘛?” “废话,当然是干你!” “胡言乱语!” 江妃色躲避得十分艰难,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凑到两人身边:“干脆我们联手吧。” 他笑得很单纯,白面书生弟弟模样。 倚风笑白了他一眼:“你当是连连看吗?天真!” 江妃色也不恼:“若是我们不联手,可就被这雾气和情欲九歌给烧死了。难道,你们就不怕死吗?就算是丝雪君或者这位……乱世邪修,再死一次……也不好受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丝雪君,你听到没有?天大的笑话啊!”倚风笑拍着青丝雪的屁股大笑,睇着江妃色的眼神越发狠厉,“老子就算要死,也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当然,老子才不要和你联手,连什么手?拉拉扯扯,丝雪君,你快说说他!” “手拿开。”青丝雪脸色微红,转脸看着雾气,手里归来护着倚风笑泛着微光。 江妃色脸色不好,手握着判官笔,微微颤抖。 六十多年前,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清秀的脸庞历历在目,他手里有一个大肉包子,他手臂有些颤抖,江妃色,当时他还不叫江妃色,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肚子开始大声的叫唤。是的,他已经记不起到底饿了多少天。 那个人叫李三,他摸着自己的头,笑得很温柔,然后他把手上那个热乎乎的肉包子递给了他,他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天上的云层却很稀薄。 他才咬了几个,手中的那个包子莫名其妙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沾着雪滚了好几圈,而他自己也如同那个包子一样滚到雪地上。 然后那个名叫李三的人,一脚踩在了包子上,肉馅溅了一地,他依旧还看着包子上的热气,身体却很冰冷。 “切,不帮算了。”江妃色一挥笔,情欲九歌便跟着他飞溅起来。 岂料一时之间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妖兽大叫起来,像是最后的悲鸣。 紧接着,江妃色站立的地面裂了开来,蓝天和着阴狠的大喝传来。 “倚风笑!!” 一个人影显露出来,阴沉得可怕。 “啊,原来是连袖……真没有期待。”倚风笑靠着青丝雪,有气无力道,“还以为有什么美女来呢……” “美女?是在说我吗?” 一个身影款款而来,她手握霜花板斧,身形却柔柔弱弱,青衫徐徐,眉眼如花,脸庞饱满,泪痣一点。 走起路上似弱柳扶风,脚下却始终绕着一团祥云,仔细看时才发觉,那是鞋上的暗纹。 倚风笑喉咙干涩,声音细得只有青丝雪一个人听到。 “……娘亲……” 青丝雪身形一震,立马从里面出来,问道:“死了。” 青丝雪这一句是肯定句,他们虽然此刻站在这座已经完全废掉的灵岛上,但是脚下的妖兽已经被连袖一刀斩成了两半。 “连袖这家伙,什么时候都喜欢一刀两断,下次我一定要量一量,我就不信这两边能够完全一模一样!不过这妖兽可真够大的,竟然能如同一个岛一样。” 连袖嘲讽道:“孤陋寡闻!” “倚前辈!!” “舅舅!!” 远远的,两道虹光落地。 原来是江家二子、倚破阵和白尔瑜。 “切,原来没死!”白尔瑜鼻孔朝天,喷出一口浊气,面上依旧是傲气不已。 接着,众人头一转,对着江妃色。 “接下来,该算算跟你的账了。” 江妃色不急不缓,坐在判官笔上,笔尖已经是洗不掉的红色。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江妃色一 “哇!哇!!哇!!!” “恭喜啊,辉烟,生了个儿子!” “恭喜?” 女子的声音很微弱,有些尖细,更带着一分讽刺。 “我可不想要儿子。” 他从小便与其他人不同,从那时起,所有的人和事便记得一清二楚,丝毫不会忘记,所以这个声音,也是记得很清楚的,他的母亲,绿辉烟。 “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个人渣?既然不想要,偏偏又要生一个下来,你看这孩子多么可爱,还是好好地做一个**、人母,不然又惦念什么?喂,你倒是醒醒!” 绿辉烟眼睛睁开一条缝,道:“喂,我这是刚刚生产,让我睡一会儿好吗?” 在江妃色的记忆里,之后她睡了很久。 他被放在房间里,冷冷清清,也没有人来看他,他之后才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客栈。 终于有一天,他的母亲来看他了。 那是江妃色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 绿辉烟是一个很漂亮的人啊。 裹着天青烟雨黛色的轻纱,鬓旁坠着祖母绿的宝石,眉眼细长,唇角很红,尾羽拖得很长,像一只美丽的翠鸟。 她把眉头挑起,一把羽扇掩面。 “这,皱巴巴的孩子,真的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 她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嫌恶,一把羽扇戳了戳江妃色的脸蛋。 另一个人从绿辉烟的身后走出。 那是个在绿辉烟光芒下黯然失色的女人,总是一副不爽的冰冷神情。 “还算好吧……虽然是……丑了点。” 小孩子,哪里有什么美丑? “你把我的画笔拿来,我自己画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既然一早就不想要,为何要生他下来? 画笔送了上来,绿辉烟枕着手、蹙着眉头,画了很多时间终于在客栈的桌布上画了一张孩童的画像。 江妃色看着那幅画上的孩子,不明含义的“呜呜”哭着。 “哎呀,这孩子真吵啊。” 她有些不耐烦地掏着耳蜗,看着画上慢慢走出的孩子,一手托着她,并缓缓为她起了个名字。 “呐,这孩子叫江离离如何?” “什么烂名字?” “你到底懂不懂?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多好的意境啊。” “你是想说孩子贱如草吗?” 绿辉烟笑得开朗:“哈哈哈,不就是这么个意思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死了一个娃娃,不是还能画很多吗?哈哈哈……” “真是个丑陋的人!哼……那这孩子又该怎么办?” 绿辉烟眉头又紧紧的凑在一起。 “啊,干脆扔了吧!” “哇哇!!!哇哇哇!!!” 江妃色大哭起来。 绿辉烟身后那人赶紧将他抱起,一脸烦躁,道:“你真的好烦啊!你这个做母亲的,心真是狠!真的就这么扔了?” 绿辉烟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支很小的笔,不咸不淡道:“给他一支笔,总得出去历练一下嘛,好歹是我的种。” “什么叫你的种,明明是江城的种好吗?对了,这可是江城的二子,你这么扔了好吗?要不要先问一下江城?” “卧槽,你什么时候有这些顾虑了?我当时只是想玩玩而已,谁说我就傻乎乎的喜欢上他?他的二子,关我何事?我说扔就扔,还给他一个傻娃娃,你说怎么样?哈哈哈!!” 半晌,她道:“……疯子!!” 果然,她们说扔就扔,完全没有一点留恋,连个名字都没有,只留了一支奇怪的笔,那就是他所有的家当了。 很庆幸的是,他活了下来,还有了自己的名字。他记得那个女孩,记得她的名字,更记得她的衣衫,那件妃色的大袄和衣衫里的酸奶糖。 只是,伴随着这些长大的岁月,没有一点点温情可言。 江妃色记得小时候为了抢一根骨头,曾和流浪狗打过架,最后,他把骨头熬汤喝了,骨头给了那条狗,他吃了肉。 当然,那条狗也被他杀了,让他大吃了一顿,这一点,他很感激。 八岁以后,他入了修罗道。 …… “母亲,真的不要回江家看看?大哥他,要结婚了……” 江离离有些僵硬的坐在八仙木桌之上,隔着一道屏风,里面显出个婀娜的人影,屏风外拖着长长的黛色衣裙。 “啊呀,江城的儿子……都要成亲了?时间还真是快啊……” “你这个人渣,你可不仔细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 她们说话的时候,江离离不敢插嘴,戳着自己的大腿,将手中的一方丝帕搅来搅去。 “哈哈,我还是那样的漂亮啊——” “你真是不要脸!” “你看看你,都老了好多。” 江离离喝了一口水,终于鼓起勇气道:“母亲,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回去回父亲一声。” “哦,对了,江城还没死啊?” 一把羽扇露了出来,轻飘飘的扇起来,江离离仿佛可以看见母亲那张撩人的脸,可是为什么自己长得和母亲一点都不像呢?母亲那么漂亮,而自己却只是淡淡青草模样,就连父亲的俊俏也丝毫没能继承下来。 “母亲,自从你离开以后,父亲就隐居了,不再过问世事,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江离离当然希望父母能够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呵,这样啊,回去告诉那个废人,我此生都不会回去。” 江离离带着悲哀的点了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绿辉烟问道:“你说,当年那孩子还活着吗?” 她身后的妇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道:“你还要点脸吗?人渣!你现在来说这些,当年,你可是一口奶都没哟喂给人家,现在还假惺惺的惦记什么?哼!” 绿辉烟把长裙一掀,脚掌露出来,指甲上有着红色的豆蔻。 “哎,还不许人家惦记一下?好歹也是我怀胎十月的孩子。不知道死没死?没死的话还真想见一下,不知道长得丑不丑。” 话音刚落,一个稚嫩的年轻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啊,我长得还算好看吧。” 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窗柩之上,衣衫吹起,黑发披散,一双黑乎乎的眸子深邃到海底,白面书生俊俏模样。 绿辉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一只手往妇人脸上揪去,问道:“疼吗?” 妇人一掌拍在她脸上,气道:“废话!!” 绿辉烟笑道:“疼在你身,痛在我心啊——不过,真的是我儿子吗?” 妇人道:“闭嘴。” 江妃色笑得人畜无害,点头道:“当然是你绿辉烟的儿子,虽然一个月没到,你就扔了我,可是你的那张脸,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 妇人很警惕的看着江妃色,她知道他是她的儿子,但是,从一开始,她就只在意她,说道冷血,她们是一样的。 绿辉烟凑到妇人的耳边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插手。” 妇人的手指收了又放,最后只能有些怜惜的看着她。 “谁要管你?死了才好!” 江妃色从窗柩下来,站到她们面前,对着妇人说:“你不管最好。”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儿,你是来杀我的吗?” 绿辉烟笑着,抬起江妃色的下巴,问道:“认真看着我,然后告诉我,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哦!” 江妃色判官笔撩开她的碰触,笔尖在地面上轻轻划出不规则的图案。 “呐,这支笔,还记得吧?” 绿辉烟睫毛轻颤,笑容依旧,长长的黛色尾羽一扫,一条腿放在桌上,羽扇遮住红唇:“当然记得,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是我儿子。” 笑了笑,眼眸沉了沉,她继续道:“想怎么杀我?你打得过我吗?真是笑话……” 江妃色面无惧色,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上用白色的笔尖扫过。 “呵,打不过,也得打啊……毕竟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十多年了。” 绿辉烟心中热切,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从胸口蔓延,她的儿子,总算是孤零零的长大了…… 江城素衣白裳,衣上绣着竹叶。 大风吹起,竹林里落了一地竹叶。 他把砍来的竹节劈成两半,一半用竹叶垫着,装好了去年的雪,放在红泥小培上煮着。 离离去请绿辉烟已经好几日了,今日便要折返了。 绿竹幽径里,等辉烟一人。 这样想着,淡淡的笑了。 若她能归来就好了。 不久,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天空之上,江城的心慢慢下沉,手一翻,竹节掉落,溅起飞烟无数。 江离离落地,怔怔在竹林一头。 江城心里一颤,哑然:“……她……不愿回来吗?” 此时江城才注意到,江离离身上凌乱,一张清秀小脸上全是污渍,眼睛通红,像是大哭过一样,就连发髻也是乱的。 “离离……怎么了?” 江离离不说话,身上一团红色的血球炸开在她的胸前,在他惊厄的时候,一人顿时卡住他的喉咙,同时,判官笔刺穿了他的心脏。 素衣上一片血红,像煞江家的枫叶林。 “咳……你?” 江城偏头一口血吐在地上,而江离离已经眸光紧闭,软软的倒在地上。 “我是你的儿子,江城。”江妃色笑着,“绿辉烟已经死了。” 江城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活了,有些疲惫的坐在石凳之上,风吹起他的额发,他笑得一脸温柔。 “这样啊……咳,儿子,能不能帮我个忙?我马上就要死了,不能再与你相认,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江妃色将江城的白雪掏出,一点点洗着自己的笔尖,道:“说吧……” 江城含笑。 “辉烟很爱干净……我死后,帮我换件干净的……白衣……” …… 大风刮过,竹林依旧,物情今已现,从此欲无言。 江城坐在竹屋里面,白色衣衫。 “真是无聊……” 江妃色站在竹林口,向着身后抛去一把火焰。 然后,他牵着江离离的手,一起离开。 “主人,你要去哪里?”江离离担忧的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江妃色摆摆手,忽然笑道:“离离,你该回去了,天地之大,我已无处可走……” 他手心里,躺着一颗酸奶糖,微微发酸……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江妃色二 江妃色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两旁道路的景色已经完全模糊起来,好像看到了高大的树木,也看到了低矮的灌木丛,然后视野开始开阔起来,黑色的海浪拍打着白色的岩石。 袖里的白兔探出头来,红色的眼睛不安的看着他。 他把手放在兔子耳朵上,手掌一合,将它提了起来,往草丛一扔,微弱笑道:“……走吧,多吃点草……” 兔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蹬着胖乎乎的腿,往草丛里跑了。 最近,它越长越胖了,几乎已经肥成了一个球。 江妃色转身,身子有些支撑不住,靠在一颗矮矮的树上,有些想走,但是又不放心雪儿,只能在树旁静静地靠着。 远处黑色的海浪不停地拍打着,偶尔几只海鸟盘旋着,就算是这样看着,眼睛也有些发酸,腹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轻轻一动,也会传来钻心的痛。 会不会死? 江妃色问着自己。 大仇已报,就算是死了也没有关系吧。 他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颗酸奶糖,将剩下的一块,分成两半,喂了一半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奶香一下子冲到口腔的每一个地方,眼睛更是酸得不成样子。 花……团……雪…… 忽然腿上一疼,原来是雪儿回来了,不知道为何却咬着自己的衣摆,仿佛要把他往哪里拉过去。 江妃色一巴掌盖在它头上,它却出奇的咬了他的手指,依旧是拉着他往草丛边上走去。 如果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非要好好教训雪儿一顿,要知道一个濒死之人拖着自己的身体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啊! 雪儿的小短腿从来没有跑过这样的快,它一溜烟跑进那人高的草里。 江妃色撑着身子一看,那里有个人。 心脏忽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雪儿立在那人身上,兔子耳朵耸动着,红眼睛眨啊眨。 江妃色将那人翻过来,怔得说不出话来。 圆圆的讨喜的脸颊全是血痕,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小尖下巴,肆意的发丝挽成一个乱七八糟的髻。 江妃色喜极而泣,将她搂在怀里,腹上的痛楚已经完全消失了。 “花团雪!” 听见有人叫她,花团雪微微转醒,那双空空如也的眸子在空间转了好几圈,有些虚弱的问道:“谁在叫老子?!” 果然是……一模一样!! 江妃色大喜道:“我叫江妃色!!江妃色记得吗?” 花团雪将手一摆,道:“谁啊?” 江妃色脸色猛然一沉,一下子跳到她身上:“我是病人!背着我走!!” 花团雪跃起,想要将他甩下来,岂料这家伙粘得死紧,就是不下来。 “你放弃吧,我身上有伤,你忍心吗?!” 此话一出,花团雪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完,不动了。 “啊,你好烦啊。” 江妃色靠着她瘦弱的脊背,心中既有气愤,又有欣喜,更多的是好笑。 到头来,也没有一个人记得自己。 “花团雪,你要去哪?” “不知道,我没有想过。” “好巧啊,我也不知道去哪,干脆我们一起吧!” 花团雪并不说话,江妃色就当她是默认了,更加高兴道:“花团雪,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江妃色的走狗了,哈哈哈!!!” 花团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木棍,道:“你能闭嘴吗?” 雪儿飞快跳到江妃色身上,蜷成一团,耳朵一晃一晃,似在邀功。 “干得好。” 花团雪在它小脑门上轻轻一弹,它泪眼婆娑,用两只前爪拨着耳朵。 江妃色道:“花团雪……” ……我们在一起吧…… “啥?你倒是说啊!!” “没啥,叫叫你名字,好听啊。” 花团雪将他一甩:“我看你是皮痒!” “好好好,不要闹了。”江妃色大姑娘一样蜷在她背上。 花团雪,你会记得这个名字的,只有我能和你一起…… 大道两行,杂草无数,身形瘦弱的瞎子少女背着受伤的黑衣少年,莫说不相识,行者当相助。 两人走着,江妃色在花团雪的背上胡乱的踢着脚。 “呐呐,花团雪,给我买酸奶糖嘛~” 花团雪心中无语,将这位陌不相识的受伤少年往上托了托,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烦?你看我一穷二白,现在连个肉包都买不起,哪来的钱给你买什么酸奶糖?” 江妃色道:“那等你有钱了再给我买吧!” 前面霍然草稀了,而在那稀疏的草堆中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星辰夜”。 花团雪道:“你怎么比牛皮糖还要黏?” 江妃色看着那座漂亮的古城,心中感慨着它的美丽,曾经也从它的面前经过,却从来不觉得它漂亮,原来风景一直都在那里,重要的是那个陪你一起看风景的人。 “对啊,我是麦芽糖啊,比牛皮糖还要黏。” 花团雪听闻,“嗤嗤”的笑了。 “喂,江妃色,我这人就是粗人一枚,大字不识,若是身上还有一点技艺,就只剩下杀猪了……你放心,以后,我去城里卖猪肉,一定给你买你喜欢的糖吃。” 江妃色一怔,将头埋在她颈间,也不管这样是不是没一点大男子模样。 就这样,两人在离星辰夜不远的衣露深定居下来。 搭房子这件重要而艰巨的任务,自然就全部交给了江妃色。 “哎,你瞧我短胳膊短腿,身形娇弱似蒲柳——” 那调子拉长了了一样的哀怨之声,此刻的江妃色肩抗三米粗大树,一步一个坑。 花团雪揪着白兔耳朵,喝着小茶,啃着萝卜,适时吐槽:“我眼瞎,看不到,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你不是身形娇弱而是肾形娇弱,哎哟,你打我干什么?” “瞧你这张利嘴,活像鸡公啄了蜈蚣,毒得很!” 花团雪啃一口萝卜,吧唧嚼起来道:“你说的我听不懂,你用通俗易懂大白话给我说一遍!” 江妃色任命,一把泪水一把汗继续干着自己舔砖盖瓦的事情。 与她这样斗嘴一月多有余,房子没有盖好之前,两人就挤在一起睡在原先搭起的厨房里,虽然是个草棚,但是对于两人也还是足够了。 房子盖好了之后,两人有了自己的居所,江妃色还特意圈了个小院,在圈小院的时候,江妃色顺手将魔界大能闲来无事做的心想事成阵法埋在了里面。雪儿养在院里,不久,它就红杏出墙,生了一窝又一窝兔子。 起初,靠着买小白兔和他用毛笔画画的钱,两人的生活终于好转。 江妃色打算买一头猪,让花团雪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原本已经商定好的价格却被商贩抬高了一倍。 夜,无月的夜。 云朵急速的下坠,天空一点星光也没有,这样的夜色,谁都知道即将要下雨,这种天气,最合适在家和亲人小酌温存。 然而,有那么一个人,既不是在屋里也不是在院里,而是在同样漆黑的屋檐上,他黑色的眸子看着下面的灯火。 那屋里坐着一个有些肥胖的商贾。 豆大的灯火照在他肥得流油的脸上。 他怀里抱着一个姑娘,像是勾栏院里出来的,柔若无骨的倚靠在他身上,手里剥着紫色的葡萄,然后用嘴衔着喂给他。 那胖子将他扑倒在地,对着她一翻蹂躏。 “吼呀,不要这样急啊,哦,对了,你为什么不将猪买给那个少年?” 他摸了摸油腻腻的头发,道:“我一开始就没有想买给他啊,反倒是他身边的瞎子姑娘,长得可真不错,你说,我想个法子把她弄到手如何?玩腻了就扔给你做姐妹,哈哈哈!!” 女子眉间一沉,只好陪着笑。 檐上飞侠再也沉不住气,手摸着颈上的判官笔,纵身跃下,手中的判官笔霍然变得等身长,他立在那胖子的头上,笔尖一挥,手脚筋全挑。 红色的血溅在那女子的脸上,在她惊恐的面容中,他一笔飞出刺穿她的心脏,他说:“不是很厉害吗?你继续说啊,我听着呢……” 那胖子疼得满脸汗水,脸色苍白,他在头上,又不能跪地求饶,只好一边流泪,一边用着厚嘴皮道:“我错了,大侠!!大侠,你饶了我……我将猪卖给你……不不……我将猪全部送给你……” “猪,对吗?那真是不错。”江妃色说道,一手将他提了起来,判官笔飞舞几下,在他脸上画了个猪头,笑道:“你这张肥脸,画上个猪头还真是不错呢……” “大侠,我错了,大侠!我给你学猪叫……大侠,你想要多少钱?多少我都给你!!!只要你留下我这条贱命……” “呵,真是没用的人啊——” 他手一提,将他送上判官笔,一溜烟回到衣露深。 花团雪正在磨她的杀猪刀,磨得霍霍作响,同时也很认真。 当他带着死胖子穿过那扇院门的时候,手中的人蓦然变成了一头肥猪…… 心想事成……原来真的可以心想事成…… 花团雪听见江妃色回来的声音,连忙停止磨刀的动作,杵着棍子过来,问道:“猪……带回来了?” 江妃色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头手脚筋都被挑掉的肥猪,嘴角一裂,明艳的笑了起来:“是啊,从今以后,我们就可以靠你卖猪肉来赚钱了,你赚了钱,可要给我买糖吃啊!” 那肥猪在地上急得打转,滚来滚去,溅了一身的泥土,江妃色狠厉的笑了。 “放心啦,我肯定不会给你买的!” 花团雪将那头猪拖到院落一角,对着江妃色道:“赶紧进去,我可不想你看着我杀猪的模样。” 江妃色笑了笑,转身入了屋内。 身后传来一阵阵猪叫声,江妃色笑得更开心了。 果然,过什么单纯的生活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世界的问题,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弱肉强食,才是世界的法则……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江妃色三 人肉要比猪肉好吃多了,特别是那些肥得流油的肮脏之人……他们的肉质细嫩,脂肪匀称,炖起来软糯可口,炒起来肥美多汁……每一次花团雪去星辰夜卖猪肉,都会一售而空,她也因此得到一个猪肉西施的美名,这点让江妃色极为不爽。 同时,每次卖完了“猪肉”,花团雪都会给他带上一包酸奶糖,虽然,那包小小的酸奶糖总是掩埋在她带回来的一大包零嘴里面,但是每一次他都能一下子找到。 那包用油纸包好的奶香浓郁的酸奶糖,很久以前的那份,他还留着半颗,现在已经微微变色,但是他舍不得扔掉,用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起来,放在衣服里面的隔层。 每次他都会抱怨花团雪用掉太多钱,最好是指着她的额头狠狠地弹一下,或者是揪一下鼻尖,只有让她亲切的体会一下疼痛,她才会……忘得更彻底! 对此江妃色也很无奈。 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生活也逐渐安定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何,江妃色心中却依旧有些惴惴不安,花团雪这样的正人君子,真想拖她下一下地狱啊,只有将双手都弄脏了,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这样的花团雪…… 难道不是吗?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一出生就是美满而信服的安定之家,将来长大了以后,也会是世界上最让人尊敬的高人,而像他这样的人,坏人,就连装一下矜持的机会都没有,既然是坏人,黑色的颜色,为何要惦念着雪白? 终究是不同道,也殊途。 江妃色喜欢夜晚的时候去挑选自己的猎物,而今天有一些不同,他背上背着厚厚的画卷,今天,他有一个独特的想法。 这样,每几天出去夜猎,陪花团雪的时间越发少了。 今天,他要去的地方是花家。 花家虽然是八方战神,但是却没有一点实权,早在皇权分割的时候,花家就已经被抛弃了,落魄的花家再一次落魄成了屠夫,功夫也日渐衰落,只有花团雪功夫还算好的,但是她不思进取,一心只想重操祖业。 这样的花家对于江妃色是没有一点威胁的。 到花家只用了半天时间,到了花家,已经是天幕微明。 此刻的花家人还在沉睡。 江妃色挂在檐上,眼眸比黑猫还要明亮,他判官笔微微一扫,将所有的花家人收入画中。 画中的世界,他已经完全画好了,他们会觉得和往日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化。他要将所有的花家人,当成猪养着。 这样,就可以省了很多时间,然后多捉一些人,全部放在画里养着。 回了家,花团雪特别听话的送上一杯热茶,经过这么多时间,她已经完全熟悉了黑暗,并渐渐的变得灵敏起来。 江妃色依旧喜欢像一个孩子一样跳到她背上,然后扯着她的头发,让她当马,嘴里叫着:“驾!走快点,我的马!” 花团雪虽然不依,却依旧顺从他,将就他的小任性。 “今天一定很累吧。”花团雪问道,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用刀,长有薄茧。 江妃色简单的笑了,端着水“汩汩”的喝着,然后将那粗糙的杯子重重一放,用手将嘴边的水渍一擦,然后就开始讲起今天的所见所闻。 “哇,那真是好不错!” 花团雪时常表现得很开心,大概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对什么都很好奇。他喜欢这个时候的花团雪,特别是那双眼睛,纵使失了光芒,此刻却是拥有着别样的透彻,仿佛是天上的星辰。 “呐,小瞎子,我跟你说,我跟一个批发商说好了,以后他们的猪会给我们一半,这样,我就可以多一些时间陪……我们家雪儿了……” “哦哦,这样也好啊,这样就可以做更多吃的给我了!” 江妃色呸了一下,拿着几片叶子过去喂雪儿。 雪儿最近越来越胖,吃得也很多,生了好几窝,家族越发庞大,院里全是它们打的洞,为此,江妃色烦恼不已,本来瞎子就不识路,如今,走路越发困难。 而且,雪儿也老了,在过不了多久,就该踏上感谢孟婆赐予穷苦一生的道路了。 他拿着菜叶子的手一顿,死就死吧,反正生了一窝,随便养着就好。 “对了,明天城里有一户人办寿礼,今天我就要准备好猪肉,你能不能赶紧去提一头过来?” “这么急吗?” 江妃色有些不想去。 “是的,他们今天才订的,来不及告诉你。” 江妃色把兔子从身上赶下去,起身往自己屋里走去,简单木质的硬硬的床板上随意放着画卷,画卷上是花家三人。 江妃色看着毫不知情的三个人,有些困惑,到底选哪一个呢?随便选一个,剩下的人都会发觉吧…… 最后,他选择了花团雪的母亲。 “拿来了吗?”花团雪问道。 江妃色特别呆了一会儿,然后回到小院,此时手上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头大大的肥猪。 