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瑶觞》 正文 楔子 爱情是成长,教会迷茫的人学会如何去爱 爱情是毒药,甜得苦涩,痛得彻底,忘得决绝 爱情是一场意外,等待的时候很漫长,以为它不会出现了;真的来临的时候却又很意外,猝不及防,捂着眼睛抉择,不是因为盲目,而是因为心疼,不敢看、不敢面对。 夕瑶的人生一直都不完美,到处是缺陷。她假装无所谓,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她知道身边的人都靠不住,即便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她要自己去争取,所有的一切,只能靠她自己的双手得到才是实实在在的。但她却依然犯傻,曾以为崔哲楠是特例,他们相识那么多年,他会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没有绝世的美貌,没有过人的才华,甚至没有一个普通而完整的家,她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却被一次次剥夺,唯独剩下微不足道的尊严。她说,失去的,就要伸手一件件要回来,要到不想要为止。 那个干净的少年被人丢弃在深山老林里,不知道自己名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夏夕澈,因为他有一双明亮清澈的蓝眸,她决定报答他,像亲弟弟一样照顾他,直到他找到自己的家人,学会适应人类的生活。 别人说,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她说,他只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句迟到的抱歉,多少人没来得及说出口,多少人因此失去了人生最最要的人和事? …… 夕瑶被拖出了长廊,拖出了琉璃阁的大门,拖过台阶,拖过青石板路,她一直以跪坐的姿势困在铁网内,无法动弹,小腿和膝盖磨得血肉模糊,身体上的伤怎比得过心里受的伤,没有任何一个好心人告诉她,有时候,爱一个人过于沉默和卑微,就是世界上最残忍、最恐怖的毒药,一旦中毒,没有解药,所以清醒的时候应该趁早结束和了断。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聚集在铁网里的夕瑶,他们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事,但是都知道,那一定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所以,没有任何人投来怜悯的目光。 各路人马齐聚百年刑场,这里已经有一百年没有沾过血,今日的刑场上站满了人,一个个哀怨而愤怒的人。 “亚特大人,感谢您如约而至,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一个身着精美华服的妇人对亚特恭谨地说道,她一脸苍老和苦相。 亚特微微低头,说道,“是我琉璃阁的失误,还请夫人见谅。” “不会,您亲自将凶手送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亚特放开铁网,由其他两名男人将夕瑶拖上刑场的台阶,台阶的棱角磕破她膝盖上最后一点皮,她依然喃喃地说,“我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男人解开厚重的铁网,将夕瑶绑在罪恶柱上,这根罪恶柱在一百年前,那个充满杀戮的年代,浸透了无数人的血液,死在上面的人,却并非都是罪恶之人,杀戮需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论罪恶是否属实,只需要见血,只需要死亡。 洛奇和魁拔站在人群里,魁拔留心观察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亚特。洛奇却只望着罪恶柱上的夕瑶,她怎么会被绑在上面? “那么,开始行刑吧,老规矩,一个个来,只要不死得太快,抢了后面人的机会即可。”亚特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死死盯着罪恶柱上的夕瑶。 刑场上的人都是死者的家属,他们被赋予权利,可以惩罚罪恶之人。众人皆掏出自己带来的武器,都怒视罪恶柱上的女孩。 “我先来!”一开始的妇人拿起一把长剑,朝夕瑶的胸膛刺去,贯穿她的身体,剑头发出一声脆响,是抵在罪恶柱上的声音。 夕瑶承受着撕裂的疼痛,喉咙发出一声闷哼,都觉得钻心的疼。 妇人拔出长剑,看着夕瑶吐出鲜血才略微满意。 “夫人,这第一下就是想要她的性命吗?”亚特问道。 “她对我儿做的事,何止这么简单?”妇人想起儿子的死状,不忍泪下。 紧接着,后面的人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一时间,夕瑶身上到处是伤口,血液染透她的白衬衫,哪怕夕瑶是个死人,他们也不会停手。 夕瑶伤心,她一直不反抗,只是不停地流泪,她还是被世人遗弃了,即便是这个新的世界,依然容纳不下她。 “住手。”远处传来一道熟悉而冷漠的声音。 夕瑶抬头望去,是带着面具的汎尘。 汎尘身后的吉宝,远远地看到受苦的夕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亚特坐起身,“汎尘?你不会还想偏袒这个妖女吧?她差点杀了木芷凝!” 汎尘没有回答亚特,而是径直走向罪恶柱上的夕瑶。 “你……终于……肯相信我了吗?”夕瑶吃力地说道,她每说一个字,伤口里就流出一些血。 “我该如何相信你?”汎尘看着夕瑶遍体鳞伤的身体。 “我……我不是妖女……我……没有想杀她……我没有杀任何人……”夕瑶哭着说,声音很轻,很轻,却很诚恳。 亚特听不见汎尘和夕瑶的对话,只是在远处大声催促道,“汎尘,木芷凝还生死不明,你就这么急着救新欢吗?!” 汎尘抬起手,拂过夕瑶脸颊上的泪痕,平淡地说道,“那个叫夏夕澈的人,他爱过你,爱得很认真。” 夕瑶吃惊地睁大眼睛,仿佛眼睛睁得越大,耳朵就会越好使,越不会听漏重要的信息,她忍不住又淌下泪,这一次很特别,眼泪不咸,仿佛是甘甜,是久违的感动,是暖人的触动。她露出幸福的笑容,尽管一边流泪一边微笑很怪异,她却觉得值得,是对她的宽慰,是对她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认可。 “……可我不是他。” 汎尘依然平静地说道,没有任何情感的流露,仿佛说话的人与他无关。 他垂下抚摸她脸庞的手,抬起另一只手,长袖滑落,露出一只白皙的手,纤长的手指握着一个木桩,足足有夕瑶三只手腕那么粗,两头为尖,似箭头,木桩上刻满金色的符文,木桩的尖端抵在夕瑶的胸膛上,重新刺破她的皮肤,一点点插入。 夕瑶如天堂跌入地狱,希望摔得粉碎,难能可贵的幸福感瞬间爆裂,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银发少年,她原本是有多爱他啊!爱到想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他短命的未来,他却亲手在摧毁她,扼杀她最后一点爱的权利,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的视线被泪水占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那双湛蓝的眼眸。 夕瑶哭出了声,破碎的音,撕心裂肺,很无助,很委屈,很绝望。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爱上一个人就是错吗?她已经爱得很卑微很沉默了,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如果早知道会伤得这么痛、这么彻底,她宁可从来没有遇见过夏夕澈,更不想见到汎尘! 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感到意外的亚特,古城瞬间沉默,只有夕瑶悲戚的哭泣声。 “主人……”吉宝仰着头,用哀求的目光望着汎尘,眼里装着透明的泪水,这里唯一真心在意夕瑶的也只有吉宝,而他却无能为力。 木桩扎进夕瑶的胸膛,刺穿她的心脏,木桩上的符文忽然活了过来,缠绕在周围,将它牢牢地钉在她的心脏上,设下永世毒咒。 夕瑶逐渐闭上眼睛,流下最后两行泪水,再也没有睁开。 刑场里,是剩下血液低落的声音和死亡的气息…… 正文 01、情感危机 夕瑶站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仰着头,展开双臂,微风拂过,加快了汗水蒸发的速度,缓减了这个夏日的炎热。 崔哲楠走上前,拧开一瓶水,递给夕瑶,说道:“夕瑶,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山高山低都是山,爬一座两座都是爬,差不多就可以了。” “这人活一天两天都是活,我也没见你有想死的意思啊!”夕瑶喝了几口水,没好气地反问道。 崔哲楠习惯了夕瑶说话的口气,也没多在意,继续说道:“这七岭山这么大,这么多座山,你确定要登上每一座山的山峰?这深山老林蛇虫鼠蚁的,到底哪里吸引你了?你还是个女孩子吗?” 夕瑶瞬间没了欣赏大自然风景的兴致,“我夕瑶的的确确不是娇滴滴的软妹子,但是你也不能剥夺我的性别。谢谢,借过。” 夕瑶捋了一把额前的刘海,扣上帽子与崔哲楠擦肩而过,她今天的火药味出奇的浓郁。 崔哲楠冲着夕瑶的背影喊道:“夕瑶,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跟吃了枪药一样!” 夕瑶朝着龙岩山的方向走去,并没有理会身后的崔哲楠。 “夕瑶!我告诉你,你再继续往前走一步,我就和你分手!我受够了这样无聊又累的旅行!”崔哲楠喊道,也许是他受够了夕瑶要强的性格和咄咄逼人的说话语气。 分手?夕瑶微微一震,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崔哲楠,她欲言又止,眼里闪过一丝恍惚,他们相识已经十二年了,确认为男女朋友关系也有三年了。 她感到震惊了,就该这样,崔哲楠这样想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前面的夕瑶快步跑向他,扑进他的怀里,哭着跟他说她不想分手,一副小鸟依人的画面出现在崔哲楠的脑海里,然而三年多,这样的画面从未在现实里出现过,哪怕一次,也没有。 “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夕瑶突然开口,语气平淡而无情绪,眼神里的恍惚已荡然无存,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她怎么可以如此决绝?是冷血还是无情?崔哲楠万万没料到夕瑶会如此干脆地回答他。他们的爱情,夕瑶从来都不需要崔哲楠像个男人一样去守护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夕瑶不像一个女人,崔哲楠不像一个男人。 崔哲楠放下背包,将食物和水放在岩石上,留着返回的夕瑶,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崔哲楠踏上返回的路,夕瑶却早已扎进丛林不见身影。 丛林里除了参天古树,还有枯树纵横,这是生命轮回的迹象,是大自然的神秘所在,阳光像漏斗里的金黄的沙子,从缝隙中倒入,旁边是一个浅水潭,干净而清澈,美不胜收。 夕瑶走三个多小时,大汗淋漓,她坐在一棵倒地的枯树上休息,她那双坚强的双眸逐渐变得柔软,她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又极其好面子、好胜。她并不想分手,在一起那么多年,说不留恋也没人会信,她却无法说出柔软的话,即使她心里清楚,只要她学那些娇滴滴的女生撒个娇,大男子主义的崔哲楠便会心软。 撒娇?夕瑶想到这里便不自觉地冷哼了一下。她不会,学不会,也根本不想学。 夕瑶掏出手机,深山里没有信号,她翻开相册,眼神里那股被爱的渴望逐渐淡去,充斥着疑惑和愤怒,她喃喃地说,“你明明早已不爱,又为何还要求我改变?” 照片里的女孩睡眼朦胧,双眼半眯,无限魅惑,有着夕瑶从未留过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这就是崔哲楠口里那类具有女人味的女孩,她慵懒地靠在崔哲楠的身上,他安详地闭着眼,她臂弯里搂着一只雪白的猫,同框的画面与夕瑶这双正注视着它的眼睛显得格格不入。 夕瑶见过那只白色的波斯猫,还在它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一年前,崔哲楠在夕瑶生日的时候送了她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当他期待她开心地拥抱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时,她却连续打了七八个喷嚏,她对动物皮毛过敏。 夕瑶早已泪眼婆娑,在对方发来这张照片,肆无忌惮地公告天下她夕瑶的领土已被对方侵占,宣告主权即将或已被剥夺的时候,夕瑶已经输的一塌糊涂,输的不清不楚。对方向她宣战,两个目的很明确。为了气她,让她像个疯婆子一样去跟崔哲楠争吵,毫无意义地争论,只会让崔哲楠觉得她不可理喻,只会让他感到厌恶;为了逼她,让她知难而退,主动离开。 原来她早已处于被动,即使她选择了沉默,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喊崔哲楠陪她旅行,旅途也是不愉快的,因为他并不享受这段旅途,他只会觉得无聊和劳累。夕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性格?爱情和性格有什么关系?女汉子就活该失去爱情吗? “咔嚓”一声,很轻,但在这静谧的环境里却听得一清二楚。 夕瑶闻声望去,却没看见踪影,但她知道那是崔哲楠,他躲在树后,他终究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深山老林里,他还是回来找她了,是最后一点责任感还是怜悯心? 夕瑶低下头,陷入沉思,她说话不温柔,性格不够柔软,但在爱情里,她是全心全意在付出,她不需要他的礼物,不需要他的安慰,不需要他的保护,她能自己照顾自己,并且也能照顾好他,她像一个免费的保姆悉心照顾他,到头来却换来一场背叛,到底是崔哲楠可恶还是她夕瑶自己犯贱? 夕瑶咬着唇,齿尖嵌进嘴唇,她不要坐以待毙,她按动手指,将示威照片删除,她站起身,走到水潭边,丢下背包和帽子,衣物一件件从她身上褪下,在地上褶皱,她竟一丝不挂地站在水潭边。水面波光粼粼,几缕阳光投在夕瑶光滑而白皙的肌肤上,这是**裸的诱惑。 夕瑶鄙视自己的行为,却依然做了,有些东西她不能失去。夕瑶微微抬起脚,修长的腿逐渐伸入冰凉的水里,凉意从夕瑶的脚底贯穿到心头,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这场爱情里,她输的没有尊严,那么就赢的彻底吧。 此刻,一双蓝色的眼睛正注视着水潭里裸女的一举一动。 夕瑶停下动作,为何崔哲楠还不上前,她虽诧异但并没有回头,若是与崔哲楠四目相对只会显得她过于刻意,达不到她想要的目的。 忽然,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从天而降,猛地扎进的水潭,砸开一个巨大的水坑,顿时水花四溅,一片混乱。一时间清澈的水面隐显一滩鲜红的血,正快速地晕染开,蔓延至夕瑶的身上,她雪白的肌肤被血液染红,场面触目惊心,一副唯美的画面顿时变得血腥而惊悚。夕瑶吓得失魂落魄,她瞪大难以置信的眼睛,在这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即使她喊得清“救命”二字,也没人能听到,何况此刻的夕瑶吓得濒临崩溃,只有一声声刺耳的尖叫,硬是发不出一串完整的音。 夕瑶吓得花容失色,脚底仿佛踩了海绵,软绵绵的,跑不快,她费了不少力气才靠岸。她身后却是一阵阵恐怖的低吟声,伺机猎食,闻声仿佛可以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和长满獠牙的野兽。 多年好友兼男友被人挖了墙角,她好不容易决定重整旗鼓,施计想挽回爱情,却遇到了野兽,如今死都要死的如此尴尬,是不是算她自己脱光了、洗干净了送给野兽吃的? 夕瑶已顾不上穿衣服,跌跌撞撞地逃命,在树林里穿梭。然而周围忽然又陷入沉寂,只有夕瑶自己的喘气声,连鸟兽都突然变得安静。夕瑶猫着腰,双手颤巍巍地扶在树上,身体躲在树后,探出头,胆战心惊地望向远处的水潭,那黑色的物体消失了,并没有跟上了。 夕瑶吓得浑身打冷战,她身上的血迹依旧鲜红,那不是幻觉,但那是什么? “啊!!!” 夕瑶忽然惨叫一声,吓晕了过去。 正文 02、不速之客 夕瑶隐约听见野兽的低吟声,而且就在她头顶,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团黑色的物体呈现在她视线内,唯独有一双明亮清澈的蓝色眼眸。夕瑶意识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开,与那黑色的怪物拉开一段距离。 “你,你,不要过来!我,我警告你,不要过……”夕瑶说着、说着便没了底气,她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如何与之对抗,微弱而可笑的威胁罢了,她连衣服都没有,衣服?她忽然反应过来,在她连滚带爬的时候,好像衣服从她身上滑落了,衣服!夕瑶低头看去,地上果然有衣服。 夕瑶回忆她吓晕前的场景,那怪物忽然从某棵大树后冒出,毫无停顿和迟疑,就在一两秒之间,距离五米之远,它却猛地扑了过来。夕瑶清楚,以之前的场景和它的速度来看,此刻,她便是它的盘中餐,随时会被猎食,成为腹中物。 夕瑶不解,它为什么没有把她吃掉?为什么衣服会从水潭边跑到这里?是它把衣服叼过来的?为什么? 夕瑶蜷缩着身体,一手揽在自己身前,警惕地盯着对面的怪物,一手去够地上的衣服,当她捡起衣服的时候,只觉得脑袋胀痛,衣服是破的!从衣服上面的裂口来看,是被爪子撕破的! “你!你!你……”夕瑶又气又怕。 怪物转过身,拎着半条蟒蛇丢向夕瑶。 夕瑶看到水桶般粗的蟒蛇砸向自己,比她的腰还粗,她吓得掉了一身鸡皮,浑身打颤,不断往后退,随即跌坐在地,她的腿已吓软。 怪物打量着它那惊慌失措的小猎物,随后它一步步靠近,它有四只脚,仿佛一只优雅的黑豹,只是少了一根尾巴。 夕瑶已受不了任何惊吓,哭着喊道:“你干嘛?你干嘛!你别再玩我了,你吃了我算了!吃了我!吃了我……” 猫抓到老鼠的以后,不会立刻把老鼠杀死或者吃掉,仿佛血腥有失猫优雅的身份,猫喜欢不断地玩耍猎物,给老鼠机会逃跑,在它即将逃脱的时候,然后又快速地扑过去捉回;这样的游戏一次又一次,猫不厌其烦,耐心地等待老鼠的筋疲力尽,温柔地注视老鼠的一举一动,仿佛连对方的心情都体贴地顾虑到了。老鼠累了、绝望了、不想跑了,猫又会用它那如棉花糖一般的爪子去碰老鼠,猫的动作很温柔,触碰都是极其耐心和温柔,仿佛是情人在温柔地述说甜言蜜语,“去吧,可爱的小家伙,逃命去吧。”被猫抓住的老鼠,即使知道自己最终会死,但是过程却生不如死。 怪物走到蟒蛇边,停顿了下,叼起蟒蛇,继而优雅地挪向夕瑶,它将蟒蛇推到夕瑶面前,那双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夕瑶,仿佛在期待什么的发生。 夕瑶此刻才看清,那条蟒蛇虽然又长又粗,但是没有头,是半条,是死的。 夕瑶颤巍巍地试问道:“你……想让我,吃?” 怪物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夕瑶,时不时推着那半条蟒蛇。 即便是死蛇,夕瑶依旧觉得恶心,更不会吃,她使劲摇着头。 怪物缩回前足,趴在地上休息。但只要夕瑶稍有动作,它便警觉地抬起头注视着夕瑶。 夜幕降临,太阳落下,繁星升起,月光投在夕瑶的身上,画面竟毫无违和感,她蜷缩着身子,短发垂耳,迷迷糊糊地睡去。 怪物爬起身,抓起地上衣服,准确地说是被它撕裂的布,它将布展开,放在夕瑶**的背上,这就是它所理解的衣服,应该这样使用。 那双蓝色的眼睛好奇而温柔地注视着熟睡的夕瑶。在夕瑶**地泡在水潭里,等着她想挽回的爱人。高处的树干上蹲着一只黑色的怪物,注视着水潭里的夕瑶,它觉得夕瑶长的很稀奇,和深山里其他的动物不同,夕瑶成功吸引了那双蓝色的眼眸。夕瑶没有等到崔哲楠,却等到了一条巨大的蟒蛇,它缠着另一棵较为低矮的树,一圈又一圈,缓缓地前进,逐渐靠近水潭里的人,蛇头低垂,与水面平行,仿佛在空气里游走,随即半个蛇头没入水面,一条巨大的蟒蛇逐渐隐没在水里,蟒蛇贪婪地吐着信子,即将缠着那具新鲜美味的猎物而感到兴奋,却被从天而降的黑色怪物一把拦截,在混乱中蟒蛇缠住了怪物,怪物速度极快,抓住蟒蛇的上下颚,猛地掰开,蟒蛇瞬间软了一半,怪物随即抓住蟒蛇,利索地撕咬要害,活活将蟒蛇啃断。 “咕噜,咕噜……” 夕瑶被饿醒,肚子叫个不停。 “我竟然觉得饿,我还没被吃掉?为什么我还没被吃掉!”夕瑶自言自语。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洒到的地方才隐约亮着一层灰蒙蒙的光。 夕瑶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她看不见黑暗里的怪物,怪物却看得见月光下的夕瑶。 夕瑶费了不少时间,才磕磕碰碰地回到水潭边,她由于高度紧张,那双摸索着的手不自觉地打颤,她心跳得很快,仿佛跳响了整座深林,她在心里不断地鼓励和安抚自己,却依然无法平复自己复杂的情绪。直到她摸到自己的背包,才稍微觉得有了一点希望。 夕瑶慌乱地翻着背包,掏出手电筒,亮光!夕瑶看到白色的亮光,仿佛看到了希望。她用嘴巴叼着手电筒,随意地翻出备用的衣服,胡乱地套上。原本夕瑶和崔哲楠准备在山上过夜,每次徒步旅行他们都会带足装备,帐篷、打火机、备用的一些东西。此刻全都用不上,除了那只手电筒。 声音传播的速度远不及光来的快,此刻是深夜,仿佛是唯一的一次逃生机会,夕瑶在心里祈祷,有人可以发现从这里发出的光束,并及时赶来救她。 就在夕瑶站直了身,举起手电筒的时候,她看见了身后的怪物。 怪物看见亮光也异常激动,这是它第一次在夜黑里看见如此亮的光,不时警惕起来,它发出嘶吼声,以及一阵阵野兽独有的闷哼声,使人不寒而栗。 夕瑶一步步往后退,她乞求道,“不要……不要……” 怪物却丝毫听不进人话,它依然发出警觉的闷哼声,声音从它的喉咙低沉沉的翻滚而出,随后它前足微微一倾,身体往后压低,后足猛得一登,整个身体腾空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夕瑶还来不及反应往哪逃跑便已摔倒在地,手电筒被摔得老远。 夕瑶仰起头,她听到野兽的嘶吼,混乱而急促,声音来自夕瑶的身后,在黑暗中发出,随即是皮肉被撕裂之声,以及浓浓的血腥味。 怪物不是扑向自己,夕瑶意识过来。她急忙爬向不远处的手电筒,当她举起手电筒,光束里呈现正在搏斗的两只野兽,就在同一时间,怪物被那只黑熊狠狠地拍向远处,怪物砸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毫不犹豫地再次扑上去。它死死地咬着黑熊的脖子,黑熊俯下笨重的身体,将身体压低,熊掌不断地拍在那只相对较小的身躯上,一下接着一下,丝毫没有停顿,怪物身上被划开数十道长长的血口,它却依然不肯松口。 “它是在救我!”夕瑶意识过来,她也在犹豫要不要趁机逃跑,但看着比它头还大的熊掌一次次重重地拍在它身上,它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夕瑶的头晃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行,不可以,她不能看着它就这么死了。 夕瑶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背包旁,慌乱地掏出一把匕首,她尖叫着冲向黑熊,她尖叫是因为害怕,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壮胆,她举着匕首一把扎进黑熊的左臂,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对黑熊来说,仿佛是被蚊子咬了一口。然而蚊子也是烦人的,黑熊站起身,右臂猛地一拍,将夕瑶拍向远处,夕瑶摔倒在地,不自觉地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胸口压得难受,仿佛五脏六腑都即将压碎。就在同一时间,怪物趁机咬开黑熊脖子处厚厚的脂肪层,它的前足猛地扎进那道被撕咬开的口子,一把抓住两根管子往外扯,它不管哪根是气管哪根是食管,嘶吼一声,迅速将其一口咬断。 即使它已争分夺秒,速度极快,却依然躲不过黑熊最后一掌。它摔在地上,瘫软地趴着,显得筋疲力尽,身体不自觉地抽搐。 黑熊发出渗人的声音,最后倒地,一动不动。 夕瑶吃力地爬起身,挪向远处的怪物,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它,这一次,她竟然不再害怕它。 “你,还好吗?” 夕瑶跪坐在地,扶着它低垂的头,她已看不到那双蓝色的眼睛,之前它浑身一片漆黑,现在却到处裂着血口,狰狞可怖。 “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不要死,求你了……” 夕瑶哭喊着,她竟然不想它死,甚至害怕它会死掉。从来没有人为夕瑶奋不顾身过,即便是崔哲楠也没有,当继父一次次对夕瑶进行性骚扰的时候,她的母亲不相信她却偏袒自己的丈夫,她的男朋友也只会建议她从家里搬出,仅此而已。这一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野兽,却为了她而战斗,她的英雄竟然是只野兽。 夕瑶小心翼翼地清洗和处理它身上的伤口,眼泪如止不住的流水。 夕瑶忽然停止了动作,她看着自己满手的黑毛,吓得眼泪都不敢坠落。 它在掉毛!它死了,所以毛都坏死了,掉落了! “不要!” 黑夜里,夕瑶的哭泣声孤独而无助,她哭得很伤心,比崔哲楠劈腿,背叛她的时候还难受,因为她难得一遇的“英雄”,刚出现,就要死了。 正文 03、异人下山 天微微泛亮,叶子积着露珠,晶莹剔透,鸟儿在树枝上嬉戏,不远处的黑熊倒在地上,夕瑶不知何时哭累了睡去,她蜷缩着身体,环抱着它的身体。 忽然,它的身体微微一颤,它吃力地抬起头,撑起身,脱离了夕瑶那怪异姿势的怀抱,那双蓝色的明眸再次睁开,它注视着熟睡的夕瑶。 夕瑶只觉得脸颊一阵温热,深林的清晨温度过低,不适应低温阴凉的夕瑶竟然眷恋上这样的温热,随后又是一下,夕瑶睁开眼,与那双蓝眸四目相对。 “你舔我!”夕瑶猛地坐起身,一手捂着自己的脸颊,质问道。 夕瑶自嘲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即使它有一双漂亮的蓝眸,它也只是一只野兽,它更加无法回答她的话,但此刻,夕瑶也松了一口气,它没死,她白白痛苦了一个晚上。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如果你就那么死了,我走的时候也会内疚的,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看你。”夕瑶说着凑上前去检查它身上的伤口。 夕瑶试探性地去碰它的身体,它却没有躲避,相反却十分乖顺,和昨晚与黑熊撕咬的模样完全不同,仿佛不是同一只。 夕瑶不自觉地笑了笑,她突然觉得它其实也挺可爱。 夕瑶伸手去触摸,黑色的毛再一次粘在她的手上,她看了看手上的一块黑毛,又看了看它,她神情有些凝重,她依然害怕它随时会死掉。她走到它身后,她看着血迹斑斑、伤口狰狞的后背,心里有些难过。她蹲下身,伤口附近的黑毛一块块翘起、脱落。 “疼吗?”夕瑶问道,紧接着她红着眼睛,替它回道,“疼,被黑熊打到的时候疼,被抓的时候疼,身上到处是伤口,到处都疼,脱毛了也……” 夕瑶没有说完,她发现一个奇怪现象,脱了厚厚一层黑毛的肌肤竟然挺光滑,没有血肉模糊。 “你是什么怪!”夕瑶往后退了两步,大声质问道。 它转过身望着夕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夕瑶盯着它,它望着她,一动不动,如同两座雕像。 “咕噜,咕噜……” 夕瑶一天一夜没进食,胃饿得痉挛。 夕瑶忽然蹲下身,低下头,抱着自己的头,喃喃地说道,“你分明是个人!那是人的皮肤!你是披着黑毛皮的人!你为什么要学野兽?猫着步走你就是黑豹了?我……我……你……” 夕瑶回忆起不堪的昨天,她**地泡在水潭里,还赤条条地被追、被扑,她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走路的时候依然是手脚并用,即使满身是伤,依然如同一只黑豹,优雅地挪到夕瑶跟前,他的脸颊蹭在夕瑶的头上,仿佛是在安慰她。 夕瑶涨红着脸,缓缓抬起头,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人?”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那……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夕瑶说了半天,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完全不在同一频道。 夕瑶顾自捡起地上的背包,将食物倒出,她数着一袋袋的食物,“带他一起走,留下不管,带他一起走,留下不管,带他一起走,留下不管……” 夕瑶知道对方是个人以后,竟然有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她眼睛随意瞥向一边,一边往自己嘴巴里塞面包,一边说道,“既然你救了我,那我也不能无情无义,就让你自己做选择吧,到底是留下来自生自灭,继续过你的野兽生活,还是跟我一起走,过回人类该过的生活。” 夕瑶说到第二种选择的时候,明显语气轻了很多。 夕瑶干咳了两声,犹豫了下,说道,“我教你说话,就说两个字,我的名字,如果你能学会,那我带你走,怎么样?” 他面无表情,或许他从来都没有表情,因为在这里,不需要表情。唯独那双蓝眸,仿佛与世隔绝,清澈如泉,明亮如星。 “夕……瑶……夕……瑶……” 夕瑶看着他的嘴巴,指着自己的嘴型,告诉他,嘴巴张开不仅仅是因为需要进食,还可以说话。 他认真地注视着夕瑶的唇型,一张一合,他自己却没有张嘴学说话,或许他听不懂夕瑶在说什么,也看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瑶……学着我说话,瑶,把嘴巴张开,像这样。” 他依然没有张嘴说话,却捡起面包塞进夕瑶张开的嘴巴里。 夕瑶有点气馁,她干巴巴地咀嚼着面包,他们完全无法沟通,他脱离人类生活太久了。 “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都不会说话,我带你出去,也无法融入人类的生活,再说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不能怪我见死不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独自生活的,不过看你如今这身板,敏捷、灵活、矫健,若真是兽,那也是神兽级别的,你一定会在这里过的很好……” 夕瑶这话说的有点违心了,在这里,真的好吗?和野兽一起生活,自己也得变成野兽,真的很好吗?可是外面,人心并不全是真善美,戴着面具的好人,有时候比野兽还要凶残、可恶。 “不说不开心的了,我很好奇你长什么样,你眼睛是蓝色的,是不是外国人?既然你都见过我……咳咳,当我没说,总之,我也要看!” 夕瑶说着坐直了身,伸手去揭他脸上的那层黑毛,他不明所以,身体往后退,躲避夕瑶的手。 “别怕,那么大的黑熊你都不怕,怕我干嘛?” 夕瑶揭开他面部的黑毛皮,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轮廓清晰的人脸,就是不知道多久没洗脸了,积着厚厚的泥垢,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即便如此,泥垢依然无法抹去他精致的五官。 “咳咳,我觉得我还是带你离开这里吧,这里野兽太多,不安全,你小小年纪的,被野兽吃了也怪可惜的,再说了,你身上这么多伤,伤口又深,容易感染,还得好好处理,我决定先照顾你一段时间,教会你一些常识,说话什么的,然后你就可以去找你失散的亲人了,那个,我保证,仅仅是因为昨晚你救了我,跟你长得帅不帅没有半毛钱关系,咳咳。” 夕瑶说着开始收拾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背包。 “不过,你得忘记昨天白天的事,就是我……没穿衣服……的事,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提,你也不要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成吗?不对,不对,我忘了你不会说话,那你脑子应该还不太灵光吧,说不定你早忘了。” 夕瑶自言自语,背上背包,她胸口还是有些压抑,被熊拍了一掌,滋味真不好受。 “不行,不行!你是人,你不是黑豹,你得站着走路!像我这样。” “好吧,我知道你很虚弱……” “好吧,我忘了你听不懂……” “好吧,你可能还不适应,是我着急了……” “好吧,我们慢慢下山,能走一点是一点,到了有信号的地方,我就找人帮忙……” 正文 04、夺爱之战(一) “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放心,是暂时的,你以后会说话了你就自己改,或者等你找到自己的亲人,就可以找回自己的姓名了。我可不像某人,喜欢剥夺别人的权利。” 夕瑶说到某人,心里还是有些气愤和恼怒。 “嗯……我在这个夏天遇见了你,那你就姓夏吧,你眼睛很好看,明亮清澈,然后又遇到了我,我姓夕,那……你就叫夏夕澈吧!” 夕瑶用酒精擦拭着他的伤口,她很满意这个名字,夏夕澈,等他学会说话,肯定会说喜欢的,夕瑶这样想着。 “你别动,我给你减轻一点负担吧,帮你把老泥擦擦掉。” 夕瑶说着抬起手,用多余的酒精擦拭着夏夕澈的脸庞,和他的蓝眸一样,干净漂亮,线条分明,精致立体,鼻梁挺拔,眉目多情。 “你是不是长太帅得罪了不少人,才被人丢到这么一个深山老林里,任由你自生自灭?咳咳,我救你仅仅是因为你昨晚救了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只是,不知道等我回去还算不算是我男朋友了……” 夕瑶坐在岩石上,任由阳光洒在身上,她想着多晒晒太阳,说不定可以晒干她身上的霉运。 夏夕澈伏在岩石上休息,他依然觉得自己是一只黑豹。 他们走走停停,也翻过了一座山。 夕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夕澈说着话,尽管她知道他听不懂,此刻,她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夕瑶的人生一直都不完美,到处是缺陷。她假装无所谓,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她知道身边的人都靠不住,即便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她要自己去争取,所有的一切,只能靠她自己的双手得到才是实实在在的。但她却依然犯傻,曾以为崔哲楠是特例,他们相识那么多年,他会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夏夕澈听到动静,警觉地抬起头。 “没事,没事,是电话,手机在震动,这里有信号了,我们有救了!” 夕瑶安抚着夏夕澈,她接起电话,是崔哲楠,她心头一沉。 “喂!夕瑶!” “嗯,是我。” “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有些担心你,是我不好,不管你,一走了之……” 夕瑶在心里冷哼了一下,原来她一直都不知道,崔哲楠还会假惺惺地演戏。从夕瑶删除第三者发来的示威照片以后,她决定适当地收敛自己强势的性情,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单单是崔哲楠这个人,而是她夕瑶做人的骨气,她不能再任由别人从她身上肆无忌惮地一件件拿走她的东西,她要守卫自己的权利。 “夕瑶?你在听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深林里遇到了黑熊……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固执,不该不听你的话,一个人上山……”夕瑶哽咽着说道,这是她第一次服软,她在告诉崔哲楠,她需要他。 “什么?!黑熊?夕瑶!你受伤了吗?严重吗?别怕!定位发我,我这就去找你,别怕,等我……” 夕瑶挂断了电话,说到黑熊,她不自觉地看向夏夕澈,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血腥而可怖的场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尚且能如此,准确地说,那时的夏夕澈是一只兽,至少他自己是那么认为的。那如果是崔哲楠呢?他应该会跑的很快吧,他连登山都觉得无聊和劳累,遇到生与死的时候,他一定跑的比谁都快,因为他怕辛苦、惜命。但是,对于崔哲楠如此紧张的态度,夕瑶还是感到意外,他是因为顾念他们多年来的友谊还是三年的爱情?不管怎么样,仿佛奏效了,那么,她该高兴吗? 夕瑶并不开心,她躺在岩石上,望着天空,她的目光呆滞,没有焦距。 夏夕澈撑起身。 “不用,我们不用再赶路了,会有人来接我们,你伤的很重,原地休息就好。” 夕瑶冲着夏夕澈笑,她伸手去摸夏夕澈的脸庞,这是她安抚他的方式,告诉他没事,很安全,放松,差不多就是这种意思,因为他听不懂。夕瑶觉得摸他的头,这个动作不好,他是人,不是狗;摸他的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同样不妥,他身上伤口太多,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他伤口;夕瑶最后决定摸他的脸庞,他不介意,夕瑶更加不介意,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介意去触碰一张漂亮的脸蛋。 夏夕澈重新伏在岩石上,夕瑶靠着他睡去。如同两个被世人遗弃的孤儿,在此相依为命。 许久,夏夕澈听到动静,出于本能,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的闷哼声,他警惕地注视着远处的动静。 “怎么了?” 夕瑶听到夏夕澈发出的声音,从睡梦中醒来。 “野兽又来了吗?” 夕瑶顺着夏夕澈注视的方向望去,却并没有看见什么野兽。 “没什么东西啊,你怎么了?” 夕瑶不明所以。 夏夕澈却早已撑起身,做好随时战斗的姿势,喉咙里翻滚着汹涌的低沉声,和那晚遇到黑熊时一模一样。 三两分钟后,远处传来崔哲楠的声音,他喊着夕瑶的名字。 “没事,是人,是来接我们的人,人,和你、和我一样的人。” 夕瑶安抚着夏夕澈,却不起作用,她不可以让别人觉得夏夕澈怪异,他是人。夕瑶一把捂住夏夕澈的嘴巴,小声说道,“不要再发出那样的声音了,别人会觉得你很奇怪,然后把你抓走,曝光你,你就上新闻头条了,全世界都知道你是野人,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夏夕澈的手臂微微弯曲,撑在石面上,他的指甲很长,指甲里还嵌着黑熊的血渍。即使虚弱到不行,他依然做足战斗的准备,如果他会说话,亲口告诉他身边的女人,我是为你而战,她一定会觉得无比幸福。 “没事的,没事的,放松……” 夕瑶的额头抵在夏夕澈的前额,近距离地看着那双蓝眸,仿佛能看见一个纯净的世界。她捋着他的喉结,不停地安抚他。 夕瑶感觉到指腹上的颤抖慢慢减弱,夏夕澈逐渐平复情绪。夕瑶欣慰地说道,“你做的很好,就是这样。” 夕瑶转过身,背对着夏夕澈,掏出匕首,她咬着牙,在自己胸口猛地划去,她手起刀落,白皙的胸膛上顿时出现三条狰狞的口子,鲜血直流。 夕瑶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她依然无比冷静,任由胸膛的血液流出,她取出一瓶水,将匕首上的血迹冲洗干净,随后放进背包。 “夕瑶!”崔哲楠站在远处,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是他喊来的帮手,也是崔哲楠的死党,叫孙杰。 夕瑶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她吃力地站起身,走向崔哲楠。 崔哲楠看到胸口一片血红的夕瑶,顿时傻了眼,跌跌撞撞地跑向夕瑶,连连道歉,“怎么会弄成这样?是我不好,夕瑶,原谅我,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让你遇到那该死的畜生……” 孙杰举着猎枪,却没看见黑熊,他注意到岩石上的夏夕澈,说道,“兄弟,你这服装很特别啊!乍一看还以为你是黑熊崽子呢!” “别!别伤害他!”夕瑶喊道。 崔哲楠心疼地扶着夕瑶,说道,“傻瓜,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管别人做什么?” “是他救了我,具体情况,我回去和你说,可以喊你的朋友背他下山吗?他受伤了,很多很多伤口,都是因为我才被黑熊抓伤的。” 崔哲楠瞥了一眼夏夕澈,并没有放心上,只是简单地说,“谢谢。”朝着孙杰侧了侧头,随即一把抱起夕瑶,往下山的路走去。 夏夕澈看着夕瑶被崔哲楠抱走,他的指甲在岩石上划过,喉咙不自觉地发痒,在他顺势准备扑向崔哲楠前,看到夕瑶正期待地望着他,朝他摇头,仿佛在告诉他,不要做出让她失望的举动。 夏夕澈确认夕瑶没有受到任何危险,才放松了警惕。 孙杰收起猎枪,走向夏夕澈。 “兄弟,你很勇猛啊!单枪匹马,空手搏黑熊,全世界就你敢了!”孙杰看着夏夕澈浑身是伤,不知从何下手,他挠了挠头皮,抓起夏夕澈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崔哲楠停下脚步,冲着孙杰喊道,“别磨蹭了,快点!不然天黑前都下不了山!” 夏夕澈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被崔哲楠抱着的夕瑶,任由孙杰把他扛起。 孙杰见夏夕澈不说话,为了缓解气氛,他又说道,“我背着你,人家还以为我打猎打到了一只黑豹呢!兄弟,你这皮毛不错啊,哪里买的?” 孙杰没有得到夏夕澈的回答,觉得略尴尬,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快步跟上崔哲楠。 孙杰跟上崔哲楠,夏夕澈的蓝眸才燃起了亮光,他注视着崔哲楠怀里的夕瑶,当夏夕澈看到夕瑶安静的脸庞,他仿佛意识到,自己不发怒、不攻击是正确的。 正文 05、夺爱之战(二) 到了山下,崔哲楠马不停蹄地将夕瑶送往最近的医院。医生检查了两人的伤势,建议住院治疗,特别是夏夕澈,伤口数量过多、过深,已严重感染。 孙杰见没他能帮得上的便告辞了。 医生处理夏夕澈伤口,一刀刀剪开他的皮毛,夕瑶坚持待在夏夕澈的身旁,她不能留下他一个人面对陌生人,她不怕他受到伤害,她怕他伤害别人。 “这皮毛是量身定做的吧?做工精细,花了不少钱吧?”医生笑着说道。 夕瑶尴尬地笑了笑,等医生处理完,夕瑶借了剪刀顺便把夏夕澈乱糟糟的头发剪了一通。 之后,崔哲楠一直陪在夕瑶的病床边,当手机时不时响起,他都没有看一眼。夕瑶知道,是另一个她。 “既然你朋友一直打你电话,说明一定有急事,你回一个吧,别让人家着急了。” “没什么重要的事,不用。” 夕瑶出奇的贤惠,笑着说,“那我饿了,不想吃医院食堂的饭,你去给我买好吃的吧。” 对于夕瑶的态度,崔哲楠表示震惊,她分明是在给他找理由,找台阶。 “去吧,我真的很饿。” “嗯。”崔哲楠应了一声,吻了一下夕瑶的额头便离开。 夕瑶看着崔哲楠出门,她心里冷笑着,她的忍让和大度,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不会白给。 邻床的夏夕澈趴在床上,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夕瑶,他仿佛不喜欢崔哲楠,但是他隐约感觉到夕瑶似乎很在意崔哲楠,就像他自己很在意夕瑶一样。 “你不累吗?一直看着我,你可以闭上眼睛睡会觉,你需要休息。” 夕瑶爬下床,走到夏夕澈床边,洗干净后的夏夕澈,小鲜肉一枚,仿佛随便煮一下便会十分可口。与那只披着厚重黑毛的“黑豹”相比,仿若两个极端。夕瑶伸手抚摸着夏夕澈的脸庞,继续说道,“其实,你做的很好,就该这样,要记住,你是人,对人和对黑熊是不一样的,你不能伤害别人,知道吗?” “你好,打扰一下。”一个小护士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袋子。 “怎么了?” “他,他是你的弟弟吗?”小护士指着夏夕澈问夕瑶。 “算是吧。” “我听医生说,他,他身上的衣服,那个皮毛,攒了很多细菌,即使他喜好这一款,还是建议他不要再穿了,对他伤口愈合不利,更容易感染。” “我知道,他已经换了病号服。” “我这里有我几套衣服,是我家人穿不下的,如果,如果他不介意……可以换着穿。” 夕瑶这才明白过来,笑着说,“哦,好的,谢谢你。” 小护士见夕瑶同意了,开心地将袋子放在小桌板上,随即害羞地跑开。 夕瑶打开袋子,是毛茸茸的衣服,帽子上还有兔子的耳朵,明明商标还没来得及剪,看来别人是误会了夏夕澈,把他那件作为保护色的黑毛皮误会成他是动物控,喜欢穿动物服装。夕瑶开玩笑地说,“我有点后悔把你带下山了。” 夏夕澈眨着眼睛,他似乎很累,也很困。 “睡吧,我会在你身边,直到你会说话,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为止。” 夕瑶见夏夕澈睡去,去了护士台借了一把剪刀。随后坐在夏夕澈的床边,一边帮他剪指甲,一边想着崔哲楠的事,她得做些什么?单单塑造一个温柔贤惠的形象根本不够。夕瑶听到动静回头望去,又是那个小护士,躲在门后张望。 “哦,对不起……” “没事,进来坐吧。”夕瑶笑着说。 小护士见夏夕澈睡着了,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生怕吵醒他,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在夕瑶的床边,这个角度很好,她可以清楚地看见睡着的少年。 夕瑶理解小护士情窦初开,忽然出现一个俊美的少年,难免会有点心动,只是她上班时间怎么可以如此清闲?夕瑶试探性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年纪这么小就上班,不念书吗?” 小护士压低声音回答道:“我叫王倩倩,我学习成绩不好,爷爷说我读那些没用的专业也是浪费时间,所以我暂时不念书。” “什么逻辑?成绩不好就说读书是浪费时间?就算家境不好,也不能剥夺孩子读书的权利啊!” “不是,其实……我爷爷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把我放这让我受环境影响,之后再把我送出国去学医。” 呵呵,有钱任性,辍学是为了培养兴趣,有钱什么时候想念书就什么时候送出国,出国跟隔壁邻居家串门似得,夕瑶觉得人生真是很不公平啊! “倩倩,你喜欢我们家夏夕澈吗?” “啊?”王倩倩瞪大眼睛盯着夕瑶,显得不知所措,随后红着脸低下了头,不停地拨动那画的很精美的指甲。 “我弟弟比较内向,他不爱说话,不招女孩子喜欢,到现在都没女朋友。” “没有,姐姐你不知道,那些从这门来回走过的女生,其实都是为了来看他的,嗯……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可以啊,但是……” “但是什么?” “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王倩倩见夕瑶有求于自己,期待地睁大眼睛望着夕瑶,爱屋及乌,这是她很好的一个表现机会,她连连答应。 王倩倩走之前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睡着的夏夕澈。 夕瑶打开手机,将删除的照片恢复,随后发了一条微博,接着躺在病床上睡去。 崔哲楠拎着一大袋东西回来,见夕瑶睡着了也没有吵醒她。崔哲楠出去的时候和那女生打了很久的电话,他掏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随后坐在床边陪着夕瑶。 在崔哲楠去打水的时候,夕瑶拿起崔哲楠正充电的手机,偷偷地给他装了个定位软件,随后又快速地钻进被窝装睡。 次日大清早,王倩倩推着轮椅进来。 夏夕澈坐在轮椅上,王倩倩推着,夕瑶跟在旁边。夏夕澈还不能下地走路,应该他还没学会用两只脚走路。 到了公园,夕瑶蹲下身,摸着夏夕澈的脸庞,说道,“你在这里晒太阳,你看那个地方,那叫窗户,等会我回去,我就在那个窗户里面,你可以看见我,等你晒完太阳我再来接你,好吗?” 夏夕澈看着夕瑶走远,随后一直盯着夕瑶指的窗户,没过多久,他看见夕瑶在朝他挥手,他才安下心。 随后,一个名叫小洁的女生忽然闯进病房,她披着笔直的长发,穿着一身雪纺连衣裙,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手里拎着一款精致的小包,画着美美的淡妆。 “学姐,你还好吗?听学长说你被熊抓伤了,严重吗?” 不等夕瑶看清是谁,崔哲楠已经拉着小洁的手臂,试图将她带离病房。 “你干嘛?学姐住院了,我来看看不行吗?”崔哲楠的举止让小洁感到不耐烦,她的语气也显得怪异。 “夕瑶,她就是我以前和你提过的小洁,我们部门的……”崔哲楠连忙解释道,他还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已经心照不宣,都知道这肮脏的三角关系,唯独他自己,不清不楚,左右徘徊。 夕瑶尴尬地说道,“嗯,我记得,说来惭愧,是我自己倒霉。” “呵呵,学姐你年纪大了,就不要东跑西跑了,难怪你会遇到熊,的确很倒霉呢!”小洁推开崔哲楠的手,径直往里走。 夕瑶往窗外看去,夏夕澈依然望着她,阳光下的干净少年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跃和叛逆,反而像座精美的白玉雕像。夕瑶理解夏夕澈为何依赖她,毕竟她是第一个和他接触的人类,有些事即便他还不懂,她依然不想让他看见。 夕瑶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小洁,好奇地问:“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昨天傍晚才住得院,你一大早就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啊?” 小洁得意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现在科技还真发达,想要安静地失踪也难啊!”夕瑶开玩笑道。 崔哲楠并没有告诉小洁地址,就怕她来闹事,夕瑶一句科技发达,让崔哲楠想到了什么,他拿起手机,翻了一会,发现一个定位软件,顿时火冒三丈,说道:“小洁,你太过分了!我还以为你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没想到你心机这么重!在我手机上装定位!” 小洁第一次见崔哲楠生这么大的气,“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我是关注了夕瑶的微博,她发了微博,有位置!你不信的话,我翻给你看!咦?怎么没了?是她删了!肯定是她!她微博说‘受伤了,害爸爸妈妈担心了’,她真的有发微博!” 崔哲楠和夕瑶相识多年,了解夕瑶的家庭情况,她亲生父亲早就过世,继父又是个流氓,她怎么可能再提到“爸爸”两个字,她也很少提到她妈。崔哲楠拉着小洁往外走,口气依然不好,“夕瑶在山上呆了那么多天,我给她打通电话的时候,她手机已经是最后一点电了,没过多久就自动关机了,她没带充电线,自己脑电波冲电的?微博?你别再胡编瞎造了,你别来烦我,也别来烦夕瑶,她身体很虚弱!你走!别像个泼妇一样,这里是医院,别让我更加厌恶你!” “崔哲楠!你太过分了!你竟然不相信我!”小洁生气地跺了两脚,哭着跑开。 夕瑶站在崔哲楠身后,欲言又止,“你们……” “学生会一个部门的,经常一起做事,所以比较熟悉,我原以为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平时挺照顾她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她变得有些奇怪……”崔哲楠试图解释,不管夕瑶信不信,总之他自己深信不疑,自认为这个谎言如同一个真相。 呵呵,这么明显,瞎子都看的出来,夕瑶却依然给足崔哲楠台阶,转移话题,说道,“夏夕澈,我在山上遇到的,他一个人在山上待太久了,脱离社会有点久,说话什么的都有些困难,但他很勇敢,遇到黑熊的时候他救了我,所以作为报答,我可能要照顾他一段时间,可以吗?” 可以吗?崔哲楠第一次听到夕瑶做事前会征求他的意见,心里竟然觉得一丝丝欣慰,他认为是夕瑶经历命悬一线的事,所以改变了,他突然有点感谢那只畜生。他朝夕瑶笑着点了点头。 夕瑶回到夏夕澈身旁,她依然会摸着他的脸庞,告诉他,他做的很好。 正文 06、夺爱之战(三) 夕瑶上了大学便从家里搬了出去,自己租了一个房子,平时不上课的时候就做兼职。夕瑶好胜要面子,从来不肯接受崔哲楠的救济。出院以后,夏夕澈跟着夕瑶住,他学会了用两只脚慢慢走路,平衡感仍然不太好,但他站直了身体,人也显得更加英俊、好看。但由于长期不规律进食,又只吃生肉,导致营养不均衡,气色并不好。 夏夕澈已经学会吃熟食,最让夕瑶头疼的是,他严重挑食,只吃肉,不吃蔬菜和水果。 夕瑶把一盘水果蔬菜沙拉放在夏夕澈的面前,说道,“接下去,你只能吃这个,不吃的话,饿死算了!” 夏夕澈眼巴巴地望着夕瑶,一脸无辜。夕瑶别过脸,不忍直视。 一天、两天、三天,夕瑶替夏夕澈换了六七次沙拉,他却依然不肯动一口,饿的脸都瘦了一圈。 “肉就这么好吃吗?你这么想吃,把我吃了啊!”夕瑶生气地说道,把自己的胳膊凑在夏夕澈的嘴巴。 夏夕澈的身体往后退了退。 “我说话,你听不懂;让你回答,你不会说话;你长着人样,却不会做人事,教你都教不会,像个木偶人,你还能做什么?回你的大自然去算了!” 夕瑶也是着急了,她教了夏夕澈那么久,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她有自己的人生,学习、工作,将来还要结婚生子。 “为什么倒霉的事都让我遇到?为什么?为什么!”夕瑶越想越委屈,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夏夕澈走到夕瑶跟前,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生涩,“夕……瑶……” 夕瑶听到声音,抬起头,有些意外。 夏夕澈蹲下身,那双蓝眸柔如白雪,暖如火炉,他伸手去摸夕瑶的脸庞,就像夕瑶安抚他的时候一样。 “夕瑶……” “夕瑶。” 夏夕澈一遍遍说着夕瑶的名字,一次比一次顺口。 夕瑶这才破涕为笑,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据说笑容是会感染的,夏夕澈见夕瑶笑了,便凑上去舔她的脸颊。 “不行,痒,不行,你是人,不是黑豹,不要舔我……” 夕瑶越往后躲,夏夕澈越是往前凑,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用两只脚跑步对夏夕澈来说还是有难度,但是此刻四肢着地还是十分灵活的。 “你再这样,我明天就给你去买个猫笼,把你关起来……不要……不要再舔我了!夏夕澈!走开……” 夕瑶在心里呐喊:各位亲朋好友,养宠物最好别养猫,特别是大型猫科动物,千万别养,腻歪起来如滔滔江水,止都止不住!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后面的很多次,凡事只需要一个好的开端,夏夕澈自从第一次开口说话以后,学习语言和理解能力也加强了不少,进步很大。 夕瑶带着夏夕澈剪了个正常的头,顺便买了几件衣服。当路人对夕瑶说,你男朋友好帅,夕瑶就会笑着说,我弟很帅,不像我。 夕瑶上课的时候会带着夏夕澈一起,一来是不放心他一个人,二来也是让他跟着学点知识。夕瑶下课兼职的时候,夏夕澈就一个人留在家,用学习软件自学,等着夕瑶回家,他们之间,沟通已不再是问题。 夕瑶斜靠在沙发上,快速地按着手机,她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舒展,不知在预谋什么事。紧接着她又把手机放进口袋,换好衣服匆忙出了门,随后拎着一大袋东西跑厨房,学着杂志上的介绍开始煲汤。 夏夕澈斜靠在厨房的门框边,看着夕瑶各种忙碌。 夕瑶咬着牙,把自己的手背贴在滚烫的锅上。 “滋”一声,空气里弥散着一股皮肤烫焦的味道。 夏夕澈眼睁睁地看着夕瑶把自己弄伤,却没来得及制止,他很难理解,除了心疼,也没有责怪,他拿着夕瑶的手,替她舔舐伤口。 “没事,我出去一下,你把锅里剩下的汤喝掉,不许浪费,等着我凯旋。” 夕瑶明明疼得冒汗,脸上却依然露出胜利的喜悦,她抽回被夏夕澈握着的手,拿起盛着汤的保温杯出了门。 那双蓝眸目送夕瑶出门,透着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忧伤。 夕瑶去往崔哲楠的学校,来到崔哲楠的教室。 崔哲楠的同学见到夕瑶,不约而同地起哄,“哦……楠哥好福气,嫂子来送爱心餐了,嫂子好贤惠啊……” 崔哲楠很享受这种感觉,自己的女人围着他转,会让他觉得很有面子。他走上前去迎夕瑶,接过夕瑶手上的保温杯。 “给你们二人世界!” 崔哲楠的同学们喊着纷纷往外走。 夕瑶期待地望着崔哲楠喝汤,等待他的点评。 崔哲楠注意到夕瑶今天举止有点奇怪,他突然放下杯子,拉过夕瑶放在身后的手,看到她手背上一大块烫伤。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跟我去医务室!” “医务室?医院,我不去,我不想去,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夕瑶,你怎么了?” 夕瑶低着头,喃喃自语,“反正我不想去医院,我没有用,爸爸走了,妈妈也不需要我,我煲个汤都不会,我没有用,你肯定觉得不好喝,所以才不开心,我年纪大了,我怎么变笨了,哲楠,我们分手吧……” “什么年纪大了?你才二十一岁!不要胡说。” “不是的……” “夕瑶,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个自信、好强的你去哪了?” “哲楠,我没有用,我好像很多余……我不想去医院……” “好,不去医院,我们去药店。”崔哲楠搂着夕瑶的肩膀。 崔哲楠买了药,处理了夕瑶的烫伤。那天以后,夕瑶几乎每天都会煲汤并送到崔哲楠的教室,各种各样的汤,味道一次比一次好,崔哲楠知道,夕瑶在进步,她在很认真地做这件事,说明她很重视他,只是她似乎和以前不同了,变得胆怯、退缩,还总是质疑自己。 孙杰走进教室,刚好碰到夕瑶出去。 孙杰走到崔哲楠跟前,说道,“夕瑶似乎有点不对劲,反应有些迟钝啊,她刚才看到我,目光很呆滞啊!好像不认识我似得!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跟我打了招呼。” “其实,我也有点发现了,我感觉她好像很不开心,情绪很低落,有点奇怪,我明天去看看。”崔哲楠转着笔说道。 孙杰突然环顾四周,随后压低声音,问道,“哥们儿,你那地下情人,小洁,现在算怎么一回事?” 崔哲楠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脸上却露出快活似神仙的表情。 正文 07、夺爱之战(四) 夕瑶则拎着保温杯回到家,看到夏夕澈愣了一会,随后缓过神,说道,“锅里的汤你喝了吗?好喝吗?” “不好喝。”夏夕澈靠在窗台回答道。 “怎么了?”夕瑶走到厨房,看到锅里干干净净的,继续问道,“这不是喝掉了嘛!” “倒了。” “夏夕澈,你很过分哎,干嘛倒掉!浪费可耻!” “又不是给我的。”夏夕澈说着躺进沙发,一双长腿挂在扶手上。 “你这个野人,现在学会做人了,就这副态度对你的恩人吗?忘恩负义!” “你明天再煲汤,我就把你的锅丢掉。” “夏夕澈,你造反啊?” “听不懂,这词没学过,不理解。”夏夕澈翻了个身,如同一只豹,慵懒地伏在沙发上休息,浑身散发着一股“别惹我,否则吃了你”的气势。 “给我装?懒得理你!” 夕瑶掏出手里,不知在和谁聊,接连很多天,她隔三差五就跟神秘人聊会天,时而愤怒郁闷,时而眉飞色舞。 夕瑶又走到书桌前,翻出一本书,书里夹着几张单子,她看着单子陷入沉思,她在心里祈祷,噩梦,拜托你早点结束吧! 翌日,崔哲楠没有等到夕瑶的汤,便前往夕瑶的住所。开门的是夏夕澈,却不见夕瑶人。 崔哲楠知道夏夕澈的大致情况,也同意夕瑶暂时照顾他,但是今天亲眼目睹这么一个相貌不凡、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男生在自己女朋友家自由走动,崔哲楠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夏夕澈是吧?在这住的还习惯吗?” 崔哲楠试探性地问道,他自己可以有两个女朋友,却绝对不允许夕瑶有两个男朋友,这是崔哲楠的强盗逻辑。 夏夕澈瞥了崔哲楠一眼,没有回答,并没有想理会他的兴趣,便顾自走开。 崔哲楠额前三根黑线,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哑巴不成?崔哲楠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屋子里踱步。 “叮咚!” 崔哲楠听到声音看去,是夕瑶的手机,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夕瑶落下手机,应该没有走远,崔哲楠走上前,瞥见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消息来自小洁,小洁! 夕瑶和小洁什么时候有联系了?崔哲楠整个神经紧绷了起来,他还不知道夕瑶知道自己和小洁的事,小洁为什么要联系夕瑶?他慌张地拿起手机查看她们的聊天记录。 “学姐,人要脸树要皮,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啊!还缠着我的哲楠?” “学姐,我们的合照你没收到吗?你看不到我们一家三口很恩爱吗?” “学姐,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你拿什么跟我比?这么自不量力,我都替你感到羞涩!” “学姐,你不知道吧,哲楠在电话里和你说他爱你的时候,他其实是在我床上……” “多余的人,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你家庭有我好吗?出生有我好吗?你浑身上下哪里值得男人爱?不知廉耻!” …… 信息,照片,崔哲楠难以置信,如此刻薄、咄咄逼人的话竟然出自温柔的小洁。直到他瞥见书下压着的单子,一张接着一张,是夕瑶的诊断书,夕瑶患了抑郁性障碍,就是抑郁症。最近的一张诊断书:较为严重,神经衰弱,记忆力下降,具有严重的自残、自杀倾向。医生建议:亲人、爱人和朋友应多关注患者,给予鼓励和支持,不建议再受刺激,暂时不建议做高强度的工作和学业,按时吃药。 崔哲楠打开夕瑶的抽屉,全是治抑郁症的药品。 原来夕瑶一直都在一个人默默地承受,难怪她变的那么奇怪,这段时间她过的是有多辛苦?崔哲楠恍然大悟,摔门而出,气冲冲地回到学校。 小洁正与同学谈笑,看到崔哲楠,开心地跑上前。 崔哲楠却推开了小洁扑上来的拥抱,原本崔哲楠很喜欢这样的见面方式,一个温柔的小女生见到自己,开心的扑上来要求一个爱的拥抱。此刻,他只觉得小洁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女人。 “我可以原谅你在我手机上装定位,我可以给你找理由,因为你爱我,所以想知道我在哪,我原谅你的小任性。” “我说了我没有!你为什么还是不信?” “好!我不说这事,就算它过去,你为什么要去找夕瑶?为什么要给她发那样的照片去刺激她?我什么时候说要跟她分手了?” “对!是我发的!对!你没说你要跟那老女人分手,是我等不及,我不想再做你的地下情人了!” 小洁的同学看不下去了,说道:“你这男的真够渣的,脚踩两条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你是土匪吗?” “关你什么事!滚开!”崔哲楠吼道。 “你对我朋友凶什么凶?就算我发了,那又怎么样?” “什么叫那又怎么样?你在一步步将她往死里逼!你这小嘴怎么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说最后一次,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们结束了!”崔哲楠说着便愤怒地离去。 “崔哲楠!你混蛋!我死也不会原谅你!”小洁冲着崔哲楠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吼道。 崔哲楠和小洁分手,又马不停蹄地去找夕瑶。 夕瑶在自己楼下徘徊,她低着头,显得十分困扰。 “夕瑶!” 崔哲楠老远就看见夕瑶。 “哲楠?你怎么来了?怎么办,我忘了拿钥匙,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家?我不知道妈妈在不在家……我不敢回家,我害怕,我怕他……我怕见到他,害怕和他独处……我怕回家……”夕瑶看着崔哲楠跑向她,她喃喃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夕瑶,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尽男朋友的责任,非但没有帮助你脱离不愉快的过去,还给你制造新的困扰,是我滚蛋,就连你受伤回来以后,我一次都没有去探望你,我对你漠不关心,我保证我再也不会了!求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夕瑶,我爱你,我保证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崔哲楠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夕瑶,不停地忏悔。 “哲楠,你弄疼我了。” 夕瑶推开崔哲楠。 崔哲楠看着夕瑶,这一次,他在心里发誓,他会用尽一生的力量,让他眼前的女人幸福,只让她幸福。 崔哲楠与夕瑶和好,他们热吻的时候,夏夕澈就站在窗口,他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比黑熊拍了无数次还来的疼痛、发闷。 正文 08、引狼入室 崔哲楠送夕瑶上楼,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夕瑶进屋,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关门前和关门后的夕瑶,判若两人,她又跑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反复冲洗自己的嘴唇,不断地漱口,好一个虚伪的一个男人,好虚伪的一个吻!坏了的东西就是坏了,破了的感情就是破了,忏悔抹不去犯恶的行迹,罪恶需要付出代价,夕瑶这样认为,总有一天她要彻底撕下崔哲楠这张虚假的面具,祭奠她十几年的友谊以及她死去的爱情。 夕瑶对着镜子长呼一口气,好戏才刚刚开始。夕瑶走到房间,看到夏夕澈带着耳机低着头在学习。 “真奇怪,今天怎么这么乖在学习?” 夕瑶走到夏夕澈的身旁,他却并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书桌上,夕瑶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小洁来电。 “别学习了,接电话。” 夕瑶摘掉夏夕澈的耳机,漫不经心地说道。 夏夕澈起身走进卫生间,“啪”的一声盖上马桶盖,他低垂着头,坐在马桶上一言不发。 夕瑶只觉得今天的夏夕澈很奇怪,不知道是在跟谁呕气,夕瑶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起电话。 “姐姐,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夕澈呢?我好久没和他说话了。” “哦,他在卫生间,等会我让他回你电话。” “嗯,好呀!” “哦,对了,倩倩……谢谢你。” “没事,应该的,我也很讨厌小三的,小三可耻!这叫替天行道!” …… 夕瑶勉强地挤出一个略微僵硬的微笑,她努力表现出一个胜利的表情,毕竟心里还是有些过瘾的,但更多的是悲哀,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已经失去了爱情。 夕瑶挂了电话,把小洁的名字改成了王倩倩,并把聊天记录都删了,包括一开始的那张照片,一切都结束了。夕瑶住院的时候,听到王倩倩的爷爷是院长,就拜托了王倩倩帮她弄抑郁症的诊断书和药。 夕瑶放下手机,她输了一口气,仿佛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烦恼,可以让她暂时回避一些恼人的事,她见夏夕澈一直呆在卫生间,敲了敲门,催促道,“夏夕澈,你在里面干嘛?这么久还不出来?上厕所太久可是会长痔疮的……” 夏夕澈突然开了门,右手擒住夕瑶的两只手腕,往上一提,将夕瑶抵在墙上,将她的双手扣在她头顶上方的墙壁上,他的左手按在左边墙壁上,俯下身,顺势吻上她的唇。 夏夕澈第一次知道动物和人类的区别,动物表达喜欢是用自己的脸去蹭对方,舔对方,表示关系亲昵;人类表达喜欢是用接吻的方式,仿佛更加直接,就像夕瑶和崔哲楠在楼下的时候。 夕瑶竟不觉得反感,她只觉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浑身淌过一股暖流,是崔哲楠从未给过她的感觉,她甚至觉得夏夕澈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他的唇很软很甜,仿佛这个吻与生俱来就属于她。 完了!夕瑶想到这,无比惭愧,她觉得自己比小洁还可耻,她用力抵抗,却推不开他。 夏夕澈忽然睁开眼,那双幽蓝而深邃的眼眸竟透着一丝无助和委屈,还有些许责怪的意味。 夕瑶一惊,什么状况?明明是夏夕澈在占她的便宜,怎么搞的好像她对不起他一样! 夏夕澈松开右手,夕瑶趁机贴着墙壁滑下,从他的左臂下钻过。 这一夜,气氛有些怪异。 夕瑶觉得做什么事都不自然,她走来走去,一会儿擦桌子,一会儿扫地拖地,一会儿洗衣服,就是无法安安静静地停下来。 夏夕澈却像没事人一样,戴着耳机继续学习,他心里却还是耿耿于怀,生气夕瑶和崔哲楠在楼下接吻,他开门的那一刻,有三分之一的好奇,三分之一的赌气,还有三分之一的报复。但当他真的吻到她,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感受——这个动作很奇妙,会使人着迷。 时间一分分过去,夕瑶累趴了,倒在床上睡去。 当夕瑶正在梦里狠斗小三,忽然被一个声音吵醒。 夏夕澈蹲坐在窗台上,仰着头发出奇怪的声音。 “神经病啊!大半夜吵什么?” “楼上的人有毛病吗?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再乱叫,老娘泼洗脚水了!” …… 夕瑶揉了揉眼睛,搞清楚状况后,连忙跑下床,将夏夕澈拖下窗台,探出头跟街坊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弟脑子不太好,实在是对不起各位……” 夏夕澈却依然仰着头嚎叫。 “你干嘛呀?大半夜不睡觉,瞎嚎什么?”夕瑶说着一把捂住夏夕澈的嘴巴,手心却传来一阵刺痛,皮肤被割裂的疼,她抽回手,手心鲜血直流,她看到夏夕澈长长的獠牙,如锋利的弯刀,在月光下更加阴森,惊悚可怖,他那双深邃而温柔的蓝眸竟然变成了布满血丝的鲜红色,如同在地狱点亮的血红灯笼,亮着诡谲的光芒。显得那张脸更加苍白,如同哀悼死者用的白蜡烛,毫无人气,死气沉沉。吓得夕瑶重重地跌坐在地,她的双臂慌乱地撑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不断往后挪动,她的双脚乱蹬,地面上留着血的痕迹,一处处、一滴滴,如同血液的主人,混乱、慌张。 与此同时,有什么引起了夏夕澈的注意,他停止了嚎叫,只感觉齿尖上有某种熟悉的液体,一滴两滴地落在舌苔上,涩涩的、咸咸的,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这味道很好,温暖、亲切,使他莫名兴奋。他微微闭上眼,侧了侧头,仰着鼻尖,顺着空气里的血腥味转过头。 那双血红的眼睛贪婪地停留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躯,闪着异样的亮光,那身躯不再是夕瑶,而是猎物,仅仅是一只猎物。 “不要!不要……” 夕瑶与那双血色眼眸对视之后,双腿顿时软了半截,她爬起又跌倒,磕磕撞撞地跑向房门。 夕瑶的手伸向刷着白漆的门把手,沾满了狰狞的血迹,她顾不得手心传来的阵阵刺痛,她越是害怕和慌张,门把手越是转不开,身后的物体不断靠近,门板却丝毫没有脱离门框。 “救命!救命……” 夕瑶无助地哭喊着。 “呼”的一下,空气中猛地划过一个身影,从窗台到房门,直直地扑向夕瑶。 窗外再次响起一片抱怨声。 “还有完没完!你们再吵老娘报警了!” “有病就去看病,两个神经病,就该关在精神病院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没家教……” …… 窗外的谩骂声盖过屋内的哭泣声。 夕瑶挣扎着,哭喊着:“不是的!救我!不是的……求你们来救我……” 血红色的眼眸透着冰冷而残酷的光泽,那是野兽的眼眸,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身下的猎物,任由她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片刻过后,猛地扑下头,尖锐的獠牙朝着夕瑶白皙的脖子扎去。 “夏夕澈!” 夕瑶歇斯底里地吼了最后一声,喊破了音,喉咙火烧一般疼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窗外的谩骂声也逐渐消去。 这个黑夜并不黑,天空中的那轮明月给黑夜蒙上了一层铁灰色的纱,出奇的诡异。 正文 09、农夫与蛇 窗台上的月亮光一点点移开、消退,随后换成第一缕阳光,屋外阳光明媚,屋内一片狼藉。 “叮铃铃,叮铃铃……” 书桌上的手机一遍遍响着铃声,却无人接听,直到用尽最后一点电,自动关机。 一个多小时过后,门外有人用力拍着门,“夕瑶!开门!你听得到吗?夕瑶!别不理我……” 夏夕澈却像聋了,他听不见屋外之人焦急的呼喊,只是呆呆地坐在地板上,房内一片狼藉,他的脸色已恢复,獠牙已不见,两边嘴角残留的血渍也已变成暗红色,但依然狰狞。白色的T恤上染着一滴滴血迹,血液渗透棉布,现已凝结成块。那双血色眼眸也变回了蓝眸,眼神除了呆滞,还有满满的愧疚和自责。他背贴着墙,手臂搭在弯曲的腿上,一手紧握成拳,一只脚无力地躺在地板上,他一动不动,失魂落魄,没人知道他这样坐了多久。 崔哲楠连续打了夕瑶几十通电话,不但没人接,最后还关机了,他心中满是不安便直接跑来,他担心夕瑶还在生他的气,不肯原谅自己,这一次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不能失去她。 一个中年妇女看见门口的崔哲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嘀咕道,“神经病!” 崔哲楠一时蒙了,看着这位中年妇女打开隔壁的门,他叫住正要跨进门她,压低声音,尽量表现的有礼貌,说道,“大姐,您这么骂人不合理吧?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没长点素质?” 中年妇女还在记恨半夜被吵的事。 这话一出口,崔哲楠更是摸不着头脑,“大姐,您什么意思!” “你别喊我大姐大姐的,我吃不消!麻烦你们大半夜别发神经,要是今晚你们再又叫又喊的,我绝对会报警!告你们扰民!” 中年妇女发出最后的警告,气呼呼地进门,随后用力地甩上门,发出“呯”的一声巨响。 大半夜又叫又喊?什么意思?崔哲楠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等下,你们?崔哲楠仿佛此刻才想起夏夕澈,这屋子里除了夕瑶还有另一个人! “夏夕澈!开门!听见没?开门……” 崔哲楠用力拍着门,依然没有回应。他气急败坏地跑下楼梯,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他又气喘吁吁地跑上楼,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 “快点!麻烦你快一点!快点把门打开!把锁撬开,我一分钟都不想再多等了!” 崔哲楠催促道。 男人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崔哲楠,质疑地问道,“这里真的是你家?” “我能大白天偷东西还专门去叫个开锁的?” “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不过,这锁撬开后便是毁了,等下我再给你装个新的,加上配钥匙的钱,得要一百五,可以吗?”男人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掏出工具,工具头对着门上的锁眼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在等崔哲楠同意他开的价钱,对方越着急,越可以趁机抬高价格。 “我给你三百!只要你立刻!马上!把门打开!只有开门!” 崔哲楠吼着,一手掏出钱包,取了三百塞进男人的手心。 “好的,没问题。”男人心中偷乐,把钱塞进胸口上的口袋,便麻利地动起手。 很快锁就被撬开,崔哲楠一脚踢开门,“嗙!”一声,吓了开锁人一跳,崔哲楠没有顾虑他太多,顾自往里冲。 这人是疯了吧?男人弯下腰收拾自己的工具箱,轻而易举地赚了三百,心头还是美滋滋的,不管他真疯假疯,都无所谓。 “真的不用我换个新锁吗?”男人试探性地问了问,他还想再多赚个三百呢!不过没人回应他,他只好捡起工具箱识趣地离开。 崔哲楠喊着夕瑶的名字,当他穿过客厅,来到房间,看到地板上凝结的血迹,刷着白漆的门上残留着几道抓痕,还有些许血渍,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夏夕澈依旧靠墙坐在地板上,夕瑶躺在床上。 “夕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崔哲楠跑到床边,摸着夕瑶的额头,呼唤着她的名字,随后发现她受伤的手心,伤口很深,很长,几乎贯穿了整个手心,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一点骨头,以及她脖颈处两道伤口。 崔哲楠回头又看到夏夕澈嘴角两边的血迹,此情此景,不难让他联想起深山老林里野兽捕食的凶残场景。夕瑶知恩图报,允诺要照顾他,直到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为止,结果却是引狼入室,崔哲楠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起身冲到夏夕澈面前,拎起他的衣领,愤怒地骂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这个野兽!你把她当成了猎物?畜生!” 此情此景,崔哲楠只想起四个字,农夫与蛇。 “畜生!即便是人,跟畜生待久了,依然是畜生!我早该料到!” 崔哲楠一拳拳砸在夏夕澈的脸颊上,他依然没有吭声,也不反抗,只是一只手仍旧紧紧地握着,捏得手背上的青筋爆出。 床上的夕瑶,也没有出一声。 “夕瑶要是有任何闪失,我一定宰了你!你最好祈祷她没事!畜生!” 崔哲楠又骂了一遍,丢下夏夕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抱起夕瑶往外走。 医院里,一个身形中等,身材偏胖的医生拿着一张X光片在灯光下仔细看着,对身旁的崔哲楠说道,“还好,没有伤到骨头,问题不大,年轻人,愈合起来也快,不必太担心,平时注意一些,别让伤口感染了就好,还有她脖子上的两处伤口,只是稍微擦破了点皮,不碍事。” “可是医生,我女朋友到现在都没醒来,她会不会别的地方出了什么问题?真的不需要做个全面的检查吗?” “只是暂时性的昏迷,受了什么刺激,问题不大,不过……”医生放下X光片,转过椅子对着崔哲楠,崔哲楠是一个高大的男生,一看就知道身体素质很好的人,怎么找的女朋友却如此瘦弱,这种瘦不是一般的瘦,从医学的角度来看,是略微病态的消瘦。加上那两处伤口的位置和形状,医生给出一个初步的判定,他继续说道,“病人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也比正常人要消瘦很多,我看你挺关心你女朋友的,不至于饿着她,应该不是外部原因,那么,她的心理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心理状况?哦!我想起来了,是的,医生,我女朋友有忧郁症,是我不好,这事还都赖我,是我的错。” 崔哲楠无比自责。 “原来如此,”医生的疑惑解开了,他起初看着病人伤口的位置和形状很不解,他给出的初步判定是病人自残导致,他继续说道,“那你作为男朋友,要多加留心,抑郁症这东西很难弄,短时间还治不好,关键还要看家人的支持和帮助。她脖子上的伤是不严重,但是那伤口对准了气管,这就是很危险的信号了,若是稍微用了力,就割破了气管,可就出了大事,你还是别让她碰到刀具等利器为好。” “好,谢谢医生,我知道了,谢谢,那我先走了。” 正文 10、未解之谜 崔哲楠起身道别,快步走向病房去看夕瑶。 崔哲楠不解,他明明看见夏夕澈嘴角和衣服上的血迹,以及门板上的抓痕,他觉得肯定是夏夕澈攻击了夕瑶,如果说跟夏夕澈的兽性有关,他为什么又没有直接吃了夕瑶?医生的话也没错,难道是因为夕瑶的抑郁症导致她的自残行为?并不是夏夕澈?崔哲楠拍了拍自己发涨的脑门,他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幸好夕瑶没有大碍。 到了下午三点多,夕瑶才醒过来,她睁开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她发现自己还没有死,只觉得身上的骨头有些酸疼,她睡了很久,她恍惚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墙上的液晶电视放着不知名的电视节目,主持人绘声绘色地讲着话。 夕瑶发现自己在医院里,但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台开着的电视。 看到自己包着纱布的手,夕瑶想起那个夜晚的场景,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仿佛是一个噩梦,那个经常舔她脸颊的少年突然变成了一个恶魔。夕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的脖子竟然没有被他拧断,他也没有像对付黑熊那样咬开它的脖子,扯出气管和食管,但他分明凶残地扑向了自己。夕瑶想到这,虽然不会再吓晕,却依然心有余悸,此刻又多了一丝疑惑,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夕瑶!” 崔哲楠见到夕瑶醒来,异常激动。夕瑶却被他一声叫喊吓了一跳。 “对不起,吓着你了。”崔哲楠放下东西,坐到夕瑶身旁,搂着她的肩膀安抚她。 夕瑶见到崔哲楠,却并没有委屈地哭诉,以索取对方更多的怜爱,尽管她心中依然心惊胆战,但她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生,她总是尽可能地逼着自己坚强。 “我决不会再让那只畜生动你一下,我发誓!”崔哲楠吻在夕瑶的头发上,继续说道,“夕瑶,搬来和我住吧,让我照顾你。” 夕瑶虽然很难把畜生的形象和干净清爽的夏夕澈联系到一块,但她知道,夏夕澈已不单单是夏夕澈了,他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她的确很不了解他。 夕瑶同意了崔哲楠的建议,搬去和他一起住。 输了两天的营养液,崔哲楠接夕瑶出院,直接去了他的住所。 “他……” 夕瑶开口问道,却不知道要问什么,她停住了,没有继续往下问,她想知道又不敢知道得太多,她害怕自己无法接受事实。 崔哲楠不屑地冷笑了下,无论伤夕瑶的是不是夏夕澈,崔哲楠都讨厌他,崔哲楠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带你去医院的途中就报了警,但那畜生跑得快,警察没有抓到他,说什么由于证据不足,无法立案,地上那么多血,这不算证据吗?非要人死了才算犯罪,才能抓那畜生,判个死刑吗?我跟他们说了很多遍,那畜生很危险,就应该关起来,锁在铁笼子里,他们偏不信……”崔哲楠抱怨着,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结果。 崔哲楠在夕瑶耳边喋喋不休地抱怨,并没有使她产生共鸣,她木讷地坐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脖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瑶身体消瘦,是因为她的神经长期处于被压迫的状态,无论是出于家庭还是来源于她自己的争强好胜,逼迫自己做很多高难度的事情。她总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她拼命学习,又拼命工作,她坚持用自己兼职赚来的钱交学费,稍微有时间她就会拉着崔哲楠去徒步旅行,她认为她是在维持自己的爱情,她努力让自己的学习、工作和爱情同她一样上进,她觉得生活这样忙碌才是幸福的、充实的,却不知道,她的体力和精力早已透支,特别是出现小三以后,她没有得抑郁症,但她的神经却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她很敏感,也很累。 崔哲楠倒了一杯水,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杯子,说道,“夕瑶,吃药吧。” 夕瑶看着崔哲楠手里拿着治抑郁症的药,她推开他的手,她疲惫地说道,“不要,我不想吃。” 崔哲楠看着瘦弱的夕瑶也不忍心苛责,他认为是药三分毒,抑郁症的最佳治理方法还是家人和爱人的支持和关爱,目前最重要的是调理她的身体,她实在是太虚弱了,他不再允许她去兼职。 二十一天以后,经过崔哲楠的精心照料,夕瑶好了很多,至少气色上健康了很多,却依然很瘦,也很沈默,总是发呆,不说话。 夕瑶做完功课,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的伤痕早已消退,她还在疑惑之前的事,从严格意义上讲,夏夕澈并没有真的伤害她,那个时候,他明明可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吃光她的肉,但他并没有。 夕瑶想不通,为何夏夕澈突然变那样,更想不通,他为何突然收手了,他是谁?还仅仅是一个被人遗弃在深山里的少年吗?他隐藏着怎样的一个身世和秘密?或许是夕瑶永远也无法涉及的神秘领域。 当一个人来过,闯进另一个人的生活,然后留下一串未解之谜又离开了,怎么可以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会慢慢愈合,害怕的感觉也会慢慢淡去,但是人却不见了,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夕瑶偶尔会想,夏夕澈去了哪里,他会去哪里,他该去哪里。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她对他的了解重新回到了零,回到了一无所知的地步。 夕瑶还是会忍不住好奇,她渴望去了解他,渴望想了解他的全部,他的身份、家境和他曾发生过的事,她想知道他曾经历过什么样的事,见过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历史。 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吻她的场景,也经常会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却可以在转瞬即逝间相互转换,他仿佛是一个极端,令人摸不着头脑。夕瑶很矛盾,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他却已不在了,只留下无数的疑问。 夕瑶还是有点怕他,奇怪的是,她更想见到他,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这只是一个借口,她不愿意这么不明不白地忘记这件事。 正文 11、重返现场 城西的一处工地上灰尘飞扬,一个扣着安全帽,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工人正埋头苦干。 “崔哲楠,你混蛋!” 远处一声女子的咆哮,穿透机械设备发出的“轰隆”声。 崔哲楠抬起头,抹了一把自己灰头土面的脸,才看清远处一个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女生,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块,正一扭一拐地朝他走来。 “你怎么来了?”崔哲楠随口敷衍道,并没有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他拍了拍手,继续干活。 “崔哲楠!你这个疯子!”小洁弯下腰,脱下高跟鞋,用力砸向崔哲楠。 崔哲楠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高跟鞋砸中,他放下工具,捡起那只白色高跟鞋,走到小洁跟前,说道,“以前是我不对,三心二意,脚踩两条船,之前我跟你说话的口气也不好,我跟你道歉,毕竟你是女孩子,我的确不该说那么过分的话。” 小洁听到这,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了解我,分手了是不能再做朋友的。”崔哲楠放下鞋,补充道。 “在学校里,我一直见不到你,如果不是我遇到孙杰,我都不知道你辍学了!你混蛋!” 兼职得来的一点工资已经满足不了崔哲楠,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而且他急着要,三年后才能毕业,他等不了,他给夕瑶的承诺等不了,他是背着夕瑶辍学的,他白天去工作,晚上再去兼职,他顿了顿,说道,“夕瑶身体不好,我不能让她去兼职,我答应过她,会照顾好她。租房要钱,吃饭要钱,读书要钱,看病要钱,什么都要钱,我得挣钱。我会让夕瑶过上好日子,供她念书,研究生,博士,只要她愿意,我就会去拼命。这里虽然辛苦,但是我可以得到很高的报酬。” “夕瑶她不是个好人!你这个傻子!就你相信她,她自己亲妈都不要她了,她能好到哪里去?是她心思歹毒,想方设法拆散我们的,你知不知道,是她陷害我!” “住口!”崔哲楠听不得小洁再说夕瑶一句坏话,但他又无能为力,他堵不住小洁的利嘴,只能愤愤离开。 “她真的很坏,她是坏女人,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小洁哭着蹲下身,在乱石堆中无助地哭泣。 另一边的夕瑶,从包里翻出一把钥匙,她已经很多天没有用过这把钥匙,她披上外套出了门,一路上,忐忑不安。 夕瑶来到自己的出租房,出事以后,她还是第一次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家的锁坏了。她推开半遮掩的门,屋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连小偷都懒得来。 夕瑶穿过客厅来到房间,她坐在床边,回想着这里发生的事,开心的事,搞笑的事,尴尬的事,还有可怕的事。 夕瑶乏了,她不想再报复崔哲楠;她累了,她承认自己需要一个人来照顾她,即便没了爱情,她也向生活妥协了。 夕瑶决定将房子退了,在她起身的时候,她看到了某个东西藏在落地窗帘下,隐约透着一个角。 夕瑶蹲下身,她揭开窗帘布,完全震惊,地板上躺着两颗牙齿,是两颗长长的獠牙,跟夕瑶食指的长度差不多,旁边地板上刻着五个字:对不起,夕瑶。 夕瑶摸着地板上的划痕,那是用獠牙刻出来的字,夕瑶只觉得心头隐隐作痛,是什么在心头复活了。这一刻,她相信,即使夏夕澈是恶魔,那也是愿意为她亲手拔掉獠牙的恶魔。 夕瑶望着窗台下的白墙,仿佛可以看见夏夕澈靠着白墙坐在地板上,那双蓝眸里是无尽的自责和忏悔,他两边嘴角挂着鲜血,是他拔掉獠牙所流下的血液,并滴落在衣服上,他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紧握那两颗该死的獠牙,他用力握着,握得青筋爆出。 夕瑶握紧那两颗獠牙,心脏猛烈地跳动,鼻子泛酸,眼眶湿润,她惊讶地发现,她的爱情没有死,只是潜移默化地转移了,她爱上了一个恶魔,一个她并不了解,却深深吸引着她的人。 夕瑶来到七岭山,来到那个水潭,第一次遇见夏夕澈的地方。 “夏夕澈!你在哪?夏夕澈,你给我出来!你还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没人回应,只有不知名的鸟鸣声。夕瑶坐在一棵枯树上,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獠牙,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只有她自己听得到,“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怎么可以突然就走掉……” 夕瑶等了很久,夏夕澈依然没有出现。 “咔嚓!” 夕瑶闻声望去,却看不见任何人,和第一次她来到这里一样,那天她也听到了有人踩断枯树枝的声音,却没有看见人,那天的人不是崔哲楠,应该是后来的夏夕澈,夕瑶想到这,连忙站起身,抬头望着周围,不放过一处看得见的地方。 “夏夕澈,我知道是你,你出来!” 夕瑶跑上前,她看到地上一根折断的树枝,却看不见人。 “我不管,不管你是什么,不管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也不管你为什么会突然长出獠牙,我不管你是天使还是恶魔,我只知道,我现在想见到你,求你出来见我,我不怕你了,真的,我不怕你了……” 夕瑶哭着说道。 深林的地面上到处覆盖着厚厚的落叶。离夕瑶不足两米的地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凭空陷了下去,仿佛一个人站在地面上。 夕瑶睁大眼睛,盯着那两个微陷的坑,坑的尺寸只有夕瑶半个脚掌大。 随后接二连三地微微陷了下去,仿佛一个人在走路,留下一串脚印,突然又停了下来。 “你是什么鬼!”夕瑶警惕地问道。 地上一根树枝忽然离地而起,夕瑶见状拔腿就跑,身后那串脚印也同时“跑”了起来,紧紧跟着夕瑶。 夕瑶回头看到自己身后有两串脚印,顿时吓傻,其中一串不是她的! 正文 12、第二人类 大白天怎么会撞见鬼?夕瑶没见过鬼,但是也从来没听过有大白天跑出来的鬼。 “我只是来找人的!你别追我,我跟你无冤无仇!”夕瑶边跑边喊,她不期望追着她的鬼能听懂这个解释,她是祈祷夏夕澈可以听见,或许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呀!”夕瑶被横在地上的枯树枝绊了一脚,摔了她一脸枯树叶。夕瑶心一沉,就这样完了吗?她要死了是吗?他还会来救她吗? 不会了,夕瑶绝望地想着,他不会再出现来救她了,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睫毛害怕得打颤,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她不知道鬼为什么追她,哪怕是小洁和崔哲楠的事,她都觉得理所当然,她只是在夺回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而已。 夕瑶的耳边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鬼为什么还没有动手杀死她?死亡不可怕,就是两腿一蹬,等待死亡的过程才是最可怕的,不知道自己会经历怎么个死法,对于未知的东西,总会使人感到不安。夕瑶试探性地睁开眼望去,离她不远处,一支树枝正在地上写字,写字!夕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树枝一笔一划地写字:夕瑶? 夕瑶看到地面上骤然出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完了,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这回不死也残了。 夕瑶不敢问对方为何找她,只是使劲摇着头,坚决不承认,打死不承认。承受了还了得,还不分分钟露出凶相,把她活剥生吞! 那根树枝突然坠落。 夕瑶瞪大眼睛,它相信了?它飞走了? 两秒钟后,地上的脚印又活了过来,快速地朝夕瑶奔来,出于求生的本能,夕瑶慌张地爬起身往后跑,周围的落叶纷纷扬起。 “撒谎可是会死得很惨哟!” 夕瑶身后响起一个小孩威胁的声音,还伴有挑衅的笑声,但除了脚印,什么都没有。 “你认识我?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找我?” 夕瑶觉得毛骨悚然,她不记得她杀过人,莫非是上辈子的事? “那你又为什么要找他?” 他?夕瑶停下脚步,她身后的脚印也跟着停了下来,她追问道,“你说的他……是指夏夕澈吗?” “夏夕澈?呵呵,好蠢的名字!” 有多蠢?夕瑶额前三根黑线,这是她替他取得名字。 它又说道,“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叫汎尘,你别欺负他不会说话就乱给他取蠢名!” “汎尘?”夕瑶咀嚼着这个名字,她忽然意识道,“你好像跟他很熟似的,既然你会说话,那你怎么不教他说话?” “会说话有什么好的!你懂什么?总之,这十八年他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因为我不想告诉他,为了他好。”小孩的声音有些落寞。夏夕澈并不是独自一人野生野长的,他身旁有一个透明人相伴,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夕瑶一头雾水,“好奇怪的话,什么叫这十八年,说得你好像很大似的,小屁孩……”夕瑶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地上突然卷起一堆枯树叶,猛地砸向夕瑶。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忘了你是鬼……”夕瑶连连道歉。 “鬼?你竟然说我是鬼?” 又是一堆树叶纷纷砸向夕瑶,搞得夕瑶蓬头垢面、乱七八糟,跟个神经病一样。 “我是透明人,吉宝!我不是鬼!”小孩吼道。 “哦……透明人?好神奇的生物……”夕瑶边说边拍身上的枯叶,心想不是鬼就好,透明人?不就是身上涂了层东西嘛!装神弄鬼的,吓了她好一阵子。夕瑶瞥了一眼凹下去的两个浅坑,随后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小屁孩!竟然吓姐姐我,看我不扒了你这装神弄鬼的透明衣!” “疯女人!你放开我!别扯我!那是我的肉!”吉宝毕竟是个小孩,六七岁的模样,力气不大,一时挣脱不开。 “女流氓!你快放开我!” 夕瑶一愣,松开手,她刚刚好像摸到了吉宝的屁股,“小屁孩,你真没穿衣服啊?” “你还不一样?裸女!我又不是没见过!哼!”吉宝此言一出,简直大快人心,报了一仇。 “你说什么!”夕瑶的脸红到了脖子,她分明已经知道吉宝在说她第一次到这里的场景,竟然被这小屁孩给看到了。 “我不穿衣服是因为穿不穿都一样,反正你们都看不见我,你呀,你呀,这么大一人,羞不羞?哈哈……”吉宝边笑边往后跑两步,防着夕瑶又抓住他。 “小屁孩!你住嘴!”夕瑶借着地上的脚印追去。 吉宝边笑边跑,夕瑶在后头追。 吉宝精力旺盛,嘻嘻哈哈,没完没了。夕瑶跑累了,靠在一棵树坐下,说道,“吉宝,能不提这事吗?下次我给你带糖果,成吗?” “嗯……勉强也行。” 夕瑶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明明会说话,为什么一开始用树枝写字?” “因为我不想对没必要的人浪费口舌。” 夕瑶笑了笑,这小屁孩口气倒挺大。 “我是透明人,除了身体透明,其实……我很弱,”吉宝走到夕瑶面前,然后在一旁坐下,继续说道,“我没什么本事,而且我们透明人有一个致命点,我们长不大,到了我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是极限了。”吉宝说着叹了一口气。 夕瑶半信半疑,顺着吉宝说道,“嗯,真惨!你真的很惨啊!” 吉宝白了夕瑶一眼,当然,夕瑶看不见。 夕瑶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他……是……人……吗?” “当然,汎尘是个人,他会生老病死,而且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脆弱……我倒宁可他不是一个人,也许那样,他就不必遭遇那些不幸了。”吉宝说着埋下头,有些难过。 夕瑶松了一口气,夏夕澈是人就好;她又叹了一口气,他的确很不幸,好好一个人却被家人遗弃在这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 正文 13、重拾信任 “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夏夕澈跟你说的?” 夕瑶问道。 “汎尘!他叫汎尘!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他不叫那个愚蠢的名字,他叫汎尘!”吉宝极力纠正道,然后站起身,挥了挥根本没人看得见的胳膊,“跟我走。” 夕瑶耸了耸肩,跟着脚印走总觉得很奇怪,但为了知道答案,她还是低着头跟着。 吉宝带着夕瑶来到一处平地,平坦的岩石上写着二十多遍“对不起,夕瑶”。 “他每天写一遍,就用这个写的,然后像个傻子一样坐一天。”吉宝捡起一块椭圆形的小石子放到夕瑶手里,又说道,“我想,如果你不出现,他应该会把山上所有能写的地方写满的,到时候,认识字的,全都会知道‘夕瑶’这个名字。” 夕瑶另一只手伸进衣兜里,捏紧兜里的两颗獠牙。 “不过,在我们的世界里,出名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会招来杀身之祸,比如冥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吉宝一副老练的口吻说道。 夕瑶才不管叫冥棂的人,她只想知道夏夕澈的下落,她急切地问道,“吉宝,夏夕澈……好吧,汎尘在哪?” “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在这里等,每天天刚亮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写字,不厌其烦地写这些字,看得我都烦了。” 夕瑶坐在岩石上,嘴角上扬,心头像倒了蜂蜜,甜滋滋的,有些期待,又有些彷徨,仿佛初恋的味道。 吉宝边说边走,“那你慢慢等,我就不陪你了,温馨提示,这里野兽多,你自己小心点,如果害怕的话,还是趁天黑前赶紧下山吧。” 夕瑶听到野兽二字,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怎么?你害怕了?”吉宝打趣道,“害怕就赶紧下山吧!” “我没有,你走你的,不用管我。”夕瑶说着掏出手机,这里虽然没有信号,但可以听音乐壮胆,就一个夜晚,很快就过去了,夕瑶塞上耳机,朝不远处的脚印挥了挥手。 “祝你好运!” 脚印逐渐远去,消失在远处。 夕瑶嘴上这么说,真的看到吉宝离开,独自一人留下过夜,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我不能死,我不可以死,就一个夜晚而已,我可以熬过去,我得想个办法。”夕瑶对自己说道,无论如何她都要等到夏夕澈,见到他。夕瑶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她站起身,把周边的落叶堆到一块,然后钻了进去,用落叶把自己的身体掩盖住,既保暖,又做了掩护。 夕瑶握着两颗獠牙,祈祷野兽不要路过此地,更别踩到她,她已经饿得快不行了,只希望时间可以过的快一些。 夕瑶不知是累了还是饿晕了,很快便睡去。 到了次日凌晨,枯叶被露珠染潮,夕瑶被冻醒,透过落叶的缝隙,她看到一些亮光,却不敢乱动,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看耳朵听动静,从而判断是否安全,她不能冒险引起周边野兽地注意,一旦被盯上,必死无疑。 “咔嚓,咔嚓……” 声音循环渐进,夕瑶竖着耳朵聆听。 “胆小鬼,这就不见人影了,没出息,也好,她要是知道汎尘的真实身份,估计早就吓晕了……” 夕瑶听出那是吉宝的声音。汎尘的真实身份,夕瑶已经发现了,他的獠牙此刻就握在她手心里。 夕瑶突然坐起身,吓了吉宝一大跳,一个普通人竟然吓了透明人一大跳,也是十分稀奇的事了。 “也不知道胆小鬼是谁,”夕瑶说着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你不是说天亮了,他就来了吗?人呢?你是不是在骗我?”夕瑶一步步靠近吉宝的脚印。 “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快了,再等等,不过你千万不要表现得好像认识我!汎尘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说得好像我真的认识你一样!”夕瑶装的一本正经,显然,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有趣的小家伙,并忍不住想逗他玩。 “算你狠!”吉宝捡起一把落叶,边走边往身后撒落叶,掩盖自己的行踪,最后灵活地爬上一颗大树,坐在一枝树干上,晃着两条腿,惬意地望着一个方向,当然,没人看得见他的这些举动。 夕瑶一会站在岩石上,一会来回走动,环顾四周,显得焦虑不安。 不久后,丛林深处,果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多了些许忧愁和孤独。 夏夕澈看见岩石上的夕瑶,先是一愣,随即转身就走。 “夏夕澈!” 夕瑶喊他,他却没有站住的意思。 “快点追上去,发愣什么!”树上的吉宝小声提醒道。 夕瑶这才跑了过去。 夏夕澈虽然没有停下脚步,却明显放慢了速度。 夕瑶一把拉住夏夕澈的手臂,她跑到他的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饿得她两眼发黑,她揉了揉自己的山根,仰起头望着他,晨光下的蓝眸,如蓝宝石般晶莹剔透,目光炯炯,依然温柔。如果不是夕瑶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那天夜里的恶魔就是眼前这个无辜的少年。 “我们……还是朋友,对吗?”夕瑶最后挤出这样一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真的仅仅是朋友吗?一个人要承认自己爱上一个另类,需要很大的勇气,关键时刻,她还是退缩了。 “你,怕我吗?”夏夕澈看向一边,有意躲开夕瑶的视线。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野兽,我害怕过;那天夜里,的确,我也害怕了。但是你并没有伤害我,无论哪一次,你都没有伤害我,你总是尽量保护我,你这么善良,我为什么还要怕你?” 夕瑶伸手摸着夏夕澈的双颊,她一只手还缠着纱布,问道,“疼吗?拔牙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承受痛苦的人是她自己。 夏夕澈摇了摇头,比起他被黑熊抓得满身是伤的时候,显然好多了。 夕瑶却清楚那獠牙的长度,三分之一是扎在肉里的,活生生地拔掉,得有多钻心地疼。 正文 14、透明人的秘密(一) 若夕瑶不说话,夏夕澈就更加沉默,为了缓解气氛,夕瑶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不在的时候,倩倩一直打我电话,嚷着要找你,半个月前她就出国了,不过才念了十几天的书,就吵着想回来。” “谁?” “那个很可爱的小女生,你忘了吗?在医院你们见过的,后来还通过几次电话。”夕瑶说到电话,有些惭愧,所谓的通电话,她是有私心的,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夏夕澈和王倩倩通电话,也只不过是夕瑶开了手机外响,通过写字的方式,让夏夕澈念,当夏夕澈学到的东西越多,他就知道的越多,最后他便不乐意做这样无聊的事了。 “你现在已经学会怎么和人交流了,你不能再一个人待在深山里,不能吃生食,不能只吃肉,人不可以离开群体独自生活的,你得交自己的朋友,找自己的家人,你得有自己的社会圈……”夕瑶拉着夏夕澈往回走,一路碎碎叨叨,她觉得自己很烦,但是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她的脑子就会想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她会反复地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夏夕澈,她和崔哲楠又算什么,她真的可以接受另一面的夏夕澈吗?这些问题都太深奥了。 什么叫一个人,我不是人吗?吉宝暗自不爽,他站起身等着夕瑶从树下走过,随后用力蹬脚下的树干,枯黄的树叶纷纷落下。 “山上就是这样。”夏夕澈早就习以为常,顺手拿掉夕瑶头发上沾着的落叶。 “是啊,山上就是这个样子。”夕瑶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边夏夕澈的话,她抬头看了看那剧烈摇晃的树枝,她看不见吉宝,却可以想象那小家伙在上面捣乱的模样。 “啪嗒”一声,一根树枝莫名折断,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秒,随即猛地飞向夕瑶,正好砸中夕瑶的额头,顿时鼓起一个红红的小包。 吉宝得意地冲着夕瑶做鬼脸。 “你这可恶的小鬼!”夕瑶揉了揉额头上的小包。 “怎么了?”夏夕澈不明所以地问道。 “就是那个……那……算了,没什么,我们走吧。” 夕瑶闷不吭声地走着,两颗乌黑明亮的眼珠费劲地往上转,却始终看不见额头上的包,她撅着嘴,捋了捋自己的刘海,把它遮住。 吉宝爬下树,远远地跟着夏夕澈,就像他第一次跟着夕瑶离开一样,吉宝一直默默地跟在身后,远远地望着,又不能靠太近。 “希望接下去的六年可以过的慢一些……”吉宝揉了揉湿润的眼角,目送完夏夕澈后,吉宝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悬崖峭壁上长了一棵歪歪扭扭的古树,极其丑陋,却散发着独一无二的清香,树上缠满了鸡血藤,正是这奇特的清香,滋润着稀有的鸡血藤。 吉宝嘴里叼着一个乌龟壳,沿着悬崖往上攀,最终爬上那棵丑陋的古树,他双腿缠着一根突兀的树干上,身体压在树枝上,伸手抓起一根鸡血藤按在树干上,取下嘴巴里叼着的乌龟壳,用龟壳的边缘打磨鸡血藤,那红色的液体很快便流了出来,他用龟壳去接,随后又叼在嘴巴里,原路返回。那娇小灵活的小身板,早已不是第一次攀上悬崖、割开鸡血藤。 吉宝来到平地上,捡了一把小石子,在平地上摆了一个字母“B”。他放下龟壳,咬开自己的手指,手指上冒出一颗透明的液体,连吉宝自己都看不见,不过他能感觉到,因为那是他的血液,一滴滴落入龟壳,与鸡血藤的红色液体相融,那红色的液体很快就变成了奶白色的胶状体。吉宝用手指沾着龟壳里奶白色的胶状体,抹在小石子上,一颗接着一颗,直到最后一颗为止。 吉宝坐在地上,耐心等待。 两三分钟以后,远处出现一座白色的轿子,并没有桥夫,却朝着吉宝飘来,准确来说,不是朝着吉宝,而是朝着平地上的“B”形图案,轿子最终悬在图案的正上方。 吉宝站起身,爬上轿子,少了血的吉宝有些疲惫,他躺在冰冷的木板上睡去。轿子慢慢地变得透明,和吉宝的身体一样,隐在半空中,没人看得到它往哪个方向飘去。 轿子飘进一条漆黑的巷子,摇摇晃晃地前进,最终停在一扇挂着一盏白灯笼的门前。灯火幽幽,并不通明,仿佛随时会熄灭。门板上的红漆早已剥落,颓废不堪。门槛很高,有吉宝半个身体高,他费了不少力气才翻过。 吉宝翻过门槛的同时,门外的白灯笼慢悠悠地飘落,悬在吉宝跟前,领着他往前走,周围漆黑一片,白灯笼里的灯火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发出“滋滋”的燃烧声。 吉宝跟着白灯笼来到里屋。 黑暗中伸出一双苍老的手,接住悬空的白灯笼,小心翼翼地将灯笼放在桌子中央。 “我这里很多年没有亮光了,我都以为自己瞎了呢!真的太久没人来了,”老人坐在桌边,凝望着白灯笼里的小火苗,继续说道,“吉宝,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五十二年前吧?” “五十二年多四十一天。” “你记得可真清楚。” “时间对我来说很重要,过一天就少一天。” 吉宝难过的垂下头,在老人对面坐下。 仔细看才能发现小火苗的正中间有一根极细的蓝丝,泛着幽幽的蓝光。火苗下方是一块小蜡烛,两节手指那么高,成奶白色。火星飘到蜡烛油上,发出“噼啪”声。 “真的只剩下最后六年了吗?” 五十二年前,卜思已经替吉宝算过,五十二年后,吉宝又来了,还问了同样的问题。是吉宝不甘心,他无法接受。 “吉宝,你知道的,只能问一次,你真的要问已经知道的吗?”老人善意地提醒到。 “是的,我想,也许‘未来’并不是固定的,或许它是变动的。”这是吉宝唯一的希望。 “不知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质疑过,也没有人同一个问题问过我两次。” “那我就问两次。”吉宝无比坚定。 “好吧。”老人取出白灯笼里的蜡烛,他真的很老了,连手都会不自觉地发抖,老人叫卜思,是个预言师,他小心翼翼地将蜡烛油倒在桌面上,取出一根细长的火柴,借着小火苗点燃,事实上,这种火柴不能自燃,也不能摩擦点燃,它只能被白灯笼里的火苗点燃。卜思将火柴放进倒在桌面上的蜡烛油上,“噗”的一声,蜡烛油的上方出现一片薄薄的火光。 与此同时,吉宝浑身发热,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不断冒出。 卜思看不见吉宝的模样,却清楚他所承受的煎熬,说道,“好孩子,你已经尽力了,不是你的错,你的主人不会责怪你的。” 吉宝咬着牙,疼得瑟瑟发抖,却没吭声。 正文 15、透明人的秘密(二) 火光里的画面只有卜思看得见,他叹了一口气,闭上那双苍老的双眸,他手一挥,泡在蜡烛油里的火柴熄灭,化成一条燃尽的灰迹,那片薄薄的火光也随即消失,桌面上的蜡烛油也逐渐蒸发。 同时,吉宝的身体缩小了一圈。 “吉宝,我很遗憾。”卜思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半截蜡烛放回白灯笼。 吉宝听到卜思的话,绝望地低下头颅,嘴唇因为悲伤的情绪而颤抖。 只有透明人才能见到卜思,卜思见到光才能预见未来的画面,透明人却只能占卜自己主人的未来,而且必须要透明人自愿前往,心甘情愿承受占卜时的疼痛。 卜思家族的预言师世代背负着使命,终身不能离开黑暗的“无人巷”,只有透明人的血液掺着鸡血藤的红色液体才能点亮“无人巷”的黑暗,白灯笼里的奶白色蜡烛正是吉宝抹在“B”形阵上的奶白色胶状体。每经历一次占卜,他们的血液就会透过皮肤然后蒸发,事实上那不是汗珠,而是他们的血液,每次占卜完,透明人的身体便会缩小一圈,所以他们总是越长越小。 每一个透明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火芯。吉宝的火芯是蓝色的,就是小火苗的正中间那一根极细的蓝丝,和他主人的眼眸一样,是蓝色的。卜思看不见透明人,却能通过火芯的颜色来判断到访者是谁。 “现在已经很少有像你这样忠心的透明人了,很多透明人都离开了自己的主人,毕竟你们有着绝对的自由。所以来我这里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当然除了你,吉宝,你是最后一个了。” “我是最后一个?”吉宝强忍自己的情绪,但心头的悲伤如洪水般涌出,“只剩下最后六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只剩下六年时间?就算六年后我还活着,我也不会再来这里了,也用不着我来了,我也没有权利再来了……”吉宝抹掉眼角的泪水,站起身,小肩膀剧烈地颤抖,这些为什么,吉宝并不是在问卜思,他只是不甘心。 “吉宝,未来就是未来,发生就是发生,没有因果循序,就只是一种必然而已,你不必太难过,尽力就好,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常态,不必过于纠结。” 卜思见多了这样的结果。曾经他这里也很热闹,灯火通明,照亮了整条无人巷,来访者接连不断,如今时过境迁,也是一种必然,卜思从不曾质疑,也不曾感到沮丧。 “那我先走了。”吉宝的声音有些别扭,他转身离开,轿子已在门口侯着,吉宝爬上轿子,终于是忍不住了,失声痛哭。 映在卜思脸上的烛光越来越弱,卜思凝视着火光,直到熄灭,无人巷又恢复了常年的黑暗和阴冷。 …… “你可以想一想,有没有想做的事,也许,你该找一份工作,赚些钱,养活自己,以人类的方式。”夕瑶对夏夕澈说道,她并不准备进门,而是示意夏夕澈自己进去,继续说道,“这个房子留给你住,我可以帮你先垫付房租,以后的话,你得靠自己生活。” 这是夕瑶之前租的房子,她自己却没有进来,夏夕澈不解地望着夕瑶,他有些不安。 “别这样,我并不是要跟你诀别。你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夏夕澈了,我也没有理由再去教你什么,而且,我们都是成年人,又无名无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的确不太合适。” 夕瑶笑着说,但笑容并不灿烂,因为夏夕澈正用那双无辜而又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她,仿佛离开她,他就会饿死。 “其实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只是不住在一起,明白吗?” 夕瑶不是在期待夏夕澈同意,也不是在询问他是否有意见,而是在通知他。夏夕澈并不蠢,他能感觉到夕瑶的坚定,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被别人左右的人,她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和想做的事。 “好。”夏夕澈应了一声,关上了门,没有犹豫。 在夏夕澈关上门的那一刻,夕瑶的视线被冰冷的门板挡住,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也许,在夕瑶潜意识里,她并不排斥和夏夕澈同居,她只是还没决定要不要勇敢地跨出一步,承认自己爱上一个不平凡的人。 既然还决定不好,那就让时间来做判断,但那些心知肚明的事,夕瑶决定要做个了断。 夕瑶离开以后,去往崔哲楠的家,在楼梯口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崔哲楠。 “夕瑶,你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几天!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呢?” 崔哲楠看上去十分疲惫,他的确找了夕瑶很多天。 “哲楠,对不起。” 崔哲楠上前两步,用力抱紧夕瑶,他真的很怕失去她,“不用道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很担心,怕你出事。” “不是,”夕瑶同样用力地推开崔哲楠,“我想,我们不应该继续在一起了。” 夕瑶毫不犹豫地说道,她这么做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不拖累崔哲楠,而是她自己,她不想再让自己处于尴尬而麻烦的处境。她做不到像夏夕澈那样单纯和善良,她承认自己有阴暗面,当受到伤害的时候,她的坏心思就会蠢蠢欲动,以自卫的名义去实施报复行为,以德报怨的做法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有些时候她过于理智,以至于理性得有些残忍,让人觉得她是冷血的。 崔哲楠有些手足无措,“夕瑶,你听我解释,我和小洁已经断的干干净净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成熟了,真的,我不会再犯浑了,夕瑶,你一定要相信我……” “哲楠,我已经不爱你了。” 要了断一段感情,总是一件残忍的事,总有一个人要扮演坏人,将感情破坏、摧毁或终结。夕瑶完全可以拿崔哲楠出轨的事来为自己辩解和开脱,即结束这段感情又立一个受害者的形象,但她没有找任何理由,她只是决绝,没有一丝留恋和不舍。 “不可能,我不信,夕瑶,别闹了,跟我回家,听话!”崔哲楠一把拽住夕瑶的胳膊,因为情绪激动而用力过度,勒得夕瑶生疼,崔哲楠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强行拉上了楼。 正文 16、神秘机构(一) 在发生争执的过程中,两颗獠牙掉从夕瑶的衣袋里掉出。 “这是什么东西?”崔哲楠抢先一步捡起獠牙。 夕瑶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夏夕澈的另一面,包括崔哲楠,她看到崔哲楠疑惑的目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没,没什么……是,是装饰品。” 崔哲楠从夕瑶慌张的表情上读出了一丝端倪,“夕瑶,我们认识已经十二年了,你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吗?你是不是有事隐瞒我?” 夕瑶觉得十分不自在,仿佛自己做了羞愧的事,对不起崔哲楠,却正好被对方逮了个正着。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她出轨。夕瑶努力暗示自己平静,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崔哲楠,我们分手吧,我们之间早就没有爱情了。” “夕瑶,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崔哲楠愤怒地咆哮道,“什么叫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我知道自己错了,伤害了你,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一个拼命对你好、去爱护你的决心,我就只剩下这个了,你却说要结束这一切?” “对不起。”看到崩溃的崔哲楠,夕瑶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不会……”崔哲楠喃喃地说,他把门反锁,又疯了一般拿起榔头砸向桌椅,又将一块块木板钉在窗户上,将所有窗户都牢牢封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崔哲楠丢下榔头,钉子撒了一地,他坐在凌乱的地上,抱头痛哭。 “哲楠,你别这样。”夕瑶恳求道,崔哲楠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她不再忍心逼迫他,她试图安慰他,使他平复情绪。 夕瑶一系列的做法不是简单地给了崔哲楠一拳的事,她是在折磨他的内心。先是让他惭愧、无地自容,让他深受良心的谴责;再是给他用心弥补的机会,让他更加深刻地爱上了她,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情,只为了更好地爱她,给他期待的空间,给他为爱赎罪的机会,给他希望,他坚信用自己的力量可以给她最幸福的未来;最后告诉他,这一切该戛然而止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崔哲楠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他不擅长软弱,更不擅长哭泣,从他记事以来,如此痛哭只有一次,就是父母死于一场意外的时候。 夕瑶缩在角落里,事情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她不知道崔哲楠会如此难过和难以接受。他们原本应该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一起毕业,一起工作,结婚,生小孩,不需要轰轰烈烈的爱情,只要平淡的家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崔哲楠出轨的时候,还是夕瑶遇到夏夕澈的时候? “夕瑶,你瘦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崔哲楠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朝门走去。他语气很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和他平时出门说的话一样。 夕瑶仰起头看着崔哲楠,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崔哲楠开了门,不等夕瑶起身,又把门牢牢地锁上,他软禁了她。 夕瑶看不见窗外的情景,但她知道,外面的天早就黑了,墙上的钟显示凌晨四点十一分,根本没地方可以买到吃的。她捡起地上的獠牙,握在手心,她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件事。 崔哲楠失魂落魄地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拐角处,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崔哲楠的去路,他身穿黑色西装,腰板笔直,一张严肃的脸,一双较真的眼睛,正义凛然的样子,他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是崔哲楠先生吗?” 崔哲楠的一颗心思还在夕瑶身上,他木讷地应了一声。 中年男人将一张小卡片递到崔哲楠的手里,小卡片镀了一层金属,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卡片上只印着两个金闪闪的大写字母:ZM。 “我是洲盟慈善机构的西区负责人,弗盯辛。” “不用了,谢谢。” 三更半夜遇到推销的也不是常有的事,崔哲楠头次遇到,他把卡片还给中年男人,随后擦肩而过。 “即使拔掉嗜血獠牙,恶魔依然是恶魔。”弗盯辛在崔哲楠身后说道,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崔哲楠的后背,耐心地等着对方的转身。 獠牙?崔哲楠停下脚步,他不久前就见到了两颗獠牙,是从夕瑶衣兜里掉出来的。 崔哲楠转过身盯着弗盯辛,满眼的怀疑和不信任,同时流露出极大的好奇。弗盯辛顿了顿,继续说道,“洲盟慈善机构是一个高尚的组织,不需要任何人付钱,和它的名字一样,是做慈善的,不仅免费,而且提供周到的服务。” 崔哲楠蹙眉,疑惑地看着弗盯辛的脸,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说世界和平、社会和谐,那么,洲盟慈善机构就是提供最大功劳的组织。事实上,这个世界并不和美,鱼龙混杂,好人、坏人,甚至还有恶魔。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消灭嗜血恶魔,还人们一个安康环境。”弗盯辛一边介绍,一边走向崔哲楠,再一次礼貌地将卡片递到崔哲楠的手里,继续说道,“我们机构的情报员得到消息,在你身边就有一只嗜血恶魔,我是西区负责人,负责接手这件事。” “说的好像头头是道,但我怎么觉得这事很蹊跷,既然你们是正派机构,为何三更半夜来找我,如此偷偷摸摸,也算搞慈善?”崔哲楠不傻。 弗盯辛笑了笑,毕竟是专业的,遇到类似的事并不稀奇,他从手提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崔哲楠。文件夹里装着一沓证件,正规的资质证书、正规审批文件,以及一份秘密操作特许证书。崔哲楠读的就是法律系,并且在校成绩优秀,认出这些文件和证书的确都是真的。 “如果是在大白天,我这样跟你做介绍,你还会理我吗?当然,即使你听我介绍,我也不会跟你介绍,这是一个保密机构,我们不能大肆喧哗、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们会选择绝对合适的时间与需要帮助的人对接,独自一人的时候或者独居的时候。洲盟慈善机构也只会找有需要帮助的人,因为他们遇到了恶魔,所以会相信我们的所言,崔哲楠先生,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觉得他是,他应该就是的,可能……可我没有亲眼见过他嗜血……”崔哲楠摇了摇头,他有些混乱,如果说他身边有恶魔,那一定是指夏夕澈,只有他最奇怪,而且崔哲楠亲眼见过夏夕澈的嘴角和身上染着血液。 “既然你这么说,想必你已心中有数,没错,他的确是只恶魔,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杀人,但是恶魔就是恶魔,嗜血的本性绝对不会更改,我们必须在他完全恶化前消灭他。值得提醒的是,恶魔很狡猾,也很聪明,善于利用人类的弱点。”弗盯辛拿回他的资料,整齐地放回文件夹,塞进手提公文包,再一次礼貌地说道,“好了,那就先这样,需要我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弗盯辛再次取出一张小卡片,和之前的不同,上面印着“ZM.FDX”以及一串联系方式,“FDX”是弗盯辛名字的缩写。 崔哲楠拿着两张卡片,一张是洲盟慈善机构的名片,一张是弗盯辛的名片,他坐在路边,他很混乱,他需要一些时间冷静和消化,而他一坐就坐了一整夜。 正文 17、神秘机构(二) 崔哲楠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他开门的那一刻看见夕瑶趴在床边睡觉,看到她手里捏着那两颗獠牙,顿时恼怒,他一把拉起夕瑶的胳膊,她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拽起,不等她意识过来,一巴掌拍在她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两颗獠牙?你为什么要在意那个恶魔?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说!” 崔哲楠疯了一般咆哮着。在他还不知道夏夕澈就是恶魔前,他就看到夕瑶对夏夕澈百般照顾,他若是丝毫不介意,是根本不可能的。只不过那时的崔哲楠,还游离在小洁和夕瑶之间,分心乏术,对此事并没有十分上心。此刻,他有一种不好的直觉,夕瑶跟他提分手,若与小洁无关,那便与夏夕澈有关。 夕瑶两眼发昏,却依然看见崔哲楠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她听不清崔哲楠的问话,耳鸣声贯穿了她整颗大脑。 “他差点要了你的命,他差点吃了你,你是有多贱?爱上一个恶魔?我对着你这么好,我掏心掏肺地对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为什么!夕瑶,你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 崔哲楠若恨,便是因爱生恨,他已经彻底发疯了,他拖着不断挣扎的夕瑶到洗手间,如同拖着一只小狗,如此轻而易举,他扯下皮带,将那双瘦弱的胳膊牢牢地绑在水龙头上,随后困住她挣扎的双腿。 屋子里一片混乱,桌子椅子被他砸开,窗户被木板钉住。 “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需要清醒!”崔哲楠打开水龙头,水不断地从夕瑶头顶流下,水流太急,她睁不开眼睛,呼吸的时候会被水呛到,她只能张开嘴巴呼吸。 崔哲楠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怕夕瑶吵,将毛巾塞进夕瑶的嘴巴,却忘了关水龙头,然后掏出手机接听。 “你最好不要杀死她。” 电话里穿过这么一句话,很有礼貌,崔哲楠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正是弗盯辛。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们是正规机构,我们的情报员都是专业的,既然我可以找到你人,当然也可以找到你的联系电话。” 夕瑶挣扎着,但是两只胳膊被牢牢地绑在水龙头的钢管上,头部几乎被固定在水流的正下方,很难挣脱。她的嘴巴被毛巾堵住,因缺氧而被迫深呼吸,使大量水分进入呼吸道、肺泡,数秒钟后神志丧失、呼吸停止,夕瑶不再挣扎。 崔哲楠却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性,也没有片刻怜悯,他现在只有愤怒,但他没有愤怒到想杀死夕瑶。他没好气地质问道,“你们在偷窥我的私生活?” “当然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如果没有最好,”弗盯辛平静地回答道,他只是站在门外的时候,听到屋内女孩子的尖叫声,不得不引起怀疑。根据情报员给的信息,那个叫夕瑶的女孩子进了这屋没再出去过,弗盯辛继续说道,“我们只搜寻与恶魔相关的信息,以及相关的人。我不介意你有过激的举动,包括犯罪的事。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们需要相关人物的帮助,比如这次,也许需要一个叫夕瑶的女孩。据情报员给的消息,她应该是你的女朋友,并且昨天就去了你家,对吗?” 相比夕瑶,崔哲楠应该更厌恶夏夕澈,也就是那个恶魔,他巴不得夏夕澈下一秒就死去,以最惨的方式死去。他迫切地追问道,“该怎么做?”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允许我进屋吗?我刚好在你家门口。” 崔哲楠听到弗盯辛就在自家门外,显然有些不舒服,但一想到他们的目的一样,便开了门。 弗盯辛走进屋子,先是一惊,这里实在是太乱了,他都不知道脚该往哪里踩,才会使他舒服一点。 “你是想杀了她吗?你疯了!”弗盯辛瞥见卫生间的女孩,连忙上前,关掉水龙头,解开她手臂上的皮带,取出她嘴巴里的毛巾,双手抱住她的腰腹部,使她背部朝上,头胸下垂,用力摇晃。 “没有,我没想杀死她,我只是希望她可以清醒一点,我爱她,但我也恨她,她背叛了我……”崔哲楠不停地解释。 不一会儿,夕瑶呛出几口水,抢救才算成功。 “让我看看,你恨她,到底够不够理由。”弗盯辛将夕瑶扶正,掏出一块古铜色的怀表,他抬起手腕,松开手,怀表坠落,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链子的一头,他微微摇晃手臂,怀表在夕瑶面前来回晃动。 “你现在有些累,有些疲惫,眼皮有些重,你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些困难,因为你很困,也很虚弱……” 夕瑶逐渐闭上眼睛。 “你有见过长着獠牙的人吗?” “见过。” 这是弗盯辛预料之中的回答,根据情报员给的信息,他们见过手里拿着两颗獠牙的女孩,坐着前往七岭镇的火车。 “他是谁?” “夏夕澈。” 洲盟慈善机构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伤害任何一个人,绝对不能杀人,杀人的后果十分严重,除了恶魔,这一点,机构里的所有人都清楚。但恶魔善于伪装成普通人,为了掩饰,有的甚至会拔了自己的獠牙,使他们分不清谁是谁非。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别人,你遇到了恶魔并且需要帮助?” “他不是恶魔。” 这个回答倒是让弗盯辛感到意外,但他知道,即便被催眠的人,也是不会撒谎的。她又为何会认为他不是恶魔?弗盯辛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认为他不是恶魔?他明明长着恐怖的獠牙和狰狞的面孔。” “他不是恶魔,他是人。” 夕瑶依然如此回答,干脆利落。 “那么,夏夕澈在哪?” “海口路109号。” 弗盯辛走这一趟,就是为了确定恶魔的身份和位置。即便洲盟慈善机构的情报员遍布各地,但没有人亲眼看见这只恶魔露出原形,咧开獠牙,从而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正文 18、神秘机构(三) 崔哲楠却知道,海口路109号是夕瑶之前的住址。他认为她在替夏夕澈做掩护,他眉头紧皱,因为情绪激动而使他的嘴唇有些颤抖,问道,“夕瑶,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夏夕澈?” 夕瑶并没有回到崔哲楠的问题,她仿佛只能回答弗盯辛的问题。弗盯辛重复了一遍崔哲楠的话,“你是不是爱上了夏夕澈?” “是的。” 被深度催眠的夕瑶,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她承认自己爱夏夕澈,答案在她潜意识里早已明确,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这个问题,在她清醒的时候,因为顾虑太多,她始终闭口不言,不敢言。 崔哲楠听到夕瑶的回答,恨得牙龈都抽搐,他吼道,“你消失的这几天是不是去找他了?是不是背着我一直和他在一起?” 弗盯辛并不愿意问这些情爱的问题,他觉得是浪费时间,他只想消灭恶魔,问有用的信息,说有用的话。但是崔哲楠却十分在意这些问题,弗盯辛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 崔哲楠的隐忍早已到了极限,被夕瑶这句“是的”彻底激怒,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掐夕瑶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不能杀死她!”弗盯辛掰开崔哲楠的手指,一把将他推开。 崔哲楠跌在地上,他的脸扭曲成一团,他痛苦而纠结。 弗盯辛朝着崔哲楠跌倒的方向望去,瞥见地上的两颗獠牙,他收回怀表,站起身,跨过崔哲楠的身体,捡起獠牙,细细端详,这就是那两颗獠牙了。 弗盯辛收回专注的眼神,依然绅士地说道,“崔哲楠先生,现在已经知道了恶魔的位置,随时可以采取行动,但在做事前还是需要办理一些手续,毕竟我们是合法的机构,做的事也都是合法的,”弗盯辛从手提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和一支刻着孔雀羽毛的笔,走回到崔哲楠身旁,他蹲下身,将文件和笔递向崔哲楠,继续补充道,“你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在右下方签字。” 崔哲楠是学法律的,遇到签署文件的时候还是会比较谨慎,他那张因痛苦而狰狞的脸稍微恢复了一点,他逐字逐句地扫视了一遍,文件并没有涉及到个人财产等利益问题,只是一些注意事项,崔哲楠签完字。既然夏夕澈是恶魔,崔哲楠并没有愚蠢到自己上门去送死,若让对方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专业的洲盟慈善机构。 弗盯辛将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回手提公文包,将笔插进左胸口袋,他站起身,走到客厅,捡起地上的一只杯子,倒了半杯水,喝了两口。 “你怎么还有心情喝水?” 崔哲楠问道,显然他很不满意弗盯辛的服务态度,他应该立刻、马上把夏夕澈杀死才对! “当然,我渴了。”弗盯辛微笑地回应道,随后猛地砸向崔哲楠的后脑勺。 弗盯辛松开手,沾着血的陶瓷杯和崔哲楠一起华丽落地。 “崔哲楠先生,实在是抱歉,我可不想看见你杀死这个女孩,你如此暴躁的脾气会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们的合作只能愉快地提前结束了。”弗盯辛彬彬有礼地说道,从崔哲楠的口袋里翻出两张名片,一张是洲盟的,一张是他自己的名片,他将手提公文包套在手腕上,俯下身抱起地上虚弱的夕瑶,跨过满地的废墟,出了门。 “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 夏夕澈连忙丢下笔,三步跑到门边,他迫切地想见到夕瑶,然而站在门口的女孩并不是夕瑶。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女孩有点羞涩,红着脸,半低着头,时不时抬起头,偷瞄男孩的脸色。 夏夕澈想了一会,说道,“记得,王倩倩。”他的语气有些失落,只因为他没有见到期待的那个人。 女孩听到对方叫了自己名字,莫名心跳加速,她有些激动,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我……可以进去吗?” “嗯。”夏夕澈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晃着两条长腿,往屋里走去。女孩跟在他身后,她的脸红得像苹果,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王倩倩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她的存在并没有让这间屋子显得不一样,十分钟过去了,依然很安静,没人说话,仿佛没有她一样。王倩倩拨动着自己的手指,开口道,“夕瑶姐姐呢?她没在家吗?手机也打不通……”她夸张地装东张西望找夕瑶,这样会让她觉得有事做,而不至于太尴尬。 夏夕澈摇了摇头,他不认识崔哲楠的家,更不知道夕瑶去了崔哲楠的家。他找了她好几天,但都没找到。 “你在干嘛?”王倩倩走上前,绕过书桌,看到满地的钱,夏夕澈就盘坐在地上,坐在钱堆里,“哇!好多钱!” “对,钱,这就是钱,夕瑶说我得赚钱养活自己,我在赚钱。”夏夕澈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仿佛在跟自己说话。 “赚钱?”王倩倩走到夏夕澈的面前,他正拿着剪刀在裁剪,他旁边放着一沓白纸和各种颜色的笔,“这……都是你自己画的?” 夏夕澈点了点头,他按照夕瑶给的钱画,他觉得这个赚钱的方法很麻烦,但他还能接受。 王倩倩捂着小嘴笑个不停,说道,“你要画也应该画百元大钞啊,干嘛画一块钱的!” “我没一百块钱的。” 夏夕澈不是傻子,他只是没有模板,一块钱也将就画,至少他画得很快,效率高,而且又很像,他还用了好几张,换了两块牛肉。 夏夕澈放下剪刀,抓了一把“钱”,准备出门。 “你去哪?”王倩倩跟在夏夕澈身后问道。 “找夕瑶。” “你那钱不能用,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夏夕澈并没有拒绝王倩倩,从他的角度来看,夕瑶似乎挺喜欢王倩倩,所以他也不排斥她。 到了傍晚,仍然没有找到夕瑶。夏夕澈前脚跨进门,后脚就把门关上,王倩倩被关在门外。 “干嘛不让我进去?我走了一天,很累。”王倩倩可怜兮兮地说道。 “成年人,无名无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不合适。”夏夕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是夕瑶对他说过的话,他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正文 19、失控局面 “哦……可我是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去找酒店不安全,你就不能陪我去吗?我大老远跑来的,明天还得赶飞机回去,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王倩倩嘀咕道,最后一句话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清,脸却红的一塌糊涂。 夏夕澈又抓了一把“钱”,打开门,慷慨地把“钱”塞进王倩倩的手里,说道,“没有什么不安全,无非是抢劫,你给他们钱就是,这些钱你都拿着,我有很多,你可以路上花。” 我有这么差劲吗?王倩倩嘟囔着小嘴,什么叫无非是遇到抢劫的,难道她长得很丑吗?会吓到劫匪不成?王倩倩对夏夕澈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而表示有些受伤,遇到劫匪给钱还被他理解成了“花钱买安全”。 “这钱不能花!” “可以,可以换牛肉、猪肉、鸡肉、鸭肉……” 夏夕澈的脸上竟然有些小得意,傲娇的脸上还有一些不屑的意思,他在心里笑话夕瑶,赚钱多容易,哪里需要她没日没夜那么辛苦地去兼职,以后他养她就可以了。 “好吧,”王倩倩一想到是夏夕澈一笔笔画的,就当作礼物塞进了手提包,王倩倩咬着嘴唇继续问道,“我陪你去找了夕瑶姐姐,你就不能陪我去找酒店吗?这里我第一次来,一点也不熟悉。” “可是我很忙。”夏夕澈困惑地挠了挠后脑勺,他要忙着“赚钱”,忙着找人。 “如果我被坏人抓走了,夕瑶姐姐知道了,她一定会责怪你的!”王倩倩威胁道,此话一出,连她自己都震惊,心头立刻生出一万个懊恼,生怕惹对方厌恶。 “好吧。”夏夕澈却意外地同意了。 一路上,王倩倩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和夏夕澈说,他偶尔也会回复她。越相处越觉得舒心和自在,王倩倩不再感到拘谨,她倒希望这条路可以走很久,最好是天长地久。 王倩倩见夏夕澈往酒店大门走去,立刻拉住他,急忙说道,“不行,不行!这家酒店不行!” “又怎么了?” “嗯……因为……”王倩倩快速地转动自己的脑子,找理由,可惜脑容量有限,她再想不出一个否决的理由,急得直跺脚。她一次次否决、挑剔,就是希望多和夏夕澈呆一会,他却并不理解她的醉翁之意。 “这是最后一家了。” 夏夕澈补了一刀。 “我……”王倩倩绞着自己的裙角,“我……我这次回国,是……特地来见你的,一开始我很担心,担心……你早就忘了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名字……” 情窦初开的女孩支支吾吾地开始她的告白,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男孩脸上的表情,她怕看到令她失望的表情。 与此同时,夏夕澈已感到异样,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往外钻,随后他清晰地感觉到两颗尖锐的东西正划破他的牙龈,逐渐“破土而出”,如春雷后的竹笋。 是獠牙,又重新长了出来。 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高挂天空,月光洒在女孩身上,画面十分静谧,她依然不停地绞着自己的裙角,说着她的爱恋,初恋的味道,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眼眸里温暖的蓝色逐渐消退,瞳孔不断放大,如倒了血液一般,直到彻底染红,血丝浮现在眼球表面,微微凸出,清晰可见。夏夕澈还有一丝清醒,他闭上眼睛,躲开视线,试图不被那轮明月吸引,他觉得眼球滚烫,快要烧焦他的眼皮。喉咙里翻滚着强烈的yuwang,那想要仰天长啸的yuwang,嗜血的yuwang,正蠢蠢欲动。 “你可以……接受我吗……”王倩倩鼓起勇气问道,她怯生生地抬起头,看到夏夕澈面色苍白,他痛苦地闭着眼睛,浓眉紧蹙。 “你怎么了?”王倩倩只觉得是夏夕澈身体不舒服,关切地问道。 “快走!”夏夕澈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他想离开,远离这个无辜的女孩,他的双脚却如同浇灌了水泥,一动不动,yuwang在心头快速滋长,他很饿,真的很饿,饥饿到只剩下本能。他的獠牙迫切地想要扎进新鲜的皮肉,他的喉咙渴望血液的流淌,他的胃空荡荡,需要猎物去填满。獠牙疯长,长到他合不上嘴巴,尖端抵着他的下牙龈,他终究还是露出了可怕的模样,以及那双散着死亡气息的血色眼眸。 王倩倩吓得六魂无主,一动不敢动,连尖叫都不会。忽然,她的手腕被人猛地一把拉住,她分明没有看见人,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拽。 那是吉宝,跟在夏夕澈身旁的吉宝,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拉着王倩倩跑。 吉宝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洲盟慈善机构,他把夏夕澈藏在七岭山,就是为了躲避洲盟情报员的视线。吉宝去卜思那算卦,卜思预言夏夕澈会在六年后死亡,这便说明,夏夕澈是否下山,是否继续躲藏,意义都不大,因为会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还是会发生。 有一个世界,绝对不允许杀人类,杀了人便要经受黑暗的审判,无论是生是死,哪怕是灵魂,都要抓去经受严酷的审判,所有人提到“审判”二字,都会不寒而栗,包括弗盯辛。 吉宝决不允许夏夕澈受到审判,然而他的力气有限,王倩倩折断了高跟鞋的跟,摔倒在地,吉宝几乎拉不起她。 此刻的夏夕澈已彻底失去理性,他对月长啸,兴奋不已,仿佛在为接下去的杀戮做最后的祷告,替那些可怜而柔弱的猎物做祷告。 王倩倩哭花了妆容,吓软了腿。前一刻她还在向那个英俊帅气的少年告白,这一刻就是一个凶残的怪物,正步步逼近。 两个保安闻声从酒店大门跑出。 吉宝眼尖,见到远处的两名保安,使了吃奶的力气拖着王倩倩钻进旁边的灌木丛,与此同时,夏夕澈朝着王倩倩扑去,他仿佛准确地咬断了对方的脖子,连最后一丝**都来不及发出。 灌木丛中,发出嗜血的声音,绿色的植物染上温热的血液。 保安看不见远处的具体情况,听不清皮肉被撕裂的声音,最后也只当作一场恶作剧,以为有人在学狼嚎,毕竟他们只负责酒店的治安,见远处并没有什么人影,便顾自去巡逻。 正文 20、惨不忍睹 清早,几个老人结伴而来,手里拿着剑,来到公园。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放下音响,按下开关,走到队伍中央,随着音乐开始练剑。 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职业女性,踩着黑色细跟鞋,朝着酒店匆忙走去。 几个年轻人一路上有说有笑,也朝着酒店大门走去,与下班的同事们,微笑着擦肩而过。 三三两两的私家车奔驰在沽名路上,和往常一样。 连续几天,人们都没发现灌木丛中的异样,直到尸体被烈日暴晒,发出阵阵恶臭。 警察赶到现场,见到尸体的那一刻也忍不住呕吐起来,与其说是尸体,倒不如说是一些不规则的尸块,爬满恶心的腐虫,破碎支离的骨头,裸露在外,一颗头颅倒插在一根枯枝上,可怖之极。 警方带离尸体已有四、五天,沽名路上依然会站满人群,流连在案发现场,发出各种质疑的声音,更有甚至会妄下结论,大肆喧哗,凑热闹的人总是不怕事多。 几名穿着黑色套装的工作人员站在酒店大门口,眺望远处的好事之徒。 “自从沽名路上发生碎尸案,我们酒店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不仅仅是生意不好,现在连人都快留不住了!短短五天,已经有十六个人辞职不干了!” “我也不太想做了,每天上下班都害怕……” “到底是谁,偏偏选在这个地方杀人?”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一个扎着高马尾,戴着一副圆形镜框的眼镜,嘴角长了一颗黑痣的女生踩着小碎步赶来,她睁大眼睛,一副吃惊的表情,“听说不是人干的!是狼!” “真的假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千真万确!这事被上头领导压了下来,怕影响酒店生意。我们这酒店搞得就是自然风,还特地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周围都没有居民,要说有狼有兽的,也不足为怪。” “眼镜妹,你别瞎说,小心领导把你开除了!” “开除就开除,我早就不想干了!这么恐怖,难道你们还想要继续干?”眼镜妹反问道,见其他人将信将疑的目光,继续说道,“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嘛,当保安的小李,还记得吗?他暗恋我……”眼镜妹说着羞涩地红了下脸,捂着嘴“嘻嘻”偷笑,随即又变得一副严肃的状态,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新闻上说,死者是个女性,二十岁都不到,年纪轻轻,真是可惜了!听八卦新闻上说,这小妮子还有些来头呢,家庭条件不要太好!是个富二代,也不是本地人,偏偏死在了这里,前不着地后不着庙的,死亡时间是五天前,那天刚好是小李值班!” 众人一听,都竖起耳朵,催着眼镜妹快点往下讲。 眼镜妹见状得意起来,继续装的很懂的样子,说道,“那晚,小李听到了狼嚎!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当天值夜班的同事,应该都听见了,只是领导不许声张,大家才闭口不谈。” 众人一哆嗦。 眼镜妹推了推眼镜,又瞥了一眼远处的人群,说道,“那些愚蠢的人,哪里知道事实真相!就连警方都不知道,领导不许说,说了还了得,全市的人都知道了,谁还敢来住我们酒店?直接倒闭得了!” “眼镜妹,你小声点,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说这么大声,被领导听到风声,可没你好果子吃,年终奖不想要了吗?” “哼,我才不稀罕,我是第十七个,姐妹们,保重!”眼镜妹提了提自己的套装,昂首挺胸地走进大门,往领导办公室走去,办理辞职手续。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一时间,“沽名路碎尸案”轰动全市。 弗盯辛双手撑在十八楼的栏杆上,透过落地窗看向一楼的广场,液晶电视在播放“沽名路碎尸案”的最新报道。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少女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女主播,目光有些呆滞。 “我可爱的洋娃娃,你该离开了。”弗盯辛转身对少女说道,“这些天相处下来,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喜欢你了,你若真的离开了,我想我一定会想念你的。” 少女转过头,一双大眼睛恢复了光泽,乖巧地看着靠窗的中年男人。 “你这么可爱,我真是不忍心叫醒你呢!好吧,我承认不能太自私,强留你在我身边。”弗盯辛走到少女身旁,打了个响指。 少女正是夕瑶,她清醒过来,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你是谁?我在哪?” 弗盯辛微微一笑,答非所问,“你差点被崔哲楠杀死了,是我救了你,你身子太虚,我不知道你的家人在哪,便好心照顾了你几天,顺便养好了你的身子。又怕崔哲楠不死心,找你麻烦,万一又一不小心杀了你,我不就白救你一场了?所以多留了你几天。” 夕瑶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做工精细,料子柔软,算得上精美绝伦,她却没有丝毫享受的意思,她不喜欢这样花枝招展的装扮,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你不必担心,我没有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你之前的衣服……可以说不堪入目,我只好叫人帮你换了,我照顾了你几天,只是为了表示感谢,感谢你给我那些十分重要的信息。” “信息?什么意思?”夕瑶不解道。 “呵呵,也没什么,对你本人来说,可能无关紧要,但对我来说却是相当重要,好了,你是自己离开还是让我送你?” 夕瑶记得之前的场景,崔哲楠的确差一点杀死了她,这说明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说谎,夕瑶站起身,虽然疑惑,但还是道了谢。 弗盯辛安静地看着夕瑶离开,目光里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留恋。 “汎尘,原来你在这……”弗盯辛低声说道,掏出古铜色怀表,在指尖玩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弗盯辛与夕瑶相处的这几天,套出最有用的信息:夏夕澈的另一个名字叫汎尘,这才是他真实姓名,一个不平凡的身份。 正文 21、碎尸立案 夕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有点想见自己的母亲,告诉对方关于自己大难不死的经历,她需要一些爱和安抚,足以让她变得坚强和勇敢。 夕瑶来到一家咖啡店,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她没有点任何东西,只是靠着窗,抬头望着前面的五楼的落地窗。偶尔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妇女从窗前走过,穿着并不时尚,却很精神,脸色有些泛黄,藏不住眼角的鱼眼纹,她就是夕瑶的母亲。 有多久了,她们母女没见面了,她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夕瑶想到这里,视线变得模糊。 “小姐,你好,请问需要喝点什么?” 服务员走到夕瑶身旁,倾身问道。 “不用了,谢谢。”夕瑶抹了抹眼睛,起身离开。 夕瑶走在大街上,路上的行人或多或少都在讨论沽名路的碎尸案,这件事弄得大家人心惶惶,整座城市都在沸腾。 夕瑶蹲下身,捡起脚边的一张废弃报纸,头版头条就是沽名路碎尸案。 夕瑶往学校方向走去,即便她清楚,她人缘不好,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但她现在能去的也只有学校。 夕瑶走在校园里,曾经她总是独来独往,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现在,她却希望有个熟人过来和她打个招呼,和她寒暄几句,她需要一个朋友,哪怕就说一句话,就陪她一分钟。 “哎!你们看!那穿着红色裙子的女生是谁?长得好可爱!跟洋娃娃似得。” “你疯了!那是一班的夕瑶!” “不是吧!男人婆变性了?” “听说她男朋友受不了她的性格,劈腿了,然后她就被甩了。”一女生耸了耸肩,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样。 “你们别胡说!我看她就挺可爱的,我就喜欢这种清纯妹子。” “清纯?呵呵,你是转校生不知道,全校人都知道,她被她继父睡过……可肮脏了!连她亲生母亲都嫌弃……” “而且她很会耍心机,能骗的男人团团转,你们还记得不,之前经常跟她一起来听课的小鲜肉,长得那么水润,都能掐出水来,偏偏被她给诱骗拐跑了,那段时间,天天跟在她身边,羡煞旁人,不知道多少花痴少女想分分钟弄死她,她这种人就叫社会公害,害虫!” …… 夕瑶和往常一样,不顾他人的闲言碎语,低着头走过,默不作声,心却在滴血。 “夕瑶,”一人拦住夕瑶的去路,正是辅导员,“你跟我去下办公室。” 夕瑶跟着辅导员来到办公室。 “夕瑶,我知道你家境特殊,但是你连续十几天没来上课,人也联系不上,是怎么回事?” 夕瑶低头不语,她总不能说她去了深山里找一个为她拔去獠牙的少年;也不能说她被崔哲楠软禁,差点被误杀;更不能说这些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没人会相信,就像她磨破嘴皮子,也没人相信她的清白,都觉得她和她的继父不干不净,关系混乱。 “如果你再这样,我看你这学上不上都一个样,索性办个退学手续算了。” 辅导员的激将法完全失效,夕瑶依然不吭声。 辅导员泡了一杯茶,递到夕瑶手里,他还是有些同情这个女孩的,但也无奈。在他看来,她就是一个问题少女,一个矛盾体,既要强又脆弱,有时候还很难沟通。 夕瑶填的所有家庭成员信息都是假的,父母姓名、联系方式、家庭住址,没有一样是真实的。导致她消失的这几天,辅导员找不到任何可以联系的人。 “如果你需要帮助,就和我说,你在学校一天,我就是你一天辅导员,你就是我一天学生……” “马老师,”一人打断辅导员的话,“有人找你。” 辅导员和夕瑶一同望去,说话那人身后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马老师,您好,我们来找您一名学生,叫夕瑶。” 两名警察拿出证件,出示了自己的身份。 辅导员走上前,刚好站在夕瑶跟前,挡住了警察的视线,在他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他还是会选择保护自己的学生,他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马老师,您别紧张,关于沽名路碎尸案,需要夕瑶同学的协助。” “她还是个学生,是个孩子,这种杀人的事,她不会做的!” “我们并没有怀疑她杀人,但是死者的手机通讯录里有‘夕瑶’的名字和联系电话。” 夕瑶听到这离,下意识去摸自己口袋,却发现手机不在身旁,不知何时弄丢了。 与此同时,辅导员转身看向身后的夕瑶。 “我是夕瑶。” 夕瑶承认道。 “好,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警察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辅导员清楚,连家长会都没见过夕瑶的父母,更别说这种情况下会有监护人陪同。 “不用,我是成年人。”夕瑶恭敬地说道,在学校里,也许只有辅导员才会跟夕瑶多说上几句话,她已经很感激了。 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很香很甜,却没有人尝一口。 夕瑶清楚,公共场合跟着警察走一定没好事,果然,在她身后又响起一些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 “干坏事被抓了……” “她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不会是做那种交易的吧?瞧瞧,被抓了吧!真不嫌丢人。” 夕瑶来到警局,一路上,她都不安地低着头。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都是因为以讹传讹的谣言,使她臭名远扬,几乎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夕瑶这个名字,却很少有人跟她联系,能存她联系方式的人,也寥寥无几。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王倩倩,那个娇羞又可爱的小女生,但她不应该在国外念书吗?沽名路碎尸案怎么可能会是王倩倩? “是需要我认……尸……吗?” 夕瑶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难以置信地询问坐在对面的警察。 警察摇了摇头,拿出笔和纸,准备替夕瑶做笔录。另一名警察说道,“不用,你也根本认不出来,尸体并不完整,是一堆腐烂的尸块,并且缺少很多人体组织,我们发现的也只是人体的五分之二。尸骨完整齐全,除了多处骨折和碎裂,能拼出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据专家鉴定,死者是名女性,年龄为十七岁左右,这是死者生前的手机,遗留在案发现场。” 警察将一部套着透明袋子的手机推到夕瑶跟前。 夕瑶看着桌面上的手机,她并不觉得陌生,在七岭镇的那家医院就见过,当时王倩倩拿在手机,询问夕瑶的电话号码。 “里面有死者生前的自拍照,你可以确认下。” 警察示意夕瑶可以隔着塑料袋打开手机。 手机屏幕上的女孩正是王倩倩,白皙的皮肤,黝黑的眼睛,画着俏皮可爱的妆。 “她父母和爷爷,一定很难接受吧……” 夕瑶不再继续翻相册,她捂着嘴巴,眼泪吧嗒滴落,连她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家人。 拿笔的警察抽了几张面纸递给夕瑶。 另一名警察问道,“所以,你是认识死者的,在她遇害当天,她为什么找你吗?你们有见面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夕瑶摇着头,“我的手机丢了,不知道她找过我,她应该在国外的,我不知道她会来这里……”夕瑶停顿下来,似乎哪里不对劲,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时而看向桌角,时而看向地面,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与其说倩倩大老远跑来找她,倒不如说是来见另一个人的。 “王倩倩死的那天是几号?” 夕瑶忽然反问道。 “五天前,21号。”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的……”夕瑶站起身,东张西望,仿佛在找什么东西,最后停在一个女警的办公桌前,她拿起桌上的日历,往后数了五天,是农历十五号,夕瑶瞬间石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夕瑶记得,夏夕澈最奇怪的那一天就是月圆之日,他变成了另一副凶残的模样,还差一点杀了她。王倩倩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见夏夕澈,如果当天他们两个见面了,又正好是农历十五,王倩倩会不会遇上了夕瑶曾遇到的情景?王倩倩不是被人碎尸的,是被啃食的!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线索?”警察提醒道。 不会的,夕瑶不相信是夏夕澈做的,他的獠牙已经拔了,他不可能会伤人的! “麻烦你配合我们警方工作。” “我不知道,”夕瑶慌张地眨着眼睛,她想不通,又难以理顺,“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分明已经想到了什么……”一开始问话的那名警察站起身说道。 “我不知道!” 夕瑶吼道。 “算了,”拿笔的警察拉了拉另一名警察的手臂,“让她走吧。” 夕瑶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此起彼伏,仿佛有什么东西马上要喷涌而出,逼着她十分难受。 拿笔的警察终于放下笔,对着夕瑶远去的背影说道,“派几个同事暗中观察她,她很可疑。” 正文 22、被隐藏的汎尘 夕瑶来到海口路109号,她又回到了这里,却没有看见夏夕澈,除了一地的一元纸币。 “你终于来了。” 空无一人的屋子,突然响起一个小孩的声音。 “吉宝?” 夕瑶在空气里挥动着手臂,试图触碰到吉宝。 “吉宝,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都不知道你在不在。” “我在,我就坐在椅子上,但你别碰我,离我远一点。” 夕瑶听到吉宝说他在椅子上,还是伸手去碰他,因为和空气说话,实在是太奇怪太滑稽了。 夕瑶一碰到吉宝,他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声音很痛苦。 “吉宝,你怎么了?” “没事,你离我远一点就好。” “吉宝,你一直在这里?” “是。”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这?” “有。” “他攻击了那个女孩,是吗?”夕瑶的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如拧绞的麻布,扯得难受,她硬生生地吐出两个字,“汎尘?” 夕瑶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夏夕澈了,她要收回她给他取的姓名,她从来就没有问过汎尘是谁,他从哪里来,她对他一无所知,却一直深信他是善良而单纯的,即便在警局她已猜想到凶手是谁,她却依然选择包庇他。 “吉宝,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否定这件事。那个女孩是无辜的!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见那个该死的人!”夕瑶越说,情绪越激动。 “你不了解他。”吉宝抽搐了一下,他一身伤痕,透明人很脆弱,身体是不可逆转的,伤口也要比正常人恢复的慢很多倍。在汎尘攻击王倩倩的时候,吉宝拦在中间,免不了受到伤害。 “你还要替他说话吗?他是噬血狂魔!”夕瑶无法想象,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口扯下无辜女孩的肌肤,那还是爱慕他的女孩,他怎么忍心撕裂她、啃噬她? “他不是噬血狂魔,他只是偶尔会失控……” “偶尔失控?就可以逃避责任了?”夕瑶打断吉宝的话。 “我明白你不能接受,但在我们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对与错,只有弱者和强者,弱者若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否则,死亡是必然,怨不得任何人。” “强盗逻辑。” 夕瑶嗤之以鼻地说道。 “汎尘以前不是这样残暴的,他本性善良。如果你愿意相信,你可以选择相信他没有杀死那个女孩。” “如果我选择相信,事情真相就会改变吗?” “改变不了,未来都无法改变,更何况是历史。”吉宝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这最后的六年,他想不出任何能拉长时间的办法。 “人活着,心脏就会跳动;人死了,心脏也会跟着死掉。在心脏表面有一个隐蔽的部位,只一个极细的孔,一直连通到心脏内部,细孔里长满神奇因子,那是承载生命的动力。”吉宝说着吃力地跳下椅子,椅子晃动了一下,他抓起夕瑶的一根手指,点在自己身上,继续说道,“那个细孔的位置,就在这两根肋骨之间。” 夕瑶不知道吉宝想表达什么,她只是安静地听他讲,她隐约觉得和汎尘有关,因为吉宝会说的话,都是围绕汎尘。 “汎尘这里,就插着一根寒冰针,我插的。”吉宝松开夕瑶的手指。 “他自己不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看不见。那寒冰针是用我的骨髓炼成的,非但坚硬牢固,而且透明,没有人能看见,就连透明人也不能。” “吉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懂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一定不是好事,对吗?” “汎尘是我的主人,我当然不会害他!” 就在汎尘攻击王倩倩的时候,吉宝为了保护汎尘,宁愿自己被他吃掉也要努力阻止那场杀戮,因为一旦杀人,他就会受到审判,审判者就会找到他。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把他藏起来,”吉宝懊恼道,“他从来都不约束我,给我绝对的自由和尊重,我却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擅自替他做了主。我只是想保护他,所有人都在找他,所有人都想得到他,所有人都想杀死他……” “吉宝,我听不懂。” 夕瑶听得出吉宝很难过,却搞不清状况。 “既然是最后六年了,那就不必再躲藏了,就让他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吉宝拉起夕瑶的手,领着她出了门。 “吉宝,去哪?什么六年?” “我带你去认识真正的汎尘。” 吉宝之所以等着夕瑶回来,是因为敬重自己的主人。是汎尘自己选择了夕瑶,在深山里,他选择了她,并且愿意跟着她离开深林,即使那时的他,还什么都不懂。 吉宝拉着夕瑶穿梭在泥泞的小道上,小道的尽头是一座破旧的古庙。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们相信人定胜天,很久以前就没有人相信神明了,庙宇也成了累赘,神像倒在废墟之中。 一个落魄的少年倚靠在矮墙上休息,两条腿随意地躺在乱石上,独自一人,略显孤单。 夕瑶站在不远处,望着乱石中的少年,她始终不敢相信,那个噬血狂魔就是他。她该如何选择,是亲手杀死这个随时会变成恶魔的少年,还是选择继续相信他、偏袒他? 如果夕瑶走近他,趁他不备的时候杀了他,他会不会恨她?还是死有余辜? 吉宝不知何时已走近汎尘,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汎尘胸口的纽扣,露出一寸肌肤,他对准一个方位伸出手,汎尘被惊醒,就在同一时间,吉宝用力一拉,扯出一根透明的针丝。 汎尘觉得心脏剧烈地颤抖,隐隐作痛,随即是一阵阵强烈的刺痛,他不明所以地捂着发痛的胸口,承受着突如其来的苦楚。 “对不起,主人。” 吉宝看着汎尘受苦,惭愧地说道。 汎尘却听不见吉宝的声音,疼痛从心脏发出,瞬间贯穿一身,使他每一根神经都紧绷,濒临极限,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衫。 远处的夕瑶见状,跌跌撞撞地跑来,眼前的场景却让她目瞪口呆。 黑色的短发逐渐染成银白色,并不断延伸;乌黑的浓眉变成了深棕色,如两片笔直的柳叶,连睫毛都变成了深棕色,浓密纤长,形成诱惑的弧度;朱红齿白,肤如凝脂,俊美绝伦,依然是原来的五官,此刻看上去却更加立体精致。他依靠在矮墙边,双眉微蹙,隐忍疼痛,半低着头,冒着细汗,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银白色的长发垂着身上和乱石上,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耷拉着,搁在一条弯曲的腿上,左手虎口处浮现出一条奇特而精美的图案。 “汎尘?” 声音在夕瑶的声带里滞留。这就是真正的汎尘,一个与夏夕澈一样轮廓却完全不同的人,夕瑶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却不敢走近,他仿若远离尘世的汉白玉雕像,美轮美奂,却气场强大,使人不敢轻易接近,更不敢肆意亵渎。 汎尘微微抬起头,那双蓝眸依然温柔多情,却多了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仿佛根本就不认识,就跟瞥了脚边的碎石一般。他摊开一只手,动作儒雅却不失风范,他的手心很快便出现了一样沉甸甸的黑色物体,随即扣在自己面部,是一个面具,丑陋而狰狞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独一无二的蓝眸。 汎尘人尽皆知,无人不晓,不单单是因为他容貌过人,更因为他的不平凡。而他自己,却宁愿佩戴一张丑陋而狰狞的面具,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容貌展示给任何一个人看。 胸口的疼痛感逐渐消散,汎尘站起身,仿若在乱石与废墟中重生一般,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高大挺拔的身躯,他对很多事情都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顾自离开,没有再多看夕瑶一眼,也不问吉宝发生了什么事。木已成舟,他便不会去追究是哪一棵树,所有事情,对汎尘来说,只有可以解决和不能解决,从来都没有为什么。不是这个世界遗弃了他,仿佛是他遗弃了整个世界。 夕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竟有些悲伤。他离开了,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个叫夏夕澈的少年再不会围绕在她的身旁。 吉宝从透明袋子里取出一块缯帛,交到夕瑶手里。就像他刚才取出那个丑陋面具,放在汎尘手里一样。 夕瑶看不见吉宝,但她能想象出吉宝跟在汎尘身后的模样。她看不懂缯帛上的字,应该是很古老的字迹,描述着某个故事,或许和汎尘有关。夕瑶的目光最终汇聚到缯帛上的少女,她会是谁? 夕瑶离开破旧的庙宇,游荡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她身上没有钱,房子也快到期,她没有朋友,差不多也算没有家人,她发现这个城市根本就容纳不下她。 夕瑶路过一座大厦,大厦前的喷泉池看上去有些眼熟,她似乎来过。 “你怎么来了?” 夕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是一个中年男人,弗盯辛。 “我……”夕瑶并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窘迫,那是最后一点尊严,她必须捍卫。 以弗盯辛的阅历和年龄,夕瑶是否窘迫,看一眼便一目了然。他十分绅士地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上去喝杯咖啡,有些事情,你若感兴趣,我可以向你说明一切,包括你心里的一些疑惑。” 夕瑶仔细端详着弗盯辛的面部表情,寻找他的破绽,相比崔哲楠,夕瑶显得更加警惕。 “我有钱有权,有身份,有地位,当然也有年纪,我想你身上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你唯一给过的便是信息,难道你不好奇是什么信息吗?” 他说的没错,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她也的确好奇,那所谓重要的信息到底是指什么。 夕瑶跟着弗盯辛走进大厦,上了楼。 正文 23、银发少年 弗盯辛泡了两杯咖啡,一杯放在夕瑶跟前的玻璃桌上,他说道,“首先,我要跟你道歉,未经你的允许,我催眠了你,套取了一些信息。” 夕瑶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你别怕,如果我想做坏事,我马上就可以催眠你,”弗盯辛微笑道,“但是,我希望我们是朋友,可以以诚相待、开诚布公。” 夕瑶始终保持警惕和戒备的状态,没有人会不反感被人催眠,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说出自己的秘密,是打着文明旗帜的强盗行为,她与弗盯辛保持一段安全距离,以备随时方便逃跑。在夕瑶看来,当她不能确定情况的时候,最好选择沉默和仔细聆听。 “我用催眠的手段套取信息,但全都是正义的事,并没有做任何不法的勾当,因为很多人都比较愚昧,分不清事实真相,带入太多主观情绪,从而包庇了真正的坏人,所以我们不得不用一些极端的手段。” 弗盯辛说的头头是道,就和崔哲楠说话时如出一辙,毫无破绽,他继续说道,“夏夕澈不是一个普通人,哦,不对,是汎尘,他在月圆之夜会变成嗜血恶魔,我不会怪你包庇他,也许和他的容貌有关,很多人都会被他迷惑,毕竟大家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可是,恶魔善于伪装和隐藏,并且残暴冷血,当然不必惊慌,因为很多都已经被杀死了,对抗这些恶魔的人就是我们,洲盟慈善机构,我叫弗盯辛,西区负责人。” 弗盯辛从抽屉里取出两颗獠牙,那是从崔哲楠家地板上捡到的,他把獠牙放在咖啡杯旁,“沽名路碎尸案,你真的以为是人干的吗?獠牙拔了,还是会长出来。” “獠牙拔了,还是会长……恶魔?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吗?” 夕瑶开口问道,不忍想起王倩倩无辜丧命的事实。 “曾经有很多。准确地说,他们是一个种群,就和人类一样,但他们习性残暴,顾名思义,被人称为恶魔。” “按照你的说法,你们……都是……屠魔人?” “屠魔人?呵呵,如果你喜欢,你也可以这么说。” “可是,我并不觉得他是恶魔……” “当然,因为你爱上了他,所以你的判断力变得不那么客观了。” “没有!”夕瑶疾口否决。 “没关系,没人怪罪你。”弗盯辛呷了一口咖啡,苦中带甜,味道好极了,他看见夕瑶手上拽着东西,好奇道,“那是什么?” “没,没什么。” 夕瑶将手放在身后。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弗盯辛苦笑地摇了摇头。 夕瑶咬着唇畔,她在犹豫,或许看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就像她自己一样,即使看了,也不懂,她朝着他,双手捏在缯帛两边,摊开。 弗盯辛侧着头看了看,完全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内容,也唯独只看懂缯帛上画的少女,豆蔻年华,清新脱俗,是个美人。 “你看的懂吗?”夕瑶问道,她有点希望对方能看懂,然后告诉她上面写着什么。吉宝给的,那一定和汎尘有关。即使夕瑶不承认,她的心却很坦然,总是轻而易举地会为他动容,她迫切地想知道上面写着什么,还有,那女孩又是谁。 “很道歉,看不懂,不过上面的女孩倒是让人一见倾心,有绝世倾城之美貌。” “她的确很美,如果是真人,一定会更美。”夕瑶说着,心里泛着酸,隐约觉得悲伤,“他们会是什么关系?缯帛里的她和银白色长发的他……” “如果你说的‘他’是汎尘,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开这个疑惑,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试一试便一目了然了。” “不用了,谢谢。”夕瑶并不傻,弗盯辛都表明了身份,如果做出对汎尘不利,甚至杀死他的举动,也不足为怪。 “你不必如此谨慎,你爱上一个恶魔,我都没有横加指责,可见我对事不对人。你的爱情观没错,我的使命感也同样没错,我们可以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不了,我该走了。”夕瑶不愿意再继续待下去,她收起缯帛,匆忙出了门。 弗盯辛对着夕瑶离去的方向说道,“我知道你好奇,我也好奇,试一试又何妨?既然我现在杀不了汎尘,也抓不住他,我有的是时间。” 静谧旷野,夜风习习,吹散汎尘的银白色长发,他一身上好丝绸,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衣袖上绣着雅致祥云花纹的紫金色滚边,银白色的长发以羊脂玉发簪束起。每一根银丝都透着非凡的贵气,唯独那丑陋的黑色面具,显得格格不入。 空气里弥漫着木槿花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 汎尘微闭双目,感受黑夜的笼罩,凉意袭人,他享受这样的孤独,不被任何人打扰,除了吉宝,因为吉宝在与不在几乎没差别。汎尘微微抬起手臂,衣袖垂下,露出如月光般皎洁的皮肤,修长的手指如同一朵含苞的花蕊,在黑夜里逐渐展开。 那恰到好处的薄唇轻轻一抿,如蜻蜓点水一般,嘴角浮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孤独。 旷野上出现三三两两的人影,游走在草地上,其中一人穿过吉宝透明的人体,吉宝早已见怪不怪,他安静地盘坐在草地上,仰望自己的主人。 这些人正是暗中跟踪并观察夕瑶的人,一路跟到了破庙。汎尘抬头看向夕瑶的时候,便看见了躲在远处的人。 汎尘拂袖一挥,人影瞬间支离破碎,在黑夜里隐退。 事实上,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而是梦境里的人。 汎尘能操控梦境里的人,也能控制做梦的人。 汎尘并不在意那个身着红裙的女孩是谁,她相貌平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让人瞬间记住的地方,当然,即使她美若天仙,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他的冷漠总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他更加不会去在意那些人为何跟踪她,他只是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的容貌。他总是会抹去人们见过他容貌的痕迹。人们知道有一个少年叫汎尘,他很不平凡,相传他貌美冷艳,世间独一无二,却无人知道他具体的长相。 “我好像忘了一个人。” 汎尘喃喃说道。 “是的,主人。” 虽然是吉宝的杰作,但他不知道后果,寒冰针被抽出,汎尘是回到了从前,却忘记了“夏夕澈的记忆”,也同时忘记了夕瑶。 汎尘是指他忘了抹去另一个见过他容貌之人的记忆。他再次抬起手臂,手指漫不经心地撩拨,虎口处的花纹诡异而妖娆,仿佛会游动。 旷野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吉宝认识的人,正是夕瑶。 汎尘的长眉一皱,难以置信地看着逐渐走近的夕瑶。汎尘从夕瑶的梦境里看见了很多个自己,不仅仅是破庙的那一次。并且每一个自己都不重复,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汎尘冷眸专注,转动手腕,手心逐渐朝下,手指弯曲,虎口处的花纹活了过来,在他手背上游走,在指尖缠过,时而绕着手腕成环状,时而在手心绕成各种图案。他很少去翻看别人深层的梦境,而这一次,他不仅拨开了对方过去的梦境,还有她未来的几天。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看似虚无缥缈,天马行空,毫无逻辑,却深藏玄机。 人们会撒谎,是为了掩盖事实真相,不让别人知道;梦是做梦人自己的,不会对自己撒谎,展露的都是最真实的感触。 所有秘密,在汎尘看来,都不再是秘密,他可以随时随地得到任何一个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汎尘跟着夕瑶的主观意识,走进她的梦境: 看到一座破旧的古庙,杂草丛生,一个百无聊赖的少年坐在乱石堆中,正是汎尘自己的模样。就在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又恢复了原貌,神像重新起立,香火缭绕,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在人群中穿梭,急切找寻,她拨开层层人群,终于再次看见那个少年,这一刻,她的心头是暖的,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触,是久别重逢,也是期待已久,是幸福的感觉。 画面一转,是一间屋子,雪白的墙壁,温暖而暧昧的灯光,是夏夕澈强吻夕瑶的画面。 汎尘不解地看着,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他自己,还能听见心跳的声音,被放大的心跳声,正来自她的胸膛。 就在片刻间,重新回到了古庙,她遥望远处的少年,那是渴望被爱的目光,忽然从身后伸出一只粗壮的手,捂住她的嘴巴,汎尘站在她身后,却看不到袭击她的人,唯独一只悬空的手臂,他能看见的正是她所看见的,以及她的内心。他看到了她此刻的恐慌和害怕,她在向远处的少年求救,她祈祷对方能抬起头看向这里并发现她,就像在深山里遇见黑熊那样,她祈祷她的英雄可以及时出现,即便不能保她平安,至少也能同甘共苦,不至于太过凄凉。 “你们非亲非故,他却那么信任你,跟你下了山,你应该好好利用这一点,用最锋利的刀割断他的喉咙,他是恶魔,是嗜血怪物,你应该杀死他,替天行道,否则有更多的王倩倩,死在他的獠牙下……” 她挣扎着,使劲摇着头。 “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我只能想办法让你清醒!” 她被那只粗壮的手一路拖拽,拖向不知名的黑暗处。 汎尘看着她融入其中,是惊恐万状,是孤独无助,是矛盾挣扎…… 这个梦境是夕瑶未来第三天的场景。汎尘也只能看到未来的三天,他正要拂袖挥去面前的身影,却看见她悲怆地望着他,眼泪不断淌下。 “你看得见我?” 汎尘感到疑惑,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梦境里的人是根本看不到他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无声地流泪。 汎尘闭上眼睛,转换了视角,从她的角度望去,透过她的眼睛,汎尘看见了一个遍体鳞伤的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被黑熊抓伤的血口,他没有微笑,也没有面部表情,唯独那双蓝眸专注而温柔,还有无比坚定,是想要守护她的坚定信念。她看见的,不是汎尘,而是夏夕澈,她的英雄,那最感动她的人。 汎尘睁开眼,不再直视面前的身影,他挥了挥衣袖,人影散去,旷野恢复寂寥。 正文 24、被囚禁的老妇 大厦里的弗盯辛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屏幕上出现一个画面,正是这个屋子里的监控画面,里面有夕瑶和弗盯辛,还有他们的对话。 在屋子的四个角落,安装着四个摄像头。 弗盯辛按下回车键,画面定格,他双击鼠标,放大了夕瑶手里摊开的缯帛,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缯帛上的少女,喃喃自语,“汎尘,人都说你凌驾于死神,我却不信,世人皆有弱点,除非,你就是死神!” 弗盯辛从手提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正是崔哲楠签署的那一份,他拿着文件走进里屋,通过一条狭窄的通道,灯光幽暗,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铁门,铁门上有一排数字和一个显示屏,他输入密码,铁门自动打开,他进了门。 这是一间密闭的房间,没有窗,连空气也有一些僵硬。四周都是垂直的镜子,包括地板和天花板。弗盯辛站在房间中央,镜子层层叠叠,镜子里有无数个弗盯辛,让人觉得诡异万分。 弗盯辛走到其中一面镜子前,手指扣在两面镜子之间的棱角处,轻轻一掰,镜子打开,里面是一排整齐的格子,格子里放着各类文件、档案和物品,井然有序。弗盯辛从一间格子里拿出一个蓝色档案盒,硕大的盒子里只躺着半张泛黄的纸,纸的一边是一圈黑色痕迹,是被火烧掉的。纸上残留着半个少女的画像,脸蛋和缯帛上的少女一样。 很多镜子后面都是如此,一张张写着“汎尘”的标签填满了几十个格子;弗盯辛又走到另一面镜子前,推了推,镜子往里缩回,他走了进去。 弗盯辛走到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少女,正安详地闭着双眼。 弗盯辛抚摸着少女的脸庞,目光如慈父一般,但转瞬即逝,很快又转为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他走到柜子边,放下文件,戴上橡胶手套,即便他身旁没有人看着他,但他的举止始终绅士得体。他取出一个罐子,罐子里装着黑色的液体,他拧开盖子,将液体倒入一个长方形的玻璃容器。容器下方是一排凸出的按钮,他转动其中一个圆柱体开关。他又拿起文件,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层薄膜,薄如蝉翼,上面覆盖着满满的字,剩下的文件成了一张白纸,除了右下方“崔哲楠”三个字。 弗盯辛将白纸文件放入事先倒了黑色液体的容器里。 十分钟后,弗盯辛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捞起,平铺在玻璃板上。他打开烘干机,染黑的纸慢慢褪色,露出白色,只留下黑色的字迹,逐渐浮现在白纸上。 是一份认罪书,署名人为崔哲楠,承认过失杀人,自愿接受审判和处罚,一切后果均有本人承担。 被害人的姓名却空着。这是弗盯辛惯用的手段,当他需要杀人的时候,又不想受到审判,就会找替罪羔羊。 弗盯辛将认罪书放进镜子后面的格子里,格子里有厚厚的一沓纸,都是一些相同的文件,格子上贴着“审判”两个字。 人群中有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穿着肮脏的衣服,蓬头垢面,一直穿梭在大街小巷,他时不时地抓住行人的胳膊,龇牙咧嘴、神秘兮兮地告诉对方,“弗盯辛是恶魔!他们是一伙的!他是坏人!弗盯辛是坏人,他骗我,他骗我!坏人!恶魔……” “臭叫花子,滚开!” “弗盯辛是坏人!恶魔!他骗我……” “脏死了,走开!别碰我!” 男人坐在天桥上,喃喃地说,“弗盯辛是恶魔,为什么不相信我……” …… “弗盯辛,在你管辖的区域出现这么大的事,如果你不给董事会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这个西区负责人恐怕不能再继续任职了!” 洲盟慈善机构总部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无论男女,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我很抱歉。” 弗盯辛站起身,深深地鞠躬,身体成标准的九十度,久久不起身。 “我提议换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说道,虽然年轻,却一副老派的姿态,一脸不容置疑的神色。 “这件事情的确十分严峻,对社会造成极大的不良影响。我们向来都是隐秘做事,从不公开真实身份,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整个机构的运行模式。所以,我也赞成换人。有能力的人做有能力的事,没有能力的人就该退贤让位,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弗盯辛你也四五十岁的人了,差不多是该退休养老了,提早退休几年对你本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对整个机构来说,却是大事,你多少应该心里有数。” 一个方形脸的男人说道。 “咚咚咚” 一人拿着钢笔敲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当务之急是抓到那只恶魔,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坐在最前面的男人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正是拿钢笔敲桌子的男人,从排位上看,此人的地位要高于众人,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众人都一直看向他,生怕漏过一个表情,都是一脸的尊敬,他继续说道,“弗盯辛,再给你一周时间,你若不能抓住凶手,你的位置自然会有更优秀的人顶替。” “我知道了,李董事长。”弗盯辛应道。 “行了,别鞠着躬了,散会。” 弗盯辛却依然鞠着九十度的躬,等着所有人出了会议室才直起身体。 会议结束,弗盯辛从洲盟总部出来,忽然觉得胸口钻心的疼,这种疼法并不陌生,他取出药片吃了两粒。 弗盯辛来到一栋海边别墅,他推开门,摇椅上躺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透过窗户望着大海,她胸口插着一根筷子,血液已经凝结,她的手还握着那根细长的筷子。 站在妇人身旁的女人见到弗盯辛,低着头说,“弗先生,对不起,我没能阻止……” “不怪你,她如此执拗,没有任何一个人拗得过她,”弗盯辛摆了摆手,示意女佣退到一边,他走到摇椅旁,俯下身吻在妇人的脸颊上,继续说道,“其实,你可以再用一点力,再插深一点,几毫米,就可以够到心脏。” “你想让我死,我偏不死。” 女人固执地望着弗盯辛,期待他的怒颜,他却十年如一日,从不失态,既不会大喜,也不会大悲,更不会大怒。 “我从没说过想让你死,我只是好奇,你死的时候,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弗盯辛解开女人的手,拔出她胸口的筷子,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同时他的胸口也有一丝疼痛。 “我要留着最后一口气,活很久……” “对,你要活很久,一直折磨我。”弗盯辛抢话道,替妇人说了后半句话。 妇人厌恶地转过头,望向那片波澜不惊的海面。 弗盯辛习惯了妇人对待他的态度,他从手提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打印纸,是那份缯帛,从监控画面里截图、打印出来的,他笑着说,“我跟你做个交易,很公平的交易。” 妇人用冷眸瞥了弗盯辛一眼。 “你不用急着用鄙视的目光来看我,我保证,这个交易你会欣然接受,”弗盯辛若是一个政客,他一定会是一个优秀的谈判家,他总是有办法上谈话继续,并且按照他预先设想的思路延续,他将打印纸轻轻地放在妇人的腿上,继续说,“几年前,你接二连三地杀了我三个孩子,这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那么现在,就让这件事到此结束吧,毕竟我不能指望一个老太婆再给我生一个。” 妇人的老眼里泛起久违的希望,他言下之意是要放了她。 “啪”一声,弗盯辛折断了那根木质筷子,他拿起妇人的手腕,用力一划,皮肤上冒出些许血液,他打量嵌着木屑的伤口,低声说道,“死亡不是关键,关键是选择什么样的死法,比如慢慢地死,不会很疼,但你的血会流光,直到生命枯竭,而我,只需要承受一点点疼痛,毕竟流血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所以,我想你该清楚了,自残的方式,真正伤的是你,而不是我。” 妇人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恍然大悟。没有人不惧怕死亡,即便是古稀之年。 弗盯辛很满意妇人这无声的回应,从她诧异的表情来看,谈话很顺利,他侧了侧头,示意妇人看她腿上的纸,说道,“如果你可以解读它,我便既往不咎,还你自由。” 妇人每天都能看见门,却没能跨出去一步,她都以为那是墙了。几十年了,她早已做好老死在这座屋子里的打算了。如今,她有机会离开,这算意外的惊喜还是老来的同情?她颤巍巍地拿起腿上的纸,她唯一有用的就是学识渊博,因为她有很多时间,除了用来折磨弗盯辛,她还酷爱读书,各类书籍,弗盯辛并没有剥夺她这唯一的爱好,以至于别墅二楼都是书籍。 “数日后,我便来取,希望我们的交易进展顺利,我也厌倦了你这张老脸。” 弗盯辛拿起手提公文包,出了门。 正文 25、再见,神秘世界 市区里最热闹的莫过于晚上,人们忙碌了一天,会选择美味的佳肴来犒劳自己。 “夕瑶,辛苦了。”一个年轻的男服务生端着油腻腻的盘子,放到盥洗区。 “啊?”夕瑶抬起头,手一滑,摔碎了一个盘子。这是她新找的兼职,在火锅店的后厨洗碗。 “对不起,我天生嗓门大,吓着你了,这盘子的钱从我工资里扣,我来赔。”男生尴尬地说道。 “不用了,是我走神了。” 夕瑶经常魂不守舍,做事也没有以前麻利迅速,总是走神。 “那……那我先去忙了,今天周五,人比较多,我去面前了。”男生说着便跑开。 夕瑶将碎盘子丢进垃圾桶,继续洗着堆成山的盘子,机械地冲洗盘子上的油渍。 到了晚上十点,服务生们收拾完后都陆续回了家,后厨房只剩下夕瑶一人,盥洗区里堆着十几口油锅,是她接下去要清洗的东西。 一直忙到十一点多,夕瑶才将最后一只锅放进储藏柜。 夜太安静,安静得让孤独的人悲伤。 夕瑶倚靠着储藏柜,肩膀抖动,黑夜掩盖了她的哭泣。 对面三楼的窗台上,坐着一个透明人,望着对楼窗户里的夕瑶。 “你怎么这么蠢呢?我都给你暗示了,你怎么还不懂!”吉宝愤愤道。吉宝只关注自己的主人,他愿意和夕瑶接触也是因为汎尘,但他也知道,相处下来,夕瑶已经成了他的朋友。 吉宝爬起身,钻进窗户,明目张胆地从别人家的房间穿过。 房间里的赤膊男人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自己打开又关上,摸不着头脑。 吉宝来到对面楼,他不准备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吓到他的朋友,他敲了敲门。 “谁?”夕瑶急忙擦掉眼泪,问道。 “吉宝。” 夕瑶听到吉宝的声音,心里一暖,仿佛是老朋友雪中送炭的慰问。她打开门,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进门了没。 吉宝质问道,“你没看我给你的缯帛吗?” 说到缯帛,夕瑶就想起那个美若天仙的少女,她回道,“看了,很漂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她和汎尘……”夕瑶还是无法说出口。 “恋人。”吉宝脱口而出。 夕瑶咬着唇,她心里有数,但听到了还是会难过。 “不是,”吉宝摇着头,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了,怎么还在这瞎忙活!” “我?我怎么了?” “行动啊!”吉宝跺着脚催促道,“我忍了你很多天了,你都没什么行动,你不知道时间很宝贵的吗?过一天就少一天!”吉宝在心里呐喊,我可怜的主人… “吉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我也看不懂缯帛上的字。” “你没念过书吗?字都看不懂!”吉宝拧着眉头问道。 夕瑶被吉宝说成文盲,不爽道,“我念的书都不长这样的字!” “好吧,我忘了,”吉宝抓了抓脑袋,“缯帛上记载的都是木芷凝的个人信息,还有一些事迹,她年纪轻轻可不一般!上面字太多了,我懒得看,才丢给你,让你自己看的。” “我为什么要看这个?” “难道你不想知道汎尘为什么爱上她吗?” 夕瑶被吉宝这一问给问住了,她的确很想看,她从包里拿出缯帛,“他真的很爱她吗?” “嗯,”吉宝应了一声,“她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我猜她已经死了。”吉宝擅自把汎尘隐藏起来,一来是为了躲避想杀死他的人,二来是因为木芷凝,吉宝不想让自己的主人难过和苦等。 夕瑶有点诧异,自己主人的爱人死了,吉宝怎么可以如此洒脱,仿佛在说别人家的闲事,这别人家好像甩了好几十条街那么遥远。事实上,吉宝的确不太喜欢木芷凝。 身为旁观者,吉宝最明事理。在深林里,夕瑶吸引了夏夕澈的注意,他愿意跟她走,还一直待在她身边,说爱可能有点牵强,但至少是有好感的。 吉宝继续说道,“你才是关键,你要把‘好感’转换成‘爱’,所以,你要多学学人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没人看的到吉宝,也看不到吉宝的身体早在几天前又缩小了一圈。用卜思的话讲,这六年会有一个结果,无论好坏,都将是个终结。吉宝不想汎尘有遗憾地死去,汎尘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漠不关心,唯一的牵挂就是木芷凝。 吉宝擅作主张的事已经不是一两件了,这一回,他都大胆到打算把自己主人的爱情给暗渡陈仓、偷梁换柱了。吉宝一心为了汎尘好,却总是弄巧成拙。 “既然他那么爱她,那他为什么还要吻我?”夕瑶的声音很轻,难以掩盖的失落,仿佛在质问他。 “或许你们有什么共同点,”吉宝拿过夕瑶手上的缯帛,第一次仔细端详木芷凝的画像,看一眼木芷凝又看一眼夕瑶,经过一番对比,他摇了摇头,略苦恼地说道,“还真……没有任何共同点。” “那他是在玩我吗?”夕瑶想起夏夕澈吻她的画面,觉得有些心酸。 “不会,汎尘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他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漠不关心,怎么可能会有心思去玩别人的感情?他不会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那……”夕瑶住了口,她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难道要她去找他当面质问吗?破庙那一次还不够明显吗?他根本就不认识她,或者根本就是无视她,他那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又怎么可能厚着脸皮跑去问他,你爱不爱我?你爱的人是缯帛上叫木芷凝的人还是我?夕瑶不会去问,她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就算失去全部,她也不能失去一丁点自尊心,那是她唯一的保护色。 夕瑶看了看墙上的钟,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她拿起背包说道,“时间不早了,明天早上我还要送报纸,我先走了。” 夕瑶一天要做很多份工,空余的时间用来学习充电,她依然很少有好好休息的时间,她逐渐回到之前那个努力而坚强的自己,但她也清楚,有些人来过,有些事发生过,感觉就已经不一样了,回不到真正的从前。 “夕瑶,你怎么了?” 吉宝在夕瑶身后喊道。 “我很忙,忙着如何活下去,忙着让自己尽量过的好,我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又这样残忍现实。和你们的世界不同,完全不一样。” “夕瑶,你别这么悲观,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还是朋友。” “吉宝,认识你,我很开心,你让我大开眼界,也曾让我开怀大笑,谢谢你把我当朋友,我人缘不好,没什么朋友。” “那汎尘呢?” “呵呵,我对他一无所知,他也对我不闻不问。”夕瑶想,虽然夏夕澈和汎尘是同一个人,但是她所认识的人,应该是夏夕澈而不是汎尘吧。 “夕瑶,缯帛呢?” “我不要了,我不想学做他爱的人,宁可永远一个人,我也不要**的影子。”夕瑶挤出一个让人心疼的微笑,她开了门,“我们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相遇已是偶尔,注定无缘……吉宝,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再见吧。” 吉宝看着夕瑶出了门,她说再见,是指不要再相见了。 吉宝将缯帛放进自己的隐形袋,惭愧自语,“我不是出于好意,是私心。” 警察暗地里跟踪了夕瑶几天,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最终放弃了夕瑶这条线索。 到期仍未解决西区问题,没抓住沽名路的行凶恶魔,弗盯辛被革了职,只能暂时离开洲盟。 妇人按照约定交给弗盯辛一篇解说稿,一共十三张纸。 “我可以走了吗?”妇人毫无耐心地说道,言语里充斥着鄙夷和不屑。 “你不需要整理一下吗?带走你的东西。” 弗盯辛一副好心提醒的嗓子。 “这该死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这里所有的一切,我都厌恶!” “死的东西你不要,那么活的呢?或许你可以带走这个女佣,你这腿脚不便的老太婆,应该用得上呢!” “让她继续监视我吗?”妇人吐了一口唾沫,“你想都别想!你这个垃圾!”妇人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走了门,走到门外,她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外的黑衣壮汉,那些一直看守她的人,同样令她作呕。 妇人叫弗琳,是弗盯辛的胞胎妹妹。两个人的身体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人受伤,另一个人也会同时感到疼痛。这对龙凤胎,因为身份的特殊性,按照家族的规定,他们必须要结婚,家族需要血统纯正的后代。弗琳被迫与自己的哥哥别扭地过了几年夫妻生活,她始终不肯为他诞下后代,她曾亲手杀死了三个腹中胎儿,她觉得这样的关系是丑陋的,后代也是肮脏的,她怨恨弗盯辛毁了她的一生,她怨恨自己畸形的家族。由于多年的忧郁、愤怒和自残,加速了衰老,她的身体比她的实际年龄要老很多,看上去更像弗盯辛的母亲。 弗盯辛恨弗琳扼杀了自己纯血统的子嗣,坏了他的大事,也坏了家族的兴衰,但他骨子里也爱她,无论是处于对妻子的爱还是妹妹的疼惜,她都是他很重要的人。 弗盯辛任由弗琳离开,不再多言,他清楚她衰老的体质,就让她过看不见厌恶之人的晚年吧。 弗盯辛端详着解说稿,脸色颇为失望,内容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这都是些什么? 正文 26、神秘琉璃阁 血红色的晚霞于天空尽头逐渐淡去,夜幕扫荡大地,石林之巅却在日落之时凭空升起一座庞大古城,红漆楼宇,宏伟壮观,犹如海市蜃楼,奇妙无比,一砖一瓦,尽透神秘古韵。灯火替代日光,通透明亮,如同白昼。近看高楼剪纸红窗,幽幽烛光,人影波动,喧闹之声,响彻天际。 古城高墙耸立,楼宇静谧,淡淡烟雨,行人悠然,长巷喧哗。亘古年代,石板磨出怡人光泽,映着暖人烛火。女子轻纱长裙,撑一把蓝底白花油伞,行走在青石板巷;男子如面春风,折扇浅笑,与同行人谈笑风生。 汎尘行走于古城大道,丑陋面具丝毫不掩其非凡气宇,路人自行退避三舍,不敢逼近半步。 古道尽头,淡淡烟火,冉冉升起,一座红砖楼宇,名为琉璃阁,夜夜笙歌,众多女子,温柔娇媚,浓情惬意,等候良人。 汎尘踏上台阶,丝绸长袍飘逸,银发染上点点细雨。吉宝紧随其后,默不作声,如同空气。 门卫见客上门,急忙推开笨重红漆大门。 汎尘跨进门槛,一个素衣罗裙女子立于长廊之内,见人便柔柔俯身,柔臂轻指,为其引路。两旁长廊蜿蜒,于楼宇间延伸、穿梭,石栏通透,如和田玉,亭下悬挂两排精致红灯笼,琉璃丝低垂,高雅别致。 汎尘跟随女子穿过大堂,无论男女,无不停顿转头望向银发少年,见其步入内堂雅间,皆投来羡慕目光。 内堂依然长廊延伸,廊宽六米,廊长无尽,左右两边为单独雅间,雕刻精致花纹。雅间门前,均铺一席,女子跪坐其上,个个清新脱俗,守在门外,见人路过便低眉倾身。 引路女子于一雅间门前止步,向汎尘倾身退下。跪坐在席的女子便起身,推开木门,见汎尘进屋后,便重新合上门,跪坐于席,动作柔美。 吉宝席地而坐,并未进门。 雅间内摆饰精美,华而不虚,墙上字画皆是名人绝迹。雅间又分内外两间,由珠帘分隔,内间平铺圆形浅色真丝席,席上放了一张矮脚小长桌,摆有一楠木古筝。兰花盛开,空气清新,却空无一人。 汎尘摘下面具,放于玉桌之上,无心饮茶,只是卧榻侧身,闭眼休憩,银色长发如瀑垂下,美若时光静止,淡淡忧伤于多情眉宇间流露。 曾经,芊手拂弦,音韵清朗,淡淡胭脂红,如今已悄然无声,佳人不再,无人问津,唯留空阁,徒添悲楚。 门外响起一片久违的喧哗,女子起身拦住一名华服男子,说道,“进不得。” “有何进不得?” “唯独这间进不得。” 这里的女子温柔多情,谦卑懂礼,但并非身份低贱。 “小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胆敢挡我去路!”男子厉声道。 “此处为璃国公主木芷凝的香阁,任何人不得入内。” “璃国?”男子大笑一声,“那是亡国!公主那也是亡国之奴!” “你……你这无礼狂徒!” “闪开!”男子一把推开拦在门前的娇柔女子。 吉宝在心里暗数,一、二、三。 吉宝数到三,华服男子抬起腿正要踹门,长廊上跑来三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冲向该男子。 华服男人也不是善茬,反应迅速,那踹向门的腿顺势转移,踢中其中一人。一时间,四人打成一片。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吉宝拉起摔倒在地的女子,将她扶到一边,远离打斗之人。女子并不诧异凭空出现的一只手,因为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汎尘身后跟着一个叫吉宝的透明人。 “烦人苍蝇,扰人清闲。” 长廊尽头传出一句慵懒散漫的声音,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睡意朦胧,似醒非醒,诱惑勾人。 一秒钟后,发出“嘶”的一声。 只见一个妖娆美男不知何时出现在华服男人身后,那雪白的獠牙深深埋进大动脉,脖颈处淌下鲜艳夺目的血液。没有任何挣扎和哀嚎,华服男人便已断了气息。 “亚特大人。” 跪坐在地的所有女子都俯下身,恭敬地称呼道。 亚特抬起头,獠牙以肉眼凡胎可见的速度缩回,恢复到一口整齐皓齿,嘴角依然鲜血淋漓,对比那张白皙的脸显得格外鬼魅。 一女子走上前,双手奉上一块丝巾。 亚特拿起丝巾,擦拭嘴角的血渍。 “吉宝,你这老小孩,好久不见,竟然还没死。”亚特笑着说道,笑意里带着戏谑,不等吉宝回答便推门进了屋。 好一个妖男吸血鬼!吉宝在心里偷偷骂道,不敢明目张胆,毕竟亚特是纯种吸血鬼,身份高贵,速度极快。 “哦?让我看看,这是谁来了?” 亚特走向卧榻之上的银发少年。 汎尘这才睁开眼,映在蓝眸里的不是妖媚男子,而是一个妖娆女子,美得百年难遇,穿着宽大的男装,巧笑倩兮,一双柔情似水的媚眼,一张不染而朱的唇,勾人的弧度,步履轻盈,走到汎尘身旁,她侧身坐在卧榻之上,伸手抚了抚他的银发,俯下身,如流水般淌下,倚靠在他身上,那娇小玲珑的身板缩在宽松的男装里,低垂宽大的领口从一侧雪白香肩滑落,胸口那抹诱人的曲线,若隐若现,摄人魂魄,韵味十足。樱桃小口里发出诱人的女声,一丝委屈,一丝娇喘,“你这不负责任的阁主,一走了之,撒手不管,留我一人在此,看管这偌大的琉璃阁,就不知道心疼我一下,这么久才回来,你可不知,那些讨厌的苍蝇,甚是烦人!” “我对男人没兴趣。” 汎尘起身,淡淡地说道。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女人!”亚特起身跟上,玉手一抽,解开腰带,材质轻盈的衣衫从那光滑娇嫩的肌肤上滑落,她傲娇地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汎尘,逼他直视。 一副裸女图强行映入汎尘的蓝眸,他有片刻的走神,却不是因为眼前这绝美的身段,而是另一个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类似的场景。 “该死!”亚特骂道,是个男声,以极快地速度撩起脚踝处的衣衫、穿上,以至于看不清女身变为男身的瞬间,同样看不清他**的男身。 亚特的脸色白里透红,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见汎尘一脸淡然,站在自己面前,他又尴尬地冷笑了两声,“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啊!风和日丽!” “外面在下雨。”汎尘笑着说道,等着亚特出丑。 亚特转身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润了润喉,手指不自然地在桌面上轻叩,说不出话。 “你说……下一次,如果我……真的睡了你,会怎样?”汎尘嘴角微微上扬,不怀好意地笑道,他坐在亚特对面,继续说道,“身材不错,看了无数遍,还是觉得新奇不腻……” “住口,你这该死的家伙!”亚特的脖颈泛起红晕,更别说他此刻的脸颊了。 亚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一个“双性人”,男性和女性,可以相互转换,却并不杂糅,他除了长得妖艳,却是十足的男人;她也是标准的女人,具有任何女人都羡慕的美貌和身材。正常情况下,亚特是个男人,却唯独见到汎尘,亚特的身体会时不时出现故障而不受控制地变为女性,似乎还很迷恋汎尘,这让身为男性的亚特十分苦恼。 “我可没有想看,每一次你都脱的那么干脆和迅速,我也来不及躲,不是吗?”汎尘接过亚特手中的酒壶,替自己满上一杯,抿了一口。 “没法继续做朋友了!” 汎尘身旁扬起一阵风,房门晃动,发出“吱咯”声,亚特已不在桌边。 汎尘放下酒杯,说道,“下来吧。” 亚特坐在横梁上,双腿挂在梁上,依靠着柱子,一副郁闷的表情。那一瞬间,他的确出了门,却又很快进了门,心里不爽,又上了梁。亚特居高临下,望着汎尘隐约露出的白皙脖颈,他舔了舔嘴唇,说道,“汎尘,你信不信我吸干你的血?” “你真的舍得吗?”