花母此刻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大叫着,却发现自己说出来的话变成了猪的嚎叫,她面前的灰衣男子说:“拿来了,我给你绑在木架上!” 花母惊恐的看着那根沾满黑色血液的木架,她被粗鲁的绑在上面,她的手、她的脚、她的皮肤……一切一切,为何都变成了猪? 那个男子凑过来,花母看到他的脸,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清秀白面,温文尔雅,可是,他的眼眸……死神一样的漆黑,大海一样的充满黑暗,而那中间唯一光亮的地方,印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花团雪,她的女儿! 真是好久不见,却从来没有想过是这个模样再见,听闻她的好友秋芙蕖的死讯,她也很担心自己的女儿,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 花母不知道现在应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因为她的女儿正拿着花家祖传的屠刀向她走来…… 江妃色靠在门上,含笑的看着这一切。 啊,你们这种正义的人士,若是双手沾满了干净的鲜血……真想看一下那时的花团雪的脸…… 于是江妃色打算去镇上买一点酸奶糖,顺便买一点她喜欢的点心吧…… 花团雪将肉送给那户人家,突然眉心一疼,弯下腰来揉了揉额头,心中暗道:可能是最近吃得太多了…… 那户人家心肠也是极好的,见到她是个瞎子,又忽然不舒服,就干脆送她到最近的医馆里去。 一路上不停地赞美道:“呐,姑娘,我告诉你,这医馆里近日来了个黎大夫,手艺了得,听说人也俊俏……哎呀,我该打,我都忘了你眼睛看不见东西,真是不好意思!咦,你可以让他看看,指不定就好了……哎,姑娘,你不要走那么快嘛——” 小厮将花团雪带到以后,付了些银子,交代了一声,就回去了。 花团雪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也没有人理她,她也不急,随意摸着桌上的东西吃着,还为自己倒了好几杯茶喝,果然是大药房,就连喝的茶水都比家里的茶叶要好。 过了一会儿,视线里红色的光线被挡住了,花团雪知道面前一定来了一个人。 那人呼吸很粗,听起来像是跑过来的一样。 “呼呼,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端着水壶大喝一口,这才转过来看她:“你的眼睛?” 花团雪无所谓道:“瞎了。” 他叹了口气,又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今日送肉之后,眉心忽然蒙扎一疼……现在好多了……可能是最近吃得太好了……哈哈哈……” 黎大夫忽然沉默了,说:“眉心疼乃是亲人丧命之兆……也可能是没有休息好,我给你开一点药,你眼睛看不到,叫人帮你煎着。” 花团雪脸色一变:“什么叫亲人丧命之兆?!” “没事的,没事的。” “喂,老头,你倒是说清楚啊!” 花团雪揪着他的衣领,拔出身后的大刀贴在黎大夫的脸上。 “喂喂,小姑娘,你在干什么?”抓药的人大喝。 小伙计们都吓了一跳,纷纷躲起来,生怕这好看的姑娘一个不满意就殃及了自己。 黎大夫却相当的冷静,轻轻地把那把刀挪开,道:“骗你的啦,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对了,这把刀,是你的吗?” “当然,这可是我家祖传的杀猪刀!” 黎大夫看着她骄傲的眉眼,嘴唇默默一泯:“……真是把锋利的……好刀,不知道刀下冤魂又有多少?” 花团雪拍着胸脯道:“我只杀猪,不杀人,哪里有什么冤魂?” 黎大夫在她头上一拍:“傻姑娘,万物生灵皆有魂灵……” 接下来的话,她并没有听到。 “更何况,你杀的还不是猪……” “你们这些文绉绉的人呢,哪里有这么麻烦?喂,老头,你赶紧给我开药!” 老……老头?! 黎大夫的肩膀一抖。 “小姑娘,我才比你大一点点而已,不要叫老头这种可怕的说法啊!”他眉眼轻转,问道,“想……再看一看这个世界吗?” 花团雪端水的手一抖,杯子掉到地上,发出“啪”的剧烈响声,而那声音更多的是炸开在她耳畔。 还能再看一眼吗?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看的吗?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总是像自己讨着酸奶糖的江妃色…… “能……恢复吗?” 花团雪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黎大夫道:“不能哦,但是可以让你看一天,一天够吗?” 花团雪笑了,点头。 “嗯,我要看一个人!”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江妃色四 白纱拆除的那一秒,不太明亮的光芒照了进来,花团雪有些不敢睁眼,黎大夫的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她的睫毛反而颤抖得更厉害了。 “喂,老头啊,我有点怕。” 黎大夫心道:这孩子还真是实枕。 只好安慰道:“没事的,已经能看到了……” 花团雪道:“不,完全不是。我只是讨厌丑的人,万一你长得松松垮垮,像个丑不拉几的松树皮,我觉得我可能会吓死!” “我真想掐死你!” 花团雪颤巍巍的睁开眼,有些期待,有些茫然,这个世界在很早以前曾经在她的面前展露过一角,如今,她要再用这双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断桥上积着白色的霜花,铁链长出了红色的铁锈,翘起的弯弯的檐角挂着青铜的古铎,风吹起的时候会发出以往听到的铃声。 柳树是鹅黄的,风是没有颜色的,星辰夜的地面是黑色带着星光的,还有这里的红色璎珞串起的绳结…… “原来是这样漂亮……”花团雪的小步子迈在星辰夜的每一个地方。 偶尔时候有几个熟人上来打招呼,她便又装作瞎了的模样,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中发着笑,像这样恶趣味的看着他们,觉得很好玩。 天边的昏光带着一朵流动的黑云,黑压压的气氛忽然压了下来。 路上的行人步子变得大了些。 “哎,怎么说变天就变天?” “不要说了,赶紧回去收衣服啊!” “还说个屁啊,回家要紧,我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呢!” …… 花团雪也加快了步子,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花团雪摸着身上的散碎银子,在城里飞快一转,大包二包的东西往身上一放,飞快往回跑。 不知道江妃色长什么样子? ……要是长得很丑…… 花团雪摇摇头,要是长得很丑……就再也不买糖给他了! 还没有回到衣露深,路上的雨水便哗哗的往下掉了。 “有没有搞错?为什么不怜惜一下我这个女孩子?”花团雪喃喃自语,一脚踩进泥水里,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雪白的衣裙全是泥水,爬起来的时候脚下打滑,更是在泥水里滚了一圈,整个人泥猴一般。 紧接着,一个灰色的人影撑着一把油纸伞匆匆而来。 “瞎子!!” 他有些焦急,从远方而来,将她从泥里扶起,一脸担忧。 “有没有伤到哪里?” 花团雪看着他的脸,故意将泥浆糊到他脸上,心道:一个男孩子皮肤这么白干嘛?令人嫉妒!居然长得比她还要好看,以后再也不给他买酸奶糖了! “很精神嘛,赶紧起来回家换衣服!” 他一个狼爪将她抓在手里,拖着往家里走。 “我去泡点热茶,你回去把衣服脱下来。”他说着出去了。 花团雪打量着自己的小居所,比她想得还要简单,只有一张床和床头柜,柜上放着一个茶壶和粗糙的茶杯。 “好简陋啊……咦——这是什么?” 花团雪注意到在床头柜的边角处有一层厚厚的包边,摸起来很厚实。 “这孩子倒是挺细心的嘛,还知道把尖锐的东西包个边……” 她把自己的衣服翻了个遍,都是经过改造的,把那些繁复的绳子和扎结都去掉了,只要扣上暗扣就可以了。 把衣服套好了以后,江妃色的热茶也送了上来。 他把热茶放在桌上,说:“这么快就换好了?还在想要不要先泡一个澡……既然衣服都换好了,那就把姜汤喝了……把今天的钱交出来,我回去对账。” 花团雪将剩下的银子交给他,自己缩上床,裹在厚厚的被子里。 江妃色已经回房了。 两人的房间本来就是用一个大的房间隔出来的,中间用了竹片隔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何从来听不到一点声音。 花团雪觉得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 可是忽然,那扇竹帘仿佛透出一点点光,花团雪觉得惊讶同时也觉得好奇,赶紧从床上下来,凑到那里看。 江妃色坐在那里,对面是一副画卷,而那画上之人竟然是她的父亲和姐姐! 江妃色像是在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也听不到。 要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就好了。 “花父……” 猛然之间,他们的声音恍若一道炸雷在花团雪耳边响起。 江妃色道:“怎么样?你的妻子被你的宝贝女儿亲手杀死,这种感觉很好玩吧?” 他笑得一脸纯良,就好像是门派里的小师弟一样洁白。 花父一脸气愤,在画里直拍大腿:“你这个混账!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样对我们花家?我女儿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这样折磨她?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你来找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花醉爱大哭起来:“妹妹为什么要杀了母亲?爹!!” 花父将她护在身后,道:“醉爱,眼前这个人是修罗,你好好记住他的脸!!” 他们在说什么? 花团雪有些搞不清状况,什么叫做她杀了自己的母亲?父亲又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妃色笑盈盈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这些正义之士,若是双手沾满鲜血又当如何?你看看你们的嘴脸,不是一样的丑陋扭曲吗?” 花父虎躯一震:“……你!你!” 江妃色将手上的碎银子往桌上一放,一点一点的数着。 “一,二,三……你看,你夫人的肉才买了这点小钱,这真是赚得少。” “你究竟对我妹妹做了什么?!”花醉爱大喝。 江妃色轻轻说:“我哪里对她做了什么?她喜欢杀,我便让她杀个痛快!这方圆乡绅,这四方混蛋,还有你们,我让她做最正义的侠士,哪里不好?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恨意?真是可笑!” 他拿出笔,在纸上用墨汁落下两笔,一时之间,两人筋脉尽断。 “呵,我怎么就没有发现,这画卷之上,是我的绝对领域?真是好玩,你说,今天我把谁拿去给她宰比较好呢?” 花醉爱哭着往里面蜷缩,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可怕的男人…… 他的手伸过来,将花父轻轻一提,迈着欢快的步子出去。 而在花父离开画卷的那一霎那,他手中的人赫然变成一头猪。 “瞎子!瞎子!我把猪给你绑在架子上了!你快出来!!” 花团雪将眼里的泪水擦干,走了出去,空洞的眼神看着那绑在木架上的父亲,一声“父亲”在口中打转,却始终说不出来。 花父喉咙里发出哀嚎,江妃色笑着敲着他的头,道:“你看看今天的猪,是不是强壮又结实,可是头好猪了……” 花团雪低着头问道:“……我以前杀的……都是这种……猪?” 江妃色怪道:“怎么问这种问题?都是同一种猪啊,你闻闻你刀上的味道,难道有什么差别吗?” “我杀了多少?” “今天你怎么怪怪的,瞎子?快点来杀猪,你不是最喜欢了吗?快点干完了,来吃饭啊!” 花团雪抬头,一把大刀对着他:“江!妃!色!你看着我的父亲,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 江妃色惊讶的看着她,嘴角挑起来:“你看得见了?呵,正人君子,回来了……家家酒的法术,总算是消失了!” “我杀了我的母亲!就是昨天对不对!!!昨天眉心疼的时候,我就该相信!” 花团雪双目含泪,猛一眨眼,豆大的泪水喷薄而出。 “你告诉我,我到底杀了多少人?” 江妃色一只手握着判官笔,有一搭没一搭的理着上面雪白的狼毫。 “杀了多少?哈哈哈,真是好笑,你落了多少刀,就杀了多少人!怎么?想要一刀刀还给我?想杀了我?” 花团雪身子跃起,刀刃从他白皙的脸上划过,落下一道血痕。 “一刀……” 花团雪说。 江妃色摸着自己的脸,面容扭曲,道:“你手上沾的鲜血可比我多了去了,你不过也是个跟我一样的坏人!” 花团雪纵身立于篱笆之上,身上溅起的雨点无数,兔子们因为暴雨躲了起来,院子里溅起泥点又重重的落回去。 “江妃色!” 花团雪在哭,又说不准是不是在哭。 “父亲,我对不起你们,女儿不孝。” 说着,一刀往脸上擦去,顿时,鲜血流出,和刀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是人血的味道。 江妃色定在那里,大喝:“瞎子!!下来!!” 为什么动不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动不了,只能看着她,遥不可及的看着她。 “我……不想杀人!不想杀人!” 第二刀落到她身上,这一次,是手臂…… “花团雪,我错了!!你下来!!!” 花团雪的眼圈开始渗出血丝,她闭上眼,有些平静的说:“这双眼睛,为何要让我看到这一切?!” 说着,她一刀落在上面。 “花团雪!!你再不下来,我就杀了你的父亲!!杀了你的姐姐!!!” 江妃色突然怕了,他听着她比雨声还要撕裂的声音,第一次这样怕…… “江妃色,我呢,想着要不要……用命来偿,可是我这条贱命,哪里赔得上?” 说着,那把沾着她鲜血的屠刀落下千千万万刀,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你知道吗?江妃色,我好痛……” 然后,那把屠刀刺穿了她的心脏,她轻飘飘落下,像一片沾了露水的枫叶。 能动了! 这是江妃色的第一个念头。 但是他依旧站在那里,等着雨水的冲刷…… 他远远的看着倒在泥水的她,白衫染成了血红,又溅了一层泥水,看起来狼狈至极。 他将笔收起来,去捡她的屠刀,然后一刀插进了花父的胸膛。 雨继续下,他却转身入屋,拿了一张白色的绢布出来,一刀割在自己的手上,再将墨研开,拿出判官笔,照着她的模样画着…… 雨继续下……花团雪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凉…… “死就死吧……” 等他做好晚饭的时候,她已经环绕着一层玄冰。 江妃色随意找了一个山洞,将她往里面一扔…… “瞎子,吃饭了!” 花团雪从屋里出来,空洞的眸子看着他,然后乖乖的坐在桌上。 简单的菜色,清淡的汤水,她坐在他对面,木然的吃着饭……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江妃色五 “接下来,你们想要杀我?”江妃色淡淡出声,“我可没有时间和你们一起耗……” 说着,他判官笔一晃,漫天的星子坠落,那些星子带着黑色的墨汁更在其中带着火焰,最热的火焰,情欲九歌! 而江妃色趁着这个时机,乘着判官笔飞速而回。 他必须回去,立马回去,片刻也不能多留! 花团雪还在等他…… 这世间最寒冷的冰,只能用世间最炙热的火焰才能融化。 千年玄冰且寒,不及情欲九歌疯狂。 他知道这点点的火焰止不住后面的丝雪君,更阻不住乱世邪修倚风笑……可是,此刻若是不拼一下,又等什么时候? 他加快了步子,判官笔将云层点燃,烧成灰烬,而在那些流云之后,他不敢回头看,这一眼,忘穿的是不可以实现的奢望。 终于,在破开最后一片云朵的时候,衣露深已经近在眼前。 他走向那个熟悉的洞穴,这就是当年将她随意抛弃的地方。 “花团雪……我来了……” 就是这里,无比熟悉的地方,夜夜他都在这里,抱着她冰冷的尸身,做着不可言说的美梦,他梦见他和她去踏浪,去看花,给雪儿的后代接生……他想了很多,虽然一个都没有勇气去实现,但是却依旧这样美好的做着梦。 洞里有些积水,大概是前几天下雨的缘故,透明的玄冰反射着冰冷的雨水,总让他回忆起她死的那一天,同样的也下着浑浊的雨水。 “团雪,我来带你回家……你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可害怕?我想你一定不会害怕,因为你是个很坚强的人,你那么开朗,我等了这么多年,你一定不会怪我的。” 江妃色笑着,依旧是白面书生样。 修真之人的容貌不会轻易改变,就算几十年匆匆而过,对于他而言,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从手里划过的流水和白日完全不会变化的日升日落。 他走到她面前。 她沉睡在蓝色的千年玄冰里面,神态安详,像一条漂亮的游鱼,白色衣裙的摆在冰里面荡开,他总是觉得在他不在这里的时候,她会在里面游动,她会开心的笑,她的衣摆能像白花一样绽放…… 他有几个地方,一直没有弄懂。 她当年为何一下子就能看到东西了?明明所有的大夫都说她的眼睛不可能恢复了!还有一点,为何那一天心想事成的阵法失灵了?事后,他检查过所有的篱笆,阵法并没有被破坏…… 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他拿出判官笔,正要将情欲九歌挥洒上去,一只灰白的手适时拦住了他。 “什么人?!” 江妃色大喝,对上那人平静的目光,有些疑惑道:“老妇人……?” 那妇人佝偻着腰,眉头皱在一起,平静道:“真麻烦。” 另一人红衣飘扬,走路带着飞花,凌虚髻上胭脂色的朱钗,腰肢轻轻扭动,清秀的面庞愣是挣扎出一丝媚态,此时,她手上的剑刃已经换成了一把白色鹅毛羽扇。 她笑着,用的是江离离的嘴脸。 “呵,这把羽扇,能让你想起什么吗?” 江妃色眉间掠过厉色,转而笑道:“哈哈哈——我怎么会忘?我的母亲!绿辉烟!!你居然还没有死,生命可真是又臭又硬……” 绿辉烟弱柳一样扶着玄冰覆盖的石壁,大笑起来:“你这嘴,跟我简直一模一样!牙色,你说,是不是?” 那妇人,也就是牙色,翻了个白眼:“你这人,还是死了好。” “牙色,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啊,去把那傻孩子手上的判官笔给老娘抢过来!”绿辉烟白色羽扇一挥。 牙色手腕一弯,灵巧一动,不知道哪门的功夫,江妃色只觉得手腕一酸,虎口不自觉的张开,再看时,判官笔已经被牙色拿得稳稳当当。 江妃色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他现在很急很急,他必须很快很快,飞快到达花团雪的身边,她会很冷很冷,他怕她一个人冷冰冰的在玄冰里面,他更怕玄冰的冰冷会让她忘了自己…… “呵,有点本事……不过,还给我!!” 牙色不动如松,一双皱巴巴的眸子看向绿辉烟,问道:“喏,还给他吗?” 绿辉烟羽扇一挥,一阵风砸在牙色头上,恨铁不成钢道:“你脑子有病啊!什么时候你都成了大好人了?!我说不能给他!” 牙色对着江妃色说:“你也看见了,你母亲说不能给你。” 江妃色面色一沉,手中握拳,砸在玄冰之上,破出一圈圈裂痕,而那裂痕很快的就恢复了光整。 “那我就只能硬抢了!” 绿辉烟笑道:“小屁孩,你想和我抢?” 江妃色咬破手臂,轻笑:“你当年死在我手里,就算重来一次,哼,你也再次死在我手上!!” 绿辉烟一把羽扇掩面。 突然一阵厉风袭来,尖锐的疼痛从脖颈之处传来,绿辉烟眉头紧锁,牙色飞快祭出判官笔,与那把大刀撞在一起。 “碰!!” 烟尘四溅,泥水飞扬,来人的面容逐渐显现,和洞里被冰封那人一模一样,只是戾气更重背了一把大刀。 绿辉烟摸了摸自己流血的脖颈,身体有些发凉。 牙色退到她身边,关切道:“怎么样?” 绿辉烟的羽扇上沾了几滴血液,她摇了摇扇子:“死不了,一点小伤……” 牙色鼻孔“哼”了一声,再次与花团雪战在一起。 江妃色喝道:“把判官笔拿回来!” 花团雪点点头,一双冰冷的眸子凝着冰霜,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辉,牙色虽然极力招架,但是年纪毕竟年迈,不能和当年的她相比,而绿辉烟站在一旁,也没有出手的意思,真是奇怪。 江妃色不想与她们恋战,花团雪长刀一挥,蓄力一击,竟将牙色的右手斩了下来,判官笔同时落到地上,花团雪伸脚一提,江妃色伸手一接,握笔一挥,顿时情欲九歌的火焰烧了起来。 绿辉烟扇子扇得越发急了,看着牙色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还好吧?居然还是让那小屁孩拿到手了,你真是太没用了!” 牙色冷静的看着自己断掉的手臂,撕下衣服上的布帛包起来,回道:“我毕竟老了,真正没用的应该是你吧!” “哈哈,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吧……” 牙色站到绿辉烟的身边,陪她看着这熊熊燃烧的烈火。 绿辉烟流泪道:“……真是漂亮的火焰,对吧?” 牙色用另一只手胡乱的擦着她的脸:“我可不觉得!” 忽然,巨大的罡风将洞口直接炸开。 “啊啊,丝雪君真是不懂得温柔……” 连袖道:“闭嘴!” 江家二子的声音也响起了:“哎呀,不要吵……” “哼!” 此乃鼻孔朝天的白家尔瑜。 沉默永远是属于青丝雪的。 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的进来,见到这火焰,神情淡定。 江妃色神情狰狞,大笑:“就算你们来了又怎么样?能耐我何?!” 他灰袍沾染了火焰,燃烧起来,而他就在那火焰之中,大笔一挥,漫天的火焰堆满山洞,玄冰开始融化,蒸发起浓浓的白雾,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 连袖右脚一跨,身体前倾,雁翎刀出窍,他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着刀刃,大喝一声:“护好自己!” 雁翎刀蓝光一闪,那白雾瞬间劈成两半,紧接着整个山洞开始颤动起来,竟是要坍塌了。 青丝雪将倚风笑一捞,衣衫荡起,雪刃破雾而出,紧接着,众人御剑而出。 倚风笑心道:“个奶奶的,连袖真是猛将,不管不顾,全无大脑!要是这些小辈困在里面……做事之前绝对是用脚趾思考的!” 江练澄道:“不对,那魔头还没有出来!” 这时,众人才看到了江离离,她发丝飘散,红衣飘扬,一位断臂妇人立在她身前。 江练澄惊道:“家主……你怎么来了?” 江家二子赶紧行了个简单的礼,有些疑惑。 江离离笑道:“来看看而已……顺便来见见我儿子……” 连袖雁翎刀对着她,一脸阴沉道:“你到底是谁?” 江离离一把羽扇轻轻拨开雁翎刀,双眼微眯:“不是说了,来见我儿子嘛,这么激动干嘛?” 倚风笑道:“鬼手画师——绿辉烟?!” 江家二子一愣。 绿辉烟扇着清风,道:“不错嘛,倚风笑,你居然认得我……” “喂,你说谁是倚风笑?”白尔瑜的脸色青了,“是你吗?” 白尔瑜指着倚风笑问道。 连袖一把将他拽回来,喝道:“白尔瑜!” 白尔瑜双目含泪,大喝:“舅舅!杀我娘的人就在这里!!让我杀了他!!” 连袖将他扔道地上:“白尔瑜!!!” “啊!”白尔瑜跪在地上,用手猛捶,“舅舅!!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江离离将羽扇一收,神色肃穆起来:“看来,今天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啊……” 紧接着,那山洞上面的地面开始下陷,而白尔瑜正好跪在那地面之上。 “白尔瑜!”连袖一阵大喝,伸手去拉,已经来不及了,熊熊的火焰从地下冒起,眼见着就要将他吞噬……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江妃色六 万马千钧之时,一把红伞将他一捞,在他惊讶的眼神之中,他借力一拉,对他说:“死什么的,我不是已经挫骨扬灰了吗?” “……嗯……?” 白尔瑜合上眼,身下的火焰将紫衣卷了起来,他的皮肤带着一股悲痛的灼热,低头看时却发现是自己落下的泪珠,竟然比情欲九歌的火焰还要炙热,白尔瑜咬牙道:“……全都是你的错……” 倚风笑坦然笑道:“嗯,是我的错。” 那一笑,恍若桃花灼灼,又似梨花白雪,三千里风云的追寻刹那化为烟灰,云卷雨舒,竟生不起一点怨恨。 “倚风笑!!” 连袖脸色阴沉,抢过白尔瑜的打魂鞭将他一卷,喝道:“你是想再死一次吗?!” 倚风笑苦笑道:“喂,收了,收了,这威武神鞭扎着可真疼……” 连袖将打魂鞭一甩,一把抓住倚风笑的白色衣袍,阴测测说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死,叫我一声,老子随时送你下地府!!” 青丝雪慢吞吞过来,料想连袖不会对倚风笑做什么,但是依旧一股烦躁之气袭来。 “放开他。”青丝雪冷声道,眸子越过连袖转向倚风笑,“过来。” 江离离盯着那块裂掉的地面,神色越发严肃,此刻羽扇一挥,将那些突然之间破空而出火焰吹散,大喝道:“来了!!” 话音刚落,残存的灰色衣袍在蛇一样吐着星子的情欲九歌里飞翔,他的皮肉烤得乌黑,发丝微卷,却一脸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女子,那具冰冷的尸体略微温热,他仿佛听到她的心跳声,她的生命一定会复苏…… 江离离挑唇笑道:“呵,来了!” 牙色手持一把月牙弯刀,踮脚而出,身影似云烟划过一条弧线,紧接着,判官笔与月牙弯刀交在一起,碰撞出光亮的火花。 江离离手持羽扇,腰肢扭动,狂乱的风云卷了起来,一刀刀风之刃向着江妃色站的位置扑去。 却见白色的身影一闪,一把通红的长刀将风刃一道道击碎,她的发丝被残碎的风刃切去一截,烟尘里露出她左边弄脏的脸庞,右边的脸庞已经烧没了,露出黑乎乎的墨迹书法。 江离离咬牙道:“花团雪!你究竟要阻我到何种地步?既然,你成了他最衷心的狗,我就干脆杀了你!” 花团雪有些惊惧的半张脸转过来,显得有些呆滞,眸子却是亮闪闪的,圆圆的脸十分讨喜,她什么也没说,将那大刀握得更紧了,手臂一缩,飞快袭来。 江离离握着羽扇的指节发白,牙齿紧咬:“就是你们这些混账,非要逼着我去死……” 狂风四起,她披肩红纱飞扬,眸子再抬之间,江离离的清秀的脸庞有些微微的变化,那张清秀的脸开始变得艳丽起来,女子回首,倾城倾国。 她就是鬼手画师——绿辉烟!! 倚风笑忍着背后的剧痛,跃身到她身边,一手拦住她。 “这可是男人的战场,你们女人就躲到我们的身后!” “碰!” 倚风笑断刃袭向花团雪,手臂一挥,竹骨绸伞挡住了江妃色挥过来的情欲九歌的飞焰,将她护在怀里。 绿辉烟从他怀里挣脱,落到地上,羽扇飞出剑刃,从他的身上险险擦过,落下点点桃红。 “这是我的事!!” 倚风笑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尖,咧嘴一笑:“要学会服输啊……” 花团雪再次袭来,似白色的雪花,倚风笑断刃带着地狱之炎而去,花团雪不闪不躲,大刀猛然甩出。 “牙色!”绿辉烟一声大喝。 罡风四起,她红色的衣裙飞起,将牙色抱在怀里,她胸腹之上一把大刀,面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牙色!!你怎么样?” 她的泪水滴落在她皱巴巴的皮肤上,牙色猛然笑了,用力过猛,又咳出几口血。 “喂,辉烟,不要哭啊……我本来就要死的……” “牙色,我……我……” “那就一起死吧……” 绿辉烟抚上她的皮肤,曾经那样的光洁,如今已经是耄耋老妇。 “恨我吗?” 牙色微微垂眼道:“当然……” 绿辉烟笑了,怀里的牙色化作片片白纸,在她的罡风里蝴蝶一样的飞扬…… 江妃色判官笔再次挥出,无数的花团雪缓缓落地,手持大刀。 而他胸腔猛然一跳,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等他回神,身旁并没有一个人。 连袖雁翎刀绕出剑花,天边忽然颜色变了,霞光升起,一支桃红从天边缓缓落下,一人点在上面,花瓣尽落。 鹤发童颜,发须胜雪,眉眼清冷,同青丝雪三分相似,更多了七分淑逸,他手握拂尘,睥睨着江妃色,轻呵一口寒气,淡淡飘出一个字。 “呵。” 这一声“呵”惊雷一样在江妃色耳边响起。 江妃色道:“你是谁?” 他冷冷淡淡将拂尘一甩,招来浮云一朵,有意无意拨弄着它,轻飘飘道:“黎苍……” “装神弄鬼!有本事,你下来!” 他摆摆手,道:“你们继续,可以不管我。” 倚风笑心道:“感情是来看戏的?要不要收一下费?” 青丝雪洞悉他的想法,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 绿辉烟却是双眼通红,一道道风刃袭去,喝道:“你终于滚出来了!黎苍!!” 黎苍桃花花瓣化作万千个小世界,将风刃卷入里面,道:“牙色妇人死了,你已经赢不了我……” “你这个狗东西!若不是你,为何害苦两人?或者,我应该换一个叫法,你的名字,心想事成!” “什么?!” 江妃色大叫起来。 黎苍依旧是云淡风轻模样,玉手掏了掏耳朵,道:“啊啊,你没叫错,我就是心想事成……不想与你们废话,我今日来,就是来收取我的小利息的,江妃色……” 说着,那情欲九歌有了生命一般,将江妃色卷在里面。 江妃色判官笔乱挥,那火焰却不再听他的号令。 