汎尘挑衅地问道,纤长的睫毛如同两把折扇,轻飘飘地扫下,映在酒水里。 身为男性的亚特若真吸干了汎尘,估计那个女性亚特会自杀,来个两性齐亡。 “得!不说这话题了!”亚特从横梁上跳下,说道,“话说,你怎么消失了这么久?我都怀疑你忘了来这儿的路,搞的好像我才是这儿的阁主。” “我不知道。”汎尘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如果很多事他都要去知道,他会觉得很累,所以他也不会去看所有人的梦境。 “行!你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那么,木芷凝……你也不关心吗?”亚特一转身,已坐在内室的真丝席上,食指在古筝上轻轻一拨,发出一声动人音律。 “有人见过她,”亚特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珠帘外的汎尘,继而道,“她不乖乖待在这间闺阁里,不待在你的身边,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关于她为何消失,消失的这几年又去了哪里?” 木芷凝出现了,这让汎尘感到意外,他抬起左手,虎口处的花纹再次活跃起来,然而他看不到任何画面,即便是一张木芷凝的脸,他也看不到。 亚特见汎尘浓眉微蹙,问道,“怎么?看不到?”亚特幸灾乐祸地揭开珠帘,走向汎尘,一手搭在汎尘的左臂上,继续说道,“很多时候,很多事物,是需要用真实的肉眼去看的,而不是你这只手。” “她在哪?” “你若保证,我下次犯病的时候,你可以离我远一点,我就带你去见木芷凝。”亚特一直都将自己身体转换这事定义为犯病,毕竟这事和生病没什么区别,都一样不受控制,以及烦人。 那勾魂摄魄的妖女亚特,除了汎尘,应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忍心抗拒,而汎尘却可以,他可不想在床上的时候,一个美女突然变成了一个**的男人,这画面实在太可怕了。 亚特见汎尘默许,率先跨出了房门。 正文 27、璃国废墟 人类可见的时间和空间都是有限的,在有限的夹层里,隐藏着另一个庞大的时空,那个奇妙而精彩的世界就在人类身旁,近在咫尺,却因为没有牵引、没有钥匙而无法进入,只能远在天边。 “那个地方,你应该不陌生吧?” 亚特指向前方,问汎尘。 那是一大片的废墟,一眼望不到尽头,是璃国旧址。 汎尘走上前,木芷凝若是在这,并不奇怪,毕竟这里是她曾经的家园。 曾经风靡一时的璃国,如今是残砖断瓦,废墟埋葬了数不胜数的尸骸,皇宫不再富丽堂皇,土地不再富饶。每一个国家都无法避免战争,要么一败涂地,要么绝处逢生,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弱者被吞噬,强者才能继续生存。 汎尘目光里露出一丝异样,仅仅一闪而过,难以捕捉。汎尘走过,雪白的袍服染上在岁月里静止的尘土,属于这个国家的哀默。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汎尘闻到一丝清香,很淡,淡到不易察觉,他却十分熟悉,因为是他很喜欢的味道。他顺着香气走去,在“璃国皇宫”里找到了木芷凝,她一只脚嵌在乱石堆里,石块的棱角划破了她的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木芷凝闻声抬起头,灰尘与泪水混杂,残留在脸颊上,看上去格外狼狈,又楚楚可怜,不知是因为困于此、疼痛而哭泣,还是因为国破家亡而悲伤。 “哦,我可怜的小公主!你不乖乖待在琉璃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亚特见状不忍直视,迅速地挪到木芷凝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掰开压着她腿的大石块。 木芷凝目不转睛地望着汎尘,目光无辜而委屈,诧异而惊慌,她想解释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我……” 亚特看着木芷凝腿上的血液,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喉咙痒痒的,他一转身,瞬间移到远处,说道,“这种场合,我还是离得远一些比较好,免得做出不该做的事,惹祸上身。” 汎尘走近木芷凝,他不问,也许是出于习惯性的漠视,已经发生的事,又何必纠结它发生的原因,没有事情他解决不了,如果不能,那也不勉强。他蹲下身,温柔地注视她,伸手擦去她脸颊上的灰土和泪水,又俯下身,将她抱起。 木芷凝缩在汎尘怀里,时不时地放眼望去,眼里尽是悲伤和留恋。 吉宝却并不同情木芷凝的遭遇,他认为这是常态,弱肉强食本是天意,要怪就怪璃国不够强大。 汎尘将木芷凝带回琉璃阁,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 “那,我先撤了,我还有事,你们忙,你们忙……”亚特说着关上门,他可不想让另一个自己忽然冒出来,来个二女争夫,他义正言辞地对自己说道,“这是病!得治!而且非治不可!” 汎尘将木芷凝放在卧榻上,替她垫上真丝靠枕,让她舒服地依靠着。他坐在卧榻边缘,小心翼翼地将她那只受伤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无微不至地处理她腿上的伤口。他低垂着眸,面无多余的表情,不喜不悲,平静如水,也柔情似水。 常人难以见到这个模样的汎尘。 木芷凝望着如画般的少年,他明明身份高贵,不染尘世,却唯独对她的事上心,此刻为她屈身,悉心照料,她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不过是一个亡国奴,任何人都可以践踏她,甚至**她,因为她的国家覆灭了,没有军队,没有后台,没人任何支持者。 “啊!”木芷凝疼得叫了一声。 汎尘便放慢了动作,减缓了力道。 木芷凝看着汎尘的一举一动,都是无限的宠爱,她试问道,“你……不问我吗?” “我这琉璃阁比不上你的残砖亡国吗?”汎尘依然低垂着眉,只专注于清理那伤口,他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你是想让我问这个?”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木芷凝清楚,这座琉璃阁是汎尘为她而砌,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复制了璃国的皇宫,唯一的区别,就是所住之人不同,除了她自己。 琉璃阁并不封闭,汎尘不希望它和灭亡的璃国一样死寂,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只是人会分等级,不同等级的人可以进不同等级的地方,如果乱了秩序而误闯,就会出现那位华服男人的下场。 “你若不喜欢这里,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强留你,你想去哪都可以。”汎尘说道,声音平淡,却不失温柔,话语间便可看出,他向来对她宠溺,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同于别人,仿佛说重了,她便会融化。 “不是!离开这里并非我本意,我不想的,不想离开你的,我是迫于无奈,我有难以启齿的苦衷,汎尘,我是因为……”木芷凝摇头,急忙解释道。 “没关系。”汎尘打断木芷凝的着急,他不介意,他不在乎原因。 木芷凝见汎尘没有生气,便舒了一口气,她了解他,他这样说就是原谅了自己,他总是这样,无条件地原谅她、宠着她,甚至不问任何原因,他只需要她乖乖地待在他的身边。 木芷凝忽然想起一件事,从腰间取出一封信,递给汎尘。 “几天前,有个人问我认不认识汎尘,我不认识他,便没有和他多说话,只是摇头说不认识汎尘,但他还是把这封信给了我,说如果我认识,就让我帮他转交。他说他送出去几百封信了,一直问路人是否认识汎尘,并说同样的话,如果遇到就帮他转交。我见他挺可怜的,也急着找你,所以我……” 木芷凝曾是璃国国王最喜爱的小女儿,因为她从小就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又体贴人,不做越轨之事,没有其她人的刁蛮任性。 “要找我的人,多了去,我要搭理每一个人,岂不是要累死了。” 信封夹在汎尘两指之间,“哄”的一声,信封凭空燃起,蓝色的火焰在他指尖跳跃、摇曳,和他的蓝眸一样,蔚蓝通透,有着古老而神秘的色彩。他却并不觉得烧灼,唯独那封信,瞬间烧成灰烬,散落。 汎尘对信的内容并不感兴趣,故而烧了,一了百了,他可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去满足别人的愿望。 汎尘擦拭伤口里的尘埃,木芷凝咬牙忍耐,疼痛使她浑身冒冷汗。汎尘停止动作,空气里流淌着令他着迷的气息,淡淡的味道从木芷凝的香汗中散发。 闺房里燃着香薰,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屋里有些暧昧的气息,但汎尘却被木芷凝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吸引。 汎尘半倾着身,靠近木芷凝,一手仍在扶在木芷凝受伤的腿上,另一只手臂撑在卧榻边缘。银白色的长发垂过木芷凝的白皙的脸庞,伴随着一丝丝凉意。 “汎尘……” 木芷凝看着靠近自己的汎尘,不停地眨着眼睛,第六感告诉她,可能会发生什么,果然,她才叫出他的名字,他便吻在她唇上。 如干涸的大地,突临甘甜的雨水。 木芷凝虽然感到诧异,但并不抗拒,她的睫毛扫在他的脸颊上,痒痒的,有些酥麻,使他有些情迷意乱。 木芷凝逐渐恢复平静,乖巧地闭上眼睛,她的手臂缠上汎尘有力的腰,默许他可以做他想继续的事。 汎尘松开木芷凝受伤的腿,抬手够到她的尖巧精致的下巴,一路下滑,拂过她光滑的肌肤,指尖撩开那沾满尘埃的衣衫,他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汎尘愣在那,一动不动,仿若一个雕像,唯独那双蓝眸闪着无穷的疑惑。 汎尘看着卧榻上的少女,她是木芷凝,是他一直寻找的木芷凝,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木芷凝,就在他想得到她的时候,为何脑子里出现了那个叫夕瑶的女孩? 就在前一刻,汎尘如走火入魔一般,失控般陷入非做不可的程度,他一分钟都不想多等,他等了很久,他等了木芷凝很多年。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是不同于别人的标记,可以是香味,也可以是异味,有浓郁、清淡以及淡到几乎没有味道,唯独喜欢的人才能闻到,并且为之着迷。汎尘便深陷木芷凝身上的淡香,难以自拔。 这一刻,汎尘一碰木芷凝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另一个女孩,那个梦里的场景活跃起来,仿佛不是夕瑶的梦境,而是他汎尘的记忆,那个黑色短发的自己,在一个简陋的房间,吻了一个陌生女子的画面,就像刚才自己亲吻木芷凝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了?汎尘起身,顺手拿走玉桌上的面具便夺门而出,没有留下半句话。 木芷凝愕然,不明所以,她爬下卧榻,垫着脚,跟上前,却不见他回头,她扶着门槛,望着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长廊尽头。 “他这雷厉风行的架势,可真是百年难一遇啊!他向来平静如水,冷漠似冰,很少反应这么大。”亚特不知何处出现在木芷凝跟前,依靠在雕工精致的墙壁上,望着汎尘消失的方向。 “他在怪我,是吗,亚特?” 木芷凝委屈地望着亚特。 “不辞而别,的确很没礼貌,但你们才重逢,不该如胶似漆吗?如果是我,我可不会在这关键的时刻走掉,冷落了我的小美人,于心何忍?”亚特说着俯下身靠近跪坐在地的女子,食指勾起那小巧的下巴,轻咬女子娇嫩的唇畔。 “哦!糟糕,”亚特懊恼地起身,指腹拂过自己的獠牙,说道,“又没忍住,差点把你吸干了。” 娇艳欲滴的美人,对亚特来说,她们的血液比美丽的身体更有吸引力。如果可以选择,他才不会选那些流着汗臭的男人下嘴,谁不喜欢美味可口、秀色可餐的佳肴? 木芷凝听了亚特的话,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手指拂在自己唇上。 正文 28、黑暗审判者 “小夕老师!顶楼有蜘蛛侠!” “不是!是蝙蝠侠!是蝙蝠侠!” …… 夕瑶放下笔,看着前面七八个参加补习班的小学生,说道,“小朋友们,安静,不要闹了,好好做功课,做完功课才能看漫画。”这个夕瑶打的第三份工,周末的时候做兼职老师。 “小夕老师,顶楼真的有人!”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站起身,指着对面的顶楼说道,像是发现不明飞行物一般激动不已,头颅高昂,信心十足,等待老师的表扬。 夕瑶只觉得是小朋友们不想做功课而胡编瞎造,她若没点表示,小朋友们是不会停止喧闹的,她便无法安心学习,她走向窗户,对面顶楼上除了阳光,什么都没有,更别说蝙蝠侠了。 这些小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写功课如坐针毡,没有片刻安宁。 夕瑶回到座位上,顺着小朋友说道,“蝙蝠侠回家写作业去了,你们也乖乖做功课。” 小朋友们不情愿地埋下了头,写着不情愿的字。 下了课闹钟声响起,不等夕瑶关掉声音,小朋友们一哄而散。 “这些小孩,真是的,跟逃命似的。”夕瑶叹了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个面包,叼在嘴巴里,她将课本和笔一股脑地塞进背包,赶往火锅店。 对面顶楼上站着一个男人,一直默默地注视夕瑶的一举一动。他黑发皓然,,容止端详,一双极富魅力的丹凤眼,眼头如弯月向下弯,眼瞳大而明亮,眼角上翘,眼型如流水般自然波动,媚而不失刚强大气之神韵,纵然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却黑白分明,犹如天之日月,有着古典之美。 “客人,您如果要用餐,请到前厅去,不要站在这里挡路,妨碍我工作。”夕瑶忍无可忍地说道。 厨师和配菜的服务生都齐刷刷地看向夕瑶,只觉得莫名其妙,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客人。 夕瑶感觉到身旁怪异的目光,没再作声,撞了一下挡在她跟前的男人,顾自走到盥洗区。 到了夜里十点多,工作人员都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夕瑶善后。 “我说你站在这里老半天了,要做什么?” 夕瑶生气,是因为男人一直注视着她,并且只注视着她,使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又说道,“连续几个小时了,你一直看着我,会让我的同事误会,还以为我欠你钱了。” “放心,他们看不见我。”男人说道,他何止几个小时,他已经观察了她十几天!他实在等不了,便直接现身,出现在她面前。 夕瑶丢下锅,溅了一身水,说道,“你有病啊!你挡在这里妨碍我工作,还说别人看不见你,你脑子没问题吧!” “你们人类,只有小孩和死人才能看见我。”男人一脸严肃,并不像在说谎,那双刚强大气的丹凤眼,毋庸置疑地看着夕瑶,这话听上去十分诡异,加上男人一身诡异的黑色斗篷,浑身透着邪气。 “死人?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死人咯?”夕瑶讽刺道。 “理论上是这样。”男人心中却质疑,按理来说不会出错,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但她的确是个大活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而且脾气还很差,她活灵活现,每天过得不要太忙碌,或许她快死了,是忙死的。 “神经病,我没空搭理你,滚开!”夕瑶没好气地说道,她已经够烦了,这个男人又刚好撞到她枪口上,不趁机开几炮怒火也太可惜了。 男人叫洛奇,是黑暗帝国的审判者,目前还是一个见习生。人类的愚蠢导致他们的工作无法顺利进行。洛奇从腰间抽出一条黑色的丝状物,却发出铁链的声音,“哒、哒、哒”,阴森可怖。 夕瑶闻声望去,只见男人变魔术一般,铁链比夕瑶的脖子还粗,仿佛从他腹部抽出,并且在不断抽出,男人手上的铁链越来越长,每一节铁链上都吊着狰狞的挂钩,不知为何用。 “我叫洛奇,是人人畏惧的审判者,”洛奇端详着自己手上的铁链,如视珍宝,“给你看点好看的,你就知道神经病和审判者的区别了。”洛奇猛地一抽,将铁链全部抽出,在空中划过,打到天花板,瞬间打出一个个窟窿,碎块砸落,如倾盆大雨。同一时间,铁链竟以被甩出的曲线形状定格在空中,钩上忽然挂满了血淋淋的人头,摇摇欲坠,血液正一滴滴坠落,砸在地板上,空气里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和恶臭,如同地狱一般。 夕瑶顿时吓傻,跌坐在地。 洛奇数着狞恶的人头,伸手摘下其中一颗,托着它,凑到夕瑶眼前,乌黑的血液滴到夕瑶的脸颊上,一滴、两滴、三滴。 “不要……”夕瑶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哭了,她往后退,他便往前走,她被逼到角落。 “你不认识她吗?”洛奇感到一丝诧异,又说道,“她不是你的朋友,王倩倩吗?” 夕瑶不敢直视,紧紧闭着双眼,但眼泪还是挡不住,从缝隙中不断流出。 “你瞧瞧,她多漂亮,我想,等你死了,应该也会像这样漂亮。”洛奇仔仔细细地瞧着自己托着的人头,他觉得美极了,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夕瑶颤巍巍地翻过身,手掌撑在地板上,朝着门的方向爬去。 洛奇从他的艺术品中回过神,注意到准备逃跑的夕瑶,他将手掌向上托举,王倩倩的人头如吸铁石般自动飞向挂钩,回位后的人头由于惯性,在钩子上来回晃动,幅度越来越小,直到静止不动。 “好看的,你还没看,这就走了?”洛奇几步跨上前,双腿踩在夕瑶左右两边,夕瑶的身体因为惊吓而猛地一颤,他又说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抬头看一看,答案就在锁尸绳上。”这由丝带变成铁链的东西叫锁尸绳,是审判者专用的工具。 “我不要……”夕瑶拒绝,她害怕,不敢看。 “这可由不得你,你以为我很闲吗?特地找你来玩游戏?”洛奇冷冷道,审判者是用来敬畏的,而不是侮辱和亵渎,怎么可以不让她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洛奇一手抓住夕瑶的下巴,逐渐往下托起,直到把她整个人都高高托起,挪到锁尸绳下方,她却紧闭双眼。 夕瑶能感觉到自己是悬空的,下巴被掐得很痛,她逐渐停止了徒劳的挣扎,或许她真的该向命运妥协了,她允许自己流下最后一滴软弱的眼泪,她知道这样的生活早就该结束了,命运对她不公平,她却死撑,是因为她不甘心,她不想认输,不要妥协,她想努力过好,让所有不看好、欺负她的人刮目相待,她要活得比所有笑话她的人都精彩,可是她错了,付出不一定有回报,努力不一定会改变不堪的现状。夕瑶吃力地开口,因为下巴被紧箍,声音有些不自然,“你若是来杀我的,便动手吧,我受够了,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洛奇的手背被夕瑶的泪水打湿,他松开手,她摔在地上,他又俯下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夕瑶绝望地想着,就这样死吧,她也不必操心后事,没有人会来替她收尸,害了这家火锅店,死过人应该会很不吉利,再不会有人来光顾了吧。 洛奇却忽然松开了手,他并没有打算真的杀了夕瑶,是她太过嚣张,他只不过想给她一点教训,吓唬她一下。却意外地发现另一个问题,看来他不得不留下来再多观察她几天,问题不解决,任务完成不了,他只能继续当一个见习生。 “为什么又不杀我了?”夕瑶睁开眼,质问洛奇,却瞥见半空中的血腥场面不见了,是一根黑色的丝带,丝带上挂满了圆形灯,没有多余的装饰,就是一盏盏构造简单的灯,每盏灯都不一样,有的很亮,有的很暗,暗到快要熄灭,还有一盏已经熄灭了。 “我只是想让你看一下,我为何找你的原因。”洛奇起身,摘下那盏熄灭的灯,递给夕瑶看,上面写着夕瑶的名字和两个时间,其中一个是她的出生日期,他继续说道,“这叫断魂灯,这盏灯就代表你,灯灭了,说明你已经死了,这就是你死亡的时间。” 夕瑶看着上面的时间,那是很久之前的时间,她死了很久?她怎么不知道?她哪里像一个已死的人? 洛奇见夕瑶难以理解,继续解释道,“这现象我也是第一次遇见,断魂灯熄灭,人却没死,这很奇怪,不合逻辑。还有,照理说,灯灭人死,死人头就会自动挂上锁尸绳,就像你的朋友王倩倩,但锁尸绳上并没有你的位置。无可厚非,你现在还是个活人,此刻就在我面前。” 夕瑶已做好赴死的准备,连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夕瑶不理解,问道,“一人一灯?” “没错,一人一灯,出现在这上面的灯,都是即将熄灭的,就是将死之人,只是熄灭的时间点不同,亮一点的说明活的久一些,暗一些的说明死期将至。” 每一个审判者的锁尸绳上都悬挂着不同的人,也同样亮着不同的断魂灯,没有规定谁归谁管,都是按照时间顺序随机分配给每个审判者。 夕瑶将信将疑,她仰着头望着那盏快要熄灭的灯,亮着微弱的光,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下一个人是谁? 夕瑶忽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灯上的字:汎尘。 正文 29、神秘世界入门券 夕瑶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捂着吃惊得合不拢的嘴巴。 “怎么?你认识他?”洛奇感到一些意外,他当然知道自己锁尸绳上挂着谁的死人头和谁的断魂灯。 “叫……汎……尘……的……人,应该有很多,对吗?”夕瑶眼里闪着泪花,期待洛奇告诉她,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汎尘。 会有重名,甚至连出生和死亡日期都相同,所以审判者会前来确认,而他们找到的人,并开始观察对方,十之八九就是那个人,不会出错。洛奇说道,“有重名,但是叫汎尘的,只有一个人,他可不是一般人,哪里有人敢取和他一样名字的人。” 洛奇摘下最暗的那盏断魂灯,看了看,说道,“快了,还有六年,在我们这个世界,时间过得很快,就是一晃而过的事。” “六年?”夕瑶重复了一遍洛奇的话,她记得这两个字,她从吉宝口中听说过,她当时还不懂,不知道六年是指什么。 “嗯哼,没错。”洛奇的眼角微微上扬。 “我是个意外,是吗?” “是的,并且是唯一的意外。”这正是洛奇打算继续观察夕瑶的原因,他得弄清楚原因。 夕瑶想,她是个意外,那么汎尘也可以是个意外。前一刻,她连死都不怕,那是因为她对生活绝望了;后一刻,得知汎尘快死了,她隐约觉得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意义,或许可以救他,那个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少年,那个刻在她心脏上的人。 “不行,他不可以死,他不能死……不行,我得做些什么,我要去阻止……”夕瑶机械地念着,失魂落魄地跑出门。 “没人能阻止死亡,就连死神也不能。”洛奇说着便收回锁尸绳,最终恢复成一条平常的丝状物,系回腰间。 夕瑶再次来到七岭山,却找不到想见的人,她坐在平坦的岩石上,旁边是夏夕澈写的字,二十多遍“对不起,夕瑶”。 夕瑶最后悔的事,汎尘还是夏夕澈的时候,她却没有承认自己爱他,他明明离她那么近;夏夕澈变回汎尘,她终于承认自己的心意,他却远离了她,仿若隔了一个世纪。 洛奇见夕瑶一直傻坐在那,好奇道,“你不是准备去拯救他吗?”洛奇说到“拯救”两字,忍不住讪笑。 夕瑶反问道,“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直到把我的人头挂在你的锁尸绳上吗?” “可以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死我,挂上便是。” “你若已死,我何必再杀你?你若没死,杀你这笔账就要记在我头上,我何必冒这个险?你又不是我非杀不可的人。”洛奇的职责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审判。 “你如果一直都弄不清我这个‘意外’,是打算跟我一辈子?” 洛奇最怕这个结果,他却不得不如她所说的那样去做,因为他没有选择,他是签过死契的人,必须忠于自己的职业。 夕瑶意外地发现,她似乎说中了,她灵机一动,说道,“你说汎尘在你们的世界很有名气,那他应该就在你们的世界里,你带我去你们的世界,让我找到他。” “我为什么要按照你说的去做?”洛奇觉得很奇怪。 “因为我会帮助你,我找到他,想方法救他,说不定跟这个‘意外’有莫大的关系,解决了‘意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不是吗?”夕瑶很聪明,她说的没错。 “但是你会死透,至少,你现在还算活着。”洛奇是见惯死亡的人,他见过无数血腥的场面、惨不忍睹的尸体,他能欣然接受悬挂在他锁尸绳上的死人头,却无法理解一个难得还活着的人放弃生存的奇迹。 夕瑶伸手抚摸岩石上的字迹。曾经她以为爱情是争夺战,崔哲楠背叛她,她就会想方设法报复他,他毁了她的爱情,那么她也要彻底毁了他的安宁。或者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如果她得不到,那就亲手毁了它。最后她才知道,那样得到的结局,残酷到超乎她的想象,害人害己。如果那时她选择释怀,不去理会是非,而是多在意一些身边的人,此刻的她会不会就不再是孤身只影、孑然一身? “与其毫无意义地苟延残喘,不如换他好好活下去。”夕瑶的爱情观早已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人都说失去后才知道珍惜,也许就是在说她,她什么都没有,她失去了一切;或者说,她从未得到过任何东西,所以不懂珍惜,偶然真切地得到了真心,虽然短暂,却无比深刻。 “随你。”洛奇更在意自己的任务,他可不想再继续做一个见习生。 “启程前,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 “随你。” 夕瑶吻了一记夏夕澈亲手写的字,有点心酸。 夕瑶来到山下的小镇,走进一家服装店,没什么好看的衣服,她原本想选一件特别漂亮的衣服,毕竟是自己最后一件,连尸体都会穿着,陪着一起腐烂。 “我想我的尸体一定会生我的气,怪我都没来得及给它准备一套漂亮的衣服。”夕瑶尴尬地说道。 洛奇觉得这个女孩很奇怪,也很特别,她脸上总是浮现各种难以形容的神情,仿佛心里藏着很多难以启齿的秘密,压抑着很多事,那些情绪折磨着她,逼迫她,使她看上去十分疲倦。洛奇突然有点心疼她,也好奇她都经历了哪里事,导致她变得如今这般憔悴。 夕瑶最终选了一套简单的衣服,一件白色衬衣,一条咖啡色的短裙,她把衣摆塞进裙子,她站在镜子前,一个瘦瘦的短发女孩,一般的长相,一般的身材,她笑着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肯定是裙子不够好看,所以人才不好看的。”她笑着,笑的很甜,却笑出了眼泪。她不怕死,她怕孤单,怕自己的尸体也跟着孤单。 “走吧。”夕瑶对洛奇说道,把包里的钱全都给了收银员。 收银员叫住转身的夕瑶,“客人,你给多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夕瑶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夕瑶跟着洛奇穿梭在一大片金黄色的小麦田,小麦随风摇摆,划过路人的腿,仿佛在问好。 远处有一个红色的信箱。 夕瑶走近,看到信箱是一个小房子的形状,杆子很高,有差不多夕瑶人这么高。 洛奇取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金色钥匙,插进信箱上的钥匙孔,“咔嚓”一声,小门打开了。 忽然之间,风停了,小麦停止摇摆,唯独那信箱在震动,杆子逐渐往下沉,信箱逐渐变大,最终变成一座房子。风又起了,小麦摇晃着沉甸甸的头,门“吱咯”响着,前后晃动。 “进门往前走,从后门穿过,你会看见一条路,沿着小路一直走,直到看见一片麦田,你就到了,在那等我。”洛奇说着,示意夕瑶进屋。 “你不一起吗?” “这是临时的通道,一次性的,一次只能过一人,遇到任何诱惑,都不要回头,否则你会迷路,身处两界夹层里,便永远回不了头。”这是洛奇为夕瑶打开的临时门,他动了一点私心,或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她若跟着他走正常的路,身为人类的她,难免会受很多苦,更别说顺利通过了。 夕瑶不再多言,走进房子。 洛奇将门重新关上,并用那把钥匙锁上,房子又重新变回信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里面的夕瑶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她按照洛奇指的路往前走,果然看到了后门,也看到了一条路。 “冷吗?” 夕瑶耳边响起一个关怀的声音,与此同时,忽然狂风大作,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很大,砸得夕瑶有点疼,水雾很重,她看不见前面的路,出于本能,她想往回走,身后两步就是房子,可以躲雨。 不行,夕瑶想起洛奇的话,不能回头,她用手背挡雨,却根本没用,瞬间就变落汤鸡,她还是继续往前走。 “不冷吗?” 还是那个声音。 夕瑶觉得很冷,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放弃用手挡雨,而是紧紧环抱自己。 “真的不冷吗?” 那声音刚落,天空忽然阴沉下来,飘起了鹅毛大雪,气温瞬间低到零下二十几度,寒风一阵,夕瑶的湿衣服瞬间结成了冰,她冻得瑟瑟发抖。 大雪纷飞,埋没了前方的去路。 “你怎么会来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夕瑶头顶出现一把伞,她身旁飘着几缕银发,她抬起头看到一张魂牵梦绕的脸,是汎尘。 “你不属于这里,我带你回去。”汎尘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仿佛不是他本人说的话。 夕瑶正准备转身面对他,他立刻阻止道,“不要转身。” “好。”夕瑶应到。 白色的伞随风飘落,在雪地里打滚,最终被寒风吹得很远。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探出,环抱夕瑶冰冷的身躯,她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听到他的心跳。 他们拥抱在雪地里,他的脸颊贴在她的耳畔,大雪染上他银白色的长发,画面唯美。 汎尘突然闷哼一身,一把长剑从他身后刺来,贯穿了他的身体,夕瑶感觉到背后的异样,剑头也同样抵在她的后背上。 “啪嗒、啪嗒…” 血液滴落,在夕瑶衣服上划过一条血迹,最终滴在雪地里,染红了白雪。 夕瑶转过身,看到嘴角流着血的汎尘,紧接着又看到他胸口的长剑,血液从刀锋上流下。 正文 30、误入险境(一) “不要!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让你死在我面前的…”夕瑶哭着说,她看着露出的一寸长剑,不知如何是好,她压住长剑底部的伤口,想阻止不断涌出的血液。长剑微微一颤,忽然变成一只干枯狰狞的手,一把抓住夕瑶的手臂,死死捏紧,不等夕瑶反应,猛得一拽,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成螺旋状,她被拽进一片黑暗。 夕瑶最终摔在黑暗潮湿的环境里,伸手不见五指。 “欢迎你来到这里,”是一开始问夕瑶冷不冷的声音,“这里有永世的堕落。” 夕瑶不敢相信,她不久前才看见了汎尘,怎么忽然被拉入这里? 夕瑶不能跟着洛奇进入另一个世界,人类无法通过那个入口,半途会被烧成灰烬。人类若想进入,只有通过临时打通的一次性通道,唯一的缺陷是没人陪同,路上又有诱精,就是和夕瑶说话的那位,它会幻术,通过制造困境来偷取路人的期望,再幻化出对方期望的人和事,从而进行诱导,骗对方回头,一旦回头便会被拉入混沌界,人类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夹层。 “扑哧、扑哧…” 远处传来一片压抑的声音,是一群诱精,从远处飞来,拍打着巨大的翅膀。 夕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知道来者不善,如果没猜错,那是翅膀拍打而发出的声音。 “是谁指引你进来的?”诱精问道。 夕瑶并不想回答它,她不乐意,这个环境使她感到无比压抑。 “我在问你,是谁给你指引的路?”诱精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诱精耐不住性子又大声呵斥道,“你说话!快说话!” 夕瑶听出对方很急躁,远处翅膀拍打声越近,对方就越迫不及待,催着她说话。 夕瑶有个好习惯,她没弄清楚状况前不爱说话,习惯于聆听。正是这个习惯救了夕瑶一命,夕瑶听到身旁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很响,说明离她很近。对方说话声和翅膀拍打声来自同一个地方,这让夕瑶断定远处飞来的正是对方的同类,可是同类来了,不应该更加高兴和兴奋吗? “你快说话!”诱精在空中飞着,不停地催夕瑶说话。诱精咧着嘴,一口黑色发臭而参差不齐的尖牙,细长的舌头成波浪形颤抖,喉结肿大,能模仿各种声音,风声、雨声、雷声等等,用于施展幻术诱骗路人。两只眼睛早已被黑暗熏化,退化成两块高高凸起的肉球,怪异而丑陋。 夕瑶随着对方发出的声音而小心翼翼地挪移,远离它。夕瑶突然明白过来,同伴来了,它之所以着急,是因为怕它们来抢食物,而她就是食物。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里,是根据什么发起攻击的?夕瑶根据它发出的声音而远离它,那么它也会根据夕瑶发出的声音来确定她的位置,从而发起攻击,所以它一直急切地催夕瑶说话,发出声音。 夕瑶猜的没错。 诱精无法离开混沌界,却可以利用幻术诱骗路人,路人回头的时候会落入陷阱,被混沌界的污气吸引,但至始至终,诱精都没有直接碰到“猎物”。通过诱骗对方说话,回答问题,从而确定位置并发起攻击。恰巧夕瑶一句话也没说,诱精无法确定她的位置而感到恼怒和急躁。 夕瑶渐行渐远,但为了防范诱精,遇到时可以快速低下身躲避,她一路小心翼翼地爬行,但她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潮湿冰冷的地,时而坑坑洼洼,时而黏糊糊,特别恶心。 夕瑶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她试着站起身,却撞到不知名的坚硬物体,她低下身,揉着撞疼的头,又撞到旁边的坚硬物体,她伸手摸了摸,发现顶上和两旁都是冰冷潮湿的岩石,她顿时觉得不妙,只有前后通畅,这是一条通道!她不知不觉爬进了一条通道! 通道深处吹来一阵阴风,发出“呼呼”的声音,吹起夕瑶的裙摆,她犹豫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但她也没有退路,成群的诱精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徘徊。 “扑哧!扑哧!扑哧……” “你冷吗?” “你害怕吗?” “我可以带你出去,离开这里。” “带你回家。” …… 诱精们到处寻找新来的猎物,诱导对方说话。 夕瑶别无选择,她只能继续往前爬行,前方说不定还有出口。 夕瑶的膝盖磨出血泡,她不能再爬行了,她起身,也只能半蹲着身体,一点点往前。 夕瑶沿着蜿蜒曲折的通道走了很久,却仿佛一直处于原地,因为到处一片黑暗,都是一个模样。 就像洛奇说的,她再也出不去了吧,在夕瑶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看见了通道尽头有一口亮光。看到希望后的夕瑶,加快了动作,她可不想死在这里,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夕瑶迎着亮光,出了通道,她终于站直了身体,挺直了僵硬的腰板。 四周空旷无边,大地一片血红,烈日烧灼,时而吹过一阵风,却是滚烫的风,卷起地上的沙土,螺旋上升。 夕瑶蹲下身,好奇地捞起一把红色的沙子,滚烫,她立刻甩手,红沙滑落,手心却已被烫伤。 夕瑶行走在红沙大地上,脚底隔着鞋依然觉得滚烫,仿佛走在油锅之上。 “有人吗?” 夕瑶试探性地问道。 什么也没有,连回声也没有。 夕瑶走了很久,毒辣的太阳丝毫没有落下的意思,一直悬挂于高空,丝毫没有移动。 夕瑶很渴很累,嘴唇已干裂,她觉得生不如死,十分煎熬。如果诱精在这个时候飞来,将夕瑶吃掉,她也许会表示感激。然而诱精的眼睛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退化,说明它们常年处于黑暗之中,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这里的太阳,从不升起,也从不落下,永远定格于高空,照亮血色大地。 远处忽然亮起一道闪电,如同一把巨大的神斧,紧接着又是连续三道,仿佛要将大地一分为二。 “会下雨吗?” 夕瑶的声音很干、很轻,她望着远处,大地的尽头。 然而并不是下雨前的预兆,而是一个血红色的龙卷风,红沙飞速旋转,从尽头逐渐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以飞快的速度朝夕瑶的方向移来。 夕瑶意识过来,往反方向跑,两者距离却丝毫没有拉长,而是越来越近,直到将夕瑶吞没,红沙刮过夕瑶的身体,如无数把尖锐的小刀,衣衫被划出无数个细小的口子,皮肤也被割出无数细小的血口。 在龙卷风里,除了红沙和夕瑶,还有无数细碎的白色物体,那是被岁月风化的白骨,深埋于大地,却又被龙卷风重新刮起。 龙卷风肆无忌惮地席卷大地,猖狂地掠过,连隆起的岩石也被瞬间粉碎。 夕瑶最终被甩出,重重地砸在高耸的悬崖峭壁上,那娇小柔软的身躯沿着崖壁滑落。 这里的太阳永远在一个地方,只要这座庞大的悬崖一直在,那么它背后的阴凉也一直存在。 夕瑶摔在阴凉处,在悬崖底下。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在烈日下,却已掉入另一个凶险的环境,十几只瞪着血红眼睛的狼正注视着新来的猎物。 如果人需要躲避烈日的炙热,那么狼也一样,吃不消太阳毒辣的照射。 每一只狼都瘦骨嶙峋,骨头高高凸起,狼毛紧贴皮肤,十分狼狈,却又凶恶无比。 夕瑶不敢动,与狼群对视了一分钟,第一只狼率先朝夕瑶扑来,夕瑶虽浑身是伤,体力不支,头脑昏涨,但她有强大的求生yuwang,为了她最后一点信念,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拔腿就跑,却没跑两步,远处又出现了狼,而且是密密麻麻的狼,数不胜数,正一步步朝夕瑶靠近。 夕瑶慢慢往旁边退,最后靠在阴凉的崖壁上,她想着: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你…… 对峙不到五秒,饥饿的狼群,生怕食物不够,都龇牙咧嘴地朝夕瑶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团红色的物体从天而降,落在夕瑶身旁,夕瑶只觉得身体忽然一轻,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夕瑶看到一张人类的脸庞,他正朝她怪异的一笑,他有一双比血液还要殷红的眼眸,明明血腥诡异,却长一双多情桃花眼,说不出的视觉效果,浓眉如剑般锐利修长,眉宇间有一道印纹,黑色长发披肩。 底下的狼群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哀嚎。 男人最终落在一处平地上,是悬崖的中间部分,一条宽大笔直的路,两边排满高耸整齐的岩石,气势宏伟,通往前方,一个巨大的石门。 夕瑶看到人类,又惊又喜,这里有活人,那就是有希望!夕瑶动着身体,试图跳下来,说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听不懂,只是冲她狡黠一笑,执意抱着她走进石门。 正文 31、误入险境(二) 男人固执地抱着夕瑶一路往里走,路上点着无数火把,赶走了黑暗,照亮了环境。 夕瑶仰着头,看到顶上无数血红色的晶石,映着火光闪着鬼魅的光泽。这里的环境和这个红袍男人一样,透着诡异的邪气。 男人停下脚步,忽然腾空而起,红袍飘逸,飞向远处。 男人轻点一块岩石,放下夕瑶。这是一处孤立的巨大石块,不知被什么削成了平地,在深渊之上悬空,四周是一根根铁链,连着远处的崖壁。几十根火把,却照不亮底下深渊的黑暗。平地中间有一块平滑的扁圆形石块,上面铺着厚厚的兽皮。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夕瑶试问道。 “很久,数不清多少年了。”男人意味深长地笑道。 夕瑶听到动静抬头望去,远处峭壁石路上过去几个人,低着头快步走去,手里端着东西。 “这悬崖里面真是别有洞天,里面竟然可以住人,你们真是聪明,知道躲在这里面,外面可真是热死人了,我差一点就被烤熟了。”夕瑶感叹道,贪婪地吸着山洞里的阴凉,不久前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还以为这里就她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了都没人知道。她转头又望向男人,指着铺着兽皮的扁圆形石块,问道,“那你就住在这里?” “是你。” “我?”夕瑶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她尴尬地笑道,“不要这么客气,我只是路过,我还得找人呢,真的不要这么客气,不过还是谢谢你收留我。” 男人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喂!你别就这么飞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夕瑶喊道,她还没问他怎么出去。 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见。 远处走来三个女子,出现在峭壁石路上,手里端着物品,朝深渊跨出了腿。 夕瑶见状大声提醒道,“小心!” 那三个女子却似乎听不懂,执意将脚踩在铁链上,铁链剧烈地摇晃,看得夕瑶心惊胆战。 三名子女却安然无恙地走过三根铁链,走到夕瑶身旁,将物品放在地上。 夕瑶替她们倒吸一口冷气。 两名女子将红色的绸缎挂在四周,摆上装饰品。 一名女子拿起一件物品,抖了抖,是一件红色的衣服,说道,“请您穿上新衣。” “不用,谢谢。”夕瑶的衣服虽然破了,但不至于非换不可。 “请您穿上新衣,夫人。”另一名女子走上前,重复了一遍。 “夫人?” 紧接着第三个人也走了过来,三名女子完全不理会夕瑶的诧异,两人强行拉住夕瑶,夕瑶由于受了伤,使不出多余的力气,另一名女子粗暴地撕开夕瑶原先的衣服。 “你们疯了吗!”夕瑶愤怒道。 没有任何道歉之声,只有被强行穿上新衣。 三名女子拿起夕瑶原先的衣服,重新踏上铁链离去。 夕瑶愤怒地扯着自己身上的红衣。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没想到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跟我同房?”男人再次出现,站在远处对夕瑶说道。 夕瑶停止动作,她才意识到,她不是被救了,她只不过是个“猎物”,辗转在不同的血口间。 “我真的是路过,真的!你放我走,我有急事。”夕瑶恳求道。 “这里路过的人,可从来没有活着出去过,要么死,要么留在这里当俘虏,你显然很走运,你该庆幸自己不用死,也不用当俘虏,我的新娘。” “我不能留在这里做你的新娘!我不爱你,我压根就不认识你!” “不需要爱。”男人狡诈一笑,展开双臂,轻点铁链,朝夕瑶飞来,又说道,“我这里没有时间,和外面的太阳一样,不会动。你也不必感到羞涩,只需要服从。” “你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的,刚才那些女人不都一样吗?你为什么非要找上我?”夕瑶往后退。 “是你找上我的,是你把自己送进来的,没人逼你回头,你自己回了头,又自己来到我这里。” “我回头是因为……是因为……”夕瑶不知所措。 “是因为什么?” “因为出现在我身后的人,是我爱的人,他受了伤,我怎么可能不回头?”夕瑶哭着说,十分委屈,她根本没有多想,那个汎尘会是假的;就算她真的知道那是个幻影,他受伤了,她也不会不管。 男人听到这里,有些恼怒,一把抓住夕瑶的手臂,身体不断靠下,夕瑶失重,摔倒在地,他压在她身上,粗暴地扯开她的领子。 “不要!我求你!求你了……”夕瑶哭着、喊着、挣扎着。 男人彻底撕开夕瑶身上的衣服,那雪白的tongti上开着一个个被红沙划破的伤口,他却丝毫没有怜惜,也不问她疼不疼。那只手肆无忌惮地游走在每一寸肌肤上,完全忽略了她身上的伤口。 “求你了,求你住手……”夕瑶哀求着,她不指望自己会跟汎尘在一起,但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碰她的身体。 男人不顾夕瑶的苦苦哀求和奋力挣扎,他强行掰开夕瑶的一条腿,那双手抓在夕瑶腰间,几乎缠住了她整个腰部,他用力一拉,将她好不容易挣扎的一点距离再次残忍地拉近,他一把将她托起。 夕瑶痛得浑身一颤,她停止了嘶喊,绝望地看着顶上的血色晶石,目光黯淡,没有焦距,这场噩梦还是无法阻止,她不再反抗,四肢无力地垂下,任由她身上的男人亵渎她受伤的身体。 夕瑶才刚发育的时候,她那变态的继父就盯上了她,经常借着长辈的名义对她毛手毛脚,在她洗澡的时候假装误闯,给她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导致她跟崔哲楠交往了三年,她都不愿意让他碰她一下。 男人穿上红袍离开了,只留下夕瑶一人。 夕瑶爬到边缘,趴在地上,手臂上全是乌青,她木讷地望着深渊,空洞的眼眸里流出眼泪,滴入黑暗。 她想,她已不再完整,她真的脏了,而且很脏,就像学校里的谣言一样,这一回成真了。他知道了一定会嫌弃她吧?这一回,离得更加遥不可及了。要这样跳下去吗?她摇了摇头,他早就不是夏夕澈了,他早就不爱她了,或许从来没有爱过,又怎么会嫌弃她呢?她是来救他的,她是准备想方设法将自己的“意外生存”转移给他的,这是她此次前来的目的,脏不脏又有什么关系?活着就好。 夕瑶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醒来,看到身旁放着食物,她将食物倒在地上,拿起陶瓷砸在地上。 “我只需要活着。”夕瑶喃喃地说,她捡起碎片,划在自己脸颊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夕瑶觉得很痛,她流着泪,流着血,却没有停手。没有哪个女孩不爱美,而她别无选择,她毁容了,丑陋了,连那些女婢都不如,那个男人一定会嫌弃她,说不定会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赶尽杀绝,放走她。 婢女再次来到夕瑶身旁,看到她满目疮痍的脸庞,吓得花容失色。 很快男人便来了,他依然穿着红色外袍,看到夕瑶,愤怒道,“你就这么厌恶我?” “我不厌恶你,我只是想恶心你。”夕瑶对自己已毁的容颜毫无遮掩,她倔强地抬着头,生怕男人看不全她此刻的丑陋。 男人的目光没有闪躲,直勾勾地盯着夕瑶的脸,他只是诧异她的举动,来到这里的人,谁不想过得好一点,有的是女人对他谄媚,而这个女孩,却如此极端,并且愚蠢,愚不可及! “今晚留下来过夜吗?”夕瑶挑衅地说道,她想了想,又说,“不对,这里没有夜晚。” 男人不语,挥袖离开。 夕瑶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她只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停了很久,久到她的短发变成了长发,并且很长,她脸上的伤已愈合,丑陋却是永久的,伤疤覆盖了她一脸。男人却依然不肯放走她,也不杀她。 夕瑶在这空白的时间里度日如年,却还在寻找机会逃离。 男人隔了很久才来到夕瑶身旁,仿佛隔了十年,他却依然年轻,他二话不说宽解夕瑶身上的衣服。 夕瑶觉得男人是疯了,他要**一个如此丑陋的女人,难道心里不会有阴影吗? 男人这是第二次睡了夕瑶,却没有第一次的粗暴。 夕瑶觉得自己很可笑,或许她早该跳进深渊,不该苟延残喘。忽然远处响起一片喧哗,往这边不断涌来。 男人腾空而起,与此同时,前方突然飞来四五十根粗大的铁链,男人均一一躲过。紧接着,四五十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一个个踩在定格的铁链之上,来者不善,气势汹汹。 夕瑶见过这黑色斗篷,洛奇就是这样的衣着,这四五十个人正是审判者。 男人笑道,“你们的锁尸绳上,可有我的断魂灯?” 一时间,悬空的铁链上冒出无数挂钩,无数个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其下,一片血腥和恶臭。夕瑶本能地闭上眼睛,不敢直视。 领头的审判者厉声呵斥道,“虽然没有你的断魂灯,但这些人头都因你而挂!你理应受死!” 正文 32、误入险境(三) “是吗?我杀了这么多人?”男人有些难以置信,语气里却充斥着戏谑,仿佛在说,呵呵,是我杀的,那又如何? “受死吧!”审判者们齐声道。 人头瞬间消失,审判者们手持锁尸绳一头,猛地砸向男人。铁链如同活跃的毒蛇,纷纷发起致命攻击,却都被男人一一躲过,他自由穿梭,动作敏捷。 “没想到正义的审判者也如此狡诈,以多欺少呢!”男人说道,语气里又是另一个意思:你们这些审判者,就这么弱,也敢找上门? 男人话音刚落,他扯下红袍,盖住两个审判者的头,他快速地抓住锁尸绳的头,转了一圈,将两名审判者缠绕在一起,他的身体瞬间笔直倒立,悬在空中,双手抓住两名审判者的头颅,随即奋力一转,他的身体跟着旋转起来,只见他手上顿时出现两个流着血的头颅。 男人倒过身,丢下两颗人头,又伸向另一名审判者,双手插进那人胸膛,猛地一掰,将人瞬间撕开。 审判者们皆放手,只见四五十条锁尸绳相互靠拢,悬于半空,瞬间连成一条,飞向男人,快速地缠上身,将他团团围住,并吞没。 两名审判者各拉住锁尸绳的一端,向两边用力拉扯,锁尸绳越缩越小,挤压着里面的人。 夕瑶看着那团锁尸绳逐渐变小,小到只有她一半人这么高。 锁尸绳在吞噬里面的人,碾碎他的骨骼,挤压他的肉体。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锁尸绳,等着尸渣和血水从锁尸绳的缝隙中掉落。 “嘭!”一声巨响,回音晃荡在空旷的悬崖内部,使人头疼不止。只见那锁尸绳断成无数碎片,男人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脸上一抹狡黠而不可一世的笑容,嘲笑在场的所有人。 男人勾起一条腿,另一条腿伸得笔直,身体如空气一般灵活自如,毫无阻碍地往后漂移,他闭上眼睛,闭目养神,额前那道印纹亮起一丝血色,他忽然双臂展开,张开嘴,獠牙如弯刀,他瞪大血色眼睛,血丝爆出,脸色煞白,他怒吼一声,身后形成一股血红色的瘴气。他身体突然跃起,冲向审判者,大开杀戒,顿时鲜血横流,皮肉四溅,崖壁被无数道血液染红。 夕瑶目瞪口呆,那四五十个审判者在一瞬间都成了四分五裂的尸块,在半空中停顿了三秒,随即直直地落入深渊。男人则高悬在空中,他一身鲜血,却都是别人的血液。 夕瑶身旁吹过一阵风,将她整个人吹倒,她回过神才发现,不是风,而是一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他一手掐住夕瑶的脖子,将她整个拎起。 “魂王,你不辞劳苦来我这,就是为了要一个丑女人吗?”悬在空中的男人冷笑道,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继而道,“你要,我亲自给你送上门便是,何必你亲自跑这一趟。” “你杀了这么多人,今天还把我这么多审判者给杀了,一个女人来换,岂非太便宜了你?!” “我可没杀人,我只是猎食,你不会想让我活活饿死吧?你也太搞笑了,只需你们吃饭,就不许我吃肉?”男人张了张嘴,舔了舔自己的獠牙,又说道,“魂王,你劳师动众地派出这么多审判者,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吧,一下子死了这么多跑腿狗,你还够用吗?你可别告诉我,他们来我混沌界,还不知道自己出不去的下场。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要死,是不是被我杀死,又有何关系,总归要因我而亡。”男人说的没错,没有几个人来到混沌界还能活着出去,若能,也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魂王呵斥道,“休要狡辩!你这狡诈的恶魔!” “呵呵,魂王竟然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了,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多年来都是相安无事,你非要管闲事,我只能送你一程!给脸不要脸,就不要怪我!”男人说着再次露出凶相,直扑而来。 魂王一把箍住夕瑶的身体,袖衣里伸出一把短剑,扎进夕瑶胸口,逐渐深入,威胁道,“你若束手就擒,我便饶她不死,毕竟她也是无辜的,我可不像你凶残无度,自私歹毒,无情无义。” 夕瑶胸口吃疼,短剑逐渐扎进自己胸口,她仿佛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她心中冷笑,这个叫魂王的男人,亏他还是一个王,是有多愚蠢,竟然拿一个丑女人来作威胁。 夕瑶搞不懂这些打打杀杀的男人,她也不想懂,也根本不想参与,却身不由己地被卷入这荒谬的事情中,如今已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毁容之人,哪还有见日月的脸面。 男人见状并没有停止动作,依然直扑而来,一口獠牙对准了目标,他的手成爪形,指甲如倒勾,他身后一条长长的红色瘴气如影随形。 夕瑶闭上眼睛,人类世界容纳不下她,另一个世界进不去,误闯来到这里,依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是有多可悲,为何还让她活着?为何不让她快一点去死! 一阵强大的风扫过夕瑶的脸,又突然停止了,她睁开眼,看到一只手悬在她面前,长着倒刺般的指甲,手指的骨骼被拉长,干瘦可怖,布满血丝和青筋,手的后面是男人的脸庞,男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还是停止了攻击。 男人放下手,身后的瘴气开始消散,他额前的那道印纹逐渐淡去,他的獠牙缩回,眼眸里的血丝褪去,他望着夕瑶,那双桃花眼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多情和真意。 夕瑶吃了一惊,这是什么眼神?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他在看什么?他注视的人还是自己吗?分明是一个深爱之人! 魂王抽出夕瑶胸口的短剑,他丢下夕瑶,猛地刺进男人的胸膛,扎进他的心脏,魂王手腕一转,短剑一转,男人闷哼一声,魂王抽出短剑,一手伸进男人胸膛,将他的心脏整颗挖出。 夕瑶半撑着身体,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受死,最后倒在血泊里。他承受那一剑的时候丝毫没有反抗,只是一直温柔地注视着她,与那个秒杀四五十个审判者的恶魔判若两人。 魂王看着男人断气,才转身对夕瑶说道,“我很抱歉,利用了你,但是你的伤口并不深,没有触及到心脏,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夕瑶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的尸体,他怎么会为一个丑陋的女人束手就擒?!他是疯了不成?他是在做什么!夕瑶搞不懂这个男人,为何最后都要让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离世? 魂王带夕瑶离开了混沌界,重新回到人类世界。 一个月后,夕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笑了,她的人生简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笑话!她想过杀死腹中胎儿,却又不忍心,毕竟是一条生命,还是她的骨肉,她下不了手。 十个月后,夕瑶生下了一个女婴,一点都不像那个男人,男人虽残暴邪恶,长得倒也英俊无害,女婴像夕瑶自己,十分普通,放在人群里便会淹没,无法识别,可也可爱。 又过了一个月,夕瑶穿上斗篷,盖住自己丑陋的脸,她抱起孩子,在夜黑里穿梭。 夜晚的风,寒冷刺骨,肆无忌惮地刮在夜行者的身上,夕瑶的斗篷吹得“嗦嗦”直响,寒冷灌进夕瑶的衣衫,她掖了掖孩子的衣服。 夕瑶看到一座亮着灯光的房子,她站在窗外,看到里面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十分恩爱,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她吻了吻孩子的脸颊,落下两行泪水,她将孩子放在门口,把拨浪鼓放在孩子身上,转身离开。 夕瑶来到墓地,站在一座没有墓志铭和姓名的碑前,摘下斗篷,月光阴森,容颜可怖。 魂王出现在夕瑶身后,问道,“你需要什么?权利、财富还是荣耀?” 夕瑶浅浅一笑,笑容被阴霾覆盖,看不出笑意。 这块墓地是一年前魂王与夕瑶分开的地方,魂王因为夕瑶而杀死混沌界的男人,他承诺夕瑶,可以帮她实现一个愿望,等她想好了,就来这里见他。 “带我去混沌界。” 夕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述说别人的事情。 魂王深感意外,他认为没有人愿意回忆那些惨痛的遭遇,她为何要白白浪费这个机会而选择重回混沌界? “这个承诺,很难兑现吗?”夕瑶看着魂王的眼睛,问道。 “没有,但如果你去了,我是不会再把你带出来的,所以,你得死在那里。”魂王给夕瑶重新考虑的机会。 “那就去吧。”夕瑶平淡地说道。 魂王虽诧异,却还是答应了夕瑶。 夕瑶再次回来那个地方,她依然无法在悬空的铁链上如履平地,她抓着铁链,一点点往前挪,好几次差点掉进深渊,最终抵达中间悬空的平地上。 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 夕瑶躺在男人身旁,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一颗泪水。 夕瑶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想明白,残暴的男人为何因她而束手就擒。一年前,魂王将夕瑶带回人类世界,他说男人是恶魔,混沌界之王,也是狼人。夕瑶翻阅奇闻古籍,最终才得知,狼人凶残暴虐,却重情重义,一生只爱一人,一生只认一妻。所以,即便她自毁容颜,面目丑陋,他却依然爱她,至死不渝,甘愿为她受死。魂王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杀死了他。 夕瑶不知道,多年来,在她沉睡的时候,男人一直坐在她身旁凝视着她,守护着她,目光和他最后一次凝望她一样。 死去的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白骨旁,多了他的妻子。 正文 33、如梦初醒 夕瑶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悬崖底下,不对!她应该在悬崖内部才对!她不是躺在那个白骨旁边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并不水润,这里很干燥,阴影处的气温也很高,却没有任何伤疤,她的脸没毁!什么情况? 夕瑶摸不着头脑,她爬起身,觉得腰酸背痛,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似乎摔得不轻,她还没弄清状况,看到不远处站着十几只瘦骨嶙峋的恶狼。狼?夕瑶见过狼!她往一边跑去,又是一群狼,这场景她有印象!她遇到过! “穿红袍的男人应该出现了吧?”夕瑶抬起头望着天空,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扑向她的饿狼。夕瑶心中暗叫不好,顺着悬崖死命往上爬。 底下的狼不停地长嚎。 夕瑶爬到高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逃过一劫,她喘着粗气。她被龙卷风甩了出去,刚才在下面昏迷了很久,还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她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夕瑶瞥见远处有一条耸立的悬崖,她努力回想,她在梦里见过,是那条悬崖平路!为什么和她梦里一样的?她好奇地朝那个方向攀爬而去。 果然,和梦里一模一样,一样的平路,一样的岩石,一样的石门!就是没有那个红袍男人。 夕瑶走到里面,“哄”的一声,火把突然自己燃了起来,吓了夕瑶一大跳。借着火光,夕瑶看见一样的场景,血红色的晶石。她沿着岩石路一路往前,最终来到一块空旷的地方,中间悬着一大块岩石,由上百根粗铁链相连接,岩石面上平坦无奇,上面躺着两具白骨,一具轮廓大一些,一具娇小一些。 这里的一切都让夕瑶感到无比熟悉,仿佛不久前她还抓着铁链爬了过去。 就在夕瑶感到疑惑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是拨浪鼓的声音,她顺着声音往前走,钻进狭窄的通道,一路往前。 又是一个空荡荡的空间,却是一块结实的平地,平地上隆起无数个黑色块状物,足足有一米多高。远处长着一棵树,血玉树,上面的纹路都一清二楚。树上长着一颗鲜红的果实,拨浪鼓的声音正是来自果实内部。 夕瑶走上前,站在果实下面,觉得很奇怪。 突然,果实表皮凸起一块,划过,紧接着又是两处地方凸起,又在表皮上划过,就像胎动现象,胎儿在母亲肚子里玩耍,急着想出来。 “呜呜呜……” 果实里响起婴儿的哭声,夕瑶往后退了两步,太诡异了。 “啪嗒”一声,果实落地。 夕瑶躲在一块隆起的岩石后面,探头望去,只见一只小手冲破果皮,五根小手指还动了动,捏成一个小拳头,紧接着又伸出一只小胳膊,慢慢地挣脱果皮,一个还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婴儿,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婴儿! 就在同一时间,平地上隆起的岩石如破壳一般,发出“咔嚓”声,夕瑶又往后退了几步。 岩石破裂,碎石滚落,里面钻出狼,不对!是尸狼!瘦骨嶙峋,骨骼外翻,皮肉腐烂,眼睛亮着诡异的光芒,龇牙咧嘴,凶恶无比。 尸狼均从碎石中走出,一群尸狼,成百上千只,朝夕瑶靠近。 小婴儿“咯咯”笑着,手里拿着拨浪鼓,却不会玩,偶尔会碰巧发出一点声音。 夕瑶听到小婴儿的笑声,转头望去,那小家伙白花花的屁股上有一块胎记,夕瑶一惊,和她屁股上的一模一样。 什么情况?这个小婴儿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裹在果子里、挂在血玉树上?那个梦又是什么情况?还有这些尸狼!夕瑶要疯了,她一头雾水。 数不胜数的尸狼忽然朝夕瑶扑来,咧着腐烂的嘴,獠牙却十分锋利。 那小婴儿化成一缕血红色的瘴气,一股脑地灌入夕瑶体内,她只觉得身体无比滚烫,比外面的烈日还有灼热,燃烧着她每一寸肌肤。 “啊!” 夕瑶觉得十分难受,身体仿佛要爆裂,里面翻滚着一团火焰,她难以自控,煎熬痛苦。 与此同时,那群尸狼留在原地,停止了攻击,仿佛在等候差遣。 那团瘴气正是男人身上的血色瘴气。男人死后,瘴气寄存在血玉树上,结成了血玉果实,幻化成形,它一直在此等候男人唯一的血脉,它新的主人,重新唤起男人遗留下来的强大力量。 夕瑶做的不是梦,而是一段记忆,血色瘴气留存下来的记忆。 记忆里的夕瑶不是夕瑶,而是夕瑶的母亲。她误闯进混沌界,偶遇男人,她心有所属,却被男人强行霸占…… 夕瑶不属于人类世界,那个所谓的母亲也不是她真正的母亲,所以她对夕瑶没有什么爱,加上她丈夫死后,改嫁新人,她更在乎自己的幸福,而非一个养女。 此刻,夕瑶无法承受体内强大的力量,那来自她亲生父亲的力量,她支撑不住身体,坐在地上,胸口发闷难受,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夕瑶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心,那被红沙烫去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以及她身上的所有细小伤口都在快速自愈。 尸狼均抬起头,长啸一声,声音回荡在悬崖内部。 夕瑶不自觉地跟着嚎叫,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却摸到两颗小獠牙,她竟然长出了獠牙!夕瑶难以置信! “我变成了恶魔?我怎么会变成恶魔?我变异了?感染了?为什么…是你刚才咬了我吗?”夕瑶指着最前面的一只尸狼质问道。 没有回答,没有反应。 夕瑶无法理解,她爬起身,想要找答案,脚底却离开了地面,她的身体竟然可以悬空!她一惊,身体一晃,摔倒在地。 夕瑶满肚子的疑惑,她走到外面,身后跟着无数尸狼。男人活着的时候,这些狼也活着;男人死了,这些狼咬死了所有俘虏,随后也跟着殉葬。血色瘴气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使这些守卫者重新复活,成为尸狼,却无法唤醒男人。 夕瑶重新回到那个空间,她站在边缘,望着远处悬空的平地,她憋住一口气,闭上眼睛,伸出脚,接着又是一只脚,她并没有感觉到坠落,她成功了,悬在空中。 夕瑶开始适应自己的身体,顺利来到岩石上,她坐在地上,注视着两具白骨。尸狼围在悬崖边缘,望着中间的夕瑶,它们新的主人。 夕瑶冷静下来,将所有事情都连冠起来,那个“夕瑶”生的女婴才是真正的夕瑶,才是她自己,她身体出现异样,和他一样,那是因为他是她的父亲。 夕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很沉重,她躺下,贴在地上,看着已变成白骨的父母,夕瑶想,他们最终还是相爱的吧! 夕瑶不知不觉睡去,她以为自己会在梦里见到父母,他们一家三口会重逢,然而却没有,夕瑶做不出任何梦。 夕瑶爬起身,轻点平地,身体腾空而起,随即稳稳地踩到远处的悬崖边缘,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父母的白骨,走了出去。 夕瑶对身后的尸狼说道,“不用跟着我,留下来继续守护他们,希望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夕瑶走出石门,混沌界已经困不住她了吧,可她该如何出去? 夕瑶自言自语,“父亲是混沌界的王,那么,如果我是这里的主人,出口……我会设在那!” 夕瑶踮起脚跟,脚尖逐渐离地,身体朝那恒古不变的太阳飞去,她不再觉得这个烈日灼心,她的身体已经可以承受这种高温。 出口果然在烈日内。换成别人,别说靠近会被烧成灰烬,就连抬头仰望都会烧灼眼睛。 夕瑶穿过烈日,出了混沌界,重新回到那条小路,小路上依然下着鹅毛大雪,但她不再觉得寒冷。 小路前方出现一个身影,穿着雪白的袍服,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 夕瑶站在原地,看着来者。 那人逐渐靠近,银发飘逸,如画中之人。 还想诱骗我?夕瑶冷笑一声,她起身,朝他伸出手,指甲从肉里迅速长出,成倒钩形,她张开小嘴,獠牙在张嘴的瞬间变长,她的小獠牙还没嗜过血、吃过肉呢! 夕瑶一把掐住汎尘的脖子,她的身体由于惯性依然往前移动,汎尘的身体也往后移动,他的袍服和银发往前飘逸,雪地上划过两条平行的足迹。 夕瑶的身体横在半空中,她的手还掐在汎尘的脖颈处,大雪还在飘,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好奇地望着她。 夕瑶从汎尘蔚蓝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模样,短发随风飘扬,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如燃烧的火球,煞白的脸,两颗獠牙肆无忌惮地张扬。 “夕瑶,你怎么了?”吉宝走上前,雪地里出现一双小脚印。 夕瑶听出是吉宝的声音,吉宝怎么也在这?诱精怎么看得到透明人?诱精怎么会知道吉宝的存在并把吉宝幻化出来?难道……吉宝是真实的?那么,汎尘…… 夕瑶意识过来,这一次的汎尘不是诱精幻化出来的人,而是真人。她冷静下来,身体慢慢下沉,重新站到地面上,她的獠牙收回,脸色恢复,眼眸回到和她母亲一样的颜色,她的手从汎尘脖子处滑落,光滑如玉。 正文 34、琉璃阁血案(一) 夕瑶低垂着头,她刚才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样子,丑陋的模样,全部都显露出来,在他面前,一览无余,这可如何是好? 在汎尘的记忆中,除去梦境里的场景外,他这是第二次见到夕瑶,两次之间,差别很大,第一次她只是一个人类;这一次,她分明不是一个普通人。 汎尘并不喜欢多管闲事,事实上,他已经参与了,否则他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在琉璃阁失控吻了木芷凝,却想起梦境里的夕瑶,以至于他不得不多在意她一些。他再次翻看了夕瑶的梦境,却是一片空白。夕瑶在混沌界做的任何梦,汎尘都看不到,因为混沌界是个特例。 汎尘看了夕瑶未来一天的梦境,就是她离开混沌界后第一天做的梦,梦里有白茫茫的大雪,有撑着白色油纸伞的汎尘,从远处走近她。 夕瑶在这里偶遇汎尘,原本是不存在的事情,这只不过是她自己期待的场景。能实现的也只有在她梦境里。而汎尘恰巧看了她这一天的梦境,他忍不住想替她圆一次梦,按照她期待的方式和场景现身。但夕瑶变成另一个模样的场景,是汎尘不知道的,也是在梦境里没有看见的。或许改变历史是有悖常理的,多少会生出一些变数。 汎尘和夏夕澈虽然是不同阶段的人,有着不同的经历,但是毕竟是同一个人。汎尘从夕瑶的梦里了解了她和夏夕澈的经历,却无法彻底感同身受,但是冥冥之中有着某种联系,使他无法放任不管。 汎尘将伞放在夕瑶手里,她的手很暖,他转身向前走,伸出手,吉宝将面具放在汎尘手上,他戴上了面具。 夕瑶碰到汎尘的手,他的手很冰冷,她捏紧伞柄,跟在他身后,她也觉得幸福。 吉宝习惯了汎尘话少,但是夕瑶也不说话,还是让吉宝的喉咙有点痒痒,他肚子里翻滚着无数问题,为什么夕瑶会出现在这?夕瑶明明是普通人类,为什么会变成另一个模样?为什么……吉宝咬着牙,强忍好奇心。 雪停了,说明路走完了,夕瑶仰起头,脸上有些遗憾,她第一次离得汎尘这么近,虽然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 远处的小麦田里站着洛奇,洛奇看到带着面具的银发少年,他知道那是汎尘。汎尘从洛奇面前走过,却没有多看他一眼。 临时通道一次只能进一人,从人类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只能进一人,但是另一个世界去人类世界却无所谓,只要临时通道还开着,他们随时都可以去往人类世界,所以汎尘才能接到夕瑶。 洛奇看到夕瑶,问道,“你怎么走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逃跑了。” 夕瑶一心只想跟着汎尘,并不想理会洛奇。 “我在跟你说话呢!”洛奇不满夕瑶的态度,吼道。第一次,夕瑶对他说话不客气,不尊重他的职业和身份,他就放出锁尸绳上的人头吓唬她、教训她,这一次,她刚遇见汎尘就又不搭理、不尊重他,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 夕瑶转身,瞬间移到洛奇跟前,掐住他的脖子,倒刺般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肤,她冷冷地说,“别烦我。” 洛奇一怔,如此强大的杀气,她还是之前那个被死人头吓哭的女孩吗? 夕瑶现在讨厌审判者,但还是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一次警告,下一次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她松开走,继续往前走。 吉宝边走边仰着脑袋问,“夕瑶,你连审判者都敢威胁?你太酷了!”吉宝早就看不惯那些整天把死人头挂在身上的审判者,只是他们身份特殊,也不敢去得罪,吉宝还很担心自己主人被他们盯上,所以千方百计阻止汎尘不杀王倩倩,吉宝想到这,很疑惑,审判者竟然还没找上门,为什么?难道王倩倩不是汎尘杀的? 夕瑶已经变了,她不再是之前那个她了,唯独不变的是对汎尘的感觉,或许她遗传了她的父亲,只认准一个,只爱一人。那么对崔哲楠根本就不是爱,难怪对方背叛她的时候,她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有愤怒和报复心。 吉宝拉住夕瑶的手,小声地说,“木芷凝回来了,她竟然没死!” “我记得这个名字,她是汎尘曾经的恋人,不对……没有‘曾经’,一直都是,或许我不该跟你们一起走,我会给他造成困扰……”夕瑶很失落。 “不要!夕瑶你别走!”吉宝使劲拉扯夕瑶,让她蹲下身,他在她耳边说,“汎尘是在意你的,否则他去接你的时候也不会特地摘掉面具,他最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容颜,除了很熟悉的人。” “接我?面具?”夕瑶抬头看向走远的汎尘,熟悉的人,那么,他们并不是遥远的距离,夕瑶之前只看到汎尘表面给她的冷漠和距离感,被吉宝定义成熟悉和在意的人,使她心头暖了一下。 汎尘的确保留了夕瑶梦境里的场景,见面的时候还特地摘了面具,直面她,他也没有抹去她梦境里的他,他允许她记得他的容颜。 “总之,你相信我,你还有机会,我吉宝绝对支持你!”吉宝不喜欢自己的主人和木芷凝在一起。 汎尘刚跨进琉璃阁的大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汎尘,你小子可多日没来了,某人甚是想念你呢!”亚特瞬间挡住汎尘的去路,看到汎尘身后的新人面孔,饶有兴趣地走到夕瑶跟前,说道,“特地带个人类回来孝敬我?我可很久没有吸到人血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亚特见到人类,两眼放光,朝夕瑶的脖子美滋滋地埋下头。 夕瑶还没听懂这个妖娆男子的话,只听见“哄”的一声,亚特披肩的长发燃了起来。 “汎尘,你疯了吗!”话音未落,亚特已不见。 汎尘指尖的蓝火逐渐熄灭,他若无其事地跟随领路女子走去。 一直站在汎尘身后的夕瑶,并没有目睹这一幕,亚特动作又快,夕瑶只觉得他十分怪异,自导自演,像个疯子。 “姑娘这边请。”一个长裙女子推开一扇房门,对夕瑶说道,示意她可入住这间屋子。 夕瑶却呆呆地看着长廊,汎尘逐渐走远,直到跨进一扇房门。 “他住那吗?”夕瑶问女子,女子不答。 吉宝“呵呵”笑了两声,却不是真笑,似乎对什么很不满意,又不能表达,只能干笑两声发泄下不满的情绪。 “吉宝?你怎么还在这?”夕瑶觉得汎尘是吉宝的主人,吉宝应该如影随形才是。 “那是木芷凝的房间。”吉宝说完,又“呵呵”假笑了一声,他仿佛真的很不喜欢木芷凝。 “哦,是吗?”夕瑶自言自语,失落地进了屋,她想,她不该要求太多的,他没有赶她走,已经很好了。 汎尘进门,看到木芷凝正要跟他说话,他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声张,他依靠在门槛上,看着屋里愤愤不平的亚特。 亚特一副狼狈,上半身湿透,水滴从他长发上低落,他坐在玉桌边,一副委屈的模样,对着木芷凝抱怨道,“汎尘带了个陌生女人回来,还极其偏袒于她,对我下了如此重手,差点把我头发都烧光了,我是有身份的人,他竟敢这么对我。我好心帮他看管琉璃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这忘恩负义的家伙,等会他来了,你替我告诉他,我要跟他绝交!” “陌生女人?”木芷凝问道。 “对!从来没见过。”亚特喝了一口闷酒。 木芷凝望着门口的汎尘,淡淡愁眉,如水波荡漾,问道,“她是谁?” “鬼知道!”亚特回道,看到木芷凝并没有在看自己,他顺着她望去的方向转过身,喃喃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身后跟着一个审判者,你若那时吸干了她,岂不是自找麻烦?”汎尘这才进了屋,没有回答木芷凝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夕瑶到底是什么人。 木芷凝见汎尘不愿说,便也不强求,她揭开珠帘,走进内室,婀娜多姿,席地而坐,低眉抚琴,指如青葱,手似玉笋。 亚特“哦”了一声,显然没了刚才的不满之意,又问道,“那你打算让她住在琉璃阁?” “如果换成一个绝世美女,想必你就不会有这么多异议了。” “知我者,汎尘也。”亚特笑道。 玉桌上美酒佳肴,香薰袅袅,琴声悠悠,帘内伊人。 汎尘漫不经心地转动玉杯,无心饮酒。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出现在门外,禀报道:“亚特大人,阁内出事了。” “何人敢在琉璃阁闹事?”亚特放下酒杯,他倒是好奇,能有什么事? 琉璃阁分为东南西北四条长廊,长廊两侧各设数百雅间,内设中庭,四处拐角为大厅,与长廊分离,为单独间。其中以东为贵,以北为偏。 汎尘看着眼前的场景,立刻挡住木芷凝的眼眸。 琉璃阁本是文雅之地,文人骚客都喜欢来此消遣,借机施展魅力,此刻东侧大厅却尸块遍地,分不清男女,血腥无比。 正文 35、琉璃阁血案(二) “谁干的?!”亚特厉声吼道。 站在现场的几名男人低声回道,“目前还不清楚。” 阁内人口众多,来往之人不在少数,凶手也不可能在自己脸上写着“坏人”两字。 “这是要拆台啊!好一个不知好歹的人!”亚特愤怒道。 大厅不如雅间,但东侧大厅的来客也不是泛泛之辈,关键还死了这么多人,事态严重,掩饰不过,定会闹得满城风雨,汎尘问道,“死了这么多人,难道没有任何动静?” 一人回道:“厅内本是歌舞升平,却忽然鸦雀无声,前来一看,便已如此。” 亚特问道:“事隔多久?” “发现到禀报,前后不足一分钟。” “凶手定在阁内,召集所有人,给我彻底搜查!”亚特说完便迅速离开。 汎尘示意木芷凝回房后,停留在大厅内,查看现场,所有尸块均不成形,看不出破绽,看不出凶器,又听不到任何声响,在悄无声息间杀死这么多人,并且撕裂尸体,动作如此之快,看来非等闲之辈。汎尘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吸血鬼,但是亚特就是纯种吸血鬼,没人敢来此闹事。还有谁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这么多人? 选择东厅作案,作案前肯定隐藏在附近,那么凶手很可能在东侧长廊的雅间内,那里的人也正是地位较高,能力较强者,最有可能做好常人做不好的事。汎尘离开东厅,前往东边长廊,正巧半路遇到行色匆匆的夕瑶。 “所有雅间我都查看过了,没有可疑之人,唯独发现一间……没有人。”亚特动作迅速,闪移到夕瑶跟前,冷眼盯着她,又说道,“琉璃阁从未发生过这类事件,偏偏你来了,就发生了……你不是人类,对吗?” 亚特此刻的气势,可谓咄咄逼人。 夕瑶被亚特逼退几步,靠在精雕细琢的墙壁上,她看到汎尘同样质疑的目光,说道,“我不是人类,但我没有杀人!” “没人说杀人。”汎尘看着夕瑶,淡淡地说道。 亚特冷笑一声,说,“我可没说事件是指杀人事件,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你就是肇事者?” “我没有!我不可能一下子撕碎那么多人!” 亚特的俊脸贴近夕瑶,质问道,“呵呵,我也没说死的人是几个,更没说是怎么个死法,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夕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看着汎尘,希望他能相信她。 亚特讽刺道,“你看他做什么?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颠倒是非,是花容月貌、娉婷袅娜,还是风华绝代?” 夕瑶咬了咬唇,亚特这话略伤人,在暗指她姿色平平。 “亚特,派人把东厅清理下,查一查死的人都是什么人,在家属找上门前先行处理。”汎尘最后看了夕瑶一眼,目光里第一次没有寒冷,唯独是质疑。 “你们几个,给我盯着她!”亚特冷哼一声,对旁边的守卫说道。 午夜时分,亚特坐在中庭的石凳上,石桌上平铺一张宣纸,纸上写着六十一人的名字,他根据尸体唯一没有被分解的人头来辨别,说道,“其中二十六人为我阁内女子,其余三十五位皆在各地小有名气,此事颇为险峻,若以身份压人,视为不妥,只能将凶手推出,但必然还会影响到琉璃阁的名声。” 汎尘将酒杯玩弄于指尖,第一次露出愁眉之色。 “那个女人是谁,你可清楚她的底细?”亚特问道。 汎尘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夕瑶真实身份,只是感觉似曾相识,原本只以为她是个普通的人类。汎尘放下酒杯,站起身,在月光下抬起左手,虎口图纹快速游走,中庭内瞬间出现无数人影,今日所有来过琉璃阁的人,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没有一个可疑之人。 汎尘忽然睁开眼,他发现这些人影里面,少了一个人,少了夕瑶。他一挥长袖,众人影消散。 汎尘针对夕瑶一人,却依然没有看见她。 “怎么?”亚特问道。 “我看不见她。” 亚特知道汎尘所指之人,说道,“莫非她做贼心虚,心事重重,还未入眠?” “不是,”汎尘看着手背上的图纹,它一直在游动,说明对方正在做梦,并且很活跃,他却看不见,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那疑惑之眉逐渐散开,淡淡道,“她是在反抗。” “反抗?她如何知道有人在看她的梦境?你告诉她的?” “没有。” “吉宝,是不是你出卖自己的主人,偷偷告诉别人的?”亚特对着空气问道。 “没有!我从来没有说过,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过,我发誓!”吉宝连忙解释道。 亚特疑惑道,“不该啊!知道这件事的,这世界除了我们在场的三个人,就是汎尘你的父亲,没有第五个人了,她是如何得知的?她竟然能反抗,够可以的,不容小觑,有点本事,这样看来,能瞬间杀死那么多人的本事也是有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吉宝犹豫了很久,支支吾吾地插嘴道,“没人……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夕瑶干的,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不会做出如此残暴的事,更何况,那些人都跟她非亲非故的,她为何要杀死他们?” “也许是本能。”汎尘想起雪地里的一幕,她身上的杀气可不是一般的重。 “哼,不是她做的,她为何反抗?还不是怕在自己没意识的情况下让人知道她不堪的秘密!”亚特对夕瑶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 汎尘收回手,他昨天还看了夕瑶的梦境,今天却不能,恰好今天又发生这件事,不是欲盖弥彰吗?汎尘还怀疑,夕瑶很可能已经知道是他在看她的梦境,否则时间上怎么会如此巧合? “汎尘,你向来不做闲事,偏偏这次,带了这么一个人回来,闹出这等丑事。”亚特起身,继而道,“我这就把她抓来!也给她来个碎尸万段!以儆效尤,否则别人还以为我琉璃阁是吃素的。” “还是再等等吧,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了,不差多等一天。”汎尘虽然怀疑夕瑶,种种迹象都指向她,但是他心里却不希望是她,希望能等到直接线索,证明凶手不是她。 “汎尘,我是不知道你跟那来路不明的女人是何关系,事到临头还如此袒护于她,你别忘了你还有个木芷凝!你不会是瞎了,看上那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吧?”亚特见汎尘的偏袒似乎有些过头了,不得不提醒道。 吉宝见亚特对汎尘出言不逊,第一次顶撞亚特,说道,“亚特大人,这琉璃阁虽然一直由你掌管,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这儿的主人,但你别忘了,真正的阁主是我家主人!” “呵呵,吉宝,你以为我稀罕当这里的管家?!”亚特笑道,仿佛在讲一个笑话,把他自己都逗笑了,他堂堂纯种吸血鬼,整日泡在这琉璃阁里无所事事,若不是因为木芷凝,他才不愿多待一天。 吉宝答不上话。 “汎尘,若到明日亥时,你还不动手,我便替你出手,到时候,她会死得更惨。”亚特冷冷道,挥袖离开。血洗东厅,对于亚特来说,虽然严重,但不至于使他与多年好友汎尘翻脸,他生气的是汎尘的态度,对那个陌生女人暧昧不清的关系,若不是木芷凝唯独钟情于汎尘,亚特也不至于甘心当个“管家”。与其说,汎尘到琉璃阁是为了等失踪的木芷凝,倒不如说,一直守在琉璃阁的亚特在等她。 任何人都可以进琉璃阁,唯独审判者不允许。洛奇不见夕瑶出来,一直在外徘徊。 “洛奇?你怎么在这?”另一名审判者匆匆赶来,正是因为琉璃阁东厅之事,他的锁尸绳上瞬间出现六十一个人头。 “武氘师兄,里面出事了?” “正是,而且是大事。” “我这血迹都没干,尸体还热乎着,这么快就引来了苍蝇,是我这尸体太香,还是你们审判者鼻子太灵?”亚特不知何时站在围墙之上,居高临下下看着门外的洛奇和武氘。 “原来是亚特大人,多有叨扰,早有听闻,大名鼎鼎的纯种吸血鬼窝在女人阁里,我还以为是无聊传闻呢!”武氘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十分欠扁。 “你这大半夜来,就是为了跟我寒暄不成?哼,”亚特飞身而下,一个机灵便把武氘一脚踹飞,他飘然落地,整个过程不足一秒,就在说话之间,只听见他后面半句话,“……你也配?” 武氘吐了一口血沫,爬起身,说道,“亚特大人为何要为难我,我也是秉公办事。” “我并没有阻止你秉公,也没阻止你办事,我只是不允许臭苍蝇进我的‘女人阁’。”亚特将最后三个字加重了语气,拉长了语调,他的身体如箭般朝远处的武氘飞去,一手掰断武氘的脖子,只听见“咔嚓”一声,亚特却没有埋下头去吸他的血,他嫌弃了“啧啧”了两声,松开武氘的身体。 “你!”洛奇连忙上前,扶起武氘,他却已断了气息,“武氘师兄?武氘师兄?” “别叫了,他已经死了。” 亚特替武氘回答道。 洛奇愤怒地瞪着若无其事的亚特,难以置信,他竟没有丝毫顾念就直接杀死了审判者,他不怕审判者? “你这么看着我,是对我不满意吗?我可以顺带也送你上路。”亚特不屑地瞥了一眼洛奇,亚特并不是真的怕审判者,他只是怕他们像苍蝇一样缠着他、烦他。 还是见习生的洛奇对很多事和很多人都并不熟悉,他抱起武氘的尸身离开。 正文 36、琉璃阁血案(三) 洛奇带着武氘的尸体回到黑暗帝国,对着一个白眉老者说道,“师傅,这世界上还有对审判者毫不尊重的人?” 老者的手拂过武氘来不及惊恐便死去的眼睛,老者泰然。 “师傅!您倒是说句话啊!” “能说什么?” “至少您应该问一下,是谁杀死了武氘师兄。” 老者从腰间抽出锁尸绳,原来武氘的断魂灯已熄灭,他今日注定会死。 洛奇一怔,看着武氘的尸体,想了一会,问道,“就算今日是武氘师兄的死期,但他是被人杀死的,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我们是审判者!是我们审判他们,而不是让他们来杀戮的!” 老者理解洛奇年轻气盛,很多事他还不懂,老者摇了摇头,不再多语。 “师傅,您不管这事,那我只能去找能管事的人了。” “站住!”老者将拐杖在地上一顿,抽出锁尸绳,飞向洛奇,锁尸绳一头将他牢牢缠住,老者一拉,洛奇的身体被腾空拎起,摔倒老者脚边,老者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断魂灯灭,人死;断魂灯不灭,人不死,那杀武氘之人,断魂灯可有熄灭?” “我管它熄没熄灭,照灭了它不可!活着也把它弄成死的!” “违背常理,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什么?”洛奇抖了抖身体,身上的铁链还紧紧缠着他的身体,洛奇只听出老者一半的意识,只认为老者言下之意是有人开了先河,急切地问道,“这么说,是有先例了?灯灭人死的规则是可以人为打破的,是吗?”洛奇眼里闪过迫不及待的渴望,如果可以,那么他们审判者就是死神了,天下无敌,想要谁死就能让谁死,毕竟他们是掌管断魂灯之人。 老者松开洛奇,那双老眼有些迷离,回忆道,“我们审判者已不如从前,是有原因的。早前,混沌界的邪气和污气滋养了一个恶魔,狼人冥棂,残忍暴虐,狡猾奸诈,残杀无数无辜之人,上千年都逍遥法外。天不收他,纵容恶行,他的断魂灯如永世之灯,不曾暗淡分毫,始终如烈日般明亮,而且有一个怪异的现象,他杀的人越多,嗜的血越多,他的断魂灯就越亮。一条锁尸绳上,便是上万个人头,冥棂造的孽,何止千万?魂王忍无可忍,亲自率领众多审判者前往混沌界,与冥棂决一死战。” “然后呢?冥棂死了?”洛奇催促道。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场混沌之战,四十九名审判者不幸丧命,严重影响黑暗审判的日常运作,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处于瘫痪状态,很多位置无故空缺,无人管辖,也是那时开始,审判者的威望大不如前。” 四十九个,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洛奇好奇道,“那冥棂就这么厉害?” “何止厉害,连魂王都敬他三分。那场恶战得以平息,也都因魂王智取。但是冥棂的断魂灯不是自己熄灭的,而是魂王亲手摧毁的。哎……天意难为啊!”老者感慨一声,又道,“违背天意,要受到血的代价,魂王不久后便身患疾病,一蹶不振,时隔多年,如今才见好转,你这样鲁莽地去面见魂王,又有何用?只会添乱。” 洛奇瞪大眼睛,“事态竟如此严重?!” “何止如此,你还年轻,你不懂。众人表面上依然畏惧审判,但魂王不如从前,这是不争的事实,也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一些自命不凡又有一定地位和本事的人开始轻视审判者的这个职业,甚至有人觊觎黑暗帝国,早已策划多年,找机会吞并,如今我们是四面楚歌。” 洛奇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处境如此不堪,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莫慌张,黑暗帝国之所以可以立万年,必然是有原因的。这种困境不会再持续很久,很快就会结束,在不久之日重振雄威,再无人敢轻视和觊觎,如今只需要等待,耐心等待……”老者说到这里,两眼燃起光芒。 “可是武氘师兄就这样白白丧命吗?” “这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目前,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的事情,自会有人操持,你们每一个审判者,只需要记住自己的使命,做好自己的事。” “那琉璃阁的六十一条人命呢?任由那个嚣张的亚特继续得意?” “魂王已经派了魁拔前去,你若存心要帮忙,便去助他一臂之力,听候魁拔差遣,自然会有你可学习的东西,早日摆脱见习生的身份,他日你转为正式审判者,必然与现在的审判者不一样,你会有更多的权利和力量。”老者说着便拄着拐杖离开。 “是,师傅,徒儿受教。”洛奇恭送老者远去。 “因果循环,皆有天命,血债血偿,视死如归……饥饿的獠牙,渴望的血眼,觉醒的恶魔,何以囚禁于此,受人监视?” 夕瑶从梦中惊醒,她用力晃着头,却甩不掉梦里血腥的场景,以及脑海里的声音。 “父亲?”夕瑶脱口而出,是她死去的父亲的遗愿还是她对父亲的思念? 没有回应。 夕瑶爬下床,打开门,却被壮汉堵住,距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亚特吩咐,不允许这个女人离开房间半步。 “我不是犯人,你们不能这样关押我。” “是不是,再过一个时辰就会有结论。” “是让我坐以待毙吗?难道我不能去找证明我不是凶手的证据吗?” “是找证据还是想逃跑?” “我说了……”夕瑶此言一出,瞬间掐住两名壮汉的脖子,将两张涨得猪肝红的脸扯近自己的视线,说道,“我不是犯人!” 夕瑶推开壮汉,顾自走向长廊。 两名壮汉被夕瑶瞬间的邪气怔住,面面相觑,她若是犯人,血洗东厅之人,必然有杀死他们的能力;她若不是犯人,从刚才那一幕来看,她也有杀死他们的能力。两人连忙爬起身,跑去禀告亚特。 夕瑶路过一扇门,是之前汎尘跨进的门,也是木芷凝的卧室。夕瑶情不自禁地驻足于门外,想看看里面的场景,更想看看真人木芷凝,她到底有多美。 “这位姑娘,你进不得。”席地而坐的女子提醒道。 “那木芷凝是雪做的不成?如此娇贵、看不得?难不成瞧上一眼会融化不成?”夕瑶觉得奇怪,看一下会被人要去一块肉或夺去一点美吗?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公主生性善良,又体态娇弱,与姑娘这样的女侠断然是截然不同的。” 说着无意,听者有意。夕瑶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似乎话里有话。夕瑶觉得这里的人真是奇怪,一个个都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她,她就是皮糙肉粗为下等人,那木芷凝就是仙女下凡为上等人,可真是好笑。夕瑶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叫亚特的妖娆男子,心里更是不爽,他说话最难听,处处针对她,看她哪里都不舒坦,仿佛是他眼中刺一般。 行吧,看不看都无所谓,反正与她夕瑶没有任何关系,看了她也不能怎么样,总不至于看一眼自己就能变成木芷凝,然后可以替代汎尘心目中的恋人地位,这才搞笑了,夕瑶拍了拍屁股便走人。 是哦!还有汎尘!夕瑶想到汎尘,他还误会自己呢,她得赶紧做些什么,消除误会,她快步离去,消失在长廊尽头。 “哐当”一声,窗子被风吹开,磕到墙壁上。 夕瑶闻声上前,一扇门开着,窗户还在小频率地撞墙,风很大,吹起夕瑶的裙摆。 “姑娘!你怎么了?” 夕瑶见一地的血液和不知名的块状物,连忙上前,扶起血泊里的美少女。 少女睫毛微微颤抖,长眉紧锁,十分痛苦,却睁不开眼,脖颈处有两颗獠牙印,正流着涓涓的血。 夕瑶看着窗户在风中摇晃,想必凶手是听见有人来了便跳窗逃跑了,这地上的块状物应该就是原本席地而坐的女子,原来凶手是这样作案的,难怪走廊上的人都没有发现。夕瑶连忙放下少女,爬上窗户,去追凶手。 夕瑶穿过郁郁葱葱的植物,拨开一层层厚重宽大的叶子,时间这么短,凶手跑得一定不会很远,夕瑶想到这,加快了步伐。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汎尘,他难得没有赶走她,她落脚还不到几个时辰,就出了东厅血案,所有矛头都指向她,使她百口莫辩,如果真的是她杀的,那也一定是无知觉的行为,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忽然,一张铁网从天而降,砸断了植物粗壮的茎叶,压断了花卉,一并盖住夕瑶。 “妖女,还不束手就擒!”屋顶上响起亚特的声音。 “为什么抓我?凶手在前面!”夕瑶喊道。 亚特从屋顶跳下,说道,“人赃并获,休要狡辩!” 夕瑶拨开混乱的植物叶子,看到亚特正怒视着她,一副要活吞了她的模样,她被铁网压得喘不过气,仍然提着嗓子解释道,“我是跟着凶手追来的,你们抓错人了,得赶紧去追真正的凶手!” 亚特使了个眼神,几个壮汉上前,将夕瑶连带着铁网一并扛起,穿过中庭,路过北侧长廊。 正文 37、结束罪恶(一) 夕瑶看见行走在长廊上的汎尘,正抱着一个女子,正是夕瑶在屋内看见的美少女,她一身鲜血,脖子上绑着一根白色缎子,躺在汎尘怀里,汎尘的衣袖断了一截,想必就是少女脖子上的缎子,夕瑶问道,“她……她是木芷凝?” “妖女,你还要装吗?”亚特冷冷道,手一挥,壮汉们将裹着铁网的夕瑶毫不留情地丢到地上。 夕瑶面朝下,额前摔出了血,浑身疼,“我没装,我说的都是事实!凶手不是我!” “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只有你身上沾满了别人的血,你说真凶逃跑了,为什么染在植物茎叶上的血迹只有你走过的路有,别的地方都没有?” “不可能,凶手只可能从窗口逃走,否则长廊上的女子都会看见的,我的判断不会出错的……” “明明是你把木芷凝诱骗出去,带到偏僻的北侧长廊,并趁机伤害她。” “我没有!我之前还站在她的房门前,想见一见她长什么模样,但是被她门口的女子拦住了,你不信的话,可以找她来与我对质。”夕瑶透过铁网眼巴巴地望着停在原地的汎尘。 亚特接过一个壮汉手上的人头,丢向夕瑶,“你自己看!” 夕瑶不明白亚特的意思,她朝那死人头望去,睁着惊恐的眼睛,那人正是木芷凝门前的女子!夕瑶听到声音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血泊里的美少女以及满地的块状物,的确没有去看滚在墙角处的人头。这女子怎么会死呢?不久前才跟她说话来着,还暗讽夕瑶和木芷凝是两类人。 “没有,我真的没有杀她……” 亚特一脸铁青,继续质问道,“难不成你还想狡辩,说木芷凝自己走出去,自己把身边的丫鬟撕裂,自己扯下头颅咬了自己的脖子?” “你不该动她的。”汎尘冰冷地说道,抱着木芷凝从夕瑶跟前走过。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没有……我都没有见过她,怎么可能会杀她……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夕瑶朝着汎尘的身影,哭着喊道。 “你这妖女,露出你的真面目吧!这是你最后一次以真面目示人了,可别怪众人记不住你这张再平凡不过的脸。”亚特的手指嵌进铁网,拖着夕瑶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夕瑶绝望地说着,“不是我……不是我……” 夕瑶被拖出了长廊,拖出了琉璃阁的大门,拖过台阶,拖过青石板路,她一直以跪坐的姿势困在铁网内,无法动弹,小腿和膝盖磨得血肉模糊,身体上的伤怎比得过心里受的伤,没有任何一个好心人告诉她,有时候,爱一个人过于沉默和卑微,就是世界上最残忍、最恐怖的毒药,一旦中毒,没有解药,所以清醒的时候应该趁早结束和了断。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聚集在铁网里的夕瑶,他们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事,但是都知道,那一定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所以,没有任何人投来怜悯的目光。 各路人马齐聚百年刑场,这里已经有一百年没有沾过血,今日的刑场上站满了人,一个个哀怨而愤怒的人。 “亚特大人,感谢您如约而至,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一个身着精美华服的妇人对亚特恭谨地说道,她一脸苍老和苦相。 亚特微微低头,说道,“是我琉璃阁的失误,还请夫人见谅。” “不会,您亲自将凶手送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亚特放开铁网,由其他两名男人将夕瑶拖上刑场的台阶,台阶的棱角磕破她膝盖上最后一点皮,她依然喃喃地说,“我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男人解开厚重的铁网,将夕瑶绑在罪恶柱上,这根罪恶柱在一百年前,那个充满杀戮的年代,浸透了无数人的血液,死在上面的人,却并非都是罪恶之人,杀戮需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论罪恶是否属实,只需要见血,只需要死亡。 洛奇和魁拔站在人群里,魁拔留心观察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亚特。洛奇却只望着罪恶柱上的夕瑶,她怎么会被绑在上面? “那么,开始行刑吧,老规矩,一个个来,只要不死得太快,抢了后面人的机会即可。”亚特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死死盯着罪恶柱上的夕瑶。 刑场上的人都是死者的家属,他们被赋予权利,可以惩罚罪恶之人。众人皆掏出自己带来的武器,都怒视罪恶柱上的女孩。 “我先来!”一开始的妇人拿起一把长剑,朝夕瑶的胸膛刺去,贯穿她的身体,剑头发出一声脆响,是抵在罪恶柱上的声音。 夕瑶承受着撕裂的疼痛,喉咙发出一声闷哼,都觉得钻心的疼。 妇人拔出长剑,看着夕瑶吐出鲜血才略微满意。 “夫人,这第一下就是想要她的性命吗?”亚特问道。 “她对我儿做的事,何止这么简单?”妇人想起儿子的死状,不忍泪下。 紧接着,后面的人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一时间,夕瑶身上到处是伤口,血液染透她的白衬衫,哪怕夕瑶是个死人,他们也不会停手。 夕瑶伤心,她一直不反抗,只是不停地流泪,她还是被世人遗弃了,即便是这个新的世界,依然容纳不下她。 “住手。”远处传来一道熟悉而冷漠的声音。 夕瑶抬头望去,是带着面具的汎尘。 汎尘身后的吉宝,远远地看到受苦的夕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亚特坐起身,“汎尘?你不会还想偏袒这个妖女吧?她差点杀了木芷凝!” 汎尘没有回答亚特,而是径直走向罪恶柱上的夕瑶。 “你……终于……肯相信我了吗?”夕瑶吃力地说道,她每说一个字,伤口里就流出一些血。 “我该如何相信你?”汎尘看着夕瑶遍体鳞伤的身体。 夕瑶不懂,汎尘为何用如此质疑的目光看她?她朝着他望着的方向低头看去,尽管她身体到处是伤口,到处在流血,却依然有很多伤口在自己愈合,此刻,她膝盖和小腿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我……我不是……妖女,我……没有想杀她……我没有杀人……”夕瑶哭着说,声音很轻,很轻,却很诚恳,她恳求他相信她是无辜的。 亚特听不见汎尘和夕瑶的对话,只是在远处大声催促道,“汎尘,木芷凝还生死不明,你就这么急着救新欢吗?!” 汎尘抬起手,拂过夕瑶脸颊上的泪痕,平淡地说道,“那个叫夏夕澈的人,他爱过你,爱得很认真。” 夕瑶吃惊地睁大眼睛,仿佛眼睛睁得越大,耳朵就会越好使一些,她恨不得将汎尘的一言一行,每一道目光都录下来,珍藏起来,一定会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夕瑶忍不住又淌下泪,这一次眼泪是特别的,眼泪不咸,仿佛是甘甜,是久违的感动,是暖人的触动。她露出幸福的笑容,苦尽甘来的滋味,尽管一边流泪一边微笑很怪异,她却觉得值得,这是对她的宽慰,是对她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认可,她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没想到会换来他的肯定。 “可我不是他。” 汎尘依然平静地说道,没有任何情感的流露,仿佛说话的人与他无关。 “什么?”夕瑶仿佛断片了,耳朵“嗡嗡”作响,她难以置信,这前后两句话真的是出自同一个人的口吗? 汎尘垂下抚摸她脸庞的手,抬起另一只手,长袖滑落,露出一只白皙的手,纤长的手指握着一个木桩,足足有夕瑶三只手腕那么粗,两头为尖,似箭头,木桩上刻满金色的符文,木桩的尖端抵在夕瑶的胸膛上,重新刺破她的皮肤,一点点插入。 夕瑶如天堂跌入地狱,希望摔得粉碎,难能可贵的幸福感瞬间爆裂,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银发少年,她原本是有多爱他啊!爱到想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他短命的未来,他却亲手在摧毁她,扼杀她最后一点爱的权利,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的视线被泪水占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那双湛蓝的眼眸。 夕瑶哭出了声,撕心裂肺,很无助,很委屈,很绝望。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爱上一个人就是错吗?她已经爱得很卑微很沉默了,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如果早知道会伤得这么痛、这么彻底,她宁可从来没有遇见过夏夕澈,更不想见到汎尘。 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感到意外的亚特,古城瞬间沉默,只有夕瑶悲戚的哭泣声。 “主人……”吉宝仰着头,用哀求的目光望着汎尘,眼里装着透明的泪水,这里唯一真心在意夕瑶的也只有吉宝,而他却无能为力。 木桩扎进夕瑶的胸膛,刺穿她的心脏,木桩上的符文忽然活了过来,缠绕在周围,将它牢牢地钉在她的心脏上,设下永世毒咒。 夕瑶逐渐闭上眼睛,流下最后两行泪水,再也没有睁开。她身上的伤口也不再自动愈合,唯独血液还在不停地往外流。 正文 38、结束罪恶(二) “滴答、滴答……” 血液不停地滴落,染红了刑场上的青石板。 夕瑶钉在罪恶柱上,胸口插着木桩,柔软的四肢再也使不上劲,她低垂着头,飘逸的短发在风中凌乱,连头发上都沾着粘稠的血液,好不狼狈,她的衣衫被扎出无数破口,每个口子都染着醒目刺眼的血,仿若无数血花开在她的白色衬衣上,她胸口插着木桩,雪白的手臂和长腿开着无数血口,翻着泛白的粉色皮肉,她的脸上不再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一切都结束了,罪恶也跟着结束,无论这份罪恶是否与她有关,她都已承受。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这里住着奇妙的第二人类,有着奇妙的古建筑,古色古香的城池和人们;那是一个同样美好的世界,那里住着善良的人类,自食其力,勤勤恳恳的人们,每天为生存而忙碌,辛苦工作,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而付出踏踏实实的劳动。这两个世界都很美好,都很光明,阳光很暖人,月亮很漂亮,繁星很璀璨,照亮人心,却唯独对夕瑶不公平,唯独对她残忍,为何会唯独对她这般偏心? 刑场上下的人们,一个个都穿戴整齐,却一直冷漠地看着逐渐死去的女孩,看着她停止呼气。对于她的死,没人任何人发出质疑和同情,仿佛她来与不来一样,死与不死也一个样。 到底是谁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不是因果报应都是命中注定、务须计较吗?那么谁来替可怜的夕瑶申辩?也许只有那个叫夏夕澈的少年,只有他才会义无反顾地去救她保护她,就像他们在深山老林里初遇,他却依然会誓死守护她,为她勇斗黑熊。 忽然,古城里响起一片喧闹,怪异的声音,是凶猛野兽的低吟声,从远处快速蔓延而来,势如洪水,势不可挡,如千军万马踏着铁骑飞驰而来。 “是什么声音?” “是什么气味?”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感到十分不安。 “怕什么?妖女已受刑致死!”亚特大声回答道,满意地看着体无完肤的夕瑶。 众人却没有听进亚特的话,齐刷刷地朝那尘土飞扬、灰蒙一片的远方望去,恐惧感油然而生,只见无数尸狼飞奔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如地上翻滚的乌云,凶神恶煞,体型雄壮却腐烂不堪,狰狞獠牙,空气里弥散着死亡的气息,呛人的恶臭,强烈冲击人们的视觉,压迫着古城里的每一个人。 人们见状四散逃亡,刑场上的人也慌乱不堪,瞬间没了刚才的凶人气势。尸狼来势汹汹,遇人撕咬,场面顿时失控,数不胜数的尸狼纷纷跃上刑场,上百只凶恶尸狼将罪恶柱上的夕瑶团团围住,龇牙咧嘴,形成一个壮观的保护圈。其余无数尸狼扑向众人,不分男女,一片血腥。 亚特一把夺过妇人手里的长剑,虽然速度快,一时间劈开十几只尸狼,但尸狼数量上占绝对优势,亚特终究被尸狼团团围住,步步逼退。 汎尘站在原地,始终没有移动半步,他释放的蓝火也只是将自己围住,不让尸狼靠近,却并没有打算烧死它们,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罪恶柱上的夕瑶,没人看的出他此刻的情绪。 “她到底是何许人?”洛奇诧异道,被眼前声势浩大的场面震住。 “哪里来的空闲发呆!”魁拔替洛奇打掉一只飞扑过来的尸狼,“还不快走!待在这里等着填这些腐烂的狼胃吗?” 洛奇被魁拔拽远,逃避尸狼的攻击,洛奇透过惊慌错乱的人们和肆意伤人的尸狼,望着刑场上被尸狼保护着的女孩,即便如此,尸狼已经来的很及时、很迅猛了,却已来不及,她受到的可是永世毒咒,一切都晚了。 当洛奇看到汎尘将下了毒咒的木桩刺向夕瑶时,他产生一丝想救她的冲动,那一刻锁尸绳已经就位,等着他奋力一掷,却已来不及,木桩已经扎进她的心脏,诅咒已经落下,成为永世。 众人逃窜的逃窜、受伤的受伤、死亡的死亡。 这是一场突然袭来的攻击还是一次悲哀的死卫? 青石板上横尸遍地,血迹斑斑,血肉模糊,尸不完整,太多人血溅现场,四分五裂。 “哦……哦……哦……” 无数尸狼仰起头,对天长啸,凄厉,哀怨,惨烈。 周围只剩下罪恶柱上的女孩,无数尸狼,满地尸体,还有汎尘。 汎尘还站在原地,在蓝火圈内,他看着自己的手。左手,翻阅很多遍她的梦境,她的记忆,她的期望和梦想,以及她心里面的他;右手,亲手削的木桩,亲笔写的符文,亲手下的毒咒,亲手扎进她的心脏。 汎尘还记得夕瑶最后望着他的目光,那哀怨如一把尖锐的寒冰剑,刺进他的眼眸,那眼神是在苛责他的残忍,痛斥他的无情,她仿佛在质问他:你可以不爱我,但为什么要伤害我对你的爱? 爱?对啊,一切都是因为爱。汎尘爱木芷凝,所以见不得她濒临死亡的模样,见不得她泡在血泊里的惨状,他可以因为不爱夕瑶而杀死她,他只不过是在保护他爱的女人,他似乎没有做错。可此刻,他为何觉得如此心痛?因为另一个自己,夏夕澈吗? 一只体型最为健壮的尸狼扑在罪恶柱上,咬断绑住夕瑶的绳索,将她冰冷的身体驮在背上。 众尸狼消失在古城尽头,浩浩荡荡。 汎尘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原本只是有些疼痛,还可以忍耐,此刻已疼痛难耐,心脏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生物狠狠啃食。 吉宝发现汎尘的异样,关切问道:“主人,你怎么了?” 汎尘没有回答,而是倒在地上,蓝色火焰逐渐熄灭。 “主人!主人!主人……” 汎尘醒来,已回到琉璃阁,躺在一张卧榻上。 “主人,你好些了吗?”吉宝捧着一杯暖茶,靠在榻边。 汎尘摇了摇头,不想喝茶,蓝眸迷离,胸口依然疼痛,却没有晕倒前那般难受。 “主人,需要回家去看看医师吗?” “不用,”汎尘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也不想回去,他坐起身,“去看看她。” 又是木芷凝,吉宝只恨自己不能多嘴。 亚特刚从木芷凝的房间出来,遇见前来的汎尘。 吉宝愤怒道:“亚特大人,你只顾自己逃跑,都不管我家主人吗?” “吉宝,你要弄清楚状况再质问我,第一,你只是一个奴隶,你没有资格这样跟我说话;第二,你家主人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哪里需要我去保护和照顾?他不伤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那些尸狼哪里近得了你家主人的身!”亚特说着便离开,没有与汎尘说话。 连吉宝都感觉到,亚特变了,变得对汎尘有了敌意。 汎尘并没有理会亚特的异常态度,走进木芷凝的房间,一直守在她的床边,他握着她的手,等她苏醒,她的手很软,也很小,手心却有两颗类似老茧的东西。 几日后,奄奄一息的木芷凝睁开了眼,死里逃生,幸运地活了下来。木芷凝看到汎尘,浅浅一笑,仿佛在安慰他,告诉她没事,她很好,她总这样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汎尘心疼地拂过木芷凝的脸颊,见她活了过来,便松了一口气,他胸口依然沉闷,时不时发出一阵阵钻心的疼。 所有人都认为东厅血案是夕瑶干的,刑场上的那一幕犹如梦魇,还时不时涌现在人们心疼。事实上,夕瑶离开琉璃阁以后,琉璃阁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优雅,仿佛血案从未发生过。因为通过这件事以后,汎尘出现在刑场,处决了犯人妖女,人们都知道了一件事,琉璃阁真正的主人不是亚特,而是汎尘。 在人们的印象中,汎尘神秘而强大,他的地盘,断然是安全的,无人敢作恶,哪怕是那个能召唤无数尸狼的妖女,也依然会死在他的手上。 然而好景不长,琉璃阁再次出事,接二连三地死了八个人,都死在东侧雅阁内,全是身份极其高贵之人。与东厅血案不同,死去的人都是相对完整的,至少骨架是完整的,只是少了一些皮肉,多了肆意的獠牙痕迹,像是被恶魔啃食。 “主人,这些伤口的形状像极了……” “那日的尸狼。”汎尘将白布遮住死尸的脸,看出来尸体上的痕迹。 “那日它们带走了……”吉宝不知该如何在汎尘面前提夕瑶,他猜不透汎尘的心思,跳过夕瑶,直接说道,“是那些尸狼来报仇了吗?” “它们是群体生物,很少单独行动。”汎尘并不认为是尸狼干的,若要寻仇,第一个找的不应该是他汎尘吗? 亚特蹲下身,查看了另一具尸体,他嫌弃地“啧啧”道,“真是丑极了,够恶心的,这琉璃阁到底遭遇了哪个瘟神的迫害,真是越来越邪门了,越到这么多事,好不容易平息东厅血案的事件,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端。” 吉宝白了一眼亚特,夕瑶都已经死了,他还不放过她,连个口德都不愿意积,夕瑶生前,亚特就一口“妖女妖女”地叫,夕瑶死了,他还有满口“瘟神瘟神”地叫。 正文 39、血债血偿 “主人,死的这些人可不是一般人,是十大家族的人……” 汎尘的心思却不在这,他喃喃道,“这事和东厅血案是否有关联?” “显然不同,一个是尸块,一个是……我不想描述了,我都恶心了,这叫我以后还如何进食?”亚特嫌弃地走开。 吉宝看着亚特走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以前他可是十分上心琉璃阁的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似乎根本就不想管。自从木芷凝受伤、差一点死了,亚特就变了,仿佛与汎尘的关系已不如从前亲密无间,更多时候,他都选择避而远之。 没有消息是不透风的,很快弄得满城风雨,众多人不约而同地闯进琉璃阁,皆是名门望族,并带领众多家族侍卫,声势浩大,说是前来讨说法,却更像是决一死战。 来者正是家喻户晓的“十大家族”的领头人,以团结著称,联合起来,富可敌国。 审判者洛奇和魁拔也进入琉璃阁,站在一旁。 亚特见到审判者,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这些喜欢躲在阴暗地方的苍蝇也来了?从来没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吧?这一回可让你们大开眼界了!” 魁拔不语,他可不像武氘,即没有自不量力,也没有自命不凡,更多的是沉稳,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这也正是魂王器重魁拔的原因之一。 审判者被十大家族领来,不是为了让审判者主持公道,只是让他们做个见证,一个必要的见证。 十大家族的领头人说道,“琉璃阁本是消遣之地,竟出现此等大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族人这此无辜丧命,还请真正的主人前来,给个交代。” “你这死胖子!拿我当什么?找死!”亚特不爽道,正要上前,只听见那领头人再次说道,“亚特大人,您别误会,我只是由衷的建议您不要参与此事,毕竟我们也不想与纯种吸血鬼扯上任何不愉快的关系。” 十大家族不是怕纯种吸血鬼,只是两派人员打起来,就算不是两败俱伤,也必然没有什么好处可捞。若不是死了八个重要族人,十大家族也不会想和汎尘交手,但若视而不见,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外人还以为他们十大家族徒有虚名。 冤有头,债有主,亚特收回手,玩弄自己的手指,领头人说的没错,他若掺这一脚,必然惹一身骚。 亚特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另一个女性亚特给封闭了,不再怕她出来捣乱,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与汎尘较量,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横刀夺爱。 “主人,外面有很多人在等你。” 吉宝见汎尘一直沉默不语,开口提醒道。 汎尘这才起身,往大厅走去。 领头人见到汎尘,第一次见他没戴面具,心想:这闻名天下的半神半人汎尘,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果然传言不可全信!顿时没了半点敬畏,说道:“阁主扣留我族人尸身是何意?” “只是为了查清实情,不能冤枉了无辜之人。”汎尘说到这,心头又是一颤,隐隐作痛。 “主人?”吉宝很快看出汎尘的异样。 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汎尘的异样。 领头人一副他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大声道:“不还尸身不是为了查清实情,而是为了掩盖真相吧!” 亚特略感兴趣,“琉璃阁能有什么事,阁外之人比阁内之人还知道得多?” “哼!”领头人大步走到汎尘跟前,道,“前段时间处决的妖女……根本就没有死!琉璃阁欺骗了我们所有人!” “啊?!”吉宝瞪大眼睛,如果这是真的,吉宝不觉得是件坏事。 亚特冷冷道,“妖言惑众。” 洛奇和魁拔相对冷静得多,一直站在原地看戏,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 领头人又道:“否则,为何扣留尸身不让我们见?!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吗?” “人丑还非要献丑,也真是奇闻异类!”亚特冷哼一声。 领头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妖娆的亚特,心想:以好言相劝莫管闲事,非要给脸不要脸,若非今日有要事,冲着汎尘而来,否则来个两败俱伤,也要将这目中无人的吸血鬼给砸扁了! “不可能是她。”汎尘此言一出,吉宝期待的小眼神瞬间灭了希望的光,汎尘又道,“你们若执意要领走尸体,也无妨。”汎尘说完这句话,手心冒冷汗。 领头人满意地一笑,“我们不仅要领走尸体,还要留在琉璃阁,等找到凶手,否则……便把这琉璃阁夷为平地!” “死胖子,好大的口气!”亚特此言一出,只见几百号人齐刷刷地拔出剑,与亚特对峙。 “请便。” 汎尘说着便转身,沿着长廊往中庭走去。 “主人?你脸色很差,”吉宝仰着头,“要不,我们先回家吧?让医师为你诊治一下。” 汎尘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他在外游荡了很久,似乎早就没了家的概念。 皎洁的一轮圆月高高挂起,汎尘一手被吉宝扶着,一手搭在大理石桌沿。 吉宝看着汎尘的指甲慢慢变长、变黑,“主人?” 汎尘的身体产生了巨大的变化,瞬间变成了一个恶魔。 这个模样的汎尘,吉宝并不陌生,只是此刻的“恶魔”,没有恶魔的狠恶。如果把恶魔比如成老虎,那么现在的汎尘是一只病恹恹的大猫,他虽然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他渴望嗜血,却没有多余的力气。 “主人?主人,你真的病了,我们回家吧……”吉宝第一次看见如此虚弱的“恶魔”。 “哪也不准去!”远处想起十大家族领头人的声音,如雷贯耳。 话音刚落,众人冲上前,将汎尘团团围住。 “真是做贼的喊抓贼,开店的开黑店!” 吉宝展开双臂,挡在汎尘跟前,“你们要做什么?” “当然是血债血偿!以牙还牙!” 吉宝吼道,“你们在对谁说话!如此口出狂言!” 领头人哈哈大笑,道,“传说凌驾于死神之上的人,今日一看,真是徒有虚名,只不过是个乳毛都没褪尽的奶娃娃!事到临头还浑然不知,非要我拆穿?来人,请人上来!” 只见几名家族侍卫扛着八具尸体上来。 领头人揭开一名死者的尸布,瞪着凶恶的眼睛说道,“这些伤口怎么来的,还要我细说吗?你们琉璃阁只有一位恶魔……”领头人说着从走廊上拎起一名女子,扔向汎尘,汎尘早已失控,碍于身体不适,但见到投怀的猎物,还是忍不住撕咬了几口,女子痛苦地**。 “主人,小心有诈!”吉宝的提醒丝毫不起作用。 领头人一把夺过汎尘口里的猎物,嫌弃女子的挣扎和尖叫,一怒之下便徒手将她掐死,他把女子丢在地上,指着她身上的伤口说道,“瞧瞧这伤口的形状!与我族人尸身上的一模一样!还要抵赖不成?” 洛奇和魁拔也走上前,仔细检查了伤口,与尸体身上的一模一样。 吉宝急得跳了起来,“不是!不是我主人!我一直待在他身边,我能作证,他没有杀人!” “吉宝,你是汎尘的奴隶,你说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亚特走上前,遗憾地说道。 “亚特!”吉宝第一次直呼亚特的姓名,气呼呼地质问道,“你背叛我主人!是你告诉他们主人的秘密!”吉宝指的秘密是汎尘会在月圆之夜变成恶魔。 “吉宝,秘密总是会被人发现的,就像你的主人,看别人的秘密一样。”亚特最羡慕汎尘能看见别人的梦境,并且可以操控他们,亚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你住口!”吉宝冲向亚特,奋力一拳,却只打中亚特的膝盖。 亚特乘机一把拎起吉宝,“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跟他是平级的,没有上下级,也没有背叛一说,你这该死的奴隶!”亚特说完便把吉宝丢得老远。 寡不敌众的吉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汎尘被十大家族的人抓走,吉宝愤怒至极,气得牙龈抽筋,“你们……你们!你们!若不是我主人身体不适,你们哪能多喘一秒的气!”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吉宝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让自己冷静,他一路跟着,幸好他们看不见透明的吉宝。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吉宝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汎尘被带进一座戒备森严的大牢,一次次被折磨。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族人怎么死的,挨了多少疼,我就从你身上一样样讨回来!” 领头人露出凶恶的嘴脸。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才怪!”吉宝忍无可忍,夺过桌上一件刑具,朝那正在折磨汎尘的领头人冲去。 “啊!”领头人吃了一痛。 原来吉宝狠狠地扎进了那人的腿,血溅到吉宝脸上,吉宝快速松开手,抹掉自己脸上的血,他可不能被发现,他现在是唯一的希望。 领头人看着自己的腿无缘无故**着一把尖锐的刑具,愤怒道,“是那个可恶的跟屁虫吗?给我抓住他,我要活剥了他那层透明的皮!” 吉宝连忙躲到桌子底下,张望四周敌情,一次次躲过那极度渴望逮住他的手。 众人找的晕头转向,都没能抓住吉宝。 领头人翘着受伤的腿,说道,“等我回来,你们若还逮捕住那跟屁虫,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是!”众人齐声道。 正文 40、亡国公主 吉宝从桌底钻出,躲着正在抓他的人,侧身跑进牢房,心疼地看着自己满身是伤的主人。吉宝知道,汎尘此刻承受的痛,最主要的是来自他的胸口,使他整个人处于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状态,明明是只可怕的恶魔,此刻却任人宰割。 “不行!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我要回去搬救兵!”吉宝想到这,恍然大悟,他偷偷避开那个抓他的人,趁他们有人出去的时候跑出了牢房。 吉宝路过琉璃阁的大门,心有不甘,这里明明是他主人的地方,却被那可恶的吸血鬼霸占了。 “竟敢陷害我的主人!我光明正大斗不过你,难不成我阴的弄你两下都不能?弄不了你,我就不是透明人!”吉宝气呼呼地跨进大门。 琉璃阁出了事,再没有一个客人,阁内一片安静,连里面的女子都十分安静。 吉宝看见亚特,从透明的口袋摸东西,最好有一下子就能弄死亚特的东西,却发现没有任何有用的,因为汎尘不需要任何武器,吉宝懊悔不已。 亚特忽然停下脚步,吉宝立刻捂住嘴巴。 “吉宝?” 吉宝使劲摇头,心想:千万别发现我,我还没出招呢! “吉宝,是你吗?” 吉宝在心里喊:不是我,是你大爷! 亚特伸手一抓,吉宝吓了一身冷汗,幸亏躲得及时,没被抓住。 “看来是我多心了……”亚特自言自语,继续往前走。 吉宝一路跟着,绞尽脑汁,各种补脑,各种弄死亚特的幻想画面。 “轰隆隆”一声巨响。 吉宝这才探头望去,他竟然跟着亚特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琉璃阁竟然还有吉宝觉得陌生的地方?太稀奇了! 原来吉宝一路跟着亚特到了琉璃阁的地底下,一个地下室。 石门打开,只觉得寒气阵阵,吉宝连忙捂住想要打喷嚏的嘴巴,吉宝发现这么一个秘密,此刻若被亚特发现,那吉宝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别说偷袭,小命都要断手,以亚特的性格,不杀人灭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吉宝跟着亚特一直往前走,吉宝瞪大眼睛,这地下室跟上面的琉璃阁简直一模一样!就是没有人,而且寒冷。 路过中庭,穿过长廊,推开门,这房间很熟悉,吉宝印象很深,因为汎尘经常来,当然是指上面的房间,不是这地下室。 “汎尘他不懂你,只有我亚特懂你,”亚特往卧榻走去,坐在塌上,对着床上的少女深情凝望,继而道,“他为你造琉璃阁,却让那么多闲杂人等来去自如,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思维?而我为你造的‘宫殿’,才是唯一的,只有你一人可以住,也只有你配住。” 吉宝迎着寒气往前一探究竟,想看看亚特在跟谁说话,又在低头吻谁。 吉宝瞪得两只透明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躺在上面的是木芷凝!好一对狗男女!吉宝替自己主人气得咬咬牙,好大的胆子,在眼皮子底下偷情!亚特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这木芷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吉宝一直不喜欢她,原来还真是有原因的! 亚特一直在木芷凝耳旁说着浓密情语,吉宝一直站在一边死死瞪着他们,如果吉宝的眼睛可以喷火,这床上的两人早就火化了。 亚特嘴巴说个不停,吉宝好奇,怎么不见亚特嘴巴会抽筋,哪能有这么多废话!吉宝站了很久,却没走,他一边监视他们,一边寻思着怎么报复他们。吉宝累了,想坐在凳子上,不坐还好,一坐屁股就黏在凳子上,这根本就不是凳子,是一块涂了一层漆的寒冰,难怪这到处都透着寒气。 吉宝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屁股从凳子上拔起,手掌又不合时宜地按在桌子上,冰块贪婪地吸着吉宝手心里的温度,牢牢地吸住。吉宝对着手不停地和气,才把手与假装成桌子的冰块分离。 吉宝很想问亚特,他在这里搞什么鬼?但好奇心杀死猫,吉宝还是忍住了。 亚特再次吻了木芷凝的唇,吉宝看着浑身起鸡皮。 亚特离开,吉宝却没动,他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亚特说了半天话,这木芷凝却一声不吭,只顾着自己睡觉,她有这么困吗? 吉宝等亚特走远,对木芷凝说道:“我主人这么爱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主人现在都命悬一线,等着人去救他,你倒是惬意,在这里和新欢偷情?我就说嘛,我主人出事以来,怎么都没见你,你太没良心了!”吉宝之所以敢这么说木芷凝,因为吉宝知道,木芷凝虽然是个公主,却是亡国公主,而且她是个人,没有任何其他的本事,比吉宝都不如,吉宝至少还是隐身的。 木芷凝还在睡觉,不理吉宝。 吉宝顿了顿,想到一个欲情故纵的妙计,说道,“我替我主人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乘机杀死亚特,我就不告诉主人你的丑事,如何?” 木芷凝依然没有回答吉宝。 “你倒是说句话啊!”吉宝拉起木芷凝的手臂,想把她拉起,却立刻松开手,跌在地上,“你……你为什么这么冷?” 木芷凝和那“凳子”、“椅子”一样,冷的像块寒冰。 吉宝再次起身,走到塌边,伸手去摸木芷凝的脸,冰冷的触感,使吉宝连续打了三个冷战。 “是个死人!你怎么就死了呀?你昨天不还活着好好的嘛!怎么说死就死了?” “啊……切!”吉宝终于爽快地打了个喷嚏,鼻子酸爽,更加来了精神,他看着木芷凝,一脸云里雾里、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表情。 “这下好了,没法玩了,妖男亚特完胜,夕瑶死了,还被下了永世毒咒;主人被陷害,被十大家族的人抓去;连木芷凝都死了!怎么就他亚特一人还好好的?这该死的吸血鬼!这么说来,东厅血案,雅间八人命案,正真的凶手既不是夕瑶也不是主人,而是……亚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吉宝懊恼地打开门,想不通,他忽然觉得空气有点不顺畅,抬起眼皮,看到门口站在亚特,亚特! 吉宝顿时蒙了。 吉宝后悔不已,他就不该那么多话!也不该停留这么久! “吉宝,果然是你。”亚特说话的口气都透着阴森和寒冷。 吉宝屏住呼吸。 “你还要继续装吗?” 吉宝不敢喘气,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吉宝,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昨晚仁慈,放你一条生路,你怎么跟你主人一样愚蠢?” 吉宝看着亚特一步步靠近,他环顾四周,灵机一动,爬上木芷凝的卧榻,躺在她的身旁,吉宝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卧榻实在是太冷了!难怪木芷凝死了,还保存完好,冻成这样一万年,也鲜活如初啊!吉宝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过来,就把我当空气就好,千万别过来,就把我当空气就好…… “吉宝,别躲了,没用的。” 吉宝看着亚特越走越近,心跳加速,吉宝是唯一的希望,他若死了,就没人去通报,没人救汎尘。吉宝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 “吉宝?” 吉宝心想:我是笨蛋吗?你叫我,我就应吗? “吉宝?” …… 吉宝都要犯心脏病了,被亚特一声声喊着,仿佛每喊一声,吉宝就离死亡越近一点。 “区区一个透明人还想斗过纯种吸血鬼?荒唐至极!”亚特笑着说道,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遍每一个角落,都没碰到吉宝。 “猫捉老鼠的游戏该结束了……戏弄我,你只会死的更惨!”亚特突然转过身,朝卧榻走到,“难怪我逮不到你,原来你躲在这里……” 吉宝往后缩了缩身子,亚特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即便吉宝透明,此刻却依然唾手可得。 亚特的手快速袭来,对着吉宝的脑袋,就差一厘米,就差零点零一秒钟,吉宝抓破自己的胳膊。 亚特一把抓住吉宝的脑壳,拎到半空中,若不是真实的触感,亚特还以为自己在犯病,对着空气发疯。亚特越掐越紧,吉宝掰扯亚特的手,胡乱挣扎蹬腿,亚特这是准备将这颗脑袋这活活捏爆。 吉宝反手抓着亚特的手背,抓出一条条血色指痕。 “真是以卵击石……”亚特话还没说完,便无力地倒下。 吉宝这才大口喘气,吓死。 吉宝缓了一会儿,爬起身,跨过木芷凝的尸体,从卧榻上跳下,踩在亚特身上,说道,“叫你吓我!吓死我了!” 亚特手指轻轻一抖,吉宝连忙跳下,一股脑地跑了出去,跟火箭似得。 “该死!”亚特爬起身,却以来不及,吉宝出了这房间,范围就变大了,几乎抓不到,因为看不见。 就在半分钟前,吉宝用指甲抓破自己胳膊上的皮肤,指甲上沾了透明人的血液,又抓向亚特,再抓伤亚特的同时,透明人的血液渗入亚特的伤口,进入断裂的毛细血管。 透明人的血液很特殊,具有很好的麻醉作用,持续时间却很短,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只有少数,几百年来,透明人被捕杀、圈养,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提取这种稀有的血液,用于制造药品和研制武器。而他们自愿跟着主人,是有绝对自由的奴隶,也是因为需要主人的保护。现在吉宝暴露了稀有身份,主人又保护不了他,他就凶多吉少。 正文 41、王者归来 “对不起,我说过这里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亚特十分抱歉地对卧榻之上的木芷凝说道,随后舔了舔自己被抓伤的手背,说道,“吉宝,等着我把你榨干吧!” 吉宝一口气跑到了上面,离开了诡异的地下室,他朝着琉璃阁大门方向去,在长廊上奔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木芷凝还能是谁?!她不是死了吗?她不是在地下室吗? 吉宝脱口而出:“我去,见鬼了!” 木芷凝听到声音转过身,她依然美丽动人,温文尔雅,仍旧是一个有着高贵气质的公主。 活人?死人?鬼魂?她到底是什么? 木芷凝走向吉宝,吉宝本能地往后退,这两天他一直在后退、在逃跑、在躲避。 吉宝退到墙边,不知这个木芷凝要做什么,但一定不会有好事!吉宝思绪一片混乱:木芷凝死了,至少前不久他还见过她的尸体;木芷凝活着,为什么自己爱人出事了,她却漠不关心;木芷凝是鬼魂,却没有一点鬼魂的特征。 吉宝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木芷凝却只是与他擦肩而过,仿佛根本就没在意到吉宝,她朝吉宝身旁的女子走去。 “嘶嘶”两声,吉宝看到可怖的一幕,木芷凝对着席地而坐的女子埋头一口,女子尖叫一声,旁边的女子见到此情此景,都不寒而栗,却又不敢动。 那名女子很快便被木芷凝活活吸干,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干瘪瘪的尸体。 木芷凝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看到地上的尸体,显得不知所措、焦虑不安。若不是她嘴角狰狞的血液,没人知道会是她干的。 “哦,我的小公主,这不怪你。”亚特闪现在木芷凝身旁,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 此时俊男美女的画面,却让吉宝想吐。 吉宝不信,再次来到地下的“琉璃阁”,他却不得不信,里面依然躺着死去的木芷凝。 “为什么会有两个木芷凝?一死一活,这葫芦里到底埋着什么药?亚特做了什么……” 吉宝发现这个巨大的秘密,却无人共享,秘密的后面,隐藏着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阴谋? 阴森的窗,血迹斑驳的地面,冰冷的铁栏,十大家族的领头人打累了,坐在凳子上休息,家族侍卫蹲在他的脚旁卖力地替他按摩。 “撰写族谱的时候,专门给我写一篇传记,把我威武的样子和落魄的‘半神半人汎尘’一并写入,别把这毛头小子写成现实这么弱,就按照传说的那样写,出神入化,这样才能凸显我的厉害!”领头人对一旁的人吩咐道。 “是。” 领头人嘴角挂着一条得意的笑容。 牢笼里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身上褪尽最后一点月光,他的身体跟着月光的消失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抬起头,仿佛刚睡醒,脸上挂着一条流着血的伤口。 领头人看见汎尘的变化,却哈哈大笑,他变了,却不是变得更厉害,而是从恶魔样子变成了温顺的羔羊,特别是那双眼睛,如深海底下的泉眼。 牢房里压抑的空气突如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汹涌翻滚,朝那牢笼涌去。众人皆被刮倒,身体从地上拖过,牢牢地吸在铁笼的铁栏上。 领头人的身体稳若泰山,任由凭空生起的强风肆意刮过,他笑道,“有点意思,这样才好玩!否则别人还以为我十大家族是吃素的,只会欺负小娃娃!” 汎尘温柔地看着贴在四周铁栏上的人,层层叠叠的人墙,过于密集,使他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他手心上的气流蠢蠢欲动,瞬间生成两团蓝色火焰,火焰逐渐长大,照亮汎尘冷艳的脸庞,也同时照亮周边人的身体。 随即一声巨响,四周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领头人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到很远,他惊讶地发现,墙壁不见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墙壁不见了,整个牢狱都凭空消失,夷为平地。 漫天灰烬,飘在空中,无数橘红色的点点火星,在灰烬上一明一暗地闪着。 领头人挥着手,却拨不开眼前蒙蒙的灰烬,喊道:“来人!发生了什么事!”灰烬吸进领头人的鼻腔,呛得他不停地咳嗽。 前方人影波动,领头人揉着呛得通红的双眼,最后看清一个银发飘逸的少年从灰烬中走来,蓝眸依然平静如水,带着淡淡的温柔,身后却是冰寒刺骨的杀气。 与此同时,听到巨响的其余人都纷纷赶来。 十大家族的其余九个领头人纷纷冲在最前面,拔剑相对。胖子领头人为老大,看到众多家族之人,又有了底气,对不远处的汎尘喊道,“给我上!今日汎尘一死,便是我十大家族为新一代的传说!” 十人各自挥舞手中之剑,口子念念有词,“天地乾坤,神鬼幻化,魍魉魑魅,为我所用!” 剑光闪过,划过一道道影子,影子外层泛着淡影,爬出无数魍魉怪物,个个体型硕大,一只能顶三个汎尘,魍魉怪物纷纷落地,灰烬肆意飘扬。 汎尘一跃而起,魍魉怪物仰天露齿,黑黄色的尖牙,层次不齐,一股腐蚀的鱼腥臭味。 十大家族的领头人纷纷挥动手中之剑,魍魉怪物层层叠叠堆成山,又纷纷迅猛跳跃,其中一只扑住汎尘长袍,瞪着肥硕的后腿,试图往上攀爬,汎尘受不了突如其来的重量,身体逐渐向下沉,与此同时,其余魍魉怪物也都朝汎尘扑来。 汎尘十指成倒钩状,指尖升起十缕蓝色烟丝,烟丝快速旋转,越转越长,越转越快,一瞬间五股烟丝绞成一把蓝色长剑,底端脱离指尖,汎尘双手一紧,十指一收,分别握住两把泛着蓝光的长剑,姬孪灵剑。 “唰!唰!唰!” 灰烬中闪过无数道蓝色的亮光,气氛更加寒冷,仿佛来自那两把姬孪灵剑。 汎尘挥动长剑,左右开弓,脚踩魍魉怪物,借力飘过,银发身后一片痛苦哀嚎以及数不胜数地血腥味肉块。 汎尘淡然地走在乌黑的肉块堆中,他冷眼看着最后一只魍魉怪物冲向自己。 魍魉怪物跳起身,扑向汎尘,如一座小型的泰山,从天而降。 汎尘起身,姬孪灵剑直指地面,晕起一圈尘土和灰烬,他抽起剑,双剑合并,借力跃起,身体纵横,直剑对准魍魉怪物,刺进乌黑厚重的皮肉,溅出一条泛着恶臭的黑色粘稠液体,在空中划出一条诡异的曲线,他侧身一退,躲过那粘稠液体,随即双手握紧剑柄,猛力一扯,将姬孪灵剑分离,长剑分离之时,一轮蓝光迅速散开,与地平线齐平,亦是魍魉怪物肢体上下分离之时。 汎尘轻飘飘地从空中落下,如同一片优雅的白色羽毛,他浑身上下只有自己受刑留下的血迹和灰烬,猎杀数不胜数的魍魉怪物,却丝毫不染其污秽尸血。 十大家族的领头人看到自己精心培养的魍魉怪物一个个死去,皆难以置信,面面相觑,以前都是它们吞噬别人,现在却被人劈成肉块!竟然一只不剩! “他把所有魍魉怪物都杀死了!竟然毫发无损!这怎么可能?” 培养一只成年的魍魉怪物需要十年的时间,在汎尘面前,死亡却只需要几秒钟。 “慌什么!”胖子领头人怒喝一声,“今日汎尘不死,誓死不休!” 此言一出,其余九人皆丢下剑,怒冠冲天,跑向胖子领头人。 汎尘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胖子领头人怒视汎尘,却一动不动。只见一人撞向他,却忽然不见了,唯独见胖子领头人的身体大了一圈,衣衫爆裂,露出类似鳄鱼皮的肤色,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直到第九个人撞进胖子领头人的身体,此时他已成了庞然大物,并且因为过度肿胀而面目全非,怪异丑陋。 庞然大物怒吼一声,地面微微颤抖。 汎尘依然不紧不慢,朝那庞然大物走去。 庞然大物却没有攻击汎尘,而是转过笨重的身躯,面对几百个家族侍卫,又是一声吼叫。 众人不思其解,姑且不知领头人还有这般能耐,更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做。 庞然大物半曲身体,扑向几百个家族侍卫,伸手抓起几个人,张开巨口,不停地往嘴巴里送,贪婪地咀嚼。 场面顿时失控,家族侍卫四散逃亡。 庞然大物吃的越多,身体越是敏捷,一时间被他吃的所剩无几,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变成,血肉外翻。 汎尘腾空而起,对着庞然大物颈部刺去,庞然大物敏捷起转身,猛地拍向汎尘,正中要害,汎尘摔在远处,姬孪灵剑砸到魍魉怪物的尸块中。 庞然大物乘机扑向汎尘,对其张开血口,无数恶心的尸虫从他嘴中翻出,倾盆而下。 尸虫不停地扭动看似柔软、实则坚硬的身躯,试图钻进汎尘身体。汎尘一手按地,将身体撑起、一跃,随即踢向庞然大物的脸庞,借力从空中翻过,跳到另一边,他双手紧握成拳,身体泛起淡淡蓝光,蓝色火焰燃起一圈光晕,将他身上沾染的尸虫瞬间烧成灰烬。 庞然大物双臂猛锤地面,地面高频震动、皲裂。 过于突然,汎尘脚下的地面正好裂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坠落。 “起。”汎尘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地面上的姬孪灵剑低频震动,倏然飞起,扎进深渊,飞向汎尘,回到他的手上。 “嘶……” 剑头在壁上划出两条火光,汎尘坠落的速度逐渐减缓,直到停止。 同时,上空黑压压的一团,突然落下,庞然大物砸向汎尘,瞬间缩短了两者距离。姬孪灵剑快速合成一把剑,汎尘一手持剑划在壁上,一手顶着庞然大物,一起往下坠。 “嘻嘻,嘻嘻……” 汎尘头顶想起尖酸刻薄的讥笑声。庞然大物的底物冒出九长血淋淋的人脸,又快速地探出了头颅,正是那十大家族里的九个领头人的脸。若是常人,定然会被这恶心而突然的举止吓一跳。 “尝一尝这魑魅深渊!” “尝一尝,嘻嘻……” 随着身体的坠落,周围越是阴暗。姬孪灵剑本能地泛起更亮的蓝光,只见壁上无处皮包骨头的四肢和头颅,挣扎着想脱离束缚。这些都是死在魑魅深渊的死者,曾是十大家族的敌对之人,如今是他们的嗜血工具。 壁上几十双狰狞的手死死地抓住汎尘的衣衫和身体,尖锐的指骨嵌入汎尘之前的伤口,尸毒融入汎尘的体内,令他使不上劲。 “尝一尝,快尝一尝,嘻嘻……” “欢迎你的到来,加入我们的魑魅深渊……” 正文 42、药剂师(一) 吉宝拉着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在地面上打转,跟个无头苍蝇一样。 “吉宝,别闹了!”女孩甩开吉宝的手。名为秦泠儿,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她穿着一身轻便的衣装,扎着一个轻巧的辫子,浑身透着灵气,身上背着一个五彩斑斓的斜挎包,斜挎包下挂着五个彩色的铃铛,行走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没闹!我主人就关在这里的,怎么一回来什么都没了?” “有什么?” “牢房啊!一个很大的牢房,一座很高很大的牢狱!” “吉宝!你不是说少爷身在水生火热里吗?你怎么还有心情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我就是因为着急啊!不知道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吉宝伸长脖子、提着嗓子,这两天吉宝上火,因为他总是很认真地告诉别人实情,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这满地的灰烬……”秦泠儿摸了一把地上的灰,环顾四周,“吉宝,或许你说的没错,少爷应该来过这里。” 吉宝跟着秦泠儿跑去。 “这里又没有水,怎么会有股腐烂的鱼腥味?” 秦泠儿捂着鼻子,闻到远处飘来一股恶臭。 “不好!肯定是主人出事了!” 吉宝仰着鼻子边嗅边跑。 吉宝看到前方一片尸海,忍不住呕吐起来。 “呀!” 秦泠儿看到地上无数苍蝇,吓掉了一身鸡皮,恶心得抽搐了一下。 “嗡嗡嗡~嗡嗡嗡~” 无数苍蝇被秦泠儿的尖叫声吓飞起来,却久久不肯离开,盘旋在尸体上方。 “可怜的主人,吉宝还是来晚了,都怪吉宝……”吉宝哭着喊道,随即又呕吐起来。 秦泠儿从铃铛包里掏出一块涂了药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她蹲下身,睁大眼睛端详起来。 “这不是少爷!这是魍魉怪物的尸体。” “真的?!” “千真万确,而且,这还是宝贝呢!” 秦泠儿确认之后,从铃铛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罐子,捞起一块魍魉怪物的尸块,装好放回包里。 “秦泠儿!多年不见,你怎么变这么恶心了!”吉宝眼睁睁地看着秦泠儿收藏了一块散着恶臭腐肉,还妥善地纳入自己的小斜包。 “你懂什么!魍魉怪物可是十大毒物之一,十年才养大一只,它活得越久,身体里的毒就越厉害,我刚才捞的这一块,可不得了,少说也有一百年,可是宝贝!今日竟然让我给遇到了,我只从医书上见过,实物还是第一次见呢!”秦泠儿满意地站起身,认出魍魉怪物尸体之后,她便欣然接受这股恶臭,她都迫不及待地想带回去研究了。 “你说的这魍魉怪物这么毒,这么厉害,那饲养这些魍魉怪物的人不是更毒吗?完了,主人现在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吉宝,你不是说少爷患了严重的痛疾才被恶人有机可乘吗?” “我去找你就是因为这事,本想着你治好主人的痛疾便万事大吉,没想到如今还是来晚一步。” “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们沿着血迹再找找。” 秦泠儿带头穿过魍魉怪物的尸海。被打扰享用饕餮大餐的苍蝇不满地“嗡嗡”飞起,扰人心烦。 尸海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深渊。 “血迹到这就断了。” 秦泠儿探头望去,不见底。 “主人!主人!我是吉宝!主人……” 吉宝趴在深渊边缘喊道。 只有空灵的回音。 “秦泠儿,等我死了以后,一半给你研制药材,孝敬夫人;一半让我掉进这深渊,让我陪主人,黄泉路上可以继续陪着他,他习惯了我一直跟着,若是别人,他一定会不习惯的。” 吉宝哭着说道。 “吉宝,我看你不是人越老越小,而是脑子越来越不好使,智力也降到婴儿了。” 秦泠儿选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擦了擦地上的灰尘,从铃铛包里取出一个五彩瓶子,将粉末倒在地面上。 “这是什么?” “好东西,迷蝶花粉。”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远处飞来一只彩色的蝴蝶,翅膀周边是金色的花纹,中间为鱼鳞纹路,停在秦泠儿洒了粉末的地面上,触角抖了抖。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喂蝴蝶?” “别废话了,快拉着我,你不想救少爷了吗?” “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要是主人死了,我吉宝也不独活……” 吉宝将信将疑,一把扯住秦泠儿伸出的手。 不等吉宝说完,秦泠儿纵身一跃,跳进了深渊。 “秦泠儿,你疯了吗!!!” 秦泠儿“咯咯”笑着,风劲很强,刮得铃铛不停作响。 忽然,那只金边彩色蝴蝶飞到深渊里,身后跟着无数彩色蝴蝶。秦泠儿依然调皮地笑着,托起另一只手,那只金边彩蝶落到她的手上,紧接着无数彩蝶都落到前一只上,形成一条无限长的轨迹。 吉宝和秦泠儿的身体才逐渐减缓了降落的速度,悠然地往下落去。 “秦泠儿,你太厉害了!” 吉宝对秦泠儿刮目相看,上一次见面时,秦泠儿还是个小丫头片子,除了药材方面的东西,什么都不懂,还经常做恶作剧。因为吉宝是透明人,她又极其好奇吉宝的长相,做了一缸有颜色的药材,趁吉宝不留意,把他推进药缸,害他十多天都顶着一层绿油油的皮,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见人,却一身药味,躲不过秦泠儿的鼻子,她总是毫不客气地去骚扰“绿色吉宝”,一手指着吉宝一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尽情取笑。 深渊从中部开始一直到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坑洞。 吉宝和秦泠儿落到深渊底部,底部是厚厚的一层灰尘,没入吉宝的大腿根部,没入秦泠儿的膝盖处。 “少爷!”秦泠儿率先看见远处的汎尘,她跑向汎尘,铃铛在这空旷的环境里响得格外动听。 吉宝见汎尘还活着,一路紧锁的眉头才终于解开。 汎尘靠坐在侧壁边上,银发染满了灰尘,看不到原来的颜色,身上除了灰烬又是血迹,他双目微闭,眉宇紧蹙,似乎十分痛苦,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主人痛疾又犯了!”吉宝个子矮,好不容易跑到汎尘身旁,自己已经变的脏兮兮,而已沾满了灰,他抖了抖,皮肤倒也顺滑,灰烬很快便被抖落,又回到一只透明的吉宝。 秦泠儿蹲在汎尘身旁,多年不见,他除了个子长高外,其余倒也没有多大变化,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秦泠儿此刻见汎尘嘴唇泛紫,脸色暗红,顿时没有重逢的喜悦,小丫头突然转化成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拿起他的手臂,她的手指一节一节地按下,使了八分半的力,那白皙的皮肤下赫然出现一个个紫红色的指印,从内往外渗出。 秦泠儿一本正经地说道,“情况不妙,尸毒渗体,已开始入骨。” 几个时辰前,汎尘拔出嵌在侧壁上的姬孪灵剑,任由庞然大物压在其上,壁上的尸手抓不住猎物而略显焦躁不安,汎尘的身体越坠越快,魑魅深渊却深不见底。 姬孪灵剑逐渐黯淡,化成蓝色烟丝,成螺旋状,最终在汎尘的指尖消散。他的手心开始凝聚气流,气团逐渐生长扩大,衍生起深蓝的火焰,逐渐笼罩了他整个身体,形成一个蓝色的光圈,延伸之处,与魑魅深渊交汇之处发出“滋滋”的燃烧之声,嵌在壁上的尸骨发出烤焦的气味,随即发出一声足以使天地动摇的巨大声响,庞然大物与魑魅深渊瞬间烧成灰烬,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汎尘的身体缓缓落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胸口的痛疾却又犯了。 “那怎么办?!” “我身上药材不够也不全,得赶紧去千草园,吉宝,快!搭把手……额,还是算了,我自己来吧。”秦泠儿忽然想起吉宝的身高,只能自己咬牙把汎尘扶起,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吉宝额前三根黑线,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意识模糊的汎尘,被小丫头一瘸一拐地搀扶着行走。 吉宝见秦泠儿沉着冷静、心有成竹,倒也放下心来。 秦泠儿一脸稚气,却是一名优秀的药剂师,世代学医,先祖名为秦越人,因他的医术高超,被世人认为是神医,当时的人们借用了上古神话的黄帝时神医“扁鹊”的名号来称呼他。 千草园已有两千三百年的历史,用于种植各种奇珍异草,名贵药材,相传扁鹊对世人有功,感动了众神,众神赐予了扁鹊一块神奇而富饶的土地,只要用心,就可以种出各种神奇功效的草药。秦泠儿成了千草园的第一百八十一代继承人。 “你还经常去千草园吗?” “当然,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可不敢荒废!” 由于秦泠儿的身份特殊,她可以自由出入,从不被约束,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去往千草园。此次吉宝偷偷地把秦泠儿叫来,汎夫人也只是以为秦泠儿去千草园,并没有起疑心。 汎夫人是汎尘的母亲,母子俩却有十分微妙的关系,汎尘不愿回家也成了多年来的习惯。 秦泠儿把汎尘搀扶到千草园,这里的主角是药材,用心栽培和呵护的也是药材,相反人住的地方却相对简陋,园内一共十一间小木屋,其中十间木屋用于储存药材,唯有一间才是给人住的。木屋外是一片空地,晒着各种草药。 正文 43、药剂师(二) 秦泠儿将汎尘放在木板床上,擦了擦他脸上的冷汗,她知道他出了一身冷汗,这一路搀扶汎尘,就像搀着一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一样,湿哒哒的。 “吉宝,你快烧些热水,越多越好。” “好。” 秦泠儿抱起一个矩形浅木盆,木盆里分为四十八个单独区域,由薄木片隔开,用于装药,木盆两遍各有一根带子,她把带子套在肩膀上,把药木盆子抵在腰侧,一手扶平。 秦泠儿走到隔壁,自言自语道,“伤口深而见骨,污血融之,毒气入骨,需灵风四两三钱半、玉歇八两六钱、杜季五两……时而晕眩,清醒不自知,如梦如幻,感知混淆,需月伯四两五钱、苦首七两半、血秂三两半……内火旺而体态虚,需紫车三两五钱、灵合子六两……” 不一会儿功夫,药木盆子上装了三十一种药材。 秦泠儿将药材带回,分别研磨制成粉,装进一个个二三十公分高的竹罐子,按药材的不同性质倒入不同的药水,使之充分溶解,已发挥最大的药效,并及时盖上木塞子,塞子上分布着十几个细小的筛孔。 秦泠儿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大型木桶,将烧好的热水倒入木桶,屋子顿时充满了白茫茫的水汽,打湿了屋里人的眼睛。 秦泠儿在床前看着汎尘,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在干嘛?” 吉宝见秦泠儿一直跑来跑去,忙的不亦乐乎,现在却忽然站着不动了。 “我……” “你什么?还不该干嘛就赶紧干嘛,你没看到主人现在很难受吗?你不是神医后代吗?快给我治治,主人要是痛死了,夫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可我毕竟是女孩子!!!” 原来秦泠儿在顾虑这事。 “你让我烧热水,不会是趁我主人生病受伤、意识模糊,想和他洗鸳鸯浴吧?!” 吉宝鄙视地盯着秦泠儿。 “怎么可能!我是让少爷泡药浴!” “哦……原来是我主人泡澡,那又关你什么事?你羞涩个什么劲!”吉宝恍然大悟道,爬上床给汎尘宽衣解带,又嘀咕了一句,“小丫头片子,胎毛都没褪尽,都没发育完全,就算给我主人看,他还不稀罕呢!我吉宝都不稀罕……” “你……说……什……么!”秦泠儿朝着汎尘衣服被解开的方向,一把抓住吉宝,用尽吃奶的力气,抡了一圈,将吉宝丢出了门。 “啊~~~” 吉宝吃了一痛,摔在门外。 秦泠儿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取了一块棉布,擦拭汎尘身上的灰尘和污渍。汎尘身上越来越干净,盆里的水却越来越脏。 秦泠儿又将汎尘搀进木桶,一个浑身是伤的俊美少年在白茫茫的水蒸气中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韵味。 不知被雾气熏得还是因为羞涩,秦泠儿只觉得脸蛋滚烫。 木桶口子类似椭圆的形状,一边用于泡药澡的人依靠,另一边是三排突出来的构造,最下面是一个个小托盘,中间设一个个环状物,对应其上四十公分处是一圈光滑的木板,成倾斜状。 秦泠儿将三十一个事先配了药材的竹罐子插在木桶的环状物上,又在对应的下方倒入可燃物,放入一根灯芯,点燃。 竹罐子底部受热,里面掺着药材的药水就会通过木塞子上的筛孔蒸发,在顶上的木板凝聚,最后沿着倾斜的光滑木板滴入木桶里的水。 秦泠儿拿了一个木制药箱盒,打开盖子,放在自己左边;又拿了另一个药木盒子,同样是四十八个单独区域,每个隔间里都放着一个瓶子,多数为白色粉末,却每样品种都不同,另有两排空瓶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少爷,泠儿失礼了。”秦泠儿顿了顿,解开汎尘的衣服,只见白皙的胸膛上有一颗醒目的红痣,正是对准心脏的位置。 秦泠儿将食指轻按于那颗红痣,汎尘却疼得捏紧眉宇。 秦泠儿确定了汎尘痛疾的部位,却觉得很困惑,区区一颗红痣而已,怎会引起如此大的痛疾?秦泠儿拿起汎尘的手臂,放在木桶边缘,双指按在他的脉搏之上,气息不畅,偶有滞顿,淤血积蓄,体内毒气紊乱。尸毒会致命,此刻却不是关键,汎尘所泡的药浴正有去湿气、尸毒的疗效。 秦泠儿点燃一支蜡烛,在蜡烛上撒上白色粉末。随后便从药箱里取出一块折叠的犀牛皮,摊在自己双腿之上,四排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 秦泠儿取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火上烤了烤,随即抿着银针,扎进红痣。 汎尘疼得身体不自觉地抽搐。 “对不起,少爷。” 秦泠儿低声道歉,手却没有停止。 随着银针的不断深入,红痣处溢出些许浅色的血水。秦泠儿拔出银针,放入一个空瓶子,从药木盒子上取出一个小指大小的瓶子,将红痣处的血水剥进小瓶子,盖上瓶盖,放回药木盒子的隔间里。 “少爷莫怪,泠儿不才,目前还不知道病根。” 秦泠儿略抱歉地说道,替汎尘加了一桶热水,刚跨出门便绊了一跤,面朝下狠狠摔了一身。 “吉宝!你干嘛堵在门口?” 秦泠儿摔一跤倒,也不怕疼,就是可惜了她端着的药,洒了一地,她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粉末,一脸委屈。 “对不起,我太累了,坐在门口就睡着了。” 吉宝见秦泠儿快哭的样子,连忙道歉,吉宝来回奔波,精神上又受了不少刺激,确实有些困倦,又嘟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行,我再重新帮你采一回便是,这满院子都是药材,又不缺。” “这几味药材可名贵着呢!又不是说摘就能摘到的,说长就会长出来……” 秦泠儿愤愤地离开,走进另一间木屋。 “呼~~” 吉宝趴在地上大吸一口,药粉纷纷吸进吉宝的鼻孔。 吉宝走到另一间木屋的门边,对着里面的秦泠儿说道,“竟然这么重要,那也不能浪费,我全吸了,要不,你研究我吧,算我欠你的,还你,你说吧,要肉还是要血?” “你全吸了?!你疯了吗?” “对啊……”吉宝话还没说话,鼻孔里流出透明的鼻血,如涓涓流水,他仰起头说道,“鼻血……要吗~~~~”说完便晕乎了,倒地不起。 “吉宝?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吉宝?你说话呀!你能不要瞎添乱吗?!” 秦泠儿摸索着,终于摸到门口一坨软软的吉宝,他翻着白眼,鼻血还在流,却没人看见,他若这样死了,也没人看得见。 秦泠儿跑到外面的小院子,取了几根晒干的草药,随便扭了几下,回到门口,一摸到吉宝的鼻孔就往里塞,跟瞎子摸鱼似得。 “鼻血?鼻血!对哦!不能浪费!” 秦泠儿连忙跑回木屋,取了一个空瓶子,她拔掉草药,把瓶口抵在吉宝的鼻子边,她看不见,不确定透明的血液是否流进了瓶子,她摸了摸,确定吉宝的后脑勺,然后用力拍了拍。 吉宝此刻若有意识,一定会有想死的心。 秦泠儿重新替吉宝塞上止血草药,然后起身盖住瓶盖,凑在耳边晃了晃,听到液体晃动的声音,邪恶地一笑,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果然本性难移,只听她满意道,“吉宝,就算你死了也没事,后人都会记住你,等我研制出新药,就取名叫‘吉宝’,你就功垂史册、名留千古了!” “等下!少爷!” 秦泠儿想起汎尘差不多该添热水和换药了,将装着稀有透明人血液的瓶子妥善放好,重新端起一个药木盆子,一脚跨过悲催的吉宝,好一个过河拆桥的臭丫头! 屋里,湿哒哒、朦胧胧。 汎尘依然泡在药浴里,脸上和银发上积满水珠,他的脸色已逐渐恢复,嘴唇不染而朱,手臂上的紫红色指印也已消散。 痛疾过后,汎尘恢复意识,苏醒,看到一个少女趴在木桶边缘沉睡,埋着头,一只手还垂在水里,此举本是试温,此刻却已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汎尘不问少女是谁,也不好奇自己为何泡在水里,他淡漠地起身,水“哗啦啦”响起。 秦泠儿从睡梦里醒来,看到已走出木桶的汎尘。 “少爷!觉得如何,身体可仍有不适?” 秦泠儿揉着眼睛问。 汎尘这才看到少女抬起的脸,睡意朦胧,脸上又有一丝喜悦之情,这张小脸蛋有点熟悉,却又没有认出。 “少爷是……不认识……泠儿了?” 秦泠儿见汎尘似乎不认识她,略伤心地瞪大眼睛,再无任何困意。 汎尘记得秦泠儿这个名字,也记得那个调皮捣蛋的天才小药师,小时候经常跟在汎尘身后,跟一条尾巴似得,或许她真正在意的是汎尘身后的吉宝,那个透明人对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小时候的秦泠儿总是对着汎尘撒娇卖萌,求他把透明人让给自己。汎尘却说“随你”。所以她无数次拿着一把银针或一把小刀追在汎尘身后,却是冲着吉宝,她分分钟都有把吉宝解刨、研究的动机。 如今的秦泠儿已落得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多了一点少女该有的腼腆和淡淡的羞涩,却依然像个孩子。汎尘认出秦泠儿以后,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虽然笑意风描淡写,却掺杂着一丝难能可贵的亲切感。 秦泠儿这才冲着汎尘天真一笑,好一个无邪小丫头。 正文 44、药剂师(三) “她……” 汎尘没有指名道姓,他不想提,话说出口,他又不想再问。 “泠儿独自前来,夫人并不知情,少爷放心。” 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知道汎尘口中的“她”是指汎夫人。 秦泠儿取了一块干净的棉布,垫着脚替汎尘擦拭身上的水。随后拿起药木盆子里的一味药剂,轻柔地抹在汎尘身上的伤口处。 “少爷,那个叫夕瑶姑娘,她很美吗?” 秦泠儿鼓着小嘴、仰着头、望着汎尘。 “夕瑶?” 汎尘被秦泠儿这么一问,有些意外,秦泠儿怎么会知道夕瑶这个人? 秦泠儿看了汎尘的表情,说道,“少爷不需要疑惑,泠儿知道的事可远远不止这些。泠儿还知道,少爷现在四面楚歌,身处危险,所以少爷得先养好伤,治好病才能离开千草园。” 汎尘灭了十大家族的事,消息不胫而走。曾经,人们畏惧他,又莫名崇拜他,也有人觊觎他的力量而想占为己有。如今,传说已开始黯淡,转为传言:神秘力量,主宰生死,冷血无情,嗜血杀戮,汎尘不死,危害众生。 所有人都认为汎尘建造琉璃阁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猎食和杀戮,还蛮不讲理,滥杀无辜,杀人不偿命,反而屠杀了整个十大家族。 “有多美?” 秦泠儿固执地问道,走到汎尘身后,继续替他擦药。 “很普通,一张看过就会忘记的脸。” “既然如此,少爷为何在意识模糊、半昏迷的状态唤她的名字?” 秦泠儿探出小脑袋,一双八卦又好奇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直勾勾地盯着汎尘,嘴巴却翘得很高,似乎很不满。 “是他,不是我。” 汎尘一脸平淡,干脆地撇清关系,“他”是指夏夕澈,只是自己的一段记忆,一段与夕瑶共享的记忆。 “他?谁啊?这里还有别人吗?” 秦泠儿摸不着头脑,听不懂汎尘的话,却见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怎么都看不出他有多在意那个夕瑶,仿佛那个呼唤她名字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死了。” “泠儿知道那件事。” 夕瑶被绑在罪恶柱上受刑的事,以及尸狼成群出现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秦泠儿替汎尘擦完药,拿起床上的外袍,替汎尘穿上,“泠儿这边除了药材,什么都缺,只能委屈少爷先穿下外袍,等泠儿把内衫洗净晾干再替少爷换上。” 秦泠儿缠过汎尘的腰,替他系上腰带,又道,“少爷可知自己从何时患上痛疾?” “刑场那日。” “那日可还有其它异样之事?” 汎尘并不愿意回忆那个场景,那个女孩,那个眼神,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使他终身难忘。 “泠儿认为,万事皆有起源,不会无端事发,少爷胸口痛疾,并非偶然,实则有因,具体为何,泠儿暂且不知,还需一些时日。”秦泠儿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到汎尘手里,继而道,“虽还未查明病因,但这是泠儿为少爷研制的特效药丸,有缓解疼痛的功效。” “泠儿有心了。” “应该的。” 秦泠儿笑着捡起地上的湿衣服,出了门。 吉宝昏睡了四天四夜,醒来之后,摸了摸发痛的后脑勺,突然大叫起来:“我头发怎么没了!” “你有什么头发?就算有,那也看不到,有跟没有又有何区别。” 秦泠儿在院子里晒草药,不以为然地说道。 “至少还保暖啊!” 吉宝愤愤道,心里却说,我自己帅,我自己知道,没了头发,连最后一点自信都没了。 “仗着自己透明,衣服都不穿,还要什么头发来保暖?” 秦泠儿哼着小曲,端着一箩筐药材走进屋子。 “秦泠……儿……嗝~” 吉宝刚要教训秦泠儿这不尊老爱幼的死丫头,话没说完打了一个嗝,还冒了一缕烟,从喉咙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觉得肚子里有一股气,仿如一条活跃的小鱼,游来游去,好不自在,甚是怪异,“秦泠儿!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一下子补太多了,我只好给你加点料,慢慢你就习惯了。” 秦泠儿冲吉宝做了一个鬼脸,好戏才刚开始,她也有点期待吉宝接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呯!” 木屋里传出一声巨响。 秦泠儿和吉宝不约而同地跑去。 屋里桌子被打翻,汎尘靠在墙边坐在,捂着胸口,低垂着眼眸,嘴角淌着一丝血液,冷汗淋漓,一手无力地摊在地上,手边是一个打开的小木盒。 “主人!你怎么了?” 秦泠儿捡起小木盒,里面的药丸已被汎尘吃下,“不应该啊,吃了这药怎么会变得更加严重呢?” “秦泠儿!你给主人吃了什么药?!” “这只是特效的止痛药,本不该有任何副作用才对。少爷,泠儿失礼了。”秦泠儿咬了咬嘴唇,解开汎尘衣领,只见那红痣已变成指甲般大小。 “这是什么东西?” 吉宝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不知道……” 秦泠儿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表示怀疑,短短四天,还未发现病因,却已变成这般严重。 吉宝忽然神情凝重地低下头,难道这就是预言师卜思说的未来吗?只剩下六年的汎尘,莫非是因此而丧命的?如果是,吉宝宁可汎尘安然离去,也不愿他这般痛苦地熬六年。 “吉宝,跟我去琉璃阁。” 汎尘吃力地站起身,一手扶在墙壁上。 “不行!”吉宝跳了起来。吉宝认为现在的时机不合适,汎尘患了痛疾,若知道了木芷凝与亚特的奸情,必然会十分恼怒和生气,若一时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事,只会打草惊蛇,稍不留神,反而会让亚特反击。 “是我平时对你太过放纵了吗?” 汎尘声音很平淡,却难掩眉宇间的疼痛感。 “主人……吉宝不敢。” “少爷,你的确不能离开这里。一来,痛疾未治愈反而更加严重,二来,外面很多人在追杀你。” 汎尘执意离开,就是因为现在形势险峻,他更要离开,因为他爱的人还在琉璃阁。琉璃阁发生的血案,凶手依然没有抓到,说明琉璃阁仍然处于危险,他得去救木芷凝。 吉宝跟随汎尘多年,多少明白汎尘的心意,吉宝握紧双拳,酝酿该不该说出木芷凝与亚特的奸情。 不行!这是自投罗网!吉宝冲向汎尘。 汎尘听到木板上的声音,转身手一挥,一团蓝色的火焰将吉宝团团围住。 “主人!真的去不得!” 吉宝咬着牙,把脚跨进火里,试图穿过,阻止汎尘,只听见“滋滋”的声音,屋子里充斥着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吉宝!你疯了吗?你会被烧死的!你没出来之前就会化成灰烬!”秦泠儿对着蓝火里的吉宝吼道,却见他不曾停止动作,秦泠儿对着头也不回的汎尘喊道,“少爷!吉宝真的会死的!少爷!” “啊~~啊!” 吉宝终究是忍不住烧灼之痛,喊了出来,却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 “吉宝!你别再置气了!快住手!” 秦泠儿夹在这固执的主仆二人之间,左右为难,急得焦头烂额。 “少爷,你这样做怎么对不起透明人的忠诚?!” 所有人都知道,透明人虽然没有天大的本事和伟大的贡献,却对自己主人忠心耿耿,从古至今,没有一个透明人背叛过自己的主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拥有一只透明人。 “主人,吉宝死不足惜,若说对不起,主人对不起夕瑶……” 吉宝此话一出,冲进厚厚的蓝色火焰。 吉宝自认为死不足惜,他誓死保护自己的主人,阻止汎尘步入险境;吉宝第一次对主人说出心声,第一次指责主人,竟然是为了夕瑶,他的朋友。 一瞬间,蓝色火焰凭空消失。 “吉宝?吉宝?吉宝!” “我在。” 吉宝没有被烧死,而是跌在了地上。 汎尘听到吉宝最后一句话,及时收了手,那个叫夕瑶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个名字总是出现在汎尘的耳边? 汎尘听到“夕瑶”二字以后,只觉得胸口更加疼痛难耐,仿佛这痛疾与夕瑶有莫大的关系,也正是从夕瑶行刑那日开始。汎尘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主人!” “少爷!” …… 几日后,吉宝腿上的烧伤经过处理已没有大概,只需等待,等自行愈合,只是今后会留下一大块丑陋的伤疤,但也无妨,毕竟看不见,吉宝也不怪自己的主人。 汎尘却日渐消瘦,连续几日都处于半昏迷状态,胸口那块血印却越来越大,已有一个半个拳头的大小。 “吉宝。” “嗯?” “要不,我们带少爷回家吧。” “不行!” “得让夫人知道此事才行。” “秦泠儿,主人和夫人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少爷跟夫人置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不能了结吗?其实……夫人一直都很想念少爷。” 很多人都知道汎尘和自己母亲大吵一架后离开了家,具体因为什么事却没什么人知道。 吉宝看了一眼床上的汎尘,喃喃道,“不行,主人不会愿意回去的。” 正文 45、木芷凝的秘密 “少爷最后一面,至少得让夫人见到,不是吗?” 秦泠儿认真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最后一面!你不是扁鹊后代吗?这么没用!要你何用!” 秦泠儿被吉宝这么冷不丁的一骂,心里顿时不舒服,拉起吉宝往外走,朝最远的木屋走去,“这不是小事,也不是小病小灾!” “吱咯”一声,秦泠儿打开一扇门。 吉宝愣在门口,看着满屋子的尸体,吓了一跳,“这里之前还住着这么多人!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他们……都死了?” 秦泠儿懊恼地点了点头,十分沮丧。 “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几天前,”秦泠儿跨过门槛,走到屋里,指着一具发黑的尸体,继续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严重到你难以想象!” 吉宝不明白秦泠儿的意思,走近她手指的尸体,尸体浑身发黑,狰狞可怖,胸口有一个窟窿。 秦泠儿又走到一具相对新鲜的尸体前,解开他的衣衫,他胸口插着一根银针,他的皮肤还未发黑,整个胸口一片血印,和汎尘胸口的一模一样。 “这些人虽不是真正的人,只是药人,却和人体极其相似。”药人只不过药剂师因为需求而制造的仿真人,用于药剂的试用和实验。秦泠儿拿起桌上一个罐子,罐子里放着十几根银针和无色的液体。 吉宝看着满屋的药人尸体,看到胸口那片血印之后,不安感油然而生。 “正如你所见,少爷……”秦泠儿不敢说下去。 “会和这些药人一样?” “嗯。” 秦泠儿这一声如同咽了一口毒药般难受。 罐子里的无色液体,所用的溶剂正是那日从汎尘胸口提取的一颗血水,那时还只是一颗红痣。 沾了无色液体的银针插进药人,不等秦泠儿找出病因,一个个都相继死去。 “少爷若是常人,早和这些药人一样了。” “你就眼睁睁看我主人死吗?” “吉宝!我当然不想了!” “那你倒是救他呀!” “怕是已来不及……” “秦泠儿!” “药人从开始到死亡,时间极其短暂,我把过程分为七个阶段,经过解剖发现,从出现红痣开始,心脏已经开始变质。” 秦泠儿指着一排透明的瓶子,里面装着不同阶段的变质心脏。 “这最后一个空瓶子是什么意思?” 吉宝有些疑惑。 “这一点,我也很疑惑,药人死亡的最后一个阶段,我不知道是我动作不够快还是别的原因,剖开以后,心脏就不见了。我试了很多次,药人胸膛里都是空的。” “凭空消失了?” 秦泠儿点了点头,又说道,“虽然我没有找到病因,却从众多试验中了解到有一味药材可以缓解这种症状,对于药人来说,可以延长寿命一个时辰,但对于少爷,我不确定,或许几天,或许几年,但不会超过很久。所以,我建议带少爷回家,如果……真的只有几天……” “几年?难道真的是指那件事吗?”吉宝不甘心地摇头。 “吉宝?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没……” 吉宝失魂落魄地出了门,回到汎尘住的木屋,打了一盆清水,放在床边,沾湿棉布,绞干,替汎尘擦去脸上的冷汗。 “主人,吉宝错了,吉宝不该阻止你的,吉宝也不该擅自做主,替主人去思考那些问题,是吉宝的错……” 吉宝端起水盆往外走,走到院子,水盆打翻在地,吉宝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秦泠儿站在药房的门口,听着吉宝悲痛的哭声,透过木屋的门远远地望着床上的汎尘,眼眶里闪着一丝亮光,秦泠儿感到十分无助和自责。 预言师卜思给吉宝算卦,他的主人只剩下六年寿命。 洛奇曾对夕瑶说,快了,还有六年,在我们这个世界,时间过得很快,就是一晃而过的事。因为人类世界的六年,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年多一点。 吉宝将汎尘藏在七岭山十八年,在平行时空的这一边,仅仅过了三年多,看似时间被压缩,却丝毫没有拉长的意思,同样短暂的让人无奈。 汎尘的痛疾断断续续地发作,当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往琉璃阁。 吉宝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汎尘,和秦泠儿首次前所未有的默契,只是跟在汎尘身后,一语不发,唯独秦泠儿的铃铛包,发出一声声脆耳的铃声。 吉宝和秦泠儿心照不宣,心里藏着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唯独汎尘自己不知。 琉璃阁已不如从前繁花似锦,热闹非凡,如今一片惨淡,空荡无人。 没有门卫,没有引路女子,没有人来人往的客人,也没有席地而坐的妙龄女子,唯独多了一片死寂。 汎尘平淡地瞥了一眼四周,目光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一种似曾相识的遗憾和落寞。 汎尘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里,还是免不了一场同样的落败吗? “不要!救命!救命……” 北侧长廊里响起女子的呼喊声和慌乱的脚步声。 “啊!!” 一声刺耳凄厉的尖叫声结束了前一分钟的呼救声。 尖叫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琉璃阁里,久久不散,如幽灵来回游荡,说不出的诡谲。 秦泠儿往后挪了挪,躲在汎尘身后。 汎尘却往发出声响的北侧长廊走去。 吉宝暗自叹了一声气,该来的总是会来,该知道的总是会知道,人类世界的六年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年多,与其在痛疾中残喘,不如尽早结束。 吉宝跟在汎尘身后,心道,主人,吉宝与你同在,无论生死,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吉宝只需要跟随。 长廊上,一个青衣女子匍匐在地,身体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咽下最后一口气。木芷凝抬起深埋的头,闻声望见长廊拐角处站立的汎尘。 汎尘的眉宇微微一颤,不思其解地看着木芷凝。 木芷凝见到汎尘,迷茫的目光瞬间醒悟,她慌张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开,如受惊的小鹿。 秦泠儿见到地上的青衣女子,上前去检查,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唯独脖颈处的两个深深的牙印,“死了,血被吸干了。” 木芷凝撞开一扇门,躲进雅间,关上门,身体抵在门后。 汎尘跟上前,他听见门后少女喘着不安的气息,再多的疑惑也只是一句平淡的“开门”。 “不……不……” 木芷凝不想让汎尘见到这一幕,这是她一直躲在琉璃阁的原因。 汎尘和木芷凝僵持着,一个门外,一个门内。 吉宝对木芷凝吸血的事并不陌生,他不是第一次目睹,也就没有太大的意外之色。倒是秦泠儿,她虽解剖了无数具药人的尸体,但药人毕竟不是人,她还没有亲眼见过杀戮,也没有杀过人,而刚才那一幕,那个美若天仙的娇柔女子却吸干了另一个人的血,若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是她做的。 吉宝在意的不是木芷凝,而是亚特,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环境。 汎尘推门,力道并不大,木芷凝却死死抵住门,不让他进来。 “我求你离开,离开这里,求你不要看见我,不要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要……” 木芷凝哭着说,她控制不住,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无意的。 汎尘冷笑了一下,笑意里有些说不出的无奈,问道,“是亚特,对吗?” “你不要问了,我求你别问了,求你离开,离开好吗?” 木芷凝变成了吸血鬼,除了亚特还能有谁?但是汎尘不明白,亚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呢,怎么会有熟悉的气味,原来是汎尘来了!”一个妖娆的男人从门口瞬间出现在北侧长廊,站在离众人不远的地方,停顿了片刻,一步步跨来,肩膀上扛着一个女子,又道,“嗯~还有陌生的气味,这位小朋友是谁?长得倒也别致。” 亚特伸手去碰秦泠儿的脸蛋,被吉宝用力一拍。 “哟!吉宝,有点意思啊,仗着自己主人在,倒是嚣张了不少嘛!” “啪嗒”一声,亚特肩上的女子摔落在地,同一时间,亚特的身体快速往后退去,仅仅一秒钟,他的身体紧紧贴在长廊尽头的墙壁上。 “姬孪灵剑,好久不见。” 亚特看了一眼架在他肩膀与脖子之间的蓝色长剑。 汎尘手持长剑,冷冷地望着亚特,“为什么把她变成吸血鬼?” “滋滋……” 亚特的皮肤被姬孪灵剑烫得直冒烟。 “因为我不想她死,难道你想她死吗?” 汎尘侧了侧头,不明白,他没有收手,姬孪灵剑嵌进亚特的皮肤,吞噬他的皮肉和肩骨,出现一条深深的凹槽。 亚特提醒道,“那日木芷凝受到袭击,奄奄一息的她,为何后来能起死回生?你真以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 姬孪灵剑瞬间化为蓝色烟丝,收回汎尘指尖。他的确怀疑过,在夕瑶受刑之前,木芷凝明明是个将死之人,气息微弱,所以他才那般生气,甚至动了杀死夕瑶的心;夕瑶受刑之后,木芷凝不出几日便奇迹般的康复了,那时的汎尘虽然不解,却更在意她的安康,便没有多加留心。 正文 46、守护的秘密 “这么说来,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夕瑶杀的,全是你们两个做的!是你们陷害夕瑶,借主人的手杀死夕瑶,你们太恶毒了!” 吉宝忍不住气,冲着亚特吼道。 “可笑至极,那个叫夕瑶的妖女,她算个什么东西,还需要我陷害她?我想让她死,随时都可以,只是给足汎尘面子,毕竟人是他带来了,打狗还的看主人呢,我贸贸然地杀死她,保不准汎尘心里会打什么样的算盘。”亚特故意看了汎尘一眼,他依然觉得夕瑶和汎尘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 “说的倒是轻巧,想要她性命随时都可以去取,大言不惭,也不知道刑场那日是谁,跑得比兔子还快!”吉宝此话一出,倒是道出了心头的痛快,他受够了亚特的猖狂。 “你是说我怕她?她有什么能耐?她若是有能耐,那日还会束手就擒?我只是不希望那些恶心、腐烂的尸狼弄脏我的衣服,并不是逃跑。” 亚特说的并非全是谎话,众人都知道纯种吸血鬼有一大特点就是严重洁癖,他嗜血却又爱干净,但往往不能如愿,总是有肮脏的东西入他们的眼、入他们的口,久而久之的恶性循环,导致他们的洁癖越来越严重。 “我看你们都是糊涂了,为了那么一个外来人闹得琉璃阁如此乌烟瘴气,值得吗?就让我给你分析一下,东厅血案发生的时候,木芷凝、汎尘你和我,我们三个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木芷凝是东厅血案之后遇到袭击的,她也是受害者,就算是我把她变成吸血鬼,那也是事后的事。”亚特瞥了一眼汎尘,走向吉宝,“难不成你想说,我为了嫁祸汎尘,先是袭击木芷凝,在她脖子处咬了一口,把她弄得半死不活,再用自己珍贵的纯种血液去喂养她,把她变成吸血鬼……呵呵,我是疯了不成?” 纯种吸血鬼的血液可比太阳还要珍贵,没有一个人蠢到浪费自己的血液去嫁祸另一个人,他们宁可选择拔刀相向,直接开启一场你死我活的杀戮。 “还有,十大家族的每一个人都亲眼所见,那尸体上的獠牙印是汎尘自己的,吉宝,你这老小孩,可别血口喷人,你这偏袒的方式也太过头了吧?”亚特嘴角浮起一丝轻蔑,“哦~我忘了!十大家族没了,呵呵,听说是被汎尘给灭了,这一举动可不明智,惹怒了不少人呢!” 亚特捡起摔在地上的女子,如同捡起一只半死不活的小猫,这是亚特专门为木芷凝带来的食物,这琉璃阁的女子们都被木芷凝吸干了,他总得想点办法捕捉点外面的猎物,来喂养他心爱的小公主。 亚特突然响起了什么,走到吉宝身边,小声提醒道,“那个秘密,你若说出去,我就告诉外面的人,你家主人又回到了琉璃阁。” 亚特在警告吉宝,若吉宝告诉汎尘他之前的所见所闻,即琉璃阁的地下室,另一个寒冰打造的琉璃阁,那么亚特就告诉所有人汎尘的下落,那些分分钟渴望汎尘去死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十分振奋人心。 有句话叫寡不敌众,汎尘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外面想要汎尘性命的人可是数不胜数。 “那么,你们是留下就餐还是留下过夜?” 亚特一口地主之谊的语气问道。 秦泠儿眨着眼睛,半天没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道,“这位不知是女子还是男子的人……” 亚特听到这里,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敏感,快速闪到秦泠儿跟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在说谁?再说一遍。” “放开她。” 汎尘忍够了亚特的嚣张跋扈,他再冷漠也不会真的无所谓身边的人被别人杀死,何况秦泠儿和汎尘的关系还挺亲密,两人虽然差了六岁,至少也算是一起长大,或者说是汎尘看着秦泠儿长大。 “够了!” 木芷凝出了门,同一时间吼道,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十分痛苦。 “哦!我的小公主,是谁惹到你了?” 亚特这才松开秦泠儿,走向木芷凝。 “够了!够了!我受够了这样不人不鬼的自己,够了,你们都走,全部走开,不要待在这里……” 木芷凝哽咽着,她没有办法,当她饥饿的时候会失去理智,她还不能好好地控制自己,她不想伤害汎尘,更不想让汎尘知道她如今这个模样,她宁愿让汎尘以为她已经死了。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还是发现了。 “咳咳。”秦泠儿揉着自己的脖子干咳了几声,她只是觉得这个叫亚特的男人长得过于妖娆,使她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仅仅一句话的称呼,却差一点要了她的命。 “我带你走。” 汎尘不知何时走到木芷凝跟前,他向她伸了一只手,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 木芷凝抬起头,眼眶擒泪,白皙的脸蛋上有淡淡的黑眼圈,多日来,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句“我带你走”是如此的似曾相识,使人不敢抗拒,也不忍拒绝,尤其是这句话出自一个绝美的少年之口,他一脸诚恳又怜爱地注视着她。 亚特见木芷凝缓缓地抬起手臂,心中顿时恼怒,汎尘怎么没被十大家族弄死,怎么没有被众人追杀致死,为何此刻出现在这里?汎尘一出现,亚特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没有资格带你走!”亚特拦下木芷凝的手,力道过分,一下子便拍红了木芷凝的手臂,木芷凝不解地看了一眼亚特,汎尘也同时看向亚特,亚特冷哼一声,道,“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带你走,唯独他汎尘不行!他没有资格。” “我不想伤你。” 汎尘冷冷地警告亚特。 “如今的你,能否伤我,还是未知数。” 亚特挑衅地挑起长眉,怒视汎尘。 “我不想和你探讨这个问题,我没空。” 汎尘俯下身,拉起木芷凝的手,牵着她沿着长廊走去,一前一后。 “爱上一个坏人并不可怕,那么,爱上一个灭国仇敌呢?更何况,还是一个公主,真的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吗?” 亚特双臂交叉,站在汎尘身后,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好一个含沙射影。 众人皆回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一脸看好戏的亚特,唯独汎尘一动不动,平静的脸上难以遮掩重重心事。 “什么意思?”木芷凝望着亚特。 亚特见到木芷凝楚楚可怜的脸蛋,顿时心生悔意,但是话已说出口,就覆水难收,亚特心里暗说,我可怜的小公主,惹你伤心了,实在是抱歉,但我不得不实话实说,否则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你跟汎尘离开,我已经见过你离开一次了,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木芷凝回过头,许久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被汎尘牵住的手,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坠落,滴在汎尘手背上。 吉宝和秦泠儿面面相觑,不思其解,第一次听到这么荒谬的指责。 “亚特!你别胡说!别把这么大的帽子扣在我家主人头上!” “吉宝,你听到这个消息,难道不应该激动得上串下跳吗?说明你家主人厉害啊!怎么开始骂我了?太令人心寒了。” “璃国是四年前被灭的,众所周知,那是被别国强敌一举歼灭的,那时我家少爷才十四岁!你别血口喷人。” 秦泠儿白了一眼远处的亚特,见亚特朝她微微一动,她以为对方又要冲过来拧断她的脖子,她连忙躲到汎尘身旁,却还是朝亚特做了个表示厌恶他的鬼脸。 那时汎尘十四岁,那时秦泠儿八岁,虽然还是小屁孩,但已不是无知小孩,多少已有些懂事。 “到底是不是我血口喷人,问当事人不就知道了,对吧,汎尘?” 亚特期待汎尘尴尬的样子已经很多年了,这一次,总该让他一睹为快了吧! “是真的吗?” 木芷凝的声音很轻,有些颤抖和不安,氛围过于安静,静到针落地都能听见。 汎尘没有回答,保持沉默,只是一直保持那个牵手的动作,也一直背对着她。 汎尘不擅长说谎,他甚至不屑于撒谎,他此刻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木芷凝颤巍巍地抽离自己的手,手指划过汎尘的手心,他没有试图抓紧她,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抓紧她,就像亚特说的,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但只有他汎尘没有资格。 “你可以告诉我不是的,告诉我不是的就好了,你告诉,我就会相信的,你知道的,汎尘,你告诉我,亚特在撒谎,亚特在骗人,对不对,汎尘?” 木芷凝一步步往后退,她不愿相信,哭着对汎尘的背影说道。 亚特走上前,心疼地去搂木芷凝,却被她一把推开,“走开!” “对不起,告诉你这件事,但是你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亚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寸步不离地跟在木芷凝身后。 “走开!你别跟着我,我讨厌你!” 汎尘没有去拉她,也没有去拦她,她越走越远,直到离开琉璃阁,他依然站在原地,眼角闪过一丝光线,她应该恨他的,无论他如何补偿,她都理应恨他。 正文 47、年少的回忆(一) “尘儿,母亲若被坏人抓走,你该如何?” “奋力保护。” “那母亲若是被坏人害死,尘儿又该如何?” “杀死他们!” “尘儿真乖,真勇敢,只可惜,我们娘俩势单力薄,如今形势险峻,也许等不到尘儿成人为止,母亲就不在了。” “不会的!尘儿现在就长大了,会一直保护母亲!” “尘儿乖,去练习吧,母亲累了。” “嗯。” 一个稚气未脱却一身华贵衣着的银发少年目送母亲的离去。 “小少爷,这边请。”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着年幼的汎尘说道。 汎尘见母亲彻底消失在走廊里才跟随女子前去练习。 “少爷!” 秦泠儿嘴里叼着一根草药,看见汎尘便高兴地喊了一声,踩着轻快的步子从远处跑来。 “秦家姑娘,小少爷练习的时间到了,你还是自己去玩吧。” 女子躬着身,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说道。 “又是练习,天天练习,不会乏吗?” “那你天天追着我跑,你不乏吗?” 汎尘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吉宝!哈哈!吉宝!” “叫吉宝叔叔!” “吉宝!吉宝!泠儿来抓你啦!哈哈!吉宝!不要跑!” “我就不该吭声……” 吉宝见来势汹汹的小丫头,伤不得,只能拔腿就跑。吉宝虽然个子小,但比这小丫头年长好几轮,怎么教都教不会,一口一个“吉宝”,还叫的不亦乐乎。 走廊上一个欢快的小丫头光着脚来回跑着,她可以不穿鞋,但一定会背着那个铃铛包,包不离身,她一边跑一边从铃铛包里摸出一个小罐子,将药粉随手洒在空气里。 “咳咳!” 被洒中药粉的吉宝呛了起来。 “哈哈,泠儿逮到你了,泠儿看到你了!”秦泠儿冲着吉宝追去。 吉宝一边拍着身上的白色药粉,一边跑,这小丫头简直就是透明人的恶魔。 走廊上有两种脚步声,好不热闹。 “小少爷,我们走吧。” “嗯。” “主人,等我!” “吉宝,哪里跑!” “叫吉宝叔叔!” “吉宝!吉宝!” …… “吱咯”一声,女子打开一扇门,说道,“之前都是一对一,现在开始,范围得扩大了。” “好。” 女子退下,汎尘走上前,门后是五条巨蟒,这是一间巨大的屋子,高高的天花板,宽敞的空间。 女子见汎尘走进,便把门关上,并上了锁。 锁上门,这是汎尘与母亲的约定,他若不能全身而退,便死于现场,因为外面的敌人比训练场里的敌人更加险恶与歹毒,他若杀不死训练场里的敌人,便保不全母亲的安危,死又何惜? 不等汎尘动作,巨蟒先发制敌,五条巨蟒不约而同地跃向汎尘,张着血盆大口。 汎尘脚踩巨蟒头颅,在空中翻身而过,同时双臂展开,手心朝外,指尖蓝色烟丝快速旋转,两把姬孪灵剑顿时生成,与汎尘人等高,好不协调,他却运用自如,灵活敏捷,完全看不出十四岁的生涩模样。 他停在巨蟒尾部,正如他所料,蟒蛇猛地甩尾,将他整个人都腾空甩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灵剑在手只等见血!” 汎尘此话一次,身体正往天花板甩去,他转身一侧,脚踩天花板,正是在等这一股力量,他双腿一蹬,手持灵剑,直冲巨蟒。 灵剑刺进一条巨蟒的身体,血液飞溅。 巨蟒奋力扭动,摇首摆尾,试图挣脱。汎尘却毫不犹豫,根据蟒蛇的动作而转换自己施力的方向,蟒蛇朝东甩,他就往西。两股力量分为两个方向,各自用尽最大的力气,拉扯越大越是优势,正是汎尘所希望的。 就在一瞬间,只听见长长的一道“嘶”声,蟒蛇的背部被撕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几乎贯穿了它整个身体,血液涓涓地往外流。 汎尘抽出姬孪灵剑,蟒蛇奋力癫痫,片刻功夫便停止了动作。 另一条蟒蛇猛地一扑,汎尘却侧身躲过,蟒蛇只缠着自己同伴的尸身,却没缠住灵活的汎尘。 其余三条在地上快速游走。 汎尘也不含糊,动作敏捷快速,于其间穿梭自如,伺机寻找机会。 “夫人……” 候在门外的女子倾下身,半鞠躬。 来者正是汎尘的母亲,她摆了摆手,示意女子起身,她不放心,也睡不着,特意前来,透过门上的小窗望着里面的打斗,哪有一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她却没有办法,只有让他不断磨练,才能继续生存。 妇人看到血腥的场面,一道道,一剑剑。妇人眼里闪过难以言喻的情愫,随着屋内汎尘的动作而变化,于心不忍又不得不痛下狠心,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在杀戮中浴血奋战。 空中划过无数道蓝光剑影,一身鲜血的汎尘回到地面上,瘫软地盘地而坐,背靠着墙壁,累得不愿抬起头。五条巨蟒已变成尸体,屋内恢复安静。 妇人见汎尘安然无恙才舒了一口气,眼角的泪水却不自觉地淌下,她提手,用手绢擦了擦泪水,是无奈,也是迫不得已。 妇人又看了一眼屋内的汎尘,才缓缓转身离开。 女子打开锁,开了门,“小少爷可还安好?” “嗯,我没事,就是有些累罢了。” “那我们便去下一个场地练习,敌人无处不在,甚至会在你最虚弱的时候出现,现在前去,时机正好。” “好,我知道了。” 汎尘握紧剑柄,剑头朝地,抵在墙角,才支起自己疲倦的身体。 “吱咯”一声,门又开了,女子道,“小少爷,请。” 汎尘跨进门槛,女子关上门,锁上。 汎尘收回姬孪灵剑,化为烟丝融入指尖。 这个场地和之前的不同,不同在它的一望无际,不同在它的静谧和谐。远处亮着点点灯火,好一个安静惬意,看似平静。 远处一轮圆月搁浅在地平线上,不知是要升起还是落下。 月光照得大地美妙静好,也照得少年如世外仙子,俊美秀气,唯独他白袍上的鲜血,那来自五条蟒蛇的血液,显得他格外鬼魅,却又神秘。 “在我这,没有秘密,不需要隐藏,也不需要暴露,只需要结束。” 汎尘喃喃自语,他才不计较敌人如何隐藏自己,他也没有心思将他们一一找出,统统消灭即可。 他闭上眼睛,抬起左手,虎口上的精美图纹快速游走,绕过他白皙的手背,游到手心,又忽然往指尖冲去,一直冲出,在半空中瞬间放大,如同一只猛虎,一跃而起,小小的图纹逐渐变大,大到笼罩了整片夜空,挡住了月光,将黑夜彻底变黑。 半空中的黑色图纹与黑夜融为一体,只有汎尘自己知道,它正活跃地在空中旋转游走,开启神秘的大门。 忽然,底下的万家灯火均摇曳,无数人影被笼罩其上的图纹深深吸住,拔地而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暗流,一跃而起,涌上天空。 这些梦境里的人们,不知为何来此,却对汎尘惟命是从,他一声令下,人影纷纷坠落,底下顿时掀起一片狂潮,嗜血狂潮。 人们持剑挥刀,无数人不明所以便血溅当场。 底下分为两派人马,做梦人与未做梦的人,迷茫者与清醒者,嗜血者与被杀者。 至亲之人突然变成持刀恶人,刀剑落在亲人身上,血液溅在爱人脸上,不知该奋力反抗还是极力制止,场面顿时失控,哀声漫天。 人们自相残杀,杀人放火,哭天抢地,好不残忍! 一场屠杀之后,底下烟火四起,血腥一片,无数失魂落魄的迷茫者立在尸堆中,等候差遣,亦或是等候汎尘的唤醒。 “可怜的人们,为何贪恋梦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汎尘此言一出,双手手心燃起一团蓝幽幽的火光。 血色白袍被火光聚集的气流吹散,蓝火飞向半空中游走的黑色图纹,点燃整个图纹,泛着蓝色的光芒,好一个壮观无比。与此同时,底下无数迷茫者顿时燃起蓝色火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灰烬。 汎尘收回手,空中的巨大图纹瞬间消散,重新回到他左手虎口处。夜空再次被月光照得微微亮,他面朝地平线上的圆月,面无表情,好一个残忍无道的年幼少年! 汎尘起身走进废墟,检查他的战果,满地尸体、乱石和火渣子,这场杀戮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已夷为平地,且不沾一滴人血。 远处传来乱石滚落的声音,汎尘闻声前去,只见乱石堆里躲着一个小小的身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浑身肮脏,沾满灰尘,蓬头垢面,却丝毫不影响她精美的容颜。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不断涌着泪水,一双手却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是有人教她,一定要捂住嘴巴,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哽咽声也不可以,那会引来敌人,引来杀身之祸。 汎尘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站着,站在一块高高的断墙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唯一的幸存者,他诧异,怎么还遗留了一个?这一个又该如何处置?他并不打算自己动手。 汎尘在心里说道,就剩你一个了,快沉睡吧,让我赶快结束这一切。 她却一直没有睡去,睁着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四周,眼泪一直流着,却没看见站在她身旁不远处、高墙上的少年。 不等少女入睡,汎尘先行睡去,他实在是太累了,与五条蟒蛇打斗的时候就费了不少力气,他真的很累,很疲惫。 正文 48、年少的回忆(二) “醒醒,快醒醒,快醒醒……” 汎尘被一道软绵绵的力量摇醒,闯入他视线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仰着头认真地望着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她探出头,一手紧紧抓着断墙墙面上的砖块,一手拉住汎尘的胳膊。 “不要待在这么醒目的地方,会被敌人发现的。” 汎尘拍开少女的手,警觉地往后退去。 “小心!”少女看着汎尘一脚踩空,整个身体从断墙的另一面摔落,着实吓了一跳,她却及时抓住了汎尘的另一只胳膊。 她的手臂搁在断墙之上,她试图将对面的少年拉起,却用不上劲,唯独将自己的胳膊磨得血肉模糊,血液透进肮脏的残砖断瓦。 “放手。” “我不!” “我让你放手。” “你是唯一活着的人,就是我的子民,我不会让你摔死的!” “什么?!” “我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汎尘可不是心疼少女的胳膊会凹断,小小年纪的他就有成年人的果断和冷静,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完全超过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气质。仿佛全世界除了自己身边的人,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所有人都可以用来屠杀。 汎尘硬生生地掰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他的身体坠落。 “不要!” 断墙那头响起少女的惊呼,她张开五指,抓不住坠落的他而惊慌无措,顿时忘记还有敌人潜伏在四周的事。 断墙这头的汎尘却安然无恙地落地,风度翩翩,银发飘逸。 汎尘绕过断墙,走到另一头,不明所以地望着趴在高墙上的少女,她踮着脚,踩在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块上,探着身体,却看不到断墙另一头的情况,哭着说,“不要死,你不要死……” “喂!” “啊?!” 少女吓了一跳,一转身,脚一滑,崴了一下脚,从高处摔落。 汎尘却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摔下,像在看戏,看一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戏,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景里和人对话,很是奇怪。 汎尘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上前一把接住了坠落的少女,她的身体很软,而且很暖。汎尘一惊,连忙松开手,少女从汎尘怀里滑落,摔在地上,倒也不高,不是很疼。汎尘却往回连退数十步,离她足足十米开外。 少女揉了揉眼睛,他突然离她那么远,他是在怕她吗?少女四下看去,又抬起头,故作勇敢,眼眶却不停地打颤,泪水翻滚,其实她很害怕,嘴上却说,“你别怕,我也不怕,我们都不能害怕,我们害怕了,敌人就会得逞。” “你……是活人?” 汎尘诧异地问道,少女一瘸一拐地走近,他就往后退。 “嗯?你怎么了?” 少女不解,为何他见到活人比见到死人还要害怕? 汎尘收了收手指,指尖还有来自她身上的余温,他接住她身体的时候,分明感觉到她身上温热的体温,问她是否是活人,似乎是多此一举,却把汎尘吓得着实不轻,脸色煞白,显得那张精致的脸庞多了一层阴郁的气质。 “你怎么会是活人呢?这不可能啊,怎么会呢?” 汎尘喃喃自己,无法理解,彷徨而迷茫。 “我……我不该是个活人吗?我……我……”少女蹲下身,不知是因为崴去的脚疼还是心里疼,忍了一会没忍住,还是哭了。 “不是,你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汎尘见少女哭,开始解释,但是他的疑惑又有谁来解释? 少女又开始机械地翻着地上的乱石堆,在汎尘熟睡的时候,她等了很久,发现没有敌人,就一直翻着乱石,却一直找不到父母的尸骸,“或许,我是不该活着,不该就我一个活着……” 少女越说越伤心,哭得梨花带雨。 汎尘慢慢走上前,拿掉她手上的石块,一块块帮她拿掉,帮她寻找她想找的尸骨,她父母的尸骨。 整个过程,汎尘没再说话,心却很沉重。周围很安静,只有少女哽咽的哭泣声。 最终找到了少女父母的尸身,已经压得变形,认不出脸,只认出他们的衣着,只有国王和王后才穿的衣服。 少女将父母的尸体重新安葬,她哭了很久,久到月亮落下,太阳升起。 汎尘一直坐在断墙下,沉默不语。 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却有着天囊之别的身份。从这一刻开始,汎尘的心里种下了一个秘密,从此以后,他都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也守护着她。 “我带你走。” 汎尘起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他不敢确定,她是否会愿意,或许直接杀死他,她才会义无反顾吧。 “去哪?”她哽咽着问。 “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死亡和杀戮的地方。” “可是,这里曾是我的国家,我的家,还有我的家人,只是现在……他们都死了。” “我会给你一个国家,一个家,还有家人。” “家人?你吗?” “嗯。”汎尘言不由衷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十分苦涩,他撒谎了,他没有告诉她真相,他也不想告诉她真相。 “嗯。”她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越是对他信任,他越是难过,心里承受的分量就越沉重。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他牵起她,他小心翼翼地领路,她一瘸一拐地跟着,两人一起走过废墟,仿佛共度了一段漫长的人生,一段沉重的人生。 他第一次对人立下承诺,竟然如此压抑,心头仿佛压了一座泰山。那一年他十四岁,第一次知道承诺这个东西是如此神圣,但他不知道,这份承诺会成为一颗种子,不断吞噬他心里的赎罪感,埋藏的越久,罪恶感越重,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上来吧,我背你。” 汎尘第一次对少女温柔地说话,也是他今后对她宠爱的开始。 “没事,我可以自己走,你身上都是血,你也受伤了,不用在意我。”少女十分乖巧懂事,也善解人意,她哪里知道他身上的血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我背你。”汎尘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重复了一遍,虽然平淡,却毋庸置疑,让她不敢拒绝。 少女趴在汎尘身上,他背起她,就是决定背负起她的全部,她的人生,她的未来,一切的一切,他都决定揽在自己肩膀上。 汎尘背着少女穿过璃国的废墟,重新回到原地,那个他大开杀戒的地方,那个他高高在上站立的地方,那个开启杀戮钥匙的地方。 少女看到一扇门,觉得有些诧异,她和汎尘一样,因为年少无知,根本不知道这是两个国家的交界处。 汎尘拍着门,十分用力,也十分愤怒。 “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少女怕汎尘累而提议自己下来,他却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门后的女子听到动静解开锁,开了门,“小少爷……” “滚!” 汎尘第一次对这名女子发火,也是第一次说出“滚”字。他背着少女与鞠躬的女子擦肩而过,往长廊走去。 女子看了看门外的场景,又看了看汎尘,匆匆跑开。 汎尘将少女带到自己房中,暂且安顿了她。 “我去去就回,你别乱走,我很快带你离开。” “我……” “什么?” “我叫……木芷凝。” “我叫汎尘。” 做完简单的介绍,汎尘便出了门。 汎尘穿过走廊,来到一扇门前,他的手掌靠近门板,燃起一团蓝色火焰,将门瞬间烧成灰烬。 “尘儿,为何火气如此之大?” 屋里的妇人见到门口的少年,平淡地问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事实上她已知道了整件事。她旁边站着之前的那名十八九岁的女子,女子倾了倾身,便退了下去。 “母亲,您骗我!您怎么可以这么骗我?” “尘儿怎么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母亲怎么会欺骗于你?” “您一直都说这是练习,仅仅是练习而已,不是真的,也不该是真的!”汎尘哭着说,他懂事以来第一次哭,不是因为打斗中流血和受伤,即便差点丢掉性命,他也不曾害怕过,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他们都是活人!他们怎么会是活人呢!他们不该是练习场上的幻影吗?怎么会是活人呢!训练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实战现场!” “尘儿,你迟早会面对这些事,你应该尽快接受,而不是害怕。” “我不怕他们,再强大的敌人,就算弄死我,我也不怕,但是我现在怕我自己,我手上沾满了人血,就在刚才,我杀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活人,他们本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我却把一切都毁了,我掠夺了他们的一切,毁了他们的国家和城池,包括他们的性命……” “尘儿!你冷静一点,没人怪你,这世界就是这样,强者生存,弱者灭亡,这是自然法规,这是天意。母亲今日的做法,就是要教你领会这个道理,你不该有任何悲天悯怀的心,你应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母亲,您太过分了!您太可怕了!” 汎尘吼道,甩袖而去。 “尘儿!你站住!” 汎尘却没有回头。 妇人看着自己儿子远去,那还未成年的身板却背负着重大的责任,她也想心疼他,却不能心疼,也不能心软。 “灵珊。” “是,夫人。”那位十八九岁的女子从偏门重新走出。 “灵珊,我做错了吗?” “夫人……” “我何尝不知道,他还是一个孩子,我何尝希望他的童年一直在杀戮中度过,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夫人莫自责,小少爷还年少不懂事,所以才不领悟夫人的苦心,待小少爷长大成人,自然能理解。” 妇人扶额,连连叹息,心痛不已。 正文 49、死去的少女 汎尘在回忆里游荡,仿若昨日,他一人灭了整个璃国,这是汎尘的噩梦,一个他不愿面对的事实,也是他至今都不愿回家去见自己母亲的原因。 “少爷,你怎么了?” 秦泠儿伸手在汎尘眼前晃了晃,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像。 “没事。” 汎尘收回手,那只之前还牵着木芷凝的手终于放下。 “主人,或许你该看一看另一个真相。” 在汎尘沉思于回忆里的时候,吉宝也在思量亚特对他的警告,随他去吧,该来的迟早会来,该面对的坦率面对就是,既然未来无法改变,那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我不想知道。” 汎尘不想知道什么真相,很多事情他都不想知道,知道的事情越多,心就会越疲惫,所以他才对很多事都保持冷漠和无所谓的态度。就像他十四岁那年的事,他多么希望他根本就不知道真相,或许他会好受一点。 “主人,和木芷凝有关。” 吉宝这话一出,才引起汎尘微微的动容。 吉宝领着汎尘来到地下室,汎尘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只造了一座琉璃阁。” “主人,是亚特打造的。” “亚特?” “主人,这边走,看到接下去的场景,你会更加震惊。” “咯吱”一声,门开了。 汎尘认识这间闺阁,和木芷凝的房间一模一样,连位置都一样。 “咦?人呢?” 吉宝见卧榻上空无一人,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圈,就是找不到之前那个木芷凝,那个死去的木芷凝。 “什么人?” 秦泠儿冻得直哆嗦,声音也跟着哆嗦。 “木芷凝!” 吉宝脱口而出。 “嗯?我若没记错,刚才那个美丽的女孩不就是木芷凝吗?我听到你们这么叫她的。” “不是她,是另一个,也叫木芷凝,不对!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总之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我当时跟踪亚特误闯这里,就亲耳听见他唤她为木芷凝,她就躺在卧榻之上。” “不可能。” 汎尘一口否决,整个璃国都覆灭了,只剩下木芷凝一人,她根本就没有双胞胎姐妹,怎么可能出现两个木芷凝。 “主人,真的!我无意间发现了亚特的秘密,当时差一点就被他杀人灭口了,在上面的时候,他还警告我不要说出来,原来……他早有准备!是我小看了他。” 汎尘环顾四周,一模一样,连杯子都一样,亚特打造这里,若没有企图,就算汎尘相信,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相信。 “两个木芷凝?那另一个呢?也是吸血鬼?” 秦泠儿跟不上节奏,随意插了一句话。 “不是,是个死人。” 吉宝此言一出,汎尘握紧双拳,眉宇一敛,对汎尘来说,亚特和吉宝,当然是吉宝更可信;但是耳闻和目睹,毕竟耳闻不如目睹。 “找一找。” 汎尘说出的话,跟这里的空气一样寒冷,他似乎并不愿意说出这句话,他从心里排斥,因为他不想承认木芷凝死亡的讯息,无论那人是不是真的木芷凝。但事已至此,人已来到这里,想不想听见的话也都听见了,继续装聋作哑也不再现实。 汎尘了解亚特,就像亚特了解汎尘一样,毕竟他们是多年相处下来的朋友。亚特费尽心思打造这座隐蔽的寒冰琉璃阁,必然事出有因,也许就像吉宝说的,他把木芷凝的尸身藏于此,将她冷冻保存。除非亚特否决自己最初打造这里的初心,不然的话,那个“木芷凝”必然还在这里。加上亚特的心机,他若真的将“木芷凝”搬离,这座寒冰琉璃阁必然也失去了意义,那么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做绝,将这里摧毁。 “主人,这里这么大,要一间间找吗?” 吉宝担心在这里花费时间太多,毕竟很多人在追杀汎尘,他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没事,看我的。” 秦泠儿从铃铛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将药粉洒在卧榻上,过了没几分钟,飞进一只金边彩蝶,吉宝见过,是一只极其有灵性的蝴蝶。 金边蝴蝶在卧榻上停留了一会,触角在药粉在抖了抖,又飞了出去。 秦泠儿跟在后面,一路跑去,果然,在一间极其隐蔽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少女,秦泠儿瞪大眼睛,和刚才看见的女孩一模一样,一样美艳动人。 “少爷!少爷!真的有!” 汎尘听到秦泠儿呼喊,这才前去。 汎尘跨进门槛,看见一个熟悉的轮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伸手去触摸,她浑身冰冷,无知无觉。 金边彩蝶飞回秦泠儿的手心,秦泠儿说道,“少爷,她……真的是个死人,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她已经死了三年。” 三年前,不正是木芷凝失踪的时间吗?汎尘听到这,只觉得心头阵阵发麻,他试图让自己平复心情,却难以平复,他轻轻拂过她的脸庞,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打颤。她依然甜美,仿佛刚刚睡去一般,和她醒着的时候一样,她总是这般乖巧、温顺。 “你怎么知道?” 吉宝好奇道。 秦泠儿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金边彩蝶。 “这就是我看不见你梦境的真正原因,是吗?” 汎尘的声音很温和,语气里都是无尽的宠爱,他总是害怕她受伤,害怕她孤单,害怕她不开心,他曾用尽所有力气去守护她,弥补自己曾犯下的过错。汎尘眼眶里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他此刻才明白,为何他看不见木芷凝的梦境,为何她不做梦,原来她已经死了。 汎尘坐在木芷凝的床边,久久不肯离去,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凝望着她安详的“睡颜”。 汎尘拿起木芷凝冰冷的手,不再柔软,再也捂不暖。这才是真正的木芷凝,右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是那日在璃国,她奋力抓紧他的手,不让他从高高的断墙上坠落,就算自己的手臂磨得鲜血淋漓,她也不肯放手。这件事只有汎尘和木芷凝知道,也只有汎尘知道她手臂上留下了一条疤痕。 汎尘自责,他为什么忽略了这一点,也根本没有想去撩开那假的木芷凝的长袖,查看她手臂上是否有伤疤,因为他根本就不曾怀疑、也不愿去质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木芷凝是真是假,是死是活。 汎尘俯下身,深情地闭上双眼,吻在木芷凝的额头上,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她却已经死了。 汎尘想起那个假木芷凝,疑惑又涌上那双漂亮的长眉,事已至此,他本应该厌恶她,厌恶她欺骗他,而他此刻却没有那种厌恶之心,只是不理解。他将她带回琉璃阁,那一夜,他情不知所起而吻了她,甚至想和她发生进一步的关系,他想拥有她,他想得到她、占有她,胜过想要保护她。 汎尘回忆首次遇见假木芷凝的场景,与其说他找到她,倒不如说被某种清香吸引,从很远的地方便已闻到,牵引着汎尘前往。 汎尘不曾觉得木芷凝身上有体香,可以说,真正的木芷凝没有明显的体香,至少汎尘没有闻到。他并不傻,事后有质疑过,但也不了了之,只认为那时他们年少,懵懂无知,对很多事都忽略了,关于木芷凝身上是否有吸引汎尘的体香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在他身边,一直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对汎尘来说就够了。 除此之外,有一点最为明显,汎尘的感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曾经,他对木芷凝的感情是愧疚和赎罪心理,一心想给她最好的呵护,想用尽一生去保护她,是不是爱情他不清楚,那时他才十四岁,也许更像是对妹妹的疼爱,只是这种疼爱十分沉重,隐藏着太大的秘密,太大的罪恶感。等他再次遇到木芷凝,就是那个假木芷凝,他竟然觉得和她相处十分舒心,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在逐渐爱上她,体香不是**,不至于使汎尘神魂颠倒,他只是真真切切地动了情。 也许感觉有时候会混淆,但是汎尘自己清楚。对于真的木芷凝,汎尘为她的死感到心痛,但他也只是吻了她的额头,这份爱出于一个兄长;对于假的木芷凝,他却只想吻她的唇,并且想占有她,那份爱却是出自一个男人。 “她到底是谁?” 汎尘握紧拳头,指环节处发出一声声脆响。 汎尘的痛疾再次袭来,短短几个时辰,胸口的血印已扩张到一个拳头的大小。 “少爷,还是回家吧?” 秦泠儿小声的建议道,语气里带着一些请求,她实在不忍心汎尘死在外面,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任人屠杀,至少回家的话,还有夫人在,多少可以有一些照应。 “我不会让木芷凝不明不白地死去。” 汎尘执意出了琉璃阁,去找亚特,还有那个假的木芷凝。 秦泠儿看着汎尘疲惫而虚弱背影,不知如何是好,回去通报汎夫人还是继续留下,她陷入两难。虽然她治不好那万恶的痛疾,但她毕竟是药剂师,若真的遇到敌人,她总是能起到一定作用,她见汎尘和吉宝已出了门,便只好先跟上去。 秦泠儿是看出来了,吉宝已经放弃了,做了跟汎尘同生共死的决心。 正文 50、身处险境(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到处找你,你竟然躲在琉璃阁里!” 六个男人路过琉璃阁附近,正好遇见不远处的汎尘,见他脸色极差,六个男人心中暗自叫好。 吉宝挡在汎尘跟前,唯有发出声音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你们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也敢这么跟我主人说话!” “哟!透明人!正好一起抓了!” “大哥,要不要通知大伙,这汎尘……” 一人小声地在另一人的耳边说道。 “怕什么!”男人大声喝道,像是故意说给汎尘听的,“看他这惨兮兮的模样,哪里有传言里那么厉害,什么狗屁神秘力量、主宰生死!我看他今日就要死在大爷我手里!只要我杀了汎尘,世人都要对我刮目相看……” “大哥!!” 其余五人齐声喊道,话音未落,只见刚才那人瞬间被蓝色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五人齐刷刷地看向汎尘,他依然极其虚弱,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胸口,脸色极差,惨不忍睹,另一只手却如恶魔之手,手心的蓝焰徐徐燃烧。 五人之中唯有一人脑子相对灵活,便是刚才提建议之人,他背对着所有人,从腰间掏出一个细长的小竹筒,点燃,对着半空一举,一个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冲云霄,随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 “不好!” 吉宝和秦泠儿见状不约而同地喊道。 汎尘哪里不知道此举的意思,用不了多久,就会引来各路人马,皆是要他性命之人,他却不愿意逃跑,也没必要逃跑。 “主人,走吧!” “少爷,回家吧!” “他们都会来,那么,亚特也应该会来吧,他怎么会舍得错过好戏——看我如何死。”汎尘放下手,任由胸口钻心的痛,等着亚特的到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从四面八方赶来无数人,断断续续地围在汎尘周边,围成一个圈,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后面的人也都十分急躁,生怕错看什么、生怕错过什么。 洛奇和奎圡也赶来,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冷眼旁观。 “汎尘不死,危害众生!汎尘不死,危害众生!汎尘不死,危害众生……” 人们喊着口号,气势仿佛是喊出来的,越喊越带劲,越喊越响,仿佛要吞噬整座古城。 秦泠儿见状,连忙从铃铛包里掏出药粉,才刚引来金边蝴蝶,来不及通风报信,就被洛奇的锁尸绳一甩、一抽,拉了过去。 “你个恶人!还我!” 秦泠儿气得直跺脚。 锁尸绳已将金边蝴蝶团团围住,围成一个球体,洛奇转动手中“球体”,说道,“此事与你这个小丫头无关,你若不参与,便饶你不死,扁鹊后代。” 人群中有人听到“扁鹊后代”四个字,纷纷来了兴趣,一人道,“小丫头,你果真是扁鹊后代?能否帮在下一个忙?在下的父亲患了……” “住口!没出息!”旁边一人狠狠打了那人一下,呵斥道,“今日来是冲着汎尘,只要汎尘一死,他身边的透明人也好,这小丫头也好,说是谁的那就是谁的了!哪里需要这般低三下四的恳求!” “就是!就是……” 秦泠儿瞪着那些拍手叫好的人,嘀咕道,“大言不惭,若真抓了我,看我怎么毒死你们!” “唰”的一声,从人群中突然冲出一道白影,直冲汎尘。 众人皆没看清来者何人,甚至不知为何物,看到是针对汎尘而去,便都没有插手,一个个都是看好戏、等出手的状态。 汎尘从白影刚出现的时候便已看清,来者面孔再熟悉不过,正是木芷凝,不对,是假的木芷凝。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露出真面目了?汎尘还以为她还会再继续忍耐,继续装呢。 “主人!你为什么不闪?!” 吉宝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白影停在汎尘跟前,才看清来者是假木芷凝,却已将獠牙扎进汎尘脖颈处,贪婪地吸着血。 汎尘自己都诧异,那蓝火就在自己手上燃烧,他明明可以在她靠近的时候瞬间将她烧成灰烬,他却犹豫了,没有动手,他怎么就不忍心了? “主人!主人!” 吉宝看着汎尘脖子处的血液越流越多。 “死女人!”秦泠儿拿着铃铛包,连续数下打在假木芷凝的身上,铃铛发出凌乱的声音。秦泠儿见无效,丢下她平时最爱的铃铛包,一把扯住假木芷凝的头发,使劲往后拉,吉宝见状也助秦泠儿一臂之力,这才使假木芷凝的獠牙极其被动地脱离了汎尘的脖子。 有时候,男人不适合跟女人打,但是女人和女人,就不一样了。只见秦泠儿和假木芷凝扭成一团,假木芷凝似乎不会打架,当她够不到秦泠儿的大动脉时,简直弱爆了。众人见地上扭打的两丫头,都表示看不懂。 “主人!烧死她!” 吉宝吼道。 汎尘却依然没有动手,连手心里的蓝火都熄灭了。 “主人!她是假的,她不是木芷凝!” 吉宝哪里知道汎尘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木芷凝,曾经所有人都以为木芷凝是汎尘的恋人,因为他才对她百般疼爱和照顾。 周围几个不耐烦的人已经不愿意等了,掏出武器冲向汎尘,招招往死里打。 姬孪灵剑仿若汎尘身体的一部分,汎尘还游离在假木芷凝是谁的时候,灵剑便自行从他指尖生成,开始几招都是灵剑自己一一接招,直到汎尘回过神。 刀光剑影间,鲜血四溅。 汎尘却越来越力不从心,他的痛疾已到难以驾驭的程度,没有人看见那块血印已蔓延到他整个胸口。 痛感已贯穿到他整个身体,四肢已开始不听使唤,变得僵硬,姬孪灵剑从他手心滑落,“呯嗙”两声,灵剑落地,随后化成蓝色烟丝回到汎尘指尖。 敌人见状越是得心应手,一刀刀、一剑剑,每一招都往要害里伤。 “主人!!” 吉宝眼睁睁地看着汎尘遍体鳞伤地倒下。 “唰唰唰”几声,十几个人纷纷倒地。 亚特突然站在中央,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嫌弃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我说过很多遍,我最讨厌我的食物有恶心的汗臭味。” 其余数十个人手持刀剑,刀剑上还沾着汎尘的血液,其中一人说道,“亚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在下没记错的话,亚特大人跟我们是一伙的吧,怎么现在对自己人动手呢?” “嘶”的一声,说话那人瞬间被亚特吸干、倒地。 亚特若无其事地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自己人?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自称为自己人?真是活腻了!” “亚特!”吉宝此刻见到亚特,如见到了救世主,一边扶着汎尘一边哭着对亚特说,“你来了,太好了。” 汎尘平淡地说道,“他是来看我怎么死的。” “汎尘,还是你了解我。”亚特走到汎尘身边,一样的语气,就像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一样,继续说道,“既然你都要死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朋友一场,让你落得一个死不瞑目,我亚特还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呵呵。”汎尘笑而不语。 “没错,这个小公主是假的,”亚特从秦泠儿的胳膊弯里挖出假木芷凝,两个丫头扭打以后,都沾了脏兮兮的灰尘,头发也乱七八糟,亚特一手搂着假木芷凝,严格意义上说,不是搂,而是束缚,她似乎并不喜欢亚特,亚特却依然怜爱地注视她,还帮她理头发,继续说道,“如果我不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那么我一定和你汎尘一样,深信她就是失踪的木芷凝。那日有人跟我禀报,在璃国废墟见过一个少女,我还不信,拉着你一起去见证,没想到真的遇见了,我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木芷凝,总之,我喜欢她。” 假木芷凝似乎对亚特的告白很不屑,她不停地挣扎,试图挣脱亚特的束缚,但对方毕竟是纯种吸血鬼,哪能如此轻易地就让她挣脱。 “你杀了她,对吗?” 汎尘冷冷地望着亚特,只可惜他的身体已开始僵硬,他的指尖已燃不起火焰。 亚特的确很了解汎尘,不需要对方明说,就知道汎尘指的“她”是真正的木芷凝,亚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夹杂着深深疑惑,“你那时才多大啊!小小年纪离开自己的家,还带着那么一位可人的小公主,你有钱,有本事,还有不小的名气,但你真的以为自己是英雄吗?呵呵,无所谓,你有的我都有,唯独她,是我没有的,我可不是争强好胜,我是真心喜欢她。” 亚特越说越激动,那张俊脸逐渐变得可怕,变成一个吸血鬼的模样,仿佛随时会发疯,抓人就吸干,众人见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天我单独找了她,”亚特仿佛在回忆一件很浪漫的事,“她一身轻纱,美极了,就像一个小仙子,她问我,亚特,好看吗?我说,好看。她很开心,脸上的笑容就像花儿一样灿烂……她却又说,好看就好,尘哥哥一定会喜欢的。她叫我亚特,却叫你尘哥哥,哥哥长,哥哥短,真是刺耳。” 正文 51、身处险境(二) “我问她,等她长大了,做我亚特的新娘好不好?她说不要,她说吸血鬼是鬼,她不要做鬼的新娘。”亚特拖着假木芷凝来到人群前,问跟前的人,“吸血鬼是鬼吗?吸血鬼很可怕吗?” 被问的人机械地摇头,生怕惹怒亚特。 “其实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害怕吸血鬼,她只是在等你,等你长大了娶她……”亚特回到汎尘跟前,亚特眼里闪过一道忧伤,他真的很喜欢木芷凝,又说道,“所以我告诉了她真相……哈哈。”亚特笑出了眼泪,是苦的。 蓝眸里飘过一丝不安,汎尘听懂了亚特话里的话,真相就是汎尘一直守护的秘密,一直守护木芷凝的原因。 “明明你才是那个虚伪的人,她却视你为唯一的英雄,你!汎尘!是伪英雄!所以,当她知道真相以后,“哄”的一下,你辛辛苦苦在她心里筑建的城堡瞬间崩塌。” 汎尘想握紧拳头,手指却不听使唤,已完全僵硬。 “她死了,不是我杀的,我怎么忍心去伤害她,难道全世界除了你汎尘是她的英雄,会保护她,就没有我亚特了吗?你是假的,我才是真英雄。可是她太固执了,宁可选择自杀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事实,连质问你的勇气都没有,她才十三岁啊!她不该承受这些沉重的东西……汎尘,你才是那个凶手!你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你好。”人群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西装笔直,彬彬有礼。 “这里怎么会有人类?” “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是谁?” …… 人们议论纷纷。 亚特许久才注意到中年男人,“你是什么东西?” “我叫弗盯辛,来自人类世界,”弗盯辛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我代表洲盟慈善机构前来,也是代表人类,汎尘先生在我们人类世界杀了人,杀了一个叫王倩倩的人,我好不容易才追到这里。” 洛奇听到“王倩倩”的名字,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锁尸绳,不正是他管辖的人嘛,这么一来,说不准这项任务今天也能顺带完成了。 其余人没听过弗盯辛这个名字,倒听过洲盟慈善机构,在人类世界专门针对恶魔的机构,有两把刷子,还弄死了不少恶魔。 “呵呵,有点意思,”亚特看向汎尘,“你还真是不受人待见,四面受敌啊,连区区人类都来找你算账了,真是滑稽可笑。” “那我看看,人类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亚特饶有兴趣地退后两步,给弗盯辛让路。 弗盯辛见到汎尘,先是一愣。 “怕什么?他都这样了,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亚特催促弗盯辛。 弗盯辛走到汎尘面前,低下头,在汎尘耳边轻声说道,“汎尘,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认识你吗?” 对于弗盯辛的慰问,汎尘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好。”弗盯辛非常绅士,对方的冷漠并没有引起他丝毫不满,继续说道,“我找了你很久,托了那么多人给你信,你若早点收到,今日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汎尘丝毫记不得有信这一回事。 亚特不耐烦道,“老头,你还不动手吗?” “在我们人类世界,不允许随便杀人,即便是恶魔,也需要办手续,走流程。” “你在逗我吗?” “不敢,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人类,在场的任何人轻弹手指,便可要了我的性命,我怎么敢戏弄阁下?”弗盯辛说着微微倾身,十分诚恳,礼数得体,“我可以带走他吗?我个人不能擅自行动,需要将他带回洲盟慈善机构,让董事会表决再做处理。” “有这么繁琐吗?”亚特已失去耐心,“按你这个处理法,汎尘还没被你带到人类世界,半路他就已经死了。” “可是我需要他。” 弗盯辛微笑道,语气却十分坚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挑战我的耐心吗?” 弗盯辛一脸标准的笑容,走到亚特跟前,“这位大人,依我看,你好像是这里说话算数的人,一个算得上一个人物,那么,我可以私底下和你做个交易吗?” “交易?就凭你?算个什么东西!” “凭我是人类,人类也有人类的特长,能做你们做不到的事。” “什么意思?” “恕我无礼,我一直隐在人群中,呵呵,我太渺小了,站在哪里都一样,总是不起眼,”弗盯辛自嘲道,苦笑了一下,“所以你们的对话,我都有听到,什么真真假假,但最后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想必你们都不清楚这位小美人是谁吧?” “木芷凝”看了弗盯辛一眼,似乎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弗盯辛冲“木芷凝”微微一笑,他就是遇到路人就让对方帮他转交信封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会见到汎尘的人,汎尘却一把火烧了,压根就没看。 弗盯辛很聪明,他的脑子总是很好使,条理清晰,思路顺畅。 亚特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少女,她还真有毅力,虽然挣脱不开,却一直在挣扎。亚特佩服这个人类,他说的话像个陷阱,却很有吸引力,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她的身份?” 弗盯辛惭愧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会知道,但我有办法让她自己说。” 弗盯辛见亚特将信将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古铜色的怀表,开始催眠少女。 “你来自哪里?” “人类世界。” “那你为何来到这里?” “我找汎尘。” 少女很乖巧,弗盯辛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弗盯辛看向汎尘,汎尘一直疑惑地望着少女。 “为什么?!” 亚特似乎比汎尘还想知道她为何来找汎尘,为何偏偏来找汎尘,她不是木芷凝,她应该只是长得像木芷凝而已,她不应该来找汎尘,她甚至不应该认识汎尘才对! 弗盯辛重复了一遍亚特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来找汎尘?” “我爱他,但我也恨他。” 少女回答得很干脆。 亚特愤怒地握紧双拳,她不是木芷凝已不是秘密,但为什么偏偏和木芷凝一样,而且一模一样? 弗盯辛听到这个答案似乎也很震惊,当然最震惊的应该是汎尘,他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吗?既然她不是木芷凝,何来交集,何来爱恨之说? “你是谁?”弗盯辛替在场所有好奇她身份的人问道。 少女的目光散漫,眼眸里却闪着湿润的光泽,她在流泪,嘴唇微微开启,却又合上,似乎难以启齿,仿佛隐忍了许久。 汎尘和亚特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女,连吉宝和秦泠儿也好奇地盯着她,人们好奇这张樱桃小嘴里会说出什么惊人的秘密。 “夕瑶。” 少女开了口,泪水从眼眶里流下,划过精美的脸庞,目光涣散,没有焦距,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麻木的表情,唯独那双眼眸,述尽苦难和忧愁。 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 …… 亚特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女,他摇着头,无法接受,喃喃道,“夕瑶?夕瑶不是那个妖女吗?她不是死了吗?受刑而死的那个人吗?你……你怎么会是她呢?” 对亚特来说,她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是偏偏是夕瑶,这让亚特很难接受,他觉得很奇怪,不是,是很诡异。 吉宝惊讶得连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夕瑶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模样了?这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先是两个木芷凝,现在又是两个夕瑶,这实在是太扯淡了! 汎尘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如果这个少女是夕瑶,那么被他设下永世毒咒的女孩又是谁?但是现在,他不想知道了,即便知道也没有意义,他仿佛听到死神在呼唤他的名字。 弗盯辛问亚特,“我们的交易还算数吗?我能否带走汎尘?” 亚特显然不满意这个交易,他宁可不知道。 弗盯辛见亚特不同意而略显苦恼,这里的人似乎也不赞同他带离汎尘,他一个人根本没有任何优势,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弗盯辛来回踱步。 “知道她身份以后,你竟然如此失落和诧异,这么说来,你也不是真的爱她,是吗?你只是喜欢她的这副让你感到似曾相识的皮囊?” 弗盯辛的脚步停在亚特跟前,试探性地问道。 “哼!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 亚特被她吸引,的确是因为这副与木芷凝一模一样的皮囊,但若说他只喜欢这副皮囊那就大错特错了,亚特爱木芷凝,不然他不会一直在忏悔中度日如年,难受煎熬,他后悔过无数次,三年多前,他不该一时冲动告诉木芷凝实情,他不该逼迫她,或许她就不会那么极端地选择自杀。 亚特就是因为爱木芷凝,所以一直将木芷凝的尸体冷藏在隐蔽的地下室里,他一直不愿离开琉璃阁,堂堂一个纯种吸血鬼却在琉璃阁做一个无聊的代理阁主,都是因为木芷凝,他一直留在那里,守着她,哪怕她已经死了,成了一具尸体,他依然每天都去看望她、陪她。 亚特就是因为爱木芷凝,所以当另一个疑点重重的“木芷凝”出现时,他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她,一样对她好,一样默默守护她,在她受伤的时候着急,在她失落的时候安慰她,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珍贵的纯种血液。但他毕竟爱的是木芷凝,他对假的木芷凝好,也只不过因为她是木芷凝的影子。 正文 52、狡诈的恶灵 弗盯辛打了一个响指,“木芷凝”恢复意识,一看到不远处的汎尘就扑过去,她似乎真的很恨他。 汎尘看着“木芷凝”冲向自己,来势汹汹,他忽然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大雪纷飞,大地茫茫,一个偏瘦而倔强的女孩飞向自己,一双坚定的红眸,杀气腾腾…… 梦境里,汎尘曾读不懂夕瑶,也读不到“木芷凝”,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为何是同一个人?她们若是同一个人,那么为何长得不同,甚至没有交集?仿佛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汎尘倏然明白过来,他相信这个“木芷凝”就是夕瑶,他也明白夏夕澈为何爱上夕瑶。 汎尘在璃国废墟首次遇见“木芷凝”,那一见钟情不是指她的容貌,汎尘对木芷凝的容貌再熟悉不过。他钟情于她的本身,那看不见的本质,他迷恋上她的体香,冥冥之中他似乎为她而来,因她而触动。汎尘终于明白,夏夕澈为何爱上夕瑶,那深山老林的水潭里,是夕瑶的气味和体香吸引了夏夕澈的注意。 但是在刑场上的夕瑶到底是谁?那有血有肉的女孩,一样深深地爱着他,她不是夕瑶又会是谁?汎尘看过她无数遍的梦境,她勇敢坚强,好胜固执,自尊心强,却又脆弱,她永远都在矛盾中挣扎,在苦难中纠结,她向往简单的生活,她本该是单纯善良的人,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做本不愿意做的事,因为她害怕,她孤独和无助。 “不行!”弗盯辛拦在汎尘跟前,挡住前来的“木芷凝”,继续说道,“你不能杀死他,他还得跟我去人类世界,接受我们人类的判决。” “木芷凝”诧异地盯着弗盯辛。 同时,亚特闪到“木芷凝”身后,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不等她反应便将她直接掳走。 无论谁是夕瑶,她都应该恨他吧!汎尘这样想着。 弗盯辛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亚特此举便是默认他们的交易。 对亚特来说,他很难接受“木芷凝”是夕瑶的事实,但他更不愿意接受失去木芷凝的影子。他对自己说过,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绝不允许再有第二次。影子就影子吧,总比没有要强。 “我们该走了。” 弗盯辛微微一笑说道,这一刻他等了很久,终于还是让他抓住了汎尘。 “哼哼……” 半空中忽然响起一个空灵的声音,分不清是笑还是哭,却让听者毛骨悚然。 “哼哼……” 又是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深入人们的骨髓。 弗盯辛可不希望出现第二个亚特,问道,“是谁?” “哎……” 空灵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盘旋在空中,久久不散。 魁拔握紧锁尸绳,警惕地仰头观察,低声道,“好强的气场,好深的怨气,莫非是……” 洛奇的丹凤眼认真地望着魁拔,问道,“莫非什么?” 不等魁拔回答,一团红色的魅影顿时生成,从半空中倾斜直下,灌入人群中,只听见人们凄惨的哀嚎声,隐没在一团魅影中,随后发出“咔嚓咔嚓”声,魅影中掉出一根根白骨。 人们快速往后退去,避开来路不明的红色魅影。 魅影却横扫千军,所过之处,纷纷掉下白骨,一个个鲜活的人,瞬间变成白骨,不留一点肉沫和血渣。 魁拔和洛奇一并甩出锁尸绳,却毫无阻碍地穿过,没有伤魅影分毫。 其余人躲避的躲避,出手的出手,没有一人伤到这团魅影。 魅影重新飞到半空中,悬浮在人们头顶上方。 “呵呵,是谁说要带走他的?” 是一个空灵的女声,妩媚却又刺耳,尖酸而可怖,仿佛要爆裂人们的耳膜。 魅影优雅地旋转,从高空转落到地面,人们自觉地退避三舍,只见一个红衣女子飘落,朦胧感十足,看不清面孔。 一男子不等红衣女子双脚着地,便一剑刺去。 那剑刺过,泛起一阵微弱的风,微微吹散一小圈影子。 众人皆诧异,剑穿过女子身体,却分毫不伤她,女子的身体有形无状,仅仅是人形的魅影。 “呵呵。” 女子的身体一抖,重新化为一团魅影,抽出五根细长的丝状影子,直冲持剑之人,缠在他的四肢和脖子处,那人活活被扯下四肢和头颅。 影子收回,一团魅影飘忽不定,发出奸佞的笑声。 那人一分为五的尸身摔在地上,流着涓涓的血液。 空中响起一道可怖的吼声,魅影露出真面目,一张巨大的血腥鬼脸赫然呈现在人们视线中:眼球震颤,仿佛随时要翻滚而出,布满血色,乌黑色的毛细血管在眼球表面蠕动;那高度腐蚀的皮肉淌着粘稠的血液,不断滴落,在空中滴成一根根粘稠的丝状体;腐肉里翻着绿幽幽的浓水,散出恶臭,空气恶浊,翻滚着死亡的气息。 “不好!是恶灵!!!” 人群里一片躁动。 人们畏惧恶灵,因为恶灵奸佞狡诈,邪恶恐怖,且无形,伤不得,杀不死。 “汎尘现已是垂死之人,今日必死无疑,无需留下陪葬,我们撤!” 一人高声喊道,众人一听有理,纷纷撤退,各自逃命。 魁拔挥出锁尸绳,一头缠住远处的古树,一拉,身体跟着锁尸绳飞去,最后穿进树中,隐没在树叶里,他站在树枝上,远远望着远处的场景。 洛奇跟随魁拔,同样隐藏在古树里。 洛奇小声问道,“恶灵惹不起,被盯上必死无疑,却从不主动现身,汎尘招来恶灵,是敌是友?” 魁拔一脸严肃,“恶灵从不信人,哪来敌友?” “那……” “嘘!” 只剩下汎尘、吉宝、秦泠儿、弗盯辛和恶灵。 秦泠儿紧闭双眼,不敢直视恐怖的恶灵。 吉宝已知汎尘已逃不掉,便坦然面对死亡,对汎尘不离不弃。 恶灵飘到弗盯辛跟前,那张可怖的面孔紧紧贴着弗盯辛的脸庞,问道,“呵呵,是你说要带走他的?” 弗盯辛被迫闻着反胃而恶心的气味,不知该不该回答,但他还不逃跑,留在原地,那想要带走汎尘的决心也是毋庸置疑的,可他还没愚蠢到跟恶灵讨价还价,更不会与恶灵谈交易。 “他是我的猎物,你打算在我嘴边抢食吗?” “不敢,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人类?哦……人类………哎……”恶灵谈了一口怨念深重的气,“我也曾是人类呢!人类,好怀念的称呼,愚不可及而一无是处的人类……你走吧,今日我是冲着他来的,与你无关,你有多远滚多远,我之后再去找你。”恶灵喜欢收集人类的怨念,幻化成自己邪恶的力量。 弗盯辛不甘心,披荆斩棘地来到这里,汎尘眼看着就要落到他弗盯辛的手心,却半路杀出一个恶灵。弗盯辛极其不情愿地握紧拳头。 弗盯辛可不希望汎尘就这么白白死了。弗盯辛虽然不甘心,却明白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只能愤愤不平地离开。 恶灵靠近汎尘,贪婪地吸取他身上仅存的活人气息。 秦泠儿吓得瑟瑟发抖。 吉宝坐直身体,等着汎尘断气后再咬舌自尽。 汎尘想起那日刑场上的夕瑶,那绝望而心灰意冷的眼神,寒冰般刺入他的眼眸,至今都没消散,依然苦寒。 那日的夕瑶与今日的汎尘有何区别?一样不受人待见,一样孤立无助,一样孑然一身,一样要凄惨地死去。 “今日是我活该,就当我是赎罪。” 汎尘闭上眼睛,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曾为救爱人而伤她、杀她、诅咒她,后来才知道,他爱的人就是她,这是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啊!没人看得透、解得开的死结,结局注定无果。 恶灵顿了顿,食之无味,汎尘竟然没有任何怨念,这可如何是好? 恶灵幻化成风,拂过汎尘的银白色长发,一缕魅影重新变回一个红衣女子,缠绕在他僵硬的身上。 汎尘睁开眼,看不清女子的脸庞,不知是看者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纱还是女子的身体蒙着一圈飘渺的影子。 女子俯下身,红唇一吹,吹开汎尘染满血迹的衣领,他胸口的血印红艳艳一片,女子侧着头,瞧得仔仔细细。 女子伸手去抚摸,却触碰不到,她是无形的,她笑嘻嘻地问道,“疼吗?”仿佛在讲一个恐怖的笑话。 汎尘冷漠地闭上眼,不愿看她。 女子有些失望,她该如何唤醒他的怨念呢? “疼,好疼,真的好疼呢,疼到心坎里,一阵一阵,扎得钻心的疼……”女子说着,声音从空灵逐渐变得真实,从奸佞的笑声变到哭泣声。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的伤口,在心脏上啊,哪能不疼呢!加上最毒的诅咒,多么残忍的人啊,怎么下的了手呢?你不知道她会疼吗?你不知道她会心碎吗?她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魅影晃动,女子的身体逐渐变得清晰。 “夕……瑶?” 吉宝率先认出夕瑶的脸。 汎尘闻声睁开眼睛,蓝眸里映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和咖啡色短裙的女孩,浑身上下都是伤,血迹斑斑,衣衫不整,到处是被利器割破的口子,胸口插着一根尖锐的木桩,好不狼狈,她脸庞上淌过泪水,那双绝望的眼眸久久地注视着他,看着好令人心痛。 “她说她疼,好疼,真的好疼,心疼……她问你,为什么不相信她,为什么要说那样绝情的话,为什么不帮她一下,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要亲手扼杀她唯一的信念和希望?”恶灵幻化成夕瑶的模样,替她问汎尘,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哀怨无比。 恶灵等着汎尘跪地求饶,等着他像卑微的蝼蚁那样匍匐在她脚下,等着他做迟到的忏悔以祈求一条活路或是全尸。 “告诉她,来带我走。” 汎尘凝望着“夕瑶”,温柔地述说,他没有道歉,没有解释,更没有做无用的忏悔。 “夕瑶”一怔,眼里闪着湿润的光泽,随后她笑了,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 汎尘也笑了,笑得很平静,笑得很温和。 秦泠儿听到笑声才睁开眼,看到两个遍体鳞伤的人深情对视着,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苦命鸳鸯,也仿佛一对生离死别的恋人。秦泠儿突然很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哭。 “哼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恶灵突然变脸,怒吼一声,“夕瑶”重新化为狰狞的恶灵。 汎尘不语。 吉宝和秦泠儿顿时吓傻。 “你在撒谎,你在诱骗我,是不是?说话!”恶灵悬浮在汎尘上方,粘稠的血液滴在汎尘脸庞上,质问道。 恶灵见汎尘沉默不再言语,十分恼怒。 远处望着这里一举一动的洛奇问道,“恶灵想做什么?” “觊觎汎尘的力量。” 魁拔道出了很多人的心思,也包括恶灵。 “她为何不直接吸食了他?要如此多此一举,浪费口舌。” “恶灵在想方设法激怒汎尘,她只能汲取由怨念生成的力量,怨念越大,激发的力量也就越大。” “那汎尘本身的力量就十分强大,化为怨念之后,岂不是……” “会很可怕。”魁拔替洛奇补充后半句话。 “这怎么可行?!若让恶灵得逞,她不是更加无法无天,强大得无人可敌!” “这可说不好,曾以为汎尘很强大,无人可伤他,称他为凌驾于死神之上的人,今日不一样面临死亡?世间是非忧乐本来空,终究是要化为一场空。” 洛奇可不理解魁拔的冷静客观,道,“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恶灵得逞!” “那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 洛奇只恨自己本领不够,恨得咬牙切齿。 恶灵龇牙咧嘴地训斥汎尘,他应该有剧烈的反应才对,他应该有遗憾,有不甘,有怨念才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汎尘已失去疼痛的知觉,他的神经和喉咙一并僵硬。 秦泠儿看到汎尘的皮肤在逐渐变黑,这才意识过来,连滚带爬地拾起地上的铃铛包,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个小瓶子。 “少爷……” 秦泠儿举着药瓶子,愣在一旁,既想救汎尘,又害怕恶灵。 “嗯?” 恶灵注意到秦泠儿的异样,发出一声质疑。 “少爷……他……患有恶疾……他可能……可能……” 秦泠儿支支吾吾,自言自语,越着急越说不清话。 相比吉宝,他倒没那么怕恶灵,恶灵有形无状,透明体有状看不见形。秦泠儿的举动和汎尘变化的肤色同样引起吉宝的注意,他直接绕过恶灵,手指触碰到汎尘,他的皮肤坚硬如铁,“主人!主人你怎么了?!为……为什么……” “吉宝……”秦泠儿预感到了什么,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主人他如岩石一般……” 吉宝想起千草园里的药人尸体,坚硬、发黑。 恶灵化为一股红色魅影,席卷而来,将汎尘掳走。 “主人!” “少爷!” 正文 53、岁月静好,时光美好 “夏夕澈!你别过来!” “夏夕澈!不许舔我!走开,走开啦!不要,不要……” “哈哈。” “你是人,你不是大猫,你不是黑豹,夏夕澈!闭上你的嘴巴!”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不要……痒……哈哈……” “走开啦!不要理我,我烦着呢。” “走开,不要舔我脸,别妨碍我,我要去上课了……” …… “我回来啦!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今天餐厅老板娘夸我勤快能干,背着抠门老板给了我这么多新鲜牛肉,你闻闻,香不?夏夕澈乖,姐姐给你煎牛排吃啊!” …… “今天你乖吗?有没有好好学习,过来让姐姐看看,啊!不错嘛,会写字了!来来,摸摸头,让姐姐抱抱,真乖。” “既然你都认识字了,也听得懂人话了,那明天开始,姐姐带你去蹭课呗!跟我一起去听课,哎呀,可以有嘛!一份学费,两人上学,划算!我夕瑶简直就是天才啊,哈哈!这都被我想到了。” …… “夏夕澈,你等会跟我一起进去,跟我学,脸皮一定要厚,不对!呸呸呸!我怎么这么说自己!反正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别人问你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为什么之前没见过你来上这课,你就说你是转学生,新来的,知道不?” “夏夕澈,快一点!得赶着去蹭课!呸!是上课!先去上数学系的第三节课,再去生化院的第四节课,下午还得去医学院的第六节课……啊,带个人一起,我觉得自己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的无敌了,哈哈,不对!我是好学!” “喂喂,夏夕澈,你过来!额……这一题怎么解?” “你是猪吗?” “我觉得我跟不上,听得课太多了,内容太多太乱了,我脑子跟不上节奏,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明天开始,我们不去蹭课了吧!现在搞得自己的学科都挂科了……啊啊!好烦啊!” “哦,这一题,很简单。” “啊?!简单吗?我都看不懂题目意思。” “因为你蠢。” “夏夕澈!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没大没小!” “我什么时候承认过你是我姐。” “臭小子!你还不会说人话的时候就承认了!” “我不会说话,你怎么听到我承认的。”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亏我对你这么好!” “好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夏夕澈!” “夕瑶,以后,你不许要别人的零食,不许利用我,满足你馋嘴的私欲。” “我……我哪有利用你?!是她们硬把情书塞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顺便……给了我零食,我只是不想浪费而已,不吃白不吃嘛。” “以后别拖我去上课了,也别来问我题目。” “为什么呀?” “烦。” “别呀!你这么聪明,脑子又好使,还过目不忘,你简直就是一台高科技的吸尘器啊,什么知识,跟尘埃似的,‘唰唰’,一股脑地进你大脑皮层了,你必须得去学校,翻边图书馆所有的书,我不能白交那么多年的学费,你得帮我赚回来,以后我还指望你给我赚大钱呢!到时候我就发大财了,哈哈哈哈……” “夕瑶!!!” “糟糕!一激动把自己邪恶的本性给暴露无遗了……哎呀,不是啦,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有那么龌鹾的想法呢,我是真心为你好,希望你茁壮成长,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你看你,想哪里去了,思想不纯了吧!明天我带你去上政治课,让教授给你灌输一点正能量的内容,好好做人,报效祖国。” 后半句话真实的意图是这样的: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得让他去上政治课呀!以后混个大官当当,等到那时,我夕瑶就……哈哈…… “夕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再多嘴,我就掰开你的脑子,把你里面蠢蠢欲动的坏思想,一根根捏爆。” “哎!别走呀!你这道题目还没教我呢!我明天补考要考到的,你别不管我呀,我不想明年再参加一次补考!” …… “十点了,你怎么还赖在家里。” “夏夕澈,帮我去请个假,我今天不去上课了。” “干嘛?” “我不舒服,不想去。” “哦。” 夏夕澈打开门准备出去,看着夕瑶吃力地从床上爬起,去个洗手间跟唐僧取经似的,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哎!干嘛呀!放我下来,夏夕澈!你抱我去哪呀?” “医院。” “不要,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快放我下来。” “要去,你受伤了。” “不是,我哪里受伤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你先别跑,放我下来。” “你流血了,我看到你的床单……” “闭嘴!不要再往下说了!”夕瑶面红耳赤,浑身发热,好不自在。 “总之,我不会让你死的。” 夏夕澈虽然说话很冷漠,眼眸里却难以掩饰那份着急和担忧。 “啊?!额……”夕瑶额前三根黑线,又羞又怒,在她脸上打个蛋、浇点油,可以煎成一个荷包蛋,“额……你……那个……我……夏夕澈,你真的可以放我下来,我……我只是……只是……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 “你得绝症了?” “你妹!你才得绝症了!!!” 夕瑶跟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试图挣脱夏夕澈的怀抱,她要是因为这事被送到医院,估计会被人笑死。 “什么?” 夏夕澈却根本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仿佛再迟一点,她就会错过最佳治疗期,她就会死掉。 “就是……就是……反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不要再问我了……啊啊!”夕瑶欲哭无泪,“我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有这么艰辛吗?” “医院也有厕所。” 夏夕澈一脸呆萌。 “不是厕所的问题!” 夕瑶抓狂。 然后夕瑶还是被活活逮到了急诊室。 经过医生的一番“教育”,最后是夏夕澈红着脸,一声不吭地出了急诊室,夕瑶跟在后面,腰上扎着夏夕澈的外套,挡住那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 “夏夕澈,晚饭给你放锅里了,到时候自己热一下吃。” “你去哪?” “去找你姐夫啊!” “呵呵。” “呵什么呵,臭小子,你这表情是几个意思?” “你不是被甩了吗?” “什么叫我被甩了!” “那就是还没甩彻底。” “夏夕澈!你不能盼我一点好吗?” “被甩活该。” “夏夕澈!!!” …… “夏夕澈,来吃点水果呗,刚上市的,可新鲜了,超甜。” “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干嘛啊!” “有事说事,没事走开。” “那个……明天你有空吗?我带你去吃顿大餐吧,有很多肉哦!” “不去。”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事,就一件小小小事,芝麻小事,哈哈。” “说。” “明天下午你得去下艺术学院当半天模特,她们要画你。” “不去。” “你必须得去啊!” “为什么?” “因为她们预交的钱……已经被我用掉了,嘿嘿。” “要去你自己去。” “别呀!我求你了,你就去吧,就半天,你爱站就站,爱坐就坐,她们说都依你,只要你去,只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上半身得裸着,把你的马甲线露一露。” 夕瑶此话一出,连忙跑开,躲在直径离夏夕澈最远的墙角,厚着脸皮冲他装傻充愣,好一副欠扁的模样。 “夕瑶!!” “嘿嘿。” …… “夏夕澈,过来借我个怀抱吧,让我靠靠。” 夕瑶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撑着胳膊,扭过头,一脸委屈地望着屋里的夏夕澈,苦苦哀求道。 “哦。” 夏夕澈漫不经心地走到夕瑶身后,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她把身体往后仰,贴在他胸膛上,她百无聊赖地晃着两条腿。 “崔哲楠又去找小洁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见了。” “哦。”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真的很过分,他骗我,刚对我信誓旦旦地说爱我,然后转身又去哄她,真是个两面派。” “哦。” “我不开心!我不舒畅!我很不舒服!我心里堵得慌!” “哦。” “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的,让他后悔莫及,跪着求我原谅他,让他跪舔我的脚趾头,求我留下来,求我不要离开他,这个渣男!” “哦。” “可是会有这么一天吗?” 夕瑶仰起头,她的短发垂在耳后,锁骨深得可以放一枚鸡蛋,她认真地望着夏夕澈,询问他。 “什么?” 夏夕澈瞥了夕瑶一眼。 “有一天,爱情会变得纯粹,没有欺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计较得失,没有公不公平,只有心甘情愿的爱和付出。” “不知道。” 夏夕澈微微抬起头,看着夜空中最亮的星。 “夏夕澈!你哄我一下不行吗?!顺着我的毛捋一下会死吗?!你会不会安慰人啊!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会少块肉吗?” “你很美。” 夏夕澈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子。 “嗯,这还差不多……哎!不对!夏夕澈!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很丑吗?站住!别走!夏夕澈!” 夕瑶转过身,从栏杆上跳下。 正文 54、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段时光的记忆曾无数次出现在夕瑶的梦境里。 “后知后觉注定后悔,失去后才知道是弥足珍贵的,最好的你,原来一直都在我身边,可惜那时我没认出你。” 夕瑶躺在血玉树下,喃喃地说,她很怀念那段时光,虽然短暂,却在夕瑶心里定格成了永恒。 血玉树的另一边,躺着一个银发少年,听到声音睁开眼,原来地狱长这样,说不上恐怖,却是十分阴寒森冷,倒也不令人太失望。 “人死了以后,都会来到这里吗?” “怎么?你说让我带你走的,你后悔了吗?” “不后悔。” “你的心脏生病了,患了痛疾,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个恶疾吗?” “不知道,或许是报应。” “那你知道你患得是什么病吗?” “我知道。” 汎尘嘴角扬起一抹坦然的苦笑,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他亲手下的毒咒。这根本就不是病,所以药剂师也治不好。但是他不知道,他对夕瑶下的永世毒咒为什么会落在他自己身上。 “你知道这是诅咒?” “嗯。” “那你为什么不给自己解咒?” “是个死咒,解不开。” “是吗……你是有多恨我,要给我下这么一个解不开的毒咒。” 夕瑶觉得很心寒。 “因为要誓死守卫我爱的人,任何会威胁到她安危的人,我必须让他消失,比死还要彻底。” “呵呵,原来如此,她可真幸福。” 夕瑶无奈地笑了笑,仰着头,看着血玉树没有叶子的枝条,和她的心一样孤独和凄凉。 汎尘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他竟然又能动了,这样看来,死了也好,比活着还方便。他起身走到树后,看到一个短发女孩,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她真的来了,来带走他了。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吗?”夕瑶表情木讷,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喜怒哀乐,“失望毒咒不够毒,永世不够长?失望我死得不够彻底,魂魄不够破散,是吗?” 夕瑶直直地盯着汎尘,固执地等着他回答,她设想过无数遍这样质问他的情景,她想不出他会如何回答,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总是冷漠得令人心寒。 “对不起,我来晚了。” 汎尘对夕瑶说道,一句迟到的抱歉,多少人没来得及说出口,多少人因此失去了人生最最要的人和事。她不是最美的,没有绝世的容貌,没有过人的才华,不温柔,不乖巧,不听话,有时候还自私、固执、邪恶,还有点小心机,却是最吸引他的人,也是让他唯一心动的人。 “你……” 夕瑶望着这个温柔多情、阴郁气质的银发少年,她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柔情是为了谁,要给谁。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受刑的时候,他告诉她,夏夕澈爱她,但是他不是夏夕澈,他是汎尘,多么残忍的话啊!那么现在的他,到底是夏夕澈还是汎尘?他又为什么要对她说这句话?他是什么意思?他真是一个令人读不懂、看不透的人。 汎尘没有回答夕瑶的质疑,他俯下身,深情闭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忧伤的蓝眸,他的脸上写满了哀伤,如同一个落败的王子,有道不尽的阴郁,述不尽的忧伤。银白色的长发穿过女孩无状的身体,他的吻贴不到她的唇,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团魅影,一团气流。 汎尘微微一震,他竟然无法触碰到她,她明明就在他面前,他却依然闭着双眼,久久地保持亲吻的动作,深情地吻着那股魅影的唇,他的眼角滑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他终将失去她。 夕瑶诧异地瞪大眼睛,她并不诧异自己的身体是无状的,无法触摸,她诧异的是汎尘竟然会吻她。她近距离地看着汎尘的脸庞,他长的真好看,就像画一样,比雪还白,比水还灵,比云还干净,比太阳还耀眼。她虽然感受不到他的吻,却清晰地闻到他专属的气息,恬静而淡淡的苦涩。她看到他哭了,她也跟着心酸,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等到这一刻,如今算不算等到了?她眼眶噙泪,终究是忍不住落下。 良久,他们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生怕一不小心连幻影都会消失。 汎尘终究落寞地垂下头,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汎尘曾看过夕瑶的梦境,很多次,那些本该是他们共同回忆的美好画面,汎尘却无法体会,他无法理解那时的自己为何会觉得如此幸福,单纯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听她抱怨和唠叨,他都觉得心满意足,那时的汎尘叫夏夕澈。汎尘最后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他,夏夕澈就是他汎尘,那段回忆不是谁的,就是汎尘自己的,而他一直爱的人也始终是她夕瑶。当他彻底感受到以后,已经晚了,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 夕瑶伸出手,同样触碰不到汎尘,他却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气流拂过他的脸庞,有些冰凉,有些刺骨。 “我一直萦绕你身边,看着你吃苦受累,看着你承受诅咒,看着你身处逆境,看着你被人伤害,还有看着你如何死去……我以为你最后会求我饶恕你,没想到,你还是如此平静,还平静地让我带你走,你真是很过分呢,你都这样了,哪里还有话语权,竟然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肯有半分妥协。” 是啊,夕瑶是来报仇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曾看着他一次次被痛疾折磨,一日日消瘦,受尽苦难,她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和解恨,她曾说过,失去的,就要伸手一件件要回来,要到不想要为止,包括他欠她的,她也要一样样讨回来。但是他真要死的时候,她又下不了手。 汎尘微微一笑,一抹精致的弧度浮现在他嘴角,他真是高贵得让人不敢有半分亵渎之意。 “你知道我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 “哦……是吗……” 夕瑶竟有些失落。 “怎么了?” “我恨你。” “我知道。” “我不甘心!” “是啊,的确不能太便宜了我,我也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如果可以,再杀我几百遍吧,我不会还手的。” “……你没死,是我死了。” 夕瑶没再直视汎尘,低下了头,没人能懂她背负的疼痛和无奈,她最终还是选择救他。 “你不是来给我引路的吗?”汎尘以为这是地狱,以为恶灵转告了夕瑶,她便前来带走他。 “这里是混沌界,不是地狱,那个恶灵……就是我。” 夕瑶笑了,笑得很苦涩,像在讲一个冷笑话,听者没笑,自己却被逗笑了。 夕瑶将汎尘带到混沌界,上万年的血玉树仅此一棵,它能吸食世界所有邪恶的力量,包括汎尘设下的永世毒咒。但除了混沌界的主人,没有人知道这棵血玉树。 “没事,我陪你。” 汎尘平淡地说道,却道出了夕瑶心里最柔软的感动。 夕瑶闻声抬起头,她发现他变了,变得令她感到熟悉和亲切,仿佛那个夏夕澈又回来了,是啊,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夕瑶和汎尘之间的距离似乎瞬间拉近了,可是他们依然相距遥远,无法触摸到彼此,连拥抱都奢侈,生与死的距离,就是永别的鸿沟。 “我的样子恐怖吗?” 夕瑶冲汎尘傻笑,笑容有些尴尬,事实上,她一点都不想笑,她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嗯,很恶心,很恐怖。” “你哄我一下不行吗?顺着我的毛捋一下会死吗?你会不会安慰人啊!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会少块肉吗?” “你很美。” 汎尘和夕瑶不约而同地笑了,回忆里是夕瑶和夏夕澈的对话,同样也是夕瑶和汎尘的对话,回忆里是甜的,但回忆的时候,心里却寒苦万分。 这一刻,夕瑶渴望活着,她后悔了,她不想死,但是生死往往不由自己。她多想一直活着,和他一起活下去,和他朝夕相处,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相互依靠着。 夕瑶不想成为恶灵,但由不得自己,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将自己消亡。 夕瑶本性不坏,即便成为恶灵,之前她积蓄的所有邪恶的怨念都来源于汎尘,她只针对他,但旁人若制止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吸食别人。 但她不同于其他恶灵,她的意念里还有很多爱,很深刻的爱。她想,她应该是最失败的恶灵吧! 夕瑶想起洛奇的锁尸绳,想起汎尘的断魂灯,她终究无法救他,他的未来终究只有他自己能走,或长或短,都是他自己的人生。夕瑶觉得气氛过于忧伤,忧伤得令她窒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了缓解压抑气氛,问道,“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喜欢我给你取的名字吗?” “夏夕澈?” “嗯。” “不喜欢。” 汎尘毫不犹豫地回应道,他不喜欢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被她取名字,总觉得很奇怪,就像夏夕澈不喜欢夕瑶总是自称姐姐,他想要的关系不是姐姐和弟弟,其实他想要她。 “是啊,那时你还不适应人类生活,不会说话,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我只能暂时帮你取一个,那时挺好……” 夕瑶声音越来越轻,如果现在还是那时,那该有多好啊! 汎尘也不想再说话。 两人陷入沉默,他们的悲伤默契地处在同一份思绪上。那时?那时,如果可以回到那时,他们就可以安静地共度彼此的人生,跳过很多的不愉快和心痛的经历,甚至有平淡却幸福的未来。 正文 55、以后,别走了 “你那时去了哪里?” 汎尘漫不经心地问道,蓝眸却认真地注视着夕瑶,空气里隐约有些小怨气,他在审问她。 “哪时?” 夕瑶转过头,躲开汎尘的视线。 “从七岭山回来,一起回的家,你却没有进门。” “家?” 夕瑶心里偷偷地触动了一下,他说那个出租屋是一个家,多么温馨的名词啊! “对,就是那一次,你这个穷鬼,你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你能去哪?你说,你后来去了哪里?” 汎尘伸手去拉夕瑶的胳膊,想让她转身面对他,他的手却不出意外地穿过了她的身体,他眼里闪过一丝忧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明明很难过,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仿佛是为了安慰她。 敏感的夕瑶却已发现汎尘的这个举动,她同样默不作声,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冲他若无其事地一笑,眼里却闪着蠢蠢欲动的泪光。 他们不约而同地逃避着现实——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穷鬼?你说什么?说我是穷鬼?”夕瑶强忍自己悲伤的情绪,假装平静,“是我耳朵堵住了还是你嘴巴长歪了?好一个没良心的家伙!那时我辛辛苦苦地兼职,养着这么一头没心没肺的‘兽’,还挑食只吃肉不吃蔬菜,我要有钱也都被你吃光了,竟然还嫌弃我,说我是穷鬼。” “不要转移话题,那晚你是不是去找他了?你们一起过夜了是吗?你们……” “嗯,我一个穷鬼,我的窝被你占了,总得去找个落脚的地方,不找他我还能找谁?” 夕瑶顺着汎尘,故意自称穷鬼。 “夕瑶,我忍你很久了!” “干嘛?” 夕瑶见这少年怨气不小嘛,看来是积攒了很久呢,这是要找她算陈年旧账的意思。 “你这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女人。” “我没!我才不像崔哲楠,我不是那种脚踩两条船的人。”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俩根本就是同一类,臭味相投,一个德行。” “你别污蔑我,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对,你随便起来不是人。” “我才不没有。” “……那天以后,”汎尘突然垂下头,声音很轻,却很用心,“我一直等你,你说你并不是要跟我诀别,所以我以为你很快会回来的,但是你一直没有回来。” 汎尘回想那段等待的日子,真的有些漫长,那时他以为她不要他了。 夕瑶看着这样落寞的汎尘,好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庞,借他一些温热,给他一些安慰,而现在,她却只能低头不语,默默地看着自己若隐若现的手。她当然不会告诉他那个可怕的回忆,那时的她不是去崔哲楠家过夜,而是去跟崔哲楠说清楚、划清界限,却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噩梦。 夕瑶不肯说,汎尘也不勉强。 “以后,别走了,别让我等你那么久,我会迷路的。”汎尘喃喃地说。 “好,我知道了。”夕瑶像哄小孩一样哄他,说会答应他的要求。 汎尘得到夕瑶的回应,靠着血玉树,疲惫地闭上双眼,又说了一句,“你若饿了,可以把我吃了,我不介意。” “好,我知道了。”夕瑶笑了。 夕瑶看着少年安静入睡的脸庞,干净得像个天使,而她自己却是一个血腥丑陋的恶灵,她如何忍心将他留在身边,但她又舍不得他离开她的视线。 夕瑶知道,父亲深爱着母亲,但他不懂得如何友善的表达,他的爱就像狂风暴雨,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强势而暴虐,爱如洪水,爱得血腥而透彻。 母亲不是自愿的,她应该是恨他的吧,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夕瑶开始模糊了,她不明白母亲最后为何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她选择陪着父亲,是被迫的感动还是真心的爱情?但夕瑶知道,接受这样极端的爱情需要很大的勇气,也会折磨人。 那么汎尘呢?他是自愿留下的还是被迫感动的?夕瑶看着汎尘的脸庞开始感到迷茫,夕瑶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父亲,也不希望汎尘成为第二个母亲,这样的结合,注定是个悲剧。 夕瑶不想让自己成为父亲那样,用暴虐的方式得到爱情,她不想毁了爱的人。爱他就要保护他吧,而不是伤害他,这是夕瑶慢慢懂得的道理。 夕瑶化成一股红色的魅影,卷起沉睡的少年,离开了混沌界。 等到汎尘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雪地里,这里,他不是第一次来,他曾来到这里接初来驾到的夕瑶,而此刻他却孤单一人;曾经他是主动,此刻他是被动。没有人,只有大雪不断飘在他身上,衣衫上的血渍早已凝结成了暗红色,被白雪映得格外诡谲妖艳。 “汎尘。” 汎尘闻声回过头,看见夕瑶站在远处冲他甜甜地笑,他也笑了。 汎尘看着夕瑶朝他跑来,随即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愣住了。 “在这里,我可以碰到你,如果只能在这里,我们才能触碰到彼此,你愿意一直和我待在这里吗?”夕瑶喜极而泣,将头埋在汎尘怀里。 汎尘有种不祥的预感,却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环顾四周,蓝眸里涌起无尽的哀伤,他闭上眼睛,低下头,下巴磕在夕瑶的头顶。 “你,怎么不说话了?”夕瑶抽离自己的身体,从汎尘怀里钻出,“为什么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我知道你喜欢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所以你不愿意一直生活在冰天雪地里,是吗?” 汎尘摇了摇头,温柔地注视夕瑶,摸了摸她的头。 “你可以触碰到我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你可以吻我了,你不愿意吗?” “你还是介意我是恶灵的事,对吗?你心里有芥蒂,你觉得我恶心、丑陋,是吗?” “汎尘,你不用迁就我,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被约束,也没有关系,大不了我触碰不到你,那我们离开这里好了,总之我一直会待在你身边,只要你不嫌弃我,不嫌弃我是一个恶灵。” “那么我们离开这里吧,太冷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里。” 对于夕瑶的问话,汎尘只是摇头,却不作答。 “走吧。”夕瑶拉起汎尘另一只手,拉着他走,雪地里踩出一个个惬意的脚印。 “嘭!” 一声巨响,夕瑶瞬间消失,没有一声呼喊。 汎尘的手再次落空,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杵在雪地里,夕瑶的脚印仍在,证明她曾来过的痕迹。 “你疯了?!”空中响起夕瑶的声音。 “你是来了,还是没走?”汎尘问道。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说你为什么要跟她走,你不知道她是诱精幻化的吗?” 汎尘当然知道,从她扑进他怀里开始,他便已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夕瑶,“所以,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混沌界的出入口,是吗?” “是。”夕瑶不知道汎尘为何要这么问。 “你是想丢下我,是吗?”汎尘幽怨地望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夕瑶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就是汎尘明知道刚才的“夕瑶”不是真正的夕瑶,还要跟她走,是让她带他走进混沌界,真正的夕瑶应该会在混沌界里。 夕瑶看穿了汎尘的心思,说道,“你走吧,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诱精了。” 另一边的混沌界里,满地的尸体,都是被夕瑶瞬间杀死的诱精,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可以闯进混沌界,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汎尘来说,却是噩耗。 “夕瑶?夕瑶你还在吗?说句话,夕瑶?” 汎尘呼唤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汎尘试着去看夕瑶的梦境,试图找到她,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在抗拒。 琉璃阁发生东厅血案的时候,汎尘看不见夕瑶的梦境,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拒绝了,是那股力量在保护夕瑶,拒绝入侵,那股曾属于夕瑶父亲的力量。那时的夕瑶是被动的,她并不知情自己被那股力量保护;后来她知道了,而现在的她是主动使用这股力量,拒绝汎尘入侵她的梦境,拒绝他找到自己。 “夕瑶,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夕瑶!你出来……” 汎尘第一次如此不淡定,他到处找她,因为找不到而浮躁不安,这是那个不安的预感吧,她会离开他。 “不要,不要再喊了,求你了,汎尘,不要再找我,不要,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我,我只不过是一团气流,一道魅影,一个丑陋的恶灵,一个令人作呕的死物,而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 隐在半空中的夕瑶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看着底下的少年疯狂地找着自己,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着急的他,第一次看见如此真性情的他,此刻的他,不是那个冷漠孤傲、不可一世的人,仅仅是一个丢了爱的少年。 “我叫你出来!!” 汎尘愤怒一吼,一团蓝色的火焰瞬间炸开,燃起一片熊熊烈火,蓝火吞并了白色的雪,空中飘着的鹅毛大雪瞬间裹上一圈圈蓝色的火光。 没用的,夕瑶在心里喊着,她看着火光穿过自己的身体,她只是一团气流而已,她没有任何资格得到他的爱,她甚至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轮廓。 汎尘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划过自己的脸庞,像极了雨点化成的风,他仰起头,却什么都看不到。 夕瑶连忙抹掉眼角的泪水,她的泪水对别人来说也只是一股微弱的气流。夕瑶来不及闪躲,他已腾空而起。 夕瑶眼睁睁地看着汎尘的身体穿过自己,如果她有心脏,这一刻一定碎成了无数块,纷纷落下。前一秒她也渴望他能触及到她,拦住她不要离去,那么她一定不忍心离开他。然而事实却是残酷的,他们之间隔着生与死,那是永别的距离。 “夕瑶,你这个骗子!你出来!你出来!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再等你很久的,你说过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夕瑶,你这个骗子……” 对啊,我答应过你的,不会让你等我,所以,汎尘,不要等我了。 “夕瑶,你这个骗子,你出来吧,我什么都不要,求你出来,只要你出来就好,只要让我看见你就好,求你了,夕瑶,求你出来,求你让我看见你,求你了……” 汎尘第一次恳求道,他哭着求她不要离开,求她现身,像一个被人遗弃的迷路孩子,无助而委屈。 夕瑶眼睁睁地看着汎尘从冷静到疯狂,仅仅是因为她。 对不起,我爱你。夕瑶在心里说道,她不再忍心继续看他,她怕自己会心软,只能选择离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文 56、审判者的推理 “好久不见,我的启蒙老师。” 洛奇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之间一团红色魅影逐渐幻化成一个短发女孩的模样,她还穿着那一身衣服。 洛奇诧异道,“夕瑶?” 魁拔瞥了一眼夕瑶,见来者并没有太大的怨气,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对洛奇说道,“我有事,先走了。” 夕瑶虽是恶灵,但是了却汎尘之事以后,身上的怨念几乎已自行净化,不再有那日厚重得让人窒息的怨气。 魁拔见到这样的恶灵,似乎很失望。洛奇还没应道,魁拔已经走远。 “夕瑶?那日的恶灵真的是你?” “认出我来了,那日怎么还躲得那么远,怕我又好奇,你不知道好奇心杀死猫吗?”夕瑶戏谑地问洛奇,她早就发现那日洛奇与魁拔躲在远处的树丛里,她的重点不在他们身上而已,所以才不去理会他们的观察。 那日洛奇与魁拔躲在远处观望,看着恶灵幻化成夕瑶,他本以为是诡计多端的恶灵为需求而幻化,岂不料那恶灵果真是夕瑶。 洛奇知道恶灵是夕瑶之后,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他觉得他们之间应该不单单是捕食者与猎物的关系,她若是来吸食他,想必也不会跟他多费口舌了,洛奇说道,“老师可不敢当,你今日来找我,不是为了找我叙旧吧?” “若不是你领我进来,我现在还在火锅店洗碗呢,是你改变了我的生活,怎么不算启蒙老师了?” “那也是你自己要求来的,我可没有强迫你。”洛奇回想起那时的夕瑶,只是一个人类小丫头,执拗而倔强,还是她自己提出来,让他带她进来,什么帮她就是帮他自己,他现在也不知道带她进来是不是一件错事。洛奇刑场那日看着夕瑶受刑,倒是后悔过,后悔带她进来受苦,也曾动了要救她的心。 “是啊,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我这些人也只不过是天意摆弄的棋子,按部就班地苟且偷生,不对,是你还活着,你还在苟且偷生。伟大而正义的审判者,你可以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这恶灵到底是什么生物,算是活物还是死物?” 夕瑶迷茫地看着洛奇,希望他给她一个答案,这个问题困扰了夕瑶很久,她做了多久的恶灵,就困惑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帮你,帮你一起找答案。” “你帮我?呵呵,笑死了,”夕瑶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世人排斥的,不落井下石已经要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有人肯帮助她,她冷眼望着洛奇,又道,“你凭什么帮我?” 夕瑶言下之意: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又凭什么能得到? 洛奇抽出锁尸绳,悬在半空中,那盏属于夕瑶的断魂灯依然是灭的,说道,“我告诉过你,断魂灯灭,意味着人死了,你的灯早就灭了,意味着你早就死了。” “不用废话,这话我已经听你说过了。”夕瑶有点不耐烦了。 “恶灵是人死之后由意念生成,也是恶化的灵魂,以怨念为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变成恶灵,但是变成恶灵的人,一定是个死人,断魂灯也一定是熄灭的。” “那我算什么?是你的逻辑错了还是我的时间颠倒了?” 夕瑶可以理解洛奇的意思,她受刑,她死了,变成了恶灵,这就符合她断魂灯熄灭的事实,可是夕瑶的断魂灯早前就熄灭了,那段时间的夕瑶算什么?到底是个活人还是死人?若死了,她的死人头为何不在锁尸绳上? 洛奇想起汎尘受众人迫害的那日,问道,“那日来了很多人,稍有名气的人齐聚琉璃阁前,前来屠杀汎尘,中途来了一个人类。” “我知道,你不用废话,我当时就在场。”夕瑶一直都在汎尘身边,只是不现身,她当然知道那日都发生了什么,都来了什么人。 “那你是否留意了那个叫木芷凝的人?人类催眠她,问她是谁,她说的可是‘夕瑶’,那可是你的名字。” “叫夕瑶的人,只能是我一人吗?”夕瑶并没有多大在意,她当时的重心只在汎尘身上,看着他如何受尽折磨地死去。 “依我推断,你的断魂灯熄灭之时,你已死了,并不是受刑之后才死的,你现在是恶灵,我怀疑断魂灯熄灭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是一个恶灵了。”洛奇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也打了个哆嗦,又道,“锁尸绳上,之所以没有你的死人头,是因为你的肉身还没死,我怀疑,那日的木芷凝所霸占的肉身就是你的。” “什么?!”夕瑶听到洛奇这段话,觉得晴天霹雳。 “你可以不信,毕竟只是我的推理,到底是什么,还需要去找答案,我说了我可以帮你。这事我也琢磨了一段时间,种种迹象表明,我这样的推断应该不会出错,可是又自相矛盾。你还在火锅店打工的时候,你分明是个人类,根本就不是恶灵,你还记得你对我出言不逊吗?” “出言不逊?” “算了,跳过这个话题,”洛奇可不打算激怒眼前的恶灵,那可是会被随时吸食掉的,他还不至于那么愚蠢,又道,“总之,那日你后来一心求死,让我杀了你,你可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我掐住你脖子的时候,我发现你没有脉搏。” 这就是那时洛奇打算留下观察夕瑶的原因,他觉得很奇怪,她没有脉搏,断魂灯又熄灭了,理应是个死人,她却活灵活现,是一个活脱脱的人,并且十分固执。 “我没有脉搏吗?”夕瑶本能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却摸不到,她现在没有身体,没有实际的轮廓,她只不过是一个魅影,她呵呵笑了,她忘记了,“我那时已经死了?可是我不觉得自己是个死人,我照样吃饭睡觉,照样会流血,还有知觉,甚至还会心疼,我怎么会是个死人呢?” “或许那个时候,那叫木芷凝的人还没有霸占你的肉身,你还是你,只是……我不知道,或许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目前看来,答案就在那个木芷凝身上,得问她,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夕瑶觉得很奇怪,木芷凝按理来说与夕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为什么要害夕瑶,并且霸占夕瑶的肉身?夕瑶喃喃地说,“木芷凝为什么要选我?她根本就不认识我才对,木芷凝?关系?有什么联系?木芷凝和汎尘,汎尘那时是夏夕澈,而那时夏夕澈就跟我在一起,所以……木芷凝才找上我?” 吉宝曾告诉过夕瑶,汎尘和木芷凝是恋人,姑且不说汎尘是否爱木芷凝,但木芷凝一定对汎尘心有所属。汎尘却被吉宝插入寒冰针,失去了原本的意识,变成一无所知的夏夕澈。夕瑶又遇到了夏夕澈,所以当木芷凝知道汎尘的下落,若看到夕瑶和汎尘在一起,误以为他移情别恋,故而杀死夕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夕瑶好不容易理清一条头绪,又陷入另一个疑惑。吉宝说木芷凝多年前就失踪了,吉宝还怀疑木芷凝已经死了。汎尘受众人迫害那日,亚特也说了,木芷凝的确已经死了,那木芷凝不是死了吗?她是如何找上自己的?又是如何将自己杀死的?夕瑶清楚地记得自己死过一次,就是刑场受刑那次,她甚至感觉到灵魂出窍的瞬间,是无尽的绝望和悲戚感,但她根本没有感觉到木芷凝杀死自己的过程,或掠夺自己肉体的时刻。 “不是的,我只死过一次,之前我不是恶灵,我是人。我初来驾到,去琉璃阁的时候,分明我是我,木芷凝是木芷凝,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夕瑶对洛奇说道。 “那么,也许她才是恶灵。” 洛奇一言道破夕瑶的疑惑。 “什么?你说木芷凝才是恶灵?” “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不然她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又复活了,还寄宿在你的身体里,用另一种形式活着,但是……她若霸占你的肉身,你那时占据的肉身又是谁的?这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难道你的肉身意义特别吗?” 夕瑶似乎明白木芷凝为何盯上自己,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那时和夏夕澈在一起,而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夕瑶没有回答洛奇,她并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若告诉洛奇自己是混沌界之王的后代,洛奇一定会恨死她吧,他们审判者都恨夕瑶的父亲,那个混沌界之王,那个混沌恶魔。当然她也不喜欢洛奇,因为洛奇也是审判者,倒也不厌恶他。 洛奇收回锁尸绳,系在腰间,说道,“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木芷凝,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可是木芷凝被纯种吸血鬼亚特带走了,这可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加上木芷凝的身份扑朔迷离,她若真是恶灵,我们贸贸然前去,必然讨不到任何好处。”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教我的,互帮互助,我可以帮你,毕竟你归我管,你的断魂灯在我锁尸绳上,那么死人头也应该落在我的锁尸绳上。你完成你的事,我也可以完成我的任务,一举两得。” 通过这番对话,洛奇觉得夕瑶跟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他差点忘记对方是个恶灵而开始捋老虎的胡须了。 “我若不肯上你锁尸绳呢?” “当然我从不勉强,因果循环而已,该上的,自然会自动挂上,务须强迫。” “但我可以强迫你,把你的死人头挂在你自己的锁尸绳上。”夕瑶虽然少了很多怨气,作为恶灵的她,也少了很多属于恶灵的力量,但她毕竟是混沌恶魔的女儿。 “就当我欠你的。”洛奇的丹凤眼向上扬起。 “你不欠我。” “毕竟是我领你进来的。”洛奇更在意的是刑场那日的情景,他没能及时救下夕瑶,心里竟然有些遗憾。 正文 57、讨债的来了 “谢谢你帮我推理,让我理清了不少事,但是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会去找。”夕瑶对洛奇说道。 “你知道木芷凝在哪吗?你知道亚特在哪吗?你知道纯种吸血鬼的老巢在哪吗?” 夕瑶不知道,她对很多事都不了解,她来到这个世界才没多久,就遇到琉璃阁血案,还被诬陷,甚至去了刑场,一切的一切,都过于突然,从来都不过问她的意愿,不如意的事就一件件的朝她袭来。 洛奇是领夕瑶进来的人,当然知道她对这个世界不熟悉,故而又道,“你现在虽然是恶灵,来去自如,但是这偌大的世界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真的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也许等你找到了,木芷凝已经利用完你的肉体,吃了或是毁了,那么你不但找不回真相,而且会死不瞑目。” “我本来就已经死了,还怕什么不瞑目?” “断魂灯灭了,死人头没挂上,前者是死,后者是没死,这事还不是板上钉钉呢,到底你算不算死了,还不一定,也许你找回自己的肉身,还能继续使用呢!毕竟恶灵是一种十分悬乎而诡异的存在,至今都没人敢断言,恶灵到底是鬼还是某种不知名的生物。” 夕瑶听懂了洛奇的话,如果可以活下去,谁愿意去死?她渴望活着,她渴望回到那个人的身旁,哪怕只有短短的六年,不对,现在算起,还只剩下五年了。 “你也不要着急,明日清晨,我带你去西岚殿,领你走捷径,断然比你自己前往要快上十倍。西岚殿是纯种吸血鬼的老巢,住在里面的人可不止亚特一人,我陪你去,肯定要比你单枪匹马来的有利。”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去?”夕瑶是想说,你为什么非要帮我。 “替你收尸啊。”洛奇和夕瑶说的话越多,他越觉得夕瑶无害,仿佛那日可怖的恶灵根本就不是夕瑶。 “你话这么多,就不怕我现在就吸食了你?” “爱情不靠谱,友谊不长久,利益却是永恒的,只要把握的好。我们不就是合作关系吗?互帮互助,当然以后就不知道了,到底是我要你的死人头还是你要我的命,这都是后话,现在还不必操之过急。” 洛奇见夕瑶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又道,“天色已晚,前面有借住的地方,我自便,你随意。” 夕瑶依然没有回答洛奇,跟着他往前走,他进了屋,夕瑶却坐在屋顶,望着半月出神,想着再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汎尘又会变成恶魔了。 恶魔?夕瑶想起汎尘还叫夏夕澈的时候,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变成恶魔的场景,真的很惊悚也很搞笑,他对着月圆长啸,她还骂他,让他住嘴,他却不听,她甚至想揍他。 “对月长啸,是狼人啊,汎尘难道也是狼人吗?可是除了月圆之夜的时候,他和狼人没有半点关联,身上也没有其他任何狼人的特质。”夕瑶此刻才想起这一茬,不由发出疑问。 夜很静,没人回答夕瑶的疑问。 人们总是把狼人称呼为恶魔,因为他们嗜血残暴,混沌界之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应该是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 刑场那日,夕瑶死了,灵魂出窍的时候,看到无数尸狼前来,当它们哀嚎的时候,汎尘除了承受毒咒的疼痛,并没有任何其他不适,他若是狼人,理应跟着尸狼一同长啸才对,那汎尘到底是不是狼人? 夕瑶叹了一口气,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就算他们是同类,那又如何,他们也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 洛奇又出来了,笔直地站在夕瑶跟前,丹凤眼里波光粼粼。 “什么为什么?”夕瑶没弄明白洛奇的意思,她不是已经同意跟他一起前去西岚殿了嘛,他怎么还没完没了了,真以为她夕瑶是病猫吗?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着急离开?” 夕瑶一怔,这冰冷的语气分明不是洛奇,而是……汎尘! 果不其然,那说话的洛奇瞬间消散,只不过是梦境中的洛奇。同一时间,不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雪白的袍服上血迹斑斑,眉宇间透着冰寒刺骨的光芒,蓝眸里流入出难以言喻的情愫,夹杂着各种情绪:生气,恼怒,冷漠,疑惑,还有浓浓的眷恋。 “我……我……”夕瑶像一个逃跑被抓的小偷,因为做贼心虚而不知所措,慌张得忘记自己是个恶灵,她忘记自己完全可以一溜烟地再次逃跑。 “你跑什么?你以为你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是吗?”汎尘的怨气可不小,丝毫不比身为恶灵的夕瑶少,他步步逼近、咄咄逼人,气场冷得让人冻结。 汎尘进不去夕瑶的梦境,他看不见她,但是他可以看见别的人,他可以操控任何一个人,区区一个洛奇,更不在话下。 汎尘原以为夕瑶会去混沌界,诱精死了,汎尘就无法进入混沌界,他才那般伤心,他以为他们是要永别,永世不能再相见。 “我……”夕瑶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汎尘的出现过于突然,夕瑶愣是没反应过来。 “你?看到我这么震惊,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你……你怎么来了?”夕瑶见自己已被发现,脑袋一短路,智商瞬间回到人类的她,开始本能地装傻充愣,“呵呵,你来啦,今天月光不错哎,一起……一起赏月啊,呵呵……呵。” 汎尘见夕瑶这般模样,气消了一半,因为夕瑶每次做错事情,若是被对方识破或发现,她就会变成这副德性,那时是夏夕澈,现在是汎尘,却已不再感到陌生。 夕瑶拧了拧眉头,突然意识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她在怕什么?她为什么要怕汎尘?她是堂堂恶灵,邪恶无比的恶灵!虽然她现在的怨念少的可怜,但是身份还是高大上的好不好? “咳咳,你……”夕瑶瞬间又焉了,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毕竟是她抛弃他在先,她失的理,现在人家找上门,就算是来讨债的,也理应要还,加上汎尘此刻的脸色,夕瑶还是决定少说话为妙,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你什么你,托你的福,你差点毁了所有人。” “啊?” 汎尘走到夕瑶跟前,他虽然生气,却又拿她没办法,她若有形状,此刻一定被汎尘夹着不知道扔去了哪。 这一天对汎尘来说十分漫长,他不愿意让时间过得煎熬,他无法暂停时间,但他可以暂停所有人的时间。 汎尘进入洛奇的梦境并不是为了寻找夕瑶,他也不单单是进入洛奇的梦境,他是进入了所有入睡之人的梦境。汎尘不怪夕瑶躲起来,他只怪苍天不公,让他们人鬼殊途,既然如此,那他就毁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去死,一起陪葬。 “没什么。”汎尘憋的这口闷气终于呼了出来,就在他准备烧死所有人的时候,他从洛奇的梦境里见到了夕瑶,真是意外惊喜。 “嗯?”夕瑶一头雾水。 “你下次再逃跑,全世界的人都会因你而死。”汎尘淡淡地说道。 “什么?”夕瑶觉得这太夸张了。 “你不信,是吗?” 汎尘试探道,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的洛奇惨叫一声。 夕瑶闻声望去,窗内泛着蓝色的火光,她才反应不来,连忙制止道,“不要!” 汎尘收回手,他不是药剂师秦泠儿,治不好伤口,但他可以动了动手指,安抚睡梦中的人,捋平他心灵上的创伤,当然,这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汎尘只是不希望洛奇这个时候醒来,打扰到他。 “好,我知道了。”夕瑶低着头说道,全世界,这个罪名太大了,她可担当不起。 “你说的这句话,可一点意义都没有呢。”汎尘还在记仇,在混沌界的时候,他说,以后,别走了,别让他等她那么久,他会迷路的。她也说,好,她知道了。可是结果呢? “啊~~!!!”屋内的洛奇再次惨叫一声。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夕瑶急忙喊道。 汎尘熄灭指尖的蓝火,同时洛奇身上的蓝火也散去,汎尘笑着问,“你知道什么?” “我……我知道错了。” “很好,”汎尘淡淡地回道,若无其事地转身,他是血肉之躯,被那帮人这么一搞,浑身是伤,不累不疼那是不可能的,他又道,“恶灵小姐,你不需要休息,我还需要休息呢,但我警告你,不要趁我睡觉的时候逃跑,并且,从现在开始,我要求你的视线里必须得有我。” 夕瑶瞪大眼睛,这还是那个小屁孩夏夕澈吗?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漠汎尘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 对于夕瑶疑惑的大眼睛,汎尘只是平淡地回敬她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仿佛在说:是你教我的,吃一堑长一智。 “我,我明天要跟洛奇去西岚殿……” “我知道,你很快就可以要回自己的身体,就算你不需要,我还需要呢。” 汎尘能从洛奇的梦境里看见夕瑶,当然也可以知道洛奇的秘密,包括他的心思。 “啊?!”夕瑶看着汎尘走进屋子,他刚才说什么?她的身体,他!还!需!要!呢!什么意思? 汎尘挑了一间最舒适的房间,左手虎口处的图纹游走,原本睡在床上的人便爬了起来,开始机械地收拾床铺,把床位让给汎尘,随后梦游一般走开。 正文 58、二选一,你选谁? 汎尘胸口的毒咒虽然解开了,但身上的伤口却丝毫不见好转,因为一路奔波而重新裂开,因失血过多而容易疲惫和虚弱。 “汎尘,睡了吗?” “说。” “木芷凝,对你来说,应该很特别吧?”夕瑶试问道,她还记得自己成为恶灵以后,一直萦绕在汎尘身边,从而依稀得知一些事情,比如亚特在琉璃阁说的话,还有汎尘对待木芷凝的态度,当然那时的汎尘还不知道真正的木芷凝已经死了。 “嗯。” “假如时光可倒流,你想回到哪?” “这个话题没意义。”汎尘不想继续说没有意义的话,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阻止那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那么璃国还是璃国,木芷凝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他汎尘也是汎尘,务须背负那么多的罪恶感。 “假如你有一次机会,回到木芷凝自杀前,你会救她吗?” “会。” “那如果木芷凝也是恶灵的话,她可能需要一具活着的肉体。”夕瑶指的肉体就是自己的身体,她想知道,汎尘若真帮她要回自己的身体,可能会再次伤到木芷凝,他是否真的没有遗憾,夕瑶不想汎尘再背负新的罪恶感或加深愧疚感。 “不会的。只不过是那个审判者的妄自推断,不必在意。”汎尘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也不愿意相信木芷凝是恶灵的事。 “可万一是真的呢?”夕瑶不依不饶。如果说两个恶灵需要争夺同一具肉体才能继续存活,在她和木芷凝之间做选择,那么汎尘是否会有顾虑?夕瑶不希望等他们到了西岚殿才发现事实的确如此,在那样仓促的情形下,让汎尘做选择,夕瑶怕自己来不及接受。 “她若是恶灵,必然只会恨我,三年前就会来杀我,岂会等到今日?” “那是因为吉宝,吉宝的寒冰针,把你藏在七岭山,你在人类世界过了十八年,相当于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三年多,所以木芷凝的恶灵才没有找到你。” “吉宝的寒冰针?”汎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觉得十分滑稽,吉宝的胆子是被他汎尘养肥的吗? “现在的重点不是吉宝的寒冰针,这事暂且可以放一放吗?” “可以。”汎尘是说,吉宝真是够可以的! “所以这三年,不是木芷凝失踪,而是你失踪;她找不到你,而不是你找不到她。” 汎尘第一次觉得夕瑶的脑子变灵活了,但是理清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木芷凝一直都在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然后借机杀死他,就像那日他受万人追杀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她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夕瑶见汎尘沉默,他是犹豫了,这正是夕瑶所担心的。 “我灭了璃国,杀了她的家人和国人,她理应恨我,若要杀我报国仇,也是理所应当。”汎尘喃喃道。当年木芷凝自杀,就是因为知道了事实,她若无法承受现实,积满怨恨,死后化为恶灵也极有可能,万一是真的,或许只有一个办法,让木芷凝如愿以偿,让她杀死汎尘,归还夕瑶的肉体,夕瑶重获新生。 夕瑶知道汎尘对木芷凝下不了手,甚至有可能会自愿受死以偿还自己犯下的罪恶,夕瑶起身道,“明天不去西岚殿了,我不要了,给她就是。” “什么?” “我说我不要了,给她好了,反正要回来也不一定有用,断魂灯也已经灭了,我是个死人,这事毋庸置疑。” “你现在的怨念已经少得可怜,身为恶灵的你也只会被欺凌;你若不要回自己的肉体,你将一直处于魅影状态,连透明人都不如。” 夕瑶何尝会不知道这个结果,就算是恶灵,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不被别人消灭,也迟早会被其他强大的恶灵吞掉。 “如果我杀了木芷凝,或者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杀死她,哪怕是她的恶灵,我都不会好过,你懂吗,夕瑶?”汎尘用心地凝视夕瑶,他可以为她颠覆整个世界,甚至杀死全世界的人给她陪葬,唯独木芷凝不可以。汎尘说不上为什么木芷凝是个例外,但就是不可以,他下不了手,是他亏欠她的,血债血偿,也许只能用命偿还。 “我懂,所以我不要了,给她好了,我不去找她了,你也别去,我知道她若动手杀你,你断然不会闪躲,答应我,不去找她。” “那具身体本来就是你的,为何不要?” “也许不是我的呢?她长得一点也不像我。” “我说是就是。”汎尘比夕瑶还要肯定,他已经全部想起,在七岭山的时候,就是夕瑶的体香吸引了他;在璃国废墟的时候,同样是那体香吸引着他。 “就算是好了,既然她需要那就给她,当作我替你赎罪,行吗?” “你必须得要回自己的肉体,你不欠她,是我欠她。” “你若死了,便是欠我的!你十辈子都还不起!”夕瑶突然一声厉吼。 这是将汎尘逼于不仁不义的边缘,稍微施加一点力,便会将他推进万丈深渊。 傻瓜,哪里来的十辈子,不就五年吗?汎尘泰然自若,若不是洛奇梦境里有夕瑶,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也就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一个关于自己的秘密。以及夕瑶的事,透过洛奇的视角得知,原来她历尽千辛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他,真是个傻丫头。那所谓的“意外生存”,不就说明夕瑶死没死还是未知数吗?既然让他知道此事,他如何能坐视不管,她若可以活下去,为何要死? “我自有分寸。”汎尘依然十分平静,仿佛再大的事都无关紧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安好,一切都会解决稳妥。 “你若决心要死,今日就不该来找我,也不该让我知道此事。你总是这样,如此自私,只顾虑到自己,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夕瑶不想一个人活着,他为何不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她已经被他抛弃过一次,她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他若死了,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孤苦伶仃,又有何意义呢? 汎尘看着矛盾纠结的夕瑶,心里自然不是滋味,想到:如果我真的只能活五年,多陪你五年又有何难,说不定五年以后,我的死就是因为还债,还木芷凝的债。 “好,明天不去西岚殿。”汎尘终究是妥协了。 “真的?”夕瑶期待地望着汎尘。 “嗯,但是你现在这副尊容……我很难接受,你躺在我旁边,我会做噩梦。” “哦,是吗,我差点又忘了自己的身份,那模样的确让人倒胃口。” “……那都不是事,关键是干什么都不行,要你何用?”汎尘冷冷地瞥了一眼夕瑶,似乎对她很有意见。 “汎尘!你什么意思?” 汎尘一副“我累了,我说话都累”的模样,没有再搭理夕瑶,顾自睡去。 次日清晨,一道直冲云霄的惨叫声猛地响起,“啊——什么鬼!” 夕瑶听到隔壁洛奇发出的声音,心虚地低下头,唯独汎尘十分淡定,因为被吵醒而微微蹙眉,有些不爽。 洛奇只是起个床,眼角的余光瞥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什么时候黑了一圈!他自认为长的不错的皮囊为何有一股浓浓的焦味? “你饿吗?”汎尘问道。 夕瑶摇了摇头,说还好。 “还好就是可以吃,你要几分熟?” “嗯?什么?”夕瑶见汎尘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狡黠笑意,顿觉不妙,看来他是嫌洛奇太吵了,夕瑶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不饿,我减肥。” “可是他已经有一分熟了。” “随他熟去吧,你可以不要老针对他吗?他也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你昨天已经烧了他两回了,够无辜了。” “他当然得罪我了,”汎尘起身,洛奇的秘密已不再是秘密,汎尘又道,“你以为他会这么好心帮你?” “我知道,无非就是利益,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他也得不到什么,其实他人也不是很坏。” “他人是不坏,就是没眼光。” 汎尘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洛奇叫夕瑶的声音。 “洛奇叫我去西岚殿,我得去跟他说下,我不去了。” “隔了一夜你就忘了,看来那叫洛奇的家伙的确该‘十分熟了’。” “好,我知道了,我的视线里必须得有你,我的视线里必须得有你,我的视线里必须得有你……” “你很在意他吗?”汎尘玩弄着指尖的蓝火。 “当然没有。”夕瑶回道。虽然她不喜欢审判者,但洛奇也不令她厌恶。那日她带走汎尘,众人皆以为他被恶灵吸食,此时才得以平息。但四面树敌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她在意的是这个,若汎尘动不动就杀人,必然重新引起一场轩然大波,重蹈覆辙。 “那走吧。” “哦。” 被放鸽子的洛奇,披着黑色的斗篷,遮住自己烧伤的皮肤,自言自语道,“恶灵果然不可信,翻脸比翻书还快。” 正文 59、有得必有失(一) 一个满脸胡腮的老男人,衣衫褴褛,松松垮垮,看上去萎靡不振,套在脚上的鞋子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更像几根草绳和一块破旧垫子。他背上驮着一个与人等高的破旧布袋,袋子上粗略地缠着几根麻绳,拧巴着,充当补丁。他一手抓着布袋的衣角,口子撑得老大,因为年代久而老化,硬邦邦的。时不时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东西,反手丢进口袋,他的眼里只有地上的废弃物品。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拾荒者。”夕瑶感慨道,看着前方孤独而可怜的人。 汎尘倒并不可怜男人,径直走去。 “臭小子,路这么宽敞,你非得挡我的道吗?”男人见人踩住他正要拾起的东西,说道。 “若有意见,倒是将我塞进你的破布袋试试?” “毛头小子,老者没时间跟你墨迹,一边玩去。”男人放弃汎尘脚下的物品,掉过头走去。 夕瑶见状上前阻止道,“汎尘!你干嘛为难他?” “我可没有为难他,他倒是为难我很多次。”汎尘看着男人佝偻的背影说道。 男人转过身,这才抬起头仔细瞧着汎尘的脸,男人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如果不是这位姑娘叫你名字,我都认不出你,快十一年没见了,变化还真大,真不敢认。”男人笑道。 汎尘却一眼认出男人,就是显得更老更沧桑了。 夕瑶诧异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他还是我的师父。” “不敢当,若这样都算,那你的师父还真是多得满地爬了,”男人又对夕瑶说道,“你好,我叫季子人。” 季子人?夕瑶觉得这名字很奇怪,但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他。 汎尘见季子人欲言又止,说道,“无碍,直说便是,她不是外人。” 夕瑶见状识趣道,“没事没事,我自己溜达溜达,你们聊。” 季子人见夕瑶走远才开口道,“她身上有一股强大的邪气,现今看似安然无恙,他日迟早会是祸害,理应除之而后快。” “这世界是否安好,与我汎尘何干?”汎尘看着远处顾自走动的夕瑶,她是好是坏,是福是祸,他都坦然接受,接受她的全部。 “你怎能如此任性,只顾自己?汎夫人如此含辛茹苦地将你抚养成人,曾向各方奇能异士求教,教授你本事,不就是希望你能为……” “够了,我今日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事。”汎尘不想提及自己的母亲,她一直都在利用他,什么培养他成人、成为强者,无非是把他当成杀人的工具,嗜血的傀儡,以满足她自己的私欲。 “那好吧,你找我什么事?” “我要你救她。” “不可能。”季子人一口否决。 “我说,我要你救她。”汎尘重复了一遍,他不是在请季子人帮忙,而是在要求他。 季子人见汎尘执意如此,看了看远处的夕瑶,她看上去的确无害,但是日后断然不会是这般模样,保不住不会影响汎夫人,他深思熟虑之后说道,“我可以救她,但是我也有底线。” “说。” “要么她死,要么将她的力量消除干净,绝不留后患。” “不行,我不同意。” “你为什么不同意?”季子人已退让,若汎尘还不同意,他宁可死。 汎尘在心里说道:我当然不同意,五年后我若死了,只剩下她一人,她已经没了我,若再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她该怎么办?世界会被她毁成什么样,那又如何?但我决不允许她被人摧毁! “你若坚持不肯,就当我今日没来找过你,我自己想办法救她。”汎尘说着便要离开。 季子人拦住汎尘,说道,“我没看错的话,她现在是一个失去怨念的恶灵,也是一个不稳定、不成熟的恶灵,在恶灵的等级里算是最低级的。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让我帮她‘复活’。恶灵是无法复活的,并且一日为灵,永生永世都是,除非被同类吞并。” 汎尘冷哼一声,“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是吗?” “办法肯定是有的,你不要真以为我是个拾荒者,但得有前提条件,她还不是真正的恶灵,并且肉身还在,而且一定要活着的。” “不能重新占据一具新的肉身吗?” “可以,但是没有用。” “什么意思?”汎尘若没有猜错,那木芷凝此刻不就占据着夕瑶的肉体吗? “灵魂和肉体都是活的,有各自的生命迹象,两者可以分开而独立存活,但是不能保持太长时间,简而意之,分开太久,活的也会变成死的,她的灵魂就可以完全进化成恶灵。成熟的恶灵可以占据任何一具活体。不成熟的恶灵,就像她这样,这种不稳定的,也可以占据别的活体。但是时间不能被停止,她该怎么样就还是会怎么样,也就是说,她还是会逐渐发展成真正的恶灵。” “这么说,还是得去一趟西岚殿。”汎尘算是明白过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讨回来的还是得讨回来。 “去西岚殿是为了找回她的肉体吧?西岚殿离这还真够远的,这一去一回得花上不少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是得来找你?” “这‘恶灵复活’可是技术活,只有我办得到,你没听过师父都是会留一手的话吗?”季子人冲汎尘笑了笑。 “我可以控制你。” “当然,你有你的能耐,你能进我梦境控制我,但如果我三天三夜坚持不入睡呢?我没事,她可就出事了,她就来不及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师父都会留一手防备徒弟,汎尘倒是对师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怪他当时年幼不懂事。原来自己有多少本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关键时刻会被人抓住小辫子,汎尘琢磨着什么时候得把那群老家伙的记忆全部清除,那些曾教过他本事的人。 “你若真心不想她死,那就让我清除她的邪气,消除她的力量。”季子人提议道。 季子人见汎尘犹豫,陷入难择状态,老谋深算的他冲夕瑶喊了一声,招呼她过来。 夕瑶见汎尘平静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问道,“你怎么了?” “夕瑶。” “嗯?” “没事。” “怎么了?” 季子人见汎尘难以开口,替他说道,“我可以救你,但是有得必有失,我若帮你完成复活,你得给我一些你的东西。” 夕瑶听到季子人的话,顿时开朗起来,她可以复活,就不用整天恍恍惚惚,缥缈不定了,“好啊!” “你都不问他要你什么东西吗?”汎尘蹙眉。 “活着就好。”夕瑶冲汎尘傻笑,她只想活着,和他一起活着。 “你是傻子吗?” “好吧,”夕瑶转过身对着季子人,问道,“你要我什么东西?” “你身上的力量。” 夕瑶这才愣住,她身上的力量,不就是她父亲遗留下来的力量吗?夕瑶还没有完全领略到,更别说融会贯通了,这就要拱手相让吗?她父亲若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恼怒。夕瑶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指什么力量?”夕瑶还心存侥幸,期待对方并非指父亲的那股力量,然而第六感已明确地感应到不妙。 “不勉强,我们走。”汎尘心一急,忘记夕瑶是恶灵的事,他本想拉着她走,手却再一次穿过她的身体。 夕瑶百感交集地看着汎尘,问季子人,“我,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可以,这种机会是千载难逢的,但最好在天黑之前决定,否则我怕时间会来不及,考虑好了就来找我,”季子人重新驮起破旧布袋,对汎尘说道,“你知道哪里来找我,就离这不远,十多年了,我还没搬。”季子人说完便不紧不慢地走开。 夕瑶看着季子人走远,对汎尘说道,却像自言自语,“起风了,你的银发都被吹散了,真好看。可是我感觉不到,我都不记得风拂过我的脸颊是什么感觉了,不知道是凉的还是暖的;阳光打在我身上,我也感觉不到,因为它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碰不到你,感觉不到你的体温。我总是会失迷自己,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人了,像是空气,那种虚无的缥缈感,真是糟糕极了。死又不死透,活又不让我活,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可悲的人,明明哪里都排挤我、不要我,却偏偏不彻底放开我、让我消失……” 夕瑶说着说着就哭了,她什么都不怕,但最怕孤单,却不得不一直承受。如今汎尘就在她身旁,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她依然是孤单的,依然没有安全感。 汎尘看着夕瑶哭泣,却不能做什么,他心里何尝会好受。如果他可以一直待在她身边,她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力量,他一样可以保护她,但是他明知自己会比她先死,而且死期越来越近,过一天就少一天,他如何忍心丢下她一人面对这个现实残酷的世界?他如何忍心她一人在世间受苦受人欺凌?他母亲说的最对的话就是,人要好好地生存下去,就要成为强者。 正文 60、有得必有失(二) “汎尘……”夕瑶泪眼汪汪。 “嗯?”汎尘于心不忍。 “我该怎么选?我不知道。”夕瑶很矛盾,她想活着,但代价是父亲的力量,某种意义上说,是父亲生命的延续,它一直在混沌界等着新的主人,必然是有自己的使命,夕瑶还没做任何事,就要失去它,父亲若是泉下有知,断然不会原谅她。 “要么成为一个普通人,为生存奔波奋斗;要么成为一个强大的恶灵,猎食别人。”汎尘虽然说得很轻巧,心里却很压抑,如果他可以帮她选择,他会帮她选第二个,他不想等自己死后,她要那么辛苦地活着。 夕瑶仰着头望着汎尘,她是多么渴望活着,她唯一想活着的动力就是他啊!那么父亲呢? 夕瑶是混血儿,身体里流着两股血液,一股是人类的,来自她的母亲;一股是恶魔的,来自她的父亲。 夕瑶知道,父母的死看似自愿,实则迫于无奈。她曾躺在父母尸骸旁,暗自发誓,会替他们讨回血债。 魂王大战混沌界之后就病入膏肓、销声匿迹,不但夕瑶不知道他的下落,就连其他人都不知道,人们甚至传言魂王已死。 夕瑶难以抉择,一边是自己想共度一生的爱人,虽然这“一生”十分短暂;另一边是自己的父母,也许母亲仁慈,但父亲绝对是死不瞑目,否则那股力量就不会如此固执地等着夕瑶到来。 爱情和复仇,该如何抉择? “夕瑶,别想了。”汎尘见夕瑶犹豫不决、苦恼困惑的模样,着实不忍心。 “可是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啊,汎尘,难道你不想我复活吗?” “对我来说,都一样。”汎尘当然希望夕瑶可以复活,希望她像正常人一样,但如果非要以这种情势下做抉择,他并不介意夕瑶是恶灵,他希望夕瑶选第二种,他不愿意花短暂的五年相处换她一世苦难。恶灵就恶灵吧,他一样可以守护在她身旁,五年以后,即便他死了,她也可以保护自己。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夕瑶喃喃地重复,她觉得一点都不一样,这样的她简直糟糕透了。 “汎尘……带我去见季子人吧。”夕瑶握紧拳头,这简单的字到夕瑶喉咙里却像一颗颗刺球,扎得她疼痛难耐,她终究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硬生生地咽下苦涩的泪。将来某天,她的父亲若在黄泉路上与她相遇,一定会骂她为不孝女。 “夕瑶?” “带我去吧,我想活着,我想感受烈日的照耀,冰雪的寒冷,北方的呼啸。” 夕瑶更想触碰到她爱的人,她要求不高,只需要和那些普通人一样,哪怕亲手为他增一杯茶,倒一些水,至少他们不会相距遥远,成为两个世界的人。夕瑶挤出一个令人心碎的微笑,她还是那么坚强,却只是坚强的表壳,内心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汎尘在夕瑶眼睛看到了坚定,她已经下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好。”汎尘应道,即便有万千个不同意,还是会尊重她的选择。 夕瑶走在汎尘身旁,她伸手去“拉”他的手,他却丝毫没有知觉,因为她还是一股魅影。她在心里说道,对不起,父亲。 汎尘和夕瑶来到季子人的住所,和他的人一样,破破烂烂。 “来了?”季子人看到汎尘和夕瑶,随口说道,他一点都不意外他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两人都没有回应季子人的问候,气氛有些尴尬。 “既然考虑好了,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后悔,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决定承担相应的后果,事后万不可以怨天尤人,因为那根本没有用。”季子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顾自说道。 “你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汎尘对季子人冷漠地说道。 “我自愿承受,”季子人坦然道,又转身对夕瑶说,“你的时间已快到头了,实在耗费不起,那我们这就开始?”季子人示意夕瑶躺在他刚收拾好的地方。 “好。” “会痛。” “没事。”夕瑶承受的疼痛已不再少数,不怕再多一些。 “会很痛,痛到你的意念想自动放弃生存的机会,但那时放弃已来不及,要么坚持,要么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季子人并没有开玩笑,即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依然有人中途放弃,真正可以复活的人,寥寥无几。 “不要了,我们走。”汎尘对夕瑶说道,他曾对季子人的印象还不错,否则也不会想起来找他帮忙。今日看来,他真是看走眼,这简直就是一只老狐狸。 “真的没事,我会坚持住的。” “万一不行呢?” “那你就会一辈子记住我,也不错啊。” “不行!跟我走!” “如果我不呢?”夕瑶闭上眼睛,坦然接受死亡的洗礼,汎尘不知道她有多渴望活着。 汎尘半响说不出话,夕瑶是恶灵,是一团抓不住的魅影,汎尘根本奈何不了她。 “……好,我陪你。” 夕瑶笑了,笑得心满意足,汎尘从未对夕瑶说过“我爱你”,但她知道,“我陪你”,这简单的三个字,是汎尘对夕瑶说过最浪漫的话。无论生死,无论是否可以相互依偎,他都有陪伴她的决心。 “季子人,你只会收破烂吗?!”汎尘推开一堆破烂,第一次直呼季子人的姓名,曾经他多少还是有些尊敬季子人,毕竟是季子人教汎尘诅咒之术。 “你若想利用诅咒,以毒攻毒,减缓她的痛楚,那就完全没必要,对她没用。” “什么意思?” “诅咒是对活人肉体束缚和捆绑,所以只对活人有用,并且是对活人肉体才有用,对灵魂根本无效。你若对恶灵用诅咒,简直是自寻死路,诅咒会反噬给下咒之人。”季子人真的藏得很深,说是教导年幼的汎尘,实则很多事都没有和他说清楚。 “呵呵,是吗?”汎尘明白过来,为何夕瑶受刑那日,他便患上痛疾,自己承受永世毒咒的吞噬,原来夕瑶那时已不是人,而是恶灵。那么,她是什么时候死的?被那些站在刑场上的人一刀刀、一剑剑杀死的,还是她原本就死了?或许汎尘在洛奇梦境里看见的信息是真的,洛奇的秘密和心思,以及他的推理。 “所以,洛奇说对了,我从一开始就是恶灵,那我那具肉身是什么?木芷凝的恶灵是从什么时候换走的?为什么……”夕瑶也恍然大悟,难怪汎尘给她下的永世毒咒最终会落在他自己身上,也重新跌进新的迷雾。 “我不得不提醒一下,你的时间真的快不够用了,一旦发展为成熟的恶灵,一切都会成为定局。”季子人急切道,脸色有些紧张,显得更加迫不及待。 “可以开始。”夕瑶咬紧牙关。 夕瑶话音刚落,季子人便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夕瑶腾空拎起。季子人展开双臂,似乎在用力拉扯某种无状的物体,与此同时,夕瑶的身体隐约泛起一层粉红色的光影,随着夕瑶的惨叫声,光影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厚。是魅影里的影子,逐渐剥离。 “啊!!!”她的哭喊声如雷贯耳,响彻云霄。 汎尘握紧双拳,捏的指关节“咯吱”作响。 季子人的额头直冒冷汗,手上工作不耽误,嘴上也不闲着,说道,“恶灵本无知无觉,体会不到冷暖,故而可怕,无人可伤及。但不成熟的恶灵,依然会眷恋拥有肉身的记忆,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换言之,他们本感受不到疼痛,只是遇到伤害的时候会自行回忆起过去的感受,从而身临其境一般,重新感受到痛楚。所以,她若抛弃旧念,强迫自己不去回顾,可保她安然渡过。” “你为什么不早说?!”汎尘恼怒道。 此刻的夕瑶独自承受剧痛,根本听不到季子人与汎尘的对话。 “因为……我必须让她死。”季子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可不是一般人,她是一个隐患,怎能放任不管? “她若死了,你也休想活!” “这可不一定。”季子人的嘴角扬起一条奸佞的笑意,她此刻就在他手上,汎尘断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她只会死得更快,最终一样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汎尘看着夕瑶身上的红色光影正快速地转进季子人的身体,他们都被骗了!季子人根本就不是要清除夕瑶身上的力量,而是占为己有!他不是要杀死夕瑶,而是觊觎她隐藏的力量。 “季子人!”汎尘怒吼一声,燃起一片蓝火。 “被你发现了?但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若心善,她若走运熬过这一劫,我便留她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如若不然,同归于尽!” “啊——”夕瑶哭喊着,疼痛如万千蚂蚁啃食,如千军万马践踏。 “我的好徒儿,”季子人第一次称呼汎尘为徒儿,“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就是……你有该死的悲天悯怀之心,那卑微低贱的善心,纵然你天赋异能,也注定成不了大事!成不了一个强者!” 季子人认为,若成大事,与其指望汎尘,倒不如他自己来。今日不是夕瑶复活的机会,而是他季子人的机会。 正文 61、西岚殿寻人(一) 季子人大吼一声,撕扯那股流动的红色光影,试图将它整个吞没。 “嘭!”一声巨响,只见季子人腾空弹起,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冲出了屋。力量再强大,毕竟只是一股力量,还是需要主人的,否则就是一团无用的空气。季子人口吐鲜血,他万万没想到,这股力量会如此强大,竟会反抗他,并且攻击他。 与此同时,夕瑶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她的身体逐渐飘落,如同一支轻飘飘的羽毛。 “我说了,你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汎尘眼里燃起嗜血的yuwang,蓝眸中隐约透着血液的颜色,他起身冲向屋外的季子人,同一时间,姬孪灵剑在汎尘手中生成,直指季子人的咽喉,“撕拉”一声,季子人来不及闪躲,脖颈处被划出一条细长的血丝。 “她没死!”季子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吼出声。 汎尘停顿手中灵剑,季子人的咽喉就在咫尺之间,手指稍动,便能割破。 季子人解释道,“我刚才只是清除她的力量,并没有开始施救,她的复活之路还未开始,你不能杀我,因为只有我可以救她。” 汎尘冷蔑地望着季子人,“你根本不是在救她,你也根本无法让恶灵复活,你一直利用这个谎言,夺取他们的力量,对吗?” “这倒没有。第一,恶灵满足复活条件的只有少数里的少数,而他们本身处于不稳定状态,基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力量,她是个例外,”季子人也看向屋里的夕瑶,“第二,我只是一个拾荒者,汎夫人慧眼识人,不计较我的身份,还以礼相待,将年幼的你托付于我一个月,让我教你诅咒之术,但是别人可不这么看我,他们哪里都知道我有让恶灵复活的本事,更别说登门拜访了。” 汎尘不语,冷眼看季子人极力辩解。 “我季子人虽然出生卑微,但也是言而有信之人,我说了,要么她死,要么清除她的力量,然后救她。”季子人本不认为自己可以真的吸取她的力量,也只是一试,能成功最好,不能成功就让她自己因受不了疼痛而放弃生存、魂飞魄散。季子人见汎尘完全不信,又道,“我是想得到她的力量,但毕竟不是我的东西,你也看见了,它并不听我的,还把我伤成这样,你若真不信,完事以后可以随时杀我,我也无悔。你可以迟点杀我,但是不能迟点救她,因为她等不了,你最好赶快将她的肉体寻回。” 季子人只做了第一阶段的事,就是清除夕瑶的力量。接下去才是真的救她,但是需要她的肉体,她所要承受的痛苦还没真的开始,那随时会让她的意念失去理智,随时会痛苦得让她想要放弃生存的可能,真正挑战死亡,要么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要么死灰复燃,重获新生。 汎尘透过门望着夕瑶,她安详地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一般。复活是夕瑶唯一的渴望,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会紧紧抓住,哪怕要压上灰飞烟灭的赌注,她都丝毫不畏惧、不闪躲。若季子人是夕瑶复活的唯一希望,他怎么忍心剥夺她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姬孪灵剑划过季子人的膝盖和脚踝,紧接着是季子人的惨叫声。 持剑的手指逐渐展开,姬孪灵剑换为蓝色烟丝,灵剑上的血液滴落。 季子人紧紧捂着血淋淋的双腿,就在前一秒,汎尘挥袖间挑断了季子人双腿上的经脉。 汎尘一把拎起季子人,扔进屋子,冷冷道,“你不是说,我有该死的悲天悯怀,卑微低贱的善心吗?从今日起,你就好好过一个半身不遂的瘫子,细细品尝,哪也去不得!” 汎尘挑断季子人的经脉,并非为了惩罚他,而是为了防止他逃跑。汎尘不再相信季子人,也不再愿意相信任何他曾认识的人,现在开始,他只相信自己,并且相信他可以让夕瑶如愿,可以让她复活,故而留着季子人的双手。 就在汎尘转身离去之时,屋子外燃起一圈蓝色火焰,将破旧的房子重重围住。 季子人看着汎尘离去,竟然不恨他对自己下的狠手,反而有些欣慰,低声道,“这就对了,谁都不要信,因为任何人都将可能成为你的敌人。” 季子人又抬眼望着夕瑶,心道,你果然是个祸害,竟能让他如此上心。季子人又笑道,“就算你的绊脚石,也无妨。汎尘这小子果然还是孩子,他哪里知道你的力量已经到了我的体内,排斥只是暂时的现象,只需要假以时日,就能融会贯通,为我所用……区区一双腿,又能奈我何?!” 此时的西岚殿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大型聚会,众多吸血鬼齐聚一堂。 金灿灿的桌椅旁优雅地坐着十一名纯种吸血鬼,品尝珍贵的血酿酒。一个个都长着一张比女人还要精美的脸庞,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雪白的脸庞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病态美,给人一种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然而平静的脸上又仿佛随时会露出嗜血獠牙,点燃死亡。 坐在长桌正前方的男子微侧着头,细长的手指轻抚精致酒杯的杯口,专注于杯中的红色液体,对人群里的亚特说道,“九弟还真是性情中人,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依然如此粗暴。” 亚特抬起头,松开女子的脖子,会心一笑道,“高高在上的大哥哪里会理解,再珍贵的血酿酒也无法满足我的口感,我还是喜欢温热的血液,能让我的喉咙舒服一些。” 血酿酒由血精酝酿并加以提纯而成,一个人约有四千毫升的血液,却只有十毫升的血精。只需轻轻抿一口血酿酒,就要断送一个人的性命。 “是吗,好像说的很在理。” “也不全是,或许我更享受亲自吸血的快感,更喜欢听女人在我耳旁娇喘的声音,那最后一声尤其诱人。是我让她们的死亡变得非比寻常,不再可怖,也无需害怕。”亚特说着又搂过一名女子,温柔地注视着她,喃喃道,“你真是美极了。” “九哥,九哥,我也要,我也要。”一个七岁的小正太顶着一头卷毛,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跑到亚特身旁,睁着大大的黑色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亚特。 “哦,亚濏,你还太小,九哥可不敢教坏你,否则等你长大,不知要祸害多少人。”亚特松开手里的女人,蹲下身对小正太说道。 “九哥不是说,活人的血比血酿酒更好喝吗?” “那也要等你长高,瞧着你这小身板,哪里够得着人家的脖子。” “九哥抱我!九哥抱我……” “亚濏,回来。”坐在长桌最前方的男子说道,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亚濏却不敢不听从。 亚濏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餐桌,一步三回头,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亚特。 亚特转身,看见宴厅大门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笑着走上前,说道,“哦!瞧瞧,这是谁来了呀?真是够稀奇的,你竟然还活着!我可听说你被恶灵掳走,吃得可是一干二净呢!难不成你真是凌驾于死神,把恶灵都给吃了?” “把木芷凝给我。”汎尘并没有想寒暄的意思,直奔主题。 “我知道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我们是老朋友,你这么冷漠地开门见山,连句问候都没有,是不是显得有些无情了?”亚特低头,轻抚他的指甲,语气依然没变,只是压低了一些,又道,“如果我不给呢?” “唰”的两声,汎尘握紧姬孪灵剑,冷冷道,“那就一窝端。” 宴厅里的众人见到杀气腾腾的银发少年,顿觉不妙,除了餐桌上的十一名纯种和宴厅里的猎物,众人皆上前,皆露出凶相,站在亚特身后。一人说道,“九殿下,此人莫非是……” “蠢货,汎尘都不认识?!”亚特转身便给说话人一记耳光。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汎尘向来带着面具,故而不认得他的脸……” “蠢货,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滚!”亚特呵斥道。 亚濏歪着头,望着汎尘,问身旁的人,“十哥,汎尘是谁?” “一个非常美味的人。”那人笑道,若无其事地品尝他杯中的血酿酒,眼角却流露出垂涎已久的贪婪之意。 “这是着什么急,火气这么大,可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汎尘。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是第一次来西岚殿做客吧,要不,我领你逛逛?”亚特见汎尘无动于衷,凑上前,在汎尘耳旁说道,“你不是看到了吗?她不在这,你这么杵着又有什么用?” “我再说一遍,把木芷凝给我。” “那你跟我来啊。”亚特似笑非笑地看了汎尘一眼,随即跨出门。 众人见汎尘跟着亚特离去,齐刷刷地看向大殿下亚绔,他却平淡自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手指却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 正文 62、西岚殿寻人(二) 亚特来到庭院,走进一个八角亭子,坐在石凳上,说道,“我猜你是来找夕瑶的肉身,而不是木芷凝。”亚特见汎尘不说话,无论是汎尘默认还是懒得搭理他,他都猜对了,竟然如此,他怎么肯轻易将人拱手相让,又道,“当初我就好奇,你怎么亲自带了一个女人来琉璃阁。” “你不用这么多话,只需要把人给我。” “怎么说我们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好吧,我承认,中间出了一些问题,但至少曾经是,我们无话不谈,怎么如今你却不愿意多和我说几句话?” 汎尘之所以没有进门就动手,见人就杀,不就是因为顾念曾经的一点情义,以至于亚特那时落井下石,他也没有过于追究。 亚特扬起眉梢,挑衅道,“汎尘,你喜新厌旧或见异思迁,我都不怪你,但是你不该招惹木芷凝,你亏欠她的,需要用尽一切去偿还,你必须对她负责!” “我该怎么做,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教我。” “你觉得我多此一举也好,自作多情也好,显然我比你对她更好,至少我从没伤害过她,不是吗?你觉得是你有资格再继续伤害她,还是我有资格继续保护她?你敢保证今日要走这具肉身不会对不起木芷凝?我若继续袖手旁观,你认为我还叫亚特吗?” “今日我必须要带走她!” 汎尘此言一出,手中姬孪灵剑合二为一,他握紧剑柄,抡成半个蓝色弧线,手背朝内,亚特迅速闪退,一缕乌黑的长发依然被割断,从空中悠然飘落。 汎尘脚踩石凳,一跃而起,直冲亚特。 亚特也丝毫不含糊,侧身躲过直指其咽喉的一剑,闪退到远处,仅在一秒间,他分别出现在不同方位,伺机冲向汎尘。 汎尘猛地抬手,灵剑挡住亚特突如其来的一脚,与此同时,汎尘五指一弯,另一把灵剑瞬间形成,“撕拉”一声划破亚特的长袍,亚特退到不远处,长袍上染着鲜红的血液。 “那叫夕瑶的女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与我刀剑相向?!”亚特不服道。 汎尘忍让了亚特无数次,除了跟他冷漠和无所谓的性子有关,还有他顾念的一点情义。亚特不服,汎尘便甩手一掷,将其中一把灵剑丢给亚特。 亚特闪到半空中,一把接住灵剑,扑向汎尘。 庭院里的黑夜被幽幽的灯光照透,也被一道道蓝色的火星和光芒点亮。 “嗙啷”一声,灵剑落地,亚特的后背狠狠地撞在凉亭的柱子上。 “我不想杀你,但你若再逼我,我只能让你消失。” “汎尘,你胜之不武。灵剑不是我的,我必然用不顺手,它是你的,也当然不肯伤你。” “是我的剑不顺手还是你的手是废物,既然没有用,我便帮你切了。”汎尘举起剑,没有片刻停顿,蓝光映在亚特雪白的脸上,剑锋落在亚特的皮肤上。 亚特震惊地瞪大眼睛,汎尘果真动了杀心! “呼”的一声,莫名刮起一阵强劲而迅速的风。银白色的长发瞬间飘散,在空中抡起无数道优雅的弧度,剑锋撞击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如此闯进别人的家闹事,恐怕不合理吧?”亚绔从汎尘的剑下救出亚特,对于汎尘的无礼,亚绔倒也看不出有多愤怒,只是不喜。 亚特推开亚绔的手,似乎并不买账,宁可跌在地上起不来也不愿亚绔搀扶。 亚绔和亚特虽是亲兄弟,却一点也不亲,不知是否隔得太远的缘故,还是跟吸血鬼的本性有关。纯种吸血鬼往往成年以后,便不再依赖于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力量,就像亚特,若不是超过自己能力所及的事,亚特是不会回到西岚殿的。 对于亚特来说,他一直不满意自己出生的时间,如果可以早一些,那么继承者就是他亚特;对于亚绔来说,这些亲兄弟还不如自己的跟随者来的更亲近,但他也绝不允许外人来屠杀他的同类。 汎尘起身,冷眸注视着亚绔,一语不发便向他出手。 亚绔闪退于凉亭之上,说道,“以你现在的体魄和状态,若真与整个吸血鬼种族为敌,你还以为自己有胜算吗?” “胜算到底有没有,不试试怎么知道?”汎尘却丝毫不畏惧,握紧灵剑便冲向亚绔。 “你若是来寻他所带之人,寻人便可,何须动怒杀人?”亚绔躲过汎尘的攻击,似乎并不想与汎尘交手,瞥了一眼亚特,又道,“那女人又不是稀罕之物,哪里需要如此令人费心?” 亚绔是个明事理的人,否则他就管不了这偌大的吸血鬼群体,杀人需要理由,动手需要力气,不是非杀不可,他又何必要蹚一趟浑水? “不行!”亚特不同意。 亚绔没有斥责亚特,说话语气倒是一点不亲近,仿佛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九弟,你闯的祸够多了,你没那本事,就别做那事。” 亚特不在西岚殿的这几年,任由自己的性子,杀的人不在少数,吸血致死的人也比比皆是,甚至有审判者武氘,哪一样不是亚绔在背后替亚特善后。 亚特不服,心中甚是不爽。但此刻,他没有任何胜算,原以为汎尘得了恶疾,又遭受众人迫害,身受创伤,甚至被从恶灵口中死里逃生,必然体力耗尽,不堪一击,不料事实并非如此,他激怒了汎尘而差点被杀。 亚特不明白,那夕瑶到底是谁,值得汎尘如此奋不顾身,虽身负重伤,所激发的战斗力却丝毫不输从前。 “我只要人。”汎尘的手并没有收回,他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时间,他只需要夕瑶的肉身,只需要找到木芷凝霸占的身体,夕瑶还在等他去救。 “那就拿走吧。”亚绔说“拿”,不是“带”,他根本就无视那个女人,仿佛她不是人,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废弃物品,若扔掉一件无用的物品可以换一场安宁,何乐而不为?何况那汎尘又不是无名小卒,若真动起手来,多少会有一些损失,他亚绔还没有到那非战不可的必要。 亚绔说完便转身消失,下一秒出现在宴厅之中,若无其事地继续品尝他的血酿酒。 汎尘收回姬孪灵剑,头也不回地离开庭院。 亚特想上前阻止,却被汎尘虐得起不了身,也使不上劲,瘫软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汎尘走远,咬牙切齿地暗自发誓,“汎尘,今日你让我彻底失去木芷凝,他日我也一定会让你失去夕瑶!” 亚特是个蠢货,木芷凝是诚心不想留在西岚殿,才故意说自己饿,要喝他的血,他却心甘情愿地喂她,到头来搞得自己越来越虚弱,他喝再多别人的血,也不够弥补自己失去的纯种血液。 这边的汎尘已推开第十九扇门,众人都去参加宴会,加上亚绔的默许,汎尘这一路,几乎没人任何阻碍。 “吱咯”一声,又一扇门被推开,房间布置的并不浮夸倒也舒服养眼,住在这里的人一定会很享受。房间分成四间,外面两间并排,里面纵向又分两间。 汎尘闻到那股熟悉的清香,没错,她就在这里。汎尘走进里屋,最里面还有一扇门,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锁。亚特将她带到西岚殿,她却并非愿意留在这,亚特无奈,他不在的时候,只能将她锁在屋内。 汎尘的手掌凑近门上的铁锁,片刻功夫,那铁锁便被烧成铁水,一滴滴落下。 汎尘推开门,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女,或许叫她木芷凝更加贴切吧。 木芷凝闻声转过头,看到汎尘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冲着汎尘便扑来,她明明有天使般的外表,眼睛里却是毒辣的仇恨之意,她真的很恨他啊! 汎尘转身,反将扑过来的木芷凝按在门板上,她丝毫不冷静,怒视着他,张牙舞爪,指甲一道道嵌进他的皮肤,染红她的长指甲,他却不能伤她,无论她是木芷凝还是夕瑶,他都不能伤她。 “把身体还给她,我欠你的,我愿意偿还。” 汎尘对木芷凝一如既往地温柔注视和述说,蓝眸里溢出无尽的柔软。就算木芷凝做错事,他也应该尽量去原谅她,他必须要原谅她,容忍她的一切。 听了这话的木芷凝逐渐冷静下来,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放弃挣扎和攻击。 “你曾是我最信任的人,唯一信任的人,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你,也只有你,你履行承诺,为我建造了琉璃阁,给了我一个国家,一个家,还有一个家人。我觉得你就是全世界最好最温柔的人,你处处维护我,保护我,守着我……”木芷凝说着说着便哭了。 “对不起。”汎尘拂过木芷凝的脸庞,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她虽然占据了夕瑶的肉体,但她依然是木芷凝,那个需要汎尘呵护和宠溺的小妹妹。 “你为什么没有守住那个秘密?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木芷凝不愿意接受现实,她宁愿汎尘可以将这个秘密隐瞒一辈子。 “对不起,是我不好。”那时的汎尘不知道亚特会出卖他,更不知道木芷凝会因为无法接受事实而选择自尽。 正文 63、真相的面纱(一) “我后悔了,在我死的前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不应该死,我没脸见父母,没脸见自己的国民,他们都会恨我的……所以我不应该死,我应该恨你,我应该杀死你!”这就是木芷凝死后化成恶灵的原因,她有恨,她不甘心,她四处游荡,寻找汎尘,她哭着说,“可是你却突然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那时的汎尘因为别的原因而被吉宝带到了人类世界,木芷凝从没去过人类世界,也想象不到会有那么一个世界,她当然找不到他。 此时的汎尘虽有满满的罪恶感,却也不糊涂。他知道事情远没有他所见的这么简单,木芷凝也绝非恶灵如此简单。若木芷凝是恶灵,那便有意识,若恶灵占据了活体,活体需要休息,需要休眠,有意识的灵魂加上生理需求的活体,便会做梦,所以这样的恶灵,依然会做梦,那么汎尘依然可以看见她的梦境,就像可以看见夕瑶的梦境那样,然而他从未见过木芷凝的梦境。 按理来说,木芷凝若是占领夕瑶肉身的恶灵,那么她的主观意识就是恶灵本身。那日叫弗盯辛的人类催眠了她,她却说自己是夕瑶,并没有说自己是木芷凝或是木芷凝的恶灵,这就十分矛盾。 但无论如何,汎尘都该承受自己所犯下的罪恶,说道,“把身体还给她,我把我命还给你。”他和以前一样,对木芷凝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温柔体贴,耐心地哄着她。 木芷凝犹豫了一下,看着汎尘,他一直都说话算数,说一是一,答应她的事也从不反悔,他是一个值得令人信赖的人,却偏偏是灭她国家的人。 木芷凝刚刚乖巧地点了点头,又突然反悔,冰冷地注视着汎尘,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说道,“你应该赎罪的,你必须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否则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将无法安息。” 对于木芷凝情绪的变化,汎尘微微一怔,但她说的没错,他问道,“你是想让我现在死吗?” “不,不能死在这里,要死在那些无辜者面前,用你的死来乞求他们的原谅。” “我同意,但是夕瑶等不了,你得先把她的身体还她。”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并且不会把肉身还回去。”木芷凝冷漠地说道,她吃定汎尘不会伤她,她吃定汎尘的罪恶感和内心深处的善性,又道,“你先死,我再把身体还给她。你,没得选,你,欠我的!” “不行。”汎尘要确保夕瑶的安全,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若不能亲眼目睹夕瑶复活,他是不会愿意死去的。汎尘俯下身,将木芷凝一把抱起,她若不肯走,便只能强行将身体带走。 “你若强迫我,我便毁了这具肉身!”木芷凝吼道,这具肉体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在于掩饰了她恶灵的身份,坏处在于行动不便,处处受阻碍。 汎尘一愣,只能放下木芷凝,她说的没错,他,没得选。 木芷凝冷冷地瞥了汎尘一眼,说道,“跟我走。” 出了西岚殿,一路往前,足足走了三个时辰的路,木芷凝领着汎尘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说道,“是时候还债了!” 这地方是汎尘第一次来,他何尝在此欠过木芷凝的债? “这里不是璃国。”汎尘提醒道,他的长眉微微紧蹙,为何木芷凝非要他来到这么一个地方赎罪还债? “你当然得来这里赎罪……”木芷凝义正言辞地说道,说着说着,却出现另一个声音,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汎尘闻声望去,丛林里走出一个男人,和木芷凝说着一模一样的话,仿佛是出于同一张嘴。 “这片土地下埋葬着四百二十一个人的尸骨,他们都是无辜的,却不得不丧命于此,罪恶的源头,就是你啊,汎尘!” 木芷凝的声音越来越轻,她如同一个木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说话之人却是弗盯辛,那个人类,那个从事洲盟慈善机构的人类。 “又是你。”汎尘记得这个男人的脸,那日在琉璃阁门前是他第一次见到弗盯辛。 “是我,你应该看一看那封信的,你当初若看了,说不定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信?汎尘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将木芷凝从璃国带回琉璃阁,她转交给汎尘一封信,那人就是弗盯辛,汎尘却完全漠视,随手便烧毁。那时弗盯辛给汎尘的机会,他却连看都不看。 弗盯辛走到汎尘跟前,说道,“这片土地曾经热闹非凡,来了好多人,来了两千五百多万人,简直可以踩平一切,别说人了,是头大象也能踩成肉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你对她做了什么?”汎尘见木芷凝已完全“石化”,像座雕像。 “她很好,我不会伤害她,我也不能伤害她,她是我的恩人,牵引人。”弗盯辛捋过木芷凝的头发,却被汎尘一把打掉,“别碰她!” “好,好,我不碰她。我知道你现在一头雾水,但在你死之前,我还是愿意让你死个明白。” 汎尘冷蔑一笑,这人类是疯了吗?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让他死的明白? 弗盯辛无视汎尘的冷漠,继续说道,“这片土地一直都如此荒芜,从来没有辉煌过,也没有繁华过,很偏僻,但也很清净。那些驰骋疆场的人都不屑一顾,这片土地丝毫引不起他们的注意。那些善良的人故而选择这块土地,筑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村落,规模很小,但是他们很勤劳,不求财富,不求权利,只求安然度日。但好景不长,那些人还是来了,他们总是阴魂不散,贪得无厌,领着千军万马,摧毁村落,夷为平地。区区四百二十一个人,如何对抗两千五百多万人?” “你在说你自己的故事吗?”汎尘打断弗盯辛感人的演讲,又道,“我没来过这里,也没杀他们,更没有两千五百多万人供我差遣。” “我没说是你,但是你得有起码的礼貌,听别人把故事说完,”弗盯辛有些不爽,却强行忍耐着,仅仅是因为汎尘对这件悲惨的事过于冷血和冷漠,又道,“那场杀戮持续不到半个时辰,人都死了,他们却迟迟不肯走,连续一个多月都守在这片土地上,看着那些可怜的尸体腐烂为止。有一个女人,压在尸体堆里,身上也压着几具尸体,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动。烈日晒得尸体发臭、腐烂,尸油、腐肉和脓水淌在她身上,她也不能出声,不能逃跑。她饿了只能吃同伴的尸体,尸虫和苍蝇分不清尸体和沾满腐肉和尸气的她,同样啃食着她的皮肉,钻进她的皮肤,她的身体和心灵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只能长久地保持那个姿势,尽量不发生任何移动和声音。因为那些人一直守在尸体周边,防止有活人。那一个多月,对她来说就是噩梦,就是地狱!” 弗盯辛说到这,第一次丢掉伪善的绅士面具,露出愤怒而狰狞的面孔,吼道,“她是个女人,也是一个孕妇!如果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一定会选择死亡,她一定没有那么可怕的毅力去承受那个悲剧!” “你这么激动,是想告诉我,那女人就是你的妻子?” “不是。”弗盯辛稍微恢复了一点情绪,那个顶着大肚子的女人,在恐惧中苟且偷生,每日以尸体为食,就是弗盯辛的母亲,那场屠杀发生在五十年前。 汎尘不管那女人是谁,与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但从男人的表现来看,必然是同类,说道,“不会无缘无故招来灭顶之灾,必然是你们自己的原因。” “我们的原因?哈哈!我们有什么原因?我们是人类,区区的人类而已,我们能有什么原因?我们应该背负什么原因?”弗盯辛觉得很可笑,他笑的很夸张,笑的脸都抽搐了,随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信,礼貌地递给汎尘,他脸上怪异的笑容还未褪尽,十分畸形别扭。 若真是人类,为何会在这个世界,而不去人类世界?汎尘本无心理会弗盯辛的诡异举止,但眼下看来,木芷凝和这弗盯辛有必然的联系,他又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不能当做什么事也没有便离开。 这是一份求助信,恳求汎尘帮助弗盯辛的信,也就木芷凝一开始转交给汎尘的信,言辞生动感人,感情又循环渐进,若不是汎尘过于冷漠,读信之人必然有所动容,不忍心拒绝。 “没错,我原本是希望你可以帮助我,帮我找到那些人,毕竟数量过于庞大,我若一个个动手,给我两百年也不可能杀尽他们,但我也没有抱太大希望,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完全被你漠视了,更别说会帮助我。”这是弗盯辛一开始的计划,如果汎尘愿意帮助他那就最好,如果不愿意,那么他和很多人一样,都渴望抓住汎尘,并加以利用。 正文 64、真相的面纱(二)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了,你要么直接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要么我直接送你去死。” “我哪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去死?我是人类,但我不是愚蠢而无用的泛泛之辈,我的杰作可不止你面前的这位小美人,还有很多,很多。”弗盯辛注视着木芷凝,目光十分温和,仿佛一个父亲在注视自己心爱的女儿。 在高楼大厦里,弗盯辛的家里,那时的夕瑶拿着缯帛离开以后,弗盯辛走近里屋,床上躺着一个少女,就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木芷凝,准确的说还不是木芷凝,而是夕瑶的肉体。 时间往前推,那时的弗盯辛找到崔哲楠,并且救了差点被崔哲楠弄死的夕瑶,他哄骗崔哲楠签了一份文件,一份认罪书,那空着名字的地方,是指被杀人的姓名,正是留给夕瑶的。弗盯辛打晕了崔哲楠,带走了夕瑶。 弗盯辛恰巧是整个家族和同类的意外,他为人谨慎缜密,从不做无用功的事,也从不浪费一点时间。 四年前,一件大事闹得沸沸扬扬,就是璃国一夜间被歼灭的事,无人目睹整件事的过程,除了汎尘和木芷凝。 璃国上下几百万条人命,一个国家莫名覆灭,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为了安抚大众,亦或是为了今后更好的掠夺,强者需要捏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有人放出风声,说璃国被别国强敌一举歼灭,因为没有第三者亲眼见证,便无人敢质疑,也猜不到是谁,那所谓的“别国强敌”,四年来都成了一个未解之谜。除了后来的亚特,是年幼的汎尘将亚特视为好友才说出心中苦恼,不料却种下恶果。 汎夫人为了拔草除根、不留后患,借用神秘“别国强敌”的名义颁布了一条通缉令,通缉璃国孤女,发放黄纸。 黄纸上画着璃国孤女木芷凝的画像,以及一些个人信息,说她如何厉害,如何传奇和不平凡,以及如何邪恶可怕,因为需求而虚构信息,引起众人注意,参与缉拿。 那时,黄纸满天飞,无人不知此事,可怜的孤女成了恶女。 年幼的汎尘得知此事,虽已远离汎夫人,却深知是她所为。 汎尘再次回到家,却是为了拿灵珊手里的缯帛,第一道通缉令。随后他走进所有人的梦境,没有入睡的人,他就等他们入睡,最终一个不剩,将所有关于通缉令和黄纸的记忆全部抹掉,包括他自己的母亲。 黑夜里燃起无数蓝色的火焰,星星点点,烧得不是人,而是黄纸。 弗盯辛却在噩梦中惊醒,导致他的黄纸只烧去一半,记忆却已不再,事后他每次见到那半张黄纸总觉得很重要,却又想不起什么事,他看着纸上的少女画像,他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这纸为何在他家里。 那日夕瑶手里拿的缯帛就是第一道通缉令,多疑的弗盯辛才开始重新留意这件事,直到弗琳破解上面的字,弗盯辛丢失的这块记忆才逐渐被唤起。 汎尘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可以控制恶灵!”这就是他们的同类惨遭灭绝的原因吧。 弗盯辛笑着问道,“哦,不!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恶灵这东西,太玄幻,太可怕了,我避之不及,哪里还敢去控制,不是自寻死路吗?我若可以控制恶灵,我一定控制那小丫头,真没想到,她能发育的这么好,若能为我所用,我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弗盯辛是指夕瑶,他完全没想到夕瑶会变成恶灵。木芷凝根本就不是恶灵,她的所作所为都受弗盯辛控制而已,由于入戏太深,弗盯辛都觉得自己就是木芷凝。 “你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也没什么,一点小伎俩,对你来说是真相,对我来说是变戏法。”弗盯辛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封闭的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块被某种液体浸湿的手帕,他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木芷凝的脸庞,仿佛一个父亲在给自己的乖女儿擦脸。 汎尘不喜欢别人碰夕瑶的身体,正要阻止,却听见弗盯辛说,“年轻人,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住繁华,忍得住性格才能撑的起天下,这么一点时间都忍耐不了,你就注定死不瞑目。” 弗盯辛在说话间,将手帕放回袋子,木芷凝的脸发生了变化,表面变得透明,仿佛有一层不厚不薄的胶状物。他又从胸口衣袋里取出一支刻着孔雀羽毛的笔,他打开笔盖,露出尖尖的笔头,小心翼翼地划在木芷凝的发际线处,笔却没有划出颜色。弗盯辛收回笔,食指在她发际线处轻轻拨弄,撩起一层透明的皮,撕下。 汎尘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木芷凝,随着弗盯辛撕下那成透明的胶状物,汎尘的眉宇不安地拧紧,他第一次知道人类是多么可怕的生物!木芷凝的模样在顷刻间变回了夕瑶。 “不必过于诧异,这对人类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弗盯辛看着她,目光柔和,她美极了,简直是巧夺天工。从催眠木芷凝开始,让她在大庭广众说出自己是谁开始,就没再想继续隐藏这个秘密,他又说道,“是不是很伤心?自己的小情人是假的?” 弗盯辛寻回那段失去的记忆,也只和所有人一样认为,以为汎尘爱木芷凝,故而按照画像做了一张木芷凝的美人皮,伺机靠近汎尘。却不知道实情,更不知道汎尘爱的人是夕瑶。 汎尘看到夕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弗盯辛挑起眉,不解地望着汎尘,说道,“你的小情人是假的,你不失望?她仅仅是一具肉体,没有意识的傀儡,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无意识的,都是我在背后操控她。” 为何汎尘看不见木芷凝的梦境,一来是因为真正的木芷凝已经死了,二来假的木芷凝没有灵魂,仅仅是一具活着的肉身,被弗盯辛掌控的肉身,所以她不会做梦。 “挺好。”汎尘竟然觉得无比轻松,不是木芷凝的恶灵,那么他随时都可以还债,而无须急于一时,更不必被迫丢下夕瑶。 “什么?!” “失陪了,我实在没有兴趣再听你讲故事了。”汎尘说着抱起夕瑶准备离开。 “想这么走?那我做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弗盯辛呵斥道,随即面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 汎尘闷哼一声,胸口吃痛,低头看到一只手插在自己胸口,正是夕瑶的手。 身后的弗盯辛仍然不停地念着诡异的语言,夕瑶面无表情,她的手逐渐收拢,紧紧抓着汎尘胸膛里的那颗心脏。 汎尘的视线瞬间漆黑一片。 五十年前,这片土地上有一个村落,住着人类,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人类。对于另一个世界,他们一无所知,没有人告诉他们,还有一个世界住着和他们一样的人,在那里,他们不需要躲躲藏藏。他们本不属于这里,因为需求而被强行带入这个世界,成为强者的奴隶,一代接着一代,时间太久,也因为长期受到压迫,精神处于随时会崩溃的状态,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家园,忘记了另一个世界。几百年以来,他们都战战兢兢地苟且偷生,后代都养成了卑微胆怯的性格,如蝼蚁一般。 他们是人类,却又不完全与人类相同,他们是巫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世界的强者才会将他们从人类世界强行带入这个世界,如同物品一般,被占有,被使用,成为奴隶,成为所属品,没有任何人权,仿佛是被圈养的家畜。 六十年前,他们之中出现一位勇敢的领袖,带领同类开始团结,开始反抗,他们第一次,利用自己的巫术保护自己,与压迫他们的强者进行剧烈的对抗。然而他们毕竟是少数,注定是要吃亏。强者将他们赶尽杀绝,烧死的烧死,淹死的淹死,活埋的活埋。他们最终逃亡至此,一处再偏僻不过的荒地,他们建立自己的村落,开始隐蔽地过自己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是自由。然而好景不长,死去的人并没有换来存活者的幸运,他们依然被发现,被杀戮。 那两千五百多万人,之所以杀死他们之后,依然久久不愿离开,非要亲眼看着他们的尸体腐烂为止,就防止他们使用巫术,防止他们是假死。 弗盯辛的母亲最终大难不死,逃到人类世界,生下一对龙凤胎,弗琳和弗盯辛,希望这唯一的血脉可以延续,完成家族的复仇。弗盯辛不负所望,一直隐藏身份,伺机报仇。 弗盯辛首先要杀的就是那两千五百多万人,可是他没有亲眼目睹,即便他见过,他也记不住。弗盯辛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他们都是无情的人,特别是强者,除了血腥就是残暴,他们都该死,一个不剩,应该碎尸万段,应该死无全尸!强者都是罪恶的源头!他们所有人都有份,即便没有参与,但他们袖手旁观,也一样是凶手,一样是刽子手。 汎尘是一个特别的人,对弗盯辛来说,是一个纽带,一个意义重大的枢纽,当然他也恨汎尘,这种无情冷漠的强者,最终也应该彻底消失。 正文 65、真相的面纱(三) 弗盯辛从崔哲楠的家中救走夕瑶,并用巫术将她剥离,将灵魂与肉身分离。并制作了类似人体的寄宿体,将灵魂灌入寄宿体。 这个世界的人都看不起人类,觉得人类就是卑贱不堪的蝼蚁,懦弱无能,不堪一击,死不足惜。弗盯辛却偏要用脆弱的人类逆袭这个世界,他一心要亲手毁掉这里的一切。如果实验成功了,弗盯辛就可以将人类一分为二,在数量上占绝对的优势,他不会让悲剧的历史重演。 所以当弗盯辛放走夕瑶时,才会那般爱惜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他夸她是一个精致可爱的洋娃娃,他舍不得她就这么离开,原来是他亲手制造的艺术品,那个寄宿体,是他按照夕瑶的肉身量身定做的傀儡,那时的他不是在夸夕瑶长得是否可爱,他是在赞叹自己的杰作。同样,弗盯辛在里屋的时候,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女,目光如慈父一般,原来他实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他是在感慨自己的天赋和力量,为他实验的成功感到欣慰和喜悦。 那个寄存在寄宿体里的灵魂,就是夕瑶,她似乎十分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也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异样,照样过着自己的生活,打工,学习,以及在自己的思绪中沉沦,在自己卑微的爱情中无法自拔。 那个没有意识肉身,则一直静静地躺着,等候命运的差遣。 灵魂主宰肉体,同样也可以支配寄宿体,但寄宿体不是真正的肉身,所以洛奇那日吓唬夕瑶,教训她口出狂言,对审判者不尊重,她说她累了,受够了这样不公平的生活,她求死的时候,洛奇掐住她的脖子,又很快收回,他很诧异,因为他没有摸到夕瑶脖子上的脉搏,她竟然没有脉搏!这让洛奇十分困惑,分不清她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他才决定继续留下观察她。 弗盯辛可以控制夕瑶的肉体,灌入他需要的意识,并操控她。然而夕瑶的灵魂却不受弗盯辛控制,弗盯辛至今都不知道夕瑶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混沌恶魔的后代,他一直以为夕瑶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曾一度迷茫,为何无法控制她的灵魂。 姑且不说夕瑶隐藏的强大力量根本不是弗盯辛可以控制的,就连夕瑶固执的意念也不是弗盯辛可以任意摆弄的。 巫术虽然神秘而可怕,却不是万能的,总是有限的,否则在几百年前他们就会反抗,六十年前就会对抗,五十年前就可以避免那场灭族灾难。 当弗盯辛得知缯帛事件以后,唤起缺失的记忆,便将夕瑶的肉身改头换面成缯帛少女,借机接近汎尘。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让弗盯辛喜出望外,他本以为他要和自己的母亲一样,老死都不能报仇,将郁郁而终。 弗盯辛是一个优秀的谈判专家,他懂得说话的技巧,他能让不感兴趣甚至厌恶他的人继续和他交谈,通过循循善诱的方式,一点点解开人们防备的心理,一步步走近他所需要的领域,他总是能够通过交流和细心观察就快速了解到对方的喜怒和习性,并准确无误地抓住对方的弱点。善于利用人性的弗盯辛,有一双聪明的眼睛,那些看似无用的人,对弗盯辛来说,总是可以找到一些值得利用的价值,比如崔哲楠。 在琉璃阁的东厅血案发生之前,弗盯辛就来过这个世界,不是迫不及待地闯入琉璃阁,而是一一登门拜访,拜访那些有一定地位但又不是特别高贵的人。弗盯辛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伶俐的口齿,那些原本并不打算去琉璃阁消遣的人,却被弗盯辛一一说服,并准时去了琉璃阁的东厅,岂不料那诱人的话语背后是血腥的死亡之路。 连审判者都无法进入琉璃阁,身为人类的弗盯辛却可以,就是因为木芷凝的里应外合。发生血案那时,木芷凝在闺阁内抚琴,亚特和汎尘饮酒聆听,一切都十分安逸。亚特对气味十分敏感,若是人类进入琉璃阁,不等对方跨进大门,他就可以嗅到。偏偏那日玉桌上点着新的香薰,一样沁人心脾,气味香甜,使人沉迷,加上伊人帘内,亚特更无心去关注其他事。 身为巫师的弗盯辛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琉璃阁,他没有直接去人多的东厅,而是躲在一处无人的角落。早在几天前便见过的人,没一个人知道自己身上多了某样东西,随时会被弗盯辛点燃而暗自爆裂。 那些人在顷刻间炸成粉碎,祸及其他厅内之人,一同碎裂。弗盯辛笑了,虽然没有笑出声,他心里却觉得无比痛快,畅快淋漓,因为好戏已经拉开了帷幕。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弗盯辛的笑容僵硬住,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转过头仔细瞧去,正是夕瑶,他亲手剥离的作品,她越走越近,朝东厅走去。 她一个普通人类怎么会在这琉璃阁?弗盯辛十分诧异,她似乎不是一个普通人,这事才刚刚发生不到半秒钟,她是如何发现异样并第一时间赶来?连汎尘都没发现。 那时的夕瑶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虽然很淡,淡到几乎没有,但是数量众多,并相聚在一起。夕瑶也是好奇便顺着气味前去一看。那东西正是弗盯辛暗藏在那些人身上的东西,引爆这场杀戮的东西。 引爆仅在一瞬间,那东西便瞬间消失,夕瑶闻不到便也没有太放于心上,这才重新放慢了脚步,调回了头。那时她若继续往前走,就可以看见血案现场,她若一声尖叫便会引来众人,那么躲在角落里的弗盯辛就失去了逃跑和隐藏的机会。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快的令人摸不着头脑。 夕瑶是个意外已不是秘密,弗盯辛尝试控制她很多次,然而没有一次成功,他只能放弃。但弗盯辛没想到的是,她不但不受他控制,而且还严重影响他的计划,差一点毁了他。弗盯辛是一个极其谨小慎微的人,不允许自己的计划有半点闪失,所以,夕瑶必须死。之后的一招嫁祸、一招借刀杀人,使夕瑶受刑,有了第二次“死亡”。 也正因如此,那日发生东厅血案,夕瑶不在房内,而从走廊上路过,半路遇到汎尘和亚特,却被他们误以为她才是行凶之人。 所有人都开始搜查凶手,翻遍了整个琉璃阁,却找不到凶手,因为弗盯辛躲进了木芷凝的闺阁,唯独她的房间没人去搜查。出事以后,汎尘和亚特一心在东厅血案之事上,也没有去木芷凝的房间。 夕瑶的寄宿体坏死,成为恶灵也不是弗盯辛所能控制的,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那日的恶灵是夕瑶,而夕瑶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弗盯辛在捣鬼。弗盯辛剥离夕瑶的时候,她至始至终都处于被催眠的状态。 弗盯辛制造东厅血案的真正目的:为了引起众人的注意,将目光凝聚在琉璃阁,同时引出琉璃阁真正的主人。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正的阁主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也是因此,人们得知汎尘才是琉璃阁的阁主,所有的焦距最终落在汎尘身上,这正是弗盯辛为之后的事做的准备。 东侧长廊的死亡事件,死者身上的獠牙印的确是汎尘自己的,那獠牙正是弗盯辛曾在崔哲楠家地板上捡走的獠牙,曾一直握在夕瑶手中的獠牙——夏夕澈为夕瑶亲手拔掉的两颗獠牙。 而这两颗獠牙被弗盯辛用巫术隐藏在木芷凝的手心里,所以汎尘从刑场回到琉璃阁,陪在木芷凝床边的时候,他无意间摸到她手心里有两颗类似老茧的东西。正因为这样,木芷凝嫁祸夕瑶时,她的脖颈处有两颗獠牙印,是她自己伤的自己,夕瑶却百口莫辩,只能被陷害。 弗盯辛所有的计划,就是为了让汎尘孤立无援,引起公愤,使他与所有人都对立,最终,弗盯辛坐收渔翁之利。 弗盯辛剥离夕瑶,还有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剥离汎尘,利用他,帮他复仇。 夕瑶只不过是一个试验品,是弗盯辛首次使用那个剥离巫术的实验小白鼠,他是一个谨慎的人,甚至考虑到夕瑶中途会死,实验中途可能会被迫暂停,他若弄死了夕瑶,为了避免麻烦和审判者的审判,他需要找替罪羔羊,崔哲楠便成了那个替罪羔羊,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签了一份认罪书。 可是计划始终跟不上变化,这个世界的人各色各样,有些人愚蠢,便于利用,杀死也不是特别难的事,但是要杀死全部的人,谈何容易,所以弗盯辛必要要得到汎尘。故而千方百计地想要带走汎尘,搬出人类世界的洲盟慈善机构,以他在人类世界犯下罪行,杀死王倩倩为由,争取带走奄奄一息的汎尘。中途却出现了恶灵,所有人都害怕的诡异生物,何况是弗盯辛,他迫于无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那次大好机会。 弗盯辛之所以任由吸血鬼亚特将木芷凝带走,就是为了等待机会。若汎尘被那恶灵吸食,那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放弃汎尘这一条途径,那么他需要重新选择,重新规划,改变计划。弗盯辛重新盯上纯种吸血鬼,盯上亚特,殊不知亚特就是一个蠢货,只知道把木芷凝留在自己身边,一点男子该有的雄心壮志都没有。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弗盯辛没想到,汎尘非但没被恶灵吸食,还重新出现,自己寻上了门。 正文 66、这一次,我陪你 “不要——” 夕瑶忽然睁大眼睛,惊恐地喊道。 季子人诧异地看向夕瑶,一个灵魂而已,何必如此较真,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夕瑶坐起身,环顾四周都没看见汎尘,慌张地问道,“汎尘呢?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在这?” 季子人平淡地说道,“汎尘不在这里。” 夕瑶和季子人的状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夕瑶做了一个梦,梦到汎尘被自己杀死了,挖出了心脏。 “他……他可能出事了。”夕瑶看着自己若有似无的手,就是这只手一把插进了汎尘的胸膛。 “出事很正常,西岚殿那么多纯种吸血鬼,一人一口也就将他吸干了。” “西岚殿?汎尘为什么要去西岚殿!”夕瑶意识过来,汎尘去了西岚殿,定是会出事,他不是答应自己去不找木芷凝的吗?他们不是说好了肉体不要了,让给木芷凝吗? “去要回你的肉体,没有肉体你如何复活?他没告诉你?”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如果我知道复活需要自己的肉体,我就不要复活了……他果真出事了,他果真出事了……” “人各有命。”相对于夕瑶的慌张,季子人倒是十分看得开。 “你不是他师父吗?怎么能说着这样的话!” “呵呵。”季子人笑而不语,看着自己的双腿,这是好徒儿该做的事吗?当然他也不是好师父,他们根本就不算师徒。 季子人见夕瑶要走,说道,“白忙一场,你注定要成为恶灵。” “什么意思?” “你可以去那里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 夕瑶无奈地笑了笑,恶灵就恶灵吧,若汎尘死了,她又何须复活? 夕瑶没有去照镜子,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她的轮廓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她将失去自己原本的模样,成为一个真正的恶灵,一个无形无状的恶灵。 季子人取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像是他拾荒的时候,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变质巧克力,随后捡起一个废弃品,将药丸碾碎,说道,“吸食它,但不要吞下去。这东西和你们恶灵平时吸食的血水和肉渣不同,不能被你们消化,所以你吞下去也没有,又直接会掉出来。” 夕瑶嫌弃地看了季子人一样,她没有时间,她的确没有时间,汎尘也没有了时间。 “快点!”季子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他不是小人,答应过的事还是会尽量去做,他答应过汎尘会救她,能不能救活他不管,但救不救就是他季子人的事了,他又说道,“你若看见自己的肉体,便奋不顾身地进去,别管占据你肉体的是谁,你只要将这药粉咽下,不是给你吃的,是给你的肉体吸收的。但你能不能复活,也只能听天由命,怪不得我。” 夕瑶听从了季子人的话,便不再理会季子人,凭着梦境里的一点记忆,慌慌张张地赶去那片荒地。 季子人仰头看着屋子,屋子外的一圈蓝火在夕瑶惊叫的同一时间熄灭。蓝火是汎尘离开前留下的,这意味着除非等他回来,否则这蓝火将一直存在。此刻熄灭,显而易见是发生了悲剧。夕瑶的时间也快到了,她原本的模样已经快看不清了,她终将化成恶灵,她若能在最后几分钟能找到自己的肉体,也不一定能要回自己的身体,她的力量已经转移了,她拿什么跟别的恶灵抢食? 夕瑶是恶灵,她是一团魅影,很快就赶到那片荒地,她看到自己的手正插在汎尘的胸口,那是她的肉体,和夕瑶梦境里一模一样,她在掏汎尘的心脏。 “你竟然敢反抗我?!”弗盯辛愤怒地吼道,原来夕瑶的肉体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犹豫了,不听从他的命令,并没有一把将汎尘的心脏挖出。 弗盯辛原本打算将汎尘剥离,就像剥离夕瑶一样。然而中途出现的错误实在太多,倘若汎尘的灵魂和夕瑶一样,不受弗盯辛控制,岂不是自找苦吃,被汎尘虐死! 力量源于心脏,同时受意念控制。所以仅仅得到肉体也根本就没有用,就像夕瑶的肉体,她有的只是本能,没有任何强大的力量。 既然不能利用汎尘,得不到他的力量,那就亲手杀死他,也算是弗盯辛在报仇,他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特别是强者。 夕瑶的肉体却依然不动,她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你只不过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肉体,披着人皮的傀儡而已!我让你动手!你听到没有!”弗盯辛完全可以乘机自己动手,但他就是让夕瑶杀死汎尘,他之所以愤怒,不是因为汎尘,而是因为自己的作品,这具被他剥离的肉体,她胆敢不听从他的指令,这意味着他的巫术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他又要面临新的困难,他的复仇之路还很长,他都五十岁了,他不可以有太多失误,甚至不该有失误。 “废物!你在做什么?!”弗盯辛走到夕瑶跟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扯过,在她耳旁吼道,“我让你杀死他,立刻!马上!动手!废物!” 夕瑶仰着头,呆滞的目光逐渐恢复一点意识,一点微弱的意识,转瞬即逝,如同一个幻觉,唯独眼角滑下一颗泪水是如此的真实,她松开手,慢慢抽回手,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弗盯辛见状更加恼怒,将她整个拎起,狠狠地扔出,她撞在不远处的树上,清晰地听见脊椎碎裂的声音,她却不喊疼,从树上滑落,跌在地上。 身为恶灵的夕瑶目睹这一切,这个男人她有印象,不就是人类世界的那个中年男人吗?自称弗盯辛的男人。木芷凝不是占据她夕瑶的肉体吗?她为何又变了模样,为何不反抗?木芷凝和弗盯辛是什么关系,他们在做什么? 那日汎尘受众人迫害,也有弗盯辛,为什么哪里都有他?难道一切都是他在捣鬼?夕瑶扑向弗盯辛,她突然愣住,她的力量去了哪里?她恍然大悟,作为复活的代价,被季子人清除了。 同时,弗盯辛对着夕瑶的身体一顿猛踢,他第一次如此暴虐,厉声吼道,“废物!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是一具没死透的尸体而已!胆敢反抗我?!废物!” 夕瑶被弗盯辛打得口吐血沫,她没有说话,她似乎不会说话,只是默默地承受,她仿佛也不懂得反抗,唯独他让她杀死汎尘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不愿意。 “吸食他!将这个残忍的男人吸食掉!你是恶灵,就该做恶灵应该做的事,吸食他!快吸食他!”夕瑶的意念里出现一个声音,催促夕瑶将弗盯辛吸食干净,连骨渣子都不要剩下。 “别管这个男人,快进入自己的肉体!你应该复活,重新做人!”夕瑶的意念里又出现另一个声音。 “快吸食他!成为真正的恶灵!成为强者!” “不要!重新做人!重新做人!” “汎尘都死了,你还做什么人?!为他报仇,是这个男人害死了汎尘,快吸食他!快!” “夕瑶不要!你的时间快到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重新做人的机会!” “吸食他!成为渺小的人类有什么用?你能替汎尘报仇吗?吸食他!快!!!” “不要!!!” …… “滴答,滴答,滴答……” 夕瑶难以抉择,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听到秒针走动的声音,那是弗盯辛胸口袋里的古铜色怀表。 夕瑶意念里的两种声音依然喋喋不休地争吵着,底下的弗盯辛也依然恶狠狠地对夕瑶的肉体拳打脚踢。 地上的夕瑶任由弗盯辛殴打,她会死的,这具肉体会变成一具尸体,她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汎尘,仿佛有灵性。 那日弗盯辛催眠木芷凝,也只是做做样子给亚特看,为了让亚特答应自己将垂死的汎尘带走。她不该被催眠的,她没有灵魂,也没有意识,却奇迹般地被催眠了。原本按照弗盯辛的指令,她应该说自己是木芷凝,可她偏偏说了夕瑶。 现在,弗盯辛控制夕瑶的肉体,命令她掏出汎尘的心脏,她却失控了,她的体内还有一缕微弱的残魄未被弗盯辛剥离干净,这一缕残魄不及完整魂魄的千分之一,明明十分微弱得如同泡沫的幻影,无法形成一串自主的意识,她偏偏为他执着。 “你总说,你陪我,这一次,我陪你。我不要成为永生永世的恶灵,不能一起生,那就一起死。”夕瑶喃喃道,一头扎进自己的肉体,夕瑶咽下那一口药丸的粉末,迅速融入进身体。 “啊——” 夕瑶突然惨叫一声,凄厉痛苦的声音贯穿了整片荒地。 弗盯辛停下手,诧异地看着夕瑶,看她受尽痛苦的折磨,她怎么会自己说话?就算被他打死,她都不会发出一个音节,她根本就没有意识才对,怎么会觉得痛? “滴答,滴答,滴答……” “我受不了了,好痛苦,真的好痛苦,好痛,好烫,好热……” “此刻放弃,你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不要,我不要,可是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正文 67、来生的路很漫长 夕阳下,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滋——”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嘿!等一下,这个给你。”一个秀气漂亮的小男孩一手扶着自行车的车把,一手托着一个挂坠娃娃,他一脚搭在脚踏板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顶着一头干净利落的寸板头,额前挂着三两颗汗珠。 “嗯?”小女孩没搞懂。 “这不是你掉的吗?”小男孩指了指小女孩书包上断了的链子。 “不是,”小女孩摇了摇头,“我的早就掉了。” “那……就当我送你。”小男孩挠了挠头,冲小女孩一笑,笑容很灿烂,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年幼的他们不知道勾心斗角,不知道人心险恶,三两句话就能说到一块,成为朋友,有时,只需要一个无邪的笑容,一句无害的问候。 小女孩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笑弯了眼睛,接过挂坠娃娃。 小男孩看到小女孩身上同款的校服,问道,“我是一班的夏夕澈,你呢?” “一班啊?”小女孩犹豫了下,越是排在前面的班级就是成绩越好的班。 “你呢?”小男孩催促道。 “……二十一班的夕瑶。” “哈哈~~” “你不许笑!” “哈哈~~” “喂!不要笑了!” “原来是个笨蛋,把娃娃还我。” “啊?!” “你这么笨,会传染给我的。” “你……” …… “如果有来生,我们会相遇吗?会不会用这种方式相遇?”夕瑶这样问自己,泪水划过脸庞。期待是美好的,愿望是甜美的,夕瑶幻想着来生他们相遇的场景会是这样,身体却承受着碎裂般的煎熬和疼痛,她不想魂飞魄散,不想永不超生,她也不想成为永生永世、暗无天日的恶灵,她还有一丝期待,期待来生他们会相遇,成为最普通的人,以最普通的方式相处。 “没用的东西!”弗盯辛愤愤道,打断夕瑶的幻想,既然她不听话,不受他控制,那留着还有什么用?弗盯辛一把掐住夕瑶的脖子,咬牙切齿地盯着她逐渐涨红的脸,“废物就应该去死!” 夕瑶震惊,她感觉到身体微妙的变化,那令人绝望的疼痛感在逐渐减弱和消退,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夕瑶成功了,她熬过这段非常人能忍受的煎熬,她赢了,她的意志力强大得令人瞠目结舌,连她自己都诧异。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来不及感受复活的喜悦便要断送在弗盯辛的指尖,她的喉咙被掐的火辣辣的疼,再一次面临窒息的绝望。 夕瑶刚承受完那段痛苦,身体已透支,她根本使不上劲,姑且不说能掰开弗盯辛粗壮的手指,她连手都抬不起,身体柔软得如同一块棉花。 “去死!废物!”弗盯辛恶狠狠地吼道。 虽然只能活几秒,夕瑶却并不遗憾,她真的成功了,不是复活成功,而是不必再永世为恶灵,永世无期待。她安然受死的背后,是渴望转世投胎还能与她爱的人在来世相遇。 夕瑶在心里说道,“我来了,跟随你的步伐,来了。” 夕瑶闭上眼。 “咔嚓”一声。 夕瑶从弗盯辛的手中滑落,跌在地上。 弗盯辛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之人。 “我说了,不要碰她。”汎尘的声音十分缥缈,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他一手捂着自己不断淌着血的胸口,一手握着姬孪灵剑,灵剑插在弗盯辛的身上。 “你……竟……然……没……”弗盯辛没说出“死”字便倒地。 汎尘来不及收回灵剑,便松开手,任由灵剑在弗盯辛的身上化为蓝色烟丝,从他血液里穿梭而过,在半空中徐徐上升,随后回到汎尘的指尖。汎尘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软便跪在地上,随即软软地倒下。他身后的地面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是他一点一点爬过来的。血迹混着黑夜的幽暗,灰蒙蒙的月光,格外狰狞诡谲。 “汎尘……咳咳……汎尘……”夕瑶顾不得咽喉的难受和疼痛,爬到汎尘身旁。夕瑶跪坐在地,一手扶着汎尘低垂的头,一手捧着他冰冷的脸庞。此刻她可以触碰到他了,他却已失去知觉,她看不见那双清澈湛蓝的眼眸,内心竟会如此慌张。 “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不要死,求你了……”夕瑶哭的撕心裂肺,却依然无法唤醒他。 他曾说过,不要丢下他一个人,因为他会迷路。去来生的路很漫长,他会找到有她的路吗?她又能否等到他? 那一年夏天,他们第一次相遇,在杳无人烟的七岭山。他不认识她,却被她身上的体香深深地吸引,他一路跟随着她,好奇地注视着她。那时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却知道自己想保护她。蟒蛇也好,黑熊也好,他用自己的方式果断地保护她,他不会说话,不懂表达,也不知道爱情,也许只是体内的荷尔蒙在蠢蠢欲动,又或许是不负责任的爱神朝他们射了一箭便匆匆下班了。 爱情是一段莫名其妙的旅途,荒唐的开始,仓促的结束。 也许他们从未说过爱的告白,却依然爱的深刻而毋庸置疑。 时间可以让爱情变质,由好感变到腻烦,也可以让它变得更加香醇可口,然而又有谁有幸可以品尝到最后一口爱的美酒? 夕瑶曾问汎尘,会不会有一天,爱情会变得纯粹,没有欺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计较得失,没有公不公平,只有心甘情愿的爱和付出。 汎尘说,不知道。他却用行动告诉了她,一定会有这么一天。是他不善言辞还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会真的爱上她,甚至会爱得这么认真。 “少爷!” 夕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一个少女朝她跑来,拧着眉头,莫名燃着一股敌意。 “夕瑶?!”随后响起吉宝的诧异声音,同样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果然在这……” 果然?夕瑶没听明白,只是带着哭腔惭愧道,“吉宝……对不起……” “走开!”秦泠儿推开夕瑶,开始检查汎尘的伤势,“怎么会弄这样?” 吉宝见到汎尘惨白的脸色,顿时没了慰问夕瑶为何在此又为何还活着的心思,看着秦泠儿手忙脚乱,自己又帮不上忙而感到急躁不安,“泠儿,主人他……” “少爷失血过多,低血容量性休克,故而不省人事,”秦泠儿瞥了一眼地上长长的血迹,又质问夕瑶,“夕瑶?你不是死了吗?!你对他做了什么?!”秦泠儿听说过夕瑶的名字,传言她在琉璃阁杀人而被拖上刑场,当场毙命,事后还发生诡异事件,招来一群尸狼,但秦泠儿并没有见过夕瑶本人,若不是吉宝唤她名字,秦泠儿根本不记得“夕瑶”这个名字。 “对不起……是我不好……”夕瑶哽咽着说。 “泠儿,你别质问夕瑶了,先救主人!”吉宝倒是相对冷静一些,他曾找过预言师卜思,汎尘有六年寿命,如今算来还剩下五年,所以汎尘这个时候不会死。 “你,你可以救他?”夕瑶听到吉宝的话,目光里顿时燃起希望。 “可以,但是需要等量的血。”秦泠儿没好气地白了夕瑶一眼。 “用我的可以吗?”夕瑶恳求道,她不知道秦泠儿和汎尘的关系,她只是恳求对方救他。 “需要抽干你的血!”秦泠儿瞪着夕瑶说道,她在说,去死吧! “好。”夕瑶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卷起袖子,对着自己的手腕,果断地咬了一口,鲜红的血液涓涓地往外流。她的脊椎断了两节,却依然咬牙忍着,一只手按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瑟瑟发抖,仿佛随时会凹断。另一只手臂却固执地高高抬起,血液一滴滴落下,染红了他渗白的唇。 夕瑶的举止让秦泠儿感到震惊,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如此待他,理应不是害他到这般田地的人才是,莫非是旁边的这具尸体?秦泠儿第一次见到弗盯辛的时候,还是一个看好戏的人类,一心想要带走汎尘,但他毕竟是人类,如何伤得了汎尘? 秦泠儿回过神,推开夕瑶的手,喃喃道,“愚蠢的女人,我何时说过要你喂他喝血?没用的,已经没有办法了。” “有!有!有用!”吉宝兴奋地大喊起来,他看见汎尘的睫毛不自觉地动了动。 夕瑶见状,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眼角笑出了泪花,她对着自己的手腕又狠狠啃了一口,撕裂了伤口,将破的血肉模糊的手腕凑近汎尘的唇,将血液喂进他的嘴巴。 “你……你是吸血鬼?”秦泠儿疑惑地盯着夕瑶,只有吸血鬼的血液才有愈合伤口的功效。 恶魔也有自愈伤口的能力,却是靠自身强大的力量,并非血液。汎尘若是恶魔,他便有自愈的能力,然而他没有,那么月圆之夜的他到底算什么? 对于亚特喂“木芷凝”血液的事,甚至慷慨血管喂养她,使她成为这个世上摄入最多纯种吸血鬼血液的人。换做别人,一定会感恩戴德,在吸血鬼界也会有一定名气,混个不错的地位,夕瑶非但不知情还丝毫不在意。她摇了摇头,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只在意汎尘会不会死。 正文 68、诡异的笔 夕瑶的血液不足以使汎尘变成吸血鬼,却可以治愈他的伤口。 “夕瑶,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吸血鬼?”吉宝问道,夕瑶怎么会变成吸血鬼?人变成吸血鬼,只能通过一种途径,就是喝纯种吸血鬼的血液。吉宝又问道,“那个假的木芷凝,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亚特把你变成吸血鬼的?可你不是死在刑场上了吗……” 夕瑶没有回答吉宝的话,她欣慰地看着自己的血液一滴滴融入他的唇内,她倔强的眼只为他专注,容不下任何人。 “夕瑶,够了,可以了,你会死的。”吉宝阻止道,实在不忍心看着夕瑶目光开始涣散,嘴唇白如纸,唇上一道道细碎的裂痕。 “不行!少爷失血过多,一滴都不能少!”秦泠儿严肃地盯着摇摇欲坠的夕瑶。 “秦泠儿!你说的是真是假?”吉宝不知道秦泠儿为何针对夕瑶,不免发出质疑。 “是真是假?你敢拿少爷的性命试吗?”秦泠儿反问吉宝。 认识你,是我的幸运,我愿你一世安好,一生平安。夕瑶想把这句话亲口告诉汎尘,她却没力气开口,咽喉肿胀得生疼,她不再有多余的力气,手臂无力地垂下,在闭上眼睛前,依然固执地将手腕挪到他嘴边,让血液流入他微启的口。 吉宝捏紧双拳,他知道汎尘不会死,他注定会逃过这一劫,难道代价就是拿夕瑶的命来换吗? “秦泠儿!你那话到底是真是假?否则夕瑶真的会死的!” “死了就死了呗,死不足惜!”秦泠儿并不买账,虽然是因为夕瑶的血液才暂时救了汎尘,但秦泠儿认为夕瑶死有余辜,滴干了血,她也死的理所当然。 “若因为你一句话而害她丢了性命,主人会杀了你。” “你胡说!少爷才不是这种人!” “你以为我为何马不停蹄地拉你来到这里?” “我怎么知道,我一路问你,你都不说,都不让我好好喘口气,赶着投胎似得,”秦泠儿用仅有的药悉心处理汎尘身上的伤口,又道,“原来是少爷在这里,我们都以为少爷已经被恶灵……真是万幸!我就知道少爷福大命大!” 准确地说,他们还是来迟了。汎尘若待在原地不动,不要挪动,血液就不会流得那么快,完全可以熬一段时间,等到吉宝和秦泠儿的救援。汎尘却偏偏在地上挪移,伤口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爬向弗盯辛去救夕瑶,失血过多的他,就算秦泠儿背着千草园里所有珍贵的药材也救不了他。 “主人,根本没有告诉我他在这里,他只告诉我夕瑶在这里,命令我带着你前来救她,刻不容缓。”吉宝说道。 汎尘一点点爬向弗盯辛,中途他强行闯进吉宝的梦境,十分短暂,只是仓促地留下一句话。若不是吉宝知道那人是自己的主人,他一定会忽略那一闪而过的画面。所以吉宝见到夕瑶的那一刻才会说她果然在这里。 吉宝并不意外汎尘还活着,就像预言师卜思说的,至少汎尘还剩下五年生命,不该此刻丧命,吉宝只是心疼汎尘受的这些苦难。令吉宝意外的是夕瑶,她竟然还活着! 汎尘曾说过,要誓死守卫他爱的人,任何会威胁到她安危的人,他都必须让对方消失,比死还要彻底。他算是做到了吧,做到了自己许下的承诺,哪怕最后一刻,他都努力保护她,尽力妥善安置她。 “吉宝!你说什么?少爷是让我们来救这个女人的?” “对,看主人这架势,丝毫没有准备让自己活下去的意思,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他若知道你见死不救,让夕瑶死了,他一定不会原谅你。” “吉宝,连你也糊涂了吗?少爷虽然浑身是伤,但都不致命,要夺走他性命的伤是这里!你没看见这女人的右手吗?!”秦泠儿指着汎尘胸口的伤势,这就是秦泠儿一见到夕瑶就厌恶她的理由。 吉宝这才注意到夕瑶血淋淋的右手,他拿起夕瑶的右手在汎尘胸口上一对比,的确是她伤的汎尘,吉宝大惊道,“这,这怎么可能?不是的,不是,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夕瑶不是那种会伤害主人的人。” “夕瑶?夕瑶?夕瑶……”秦泠儿重复着夕瑶的名字,真是够可笑的,在汎尘受胸口恶疾折磨而意识模糊的时候,他就一遍遍呼唤着这个名字,那一声声潜意识的眷恋,就算汎尘清醒之后否认,秦泠儿却听得真真切切。 秦泠儿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其貌不扬的夕瑶,这个恶毒的女人到底哪里好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毒虫一样钻进汎尘的心里?秦泠儿虽有千百个不愿意,但吉宝说的也没错,既然是汎尘在意她,那么秦泠儿也就非救不可。 秦泠儿撕扯下衣角的布料,将夕瑶的手腕绑住止血,检查她身上的伤势,喃喃道,“她脖子处的指印和掐痕,这样的力道,只要多两秒就能拧断这根脖子;脊椎受到重创,断了三节半,有可能会瘫痪;身上多处勒痕和乌青,应该是被施暴了。” 秦泠儿起身走向旁边的灌木丛,捡了几根合适的树枝,跨过弗盯辛的尸体愣了愣,那支笔有一半插在弗盯辛的胸口袋里,一半露在外面,吸引了秦泠儿的眼球,她蹲下身,放下树枝,拿起笔细细端详。 “秦泠儿,你能专业一点吗?你的病人还在等你呢!一支笔就轻而易举地转移了你药剂师的职责?” “如果我没记错,那日琉璃阁前,这个男人说过自己是个人类,可是人类怎么会有这东西?” “人类有笔不是很正常吗?” “有笔是正常,但是有一支透着古怪邪气的笔,那就十分不正常了!” “这个叫弗盯辛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洲盟慈善机构的背景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明面上是为民除害,消灭恶魔,实际上谁知道他在做什么自私自利的坏事,他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肯定跟他人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支笔的确不是好东西,但是……”秦泠儿的目光愈来愈专注,对这支精美的笔爱不释手。 “秦泠儿,你能先不管那支笔吗?救人要紧!” 秦泠儿被吉宝这一吼,回过神,走到夕瑶跟前,伸手捂在她嘴巴上,低语道,“去死!” “秦泠儿!你干什么!放开夕瑶!” “呵呵,去死!你这无才无德无貌的女人,去死吧!你根本不配认识他,不配看见他,不配靠近他,更不配让他爱上你,去死!去死!去死!!!” “秦泠儿!住手!” “去死!呵呵,去死吧!” “啪!”一声,秦泠儿松开手,倒在地上。吉宝站在秦泠儿的身后,松开手,手里的石头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疯了!真是疯了!这都是什么事!”吉宝大喊一声,发泄内心的气愤。吉宝开始怀疑自己,私自将汎尘带离七岭山真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吗?是吉宝做错了选择还是命运的捉弄? 吉宝坐在地上,两条腿弯成一个圈,他低下头。 “主人和夕瑶为何在这里?弗盯辛为什么也在这里?夕瑶为何伤害主人,为何要主人的性命,主人又为何不怪罪她还让我来救她,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秦泠儿为何突然发疯,要杀死夕瑶……” 吉宝自言自语,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看到地上躺着的那支笔,他捡起它,的确是一只做工精美的笔,一看就知道与众不同。 “我心甘情愿地承受一切苦难,仅仅是因为你,就算我的身体越来越小,我的力量越来越薄弱,我的死期也越来越临近,但我也无怨无悔。我的主人啊,我的一生都自愿奉献给你,只希望你好好的,可是……你为什么只剩下五年的生命?为什么!五年!五年?五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是我活着唯一的理由,你若死了,我的职责为谁?我的衷心因谁?我的存在又由谁?哪些想谋害你的人,哪些自私自利之心,都该去死!去死!背叛主人的亚特该死,治不好主人的秦泠儿该死,弄伤主人的夕瑶该死,看好戏的审判者该死,对主人苛刻的汎夫人也该死……” “去死!去死!伤害主人的人,统统去死!” 吉宝拔掉笔盖,用力扎着他身旁的那具尸体,一下接着一下,弗盯辛的脸被扎得面目全非。 “等一下!等一下!我在想什么?我在干什么?”吉宝连忙丢掉那支笔,看了一眼弗盯辛的尸体,吉宝恶心得反胃,他往后退,远离那具尸体,同样也远离那支笔,插在弗盯辛左眼上的笔。 远离那支笔以后,吉宝才逐渐恢复意识。 这些想法,是吉宝自己的想法,只是从来没有组织成通畅的语言和思路,也没有如此深刻过。仿佛有人在挖掘他的想法,放大他的yuwang,放纵他的邪恶,想他不敢想的事,做他不敢做的事。 吉宝回想起秦泠儿可怕的模样,她狰狞地瞪着眼睛,满眼的仇恨和不甘心,咬牙切齿地对着夕瑶,一心要闷死夕瑶。那样的秦泠儿和刚才的自己,如出一辙。 吉宝明白过来,不是秦泠儿有问题,而是这支笔有问题。它不是操控人心,而是让人心成长到一定高度,它激发深埋在心底的想法,扩大并加深,它仿佛能唤醒内心深处的邪念,用鼓励的方式去激发极端的想法,将邪恶的yuwang膨胀,让私欲滋长。 “好人得到它,一定会变坏;坏人得到它,会变得更坏。”吉宝远远地望着那支笔,它到底是什么?为何会有这样邪恶的力量?区区一个人类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这支笔,可以在善良的心底挖掘出邪恶的想法,哪怕一点点,它都可以帮忙催化、膨胀,让邪念发育滋长。它不会操控人,它只是一个辅助品,帮助拥有并喜爱它的人增加信心,让狂暴的人更加暴躁,让精明的人更加狡猾,让警惕的人更加多疑。和它待久了,人就会变得可怕,做出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正文 69、闵德府(一) 吉宝为了阻止秦泠儿杀死夕瑶才迫不得已打晕了她,却没有要真的砸死秦泠儿,吉宝爬到秦泠儿的身旁,掐着她的人中。 秦泠儿醒过来,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后脑勺,“好痛……” “泠儿,对不起。” “臭吉宝!原来是你袭击我的!疼死我了!” “我拉不动你,你疯了一般,我也是无奈之举,但我也没有很用力……” “算了,不怪你,现在回想起来,她若真被我杀死了,少爷一定会恨我,相比挨这么一下,可以避免少爷怨恨我,还是值得的。不过……我是厌恶她,但我也没想过杀死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一刻我恨死她了,恨不得她立刻去死,永远不要出现在少爷眼前……”秦泠儿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的视线从夕瑶身上挪开,停留在汎尘脸庞上,然后心砰砰直跳。 “泠儿?”吉宝看不懂秦泠儿绯红的脸颊是什么意思。 “没!没事!我,我没事,我的伤口不深,不碍事,我,我之前要做什么来着?哦对,她脊椎断了三节半,我得给她处理下,否则她真的会瘫痪……”秦泠儿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边,后脑勺的伤口令她晕眩,她去捡树枝,却正眼撞上弗盯辛被戳烂的脸,那支笔惊悚地插在眼球上,秦泠儿惊呼一声,“啊!!!” “别看!我来!”吉宝连忙跑上前,拉开秦泠儿,随即一股脑地抱起地上的树枝。 “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我不知道,”吉宝支支吾吾地说,目光闪躲,“我们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这里邪乎,不宜久留。” 秦泠儿后脑勺的伤口不深,却也难受,她晃了晃头,让意识清晰些,接过吉宝怀里的树枝,绑扎在夕瑶身上,将她的身体暂时固定住。 秦泠儿从铃铛包里又掏出一个小瓶子,在手心洒了些粉末,不出一会儿,一只金边蝴蝶便飞向秦泠儿的手心,它已不如从前,其中一只翅膀有明显的折痕和破损。 那日汎尘受众人迫害,秦泠儿的金边蝴蝶被洛奇用锁尸绳收走。当洛奇目睹汎尘被恶灵掳走之后,便放走了金边蝴蝶,让它回到自己主人身旁。 “那万恶的审判者,他日我定将他毒死!”秦泠儿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蝴蝶,愤愤说道,这是她第二次说这话,第一次是洛奇放走它的时候飞回了秦泠儿身旁,若她的金边蝴蝶一直如此,无法复原,她必然会见它一次便立一次誓,直到将洛奇毒死为止。 吉宝看着秦泠儿将金边蝴蝶放走,问道,“你这是……向夫人通报?” 秦泠儿本以为汎尘被恶灵掳走必然是死路一条、尸骨无存,那件事闹得那么大,迟早会传到汎夫人的耳朵,后果定然是个“死”字,秦泠儿才一直迟迟不敢回去。如今汎尘没死,但汎夫人并不一定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万一不分青红皂白下了杀令,那可就晚了。加上现在形势严峻,汎尘的伤势不养个两三个月根本康复不了,此时若遇上歹人,必然会吃大亏,不能再孤军奋战,他应该回家。 “你说的没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几个伤病员,只能等着别人发现,然后等着受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吉宝的小个子,连瘦弱的夕瑶都背不起,更别说汎尘了,指望秦泠儿一人带走汎尘和夕瑶根本不现实,他们的确需要帮手,并且是手脚麻利、速度迅捷的帮手。 秦泠儿已没有任何多余的药材,她脱下短外套,捂着自己无法处理的后脑勺,坐在一旁守着。 这片荒地过于诡异,看似静谧,却充斥着沉重的怨气,令人窒息。 不一会儿,远处出现两顶轿子,分别由六人抬着,前后各两人,左右各一人,如脚底抹油,速度极快,却又十分稳妥。 轿子停下,一女子揭开帘子,半个身体钻出帘子,双手高高抬起,将帘子卷起。里面的妇人透过帘子往外看,看到秦泠儿身旁躺着的汎尘,那双被岁月浸透的目光猛地一触,眼里闪过些许难以言喻的光泽,唇畔不自觉地触动了一下,却没有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女子放下帘子。 “夫人……”秦泠儿和吉宝异口同声地唤到。 汎夫人和往常一样寡言和平静,哪怕与儿子四年多不见,也没有表现出过激的情愫,这让秦泠儿更加心慌。 揭开帘子的女子便是灵珊,灵珊走到汎尘身旁,没有细细过问,只是对抬轿的人说道,“扶少爷上轿!” “是!” 吉宝见灵珊直接忽略了夕瑶,提醒道,“她是主人很重要的朋友……” “重要的朋友?”灵珊回过头打量着倒在地上的夕瑶,“是有多重要?” “对主人来说,比夫人还重要。”吉宝压低声音,却没有压低气势,他是仆人,却只是汎尘的仆人,他不惧怕任何人,包括汎夫人,因为他不惧怕死亡,只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忠心。 “大胆吉宝!多年不见,竟如此嚣张,口出狂言……” “灵珊,带上她。”轿子里传出妇人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夫人。”灵珊应道,对着轿子微微倾了倾身。 待众人离开以后,荒地上出现一个身影,走到弗盯辛的尸体旁,指腹轻巧地捏住那支笔的顶端,动作优雅却力道十足,那支笔连带着眼球一并拔起。那人甩了甩笔,眼球甩到地上,沾上一层灰尘,滚了半米多远。 轿子穿梭在十里桃花,行色匆匆的人们丝毫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思。 桃花飘进轿子,落了一地,洒在妇人衣衫上,也沾在苍白的鬓发上。 灵珊倾身,替妇人整理衣衫。 “不打紧,”妇人揭开帘子,任由桃花迎面吹来,柔软地扫过她的脸颊,“灵珊,我老了很多吧?” “没有,夫人。” “四五年的光景,我的青丝已花白,如何叫个不老呢!”妇人看着月光下的花瓣,忆起旧梦阑珊,桃花片片落尽人彷徨,黯然惆怅故人旧心伤。 妇人放下帘子,低眉微叹一口气。她虽不见汎尘为何而伤,吉宝那句“比母亲还有重要的人”让她感慨万千,她待嫁之年,也曾为爱疯狂,不顾家族反对,远赴他乡。 轿子回到闵德府。 灵珊扶着汎夫人下了轿子,她虽一言不发,眼睛却时刻不离汎尘,亲眼目睹他被送进房间。 秦泠儿回到闵德府倒是如鱼得水,她还有自己的小跟班,清一色,全是年纪相仿的少女,倒不是闵德府不允许男医师,只是秦泠儿不喜欢男性总是围在自己身边。 汎尘被送进房间的那一刻,所有女医师都一同匆匆进了屋。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到秦泠儿说道,“老大清洗并处理少爷的伤口。老二去取化瘀止血药,三七、茜草、蒲黄、花蕊石、降香等,按照我之前教你的分量配比。” “是,师傅。” “秦家姑娘,少爷可有大碍?”灵珊问道。 “请夫人不必过于担忧,小心自己身体为上,少爷已无性命之忧。”秦泠儿嘴上说得坦然自信,心里却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夕瑶的血,想必后果不是如今这副和谐画面,而是自己被千刀万剐的下场。 老八见到秦泠儿,便熟练地在桌上铺平一张纸,备好一支笔。 秦泠儿说着便坐在凳子上,开始埋头在纸上写诊断书和所需的药材。 “师傅,你的头……” “破了,我知道。”秦泠儿写完诊断书,老三连忙接过,其余几名快步跟上,往药房走去。 “那有劳秦家姑娘悉心照顾少爷了。”灵珊说着便扶着汎夫人出了门。 秦泠儿目送汎夫人离开以后,对身旁的老八说道,“你这个大笨蛋,看到我头破了,还愣着干嘛?看好戏吗?我死了你就可以当师傅了,是不是?没良心!” “不是的,师傅,不是的。” 老八挨了一顿训,手忙脚乱地处理并包扎秦泠儿的伤口。 虽然年纪相仿,最小的老八也才比秦泠儿小一岁,秦泠儿却有十足的师傅气质。 “好了好了,我自己来,”秦泠儿接过老八手里的绷带,替自己系上,“除了老大,剩下的两个人跟我走。” “师傅,那我呢?”老八数了数,除了老大之外,自己竟然是剩下的第三个人,看来自己又被嫌弃了。 “你去抄医书,今晚抄满十本。”秦泠儿说着便往夕瑶的房间走去。 “是,师傅……”老大见秦泠儿离开之后,小声嘀咕道,“什么情况,一回来就罚我,这天都快亮了,哪里抄的完十本医书?大师姐,师傅是不是讨厌我了?她是不是嫌弃我了?要赶我走了?我不想走,大师姐,你帮我去跟师傅求求情,我以后会聪明一些的,一定不惹师傅生气了。” “是你自己蠢,没看见师傅今天心情不好吗?还往枪口上撞,不轰你轰谁?别在这妨碍我,快去抄你的医书。” “哦。” 正文 70、闵德府(二) “啊!!!啊……” 屋内传出凄厉的喊声,一声接着一声。 屋外的秦泠儿蹲在门口,蜷缩着身体,地上倒着一个瓶子,多余的红色液体从瓶口流出,染红了地面,她小声哭泣,“吉宝……对不起……泠儿没办法……” 屋内的木架上拴着被药水染红的吉宝,忍受着刑具的折磨。 灵珊丢下手中刑具,对吉宝呵斥道,“夫人是如何让你妥善照看少爷的?!” “是……吉宝的错。”吉宝咬咬牙回答道。 “你错在何处?” “吉宝不该私自将主人带离人类的七岭山,不该让主人的身份曝光,不该让主人身处逆境。” “那你为何还明知故犯?!你果真认为自己是自由人不成?!” “吉宝不敢,吉宝是主人的仆人,最衷心的透明人,吉宝心甘情愿与主人签下主仆契约,永生不悔。” “狡辩!”灵珊再次抡起刑具往吉宝身上一遍遍砸去,染红的皮肉顿时一道道绽开。 “吉宝……只衷心于……自己的主人!”吉宝咬牙切齿地回道,透明人只衷心于自己的主人,吉宝也只衷心于汎尘一人,他有权不听从任何人的指令,包括他主人的母亲。吉宝后悔带汎尘离开七岭山,不是后悔违背汎夫人的命令而在此受罚,而是因为汎尘。那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虽然日子会很乏味,但至少相安无事。 “吉宝!你什么意思?!” 吉宝当初听从夫人的命令,在汎尘体内插入寒冰针,将他带离,也仅仅是出于对自己主人安危的考虑,并非因为惧怕汎夫人而不敢违背她的指令。对吉宝来说,他更愿意理解成是汎夫人当年的委托。 “吉宝,我看你是年纪大了,成老油条了,脸皮竟然如此厚实。” 透明人可以被任何人屠杀,唯独自己的主人不行,主人若是亲手杀死自己的透明人,便会破坏他们当初立下的主仆契约,主人会受到相应的惩戒。 吉宝仍不语。 灵珊又道,“你暴露了自己的稀有身份,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汎尘身后跟着的透明人有罕见的血液,可以研制令人麻醉的药物,此乃不忠不义之举,歹人前来捉拿你,果真不会影响到少爷吗?” 吉宝惭愧地垂下头,在琉璃阁的地下室,他被亚特发现,不得已才利用了自己的血液暂时麻醉了亚特。 灵珊丢下刑具,走到门口,对蹲在地上的秦泠儿说道,“秦家姑娘,又要麻烦你了,把里面这该死的透明人制成有用的药吧,闵德府已不需要他了,少爷也不需要他。” 秦泠儿瞪大眼睛,这是在判吉宝死刑,让他死得有价值一些。 “秦家姑娘,有难度吗?” “这……这是……夫人的意思?”秦泠儿难以接受。 “是的,不听话的奴隶要受到相应的惩罚。”灵珊说完便挪步离开。 “可是,透明人不是奴隶,吉宝不是闵德府的奴才,即便他做错事,也应该是少爷惩罚他。”秦泠儿对着灵珊的背影喊道,却丝毫不起作用。 秦泠儿连忙跑进屋子,吉宝看到秦泠儿倒露出一丝微笑,他已预料到这个下场。 “吉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的笑容呢,”秦泠儿说着便哭了,“吉宝,你恨我吗?” “不恨你,这个颜色比那个绿色好看多了。”吉宝理解,为了抓住吉宝,才让秦泠儿用有色药材给他染色,她不做,也会有其他人来做。 “吉宝,我不想你死,我不知道该如何救你。” “她们让你杀我,你不杀我,她们就会杀你。” “不会的,我们秦家世代是闵德府的家臣,夫人不会忍心杀我的,你知道的,整个闵德府,上上下下,除了我那八个徒弟,其他人都喊我秦家姑娘,他们都很尊重我,这样的称谓虽然有些空洞,悬浮在一个不知名的位置上,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对我的一种认可。” “傻丫头,你也太好哄了,一个不清不楚的称谓就收买你了。” “吉宝,你这小屁孩,矮我半截,竟然敢叫我丫头!”秦泠儿嘴上说着,手却不停地抹着眼角的泪水。 “泠儿,帮我照顾好主人,不需要很久了;还有夕瑶,她是我的朋友,请别伤害她,她是个好女孩。” “吉宝,泠儿也是你的朋友!” “可是夕瑶只有我一个朋友,拜托了,也尽量帮助她。” “吉宝,你没义气!” 吉宝冲秦泠儿咧嘴笑,除了皮肤的颜色有些奇怪,他还是挺可爱的,笑容也很灿烂,约莫五岁的模样,却有大人成熟的头脑和心智。 “吉宝,你是大笨蛋!为什么不求饶?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 “我才不是奴才呢!我是透明人,我有绝对的自由权,我不向任何人屈服!” “但是你会失去活着的权利!笨蛋!” 吉宝的笑容越来越尴尬,僵硬在脸颊上,他心里清楚,并不是自己乞求就真的可以避免一死,从汎尘离开七岭山开始,汎夫人已经判他死刑,只是碍于汎尘的面子,不能在汎尘面前起冲突,否则会强化他们母子尴尬的关系,故而迟迟没有动手。 经历琉璃阁事件,吉宝才恍然大悟,当主人身处逆境,四面楚歌,万人讨伐的时候,他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主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所以,该让汎尘回到自己的地盘,受自己人的拥护,才对他有利,这就是在荒地的时候,吉宝明知道自己难逃惩罚也不反对秦泠儿通报汎夫人的原因。 “吉宝,逃跑吧!我掩护你,逃离闵德府,逃……” “师傅!” 秦泠儿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转头看到老大,“你怎么来这里了?” “大总管让我辅助师傅制药。” “不用,你照看好少爷就可以了。” “这些天少爷的伤势已有好转,今日清晨已清醒,一切都安好,只需要静养即可,其余师妹都候着,妥善照顾着少爷。” 秦泠儿听到汎尘醒来,兴奋地对吉宝说道,“吉宝,你听见了吗?少爷醒了,我们去找少爷,少爷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师傅,少爷需要静养,不宜收到任何打扰,还是不要去找他了。” “老大!你什么意思?” “平日师傅悉心教诲,徒儿皆一一受领,这是师傅教导徒儿的,受过重伤的患者应该仔细调养,更何况是少爷,更加粗心不得。” 秦泠儿竟无话可说,她离开闵德府才几个月,这个大徒弟像换了一个人似得,表面上对她这个师傅十分恭敬,言语里却一直向着那个大总管,就是灵珊。 老大也不是针对秦泠儿,她只是比较理性,知道自己身处的环境和立场,知道自己改如何抉择,这里是闵德府,不是秦家药园子。她也懂得如何察言观色,就像秦泠儿刚进闵德府,老八还傻傻分不清师傅为何罚她抄写药书,老大已看出秦泠儿的脸色,知道她那日心情不好,不宜招惹。 那日夕瑶第一次进闵德府,这意味着汎夫人默认她的存在,这让秦泠儿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知道师傅和吉宝交情深,如果师傅觉得处理这件事有所不便,我可以全权代劳,保证不会让师傅和大总管失望。” “老大,你……”秦泠儿知道老大和老八不同,她不能和老大说,我死了你就可以当师傅了这种话,因为年幼的秦泠儿没有心机,教徒都是倾尽自身所学,而老大又一直认真刻苦,医术并不差。 “既然师傅要亲力亲为,那么师傅决定何时开始动手?我好去做准备。” “……明……日。”秦泠儿被迫吐出两个生硬的字。 “是,师傅。”老大倾了倾身便退下。 “可恶!可恶!可恶至极!!这是要爬到我头上来了!”秦泠儿气得直跺脚。 “傻丫头,太单纯了,会吃亏的,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长心眼,”吉宝死到临头还是一副老练的模样,“或许你可以和夕瑶试着做朋友,其实她也很善良,但是一点也不单纯,她的人生只有主人一人,多个朋友也会好一些。” “吉宝,你也胳膊肘往外拐,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却处处为她着想!偏心!” “泠儿,主人醒了,去看看他吧。”吉宝转移话题。 汎尘醒了,秦泠儿是很想去见他,但汎尘随时可以看见,可是眼下吉宝就要死了。 吉宝见秦泠儿快速转动眼珠子,他知道她又在想一些古灵精怪的主意,无非是想方设法要救他,吉宝说道,“不要跟主人提到我,反正我是透明人,就让他一直以为我还在他身边就好。他性情冷漠,不爱多言,除了面对夕瑶的时候,所以,就算我一直不吭声,他也不会怀疑我已经不在了。” “我不管!你等我!”秦泠儿说完便拔腿就跑。 吉宝看着秦泠儿跑开,喃喃道,“傻丫头,我知道你喜欢主人。我多恨自己是透明人,多讨厌自己儿童模样的身体,如果我是正常人,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你……” 正文 71、闵德府(三) “秦家姑娘,且慢!” 秦泠儿还未跨进汎尘的院子就被门卫拦下。 “为何不让我进?” “少爷在养伤,不可打扰。” “你疯了吗?我是药剂师,你说我打扰少爷?!” “对不起,不可以,大总管已交代。”男子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秦泠儿探头往里看去,走廊上来往婢女和往日一样,并没有减少人数,看来只是针对秦泠儿一人,不让她见到汎尘。 只有吉宝一死,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汎尘事后知晓,也必然不会因为一个透明人的死而杀了自己的母亲。 这可如何是好!秦泠儿灰溜溜地往回走,她该怎么办?该如何救吉宝? “师傅!” 秦泠儿听到这一叫声,下意识往后跳了半步,被老大吓出来的。 “师傅怎么了?” 秦泠儿转头看到老八,才舒了一口气,她原以为是催命鬼老大又来催她处理吉宝。 “师傅,你脸色好差,你生病了吗?头上的伤好一些了吗?” 秦泠儿微微低着头,眼睛去往上瞟,上下打量着老八,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人心隔肚皮,这些表面看上去听话的徒弟,心里却打着自己的算盘,真是令人生气。 “师傅……还要罚我抄写医书吗?”老八见秦泠儿闷不吭声,怯怯地问道。 “不用,我可不敢得罪你们了,你们全是祖宗,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捅我一刀。”秦泠儿瘪了瘪嘴巴。 “师傅别走!此话严重了,徒儿不敢!” “少来这一套,装的真像,我竟然一点都没发现,亏我不求回报地传授你们医术,竟然这么阴我!” “师傅!老八虽然天资愚钝,但是一直对师傅心存感激,师傅虽然一直嫌弃我笨,但是从来没有赶我走,我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心,学医救人本事药剂师的天职,治病救人,不害人,更加不会害师傅,师傅这么说,果真是冤枉我了。” “你感激我?” “当然!师傅的大恩,我无以回报。” 秦泠儿转了转黝黑的眼珠子,说道,“……有的报!” “什么?” “帮我把老大宰了。” “啊?!” “啊什么啊?你看你!我就知道你是骗人的,走开,别来烦我。”秦泠儿推开老八,顾自走开。 “师傅……你这玩笑开大了,大师姐怎么能宰了啊?师傅……”老八摸不着头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泠儿烦恼地走远。 秦泠儿一直垂着头,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地走着,喃喃道,“闵德府到处是人,就算吉宝是透明人,短时间内也逃不掉,那些关押吉宝的人,一个个如狼似虎,不等我解开吉宝的链子,他们就可能把吉宝杀了。明日老大就会监督我把吉宝制成药,偷梁换柱也来不及,这么短的时间,我也制不出跟吉宝一模一样的药人。少爷也不让我见,就是为了防止我去告状,我该怎么办?” 秦泠儿一路想着却不仔细看路,不知不觉走进名苑,名苑是闵德府专门设置的客房,所有客人都会被安排在这里入住,夕瑶也不例外。 “对了!少爷醒了,一定会来见夕瑶,我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以,说不定少爷已经在夕瑶房间里了!” 