他认命的坐在里面,将花团雪的身体紧紧包裹,他原本以为只要玄冰融化,她就会醒来,可是,当她倒在雨水的那一天,当他开始颤抖研磨为她作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她死了,死了就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可是他愿意做一个美梦,他在等她归来,十年、五十年、一百年……都可以的。 她死的那天,他没有哭,而此刻却滴落泪水。 他听到惨叫声,那是他用血画出来的花团雪被情欲九歌活活烧死的声音……他记不得他画了多少花团雪,只记得一张又一张,夜夜对着她紧闭的双眸,画着他记忆中的模样,一张、两张、一百张、一千张……他屋内床下厚厚一捆来不及送给她的画像…… “江妃色!” 一只烧得漆黑的瘦弱的手拉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拖,花团雪在他手上滑落坠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我的傻儿子,到头来居然还是让我来……” 绿辉烟用血墨将黎苍禁锢起来,而她自己魂灵出窍在情欲九歌的焚烧之下将两人保了下来。 “绿辉烟……” 倚风笑静静地看着她魂魄开始破碎。 “姑姑!!” 江练澄大哭起来。 绿辉烟看着自己消失的魂魄,笑道:“最后连死都这么漂亮呢……像流星一样……” 江妃色呆愣的看着绿辉烟的魂魄破散,最后化作尘泥,笑起来:“死了好……一个个全都死了好!!” 说着,判官笔直直向着黎苍的心脏而去。 “轰!!!” 成功了? 江妃色看着那团鼓起的烟雾上,锁链慢慢滑落,他的判官笔飞落下来砸到地上,雾中又缓缓显出一个人影。 绿袍飞扬,一坎青竹卷起所有的发丝,额前留着飘飘欲仙的两绺,眉间一颗堕仙的水纹。 他一手揽着黎苍,一手拿着黎苍的拂尘,桃花眼扫过众人,酒葫芦上红穗一动,眨眼功夫消失在天边。 又忽然,一团雾气从江妃色身上升起,竟是梦魔的分身,只见它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最后慢慢的似乎很不情愿的降到倚风笑面前。 倚风笑顿时一个暴栗下去砸得它七荤八素。 青丝雪将它收回到乾坤袋里,看着前面的江妃色。 他将花团雪抱起,很慢很慢的走着…… 天边仿佛下起雪来,很大,堆在地上,薄薄一层。 他的鞋子早就烧没了,赤脚走在白雪之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下雪了?”倚风笑伸手去接雪花,一片片轻轻落到他手上,并没有融化。 青丝雪看着“雪花”,柔声道:“是烟灰……” 倚风笑惊道:“好白的烟灰……” 真的很白,比真正的雪还要白,漫天的大雪,鹅毛柳絮一样飘落下来,很快就堆得很厚了,就连情欲九歌最后的星子也淹没在里面。 他抱着她,天地间寂静一片…… 他柔柔的看着她,用尽唯一的温柔。她在他怀里沉睡,不知何时眼角流出一颗泪水,就连嘴角的弧度也大了些,他知道她的身体依旧冰冷,他往前走着,前面是他们的家,被大雪覆盖着的矮矮的房屋。 一大群白兔团在一起,偶尔探头出来,通红的眸子焦急的转动,耳朵一抖一抖的,煞是可爱。 他往前走,直到门口,忽然将她放到雪里,从怀里拿出那半颗完全发黑的酸奶糖,放到她的心口…… 正文 第五十章 白云间一 “喂喂,听说了吗?江家离离成为家主了!” “真的假的?这四方圣地居然让女流之辈当了家主?” “哎,可别说了,你看看现在的四方圣地,哪里还有当年的样子?前些天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合并的事,你听说了吧,这些年越发衰落了……当年,日不落之役的风采早就败坏光了!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当年四方圣地哪家的功劳最大?……倚家……可跟其他几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哎哟,可别说出那个大魔头的名字!多晦气!要说当年哪家功劳大?莫过于贵胄白家、淡泊青家,哪里关他们浓墨倚家的事?更何况倚家不是还养出个大逆不道的乱世邪修?真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还是那句话,江家威武的时候也不多了!” “也不能这么说,江家离离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能力确是有目共睹的!你看他哥哥,江浪青,自打他夫人过世之后,便出了家,当起了闲散和尚,哪里管过江家一点点事?差点把江家祖宗活生生气死了!这些年来,江家家主名义上是江浪青,实际上全是他妹妹一个人在打理……” “霍,等着看吧,这四方圣地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好啦,好啦,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跟我使什么劲儿?话说,你听说了吗,最近最轰动的大事,白家要担任仙督了!!” “早就听说了,白家这下也算是出头了!” “风水轮流转啊……” 快要过年了,空气里的冰霜和风沙猛然多起来,倚风笑料想梅花坊里的梅花一定满世界不要脸的开放了,可是还来不及回去,两人便携手来到了距离天子最近的地方——白云间。 白云间是白家的地盘,靠近过年,家家户户都笼罩在一片红红火火的欢声笑语里面。 这里时常下雪,整座城市笼罩在冰雪里面,是一座肃杀的城市。 各种各样小小的摊贩卖着冒着雾气的热食,将这座冰冷冷的城市打点得相当火热。 倚风笑拉着青丝雪在人群里窜动,身形流畅,仿佛饿了多时。 “丝雪君,丝雪君,你想吃什么?” 倚风笑虽然问着他,却眼泪汪汪的看着面前的小火炉上烤得金黄酥脆的馒头。 “哎哎,我说啊,丝雪君,你不能这样就走了……” 倚风笑将他拖回来,站在一个煎饼果子摊前。 “丝雪君,我请你吃这个!这个可好吃了!” 咧嘴一笑,状若干净白面大男孩。 “好勒!” 摊主得了指令,用勺子舀出一大勺白面浆糊倒在热锅少油的盘上,再用楔子匀匀一推,再把鸡蛋一敲,推成金色的一层,面酱、葱花、鸡肉……撒上之后飞快一裹。 倚风笑却突然叫起来:“老板,老板,不要一刀两断!!” 老板皱皱的脸笑了:“好勒!” 原本卷好的煎饼要用楔子清脆切成两半,在倚风笑强烈的要求下,一整个饼送到两人面前。 “小公子,拿好了,热乎的煎饼果子!五文钱。” 倚风笑将煎饼果子咬在嘴里,吐着热热的气,往身上摸了几遍,霍然一笑:“丝雪君,我没带钱啦……” 青丝雪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钱袋付了钱。 “小公子,走好呀!” 身后是老板热切的道别。 青丝雪与他并肩,问道:“请我?” 霍,这是来翻账的意思么? 倚风笑偷偷看着青丝雪一脸没有表情的脸,心中窃喜,脸红将手上煎饼往他面前一放,道:“请你一口咯——” 青丝雪面无表情的脸略微怔了怔,一口轻咬在刚才倚风笑咬过的地方。 倚风笑仰头笑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青丝雪居高临下看着他,眸子色彩很淡,他细细嚼了二十下,盯着他,耳朵猛然一红,他连忙将视线转开,点头道:“……挺好。” “好吃不就行了,何必计较那么多?哈哈哈!” 倚风笑干干脆脆的笑着,一边笑一边拍着青丝雪的肩膀,心里想的却是赶紧把这事混过去算了,免得他继续发难。 青丝雪看了他一眼,又咬了一口上去,细细嚼着。 忽然,天边炸开一朵火树银花,金色的光芒布满天空,城里的人纷纷停下来。 “父亲,父亲,你看,好漂亮的烟花!” “哈哈哈,今晚回去叫你母亲给你包饺子……” 一对父子从他们身边擦过,看了一会儿烟花,匆匆回家去了。 倚风笑道:“世界还真是和平啊……” 明明刚刚才吃了煎饼果子,此刻肚子里却又开始饥肠辘辘,拉着青丝雪坐到一家面摊上,白色的袖子在有点油光的桌面上一擦,生怕青丝雪嫌弃一样,赶紧将他扯到自己身边,一手搭在他身上,一手放在桌上,笑道:“呐,丝雪君,丝雪君,请你吃馄饨如何?唐唐丝雪君一定没有来过这种小地方,我告诉你啊,你别看这里的摊子小小,还带着一点油光,但是那味道可是好极了,馄饨不大不小,正好三口,你呢,喜欢清淡的,那就加一点猪油撒点葱花,那滋味就是鲜美,若是和我一样喜欢辣的,那就红油两勺、青红剁椒各一勺,那滋味除了鲜美就是爽歪歪!!” 店小二看着眼前这位滔滔不绝的小公子,愣在一旁,半晌苦笑问道:“两位小公子,你们吃点什么?” 倚风笑道:“葱油清汤馄饨,油泼辣子剁椒馄饨加鸡蛋。呐,如何,丝雪君?” 青丝雪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片刻,两大碗完全不同的馄饨送了上来。 “两位公子请慢用!” 馄饨一上来,倚风笑就不说话了,筷子一夹馄饨入肚,哪里有什么三口之说? 青丝雪将嘴里的馄饨咽下,筷子敲在他碗边,道:“慢点吃。” 倚风笑一愣,两行鼻血霍然流出,笑道:“丝血君,比老妇人还要啰嗦呢……” “……” “不过,我喜欢……” 青丝雪指尖微颤,有些忙乱的从怀里拿出绢布,为他擦着鼻血,看了看他通红的面碗,道:“最近,经常流鼻血呢……” 倚风笑捏住他的手,笑道:“……兴许是上火了,过会儿去白家拿点清热的,没事啦,丝雪君,你这眼神,莫不是担心我?” 青丝雪一愣,随即点点头。 这下轮到倚风笑愣住了,眼睛眨了眨,笑道:“一定是做梦……” 低头一顿猛吃…… 梦,是做梦…… “青……青青丝雪,你敢不敢……敢不敢亲我一下!!” 青丝雪将筷子重重一放,软软的带着润滑的唇一下子触到他的脸颊,带着倚风笑脸上清晰可查的桃色粉红从耳边滑落。 咚!咚!咚! 倚风笑心脏不可遏制的狂跳起来,紧接着,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砰”一声倒在桌上。 “倚风笑!” 青丝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吓住了,将银锭往桌上一放,然后一手抄腰,一手抄腿,向着最近的医馆奔去。 然后,青丝雪做了此生与淡漠优雅相差甚远的一件事,当他到了医馆的时候,他猛然一脚将门踢开,对着大夫吼道:“来人!!” 众医师都被眼前这文质彬彬的少侠吓到了,一个老头子颤巍巍过来,道:“公子……莫急……” 这才将青丝雪的神识唤了回来,涩然:“不好意思。” 老大夫将胡须捻了捻,和蔼道:“无事,无事,公子,你且将小公子放在椅子上……” 青丝雪道:“不必,我抱着就好。” 老大夫霍然一笑,在青丝雪紧皱的眉头里,紧张的熟练搭脉,半晌道:“小公子,并无大碍啊……” 青丝雪一顿,问道:“为何还不醒来?” “这……” “我明白了。谢谢。” 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起身抱着他向外走去。 老大夫将银子收回袖里,摸着胡须道:“难、难、难。” 青丝雪抱着倚风笑绕过热闹的街道,往着荒无人烟的河边走去,一跃坐到一棵大树之上,河水打面前缓缓流过,倚风笑鼻头冻得发红。 青丝雪看着他,轻声道:“起来了……” 倚风笑偷偷睁开半只眼,见青丝雪也在看他,赶紧将眼一闭。 青丝雪无奈道:“呵。” 倚风笑只好将眼一睁,摸头笑道:“早早……早上好呀!” 青丝雪很有礼貌的回道:“嗯。” 倚风笑从青丝雪怀里爬出来,与他并肩坐在枝干上,下摆在空中晃荡。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嗯。” “我梦到我请你吃馄饨,然后……然后……” 倚风笑头上一麻。 青丝雪将眼闭上,淡淡道:“嗯……” “然后……我流鼻血了!!!” “嗯……” 他把眼睛睁开,望着眼前不可逆流的河水,呵出一口气…… 倚风笑当然知道那不是一个梦,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幕幕都在眼前清晰可见。就连那些糊涂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只好装睡,谁知道青丝雪反应如此之大?不过也该庆幸装睡一把,不然怎么能看到他这样生动的表情? 倚风笑偷偷一笑。 青丝雪道:“笑什么?” 倚风笑靠着他,喜滋滋闻着他身上冷艳梅花香,道:“好笑的事情可多了!” “嗯?” 倚风笑掰着手指一个个数道:“比如,那个小屁孩,你还记得吧?就是江浪青和秋芙蕖留下来的那一个,他的名字可是我起的!” “叫什么?” “江秋衡!很不错吧,既有江浪青,又不忘秋芙蕖,更是将阿衡姑娘也加了进去,夸我呗!夸我呗!!” 倚风笑摇着青丝雪的手臂,看着他眸光里映着河水粼粼。 青丝雪转头看他,盯着他一会儿,柔声道:“好。” 倚风笑摇着头,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的下文,便问道:“夸呀!” 青丝雪道:“夸完了。” “就那个好字?” 青丝雪点头。 倚风笑:“……” 青丝雪突然道:“江妃色……” 倚风笑将身子坐正了些,双手托头道:“啊,那个人渣啊……天知道,为何男扮女装,做起了江离离的勾当……丝雪君,下次去江家,带点酸奶糖去吧,呐,我们可以去抢江秋衡玩,哈哈哈!!江家,能变得更好吧,丝雪君,你们青家可要加油了,哈哈哈哈!!!” 突然又想到一事。 “上次那个心想事成……要小心点才行……” 青丝雪点头道:“有必要查一查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白云间二 他坐在高堂之上,看着往来的宾客。这些都是他宴请来的各方家族的家主能人或者异士。 良久,这些不是很出名的家族的人落座下来,四方之家的家主还没有到来,就连白家人也都还没有到来,他唇角一挑,慢慢起身,视线环顾一圈,落在檀木桌上新鲜摘下的天子菊上。 饱满的菊瓣裹着一层新鲜的水汽,慢慢向外舒展,整个花朵贵妇人一样优雅的休憩,绿叶平整大气,正如同他肩上贵胄绣上的暗纹,高雅淡泊。 整个大堂的四个角焚着宛木沉,它的气焰很淡,飘散在整个屋子里,与桌上天子菊淡雅的气息并不冲突。 他用手拨了一下天子菊上的水珠,众人看过来,他浅浅笑道:“感谢众家主今日于千里之外赶到白家,舟车劳顿,大家先休息片刻,我们就先唠唠嗑。” 他的笑容很大气雍容,又有华贵之气,并不嚣张,再加上年少有为,惹得一干闺阁少女心生荡漾。 “哇,姐姐,你看白家主真帅啊!”她说得很小声,扯着另一个女孩的衣角,一脸娇羞,将脸往不起眼的角落缩了缩。 他一个视线过来,并不在意,对谁都是一副儒雅的笑。 那女子在空气里乱捕一通,以为捕到一丁点吉光片羽,借此乐不可支,又对上自己姐姐冰冷冷的目光,才发现四周女子竟和自己一个模样… 她姐姐冷冷扫过众女,端起茶杯轻轻一饮,小手指轻轻贴于镂空桌面之上,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的将杯盏放下,道:“他多年未娶,也不曾有过通房,你以为会轮到你?也不好好忖度一下,放弃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咬牙切齿,将杯中的茶水饮了一半,猛然放下,愣愣的看着杯中水。 一人站起身来,家袍一掀,手举杯盏。 “白家主,你平日的作为,我们有目共睹,这仙督,您当之无愧!我水镜家族大力支持!愿为您效劳!” 说着,他身后的家臣全都站起来,与他一齐鞠躬。 “我们誓死效忠!!” 那声音整齐划一,穿云破势,他们背上水镜的家纹被阳光照得发亮。 有些人低头窃语道:“没搞错吧,水镜家族竟然依附白家…这日后岂不是白家只手遮天?” “依附强族,有何不可?若不是我非家主,我也想当场表态!” “够了,若还有点廉耻,就该知道家纹这种东西绝不能轻易放弃!!” 一时之间,议论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白?髯有意无意的敲着桌面,天子菊上的水珠滴落下来,反射着他不含一丝感情的眸光。 像是在等待什么,他并没有急于将这种声音压下去,反倒想多听一点。 天子菊的花期极短,摘了下来,不到半日,已经有些颓靡之色。 白家小厮立马将刚刚采摘好的正午盛放的天子菊换了上来。 这种天子菊和刚才的雍容优雅完全不同,香气浓郁,沁人心脾,还没有送上来之前,花香便直接压过了宛木沉,将在座所有人的鼻翼都冲击一阵之后,它张扬的模样才露出来,花心裹得结结实实,萼上却狂妄而开。 众小厮将每一桌的花都换掉,又添上一壶全新的茶水,再送上点心水果若干,恭敬消失。 白?髯此刻起身,将贵胄紫衣的褶子抚平,笑道:“今日,是我白?髯继承仙督一位的日子,我们不谈其他,水镜家主的好意我领了。今日,天子菊盛放,让我们实实在在欣赏一番。” 此话一出,大家松气的松气,叹息的叹息。 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说,欣赏的目光多了起来。 “白家鸢飞到!!!” 一个身影逆着光,从木门处缓缓进来。 白?髯一顿,笑开了脸。 白鸢飞身后,带着孩童,携着女眷,和着风霜结在他肩头。 “三哥…好久不见。” 白鸢飞笑道,婴孩咬着手指抱着他的大腿,流下一条亮晶晶的口水,白鸢飞颇为不好意思,将白面团子抱起来,柔声道:“粟儿,快叫三叔…” “都这样大了?来人,快点给小少爷拿件狐裘过来。” 白?髯连忙走到他身旁,抚掉他身上的霜花。 “你身体从小不好,还穿这么少?还杵在门口干嘛?赶紧过去,我已经叫人给你升起碳火了…” 他目光柔和,瞥见他身旁的女眷。 媛娘行了个礼,道:“三哥,好久不见…” 白?髯点点头,搂着白鸢飞入内。 “这人是谁?”有人低声问到。 “白鸢飞啊,白家最不成器的四子,是上一代白家次主的独子…” “白家主很宠爱这个弟弟啊…” “不知道,毕竟白鸢飞的孩子…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家主嘛…谁叫他两个哥哥都死了?!” “这可不对,不是还留了个白尔瑜?要轮也到不了白粟啊…” “谁知道呢?这还不得看白家主的意思…” 场面再次喧闹起来。 白?髯眸子一凝,道:“诸位,我弟弟远道而来,我先带他下去安排一下,诸位请便,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说着,从小厮手里接过裘皮,往里面走了。 等人言都少了,眼前华贵之境也逐渐露出来。 鹅卵石晶莹的池边,装点大批金色天子菊。偶尔几条锦鲤吐个泡,又觉得太冷了,赶紧往阁道里躲了躲。 白?髯将狐裘给他系上,亲切的牵起他的手道:“我们兄弟多久没见了?” 伸手招来一个小厮,道:“你先带媛娘去厢房。” 又转过来对着媛娘说:“我和弟弟闲聊片刻,你就先下去,好吗?” 白鸢飞只好将怀里的白粟递给了媛娘。 两人闲庭信步,倒是想起了很多过往的事情。 白?髯道:“这些年,过得还好?” 白鸢飞将亭上放着的天子菊折下一支,放在手里把玩,柔声道:“托三哥的福,我虽然不成器,但是过得还算幸福。有妻有子,生活不愁,故居虽然偏僻,却也乐得自在,更何况,你时常捎东西过来,你看看,都长胖好多了…” 白?髯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握住他发凉的手。 “你叫我怎么放心?大哥二哥都已经不在了,白家就剩你一个宝贝弟弟,我虽然在这白云间,可是夜夜担忧你,你呢,去了那荒蛮之地,也不回个信,我忙着打理白家,也不能去见你,你从小修行就不在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三哥…你不必这样苦的…这些年,你为白家实在是付出太多了…” 白鸢飞当然知道自己哥哥的辛苦,也知道当年大哥二哥之死是因为一个叫倚风笑的乱世邪修,他除了恨,更多的是无奈,他是白家最没用的孩子,若不是三哥保他,他就连一个次主的地位都保不住。 “白家就我们两人了,这偌大的白云间,除了白尔瑜和一众仆人,连条狗都没有,你干脆搬回来住吧。当年,将你送到那边,无非是想保住你,现在我成了仙督,能够护得住你。” “这…”白鸢飞有些犹豫,最后依旧在白?髯热切的目光里点点头。 “我晚上回去给媛娘说一声…” 白?髯握着白鸢飞的手越发用力。 “好,不过,你就不用忙着回去了,那边我派个人过去,把你们的东西打点一下,往来千万里,你就省去那个功夫,免得来往风霜雨雪。对了,粟儿,也该找个夫子来教导一下了。” 白鸢飞觉得三哥用力过猛,面上一阵纠结,道:“三哥,你弄疼我了…” 白?髯一笑,将手松了松。 “你看,粟儿找个什么夫子好?” 一想起夫子,白鸢飞也是一阵头疼,犹记当年他在夫子手上,可没受过一天好日子。只是想到白粟年龄已到,又不好做出决定,只好道:“三哥,你也知道我当年读书的模样…这我还真不好说…希望粟儿能找个温柔一点的…” 白?髯笑着,肩膀轻轻撞他一下。 “你还记得你当年?书看不了三页,就拉着我要爬树,要捉鱼,要躲猫猫…功课怎么也上不去,每次考试前,都眼泪汪汪的求我…三哥,三哥,帮帮我好不好?夫子说,这次过不了,是要打手心的…你那是时候多小?转眼间儿子都这么大了…” “三哥…”白鸢飞被提起了当年的糗事,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转开眼。 三哥,是他心中的神。 从小,白?髯便聪敏机智,夫子教的功课,他往往是考得最好的,在白家几兄弟当中,就他灵力最高。不仅仅因为是前任家主的嫡子,更因为早先名气就好,很小的时候就拥有去青家讲习的资格。 而他,白鸢飞,不过是白家最低微的次主的孩子,灵力低微甚至不足以自保,天生柔弱怕冷,读书的时候,读不了两页,就和其他孩子跑去胡闹了。爹心疼他身体孱弱,也不责备他,他也就乐得自在。到今日才觉得,当年果真还是该好好读书。 也多亏了三哥,他才能与媛娘这等优秀美丽的女人结成伴侣,还孕育了一个漂亮的孩子。 媛娘虽然不是什么四方圣地的子女,但也是一方家族的嫡女。身世,修行都是极好的,脾气也好,两人在一起,不知道当时羡煞多少青年才俊。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白云间三 白鸢飞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可谓有两件。 第一件事,是拥有白?髯这样一个好哥哥。白家子弟不少也不多,更早以前,白家还有一对双生子,名叫白朝、白暮,乃是前任次主之子。不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也不多,更何况那两人的世界里,单调得只剩下彼此,任何人都是融不进去的。三哥虽然是前任家主的私生子,但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接回来了,也算是继承大统。 第二件事,就是能娶到媛娘这样的好姑娘。媛娘漂亮、大方、知书识礼、纵使偶尔有点小性子,但却是很爱他的,这一点他自己清清楚楚。 “鸢飞?鸢飞?”白?髯一只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却听到白鸢飞肚子里传出一阵叫声,恍然一笑,“饿了?我叫人拿点你喜欢的点心上来。” “不用,不用……”白鸢飞连忙摆手。 白?髯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捉住他的手:“你我兄弟,以后都是一家,跟我客气什么?” 说着,招来一个奴仆,在他耳旁说着,白鸢飞一旁听着,不由得惊讶,原来这么些年,三哥还记得自己喜欢的东西。 “奶白葡萄、雪山梅、蜜饯苹果、小豆卷、豌豆黄都拿一些来,要热乎的……” 听着白?髯的话,心中流过一条条暖流,三哥就是三哥,纵使家族里很多人和事都变了,但是三哥还是当年那个护着他的三哥。 “三哥……” 白?髯看向他,却见他眸中水光粼粼,似沾着露珠的天子菊花瓣,心头一热,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嗯,我在的。” 白鸢飞手指抓紧了他的衣服,紧紧攥着,呜咽委屈,好不可怜。 “三哥,你果真还是那个三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变的……” 他伏在他肩头,哭得像一只幼兽。 白?髯抚摸他的头发,任由他哭泣。 “哭吧,哭吧,我知道这么多年,你真的辛苦了,我应该早一点去接你的……” 此时肚子又忽然叫了起来,白鸢飞尴尬的笑了,擦干眼泪问道:“还没上来么?”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点没变,像个小孩子。呐,你看,不是来了么?” 果然,这样说着,点心已经送了上来,摆在亭子里的白玉桌上,而另一个仆人则送上来一束刚刚开放的天子菊。 原来已经正午过去,现在开放的是血红色的天子菊。 “家主,这菊花……” 白?髯忽然脸色一沉,喝道:“谁让你拿上来的?马上给我拿下去!” “对不起,家主,我这就下去。” 说完,那仆人立马低下头,绕过亭子,往另一边跑了。 白鸢飞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说话,毕竟**仆人也是立威的一个基本,但是仍是忍不住问道:“三哥,那花为什么不能放?有什么问题吗?其实还挺漂亮的啊……” 白?髯笑道:“你不是饿了吗?还不快吃?这些小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此事也就没往下说下去。 白鸢飞肚子里空城计已经唱了几折,这么一提醒,立马就开开心心的吃起来。 忽然,一个仆人跑了过来。 “家主,青家家主、江家家主到了!” 白?髯点头,对着白鸢飞道:“你若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就不要去,在院里呆着,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就过来找你。” 白鸢飞往嘴里猛塞一把点心,口齿不清的说:“唔,我跟你一起去!!” 白?髯点点头,牵起他仍旧沾着点心碎屑的手,往大堂走去。 “千须君,离离,真是好久不见!!” 白?髯一到大堂,便让白鸢飞去他座位上坐下,白鸢飞虽然心中嘀咕万千,但还是在众人饱含猜疑的目光里坐了下来。 心道:“三哥坐在这里是不是也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这位置虽然高,俯瞰众人,但是总有一股不和谐的感受……” 白鸢飞顺着白?髯的目光,看到了逆光的两人。 一人生得白玉冠面,青丝束得整齐,一条白色祥云的抹额工整的系在额头,眉心坠一颗祖母绿的青石,蓝色绣边的袍子,隐约可见白色的内袍,腰封束得紧贴,一根羊脂玉的洞箫坠着浅色的穗,当真是君子如玉,谦若俊竹。 他拱手笑道:“恭喜。” 不卑不亢,为人谦和儒雅。 另一人容貌清秀,面目俊冷,身着一袭妃色轻纱,腰上的素纨勾出纤细的腰身,一支毛笔坠在腰上,文雅有致,再看她始终清清淡淡的表情,仿若高岭之花,流云髻上一朵诡异的白花,与身上妃色完全不同,髻垂下一颗眉心石,表面白色纹路,里面却是黑色的。 她微微俯身道:“恭喜。” 不冷不淡,无关紧要。 白?髯也不恼,继续道:“来来来,都坐下,先休息片刻,等时辰到了,就一起来见证这个历史的时刻。” 青千须颔首,衣衫微掀,坐到白鸢飞左下方,江离离眉心石摇坠,坐到青千须对面。 白鸢飞心道,虽说江离离是个女流之辈,却仍旧面不改色,颇有一将之风。 正当他望向江离离的时候,她也在看他,然后露出了一个他看不懂的笑容。 这时,又有两人缓缓入内。 “原来是尔瑜公子和连战神!久仰久仰!”一人起身,正欲敬酒,却被连袖一掌挡下,推到一边。 连袖毒蛇的眸子紧盯着他,不屑显而易见。 “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脸色瞬间变了,另一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将酒杯重重一放,自己也坐了下来,不敢说一句话。 “白尔瑜,你记住,这种人就不要理!”连袖道,鼻孔朝天,矜娇自傲。 白尔瑜在身后乖巧的点头。 白?髯道:“尔瑜,回来了就过来坐下,多结识一些前辈也是好事,连大人,您请自便。” 白鸢飞重新看了一遍连袖,心里想到,此人傲气十足,又是白尔瑜的亲舅舅,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这么教小孩子真的好吗? 他瘪瘪嘴,调戏着眼前的几株天子菊。 忽然,门外的光再一次被遮住,两人携手而来。 “快看!!那是什么!!” “道侣?” “可那分明是两男的!!!” “天啊,居然是丝雪君!!” “什么?!我的丝雪君和别人牵手了?天啊!!!” 一句丝雪君已经令众人炸开了锅。 “什么?!你确定没看错?”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探头出去,渴望着一睹真容。 青千须眼中闪过两分挣扎,最后回到面前的温热酒盏之上。 白?髯做事相当仔细,这桌面的隔层里放着暖矿石,能够起到温热保暖的作用,手放在桌面之上,一直温热,茶水和点心也是刚好入口的热度,这种矿石一颗足够平常人家过上小辈子,而这样一桌不知道要用多少颗,再看场上又不知道有多少桌。 再看江离离,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欣慰,但却依旧冰冰冷冷的模样,拈着面前的豌豆黄,喂进口里。 连袖当场啐了一口唾沫,眼神更加狠厉,仿佛毒蛇吐信,他猛地一甩袖子,将同样一脸愤恨的白尔瑜一拉,坐到他身边,阴测测盯着缓步而来的两人。 白鸢飞一时之间也有些好奇,毕竟能和丝雪君一起携手的人世上真的不敢有人。 只见门外飘过来一团纤瘦的白云花团,铺在雪地上的阳光猛然烈了些,晃得众人眼睛眯起来,等光线消散了些,才惊觉那光分明是那白底红衫少年眸中的光亮。 那白底红衫少年撑一把红伞远远飘过来,发丝飞散,飘飘欲仙,淑逸俊朗,言笑晏晏,眼似桃花。腰上一把断刃,红色的穗子划出蝴蝶振翅的弧线,他与青丝雪单手相牵,笑得明媚若春花。 “丝雪君……我就说这样出场才耀眼嘛……” “胡闹。” 青丝雪依旧是黑衣红底,外袍之上梅花家纹从背后绕到雪白的脖颈处,灿烂盛开,白发如雪,用红绳扎好,轻轻飘扬,一把雪刃挺得笔直。 “什么!丝雪君居然由着他来?!” “天啊,这家伙哪里冒出来的?!” “不要抢我的丝雪君!!” 众人表情不一,心中各有所想。 白鸢飞看着两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哥,却发现三哥在笑,这种笑并不柔和,而是带着一丝平和和欣喜。 两人落到门前,白衣男子笑着将红伞一收,白雪抖落,冻得肩膀一耸,连忙将手一搓,又忽然觉得不过瘾,让青丝雪往前面走着,手猛然往他后颈里一塞。 “哇——丝雪君,好暖和!!” 青丝雪只是把眉头微皱,由着他去了。 “啊啊啊啊,我有没有看错?那真的是行走的冰山丝雪君?!难道那少年用了什么妖法轰瞎了我的狗眼?!” “不,你没瞎,我瞎了……” …… 青丝雪将所有的目光掠过,拉着倚风笑对着白?髯略微点头便坐下了。 白?髯道:“原来是丝雪君……” 接着看了看倚风笑,笑道:“呵,这位小兄弟真是有趣……” 听着他意味深长的语气,倚风笑看着他傻笑起来。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白云间四 酒过三巡,月上眉梢,几只没有往南的麻雀挤在屋檐一角。 白?髯端起酒杯,将众人看在眼里。 “感谢诸位今日到场,我白?髯,一介草民,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也都靠着大家谦让和抬举。很多年以前,这个位置上坐的是日不落的神子红家,想必,红家一役大家仍然历历在目,这个位置空悬五十多年,终于落下。修真界的平和还要靠所有人一起来维护,同时,若有人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白?髯一定会给予他相应的惩罚!” “仙督!仙督!仙督!” 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过身子,伏于地上。 “上刀!!!” 天地间的光芒都被夺去,众人屏住呼吸,一齐看向那把金色的大刀。 “日不落!!” “日不落!!” “日不落!!” 倚风笑看着那把大刀,心中感触颇深,当年这把大刀终于易了主,就像红家的一片天地,终究也落到了外人的手里。天地之大,变化万千,几番冬夏,白骨埋沙。 目光流转之间落到规规矩矩的青丝雪身上,对方一脸淡然。他忍不住将手伸了过去捏捏他的手臂,得到对方一个不满的表情,心中偷偷乐着。 若是真不喜欢,早就一掌拍到天那边了。 “我虽是仙督,但这天下事,还是得靠众家主一同治理,我若有何处做得不好,还请大家担待。” 他接过那把大刀,对着月光猛然一举。 月光渡在上面,威武不屈。 “白家主武威!” “白家主威武!!” “白家主威武!!!” 授过刀以后,便是祭拜先祖。 四方圣地的家主都迈步向前,一同端杯,往地上洒去。 白?髯拍拍青千须的肩膀:“二哥,以后还要请你帮助。” 青千须颔首道:“这是自然,大哥已经故去,以后若是有帮得上的,我定当竭力。” 倚风笑凑到青丝雪身边,故意呵出一口气,调戏着青丝雪白玉泛红的耳朵。 “丝雪君,你说四方圣地少了倚家,还算什么四方圣地?是不是该换个名字,叫三……三……三什么好?” 青丝雪端着杯盏,迟迟不喝,呼气之间泛起涟漪。 “……” “丝雪君,你知不知道,白云间冬日有种特产?” 倚风笑贼贼的看着青丝雪,似乎心中打定主意他一定不知。 “……” “当然是柑橘啦!也不知道白云间土地是怎么长的,寒冬腊月还能盛产出甜的柑橘。丝雪君,现在月黑风高,正是时候,要不,我们偷偷出去,干点坏坏的事情?” 青丝雪将手中杯盏轻轻放下,说:“无聊。” 倚风笑继续说服道:“丝雪君,我是看在我两关系好才叫上你的。你要是不去,我就只能一个人去啦,哎,好好的心情都破坏了,待会我要是一个不小心,杀几个修士,这个罪责,丝雪君,可得帮我担着呀……” 他就不信,这样,青丝雪还能无动于衷。 果然,青丝雪一个冰冷冷的眼神过来,同样冷冰冰道:“……好。” 哎呀,这下好像一下子拍到马腿上了…… 月黑风高夜,蚊蝇出没时。 守园小弟拍着自己腿上的牛蚊子,心中一阵呜呼哀哉,要知道这寒冬腊月里这种蚊子更是烦躁,专门盯着脚踝、手腕这种容易不小心裸露出来的地方下嘴,偏偏一咬一个包,又疼又痒。 可是,这种橘柑在冬季正好是盛产季,虽然树子很小,但是每棵树都沉甸甸的挂满了柑橘,可谓产量不小。 这种柑橘是皇家贡品,果肉大而甜,味道香醇而不涩口,宫里的贵人都爱吃。 “哎,要说,白云间可是白家的地盘,哪个不要命的敢上这来偷柑橘?啊啊啊,这该死的蚊子,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守园小弟啄着一点米酒,将碗里的骨头往狗面前一扔,眼前的豆灯一闪一闪的,有些花眼睛。 “呸,什么破灯,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咦,对了,我可以拿点碳烤起来。” 说着,人已经走到仓库边上,伸手就往里面摸着。 “阿元,你在找什么?” 阿元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阿宝那张被灯火照得发悚的脸,一下子吓得退到墙角,直抚心口:“阿宝啊,可吓死爹了,妈的,你把那灯笼挪一挪!” 阿宝没想吓他,把灯笼挪开,问道:“找什么?” 阿元正好摸出了碳,笑道:“那屋里冷得很,我找点碳生火。你既然来了,也帮我找找,我找了好半天了。” “生什么火?这园里的柑橘可受不了火,要是被上头的人知道了,又要罚你了!榆木脑袋!” 阿元连忙将碳放了回去,道:“还好你提醒我,算了,回去吧,我就多裹点衣服。” 突然,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几条狗全都叫起来。 阿宝喝道:“有人偷柑橘!” 两人对视一眼,一手一条猎狗,慌忙跑去。 这里靠近护城河,不时刮来大风,那乌云散了,狗停了,偷柑橘之人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黑衣白发俊美男子将白衣黑发娇俏少年压倒在地,姿势暧昧,正如春宫画面,惹人联想。 而他们身下……压死了一颗柑橘树!! 这剧情也太猛了些吧?! 阿元震得说不出话来。 两条狗冲着他们大叫起来,尾巴摇得飞快。 两人起身,镇静的拍拍身上的灰尘。 白衣黑发娇俏白面男子笑道:“哟!” 阿元道:“哟个屁呀!你偷柑橘的还振振有词了,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倚风笑讪讪的摸摸鼻子,咧嘴一笑。 阿宝道:“你们两人,文质彬彬,怎么干起这种勾当?!” 阿元道:“你们损坏了一颗柑橘树,若是不想见官,就赔钱吧!” 青丝雪冷冰冰道:“多少钱?” 阿宝伸出五个指头,眼睛一瞪。 倚风笑叫起来:“五十两?!” 阿宝点头。 “喂,要不要这样,一颗柑橘树值五十两?你在逗我?!” 阿元心软,觉得五十两有点强人所难,拉了拉阿宝的衣服,倾身凑到他身边,耳语道:“这样会不会太多了?要不少点吧。” 阿宝却道:“你看眼前两人,衣着非凡,一看就是世家子弟,不多坑一点怎么成?” 阿元道:“万一两人不给怎么办?” 阿宝道:“不要担心。” 阿宝对着两人说:“五十两,不能少,看你们两人一定是世家子弟,我方才已经通知了上面的人,要是事情闹大了,你们的关系还有你们的而家族,恐怕都不好交代吧!” 倚风笑乖宝宝一样的点头道:“啊,对呀……” 反倒是青丝雪俊俏的脸上眉头越皱越深。 倚风笑拉着青丝雪道:“给钱吧,你要是不给钱,我们的关系可就曝光了!” 两眼闪闪,恍若星辰。 青丝雪不动如松,一双眸子无奈的睇着他,良久,干涩道:“没带。” 半晌,倚风笑才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他刚才的意思是……没带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丝雪君居然没带钱!天下奇闻!!!”倚风笑笑着滚到地上,一身白衣蹭得发黑。 倚风笑笑出泪来,扶着青丝雪站起来,指着他道:“喏,你们看,我们没带钱,要不,我把我相好的压在这里,回去拿钱过来?” 青丝雪身体一顿,道:“……相好的?!” 倚风笑一把搂着他,柔声道:“小心肝~先委屈你,等人家拿了钱,立马就回来换你!” 阿元拿不定主意,更重要的是,面前的情景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等等……” 倚风笑回头看他,眼睛一挑,恰如桃花朵朵,彼岸灼灼,阿元的一颗小心脏仿佛被那眼睛一挑的风情勾了出来。 倚风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阿元心中的喘息不停,脸色通红,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没没没……没有……” 完了,败了……阿元捂脸偷偷看阿宝,却见对方一脸赞同,心中被迫默认了。 青丝雪看着倚风笑走到前面,一溜烟儿功夫消失在黑色的夜里,而他冷冰冰坐到小屋里,方圆十里冷气毕现。 阿元搓着手指,把衣服裹得紧紧的:“妈的,怎么越来越冷了……” 倚风笑走就走了,哪里回去拿什么钱?他又藏到一棵树里面去了,将那柑橘扔进嘴里,果皮落了一地,又担心狗过来,便结了个印躲着。 他就是想看看丝雪君那张脸被捉弄后的表情。 会是什么样表情? 柑橘很甜,又有些冰凉,一下子入了胃,激灵得一个哆嗦。 心中不知道为何越来越急躁,双脚忍不住往青丝雪所在的地方挪了挪。 等他反应过来时,一脸烦躁的拍向自己的大腿。 “我都没动,你动个屁!!” 然后苦恼往地上一坐,完全不在意自己一片漆黑的衣服,问自己道:“呐,倚风笑,你丫的不会真的是个断袖吧?而且,偏偏还喜欢上了……青丝雪?!” 会有这种可能吗?他不断问着自己,到头来也没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喜欢不喜欢或许难以得出答案,但是身体却首先做出了反应。 平心而问,扪心自问。 一双皂靴自觉往小屋里走去,倚风笑暗骂道:“青丝雪,你个混蛋!你最好喜欢我!!” 月黑风高夜,两狗捉人时。 “青丝雪!!你跑快一点!!” “……” “丝雪君!!你再不快点就被捉到了!!狗就在我身后!!!” 青丝雪背后一轮满月,他牵着倚风笑的手,毕生最没有形象的狂奔,纵使面无表情,发丝平稳。 倚风笑在他的身后,逗着狗玩,却不见青丝雪微微一笑。 狗越发逼近,阿元阿宝紧紧跟着,上气不接下气。 “青丝雪!!要追上了,赶紧御剑!!!” 青丝雪顿了顿,道:“不御剑……跑着更好玩……” 倚风**急败坏:“青丝雪!!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青丝雪手臂猛然用力,将他背在背上,一柄残红划破月光。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白云间 黑夜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他却在其中寻找着微乎其微的光明。 寂静的柑橘园里,传来一声声不满的声音。 “居然让那两个小子跑掉了!!气死我了,阿元!” 他竖着耳朵仔细听下面人的话语,将自己的身子缩在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猫一样的眼睛盯着阿元。 而正被盯着的阿元却浑然不知。 阿宝一把坐下来,有些喘,连忙倒了一杯水猛喝,结果咳住了。吓得阿元连忙为他拍背。 “你这毛病还没好啊?要是咳得厉害,有现在就给你熬点汤药。” 阿宝摆摆手,脸却呛得通红。 阿元叹气,道:“我去熬药。” 屋子里本来就有暖炉,阿元只是拿了一个简单的锅过来,架着锅往里面加了点药材,都是最便宜的药,忽然想起包里放着火折子,伸手去摸,却摸出锭金子。 “天啊?!金子!!难道是刚才两人给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你说,有了这么多钱,要干什么呢?” 阿元被这突然来的金子敲昏了头脑,乱了分寸,猛然想起自己刚才是要煎药来着,这才到处翻找着火折子,将暖炉点燃,煎起药来。 “咳咳……这烟好呛人……阿宝?阿宝?” 唤了半天,阿宝也没有回一个字,阿元心中奇怪,往阿元那边看去。 阿宝卧在床沿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道盖点被子,这样睡着可不好啊。” 他走过去,将被子拿在手上,想为他盖上,却发现他的身体冒着烟气,阿元心中诧异,将他一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床上那人那里是什么阿宝?分明是一张软踏踏的人皮!!! 他手上的被子一下子落到地上,吓得坐到地上,连忙后退,忽然手上一热,转头一看,只见血糊糊一团剥了皮的骨架站在那里,肠子流了一地,满地黑色的血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元赶紧缩手,身下一摊黄尿,他来不及管,脚一下子软了,忽见越来越多的鬼手从地上伸出,怎么也挣脱不了。 而血糊糊的骨架在他面前,两颊扯了一下,露出个笑容,空洞洞窟窿里镶着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落到阿元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那黑夜里隐着的人,拿出一根玉笛,无声的吹了起来,仿佛为两人殉葬,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缓缓现身,将那桌面上的一锭金子拿过来放在怀里,然后慢慢消失。 月黑风高夜,寂静柑橘园,破晓终无声,犬吠通宵明。 “听说了吗?前些天,柑橘园死了两个人!!” “啊?怎么回事?这白云间,新仙督脚下,还有人敢做这种事?” “别说了,听说那两人死得很惨,但是又是凡人,仙督不能插手。但是出了这事,仙督的名誉还不扫地?” “也不对啊,凡人死了,不是归皇帝管吗?” “但是,杀人的万一不是凡人,可就麻烦了!” “此话怎讲?” “我听闻,两人都是被活活剥了皮的,眼珠子生生扣了出来……如果不是修士,哪里可以做到?” “啊?还有这种事?人界和修真界向来互不相关,这下可怎么办?” “谁知道呢?但是,以后三界说不定就只剩下两界了。” “咦?怎么会就只有两界?”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还是白家的事,新仙督做的第一件事。修真界有位叫潇湘蝴蝶的女修士,要嫁给人家的皇帝了!!” “啊啊啊啊——这不是乱了界道吗?” “谁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呢?不过听说那潇湘蝴蝶长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一双蝴蝶眼勾得死人的魂魄呀……” 两人越说越猥琐。 连袖将手中的碗筷重重一放,一双阴厉的眸子紧盯着两人,雁翎刀光芒一闪,轰然一声,刚才两人坐着的桌子炸成碎片。 “喂,你什么人啊?!”两人大喝,却在见到连袖的雁翎刀以后立马缩成孙子,“原来是连大人,真是对不起,小的这就走……” “还看什么,那可是八方战神的连袖将军!” 另一人明显一呆,跟在他身后连滚带爬。 连袖双眼一闭,坐回位置上。 那店家在听到连袖二字之后,再也不敢上前,白尔瑜飞去一锭金子,端着水傲气的喝起来。 倚风笑不敢吱声,乖乖的将辣椒往青丝雪碗里拈,笑道:“丝雪君,你的面瘫,大夫说多吃辣椒……” 笑得纯良天真,身后却仿佛有小狐狸的尾巴摇动。 “哼!!”连袖又将筷子重重一放,饭也不吃了。 “哼!”白尔瑜也将筷子一放,谁料连袖一个眼神过来,他便只好委委屈屈的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 “大家要和谐。” 这句话是潇湘蝴蝶说的。 她戴着白纱斗笠,如今是要到皇城里去。 连袖和白尔瑜自然是护送她过去,说起他们的关系还挺复杂。 而倚风笑跟着,完全是因为潇湘蝴蝶跟陌羽衣完全重合的脸,青丝雪自然是跟着倚风笑来的,算是监视吧,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五十年前毁天灭地的乱世邪修。 透过那层白纱,隐约可见她的笑靥如花,那张脸再一次高度的与陌羽衣重合,潇湘蝴蝶是个温柔的人,若是陌羽衣当年有她十分之一的温柔,大概就不会死得这么惨烈了吧。 倚风笑心底将陌羽衣讽刺了个遍,最后只留下一丝苦笑在唇边。 青丝雪碰了碰他的手,淡淡道:“走了。” 他却从他淡色的眸子里察觉出一丝关心,半晌,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嗯。”倚风笑点头,骑上了马。 青丝雪与他并肩,看着他,雪丝飞扬,眸子绯红,倒是一番美色如画,看得倚风笑如痴如醉。 连袖驾着华贵的马车,生怕路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肆意的招摇着,反正一把雁翎刀闪亮亮,不怕死的随便冲。 白尔瑜和潇湘蝴蝶同坐车里,也不知道聊些什么,时常传来两人的笑声。 倚风笑坐在马上扭来扭去,就是觉得不舒服。 青丝雪问道:“怎么了?” 他把雪白的牙一露,笑道:“好久没骑马了,感觉有点怪。” 青丝雪思忖片刻,道:“过来。” 倚风笑顿了片刻,自然是想过去的,突然脊背一阵发凉,原来是连袖阴测测的视线,倚风笑被他吓得一抖,他的视线分明在说,你要是敢过去,我就杀了你。 倚风笑盘腿坐好,摇摇头道:“我多坐坐就好了。” 青丝雪不疑有他,点点头。 倚风笑依旧坐不惯,在马背上动来动去,忽然单脚站立,稳稳的落到马头上,这样一件小事,他却开心得笑出声来。 “哈哈哈!!丝雪君,丝雪君……” 那马头却忽然一动,他的脚尖滑落,身子猛然一斜。 青丝雪眉头一皱,纵身而起,将他捞到怀里,不满的看着他,将马车帘布一掀,在两人惊讶的目光里,将倚风笑往里面一放,道:“听话点。” 那声音明明冰冷至极,倚风笑却觉得春风拂面带着蜂蜜的宠溺,半晌回不过神来,心中小兔砰砰直跳,乖乖应道:“嗯,会乖的。” 话说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连忙将视线移开。 “嗯。”青丝雪道,然后放下了帘布,做起了车夫。 倚风笑看着他挺拔笔直的背影,根本移不开视线,想了半天,将手握拳,身子慢慢放软,听见白尔瑜喝道:“你滚进来干嘛?” 倚风笑还在想着他的青丝雪,不经思考回了句:“干你!” 猛然见到青丝雪脊背一僵,飘进来一句:“胡言乱语。” 心里却乐滋滋的,魂也因此回来,对着白尔瑜道:“过来听听你们讲些什么,有什么好玩的,说来我听听呗。” 潇湘蝴蝶此时已经摘下面纱,一张陌羽衣的脸露了出来,就连脸颊之上的泪痣都是一模一样,只是那笑容陌生了些,应该说,相当陌生,至少,这种温柔,从来没有出现在陌羽衣脸上过。 陌羽衣的笑,是男儿气息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猥琐,更多的是带着暴躁或者黏糊糊的恶性撒娇,一想起来就会让倚风笑的鸡皮疙瘩直起。 倚风笑不知道倚破阵有没有看到潇湘蝴蝶的脸,猛然一想起倚破阵,便开始感应他的位置,忽然脚上一热,倚破阵竟然贴在马车底下,也是个胆子大的,要是连袖发现了,再死一次可就救不回来了。 “冷吗?”潇湘蝴蝶问道,“要是冷的话,就拿被子过去。” 马车里本来就铺上了厚厚的毛毯,又置有暖石,自然是不会冷的。 倚风笑笑道:“不冷,不冷,村野之人不怕冷。” 潇湘蝴蝶笑笑,道:“也不知道皇城是个什么样子……” 白尔瑜道:“很繁华。” 倚风笑问道:“潇湘蝴蝶以前住在哪里呢?” 潇湘蝴蝶似在回忆:“有很多桃花的地方……很美很漂亮。不过,我失去了一段记忆,总梦到自己身处无数荔枝树里,夏日的时候,硕果累累,我在里面吃个痛痛快快。” 倚风笑沉默了,她说的是,静夜里。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静夜里一 立春了,桑树抽出了第一茬新芽。 倚风笑裹着厚厚的银色狐裘,一张小脸埋在里面,偶尔哈气之间还有着白色的雾气。他赶紧将手裹得更紧实些。 近日,过得并不太平。 他徘徊在陌羽衣练功房外,一张小脸越发雪白,却迟疑不敢推门而入,只好将冻僵的耳朵往门上靠着。 “璃琛,你是红家人,要不要回去这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这是陌羽衣的声音。 透过门上的纸糊,依稀可见陌璃琛挺直的脊背。 “我…” 什么时候师兄开始这样犹豫不决了? 在倚风笑的所有印象里,师兄都是一个坚决,果断的人,从未见过他今日j的婆婆妈妈,他甚至想冲进去打他一顿,大骂他是个懦夫!可是脚黏在门口,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就算回了红家,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平日里不能见面,彼此前程都好不是吗? 红家,可比他们倚家好多了。有钱,有势,又是现在的仙都,更是三大能中修真界的大成仙人…虽然现在嚣张宝气,仗势欺人…但也比这小小的四方圣地好吧? “你回去吧,当年我接手你的事,就知道有一天是要把你送走的,你放心,我们都不会伤心的,有事无事,都可以回来看看,我家的小王八羔子,会很高兴的。” “师父…我还没决定呢…” 谁会高兴?娘亲这话说得,明明自己舍不得,非要说是我想他,没脸没皮! 倚风笑手中的狐裘护手攥得越发紧了,白汗从手心里不断冒出沾湿了狐裘皮毛。 陌羽衣高傲的头颅缓缓低下,手里的棍子掏动红泥小火炉,直到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才停下,有些哑然。 “我不是怕什么,事到如今,也只能告诉你,无论你回不回去,最后都由不了你了。” “什么意思?!” “我本就不属于四方圣地,他们与你们红家的恩恩怨怨本来我也不想管,但是,如今红家发话,若是不交出你,就将削除四方圣地。你知道他们的可怕,我陌羽衣可以与他们为敌,哪怕大杀四方,只要你一个不愿意,我也要夺你回来。只是,现在由不得我,我想红家这么想要你,必定不会亏待你,你娘亲在世的时候,也叫你回归红家。我只好做了这个坏人,希望你不要恨我…” “师父!我不恨你,可是…” “娘!!!”倚风笑忍无可忍,一咬牙推门而入。 可是,就算进去了又能说什么? 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留? 留下来干什么?留在倚家当一辈子外门弟子? ——走? 身为他的师弟,口口声声让他走,难道不绝情吗?难道倚家、四方圣地都容不下他?区区一个小小的陌璃琛?就因为他是红家人?就因为他该是日不落草原的后裔?就因为他背后家纹是金乌贯日? 直到陌羽衣的眼神没有递过来以前,倚风笑都没有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呐,哪里有这样悲伤?回红家不好吗?以后,天大地大,我翻他个天,不是还有你保我?你去了红家,当了家主,我们倚家不就靠你飞黄腾达?到时候,陌大婶子还要好好感谢当年收了你这样一位好弟子呢!” 倚风笑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他看着红璃琛眼眸里自己的倒影,为什么还是一样嬉皮笑脸?仿佛莫不关己一样。 也是啊,有什么好伤悲的?又不是生离死别…这样就好了。 他做他的红璃琛,我做我的倚风笑。 静夜里的第一颗荔枝,那个许诺要为他摘第一颗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了,而已。 “噼里啪啦…” 火星跳动起来,红泥小火炉上热气腾腾,红璃琛的脸一下子被隔断,倚风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好。” 相隔千万里,与此同时的红家并不安静,在这座被太阳永远笼罩的土地,始终洋溢着骄傲和金贵,日不落开放的绯红月季,映衬着的家纹将他的身影拉得越发萧索。 他天之骄子的模样露出来,眼角挂着一颗虚伪的泪水,他手里拿着一支月季,手指尖渗出鲜红的血水,他碾碎花瓣,涂在唇边,像是女人的胭脂,而他的脸也确实偏向阴柔,更甚者说他就是个女人也不为过。 一位依旧艳丽的年长者走了过来,眼里全是恭敬,随后问道:“那小子就要回来了,你有何打算?” 他桀骜一笑,顿时满园的月季凋落,像是一具具尸体。 红家能爬到现在这个地位,脚下埋了多少人?枯骨成山、妻离子散,岁月的神话凝成罪恶的谎言。 他笑道:“红家,从来都不是善良之辈。就算他回来,不过也只是个捡便宜的待任家主,萤火之光敢与日月争辉?荒唐!不过是个小小的送葬者,你为何要惧?” 他嘴角一挑,猖狂大笑。 “这天下,父亲!你仔细看看,哪里不是我们红家的?小心?为何要小心?哪怕来的是鬼神,我也要将他踩在脚下!!!” 漫天枯萎的月季飞舞,红凌看不清自己儿子的面容,但是从他的话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可怕,他这个儿子,注定是一个怪物! 三岁结丹,十岁成婴,如今不过几十岁,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身为他的父亲,他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伤心。 红家的衰败本来已经是注定的事情,风水轮流转,红家霸占这里已经太久了,以致于后世的崛起注定会推翻红家的专政。而现在的红家已经分成了两个流派,一种坚守着红家的骄傲,一种分散在各地企图与变质的世界融合。 红凌夹在中间,驱赶不了所有的流势,但是他明白他儿子的手却无形之中伸向了更远的空间。 红凌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若是你做得太过,天道是不会饶恕你的。” 红非望一双微微泛红,似乎是魔怔了。 “天道?父亲,你老了……红家让你来当家主,真是瞎了眼。” 红凌气一下子呛到口鼻,喷出血来,他恶狠狠指着红非望:“你!逆子!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红非望高高睥睨着他,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红家主,你现在的样子也配?” “你!你……” 他绝美的脸上显出一丝和缓,抬起红凌的头,亲切的说道:“你放心,红家主轮不到我,我会让给红璃堔那个野种,并且扶持他……这下,你该满意了吧,我的父亲?” 红凌说不出话来,身子软绵绵倒在月季花丛里,一双惊愕的眼中露出红非望笑得越来越灿烂的脸。 三天后,红璃堔回到红家,当即领旨成为一代家主,继承仙督之位。 红璃堔漫步园中,看到一地萧索,便问到身边之人。 “这园子怎么都枯了?” 下人面色不一,唯独惶恐在眼中显露得特别明显。 “此乃二公子的月季花,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全都枯……” 红璃堔眉头一皱,心中千丝万缕勾起对这个弟弟的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印象,只是点点头,往旁边跨入半圆的屏障里。 “你们带带路,我想去看看二公子。” 下人身子一震,略微为难,但是家主之命不可违抗,便全身僵硬在前面带路。 等走到水榭亭台,远远见到一少年红衣披肩,坐在栏杆之上,衣摆红纱下垂刚好触到水边,衣衫侧面金乌贯日,视线往上是他阴柔苍白的脸,尖尖的小巴月季一样的红唇,眼睛细长微眯,浅色眉毛显得更加女气,青丝似拢微拢,似束微束,侧着一边用白色细绳系着,坠着流苏万缕,风吹时在脸上投下丝丝阴影。 见到他过来,唇角一勾,起身迎道:“家主好……” 他瞳孔一缩,竟想起倚风笑来,心中苦涩,涩然:“二弟谦让了,不用这样,若是空闲,我们一起走走吧。想我来这里许久,竟不曾过来叨扰几分,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对。” 红非望点头,支开奴仆,并肩走在一起。 红璃堔道:“刚才我经过月季园,发现花朵竟然全都枯萎,难道是仆人疏于管理?” 红非望仔细看着路,声音低沉:“月季园是我独自打理的,真可惜家主没能看到它们全貌,这些花只要开过一次,燃尽生命就会枯萎。” 红璃堔惊道:“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花?真希望有机会可能看上一看,也不知道二弟欢迎不?” 红非望一笑:“自然有机会,若是家主想看,待上一年便可。这些花要是知道能被家主赏识,必然心甘情愿绽放。” 红璃堔心念倚风笑,笑道:“若是来年花开烂漫,我就带一人来看,天下美景,陪他赏遍。” 红非望恍然一笑,脸色苍白,不再说话。 两人绕过亭台水榭,回到各自居所,红非望提醒道:“家主,你是红家人。” 红璃堔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简单笑了笑,各自回家。 这日不落繁花开遍,金碧辉煌,宫殿庙宇,层层叠叠,隐天蔽日,不见来着。 红璃堔看着这里,摸着心房。 空落落、悲戚戚,何处是故乡?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静夜里 倚风笑来到青家梅花坊已经一月有余,隐隐感觉灵力上略有突破,但是又点怪怪的感觉,明明有了突破,但是却一直没能突破,总是卡在某一个地方。 在屋里黑压压挺尸两日,心中拿不定主意,青丝雪冰冷冷过来看过几次,一言不发走了;倚破阵过来看过好几次,眼巴巴望着,却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青千须拉走了;红璃堔也过来看过几次,默默带来几包倚风笑喜欢的荔枝干,摇摇头走了;青桔欢每日往这里经过,忧心一望,话也不说,放下书本,走了。 倚风笑心想这样挺尸除了让尸体发臭长蛆外并没有多少卵用,于是便登上青家独具风格的变态冷风吹藏书阁。 说起青家的藏书阁,那真是有种莫名的奇怪。青家地势平坦,四周山矮,一望无际的平整,奈何就是这样平整的一块地上,青家人活脱脱建了一座宝塔似的藏书阁,藏书千万汇集南北,偏偏顶上又开了一个瞭望阁,往来接过经过的冷风,以致于这阁子来的弟子越发少了。 他顶着劈来劈去的冷风,将一头乱发搅得更乱一些,裹过白色的狐裘,往瞭望阁里面一坐,书摊在案上,一条腿搭在上面,荔枝干摆在一旁,看书的时候剥出几颗,舌尖一勾,裹着软软甘甜的果肉,仿佛回到盛夏静夜里,荔枝遍地开。 而倚风笑也不是什么玩忽之辈,纵使心中傲气,但是却也明白虚心请教,此刻他便在藏书阁里抱了一大摞书慢慢看着,而手上这本《天地孑然》讲的是大圆满和渡劫的变化,看了半天,觉得有些无聊,关上书叹道:“什么东西,这么白花花一张纸就拿来将自然时令?真是搞笑,然后又花了篇幅无数将暗恋的人描述个遍,这种大成者若是渡劫时,岂不让天雷滚滚轰个魂飞魄散?” 眉眼转了一圈,忽然觉得吹面的冷风一下子被遮住,抬头一看,笔挺身子规规矩矩,青丝玉带,眉眼清冷,一双眸子也在看他,他视线向下,掠过倚风笑案上的书,最后稳稳当当落在倚风笑眉眼之间。 一只好看的手落到书上,指节分明,他轻抚过书籍腰封,最后将书翻过来,一看到书名,略有一惊,道:“你……在看这个……” 倚风笑一只脚动了动,眉毛耳朵也跟着动了动,笑道:“青丝雪,你也看过?” 他耳朵一红,不说话,漂亮的指节动了动。 倚风笑看着他的反应,也不在意,问道:“算了,我给你讲一讲这个荒唐的故事。” 青丝雪坐下来,乖学生一样,静静听着他说。 倚风笑吐槽道:“说是有一个天生愚笨的人,从小生活在自然之中,领略四季变化,一朝成道。你想想,这光芒闪闪的,简直要将江家老狗的眼睛晃花掉。就是这样也就算了,一朝成道,他便结丹成婴,真是羡煞旁人,就这样还不够,还爱上了当世杰出才子,听听,卧槽,是男的!!什么狗屁荒唐的形容词都用上了!” 他指着其中一段道:“翩若游龙,恍若惊鸿,静时若莲荷亭亭,动时如箭矢出鞘……然后这后面厚厚一叠都在讲他是如何的暗恋他!天啊,这种人真的不会受到天罚?一道雷劈死吗?” 青丝雪脸色似乎不好,身子坐得有些不稳,冷冷道:“所以呢?” 倚风笑也些微的察觉他的情绪变化,除了感叹一句此人阴晴难测以外,还是细声说道:“也没有啦,最后结局还是很美好的,他喜欢着他,然后两人最后从大圆满一下子成功渡劫。你听听多么美好!对了,这后面还有一小部分,我还没来得及看,你既然来了,就一起看吧。” 说完,递上诚恳期待的眼神,谁知对方愣是个铁石心肠,竟一把将书压在手上,道:“不看了,你去找其他书看吧。” 倚风笑脚晃了晃,不满道:“你什么意思?我叫你来看,你却将书给我压下?这也太不厚道了!今日我说要看就非要看!” 心中却道,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别人知道了,多丢面子! 青丝雪叹了口气,道:“好,陪你看。” 倚风笑的炸毛脾气被他乖乖捋顺了,将那书翻开,放到两人中间,指着说:“这才对嘛,你我一起看。” 青丝雪将头呆滞的点了点,手心里冒了点汗。 倚风笑将书页翻过,霍然出现几幅寥寥的画作,倚风笑顿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丝雪将画拿了出来,放到一旁。 倚风笑笑得弄翻了书案,从这边滚到那边,喘着笑道:“青丝雪,你看那画上画的小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本来该是可怜楚楚、梨花带雨,也不知道哪个人画的,竟活生生画成一团毛毛虫一样的东西!真是神画手!!” 青丝雪嘴角略僵,始终不说话。 倚风笑继续往后翻到,这下子笑得更厉害了。 这画上赤条条纠在一起的两个男男,赫然就是一页页爱的日记,倚风笑也是打心底里佩服作者,这哪里是什么《天地孑然》?分明就是隐藏春宫夜夜爱啊!! 倚风笑忽然想看青丝雪这等教科书人物会有怎样的表情,正大光明抬眼看他,果然看到他羞红的脸色和白净染粉的脖颈。 “哎哎哎,青丝雪,你是第一次看这种东西吧?” “……” 倚风笑头靠着他,一双眼睛眨得如蝴蝶翅膀。 青丝雪脸色更红,一掌将他推开,大喝道:“胡闹!” 倚风笑身子直起,雪亮看着他:“不要害羞嘛,这种事,多学一点总没坏处对吧,我那还有很多珍藏,你要不要来窥探一下大人的世界?哎,你生气归生气,可不要拔剑?!喂喂,我只是说说,你非要这样咄咄逼人?青丝雪啊青丝雪,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青丝雪?!我告诉你,你再往前,我可就拔剑了!” 青丝雪一把长剑袭来,险险擦过他身旁。 倚风笑笑着,一把短刃出鞘,与青丝雪雪刃碰在一起,飞花无数。 青丝雪在一剑过去,扫到书案上,他却猛然一惊,伸手将那几幅丑丑的画收在怀里,面上虽然一点表情都没有,倚风笑若是此刻还看不出他宝贝那几幅画,就他么一个绝顶的傻子! 知道了这一点,倚风笑怎么会放过嘲笑青丝雪? 果然,他脚步还没有站稳,便道:“青丝雪啊,青丝雪,你竟是个绘画如此糟糕的青丝雪!说说,你那画上画的可是你心头小娇妻?被你这样糊成一团,他也真是该哭一哭,对了,是哪家的孩子?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家规你背了千千万万遍,你可不能这样啊!” 青丝雪此刻也是气得不轻,竟愣是继续提剑而上。 倚风笑被逼到栏杆处,哭笑不得:“青丝雪!丝雪君!!行行行,我不笑话你了,您老消消气,别和我计较了!” 青丝雪见到他哀求可怜的样子,送了剑,逼上前去,一只手将他环在胸前,一对清冷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他,双唇紧泯,将他认真看了个遍,最后皱眉看着倚风笑喘息不停的唇,挥袖而走。 青丝雪对着倚风笑说:“上面冷,想通了就下去。” 倚风笑点点头,理了理自己依旧凌乱的发丝,跟着他下去了。 两人难得并肩,青丝雪又是个闷犊子,十天半个月也憋不出一句话,所以寻找话题这个无上光荣的重任便交给了倚风笑,正好倚风笑也是个话痨,也不觉得闷,最近又因修行受阻憋了好两天,当即喉咙痒得很,便扯着青丝雪又问道:“丝雪君,你就告诉我这人姓甚名谁,免得我猜来猜去,行不?” 青丝雪脚步不顿,道:“胡乱画的。” 倚风笑道:“行行好,告诉我呗,要不,我也告诉你?我们交换秘密好不好?你不要这样吊我胃口,我心里挠痒痒似的,浑身难受。” 青丝雪冷眼看他,将他甩在后面。 倚风笑一个人还在后面哀春怨秋,似乎自己沉思起来,见青丝雪远远走了,拔腿追上来,道:“等等我啊。” “你讲吧,我听着。”青丝雪看他。 倚风笑又开始唠唠叨叨:“那你也要告诉我哟。哎,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画看起来挺熟悉的啊,难道是我认识的人?那真是厉害了!哪家的妹子从小肥成这样?你也太不知耻了,居然看上个软软糯糯姑娘…没想到你居然好这口…” 又忽然仰天长啸:“这么可爱的妹妹,怎么我就没遇上?!” 一顿发泄还不够,愣是将憋了老久的话唠一下子打开了。 “我告诉你啊,以前倚家来来往往的小姑娘也不少,可是偏偏比我大,其实也是件好事,你不知道,她们来的时候,住在偏屋里,我就偷偷和师兄在墙上打洞,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看她们洗澡…哎哎哎,我这些事情都告诉你,怎么你好像更加生气了?” 青丝雪叹息,淡色眸子显山不露水,道:“光线照的。” 倚风笑若有所思的“嗷”了一声,又扯着嗓子道:“不光是这样,我还偷过她们荷包,把哪些绣的花里胡哨的荷包挂在荔枝树上,惹得她们生气…她们生气的模样可好看了!!改天带你见见女客,你这脸到时一定要柔和一些,不然肯定都让你吓跑了!” 青丝雪似笑非笑点头。 忽见一人远方而来,眉眼娇艳,红衣似血,金乌贯日,华贵雍容。倚风笑飞快上前,手自然搭在来人肩上,没骨头似的黏在来人身上。 青丝雪捂着画的手一紧,转身离开,却听到倚风笑大声说:“青丝雪,你说谎的时候,语速很慢!!” 也不知他走没走,青丝雪捂着画作的手苍白无力放下,似乎在笑。 他话说得很慢,慢得仿佛蜗牛漫步。 一句是“胡乱画的”,还有一句是“光线照的”,其实还有一句,那是更远以前了,远到倚风笑都记不起来。 八岁的倚风笑被狗咬了,换上他的衣衫,坐在那里,软软小小一团,背后梅花烂漫。 倚风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含糊说到:“你看你救我小白屁股,我无以为报,干脆将它许给你算了…” 它自然指的是…屁股… 青丝雪知道他指的是让他护着他,不要让天庭犬在继续咬着他不放。 但是,青丝雪是个死脑筋,以为屁股指的就是… 于是,青丝雪平生说了第一个慌,用的是很慢很慢的调子。 梅花飘过,露出倚风笑没张开的眉眼。 青丝雪说:“不…”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静夜里 倚风笑坐在熟悉的位置上,自己哥哥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夫子从台上看下来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倚风笑的人,充其量只能瞅见他头上扬起的一撮孤毛,于是夫子们站着来回走动,以便认真观察,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便立马脸色一变,颊上肉一挤,一口唾沫带着一把戒尺飞来。 “倚风笑!又不听讲!!” 只是可怜了那戒尺,在空中飞了一圈,最后被红璃堔一把接住,吓青了夫子一张草盛豆苗稀的脸。 红璃堔只是一个甩袖,好看的眉形往中间聚集起来,嘴角一挑,笑道:“夫子好。” 夫子愣了愣,有些发憷,连忙在地上将凶物拾起,往袖里一塞,连说三个好字。待红璃堔走后,他又不依不饶的拿出戒尺,往倚风笑桌上一拍,喝道:“方才你眼睛还睁着,现在立马就闭上了,你这样的人,将来怎么担得起倚家的大任?!哼,蠢材!!” 倚风笑这下乐了,也跟着连说三个对字,倒是把夫子吼住了。 夫子凑到他面前,不可置信的问着:“今日怎么学乖了?” 倚风笑继续笑道:“我才疏学浅,自愧不如,你这打人功夫再厉害一点,怕是要称霸天下了,你继续,戒尺抽在我手心,明日我就给你拉块横幅,上面就写戒尺霸主重临于世,天下穹苍唯我独尊——你说如何?” 夫子脸色越来越不好,差点一口血喷在倚风笑脸上,拍着书案,喝道:“混账!!混账!!你今日若是不把家规抄个百遍,我就!!” “好好好,夫子你不要在想了,抄就抄呗,我去也——” 说着,又往藏书阁去了。 课上的人都没说什么,倚破阵也什么都没说,继续听着夫子的絮叨。 倚风笑这种人,就算是你打他骂他惩罚他,他心中要是想逗你,你就别想逃得出去。任谁都是对他不管不顾的状态,青家梅花坊虽大,能奈何他的人却很少,青家老祖宗若是不暗中娇惯他,倚风笑又怎么能在怼天怼地怼祖宗后还能全身而退? 青家和倚家虽然老一辈有些仇,但也不是深仇大恨,无非是青家祖宗自己一手养大的翡翠雕花大白菜被倚风笑父亲倚纤尘这头野猪给拱了。 说道这件事,还不得不提一下春夜无边日日欢合散,这种恶毒的**不知道何时在人间和修真界泛滥开来。 世上都是这样传的,夜黑风高夜,青家年方一百的小仙子第一次出门历练,谁知遇上邪恶的大魔头,一把春夜无边日日欢合散将她迷了个七荤八素,等再次醒来之时……你们以为会是怎么样呢? 当然是这魔药功夫厉害,竟活活勾了青家小仙子的魂,诞下罪恶之子,两人私奔天涯。 这青家小仙子便是陌羽衣,魔头自然也就是倚纤尘。 至于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大概就连倚风笑和倚破阵也说不清楚,毕竟他们娘亲撒丫子私奔时,他们还在娘肚子里鼓劲呢! 就是因为这一对的风流韵事,打起了多少闺阁之人的春心……男子们买了典藏**,夜夜等着小仙女;女孩们矜持得阁里常备,只等倚纤尘夜夜归来。 “咄——所以,你今天是来送死的吗?倚纤尘!你当真以为我会看在那小混蛋的份上,不杀你?” 青家祖宗将来人的礼物全部扫到地上,溅在梅花花瓣里,落得一地萧索。 来人恭敬鞠躬,笑意更浓。 “岳父大人,还请息怒。自打羽衣出嫁以来,便不敢踏进家门一步,倚风笑、倚破阵也都长这么大了,也是时候让她回来了。” 青家祖宗面色僵硬,怒气更盛,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到我面前来说这些?我唐唐青家还怕了你不成?更何况脚长在她身上,我何时不许她回来?!” “哦——” 梅花尽头传来一声丝线似的冲上云霄的细长声色。 一个人从冷艳梅花之中缓缓走出,一眼望去,话不多说,首先是笑,比梅花娇艳的笑。 特地穿的一席胭脂色的宫装,平日里在梅花坊没个正经样子,如今当了娘亲,却懂得穿得端庄艳丽,下面摆是柔柔荡荡的,风吹时,不仅是裙摆,就连裙摆上勾缀的各色的亮晶晶的灵石也动起来,比梅花妩媚。 不是远山空灵的眉眼,而是俗世里浓眉大眼,又眼尾挑着拉线似的往后一缀,一双美目变得妩媚靓丽,眸光流转正好落到脸颊上那颗泪痣上,妖艳不足妩媚有余。 她眼睛弯起来,亲切叫到:“老头~” 青家祖宗在看到她时惊出的一颗眼泪花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的人不知道为何已经蜕得成熟,虽然脾气语气一点没变…… “小兔崽子!谁让你回来的?!” 她装作一脸无辜,笑道:“哎——是谁呢?” 也不再多说,见青家祖宗并没有责备之意,这才……狂犬一般撂开大腿跑了过来,一头撞进青家祖宗的怀里—— 青家祖宗和倚纤尘脸色同时一变,一个想拉,一个想躲,最后终于在陌羽衣熊抱之下,老人家差点一把老腰折断。 “老头,我好想你!!!”陌羽衣当真是浪费一副好皮囊,长得成熟妩媚,却始终停留在长不大的小十岁。 青家祖宗满脸大汗,将她一把拉下来,扔回到倚纤尘怀里,责备道:“都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矜持!” 陌羽衣偎依在倚破阵怀里,道:“老头,矜持怎么写?” 几人对视几眼,终于笑着坐下来。 青家祖宗问道:“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看,怎么今天想起了?” 倚纤尘温和一笑:“两个顽童在这里没有添乱吧?……特别是倚风笑这孩子……” 青家祖宗眼睛一瞪:“还好意思说他!倒是从来没有见过比他还要狂傲的!陌羽衣啊陌羽衣,你肚子里怎么就钻出个这样的逆子?讲习不认真,想法也是乱七八糟,没有一点名门正派的样子,活像人间市井小流氓……” 夫妻两听着他絮絮叨叨,虽然全是数落的话,但是透着一丝丝的关切和在乎。 陌羽衣道:“哈哈哈,您别瞧他这个模样,他只是无聊罢。难得他还在这里待上片刻,若是他以前的性子,更是了不得,梅花坊怕是要闹翻天。” 青家祖宗又瞪了一眼,气道:“现在不也闹翻天了?!” 倚纤尘笑道:“岳父大人可记得几年前青家的窃书案?” 青家祖宗胡子朝天,眉毛倒立,却在接过陌羽衣的茶杯时,一下子憋出个笑来:“当然记得,不就是眼前这小混蛋做的么?要不是当时找到小混蛋的玉佩,我真想杀了偷书贼。陌羽衣啊陌羽衣,自己家的东西居然还要用偷的?!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陌羽衣连忙举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倚纤尘在她鼻尖上一点,宠溺笑道:“其实,并不是羽衣做的。当年,倚风笑嫌弃倚家书少,便四处寻书来看,羽衣告诉他,青家藏书最多,他便一人杀了进来,偷走藏书无数,羽衣跟着他,担心事情闹大,便留下玉佩作为信物。谁知……笑儿居然不到两年便将所有的书看完,还全部归还了……” 得知此事,青家祖宗一面是震惊,一面是好气,摇摇头叹口气,总觉得自己老了老了:“所以,你们担心我会对他做什么?” 陌羽衣猖狂大笑:“切,他这个魔王,谁还奈得住他?我们今天来,不过是真的看看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算了算了,我准备了这么久的礼物真是浪费了。” 青家祖宗紧闭的眸子一下子睁开一只,问道:“准备了什么?” 倚纤尘笑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大叠手抄的家规奉上,道:“天下宝物,应有尽有……所以,特地奉上陌羽衣手抄家规一百遍!” 掷地有声,青家祖宗浑身一震,老泪纵横,接过家规,一页页翻过,哽咽道:“羽衣啊,这么多年,你的狗爬字真是没变啊——” 陌羽衣呜咽一声:“老头子,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倚纤尘笑道:“好了好了,两人真是一模一样。” 四只眼睛凶恶的递过来,倚纤尘只好立马示弱。 …… 二十多年前,川西羊肠道。 夜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 青家第一娇艳小仙女陌羽衣下山了! 坐骑一头毛驴,扎着姑娘小辫子,涂着厚厚胭脂红,远远一看,蔸大眼,惊恐脸,近一看,驴头人面,惊悚至极。 陌羽衣摸摸身上的蒙汗药,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身上道袍拂尘,一张脸却风尘娇艳,一粒泪痣,格外好看。 面前一人,挡住去路,再看周围,四周全被人围住。 他道:“对不起,牵连你了。” 她一顿巴掌炒肉,将他活活打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好看的小白脸呆愣愣看着她,恶狠狠说:“悍妇!” 她不恼,将他扔在一旁,手中蒙汗药随意挥洒,数了几声,不见众人倒,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将身上的其他药粉洒在空气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再看四周之人,个个毫无战力,却目露凶光,似乎想要将她吞之入腹。 她骑着驴,一把拍在驴屁股上,驴大惊,一蹄子将周围的人撂入栈道的深谷中。 最后,只剩下他一人。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猛然想起今日男装逛妓院的时候,偷了几包**,莫非刚才撒的全是**,看眼前这个面色潮红的人,她恍惚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拔剑而出,立于剑上,看着他道:“美人给你留下了,不要玩死了,我就走了,阿弥陀佛……” 说着御剑而起,道袍飞散,露出包裹着白衫蓝衣的精妙身子,渐渐隐在山林之中,飞快不见了。 他看着这头傲气丑陋的驴,无奈的拍在驴屁股上,谁知那驴脾气火爆,一蹄子撂过来…… 川西羊肠道,寂寥无人时。 忽然传来诡异声音。 “卧槽,什么驴,居然踢断了我的肋骨——”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静夜里4 远远望去,花开正好,连绵烂漫,一团一团。 倚风笑在这冷风吹得呼呼响的瞭望阁,手中的毛笔在飞快晃动,黑色的墨迹在纸上浸开,他偶尔咬咬笔杆,偶尔发呆望云。 青桔欢过来看他,提着食篮,衣衫的摆好看的折了起来,发带束着,文雅清爽。 他将东西放下,过来研着墨,瞅着倚风笑焦虑的小眼神,微微一笑:“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你这样一时半会儿也抄不完的。” 倚风笑痛快将笔一放,整个人泄气往桌上一趴,嘟囔道:“桔欢啊,整个梅花坊就你对我最好了。” 青桔欢脸色一红,道:“你这人对谁都是这样说!” 倚风笑咧嘴一笑,两手搭在书案上,偏头问他:“带了什么吃的?” 青桔欢将食盒提出来,打开,道:“煎饺,配了红油双椒的,趁热吃吧。” “哇——”倚风笑一见那金灿灿的煎饺,什么烦恼都抛到脑后,“看起来好好吃。” 青桔欢把筷子递给他,一旁提笔写着他刚才没写完的字,无论怎么模仿也写不出倚风笑狂躁的字体,叹道:“就不能把字写好点吗?” 倚风笑衔着煎饺,嚷道:“你不知道,只有把字写得乱七八糟,那夫子才能看不出来!” 青桔欢柔柔道:“就你理由多。” 话音未落,一阵冷哼袭来。 “你得罪那夫子,以后可没有人给你收尸!” 红璃堔的身影缓缓显现出来,依旧妖艳不可方物,泪痣晃得倚风笑眼睛发昏。 一见到他,倚风笑赶紧迎了上去,拉着他的衣角,小孩子一样摇晃着。 “师兄,大哥,你怎么就能冷言冷语?” 倚风笑没等到他的回答,忽然想起几人,往他背后伸头看去,有些遗憾的问:“之前那些红家的小姐姐呢?” “哼,你倒还惦记着我红家的小姐姐了?!倚风笑,你看看你,这里可不是你的静夜里,可以任你胡来!” 倚风笑心知红璃堔虽然毒舌,但却是一心担忧着自己的,继续撒娇道:“不是就不是咯,反正这些夫子讲的我都学过,不如逗逗他,还要好玩一点。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对我动手?” 红璃堔大手盖在倚风笑头上,摸了摸,看着他道:“我只是不放心,你是我师弟,我此时帮得了你,却无论如何帮不了你一世。” 倚风笑好看的眸子惊讶的看着他,毫不留情道:“大爷,我要你帮?真是好笑到点子上了,你未免太高看自己,我倚风笑唐唐倚家次子,从来不要这些帮助!!你大可以走你自己的路,我们虽然同门,毕竟不是一家,我还对你说说笑笑,不过念在往日情谊,若你觉得有阻碍了,完全可以不用管我!!” 红璃堔听着他的话,心中微微抽痛,而在那些抽痛背后,又有着千丝万缕的悲伤,就在倚风笑冰冷冷的话语中,红璃堔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原本也就不是这个意思,只能哑然道:“你长大了……” 倚风笑放开他的衣摆,重新回到书案前,青桔欢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见他过来,连忙将头埋入白色的宣纸中,笔提了提,始终落不下。 倚风笑对着红璃堔道:“饿了吗?过来讨个饺子吃吧。” 红璃堔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小师弟,以往静夜里的一幕幕越发浮现在眼前。 倚风笑缠着他,去摘静夜里的红荔枝,或者拉着他去浅滩上捉鱼,一起戏过的河塗,一起看过的日暮,那些都是倚破阵都比不上的,这些珍贵的记忆仿佛在变了身份以后逐渐开始变化了。 眼前的倚风笑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忽然和小时候的他重合。 红璃堔忽然明白他方才一大段狠厉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原来一直在改变的红璃堔自己,因为有了红家家主的身份,竟忘了倚风笑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从小到现在,无论他多么荒诞、不羁、桀骜,就像从前一样,所有的人只要看着就可以了! 红璃堔一步迈出,坐到他身旁,笑着拿一只煎饺,轻轻蘸酱,递给眼前的人,叫了声:“师弟。” 倚风笑眼圈里波光潋滟一闪,水润润的,红唇张开,连着他的手指一口咬下。 红璃堔虽然吃痛,看着他笑开了眼。 倚风笑明白自己的心意对方已经完全明白,随即也笑弯了眼。 青桔欢将一切看在眼里,苦笑落笔,是个“恨”字。 他眼瞳一闪,落回到家规上。 世事无常,不可怨恨。 他写完最后一字,轻巧的画了一个句号,道:“吃完了自己过来写,我估摸着二哥快上来了,夫子让他来监督你,要是让他发现我替你写,又要多生事端了。” 倚风笑笑道:“桔欢,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 青桔欢脸更红了,急忙跑了。 倚风笑却一脸无辜,用眼神询问着红璃堔,红璃堔还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倚风笑只好感慨到青家人的高深莫测。 两人感情重归于好,严格来说是心结解开,又腻在一起,聊了好些时候,似乎又回到了静夜里,两兄弟谈天说地。 月色已晚,白色宣纸上却再无一字,倚风笑也不急,拉着红璃堔说来说去。 “怎么?”红璃堔问道。 倚风笑道:“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见青丝雪过来?” 红璃堔看着天幕,道:“你还惦记着这个事?看不出来你还挺喜欢青丝雪的呀……” 倚风笑连忙打住:“等等,什么叫挺喜欢?我本来就很喜欢好不!” 红璃堔揉揉他的头发,表示不信的切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就连红璃堔也走了。 满天星斗,风高秋爽。 倚风笑一手抓着笔杆,一手抓着红璃堔送上来的荔枝干,优哉游哉,乐不思蜀,虽然冷了点。 天色已晚,倚风笑觉得青丝雪不会来了。 一盏豆灯在夜色里明晃晃的,过了不久,另一盏豆灯也亮了起来,青丝雪身姿翩跹出现在倚风笑面前,面无表情道:“走了。” 倚风笑笑着走过去摆摆手,问道:“青丝雪,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青丝雪很中肯的点点头:“来看你有没有偷懒。” 倚风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青丝雪嘴里说出来的话,感动得眼泪珠子都要出来了:“青丝雪,原来你也是个好人!” 青丝雪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道:“这藏书阁来的人很少。” 倚风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跟着点点头。 青丝雪没再说什么,淡色眸子落到远方灯火处,问道:“饿了吗?” 倚风笑简直不能再感谢这句话,头点得像筛子。 “饿了!老早就饿了!” 青丝雪“哦”了一声,说道:“你大哥给你留了饭,待会回房吃。” 倚风笑除了点头,不知道做什么好。 而青丝雪始终凝视着他,递给他一叠纸。 倚风笑摊开纸一看,密密麻麻抄的家规。笑容咧到耳后,简直说不出来的高兴。 …… 漫天繁星,春日夜深,玉兰花闭合,却枚红色溅了一地,好看极了,一人身子夹在梁上,背后背着一把短刃,胸前挂着一片叶子。 透过那颗玉兰,放眼去便是整整齐齐的青家梅花坊,梅花未开,光秃秃一片,青家园艺便摆放了许多紫色的三色堇和叫不出名字好看的花。 整座梅花坊相当平整,唯一拔地而起的是青家鼎鼎有名却根本没有人看的藏书阁,他吐槽着世人眼睛全都让狗屎糊过,同时也在感慨着青家老祖的无聊,别的不要,偏偏要了这么多书。 他眼里染上迷离的颜色,带着青家灯火的色彩,显得那样的美丽,像是天上的星星和人间的烟火。 青家巡逻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他,就连青家的阵法和结界他都轻车熟路的过了去,天才总是有几分孤单和寂寞,他明明可以现在就做了自己的事,却偏偏要将这里所有的人看过一遍了才走。 虽然绕着这里很久,其实根本就认不清路,也根本没有见到什么人,于是他打算直接去藏书阁。 他跃到藏书阁之上,食指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这个戒指可以容纳很多东西,包括这座藏书阁里的书。 豆灯之下,光线迷蒙。 忽见一人低声道:“谁?” 他见灯下那人正着青家子弟的衣物,白面冠玉,未长开的青涩眉眼,一把长剑在手,光彩耀人。 他刻意压低声音道:“让我过去。” 心里也明白自己说了句废话,话从口出,收不回来。 青家那人神色不变,说道:“青家梅花坊不允许外人乱闯!” 倚风笑眸子眨眨,好意纠正道:“不是闯,是偷!” 说着,纵身向前,对方虽已有准备,却不料倚风笑将他一拉,他往前一走,步子不稳,黑衣人燕子身形一顿,双唇紧紧一撞,两人都是一愣。 青家人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石化一般,他便趁此机会,将藏书阁里的书全部一捞,对着僵直的青家人抛了个媚眼,笑着走了…… 青家人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时,又有一人闯进来,一脸焦急,妩媚多姿的女人,身姿妖娆,浅绿色的衣衫飞扬,带着寒风萧索。 她道:“糟了,糟了,怎么就干了这事?” 于是就在青家人面前,她将脖子上的玉佩一抓扔了下去。 又忽然看到面前僵硬的人,伸出白皙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叉腰站在他面前,笑道:“青家二小子?哼,居然长这么大了……” 她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脸怎么这么红?吃**了?难道,有喜欢的人了?哈哈哈哈,青家的二小子,记住了,若是将来有喜欢的人,就将她抢来藏在青家的梅花树下……” 声音都飘远了,他回了房,准时睡觉。 第二天,全天下都知道……青家藏书阁被盗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静夜里5 过了几天,倚风笑等人才知道红家几人到河内去了,听说河内出了妖物,身为红家附属地的河内自然必须得让红家人去处理,同时,红家与青家商量好把河内的妖物作为各个子弟的一场试炼,于是青家便先让青桔欢过去试炼,同时白家的也过去了三位,一对次主的儿子,名为白朝白暮,还有同为次主之子的白鸢飞。 说起白家子,大概只有白?