秦泠儿跑到夕瑶房门外,又立刻停住了脚步,她听见了汎夫人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婚事?”秦泠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吱咯”一声,门开了。 汎夫人见到杵在门口的秦泠儿,语气平淡道,“泠儿,辛苦你了。” 秦泠儿答不上话,直到汎夫人远去都没说上一句话。 灵珊回头对秦泠儿说道,“秦家姑娘,想必你已经听到了,未来的少夫人,还有劳你悉心照顾,尽快让她伤势痊愈。吉宝的事,如果你忙不过来,可以让遽尔代劳,少夫人的事更为重要,需要你亲力亲为才是。” 遽尔就是老大的名字。 未来少夫人?秦泠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不信!这不合常理!夫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秦泠儿许久才反应过来,推门走进屋子。 “你这个坏女人!你用了什么妖术?连夫人都被你迷惑了?”秦泠儿气势汹汹地走到夕瑶床边。 几天相处下来,对夕瑶来说,秦泠儿就是一个懂医术会救人的药剂师,但是聪明的夕瑶很容易就从对方此刻的脸色上看出了端倪,她的脊椎受伤,行动不便,只能卧床,经过多日调养,脸色却好了很多。 “我也不清楚,今日还是我第一次见她,她就问了我一些常规问题,随后突然问我,愿不愿意和汎尘成亲。” “你骗人!我没听到的,肯定还有很多内容,你一定有所隐瞒!” “她只是希望儿子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夕瑶简洁地叙述道,她的父母很早就离开了她,但她可以理解一个被岁月染白头发的母亲,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汎尘的母亲,她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母亲的请求。 汎夫人如实告诉夕瑶,他们母子的关系因为璃国之事而闹僵,事后又发生了一件灾难性的事,她迫不得已才让吉宝将汎尘藏于人类世界,躲避灾难。如今不幸的事已过去,她也老了,更希望儿子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希望化解母子多年来的怨恨,而此刻出现的夕瑶,正是一剂化解干戈的良药。 “我不想成为他的羁绊,他若要自由,我定不强求。”夕瑶对此并没有报太大的奢望,她也只是答应汎夫人,会尝试劝汎尘留下。 “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夫人达成了协议,只要你劝少爷肯留下,你就可以和少爷成亲?你太卑鄙了!” “我没答应婚事,我只是答应可以帮她劝汎尘。” “你怎么可能没答应?”秦泠儿认为没有一个女人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爱情不是交易,也不能勉强,”夕瑶抬头,又对站在床边的奴婢说道,“麻烦你帮我递下水。” 曾经的夕瑶,逼着自己努力,一心想证明自己过得很好,要赚很多钱,提高生活质量,给所有看不起她的人一个永远高攀不上的高度。如今的夕瑶,和从前大不一样,心态平和了很多,也没有什么信仰和yuwang,经历过死亡的人,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而汎尘,夕瑶并不奢望与他长相厮守,只希望他这五年可以过得安好。 “是。”女婢上前去倒水。 “我……我先给你换药。”秦泠儿的思绪有些混乱,不知该说些什么,打开屋里备着的药箱。 夕瑶喝完水,屋里另两个婢女上前,协助夕瑶翻身,她趴在若柔的床上,对秦泠儿说了声“谢谢”。 秦泠儿一愣。夕瑶给她的感觉是不温不热,不疏远也不亲近。秦泠儿敢打赌,如果不是因为汎尘,夕瑶与她擦肩上万次,她都不会跟夕瑶打招呼,不会说上一句话,更不会帮她治伤。因为夕瑶会给人一种感觉:她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你亲近她,她也不需要刻意讨好你。 “不,不用谢,”秦泠儿替夕瑶换了新的药,又嘱咐她身旁的女婢,“药别忘了,也不要让她乱动,否则骨头会走位,乱长会刺穿她的脾脏。我……先走了。” 秦泠儿深受打击,完全忘了吉宝的事,丢了魂一般,落寞地出了门。她不能接受汎夫人的提议,她不想汎尘和夕瑶成亲。可是夕瑶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坏的人好像是她自己,就在几分钟前,秦泠儿的脑海里闪过一丝邪念,如果她换了药,把促进骨头修复的药换成其它同色同味的药,那么夕瑶就真的会瘫痪,汎夫人一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瘫痪的女人。或者把补血补气的药换成无色无味的毒药,她若死了,便一了百了。 “吱咯”一声,门又开了。 “你还真够愚蠢的。” 夕瑶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侧过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面带病娇的绝美少年,银白色的长发,湛蓝的眼眸,一身干净素色的内袍,怎么看都像一个未睡醒的人。 一名女婢匆忙跑进门,将外袍披在汎尘身上。 汎尘走到床边,一动不动地站着,注视着趴在床上的人,“你不是不同意婚事吗?你这诱惑人的姿势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已经醒了,也不知道你会来……”夕瑶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遍,因为她断的那几节在脊椎中间位置,换了药之后都要趴半个时辰,让药汁渗入。每日早晚要换一次药,加上身边都是女子,短短几天,夕瑶已经适应敷药的这段时间裸着背,不料今日进来的会是汎尘。 “麻烦帮我一下。”夕瑶跟床边的女婢说道。 “出去。”汎尘平淡地吐出两个字,如同一阵深秋的风拂面,漫不经心,又不得不让人十分在意。 夕瑶见屋里的女婢纷纷低头出了门,她才意识过来,这里是他的家。 “可否翻个身。”汎尘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 “不能!” “要我帮你吗?” “不要!!” “我又不是没见过。” “住嘴!!!” 正文 72、吉宝的死刑(一) 汎尘见夕瑶不自在,便抬手解开床上的帘子,一层朦胧的轻纱丝滑地垂下,正好挡住视线。 夕瑶见汎尘此举,心头莫名一暖。 “你别多想,是你的身材令人不敢恭维,隔一层纱反而好些,让人有个念想,可以稍微往好的方面想象一下,不至于让幻象泯灭。” “汎尘!这么勉强你别看啊!我又没逼你!” 汎尘似笑非笑,他有些累,慵懒地趴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床上的人。 汎尘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找夕瑶,在他进入这扇门之前,他一直到处找她,他的女婢也才刚刚追上他,给他披上外衣。 汎尘在来名苑的途中遇见汎夫人,他却与自己的母亲擦肩而过,不愿说话。他的母亲跟他说了一句话,我同意你娶她,但她似乎不愿意。 夕瑶见汎尘不说话,问道,“你还在吗?” “在。” “你,还恨你母亲吗?” 汎尘不语。 夕瑶觉得略尴尬,又道,“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应该忘记了吧?我觉得你家挺好的,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离家出走。” “你不是我,你不用帮她说话。”汎尘一下子就揭穿了夕瑶的预谋。 “呵呵,果然富二代都是矫情鬼,没事找事,爱闹脾气,早知道你家这么有钱,那时我就不用辛辛苦苦地打工赚钱了,坑你一笔,就够我活十辈子了。” “你求我。” “什么?” “求我养你,我会考虑。” “汎尘!你太嚣张了!” “求我,只要你求我留下,我就会留下。”汎尘的声音很轻,轻如耳语。 夕瑶一愣,随即将头埋进枕头里,“我求你……” “少爷,该回去喝药了。”门外响起女婢的声音。 “我走了。”汎尘起身。 “好。”夕瑶侧耳倾听,听着汎尘走远的脚步声。 不久后,秦泠儿听说汎尘在名苑,急忙跑回,推开门,喊道:“少爷!” “秦家姑娘,少爷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女婢回道。 “什么?他回去了?该死!把我重要的事给忘了!”秦泠儿无限自责中。 “怎么了?”夕瑶斜靠在床上,看着秦泠儿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 “完了,来不及了,我进不去少爷的院子,我见不到他,会出大事!夕瑶,你能不能去找少爷。” 夕瑶无奈地笑了笑,“我……我怎么去?我都下不了床,算半个瘫子。” 秦泠儿吼道:“吉宝会死!” 夕瑶这才仔细地询问了具体情况,秦泠儿说完,一脸绝望,低声道,“吉宝还留了遗言,让我替他照顾少爷,还有……你。” 秦泠儿此言一出,原以为夕瑶会很感动,没料到对方却一脸平静,生气道,“你这个女人真的很冷血,吉宝死到临头都关心你,你竟然如此冷漠!” “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一定会的,一定,一定,一定!”秦泠儿愤愤地走了门。 “等一下!”夕瑶叫住秦泠儿,“当然不能直接逃走,那些守卫又不是傻子,应该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吉宝。” 秦泠儿怒吼道,“你疯了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夕瑶笑着说,“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吉宝痛快的死,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你这个疯……”秦泠儿正要怒骂夕瑶,只见夕瑶朝她使了个眼神,她扫视了一遍屋子里的低头的女婢。 夕瑶朝秦泠儿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自己。 秦泠儿将信将疑,回到夕瑶床边。 夕瑶在秦泠儿的耳畔说了几句话,秦泠儿便勃然大怒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么好的主意,没想到你如此蛇蝎心肠!你忘了吉宝当初有多在意你这个朋友?你还能有点人性吗?” 夕瑶耸了耸肩膀,“我这个人爱恨分明,谁对我好,我就记得谁,但谁对我不好,那之前所有的好也一并抵消。那日在刑场上,所有人都不信我,他若是真心拿我当朋友,为何一句话都不帮我说?朋友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冤枉而无动于衷吗?” “那件事我不清楚,但是他真的很在意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信不信由你。” “就当我信了,这个主意就送给他,死的时候也不会过于痛苦,早死晚死都要死,免得夜长梦多,徒添痛楚。” “吉宝是傻子!交友不慎!”秦泠儿摔门离开。 秦泠儿回到牢房,吉宝依然拴在木架上,秦泠儿愧疚道,“吉宝,对不起,泠儿没用,错过了机会,今日我是见不到少爷了,吉宝,泠儿救不了你。” “没事,我不怕死,我就一个要求,能别让别人在我身体上划来划去吗?还有,不该看的地方,能不能……不要看,直接忽略掉。” 秦泠儿见吉宝羞涩,“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就该这样,笑一笑,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说的倒是轻巧,哪有这么容易,我去见了夕瑶,夫人主动提出少爷的婚事,还亲自征求了她的意见。” “是吗?这是好事,夕瑶一定很开心,主人也会很开心。” “呵呵,他们是开心了,那你呢?你消失了这么多天,一直在这里受苦,却没人关心你,连问都不问一句。” “我本来就是透明人,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你把夕瑶当朋友,她似乎不这么认为,她好像还记仇了,怪你在她受刑那日没有帮她说话。” 吉宝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愿意回想那天的场景,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无能为力,就算他求情,那时的汎尘也听不进去。 “我答应你,不会让别人的脏手碰你的身体,除了我,谁都不行,那遽尔就更别想了!”秦泠儿信誓旦旦地说道,弯下身在吉宝耳边说了一句话。 吉宝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秦泠儿这么说,吉宝觉得立刻去死都知足。 “吉宝,我亲自手动,你若变成鬼,恨我就好,我不会怪你,就算你找我索命,我也不会有怨言,对了,你也要恨夕瑶,那个坏女人,她见死不救,她明明可以想办法通报给少爷,让少爷制止这场灾难的……” 吉宝笑而不语,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无所谓,哪有那么多的恨。 秦泠儿离开牢房又兴冲冲地跑进药房,见到七个徒弟,唯独不见老大,问道:“老大呢?” “大师姐在少爷那。” “她想往上爬,我偏不让!她要参一脚,我就偏不许!”秦泠儿愤怒地收拾药罐子和工具,“老八留下,等老大来了,别让她离开药房。剩下的人,全部跟我走。” “师傅,去哪?” “带你们开眼界,也许这辈子,你们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场景,因为……这可能是最后一个透明人了。”秦泠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透明人?难道是少爷身边的那个?” “人真是可怕,最喜欢也最擅长做自相残杀的事,哼哼!”秦泠儿转身又道,“你们两个,把这药剂带上;还有你们两个,把这木桶带上。他可不是一般人,是最为稀有的透明人,他的血液,弥足珍贵,一滴都不能少。” “是,师傅。” 老八见众师姐跟着秦泠儿离开,虽然也想跟去看,却又不能违背师傅的意思,只能乖乖地继续磨药,等着大师姐回来,她低声道,“师傅这脸色可真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傅为什么这么讨厌大师姐?师傅是怎么了,不久前还让我宰了大师姐……”老八说到这,立刻捂住嘴。 秦泠儿再次来到牢房,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她惭愧道,“吉宝,我们……开始吧。” “嗯。” “你们把木桶放在这,把药剂倒入木桶,倒满为止;你,收拾一下桌子,弄干净些,别污染了;你,把药罐子和刀具摆整齐,候在这里等我吩咐;你,把这些空瓶子准备好,等会要装……”秦泠儿说不出口,装吉宝的血液、骨骼和肉块。 徒弟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 秦泠儿对着旁边的守卫说道,“把他解开,我要开始了。” 三个守卫走到牢房门口,堵着门,站着一动不动,明显是为了防止吉宝逃跑。另一个守卫走上前,拿钥匙解开吉宝身上的链子,随即双手叉腰,目不转睛地盯着。 “师傅,已准备就绪。” “吉宝,你自己进来吧。” 吉宝应了一声,乖乖地跨进木桶,木桶里的药水一股脑地往外溢出,洒了周边一圈,也溅在周围人的身上,那几个徒弟都纷纷往后退了两步,只有秦泠儿站在原地,看着吉宝身上的红色颜料被药水溶解,重新变为无色。 “老七,拿笔纸记录。” “是,师傅。” “实验体:透明人,姓名:吉宝,性别:男,外观年龄:五岁。目前已清洗干净,身上无菌无杂物,可以进行试验。” 秦泠儿接过老二手里的刀具,俯下身,只听见一声声皮肤被划开的声音,牢房很安静,这声音却很清晰,听得人十分不舒服。 徒弟们纷纷打了个哆嗦,仿佛这刀割就在自己身上。 吉宝先是闷哼了几声,随即断了气息。 正文 73、吉宝的死刑(二) 对不起,吉宝,对不起。秦泠儿在心里不停地道歉,泪水滴进药水里。 “死亡过程:一分钟,疼痛感为五级。”秦泠儿哽咽着说道,她换了一把刀,俯下身,伸进药水里,一边切割,一边说道,“试验药剂由青曼、古撂、立可苇、利洛等七味药材研制调配而成,有良好的隔绝异物和菌类的作用,试验过程中,尽量避免空气接触,这是实验体浸泡于药剂内的原因,可以杜绝空气里的细菌和杂质,避免影响试验结果。” “给我瓶子。”秦泠儿一手按着药剂里的吉宝,一手抬起,老二接过秦泠儿手里的刀具,老三将瓶子放在秦泠儿手上,她将瓶子没入药剂,从瓶子打开盖子、装肉块和骨骼、封装都在药剂内完成,连带着药剂一并灌入,不接触一点空气。 解说、分尸、分装…… 眼看着木桶里的液体越来越少,意味着第一步试验即将结束。 “将所有东西,包括这个木桶里的药水,都一并带入药房,然后进行下一步试验,老三,你发什么愣,接住啊……啊!”秦泠儿伸着腰,将最后一个瓶子递给发愣的老三,老三接住了瓶子,却没拉住秦泠儿,她被地上的药水滑了一跤,整个人扎进木桶,湿了一身。 “你在干什么?!”秦泠儿骂道。 “师傅……对不起……” “走开,不需要你拉我,保不准要把我淹死,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是不是都和老大一样,一心想让我死?” “师傅,不是的……” “行了!就这样吧!”秦泠儿愤愤地爬出木桶,浑身湿哒哒的,秦泠儿对着门口的守卫吼道,“走开啊!” 三名守卫不语,齐刷刷地看向牢房里的另一名守卫。那名守卫走到木桶边上,俯下身,伸手去够。 “住手!”秦泠儿见状制止道,“你会弄脏药水的!” 那名守卫却丝毫不听秦泠儿的话,伸手在木桶内粗暴地捣鼓了一下,确定木桶内没有透明人,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泠儿的动作,中途并没有发现透明人逃跑,那三名守卫也一直堵在唯一的门口,这才说道,“让她们走,去报告大总管,任务完成。” 老二见其中一名守卫一直色眯眯地盯着湿身的秦泠儿看,说道,“狗奴才!秦家姑娘的身体也是你看的吗?!” 秦泠儿在闵德府住了这么多年,短短几天才看清身边的人,原来讨厌的人有这么多!好人却不一定有好报,比如吉宝。 “木桶里的药水已被污染,不要了,把其余的东西搬到药房,我不再的时候,谁都不许碰他的身体!” “是,师傅。” 秦泠儿临走前白了三个壮汉一眼。 秦泠儿来到名苑,推开门,对夕瑶大声呵斥道,“吉宝死了!恶毒的女人!你满意了?!” “呵呵,人必有一死,早死晚死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你信不信我毒死你?” “话可不能乱说,说不定我真的是你未来的少夫人呢?” “夕瑶!你太无情了!” 夕瑶对女婢说道,“麻烦你取块干净的棉布什么的,秦家姑娘都弄成落汤鸡了,冻坏了身体可不好。” “不需要你假惺惺地讨好我!” “呵呵,这小姑娘的火气可真大,”夕瑶转头对女婢说道,“麻烦你们出去一下,我的药剂师对我有些误会,看来得好好沟通一下,万一她真的把我毒死了,我可亏大了。” “是。”女婢将一块干净的棉布放在桌上,退出了房门。 秦泠儿见女婢都出了门,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喃喃地说,“吓死我了……” 夕瑶笑而不语。 “吉宝,快松开我,勒死我了。”秦泠儿的心砰砰直跳。 “哦,”吉宝松开手臂,有点依依不舍地离开秦泠儿的后背,这是他们第一次零距离地接触,吉宝走到床边,“夕瑶,谢谢。” 夕瑶应了一声,听到吉宝声音,她才松了一口气。 夕瑶给秦泠儿出了一个主意,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吉宝,并且演了一场好戏。 秦泠儿离开名苑先到了牢房,乘机在吉宝耳边说,等她落入木桶的时候让他乘乱抓住秦泠儿的肩膀,挂在她背上,千万不要落地。 所有人都看到染了颜色的吉宝进了木桶,听到他皮肉被切开的声音,听到他痛苦的声音。第一刀是苦肉计,真真切切地割开了吉宝腿上的皮肉,发出渗人的皮肉被切开的声音。加上秦泠儿一本正经的解说,之后的每一刀都在药水里实施,声音必然听不太清楚,实则只是演戏,吉宝一直坐在木桶一边。人们以为吉宝死了,看着木桶内的药水越来越少,真以为吉宝被分尸装入瓶中。 秦泠儿摔那一跤,一是为了给吉宝争取机会,让他乘乱爬上秦泠儿的背,否则就算他的动静再小,从药水里起来,必然也会引人注目;二是为了掩护,湿哒哒的吉宝一定会滴下水,秦泠儿一湿身,滴下的水渍就可以巧妙地掩饰从吉宝身上落下的水渍。 秦泠儿深吸了几口气,碎碎叨叨:“这简直太疯狂了,真的吓坏我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从头到尾盯着我!太可怕了!夕瑶姐姐,你不知道,吉宝抓在我背上,我走到牢房门口的时候,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我浑身湿透了,肯定会穿帮,夕瑶姐姐,你太聪明了,想出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办法,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我把吉宝分尸了。” 夕瑶看着几乎虚脱的秦泠儿笑了笑,说道,“是你表现的好,若真要天衣无缝,还得看你事后如何处理那堆‘透明尸骨’。” 吉宝扯过桌上的棉布,盖在秦泠儿身上,“擦擦,别着凉了。” “嗯,我想过了,等晚上我就去药房处理,就说把尸骨都分解和融入药剂了。”秦泠儿拉着吉宝到药箱边,给他处理伤口,“对不起,吉宝,疼吧?夕瑶姐姐说了,开始这一刀必须划得重,辛苦你了。” “没事,一刀换一条命,超值。”吉宝咬牙忍受疼痛。 “你得考虑到那个大管家和你的大徒弟,这两个人应该不好糊弄吧,总得拿出点真东西给她们看看,否则难以服众。”夕瑶提醒道。 “这个好办,是老天不让吉宝死的,我那还有吉宝的鼻血,很补的鼻血,哈哈!” “动作快一点,你最好尽快去处理之后的事,乘她们没发现之前。还有吉宝,擦干,不要留下任何脚印,别让人抓住把柄。” “好,吉宝,你先擦干,然后跟我走,去我那里,我给你擦药,等你把伤养好了再跑路吧,不然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从此以后,闵德府不再有透明人,不再有吉宝,你真的自由了,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找你的同伴,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秦泠儿将棉布裹在吉宝身上擦拭。 “我没想离开闵德府。”吉宝并没有想跑路。 “吉宝,他们都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留在闵德府?如果是我,我一刻都不想多待。”秦泠儿心里嘀咕道,如果不是因为少爷在闵德府,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因为主人还在闵德府,我没想过要离开他,但我也不想成为他的负担,等我伤养好了我再回到主人身边。”吉宝痴痴地看着秦泠儿,他也有点舍不得她。 “好吧,那随你了,你自己房间就别去了,就住我那,也好有个照应。” 住秦泠儿那?住一起?吉宝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额……不太好……” “你娇羞个什么劲?我都不介意,不就一小破孩嘛,就这么定了。”秦泠儿拉起吉宝往门口走去。 小破孩?听得吉宝有些莫名心酸,他傻笑道,“呵呵,也是。” “夕瑶姐姐,你,可以叫我泠儿吗?” “好,你应该不会再想毒死我了吧?” “坚决不会!”秦泠儿朝夕瑶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经过这件事,秦泠儿才真正地认识了夕瑶,她和吉宝说得一样,真的一点都不单纯!但是很聪明,不像秦泠儿自己,只知道干着急,无头苍蝇一样撞来撞去,遇事会乱了阵脚。摘去有色眼镜,秦泠儿发现她虽然没有绝世的美貌,却有与众不同的气质,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总之很吸引人。 秦泠儿松开吉宝的胳膊,跑到夕瑶床边,凑上前,小声说道,“但我还是不想你跟少爷成亲!” 夕瑶看着秦泠儿傲娇的背影,逐渐远去。 夕瑶挺羡慕秦泠儿,羡慕她的性格,单纯率直,爱恨分明,虽然浑身上下透着未成熟的稚气,却十分聪明伶俐,明白事理。 夕瑶的固执,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她经历过秦泠儿的年纪,却从未感受过秦泠儿这样的心态,也从未拥有过秦泠儿这样的天真性格。因为身份的不同,注定很多东西都会相差甚远,幸福感也会差很多。 正文 74、消化不良 夕瑶斜靠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圆。 闵德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在名苑躺了十多天的外来女子会飞上枝头变凤凰,等她养好伤以后就会成为闵德府的少夫人,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更多人连想都不敢想,即便汎尘一无所有,他只要站在一边,黑暗的角落也会被他无可挑剔的容貌点亮成璀璨的星空。 “这样的好事,她做梦都会笑醒吧?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人,竟然有这么好的命!”人们在夕瑶背后窃窃私语。 只有夕瑶自己心里清楚,她从来都没有好福气过,命运坎坷的她,早已习惯随时会降落的厄运,然而这一次,她多么希望只是自己多疑,如果可以这样和他过下去,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年,她也知足。 自从汎夫人问夕瑶是否愿意和汎尘成亲之后,夕瑶每一夜都会这样坐着,呆呆地望着窗外,她不说话,心里却似明镜,如此华丽精美的糖纸里面,一定不会是一颗单纯的糖果,那又会裹着怎样一个**裸的现实呢? 夕瑶自认为身上什么都没有,她想了很多天都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以值得让人觊觎的,汎夫人真的只是希望自己儿子留在她身边吗?夕瑶的理智告诉她,她一个外来者,如何让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突兀地接纳她?答案只有一个,永远不可能接受。夕瑶却更愿意用感性的思维去理解,汎夫人只是一个被岁月染白头发的老妇人,没有多余的想法,但除此之外,夕瑶想不出任何原因,可这是真相还是逃避现实呢? 夜已深,人已眠,只剩夕瑶一人。她习惯了普通的生活,以后若真要过锦衣玉食、身边围满佣人的生活还真是折煞了她,她不习惯,所以每当夜里,她都会让屋里的女婢回自己房去休息。 门“嘭”的一声被弹开,被一阵强劲的风弹开。 夕瑶的目光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视线在发出声音的门上聚拢,“汎尘?” 汎尘的白色袍服上沾满了鲜血,新鲜的血液不停地往下滴,在地板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小花。背对着月光的他,脸色看着有些阴暗,右边脸颊上还挂着一条血丝,那双通红的眼睛却显得格外醒目。 夕瑶意识过来,今天是农历十五,汎尘又变成了恶魔,那么他身上的血液,很有可能不是他的,而是别人的。 汎尘不紧不慢地走向夕瑶,面无表情,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之人的脸庞,读不懂他此刻的意图。每一次汎尘变成恶魔,都给夕瑶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和平日的汎尘判若两人,既陌生又熟悉。 汎尘走到床边,一手捧着夕瑶的脸颊,一手搭在床沿,俯下身,给夕瑶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汎……” “咔”一声。 “……尘……”夕瑶瞪大眼睛,没有一点防备,仅在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两颗冰冷地獠牙扎进她的皮肤,刺穿她的动脉,他的舌尖若有似无地在皮肤上拂过,席卷着她温热的血液。她听到他下咽的声音,微弱的满足感,从他喉咙里发出。 汎尘的头埋在夕瑶的脖颈处,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微微亮着光,有些迷离,他依然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庞,似乎并没有完全魔化,却又不是真实的他。 “为……什么?”夕瑶有些疑惑,汎尘毫不犹豫地对她下手了,她却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他,那双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很矛盾,他似乎很需要她,或者说,他需要她的血液,不对,应该不仅仅是血液,恶魔不会满足于血液,他们更加贪婪,他们要的更多,是全部,除了骨头以外的全部。 汎尘没有回答夕瑶的疑惑,只是微微闭上了眼,那双通红的眼眸沉寂在黑夜里,一切都好安静,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不断咽下的血液。 如果汎尘说他饿了,他需要啃食夕瑶的肉,她应该也不忍心拒绝;如果汎尘说他渴了,他需要饮用夕瑶的血,她应该也不忍心拒绝。但是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夕瑶还是蒙了,不知所措。内心挣扎的夕瑶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松开了抓着汎尘手臂的手,软软地垂下,失去了知觉。 …… “夕瑶姐姐,该换药了,”次日清早,秦泠儿来到夕瑶的房间,见到汎尘趴在夕瑶床边,秦泠儿的眉头瞬间便紧紧地拧到一块,撅着嘴嘟囔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大清早就酸人,还有没有天理,太过分了!” 女婢们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清早来到夕瑶房间,准备伺候她,进门却看见汎尘趴在床边,女婢们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候着,不敢打扰。 夕瑶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到汎尘握着自己的手睡得正安详,什么情况?她不是被汎尘吸干吃尽了吗?夕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伤口,竟然没有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夕瑶的动作惊动了汎尘,他睡意朦胧地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白皙的皮肤显得两只熊猫眼更加浓重,他起身,转身离开,喃喃道,“好困……” 秦泠儿瞪大眼睛,目送汎尘离开,随即跑到夕瑶跟前,气呼呼地问,“少爷为什么在这里过夜?!少爷为什么会有黑眼圈?!昨晚你们干了什么事?!快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女婢听到秦泠儿咄咄逼人的问话,都纷纷垂低了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半夜不睡觉,除了那啥,还能干什么? “你们两个到底干了些什么?!”秦泠儿的身体微微倾斜,握紧双拳,两条手臂拉的笔直,不爽地瞪着夕瑶,高抬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吼道。 “我知道了!”夕瑶恍然大悟,她喝过纯种吸血鬼的血液,亚特通过特殊的途径把她变成了吸血鬼,吸血鬼有自愈的能力,所以她脖子上的獠牙伤口自行愈合了。 “你知道些什么?”秦泠儿和夕瑶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急的秦泠儿跺了跺脚。 “没,没,我们什么都没做。”夕瑶见秦泠儿急了,连忙说道。 “真的?” “嗯……吧。”夕瑶随口应道,她倒是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汎尘这家伙问都不问一句就对她下口,不知道是饿疯了还是怎么了,特别是他的熊猫眼,说不出的怪异,要说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夕瑶自己都不信。 秦泠儿这才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脸才稍微不那么认真,突然又开始紧张,说道,“不对!少爷衣服上为什么那么多血?他是不是受伤了?你是不是伤害他了?” “我怎么会伤害他?”夕瑶想说,他不伤害别人就不错了,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进入夕瑶房间之前,不知哪个可怜的家伙成了他的腹中餐,死在他的魔牙下。 秦泠儿想去看看汎尘,不亲自检查一下实在是不放心。但是自从吉宝的事以后,虽然她们一直都以为吉宝死了,但是对秦泠儿的态度却大不如前,依然不让她进入汎尘的院子,一直替汎尘诊治和照看的药剂师都是老大遽尔,这事让秦泠儿一直耿耿于怀,却又束手无策。 “我还是替你换药吧,你们把夕瑶姐姐翻过来。”秦泠儿失望地说道,之前还神清气爽,此刻一想到老大遽尔霸占了自己的位置就变得无精打采。 “是。”女婢回应道。 秦泠儿一边替夕瑶换药,一边说道,“哎,吸血鬼就是不一样,这么重的伤都可以恢复得这么快,不出几日你就可以下床了,看来是我这药多余了,哎,我们秦家苦学医术多年,还不如一个吸血鬼,果然不该在这个世界混,英雄无用武之地啊!”秦泠儿在心里念叨,真希望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吸血鬼,这样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药剂师了,少爷也不需要坏蛋遽尔了! “泠儿,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早就成了一具发臭的尸体。” 夕瑶有自愈的能力,但她受了重伤,又因为喂了汎尘很多血,自身血量不足,能量薄弱,身体也虚弱,自愈的能力远远不够自身能量的消耗。若不是秦泠儿的补血药材和促进增骨修复的药,夕瑶的确会命丧黄泉。 “不用客气。”秦泠儿觉得,夕瑶若是跟老大遽尔相比,夕瑶简直是大好人!但是秦泠儿还是不希望夕瑶和少爷在一起,她爱恨分明,一码事归一码事,两件事混淆不得。 …… 深夜的时候,夕瑶还在想汎夫人的话,她依然斜靠在床上,屋里除了她就只有洒在她身上的月光,连灯也不点,夜黑就应该如此,除了月光,什么都不该有。 “你怎么又来了?难道天一黑你就饿了?”夕瑶看到汎尘,他这一觉补得倒是挺彻底的,睡了整整一天。 “我觉得你会饿,”汎尘咬破自己的手指,塞进夕瑶的嘴巴,“赏你的,别客气。” 夕瑶别过头,并不领情,说道,“你昨天吸了我那么多血,今天赏我两滴?你还真的很客气呢!” “是吗?我不记得了,难怪觉得有些胃胀,原来是你的血,有毒,幸好没吃你的肉。” “有毒?你的血才有毒!我看你是喝多了……嗯……” 冰凉的唇倏地便堵住了夕瑶满腹牢骚的嘴巴。 正文 75、拒绝婚事的借口 汎尘见夕瑶漠然地愣住,一语不发,他微微抬起头,凝视着她,却也只是与她拉开几毫米的距离,依然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 有毒,汎尘觉得夕瑶真的有毒,尤其是她身上的体香,令他陶醉,相处越久,越让人无法自拔。 夕瑶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年,她的短发如今已变成长发,月光下的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或许当初她留个长发,收敛一下倔强要强的性子,多说一些温柔体贴的话,亦或是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乖乖地坐在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自然会俘获不少人的心。说不定崔哲楠也不会出轨。 汎尘的蓝眸格外清晰明朗,仿若布满星辰,映在眼眸里的人也突然变得有些可爱,双颊通红。空气里弥散着暧昧的气息,仿佛珍藏百年的酒,挥发出迷人的醇香,诱惑着似醉似醒的人们。 夕瑶胸口的一粒纽扣在汎尘的指尖滑过,夕瑶只觉得心脏“咯噔”一下,大气都不敢出。 每解一粒纽扣,夕瑶都觉得自己的体温在往上升一度,烧得身体有些发烫和难受。 汎尘垂下眼帘,纤长而微卷的睫毛轻柔地伏下,他美得真是一尘不染,即便做着会被无数人骂成色狼的事,到了他这里,竟然让人觉得不忍心拒绝。 汎尘贴在夕瑶的脸颊上,他觉得她很烫,她觉得他很凉,他的食指挑起一缕黑色的长发,挽在她的耳后,他的指腹从上而下、漫不经心地滑过她的外耳轮,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整个身体微微一颤。 “夕瑶……”汎尘褪下夕瑶的衣衫。 “嗯?”夕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滚烫的肌肤在一寸寸降温,是他的指尖拂过的痕迹,从她的腰间一路往上蔓延。在耳畔唤出的音节,竟如此非比寻常,仿佛不单单只是一个称呼,更像一个魔咒,令人沦陷。 他的手划过她的背,她突然挡住他的手臂,制止道,“不行!” 汎尘的手在半路戛然而止,他睁开眼,睫毛在夕瑶脸颊上扫过,他起身。 汎尘一语不发转身离开。那一瞬间,夕瑶却从他落寞的眼眸里看见了幽幽的沮丧,仿佛他才是受害者,他才是受尽了委屈的那个人。 “那个……不是的。”夕瑶对汎尘的背影说道。 汎尘停下脚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一直延伸到床上的人。 夕瑶扯过被褪下的衣服,抱着胸前,低下头,不敢撞见汎尘的视线,会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是她欺负了他,她解释道,“不是的……你别多想,不是我……不愿意,等……等我……等我的伤……”夕瑶一惊,立刻闭上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的。 “你的伤势,不过是你拒绝婚事的借口。”汎尘冰冷的语气里掺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丝怒意。 “没……没有……”夕瑶抬头望着汎尘,这背影的主人,此刻会是一个怎样冷漠的表情? “呵呵,”这笑声如此冰冷,带着些许嘲讽,汎尘不是嘲讽夕瑶,而是嘲讽自己中毒不浅,她却令他捉摸不透,他唯一感到的挫败感竟然拜她所赐,他收了收手指,笑道,“你还真是一个令人猜不透的女人。” 猜不透的女人?夕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阴沉,她只觉得一片茫然,看着拂袖离开的汎尘,他这是怎么了?她说错了什么导致他忽然变了脸色和语调?他在生什么气? 夕瑶重新穿上衣服,随即木讷地坐了整宿,不明所以,夜不能寐。 次日清早,秦泠儿拿了新的药材进了门,说道,“我给你换了一种药,这种药是我最新配制的,泠儿独家药材……咦?夕瑶姐姐,你怎么了?一夜不见,为什么变得如此憔悴?” “泠儿,我,我很阴沉吗?” “没啊,”秦泠儿走到床边,替夕瑶诊治,说道,“没什么大碍,你没休息好吧?有心事?” “没有。”夕瑶摇了摇头。 “来吧,该换药了,”秦泠儿示意女婢上前,夕瑶翻过身,秦泠儿换药的手顿了顿,换了一只手按在夕瑶脊椎上,轻轻一摸,遗憾地起身,说道,“我新研制的药,白搭了,都不知道药效如何,哎!” 原来秦泠儿不是特地给夕瑶研制的新药,而是想趁机试试新药的药效。 “泠儿,怎么了?” “你的伤痊愈了,不需要再敷药了,你自己的身体你都不清楚吗?” “你不是说还需要几日吗?” “可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吸血鬼,本身就有自愈的能力。” “吸血鬼?”夕瑶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她无意识的状态下变成了吸血鬼,但她要回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太长时间,身体是她自己的,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吸血鬼的身份却让夕瑶有点不太适应。自从失去父亲的力量,她深信自己就是一个人类,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所以人类生病了,受伤了,只有通过治疗才会痊愈,夕瑶深信秦泠儿的话,就像患者深信自己的医生一样。 “之前因为你身体虚弱,所以自愈能力很弱;随着你的身体被逐渐调养好,自愈的能力必然也变得强大。只是我也没想到,自愈的速度竟然会如此惊人。”秦泠儿开始收拾自己留在夕瑶屋子里的药箱,想必也用不到了。 夕瑶试着自己翻过身,竟然没有任何阻碍和疼痛,她太过于依赖自己的主观意识,一直乖乖地在床上当“瘫子”。 夕瑶耳畔响起汎尘的声音,“呵呵,你的伤势,不过是你拒绝婚事的借口……你还真是一个令人猜不透的女人。” 夕瑶一怔,莫非那时她的伤就已经痊愈了! “泠儿,伤势是否痊愈,是如何看出来的?” “看当然看不出来,又不是神仙。” “那汎尘怎么知道我的伤痊愈了?”夕瑶喃喃地问自己。 “咦……耶?!”秦泠儿“啪”的一声把药箱的盖子合上,跑到夕瑶床边,“什么?!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什么。” “你骗人!大骗子!大骗子!”秦泠儿瘪着嘴巴,哭着跑出了门。 夕瑶尴尬地叹了一口气,她一天就得罪了两个人。 夕瑶在床上躺了十多天,突然说痊愈了,竟有些不知所措,她下了床,双脚着地,踩在地板上,一时间还有些不稳,仿佛踩在棉花上。 女婢蹲下身,将鞋子放在夕瑶脚边。 “不用。”夕瑶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她太久没有好好地脚踏实地了,她很珍惜这种触感。她成为恶灵的时候,四处飘荡,身体是魅影,是无形的,她看得见所有的东西,却无法触碰,包括最为普通的大地,她也踩不到。在荒地的时候,她要回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从死里逃生,来不及感受身体的真实感,又被弗盯辛摧残,重新将她逼入死亡的边境。最后又不得不躺在床上养伤。 女婢取了一件衣服走上前。 “不用,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夕瑶接过衣服,属于这个世界的衣服,属于闵德府的衣服,一式两件,内衫是一套修身的抹胸长裙,夕瑶显然不适应,捣鼓了半天,外衫是一件等长的披肩外衣,倒是方便。 “呼……” 夕瑶呼出一口长气,穿这衣服还真是费劲,但是更费劲的是她的头发,她不喜欢长发,碍事的很,她反手捣鼓,试图将长发理出。 “麻烦你给我一把剪刀吧。”夕瑶真心觉得长发是累赘,夕瑶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了下,她知道汎尘是如何判断她的伤势是否痊愈了,之前她脊椎断了三节半,自己反手就可以摸到背上突兀的一段残缺,一触碰就会感到钻心的疼痛,如今已恢复到最初的状态,说不上肌肤丝滑无比,倒也顺滑柔软。 昨夜情迷意乱,夕瑶倒没有留意汎尘的手指抚过她的皮肤,划过她的后背的时候有疼痛感,难怪她用伤势的理由拒绝他,他会生气,误会她是在找借口。 夕瑶忽略了女婢手上托着的剪刀,匆忙出了门。 闵德府大的夸张,夕瑶觉得有半个城市那么大,她一边跑,一边问路过的人,最终才来到汎尘的院子。 “你好,请问你们少爷住在那间屋子?”夕瑶拉住一个女婢。 “这个院子都是。” “不是,他住在哪间?不对,他的房间在那间?” 女婢指了指长廊上的一间屋子,回道,“最大的那间就是少爷的卧室。” “谢谢。”夕瑶朝那卧室跑去。 夕瑶还未推开门,就撞见灵珊和遽尔从屋内走出。 灵珊见到夕瑶站在自己面前,脸上露出一丝亲切的笑意,十分恭敬地说道,“真好,我去禀报夫人,该准备婚事了。” “不用!”屋内的汎尘冷冷道,冷得三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夕瑶尴尬地笑了笑,他还在生气。 “先告退了。”灵珊说道,她低了低头离开,端着药的遽尔向夕瑶微微倾了倾身,随即跟在灵珊身后。 正文 76、第一次告白 夕瑶走到汎尘跟前,坐在他身旁。 汎尘瞥了一眼夕瑶的脚,虽然都是血泡,被磨得触目惊心,却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自行愈合。 夕瑶这才注意要自己的脚,是她没穿鞋便跑了出来,难怪这一路上总觉得有些刺痛,她收了收脚,将脚藏进裙摆。 汎尘也不说话,顾自刻着手上的木桩。 木桩?那日刑场汎尘给夕瑶下了永世毒咒,就是用这玩意,夕瑶潜意识里有些阴影,怯怯地问道,“你……在干嘛?刻木偶娃娃吗?嘻嘻,不会是刻我吧?”夕瑶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脸皮竟然变得这么厚。 汎尘头也不抬,一脸认真,幽幽地吐出三个字,“诅咒你。” “啊?!”夕瑶额前三根黑线,她干巴巴地傻笑了两声,尴尬的气氛却丝毫没有被缓解,“不用这么认真吧?” 汎尘抬起眼帘,蓝眸里透着幽怨的气息,看向夕瑶的目光里掺着强烈的不满,他果然是认真了。 夕瑶想尽可能地表现随意一些,但是那只盖在木桩上的手,怎么看都觉得十分可疑,她笑道,“呵呵,少年,姐姐告诉你一个人生道理,做人是不可以太斤斤计较的,要放宽心,心平气和,万事才会和谐,生活才会美满幸福。” “我不和谐。”汎尘毋庸置疑地回道,躲开夕瑶的手,继续刻着他的木桩。 夕瑶抿了抿嘴,那只被回绝的手,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她干咳了两声,说道,“汎尘,你说的诅咒,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汎尘扫了夕瑶一眼,换了一把刀,将多余的部分从木桩上削掉,很快便削出一个尖端。 夕瑶认出这个形状,虽然和上次的有很大差别,但是这尖端着实让夕瑶看着不舒服,心脏下意识的触动,觉得有些疼,“汎尘,你别这么认真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不是借口,我不知道……” 片刻功夫,一段粗劣的木桩被汎尘削成一根小巧的玩意,对于夕瑶的解释,汎尘一点都不买账,他放下刀,指腹在两端磨了磨,尖锐得刚好。 “汎尘,你别不说话啊,昨晚我……哎?!汎尘!” 夕瑶看到汎尘拿起一支笔,沾了不知名的金色颜料,在上面写字,夕瑶看不懂那些符文,但是她自己的名字她还是十分熟悉的!这家伙来真的了! “完成了,就差最后一步。”汎尘的视线从自己手上挪开,锁定在身旁的夕瑶。 “汎尘!别玩了!”夕瑶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桌子,见汎尘仍旧一脸认真,顿觉不妙,她转身要跑,却被他一把抓住。 夕瑶的手腕被汎尘牢牢地困住,“汎尘,你,你是开玩笑的吧?别这么认真好吗?我都不认识你了。” “认真的,而且是永生永世的,可以穿越死亡,无所畏惧,永不消灭,就连你家那棵血玉树也毫无办法,这是谁都解不开的诅咒,一旦落入体内,即便肉体消亡,诅咒仍在。”汎尘满意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作品,又看了看夕瑶的表情,真有意思。 夕瑶知道汎尘还在为昨夜的事生气,他若想为此惩罚她,她倒也不诧异,可是永世的诅咒,会不会太过了一些? “嫁给我,永生永世不背叛你。” 汎尘认真地说道,抬起夕瑶的手腕,将那下了诅咒的木桩塞进夕瑶的手心,他握着她的手,扎进自己的胸膛,金色的符文和名字活跃地跳动。 “不要!”夕瑶反应过来,一把抽回手,木桩从汎尘的胸膛里拔出。 木桩上的金色符文已不见,与夕瑶的名字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瞬间被拉长,如蛛丝一般,迅猛地扎进汎尘的胸膛,钻进心脏。 汎尘闷哼一声,吃了一痛,却笑着说,“来不及了。” “啪嗒”一声,木桩落地。夕瑶噙着泪水,呆呆地望着汎尘,声音颤抖,“如果……如果……会怎么样?” 如果他背叛她,如果他不爱她,或者爱上别人,诅咒就会被开启,痛苦将折磨他永世,即便肉体消亡腐烂,哪怕成为恶灵,也将承受永世折磨。 “不会,我说了,不会背叛你。”汎尘擦去夕瑶眼角的泪水,他想他可以做到至死不渝,即便不能,诅咒也会帮助他。 夕瑶作为旁观者,见过很多许下承诺的人,听过各种信誓旦旦的声音,街上的人或电影里的人,那些都是属于别人的幸福,曾一度感动了夕瑶。如今,属于夕瑶的求婚,没有红玫瑰,没有香槟,没有戒指,没有礼物,没有见证人,她却感动得说不出话。 再好听的誓言,都没有保质期,随时会变成可笑的谎言。 夕瑶摇着头,她不想束缚他,她从没想过要用爱的名义约束他,她甚至没有想过他是真的爱她,他从没对她说过“爱”字,却做了所有与“爱”有关的事。 “怎么了?” 夕瑶的泪水不断地涌出,来不及擦拭,使汎尘有些不知所措。 “爱情不该成为枷锁的,它不该主宰你,它仅仅是人们情感的一种需求,仅仅是一种而已,甚至可有可无,即使没有也一样可以过得好,”夕瑶说的越多,哭得越凶,“当我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却离开了我,你变的冷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看着你走远,头也不回,当时我觉得全世界都崩塌了。我努力学习,不停地打工,让自己变得忙碌,只有那样我才不会有静下心的时间,因为我一静下来就会想你,完全不受控制地想你,我知道我疯了,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不会勉强你,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介意,我不会责怪你,真的没有关系,我很好。那日在刑场我很难过,真的很难受,不是因为你喜欢木芷凝,而是因为你剥夺了我喜欢你的权利,所以你根本不需要为我这么做……” 夕瑶原本只想说,你什么都不需要为我做,只要站在我可以遥望的地方就可以,即便是一颗遥不可及的晨星也无所谓。 汎尘一个举动,便攻破了夕瑶辛辛苦苦搭建的围墙,卸下所有坚强的外表,就只剩下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少女心。 夕瑶哭得有些岔气,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却听不清任何字音,只有哽咽声,她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哭过,也没有如此勇敢地说过深藏在心底的声音,这还是夕瑶第一次告白,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汎尘的手托在夕瑶的后脑勺上,将她揽进怀里,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抽搐。 总有男人嫌弃女人过于强硬,说她们顽固不灵,说她们性子猛烈,不像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不是女人不可爱,而是她们没有遇到让她们变得可爱的男人。 夕瑶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弄清楚,爱情不是东西,不是占有,不需要争夺,所有一切手段都会弄脏爱情原本该有的样子,即便得到了,也会变得面目全非。爱情来了,欣然接受;爱情走了,尽情悲伤。 汎尘早已经记不起崔哲楠的模样,却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那时的夕瑶,每天都会在汎尘耳边说起这个名字,他不想听也还是会听见,她总是跟他抱怨,说崔哲楠出轨,说崔哲楠背叛了她,说崔哲楠辜负了她。那时的汎尘,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遇见她,如果从一开始站在她身旁的人就是他,她是否会变得和如今不同,多一些快乐,少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汎尘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夕瑶,心头涌起一阵苦涩和苍凉。他本不介意死亡,当他得知自己会死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心平气和的他,平静得让人害怕,仿佛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并且是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 如今一切都变了,从潜移默化到一发不可收拾。 “会有下辈子吗?”夕瑶抬起头,闪着泪光的眼睛,渴望某个答案,哪怕只是一个谎言,五年,真的太短了,都来不及回味就会结束,夕瑶只能渴望会有下辈子。 “不知道,没遇到过,也没见过上辈子的人,”汎尘坦然回道,他知道夕瑶想听到肯定的答案,但他不想骗她,做得到的承诺又何必给人希望,只会让人更加失望,汎尘拿起夕瑶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说道,“但如果有,来世一定寻觅你的足迹,就算我不记得你,它也会记得你。” 夕瑶的手指划过汎尘的胸膛,垂下,握成一个拳。原来真正的爱情长这样,真的有毒,让人沉迷,让人患得患失,又让人觉得无比幸福。 夕瑶轻靠在汎尘怀里,吻在他胸膛上,她看不见那缠着她姓名的心脏,但她知道,它离得她很近,前所未有的近。 “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夕瑶问道,她一直都想为他做些什么,却一直找不到方法,他什么都不缺,而她也一无所有。 “你还没答应我。”汎尘提醒道,夕瑶只顾着感动和告白,还没有答应婚事。 “嗯!”夕瑶点了点头,踮起脚,吻在汎尘的唇上。 正文 77、不一样的成婚礼(一) 闵德府上上下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夕瑶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女婢们井然有序地为她打扮,她的长发被挽起,戴上精美的发饰。夕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也有温和文静的一面,乖得像一只猫,我见犹怜,她庆幸自己没有手贱把长发剪掉。 夕瑶还是第一次化妆,涂上胭脂水粉之后的她,不是不好看,只是有些不习惯。 “少夫人,这是闵德府最好的师傅做的嫁衣,按照你的尺寸做的,希望你能喜欢。”灵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叠着一件华丽的嫁衣。 “谢谢,不过……” “少夫人有何疑虑?” 夕瑶犹豫了一会,终于开了口,“夫人为什么选我?”这个问题困惑了夕瑶很多天。 灵珊笑着走上前,放下托盘,“正如少夫人所见,闵德府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少爷四年多,果真不像一个家,对夫人来说,少爷就是全部,之前由于种种原因,少爷不宜暴露身份,夫人只能忍受思念儿子的苦楚。” “可我什么都没有。” “少夫人有,你有的正是闵德府缺的,就是少爷的重视。夫人不是选你,而是少爷选了你。只有把你留下,少爷才会留下。少夫人待嫁,家人又不在身旁,难免会有些焦虑,不必过于上心,只当是一个仪式,日子照过就是。” “只当是一个仪式?” “难道不是吗?少爷天天往这里跑,仪式过后,便是少夫人搬往少爷的院子,”灵珊笑了笑,又道,“好了,灵珊该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做,今日来了很多客人,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灵珊朝夕瑶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女婢伺候夕瑶换上嫁衣,果然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夕瑶,恭喜你!”吉宝冲着夕瑶笑。 “吉宝?你怎么来了?没撞见灵珊吧?伤好些了吗?” “我的伤都好多了,不碍事,我有在半路遇到灵珊,但是她没发现我,没关系,不必担心我。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夕瑶,你今天美翻了!” “吉宝,谢谢你。” “夕瑶,其实你不剪个男生头,留个长发还是挺女生的。” “呵呵,好吧,我只是比较懒,嫌弃长头发麻烦。” “主人喜欢长发的女生。” “哦,那我留着。” 夕瑶此言一出,和吉宝不约而同地笑了。 “哼!”屋外响起一个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随后是匆忙的脚步声。 “泠儿?”夕瑶看见秦泠儿跑远的背影。 “没事,我去看看她,夕瑶,你一定要幸福哦!” “嗯。” 夕瑶终于知道,什么叫苦尽甘来。让夕瑶觉得幸福的不是少夫人的身份,也不是闵德府的一切,而是汎尘那个无言的承诺。她再也不用站在远处,孤单地遥望他,他就站在她的身边,唾手可及的地方,就是最温暖最幸福的地方。 夕瑶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根木桩,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桩,表面上已没有任何金色的字迹,但夕瑶知道,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少爷?这个点您不能出现在这里。”女婢阻止道。 夕瑶转过头,看到一身红色华服的汎尘,银白色的长发,理应不配红色的袍服,到了他身上,倒是比夕瑶还夺人眼球。 汎尘不顾婢女的阻拦,径直走到夕瑶身旁,“你是有多久没洗澡了,这么重的味道,还未进门就闻到了。” “胡说!你才不洗澡,”夕瑶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胭脂盒,用指甲挑起一抹香粉,高高举起,凑近汎尘,“这个吗?闻闻,可香了!” “拿开,臭死了。” “哪有臭?明明很香。” “少爷!您真的不该在这里,您该去前厅,那里有很多客人在等您。”女婢催促道。 “走吧,走吧,别在这妨碍我。”夕瑶推着汎尘。 “把你脸上奇奇怪怪的颜料擦掉。” “颜料?”夕瑶恼羞成怒,怎么说也是她第一次化妆,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哪有丑?” “是臭!” “你管我?!走开!”夕瑶关上了门,真过分,第一天就吐槽她,哪有成个亲还不让化妆的? 汎尘在门外说道,“擦掉!” 夕瑶抵在门后,“不要!” 另一个婢女说道,“少爷,该走了,夫人上了年纪,那么多客人,她一人应付不来,会累着的。” “擦掉!”汎尘又重复了一遍,才转身离开。 “我不!”夕瑶走到梳妆台前,气呼呼地坐下,“给我再加一层!不行,两层!不行,帮我把这衣服脱了,给我全身擦一遍!臭?臭?那就臭死他!” “是,少夫人。” …… “少夫人,时辰到了,该出去行礼了,”女婢将红盖头盖在夕瑶头上,又道,“少夫人千万不可将红盖头扯下,不能被客人们看见,尤其是男性客人,在我们这,视为不吉利,少夫人千万得记得。” “好,我知道了。” “行礼之际,千万不可多言,有违礼数,会被人笑话。” “好,我知道了。” “那走吧,别让少爷等急了。”女婢扶着夕瑶出了门。 夕瑶一路低着头,她的视线只能看到裙摆周边一圈,视线受限导致走起路来有些不便,但当夕瑶看见汎尘便露出了笑颜。 女婢将红菱的一头递到夕瑶手里,夕瑶握着红菱,紧张得手心出汗,她跟着汎尘走去。 闵德府大的夸张,名苑较为偏僻,这一路有些漫长,倒也值得共度。 夕瑶听到前方锣鼓喧天,不免更加紧张。 “新人入堂!” 夕瑶听见主婚人洪亮的声音,正要往前走,汎尘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夕瑶问道。 不等汎尘回答,红盖头瞬间滑落,夕瑶头上的发饰“叮呤”作响。 “怎么会?怎么办?”夕瑶眼睁睁地看着红盖头落地,她已十分小心翼翼,为何还会落下?出门前女婢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扯下,视为不吉利,难道……他们不被上天祝福? “新人端茶!”主婚人再次高声喊道。 “嗯?”夕瑶有点懵了,他们还没入堂,何来端茶?夕瑶抬头看向汎尘,说道,“汎尘,我们……” 夕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她身旁的人根本不是汎尘,只是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夕瑶,而是粗暴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少夫人奉茶!”主婚人洪亮的声音灌入夕瑶的耳朵。 少夫人?夕瑶抬头望去,遥远的距离,却足以让她看清远处的高堂,远处的汎尘,还有一个穿着一样嫁衣的女子,盖着一样的红盖头,和她差不多高,却不是她。 女子跪在事先铺好的垫子上,接过女婢托盘里的茶杯,女子端着茶杯,双手奉上。汎夫人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颜,接过茶杯浅呷了一口茶。 女婢搀扶着女子,女子起身之际,依然被长裙摆牵绊住,差点摔倒,被汎尘及时拉住。他虽然看不见她,却依然宠溺地注视着她。 夕瑶永远都记得这双蓝色的眼眸,时而寒冷漠然,时而杀气腾腾,但面对夕瑶的时候,更多的是温柔,比山泉还甘甜。 距离太远,夕瑶看不见汎尘眼里的光芒,从他温柔的动作中,夕瑶不难想象他此刻的心情,他毫不吝啬地将所有的柔情都灌注给他身旁的女人,却不是夕瑶。 夕瑶的泪水再也噙不住,在心里呐喊,不要!不要!不要这样!我在这里啊……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做错事情就要被惩罚,”灵珊从身后走来,继续说道,“不该要的东西就不应该心存妄想,即便偶然得到,那也只是单纯的邂逅,万万不可觊觎。” 夕瑶支支吾吾地发不出音,只能拼命摇头。 “少爷奉茶!”主婚人的声音一遍遍传来。 “夫人的用心良苦,就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的地位,天差地别的距离,是你这样的人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不是你的,再喜欢也没有用,”灵珊顺着夕瑶注视的方向望去,是汎尘的方向,她哭的楚楚可怜,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灵珊对男人说道,“杀了她,处理干净,不得留后患。” “是,大总管。” 灵珊往前厅走去。 原本在夕瑶身边伺候的女婢拾起地上的红盖头,交到男人手里,男人松开夕瑶的嘴巴,又迅速地将红盖头捏成一团,塞进她的嘴巴,夕瑶的挣扎显得如此无力,很快便被男人用红菱拴住了双手,男人粗壮的手臂勒着她的脖子,野蛮地往后面的树林拖去。 “不要!我在这里!不要!不要这样,求你转过头,求你了,求你看到我……”夕瑶撕心裂肺地喊着,却根本喊不出正常的音节,只是一声声沉闷的哽咽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呼救,又有谁会来救她? “新人行成婚礼!” “一礼……成!永结同心!” “二礼……成!百年好合!” “三礼……成!子孙满堂!” …… 正文 78、不一样的成婚礼(二) 夕瑶被活活拖进幽暗的树林,主婚人的声音不依不饶地传进夕瑶的耳朵,令她痛不欲生,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男人觉得已远离前厅,突然停止了脚步,将夕瑶扔在地上,夕瑶的头磕在石头上,血液涓涓地往外流,她却依然跌跌撞撞地爬起,往后跑,往前厅方向跑去。 男人一脚踩住地上的红菱,夕瑶一个踉跄再次跌倒。 男人捡起地上的红菱,粗暴地拉扯,红菱的另一头将夕瑶的双手反捆着,夕瑶如同一只小狗,所有的挣扎都变得微不足道,被男人活生生拖走,拖了一段漫长的路。 夕瑶的脸颊蹭在地上,被磨出一道道血印,同时也磨出一身伤痕。 男人认为他们也算是举行了半个婚礼,就这么让她死了,似乎有些可惜,应该给她留点什么,好让她在黄泉路上不那么孤单。 男人将红菱的一头绑在自己腰间,一把扯过夕瑶的头发,将她翻了个身,一手撕扯着夕瑶的嫁衣,一手竟然无耻地褪下自己的裤子。 夕瑶意识过来,她四处爬着,试图远离这个男人,却始终无法逃离,轻而易举地被他重新拉回。 “叫得好听一点,我可以让你死的舒服一些,不至于那么痛苦。”男人提议道,扯掉夕瑶嘴里塞着的红盖头。 “汎尘!汎尘!汎尘……”夕瑶哭喊着,可她已远离了前厅,听不见主婚人的声音,汎尘也听不见她的呼喊声。 男人一怒,狠狠地扇了夕瑶一巴掌,夕瑶的身体倒向一边。男人又抓起夕瑶,“我让你叫得好听一点,你听不懂吗?”男人说完又连续扇了夕瑶几个耳光。 夕瑶的耳朵嗡嗡作响,嘴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依然嚷着,“汎尘,我在这里,那个人不是我,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求你听见我,我在这里……” “嘶!嘶!嘶!”男人不顾夕瑶的挣扎,撕扯着她的嫁衣,男人紧贴着夕瑶的身体。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夕瑶觉得很恶心,恶心的触碰,恶心的气味,恶心的男人。男人十分恼怒,因为夕瑶的挣扎导致他根本不方便做想做的事,夕瑶一口啃在男人的肩膀上,在她的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吸血鬼的獠牙,她的獠牙扎进男人的皮肉,男人抓住夕瑶的头,好不容易掰开她,自己肩膀上的肉也活活扯下一块。 “疯女人!去死!”男人放弃了念头,扯过腰间的红菱,缠在夕瑶脖子上,男人用尽了力,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手臂青筋爆粗。 “额……哼……咳……”脖子上的红菱扯得越紧,夕瑶的太阳穴发胀,因为窒息而开始耳鸣,夕瑶的双手一直极其别扭地反捆着,只能成为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华丽精美的糖纸里面,一定不会是一颗单纯的糖果,但夕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裹在里面的现实竟然是这样的下场。 …… 闵德府的前厅里,宾客满堂,美酒佳肴,色香味俱全。 前排独立的餐桌边坐着几个冷艳的男子,既不喝酒也不进食,只是象征性地参入,看不出喜悦或是愤怒,一个个面无表情,美如雕像,什么都不做便美化了宴厅。唯独一个七岁的小正太,吃着甜点,一口接着一口,丝毫停不下嘴。 主婚人高喊道,“礼成!新人结为夫妻!” 众人齐声叫好,发出各种恭贺之声。 “呯”的一声,有人猛地敲了一下桌子,拂袖离席。小正太吓了一跳,手一抖,勺子里的甜点落到衣服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出“啊哦”一声。 “小殿下,小的带你去清理一下吧。”小正太身后的男人走上前,俯身说道。 “哦。”小正太看了一眼甜点,一手搭在男人平摊着的手上,从位子上跳下。 主婚人对新娘身旁的婢女小声说道,“可以领着少夫人先行离开,在新房内候着。” “是。”女婢应道,搀扶着新娘姗姗离开。 “少爷且慢,”主婚人拦住正要跟着新娘离开的汎尘,“少爷得留下,应酬这些宾客,直到喜宴结束。” “哼,是吗?如果我不留下呢?”汎尘对这些人并不感冒,凭什么要他留下陪这些无聊的人?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原本他就觉得多余,何必多此一举;那些本不情愿到来的,却因为受到邀请而不得不来,又何必强人所难。 “少爷,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违背,”灵珊走到汎尘跟前,端起一杯酒,对着众人说道,“小女子灵珊,闵德府的大总管,代夫人和少爷感谢所有到场贵宾,灵珊先干为敬,各位请随意。”灵珊说完便一口饮尽。 灵珊将空酒杯递给身旁女婢,对汎尘小声说道,“少爷乃闵德府的少东家,今日成婚,便已成人,应担当重任,为闵德府的当家人,夫人已年迈,终有一日需要少爷撑起这个家,无论是夫人还是少夫人,抑或是整个闵德府,都需要一个男人。今日来的这些人都是有身份之人,少爷理应换个当家人的身份与他们打个招呼,他日要成大事,必然少不了这一档子的事。”灵珊说完便倾身退下。 汎夫人抿了一口茶,说道,“尘儿,你的妻子自然会在房内等你,你大可放心,做你该做的事便可。你是该成熟了,如今已为人夫君,万不可如任性胡为,他日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该教点实用的东西给他。” 汎尘入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大哥是怎么了?突然不高兴了?他为何发火?吓我一跳。”小正太对自己的佣人说道,在途中遇见新娘,新娘揭开红盖头,伸手去摸小正太的头,小正太往后缩了缩,一瞬间闪到柱子后头。 “亚濏,你怕我作甚?” “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我认识你吗?” “呵呵。”新娘笑了笑,美如一朵牡丹,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人,随即盖上红盖头,沿着长廊走去。 “老鬼!你在干嘛?干嘛给她行如此大礼?”亚濏对自己的仆人说道。 “小殿下,她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 “什么?!”亚濏惊讶地张大嘴巴,久久地合不拢,亚必尔纳就是纯种吸血鬼的姓氏,简称亚姓。亚濏跑了两步,瞬间闪现在宴席上,拉着一名男子问道,“二哥,这闵德府的新娘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你知道吗?” “不久前刚知道。” “三哥,四哥,你们呢?你们都知道吗?” “也刚知道。” “你们别因为我小而糊弄我,这不可能!我根本不认识她?怎么突然冒出一个王?”亚濏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感到十分差异,“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不应该是大哥吗?” “亚濏,你何必如此惊讶,吃你的甜点便是,无论谁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都与你无关。” 亚濏推了推桌上的甜点,他哪里还吃的下,虽然与他无关,估计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空降的王,绝非善类。亚濏回想起亚绔敲桌子愤怒离开的样子,摇了摇头,日子真的不会好过了。 另一边的大殿下亚绔愤怒地离开宴席,途中闻到血液的味道,他瞬间移进树林,看见一个壮汉正在解一名女子的衣衫,女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脖子上还缠着红菱,涨红着脸。 女子的嫁衣引起亚绔的注意,他二话不说,上前就拧断了壮汉的脖子。 亚绔看到她微启的唇里露出两颗獠牙,他解开夕瑶脖子和双手上的红菱,他摇了摇头,还是个吸血鬼,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真够丢脸。 “咳!咳!咳……”夕瑶脖子上的红菱被解开,才顺利吸上几口气,因为缺氧而导致她的意识有些混乱,她看见亚绔,却唤着汎尘的名字。 亚绔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夕瑶,久久地沉默,只听着她一遍遍喊着汎尘,声音却并不洪亮,倒有些沙哑,她喊了太久,喉咙早已撕裂。 宴席接近尾声,人们纷纷离开。 “我们等大哥回来吗?”亚濏探出头,问众位哥哥们。 “走吧,他应该早走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突然出现一个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实在是讽刺。”二殿下亚隗起身说道。 “我可以走了吗?”汎尘对自己的母亲问道,语气看似平静,却没有任何情感,他依然介意璃国之事。 “走吧。”汎夫人起身离开,对于汎尘,她也是丝毫没有办法,她让他应酬这些宾客,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席位上,别人上前来敬酒,他也丝毫不领情,着实令人尴尬。 汎尘回到自己房间,就是新房,对屋内的女婢说道,“出去。” “是,少爷。”女婢们恭敬地退了出去。 汎尘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对坐在床边的新娘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很臭,让你擦掉吗?” 新娘摇了摇头,不说话。 胭脂水粉的味道太重,远远盖过了夕瑶原本的体香,汎尘不喜欢这种多余的气味,几乎要把他的鼻子熏坏。 新娘的沉默引起汎尘的疑惑,他说了这样的话,以夕瑶的脾气应该马上顶嘴才是,为何如此安静? “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汎尘走上前,伸手去扯她的红盖头,她却往后躲了躲。 正文 79、最大的愿望,是没有愿望 新娘的食指贴着汎尘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即起身走到一盏灯前,揭开红盖头的一角,吹灭了灯,然后又走到另一边,又吹灭一盏,当她走向第三盏灯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吹,一道蓝色的火焰扫过橙色的火苗,瞬间被压灭,在同一时间,屋内的所有灯都被熄灭。 汎尘拂过自己的指尖,蓝色的火焰也即刻熄灭,“怎么,脸皮这么厚的你,也会娇羞?”汎尘的印象中,夕瑶可一点都没有娇羞的意思,他们第一次见面,夕瑶就光着身体泡在七岭山的水潭里,一丝不挂。 新娘揭开自己的红盖头,摘下头上的发饰,一件件落在地上,她顺滑的长发也随即滑落,她解开身上繁重的嫁衣,一件件褪下,她抬起脚,从一叠衣衫中跨出,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汎尘隐约看到一抹影子,怕她跌倒,伸手去扶,她却一把拉过他,往床上走去。 当新娘俯下身,一边替他宽衣解带,一边吻在他身上的时候,树林里的场景又是另一幅画面。 “叮呤,叮呤,叮呤……”纯金的精美发饰相互撞击,发出一道道脆耳的声响。 亚绔看着在地上爬的夕瑶,往前厅的方向,听她断断续续地喊着汎尘的名字。 这样一个狼狈的女人,一身新娘的装扮,口口声声喊着汎尘的姓名,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闵德府,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亚绔走到夕瑶跟前,挡住她的去路,蹲下身,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呆滞,泪水翻涌,仿佛世间万物都跟着悲伤,她脸颊上磨破的伤口混着泥土和细碎石在慢慢自愈,亚绔的眼睛微微一收,问道,“你是谁?” 夕瑶没有回答,也不做多余的反抗,她只是稍微往后挪了挪,躲开亚绔,绕过他,继续往前。 “你想去找汎尘?”亚绔没起身,转头又道,“以你的速度,恐怕永远到不了。” 亚绔的话刺痛了夕瑶,永远到不了,永远够不到,永远的隔阂,永远的距离,如今连遥望都不可能了,夕瑶忍不住抽泣,哭出了声,像一个小孩,她明明很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却还是被抛弃。 “新人入堂,新人上茶,新人行成婚礼,一礼,永结同心,二礼,百年好合,三礼,子孙满堂……”主婚人的声音像一个梦魇,不停地回响,夕瑶的坚强一点点被侵蚀,消耗殆尽。 “你不用去了,婚宴早已结束。” “婚宴,结束,了?”夕瑶的心碎成无数块,他们行了礼,他们共同完成了整个成婚礼,他的妻子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 “婚宴结束就是新人共度良宵了吧。”夕瑶抬起头,望着半轮明月,嘴角扬起一抹无声的浅笑,笑容令人心酸,笑不笑都一样,眼睛已坏,眼泪不用花太多代价,可是眼泪越流,视线就越清楚,残忍地告诉夕瑶,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现实。 “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发现我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发现我?”夕瑶问明月,明月不答,只是同情地将月光借她一身,却给不了她任何温暖,夕瑶低下头,双手在地上摸索,寻找着什么。 亚绔不认识夕瑶,但从她这幅模样可以初步做出判断,应该是一个被汎尘抛弃的旧爱,她却固执地将自己打扮成新娘,来闹婚礼罢了。 夕瑶摸索着,原路返回,在她第一次摔倒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盒子,她掰开盖子,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握着里面的东西,嵌满泥土的指甲,其中一根手指的指甲在挣扎中剥落,粉嫩脆弱的皮肉早已疼的麻木而沾满肮脏的黑泥。 它是汎尘亲手削刻的,它是汎尘和夕瑶相爱的证据,夕瑶带上它,让它参与他们的成婚礼,见证永恒的时刻。 夕瑶喃喃地说,“原来……都是假的,难怪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你爱我,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根本不缺女人,你不缺爱,你什么都不缺,你什么都有,而我却只有你……骗人了,永世诅咒,骗人的,你骗我,我明明在这里,你却和别人同床共枕,你骗我,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哄我的,不需要骗我,我说过的,你可以不用爱我,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让我相信是真的……” 夕瑶缓缓抬起手,尖锐的木桩一点点扎进胸膛,血液涓涓地往外涌,夕瑶松开手,倒在地上,她看着夜空中的半轮明月,明月皎洁,和汎尘一样干净、好看,也一样冰冷、刺骨。 “夕瑶,以后,别走了,别让我等你那么久,我会迷路的。” “夕瑶,我警告你,不要趁我睡觉的时候逃跑。” “夕瑶,从现在开始,我要求你的视线里必须得有我。” “好,我陪你。” “我说了,不要碰她,否则你会死的很彻底。” “嫁给我,永生永世不背叛你。” “不知道,没遇到过,也没见过上辈子的人,但如果有,来世一定寻觅你的足迹,就算我不记得你,它也会记得你。” …… 汎尘对夕瑶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清楚记得每一个字,他每一个说话的表情,都映在她的心里,承诺破碎,夙愿如烟。 违背天命,会天各一遍。夕瑶觉得心好痛,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不会再逞强,她会顺应天意,不要誓言,不要承诺,不要思念,不要守候,不要任何有关他的记忆,不要为任何人心动。爱情是苦是甜都不该轻易尝试,没有顺其自然,只有情非得已,深陷万世泥潭,身不由己。 如果可以选择,现在的夕瑶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别有来世,别有轮回,别再有任何希望,就让她彻底沦陷,因为任何出现在她面前的希望都是泡沫,只会让她跌入更黑暗的深渊。 原来最大的愿望,是没有愿望。 夕瑶闭上绝望的眼睛,渗出最后一行泪水,红唇微启,“你骗我,你不需要骗我……” 对亚绔来说,这只是一场戏,一场别人的戏,比婚宴有趣的多。 亚绔离开以后,树林里剩下两具尸体,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一个穿着嫁衣的夕瑶。 一个女婢匆匆跑到灵珊房门外,急切道,“大总管,少爷和少夫人打起来了!” 灵珊披上一件外衣连忙赶到汎夫人那,将事情禀告,汎夫人却一脸平静道,“新婚夫妻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外人无须插手,回去睡吧。” “可是夫人……” “回去睡吧。” “是,夫人。” 汎尘房内,火光四起。 “夫君这是何意?你若不喜欢,奴家改便是,何须如此动怒?” “亚特!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汎尘觉得浑身起鸡皮,他竟然和一个男人举行成婚礼。 “奴家不是亚特,奴家是亚彦妠,夫君为何就是记不住奴家的名字呢?”亚彦妠扯过被单裹在自己曼妙的身体上。 “不许走!”亚彦妠喊不住执意要出门的汎尘,“想这么就走?夫君也太看不起奴家了。” 亚彦妠双手抬起,与胸口齐平,手心朝内,双手拇指与食指相对,食指朝上,拇指指向胸膛,其余双手三指叠放微微弯曲。 “咣”的一声巨响,一道金色的十字形亮光从亚彦妠的指尖倏地发出,逐渐放大,涌向汎尘的后背。 汎尘的身体被那道十字形亮光猛地吸住往后拉去,十字形亮光顿时贴在雪白的墙上,汎尘则牢牢地被吸住。 亚彦妠即便只是裹着一条素色的被单,依然婀娜多姿,她贴近汎尘,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一个女性全部的美感,她柳眉微促,“夫君在新婚之夜就这么着急地出去,可真让奴家伤心呢!” 人们都知道亚必尔纳家族是一个庞大的吸血鬼家族,但奇怪的是纯种吸血鬼里没有女性,人们预言亚必尔纳家族将在不久的将来湮灭,至少纯种吸血鬼只会少不会多,因为没有女性纯种吸血鬼,就一定不会有新一代的纯种吸血鬼子嗣。 亚特是个例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双性人,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汎尘还有亚绔,因为亚特本就是一个女儿身,实名为亚彦妠,并且是亚必尔纳唯一的继承人,也就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亚绔想得到王位,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故而他明知亚彦妠的特殊性,却依然保持沉默,认可亚特的存在。 亚绔也曾犹豫过,直接杀了亚特,无论他是否可以变回亚彦妠,只要他死了,那便一了百了,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就是大殿下亚绔。即便吸血鬼的寿命很长,他们活一百年就像普通人活几年一样,但若亚特真被杀死,唯一的女性纯种吸血鬼便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纯种吸血鬼将在未来面对绝种的事也是不争的事实。 亚必尔纳家族在五十年前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代女王诞下亚濏那日突然销声匿迹,亚彦妠也在一夜之间从女儿身变成了男儿身,并且一同消失。 某日凌晨,亚绔的父亲领着一个小男孩回到西岚殿,告诉亚绔小男孩叫亚特,叮嘱亚绔务必悉心照顾,他是亚必尔纳的继承人。 那日以后,人们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发现两具男性尸体,其中一具是亚绔的父亲,事实上另一具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代女王。 正文 80、我们回家吧 五十年前,巫师村落被集体屠杀,唯独剩下一个孕妇,孕妇每日以同伴腐尸为食,苟且偷生,给亚必尔纳家族设下最毒的古老巫术,断子绝孙之术。 巫师里的领袖便是亚必尔纳家族的奴隶,而那孕妇就是领袖的妻子。 为了解除古老的巫术,改变亚必尔纳家族的命运,亚彦妠的父母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却也无法彻底解除巫术,仅仅替亚彦妠换回一个双性人的身份。同一具身体有两副身体,两种性格,两个意识,甚至本不该出现的那个男性占了主场位置。 只有巫师自己知道,解除这个巫术的唯一办法是付出一样的代价,就是巫师家族灭绝,巫术才会破除。那名孕妇生下一对龙凤胎,唯一的希望是让他们延续自己的生命,子孙满堂,只要他们人丁兴旺,便是惩罚亚必尔纳家族最好的办法。孕妇死之前都没有告诉自己的孩子,是哪些人屠杀了巫师村,也没有告诉他们真正的仇人是亚必尔纳家族。弗盯辛却在无意间得到那支笔,强化了他内心的仇恨,他立誓要替自己的家族报仇,毁了这个世界,而母亲的话却成了耳旁风。 弗盯辛恨这个世界的所有强者,但也想利用强者帮助自己完成复仇大业,他盯上了汎尘,却在荒地丧失了自己的生命,与巫师家族的人共葬一片土地。体弱多病的弗琳离开被福盯辛囚禁的别墅以后,没过多久便离世了,所有弗盯辛才是最后一个巫师,直到他死亡,亚必尔纳家族的巫术才自动破除,亚特重新变回亚彦妠,封印在体内的力量也重新回归,并且以继承人的身份继承了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 亚彦妠的手臂如水蛇般,缠在汎尘腰间,柔软而凹凸有致的身体紧贴汎尘,那层薄如蝉翼的被单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妩媚的唇凑近他的鼻尖,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诱惑,“奴家愿意退位,只做夫君身后的女人,辅助夫君成大业,统领这个世界,成为真正的霸主。” 汎夫人答应这门婚事,无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汎尘稍微动动身体,金色亮光的十字架便压得更紧。 亚彦妠挑起汎尘一缕银白色的长发,在指尖玩弄,柔声道,“从琉璃阁到西岚殿,再回到闵德府,那时的奴家虽身不由己,不能于众人跟前现身,可奴家的一片真心一直都在夫君身上呢!夫君真是够坏,就不能专心一点?先是那璃国公主木芷凝,再是那人类夕瑶,哦不对,她不是人类,是一个小小的混种吸血鬼。夫君还真是够花心的呢!真让奴家伤透了心。” 汎尘才知道,从一开始,婚事就是一个阴谋。既然连汎尘都不知道,那么夕瑶呢?那丫头此时此刻又会在哪里? “夫君,你在想谁呢?那木芷凝早在三四年前就死了,夕瑶……她竟然喝了我那么多血,亚特那蠢货!”亚彦妠做回自己以后,才知道真相,那多出来的亚特根本就不是自己哥哥,也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仅仅是被巫术制造出来的怪胎。 汎尘解不开亚彦妠的十字架阵型,但他有自己的办法,只听见“哄”的一声巨响,天空中倏地飘满灰蒙蒙的尘埃和灰烬。 闵德府顿时躁动起来,守卫和女婢闻声纷纷赶来,众人见到汎尘和亚彦妠皆目瞪口呆,更有不少守卫见到亚彦妠便没出息地流了鼻血。 汎尘把房子给烧了,别说墙壁了,连亚彦妠身上的被单都被烧尽。 “啊~!!”亚彦妠蹲下身,尖叫一声,金色亮光的十字架瞬间暗下。 汎尘寻遍闵德府,最终在距离前厅不远处的树林边缘发现异样,泥土上有两种脚印,一种强而有力,一种却成不规则状,混乱不堪。 汎尘回头看去,前方不远处就是前厅,举行成婚礼的地方,而另一边就是名苑的方向,夕瑶从名苑到前厅,就会经过这里。如果一开始出现的新娘不是夕瑶,那么夕瑶又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当她站在这里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 汎尘不敢多想,在心里祈祷,祈祷不会是夕瑶,这挣扎的痕迹不是夕瑶留下的。 汎尘顺着足迹寻找,往树林深处走去。汎尘越往前,心情越沉重,混乱、血迹、甚至还有一片血淋淋的指甲。 汎尘捡起地上的指甲,上面还有浓浓的胭脂味。 汎尘想起白天的场景,夕瑶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胭脂盒,用指甲挑起一抹香粉,高高举起,一本正经地说,“胡说!你才不洗澡,这个吗?闻闻,香吧?” “不要……夕瑶……不要……”汎尘的心猛地一抽,疯了一般往前跑去,地上的印记不单单是凌乱,简直是触目惊心,她都经历了些什么?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让她独自一人承受。 汎尘停下脚步,看到前方的情景,整个人都懵了。夕瑶衣衫不整地躺在漆黑的泥土上,月光照得红色嫁衣如血般鲜艳夺目,照得夕瑶的肌肤如雪般苍白,她胸口插着木桩,一手搭在木桩边上,一手垂在泥土上,手臂上的勒痕仿佛要将她的手拧断,一道道嵌着污垢的伤口向汎尘肆意挑衅。 汎尘不知道,他不敢确定,这木桩是不是夕瑶自己插进心脏的。如果是她自己,那一定是对他绝望了,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汎尘的脸颊上划过一行冰冷的泪水,他喃喃地说,“夕瑶,我们回家吧,回我们自己的家,夕瑶,你该起床了,别睡了,你该去兼职了,你不去兼职,房租怎么办?夕瑶,夕瑶,夕瑶……” 汎尘的视线牢牢地锁在夕瑶身上,在那具已冰冷的娇柔身体上。汎尘开始犹豫,他不敢跨出脚步,他不敢靠近夕瑶,他害怕知道残酷的现实,如果是真的,她真的已经死了,那么他十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夕瑶,你在睡觉,对吗?”汎尘问道,他抬起左手,左手虎口处浮现出一条奇特而精美的图案,却仅仅是浮现,不再游动,他看不见夕瑶的梦境,她根本就没有在做梦。 汎尘失魂落魄地走向夕瑶,踢到一个盒子,盒子上的指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留下的? 汎尘向夕瑶求婚以后,夕瑶捡起那根木桩,她在汎尘房里翻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个盒子,她说要把它珍藏一辈子。她说,他们的孩子若是男孩,就给他做传家宝,如果是女孩,就给她做嫁妆。她说,即便他们死了,即便没有下辈子,她也要子孙后代都记得他们,记得他们的爱情。 “夕瑶,我们回家吧,好吗?”汎尘跪在地上,俯下身,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泄下,划过绝世而凄美的轮廓。汎尘的手臂从夕瑶脖子下方穿过,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她的胳膊无力地滑落,汎尘的心跟着碎了一地。她仰着头,脖子上的紫红色勒痕**裸地映进汎尘眼眸,汎尘不敢直视,却无法忽视。 这张惨不忍睹的脸,泪痕,血迹,泥垢,伤口,一样样都瞬间化成一把把利剑,刺进汎尘的心脏。 夕瑶,安详地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一般,不再有希望的表情,也不再有绝望的表情。汎尘没有听到夕瑶最后一个心愿,最大的愿望,是没有愿望。 汎尘凝视着夕瑶,他根本无从下手,他不知道该碰她哪里,她才不会疼。 “夕瑶,你这个蠢女人,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擦掉,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涂这么臭的东西……我闻不到你气息了,你不知道吗?” 汎尘无法接受,这件事会发生在这里,离他这么近,她受苦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到。 汎尘难以想象,他在前厅和别的女人举行成婚礼的时候,夕瑶在这里独自承受没有他的苦难;他坐在席位上,漫不经心地饮酒,心里想着新房里的妻子,而真正的夕瑶却在这里,独自一人经历死亡。 “啊——” 汎尘怒吼一声,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月光开始颤抖,地面浮起一层波动的蓝色光晕,迅速弥漫,扫过灌木,灌木粉碎;扫过红衣男子的尸体,尸体粉碎;扫过岩石,岩石粉碎。火光朝四面八方蔓延,同时涌上幽暗苍穹,冲破苍白月光。树林里飞鸟禽兽一哄而散,却来不及飞远,没入一片蓝色的熊熊烈火,化为灰烬。 整片树林,包括大半个闵德府,瞬间被蓝色的火光夷为平地。 “夫人……”灵珊见到汎夫人,连忙上前搀扶。 “他发现了。”汎夫人听到自己儿子痛苦的声音。 灵珊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前方,“应该是的。” 汎夫人往前走去。 “夫人,此时去,会不会不妥?” “有何不妥?难不成他还会杀了自己母亲?” 灵珊不敢再开口,她还记得吉宝曾说过,夕瑶对汎尘来说很重要,比汎夫人还要重要,如今汎夫人让夕瑶死,谁也不知道汎尘会做出什么事。 正文 81、只为你颠倒乾坤 汎尘抱着夕瑶,她仿佛睡着一般,乖巧地靠在他怀里,他从灰蒙蒙的灰烬中一步步走出。 汎夫人好不容易看见汎尘,他却抱着夕瑶往远处走去。 “尘儿!你的妻子还在等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妻子?”汎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远处的汎夫人,他朝母亲侧了侧头,微微一笑,只是蓝色的眼眸里埋葬着数不尽的哀伤,他问道,“母亲,尘儿和她,是不是很配?” 母……亲?汎夫人的心剧烈地颤抖,汎尘已经有五年没有喊过她一声母亲了,这久违的称呼,汎夫人只有在梦里才听见汎尘喊过。 “嗯?”汎尘执着地望着汎夫人,仿佛小时候的他,做了一件好事,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母亲,等待母亲的夸奖。 “尘儿,尘儿……别这样。”汎夫人略带恳请道,汎尘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他脸上的笑容掩藏心里的痛苦,仿佛随时会爆发,将他整个吞噬。 “夕瑶,”汎尘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女孩,宠溺地说道,“母亲不喜欢你呢,怎么办?没关系,我带你离开,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汎尘说着便继续往前走,留下落寞的背影。 “来人!拦住少爷!”灵珊厉声喊道。 一群守卫冲向汎尘。 汎尘双臂往上一抬,夕瑶的身体被轻柔地抛起。他的掌心燃起蓝色的气流,瞬间放大,他猛然展开双臂,“哄”的一声,数不尽的守卫顿时烧成灰烬。汎尘收回手,弯曲着手臂,时间刚刚好,夕瑶的身体重新落入他的臂弯内,如初始一般,安然躺入他怀里。 亚彦妠站在远处,目睹汎尘拥她人而去,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他不承认,对他而言,她永远是外人,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王的尊贵身份不如一具尸体。那少年百感交集的笑颜,蕴藏着多么深沉的情感,那笑容适才尚在,却是亚彦妠首次见到,原来他并非天生冰寒冷漠,他也有天真烂漫的时候,也有稚气单纯如阳光的时候,他只是从不轻易展露。亚彦妠此刻才知道,夕瑶,原来不单单是个普通的人类或者小小的混种吸血鬼,她,是多么任性的存在,一个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的人。 “夫人,就让少爷这么走掉吗?”灵珊急切地问道。 当汎尘问自己的母亲,他和夕瑶是不是很配,汎夫人很想回答他,告诉他期待的答案,是的,你们很配,你们对感情的态度一样,单纯而执着,容不下多余的杂质和多余的人。但是你们不能在一起,也不能相配。 “妠儿,”汎夫人才发现亚彦妠,“尘儿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你别介意,等他发泄完了,自然会认清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嗯,妠儿知道,妠儿是与夫君行过成婚礼的妻子,妠儿相信夫君很快就会回来的。”亚彦妠笑着回道,目光却迷离,注视着汎尘的身影消失于漫天飞灰之中。 …… 汎尘抱着夕瑶,踏上一段延绵千里的旅程。所过之处,沿途茫茫灰烬,无人无声无万物,皆殆尽。 踏破千山万水,趟过天涯海角,为红颜挥剑如神,只为你颠倒乾坤。 昆仑山上白雪皑皑,寒风习习,灌入褴褛的衣衫,增添蓝眸清冷。雪山之巅,白宫剔透,云烟袅袅。 “站住!”十几名白衣男子持剑拦住汎尘的去路。 “哄”的一声,一圈蓝色的火焰罩住白衣男子一身,以极快的速度缩小,人与剑一同化为灰烬。 “呵呵。”汎尘笑弯了双眸,笑容灿烂,如沐春风,似乎很开心,唯独那双蓝眸里渗出令人跌入谷底的绝望和凄寒。 汎尘朝着雪山之巅的白宫走去。 白宫大门的守卫从上往下眺望,目睹不染一滴血液的杀戮,迅速跑进白宫。 “禀告无息长老,山下来者不善。” “来者何人?”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者问道。 “不知,像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妻,约莫二十岁不到的模样。” “小娃娃为何来昆仑山?善意打发便是。” “看来不简单,山下十几名师弟,一瞬间便被他……” 说时迟那时快,无息长老瞥见门外蓝光四起,鹅毛白雪里掺杂着漫天灰烬,强大的气流喷涌而至,拂过老者苍白的胡须。 “呵呵。”伴随着一声天真烂漫的清脆笑声,一个红衣华服少年抱着一个穿着褴褛嫁衣的女孩出现在门口。 “怦!怦!怦!怦!” 没有任何哀嚎声,宫殿内的人在同一时间爆裂,蓝色的火光在灰烬中依依不舍地穿梭,久久不散。 “呵呵。”汎尘笑的很开心,他喜欢看活络的人瞬间化成灰烬的画面。 白宫内有十几扇门,爆炸声过后,一时间从门内涌出许许多多持剑的白衣男子,二话不说冲向闯入者汎尘。 “住手!”无息长老喊道,红衣少年气场强大,远不如他表面看的这么单纯,这样冲上去,只有重复刚才场景的份。众人不解,皆诧异地面面相觑。 汎尘侧了侧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无息长老,冲他笑,仿佛一个乖孙子的模样,一个要糖果的孩子。 无息长老主动走上前,问道,“孩子,你踏破千山万水,不会是来玩的吧?” “给我,你的命。”汎尘笑着说,干脆利落。 “大胆!”众人朝汎尘齐声吼道。 无息长老摆了摆手,示意门徒安静。对方若单纯要他性命,进门便会直接攻击他,既然没有直接动手,必然事出有因。他走到汎尘身边,一把年纪,倒也不至于怕一个后生小娃娃。 “你要我的命,说来听听,为何?” “想要。”汎尘在嬉笑间露出非要不可的坚定。 无息长老哈哈大笑,说道,“好,那你拿去吧。” “长老!是否去叫其余长老前来?”众人制止道。 “退下吧,”无息长老说道,“你们留在这里也没用,先行退下。”众人不情愿,却不得不退下。 汎尘将笑容收敛,垂下眼帘,凝视着夕瑶安详的脸庞,低语道,“老头,听说你活很久了,那么,”汎尘重新抬起眼,笑着说,“给我吧。” “哈哈,是活很久了,还真有些乏了,你拿去吧,可是,你要怎么用呢?”无息长老看着少年怀里的女孩,年迈的他从汎尘进门的时候便猜出他的用意,无非是听了传言说他是活了最久的人,故而前来想借去一用,他朝汎尘招了招手,示意汎尘跟上,他跨出了门槛,坐在台阶上,“万物生长,皆有自己命数,毁于谁手,又何必怪谁,都是上天注定而已,只不过借了一只手罢了。”无息长老认为,就像汎尘杀死的那些人,也只不过是上天借了汎尘之手而已。 汎尘跟上前,坐在老者身旁,将夕瑶小心翼翼地放在台阶上,将她靠在自己身上,拂过她冰冷的脸颊,仿佛在哄睡着的爱人。 “你,想把我的命延续给她?”老者看穿了汎尘的心思。 “可以吗?” “可以,你可以杀了我,拿走我的命,但你没办法把从我这里夺去的命强加到她身上。” 汎尘捋着夕瑶的长发,喃喃道,“她想活着,就算堵上万劫不复、永不超生,她也要去尝试,她很努力,想努力活着。” “是吗?是个好孩子,她很勇敢。” “可是,她最后还是选择结束这来自不易的生命,应该是她自己结束的。”汎尘不懂,他想不通,夕瑶这么想要活着,为何会选择自尽,即便恨他,也应该先等他再惩罚他。 “人、魔、兽,乃万物一种,死后皆黄土一抔,七情六欲也不过是当世情长,过不了奈何之桥。”无息长老深居昆仑雪山,与世隔绝,苍生万物,世间轮回,受之坦然,自然能做到心旷神怡,心系天地而不费精力。 “所以,她若轮回转世,也必然认不得我?” “转世之事,何时何地何人,只有它知道,世人皆无一人可知,”无息长老指了指苍穹,“此生都未过,何须担心缥缈来世?你打算如何度这一生,为她而战,浴血世间?意义何在?” “我怕她孤独,她最怕孤独,我想多些人陪她。”汎尘笑着说,像是上课回答了正确答案的好学生。 “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需要你为她做这些事?她选择死亡,或许原因在于你自身,也仅仅在于你一人而已,与他人无关。显然你背离了她的心意,渐行渐远,直至你迷失自我,也依然无法找到解脱和答案,你依然会痛苦。” 汎尘低下头,吻在夕瑶的前额上。是啊,原因在于他自身,他不够好,他没有守护好她,他没有及时制止悲剧。他向她求了婚,却和别人成亲,她若知道此事,会有多么伤心啊! 无息长老捋了捋自己的苍白胡须,起身感慨道,“笑傲征战天下,不及指尖爱怜,红尘沉默百代,众人各自夙愿,世间恩怨情仇,也不过如此,终将逝去,化为乌有。” “呵呵,”汎尘笑了笑,起身,一手轻扶着夕瑶的头,不让她摔倒,一手猛地抬起,“唰”的一声,姬孪灵剑在汎尘指尖倏地生成,直指老者咽喉,“老头,你很会说话,替我下去陪她,她爱听废话。” “哈哈,我是话多,废话多,在这昆仑雪山之巅,无人问津,你若在这里住上个三年五载,你也会变得爱说这样的废话。” 正文 82、运筹帷幄 无息长老看着汎尘手上的姬孪灵剑走了片刻功夫的神,这把剑消失了几百年,竟然还有缘再见到,老者倒是十分意外。 “呵呵,老头,你喜欢我的剑?” “剑由心生,世间也仅有两把,便是这姬孪灵剑了。” “你见过我的剑?可我没见过你。” “那么,也许真有轮回转世呢?哈哈!”老者笑道,随即绕过汎尘的灵剑,眯着眼睛,凑近汎尘护着的女孩,却对汎尘说道,“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嗯?” “你这一路杀到昆仑雪山,必然用了不少时日吧,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她的尸体为何没有腐烂发臭?”老者的目光集聚在夕瑶胸口的木桩上,又道,“孩子,木桩插在吸血鬼的心脏上,可不是一件好事。”老者说完便跨进了门槛。 汎尘意识过来,收回姬孪灵剑,抱起夕瑶快步离开。 无息长老转过身,看着红衣少年闯入茫茫大雪,久久地注视着他,看着他下山,看着雪白天地间那一点红色的消失。 “放你回去,真不知是好还是坏,皆是天意难为。冲动是魔鬼,而你迟早会成为魔鬼,或许心中有挚爱,便能化解心中恶魔吧!” 汎尘带着夕瑶来到西岚殿,所有的门在一瞬间被一股蓝色的气流猛然弹开。“啪嗒”一声,亚濏的甜点还没入口,又被吓掉了,落在自己的衣领上,他丢掉勺子喊道,“谁呀?!” “小殿下,莫生气,小的马上给你换一份。”仆人见亚濏生气,连忙上前。 亚濏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汎尘,还穿着那一身红色新人服,怀里抱着的新娘却不是那日在走廊上和他说话的那位,即不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小正太的身体往后一缩,一头卷毛很有意思地抖了抖,随即直起腰板,学着自己哥哥的口吻说道,“你不在自己家成亲,来我们西岚殿做什么?” 汎尘瞥了一眼厅堂,见没有一个像样的人便转身离开。 “喂!你,你还没回答我呢!”亚濏年纪虽小,但如此明目张胆地被忽视,还是亚濏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不爽地质问身边的仆人,“老鬼!他……他什么意思?” 老鬼知道,亚必尔纳的王都愿意下嫁,此人并非凡人,还是少惹为妙,劝道,“小殿下,莫生气……” “可恶,竟然这么对我!”亚濏没有理会老鬼的劝导,从椅子上跳下,瞬间消失。 “……小殿下……”老鬼一边喊一边追上去,亚濏却早已不见人影。 “站住!”亚濏喘着气,挡在汎尘跟前,“你……你……呼……”亚濏养尊处优,排行最小,什么事都不需要他操心,只需要他健康成长就好,故而缺少锻炼,追一会就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是夕瑶,看到可爱的小家伙,一定会忍不住逗他,很有可能抱着他死活不肯撒手,汎尘却将亚濏直接忽略。 “喂!我……我喜欢你,”亚濏见汎尘绕过他,他又闪现到汎尘跟前,冲汎尘露齿一笑,因为喜欢吃甜食而蛀了一颗虎牙,导致他的一颗獠牙也是蛀牙,十分滑稽却很可爱,又学大人口吻说道,“才没过几天,你又娶了一个,算你厉害!” 亚濏对汎尘突然有了好感,是因为亚必尔纳新任的王。对亚濏来说,这空降的姐姐着实让他无法接受,她出现以后,亚濏最喜欢的九哥就凭空消失了,所有人都告诉他,亚特死了,甚至不让他提起亚特,这让亚濏十分抓狂。再加上亚绔的事,他是吸血鬼界公认的最佳继承人,他的王位却莫名其妙地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给抢了,导致亚绔再也没回过西岚殿。所以,亚濏认为亚彦妠是个讨厌鬼,害的西岚殿四分五裂,破坏家族之间的感情。 “喂,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亚彦妠给休了?”亚濏笑嘻嘻地问,小眼神古灵精怪地盯着汎尘,这才是这小家伙邪恶的真正目的。 汎尘看了一眼怀里的夕瑶,然后才正眼看向亚濏,两人的视线交集之际,邪恶的气息快速地弥漫开。 “不过,你口味好重,为何偏偏娶一具干尸?”亚濏直言不讳。 “什么?你不知道?”亚濏见汎尘浑然不知的模样,亚濏一吃惊,夸张地张大嘴,他年纪虽小,但毕竟是纯种吸血鬼,吸血鬼的事还是了如指掌的,他指了指夕瑶的手,说道,“喏,你看,已经开始尸化了。” 汎尘顺着亚濏指的方向看去,夕瑶的手背上出现了几根黑色的条状物,汎尘的浓眉紧缩惆怅,“为什么?” “嗯?”亚濏还是第一次听见汎尘开口说话,还是在主动问自己,亚濏终于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小孩了,心里偷乐,他干咳了两声,说道,“吸血鬼很难杀死,又有自愈能力,但是吸血鬼也有弱点,就是最为普通的木桩,千万不可插进心脏。虽然这木桩十分普遍,但是吸血鬼的速度都很快,不等敌方掏出木桩变会被吸干。” “如果插了呢?” 亚濏见汎尘追问,便更有了兴致,他高高抬起下巴,说道,“纯种吸血鬼的心脏**上木桩,虽然不能消亡,但会沉睡很久,很恐怖的;混种吸血鬼的心脏**上木桩,同样不会消亡,一开始还好,像睡着一样,但是过不了几天就开始尸化,最后变成一具干尸。你去看好了,如果你发现一具胸口插着木桩的干尸,那他生前一定是个混种吸血鬼。” 亚濏觉得自己讲的非常好,激动得想给自己鼓掌,汎尘却沉默了,久久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亚濏看。亚濏心里起毛,往后退了退,心想,这家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询问自己,现在这张冷脸却比吸血鬼还有恐怖,亚濏说道,“耶——?!你,你,你别这样看着我,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又不是我的错,我可没有见过她,更没有把她变成吸血鬼。” 亚濏话音刚落,汎尘便转身离开了西岚殿。 “喂,喂,喂!你可以换一个的,换个活的……千万!别忘了!把亚彦妠给!休!了!”亚濏朝着汎尘的背影喊道,亚濏认为,只要让亚彦妠不好过,就算是给九哥和大哥报仇了。 汎尘回到闵德府,朝自己的院子走去。闵德府一大半给汎尘烧毁了,正在大肆修建中,守卫和女婢们见到汎尘,都俯身行礼却不敢多言,他们知道,少爷大婚之后,闵德府的气氛就瞬间变得怪异,所以更加小心做事,生怕说错一个字而丢了性命。 一守卫见汎尘走远才敢对身旁的女婢说道,“快去禀告大总管,少爷回来了。” 亚濏说,他没有办法,不是他把夕瑶变成吸血鬼的,换言之,只有把夕瑶变成吸血鬼的人才有办法。所以汎尘才重新回到闵德府。 被汎尘烧毁的新房已重建,和汎尘原先的房间一样。亚彦妠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汎尘抱着夕瑶进了门,他和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在心里笑了笑,她的夫君不会这些天都这样抱着别的女人吧? “救她。”汎尘要求道。 汎尘离开的时候,亚彦妠曾说过,她相信她的夫君很快就会回来,果然不出几天,他便回来了。所以,亚彦妠对于汎尘的话并不意外,只有她可以救夕瑶。 “既然奴家已嫁给夫君,夫君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奴家必然不敢违抗,只是……”亚彦妠走到汎尘跟前,仔细打量着汎尘怀里的女子,说道,“是以什么身份要求的呢?是夫君要求奴家还是……汎尘要求亚彦妠?”亚彦妠抬起魅惑的眼眸直直地勾着汎尘,她的意思很明显,他若承认他们的夫妻身份,她必然愿意救夕瑶,如若不是,她必然不肯,夕瑶只能变成一具干尸。 灵珊听到女婢的禀告匆匆赶来,听到少夫人三言两语就问住了少爷,她便识趣地留在了门外,心想,这少夫人还真是不简单。 几日不见,汎尘清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显得苍白憔悴,亚彦妠心疼地抚摸着汎尘的脸庞,说道,“奴家不是无知妇孺,绝对不会对夫君有任何乘人之危的意图,害谁也必然也不会害夫君,奴家只希望夫君可以早日完成大业,男儿本该志在远方,心胸宽广,才能容纳下这万千江山,至于她……”亚彦妠也同样温柔地抚摸了夕瑶的脸庞,她的尸化现象已开始蔓延,不单单是手背,亚彦妠继续说道,“夫君若执意要收下她,奴家必然不敢多言,只不过待奴家救活了她,她也不再是原来的自己,是否愿意接纳夫君,那就不好说了。” 门外的灵珊一惊,这少夫人的心胸还真是宽广,这也可以?不过话又说回,下令要杀死夕瑶的人是汎夫人,从来都不是少夫人。 汎尘如何忍心让夕瑶变成一具干尸,即便亚彦妠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他必然也会同意,问道,“什么意思?” “混种吸血鬼的心脏**进木桩,在完全尸化之前,只有初始者才能通过复苏礼唤醒她,然而她苏醒以后,便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只认得她的初始者,并效忠于初始者。”亚彦妠说完便莞尔一笑,这就是她完全不担心夕瑶被救活以后会跟她抢丈夫,亚彦妠便是初始者,将夕瑶变成吸血鬼的纯种吸血鬼。 汎尘沉默,凝视着夕瑶,她的脸也开始出现尸化现象。夕瑶若失去所有的记忆,对汎尘来说,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灵珊这才明白,这少夫人不是心胸宽广,根本就是运筹帷幄。 “奴家不急,夫君且慢慢考虑,奴家该去向母亲大人请安了。”亚彦妠向汎尘浅浅一笑便出了门。 正文 83、最好的惩罚 亚彦妠见到门外偷听的灵珊,倒也不诧异,果然有大家风范。亚彦妠见到汎夫人,屈身问好,礼数周全,一个堂堂亚必尔纳的王向别人请安问好还真是古今稀有之事,汎夫人自然也受不住,连忙拉起亚彦妠。 “妠儿,听说尘儿回来了?” “是的,母亲大人,夫君正在屋里歇着,这几天他在外面奔波,身体确实有些乏了,该好好调养。” 汎夫人哪里会不知实情,汎尘没把剩下的一半闵德府烧了已是不错,倒是心领了亚彦妠的善意。 “母亲大人,如今闵德府正在修建中,妠儿可否带着夫君前往西岚殿暂住,妠儿打算将亚必尔纳的王位传给夫君,希望夫君可以正式接受。” 汎夫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妠儿先告退了。”亚彦妠说着便起身离开。 汎夫人看着亚彦妠离去的背影,低声道,“尘儿可以娶到这样的妻子,实为不易,尘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亚彦妠回到院子,进门就见到汎尘痴痴地望着夕瑶,他守在床边,这温柔的目光到了亚彦妠这里,却化成一把把尖锐无比的剑。 “夫君若喜欢,对着干尸应该也无妨吧?”亚彦妠巧笑倩兮。 “救她。”汎尘对亚彦妠真是够吝啬的,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既然夫君同意了,那夫君得跟奴家去西岚殿。” “带上她。” “当然可以。”亚彦妠爽快地答应了,呵呵,无所谓,根本揭不起大浪。 亚彦妠如约开始给夕瑶做复苏礼,她拔掉夕瑶胸口的木桩,留下一个漆黑的窟窿,仿佛深不见底,就在同一时间,窟窿深处发出无数条黑色的线状尸斑,快速地朝四周蔓延。 汎尘眼看着夕瑶就要被这尸斑侵蚀全身,哪里是在救她,分明是在加速她尸化,提前变成干尸。 亚彦妠看出汎尘的焦躁,却轻描淡写地说道,“夫君若是不信奴家,奴家不做便是了。”亚彦妠见汎尘一脸毫无选择的模样,嗤笑了下。 亚彦妠扬起手,细长的手指瞬间长出尖锐的指甲,她一边微启樱桃小嘴,口中念念有词,用指甲在另一只手心上划了一个“十”字,她平摊着手,手心朝上。只见手心上的十字脱离了她的手,血色十字逐渐放大,悬浮在夕瑶的正上方。夕瑶身上的黑色尸斑均一一脱离身体,化成一缕缕乌黑的云烟,冲向凌空的血色十字形,十字形的红色逐渐转化成黑色,越来越浓,最后化成一团如墨般黑的烟气,并快速旋转,揉成一团,已看不出原来的十字形。 黑烟逐渐消失,亚彦妠吃了一痛,差点跌在地上,她捂着自己的手心,手肘撑在桌边,坐在凳子上。 汎尘却只在意夕瑶,一直守在夕瑶身旁,丝毫没有顾上亚彦妠。 夕瑶身上的尸斑已全部消失,胸口的黑窟窿也已愈合,她身上的伤口也都在逐渐自愈。她的睫毛打颤了几下,随即睁开,第一眼便看见汎尘,然而并没有任何情感,仅仅是扫过,视线没有片刻停留。这让汎尘的心猛然一缩,难以言喻的疼痛。 夕瑶吃力地撑起身,环顾四周,唯独不留意身旁的汎尘,最终将焦点落在亚彦妠的身上,她爬下床,走到亚彦妠身旁,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她突然跪在地上,低下头道,“主人。” 汎尘看着夕瑶对亚彦妠俯首称臣,他杵在原地,那原本要扶夕瑶的手悬在半空中,显得如此多余和孤单。她,真的不记得他了,她怎么可以不记得他呢?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也全部被刷白、抽尽了?蓝色的眼眸波光粼粼,说不出的心酸和哀伤。 亚彦妠看着汎尘落寞的表情,伤透的目光,真有意思,亚彦妠露出胜利者的喜悦。 “夕瑶。”亚彦妠喊了夕瑶一声。 夕瑶微微一怔,原来她的名字叫夕瑶,应道,“嗯。” 亚彦妠看着汎尘,却对夕瑶说道,“这位是我的夫君,那么他也是你的主人,叫一声来听听。”亚彦妠目不转睛地看着汎尘,心想,看你如何承受这一声。 夕瑶抬起头,看着汎尘,开口道,“主人。” 汎尘握紧双拳。这一道陌生的目光,仅仅是惟命是从,刺进汎尘的心脏;这一声机械的称呼,仿若世间最残酷的惩罚,叫出的不是“主人”,而是距离,陌生而彻底的遥远距离。 就在不久之前,就在这个房间,同一个地方。他曾向她求婚,发誓永生永世不背叛她,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人;她曾向他告白,委屈地诉说她对他的爱恋,卑微而倔强,低调而坚决;他们在此相拥,她哭泣,因为感动和幸福而哭泣,他不语却一直默默守护,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孤独的灵魂。 所有的一切,所有曾经的声音和誓言,所有的经历,夕瑶都统统丢掉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连汎尘的名字也抛得一干二净,更别说那个被她取名为夏夕澈的少年以及他们之间坎坷而深刻的故事。 “汎尘,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很喜欢你,看不见你,我会心慌会不安,我不要你的承若和你的认可,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可以看见你的角落,即便是远远地遥望,我也心满意足,汎尘,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汎尘的眼眶里滚下一颗炽热的泪,心碎一地却无人帮忙拾取。先死去的人,是幸福的人,留下的人,才是痛苦的人,会在曾经美好的记忆里沉沦,同时感受无尽的孤独和寂寞。那么忘记的人,就是幸福的人吧,记得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人。 年轮里谁残缺了故事,拂袖离开,不留片刻眷恋。那些红尘往事,坎坷情路,不能携手共进,是谁的过错,一次次擦肩而过,不甘的执着,绝望的守候,该如何破镜重圆。汎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夕瑶,若她离开他的视线,他不舍她的离去;她若出现在他视线内,是无情的折磨和惩罚。又有谁来抚平汎尘内心的创伤和委屈? 汎尘木讷地移开视线,跨出沉重的一步,从夕瑶身旁走过,只留下一阵血红色的幻影,他曾为她而换上的新人服,配她的红妆和嫁衣,却无缘与她携手共进婚礼大堂。 汎尘走过,一阵寒冷的风拂过夕瑶的脸颊,扬起缕缕青丝,却唤不起任何似曾相识的触动和记忆。她只是诧异,为何那银发少年穿着和自己类似的服装。 “夕瑶,起来吧,把身上的衣服换一换,”亚彦妠转过身,对着女婢说道,“取一身新的衣裳给她,然后收拾一下行装,明日回西岚殿。” “是,少夫人。”女婢恭敬道。 夕瑶换了一身新衣,候在亚彦妠的身边。 亚彦妠笑道,“夕瑶,你不用伺候我,下去吧,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叫你。” “嗯。”夕瑶出了门。 亚彦妠不缺仆人和奴婢,亚彦妠还没有斤斤计较到折磨夕瑶,就让夕瑶随意走动,不约束她的行为,也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只要偶尔出现在汎尘眼前,便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让相爱的人相认不得。 汎尘依然一身红衣,无心换去,他一直坐在亭子里,独自饮酒。“啪”的一声,又砸碎一个酒坛子。一名女婢捧着一坛新打开的酒,放在石桌上,其余几名女婢手里捧着酒坛均候在亭外,看着满地的酒坛碎片却不敢上前收拾。 “咣当。”酒坛子从汎尘指尖倒下,在石桌上晃动了两下,酒水从坛子里“咕噜噜”地流出。汎尘侧着头趴在冰凉的石桌上,酒水从他脸颊上淌过,蓝色的眼眸流露出刺骨的清冷,眼眶里湿漉漉的光芒分不清泪水和酒水。酒水从桌沿流下,滴在地上,溅起香醇的气息,他却品尝不出美酒的香醇,唯独剩下不甘的苦涩。 汎尘一直沉默不语,他最擅长沉默,却无法适应这样的孤寂和痛楚。他久久不能忘怀,那冷漠而陌生的目光,竟然来自夕瑶的眼睛。曾经她一直回绕在他身边,她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锁在他身上。她曾和他说,他像天边最亮的一颗晨星,一直给她耀眼的光芒。如今她却不记得他了,什么都没有了。 汎尘带着夕瑶,跋山涉水,只为想方设法救她,沿途为她厮杀,因她成魔,几日未合眼,不知困意还是醉意,此刻的他安静地闭着眼,愁眉却不展,不知做着怎样悲伤的梦。 青葱玉指轻抚汎尘的脸庞,久久地凝视着他。 汎尘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亚彦妠,她温柔地注视着他,柔声道,“夫君回房休息可好?明日清早该回西岚殿了。”亚彦妠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吧,如果汎尘没有遇见夕瑶,汎尘应该不会排斥亚彦妠做他的妻子。 汎尘抬起眼帘,瞥见夕瑶站在亚彦妠身旁,她像一根柱子,面无表情,多么无情的模样。汎尘醉意朦胧,无力地眨了眨眼,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却眨不掉眼里的哀伤。 “过来帮忙,扶少爷回房。”亚彦妠对身后的女婢说道,在女婢的帮助下,亚彦妠拉起汎尘,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与女婢一同扶着汎尘慢慢离开,他久久地注视着夕瑶,直到没力气转头看她,消失在庭院的长廊口。 亚彦妠没叫夕瑶,夕瑶便站在亭子里。 正文 84、残忍的女人 “啪嗒”一声,亚濏勺子上的甜点又掉了,粘在胸前的衣服上,亚濏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鬼。 “亚濏,你这么震惊,是看到鬼了吗?”亚彦妠笑着问道。 亚濏脑子开始混乱:她怎么来了?她为什么回西岚殿了?她被休了?休了!原来被休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她被休了就要回西岚殿,天哪,这简直糟透了!还能不能愉快地吃甜食了! “亚濏,你应该把这坏习惯给戒了,否则你会成为一个笑话,纯种吸血鬼的獠牙竟然被虫子蛀了。”亚彦妠朝亚濏挥了挥手,表示已打过招呼,便转身离开。 “老鬼!老鬼!老鬼!”亚濏受了刺激,大喊道。 “小殿下,怎么了?” “她……她……她怎么来了?!她要住多久才能重新嫁出去啊?!” “啊?”老鬼跟不上亚濏跳跃的思维,顿时愣住。 亚瑟匆忙跑出门,只剩下椅子左右晃动。 “二哥!大事不好了!她来西岚……殿……了……”亚瑟的声音逐渐变轻,只因为看见亚彦妠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其余几名哥哥们也都到齐了,坐在桌子边。 “老幺也来了,正好,那我就一起说了,今日我有事要宣布,我决定把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位让给我的夫君,汎尘。”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亚彦妠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她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决定不会更改,“我是通知各位哥哥和三位弟弟,并没有争取你们的意见。” “你都说了是亚必尔纳的王,汎尘不姓亚必尔纳,如何继承?王位让给一个外姓人,可笑至极!如果你叫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事,那我失陪了。”二殿下亚隗起身离开。 “大哥不在,如此下定论,恐怕不妥。”四殿下亚肆饮下一口血酿酒也先行离开。 亚彦妠叹了一口气,看着众位纯种吸血鬼纷纷离开,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最后只剩下亚濏和八殿下亚炽。 原本各位纯种还是不排斥住在西岚殿的,虽然彼此话不多,氛围还算相对融洽,自从亚彦妠继承王位,大殿下亚绔率先离开,不见踪影,其余纯种也纷纷离开西岚殿,只剩下老幺亚濏和老八亚炽。 “你们两个呢?”亚彦妠看向剩下的两位。 “这事的确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你若执意要这么做,也没办法,谁让你现在是亚必尔纳的王,但以你一人己欲搭上整个亚必尔纳家族,是否有点滑稽?即便如你所愿,把王位让给汎尘,他就真的会被吸血鬼界接纳吗?你别忘了,他连自己都不是吸血鬼,如何服众?更何况,以汎尘的性格,他会愿意改姓?”亚炽漫不经心地转动高档酒杯,一句句道出真谛,确实是亚彦妠没有想过的问题,也是**裸的现实问题,看来是她太心急了,还得从长计议。 “好了,没什么事,我也回房了。”亚炽起身,路过亚濏,伸手摸了摸他的一头卷毛。 “那我也走了。”亚濏跟着哥哥们的步调也选择远离亚彦妠。 亚炽见到一张生面孔,悠悠转过身,说道,“站住。” 夕瑶闻声停下脚步,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 亚炽走到夕瑶跟前,食指挑起夕瑶的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道,“亚彦妠从闵德府带来的?她还真是很喜欢那个男人呢,是准备把闵德府搬到西岚殿来吗?呵呵,还王位呢,真会开玩笑。” 夕瑶往后退了退,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只能从他的外观和衣着判断,还直呼亚彦妠的姓名,想必是一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人。 “你身上有人类的味道呢,闵德府怎么会有人类?真有意思,欢迎你来西岚殿,就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吧。”亚炽说着便温和地埋下头。 夕瑶只觉得脖子一阵刺痛,顿时睁大眼睛。 亚炽松开夕瑶,舔了舔唇边的血液,笑着说,“小家伙,你紧张什么?果然,人类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干净多了,谢谢。”亚炽拿起夕瑶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便转身离开。 夕瑶咬了咬唇,没搞懂情况,那人便消失了,夕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触碰到伤口就觉得刺痛,她还不知道,纯种吸血鬼的獠牙是有剧毒的,没个三五天,这伤口还愈合不了。 “夕瑶?”亚彦妠看到独自发愣的夕瑶,“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嗯。”夕瑶捋了捋头发,将伤口盖住,快步跟上。 亚彦妠无奈地说道,“真是伤脑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嗯?” “没什么,夕瑶,你就住这一间吧,不用觉得约束,和闵德府一样,随意就好,有事我会叫你,没事的时候,也不用刻意等我。”亚彦妠笑着说道。 夕瑶点了点头,走进自己房间。 亚彦妠推开一扇门,回到自己房间。汎尘昨夜宿醉,沿途都没醒过,仿佛根本就不想醒。 亚彦妠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汎尘,自言自语道,“我该怎么办?真不知该如何尽一个妻子的责任,而你,根本就不想统治这世界……”亚彦妠倾下身,靠在汎尘身旁,喃喃道,“你也根本就不爱我。” “小家伙,你紧张什么?” 汎尘猛然睁开眼,他脑子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汎尘头脑昏胀,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扶着自己的前额,撑起身,看了看全新的房间,亚彦妠躺在身旁熟睡。 原来已经到了西岚殿,汎尘突然爱上了酒,虽然不好喝,却可以让他暂时忘记一些事,一些烦恼的事。汎尘也不知道来西岚殿做什么,只当做履行约定,亚彦妠答应救夕瑶,他就答应来了西岚殿。对汎尘来说,在哪里都一样,哪里都不舒服。 离开闵德府似乎也不太好,汎尘下了床,还得自己去找酒。他推开门,心想,为什么这天一直都是黑的?何时才有天明的时候? 汎尘推开一扇扇门,一遍遍问,“有酒吗?” 没人回答,西岚殿很大,房间很多,但是主人很少,撑死就十二名纯种吸血鬼,所以很多房间都空着,没有人,也没有酒。 “彭”的一声,汎尘又推开一扇门。夕瑶倏地坐起,警惕地盯着门口的人。 等一下,汎尘扶着自己的额头,努力回想着,之前脑子里的声音是谁?为何让汎尘如此介怀?汎尘喝多了,脑子就混乱,他竟然在自己梦境里看别人的梦。汎尘看见夕瑶,冷笑了一下,他想起来了,是她的梦境,他笑得很苦涩。 “主人?” “别这么叫我!”汎尘扶着门框,冷冷地吼道。 夕瑶一怔,如受惊的小鹿,不明所以地看着汎尘,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仿佛席卷了他身后的寒冷月光,统统集于一身,他越靠近,夕瑶就觉得越冷,她不自觉地拉过被角。 “呵呵,呵呵。”汎尘笑了,笑得好苍白,她的梦境里没有他,一干二净,彻彻底底,他连她梦境里的石块都不如,一棵草都算不上。 “主……”夕瑶话音刚出口便立刻意识过来,闭上嘴。 汎尘凑近夕瑶,她身上就是这个味道,很淡,却很好闻。就算忘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至少也应该公平一点才对,为什么偏偏忽视他?汎尘受不了夕瑶陌生的目光,让他抓狂。明明才没过几天,却恍若隔世,她走的潇洒,忘得彻底,却留下他独自承受相思的苦楚。 汎尘抓着夕瑶的手腕,捧着她的脸颊,手指拂过她的肌肤,多么熟悉的触感,她怎么会想不起呢?汎尘凝视着她,目光几乎要溢出水,质问道,“你好残忍,没有我,你也过得很好,适应的很好,到哪里都一样舒心自在,很快就认识新的朋友了,是吗?为什么偏偏忽视我?你真是一个残忍的女人,一个残忍的女人……” “咔”一声,汎尘的獠牙扎进夕瑶的脖子,略带报复性地覆盖了亚炽留下的牙印,汎尘的獠牙是恶魔的獠牙,是食肉的獠牙,比吸血鬼的獠牙还要长,也咬得更深。 “不要……痛……”夕瑶的身体往后躲,却被汎尘扑倒,他压在她身上,吸食着她的血液。 汎尘松开夕瑶,曾经的他,出现獠牙的时候只有在月圆之夜,同时会伴着血红色的眼眸,现在的他,却是蓝色的眼眸,多情而忧伤,少了清澈,多了一层朦胧感,淡淡的哀怨。 “呵呵。”汎尘笑了,笑得很灿烂,胜过窗外的月光的皎洁,他扯开夕瑶的衣领,再次低下头,啃在夕瑶的肩膀上。 “咔!” “嗯……不要!”夕瑶感觉到对方的獠牙抵到了自己的骨头,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很快停止的意思。 “咔!”又是一下,换了另一个部位。 汎尘感觉到身下的人瑟瑟发抖,她在怕他,呵呵,她竟然怕他。当别人吸她血的时候,她非但没有害怕,还在梦里想起那个人。汎尘觉得很可笑,却丝毫没有办法,很无力,他闭上眼,松开了她的手腕,獠牙从她的肌肤中拔出,他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银发拂过夕瑶的脸颊,扫过他留下的牙印,带走一丝血痕。夕瑶撑起身,看着落寞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于月光下的门。 正文 85、偏要碰她 “小家伙,又是你,搬了新家,昨夜睡得可好?”亚炽见到夕瑶,笑着问道。只见夕瑶一直低着头,身子一直往后退,并不自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亚炽接过她死死抓着衣领的手,说道,“小家伙,你怎么这么不禁逗,今日我不会咬你,何必如此紧张,还疼吗?是我不好,太久没有见过人类,一时没有把持住,让我帮你看看伤口。” “不用。”夕瑶躲开亚炽的手。 亚炽一把拉住刚走两步的夕瑶,一步上前,将她抵在墙上,顾自扯开她的衣领,亚炽的眉头紧紧一皱,这不是他的牙印,而且不止一处,看来是有人在宣示主权呢。这些深深的牙印,可真是卯足了劲咬啊,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呢,除了恶魔还能有谁?西岚殿可都是吸血鬼,亚炽很快便想到了汎尘。亚炽俯下身,舔了舔夕瑶的伤口,笑着说道,“小家伙,原来你有自己的主人啊,看来是我鲁莽了,惹怒了你的主人,害你受苦了。” “嗯?惹怒了主人?”夕瑶回想起夜里汎尘的模样,他看上去的确很生气。 “小家伙,不听话,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哦,记得要乖一点,要好好保护自己哟!” “听话?”听话一词从何说起,夕瑶不记得汎尘有吩咐过她做些什么,何来听不听话,唯一有的,便是让她不要叫他主人。 “小家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要了你,一定不会让你吃这样的苦头。”亚炽朝夕瑶弯眼一笑。 夕瑶并没有当真,轻飘飘的承诺,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过于廉价,夕瑶低头开走。 爱情像一个魔咒,即便心里清楚前方的路不一定通向光明,却依然深深地吸引着人们勇敢地前行,是内心的渴望还是黑暗的诱惑? 汎尘会忍不住进入夕瑶的梦境,却从来都没有他,哪怕一个影子都没有。 “夫君?”亚彦妠进屋便见到一幕令她恼火的场景,汎尘搂着一个女婢,女婢衣衫不整地坐在汎尘腿上,见到亚彦妠便不知所措地起身,手中的酒樽落到地上,美酒洒了一地,女婢连忙跪在地上收拾,亚彦妠深吸一口气,说道,“下去!” “是。”女婢起身快步跑开,逃命一般,都顾不得自己身上开着的衣服。 汎尘瞥见亚彦妠拉黑的脸,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屋内另一名女婢跟前,当着亚彦妠的面,拉起女婢的胳膊,女婢怯怯地看向亚彦妠,也不敢拒绝汎尘,被他拉到桌前,他拿起桌上另一盏酒樽,放在女婢手上,命令道,“倒。” 女婢端着酒樽,却迟迟不敢动手,她一直警惕地看亚彦妠的脸色。 “呵呵,真没意思。”汎尘往门口走去。 “夫君是何意?奴家有哪里做的不好吗?还不如一个贱婢?”亚彦妠第一次质问汎尘,若刚才的女人是夕瑶,亚彦妠说不定还可以理解,因为夕瑶一直住在汎尘心里,可为何偏偏是一个贱婢,亚彦妠的美貌无人可及,曼妙身材也无可挑剔,汎尘却连一根手指都不愿碰她。 “看不惯我,让我走。”汎尘冷冷道,他是说,让他走,让他带夕瑶走,可是夕瑶如今却只听亚彦妠的。 亚彦妠才看出汎尘的用意,无非是故意想气她,可是她还是很生气,无法容忍,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做出这种事。 “以后不经我的同意,你们谁都不许靠近他!不许出现在他视线内!谁再敢把自己卑贱的身体露出来,我让她死无全尸!统统给我滚!滚出去!”亚彦妠对女婢吼道。 汎尘如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没有喝多,却一点也不想清醒,短短三日,却度日如年,让汎尘抓狂。 “喂,喂!你怎么回事啊?亏我把你当偶像,”亚濏从远处瞬间移到汎尘跟前,继续抱怨,“你非但没把她休了,还跟着她搬到西岚殿来了,真是没用。你怎么被女人吃得透透的,太没出息了。” “是吗?”汎尘瞥了亚濏一样,坐在栏杆上。 “你真是善变,我就见你三回,每回都不一样,不带重复的,”亚濏爬到栏杆上,坐在汎尘身边,晃着两条腿,勺了一口甜点,继续说道,“第一次,你成亲,你看上去很开心嘛;第二次,你来西岚殿,哇!简直帅呆了!气场好强大,冻得我直打哆嗦,简直是我心目中的偶像,我想我长大了应该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呵呵。”汎尘麻木地笑了笑。 “第三次,额……我就不说了,不行,我还是说一下吧,你……简!直!弱!爆!了!” 汎尘靠在柱子上,他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哎,看你这么可怜,来来,分你一口,”亚濏勺了一口甜点塞进汎尘嘴巴,“吃点甜食,补充点能量,等会回去把她休了,把她赶出西岚殿,回哪都好,千万别让她回西岚殿,拜托了,拜托了,十二哥,我认你做第十二个哥,虽然我很想喊你一声大哥,可是我已经有大哥了,还有十一个,你就勉为其难排十二吧,哥,拜托了,多吃点,我们亚必尔纳家族就靠你了……” “亚濏。” “呀——!”亚濏惊呼一声,吓了一大跳,这一回整碗甜点都落到了地上,唯独勺子上的那一口还在。 “小叛徒,你这胳膊拐得也太远了吧!”亚炽一把擒住亚濏的头。 “八哥,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她,你赔我甜食!” “还说什么长大了像他呢,等你长大就是蛀了牙的吸血鬼,千万不要把你惨兮兮的獠牙露出来,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八哥!你太过分了!”亚濏拍掉亚炽的手。 “我错了,说错了,”亚炽揉了揉亚濏的卷毛,继续说道,“等你长大了,蛀牙也没事,反正你都不吸血,只会嚷着‘给我甜点,给我甜点,不给我的话,我就咬你’,哈哈!” “我讨厌你!”亚濏吼道,瞬间消失。 亚炽看着亚濏跑远,喃喃道,“小家伙,紧张什么?开个玩笑就当真了。” 小家伙,紧张什么?汎尘好像哪里听过,他慢悠悠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随即倏地转身,一把掐住亚炽的脖子,将他压在墙壁上,一脸要将人吞噬的模样,蓝眸里冷冻着一触即发的暴虐,冷冷地警告道,“别碰我的女人。” 亚炽被汎尘擒住却不慌不忙,笑着反问道,“她可是亚必尔纳的王,我怎么敢碰她呢!” “你知道我在说谁。”汎尘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他动了动手指,指尖的蓝火渗入亚炽的皮肤,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连指印都没有,里面可正烧的火热,发出“滋滋”的声音,亚炽的喉咙烧的发不出音。 汎尘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远处的夕瑶,呵呵,汎尘在心里冷笑,她肯定觉得他很可怕。他松开亚炽的脖子,没有片刻停留,也没有多看夕瑶一眼,会看得汎尘心里难受,他往反方向顾自离开。 汎尘果然是恶魔,亚炽捂着自己的脖子,烫得他直冒冷汗,难受得长出了獠牙,他张开嘴,一团烧焦的气体翻滚而出。 夕瑶看着亚炽一直捂着自己的喉咙,转身离开,很快又捧着一杯水跑到亚炽跟前。亚炽看了一眼举着水杯又不说话的夕瑶,她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他已差不多恢复,纯种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十分强大,只是喉咙还是隐隐作痛,暂时说不了话。 亚炽饶有兴趣地看着夕瑶,她明明是一个移动血库,一个家养的猎物,随时可以滋润干燥的喉咙,随时可以填充饥饿的胃,怎么就成了他汎尘的女人了?真是有意思,令人费解,这样的谜题,真让人忍不住想解解看。 “咣当”一声,夕瑶手里的水杯落地,茶水溅到夕瑶的鞋上,水杯滚到远处。 夕瑶瞪大眼睛,亚炽正捧着她的脸颊——在吻她,那软绵绵的舌尖霸道地撬开夕瑶的贝齿,肆无忌惮地游走,探索着新鲜的东西,似乎要掠夺所有的一切。 夕瑶意识过来,用力推开亚炽,抬手便扇了他一巴掌,扇得夕瑶的手心火辣辣地疼,夕瑶的眼眶闪着一点亮光,虽然深觉委屈,却依然固执地瞪着亚炽,倔强地等他道歉。亚炽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的笑容彻底气跑了夕瑶。 夕瑶不知道亚炽和汎尘刚才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她只是看到汎尘离开以后,亚炽很难受,一直捂着自己喉咙,才跑回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夕瑶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第一天见她,说了两句便突然啃了她一口,吸了她的血,他后来解释说自己很久没见过人类,所以才一时没有控制住。第二天见她,却强吻了她。 亚炽拇指的指腹拂过自己的唇畔,还残留着一丝甜意,和她的血液一样甘甜。纯种吸血鬼最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越是不可能的事,他们越想尝试看看,既然汎尘不愿意让他碰她,他就偏要碰她,并且要彻底占用。如果亚炽得到夕瑶,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亚炽战胜了汎尘,多么有意思的事,为何要错过? 正文 86、吸血鬼界 亚炽突然出现在夕瑶跟前,将一个长方形的楠木盒子放在夕瑶手上,“昨日是我无理,今日特地前来赔礼道歉,送你,希望你能喜欢。” 亚炽一脸诚恳地望着夕瑶,仿佛真的知道错了,夕瑶将楠木盒子还到亚炽手上,说道,“不用。” “为何不打开看看,说不定你很需要呢。”亚炽见夕瑶无动于衷,便替她打开盒子,是一把干净利落的剑,剑柄为棕褐色,刻着精美的图案,正上方是一个小型的十字架,由细碎的红宝石镶嵌而成。剑身不长也不短,剑锋透着锐利的光芒。 “哦!我忘了!”亚炽看到剑柄上的十字架,立刻意识到自己送错了礼物,正要盖上盒子,只见夕瑶已被剑柄上的十字架深深地吸引住,图案小巧却十分精致灵巧,她不自觉地伸手,指尖划过十字架。夕瑶此举着实吓到了亚炽,他诧异地望着夕瑶。对吸血鬼来说,十字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对于低级的混种吸血鬼来说,十字架是一种伤害,会使他们感到恐惧和不安;对于高贵的纯种吸血鬼来说,十字架非但不会伤害他们,还会增加他们的力量。 亚炽觉得不可思议,夕瑶是低级的混种吸血鬼,她理应害怕十字架才对,真是奇怪! 夕瑶虽然喜欢这把剑,但还是收回了手。 亚炽不再多想,见她喜欢,便说道,“下次我若再对你无理,我不介意你用这把剑刺杀我,就当我死有余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不会用。”夕瑶礼貌地回绝。 “没事,我可以教你,反正我闲来无事,这时间对我来说,真是够漫长的,你若陪我消遣,我倒是十分乐意。”亚炽将剑取出,拿起夕瑶的手,握在剑柄之上。 一日,两日,三日……亚炽总是不厌其烦地出现在夕瑶跟前,耐心地教她如何使剑,夕瑶也不再拒绝亚炽的突兀,而是在心里默许了他的存在。 “主人?”夕瑶垂下手中的剑,站在庭院之中,看着远处的亚彦妠行色匆匆地走过。 没过一会儿,一个女婢快步上前,对亚炽说道,“八殿下,女王邀您前去议事。” 亚炽看着夕瑶说道,“小家伙,很担心是吗?要不跟我前去听一听,是何事让你的主人如此着急?” “不用。”夕瑶收回目光,既然亚彦妠没有叫她,那她便不该去,即便她很想替亚彦妠分担解忧。 “好吧,好吧,那我先走了,今天就不陪你练剑了,希望你不要太想我,”亚炽刚说完,一瞬间便移到了议事厅,议事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今日来的人可真不少,亚炽对着亚彦妠说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的脸色如此紧绷?可吓坏了你的小使徒。你真不该把她这么悬空晾着,什么事都不让她为你做,那小家伙表面上平静,心里可真是很不太平呢!”亚炽以练剑之名与夕瑶相处,多日下来才慢慢让她放下戒备之心,也才知道她的主人并非汎尘,而是亚彦妠,是初始者的小使徒。 几千年来,都是由纯种吸血鬼统治吸血鬼界,强者统治弱者,弱者聚齐便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从侧面再次增强强者的力量。只有亚必尔纳家族才是纯种吸血鬼,吸血鬼的王者也理所当然地出自亚必尔纳家族,王位的继承人也出自亚必尔纳家族的子嗣。混种吸血鬼同样分等级,分别是公爵,侯爵,伯爵,子爵和男爵,五等爵位分别由各大吸血鬼家族分揽,并实行世袭制。 亚彦妠坐在正中间,低眉思量,她严肃起来倒丝毫不像汎尘跟前的小女子,而是一副不可置疑的王者风范。 亚炽见氛围有些不妙,走到一名男子跟前,问道,“路古斯公爵,好久不见,你可知何事召齐各位?” “八殿下,好久不见。”路古斯公爵朝亚炽点了点头,表示行了礼,却没有说明原因。 亚炽耸了耸肩膀,回到自己位置上。 “我想,”亚彦妠经过深思熟虑,抬起眼眸,说道,“吸血鬼界需要一位王爵。” 王爵,从字面意思看,就是位于王和爵之间。最先躁动不安的就是路古斯公爵,一脸震惊,说道,“王爵,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路古斯公爵,想必你是误会了王的意思,怎么可以说万人之上呢?真是不会说话,难道没有王爵之前,你路古斯公爵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我算什么?”亚炽似笑非笑地看着路古斯,路古斯虽恼怒,却也不敢作答,这样的话,任谁都不敢轻易回答,因为亚炽说的话是一个圈套,答了便是自动扣上了想谋反的罪名。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只有亚炽心知肚明,亚炽玩弄着食指上的戒指,心想,亚彦妠是准备行动了,不能直接让出王位,就想出一个王爵,她若纯心要把王爵的位置颁布给汎尘,即便无根无据,也只需要一道颁布令,亚彦妠啊亚彦妠,还真是拿你没办法,果真不是吃素的主。 亚彦妠挥了挥手,女婢递上一沓羊皮纸,封面上写明各大家族的名称,女婢按照名称将羊皮纸分发给在场的各位。各位摊开羊皮纸,才扫视了一眼,一个个都如坐针毡。 “这份名单,各位应该不陌生吧。”亚彦妠料到各位会有这样的表情。 “什么东西?我怎么没有?”亚炽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很冷淡,补充道,“如果真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亚炽可没这么蠢,亚彦妠之所以叫上他,而没有叫其余纯种,无非是想利用他的纯种身份,让他一人代表各位纯种,他可担当不起,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当然有你的事,急什么?”亚彦妠对亚炽说道。 是啊,让我充大头,给你心爱的丈夫做垫脚石,送他上王爵的位置。亚炽不屑地喝了一口血酿酒。 “各位虽嘴上没有明说,心里对我多少还是有些猜忌的,想必有些人还以为我只知道嫁人呢,对吧?”亚彦妠紧绷的脸色丝毫没有懈怠,看向路古斯公爵,路古斯跟亚彦妠的视线正好撞上,虽然不满地鼻孔出气,但还是低下了头。 各位手上看到的都是各大家族的名单,家族有多少人,哪些人,都是些什么人,每个人都有几个使徒,分别是谁,在哪里,都十分详细。换言之,各位的所言所行,一举一动,都在亚彦妠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是很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相夫教子,人生也就圆满了,但是,”亚彦妠走到路古斯身旁,低头在他耳边说道,“既然我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者,我就会做王者该做的事,而你,只需要做公爵该做的事即可,不要多想,不要多说,也不要多做,对你,没好处。” 路古斯瞪大眼睛,亚彦妠虽然没有任何指明,但他知道,这是**裸地警告,他握紧手中的羊皮卷,重重地低下头,回道,“是,我尊敬的王。” 连路古斯公爵都臣服,众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低下头。 亚炽真想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鼓个掌,她有继承王者的力量也不是她自己的功劳,仅仅是因为继承,但令亚炽意外的是亚彦妠的领袖才能和清晰的头脑,平时见她默不作声,实际上却做足了功课,下足了心思。原本亚炽还算着日子,这帮老家伙差不多该造反了,没想到瞬间就焉了。 “行了,那就先这样,各位辛苦了,都回去吧。”亚彦妠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 “是,我尊敬的王。”众人俯首应道。 亚炽却没有离开,仍旧坐在位置上,顾自转弄自己食指上的戒指。既然亚彦妠叫他来,可从他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没他什么事,亚彦妠又还没离席,这意味着她接下去就该和他说他的事了,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你最近跟我的使徒走的很近啊,听说你把母亲送你的矢独剑都转赠给了她,还真是下了血本。”亚彦妠笑道。 “那是剑吗?好吧,我还以为是把匕首呢!”亚炽三言两语便带过这个话题,又道,“你不是真心想要这个使徒的吧?” “呵呵,你怎么知道?你想说,我若不要,便给你,是吗?” “也不是,只是看你从来不使唤她,那小家伙心里可寂寞了,既然你根本就不需要使徒,为何还要给她做复苏礼?难道……”亚炽还记得汎尘对他的警告,汎尘称呼夕瑶为他的女人,这一语可道出了好几层意思啊。 “咣当”一声,亚炽将戒指丢进血酿酒,他轻轻转动手腕,晃动高脚酒杯,戒指在酒杯里发出“叮铃当啷”的声音。 “你不用管那么多,我只要你一句话,愿不愿意做我的王爵。” “叮——” 亚炽停下手腕,戒指撞在酒杯壁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尾音。 “怎么?看你这样子这么吃惊,很意外?” “确实有点受惊了,你最好告诉我原因,否则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怕半夜被人谋害。”亚炽将食指伸进酒杯,捞起戒指,拿起桌上的白色餐巾细细擦拭,戒指上的宝石浸泡过血酿酒之后而显得更加耀眼。 正文 87、记忆里的记忆 亚彦妠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对于我这样突然冒出来的人,连我自己都觉得唐突,他们一时没法接纳我,我也能理解,总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所以,我需要一个帮手,可以帮助我的人。” 亚炽嗤笑道,“你那宝贝夫君呢?我可记得,不久前你还打算把王位都让给他呢!” “以他的力量,一人便可摧毁这个世界;可他没有统领这个世界的能力。”亚彦妠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她还是双性人的时候,汎尘跟亚特分享他的秘密,关于璃国之事。亚彦妠试图将亚必尔纳王位让给汎尘,就是为了教他如何统领吸血鬼界,方便以后统治整个世界。 亚炽心道,世界会被汎尘毁了?呵呵,依我看,在他决定摧毁世界前,已经被那小家伙给毁了,这关系,真够精彩的。亚炽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照你这么一说,汎尘还真不稀罕王爵的位置呢!可是,为什么偏偏选我?” “三位弟弟还小,难当大任,哥哥们对我有偏见,觉得我夺了大哥的王位,一个个离我而去,躲都躲不及,更别说帮我了,眼下就只有你了。” “那么,如果你死了,王位就是我的了?”亚炽狡黠一笑,邪恶地问道,亚炽完全可以这样理解,因为亚彦妠违背了纯种吸血鬼家族的族规,擅自嫁给外姓人汎尘。继承亚必尔纳王位的继承人必须是纯种吸血鬼,显然亚彦妠和汎尘是生不出纯种吸血鬼的,所以他们的子嗣没有继承权。 “所以你要好好惜命,不要死太早了,否则有这福气,没这命享受。”亚彦妠说着便走出了议事厅。 亚炽重新套上戒指,喃喃道,“吸血鬼界早就被你亚彦妠捣乱了,从你愚蠢的决定开始。势必将引起一场纯种与混种的大战,呵呵,等着看吧。”亚炽所指的决定,是指亚彦妠决定嫁给汎尘的事。 亚炽闲来无事来到庭院,却不见夕瑶踪影,唯独那把矢独剑还安静地躺在地上,亚炽捡起矢独剑,低声说道,“呵呵,这两人,不会是私奔了吧?” 夕瑶被汎尘一路拉着,不由分说,从西岚殿的庭院开始,他便沉默不语,拉起她的手便一直往前走,不容拒绝。 他的手,好冷,夕瑶这么想着,仿佛是千年寒冰里的一支孤独雪莲,她这一路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仿若沙漠尽头的一轮半月,清冷的轮廓,绝世的容颜。夕瑶不知道为何,只要他不说话,夕瑶就不敢吱声,似乎冥冥之中会有什么脆弱而美好的东西会随时破碎。 夕瑶深信,这个男人,不能得罪。可是,他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这一路,不知道是她乖巧还是配合,即便心中万分疑惑,却依然十分安静。中途,汎尘转过头,不经意间看向她,她便不安地低下头,她似乎很怕与他的视线相触。 夜空繁星点点,两个沉默的人穿梭在原野上,夜风拂过脸颊和长发,如情人的手,多情地抚摸。 沐浴在月光下的木槿花,成片盛开,散发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夕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浅浅的笑容,她一边被汎尘拉着走,一边侧着头看着月光下的木槿花。她不认识这是什么花,只觉得很美,一种平易近人的美感。 夕瑶看着木槿花出神,汎尘却突然停住脚步,夕瑶由于惯性,一头栽在汎尘的身上,夕瑶连忙往后退,他却一把搂住了她。 “扑通,扑通,扑通……”夕瑶零距离地贴着汎尘,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不急不躁,和他的外表一样,很不热情,很平淡。夕瑶闻到汎尘身上一股淡淡的冰冷的味道,有点像白雪的味道,不免让人浮想联翩。她已不是第一次与他近距离地相处,然而感觉却很不一样,第一次他很生气,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他质问她,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咬在她身上,吸着她的血液。 如果夕瑶喜欢木槿花,那是因为木槿花看上去很普通,不妖娆,不华丽,却很亲切,和她一样。然而汎尘,给夕瑶一种遥不可及的错觉,她觉得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配她这样的人靠近他。 夕瑶想起亚彦妠,她真正的主人,汎尘是亚彦妠的夫君,那么汎尘也是她的主人。夕瑶可以接受汎尘吸她的血,甚至吃她的肉,啃她的骨头,但是她不能接受自己被他这么抱着。 “别动,”汎尘命令道,他感觉到夕瑶在试图挣脱他,他突然想起那一夜的事,她害怕他的表情,他又放柔了音调,略带恳求道,“一下就好。” 嗯?夕瑶有些怀疑,这声音是从他口中发出的吗? 汎尘扶着夕瑶的肩膀,使她慢慢转过身,她看到一副不可思议的场景,问道,“这是什么?” “记忆里的记忆。”汎尘回道。 夕瑶睁大眼睛,那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短发女孩长得和自己好像,天哪!她竟然开始脱衣服了!赤 裸着身体走进了水潭……一幕幕场景再一次回放……还有那个黑色短发的少年……夕瑶转头看向汎尘,她觉得他们两个也长得很像。汎尘的双手扶在夕瑶头上,转过她的头,让她继续往下看。 从人类世界到这个世界,从夕瑶第一次遇见汎尘,到雪地里的场景,这都是夕瑶的梦境,汎尘曾反复看过无数遍,从而由夕瑶的记忆变成了汎尘的记忆,成为记忆里的记忆。 雪地里的梦境,曾是一个节点,从琉璃阁血案开始,汎尘就看不到夕瑶的梦境,被她的力量拒绝了。 “这……都是真的吗?”夕瑶问道,有些难以接受,凭空多出来的东西,十分唐突。 “真的,这些画面,我也曾在这里见过,现在,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汎尘曾在这里唤起那段夏夕澈的记忆,那么夕瑶呢,可否想起过去的种种? “上辈子……我们……认识?”显然,夕瑶忘得一干二净。 “也许吧。”汎尘回道,也许他们上辈子就认识了,只是没有好好珍惜,所以这辈子才造下这样的孽缘。汎尘挥了挥手,左手虎口出的黑色图纹活跃地游动。 “哎?!”夕瑶吃惊得合不拢嘴,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她看到了十分神秘的画面——前几天她做的梦,她自己的梦境,她自己的秘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喜欢他吗?”汎尘低声问道,木讷地看着他收藏的画面——夕瑶的梦境,看着亚炽吻着夕瑶的画面。 “我……不是……没有……”夕瑶别过头,回道。 “你不喜欢他,怎么会反复地做这样的梦?”汎尘脸上的笑容显得苍白而无力,她真是一个残忍的女人,一个感情不专一的女人,曾经先是崔哲楠,如今从新开始,又是亚炽,真是令人伤心。 “不是……我没有……” “没关系,”汎尘凝视着夕瑶,那温柔的蓝眸如深邃而神秘的古井,令人看不见底,看不明白他的喜怒哀乐,他擅长收敛自己的情绪,不在脸上残留任何情感的痕迹,继续淡淡地说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也不会再看你的梦境,就当作我们从来都没认识过。”汎尘松开手,从夕瑶的肩膀上滑落,他转过身,独自离开。 就当作我们从来都没认识过……夕瑶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眶开始泛红,那无名的湿润感填充了视线,心头觉得莫名酸楚,她根本不记得他,可为何他说这样的话,会让她如此伤心? 汎尘完全可以将自己的梦境和记忆展示给夕瑶看,他们所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点点滴滴,包括她因为进行复苏礼而忘记一切的事。汎尘却没有这么做,爱情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就像她对刚认识的亚炽那样,出于自愿的关注。她的人生若重新来一遍,他宁愿她从没爱上他,他也不愿将意识强加给她。 汎尘觉得,夕瑶真的很残忍,也许从一开始,她便已拒绝了他。汎尘不怪夕瑶忘记了一切,留他一人在回忆里沉沦,但是他抱怨过,抱怨她的不公平,她苏醒以后,明明第一眼看见他,却无动于衷,他成了她的空气,而别人,却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她的意识,或许还占领了她的心。既然如此,他还能做什么呢?苦苦哀求她,求她重新爱上自己吗?她在潜意识里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又何必强留。这些天,她在西岚殿过得很开心,虽然她脸上从没露出笑容,但是她过得很好,而汎尘呢?一点也不好,他每日每夜都深受折磨,却偏偏度日如年,将苦难拉长,彻彻底底地感受悲哀的洗礼。 夕瑶久久地站在原野上,看着木槿花的花瓣飘过,却飘不到走远的汎尘。 无可奈何花落去,汎尘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苦涩一笑,低声说道,“即便不爱你,我也不会违背曾经的承诺,我答应过你,不会背叛你,因为,我也不会再爱任何人。” 正文 88、从吸血鬼开始 “小家伙,你这是去了哪里?害我好找呢!”夕瑶刚进西岚殿,亚炽便拦住夕瑶的去路,一手拦在夕瑶的腰上,见她神情不对,在她耳畔说道,“这是怎么了?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不过,这模样倒是很吸引我呢!” 夕瑶不说话,只是低头掰着亚炽的手臂。 “小家伙,你总这样不爱说话,可真是不可爱呢。”亚炽和往常一样,夕瑶越是抗拒身体上的接触,他就越不愿意放开她。 亚彦妠走上前,看到纠缠在一起的夕瑶和亚炽,却也没多说什么,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亚彦妠倒是感到奇怪,既然夕瑶还在西岚殿,按理来说汎尘不会走远,可她却一直见不着他人影。 夕瑶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亚彦妠,她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地靠近自己的主人了,轻声唤道,“主人……” 亚彦妠却没有回应夕瑶,只是一本正经地问道,“亚炽,你可见到汎尘?”与其说是在问亚炽,倒不如是在问夕瑶。 夕瑶一愣,脸色顿时发生异样,他没有回来吗? 亚彦妠的目光集聚在夕瑶的脸庞上,握成拳头的手,指甲嵌入手心。 不等亚彦妠开口,亚炽挑起剑眉,笑道,“别这么严肃地看着我的小家伙,会吓到她的,你的夫君在哪,应该问你自己,又不是她的,看她有什么用,不是吗?”亚炽话音刚落,便搂着夕瑶瞬间消失。 夕瑶刚落地,便扯开亚炽的手,低声道,“不行,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走开。” “哎,哎,真是伤心,怎么不懂我一片苦心呢,”亚炽叹了一口气,随手又拉住夕瑶的手臂,说道,“难不成你想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你和她的夫君有一腿?两个人还私奔了,共度了一个夜晚……真是一个彻头彻尾而又没良心的小叛徒呢!” 夕瑶听了亚炽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喃喃道,“我没有,没有背叛主人。” “你到底有没有,你说了不算,关键是他怎么想,以及她怎么认为。”亚炽的确没有看出夕瑶对汎尘动过心,倒是汎尘,似乎爱得很深沉,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果真是十分微妙。 夕瑶见到一步步走近的亚彦妠,她的脸色很差,是夕瑶见过亚彦妠最不开心的脸色。 “主人……” “亚炽,你最好不要再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一起办了。” “好吧,好吧,我尊敬的女王殿下,请息怒,等你办完了记得叫我一声,我可不喜欢她重新变成一具干尸,我会伤心的。”亚炽见亚彦妠已生气便无心再掺和,他才没那么蠢,他还没等到颁布令,还没登上王爵的位置,此刻招惹亚彦妠可不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女人发起疯来,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主人……” “是他带你离开西岚殿的?” “主人……” “回答我!” “……是。” “呵呵,你口口声声叫我主人,你倒是挺忠心的……他让你走你就走吗?” 夕瑶知道亚炽的身份高贵,但她还是会根据自己的意愿而反抗亚炽,却不会反抗汎尘,夕瑶解释道,“是主人说,主人的夫君也是我的主人,我不敢违抗主人的意思……” “啪!” 夕瑶的声音顿时停止,不再继续往下说,脸颊火辣辣的疼,却不敢动,即便亚彦妠此刻杀了她,她也不会反抗,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巴掌。 一名女婢匆匆赶来,是闵德府带来的女婢,她倾下身,对亚彦妠说道,“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亚彦妠没弄懂,这一出接着一出戏,到底在演什么?她可以理解汎尘为何要带走夕瑶,也可以理解夕瑶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她亚彦妠的身边,她只是生气,在意夕瑶和汎尘一同消失的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视为不忠和背叛。 “少爷在哪?” “在古今阁。”婢女回道。古今阁是西岚殿唯一的藏书阁,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藏书阁。吸血鬼向来寿命长,纯种吸血鬼为了打发时间而造就了一所藏书阁,收集各类书籍。但那也是久远之前的事,比如这一代的纯种吸血鬼,包括亚彦妠自己,就从未踏进一步。 “真是稀奇,他怎么会去那里?”亚彦妠觉得,若女婢说汎尘搂着一个女人在喝酒,这反而更好理解,他却偏偏去了古今阁。 别以为躲在那里就可以相安无事,连你母亲都说了,做错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才会吸取教训,然后才可以做的更好,更优秀。虽然我不能直接惩罚你,但是一样可以惩罚到你。亚彦妠暗自发誓,此事她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将无法入眠。 “跟我走。” “是,主人。” 汎尘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远至近,因被打扰而略感不适,轻微地蹙眉。 亚彦妠推门走进,来势汹汹,问道,“夫君这一夜是去了哪里?害奴家找了一整夜。” 亚彦妠见汎尘不语,气的嘴唇泛白,好一个漠视,好一个无所谓!看你等会还如何再淡定! “来人,取把剑来。” “是。” “做错事情要接受惩罚,你知道吗?”亚彦妠刻意当着汎尘的面问夕瑶。 “知道。” “很好,”亚彦妠接过女婢递上的剑,塞到夕瑶手里,“你觉得自己做错的事严重吗?该如何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夕瑶握着剑,她明白亚彦妠的意识,是让她自己动手。如果说做错了什么,夕瑶只会认为是自己惹怒了亚彦妠,仅此一条,便是理应受到惩罚的罪名。 亚彦妠目不转睛地看着汎尘,自己心爱的女人受皮肉之苦,那便是他心灵上受折磨,一箭双雕,好多的惩罚方式。 夕瑶受命,抬起手,锋利的剑锋划开一道道血口,因为吸血鬼的缘故,伤口会自行愈合,她便咬牙割得更深,更彻底,即便疼痛得直冒冷汗,却没有停手,只因为亚彦妠没有说停。 “够了。”汎尘起身。 亚彦妠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心里却隐隐作痛,她的夫君在心疼别的女人,即便她心里早就清楚,却依然极其不舒服。 “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刻意在我面前演戏。”汎尘一脸不耐烦,说着便从亚彦妠身边走过,也从夕瑶身边经过,他没有阻止夕瑶的自残行为,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亚彦妠不可思议地望着汎尘远去的背影,仿佛出现了幻听。 亚彦妠回过头,看向血淋淋的夕瑶,这怎么可能?他竟然无动于衷!他还是汎尘吗?亚彦妠本以为夕瑶的举动会引起汎尘剧烈的反应,因此与亚彦妠翻脸也是极有可能的事,他却没说任何阻止这件行为的话,仅仅是不耐烦。 亚彦妠很想问夕瑶,这个夜晚他们去了哪里,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汎尘突然变了一个人?可眼下看来,似乎问不问都已没有任何意义。 亚彦妠追上汎尘,挡在他跟前,问道,“你刚说,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我杀了她,你也无所谓?” 亚彦妠仍然不信,这话竟然是出自汎尘之口。回想当时,是谁为了她烧了大半个闵德府,是谁为了她遇家人翻脸,是谁抱着她闯荡四方,是谁为了她大开杀戒? “在我彻底厌倦你之前,别让我更加厌恶你。”汎尘绕过亚彦妠,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汎尘!我若真杀了她,你果真敢无动于衷?” “随便。” “汎尘!你别装了!你若真无所谓,又厌恶我,那你为何还回到西岚殿?为何一走了之?不就是因为不舍得丢下她吗?!” 汎尘转过身,嘴角浮起一丝邪恶的笑容,“你不是希望我统领这个世界吗?那么,就从吸血鬼开始。” “什……什么?”亚彦妠着实一惊,汎尘是什么意思?从吸血鬼开始?为什么要从吸血鬼开始?到底是统治的开始还是杀戮的开启?亚彦妠不得而知,只觉得毛骨悚然,后背心发寒。 对于亚彦妠的一脸惊奇,汎尘的目光没有多加停留,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顾自离开。 那笑容,为何使人骨髓发寒?亚彦妠此刻才发现,她爱上的不是人,仿佛是一个魔鬼。 亚彦妠离开以后,夕瑶还傻傻地不停手,只因为亚彦妠没有说停止惩罚。 亚炽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突然出现在古今阁,一把夺过夕瑶手中的剑,看到一身狼狈的她,连连摇头,说道,“嫌血多叫我一声就好,何必如此铺张浪费?” 亚炽拾起夕瑶的手臂,舔舐伤口,一阵阵温柔的刺痛钻进夕瑶的心扉。 夕瑶甩掉亚炽的手,伸手去夺亚炽手里的剑,嚷道,“还我。” “怎么?还不够?要我帮你吗?”此情此景,亚炽已猜出个大概,无非是亚彦妠下的命令,这小家伙才傻乎乎地做自残的事。 “还我!” “较什么真,她都走远了。” “还我!” “小家伙,你真是够蠢的,她走了,就是说够了的意思,你还真想一死了之?” “没有。”夕瑶没想过死,她还没有为自己的主人效忠过,这样死了,便是不忠。 “那不就结了。” 正文 89、胆子不小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也不会再看你的梦境,就当作我们从来都没认识过。” “你,喜欢他吗?你不喜欢他,怎么会反复地做这样的梦?” 一道满腹哀伤却又冰冷的声音,再次冲撞夕瑶的脑海,那是汎尘的声音。 “你竟然敢背叛我?他是我的夫君,你不知道吗?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背着我在做些什么勾当?你这个叛徒……”这个亚彦妠的声音,不停地质问和指责。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主人!”夕瑶惊呼道,从睡梦中惊醒,她坐在床上,大汗淋漓。 夕瑶的脑海里回响起汎尘的声音,他说不会再看她的梦境,所以那些场景都是她的梦境,而不是凭空出现的幻影。那么,那个短发的女孩也是自己吗?那个少年……就是汎尘吗?梦境是现实的写照,那些画面是现实还是前世之事? 夕瑶无法忘记木槿花开,夜幕里的男孩和女孩,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们是相爱的人吗?夕瑶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感到后怕,仅仅是因为他们长得太像自己和主人的夫君。夕瑶也无法忘记汎尘对她说过的话,以及那绝望到令人发寒的目光,闪着波光粼粼的惆怅,那双蓝眸的主人在心里承受怎样的苦难,才会流露出这样的黯然神伤和百感交集。 夕瑶不敢多想,却不得不多想,魂牵梦绕的人不是自己爱的人,而是留给她一串迷雾的人,没有任何答案,甚至不可以轻易去寻找答案,只能任其无限沉沦,越沉越深。夕瑶只要一多想,哪怕只想起汎尘的名字或是他的容颜,夕瑶的心里就会燃起厚重的罪恶感,仿佛是她的错,是她在觊觎主人的夫君,她罪该万死。这种强烈的矛盾感一遍遍吞噬夕瑶的心智,深深地折磨着她。 原本的夕瑶,只有在意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该如何做才能为自己的主人效忠,第二件事,亚炽为何要吻她,是在戏弄她还是欺负她?现在的夕瑶,思绪一片混乱,却是因为自己主人的夫君。 “剑呢?”夕瑶想起亚炽送她的那把剑,不知被丢在了何处,她起身去找。 “小家伙,你在找什么?”亚炽每天的消遣就是夕瑶,只要一有空,他就出现在她跟前,刺激她的大脑,使她无法忘记他的存在。 “那把剑,不见了。” “矢独剑吗?” “嗯。” “你不是不要了吗?”亚炽略伤心地说道,有些责怪的意思。 “不是。” “幸好你说不是,否则我真的会很难过。”亚炽对着夕瑶侧头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夕瑶跟着亚炽进了屋,亚炽随手便关上了门,夕瑶警惕地转过头。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你很吸引我?是你让我的生活不变的这么百无聊赖,你的出现,简直有趣极了。” 亚炽步步靠近,夕瑶才意识过来,他不是带自己来取剑的。 “但我不喜欢在你遇到我以后,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即便你的主人肯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你知道吗?”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过。”夕瑶一步步往后退,她努力摇着头。 “告诉我,那一晚你们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在我生气之前最好老实交代。”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和他有什么?”亚彦妠也好,亚炽也好,这样的指着将夕瑶推到风口浪尖上,让她不得不多去关注汎尘,让她不得不认为自己好像和他有点什么。夕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也不敢做,她没有觊觎自己主人的夫君,她没有对主人不忠,她自认为一直坚守本分,不敢逾越半步。 “不管如何,我和他,你选一个。”亚炽靠近夕瑶,认真地问道,他向来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第一次露出认真的模样,让夕瑶有些不习惯。 夕瑶只是深知自己身份低贱,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意识和主见,夕瑶同样认真地说道,“不要把你们的意识强加给我。” 亚彦妠误会夕瑶,夕瑶都会承受,即便不该承受的惩罚,她也欣然接受,因为亚彦妠是夕瑶的主人。 “选一个!”亚炽厉声道,他注视着夕瑶,让她非选不可。 “我不选!”夕瑶情绪激动,而露出了獠牙,只听见“咔”一声,隔着衣服,啃在亚炽的肩膀上。 亚炽闷哼一声,着实没有料到夕瑶会有此举,那两颗尖小的獠牙竟然敢触碰他高贵的身体。 夕瑶闻到血腥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慌忙松开亚炽,落荒而逃。 亚炽却没有想就此结束的意思,下一秒便移到夕瑶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小家伙,你的胆子不小啊!既然敢……”亚炽的伤口已愈合,衣服上的血渍却依然醒目。 亚炽再一次逼近夕瑶,她被逼到角落,她是无心的,仿佛是出于本能,她的攻击性并不强,可以说很弱,他理应躲开才是,只不过是他始料未及,没有防备。 就此吸干,也是情理之中吧,惹怒纯种吸血鬼,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夕瑶后悔不已。 “啪”一声,亚炽的手心撑在雪白的墙壁上,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夕瑶,仿佛要将她瞬间撕裂。然而亚炽脸上的怒色转眼之间消失殆尽,夕瑶却看见亚炽的嘴角溢出一点红色的液体,是血液,正一点点流出,在白皙的皮肤上滑出一条血痕。 在夕瑶不明所以之时,亚炽微微启口,堵住了夕瑶的唇,血液渗过唇间的缝隙而流进了夕瑶的嘴巴,他竟然在给她喂血! 亚炽在心里说道,喝吧,尽情的饮用吧,我的小家伙,我差点忘了你是吸血鬼呢,忘了你对血液也有迫切的yuwang,算一算,你是有很久没有喝过血了,或许,你至今都没尝过一滴血,瞧把你饿的,你若饿死了,谁还陪我消遣呢? 夕瑶被血液冲昏了头脑,不再多想,也不再多虑,这一刻,她只要血液,越多越好。 亚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这家伙第一次从被动变成了主动,甚至主动将手臂缠在他脖子上,呵呵,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的血液?这是在吻他还是在吸血? “哆”一声,是书籍捶在木架上的声音。 夕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影子,往门口走去,她定睛一看,是汎尘。 夕瑶不知为何,条件反射一般,立刻推开亚炽,却没有任何意义,汎尘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夕瑶和亚炽,亦或是根本就没兴趣,仅仅是因为被打扰而感到不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情,仿若与空气擦肩而过。 夕瑶不知自己跟着亚炽来到的屋子是古今阁,虽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没有多加留意,更不知道汎尘就在此。亚炽却是故意的,他明知汎尘在此,还以取剑之名将夕瑶诱骗到此,他原本只想让夕瑶亲口承认,他和汎尘之间,她会选择他,这就意味着一场游戏可以结束,他亚炽完胜。 亚炽瞥见汎尘漠然离开,与那日威胁他远离夕瑶的汎尘判若两人,他变心倒是挺快,快的让亚炽感到失望,失望游戏还没有到达高 潮就暂停了。不过今日也不是没有收获,亚炽倒不觉得可惜,也不觉得自己珍贵的纯种血液被浪费了,因为夕瑶的主动让亚炽燃起了更浓郁的兴趣。 夕瑶呆呆地望着敞开的大门,她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为何会觉得惊慌错愕,汎尘并没有在意她,但她却十分在意他看到了什么,是否误会了什么。 “你,喜欢他吗?你不喜欢他,怎么会反复地做这样的梦?” 夕瑶不自觉地想起夜幕下木槿花盛开,清香阵阵,缠着微凉的夜风,他的带着淡淡忧伤的质问,嘴上说着不介意和无所谓,那双蓝眸却脆弱得使人不敢直视,仿佛多注视一会,就会加深对他的伤害。 夕瑶用力甩了甩头,她责怪自己不该有这些奇怪的想法,他是她主人的夫君。 “别再靠近我了,谁也别再靠近我,无论你们是拿我寻开心,还是作为无聊生活的消遣,都请结束吧。”夕瑶说完便低头离开。 “是你招惹我的,现在又说要结束?这怎么可能?”亚炽看着夕瑶离开,抹掉嘴角的血渍。 夕瑶觉得自己的头快炸了,她需要安静,彻底的安静。 “喂,喂!” “喂——!!!” 夕瑶这才抬起头,看到一个顶着一头卷毛的小男孩,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他。 “我叫你,你聋了吗?” “你叫我?” “对啊!”亚濏插着腰,昂首挺胸地看着夕瑶,命令道:“快去给我做好吃的,多加点糖。” “嗯?” “发什么愣?!快点去,不然我吸干你的血!”亚濏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新女仆,脸上装的一副大人模样,心里却偷乐。因为他过多地摄入甜食,而被亚彦妠下了禁止令,谁再敢给亚濏做甜食就死路一条,弄得喜欢宅在自己屋子里的亚濏不得不亲自出门觅食。 正文 90、成王或败寇(一) 夕瑶连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给这小正太做好吃的?夕瑶见他这身打扮,非富即贵,猜想应该和亚炽类似,加上这傲慢而目中无人的模样,想必一定是纯种吸血鬼。夕瑶问道,“一定要现在吗?” “当然!快去!快点!”亚濏拉起夕瑶,瞬间就到了厨房,动作极快,他是馋了好几天,迫不及待了。 “快……快点儿。”亚濏喘着气催促道。 “哦。” 夕瑶应了一声,在厨房绕了一圈,寻思着可以给他弄点什么。她答应了亚濏,倒不是因为怕对方吸干她的血,那样的恐吓应该只有亚濏自己觉得十分恐怖吧。夕瑶不善于拒绝,尤其是对这样无害的小家伙。 “这里!在这里!你这个笨蛋。”亚濏指着架子上的蜂蜜。 “哦。”夕瑶转过头,在架子上取了一罐蜂蜜。 “不够,不够,要两罐!” “太多了。” “不多!”亚濏立下豪情壮志——要把前几天没吃到的全部补回来。 “你这么喜欢吃,为什么不直接喝?”夕瑶把蜂蜜凑到亚濏跟前。 亚濏一听,顿时不爽,插着腰,嚷道:“我是有身份的人!我有这么饥不择食吗?照你这么说,我直接去吃蜜蜂算了!” 亚濏自认为很酷很凶,很有气势,但是在夕瑶看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向她撒娇的小正太,吵着要吃东西。 “好,知道了,”夕瑶抱着蜂蜜罐子,环顾四周,厨房有很多东西,可很多都是她没见过的东西,不知从何下手,说道,“我需要帮手,这么大的厨房,就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亚濏说着便傲娇地扭过头,目光却默默地躲避着什么。事实上,亚濏来闹厨房已不是第一回,他没什么事也不喜欢瞎晃,更多的时候就在宅在自己屋里吃甜食,是他打发日子的方式,倒是乐此不彼,亚彦妠却剥夺了他唯一的快乐。在厨房的仓库里,躺着三四十个女婢,脖子上的两个獠牙印十分滑稽,一颗深一颗浅,就是亚濏的杰作,浅的那颗是他的蛀牙。因为她们不肯给他做甜食。 “好吧。” 既然都是厨房里的食物,应该都是可以食用的。夕瑶便自己看着办,只有是甜的,都是可以食用的,掺杂在一起变可以了,她这样想着便开始捣鼓。倒也奇怪,她本以为自己的是第一次做东西,却没料到越来越上手,并且做东西的时候,心情变得逐渐平静,粗糙的食物逐渐变得精致。 亚濏瞪大眼睛,看着夕瑶手里捣鼓的东西,简直不可思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了她手里,组合起来竟然如何神奇,无论是外观还是香味,都十分吸引亚濏。 大功告成,夕瑶端起盘子,递到亚濏手里,说道,“缺少食材,做的不是很好,比不上提拉米苏,但是你可以尝尝,味道应该不错……额……提拉米……”夕瑶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刚说了什么?提拉米苏是什么东西? 亚濏顾不上夕瑶的吃惊,迫不及待地勺了一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甜点。亚濏坐在桌子上,晃着双腿,一勺接着一勺,露出满意的笑容。 夕瑶开始走神,脑海里出现两个声音: “夕瑶,我警告你,不许再利用我要别人的零食。” “我……我哪有利用你?!是她们硬把情书塞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顺便……送给我零食,我只是不想浪费而已,不吃白不吃嘛。” “借口。” “没有,别这么小气,你又不吃亏,也不少块肉,不要这么斤斤计较,来来,姐姐给你带了好吃的,当当当~~提拉米苏!这可是国外空运过来的,保鲜保味,出自大师之手,味道超赞……” “夕瑶!!” “好好好,我错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 夕瑶松开捂着嘴巴的手,低下头,手背上沾染泪水。夕瑶不知道自己何为会哭,只是觉得莫名忧伤,惘然若失。 那对话的男孩和女孩,夕瑶在原野上见过,那些画面映入夕瑶的眼眸,当时她觉得十分唐突,然而此时,她却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画面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变成了她的记忆。 亚濏吃完甜点,含着勺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夕瑶,他意犹未尽,还想要。亚濏看着夕瑶的侧脸,突然拧起眉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突然“啊”的一声,说道,“你不是那个新娘嘛!你活过来了!不过你怎么在这里当佣人?竟然被卖到西岚殿来了,哎,你别哭啊,别伤心了,那你归我了,我要你了!”亚濏的脸上顿时开满了鲜红,夕瑶归他了,他就可以天天吃到美味的甜食。 “新娘?”夕瑶连忙擦掉不知名的泪水。 “嗯,”亚濏应了一声,随口又道,“汎尘娶的第二个妻子。” 亚濏的随口语气却造成夕瑶的极其震惊,夕瑶回忆起她第一次见汎尘的场景,他当时就穿着一身红色的新人礼服,而她自己身上的衣服,虽衣衫褴褛,破乱肮脏,却也正是嫁衣。 夕瑶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她蹲下身,思绪紊乱,不知所措。汎尘怎么可能会娶她夕瑶,他这样的人,理应跟亚彦妠这样完美的人相配,他们才是夫妻,他们才是天作之合。 “原来主人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我果然不值得她信任,我真是该死……”夕瑶恍然大悟,汎尘娶的第二个妻子,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夕瑶就是插足者,破坏亚彦妠和汎尘感情的人。 “小殿下!小殿下!”仆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明天再来找你。”亚濏对夕瑶丢下一句话便瞬间消失。 夕瑶来到亚彦妠的门前,却迟迟没有动作,她呆呆地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亚彦妠见到门外的身影,说道,“进来吧。” 夕瑶得到允许才推门走进,她一直低着头,十分内疚。 “怎么了?” “主人……” “没事,有话就直说。” “主人,你讨厌我的话,可以将我杀死,是我罪该万死。” “嗯?”亚彦妠没有听懂夕瑶的话。 经过夕瑶的一番解释,亚彦妠才明白过来,亚彦妠笑了笑,破坏人家感情的人,似乎是自己。 “主人……你不会原谅我,是吗?”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也不用多虑,我不找你,不是因为我记恨你,只是你真的帮不上我什么。” 亚彦妠从不觉得夕瑶是她的对手,以她的身份和她的力量,包括汎尘,亚彦妠一直都自信满满,十拿九稳。事到如今已没有任何意义,汎尘不理会亚彦妠,亚彦妠早已习惯,如今他连夕瑶也不再理会。 亚彦妠叹了一口气,这个房间,已经不再有汎尘的气息。他要么不在西岚殿,要么就去古今阁。亚彦妠有一种愈来愈强烈的预感:汎尘迟早会离开西岚殿,从她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一阵风从夕瑶身边擦过,亚彦妠的身边赫然出现一名男子,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夕瑶见亚彦妠行色匆匆地离开,从她脸色判断,必然事出有因,且事态严峻。夕瑶惭愧地低下头,她果然帮不上亚彦妠任何事,简直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西岚殿外,被众多吸血鬼重重围住,围得密不透风。 “你们这些杂碎,是想造反不成?!”亚炽从大殿门中走出,厉声呵斥道。 黑压压的人群,却都露出一张张惨白如纸的面孔,狰狞的瞳孔,嗜血的獠牙,怒视着大殿的大门,他们在等待亚彦妠。 “当了王爵,果然不一样了。”人群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亚炽抬头望去,人群蠢蠢欲动,纷纷往后退,让出一条路,来者正是大殿下亚绔。 “大哥……” 亚绔的脸上挂着轻描淡写的笑意,“多日不见,八弟可还好?” 亚炽的袍服扬起一阵小而强劲的风,亚濏顿时出现在亚绔跟前,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显得十分亢奋,嚷着:“大哥,你来接我了吗?” “呵呵,我们不走。”亚绔摸了摸亚濏的一头卷毛,亚绔身为长子,长兄为父,平日对老幺亚濏管教虽严,却也是最为疼爱。 亚炽一时有些无措,亚绔此行目的明确,无非是来讨债的。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吸血鬼界已作出选择,他们更愿意接受亚绔作为统治者,换言之,王爵也好,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也罢,只不过是势单力薄的高贵身份。 亚绔笑道,“亚炽,在我这可没有王爵,你要想清楚呢。” 亚绔说的没错,如果亚绔为统治者,意义就完全不一样。就算选继承人,亚炽排行老八,在他之前还有七位,何年马月才会轮到他亚炽?但如果是亚彦妠,她将王爵的位置给了他亚炽,已经默许他的存在,甚至默许他成为今后的亚必尔纳的王者。这样的等级,真的差得十分明显呢! 亚绔给亚炽选择的机会,要么老老实实地成为臣子,做他的八殿下,过他的逍遥日子;要么奋力一搏,做最后的争取。成王或败寇,今日必须做出个抉择。 正文 91、成王或败寇(二) 亚濏见亚炽一脸为难的模样,急的直跺脚,这有什么可模棱两可的,冲亚炽喊道:“八哥,你在犹豫什么?!” “将亚濏先带走。”亚绔吩咐道,他不想让年幼的亚濏事先看见血腥。 “是,我尊敬的殿下。”一人走上前,领着亚濏没入人群。 “这帮老家伙,还真是难对付,真是小看了他们。”亚炽连连摇头,低眉感慨道,此言一出,便是做了抉择,他选择站在亚彦妠这边,为他可预见的王位放手一搏。 “八殿下以为,一个小丫头的三言两语就真的可以打发我们?”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恭敬地站在亚绔身旁。 “路古斯公爵,你口里所说的小丫头,可是我?”亚彦妠巧笑倩兮,优雅地跨出大殿的门槛。 众多混种吸血鬼里,许许多多的人都没见过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王的真面目,今日一见,皆瞠目结舌,本以为是个不足挂齿的小妮子,没料到竟是个美人胚子。 议事厅之事,亚彦妠一声不吭地将所有人的底细调查了一遍,尽收眼底,使人顿觉不妙,众人有谋反的心,却仍有忌惮,不敢做谋反的事,皆因理由不够充分。然而亚绔的出现,正好填充了空缺的理由,仅仅需要他一句话,便能号召所有人,直接攻上西岚殿。 “亚彦妠,你若直接让出王位,便可继续做你的闵德府少夫人。”路古斯直呼其名,势在必得。 “哦?是吗?”亚彦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以抉择,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如今我身处逆境,进退两难。我若丢了王位,便无言对母亲大人,无法辅佐夫君,闵德府我是去不得了。我若誓死守卫王位,却无能为力,如今大哥民心所向,众人皆指望我快些去死。哎,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众人见女王乃一枚娇滴滴的弱女子,不免引发恻隐之心,纵然如此,也无法动摇追随大殿下亚绔的决心。 “无需为难,只管束手就擒便是!”路古斯见不得亚彦妠的这副模样,厉声喝道。 亚炽倏地移到路古斯跟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当亚炽的獠牙迅速长出,伴随着瞳孔发生了质的变化,外层的虹膜逐渐变浅,只剩下一双通透嗜血的紫金色眼眸。只有纯种吸血鬼的眼眸会在暴怒嗜血的时候,眼眸会变成紫金色,仿若璀璨的宝石。 “亚炽,路古斯家族世代效忠亚必尔纳家族,你这样的行为可不对。” “是效忠你,而不是亚必尔纳!”亚炽回道,只听见“扑哧”一声,他咬住路古斯的脖子,那蠕动的喉咙,仿佛在向亚绔挑衅。 路古斯咬着牙,就在一瞬间,脸和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见,正快速地逆流,涌往脖子,纯种吸血鬼的速度惊人,来不及反抗,路古斯已感到道血液断流,发出“嗦嗦”的声音。 “啪嗒”一声,路古斯摔在地上,他还未缓过神,转头看见亚绔和亚炽出现在西岚殿的大殿门口,两人不知何时动起了手,正打的火热。 亚炽的獠牙却是被迫离开路古斯的血管。 速度过快,人们看不清是谁出的手,如何出的手,只看见亚绔嘴角滑过一丝血迹,而亚炽身上却顿时出现数条血色,伤口愈合的速度同样惊人,唯独残留在衣服上的血迹才是唯一的证据。 亚炽重重地摔在大殿的台阶上,亚绔一脚屈膝踩在亚炽身旁,一手搭在平摊的大腿上,俯身对着亚炽,说道,“速度不够快,力量不够强,眼神不够狠。八弟,你知道这些差距在哪里吗?” 亚炽的笑容倒是十分真切,说道,“差距在于先后,大哥先出生,仅此而已。” “哈哈,还真像,真是像极了,都自命不凡,和九弟一模一样呢!”亚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亚彦妠,他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亚绔离开亚炽,两阶一跨,走向亚彦妠。 亚绔抬手扶在亚彦妠的脖颈处,低下头,在她耳畔说道,“你没出现的时候,挺好,吸血鬼界一直相安无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大哥在,”亚彦妠如实回道,她莞尔一笑,又道,“可是,现在……有我在啊!”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的十字形亮光在亚彦妠与亚绔之间发出,亚绔的身体顿时变轻,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向胸膛,猛地凌空弹出,他落在远处的台阶之下,单膝跪地,一手握成拳,拳峰着地,嗤笑道,“呵呵,这就是你最后的救命符吧!” “大哥此言差矣,小妹虚心求教,还望大哥不吝赐教。”亚彦妠放下抬于胸前的手臂,青葱玉指微曲。 “那就开启一盘饕餮大餐,来一场嗜血盛宴吧!”亚绔笑道,露出雪白的獠牙和紫金色的眼眸,起身移向亚彦妠,亚炽也同时迎上前。西岚殿内外,两拨人马纷纷涌动,一时间风声鹤唳,势如燎原。 夕瑶逐波而流,跟着殿内的人涌到西岚殿外,一片混乱,血液四溅,分不清谁是谁。 “嗯哼!”亚炽吐出一口鲜血,不知从何处砸到墙上,他吐掉口里的血渣,正要往前,被夕瑶一把拉住,亚炽是夕瑶在这混乱场面唯一认出的人。 “小家伙,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亚炽染满血液的手拂过夕瑶的脸颊,劝她离开。 夕瑶当然看出此地不宜久留,但她却不能离开,问道,“我主人呢?” “小家伙,你再拖着我,你的主人可真的会死。”亚炽话音刚落,那散出金光的地方发出亚彦妠一声惨痛的叫声。 夕瑶也听见了亚彦妠的声音,没跑两步,被混种吸血鬼整个扑上,同为混种吸血鬼,夕瑶却没有他们的狠毒和彻底,他们的攻击没有片刻迟疑。 “杂碎!”亚炽抬腿猛的一脚,将那扑在夕瑶身上的吸血鬼踹到远处,“小家伙,去我房间,把矢独剑取来。” 亚炽话音刚落,顿时不见踪迹,再次出现在亚绔跟前,一场在所不免的厮杀,已到了无法停止的阶段。 夕瑶被那混种吸血鬼一扑,差点咬断了脖子,深知自己的差距,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殿门,去找那把矢独剑。 殿内的吸血鬼本不多,相比殿外的吸血鬼,寥寥无几,很快便被攻破,吸血鬼们踩着尸体纷纷涌进殿门。 “剑……剑……”夕瑶却根本不知道亚炽的房间是哪一间,急得满头大汗,她推开一扇扇门,跑遍各个角落,“在哪里?在哪里……” 亚炽曾跟夕瑶说过,矢独剑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剑,由纯银打造,不是世界上最为锋利的剑,却能造成吸血鬼的致命伤,银质会消耗吸血鬼的力量,即便是纯种吸血鬼,只要** 进心脏,必死无疑,关键在于如何靠近纯种吸血鬼,往往还未靠近对方,就会被吸干。 夕瑶听到嘈杂的脚步声,深知大事不妙,哪些入侵的吸血鬼已经进入西岚殿,即便她找到矢独剑,又该如何送出去? “嘭”的一声,门被砸开。 “啊——” 夕瑶惊呼一声,手臂被用力一扯,却并不疼,腰身一紧,脚尖离开了地面。 还未等夕瑶定睛一看,已被塞进一个匣子,“啪”一声,盖子被合上。 “小家伙,你的动作还真是慢的够可以的,跟蜗牛不相上下啊!” “亚炽,原来是你,”夕瑶听出了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帮上忙,主人她怎么样了?主人……” 亚炽走到一边,取了矢独剑,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话,“小家伙,等我回来,娶你。” “嗯?”夕瑶先是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亚炽早已不见踪影,夕瑶随即敲着厚重的木板,喊道,“不是!放我出去!亚炽!为什么要关着我!放我出去……” 夕瑶被塞进的地方不是匣子,也不是横放着的柜子,而是一具华丽丽的棺材,那是亚炽的床。亚炽认为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殿外的亚彦妠见到回来的亚炽,一把夺过亚炽手里的矢独剑,却在转身之际再一次被亚绔击中,亚彦妠整个身体软绵绵地撞在亚炽身上。 “我可爱的弟弟妹妹,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亚绔疑惑地摇了摇头,“亚炽,你知道母亲为什么偏偏会送你一把矢独剑吗?” 亚炽没有回答亚绔,而是移向亚绔,亚炽最致命的伤就是速度不够,矢独剑距离亚绔的胸膛半尺之远,已被亚绔抢先夺过。 “可恶!”亚炽不服气。 吸血鬼的寿命很长,长到仿佛岁月被静止,越是血液纯种的吸血鬼,他们的身体越不易衰老。亚特和亚炽都认为,自己与亚绔的差距仅在于出生时间的不同,的确如此,然而他们之间相差的可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三百年。对人类来说,这三百年足够开启一场追逐战,更新换代,即便是王朝,也可以换好几代。对吸血鬼来说,也足够拉开一段力量上的悬殊。 正文 92、成王或败寇(三) 吸血鬼界的数量极其庞大,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他们不允许这个世界出现任何一点银器,更别说一把银质的剑,久而久之,矢独剑成了这个世界最后一把银质的剑,却在纯种吸血鬼的手上。 亚绔轻转手指,矢独剑在指尖转动,随即握住剑柄,剑指亚炽胸膛,说道,“亚炽,我跟你说了,你的速度太慢了,你要不要试一试,看你跑得快,还是我的手快?” “呵呵,是吗?我倒是很想试一试。” “不要!”亚彦妠制止道,矢独剑插进心脏,必死无疑!亚彦妠和亚炽,虽然谈不上感情深厚,但毕竟有血缘关系,同属亚必尔纳,自相残杀向来被历史演绎,但王位的争夺,没到迫不得已,纯种吸血鬼也不会选择了解对方的性命。毕竟这算内斗,还有永恒不变的外斗,战争随时也会扩大到纯种与混种。 “嘶啦”一声,皮肉被撕开,亚炽虽已远离亚绔,胸膛上的口子却狰狞地开着,血液涓涓地往外流。 “被矢独剑伤到,伤口可是不好愈合呢!”亚绔遗憾地说道。 银器会消耗吸血鬼的力量,换言之,被矢独剑弄伤,伤口无法自行愈合。 亚彦妠拥有继承者的强大力量,但她的速度同样抵不过亚绔,才使他一次次巧妙而及时地躲过。此刻矢独剑又落在亚绔的手上,西岚殿已攻破,这场战争的胜败似乎已成定局。 “亚炽,让我告诉你,为何母亲把矢独剑赠给你,就是为了防止今日的事发,你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她,亚彦妠。” “大哥,分明是你,好吗?”亚炽反驳道。 亚绔移到亚彦妠的跟前,托起她的下巴,说道,“亚必尔纳家族留着矢独剑,一代接着一代,不是为了争夺王位而自相残杀,而是为了防止背叛,矢独剑是对背叛者的惩罚。而你,亚彦妠,你就是叛徒。你自私自利,将家族抛诸脑后,竟然嫁给外姓人,你弄脏了纯种吸血鬼的血液,你就是家族的罪人和叛徒。” 这一点,亚炽赞同,所有纯种吸血鬼都赞同,所以他们参与亚彦妠与汎尘的婚礼之时均无笑颜,仅仅是出于对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王的尊重。 “你本该是我的妻子。”亚绔在亚彦妠耳边说道。 这一点,亚炽同样赞同,纯种吸血鬼的长子和纯种吸血鬼唯一的女性结合,这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对于吸血鬼家族来说,这是从始祖便开始的规矩,只有血液纯粹,才能使纯种吸血鬼的力量永垂不朽。 亚绔丢下亚彦妠,转身移到亚炽跟前,矢独剑抵在亚炽的胸膛上,插进之前切开的伤口,亚绔怒视着亚炽,说道,“可为什么偏偏是你?你算什么?怎么算都轮不到你!” 亚炽和亚彦妠同时看向亚绔,不明白亚绔的怒意。 亚必尔纳的王一直都由女性纯种吸血鬼继承,是一个光荣的头衔,因为她们肩负着传宗接代的使命,是所有吸血鬼都该保护的人,而真正的统治者却是女王的丈夫。矢独剑交给谁,谁就是下一任女王的丈夫,他有权惩罚并处置女王的不忠和背叛,他就是吸血鬼界的统治者。 纯种吸血鬼在诞下第一个女婴之后便会选择继承人,在子嗣中选择一位作为下一任女王的丈夫,并将矢独剑赐予他,作为吸血鬼界真正的王者。纯种吸血鬼会保密,直到女婴继承亚必尔纳的王位,再公布矢独剑的真正意义。在此之前,矢独剑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银剑,仅此而已。 纯种吸血鬼绝对不会出现第二个女婴,即便出生,也会被父母第一时间处死,这样的行为是为了维护吸血鬼的统治,避免继承纠纷,女王只能有一个。无论哪一代,出生的第一个女婴就一定是下一任亚必尔纳女王,集千万宠爱于一身,受所有吸血鬼的爱护。 当亚彦妠还是襁褓婴儿之时,父母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她,百般呵护。亚绔看在眼里,他只认为父母喜欢亚彦妠仅仅是因为性别,所有人都知道亚必尔纳的女王位置世代单传,而神奇的是,亚必尔纳家族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女性。 当所有孩子还在嬉闹玩耍之际,亚绔就明白亚彦妠的重要性。然而他的讨好行为并没有引来任何好处,恰恰适得其反,他的刻意使父母对他产生了芥蒂之心。 亚绔可以理解,亚彦妠每次玩耍,父母都提心吊胆,生怕她摔倒或是受伤,也不允许她玩任何危险的游戏,包括和她一起玩耍的人,父母也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不可伤到她,并且能免则免,尽量让她自己玩,唯独亚炽不同。从父母的言行中,亚绔看出,父母赞同并支持亚炽和亚彦妠接触。当亚炽不愿意和亚彦妠玩耍,只想和自己兄弟们玩的时候,父母会呵斥亚炽,批评他的行为。 当其余纯种小吸血鬼都认为亚彦妠和亚炽玩的好,是因为排行最近,年龄最接近,一个老九,一个老八。只有亚绔发现其中端倪,并且发现亚炽和其余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一把玩具剑,就是那把矢独剑。 没有人知道,区区人类巫师如何可以瞒天过海,在吸血鬼的獠牙下逃离西岚殿。亚绔与巫师打成协议,巫师使用巫术,限制亚炽与亚彦妠的成长速度,他便帮助巫师逃离西岚殿,结束巫师的奴隶生涯。 亚绔杀不死亚彦妠也不可以杀死她,同样,亚炽被保护不如亚彦妠明显,但在暗地里,他一样被妥善保护着,亚绔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限制吸血鬼的成长速度,就是限制他们力量的成长。亚绔认为,父母终有一天会死,亚彦妠总有一天会继承亚必尔纳的女王位置,亚彦妠和亚炽的成长速度受限,即便继承强大的力量,自身也无法运用自如。这就是如今的亚彦妠和亚炽的速度远远不如亚绔的原因。 然而亚绔的父母很快便发现了异样,却不知从中作梗的亚绔,而把矛头指向逃跑的巫师,开启一场吸血鬼追杀巫师的杀戮。为了向纯种吸血鬼讨好,其他种族的人纷纷加入这场屠杀。 狗急跳墙,被逼上绝路的巫师即便赌上一切都要给亚必尔纳设下最毒的巫术,断子绝孙的巫术。 亚绔本以为他这一代会成为最后一代纯种吸血鬼。最终巫术破解,亚绔也不知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只知道事态早已不受控制,既不按照亚绔父母的计划,也不按照巫师的巫术,那么,就按照亚绔的方式来吧。 亚绔的眼眸燃着yuwang的光芒,紧握剑柄,矢独剑逐渐插进亚炽的胸膛,血液不受控制地往下滴。 矢独剑插入越深,亚炽就越使不上劲,根本推不开亚绔,连脚都无力挪动,他的力量如抽空一般,被矢独剑迅速吸收。 “嘭”的一声巨响,触不及防的亚绔再一次被亚彦妠的金色十字形的光芒弹开,矢独剑落地,亚炽捂着胸口的伤,满手的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淌。 同样一身伤的亚彦妠颤巍巍地站在一边,喘着气,由于身受重创,指尖的十字架力量不再如一开始那么强大,金色的光芒很快便熄灭。亚绔吃了一痛,却很快重新站起,走向台阶上的亚彦妠。 “我尊敬的殿下,西岚殿内还有一人!”路古斯公爵上前禀报道。 亚彦妠和亚炽齐刷刷地看向亚绔,还有一人,是发现了汎尘还是夕瑶? “是吗?这是金屋藏娇的意思吗?”亚绔笑道,不以为然。 “休想碰她!”亚炽咬牙说道,他拾起地上的矢独剑,用尽浑身解数,速度极快,是他平时最快的速度,冲向亚绔,眨眼之间,矢独剑已刺进亚绔的胸膛,刺穿亚绔的心脏。 “哼,这怎么可能?”亚绔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插进自己心脏的矢独剑。 “骄兵必败,母亲没有告诉你吗,大哥?”亚炽朝亚绔露出一口雪白的皓齿,两颗獠牙逐渐缩回,变回两颗虎牙。亚炽抽出矢独剑,剑锋抵在地面上,支撑着亚炽摇摇欲坠的身体,胸膛的血液滴了一地,他却依然一脸笑容。 亚绔赫然倒地,紫金色的眼眸闪着异样的光芒,死不瞑目。 “殿……下……”路古斯难以置信,亚绔已倒地不起。 亚炽转头冲亚彦妠一笑,一脸功臣的傲娇,说道,“等你死了,王位记得传给我。”亚炽说完便无力地跪在地上,矢独剑在地面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 亚彦妠紧绷的脸,依然没有任何放松,她本以为今日难逃一劫,而眼下,并肩作战的亚炽似乎要随亚绔而去。亚彦妠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亚炽胸膛的伤口上,依然没有任何作用,伤口肆无忌惮地绽开着,任由血液涌出,亚彦妠只能扯下自己的裙子,一圈圈缠在亚炽的胸膛上。 亚必尔纳女王和矢独剑本是一对,亚炽和亚彦妠却并不知情。 亚彦妠也不知,自己和亚炽已被混种吸血鬼团团围住。 正文 93、自作多情 棺材里的夕瑶听到门开的声音,更加努力地捶打厚实的木板,喊道,“亚炽!是你回来了吗?快打开!快放我出去!亚炽!你听到没有……” “咔——哒——” 棺材的盖子被撬开。 “亚炽!你……”夕瑶突然住了口,映入她眼眸的不是亚炽,而是汎尘。 夕瑶见汎尘转身离开,连忙上前,一把拉住汎尘的衣角,恳求道,“求你,救救主人。” “我,为什么要救她?” “因为她是你妻子!” “放手。”汎尘吐出两个字。 夕瑶却不肯放手,死死地拽着汎尘的衣角,仿佛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胆怯,却鼓足勇气,反问道,“你……你救我,为什么不能救你的妻子?” 汎尘瞥了一眼夕瑶身后的棺材,说道,“我不是救你,是你吵到了我。” 夕瑶一直捶打着棺材,一声声喊着,吵到了古今阁的汎尘,他才闻声前往,打开了棺材,结束了她的吵闹。 “我不信……这样就吵到你,那些闯入者不更加吵到了你?”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因此付出代价?”汎尘从夕瑶指缝间扯出衣角,顾自跨出了门。 夕瑶跟上前,看着漫天飞舞的灰烬,喃喃道,“我明明听到有很多闯入者的,为什么都不见了?为什么天空下起了灰烬?”夕瑶想起汎尘刚说的代价,难道那些人因为付出代价而变成了灰烬? “啊——” 夕瑶的心猛地一抽,她听见殿外亚彦妠的惨叫声。 “我求你!!!”夕瑶对着汎尘的背影哭着喊道,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呵呵,”汎尘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夕瑶,“关我什么事?” “啊——” 殿外的亚彦妠历经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折磨。 “求你救她!求你救她!求你救她……”夕瑶怪自己没有用,连一个混种吸血鬼都打不过,只能不断地恳求汎尘,不停地恳求,不停地磕头,雪白的额头顿时磕出鲜红的血液,血迹也同时留在地面上。 夕瑶看着汎尘越走越远,她的恳求没起任何作用,她哭着喊道,“你太冷血了!我恨你!” 亚炽和亚彦妠被众多混种吸血鬼压在身上,他们疯狂地吸着纯种吸血鬼的血液,他们深信这种血液会带给他们极大的力量,激发他们体内的潜力。 “呯——呯——呯——” 那些压在亚炽和亚彦妠身上的混种吸血鬼瞬间炸裂,与此同时化为灰烬。两人被一团蓝色的火焰团团围住,形成一个保护圈。 亚彦妠看到蓝色的火光,却不敢高兴得太早,她绝对不信汎尘会对她产生一丝怜悯之心而前来救她。 吸血鬼们见状,纷纷往后退,那蓝色的火光却逐渐蔓延,所到之处,皆烧成灰烬。 人群里再次发出一片聒噪,分为两派人马,一种是试图挑战纯种吸血鬼的地位,试图彻底翻身;另一种仍在选择效忠于纯种吸血鬼,认为一个种族需要真正的强者,而纯种吸血鬼毋庸置疑就是吸血鬼界的强者,即便如今深受重伤,然而内讧只会让其他种族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 吸血鬼之间,混种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各大混种吸血鬼家族,侯爵,伯爵,子爵和男爵,纷纷倒戈,他们向来效忠于纯种吸血鬼,无论亚绔是否已死,他们只忠于对吸血鬼界有利的力量,即纯种吸血鬼。他们认为亚绔比亚彦妠更强大,更值得支持,亚绔的统治会带给吸血鬼界更好的未来。但是效忠于纯种吸血鬼,是毋庸置疑的事,是各大家族存在的意义,他们效忠于亚必尔纳家族。 路古斯家族却不以为然,特别是路古斯公爵,还没有王爵之前,公爵最靠近王位,路古斯是最靠近纯种吸血鬼的混种吸血鬼。路古斯公爵认为是时候给混种吸血鬼争取自己的利益,在纯种吸血鬼相互厮杀以后,两败俱伤的现在,就是最佳的机会。 路古斯公爵厉声喝道:“你们都疯了吗?你们要一直做亚必尔纳的奴隶吗?几千年了,难道不该彻底推翻这个不公平的制度吗?混种吸血鬼就是肮脏的血脉?纯种吸血鬼的血脉就是高贵而神圣的?凭什么?凭什么!亚必尔纳若不是我们这些混种吸血鬼家族的支持,他们能如此千秋万代、繁荣昌盛?!可笑!可笑至极……” “的确,可笑至……” 人们闻声抬起头,看到一个银发少年凌空而落。 “……极。”汎尘说完最后一个字,路古斯的头颅被姬孪灵剑整个割下,滚到刚跨出殿门的夕瑶脚边,着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被门槛绊了一脚,跌坐在地。 “妖言惑众,照他这么说,你们都要造反是吗?”汎尘看向密密麻麻的混种吸血鬼,收回指尖的姬孪灵剑,与此同时,亚炽和亚彦妠身上的蓝色火焰也瞬间消失,汎尘疑惑地问道,“你们要造反,那我怎么办?你们若都被我杀光了,我还统治什么?” 吸血鬼们听了汎尘的话,皆面面相觑,突然多出一个银发少年,还说要统治吸血鬼界,这是什么状况? “我现在还没兴趣处理你们,我可不想捡残羹剩饭,都给我好好留着自己的性命,等我来收割。”汎尘说着便转身走进殿门。 “等一下!”夕瑶爬起身,从她身边走过的汎尘,却并没有理会她。 “对不起!刚才……是我话说重了。”夕瑶向汎尘道歉。 “别自作多情。”汎尘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他的语气令人想起深秋的第一场初霜,真是冷得不像话。 汎尘只是不希望吸血鬼界就此没了,他还没出手,就因为他们自相残杀而削弱了力量,他可不希望他接手的时候,都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吸血鬼。 人都是有感情的,特别是一颗温暖的心贴向对方的冷脸时,多少会失去一些温热,夕瑶隐约觉得难过。亚濏还说自己是汎尘娶的第二个妻子,如今看来,打死夕瑶,她都不会信。 “女王殿下!”吸血鬼们纷纷叩拜在地,等候惩治。 汎尘已走远,夕瑶抿了抿嘴唇,跑到亚彦妠的身边,问道:“主人,你还好吗?” 亚彦妠身上的伤口在快速的愈合,她笑看萧条的西岚大殿,血迹斑斑的台阶,她继承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女王位置的时候就想过,一场王位的争夺战必不可免。她只是从未料到,这场战争会如此彻底,混乱到一发不可收拾。如果不是亚彦妠事先设立王爵的位置,亚炽肯定不会出手帮她,亚炽不一定会协助亚绔而对亚彦妠落井下石,但以亚炽的性格,他一定会袖手旁观,那么她亚彦妠就一定是孤军奋战,历经一场必输的战役。 亚彦妠回道:“我还好,不过亚炽……” “亚炽?”夕瑶转过头,看到流了一地血的亚炽,他早已不省人事,夕瑶顿时被吓哭,“亚炽!不要死!不要死!”夕瑶现在想起亚炽将她关在棺材里的事,此刻才明白过来,他原来是为了保护她。 亚彦妠成为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但她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暂时的。西岚殿和吸血鬼界都需要重新整顿。 亚炽倒下之前,还说了后半句话,我帮你夺回了王位,所以,小家伙该归我了。 战争结束以后,亚彦妠让夕瑶照顾亚炽,无论是出于对盟友的承诺还是自己的私心,亚彦妠并不觉得夕瑶和亚炽走得近是件坏事。 亚彦妠叫住正要前往亚炽住所的夕瑶,说道,“夕瑶,去古今阁。” 夕瑶看着手里的药,亚炽虽不省人事,但他还需要夕瑶手里的药,无法自愈,只能靠这些药。夕瑶不懂,为何让她去古今阁,那个冰冷的人,明明厌恶任何会打扰到他的人,她去了,也是被嫌弃。 “去吧。”亚彦妠示意女婢上前,换走了夕瑶手里的药,将另一个托盘放在她手上。 夕瑶应了一声,前往古今阁。 这场杀戮带走了太多人的性命,西岚殿更加冷清,少了一大半佣人和女婢。 夕瑶停下脚步,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悬在半空中,没有敲门的动作,她咬着唇,她不敢面对他,因为不知该与他如何相处,如何说话,他似乎不需要任何人靠近他。 夕瑶握紧托盘,鼓起勇气敲了门,结果和她预料的一样,没有回应。 夕瑶犹豫之后,推开门,本以为汎尘会说一些冷酷的话,或是直接赶走她,却看见他安静地趴在桌上,闭着眼睛。 夕瑶放下托盘,看着汎尘熟睡的脸庞,心想,他真的很特别,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时而暴虐残酷,时而无血无情,时而哀伤惆怅,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又美得像幅绝世的画,超越岁月的静好,如同一颗不染尘世的雪子,忍不住想给它些温暖,捧在手心,却又怕它会融化。 夕瑶看着一桌子的书籍,古老而透着神秘的色彩,汎尘的脸颊垫着摊开的书籍,高低不平,应该很不舒服才对,他却不在乎,看来他真的很累。 正文 94、进来要陪葬 夕瑶记得这个类似的场景,不过那时是在闵德府,汎尘喝了很多酒,趴在桌上睡去,明明是一张无忧无虑的容颜,却笼罩着一层扯不断理还乱的哀愁,连睡颜都不安详,眉宇紧蹙,焦虑和不安,竟然也会出现在他脸上,却只会出现在他熟睡的脸庞上。 夕瑶心想,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哀伤呢?她伸出食指,指腹按在汎尘的眉宇间,想替他捋平烦恼,赶走他不安的梦魇。汎尘却睁开了眼。 夕瑶见汎尘醒来,一时不知所措,心怪自己多事,手贱,她往后退了两步,此时拉开距离,似乎已经没有意义。 汎尘瞥见托盘上的茶水和香薰炉,手指扣在香薰炉盖上,缕缕烟雾从指缝间轻巧钻出,在空中破碎。他淡淡地说道,“出去。” 夕瑶咬着唇畔,低下了头,转身离开,果然又是这样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汎尘打开香薰炉盖,拿起托盘上的茶杯,他转手手腕,看着茶水倒入香薰内,听着“嘶嘶”的声音,火星湮灭。 与其说亚彦妠在走廊上遇见夕瑶,倒不如说在等她,等一个结果。 “主人。” “夕瑶,从今往后,不需要再唤我‘主人’。” “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夕瑶不安地问道。 “你没有,我只是觉得没有意义了。”亚彦妠累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要坚持,坚持一件没用意义而永远看不到结果的事情。飞蛾扑火,注定无果,那一瞬间,炽热的一身,粉身碎骨,能换来黄泉路上的温暖吗?亚彦妠知道,汎尘连扑火的机会都不给她。亚彦妠不知道该怪汎尘冷酷无情还是无动于衷。 夕瑶惭愧地垂下头,亚彦妠说的没错,没有意义。夕瑶在与不在,对亚彦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你可以随心所欲,不用顾虑我,因为……我都顾虑不到自己。”亚彦妠说着便转身离开,留夕瑶一人站在走廊上。 亚彦妠让夕瑶端进古今阁的香薰由紫玫炼制,可以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料,使人放松,卸下戒备之心,做最真实的自己。汎尘在那样的场合下见到孤身前往的夕瑶,他的心里若还深爱着她,必然会将难言之隐化成万千相思之恋,百感惆怅泄诸一身,他还如何继续装作漠不关心和心不在焉。 亚彦妠赌了这最后一把,如果汎尘还爱着夕瑶,仅仅迫于无奈而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么亚彦妠便杀了夕瑶。然而夕瑶走进古今阁没过多久,又被汎尘赶了出来。既然他连夕瑶都可以放弃,那个深爱入骨髓的女人,他也可以说放下就放下,更何况是她亚彦妠呢? 夕瑶来到亚炽的住所,他依然昏迷不醒。亚炽虽然没有露出尖锐的獠牙和紫金色的眼眸,但他现在惨白的脸色足以令常人不寒而栗,不需要獠牙和血液,一样可以认出他是吸血鬼。即便是具死尸,也是一具清新俊逸的美尸,诱惑着不怕死的人靠近,只为一睹为快,那病态娇柔的美感,虽怪异却又吸引人。 夕瑶双臂搭在棺材边缘,倾下身,脸颊靠在手臂上。尽管亚彦妠说自己不再需要夕瑶,但在夕瑶心里,仍然在意亚彦妠,她愿意为亚彦妠做任何事。 “嗯?”夕瑶感觉手背一阵冰冷的触碰,她才抬起头,便被亚炽一把拉过,整个人翻进了棺材。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纯种吸血鬼的棺材可不能随便进。”亚炽嘴上说着轻飘飘的话,手臂却紧紧搂着夕瑶。 “嗯?”夕瑶的脸颊贴在亚炽身上,动弹不得。 “进来了,就要……陪葬。”亚炽露出一脸邪恶的笑容,说完抬起另一只手,“啪嗒”一声,棺材的盖子瞬间合上。 “什么?!我……我没有要进来,放开我,亚炽!”夕瑶眼前一片漆黑,开始剧烈挣扎。 “额……” “怎么了?我撞到你的伤口了?疼吗?对不起,对不起……” “别乱动。” “哦,”夕瑶乖巧地应道,一想不对劲,“……不是!放开我!让我出去!” “疼!真疼!” “对不起!对不起!” “冷。” “冷?那你放开我,我再去给你拿床被子来。” “不用,”亚炽的脸颊蹭在夕瑶头上,低声道,“小家伙,你的身体,暖极了。” 夕瑶的脸开始发烫,说道,“亚炽,让我出去吧,这样子……不好,真的不太好。” “哪里不好?” “我觉得不好。” “你觉得没用。” “哎?!” “不用这么惊愕,你是我用命换来的,你现在归我了。” 夕瑶觉得自己是件物品,她从来都没有主权,也没有选择权,只有被占有。亚濏说,夕瑶归他了,这样他就可以天天吃到美味的甜点;亚炽说,夕瑶归他了,是他用性命换来的,他暂时可以不要亚必尔纳的王位,但他先要了她。 夕瑶琢磨着,说道,“亚炽,你刚醒,应该很饿吧?让我出去,我给你拿点吃的。” “小家伙,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真忍不住了。” “嗯?” “小家伙,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给我你的血,要么给我你的身体。” “不要!” “要不要,你说了不算。既然你不选,那,我帮你选?” “……给你血!” “真糟糕,我又觉得不饿了,怎么办?那么,现在只剩下一选一了,小家伙,你没有选择权了呢,好可惜哦!瞧你刚刚都错过了些什么,多好的机会,怎么不知道把握呢。” “亚炽!你赖皮!” “我认真的。” “亚炽,放开我!别玩了!” “我没有玩。” “不可以!” “没事,我会娶你。” …… 亚濏撞开门,下一秒出现在亚炽的棺材上,用力踩在棺材盖上,使劲蹦跳,火急火燎地喊道:“八哥!你出来!你竟然把大哥杀了?!八哥!你出来!我要跟你决斗!” 亚炽被亚濏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小鬼偏偏这个时候来,他还没玩够呢! 夕瑶听到亚濏的声音,以及他制造出来的噪音,倒是幸灾乐祸,救星来了,亚炽这块药膏终于可以撕下来了。 “咔——哒——” 棺材盖打开的同时,亚濏跳到一边,双手插着腰,瞪着两只气呼呼的眼睛,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却看到棺材里只躺着一个夕瑶,问道,“怎么是你?我八哥呢?” “他刚刚还在的……”夕瑶从棺材里爬出,她决定再也不要靠近这副棺材了。 “可恶!竟然被他从我眼皮子底下跑了!我都没看到……”亚濏话未说完,却看见亚炽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烛台,正冲他笑。 “八哥!你不会……”亚濏瞪大眼睛。 “你踩了我的棺材,我当然也得做点什么,小鬼,礼尚往来,知道不?” “可恶!”亚濏握紧拳手,“嗦”的一下,不见了踪迹,唯独亚炽手上的烛台还摇曳着火光。 “亚炽!我恨你!你!还!我!棺!材!啊——”远处响起亚濏愤怒的声音,还有……小孩子惨绝人寰的哭声。 “你做了什么,把他弄哭了?”夕瑶已远离棺材,并与亚炽保持一段距离,防止他再把自己拉进棺材。夕瑶听到亚濏的哭声,有些于心不忍。 “把他的棺材,烧了。” “哦,那就重新做一个。”夕瑶觉得那也没什么,对吸血鬼来说,棺材只不过是一张床,一个容器罢了,没什么特别的,坏了就重新换一个。 “从今往后,亚濏这小鬼,估计再也睡不安稳了。”亚炽没有一点做哥哥的模样,排行老八,差不多处于中间位置,算大不大,算小不小。亚炽放下烛台,钻进自己的棺材,他的伤还未愈合,这样一折腾,倒是有些累了,也没了继续逗夕瑶玩的兴致。 “一副棺材而已,有这么严重吗?”夕瑶好奇地问道。 “对吸血鬼来说,一生只认一副棺材,就算尸身腐烂了,也希望躺在自己的棺材里。” “这么严重!”夕瑶转头望向远处,难怪亚濏哭得那么伤心,怎么说他也还是个孩子。 “亚炽,你太坏了!你是哥哥,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夕瑶说完跑出了门。 亚炽没有回应夕瑶,合上自己的棺材盖,睡觉。 夕瑶闻声来到亚濏的房间,浓烟滚滚,烧得正火热,亚濏坐在地上哭,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吞噬他心爱的棺材,委屈地抹着眼泪。 “好了,别哭了,别难过了。”夕瑶蹲在亚濏身边,柔声安慰道。 “亚炽是讨厌鬼!他把我的棺材烧了!啊——”亚濏见到夕瑶,哭诉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浓烟熏得你眼睛都红了,不要看了,越看越伤心了。”夕瑶一边擦着亚濏的眼泪,一边哄道。 “我讨厌亚炽!我讨厌他!啊——” “不哭了,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吧,好不好?” “不要,我要我的棺材……” “没关系的,换个新的也一样,换个更好的,更舒服的,更好看的,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我自己的棺材!” “你这么喜欢吃甜食,用糖果做一个棺材,好不好?”夕瑶觉得亚濏只是一个孩子,她努力哄着,却根本没用,吸血鬼对自己的棺材情有独钟。 正文 95、血染白裳 天才微微亮,亚炽推开亚濏的房门,看到夕瑶躺在地板上,亚濏靠在夕瑶腿上,顶着两只哭肿的核桃眼。看来亚濏哭了一夜,夕瑶也陪了他一夜。 亚炽退出了门,一跃而起,将屋顶的棺材取下,重新搬进亚濏的房间,他打开棺材盖,抱起熟睡的亚濏。 夕瑶听到动静睁开眼,难得看见亚炽温柔的一面,他小心翼翼地将亚濏抱进棺材,擦去他嘴角残留的口水,合上棺盖。 夕瑶轻声问道,“哪里来的棺材?” 亚炽转过身,拉着夕瑶离开,说道,“他自己的。” “你不是把他的棺材烧了吗?” “吓唬他的。”亚炽拆了两扇门,点了一把火,仅此而已。 “他昨晚哭了很久,很伤心,怎么哄都不没用。” “失去后才知道后悔没有多看一眼,失而复得后也才知道珍惜,”亚炽不想失去后再后悔,后悔后再发现来不及,他单膝跪地,拾起夕瑶的手,吻在她的手背上,深情地说道,“我隆重地邀请你,与我共享同一副棺材。” 对吸血鬼来说,这是最浪漫的求婚。 夕瑶抽回自己的手,这么认真的亚炽,让她有些不习惯,她低下头,显得有些困惑,“我……” “小家伙,你最好爽快的答应,否则我只能用武力解决问题了。”亚炽起身说道,他的认真没有持续三秒,仅仅是因为他从夕瑶的脸上已看出了答案,所以只好在她拒绝之前再补上一句,表明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夕瑶知道,亚炽之前一直在戏弄她,然而西岚殿混战那日,他为了保护她,将他关进了他的棺材。他也说了,吸血鬼对自己的棺材很重视,昨夜看到亚濏如此伤心难过的模样,夕瑶明白,棺材对吸血鬼来说,的确很重要。亚炽愿意让夕瑶进入他的棺材,说明他是认真的,不是在戏弄她。 在没有喜欢的人之前,女孩子的心容易错乱,她们会把感动误会成心动。对于亚炽,夕瑶有感动,但是她也清楚,那份感动不足以成为心动的理由。 她觉得不安,觉得彷徨,惘然若失,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焦虑来自哪里,却强烈地霸占了她所有的思绪。 “我去给你拿药。”夕瑶低头说道,转移了话题,也避开了亚炽的视线。 “小家伙,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夕瑶转过身,说道:“不要!” “你不同意,我也当你同意了。”亚炽顾自说着,瞬间消失。 “不要……” 夕瑶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来到西岚殿的后花园,她还是第一次来。满园的红蔷薇,血红一片,惊艳了视线。 夕瑶突然想起木槿花,月光下的木槿花,她坐在花坛边,喃喃地说,“这么大的花园,却没有那种花……” “我……我在想什么?!”夕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像我这样身份卑微的人,不该有自己的感情,也不配拥有,没有选择权,只有被选择和被遗弃。”夕瑶一手撑在花坛上,弯下腰,长发拂过身下的红蔷薇,她伸出手,看着娇艳欲滴的红蔷薇,忍不住想摘一朵。 夕瑶的手指被蔷薇的刺扎伤,她收回手,呆呆地看着指腹上渗出一滴红色的血液。 亚炽是亚彦妠的哥哥,夕瑶想,即便是亚炽一时兴起,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她应该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就像亚炽说得,无论她是否同意,他都会当作她同意,因为她的选择无效。 有血腥味,却不是夕瑶手指上的血,而是浓郁的血腥味,应该有很多血液暴露在空气之中,从花园的深处传来。 夕瑶抬起头,却只是满眼的红蔷薇,她站起身,往花园深处走去,裙摆扫过路边的蔷薇,花朵前后摇摆,偶有鲜红的花瓣落下,纷纷扰扰。 拨开层层叠叠的红蔷薇,夕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冰冷的银发少年,血染白裳,身影孤冷。白皙的脸颊上划开一道长长的狰狞血口,血液趟过刀削轮廓,身后的泥土透着血腥味,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古今阁的方向走去。 汎尘不是吸血鬼,他似乎也不是恶魔狼人,他没有伤口自愈的能力,这一身重伤,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愈合。 “你……怎么了?”夕瑶担心又胆怯,小心地问道,她不知道汎尘为何会伤成这样,但她知道他一定很痛。 汎尘听到声音,稍停了片刻,却没有抬眼看向夕瑶,而是顾自走去。 夕瑶见汎尘不理她,心想,他真的很奇怪,但见他这般模样,又无法视而不见。 汎尘伤势严重,导致他的行动有些迟缓,很快便被夕瑶追上。 夕瑶拦在汎尘跟前。她的眼眸映着蔷薇的娇艳,裹着他的影子,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却无心聆听。 “走开。”对于夕瑶的关心,汎尘并不领情,甚至有些不耐烦。 被嫌弃的夕瑶一时有些惘然,杵在原地,这明明是一双温柔多情的蓝眸,却为何要如此决绝?在夕瑶眼里,这是一副多么孤傲清冷的背影,明明落寞,孑然一身,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汎尘不近人情地走开。 夕瑶低下头,瞥见白鞋周边沾上一圈血沫,她的鞋踩在浸泡在血液里的泥土上,她慌忙收回脚,蹲下身,手指拂过他走过的路,血染五指。 她转过头,看着逐渐远去的汎尘,自问道,“他,到底……伤的有多重……流了多少血……” 夕瑶自知没有身份去关心汎尘,她却无法视而不见,既然她没有资格,那么他的妻子亚彦妠呢?夕瑶跑到亚彦妠的屋外,她张开了嘴巴,却没发出声音,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头。 亚彦妠和夕瑶划清界限,不叫主人,夕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亚彦妠。 亚彦妠并不在屋内,夕瑶也已有多日未见亚彦妠。 夕瑶知道,自从那场战役以后,很多事需要处理,亚彦妠比之前更加忙碌,整日见不着她,也是常有的事。 亚彦妠不在,这该如何是好?整个西岚殿,最有资格管他的人,就只有亚彦妠,她不在,那他该怎么办? “啊!”一名女婢摔了一跤,托盘上的刺绣工具散了一地。 夕瑶见状上前去扶女婢,“小心点,你受伤了。” “没事,多谢,”女婢不顾摔伤的手,连忙去收拾地上的东西,“我得赶快送去,古今阁的那位主,他虽寡言冷漠,可是最得罪不起的人。” “古今阁?” “嗯,我先走了。”女婢端着托盘,一瘸一拐地走向古今阁。 夕瑶跟着女婢前往古今阁,女婢送完了东西,退出了门。 夕瑶的指尖拂在紧闭的大门上,她知道,即便她推门而进,很快又会被他赶出去,和那位女婢一样。 夕瑶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忍不住会在意这个冰冷的银发少年。可他不是别人,是亚彦妠的夫君,如果没人告诉夕瑶,她一定想象不到,那对夫妻看上去像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 即便他们关系微妙,甚至不好,也不需要她夕瑶的操心。夕瑶跨出了脚步,正要离开的时候,听到阁内穿出一声闷哼声。 夕瑶转过头,透出窗户的缝隙看到一件血衣安静地躺在桌台上,汎尘没有穿上衣,伤口覆盖了他一身,或许也不需要衣服遮盖。他正在缝合自己身上的伤口,一针针穿过皮肉,串着细小血珠的线,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在半空中拉扯出一条诡谲的线条。 夕瑶此刻才明白,他为何要女婢去拿刺绣用的针线。 烈日当空,阁内却点着蜡烛,蜡油如血泪,流着沉默的寂寥,从烛台上淌下,烛火摇曳生姿。 针在烛火上烤过,在伤口上穿梭,在他血色的指尖划过。第一次使用针线的汎尘,仅仅当成一样工具,当他缝合完一个伤口,硬生生地扯断棉线,抽得伤口变形也不以为然。而窗外的夕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感交集,手指抠在窗台上,却无能为力。 对夕瑶来说,汎尘是一个谜。他除了亚彦妠夫君的身份,除了闵德府少爷的身份,夕瑶一无所知。 那些若有似无的记忆,仿若昨夜清梦,半真半假,却又不敢太当真。夕瑶也曾疑惑过,想亲口问汎尘,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们是否真的成过亲,他又为何会娶自己,但她不敢问,也不能问,即便亚彦妠不存在,面对这样一张寒冰似的脸,夕瑶同样问不出口,她深信,他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汎尘撑起身,挪到旁边的卧榻上,不知因为疲惫还是虚弱,他倒下便没再起来。 夕瑶再三犹豫,当看到他后背上一条狰狞的裂口,她再也无法视若无睹。因为自己无法处理,他并不再处理,任由伤口肆意地绽开,暴露在空气中,不管不顾,他明明可以喊人帮助他,不对,不是帮助,是伺候他,可他却宁可伤口腐烂,这是一个多么倔强的人。 夕瑶不知道他在固执些什么,却令她忍不住心疼。她推门而进,他似乎也没有拒绝。 正文 96、古今阁独处 “我知道你讨厌别人靠近你……”夕瑶尝试着解释,汎尘却没有理会,也没有说冰冷的话驱赶她。 “你若厌恶我靠近你,也请暂时不要拒绝我,至少让我帮你把背上的伤口缝合,可以吗?”夕瑶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在亚彦妠回来之前,不能让汎尘死。 夕瑶见汎尘不语,横了横心,擅自当他默许。 夕瑶打了一盆清水,跪坐在卧榻边上,替他清洗伤口。 清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染红一遍又一遍。 夕瑶重新取了一根针线,学着汎尘之前的动作,却学不会他的沉着冷静,夕瑶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扎下的每一针,仿若扎在夕瑶自己身上,即便他不是汎尘,夕瑶也一样觉得疼,那不是衣服和布料,而是人的皮肉。她扯过针线,却不敢直视,而指尖微微抽动的线,牵引着穿过皮肉的血液,同样牵引着某人心里的那根弦。 夕瑶缝下最后一针,剪断被血液染红染湿的棉线,汎尘依然不动,夕瑶才开始慌张。 夕瑶不安地想着,他不会已经死了吧?难怪他没有拒绝自己靠近他,即便在他身上穿针引线,他都无动于衷。 夕瑶屏住呼吸,食指凑近,鼻息微弱,却尚且还在,只是汗如雨下。 夕瑶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汎尘的额头,如初化的雪水。 “这么冷,为何出如此多的汗?”夕瑶的手背贴在自己额前,感受他们之间的温差,才知道他在发低烧,难怪他都没有驱赶她,已烧的意识模糊。 夕瑶一趟趟跑来,抱了四五床被子,一层层盖子汎尘身上,他却丝毫没有回暖。 夕瑶将古今阁堆满烛台,桌上,椅子上,书架上,地上,一一点燃,烛火发出暖洋洋的光芒,即便看着也觉得暖和,倒是点太多,夕瑶都觉得热。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夕瑶细声问道,汎尘不答,唯独那具冰冷的身躯,固执地发冷。 夕瑶看着汎尘的侧脸,犹豫地站在卧榻边,做着剧烈的斗争。随后咬了咬牙,爬上卧榻,钻进被窝,她抱着他,仿若抱着一块躺在冰天雪地里的岩石,没有一丝活人的暖意。 五床被子压得夕瑶喘不过气,而汎尘,他的气息却越来越弱。 “不要死,请你不要死,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你还没告诉我很多事呢,不要死,请你不要死……”夕瑶在心里恳求道,这些话,她始终开不了口。她咬着唇,解开自己的衣服,紧紧抱着他,这是她最后一点温暖,是她可以给的最后一点热源。 嗯?!夕瑶一惊,分明感觉到两只手用力地抱紧了她,不留一点空隙。 是夕瑶自己爬上的床,也是她自愿给他传递温暖,可当汎尘紧紧搂着她,感觉就瞬间不一样了。 不可以!夕瑶试图脱离,却根本无法抽离。 夕瑶抬眼看到汎尘依旧紧闭双眸,他似乎是无意识的,眉宇间的不安和忧伤,如深秋的梧桐,刷着凄凉的夜雨。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只是一个因为迷路而感到不安的孤单少年。 原来他又在做噩梦了,惆怅和忧愁侵蚀他的冷漠,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夕瑶已是第二次遇见这样的汎尘,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吱咯”一声,门被打开。 夕瑶听到声音,心脏砰砰直跳,进来的人会是谁?亚彦妠还是亚炽?此情此景,百口莫辩。 汎尘不醒,夕瑶一人该如何解释?汎尘若及时醒来,非但不会帮夕瑶说话,而且会雪上加霜,冷冷地丢下一句,谁要你管。 “不要,不要过来……”夕瑶在心里祈祷,将头埋进被窝,无脸见人。 “堂堂闵德府的少爷,这是在做什么?要把亚必尔纳家族的古今阁烧了不成?” 夕瑶听到声音,瞪大眼睛,是亚炽的声音!不久前,他还要求自己嫁给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无论是否同意,他都没有争取她的意愿,而是直接通知她关于他的决定。 亚炽来到古今阁,若是平时,即便路过这里,他也绝不会踏进半步,而此刻,浓郁的血腥味,没有一个纯种吸血鬼会不被吸引,当然,除了贪恋甜食且未长大的亚濏。 “怎么办?怎么会是亚炽?他一定会误会,他一定会杀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夕瑶竖着耳朵,听着亚炽一步步朝卧榻走来,夕瑶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亚炽说着若有似无的话,全是漫不经心的试探,他在意的可不是古今阁是否会烧掉,他在意的是血液,在意这血液是否来自汎尘。 夕瑶紧张得浑身发抖,她越让自己平静,就越不淡定,甚至吓出一声冷汗,只要亚炽再走近两步,只要再看一眼,他就会发现异样,来个瓮中捉鳖! 夕瑶并没有想太多,在她爬上床之前,她就没有想过这个后果,她只是不希望汎尘死,她并没有想和汎尘发生些什么,她可以发誓,她真的没想那么多。 “啪嗒!啪嗒!啪嗒……”一个个烛台被亚炽的脚撞倒,蜡烛油洒在地板上,很快便结成一块块红色的固体,烛芯因沾不到蜡烛油而逐渐熄灭。 “不要再过来了!不要再过来了!”夕瑶在心里呐喊。 “人说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女王嫁给了闵德府的汎少爷,我怎么觉得是汎少爷嫁给了亚彦妠?这青天白日的,躲在床上睡大觉,还真是够可以!吃软饭的主。” 夕瑶感觉到亚炽就在卧榻边上,她紧张地咬破了嘴唇,在心里喊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亚炽停下脚步,刚探出头,只听见“哄”的一声。 “该死!”亚炽郁闷地瞥了一眼突然冒出的蓝色火焰,犹豫了片刻,最终只能愤愤离开。 夕瑶听到亚炽远去的脚步声,才松了一口气,差点出了大事,有理也说不清。 “下次,别再随便爬上别人的床。”汎尘松开夕瑶,揭开被子,下了床,走向一边,捞起一件干净的衣裳,随意披上。那是女婢按照亚彦妠的吩咐,每日都会放在一旁备着的干净衣裳。 “嗯?”夕瑶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遍,他是好些了,恢复了意识,重新变得冷漠,她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话说的像是夕瑶倒贴,怎么听怎么别扭,虽然的确是夕瑶自己爬上了床,但不是同一个概念。 夕瑶连忙扣上衣服,爬下床,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那个用意!是你受伤了,还发低烧,我以为你……” “以为我要死了?”汎尘转过身,嘴角浮起一丝冷蔑的笑意,不以为然道,“呵呵,那不需要你。” “我……”夕瑶百口莫辩,怪自己做事。 “这是最后一次,别再试图靠近我。”汎尘冷冷地说道。 夕瑶看着汎尘极不自然地跨出了门,消瘦的背影,明明还没有恢复,却急着离开,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还是他真的很讨厌别人靠近他? 汎尘这样的举动仿佛在告诉夕瑶,你若喜欢这里,那就留给你,我走。 “你是有多讨厌我?还是有多讨厌靠近你的人?”夕瑶看着桌台上汎尘留下的血衣,又看了看叠着五床被子的卧榻,回想起汎尘用力抱紧她的画面,他抱的人不是她,而是梦里的那个谁。 夕瑶甩了甩头,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她跨出了古今阁,既然他不愿意让人靠近他,那么,她再也不应该来这里了。 “小家伙,你去了哪里?我找了你一天,”亚炽突然出现在夕瑶跟前,见到夕瑶受惊的模样,好奇道,“为何如此惊慌?” “没……没……” “还说没?你的脸色可比你的嘴巴诚实。” 夕瑶捂住自己的脸颊,用力摇头,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仿佛刚才的画面,她在古今阁的卧榻上,同样是亚炽,同样不安的心情。 “小家伙,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亚炽将夕瑶抵在一旁,质问道。 夕瑶并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亚炽,然而亚炽此刻的语气和表情,容不得夕瑶说不,仿佛她真的属于他,她做的任何事情,都应该经过他的允许。 “你若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可不会娶你哦,小家伙,”亚炽在夕瑶耳畔说道,随即有补充了一句,“我会杀了你。” 夕瑶不怕死,可是亚炽的语气,坚决得令人不敢有半分懈怠。 “小家伙,心里装着别人,我也是会生气的哦!”亚炽笑着说道,挑起夕瑶的下巴,继续说道,“我可不是亚彦妠。” 亚彦妠明知汎尘心里住着另一个人,依然选择飞蛾扑火,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亚炽可不会犯傻,他要的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一个完整的人。在亚炽确定夕瑶心里没有汎尘之后,他才会娶她,换言之,他会杀了她。 亚炽见夕瑶不语,轻叹一口气,说道,“听女婢说,你去过古今阁……” 亚炽没有往下说,而是拉长了尾音,夕瑶的脸色瞬间吓白,呆若木鸡。 “怎么了?”亚炽低头吻在夕瑶脸颊上,“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你吗?古今阁里的那些古书,还是,住在那里的人?” “没有……” “有,还是,没有?”亚炽看到夕瑶闪烁的眼眸,顿时失落万分。仅仅是一句试探性的问话,却问出了不想知道的答案,还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亚炽的眼眸发生了质的变化,瞳孔逐渐放大,一双紫金色的眼眸,如同两颗炯炯的璀璨宝石,露出这样一双眼眸的吸血鬼,可不是一件好事。亚炽埋下头,两颗尖锐的獠牙扎进夕瑶的脖子。 “亚炽……不要这样……疼……” “疼,才会记住,不是吗?” 正文 97、压抑的情绪 疼才会记住,夕瑶摸着脖子上的伤口,是啊,疼了才会记住,不该碰的人不可以碰,不该想的人不可以想,不该靠近的人不该靠近,不该做的事是不能做的。 夕瑶从没想过要跟亚彦妠抢夫君,即便那些破碎的记忆无法连贯,却又无时无刻地刺激着她,她都不敢有半分认真,不敢有半分追究,她只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他,会忍不住去在意他,冥冥之中,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是谁?!”夕瑶猛地抬起头,望向远处,却空无一人,夕瑶才发现是自己多疑,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这是怎么了?” 一个女婢走上前,路过夕瑶,说道,“原来你在这里,小殿下到处找你,你快去厨房吧。” 夕瑶想起一头卷毛的小正太,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亚濏找夕瑶,无非是缠着她给他做甜食。 厨房里一片躁动,女婢们纷纷跑出,逃命一般。 “怎么了?”夕瑶问道。 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婢回道,“你快去进去吧,不然厨房要被小恶魔拆了!” 另一名女婢用力拍了说话那人一下,呵斥道,“胡说什么?!” “是我该死,不会说话,是小殿下……” 夕瑶可以想象厨房里的亚濏,女婢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小恶魔。 “夕瑶!你去了哪里?你不是答应我的,要给我做一百份不同口味的甜点吗?”亚濏见到夕瑶,认真地质问道,双手叉腰,正义凛然地站在厨房的桌台上,地上一片狼藉。 之前以为亚炽烧了亚濏的棺材,亚濏伤心欲绝,哭了一整夜,夕瑶为了安慰亚濏,承若给亚濏做一百份不同口味的甜点。夕瑶走到亚濏跟前,说道,“这话我是说了,可你不是也说了,你不要,你只要你的棺材吗?” “我!没!说!过!不!要!”亚濏一字一句回道,棺材没被烧掉,当然甜食也不能少。 夕瑶摇了摇头,取了一罐蜂蜜,果然是亲兄弟,耍赖起来和亚炽一模一样,纯种吸血鬼都是赖皮鬼吗? “亚濏,你和你八哥,还好吗?” “其实我知道,在那样的情景下,不是大哥就是八哥,总会失去一个人,”亚濏曲腿,坐在厨房的桌台上,脸上没有孩子的淘气,倒是多了一份超过这个年纪该有的气质,“我希望我的哥哥们都可以好好的,但是我明白,身在亚必尔纳家族,这样的和谐是不能长久的。九哥不在了,大哥也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八哥。”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夕瑶忍不住摸了摸亚濏的一头卷毛。 “干嘛?!”亚濏往后一缩,拍掉夕瑶的手,喊道,“男女授受不亲!给我严肃点,做甜点!” “好,我严肃点。”夕瑶点头道。 “听说,你要嫁给我八哥。” “嗯?”夕瑶怎么都觉得这话有歧义,她没有要嫁给亚炽的意思。 “虽然我搞不懂你们大人的事,但是我不反对你嫁给我八哥。”亚濏冲夕瑶笑,露出两颗虎牙,夕瑶若是汎尘第二个妻子,那么她迟早要回闵德府,但夕瑶要是嫁给亚炽,她就会一直留在西岚殿,亚濏就可以天天吃到甜点。 “连你也这么认为吗?”夕瑶停下手里的勺子。 “这么好的事,难道还有人反对吗?” “没有。”夕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是谁啊,她有什么权利反对?又有谁会反对?只要纯种吸血鬼喜欢,他们乐意,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不该有任何异议。 夕瑶总觉得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在注视她,可当她转过身看去,却空无一人。 亚濏见夕瑶神经兮兮的,也朝着她望去的方向看,“你看什么?” “刚才是不是有个人站在门口?” “没有啊,我没有看见。”亚濏摇了摇头,蓬松的卷毛像奶酪。 夕瑶也没看见,但她真的感觉到有一抹阴冷而诡谲的目光,无时无刻地出现在她周边。 亚濏见夕瑶不信,昂起头说道,“我可是纯种吸血鬼,没有人的速度可以逃过我的眼睛!” “嗯,可能是我多心了。”夕瑶低下头,继续弄她手上的东西。 “老鬼,她去哪了?我很久没有看见她了。”亚濏对身后的仆人说道,亚濏口里的“她”只有一人,那就是亚彦妠。 “小的不知女王殿下去了哪里,是有多日未见了。” “她不在更好!最好永远不在!”亚濏露出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他根本没有把亚彦妠当作自己的姐姐,她不在,就没人敢管他吃不吃甜食了。 夕瑶将盘子放在桌台上,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 亚濏只在乎盘子里的甜食,倒也不留夕瑶。 夕瑶认为自己无用武之地,所以亚彦妠才和她划清了界限。如果说,亚彦妠真的已不再需要夕瑶,那她为何还要留在西岚殿? 夕瑶走过花园,红蔷薇依然明艳动人,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古今阁,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她早该认识到这一点了。 夕瑶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她清楚,她不该留在西岚殿。 “小家伙,你是什么意思?一声不吭地要去哪里?离家出走吗?”亚炽突然出现在夕瑶跟前,拦住她的去路。第一个发现夕瑶不见的人,是亚炽,或许只有他,才真的在意她的存在。 夕瑶自认为已远离西岚殿,至少她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你……你怎么在这?” “就凭你的速度还想逃离我的视线?”亚炽抓起夕瑶的手臂,“这是要逃婚不成?” “亚炽,”夕瑶甩开亚炽的手,突然变得很严肃,“提前结束吧!” “结束什么?” “结束这个游戏,你玩弄我,你觉得很开心,是吗?但我不开心,别玩了,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吧。” “我认真的,我说了我会娶你,我没开玩笑。” “那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夕瑶认真地盯着亚炽。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亚炽根本没想过,夕瑶突然这么问,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你根本说不上,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说娶我?” “原来你在计较这个,”亚炽算是明白夕瑶为何突然要离开西岚殿,“好了,我以后告诉你,好吗?” “不好!”夕瑶推开上前去揽她的亚炽,温顺的她,第一次失控,错愕惊慌的她哭着说,“不知道喜不喜欢一个人,根本没有关系,可是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就是最大的罪恶,十恶不赦,我十恶不赦……” 亚炽第一次见到夕瑶流泪,一时无措。她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朗,这就是她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点燃爆发。 “我不知道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我背叛了她,我终究还是背叛了她,尽管我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一直不敢承认,但我知道,我已经背叛了她……我非但帮不上她任何事情,我还可耻地喜欢上她的夫君……世间怎么会有我这样可恶的人?”夕瑶因不安而感到恐惧,因无措而焦虑,脸色吓得煞白,她在做深刻的忏悔,却丝毫不起作用,她害怕坦诚,却已到了极限,她再也扛不住这样的压抑感了。 在夕瑶第一次睁开眼,她被眼前的人彻底惊艳到,就在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天堂,因为她相信,只有天使才会长得这般好看,一尘不染,冷艳的蓝眸里带着数不尽的柔情,无可挑剔的存在,只看一眼便使人不愿移开视线。 无论男女,即便他们羞于表达,但是心知肚明,不得不承认美好的东西和人更容易使人产生好感。 但夕瑶清楚,自己的身体还在觉醒中,便是刚经历复苏礼之后的身体,出于被唤醒的本能,她强烈地感觉到初始者的存在,她不得不先找到自己的主人,从而跳过了眼前如画般的少年。 亚彦妠告诉夕瑶,那少年是她的夫君,他竟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人,然而他是她主人的夫君,她更是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只能敬而远之,连想都不敢多想。 “亚炽,我不喜欢你,”夕瑶望着亚炽,泪水不断地落下,划过她的脸颊,“我不喜欢你,昨夜我就在古今阁,我听到你进门了,我,就在卧榻之上……” “什么?!” “你不是说,你会杀了我吗?”夕瑶闭上眼睛,仰起头,白皙的脖颈露在亚炽眼前,她无奈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和他有过怎样的故事,但我知道,我终究还是对他动心了,我对不起她,我背叛了她,可我不是故意的……” “你和汎尘果真……” 夕瑶摇了摇头,“没有,他不喜欢我,我却忍不住想去关心他,忍不住去在意他,我是不是很令人厌恶?我不想的,我不想插足别人的事,我不想破坏他们感情……” 夕瑶不想再待在西岚殿,不想给那里的人带去负担和不必要的麻烦。 亚炽似乎能懂夕瑶内心的纠结和痛苦,爱情不受控制,喜欢了就是认定了,可是光喜欢没有用,还要背负骂名和罪责。 亚炽见到这样柔弱不堪的夕瑶,倒是泛起了恻隐之心,他上前抱住夕瑶,说道,“小家伙,别这样,没人责怪你,不需要这样逼迫自己。答应我,嫁给我,哪怕用上一辈子,我也会努力,努力让你忘记他,努力让你更幸福。” 正文 98、阴冷的目光 亚必尔纳家族发布一条重磅消息,将于月底举办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婚宴,将设宴十天,一时间吸引了无数有名望的人前往西岚殿,一探王爵新夫人的容颜。 消息颁布以后,西岚殿便提前敞开了大门,欢迎任何前来祝贺的人。这对纯种吸血鬼来说,是十分罕见的事,他们向来孤傲自大,眼里放不下任何人,别说让人参加自己的婚礼,不多抓些无辜者作为食物已经很不错了,他们根本就在意别人的感受。亚炽此举无非是为了体谅夕瑶,希望她可以从中感受到婚礼的喜悦。 夕瑶不是讨厌人多嘈杂,她只是无心感受人们的祝贺。 如果和亚炽成亲,就可以逃避内心的罪恶感,那么这就是夕瑶唯一可以选择的路。 一道阴冷的目光袭来,刺得夕瑶后背心发寒。 “是谁?”夕瑶转过身,却只看见两个女婢从长廊尽头走来。 女婢们见到夕瑶神情紧张,不明所以地相互对视。 这样的感觉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夕瑶也希望是自己多疑,然而近段时间,愈加频繁。 “你们在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吗?” 女婢摇头,奇怪的人,如果说有,女婢们也只会觉得夕瑶奇怪,因为她变得神神叨叨,疑神疑鬼。 “也许,真的是我太累了。”夕瑶低声说道,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两三名身着华服的女子见到夕瑶,笑道:“恭喜王爵夫人!”她们是提前来到西岚殿的客人,等着参加婚礼。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遇到几次;这样的恭贺声,也每天都会听到几次,而每一次,夕瑶都只是点头,礼貌走开,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女子们见夕瑶走远,才开始对她评头论足,无非是说一些诋毁她的话,说她配不上纯种吸血鬼的八殿下。 夕瑶看到古今阁,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 刚回来的汎尘,一见到杵在古今阁门前的夕瑶,便转身,他似乎厌倦了夕瑶的存在,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汎尘脸上的伤已差不多愈合,背上的伤口却重新绽开,染红了衣衫。 夕瑶不语,看着汎尘的背影逐渐消失,如落入湖水的雪花,融化后便彻底地消失匿迹。以此以后,汎尘再也没有回到古今阁,再也没有出现在西岚殿。 夜里,夕瑶再次被噩梦惊醒。 夕瑶爬下床,惘然若失,出了一身冷汗的她,衣衫单薄,在夜风的吹拂下,更加显得孤单影只,孑然一身。 心事重重的夕瑶漫无目的地走在长廊上,今日的月亮十分圆润通透,表面覆盖着一层朦胧的红纱。 夕瑶望着夜空中的月亮,不知是月亮散着红色的亮光还是月亮周围的云雾是红色的,总之十分诡异。 西岚殿的西北角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夕瑶闻声走去。 夕瑶来到最为偏僻的西北角,走廊的尽头堵着一块巨大的木板,木板上钉满钉子,密密麻麻,钉子几乎占满了木板,仿佛不是钉子钉在木板上,而是木板钉在钉子上。木板上耷拉着铁链,铁链下方垂着一个沉重的锁,像是被人撬开的痕迹。 “吱……吱……咯……” 夕瑶推开了沉重的门,一阵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像一把凛冽的刀,刀锋刮过夕瑶的脸颊,吹得有些刺痛。 前方黑压压的一片,看不仔细,今日的月光有些诡谲,大地仿佛被染上了血色,心灵上造成强烈的压迫感。 “啪嗒!啪嗒!啪嗒……”前方响起一声声沉闷的声音,时而便随着一道道“吱咯”声,一下接着一下,接连不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夕瑶竖起耳朵,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清脆而爽朗的笑声,如烈日下凉快的冰雪,令人心旷神怡,顿觉清爽。 夕瑶跨进了门,木门重新合上,铁链发出沉闷的声音。 土壤上瞬间长出无数红蔷薇,血液一样的颜色,铺满大地,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妖娆艳丽,与众不同。 “吱咯,吱咯……” 夕瑶闻声望去,茫茫蔷薇红海,花丛中猛然伸出无数只干枯黝黑的手,手上沾着血色的泥土。 夕瑶吓得跌坐在地。 黏糊糊的东西爬上夕瑶撑地的手,她转过头望去,土壤里长出一只腐烂的手,手掌搭在她的手背上。 “不要!”夕瑶惊呼一声,抽离的手瞬间被那只腐烂的手死死抓住,骨头发出“吭吭”的声音,渗人心脾。紧接着土壤开始翻滚,另一只腐烂的手也从土壤里伸出,用力按在土壤上,试图脱离土壤的束缚,不出一会儿,那只腐烂的手撑起一具腐烂而发黑的躯体,钻出了土壤。 夕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手上,掰着那只死死抓住她的腐手,丝毫没有意识到那具腐烂身躯的逼近。与此同时,花丛中同样钻出无数具身躯,身躯背后是一个个窟窿,深深地扎在土壤深处,没人看见土壤里腐烂的棺材,撬开的棺盖,生锈的棺钉。 一股强劲的腐蚀气味灌进夕瑶的鼻子,她才半信半疑地抬起头,与她对视的是一双深凹的窟窿,却一样可以辐射出阴森恐怖的目光,一张比恶灵还要丑陋的腐脸。 阴冷,惊悚,恐慌,所有的感觉一股脑地涌上,这就是夕瑶很长时间都感觉到的不安。 “不要,不要……”意识到危险的夕瑶使了吃奶的劲掰着腐手。 “咔!” 夕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她竟然掰下一只腐烂的手指。 腐尸朝夕瑶张开嘴,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知名的液体从他口中流下。 同一时间,红蔷薇纷纷落地,被无数腐尸踩在脚底,花瓣被腐肉和汁水掩盖,耷拉在血色的土壤上,看不出前一刻的美艳。 腐尸们涌向夕瑶,将她团团围住,因兴奋而发出一声声吼声,仿佛在给无辜者唱死亡进行曲。 一张张腐烂的嘴巴扑向夕瑶,夕瑶呼救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听见流血的声音,撕扯和咀嚼肉块的声音。 血色的月光,血色的红蔷薇,血色的土壤,血肉模糊的块状物。 “不要——”夕瑶喊道,倏地坐起,她还在床上,还在房间里,原来还是一个噩梦。因为出了一身冷汗,浸湿的衣衫紧贴皮肤。 夕瑶在心里庆幸,还好只是一个梦。可是那阴森的目光,如此真实,又来了!夕瑶又感觉到了!她抬头望去,窗外快速地闪过一道漆黑的影子。 夕瑶却不敢下床去追,噩梦真的只是一个噩梦吗?那些血腥的画面历历在目,不敢忽视,夕瑶心有余悸。 夕瑶再三思量,终于还是下了床。凭着梦境里的记忆,她踏上了熟悉的路。 西岚殿的西北角,在长廊尽头,果然有一扇隐蔽的大木门,和梦境里的一样木板上钉满钉子,密密麻麻。木板上一样耷拉着铁链,铁链下方垂着一个沉重的锁,锁芯已断,是被人硬生生地撬开。 进还是不进?夕瑶犹豫了。如果不进去,就不知道那窥视她的森冷目光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何一直纠缠着她;如果进去了,现实和梦境里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令人不得不起疑,万一里面的场景也和梦境里一样,从土壤里爬出无数具腐尸,她该怎么办? 夕瑶不敢一人进去,她想起亚炽,她的未婚夫,还有几天,他们就要成亲了,或许她唯一可依赖的人就是亚炽。 夕瑶跑到亚炽的屋子,推门而进,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屋子里空无一人,棺材开着,却没有人躺着。 “亚炽?”夕瑶小声问道,没有见到亚炽,更加不安。 突然,身后出现一个人,一把抱住了夕瑶,夕瑶的身体一颤,耳畔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家伙,大半夜跑来,是想我了?” 夕瑶一听是亚炽,才暂时放下了心,但想起那道目光,心头却又是一紧,她试图说明前来的缘由,“亚炽……” “别动,也别说话。”亚炽打断夕瑶的话,他安静地感受着来自夕瑶身上的温度,他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靠近她,即便她很快会成为他的妻子,他也觉得这样的拥抱该珍惜每一分钟,因为下一秒,一切都会消失。 “亚炽,”夕瑶解开亚炽的手,转过身,刻不容缓的模样,“西岚殿的西北角,有一扇锁着的木门,那里是什么地方?” 亚炽却不以为然,说道,“一个没人敢去的地方。” “没人敢去的地方?是一个恐怖的地方吗?会有什么跑出来吗?”夕瑶不安地望着亚炽,梦境里的腐尸仿佛随时会从那扇门后涌出。 “呵呵,”亚炽被夕瑶认真的模样萌到了,“那只不过是一个陵园而已,没人会去那里,除非有人死了。” 纯种吸血鬼的陵园,这意味着它更加冷清,无人问津,因为吸血鬼的寿命很长,尤其是纯种吸血鬼,也许几百年都不需要用到。 夕瑶听了亚炽的话,回想起梦境里的场景,脸色顿时煞白,问道,“陵园?门锁被打开了……” “什么?!” 正文 99、消失的家族 亚炽来到西岚殿的西北角,夕瑶跟在亚炽身后。 陵园里开满了红蔷薇,比外面的花园还开得旺盛,纯种吸血鬼们最喜欢这种花,因为它的颜色和血液一样,赏心悦目,令人心动。 “和梦境里的不一样,原来是我自己想多了。”夕瑶看着满园静美的蔷薇,舒了一口气,月光皎洁,不是梦境里的血色,土壤也是黑色的,没有“吱咯”声,没有腐烂的身躯,一切都再普通不过。 “对不起,是我多虑了。”夕瑶向亚炽道歉,大半夜去打扰他。 亚炽脸上的玩世不恭已荡然无存,门锁不是为了防止死去的吸血鬼逃出来,而是为了不让活着的人闯入,不惊扰去死的人。既然门锁被打开了,便意味着有人进来过。亚炽才不信,进来的人是来扫墓的。 “怎么了?”夕瑶发现亚炽的异样,小跑了两步跟了上去。 陵墓占地的面积比活人的房间还大,也更加奢侈华丽。 夕瑶看着路过的陵墓,平躺着的墓碑上刻着“亚必尔纳”的姓氏,以及逝去之人的名和时间。 夕瑶看见亚绔的名字,亚绔死于矢独剑之下,他的尸体按家族的族规,依然要安葬在家族陵园里。 夕瑶问道,“那门锁,是不是安葬亚绔时打开的?” 亚炽无法回答夕瑶的问题,因为安葬纯种吸血鬼只有亚必尔纳的王者才有资格,换言之,安葬亚绔尸身的人是亚彦妠,亚炽并没有参与。 身处陵园,到处是死亡的气息,不免让人心惊胆战,夕瑶梦境的画面依然鲜活如初,仿佛那些腐尸即将破土而出,问道,“纯种吸血鬼的尸体,会不会腐烂?” “当然,只是腐烂的速度比较缓慢,和活着的寿命类似。”亚炽回道。 夕瑶震惊,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梦,是假的。 陵园深处,一大片蔷薇落了一地,纵横错乱,随意生长,花朵却依然硕大,展露最美的姿色。亚炽走到陵园的尽头,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平躺的墓碑,刻着四个字,“亚必尔纳”,最后两个字有些奇怪,是被划了重写的,笔迹完全不同,明显是出自不同之人的手,力道强劲,流露出嚣张跋扈的味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夕瑶见亚炽神色凝重,问道。 “这本该是亚必泗町,而不是亚必尔纳。” 夕瑶更加疑惑,问道,“不是亚必尔纳吗?怎么会有亚必泗町?” “亚必泗町,一个古老的家族,和亚必尔纳一样古老,但是没人知道这个家族的存在,因为它消失得太久了。” 几千年前,纯种吸血鬼的始祖诞下一名女婴,取名为亚必泗町,是未来的继承人。而第二个出生的女婴,名为亚必尔纳。次女哇哇落地开始,一场权力的争夺战便悄然而至。 显然,那场战役,次女亚必尔纳完胜,并将纯种吸血鬼家族重新命名为亚必尔纳。一山容不得二虎,这就是亚必尔纳家族几千年来从自身吸取的教训,绝对不可以出现第二个女婴。 事实上,亚必泗町比亚必尔纳更加高贵,是第一代纯种吸血鬼,血统更加纯正,也更加接近于原始的吸血鬼,而她的家人和子女,也比亚必尔纳的家人和子女更加纯正。所以,相比如今第二十一代亚必尔纳家族,亚必泗町家族才算是真正的始祖吸血鬼。 亚炽正要离开,却瞥见陵墓的异样,土壤有翻动的痕迹,真是够嚣张的,连遮掩都不愿意吗?若不是茂盛的红蔷薇生长速度惊人,一时扰乱了视觉,还真是一览无余。亚炽拨开错乱的红蔷薇,暴露在外的是一副副敞开的棺材,而里面躺着的人却不是原本的人,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 “该死!”亚炽怒吼道。 夕瑶见亚炽动怒,走上前,探头看去,她并不认识这些躺在棺材里的人,却不觉得陌生,这一个个分明和亚炽有几分神似。 这些躺在棺材里的人,都是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纯种吸血鬼。 亚炽明白过来,这就是那场混战,其余纯种吸血鬼都没有出现的原因,在战争爆发之前,他们就已经躺在了这里! “亚必泗町家族,复活了?”亚炽难以接受,这个家族,他也只是听说过,根本没有亲眼目睹过!亚炽暴怒的样子,就是渴望嗜血的模样,不免让夕瑶有些心惊胆战。 “亚炽……” “呵呵,我倒要看看,接下去是轮到我躺进棺材,还是轮到我送你们上西天?!”亚炽紫金色的眼眸,首次流露对杀戮的强烈yuwang。 如果说,亚炽有置于亚必泗町家族死地的信心,那夕瑶就有被死亡逼近的恐慌,那窥视着她的阴冷目光,似乎不仅仅是要她的性命,而是在戏弄她,看她如何濒临死亡而发出呐喊的救助。 亚炽连夜召开紧急议事会。 西岚殿集聚各大混种吸血鬼家族,却唯独缺少亚必尔纳的女王,亚彦妠已失踪多日,众所周知。 众人见亚炽走到西岚殿的王位上,他毫不迟疑地坐下,众人皆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唯独克列仂开口道,“八殿下,女王殿下虽下落不明,但她毕竟是吸血鬼界唯一的女王,这个位置您恐怕坐不得。” 克列仂是新补上的吸血鬼公爵,克列仂公爵并非过河拆桥,也不是阿谀奉承之人,相比之前倚老卖老的路古斯公爵,克列仂更加谨慎周全,万事都以整个吸血鬼种族为出发点,这也是亚彦妠非但没有惩戒他,而将他从伯爵的位置直接提到公爵的原因,让克列仂家族顶替之前的路古斯家族。 克列仂的话并没有激怒亚炽,倒是令他感到欣慰,说道,“克列仂公爵,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懂得知恩图报,不会忘恩负义。但是,那场混战已严重削弱吸血鬼界的力量,各大种族正虎视眈眈,群龙无首,更会成为对方的觊觎对象。在这关键时刻,更不能再出现内讧现象,然而避免该现象最好的办法,就是需要一位首领,一位王。”显然,亚炽所说的这位首领就是自己。 众人连连点头,赞同亚炽的说法。这段时日,他们私底下已探查了很多地方,采取了各种途径,然而并没有找到亚彦妠。吸血鬼界有很多要事需要首领的定夺,亚彦妠的失踪导致很多事都处于瘫痪的状态,无法开展,其中利害,众人皆心知肚明。 “我当然希望我的妹妹可以安然无恙,毕竟她是唯一一位女性纯种吸血鬼,她的生死直接影响整个吸血鬼种族,但是你们也别忘了,我还是王爵。”亚炽第一次称呼亚彦妠为自己的妹妹,而不是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女王,这很有意思。 “是,八殿下说的对,女王殿下暂且不在,王爵理应暂代王位。”克列仂连忙附和道,他很会说话,看上去是在溜须拍马,顺着亚炽的毛在捋,实则暗藏玄机。 他说暂且不在,既不否定亚彦妠的死,也不肯定她的生,处于模棱两可的态度,左右都留有余地,不把话说死。最关键的在于“暂代王位”四个字,同样留了足够的余地,既不违背亚炽,又不会背叛亚彦妠,一切都从整个吸血鬼的兴衰为出发点。 “很好。”结果和亚炽预料的如出一辙,事实上亚炽并不着急,他认为王位迟早是他的,以至于亚彦妠不在西岚殿的这段时间,亚炽也并不上心,直到发现陵园异样,他才开始担心,甚至担心亚彦妠的安危,她的性命才是关系到亚必尔纳整个家族的未来。 亚炽看着众人,问道:“你们之中,可有人听过亚必泗町?” 众人一片茫然地摇头,齐声道,“闻所未闻。” “呵呵,是吗?”亚炽不屑于提起这个家族的姓氏,但答案却令他十分满意,一个消失了几千年的家族,突然冒出来,说自己是纯种吸血鬼,会被众多混种吸血鬼接受吗? 吸血鬼早已不是曾经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了,而是一个庞大的种族,一个足可以动摇很多事的种族,亚必泗町家族,再厉害也只不过区区几个人,已经覆灭几千年了,如何翻身,如何动摇整个吸血鬼界? 亚炽收起脸上轻蔑的笑意,以代理王的身份命令道:“大婚将近,如期举行,除了各大种族的领袖,还需要各位亲自去邀请贵宾。” “是。”众人齐声应道,等候差遣。 “克列仂公爵,务必亲自前往,将涅莽人请来。” “涅莽人?!”众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高位上的亚炽,涅莽人是个统称,实则为吸血鬼猎人。 亚炽完全不理会众人的疑惑,他自有分寸,继续吩咐道:“鲁里缇伯爵,前往黑暗帝国,若能请到魂王,那是再好不过,如若不能,务必将审判者们都叫上,西岚殿足够大,容纳得下。” 众人再是一惊,即便可以请到魂王,也毫无意义,那魂王早已不如从前,自从大战混沌界的恶魔冥棂,不知为何,身子骨早被疫病缠身,只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 “剩下的人分成两派,一派给我继续找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女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派给我守着西岚殿,只准进不准出!” 正文 100、婚前焦虑症 “还有一天,一天以后,我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夕瑶侧着身,躺在床上,对着门发呆,明日就是和亚炽成亲的日子。夕瑶却回想起初来西岚殿的情景,她不自觉地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肩膀、脖子、胸口……这些地方,在那一夜都曾被他汎尘咬过。 “你好残忍,没有我,你也过得很好,适应的很好,到哪里都一样舒心自在,很快就认识新的朋友了,是吗?为什么偏偏忽视我?你真是一个残忍的女人,一个残忍的女人……” 回忆起汎尘的声音,夕瑶总觉得莫名的伤感,却远远不及他蓝色眸子里深沉的悲伤。 “我们之间,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恨我?我做错了什么?”夕瑶自问,她猜,他们应该曾相爱过吧,可他们凭什么会相爱,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田地?那些零碎的画面,根本不足以说明一切,只留下更多的疑问。 亚炽说的没错,只要他们成亲,哪怕夕瑶心里还有汎尘,也一样会被逐渐抹去,会死心,也不会残留对亚彦妠的罪恶感,一切都会变好,只要他们成亲。 夕瑶辗转难眠,翻过身,对着墙壁,雪白的墙壁,和他的脸一样,干净不染尘埃,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脸上的伤疤都该消退了吧,那他身上的伤是否已痊愈,背上那条口子是不是又裂开了…… 夕瑶越想,越觉得眼眶里的液体在蠢蠢欲动,心里酸酸的,却说不出缘由。 一阵夜风吹过,吹开了房门。忽然,白色的墙壁上顿时出现一个影子,夕瑶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上的影子,逐渐放大,朝夕瑶的床靠近。 是那道阴森目光的主人吗? 夕瑶的手偷偷伸进枕头底下,那里躺着一把矢独剑,是亚炽送给夕瑶的防身剑。 夕瑶握紧剑柄,由于紧张,手心出汗,开始打滑。 影子却忽然停住了,仿佛在注视着床上的夕瑶。 会是他吗?夕瑶再次想起汎尘,心里涌起千万种情绪。 不等夕瑶整理思绪,只觉得床一沉,心头也跟着一沉,对方爬上了她的床,甚至躺在她边上。 嗯?!虽然隔着被子,夕瑶却感觉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靠着自己的后背,还动了动,更加贴紧了夕瑶,似乎在寻找舒适的睡姿!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夕瑶不动,对方也不动。 绝对不是汎尘,他主动上她的床,绝对是她的脖子遭殃,难能这么安静地躺着? 腐尸,腐烂的手,从几千年前的棺材里爬起,从湿润阴暗的土壤里钻出,想想都觉得恶心,竟然还贴在夕瑶身上…… 无法再忍受的夕瑶,猛地转过身,从枕头下拔出矢独剑,劈向身后的腐尸。 月光映在矢独剑上,反射出更加柔和的光泽,扫在一张熟睡的脸庞上,夕瑶握着剑,手却停滞在半空中,一时忘记要落下。 一个粉嫩嫩的小孩安详地闭着眼睛,蜷缩在夕瑶床上,微微张着小嘴,似乎睡得很满意,嘴角露出两颗尖小的虎牙,不对,是獠牙。一张水嫩嫩的小脸,仿佛一掐就会溢出水来。右边脸颊有一个深陷的小酒窝,给人甜腻腻的感觉。卷翘的长睫毛在月光的照射下投下一片阴影。 等着参加明日婚礼的客人所带来的小孩,估计是半夜上厕所找错了门,爬错了床。夕瑶见他睡得正香,也不忍心叫醒他,她放下矢独剑,拾起被角盖在小孩的身上。 次日清晨,夕瑶睁开眼,映入眼眸的是一个气势嚣张的小正太,夕瑶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的床,那小孩已经回去了,说道,“怎么是你?” 亚濏指着夕瑶说道,“快起来!” “怎么了?” “厨房被霸占了,据说要霸占十天十夜,所以你现在赶快去厨房,把我接下去十天的口粮提前做好。” 亚濏的仆人站在屋外,提醒道:“小殿下,今日是八殿下大婚的日子。” “不行!你必须给我做完口粮才能去成亲!”亚濏任性地命令道。 “哦,我想起来了,今日我要成亲了……”夕瑶如梦初醒。 “不给我吃甜食,我就吸光你的血!”亚濏见夕瑶完全漠视了他,顿时来气,只听见“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你是谁?”亚濏眼前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挡在夕瑶跟前,站在床边。 “原来你还没走啊,”夕瑶拉起小孩的胳膊,“我带你去找你母亲吧,一整夜了,你母亲找不到你一定会着急的。” 小孩甩开夕瑶的手,居高临下,指着亚濏说道:“破小孩!缺牙鬼!羞羞!”小孩说完便手指按在眼睛下,扯了扯下眼皮,对着亚濏做了一个鬼脸。 亚濏的脸刷的一下,白里透红,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挡住那颗被蛀虫蛀坏的獠牙。 夕瑶第一次见到亚濏这副囧样,顿时觉得好笑。 亚濏缩回自己的獠牙,用舌头舔了舔,确保没有露出来,才开口道:“你谁啊?!你在我家做什么?你懂不懂礼貌的,会不会和主人说话?!” “我是你祖奶奶!破小孩!这是我家!破小孩!你才没礼貌!”小孩朝亚濏伸了伸舌头,原来她是个小女孩。 “我是你祖爷爷的祖爷爷!你才破小孩呢!”亚濏不服气道。 …… 夕瑶见这两个小孩展开了口水战,一时也插不上嘴,顾自下了床,女婢们已侯在门外,忙碌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亚濏吵不过对方,恼羞成怒地吼道:“我要跟你决斗!” “哈哈!怎么斗?用你的蛀牙咬我吗?” “闭嘴!不要再提我的蛀牙了!” “我就要提,蛀牙!蛀牙!蛀牙!你个破小孩!” “可恶!” …… “呯——叮——嘭——”夕瑶的屋子在一瞬间乱成一团,满地的碎片,被两个一言不合的小孩闹了个天翻地覆。 夕瑶离开乱糟糟的屋子,留给那两个小孩,想必这次以后,亚濏再也不贪甜食了。 这一天,西岚殿人满为患,宾客满堂,这样的氛围却融不进夕瑶的心里,她来到花园,满园的红蔷薇,却再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夕瑶?你怎么在这里?” 夕瑶听到有人叫她,转身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一双漂亮而正义凛然的丹凤眼。 “我……认识你吗?” “嗯?”洛奇的浓眉不悦地蹙紧,“是很久没见了,但这样就忘了我,会不会太没良心了?别忘了,还是我把你带进这个世界的。” “带进这个世界?还有别的世界?” “你本是人类,当然是在人类世界,怎么,你都不记得了?” “我是人类?应该待在人类世界?那我为何会来这里?”夕瑶好奇地盯着洛奇看,这个男人似乎知道很多。 “你吃了那么多苦,孤身一人闯进这个凶险的世界,不就是为了汎尘吗?你失忆了?”洛奇与夕瑶一别,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在一年多前,洛奇锁尸绳上的一盏断魂灯忽然凭空消失了,就是夕瑶的断魂灯。 夕瑶回忆起满地木槿花的原野,汎尘带着她看到的梦境,如果她之前真的是人类,那奇装异服的自己就是身为人类的自己,他们真的一直都认识。为了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凶险而未知的世界,需要多大的勇气?那个勇敢的人真的是她夕瑶吗? “你叫什么名字?” 洛奇被夕瑶这么一问,一时觉得浑身不舒服,忘得这么干净,真够残忍的。 “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你,但是,你好像知道很多事,可以都告诉我吗?” “洛奇,我叫洛奇,是一名审判者。”洛奇重新做了一次自我介绍,在人类世界和夕瑶初次见面的方式不同,她忘记了也挺好,就不会记得洛奇那血腥暴力的出场式。 洛奇将自己知道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夕瑶。关于汎尘的断魂灯快熄灭的事;夕瑶坚持要进入这个世界的事;在三界的交界口,人类世界,这个世界和混沌界,遇到夕瑶和汎尘,那时的夕瑶变了一个人,更加坚定和决绝;琉璃阁的事;刑场上受刑的事,成千上万的尸狼的事,以及变成恶灵之后的夕瑶,去找洛奇的事,那日他们约好一起去西岚殿找木芷凝,找夕瑶的肉身。 “没有了吗?就这些吗?”夕瑶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洛奇。 “我已经说了很多了,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了。” “不是的,我总觉得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可是我想不起来,也无法将记忆的片段连贯,”夕瑶一脸焦急,“今日我就要成亲了,如果我还是记不起来关于他的全部,我不敢确定,我这样做是否正确,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后悔,可是我又不敢去问他,或许他曾爱过我,但是现在……他厌恶我,我也不想对不起亚彦妠。” “你说什么?你要成亲?!”洛奇还不知道这场婚礼的女主是夕瑶。 正文 101、难言之隐(一) “嘘!”夕瑶突然拉着洛奇一起蹲下了身,隐藏在花丛中。 “和纯种吸血鬼成亲的人,怎么会是你?” “先不要说这个。”夕瑶早已适应吸血鬼的身份,对血液的气味也变得比常人要敏锐,她分明闻到血腥味,从不同的方向飘来。 西岚殿的各个角落,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空气里弥漫着阴谋的气息。 “难道是亚必泗町家族开始行动了?”夕瑶忽然想起亚炽曾说起的这个古老的家族。 “小家伙,你这是在干嘛?”亚炽不知何时出现在夕瑶身后,看见夕瑶身旁的洛奇,问道,“你又是谁?” 夕瑶见亚炽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想必是误会了,连忙起身,解释道,“亚炽,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虽然很淡,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但还是依稀可以闻到,是不是?” “是什么是,等会再找你算账,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真让我伤脑筋!”亚炽转头对着刚站起的洛奇,继续说道,“我在问你,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敢跟我的女人厮混?!胆子还真不小。” “什么厮混!说得也太严重了!”夕瑶拉着亚炽,只想远离这样尴尬的场景,再待下去,指不定会发现什么样的事。 “难道不是吗?否则你们躲在花丛中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没有!”夕瑶拽着亚炽,朝洛奇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先离开,见洛奇不动,夕瑶开口道,“洛一,你可以去前面逛逛……” “我叫洛奇,不是洛一。”洛奇一脸郁闷,比自己身上的斗篷还要黑。 “呵呵,不好意思,我记错了。”夕瑶尴尬地解释道,洛奇却没有接受,转身离开,原本是一场不错的邂逅,洛奇偶尔会想起夕瑶,这个倔强的女人,不知道又在为谁流泪。对洛奇来说,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吸引他的魅力,却不足以使他为她抛弃什么或做些什么,当然,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她和之前一样,从来都不需要他。 “小家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就这么放走你的奸夫,真的好吗?我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走你呢!”亚炽转身,反手拉过夕瑶,两人一同栽倒,没入花丛中,蔷薇的花瓣纷纷飘起,掠过夕瑶的脸颊和黑色的长发。 蔷薇的刺划过夕瑶的身体,也划破了她的脸颊,小伤口很快便自行愈合,唯独留下一条细长的血迹。亚炽俯下身,凑近夕瑶,脸颊上的血迹被他柔软的舌尖拂过,亚炽脸上是不认真的笑意,仿佛在开一个漫不经心的玩笑,他总是这样,让人摸不清他何时认真过。 和亚炽在一起,唯一的好处,是没有压力,不需要顾虑太多,因为对他来说,所有的事,都不是难事,三言两句就可以看透本质,一举一动就可以理清繁琐的局势。越是理智的人,越是可怕,因为他们认真起来,会没心没肺。 “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不需要你去羡慕任何人,而是让所有的女人都羡慕你,让她们一听到你的名字,就自愧不如而退避三舍。” 夕瑶看着亚炽,多么动听的承若,仿佛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飞上天去给你摘下,可是越好听,就越让人感到不安。 亚炽见夕瑶游离的目光,知道她又走神了,亚炽觉得夕瑶很奇怪,每次跟她认真说话的时候,她就会走神,心不在焉,或是心里想着其它的事,她总有顾虑不完的烦恼,仿佛只能跟她说玩笑的话,她才会认真听进去。 “亚炽……” “怎么了?” “我……我后悔了,或许,我们不一定非要成亲不可。” “你想说,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夕瑶没想过她可以和亚炽成为朋友,不过听亚炽这么说,夕瑶倒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问道:“可以吗?” “不可以!”亚炽一口否决。 “为什么?” “我没那么闲。” “是吗……那我们,可不可以把婚事取消……” “不行。”亚炽堵上夕瑶的唇,事到如今,没有后悔的药,也没有后退的路,因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婚礼之后,亚炽便会宣布,成为吸血鬼界真正的王者,一个全新的身份,而她,也会有一个不一样的身份,成为吸血鬼王的女人。 “嗯哼?”亚炽松开夕瑶,指腹抹过自己的唇,染上鲜红的血液,他的唇被夕瑶的獠牙扎出了一个洞,不过伤口很快便自行愈合。 “小家伙,这么暴力可不对呢,难道你是在怪我?怪我不够暴力?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满足你小小的心愿。又或许,你只是又饿了,不过很可惜,我今天不准备喂你,而是打算……让你喂我。” 夕瑶不懂亚炽话里的意思,不过她很快便明白过来,亚炽抽开夕瑶腰间的细带,解开她的衣服,衣领划过她的肩膀,划过她的手臂。是谁带来了一阵风,吹散了蔷薇的花瓣,纷纷落至夕瑶身上,如血液般鲜红的花瓣,如白雪般的肌肤,映入亚炽眼眸中的人,此刻有多妖娆魅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是啊,后悔没有用,他也不要我,我也不能要他;他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他……”夕瑶心里这样想着,同时也想起汎尘冰冷的模样,他曾说她是一个残忍的女人,他在苛责她忘记他的事,可她是无心的,她也不愿意忘记。她有苦衷,她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如何翻越那些鸿沟,从人类世界一路追到他跟前的。如今一个亚彦妠,就把夕瑶彻底打败,她无法背叛亚彦妠,那个替她做复苏礼的初始者。 亚炽吻过夕瑶的每一寸肌肤,包括汎尘曾留下獠牙的地方,亚炽会彻底抹去汎尘的痕迹吧,抹去了,就好了,心就不会多想。 夕瑶相信,一个人的心脏是很小的,小到只能容纳下一个人,赶走一个人很难,即便赶走了,空荡荡的心依然不肯安宁,会无时无刻想着离开的人。如果换一个人呢?是不是只要填满了,就不会有多余的空间,就不会有多余的奢望? 亚炽虽然玩世不恭,却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 夕瑶不需要亚炽的承诺,她需要对汎尘彻底死心,不让自己再有幻想的余地,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心痛?为什么眼角会滑下一颗泪水。 层层叠叠的红蔷薇,遮住了羞涩之人的眼眸,淹没了夕瑶和亚炽,却挡不住一道白色的身影。 浓郁的花香,却依然无法掩盖那熟悉的气息,来自她身上的独特的清香。 汎尘望着远处倾斜的蔷薇,花儿开的正妖艳,躺在花丛中的她,会是怎样一幅令人心醉的画? 不需要靠近,汎尘依然可以闻到夕瑶身上散发出的清香,此刻的气息却比往常更加浓郁,因为她出汗了。不难想象,她躺在另一个人身下娇喘,是多么讽刺的事。 那双蓝色的眼眸落寞地垂下,隐藏着太多的难言之隐。她等到了这一刻,成为亚炽的女人;他也等到了这一刻,让她成为别人的爱人。 众多吸血鬼将西岚殿围得密不透风,却唯独围不住汎尘。他来到昆仑雪山,万年白宫,无息长老在宫殿前扫雪。 汎尘坐在台阶上,安静地看着被一层层扫过的白雪,低声说道,“扫了有什么用,依然会下雪,你永远也扫不干净。” “不扫的话,会越积越厚,淹没原本的路,”无息长老放下扫把,坐在汎尘身边,继而道,“孩子,你知道路有什么用吗?” “可以领着你走向死亡。” “哈哈!也可以这么说,路很重要啊,可以通向生存,也可以通向死亡,没有路,就止步不前,会让人杵在尴尬的境地,进退两难。” “没关系,”汎尘冲无息长老微微一笑,“即便你不扫雪,看不见脚下的路,我也可以带你一程,送你走上死亡的道路。” “无事不登三宝殿,真不该让你闯进这里,”无息长老嘴上虽这样说,脸上去依然平静如水,“那你说说理由,看我愿不愿意上你的路。” “没有理由,寻开心而已。”汎尘说着,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漫天的飞雪。 “是吗?我可一点都看不出你开心呢!倒是心事重重,怎么,还在伤感逝去的故人?”无息长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汎尘,那是一年前,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女孩。 “她没死,她活的很好,并且会活很久。” “既然她活的很好,你爬这么高的雪山,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她?”无息长老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见过了红尘往事,见惯了孰是孰非。 “老头,你懂得还真多。” “哈哈!人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了,总要比你们这些小娃娃懂得多一些。” 汎尘站起身,指尖冒出两股蓝色烟丝,姬孪灵剑顿时生成,说道,“我跟你打,如果你赢了,杀了我;如果我赢了,希望你心甘情愿给我——你的命。” 正文 102、难言之隐(二) “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冲动。”无息长老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耐心地看着它融于掌心。 “老头,你年纪大,我可以让你。” “哈哈,谢谢你,孩子,不过你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我的命,说不定不用打,我也自愿给你呢!” “不行!我要你心服口服,这样你才不会有怨言。”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最后一个,你的性命,今日我非取不可。” “你要我的性命,又是嫌弃我活太久?”无息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可不是自愿活这么久的。 “不是,我希望你活越久越好。” “这我就不懂了,你既说要我的性命,又说让我活的久?” “你活的久,她才能活的久,”雪花落在姬孪灵剑上,瞬间化成雪水,发出“滋滋”的声音,汎尘从袖子里取出一根木桩,丢在无息长老的身边,说道,“你跟我打,如果你输了,我给你下诅咒。” 无息长老捡起台阶上的木桩,看这雕工,是用尽了心思,问道,“你不是希望心甘情愿吗?那么说来听听,什么诅咒,也好让我知道,才能做到无怨无悔。” “在你有生之年,你要护她一世周全,她若死,你也会死。” 无息长老笑了,果然和那女娃娃有关,问道,“那我若死了呢?她会怎么样?” “她不会怎么样,还有其他人会保护她,和你一样的人,被下了诅咒的人。” “所以说,这个诅咒是单向的,别人会因她的死而亡,故而会保护自己一样去守护她,她却不需要为那些守护她的人付出同样的代价。”无息长老不得不佩服这个少年细腻的心思。 “是这样,但我也不会逼你,我希望你自愿,你有选择的权利,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下诅咒。我说了,我可以让你,允许你先砍我两刀。”为了公平起见,汎尘自愿让步,约束自己的力量,这就是他经常带着一身伤回到古今阁的原因,他要一刀一剑亲自为她打下这片天下,为她创建一支守护她的死侍。 有太多人希望汎尘死,因为他的强大,让人眼红,让人憎恨,让人除之而后快。当汎尘开出这样的前提,很少有人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用汎尘的话讲,无息长老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他认为比较强大的人,有资格守护他爱的女人。 无息长老不解,问道:“你明明可以自己守护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我只剩下四年的寿命,我陪不了她那么久。”汎尘说出了心声,这就是他明明很爱她,最后还是决定忍痛将她推向亚炽的原因。亚炽是吸血鬼,他若爱她,必然会陪伴她一辈子,吸血鬼的寿命多长啊,可以陪她很久很久。 汎尘曾怨恨过夕瑶,苛责她竟然敢忘记他,区区一个复苏礼,怎么可以说忘就忘呢? 汎尘也曾想霸道地命令夕瑶,既然她不记得他,那么命令她重新记得他,牢牢地刻在心上。 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不是因为恨她,而是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今后过得好。 汎尘能感觉到,夕瑶似乎重新爱上了他,他却没有机会感到幸福,因为他没有时间。在心动的时候,快刀斩乱麻,难过是一时的,幸福才是一辈子的,一切都值得。与其让她四年后因为他的离世感到一辈子的悲伤和孤独,倒不如换她一世无忧生活,一个爱她的人,时间久了,她也会爱上那个陪伴她的人。 “孩子,如果这是你的遗愿,即使不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我也愿意帮你,帮你守护她,”无息长老提议将诅咒的方式换成一个约定,“显然,你已经对很多人下了诅咒,少我一个老头,应该也不碍事。但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把她接到昆仑山,我可以保证,没人会伤到她。” “她不喜欢寒冷,这里太冷了,”汎尘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脸庞上,脸上的伤疤早已愈合,心里的创伤却是永存的,应该会持续到他死亡的时刻。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化成雪水,融入他蓝色的眼眸,从他眼角滑落,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他喃喃地说,“今日她成婚,他日将一世无忧,换一份长久的幸福,这天下都将属于她一人,无人再敢欺负她,各大种族的领袖,将保护自己那样保护她,即便我不在,必然也无人敢伤她分毫。” 无息长老感慨道:“世间红尘一瞥,唯爱方可长存,且永固于人心。” 汎尘早已不再责怪亚彦妠,他反而感谢她,让他有机会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些有用的事。如果不是亚彦妠,汎尘相信,那个傻瓜一定会执迷不悟,紧追他的步伐,生与死本不可怕,可怕的是相爱的人生离死别。 汎尘回忆起夕瑶的脸,脸上浮起一丝带着厚重忧伤的笑容。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又过去了一年,他还是初遇她的那个少年,外表冷漠,内心炽热。 古今阁夕瑶的自残行为,汎尘难受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冷漠地说一句够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够了,说出口时有多心痛,但他知道,只要他表现无所谓,亚彦妠不会真的杀夕瑶,夕瑶是吸血鬼,她身上的伤口还是会自行愈合。 对汎尘来说,最难过的莫过于古今阁的那场拥吻,夕瑶和亚炽。没人知道,汎尘跨出门槛的时候,有多艰辛,他多想瞬间将亚炽撕成碎片;也没人听见,汎尘心里滴血的声音,无人问津的哀伤,只有他自己独自承受。 吸血鬼亚绔之战,亚炽把夕瑶关进棺材,区区一层棺材能有什么用,隔不开真正的危险,夕瑶没有被闯入者攻击和伤害,全都是因为汎尘,他在外面守护她,为她扫清所有障碍。西岚殿唯独亚炽的院子没有被吸血鬼入侵,也只有闯入亚炽院子的那些吸血鬼才被烧成灰烬,只因为夕瑶在亚炽的屋里。 当汎尘打开棺材,关在里面的夕瑶却以为来者是亚炽,她喊的每一声都是亚炽的名字,汎尘沉默不语。 当夕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为别人求他。夕瑶那句“你太冷血了,我恨你!”重伤了汎尘的心,她不知道,他可以对任何人冷血,却唯独对她一腔热血,甘愿为她做任何事,包括最后出手救亚彦妠也是因为夕瑶。 当夕瑶端茶送水来到古今阁,香薰炉里烟雾缭绕,她的食指按在汎尘不安的眉宇间,他睁开眼,眼眸里出现那张魂牵梦绕的脸,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烟雾缭绕,熏得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显得更加动人。汎尘只一眼,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梦幻般的动容。 汎尘心想,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放你走,给你自由,让你过你想过的生活,见你想见的人,爱你所爱的人,你又何必再来招惹我?我怕自己会不够坚定。 他明明动心,却强忍着想拥她入怀的心情。太多的难言之隐,厚重的苦涩,谁能懂他的苦心?他违心地赶走她,他只是害怕自己不够坚定,会忍不住想留下她,忍不住会自私,想让她陪他,共度最后的几年光阴。当她走了,古今阁里残留着她独特的气息,这样微弱的方式,对他来说,却如同一豪华奢侈的盛宴。他浇灭香薰炉,抹灭多余的气味,只为留下她人去楼空的余味,缅怀他心里的相思之苦,而她身上更浓郁的气味是药味,汎尘知道那是替亚炽更换的药味。 当汎尘深受重伤,发着低烧昏迷不醒。汎尘做了一个温暖的梦,梦到夕瑶爬上了他的床,钻进了他的被窝。只有在梦里,汎尘才敢用力地抱紧夕瑶,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永远不要醒,一直抱着她。可当他清醒,发现这不是一个梦,而是现实的时候,他反而感到失落,因为现实里,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他只能做对的事。 多少个夜晚,汎尘在古今阁里削刻木桩,用于诅咒,护她一世平安。刻下的每一刀,无不回忆起在闵德府的情景,他一样认真地雕刻,雕刻只属于他和她之间的故事,许下只属于他们的承若,永生永世不背叛她,没有“爱”这个字,却是最爱的承若。 无息长老起身,走到汎尘身旁,心道,前世的你,可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白茫茫的雪地,却让汎尘想起血红的满园蔷薇,只有汎尘自己听见,心脏一阵阵抽搐的声音,绞痛得令人窒息,爱是无言的,却会带来连锁反应,连副作用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丝毫不让人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结束了,按照汎尘期望的那样,进展顺利,没有任何阻碍,因为都已被他一一扫平。 “老头,喜欢我的剑吗?送你可好,反正我也用不上了。”汎尘冲无息长老无邪一笑,那张干净无瑕的脸庞,让所见之人永世难忘。 不等无息长老回话,“咣当”一声,汎尘松开手指,姬孪灵剑双双落地,溅起台阶上的雪花。 汎尘走下台阶,一步一个脚印,他留下的足迹和他的背影一样,孤傲绝决,清冷落寞,明明是一个急需温暖的少年,却固执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坚守心中的那份深沉的爱。 绝尘低吟仅一瞥,固守繁华为瑶觞。对汎尘来说,她夕瑶就世间最难舍弃的瑶觞,却无法替他汎尘满斟。 汎尘走到悬崖边,嘴角向上扬起,勾勒起一抹完美而凄凉酸楚的弧度。悬崖边,寒风凛冽,银白色的长发肆意飘扬,雪白的袍服,躁动不安,在风雪里尽情起舞。风雪发出的呼啸声仿若一支死亡进行曲。 “四年,曾经以为太短,如今倒是觉得太漫长了,多出来的,还给你。”汎尘对着天空说道,合上了双眸,身体前所未有的轻飘。 “原谅我,给不起;对不起,我已尽力;再见,心爱的你。请你,一定要幸福。” 正文 103、亚必泗町(一) 满园春色盎然。 汎尘离开后不久,一个行色匆匆的混种吸血鬼从远处赶来,停在花坛边,说道:“八殿下,女王殿下找到了。” 夕瑶既不拒绝亚炽,也不接受他,她只是不主动。当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夕瑶莫名舒了一口气,仿佛得到了解脱。 “这个时候被打扰,还真是够扫兴的。那么,小家伙,晚上等我,欠我的,一次性还,”亚炽在夕瑶耳旁轻声说道,将外袍盖在夕瑶身上,起身问向仆人,“活着还是死了?” “活的。” “那再好不过。”亚炽跨出了花坛,女王回来了,代理王就不存在了,亚炽却并不觉得遗憾,因为他自有打算。 亚炽离开后,夕瑶依然对着空旷无比的天空发呆,亚彦妠回来了,她没有失踪,真好。但夕瑶一想到亚彦妠,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汎尘,就像她看见汎尘,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亚彦妠。 “你没有资格谈论爱与不爱,你需要做的事,是认清现实,并且乖乖认命。” 夕瑶脑海里想起一个声音,一个卑微的自己所发出的心声。 是啊,对夕瑶来说,遇到亚炽应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她该知足,而不是对另一个人想入非非。 女婢久久地侯在不远处的花坛边,见夕瑶一直不起,躺在花丛中,酝酿了许久才开口道:“王爵夫人,吉辰快到了,该回去准备一下了。” “为什么要准备?”夕瑶一直心不在焉,恍恍惚惚。 “您该准备一下,马上要举行成婚礼了,客人们已全部到齐。” 夕瑶听到“成婚礼”三个字,红唇微启,嘴角绽开一抹幸福的笑容,仿佛不属于她本人,只是象征性地替所有未成亲的女孩感到幸福,因为她也是一个女孩,也一样期待一场华丽的婚礼。然而她目光却无神,思绪随着天空划过的大雁游离,自语道:“穿上鲜红亮丽的嫁衣,戴上金光闪闪的首饰,化精美华丽的妆容,挽起长发盘成发髻,轻盈踱步迈上礼堂,万人瞩目慷慨祝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夕瑶觉得,成亲,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是幸福生活的开始,是和爱人携手共进的见证。 “可是,我穿过嫁衣了,那身嫁衣破了,不知是如何破的,就是破的不成样子,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自己穿嫁衣的模样,觉得好遗憾。”夕瑶回想起闵德府的场景,她根本没有照下镜子,却一直记得汎尘穿那一身华服的样子。 夕瑶说遗憾,是遗憾自己想不起,如何与汎尘共进的礼堂,那是夕瑶做梦都不敢想的画面,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因为只要站在他身旁,或许就是幸福的样子。 “呵呵,我想我是生病了。”夕瑶自嘲道,得了胡思乱想的病,患了无药可治的妄想症。 另一名女婢匆匆赶来,说道:“王爵夫人,该回房准备了,主婚人已就位,宾客们也已到齐,一切就绪,只等王爵夫人您了。” “主婚人?”夕瑶反问道,为何她会由衷地讨厌这个称呼,甚至还会感到害怕。 “是的,王爵夫人,是主婚人。”女婢一直低着头。 “新人入堂,新人上茶,新人行成婚礼,一礼,永结同心,二礼,百年好合,三礼,子孙满堂……” 夕瑶瞪大眼睛,脑海里的声音洪亮而喜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循环,却让夕瑶听得心如刀割,为何一个主婚人的声音会让她如此痛苦?又为什么隐藏在夕瑶最深刻的记忆里,为什么可以拨动内心如此大的波澜? 夕瑶如茫茫大海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蚂蚁,她想起了什么,又再一次跌入更多的疑惑之中,夕瑶起身跑开,穿梭在花丛之中。 沿途路过一个拐角,瞥见两名吸血鬼正在吸人血,夕瑶有印象,是前几天就来到西岚殿的客人,还祝贺过夕瑶,她们竟然也是吸血鬼,被吸血的两个男人面无血色,目测已快不行。 此刻的夕瑶,没有管闲事的心情,她连自己都管不清。 夕瑶来到自己房间,亚濏和那小孩还在吵架,屋子已被弄得乱七八糟,不难想象,他们打得有多激烈。 “亚濏,我问你一个事。” “什么事?不急的话晚点再说,我现在很忙!” “急!吸血鬼的心脏上插了木桩,还能复活吗?”夕瑶急切地问道,她明知道答案,她自己就是通过复苏礼醒来的,但是她需要确认。 “你怎么跟汎尘一样,问这么低级的问题。” “汎尘?” “能!你自己不就是心脏插了木桩,然后做了复苏礼才复活的嘛!”亚濏不耐烦道,“有时候,我们纯种吸血鬼还不如你们这些混种的,你们只是一个相对拉长的死亡过程,做了复苏礼就能复活,要是我们的心脏**上木桩,沉睡个一万年都有可能!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唤醒。” 夕瑶低下头,努力让自己平静,开始正视这个问题,整理思绪:她和汎尘要成亲,所以他们穿着成亲的礼服,发出那个声音的主婚人应该就是他们的主婚人,明明是喜庆的祝福,却偏偏带给夕瑶心灵上的痛苦,只能有一个原因,他们的婚礼不顺利。嫁衣破了,脏了,她的心脏也插上了木桩,这都是不幸的迹象,意味着他们的婚礼遇到了阻碍。亚彦妠是她的初始者,只有亚彦妠才能给她做复苏礼,当时汎尘就在场,就在她的床边,亚彦妠却偏偏说汎尘是她的夫君,完全没提夕瑶和汎尘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唯一的解释,夕瑶和汎尘不幸的婚礼里,还有一个亚彦妠。 所以,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最终还得去问亚彦妠。 “啊——”屋外响起一声惨叫。 夕瑶和亚濏一同跑出来门,看到吸血鬼们正在吸人血。 夕瑶盯着吸血鬼看,有些眼熟,这两个男人不正是不久前被吸血的两名男子吗? “到处都是血液的味道,真美妙!”小女孩突然出现在走廊上,仰着头,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 “你……你是纯种?!”亚濏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女孩。 夕瑶也在此刻看见小女孩的另一个模样,一双纯种吸血鬼独有的紫金色眼眸。事实上,小女孩躺在夕瑶床上睡觉的时候,就是吸血鬼原本的模样,只是那时她闭着眼睛,看不见眼眸。 “我说了,我是你祖奶奶!破小孩!”小女孩朝亚濏吐了吐舌头,右边脸颊的酒窝深深地凹进,调皮地做着鬼脸。 “你是……亚必泗町家族的?”夕瑶也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联想到了这个家族的姓氏。 “什么?!你是始祖吸血鬼?!”亚濏张大嘴巴,打死他都不信,这个小屁孩是始祖吸血鬼。 “叫声祖奶奶来听听,饶你不死!”小女孩瞬间移到亚濏跟前,速度惊人,她歪着头,等着亚濏惊完呆,喊她祖奶奶。 “不要!鬼啊——”亚濏大喊一声,瞬间消失,跑得不见踪影。 小女孩耸了耸肩,表示无奈,见夕瑶要走,瞬间挡在夕瑶跟前,说道:“我观察了你这么多天,难道你都没有发现我?” 很长的一段时间,夕瑶的确感觉到一双眼睛无处不在地注视着她,不过此刻,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 始祖吸血鬼,跟在夕瑶身后,甚至半夜爬上夕瑶的床,绝非简单地想找个睡觉的床。 “你明白几千年躺在阴暗潮湿的棺材里的感受吗?”小女孩笑的很甜,右边脸颊的酒窝陷的很深,重见天日的感觉好极了,小女孩继续说道,“亚必泗町家族和亚必尔纳家族,势必要开启一场必不可免的战争,我不希望你陷入其中,因为你的命很重要,你可能会害了整个亚必泗町家族。” “我?我怎么会害了整个亚必泗町家族呢?”夕瑶根本就不认识亚必泗町家族的人,眼前的小女孩也才见过三面。 西岚殿的古今阁珍藏着无数奇书,其中包括记载各大种族的书籍。起初,汎尘在古今阁翻阅古籍,只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的各大种族的习性,却在无意间发现“亚必泗町”四个字,记载十分简陋粗糙,字里行间却无不透露着对这个家族的恐惧心理,想必提笔记录之人也心怀敬畏。既然作者是吸血鬼,能让吸血鬼害怕的那一定是比吸血鬼更厉害的家族。 各大种族里并没有叫亚必泗町的家族,却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亚必尔纳,故而很快就可以推断出亚必泗町家族很可能和纯种吸血鬼有关。 汎尘最终在西岚殿的陵园里发现“亚必泗町”的线索,棺材里躺在三具尸体,其中有一具小孩的尸体,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插着木桩,尸体干瘪丑陋,结满蛛丝,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古书上记载,杀死纯种吸血鬼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使用银剑。 银质可伤吸血鬼,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了避免伤害,纯种吸血鬼禁止任何银质物品的出现,那时亚必泗町和亚必尔纳同在。亚必尔纳为了争夺王位,争夺继承权,在找不到任何银质物品的前提下,随手拿了木桩,刺进亚必泗町的心脏,这才无意间发现,木桩也有置吸血鬼于死地的作用。然而那时,人们还不知道木桩仅仅是沉睡的作用,误以为可以带来死亡。直到很多年以后,即便知道了真相,但对吸血鬼来说,沉睡和死亡无差别,一样不醒人事,一样深埋于土壤,躺在棺材里。 正文 104、亚必泗町(二) 既然有沉睡,那就也有苏醒。 干瘪褶皱的皮肤开始回弹,尸斑褪尽,皮肤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土壤里,蠢蠢欲动,棺钉子一一拔起,棺盖开始颤动,土壤踊跃,随即猛地翻起,棺盖弹起。 一个银发少年弯下腰,伸手揭开那一层厚重的蛛丝。 露出一双紫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耀眼生辉。 汎尘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已安静下来,停止了浮动。要唤醒沉睡千年的人,也只有他可以做到。 “算了,你也别管原因了,总之,由我负责保护你,所以一直跟在你身后,”小女孩一脸不情愿,她对这个工作表示不满,继续说道,“现在,我带你离开西岚殿。”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亚炽吩咐所有人,将西岚殿团团围住,就是为了不让始祖吸血鬼离开西岚殿,来个瓮中捉鳖,也不知道是谁抓谁。 “不行,我还不能离开。”夕瑶还要去找亚彦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她确认。 对亚必泗町家族来说,夕瑶若死了,整个家族不再是沉睡,而是彻底灭亡。 关于汎尘设下的诅咒,没有一个人会把这件事说出口,告诉任何一个人真相,相当于将自己的弱点公之于众。同样亚必泗町家族的人也不会实说。 小女孩的父母叮嘱她,务必保护好夕瑶,而她真正的工作是负责将夕瑶带离随时会爆发一场战争的西岚殿,为了让她免受其害。 “你闻到了吗?血液的味道,比刚才更加浓郁了,”小女孩歪着头,对夕瑶说道,“西岚殿要开启一场血液的盛宴了,你还不走,想被一起洗礼吗?你就这么喜欢留在西岚殿?你就这么喜欢做亚炽的妻子?” 小女孩不让夕瑶移动一步,一心要将夕瑶带离西岚殿,且势在必得。 夕瑶并不讨厌小女孩,但是小女孩却一直缠着她,她摇着头说,“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了……” “你哪也不能去,只能跟我离开西岚殿!”小女孩拉起夕瑶的手。 “我不能走,我还不能走……”就差一点,就差亚彦妠了,夕瑶就可以想通所有的事,解开所有困惑她的疑问。 “走!”小女孩不顾夕瑶是否愿意,执意要带离她。 “哄——”的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小女孩被瞬间弹开,连续撞倒了长廊上的四根柱子,梁瓦石砖纷纷砸下,小女孩最终摔到远处,口吐鲜血。 夕瑶眼前的场景吓坏了,捂着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这股力量竟然是自己激发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灰烬逐渐平息,空气才变得干净,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废墟中的小女孩诧异地看着夕瑶,夕瑶身后那股血色瘴气,逐渐平息,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你……是恶魔狼人?”小女孩开口,先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狼人?”夕瑶摇着头,她第一次听见。 小女孩却并不陌生,狼人和吸血鬼在几千年前就已是死敌,这力量并不陌生,分明是恶魔冥棂的,只是那时,还轮不到小女孩上阵,她只是躲在一旁,看着大人和冥棂一战,就是这股强大的血色瘴气。 夕瑶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她只是想推开小女孩而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瞬间就变成了这样。 夕瑶看着小女孩从乱石中站起,确认她没事以后,才开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可是,我现在真的不能离开西岚殿,我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小女孩的内伤已自行愈合,她站在原地,看着夕瑶跑开,自言自语道,“父亲和母亲要是知道你是狼人,应该会很意外吧,到底该保护你还是杀了你呢?” 当夕瑶还在闵德府养伤的时候,月圆之夜,汎尘变成恶魔,衣裳上沾着一身不属于他的血液,那是季子人的血液。汎尘来到夕瑶的房间,却咬了她的脖子,吸了她的血,汎尘的头埋在夕瑶的脖颈处,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微微亮着光,有些迷离,他依然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庞,似乎并没有完全魔化,却又不是真实的他,没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些什么。当夕瑶昏迷沉睡的时候,他将本属于她的力量,还给了她,藏进她的身体,却隐瞒了另一个秘密。而当他次日睡醒,顶着两只发黑的熊猫眼,他似乎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 西岚殿里,夕瑶一路跑着,去找亚彦妠,时不时撞见吸血鬼吸人血的场景,这些人都怎么了? 夕瑶跑到亚彦妠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她想起花园的事,有人来禀告亚彦妠回来了,亚炽就离开了,所以亚彦妠很可能和亚炽在一起,夕瑶又转头跑向亚炽的院子。 “新人入堂——”远处传来洪亮而喜庆的声音。 这梦魇之声再次响起,顿时惊扰到夕瑶,但这声音不是来自夕瑶的脑海里,也不是记忆碎片里的声音,而是真实的声音。 夕瑶闻声跑去,最终停下脚步,她的手指扣在长廊的柱子上,看着人群中的一对新人,其中一人是亚炽,而新娘不是夕瑶。 “为什么新娘又不是我……”夕瑶不自觉地发出疑问,等一下!什么叫“又”?! “新人行成婚礼——”主婚人的声音一次次响起。 夕瑶呆呆地望着远处,喃喃地说:“一礼,永结同心,二礼,百年好合,三礼,子孙满堂……” 果然,主婚人接下去要说的话,和夕瑶说的一模一样,一一说对。 夕瑶的脸颊上划过一行泪水,不是因为亚炽另娶她人,而是想起了全部,想起了自己成婚的时候,汎尘身旁却站着另一个新娘,想起他曾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一双温柔似水的蓝眸,那时的他,深信他身旁的新娘是他心爱的人。 远处的亚炽却不同于那时的汎尘,他一直心不在焉,目光四处飘过,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各种出错,反应也变得迟钝,宾客们虽诧异,却无人说破。 “八殿下,八殿下……”主婚人提醒发呆的亚炽。 “嗯?”亚炽回过神,却还是一脸无知无觉。 “成婚礼已结束,该领着新娘回房了。”主婚人小声说道,示意女婢将新娘的手领到亚炽手上。 亚炽没有说话,拉起新娘的手,从人群中走过。 主婚人大声说道:“各位来宾,请稍安勿躁,待八殿下将新娘领入新房,再出来与大家一一道谢。” 离开人群,亚炽松开新娘的手,杵在原地。新娘迟疑了片刻,随即将手搭在女婢的手上,继续往前走去。 亚炽转过身,瞥见远处的夕瑶,她站在柱子旁,泪眼婆娑,呆呆地望着亚炽,这样的目光,亚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只有满满的委屈。 再好听的承诺也只是说说而已,随时可以不算数,较真的人会深信承诺,当承诺一文不值的时候,认真的人就会输的一塌糊涂,所以,越好听的承诺,越不可以太认真地聆听。 亚炽走到夕瑶跟前,惭愧道,“对不起,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真的。” 夕瑶摇了摇头,她觉得没关系。因为相比上一次类似的场景,这一次反而是一种解脱,一种释然,上一次才是痛不欲生的经历。 “亚必泗町家族苏醒了,始祖吸血鬼回来了,他们就在西岚殿里,伺机埋伏,或许不该说埋伏,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但是他们的动作敏捷,速度极快,根本无法停止。亚彦妠回来了,她是亚必尔纳家族唯一的女性纯种吸血鬼,所以……” 夕瑶仰着头,注视着亚炽,替他开口道:“身为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你必须在这关键的时刻站稳立场,笼络人心,不仅是吸血鬼界,还有各类种族面前,让他们知道,亚必尔纳家族一直都在,一直都是团结的,千年不倒。所以,你必须要和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成亲,和亚彦妠成亲。” 亚炽正愁不知该如何跟夕瑶开口,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才能理解。 亚炽并不吃惊夕瑶说的话,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揽住夕瑶,说道,“小家伙,别怪我好吗?这只是一场联姻,一种途径,真的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 “又是她,亚彦妠……”夕瑶每次都落在亚彦妠的手里,原来一直戏弄夕瑶的人,不是汎尘,不是亚炽,一直都是亚彦妠。 新房里的亚彦妠,关上了门,坐在床上,泣不成声。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是一封休书,是汎尘离开前放在亚彦妠屋里的休妻书。 亚彦妠失踪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找汎尘。 当亚彦妠找到汎尘,当面对质,她才知道,最可悲的人是她,到头来,一无所有的人也是她。 “吸血鬼就该躺在棺材里,就该埋在土壤里,太活跃了,就该去死。亚必尔纳家族的吸血鬼们,此刻就躺在自己家的陵园里。”对那些纯种吸血鬼动手的人,不是亚必泗町家族的人,而是汎尘,因为他们太活跃,让汎尘觉得碍眼。 “那我呢?你为什么不对我下手?”亚彦妠不死心,心存一丝希望,她在心里恳求汎尘,不要太残忍。 “因为你是亚特。”汎尘从来都没有把亚彦妠当成一个女人,汎尘唯一认可的就是亚特,那家伙虽然烦躁,却是汎尘唯一的朋友。 对汎尘来说,亚濏还小,不足以构成威胁;亚炽将娶夕瑶,也不该对他动手;最可悲的是亚彦妠,她竟然成了亚特的影子。 正文 105、世间蒸发 “好玩吗?把一个失忆的人当猴耍?”夕瑶推开亚炽,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他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因为莫须有的罪恶感,我都不敢直视他……” 夕瑶终于明白,为何汎尘眼眸里总有一层浓郁的忧伤。 “别走,”亚炽拉住夕瑶的手,请求道,“不需要太久,等这件事过去,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吗?” “那我又该如何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夕瑶回想起刚来西岚殿的时候,那个夜晚,汎尘在夕瑶身上留下一个个牙印,他一声声指责,带着太多压抑而复杂的情绪,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无法感受他的心情。 “是我欠你的,我会用尽一切偿还给你。”亚炽认为自己没有履行承诺,他欠夕瑶一场婚礼。 “那我欠他的呢?我该怎么还?”夕瑶哭着问,她掰开亚炽紧紧捆着她的手,“他一定会恨我的,他那么小心眼,他从来都不认理,只认自己的感受,他一定不会原谅我,无论我如何解释,他一定不会再原谅我,他那么任性,那么小气……” 夕瑶回想起一幕幕,无数次,她在汎尘面前跟亚炽拉扯和纠缠,“他不会原谅我……” 远处的宾客厅倏地燃起一片喧哗之声,空气被血液染潮,血腥味刺激着吸血鬼的神经,一个个的露出原始的面目,人群里出现四张新的面孔,紫金色的眼眸,獠牙上沾满鲜血,场面顿时失控。 “该死!该来的还是躲不了!”亚炽意识过来,抱起夕瑶瞬间消失,出现在西岚殿的殿外,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原谅我,无法如约迎娶你,请相信我,对你,我是认真的。” “先走,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去找你。”亚炽说完,吻在夕瑶脸颊上,瞬间消失。 亚炽说,他娶亚彦妠,是形势所迫,是必须为之,他爱的人,是她夕瑶。 夕瑶的心有些难过,不是亚炽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亚炽,因为她不爱他,注定会辜负他的一片心。 西岚殿内,一场血液的洗礼仪式,一触即发。 始祖吸血鬼脸上诡谲的笑容,不寒而栗。 亚必尔纳的王朝,是誓死守卫,还是更新换代,重新改为亚必泗町? 小女孩站在西岚殿的粱瓦上,目送远去的夕瑶,是小女孩将墓碑上的“亚必泗町”改为“亚必尔纳”,是否可以如愿将亚必尔纳家族的历史彻底撰写进棺材? “开始吧!血液的盛宴,尽情享受吧!痛快地沐浴!”小女孩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展开双臂,身体逐渐倾斜,脚尖离开粱瓦,身体从屋顶坠落,却瞬间消失。 夕瑶来到闵德府,闵德府已重建,却不见汎尘的身影。 夕瑶来到琉璃阁,琉璃阁已成为一座萧条的空楼,空无一人。 夕瑶穿梭在古城,烟雨蒙蒙,路上行人欲断魂。 百年刑场,罪恶柱上,还残留着夕瑶曾经的血液,只是已看不清,嗅不到。 刑场,设下永世毒咒的汎尘,数不胜数的尸狼;琉璃阁,璃国公主木芷凝,吸血鬼亚特;人类世界的弗盯辛,崔哲男;还有混沌界的父母;闵德府的婚礼,黑暗的树林,绝望的心境…… “我都想起来了,可是你在哪里?为什么要丢下我?”夕瑶仰着头,雨点打在夕瑶脸庞上,冰凉刺骨,和汎尘的外表一样。 夕瑶找遍了所有角落,汎尘却世间蒸发,杳无音信。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银发少年?大概有这么高。”夕瑶拉住一个路人,比划着汎尘的身高。 “没有。” 夕瑶强忍着泪水,一遍遍询问。 “等一下,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银发少年?他不爱说话。”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银发少年,他叫汎尘,他有没有路过这里?” “请问你有没有听过汎尘的消息?你知不知道关于他的下落?” “汎尘,他是闵德府的少爷,是琉璃阁的阁主,你不知道吗?你见过他吗?” …… “没有,没见过。” “没有,没听过。” “没有,不知道。” …… 这个世间,非但没有他的身影,连他的名字也一同消失不见,人们根本不记得有“汎尘”这个人。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他真的存在过,我没有撒谎,他真的存在过,为什么没有他的任何足迹?为什么要抹掉所有关于他的痕迹?他真的存在过……”夕瑶喃喃地说。 为什么没人知道汎尘的名字,为什么会没人知道他? 夕瑶回到人类世界,那间出租屋早已换了主人,明明才过去两年,房子却老了八九年,房东也老了很多,时过境迁,只有身为吸血鬼的夕瑶,还是原来的模样。 夕瑶敲开出租房的门,问道:“你好,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夏夕澈的男孩?他有没有来过这里?他大概长这么高,很干净,如果你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没有,不好意思。” 夕瑶看着门被关上,仿佛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剥夺了。她转过身,抵着门蹲下,看着空荡荡的陈旧楼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映出回忆的画面,属于汎尘和夕瑶的楼梯。 “夏夕澈,你别走那么快!等我把门锁了呀!” “你那么穷,能有什么可偷的。” “夏夕澈!怎么说话的?!” “本来就是。” “你嘴巴这么毒,不怕遭雷劈吗!” “和你在一起,天天跟雷劈一样。” “什么?!你这么嫌弃我,别和我住一起啊?!” “我看你可怜。” “夏夕澈!!!” …… 看完电影,回家: “好难过啊,他们怎么就被拆散了呀?导演太坏了!为什么结局拍成这样?不公平!太惨了!该死的导演!” “下次别叫我去,浪费时间。” “夏夕澈,你能不能有点爱心啊?!” “能。” “嗯?” 次日,重大娱乐新闻:某某导演,新片上映第二天,由于结局令人不满意,而遭神秘人攻击,左腿严重骨折……警方已介入调查,目前嫌疑人还未找到。 …… 夕瑶喝的烂醉,靠在楼梯的栏杆上,红着脸仰着头,冲着门喊:“夏夕澈,开门,接驾!” 一个少年开了门,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依靠着门槛,沉默不语,看着休息平台上发酒疯的女孩。 “崔哲楠,他是混蛋!”夕瑶对着空气指手画脚,“老娘今天生日,他竟然都不知道!” “亏我精心打扮了一整天,就为了这顿晚餐,竟然蜡烛都不给我点两支!啊?他很缺钱吗?两块钱的蜡烛都买不起吗?!一年才一次生日哎!烛光晚餐都不给我?过分!” “老娘省吃俭用,攒了大半个月的钱,才买了这一身裙子,竟然!叫我!去!吃!沙!县!” “关键……竟然才给我点了一份小!馄!饨!加个蛋他会死吗?!啊?!吝啬鬼!” 夕瑶骂得正激动,手舞足蹈,“咔”一声,高跟鞋的跟折断了,脚也崴了,她却丝毫不觉得疼,而是踮着脚,弯下腰,捡起断了跟的鞋,用力地砸在楼梯的栏杆上,继续骂道:“该死!老娘自食其力,花他一分钱了?竟然荷包蛋都不给我加一个!过分!过分!过分……” “我有那么倒贴吗?要不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早不干了!可恶!竟然这么对我?” “我告诉你,夏夕澈,我是一个有骨气的勇士!今天,我在这里,亲口告诉你,我夕瑶,发誓,我发誓,我让崔哲楠吃不了兜着走!看着好了,我会让他后悔的,我过生日,竟然一个蛋都不给我!我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吱咯”一声,隔壁的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大妈,手里拿着一个蛋,走下楼梯,对夕瑶说道,“小姑娘,什么蛋不蛋的,说白了,不就一个蛋嘛,阿姨给你,好了好了,别闹了,回家睡觉去。” 夕瑶看着隔壁大妈,热泪盈眶地接过大妈手里的鸡蛋,感动得一塌糊涂,仿佛接过一个神圣的果实。 “谢谢阿姨!”夕瑶对着大门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妈重新爬上楼梯,对隔壁门口的男孩说道:“管好你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 “管好就是你的了。”大妈冲男孩眨了眨眼睛,关上了门。 “夏夕澈,你看,我有蛋了,”夕瑶晃了晃手里的鸡蛋,“不过,好像是生的,不能吃,所以,我还是不能过生日……” “分手吧。” “什么?” “我说,和崔哲楠分手。” “不要!” “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和崔哲楠认识了很多年了,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他心里还是有我的,我知道的!” “你凭什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 “他不爱你,只是你一直纠缠不放。”他在说,她一直纠缠着自己不肯放手,跟自己过不去。 “夏夕澈!你闭嘴!”夕瑶借着酒劲,抡起手里的高跟鞋,砸向门口的男孩,他没有闪过,鞋子划破了他的脸颊,他却没有生气,只是下了楼,扛起发酒疯的她进了门。 就是这样粗暴简单,没有任何安慰的善意谎言。 正文 106、只为寻你(一) 没人记得汎尘这个人,包括闵德府的佣人,不记得有个少爷。 如果不是亚必泗町家族的人,不是那个小女孩强大的力量,诱发了夕瑶体内的力量,也不会被激发,或许会随着夕瑶的逝去而彻底消失。夕瑶重获力量,又可以回到混沌界,回到自己的家。 夕瑶躺在血玉树下,曾经汎尘就躺在一旁,她侧着身,仿佛在注视躺在她身旁的汎尘,她喃喃地说:“你真的存在过,不是幻觉,为什么这个世间会不记得你?” 尸狼纷纷走进,围在血玉树旁,围在夕瑶身旁,伏在地上,安静地躺着。 “帮我去找找他,好吗?”夕瑶对着尸狼们说道。 尸狼没有回应,只是起身离开。 至此以后,各地的人们经常可以看见神出鬼没的尸狼,他们时而成群结队,时而形单影只,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一日,尸狼集体回到混沌界,回到夕瑶身旁,仰头长啸。 夕瑶那布满阴霾的脸终于露出了希望的笑颜,她跟着尸狼出了混沌界,一路来到昆仑山。 茫茫白雪之山,无数尸狼缓缓前行,声势浩大,尸狼群中有一个瘦弱的长发女孩。 “站住!昆仑圣地,岂有尔等污秽之物靠近之理!”几名白衣弟子站在岩石上,持剑对着远处的夕瑶。 “哦——”尸狼纷纷仰起头,对天长啸,随即纷纷低下头,血红色的瞳孔平视着远处的人。 白雪纷飞,无数双血色妖瞳魔眼注视着人们,任何一个举动,都会点燃一场血腥残暴的屠杀。 “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银发少年?大概这么高,他不爱说话,脾气不太好,冰冷的气质,和这里的天气一样,会让人觉得寒冷。”夕瑶期待地望着远处的白衣弟子。 人们并不觉得这个女孩是个恶魔,但是她身边的这群尸狼,若说与她毫无关系,恐怕没人会相信。 “没有!”一名男子壮了壮胆,大声回道,他不想让这些尸狼污染昆仑圣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阻拦我……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见到他?为什么……”夕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大雪纷飞,风向却出奇地一致,集于夕瑶身后,白雪被逐渐染红,染成血液的颜色,鲜艳刺眼,令人胆寒,仿佛空气里洒满了血液。 “哦——”尸狼们再次扬天长啸,情绪激动,一个个都龇牙咧嘴,露出恶魔的腥味。 “怎……怎么……办,师兄……怎么办……”几名白衣弟子见状都往后退步,齐声问向中间的人。 “什……什么……怎么办?去……去禀报……” “师兄……来不及……”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都说没见过他,都说不认识他,为什么要阻止我见到他?”夕瑶睁着一双水灵灵的黑色眼睛,无辜地望着远处的白衣男子们,然而眼眸却在快速地变化,被血色逐渐染红。身后的血色瘴气快速旋转、集聚。 “……无息长老!” 白衣弟子们看见无息长老的及时出现,那悬挂在死亡边界的心脏才一颗颗落下。 “好久不见,孩子。”无息长老捋着花白的胡子,走向夕瑶。 夕瑶看见面善的老人,才稍微平息了情绪,“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吗?” “那个叫汎尘的孩子,带你来过,不过,你应该没印象。” 夕瑶听到汎尘的名字,脸上露出了笑容,终于有人说认识汎尘了,她笑出了眼泪,“我就知道,他不是幻觉,他是真实存在的。” “你是来找他的,还是它们来找他的?它们若这样上去,我的白宫就要被它们踏平了。”无息长老耐心地问道。 夕瑶顺着无息长老的视线望去,在夕瑶的眼里,尸狼们不是尸体,不是腐肉,更不是恶魔,它们都是父亲的死侍,都是好孩子,夕瑶冲尸狼们微微一笑,如同家人一般,轻声说道:“都回去吧,我找到他了。” 尸狼们乖乖转过头,纷纷下了山。 夕瑶转过头,看着无息长老,她身上的杀气已褪尽,血色的瘴气已消散,眼眸里的血色也荡然无存,她期待地问道:“他在山上,对吗?” 无息长老点了点头,“那孩子太倔强,不过见到你,他应该会很开心,你跟我来,有样东西帮我还给他,我用不到。” 夕瑶跟着无息长老上了山,来到白宫。 “这两把剑,你可认得?” “是他的姬孪灵剑。” “没错,是他的。这是灵剑,剑由心生,可不会随便认主人。这是他的剑,一般人根本用不了,替我还给他。” “嗯?”夕瑶不懂,这剑为何在这位老人手上,在夕瑶的印象中,汎尘可不是随便会把自己的东西赠送给别人的人,除非是他不要了。 可是,这剑一直跟着他,甚至陪着他长大,他怎么会不要了呢? “怎么,不愿意?”无息长老见夕瑶发呆,问道。 “没有。”夕瑶接过剑,却没握住,剑很沉,砸到地上,和它轻巧的外观完全不同。 “有问题吗?” “没有,老爷爷,他在哪呢?”夕瑶蹲下身,握紧剑柄,吃力地将剑拾起。 “在那座雪山之上,”无息长老指着远处的高山,“孩子,爬这段路有些艰辛呢!” 夕瑶抬头望去,握紧了手里的剑,笑着说:“没事,我翻遍世界各个角落,只为找到他,如今他就在眼前,已经是万幸,这点路,不算艰辛。” 无息长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夕瑶走远。 越高的雪山,风雪越大,北风呼啸,略过夕瑶单薄的衣衫,刮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她却满心欢喜,她拖着深重的姬孪灵剑,向最高的雪山爬去。 想象着遇到他的第一眼,会不会没出息地流出眼泪。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该如何表达她对他的思念?还有,该如何解释亚炽的事,他那么小气,说不定还在生气呢! 夕瑶打了个冷战,风雪肆意猖狂,看不清前方的路,视线被白雪占据,甚至睁不开眼睛。 夕瑶咬着牙,忍受寒冷的袭击,嘴角却一直挂着久违的笑容,久违的幸福感荡漾在心间,暖暖的,如同冬日的太阳,她一步步往上爬,踩下的每一步,都值得庆祝,因为又靠近了一步。 “他肯定还在生气,所以躲在这与世隔绝的雪山上,看到我,会不会吓一跳?”夕瑶咬着唇,心里却甜滋滋的,想象着,下山的时候,得让他背她下山,才不枉费她一路这么艰辛地上山。 或许是老天怜悯夕瑶,风雪开始变小,夕瑶爬上最后一段坡。 夕瑶看见远处一道身影,她顾不得喘气,拖着姬孪灵剑,不管胳膊的酸疼,用最快的速度靠近那道身影。 “汎尘,我来……了……” 夕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姬孪灵剑从夕瑶手里滑落,摔在地上。 夕瑶杵在原地,泪水充满眼眶,她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 那不是身影,而是一块墓碑,一块屹立在雪山之巅,风雪之中的冰冷墓碑。 “汎尘,我来了,我是夕瑶,你在哪里啊?”夕瑶绕过墓碑,往另一边走去,喊着,“汎尘,我是夕瑶,我来了,你在哪里呢?这里很冷,我想回家了,带我回家吧,汎尘,别玩了,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躲了……” 山顶并不大,一目了然,夕瑶却固执地绕了一圈又一圈,唯独不去看那块墓碑,唯独绕过那座坟墓,她哭着说:“汎尘,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怪我忘记你,是不是?汎尘,别这么小气……” 夕瑶跪在雪地里,放声痛哭,“汎尘,你在哪里?别丢下我,我是夕瑶啊,求你别丢下我,我来了,你在哪里?你躲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为什么不吭一声就离开呢,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你可以告诉我的,也可以骂我,至少让我想起你,你才可以离开我啊!” 夕瑶瞥见地上的姬孪灵剑,重新化成了蓝色的烟丝,消失在白雪之中,不留任何痕迹。 “不要,不要这样子,不要……” 夕瑶看着姬孪灵剑化为乌有,这是不是意味着,汎尘真的已不在了。 夕瑶的手撑在雪地上,膝盖磕在冰雪上,一步步爬向坟墓,泪如雨下,滴在雪地里。 “不要这样,我不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坏,丢下我,自己走,我不信……”夕瑶爬到坟墓边,赤手挖着挤满冰雪的冻土,指甲折断,一双干净细腻的手顿时鲜血淋漓。 夕瑶挖开了坟墓,里面放着一具水晶棺材,夕瑶将仅存的温度贴在水晶棺材上,棺材上留下血迹,她抓起身旁的白雪,搓了搓手,将血液搓干净,重新抹在水晶棺材上。 棺材里躺着一个熟悉的人,银白色的长发,纤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多情的薄唇。面无血色,惨白如雪,却依然好看,仿若冰雕一般。 夕瑶摇着头,难以置信。 血色的瘴气瞬间凝聚,水晶棺材被爆裂,碎成无数块。 “坏蛋!你给我起来!不许给我装死!” 夕瑶的手指凑近汎尘的鼻尖,没有任何气息,他的身体冰冷僵硬,已去世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尸体没有腐蚀,也仅仅因为这里的冰天雪地。 正文 107、只为寻你(二) “大混蛋!大混蛋!汎尘,你混蛋!混蛋!你怎么可以丢下我,自私鬼!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不管我呢,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信,这是假的,这是梦,我不信。”夕瑶的獠牙咬进自己的手臂,血液从伤口里溢出,残忍地告诉她,这是现实。 得到过温暖的人,才最害怕寂寞,如果夕瑶从未得到过汎尘的爱,当他撒手人寰的时候,或许她不会如此悲伤。 夕瑶拿起汎尘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苦苦哀求道:“我会很乖的,以后都听你的话,不跟你顶嘴,不跟你吵架,我会很乖很乖,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管我,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离开你的视线,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夕瑶,汎尘,别这样,求你了,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来了,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我再也不敢忘记你,求你别这样惩罚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夕瑶哽咽着,不停地道歉,不停地忏悔,不停地立下承诺。 绝望的呐喊,悲楚的呼喊,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他却再也无法心疼她,再也无法将她揽进怀里。 “如果,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也没有关系,我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当做你只是我生命中不足挂齿的过客。离开或留下,都没有太大关系。可是你偏偏在我心里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印记,然后离开,你不觉得很过分吗?你这个坏蛋!” 夕瑶伸手,捂在汎尘的胸膛上,“大骗子,还说会记得我,你倒是记得我啊!你倒是来找我啊!”夕瑶仰着头,没有汎尘的魂魄,只有漫天的飞雪,和她快要流尽、干枯的泪水。 夕瑶哭了很久,她最终安静下来,因为精疲力竭。 “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说,你见到我,会很开心,汎尘,你开心吗?”夕瑶凝视着汎尘的脸庞,温柔地问道。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那句‘我陪你’,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它遗弃了我,只有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靠近你,遥不可及的人,却成了最爱我的人,做梦都会笑醒呢!”夕瑶冲汎尘笑,笑容很甜,很幸福,也很悲伤。 “现在,换我来说,我陪你。”夕瑶俯下身,吻在汎尘冰冷泛白的唇上,如白雪落唇,泪水滴在汎尘平静的脸庞上,不再又任何动容。 “汎尘,你知道吗,狼人很固执的,一旦爱上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认定那个人。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是狼人,父亲也是狼人,曾经他住在混沌界,他遇到了母亲,他爱上了她。我遇到了你,爱上了你,那也是一辈子认定的事,所以,我会追随你的脚步,就算你走得比我快,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我也不怕,因为我会一直追随你,你还欠我一句话呢!”夕瑶握紧汎尘的手,倾下身,靠在汎尘身上,真糟糕,听不见他心跳的声音了。 “汎尘,死亡的路,黑吗?可不可以替我点一盏烛火,提一盏为我引路的灯?我怕路太黑,太漫长,我会找不到你。” “汎尘,请你等我一会,等我到了,我们再一起喝孟婆汤,好吗?我怕太苦了,你不在,我会没有勇气咽下。” “你在世的时候,从没有告诉我,你爱我,当我追到阴曹地府的时候,可不可以告诉我了,告诉我,你很爱我,因为,我也一样很爱你……” 夕瑶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划过,和她的母亲一样,躺在爱人的身旁,死亡和沉睡画上等号,即便成为一具白骨,也无怨无悔。 …… 良久,夕瑶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夕瑶笑着说道:“真好,找到你了,你没骗我,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真好,你来接我了。” 汎尘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夕瑶,满眼的宠溺,却没有回答,走向不知名的方向。 夕瑶重新闭上眼,紧贴着汎尘的胸膛,安然睡去,她很累,很疲惫,却很安心。她知道,通往阴曹地府的路可能会很漫长,但是她不害怕,因为有他在。 …… 夕瑶再次睁开眼,看到光滑的天花板,挂着一盏硕大的油灯,亮着温热的火光。 夕瑶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不明所以的夕瑶下了床,四处寻找,最终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桌边,在低头写字。 “阴曹地府长这样?”夕瑶跑到汎尘身边,趴在桌上,托着下巴,歪着头,冲他笑。 汎尘瞥了一眼夕瑶,没说话,继续练字。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你只写这五个字吗?”夕瑶随意翻着宣纸,每张纸上都是这五个字。 “陪我说话,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夕瑶抢过汎尘手里的笔。 “你怎么在这里?”汎尘问道。 “我来找你啊!”夕瑶理所当然地回道。 “找我?我跟你很熟吗?” “很熟啊,十分熟,熟得透透的,”夕瑶拉起汎尘的手,“走吧,一起去喝孟婆汤。” “孟婆汤?你着凉了吧!” “嗯?”夕瑶看着汎尘离开,他怎么了? 夕瑶跑到汎尘跟前,拦住他的去路,问道:“难道死了不用喝孟婆汤吗?奈何桥,你不知道?没有吗?” 汎尘完全不知道夕瑶在胡言乱语什么,说道:“要么你自己下山,要么我送你下山。” “下山?我们不是死了吗?”夕瑶露出獠牙,咬了自己一口,血液涓涓地往外流。 “你在干什么?”汎尘责怪道,觉得夕瑶莫名其妙,他扯下一块布,缠在夕瑶的手臂上。 夕瑶看着汎尘替自己包扎伤口,手臂上的伤口是疼的,说明她没死,难道他们都没死?那汎尘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夕瑶低下头,抓着汎尘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出血了!”夕瑶瞪大眼睛,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地喊道。 “废话!”汎尘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两颗獠牙印,淌着血。 “你别动!哪也别去!知道吗?”夕瑶认真地说道,然后跑出了门,她要验证一件事,出了门,夕瑶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山,她还在昆仑雪山上。 “不行!万一他又消失了怎么办?”夕瑶重新跑进了屋子,拉起汎尘往外走。夕瑶认真地说道,“虽然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但是不久前,你还是一具尸体来着,这太诡异了。” 夕瑶拉着汎尘,往最高的雪山爬去,雪山之巅有一座坟墓,里面躺着汎尘的尸体。 然而,他们重新来到山顶的时候,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怎么会没有?明明有一座坟墓的。”夕瑶如梦游一般,问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没有看见自己的尸体吗?” 汎尘一头雾水,什么叫他找到她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尸体?他在这座雪山上住了很多天,无息长老说他性格冲动,让他每天练字,就写那五个,冲动是魔鬼。 他从来没在这座山上看到别的东西,更别说自己的坟墓和尸体了。 夕瑶在坟墓边沉睡了三天三夜。汎尘却在山脚捡到躺在雪地里的夕瑶。 “够了,你该下山了,我送你去西岚殿。”汎尘说道。 “为什么要送我去西岚殿?”夕瑶倒觉得汎尘有些奇怪。 “既然为**子,就该做妻子该做的事。” “为**子?你是说亚炽?”夕瑶甩开汎尘的手,他为何这么希望她下山,希望她回西岚殿,甚至希望她回到亚炽身边? “哦——我知道了!你小心眼!你还在记仇,怪我把你忘了。” “你,记得我了?” “当然!你化成灰,我都记得你!”夕瑶一想不对,这话听起来像在骂人,立刻改口道,“我全部想起来了。” “是吗?那你也该走了。”汎尘平淡地说道。 “汎尘,你什么态度?这么不稀罕我?我走了,你求我,我也不会再来找你的!”夕瑶瞪着汎尘,心里却在说:留我! “快点走。”汎尘转身离开。 “嗯?”夕瑶气得直咬牙,“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快走,不送。” “可恶!”夕瑶咬着唇,见汎尘逐渐远去。 “我一定是在梦游!”夕瑶望着另一座雪山,雪山上有一座晶莹剔透的白宫。 夕瑶来到白宫,遇到宫殿门口扫雪的无息长老,不等夕瑶开口,只听见无息长老开口问道,“姬孪灵剑还给他了吗?” “嗯……不知道,消失了,化成了烟丝。” “那就是还了,灵剑找回了主人。” “我在雪山上看见了一座坟墓,是……是汎尘的,可是我重新去的时候,又不见了……老爷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孩子,你知道昆仑山妙在何处吗?”无息长老放下手中的扫把,问道。 夕瑶摇了摇头。 “昆仑山是灵山,这里的山,雪,都是有灵性的。有缘之人,总是会见到有缘的画面。也许你看见的,就是未来。” “未来?”夕瑶想起洛奇的锁尸绳,汎尘的断魂灯,现在算来,他还剩下四年,所以,四年也以后,汎尘会葬在昆仑雪山之上? “他在上面可好?可有认真练字吗?”无息长老笑着问道。 夕瑶回过神,想起汎尘冷漠的脸,回道:“没有,老爷爷,我告诉你,他在上面,一个字都没写!笔都没提一下!” “是吗?” “是的!他真的很可恶!”夕瑶开启打小报告的模式。 正文 108、求收留(一) 汎尘瞥见门口的夕瑶,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咳咳,请叫我夕瑶长老,从今天开始,由我夕瑶长老来督促你,希望你勤奋努力,休养生息,磨炼性子,早日成为汎尘长老。”夕瑶一本正经地说道,官架子十足,仿佛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似得。 汎尘一脸黑线。 夕瑶走到汎尘身边,拿过汎尘手里的笔,在纸上写到:夕瑶人美心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夕瑶将笔塞进汎尘手里,厚着脸皮说道:“换几个字练练吧,对你有好处,要多听前辈的话,虚心求教。”夕瑶说到“前辈”两个字的时候,厚颜无耻地指了指自己。 汎尘无语,放下笔,离开了座位。 夕瑶见汎尘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追了上去,问道:“你去哪里?” “看到我,你不开心吗?看到你,我很开心哎!” “你真的打算留在昆仑山出家吗?” “长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和尚还是道士?还能成亲吗?” “别不说话呀,陪我聊会,我大老远来找你,很辛苦的。” 夕瑶不厌其烦地出现在汎尘跟前,喋喋不休地发问。 “我送你下山。”汎尘拉起夕瑶的手。 “我不!我没跟亚炽成亲,为什么非要赶我走?你很讨厌我吗?” “他为什么没娶你?”汎尘和夕瑶的关注点完全不同。 “那你为什么没娶我?”夕瑶反问道。 “别闹了,他没有理由会不娶你,我带你去找他。” “来,低一点,我告诉你,他为什么不肯娶我。”夕瑶朝汎尘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头。夕瑶踮起脚,一把搂住汎尘的脖子,“吭哧”一口,啃在汎尘的脖子上,獠牙扎进血管。 汎尘的蓝眸微微一动,只当她饿了,也并没有拒绝她。 叫你不理我!夕瑶喝足后,松开汎尘,认真说道:“你别不承认,别欺负我记性不好,我可是很记仇的!在西岚殿的时候,你一下子咬了我七口,现在想想都觉得疼,所以,你不介意还我吧?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夕瑶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液。 “还清你才走?” “当然了,还要加利息!” “那速战速决。” “不行,够了,我已经饱了。”夕瑶一副“我不贪心”的乖宝宝样,知足常乐,满意地一笑。 夕瑶心道,想一次性打发我?休想!门都没有! 夜里,夕瑶叼着笔,偷偷溜进汎尘的房间,点了一盏灯,趴在地上,写下“夕瑶”和“汎尘”,并且超厚脸皮地在两个名字间画了个爱心。 夕瑶小声问道:“魔咒,魔咒,快快显灵……” 次日,汎尘起床,看着满地的杰作,不知脚该搁哪里,房间,书房,大厅,走廊,只要是地面,全被夕瑶写满、画满。 夕瑶熬夜,睡得正香,手上还捏着一盏油灯,嘴里叼着一支笔,却被汎尘一把拎起,“把地板洗干净。” “不是我干的!”夕瑶睡眼惺忪,却义正言辞地狡辩,一开口,笔从她嘴巴里落下,她看着滚落的笔,硬着头皮说道,“真的不是我,是老天在祝福,我们天生一对。” “擦干净,否则,下山。”汎尘丢下一句话。 夕瑶一听要她下山,连忙说道,“是!遵命!” 夕瑶灰溜溜地打了一桶水,取了一块抹布,开始把地板上的字,小声问道:“魔咒,魔咒,你再不显灵,就要被擦掉了!” “你说什么?”汎尘见夕瑶鬼鬼祟祟地嘀咕。 “没有!”夕瑶将抹布放进桶里沾湿,绞干。心道:早知道还要自己擦掉,我就不写这么多了,这魔咒根本就没用! 昨日彻夜做贼,都没合上眼睛,夕瑶擦着擦着便靠墙睡去。 汎尘从廊上走过,看到角落睡去的夕瑶,她嘴角挂着的微笑,不知在梦些什么。 汎尘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微微浮动,但他最终还是收了手,没看她的梦境。他俯下身,只是将她抱回了房间。 汎尘坐在夕瑶的床边,凝视着熟悉的她,蓝眸里的多情温柔只为她而存在,魔咒似乎显灵了。 昆仑山上,短短两天,夕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痕迹,就连睡着的她,都会做甜蜜的梦。 西岚殿里,一年多了,汎尘从未见过这样的夕瑶,她总是不哭不笑,过着拘谨的日子,每做一件事,都会经过认真的思量,是不是自己该做的事,可以做的事。 汎尘拂过夕瑶的脸颊,难道我真的错了吗?可是四年后,你该怎么办? 汎尘下了山,来到白宫,无息长老坐在亭子里,一个人下棋。 “上天善待有心之人,也会惩治有恶之人,”无息长老落下一颗白子,又道,“但同一件事,对不同的人来说,又分善恶对错,关键要看自己如何理解了。” 夕瑶找到昆仑山,千里迢迢来到汎尘跟前,他们的重逢,到底算好还是算坏?是善还是恶? 汎尘说道:“不好理解。” “爱恨皆由人心生成,由执念维系,执念尚在,爱恨且存。” “所以,人死后,没了执念,也没了爱恨。” “生死无常,有何畏惧,人死如灯灭,灯油未尽,何患后事之黑暗?”无息长老看着棋盘,捋着白须,思量。 “老头,你说的不对。”汎尘明白过来,夕瑶不快乐,她不愿意接受他为她做的安排,只是因为他没处理妥当,做的还不够好。汎尘走到棋盘边,指尖叼起一粒黑子,落下,转身离开。 无息长老看着棋盘,笑道,“孩子,你还是得多练练字啊!” 汎尘一颗棋子就将整盘棋下成了死棋,一举手投足便判下死刑,可不是好事。急于对错和成败,就失去了下棋之人的乐趣,人生的执念过深,活着就会很累,失去很多本触手可及的快乐。 夕瑶光着脚,站在风雪之中,眼眶里噙着泪水,望着最高的雪山。 汎尘离开白宫,上了山,见到杵在雪地里的夕瑶。 夕瑶听到声音转过头,跑向汎尘,不由分说地扑进汎尘的怀里。 汎尘离开以后,夕瑶做了一个梦,冰天雪地里,汎尘冰冷的尸体,孤独地躺在水晶棺材里,棺材里溢出鲜红的血液,逐渐将他的身体淹没。 清冷空旷的胸怀,落满太久的风尘,突如其来的拥抱,温暖了固执的冷心。 汎尘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却没有落在夕瑶头上。他知道,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却不安地颤抖着身体,仿佛在惧怕什么。 汎尘发誓,终有一天,即使没有他,他也会为她驱逐赶尽一切的不安。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拜托了……”夕瑶恳求道,手臂紧紧地缠着汎尘的腰,生怕残留任何空隙,他会突然消失。 汎尘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女孩,无法保证的未来,承诺又该如何给?无法确保的话,不是安慰,是谎言,如果明知道是谎言,又该如何说出口? 汎尘抱起夕瑶,穿过冰雪,回了屋。 “你若冻死了,我会随手丢了你。”汎尘不温不热地说道,夕瑶重新回到床上,那双冻红的脚也重新放进被子。 “不会,我是吸血鬼,不会随便死的。”夕瑶得意地说道。 汎尘却有点不高兴,说道,“不是谁想活就能活下去的,既然活着,就不要不珍惜。” 汎尘的话,说进了夕瑶的心,莫名觉得沉重,她低下了头,小声应道:“知道了。” 傍晚,汎尘停顿手中之笔,看着门口抱着枕头的夕瑶,问道:“怎么了?” 夕瑶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一本正经地说道:“床坏了!” “所以呢?”汎尘不以为然。 “不能睡了,要你收留我。”夕瑶厚着脸皮提议道。 汎尘不语,继续练字。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夕瑶跨进门槛,屁颠屁颠地爬上汎尘的床。 半夜,汎尘拎起赖在自己床上的夕瑶,放回她自己的床。 夕瑶看着被重新修好的床,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次日,汎尘又看到夕瑶跑到自己门口,问道:“又怎么了?” 夕瑶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一本正经地说道:“床没了!” “怎么可能?” “真的!被人偷了!” “然后呢?” “不能睡了,要你收留我。”夕瑶厚着脸皮,再次屁颠屁颠地爬上汎尘床。 半夜,汎尘又拎起赖在自己床上的夕瑶,放回她自己的房间。 夕瑶看着重新多出来的新床,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第三日,汎尘听到脚步声,已懒得抬头看站在门口的夕瑶,问道:“你的床又怎么了?” 虽然汎尘不抬头,夕瑶依然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一本正经地说道:“房子破了!” “什么?”汎尘不信,放下笔,来到夕瑶的房间,雪白的墙千疮百孔。 “被雷劈坏了。”夕瑶仰着头,认真地望着汎尘。 汎尘前额三根黑线,顿时说不出话。 “不能睡了,要你收留我。”夕瑶厚着脸皮,屁颠屁颠地跑回汎尘的房间。 正文 109、求收留(二) 夕瑶偶尔会想起了亚炽。亚炽将夕瑶带离西岚殿,在殿外的时候,亚炽说过,如果他还活着,他会去找她,如今过去这么多天,没有亚炽的消失,他是不是已经死了?西岚殿的那场杀戮和血的洗礼,是如何平息的? 夕瑶虽然不爱亚炽,但对夕瑶来说,亚炽也不是无关紧要之人,至少他曾带给夕瑶安慰、陪伴和温柔。夕瑶此刻回忆起亚炽,也是心中有愧,在西岚殿遇到灾难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夕瑶心道:不行!不可以这样想!如果汎尘知道,他一定会巴不得马上赶我走,亚炽,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夕瑶的房间破了以后,顺利搬进了汎尘的房间,却也多了一张床,她盘腿坐在自己床上,抱着枕头,望着汎尘的方向,憋了半天,放下枕头,爬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汎尘床边。 夕瑶趴在床边,双手肘在床沿,托着下巴,凝视着熟睡的汎尘。 “要是我也可以看到你的梦境,那该多好,你的梦里,会有我吗?是不是也会想我呢?”夕瑶小声问道,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回答她,但是这样的距离,她已经觉得很满足,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最甜美的地方吧。 夕瑶撑起身,凑上前,低头吻在汎尘唇上,然后满意地走开,乖乖地爬上自己的床。 这一夜,夕瑶睡得十分踏实,还做了一个奇妙的梦:一只红毛的小狼崽,在雪地里奔跑,夕瑶发现了它,跟着它一路跑。雪山上有一片凹地,风雪吹不进,形成天然的屏障,凹地中央有一汪泉水,呈深蓝色,和汎尘的眼眸一样好看,令人着迷。 夕瑶醒来,对梦境里的那一汪泉水仍恋恋不忘,如果昆仑山上真有那一块凹地,那泉水一定甘甜如蜜。 夕瑶下了床,行走在雪山之中,别说小狼崽了,这冰天雪地里,根本没有任何动物。 当夕瑶准备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两名白衣男子,夕瑶看着男子的水桶问道:“请问,这水是从哪里打来的?” 男子指了指远处,说道:“哪里有个水源,是昆仑山唯一的泉眼。” 每日白衣弟子都会翻过四座山,打两桶泉水,为无息长老所饮用。 “哇,这么远!早知道我也拿个水桶来了。”夕瑶看了看手里的水壶,就算打到了,也只够煮三杯。 夕瑶已翻过两座山,先回去再来,就要多翻四次山,她轻叹一口气,说道:“算了,一壶就一壶吧。” 夕瑶来到白衣弟子所指的方向,翻过两座山,果然看到一汪泉水,虽然和梦里的不同,景色却更加美妙,泉水清澈如蓝色的宝石,仿佛多看一眼,人心的污秽就会被瞬间洗净,只留下一颗赤子之心。 夕瑶蹲下身,舀了一瓢水,喝了一口,感慨道:“哇!好甜!难怪白宫里的老爷爷能活这么久!如果我也天天喝,一定也会长命百岁吧!” 夕瑶打了一壶水,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去。 夕瑶见到汎尘,见他眼眸里快速地闪过一丝焦虑,见到她以后才随即烟消云散,她得意地问道:“是不是一天不见我,想我了?还以为我走了?现在知道舍不得我了吧!看你平时装酷,那么嫌弃我……” 不过,夕瑶很快就知道了,是自己想多了,因为她发现,汎尘房里的那张床不见了,她的床不翼而飞了! “汎尘!你有多希望我走?!就这么迫不及待?”夕瑶气呼呼地跑到汎尘跟前,抓起他的手,一口啃在他的手腕上,血液从夕瑶嘴角滑落,滴在地板上。 夕瑶愤愤地想,亏我翻山越岭地去给你打泉水,竟然这么没良心!咬死算了! “我讨厌你!”夕瑶甩开汎尘手,一肚子气,“可恶!人讨厌,血都臭了!难喝!” 汎尘没说话,只是抬起自己手腕,舔了舔手腕上残留的血,真是浪费,不知道滴滴皆辛苦吗? “竟然搬走我的床?仗着我喜欢你,就可以赶尽杀绝吗?不让我好过,你也别安稳睡觉了!没良心的家伙……”夕瑶内心燃起破坏的yuwang,血红色的瘴气开始酝酿,她忽而瞪大眼睛,愣在原地,虽然她的床不见了,可她的枕头还在——在汎尘床上。 “那个……”夕瑶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遍。 夕瑶跑出了房门,不见长廊上的汎尘,她又跑出了屋子,望见雪地里的白亭,汎尘坐在亭子里,他依然一脸平静,一山一亭,一人一壶,煮酒天涯,不问尘世浮云。 他本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他只是不爱说话,才看上去十分自在和惬意,唯独那双蓝色眼眸里,总是藏着无尽的思绪和随时要拂袖离开的干脆。 夕瑶提着翻山越岭打来的一壶泉水,走向亭子。 “我……”夕瑶咬着唇,看着汎尘手腕上两个深深的獠牙印,有些自责。 “有事?”汎尘并没有抬头看夕瑶。 “那个……我给你煮杯茶吧。”夕瑶转移话题。 “我不喝茶。” “别这样防备我。” “怕你下毒。” “下毒?怎么可能……”夕瑶的声音却越来越轻,她的确没干什么好事,不是把床毁了,就是把房子拆了,还咬了他两口,他不是吸血鬼,也不是恶魔,伤口在他身上总要多留些日子才能愈合。 夕瑶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水壶,低声说道,“可是,我走了很多路,才找到的,好歹尝一口。”说不定,汎尘四年后就不会死,反而和昆仑白宫的无息长老一样,延年益寿。 汎尘揭开酒壶的盖子,热气袅袅,酒香醇厚,扑鼻而来。汎尘接过夕瑶手里的水壶,将泉水倒入正在煮的酒壶中,香醇中多了一丝甘甜的气味。 夕瑶抿嘴惬笑,坐下身,托着脑袋,直直地望着汎尘的脸,这样坐一天,两天,一百天,夕瑶都觉得很有意义,觉得空气都变得香甜。 汎尘倒了一杯掺着泉水的酒,抿了一口。 “很好喝,对不对?”夕瑶期待地问道。 “不对。”汎尘不喜欢甜味,掺了水的酒,能好喝吗? “怎么可能?”夕瑶不信,伸手拿过汎尘手里的酒杯,灌了一大口,来不及后悔,喉咙烧得火辣辣的疼。 “好辣!好辣!好……好酒!”夕瑶红着脸,冲汎尘露齿一笑。 这样的场景,汎尘隐约觉得似曾相识,但这种感觉却很不友善。 夕瑶替自己续杯,闭着眼睛,又灌了一口,毫不吝啬地夸口道,“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酒!” 汎尘的手还未放下,夕瑶已经把酒壶里的酒全部占为己有,一滴不剩。 “服务员,再来一瓶!来一瓶老干妈!不对!来一瓶老白干!要十年陈的!不对,越沉越好,不是,陈!”夕瑶转过头对着茫茫雪山喊道,一副“我有钱我怕谁”的模样。 夕瑶心虚地想道,大老粗也是偶尔装一装的,其实我没钱,趁服务员赶人之前,得赶紧看一看,身上还剩多少钱!夕瑶的手不自己地摸口袋,摸了半天,口袋不翼而飞了,忧伤道,“咦?我的衣袋怎么不见了?我的钱包呢?” 一阵呼啸的北风卷起鹅毛大雪,飘进亭子,沾到亭内之人的身上。 夕瑶伸手摸了摸脸颊上的雪花,冰冰的,凉凉的,她和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手上的雪花融化。 “冷冰冰的,很了不起吗?还不一样会融化!”夕瑶转过头,看到坐在对面的汎尘,恍然大悟,仿佛才发现他的存在,她“啊”了一声,指着汎尘说道,“我就是在说你!冷冰冰的,了不起吗?!多说句话会死吗?” “快说,女侠饶你一命!”夕瑶瞬间变脸,笑的很甜,开始卖萌,“快说,夕瑶人美心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这就是汎尘不详的预感,夕瑶不擅长喝酒,却擅长发酒疯。 “快说,说你喜欢我,我就放你一马。”夕瑶的脸红,分不清因为羞涩还是酒精的缘故。 “……臭小子!”夕瑶突然呵斥道。 汎尘一愣。 “姐姐跟你说话呢!臭小子,耳朵被狼叼走了吗?信不信我发神功击毙你?!” “嘭”的一声,夕瑶垂下头,脑门砸在石桌上。 汎尘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每次默默善后的人都是他,抱起夕瑶返回。 汎尘放下夕瑶,一手护着她,一手替她整理床铺。 夕瑶睁开眼,看见自己眼眸里朦胧的少年,她晃了晃脑袋,视线变得稍微清晰了些,她的手臂挂在他脖子上,认真地问道,“这么喜欢你的我,你看不见吗?为什么不喜欢我?” 汎尘低下头,解开套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为什么不喜欢我?”夕瑶重复了一遍,固执地望着汎尘,委屈而决绝,仿佛汎尘说错一个字,她下一秒就要去英勇就义。 汎尘不愿直视夕瑶,解开她的手指,转身离开。 “明明变心了,还说永生永世不背叛,骗子!我就知道,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妖孽,说话不算数,不可信,只会骗人!大骗子!” 正文 110、生个儿子叫汎尘 夕瑶抓起身后的枕头,砸向门口汎尘,说道:“你什么意思嘛!不要我拉倒,我夕瑶才不稀罕你!失去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有什么了不起,崔哲楠都比你好!以后我和亚炽成亲了,生个儿子就叫‘汎尘’,让你喊我一辈子妈!龟儿子!臭小子!” 汎尘突然出现在夕瑶跟前,他俯下身,一手撑在床板上,逼视着夕瑶,不悦地警告道,“别再我面前提那该死的吸血鬼!” “我偏说……唔……”夕瑶瞪大眼睛,那嚣张的小嘴突然被一阵冰凉的触感堵上,那双古井般的蓝眸,似乎对此刻的她很有意见。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在那唇上停留,而是直接撬开那两片红唇和来不及合上的贝齿,强势攻破,霸道的炙热气息席卷她口中狭小的空间,略带惩罚地勾住那慌张躲避的小舌。 他的酒都被她喝光了,总得留下点什么还给他才是。 和平时的他有点不一样,她开始慌张,往后退去,脑袋后头却突然扣住一只手,使她无法逃脱。在她口中掠夺的入侵者丝毫没有撤离的意思,反而更加猖狂。 随着触不及防的力道,她口中的气息瞬间被抽空,使她的意识也跟着抽空,他似乎并不满足于她口中的领地。 她腰间的丝带经过几根手指而轻松解开,最后落在了地上,可她忘记做出反应,也没有意识到要阻止,她有点晕眩的感觉,或许只是因为有些缺氧。 她冷得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胸口一阵凉意,才缓过神,她的衣服什么时候被解开了?! 那只揽过她腰间的手臂突然一用力,她的身体猛然往后倾斜,她出于本能,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却依然没有阻止她栽倒的结局。 而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不介意当她抓着他的衣服是为了留下她。 她忽然屏住了呼吸,她所有的意识都在他那只落在了她皮肤上的手上,他剥去搭在她肩上没有滑下的衣服,她的肌肤随着他的触碰而暴露在带着寒意阵阵的空气中。 因为过于紧张,她忘记抵抗她口中炙热的入侵者,却让他更加有机可乘,深入地探索。 完了,要沦陷了!夕瑶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汎尘的衣服。 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喜欢她口中带着一点香甜的柔软,可他还是松开了她。 她大口换着气,让自己缺氧的脑子清醒一些。 “记住,你是我的。”他命令道,随后低下头,在她胸口上方突然张开了嘴巴,露出两颗獠牙,扎进白皙的肌肤,溢出了鲜红的血液。 “嗯……疼……”夕瑶吃了一痛,不自觉地唤出了声,手指更加用力地抓着,恶魔的獠牙,一点都不知道怜惜,可她却没有办法拒绝他,任由他吸允着她的血液。 他咽下几口血液,抬起头,薄唇让沾着血色,他看着她胸口的两颗獠牙印,她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她的血液,显得格外妖娆魅惑,他略苦恼地说道,“我不是吸血鬼,血液满足不了我。” 恶魔是狼人,喝血,吃肉。夕瑶理解汎尘的意思,难道他要啃光她的肉吗?她慌张地问道,“你……你……你不会是……饿了吧?” “是饿了。”他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崩溃,她夕瑶的死法会不会太搞笑了?!被她爱的人吃了,填饱了他的胃。 夕瑶被汎尘的话,吓得一点醉意都不敢有,她连忙撑起身,她可不想就这么死了,说道,“饿了的话,我,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她爬到床边,一只脚才落地,却被他一把拉住,她的脚尖再次脱离了亲爱的大地。 “汎尘,我不想死,不要吃我……”她委屈道,她来找他,可不是为了填饱他的胃。 “可这里,只有你了。”汎尘略无辜地说道,他似乎别无选择,这不能怪他。 “啊?!”夕瑶张大了嘴巴。 汎尘低下头,低声说道,“夕瑶,我想要你。” 夕瑶的鼻尖略过一阵若有似无的气息,带着一点烈酒的余香,响起梦幻般朦胧的声音,根本不是询问,是在通知她,而是毋容置疑,容不得任何反驳的余地。 果然,不等她做出回应,他再次欺上她的红唇,同时她身上的衣服彻底剥落,从她手臂上一路滑下,她腰间的手臂一收,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他身上。 随着他炙热的气息,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极速加快,“呯——呯——” 汎尘感觉到夕瑶很紧张,问道,“你很怕吗?” “不怕。”她趁着酒精的作用,壮了不少胆,她咬着唇畔,双颊通红,伸手解开了他身上的腰带。 挂在床沿上,垂在地上。光滑明亮的地板,雪白的衣衫一件件落下,安静地躺着。 她的身体柔软地躺下,落在在双蓝眸中,尽显娇羞。 “疼吗?”他看着她胸口残留的獠牙印,低头吻下。 “不疼了……”她侧过头,手指塞进自己的嘴巴,咬着,或许是忍着,因为那落在她身上的吻让她觉得触电一般,贯穿了整个身体。 那只手一路滑下,不知是她身体的柔软,还是她的敏感,让她觉得他指尖带来的触感变得异样微妙。 “嗯……”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娇喘,她睁大眼睛,被自己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拿掉咬着的手指,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她捂着脸,扭过头。 烈酒的醇香,泉水的甘甜,暧昧的空气,屋内传出魅惑的喘息声,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午后,若有似无,融于风雪,久久不散。 他抬起她的腿,当突破那一层薄弱又倔强的阻碍,他已足够温柔。 “啊——!!”她的眼角淌下两行泪水,一阵终生难忘的刺痛。 他愧疚而心疼地看着她,放慢了动作,抱起了她,亲吻着她脸颊的泪水。 他说了很多次,她是他的,这一次,她真的成了他的女人。 门口的枕头,倾斜在门槛上,却不显得孤单。 窗外漫天飞雪,一尘不染的苍穹,落下人们单纯的思念,和相遇的渴望,以及恋人之间更多更深刻的触摸,谁是谁非的执念,只为懂你的人撰写不老的传说,一曲伊人低声吟唱,琴声悠扬,扣人心弦,清新甘甜。 …… 不知是酒醒还是梦醒,夕瑶睁开眼,侧着身,一手本能地抱着被子,露出雪白的香肩和手臂,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尽,残留着汎尘身上的气息。此刻的夕瑶,倒是少了一份盛气凌人和淘气,多了一份女人的妩媚和乖巧温顺。 夕瑶伸出一根手指,屈指一弯,拨动了两下,扫过汎尘纤长的睫毛。 夕瑶心道,应该是真人,没错吧?你能睁开眼睛,我就相信你。 汎尘的睫毛动了动,映入夕瑶视线里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一道蓝色风景,夕瑶不知为何,一看到汎尘的眼眸,就落荒转身,不敢再直视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庞。 “是个真人!真的是他!他竟然跟我睡同一张床!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自己爬上他的床的?好奇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然没有把我拎出去丢掉?!夕瑶,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铜墙铁壁啊!这样都可以赖着无动于衷,是他脑子冻坏了,还是我修成正果了?!”夕瑶在心里偷偷说道,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嗯?!”夕瑶只觉得腰间缠上一只手,身体猛的往后一拽,整个人被拉了过去,被揽进某人怀里,这是真事吗?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要踹我下床呢!”夕瑶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等一下!夕瑶用力眨了眨眼睛,这地上七零八落的衣服是谁的? “呵呵,应该不是我的吧……”夕瑶傻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笑声干涩,好假,她自己都想踹自己一脚,她低下头,才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肩膀和手臂,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假的!假的!肯定是假的!夕瑶揭开被子一角,将头埋进被子,她竟然一丝不挂,那只不属于她的手臂缠着她的腰,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比她本人的任何部位都要淡定,这是什么情况?!夕瑶彻底凌乱。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不是一直都对她不温不热的吗?时不时下驱逐令,让她下山,让她去西岚殿。 “天哪!难道我被**了!”夕瑶惊呼一声,脱口而出,语出惊人。 她的思绪开始乱窜,开始胡言乱语,“虽然我喜欢你,但是你也不能**我啊!我是想过那个啥啥啥的,可是我只是想想而已,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这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至少得先见一下双方父母才行……不对!汎尘,竟然**我?!” “**?”汎尘立刻松开手,不知是嫌弃还是不以为然。 夕瑶转过身,像只抓上岸垂死挣扎的虾米,供着身体,保持警惕姿势,双手抱着被子,护胸状态,与汎尘保持警惕的距离,“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反正已经发生了。”汎尘却十分坦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穿上衣服,起身下了床,捡起地上的外袍。 “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你诱惑我的,不关我的事,”汎尘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足够夕瑶风雪中凌乱十天,他披上外袍,系上腰带,穿戴整齐,没事人一样,夺门而出前,说道,“你如果怀孕了,孩子不会叫汎尘,但会跟我姓。” “孩子?!啊——我——不——信!你耍我!”夕瑶在房内呐喊,惨绝人寰。 汎尘的心情却出奇的好,或许,这天以后,他的心情一直都会很好。 夕瑶抱着被子,瘪着嘴,嘴里叼着被角,成憋屈状态。努力回顾“案发情景”,为何她好像记得是她自己解开了他的腰带,脱掉了他的衣服? 夕瑶吃惊地张大嘴,涌出一股酒味,闻到气味的她,自觉地捂上嘴巴。 天哪!我竟然干出这种事?!这不是我的作风!却绝对不是我夕瑶干不出来的囧事,我好色,肯定是被他的皮囊给诱惑了…… 遗漏的部分案发情景: “那我走了。”汎尘丢掉夕瑶的手,她的手“啪嗒”一声,磕在床板上,微微的痛感。 “不要——!”夕瑶意识过来,抓住汎尘的衣角,又道,“在这神圣的一刻来临之前,可不可以夸我一下?” “什么?” “夸我心地善良,有内涵,有气质,有品味,聪明伶俐,知情达理,夸我夕瑶是你汎尘见过最好的人,最漂亮的人,最温柔的人,尽情夸我吧,我不介意的。” “太多了。” “不多,那说你爱我。” “不说。” “吝啬鬼!你欠我的,必须说!” “不说。” “算你狠,有什么了不起,鬼稀罕!说了你会少块肉,我听了还多长肉?切——” “口是心非的女人,不可爱。” “我爱你!” 正文 111、无声的宠溺 那一夜之后,夕瑶变得有些不自在,不敢面对汎尘。 夕瑶见到迎面走来的汎尘,拔腿就跑,在拐角处曲膝抵着墙,喘着粗气。 现在只有见到汎尘,夕瑶就会条件反射地逃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着他,或许是觉得自己酒后乱性,丢人。 汎尘进屋,夕瑶就躲开。夕瑶现在才后悔,自己不该把床毁了,更不该把房子毁了。 夕瑶坐在角落里,不敢进汎尘的房间,只能回到自己之前的破屋里,听着墙洞里吹进的风声,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还是继续干嘛,却把我搞得一团糟,心神不宁。他把我当什么了,肯定觉得我很随便,哎,真烦人!” “做贼心虚了?”汎尘出现在破屋门口,望着角落里的夕瑶。 夕瑶定睛一看,是汎尘,一慌,拔了腿却没跑成,被汎尘困在角落。 夕瑶贴着墙,扭过头,避开那双蓝色的眼眸,心里嘀咕道:做贼心虚?被睡的人明明是我好不好?说得好像我把你睡了似的。 夕瑶刻意躲着汎尘已有几天,她除了每日会把打来的泉水放在固定的地方,供他饮用,就一直躲在破屋里。对汎尘来说,夕瑶这话痨竟然几天不说话,少了她在耳边喋喋不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怎么,睡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夕瑶依然别着头,撅着嘴,不满地吐出四个字,“颠倒是非。” 汎尘不自觉地发笑,看来这家伙怨念深重啊!得用心犒劳下才行。 “啊——” 夕瑶被汎尘一把扛起,挂在肩上,走出了破屋。 “放开我!放我下来——”夕瑶倒挂着,脑充血,捶着汎尘的后背。 汎尘进了自己房间,才放下夕瑶。 “哎——??”夕瑶看到床,整个人都拘谨起来。 汎尘见到夕瑶吃惊的模样,问道:“哦,原来你是讨厌我?” “不是!”夕瑶摇头,退到床角。 “那……” “不行!”夕瑶奋力推着汎尘,不让他靠近。 “女人真是奇怪,翻脸比翻书还快,那晚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闭嘴!”夕瑶红着脸吼道。 汎尘笑看紧张的夕瑶,这家伙果然是在介意那晚的事,她若因为那件事而躲着他,还真是伤脑筋。 汎尘看着夕瑶,抬起右手,在他张嘴之际,恶魔的獠牙已生成,在自己手掌的大鱼际处咬了一口,血液涓涓地往外流,他吸了一口自己的血,舌尖碰到自己的血还真是怪异的触感呢。 “嗯?嗯……”夕瑶的喉咙里淌下一口血。 原来这就是汎尘认为的用心犒劳。 汎尘托着夕瑶的头,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吻她还是单纯的喂一口血,或者,只是借了一个名义而已。 汎尘松开夕瑶,将滴着血的手凑到夕瑶嘴边。 尝到血液味道的夕瑶,早已忍不住,长出了吸血鬼的獠牙,她捧着汎尘的手,望着他,还是问了一句,“可以吗?” 汎尘抹掉嘴角的血迹,宠溺地凝视着夕瑶。 得到默许的夕瑶,张开了嘴,尽情地吸允,干燥瘙痒的喉咙再一次得到满足。夕瑶本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在西岚殿的时候,除了亚炽偶尔会给夕瑶一些血,她并没有太大的需求,更不会主动向别人所要。自从来到昆仑山,夕瑶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血液的yuwang在日益倍增,或许是被汎尘惯坏了,他从不拒绝她,直到她认为够了,松开口为止。 这一次,夕瑶却没有很快住口,她紧紧地抓着汎尘的手,一口接着一口。 汎尘手臂上的血管在快速抽动,血液流通的速度超过了血管原本的承受范围。 夕瑶停顿了片刻,松开汎尘的手,她双手撑地,爬向汎尘,轻声问道:“可以吗?” 汎尘看着夕瑶恳求的目光,回道:“可以。” 得到同意的夕瑶,直起身,靠近汎尘,左手手掌贴在他胸膛上,右手手臂缠过他的脖子,将银发撩开,露出白皙的脖颈。 “吭哧”一口,夕瑶的獠牙扎进汎尘的脖子,汎尘的血液从夕瑶嘴角滑落,滑过她的下巴,滑过她的脖子,滑进她的胸膛,染红了衣衫。 “嗯……”夕瑶不自觉地发出满足的低吟声,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汎尘略感不适,却依然抱着夕瑶,扶着她的头,纵容她的行迹。随着血压越来越低,血管承受着空前的痉挛,胸口憋闷,冷汗如雨,甚至开始出现缺氧,他却依然不忍心拒绝她。 夕瑶的贪婪逐渐放大,她似乎忘记了汎尘的存在,而仅仅是把他当成供血的猎物。 “啪嗒”一声,汎尘的手从夕瑶身上滑落,砸在床板上。 夕瑶瞪大眼睛愣住,才发现自己失态,当她收手的时候,汎尘已失血过多而晕厥。 夕瑶几缕黑色的发丝因沾上汎尘的血液而变得湿润,而银白色的发丝却因他一身冷汗而浸湿。 夕瑶慌了手脚,一时不知所措,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汎尘,醒醒,对不起……”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夕瑶,忽然想起一个人,她爬下床,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门。 白衣弟子们瞥见匆忙跑向白宫的夕瑶,见她身上染着血液,均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若不是无息长老的同意,知道她和汎尘暂住在雪山之上,即便是弱女子,也必然拔剑相向。 “老爷爷……”夕瑶推开宫门,恳求道。 无息长老见夕瑶满脸泪痕以及身上的血迹,要知道,在这昆仑山上,血液可是禁忌,血液代表着杀戮和暴虐,而白雪则代表着祥和,昆仑山上不允许出现这样的血色和血腥味。 无息长老不问夕瑶何事,因为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事,一个吸血鬼,一个魔鬼,留在昆仑山终究不是善事。昆仑山是灵山,寒冷的空气也透着世间难能可贵的灵气,因为干净纯洁而万年不倒,哪怕是一滴血的味道,也足以污染神圣的昆仑山,需要多日才能净化这样的污秽之气。 换言之,汎尘每次允许夕瑶吸血的行为,早已不是他二人之间的秘密。 不等夕瑶说明来由,无息长老率先开口道,“看来一切都是天意,魔鬼始终不能被净化,待那孩子伤势好些,速速下山吧。” “嗯?”夕瑶看着无息长老转身走进一扇门,宫门被两名白衣弟子关上,夕瑶站在门口,一片惘然,她本是来求帮助的,却被下了驱逐令。 夕瑶回到雪山上,跪坐在床边,守在汎尘身旁。 夕瑶知道,汎尘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他虽暂无生命危险,但虚弱而疲惫的身体,足够让夕瑶自责万分。 “笨蛋,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要纵容我?谁让你这么做的,你以为我会稀罕吗?大笨蛋!”夕瑶哭着说。 如果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她只能走一条路,就是结束吸血鬼的自己。 血液会上瘾,吸血鬼看似比恶魔狼人要高贵和优雅,他们对食物有严格的要求,相对恶魔狼人却给人饥不择食的感觉,然而事实上,吸血鬼比恶魔狼人还要贪得无厌,还要血腥和恐怖。 三日后,汎尘第一次苏醒。 夕瑶却发现汎尘的眼眸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湛蓝的眼眸,不再如前深邃和精神,是啊,他很虚弱。 “笨蛋!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你会被我吸干的?!” “是吗?”汎尘撑起身,笑道,“你还真不客气,一点都没口下留情啊。” “我……”夕瑶答不上话,那一刻,她的确迷失了自己,眼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一片血色,涓涓的血液,可以尽情徜徉,难以言喻的快感。 汎尘伸手摸了摸夕瑶的头,说道,“没怪你。” 是啊,他是自愿的,即便那时被她吸干,他也不会有怨言,如果四年以后,他注定死于别人之手,倒不如被她吸干致死。 “喝我的血吧。”夕瑶恳求道,或许这样,她心里会好过一些。 “你知道的,我可不满足于血液,你会被我吃掉,只剩下骨头,”汎尘起身,继而道,“所以,你最好别再诱惑我。” 夕瑶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变得轻易就可以诱惑汎尘,一次次地动摇他,一次次走近他,让他无路可逃,让他束手就擒。 夕瑶不再是人类世界那个倔强好胜又有些心机的女孩,或许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才想努力去索取,要一件就会安心一次,那时的她,只是在不断地索要安全感。后来的她,看似仍然一无所有,事实上,她却拥有一切,或许是因为他,走进了她的心,安营扎寨,她才重新找回自己,找回那个单纯而善良的自己。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夕瑶,通过努力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以前的她,只要给她只一个方向,告知前方一定有结果,她就会朝着目的奋力奔跑;如今的她,不会不择手段去夺、去争、去抢,她一定会红着脸告诉你,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汎尘。 人的意志力无论多强大,总是有限度的。就像夕瑶,忍耐的底线总是被一次次挑拨,一次次打破,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冲向无底线。夕瑶不知道,汎尘是如何克制自己的。 正文 112、隐藏的阴谋(一) 汎尘的身体依然虚弱,见夕瑶出门,问道,“去哪?” “打水。”夕瑶提了提水桶。 汎尘抓了一把雪,丢进夕瑶的木桶,说道:“煮煮就化了,一样是水。”他虽然身体状况不佳,却依然是一副霸道的口吻,脸上仿佛写着两行小字:不经我的允许,你哪也不准去! “一点都不一样,不可以一概而论。那老爷爷就是一直喝那泉水的,看他多健康。” 夕瑶明白,他们很快就得离开昆仑山,离开以后,汎尘再也喝不到昆仑山上的泉水。但她还没有对汎尘开口,她知道,以他的性格,他若不愿意,他会毫不犹豫地杀光所有的人,将昆仑山夷为平地。 夕瑶则认为,无息长老收留他们的这段日子,已是多有打扰,岂有继续叨扰的道理,更别说带来一场杀戮,血洗昆仑山,那真是罪恶深重。 “那老头要死了,会跟你说吗?” “汎尘!” “别去。” “我又没让你去。” “我陪你去。”汎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说,什么泉不泉眼的,这么爱折腾,等会就把你埋了。 夕瑶从汎尘的眼眸里读出不好的用意,说道,“算了,不用你陪我去。” “不行,你怀孕了。” “怀孕?!我没怀孕!”夕瑶如晴天霹雳,她什么时候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 “我说你怀孕了,就是怀孕了。” “你这么厉害,那你自己生啊?!”夕瑶凌乱,掉入另一个死胡同,在是否怀孕的问题上做无谓的争辩。前一秒她在沉寂在何时出发下山,如何找一个适当的理由离开昆仑山,不让汎尘起疑,不能让他知道是无息长老下了驱逐令。 汎尘不是想要孩子,他只是觉得,那啥了以后,夕瑶肚子里就一定会多出一个长的像汎尘的小孩,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呵呵。”汎尘突然笑了,笑容浅浅,却流露出深深的歉意和忧伤,他突然意识到,不该有孩子,难道等他死了,再多个孩子让夕瑶难过吗? 汎尘忧伤的笑容,带着一丝哀愁,映入夕瑶的眼眸,她拉起汎尘的手,问:“怎么了?” “没事,我陪你去。” “好吧。”夕瑶点了点头,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想一起去也不能去了,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夕瑶领着汎尘翻过一座雪山,见他脸色煞白,他明明很疲惫,却一声不吭,夕瑶暗自责备。 “嗯哼……”汎尘的手臂从夕瑶手中滑落,身体直直地垂下,跪在雪地里。 “怎么了?”夕瑶见汎尘难受的模样,蹲下身,“别吓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汎尘眼眸里的蓝色又浅了一层,这是夕瑶最怕见到的情景,这段时间,他眼眸里的颜色,一直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像被什么洗净,夕瑶好怕,那双温柔的蓝眸彻底褪尽之后,他是不是该离开人世了? 汎尘见夕瑶一脸担忧,眼里噙着泪,忍受着自身的痛楚,反而安慰夕瑶,“傻瓜,你在怕什么?” “没有,我不怕,不怕。”夕瑶眨眼之际,泪水已滑落,她真的很害怕,怕他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怕他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怕他不说话就再也开不了口喊她的名字。 “我不能陪你去了,暂且饶了它。”汎尘笑道,擦去夕瑶脸颊上的泪水,看来他今日是埋不掉那一汪泉眼了。 “不去了,我们不去了,我们回去。”夕瑶想带着汎尘尽快离开,她害怕,害怕回忆起那雪山之巅的坟墓,害怕那水晶棺材,害怕那具尸体。那画面却不停地闪现在夕瑶脑海里,坟墓,墓碑,水晶棺材和汎尘冰冷泛白的尸体,事实上,夕瑶当初见到的坟墓,就在这附近,这让她更加不安。 夕瑶扶起汎尘,汎尘低下头,看着自己指尖自动生成的姬孪灵剑,没有遇到危险的情况下,灵剑还是第一次自行生成,剑头抵在雪地里,撑起汎尘,连它都希望汎尘尽快离开这里。 夕瑶将汎尘带回了屋子,他疲惫得睁不开眼。 夕瑶蜷缩着身体,将汎尘搂在怀里,她的手指拂过汎尘的脖子,不自觉地颤抖,两颗深深的獠牙印,触目惊心。 今日的风雪比往日还大,这将是他们最后一夜,难怪格外的清冷和寂寥。 汎尘已入睡,夕瑶则无心睡眠,她望着窗外的风雪,感慨道:“这房子,真是无情,相处这么多天了,一点都没有留恋呢,还是一样的冰冷。” 次日,待夕瑶醒来,却看见汎尘安静地凝视着她,她心里猛地一触,鼻子泛酸,他依然温柔如旧,只是这双眼眸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他自己却看不见这变化。 “好些了吗?”夕瑶强忍着心里的难过,柔声问道。 汎尘低下头,吻在夕瑶额头上。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夕瑶提议道。 “嗯?”汎尘有些疑惑。 “这里太冷了。” “好。”汎尘应道,夕瑶来到昆仑雪山,他知道她不喜欢这里的天气,却因为他而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现在又说因为寒冷而要离开,想必事出有因,他却没有追问的意思,他从来都不会逼迫她,不让她为难。 已没有和无息长老道别的意义,汎尘和夕瑶直接下了昆仑山。 无息长老却站在白宫前,一路目送汎尘和夕瑶的离去。 “为什么去西岚殿?”汎尘认出这条路是通往西岚殿的。 夕瑶听出汎尘口气里莫名的不爽和怒意,想必和住在西岚殿的某人有关,夕瑶连忙解释道:“不是去找亚炽的。” 汎尘听到亚炽的名字,脸色阴沉了一半,空气里弥漫着不详的烟火气息。 “别这样,真的不是特地来找亚炽的,我想见亚彦妠。” “亚彦妠?” “嗯,很快就好,不会耽误很久。”夕瑶望着前方的路,说起亚炽,说起西岚殿,不知现在是一副怎样的场景,那场杀戮是如何平息的,亚炽至今都没有出现,没有去找她,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西岚殿依旧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金光灿灿,高贵的气质,强大的威慑力。 西岚殿里没有尸体,只有数不清的女婢们跪在地上,擦洗地面上顽固的血迹,这已是第六遍大清洗,才使西岚殿基本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这些女婢们却不是西岚殿原本的人,而是闵德府的女婢。 “少爷!”秦泠儿从一间屋子里出来,手上的药洒了一地,见到汎尘,愣在原地,激动得说不出话。太多人不记得汎尘,在睡梦中被他抹去了关于他的记忆,却还是会漏掉一些人。而某些人的心里,他一直存在。 “什么?”空气里响起一个小孩的吃惊声音,随后是光着脚跑在石板地面上的声音,从远到近,“主人!我就知道你没死!” “吉宝?”夕瑶认出吉宝的声音,即便看不见,听到吉宝的声音,还是觉得十分亲切。 “夕瑶,见到你,我很开心。”吉宝也是事后才听说那场婚礼搞砸了,夕瑶并没有如愿和汎尘成亲,却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纯种吸血鬼亚彦妠成了闵德府的少夫人。今日见到汎尘身边依然站着夕瑶,吉宝倒是很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 “我不开心!”秦泠儿不愿见到夕瑶,走上前,拿起汎尘的手,第一眼就见他气色极差,正要替他把脉,却看见他手掌上的獠牙印,灌入秦泠儿是视线。 夕瑶见状惭愧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秦泠儿从夕瑶缥缈的目光里发现端倪,汎尘每次受伤,必然都和她夕瑶脱不了关系,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何不彻底消失?为何会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汎尘身边? 一年前,秦泠儿因受不了打击,见不得汎尘和夕瑶成亲而跑出了闵德府,跑到千草园,一心照料草药,不问世事,只为逃避现实。吉宝放心不下而留在千草园,一直陪着秦泠儿。 西岚殿出事,始祖吸血鬼回归,血洗西岚殿,牵扯进各大种族,同样惊动了闵德府。 吸血鬼有自愈的能力,而始祖吸血鬼的力量过于强大,所攻击之人,即便是吸血鬼,也被破坏了其自愈能力。 亚彦妠与汎尘决绝,为了亚必尔纳家族重嫁亚炽,这事已众所周知。汎夫人却依然承认亚彦妠的儿媳身份,提供帮助,除了闵德府的女婢和守卫,包括闵德府的药剂师,纷纷调到西岚殿,甚至是藏身于千草园的秦泠儿,也由灵珊亲自登门拜访,带到西岚殿替伤者治愈。 秦泠儿瞥见汎尘脖子上的伤口,转头怒视着夕瑶。 夕瑶被一个小姑娘盯得浑身不自然,毕竟是她理亏,也怨不得人。 “走,你不是要找亚彦妠吗?”汎尘拉起夕瑶的手,绕过秦泠儿,往亚彦妠的住所走去。 “少爷……”秦泠儿握紧双拳,以她的医术,多少已目测出一些常人看不出的症状,特别是那双眼睛,预示着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吉宝跟着秦泠儿离开闵德府,那时以为汎尘和夕瑶在闵德府过着郎情妾意的好日子,加上汎尘自身强大,吉宝自认为离开一下,问题应该也不大,没想到这一别,却差一点成了生离死别。吉宝的自责不比夕瑶少,吉宝发誓至此以后,寸步不离,肝脑涂地也再所不辞。 正文 113、隐藏的阴谋(二) 汎夫人不在西岚殿,灵珊却寸步不离地守在亚彦妠的身边,悉心照料。 满屋子的药味,扑鼻而来。西岚殿可不怎么需要药材的,纯种吸血鬼几乎不需要依赖普通人的药材,他们可以快速的愈合伤口。遭遇始祖吸血鬼的袭击,亚必尔纳家族的一切规则都被重新打破。 灵珊见到汎尘,先是一喜,随即见到夕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夕瑶早已想起全部的事,却并没有告诉汎尘那日在闵德府所发生的事,更没告诉汎尘,是灵珊将夕瑶交给一个假冒汎尘的男人手里,是灵珊奉命领着夕瑶走向绝望的深渊。 灵珊向汎尘倾了倾身,退出了门,关门前极其不友善地瞥了一眼夕瑶。 夕瑶轻叹一口气,被人讨厌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呵呵,真是够讽刺的。”亚彦妠尴尬地笑道,再次见到汎尘,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曾经一口一个“夫君”和“奴家”,虽然汎尘从未承认过,亚彦妠倒也叫的舒心自在,现在可好,汎夫人还承认自己儿媳的身份,多么尴尬的关系。 吉宝好忙,看看床上斜靠着的亚彦妠,看看一脸愧疚的夕瑶,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汎尘,吉宝的脑袋跟拨浪鼓一样,在三个人之间转换。 汎尘见到亚彦妠,也十分不自觉,转身离开前,对夕瑶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亚彦妠冷眼看着汎尘出了门,感慨道,“还真是无情无义,夫妻一场,本是缘分不是?何需如此决绝?” 显然,吉宝站在夕瑶这边,没有跟着汎尘出门,爬到凳子上坐下。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主人选择夕瑶,更因为夕瑶也是吉宝的朋友。 “你今日来西岚殿的目的是为何?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示威?真是可笑,纯种吸血鬼,还不如一个区区的混种。” 纯种吸血鬼都自命不凡,他们身上的确流淌着高贵的血液,潜藏着强大的力量,而混种吸血鬼,顾名思义,血液混乱不堪,甚至肮脏。亚炽和亚彦妠,若不是因为中了亚绔的计,导致他们的成长受到限制,力量被局限,也不至于在这次与始祖吸血鬼的战斗中占了下风。 夕瑶走到亚彦妠跟前,脸上并没有亚彦妠口中胜利者的姿容,而是虔诚地跪在地上,恳求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亚特还是亚彦妠,但我知道,你是把我变成吸血鬼的初始者,甚至是给我做复苏礼的人。” 亚彦妠被夕瑶这一跪,略感诧异,“不是记起所有的事了吗?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单纯唤醒你的吗?竟然还选择做我的仆人不成?” 被唤醒的混种吸血鬼不能背叛初始者,实则意义是他们无法杀死初始者,并不代表他们是木偶,没有自己的思维。换言之,夕瑶记起所有的事,即便亚彦妠是夕瑶的仇人,夕瑶有非杀亚彦妠不可的理由,甚至有将亚彦妠大卸八块的力量,她依然杀不死亚彦妠。 夕瑶摇了摇头,问道,“人类可以变成吸血鬼,那么作为初始者,能不能把吸血鬼重新变成人类?”夕瑶不想沉浸在血液的无限yuwang中,她若不愿离开汎尘,终有一日,她会吸干他。 “哈哈。”亚彦妠觉得这是一个惊天大笑话,怎么会有这么搞笑而单纯的人? “不行吗?”夕瑶落寞地望着亚彦妠。 “行,当然有办法了,”亚彦妠下了床,走到夕瑶跟前,弯下水蛇般的腰,在夕瑶耳边说道,“死了就行,只有死亡才能彻底结束吸血鬼的命运。” 亚彦妠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夕瑶,心道:可悲的混种吸血鬼,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落在平凡的人类身上?人类变成吸血鬼,得到长久的寿命,哪能那么轻易随便?得到一些蝇头小利,就一定会付出更多的代价。想必是夕瑶的身体进入到新的阶段了,嗜血的阶段,甚至会为了血液而丧失最后的一点人性,等到那时,她会彻底忘记自己是个人,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工具,一个嗜血与杀戮的工具,只听从强大的纯种吸血鬼,这就是纯种吸血鬼都想成为吸血鬼之王的理由,王者才能拥有一批不惧怕死亡,而渴望杀戮的工具。 始祖吸血鬼是厉害,原始的力量就是强大,轻易就能打破几千年来例行的规矩。但是毕竟只有三个人,而亚必尔纳家族也不是吃素的,拥有那群嗜血的杀人工具。两派力量最终得以均衡,换言之,两败俱伤,才导致现今这个局面。 本是亚炽与夕瑶成亲的日子,亚炽预备设宴十日,实则隐藏着一个阴谋,那些参加婚宴的人们,被一个个吸血,变成吸血鬼,西岚殿里,不断有吸血鬼吸人血,不断有新的吸血鬼生成,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十个,十个变百个,百个变千个,最终隶属于纯种吸血鬼。 听到亚彦妠的话,夕瑶的心变得冰冷,喃喃道,“这么说,我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明明只有四年光阴,如此短暂的时间,为什么还是不能相守?” 吉宝伸出手,扳了扳手指,准确地说,已没有四年,只剩下三年零八个月。 亚彦妠不明白夕瑶的话,问道:“什么四年?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夕瑶还是不死心,追问道,“如果,如果我不想死,我该如何控制自己,不去伤害身边的人?” “控制?哈哈!”亚彦妠笑出了眼泪,“可笑的自制力,只有纯种吸血鬼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yuwang和思维,才能做到收放自如,对于你这样的混种吸血鬼来说,没有自制力的说法,最终都会沦落成纯种吸血鬼的嗜血工具,没有任何思维。” “没有思维的嗜血工具?”夕瑶最后一点希望被亚彦妠的话打入无底的深谷。 “除非你是吸血鬼界的贵族,除了纯种吸血鬼,混种吸血鬼界也存在着贵族,他们也是自由人,他们世代为纯种效力,被赋予了赦免的权利。只可惜,你什么都不是,你是最为下贱的混种吸血鬼,”亚彦妠坐在床边,双腿叠放,弯下腰,放低了声音,笑道,“你赢了,至始至终你都得到了他,他也用心维护着你,悉心呵护着你,可悲的是,到头来,你仍然无福消受他全神贯注的爱。” 这就是亚彦妠任由夕瑶存在,因为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只会沦为一件杀人工具。 吉宝瞪大眼睛,吸血鬼果然可怕! 夕瑶的心碎了一地,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根本不奢望长久的寿命,她不是自愿要变成吸血鬼的,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与汎尘共度最后的时光,为什么最后一点期盼都要剥夺得不留余地。 “呯”的一声,门被砸开。 夕瑶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门口的汎尘,越发觉得委屈。 太久了,汎尘等的有些不耐烦,看到夕瑶跪在地方,眼眶里噙着泪水,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误会。 “耶——?!”吉宝张大嘴,自己主人瞬间变脸,原本俊美冷艳的脸庞顷刻间布满杀戮的暴戾,如火山爆发,涌起强大的杀气。 一股蓝色的火焰如凶猛的洪水,涌向亚彦妠。 “还真是过分呢!”亚彦妠却丝毫不畏惧,冷眼瞥向夕瑶,心里却莫名沧桑。 “不要——”夕瑶起身挡在亚彦妠跟前,蓝色的火焰瞬间化成一股透明的气流,扫过夕瑶的身体,吹起她的衣裙和长发。 亚彦妠毕竟是夕瑶的初始者,无论如何,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亚彦妠死在自己面前。即便亚彦妠不是夕瑶的初始者,夕瑶依然会挡在亚彦妠跟前,毕竟亚彦妠并没有伤害夕瑶,只是汎尘误会了。 “走。”汎尘走上前,依然不问缘由,不逼迫夕瑶,不让她为难,只是拉起她护在亚彦妠跟前的手,走出了门。 吉宝从凳子上跳下,快步跟上。 “汎尘,即便不需要我出手,你也一样会受到最好的惩罚。最深刻的惩罚,不是出自敌人之手,而是自己心爱之人的手,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既然你拒绝我对你的救赎,那你就好好享受她带给你的死亡盛宴吧!”亚彦妠拿起桌上的药碗,喝了一口,随即砸在地上。 “我们,要不先留下,好吗?”夕瑶停下脚步,提议道,低头看着汎尘拉着自己的手,她将另一只手放在汎尘手背上,紧紧地抓住。 是啊,她应该感到荣幸,他的心里一直都装着她一人,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是,汎尘对夕瑶越好,她就越害怕。 亚彦妠的话,不带一个脏字,字里行间却暗藏刀光剑影,可她说的都对。 “怎么了?”汎尘转身问道。 夕瑶摇着头,却不说话。看得一旁的吉宝都着急,然而着急没有任何用处,吉宝听到了夕瑶和亚彦妠的对话,那样可悲的结局,吉宝是千万个不愿开口说起,更别说当事人夕瑶了。 汎尘见夕瑶不语,她闪躲的目光里是不安和焦虑,汎尘也不再追问,只是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 被汎尘胸怀挡住的夕瑶,才敢暂时淌下因为承受不了恐惧而涌出的泪水,因为委屈,因为不甘心,却不敢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只是沉默。 正文 114、暴走临界点 夕瑶偷偷地擦掉眼泪,推开汎尘,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你身体虚弱,正好秦泠儿在,让她给你看看,暂且不离开西岚殿了,等你调养好了,我才不会饿肚子。” 汎尘看不见夕瑶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和心事,却能感到她由衷的不安,仿佛随时会把她吞没。 说曹操曹操就到,秦泠儿端着药木盒子,从远处走来,那犀利的眼神,仿佛在对夕瑶说,“你应该有一些自知之明,别再连累少爷了。” “去吧,我就这儿走走,等会去找你。”夕瑶朝着秦泠儿的方向推着汎尘。 “好,”汎尘应了一声,又道,“吉宝?” “是,主人,吉宝明白。”吉宝明白,汎尘是让自己跟着夕瑶。 汎尘松开夕瑶的手,他的手指离开的瞬间,夕瑶觉得莫名难过,她抬起头,看着逐渐走远的汎尘,心里很不是滋味。 “吉宝,别告诉他,关于亚彦妠说的话。” “可是主人迟早会知道。” “那就让他迟一点知道。”夕瑶心道,迟一点知道,那就在他身边多留一会,直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让他知道。 夕瑶来到亚炽的住所,空无一人,这样的寂静有些过头,仿佛很久没有人居住,棺材也是空的。 夕瑶来到亚濏的住所,推开房门,见到一个仆人,亚濏一直叫他老鬼的仆人,侯在棺材边,亚濏则安静地躺在棺材里。 好动的亚濏,不到睡眠的时候,肯安静地躺着,也只有一个原因,受伤了,也被始祖吸血鬼攻击了。 夕瑶蹲在棺材旁,摸了摸亚濏的小脸,愿他一直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地成长,不要卷入血腥的杀戮中。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高贵的纯种吸血鬼,注定不会天真无邪、远离血腥。 夕瑶起身,问亚濏身旁的仆人:“亚炽呢?” 老鬼低下头,没说话,或许是说不出口。 “打扰了。”夕瑶起身,对老鬼说道,离开了亚濏的房间。 吉宝见夕瑶闷闷不乐,问道:“我之前听说,你差一点和亚炽成亲了,你们关系很好吗?” “不知道。”夕瑶也不知道她和亚炽的关系算不算好,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说,很特别。也许是亚炽特别的戏弄方式,又或许是夕瑶特别的逃避方式,因为种种原因,曾经一段时间,他们纠缠在一起。 夕瑶不知不觉走到西岚殿的花园,满园的红蔷薇,仿佛永远盛开,越是血腥就越滋养着它们,多么诡谲的花朵,却无与伦比的美丽,无人敢漠视它们华丽而夺人眼球的存在。 “原谅我,无法如约迎娶你,请相信我,对你,我是认真的。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去找你。” 亚炽没去找夕瑶,也不在西岚殿,即便老鬼不说,夕瑶也已猜到原因。夕瑶回想起亚炽的话,不免有些伤感,亚炽玩世不恭,天生傲慢,却是夕瑶见过最温柔的吸血鬼。 夕瑶站在花坛边,曾经的痕迹已不再。她并不是怀念自己和亚炽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她只是有些伤感,连纯种吸血鬼都会面临死亡,更何况是夕瑶这种下等的混种吸血鬼呢! 吉宝听到动静,捂脸转身。 汎尘不知何时已来到花园,他记得可比夕瑶还要清楚,当时的夕瑶和亚炽,就躺在这个花坛里。 “怎么?这是在想你的旧情人了?” 夕瑶身后响起一道很不友善的声音,酸得夕瑶牙疼。 “满园的蔷薇花,还真是很浪漫啊,会选地方,你选的,还是他选的?”汎尘步步逼近,花香被某种酸溜溜的气息狠狠覆盖,不留间隙。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夕瑶一步步往后退。 “小家伙,这么暴力可不对呢,难道你是在怪我?怪我不够暴力?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满足你小小的心愿。又或许,你只是又饿了,不过很可惜,我今天不准备喂你,而是打算让你喂我。”汎尘说到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吐出来的字,恨不得拿某人的骨头磨牙,满眼嫌弃和不屑,却依然一字不差地重复当初亚炽说的话,可见汎尘心里有多在意这件事,他果然是个十分小心眼的人,而是相当记仇。 “啊?!”夕瑶震惊得张大嘴,久久合不上,这不是亚炽说的话吗?为什么汎尘知道?难道他当时……就在附近?!夕瑶觉得这天突然塌了下来! 吉宝庆幸自己是透明人,这样尴尬的场合下,无声无息的离开是再好不过的事,想必此刻的夕瑶,已羡慕得难以言喻了。 “你的下巴都快掉了,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汎尘话虽如此,口气分明已判夕瑶死刑,这声音是来自地狱的吧!和这阴沉的天气简直是绝配。 “没!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是,我们没有发生什么。” “‘我们’?” “我和亚炽。” “‘亚炽’?” “不是……”夕瑶欲哭无泪,就算借她一百张嘴,眼下也是绝对说不清的状况。好尴尬,夕瑶看着汎尘黑着一张脸,夕瑶觉得自己的头也在冒黑烟,是被汎尘黑暗的气质所传染的。 “我不知道那时你在,你不是早就离开西岚殿了吗?”夕瑶此刻的骨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装傻充愣,赔笑赔罪,她万万没想到那时汎尘会在附近。 “以为我不在,所以你就可以和别的男人……” “不要再说了!”夕瑶一把捂住汎尘的嘴巴,她的尴尬症已无药可治,放柔了音调,继续恳求道,“拜托,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夕瑶的耳朵就快要坏掉了。 汎尘掰开夕瑶的手指,说道,“你以为我想说吗?” 好浓重的怨念气质,此少年已濒临暴走临界点,一颗火星渣子就能顷刻间燎原,脸上写着:别再惹我。 “真的什么都没干,请一定要相信我!”夕瑶向汎尘深深地鞠了一躬,一片赤胆诚心,日月可见。 汎尘却丝毫不信,夕瑶若心中没鬼,她不会这么久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夕瑶同样理解汎尘此刻沉默的用意,并不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而是“你再不老实交代就把你撕碎”。 “只是……被脱了半件衣服……”夕瑶的声音轻如湖面的涟漪,心虚地手心冒汗。 “你是暴露狂吗?!”汎尘气得直咬牙,夕瑶从什么时候染上这个坏习惯的,喜欢脱衣服?! 就在同一时间,一大片红色的蔷薇花被一片蓝色的火焰烧成灰烬。 “不是的——!”夕瑶瘪嘴,无辜地摇头,好像脑袋不是她的,摇不坏。她不是心甘情愿的,那时的她,没有选择权,只是默默地接受一切她无法说“不”的事。 夕瑶不敢想象,如果那时,那个吸血鬼没有及时上前禀告,打断了亚炽,她和亚炽之间,就真的不是脱半件衣服那么简单。又或许,若不是亚彦妠在那时回到西岚殿,说不定夕瑶已嫁给了亚炽。 “别生气了,别想了,好不好?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吧。”夕瑶双手合十,恳求道。 汎尘懊恼地垂下头,五指扶额,头好沉、好重。那时的汎尘,将夕瑶推向亚炽,虽然难过,却根本没想过会再遇到夕瑶,更没想到后来的他会如此介意这件事,不是难过,而是满满的愤怒和怨气,真是个纠结的少年。 夕瑶拉起汎尘的衣角,开启魔咒模式,念叨:“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嗯?”夕瑶诧异,她的手指被迫离开汎尘的衣角,身体莫名往后退去,她低下头,看到腰间多了一只手臂,她抬眼却看到远处的汎尘,汎尘的脸又黑了,夕瑶捉急,什么情况? 夕瑶的头顶响起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小家伙,好久不见,找你找得好辛苦呢!你躲哪里去了?” “亚炽?!你没死?”夕瑶转过头,看到一张纯种吸血鬼独有的傲慢之气的脸庞,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难怪汎尘的脸比刚才还黑,多了个亚炽,这下彻底完了,真的有理也说不清了。 “小家伙,我还欠你一场独一无二的婚礼,怎么可以说死就死呢?我可不忍心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我死了,你怎么办?”亚炽看向远处的汎尘,他手里的姬孪灵剑已生成,亚炽埋下头,在夕瑶耳边轻声说道,好不暧昧,“小家伙,我可以理解成,你想我了吗?” 夕瑶耳朵一痒,浑身打了个哆嗦,意识过来,掰着亚炽的手,说道,“亚炽,别玩了,快点放开我!” 亚炽却越缠越紧,勒着夕瑶不放,看着杀气腾腾的汎尘,手持姬孪灵剑,一步步逼近,有点意思,游戏重新开始了吗?亚炽笑道,“好久不见,汎尘,别来无恙啊!” 夕瑶在心里呐喊:完了完了,汎尘会杀了我的,这回,估计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一根。 汎尘越是沉默不语,夕瑶越是慌张,这分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夕瑶都快急哭了,恳求道:“亚炽,别玩了,拜托你别玩了……” 正文 115、结下梁子(一) “不过是只吸血鬼,蠢货,你在玩火**。”汎尘已暴走,持剑冲向亚炽。 亚炽闪到一边,遗憾地摇头,嗔怪汎尘才疏学浅,说道,“这样的量词如何配的上我高贵的身份?好歹也是纯种吸血鬼,血管里流淌的可是无与伦比的高贵血统呢。”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纯种吸血鬼,在我汎尘眼里,也不过是具尸体。”汎尘话语间,灵剑凌空划过。 “不要——”夕瑶看着蓝色的姬孪灵剑往她头顶削过,离亚炽的喉咙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亚炽却安然躲过,移到远处,只被姬孪灵剑削去一缕长发,亚炽笑着说道,“小家伙,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如果我死了,你愿不愿意给我陪葬?” “不是的,我有事求你帮忙。”夕瑶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很怕远处的汎尘听见,夕瑶来找亚炽并不是为了叙旧,却又无法和汎尘开口的难言之隐,或许只有亚炽可以帮助她。 夕瑶瞥见汎尘,忽然意识过来,“亚炽,你先放开我,你真的会惹到他的。” “汎尘吗?惹到了,那又会怎么样?”亚炽拭目以待,他还真不怕汎尘。 “不是你会怎么样,是我会怎么样,估计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夕瑶绝望地说道。 “那就别洗了,你又不脏,我也不介意,不是吗?” “废话这么多,看来你是活腻了,我手头可没木桩,无法送你入眠,那么,直接送你去死吧!”汎尘邪恶的一笑,收回灵剑,手心下方集起一团高速旋转的气流,顷刻间一团蓝色的火焰转移到正要闪开的亚炽,将他团团围住,火光四起,越收越拢。 “糟糕,被困住了呢,他使了阴招,”亚炽嘴上这么说,实则却十分淡定,低头吻了一记夕瑶的发顶,“小家伙,你身上好闻极了,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殉情,可好?” “好什么好?!好个大头鬼!”夕瑶快被亚炽气疯了,若这么和亚炽死一块,就真的变成一伙的了,夕瑶心道:这回真要冤死了,汎尘一定会唾弃我的骨灰的! 蓝色的火焰以极快地速度收拢,汎尘却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 “亚炽,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而且只能跟你说。” “哦,是吗?只能跟我说?”亚炽喜欢这句话,让他的心情好极了,他才犹犹豫豫地松开夕瑶,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夕瑶舒了一口气,容不得想太多,她闭着眼睛冲向蓝色的火焰圈,果然,她穿过之际,蓝色的火焰被汎尘熄灭了。 夕瑶一把抓住汎尘的双手,才使他放不出那把分分钟想烧死亚炽的火,夕瑶紧紧地握着汎尘的手心,好像稍有松懈,亚炽真的会被烧成灰烬。 夕瑶头也不回地拉着汎尘,他却根本不想离开,这回是彻彻底底和亚炽结下了梁子。 夕瑶使了吃奶的劲,各自姿势拖拽,才将汎尘移动两公分。 “小家伙,可别忘了,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的棺材可一直愿意为你打开。”亚炽简直是补刀高手,在夕瑶身后不怕死地喊道,她已焦头烂额,亚炽却真的一点都不怕事多! 夕瑶额前三根黑线,这是赤 裸裸的告白还是调戏?不管是什么,汎尘的火焰已岌岌可危,随时会爆发,这西岚殿会因此夷为平地吗?这可是古迹啊! 如果汎尘的眼眸会放火,亚炽和这个世界必然在一瞬间已壮烈牺牲。 夕瑶转过头,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亚炽,仿佛在说:求你祖宗十八代,先离开可以吗? 亚炽勉强得耸了耸肩,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消失。 “要不,我们离开西岚殿吧?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的,是吧?呵呵呵……”夕瑶改口道,也不知道是谁,在不久前提议要暂时留在西岚殿。 “不行,等我烧了他再走。”汎尘固执道。 “别!”夕瑶始终不敢放开汎尘的手,“别管他了,不行吗?他也只是嘴巴比较欠扁,其实人也不坏。” “就是嘴巴吗?” 夕瑶顺着汎尘的视线低头看去,正是刚才亚炽的手臂一直缠着她的位置,惨了,罪魁祸首似乎不是亚炽,而是她夕瑶自己。 夕瑶连忙说道,“别!别生气了,我跟他没什么,他只是比较喜欢玩,越是不让他做的事,他就越想掺一脚,我们不跟他玩就是了,别跟他玩,好不好?” 夕瑶连哄带骗,各自说情。 “不好!”汎尘咽不下这口气,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就剩下亚炽和亚彦妠了,亚濏还小,如果亚炽死了,吸血鬼界该由谁统治呢?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遭殃。” 夕瑶记得亚彦妠的话,按她说的,数不胜数的混种吸血鬼,最终都会堕落成杀人嗜血的工具,如果没有英明的统治者去管理那些杀人工具,不单单是吸血鬼界混乱,而且会影响到整个世界,危及其他人的生命。 “谁遭殃,又与我何干?”对汎尘来说,或许只有夕瑶才与他有关吧。 “别造孽了,善恶有报,万一真落到你头上呢?我不想你有事,请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夕瑶是鼓足了勇气才决定继续留在汎尘身边,她不再逃避,不再退缩,全都是因为他,她不希望再有其它不好的事陨落,动摇她的决心。 夕瑶见汎尘略有动摇,她才露出释怀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夕瑶厚着脸皮说道,踮起脚尖,轻吻在汎尘唇上。 汎尘的手脱离夕瑶的约束,糟糕!夕瑶不自觉地想起那时的洛奇,好好睡个觉,莫名其妙地被汎尘烧了两次,那么亚炽呢?完了!她还没找他呢! 然而在夕瑶担心之际,只觉得心脏快得已漏跳好几十拍,汎尘的手轻扶在她的脸颊和头上,他闭上双眸,柔软轻弹的唇,温暖甜蜜的舌,无声地倾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轻吻突然变成深吻,深不见底,触不到底,他席卷了万千山河的柔情眷恋,只倾注于身前唯一令他心动的她。 这样深沉的爱,或许此生只能经历一次,所以才惹天地嫉妒,纵然如此短暂,如昙花一现,却繁花似锦,绚烂一生,值得三生回顾。 甜的,灌了蜂蜜一般;软的,铺了棉花糖一样。 “遇到你,真好;认识你,真好。”夕瑶在心里说道,脸颊不由分说地染红,手臂缠在汎尘的脖子上,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拥吻。 远处的秦泠儿端着药木盒子,站在长廊的柱子边,手指死死地捏紧木盒的边框,她还没来得及给汎尘诊治,他却因为不放心夕瑶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秦泠儿不懂,明明是不可饶恕的女人,在两个男人之间游走,却可以三言两语化解汎尘愤怒的情绪,真是可笑之极,也真是可怕之极。 “快点!快!”西岚殿的另一边,几名吸血鬼不耐烦地催促道,十几个妙龄女子往大厅走去。 女子们进了门,见到躺椅上慵懒的俊美男人,略带着些许病娇气质,女子们均自觉地走上前,匍匐在男人身边,祈求靠的更近,贴的更紧,献上自己的脖子和血液,哪怕是死亡来临之前,都坦然接受,毫无任何怨言。 一个,两个,三个……纷纷倒下。 “真糟糕,还是想念那小家伙的血液呢。”亚炽抬起头,獠牙上滴着女人的血液,女人仰着头,高高抬起的尖下巴,迷离的眼眸,多情而妩媚的姿容。 亚炽松开手里的女人,靠在躺椅上,望着天花板上金光灿灿的吊灯。 女人的身体软软倒地,并没有被吸干血液,只是有些疲惫,爬过其余的几具尸体,攀上躺椅,匍匐在亚炽腿上,等候最后时刻的来临。 另一边的夕瑶将汎尘拉进了屋子。 “不是说要离开西岚殿吗?” “既然遇到秦泠儿了,至少让她替你诊治下。”夕瑶拉着汎尘坐在桌边,等着秦泠儿。 “是你想去找亚炽?” “不是!没有!”夕瑶条件反射地否定,她撒谎了,先不离开西岚殿,一部分原因是汎尘的身体状况,另一部分原因,确实为了去找亚炽,当然,她不能在汎尘面前承认这事。 “少爷。”秦泠儿进了屋,仍然端着那个药木盒子,她不愿多看夕瑶一眼,径直走到汎尘身边,放下药木盒子,替汎尘诊治。 夕瑶觉得屋子里的气氛莫名压抑,一年多不见,夕瑶感觉到秦泠儿又讨厌她了,而且比闵德府的时候还要厌恶。 “要不,我先出去?”夕瑶被秦泠儿的无名火压得喘不过气。 “你想躺进他的棺材?”汎尘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夕瑶,他虽然答应夕瑶不会杀了亚炽,可是他不允许亚炽如此嚣张的存在。 “呵呵呵……怎么可能……”夕瑶一脸抱歉的笑容,分明是心虚,被亚炽这么一搅和,她都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理由去找亚炽,“那我还是留下吧。” 正文 116、结下梁子(二) 秦泠儿的诊治结果,令她自己都诧异,汎尘的身体只是因为血量少而虚弱。可是这种虚弱的程度,不该单纯由血少而引起,然而除此之外,又找不出任何原因。 吉宝也发现汎尘眼眸的异样,在汎尘眼前挥了挥手,想试一试他的视觉是否出现了问题,随即放下手,吉宝又差点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少爷好生修养,切勿动气,紊乱了气息,不利于康复,泠儿先去配药。” “泠儿,等一下。”夕瑶追出了门。 秦泠儿转过头,目光充满敌意,说道:“别这么叫我。” “好吧,”夕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有注意到汎尘的眼眸吗?” “你说呢?要不换你来做药剂师?” “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质疑你的医术,但你也没有提,所以我才……” “少爷的眼睛若坏了,瞎了,眼不见为净,不就正合你意?”秦泠儿鄙夷的目光不留余地地扫过夕瑶,继而又道,“这样,你就可以做哪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夕瑶觉得秦泠儿这话说得有点过头了,“泠儿,你可能误会我了……” “哼,或许你也以为我瞎了,还有,别叫我名字!听得我刺耳。”秦泠儿转身离开。 夕瑶叹了一口气,在闵德府,好不容易跟秦泠儿建立起的友好关系,也仅仅维系在一段时间内,说崩塌就崩塌,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小家伙……” 夕瑶跟前响起亚炽的声音,浑身一哆嗦,汎尘还在屋里,夕瑶立刻跑上去,捂住亚炽的嘴巴。 亚炽拿掉夕瑶的手,小声而暧昧地说道:“哦,这是准备跟我偷情吗?”话音刚落,他揽起夕瑶瞬间消失。 “偷你的大头鬼!” “也是,你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不需要偷,所以,你赖在汎尘身边,是几个意思?朝三暮四,可不是好孩子呢!”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不是已经和亚彦妠成亲了吗?” 亚炽会心一笑,说道:“哦,小家伙,原来你还在介意这事呢,要我如何补偿你,你才会不生气呢?” 夕瑶只是陈述事实,并非是介意,但这话似乎让亚炽更加误会了,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听夕瑶说什么,只会擅自歪曲事实,挑他所认为的重点去理解。 “亚炽,我已经想起所有的事了。”夕瑶坦白道,就像她失去记忆的时候,和亚炽坦白自己对汎尘动了心一样坦诚。 “就因为想起来了,所以回到汎尘身边了?”亚炽的语气瞬间变得落寞,哀伤道,“小家伙,你太无情了,想起汎尘,就可以忘记我吗?这么残忍的事,你是如何心不跳脸不红地做出来的呢?”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只是一直拿我当消遣,差不多也该够了,别装了。”这话也只有现在的夕瑶敢说,失去记忆的她,自视卑微如蝼蚁,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闭口不提,埋在心底。 “小家伙,你太不了解我了,喜欢你的地方可多了去呢,比如,你身上流淌着一半的人类血液,味道好极了。”亚炽埋下头,在夕瑶的脖子上舔了舔。 “咦——”夕瑶推开亚炽,“我找你,想确认一件事。” “确认完了,可以让我咬一口吗?” “不行!”夕瑶双臂交叉,态度端正,坚决不同意,纯种吸血鬼的獠牙有毒的,被亚炽咬了,汎尘一定会发现。 “那算了,我先走了。”亚炽转身要走。 “等一下,在彻底变成杀人工具之前,我还有多少时间?”夕瑶认真问道,她想知道,她还能在汎尘身边待多久。 “嗯?”亚炽转过身,是谁告诉她这件事的,真是多嘴,亚炽却不以为然,笑道,“所以,在你彻底沦落之前,把你的身体和血液献给我,如何?” 夕瑶心道:果然是耍我的,吸血鬼没一个好货,特别是纯种吸血鬼,既然早知道我会变成那个下场,还说什么要娶我? 不可以悲伤,不可以消极,夕瑶咬了咬牙,斟酌片刻后,问道:“可以借我一样东西吗?只有你有。” “你是说独一无二的我吗?当然可以,不过记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可能没有办法亲手还你了,到时候,得麻烦你自己拿去。”夕瑶望着亚炽,一脸决绝。 “小家伙,你不会是想要矢独剑吧?” 夕瑶摇了摇头,凑在亚炽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小家伙,我可以给你,不过,我不准备让你用上。既然你开口问我要了,我也不忍心拒绝你,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要回点什么?