髯的能力稍微好点,虽然倚风笑极不喜欢他,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算得上优秀的,而白鸢飞和白朝白暮的双生子却是不成气候,一个就连结丹都不成,另外两人也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所以说,白家的兴盛还要靠这位虽然纨绔并且出生低微的白?髯。 白家的破事一大筐,突出的事就是,白家家主酒后乱性,竟糟蹋了一位凡间女子,还留下一个孩子,也就是白?髯。而白?髯原配夫人不知道为何一直无所出,白家家主只好将白?髯接了回来,作为下任家主培养。 而青桔欢走后一直杳无音讯,七日之后,青家家主突然接到自己儿子的信鸽,白纸上红色血迹写着两个大字。 有变!!! 青城头皮发麻,立刻召集所有弟子往河内飞去。 倚风笑紧紧跟着红璃堔,却见他面色极为难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红璃堔秀眉皱起,衣衫飞舞,红纱飘扬。 “说不清楚,河内恐怕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红神爱和红神玖也没有任何说明,我倒是担心她们两也出事了……” “红神爱?红神玖?上次我见到的妖妖娆娆的漂亮小姐姐?” 红璃堔点点头,又道:“现在不是你思春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河内的事情。” 身后一些子弟说道:“听说河内这次出现的妖物非同凡响,我们去真的没问题吗?” 一人道:“你怕什么?青家人不是也在吗?我们不过是去凑数的,就算要出手,哪里轮得到我们?” 又有一人道:“说得真对,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不过是他们内门弟子的衬托,不管怎么优秀,终究也不能与内门弟子共享资源,又怎么比得上内门弟子?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出生不好,干脆钻回娘肚子里,让娘去傍一个四方圣地的家主,我们不就出名了吗?” 说着一群人笑起来。 忽见天边一朵祥云飘来,泛着紫色的光瑞,乃是大吉之兆。 “快看!快看!”一人指着紫云,惊呼道。 四周的人全都往那个方向看去。 很快的,那朵云近了,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紫光里带着一抹恶毒的刀光,猛烈冲到方才长篇大论人面前,长刀逼近,来着挑眉,英气十足,眸中全是阴冷之色,贵胄紫衣直裰腰上玉石晶莹闪闪,一块羊脂玉坠着流苏,脚上皂靴金丝镶边,年龄虽幼,气势却非凡。 他眉眼英挺,面上一点也不耐烦,将手中雁翎刀往对方脸上拍去,不屑道:“哼,你这种废物,居然还敢说出什么钻回娘胎重生过,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你娘怎么生了你这样的狗东西?哼——”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我面前叫唤!!”对方脾气跟着点燃。 旁边的人御剑过来,原本想帮着他说话却在见到雁翎刀以后脸色大变,连忙拉着他道:“喂喂,你还要命吗?八方战神雁翎刀!!!连城之子——连袖啊!!” “啊?!!!!!” 又见远方一朵紫云衣裙飘了过来,温柔柔笑着,披肩飞扬,虽然五官并不突出,凑在一起却有一种别样的美丽,世人管这种独特为气质。 她微微俯身,眼神看向连袖,略有不赞同,道:“袖儿,放下。” 本来以为连袖这种阴冷冷的人定会抱怨,谁知他脸色瞬间柔和,乖乖放刀,叫了句“阿姐”。 倚风笑看了眼她,对着红璃堔道:“这难道是八方战神连城将军之子,连袖连衣?” 红璃堔若有所思,道:“的确是他们两,不过,他们来这里干嘛?难道此事牵扯了皇家?” 倚风笑探头过来:“皇家?什么时候仙家的事他们也要管了?三界终究是要变了。” 红璃堔道:“不要乱说,这里人多嘴杂,三界本来就不分明,从前也有三界共治的规定,谁也不能独大,所以大概两人也是过来历练的。” 倚风笑将头点了点,视线又飘在连衣连袖身上。 两人笑着,自说自话,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似乎并不想跟上来,但是却又是走在同一条道上。 最前面的是青丝雪,领路在前,风姿卓越,后面一圈修真女看得两眼放光,倚风笑在红璃堔这里泡够了,便到后面去和女修士打成一团。 红璃堔自以为自己师弟是个小孩子,却忘了这厮天生风流任性,巴不得每日溺死在美人乡里。 倚风笑对着几位女修士说说笑笑,谈天说地,成功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幽默风趣的世家子弟。 “哎?你看看这花衬在你头上多好看,我去摘些来。” 红璃堔摇摇头,真是没大没小、无法无天,桀骜张狂、花心风流。 本来想招他回来,却见蓝色衣衫飘过,锦带飞扬,一人抓着倚风笑冷冰冰道:“不许离队!”然后一把抓住他,往队伍前面拖。 倚风笑挣扎一下,对着女修士抛出一个飞吻,成功让对方脸红,再从怀里掏出一朵花,送给了女修士。 青丝雪依旧冷冰冰拉着他走了。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原来已经到了河内。 “怎么回事?!” 众人一惊,往下看去,竟看见冲天的邪气。 “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邪气?!” 倚风笑、青丝雪几人也是一惊,青丝雪拿出罗盘,可惜那罗盘没有一点反应,青丝雪似乎早已经预见这种情况,也不恼,对着青家弟子道:“先看一圈,小心一点。” 青家子弟估计从来见到过青丝雪这样温柔的模样,一下子不知所措,纷纷入到雾里探查起来,每个人身上都有烟花雾,红色代表危险,绿色代表正常,这种烟雾会随着遇到情况的危险程度自由变化,所以不会有放错烟花的情况。 青家的队形是刻意设计过的,分为前后左右中五队,外翼勘测,然后释放烟雾。 所有人开始从空中下落,绿色的烟雾释放出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河内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一层乌云弥漫在这里,草木都有些枯萎,往前就是一座城,似乎并没有人看守。 一人问道:“要不要进城?” 周围的人都有些茫然,大概是很少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所有总是不知所措。 倚风笑站到前面,笑道:“不进去,杵在这里干嘛?” 他指了指前面那座盘旋着黑色雾气的城,继续补充道:“你们要解救的人可是在里面!” 众人恍然,各有所思。 青丝雪道:“走了。” 一把雪刃提在手上,潇洒的挥出,城门应声而破。 所有人熙熙攘攘入城,等最后面一人走进城里时,那扇原本被青丝雪一剑斩破的城门轰然合上。 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带着几分孩童气息,也带着几分阴冷。 “终于等到你们了,哈哈哈哈,现在就开始我的游戏吧。” 青家子弟拔剑大喝道:“什么鬼东西?!滚出来!!” 那空气的声音陡然一变,城墙下摔下一人,被空气撵成一团血色浆糊,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一条生命就这样空落落的消失了。 这些没有见过任何残忍手段的世家子弟霎时吓得面色苍白。 那空气里的声音又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笑,毫不在意猖狂大笑。 “哈哈哈!!忘了告诉你们,我说话的时候若是打断我,我便杀一人!!都记住了,现在我要开始讲解游戏规则了。” “首先,都仔细看看你们身边的人,这些面孔都将会成为你们屠刀下的人唷!!哈哈哈哈!!!没错,这次游戏的任务就是——杀了你身边的人!!!” “什么?!!!” 所有人的身躯都颤抖了一下,子弟们拿不住主意,看向倚风笑青丝雪,却见一人笑得莫不关己,一人不动如山。 众人赞叹道,不愧是青家丝雪君,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又有一人被推出来,站在城墙上大吼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紧接着,空气中无形的手仿佛将他推下,倚风笑一把红伞飞起,射出万丈暴雨梨花,射穿空气,青丝雪立马飞出接住那人。 倚风笑似乎心有灵犀的回眸一笑,伸手将伞收回,坐得端端正正,青丝飞起,撩人心魄,嘴角轻扬,一声轻呵。 空气似乎一滞,带着几分轻笑。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你们大可试试,想要活命,就努力的开始厮杀吧!!!” 说完这些,那声音蓦然消失。 “什么东西装神弄鬼?!”一人提剑而起,撞在门上,虽然知道这里已经封闭,但是还是在看到那扇一动不动的城门时,吓了一跳,“这门……打不开了!!!” 正文 第六十章 生死间1 这算得上一座空城,不仅是阳光昏暗,就连里面也都是一片凌乱,地上,墙上干涸的一片片黑色的污渍,死了的人的尸体,断肢残骸和凝结着大便、血液的肠子有的挂在树上,有的就在地上,到处都是,浓浓的血腥充斥在这里,不少第一次出来历练的子弟感到一阵阵恶心,有不少的人当即便吐了出来。 更多的女修士脸色惨白,哭出声来,霎时头上的阴云变得更大了。 连袖冷眼睇着这一片场地,骂道:“畜生!” 似乎隐隐察觉到什么,这才想起姐姐也跟来了,连忙回头看去,生怕她受不了眼前的场景,却见她只是脸色白了白,不愧是八方战神之女。 她看着身边哭爹喊娘的一众女修士,柔声安慰道,不要怕。 青家弟子也对此女高看一眼,似乎觉得她那张平凡无奇的脸透出了一股不一样的气质,硬生生为自己的容貌渡上一层光芒。 一人问道:“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满脸惊恐,似乎已经相信了空气里的魔头的话语,手里拿着的剑不住的抖。 他的朋友也有几个有胆识的,握住他的手,喝道:“万里!你干什么?!你这么多年学的东西都让狗吃了吗?青家丝雪君在这里,红家家主在这里,你到底怕个什么?!” 那个叫万里的总算是冷静了一点,手中的剑也不再抖了。 红璃堔洞察众人的心理,便道:“大家都不要怕,先探查一下,然后找个地方住下来,大家再一起讨论解决的办法。但是,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慌!!不能中了那魔头的奸计!!” 倚风笑穿梭在各位女修士中,笑得像新开的花,引得一群女修士侧目,见他各种幽默,心中那股悲怆一下子也消散了,大概是觉得倚风笑很强,大家都情不自禁依赖起来。 那股刚刚营造出来的恐惧氛围反倒轻松的化解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恐惧感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不断加深。 等大家再回神的时候,连衣连袖两人已经为大家找好了比较干净的客栈。 虽然店门上同样的满是鲜血,但是里面却还是比较干净的,至少并没有那些已经开始发臭的残骸。 众人全都住了进去,然后在客栈四周全都布好了结界和血阵。 这是双层保护,外层的血咒是倚风笑和倚破阵布下的,有着倚家的杀阵,外面的妖物便不能入内,里面的结界是青丝雪结好的,能够固守一放,他们几人都是极为厉害的人物,所有的人都暂时松了口气。 厨房里还有剩下的食材,会做饭的女修士都过去帮忙做饭,可是看着眼前的土灶锅瓢,竟落不下手,连衣再一次出来,将这些柔柔弱弱的千金大小姐们推了出去,笑盈盈道:“你们快去想想有什么办法破了这关,我不聪明,想不出什么策略,你们都去帮帮忙,做饭这种粗活就交给我了。” 有的女修士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好出去。 而有的女修士看着连衣白皙若葱白的手,心中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没道理让连大小姐一个人做这些粗活,便留了下来,在连衣的指挥下做着洗米淘菜这些琐事。 连袖放心不下姐姐,过来看到的是,一片女子特有的和谐温和,便放心去了大堂。 刚才救下来的那人已经从恐惧里看到了希望,在众人的询问下,开始讲起了这座曾经美丽淳朴的城镇发生的事情。 “河内处于红家地界,虽然偏远,但一直以来受红家恩惠,生活得平稳。直到有一天,平稳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了,那天,值班的官兵死在了城门上,第一个发现此事的人,急于出城,便寻了几人一起来开门,结果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一天,越来越多的试图去开那一扇门,都是无功而返,同时,出城的所有去路都被封住了,无论用哪一种方法,都无法出去。紧接着,月上眉梢的时候,空气里传出一个声音,他说,小子们,尽情的杀人吧!只有最后手满鲜血的人,才能活着走出这座城……大家起初都没有在意,结果第二天一觉起来,却发现街上多了一具尸体,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当时还有仵作在,仵作验了尸,告诉所有人——这个人是凌晨死的。大家眼神全都变了,大家都知道这场厮杀……已经开始了……我不想杀他们,我也是没有办法!!救救我!!大侠!仙人!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因为惶恐不安,他立马就哭了出来,一只染着鲜血的手抓着离他最近的修士,苦苦哀求。 连袖青筋暴起,一拳捶到他脸上:“你们什么都不像,就开始互相残杀!!” 那人被他揍飞,撞在墙上,他咳出一口血,拖着身子爬过来,眼眶中全是惊慌:“你什么都不懂!你看见我的手了吗?全是鲜血!我已经不想杀人了,你懂吗?!你们若是早点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你们这些正义人士,我们需要你们的时候,又在哪里——” “你们永远都在我们这些凡人身后,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冷冰冰回收着我们的尸体!!你们的慈悲心,到底有没有真正在乎过我们?!!” 所有的修士被他的话喝住,忽然觉得他们剥开了那层修真的皮,里面却是一颗理所当然正义凛然的心,却不曾真正心怀过天下,修真,不过是能在生命上增加无穷多的长度,活得更精致一些。 整个大堂一片寂静,就连连袖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仇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并不在意刚才他的生命才被救下。 他觉得自己此刻是个赢家。 他看着黑压压白花花的人,无比凄凉。 忽然听到一声不屑的“呵”,目光定在那白衣红底狷介少年,他背后一把红伞,伞穗坠着璎珞流苏,格外有韵味,再看他腰上,一把特别短小的利刃,稚气少年,眉眼如花,风流不羁。 他指着倚风笑,嘴巴干涩:“你……” 倚风笑笑了笑,狂傲不羁,他一把红伞抽出,伞头指着他的眉心,不屑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过是个人类,你自己选择的平庸的人生,凭什么要我们修真人士来为你擦屁股?你要是真的有觉悟,就应该变得更强,你可以修真、可以学习。你自己看看你的手,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不变法则。” “你为什么要抱怨?我们替你们收尸,好歹还收了,你们凭什么来拷问我们?我们维护凡间的平衡,也牺牲过很多修士,他们有的很小、有的是孕妇,可是,就是因为你们的弱小,使得他们明明不想死,却还是死在了为你们收尸的路上!” “你既然责怪我们,不早点来,那么,同样的,我是不是也该骂你们,你们的弱小为什么总要替我们找那么多麻烦?” “刚才,谁救的你?你可曾表达过谢意?你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又有什么资格指着我?我不是好人,你不要惹我,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让你体会一下,最弱小的悲哀!” 万里拍手称快,红璃堔欣慰的看了一眼倚风笑,倚风笑回了个“吵架我最在行”的目光过去,倚破阵听得两眼泪汪汪,作势就要扑过去,倚风笑赶紧躲在其他修士身后,就连阴翳狠厉的连袖也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倚风笑真是受宠若惊,往青丝雪处看去,却见对方依旧是一副冰冷冷的模样,心中忖度着青丝雪是不是很讨厌自己。 倚风笑的话点燃了修士们,也跟着纷纷说起来。 “倚风笑,说得好!!” “真汉子!!” 又有人道:“我还是单身呢!我好想娶媳妇!!” …… 那人突然大哭,像个孩子,摊在地上,手舞足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一阵饭香袭来,连衣等人掀帘而出,见到地上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男修士们此刻发扬了重女情节,纷纷过来帮忙。 连袖在连衣耳边耳语几声,简单将事件经过说了清楚。 连衣若有所思,听完以后,柔柔笑了。 所有人得到食物以后,也没有人再理地上的凡人。 连衣打算拿点东西过去给他,却见倚风笑已经过去了,递给他一点吃食,然后一个暴栗,她一旁看着,嗤嗤的笑了,也端了点东西过去,递给那男子,笑如春日鹅黄柳枝,道:“不管怎么说,互相帮助吧。” 那男人看着眼前的女修士,呆愣着落下热泪,这才端着拿过来的碗筷,一边哭一边吃起来。 这边的男修士看着连衣,越发觉得她善良温柔,看着她,就连吃饭的动作也慢下来。 女修士们本来娇艳芬芳,在厨房里一呆,满是烟尘,见到连衣很受欢迎,不满道:“不过是装得好!” 这些声音压得很低,很快就淹没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生死间2 夜色稀疏,红璃堔,青丝雪,倚家的两人和连袖都留下来守夜,毕竟光靠门外的两道结界并不完全安全。 几人围在一个圆桌周围,倚风笑早就呼呼大睡,大家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场面极其安静。红璃堔不得不感慨倚风笑这人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也只有他能够不要脸的呼呼大睡。 几人围在一起,并不说话,空气之间凝滞的尴尬结成灯火上闪动的火苗。 许久,红璃堔道:“明日,我们去找之前来的那几人。” 这几人自然指的是红家双生子和青家人。 青丝雪点点头。 忽然一阵风来,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出现,他走了几段路,正打算打开一扇房门,红璃堔出现在他身旁,笑道:“在找什么?” 连袖挎一把大刀,一脸阴翳,狠厉道:“你刚刚是想干什么?” 那人一下子吓到地上,惶恐道:“我我……我只是想……上厕所!对,上厕所,你们也要管吗?!” 连袖将他一把抓起,摁在墙上,道:“上厕所需要带宝剑?” 那人满头大汗,似乎正在想什么办法,最后垂下头来。 红璃堔将他从连袖手中解救出来,柔声道:“上了厕所,就回去睡觉吧。” 打草惊蛇,不是好事。 连袖虽然心生不满,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等那人灰溜溜回房以后,几人再一次无声的聚在一起。 蜡烛烧得越来越快,夜里没有一丁点声音,这是一座死城,没有一点人烟气。这样一个尴尬的夜晚,又有谁将无法入眠? 月上重火,橘色萦绕。 几人围在圆桌上,偶尔喝上一杯凉茶。 倚风笑依旧睡得像条狗,而他那宠弟成痴的哥哥,一直让他靠在身上。青丝雪一直是瞧不上这人的,有时像个小孩,总是怎么长也长不大,也不知道到底像谁。 于是青丝雪摇摇头,看着倚风笑微憨潮红的脸,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人鬼鬼祟祟推开房门出来,绕着门前走了两圈,飞快的回去了。 然后又是一人出来,见到守夜的几人,叹了口气,缓缓坐在一旁,盯着几人看了许久,又看见倚风笑睡得欢喜,竟是一言不发的回去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之中逐渐崩坏,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可以完全毁灭掉。 就算在听到了一番壮志宣言,也依旧会担心,而这份担心在夜里将会一点点播下种子,直到给予它适当的土壤和生存空间。 这种东西叫——恐惧。 大概也就只有倚风笑这种人才能没心没肺的睡着。 天逐渐开始亮了起来,守夜的几人也轮流睡觉去了,做早饭的女修士起得早,估计昨夜也没能睡好,眼下有些乌黑,而倚风笑倒是睡了一整晚,直到女修士们起来之前都没有任何想要起来的意思。 红璃堔等人逐渐回房,却听到一声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几人立马惊起,冲着那声音跑去。 却见一众女修士惊愣愣站在一旁,而她们对面正躺着一个人,胸前插着一把利刃。 那人正是昨夜倚风笑救下来的凡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的心开始膨胀起来,恐惧逐渐变成一条毒蛇盘在脖颈之上,随时可以致命。 所有的修士被此事震惊而全体出动,再一次聚在大厅里,现在这里的氛围已经开始变化了,所有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人说话,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就再也无法将它拔起。 红璃堔用一张白布将死人裹了起来,摆在正厅最显眼的位置,保证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他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的脸色,有惊慌的,有恐惧的,有怀疑的……红璃堔心中一暗,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救不救?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方面害怕它沾满鲜血,一方面又担心它沾不上鲜血。而红璃堔的表情却是一尘不变的,要说在红家学会了些什么,那大概就是关上了心中的那一扇门扉吧。 他深深的知道,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善良,他甚至可以为今天的事猜到一点点眉目,他不敢说此事一定是他做的,但是,红家双生子的失踪,他敢赌跟他一定脱不了干系,而他自己这个家主坐得不过是他的傀儡,就像是手上的一个玩具一样。 但是,河内的事情,他也猜不出头绪。 倚风笑已经起来了,站在红璃堔身旁,妄图从他的神色里猜出一点头绪,当然不止这一点,他将周围所有人的脸色收于眼底,心中尽是冷笑。 有人惊慌:“怎么办?难道真的不杀人就活不下去?” 有人猜测:“到底是谁杀了他?” 有人怀疑道:“昨夜守夜的是,红家主,青家丝雪君,倚家两兄弟,战神之子连袖,何不问问他们?” 连袖道:“昨夜一共三人走出房门,并没有做越矩的事情,当然,这也只是我们看到的,夜太深,我们也不可能处处探查到。” 一人指责道:“你们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探查不到?!分明就是你们在包庇!!或者说,昨夜最大有嫌疑的不就是你们?你们随便杀人,然后再串供不就行了?!” 连袖青筋暴起,正欲一拳砸过去,却被倚风笑一手抓住,对上倚风笑不羁的笑,倚风笑道:“呵,是吗?如果真是我们做的,一个春宵苦短,你们不早就死完了?我们不就出去了,还等着听你们放特么的屁?你们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是不是落娘胎里找不出来了?嗯哼——” 连袖听着他的话,竟噗嗤一笑笑了,正好连衣也看到这一幕,竟有些欣慰。 那修士被这样侮辱,瞬间坐不住,骂道:“倚风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顽童,若不是你出生好点,就你这样的人,还在这里站得住脚?嘴上厉害又怎样?如果你真想证明你们的清白,就拿出让我们相信的证据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哥你听见这人的屁话没有?他居然叫我们拿出什么证据?!”倚风笑张狂大笑,衣衫飞起,狂隽邪魅,“你到底听没听懂?我们拿出证据?我们为何要拿出什么证据不可?你要明白,我们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些什么,这不是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狗屁,而是,你们没有资格让我们这样做,更何况,红家家主在这里,你可以如此藐视,真是胆子肥了!现在,你还是看看你的处境,你方才的那一番话,在座的所有人完全可以怀疑你是在故意挑拨,所有,如果,你想证明你的清白的话,最好拿出证据来!” 那人被一番话吓得面色苍白,这才开始正视起红璃堔红家家主,想到红家的势力,身子微抖,不敢说话。 倚风笑环顾四周,知道情况比想象中的更严重,他冷冰冰道:“既然,大家已经开始怀疑,或者换种说法,都想活下来的话,那完全可以离开这里,毕竟这里也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说不准明日便会死在我的手上,哦,你们也不用担心,待会儿全部解散,要回来就回来也行。” 一人拍案而起,骂道:“倚风笑,你还是不是人?居然说出这等有违正道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为了自保驱逐我们,就算你活下来了,将来也不会被修真界容纳!!” 倚风笑不屑道:“呵,你难道不为自己可耻吗?你要回来也可以,我有说过不许吗?你给我带这么一大顶屎帽子,我闻着都臭!” 青丝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倚风笑……” 倚风笑知道他这种从小被教育得很正直的人,怎么会接受自己?倚风笑嘴上一丝丝苦笑,道:“你也可以走。” 青丝雪沉默不语。 红璃堔道:“没错,现在大家的心都已经散了,就算在一起也会担心出事,不如各自为营,自己保重,也不用胡乱揣测,这一出去,是敌是友,全靠你们的正道来支撑!” 连袖道:“哼,你们这些人!” 众修士看来看去,站不住脚,想出去,又担心一出去就会死,不出去也担心会死,这颗正在无限长大的猜忌的大树,终于长成。 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人心的贪恋和自私得到无尽的放大,最后,大部分修士还是走了,就连素质良好的青家子弟也都散开了。 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却也让倚风笑感到了一丝欣慰。 留下来的人有红璃堔,连衣连袖,还有昨天的万里和他的几个伙伴,最惊奇的是青丝雪居然也留了下来。 倚风笑笑着用手肘戳了戳青丝雪的腰,笑道:“你留下来干嘛?担心我杀人?” 青丝雪道:“嗯。” 倚风笑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一大半,威胁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客气点!我有那么危险吗?” 青丝雪却道:“你正邪不分,容易走错路。” 倚风笑:“……”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生死间3 剩下的人,又围在那个昨夜灯火不再的圆桌上,连衣端来热汤,替每个人都倒上一碗。桌上流着一摊凝固的蜡油,像是红色的泪滴。 万里最先开口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办?现在应该何去何从?” 倚风笑摩挲着剑刃,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这魔头可真厉害,懂得用人心……他不用吹灰之力便让这全城的人相互厮杀,真是厉害的人物。” 万里点头。 红璃堔道:“如果能找到之前的人,哪怕一两个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分清楚现在的情况,现在敌暗我明,状况不明,方才出去的修士们,指不定真的会相互残杀……” 也说不准这种情况会发生,谁也不能说这是不会发生的事情,有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人会选择很多不被支持的道路,虽然大部分时候会被人诟病,但是也就不能说他有错。 倚风笑一直是这样想的。 他曾在青家藏书阁里看到过一本没有署名的书,其中一句关于正道的,他记得很清楚。 干净就是脏,脏也是干净,善就是恶,恶也是善。 当时他十分不解,问了倚破阵,也问了红璃堔,最后也没能搞清楚,只好求教陌羽衣和倚纤尘。 他仍旧记得陌羽衣的话。 荔枝花开灼灼,蜜蜂团团环绕,陌羽衣在背景蓝天白云里笑。 “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矛盾的,哪里有那样的分明……” 虽然当时没能懂她的意思,但是随着时间的打磨,他心中那股后天增加的正义已经磨去了颜色,而那些黑暗也渐渐褪色,两者的分别越来越少,终于汇合成灰色。 他的正义即是灰色。 和青丝雪这种雪白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他的认知告诉他,青丝雪容不下他,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万里问道:“……那么我们要杀人吗?” 倚风笑道:“我们不杀人,人自会被我们杀。” 没错,只要这一场游戏已经开始了,就会有人抛去修真的正义,那暗中观察的人的意图也就达到了,所以,他们并不需要刻意杀人,这里越乱,越有助于他们调查。 红璃堔道:“我们可以趁此机会仔细调查,争取不要与众修士正面冲突。” 几人点点头。 连衣衣角翩跹出现,温婉笑道:“你们这些事情我想不出办法,但是,伙食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我虽然不厉害,但至少还能微微支持你们一下。” 倚风笑打心底觉得这个比他大几天的姐姐,真的是个温柔美丽的人。 同样一胎生的,怎么连袖就是那副阴冷狠厉的模样? 于是他遗憾的看着连袖,摇了摇头。 连袖一抬头就是他那副怪模怪样的表情,不知道为何有一种想要打他的冲动。 连衣看着自家弟弟,春风细柳一样笑弯了眼。 再稍坐片刻,几人也都休息好了,于是一致决定分头去寻找之前的修士,并以烟雾为标记,如果找到了人,就放出绿烟,如果遇到危险,就放红色的烟雾,只要看到,就会立马过去救援,至于阵地,必须换一个算得上隐秘的。 大家一致决定,将落脚点换到城里第一户人家——林府。 然后,就是分组了。 万里虽然想跟着倚风笑,但是青丝雪担心倚风笑滥杀无辜,就和倚风笑一组了。 倚破阵才华不够,倚风笑让红璃堔护着他,虽然平日里对这个哥哥不够好,但是却还是很在意的。 连衣有连袖的保护,自然可以不用担心,只是她一个人要负责所有人的伙食,却是个不简单的事,于是,大家都主动的承担了一部分任务。 征战之旅——开始!! 白家,万里菊花层层浸染,一世芳华。 白鸢飞坐在那里,执一卷经书,昏昏欲睡。 白髭髯一过来看到的景象就是他整个头快要低到菊花丛里,面上一笑,走过去,将他顺手一拎,笑道:“何不回房去睡?” 白鸢飞睡眼惺忪道:“等我走回去,瞌睡早就醒了。” “这里离我那近,下次你就过来睡好了。” 白鸢飞惊得瞌睡飞了一半:“那怎么行?” 白髭髯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生气的样子道:“家主之命,你也敢抗?” 白鸢飞只好认输,白眼一番道:“行行行,你是家主,都听你的。” 白髭髯跟着一笑,将他背在背上,往屋里走去。 白鸢飞先是一惊,尔后笑弯了眼。 回了屋子,白髭髯就将白鸢飞放在小榻上,用灵力催动暖石发热,室内没过一会儿便升温了,并不热,反倒很柔和。 “把灵力用在这些地方,岂不是很浪费?”白鸢飞感到了暖意,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又要睡着。 隐隐约约听见白?髯说:“为你,一点都不浪费。” 只是这个时候,白鸢飞已经真的快要睡着了,所以就算听见了什么也都是模模糊糊的,更来不及做出回应,半睁半醒之间,看见白?髯的身影移到了中间博山香炉前,手里正拿着香丸,问他:“喜欢什么香?沉香好吗?” 白鸢飞只觉得头越来越重,也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摇头,眼睛微眯着就往一旁靠去,榻上的枕头很软也很舒服,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白鸢飞直觉上觉得这味道和三哥身上的一模一样,有一种微不可查的安心感,嘴上便自然而然挂上甜丝丝的笑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头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像是入了水,不断地划着水波,周围的景色都看不见了,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鸢飞?鸢飞?你怎么了?” 白鸢飞双眼睁开,却见眼前市井小道向外延展,热闹的吆喝声在耳边炸开,入目是一串串红红的糖雪球,裹着细白的白霜,上面点缀着白芝麻。 白鸢飞直勾勾盯着它,虽然现在是个半大少年,却已经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 白?髯洞悉他的心意,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买了一包送到他面前,道:“这糖雪球,要吗?” 白鸢飞自小和三哥交好,虽说心思被点破,但是除了耳朵红一红以外,还是很坦然的接受了。 “谢谢三哥。” 白?髯摸摸他的头,道:“不要吃太多……牙会酸。” 然后两人手牵手走遍这里的大街小巷,白?髯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白鸢飞的肚子也就跟着越来越大,最后终于什么也吃不下了。 两人来到河边,此时已经没有杨柳树了,河岸两边都由县衙的人换成了一朵朵的芍药,花开烂漫,朵朵团簇。 天色昏暗,各家小姐千金纷纷开始出门,她们穿着最漂亮的衣服,轻纱漫舞,脚踝或者额上坠一颗漂亮精致的铃铛,三五成群,热闹非凡,除此之外,她们每人手上提着一盏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的像莲花,有的像雏菊,有的像小兔子,有的像桃子。 白鸢飞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一时间心情激动万分,拉着白?髯双眼亮晶晶的趴在河上栏杆处,对面水岸欢声笑语,几艘舫船点着烛火笙歌在河上游荡。 白鸢飞道:“三哥,这里好漂亮!” 白?髯跟着他的目光望向对面水榭,点点头。 白鸢飞继续道:“三哥,人间真好,真希望一辈子都这样简简单单快快乐乐!!” 白?髯从背后轻轻环住他,道:“会的。” 忽然一阵花香传来,一人脚踏水波,足尖凌空,一把折扇张开,银铃声阵阵,竟从舫船之上飘了过来。 白鸢飞定睛一看,只觉得天底下竟有如此漂亮的女人。 她的一件华贵奢靡的红色裹纱在河风里飘舞,纤细的腰肢上挂着珠翠宝石,宽大的袖口灌了风,仿佛整个人都要飞走,年纪轻轻,倾城之色。 她骄傲自持,红唇叼一把折扇,说不出美感的髻上零碎的小花朵。 她口衔折扇,走到白?髯面前,恭敬地站着,眼神里充满了……爱恋…… 白?髯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一般。 她气急,拿下折扇,放到他面前,骄傲道:“收下它!” 白?髯并不理她,俊眉一挑问道:“为何?” 她双颊鼓鼓,似乎在控诉眼前这人不解风情,道:“叫你接着,你就接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说着,她把折扇放到他手上,飞燕一样飘走了。 白?髯嫌弃的拿着那把折扇,良久扔向了已经被夜色笼罩的河水中。 白鸢飞不解道:“三哥,你不喜欢?” 白?髯揉揉他的头发,说:“你看,已经开始放河灯了。” “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白鸢飞立马忘了刚才的事情,专心致志的看着方才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一个个将河灯放进河里,舫船停在对岸,灯火通明。 本来漆黑一片的河水因为各色的河灯被点缀得十分华丽,像是最平凡的布匹上不小心将银河的星辰摘了下来,缀得两人眼圈红红。 而河岸对面的舫船,却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唱的名伶小曲,听着有些心酸。 白鸢飞趴在栏杆上,看着一盏又一盏灯划过,突然心生悲凉道:“三哥,以后大家都要分家对吧?” 白?髯道:“嗯。” 白鸢飞掰着手指,数着河灯:“你以后会是家主,而我灵力不足,一定会被分配到最远的地方去,那时候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不仅仅是这样,我这样的人,可能连妻子都找不到,有没有能力守护些什么,你说,我会不会就像这些从我面前飘过的河灯一样,沉寂在漆黑的河水里?” 白?髯心疼的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正文 第六十三 生死间4 画面呼转,白鸢飞已经是标致少年郎,比他更大一点的白家三个哥哥都已经出类拔萃,他便日日嘴上挂着自己英明神武的三哥。 仆人们私下里都说这人没有才能,将来一定顶着个空虚的闲职,很快就饿死在荒野。 其实不止是他们,就连白鸢飞自己也这么觉得。 将来他一定会因为没出息而死,但是他并不害怕。 好歹白家不是还出了个白髭髯不是?虽然他的确嚣张宝气了些,年少轻狂,又有谁敢说些什么?不过都是把天下的好处都摆在他面前罢了。 不过,三哥待他向来是好的。 吃食,衣物,玩物…从来不亏待自己,这份兄弟之情,比亲兄弟更深。 但就算是这样,白鸢飞也摆脱不了发配边疆的苦命,就算是神子一样的三哥也做不了主,因为,白家是家主的,更是看能力的。 白鸢飞长大这么大,眼里全都是三哥,三哥,就是他的太阳。 一日,父亲将他叫至面前,寒暄许久,最后才提起他的婚事,那时候,白鸢飞才真正的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就算不能违背自己的命运,也要为这微薄的血脉延续生命。 他顿时一片茫然。 忽然想到了那个女孩,倔强高傲,一袭红纱,一个银铃,一把折扇…还有他爱慕三哥的眼神,那么的不加修饰。 他独自徘徊在接口,就在转角杨柳处,正巧碰上一人,此时她已经换了一件宝蓝色的繁复衣衫,这色泽将她衬得肤色如玉,脖颈修长,腰身更是盈盈一水间,眉色若水波,荡漾得白鸢飞脸色绯红。 若是要娶妻生子,那么一定是她这样的妻子。 她对他怒目而视,猛然皱眉。 白鸢飞笑着打招呼道:“好巧。” 她将他一把掀开,往他身后看去,怒道:“巧什么巧?我专门在这里等你们!白髭髯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眼里的嫌弃深深刺痛了他,他依旧笑道:“三哥,平日里很忙。” 她了然,从怀里摸出个很丑的荷包,道:“你把这个送给你三哥,就说是媛娘送的!呆子,你发什么愣?听清楚没有?要是我知道你没送过去,我手下一定不会留情!” 说着,她跳上杨柳树,等白鸢飞再看时,已经不见了人影。 白鸢飞将那荷包攥得死紧,想到之前三哥把她送的折扇毫不留情扔到河里的情形,不知道这荷包是送好还是不送好。 他到底是该成全她好,还是拂了她的意好? 他是该娶妻,三哥不也一样吗? 他…也该娶妻了… 白鸢飞怔怔走了一路,最后,走到河边,手中荷包握了又握,最后还是将它带回了白云间。 这时候的白云间很安静,水边紫色菖蒲孤零零的开着。 白鸢飞折了一朵,拿到三哥房里。 此刻三哥的房门虚掩着,忽然听见女子的娇喝。 “髭髯,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人家都是你的人了…” 那声音柔美动听,似乎涂着蜜糖,却让白鸢飞止不住的反胃,手中的荷包更是为她不值。 “急什么?本大爷夜夜与你笙歌,亏待了你?” “哎呀,髭髯,你好坏!” 紧接着,是两唇相接的滋滋声。 白鸢飞将那荷包和菖蒲扔在门口,也不管有没有惊到屋内两人,气冲冲的走了。 很快,白鸢飞要娶亲的事情,就传到所有的白家人耳中,甚至在白云间管辖的土地上大部分的人都会冷哼一句“白家废物要娶妻了”。 至于新娘的人选,却迟迟没有定下来。 白髭髯过来问了几次,白鸢飞一直都支支吾吾,最后,白髭髯才知道他心中的妻子早已经定好,就是媛娘。 他认认真真的问白鸢飞,白鸢飞同样很认真的回答,他喜欢的,认同的妻子,就是媛娘的模样,从她第一次从舫船跳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就是她。 白髭髯只能顺着他,涩然道,好,我帮你准备好一切。 白鸢飞看着飞过的大雁,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秋天,除了微微的桂花香,再过不久,白云间的高贵,热情的生灵们都要绽放了。 它们就和白髭髯一样骄傲高贵,是天生的娇子。 白鸢飞兀自叹息,这和媛娘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明明知道她喜欢的是三哥,他还说了这样的话,真的是,脑子坏了! 从那以后,三哥却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过了不久,父亲告诉他,对方挑了个好日子。 白鸢飞心中诧异,半晌问到,媛娘同意了? 父亲一张老脸笑烂了,一掌拍到他头上,回了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白鸢飞忽然被惊恐包围了。 他原本想借着这个借口,拖着父亲,不要早早结婚,可是媛娘怎么会同意? 婚前不能相见,他也找不到三哥,一时之间,他心急如焚。 一日,天上飞来纸鸢一枚,施了法术,准确无误落到白鸢飞的床前。 白鸢飞拆开一看,心凉了半截。 纸上写着:呆子,我被奸人所害,坏了孽种,帮我…同我成亲。 他心中大恸,哭出声来。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人物,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何苦要这样对他? 奸人? 媛娘这么厉害,谁又能有那个能耐,更何况,白家的人日日守在她那里,飞不进一只苍蝇…除非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除了他,他想不出来其他人。 他的神明——白髭髯。 白鸢飞放眼望去,白云间已经被第一批盛开的金色天子菊占领,将那些碧海蓝天的颜色全都涂上一层金色,是那样的华贵,又有着天神的霸气。 他不怨白髭髯,因为他是他的神明,同时,他也深深同情着媛娘这个女人。 她和他一样,身子在泥土里,却妄图伸手去触摸天上的太阳。 白家家主下了命令,只要白鸢飞成亲了,便要回去白家祖籍的荒野之地。 而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白鸢飞换好了喜服,整个人神采奕奕,带着几分白嫩和消瘦,越发好看。 仆人们平日里不觉得他好看,今天也是议论纷纷,不知眼前这俊俏少年郎从哪里来,也有的年前少女开始后悔,就冲着白鸢飞这相貌也该前仆后继的来个一夜露水。 此刻,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白鸢飞起的很早,穿好喜服,便坐在平日里常去的亭阁里,悠闲地不像个新郎。 隔了那么多天,白髭髯终于还是来了。 他就立在白鸢飞面前,道:“没想到,你会比我先成亲。” 白鸢飞起身,将灼灼衣衫展开,笑道:“赶紧看一眼,他们都说我今天格外好看。” 白髭髯愣了一下,笑得温柔:“你适合红色。” 白鸢飞转过身,双拳紧握,道:“今天,我便要离开白家了,你就不要再想一个哥哥一样的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了。我想听你,最想说的。” 白髭髯的嘴张了张,折下一朵天子菊,放到他手中,道:“你会幸福的。” 白鸢飞咬了咬下唇,冷声道:“会的,对了,上次的荷包你要收好,那可是你弟媳妇亲自做给你的!” 一甩衣袖,白云间的鞭炮响起,迎亲的时候到了。 白鸢飞走在路上,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果真是一株长在白云间的紫菖蒲,在浅滩上孤独的摇曳,孑然一身,最终,在菊花台下失了自己。 后来,白鸢飞忘了所有的一切,媛娘生了个大胖小子,脾气也越发温柔,当年的样子磨得一点都不剩,他很难从现在这个温柔大气的女人身上再找到一点红衣少女的桀骜高贵,仿佛是这贫穷的日子将两人紧紧的拴在一起。 他不能这样说媛娘,就连他自己也被时间剥蚀得面目全非,他失去最多的是什么?他也不能说失去,只是他的神明的光芒不曾照到自己,在黑暗里生存得久了,就不那么贪恋阳光了。 他依旧普普通通的生活,和媛娘一起拉扯白栗长大。 这个孩子似乎成为两人的一条拉紧的绳子,除了他,一切怎么变化都可以。 白鸢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了这么久以前的梦,但是头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完全感知不了周围的情况,他先天不足,倒是没有说错。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滚水里,一波波煮开的热气从身体里冒出,又忽然觉得有些难受,一会儿又仿佛在空中,他伸手抓,起初什么也抓不到,然后飞来一根炽热的稻草,仿佛是一只手,白鸢飞紧紧抓住,担心自己会溺死其中。 那股热浪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感觉明明在水中,却感觉要渴死了。身体越来越热,他张嘴,也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四周的声音越发清晰,一会儿像是河水冲击河岸的“啪啪”声,一会儿又仿佛是兽鸣。 他的头依旧很沉很沉。 等到他湿漉漉爬上岸时,已经是精疲力尽,很快他便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也不知道沉睡了几天,耳边传来越来越多的吵杂声音。 “你们若是治不好他,通通滚出白云间!” 还有一人在小声啜泣,呜呜咽咽地难听死了。 “叔叔,我爹什么时候才醒啊,栗儿想他了…” 白鸢飞总算是挣扎着睁开眼,一时的白光晃花了他的眼,他张口,却发现声音嘶哑。 白髭髯连忙端来一杯水,将他扶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的喂。 媛娘一旁解释道:“鸢飞,你伤寒昏睡了三天,可吓死我们了…” 白鸢飞盯着自己身上的绣着金丝边的菊花被,苦笑。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生死间6 从那以后,倚风笑开始惧怕阴沉而黑暗的天气,他时常将要入梦的时候,就往往沉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梦境里。 遍地白色的花朵,一朵朵,绽放在那条小巷里,而他孤零零站在正中央,月色是最惨白的乳白,游荡荡落在这条他出不去的小巷。 他脚下的土地,是一片骷髅头,白色的,头骨上有些灰色的,而那些灰色的地方在他眼里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白色花朵。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手中一片濡湿。 白色的花茎被染成了红色,那是他手中的短刃流下的鲜血。 一滴一滴,落到花瓣上,他立在正中央。 一人的身影落到屋脊上,倚风笑想了很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后背完全湿了,他从梦中惊醒,床上印着他的影子,湿漉漉一片。 身边没有一个人,他窝在黑暗里,眼睛却像狼一样。 若是此刻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一定会震惊他在夜里发红的眸子。 他在夜里冥思,最后穿衣起身。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也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零零碎碎想起了一些事情,却怎样也组织不到一起。 他将里面汗湿的红色里衣换了下来,披上拍白色的外袍推门出去了。 可是,等门打开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 一条大道弯曲向前,萤火虫整齐的飞在道路两旁,倚风笑从来没有见过烛光一样的萤火虫,这样的光亮,让他心生向往。 他并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于是,他往那条大道上走去。 却见路弯曲遮盖的地方,伸出些稀疏的叶片,萤火虫聚在上面,看起来像是要将叶片烧起来一样。 而在前方转角的地方,隐约露出个黑色的衣角,明明萤火虫那样的明亮,却一点都看不到他的脸。 他在前面的转角,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 风吹起他的发丝帽檐,陌生而又熟悉。 倚风笑开口道:“是谁?” 对方却没有回他的意思,风很大,萤火虫全都藏起来了,霎时,除了天上正中弯月的白光以外,一片大地掩在朦胧的夜色里。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对方的声音很低沉,像是用刀子刮在木头上。 只能从他的身形上判断出,他的身高。 倚风笑听到此声也是一惊,他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曾经见过?各种不解和疑惑掺在一起,倚风笑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不闪不躲,脊背挺得笔直,明明衣摆在风中飘扬,背部却贴得死紧。 他道:“与你无关。” 倚风笑暗暗握拳,却没有下手的意思。很快,他就意识到,他背上一定也是湿汗。估计可能受伤了。 他对方却往前指出一条路,道:“出去!” 倚风笑道:“你叫我走我就走?今儿个,我就偏偏不走了!” 他一掌掀过来,倚风笑顿时被逼得后退几步。 他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走不走?” 倚风笑不笑了,静静看着眼前的黑暗,摇了摇头,道:“这里有太多朋友,怎么能走?”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个答案,不再说话,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从怀里抛出一朵红色的月季,纵身跃入黑暗之中。 倚风笑看着手中的红色月季,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可以这样说,现在倚风笑所处的位置,他相当的熟悉。 他不知道为何刚才的那条大路通上来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松脂一样倒映着两边竹坞点起的橘色灯火,竹坞古朴的建筑翘起的檐角和栩栩如生的鸱吻都像是不断地复制着一摸一样的情景。 竹坞外摆着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面写着龙潭二字。倚风笑不曾听闻过这个名字,却感觉深入骨髓一样的熟悉。 竹坞里传来各种热闹的声音,身处夜里,却不清寒。 倚风笑继续往前走,见到前面一棵树下面挂着一个面的牌子,自然而然走了过去,对着老板道:“…来一碗牛肉面。” 话以出口,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老板的样子也是看不清楚的,他手一抻面,落入滚滚热气的锅中,再用长木筷和木漏勺一捞,另一只手将酱料呈在碗里,淋上卤料炖好的大块牛肉,再将香菜葱花一撒,端到倚风笑面前,道了句:“哆,又是你?欠着钱可想好要还了?” 倚风笑抬头看去,却看不清老板的脸,一团雾气始终盘旋在上面,倚风笑暗自用灵力探查,却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可以说,没有奇怪的地方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倚风笑问到:“你认识我?” 老板讲案板一拍,大笑:“就你这小子,我还认不得?我告诉你,可别想赖账!” 倚风笑笑道:“这是自然…” 说着,碗里的牛肉面在鼻尖勾起一抹香艳魂魄,倚风笑张口便要吃。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长剑飞来,正好扎在倚风笑面前的牛肉面碗里。 倚风笑鼻尖还挂着一丝味道,当即吓得心窝子一阵紧缩,却听见一声大喝:“不能吃这个世界的东西!” 倚风笑心中纳闷,怎么就成了那个世界? 抬头看着老板,却见他仿佛看不到他似的,坐回到炉灶前,热腾腾的蒸汽还在往上面不停地冒出。 一人过来,红衣褴褛,好生桀骜,正是倚风笑之前心心恋恋的红家双生子之一。 她一把拉起倚风笑,往外面走去,等出了竹坞,那面的牌子和那间小屋便忽然消失了。 倚风笑叹息道:“可惜了…” 她揪着他的耳朵,骂道:“还可惜?刚才若不是制止了你,现在你便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气呼呼的脸嘟起来,脱了几分红家特有的妖艳艳丽,反倒多了几分天真可爱。 倚风笑连忙把耳朵从她手中解救出来,道:“那个世界…指的是什么?” 她拧着他,像是牵一头倔强的驴,她将他拉到刚才那刻着龙潭的石头面前,将他头磕在地上,又从手中取出一颗夜明珠,说道:“你好好看看,这竹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借着她那算得上明亮的光芒,他看到一层透明的膜贴着他的额头,而那石块之下,赫然是一条巨大的河流,这不是普通的河流,是一条向上逆流的河流,从竹坞地底一直蔓延到天上。它的河水并不清澈,无数黑色的鬼魂在里面挣扎,**,河水翻转这白色的骷髅头,还有些黑色的长发,看起来极其恶心。 然后就在方才倚风笑待着的地面之上,开便了红色的花,它只有一根茎干,托着张狂的红色爪花。 满目望去,全都是同一种花。 “这是什么花?我怎么没有见过?”倚风笑问道。 她好看的眉皱起,答道:“我也只在花卷上见过它,据说这是一种开在死亡之河——忘川边上的花,叫曼珠沙华…” 倚风笑若有所思,道:“所以,刚才我若是吃了那一碗牛肉面,便跟着去了死亡之海?” 她点头:“到底会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跟我一起来的修士,有很多都是误食那个世界的事物,然后生生被卷了魂魄…” 她看起来有些痛苦,倚风笑不好再提这件事。 “这里跟河内有什么关系?”倚风笑坐下来,将腿盘起,口里衔着一根曼珠沙华,痞痞的样子,一双黑色的眸子看向她,许久又问,“你是哪个?神爱还是神玖?” 她眸子滴溜溜一转,嘴角扬起,道:“神爱…” 倚风笑眸子眯起,拉长了声音道:“神玖啊,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翻了个白眼,道:“看见那条逆流的河水了吗?这条河名为三涂,原本是一条生死之河,因为作恶多端,被上古大能镇压了下来,似乎有人解开了封印。” “一条河能做什么?”倚风笑看着远处那条红得发黑的河流问道。 她白眼一翻,吐槽道:“你平日上课都听了什么?青家的夫子不是教过了吗?这条河会吸食土地上人的魂魄,勾起人们各种私欲,使得人类相互残杀。” 倚风笑惊道:“真有这么厉害?” 她认真的点点头,继续道:“听说魔界大能用三涂河水炼制邪恶阵法,见过那阵法的人都死了,你说厉不厉害?” 倚风笑认真点点头,问道:“其他人去了哪里?” 她指了指一个方向,道:“都在这里了,不过,我们偶尔也会出来看看,有没有跟我们一样落到这里的修士。这不就遇见你了吗?快点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倚风笑起身拍拍衣上的尘土,跟在她身后。 “怎么才能出去?” 她笑道:“要是能出去,我们早就出去了,还等着你?这里分明有进无出!” 倚风笑泯了泯唇,离那条河越来越远,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那条河是在哭泣。 竹坞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同样远远的,倚风笑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身影。 “风笑?!” 青桔欢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转而又担忧起来。 “哎,你为什么偏偏就跟着来了?” 倚风笑一个熊掌拍上去,疼得他龇牙咧嘴,倚风笑道:“这不是担心你吗?谁叫你一去不回,害得所有人都担心死了…你不是还活得挺好的嘛…” 也不是那么好,身上受了很多剑伤,骨折多处,只是慢慢的已经好多了,倚风笑知道的,但是还好不是最坏的结果。 这一点,两人都很欣慰。 同时,也有着淡淡的忧心。 那条河在身后,不时发出惊恐的叫吼。 “他是在哀怨吧?”倚风笑问道。 青桔欢不说话。 