礼尚往来,才合情合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夕瑶知道躲不过了,她侧过头,撩开脖子上的长发,说道,“别太深了。”夕瑶不是怕疼,只希望亚炽可以轻一点,那么伤口就会浅一点,也会愈合得早一些。 “如果可以,我只想要你的血,小家伙,你可明白?”亚炽埋下头,舌尖滑过夕瑶雪白的脖子,獠牙扎进皮肤,发出“咔”一声。 “嗯……”夕瑶咬着牙,吃了一痛。 “我只想要你的血”,这并不是贪得无厌的索取,而是吸血鬼独有的告白,可惜夕瑶还听不懂。 亚炽吸了血,依依不舍地松开夕瑶,笑道,“那么,你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来取?” “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快去取。”夕瑶心事重重地说道。 “好,那我等你来。”亚炽舔了舔夕瑶脖子上残留的血迹,随即消失,不见踪影。 伤口火辣辣的疼,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夕瑶将一缕长发放回原处,盖住脖子上的獠牙印,满心的不安。 夕瑶一回到屋子,便被汎尘质问,“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泠儿的药房。” “这里不是闵德府。” “临时的……药房,呵呵,西岚殿有临时的药房,你不是看到我跟着泠儿出去的嘛!” “别骗我。” “不会,不会……”夕瑶坐在凳子上,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似和平时一样,实则是在用手掩护脖子上的獠牙印。 秦泠儿端着一碗药进了屋,“这是刚煎好的药,请少爷慢用,没什么事,泠儿先退下了。” “等下。”汎尘叫住秦泠儿,这一声却把夕瑶叫破了魂。 夕瑶放下手臂,叠放在桌上,深深地埋下头,仿佛避开视线,就可以避开现实。夕瑶暗自自责,怪自己撒谎前没有做足准备工作和善后工作,显然,秦泠儿已厌恶自己,根本不会帮她说话,早知道就换个理由了。 “少爷,什么事?”秦泠儿问道。 汎尘看着桌边的夕瑶,说道,“没事。” “泠儿告退。” 吓出一身冷汗的夕瑶,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秦泠儿离开以后,吉宝也走了出去,关上门,侯在门外。 夕瑶抬起头,端起桌上的药碗,走到汎尘身边,说道:“喝药吧。” 汎尘却避开夕瑶手里的汤勺,顾自躺下,不知在生什么气,显然是跟夕瑶在置气。 汎尘知道,夕瑶撒谎了,其实他根本不用跟秦泠儿对质,他心里也一清二楚,她根本没有去秦泠儿的药房。 汎尘太了解夕瑶了,不知是她太过单纯还是他太过心细,她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写满情绪,什么样的眼神会流露出秘密,什么样的举止会隐藏着心事,甚至撒谎的时候,那种心慌的表情,心虚的模样,也许只有她自己认为天衣无缝。 “你不喝药,身体就不会好;你身体不好,我就没血喝了。”夕瑶并不知道自己的谎言已被汎尘看破,他只是没有戳穿她。 夕瑶见汎尘不语,放下药碗,手背贴在汎尘额前,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汎尘拿过夕瑶的手,放在胸口,目光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幽怨的光芒,难以言状的悲伤感,说道:“这里,不舒服。” 汎尘觉得胸口发闷,隐隐作痛,夕瑶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骗他,她在隐瞒些什么,他就这么不令她信任吗?非得去找那只吸血鬼不可? 后知后觉的夕瑶,依然没有看明白汎尘的悲伤,也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白痴道:“胸口疼了?我去找秦泠儿。” “算了。”汎尘撒开夕瑶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夕瑶莫名被嫌弃了,她总是被人嫌弃,已经习以为常。夕瑶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依然很疼,手指摸过去,能感觉到两个深凹的洞,说了别咬太深,亚炽丝毫没有口下留情。 夕瑶烦的是这伤口没个几天,根本好不了,这意味着,她必须谨慎地躲着汎尘的视线,才不会被他发现。 “夕瑶,你是我的。” 夕瑶闻声抬起头,汎尘说这话的时候,夕瑶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情绪,仿佛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夕瑶却觉得无比温馨,如天籁之音。 “嗯。”夕瑶应了一声,起身探出头,看到汎尘闭着眼睛。她又重新坐下,拾起汎尘的一缕银白色的长发,心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的。 正文 117、无法满足 夜已深,风已凉,汎尘已入睡,夕瑶悄悄退出了门,吉宝没说话,只是看着夕瑶走远。 果不其然,夕瑶来到亚炽的住所。 “小家伙,我可等了你很久呢。”亚炽见夕瑶前来,放下手中的酒杯,血酿酒再珍贵,都不如眼前的夕瑶,对亚炽来说,流动在活人血管里的血液才是最鲜美的,特别是夕瑶的血。 “东西,我可以拿走吗?”夕瑶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并不没有私会的心情。 “如果这么好得,你还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背着汎尘来问我要吗?” 夕瑶出这趟门,确实不容易,并非汎尘关着她,她只是自己心里过不去,她并没有背叛他,可她毕竟撒谎了,说谎话总是让人感到心虚。夕瑶想尽早结束这样偷偷摸摸、小心谨慎的方式,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 “别担心,答应你的事,我从不食言,”亚炽走到夕瑶跟前,撩起她的长发,伸指拂过那两颗深邃的獠牙印,失望道,“真是太寂寞了,他都没来找我,难道他没发现吗?” 夕瑶拍掉亚炽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质问道:“亚炽,你是故意的?” 亚炽轻易地咬一口,却是故意为之,为了让汎尘看见,却害夕瑶心惊胆战。 “小家伙,你紧张什么?他若发现了,岂不更好?既省了我的事,也结了你的事,两全齐美。” “听不懂,既然东西还没有,那我先走了。”夕瑶觉得亚炽的话,愈加深不可测,却隐约透着不详的预感。夕瑶觉得,亚炽似乎变了,他身上多了某种难以形容的东西,一种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还有一种志在必得的威慑力,是一种王者的气质。 “长夜漫漫,你果真不留下陪我?” “不要!” “如果我不给你,你决定带着汎尘躲在人类世界吗?那个迟钝而莽撞的少年,迟早会被你害死,”亚炽拦住夕瑶的去路,继而又道,“也不对,你不一定会害死他,人类世界也好,满大街的人类,足够满足你对血液的yuwang了,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猎物,你该如何安奈住喉咙的瘙痒,想必你的yuwang会更加膨胀吧。” “不要再说了!你就这么喜欢抓着别人的把柄尽情戏弄和玩耍吗?”夕瑶觉得亚炽不再温柔,而是一个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坏人。 “小家伙,多日不见,你对我的偏见又变深了,可真让我费心,”亚炽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是无所畏惧,仿佛一切灾难都会在他这里化为乌有,笑道,“你应该好好想一想,只有在我这里,你的小宇宙才可以在爆裂之后重新恢复平静,人都会死的,迟早会变成一具发臭的尸体,但你一定要相信,在我这里,你才能得到永久的安息。” 夕瑶觉得亚炽的话好深沉,好压抑,一时接不上话。永久安息的尸体,永世嗜血的工具,只能二选一,在这样不公平的前提下,再加上时间的限制,可真够残忍的。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有吸血鬼?为什么要有这样令人胆寒,令自己也感到可怖的生物? “小家伙,看你这样的表情,似乎已经找到答案了,我真为你感到高兴。真糟糕,自从见到你,我总是觉得饿,要不,换个不起眼的部位,如何?”亚炽不等夕瑶回话,手臂缠在夕瑶胸前,将她转过身,背对着亚炽。 夕瑶贴在门上,亚炽的手解开夕瑶的衣领,从她肩膀处滑落,他低下头,浅浅一笑,獠牙扎进肌肤,发出清脆的声音。 夕瑶的手指扣在门板上,指甲嵌入木板,她没有哭,也没有反抗,她想留在汎尘身边,如果这就是代价,她心甘情愿。 廊外响起脚步声,最终停在门外,夕瑶见到熟悉的轮廓,难以言喻的感触和震惊,惊慌失措的她只能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终究没有忍住,眼角滑下一行泪水。 亚炽听到动静,挑起眼,瞥了一眼门外模糊的身影。 汎尘站在门外,皎洁的月光投了一身,隔着一扇门,吸血的声音,在这个夜晚被放得无限大,一声接着一声,吸允,下咽,流淌,多么嚣张的声音,如此肆无忌惮,如此猖狂而目中无人。 汎尘的嘴角浮起一抹令人心痛的弧度,是一抹释怀的浅笑,也是一道苦涩的隐忍。汎尘愿意相信夕瑶说的任何理由,只要听上去不是那么荒唐,他都可以相信,即便是谎言,他也愿意替她隐瞒,替她找借口。 汎尘愿意包容夕瑶的一切,即使她不停地跑向亚炽,不停地投进亚炽怀里,汎尘都相信她有自己的理由,可她为什么不信任他,而非得找别人?他用自己的血液喂她,宠溺她,纵容她,就算被她吸干,他也丝毫不会责怪她,她却偏偏跑上门喂另一个他? 夕瑶仍心存侥幸,在心里祈祷,汎尘并没有发现她。他所看见的影子,只不过是亚炽在吸食另个女人的影子,这个女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唯独不是她夕瑶就可以。 多么熟悉的气息,那是夕瑶独特的体香,即便汎尘瞎了,他也一样可以在茫茫人海中第一个发现她。 情有独钟的味道,不仅仅是一种浪漫气息,也是一种难以更改的坏习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 汎尘抬起手,贴在门上,隔着门板,仿佛依然可以感觉到来自夕瑶身上的温热。 “不要……”夕瑶在心里祈祷,不要开门,不要进来。 亚炽却很希望汎尘推开这扇门,让他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他的獠牙下娇喘,他可没有逼迫夕瑶,是她自己送上门的,想必汎尘的那张脸一定会很有意思。 亚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想要的,无论花多少时间,他都愿意耗着,愿意等着,愿意陪着玩,因为他有很多时间。 “吱……”门板微微一颤,发出声音,开了一条缝隙。 “不要!”夕瑶在心里呐喊。 夕瑶从门缝中看着汎尘离开,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或许对他来说,看不看都一样,心如明镜,过于明澈,也并非是件好事。但对夕瑶来说,意义却截然不同,这扇门是她最后的一层保护膜,汎尘最终还是选择守护她,甚至守护她的难言之隐,可是,为什么会如此心痛?因为人心是肉长的,哪能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亚炽见汎尘离开,依然贪婪地吸了两口。 “他发现了吗?”夕瑶松开紧紧捂住嘴巴的手,红着眼眶,自问道。 亚炽这才放开夕瑶,指腹拂过獠牙留下的痕迹,“谁知道呢?就算刚才没发现,很快就能发现了,即便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夕瑶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亚炽,说道:“明日,请务必将东西给我。” “小家伙,你怎么哭了?是我刚才太用力了吗?实在是抱歉,一时没忍住,又咬深了。”亚炽还是挺心疼夕瑶的,见她这般模样,都有点自责了。 “不要转移话题!” “就这么恨上我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夕瑶丢下一句话,掰开门,跑了出去,她不想再留在西岚殿,不想再见到亚炽。 “残忍的家伙,真是够偏心。”亚炽心累道。 夕瑶回到屋子,却不见汎尘,急得满殿寻找。夕瑶开始心慌,前所未有的慌张,难道他真的已发现那个在亚炽房里的人是自己吗?所以他才离开了? “吉宝?吉宝你在吗?”夕瑶找不到汎尘,开始找吉宝,却一样没有找到吉宝。 夕瑶跑到殿门,询问守卫是否看见汎尘,得知他果然离开了西岚殿。 夕瑶跑出了西岚殿,顺着守卫指的方向找到了那个落寞的背影,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不要走!”夕瑶冲着汎尘的背影喊道。 汎尘没有回头,倒是跟在身旁的吉宝转过身,看着一路跑来的夕瑶。 “不要走……”夕瑶恳求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所有一切你想要的。”汎尘的声音温柔如月光,却哀伤如黑夜,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也有感到身心疲倦而四肢乏力的时候。 “不要,我不要什么,”夕瑶从身后抱住汎尘的背,用力抓着他胸口的衣衫,“不要走,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想要你。” 汎尘听着夕瑶抽泣,她身上的味道变了,多了那吸血鬼身上的气息,她还是他的夕瑶吗? “我已经无法满足你了,你要我还能有什么用?”汎尘问道,难道不是因为汎尘没有,亚炽有,所以夕瑶才去找亚炽的吗? “不要这样说,不要把我想成贪得无厌的人。” “没关系,即便你不再是我的,我也不会怪你。”汎尘愿意给夕瑶所有他可以给她的东西,关于他给不了的,他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她,至少有人愿意给她汎尘给不了的,对她来说,其实也一样吧。 正文 118、沉默的哀伤 夕瑶哭着说道:“对不起,我撒谎了。” “没关系。”汎尘回道,他不介意,就算夕瑶背叛他,他也一样会原谅她,他无法责怪她,更加无法不爱她。就当他手贱,亲手设下爱的诅咒,他无法背叛她,却不代表无法避免她不背叛他,真是不公平,他却心甘情愿。 “刚才,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亚炽屋里的人是我了?” 何止如此,夕瑶被亚炽咬了脖子,她虽然十分警惕,用头发和手无时无刻地挡着,汎尘依然可以轻易地发现,因为在他眼里,夕瑶才是他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的意义所在,他只是不想说而已。 夕瑶也自知明知故问,说道:“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可不可以?” 汎尘给了夕瑶很多次机会,可她一次都没有把握住。 “汎尘,别不说话,拜托你说句话,哪怕是责怪我的话,都可以。”夕瑶害怕这种场合下汎尘的沉默,他不说话,不代表他没有想法,他只是不爱说出口。沉默,只是他另一种表达方式。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没有你的地方,哪都好。”汎尘终于开了口,他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为什么要这么说?!”夕瑶捏紧手指,自始至终地不愿放开他。 “因为你不需要我,不是吗?” “不是!” “那你现在跟我走。” “……不行。” “呵呵,是吗?你需要找个理由吗?只要你说,我都会信,哪怕是假的。” “……没有理由,”夕瑶咬着牙说道,“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什么都不要,我真的只要你。” “我该如何面对你?你说的谎话,我告诉自己要去相信,你说的真话,我却不敢相信了。”汎尘和夕瑶之间,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信任。 无论夕瑶多么用力地抓着,依然被汎尘掰开,夕瑶看着他逐渐走远,她以为他会停下脚步,他却始终没有转过头,没有看她一眼。 吉宝跟在汎尘身边,边走边仰着头问:“主人,夕瑶还站在原地,真的不管她了吗?” “会有人管她。” “可是她看上去很伤心。” “一样会有人安慰她。” 吉宝不再追问,因为汎尘看上去更伤心,他却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夕瑶固执地站在原地,她始终相信,汎尘会回过头来找她,可是过去很久,那消失的背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黑夜褪尽,地平线上,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夕瑶依然站着汎尘离去的地方,朝霞染红了她的脸颊和衣衫,她望着同一个方向,整整一夜。 “瞧瞧,这可怜的小家伙在这干什么呢?”亚炽出现在夕瑶跟前,见她一脸呆滞,目光涣散,以及满脸已干涸的泪痕。 “哦,原来是汎尘走了?他还真是够小气的,这样就甩袖走人,还真是不负责任呢,”亚炽顺着夕瑶遥望的方向看去,口气里是明知故问和不以为然,说这样的话也完全是为了照应夕瑶此刻的心境,亚炽转眼道,“小家伙,我可是很负责人的哦!” “你就不能快一点给我吗?”夕瑶还沉浸在汎尘离开的悲伤中,她不想在亚炽面前哭,可是一想到汎尘头也不回地离去,夕瑶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那东西成了一种无形的羁绊,横在夕瑶与汎尘之间,划出一条巨大的鸿沟。明明是为了靠近他,才非要不可,却又因为它,制造出无法跨越的距离。 “小家伙,你这样埋怨我,我可真的会伤心的,你要知道,不是我不想给你,总需要一点时间,你不能只怪罪于我,你的要求如此苛刻,我又不是神仙,哪能说变就给你变出来。”亚炽抹去夕瑶脸庞上的泪水,真是个坏孩子,一点都不善解人意呢! 亚炽说的没错,是夕瑶在求亚炽,原本就是过分的要求,他却承诺会给她,虽然作为代价被他咬了两口,但他也仁至义尽了,一味地指责,却是有点过分。 “虽然他没有骂我,也没有责备我,但我知道,他已经生气了,他每次沉默的时候,就是离我最遥远的时候。我宁可他说我哪里不好,我会改的,可他偏偏说没关系,明明很介意,却还是说没关系……” 旭日已升起,朝霞褪去,天空开始明亮和清澈,日光照得西岚殿金碧辉煌,光辉夺目,这样的宫殿里,本该住着美丽的王子和公主,无忧无虑地过着幸福的生活,然而这是一座用鲜血建筑的宫殿,纯种吸血鬼的宫殿,注定无法安逸。 对于夕瑶带着责备而委屈的注视,亚炽倒也不闪躲,问道,“小家伙,你别这么看着我,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不会是让我帮你去找他吧?你知道的,我可干不出这种事,我巴不得他消失得干干净净呢!” “可是,就是因为你,他才误会我的。” “所以,我就得负责吗?” “嗯,就是你的错,他才走的,我都留不住他,不管我如何叫他,他都没有理我。” “就算不是我的错,我也很乐意负这份责任。”亚炽将一根和西岚殿一样金光闪闪的发钗插在夕瑶头发上,发钗细长,镶嵌着碧海蓝天般的蓝宝石,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即便翻遍世界,估计也很难找到这样精贵而稀有的蓝宝石。 夕瑶有些懵了,为何亚炽的话听上去很有歧义,却不知哪里有漏洞,找不到明确的痕迹。 “小家伙,你真是个麻烦,让人伤脑筋呢,”亚炽将一个金丝编织的盒子塞进夕瑶的手里,说道,“记得还我,要你亲自还我。” 夕瑶低头看着手里的金丝盒子,紧紧地握紧,亚炽依然是那个最温柔的吸血鬼,夕瑶抬起头,真诚道,“亚炽,谢谢你。” “小家伙,谢得太早可就没意思了,我要的可不是口头上的,你是知道我想要什么的,下次还我的时候,记得把自己带上,一并给我。” 亚炽说着便低下头,夕瑶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伸手挡住自己的嘴巴,果然,就在下一秒,亚炽吻在夕瑶手心上。 这双近距离的眼眸,透着别样的光泽,在嬉笑间隐藏着深不可测的秘密,却一样映出夕瑶发呆走神的脸庞。 夕瑶回过神,往后退了两步,与亚炽拉开距离,说道:“亚炽,请别再戏弄我了。” “小家伙,你真的很残忍呢,汎尘就是情真意切,而我,永远被你扣上一定戏耍玩弄的帽子,怎么甩都甩不掉,也罢,那就是好了,如果你觉得开心的话,”亚炽直起身,笑道,“走吧,等我去找你。” 这是夕瑶与亚炽在西岚殿外第二次分别,第一次,他也说了类似的话,他说,先走,如果他还活着,他会去找她。 “嗯?”夕瑶略感诧异,她本以为亚炽不会轻易放过她,或许等到他彻底玩腻以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如果我死了,那你就给我陪葬。”亚炽浅浅一笑,笑眸通透明亮,如西岚殿内的血色蔷薇花,妖艳得令人窒息。 “我才不要!”夕瑶握着金丝盒子,转身跑开,跑向汎尘离开的方向。 “小家伙,你该得的,我会替你讨来。”话音刚落,西岚殿外已不见了亚炽的身影。 夕瑶感觉到异样,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喃喃道:“为什么有血腥味?难道汎尘出事了?不要!” 夕瑶顺着血腥味跑去,气味越来越近,直到夕瑶拨开一层芦苇,发现草丛中一堆血肉模糊的尸骨,看得夕瑶忍不住呕吐,从掺杂碎片可判断出,此人并不是汎尘。 “血液的味道,血液的味道……”夕瑶仰起头,抬起下巴,空气有被血液凝结的痕迹,血液的味道刺激着夕瑶的大脑,她开始渴望血液的滋润,吸血鬼的獠牙已赫然生成,她掰着自己的獠牙,“不可以!不可以!缩回去!” “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的……”夕瑶不停地安慰自己,她朝着血液浓郁的方向走去,最终来到一个死气沉沉的村庄,地上躺着陆陆续续的尸体,尸体均不完整,血液和尸块,以及暴露在外的骨骸,触目惊心。 夕瑶受不了血液的刺激,落荒而逃,逃离了那充满血腥味的村庄,才使她逐渐恢复平静,獠牙才不情愿地缩回。 夕瑶情不自禁地想起王倩倩,曾经在洛奇的锁尸绳上见过王倩倩狰狞的头颅,和刚才的一幕十分相似,一具具残缺不堪的躯体,唯独剩下一个个狰狞头颅,都睁着惊恐的眼睛,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到极限,死亡之前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惊悚。 这条路只通往一个方向,这意味着汎尘一定途经这个村庄,这些尸体还未发臭和腐烂,都十分新鲜,连血液都未凝结,难道是汎尘? “不会的!不会是他!”夕瑶看着天空中的烈日,“昨夜并非月圆之夜,不会是汎尘,不会是他做的……” 正文 119、只是需求 夕瑶一路追赶,看见路的尽头有一道血色背影,银白色的长发和白如雪的袍服,沾满了鲜血的痕迹。 夕瑶冲着汎尘的背影喊道:“汎尘!别走!” “夕瑶?”吉宝扭过头,看到气喘吁吁的夕瑶,吉宝在心里呐喊:夕瑶,你终于来了,主人他疯了! 汎尘听到喊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跑向他的夕瑶。 夕瑶见到汎尘转过脸的一瞬间,顿时惊呆,他身上和脸庞上的血迹,夕瑶都可以理解,可是,他那双蓝色的眼眸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一双血色的眼眸仿佛浸泡于高浓度的血浆之中,诡谲如妖瞳,令人不寒而栗。 “为……为什么?”夕瑶杵在原地,汎尘的身上有一种既陌生又无比熟悉的气息,令夕瑶想靠近又不敢轻易靠近。 汎尘走向夕瑶,那血色的眼眸里,却流露出如冬日暖阳的温情,冲夕瑶宠溺一笑,低下头,吻在夕瑶额头上,说道,“重新见到你,我很高兴,我的小公主。” “嗯?”夕瑶有些短路,汎尘的小公主?这称呼简直逆天,不对,是炸天了!她本以为,汎尘还在生气自己欺骗他的事,或是生亚炽的气,她一路想了很多种解释的方法,却始终找不出汎尘爱听的说话,她以为就算自己追上他,他也一样会不搭理她。 汎尘丝毫不介意夕瑶惊呆的表情,依然深情地凝视着她,撩起她的长发,她来不及躲避,亚炽留下的獠牙印已映入汎尘的眼眸。 汎尘柔声问道:“疼吗?” “……不疼。” “没关系,我会让他付出血的代价。既然他们回来了,那就让他们的身体留下永世的创伤,这样才会记住,什么东西可以碰,什么人不该招惹。” 夕瑶听不懂汎尘的话,问道:“他们?是指谁?” “我的小公主,这不需要你操心,你只需要负责开心地活着。” 汎尘是个不擅长说话的人,或许他只是不屑于开口,是个十足的行动派,即便深爱着夕瑶,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几乎每一次都是只做不说,甚至经常让人误会他。夕瑶第一次从汎尘口里听到这样柔和的话,他向来不会说让女孩子沉沦的甜言蜜语,这一次,却毫不吝啬,一时间让夕瑶甜得忘记了方向。 “你是否愿意借一点东西给我?”汎尘开始征求夕瑶的意见。 “嗯?……嗯。”夕瑶疑惑以后,点了点头。 汎尘俯下身,撩起夕瑶另一边的长发,恶魔的獠牙瞬间生成,扎进夕瑶的脖子。 夕瑶和吉宝同时睁大眼睛,对于汎尘的举动,都表示难以置信,唯有汎尘,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夕瑶逐渐闭上了眼睛,直到意识彻底模糊,倒进汎尘的怀里。周边空无一人,夕瑶已昏睡,唯独吉宝目睹了前所未见的场景,足以让他终身难忘,却不敢开口发出任何诧异之声,因为汎尘是他的主人,他做任何事,吉宝都会绝对服从,更别说质疑自己的主人。 汎尘的獠牙重新缩回,他抱起夕瑶,继续往前走去。 吉宝一路跟着汎尘,保持沉默是透明人最基本的职责,非必要的时候,他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们的存在和空气没有差别,故而不至于打扰到自己的主人。 再次回到闵德府,被汎尘烧毁的院子已基本修复和重建。 汎夫人见到进门的汎尘,第一眼就被他血色的眼眸吸引住,不知他又经历了些什么,他一身血迹,即便他又做了令汎夫人反感的事,就是带着夕瑶,她跳过夕瑶,心疼问道:“尘儿可又受伤了?” 汎尘回道:“有劳母亲费心,这不是尘儿的血。” 汎夫人的心微微一颤,汎尘一年多不见,似乎变得更加懂事,仿佛年幼而孝顺的他又重新回来了,甚至还多了一份沉稳。 “尘儿要去一个地方,希望母亲陪着,故特意前来见母亲。” “尘儿要去哪里?” “一个母亲很想去,却一直没去的地方。” 汎尘这话说进了汎夫人的心坎里,她的儿子,真的成熟了,原本只字未提的话题,如今也已坦然面对,甚至会考虑母亲的感受。 “尘儿身上脏了,先去换洗一下,母亲可以提早做准备,方可尽早出发。” “好。”汎夫人欣慰地点头,目送汎尘出了门。 自从璃国之事以后,这是汎尘和汎夫人第一次温馨的对话,或许汎尘真的长大了,那些成年往事,已烟消云散。 夕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房间的构造似曾相识,好像是闵德府的屋子。 “我好像被汎尘咬了……”夕瑶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可当她伸手去摸自己脖子的时候,并没有汎尘留下的獠牙印,倒是亚炽的牙印,依然没有消退。 “他,带我会闵德府,为什么?”夕瑶有些憧憬,又有些害怕。毕竟闵德府是汎尘的家,他带她回他的家,字面上理解,总是给人温馨的感觉;然而闵德府又给夕瑶留下了可怕的回忆,那场令人绝望的婚礼,是夕瑶一辈子阴影。 夕瑶下了床,见不得汎尘,总是觉得不安,她似乎习惯了寻找他的自己。夕瑶推开门,开始寻找汎尘。 “尸体是脏的,因为肉质不再鲜美;凝结的血迹是臭的,也是因为不新鲜。”汎尘似乎很厌恶身上沾染的血迹,他觉得肮脏。 夕瑶的脸色露出笑容,她听到了汎尘的声音,她转过身,冲那间屋子小跑过去。 “少爷……嗯……少……啊……” 夕瑶停下脚步,听到若有似无的声音,是女子的娇喘之声,还有水溅之声,不停地落在地板上。 不会的,夕瑶摇着头,可那女子发出急促的喘息声,直冲夕瑶的大脑,令她十分不安。 夕瑶的手一直凌空悬着,却不敢碰到门板,更不敢推开。守在门口的吉宝,一直坐在台阶上,理解夕瑶此刻的心情,却不敢多嘴,继续做他的空气。 屋里水流“哗啦啦”,是有人站起了身,以及赤脚踩在地板上行走的声音。 夕瑶调头逃跑,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门“呯”的一声合上,她死死抵着门,心里堵得慌,鼻子开始泛酸,他说过的,永生永世不会背叛她的,夕瑶喃喃地说,“不会的,不会的……”夕瑶眼眶里的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落下。 夕瑶的身体往前倾了倾,有人在推门,她转过头,看到门外的身影,是汎尘。 “不要进来!”夕瑶喊道。 汎尘只是来看夕瑶是否已苏醒,却遭到了闭门羹,问道:“怎么了?” “……不要进来。”夕瑶重复了一遍,双手撑在门板上,死死地抵抗。 汎尘却依然推开了门,夕瑶的身体被迫向后移动,见她一脸委屈状,问道:“我的小公主,这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夕瑶见汎尘一尘不染地站在自己跟前,她实在无法将刚才听到的那一幕加在他身上,无法与他相联系,夕瑶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刚才……刚……是不是……” “是什么?” 夕瑶咬着唇,内心挣扎,最终还是没法开口,只是摇了摇头,说累了,想休息。 “那你好好休息,我正好也有事,晚点再来看你。”汎尘说完便转身离开。 夕瑶见汎尘离开,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他连门都没进。他刚才说“看”,为什么是“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了夜里,汎尘回到闵德府,来到夕瑶的房间,夕瑶却一直没有入睡,等着他。 汎尘坐在夕瑶床边,摸了摸她的脸颊,问道:“我的小公主,睡得不舒服吗?” 夕瑶坐起身,搂住汎尘的脖子,抱的很紧。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夕瑶只是不肯撒手。 汎尘却只当夕瑶是在撒娇,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追问。 “白天的时候,我去找过你,就在门外,我都听到了……”夕瑶忍着泪,还是说出了口,她若不说,这件事会长成一个毒瘤,吞噬她的心脏。 “原来是这事。”汎尘释怀一笑,完全没上心。 夕瑶一愣,汎尘没有任何解释,然而认为无关紧要,用五个字就轻飘飘地带过,难道她说的还不够清楚明白吗?夕瑶松开汎尘的脖子,定睛望着他,眼眶里蠢蠢欲动的泪水,不再落下,质问道:“你变心了,怎么可以这么平淡?” “没有变心,认定一个人以后,无论她是否变老变丑,她依然是当初那个她,一个人的心很小,所以只能容纳下一个人。”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和别人……”夕瑶瘪着嘴巴,声音有些变了,委屈道,“我都听到了。” “那不是爱,只是需求,”汎尘扶着夕瑶躺下,替她盖上被子,吻了她的额头,说道,“睡吧,我心爱的小公主,愿你好梦。” 需求?过分!夕瑶心里憋着一条臭水沟,臭气熏天,难受得要命。 夕瑶一把拉住汎尘转身之际的手,头却夸张地扭到一边,不愿直视他,她鼓足了勇气,脸颊上染起红晕,质问道:“就算有需求,不是应该……找……我……吗?”或许夕瑶更介意的是汎尘为什么要找别人。 “傻瓜,你在胡说什么呢?” 正文 120、黑暗帝国(一) 夕瑶经常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地关注着汎尘,但当他发现她,她却很快跑开,她开始有意识地躲着他,这让汎尘感到头疼。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答应,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汎尘在夕瑶身后说道,语气里没有愧疚感,甚至没有任何不自在,他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仿佛仅仅是因为她介意,他才愿意开这口提这微不足道的事。 当初崔哲楠的事,夕瑶的态度是十分鲜明的,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必须让他华丽丽地受到惩罚。可是汎尘,夕瑶虽然感到难过,却丝毫没有要惩罚或报复他的想法,她甚至有些害怕,怕他突然跟她说,离他远一些,不要再出现之类的话。 难道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差距吗?爱了就会变得不够勇敢,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外强内脆?真的很不公平呢! 夕瑶低着头,心道,明明是你对不起我,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一言带过?明明是不可原谅的事,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全部都被打乱了?我明明应该恨你才对。 夕瑶和亚炽什么都没做,她只是撒了谎去找了亚炽,汎尘就会很生气。如果换位思考,是夕瑶和亚炽发生了那样的关系,然后她告诉汎尘,这不是爱,这只是需求,汎尘还会平淡地原谅她吗?肯定不会! 夕瑶绞着袖子说道:“不公平!” 汎尘走到夕瑶跟前,笑道,“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因你而存在,终有一天,这把度量的天平,由你掌控。” “为什么会由我掌控?” “因为我会把最好的东西,全部给你。” 汎尘依然是那个他,暴戾,残忍,却又温柔,心细,时而无情,时而多情。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或许夕瑶还不习惯那双蓝色眼眸的消逝。 汎尘对夕瑶很好,和以前一样好,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眼中放大,无论多么细小的事,只要她介意,他都会给她一个交代,都会尽可能地为她抹去不安的情绪,处理好每一件事。 夕瑶拉着汎尘进了屋,她需要验证一件事,困惑了她好几天的事。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汎尘问道。 “我觉得你有问题,我觉得你很奇怪。”夕瑶直言不讳,她忍了很多天。每晚夕瑶入睡前,汎尘一定会去看她,然后吻在她额头上,跟她说晚安,但他从不留下过夜。 到底是夕瑶多想,还是汎尘有问题,试一试就知道了。夕瑶伸手去解汎尘的衣服。 “别闹了。”汎尘一手抓住夕瑶的手,一手托着她的脑袋,安慰似的亲吻了下。 “为什么只吻我的额头?!”夕瑶不服气道,为什么?汎尘可以碰陌生女人的身体,却偏偏拒绝她夕瑶?他们还是恋人吗?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动作,就是他亲吻她的额头,永远都是额头,额头都要烂掉了! 这就是汎尘无限的宠爱中,最奇怪的事,他依然爱护夕瑶,宠着她,却再也没有碰过她的身体。 汎尘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的小公主。” 夕瑶放下手,喃喃道,“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保证,很快,不会让你等很久,”汎尘信誓旦旦地说道,他摸了摸夕瑶的头,问道,“你是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去,还是先回家?” 夕瑶并不觉得她和汎尘还有一个家,何来回家一说? “嗯哼?很难抉择吗?” “和你在一起。”夕瑶回道,天哪!她的骨气去了哪里?就这样妥协了?!简直无药可救! 汎尘往汎夫人的院子走去,见到已收拾妥当的汎夫人,说道,“母亲,可否出发?” 汎夫人点了点头,按照吩咐,两顶轿子已侯在门外,只等主人上轿。 按照汎尘的意思,夕瑶一直乖乖地呆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倒是把吉宝挤掉了。 轿子穿梭在艳阳下,经过十里桃花,穿进黑色的通道。 伸手不见五指,长期的黑暗使夕瑶略感不适,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汎尘搂住靠在他怀里的夕瑶,黑暗淹没了他嘴角极其矛盾的笑意,平静地回道:“去见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希望他还活着。” 轿子最终停在悠长狭窄的无墩桥上,周边被黑暗笼罩,两旁点满通红的灯火,照亮一条细长的通道。 汎夫人率先下了轿子,她沿着桥往前走去。 汎尘下了轿子,伸手牵着夕瑶,夕瑶环顾四周,无边的黑暗冲击来者的视线,令人胸口莫名压抑,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地方?如果有,夕瑶更愿意相信,这是通往死亡的黑暗之路。 恶魔暴露在光明之下,为了让给人们温馨提示;正人君子却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是为了掩盖他们内心虚伪的正义感还是为了保护他们脆弱的身体? 恶魔狼人永世经受烈日的烧灼,正人君子审判者永世经历黑暗的浸泡,多么诡异的法则! “害怕吗?”汎尘问道。 “你在,我就不怕。”夕瑶冲汎尘一笑,或许她没必要走这一遭,但因为汎尘在,她依然选择同行。 穿过细长的桥,是一座黑压压的古堡,仿佛建在地狱之中。 “来者何人?”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拦住汎夫人的去路。 “让开,否则,你会死。”汎尘冷冷地警告道。 “尘儿,住手。”汎夫人阻止道,却根本来不及,就在一瞬间,汎尘已拧断那斗篷之人的脖子。 一时间,门内涌出十几名身披斗篷的男人,拦在来者面前。 “是何人在门口吵闹滋事?”门内想起一个老者的声音,斗篷男人们均往左右两边退了几步,喊了一声“师傅”。 一个佝偻驼背的老者拄着拐杖从门内走出,见到站在门口的华服妇人,略感吃惊,随即俯下身,他的身体更加矮了半截,恭敬道:“三夫人安好。” 其余斗篷男人见状纷纷效仿,均俯下身问好。三夫人,顾名思义是魂王第三个妻子。 “多年未上门,却是面生了,苍老了许多,”汎夫人自嘲道,走到老者前跟,问道,“箜老,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早已将生死至于身外,没有好坏,只有生死,三夫人请进。” 夕瑶见汎夫人已进门,拉了拉汎尘的袖子,低声问道:“这个建筑阴森森的,进去了会死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汎尘握紧夕瑶的手,一并进了门。 夕瑶沿途谨慎地跟着,目光却不知该放在何处,仿佛没有一个角落是正常的。 洛奇看着不远处的女孩,这身影十分熟悉,快步上前问道:“夕瑶?你怎么在这?” 夕瑶转过头,看见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见到熟人,但在这样的场合下,真不知道该如何到招呼,说道:“洛奇,原来这是你家?好恐怖……的家,难怪你身上总透着怪怪的气息。” 洛奇闻了闻自己的斗篷,“臭吗?” “不是,是你骨子里透着邪气。”夕瑶说了这话,自己都觉得诡谲,仿佛这里的黑暗会流动,流进夕瑶的脑子,把她变成一样黑暗和阴森的人。 “夕瑶,你不是嫁给亚炽,住在西岚殿吗?怎么和汎尘在一起?” 夕瑶听到“亚炽”两个人,不自觉地瞥了汎尘一眼,又朝洛奇使了个不要多嘴的眼色,离开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道那日西岚殿发生了什么事?” “一场空前的杀戮。幸亏魂王英明,觉得这事另有蹊跷,不宜久留,让我们报个道就及时撤离,否则卷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叙旧完了吗?”汎尘问道,汎夫人早已走远。 “哦,完了。”夕瑶朝洛奇挥了挥手,她可不愿意跟洛奇说,等会忙完了去找他玩之类的话,她都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 洛奇看着夕瑶和汎尘走远,心道,这汎尘怎么也来黑暗帝国了。洛奇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锁尸绳,难道汎尘的死期快到了,提前来报到了? “箜老,你怎么来这里了?有事要求见魂王?”魁拔看到老者,略感诧异,老者无事几乎不会出现在这里。 老者往旁边退了两步,魁拔这才看见汎夫人,俯下身恭敬道:“三夫人。” 人们知道闵德府有个汎夫人,却极少见到其真人,并且她一直躲避审判者的视线,与黑暗帝国没有任何联系,殊不知其真实的身份是魂王的第三个妻子,且一直隐姓埋名,更不知道汎尘是魂王的儿子。 汎夫人问道,“魂王可好,现在何处?” “三夫人舟车劳顿,请暂且休息,等魂王忙完,魁拔再去通报。” “他还是这么忙,真是贵人事多,或许早就忘记我了,看来我此行是多余了。” “三夫人切勿多想。”魁拔低头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我等他就是了。”汎夫人看了看身旁的汎尘,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也应该等一等,否则他都忘记自己还有这个儿子了。 正文 121、黑暗帝国(二) 魁拔命人给汎夫人带路,汎夫人笑道,“虽然我离开这里多年,但应该不算外人吧?我记得路。” “是,三夫人,是魁拔无礼。” 汎夫人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 魁拔这才注意到汎尘身边的夕瑶,略感诧异,她不是恶灵吗?身上却没有任何恶灵该有的气息,她如何重新变回了人? 汎尘见魁拔一直注视着夕瑶,笑问道:“怎么,对她有意见?” “不敢。”魁拔的视线从夕瑶身上移开,既然汎夫人是三夫人,那么汎尘就是魂王最小的儿子,魁拔可没有愚蠢到惹怒汎尘。 “那么,你留在这,还不走,是对我有意见?”汎尘冷眼看着魁拔。 魁拔抬起头,往身后的石门瞥了一眼,魂王就在这扇石门内,向来由魁拔守在石门外。即便汎尘不是魂王的儿子,也是不好招惹的主。石门是由内往外才能打开,换言之,外人根本无法闯入。魁拔精心思量之后,决定先行退下,侯在外面。 夕瑶看着自己被汎尘牵住的手,心头隐隐作痛,她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汎尘转过看着夕瑶,问道:“怎么了?” “刚才那个人说,魂王?这个世界有几个魂王?” “一个。” “那些人叫你母亲为三夫人,那她就是魂王的妻子了?所以,你是魂王的儿子?”夕瑶这才捋清楚这层关系,魂王不就是利用她的母亲,杀害父亲的恶人吗?那个戴着虚假面具的男人,口口声声说恶魔邪恶、可恶和该死的人,却比恶魔还要奸诈狡猾和卑鄙。 躲在石门后的洛奇听到夕瑶的话,也才知道汎尘是魂王的儿子,魂王儿子的断魂灯竟然挂在他洛奇的锁尸绳上,到底是件好事还是不详之事?没人可以破坏这生死法则,不能勉强为之,灯续灯灭,乃天意。可魂王儿子的断魂灯灭在他洛奇的锁尸绳上,洛奇真的可以安然无事吗?这简直是这个世界最棘手最烫手的山芋! 汎尘上前,却被夕瑶一把打掉,“别碰我!” “怎么又生气了?”汎尘若不是隐约感觉到夕瑶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也不会多事支开魁拔。汎尘见夕瑶调头要跑,问道,“要去哪?” “没有你的地方,哪都好。”夕瑶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汎尘,原来他不单单是闵德府的少爷,他竟然跟魂王扯了上关系,这该死的关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哪都别去,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汎尘拉住夕瑶的胳膊,来之前他问过夕瑶,是先回家还是在一起,既然她选择跟他在一起,那么他一定不会让她落单。 “不要!你怎么可以是魂王的儿子?你太过分了!” “是他的儿子,就是过分?”汎尘觉得这逻辑很有问题,这指责也十分滑稽,不过他喜欢看她这样的表情,这样生气的模样。 “你笑什么?!”夕瑶都快烦死了,汎尘却笑得很开心,好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你不能走,主角怎么可以不在呢?” “我是主角?”夕瑶看着汎尘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带她来见魂王,见他父亲,难道是见家长?确定他们的关系? “不行,不行……”夕瑶陷入一片焦虑之中,夕瑶和魂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应该手刃魂王,可是为什么偏偏扯进一个汎尘,多了一个他,所有事都变得混乱了。就算夕瑶可以不恨汎尘,但至少要划清界限不是吗? “等一下!”夕瑶突然意识过来,她的确不能走,她还没见到魂王,她为什么要离开?她听传言魂王已死,曾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魂王的蛛丝马迹,她甚至不知道审判者和魂王之间的关系。既然来到这里,眼看着就要见到魂王了,为何不把握机会,替自己父母报仇? “你会恨我吗?”夕瑶望着汎尘,问道,如果她杀了他的父亲,他会不会恨她?会不会杀了她? “不会,你做任何事,我都会原谅你。”汎尘不问缘由,却无比肯定。 “轰隆隆”一声,石门由内向外打开,魁拔听到动静连忙上前,只见石门内走出一个斗篷男人,石门又立刻合上。 斗篷男人对魁拔说道,“去请三夫人前来。” 魁拔离开后,斗篷男人转身之际看了一眼银发少年。虽在石门内听到外面的动静,并且得知三夫人回到黑暗帝国,这意味着她的儿子也应该回来了,所以,这个少年就是魂王最小的儿子了。但在未确定之前,警惕的魂王并不会轻易见人。 汎夫人跟着魁拔再次回到这里,石门打开,汎夫人进门之前对汎尘说道,“尘儿,母亲会替你要回你该得的东西。” 汎尘倒是一点都不稀罕这黑暗帝国,要他住在这里,跟住在坟墓里有何区别? 石门内又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内分多个隔间,沉沉深入,每一间都有众多身旁斗篷的男人把守,戒备森严。 汎夫人跟着出门迎接她的斗篷男人一路往前,穿过一道道石门,随即又一扇扇合上,密不透风。 “三夫人,请进。”斗篷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最里面的一间石室,就是魂王所居住的地方。 汎夫人进了门,石门再次合上,一个男人站在西南角,看着石台上的一盏明亮通透的灯,灯光是血红色的,灯上写着魂王的名字,这是他自己的断魂灯。 汎夫人走上前,问道:“我走了以后,你就一直住在这里?还真是自私自利之人,贪生怕死之徒,只顾着自己躲在这层层严密的石室里,苟且偷生。” “这世间活人,谁不怕死?与死亡亲密接触过的人,更加惧怕死亡。”魂王管辖整个黑暗帝国,手下的审判者,更是与死尸亲密接触之人,他们这类人才算是行走在死亡与黑暗里的人。 汎夫人鄙夷地看了一眼石台上魂王的断魂灯,他身为父亲,却不顾儿子的生死,只考虑自己,汎夫人呵斥道:“你就不怕遭到报应?” “报应早就一一兑现了,正如你当年所说,你真是神了,都应验了。”魂王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妻子,十多年不见,她苍老了很多。 “十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去混沌界,你就是不听。”汎夫人情绪激动,眼眶里闪着疑似泪水的光泽。 “恶魔不除,世间何来安康太平之说?” “少来这一套大道理!难道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你自己遭逆天而行的惩罚,那是你罪有应得,身患恶疾,死无全尸,也是你理应承受的。可是你的那些儿子们,他们是无辜的,一个个都相继去世,死于非命。他们不是我生的,我可以不用管,也与我无关,可是尘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差点也害死了他,你知不知道?!” 汎夫人怨恨魂王,因为魂王,她明明是个爱子慈母,却不得不扮演一个冷酷黑心的坏母亲。她不得不剥夺汎尘的无忧无虑的童年,逼迫年幼的他提早经历血腥和杀戮,一次次忍痛将他推向死亡的边缘,让他独自挣扎,并非让他自生自灭,而是逼着他浴火重生,只为让他尽早成熟,尽快成为一个强者,摆脱他父亲的阴影,免受其害,可他明明还是个孩子。 魂王逆天提前杀了冥棂而身患重病,汎夫人认为这是报应,魂王不信,魂王第一个儿子莫名死去,始终没人正视冥棂的事件,却认为汎夫人整日神神叨叨。 对于汎夫人的指责,魂王感到腻烦,甚至将她赶出了黑暗帝国。汎夫人不放心儿子,坚持要一并带走,那时的魂王,共有六妻,生育九子,汎尘为幺子。少一个最小的,魂王并不在意,他自认为还会有更多的子嗣。 然而魂王万万没想到,每当他的妻子们怀孕,很快就会流产。甚至是之前所生的儿子们,在几年之内,都一个个相继死去。魂王才开始相信汎夫人并非妖言惑众,而是自己遭遇了逆天而行的报应。 汎夫人得知魂王第八个儿子死去的消息,再也坐不住,才委托吉宝将汎尘带离这个世界,躲藏到人类世界。汎夫人的思子之痛,对于汎尘的生死来说,都不算事,为此他们母子多年来分隔两地,聚少离多。 汎夫人之所以无所不用其极,一心想让汎尘变得强大,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之王,就是不希望再有人可以伤害到他,更别说危机他的性命,就算魂王也不行。 没人知道汎夫人所承受的这些痛苦和悲哀,就连当年将年幼的汎尘带到人类世界并用心守护的吉宝都不知情,他只知道他的主人有危险,需要躲藏起来。汎尘不理解自己的母亲,他觉得他母亲惨无人道,冷酷自私,是全世界最可怕的母亲,他一直不愿回家,不愿去见她。 没人知道汎尘是如何躲过这一劫难的,就像没人知道他是魂王最后一个儿子的事一样。即便魂王知道他的小儿子尚且还在人世,且跟母亲已改了姓氏,却依然不敢前去相认,就怕这无形的报应。 魂王万万没想到,歼灭冥棂竟不是罪恶之事,反而落得妻离子散、身患重病的下场,这老天是疯了不成? 用汎夫人的话讲,魂王不是在替天行道,而是他狂妄自大以为可以只手遮天,以铲奸除恶的名义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只为了证明他自己,才会遭天谴,落得这般滑稽可笑的下场。 正文 122、黑暗帝国(三) 汎夫人指着石台上的断魂灯,嗤笑道:“可笑,为什么你的断魂灯还会亮得如此通透?像你这样的人,不应早死了吗?” 对于汎夫人的指责,魂王并没放在心上,这样的指责以不是第一次,他的妻子们无法面对儿子们一个个死去的现实,纷纷觉悟,后悔没有早日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在离开之前,没有一个人不是指着魂王的鼻子谩骂,痛恨自己瞎了眼嫁给这样的男人。 “断魂灯灭不灭,亮不亮,又如何?我们只是履行天命的使徒,无法擅自替他人做主,但至少可以替自己做主。”魂王看着自己的断魂灯,回想当年,他收齐儿子们的断魂灯,一样用心呵护,藏于密室之中,但那又如何?该灭的一样会灭。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凡人了?不是以为自己是主宰世界的神吗?认为人们的生死都由你掌控,说白了,你不就是一个看灯的人吗?一个守灯奴!” “慧儿,你的风范不减当年啊,说话还是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余地。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守灯奴,”魂王守着自己的断魂灯,转头又道,“说实话,多年来我挺想念你。” “想念?呵呵,真讽刺,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吗?” “当然记得,我不去找你们,不是正合你意吗?你一直都以为我是个毒瘤,会祸及你们母子,所以躲得远远的。” “你少本末倒置,说的好像不是你赶我走似得。我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抚养尘儿长大,我还怕什么?我只怕尘儿出事。” “慧儿,我知道你终有一日会回来找我,我本以为是三年以后,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还真是意外,不过我真怕你今日不来。”魂王指的三年以后,就是汎尘断魂灯熄灭之日,汎尘若死,身为母亲的她必定会登门拜访,讨一个说话。 “你知道我今日会来?” “不知道,但是你来了,我很开心。” “尘儿已长大成人,黑暗帝国该更换主人了,你只需守着你自己的灯,在哪里都一样,何必赖着不走?这帝国早就被你糟蹋了,是时候需要一个新的主人接管,重建昔日辉煌。”汎夫人开口说道,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闵德府毕竟只是一个邸宅,满足不了他,他理应接管这个帝国,必定会比魂王更加称职,重振威信。 “如今,尘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何尝不希望他继承黑暗帝国,难道让外人来接管不成?”魂王反问道,不是魂王贪图权利,只是太多事情身不由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魂王走到汎夫人跟前,继续说道,“你可知,尘儿的寿命只剩下三年?难道我要把黑暗帝国移交到他手里,三年之后,跟着他一起毁灭?” “什么?!”汎夫人瞪大眼睛,死死地瞪着魂王,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那报应仍在?尘儿终究没有夺过那一劫难?不可能!我不信!” “慧儿,你冷静一些,难道让我带你去看尘儿的断魂灯你才信吗?” “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世界上?!你为什么要害尘儿?你造的孽,为什么要强加在尘儿身上?为什么要连累他?”汎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她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样的男人,她千躲万藏,终究逃不过这命运。 “我也很心疼,儿子们一个个死去,离我而去,但是只要我活着,黑暗帝国就会一直存在,儿子可以再生,但是黑暗帝国只有一个,世间绝无仅有的一个。”魂王并不理会汎夫人疯狂的指责,他看着自己的断魂灯,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恢复健康,妻子没了,依然可以再娶,儿子死了,他依然可以再生,这黑暗帝国必然会有新的继承人。 “禀告魂王,时辰到了,该进食了。”斗篷男人推开石门,对魂王禀报道。 魂王跟着斗篷男人走进石门,汎夫人受不了打击,跌坐在地,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希望自己孩子平平安安的女人而已。 “啊——!!!”密室里响起空灵而凄厉的喊声。 魂王闭目养神,问道,“这是第几个了?” “启禀魂王,这是第八十一个。” “什么?!才八十一个?今日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差一个?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启禀魂王,这恶灵实在是狡猾,力量又十分强大,真的不好抓……” “这是理由吗?!本王若死了,你们全都得死!” 另一名斗篷男人走上前,单膝跪地,说道,“魂王息怒,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魂王的病情己基本痊愈,并不会危及性命,更何况,就只差一个,实在抓不到,就自己培养一只恶灵。” “自己培养一只?呵呵,好主意!”魂王抬腿,踢了那人一脚,呵斥道,“为何不早说?!害本王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外面的人都骑在我头上,都以为我死了。” 那人连滚带爬到魂王脚边,回道,“魂王息怒,只是自己培养的恶灵,力量并不大,怨念不深,怕影响药效,所以……” 魂王抬腿又是一脚,“力量不大,怨念不深,药效不够,所以你这个提议是在耍我?” 这就是那日琉璃阁门外,汎尘受万人讨伐,恶灵出现,众人皆落荒而逃,魁拔却隐藏起来,在远处留心观察,洛奇并不知情,只是跟着魁拔隐藏在树中。那日的恶灵便是夕瑶,力量过于强大,怨念极深,魁拔想抓住她,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即便轰动大半个黑暗帝国,依然无法确保可以抓住她。 夕瑶遇到汎尘以后,两人重归于好,从混沌界离开,夕瑶身上的怨念才逐渐消散,沦落成一个失败的恶灵。那日夕瑶前去寻找洛奇,询问自己断魂灯之事,遇见魁拔,魁拔离开前注视夕瑶的目光极其复杂,就是因为夕瑶身上的怨念消散,力量消弱,换言之不能被魂王利用,魁拔故而流露出失望的目光。 没人知道,那木芷凝死后的的确确是变成了恶灵,并且是第一个被魂王吸食的恶灵。魂王杀了冥棂,却身患重病,魂王在多年前便开始暗中抓拿恶灵,利用歪门邪道替自己治病,十几年来,也才抓了八十一恶灵,与一开始预计的还差一个。 魂王终有一天会康复,吸食了恶灵之后的他,会变得更加强大。这就是被审判者尊称为师傅的老者所说的原因,黑暗帝国的困境不会再持续很久,很快就会结束,在不久之日重振雄威,再无人敢轻视和觊觎,他们要做的就是暂时的隐忍,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等着魂王康复,携众审判者恢复当年模样,将黑暗帝国立万年之久。 汎夫人抬起头,自言自语道:“我的儿子因你而死,你怎么还可以如此心安理得?既然要死,天命难违,那么你先死!”汎夫人爬起身,伸手去够石台上的断魂灯。 汎夫人的手还未靠近石台,“咕噜噜,咕噜噜……”石台上的断魂灯开始抖动,仿佛随时会掉落、砸碎。 魂王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而进,感到石台边,聚精会神地盯着石台上的断魂灯,它又不动了,仿佛有灵性,知道有人图谋不轨,伺机破坏,故而发出声音,唤主人前来。 “慧儿,念在夫妻一场,切勿做出让我为难的事。”魂王用软话警告汎夫人不要乱来。 灯灭人死,先灭灯再死人,就和当年的魂王杀冥棂一样,那么,如果人先死,灯再灭呢?又会怎样?汎夫人收回手,说道,“好吧,天命难违,尘儿还在外面候着,你作为父亲的,难道不想见一见?” “当然要见,目前来说,尘儿是我唯一的血脉。”魂王说着率先推开石门,汎夫人放弃砸碎魂王断魂灯的意图,跟着魂王穿过一扇扇石门,最终来到大厅。 夕瑶听到动静,紧紧地盯着石门,从石门内走出一个男人,和夕瑶母亲的记忆中略有差距,但夕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魂王。夕瑶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拳。 夕瑶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即便她可以杀了魂王,她也一定逃不出去,那就不管那么多了,目的就一个,杀了魂王。夕瑶数着台阶,她该往哪个方向冲向魂王,抓住他哪个部位,才能准确无误地杀死他。 夕瑶想起在闵德府的时候,那个纯种吸血鬼的小女孩,当时的夕瑶激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唯一的遗物,应该可以一举歼灭这个万恶的魂王。 但夕瑶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魂王,对他所有的了解,也只有母亲的记忆,了解甚微,那些传言更是不可信,还说什么魂王死了,他明明还活着,躲在这么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任谁都找不到他。 “尘儿,可还记得父亲?”汎夫人走到汎尘身边,随即凑近汎尘的耳朵,低声道,“母亲希望你杀了他。”汎夫人坚定不移的目光,充满了对那个男人的仇恨。 夕瑶难以置信地望着汎夫人,她分明听见汎夫人叫汎尘杀了魂王,杀了自己父亲?怎么会这样? 正文 123、黑暗帝国(四) 夕瑶心道,这一家人是怎么了?怎么就起内讧了?汎夫人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让自己儿子为难,夹在父母之间,汎尘会如何选择? 管不了那么多了,拼了!夕瑶冲向魂王,直击魂王的喉咙,却被魂王一把抓住了脖子,魂王略感惊讶,问道:“小姑娘,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咦?!我的力量呢?我的力量去哪里了?”夕瑶更是一头雾水,她竟然使不出自己的力量。 一直跟在汎尘身边的吉宝,对这事再清楚不过,却无法回答夕瑶的疑惑。夕瑶的力量被汎尘拿去了。 夕瑶追上汎尘,汎尘问她借东西,就是指夕瑶的力量。他咬了她的脖子,在她昏睡之时,要去了她体内的力量。 血红色的一团强大的瘴气,从夕瑶身体里剥离,灌入汎尘体内,这就是吉宝目睹的场景,前所未见,足以让他终生难忘。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闵德府的时候,月圆之夜,汎尘离开闵德府,杀了季子人,夺回了力量,却又咬了夕瑶,在她昏睡之后,才将力量重新灌入她的体内,护她周全,保她平安。但这丫头过于单纯,在与汎尘成婚之日,被人陷害,遭恶人欺凌,她都没想过反抗,只是一味地试图逃跑,才没有激发体内的力量。 “放开她。”汎尘冷冷地说道,这红色的眼眸里,没有对父亲的敬爱,只有冷酷的对视。 魂王掐着夕瑶的脖子,并没有放开,说道,“尘儿,这丫头想谋害你的父亲,难道你不认为她该死吗?” “我让你放开她!”汎尘发出最后的警告。 “竟然尘儿如此在意这丫头,那父亲就放她一马,小丫头也翻不了天。”魂王说着松开手,夕瑶摔在地上,干咳着,转头看着汎尘,心道:你怎么不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你的父亲?为何还要袒护我? “呵呵,”汎尘的嘴角扬起一抹冷蔑的笑意,“可是我不准备放你一马!” 汎尘话音刚落,室内涌起一股莫名强大的气流,集于汎尘身后,雪白的袍服肆意飞扬,银白色的长发瞬间散开,身后凝聚起一团血红色的瘴气。与此同时,夕瑶最先注意到汎尘的异样,他的眉宇间多了一道印纹。 “父亲?” “冥棂!” 夕瑶和魂王同时诧异地喊道,不明所以的汎夫人看着自己儿子。 “本王来了,魂狗受死!”冥棂一语惊人,倏地凌空而起,直冲魂王,速度极快,魂王来不及反应,被冥棂一把掐住脖子,一转眼见被推进层层叠叠的石室之中,只听见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声音,石门一扇扇破碎炸裂,飞溅出无数碎石。碎石也砸在原本守在石室里的众多斗篷男人们的身上。 冥棂的手依然死死掐着魂王的脖子,他举着手臂,将碎石中的魂王一把拎起,高高悬起,看着魂王涨红的老脸,笑着问道:“魂狗,好久不见啊,谢谢你一直留着一条狗命等着本王来收。”冥棂说完抡起魂王,转身一个回旋踢,魂王整个人又重新飞了出去,撞破一堵堵石壁。 石室内的斗篷男人们拔出锁尸绳,却被冥棂瞬间撕碎,血液和肉沫四处飞溅,纷纷落在石块上。 汎夫人此刻才认出,这个汎尘不是自己儿子,问道:“冥棂,你不是死了吗?” “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断魂灯不灭,人不死;人死才灯灭?本王的断魂灯是自己灭的,还是狗东西自己打碎的?”冥棂从幽暗的层层石室中瞬间飞出,一脚踩在魂王的肩膀上,魂王的病并未痊愈,遭冥棂这一顿猛摔,内外伤无数。 “父亲……”夕瑶依然无法相信,她父亲竟然没死。 “我心爱的小公主,重新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冥棂宠溺地看了一眼夕瑶,随即转过身,露出暴戾的恶魔獠牙,低下头,一口咬在魂王的脖子上。 夕瑶明白过来,难怪汎尘会叫她小公主,他以前从不会这么称呼她的;难怪汎尘一直只吻她的额头,拒绝与她身体上的触碰;难怪他只是每晚睡前只来看她,跟她说晚安,而不是留下陪她过夜;难怪他说一个人认定一个爱人,就是一辈子,无论她美丑,是否变老,那个人是指她的母亲;难怪她说他有生理的需求应该找她,他却说她傻,胡言乱语;难怪他会问她,先回家还是跟他在一起,那个家是指混沌界;难怪他说不能走,她是主角,是为了让她亲眼目睹血海深仇是如何报的;难怪他的眼眸变成了血红色,和她父亲眼眸的颜色一模一样。 夕瑶还是一头雾水,汎尘为什么会变成自己的父亲?汎尘去了哪里?他怎么了? “恶魔!你还我儿子!”汎夫人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冥棂身上。 冥棂的獠牙并没有松开魂王的皮肤,而是活活扯下一块皮肉,魂王的脖子顿时少了一大块肉,血管断裂,血液不断地往外涌,冥棂紧接着又咬了魂王的肩膀,而左手却猛地伸出,同一时间抓住汎夫人的脖子。 “父亲!不要!”夕瑶喊道,那是汎尘的母亲,事实上,她并没有参与混沌界的杀戮,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冥棂松开口,同时松开了手,他看着垂死挣扎的魂王,冥棂速度极快,魂王根本没有时间反抗,却被冥棂招招击中,且都是要害。 外面的审判者们听到打斗声纷纷赶快,提着锁尸绳,就在他们听到动静赶来的这段时间,魂王已一身血,瘫坐在地。 “要死的,都一起上来,本王正饿着。”冥棂戏谑地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审判者们。 “冥棂,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没死?”魂王捂着自己的不断流血的脖子。 冥棂俯下身,膝盖弯曲,脚踩魂王耳畔的一块凸起的石块,手臂弯曲,撑在腿上,笑着说道:“那要问你自己。” 夕瑶看着银发少年时不时地走神,明明是汎尘的外表,却成了她的父亲,难道父亲和汎尘之间,注定要失去一个?眼下看来,夕瑶分明已失去了汎尘。 “你这个恶魔,为什么霸占我儿子的身体?!为什么要杀了我儿子?”汎夫人濒临崩溃,哭着喊道。 “老太婆,本王看在女儿的份上,才姑且懒得动手杀你,不要再废话。” “恶魔!你还我尘儿!”汎夫人手无缚鸡之力,却依然奋力打在冥棂身上。 “打吧,用力打,你伤不了本王,即便你儿子的身体被你打烂了,你也伤不了本王分毫,”冥棂站起身,瞥了一眼四周,笑道,“给本王速战速决,一块上!别浪费本王时间!” 夕瑶从母亲的记忆中见过父亲杀戮的模样,真的是恶魔,夕瑶冲到冥棂跟前,摇着头说,“父亲,不要。” 冥棂摸了摸夕瑶的头,低下头吻在她额头上,说道,“我的小公主,你太善良了,可是没有用的,这个世界不需要善良这种东西,不过你喜欢,我愿意替你守护这颗善心。” 魂王身上发出一声惊天呼啸之声,一只巨大的恶灵瞬间出现,在半空中疯狂盘旋,随即直冲冥棂和夕瑶。 “不好!是恶灵!”夕瑶对恶灵再熟悉不过,她自己就曾是恶灵,恶灵由怨念的分量决定力量的大小。冲向他们的恶灵却不是一个,而是一个集结体。 魂王露出狰狞的一笑,“我能杀你一次,必然可以杀你第二次!” 恶灵的脓汁和尸油纷纷流下,滴在地面之上,甚至有腐蚀的作用,地面的岩石瞬间变得坑坑洼洼,恶气熏天。 恶灵冲向冥棂和夕瑶,顿时将二人吞没。 “呵呵……哈哈!”魂王激动地笑道,脖子上的血液仍在外飙,他捂着断裂的血管,开始剧烈地干咳,面部扭曲,表情可怖。 “心?”魂王忽然明白过来,冥棂不死,就是因为那颗心脏!因为那颗心脏还活着,不过没关系,现在他依然被恶灵吞噬了,一样是个死字! “咔”一声,魂王瞪大眼睛,冥棂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活活拧断了他的脖子。 魂王死前最后一秒,试图伸手去拉汎夫人的手,他想对汎夫人说,没想到你今日会来,我真怕你不来。原来今日是魂王的死期。 夕瑶曾是恶灵,恶灵虽然强大可怖,但有一个致命点,除了恶灵无人知道,恶灵无形却可化成各种恐怖的形状,而本尊有形却有弱点。被恶灵吞没,皮肉将瞬间腐蚀。但夕瑶却即使捂住了冥棂的口鼻,如果不流露出活人的气息,恶灵一时间就会找不准对象。冥棂才趁机袭击了魂王,魂王一死,因他吸食的恶灵才瞬间化为乌有。 魂王闭眼之际,最深处的石室响起一道破碎的声音,石台上的断魂灯同时落地,却依然亮着通透的亮光。 冥棂听到声音,走进石室,捡起摔在地上的断魂灯,掰开碎片,掏出里面的东西,正是一颗血色的心脏,是冥棂的心脏。 原来魂王早已知道自己的断魂灯会在今日熄灭,在他闭上眼睛去死的时候,正在的灯芯已同一时间熄灭。魂王不久前跟汎夫人说,他们黑暗帝国的人,只是履行天命的使徒,无法擅自替他人做主,但至少可以替自己做主,魂王到了今日依然相信人定胜天,既然老天规定他的断魂灯会熄灭,那么他就换了灯芯,拿冥棂的心脏作为灯芯,万万没想到,他依然输给了天意,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正文 124、黑暗帝国(五) “报应,这都是报应!”汎夫人哭着说道。 冥棂从混乱的石室中走出,说道,“什么报应,上天有这么空闲吗?管这么多事岂不是要忙死了。” 冥棂的身体腐烂了,但他的心脏一直被魂王收着,并且带到了黑暗帝国。魂王将冥棂的心脏藏于自己的断魂灯之中,希望借助冥棂残留的一点力量点亮他魂王永世的断魂灯。 冥棂是恶魔,是狼人,魂王却没想到引狼入室这个词。那不是报应,魂王的儿子们一个个死去,都是冥棂一个个干掉的。冥棂只剩下一颗心脏,但他没死,他的意念尚在,他的力量且在,他凭什么要消亡?他寄藏在魂王儿子们的体内,一个个相继死去。 汎夫人事先带离了汎尘,才暂时免于一难,但终究还是被冥棂找上。故而汎尘月圆之夜会变成恶魔狼人,实际上,那不是真正的汎尘,而是冥棂。 月圆之夜可以赋予狼人神秘而古老的力量,会在那日增强狼人的力量。汎尘自身强大,与其余魂王的儿子不同,冥棂很难彻底占用汎尘的身体,也只有月圆之夜稍占上风,然后天明之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冥棂试图占据汎尘的身体,他的目的不再是简单地想杀死汎尘,而是想借助汎尘的身体,杀了魂王,毕竟冥棂只剩下一颗心脏,没有实体。 闵德府的时候,那日月圆之夜,杀了季子人的人并非汎尘,而是冥棂,是占据汎尘身体的冥棂。故而那日汎尘盯着黑眼圈并不知情。 汎尘去杀季子人的时候是在西岚殿,夕瑶刚做完复苏礼没多少日,夕瑶忘记了汎尘,汎尘将夕瑶带离西岚殿,带夕瑶回顾她的梦境,最终选择放弃,而下了另一个决心,要替夕瑶打一片只属于她的天下,让所有强者都成为她的死士。夕瑶比汎尘先回到西岚殿,汎尘迟回西岚殿,实则去找了季子人,然而季子人已死,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故而汎尘初次下山,跟着夕瑶离开七岭山,第一个月圆之夜,汎尘第一次在夕瑶面前变成狼人恶魔,他明明袭击了夕瑶,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停止了攻击,不是因为汎尘爱上了夕瑶而没忍心伤害她,那时的汎尘仅仅是被夕瑶身上的体香吸引,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爱,他只是对夕瑶有好感。汎尘之所以没有伤害夕瑶,没有咬下那一口,是因为被冥棂占据了身体才变成月圆之夜的恶魔,是冥棂认出了夕瑶,她和她的母亲长得十分相似。 自从闵德府大婚之后,夕瑶遭人陷害而丧命,汎尘在绝望之际而因夕瑶成魔,滥杀无辜,摧残人命。汎尘内心的邪恶被激发,同时他的力量也开始开启。导致冥棂彻底失去机会,被汎尘的力量压着,即便实在月圆之夜,也无法现形,无法占据汎尘的身体,然而被汎尘吞噬,他可以利用冥棂的力量,随时随地长出恶魔的獠牙。 除了无息长老,没人知道,汎尘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狼人恶魔,他是魔鬼,至少他的前世是十恶不赦的魔鬼,他的本质是邪恶的。夕瑶和汎尘暂住在昆仑雪山之上,无息长老喝山泉水可以延年益寿,但是汎尘却不行,他是邪恶的本体,那圣水对汎尘来说,却是剧毒,夕瑶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让汎尘一次次喝下那山泉圣水。汎尘被夕瑶吸血,导致他血少身体虚弱,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山泉圣水。 在昆仑雪山上,夕瑶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只红毛的小狼崽,她才看见了一汪泉眼。或许是冥棂的意念在诱导夕瑶,帮助他占据汎尘的身体。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冥棂才有机可乘,伺机占据了汎尘的身体,这就是那个过程,汎尘的眼眸从原本的蓝色逐渐变浅,最终变成血红色,直到最后被冥棂彻底占据。 审判者们见魂王一死,一时群龙无首,对于冥棂,这个可怕的混沌界之王,更是无人敢上前比试胆量,分分钟被秒杀的节奏。 “夕瑶,原来你是混沌界之王的女儿?”洛奇站在角落里,小声问道,这声音仿佛只有洛奇自己听见,难怪古城刑场上,夕瑶受刑之日,会出现无数的尸狼。 “我的小公主,你要练练手,或者磨磨牙吗?”冥棂宠溺地询问夕瑶。 审判者们听到这话,纷纷往后退去。 夕瑶摇了摇头,问道,“父亲,汎尘呢?” “如果父亲跟汎尘之间,只能选一个,我心爱的小公主,你会怎么选?” 夕瑶憋着嘴,委屈地望着冥棂,一副快要哭的模样,明明是汎尘,为什么就变成父亲了?又为什么只能选一个? 冥棂笑着说道:“这具身体很好,隐藏了这么久,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又好不容易适应了,占据了,就这样拱手让人,实在有些不情愿。我的小公主,要不你换一个人?” “不要!父亲是坏人!”夕瑶哭着对冥棂吼道,她不同意,为什么她的父亲可以只选母亲一人,一生只爱一人,到了她这里,就让她换一个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天命难违。”冥棂摇了摇头,拉起夕瑶往外走。仿佛一个小女孩明明有很多玩具,却还任性地要别人手里的娃娃,她的父亲不依,就用哭闹的方式撒娇,父亲只能无奈地将她牵走。 审判者们纷纷往后退去,让出一条路,皆惊恐地盯着冥棂。 “夕瑶……”洛奇见夕瑶走过。 “洛奇!你疯了吗?!”箜老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洛奇的腿。 夕瑶转过头,看了一眼洛奇,随即又转过头,她现在没空理会洛奇,她一直哭着说道,“父亲是坏人!父亲是坏人……” 冥棂带着夕瑶回到混沌界,回到家。 冥棂看到两具白骨,他知道其中一具是他自己的,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尸骸旁还多了一具女性的尸骨。 “这是母亲,她最后还是恳求了魂王,将她重新带到混沌界,陪在父亲身边,”夕瑶替母亲开口道,虽然有些悲伤,但她相信,母亲最后还是幸福的,夕瑶看着冥棂,不是,是汎尘的外表,顿时又伤心起来,哭着说,“父亲是坏人!” “好了,我心爱的小公主,别哭了。”冥棂收起两具尸骸,领着夕瑶行走在溶洞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这里,他不懂得爱,却不后悔那么鲁莽而粗暴地爱过夕瑶的母亲。父亲对女儿的爱,似乎从不需要彩排,天生的宠溺和爱护,仿佛与生俱来。 冥棂将尸骸埋葬在血玉树下,他所深爱的她,即便死了,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一直住在他的心里。冥棂在心里感谢夕瑶的母亲,她最终替他留下了一条血脉,留下了一个念想,一个爱的影子,也是他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难道你见到我,不开心吗?”冥棂转身微笑,问夕瑶。 “不是,可是……”夕瑶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要出现这样的抉择?为什么要二选一? “可是,我不能死,我的小公主,你是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冥棂如实说道,夕瑶的母亲已经死了,这意味着冥棂不会再爱任何女人,但他会一直爱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并且会一直守护她。 众多尸狼闻到冥棂的气息,一只只走近,随后便匍匐在地,安静地守候。领头的尸狼走到冥棂的身旁,温顺地注视着冥棂的眼睛,片刻过后,转身离去。 “但是父亲剥夺了我活下去的理由。”夕瑶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懊恼地砸向远处,石子“咕噜噜”的滚去。 “我任性的小公主,你可不能有这么的想法。”冥棂看着埋着尸骨的位置,他深爱着夕瑶的母亲,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因为她是人类,脆弱的人类,即便没有人伤害她,她一样会生老病死。她死了,一并埋葬了冥棂的爱情,但换个角度思考,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依然深爱着她,思念着她,可这不影响他继续活下去。 活着就有活下去的理由,总是可以找到一个坚定的信念和不老的动力。夕瑶就是冥棂新的信念和动力,她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液,也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冥棂将自己的心脏挂于血玉树的枝头上,仿若一刻永恒的红心。心脏上的血脉与血玉树上的经脉相互衔接,仿佛是血液在流淌。 关于冥棂归来,血玉树似乎也感到意外。当年,冥棂的心脏被魂王带离混沌界,心脏的离开,很快使冥棂的身体腐烂,力量再强大也是无形的,需要载体才能运用,失去身体的心脏无法适应本身的力量,故而力量凝聚在血玉树上,结成一个晶石,由尸狼守护。准确地说,不是在等新的继承人,而是在等冥棂的归来和重生。 如果夕瑶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有误闯进混沌界,那么她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用人类的方式过这平庸的一生,而她体内另一半狼人的血液,也将为平淡的岁月冲淡,直到她躯体的老去和腐烂,最终化为乌有。 正文 125、父爱如山 当一个父亲得知自己的孩子于这个世界降临的时候,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刻,然而冥棂却错过了很多年。父亲对儿子的爱,是沉默而宏伟的,用严苛的方式希望他早日独立;对女儿的爱,却是细腻而耐心的,用宠爱的方式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一直被他呵护着。 琉璃阁血案,所有人都怀疑夕瑶。汎尘试图看夕瑶的梦境,被拒绝,是冥棂召唤了夕瑶体内的力量,那是冥棂自己的力量,从而保护了夕瑶,拒绝汎尘的窥探。一个父亲,保护自己的女儿,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也可以不需要对错,只有该不该做。 太多时候,隐藏在汎尘体内的冥棂,因为无法占据汎尘的身体而不得不隐忍,当他感应到自己的女儿就在身边,却无法相认,甚至无法在她受人迫害的时候出面保护她。夕瑶受刑那日,她受到永世毒咒,也是冥棂运用了那股力量,召唤混沌界的尸狼,却依然来不及解救她,故而发怒的尸狼大开杀戒,几乎席卷了大半个古城。 冥棂已归来,当他得知自己还有一条血脉,再让他去死,他怎么可能会同意? 夕瑶不是任性,她只是不愿意面对失去汎尘的现实,她急得直跺脚,“可父亲也不能用这副身体啊,叫我怎么办?!” “我的小公主,原本就只是一副躯体而已。” “父亲也不能占据汎尘的身体,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让汎尘消失!” “其实,我也不是很满意这副身体,但是用用也可以勉强用用。”冥棂运用汎尘的身体,并不顺畅,他无法使用汎尘本身的力量,甚至找不到那两把姬孪灵剑,更别说拔出来了。最让冥棂懊恼的事,是他碰女人身体的时候,汎尘的身体会有抵触性,关键时刻不给力,是多么沮丧的事。 “我走了!”夕瑶黑着脸,甩手走人,原来她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人。 冥棂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夕瑶站在悬崖边,仰头看着天空中永远不落的太阳,眼泪一直擦不完。既然汎尘早已变成冥棂,那说明汎尘从离开西岚殿到他消失,一直都没有原谅夕瑶,他依然在生她的气,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冥棂走到夕瑶身后,牵起她的手。 “嗯?”夕瑶转过头,“父……” 夕瑶话说一字,被一把拉过,栽进某人怀里。 “以后,你说假话和真话,我全都信。”一双湛蓝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泽。 夕瑶如同悬崖上一块顽固的凸石,被晒的太久,忘记自己有生命,她是有多震惊,满脑子活络的话,却一个字也蹦不出口,只是一味地傻笑,笑得牙龈都抽筋了。 “好热。”汎尘松开夕瑶,这混沌界的烈日真不是盖的,没过几分钟,汎尘就觉得身体被烤得火热。 落满星辰的蓝眸,干净清澈,他是独一无二的汎尘,一个夕瑶深爱着的人。 夕瑶咯咯地笑,依然没有缓过神,“可以吻我吗?不要额头那种。” “没空。”汎尘的温柔和甜言蜜语只持续了三分钟,转眼又是爱理不理的冷漠劲,仿佛随时会转身走人,剩夕瑶一人风中凌乱。 “那我吻你好了,”夕瑶厚着脸皮说道,等一下,好像漏了什么,夕瑶看着汎尘,问道,“那我父亲呢?” “死了。”汎尘的蓝眸里闪过一丝不屑的意味。 “死了?!” “惊讶什么,他不是说了,只能二选一,不是我死就是他亡,他本来就是多余的,死老头,竟然敢躲在我的身体里!”汎尘满眼的鄙夷,恶心死了,一直都是他看别人的秘密,掌控别人的梦境,他自己身体里竟然藏了个猥琐大叔,如果可以,汎尘想把自己拆了重新组合。 “怎么会死的呀?!” “废话,当然是被我宰了。” “不能这样的!他是我父亲!” “死老头,滥用我的身体,该死!”汎尘还在记冥棂用他身体的仇,他果然是个很小气的人。 “救命——救命——救命——”溶洞深处传来一声声呼救声,久久地回荡。 “哎~~~这是什么声音?”夕瑶好奇地跑了进去,看到一个小孩光着身体,被自己的衣服绑在血玉树的枝头上,整个人倒挂着,短胳膊短腿的,胡乱抓着空气,却挣脱不了。 领头的尸狼重新叼起一个竹篮子,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臭小子,放本王下来!”小孩的口气倒不小,怎么跟喝醉的夕瑶一个语调? “死老头!”汎尘抬起手,手心染起一团蓝色的火焰。 “臭小子,你敢烧本王,本王不会把女儿嫁给你!” “那就烧死后再说。”汎尘邪恶的一笑,蓝色的火焰脱离了汎尘的手指,直扑小孩光溜溜的屁股。 “不要——!”夕瑶连忙拦下汎尘的手,等一下,她需要想一想,这小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说话的口气那么像她的父亲,还有血玉树上的那颗心脏为何不见了?而小孩的眉宇间却有一道冥棂的印纹。 实则,冥棂并没有想让汎尘彻底消失的意思,他自己就是狼人,如何不理解夕瑶的心情,他可以为了夕瑶的母亲向敌人束手就擒,当然可以想到夕瑶会为了爱的人奋不顾身。冥棂曾对夕瑶说过,不需要她操心,她只需要负责开心地活着,这是冥棂唯一的期望。如果汎尘死了,夕瑶一定会伤心,何来开心活着一说。 冥棂带着夕瑶回到混沌界,将心脏挂在血玉树上,让血玉树滋养这颗脱离身体许久的心脏。冥棂命领头的尸狼离开,不久后叼来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躺着一个小孩。 这颗心脏才是冥棂灵体的源头,只要心脏不毁,冥棂可以活很久。身躯只不过是冥棂的载体,好的话就一直用着,不好的话就换一副身体。冥棂活着的时间可以用千年来记,与始祖吸血鬼处于同一个时期,这就是他不老不死的神秘之处。 “只能二选一!”汎尘和小孩版的冥棂对夕瑶异口同声地说道。 “呵呵……呵呵呵……”夕瑶开始装傻充愣,一个头突然变成两个大,“其实,不用闹的这么僵硬的,也可以友好相处的嘛……” “不行!”汎尘一想到冥棂乘他身体虚弱的时候,占据了他的身体,借用他的口饮血吃肉,用他的手杀戮屠宰,关键还用他的身体去满足淫欲,简直无法忍受! “臭小子,说得本王好像很喜欢你似的。” “谁稀罕,死老头!烧不死你,你也休想睡个安稳觉。” “臭小子,你就是个偷窥狂吗?三更半夜不睡觉,偷看别人的秘密。” “什么?!”汎尘气炸,竟然敢把如此尊贵的他说成偷窥狂,是可忍孰不可忍,“死老头,你真的是活腻了。” “有本事等本王长大点,再跟你决一死战。” “没机会了。” “臭小子,以大欺小,非好汉,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冥棂这身板,比吉宝大不了多少,这么跟汎尘打,身高体型上就处于下风,不被烧死,也分分钟会被他拎起砸远。 “死老头,还敢装嫩?”汎尘打了个冷战,明明是个淫贼,瞬间又变成了个奶毛还没退的小孩,依然不可饶恕。 “别吵了——!!!”夕瑶被冥棂和汎尘吵得耳朵都要炸了,看这架势,以后是不可能会好好相处了。 汎尘转过身,冥棂扭过头,这梁子结上了,十个夕瑶也解不开。 “父亲,麻烦你快点长大,你这个样子,看得我好纠结。”夕瑶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和自己的父亲重逢,转眼间重新变成了小孩,明明比夕瑶还小,却叫夕瑶女儿,夕瑶要喊小孩父亲,多么纠结的关系。 “臭小子,本王饶你不死,是看在女儿的份上。” “什么?!”汎尘原本就压抑着一团火,冥棂这家伙竟然说饶他不死? 夕瑶拽着汎尘的手臂,对树上的冥棂恳求道,“父亲,别再刺激他了。” “本王也不喜欢现在这副尊容,实在是不方便,但近段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暂时不能离开混沌界,尽管血玉树可以提供给本王足够的养分,助本王快速成长,但也不是一簇就成的事。” “身体没发育,**满脑爬。”汎尘鄙夷地吐出一句话。 “臭小子!本王要宰你了!”冥棂恼羞成怒,竟然在他女儿面前这么诋毁他,他几十年没碰过女人,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有生理需求也不过分吧。 “呵呵……”夕瑶觉得好尴尬,这个话题好深奥,有点沉重,一时插不上嘴。 夕瑶只觉得这两个人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她拉着汎尘往外走,自言自语道,“还是先离开比较妥当。” 等一下,夕瑶的力量还给了冥棂,那么她还怎么出混沌界?夕瑶重新回到溶洞,看见树上的冥棂,正用幽怨地目光看着她,她老子还吊在树上,她竟然跟着男人跑了。 “是你们吵得太凶了,把我都吵糊涂了。”夕瑶替小孩版冥棂解开身上的衣服,他才得以落地。 “那个臭小子……”冥棂套上衣服,一肚子气。冥棂暂时无法离开混沌界,不能远离血玉树,这意味着,夕瑶若要出去,就需要一个替冥棂保护她,那个人就是汎尘。 夕瑶的食指在岩石上来回摩擦,支支吾吾道,“出不去……” 正文 126、私相授受 原来夕瑶回过头来,不是为了冥棂,而是来问如何回混沌界,冥棂有瞬间受伤的感觉,生个女儿,是来折磨他的,最过分的是,还带了一个男人来一起折磨他的。 冥棂送走了夕瑶和汎尘,回到血玉树下,地下埋着夕瑶母亲的尸骨,今日是他们重逢的日子。冥棂爱上夕瑶母亲的时候,就想过他们会生离死别的结局,人类和恶魔,可以共度的时光真的很短,他却愿意为了保她短暂的生命而付出自己长久的生命,当他向魂王束手就擒的时候,他并不觉得难过,他这漫长的生命中,在最后一个阶段遇到了她,他觉得很值。 遇到夕瑶母亲之前,冥棂从未爱过人,没人知道他这几千年是如何过来的,年复一年,他自由自在,可以做任何事情。遇到夕瑶的母亲,冥棂才知道有些事情根本就不受他控制,但他却爱上这种束缚,爱上这种不自在。 离开了混沌界,汎尘才注意到夕瑶头上的发钗,问道:“哪来的?” 夕瑶伸手摸了摸,眼色飘忽不定,心虚道:“捡的。” “谁?”汎尘看着夕瑶问,只问了一个字,就给人强大的震慑力,他在问夕瑶,是谁送的,这蓝宝石可是歃血宝石,世间独一无二,怎么可能让夕瑶随地捡到? “那个……是……”夕瑶支支吾吾不敢提亚炽的名字。 “那只该死吸血鬼,”汎尘从夕瑶的脸上只看到“亚炽”两个字,“丢了它。” 夕瑶偷偷瞄了汎尘一眼,他的脸冷如二月冰霜,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不丢呢?”夕瑶似乎很喜欢,并不愿意丢掉,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饰品,这只发钗做工精细,简单而不低俗,华丽而不奢侈。 “那我会丢了你。” “不要啊……”夕瑶见汎尘已不愿搭理她,快步跟上,开启毛遂自荐,自卖自夸的模式,话痨归来:“我一点都不重,又不占地方,随时随地,方便携带,搁哪都行,还会自带能量,能动能跑,能吃能喝,不需要你劳心费神,你不能不要我啊,我可以跟吉宝一样,做一个不粘人的小妖精……” “我不是小妖精!我是透明人!”吉宝忍不住开口呵斥道,他不说话,还真当他是空气了。 夕瑶扭过头,略不满地说道,“吉宝,其实你可以继续扮演空气的角色。” 被嫌弃的吉宝表示不服,大声吼道:“主人,夕瑶和亚炽有一腿!大半夜出门,背着你跑去幽会!他们一起赏花赏月赏星星……” “吉宝!快住嘴!”夕瑶抓不住吉宝,堵不上吉宝的嘴,他却愈发的哪壶不提开哪壶,“亚炽”两个字,简直是雷区,千不该万不该在汎尘面前提起。 “主人,夕瑶和亚炽还私相授受,交换定情信物!”吉宝冲夕瑶吐舌头,心道,活该,让你惹我!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夕瑶觉得后背发寒,僵硬的身体缓缓转过,映入夕瑶眼眸的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幽怨冰冷的气质。汎尘很想忘记这事,但是被吉宝这么一提,原本就很介意,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呵呵呵……”夕瑶尴尬地笑了两声,幸亏眼疾手快,在汎尘发火前拔掉了头上的发钗,“不是定情信物,不要也罢,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宝石亮了点,黄金闪了点,做工细了点,款式美了点,质感好了点,手感……”反着手,将发钗塞进身后的腰带里,她承认,她不想随便丢了它,也不能随便丢,哪怕被人认为她虚荣,她也不想丢,至少得还给亚炽。 “夕瑶!!”汎尘额前一滴汗,开始进行人生第一次的忏悔,他平静如水的人生中为什么要遇到这样一个女人,让他生气,让他烦恼,竟然还拿她没有办法,简直天理难容! “蠢货。”吉宝吐槽道。 “你不是说,我说假话和真话,你都会信吗?我现在说真话,我和亚炽是清白了,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信吗?” “……信。”汎尘仿佛活活咽下了一口胆汁,呛得胸腔格外难受。汎尘向来一诺千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给过的承诺,也一定会兑现。所以,他一般不爱多说话。 夕瑶无耻地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很得意,春光灿烂。 吉宝唉声叹气,小声嘀咕道,“哎,一世英名,最终还是栽在女人手里,万恶的女人啊!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种物种的存在?” 再次来到黑暗帝国,仿佛氛围更加阴森可怖,闵德府的轿子依然停在悠长的桥上,轿夫站在一旁候着,和来的时候一样。 汎尘一路不说话,到了这个,夕瑶才知道他们又回到了黑暗帝国,夕瑶不安地扯了扯汎尘的衣袖,说道,“我想我应该跟你解释一下,我父亲虽然不是很好,可你父亲,魂王,在多年前去过混沌界……” “我不想知道。”汎尘打断夕瑶很不自然的解释,对这事依然保持冷漠和不上心,仿佛跟他毫无关联,死的那个男人也似乎与他汎尘无关。 汎尘离开黑暗帝国的时候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不会开口说话。在他的意识中,他没有父亲,一直都是母亲一人抚养他,所以年幼的汎尘自愿接受母亲布置的艰难任务,无论是辛苦的练习还是勤奋的学习,他从未有怨言。 就是因为没有“父亲”的概念,只有母亲,汎尘才认为自己有保护母亲的义务和责任,他一直渴望快速成长,按照母亲的要求和安排,一步步坚强而独立地往前走。 如果有人问汎尘,你的父亲是谁?汎尘会反问,那是个什么东西? 年幼的汎尘也曾偶尔见过母亲在深夜里独自哭泣,一个女人被迫坚强,被迫独立,带着一个孩子,一手栽培,逼着自己塑造成另一个外表强大冷酷的自己,强大的伪装下却只是一个脆弱的妇人。 汎尘不需要父亲,但随着他逐渐长大,他忽然明白母亲需要父亲。即便有这样的意识,汎尘依然不会认可一个突兀的父亲,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给母亲足够宽大的臂膀。 汎夫人从未告诉过汎尘,他的父亲是黑暗帝国的魂王,而魂王也根本没有去闵德府探望过他们母子。 这样的家庭,注定会养成汎尘这样孤僻而冷漠的性格。 汎尘第一次知道魂王的存在,是在自己母亲的梦境里,就是因为见到了这个男人,汎尘才更不愿意去看母亲的梦境。 汎夫人对汎尘的苛刻要求,并没有给汎尘带来叛逆和抗拒的心理,一个从小就把母亲当做唯一需要保护的人,坚信他的母亲是柔弱的,那是汎尘唯一的信念。 然而汎夫人却让汎尘灭了一整个国家,璃国上下千万条性命,汎尘第一次知道,哪些人才是真的柔弱和需要保护的,而他一直深信脆弱的母亲,却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她根本不需要什么保护。 因此彻底颠覆了汎尘的人生观,年幼的他因为受不了心灵上的冲击而选择逃避,不愿面对自己的母亲。 “那,你会恨我父亲吗?毕竟是我父亲杀了魂王。”夕瑶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汎尘说恨,那很有可能也会恨夕瑶。 “我不喜欢那死老头。”汎尘毫无保留地说道,冥棂惹到了汎尘,却不是因为冥棂杀了魂王的事,对汎尘来说,魂王并不是他的父亲。 完了!这么严重!夕瑶暗叫不妙,“那,你会因此赶我走吗?” “让你去找亚炽?”汎尘反问道。 怎么又提亚炽?!夕瑶对亚炽的名字都产生恐惧心理了,她摇着头说,“没有,绝对没有!” “恶魔冥棂又来了!”一个斗篷男人见到桥上的汎尘惊呼一声,跑进了古堡。 父亲的名声真不是一般的臭啊!夕瑶难以想象,如果那些斗篷男人们知道冥棂没来,汎尘若是不管她,她一定会被那些斗篷男人们踩扁。 夕瑶突然想到一件事,汎尘是魂王的儿子,魂王是这黑暗帝国的王,那汎尘是不是要继承这黑暗帝国?夕瑶一本正经地问道:“以后,我们是不是要住在这个地方?” “我们?” “对啊,我们成亲以后,是不是要住在这个地方?那我们的孩子也要跟着住在这里,孙子也要住在这里,孙子的孙子……”夕瑶喋喋不休地念叨,事实上,她不喜欢这里,她宁可住在混沌界,至少是一片光明,而这里简直暗无天理,住在这里的人应该会被这阴森的空气熏坏、同化。 “我说要跟你成亲吗?” “耶——?”夕瑶张大嘴,吃惊,她刚刚说了“成亲”两个字吗? “孙子的孙子,你想的可真远。”吉宝补了一刀,不愧是汎尘的跟班,都爱记仇。 夕瑶朝着发出声音的吉宝,迅速地伸出一只魔手,终于被她逮住了,夕瑶在心里骂道:可恶的吉宝,你不能好好做个透明人吗?你老是插嘴,还怎么让我好好谈恋爱了?! 正文 127、无名小卒 夕瑶跟在汎尘身后,再次走进黑暗帝国的古堡。 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们纷纷往后退去。 “还我尘儿,恶魔还我尘儿……”汎夫人木讷地坐在一滩血迹里喃喃自语,那是魂王的血液,魂王的尸体已被斗篷男人们处理,唯独汎夫人不听劝解,迟迟不肯离开原地。 汎尘见到瞬间变老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搀扶汎夫人起身。 汎夫人见到汎尘,认真地打量着汎尘,问道,“尘儿?尘儿来了,我的尘儿来了。” 汎尘回来了?那么冥棂去了哪里?眼前这个银发少年若真是汎尘,那么黑暗帝国后继有人。审判者们虽然摸不着头脑,分不清汎尘和冥棂,只是退避三舍,保持警戒的距离,远远地观望,在心里期待这个少年可以带领他们重振魂王未完成的大业。 “尘儿,你的父亲死了,黑暗帝国的魂王死了,”汎夫人摸着汎尘的脸庞,小声说道,仿佛在说一个秘密,“尘儿就是这黑暗帝国的唯一继承人,就是这里的王,尘儿开心吗?” “回家。”汎尘简单地吐出两个字,拉起老母亲的手,往外走去。 “这里就是家,尘儿要带我去哪里?”汎夫人显得十分困惑,她看见汎尘身后的夕瑶,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严厉地呵斥道,“是你这个小丫头,你是恶魔的女儿,你怎么又来了?尘儿,快杀死她!她是来夺你王位的人!” 汎夫人说完,立刻甩开汎尘的手,扑向夕瑶,一把掐住夕瑶的脖子,死死地勒住,不停地咒骂:“去死,恶魔去死!去死!” “放开她。”汎尘上前拉开汎夫人,他特意回到黑暗帝国就是为了接汎夫人回闵德府,并非为了继承这里的一切。 汎夫人的手虽然被汎尘解开,夕瑶仍然觉得脖子难受,却不敢咳出声,生怕激化他们母子僵硬的关系,也没有啃声,或许此刻的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就已经够惹人嫌了,那些审判者们一直怒视着她。 是啊,她的父亲将这里搞得一团糟,如果不是多年前魂王逆天而行,非要去杀了冥棂,魂王依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暗帝国的统治者。 “尘儿为了她,不要母亲了吗?难道是她教唆你的?” “够了,你若不想走,那就一辈子留在这里,没人会拦你。”汎尘拉起夕瑶转身离开。 “尘儿,你不能离开这里!黑暗帝国需要你的统治!” 汎尘停下脚步,看着地上还未清洗的血迹,冷哼一声,让他和那个势力而自私的父亲一样吗?活着守着这座巨大的石墓,死了同样埋在石墓中,皮肉腐烂之后尸骨还要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多么可悲的人,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是什么在深深地吸引着他们,让他们的灵魂堕落成和尸体一样发黑发臭,浑身透着黑暗的气息。 这里的人是送死尸最后一程的人,管理死去的人,审判杀人的凶手。说白了他们没有行使的自主权,他们只是死亡的搬运工,和血迹的清洁工,他们并不伟大。 “公平而正义的审判者,对凶手进行惩罚和审判,却只是针对大多数的普通人,对于那些强大的凶手,尽管杀人无数,只要命数不尽,你们又能耐他如何?动不了对方一根手指,要你们这些只会束手就擒的人有什么用?”汎尘轻蔑地瞥了一眼躲在远处的斗篷男人们,明明是贪生怕死之亡命徒,非打着正义的旗号,做着胆怯畏缩之事。 这些没有用的审判者们,他们的存在还有多少意义?这个黑暗帝国早已落败,何须垂死挣扎,尽早散了即可。魂王的死对于审判者们来说,黑暗帝国真的沦落成一片黑暗。汎尘却觉得,黑暗帝国终于可以解脱。 “所以才需要一个强大的人来统治,改变黑暗帝国的现状,重新整顿和改制,准确地带领审判者们进行自己的职责,这个世界需要这一批人,也需要这个帝国,它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否则早就消失了。”洛奇大胆地开口说道,从人群里站出,直面汎尘,既然他不是冥棂,而是魂王的儿子,就应该继承这个帝国,同时他也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强者。 箜老的拐杖再次打向洛奇,怪他多嘴,却被洛奇的锁尸绳一把卷起,砸到一边,洛奇第一次反抗自己的师傅。洛奇受够了这样畏畏缩缩的身份,审判者是黑暗中代表正义的存在,为何要屡屡遭人白眼,受人蔑视?一味地等着敌人的手下留情,一味地退缩和委曲求全,他们不该如此卑微。 夕瑶闻声看向洛奇,那双正义而直爽的丹凤眼,眼里藏不住的激动情绪,远远盖过了他本身能承载的存在感,他是个见习审判者,从几年前就是一个见习生,始终没有转正,即便现在转正,他也丝毫不会感到喜悦,因为这个帝国即将消失,它早就是一盘散沙。现在的人们看不起审判者,一部分是因为魂王身体状况,和冥棂大战之后就一直养病,足不出户,不参加任何外界的活动,也从不露面,更重要的原因,黑暗帝国不如早前,就是因为它早已失去了它的凝聚力,同时失去了原本令人畏惧的力量。 汎尘见洛奇有些眼熟,却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对汎尘来说,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们全都长一个模样,也全都只有一个名字,叫审判者。汎尘却是第一次听到洛奇对自己说话,他的语气似乎对汎尘很有意见,那些蠢蠢欲动的不满不知在奋力宣泄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往外翻涌。汎尘问道:“你是谁?” 箜老连忙上前,鞠着躬回道,“是小的管教不严的徒弟。” “洛奇。”洛奇直视汎尘蓝色的眼眸回答道,他不怕自己冲撞了汎尘而被杀死,因为对方要取他性命也是唾手可及之事,但为了这个黑暗帝国,洛奇毫不畏惧。 “你似乎很不怕死,”汎尘若有所思地走向洛奇,冰冷的目光令人胆寒,问道,“这是第几次了,如此莽撞地闯进我的视线?” 众人不解汎尘话语中的意思,洛奇却心知肚明。洛奇第一次见到汎尘,是汎尘接夕瑶去琉璃阁的路上;洛奇第二次见汎尘,是在琉璃阁血案之后,他跟着十大家族一同进入琉璃阁;洛奇第三次见汎尘,是在琉璃阁外,万人讨伐汎尘之时…… 这样令人不敢质疑的气场一步步靠近,让洛奇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所有人都可以读懂汎尘此刻的脸色,他仿佛在对洛奇说,我之所以纵容你活着出现在我眼前,不是为了见证你是死是活,而仅仅是因为懒得动手,如果你这样的人,都要我亲自手动,我会觉得很累,但如果你执意要寻死,也可以满足你如此卑微的遗愿。 夕瑶不知何时,跑到汎尘身后,拉起他的手,死死地拽住,汎尘这才停下脚步。 洛奇见汎尘眼眸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怒意,只是一味的冷漠和不可触碰的漫不经心。死就死吧,大不了跟着黑暗帝国一起死去。洛奇顿了顿,握紧双拳,绕过挡在身前的箜老,提着嗓子说道,“黑暗帝国虽然只管死人的事,但是涉及面及广,所管辖的事也极其多,除了混沌界,同样包括人类世界,这个帝国不能消失,审判者也不能消失,世界需要一个有条不紊并且严厉的制度,在各司其职的前提下,才能稳步向前,得到更好的发展……” 洛奇越说越起劲,这些话他想了很久,却一直没人愿意聆听,曾经他连魂王的面都见不到,对箜老诉说那也是百搭,箜老根本不理会他,只是吩咐他做好自己分内事即可,无需多想其它之事。那么汎尘,他并非一个愚不可及之人,他头脑清楚,只是永远一副不爱搭理众事的模样,会不会因为他还没找到人生的目的,没有想做的事。 洛奇说的头头是道,却并没有吸引汎尘,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黑暗帝国的消失。洛奇的话甚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一丝注意,并不是这些人们木讷和麻痹,他们只是不认同一个无名小卒来指手画脚,即便他说的在理,也会直接忽略,多么残酷的现实。那怀才不遇的心情或许只有千里马自己心里清楚,然而最终成为一匹饿死的瘦马。 汎尘转头对夕瑶说道,“你也准备留在这里?” “嗯?”夕瑶的视线从正在说话的洛奇身上收回,看着汎尘,回道,“嗯,没有。” 汎尘见汎夫人不愿离去,也不再多问,顾自离去。看来是汎尘多虑了,他的母亲早已不是自己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人,这个独立而精明的女人,她至始至终都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也不需要她儿子的保护。 汎尘从洛奇身旁经过,那冰冷而陌生的冷漠,令洛奇心里说不出地心寒,他极其不甘心地闭上了嘴,难道黑暗帝国注定会覆灭? “尘儿,你要去哪里?为何不愿留下?尘儿,你站住……” 夕瑶知道汎尘的决定向来很难更改,她也习惯了这样的他,虽然好奇却不敢替汎夫人问这个问题,更不敢替汎夫人擅自留下汎尘。 正文 128、守护的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洛奇将锁尸绳系回腰间,拨开堵在一起的斗篷男人,追向离开的汎尘。洛奇咬牙,可恶,这些可恶的统治者,一直都高高在上!多么令人厌恶! 斗篷遮住一人的脸颊,却遮不住一双锐利的眼眸,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一切。从汎夫人和汎尘来到黑暗帝国,到魂王走出石室,被冥棂杀死,最后汎尘重新回来,这整个过程,除了必要的话,魁拔都没有多说一句。 汎尘出了门,走向悠长的桥。洛奇停在石门口,冲汎尘的背影喊道:“罪恶的凶手,无论强者还是弱者,都应该受到惩罚,特别是杀人无数的强者,更应该收到严厉的审判!比如你,汎尘,就应该经历最严酷的审判和惩罚!” 汎尘没有回头,却对洛奇天方夜谭般的话语倒并不反感,这样的话他听了无数遍,从不同人的口里,但是那个可以惩治他的人却迟迟未出现。 夕瑶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因为她知道汎尘的断魂灯在洛奇的锁尸绳上,即便汎尘不愿意,但他依然是这黑暗帝国唯一的继承人,一个审判者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统治者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可是洛奇的话没有说错,汎尘手里确实死了很多人,如果不是偏爱着他的夕瑶,或许也会觉得汎尘罪该万死。 “所有人都认为审判者是按部就班的奴隶,只需要顺应天命,职责也只是替人收尸。可我认为,锁尸绳上的断魂灯不仅仅是人们自己命数的倒计时,而是审判者的指路灯,意味着这个人到了该杀的时间。”洛奇抓紧腰间的锁尸绳,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自己暗自宣誓。 汎尘的断魂灯熄灭之际,或许就是他洛奇取汎尘性命的时刻。 审判者不再是搬运死人头的机器,只要时机抓准,他们就是死亡的主宰人,并且他们被赋予了独特的先知权,可以准确无误地将人杀死,出手必见血。 灵珊和众人撤离了西岚殿,已重新回到闵德府。作为心腹的灵珊得知汎夫人去了黑暗帝国,便匆匆赶去。 秦泠儿见到远处的汎尘和夕瑶回到闵德府,咬了咬牙跑向一边。 吉宝犹豫了下,终究是放心不下,追上了秦泠儿,说道,“泠儿,别让主人为难。” “吉宝!我什么时候让少爷为难过了?”秦泠儿什么都没做,即便她很希望夕瑶彻底消失,或是直接将她毒死。 “可是你表现的太明显了,已经让夕瑶为难了。” 吉宝虽不说话,但每次都看在眼里。面对夕瑶的时候,秦泠儿都是毫不掩饰自己对夕瑶的厌恶之情,而夕瑶只是承受这样的厌恶,却从不责怪秦泠儿。 “我知道少爷喜欢她,我也希望少爷可以开心。”秦泠儿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汎尘的谁,成为闵德府的少夫人,无论是汎夫人还是闵德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没有人认为秦泠儿是个女婢,他们都尊称她为秦家姑娘,但是也意味着是闵德府的外人,是两个姓氏的人。 可是一起长大的同时,少女心难免不会为一个长相俊美的人悸动。 秦泠儿性情单纯,性格直爽,爱恨分明,不懂得掩饰。即便没有奢望,却依然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当他一身伤痕地回来,她可以端着药木盒子替他诊治,替他疗伤处理,替他配药,替他研制药品,她无法安抚他孤寂的灵魂,至少可以为他消病除伤。 秦泠儿质问吉宝,“可是,和她在一起以后,少爷真的开心吗?哪一次不是伤痕累累地回来?和她在一起以后,少爷脸上的笑容就变多了吗?根本没有,他本不在意任何事,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人,虽然没有笑意,却也没有悲伤。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以后,他眼里尽是抹不去的忧伤?因为,他根本就不开心。” 秦泠儿蹲在地上,看着散在地上的药材陷入深思。 吉宝明白他主人的忧伤,是对时间的无奈。六年前,吉宝就感慨六年太短,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如白驹过隙。 “泠儿,离开闵德府吧,无论是去千草园还是其它地方,都可以。”吉宝说道,秦泠儿不该留在这里,她是个好女孩,不该将青春留在这里埋葬,她该有自己的未来,应该替她自己活着。汎尘是个冷血的人,他不会同情任何人,给了一个人的爱,那就是全部,他吝啬地不肯分出一丝一毫给另一个人;吉宝想给秦泠儿同样全心全意的爱,但他只为自己的主人生,为自己的主人死,即便他的主人给他离开的自由,他也无法坦诚面对秦泠儿,难不成让一个五岁的小孩对一个少女说给她一辈子幸福?凭什么呢? “我知道了,”秦泠儿拾起药材,站起身,说道,“我不会离开,我也不会……再为难她。” “泠儿……” “我会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做自己该做的事。”秦泠儿端着药材走开,她咽下没有资格流出的泪,每个人都有想做的事,都有心里想守护的人,只是每个人的方式都不相同而已。 因为她是少爷选择的人,无论对与错,无论好与坏,她秦泠儿都不该指手画脚,更不应该有非分之想。 吉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汎尘的院子,却撞见夕瑶从屋里匆忙跑出。 夕瑶一路跑到院外,停在湖边,喘着粗气,手扶柳树,探出身体。湖面里倒映着长发女孩的身影,煞白的脸颊,触目惊心的獠牙。 之前多少还能忍住,现在,夕瑶已无法让獠牙自行缩回,它渴望触碰血管,它渴望被血液染红,对血液的yuwang在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因无法满足而感到极其失落,因无法触碰而感到极度不安,万千嗜血蚂蚁在心脏上快速爬行,令夕瑶心慌意乱,难以忍受。 亚彦妠的话回荡在夕瑶脑海里,难道时间差不多了吗?太快了,夕瑶不愿意接受,她还没待够,她还不想离开他。 “怎么了?”汎尘见夕瑶突然怪异的举动感到诧异,便一路跟来。 夕瑶听见汎尘的声音,却更加不安,她一直背对着汎尘,不敢回头,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这副摸样。夕瑶还记得在昆仑雪山之上,她差一点就吸干了他。不能再闻到血液的气味,不能再见到红色的液体,也不能再去想念血液的味道。 “现在,不要过来,拜托不要靠近我,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夕瑶恳求道,拜托不要看见这个样子的我,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拜托了! “好。”汎尘不再追问,这样的他,是善解人意还是平淡冷漠? 或许他只是不愿意带给她不自在的情绪,不愿意逼迫她。 汎尘走上前,替夕瑶披上一件外衣,不再多言,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如她所愿,留她一人。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字,却给夕瑶的心灵带来温暖的触动。她捂着嘴巴,遮住那狰狞的獠牙,看着湖面里的自己,泪眼婆娑,却没有流下眼泪。这样的汎尘,冰冷的外表下,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随时会崩塌的心,她还凭什么让自己变得脆弱? 夕瑶对着自己的影子说道,“我想留下,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多一分钟,我都愿意。” 从恶灵变回人类,夕瑶经历过常人难以忍耐的痛苦,冒着灰飞烟灭和永不超生的危险,她毅然闯过,那可怕的毅力,是否可以带给她同样的幸运,让她安然度过这一次劫难? 夕瑶听到一道道沙哑而低沉的呐喊声,声音并不响亮,却狠狠地敲击她的意识,那不是别人的声音,而是夕瑶自己的,又为何听上去如此陌生。 “血液,血液,血液……”夕瑶发痒的喉咙不自觉地喊着渴望,那来自内心深处的yuwang,正在逐渐吞噬她的人性,以及她爱的信念。 夕瑶惊恐地发现,意念和身体仿佛已抽离,那微弱的坚持,那本能的需求,前者在逐渐变弱,而后者在不断变得强大。 人性泯灭的嗜血工具,一味地追求畅饮鲜血,沐浴在血腥之中,永远无法满足的贪婪,空虚寂寞的心再也无法填补漏洞,一个人模人样的怪物,成为一具彻彻底底的行尸走肉,无知无觉,一副被挖空灵魂的傀儡,连自己都不愿唾弃的活死人,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做着丑陋的事——这是夕瑶即将面对的自己。 “扑通”一声,透明清澈的湖面溅起一圈高高的水浪,溅到岸上的岩石。 夕瑶的身体逐渐下沉,没入深不见底的湖中,水草悠然漂浮,自由自在。冰凉刺骨的湖水,凝结了夕瑶对血液的yuwang,浮躁的心终于安静了,獠牙在幡然醒悟中缩回,“咕噜噜,咕噜噜”,水泡一个个往上翻滚。 水压过大,夕瑶的耳膜压得几乎要裂开,她闭上酸涩而难受的眼睛。 湖面漂浮着汎尘替夕瑶披上的外衣,水泡不再翻滚,湖面重新恢复平静。 正文 129、父债女偿 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唤回暂时的人性吗? 汎尘,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争取,如果有一天,我再也坚持不住,等不到三年以后,你会生我气吗? 夕瑶已恢复意识,却已使不上劲,她伸手去够不到泛着亮光的湖面,离她越来越远,因大脑缺氧而浑身软如棉花,无力下沉。 “咕噜,咕噜噜……”一道身影的后头,再次翻滚起无数气泡,冲向湖面。 一口、两口、三口…… 夕瑶口中灌入久违的空气,那弥足珍贵的一点点氧气,唤起她新的希望。 夕瑶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映着湖水的波光粼粼,清爽俊秀,却不是汎尘。 夕瑶试图掰开扶着她脸颊的手,避开亚炽,却使不上劲,仿佛身体已失重,不受控制。 “咕噜,咕噜,呼噜……”水汽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亚炽脸上的表情。亚炽松开夕瑶,一手揽住夕瑶的腰,游向湖面。 夕瑶被亚炽拉上了岸。 “咳!咳!咳……”夕瑶冻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咳个不停。 “小家伙,为了躲我,都藏到湖底去了?”亚炽笑着问道,水珠从他乌黑的长发上顺流而下,被湖水浸透的衣衫贴在亚炽身上,非但不狼狈,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娆尊贵之感,属于纯种吸血鬼特有的气质。 “莫非是难以忍受才投湖自尽?何必如此较真。你若成为嗜血工具,我依然会妥善待你,将你锁在棺材里,可爱的小宠物,我才忍心把你放养在混乱不堪的世界里,任由你自生自灭呢,”亚炽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侧着身凑近夕瑶,又道,“小家伙,这是对我的嘉奖吗,湿身,诱惑?” 夕瑶顺着亚炽的视线低下头,顿时恼羞成怒,扬起手,卯足了劲,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啪”。 夕瑶起身,虽然很想尽快从亚炽眼前消失,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无法奔跑,只能跌跌撞撞地走开,石板路上留下一个个湿哒哒的足印。 亚炽的左侧脸颊火辣辣地疼,却没有生气,目送夕瑶离开以后,亚炽才试图起身。然而撑在岩石上的手臂却不自觉地发抖,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他的身体都撑不起,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没有人察觉到亚炽异常惨白的脸色,以及白如瓷器的皮肤,异于常人的通透,虽美却是不祥现象,预兆着难以想象的未来。 “殿下。”湖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扶起亚炽起身离开。 夕瑶推开门,走进屋子,爬上床,湿身钻进被子。 夕瑶并非投湖自尽,相反她擅长水性,初中的时候就打破全校记录,是在水里憋气最久的学生。她只是想通过这样极端的方式让失控的自己恢复些许意识,却差一点窒息而死。 事实上,在湖底的时候,亚炽并非轻薄于夕瑶,而是救了她。可他依然令夕瑶讨厌,他似乎很享受欺负夕瑶的过程,这样一个人,到底何时才是严肃认真的? 夕瑶并不奇怪亚炽会出现在闵德府,他总是以自己的性情出现在任何地方,即便千里迢迢,他都有闲情雅致跑来欺负和戏弄她,因为他的寿命太长,他的时间很多,他的生命里有太多无聊的事,用消遣的方式任性地过活,或许就是他嚣张跋扈的生活态度。 “糟糕!”夕瑶惊呼一声,扯开被子,浑身摸了个遍,却依然没有找到。 夕瑶连忙爬下床,沿途返回,低头寻找。 一路回到湖边,亚炽已离开,岸上的一块岩石依然沾着水渍,夕瑶毫不犹豫地再次跳入湖中。 她一次次钻出水面,换气,又一次次没入水中,游到湖底,她的体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却拼了命去寻找丢失的东西,那支亚炽送的发钗,竟然如此重要。 夕瑶费半天劲才找到嵌在石缝里的发钗,她紧紧握在手中,游到岸边,累趴在岸边的岩石上,换着急促的气,这一回果真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连爬上岸的余力都没有。 “幸好找到了!”夕瑶的脸上露出失而复得的笑容。 “找到了什么?”汎尘走到湖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泡在湖水里的夕瑶,不解其所地看着夕瑶怪异的举止。 “嗯?!”夕瑶闻声仰起头,慌忙缩回手,藏起发钗,心虚道,“没,没什么。” 夕瑶举止怪异已不止一次,汎尘虽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却依然不放心,见她迟迟未归,故而前来一看。 汎尘见到夕瑶藏东西的动作,却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看着她冻得发紫的脸庞说道,“你可真有雅致。” “呵呵呵……游泳,哈哈,锻炼身体!要一起吗?”夕瑶尴尬地笑道,将发钗偷偷塞进背后的腰带里,脸上却写着:夕式谎言,鉴定完毕! “你还打算泡多久?” “起不来,腿软了,拉我一把。”夕瑶冲着汎尘伸手,冲他一笑,自认为超级无害的笑容,可映入汎尘眼眸里,却是大大的“阴谋”二字。 “那等泡硬了再起来。”汎尘说着转过身。 “啊?别呀!真的腿软了,你别不管我……”夕瑶凄惨地喊道,“别不管我,湖怪会把我了吃的!” “吓死它,这湖归你了。” “啊?!”夕瑶一头雾水,吓死湖怪,那她夕瑶算是什么怪?更厉害的怪,还是更丑的怪?“汎尘!你什么意思?!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啊!!!”夕瑶的腿抽筋,疼得一愣一愣的。再泡下去,她还没变成嗜血工具,她的腿就要废了。 “……没良心的家伙,一点都没爱心,可恶,腹黑男……”夕瑶嘴里谩骂,趴在岸边,不敢乱动,忍着痛等腿抽完筋,话说她也真够颓废的。 汎尘重新回到湖边,捞鱼一般将夕瑶从湖里捞起,将毯子裹在夕瑶身上。 被抱起的夕瑶看到汎尘,原来他是回去拿毯子了,夕瑶感动得热泪盈眶,就是这么不矜持,就是这么没出息,说道,“你终于来了!若真有湖怪,把我腿吃了我也觉得值得,你会不会一辈子抱着我?快说……会!” “你的脑子呢?” “脑子被湖怪吃了,你会照顾我一辈子吗?快说……会!” “不会。” “反正你脑瘫,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不离不弃,至死不渝!像我这么好的姑娘,全世界就剩我一个了,你要不要马上考虑一下,娶了我。” “你说谁脑瘫?” “你啊!啊!!!不要放手!汎尘!我要掉下去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无害的比方,没有恶意的,不要放手……” 夕瑶在心里哭道,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享受下公主抱,为什么让我变成一只长臂猿猴一样挂着,所有美好的幻想都被汎尘瞬间摧毁。 “还能不能给子孙后代留一个唯美的纯爱故事了?” “能,但故事里没有你。” “汎尘!你简直是少女梦幻里的梦魇!会把美好的幻想一一打破。” “那就别胡思乱想。” “什么呀?!这不叫胡思乱想!不带你这样乱入的!汎尘,你老这样,还叫我怎么接话?还能不能愉快地谈天说爱了?你!不!讨!喜!” “求你了。” “哼!终于知道求我了,哭着求我饶恕你,哭着求我原谅你,跪下来,我就姑且大人不记小人过,谁让我心地善良呢,就不跟你斤斤计较了,放心吧……” “……求你千万别喜欢我。” “汎尘!!!”夕瑶欲哭无泪,她怎么会掉进这么一个深坑里,神一般的深坑。 汎尘停下脚步,抬眸看了看梁瓦上方,一道道身影快速闪过,那些人可不是闵德府的守卫。 “怎么了?”夕瑶顺着汎尘望去的方向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梁瓦,从夕瑶的角度望去,梁瓦和蓝天衔接,说不出的和谐感。 谁人不知这闵德府的主人是谁,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派人进行窥视,除了自命不凡而惹是生非的纯种吸血鬼,还能有谁?汎尘是没有撞见夕瑶落水以后被亚炽救起的场景,否则他此刻就不会如此平淡和不放在眼里。 对于这样的窥视,汎尘并没有因此放在心上,顾自往自己院子走去,低声说道,“看来是有人不放心你。” “父亲来了?父亲怎么知道我在闵德府?” “呵呵,你不提那死老头,我还真给忘了。”汎尘想到冥棂就一肚子火。 最近这样讨人厌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多了,都偏偏跟夕瑶扯上关系,一个亚炽暂且可以不管,这冥棂对汎尘来说,简直是粪池里的臭石头,冥顽不灵,又臭又硬,汎尘分分钟想灭了冥棂,烧成灰烬都无法消除内心的阴影面积。 汎尘脸上的笑容亲切温和,天真烂漫,带着阳光般的无邪,可为何这无害的笑容让夕瑶略感不安,后背心发汗,冷飕飕的,仿佛有不好的事正在汎尘脑海里踊跃,就等他薄唇一开,果然,他开了圣口,“父债女偿。” 正文 130、始祖的血泪(一) 当日光散尽,夜幕降临,夜空中薄云层层,堆积成厚厚的防护墙,遮住了璀璨的星,依稀的月光,找不到指路的北极星。仰头望天的脸庞,那无尽的沉默,阴冷的目光,是黑暗的宣泄。 丛林中,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快速闪过,扬起的风,伴着沙子,卷起落叶,一段短暂而华丽的舞蹈,在黑暗中旋转,飞扬的姿态,散发着孤芳自赏的悲伤。 这将是一个不眠不休的夜晚,竹影拉开血染黑暗的帷幕,将嗜血的獠牙暴露于天地之间。 追铺,猎杀,阴冷的夜风,晃动的树荫,迅速的人影,血液,杀戮,死亡,没有凄厉的哀嚎声,是有享受于血腥的好战气息,死得其所的凌然。无数倒在血泊中不再动作的尸体,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龇牙咧嘴的怒吼,虎视眈眈的冷眸,至死方休的毅力,谁在挑战谁的忍耐,谁在守卫谁的信念。被追赶的人,拥有一双令人颤抖的紫金色眼眸,那凌驾于吸血鬼界的始祖,身手弥漫着染上血液的杀气。那早已失去人性的野兽们,机械地战斗,与英勇无关,疯狂地迷恋,赌上生死的杀戮,压上所有的性命都要咬上一口,撕下一块皮肉,否则绝不善罢甘休。 这种看似低三下四的混种吸血鬼,战斗力却丝毫不逊色,他们凶猛,比猛虎豺狼都暴戾,他们似乎早已忘记自己还是个活人。 形单影只的始祖,被数不清的混种吸血鬼扑上身,撕碎一批,又扑上一批,无始无终,纠缠不清,那些难以摆脱的凶暴的獠牙们,如倾盆大雨。 竹林里,竹叶飕飕,吹响死亡的进行曲。 “可怜的始祖,你落单了,真是不幸呢!”一个身上浸透血液的年轻男子,不容忽视的高贵姿态,紫金色的眼眸里却是冷酷和绝情,却又带着一丝轻蔑的戏谑之意,此人正是亚炽。 亚炽在战斗中身受重伤,却依然一副王者风范,丝毫不曾畏惧,是啊,他不需要畏惧,他身边是数不胜数的混种吸血鬼,一批失去人性而只知道嗜血的工具,死了很多,不计其数,也死不足惜。但同样又很多咬伤了对方,让对方流血不止,来不及愈合,又开了新的伤口。 “哼,亚必尔纳家族的种就是卑鄙,不择手段的下等物种!”落单的始祖吸血鬼名为亚茨淂,是亚必泗町的丈夫,因为中了计而落单,中途被涅莽人的工具弄成重伤,加上这难缠而疯狂的嗜血工具,终究落了下风。 涅莽人为吸血鬼猎人的统称,亚炽偏偏诚邀了涅莽人参加婚宴,明知西岚殿都是吸血鬼,不少涅莽人依然前往西岚殿。皆是因为亚炽放出始祖吸血鬼的下落,显然一山容不得二虎,对涅莽人来说,那日前往必有收获,无论是始祖吸血鬼还是亚必尔纳纯种吸血鬼,任何一方受伤或者死去,都是极大的好事,这样千载难逢的时机,没人会放过。 亚炽设下计谋,将婚宴的来宾纷纷变成混种吸血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扩散,从而壮大自己的力量。而涅莽人的加入,确实是亚炽意外的收获,也是志在必得的一股力量。将吸血鬼猎人变成混种吸血鬼,从而变成自己的嗜血工具,这样的事也只有亚炽可以做出来,他的父母的确没有选错,他天生就是一个王者,拥有着清晰而敏锐的统治头脑。 “兵者,诡道也,”亚炽笑道,移到亚茨淂跟前,“成王败寇,就不要再说谁比谁下等了,不一样留着先祖的血液,至于谁身上的血液会流的更久,那就不好说了。” “呸!亚必尔纳家族的种,还敢提先祖?不觉得丢脸吗?” “亚必尔纳家族至少传承了二十一代,统治这整个吸血鬼界,怎么说也是替先祖发扬光大了,而你们亚必泗町呢?第一代就躺在棺材里,一觉醒来,不会感慨世间百态、人生沧桑吗?整个时代都变了,老古董,躺在棺材里不是挺好的,非得出来刷存在感,最终落得一个彻底死亡的下场,就这么亟不可待!” 或许几千年前,当亚必尔纳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现今的局面,亚必尔纳比亚必泗町更适合做统治者。无论哪个朝代,哪个种族,甚至是哪个世界,争夺继承权,没有谁比谁正义,谁比谁光明磊落,也没有谁比谁阴暗,只有成王或败寇,后人不会去追究原因,只追随必然的结果。 “哼,今日我死,你也不会好过,你身上的伤,足够你耗到死亡的时刻。”亚茨淂看着亚炽的肩膀,是被他咬伤的裂口。纯种吸血鬼的獠牙有毒,而始祖吸血鬼的獠牙更是万毒之首,会让吸血鬼失去自愈能力,在亚炽自愈之前,这伤口必将溃烂,甚至腐蚀到心脏。 “借你吉言,让我比你后死,甚至等到你的妻子和女儿一同死去,我再死。”亚炽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肩膀和胸口,那伤口确实占据了一大块面积,伤口深得令人头疼。 亚茨淂听到妻子和女儿,顿时恼怒,吼道:“卑鄙无耻!” 亚炽冷笑,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亚必泗町家族的人,而被擒住的人却是亚彦妠,亚濏,甚至是亚炽自己,亚必泗町家族的人一样会觉得理所当然,下手的时候丝毫不会留情面,谁卑鄙,被擒的人说了不算。 “如果你这样想会觉得安息,那你就这样认为好了。”亚炽说着冲向亚茨淂,只听见“咔嚓”一声,亚炽的獠牙扎进亚茨淂的脖子,贪婪地吸着血液。亚茨淂睁着那双紫金色的眼眸,从眼眶里流出一行血泪,莫名悲伤,从心头翻涌而出,他竟然无法反抗。冥冥中有某种神秘的东西死死地压制着他身体里的力量,那会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与始祖吸血鬼的力量抗衡? 亚炽的獠牙扎进始祖吸血鬼的血管,飞溅出一滴血液,血液飘落在竹叶上,顺着竹叶上的脉络一路下滑,在枝节出聚拢,忽而从枝节出长出几根白色絮状物,顶上一点为血红色,如娇媚女子的红唇,性感火辣,散发出带着血腥味的清香。 与此同时,成片的竹林皆开出白色的花丝,竹子开花,乃世间罕见之现象。有古老传言,竹花盛开,乃不祥预兆。 亚炽松开口,懒得擦鲜血淋漓的嘴巴,起身冷冷地看着亚茨淂倒地,“啪嗒”一声,永远地倒地,是死亡,而不是沉睡。 “殿下,这尸体如何处置?” “当然要物尽其用。”亚炽堵上性命,费尽心思才逮住始祖吸血鬼,即便他死了,也应该用尽最后的一点价值,才不枉费亚炽即将失去的性命。 地面卷起一阵强而有劲的风,竹林里的人影顿时消失不见。在吸血鬼们离去后不久,成片的竹子顿时枯萎、死去。如昙花一现,无论多么奇幻而美妙的景象,终将毁于一夕。 亚炽回到西岚殿,无力地靠在躺椅上,已明显感到身体不适,胸口涌起一阵阵如排山倒海般的恶心和难受,他俯下身,呕出一口接着一口浓稠的污血,将雪白的地砖染成了暗红色。 “殿下!”亚炽的仆人见状,惊骇不已。 “肮脏的血液。”亚炽笑道,擦了擦嘴角,嫌弃地注视着地上发黑发暗的污血,却并不感到惊讶,似乎开始追杀亚茨淂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殿下,不要紧吗?需不需要……” 仆人的话未说完,亚炽又开始接二连三地呕血,脸色煞白,仿佛连心脏都要呕出来。 亚彦妠闻到怪异而浓郁的血腥味,来到大厅,见到亚炽呕血的场景,同样一脸诧异,问道,“你吸了谁的血?” 亚炽呕得精疲力竭,仰头躺下,看着绚丽夺目的吊灯,嘴角扬起一抹难以看懂的笑容,接过仆人手里的手帕,擦了擦嘴巴上残留的污血,说道,“亚茨淂,始祖吸血鬼。” 亚彦妠被亚炽的话吓了一跳,“亚炽,你疯了吗?!” “疯了?呵呵,或许是吧。” “你何止是疯了,你简直在自寻死路!亚必尔纳家族都要毁在你的手里!”亚彦妠厉声呵斥道。 “我尊敬的女王殿下,亚必尔纳家族若是毁了,难道不是你这个女王没有统治好的缘故吗?哪能血口喷人,责怪于我?”亚炽坐起身,双臂搭在腿上,看着亚彦妠。 “亚炽,你明知故问!” 自从亚彦妠嫁给亚炽,亚炽早已不是单纯的八殿下,更不是亚彦妠一开始册封的王爵,他是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女王的丈夫,吸血鬼们便已认定他才是吸血鬼界真正的统治者,事实上,掌权也全在亚炽的手上。 这样的事并不稀奇,也是亚彦妠理解并接受的事。亚炽和汎尘截然不同,如南辕北辙,因为他们的身份和血统有着巨大的差别,吸血鬼们绝对不会认可汎尘,却可以顺其自然地接受亚炽。没有人会认为亚炽夺走了亚彦妠的权利,吸血鬼们更乐意接受这个现实。女王是一个高贵的身份,一个光荣的头衔,被众人保护的对象,所以人们更希望她远离战斗和屠杀,而真正做事和掌权的就是她的丈夫,也是吸血鬼界真正的王者。 正文 131、始祖的血泪(二) 亚炽吸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却让亚彦妠无比震惊。 混种吸血鬼的血液有轻微的毒,可以把人类变成吸血鬼,跟着他服从于纯种吸血鬼;纯种吸血鬼有毒,獠牙有毒,血液有毒,能让伤口更深,减缓自愈能力;而始祖吸血鬼,顾名思义,他们的血液和獠牙有难以想象的剧毒,会彻底破坏吸血鬼的自愈能力,恢复到最原始的人类状态,最可怕的是会彻底破坏原本完好的血基因。这就是亚炽吸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之后的副作用,他身体里原本完好的血基因被强力的篡改和破坏。 这是先祖为了保护自己而设下最原始的诅咒,无论是谁,若想通过先祖和始祖吸血鬼的血液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当他吸第一口血液开始,他的血基因就会遭到前所未有的病变。故而所有人都知道先祖和始祖吸血鬼的血液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却无人敢冒险去尝试,包括几千年前的冥棂,一直都与始祖吸血鬼恶斗,依然不会愚蠢到去吸食他们的血液。 身为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明知故犯,没人知道亚炽这种类似于自杀行为的目的何在。 “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愚蠢的人,我就不会选择你。”亚彦妠看着亚炽一脸病态的脸庞的姿容,她想,他迟早会死吧,或许就在几日以后,那么亚必尔纳家族该怎么办,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的亚濏和亚彦妠自己,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真的可以独自撑起一个家族和一个吸血鬼界吗? “你原本就没有选择我,你只是没有选择权,你只能选我。”亚炽冷冷一笑,亚彦妠一开始的选择可是汎尘,她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选择一个外姓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却依然飞蛾扑火,弄得一身伤回来,差点把亚必尔纳家族弄得鸡飞狗跳。 亚彦妠被亚炽如此一说,顿时说不出话,如果不是她非要汎尘,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们也不会内讧,与她不合,造成家族内伤。如果亚绔还在,如果其余的纯种吸血鬼们还在,亚必尔纳家族或许就不会落得现在的局面,他们会更加强大,即便无需他们团结一致,但对外界来说,他们依然是个整体,依然是一个强大得令人敬畏的纯种家族。 亚彦妠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吸始祖吸血鬼的血液?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都说了是始祖吸血鬼,那么遥远而古老的吸血鬼,身体里必然藏着原始而巨大的力量,你也见识到了,大婚之日,被他们区区三个人就搞得一团糟,拜他们所赐,你娇柔的小身板,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吧,”亚炽说的有些累,他说两句就忍不住要停顿一会,进行缓冲和休息,继而又道,“既然让我这一代遇见始祖吸血鬼,本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奇迹般的发生了,我为何要错过?” “可你根本得不到他们体内的力量,没有人可以得到,你为何要做无用的尝试?” 亚炽低眉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有幸遇到始祖吸血鬼,以他这样傲慢的性格,如何愿意让这样大好的机会从指缝间滑落,他起身说道,“古老的诅咒,没有亲眼见证过,盲目的信仰,才是蠢人会做出来的事。” “可你现在不就应验了吗?你看看你自己!根本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亚炽说着往外走去。 亚彦妠诧异地看着亚炽的背影,问道:“这么大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亚必尔纳家族的事,你怎么还可以如此心安理得?”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亚炽转过身,“要不,趁我还没死之前,给亚必尔纳家族留个后代?话说,你嫁给我以后,我们还未同过房,可惜了你这副令男人神魂颠倒,令女人羡慕嫉妒的身体。” 亚炽重新走到亚彦妠跟前,食指挑起亚彦妠尖巧的下巴,说道,“我不碰你,我不喜欢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最重要的却不是因为我有精神洁癖,而是因为我,不爱你。” 亚炽低下头,轻吻了一下亚彦妠的红唇,一副纨绔子弟和不负责任的贵公子模样,眼眸里却是无比的认真,笑道,“我可爱的妹妹,你果真选错了人。” 亚彦妠看着亚炽步履蹒跚地走远,心情莫名被亚炽搞得沉重和压抑。多么难以理解的话,选错了人,是指她一开始选错了汎尘,还是后来选错了亚炽,或许她不犯第一次的错误,没有招惹汎尘,而是老老实实地和亚炽成亲,就像冥冥之中他们父母的期望和安排一样,就不会有这么多令人无法平息的事态。 亚炽不愿接受亚彦妠,或许不是因为汎尘染指的缘故,而是因为夕瑶的横冲直撞。 “殿下,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报。”亚炽的仆人单膝跪地,深低着头颅。 “说。” “猎杀始祖吸血鬼的时候,那些撕咬并咽下其血液的混种吸血鬼,皆已暴毙。” “呵呵,是吗?还真是够毒的,才尝了一两口,就要了他们的命,还真是不划算呢!”亚炽不再理会跪在屋外的仆人,跨进了门槛,躺进自己的棺材,喃喃道,“可我一不小心吸干了他的血,这又该怎么办呢?” 亚炽话音未落,胸口再次发慌,从喉咙里涌上一口浓稠得可以熬出一大块血浆的污血。 亚炽呕完血,虚弱地闭上眼,这一闭眼,是否就是永别了? “滴答,滴答,滴答……” 血液从上而下滴落,落在棺材里躺着的亚炽脸上,手上,胸膛上。棺材底部积攒起一层粘稠的血浆,越积越多,血液逐渐上升,漫过亚炽的背,漫过他的身体,漫过他的脸庞,越漫越多,直到将他整个身体埋没。 “啵咚,啵咚,啵咚……”血液还在滴落,落下的每一滴,都荡开一小圈血的涟漪,一直延伸到棺材的侧壁,整个棺材已被血液灌满,沉在棺材底部的亚炽,分不清是在沉睡还是已死亡。 “啵咚,滴答,啵咚,滴答……”血液滴落,棺材边缘却溢出了血液,落在地板上,逐渐延伸。 “咕噜,咕噜……”棺材里的血液翻滚起几个气泡,接触到空气以后都一一破裂,溅起细细的几滴血液。 亚炽睁开眼,看到一片血红,透着红色的光,隐约看见一只手,血液从手上一滴滴落下,落入这片血液之中,落入棺材里。随即映入亚炽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的脸庞,乖巧懂事,安静地闭着眼睛,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亚濏?不对!不是亚濏!而是亚炽自己!是小时候的亚炽!这怎么可能? 亚炽猛地坐起身,棺材里血液四溅溢出,倒在地板上。 然而在亚炽起身之际,房间内一片死寂,棺材里也没有血液,更没有滴血的年幼亚炽。 “做梦吗?”亚炽伸手扶着自己的前额,汗水浸湿了身体,没有尖叫,只有血液滴落的声音;没有凶神恶煞和面目狰狞的人,只有一张稚嫩乖巧的小脸。为何让亚炽感到由衷的惊恐和不安。 侯在房门外的仆人听到屋内的动静,问道,“殿下,需要进食吗?” 西岚殿的偏厅里候着作为食物和血库的人,亚炽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开口吸食,他第一次觉得血液也有够的时候。始祖吸血鬼的血液,亚炽体内被破坏的血基因,一口口乌黑发紫的暗色污血,以及梦境里满棺材的血液。 亚炽重新躺下,他真的很累,累得连死都觉得辛苦。 “咔!咔!咔……”一只手探进棺材,伸向亚炽,指甲猛地扎进亚炽肩膀上的伤口,狠狠地拨动撕扯,沿着伤口直冲心脏的位置。 亚炽企图反抗,身体却仿佛定住了,无法动弹。 “亚必尔纳家族的种,就是纯种里的败类!” 出现在亚炽眼帘里的人,正是流着血泪的始祖吸血鬼。 “我的血液会贯穿你整具身体,流遍你每个器官,破坏你每个血基因,全新的体会,让你领略痛不欲生的旅程。别死,千万别死的太快,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地解脱,我的血液也绝不允许你这么痛快地死去,好好享受,好好体会!” 亚炽闭上眼,他知道这又是一个梦,在心里说道,你都死了还要在我梦里叫嚣,真够顽固的。 然而当亚炽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竟然意外的痊愈了。 “难道那不是梦吗?”亚炽回忆起淌着血泪的始祖,他说他的血液不允许亚炽那么痛快地死去。 “嗯……”亚炽难以忍受,出于条件反射地呕出一口污血,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病变。 “殿下,您要找的人出现了,在闵德府。”门外的仆人禀报道。 亚炽擦了擦嘴唇上的污血,自嘲道,“小家伙,我还没要到可以送给你的礼物,你可会怪罪于我?不过,现在,还真想见到你呢!” 亚炽起身跨出棺材,他的脸色和皮肤已发生明显的变化。 亚炽来到闵德府,根据混种吸血鬼的监视,亚炽很快就找到了站在湖边的夕瑶。 亚炽看着夕瑶惊慌失措的模样,小声自问道,“这张小脸是怎么了?” “血液,血液,血液……”夕瑶几乎是处于吸血鬼的本能,尽管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颤抖的声音里却难以隐藏她内心深处对血液的yuwang。 亚炽看到夕瑶嘴角的两颗獠牙,算是明白过来,那天生嬉笑而不负责任的眼眸竟然流露出心疼和不忍之情真。 “扑通”一声,夕瑶落入湖中。 亚炽虽然被始祖吸血鬼的血液折磨得步履维艰,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跳进湖水。 正文 132、苍凉的感悟 夕瑶侧身躺在床上,安静地凝视着枕边银发少年的脸庞,岁月不忍欺,他却依如初见时的模样。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这样看着你,我都觉得幸福。夕瑶在心里这样告白,即便说一万遍,她依然觉得和第一次表明心意一样,脸颊绯红,心跳加速,略微的浮躁,满满的幸福感。 夕瑶凑身,吻在汎尘熟睡的脸庞上。 夕瑶叹了一口气,心道,真的无法忍受,今后的你,身边会躺着另一个不是我的人。 夕瑶口中蠢蠢欲动的獠牙,再一次不安分地长长。 多么令人沉迷和沦陷的怀抱,由体温偏低的身体筑建,却是全世界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夕瑶不愿脱离这样的怀抱,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拿掉搂在她腰间的手臂。 夕瑶起身下了床,穿戴整齐,弯下腰,却停在半空中,终究不敢吻下。她摸了摸嘴角的獠牙,忧伤地看了汎尘最后一眼,出了门。 “真是难以忍受,你和漂亮的姑娘对视;难以忍受,你用对我说话的语气和另一个人说;难以忍受,老是嫌弃我,遇到比我好的人,会不会有所收敛;难以忍受,我不在了以后,你会忘记我……” 夕瑶边走边说,眼泪不争气地从脸庞上滑落。 “小心眼的家伙,等你醒来,发现我不在了,会不会恨我?” “没办法陪你到三年以后了,我真的尽力了,尽了最大的努力,在你身边留最久的时间,我一直熬到无法再继续以后。” “难以忍受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甘心,为什么会如此不情愿?”夕瑶已走出了闵德府,再也忍受不住,哭出了声。 这一刻还是来临了,夕瑶一直逃避的这一刻终究还是难逃一劫。 夕瑶胸膛里的心脏,因为极度渴望血液而痉挛,呼吸不自觉地加深加粗,每一次吸气都牵动喉咙干裂般的瘙痒。 夕瑶对汎尘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不再记得她爱过谁,她只是机械地走着,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只是在寻找猎物,但又不全是,冥冥之中,她好像明白,她不能停下脚步,她要不停地往前走。 那是夕瑶最后一点意识,要离开,离开闵德府,要远离汎尘。可现在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不能停下脚步。 “血液,你干涸的躯体需要血液……”夕瑶脑海里响起梦魇般的声音,一遍遍大声述说夕瑶内心的渴望。 “不要!不要!我不要变成嗜血工具!”夕瑶环抱着自己,奋力吼道,那张脸上露出无助,惊恐,愤怒和慌张的复杂情绪。 “在哪里?在哪里!我记得在的,一直都在的,在哪里?”夕瑶喃喃自语,在自己身上摸索,终于在腰间摸到那支发钗,金碧辉煌,即便在月光下,依然闪着灿烂的光泽。 夕瑶握着发钗,哭得惨绝人寰,她不甘心。 她终究不再犹豫,将发钗对准自己的心脏刺去。因为她深知自己已在绝望的边缘,不是她死去,就是让爱她的人崩溃。 “咣当”一声,发钗落地,夕瑶的手腕凌空停住,跟前出现一个人,挡住了夕瑶眼前的月光。 “咔”一声,獠牙扎进久违的脖颈,刺穿大动脉,血液淌进干得发烫的喉咙。夕瑶已失控,除了血液,她已失去任何可以让她在意的东西。 夕瑶的头上扶着一只秀气的手,正是这只手将她揽近他的脖子,让她吸食她渴望的血液。 “小家伙,像你这么坏的,还真是世间少有,怎么还能哭的如此委屈和无辜呢?”亚炽任由夕瑶贪婪地吸食自己的血液,轻声感慨道。 多么无情的家伙,为了自己的爱,为了不伤害自己爱的人,却可以这样对待爱她的人。如果亚炽这样质问她,她一定会冠冕堂皇地给亚炽扣上一顶玩世不恭的帽子,她真是坏透了。 “惹人怜的坏家伙,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的下。”亚炽偶尔也会后悔,当夕瑶跟着亚彦妠初次来到西岚殿的时候,他就应该把她当成食物吸干,而不是将她当做玩偶嬉戏和玩弄。 亚炽猎杀始祖吸血鬼的行为很好理解,可他偏偏去吸始祖吸血鬼的血液,为何会做类似于自杀的蠢事,只有亚炽心里清楚,他是真的疯了,和亚彦妠说的一样。 这个世界已有几千年没有始祖吸血鬼这个称呼,当然也没有人记得只有始祖吸血鬼的血液才可以解除混种吸血鬼的噩梦,使他们不会沦为泯灭人性的嗜血工具。即便如此,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也没人敢去吸食始祖吸血鬼的血液,就算付出一切代价可以靠近始祖吸血鬼的脖子,在开口吸食的那一刻开始,古老的诅咒就会落在那人身上,直到暴毙,付出惨痛的代价。 亚炽本以为玩腻了,就会毫不犹豫地吸干夕瑶,他可笑地发现,他竟然为了一只混种吸血鬼动摇了,甚至做了疯狂的事。为了夕瑶,亚炽不但可以冒死去吸食始祖吸血鬼的血液,还甘愿做容器,用自己的身体去净化和过滤,由他来承担所有的风险,扛下古老的诅咒,而她却只需要乖巧地饮用被他身体净化以后的血液。 亚炽的笑容分两种,一种是玩世不恭,谁都看得出;一种是深不可测,令人看不懂。而每当他的脸上露出令人看不懂的笑容时,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膛里某样东西在隐隐作痛。 夕瑶不需要变成嗜血工具,那么毫无疑问,固执而自私的她,会义无反顾地扑进汎尘的怀里。那么他亚炽呢?永远戴着那顶不负责任、爱戏弄人的贵公子头衔,终有一天,这副看似随意轻浮的身躯,会被那始祖吸血鬼的诅咒摧毁,不留痕迹。 亚炽哼笑了一声,侧了侧头,瞧他看见了什么——站在闵德府门口的汎尘。 吉宝见状低下了头,他本以为夕瑶出了什么事才神情异样地出了门,他早知道夕瑶出门是为了与亚炽幽会,或许就不会叫醒汎尘。 幽暗的石板上,一支金光灿灿的发钗安静地躺着,寂静的夜,朦胧的月光,只有夕瑶靠在亚炽身上吸血的声音。 汎尘跨下台阶,与此同时,亚炽身后倏地出现几十个吸血鬼,以及隐没在黑夜中那数不清的人影。 奇怪的是,汎尘没有发火,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在他踩下最后一节台阶,那冷漠的目光从夕瑶身上移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亚炽见汎尘离开,竟然有些失落,如果换做亚炽是汎尘,这个夜晚一定会被血液点亮。 汎尘来到灯火通明的古城,还是一样的喧闹,如同白昼。 吉宝跟在汎尘身后,路过熟悉的门槛,他抬头看了看,是琉璃阁,早已没了气势雄伟,琉璃灯盏再也没有点亮,紧闭的大门,仿佛锁住了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故事。这是汎尘为木芷凝建造的“璃国”,木芷凝已死,璃国已亡,更加不需要琉璃阁。然而汎尘依然不愿有人叨扰这座永世宁静的楼阁,因为底下躺着木芷凝冰封的身体,或许是因为汎尘年幼的罪恶感,亦或许是汎尘对亚特的念想,他唯一的朋友。 这座透着悲伤气息的琉璃阁,愿它得到永世的安宁,它曾承载着汎尘年幼的责任感、罪恶感和友谊,它曾辉煌过,琉璃灯盏照亮了无数文人骚客的心,也点亮了沉默的故事。 “呵呵,到头来,也一样。”汎尘过门不入,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琉璃阁,那么夕瑶呢?或许如同木芷凝一样,不是汎尘的过客,汎尘才是过客,多么苍凉的感悟,多么无奈的醒悟。 汎尘如睡梦中游荡的魂魄,走在古城的青石板上,一块浅色的丝巾从天而降,落在汎尘肩上。 丝巾上残留着胭脂香味,却不是汎尘喜欢的气味,可是他喜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或许根本就不值得他喜欢。 “那个,可以还我吗?”楼上一个清秀婀娜的柔女子双手伏在栏杆上,怯生生地试问道,暖人的烛火映着女子的脸庞有种数不出的韵味。 “给本大爷过来!”突然出现一只粗壮的男人手臂,一把抓住那名女子的肩膀,用力扯过。 汎尘扯下落在肩膀处的丝巾,松开手指,任由丝巾落地,顾自往前。 “啊——!!” 楼上传来男子痛苦地嘶喊声,楼阁里弥漫着皮肉被烧焦的气味。 “对不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汎尘闻声停下脚步,这样的语调和夕瑶十分相似呢,软弱的时候会成为别人的累赘,仿佛不帮助她,就会欠她一辈子的债。 或许是因为夕瑶,汎尘才回过头,可当他上了楼,才发现,那女子身上丝毫没有夕瑶的影子。 地上躺着一具烧黑烤焦的尸体,那名女子缩在角落,不断地恳求,却依然被几个粗壮的男人殴打。 汎尘看着那名柔弱女子卑微乞求饶恕,心道,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呢!夕瑶才不会缩在角落任人殴打和欺凌,那么要强的她,即便拼上所有,也会让出手欺凌她的人付出更惨痛的代价,就算耗费更多的心思和时间,她都会耐心地寻找报复的机会。 说夕瑶恶毒,其实她很善良,她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去伤害人,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即便她实施报复的时候也依然会心慈手软。事实上,她做不到真正的决绝,她只是一身倔强和不肯轻易认输的固执。 正文 133、古城重游 汎尘不再理会缩在角落里任人欺凌的女子,不是他没有同情心,他只是没那闲情。 在汎尘准备下楼的时候,被一个打扮浮夸的妇人拦住,妇人眉开眼笑地说道,“这不是闵德府的少爷吗?怎么有空回到古城,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殴打女子的壮汉们闻声停下手,扭头看向银发少年。 汎尘正要离开之际,余光瞥见角落女子,微微一震,这目光是几个意思?难不成在责怪他?他看着女子,女子也不回避视线,直直地望着汎尘。 眼明手快的妇人连忙招呼壮汉们搬着烧焦的尸体离去,替屋里的人关上了房门。妇人心中窃喜,今日之后,这家小店的门槛必定会被无数的人踏破。 女子嘴角残留着被壮汉打出的血液,她依然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却坚定地望着汎尘。 “我跟你有仇吗?”汎尘开口问道,这女子的目光令人十分介怀,他没记错的话,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为什么没有救我?”女子反客为主,质问汎尘。 “小丫头,我主人为何非要救你?”吉宝忍不住反问道。 女子见空气说话,也不诧异,这里的人当然知道透明人的存在,故而不会大惊小怪。原来女子将丝巾丢下楼,是为了向路人求救,刚好落在汎尘身上,他却完全不理会。 “你明明可以救我,举手之劳,为何不救我?”女子依然用不同于她外表柔弱的语气问道,特别是那双眼眸,不容忽视。 “你真可笑,即便是举手之劳,凭什么非要向你伸出援手?”吉宝是看不下去了,原本对这名女子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有些同情她,被她这么一说,只剩下莫名其妙。 “你不会说话吗?平时都由你的透明人替你开口的吗?” 吉宝要疯了,这丫头是外星来的吗?竟然不认识汎尘! 女子见汎尘依然不开口,低下了头,低声说道,“一样是落寞的人,何必区分高贵和低贱。”女子说完,脸上浮起嘲讽的笑意。 落寞的人,多么精辟的话,形容现在的汎尘再合适不过,他走到女子跟前,略感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那我问你,闵德府就比琉璃阁好吗?” “琉璃阁?” “到处都可以听到你的消息,人们都喜欢议论你,即便芝麻大小的事,人们都津津乐道,仿佛知道的越多,就可以靠你身上的光环更近,可笑,说白了,你只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那你告诉我,怎样的人才叫有心有肺?看到你这样病急乱投医的人,必须救你,是吗?” “你不应该救我吗?”女子直勾勾地盯着汎尘,又是一句反问,这汎尘是不是无意间杀死了她的父母?女子看着地上残留的灰烬,继而道,“既然你建造琉璃阁,难道不应该负点责任吗?果然有钱有权的人,都是没心肝的人。” 汎尘这才听出女子的意思。 原来女子本是琉璃阁的人,琉璃阁虽宾客满堂,人来人往,却是高雅之堂,所有女子也皆是品貌端正,内外皆修之人,即便是侯在雅阁门外的女子,身份也绝不低于外面的闺阁小姐。琉璃阁血案之后,汎尘离去,而木芷凝又无端变成了吸血鬼,吸食阁内女子的血液,她们才纷纷离开了琉璃阁,几番辗转,最终落得如今的下场,在烟花柳巷、贱卖下流之地,苟且偷生。 吉宝也听出了女子话中之意,却依然没好气道,“即便你曾是琉璃阁之人,也不能这么和主人说话!” “的确,我不能要求太多,我们这样的人,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个下人,又不是璃国公主的高贵身份,可是举手之劳,很过分吗?” 汎尘还在琉璃阁的时候,他的眼里除了木芷凝,可没有任何人,没想到琉璃阁还有这样倔强的女子。 汎尘走到桌边,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劣质的酒水,远不如琉璃阁最低身份之人喝的茶水。或许这女子如此介怀,只因为当初的琉璃阁过于华丽和富贵,故而无法忍受在这卖身卖笑。 如果木芷凝还在,那小丫头一定和这名女子差不多高了;如果亚特还在,一定坐在汎尘的桌边,共饮美酒。 女子擦了擦嘴巴的血迹,整理衣衫,揭起帘子,走进内间。 屋里响起悠然琴声,琴弦于女子指尖颤动,本是怡人的音调,到了汎尘心头,却说不出的苦涩。 汎尘想起那支躺在地上的发钗,他可不止见它一两次,它一直都在,一直被夕瑶用心收着,他只是不说,却不代表他不介意,他很想问夕瑶,它就这么重要吗?还是亚炽在她心里重要? 夕瑶虽然不再将发钗插在头发上,却无时无刻留在身边,如此爱不释手,何尝问过汎尘心里的感受。 那日她泡在冰冷的湖水中,口里说着找到了,汎尘何尝没有见到她手里藏着的发钗,如此耀眼夺目,没看见是瞎子。 夕瑶躺在汎尘身边的时候,发钗就被她藏在枕头底下;她走到那里,腰间永远藏着那支发钗,形影不离。 “我说过,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即便是他亚炽,我都可以把他抓来关进笼子送给你,可他不是宠物,他是一个男人!”汎尘低垂着头自语道,那双蓝色的眼眸显得好落寞,好无奈。 汎尘虽然不是吸血鬼,但他知道,吸血鬼对血液是有要求的。他们可以吸任何人的血液,仅仅是因为饿了,因为需要,就像普通人需要进食喝水一样。但不是所有人的血液都能令他们感到满意。 吸血鬼的味觉似乎只为血液而进化,变得更加敏锐和挑剔,他们可以尝出血液里各种不同的味道,一旦迷恋上一个人的血液,满足于那一种味道,这意味着他爱上了那个人。 汎尘清楚地记得,在闵德府的门外,夕瑶靠在亚炽身上,那满足于他血液的夕瑶,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已沉沦。 “虚伪的女人,原来我一直都看不透你。”汎尘猜不到夕瑶的心思,为什么让他猜呢?他不说话,不代表他没有情绪,他真的觉得很累。 为什么夕瑶要口口声声地说爱他,转身却一次次投进亚炽的怀里,她就这么喜欢夹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吗?她到底想要什么? 汎尘一心想要给夕瑶最好的,可他认为最好的,就她夕瑶需要和喜欢的吗? 如果夕瑶说,她需要亚炽,她喜欢亚炽,那么汎尘会选择离开的。 言不由衷的女人,肆意地折磨着汎尘,她眨着眼睛跟他告白的时候,好像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多么单纯而善良的模样,即便是谎言,汎尘也不得不相信。可她为什么要玩弄他呢? 汎尘起身,揭开帘子,走到女子身旁,问道,“你们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如何才能满足?” 女子停顿了片刻,仰着头望着汎尘,回道,“遇到一个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女子说完继续低头抚琴。 “呵呵,原来如此。” 好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偏偏在汎尘这里,没有这奢侈的东西。 “咚咚”,有人敲门。 吉宝走上前,开了门,看见之前的那位穿着打扮浮夸的妇人。妇人命身后的壮汉将酒坛子搬进了屋,是为汎尘特地从远处搬来的上等美酒,笑道,“请慢用,请慢用。” 妇人关门退下,女子起身,打开一坛酒,将酒倒入酒樽之中,说道,“离开的时候,请带我走。”女子清楚,只要汎尘开口,即便不需要做任何事,他们都不会再拦下她。 女子端起酒樽,拿起酒杯,回到内室,席地而坐,说道,“只需要把我带离这里。”即便有第二个琉璃阁,她也不会再去。 “凭什么我要帮你?”汎尘不喜欢这样的口气,却很好奇,这才是他暂时留下的原因,因为他想知道,夕瑶凭什么就这么死死地吃定了他,凭什么她说什么他都会去做,她到底凭什么呢?为何他明明心里难受,却依然无法责怪和拒绝她? “因为我相信你会。”女子斟满一杯酒,双手递上。女子早前就来到琉璃阁,在她的印象中,最常见的画面就是汎尘对木芷凝的细心呵护,那样一个人,即便外表冷漠,依然让人愿意相信他的内心是温柔的。 “我不会为你所谓的‘信任’负任何责任。”汎尘接过女子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当然,我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女子重新替汎尘满斟,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即便没有沦落至此,她也不能与璃国公主木芷凝相提并论,故而他可以对木芷凝细心呵护,对木芷凝温柔耐心,并不代表他会对所有人都温柔善待。 女子看着汎尘继续说道,“可我依然相信。”她相信汎尘会将她带离这里,可汎尘自己都不知道他下一步离开这里会是怎么模样。 正文 134、移动血库 吸了亚炽的血液以后,夕瑶反而恢复了理性,她抱歉地看着亚炽的脖子,那伤口根本不是两颗獠牙印那么简单,是失控的她啃食的惨状,惭愧道:“对不起,我没有控制住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袭击的你,对不起。” “小家伙,你到底是吸血鬼还是狼人?下口起来还真是残暴,”亚炽脖子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却依然觉得阵阵刺痛,又道,“你是饿了多久?你不知道纯种吸血鬼的血液是十分珍贵的吗?被你吸了这么多的血液,你该如何补偿我?” “我……我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失态。” “你不知道,这事就可以这么跳过去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夕瑶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发作了,比湖边那次严重得多,本无路可退的她,为何此刻安好地站在亚炽面前? “小家伙,听过血债血偿吗?”亚炽不安好心地问道。 夕瑶此刻才注意到亚炽的脸色,确实和平时不同,看来真的被她吸了很多血去,回道;“听过,所以……” “所以,从今往后,你的血归我了。小家伙,恭喜你,荣升为我的移动血库。” “移动……血库?”夕瑶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这话觉得听上去毫无人权的样子。 “那就先这样,需要的时候,我会来要债。”亚炽说着转过身,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下一秒他出现在不远处,却根本站不稳脚。 “殿下……”仆人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亚炽。 亚炽喉咙里的污血再次涌出,这才是他急着离开的真正原因。 亚炽曾切开自己的皮肤,让血管里的血液流下,明明是鲜红的血液,健康的颜色,他又为何不停地呕血?这种煎熬要彻底击垮他才结束吗?这病变的身躯,还能坚持多久? 夕瑶曾问亚炽借一样东西,亚炽说夕瑶的要求苛刻。她真是个坏孩子,只顾虑到自己。她问亚炽要银器,她明知道这世界唯一的银器就是亚炽的矢独剑,她却偏偏不要矢独剑。仅仅是因为矢独剑过于招摇,会引起汎尘的注意,她说她要银器,并且做到不显眼,可以让她随身携带,以便不时之需。 而这不时之需就是夕瑶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在即将变成嗜血工具之前,她会用银器扎进自己心脏,就是和汎尘永别的时刻。 亚炽送给夕瑶的金丝盒子,就是装这支发钗的盒子,他说过,她的要求再无理,只要她开口了,他就会满足她,给她想要的东西,却并不准备让她真的用上。 夕瑶曾怪罪亚炽,迟迟不肯将允诺过的东西给她。夕瑶何尝知道,为了她这样无理的要求,亚炽毁了自己的矢独剑,而连夜派人给她打造一支镀金的银钗。故而那时的亚炽才会说需要一点时间。 夕瑶见亚炽离开以后,转身走向闵德府,踩到地上的发钗,她蹲下身,依然将发钗塞进腰间,她不知道,其实她已不再需要它。 夕瑶回到屋子,却不见汎尘,即便叫吉宝,也没有人回应。夕瑶守在房间里,却始终不见汎尘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汎尘都没有回到闵德府。 夕瑶决定不再守株待兔,叼了一支笔,盛了一碗饭,放在一堆纸上,然后抱起这堆纸,出门去贴小广告。 一路上,一颗饭,一张纸,一张小广告。 “小姑娘……” 夕瑶听到声音,正在粘饭粒的手吓得一哆嗦,头也不敢回,连忙解释道:“城管叔叔,我不是贴小广告的商贩子,我是贴寻人启事!不要抓我!” 路人甲一脸不在状态,完全听不懂夕瑶的话,仿佛她刚刚讲了一个极其惊悚的故事。 额?为什么没动静?夕瑶这才转过头,看到一个抱着一个木桶的男子,正望着夕瑶并排贴着的小广告,慢悠悠地说道,“小姑娘,你太浪费纸了,一面墙贴一张就够了,不用贴几十张吧。” 夕瑶深呼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她是急傻了,傻笑道,“是哦,这里哪来的城管啊……” “臭丫头!站住!” 夕瑶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道雷厉风行的怒吼声,她扭过头,看到院子门口出来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手里拿着扫把,怒视着夕瑶,正快步冲来,口里吼道,“臭丫头!” 夕瑶见状暗叫不妙,主人家的佣人出来算账了,她抱起一堆家伙,撒腿就跑。 抱着木桶的路人甲,仍旧看着小广告,慢悠悠地说道,“小姑娘,忘了和你说,这院子里的人都很凶的,你完蛋了。” “臭丫头!给我站住!别跑!”男人们紧紧追着夕瑶,誓不罢休的气势。 不幸的夕瑶,最终还是难以逃脱,被活活逮住了。 “臭丫头,把墙上的纸都给我撕干净!想溜?门都没有!” 夕瑶一边撕着小广告,一边有气无力地说道,“知道了……” 早知道好好锻炼身体,这种痛的领悟,夕瑶已不止一次感受过,但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领悟并改正过,否则她每学期的八百米也不会每次都不及格。夕瑶扭过头,看到抱着木桶的男人,问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木桶男依然慢悠悠地说道,“小姑娘,我说了这院子里的人很凶的,所以你跑不掉,一定会被抓回来的。” “原来你待在这里,是等着看我笑话的……等一下!你什么时候说过这院子里的人很凶了?”夕瑶是想说,她要是知道这院子里的人很凶,她就换一面墙贴贴,也不会多出来这么多事。 “你贴也是白贴,根本看不懂。”路人甲抱着他的木桶慢悠悠地走开。 夕瑶被鄙视了,她一脸郁闷,要是看的人都看不懂,她不是白忙活了?她不甘心地回道:“寻人启事,你看不懂?!” “看不懂。”那些监督夕瑶把小广告撕掉的护院男人们齐声回道,一脸难以理解地看着墙上的小广告。 小广告,画着一个小人,顾名思义此人就是汎尘;头上左右两根长长的线表示汎尘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巴就不细说了,反正就那么一笔一划,因为纸张大小所限制,操作时间也有限,无法精细描绘;小人手里两根线条,就是汎尘的姬孪灵剑。 “很抽象吗?”夕瑶不信,她不愿相信她白忙活了一天,全是无用功。 夕瑶认为,画画什么的,她不懂,但至少她掌握了各个关键点,抓住关键点就是抓住了整件事。夕瑶见人们木讷的表情,继续问道,“你们懂不懂的?!所有特征我都已经描述到了!” 离夕瑶最近的男人说道,“那你至少要写人名吧。” “人名?!”夕瑶如梦初醒,她竟然忘了写名字!她垂头丧气地说道,“你们见过汎尘吗?算了,他神出鬼没的,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汎尘在古城。”护院男子们齐声回答道,汎尘在古城已不是秘密,就是没去古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闵德府之人。 夕瑶默默地扫视护院男人们,用眼神祈求:我有急事,能不能不撕小广告纸了。 “臭丫头!快撕掉!”这一声彻底浇灭了夕瑶自认为可以地动山摇的眼神,她只能默默地撕下自己的杰作。 夕瑶撕干净小广告以后,来到古城,早知道一打听就能问道,她就不干那些蠢事了。夕瑶拉住一个路人,问道,“你见过汎尘吗?” “没有,”路人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我知道他在哪里。” “那再好不过了!”夕瑶开心地回道。 夕瑶顺着路人指的方向快步走去,沿途看到许许多多的人排着队,而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家店的正门口。 “胭柳楼,”夕瑶照字念了一遍,嘀咕道,“这么俗气的店名,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浮夸的妇人跨出了门槛,一脸得意春风的模样,对着排队的人们说道:“抱歉了各位客官,小店规模有限,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还是请排在后面的客官们明日赶早。” “老板娘,不行啊,你这店的规模得尽快扩张才行呢!” “是呢,是呢,客官说的有理,可就算店面扩张了,我这姑娘们也不够啊!”老板娘笑嘻嘻地回道。 夕瑶鄙夷地看了一眼老板娘,心道,姑娘?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就尽快招人啊!这汎尘要是哪天走了……” “什么?!”夕瑶听到汎尘的名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可!可!可!可!恶!” 众人的视线顿时被夕瑶这一声吸引,齐刷刷地看过去,但很快就转过头,不再理会她,因为这样的场景最近几日还真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来人,把这位姑娘请到一边。”老板娘对身后的护卫说道。 “是,老板娘。”男人走向夕瑶,分明动作粗暴,却还是说了一个“请”字。 正文 135、凄惨的命运 夕瑶被壮汉“请”到一边,看到几十名女子排成一排,心道,还真招人啊? 排在最前面的女子走到夕瑶跟前,问道,“你也是来抓奸的?” “哎?!抓奸?抓奸还要排队取号?”夕瑶算是大开眼界了,不对,简直匪夷所思。 另一名女子气呼呼地走上前,说道,“这是一家黑店!说是让我们在这里排队等着,但根本就是骗人的,压根就不让我们进去!” 夕瑶心存希望,她觉得汎尘不是那样的人,他冷得跟快冰一样,不爱理人,肯定是搞错了,她一本正经地问道,“这店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像琉璃阁那种?” “当然不是!这店简直是污秽之极!”女子一语打破夕瑶的一线希望。 “这不会是……妓院吧?”夕瑶都难以置信这名词会出自她的口。 “不然呢?!”女子们齐声回答道,一个个脸色极差,气不打一处来。 “天哪,给个雷劈死我吧!”夕瑶仰着头望着天空,汎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他几天几夜不回闵德府,难道就一直待在这里? “姑娘,你可千万别自寻短见啊!怎么着也得等那小妖精死了以后再死。”女子上前拉住夕瑶的胳膊,安慰道。 夕瑶转过头,委屈地望着楼上的栏杆,虽然看不见人,却听得见楼上传来的声音,她要是来个河东狮吼,汎尘应该能听见吧,可是,她不想被人当成骂街的泼妇。 夕瑶回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慢慢等,我先走了。” “姑娘,你可千万别气馁,这是持久战!”女子在夕瑶身后好心提醒道。 “伪君子,在我面前装得那么清高,竟然泡妓院?!可恶!可恶至极!”夕瑶一边咒骂,一边回闵德府。 夕瑶回了一趟闵德府,又重新来到古城,她唉声叹气道,“可怜的我,怎么这么惨,为何上苍如此待我?害我被这凄惨的命运给强 暴了……”夕瑶走到墙角,抵着墙壁蹲下,好一个凄惨的小可人,无助的模样,要是亚炽此刻撞见夕瑶,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神情。 下一秒,夕瑶的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她双手一摊,扬起小脸,大声喊道:“过来看一看,过来瞧一瞧,一律十块,十块钱你买不了吃亏,十块钱你买不了上当,十块钱处理,十块钱甩卖,真正的清仓,真正的甩货,走过路过,你千万别错过,你不用问价,不用讲价,你也不怕被宰……” 路人的眼球顿时被夕瑶的声音吸引,纷纷看向她,以及她面前摊在地上的一袋瓶瓶罐罐。 路人问道:“十块钱是什么概念?” 话说夕瑶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钱币,说道,“你们这里,最小的纸币是多少?” “五庝。” “哦,那就十庝吧,十庝一样,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冰雪聪明的夕瑶还是认识数字的,继续喊道。 “小姑娘,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夕瑶笑眯着眼睛,回道:“破烂!” “小姑娘,你会不会做买卖,怎么说自己的东西是破烂呢?”那人起身要走。 同一时间,另一个蹲在地上的人,拿起一个陶罐,本是随意一看,看到陶罐底下印着三个字“闵德府”,顿时瞪大眼睛,说话都变得口吃,问道,“小……小……小姑娘,这……这……这是……古董啊!” 夕瑶收起笑脸,立刻黑着一张脸说,“我说了,这是破烂!” 众人听到口吃男的话,纷纷涌上来,仔细一瞧,全是闵德府的古董,在外面有钱也根本买不到,全是稀有物品,件件价值连城。此刻竟然只要十庝,即便抢的头破血流也要搬走一件,世代传下去啊! 夕瑶手里举着一张钱币,上面是二十的数字,喊道:“叔叔,你给多了,我还没找你钱呢,别走!” 那人抱着一个陶罐,哪里还要找钱,拔腿就跑,跟逃命似得,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算了,既然你不要,那我勉强收下好了。”夕瑶把钱币塞进腰间的时候,蹲在她跟前密密麻麻的人一股脑地散开,跑得一个人都不见了。 就在一瞬间,摊在地上的袋子攒满一堆钱,东西已被抢购一空,地上还残留着几滴血,是人们为了抢购撞破了头而流下的血。夕瑶见到血也不再变得神经紧张而失控,她淡定地收拾地上的钱,嘀咕道,“这些人,不认识数字还是不认识钱?明明说了十庝,还给我这么多钱,算了,我就勉强收下好了。” 夕瑶拨着洒了一地的钱,一麻袋瓶瓶罐罐换了一麻袋钱。夕瑶重新站起身,拖着一麻袋往前走去,嘴里念叨,“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不如钱袋满满,实在又放心。” 夕瑶中途看见一家店,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走了进去。 “老板,出来!”有钱了,夕瑶的口气都变的爽朗了,骨头都坚硬了,腰板也笔直了,叉腰都觉得自己是老大了。 老板见到夕瑶,她虽然叉着腰,拖着一麻袋,一点都没有富家小姐的模样,不过见她一身上好绸缎做的衣裳,普通人可穿不上,便笑面迎上。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夕瑶一顿乱指。 “姑娘真要这些?可是……” “可是什么呀?怕我不给钱?”夕瑶弯下腰,麻袋打开一个口子,伸进手,抓了一把钱,放在柜台上。 老板惊呆,看着架势,这一麻袋都是钱啊! 一段时间过后,夕瑶跨出了店门,依然拖着那一麻袋,重新来到那家叫“胭柳楼”的店。店门口仍然排着长长的队伍。 “插个队,分个钱;插个队,分个钱;插个队,分个钱……”夕瑶一边说,一边分钱,从后往前,一路插到最前面,夕瑶扭过头,笑着说道,“谢谢。” “不客气。”众人齐声回答,每个人的手里都托着一堆钱,一脸错愕惊呆的表情,看着夕瑶。 一个壮汉从里走出,站在门口喊道:“下一个,可以进了!” “谢谢。”夕瑶冲壮汉一笑,托着麻袋,跨进了门槛。 壮汉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手上多了一堆钱,他第一次知道,叫个号,还有这么多的小费可以拿,刚才走过去的人,简直是财神爷啊! 夕瑶拖着麻袋上了楼,楼梯拐角口撞见之前那个老板娘,夕瑶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哼着小曲擦肩而过。 老板娘看着夕瑶上了楼,对自己身后的人说道,“你觉不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啊?” “老板娘,那是肯定的,自从汎尘来了以后,我们店每天都客人爆满,很多都是回头客,看到面熟的也很正常。” “说的也是。”老板娘笑着回道,下了楼。 夕瑶推开一扇门,看见一个女子半裸着身体坐在一个男人身上,一时间,夕瑶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瞎。女子尖叫,男子怒骂,夕瑶却淡定了撒了一把钱,又替他们关上门,说道:“抱歉,找错门了。” “钱!”女子的眼睛都亮了,从男子身上爬下,急忙拉开门,冲着夕瑶喊道,“客官,没有找错门呢!” 夕瑶一路往前,打开一扇扇门,发现不是汎尘,就撒钱,关门,道歉。她身后的门都重新打开,探出一个个女子的头,纷纷挽留。 “嘭”的一声,夕瑶再次拉开一扇门,还未开口,就见到一名青衫长裙的女子,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夕瑶不要发出声音的动作。 “抱歉。”夕瑶弯下腰,手臂伸进麻袋,抓起一把钱,却突然愣住,她弯腰之际,余光瞥见帘子内的银发少年,他躺在席子上,枕着女子的腿,安然入睡。 夕瑶听见自己心脏“咔嗒”一声裂开,汎尘真的在这里,他怎么可以在这里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躺在另一个女人身边?骗子,虚情假意的骗子,伪君子! 夕瑶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愚蠢,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和那些守在一边的女人一样吗?来抓奸?可她们是名正言顺的妻子,而她夕瑶呢?她又是汎尘的谁?他们没有成亲,他们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有时候她觉得汎尘是爱她的,可很多时候他也是冷漠的,好像更多的时候是夕瑶在倒贴,为什么觉得难受却说不出个可以难受的理由呢? 麻袋里发出极其不舒服的声音,是夕瑶紧紧抓着的钱。 夕瑶站直了身,跨进了门,依然拖着那个麻袋,走到帘子跟前,停住脚步,身上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低声说道,“我向你买这个男人。” 夕瑶说着把麻袋移到女子跟前,麻袋的口子随着夕瑶松手而敞开。 女子看了一眼一麻袋的钱,有些难以理解,疑惑地看着夕瑶。 “你们不是喜欢钱吗?为什么不要?”夕瑶的视线一直不在跪坐在地的女子身上,而是枕在女子腿上的汎尘,男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夕瑶一直压低声音,不是怕吵醒汎尘,而是在压抑她随时要爆发的怒气。 正文 136、别原谅我 女子突然笑了,小声说道,“原来你是女扮男装。”难怪女子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个男人拿着一麻袋钱,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买另一个作为客人的男人。 而夕瑶中途路过的那家店是买绸缎的,她却偏偏不买绸缎也不定做衣裳,而是要了一套样板衣,还是男装,老板才表示不理解,不过见夕瑶给了不少钱,即便她换了一身不合适的衣裳,也不再管她。所以楼梯拐角处,老板娘撞见夕瑶,才会觉得她眼熟,却没有认出她。 夕瑶红着眼睛,却没有哭,问道,“他是不是已经以身相许了?” 女子被夕瑶的话逗笑,她看着汎尘熟睡的侧脸,轻声说道,“你应该不是亚必尔纳家族第二十一代女王吧?” 无人不知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女王下嫁到闵德府,却莫名其妙地被休,即便如此也无人敢说三道四,否则在拿命谈论别人的家事,吸血鬼可不是好惹的。 能上门找到这里的女人,无非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在这里。可女子却没有从夕瑶身上看出女王的风范,如果夕瑶是纯种吸血鬼的女王,那一定是带着一帮神出鬼没的吸血鬼,将这楼里的所有人都吸干。 夕瑶的目光从未移开汎尘,回道,“我不是。” “那你是他的谁?”女子抬起头,看着站在帘子外的夕瑶。 “什么……都不是。”夕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压得喘不过气,仿佛这一句话是一把锋利的剑,沾满了夕瑶的鲜血,斩断了她和汎尘之间所有的关联。 一句话就可以说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么残忍的一句话,却又如此现实。 “那我还需要跟你道歉吗?”女子中肯地问道,并没有嚣张地得寸进尺,也没有卑微求饶。仿佛只要夕瑶说出理由,只要合理,女子就会做出更合理合情的事。女子曾待在琉璃阁那样高雅的地方,自然不是无德无才和无理取闹的市井女人,知书达理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用。”夕瑶摇了摇头,她以什么身份接受这名女子的道歉,说白了,她和这名女子一样,什么都不是,或许她还不如这名女子,至少他此刻愿意留在她身边,看他睡得多安逸。 “你走吧。”桌边响起吉宝的声音,他似乎也不愿意搭理夕瑶,丝毫不掩饰口气里的不悦。 连吉宝都这么说了,夕瑶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继续留下,她握紧手指,最后看了一眼汎尘,转过身,朝房门走去。 女子一动不动地坐着,保持最初的姿势,不愿惊扰到熟睡的人。 他来到这里已有四天,却一直未合眼,前不久才扛不住闭上了眼睛睡去。 他说,人闭上眼睛,不是睡眠就是死去,但前者更可怕,会把人辛辛苦苦隐藏的秘密重新撕扯开,再经历一遍。包括那些用心掩盖的伤口,也会无情地撕开结痂,让血液重新流出,让伤口暴露。 汎尘不愿合上眼睛睡去,因为睡着的他也会做梦,梦见夕瑶的脸庞,梦见她没心没肺地笑,梦见她委屈难过地哭,以及梦见她和亚炽之间那剪不断的暧昧关系。 夕瑶跨出门,“嗒”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汎尘睁开眼,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因多日未合眼而布满疲惫的血丝,他看着帘外的麻袋发呆,木讷的神情,憔悴的脸色,哀伤的眉宇。 汎尘起身,贴着墙靠坐,听着夕瑶的哭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听不见。 当夕瑶还在楼下分钱插队的时候,汎尘已嗅到来自夕瑶身上独有的体香。 女子并不介意汎尘利用她,她起身走向一边,推开一扇门,来到栏杆边,往楼下望了望,柔声问道,“她走了,不追吗?” 汎尘折臂搭在膝盖上,埋下了头。他可以执子之手,却无法与子偕老。 天边的尽头,斜阳的背后,是橘色的晚霞,暖人的风景,却无人相伴共赏。 古城的路突然变得漫长,夕瑶始终走不到路的尽头,逃不开的悲伤。回想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古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却不得不背负杀人的罪名,被送上刑场,被绑在罪恶柱上,被他亲手设下永世毒咒。 她是孤海上独自漂泊的一叶舟,他是她的指明星,他光芒万丈,却不曾对她刻意留下一道亮光,她只是远远地遥望,尽最大的力,向他靠拢。 她一直都很努力,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她一路追随,即便一次次受伤,都不曾喊过疼,只要她还记得他的容颜,只要她还记得他的名字。 这一路的追随,从人类世界到这个世界,对一切都陌生的她,为那份不被祝福的爱的信念,义无反顾。经历生死的边缘,垂死的挣扎,流了无数的泪水和血液,到头来,换来一句“什么都不是”,再勇敢的心,再坚强的人,都会感到悲伤和难过吧。 天空下起了雨,和夕瑶一样不受欢迎,人们纷纷跑过,匆匆回家。 夕瑶站在屋檐下躲雨,淋湿的衣裳和长发,以及分不清脸庞上的泪水还是雨水,是她剩下的全部。 夕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她再一次被抛弃了,兜兜转转,本就稀薄的缘分,被挥霍的更加彻底。 “我不难过,”夕瑶仰着头,眼泪却无法回流,她哭着告诉自己,“我真的不难过。” 夕瑶不会后悔,那个银发少年,她曾勇敢爱过。即便无数次,她只是站在他身后远远地仰望着他,却依然会觉得心满意足。她会记得,那个追随他的自己,上气不接下气,依然冲他咧嘴傻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弯了眼眸,无耻地向他告白,一遍又一遍,不会厌烦。 “我不难过,我真的不难过……” 夕瑶不会后悔,用力爱过一个人的自己,即便不被世界认可,却依然感动了自己。心里有一个爱的人,是幸福的人,也是最怕寂寞的人。 “我不难过,我真的不难过……” 夕瑶不会后悔,她会记得,从今往后,人海尽头,会有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愿他最后三年过得幸福和快乐。 “蠢女人,不难过,你哭什么?” 夕瑶闻声转过头,她眨了眨泪眼,眼眶里的泪水滚下,视线才变得清晰,一个已浑身淋透的少年站在大雨中,蓝色的眼眸里掺着几缕血丝,却依然明朗好看。 夕瑶站在屋檐下,看着汎尘,不再说话,久久的沉默,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乌云的背后,是朗朗的天空,无论白昼还是黑夜,都会有光芒,阳光,月光或星光,总有一道光芒,即便幽暗,依然可以指引人们继续往前,因为那是心中唯一的信念。 “呵呵。”雨帘中响起一道爽朗无邪的笑声。 夕瑶看着汎尘,他脸上浮起的笑容,好似白雪里的一缕阳光,干净清秀,纯洁明亮,圣洁如泉。 雨滴轻敲青灰梁瓦,青石板上淌着雨水,清洗人们奔波足迹,古城上空压抑沉闷,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冲刷人们悲伤情绪。 夕瑶揉了揉眼睛,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冲汎尘伸手,展开双臂,说道,“求抱。” “不要。”汎尘依然拒绝得十分干脆,不留余地。 “那我来!”夕瑶笑着说,笑眼里还是忍不住滑下一颗泪,却是幸福的感觉,她跑向雨帘里的汎尘,扑进那久违的冰冷的怀抱。 “可以索个吻吗?” “不可以。” “那我来!不行,够不到,可以低一点吗?” “不可以,你不是擅长自己来吗?那你自己长高点。” “我可以敲断你的腿吗?” “你觉得呢?” …… 雨点滴答,打在油纸伞上,连成一串串水珠,从油纸伞的边缘流下。油纸伞下,一只纤细的手握着伞柄,半截手臂上还有被人打伤未褪的淤血和乌青。女子身着一身青衫长裙,看着远处在雨中相拥的恋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汎尘知道,就算没有那个爱的诅咒,夕瑶也已刻骨铭心在他心中。她离开以后,仿佛带走了世界上所有的温暖,他原本就体寒,失去她以后,或许再也无法回暖。他还是无法面对那样的她,她悲伤哭泣地独自离开,他还是无法置之不顾,他始终做不到不信任她,或许,他已潜移默化地变了,变得自私,变得不想伟大,他想陪在她身边,哪怕三年也足够。 “等一下!”夕瑶突然反应过来,“你天天不回家,是不是一直跟那个人厮混在一起?” “哪个人?” “就是那个女人!比我胸大,比我大方,比我温柔,比我贤惠,比我冰雪聪明……呸呸呸!” “嗯。” “嗯?嗯就没了吗?嗯就完事了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淡定?!枕着她的腿睡觉是不是很舒服?是不是做的梦都特别美?她的腿很好看吗?很软吗?很香吗?” “还好。” “可恶!你,你们,是不是一起睡觉了?” “嗯。” “什么?!那你们……该做的都做了吗?呸呸呸!什么叫该做的!”夕瑶暗自发誓,汎尘要是敢应,就封他一个龌龊的名号! “哦。”汎尘随口应道。 什么?竟然承认了?果然是个龌龊的坏人!夕瑶抓狂,“哦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应该解释一下,求我原谅你吗?”夕瑶后半句话没说,而是在她脑子里: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的警告! “别原谅我。” “汎尘!!!”夕瑶气炸,他还是人吗? “没有背叛你。”汎尘说着低下头,吻在夕瑶唇上。夕瑶觉得老天疯了,在下棉花糖。 正文 137、开始的方式(一) 灵珊急匆匆地赶回闵德府,来到汎尘的院子,一向沉稳的她,难得见到惊慌失措,她敲了敲汎尘的房门,站在门外说道,“少爷,请您即刻前往黑暗帝国。” 女婢见到灵珊,说道:“大总管,少爷不在屋内,他已多日不在府里。” 灵珊又匆忙离开,命人寻找汎尘,最终在闵德府前往古城的途中遇见返回的汎尘和夕瑶,灵珊自动忽视夕瑶的存在,说道,“请少爷前往黑暗帝国,夫人出事了。” 不等汎尘说话,夕瑶连忙说道,“那就快去吧。” “那你呢?” “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帮不上什么忙,因为我父亲的事,我出现在黑暗帝国,确实不妥当,”夕瑶不想去的原因,或许主要是因为汎夫人,汎夫人应该很不想见到她,她去了只有添乱的份,又道,“我在闵德府等你。” 汎尘见夕瑶不愿一同去,也不再勉强,说道,“好,我先送你去闵德府。” “少爷!”灵珊催促道。 “不用,不用,我认识路,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先去忙吧。”夕瑶说着挥了挥手,为了不给汎尘添乱,她自觉加快了步伐,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少爷若不放心,这些守卫可以护送她,但是黑暗帝国,真的急需少爷前去,”灵珊说着示意身后的守卫跟上夕瑶,又补充道,“灵珊保证,她会平安到闵德府,不然灵珊自愿献上人头。” 灵珊如此说话,可见汎夫人果真出了事。 夕瑶走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只看见身后跟着的守护,远处已不见汎尘。她突然想起自己成亲的事,也是灵珊派人害她的,那么这些男人会不会让悲剧重蹈覆辙? “我告诉你们,我是吸血鬼,很厉害的那种!我的族人都很厉害,你们要是敢对我有非分之想,你们家人都会被吸干的!”夕瑶开启一副狐假虎威的嗓子,“你们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身上的杀气会不小心伤到你们的。” 守卫们面无表情,一路跟在夕瑶身后,让她更加不安,她一步三回头,但就在她回头之际,只听见齐刷刷的一声“咔”,她看见守卫们身后都多了一个个面目凶恶的人,埋头吸血。 虽然是同类,可这些分明和夕瑶平时见到的吸血鬼不同,不难理解,这些都是泯灭人性的嗜血工具,他们不分彼此,只需要血液和杀戮。他们很快便吸干了守卫们,均抬起头,嗜血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唯一活着的夕瑶,说不害怕是假的,夕瑶的腿都有些发软,她往后退去,转身要跑的时候撞到一个人。 “小家伙,你不是说你身上的杀气会不小心伤到人吗?你怕什么?”亚炽看着撞进他怀里的夕瑶问道。 夕瑶听到亚炽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跑到亚炽身后,双手捏着亚炽身上的衣服,她确实吓到了,声音都有些不自在,“你不是纯种吸血鬼吗?应该可以制服他们,对不对?” “他们可都是你的同类,小家伙,你这话说得也太伤人了呢!同类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比如,他们饿坏了,你是不是应该贡献一点血液给他们?” “不要!”夕瑶一直低着头,看见几只脚已走到她身边,更令她毛骨悚然的事,她肩膀上,头上,手臂上,一时间出现很多只手,“不要,我的血很臭,不要吸我的血……” “没关系,他们不嫌弃,饥不择食,只要不弄脏我的衣服就好。” 夕瑶不敢抬头看那些人的面孔和獠牙,但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当她听到那些人张开血口发出沉闷的声音,她就可以联想到守卫们被吸干的场景。 她突然瞪大眼睛,身上各部位分明已感觉到一股股热气,是那些血口靠近她皮肤的感觉。 夕瑶觉得亚炽是耍她的,可是他为什么还不住手,眼下她真要被这些人咬上了,这么多张嘴,用不了几秒钟,她就会变成吸干的尸体吧。 今日,她会不会就这么被亚炽玩死了? “小家伙,你可以求我呢,不过你得快一点,因为他们实在是太饿了,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可没有人性,不知道见好就收,所以,你只剩下一秒钟求我,因为其余几秒钟已经被我用完了,真糟糕,见到你我太开心了,一时话就多了。” 一秒钟吗?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留给她夕瑶!一颗颗獠牙已经抵到她的皮肤,她甚至感觉到尖锐的刺感。 夕瑶喊破了音,“求你!” 夕瑶话音未落,她身边的吸血鬼们顿时消失不见,就在同一时间,亚炽突然从前面移到夕瑶身后,不安分的手缠在夕瑶身上,随即松开,他举着手,对着阳光,仔细瞧着手上的东西,说道,“瞧瞧,我在你身上摸到了什么?” 夕瑶抬头看到她的发钗已落到了亚炽手上,说道,“还我!” “小家伙,你是不是忘记了,这原本就是我的呢,让我看看,它是如何认主人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对自己的主人可不能有所隐瞒呢。”亚炽对着阳光看着蓝色的歃血宝石,仿佛可以从中看出些什么似得。 夕瑶不知亚炽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也跟着他盯着那可歃血宝石看,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泽,剔透的光芒,映在亚炽的脸庞上,竟有种说不出的高贵之感,他仿佛生来就是个王者,不过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王者,他若把自己的王位和王冠丢进十里开外的粪坑,似乎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看看,这是谁呢,穿着粉色的睡衣,露着香肩,是在诱惑梦魔吗?只可惜,梦魔应该不喜欢睡觉流口水的家伙……”亚炽笑着说道。 “你胡说!这石头里哪能真的看到?” 亚炽转过脸,看着夕瑶脸颊上的红晕,愈发觉得有意思,问道,“难道你没有粉色的睡衣?还是睡觉不流口水?” 夕瑶确实有那样的睡衣,所以才对亚炽的话半信半疑,吼道,“我只是偶尔会流口水!吃根猪尾巴就好了!不要污蔑我!” “是吗?”亚炽似乎不信,他侧过头,继续看着手上的歃血宝石,又道,“瞧瞧,这洗完澡光着身体跑来跑去的人是谁呢?” “闭嘴!” “哦,原来是在找东西,不过,这么湿着身,果真好吗?要是着凉了怎么办呢?小家伙,下次记得事先准备妥当再洗澡呢。” “闭嘴!还我!” “哎,果真没有亚彦妠身材好,瞧瞧,该多点分量的部位一点都不多,你还真是够吝啬的,多长点肉很困难吗?这种事,你应该找我帮忙才对,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亚炽,不要再给我胡说八道了!闭上你的臭嘴巴!” “哎?这是什么?看不清呢,是胎记吗?” “亚炽!你闭嘴!!!还给我!快还给我!!!”夕瑶一手抓着亚炽的手臂,一手在半空中乱挥乱抓,却始终够不到。 “你这么激动,难道真的是胎记不成?”亚炽看着满脸通红的夕瑶,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无忌惮,他一手举着发钗,一手伸向夕瑶,口里喃喃道,“歃血宝石太小了,看不清呢,让我看看,你这胎记到底长什么样,别动,别乱动,看看又不会跑掉,还一样是你的好胎记呢。” 夕瑶原本觉得亚炽在胡言乱语,石头里难能真的看到什么画面,只是一直被亚炽的话说得十分不自在,被他提到胎记,夕瑶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她真的有胎记,而且长在她屁股上。 “走开!亚炽!闭嘴!住手!” “小家伙,你的要求真是越来越多了,到底是让我走开,闭嘴,还是住手呢?人不能太贪心的。你看我,我的要求就简单多了,也容易满足呢,给我看看,你这胎记到底长什么样?” “闭嘴!不要再说了!” “哦?你是选择‘闭嘴’是吗?这意味着我可以动手了,我本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但也算来者不拒的好人,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小家伙,给我过来……” “亚炽!你陷害我!你套我话,可恶!” “小家伙,别动,紧张什么,看了又不是不还你,我又不要你胎记。” “不行!” “小家伙,你的脖子都红了,是不是很热?要我帮你降降温吗?” “不要!离我远一点就好了。” “好吧,好吧,算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亚炽松开手,不再戏弄夕瑶,他撩起她一缕长发,挽起,插上发钗。 夕瑶确定亚炽不再耍她,她才舒了一口气,她伸手摸了摸,准备将发钗取下,却被亚炽拦住,她嘟囔道,“不行,太明显了,他会看见的。” “小家伙,你是有多愚蠢,你这么明目张胆地随身携带,他应该早就发现了吧。说来也奇怪,以他的性格,怎么还能允许这支发钗还安然无恙呢?” “不会,他要是发现了,他一定会跟我生气的,虽然这不代表什么,可是他就是容易多想。”夕瑶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如果不是另有所用,她也不会挑战汎尘的忍耐而一直偷偷留着这支发钗,她根本不知道,她早已不需要它。 “不代表什么,呵呵,是吗?”亚炽浅浅一笑,那脸上的浅浅忧伤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正文 138、开始的方式(二) “至少今天,就这样戴着吧。”亚炽没有告诉夕瑶实情,就让她以为她还是会变成嗜血工具,这样她就会一直留着这支发钗。 “好吧。”夕瑶不是贪财之人,但是发钗确实精美,如果不是因为汎尘介意,她还是愿意戴着的。 亚炽的眼眸里,映着璀璨的歃血宝石,闪着灿烂的金光,还有夕瑶烂漫的脸庞,这样的画面,突然变得弥足珍贵。 “小家伙,如果我不会再经常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记得我吗?”亚炽笑着问,仿佛隐藏着一个邪恶的陷阱,耐心地等着夕瑶往里跳。 “不会!谢天谢地你不出现。”夕瑶可不想亚炽有事没事就专程跑来欺负她。 “呵呵,是吗?” “当然,巴不得。” 亚炽脸上轻浮的笑容突然被收敛,他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夕瑶,仿佛在期待什么,重复地问了一遍,“会记得我吗?” 夕瑶在亚炽的脸上看到必须回答的意思,这样的亚炽,夕瑶觉得有些陌生,如果回答会,他一定会想出其它戏弄她的主意,如果回答不会,他仿佛会受伤。 “应该会吧,”夕瑶别过脸,语气显得模棱两可,不愿直视这样的亚炽,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你是我人生的污点,我当然不会轻易忘记你。” 在夕瑶别过脸的时候,亚炽脸上浮起难以读懂的笑容,释怀,无奈,还有默默地隐忍。 夕瑶隐约觉得亚炽有些异常,问道,“你要出远门吗?” 亚炽很快又恢复平静,和往常一样,扬起不负责任的随意笑容,问道,“怎么,舍不得我?我可以带上你,塞哪里都方便呢。” “我才不要,一路顺风,半路失踪,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换个人欺负欺负,不行吗?非得赖上我……”夕瑶话说一半,听到亚炽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他已离她远远的,背对着她,抬着手,似乎在擦拭着什么。 “你怎么了?”夕瑶跑向亚炽,同一时间,亚炽放下手。夕瑶见他满脸细汗,脸色比刚才白了一倍,“亚炽,哪里不舒服吗?” “牙疼。”亚炽吐出两个字,虽然艰辛地忍耐,却还是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你也吃甜食长蛀牙了吗?獠牙吗?哪一颗?要紧吗?我帮你看看。”夕瑶扶着亚炽的脸庞。亚炽微微启口,露出两颗獠牙。夕瑶睁大眼睛仔细瞧着。 亚炽面无表情,仿佛很累,连微笑都不会,涣散的目光依然锁在夕瑶脸庞上,只可惜他快看不清她了,厚重的朦胧感,笼罩在亚炽的视线上。 “这一颗吗?疼吗?”夕瑶的食指摸了摸亚炽的獠牙。 亚炽木讷地望着夕瑶,多么普通的一个人,是什么吸引了他?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就像夕瑶曾问他,他如果不是戏弄她,那么他喜欢她什么呢?他回答不上,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这张脸庞都很快就会消失,他再也看不见,看不清,和那个为什么会喜欢她的疑问一同消失。 亚炽闭上眼睛,合上模糊的视线,缩回獠牙,仿佛凭感觉低下了头,却准确地吻到了他想吻的唇。 猝不及防的夕瑶意识过来,往后退了两步,恼羞成怒。亚炽却又是一脸戏谑的笑容,他转过,收起纨绔的笑意,脸庞上的冷汗如雨淋下。 “亚炽!你混蛋!”夕瑶冲着亚炽远去的背影骂道。 亚炽说,戴上这支他送她的发钗,却没说就今天为他而戴吧;他说,他离开以后,她会不会记得他,他忘了去想,万一她说不会,他该如何收拾自己残缺的心情。 “再见了,小家伙。”亚炽轻声说道,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以玩笑的方式开始,以玩笑的方式结束,在她心目中,他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被人唾弃的纨绔子弟,自私自利,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玩弄别人的感情,戏弄别人的情绪,捉弄别人的认真。 那只手,因为夕瑶跑上前而不得不仓促放下的手,手背上沾着触目惊心的黑色污血,在夕瑶没有发现的角落里,一滴滴落下,没入看不见的草丛中。 “一直都想给你幸福,却一直不懂如何温柔,带给你不好的坏心情,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除了这个方式,我找不到可以接近你的理由。不过,看着你生气和恼怒的小表情,依然觉得很可爱呢!”亚炽在心里忏悔,他已看不清地上的石子,看不见前方的路,但对他来说,最可悲的是,他看不见她了,那张较真而容易生气的小脸。 “只希望你可以得到快乐,哪怕这份快乐不是因为我,因为我也不想看见你哭泣。”这是亚炽最后想跟夕瑶说的话,却一直说不出口。 没人做得到彻底的无私,总会心存侥幸,希望所有真心的付出都可以得到一些的回馈,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心灵的宽慰。 至少,该做的,他都做了。 亚炽抬起头,他的脚步早已变得沉重,从他的獠牙咬进始祖吸血鬼的血管开始,他的生命就变得无比沉重。 他一步步踩下的,不是路,而是人生最后的记忆。 矢独剑算什么,因她而摧毁,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银器,除了那支发钗。亚炽偶尔会想象,某一天,她会不会睹物思人,记得曾经有他亚炽这么一个人? “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亚炽喉咙里翻滚而出,染遍他泛白的唇,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滴落在他干净的衣裳上,如同一朵朵开在地狱的彼岸花。 阳光下的亚炽,皮肤表层通透得像一层透明的介质,仿佛一触就破,如同他此刻脆弱的灵魂,即便没有外界的冲撞,它依然会自己破裂和消亡。 开始的开始,亚炽不问夕瑶是否愿意,一口咬下流淌着一半人类血液的血管,他是一个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的纯种吸血鬼,拥有高贵的血统和无可挑剔的外表。 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都是可以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只要他高兴,他会耐心地陪你玩一段时间。 看似无害而温和的他,却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因为你永远看不透他戏谑的笑容下面是一颗怎么样的心,他不会轻易流露出认真的表情,但当他认真的时候,那说明他可能受伤了。 最后的最后,亚炽很想再咬一口夕瑶的脖子,再尝一口令他沉迷的血液。只可惜,他喝不下。 自从吸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血基因和身体病变,不停呕血的他,甚至喝不下任何一个人的血液,他体内的血液只会越来越少,即便不喂夕瑶喝血,他的血量也只减不增。 他的皮肤病变,血管病变,血液会透过血管和皮肤渗透,导致他血管里的血液越来越少,那本是健康的血液,渗透到胃里,最后变成污垢的黑血,再重新呕出。 亚炽的视线里连最后一缕阳光也变得模糊,他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往前走去。 视觉,触觉,听觉,味觉,都在一一坏掉,记忆却愈发清晰。 他第一次觉得她有意思;他第一次强吻她;他第一次惹怒她;他第一次挨了她一巴掌;他第一次想保护她;他第一次允许另一个人进入他心爱的棺材;他第一次有愿意原谅一个不爱他却依然想给她幸福的冲动;他第一次想娶一个人,哪怕她最终会变成嗜血工具;他第一次觉得对不起一个人,因为他迫于无奈娶了另一个人;他第一次知道女人的身体不单单是容纳血液的容器;他第一次觉得人生不再无聊,岁月不再单调。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愿意为守护一个人而做疯狂的事,如此冷静睿智的他,竟然也会失控,像个疯子。 亚炽停下脚步,扬起头,望着天空,阳光如此明媚,他却看不见刺眼的太阳,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只是身体本能地出虚汗。明明晴天万里,他却如淋大雨,湿了一身衣裳,染了一片乌黑的血迹。 路的另一头,是喋喋不休的夕瑶,口中还在谩骂亚炽的轻薄举动,往闵德府的方向走去。 路的这一头,是真正寂寞的人,是没人理解的亚炽。他话很多,却经常没有一句是真话,误导听他说话的人,隐藏他心里的秘密,保护他小心翼翼呵护的人。 多么高傲的人啊,从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就是这么自命不凡的人,即将消失于这个世界,却不会有任何人替他流下一滴眼泪,和他自己一样,或许从来都不知道眼泪这东西是什么,为何会有这样多余的东西存在呢? 此刻,他却感觉不到自己脸庞上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液体滑落,原来他是真的爱上了那个人,那个再普通不过的混种吸血鬼,那个心里没有他的人,那个坏透了的小家伙。 尘土随着亚炽的倒下而扬起一圈氤氲,在阳光下开启一段短暂的飞扬。即便失去视觉,却依然想睁开眼睛呢,依然想看见那张脸庞呢,然而最终,还是会合上,彻底的合上。 那只安静地躺在地上的手,始终握不住想牵起的另一只手。 以开始的方式结束,就是最好的结束方式。 正文 139、调虎离山 汎尘回到黑暗帝国,来到汎夫人的床边,她奄奄一息地躺着,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更是说不上一句话。他们母子之间有着一些让汎尘难以释怀的事,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汎尘的母亲。 灵珊去找汎尘的同时,已派人将秦泠儿接到黑暗帝国替汎夫人诊治。 秦泠儿对汎夫人的伤口却也束手无策。 “少爷,你看一下这个。”灵珊说着走到汎夫人的床边,揭开被子和汎夫人的衣服,只见汎夫人的肚皮上有一个褶皱的怪异伤口,有一个手掌的大小,透着腐肉的难闻气味。 “怎么回事?” “夫人根本没有接触任何人,却无端长出这样的伤口。”灵珊回道。 候在一旁的秦泠儿说道,“夫人未中毒,体内无毒素积累,体外除了这伤口并无其它病症。” “灵珊认为,这伤口另有蹊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灵珊替汎夫人重新盖上衣服和被子,往后退了一步,说道,“这伤口大概是在昨日午时突然染上,一开始无痛无痒,夫人并未发觉异样,但是腹部隔着衣服便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这才发现。没过多久,夫人便觉得气虚无力。” “嘤嘤……”被子里传出一声怪异的声音。 灵珊和秦泠儿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顿了顿,这声音分明是从汎夫人的伤口中发出的,灵珊重新揭开汎夫人的被子和衣服,却并没有发现异样,只是极其的诡异。 显然,此事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冲着黑暗帝国王位而图谋不轨的审判者,二是乘机作乱的被审判的将死之人。汎夫人不肯离开黑暗帝国,无非是想替汎尘守着王位,如此碍眼的老太太,确实会惹人嫌,被人陷害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如此诡异的伤口,又不像审判者可以做出来的事。 如果是将死之人乘群龙无首而伺机报复,应该直接对审判者动手,而不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太太动手;如果是心怀不轨的审判者作乱,招惹汎夫人不就是直接向汎尘宣战吗?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该死!”汎尘意识过来,匆忙离开。 “少爷!你去哪里?”灵珊大喊一声,却已叫不住汎尘。 相比阴森可怖的黑暗帝国,闵德府却一片祥和。 “吱咯”一声,门开了。 夕瑶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她叫了一声汎尘的名字,转过身,却被不明物体蒙住了脸。夕瑶闭上眼睛前,感觉是一块湿润的布,混着怪异刺鼻的味道,一时间软了身体,失去了知觉。 等汎尘回到闵德府,只见走廊上躺着多名不省人事的女婢,却唯独不见夕瑶。那些是什么人?有隔空对汎夫人动手的能耐,目标却是夕瑶,费这么大劲调虎离山,为什么偏偏是针对夕瑶? 远处的马儿一声凄厉的嘶鸣,马背上的夕瑶顺势摔下,从坡上滚落。 夕瑶睁开眼,看见一个青衫女子。 “发什么愣!”女子跑向夕瑶,抓起她的胳膊钻进草丛。 夕瑶认出女子,说道:“你不是胭柳楼里的那个……” 女子却一把捂住夕瑶的嘴巴,压低了夕瑶的头。只见几名手持刀剑的凶恶男子正从坡上走下,一路四处张望、寻找。一名男子走向草丛,他手里的刀锋反射出一道亮光,投在夕瑶的脸庞上。 男子们见寻不着人,便往另一边走去。 女子松开夕瑶的嘴巴,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惹上这些恶徒?” 夕瑶的脑子还是有些糊涂,但她还记得自己是从闵德府被人掳走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我这脑子都还没缓过神来,要不是你及时救了我,我一定分不清状况,又被他们抓走了。哎,你不是在胭柳楼嘛,怎么会在荒郊野外?” “你觉得我就该待在那种地方?”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夕瑶连忙摇头,她并没有诋毁对方的意思,虽然她乍一眼看见对方和汎尘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确实骂了对方无数遍。 “没事,反正是我自己命不好,怨不得被人看轻,”那日撑伞站在远处的女子便是她,正如她说言,汎尘最终还是将她带离了胭柳楼,女子又道,“汎尘那么喜欢你,也会让你落在这些人的手里?” “他很喜欢我吗?”夕瑶嘴上这么问,心里却偷乐,这比汎尘亲口说更好听,当然他压根就没有亲口说过这种话。 女子浅浅一笑,笑容里有些难以遮掩的悲伤,说道,“真羡慕你。”女子觉得,夕瑶身上没有任何闪光点,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人,隐没在人海根本找不到,死在这荒郊野外也无人知晓的人,却偏偏被人深爱着,用心呵护着,或许女人这样就该知足了。 夕瑶还沉寂在自己幻想的甜蜜中,无法自拔。女子已站起身,走出了草丛,说道,“就此别过了。” “嗯?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女子回眸一笑百媚生,说道,“去找我爱的人。”那个她爱的人,她已寻找他多年,却一直被多舛的命运戏弄,她被一路转手倒卖,最终卖到胭柳楼。 “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找?既然你帮了我,那也让我帮你吧,我夕瑶最不喜欢欠人恩情的。”夕瑶也从草丛中走出,多么残忍的一句话,她不喜欢欠人恩情,她最亏欠的那个人却一直被她视为无关紧要的人,她理所当然地享受亚炽给她的恩情,却一无所知。 “他是个文雅的人,待人谦和,喜好音律,他有一支白玉笛子,爱不释手。你若见到,请帮我转告他,妙奕在找他,有劳了。”女子朝夕瑶倾了倾身。 “妙奕,原来你叫妙奕,你的名字真好听,比我的好听多了,以前汎尘还叫夏夕澈的时候,就经常吐槽我的名字俗气难听,”夕瑶走上前,挽起妙奕的手臂,“先一起走吧,也好有个伴,反正找人也不是一时半会也就找到的。” “我找了他五年。”妙奕无奈地说道,一道亮光扫来,她突然转过身,挡在夕瑶身上,刀剑凌空砍下,落在妙奕背上,血液染红了青衫。 夕瑶眼前出现一个面目凶恶的男人,举刀再次砍下,夕瑶一把拉过妙奕,转身逃跑,男人紧随其后,森冷的刀锋透着妙奕的血液,在阳光下反正出渗人的刀光。 “你自己跑吧,他是冲着你来的,并不认识我,说不定不会伤我。”妙奕让夕瑶自己跑。 “不行!”夕瑶不肯放开妙奕,她都替自己挨了一刀,哪有不管之理,这些恶徒凶神恶煞,指不定心肠歹毒,滥杀无辜,她若不理会妙奕,肯定会死在恶徒刀下。 石子哗啦啦地滚落,夕瑶发现前方是悬崖,根本无路可逃,此时的妙奕已身受重伤,即便被夕瑶搀扶着,却依然是快磕在了地上的姿势,无力直起身。恶徒放慢了脚步,持刀走向夕瑶,与此同时,其余几名恶徒听到动静后纷纷跑来。 夕瑶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悬崖边,说道,“你们把我从闵德府掳走,而不是直接杀我,是不是意味着要活人?那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呢?你们的阴谋是不是难以得逞了?别过来!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恶徒们瞪着夕瑶,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果然被我说中了,夕瑶心头捏了一把冷汗,又道,“走开!不然我就跳下去!” 恶徒们不得不言听计从,不情愿地往后退了几步。 夕瑶的头发上还戴着亚炽替她插上的发钗,她取下发钗,抵着自己的脖子,一手吃力地拉起妙奕,迎着恶徒走去,说道,“走开!离我远一点,否则我就死给你们看!” 恶徒们面面相觑,看了看夕瑶,又看了看夕瑶身边的妙奕,区区两名女子,却让他们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先行放弃。 