这时,红家几人走过来了,他们都还挺好,最惨的是白家三人,双生子身受重伤,还有一人躲在一旁呆呆的,似乎丢了魂魄。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生死间7 倚风笑隔水而望,隐约觉得眼前那条逆天的河流越发雄壮起来,便问道:“那三途是不是在变大?” 红神玖点头,看向他的眸子越发轻蔑,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人,模样与红神爱一模一样,只是神情越发倨傲,似乎有着天生的骄傲。 倚风笑问道:“谁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神玖笑得高傲:“你是说白家的几人?呵,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能力不够,在这个修真的世界生存,最重要的就是能力。你觉得他们那个样子,还能怪谁?” 此时,红神爱也已经走了过来,她用高傲的眸子睇着所有人,像是在看一群蝼蚁,说道:“弱者,只能被欺凌。” 倚风笑看着这突然陌生的红家人,静静的不说话。 红家的却是天生的骄子,天生的骄傲,正如同他们身上耀眼的金乌,永远是落不下的太阳,他们有着高贵的血统,有着睥睨天下的本钱。 然而,倚风笑从来看不起这群自诩为高贵的红家人,若不是前世福气积得多了点,今生能够这样睥睨众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天下若是这样,他便要捅破天。 大道若是阻他,他便要将大道也一并毁灭! 青桔欢将他拉过来,凑到他耳边说:“风笑,其实落到这个地步也真的怪自己能力不足……” “连你也这样想吗?!” 青桔欢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反倒激起了倚风笑的怒气。其实倚风笑自己也知道,青桔欢这样一番话不过是为了缓和现在所有人的情绪,更是为了红家人不抛弃他们。四方圣地本来就是红家扶持起来的,若是与红家交恶,那后果是谁也承受不了的。 倚风笑却不管这些,问道:“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桔欢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委屈道:“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城门关闭,所有的人都被关在这座城里面,起初,修士们聚集起来,住在一家客栈里,客栈边上都用青家秘术和红家的结界封闭起来了,但是就在那一天晚上,一个修士莫名的死亡了。大家都惊恐起来,从此开始……而白家那几人就是被红家红寒食所伤……” 倚风笑怎么可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这场被人精心设计的屠场,最重要的参与者是红家的人啊! 因为他们与其他的人不同,有的人会惦记着所谓的情谊,而对于红家人而言,这所有的生命都是他们赋予的,红家人有着天生的高贵与与生俱来的优越,红家人把这场屠杀当做一场好玩的游戏,他们并不担心这群人能不能出去,也不担心背后的肇事者是谁,他们只顾刺激和欢乐,鲜血带来的欢乐。 倚风笑大怒道:“开什么玩笑!!” 他将手一甩,青桔欢想要去拉他,犹豫了一下,用很低的声音道:“你说得对。” 倚风笑正在气头上,自然没能听出个什么意思。他走到白家双胞胎面前,仔细看着他们的伤口。 心中更是怒道:“开什么玩笑,这伤口明明都已经溃烂了!若是不治疗的话,以后就算终身残疾也有可能!!” 更可笑的,白朝白暮双生子伤的位置一模一样,腿上的伤口深些,血色凝固得乌黑,想必是先伤了大腿,再伤的手臂,真是无比残忍的方式,让两人伤在一个地方的目的不过只是为了嘲笑这对双生子而已。 倚风笑知道这就是红家人下的手,面上更是冷峻。 他问道青桔欢:“可有药材?他们若是不上药会死的!” 青桔欢遗憾的摇头:“我们现在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懂得药理的,当初救他们下来的时候,也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我们当然也知道这样不行,可是一日清晨莫名来了这里,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 “同行的还有其他人吗?” “暂时就只有这些了,至于其他的有没有,我就不清楚了,到了这里面还稍微好一点,至少不会像在上面一样,每日被追杀。” 倚风笑惊道:“上面?上面是什么意思?” 青桔欢坐下来,道:“可以这样说,这里和河内是相接的,我们现在的地面就是河内的地面,所有的人都踏着同一片土地,但是却是倒转的,没错,就仿佛这地面是一面镜子一样!” 倚风笑大惊道:“竟有这种事?!” 青桔欢点点头,示意此事确实是真的。 倚风笑也不是不信,而是一种单纯的震惊。 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却见那天空依旧昏昏沉沉,一点也不通透,忽然想起刚才那黑衣人,咬牙道:“混蛋,等我找到你,一定杀了你!!” 青桔欢问道:“风笑,你在说谁?” 倚风笑赶紧笑笑道:“无事,无事。” 忽然思念起地面上的人来,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担心之余又多了一份悲伤,倚风笑可忘不了青丝雪看他时候的眼神,像是要将倚风笑一颗心血淋淋的挖出来。 又见地面上丛丛的曼珠沙华,心中有了想法,立马跃身前去,直到逼近那三途河。 青桔欢在身后大叫:“风笑!你要干什么!!” 倚风笑从来不听他的话,兀自向前,这三途河卷的是人类的魂灵,自然不是凡物,必然蕴含生命或者死魂之力。 他红伞一挥,怀中净水瓶从三途河里接出小半瓶血水,如获至宝的将他举到青桔欢面前,道:“有了它,一定可以治好他们两!” 青桔欢露出荒唐的眼神,正好红家姐妹寒暄完了过来,见他手里的东西,大怒道:“你真是疯了!用这种死人的东西去治疗修士,和那些魔族有什么差别?!” 倚风笑愣着看着自己手中的净水瓶,冷声道:“这和你们高高在上的红家人有什么关系?!滚开!” 两姐妹的表情一下子僵硬到谷底。 倚风笑将净水瓶端到白家少年的面前,让他们轻轻喝下,却在嘴角处留下两条血痕,看起来就像是喝过鲜血一样。 更神奇的是,那本来乌黑的血水到了他们口中竟然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很快的,那股金色就将两人包裹起来,变成一个莹白色的蚕卷。 这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倚风笑怀中的那只月季花竟然飞了起来,地面开始缓缓龟裂,天穹开始碎裂。 倚风笑大叫一声不好,竹骨绸伞飞出,红色的光满弥漫在整个上空,试图顶起整片天空。 却听见一声大喝:“狂徒!!你给两人喝了什么?!” 又听见红家姐妹在耳边轻声道:“我们说过,这种东西喂给修士们喝,只能脏了他们的血!” 倚风笑第一次感到了迷茫,但心中也很明了。 来人震碎虚空,将整块地面连在了一起,河内开始倒转过来,三途河逆天接在河内上空,整个河内曼珠沙华开遍,只有倚风笑知道,这一连接注定有什么东西不见了,那片看着熟悉大碗牛肉面的天空注定还是消失了,而所有见到此景的修士都为之惊叹,震惊于它的雄伟,惊恐于它的黑暗。 “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妈呀,我们杀的人的血不会全被吸上去了吧?!” 倚风笑看着这些正义之士,心生悲凉。 那大喝之人一掌震开倚风笑,连同他刚才试图保护所有人的朱骨绸伞也一并震飞,倚风笑胸腔碎裂,大口的鲜血溢出来,他苦笑:“我没错!!!” 那人一脚踩在他身上,接连苍山无影脚,这下不仅是胸腔,倚风笑感觉就连肾脏也是一并碎了。 那人霸气的眉毛扭在一起:“你用这死魂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修士的血是不能污染的?!” 倚风笑吐出一大口血,细看时清晰可见一些肾脏的碎末。 “干什么?老子在救他们,你眼睛难道瞎了吗?!!!” 那人笑道:“救?狗屁不通!!” 不由分说,他身后一柄长剑飞来,竟真的动了杀意,倚风笑此刻想躲也已经来不及反应。 却见巨大的白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厉袭来,那冷气之间似乎连空气都冻结了。 就在离倚风笑一寸之处,雾气猛然将剑柄冰冻,紧接着,一人踏着寒气而来,倚风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急切的样子,虽然依旧是冷冰冰青山眉眼,他雪刃带着杀气,寒意而至,直直撞飞那宝剑。 他长袖飞舞,手中飞针喝着他眼中的寒光飞舞而过。 那人见势,翻转躲过,青丝雪便趁机将倚风笑一把捞起,问道:“可还好?” 倚风笑故意咳了几下,道:“要死了,要死了。” “能说话,死不了……”青丝雪话音未落,背后雪衣一阵温热,青丝雪回头看去,却见倚风笑没了生气搭在他背上,“倚风笑?” 听见他的叫唤,倚风笑虚弱的眯起眼,指了指那条三途河,道:“扔我过去。” 青丝雪什么也没问,看着那条河,皱了皱眉,面前那人猛然挡住两人去路道:“青家二公子,你要助纣为虐?” 青丝雪不说话,手中一排冰针瞬间出手,漫天寒气冻结虚空,而青丝雪趁机破空而去,将倚风笑扔进了黑色的三途河。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两人的道路1 青丝雪看着落入三途的倚风笑,冰元素凝成一堵厚实的墙,伸手阻挡怒气冲冲的来人,依旧是淡淡的话语:“连城战神,你不能过去。” 连城一声大喝,咬牙道:“青家小子!!你父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为虎作伥?!” 青丝雪似乎遗憾的叹息,将冰层冻得更厚了些,道:“战神大人,此路不通!” 连城青筋暴起,喝道:“青丝雪,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些什么?!” 青丝雪御剑而起,立于一朵冰色莲荷之上,睥睨他:“我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解救那些被困的修士,你认为呢?” 连城震袖一甩,转身离去,同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你莫要以为我这样放过了倚风笑!!这种人,迟早是要死的!” 青丝雪守在三途之前,脊背挺得笔直。 “若是真有那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但是,此刻无论如何也要护着他!” 连城见他坚定无比,心中知道多说无益,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和倚风笑算这些账,便离开这里,眼不见心不烦。 倚风笑沉醉在三途之中,大口的鲜血涌进他的喉咙,像是火烧一样的难受,顺着这股难以言喻的火烧,倚风笑渐渐闭上了双眼,正当他立马要昏过去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伸了进来,他带着一分焦急,倚风笑在那一瞬间想看清他的脸,那张期待的脸。 “倚风笑!!” 原来是青桔欢,倚风笑有些怔怔的看着他的手臂缠上一条条灼烧的红痕,远远看了一眼青丝雪,从里面缓缓出来。 他的一席白衣外袍被黑血染得漆黑,整张脸却是非常白皙的,红色的带子依旧艳丽无双,他整个人笑着,桀骜狂笑。 青丝雪一旁看着他,握紧了手中雪刃。 两个大蚕卷里面包裹着的白家人此刻也逐渐舒醒过来,蚕卷破裂,两人竟然毫发无损的从里面走出,红家双生子走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耳语一番,两人看着倚风笑的眼神瞬间变了,并不是那种被救了的喜悦,而是充满了仇恨。 两人走到倚风笑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倚风笑愣了。 但是这似乎是所有人都期望看到的情况,甚至在看到这一幕之后,瞬间露出了一丝和缓的微笑。 倚风笑仿佛觉得自己站在多日之前的那个梦境里面,四周是白色的不知名花朵,一朵朵的底下埋着同样白色的骨头和透明的苍穹。而他的手上正拿着那把凶器,凶器依旧滴着血,一滴一滴滴到白色的花朵上面,看起来像是白花的眼泪。 为什么? 倚风笑不懂。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这个世界一个什么样的问题,只能茫然的望着这片黑压压的天空,试图从里面看到一点自己的样子,至少不要那样艰辛。 红璃堔此刻也已经率领其他人过来,见到这样一幕,他与倚破阵冲到倚风笑面前,倚破阵的膝盖有些发软,仍然护在倚风笑面前,声音虽然柔弱却充满了坚毅:“有什么事,你们冲我来!!” 红璃堔面上依旧是笑,只是那笑容越发迷人,一双细长的眸子眯起,红唇似血:“倚风笑是我的师弟。” 这句话再简单不过的解释了两人的关系,不管怎么说,就是红家家主的,也必须要让他们忌惮一会。 红家双生子的表情果然尊敬了一些,默默地站到红璃堔的身后。 青丝雪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站到一旁,什么话也不说。 连衣躲在连袖的身后,一双眸子却盯着白家的双生子,许久,出声道:“你们身上的伤似乎还没有好,大家都先短暂的休息一下,你们说如何?” 众人点头称是。 连衣姑娘总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能够一瞬间化解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虽然提到的都是吃的,但是不可否认,她的温柔让所有人感到了清爽和干净。 众人依旧留在大厅里,虽然吵吵闹,但是连衣似乎并不关心。 她回到厨房,这里是她一个人的战场,她平日里使用鞭子的长满细茧子的手此刻已经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各种各样普通的食材在她的手下融会贯通,达到一种平衡和绝妙。 厨房里只有一些野菜和普通的肉干,她将它们炖煮在一起,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卖相,但是确是有着迷人的芳香。 而另外的炉灶上,炖着这一锅特别的东西,那是她自己身上携带的药材,世家子弟出门在外总要留点药丸什么的,以便防身之用。 她将它们全部放在一起,能有大补之效。 正巧白朝肚子饿了进来,见她认真模样,心思一动,便问道:“肚子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连衣立马拿了两个白面野菜馍馍递给他,一张脸通红,声音也有些支支吾吾:“都都都是些……普通的,你你……” 倚风笑此时也过来了,从白朝身后伸出头来道:“我也饿了,连衣姐姐。” 连衣不好意思再拿出两个白面馍馍,却见倚风笑盯着那炉灶之上沸腾的水,立马青了一张脸,手忙脚乱将倚风笑推出去,道:“好了,我要做饭了,你们赶紧出去……” 这样说着,两人被赶了出去。 突然间,白朝回头,看着那炉灶上的东西若有所思,回头笑道:“白暮。” 连衣当然知道他在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尴尬,这么久了,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好连忙推他们,等两人走后,脸红的看着眼前的炉灶,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大堂内,众人都坐下来,也不说话,场景极为尴尬。 “都杵着干嘛呢?还不过来帮我端菜?”连衣总是能一瞬间化解这种微妙的关系。 她陆陆续续端上许多平凡无奇的菜色,但是吃过的人都知道这里面蕴含着简单幸福的味道。 而在她将菜饭都端上来了之后,她红着脸轻声叫到:“白暮……” 白暮转过头来看她,见她一张通红的脸,问道:“何事?” 这个人,他并不讨厌。 她将一碗汤水放到他面前道:“你的伤还没有好,这是……” 她没能继续说下去,又端了一碗出来道:“这是你哥哥的份。” 说完,脸红了一片,赶紧走了。 河内凭空出现了一条大河,逆天而行,众修士盯着那条河,若有所思。 他站在那里,一席黑斗篷包裹着身体,那人略微纤瘦,手里正握着一朵红如血的月季,似乎他很喜欢那种花。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他,那就应该只有一个“那”字,他就是那种少年,那种风华,是所有人眼中的那个人,那种独特而恐惧,那种风华而独韵,那种等你喃喃他的名字略带着一丝丝苦楚和心酸,那种心头上灼灼的海棠红一样燃烧的印记,似乎让红寒食更加心痛了一些。 胭脂顺着红寒食的目光看向那个裹着斗篷的人,眼中刺痛了一下,她转而笑得越发明媚,将自己的样子隐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是没有资格去仰视红家的神明的。 红家,有这样一个璀璨的传说。 修真界的大能者是永远不会死的,他能够无限制的转生,他拥有无尽的灵力和智慧,将整个世界玩弄于鼓掌之中,但是他是充满正义和光明的,永远怀着一颗?慈悲之心,心怀众人,正如同日不落永远普照的阳光。 红寒食看着那个背影,有些激动。 却听见他说:“寒食,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红寒食被他问得一愣,挠了挠头道:“这个?要怎么说呢?你这样突然问我……我生出来就是红家人,我出生高贵无比,从小生得矜娇华贵,你问我喜欢这个世界?世界不是为我们红家才延续的吗?我为什么要喜欢它?它不是才应该死死抱住我们红家的大腿吗?” 对方轻笑一声道:“那倚家,青家,白家呢?或者人间呢?魔族呢?” 胭脂偷偷看向红寒食,不敢说一句话。 红寒食从小讨厌这些繁复的问题,烦躁的将头发弄乱,道:“啊啊啊!这到底算是什么问题?好麻烦啊!!什么倚家,青家,白家,不都是想杀就杀,你要是不喜欢,全部端了不就成了。你看白家那几人,叫什么白朝白暮的,弱得像垃圾一样,还有白家最小的那个瘦瘦弱弱的,不就杀一个人吗?差点不就疯了?” “呵,是吗?” “啊,多么不禁打啊,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差不多的我都已经杀完了,要说这次杀人比赛里谁是赢家,那一定就是我,怎么样,我没有给红家的人丢脸吧?接下来,我倒是要去会会四方圣地圈起来的小家园,也不知道剩下的几家能不能稍微抗打点,啊,真是无聊啊!” 对方在一次轻笑起来:“呵,你要是喜欢就去吧,打不赢可不要哭哟。” 红寒食点点头:“呐,哥,你说这次的事情究竟是谁做的?真的想认识一下,这等人才啊!!” “人才?儿女情长乱七八糟的,哪里是什么人才?” 红寒食一顿,立马附和道:“对对对!!咦——哇,你好厉害,难道说你什么都知道?” 对方捏紧了那朵红色的月季,对准了毛乎乎的月亮,头晃了晃,道:“……一朝成魔道绝路,两人最终苦心付。你去吧,喜欢杀了谁,就杀了谁,没有关系的……” 说着,他扔下一朵月季,整个人似一阵青烟消失在原地。 红寒食遗憾的拾起地上遗留下来的月季,将它放进怀里,一看了一眼身后的胭脂,见她一脸哀怨,大掌将她一捞,随手抚摸着她的脊背,看着她的大腿盘上自己的身体,愉快的笑道:“走吧,我们去杀人。” 说着,胭脂往手一伸,数十位红家少年少女出现在原地。 他们兴高采烈道:“又可以去杀人了?好开心啊,这次数数谁杀得多!” 就连女子们也都纷纷拔下利器,用指腹轻轻地抚摸,一双眼睛里全是鲜血的渴望。 胭脂轻轻舔着嘴角,却被红寒食一口含住,嬉戏挑逗,她闭上眼。 四方圣地,你们等着,有些账,必须得还。 她目光里全是狠厉,面目狰狞,却笑得越难越艳丽,活像一朵红色杜鹃上铺着白色的厚重的胭脂粉。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公主公主 都说一切的坏事都应该留在夜晚,毕竟夜色朦胧,能够掩藏一切的故事,恩恩怨怨情情爱爱你侬我侬,外加翻云覆雨,只需要轻呵一声,便把一切都掩藏。如同雾气,如同各种伤心无处掩藏的白色月,梧桐上偶尔叽叽喳喳的鸟雀,夜色里同样有着无数的灯火,家门的,寺庙的,这样的橘色的火光还是要数青楼最多。 勾栏院,兔儿所,红楼梦月,天上人间。哪个名字不思春?哪个名字不带着说不完的艳丽?正是这种万家灯火的时候,隐去修仙论道的苦楚,寻那些脂粉味道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巷子里,魂魄将失。 倚风笑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一脸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扯着衣摆的小孩。 他蹲下来,眉毛跳动,手中衣摆猛然一抽,小孩子因为惯性力,摔倒在地,倚风笑更是笑得猖狂。 “小屁孩,扯着本大爷的衣服要干嘛?虽然本大爷知道这件衣服的确是无比的华丽而好看,哎哎,说你呢,别多看,偷偷告诉你,这可是丝雪君买给我的。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孩子,小屁孩,你倒是说句话啊?” 小孩子轮着大白眼,嫌弃的将眼前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大叔”看了个遍,手上功夫却是一下不落的又去扯对方的衣角。 “有人叫我来的。” 小孩的话说得不清楚,倚风笑也就没有怎么刻意去听,小孩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倚风笑蹲下来,背后就是一盏橘色的灯。 小孩的眼睛是亮晶晶的,跟妓院门口的灯盏一样的明亮,有着松脂一样的色彩。 “你瞅瞅你,生得不如我好看,你看看,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月的,而你是翻着的死鱼眼,你现在长得不好看,将来更不好看!” 小孩儿被吓得失声痛哭,红润的嘴唇饱满而有色泽,一双被对方称为死鱼眼的眼睛委屈的张着。 “你……你怎么这样坏?” “坏?”倚风笑笑起来,比小孩子还要欢畅的笑声荡漾起来。 一时之间,雕花栏杆红色砖墙上的姑娘们掩面而笑,带着脂粉的香味的手帕在风中招展。 “哟,公子来呀!奴家们等了好久了。” 倚风笑眉眼一弯,掐出个漂亮的半月,嘴上抹了蜜一样甜,笑道:“各位姐姐,我可坏?” “不坏~” 波心荡的甜腻腻的话,从天上打着卷一样的下来,将这毛还没张齐的小孩子雷得外焦里嫩。 小孩嘴半张,指着倚风笑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满脸通红,一声娇喝。 “你混蛋!” 倚风笑看着那张气得通红的脸,心中反而越发得意起来,扯着对方的小辫问道:“谁叫你来的?” 仔细想想,这小屁孩一开始就极度萎缩的跟在他身后,看起来也不像什么作奸犯科之孩童,这么一想也就只能是长得太好看的那些怨天尤人了。 小孩子的神情越发扭曲,活像见了一只死苍蝇一样。 “谁也没有叫我!我自己来的!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倚风笑却发现那小孩儿的眼神止不住的往身后宝蓝色的建筑阁上偷瞄着。 莫不是有什么大人物? 倚风笑也跟着往那边看着,什么也没有,却在脊梁骨上透着一丝寒冷的气息。吓得身子一抖,赶紧抱着小身板瑟瑟发抖。 心里却嘟囔着,明明想要看着他,自己却又不来,找个人来看着他吧,自己又躲在暗处观察。天底下竟然有这样不诚实的孩子。 小孩子大着胆子拉了拉倚风笑的手,问道:“你真的要进去吗?那些姑娘可吓人了。” 倚风笑将孩子一把抱起,笑曰:“不吓人的,不吓人的。你以后就懂了。根本分明都是软香玉怀。要多舒服就能有多舒服。” 不过说到底有多么的在意,似乎说不清楚。 要是想要来,就来嘛。 倚风笑一把抓着孩子,连对方的头发也不放过,然后踏步进去,而后想了想,将孩子一把扔了出去。 “这还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倚风笑踩着红色的地毯,迈着欢快的鼓点一步步上去。 他来到这里,不过为了追寻一片碧色的衣角。 那个女人,名叫蝴蝶夫人的。就在今天,穿到了这条知名的花街上来。倚风笑可从来不相信这个人的出现会带着丝毫没有一丁点的目的和指向,只是个人出现的时间太过于狡猾,总感觉就是那样的刻意。 母亲,陌羽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奇葩的存在? 连倚风笑自己也都说不清楚。 是师,是友,是最爱,是最尊重,是小时候见到过的宝珠攒成的红珊瑚,是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消逝的故去。 最是那份悲哀。 倚风笑轻车熟路的绕过这些阁门,一脸娇笑的姑娘们凑上前来。 “哎哟,这不是刚儿那小公子?可生得俊俏,要不和小娘子一度春秋?” 越是浓妆重抹,越是风韵犹存,越是娇弱滋味。 对面女子挑着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看着倚风笑。眼尾细细的皱纹像是湖水里泛起的涟漪。她依偎着身子,靠在朱红色的槛栏旁,欲语还羞,千言万语都覆于风尘之下。 倚风笑觉着她有些熟悉,但是并没有太大在意。 她依旧靠在那朱红色的栏杆上,懒懒的的眼神和薄薄的嘴唇像是已经褪色的朱红色锦缎。 “小公子,果然不看看?” 她举手投足见尽是雅致,故作风尘的忸怩霎时间荡然无存。 倚风笑只是笑,这种笑意一点点扩散开来,他笑得端正雅致:“我已经约了人了,姐姐找其他人罢。” 那人落寞之态显露在脸上,苦笑一声,招呼其他人去了。 倚风笑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一阵唏嘘,来不及细想,整个人已经推开那些花花绿绿的姑娘们,走向了后院。 这种地方,除了姑娘无比的艳丽以外,更多的把这种风花雪月之地装饰得无比的隐晦。 小桥流水雀鸟偎依,古藤老木鱼虾戏水。 此种季节之中,已是紫藤开遍,高高低低的压成绵延的一片紫色的祥云,一不小心以为快要坠下来似的。 这种紫云的地下掩映着情人。你只能隐约透过弯曲的屏障往里面看到各色的纱衣,但是却什么也不能瞧见,各种的软糯的娇羞之声缓缓传出,不知道哪里来的琴声,影影绰绰,仿佛是神明在俯瞰着大地。 正因为这些声音,将更多的靡靡之音掩盖在其中。 倚风笑绕过这些亭台,往更深处走去,入目是荷叶连连,碧绿一片,遥远的白色纱账轻轻飘起。 他透过那些纱账,隐约看到衣角,那人妖娆艳丽的眼尾镶着一片绿孔雀羽毛。正当倚风笑想要踏足前去,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倚风笑对上那人冰冷的眼睛,听见他浅淡的唇角翕张道:“回去。” 一见这人,也不知道为何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般,倚风笑向身后瑟缩了一下,耳朵微微颤动,笑道:“丝雪君,怎么想到来这种地方?” 倚风笑的话带着不安和局促,更带着一丝丝询问的得意,像是无意间逮住了对方的小尾巴,这让他又有吃惊,又是害怕。 青丝雪的神色依旧是不变的淡淡的,既不局促也多不出一丝情绪。 他说:“来捉你。”\t 倚风笑心头一跳,讪讪而笑。 “青小哥,我也是男人不是?” 倚风笑与青丝雪说话的间断,那片衣角已经完全消失。 倚风笑有些遗憾,心中的疑惑却越发深厚。 青丝雪一把剑横在他脖子上,又冷冷的说道:“回去。” 倚风笑不知道眼前这人何来的怒气,他一只手拨开眼前的宝剑,道:“丝雪君,是来捉奸的吗?” 青丝雪一丝白发飞起,冷淡淡道:“胡说八道。” 只听见“珵——”一声,剑已入鞘,连带着那股寒气也缓缓消散。 青丝雪说:“跟我回去。” 倚风笑还有所留恋,但是瞧着眼前人那双越发冰冷深邃的眼睛,不由得脖子一缩,连忙向外走去,离了这烟花眷恋之地,倚风笑回头看他,一阵阵想笑,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市井留恋之地,烟花迷蒙的街道上,大红色的糖葫芦带着浓郁的吆喝声传了过来。 青丝雪走在前面,倚风笑走在后面,一前一后,没有什么距离。 倚风笑一双眼睛在糖葫芦的身上打转,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 小贩似乎发现了什么,招呼道:“小哥,买个糖葫芦呗?” 倚风笑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嘴唇却珉得越发薄了,执念的一句话不说,眼神却往身前的青丝雪身上看去。 青丝雪不说话,慢慢走开。 小贩看着两人的互动,自言自语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倚风笑咕噜噜的眸子转动着,往天上看着,几丝白云飘过,偶尔一只光秃秃的飞鸟。云稍末尾还有一丝光芒,亮晶晶的,又染着通红的色彩,非常好看。 等倚风笑回神的时候,一个更加亮晶晶通红的糖葫芦出现在他面前。 倚风笑来不及感慨,舌头已经舔了一口。一瞬间,又是酸又是甜,又有着玫瑰般的香味。说不清楚,就瞅见对方通红明亮的耳朵。 倚风笑嘴里衔着一颗糖葫芦,眼睛是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