妙奕原本还觉得奇怪,夕瑶看似无才无德无脑,她有的或许就是汎尘的一片痴心,而此刻看来,她确实不同于常人,在危急时刻,她能冷静分析,掌控局面,理顺情势,并做出准确的判断。 夕瑶搀着妙奕一路走去,那些恶徒并没有放弃,远远地跟着,却不敢靠近。 “你跟我非亲非故的,为何要舍命救我?”夕瑶觉得妙奕第一次救她,拉她躲进草丛,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可是第二次,她根本没必要替夕瑶挨一刀。 “因为我羡慕你,羡慕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可以相守,我羡慕那些相爱的人可以在一起,”妙奕垂下眼眸,或许正在回忆她爱人的脸庞,又道,“我见不得相爱的人被迫分离,我知道那种痛苦。” “你放心吧,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死,我会帮你找到你的爱人,你们也可以团聚的。”夕瑶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做不到扔下受伤的妙奕独自逃跑。 “希望如此吧,我找了他那么多年,却一直杳无音信,我真怕他已经死了。” “不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受老天眷顾,好人自有好报,好人吉人天相。” “他的确是个好人,一个十分心善的人。”妙奕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他们相遇的场景,多么美好,和他的心一样美好。 正文 140、没有理由 “哎?这条路我认得了,”夕瑶扶着妙奕站在分岔路口,“前面不远处就是西岚殿,走吧。” “为什么要去西岚殿?那里住着可怕的纯种吸血鬼。”妙奕诧异地看着夕瑶一脸平静。 “他们的确不友善,一个个都很自私,只顾着自己,而且凭着自己心情乱来,随时不高兴就有可能把你吸干。”夕瑶一边说一边扶着妙奕继续往前。 小正太亚濏,为了他的甜食,什么任性的事都干得出来,等他长大了,必定是个祸害;美貌与聪慧集于一身的亚彦妠,虽不是心肠歹毒之蛇蝎美人,却是绝对不可擅自靠近之人;亚炽就更别说了,那若无其事的笑容下藏着阴晴不定的心,仿佛随时会笑着把人送上天,然后摔个粉碎。 “那为何还要去?” “我知道一条相对隐蔽的路,那里时常没什么人看守,到时候你在门口等我,我去借点药就出来。”夕瑶知道秦泠儿已离开西岚殿,但是药剂师待过的地方,多少会留下一些多余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何况那些恶徒沿途跟着,并没有真的放弃,眼下妙奕的伤不能再不管不顾了,否则必定会死在途中,要找她的爱人,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你对西岚殿很熟?” “还好,住过一段时间。”夕瑶随口回道,并没有多想。 妙奕却被夕瑶随口的话惊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被命运蹂躏却坚强如蟑螂的人。”夕瑶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妙奕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子用蟑螂来形容自己,顿时被夕瑶逗笑,只是笑起来有些吃力,背上的伤口因沿途奔波而久裂不合。 到了西岚殿的侧门,夕瑶扶着妙奕坐下,说道,“你躲在这里不要动,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来。” 夕瑶见妙奕点头,推开侧门,钻了进去。纯种吸血鬼身上有清冷而随时会暴戾的气质,和这西岚殿极为相似,冷清却给人莫名的压抑感,仿佛随时会冲出一个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可怖獠牙,将人瞬间吸干。 夕瑶熟门熟路,很快就找到秦泠儿留下的一些药材,却不知道什么跟什么,凭直觉拿了些,她沿途返回。 “这西岚殿为何比往常还要冷清?”夕瑶感慨道,虽然西岚殿向来人不多,因为纯种吸血鬼的动作很快,他们不在乎距离,可为什么走了半天都不见一个女婢?夕瑶想起一天前的亚炽,似乎要出远门的样子,莫非这些纯种吸血鬼搬家了? “小殿下,吃点东西吧。” 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夕瑶顺着声音走去,抬头看见楼上的亚濏坐在栏杆上,低垂着头,那一头卷毛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如同乌黑的棉花,一张消极的脸庞,却看不出任何喜悦。亚濏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是亚濏的仆人,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看样子是亚濏最爱的甜食,他却不闻不问,甚至不看一眼。 老鬼转头,率先发现楼下躲在树后的夕瑶,夕瑶见自己被发现了,就尴尬的一笑,从树后走出,仰着头对亚濏说道,“好久不见,你终于睡醒了?” 亚濏侧过头,木讷地瞥了夕瑶一眼,又重新低下头,看着楼下不知名的方向,一语不发。 “这小鬼,在跟谁怄气?”夕瑶嘀咕道,沿着长廊走去,爬上楼梯,来到亚濏身边,看着老鬼盘子里的甜食,对亚濏说道,“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亚濏竟然冷落他心爱的甜食。”夕瑶说着伸手摸了摸亚濏的一头卷毛。 “走开,让我一个人待着。”亚濏拍掉夕瑶的手。 老鬼将盘子放在栏杆上,转身离开。夕瑶只觉得亚濏是小孩子闹脾气,想着妙奕还在外面,见亚濏无心搭理她,正要离开,却看见亚濏突然站起身,双脚踩在栏杆上,直直地站着。 “你干嘛呀?快下来。” 亚濏转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夕瑶,问道,“你怕我摔下去?” “废话,好端端地干嘛站这么高,多危险……”夕瑶伸手去拉亚濏,却没够到他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亚濏的身体笔直地斜倒,一头栽倒,掉了下去。 “啪”的一声,触目惊心,夕瑶被亚濏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探出身体,看到亚濏摔在地上,头部着地,血液在地面上晕染开。 “亚濏!”夕瑶连忙跑下楼,却不见躺在地上的亚濏,只留下一滩血迹,她抬起头,却看见亚濏又回到楼上,站在栏杆上,木讷地看着夕瑶,他头上染着鲜红的血液,他喃喃地说,“有点儿疼,可是伤口又愈合了。” 夕瑶有种直觉,亚濏还会跳下来,甚至不知道会何时停止这样疯狂的举动,这些纯种吸血鬼都喜欢这么乱来吗?夕瑶的口气略带着指责,“亚濏!你在干什么?” “死不了。”亚濏说着再次倾下身。 “亚濏!别闹了!”夕瑶站在亚濏之前摔倒的地上,双手高高举起,试图接住摔下来的亚濏,他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一段时间不见,突然变得这么阴沉和怪异,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亚濏却突然停止,直起身子,重新坐下,双臂撑在栏杆上,喃喃地说,“八哥死了。” “什么?” “不懂,伤口会愈合的,明明死不了,为什么八哥会死?”亚濏认真地看着夕瑶,他想了一天一夜,始终想不明白,夕瑶可以给他答案吗?她这么厉害,可以做各种各样不重合的甜食,她应该懂得很多吧,她应该会知道答案吧。 “亚炽……死了?”夕瑶觉得心头压上了一块巨石,“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昨天还好好的呢,他昨天还戏弄我来着,说一些讨厌人话,他怎么可能会死啊?亚濏,别闹了,你在背后说你哥哥坏话,他听到了会生气的,小心真把你的棺材烧了。” “你说什么?”亚彦妠出现在长廊尽头,“你说昨天,亚炽去找你了?” 夕瑶转过身,看见一身素白衣裳的亚彦妠,夕瑶记得没错,这条路是西岚殿最为隐蔽的路,平时都没有什么人的,为何今日既遇到了亚濏,又遇到了亚彦妠呢?为什么偏偏遇不到亚炽?夕瑶突然很想遇到亚炽,第一次有这样想见到亚炽的强烈想法,平时的她,只有嫌他烦的份。 亚彦妠不耐烦地问道,“我在问你话呢,亚炽昨天去找你了?” 夕瑶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隐约觉得不安,或许否定才是最好的回答,可她不能睁眼说瞎话。 “夕瑶,你是恶魔的女儿吧?”亚彦妠走到夕瑶跟前,“你若不是,为何会给周边的人带去不幸?为何你每次都可以死里逃生,却让别人替你偿命?你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为何身上竟透着邪恶的气息?” 亚彦妠觉得夕瑶早该死了,她还是亚特的时候,夕瑶被拖上刑场,明明离死亡那么近,却偏偏没死;夕瑶被汎夫人下了杀令,她也本该死的,又偏偏没死;如今她不是应该变成嗜血工具了吗?为什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亚彦妠并不知道始祖吸血鬼的血液可以解除嗜血工具的命运,也不知道亚炽这些疯狂的行为是为了夕瑶,亚彦妠若知道实情,夕瑶应该立刻毙命了。 “你就是恶魔的女儿,或者你就是恶魔,你本该承受的厄运,却偏偏转移给身边的人!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混种吸血鬼而已,你到底凭什么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亚彦妠怨恨夕瑶,为何她嫁给谁,都被夕瑶掺了一脚? 亚炽说过,他不碰亚彦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爱她。那么他死前还要去见夕瑶,还不够明显吗?夕瑶才是亚炽爱的那个人。 亚彦妠不介意她这场家族婚姻可以没有爱情,但是她无法忍受又跟夕瑶有关,她本以为亚炽只是玩夕瑶,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么可悲的人,她堂堂亚必尔纳家族第二十一代女王,却一次次栽在一个混种吸血鬼的手上。 “是我太仁慈了,一直对你不管不顾。”亚彦妠冷冷地说道,她伸手掐住夕瑶的脖子,指尖嵌入皮肤,渗出血液,染红了亚彦妠的指甲。 亚濏依然木讷地坐在栏杆上,看着不知名的方向,没有理会楼下的亚彦妠和夕瑶,他始终想不明白,纯种吸血鬼可以被银器杀死,除了银器,纯种吸血鬼是很难死的,可亚炽为何还会死? 夕瑶被亚彦妠死死地掐住脖子,一时喘不上气。亚彦妠被夕瑶腰间的东西吸引,她并没有收手,依然捏着夕瑶的脖子,一手伸向夕瑶的腰间,掏出一支发钗。亚彦妠不知道金子内部是银质材料,却一眼就认出发钗上的那颗歃血宝石。 “哼,亚炽送给你的?呵呵,他对你还真是够用心的,既然如此,那你就下去陪他。”亚彦妠用足了劲。 夕瑶被亚彦妠掐的眼冒金星,头脑发胀。如此说来,亚炽真的死了,夕瑶还是难以接受,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说死就死了。 夕瑶的心头有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却不觉得悲伤,她难过得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因为她找不到可以流泪的理由。 就像亚炽生前认为的那样,没有人会为他的死流一滴眼泪,多么令人心痛的预言。 正文 141、左右为难 “住手!”妙奕一手扶着树干,冲着亚彦妠喊道。 “你是谁?”亚彦妠瞥了一眼生面孔的妙奕,完全不放在眼里,“西岚殿也是你这样低贱的人可以进来的?” 亚彦妠话音刚落,妙奕的身边顿时出现十几名吸血鬼。 “别……别……”夕瑶说不出话,她是想说,亚彦妠是她的初始者,她的命本来就是亚彦妠捡来的,亚彦妠若厌恶她,想杀死她,也完全有理由重新收回她夕瑶这条命。但妙奕是无辜的,仅仅因为多嘴想制止亚彦妠杀夕瑶而被杀,那就太不应该了。 “让我看看,你的心脏到底是什么颜色。”亚彦妠一手掐着夕瑶脖子,一手伸向夕瑶的胸口,尖锐的指甲刺破衣裳,嵌入皮肤。 “是什么颜色,也轮不到你看。” 空中划过一道蓝色的剑影,直直地落下,砍在亚彦妠白皙的手臂上,亚彦妠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倒下的夕瑶被汎尘一把揽住,他一手持着姬孪灵剑,直指亚彦妠的咽喉。 亚彦妠顺势一退,闪到远处,她手臂上的两道伤口已快速愈合,“来的这么及时,怕来不及替她收尸不成?”一道金色的十字架光芒从亚彦妠的指尖发出,直扑汎尘而去。 “给你收尸,可好?”汎尘挥剑直下,劈向那道金色十字架的光芒,一分为二,朝两边散去,金色的光芒扫过冲上来的吸血鬼身上,将人牢牢地扣在地上,无法动弹。 夕瑶拉着汎尘的衣袖,使他放低了手,灵剑垂地,她摇头恳求道,“不要,不要伤她。” 是啊,亚彦妠是夕瑶的初始者,她根本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亚彦妠死去。 亚炽死了,亚必尔纳家族就剩下未成年的亚濏和亚彦妠,亚彦妠若死了,让亚濏怎么办? 亚炽的死,给那个小正太的心灵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难不成留他一人,让他一次次自残,一次次从楼上摔下,寻找亚炽为何会死的理由吗? 亚濏自始至终都坐在栏杆上,低垂着头颅,十分苦恼和疑惑,丝毫不被下面的打斗声惊扰。 汎尘觉得夕瑶愚蠢,总是被那些无聊的理由牵绊左右,本就与她无太大关的理由,她为何要如此上心?他却偏偏不忍心拒绝她,姬孪灵剑化为蓝色的烟丝,不再出现在人们视线之中。 夕瑶见汎尘俯下身,连忙说道,“不用,我能自己走。” 伤口再深,还是会愈合的,只是流了一些血,夕瑶始终是吸血鬼,这点伤她还能承受,不需要矫情到让汎尘抱着她离开。 “怎么了?”汎尘问道,看到夕瑶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彦妠的手,她手上的那只发钗,汎尘无语,夕瑶就这么喜欢那只发钗吗? “有点意思啊,一心二用的女人,”亚彦妠笑道,看着夕瑶,“你这么想要它,就没有考虑过你身后之人的感受?是你心里放不下死去的人,还是在挑战你身后之人的耐心?” 夕瑶无法回答亚彦妠的话,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咬着唇低下了头,她有非要那支发钗的理由,却不能当着汎尘的面说出,或许除了亚炽,她根本不想告诉任何人发钗对她的用处。 “睹物思人”,这是亚炽昨天想说而没有说的四个字。 夕瑶不敢确认,现在的她,想要那支发钗,还仅仅是因为不时之需吗?或许多少也和亚炽有关。 说到底,亚炽除了说话做事惹夕瑶生气,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夕瑶的痛苦之上,可他并没有给夕瑶造成难以愈合的痛创。 相反,亚绔攻打西岚殿试图抢夺王位,亚炽将夕瑶关进了棺材,他在保护她;她刚做完复苏礼,不记得汎尘,却发现自己对初始者的夫君动心,她最窘迫的时候,亚炽非但没有以纯种吸血鬼的身份苛责她,而是一再安慰和守护她;即便她提出过分的要求,问亚炽要银器,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如她所愿给了她。 夕瑶弄不懂亚炽,但她并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去思考亚炽是怎样一个人,因为她的精力有限,她一颗心全扑在汎尘身上。 但夕瑶不可以否认,亚炽确实是特别的存在,说他是夕瑶人生的污点,也是备受争议。这样一个突兀而自大的人,我行我素,没有人会否决他存在过的痕迹。 汎尘不知何时从亚彦妠的手中拿回那支发钗,冷漠的他,却伸手挽起夕瑶的长发,替她将发钗戴着。一时间,夕瑶产生了错觉,还以为是亚炽,因为汎尘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 “汎尘,你疯了吗?这是亚炽送她的!”亚彦妠难以置信地盯着汎尘。 夕瑶摸着发钗,仰头看着汎尘,从他蓝色的眼眸里,夕瑶依然可以看出他并不喜欢这支发钗,准确地说,他不喜欢亚炽,但他竟然允许它的存在,甚至亲手替她戴上,他在想什么? 这是汎尘对夕瑶的信任?还是没有底线的纵容和宠溺? “走吧。”汎尘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拉起夕瑶离开。 “疯了,你们一个个都疯了,把这个世界都笑抽了!正常的人反而弄得像个癫痫之人。”亚彦妠笑得很无力,抽身离开。 夕瑶跟着汎尘走去,呆呆地望着这张侧脸的主人,她已恍惚,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这样牵着走到天涯海角,应该也会觉得心满意足。 “等一下!”夕瑶突然意识过来,松开汎尘的手,往回跑去,她这个没心肝的人,竟然把妙奕给忘了。 夕瑶回到妙奕身边,她被吸血鬼咬了几口,已无力撑起身,若不是汎尘及时赶来,那些吸血鬼才放过她而扑向汎尘,却在打斗中无意间被亚彦妠的十字架困住,妙奕早已被吸干。 一直捏在夕瑶手里的药材终于敷在妙奕的伤口处,她虽然不确定这药材是不是对症的,但是秦泠儿来西岚殿都是替受伤的人治疗,那她剩下的药材也应该是治疗伤口用的。 汎尘走到夕瑶身边,这才低头看向摔在地上的妙奕,似乎有些眼熟,却一直没想起,也不愿意想,无关紧要地说道,“她快死了,丢下吧。” “还真是无情。”妙奕被汎尘的冷漠折服,在他眼里,到底有哪些东西才能引起他的片刻在意?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她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是她救了我,怎么可以丢下不管!”夕瑶固执地扶起妙奕,问道,“可以走吗?” “你非要带上她?” “当然!她若因我而丧命,我会谴责自己一辈子。”夕瑶肯定地回道,她若不管妙奕,心里会有罪恶感。 汎尘走上前,解开夕瑶的手,俯身抱起快死的妙奕。 “嗯?”夕瑶看着汎尘抱着别的女人,即便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心里依然不舒服,瘪了瘪嘴,她知道,若要带上妙奕,靠她这么扶着慢慢走,妙奕半路一定会死掉。 “啊!”妙奕摔在地上,吃了一痛,这是在耍她吗?还是嫌她死的不够快,索性要摔死她不成?说道,“你们走吧,不用管我。”妙奕就当自己多事,早知道遇见夕瑶就顾自己赶路,不掺这一脚了就好。 汎尘并非想摔死妙奕,他侧着头看着夕瑶,显得有些为难。夕瑶一定要带上妙奕,不让她死,那么他只能替夕瑶带上妙奕;可他又分明见到夕瑶不高兴,这才松开手,可怜的妙奕才二次受伤,摔在了地上。 “麻烦你了。”夕瑶低着头对汎尘说道,说不介意是假的,用的词都变了,却不能不管妙奕,夕瑶率先往前走去,就当眼不见为净。 汎尘轻叹一口气,难懂的女人,夕瑶不是在纠结自己,而是在连带着让汎尘也一起纠结,他再次抱起妙奕。 那些跟在远处的男人们,见到汎尘以后,都纷纷退下,不知是离开还是退的更远。 一路上,夕瑶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走路。汎尘本来就话少,他不说话也很正常。倒是妙奕,觉得很尴尬,说实话,谁愿意死?妙奕不愿意死,她也不认为自己替夕瑶挨一刀会搭上一条命。 夕瑶随手拔了一根草,边走边蹂躏手里的稻草,她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但就是心里不舒服。 “到了有人的地方,把我放下就好,等我伤好了,我会自己走的,不必费心。”妙奕被这气氛逼得浑身不自在,不得已而开口建议道,至少找个有人家的地方,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外让她自生自灭吧。 “不行,我还没帮你找人呢。”夕瑶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回头,她的口气已好多了,听上去也并不介意,只是不愿意看汎尘抱着妙奕的画面。 夕瑶丢掉手里摧残的不成样子的稻草,又重新拔了两根。一路回到闵德府,惨死在夕瑶手里的稻草不计其数。 汎尘将妙奕带到名苑的一间客房,随后遽尔奉命前往替她诊治。 夕瑶从妙奕的房间出来,路过花园,便闷声不吭地坐在亭子里,一动不动,她分明还在生气。汎尘只觉得头很大,仿佛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走吧,去黑暗帝国。”汎尘找到了夕瑶,但他母亲还在黑暗帝国,身上长着诡异而恶心的伤口,总不能不闻不问。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夕瑶没好气地回道,言语里说不出的酸涩。 正文 142、文静的女子 是夕瑶自己非嚷着要带上妙奕,说绝对不能让她死,现在又一直生闷气,让汎尘左右为难。为了夕瑶所谓的仁义道德,汎尘才把妙奕带到闵德府疗养,原本就是多余的事,死了就死了。如今多跑了这一趟,费了不了时间,黑暗帝国那边的汎夫人生死未卜,可汎尘又不能丢下夕瑶一人。 “就这么一个女人,你就不开心,那你和亚炽之间的事呢,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汎尘本不想说,但夕瑶今日的举动确实让他介怀,又不是他想搭理妙奕的。 说到亚炽,夕瑶心头莫名难过,回道,“亚炽已经死了!” “他死了就可以抹掉之前的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确实死了。”夕瑶觉得人都死了,就没必要再追究之前的事,无论对或错,都已没有意义。 “他如果没死呢?你们不照样不清不楚,纠缠不清,然后让我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吗?”汎尘可不认为亚炽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汎尘!你胡说!” “夕瑶,你敢说你和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汎尘第一次如此生气,妙奕的事或许只是一个导火线,点燃了汎尘一直压抑的情绪。 夕瑶回忆起亚炽的最后一天,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应该就是亚炽的吻别,即便夕瑶并不是自愿的,但那件事的确发生了,她也的确算是背叛了汎尘,夕瑶低下头,“我……” “夕瑶,你可以认真一点吗?”汎尘看着夕瑶问道,那双蓝眸似乎在恳求她,恳求她不要拖泥带水,不要一心二用,不要优柔寡断。而他给她的是他的全部,他的一切,她可以拒绝,说不要,他会收手,会离开,会成全她想要的,至少他不会觉得心累。 他是汎尘,没有人可以一次次挑战他的耐心,触碰他的底线,为了她,他必须隐忍亚炽肆无忌惮的挑衅,而可笑的是,这种隐忍却丝毫没有意义。他杀不得亚炽,杀不得亚彦妠,杀不得任何他看不顺眼的人。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他的爱,而是一个约束他的枷锁。 吸血鬼界会乱,就算世界会崩塌那又怎么样,与他汎尘何干?即便没有那个预言,三年后不死,他也可以让这个世界同他一起生灵涂炭。 夕瑶始终低着头,又是这样的表情,汎尘最不愿意看到露出这个表情的夕瑶,她的秘密全部写在脸上,汎尘笑道,“呵呵,他死了,你很难过吧?既然这么放不下,要不,去给他陪葬?” “你乱讲!”夕瑶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出自汎尘之口,谁都可以这样说她,唯独他汎尘不可以。 “你不是很勇敢吗?怎么,现在开始怕死了?” “我不怕死!”夕瑶不怕死,为了留在汎尘身边,她随时做好可以去死的决心,可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她,他怎么可以这样指责她? “还是在懊恼,他怎么就突然死了?你是不是在想,他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没人跟你携手共老了?” “汎尘,你真的太过分了!你血口喷人!”夕瑶呵斥道,被汎尘的话气哭,她的确为亚炽的死感到难过,但她分得清自己的感情和情绪。 她站起身,继续说道,“如果我想和亚炽在一起,要跟他携手共老,那我为什么还要整天跟在你身后?你以为我很好过吗?我每天数着日子过,过一天就少一天,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可以见到你的时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怎么可以这样质疑我?我每天都笑得很开心,因为我真的很开心,难道你感觉不到我有多喜欢你吗?!” 夕瑶一次次暗示自己,即便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汎尘会死去的那一天,她夕瑶的脸上也不能提前露出惊恐的表情,因为她剩下的时间不多,她不该把时间用在悲伤的情绪上,她不可以把时间奢侈地乱用。 “其实,我并不是每天都开心,我依然会在睡梦中惊醒,梦见你不在了,或者我不在了,这样患得患失的我,喜怒哀乐都是因为你,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的心意吗?”夕瑶的质问,显然让汎尘动摇了,即便她真的做错了事,或许也不会再忍心苛责她。 “亚炽的死我很难过,因为他昨天还是好好的,在老天面前人人平等,人有多脆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竟然还让我去给亚炽陪葬,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冷血的话?你把我当什么了,朝三暮四的女人吗?你太过分了!”夕瑶哽咽地说道,走到汎尘跟前,低下头,抓起他的衣袖,擤了一把鼻涕,她仰起头,一本正经地问道,“介意吗?” “你觉得呢?”汎尘无语地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口气已不再有任何不悦的情绪。 “我得在你身上留点我的东西,这样别的女人就知道你是名草有主的人,就会知难而退了。”夕瑶见汎尘不再生气,破涕而笑。 “你的鼻涕,会不会吓到别的女人,我不知道,但是已经吓到我了。”吉宝从凳子上跳下,他已经看不下了,也听不下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吉宝!你一直都在吗?”夕瑶的厚脸皮还不至于在所有人面前肆无忌惮,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其实我还是很斯文的,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子……”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反正要是换作我,打死也不会娶你!”吉宝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口气。 夕瑶的手扣在自己额头上,不断懊悔中,她怎么神经一错乱,干出这么恶心的事,竟然把透明人都吓跑了,她抬起头,虔诚道,“我不敢了,我改还不行吗?你还会娶我的,是不是?” “不知道。” “别说不知道啊,你这样,我心里很没底……去哪里?” “黑暗帝国。” “去见你母亲吗?她老人家应该还没接受我,而且我还没准备好,不过我觉得可以去正式见一见了,要叫上我父亲一起去吗?不行!不能叫上他,要不我改个名字吧,换个三无的新身份,无前科,无不良记录,无不好印象,这样比较好接受一点,你觉得呢?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暂时换个父亲,也找个三无的良好公民充当一下父亲的角色,汎尘,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你变脸太快了,我得冷静一下。” “就应该速战速决,不好的事要尽快结束,情侣之间吵架什么的,很常见,但是最好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会破坏感情的,你说是不是?” “谁跟你是情侣了?” “你呀,汎尘和夕瑶啊!你不觉得这两个名字天生一对吗?注定会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家的,要不我们先去趟人类世界,把证给领了,我心里也踏实一点,不对,你没有身份证!看来还得先办个身份证,汎尘,你到底几岁了?不会是未成年吧……” 夕瑶跟着汎尘回到黑暗帝国,受环境影响,到了这压抑阴森的地方,夕瑶就自觉闭上聒噪的嘴巴。 进了古堡没多久,就听见秦泠儿和洛奇吵架的声音,秦泠儿一直怀恨在心,那日汎尘在琉璃阁外受万人迫害,洛奇不但袖手旁观,但落井下石,原本要通风报信的金边蝴蝶,却洛奇用锁尸绳困住,最后还弄坏了蝴蝶的翅膀。 洛奇的饭菜里被秦泠儿下了药,吃得他过敏,长了一脸红包,像极了被蜜蜂蛰的。洛奇一手按住秦泠儿的头,最近他莫名其妙地被这丫头缠上。 秦泠儿从铃铛包里不断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一边向洛奇洒各种药粉,一边口中咒骂道,“毒死你!毒死你!毒死你……” 灵珊站在门口,说道:“秦家姑娘,少爷回来了,你不是有事等少爷回来商量吗?” “少爷来了?”秦泠儿停下手,扭过头,一脸白色粉末,她向洛奇洒药粉的时候溅到了自己脸上,她抬起脚,一脚狠狠踩到洛奇脚趾头上,洛奇吃了一痛,松开手,秦泠儿拔腿就跑。 洛奇蹲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脚趾头,愤愤道:“这闵德府的人真是奇了怪了,连个小丫头都不好惹。” 秦泠儿跟着灵珊走去,来到一间石室,见到夕瑶站在汎尘身边,没好气地叹了一口气。夕瑶松开汎尘的手,走到一边,安静地坐在远处。 “少爷,泠儿有一事要跟少爷商量,关于夫人的伤口。” 汎夫人受伤了?夕瑶还是第一次听到,心中暗自后悔,她毫不知情还一路胡说八道,简直丢死人。 “夫人的伤口,药材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切除。但是这个伤口根深蒂固,很有可能已经腐及内脏器官,所以越早做切除术越好。” 夕瑶听了秦泠儿的话,才意识到严重性。 “擦擦你的脸。”吉宝从透明的袋子里掏出一块抹布,递到秦泠儿的手上。 秦泠儿擦了擦自己的脸,继续说道,“伤口的位置实在尴尬,若真的牵扯到内脏器官,就难以保证万无一失,加上伤口范围较大,夫人上了年纪,身体的抵抗力和恢复能力都相对较弱,所以存在一定危险。” 正文 143、如海之深 “秦家姑娘,有多少把握?”灵珊一脸焦急地问道。 “把握……只有一成。”秦泠儿无比遗憾地说道。 “什么?!”灵珊和夕瑶异口同声。 “泠儿很抱歉,”秦泠儿看向汎尘,继续说道,“少爷,还做切除术吗?” 女婢走到门口,倾着身体禀报道,“少爷,夫人听说您回来了,请您过去。” “你待在这里,哪也别去。”汎尘对夕瑶说道,转身出了门。 “哦……”夕瑶对着汎尘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灵珊和秦泠儿不约而同地看了夕瑶一眼,两人都清楚,汎尘在汎夫人身体不适的时候,还执意离开,无非就是因为夕瑶。 夕瑶被灵珊和秦泠儿不友善的目光看得极其不自在,她抿了抿嘴巴,转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随意看了看这石室的建筑构造。 汎夫人靠在床栏上,见到汎尘进门,示意他坐在自己床边,说道,“母亲睡了一天一夜,攒了些力气,尘儿可别嫌弃母亲话多。” 身子是自己的,汎夫人大致知道一些情况,她更愿意相信她这样可能是回光返照。 “不会。” “尘儿,璃国之事,可还记恨母亲?”汎夫人见汎尘不语,心知肚明,也不再追问,又道,“如果母亲早知道你终究逃不过那一劫难,就不逼迫你了,尘儿,你别怨恨母亲了,好吗?” 汎夫人若早知道汎尘几年后会死去,逃不过,她就不会那么狠心逼着汎尘成长,逼着他变强,她更愿意和自己的儿子相安无事地共度有限的几年。 “好。” “好,好孩子。”汎夫人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属于慈母的笑容,她伸手握住汎尘的手,相隔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触碰到儿子的手。 “伤口太深,需要切除,可能难以愈合,还做吗?”汎尘没有回避,如实问道,这样的事,或许不应该由他擅自做主。 汎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做,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好死不如赖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 “有可能会痊愈。” “但更多可能会死,”汎夫人一清二楚,又道,“尘儿和妠儿可还有联系?本是夫妻一场,理应相互帮助,不可闹僵,尘儿可曾想过,成为吸血鬼?母亲听说,吸血鬼的寿命很长……” “没这个必要。” “尘儿还在记恨母亲擅自将妠儿嫁给你吗?” “是的。”汎尘如实回道。 如果说未来的命运无法改变,那么他变成吸血鬼也一样难逃生命终结的悲剧,可是他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改变现有的事,比如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亲。 却因为他母亲的多事,即便夕瑶如今还在他身边,却依然使他背负了罪恶感,他被迫成为背信弃义之人,他信誓旦旦地向夕瑶求婚,最终却娶了另一个女人。 后来的夕瑶,问了汎尘无数遍会不会娶她,就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他不敢再答应。 “是母亲对不起你,是母亲不好,”汎夫人有些累了,她松开汎尘的手,示意女婢扶她躺下休息,“尘儿,考虑一下黑暗帝国的事,这不仅仅是你父亲毕生的心血,也是你祖辈们的心血,可不能撒手不管,母亲知道你有难处,但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如果可以,母亲建议你将王位传给你的下一代,妥善处理后续之事。” 这就是汎夫人明知汎尘只剩下三年,她依然守在黑暗帝国的原因,因为无论如何,王位都不能留给外人。 正如汎夫人所言,这个建议,汎尘很难接受。汎尘死后,难道让夕瑶成为第二个汎夫人吗?与其这样,汎尘更愿意夕瑶和亚炽在一起,至少她不会孤单,也不需要她背负那么沉重的担子和责任。 若为了后代继承黑暗帝国的王位而随便找一个女人,他更加做不到。 如今不单单是黑暗帝国混乱,吸血鬼界也因为亚炽的死而炸了锅,吸血鬼们肆意横行,短短一天,就有不少人死于吸血鬼的獠牙之下。 丛林深处,有一个空灵的女声,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令夜行人毛骨悚然,断断续续地传来,“如海之深,如日之杲……” 有一间简陋的木屋,屋外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是一个朴实的樵夫,木屋内亮着幽暗的烛光。 “啵咚,啵咚,啵咚……”木屋内传出一声声水滴落入水面的声音,仿佛可以联想到水面上的一圈圈涟漪。 空无一人的丛林,孤独偏僻的木屋,漆黑中一点烛火,依然无法驱赶空气里的阴寒。 “啵咚,啵咚,啵咚……” 透过木屋小小的窗户,可以看见木屋里躺着一具古老的红色棺材,红如鲜血。棺材面上荡漾着鲜红的血液,棺材外壁上挂着粘稠的血迹,正一点点往外溢出,留到木板上,往四周扩散。 “啵咚,啵咚,啵咚……” 一只手臂悬在棺材边缘,低垂的手,手指上不断落下一滴滴血液,没入棺材之中,溅起血液面上的波痕。 “扑通”一声,手臂无力地垂下,半只手没入血液之中,棺面上荡起较大的血波,血液从棺材周边溢出更多,倒在木板上,血液优雅地往四周蔓延,染红了发黑的粗糙木板。 “咕噜,咕噜……”棺材里的血液翻滚起几个气泡,从棺材底部涌起,如煮沸的水,不停地翻滚着气泡,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连带着丛林,一大片新鲜清新的空气被血腥味污染。 不切实际的男声,仿佛来自鬼魂的血口,催命符一般,“睁开你充斥着血液的双眸,看一看这落寞的世界,因为你的离去而深感愧疚,愿你的灵魂重组,愿你的身体永世不腐。” “如海之深,如日之杲……”空灵的女声。 “用纯种血液祭奠你的亡灵,愿你欣然接受这虔诚的慰问,用血液洗礼罪恶的世界,还你永世不朽的生命,来自古老的神秘力量,请帮助我,伟大的始祖!”阴魂不散的男声,嘶吼着灵魂深处的强烈yuwang。 “咕噜,咕噜……”棺材里的血液翻滚起无数血的气泡,一个个“吧嗒”破裂。 棺材底部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正在已惊人的速度复原,皮肤重新得到唤醒和新生,一双紫金色的眼眸倏地睁开,在血液里神采奕奕,却是血红得惊悚。 “哗啦啦”一声,棺材里的血液猛然倒出,洒了一地板触目惊心的血迹,坐在棺材里的是一位绝美的年轻男子,浑身被血液浸湿,血液染得他更加妖媚诡谲。 他扫视了木屋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趴在棺材边缘的女子身上,她的手浸没在血液之中,低垂着头,看不见脸庞。 他抬起手,血液划过他的手臂,指尖轻拂女子乌黑的长发,如同安慰睡着的人。然而没过多久,女子的身体逐渐消瘦,最终化为一滩清淡的血水,与地板上浓稠的血液相融,不见踪迹。 趴在棺材的另一侧,是一个一脸稚气的小女孩,那双紫金色的眼眸里闪着不知名的液体,她的视线从那化为血水的女人身上挪走,重新聚集在棺材中坐着的年轻男子脸庞上,那充满悲伤和委屈的声音,喊了一声“哥哥”。 木屋里再无多余的人,一个年轻的男子,一个年幼的小女孩,一个坐在血棺材里,一个趴在棺材边缘。 “用纯种血液祭奠你的亡灵,愿你欣然接受这虔诚的慰问,用血液洗礼罪恶的世界,还你永世不朽的生命,来自古老的神秘力量,请帮助我,伟大的始祖……”这道声音来自年轻男子的脑海之中,记忆深处,似乎封存已久,早已锈迹斑驳。 血液“哗啦啦”地流下,男子从棺木中起身,那一身血淋淋的身板,说不出的惊悚。他牵起小女孩的手,走出了木屋,走进丛林。 “如海之深,如日之杲。”男子笑着说话,重复了一边女子生前的话。 “啪,啪,啪……”木板上倏地出现无数条裂缝,如水蛇一般快速延伸,随后是“嘭”的一声巨响,木屋和屋里的一切忽然炸裂,棺材里的血液倾盆而下,淌过碎裂的木板,滴入漆黑的土壤之中。 男子那双紫金色的眼眸,随着爆裂声后重新恢复平静,瞳孔逐渐缩小,恢复会平常的状态,紫金色褪去,重回一双温和而随意的眼眸。 男子浅浅一笑,回忆起久远的事: 一个慈祥的女人笑着问年幼的儿子,“杲儿,给你添一个妹妹如何?” 一个和蔼的男人摸了摸只有四岁的儿子的头,说道,“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杲儿要像父亲保护母亲一样去保护妹妹,知道吗?” 小男孩似懂非懂,即点头又摇头,逗得父母笑得合不拢嘴。 “如海之深,如日之杲,杲儿是初升的旭日,长大后要光明磊落,要像太阳一样,散发出奕奕光芒。”女人捧着小男孩的脸庞亲了一口。 七年以后,那是一个冬日里温暖的太阳,晒得草坪暖洋洋,小男孩十一岁,小女孩七岁,坐在草坪上玩得不亦乐乎,他们的父母坐在不远处,望着一对儿女,心满意足。 一个女婢走到女人身旁,说了几句话话,女人笑着离开草坪,走到殿内。太阳升到高空之中,女人依然没有回来,男人起身离开椅子,走到殿内。 太阳划过苍穹,挂在天边的尽头,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回到草坪上,小男孩拉起小女孩的手,往殿内走去,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双双沾满鲜血的手,拿着尖锐的木桩。 正文 144、如日之杲 西岚殿的陵园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一块古老的墓地上忽而出现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在阴暗的月光下不动声色,他久久地站立在墓碑前。 他抬起头,望着一轮圆月,和几千年前的一模一样,不曾为时间的流逝而发生细微的变化。那双紫金色的眼眸,温和而暴戾,透着深不可测的神秘感,只听见发硬的泥土里传来一道道裂开的声音。 他依然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土壤却不断开裂,土地绽开一道道沟壑,墓地里的土壤不断下沉,流进周边的沟壑之中,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是一具古老的血色棺材。 “咔,咔,咔……”棺钉一个个拔起,好似一双双无形而强劲的手,“嘭”的一声,棺材盖凌空撬起,却优雅地落地,如同一支轻飘飘的白色羽毛。 男子低下了头,看了看血色棺材,这是一具空棺,已有上千年没有主人的临幸,显得无比寂寞孤独。 他跨进棺材,若无其事地躺下,月光洒了他一身,他合上眼眸之际,棺盖凌空而起,翻了一圈,稳稳地盖上,不留一点缝隙。 西岚殿的东侧,一个小正太坐在栏杆上,低垂着头,木讷地望着楼下不知名的角落。 “滴答,滴答……”血液从小正太的额头上滴落,一路落在楼下的地面上,地面上一滩鲜红的血迹,月光下显得格外苍凉。 栏杆上新换的一盘甜食,却已不新鲜,只有数不清的蚂蚁正在忙碌地享用。 一道小而强劲地风从亚濏身上刮过,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小女孩支撑着身体坐在他身边,她晃动着两条腿,看了看楼下的一滩血迹。 亚濏此刻见到小女孩,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重新低下头,目光散漫。 小女孩伸出食指,在亚濏的额头上一抹,指腹上沾了血液,她将食指伸进嘴巴,一抿。 亚濏却无动于衷,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和她打过两架,第一次在夕瑶的房间里,第二次是亚炽的婚礼上,亚濏受了重伤,躺了很久,就是拜她所赐。 “今天,我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小女孩说着放下手,重新撑在栏杆上,她失去了母亲,又道,“可我又得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或许,你也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我一直在失去。”亚濏的哥哥们,一个个死去,连最后一个八哥都不在了,纯种吸血鬼之间的斗争,即便是流着一样的血脉,必要的时候依然会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但对未成年的亚濏来说,他还没有斗争的概念,那些都是疼爱他的哥哥们,仅此而已。亚濏侧过头,看着小女孩既悲伤又幸福的侧脸,难以理解。 或许,就是因为生在这样的家族里,短暂的亲情才显得格外弥足珍贵,这一点,无论是亚必尔纳家族还是亚必泗町家族,都感同身受,毕竟他们本属于一个大家族。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要活着看下去,才会真的知道,”小女孩一脸乐天派,又道,“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亚濏看着小女孩的眼睛,这乐观的笑容,明明已泪眼婆娑,亚濏的心里突然觉得更加不好受。 “女孩子就是煽情,动不动就会哭。”亚濏转过头,没好气地说道,即便他难过,他也不会流泪,这是哥哥们告诉他的道理,就算流干了血液,也绝不流下一滴无用的眼泪。 小女孩没有破口大骂亚濏,她抿嘴笑了笑,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苦涩,纯种吸血鬼们错综复杂的家事和情感,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真的明白,很多时候和对错没有关系,仅仅是发生和没有发生的区别,以及承受和必须承受的区别。 这一夜,小女孩和亚濏并没有吵起来,也没有你死我活地斗起来,他们只是安静地坐在栏杆上,一个仰着头看着夜空里的月明,思念她双亡的父母;一个低垂着头看着灰暗的角落,怀念一个个离去的哥哥们。 黑暗帝国的古堡里,时不时发出一道道诡异的“嘤嘤”声。 秦泠儿揭开汎夫人的衣服,那褶皱丑陋的伤口一旦暴露于空气之中,又恢复平静,仿佛那一声声惊悚怪异的声音并非从这伤口中发出。 “夫人?夫人?”灵珊唤着汎夫人,却唤不醒,“秦家姑娘,夫人她是怎么了?” 秦泠儿替汎夫人重新盖上衣服和被子,撩起汎夫人手臂上的袖子,按了按脉搏,说道,“夫人上了年纪,比常人的体态要弱,气息甚微,恐怕这样拖下去,夫人会熬不了多少时日。” “你不是说切除术可行吗?现在做还来得及吗?” “可是你也知道,这切除术把握不大,更何况少爷和夫人都没有认可,我们怎么能擅自做?” “总不能看着夫人这样受煎熬啊!秦家姑娘,能不能……” 汎夫人似乎被灵珊和秦泠儿的话吵醒了,她睁开眼,看到满眼焦急的灵珊,这丫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确实对自己用尽了一片心,汎夫人把手搭在灵珊手背上,“灵珊……” “对,对不起,夫人,灵珊吵醒你了。” “不碍事,少爷可还在?” “在,夫人,少爷还在黑暗帝国,夫人想见少爷吗?灵珊现在就去把少爷唤来。” “不,那丫头可在?” “哪一个?”灵珊不知汎夫人所指何人。 秦泠儿机灵,很快就想到了,问道,“夫人指的可是夕瑶?” 汎夫人点了点头,显然她都没有记住夕瑶的名字,若不是万不得已,汎夫人确实不会多看夕瑶一眼。 当初她横冲直撞地闯进,差一点彻底闯进闵德府成为少夫人,依然被汎夫人轻而易举地拒之门外。 “在,夫人,她也在,灵珊这就去叫来。”灵珊连忙起身,快步退出了门。 灵珊来到一间石室门前,厚重的石门“轰隆隆”地打开,禀报道:“少爷,夫人请夕瑶姑娘前去。” “我?”夕瑶坐起身,似乎有些耳背,汎夫人为何会叫她?汎尘却很清楚汎夫人为何要叫夕瑶。夕瑶见汎尘并没有表态,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这意味着都可以。 一个临死之人的遗愿,即便无法满足她,或许也不能残忍地拒绝,不让她开口表达。显然,对汎尘来说,夕瑶去不去,听不听汎夫人的话,都无关紧要,因为他不会同意。 “那我,去了?”夕瑶试问道,汎尘不语,夕瑶起身跟着灵珊前去。 灵珊进了屋,搬了一张凳子放在汎夫人的床边,随后根据汎夫人的意思,和秦泠儿一同退了下去。 “真不好意思,让你靠得这么近,让你闻这股腐烂的气味,我说话说不响,所以希望你坐的近一些,请稍作忍耐。” “哦,没事,没关系。”夕瑶拘谨地并拢双膝,她的不自在并非汎夫人身上腐肉的气味,她只是对汎夫人有些阴影,那些经历过的事,虽然已结痂,但是伤疤一直都在,会提醒人们不能忘记曾经的疼痛。 “我是个将死之人,到我快死的时候,我依然承认我不喜欢你。” “啊?”夕瑶被汎夫人如此直接的话,说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应,难不成说,老太婆,姑奶奶我也不喜欢你? “所以,我不会为我之前做的事跟你道歉。”汎夫人一脸平静,快死的人都放不下贵夫人的架子,并非给夕瑶下马威,她只是一直都如此。 闵德府并非黑暗帝国的所属财产,而是汎夫人的娘家,她本身就是一个富家小姐,家财万贯。 夕瑶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 “即便你是尘儿心仪之人,却不是我喜欢的人。” 夕瑶心中暗自呐喊:不用再强调你不喜欢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老太太! “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你跟我不像。我希望尘儿的妻子可以是坚强而强大独立的人,即便尘儿不在了,她也能独自撑起一片天空,撑起一个庞大的家。” 汎夫人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所以她认为亚彦妠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夕瑶是坚强,但是不够强大,她需要的是一个温馨的小家,这也是她一直追求的。让她像汎夫人一样撑起一个庞大的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替尘儿诞下子嗣。” “啊?!”夕瑶觉得汎夫人的话,简直是神逆转,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 “我希望这个世界可以留下尘儿的足迹,最好的办法,就是留下他的子嗣,继承他的一切。如果尘儿不在了,我也希望你坚强地活下去,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的确是一件艰辛的事,孤儿寡母,受人欺凌,是难免的事。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我希望你可以坚持下去,就当我临终的遗愿。” 夕瑶明白过来,这就是一个母亲的想法,一个母亲的心愿。 汎夫人如此迫不及待,或许不是因为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而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将不久于人世,这才是她最大的悲哀。 正文 145、卸下铠甲 夕瑶从汎夫人的屋子离开,她第一次知道,她还有另一种选择。她原本打算,三年之后,汎尘离开人世,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追随,即便是死亡,她依然紧跟他的步伐。但汎夫人的话,似乎点醒了夕瑶。 夕瑶顺着通道往前走去,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 “怎么哪里都能遇见你,你这个讨厌的家伙!看见你,我就觉得晦气!” “这里是黑暗帝国,不是闵德府,是你不该来这里!” “胡说!我家少爷会继承王位,我在这里,怎么就不行了?是你不该待在这里,滚出去!” “死丫头!伶牙俐齿,信不信我收了你?” “你那臭烘烘的绳子很了不起吗?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我不动你,让别人动你行不行?”洛奇一把抓起秦泠儿,往外走去,“外面比这里可乱多了,吸血鬼界闹得不可开交,那些吸血如麻的吸血鬼们肆意横行,他们的王死了,就跟疯狗一般,正好把你丢出去,给他们磨磨牙,润润嗓子……” “放我下来!我发誓,我毒不死你,我就不姓秦!” “死丫头,你不信秦,难不成还要跟我姓?” “吸血如麻的吸血鬼,”夕瑶重复了一遍洛奇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喃喃道,“是啊,我迟早也会变成那样,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凭什么要孩子?” 夕瑶伸手摸了摸头发上的发钗,自嘲道:“看来是我异想天开了。” 夕瑶可以想象,就算她可以熬到生下孩子,可她还是会变成嗜血工具,泯灭人性的她,最终把自己孩子就吸干了,不是罪孽深重吗? 夕瑶本以为亚炽会活很久,像他那样我行我素地纯种吸血鬼,都活不久,更何况是她夕瑶。 夕瑶低下头,轻声说道,“吸血鬼界乱了,这可怎么办,亚濏还那么小,亚彦妠毕竟是个女人,亚炽,亚炽……你怎么就死了呢?” 夕瑶不自觉地涌起一阵难过,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死了。 “啊!!!” 汎夫人的屋子里响起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人们纷纷转向声音的来源,那是汎夫人的声音。通道里响起一阵井然有序却十分慌张的脚步声,不断涌向汎夫人的屋子。 “嘤嘤嘤……” 夕瑶被这诡异的声音吓得一身鸡皮,她转过头望去,洗黑的通道尽头,不停地发出“嘤嘤”声。 “嗒,嗒,嗒……”从通道的尽头传来,是脚底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不知会从黑暗的尽头跑出一个什么东西。 映入夕瑶眼帘的,是一个极其丑陋的东西,一个成人大小的头,没有头发,两个眼睛如深窟窿,看不清其余的五官,皱着暗黑的皮囊,十分恶心。头的下方没有脖子和身体,只有畸形的四肢,尖锐细小,两只脚快速地转换,从尽头跑来。 “嗒,嗒,嗒……”它突然停下,转过身,对着靠墙的夕瑶,她被这怪异的东西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褶皱的皮囊上有数不胜数的皱纹,仿佛缠满了恶心的肠子,其中一条缝隙猛然裂开,露出一口涌着恶臭的巨大裂口,参差不齐的尖锐牙齿,它奋力一跃,借着两边的墙壁来回蹦跳一路往上跃起,冲着夕瑶的腹部撞墙。 “啊——” 同一时间,夕瑶的身体猛地朝右侧倒去,栽进汎尘臂弯里。 而那恶心的怪物在汎尘抬腿间踢到了远处,滚进通道的黑暗中,随即是“嗒嗒”的凌乱脚步声,快速消失于尽头,跑得不见踪影。 汎尘松开夕瑶,问道:“你的腿,长着好看的吗?” 夕瑶被那既恶心又恐怖的东西吓软了腿,一时都忘记了逃跑,“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汎尘知道,如果他来晚一秒钟,后果不堪设想。 “少,少爷,夫人……”女婢跌跌撞撞地跑来禀报。 等到汎尘和夕瑶来到汎夫人的屋子,见到惊悚的一幕。 汎夫人躺在床上,被子破损,翻出棉花,血染了被褥和棉花,汎夫人的腹部一片血腥和狼籍,一个深深地窟窿,见不得任何外翻的器官,而窟窿的尺寸和刚才通道上遇见的怪物大小相似。 夕瑶见到这一幕,又想起通道上的怪物,忍不住呕吐起来。 原来那东西就是汎夫人肚子里的诡异伤口,当它吃完了肚子里的内脏,从汎夫人的肚子里爬出的时候,她便一命呜呼。 那么,不久之前,它冲向夕瑶的腹部撞去,就很有可能会钻进夕瑶的肚子,它似乎很喜欢女人的腹部,多么恶心的东西。 汎尘也才知道那东西是从汎夫人的肚子里爬出,他若早知道,必然不会让它逃跑。 “少爷,夫人已经归天了。”灵珊哭着说道。 汎尘走到汎夫人的床边,他听到那一声惨叫的时候,就料到已来不及。 但以这样仓促的方式告别,还真让汎尘难以接受。他伸手拂过汎夫人惊恐的脸庞,那双无法瞑目的眼眸始终无法合上,她不能瞑目的事,或许不是她的死,而是看不见她期望的未来,不能亲眼目睹。 灵珊将汎夫人不久前的话转告给汎尘,说道,“夫人希望少爷将她的尸身火化,她不想埋在泥土里,让虫子钻进身体。” 如汎夫人所愿,汎尘火化了她的尸身,灰烬飘落在古堡外的桥下,审判者们恭敬地站在桥的两侧,站满了长长的一条桥,算是替汎夫人送上一段漫长的路。 她的死,让黑暗帝国笼罩了一层更加阴暗的氤氲。 一个丑陋的东西隐没在黑暗之中,注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 汎尘带着夕瑶离开了黑暗帝国,就算他三年之后不会死,他应该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他从骨子里厌恶这个地方,不是因为他讨厌这里黑暗的氛围,仅仅是讨厌他的父亲曾为了这里而抛弃了自己的妻子,那个男人迷恋的地方,他汎尘才不稀罕。 闵德府和往日一样,汎夫人的离去并没有带给这座府宅惊涛骇浪的变化。 夕瑶为了找汎尘而翻遍闵德府,才知道闵德府里别有洞天,她在其中一扇陈旧的铁门内找到坐在角落里的汎尘。 一个空旷的屋子,高高的天花板,四四方方的空间,没有任何家具和摆设,墙上是一道道划痕,曾挥剑斩除“敌人”而留下的痕迹,地上是一些裂开的石块,已被蜘蛛缠上雪白的蛛丝,陈述已久的年代和事迹。 夕瑶推开铁门,铁门上生锈的铁锁撞在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却没有惊动屋里的人。 夕瑶不知道这个曾是年幼的汎尘所练习的地方,类似的房间有很多,他曾每天会走进一间,带着必胜的决心,视死如归的自信,都是为了他的母亲,保护他的母亲,成为他年幼心灵上唯一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夕瑶走到汎尘身边,抵着墙坐下,望着四周,她想象不到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她看得出来,这里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 自从汎夫人去世以后,汎尘更加不爱说话,即便是夕瑶,他也不爱搭理,仿佛他的世界跟着他的母亲一同沉浸在死寂之中。 年幼的汎尘,即便遍体鳞伤,摇摇欲坠,依然有站到最后的信念,每一次斩断对方喉咙,都是他一点点变得强大的证据,成为强者,保护母亲。 可是最后,汎尘却是一个不孝子。姑且不说他多年不归,不愿见到汎夫人视为不孝,他连汎夫人最后的阶段都没有用心守护。 汎夫人莫名受伤,腹部长了诡异的伤口,汎尘却离开了她,去找夕瑶;就连最后,那一声不详的惨叫,是呼喊汎尘前去救她还是只想临终前最后见他一眼,他明明已跑向汎夫人的屋子,中途听到夕瑶的声音而调转了方向。 夕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姐姐借你个肩膀,如果你想哭了,可以把我当成空气,不必害羞。” 汎尘不语,倾下身,侧身靠在夕瑶腿上。 夕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汎尘,卸装完美铠甲,他也有脆弱的心灵,即便没有索要任何安慰,却依然是一颗渴望被安抚的心,渴望被温暖触碰,渴望被理解。 汎尘之所以选这一间屋子待着,是有原因的。 那一年他七岁,姬孪灵剑比他的个子还高,他双手握紧,共同施力,也只能勉强提起一把灵剑,挥剑的时候,手臂会不自觉地颤抖,十分吃力,他砍不中对方,每次费劲全力扬起的剑,却一次次落空,地上和墙上留下的剑痕,全是无用的痕迹。 那一场练习,他差一点丢了性命,也是他人生中唯一输的一次。他还太小,力量很弱,控制不住姬孪灵剑,他只是刀俎下鱼肉,他很害怕,但至少他没有逃跑。 那时,血液流进汎尘的眼眶,染红了视线,他靠着墙,双手握着剑柄,却无力提起,对方越逼越紧,越靠越近。 汎尘看到一只血色的尖锐爪子,凌空滑下,本以为必死无疑,却突然出现一个人,挡在汎尘跟前,那是他的母亲,替他挨了一下。 虽然很快冲进来很多守卫,将那只失控的野兽制服,但只有汎夫人跑得最快,那驱使她比训练有素的守卫还要快,是因为母爱。 那时的汎尘暗自发誓,他决不允许他的母亲再受一点伤害,他必须要变得强大。 正文 146、难解冤案之首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人。 夕瑶抚摸着银白色的长发,柔声安慰道,“不要自责,你已经尽力了。” 蓝眸微微一颤,目光惆怅,情绪复杂,虽然微不足道,却如及时雨,给汎尘些微的温暖。他闭上双眸,心如明镜,依然无法洗涤他内心的罪恶感和遗憾。 汎夫人对夕瑶做的事,可以说惨无人道,但夕瑶愿意理解。 事实上,夕瑶羡慕汎尘,毕竟她的母亲,除了那一段父亲留下的力量保存的记忆,她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甚至一直相信人类世界的那个女人才是她的母亲,可以说,她从未得到过母爱。 夕瑶看着汎尘的侧脸,心道:看来你真的很累,自从汎夫人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好好睡过觉,放心睡吧,有我陪着你。 时间一点点过去,困意染眸。 “啊切!”夕瑶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心道,糟糕,这一声一定把他吵醒了。 睁开眼的却是夕瑶,睡着的人也是夕瑶,明明是她安慰汎尘,自己却睡得比谁都快,简直是秒睡。 夕瑶坐起身,疑惑道,“我怎么睡在床上?汎尘呢?” 夕瑶爬下床,跑到门口,刚开了门,又立刻关上。她听到走廊上女婢们的窃窃私语,说是闵德府闯进了贼,很多古董失窃了。 夕瑶听了这话,心脏“呯呯”直跳。 待女婢们走远,夕瑶才跨出了门,一转身便撞见灵珊,夕瑶还在心虚古董之事,匆匆走过,却被灵珊喊住,“夕瑶姑娘,住在名苑养伤的女子可是你的朋友?” “哦,嗯,是。” “希望你看好你的朋友,闵德府丢了重要的东西。” “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是,不是她,怎么会是她呢?不是……” “是不是都无所谓,关键是东西丢了,”灵珊的脸色很差,汎夫人的死,让灵珊也十分难受,“夫人临终前嘱托我一定要找到,那是少爷十岁的时候亲手做的,送给夫人过生辰用的,意义非凡。” “什么?!” “夕瑶姑娘,你为何这么激动?” “没,没,我问问,那东西长什么样?说不定我见过,可能在某个角落里,呵呵。” “一个青瓷碗,毕竟名师出高徒,少爷跑了很远的地方专门拜师学艺做成的,夫人最喜欢青瓷碗上的桃花,不知是哪个该死的贼,趁主人家不在,连夫人吃饭的碗都要偷去。” “呵呵,就是,就是,太坏了,那贼……”夕瑶说着便走开,青瓷碗,上面还有桃花,她确实记得拿过这东西,但是不记得卖给了谁,当时人太多,就算她见过,一时也记不起。 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被夕瑶随手倒卖了。 夕瑶偷偷跑出了门,决定在汎尘发现之前将那只意义非凡的青瓷碗找回,她往古城跑去,殊不知几十双虎视眈眈的目光一直躲在远处,紧紧跟随着她。 到了古城,夕瑶挨家挨户地询问青瓷碗的下落,人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从路边买过闵德府古董的事。 “肯定还在的,他们一定会当宝贝一样珍藏的,可是他们都不愿意承认,当时人太多,又一股脑的哄抢,我压根就没看清他们的脸。” 夕瑶一路懊恼,后悔不已,当初就不该那么冲动,现在想想,她简直是笨蛋,十庝就给卖了,还不如直接送人算了! 夕瑶突然放慢了脚步,她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一直紧随她左右,有人在跟踪她,难道被闵德府的守卫们发现了? 夕瑶又加快了步伐,快步走去,那些影子也同时快速跟上。 “糟糕!”夕瑶才发现,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影子上,都没注意前方的路况,蠢得要死,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夕瑶转过身,看到一群脸色煞白的人,一个个都注视着无路可逃的猎物。夕瑶没见过这些人,但她肯定,不是闵德府的守卫,也不是之前追杀她的恶徒。 一时间,那些人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放大的瞳孔,狰狞地扑来,是吸血鬼! 就在吸血鬼扑向夕瑶的同一时间,吸血鬼身后涌来几十个凶神恶煞的恶徒,挥刀冲向吸血鬼。场面顿时失控,夕瑶靠着墙壁,乘机一点点往外挪。 一边是要活捉夕瑶的恶徒,一边是只需要嗜血的吸血鬼,恰巧给夕瑶留了一点逃跑的空隙。 眼看着出口就在不远处,却涌进更多的吸血鬼,将出口紧紧堵上,他们嗅到血液异常兴奋。 吸血鬼的数量惊人,那些恶徒终究没有胜算,纷纷被吸干。 夕瑶捡起脚边的一把刀,挡在身前,说道,“我……也是吸血鬼,可不可以……不要吸我的血?” 夕瑶这气势,简直弱爆了!不过,这种情形下不腿软才怪! 夕瑶从洛奇那得知,失去王者,吸血鬼界一片混乱,到处是嗜血的吸血鬼。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的药,汎尘还会及时出现吗? 夕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被逼到角落。吸血鬼们却没有任何迟疑,如洪水猛虎,涌向角落可怜的猎物。 “不要——!!” 无数颗冰冷的獠牙扑向夕瑶,只听见一道道衣裳被獠牙撕裂的声音,这光滑如玉的肌肤即将变成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血窟窿。 肯定是假的,肯定是在做梦!夕瑶开始麻痹自己,可是獠牙却已扎进了皮肤,血液溢出,让吸血鬼们更加兴奋不已。 夕瑶听到一声巨响,血肉溅了一身,她木讷地看着数不清的吸血鬼们纷纷往后退去,仿佛夕瑶身上有剧毒,把前一秒还趴在她身上的吸血鬼们全都毒炸了。 夕瑶低下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身上数不清的獠牙印慢慢愈合。 “小家伙,好久不见,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呢?” “嗯?!”夕瑶仿佛听到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看到吸血鬼中优雅地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高贵的华服,一张自命不凡而戏谑众生的脸庞。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他们没有人性,不知道见好就收,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知道躲得远一点呢?你要是死了,我找谁玩呢?” 年轻男子走到夕瑶跟前,解开外衣,裹在衣裳褴褛的夕瑶身上。 “亚炽……”夕瑶叫出这一声的时候,突然觉得很想哭,仿佛是离散多年的朋友或是亲人,以最初的模样忽然出现,一句简单的“好久不见”,为何觉得如此亲切? 夕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亚炽竟然还活着! 亚炽见到夕瑶头上的发钗,若无其事地一笑,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低声说道,“小家伙,见到你没死,真好呢。” 夕瑶缓过神,一把推开亚炽,说道:“男女授受不亲,离我远一点儿。” “真令人心寒,刚才是我救了你呢,你如此过河拆桥,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呢!”亚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去,“这么无情的小家伙,还是吸干算了。” 夕瑶看见蠢蠢欲动的吸血鬼们,用饥饿的目光注视着她,她三步并成两步,一把抓住亚炽的衣服,躲在他身后,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 “小家伙,你死定了,”亚炽侧过头对夕瑶说道,显然他不买账,又对吸血鬼们说道,“今天我心情好,我不介意你们弄脏我的衣服,尽情吸干她吧。” “不要啊!”夕瑶捏紧亚炽的衣服。 “好任性的小家伙,你说不要能算数吗?说个你说了能算的理由来听听,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毕竟我今天心情真的很不错呢!” “我……我很忙,我还有事要做,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会死不瞑目的。” “是吗?我也很忙,我也有事要做,我也没空看你死在这里呢。” “是不能看我死呢!那你放了我吧!” “小家伙,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还可以闭上眼睛,不看你死,你也一样可以死呢。” “亚炽,你耍我!” “哦,真是冤枉,我很认真的,好吗?不要这么污蔑我。” “我还不想死,亚炽,别走,别让他们吸干我,我还不能死。”夕瑶只是溜出来找回那只青瓷碗的,万万没想到会遇到吸血鬼,更没想到会遇到亚炽。 虽然亚炽没死,夕瑶很开心,但是很快她又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要为这样的人没死而感到庆幸。 “小家伙,原来你是这个意思,虽然很含蓄,但我还是能听懂的,不过,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呢,”亚炽笑着转过身,双手握着夕瑶的肩膀,俯身在她耳畔说道,“别让他们吸你的血,这是在暗示我可以,是吗?” “我没有!” “小家伙,你这么勾引我,真的很过分呢,你知道的,我经不住这样的诱惑,因为,我真的很想念你,以及你身体里流动的血液……” “咔”一声,亚炽埋头之际,獠牙扎进夕瑶的脖子,多么熟悉的味道,他如何真的忍心让那些吸血鬼玷污她的血液呢! “不要!亚炽!放开我!”夕瑶的内心是崩溃的,她根本不是亚炽说得那个意思,哪里来的勾引?哪里冒出来的诱惑?亚炽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夕瑶的表达能力出了问题?! 完了,这一口咬下去,可不是简单地少几口血的问题,这是说不清的问题,简直是世界十大难解冤案之首! 夕瑶想到汎尘,觉得天又黑了。 正文 147、讨饭要带碗 亚炽抬起头,看着夕瑶一脸比窦娥还冤的脸,笑道,“小家伙,只不过喝了你两口血,有必要一副恨我祖宗十八代的表情吗?” “你不是喝了我两口血的问题,你侮辱了我的灵魂,亚炽,我跟你没完!” 夕瑶担心的是脖子上的獠牙印,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汎尘,不久前他还因为亚炽的事和她吵了一架,她牺牲了淑女形象,才挽回了局面。 亚炽被夕瑶的话逗得欲哭无泪,“呵呵,这么严重,既然如此,我就不能留你在外独自游荡了,毕竟我是有身份的人,也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什么意思?” “既然都侮辱了你的灵魂,那么顺便侮辱下你的身体,也好名正言顺地带你回家,为我年轻气盛犯下的错误弥补下过错,承担起男人的责任。小家伙,你说是不是很有道理呢?” “什么话都被你说了!我说了有用吗?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小家伙,你越来越不讲理了呢,不过没关系,你怎么样都行,因为我很有耐心。” “亚炽,你怎么没去死啊?”夕瑶后悔之前为亚炽的死而感到难过,她忘了,他活着,该难过的人是她夕瑶。 “小家伙,我得看你死以后才能死,因为你太不老实了,我不亲手把你放进我的棺材,我死不瞑目呢。” “走开!不要再跟我多说一个字了!我不听!”夕瑶捂上耳朵,嫌弃地瞪了一眼亚炽。 “你一个人到这古城来,找人还是找东西?或许我一高兴,可以帮帮你。” 夕瑶一听,立刻放下手,抢答道,“找东西!” “小家伙,你还真是口是心非,不是说不想听我说话吗?”亚炽抓住夕瑶的把柄,脸上更是肆意妄为的笑意。 夕瑶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强忍着不满,说道,“帮我找一只青瓷碗,碗的内壁上有桃花。” “瞧瞧,这心不甘情不愿的小表情,是在求人的意思吗?”亚炽一脸失去兴趣的模样,转身要走。 “帮我找一下,很重要,就在这古城里,只是不知道在哪一家,在哪个人的手里。” “小家伙,我有什么好处呢?” “还要好处吗?你刚刚不是才喝了我的血吗?竟然还要得寸进尺!” “小家伙,你这态度很有问题啊,你自己找吧,不奉陪了。”亚炽拂袖而去。 亚炽的死是必然,他没死也是必然,但他死灰复燃却是偶尔。亚炽脑海里不切实际的男声,来自尘封已久的记忆,是来自五十多年前的亚绔之口。 “睁开你充斥着血液的双眸,看一看这落寞的世界,因为你的离去而深感愧疚,愿你的灵魂重组,愿你的身体永世不腐。” “用纯种血液祭奠你的亡灵,愿你欣然接受这虔诚的慰问,用血液洗礼罪恶的世界,还你永世不朽的生命,来自古老的神秘力量,请帮助我,伟大的始祖!” 五十多年前,亚绔不甘心亚炽成为亚必尔纳家族隐藏的继承人,他将年幼的亚炽带到陵园,将亚炽作为活祭品,打开始祖吸血鬼的棺材,里面躺着一具十一岁孩童的尸体。 亚绔之所以选择年幼的始祖吸血鬼,他的目的是为了利于他掌控。亚炽趴在始祖吸血鬼的棺材边,血液从他指尖一滴滴落下,开启一段古老的活祭仪式。 亚炽吸了始祖吸血鬼亚茨淂的血液,唤起零碎的片段,才看见那恐怖的场景,年幼的亚炽趴在棺材边,血液不断滴落。 那时的仪式出现了错误,亚绔并没有彻底唤醒棺材里沉睡的始祖吸血鬼。 恰恰相反,始祖吸血鬼的尸体浸泡在混种吸血鬼的血液中,非但没有苏醒,连尸体都融化,消失匿迹。 这就是汎尘唤醒始祖吸血鬼的时候,没有发现第四具尸体,因为那第四具棺材是空的。 事实上,真正的亚炽已在活祭的时候死去,活着的才是十一岁的始祖吸血鬼。 通过复苏礼唤醒的混种吸血鬼会失去先前的记忆,是为了更加忠心地效忠于初始者;用纯种吸血鬼的血液通过活祭唤醒的始祖吸血鬼,一样会失去先前的记忆,却是出于纯种吸血鬼身体的本能,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利用,他们不愿听命于任何人。 以亚炽的身份成长的始祖吸血鬼,实名为杲。这才是他吸始祖吸血鬼亚茨淂的血液时,亚茨淂会本能地流下血泪,他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儿子,但他的血液却认出了杲。 事后,亚炽以亚茨淂的尸体引诱另两只始祖吸血鬼,她们果然上当了,然而亚炽却因为吸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而中了古老的血的诅咒,同时被他的血液唤起零碎的记忆片段,他看见年幼的亚炽趴在棺材边滴血的画面。 吸始祖吸血鬼血液的人,不得好死,亚炽本该立刻暴毙,他却足足撑了五天,唯一的解释,他也是始祖吸血鬼! 人死后自会长眠,吸血鬼也一样,只是身体腐烂的速度较慢,亚炽的尸体却被始祖吸血鬼盗走,杲的母亲用自己的血液和生命唤醒了他。 他依然叫亚炽,这个名字陪着他一同成长,或许他愿意一直叫亚炽,他却不仅仅是亚炽,但他始终是吸血鬼界的王者。 夕瑶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家有没有一只青瓷碗,碗的内壁上有桃花?” “走开,年纪轻轻不学好,什么活不好干,非要讨饭!”中年妇女没好气地关上门。 吃了闭门羹的夕瑶,对着门缝说道,“不是,我不是讨饭的,我只是讨一只碗!” “讨饭还不带碗?能不能敬业一点?!” “不是的!我不是讨饭的!” “走开!快走开!” 夕瑶无语,垂头丧气地走开,但还是鼓足勇气,敲开另一扇门,果不其然,一次次被人赶走。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找这个?”一个小男孩现在远处朝夕瑶招手,手里拿着一只青瓷碗。 夕瑶刚上前两步,只听见“啪啦嘡”一声,那只青瓷碗从小男孩的手里滑落,砸到了地上。重新燃起希望的夕瑶,随着那青瓷碗落地而碎开。 夕瑶上前正要去捡地上的碎片,又听见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姐姐,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别动!这是易碎品,让我看一下……” “啪啦嘡”一声,夕瑶还没说完,小孩手上的青瓷碗又一次落在了地上。 “姐姐,你是不是在找这个?这碗上面有桃花哦!”另一名小男孩高高举着一只青瓷碗,跑向夕瑶。 “别动!!”夕瑶吓出一身汗。不出意外,那碗再一次摔到了地上。 没过多久,又是一个小孩拿着青瓷碗,说了同样的话,“姐姐,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小鬼,我警告你不许动!否则我吸干你的血!” 小孩一愣,显然是吓到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夕瑶走到小孩面前,接过小孩手里的青瓷碗,看了看,并不是她要找的那只,说道,“小鬼,这么无聊的恶趣味,肯定不是你爸妈教你的,带我去见指使你的大混蛋!” 原本还一脸笑嘻嘻的调皮小孩,被夕瑶吓得说不出话,他指了指前方的拐角。 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戏弄夕瑶,除了亚炽那家伙,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 果然,夕瑶在拐角处见到正在唆使一帮小孩子的亚炽,他分一只青瓷碗,分一串糖葫芦,然后教了同样的话。 亚炽见到夕瑶,脸不红心不跳,笑道,“小家伙,真巧,又见面了。” 被夕瑶逮了个正着,呵斥道,“亚炽,你太过分了!” “小家伙,我只是看你可怜,帮你一起找而已,你就算不领情,也不该这么责怪我吧?” “你根本不是在帮我,你是在耍我!” “好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难得我今日心情良好,全被你糟蹋了。”亚炽拿起一只青瓷碗,晃了晃,随即垂下手腕。 “不要!”夕瑶分明看见那只青瓷碗的内壁上有桃花。 “啪啦嘡”一声,毫无悬念地砸到了地上。 濒临崩溃的夕瑶,气的火冒三丈,吼道,“亚炽,我!要!杀!了!你!” “这么说,我找对了?小家伙,你不能怪我,先到先得,谁让你动作这么迟钝,”亚炽却一脸中奖的喜悦,他一把抓住夕瑶的手,问道,“这是什么破碗?有这么重要?” “不关你的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八九不离十,断然和那汎尘有关,砸了更好。”显然亚炽是故意的。 夕瑶低头咬了亚炽一口,“算你狠,杀不死你,我躲得起!混蛋!别让我再看见你!”夕瑶捡起地上的碎片,愤愤地跑开。 亚炽转头对着一堆小孩,一脸无辜地问道,“我是混蛋吗?当然,回答问题前要好好想一想,你们嘴巴里的糖葫芦是谁给你们的。” “不是!”小孩们齐声回答道。 “跟我念一遍,‘汎尘是混蛋’,有钱拿。” “汎尘是混蛋……” 正文 148、怪异陶艺者 “夕瑶!”妙奕见到远处匆忙跑过的夕瑶,喊了一声,见夕瑶转过头,又道,“好多天没有看见你了,你不会把我忘记了吧?” “没有,对不起,妙奕,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没能帮你去找你的爱人。” 妙奕见到一脸不知所措的夕瑶,走向夕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 “中途遇到了吸血鬼,奇怪的事,那天追杀我的恶徒们竟然会帮助我,可能是因为他们要活口,所以才出手的,但是吸血鬼的数量远远大于那些恶徒。” “然后呢?” “那些恶徒都被吸血鬼吸干了,”夕瑶说道这里,妙奕松了一口气,夕瑶又道,“那些吸血鬼更加可怕,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自认倒霉,那个救我的人,却把我害的更惨!” “哪个人?” “一个纯种吸血鬼,一个可恶的家伙!” “你遇到纯种吸血鬼?不是比一般的吸血鬼更加可怕吗?你怎么还好好地回来了?难道你们认识?”妙奕没记错的话,夕瑶曾说自己在西岚殿住过一段时间。 “我宁愿从没认识他!”夕瑶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碎片,“我弄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他帮我找,却不是为了给我,而是为了戏弄我,竟然还当着我的面把它打碎了。” “夕瑶,那个纯种吸血鬼是不是喜欢你?” “不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上裹着的外衣应该是那个纯种吸血鬼的吧?”妙奕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笑了笑,又道,“不过,我建议你赶快把这外衣脱了,最好放好,否则让汎尘看见了,他应该会很生气。” 夕瑶被亚炽打碎青瓷碗的事搞得心神不宁,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她连忙脱下亚炽的外衣,一边说道,“妙奕,幸亏你提醒我,不然我要闯祸了。” “你这一身破烂衣服,就是被那群吸血鬼咬坏的?不需要换下衣服吗?” “要的,要的,”夕瑶一边说,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妙奕,你帮我想想办法,这个青瓷碗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它现在碎了,我该怎么办?” “北焚坡有个出了名的陶艺者,虽然性格古怪,但是手艺很好,你或许可以去找他,问问可不可以修复。” “真的?太好了!”夕瑶把亚炽的外衣丢到妙奕手里,“你帮我藏好,千万不要让汎尘看见,我先去北焚坡。” “你衣服还没换呢!” “不用了。”夕瑶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都到自己房间门口了,也不进去换身衣裳,那东西就有这么重要吗?”妙奕推开门,在夕瑶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最终打开衣柜,将那件外衣塞了进去。 夕瑶马不停蹄地赶到北焚坡,妙奕说的没错,只要随便问一个路人关于北焚坡的陶艺者,无人不知。 夕瑶扶着篱笆,对着院子里的中年男人问道:“你好,你是北焚坡有名的陶艺者吗?” 男人转过头,说,“不是。” 夕瑶分明见到男人正在给手里的陶罐上釉,虽然她是门外汉,但一看就知道男人是个专家,夕瑶又道,“我有一只青瓷碗被打碎了,你可以帮我修复吗?” “碎了就是碎了,修复不了。” “那你师父在吗?他会不会修复?” “这里就我一个人,捏泥巴而已,哪里需要师父。”男人转头继续弄手上的东西。 夕瑶心道,好奇怪的人。 她举着手,想让男人看她手里的碎片,说道,“那你可不可以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夕瑶知道这样偷龙换凤很卑鄙,可是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为今之计,只能如此。 男人看也不看,就说可以,夕瑶正高兴,男人问道:“你有多少钱?” “钱?”夕瑶这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根本没钱! “听口气,是没钱了。”男人起身,走到篱笆边,打开门,示意夕瑶跟上。 “我虽然没钱,但我也不卖身……” “用劳力换,不可以吗?”男人拿起一把斧头,丢到夕瑶手上,“烧窑要用到柴火,你明白吗?” 夕瑶用力点了点头,用劳力换,这很公平,她十分愉快地接受了。 “堆满这里。”男人说着示意夕瑶去砍柴。 “这里?堆满?这么多!烧一只青瓷碗需要这么多柴火吗?” “不愿意就滚。”男人没好气地说道。 “愿意。”夕瑶连忙应道,她把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生怕碎更多,更加看不清原来的样子,既然他是有名的陶艺者,他一定可以做出一只一模一样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里堆满,但她还是抱着斧头往山上走去。 夕瑶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之人,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即便满手血泡,也不见得有多少成效。男人见夕瑶抱着柴火一趟趟地跑,也并没有怜香惜玉,他正专心致志地修坯。 男人的要求过于苛刻,让一个女人不眠不休地替他砍柴劈柴。 天已黑,夕瑶累趴了,靠着柴火休息,她看着自己微薄的成效,不知何时才能堆满这里。 夕瑶体内还流淌着一半的人类血液,因为一直来回劳作而愈发觉得肚子饿,她看着屋里亮着的窗,虽然这么去要吃的有些过分,但她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嗯?!”夕瑶愣住,透过窗户,看到满屋子的女人,一个个面色惨白,除了眼睛会眨,身体却一动不动,其中一个,没有五官!说不出的诡异。 “你在干什么?你都看到了什么?”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夕瑶身后,口气十分凶恶。 夕瑶转过身,“没,我什么都没看到。”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么就请仔细看吧!”男人拉起夕瑶的胳膊,往屋里拽去,“我最讨厌偷窥的女人,女人天生好奇心重,每一个偷窥的女人,我都会惩罚她们。” “惩罚?”夕瑶隐约觉得不对劲。 “对,惩罚,也是奖赏。”男人将夕瑶推到一边,关上了门,走到一个面色煞白的女人面前,他摸了摸女人的脸庞。 夕瑶被推倒的时候,手臂撞倒一个女人身上,是硬的,就像陶罐!夕瑶撑起身,仔细打量着她身旁的女人,喃喃道,“她们,是陶瓷吗?” 男人被夕瑶的话逗乐,笑道,“她们是人和陶瓷的完美结合!” “人和陶瓷的结合体?什么意思?”夕瑶不明白,就在同一时间,所有女人都眨着眼睛,像在说话,甚至有人眨出了眼泪,却还是没有停止眨眼睛的动作,仿佛在向夕瑶求助,又或许,是在提醒她快跑。 她们是活人还是陶瓷?眼睛是活着的还是装了机关而机械地眨眼?夕瑶被这怪异的现象吓了一跳,她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说,“我去砍柴,我去砍柴,我去砍柴……” “啊!”夕瑶被男人一把抓过,现在才发现异样再逃跑,似乎已来不及。 男人紧紧抓住夕瑶的胳膊,拧得通红,说道,“你不觉得陶艺很奇妙吗?那些不起眼的泥巴,却可以通过一系列的工序,做出精美的艺术品,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啊!淘泥,摞泥,拉坯,印坯,修坯,捺水,画坯,上釉,成瓷前最后一道工艺是烧窑,需要经过几天的烧炼,上千度的高温,会有一些疼哦,但是你不用害怕,经过高温的烧炼,你会变得更加精美,会变成令人爱不释手的艺术品。” “我不要变成艺术品!我是人!” “丑陋肮脏的泥巴都可以变成精美的艺术品,更何况是人呢?经过我的手,没有办不到的事,让我帮你改造。”男人已走火入魔,露出狰狞的笑容。 “拜托你,不要这样!人和陶瓷是不一样的!”夕瑶此刻才发现,这个人不是性格怪异,根本就是个变态。 “你看你,弄得一身是伤,人多脆弱,轻轻割一刀就会破,就会流血,陶瓷就不一样了,有坚硬而精美的外表,吃得苦中苦,才能炼就绝美,别害怕,上千度的高温只会烧伤你脆弱的外表,但是会赋予你新的外表,全新的,精美的,我会把你画的很美,很漂亮,我向你保证,你会成为我最美丽的作品。” “你这个变态!你是个疯子……”夕瑶说到一半,脑袋一阵刺痛,只觉得额头上有温暖的液体淌下,随即失去了知觉。 男人抱起昏迷的夕瑶,走进了工艺室,将她放在木板上。他打了一盆井水,替她擦去头上的血液,自说自话,“你很快就会得到质的蜕变,不会再流血,不会再受伤,我会把你做成全世界最精美的艺术品,好好珍惜和爱护你。” 男人褪去夕瑶身上的衣服,替她擦去他认为的污垢和灰尘。 男人将夕瑶擦洗干净之后,搬出一整套工具,在木板上一一整齐摆放。 紧接着,他又拎来一只木桶,木桶里装着他事先准备的泥,他熟练地用一支一半是刀片一半是扁平铲子的工具,挑起木桶里的泥,抹在夕瑶的脸上,脖子上,身上,将她整个人涂满,用修坯工具仔仔细细地修整,为接下去的工序做准备。 正文 149、精美艺术品 男人弄得一身泥垢,工艺室里的作品却完美得无可挑剔,却已看不出夕瑶原本的模样,完全是一具陶瓷人偶,等待着最后一刻的烧炼。 男人放下工具,拍了拍身上的泥垢,拿起夕瑶之前的一身衣服,走出了门,来到烧窑室,他点燃柴火,不停地加火加柴,并将夕瑶的衣服丢进了火里。 男人起身,打开一扇四四方方的小铁门,抓出一根凹凸的铁链,用力一抽,拉出一块厚实的铁板。 他走出烧窑室,再次来到工艺室,小心翼翼地抬起木板,搬到烧窑室,将木板扣在事先拉出的铁板上,木板成一个倾斜的角度,他熟练地一拨,作品从木板上顺利滑下,落在铁板上。他放下木板,将铁板用力一推,重新关上了小铁门。 男人不停地添加柴火,他看着熊熊烈火,目光异常兴奋,却没有表现出过激的面部表情,他在努力压抑,是一个十分别扭的人。 “糟糕!”男人意识过来,他忘记挖眼睛,上活着的眼睛才是最后一个步骤,他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停止的意识,或许他在遗憾,这也不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不会是他最后一件人与陶瓷结合的作品。 夕瑶逐渐恢复意识,只觉得浑身发热发烫,甚至无法动弹,她感觉到身体没有一寸皮肤是透气的,被不知名的东西紧紧束缚,随着温度越高,束缚感越强。 夕瑶想喊救命,却发现喊不出声音,她喉咙里填满了奇怪的东西,随着温度升高而胀得喉咙难受,她不知道自己喉咙和嘴巴里都塞满了泥巴。 夕瑶无法冷静,这种惊恐的感觉在逐渐吞噬她,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浑身难受,像在地狱里经受地狱之火的烧炼。 烧炼?!夕瑶恍然大悟,那个变态真的要把她做成陶瓷品! “夕瑶!夕瑶你在吗?夕瑶……” 夕瑶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好像是妙奕的声音。 男人也听到外面有人呼叫,不紧不慢地出了烧窑室。 “这位先生,你有见到一个姑娘吗?她叫夕瑶,她来北焚坡应该是来找你修复青瓷碗的,但是到现在都没回家,我不放心就来找她,你见到她了吗?” “没有。” “可是她应该是来找你的,真的没有见到吗?” “没有。” “妙奕!我在这里!妙奕……”夕瑶喊不出声,说不了话,即便她不停地呐喊,也只是在心里,根本没有人可以听见。 “哦,那不好意思,打扰了,如果你见到她,帮我跟她说一声,早点回家。”妙奕失望地说道。 “好。”男人平静地回道,转身进了烧窑室。 听到妙奕要离开的话,夕瑶的内心是崩溃的,然而温度越来越高,氧气越来越少,她已听见死神在呼唤她的姓名。 男人又添了几把柴火,笑道,“我美丽的工艺品,不用担心,没人会打扰你的。” “嘭”的一声,烧窑室的门被踢开。 “在我扯断你喉咙之前,把人给我交出来!” 夕瑶睁大眼睛,这是汎尘的声音。 男人起身说道,“什么人?我只是一个捏泥巴的粗人,这里除了我,就是陶瓷品,没有其他人。” “你撒谎,她分明来过这里。”汎尘不是妙奕,妙奕可以被男人三言两语打发,但是汎尘对夕瑶身上的气味极其敏感,他敢肯定,夕瑶来过这里。 男人十分平静,看来是惯犯,这就是他明明异常兴奋,却努力压抑情绪的原因。因为被他做成陶瓷的人,随时会有家人找来。 男人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白天要上山砍柴,我这篱笆围的院子,也不上锁,谁都可以进来,有人进来又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是吗?”汎尘疑惑地问道,在妙奕询问男人的时候,他已翻遍了这个小小的院子,哪里都没有找到夕瑶,现在只剩下这个窑子。 男人见汎尘的目光锁在了窑子上,笑道,“年轻人,你不会以为我把人藏到窑子里了吧?这里面的温度可以达到上千度呢!除了陶瓷,没人可以经受得住,要藏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打开。”汎尘没有理会男人的话,冷冷地命令道。 男人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打开小铁门,嗔怪道,“你这样强人所难真的有些蛮不讲理,中途打开,会打乱里面的气流和气压,会影响陶瓷烧窑的温度,你是在破坏一件艺术品!” 汎尘看见一具人偶陶瓷躺在铁板上,并没有发现夕瑶。 男人重新推进铁板。夕瑶已绝望,汎尘根本认不出她! “我都说了没有,”男人抱怨道,用力关上小铁门,“即便你们要找的人来过,那也已经离开了,你们上别处去找,不要来打扰一个伟大的艺术家!” “嘶”一声,在汎尘拂袖挥剑之际,男人的喉咙被切断,印出一条极细的血迹,随即冒出一颗颗逐渐变大的血珠,最终三三两两地流下。 “我不喜欢这种口气。”汎尘冰冷地说道,他收回剑,出了门。 夕瑶再也听不见任何说话的声音,汎尘走了,他终究没有发现她。即便没人再添加柴火,但这封闭的窑子里,迟早会耗尽最后一点氧气。 “汎尘,我恨你!”夕瑶在心里骂道,他怎么可以没有认出她?她还没有化成灰烬呢!但她最难过的莫过于这样的离别方式,明明离得这么近,明明很近啊! “咔嚓”一声,汎尘踩到夕瑶之前放着的青瓷碗碎片,他捡起一片,认出残缺的桃花。 汎尘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丢下碎片,原路跑回,姬孪灵剑在指尖顿时生成,抬手挥剑,一剑劈下,铁门和窑子的砖墙一并切开,涌出一团滚烫的雾气,最终暴露在汎尘蓝眸里的依然是那具人偶陶瓷。 汎尘双手握紧剑柄,力道拿捏妥当,一剑砍下,只听见“咔!咔!咔……”陶瓷上的裂痕瞬间延伸,最终破裂开来。他看见一张满脸泪痕的脸庞,以及浑身的皮肤烧得红彤彤,冒着蒸出来的汗珠。 “对不起,让你历经这样的事。”汎尘愧疚地说道,冷酷的蓝眸顿时变得柔和。 他剥掉夕瑶身上的陶瓷碎片,脱下外衣,裹在她**的身上,从碎片中抱起。 夕瑶十分委屈,嘴巴里含着陶瓷,说不出话,她心里应该在骂汎尘,骂他差点丢下她不管。 汎尘蹙眉,看到夕瑶用手指不停地抠着嘴巴,当他看到她抠出一块陶瓷,心头猛地一触,他才知道她为何说不了话。 夕瑶伸手指着前方,那里放着青瓷碗的碎片,喉咙还是不舒服,声音沙哑,“对不起,是我弄丢了它,是我弄坏了它,我没有修好它,对不起……” “坏了就算了。”汎尘不愿再多看夕瑶一眼,他不忍心。 “可是不能这么丢着不管,那是……” “我说算了!”汎尘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恼怒。他走过躺着青瓷碗碎片的地方,没有停顿。 夕瑶不知道汎尘为什么会生气,她也不知道,活着的人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人,她更不知道,对汎尘来说,她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所有人,包括他的母亲,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妙奕站在篱笆边,看到汎尘抱着夕瑶出来,不明所以。 如果不是汎尘踩到那青瓷碗的碎片,他一定不知道窑子里的那具人偶陶瓷会是夕瑶。 汎尘知道,夕瑶很倔强,她来找陶艺者,修复青瓷碗,既然碎片还在,没有成功,那么她一定不会轻易离开,至少不会丢下青瓷碗的碎片独自离开。 所以她一定还在这院子里,她也只能在窑子里。 回到闵德府,汎尘放下夕瑶,唤来秦泠儿以后,自己却离开,他似乎不愿见到此刻的夕瑶。 “又被他讨厌了。”夕瑶轻声说道。 妙奕替夕瑶拿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说道,“夕瑶,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说起北焚坡的陶艺者,就不会害你这样,我不知道那个人这么变态。” 北焚坡的那名陶艺者是出了名的好手艺,却没人知道他做的人偶陶瓷都是由真人做模板。 夕瑶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是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来找我,我就变成人偶陶瓷了。” “可是,我也没有起到帮助你的作用。”妙奕感到很抱歉,那男人说夕瑶没在,她就相信了。 “谢谢你,带他来找我。”夕瑶冲妙奕一笑,夕瑶转过头,看着窗外,不知道他怎么了,为何生她的气。 秦泠儿见夕瑶和妙奕关系好像不错,也没有插嘴,只是替夕瑶看了看伤口,写了一张药方,放在桌上就离开。 女婢上前拿起桌上的药房,匆匆往药房走去。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还等着你帮我找人呢!”妙奕笑着说道,也离开了夕瑶的房间。 夕瑶爬下床,出了门,来到汎尘的房间,却没见到他。 “你就不能替主人保护好你自己吗?你是故意的吧?你这个女人,总是惹事生非,给人添麻烦。”吉宝没好气地说道。 “吉宝……” “夕瑶,你真是越来越差劲了,你做事情能不能想想后果?我都后悔了,当初就不该那么挺你。” 夕瑶被吉宝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后悔,她当初就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意气用事,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拿出去卖了。 正文 150、虔诚膜拜 “香喷喷的夕瑶肉,要不要来一口?”夕瑶笑着问道,一副标准五星级酒店服务员的口吻,不过像是专门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仿佛在粗犷地说,喂,先生,麻烦请让一下,别挡着我擦马桶! 夕瑶身上的烫伤在慢慢愈合,只是皮肤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尽。 汎尘抬起眼眸,看到夕瑶走近,却并不觉得这个笑话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谁,不久前吓得浑身打哆嗦,现在却有心情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汎尘踩到青瓷碗碎片那一刻,他意识过来,在他跑到烧窑室的短短几秒钟,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他害怕失去她,他害怕再迟一点,她会被烧成灰烬。 “其实,我很怕再也见不得你。”夕瑶低下了头,躺在窑子里,不管是不断上升的高温还是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她最害怕的是,明明听得到汎尘的声音,他却不知道她在旁边。 夕瑶放低了音调,又道,“如果那时你没有发现我,我一定会恨你。所以,我现在可以明白,你为什么生气,你一定觉得我很糟糕,一直给你添麻烦。” “是的,累赘。” “哎?!”夕瑶猛地抬起头,他也太直接了吧!她都这么说了,他不应该绅士地安慰她吗?不是应该二话不说给她一个爱的拥抱吗?他现在这个是什么态度?!夕瑶此刻的灵魂仿佛已脱离身体,彻头彻尾地拜倒在地。 嗯?!有戏!夕瑶看到汎尘起身走向自己,她又精神抖擞,心里偷乐,心道汎尘果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外表有多冷,内心就有多热。 等一下!他在看什么?他的眼睛在看什么?他的注意力为什么集中在她脖子上?为什么他看上去比刚才还要冷漠? 不对!不是冷漠,是要发火了! 糟糕!夕瑶恍然大悟,她脖子上还有亚炽的獠牙印呢!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脖子,笑道,“呵呵呵……好像有点天冷了,风吹得冷飕飕的,我先回去了,再见啊!”夕瑶说着转身要溜。 “啪”一声,汎尘一把抓住夕瑶的手臂。 完蛋了!夕瑶把眼睛紧紧地闭上,仿佛看不见,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蒙混过关。 “谁?”汎尘吐出一个字。 “一个……吸血鬼,不认识,他就突然冒出来,然后咬了我一口,然后就走了……” 夕瑶涨红着脸撒了一个谎,不敢转过头让汎尘看到她说谎的样子。 “谁?”汎尘重复了一遍,依然是一个字。 这显然是吸血鬼的獠牙,伤口周边泛着浅紫色,说明已有一段时间了,既然还未愈合,只可能是纯种吸血鬼的獠牙。 但汎尘想不出会有谁敢动夕瑶,始祖吸血鬼不可能,亚炽死了,亚濏的獠牙不至于这么大,亚彦妠吗?剩下的纯种吸血鬼都躺在棺材里。 夕瑶埋下头,她不敢说。 汎尘松开手,“亚炽没死,对吗?” 夕瑶听到汎尘口中说出亚炽的名字,就像在判她死刑一般,原来最糟糕的事,莫过于此。 “别生气,当时真的遇到很多吸血鬼,他突然就冒出来了,我也很吃惊,他竟然没有死。汎尘,你别误会,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吸血鬼吸血,这很常见不是吗?不代表什么的,真的……” 夕瑶转过身,拉着汎尘的手,不停地解释,一脸的情真意切,对眼前的人一脸虔诚膜拜、至死不渝、绝不背叛、永世追随。 汎尘嘴角的邪恶不安地浮现,他明明已起了杀心,却还是一脸平静地询问道,“我可以杀了他吗?” 他似乎根本就不想听解释,他只想要亚炽消失。 “这,不太好吧……”夕瑶见识过那些吸血鬼,他们真的没有人性,若亚炽死了,没人管他们,这会有多糟糕。 更何况她曾眼睁睁地看着亚濏绝望的模样,他还那么小,呆呆地坐在栏杆上一次次往下跳。亚炽没死,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嗯?”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没有偏袒他,我发誓!就算他亚炽是黄河一样黄泥泛滥,浑浊不堪,我夕瑶也绝对如长江一样干净纯洁,一片赤子之心,日月可见!请汎尘大人明鉴!” 夕瑶信誓旦旦地说道,这马屁拍的,真是越来越溜了,她对自己的厚脸皮都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说来也奇怪,夕瑶早就发现自己变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对血液疯狂地渴望,她承认她有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却没有到失控的境地。 她偶尔会大胆设想,或许她是狼人的后代,所以免疫力比较强,故而克服了困难,使她逃过了混种吸血鬼会变成嗜血工具的过程。 “我都这样说了,你还是不信吗?”夕瑶可怜兮兮地望着汎尘,“太冷血了,哪怕是观众,也应该鼓掌一下表示认可和支持吧!” “所以,你是演的?” “不是!当然不是啊!全部发自肺腑之言,如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劈死我,绝不反抗!”夕瑶三根手指竖得老高,如同一根避雷针。 “夕瑶,你迟早会被雷劈死。”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才不怕雷劈,”夕瑶嘴上这么说,手却默默地放下,虽说是避雷针,实则却是引雷针,夕瑶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想了片刻,提议道,“我们走吧!” “去哪?”汎尘觉得夕瑶每一次的提议,不是无聊,就是很无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得带上一个人。”夕瑶笑着说。 吉宝悠悠道:“我才不想去。” “不是你!”夕瑶觉得吉宝越来越烦了,每次都不合时宜地插一句,难道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大灯泡吗?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夕瑶拉着汎尘走进一间屋子,随手抱起一个花瓶,放到汎尘手上,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拿好了,这很重要,这一回要换很多钱!” “夕瑶,你脸皮越来越厚了,拿闵德府当自己家了?”吉宝插着腰大声质问道。 “哼,”夕瑶一把按住说话的吉宝,逮了个正着,她弯下腰,小声说道,“小吉宝,你家主人都是本姑奶奶的,要你一个花瓶,你还心疼了?” “夕瑶!”吉宝气炸,他简直小看了这女人。 夕瑶却一脸得意,往名苑走去。 “主人,你能不能换个女人?”吉宝朝着汎尘恳求道,汎尘也一脸不明所以。 夕瑶敲了敲门,问道,“妙奕,睡了吗?” “夕瑶?”妙奕下了床,开了门,看到基本恢复的夕瑶,诧异道,“那个叫秦泠儿的人真的是神医吗?这就把你的伤治好了?” “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夕瑶凑近妙奕,在她耳旁说道,“其实我是吸血鬼,所以比一般人恢复要快,伤口也会自己愈合。” 妙奕的睡意全无,往后退了两步,“什么?!” “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哦,也是,你并没有攻击过我。” “妙奕,你找的人,一直都没找到,会不会他根本就不在这里?” “你想说……他死了?” “不是,我是说,或许可以换个地方找一找。”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要去哪里?” “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夕瑶拉起妙奕就走。 “夕瑶,非要现在走吗?”妙奕觉得夕瑶有些兴奋过头了,说是帮她找人,怎么觉得是她夕瑶要迫不及待地去见谁。 远处的花丛中,透着腐肉的气息,两只深深的窟窿眼睛望着人们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发出一两道“嘤嘤”声。 妙奕一路跟着,两条腿已不听使唤,只是机械地走着。 汎尘沉默不语,看着一路喋喋不休的夕瑶,最兴奋的就莫过于她。 空气中漂浮着一只精美的花瓶,那是抱着花瓶的吉宝,虽然不情愿被夕瑶指使,只怪他不争气的主人,害的他也只能默默地跟着。 妙奕拿起花瓶,虽然不知道这花瓶有什么用,但感觉透明人会很累,她对吉宝说道,“我来拿吧,虽然从来没见过你,但估计你还没这花瓶高,真是辛苦你了。” 吉宝看着妙奕接过花瓶的样子,瞬间觉得她好美,莫名感动,心里却开始骂夕瑶,自从跟他主人好上了,压根就忘记他吉宝曾是她唯一的朋友,过河拆桥说的就是夕瑶。 除了夕瑶,没人知道他们为何连夜赶路,即便天开始微微泛亮,心头的疑惑始终没有解开。 “哇!妈妈快看!那哥哥姐姐好漂亮,他们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吗?”小女孩拉住母亲的手,站着不动,看着奇装异服的三个人走过。 “那漂亮的男孩子是谁?哪个明星来着?这是要拍新戏吗?” “让一让!让一让!别挡着我镜头好不好!” “是准备搞活动吗?” “商城搞大促销的活动吗?哪家商城?哪家店?哪里?” “麻烦等一下!”一个扎着丸子头,戴着圆溜溜的一副大眼镜的小女生冲到汎尘跟前,满脸通红,见到他正面,说话却变得支支吾吾,“可以……帮我签个名吗……可以留个……留个……留个联系……” 夕瑶十分扫兴地钻进小女生和汎尘之间,说道:“不行!他是我的!” 正文 151、请多关照 “对……对……对不起!”小女生戳了戳鼻子上的眼镜,显然被夕瑶的气势吓了一跳。 人群里闪过一道白眼,嘲讽道:“现在的学生都这么爱玩吗?不在学校好好上课,一天到晚只想到玩,父母送你们上学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穿成这样成何体统,风气都被你们这些搅屎棍给搅乱了,还如此招摇过市……” 夕瑶转过头,说道:“奶奶,大清早您还没睡醒吗?腿脚不便就不要瞎出来晃悠了,嘴巴这么厉害,去管自己孙子就好,别人就不劳您费心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死丫头,你叫谁奶奶?”中年妇人捏紧手里的塑料袋,恨不得把袋子里的菜砸到这没礼貌的丫头脸上。 汎尘知道夕瑶的动机已为时已晚,他的脸皮可没夕瑶这般铜墙铁壁,他一手撑着额头,挡着半张脸,一手拉走夕瑶。 妙奕被这群人吓傻,她紧紧抱着花瓶,怯生生地问道,“夕瑶,这是什么地方?这些都是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是我们!”吉宝黑着一张脸,可惜没人看得见。 “妙奕,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夕瑶接过妙奕手里的花瓶,跑进路边一家店,她靠在柜台上,说道,“老板,给我看看,这花瓶值多少钱?” “拿来我看看,”老板接过夕瑶手里的花瓶,仔细端详,随后说道,“五百块。” 夕瑶捉急道:“什么?!五百块?老板,你是不是逗我?看仔细一点!” “五百我都嫌多给了,你不卖就算了,自己拿回去插花吧!”老板将花瓶重新递还给夕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老板,这是救命钱啊,你再仔细瞧瞧,这可是古董啊!”夕瑶不是坚持不懈,而是不甘心。 “小姑娘,你年纪轻轻是被人骗了吧?” “这是祖传的宝贝!”夕瑶脸不红耳不赤。 “这女人,我是真服了!什么时候成了她祖传的了?”吉宝连连摇头,他看不下去了,尴尬症犯了。 老板好心提醒道,“小姑娘,这花瓶质感是不错,感觉也像有一定的年代,但根本看不出来年代到底有多久,也不知道哪个朝代的。” “一万年!”夕瑶立刻回道。 “你耍我啊?你怎么不说恐龙造的花瓶?” “谁知道呢!说不定恐龙之前的外星人造的,总之很多年了,它绝对是古董!快给我钱,给我很多的钱!” “小姑娘,你不是来典当东西的吧,你是来抢劫的吧?!” “老板,冤枉死我了,你仔细瞧瞧你这店门外,一个是我智商弟弟,一个是我弱智姐姐,还有一个……没了,你说我多可怜,要照顾他们,不得已才把家里的古董拿出来卖了,我心里是十分过意不去的,对不起老祖宗……这样吧,你要不换一个专家帮我再重新看看,好好地、仔仔细细地鉴定一下。” “小姑娘,我表示深切地同情你,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请问‘闵德府’是什么东西?”老板最不理解的就是花瓶下面的字迹,前所未见,前所未闻。 “呃……”夕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性,这根本就是两个不搭界的世界,这东西再稀罕换了一个世界也一样不被认可,她弱弱地探出头,凑近老板,问道,“别的不说了,要不……再加两百?” “二百五。” “老板人真不错!这么直爽。” “我说一共二百五。” “你刚才不是说五百吗?!” “那是刚才,现在我说二百五,你卖不卖?不卖抱着它走人,带着你那智障姐弟一起离开,不要挡着我做生意。” “我……卖……”夕瑶欲哭无泪,忍痛答应,她辛辛苦苦砍了半天价,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玩够了,就回去。”汎尘见夕瑶闷闷不乐地走出店门,他受够了这群跟在他身后不停按着快门键的人类。 “我还没打算回去呢!别忘了我,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没有我做不到的。” “夕瑶,什么是小强?” “就是蟑螂啊,妙奕,这是我的家乡,虽然不是原来的城市,但是一样是我的家乡,熟悉的味道!” “可是你家乡的人好像都不怎么欢迎你。”吉宝补了一刀。 “吉宝,你越来越不可爱了!你不爽可以回去的,我又没有逼着你来。” “还不是你强人所难,非拉着主人来。” “跟屁虫,你可以不跟着你主人的。” “你才是拖油瓶!没有妖精的脸蛋和身材,非要做祸国殃民的妖精!” “你再说,我吸干你的血!” 妙奕拉住夕瑶,劝道:“好了,你们别吵了,这些人都看着我们,我觉得好难受,我们回去吧。” “不回去!旅程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先剪个头发,我好怀念我飘逸的短发啊!不知道今年流行什么发型,不知道跟理发师会不会有代沟,不知道……” 夕瑶一路喋喋不休,虽然手里只有两百五十块钱,但她有假装两百五十万的神气。 “欢迎光临!”理发店的两名服务员微笑地鞠躬。 “给他随便剪下头发,最随便那种,越便宜越好,那就寸板头吧。”夕瑶可不希望汎尘过于招摇,这个混乱的世界,女生发疯起来简直比吸血鬼还可怕。 “先生,您看一下,您需要哪一款寸板头?” “什么?寸板头还分种类?”夕瑶走到汎尘跟前,一手按在单子上,她心里的小算盘瞬间碎了,珠子一颗颗滚落。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代?一个寸板头分类型也算了,最便宜的还要一百八? 夕瑶弱弱地提起头,对理发师说道,“大哥,其实……我就想买一把剪刀。” “剪刀?咳咳,出门左拐八百米有一家杂货店,”理发师翻了一个白眼,“不送!” “可恶,见钱眼开的小人!”夕瑶嘀咕道,她太久没有回到人类世界,怎么就忘记人类有势力的劣根了呢!莫非真要如此落败地打道回府? “等一下,三位。”一个娘娘腔的中年男人从楼梯上走下,他偷偷瞥了一眼快要被挤破的店门。 男人的手指挡在嘴前偷偷一笑,随后干咳了两声,又道,“看三位小朋友的打扮很有趣呢,要不这样吧,我是这家理发店的老板,我雇佣你们一天,你们就站在店门口给我招揽生意,按提成给钱,怎么样?多劳多得。” “找死吗?”汎尘抬起手。 夕瑶连忙按下汎尘的手,笑着说道,“谢谢老板,老板你人真好,只要客人进来理发我们就可以拿提成,对吧?” “是的,小朋友,你真是冰雪聪明,理解能力真好。” “成交!”夕瑶爽快地答应。她的骨气再次被抛到九霄云外。 话音刚落,夕瑶拉着汎尘走到一边,软硬皆施,让汎尘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 夕瑶恳求道,“我知道有点过分,但还是请你稍作忍耐,今天你就暂时坐在这里等我。因为我真的很想留下,这个世界虽然吵吵闹闹,但是没有动不动就厮杀见血,相对来说,这里好多了。就当我求你了,你说过会陪我的,男人说话要算数,除非你是女人,要么就是娘娘腔!” “小朋友,你在说谁娘娘腔?”不远处响起一道阴险的声音,是那理发店的老板。 “没有,没有!”夕瑶赔笑道歉,她见汎尘不语,知道他是默认了,便拉起妙奕出了门,两人一人一边笔直地站在门口。 “欢迎光临,请多关照!”夕瑶笑着说道,随后默默地加了一句,用手挡住一侧嘴巴,小声说道,“内有帅哥,欢迎观赏哦。” 理发店的生意瞬间火爆,不再有人抱怨理发师的动作太慢,让她们排队,因为她们今天心情都很不错,很乐意花这个时间等,只是眼睛一直不愿离开落地窗边上的银发少年。 “主人,夕瑶在利用你呢!”吉宝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 汎尘漫不经心地看着门口的夕瑶,嘴角却不自觉地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至少现在的她,很开心,脸上的笑容自由灿烂。 汎尘为夕瑶考虑过很多,他用自己的方式想给她所有的一切,但往往不是她想要的,他总是不经意间弄哭她,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在害怕什么。 或许一直都是汎尘想的太多,想的太深远,也是他给的太多她不需要的,反而给了她无形的压力。 而他真正该守护的,也许就应该是她脸上幸福的笑容,没有任何顾虑而尽情绽放笑靥的表情。 娘娘腔老板这才发现,原来银发少年才是关键点,他亲自端了一杯咖啡放在汎尘跟前的玻璃桌上,笑着问道,“加奶还是加糖?” “走开。”汎尘冷漠地说道。 “啊?”娘娘腔老板顿时不悦,正要骂这小鬼没礼貌,却发现哪里不对劲,他转过身看去,看见门口的小丫头不停地鞠躬,脸上的笑容也十分亲切随和,不做作,是个努力的孩子。 老板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挡住了少年的视线,他笑了笑,扫视了一眼满堂的客人,惬意地上了楼。 正文 152、只属一人 “真是累死我了!”夕瑶伸了一个懒腰,继续低下头,“数钱数的我累死了,哈哈!” “小朋友,看你们这么卖力,就免费帮你们理个发吧。”娘娘腔老板笑着说道。 “真的是免费的吗?”夕瑶把钱放在身后,一副“防狼防盗”的警惕模样,“那给我剪一个今年最流行的短发吧!” “哦,我不用了,谢谢。”妙奕摇了摇手。 “也好,女孩子就应该留长发,文静又好看。”娘娘腔老板拿起剪刀走向夕瑶。 夕瑶瞬间拉下脸,对着娘娘腔老板,反问道,“难道我是男的吗?” “当然不是,短发的女孩子也很可爱。”理发师都这样,说话圆滑。 “一般形容人可爱,那是因为词穷,编不出来才硬生生地搬出‘可爱’两个字,”夕瑶表示受伤,“我不剪了,给他剪吧!” 夕瑶把矛头指向坐在沙发上的汎尘。 吉宝看着娘娘腔老板拿着剪刀走来,说道,“主人,你真的不反抗一下吗?主人!主人你别自暴自弃啊!主人!主人……” “咔嚓!咔嚓!咔嚓……”剪刀发出欢快而清脆的声音。 “主人,你真的堕落了……”吉宝无力道。 夕瑶看着汎尘的长发最终落得一头干净利索的短发,问收工的娘娘腔老板,“老板,说好最贵的寸板头呢?!” “小朋友,人生总要留条后路的,万一你们下次再来,客人们看见寸板头会伤心的。” “可是我觉得他剃光头都很好看啊!难道区区一个寸板头就难以驾驭了?他是我男朋友……” “我不认识她。”汎尘起身出了门。 “哎?汎尘!你等我!”夕瑶拉起妙奕一起跑出了门。 “你干嘛不认我?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可恶!难道你看上那个娘娘腔的中年大叔了?汎尘,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汎尘瞥了夕瑶一眼,说道,“我口味从来就没清新过。” “是吗?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别扭……等一下!汎尘!你什么意思?你在说我吗?你损人不带脏字,你的舌头怎么长的,这么毒的话都讲得理直气壮……” “喂!喂!”一个眼镜男孩张开双臂,冲到人前,挡住去路,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几个,刚才去哪里了?演出都要开始了!快点!” 夕瑶抬头看去,英癸高中,四个赫然大字映入眼帘,她哈哈大笑道,“小屁孩!你脑子进水了吧?哈哈……不行了,妙奕,快扶我一把,我笑得肚子抽筋了,哈哈!” “你,你笑什么?”男孩觉得夕瑶莫名其妙。 一个年轻的女教师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走来,厉声呵斥道,“你们几个,默默唧唧的做什么?还不快给我进去!” “是,老师!”夕瑶站直腰板,大声报告,等着女教师转身之后,她又开始笑抽,她一手拉着汎尘,一手拉着妙奕,跟着眼镜男孩走去,说道,“不行了,笑死我了,走,我们去看看,哈哈!” 夕瑶心道,自从变成吸血鬼,皮肤都更加细腻光滑,弹力十足,年轻了很多岁,但是被认为是高中生,这也太滑稽可笑了。 “哇!这学校好大啊!”夕瑶由衷地感慨道,竟然有专门举办活动的文艺大楼。 以前夕瑶学校文艺展的地方,和食堂连在一起,要搞活动的时候就收拾收拾食堂的餐桌,墙壁一旁就是一个舞台,虽然简陋,但是她一直都夸学校机智,一举两得,虽然每次活动都闻着食堂各种剩菜剩饭的混乱气味。 “夕瑶,学校是什么?” “就是一群小鬼聚集的地方,差不多就是拜师学艺那种机构。”夕瑶三言两语地解释道。 “快一点!”眼镜男孩将他们领到台后,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足足有二三十个人。 一个女孩拉开帘幕,探出头,问道,“同学们,准备好了吗?” 众人齐声回道:“准备好了!” “来来,排排队,吃果果,哈哈!”夕瑶笑着说道,拉着妙奕排在队伍的最后,自己站在妙奕身后,再由汎尘垫底。 “你玩的很开心啊?”汎尘看着夕瑶像只麻雀一样,异常兴奋,却又不忍心拒绝她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告诉你,我高中的时候,从没这么玩过,每天都是三点一线,教室,食堂和宿舍。每天都是做不完的题海,满脑子都是数学题,物理题,还有生物和化学,其实我最怕的就是物理,简直是噩梦,被吓醒无数次……” 夕瑶一说起自己的高中生涯,简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惨不忍睹。 “同学,等会演出结束,你能不能等一下?”眼镜男孩走到妙奕跟前,小声问道。 “我们家妙奕很忙的,没空,小屁孩!”夕瑶挥了挥手,一副老派语调,一眼看穿眼镜男孩的用意,听到帷幕前主持人的声音,她开始着急手上的钱不知道放哪里,她连个钱包都没有,就一个塑料袋装着,她蹲下身,“吉宝,好吉宝,你在哪里?帮我拿着呗!” 吉宝从夕瑶手上接过袋子,奸笑道,“给我就是我的了!” “朋友一场,我不会亏待你,这里有很多好吃的,是那个世界没有的,这么聪明的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对吧?”夕瑶一点都不担心吉宝会独吞这笔钱。 妙奕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走上了台,问道,“夕瑶,上前要做什么?” “不知道,看他们做什么,我们也做什么。”夕瑶好随意的回答。 “给,这是道具。”眼镜男孩给妙奕一把油纸伞。 “小屁孩,还挺贴心的,那我的呢?”夕瑶向男孩摊了摊手,男孩却掉头走开。 夕瑶耸了耸肩膀,跟着队伍跨上了台阶,走到舞台上,感觉台下比台上还要壮观,数不清的人举着荧光棒,一片欢呼声。 夕瑶转过头,嘀咕道,“可恶!这家伙竟然给我临阵脱逃!”话说汎尘压根就没有答应陪夕瑶这么疯玩,他只是允许她胡来。 突然,台下瞬间沸腾,踊跃的荧光棒如海潮一般,仿佛刮起一阵怪异的风,将人群往一边吹倒。台上的人一片茫然,纷纷探出身体,面面相觑。 “主持人,这是特别节目吗?”一个扛刀的男生问道,语气里有些不满意。 主持人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啪!”顶端的聚光灯倏地打亮,移到台下,在踊跃的人群中照到一个银发少年,最茫然的人应该是他,他只是想换个角度看看他那个愚蠢而贪玩的女朋友,会在台上如何出丑。 “早知道就该剃光头!”夕瑶握紧双拳,喊出了心声,却根本没人听到她沧海一栗的呐喊声。 “同学们,请安静!同学们!请安静!”主持人对着话筒说道。 夕瑶走上前,拿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吼道:“他是十大通缉犯之首!他身上有病毒,小心被传染啊!!!”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纷纷扭过头看着台上的夕瑶。 呵呵,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这么好骗。夕瑶暗自偷乐,突然觉得无数道阴森森的目光直直地刺向她,紧接着是无数的银光棒纷纷从台下腾起,砸向夕瑶, 惨了,夕瑶引起公愤了。 这一回,换妙奕拉着夕瑶往后退去,走下台,夕瑶忧伤地说,“玩过头了,男朋友被人抢了……” “活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吉宝把钱还给夕瑶,然后不知道是站在哪里看夕瑶笑话,还是跑到他主人身边去了。 没有人注意到,每一盏灯的周边均围起一圈蓝色的火光,“嘭”一声巨响,所有的灯泡瞬间爆破,整幢文艺大楼瞬间漆黑一片。 台前响起教师对着话筒说话的声音,“同学们!请安静!注意安全!在修好灯之前,请不要乱动,以免发生踩踏事故……” “还不走吗?”黑暗里响起汎尘的声音,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可以准确地找到她。 如果夕瑶手里的不是钱,而是一块砖,她或许会砸向汎尘,说道,“你还来找我干嘛?” “我不找你找谁?” “是吗?”夕瑶还是很乐意听到这样的回答,顿时不觉得生气,碍于面子,又道,“说的我好像很重要似的,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没有你,我的人生会失去……”汎尘拉起夕瑶,补充道,“笑点。” “汎尘,你说什么?!你……嗯……”夕瑶聒噪的嘴巴被某人冰冷的唇畔堵上,在这漆黑压抑的陌生大楼里,竟然有种初恋的味道,有柠檬的青涩,有茉莉花的清香,还有清晨树叶上露珠的甘甜。 “我想念高中,不一样的高中!”夕瑶恬不知耻地在心里喊道。 即便你万丈光芒,众星拱月,熠熠生辉,但你依然是我的,是不是觉得下一秒死去都觉得值得?这就是夕瑶此刻的心境。 没有一个女孩子没有一点虚荣心,或多或少,只是表现的方式和程度不同而已。 就像一个可口的西瓜,当被一刀刀切开,即使很甜,即使你胃口很好可以吃下两大块,或者你可以吃下更多,但是被切开的瓜代表着分享。 当你享用的同时,你必须承认会有其他人可以名正言顺地伸手拿去吃,那么你吃的同时,就算你死死睁着桌台上其余的瓜,也不是你的,你会不会吃的不畅快? 但如果一个西瓜,你切开一个头,刺进一根勺子,即便这瓜很小,也不是特别甜,但你依然会觉得满足,因为这是你一个人的瓜,它只属于你一个人! 正文 153、英癸高中 大厅的灯修好以后,同学们井然有序地离开,唯独台后,剩下几个有家无归的人。 妙奕坐在凳子上,趴在化妆台上睡去;吉宝坐在化妆台上,背靠着镜子睡去。 夕瑶拿三张椅子拼成一张床,睡得很香,做着美美的梦;汎尘站在角落,看着不知名的方向。 “咚咚咚!” 夕瑶听见敲门声,猛然抬起头,只是眼睛还未睁开,问道,“是谁?” 门外响起一个男声,问道,“这里面有人吗?” 夕瑶揉了揉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天已蒙蒙亮,心道,糟糕!被发现了! 她起身摇了摇妙奕,说道,“我们该走了,看来得先去挣点钱,否则都交不起房租,真要睡大街了。” “咔嚓”一声,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堵在门口。 夕瑶尴尬地笑了笑,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 夕瑶觉得,与其被人驱赶,倒不如自觉主动离开,蹭了一个晚上,差不多也该满足了。 男人走进了门,身后跟了三个人,两女一男,手里分别拖着一个巨大的箱子。 男人走到汎尘跟前,开口说道,“请跟我来。” “我不卖!”夕瑶冲到汎尘跟前,打开双臂,“就逗留了一个晚上而已,不用这么斤斤计较吧?我不卖他!” 男人笑了笑,走出了门。汎尘放下夕瑶拦着的手臂,顾自跟着男人走去。 “什么状况?”夕瑶看着汎尘走远,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她,她转过头,催促妙奕一起跟上去看。 白天的光线比夜晚好,这样看来,这所学校还真比夕瑶之前读过的高中好很多。 “两位这边请。”一个拖着箱子的女人拦住夕瑶的去路,请示她往另一边走。 夕瑶看着汎尘走远,问道,“他去哪里?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去?我没有卖他!” “那边是男生宿舍,女生宿舍在这个方向。”拖着箱子的女人指着前方,笑着说道。 “宿舍?呵呵,你们搞错了,我们为什么要去宿舍?” “你不叫妙奕吗?” “我叫夕瑶。” “也一样,请跟我来。”女人往前走去。夕瑶低头看去,才发现那大箱子上贴着标签,上面写着:高三年级七班,妙奕。另一个箱子上的标签写着:高三年级七班,夕瑶。 夕瑶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嘀咕道,“穿越了吗?应该中邪了吧!呀!疼!” 一栋欧式建筑,棕红色的砖墙,虽然古老,却透着十足的韵味。 女人开了门,将箱子放在靠墙的位置,说道:“508,这间就是你们的宿舍,请在八点之前到对应班级报道。” 房间朝南,西北两边各摆了一张床,衣柜,床头柜,书桌,书架,椅子,皆是两人份,不多也不少。虽然房间不是很大,却很舒适,还有宽敞的阳台,干净的卫生间。 夕瑶走到一张书桌前。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盒子;盒子上贴着夕瑶名字的标签,盒子上方放着一把钥匙和一张卡;盒子里装着高三年级一学期的教科书和一些必要的文具。 夕瑶打开墙边的大箱子,是几套折叠整齐的衣服,虽然是简单的黑白系列,却是夕瑶见过最漂亮的校园制服。 她拿起一套衣服,开了门,走到阳台上,手指抠着衣服上的名字,不可思议地说道,“高三年级七班,夕瑶,这……简!直!帅!呆!了——” 隔了一个花园,汎尘依然能听到某人兴奋的喊叫声。 “316,这间就是您的宿舍,希望您有一段愉快的学期生活。”男人说着便留下箱子而关门离开。 “是谁啊!大清早吵死人了!” 一个男生因被打扰了清梦而懊恼发火,他从被窝里钻出了头,眯着眼睛往门口看去,随即定睛一看,他立刻揭开被子,迅速弹跳而起,扎好马步,双拳捏紧,与之对峙,厉声吼道,“大胆贼人!看本大爷我赤手空拳如何撂倒你!看招!” 汎尘转过身,看到一个陌生男孩从床上跳下冲向自己,因睡姿不佳而睡出一头鸡窝头,那一对黑眼圈因长年累月熬夜而越发浓黑。 “妖……孽……”男孩被汎尘的长相吓了一跳,他虽已收住腿,但由于惯性而依然往前滑去。 “离我远点,否则我会杀了你。”汎尘丢下一句话。 “什……什……什……什么?!”男孩睡意朦胧乍一眼见到一个奇装异服的背影,由于条件反射,将汎尘看成游戏里的人物,他的黑眼圈用年计,就是因为熬夜玩游戏。 男孩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有姿势,眼睛却死死锁在汎尘身上,见他若无其事地打开箱子,才看见他校服上的名牌,原来是新来的转学生,好不友善的转学生! 汎尘从箱子里拿起一件衣服,见对方还站在自己跟前,问道,“你想死吗?” “我,去尿尿……”男孩收回僵硬的手脚,往卫生间走去,尽力让自己保持淡定,他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身体瞬间软了一截,他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那家伙什么来头!太嚣张了吧!初次见面竟敢恐吓我,不行,打个电话给老爸,必须干掉他!” 男孩咬牙切齿地说道,当他听到关门的声音,却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杀进来了。 随后,男孩听屋内不再有动静,才敢打开卫生间的门,原来对方已经出门了,他才松了一口气,他跑到书桌边,拿起手机。 “老爸!出大事了!新来了一个舍友,他有忧郁症,孤僻症,自闭症,躁狂症,最重要的是还有暴力倾向!” “没事,儿子,老爸会处理。” “这次不是换舍友这么简单,老爸,能不能把他干掉?” “你老爸是谁?当然有这个能力!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我看一下,”男孩跑到箱子边,撩起一件制服,“汎尘,好奇怪的姓氏,和他性格一样奇怪。” “汎尘?好熟悉的名字……不行,儿子,这家伙不能动。” “为什么?!把他开除掉!我不想见到他!老爸,你太没用了!”男孩更加不爽,原来“干掉”是“开除”的意思。 “呃,儿子,老爸有个重要的会要开,先挂了,嘟……嘟……嘟……” 男孩黑着一张脸,说道:“老爸,你九点才上班,现在开个屁会啊?!” 男孩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重新走到卫生间,一边刷牙一边说道,“那家伙必须离开英癸高中,既然老爸靠不住,那就只能靠本大爷我了!” 男孩加快了动作,理了理鸡窝头,换上衣服,急忙出了门,冲向教室。 “啪”的一声,男孩的手用力拍在教室门上,他停顿了片刻,刻意放低了头。 “老大,早!” “老大,请坐!” “老大,吃早饭。” “老大,你的黑眼圈还是一样的迷人。” 四个高大的男生殷勤地叫道,前前后后跟着男孩,簇拥着他坐到位置上,跟太监和皇太子一般。 “隽剀杰!你给我安静点!”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刚走进教室,就把自己手上的教科书砸向男孩,牛奶盒子被撞飞,溅了他一身。 男孩身边的人递上一包面纸,小声说道,“老大,牛奶溅到你的黑眼圈了,会毁了你的黑眼圈的,快把牛奶擦掉。” 男孩被女老师袭击已不是第一次,今年已是第三年,他叹了一口老人般的气,擦了擦脸上的牛奶,低声嘀咕道,“新学期才开始没几天,还是这么粗暴,难怪一直嫁不出去。” “同学们,在上课之前,先介绍下新同学,大家欢迎!”女老师一脸笑容,走到门口,“进来吧,不要羞涩,先做个自我介绍。” “瞧她这副嘴脸,就知道新来的同学是女生,重女轻男,不可饶恕!”隽剀杰身体往后倾斜,伸手将纸巾抛进教室角落的纸篓。 “大家好,我叫妙奕。” “我叫夕瑶。” “呯”的一声,隽剀杰的椅子往后倒去,他还没爬起身,就见到一张让他终身难忘的脸,随即一顿猛打。他看着女老师理了理衣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走到讲台上。 “老大,你还好吗?”一人连忙扶起隽剀杰。 同学们对这样的场景早已习以为常,吓到妙奕还好理解,连夕瑶都嗔目结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简单暴力的年轻女老师。 “你们两个就坐那里吧。”女老师笑得很温柔,唯独对待隽剀杰的态度截然不同。 “好!”夕瑶拉着妙奕往位置上走去。夕瑶久久地看着教室的门,始终不见汎尘进来,莫非他不在这个班级,这么一来,夕瑶会觉得很失望。 “现在开始上课,请同学们拿出课本,翻到第五页……” 夕瑶翻了翻课本,虽然已改版很多次,但她还是能找到熟悉的感觉。 同学们有的认真听讲,有的认真写笔记,有的立着课本躲在后面睡觉,有的偷偷玩手机,有的将小说书夹在课本上,还有个胖子在偷吃零食。 “咔——嚓,咔——擦……”这声音重着老师黑板上写字的声音,但还是引起了夕瑶的注意,她转过头,看到斜角的男生正在剪纸,就是被女老师暴打的家伙。 正文 154、迷一样的黑眼圈 课间,夕瑶依然没有见到汎尘进来,这都上完三节课了,他会去哪里?如果没有汎尘,夕瑶会觉得重返校园也很没意思。 “咳咳……”不少同学一边咳嗽一边捂着嘴巴跑开。 教室的角落里,男孩面朝墙壁,低着头,恭敬地站着,双手捏着三支高香,他虔诚地三鞠躬。 蹲在他脚边的两个男生不停地烧着纸钱,另两个男生站在教室前后门外望风。 “夕瑶,那个人在干嘛?”妙奕小声问道。 一个女孩转过头说道,“习惯就好,他每天都这样。” “他家死了谁?”夕瑶探出头,好奇地望去,只见墙上贴着一个小纸人,小纸人的头上贴着一寸照,纸人身上写着:隽露露。 “谁是隽露露?”夕瑶问前面的女生。 “就是上第一节课的女老师,”女生凑近夕瑶,又道,“就是隽剀杰的亲姐姐。” 夕瑶被那男孩的行为雷到了,“呃……他不是在祭拜死去的人,原来他是在做诅咒人死的仪式,虽然很幼稚,但是……” “日行一善,到此为止,终结!”隽剀杰爽朗一笑,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他除了那对黑眼圈,其实还是很阳光的,但是行为举止简直幼稚到爆。 他将正在燃烧的三支高香刺进教室后面的鱼缸,发出“滋滋”声,火星熄灭,随手丢进垃圾篓。 他身旁的男生则扯下墙上的小纸人,丢进火里,和纸钱一并烧掉,毁尸灭迹。 “小芝,快跟我走!不得了!快点!”一个女生跑进教室,拉起另一名女生的手。 “妙奕,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夕瑶也拉起妙奕的手,跟着跑去,以前她错过很多热闹,所以她缺少话题,总是和同学们谈不拢。 夕瑶和众人一样,趴在栏杆上,虽然不知道看什么,但还是探着头望去,只见对面的楼道挤满了人,还有女生们的尖叫声。 夕瑶拉了拉前面女生的袖子,问道,“同学,你们在看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你不知道?新来的转学生,就是昨晚文艺活动的那个男生!竟然是三年级一班的。” “呃……”夕瑶额前三根黑线,“怪我一世英名,老谋深算,偏偏算漏了这一点。” 看来西瓜还是被切开了,不是一个勺子就能解决的事。 伴随着女生们更兴奋的尖叫声,夕瑶顺着群众的视线望去,看见一个身穿制服的银发少年,他身旁却多了另一名像洋娃娃一样的漂亮女生,两人并排从走廊上经过。 “什么情况?!”夕瑶已抓狂,不跟她同班也算了,竟然当天就把了新妹,太不把夕瑶放眼里了!她弱弱地转过头,问道,“妙奕,我是不是被甩了?” “夕瑶,你家乡的人都好混乱,要不我们回去吧?” “好主意!”夕瑶突然觉得妙奕提了一个非常棒的建议,事实上,妙奕已提过很多次,唯独这一次,夕瑶举四肢赞同。 上课铃声响起,女生们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教室。夕瑶却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上,她捏紧手上的栏杆,愤愤地说道,“果然,西瓜还是一个人勺着吃才好吃。” “夕瑶,你在说什么?” “妙奕,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我先不陪你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做。”夕瑶说着往高三一班的教室走去。 夕瑶躲在墙后,一点点探出头,很快便找到靠墙坐在最后的汎尘,他侧着头,望着窗外。 夕瑶的无名火已烧得她浑身难受,心道,他倒是很惬意,到了哪里都得心应手,估计丢进地狱他也会闪闪发光,这样的人,有时也会适得其反,引起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个坐在汎尘前面,像洋娃娃一样的女生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是这样的,夕瑶所想的高中生活不是这样的!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重返校园,校花就算了,但至少她应该是一枚学霸,受人爱戴,万众瞩目,得各种奖状和荣誉,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帅气中意的绝世男朋友,羡煞旁人才对。 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报告!老师,校长叫你去一下校长室。”夕瑶站在教室门口,一脸认真地说道,她虽然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了,但是内心还是很坚强的,坚持不让谎言戳穿,紧绷着脸,不敢多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在为爱而战,绝不能输。 夕瑶走投无路才想出这一招,若是课间,她要闯过重重人墙,才能靠近汎尘,至少现在只有一个班级的人和一个老师,距离瞬间拉近了很多。 可当教室里的学生们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的夕瑶,唯独汎尘头也不转一下,夕瑶的内心是有多凌乱。 他分明已听出是夕瑶的声音,怎么可以如此无动于衷?难道他失忆了? 夕瑶走神的时候,老师已走到夕瑶跟前,看了看她胸口的名牌,说道,“三年级七班的夕瑶同学,请不要开这样无聊的玩笑,快回自己教室去上课。” 夕瑶为何觉得这老师念三年级七班的时候,语气很奇怪,似乎有点不喜欢,不是,根本就是很看不起的语调! 夕瑶不知道,三年级七班是全年级最差的班级,任何一个班级的老师都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和三年级七班的学生扯上任何关系。 夕瑶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教室的门口,却不好意思进去,因为不想打断正在上课的人,她趴在栏杆上,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干嘛?” 夕瑶身后响起一道慢悠悠、轻飘飘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到一个顶着黑眼圈的男生,嘴里叼着棒棒糖。 “新同学也不是什么好鸟嘛,第一天就翘课,难怪被分到我们班,”隽剀杰剥开一颗棒棒糖,塞进夕瑶的嘴巴,“既然是同类,赏你一颗糖。” 夕瑶重新趴下身,身体贴在栏杆上,双臂无力地垂下,无精打采。 “看你刚才从一班教室的方向过来,怎么,有你认识的人?”隽剀杰背靠着栏杆,两个手肘子撑在栏杆上,惬意地曲腿,脚底贴在护栏墙上。 夕瑶拿掉嘴巴里的棒棒糖,说道,“何止认识,简直不要太熟,但他竟然装作不认识我,昨晚他还……” “还什么?” “没什么!”夕瑶狠狠地擦了一把自己的嘴巴,“总之,喜新厌旧的人最讨厌了!” “呵呵,原来你被甩了啊,节哀顺变,新同学。”隽剀杰毫无后顾之忧地走向教室的后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或许除了他姐姐,没有一个老师敢揍他,连骂都不骂他,也可能是懒得骂他。 夕瑶一直等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才走进教室,坐在自己位置上,却像一滩扶不上墙泥巴,搭在课桌上。 “咚咚”有人敲了夕瑶的课桌,夕瑶抬起眼帘,看到一个女生,她双臂交叉叠放在胸前,说道,“同学,针对你今天怪异的举止,我代表全班,希望你不要再出现第二次,也希望你不要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会打扰到我们学习的,谢谢。” 夕瑶看到女生胸前的名牌,念道,“三年级一班,你代表全班,是不是也包含了他?他让你这么跟我说的吗?真是无情的家伙,一转眼就装的不认识我。” “我不知道你指的‘他’是谁,但是我们班没有一个人喜欢你,全校也没有一个人喜欢你们三年级七班的人……哎?干嘛?放开我……”女生身后的衣领被人一把拽起,被迫往门口退去。 隽剀杰松开女生的衣领,说道,“高材生,请不要来我们三年级七班,我们班也不喜欢你,我们浑天独厚的劣质气息都被你破坏了,你的出现,会影响到我们班浓厚的文化底蕴,也希望你不要再来了,谢谢。” “隽剀杰!你别以为你老爸……” “什么?” “没什么!”女生气红了脸,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老大威武!老大英勇!老大一表人才!老大的黑眼圈也浑天独厚令人着迷……” 隽剀杰从后门走进,坐在椅子上,腿一挪一挪,摇晃着椅子,他的身体一上一下晃着,他望着天花板,心里琢磨着如何把他宿舍里的家伙赶走,他没记错的话,那家伙的名牌上写着高三年级一班,汎尘。 夕瑶突然起身,一拍课桌,说道,“无论如何,都应该要说上话!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没意思,”隽剀杰腿一曲,椅子摆正,坐直了身子,“对你没意思了才甩了你,有没有一点常识,最看不惯你们这种死缠烂打的女生。饿了,吃饭去!”隽剀杰说着起身走出了教室。 “老大,第四节课还没上完呢!” “这就对我没意思了?”夕瑶重新坐下,看见课本下压着一样不属于她的东西,她拿掉课本,才发生是一封信,上面写着“夕瑶”两个字。 情书?不错啊,开学第一天就收到情书,看来我夕瑶还是有魅力的嘛!会是谁呢?汎尘,你等着瞧吧,你竟敢给我把妹,我就给你把个汉子,到时候别哭着求我! 夕瑶拆开信封,打开一看:放学后,教室等我,汎尘。 “哎?!”夕瑶一头栽下,一脸释怀的笑容,脸颊贴在信纸上,喃喃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变心的,嘻嘻。” 正文 155、只要你高兴 夕瑶一会坐在位置上,一会站在教室门口,一会坐在讲台上,一会靠着窗口探出头。 夕阳已落下,天空逐渐暗下。夕瑶按下开关,日光灯照亮了教室。 整栋教学楼就剩下夕瑶一人,等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她坐在位置上,手里转着笔,好久没有转笔,动作都生疏了,笔杆子一次次从夕瑶手上不配合地飞出,落到地上,她一次次捡起。 夕瑶看着黑板上的钟,都过去这么久了,汎尘却一直没来。 夕瑶拿出信纸,才九个字,他说教室等他,为什么迟迟不来?难道他说的教室不是七班,而是一班? 夕瑶关了教室的灯和门,往另一栋教学楼走去,殊不知有一双深窟窿的眼睛躲在走廊的黑暗中,远远地盯着她。 夕瑶看到走廊上的亮光,是一班教室里投射而出的光线,她加快了脚步,笑道,“果然是我理解错了,怪我这颗榆木脑袋……” 夕瑶的手搭在门把上,一时忘记了动作,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你真是一个随便的女人。”这是汎尘的声音,语气里毫不掩饰冷蔑之意。 “我……我不是……”女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是?天都黑了,你还留在这里?” “因为,因为你还没走。” “我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喜欢你!”女生双颊绯红,鼓足了勇气才喊出了声。 “真搞笑,我还不认识你,但是,我不介意认识你。” “嗯?”夕瑶和教室里的女生一样震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叫……”女生激动得更加说不清话,一时间吃掉了自己的名字。 “叫什么都无所谓,因为身体没有名字,”汎尘伸手抽掉女生衣领上的丝带,提醒道,“你还可以选择离开。” 女生意识过来,她咬紧殷红的嘴唇,摇了摇头,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是第一次。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负责任。” 多么残忍的话,他却坦率地说出了口,但女生还是觉得,或许他们发生了关系,他多少会在意到她,说道,“嗯……没关系……我愿意……我不会打扰你的,不会给你带去困扰……” “可我还要去找人,完事后,你可以自己离开吗?” “嗯?”女生觉得莫名委屈,她仰着头看着银发少年,长的如此完美的人,为何是这样一颗冰冷的心。 说不介意是假的,但她却无法自拔,被眼前的人深深地吸引,她渴望跟他进一步发展,经过内心剧烈的挣扎,低声说道,“我,可以自己离开……” 这样的乖巧和温顺,真令人感到痛心疾首。 他没有强迫对方,或许他已经很友善了,提醒对方很多次,给她很多次可以离开的机会,他没有欺骗她,他很直接,很坦率,不虚伪,也没有哄骗她,可为什么让人觉得他很坏? 夕瑶收回手,她内心的挣扎和震惊不比教室里的女生少,她该感到庆幸吗? 至少汎尘口中会负责任的对象是她夕瑶,他找的人是她夕瑶,他愿意记住的名字也是她的名字。 那么,她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呢? 或许在汎尘的世界里,一个男人并不满足于一个女人,就像他的父亲魂王,可以拥有多个妻子。 而夕瑶的父亲,虽然只爱着夕瑶的母亲,但他依然会因为生理需求而去碰别的女人的身体。 那么汎尘也一样吗?或许他也一样深爱着夕瑶,但是一样不会拒绝身体上的触碰。他们的不以为然对夕瑶来说,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爱一个人的确是需要用心去爱,可是身体也是一个人的一部分,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怎么可以说分离就分离呢? 夕瑶听到课本砸落的声音,她不愿意相信,当她挪向窗口的时候,她无比后悔自己的眼睛可以看见东西。 汎尘坐在课桌上,一只脚踩在一堆杂乱的课本上,**的女生坐在他另一条腿上,他一手撑在身侧的课桌上,一手托着女生的头。他不喜欢女生身上的气味,但也不排斥。 夕瑶的手指抠在窗沿上,一块巨大的岩石砸在她的心头,闷得慌,痛得剧烈。 她该不该冲进去质问他在做什么,可她明明已看见了,多此一举地明知故问,只会让她更加尴尬。 她该不该质问他为何要背叛她,可他一定不会觉得自己背叛了她,他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心里爱着她就是履行了承诺。 她该不该大声呵斥他,说她不喜欢他做这样的事,就算他像她的父亲一样答应了,难道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 夕瑶最终还是选择默默地离开,这样的事,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她只是才发现,才撞见而已。 夕瑶离开教学楼,游荡在校园里,她紧紧握着那封信,一路低着头。 爱一个人不是强迫对方按照自己的要求去修改他,爱他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就像他包容她一样,去包容他。 从他的角度出发,他好像没有背叛她;从她的角度出发,但他又的确背叛了她。 夕瑶觉得很矛盾,心脏一阵阵抽搐,疼得难受,她终究没有忍住,哭出了声。 “喂!新同学!”叼着棒棒糖的隽剀杰撞见一脸惨兮兮的夕瑶,他甩手一抛,将篮球丢进身后男生的怀里,走向夕瑶,问道,“是本大爷我身上的汗水不小心淋到你的脸上了吗?” 夕瑶擦了擦眼泪,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会和不认识的人发生关系吗?” “呃……看情况吧。” “看什么情况?” “各方面因素吧。” “什么因素?” “……不知道,”隽剀杰被夕瑶问得有些不自在,“你很奇怪哎!一个女生问这种问题,我们才刚认识,你就问我这么私密的问题,让我很尴尬哎!” “对啊,刚认识问这样的问题,就已经很奇怪了,那如果不认识就发生了关系……不是更奇怪吗?” 夕瑶将信纸揉成一团,她想不通,或许她不是在问隽剀杰,而是在问自己,她努力替汎尘找理由,可是她找不到。 “老大,游戏时间到了!” “新同学,节哀!”隽剀杰说着便咬碎棒棒糖,跑向宿舍。 夕瑶坐在路边,看着信纸上的字,却满脑子是一班教室的场景。 飞蛾绕着路灯转圈,拼命想扑进最亮的地方,却被一层玻璃阻隔。 地面上多了一道影子,夕瑶抬头看见一个银发少年,四目交对的时候,夕瑶竟然种有前所未有的尴尬,而汎尘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夕瑶站起身,捋平自己的短裙,挤出一个微笑,问道,“为什么我们可以在这所学校念书?”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哦,我想起来了,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夕瑶低下头,踮起一只脚尖,在地上来回摩擦,“有一个这么奇妙的男朋友,真的觉得很幸福呢,不用开口要求,不用亲自请求,再过分的愿望,都可以梦想成真。哦,男朋友,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夕瑶抬起头,望着汎尘的蓝色眼睛,她在期待着某种不幸的预兆,她期待不幸可以更加彻底,彻底到让她有足够的理由崩塌。 汎尘觉得夕瑶有些奇怪,她的话语中暗藏着不悦的情绪,却努力压抑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夕瑶看着穿着校园制服的汎尘,他真的很好看,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很好看,哪怕一开始,他穿着奇怪的黑豹皮,只露出一张脸庞,依然无法掩盖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和完美的外貌。 “你喜欢这里吗?”夕瑶是想问,你喜欢这校园里单纯花痴的女生吗?还满意她们的身体吗?当然这些话她问不出口。 “不需要喜欢。”汎尘坦诚道,他只需要她夕瑶喜欢,他就会去做,即便他觉得很无聊。 “你可以安排我们光明正大地进入这个学校,为什么不和我同一个班级?是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事情会很不方便?” “只是觉得分开会比较好。” “哦,那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认识我,很丢脸吗?”夕瑶记得上午她去汎尘的教室,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只是不想让你感到不自在。” “你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众人的目光,你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我走到哪里都一样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人,所以,我就应该习惯于一个角落,这样我就可以感到自在,是吗?” 夕瑶替汎尘解说,这就是他理解的自在方式,多么贴心的男朋友,他总是擅自替她考虑。 说白了,夕瑶不介意躲在汎尘的光环下,她不介意缩在阴暗的小角落,但是她介意他做的其它事! 汎尘却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本就无关紧要,但如果夕瑶介意,他愿意把这些无聊的事当做重要的事来做。 就像他明明觉得回到人类世界的学校很无聊,坐在教室固定的位置很无聊,听一个人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说话讲解很无聊,但他都因为夕瑶喜欢而做了。 汎尘平静地说道,“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可以。” 正文 156、随口一说 夕瑶笑着说道,“好贴心的话,好温柔的话,却在不经意间做最残忍的事,汎尘,你变了。” “我没变。” “也许吧,你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我不够了解你,又或许,是我变了,变得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多,可我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过分。” “你到底想说什么?”汎尘猜不透夕瑶,他每次都猜不准她的心思,他很想对症下药,但她总是不愿意干净利索地说。 夕瑶将手里揉成一团的信纸砸向汎尘,说道:“我想说,我觉得你很脏,你浑身上下脏透了!” 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痕迹,他做的所有事,似乎被她一句话就否定了全部。 不欢而散,他们的谈话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不堪。一个跑回宿舍,钻进被窝,大哭了一场;一个依然站着路灯下,惘然若失。 翌日,依旧是一个晴朗的开始,却不是所有人的心情都是阳光明媚。 夕瑶的心里,笼罩着厚重的阴霾,当她路过一号教学楼,看到三楼的走廊上挤满了女生,她知道他很好,他照常来上课,即便他根本就不听。 “夕瑶,你还好吗?”妙奕不知道夕瑶怎么了,她昨晚哭了很久,却始终不肯说原因。 夕瑶摇了摇头,往二号教学楼走去。 隽露露雷厉风行,从办公室直冲三年级七班的教室,不闻其声,只见她抬手就对隽剀杰一顿猛揍,她个头只到男孩的肩膀,但是战斗力十足,对付隽剀杰,她的能量永远爆棚,呵斥道:“隽剀杰,你又给我抄作业!又给我熬夜玩游戏!我看你这对黑眼圈就一肚子火!” 隽剀杰不敢还手,只是用手臂挡着,说道:“隽露露,你是诚心要给老隽绝后吗?” “被我打死,你也算是孝敬隽家祖宗了!” “我受不了了!”隽剀杰每次转学校,就是为了躲他姐姐,她却一直阴魂不散,他前脚转去哪,她后脚就跟上,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跟他作对。 “你少玩盘游戏会死吗?你自己做个作业会死吗?你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夕瑶吼道。 隽剀杰和隽露露同时转过头,一头雾水地看着发火的夕瑶,什么状况?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和愤怒? “我,惹到你了?”隽剀杰一脸茫然,他没失忆的话,这个女孩是昨天才转来的新同学而已,他们有这么熟吗? “对不起。”夕瑶走向自己桌位,她显然是把怒火迁移到了无辜的隽剀杰身上,最后两句话分明是针对汎尘的。 隽露露整理了一下衣裙,拿起刚才放在窗台上的教科书,往隔壁班走去,她只是路过七班,忍不住就手痒想揍她不争气的弟弟,不过现在,她似乎很喜欢新转来的同学。 “老大,”一个男生剥了个鸡蛋递给隽剀杰,“敷一敷。” 隔三差五来这么一顿暴打,对隽剀杰来说,十分正常,必要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跟班”都有随时携带一枚白煮蛋的习惯。 夕瑶一上午都坐在位置上,如果你问她上午都上了哪些课,她一定回答不上,因为她满脑子都是汎尘的事,以及昨晚一班教室的场景。 食堂里,夕瑶和妙奕对面对地坐着,夕瑶拨着碗里的白米饭,无心下咽。 都过去十五个小时了,汎尘依然没有来找夕瑶,是她太介意,还是他太无所谓? 夕瑶在想,如果他们都是正常的高中生,发生这样的事,她会如何处理? 把汎尘当成崔哲楠那样,用尽一切手段报复他吗? 可汎尘是汎尘,崔哲楠是崔哲楠,他们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姑且不说夕瑶有没有心思去报复汎尘,汎尘也不是傻子。 最重要的是,夕瑶觉得很心痛;最残忍的是,汎尘却觉得无所谓。 食堂门口,涌起一波潮流,夕瑶知道,他来了,呵呵,他需要吃饭吗? 当夕瑶嘲笑汎尘的时候,她也在嘲笑自己,她根本不想吃饭,她只是想赌一把,会不会遇到他。 汎尘跨进食堂大门,看到远处的夕瑶,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刻意回避她,目光也没有任何躲避,静静地望着她。 夕瑶瞥了一眼汎尘身边的女生,那个长得像洋娃娃的女生,也是昨晚和汎尘一起在教室里的女生。 夕瑶低下头,继续拨动她碗里的白米饭。 不一会儿,椅子发出刺耳的拖拉声,汎尘坐在夕瑶身旁,却没有说话。 “你想害我吗?”夕瑶没有抬头,但她知道,此刻有无数道怨恨的目光,从各个方向投来,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汎尘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这样的结论是根据夕瑶昨晚的一番话得出。 夕瑶抿了抿嘴角,自嘲,却没有接话。 “吃这个可以吗?”洋娃娃女生一手端着一个盘子,将其中一盘递到汎尘跟前,仔细询问道。 她的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甜美,没有亚彦妠的妩媚,也没有亚彦妠的女王强势,她只是一个高三学生,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一个最美的年纪。 “可以。”汎尘接过女生手里的盘子,他拿起叉子,勺了一口塞进嘴巴。 夕瑶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汎尘盘子里的食物,真稀奇,他竟然开始吃素了,以前不是死活不肯吃一口蔬菜和水果吗?宁可饿死也不动一口,现在是吃腻了才换口味的吗? 所以,她夕瑶对他汎尘来说,是不是也腻了,故而换别的女生给他消遣? 夕瑶笑得很无奈,说道,“你不是只吃肉的吗?” “嗯?”女生放下叉子,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重新去拿一份……” “没关系。”汎尘的叉子插起一个小番茄,塞进嘴巴,说实话,这味道真是奇怪极了,但是他并不排斥。 汎尘说话的语气一样的冰冷,字里行间都透着随意,却偏偏是这样高傲冷漠的人,却吸引了很多人。 因为这样的人,处在一个极端,他不会轻易跟人靠近,但是他也无所谓一心想要靠近他的人,他有自己的尺度,只有保持在尺度之间,他都无所谓。 或许他没有把那女生放在眼里,所以他才无所谓,或许夕瑶曾经是他认为重要的人,所以他愿意向她敞开心扉,做真实的自己,表明真实的感受,让对方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所以他不爱吃蔬菜和水果,他就闭口不吃。 可夕瑶隐约觉得心好痛,眼睛不争气地泛红,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为另一个人开了先列。 “口渴吗?想要喝点什么?”女孩侧身问道。 汎尘放下叉子,这样温柔乖巧的女生,他还真找不到讨厌的理由,但是不喜欢的人就不该对她温柔,他问道,“可以喝你的血吗?” 或许他只是想吓唬她。 “啊?”女生有点不知所措,他应该是在开玩笑,脸上却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她看着他,或许他只是有这样怪异的癖好,她却没有离开,询问道,“血吗?要……怎么喝?” 汎尘的手指拂在女孩的脖子上,摸到微微跳动的大动脉,说道,“在这个位置,咬下去,让血液流出来,或者,”他收回手,指着女生手腕上的脉搏,继续说道,“在这个位置,血的流量会相对小一些,也不至于太疼。” 女生有点吓到,却还是抬起手,凑近自己嘴巴。汎尘按下女生的手腕,笑道,“你是有多傻?我随口一说而已。” 夕瑶咬着唇,一直没有说话,她却成了一个灯泡。 “新同学,给本大爷补习功课吧!”隽剀杰拉起夕瑶的手,往食堂门口走去。 同学们在隽剀杰的身后指指点点,议论道,“那不是七班的熊猫王子吗?” “熊猫”是针对隽剀杰的黑眼圈,“王子”是戏称,是针对他的老爸。 汎尘拨了拨盘子里的寿司,从昨晚开始,夕瑶就变得阴阳怪气,说话也扭扭捏捏,含沙射影,但就是让人听不懂。 到了拐角处,隽剀杰松开夕瑶的手,笑道,“新同学,你吃的这顿饭,是鸿门宴啊!” “谢谢你替我解围。”刚才那样的氛围,夕瑶的确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或许迟一秒,她可能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 “原来把你甩了的人是他啊,你可真走运,他有暴力倾向,虐不死你,算你祖上积德了。” 隽剀杰对汎尘的印象可真是记忆犹新啊,开口就是恐吓,幸好他昨晚没回宿舍睡觉,但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呵呵,是吗?”夕瑶的确觉得生不如死。 “你们这些女生,眼睛都长天上的吗?长得好看,一肚子坏水,有什么好的,不是自甘堕落、自找麻烦吗?” “就是,看我们老大多好,一肚子好水!” “滚蛋!”隽剀杰踢了说话男生一脚,其余三人也莫名其妙加入,五个高个子男生一番打闹之后又嘻嘻哈哈地走远。 夕瑶看着隽剀杰一干人等远去的身影,他们的坏并不是真的坏,他们只是调皮捣蛋,也许过两年他们长大了,心智成熟了,自然就会有所担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么汎尘呢?曾经汎夫人责怪汎尘过于仁慈,他有强者的潜力,却没有强者该有的果敢和残暴;曾经季子人也说汎尘过于慈悲,有力量却成就不了大事,他总是轻信于别人,容易被人利用,为璃国之事而内疚多年。 事实上,汎尘是从夕瑶的心脏插上木桩开始变了,他以为她死了,是善良的他变得邪恶了,还是他骨子里的邪恶彻底涌了出来? 正文 157、不能后悔 夕瑶不甘心,她重新走进食堂,拨开一层层人墙,走到汎尘跟前,说道,“我想单独问你几个问题。” “那我先走了。”洋娃娃女生乖巧地起身离开。女生们见校花都自觉离开,都不好意思再继续留下,纷纷散去。 “如果我和异性发生关系,你介意吗?”夕瑶目不转睛地望着汎尘。 “介意。”汎尘没有含糊,回答的很干脆。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爱那个人,但就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介意吗?” “介意。” “那如果换位思考呢?你认为我该不该介意?” “不一样。” “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又不一样了?”夕瑶觉得,汎尘至少会像她父亲那样,至少会考虑到她的感受,可他却偏偏毫不犹豫地说不一样。 “因为你做不到,无论你是否爱着那个人,你若跟那个人发生关系,你迟早会爱上他。” “汎尘,你凭什么这么定位我?” “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我是哪样的人?” “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汎尘起身,双手撑在餐桌上,凑近夕瑶,补充道,“你的心,很容易变,即便你是狼人,但你对感情也一样不忠贞,因为你,有一半是人类的基因。” 夕瑶顿时哑口无言,汎尘说的很理性,没有任何破绽,他甚至比她自己更要了解她。 也许他说的不完全对,但至少夕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找不到任何强而有力的证据,而他却有,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她,至少他的心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他的爱是完整的,自始至终,都只给她一个人。 如此说来,夕瑶只想到一个理由,问道,“所以,你是在故意惩戒我吗?” “你的确应该得到惩戒,但我不会。” “应该?” “夕瑶,别以为我真的是个傻子,不要凭借我喜欢你,而肆意妄为。”汎尘挪开椅子,似乎不再愿意继续谈下去,语气也变得冰冷。 “汎尘,你站住!你什么意思?” “你房间里藏着的那件衣服,是亚炽的吧?你敢说你们没有身体上的接触?你说要来人类世界,难道不是为了躲他吗?到底是他纠缠你,还是你对他的纵容和默许?” 汎尘冷冷一笑,却是在嘲讽自己,又道,“你的假设不是在给自己套枷锁吗?你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你不爱他,你和他发生关系以后,你会立刻自尽以表忠贞还是杀了他?我想你一定是犹犹豫豫,也一定是日久生情的人,或许不用等到我三年后死去,你就会迫不及待地爱上他。” “我承认,来到这里,我有私心,主要是为了躲亚炽,但不是你说的这样!” “你躲他,是因为你怕他,因为你怕你自己会爱上他。” “我没有,我知道口说无凭,你不相信我,你也一样可以赐我一道诅咒。” “夕瑶,你疯了吗?”汎尘走到夕瑶跟前,“你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的诅咒,我宁可我死后,你跟他在一起,我也不希望你因为一时赌气而塔上自己一条命。” “说白了,你就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在一起?!” “我无所谓,在不在一起,你都在这里,”汎尘若无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问心无愧,又道,“不过,我可以放你自由,但你不可以后悔。” 汎尘是可以当一辈子的哑巴,不对夕瑶说这些话,时间过得很快,对他来说,这辈子也就那么几年,如果她夕瑶可以过得心安理得,他愿意自己默默承受。但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么他也不介意说出这样的话。 “好,”夕瑶最后一次近距离看了一眼这张脸庞,她转过身,说道,“我不后悔。” 她不是不后悔,她是不能后悔。 在夕瑶转身离开的时候,汎尘也毫不犹豫地离开,往食堂侧门走去,他没有一点舍不得,没有一点想挽留,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汎尘不记得自己为何爱上这个女人,或许只是一种习以为常,一种一旦发生就不会停止的惯性,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即便是她本人,也无法动摇他。 “我口口声声说爱他,可我爱他什么?和那些无知少女一样迷恋那副漂亮的皮囊吗?”夕瑶自问,却无法自答。 汎尘曾问过夕瑶,问她可不可以认真一点,是啊,不可否认,最认真的人是他汎尘。 夕瑶自认为自己一样深爱着他,可她从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没有任何付出,那颗自认为至死不渝的心,仿佛也岌岌可危,她还能拿什么去配他的爱? 亚炽,夕瑶不爱他,但她也不恨他,就算他一次次戏弄她,就算她强大得如同汎尘,她知道她也不会因为亚炽戏弄她而杀死他。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被汎尘说中了,因为她的优柔寡断和犹豫不决吗?还是因为她容易变的心吗? 崔哲楠是夕瑶的致命点,那一段不堪的往事,给汎尘留下了阴影吗?让他认为人类是容易移情别恋的,容易变心的种族。 人类,相比那个世界的人来说,寿命很短暂,但是人类的心却很大,可以装下一段又一段感情,更换一个又一个对象,以不合适的理由不断地寻找新的人和新的感情。 人类自认为那叫成长,对感情的认识度在不断加强,变得逐渐成熟,是堂而皇之的理由。 可是对汎尘这样的人来说,那种行为叫不负责任,叫见异思迁,叫朝三暮四,叫不忠贞。 当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出现在汎尘眼前,当一具具曼妙的tongti自愿与他发生关系,当一个个信誓旦旦说很喜欢他的女生们,或许对他来说,如尘埃一般卑微,不是他居高临下,是他甘拜下风,他做不到让感情收放自如。 所以,他只允许自己对一人动情,对一人动心,而这个人,却偏偏流淌着一半人类的血液。 这校园里任何一个女生,红着脸跟汎尘告白,述说自己的心意,看着脆弱不堪的人类,却比任何种族都要坚强。 汎尘相信,当这些人在段梦幻般的追逐中幡然醒悟,她们依然会收获新的爱情,开启新的人生,因为她们一直在寻找,一直都在爱的路途上,不合适就继续更换,继续寻找,悲伤和难过只是一时的。 而对汎尘这类人来说,爱情无法更换,感情无法替换,当他受伤的时候,要么选择继续隐忍,要么选择继续包容,他没有后退的路,他只能一直往前,只有到生命终结才算彻底结束。 夕瑶回到宿舍,坐在阳台上,望着楼下的花园,雪白的百合花,缠在亭子上的紫罗兰,血一样的杜鹃花,涓涓的人造瀑布和漂亮的喷泉,透明清澈的水不断往上喷涌,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泽。 这所学校喜欢养白鸽,当它们拍打着翅膀却又不愿高飞的时候,夕瑶觉得自己和它们很像,它们伪装成自己和天上的雄鹰一样,因为它们都有一对翅膀。 然而雄鹰是雄鹰,它们自力更生,它们一飞冲天,它们渴望冲击,即便不知何时会坠入深渊而粉身碎骨。 白鸽是白鸽,它们习惯被人们饲养,它们爱吃人们洒下的食物,它们早已不记得这是一种施舍,即便偶尔拍起激烈的翅膀,也只是去另一个地方寻找饲料。 夕瑶是白鸽,她不是雄鹰。 被爱饲养着的人,原来就是夕瑶,她却偏偏认为她自力更生,在饲养者跟前假装成自食其力的人,一边说着大话,一边却吃着饲养者洒下的食物,多么可笑。 “妙奕,你爱的那个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夕瑶转过头,问身旁的妙奕。 “一个很普通的人,世界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崩坏,但我会因为他的消失而崩溃。” “你一直都找不到他,不能相守,是如何一个人熬过来的?” “我相信我会找到他,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相守,我也相信他见到我会很开心,不是因为我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我就是我,我也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为爱的人做事,即便很辛苦,心里依然会觉得幸福吧?” “是的,因为那是一种信仰,发自内心深处的。” “发自内心深处的信仰?”夕瑶摸着自己胸口,她竟然发现自己没有信仰。 “夕瑶,你怎么了?和汎尘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就是,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两不相欠,不需要再为对方考虑,”夕瑶抬起两只手,伸出两根手指,从一开始的靠近,逐渐向两边拉开,“他心里的人,不是我,或许只是他的承诺;而我心里,只有残留的记忆。总之,不再有实际的关系。” “你还好吗?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自己,或许你低头认错,他就会原谅你。” “不一样,就像他说的,不一样了。”夕瑶从食堂回来,心里很难过,却前所未有的冷静和理智,那句不后悔,并不是意气用事,是她考虑之后的答案。 “我知道,这种时候让你陪我去找人,很不合适,但是你决定好了的话,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谢谢你,妙奕。” 正文 158、分手两周 距离和汎尘分手已有两周,夕瑶偶尔会看见远处经过的汎尘,他的身边一直跟着那个洋娃娃女生。 她乖巧的如同一只雪白的兔子,偶尔遭疯狂的女生围堵,她被人群冲倒,汎尘的手不再只为夕瑶伸手,他脸上没有温柔,他眼眸里没有柔情,嘴角没有笑容,却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夕瑶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白天的时候听同学们谈论八卦,说有人看见汎尘在夜里带着洋娃娃女生出了校园,至于做什么彻夜未归,上午的课还落下两堂,似乎不言而明。 这就是汎尘还没有离开学校的原因吧,或许他不已再觉得无聊了,没有夕瑶成为他的枷锁,他再也不需要顾虑太多累赘。 “嗒,嗒,嗒……”宿舍的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冲向508宿舍,停顿。 夕瑶警觉地探出头,妙奕睡得正安稳,并没有被吵醒。 “咯——咯——咯——”是指甲划在门板上的声音,拉着长长的尾音,令人毛骨悚然。 夕瑶爬下床,站着门口,却不敢开门,她的手按在门板上,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门板上有微微的颤抖,仿佛是她的指甲在抓门板。 “嘤嘤嘤……” 夕瑶连忙缩回手,她起了一身鸡皮,她认出这个声音,是黑暗帝国那只肠子怪物,它怎么跟来人类世界了? “嗒、嗒、嗒……”脚步声再次响起,快速跑远。 听到它离开,夕瑶才松了一口气,但依然惊魂未定,她往自己的床走去,暗示自己是起了疑心病,不是真的,它不可能来人类世界。 “嘣!” 夕瑶闻声转过头,看到窗玻璃上贴着一团褶皱的东西,像是一团腐烂恶心的肠子砸在了玻璃上,唯独那两只深窟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吓坏了的夕瑶。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声音隔着玻璃,依然可以听见是从肠子的褶皱中发出,夕瑶知道,那皱纹里随时会裂开一张发着恶臭的血口。 两只细瘦的手臂撑在玻璃上,指甲细长如钩,它不停地撞在玻璃上,“嘣!嘣!嘣!嘣!嘣!嘣……” “不要,不要再撞了,不要……”夕瑶被这惊悚的一幕吓软了腿,她知道它喜欢攻击人的腹部,她记得汎夫人的死状,肚子上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所有器官都被它吃干净,“妙奕,醒醒……” “嘣!嘣!嘣!嘣……”它对夕瑶的恳求无动于衷,它似乎听不懂人们说的话,它只是死死地盯着夕瑶的腹部,猛烈地撞击,只听见窗玻璃发出“咔咔”的声音,裂痕,玻璃上出现了裂痕! 夕瑶往后退去,她无意间发现,它一直盯着夕瑶,却根本不看另一张床上的妙奕,原来它是冲着夕瑶来的。 或许是因为在黑暗帝国,它攻击了夕瑶却没有成功,所有才心有不甘,一路追到人类世界。 夕瑶跑到门口,慌慌张张地打开门,跌跌撞撞地跑在走廊上,冲向楼梯。 夕瑶身后响起那渗人的叫声,“嘤嘤,嘤嘤,嘤嘤嘤……”它果然是盯上了夕瑶。 “不要,不要再追我了,不要……”夕瑶一边跑一边回头,它紧追不舍,却越来越近,那裂开已绽开,是一张参差不齐的尖牙。 这样的距离,夕瑶足以闻到那股恶心得令人反胃的腐肉气味。 夕瑶被石头绊了一脚,她转身的时候,却发现它不见了,它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它是逃走了还是死了? 夕瑶爬起身,却觉得更加心慌意乱,不该这样的,它不可能突然就放弃的。 区区几盏路灯,根本照不亮黑夜,那么它也不可能因为她害怕而放她一马。 一阵夜风吹过,拂过满身是汗的夕瑶,本是夏季,夕瑶却觉得很冷,是寒冷,阴森无助的冷,她害怕,却不敢落下眼泪,她不停地暗示自己,不可以软弱。 夕瑶猛地转过头,盯着路边花坛里的花草,原来是风吹动了花草。 说时迟那时快,在夕瑶的东南方向,灌木丛中倏地跃起一团褶皱,猛地砸向夕瑶,在她听到动静转过身的时候,当她根本没有看清楚的时候,它的尖牙已做足了准备。 “咔嚓”一声,肠子怪物的尖牙咬到了猎物。 “啊!!!那是什么怪?!”校园里响起一个男生颤抖的震惊声。 夕瑶被男生拉着一路跑,她转过头,看着那团肠子狰狞的深窟窿眼睛,尖牙上还挂着夕瑶的一块衣料,它忽然倒地,有点看不清地面上的那堆肠子,却很快重新站起。 同一时间,站起五六个,虽然体型都缩小了,但是形状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却更加恶心,猛然发起攻击,冲向夕瑶,体型小了,速度却更加敏捷。 “滴!”男生按下车钥匙的按钮,喊道,“快一点!再跑快一点!就在前面了!”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男生开了车门,夕瑶和男生一头钻进了车,却在关门之际,车门夹住一只粘稠的肠子,诡异的口子,一张一合。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鬼东西?!”男生急忙脱下鞋子,一把塞进那口子,另一只脚隔着那只鞋子死命踹,终究将它踹了下去,才关上了车门。男生爬到主驾驶的位置。 “什么鬼,本大爷撞不死你,就碾死你!”黑眼圈男生发动车子,冲向前方的肠子怪物,然而一溜烟那群恶心的东西纷纷各奔东西,随即一股脑地跳到车上,趴在玻璃上,趴在引擎盖上。 男生发现根本撞不死它们,他转动方向盘,踩了油门,冲出了校园,速度快了,它们都是纷纷滑落,滚在地上。 男生并不死心,他又一个急转弯,冲向前方,眼看着就要碾死一只,却又被它跑掉。 就在男生停顿了片刻,寻找它跑去了哪里,它们又再次发起攻击,凶猛地撞击。 “算了!还是逃命要紧。”男生换了方向,猛踩油门。 一路飙车,总算是甩掉了它们,男生自己都惊魂未定,他停下车子,深吸了十几口气,然后转头看着后座上缩成一团的夕瑶。 “黑夜盖住了本大爷神秘的黑眼圈,却挡不住本大爷潇洒的英雄气概,新同学,既然你加入到我们七班的集体,就是本大爷的子民,有困难就和本大爷说啊!” 隽剀杰嘴上这么说,其实他腿早就软了,他都不知道他刚才是如何开得车。 “谢谢你……”夕瑶无法想象,她竟然还活着,就在同一个校园,汎尘竟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救她,或许,他正和漂亮的女生在外面过夜,夕瑶无力地问道,“我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吗?” “可以。”隽剀杰趴在方向盘上,这一晚,比他玩游戏刺激多了。 次日,夕瑶醒来,她打开车门,下了车,看到车子上一道道划痕和撞痕,原来昨晚真的不是一个梦。 夕瑶看到隽剀杰拎着一袋早餐走来,说道,“对不起,连累你了,害你的车……” “没关系,不是我的,”隽剀杰将袋子放在引擎盖上,取出一罐牛奶,插了一根吸管,靠着车上吸着牛奶,说道,“偷来的。” “什么?偷来的?” “我还是高中生哎,我哪里来的车啊?难不成坐在教室里还能赚钱的?” “可是,这车看上去很贵哎,这么偷来,你要赔多少钱?会坐牢的!” “再贵现在也一样是报废车了,”隽剀杰喝完牛奶,随手一抛,丢进远处的垃圾桶,又道,“老隽的车,不怕坐牢,最多一顿揍。”他说完眯着眼睛一笑。 “谢谢你。”夕瑶不知道说什么,但她真的很感谢昨晚会遇到隽剀杰。 “是我要谢谢你,你是第一个敢做我车的人,”隽剀杰说着转身,摸了摸引擎盖上的划痕,如果不是这些痕迹,他一定以为自己在玩游戏,或者做跟游戏有关的梦,又道,“其实,我没驾照,呵呵。” “啊?”夕瑶被隽剀杰吓了一跳,昨晚他开的速度那么快,他竟然说没驾照?! 隽剀杰连连摇头,不停地感慨,“这事情,真的太诡异了!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啊!新同学,难道你是异度空间失踪的公主吗?还是天外飞仙的关键人物?你身上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你的终极任务是什么?你能召唤什么灵兽?你……” “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可是,你为什么三更半夜不在宿舍睡觉?” “我宿舍有个****,我不想回去得太早,虽然他经常不在,但我还是不习惯,反正我是黑夜使者,只有地方玩游戏,对我来说哪里过夜都一样。” 隽剀杰倒是没说谎,他的人生暂时没什么追求,可以说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夕瑶知道,她待不下去了,或许她走了,那些恶心的东西就会跟着她一起离开,这里依然会很平静,即便隽剀杰经历了那一幕,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因为他不会再经历类似的事情。 正文 159、过分的爱好 夕瑶拿起面包,问道,“昨晚的事,可以暂时不要声张吗?” 隽剀杰伸了个懒腰,说道,“好吧,不过,我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早饭,车子抛锚了,所以,我们可能要用两条腿走回去了。” “嗯,没问题。” “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报警吧,那些东西太诡异了,它们生命值很高啊,怎么都弄不死,说不定已经回学校了。” “不用报警,不要伸张,没关系的,学校会很安全,相信我,”夕瑶向隽剀杰保证,她并不想连累无辜的人,它们是冲她来的,她继续说道,“我想先回趟家,你自己回学校吧。” “好吧,那我送你。” “不用,我爸妈不喜欢我跟异性走的太近,你懂的。” “明白,那你回去路上小心。”隽剀杰朝夕瑶挥了挥手,昨晚他还丢了一只鞋,他踮着脚往学校方向走去。 “家?呵呵。”夕瑶笑了,笑得很沧桑,她低头咬了一口面包,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那些恶心的怪物一定可以找到她,等到那时,她再也不用担心信仰是什么东西了。 妙奕起床后,发现夕瑶已不在,她不知道窗玻璃上为何会有裂痕,却隐约觉得不对劲,她穿上衣服跑向教室,却不见夕瑶。 无奈之下,她跑去了三年级一班,剥开一群花痴女生,冲到银发少年的跟前,问道,“夕瑶不见了,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汎尘一脸没兴趣,平淡地说道。 “她不见了,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跟我有关系吗?” 还在胭柳楼的时候,妙奕记得汎尘不是这样的,他很在意夕瑶才对,她不相信,说道,“你们不是……” “那是以前。”汎尘打断妙奕给他做回顾,他不愿意再去回忆以前的事,夕瑶没有一次真的在意他。 他给了她那么多次机会,她却一直和亚炽纠缠不清,他累了,他会用他的方式继续爱她,但是跟她生死无关,即便她死了,他一样可以爱着她,祭奠她。 “所以,她离开这里,即便死了,你也不在乎了?” “无所谓。”汎尘起身,与妙奕擦肩而过,走出了教室。 夕瑶和汎尘不同,她不在的校园,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隽剀杰到了中午才走到学校,他是不愿意回宿舍的,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至少要回去换双鞋才行。 隽剀杰开了门,回到宿舍,看到自己的床,觉得莫名亲切,他走进卫生间,冲了个澡,转身躺在床上,折腾了一夜,不累才怪。 “咔嚓”一声,房门被打开,进来一个银发少年。隽剀杰坐起身,不自然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想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喂,你前女友被怪物追杀了。” “呃……你好淡定!”隽剀杰从床上跳下,他刚才说了两个关键词吧,一个“前女友”,一个“怪物”,怎么着都应该给点反应吧?! 如果是隽剀杰自己,“怪物”两个字就足矣,可以让隽剀杰兴奋很久。 “你不问我是什么怪物吗?真的是怪物!你不问我那怪物长什么样吗?你前女友被怪物吃了,你没反应?虽然说你不缺女人,前任估计也排成长城了,但怎么说也曾经好过,有必要这么冷漠吗?” 隽剀杰不喜欢汎尘,但他还是很愿意告诉对方他昨晚的所见所闻,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喂,你别走啊,”隽剀杰一腔热血全没了,怎么说他昨晚也算个英雄来着,竟然不给描述的机会,他重新躺下,“哎,算了,走了也好,看来我还可以睡个午觉,补个眠。” 到处都是烦人的声音,好像他汎尘必须跟她夕瑶有关才行,明明是她自己选择决裂的,不能后悔的路,即便血淋淋,选择了就要走下去,与他何干? 洋娃娃女生站在路边,见到汎尘便露出甜美的笑容,与其说偶尔,倒不如说她一直等在这里,她捧着一个透明盒子,双手举的很高,问,“吃水果吗?” 汎尘低下头,吻在女生的唇上。 在到处都是人的校园,这样的行为,顾名思义会引起一片骚动。 或许这样的人,才属于一对,他果然比夕瑶会适应环境。 远处的女生们,目睹这一场景,纷纷发出各种不悦的声音,而跑在校园里寻找夕瑶的妙奕,也同时见到这个画面。 她真的难以置信,在夕瑶遇到危险而下落不明的时候,汎尘不但可以无动于衷,还可以专心做他自己的事。 汎尘抬起头,说道,“对不起。” 他知道,他在光明正大地利用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女生,即便他不喜欢她,可他还是利用了她的身体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最糟糕的是不小心让她动了心,汎尘觉得自己很差劲,可他需要她。 “没……没关系。”女生摇头说道,她还记得汎尘在教室里说的话,他说过,他不会负任何责任的,但她还是如飞蛾扑火,扑进一簇坏透了的火焰。 妙奕听不清汎尘和那女生的对话,但她知道,这个男生不再是琉璃阁的汎尘,也不再是胭柳楼几天几夜未眠的汎尘,或许他只是把爱情当成了祭奠用的贡品,他偷换了爱的概念。 妙奕愤愤地说道,“真是冷血无情的人!” 妙奕跑出了校园,去寻找夕瑶。 夕瑶则一直游荡在无人的道路,越走越远,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找一个世界上最偏僻的地方,满足那些恶心的肠子怪物,说不定它们会满意,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怎么办,觉得好累,不走了,可以吗?” “可以。” 夕瑶自问自答,她坐在路边,这是盘山公路,路的最下面是海,多可惜,来到海边却看不见沙滩。 海风吹散了夕瑶乌黑的长发,她抱膝而坐,看着海平面,难怪这片海域一点都不美,因为没人欣赏,大半天过去,都没有开过去一辆车。 “是这里太偏僻了,还是因为我这个倒霉鬼来了,吓跑了人?”夕瑶嘲讽自己,她揉了揉眼睛,笑道,“呵呵,眼睛进沙子了,可我明明没有看见沙滩呢!” 这里的山成凹形,无法看全大海,夕瑶可以看见远处的海平面上映着橘红色的亮光,她知道,被山挡住的地方,有一轮夕阳,准备要落下。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这么快就追上了吗?”夕瑶自问道,她闻声转过头,却看到身后密密麻麻的东西,地上倒满了一团团的肠子,它们不停地叫唤。 远远地看,它们不是在奔跑,而是在蠕动,蠕动的肠子,加上难闻的腐味,真是恶心极了,夕瑶捂着嘴巴,却还是吐了。 它们比海里的浪潮还要凶猛,涌向路边的夕瑶。 “夕瑶!”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喊声。 夕瑶抬起头,看见跑向自己的妙奕,夕瑶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朝妙奕挥手,喊道,“走!快走!快走啊!” “夕瑶?你怎么了?”妙奕越跑越近,难道她看不见地上密密麻麻的肠子怪物吗?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她的眼里只看见夕瑶。 “妙奕,你看不见这些东西吗?快点跑啊!” “夕瑶,你在胡说什么呢?你不是答应我,陪我去找我的爱人吗?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妙奕一直跑向夕瑶,没有犹豫,她踩在地方,从那群蠕动的肠子堆中穿过,她疑惑地看着夕瑶,伸手拉住夕瑶的手,问道,“这些小宠物,是不是很可爱?” 夕瑶被妙奕的话着实吓了一跳,她起了一身鸡皮。 “它们喜欢钻进人的肚子里去,因为它们喜欢吃肚子里的器官,特别是女人,相对要爽口一些,但是也不排除男人,不过,它们最喜欢吃的是肠子,”妙奕莞尔一笑,伸手摸了摸夕瑶的腹部,又道,“其实,我也很喜欢吃肠子,夕瑶,你太瘦了,不知道能不能满足我呢!” 夕瑶拿掉妙奕的手,往旁边退了两步,说道,“妙奕……你在吓唬我,对吗?”没人会把长成这样温文尔雅的女孩和这些恶心的肠子联系在一起。 “夕瑶,你是在嫌弃我吗?”妙奕忧伤地问道,她往前走了一步,再次拉近与夕瑶的距离,说道,“夕瑶,你觉得我的爱好很过分吗?可是,你不也有怪异的爱好吗?你喜欢喝血,你忘记你是吸血鬼了吗?你并不比我高贵呢!” “不是,不是的!你太恶心了!”夕瑶想起汎夫人的死状。 “开膛破肚,人会死,你说这是恶心?那你吸干人的血,人也会死,发黑干瘪的尸体,你就觉得不恶心了?” “我没有吸干人的血,我没有因为这样杀过人!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你养的宠物,它们吃掉多少器官?它们杀了多少人?!” “不记得了,我一般也不怎么管它们,它们比较调皮,爱到处玩,”妙奕蹲下身,轻拂身旁的一团肠子怪物,笑着说道,“夕瑶,谢谢你,带我来人类世界,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世界,这里的人蠢极了,都不会反抗,它们很喜欢这里的食物。” 正文 160、善良的妙奕 夕瑶做梦都没有想到,是她把这个恐怖的人领到了人类世界,是她把这群恶心的东西领到了这个世界,“假的,这都是假的,不可能……” 妙奕温柔地摸着一副褶皱的怪物,问道,“那老太婆的肠子,是不是又臭又硬,十分难吃?” 她是在说汎夫人。 “嘤嘤嘤嘤……” “夕瑶,不要和汎尘吵架了,好吗?他其实很爱你的,你不在学校的时候,他发疯似的到处找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个奇怪的事了,乖乖地留在他身边,不是很好吗?”妙奕说着站起身。 她走近夕瑶,继续说道,“其实你也很爱他的,对不对?那个纯种吸血鬼,他只是玩你的,真正爱你的人是汎尘,而你真正爱的人也是他,是不是?” 妙奕在撒谎,汎尘明明已放弃了夕瑶,不再理会她的生死,他把爱情当成了一种只属于他的念想,他一样履行爱的承诺。 可是妙奕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言? “妙奕,你救过我,你救过我很多次,你不要和这些怪物站在一起,你和它们不一样。”夕瑶不怕自己被它们吃掉,她只是不能理解妙奕会变成这样。 “夕瑶,你被那些凶神恶煞的恶徒追杀,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 “傻姑娘,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他们追杀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这就是妙奕听夕瑶说,恶徒被吸血鬼们吸干了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 调虎离山计,让肠子怪物去偷袭汎夫人,将汎尘引去黑暗帝国。 浸了奇怪味道的湿布,捂住夕瑶的嘴巴,将她从房间里拖走的人,不是恶徒,是妙奕。 虽然那时的妙奕很想直接剥开夕瑶的肚子,吃掉夕瑶的肠子,但她更想吃汎尘的,所以她要活着的夕瑶,她要利用夕瑶对付汎尘,真是吃货的错,为了爱吃的东西,还真是费劲了心思。 才离开闵德府,就被一帮莫名其妙的恶徒盯上,一路追杀。 当夕瑶滚下山坡的同时,妙奕也摔下,她根本就不是偶遇夕瑶,也压根就不是救夕瑶。 拉着夕瑶躲进草丛,只不过是为了躲避那群恶徒。 当恶徒发现目标,二话不说而砍去的时候,并非对准夕瑶,而是妙奕,她却突然扑向夕瑶,恶徒收手,即刻转了方向再次砍下。 当恶徒砍中妙奕,夕瑶却中了妙奕的计,以为她替自己挨了一刀。 夕瑶带着妙奕一路跑,恶徒一路追杀,夕瑶以为恶徒要留她活口,她以跳崖威胁,又以自尽要挟,逼退了恶徒。 他们是保护她的人,却不介意她做敌我不分的事,毕竟很难区分敌友,而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他们不需要辩解,不需要伸冤,他们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当时的妙奕受了重伤,而一开始跟着她的肠子怪物们由于数量有限,均被恶徒们砍死,最终他们一路跟着,不是跟踪和追杀夕瑶,而是一路盯着妙奕。 那些恶徒是某个强者的手下,而那个强者曾跟汎尘决斗过,因为输了而立下誓死保护夕瑶的诅咒。 所有立下这样诅咒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当夕瑶在汎尘身边的时候,他们根本不需要操心,汎尘自然会保护她。 但当夕瑶落单的时候,那些人的神经就会绷紧,毕竟没有希望自己会死,所以都会尽最大的能力去保护她。 “夕瑶,你知道吗?我们原本的世界里,那些人都很难对付,食物紧缺,别说我的宠物了,连我自己,都不能经常吃到,你现在看看,它们来的人类世界以后,都可以吃饱,你瞧它们发育的多好,短短的时间内可以分裂出这么多,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多么壮观!” “妙奕,你是不是疯了?你醒一醒,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是你救了我,去北焚坡找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死了。” “夕瑶,你弄错了,是我通知了汎尘,不是我救了你,是汎尘救了你,傻姑娘,你瞧他多爱你,所以你不要再任性了,人不可以三心二意的,你也应该一心一意地爱他,知道吗?” 妙奕曾在胭柳楼,并非被人困住,而是自愿留在那里,因为她可以通过某种途经,吃到她想吃的东西。 那日妙奕站在楼上,偶见在古城游荡的汎尘,她一时兴起,演了一场娇柔女子被凶恶护卫欺凌的戏,本以为他不会搭理她,没想到他上钩了。 妙奕可不是为了勾引汎尘,她更愿意接受汎尘深爱着一个人的事,她喜欢这种事,她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当夕瑶来的胭柳楼,被汎尘气跑的时候,妙奕会鼓励汎尘去追回爱的人,当妙奕撑在伞,看着雨中相拥的恋人,她比他们都要开心。 妙奕的善意让夕瑶觉得很难理解,这种感觉十分诡异,特别是一个娇柔的女子站在一堆恶心的肠子里,说着温和的话。 夕瑶不明白,为何妙奕如此希望自己跟汎尘和好,一定有阴谋。 “妙奕,我们之间的友谊,是假的,对吗?” “当然不是,夕瑶,我很喜欢你,你越是爱着汎尘,我就越喜欢你,但是我最讨厌花心的人,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你和那个纯种吸血鬼没有爱情,好吗?” “我不懂,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也搞不懂自己,汎尘说我的心容易变,他说我迟早会变心……” “闭嘴!”妙奕突然对夕瑶怒喝道,同时那些肠子怪物们也跟着异常愤怒,妙奕见它们发怒,离开蹲下身,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的,你们不要担心,她不是那种人,她一点都不花心,她爱他。” 妙奕转过头,问夕瑶,“你爱他的,对吧?和他爱你一样,是不是?” 如果要和汎尘作比较,夕瑶不确定,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不是,很快就知道了,只要打开你的肚子,扯出你的肠子,肠子的味道会告诉我,你到底有多爱他,”妙奕露出狰狞的笑容,扑向夕瑶,“越是心中有爱的人,肠子的味道就越美味!” 这就是妙奕希望夕瑶和汎尘相亲相爱的理由,即便汎尘变心了,他不再理会夕瑶,她还是会对夕瑶撒谎,为了保护她那颗爱着另一个人的心,为了那副美味的肠子。 夕瑶还是不信,眼前的人竟然是和她朝夕相处,共处一室的人,夕瑶从小到大都没有要好的朋友,也没有同性好朋友,她一直以来都很羡慕那些可以一起分享私密的朋友们。 妙奕帮助过夕瑶很多次,她们分享彼此的秘密,她们也曾亲密无间过,却突然告诉她,对方只是想要她的肠子。 “嘤嘤!嘤嘤……” 空气中顿时升起一股浓郁的烧焦气味,不停地发出“滋滋”声,它们因疼痛而挣扎,发出痛苦的尖叫声,在蓝色的火焰中四处逃窜,却在几秒钟后烧成灰烬。 妙奕发现异样,立刻改变攻击部位,她勒住夕瑶的脖子,转过身,一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刀抵在夕瑶喉间,这把小巧的刀原本是用来切割夕瑶的肠子的。 妙奕看着不断走近的银发少年,在夕瑶的耳边说道,“夕瑶,你看谁来了,我说过的,他很爱你,你瞧,他来救你了,那么,你也很爱他,对不对?” 夕瑶还是不想失去妙奕,她恳求道,“妙奕,不要这样。” “妙奕?”妙奕突然停住,暂时停止了攻击,她看着自己的宠物,仿佛在努力回想,说道,“妙奕是个好孩子,一个娇柔善良而充满爱的孩子,她的肠子的味道也很不错,我很怀念那个味道,她的确是个好孩子……” 妙奕是琉璃阁的一名女子,那时琉璃阁宾客满堂,琉璃灯火通明。妙奕跪坐在长廊上,遇见一个玉面粉扑的男子,算不上英俊潇洒,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两人一见倾心。 自那以后,男子经常来到琉璃阁,却只是从妙奕跟前走过,日积月累,他们才逐渐说上话,逐渐熟悉,了解彼此的爱好和兴趣。 男子将自己心爱的白玉笛子赠送给妙奕,希望她能跟他离开琉璃阁。 宾客们只要身份够格,就能进入琉璃阁,然而女子要进入琉璃阁却是十分困难的事,需要满足各方面的要求,但如果要离开,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当亚特得知此事,毫无疑问会果断处理。妙奕在约定那日未等到爱人,却并没有放弃,然而始终没有等到。 “在我动手之前,我允许你自尽。”汎尘虽然穿着一身校园的制服,他手心悠然摇曳的蓝色火焰却丝毫没有稚气。 “汎尘,你才多大年纪,这么跟我说话,我会觉得你很没有教养!” “放开她。” “汎尘,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但既然你来了,我就更加不会放了她,因为,我更想要吃你的肠子。” “那得看你本事了。” 正文 161、美味的真相 “在你小时候,你母亲没有和你讲过噬戾母的故事吗?这个故事流传了两百多年了呢!她很友善,她喜欢帮助别人,送迷路的孩子回家,吃掉孩子父母的肠子;撮合因外界拆散的爱人,在他们相亲相爱的时候剖开他们的肚子,吃掉被爱滋润的美味肠子。”显然现在的女人根本不是妙奕,而是噬戾母。 噬戾母曾找过妙奕,想要帮助妙奕,她见不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然而妙奕等的人早已被亚特杀死了,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 所以,妙奕死的时候都一直相信爱人还活着,相信自己被深爱着,就像她深爱着那个人一样。毫无疑问,噬戾母吃了妙奕的肠子。 噬戾母笑着说,“妙奕是个好孩子,为了报答那副美味的肠子,我考虑过替她报仇,但是亚特早就不在了,没人知道他为何突然消失匿迹。” “我没空听你废话。”汎尘指尖的蓝色火焰顿时拉长,姬孪灵剑与手中生成,他走向噬戾母,他不爱听老师上课,但是他觉得穿着校园制服的时候,至少应该准时坐在教室里,所以他不准备翘下一堂课。 “站住!”噬戾母一声呵斥,她手里的刀锋割在夕瑶的脖子上,血液染红了刀面,她笑着说道,“我只需要肠子,她死不死与我无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她死了,我可以分你一口。” 汎尘停下脚步,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柄。 在夕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杀死过很多只像肠子一样的怪物,它们围绕在夕瑶的身边,但他发现这样的屠杀根本没有意义,所以他一直在等背后的人出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事实上,汎尘也根本没有想过,救过夕瑶的妙奕会是那个都在背后的人,如果不是妙奕及时告知汎尘关于夕瑶去了北焚坡的事,他知道他会失去夕瑶。 汎尘承认,他是因为北焚坡的事而没有怀疑妙奕。 汎尘听过噬戾母的故事,但是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几百年前就开始流传的故事,至少也是一个老妖婆,谁会知道她长得如此无害年轻。 “你不是想吃肠子吗?如果流传的故事是真的,你应该对我的肠子更感兴趣,你手里这个用情不一的女人,朝三暮四呢!”汎尘冷笑道。 夕瑶咬着唇看着汎尘,她根本没想过他会来救她,或许,他只是不愿意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他救她并不代表他原谅了她。 “的确,你的肠子对我的吸引力更大,”噬戾母还在胭柳楼的时候,她就看上了汎尘的肠子,“传言你有一对姬孪灵剑,据说你挥剑如神,那如果你没了双手,会怎么样?” 夕瑶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对汎尘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有一半人类的基因,你忘记崔哲楠了吗?我爱过他,然后我遇到了你,我又爱上了你,最后我又遇到了亚炽,你知道的,我在你和他之间徘徊,我又动心了,我好像同时爱上了两个人。” “夕瑶,你住嘴!” “我不,汎尘你不知道的事有很多呢,我睡过亚炽的棺材,我感受过他的体温,我拿你跟他作比较,谁的怀抱更温暖,谁的血液更好喝,谁的吻更让我着迷,谁的身体更能让我满足。” “夕瑶,给你我闭嘴!” “亚炽挺好,虽然玩世不恭,但是一样令我沦陷,他在满园的红色蔷薇花里吻了我,他在西岚殿的走廊里吻了我,他在古今阁吻了我,他在闵德府的湖里吻了我,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吻了我,他在古城的巷子里吻了我……” “夕瑶!你够了!!!”这一次,轮到汎尘濒临崩溃的边界。 “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你还想知道吗?你一直说让我坦诚,我现在坦诚了,你还爱我吗?你必须爱我,因为你的心脏上设了爱的诅咒,你这一生只能无条件地爱我。”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噬戾母嗤之以鼻地说道,但是她现在想要的是汎尘的肠子,她试问道,“这样的女人,你还想救她吗?汎尘,你真可悲,爱上这么一个女人。” “汎尘,救我,”夕瑶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充满忧伤的蓝眸,“反正你三年后会死,可我不想死,亚炽是纯种吸血鬼,他的寿命很长,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是有一个人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我是怎样一个人,你都依然是爱我的,对不对?你不能陪我到老,是你欠我的,所以你必须救我,你必须尽最大的力让我幸福。” 这样的话,汎尘并不陌生,他自己就设想过无数次,可是从夕瑶口中说出,为何觉得好残忍,为何他会觉得如此心痛。 他知道夕瑶和亚炽之间纠缠不清,但是他真真实实地知道了,他如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是爱她,但是他也很介意,他非常介意! 他现在不是想杀亚炽,他恨不得将夕瑶杀死!杀死夕瑶,或许相对来说,她就是完整的。 “主人,我们走吧!不要管她了!”吉宝忍无可忍地吼道。 夕瑶从汎尘的蓝眸里看到了杀意,这是目光并不陌生,在古城的刑场上见过,只是这次更加强烈,他想杀了她。 夕瑶无比坚定地看着汎尘,她的心却在哭泣,对不起,汎尘,别管我,像我这种人,死有余辜,我不该拖累你。 怒火冲天的汎尘抬起双手,姬孪灵剑合二为一,他紧紧握着剑柄,说道,“我让你放了她!” 嗯?!夕瑶难以置信地望着汎尘,她红唇微启,用口呼吸,因为鼻子泛酸而无法呼吸,她眼角的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她都这样说了,她都如此不堪了,他为什么还要救她?他明明很生气,他恨她,可为什么还要守护她? “哈哈!”噬戾母大笑起来,很好,她很喜欢汎尘的反应,这意味着他的肠子会是世间上最美味的,他真的很用心,并且很用力地在爱一个人,噬戾母说道,“可以救她,但我想先要你的双手!替我砍了它!” “不要!!!”夕瑶哭着喊道。 “呵呵,”汎尘笑了,松开一只手,却毫不犹豫地砍向另一只手,血液溅到他的制服上,他垂下的一只手臂上裂开一道狰狞的血口,血液涓涓地往外涌,他把灵剑丢向噬戾母,剑就躺在她脚步,他疼得脸上冒冷汗,却嘲笑道,“老巫婆,你是蠢货吗?剩下的一只手,你让我怎么砍?” “不要!为什么要管我?你这个疯子!汎尘你这个疯子!!!”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喜欢你……的肠子,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但我如何确定你没有耍我?” “剑就在你脚边,我的手就在这里,只要你信守承诺,放了她。”汎尘侧着头说道,他抬起另一只手,毫无畏惧。 失去一双手,这意味着他不再有反抗的能力,肠子也好,性命也好,都会成为触手可及的东西。 这样一个女人,他竟然一直视为珍宝;这样一个女人,他竟然一次次宠溺和纵容她;这样一个女人,竟然毁了他的全部。 他活着就不得不继续忍受这样一个女人,与其生不如死,倒不如完成自己愚蠢的承诺,保护她到他生命最后一刻。 让她继续活着,只是他的使命,让他死去,却是一种解脱。 吉宝知道,他主人下的决定向来无法更改,他哭着冲夕瑶吼道,“你这种女人,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夕瑶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眸,它不再注视她,但它依然充满了恨意和杀意,“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我会放了她,这样滥情的女人,我才不稀罕她的肠子!会恶心到我的胃!” 噬戾母示意夕瑶跟她一同俯下身,挡在她跟前,防止汎尘中途后悔,她才伸手去捡脚边的灵剑,灵剑很沉,如千斤巨石。 噬戾母抓住灵剑剑柄,悬在半空中的手动了动手指,噬戾母手中的姬孪灵剑瞬间化为乌有,而汎尘指尖的蓝色烟丝却顿时生成灵剑。 灵剑刺穿噬戾母的右臂,正是夕瑶的身体没有挡住的一部分,汎尘手臂一挥,噬戾母的身体被挑出,只听见“嘶”一声,没有任何哀嚎声,噬戾母的身体倒地,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血淋淋的裂口。 整个过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一气呵成,快得连死去的人都没有感觉到疼。 有时候,人们根本就不怕强大的敌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躲在暗处的阴险之人。 噬戾母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因为担心他会变心,而剖开了他的肚子,吃掉了他的内脏,她认为这样他们就是永远在一起了。 肠子是一个人最长的内脏,她一边吃一边流泪,中途她后悔过,但是他已经死了,所以她必须吃完,不可否认的是,肠子的味道很独特,她爱他,所以她理解成了美味。 从那以后,她都会去引诱陌生的男子,当对方爱上她的时候,就是她为对方开膛破肚的时刻。 可她发现,再也没有遇到第一次吃的味道,她理解成那些人不够爱她,她理解成肠子的主人心里不够有爱。 噬戾母踏上寻找美味肠子的旅程,那些心中有爱的人,就成了她的目标。 有一个真相,她一直都没有发现,她之所以觉得第一个人的肠子美味,那是因为她爱着他,她才觉得那个人的那副肠子美味。 在噬戾母倒地的同时,夕瑶也摔在了地上,这一次,汎尘并没有伸手去扶她。 听了那样残忍的话,没有人可以做到若无其事,他汎尘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碎裂。 汎尘收回姬孪灵剑,没有多看夕瑶一眼,而是转身离去。 正文 162、可怕的女人 汎尘往校园的方向走去,他手上的裂口暴露在空气中,任由血液流了一地。 夕瑶远远地跟在汎尘身后,默默地走着,他们之间再无多余的话。 从汎尘亲耳听到那样的话以后,或许他的心已经死了,至少他希望自己的心可以去死。 这该死的不由自主,这该死的承诺和要保护她的心情,是习惯还是机械地履行,但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他感到幸福,只会一直折磨他,直到三年以后,可是继续守护这样的人,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尽管汎尘很想亲手杀了夕瑶,可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她的命,他第一次感到后悔,就是为她设下那个爱的诅咒。 或许几年前,他初次遇见她,被她身上的体香吸引,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她,毁了她,让她彻底消失。 他之所以救她,或许和爱不再有关系,而纯粹是一个承诺,他曾答应过她,会守护她。 但是从今往后,夕瑶的那番话已在汎尘的心里筑起一座高墙,将夕瑶远远地隔离。 一路上,夕瑶和汎尘之间一直保持一段距离,没有目光的交集,没有共同的话题,他们有的,只是共同呼吸在一片天空下。 如果汎尘哪天真的疯了,那一定是被夕瑶逼的;如果汎尘哪天真的崩溃了,那也一定是被夕瑶害的。 亚彦妠说的没错,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汎尘,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她夕瑶,对汎尘来说,她夕瑶才是最可怕的人。 一直站在校园门口的洋娃娃女生,见到远处的汎尘,快步跑去,她被汎尘身上的血迹吓到,哭的梨花带雨。 是啊,她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没有见过这样的血腥场景,她很担心,很焦急,却说不清话,“怎……血……好多……医务……室……血……” “没事。”汎尘擦去洋娃娃女生脸颊上的眼泪,她真的被吓到了,脸色都吓得煞白。 天都黑了,她却一直站在校门口等着他,他离开的时候她就站在原地,她等了他几个小时,多傻的一个小女生,他真不应该利用她。 当夕瑶看见汎尘温柔地擦去另一个女生脸颊上的泪水,她低下了头,站在远处不敢走近。 当女生看见汎尘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绽开而外翻的血色皮肉,以及裂开的骨头,她竟然双腿一软,眼前的血色顿时化成一片漆黑,吓晕了。 汎尘及时扶住女生才没有让她摔在地上,他扶着女生的手臂,弯下腰,将她扛在自己左侧肩膀上,往学校的医务室走去。 夕瑶一直杵在原地,泪眼婆娑地看着那个落寞而清冷的背影走在橙色的路灯下,即便他身受重伤,衣衫染满鲜血,他依然可以给人强大的安全感。 那具柔软而娇小的身躯,安静而乖巧地搭在他肩膀上。夕瑶还是第一次看见,原来这样美好的背影,曾经也属于过她。 汎尘救了夕瑶,但代价是她失去了他,这一次,是彻底地失去。 汎尘走远以后,消失在路的尽头,夕瑶才蹲下身,失声痛哭。 像那个洋娃娃女生一样,才是一个好女孩该有的样子吧,不需要她变得强大,不需要她太坚强,不需要她太勇敢,她只需要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女生,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会有人守护她。 而夕瑶呢,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注定不可能简单,或许也注定得不到简单的快乐,即便历经千辛万苦,最终也达不到幸福的彼岸。 夕瑶不知道,汎尘曾有多爱她,多么的认真和透彻,但她现在知道,失去的时候是有多难受。 汎尘的确是刻意疏远和冷落夕瑶,为了让躲在暗地里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破裂了,他不会再保护她。 为了引诱背后的人,汎尘眼睁睁地看着昨夜夕瑶被恶心的东西一路追,看着她担惊受怕,看着她逃跑和摔倒,看着她无助和慌张。 他无时无刻不想冲出去结束她噩梦般的经历,然而再心疼,也不得不必须忍耐,不到最关键的时候,他不能现身去救她,否则只会前功尽弃。 当汎尘看见躲在远处的妙奕,连他都觉得后背心发寒。当时的妙奕冷眼旁观,事实上她在等人,等着汎尘是否会真的不管夕瑶。 当夕瑶下落不明,深陷危机的时候,汎尘依然在校园里当众吻了洋娃娃女生,那时的他第一次跟除了夕瑶以外的人道歉,他利用了她,她很好,很单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很对不起她。 至少目的达到了,妙奕看见了,才放手去做她一直想做的事,一直等着的事。 疏远和冷落是刻意的,但是汎尘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发自内心深处,无论是校园的路上还是食堂里。 汎尘知道夕瑶和亚炽之间不清不楚,但是他想不到他们具体做过什么事,他本以为夕瑶会有自知之明,至少会有一点自觉性。 他现在才知道,他果真是个傻子,他被夕瑶用爱的名义耍的团团转,多么可怕的一个女人。 汎尘一直以为夕瑶需要他保护,需要他守护,他一直担心几年后他死去,留下她一个人该怎么办,他最担心和最放不下的莫过于此。 难道夕瑶不是第二个汎夫人吗?一开始都让汎尘以为他应该拼了命去守护,只有他才可以保护的柔弱的人,最后强大的令人发寒,他用尽了心,最后他成了一个小丑。 无论是汎夫人还是夕瑶,都用爱的名义结成一套枷锁,牢牢地拷着汎尘,牵制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是很强大,但同时,他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单纯。 次日清晨,隽剀杰一觉醒来,忘记自己做过什么梦,同时也忘记了夜晚遇到恶心怪物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三年级七班,也似乎从没有出现过妙奕这个人,没有人记得有一个转学生叫妙奕,除了汎尘和夕瑶。 夕瑶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身旁的空位置,那原本是妙奕的位置。 友谊是假的吗?她们曾一次次拉着彼此的手,曾述说心里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起分享不能和男生说的喜怒哀乐。 妙奕是夕瑶第一个贴心的同性朋友,往事一幕幕,最后知道对方只想吃她的肠子,以及利用她也想吃她爱人的肠子,她觉得很悲哀。 “夕瑶,要不要一起去看?”坐在夕瑶前面的小芝转过头,问道。 “看什么?” “英癸高中有史以来最帅的男生!三年级一班的汎尘!”小芝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随即又突然变了脸色,说道,“但是有一个噩耗,你要不要听?” 不等夕瑶回答,另一个女生双手拍在课桌上,制止道,“小芝,别说了!” “什么噩耗不噩耗的,不就谈个恋爱而已,大惊小怪,那家伙说不定幼稚园就已经前任满天飞了。”隽剀杰不以为然地说道。 “隽剀杰,你闭嘴!”班上的女生们除了夕瑶,全都怒视隽剀杰。 “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女生,平时我们老大是怎么罩你们的,竟然这么跟老大说话?” “老大!快闪!隽露露来了!”一个男生神情严肃地说道,在他提到隽露露名字的时候,隽剀杰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只看见他的椅子还在前后微微摇晃。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你们都别信,他们只是传绯闻而已。”一个女生将自己的眼镜摆正,一副女侦探的架势。 “可很多人都看见了,他当众吻了校花,他们的关系已经确认无误了!而且还同一个班级,可耻的是,竟然还做前后座位!” “哇!超帅的好吗?超浪漫,我也想要一个这样帅气中意的男朋友。” “你们说,他都有女朋友了,我们还追吗?” “当然了!迟早会分手的!” “可对方是校花!” “谁知道呢,也许他喜欢内心美的,比如我,哈哈!” …… 夕瑶没有加入女生们的谈话,她只是一直低着头,不想让情绪表现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还没走进教室,夕瑶就从后门走出,一路来到医务室,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的,只是听小芝她们说,汎尘和洋娃娃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医务室,夕瑶就想来看看。 她一边走,一边挨个窗户看去,最终在楼梯口的那一间看到了里面的人。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本该是我照顾你的。”女生靠坐在病床上,惭愧地说道。 她只是昨天见汎尘匆匆出了校园,不放心就一直站在门口等,因为一直等而没有吃饭,导致低血糖,体质本就较弱,加上看到血腥的一幕而晕倒。 汎尘的手臂打了石膏,他安静地坐在一边,也没有说话,或许因为对女生的愧疚而留下陪她,又或许是因为躲避夕瑶,不愿意想起那张脸,相比之下,此刻的他似乎更愿意看到眼前的人。 女生转过身,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她靠近汎尘,在他石膏上写了五个字:快点好起来! 最后还画了一个爱心,她低下头,吻了吻。这是她这样年纪的人表达爱的方式。 正文 163、没有交集 “嗯?对不起,”女生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讨厌这样吗?” 汎尘看了看石膏上的字,并不反感,说道,“没有。” “太好了。”女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笑得很开心,就像校园里最美的百合。 夕瑶知道,对汎尘来说,不拒绝,就是接受的意思。 “你叫什么?”汎尘突然发现,他一直不知道女生的名字,即便有人叫过她名字,但是他从没有认真听过,更加没有记住过。 女生被汎尘这么一问,显然有点受宠若惊,她还记得第一天在教室的时候,当她准备做自我介绍,却被他一语打断,或许是他平时过于冷漠,偶尔一句话却又让人觉得很亲近,她笑着回道,“叶莳悦。” “我会记住。”汎尘说着起身,走出了医务室。 “嗯!”叶莳悦用力地点了点头,目送汎尘离去。一开始,他说他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因为他只需要她的身体,而身体没有名字;现在,他说他会记住她的名字,虽然只有短短四个字,但是意义却明显不一样。 无可厚非,女生容易被男生好看的外表吸引,叶莳悦也是因为这个肤浅的理由而喜欢上汎尘。 第一天在放下的教室里,他竟然对她说出那样过分的话,丝毫不掩饰,如果换一个人,一定会被吓跑,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没有跑,而是任由自己沦陷。后来的叶莳悦,庆幸自己没有临阵脱逃,因为他并不是真的不负责任的人。 叶莳悦不明白,说了那样的话的汎尘,和一丝不挂的自己,分明是一只身经百战的狼和一只面临死亡的兔子,事到临头,他却终究没有动她。 那时的汎尘,不是因为他闻到熟悉的体香而知道躲在教室外的夕瑶,而是相信她一定会来。他给她留了一封信,却久久地不出现,以她的性格,她一定会找上门。 汎尘和冥棂不一样,或许是因为汎尘阅历不够,等他活了冥棂一样几千年,说不定哪天他也会觉得女人的身体只不过是工具而已。 夕瑶看着汎尘从楼梯上走下,她知道这样的场景很尴尬,她像一个偷窥的小贼,或许躲起来会比较好,可她忘记了逃跑。 然而对汎尘来说,如果不是他知道夕瑶来了,他应该不会急着要离开,他不排斥和叶莳悦待在一起,或许,他愿意和任何人待在一起,也不愿意靠近夕瑶,所以,当夕瑶靠近的时候,他只能离开。 夕瑶看着汎尘径直走去,他从她身边经过,如果不是那双蓝眸里依然充斥着恨意,她会认为他把她当成了空气。 他跨上台阶,从天桥上走过,往学校的南园走去,他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即便不需要任何装饰,他也可以装饰环境。 空气里响起一道吉宝的声音,“主人保护你,只是因为他信守承诺,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自觉性,麻烦你好好地活着,也麻烦你与主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就是汎尘还留在学校里的原因,不远离夕瑶,也不靠近她,那份守护成了沉重的束缚。 “你好。”叶莳悦走到窗台边,探出身体,一头漂亮的卷发,披在肩膀上,纯天然的乌黑长睫毛,不需要画眼线一样好看的眼睛,青春才是最美的化妆品,不用过分的色彩,依然镌刻出动人的美妙,毫无违和感的校园制服,洋溢着活泼的朝气。 “……你好。”夕瑶朝叶莳悦点了点头。 叶莳悦将夕瑶当成汎尘的前任,就像隽剀杰一样,这样的关系不需要太多解说也一样很好理解。 叶莳悦笑着说道,“那天在食堂,听你们说话,你好像很了解他,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吗?我想更了解他。” 关于汎尘的事,夕瑶可以说上十天十夜。她清楚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或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细微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他开心的时候会笑得很阳光,他难过的时候会笑得很苦涩,他浮躁不安的时候会笑得无奈,他动怒准备杀人的时候会笑得很邪恶。 他话不多,但是那双蓝色的眼眸仿佛会说话,是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所有的一切,夕瑶都再熟悉不过,却不再是她的专属,他不会再给她柔情和温暖,他不会再给她体贴和宠溺,他不会再因为她一个梦而给她造就一个故事。 原来失去的感觉是这样的空洞,让人坐立不安,让人心慌意乱,让人后悔不已。太多东西,对汎尘来说都是手到擒来,而对夕瑶来说,她只有他,如今已不是她的。 叶莳悦见夕瑶为难的模样,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提了过分的要求。” “没有,”夕瑶摇了摇头,又道,“他最恨被人背叛。” 而她夕瑶,就是那个背叛他的人,也是现在,他最恨的人。 “背叛他?”叶莳悦觉得很奇怪,像汎尘这样的人,还会有人忍心去背叛他吗?叶莳悦看着夕瑶,莫非他们之所以分手,就是因为她背叛了他? 叶莳悦并不觉得夕瑶十恶不赦,至少她看上去也不像坏人。 虽然叶莳悦很好奇夕瑶为何会背叛汎尘,但是一个有家教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强人所难,她笑着说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夕瑶回到宿舍,妙奕已不在,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是不习惯。她坐在阳台上,身边不会再有人听她述说心事。 如今,她真的成了一个人,孑然一身。 久而久之,夕瑶开始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会宿舍睡觉。 至少她还呼吸着和汎尘一样的空气,至少他还在这个校园,至少她偶尔还可以远远地看见他经过。 不过他的身边,已经光明正大被那个叫叶莳悦的女生占据。 如果夕瑶不是夕瑶,如果夕瑶和汎尘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她或许会承认,汎尘和叶莳悦是天生一对,至少从外观上来看,并不违和。 在雨中奔跑的叶莳悦,总给人美好的视觉效果,她跑到汎尘身边,踮着脚走路,一手高高地举着一把伞,替他遮风挡雨。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是夕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汎尘看了看叶莳悦,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伸手接过伞,一起往一号教学楼走去。 午后的雷阵雨,总是来的突如其来,夕瑶靠在栏杆上,远远地眺望,每天这个时候,汎尘都会从宿舍走向一号教学楼,而今天这一幕,夕瑶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目睹完的。 “同学,你还真是很恋旧啊!”隽剀杰走到夕瑶身边,他经常能看见她准点候在这个位置,看着前任走过,说道,“从你刚转来第一天就失恋,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还没忘记他啊?那小子除了长得帅的,还能有点什么能耐,至于把你们这些女生搞成这样吗?” “你觉不觉得,他们看上去很配?”夕瑶转头看着隽剀杰,她笑得很勉强。 “配什么配?!叶莳悦好歹也是我们英癸高中的公主,突然冒出个汎尘,她弄得跟个女仆一样,丢死人了!” 隽剀杰第一次露出紧张而认真的表情,当然跟他的黑眼圈依然格格不入。 说来也奇怪,隽剀杰的舍友不再恐吓他,只是从来不说话,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跟个冰块别无区别。 “老大!你是不是喜欢叶莳悦?” “狗屁!”隽剀杰追着说话男生一路打。 夕瑶回到教室,她翻开本子,在纸上画上了一笔,已经是第四个“正”字了,她和汎尘没有交集的日子,已过去二十天。 今日的雨一直没停,仿若哭泣的少女,倾述难以表达的哀伤。 “是不是应该离开了?”夕瑶喃喃自语,她找不到继续留下的理由,但如果她离开了,汎尘会出于承诺而一起离开吗? 他恨她,如果因为她的举动而再次牵连到他,他一定会更加厌烦,是的,她带给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这么一想,待在学校也不是不好,在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只要不出意外,没有危险,他可以过得相对自由一些,不用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安危。 中午下课的铃声响起,提醒同学们可以去吃饭了。夕瑶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食堂,因为怕撞见汎尘。 即便她想见他,也只能站在远处,而不可以靠的太近,否则会像医务室那次一样,会让大家尴尬。 “今天的他,会吃些什么?他还会吃蔬菜和水果吗?”夕瑶好奇地问自己,却想不到答案。 因为她不敢往深处去想,一旦想下去,她就会想到不愿意面对的事,比如那些**裸的现实,比如汎尘的身边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叶莳悦,可爱的笑容,迟早会融化冰冷的汎尘吧。 夕瑶从学校超市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一路回到宿舍。 因为没有伞而淋了一身,她把食物放在书桌上,也没有什么食欲,脱了湿衣服进了卫生间。 正文 164、不要招惹他 夕瑶打开水龙头,任由花洒里的水流下,就像外面的雨一样,水温刚好,不烫也不凉,卫生间里的水雾开始朦胧,浴室的玻璃上凝结着水珠,她缩在角落里,曲腿抱膝。 说不孤独是假的,说不难过是假的,说不在乎也是假的,可是她没有办法。 曾经最爱她的人,成为最恨她的人,即使一样会保护她,但是他不是自愿的,是她在无形中逼迫他,这种感觉糟透了。 身边没有朋友,宿舍里没有舍友,夕瑶也变得话少,因为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没有愿意听她说话的人。 明天就是第二十一天,后天就是第二十二天,大后天就是第二十三天…… 夕瑶和汎尘之间,没有交集的日子,会这样持续到三年以后。 “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打开。 夕瑶抬起头,水雾朦胧,一片茫茫,一道看不清的身影映入湿润的眼眸,随着身影的靠近,她才看清一个穿着黑白相间制服的银发少年。 然而那双蓝眸依然充满了恨意,他怎么会来这里? 汎尘推来浴室的玻璃门,他拽起夕瑶的手臂,将她从角落里拉起。 他看着她的脸庞,忽然觉得很陌生,这样无害的身躯里,却隐藏着一颗令汎尘感到畏惧的心,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或许,她只不过是一个把爱情当作消遣的女人。 汎尘记得夕瑶说过,她说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多么可笑的话,他捧着她的脸颊问,恼火地问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可以这么大?” 汎尘的蓝眸在警告夕瑶:不要撒谎,不要耍我,也不要再逼我! 流水洒在夕瑶脸上,淌过她的眼睛而睁不大,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许有些话说的过分了,但是更多的话都是事实。 她和亚炽之间的事,是无法抹灭的事实,即便她不是自愿的,但是她没有及时制止这样的意外发生,她知道,对汎尘来说,一样是背叛。 “我在问你话!” “对不起。” “那些事,都是真的,是吗?”汎尘隐忍了二十天,满脑子都是夕瑶说的那些话,他不愿意去想。 或许他今天来问她,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她否定,他甚至愿意相信她。 “对不起,对不起……” “呵呵。”汎尘最讨厌听到夕瑶说这三个字,他俯下身,触不及防地撬开她紧闭的唇。 眼眸里有恨意,有很浓的恨意,水雾氤氲,夕瑶依然看得清楚透彻,他明明如此恨她,又为何要吻她? 事实上,他并不满足于一个吻,她意识过来,不明所以的她显得异常紧张,她的手按在汎尘胸口,却始终推不开逼近的身躯,直到紧紧地压在她的身上。 水流洒在脸庞上,使夕瑶更加喘不过气,她别过头,却躲不开汎尘强势而霸道的吻,他想要什么?他要掠夺什么? 水流同样打湿了汎尘的制服,他瞥见几乎要岔气的夕瑶,顿时心生不忍,可当他想起夕瑶说的那些话,他又觉得这都不是事,问道,“你不是喜欢比吗?你就这么虚荣,是吗?” 汎尘松开夕瑶,她才能张开嘴巴大口呼吸,摇着头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的……” 如今的解释,听上去更像借口,从各个角度听,都是虚伪的谎话。 汎尘扯掉淋湿的领带,解开身上的制服,他是有多爱她,可她为什么不能给他同等的爱,不能的话,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他? “不要,汎尘,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不要……” 夕瑶喜欢汎尘,她不排斥和他发生关系,但是她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发生,他根本就不是因为爱她而想要她,他似乎是在报复她,他到底有多恨她? 她的双手被他用力地按在玻璃上,她的肩膀被他另一只还缠着纱布的手抵着,正是那只曾为她受伤的手。 或许爱有多深,他此刻的恨就有多深。 汎尘听不见夕瑶的哀求,应该说他根本就不想听,他只听见夜夜梦魇之声,是夕瑶的声音,“他在满园的红色蔷薇花里吻了我,他在西岚殿的走廊里吻了我,他在古今阁吻了我,他在闵德府的湖里吻了我,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吻了我,他在古城的巷子里吻了我,我睡过亚炽的棺材,我感受过他的体温,我拿你跟他作比较,谁的怀抱更温暖,谁的血液更好喝,谁的吻更让我着迷,谁的身体更能让我满足……”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汎尘突然又停下手,他松开夕瑶,看着她质问道,如同一个无辜的孩子,仿佛一颗纯真的心,被狠心的夕瑶瞬间砸碎。 他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他用尽所有努力真心对她,他认真为她砌筑一座爱的城堡,双手沾满了鲜血。 她却是一个不听话的公主,还要一心想着从城堡里逃出去,而她想要出去的理由又十分荒唐,她说她爱他,她很爱他,但是她同时又对城堡外的人动心了。 “对不起。”夕瑶只能说这三个字,可是这个绵薄的道歉又有什么用。 “是我还不够好吗?”汎尘很难理解,他不知道夕瑶做这些事的理由是什么,他想过不需要什么理由,直接把她杀死算了。 “不是的,”夕瑶见汎尘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激动,她抬起手,捧在他脸庞上,他就是雨天里的阳光,而她却逼着他堕落,拉进万丈深渊的黑暗里,她说道,“你很好,真的很好,是我不好。” “我可以杀了你吗?”汎尘认真地问道。 夕瑶笑了,笑出了眼泪,不过被流水冲掉了,她不觉得悲伤,反而觉得幸福,或许能听懂他这句话的人就只有夕瑶了。 她低下头,拿起汎尘的手,多漂亮的手啊,白皙修长的手指,即便经常握着沉重的姬孪灵剑,却依然嫩滑,她掰开他的手指,凑近自己,将他的手指按在她的脖子上。 她笑着说,“谢谢你今天来找我。” 汎尘动了动手指,合上了双眸,在此之前,蓝眸里的恨意已逐渐淡去。 他再次俯下身,吻在夕瑶的唇上,动作却柔和了很多。 她松开他的手,解开了他腰间的皮带。 花洒里的水不停地洒下,淋在银白色的短发上,淋在乌黑亮丽的长发上,淋在炽热的身躯上。 她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她的后背依然紧贴着浴室的玻璃,她低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她的腰间和腿上多了一只手,她的双腿离开了地板,缠在他的腰间。 “咕噜噜……”地板上的水不停地钻进通往下水道的管子里。 “吧嗒,吧嗒……”阳台的栏杆被雨点打湿,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水滴。 与其说汎尘又一次原谅了夕瑶,倒不如说他又输了,败在她的手里,或许他注定会毁在她的手里。 远处的教学楼一次次响起铃声,女生宿舍的床上不合时宜地多了一个男生,闻着熟悉的味道,他似乎睡得很安心。 夕瑶抖了抖刚洗完的制服,她踩在阳台的椅子上,将湿衣服晾起。她想了想,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又取下衣服,晾回了房间。 夕瑶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宿舍的门上多了一个洞,而整个门锁却不见了,唯独地上多了一些灰烬。 她转过头看着睡着的汎尘,才意识过来,之前她还纳闷,她明明记得她锁了门,他怎么还能进来的。 汎尘要是变成采花大盗,就是天下无敌,无人可挡,简直是人间灾难。 夕瑶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叶莳悦和汎尘在教室里的事,她咬了咬牙,她知道这个话题不可以再提起,她若提起,只会重复食堂那番话,他会想起人类花心的理论,紧接着又回到亚炽的问题,简直就是死循环。 可是也不能这样不了了之啊,夕瑶把毛巾塞进门上的洞,然后出了门,走出宿舍楼。 这场雨下的很大,也很久。 夕瑶拎着一大袋东西重新回到宿舍,见到床上挂着一套制服,汎尘坐在床上,身上披着被子,露出一个头,一脸认真,他伸着一根食指,指尖燃着一簇蓝色的火焰。他看了进门的夕瑶一眼,又顾自转过头。 “烤干了吗?”夕瑶关上门,整理袋子里的东西。 “还没。” “今天这雨一直没停,房间里湿度也高,的确比较难干。” 汎尘转过头,看着夕瑶,这话听上去布满了陷阱。 夕瑶笑着说道,“你竟然还记得你的衣服,我以为你不需要呢!那你记不记得这里是女生宿舍?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哦。” “所以呢?” “所以,我建议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吃了!”夕瑶指了指书桌上满满的水果和蔬菜沙拉。 “不吃。”汎尘转过头,继续烤着自己的衣服。 “凭什么?你之前不是吃了吗?” “我不吃。”汎尘没有回答夕瑶的问题,只是表明坚决不吃的态度。 “为什么不吃?” “不喜欢。”他就吃过一个小番茄,然后做了一个被大番茄吃掉的噩梦。 “之前为什么吃?” “没有为什么。” 夕瑶就知道汎尘不爱吃,他果然不吃,这样更好,但目前的形式可由不得他爱不爱吃,他都必须吃。 夕瑶把食物搬到床边,瞬间化身为恶毒的老巫婆,说道,“三年级一班的汎尘竟然在女生宿舍,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劲爆!不过,我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反正门锁也被你弄坏了,我也不用多此一举,我相信我只要喊一声,一定会有很多女生冲进来围堵现在的你,好可惜哦,你的衣服还没干,小尘尘,你即将经历人生的第一次曝光哦!会不会害羞呀?” 汎尘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一脸奸笑的夕瑶,默默地伸出手,拿了身旁一根香蕉,自觉地剥开。 这团被子里裹着一个怨念深重的少年,正拧着眉头吃他认为全世界最难吃的东西。 夕瑶凑上去,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揉了揉那一头银发,笑道,“真乖!真是前所未有的乖啊!哈哈!一定要全部吃完哦!” 正文 165、哀伤的人 汎尘路过一棵樱花树,忽而停下脚步,粉色的花瓣落在他银白色的短发上,随风飘逸。他伸手摸了摸脸颊,指腹湿润,透明的液体混着清淡的樱花味。 汎尘抬起头,看见一名女子坐在樱花树上,她倚靠着树干,望着远方,脸颊上淌着泪水。 她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细长的丝带,长发和衣裙随风飘散,如山间清清烟雾,幽雅淡然。从着装和气质看,她不是人类,而她的出现,却丝毫没有唐突感,只有挥洒不尽、风吹不散的哀伤感。 她低下头,看见树下的汎尘,一双紫色的眼眸嵌在一张精美的脸庞上,眼眶里噙着一颗眼泪,美得连汎尘都觉得诧异。 汎尘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杀气和不详的气息,除了那刺透人心扉的哀伤感,仿佛感同身受。 “你,看得见我?” “废话。”汎尘觉得她的问话很多余,可当他说出这两个字以后,他竟然觉得不应该这么和她说话。 她却没有生气,重新抬起头,看着远方,像是自言自语,“原来你不是人类,难怪你可以看见我。”她在这棵树上坐了很久,甚至很多年,当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棵樱花树还没有。 “你也不是人类,来学校有何目的?” “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学校。”风吹散了她脸颊上的泪水,她不再哭泣,只是泪痕还在,她摊开手心,接住一片花瓣,这棵樱花树是她栽种的,如今已长这么高,它的存在比这座学校还要久远。 “你怎么了?”她问道,从樱花树上跳下,不对,像一支天使翅膀上的羽毛一般飘下,她的手指拂过汎尘的脸颊,轻柔地擦去他的眼泪,她看着汎尘,又问道,“你又为何事而悲伤落泪?” 汎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的确落泪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事而流泪,只是心头莫名伤感,他说道,“不是我的。” 她低眉一笑,低语道,“真是个可爱的少年。”她说着便转身离去,与那些穿着制服的学生擦肩而过,却没人看得见她,只当作一阵带着樱花味的风飘过。 汎尘看着她一路走远,她身上透着绝世的纯净气质,仿若一个堕落于人间的天使,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尘世的俗气似乎都不该让她染指。 自此以后,汎尘每每经过,都会不自觉地抬起头,而樱花树上再无那个紫眸女子。 “你也喜欢樱花吗?”叶莳悦见到樱花树下驻足的汎尘,虽然不想破坏这样唯美的画面,但还是忍不住和他说话。 对汎尘来说,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再美的东西,他都无所谓。 叶莳悦见汎尘不说话,倒也知趣,不再追问,但有一事她却不得不问,因为她难受了很多天,问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厌烦了?” 叶莳悦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和汎尘拉近了一些距离,这段时间仿佛又回到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冷漠仿佛在告诉她,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汎尘不讨厌这样乖巧懂事的女生,因为她让他想起了木芷凝,说道,“找一个负责任的人,以后遇到我这样的人,就要躲得远一点,因为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总可以做点什么可以改变的,不是吗?”叶莳悦想说,至少不久前,她隐约觉得他对她有所改观。 “还记得我说喝血的事吗?” “嗯……”叶莳悦只当汎尘说了一个玩笑,因为他当时就说是随口一提罢了,今日再提,又是为何? 汎尘俯身靠近叶莳悦,撩起她的长卷发,说道,“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真的有吃人的恶魔,有吸血的怪物,曾经,我也咬过这样的脖子,獠牙扎进皮肤真的会很痛,不管你信不信,靠得太近,你会受伤的。” 叶莳悦瞪大眼睛,显然被汎尘的话吓到,因为他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在撒谎。 “好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谁值得你用心对待,所以不要提前把精力都用完。”汎尘站直了身,平静地说道。 即便是出于那份淡淡的愧疚感,汎尘也不再愿意伤害叶莳悦,虽然他利用她的时候,并没有使用卑鄙的手段,但奇怪的是,坏男生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吸引善良的女生。 叶莳悦仰着头望着汎尘,两只水灵灵的眼睛闪着纯真的光芒,虽然有些胆怯,感觉像在跟恶魔对话,却依然满怀期待地问道,“那个人……不可以是你吗?” “不可以。”汎尘一口回绝,从叶莳悦的身旁走过。 “真是一个残忍的孩子。”一阵风,一阵粉色的花雨,一阵樱花的清香。 汎尘闻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那棵樱花树,紫眸女子再次出现,她坐在树干上,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汎尘身上,这一次她没有流泪,却依然透着哀伤。 她又道,“你好像可以感受到我的情绪,我很开心,如果我愿意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可以。”汎尘竟然很想知道她的名字,因为他很好奇,她为何那样哀伤,并且可以感染到他。 “缨。” 同时,叶莳悦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满心欢喜地跑向汎尘,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 她看不见樱花树上的缨,听不见缨说的话,但她听到汎尘说“可以”,她当作汎尘给她的回答,回应那句“不可以是你吗”。 汎尘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生,又看了看樱花树上的缨,怎么觉得被耍了似得。 缨笑着说道,“可以不哀伤,就不要哀伤;可以微笑,就不要流泪。无论对你,还是对你身边的人,都一样。” “这棵樱花树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我很高兴认识你,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从这里经过,因为我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没人看得见我的时候,眺望远方。” 缨说着便摘下一朵樱花,落在汎尘跟前,她将那朵樱花插在汎尘耳旁的银发上。 “这一次我离开,希望下一次,是你不来。”缨回绝人的方式也很温和,但是太哀伤了,让人无法拒绝,让汎尘觉得是他打扰了她的世界。 汎尘的路过,似乎再一次赶走了这里的主人,他不由得好奇,她是怎样一个人,她为什么而哀伤,她经历了什么。 那个世界里,汎尘根本就没有听过一个叫缨的人,或许她只是一个喜欢待在人类世界的人,一个喜欢守着这棵樱花树的哀伤的人。 “汎尘!你混蛋!” 汎尘听到夕瑶的吼声,才意识过来要出事了,他走神的时间似乎久了一些,完全忘记了叶莳悦的存在。 “嗯?”叶莳悦松开汎尘,转头看到远处的夕瑶,叶莳悦心里一定在想:前任最不好惹,因为容易旧情复燃,而且很多时候,前任都很难缠。 “不要把精力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汎尘对叶莳悦说道,他就是不值得的那个人,算是前辈对后辈的良心忠告,他看着远处的夕瑶,对叶莳悦又道,“爱上一个人前,最好考虑清楚,不然以后会后悔莫及。” 因为汎尘后悔过,爱上夕瑶的这件事,但是他没得选择。 “所以,她……”叶莳悦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已心知肚明,汎尘之所以远离她,应该就是因为夕瑶。果然,她看到下一秒,汎尘毫不犹豫地离开,走向那个前任。 叶莳悦看着汎尘和夕瑶的背影,喃喃道,“那刚才的回答算什么?” “樱花树下拥抱,很浪漫嘛!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花心男!你要不要给全校女生排个号码牌,按顺序一个个轮过去?”夕瑶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跟你说了,那树上有个奇怪的女人。”汎尘并没有隐瞒夕瑶关于他见到紫眸女子的事。 “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走了。” “哦,是吗?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就像仙女一样?” “还可以。”汎尘如实回答道。 “汎尘,你混蛋!”夕瑶自己跟汎尘说,要保持低调作风,有人的时候要装作不认识,这样才有校园恋爱的感觉。 她要把遗失的纯美初恋感找回来,却发现对汎尘根本不起作用,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出轨。 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草原里只剩下一只叫汎尘的兔子,这对草原一棵高尚的青葱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当然夕瑶就是那棵她自认为无比高尚的青葱。 夕瑶踮起脚,摘掉汎尘银发上的樱花,愤愤说道,“你都这么招摇了,干嘛在耳朵上插朵桃花,招的烂桃花还不够多吗?” “那棵是樱花树。”汎尘纠正道。 “不就是不长桃子的桃树嘛!换个名字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结果实了,不结果实还好意思叫植物吗?身为人类的我,都看不下了!”夕瑶看不下去的人应该是汎尘。 “樱花树分为单瓣和复瓣两类,单瓣类能开花结果,复瓣类多半不结果,你看到不结果实的,应该就是复瓣类。”汎尘一本正经地回道。 “你又知道?” “生物课有讲。”汎尘虽然没用心听,但是听见了就记住了。 这种人就是最让人恼火的人,因为他们脑子好使,可以不怎么用功,却还是会比用功的人成绩好,汎尘又道,“留级生还这么蠢。” 他说完就走了,他竟然就走了! 夕瑶气得直咬牙,“可恶!” 正文 166、危险的人 隽剀杰看隽露露一身性感职业装,她吃错药了还是神经搭错了? 隽剀杰夺过身旁男生的眼镜,凑近自己的眼睛,正要瞧瞧隽露露的脸是不是中邪了,却被那副近视眼镜看得晕头转向,喃喃道,“她肯定早上忘了吃药!” “她肯定早上忘了吃药,”男生把自己的眼镜重新戴上,学隽剀杰说话,又道,“因为她今天竟然没揍老大,真是太奇怪了!” 隽露露走到讲台上,干咳了两声,说道,“同学们,早上好!” “她果然中邪了!”隽剀杰的额头重重地磕在课桌上。 “今天我们班级来了一位新同学,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在高中最后一年里,一起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学,”隽露露说着转过头,对着教室门口一笑,说道,“同学们,欢迎新同学的加入吧!” “亚……亚……亚……亚……亚……亚……”夕瑶看见进来的新同学,只觉得脖子瞬间僵硬,以及浑身的神经都死死地绷紧。 “哇~~~好帅~~~”沉闷的班级气氛被女生们瞬间点燃而沸腾。 隽剀杰眯着眼睛,这个姿势看去,他仿佛没有眼睛,只有浓郁的黑眼圈,他瞄着进门走向讲台的男生,鄙夷道,“原来这就是隽露露吃错药的原因,太夸张了!” “新同学,做下自我介绍。”重女轻男的隽露露竟然也会友善而温柔地提醒男生。 夕瑶一脸黑线,这温和又无比随意的笑容,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模样的人,除了亚炽还能是谁?! 剪了短发,穿了人类的衣服,但他就是亚炽!就是一枚活脱脱的纯种吸血鬼。 “我是来找我的未婚妻的。”讲台上的亚炽笑着说道,随即径直走到夕瑶跟前,弯下腰,凑近夕瑶,小声说道,“小家伙,你可真会躲,害我好一番苦找呢。” “啊?!”女生们异口同声地发出质疑声。 隽露露的双手用力地拍在讲台上,厉声说道,“你们还没到结婚的年纪!” 亚炽起身冲隽露露一笑,回道,“娃娃亲。” 女生们被亚炽这一笑,瞬间打败,同时也包括隽露露,不过也聚集了全班男生愤怒的目光,不过最愤怒的人莫过于隽剀杰,心道,这家伙竟然敢动他老姐! “呃……”夕瑶的喉咙翻滚着难以言喻的诧异感,特别是当她瞥见亚炽制服上的名牌时,什么鬼?!没有班级,只有五个字:夕瑶的男人。 亚炽问隽露露,“我可以坐这里吗?” 夕瑶埋下头,嘀咕道,“分明已经坐下了,还多此一举地问。” “可以,”隽露露拿起讲台上的粉笔,一边写字,一边说道,“那么,请同学们打开课本,翻到第五十一页。” 夕瑶握着笔在本子上写字,不过这架势更像在杀人,在解剖,而不是写字。她写完字,把本子移到亚炽跟前。 本子上的字:你来这里干嘛? 亚炽凑近夕瑶,在她耳畔说道,“祸害人间,还有,祸害你。” 夕瑶捏紧手里的笔,气得直牙咬,整一节课她都埋着头,一直握着那支笔,仿佛那支笔是亚炽,只要一直这么死死捏着,他就会被捏死,但是事实上,要死的人似乎是夕瑶自己。 不久前,汎尘问夕瑶,他可不可以杀了她,就是因为亚炽的事,这一次,是不是不需要问了,而是直接杀死?夕瑶想到这里,欲哭无泪。 “跟我走!”下课铃声一响,夕瑶就拉起亚炽的手,走出了教室门,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杀死!不过这只是夕瑶自己的想法而已。 到了楼道口,相对人少的地方,夕瑶甩开亚炽的手。亚炽见夕瑶生气的脸,笑道,“小家伙,你生气了?就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出现而生我的气吗?早知道你这么想我,我就应该早一点找到你才对。” 什么逻辑?!夕瑶很容易被亚炽的话迷惑而绕进去,但这一次绝对不可以!夕瑶一本正经地问道,“亚炽,你找谁玩都不一样吗?为什么一定要找上我?” “小家伙,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可是很喜欢你的。” 夕瑶咬了咬唇,又道,“我喜欢汎尘,很认真的那种喜欢。” “小家伙,原来你是在暗示我,让我认真一点,好吧,虽然我觉得我已经很认真了,既然你这么要求,我会满足你的呢。” “简直难以沟通!”夕瑶已抓狂,跟亚炽谈话,试图说服他,简直在自寻短见,夕瑶伸手撕掉亚炽胸前的名牌,又道,“亚炽,你就放过我吧,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那你走吧,别看见我就好了。” “嗯?”夕瑶疑惑地看着亚炽,他竟然爽快的答应了,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她看着亚炽一语不发地走上楼梯,他没有不悦也没有喜悦,依然是那种游戏人间的笑容。 “啊……” 一个从走廊上经过的女生,被亚炽一把拉过,按在楼道的墙壁上。 “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女生原本还吓了一大跳,但是看到眼前帅气的男生,却突然红了脸,连忙说道,“没……没有。” “我们玩个游戏吧。”亚炽说着低下头,手指在女生的脖子上来回轻拂。 “游戏?”女生感觉到皮肤上一阵阵难以言喻的触感,麻麻的,痒痒的,有着不安,却又有着莫名期待。 夕瑶一直站在楼道的休息平台上,仰着头望着与走廊连接的第二节台阶,那里站在一个女生和亚炽,夕瑶盯着亚炽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这个游戏很好玩,但是,会有一些疼,可不能哭呢。”亚炽说着张开嘴巴,那两颗雪白的獠牙映入夕瑶的眼眸。 夕瑶意识过来,喊道:“不要!” 亚炽侧着头,看着夕瑶,依然是那样随意的笑容,他似乎玩的很开心,但是两颗獠牙却丝毫没有笑意,没有任何犹豫便扎进了皮肤,溢出了鲜红的血液。 “啊!”女生感到一阵刺痛,忍不住叫出了声,然而张开的嘴巴上多了一根修长的手指,竖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发出尖叫。 她竟然慢慢闭上了嘴巴,听着自己脖子上发出她从未听过的声音,吸血的声音,还有从未感受过的刺痛,虽然疼得手心出汗,却没有力气推开身上的人,仿佛有某种魔力深深地吸引着她,拉着她甘愿跌入陷阱。 “够了!亚炽!”夕瑶急忙跑上楼梯,他真的太乱来了! 他会吸干这个无辜的女生,并且不会负任何责任,因为对他来说,他獠牙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血库,一个随时可以因为他的需求而可以丧命的容器,该死的吸血鬼,该死的纯种吸血鬼! 在夕瑶还未跑近的时候,亚炽松开了女生,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又用手指擦掉女生脖子上的血迹,留下两颗深深的獠牙印,他一点都不介意人们会看到。 因为人类很愚蠢,当他们看见如此明目张胆的獠牙印时,都不会意识到身边有一只可怕的吸血鬼。 亚炽看着女生冒着冷汗的脸,笑道,“这个游戏,好玩吗?” “嗯?”女生看着亚炽的笑容,她分明感觉到有两个尖锐的东西扎进她的脖子,仿佛是尖锐的牙齿,可她此刻又没有看见眼前的男生有突兀的牙齿。这个游戏,很疯狂。 “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好吗?” “……嗯。”女生应了一声,着了魔一样被亚炽迷得寻不着东南西北,再过分的游戏,或许面对这样容颜的人,也无法生气和动怒吧。 女生的眼里只剩下眼前俊美的男生和一场疯狂而刺激的邂逅,压根就没有感觉到楼梯上替她担惊受怕的夕瑶。女生还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丢了性命,死在獠牙之下。 亚炽低头亲吻了一下女生的脸颊,笑道,“走吧。” 女生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亚炽,往自己教室走去,她觉得他很神秘,似乎也很危险,但不可否认,他很吸引人。 “你疯了吗?!你太胡来了!你会杀死她的!”夕瑶质问道。 “人类的血液就是好喝呢,要不是你打扰我,我想我还舍不得这么快停止呢!小家伙,但你别介意,我依然觉得你的血液最美味,你是独一无二的。” 夕瑶觉得,亚炽来到人类世界,简直就是一只狼来到全是绵羊的世界,任由他肆意捕杀,而且从刚才的形势看,这群傻羊完全是自愿落进满是血液的陷阱。 夕瑶推着亚炽,说道,“你走吧!回你该待的地方去!别来这里!” “跟我一起走。” “不要拉我下水!” “那算了,要是那一天,这学校里横尸遍野,你可别怪我。” “可恶!你不走,我走!” “小家伙,我建议你别离我太远了,因为我会想你,我一想你就会想起你好像也是人类,至少你有一半人类的血液,这么一想我就会发现,这里全是人类,全是血库。那我饿的时候,一定会率先想到这里。” “亚炽,你不许乱来!” “那你就好好地盯紧我,小家伙。”亚炽说完跨上了台阶,给夕瑶露出一个完胜的笑容。 正文 167、一石三鸟 夕瑶拉着汎尘的衣角,恳求道,“能不能给我换个班级?换到你们班?” “你会自卑的。” “自卑?” “你的脑子只适合留在那样水平的班级。” “那样的水平?”夕瑶在这个学校也待了一个多月,她了解到三年级七班是成绩最差的班级,几乎是坐等毕业的蠢孩子,因为家境都不错,倒也不在意念不了大学,夕瑶意识过来,说道,“汎尘,你什么意思嘛?你看不起我?” “我只是想你过得开心自在一点。” “好贴心的啊,呵呵,为什么我觉得我已经深深地被你中伤了……”夕瑶干笑了两声,但一想到亚炽,立刻恢复理智,说道,“既然我跟不上你的步调,那你跟我一起堕落吧!”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提议!就因为夕瑶跟不上尖子生的步伐。 次日,三年级七班,多了一个银发少年,他依然霸占班级最后靠窗的位置。 一时间,三年级七班成了英癸高中最热门的班级,也是全校女生最想进的班级,当然不是因为它差得天昏地暗和名声响当当。有个新来的亚炽同学本就够惹是生非了,偏偏一班的汎尘也莫名其妙地调到了七班。 “呵呵,呵呵,呵呵呵……”隽剀杰的位置也在最后排,靠教室后门的位置上,他看着对面靠窗的银发少年,除了发出一声声不自在的冷笑,发不出任何感言。 “老大,他就是你说的同宿舍那个狂暴分子吗?”一个男生不合时宜地开口问道。 汎尘闻声转过头,隽剀杰拔腿就跑,火箭似的冲出了教室后门。 “汎尘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班级,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请收下我的礼物。” “很高兴和你一个班级,这是我的礼物。” “还有我的。” …… 夕瑶看着被女生团团围住的汎尘,心里又恨得发痒,她手里的橡皮已被她抠得惨不忍睹。 “小家伙,早啊,”迟来的亚炽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停顿了片刻,径直走向教室后座,笑道,“瞧瞧,这是谁呀,怎么这么眼熟呢!” 女生们纷纷往后退去,她们很愿意看见两个长相俊美的男生同框的画面。 “这待遇,真让人心寒呢。”亚炽指着汎尘桌上的一堆礼盒,一脸无辜地望着不远处的女生们。 “对不起!”女生们齐声回答,因为亚炽才来第一天就说夕瑶是他未婚妻,所以她们才自觉退避三舍。 “没事,我说着玩而已,”亚炽转过头,拉开椅子,坐在汎尘跟前,说道,“汎尘,你觉得不觉得这学校的色调太单一了,我觉得缺少了一抹亮丽的色彩,啊,我想起来了,是红色。” 红色,就是血液的颜色。 “亚炽!”夕瑶把手里摧残的不成样子的橡皮砸向亚炽,他也不闪躲,或许他觉得夕瑶对他动手,打是疼,骂是爱。 汎尘瞥见亚炽胸口的名牌,写着“夕瑶的未婚夫”,因为昨天那块名牌被夕瑶撕掉了,他理解成她不喜欢上面的字,所以又改了下。 “你的脸皮真厚,跟你的棺材板一样厚。”汎尘说这话的时候,已抬起手。 眼疾手快的夕瑶连忙跑上前,按下汎尘的手,说道,“快上课了,呵呵。”夕瑶把汎尘拖来,可不是为了让他和亚炽吵架,更不是为了让他们打起来。 她只是选择向汎尘自首,坦白从宽,与其让汎尘发现亚炽又出现了,但不如夕瑶主动告知实情,并且在汎尘眼皮子底下,也不至于产生说不清的误会。 身正不怕影子斜,夕瑶这样认为。不过亚炽却很有兴趣把夕瑶的影子掰弯。 夕瑶突然扬起鼻子,嗅了嗅,熟悉的味道,她越凑越近。 “啊!”夕瑶叫了一声,自己的头被汎尘一把按住,原来她已不知不觉地凑近亚炽。 若不是教室里全是人,夕瑶一定会大喊一声“血”,因为她从亚炽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虽然很淡,但是同样身为吸血鬼的夕瑶,却对血液十分敏感。可恶,他又不知道吸了哪只绵羊的血。 亚炽连连摇头,轻叹一口气,说道,“看来有人要棒打鸳鸯了。”这话简直是一石三鸟。 夕瑶听了亚炽的话,移动眼珠子,看向一边,女生们正怒视着夕瑶。 夕瑶的身体往下沉了沉,脱离了汎尘的手,重新站起身,走向自己的位置,从课桌里抽出自己的东西,默默地移到阴暗的角落,既远离亚炽,也远离汎尘,保持安全而稳固的金三角结构。 “汎尘,你把小家伙吓跑了呢。”亚炽说着转过身,当他的视线撞上夕瑶的目光时,笑了,微启的口,他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拂过自己的虎牙。 事实上,那根本就是隐性的獠牙,随时会长长,没有顾虑地扎进人们的脖子,汲取新鲜的血液。 夕瑶知道,亚炽在提醒她,仅仅持续一秒钟的动作,却成了夕瑶和亚炽之间的暗号,这家伙果真是来祸害她的吧! 亚炽的目光并没有停滞,对他来说,他只是眼眸一瞥,顾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地方。 隽露露走进教室,来到亚炽跟前,将一块名牌放在亚炽的课桌上,说道,“亚炽同学,请你换一块正常的名牌。” 亚炽拿起课桌上的名牌,说道,“老师,你这样,让我很困扰呢。” 亚炽胸膛一热,他低头看到制服上的名牌突然化成了灰烬,速度很快,连站在他跟前的隽露露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亚炽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口边的汎尘。那双蓝色的眼眸仿佛在告诉亚炽,下一次,烧掉的会是他胸膛里的心脏。 “咔……嘭!”汎尘身旁的窗玻璃瞬间爆裂,碎成一颗颗不规则的晶体,落在汎尘课桌上,洒在礼物盒上。窗外的风不再被约束,拂过汎尘的银发。 紫金色的眼眸逐渐恢复平静,亚炽的嘴角露出招牌笑容。亚炽转过头,将那块所谓的正常名牌贴在制服上,高三年级七班,亚炽。 夕瑶不知道汎尘和亚炽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窗玻璃莫名其妙地炸裂,夕瑶起身之际,女生们已经涌向汎尘。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慰问,“受伤了吗?有砸到吗?要紧吗?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有被碎玻璃割伤吗……” 隽露露也开口道,“汎尘同学,去医务室检查一下。” 亚炽起身,倚靠着课桌,对愣住的夕瑶说道,“小家伙,真可怜,都没有你的位置呢。” 夕瑶被亚炽的话戳中要害,不是说好了,乖乖躲在汎尘的光环下,也一样会觉得幸福吗?可夕瑶却觉得莫名难受,她收回视线,默默地坐下。 这一瞬间,夕瑶竟然希望汎尘可以像亚炽一样,肆无忌惮地说话,我行我素地表达,告诉所有人,她夕瑶才是他的唯一。 只可惜,汎尘永远不可能像别人那样,他甚至从没亲口告诉过夕瑶,他爱她,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所属权,专属权,特权,从汎尘身上,夕瑶都得不到,那种失落感,即便不说,也是真实存在的。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女生们才回到自己位置,这是一节自习课。 隽剀杰是在上课以后才回到教室,看到自己位置前多了一个人。 这个位置一直空着,没人愿意坐,至少隽剀杰每次举行仪式的时候,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总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隽剀杰拉开椅子,坐在自己位置上,伸腿踢了踢夕瑶的椅子,问道,“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难道是被本大爷的英雄气质深深地折服了?没有女生敢坐的离本大爷这么近,你还是第一个。” “别赶我,不然我没地方去了。”夕瑶默默地说道,换任何一个位置都要跟老师打报告,征求同意,只有这个位置不用,因为这个位置是被公认的遗弃之地,而原因顾名思义是隽剀杰。 “本大爷采访一下,请问夕瑶同学,前男友转过来了,是什么心情?”隽剀杰和学校里的人一样,并不知道汎尘和夕瑶的关系,一直觉得夕瑶是汎尘的众多前任里的一员,不过最近新加入了一位前任,就是叶莳悦。 “隽剀杰同学,请安静一点。”坐在讲台上的值日班长开口提醒道。 隽剀杰脚一蹬,腿一转,椅子旋转九十度,他把身体往后一倾,靠在墙上,对着讲台上的人说道,“四眼鼠,你爸几天没回家睡觉了,你妈都不管吗?” 值日班长一拍讲台,吼道:“隽剀杰,你闭嘴!” 夕瑶虽然不了解情况,但是隽剀杰的话已经很明显,分明在暗指值日班长的父母不和,甚至有外遇的嫌疑。夕瑶转过头,小声说道,“你就不能安静一点,话这么多。” “我梦游,”隽剀杰凑近夕瑶,眯着眼睛,“话多,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那你就睡觉!”夕瑶对隽剀杰的黑眼圈简直无力吐槽,但是他救过她,虽然他已记不得。 正文 168、惹眼的画面 “老师,为什么我们班体育课只能选打太极?” “是啊!隔壁班选得是拉丁舞……” 体育老师按下音响开关,说道,“我只会打太极,所以你们只能跟我打太极!” “天哪!太没有天理了!”操场上响起女生们的哀嚎声,完全盖过了音响的音乐。 “今天学完第四节,允许你们去篮球场。” “好!”女生们像打了鸡血一样,顿时满血复活。 “篮球?”夕瑶转头看着远处的篮球场,汎尘会打篮球吗?好神奇的感觉!事实上,夕瑶并没有看见银发少年,倒是亚炽,玩得很开心。那么,汎尘去了哪里? 夕瑶一边盯着体育老师曼妙的后背,一边往后退,她翘课真是越来越老练了,脸皮也厚的越来越无敌了。 夕瑶离开了操场,路过超市买了两瓶饮料,重新回到教室,见到窗边的汎尘,他果然在这,等一下,为什么多了一个人?夕瑶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一班教室的场景,因为也一样是汎尘和叶莳悦。 汎尘转过头,看到站在教室门口的夕瑶。叶莳悦顺着汎尘的视线也转过身,见到夕瑶以后,便往教室后门走去。 “你们在干嘛?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两个人待在教室里?你们是什么关系?纯洁的同学关系还是床伴关系?为什么见到我就走了?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夕瑶的脑子里想起各种问题,她很想问,真的很想问,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自己想想,自己懊恼。 夕瑶走到汎尘跟前,坐在他对面,替他打开瓶盖,放在课桌上,一语不发。 汎尘见夕瑶闷不做声,一脸不悦,他伸手摸了摸夕瑶的头,说道,“不开心,就走吧。” “没有,能和你一起经历校园时光,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上课,我很开心;能和你一个学校,我很开心;能和你一个教室,转头就能看见你,我很开心;因为你的存在,弥补了我遗失的青春,我很开心……” 但是看到你身边总是有别的女生,我很不开心。但是这句话夕瑶没有说出口。 当夕瑶看见汎尘的脸上绽开了一朵灿烂的花,她心里的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 汎尘听到夕瑶的告白,他笑的很开心,他才是一个阳光的高中生模样,让人一见倾心。 这样的笑容并不常见,却只对夕瑶展露。汎尘被人喜欢,应该是件好事吧,夕瑶这么想着,因为她也很喜欢这个人呢! 夕瑶起身,撞倒了课桌上的瓶子,她隔着课桌弯着腰,一把搂住眼前的人,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顺滑泄下。 饮料“咕噜噜”地往外流,沿着课桌流到了地面,教室后头的空气被饮料熏的甘甜。 篮球从手里滑落,弹起又落下,最终滚到远处。一个满头大汗的黑发男生,看着二号教学楼的某扇窗户,映入眼帘的是那相拥的一对人,这样的画面还真是惹眼,惹得眼睛很不舒服。 亚炽无奈地笑道,“小家伙,你真的很喜欢他呢,怎么办,觉得心脏有点犯疼呢。” 因为亚炽,夕瑶才能完好地站在这里,而她却在别人怀里,她的心也一直在别人那里。 虽然亚炽为夕瑶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但目睹这样的场景,怎么都觉得有些苍凉。 楼下的亚炽瞬间消失,移到校园的某处。 “眼睛是紫金色……”一个女生看到眼前的人,有些难以置信。 来不及反抗,那獠牙已扎进大动脉,并且很快便被吸干。 亚炽松开手,又再次消失不见,那倒下的干瘪身躯,在落地之时化为黑色的泥沙。 仅仅在一分钟内,校园里的各个角落,多了一滩滩黑色的泥沙。 血!有血的味道!夕瑶嗅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她松开汎尘,急急忙忙地跑出了教室。 夕瑶跑到走廊,只看见地上一滩黑色的泥沙,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未消散,那黑色的泥沙实际上是发黑尸体的粉末。 校园里的空气,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在短时间内发生这样的事,夕瑶只能想到亚炽,她一边跑一边自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夕瑶顺着血液的气味,跑到四号教学楼,她停下脚步,站在高一年级十五班的教室门口,亚炽站在教室里,他手里的人瞬间化为一滩黑色尸沫,而整个教室,每个位置上都有一滩黑色的尸沫,包括讲台边,他吸干了一整个班级的人。 夕瑶看着亚炽嘴角的血液,“亚炽,你疯了吗?!” “小家伙,这里觉得好痛呢。”亚炽侧着头看着夕瑶,手指按在胸口。 夕瑶一愣,亚炽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没有笑意,没有戏谑,没有玩世不恭,却有满满的悲伤,他还是亚炽吗?他还是那个可怕的纯种吸血鬼吗? “咔!咔!咔……”教室的墙壁,黑板,地板和天花板上,倏地出现无数道裂痕,不断延伸、扩张,裂痕映入亚炽紫金色的眼眸里。 四号楼各个地方都出现了裂痕,教室里上课的学生和老师们都以为地震,纷纷跑出了教室。 夕瑶意识过来,跑到亚炽跟前,说道,“不要!亚炽,不要!住手!” “不行了,停不下来了,好疼。”亚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他说心脏里的疼痛感停不下来,他控制不住。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发生了什么事吗?”夕瑶不知道是因为想制止这场灾难而安抚眼前的人,还是真的心疼他悲伤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这样会觉得好受一点。”亚炽对自己的行为只有一种解读,他得做点什么,否则心里堵的难受,疼得要命。 夕瑶不知道该如何制止亚炽,因为她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如何做到这些事的,他几乎一动都没动,这栋楼却要因为他而崩塌,那些正在逃命的人会因为他而死去。 “亚炽,冷静一点,这里是人类世界,人类很脆弱的,不要这样对他们,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 夕瑶很慌张,听着崩裂的声音,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她抓着亚炽的手,他手上却没有任何武器。 亚炽像一个高贵的野兽,极其危险,却仿佛又很脆弱,否则他不会流露出这样悲伤的神情。 这让夕瑶想起汎尘,穿着黑豹皮的汎尘,她伸手摸着亚炽的脸庞,安抚道,“不要这样,亚炽。” “小家伙,你的目光很温柔呢,”亚炽抬起手,凑近自己的脸庞,叠在夕瑶的手背上,“但我还是觉得难受。” 亚炽说完话,獠牙缩回,眼眸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整栋楼里的裂痕忽然停止,仿佛有生命一般。 夕瑶见状舒了一口气,楼道里的人们还在逃命,远离这栋楼。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难受吗?”夕瑶不希望这样的灾难再次发生,或许她也不希望亚炽如此悲伤。 “没事。”亚炽不愿意说,就像他不愿意告诉夕瑶他曾为她做过什么,有些事开了口,就会失去原本的意义,还不如烂在心里,可是吸血鬼的心脏也会难受,亚炽的心脏也会痛,他第一次觉得如此难受。 “你不是吸血鬼界的王者吗?怎么突然变得像个孩子一样?”夕瑶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 对于亚炽我行我素的行为,她虽然很生气,但是她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刻苛责他,更不能激怒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如果想喝血,可以喝我的,你没必要杀死他们,都是人命,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的寿命很短,这么仓促地死去,会有遗憾的……” “喝你的血?”亚炽第一次听到夕瑶主动说出这样的话,并且是自愿的。 夕瑶觉得,如果她几口血可以换回这么多的人命,她不觉得亏,说道,“我也喝过你很多血,不是吗?你的血比我的珍贵多了,但是你别咬我脖子,不能太明显了,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亚炽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夕瑶,而是顾自拿起她的手,垂下眼眉,咬在她手心上,吸血。 夕瑶看着亚炽,她咬着唇,虽然疼,但是心里的大石头却落地了,她还以为亚炽会再一次忽略她的话,任性地咬在她脖子上,他从来都不认真听她说话,更加不会接纳她的意见。 夕瑶只想问,今天的亚炽,到底是怎么了? 夕瑶的血液,甜甜的,涩涩的,有一点苦,有一点腥,也有迷人的醇香,让亚炽沉迷。 夕瑶的手一直高高抬着,她看着亚炽蠕动的喉咙,听着他下咽的声音,他很安静地享用夕瑶的血液,却看不出他脸上有满意的喜悦,但至少他恢复了平静。 仿佛一个大吵大闹以后的小孩,最终得到心仪的糖果。 亚炽松开夕瑶的手,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废话很多的他却一直没有说话,转过身,走出了教室,留下夕瑶一人。 “都不说声谢谢吗?我自己都很久没有喝过血了。”夕瑶小声嘀咕道,但看到这样的亚炽,她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正文 169、悲伤的人 四号教学楼在瞬间变成危楼,原本在那里上课的学生们都暂时被派遣,失踪的人口也正在调查之中,这件事已成为全市的焦点。 生物课的时候,生物老师用力敲了敲黑板,说道:“亚炽同学,请抬头看下黑板!” 化学课的时候,化学老师实在忍无可忍,放下烧杯,喝斥道,“亚炽同学,请不要逼我拿你做实验!” 数学课的时候,数学老师将抛物线惟妙惟肖地在空中画出,粉笔落在亚炽头上。 英语课的时候,英语老师比较暴躁,抓起讲台上的一盒粉笔,直接砸向亚炽,摔门而出。 亚炽的位置在教室正中间,教室中间的几张课桌拼凑在一块,课桌的周边叠着高高的书,在这堡垒之中趴着一个亚炽,方圆五米之内也只有他一人。 原本坐在他周边的同学都被他赶走,课桌被抢走,课本被抢走,不得不与其他的同学挤在一起,这让上课的老师都十分怄火。 汎尘倒是不介意亚炽夸张的行为,因为不会干扰到他。 夕瑶看着教室中间的亚炽,一向性格张扬的他,那日以后突然变得沉闷,总让人觉得不安,这算不算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里觉得好痛,停不下来了,好疼……”夕瑶总是会不自觉地回想起亚炽的话,回想起他悲伤的神情,想起他低头按着心脏的位置。 中午铃声响起,七班的学生逃命似的冲出,不是因为饿了,而是不想待在教室里。夕瑶跟在汎尘身后,出门前回头看了看依然趴在课桌上的亚炽。 食堂里,夕瑶一边拨动碗里的饭,一边想着亚炽的事,她忽然抬起头,望着斜对角的汎尘,问道,“你觉不觉得亚炽很奇怪?” “跟我有关吗?” 夕瑶叹了一口气,她是傻了吗?汎尘怎么可能会在意亚炽的事,她问了也是白问。 “你很在意他?”汎尘放下叉子,反问道。 “嗯,”夕瑶想也没有想就应了一声,随即发现一道不友善的目光,立刻说道,“不是!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汎尘的确觉得亚炽有些奇怪,亚必尔纳的纯种吸血鬼虽然厉害,但是对汎尘来说,也不过如此。在他没有受重伤的前提下,他一样可以轻松地将他们送进棺材。 但如今的亚炽,显然已不同,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有着惊人的变化,甚至还有一股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汎尘并不知道始祖吸血鬼还有一个杲,他对陵园那具空棺材可没有想太多,当然他也不会想到亚炽会是始祖吸血鬼,更不会想到亚炽体内的力量已融合了另两名始祖吸血鬼的力量。 “不想吃,就走吧。”汎尘起身离开。夕瑶也跟着站起身,跟在汎尘身后,她会保持一段合适的距离,既不会离太远,又不会靠太近。 到了分岔路口,汎尘往男生宿舍走去,夕瑶往女生宿舍走去。 “不要多管闲事,会把自己搭进去的!不要多管闲事,会把自己搭进去的!不要多管闲事,会把自己搭进去的……”夕瑶一边念叨,一边低头走路。 “这里觉得好痛,停不下来了,好疼。” 夕瑶抬起头,想起了亚炽的话,她转身跑向二号教学楼,自言自语,“该死!还是放不下,夕瑶你真差劲!活该被人鄙视!” 吉宝看到夕瑶跑向教室,说道,“主人,夕瑶她……” 汎尘的脚步停顿了片刻,他不需要回头看,也知道夕瑶在做什么。 从她上课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凝聚在亚炽身上,从她心神不宁的吃饭,汎尘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 但是他不知道,他曾说过的话,他曾得出的推理和假设,会不会成为不堪的事实,关于夕瑶善变的心。 夕瑶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亚炽果然还在。夕瑶走到亚炽课桌前,推开一堵书墙,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亚炽依然趴着不动,抬眼看着夕瑶撑在课桌上的手,成握拳的姿势,是亚炽咬过一口的手。为了不让汎尘发现,她总是尽量保持握拳的手势。 “为什么要管我?” “嗯?”夕瑶被亚炽问的哑口无言,她没想太仔细,只是觉得放心不下。 “你不是一心在汎尘身上吗?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亚炽不再看那只手,他闭上眼睛,不想面对,或许不想听他问的这些话的答案,因为他知道,那些答案会令他很讨厌。 “是这样没错,但是,但是你也是我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亚炽一口打断夕瑶的话。 “好吧,”夕瑶叹了一口气,“那就当我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的人,不是你。”亚炽说着收拢手臂,他转过脸,埋下了头,自作多情的人是他亚炽。 “亚炽,你不应该把人类的性命当游戏玩弄,你留在这里,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呵呵,危险的人,你这是在驱赶我吗?”亚炽笑道,还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也没有人敢驱赶他,又问道,“你是有多厌恶我?” “不是,我没有厌恶你,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不适合留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难受,但如果你哪里不舒服,要不就回西岚殿去吧,你家人还在等你呢,回你该回的地方,或许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家人?” “亚濏,还有你的妻子,亚彦妠。”夕瑶觉得,他们是同类,同样是纯种吸血鬼,他们了解彼此,哪里不舒服,至少还有共同的感受,总比一个人承受要好。 “妻子?呵呵,是呢,我都忘记了,我还有一个妻子……” 亚炽压根就不是忘记自己有一个妻子的事,而是根本不觉得他还有个妻子,西岚殿需要一个妻子,亚必尔纳家族需要一个妻子,亚炽的身份需要一个妻子,可是亚炽想要的妻子却并不是亚彦妠。 夕瑶觉得她越安慰,似乎越糟糕,亚炽的情绪越不稳定。 她绕过课桌,走到亚炽身旁,她蹲下了身,试图看到他深埋着的脸,说道,“亚炽,你别这样。” 亚炽坐起身,靠着椅子上,看着他身旁的夕瑶,问道,“我说了多少遍,为什么你都听不懂,你是在装傻还是在装聋?” “嗯?你指哪句话?” “我说我喜欢你,夕瑶!” 亚炽第一次叫夕瑶的名字,第一次情绪如此不安,第一次觉得悲伤,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笑容,他说完猛地俯下身,伸手托着夕瑶的下巴,很用力地吻在她唇上。 夕瑶推开亚炽,她的身体往后倒去,跌坐在地上,她的手臂撑在身后的地板上,看着亚炽,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对视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各自的感受,却一样的复杂和纠缠。 这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事,也不再是夕瑶扇亚炽一个耳光的事,因为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认真,还有很深的悲伤,原来都和她有关。 夕瑶不希望亚炽难过,不希望他因为她而感到悲伤,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亚炽,可他却真实存在。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夕瑶低下头,亚炽是因为她而变成这样,这意味着那些人因为她而丧命,她无比自责。 “你喜欢汎尘什么?到底他身上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着你?”亚炽觉得很难理解。 汎尘很好,他身上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但是对夕瑶来说,最重要的却不是他的外在条件,她开口道,“我不想辜负他,我想守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情,我想从一而终。” 夕瑶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她的信念,虽然那个妙奕是假的,但是她说过的很多话都是真的,人要有信念,感情也需要一份坚固的信念,就算情路坎坷泥泞,怀着心中的信念一路走下去,就是爱的真谛。 “就这么简单?不想辜负他,那我呢?你就觉得伤害我理所当然,是吗?” “不是的,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的,你不应该为了我这样的人悲伤。我虽然很生气你总是耍我,但我更难过看到现在这样子的你。” “好一个从一而终,那如何他死了呢?”亚炽俯下身,手臂搭在腿上,凑近夕瑶问道。 “嗯?!”夕瑶闻声抬起头,看到亚炽目光里闪着渴望血液的yuwang,他在渴望一场浴血奋战,他在渴望汎尘去死,他站起身,却被夕瑶一把拉住,她摇着头说,“不要,不要……” 亚炽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夕瑶,说道,“要,要么他死,要么我死。” “不要!不要!!”夕瑶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人死,更不希望原因是因为她。 或许现在的亚炽有能力杀死汎尘,非要死一个人才能结束,那么死的人就一定是亚炽。 夕瑶知道,汎尘三年后会死,那就意味着他现在不会死,会死的人是亚炽。 亚炽掰开夕瑶的手,扬起一阵风,人已不再教室。 正文 170、两个世界的人 “我死。”在亚炽离开的同一时间,夕瑶喃喃地说道。 罪魁祸首是她夕瑶,她爱的人是汎尘,她爱的信念也是汎尘,为了不辜负爱的人,却不得不辜负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却牵扯了很多事和很多人,所以她夕瑶才是罪该万死的人。 夕瑶爬起身,走到自己座位上,扯出课桌里的东西,她摸到一个细长的小盒子,是一个精致漂亮的金丝盒子,她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支简单而精美的发钗,歃血宝石闪着清透的光泽。 夕瑶不想死,她这么努力地想留在汎尘身边,但如果亚炽因为她而死了,她无法原谅自己。 亚炽死了,吸血鬼界会一片混乱,那些嗜血工具会肆意血洗生命,无数的人会丧命,亚濏会因为失去哥哥而难过,亚彦妠会因为失去丈夫而受人欺凌,高贵的纯种吸血鬼只剩下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混种吸血鬼会借此上位。 所以亚炽牵扯了很多人和很多事,没有人可以力挽狂澜,夕瑶又如何可以私自地活在自己的爱情里? 夕瑶的长发拂过脸颊,裙摆吹向同一个方向,她手里的发钗却突然消失了,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只看见一阵风过后的亚炽。 在他离开的时候,听到她说了两个字,却足以动摇他。 他曾用自己的命换她好好地活着,他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地去死? “你还留着它,我可以理解成因为我吗?”亚炽看着自己指尖的发钗问道。 夕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躲过变成嗜血工具的劫难,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时间越久,她越相信自己不会沦落成丧失人性的吸血鬼。 那她为何还留着这支发钗?她不知道,或许不愿意往深处去想。 “小家伙,你真的很坏呢,”亚炽笑着说道,他的脸上再次扬起招牌式的笑容,又道,“你这样子是不对的。” 对普通人来说,人不能不正常,可对亚炽来说,他不正常才是正常。 看到回到原来状态的亚炽,夕瑶隐约觉得不安,问道,“我哪样?” “小家伙,你在犹豫呢,真奇怪,汎尘怎么还允许你好好地活着?要是换成我,我一定吸干你的血,把你的尸体钉在棺材里。” “亚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好好收着,不要弄丢,等我娶你的时候,给我戴着。”亚炽说着将发钗放回夕瑶手里,浅浅一笑,走出了教室,留夕瑶在风中凌乱。 亚炽没事了,夕瑶却有事了。 亚炽说的那些话,夕瑶不能假装没听见,也不能装傻充愣。所以她明白,他不是单纯地戏弄她,而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显然她更能接受他只是玩弄她,她会生气,但是不会伤心,更重要的是,他也不会受伤。 夕瑶走在校园里,午休时间,仿佛连花草都休息了,她的心情却很混乱。 夕瑶看到远处的樱花树上坐着一个人,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只是看上去很哀伤。 汎尘说的没错,这樱花树上果然坐着一个女人。夕瑶走近,问道,“你为什么伤心?” 缨闻声低下头看着夕瑶,原来是个混血儿,是人类和狼人的后代,难怪可以看见她。 “为伤心的事伤感。”缨说着抬起头,看着远方,她不是在看远方的风景,她在看回忆。 夕瑶坐在樱花树的长椅上,看着地面,不断有花瓣落下,说道,“我也很伤心。” “没有。”缨被没有感觉到夕瑶的哀伤,她只是心烦意乱,但不至于伤心。 “是吗?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你因为什么哀伤?我感觉你的哀伤太沉了,都感染了我这个路人。”夕瑶分明感觉到类似伤心的情绪,但分不清自己的还是被树上的人带动的。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人,不可饶恕。” “爱就爱了,哪还有应不应该,爱本就是神圣的,值得被供奉。” 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解方式,显然感到些许意外,问道,“那你呢?” “我?”夕瑶看着自己的裙子,裙子上攒了几片樱花,说道,“我只想简单一点,爱才能深刻。” 不要牵扯不清,不要复杂多变,不要涉及无辜,还有,爱的时候,千万不要让自己走神。 “可是,不可能会简单。”缨知道,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不能伸手就可以掌控,否则她也不必如此哀伤。 “我不爱他,但是看着他那样悲伤的神情,我做不到不闻不问,当知道和我有关时,更加做不到视若无睹……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悲的人类,多余的心善,只会害了更多的人。”缨倚靠着树干,她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个校园,越来越多的人可以看见她,打扰了她的清静。 对夕瑶来说,亚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换句话说,如果夕瑶没有先遇到汎尘,而是亚炽的话,她一定会爱上他。 如果汎尘和亚炽之间,仅仅差在前后顺序的话,夕瑶会觉得自己万分可耻,她不是在侮辱汎尘和亚炽,而是在侮辱爱情,这才是她现在苦恼的事。 “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你的心,很容易变,即便你是狼人,但你对感情也一样不忠贞,因为你,有一半是人类的基因。” “小家伙,你真的很坏呢,你这样子是不对的,你在犹豫呢!” 夕瑶捂着自己的耳朵,却依然听得见脑海里的声音,一个是汎尘的声音,一个是亚炽的声音。她这是怎么了?她在动摇吗? 校园里的铃声响起,是休息时间结束的铃声,夕瑶依然坐在樱花树下,她的苦恼是自找的,还是一直都存在? 在亚炽没有捅破这层窗纸之前,汎尘没有说破这层谎言之前,或许这个问题已经存在了,只是夕瑶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缨不知何时已落地,她最后看了一眼樱花树,陪伴了这么多年,共度哀伤的岁月,或许对这棵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走了吗?是不是我打扰了你?” “早就被打扰了,并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执念深,明知不该待下去还非要多留一会。如果你喜欢这里,就经常来看看它,陪陪它。” 缨说着回眸看了夕瑶一样,浅紫色的眼眸,夕瑶从未见过,以及她整个人的非凡气质,世界独一无二,难怪连汎尘都觉得她长的美。 夕瑶独自坐着,裙子上的樱花积攒了厚厚一层,粉粉的,很可爱。 “怎么办?觉得是自己配不上他,也配不上他。”夕瑶觉得无地自容。 她就应该是一个人类,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该待的地方,过自己该过的生活,哪怕是得过且过,至少也安守本分,没有太多的烦忧,不需要顾虑太多纠纷。 如果她还是原来的她,还是一个勤奋努力,靠自己辛苦兼职赚钱养活自己的人类,她不会相信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不知道审判者,不知道吸血鬼,也不知道恶魔狼人。 她只知道自己被崔哲楠甩了,然后重新找一个人,一起平淡地生活。 爱情不爱情的,或许迟早会被柴米油盐给掩盖,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浴血奋战,只有平静如水,直到最后,淡如水。 “你在干什么?” 夕瑶闻声抬起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银发少年。夕瑶心道,多么美好的一个少年,曾经觉得遥不可及,怕自己弄脏了他的一尘不染,最终还是被自己玷污了。 两个世界的人,本不该结合,甚至不该相识。夕瑶相信,父亲和母亲的不幸,或许就是因为两个人来自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人生观念,还有不等长的寿命,所以才被命运诅咒,落得悲惨的结局。 “你本该活的很久,是不是因为遇到了我,所以才被命运诅咒,所以你的寿命比人类还要短暂?”夕瑶觉得,是自己尴尬的身份害了汎尘。 “你在胡说什么?” “那个世界的你们,在杀戮中成长,死亡和生存仅在一线之间,每个人都要提高万分警惕,只为活下去。这个世界的人类,看似爱好和平,拒绝血液和屠杀,看似脆弱无能的人,心脏却比你们还要黑暗,因为贪得无厌。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伪善的人类,仅此而已。” 夕瑶说了很多,但从“贪得无厌”的四个字中,汎尘已明白了全部的意思。 “离开我吧,让我一个人留在人类世界,不要来管我,不管理会我这样的人。”这是夕瑶得出的最后结论。 汎尘只剩下三年,那就好好地过完最后的时光,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不要一直为了她而活着。亚炽也一样,回自己的世界去。哪怕是她的父亲,冥棂也不该来人类世界。 汎尘说对了,夕瑶有一颗善变的心,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原来,我不爱你,我也才知道。” 夕瑶对汎尘说了无数遍“我爱你”,都不及这句“我不爱你”来的彻底,汎尘无奈地笑了。 汎尘离开以后,夕瑶才哭出了声,却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樱花上。 正文 171、羞耻的心 三年级七班再也没有一个银发少年,人们依然记得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离开。 汎尘的离开,本应该是件好事,亚炽却觉得有些寂寞。 “嗯哼?是小家伙饿了,在觅食吗?”亚炽闻到血液的味道,顺着气味走去。 亚炽来到车库,橙色的路灯照得车玻璃泛光。 果然是夕瑶,亚炽听到夕瑶的声音,然而灌入他耳膜里的声音却令他感到无比愤怒。 “嘭”的一声巨响,车玻璃瞬间爆裂,映入亚炽眼眸里的人,却是一对裸露的男女,其中那个女人,是他曾经用生命换来的人。 夕瑶扯过衣服挡着身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是平静地看着随时要发疯的亚炽。 亚炽愤怒地质问道:“这就是汎尘离开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他离开而让你感到饥渴?你在我面前装得那么清纯,装得对爱情有多么忠贞,好一个至死不渝和从一而终,骨子里却这么的下贱!” 夕瑶垂下眼眸,不愿直视亚炽的眼睛,她怕她会哭,她只是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另一只手,那只被她自己咬伤而流血的手,用来吸引亚炽。 所有的路灯,亚炽消失前一秒瞬间爆裂,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你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吓死人了,一个比一个恐怖。”隽剀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借着亮光找到自己的衣服,他叼着手机,穿上了衣服。 “谢谢你。”夕瑶这是第二次和隽剀杰说谢谢。 “无所谓,本大爷就牺牲了下性感的后背,不过这一次,老隽一定会拿刀砍我。”隽剀杰看了看这车,他不记得他第一次为何毁了他爸的车,总之一顿暴打。而这一次,他也没有意识到危险,不久前,他很有可能会丧命,死在始祖吸血鬼的手里。 “对不起,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赔你。” “你玩的也太大了吧,难以置信,你竟敢真的脱光了,害本大爷无耻地有了生理反应,不过你胆子真大,幸亏本大爷是正人君子,临危不乱。”隽剀杰说着下了车,把自己的手机留给了夕瑶。 夕瑶借着手机的光,穿好了衣服,下车前却没有拿隽剀杰的手机,她在黑夜中摸索,她知道她的人生失去了方向,她迷路了,却只能继续往前走。 黑夜是一块羞耻布,能遮住人们羞耻的心。 夕瑶也在这一夜离开了英癸高中,她本就是个闯入者,离开也是必然。 要在人类世界生存,夕瑶清楚,无亲无故无人脉的人,会过的很辛苦。夕瑶可以选择不离开英癸高中,等到高考,等到毕业,至少她还有同学。像隽剀杰这样家境的人很多,但是像他这样性格的人却很少,如果夕瑶开口,他或许愿意帮助她,而她却选择离开,斩断了自己最后一条生路。 夕瑶不仅离开了英癸高中,也离开了这座城市,她不是在旅行,她是在逃亡。 “对不起,我们不招未成年。” “我不是未成年。” “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 “我……没有身份证。” “身份不明的人,我们更加不能招,对不起。” 谈话结束,夕瑶再一次被拒之门外,没有人愿意雇佣她。夕瑶发现,她脱离了人类世界很久,变得无法适应,她是被汎尘宠坏了吗?当她想起这个名字,心头一阵酸楚,她不配提起这个名字,也不配想起这个人。 夕瑶需要一个身份,没有汎尘的帮助,她只能选择回到原来的城市,说不定还能找回之前的身份。 夕瑶凭着记忆找到那个家,墙上的油漆剥落,房子老了很多,门牌上的号码却一直没变。夕瑶按下门铃,开门的女人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已无法遮掩,她是夕瑶的养母。 “夕瑶?”女人认出夕瑶,却不敢相信,她非但没有一点年长,看上去却小了很多岁,活脱脱一个高中生的年纪。 “我,还可以回这个家吗?”夕瑶小心翼翼地问道,怕被拒绝。无论如何,都是这个女人养育她成人的,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身份。她把手里的袋子递向女人,是她用剩下的钱,当初在理发店兼职得来的钱。 女人接过夕瑶手里的袋子,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夕瑶进门。女人的脸上没有喜悦,没有嫌弃,只有满满的疑惑。 夕瑶进门,看见继父,这个男人曾对夕瑶做过无数次猥琐的事,半夜溜进她的房间,伸手钻进她的被子;在她洗澡和换衣服的时候,要么偷窥,要么假装进错了门而光明正大地看。夕瑶暗自发誓,他如果再对她动手动脚,她一定会吸干他的血。 “夕瑶回来了,好多年不见,长的越发标致了。”继父的目光在夕瑶身上游走,丝毫没有忌讳。 夕瑶没有理会继父,走向自己曾经的房间,当她打开门看到满满的杂物,她也不意外,只是觉得苍凉。 “不知道你要来,明天我就收拾一下,今晚和我一起睡,”养母说着走向自己的丈夫,“你就睡客厅。” 家里的氛围有些尴尬,继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养母从房间里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递给夕瑶,说道,“洗完澡就早点睡吧。” 养母很客气,但是不亲,没有家人的感觉,更没有母亲的味道。 夕瑶走进浴室,没有脱衣服,而是先打开了水龙头。果不其然,门缝里多了一个人影,夕瑶站在门后,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她探出头对门外的继父说道,“下水道堵住了,可以帮下忙吗?” 继父很爽快的答应了,推门而进,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夕瑶见继父进来后,关上了门。夕瑶关门的动作让继父很意外,因为下水道根本就没有堵住,但是他很开心,她仿佛在暗示他,导致他的胆子更大。 在他伸手之际,夕瑶手里握着的水果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她虽然是一个很弱的吸血鬼,但是她可以快速准确地找到大动脉,就当做是吸血鬼的本能。 “收起你**的笑容,说不定我愿意给你养老送终,不然,我更愿意杀了你。”夕瑶进浴室前拿了桌上的水果刀,因为她知道她的继父会来骚扰她,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 继父感到震惊,以前的夕瑶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一味地躲和逃,以及发自内心的害怕,才让他更加得寸进尺。而现在的夕瑶,虽然看上去更加的稚嫩,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却让他感到害怕。 “滚!”夕瑶收起刀,吐出一个字。 继父匆忙出了浴室的门,双腿不自觉地打颤,他不是害怕一把水果刀,而是害怕夕瑶的转变,以及他刚才看到的一幕:一瞬间,她的眼眸里仿佛流淌着血液,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如同一只野兽。 继父不知道,夕瑶体内有一半狼人的基因和血液。不过刚才那一幕,连夕瑶自己都不知道,她在一瞬间暴露了狼人的本性。 夕瑶洗完澡,走进房间,养母侧着身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意。 “我的名字,还在户口本上吗?” “在的。”养母回道,她不是在等夕瑶回来,她只是懒得去处理,但是她很好奇,夕瑶离开了很久,为何又突然回来。 “明天我去补办身份证,”夕瑶说着躺下身,又道,“如果你同意,我想留在这个家里。爸爸生前说过,长大了就要赚很多钱,给妈妈买礼物,因为妈妈是一个爱漂亮的女人。” 夕瑶的声音很轻,夕瑶的记忆里还有一个养父,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她甚至愿意一直用“爸爸”称呼他,只可惜他去世得很早。 养母没有说话,却落下了眼泪。她爱过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很爱她,那种爱是客厅里那个男人永远给不了的。夕瑶的话很明显,她在告诉养母,自己愿意赡养她。 “我还可以叫你妈妈吗?” “嗯,”养母哽咽着应道,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又无子嗣,所以很容易被孩子这样的话感动,即便夕瑶不是她亲生的,又道,“对不起,我没有尽一个母亲的责任。” 当客厅里的男人和夕瑶起冲突的时候,她明明知道真相,却依然选择了那个男人。 “已经够好了,把我养大,不然我早饿死了,我也不会经历那些事。”夕瑶不能否定,当她的养父还活着的时候,她的养母还是爱她的,他们依然像一个幸福而完整的家。 那些事,夕瑶是指汎尘,她庆幸自己活着,庆幸自己长大,庆幸很好的年纪遇见了他,收获了一份奇妙的爱情。只可惜,她没有好好珍惜,她多想给他更多的爱,以回报他的亲睐,她却亏欠了他,和他相比,她的爱根本不值一提。夕瑶转过身,问道,“你爱客厅里的那个男人吗?” “没有爱不爱,很多时候,生活就是这样,过下去就好,有个人陪就好。”这种领悟也是需要时间的打磨,一开始,她也不明白。 “是的,没有爱,一样可以继续生活呢,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夕瑶说着闭上了眼睛。 正文 172、滑稽的交易 “夕瑶,不用这么拼命的。”养母拿着夕瑶打零工赚来的钱,她回来以后,待在家里的时间却不多,她似乎没日没夜地在工作,回家的时候也只是为了把钱给养母。这样的日子,已不知不觉地过去半年。 “上夜班一点都不累,可以休息,还可以拿钱。”夕瑶拿起桌上的杯子,灌进肚子。 “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需要赚很多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找一个心仪的人结婚,生个孩子。” “我知道了,我先走了。”夕瑶说着背起包,又出了门。她不需要稳定,因为没有他的生活,她根本无法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或许她这一生,都是奔波的命。 夕瑶坐上了公交车,她打开包,掏出一本手册,翻看她今天接下去的工作日程,她必须在半个小时内到达平和路314号,否则她会失去那份工作;十一点到一点之间,她要去一家快餐店帮忙,因为中午的时候人很多,只有那时才需要她这样的零时工;下午的时候有一场秀,不过她是去后台帮忙的,做杂工;晚上她要去商场的地下车库看监控。 夕瑶下了车,跑了一段路,来到一家花店。 “小夕,快把车上的货搬到店里去。” “好。”夕瑶放下包,匆匆扎起头发,一边系上花店的围裙,一边往停在门口的车走去。老板愿意聘用她,因为她什么都肯干,即便是不平等的报酬,她也从来不抱怨。 “小夕,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店里会很忙,可能要牺牲你约会的时间了。” “好,我知道了。”夕瑶已没有节日的概念,因为和她无关。 “弄完这里后,再跑一趟吧,把花送到绍屏路上的技术学校,他们晚上要搞活动,今天是平安夜,应该会很热闹。” “好。” 夕瑶卸完货,把对应的花放在固定的位置上,登记完种类和数量,又匆匆出了门。 夕瑶在心理上排斥学校,特别是当她看见学生们有说有笑地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她会很难受。 一个体魄壮硕的男生见夕瑶发呆,喊道:“喂!卖花的,快点!搬到礼堂去!” “好。”夕瑶搬着花走向礼堂,学生们正在忙碌地布置会场,这样的场景使夕瑶想起英癸高中,那个贵族学校,有着独特而漂亮的校园制服,有欧式建筑的宿舍,有专门办活动的文艺大楼,最重要的是,那时还有一个汎尘。 “卖花的,你发什么愣!能不能手脚麻利一点?”男生又开始催促,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因为他认为他们花了钱,就应该得到周到的服务,包括使唤她的满足感。 “好。”夕瑶把花搬到男生指的方向,一趟一趟地跑进跑出,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讨厌学校,因为她不愿意想起那些事,她怕自己会后悔。 “大奎,你这样对一个小女生,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另一个男生走上前。 “长得越可爱的女生,我就越想让她们哭,说不定她们就喜欢被人虐。” “真变态!你应该少看那种电影。” 夕瑶搬完花,从包里掏出笔和纸,走到那个叫大奎的男生跟前,说道,“麻烦你签收一下。” 夕瑶等对方签了字,收起笔和纸,又拿出一张卡片,说道,“圣诞节订花有优惠活动,可以看一下,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打上面这个电话……” “不用!”大奎拍掉夕瑶的手,卡片落下,又道,“黑心商家,平安夜不是已经订了花了吗?还想要圣诞节?真是贪得无厌!优惠活动?不过是骗人的幌子罢了!还不快走!” “对不起,打扰了。”夕瑶捡起地上的卡片,转身离开。 这是夕瑶长大的城市,却没有家乡的感觉,她经常会觉得寂寞。她有一个家,但并不是她真正的家;她有一个养母,但并不是她真正的母亲。过去的就难再回去,即便她的养母也曾喜欢过她,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只有客气。 当忙碌的一天毫无预兆地过去,夕瑶总是会产生错觉,仿佛时间凝固了,日复一日,但是心头的孤独感却与日俱增。夕瑶坐在监控室里,她并不喜欢这里,她想要一张床,她想要好好地睡一觉。 今天是第二百一十二天,汎尘只在夕瑶的梦里出现过。或许在夕瑶开口之前,汎尘已经知道,他的离开不是偶尔,而是早已预料,不是夕瑶赶走他,就是他无法再承受而自己离开。 夕瑶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活该,是她亲手埋葬了一切,犹豫不决,优柔寡断,那么这一次,是不是证明她已果断? “叮咚。”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夕瑶本不需要手机,因为她没有朋友,没有人会联系她,即便是她的养母,存了她的号码,也没有打过她电话,问她在外面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过饭。唯一会联系她的人,就是催她该上班的人,否则就要炒了她之类的信息。 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会找夕瑶去工作。她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求加好友的通知消息:长夜漫漫,寻找寂寞的同类朋友。 “寂寞?”夕瑶的声音很轻,但是整个车库里却依然可以依稀听见,她放下手机,缩在椅子里,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夜很静,很寂寞。 “夕瑶!夕瑶!不要!”养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地上是血,床上是血,墙壁上是血,养母的身上也是血。 夕瑶木讷地看着哭泣的养母,没有动容,她扑向养母,獠牙再一次扎进血管,温暖的血液,令人感到幸福的味道,久违的满足感。 “不要——”夕瑶大喊一声,突然睁开眼睛,她依然在监控室里,原来她做了一个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血了,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一直都被她抑制,如今这个梦是在暗示什么?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两颗獠牙赫然存在。 夕瑶觉得不寒而栗,她回不去了,即便是人类世界,人类生活,她都无法安然度过。 她按了下手机,看了看时间,她才睡了两个小时。手机的屏幕上又多了几条求加好友的通知信息。 夕瑶的意识尚在,但是她的獠牙和身体却已经在渴望的极限,如果她再继续忍下去,会不会像梦里那样,把她的养母都吸干? 夕瑶盯着手机屏幕看,她在犹豫,她在挣扎。她最终还是点开了一条信息,那个叫“一夜求情”的人,她按下“同意”。 “美女,你好,有缘千里来相会,茫茫人海相遇,是不是很有缘分?” “你多大了?不会是未成年吧?我希望对方是成熟女性,因为小丫头太不懂事了,完事之后会一直纠缠不清。” “开门见山,开个价,各取所需。” “怎么不说话?不要装,你都看到我名字了还同意加我,难道不是志趣相投的意思吗?” 夕瑶看着对方一条条地发来信息,对方似乎很急切,每条信息相隔不到半分钟。夕瑶输入三个字:我要血。 “血?鸡血?猪血?牛血?狗血?” “你的血。”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不要钱却要血,你口味真重!不过我喜欢!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夕瑶输了地址,等着对方来。她想,这种人,贡献几口血,应该问题也不大吧。她的獠牙逐渐缩回,但是她知道,它已异常兴奋,等待着猎物上门。 夕瑶站在约好的路口,没过多久,果然来了一辆车,男人探出头,打量着夕瑶,笑道,“原来是个小妹妹。” 男人见夕瑶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但他知道,她绝对不是善茬,好孩子不会这个点还不回家睡觉,更不会和陌生男人见面,并且谈这样的条件。 “叔叔不喜欢小孩子,但是今天就破下例,我倒要看看,你的口味到底有多重。”男人示意夕瑶上车。 夕瑶开了门,却没有坐在副驾驶上,而是直接爬向男人。 “呵呵,这么直接,有点意外,不要开个房吗?”男人笑着问道。 “不用,这里很好。”夕瑶说着搂住男人的脖子,问道,“可以先给我血吗?” “那我得先验货才行。”男人说着伸手摸着夕瑶的腰上,却突然停住,因为他感觉到脖子一阵刺痛,有两个坚硬锐利的东西刺进了皮肤,并且刺的很深,那软软地贴在皮肤上的应该就是她的舌头。男人感觉到她真的在吸允他的血液,非但没有惊恐,反而莫名兴奋。 夕瑶太久没有尝到血液的味道,久违的满足感弥补了吸血鬼空虚的喉咙,但她不至于失去意识,她并没有想吸干这个男人。 夕瑶松开男人的脖子,她的獠牙得到满足后乖巧地缩回,她从男人的身上爬下。 男人看着嘴边都是血的女孩,显得十分震惊,她简直就是个血腥萝莉。 “嗯?”夕瑶转过头,看到自己的手臂被男人抓住。 “小妹妹,你这样耍赖的话,叔叔会很生气的哦!”男人并没有要放走夕瑶的意思,他付出了滑稽的代价,可他还没有得到他要的。 正文 173、城市的角落(一) “对不起,我骗了你。”夕瑶抱歉地说道,她并没有打算和眼前的男人做滑稽的交易。对于男人的举止,夕瑶也感到意外,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景,应该会感到惊恐,是逃跑而不是要求她继续完成“交易”。 “小妹妹,对不起是说给会原谅你的人听的,而我,不准备这样原谅你。”男人探过身体,关上了夕瑶身旁的车门。 “我会吸干你的血。”夕瑶不打算杀了这个男人,但是他如果逼她,或许会成为第一个死在她獠牙下的人。 “吸干我的血?这么重口味,难道你是吸血鬼吗?”男人打趣道,他的手箍住夕瑶的下巴,一根食指强行伸进夕瑶的嘴巴,说道,“给叔叔看看,你的小獠牙在哪里?” 夕瑶掰掉男人的手,转身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已上锁,根本打不开。 “小妹妹,你这个年纪,真的不应该独自出来……觅食。”男人说道最后两个字,语气加重,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枪口抵在夕瑶的后脑勺上,又道,“更不应该出现在人类世界。” 夕瑶这才听懂男人话中的意思,他不是普通的人类,难怪她吸他血的时候,他都没有做出很大的反应。 “这子弹可是银质的,小妹妹,你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味道。”男人不是普通的人类,他是涅莽人,他是吸血鬼猎人。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银器,即便是涅莽人的手里也没有,因为纯种吸血鬼决不允许。然而在人类世界,廉价的银质材料,到处都可以买到,只可惜很少有吸血鬼来到人类世界,无法满足涅莽人的成就感。 夕瑶的手指抠在皮质的座椅上,她的确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事实上,她还是第一次觅食。 “小妹妹,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没有教你,人类世界不能待吗?只会加速你恶化,变成嗜血的吸血鬼,变成嗜血工具。” 连涅莽人都知道,吸血鬼来人类世界是自寻死路,而他们这些游荡在人类世界的涅莽人就是专门收拾那些愚蠢的吸血鬼,那么在恶化前,要么在恶化后,逐个清理。 “咔嚓”一声,涅莽人扣下扳机,说道,“去死吧,恶心的吸血鬼!” 事到临头,夕瑶也没有反抗,事实上,她没有反抗的机会,对方动一动手指,被银质的子弹打穿脑袋,她必死无疑,根本无法愈合。 涅莽人诧异道,“你不反抗一下吗?我杀过的吸血鬼,没有一只不做垂死的挣扎。” “有用吗?” “当然没用。” “那又何必做多余的事。”夕瑶看着车玻璃,上面有夕瑶自己的影子,虽然不清楚,但她还是可以看见自己绝望的脸,不是因为要死了,而是因为死之前都没法解释心里的疑惑。 涅莽人收回手,擦了擦自己的枪,问道,“你这个状态已经多久了?”他在问夕瑶,恶化过程有多久了。 夕瑶机械的回答道:“很久了,记不清了。” “怎么可能会很久?” “不知道,”夕瑶转过头,看着涅莽人,说道,“你可以杀了我的,我不介意。” 夕瑶觉得日子很难熬,一个人很寂寞,还有想念他的那颗心脏也很孤独。她想她应该是爱汎尘的,至少她离开英癸高中以后,她一直想念的人都是汎尘,而不是亚炽。 涅莽人打开一侧西装,把枪放回里面的侧袋里。 夕瑶见涅莽人发动了车子,问道,“要去哪?” “你都不介意让我杀死,你何必介意去哪里?”涅莽人打着方向盘,转了一个圈,踩下了油门。 车子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人们都已入睡。夕瑶靠着车玻璃,看着城市的夜景,她或许已麻木,迷失了方向,是啊,她已失去了那颗指明星,连遥望的机会都没有了。 夕瑶经常一个人想着,汎尘在做什么,会在哪里,会和谁在一起,这些天他都过得好吗?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那就是第二百一十三天。 紧急刹车以后,涅莽人下了车,绕到副驾驶的一旁,他打开了车门,拉着夕瑶下车。他推开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拉着夕瑶一路往前。这是一个被人遗弃的铁皮场库,不知道曾经用来堆放什么。 越往里走,里面越热闹,有人们起哄的声音,有震耳欲聋的音乐,还有清脆的碰撞声,以及沉闷的嘶吼声。 “嘿!老皮条,你是不是喝多了,把妞都领到了这里?你不会要一边欣赏一边享用吧?哈哈!”一个满脸胡渣子的中年男人冲夕瑶身旁的男人吼道,原来他叫老皮条。 夕瑶对男人叫什么并没有兴趣,倒是眼前的场景,吓得她不自觉地往后退,却被老皮条死死拉住,他笑道,“小妹妹,怕什么?叔叔带你长长见识。” “不要,不要,不要……”夕瑶不敢睁眼。 场库的各个角落里,都发出铁链的声音,那些一身血迹斑驳的人都被拴着,脖子上套着厚实的铁圈,嘴巴被铁器强行撑着,他们挣扎,他们发狂,他们嘶吼,他们都是被抓住的吸血鬼,供这些涅莽人消遣和玩弄的野兽。 场库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那些围在铁笼子外的男男女女都是涅莽人,笼子里面关着的是嗜血的吸血鬼,他们已恶化,泯灭了人性,因为对血液的极度渴望,他们甚至自相残杀,汲取对方的血液。 这样残暴而血腥的场面,却带给涅莽人们无尽的欢乐,他们听着音乐,欣赏,起哄,喝酒,碰杯。 夕瑶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城市的角落里,隐藏着这样一群人,隐藏着这样一个地方,而这只是沧海一粟。 人类世界,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和安全,或许连亚炽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不知道这些人在虐待他的嗜血工具,正应了那句话,天高皇帝远。 老皮条一直拽着夕瑶的胳膊,他转头看着她,问道,“小妹妹,想一起玩吗?” “不要!”夕瑶宁可他开枪打爆她的头颅,她也不要被拴着铁链上,更不要进那沾满血迹的铁笼子。 老皮条不顾夕瑶的恳求,拽着她往一旁走去,他扯过一根铁链,拷在她的手腕上,他松开了手,她出于本能地跑,却被他一把拉回。无论她如何抵抗,不愿意走,一样被他拖往他想去的地方。 “老皮条,原来这是一只吸血鬼啊!完全没有看出来,这回你有的玩了,抓到这么个稀罕物。”胡渣子男人大笑道,说话的时候满嘴喷唾沫星子,他看着老皮条走去,灌下大半瓶啤酒,转头继续欣赏笼子里的厮杀。 “小妹妹,你要怪就怪你的爸爸妈妈,怪他们没有看好你,让你不小心沦落成了恶心的吸血鬼,年纪轻轻就堕落了,还真是可惜,”老皮条把夕瑶拽进里间,将她拴着铁柱子上,他转身拿起一个钳子,又道,“把你獠牙长出来!你这个恶心的吸血鬼!” 夕瑶盯着肮脏而生锈的钳子,她不敢张开嘴巴,不敢让这样的东西伸进她的嘴巴。 “不长獠牙也没关系,我会把你所有的牙齿都拔光。当你把獠牙扎进别人血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别的东西敲断你的獠牙,这样的惩罚,已经算很仁慈了。” 老皮条说道“仁慈”两个字,面目却突然变得狰狞而凶恶,他不管夕瑶紧闭的嘴巴,猛的一挥臂,铁钳子砸在夕瑶的嘴巴上,血液染红了铁钳子,溅到了老皮条的脸上。 夕瑶的下巴似乎已坏了,兜不住血液,一直往下流,是很疼,但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傻了。 “你们这种低贱的生物!”老皮条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擦掉脸上的血液,他似乎很痛恨吸血鬼,应该说没有一个涅莽人不痛恨吸血鬼,老皮条抬头又是一击,他丝毫没有把对方当成一个小女孩,他的眼里只有“吸血鬼”三个字。 “不愿意拔牙,那就全部砸碎,全部敲碎!全部敲碎!全部敲碎……”老皮条说一句就砸一下,力道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地激动和来劲。 夕瑶倒下,但无法落地,因为她的手一直被铁链考着,身体挂在柱子上。粘稠的血液混着细碎的白色块状物落地。 吸血鬼该死,为满足自己的yuwang而吸干人们的血,或许真的该死,可是她还没有恶化,她也没有吸干过人血,她还没有杀过人,却依然被涅莽人判了死刑。 老皮条看着一地的血液和白色碎末,满意地收了手,他丢掉铁钳子,说道,“牙没了,獠牙就没了,钳子也就没用了。小妹妹,有没有重获新生的感觉?有没有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人类?不要感谢我,因为我还没有给你彻底洗净你身上恶心的吸血鬼的气味!” 老皮条从一旁拿来一把因沾染血液而生锈,因生锈而变钝的剪刀,他走近夕瑶,捏着她的手指,说道,“吸血鬼的指甲很长呢,没人告诉你们要修剪吗?叔叔帮你修剪。” 老皮条嘴上这么说,却根本没有在替夕瑶剪指甲,而是连着手指将整个长着指甲的区域一并剪下,因为剪刀钝而难以剪下,他双手箍着剪刀,硬生生的夹下。 伴随着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截截手指落地。 正文 174、城市的角落(二) 老皮条踩在地上的断指上,甩了甩剪刀上的血液,说道,“小妹妹,你离人类又进了一步,是不是很开心?” 夕瑶无法回答,她吓得浑身打哆嗦,除了哭泣和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她什么都做不了。 老皮条丢掉剪刀,打量着夕瑶,说道,“让叔叔好好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整顿和修正的。” “小妹妹,别哭,叔叔不是在嘛,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老皮条蹲下身,抹了一把夕瑶哭泣的眼睛,泪眼没有擦掉,倒是抹上了一把夕瑶自己的血迹,真是越帮越忙。 老皮条起身来回度步,夕瑶的哭声让他有些烦恼,思绪被打乱,他最终一拍大腿,笑道,“想起来了,吸血鬼最恶心的就是喉咙和食道了,明明是用来喝水吃饭的,却偏偏用来喝血!” 老皮条说着从一堆工具箱里翻出一个钩子,分明是工地上用来钩货物的东西,如此厚实的东西,他却非要用来钩出吸血鬼的食道,被它扎进胸口,别说食道了,整个内脏都会被扯出。 夕瑶见老皮条走近,她不停地摇头,无助而惊恐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皮条手上的钩子,她后悔了,一开始她就应该祈求一颗银弹结束她卑微的性命。她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这个地方?显然,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即便拒绝,也一样会被带到这里,只是途经不同而已。 老皮条一手抓住夕瑶的肩膀,她身上太多的血,他根本看不清,他只能凭着感觉操作,钩子的尖端抵在夕瑶的皮肤上,她感到一阵刺痛,那尖角已扎进她的脖子,不是食道的位置,反而是气管的位置。 夕瑶急促地呼吸,她已看不清眼前的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眼泪伴着绝望和惊恐,遮住了她的视线。 “咣嗒”一声,钩子砸在地上,“呯”的一声巨响,老皮条的身体倏地出现在场库的另一头,身体砸进铁皮里,随即由于重力而滑落。 “死!死!都给我去死!!!” 场库里响起一个少年愤怒的声音,随即听到无数道挥剑的声音,场库的铁皮上出现无数条血迹和切口,场库里的人们,无论是涅莽人还是被拴住的吸血鬼,一时间,身上均出现无数道血口。 老皮条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看见一个银发少年,手持两把蓝色的剑,他不属于人类世界,他不是人类,却出现在了这里,在这个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夕瑶听出是汎尘的声音,第二百一十三天,他出现了。为什么他出现了,她却觉得更加委屈?她明明很想见到他,但只是想而已,她做不到真正的面对。她别过头,与其这样暴露在他视线内,她还不如去死。 汎尘解开夕瑶身上的铁链,他的确做不到无动于衷,尤其是看到这样狼狈的她,他的情绪很难平复。他没再说话,只是抱起她走出了满目疮痍的铁皮场库。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分辨不出谁是谁。 “原来,我不爱你,我也才知道。”这是夕瑶曾经对汎尘说过的话,不是决定独自一人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吗?为什么要在她最不堪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为什么根本就不想拒绝他?为什么如此贪婪这个冰冷却令人安心的怀抱?那可耻而卑微的自尊心,又该如何摆放? 汎尘走进一栋楼,人们看到他并不觉得奇怪,倒是见到一身血的夕瑶,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他进了门,将夕瑶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又转身离开。 这样高档的住宅却没有人阻止他,说明他来过这里;他进门没有开锁,说明他没有锁门;他在这套房子里走动,他熟悉房子里的东西,说明他住在这里。可是他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他不是回自己的世界去了吗? 如果说他一直都没有离开,一直都没有回去,一直都在她身边默默地守护她,她会不会难以置信? 浴室里响起流水的声音,汎尘走到客厅,将夕瑶带到浴室,放进浴缸里,他坐在边上,拿着毛巾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她是吸血鬼,只要不是银器所伤,她都可以自己愈合,她还是恶魔狼人的后代。碎了的牙齿可以重新长出,破了的伤口可以重新愈合,断了的手指也可以慢慢复原,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覆水难收,给他造成的伤害又该如何康复? 夕瑶仰着头看着汎尘的脸庞,他依然是那个他,不爱说话的他。对一切都很冷漠,漠不关心,毫不在意,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即便是给她的温柔也带着冰冷的错觉。 浴缸里的清水很快就被弄脏,被她身上的血迹染脏。 很好,他看到她脸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心里才稍微觉得好过一些。吸血鬼,是多么可怕的生物,或许老皮条说的没错,这就是涅莽人痛恨吸血鬼的原因,因为处理的不及时或不够快,吸血鬼很难死,他们有自行愈合的能力。所以除了银器,就应该快速送他们去死,让他们来不及愈合而死亡。 汎尘放下毛巾,将夕瑶的手放在浴缸边缘,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她泛红的十指,伤口太深,还没有完全愈合。他打开花洒,清洗她头发上的血迹,或许她就这样安静地不要动,像个洋娃娃一样就好,因为她总是不听话,做出让他生气的事,说出让人伤心的话,还有不许人拒绝的任性。 他按了下浴缸底部的金属按钮,放掉了水,房子里只有水流的声音,没有说话人的声音。他替她吹干了头发,他站起身,取了一块浴巾裹在她身上,带她走进卧室。 他放下一件干净的衣服,出了卧室,带上了门。 夕瑶看着自己的手指,骨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长出来吧。她觉得疼的地方不再是手指,而是心脏,那么外面那个少年呢?他的心脏会有多疼呢? 夕瑶脱下湿衣服,换上汎尘留下的衣服,是他的衣服,盖住了夕瑶的大腿,她不知道他在人类世界待了多久,但她知道他似乎已适应这里的生活,比她都要适应。 夕瑶爬上了床,她侧身抱着柔软的被子,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今天是圣诞节。在几个小时前,她以为每年的圣诞节都会成为她的忌日,但是不会有人祭拜她。 夕瑶的脸藏进被子里,她小声抽泣,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她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不理解,如此糟糕的她,他为什么没有放弃她,难道还是因为那个爱的诅咒吗? 夕瑶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很久没有躺在一张像样的床上,没有盖上一床正常的被子,没有安安心心地睡过一个觉。从离开英癸高中以后,她每天都过得很忙碌,每个夜晚都过得很仓促。 汎尘左手虎口处的图纹活跃地游动,是谁的梦境如此不安?他起身再次走进卧室,见她不安地闭着眼睛,睫毛颤抖。 灵剑在切开手心之后再次消失不见,他的手指小心地撑开她的嘴巴,血液滴在她的唇上,滴在撑着的手指上,也滴进她不安而渴望的喉咙里。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做惯了这样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他可以一次次救她,一次次保护她,一次次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但他始终无法拯救她的灵魂。 从夕瑶和亚炽牵扯不清开始,汎尘已不确定他是否还爱着她,或许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那一次次的原谅从来都没有得到她的觉醒。 他继续坚持他爱的理念,继续愚蠢地守护她;她继续莽莽撞撞地做着伤害他的事,她的谎言太多,多得连她的梦境也全是谎言。 或许那不是谎言,她只是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搞不懂自己,她的迷茫过于厚重,特别是对亚炽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汎尘不再想杀亚炽,他知道,亚炽或许就是夕瑶唯一的希望,是替他继续爱她的那个人。 这场爱情太滑稽,太可笑,像极了一场接力赛,汎尘这一段却是最尴尬的一段,在最中间,没有开始的希望,没有结束的展望,但他比谁都爱的深,爱得令人心碎。 鲜红的血液,落地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飘起了鹅毛大雪。楼层太高,听不见街道上喧闹而喜庆的声音。谁家放着圣诞的歌,谁家的餐桌上摆满了盛宴,谁家的地板上堆满了礼物,谁家的圣诞树更高更漂亮,谁家的门上挂在圣诞花环,谁家的窗上贴着圣诞的装饰品。 汎尘收回手,擦掉夕瑶唇上的血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出了卧室。 当人们看着天空里飘落的白雪,欢天喜地的时候,只有汎尘的心情和天空上的乌云一样,是压抑的,是沉闷的。 汎尘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包括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吉宝,没有人慰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停下脚步休息一下。 正文 175、心照不宣 监控室的桌上,有夕瑶落下的手机,一直响起,是她的养母在喊她回家吃饭,今天是圣诞节。 风吹雪片似花落,月照冰文如镜破。雪花,虽然美丽,却是寒冷的结晶体,不喜欢被人触碰,它会融化,但也一样给人温柔的感觉,就像汎尘一样。 夕瑶醒来,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整个城市已被白雪覆盖,她呆呆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又名未央花,有多少人知道,那是没有结束没有尽头的意思啊! 夕瑶想起那个夜晚的草原,到处开满了木槿花,那种顽强的花,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都能以惊人的速度生长,以枝叶繁茂的姿态示人,从不娇生惯养,因为自知卑微而不敢肆意张扬的性格,不一样像极了夕瑶吗? 她不敢走出这个卧室,她不敢面对卧室外的那个少年,无言以对,说的就是此刻的她。 落地窗外响起一个小女孩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哥哥,圣诞节快乐!” 站在阳台上的汎尘闻声转过头,看到隔壁阳台上趴着一个小女孩,头戴大红色的圣诞帽,苹果脸,穿着鲜亮的新衣,戴着大红色的手套,裹得严严实实,却十分可爱。她一手握着栏杆,一手伸向汎尘,手里拿着一块巧克力。 汎尘住在这里已有大半年,他经常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也见过很多次隔壁阳台上玩耍的小女孩。虽然他没有和她说过话,但是她很愿意喊他“哥哥”,没有因为他的冷漠而觉得生疏。或许对孩子来说,不拒绝就是接受,不凶她也就是不讨厌她,不讨厌她就是喜欢她。 汎尘看着小女孩,她很固执,一直伸着手,送出她的圣诞祝福。他走向阳台一边,伸手去接巧克力的时候,瞥见落地窗边站着的夕瑶。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彼此的心头涌起心照不宣的感触,却又默契地撇开视线,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的尴尬。 汎尘想过,或许他不该在她面前出现,更不应该心疼她疲惫而带她来睡一个安稳觉,因为他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圆场。 隔壁阳台的小女孩,听到屋里母亲的呼唤而欢快地跑进了门。 汎尘离开阳台,出了门。夕瑶听到关门的声音,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们之间,太多的沉默,总有一天,他们心里的距离会越拉越远。 半个小时后,汎尘推开了卧室的门,放下东西后转身。夕瑶走到卧室的门口,看着墙边的袋子,新的衣服,鞋子,还有一把伞。她低下了头,她知道他在叫她离开。 夕瑶换上衣服以后,久久地握着那把伞,他替她找了一个台阶,替她摆正了她的自尊心,他的拒绝就是替她找到离开的理由,脱离一个尴尬的处境。 夕瑶转动门上的把手,走出了卧室,看了一眼不愿见她而背对着她的少年,她低头穿过客厅,出了门,她犹豫地站在门口,看着门关上。“咔嚓”一声,她听到门由内锁上,他不是不锁门的吗?原来是为了她而锁上。 这一道锁门声,仿若夕瑶心里的警钟,敲得生疼,仿佛失去了全部。经过这件事,她知道她离开以后,当她遇到危险以后,他应该还是会出现,会去救她,他们不应该是最后一次分别才对,为什么她觉得如此不舍和难过? “……开门。”夕瑶犹豫了很久,开口说道。 “开门,别赶我走……对不起……我不想离开……”夕瑶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厚颜无耻,但是她不想走,她不想离开他。 “开门,汎尘,求你开门……”夕瑶恳求道,屋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夕瑶突然变了脸色,她慌张地敲着门,喊道:“汎尘,开门!开门!”因为她嗅到了血液的味道,从门缝里传出,很微弱。她打不开门,无论她如何叫唤,他都没有开门。 夕瑶的喊声惊动了隔壁邻居,一个年轻女人开了门,询问夕瑶何事。 “我打不开门,被反锁了,可是他好像出事了……” 女人见夕瑶很着急,进门前说道,“你别急,我帮你打个电话到保安室,让他们来开门。” 当保安带着另一个人来到夕瑶身边,询问了一些情况,并不愿意开门。 “对不起,你不是这里的住户,我们不能因为你三言两语就帮你开锁,我们得对住户的安全负责。” “拜托你,开下门,他真的出事了,你们不放心,可以一直看着我,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拜托你赶紧开下门。” 保安见夕瑶一直哀求,便同意开门,但是得一直看着她离开为止。 保安开了锁,夕瑶撞门而进,屋子空荡荡,并不见汎尘,阳台上的玻璃门开着,雪花从门外飘进,纷纷落在地板上。她跑到阳台上,扶手上积满了白雪,其中有一点红色,是血液染红了白雪。她探出身体,却看不见他,她回到屋子,打开一扇扇房门,都不见汎尘,她不信,喃喃道,“不会的,他刚才还在的,他明明在的,才一会儿的功夫。” 天空飘着雪,空气里不再有血液的气味,她找不到他,他凭空消失,只留下一滴血。 这个圣诞节的夜晚,人们在家里聚餐,街道上有一个四处张望、各处寻找的娇小身躯,穿梭在大雪之中。 “你去了哪里?我还没告诉你,那句‘我不爱你’是假的,你为什么要离开?”夕瑶到处寻找,始终不见汎尘踪影。不是不爱,只是觉得爱的不够,爱的惭愧,爱的不如他深邃。 “夕瑶!”养母撑着伞,在街道的尽头看见夕瑶,问道,“一直打你电话都没人接,你去了哪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养母打了夕瑶多个电话,最终是轮班的人接的电话,说夕瑶早就离开了监控室,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养母不放心就出门找她,无论如何,圣诞节应该和家人一起过才是。 “妈妈,我弄丢了他,”夕瑶哭着说,“生活不应该只要过下去就好的,人活着,不能没有爱,特别是遇到了以后,就更不应该放弃,可是我终究还是弄丢了他。” 养母跑到夕瑶跟前,替她抹去身上的雪,“你怎么了?” “我不该犹豫的,不该动摇的,我想我一直都还是爱他的,可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不相信我,他再也不相信我了。” “不会的,他会原谅你的。” “他原谅了我很多次,很多很多次,可我不知好歹,我一次次让他失望,惹他生气。我宁愿他彻底恨上我,彻底放弃我,但他没有,这才是我最难过的。” “傻孩子,那说明他是自愿的,他自愿那么做,你不用自责。” “可他现在消失了,我找不到他,我觉得很不安心,我怕他出事了。” “出事?那就赶快报警吧!” “没用的。”夕瑶摇着头,汎尘不是人类,人类怎么可能帮到他,她不知道她站在门外的时候,屋里的他遇到了什么事,她毫无头绪。 养母的手机响起,她接了电话,“什么事?” “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说是要等夕瑶回来。” 夕瑶听到电话里继父的声音,二话不说往回家的路跑去。夕瑶相信,那个陌生的年轻人一定是汎尘,那滴血一定不是汎尘的,因为没有人可是伤害到他,他一定遇到了奇怪的事而不得不离开,把她锁在门外,不让她卷入。 “夕瑶,跑慢点!” “他一定是处理完了事以后,回去发现我不在,才去家里等我的。” “跑慢一点!”养母跟着夕瑶身后。 一阵狂风夹杂着纷飞的雪,吹散了夕瑶的长发,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唇上,像极了汎尘落下的吻,她忽然停下脚步,她喃喃地说,“这不合理,在家里等的人,不是……汎尘。” 夕瑶意识过来,有人在诱导她,有人想见到她,那个人会是谁?或许汎尘的离开,就是因为那个想见到她的人,汎尘锁上门,或许就是为了阻止那个人见到夕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非去不可。 夕瑶回到家,家里的门没有关,她看见一个年轻人坐在家里的凳子上,听到动静后站起身,是一个面善的男生,利索的短发,干净雪白的衬衫,博柏利的黑色呢大衣,一身名牌着装,典型的英国绅士。 男生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孩,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走向夕瑶,问道,“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你知道汎尘吗?”夕瑶开门见山地问道。 “知道,你想知道更多吗?”男生说着跨出了门,他知道夕瑶会跟上。 继父拿起桌上的信封,他迫不及待地撕开口子,拿出一张银行卡,和约定的一样,他得到了报酬,一笔奖金。 才刚刚走到的养母,看着夕瑶跟着一个年轻男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还以为这个男生就是夕瑶不久前说的爱人。 正文 176、下落不明 夕瑶无心理会桌上的咖啡,问道,“请告诉我,关于汎尘的事。” “汎尘,一个很不平凡的人,名声大噪。有些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颤抖,因为他杀人从不眨眼。当然也有很多人想杀了他,”男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又道,“听说他来到人类世界已有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你也是想杀他的人?”夕瑶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她只知道汎尘出事了,下落不明,他甚至已受伤了。 “他不该来人类世界,而你,也不应该来这里。”男生说到这里,抬眼看向夕瑶,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里的秘密。 夕瑶被对方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嘴巴,吸血鬼的獠牙并没有露出来,为何她觉得十分不安,仿佛已被对方认出。 男生放下咖啡杯,收回注视夕瑶的目光,他看着杯子里的咖啡,用小勺子搅拌,说道,“汎尘杀了我们的人。” “嗯?”夕瑶听了对方的话,更加坐立不安。 汎尘杀了人,夕瑶知道他的确杀了人,所以坐在她对面的人就是涅莽人。当她想起场库里的恐怖画面,以及老皮条对她做过的事,她由衷地感到害怕。 她想努力保持冷静,让自己表现的从容和自然一些,但是抬起的手却十分僵硬,她甚至握不住跟前的杯子,更别说喝上一口咖啡。 “你的手指,受伤了。”男生注意到夕瑶泛红的手指。 夕瑶连忙放下手,放在桌下,避开了男生的视线。 “你放心,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喜欢做暴力的事,我也不喜欢血腥的事,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时候,”男生说着叫来服务员,要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对夕瑶说道,“你可以自首,说明下自己的情况,你的獠牙扎过多少人,你的手里死过多少人,一五一十地写明,我会根据实际情况和你的诚实度给你做个初期评估。” 对方直接说了“獠牙”,虽然是夕瑶意料之中的事,但还是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着桌上的笔和纸,久久没有动作。 男生友善地提醒道:“怎么了?觉得有困难吗?” 夕瑶抬起头,直视男生,说道,“我可以坦白,但是汎尘不是吸血鬼,你们不应该伤害他。” “我知道他不是吸血鬼,但是他杀人了,杀了我们很多人,他妨碍了我们的工作,他理应被铲除。” 夕瑶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对方哪里有过人之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不可能动得了他!”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男生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纸,示意夕瑶尽快。 对方说的话,给的线索已经够多了,加上汎尘无故消失,如果没事的话,他不可能一声不吭地离开。夕瑶依然无法理清思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咖啡店的门响起,迎面走来一个女人,踩着细高跟,穿着黑色的职业装,对男生说道,“你的动作真是慢极了!” “她还没有招供。”男生提醒道。 “不用这些,她需要更直接的证据,”女人不喜欢磨磨蹭蹭的人,她有些不耐烦,又转身对着夕瑶说道,“你已经被判了死刑,走吧。” 夕瑶看着窗外,雪还在下,在女人进门之前,咖啡店外就停着三辆黑色的车。即便不需要太多人,他们之中只要一人掏出枪打穿她,她就会当场毙命。可她不想就这么死了,眼下看来,关于汎尘的下落,这些人成了唯一的线索。 “夕瑶,你要想清楚,跟他们走的话,你可能还会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噩梦。”夕瑶的脑海里响起自己另一个声音,一个十分理性的声音,在告诫她自己。她收拢手指,她是害怕,但是她更怕失去汎尘。 夕瑶起身,跟着女人坐上了车。类似的事情也一样发生过,就在不久之前,最近的一个夜晚,她遇到了老皮条,坐上了老皮条的车,去了一个看似平静却十分血腥可怖的地方。 这些伪装成各类人的涅莽人,到底还有多少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车子停下,却没有熄火,等着后座的人下车。没人逼迫夕瑶,除了不耐烦的女人,偶尔说出咄咄逼人的话。夕瑶下了车,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庞大基地,但是平均楼层不高,也就六七层。 “走吧。”男生示意夕瑶跟上。他们走进一栋楼,每进一扇门都要进行指纹识别。 “别想逃跑,这都是钢化玻璃,祝你好运。”女人把夕瑶带进一间密闭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女人关上了门,但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走进隔壁一间屋子,通过监控观察夕瑶。 “你别怕,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这就是我一开始建议你自首的原因,”男生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着夕瑶一并留下,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桌上,手指随意地相扣,又道,“刚才你真应该喝点咖啡,那样会让你暖和一点,也会让你接下去好过一些。” 这里和废弃的铁皮场库完全不同,房间里也没有渗人的工具,但是全封闭的感觉却更让人感到不安,夕瑶坐在椅子上,问道,“接下去,要做什么?” “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叫理珂,我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如果确定你不达标,我们会立刻放了你。” “我,我是吸过人血,但是我没有杀人。” “哦,是吗?”理珂对夕瑶的回答没有感到半分诧异,他不是心知肚明,而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继续问道,“那你为何留在人类世界?” “我想,我应该可以留在这里,至少……我曾经是人类。”夕瑶没有说,自己有一半人类的基因和血液,她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 “曾经是人类?”理珂对夕瑶这句话感到十分好奇,“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下测谎仪吗?” “测……谎仪?” “是的。”理珂按下桌子上的按钮,密室的门被打开,进来另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手里端着仪器,放在桌上。经过测试,验证夕瑶没有撒谎,理珂显得很疑惑。同时隔壁的女人也感到无比的震惊。 “这不合逻辑,也不合常理,”理珂转动自己的手指,百思不得其解,他示意身旁的男人退下,突然问道,“你饿吗?” “啊?”夕瑶被理珂这么一问,觉得莫名其妙,他一下子问她要不要喝咖啡,现在又问她饿不饿,他是为了缓解气氛才这么说的吗? 理珂按下桌上的按钮,再次进来一个端着盘子的人。 夕瑶看了一眼桌上的一盘肉,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理珂接过夕瑶跟前的盘子,他拿起刀叉切了一块,塞进自己嘴巴,又按下按钮。进来的人提着一个笼子,放在桌上。理珂打开笼子,问道,“喜欢吗?” “还好,”夕瑶虽然很疑惑,但还是伸手摸了摸笼子里的兔子,说道,“很可爱。” 理珂起身,突然关掉了密室里的灯,凑近夕瑶。 夕瑶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呼吸,那是理珂的呼吸,她往后退了退,问道:“干什么?” “杀了我,咬断我的手指,你就可以得到我的指纹,你就可以出去。” “什……什么?!” “我说,杀了我,你就可以出去。”理珂凑近夕瑶,在她耳旁小声说道。 “你太奇怪了!”夕瑶一把推开理珂。 理珂叹了一口气,他打开了灯,就在一瞬间,夕瑶吓到跌坐在地,椅子也跟着打翻。在光明重现的瞬间,她看到一具发胀的尸体横躺在桌上。 理珂拿起桌上的刀,奋力抬起,他咬着牙,一刀刀砍在尸体上,和他的绅士外表格格不入。 “呯!呯!呯!呯!”尸体上剁下一块块尸肉,还未凝固的血水混着怪异的气味溅在理珂的呢大衣和脸上。 夕瑶捂着眼睛不敢看,她觉得理珂疯了,虽然她不认识他,但是他前后的变化令人感到害怕,尤其是他剁尸体的模样,他不是说他不喜欢暴力和血腥吗?但是夕瑶忘了,理珂还说过,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时候。 理珂放下刀,抓起一块尸肉走向缩在角落的夕瑶,他把血淋淋的尸肉凑近夕瑶的嘴巴,问道,“你真的不饿吗?” 夕瑶的余光瞥见桌上的惨不忍睹的尸体,她不停地摇头。 理珂丢掉尸肉,重新走到桌边,从胸口的袋子里取出一块方巾,擦了擦脸颊和手上的血迹,他脱下呢大衣,卷起衬衫的袖子,他拿起刀再次走到夕瑶跟前,冷不丁地切下一刀,他把自己的手臂凑近夕瑶,问道,“你还是不饿吗?” 夕瑶看着理珂手臂上的血液一点点溢出,落在地上,她的獠牙已出卖了她的本意。 “杀了我,吃了我,你就可以逃出去了。”理珂说着又朝自己砍了一刀。 正文 177、伤疤忘了疼 夕瑶很慌张,她别过脸,不愿意看理珂流血的手臂,不愿意看到他的伤口,喃喃地说道,“你不是涅莽人,你们不是涅莽人,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抓你抓的真是费劲,连你的面都没见过,竟然死了那么多人,那汎尘到底是你什么人,这么护着你?” “汎尘?他现在在哪里?你们到底要什么?”夕瑶依然一片茫然,她仍然不明白对方要什么。 “洲盟慈善机构听过吗,小狼崽子?”理珂不在乎夕瑶是不是吸血鬼,他只在乎夕瑶是不是恶魔狼人,他需要确认她的身份,他们不愿意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他们不想破坏机构的形象。即便眼线众多,得到的消息也基本是确认无误的。但是一切程序都按规矩办事,少一个流程都不行,必须要做到手续齐全,万无一失。 是夕瑶的继父无意间透露了信息,他对外人说,他见过红眼睛的人,就是夕瑶第一次回到家里,在浴室警告继父的场景。当她的继父说了这句话以后,第二日就有人找上门,询问具体情况,并称若会给一笔巨额奖金。 也就是说,夕瑶在回到这个城市的第二天,她的身份已经暴露。而她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二百一十三天,逃过洲盟慈善机构的追捕,都是因为汎尘在背后替她善后。理珂说汎尘杀了他们很多人,不是指那些铁皮场库的涅莽人,而是因为追捕夕瑶而丧命的人。 理珂见夕瑶惊恐的模样,看来她知道洲盟慈善机构,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可不是略有耳闻那么简单,似乎还有很深的过节。 因为夕瑶听到“洲盟慈善机构”这六个字,令她想起了弗盯辛,那个可怕的男人给过她永远无法忘怀的创伤,他甚至差一点就杀死了汎尘。 弗盯辛死了以后,夕瑶以为噩梦结束了,她不愿意想起这件事,潜意识里排斥,她怎么就忘了人类世界还有一个洲盟慈善机构,一个专门捕杀恶魔狼人的机构。 “你们这些恶魔,怎么都喜欢待在人类世界?”理珂确实不喜欢暴力和血腥,他觉得这些恶魔就应该滚回自己的世界去,爱干嘛就干嘛,别来人类世界捣乱和猎食。恶魔出现在人类世界,铲除恶魔就是他们的职责,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恶魔狼人纷纷跑到人类世界,都是因为几十年前,魂王和冥棂一战。狼人们都以为冥棂死了,才离开了那个世界。 理珂一直逼着夕瑶现出狼人本性,所以他才不停地用肉诱惑她,熟肉,动物,人类尸体,还有他自己。 “你一开始说自己曾经是人类,什么意思?我很难理解。”理珂第一次听到,狼人还能后天变异的?狼人又不是吸血鬼,怎么可能会由人类变成狼人?! “如果,如果我的母亲是人类,你们……会放了我吗?”夕瑶知道,直接逃跑是不可能的,就算她咬断理珂的手指,她能顺利打开几扇门?到处都是穿着西装的人。 理珂的眉头紧紧地拧住,诧异道,“狼人和人类的后代?简直前所未闻!” 不仅仅是理珂,所有知道恶魔存在的人,他们都坚信,恶魔和人类在一起的时候,食欲会远远超过其它的yuwang。 他们更愿意相信,恶魔和人类睡在一起的时候,即便是发生了关系,最终也会吃掉对方,因为他们是恶魔,是畜生,没有人性,更加不会有感情。就算有,也只会对同类产生感情,而绝非是“猎物”。 看监控的女人也无法坐住,她开了门,踩着细高跟,走进密室,说道,“就算是人类和恶魔的后代,也一样是恶魔!也一样该死!” 理珂见到女人,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说道,“她还没有招供,我也没有得到有用的证据,她就是不吃呢!或许,她还真是人类。” “胡说!”女人一口否定了理珂。 “好吧,好吧,前辈说的有理,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这样的事我可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那就交给你了。” “你站住!”女人拦住了要离开的理珂,说道,“我是看不惯你做事的速度和进度,麻烦你丢掉你的英国绅士风格,拿出一点有用的专业知识!” “前辈,我也不喜欢跟你共事,你这么厉害,那你自己做。”理珂丢下一句话,拿起椅子上的呢大衣,走出了密室。 女人被后辈奚落,十分恼怒,她跺了跺脚,吼道,“把她带到A楼的管理房去!” 女人话音刚落,进来两个西装男人。 夕瑶看着密室的门,理珂说她还没有招供,也没有证明她是狼人的证据,所以不能得出她是狼人的结论。理珂也说过,他们不会冤枉和伤害无辜的人,无辜的人就是指非狼人,即便是吸血鬼也一样无罪。夕瑶得出结论,她只要不暴露狼人本性,不被发现,他们终究得放了她,甚至以后都不会追捕她。 夕瑶抬起头,直视跟前的女人,问道,“验证我是不是狼人,总有一个时间限度吧,要多久?” “直到你暴露本性!”女人怒视着夕瑶,逐字逐句地回道,她不是理珂,她坚信夕瑶就是狼人。 “是吗?”夕瑶却不信女人的话。夕瑶认为,如果没有时间限制,他们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事,不需要着力于验证,也不需要确认,直接把她关起来就好,哪怕关一辈子。 女人见到夕瑶坚定的目光,她的眉头不自觉地一蹙,她见过很多狼人,却第一次见到像夕瑶这样理智的人,与其说她是狼人,倒不如说她更像个人类。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狼人和人类的后代,被夕瑶这样的目光注视,她恍惚间有点疑惑,疑惑狼人和人类的后代会不会有一半概率是人类? “还不快把她带走!”女人对两个西装男人吼道。 两个西装男人将夕瑶架起,出了门。夕瑶愿意离开这里,至少她可以不用面对桌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除了夕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基地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里所有的角落都装满了机关。万不得已的时候,为了消灭恶魔,允许牺牲,一同毁灭,引爆整个基地。 女人按下指纹,门打开,女人推了夕瑶一把,她摔在了地上,同时门逐渐合拢。 气温很低,但不至于冰寒刺骨。夕瑶抬起头,正准备撑起身的时候,瞥见满仓的尸体和尸肉,她连忙坐起身,往后退去。低温是为了给这些东西保鲜用的,也是为了诱惑狼人现出本性。 夕瑶曲腿坐在地上,背抵着门,手臂放在膝盖上,她埋着头,她告诉自己,不看不想就好,只要熬过去就好。 “他们不是肉,不是食物,他们是人,是死人……” 夕瑶不停地暗示自己,死人很可怕,满仓的死人更可怕,因为气温,他们甚至看上去很新鲜,还有鲜红的血迹。但至少恐慌会赶走食欲。 即便如此,开始三天,夕瑶虽然闭着眼睛,但依然会看见理珂疯狂砍尸体的画面,那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已经三天了,看监控的女人十分恼怒,因为关在管理房的夕瑶一动不动,她一直待在原地。 夕瑶的喉咙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干裂的疼,因为她很渴,当然她也很饿。第四天,她的胃饿得痉挛,她受不了而缩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那一阵阵抽搐的胃。 女人看到监控屏幕上的夕瑶,脸上露出了笑容,快了,她就快要现出狼人本性了。然而到了第五天,夕瑶依然没有吃那些尸体,她只是虚弱地缩在地上,甚至没有力气地理会难受的胃和喉咙。 理珂开了门,走进监控室,说道,“前辈,你是想杀了她吗?” “理珂?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不想再接手了吗?”女人嘲讽道。 “还没确认之前,你就弄死了她,你会连累到我,”理珂直言不讳,若不是真的看不下去,他还真不愿意接手,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前辈不是想看看我的专业知识吗?我保证,比你这粗暴的方式有效很多。” 女人当然也不想这样弄死夕瑶,因为后果很严重,洲盟慈善机构有着很严苛的纪律,任何人都不被允许开先例,即便是弗盯辛,他也一样按规章制度办事。 女人起身跟着理珂走去,他们打开了管理房的门。理珂蹲下身,替夕瑶捋去脸颊上的头发,说道,“多好的一个女孩子,要是这么被前辈给虐死了,就算董事会的人会饶了你,我都不想放过你。” “你们这种小孩子,谈情说爱就好,这样的工作不适合你!” “前辈误会了,只不过是一个绅士该有的风度,如果说喜欢,我倒是喜欢前辈这样的女人,”理珂扶起夕瑶,她的意识模糊,听得见说话人的声音,却听不懂,理珂嗔怪道,“你看看,你把她搞成什么样了,就算是恶魔,也都没力气长出獠牙了。” 正文 178、层层云雾(一) 理珂手里的枪指着夕瑶,“呯”的一声,她再次倒地,血液染红了地面,溅到了钢化玻璃。 在六天前,西岚殿里的亚炽,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他完全不知道人类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夕瑶很过分,令他很愤怒。 亚炽砸掉手中的酒杯,血酿酒洒在了亮堂的地板上,他又想起了那该死的画面。 “哥哥。”小女孩闪现到亚炽身旁,她爬上了亚炽的腿,靠在他身上。她不知道亚炽遇到了什么事,自从他回到西岚殿,每天都过的不开心。 亚彦妠路过大厅,看到小女孩又靠着亚炽腿上歇息,这样的场景经常能看见,她也没有逗留,而是径直走过。对于这个小女孩,亚彦妠也只知道亚炽叫她“冉儿”,即便身份不明,她也这么光明正大地住进了西岚殿,因为亚炽的缘故,也没人敢有异议。 除了始祖吸血鬼,没人知道亚炽的真实身份,这意味着冉儿的出现很唐突,但她叫亚炽“哥哥”的时候,比亚濏都要顺口。 冉儿除了去跟亚濏打架和斗嘴,就是黏在亚炽身上,她在西岚殿倒是过的很充实,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尤其是亚彦妠。 一个男人跨进大厅的门槛,禀报道,“殿下,克列仂公爵有事求见。” “冉儿,起来。”亚炽摸了摸冉儿的头说道,她乖巧地坐起身,“嗯”了一声便瞬间消失。 不久后,克列仂公爵走进大厅,向亚炽行了一个礼,随即禀报道,“殿下,人类世界出现了多具吸血鬼的尸体,并且集中在同一个地方。” “人类世界?”亚炽冷哼了一声,听到这几个字他就免不了想起夕瑶,“真是令人心寒呢!”亚炽说的不是死了多个吸血鬼事,而是夕瑶的事。 “殿下,这显然是蓄意的屠杀行为,对方很嚣张,并没有任何隐藏的迹象,像是故意挑衅。” “谁?” “从吸血鬼的尸体上看,全是剑痕,并且是独特的痕迹,是姬孪灵剑。” “汎尘?”亚炽站起身,瞬间出现在克列仂公爵跟前,“没别的了?” “没了。”克列仂公爵前往的时候,铁皮场库里只有吸血鬼的尸体,并没有涅莽人的尸体。并且是有人刻意通知的克列仂公爵,如若不然,这样的事还不知何时会见光,更不会传到亚炽的耳朵里。显而易见是挑拨离间,是有人想借纯种吸血鬼的手杀了汎尘。 偏偏在这最敏感的时候,亚炽倒是很乐意去趟人类世界,去会一会汎尘,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何,正好有机会见识一下。这是亚炽和汎尘之间的事,和夕瑶无关,但又似乎脱不了干系。 西岚殿的另一边,是两个小鬼吵架的声音。 亚濏冲着冉儿吼道:“你干嘛缠着我八哥?!” “破小孩,他是我哥哥!不是你的!蛀牙鬼!” “我八哥是你哥哥?可我不记得有你这个妹妹!” “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祖奶奶!我都说了八百遍了!!” “反正你不许黏着我八哥!” “凭什么?!” “你黏着我还不够吗?” “我哪里黏着你了?” “我八哥是有妻子的男人!” …… 人类世界的基地里,有一间无菌室,那是洲盟慈善机构耗资最多的地方,他们愿意花巨额买下一些先进的仪器,为了给神奇的大自然生物们解密。 夕瑶睁开眼睛又合上,眼帘上下动了几次,她才看清视线里的人:全副武装的男人,戴着帽子,戴着口罩,戴着手头,像是医院里给病人做手术的医生。夕瑶没有认出来,男人就是理珂。 “咔”一声,理珂松开镊子,将子弹放进铁盘子里。夕瑶不觉得疼,她被打了麻药,所以从她胸膛里取出子弹都没有知觉。 夕瑶想起来了,理珂朝她开了一枪。她可以理解对方要她的命,但是为什么又要救她?更何况,他没有理由杀她,她并没有招供。 理珂见夕瑶醒了,并用疑惑的目光直视着他,他一边替夕瑶缝上伤口,一边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朝你另一侧胸口开枪吗?” 夕瑶听出是理珂的声音,她戴着氧气罩,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因为我还不想让你死,但我又必须开那一枪,因为你已经被判了死刑,被枪决。”理珂熟练地打了一个结,随即剪断了线,伤口缝合完毕。 显然,理珂这一枪是开给洲盟慈善机构听的,说明夕瑶已被枪决。这里虽然还是洲盟慈善机构的基地,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可以进来的。而理珂确实是一个有专业知识的人。 “枪决?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被判刑?”夕瑶一片茫然,但她记得,对于满仓的尸体和尸肉,她一口都没有吃,她并没有暴露狼人的身份。 “这还算什么都没做?你都吃了我的前辈,”理珂放下手里的工具,又道,“早知道你喜欢吃女人的肉,我就不用白白砍了自己两刀,你不知道有多疼。”理珂说着拿掉夕瑶的氧气罩,她恢复的很好。 夕瑶努力回忆,她不记得自己吃过人,但是她做过一个梦,她的确扑向了那个女人,并且朝着她的脖子啃了几口,没有太多意识,几乎是本能,难道这不是梦而是事实? “我……吃了人?”夕瑶难以置信。 “是的,你饿极了,渴极了,你先是喝了她几口血,然后又狼吐虎咽地啃了她几口肉,你果然是只小狼崽子,不过无意识的你已经很努力了,由本能支配身体的状态下,你竟然还知道收手,令我十分震惊。” “我,真的吃了她?为了食欲,我杀死了人?”夕瑶被自己的行为吓到,她从没想过为了满足自己的喉咙和胃而杀人。 “也不全是,最后是我杀了她,因为我不忍心看着漂亮的女士受苦,所以帮她结束了苦难。”理珂说的很平淡,仿佛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替一个优雅的女士让了一个位置。 当理珂和他的前辈一起进入管理房,一番交谈以后,他猝不及防地割开了女人的喉咙,当血液喷出,溅到夕瑶脸上的时候,她出于本能而想要喝那鲜红的血液,同样因为饿了太久而啃了几口肉。 理珂本以为夕瑶会把女人啃食干净,狼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他们经常会啃食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骨头。夕瑶却突然住手,她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女人而措手不及,这让理珂百思不得其解。 “让我帮你揭开谜底,狼人和人类的后代,到底能衍生出怎样神奇的生物,看看你的狼性多一点,还是人性多一点。”理珂说着侧下身,伸手拉出台子下的把手,他转动了两圈,齿轮旋转,台子一端升起,夕瑶上身也跟着升起,她才看见自己的身体,穿着一样无菌的衣服。 理珂见夕瑶很不自然,解释道,“别害羞,虽然是我给你做了消毒处理,替你换了衣服,但是我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算了,事到如今,夕瑶根本没有机会计较这些,问道,“你要解剖我吗?”夕瑶对理珂疯砍尸体的场景,记忆犹新。 “太血腥了,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理珂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夕瑶身旁,又道,“我们聊聊吧。” “聊聊?”夕瑶觉得很诡异,理珂每次提的话题看似平淡无奇,却仿佛是一个循循善诱的陷阱。 “就聊你想聊的,随便什么都可以。”理珂倒是很随意,就像他一开始问夕瑶要不要喝杯咖啡,以及问她饿不饿一样。 “汎尘,我只想知道他的事。”夕瑶的第六感告诉她,汎尘的失踪和这个洲盟慈善机构有关系,这才是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原因。 “这个话题很不错,”理珂认为,只要夕瑶感兴趣的话题,都很不错,因为有助于他更好地了解她,继续说道,“你还真问对人了。之前我说过,他因为你杀了我们很多人,不久前我也参与了,不过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我只是在一旁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说实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僚倒在血泊里,还真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为了我?”夕瑶隐约觉得难过。 “没错,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一个小小的半狼人,竟然征服了一个魔鬼,你介意告诉我关于你们的故事吗?” “我们关系不好。”夕瑶一口否决,她可不想让对方抓住把柄并加以利用。 “别紧张,我就随口问问,这样的谈话,也只不过是希望你可以放松一些,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理珂还真没有想利用夕瑶去对付汎尘,笑道,“不过,他看上去糟透了,他是不是生病了?” “嗯?”夕瑶完全不知道汎尘生病的事,她甚至在不久前才知道他还在人类世界,但是见到汎尘的时候,她确实觉得他脸色很差,她还以为是他生她气的缘故。 “看你这么关心他,还说关系不好,真的很假呢!”理珂笑了笑,却没有恶意,他说的是事实,他见过汎尘,汎尘看上去的确很糟糕,理珂又道,“以他那样的状态,人类或许拿他没办法,但是你知道的,还有另一个世界,还有很多神奇的种族,他们若是遇到那样状态下的汎尘,他估计也会凶多吉少吧。” 正文 179、层层云雾(二) 夕瑶身上的麻醉药在逐渐消退,她一直在等药效过去,才愿意和理珂谈话,或许还有反击的机会,夕瑶问道,“不是你们带走汎尘的吗?” “哦,不是,如果我们有这个能力,我相信我们更愿意直接了结他的性命。” 夕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苦恼,她得到了很多关于汎尘的信息和线索,可她依然不知道他在哪里。 理珂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他依靠着椅子,说道,“虽然我没有去过那个世界,但是我一直都相信它存在,并且一直都很向往,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当我的向导吗?” 夕瑶不傻,她不认为理珂会是个好人,为了达到目的,他连自己共事的前辈都可以不眨眼地杀死,那么夕瑶死在他手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相信我?”理珂看透夕瑶眼里的不信任,摇了摇头,“你如果觉得我杀死前辈是自私的行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进入洲盟慈善机构之前,任何人都要经历长达八年的培训和考验,其中有一条明文规定,为了机构的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机构的任何成员,哪怕是董事会的人也一样。” “好可怕的机构……”夕瑶不知道,这些人是出于怎样的信仰,才自愿为这个机构卖命的。 “所以,解开你身上的谜团,也是为了机构的利益,尽管现在看来,掺杂了一点我个人的情绪,但是只要得到答案,那就是对机构最好最大的贡献。” “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怎么解?” “别这么严肃。第一,我只是想知道狼人是如何思考问题的,为了今后更加地工作;第二,你是第一个半狼人,我想通过你去了解一下人类和狼人的后代,最终会偏向人类还是狼人。” 理珂的话很明显,如果是偏向狼人,那么今后遇到,一并杀死即可;如果是偏向人类,说不定可以加以利用,半狼人不但可以混进狼人这个种族,甚至可以帮助洲盟慈善机构将恶魔狼人一窝端,将这个种族彻底消灭。 “我凭什么要配合你?” 理珂连忙安慰道,“你可千万不要有轻生的念头,不然我就白救你了。你可以这么理解,你还有一半的几率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就算你为了你的种族而牺牲了自己,你也应该为汎尘想想,他那么在乎你,难道你也不在乎他吗?” 理珂说的没错,夕瑶不能死,至少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她开始整理思绪,汎尘不在洲盟慈善机构的手里,但他生病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 那天他把门反锁之前,一定是出现了另一个人或者一些人,他不想让夕瑶卷入,要么是出于对夕瑶安危的考虑,要么那些人是冲着夕瑶来的。 他流了血又消失,要么因为身体状况不佳而被对方乘机擒住,要么是为了夕瑶而自愿跟着对方离开。 但如果说对方是冲着夕瑶来的,她在门后大喊大叫,理应引起对方的注意,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对方和汎尘达成了某种协议。 夕瑶算了算日子,她知道汎尘死不了,但是她不敢想象他会吃什么苦头,如果这样的事一直持续到他死亡的那一刻,她更加无法接受。 “为了让你保持愉悦的心情,我给你透露一个好消息,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绝佳之地。这个地方主要用于做实验,所以相比你之前待的地方,这里戒备不严,更方便逃跑。”理珂甚至告诉夕瑶该往哪个方向逃跑才最合适,是没有遮掩的诱惑。 夕瑶能从理珂的目光中感觉到,对方看透了她,和他在咖啡厅第一次流露出深邃的目光一样,令人不安,而她却一点也看不懂他,这是明显的劣势和差距。 夕瑶心道,既然被看透,那就直接地说,“我想活着出去,因为我爱他,我想去找他,我想见到他。” 理珂听到夕瑶的话很开心,她愿意这么说,意味着她选择信任他,这是人类的传统美德啊,狼人是畜生,理珂认为狼人不需要这种人类的感情积蓄。 理珂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半狼人爱上了非狼人,真是奇闻趣事,那你愿不愿意牺牲自己而成全他?” 陷阱,又是陷阱,夕瑶没有作答。 “没事。”理珂的专业是医学,但是他在英国主修心理学,为了更好地了解狼人,他还选修犯罪心理学,他已经从夕瑶的神情和肢体语言中得到了答案。 理珂了解到,夕瑶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牺牲自己,那么,这到底是人类的特质还是说明狼人也有这样的弱点?如果是后者,这对洲盟慈善机构追捕狼人来说,简直是一个飞跃性的进步。 紧接着,理珂给夕瑶做了一系列的测试,那看似平淡无奇的谈话,却带给理珂一次次意外的收获,他将夕瑶的回答和表情转化成一串串数据,全部记在他脑子里。 “你原本可以吃了我的前辈,但你却及时收了手,说明很大程度上,你的人性比重高过了狼性,”理珂将这个结论直接告诉了夕瑶,他起身将夕瑶身上的皮带解开,他竟然不怕她突然攻击或逃跑,他在给她放“信任”,又道,“怎么说也算我救了你,人类是会知恩图报的,我想你连口中的‘食物’都可以放弃,应该不会对我动手吧?” 夕瑶若杀死理珂,那只有一种可能,出于自卫,同样对任何一个人,她的潜意识里是拒绝伤害别人,更别说杀死别人。 “呵呵,你又被我看穿了,还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夕瑶觉得理珂可怕,比管理房的尸体还要可怕。夕瑶被解除了束缚,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伤口已恢复,麻醉药也已消退。 理珂拉起夕瑶的手,示意她下来。 “要去哪里?”夕瑶警惕地问道。 “放你走,”理珂松开夕瑶的手,“但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到时候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对吗?” 夕瑶在心里琢磨,她这样算不算欠他一个人情?如果是,那又被他说中了,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她应该没有理由拒绝他,但是这样的感觉太令人不踏实了,因为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打算。 “你能不能有所保留,别让我什么都从你脸上看出?”理珂懊恼地说道,他突然觉得夕瑶在侮辱他的专业和智慧,他领着夕瑶出了门,指了指前方的柜子,又道,“你的衣服在里面,否则你穿这一身出去,会被人当成医院里跑出去的病人,说不定还会把你抓进精神病医院。” “你真的要放我走?” “当然,我已经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了,对洲盟慈善机构来说,你这只小狼崽子也被枪决了,你自由了。我希望下一次见到你,你会对我产生真正的信任。”理珂将一张磁卡放在夕瑶手里,他指了指方向,告诉她该往哪里出去,哪里需要这张磁卡刷门。 夕瑶看着理珂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觉得自己是他做研究的实验对象,类似于生物统计中的标记法调查,或许他已在夕瑶身上做了某种标记,暂时将她放回去,等差不多的时候再重新打捞起来做下一步的研究。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可以离开了,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往理珂指的方向跑去。 理珂听到不远处夕瑶刷卡开门的声音,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连汎尘都在意的人,如果就这么弄死了,多可惜!” 夕瑶重新回到汎尘住的大楼,她向安保部门的人讨要钥匙,几番周折和恳求,才勉强答应再让她进去一次。 物业的前台需要登记夕瑶的个人信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号多少?” 当夕瑶报了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之后,前台要求她拿出身份证核实,因为对方的信息和1910室住户的信息完全符合,这意味着夕瑶就是1910室的住户。 夕瑶虽然觉得很疑惑,但至少她名正言顺地要到了钥匙。她再次来到汎尘的住所,寻找线索。 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很多天,阳台上的那滴血迹也已不见。夕瑶见到隔壁阳台上玩耍的小女孩,想起圣诞节那天的场景,她连一句圣诞快乐都没有和汎尘说。那一天,他们根本就没有说一句话。 夕瑶也不知道她被锁在门外的时候,汎尘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等一下!”夕瑶见小女孩要进屋,突然喊住了她,“小朋友,圣诞节那天,除了住在这里的哥哥以外,你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小女孩想了一会,摇头说道,“没有。”她给汎尘分了一块巧克力以后就没再跑到阳台上玩耍。 “你是谁?”小女孩突然反问道,“你怎么在那里?”小女孩的印象中,隔壁的哥哥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夕瑶很难定位自己是汎尘的谁,她想了想说道,“我是1910室的房东。” 小女孩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女朋友。”小女孩说着跑进了屋子。 夕瑶额前三根黑线,喃喃道,“所以,巧克力是一个阴谋。” 正文 180、层层云雾(三) 夕瑶手指上的伤已愈合,看到自己的指甲还会觉得后怕,但是想起汎尘出现在铁皮场库的场景,她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夕瑶将汎尘的房子翻了个遍,最终在客厅里捡到一根长长的头发,她敢肯定不是她自己的,因为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角落。 夕瑶捏着头发的两端,扯直的时候跟她的一只手臂差不多长。她不知道这是圣诞节那天另一个人留下的,还是之前就有了。 “他是不是找了新的床伴?!”夕瑶冲进了卧室,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检查,特别是那张床,她上上下下检查了十多遍,似乎对这张床情有独钟。 “难道他们不喜欢床?”夕瑶又跑到浴室,“果然!太可恶了!等一下,这好像是我的……” 夕瑶最后盘坐在地上,她找不到任何线索,除了一根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的头发,而她也闻不出头发主人的气味。 “汎尘,你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怎么找你?为什么会生病?生病……”夕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汎尘受伤,或者生病,人类是办不到的,所以和他接触的人一定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人会是谁? 除了注重容貌的女人以外,汎尘的性格一点都不讨喜,太多人和他有过节,要他性命的人也多了去。夕瑶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如果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么夕瑶手上的这根头发就可以泛指任何一个人,毫无针对性。 “19楼,这么高的楼,一般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爬上来又突然消失,所以圣诞节那天出现的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夕瑶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但是她并没有白白趟了一次危险,至少她已确定汎尘不在洲盟慈善机构。 夕瑶回想理珂的话,当她提到涅莽人的时候,理珂一点都不意外,也不好奇,说明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涅莽人为了消灭吸血鬼而存在,洲盟慈善机构为了消灭恶魔狼人而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讲,涅莽人和洲盟慈善机构算是“同盟”。 夕瑶捉摸着,汎尘为了保护她而杀了很多洲盟慈善机构的人,所以他们怨恨汎尘;汎尘为了救她而去了废弃的铁皮场库,他也一样杀了众多涅莽人,所以涅莽人也怨恨汎尘。如果本就属于同盟性质的两派人,又有共同的怨恨对象,那么很容易联盟。 “可是无论是涅莽人还是洲盟慈善机构,都无法直接对抗汎尘,而可以伤害到汎尘的人也一定是那个世界的人,所以涅莽人和洲盟慈善机构很有可能联盟,利用了某种途经,挑起了那个世界的某个人或某个种族对汎尘的冲突。” 夕瑶最终得到这个的推论,事实上,她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稍微有些偏差。 洲盟慈善机构分布在人群中的眼线众多,即便是涅莽人,在机缘巧合的时候,也时常有相遇的时候,只是他们各司其责,一般情况下不会相互干渉。 铁皮场库的事,不是惊动了洲盟慈善机构,倒是引起了理珂的好奇,当然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做了一件好事,帮涅莽人收尸,剩下的事只需要放个消息就好。 挑拨离间也好,借刀杀人也好,最重要的是,汎尘自身难保就分身乏术,无法再阻止洲盟慈善机构的人追捕夕瑶。 到底是一石二鸟还是一石多鸟,理珂认为,这都要看个人造化,他只不过是一个助推器,如果汎尘死了,对谁都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 “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因为涉及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和种族,那么汎尘现在一定不在人类世界!”夕瑶恍然大悟,跑出了门,既然对方有伤到汎尘的能力,说明靠她夕瑶一个人更加不可能,她需要找帮手。 夕瑶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审判者,不管他们喜不喜欢汎尘,他都是唯一的继承人。 夕瑶来到黑暗帝国,因为冥棂的缘故,显然不受待见。如果可以,审判者们很愿意杀死夕瑶,但是害怕冥棂报复而不敢动手。显而易见,她说的话也没有任何说服力,没人愿意相信她。 “洛奇,连你也不信我吗?” “就算我相信你也没有用,也只是一个人的力量而已,得让所有的审判者都信才行。主要是你空口无凭,加上你特殊的身份,确实很难让人信服,”洛奇瞥了一眼其余在场的审判者,他们都不愿意多看夕瑶一眼,各做各的事,洛奇拉着夕瑶走到一边,小声说道,“汎尘还有三年,所以他不会死,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会有事的。” “那我捅你一百刀,我也不会让你死,你愿意承受吗?” “话虽如此,但是也没有办法。” “你们这些审判者,都不知好歹,黑暗帝国迟早会毁灭,死了魂王,死了汎夫人,死了……”夕瑶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说不了话,被洛奇一把捂住了嘴巴。 洛奇压低声音,说道,“不可以说!” 洛奇知道夕瑶还未说出口的两个字就是汎尘的名字,虽然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但是黑暗帝国的局势而已动荡不安。 每个审判者虽都矜矜业业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眼睁睁地看着汎尘不继承王位,谁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要是知道汎尘三年后会死,一定会掀起巨大的风波。 这股风波迟早会到来,但至少这三年内还是相安无事的,没人敢造反。 “我会试着说服他们,但我还是一个见习生,人微言轻,你最好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洛奇见夕瑶冷静下来才松开了她的嘴巴,又道,“所以只能找熟人帮忙找,但我还是不介意你声张,因为‘救人’和‘找人’这两个概念,在这个世界,很容易被转化,变成‘杀人’,尤其对象是像汎尘这样的人。” “变成杀人?” “很容易弄巧成拙,也许你只是好心,但很可能引起更糟糕的事,他若真的已受伤,如果你是恨他的人,难道你不会伺机参与去追杀他吗?” 夕瑶被洛奇说的哑口无言,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忘记汎尘之前被万人讨伐的事。 “但是你们这些审判者也太无情了!”夕瑶依然指责审判者们见死不救。 “不是无情,他们只是不知道真相,没有接收到准确的指令,没有统治者的领导,无论是哪个种族或哪个组织,都是不可能贸贸然行事的,这是常识。” 洛奇的确很清楚这方面的事,头脑也很清晰,或许他天生就有做领导者的才能,只可惜身份不够强硬。 夕瑶斟酌了洛奇的话,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此路不通,那就只能换一条路走,只不过她不好意思走。 夕瑶离开黑暗帝国以后,来到另一个地方,但是她一直犹豫,在门外徘徊。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夕瑶闻声转过头,看到迎面走来的亚炽,她却接不上话。 “别再让我看见你。”亚炽从夕瑶跟前走过,往西岚殿的大门走去,跟在亚炽身后的吸血鬼们极其不友善地看了夕瑶一眼。 “等一下!”夕瑶知道自己厚颜无耻,但是她走投无路,她认识的人不多,剩下的就是西岚殿的亚炽,也只有他有能力帮到她,但目前看来,别说帮了,他压根就不想见到她。 “让我吸干你的血吗?”亚炽转身问道,他的脸上不再有笑容,他嫌弃地说道,“可是我不想碰你的血。” 被嫌弃是意料之中的事,夕瑶无言以对,握紧了手指,低下了头,但是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曾经的亚炽每次都被夕瑶这个样子征服,但是他一想到英癸高中车库的事,就一肚子火。 夕瑶抬起头,不再闪躲,问道:“你有多厌恶我?”她并不打算告诉亚炽关于英癸高中车库的事。因为她知道,她终究会辜负他,那就让他一直以为她肮脏,随便,下贱就好,最好永远不要原谅她,也永远不要再喜欢她。 亚炽闪现到夕瑶跟前,他捏着夕瑶的下巴,他觉得她很神奇,区区一个半人类,非但把汎尘耍的团团转,连他亚炽都深陷其中,她夕瑶这个漩涡到底是有多深?亚炽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曾经有多喜欢你,我现在就有多厌恶你。” “那有没有厌恶到让我去死?” “最好生不如死。” “你会觉得舒畅一些吗?” “我想应该会的。” “我跟你做个交易。” “我不需要跟你做交易,我也一样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可是你不了解我,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生不如死?” “呵呵,”亚炽笑了,反问道,“你就这么想找死,是吗?”亚炽觉得夕瑶在嘲讽他,他曾经是多么地珍惜她的命,胜过他自己的,现在她却要找死。 “我不想死,生不如死,不是算还没死吗?”夕瑶直直地看着亚炽的眼眸,他在犹豫,但是夕瑶看不懂这种犹豫是为了什么,夕瑶又说了一遍,“跟我做交易吧。” 正文 181、傻子和疯子 夕瑶见亚炽丝毫没有掩饰地鄙夷了她,她在心里说道,好吧,就尽情鄙视我吧,所有一切,也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夕瑶顿了顿,说道,“汎尘不见了,他受伤了,帮我找到他,不是……不是帮我,只需要帮助他就可以,他可能是因为我而陷入了困境的,甚至有危险。” 夕瑶衡量之后才说要跟亚炽做交易,如果她的生不如死可以换来汎尘的免受其害,她觉得值得。这么一来,就可以两清了,还清两个人的债。 “呵呵,汎尘是个傻子,你这样的女人,他竟然还一如既往地痴迷。”亚炽找过汎尘,甚至动过手,因为铁皮场库的事,那也只不过是一个理由而已。亚炽知道汎尘为什么还留在人类世界,无非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夕瑶,所以他觉得汎尘是个傻子,那么他自己呢,还不是一样是个疯子而已。 这样的话,听得夕瑶心口隐隐作痛,汎尘是很好,就是因为太好,她才觉得更心痛,她当初怎么可以动摇和犹豫呢? “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意什么?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准备怎么折磨你。”亚炽已经弄不懂到底有什么会真的引起夕瑶的在意。 “我在意很多事,在意汎尘,希望他不要再为我受伤,不要再因为我而生气;我也在意你,即便和爱情无关,我也希望你好好的,不要为我这样的人浪费感情,更不要因为我而感到悲伤。”这些话是夕瑶想回答亚炽的心里话,当然她最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自己心里想想而已。 亚炽见夕瑶不说话,问道,“你一副英勇就义、牺牲自我的模样,是为了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汎尘吗?还是又在自导自演,给我表演你对爱情有多忠贞?” “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夕瑶不是赌气才说这样的话,她只是觉得让亚炽越讨厌她就越好。 “你能再随便一点吗?” “我不止随便,我还贪得无厌,不知羞耻,丢人现眼,猪狗不如,蛇蝎心肠,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丧心病狂,死有余辜……” 亚炽的浓眉一蹙,突然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笑道,“嗯哼?你好像很希望我厌恶你呢!” “嗯?”夕瑶被亚炽这么一问,顿时被一口气噎住了。 “怎么办,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亚炽说着拉起夕瑶的手腕,进了西岚殿,有一件事他突然觉得很好奇。 当亚炽将夕瑶放在大厅长椅上的时候,大厅的门“嘭”的一声合上。当夕瑶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显然已来不及。 亚炽将夕瑶按在长椅上,说道,“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吗?你躲什么?” “什么送上门!说得这么难听。”夕瑶双手抵着亚炽的胸口,不让他靠近。 “你还会怕难听?做都做了,竟然还会怕被人说?”亚炽掰开夕瑶的手臂,“不是你提的交易吗?你应该很擅长这种交易吧,每一次都是为了什么目的呢?不管是什么,对你夕瑶来说都一样简单,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肮脏的交易,肉体的来往,对你来说只不过是手一伸,衣服一脱,双腿一分的事,不用计较对方是谁,不用介意何时何地,只要是个男人,只要能填满你的身体,你都会欣然接受……” “啪”一声,亚炽的脸颊上落得一个响亮的耳光。 夕瑶意识过来,为时已晚,她的手不知措施地停在半空中,手心仍然火辣辣地疼,她别过脸,无比后悔,紧紧地闭上眼睛。多希望时间可以倒退,哪怕静止也行,她暗自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沉住气,为何要被他激怒,又为何要动手打他。 亚炽被夕瑶扇了一巴掌,非但没有生气,似乎心情还很愉悦,他笑着问道,“小家伙,你能告诉我你那样做的理由吗?” 从夕瑶扬手打在亚炽脸颊上的时候,她就悔悟到自己已经中计了,她又被亚炽的话绕了进去。 “你如果不说话,那我就收回答应帮你找汎尘的话,他是死是活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话又说回来,我顺便告诉你一声,我是见过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要!” “所以呢?”亚炽等着夕瑶回答他,她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关于英癸高中车库的事。 “因为……”夕瑶快速地转动脑子,催促自己赶紧编出一个说法,她的要求不高,只要可以应付过去就好,她想了半天,说道,“是交易没错!” “嗯哼,是吗?”亚炽显然不信,但还是顺着夕瑶继续问道,“那你要对方什么?你缺什么呢?” 夕瑶第一反应就想起隽剀杰的手机,她脱口而出:“手机!”没错,她那时没有手机,她缺一个手机。 “哦,原来如此,你要手机做什么?” “打电话。”夕瑶想都不用想就回道,十分顺溜,手机当然是用来打电话的,这不是废话吗? “打给谁?我隐约记得当时有人不辞而别了,一直想不起来是谁。” “是汎尘!没错,我要找他,打给他。” “你们人类有句话叫,撒谎不打草稿,说的就是你吧,小家伙?汎尘哪里来的手机?!” “……”夕瑶无语,很不幸,她又被亚炽绕进去了,她应该去学习一下,如何撒谎可以稍微像样一点,不用像真的,至少不要每次被人戳破。 “你最好不要把我当成汎尘,我的脾气没他好,也没他会忍,更加没他这么有耐心,小家伙,说话之前,最好先动动脑子,不然你会后悔。” “我那样做,只是希望你离我这样的人远一点。”夕瑶这才如实回道。 “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汎尘提前几天离开的,所以,你的确是那样的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人,犹豫不决。”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夕瑶感到无比讶异,她觉得亚炽前半句话和后半句话完全没有逻辑可言,他是如何从前半句话推出后半句的结论的,这样质的飞跃以什么为跳板的? “不管怎么得出的,反正你就是,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不是!不要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我!”夕瑶这是第二次被人说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第一次是在混沌界,被汎尘说,这一次是被亚炽说。 崔哲楠的事无可厚非,但是这一次她自认为只是暂时迷失了一下,她已经找准了正确的方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谁都有犯错的时候,给个机会原谅也不是特别过分,主要是“小三”太强势,也不能一味地怪她夕瑶,事实上她也没做过分的事。 “你不是,你只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亚炽替夕瑶找了一个说法。 “没错!就是这样!” “这些借口不都是你们女人给男人找的吗?只不过是台阶,没有任何说服力,说白了是自我安慰的废话。” 是不是废话都无所谓,反正都过去了,夕瑶趁机钻出了身,脱离了亚炽,躲在远处,义正言辞地说道,“反正你就是狐狸精,别再勾引我了!我不会再上当了!” 夕瑶发誓,她不会再管他亚炽是不是伤心或者悲伤,她都不可以动恻隐之心,她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愚蠢的事情不能再做第二次,连想都不能去想。 “狐狸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鬼,吸血鬼!” “我也是吸血鬼,你还是纯种吸血鬼,怎么说你也是我老大,小弟有难,老大理应出头。我的男朋友被人抓了,去帮我找回来!小弟的幸福,就是老大的幸福。” “小家伙,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总之,我态度端正,政治立场十分鲜明,绝不会再动摇了,也不会再被你蛊惑了。你有你的妻子,我有我的男朋友,所以,我们之间只有纯洁的友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谁跟你有纯洁的友谊了?” “你!亚炽!就是你!我说的就是你!”夕瑶认真地指着亚炽,仿佛是一件十分严重的大事,稍微指偏一点,就会地动山摇。 “别指着我,会让我很恼火,谁让你乱定位的?!” 夕瑶发现亚炽的确很不喜欢被人指着,说道,“你离我远一点,我就不指着你。” “我不离你远一点,你也指不了我,因为你的手指很快就会被我凹断。” “你太残忍了,你是暴君!难怪那些吸血鬼都那么残暴,原来都是被你带出来的。” “小家伙,我告诉你什么才叫‘暴君’,什么叫‘残忍’。我觉得汎尘不在挺好,他死了更好,他把你宠坏了,都没有教好你,我就勉为其难帮他教教你,怎么才能让你听话一些。” “不用你教我,别过来!离我远一点,别过来!我告诉你,你碰到我,你的手会烂掉的,长满脓包和毒疮。” “是吗?那我看看到底会不会烂,又为什么会烂。” “会烂,会烂的一塌糊涂,因为我会诅咒你,不要过来!” 正文 182、万里晴空 克列仂公爵向亚炽禀报铁皮厂库之事以后,亚炽便前往人类世界找汎尘决斗,那日便是人类的圣诞节。 亚炽见到汎尘的时候,他正从一栋大楼里走出,准备去买点东西让夕瑶离开,当然亚炽不知道,在这栋楼的第十九层,还有一个夕瑶。 亚炽见汎尘气色很差,似乎心情也很糟糕,问道,“汎尘,你是不是快死了?” 汎尘却并不生气,只是冷漠的蓝眸里多了一层氤氲,没人知道他为何事困扰,甚至第一次有束手无策的彷徨。或许仅仅是因为被亚炽说对了,他汎尘快死了。 汎尘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亚炽,眼里是不甘心的情愫,声音却很平静,“不管她做错什么,都要原谅她。” 他说完这句话便往街上走去,他心里是不甘心的,不情愿的,甚至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很难过,但是他没有办法。 汎尘的三年,对人类来说,这时间还有很长一段,但是汎尘知道,时间不是在过,而是在飞速前进。尤其是对亚炽这样的人来说,未来漫长的没有边界,多么令人羡慕,其中包括汎尘。 亚炽知道汎尘指的“她”是夕瑶,因为对汎尘来说,他不在乎任何人和任何事,除了她。 “这家伙是中邪了吗?”亚炽对着汎尘的背影说了一句话,他可不是因为汎尘一句奇怪的话而放弃决斗,他只是不想在对方身体状况很差的时候落得一个胜之不武、乘人之危的骂名,这会侮辱他的身份。 “留在人类世界,还不是因为她,现在又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亚炽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高楼,这就是汎尘留在人类世界所居住的地方。在亚炽抬头的瞬间,他瞥见楼顶的一道身影一晃而过,看清是谁,看不清是男是女,只瞥见对方飘逸的黑色长发。 克列仂公爵来到大厅,打断了亚炽几日前的回忆,克列仂公爵禀报调查的结果:“殿下,据说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汎尘手里,哪些要他性命的人,应该是冲着他手里的东西去的。” “东西,什么东西?” “不得而知。” “这么绝密的东西,肯定是个好东西,那就动手吧,赶在那些人之前从汎尘手里夺过来,”亚炽只是好奇,那会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他最好奇的是,谁有这个能耐把汎尘搞成那副模样,亚炽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算了,找到他以后再说。” “是,殿下。”克列仂公爵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东西,汎尘会需要什么东西?”亚炽觉得很奇怪,他认为汎尘除了一个夕瑶会在意,跟个狂暴和尚完全没两样,无欲无念,六根清净,一言不合就让人消失,不是烧成灰烬就是满地洒血。 “呵呵。”亚炽的嘴角忽而扬起,他离开了大厅,来到夕瑶的房间。 夕瑶见到亚炽,立刻坐起身,问道:“找到了?在哪里?” “找到了。” “快带我去!” “我找到那样东西了,他誓死守卫的东西肯定是他最在意的东西,那就是你吗,小家伙?”亚炽走到夕瑶跟前,所以汎尘身上的东西根据就不存在,或许他孑然一身离开,就是为了保护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 “东西?我不是东西!” “你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突然有点同情汎尘了,希望在他被人大切八块之前找到他,让他知道你在我西岚殿过得如沐春风,这回让他把你切成八块,我也不会介意,我还会帮他递把杀猪刀。” 不用亚炽说,夕瑶也觉得自己不是好东西,她失落地坐下身,说道,“如果连你都忙不了我,我又该如何找到他,大海捞针要捞到什么时候?” “不是没有办法,说不定他会自己出现。” “是吗?什么办法?”夕瑶两眼放光,满心期待地望着亚炽。 “小家伙,和我成亲,给他发个请帖。” 夕瑶干笑了两声,她的希望之心如同坐过山车,在分秒间于云间穿梭了一个来回,瞬间失望,好不刺激! “说不定他是为了你而离开的,当然也可以为了你而出现。” “为了我才离开,为了我才消失,都是为了我的安全……”夕瑶不断地重复这三句话。 汎尘将门反锁的行为,不就是为了她夕瑶吗?如果汎尘的离开是为了夕瑶的安全,那么以汎尘的性格,他会尽可能地善后,即使他不在,她也应该是安全的,可是她分明落到了洲盟慈善机构的手里,她分明差一点就丢了性命,她并不安全。 “所以,把门反锁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把我隔离!”夕瑶这才恍然大悟,跑出了门,果然不能盲目地大海捞针。 “小家伙,你把西岚殿当成自己的家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亚炽动作很快,转眼间就挡在了夕瑶跟前。 “亚炽,我要去找汎尘,我们交易结束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擦了屁股忘茅坑。小家伙,你胆子太大了,竟然敢把西岚殿当成临时茅坑?” “亚炽,就当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我现在要立刻!马上!赶过去!等一下……可能我真的得欠你一份大人情了,跟我走!”夕瑶拉起亚炽就往外跑。 “小家伙,有没有听过轻装上阵?” “嗯?” “应该减轻一点负担,这样才跑得快,事实上,我想更喜欢看你裸奔的样子呢。” “闭嘴!” “小家伙,你似乎真的很着急呢,你要去哪里?或许我一高兴,可以带你一程。” “说的也是。”夕瑶竟然忘记了纯种吸血鬼速度惊人的事,她才想到,便被亚炽一把揽起,她似乎还没讲目的地呢! “亚炽!你的手别乱放啊!” “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小家伙,你这样是不对的呢,你果真很贪心呢。” “强盗逻辑!我自己走!放开我!” “别乱动,摔下去,你的脸会被砸歪,就算会愈合,也一定会长歪,到时候丑了,会污染我的眼睛,后果很严重呢。” “早知道,我就不该去西岚殿找你帮忙!”夕瑶的确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如今知道汎尘的线索,她又觉得亚炽多余,因为亚炽非但是越帮越忙,最可耻的是还肆无忌惮地调戏她。 “小家伙,分明是你求我,赶都赶不走,在我门前装的可怜兮兮的,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你的。” “算你狠,我没话讲!”夕瑶指了指路,又道,“亚炽,你最讨厌什么?你最不喜欢哪些地方?”夕瑶想着,亚炽讨厌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过她更想知道亚炽不喜欢哪里,最好死也不会去的地方,那就是夕瑶想和汎尘共度余生的绝佳地方,绝对没有亚炽的打扰和破坏。 “我最讨厌别人欺负你,因为只有我才可以欺负你;我最不喜欢没有你的地方,因为一天不欺负你,我就会失眠。” 把自己的快乐强加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自私鬼,说的就是亚炽这种人,夕瑶干笑道,“呵……呵呵……当我什么都没问,你什么都没说。”但不得不说,原本夕瑶要走一天的路程,对纯种吸血鬼来说却是像老太太串邻居家的门。 亚炽的脚才落地,夕瑶便迫不及待地挣脱,他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时没弄明白夕瑶的意图。 “亚炽,前进!”夕瑶一本正经地指着天空。 “前你的大头鬼,你要去哪里?” “混沌界。” “没去过,听过,它住在太阳里?” “其实它不是真正的太阳,只是长得比较像,事实上它只是一个简单的通道口。” “你确定是简单的通道口?”亚炽第一次觉得夕瑶在耍他。 “嗯!别害怕就行,一下子就过去了,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们的,这是机密。”夕瑶认为这么大的事,至少得询问一下她的父亲,但是她没了父亲的力量以后,她压根就进不去混沌界,所以只能拉着亚炽一起来,带她进去。 “等一下吧。” “等什么?” “等太阳下山,”亚炽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一手揽住夕瑶的脖子,将她拉近,笑道,“等月亮升起,一起赏月。” 夕瑶缩了缩头,扯掉亚炽的手臂,“我没有开玩笑,我认真的!” “小家伙,你想跟我殉情,名留青史吗?靠近那玩意会烧死人的,这么疯狂的事,我还真没干过。” “亚炽,你可以的,你可以试一下的。” “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欠你一份人情。” “小家伙,你给的空头支票够多了,我又不是傻子,你以为我真的会当真吗?可以给点实际的。” “给你喝血?” “不渴,现在不想喝,”亚炽一脸坏笑,说道,“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晴空,适合造人,那就造个‘亚硞’。” “啊?亚硞是什么?” “我们的孩子,临时取得名字,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还得重新取一个新的名字。” “亚炽,你也太随便了!谁要跟你生孩子了?!” 正文 183、恐怖的笑话 “这真的不是太阳,只是一个通道,通往混沌界,我要去找我父亲,他可能知道汎尘的下落。” “住在混沌界的不是狼就是恶魔狼人,小家伙,你别告诉我,你父母是狼人,这让我很为难呢。”亚炽略显苦恼,狼人和吸血鬼是死敌,老死不相往来。 “我母亲是人类,冥棂是我父亲。” “什么?!”亚炽诧异地盯着夕瑶看,如此惊悚的事,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口?!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亚炽觉得夕瑶在讲一个全世界最恐怖的笑话,所以她夕瑶就是第一个由狼人变成的吸血鬼,太疯狂了!最疯狂的是,身为纯种吸血鬼的他竟然喜欢上了狼人! 夕瑶第一次见到表情诧异的亚炽,她的身体往前凑去,像是抓住了亚炽的把柄,笑着问道,“亚炽,你好像很介意我是狼人哎!” “我更介意你是冥棂的女儿!”亚炽怎么说也是始祖吸血鬼,虽然他那时还很小,但是冥棂跟始祖吸血鬼有很深的过节,这才是导致历年来其余狼人和吸血鬼都不和的原因。 “可我就是冥棂的独女,”夕瑶撅着嘴说道,一脸欠扁的得意表情,“既然如此,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比较好,不过,你得先把我带进混沌界去,我进不去。” “让我冷静一下,”亚炽抬手扶额,想了片刻,说道,“我是该带你去混沌界。”亚炽说着走到夕瑶跟前,一把抱起夕瑶,起身一跃。 亚炽带着夕瑶顺利穿过了“通道口”,第一次来到混沌界的亚炽,被混沌界永不落下的太阳晒的浑身难受,顿时大汗淋漓。 夕瑶从亚炽身上跳下,举起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道,“亚炽,你果然很靠谱,我还以为你过不来呢!那么,多谢你载我一程,祝你一路顺风,赶紧回去吧!”夕瑶说着便朝那悬崖走去。 亚炽上前,拉起夕瑶的手,继续往前,说道,“虽然我很想杀了冥棂,只要是狼人,吸血鬼都忍不住想动手杀了他们,但既然是我未来岳父,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忍一忍。” “未来岳父?你也太会自作主张了!哎——”夕瑶话未说完,虽然跟不上亚炽的步调,但在身体前后跌撞不稳之际已来到悬崖内部。 “父亲?”夕瑶还未站稳,便见到一位年纪相仿不大的男子,从血红色的眼眸和他眉宇间独特的印纹便可认出此人就是她的父亲。血玉树果真很神奇,可以滋养一个人快速成长,一个娃娃能在短时间长成如今的状态,已是奇迹。 “我的小公主,好久不见,”冥棂走向夕瑶,一脸宠溺的笑容,随即又转换了脸色,看向夕瑶身旁的亚炽,问道,“小鬼,你是谁?” 亚炽指了指夕瑶,说道,“她男人。” “呃……”夕瑶往旁边挪了挪,远离自大狂,对冥棂说道,“父亲,直接把他当空气就好,因为和他说话是一件极其艰辛的事,通常情况下,根本无法沟通。” 亚炽一把扯住夕瑶的领子,将她整个人重新拉回,又指了指她的肚子,说道,“里面有我的孩子,叫亚硞,你外孙。” “什么?!”夕瑶和冥棂异口同声地喊道。 “虽然我是吸血鬼,但如果你想你外孙没有父亲,我不介意跟你干一架。”亚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冥棂被亚炽气得直咬牙,他看了看夕瑶,又看了看她的肚子。 “不是的,他胡说八道!”夕瑶摇头对冥棂说道。 “我会负责的。”亚炽今日是吃错了药,见到冥棂以后,一直都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他平日里的玩世不恭。 冥棂见夕瑶的肚子,虽然平坦得跟万里平川似得,但一想到孩子都有了,只能硬生生地咽下一口疙瘩般的气,问夕瑶,“那时在你脖子上留下獠牙印的人,就是他吗?” “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负责的,虽然她是自愿的。” “自愿?!”冥棂难以接受,狼人竟然自愿给吸血鬼吸血?!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家伙,难道你不是自愿的吗?”亚炽笑着问道。 “……是自愿的。”夕瑶狂汗,看出冥棂无比生气,但还是承认了,当时为了向亚炽索要银器制作的发钗,她的确是自愿给亚炽吸血的。 “因为是真爱,所以才自愿。”亚炽神补刀。 “……”冥棂被亚炽气得想剁碎了对方,但是又被逼得无话可说,他的女儿是他的唯一,他再不愿意也不能毁了女儿的幸福。 “既然没有意见,那我顺便提个亲吧。” “小鬼,你也太随便了!”冥棂的口气和夕瑶一模一样,果然是亲生的。 亚炽想了想,摘下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塞进冥棂的手,说道,“彩礼。” 冥棂看了看手里的戒指,吼道:“这么随便?!” “真心的,一点都不随便!”亚炽说着一把搂住夕瑶,一脸情真意切,势不可挡。 “亚炽,你也太会睁眼说瞎话了!”夕瑶抬腿狠狠地踩了一脚亚炽的脚,她第一次见到亚炽一本正经地胡搅蛮缠,还一脸像模像样的表情,真是败给他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过来,”冥棂说着拉过夕瑶,走向一边,说道,“年轻人谈情说爱是自由,父亲不反对,但你之前不是说非汎尘不嫁吗?这么快就换人了?还……”冥棂瞥了一眼夕瑶的肚子。 “父亲,请直接忽略他就好!请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以后再慢慢说,最重要的是……把我男朋友还给我!” “我的小公主,你在说什么?”冥棂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亚炽,那家伙不久前还说他是夕瑶的男人。 “不是他,是我男朋友,汎尘。” 冥棂无视夕瑶,对亚炽说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本王突然觉得你很顺眼,本王同意你们的婚事。” “亚炽。” “父亲!不要转移话题!”夕瑶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丝巾,小心翼翼地翻开,拿起裹在里面的一根长发,问道,“父亲,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去过人类世界?这根头发是不是你的?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男朋友?” 如果将门反锁的人不是汎尘,那个人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锁门将无关紧要的人隔离,说明她夕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并且一定是不想让她看见或知道某些事,又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么除了冥棂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 “我的小公主,我想你是误会了,这根头发上又没有名字,说不定是你自己的,不要胡思乱想。” 夕瑶阴沉着脸说道,“父亲,你不要忘了母亲是人类,我也是半个人类,我还是有人类的常识的,你要是再否认,我可以跑一趟人类世界去做个亲子鉴定,到时候就知道这根头发到底是不是你的。” “这具身体就不是本尊,更何况一根头发。” “就是你!我知道就是你!不要再狡辩了!把我男朋友还给我!不然我就讨厌你!” “别,我的小公主,别生气,我是见过汎尘,但我没有想伤害他,我只不过问他借点东西而已。”将门反锁的人就是冥棂,他不想让夕瑶知道自己找过汎尘。 果然是冥棂,夕瑶竟然才知道,质问道,“没想伤害他,是不是没想,但还是做了伤害他的事?” “那不叫伤害,那是男人之间交流的方式。” “叫决斗。”亚炽替冥棂解释道。 “小鬼,本王越来越喜欢你了。”冥棂朝亚炽露出认可的表情,汎尘身上有一样东西是冥棂需要的。很多时候,通过决斗的方式是最好的解除途径。圣诞节那日,冥棂向汎尘索要东西,为了不让夕瑶参与和知晓,冥棂提出用决斗的方式,汎尘答应了。 “可他生病了,父亲怎么可以乘人之危?!” “那是他自己运气不好,不能怪我。” “所以那滴血是汎尘的?而且他远远不止流一滴血,对不对?” “他自己也同意决斗的,真的不能怪我。” “父亲,你太过分了!”夕瑶难以置信,弄到最后,竟然是她的父亲,“他现在在哪里?” 与此同时,亚炽也问冥棂,“那东西在哪里?” 果然两个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夕瑶只关心汎尘的安危和他人在哪里,亚炽倒是好奇很多人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和在哪里。 “我的小公主,他没死,你不用这么难过和着急,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最终去了哪里。还有,那东西应该还在他身上。” “你太弱了,这样都打不过他?!”亚炽诧异地看着冥棂,本来对他还有一点尊重的,这下全玩完了。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冥棂被亚炽激怒。 “汎尘这么用心地守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可他明明什么都不在乎的,是怎样的东西才会引起他的在意呢?”夕瑶想不通,汎尘连自己生病了,都要答应别人的决斗,他在誓死守护什么? 正文 184、值得拥有 “给你面子,就当你有难言之隐,”亚炽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所谓,又道,“话说,那东西是什么?那么多人要,难道只有汎尘一人有?莫非是姬孪灵剑?” “不是姬孪灵剑,据说是件独一无二的宝贝,具体是什么,没人见过,只知道就他有。” “不知道是什么,还这么疯狂地去要?太没有针对性了,难怪做事效率这么低。” “小鬼,你过来,本王告诉你那东西有什么用,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冥棂示意亚炽上前,小声说了两句话,显然不想让夕瑶知道,只见亚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夕瑶不安地看着“狼狈为奸”的冥棂和亚炽,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家伙,看来我只能收下你了,因为汎尘不要你了,那东西和你之间,他似乎已做了明确的选择。” “你胡说!” “我的小公主,或许你可以把自己的感情转移一下,不要非汎尘不可,到头来你会受伤的。”冥棂摸了摸夕瑶的头,他不建议女儿和汎尘在一起。 “父亲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夕瑶反问道,身为狼人却教自己的女儿转移感情,“除非你自己先做到!” 冥棂本不想说,见夕瑶执意,便说道,“我的小公主,他已不再是原来那个汎尘了。” “我不信!” “有什么可不信的,你不一样红杏出墙,你对他用情不专一,他也可以一样不爱你了。”亚炽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没有红杏出墙!而且,我相信他不会变心的。” 亚炽见夕瑶不死心,说道,“那我告诉你,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是权力,没有人可以拒绝的权力。即便他汎尘一开始没有想过,但是那东西落到了他的手里,显而易见,他就不会轻易放手。” “不是的,汎尘不是这样的人,他不需要那东西也可以的,他有那个能力,他不需要借助那些外在的东西。”夕瑶不相信汎尘会在权力和她之间,会抛弃她而选择权力。 “是吗?他汎尘或许是有这个能力,但是说白了他也只不过会杀人,而他从来没有真正主宰过什么,他没有得到过权力,如今他手里的东西,足可以撼动所有的一切。”连亚炽都蠢蠢欲动,他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汎尘遇到冥棂,即便是不公平的状态下,也不愿意放弃。 “他不会变心的,他还是爱我的……” “或许吧,他还是爱你的,但是相比权力的yuwang,爱情仍在,只是不再明显。不然,他为何一直不出现?指不定躲在哪里养伤,等着重见天日。” “亚炽,不许你这么说他!” “他若爱你如初,怎么放任你不管?你现在要是被野兽吞了,被人杀了,他都不再理会,因为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你了。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出现来保护你吗?” “每一次遇到危险,他都会出现在我眼前,上一次他就……”夕瑶回想起来,上一次是废旧铁皮场库的事,那些恐怖的画面历历在目,令她胆战心惊,但是亚炽没有说错,现在的汎尘已不再管她的安危,“上一次”成了“最后一次”。 圣诞节那天,如果说汎尘真的和冥棂决斗而离开了屋子,那他一定听到门外焦急呼喊的夕瑶。他了解夕瑶,他知道她会担心他,也知道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找他,之前的他,哪怕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都不会离开她,都会守护在她身边,这一次,他却没有。 夕瑶从理珂那里得知,之前都是汎尘在处理洲盟慈善机构追捕夕瑶的事,但最后她还是落在了他们手里,这不是夕瑶蠢,而是汎尘真的不再管她的生死,任由她自生自灭。 “好了,我的小公主,一切都会过去,回家就好,你不来,我也迟早会去接你回来,”冥棂见夕瑶难以接受,也只好寄希望于时间,忘记汎尘才是对她最好的事,冥棂说着走向亚炽,又道,“小鬼,你到底是谁?竟然有能耐进入混沌界。” “你住在这么一个鬼地方,能认识几个人?” “至少亚必泗町家族的人,本王都认识,可本王没见过你。” 这个家族可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冥棂会知道,亚炽并不奇怪,只是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他已断定亚炽是亚必泗町家族的人。 冥棂曾见过夕瑶脖子上的獠牙印,一眼便认出那是始祖吸血鬼的獠牙印。亚炽早已不是原本亚必尔纳家族的亚炽,即便不喝亚茨淂的血液,他亚炽也是毋庸置疑的始祖吸血鬼。 “问的这么仔细,是准备把我的名字纳入族谱吗?我没准备要入赘。” “小鬼,你真的以为本王会接纳你吗?吸血鬼跟狼人是永远不可能和平相处的。”当冥棂知道亚炽是吸血鬼,他第一反应就是拿亚炽的肉来磨牙。 “真令人寒心,还说什么同意婚事,原来是哄小孩的,做长辈的一点都没有做长辈的样子,”亚炽倒也不意外冥棂的话,若不是中间夹了一个夕瑶,他也很愿意试着去喝冥棂的血,他随意一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说道,“怎么办,你的宝贝女儿也是吸血鬼了,喝了我不少血呢,不信你问她,是血好喝还是肉好吃?” “什么?!你小子竟敢把本王的女儿变成吸血鬼?!”冥棂大怒,话语间便已出手。 亚炽倏地退到一边,叹了一口气,说道,“狼人就是粗暴,变成高贵的吸血鬼,有何不好?” 一股血红色的瘴气涌向突然拦在亚炽跟前的夕瑶,冥棂只好仓促收手。 冥棂弄不懂自己的女儿,口口声声说爱汎尘,现在却挡在亚炽跟前;亚炽也对夕瑶的举动感到不解,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 “先带我出去,你们再继续。”夕瑶认真地说道。 亚炽额前三根黑线,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小家伙;冥棂一片愕然,他的女儿就不能偶尔表现出关心父亲的样子吗?亚炽和冥棂都有被瞬间抛弃的感觉。 “我要去找他,就算他不再爱我如初,也没关系。”夕瑶觉得,无论如何,她还是可以一样地爱着他。 不是为了证明给他看,人类也可以守护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情,而是想见到他的心情如此迫切,想和他在一起的决心如此坚定,或许爱情不是疑难杂症,也不是未解之谜,它就是这么简单,不用计较得失,不用比较谁爱的更深,不用感到自卑。 冥棂见夕瑶越坚定,他也坚决反对道:“不行!谁都可以,就汎尘不可以!” “真是拿你没办法,”亚炽见冥棂的外表就知道,估计又换了一具容器,容器再年轻,里面的那颗心脏却实实在在地记录他的年龄,善变是老顽童的特征,亚炽问道,“这么说,我又可以了?” “小鬼,你怎么老是挑本王话里的漏洞?!” 亚炽心道,果然是亲生的,某些方面还真的一模一样,莫非不是因为小家伙天生愚钝,而是遗传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了。”亚炽不想和冥棂继续扯下去,说着便拉起夕瑶转身离开,从冥棂的视线中瞬间消失。 冥棂正要追去,却看见三两只尸狼回来,看来多少已找到一些关于汎尘的线索。冥棂心道,这一次,不会再重蹈覆辙,最好能在夕瑶见到汎尘之前解决。 离开混沌界的亚炽,双脚刚着地,他身边就突然出现十几名吸血鬼。 “殿下,已找到汎尘的下落。” 夕瑶听到这话,两眼放光。 “不需要了,由他去。”亚炽说着放下夕瑶。 “是,殿下。” “不啊!”夕瑶急忙喊道,好不容易找到了。 “小家伙,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不快走?真要我把你关在西岚殿里?” “你都找到汎尘的下落了,至少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去找。” “动动嘴皮子的事而已,又不累,快告诉我!” “开金口,真的很累!” 夕瑶跟在亚炽身后,一个劲地追问汎尘的下落。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提议道,“亚炽,我们分赃吧!找到汎尘,东西归你,人归我。” “我不需要。” “你不是说那东西很好吗?很多人都想得到,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想要的。” “至少我现在不想要了。” “亚炽,你值得拥有!看你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得到那东西以后,一定如虎添翼,如鱼得水,势不可挡,你会成为一代传奇人物,被万人敬仰,受子孙后代赞颂,你的事迹会编入史记……” “小家伙,你这一套在我这里用不上,死心吧!” “亚炽,你太阴险了!你明明知道了,也不告诉我!”夕瑶眼看着希望的曙光在朝她挥手,却被亚炽一张嘴给隔成十万八千里。 “说对了,我就是不告诉你,你问我一万遍,我也不会告诉你,难过死你。” 正文 185、恶的欲望(一) 汎尘站在树下,微微仰着头,银白色的发梢在他额前轻拂,洒下细碎的阴影,遮住蓝色的眼眸,得到片刻的安宁。 吉宝眼睁睁地看着汎尘指尖滴落的血液,却无可奈何。 远方飘来花香的味道,冲淡了汎尘身上的血味。吉宝却闻到腐尸的气味,他转过身,看到远处奔来的一群尸狼。 一阵哀嚎声响彻云霄,尸狼在途中被烧成了灰烬,包括漂浮在空气里的腐尸味道也一并消失。 “臭小子,把东西交出了!”冥棂一声呵斥,倏地冲向树下驻足的银发少年。 “呵呵。”面无表情的汎尘露出浴血的笑容,转身之际,空中出现两道蓝色的弧线,朝那血色的瘴气猛然砍下,地上的落叶卷土重起。 冥棂往后退去,他只想要东西,并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意图。汎尘却不罢手,起身一跃,冲向冥棂,挥剑的手,血液如雨飘落,他却丝毫没有意识。 “臭小子,本王只要东西,可饶你不死!”冥棂再一次警告道,他也不愿乘人之危,如果汎尘执意如此,他便顾不得夕瑶的感受。 冥棂话音刚落,顿时一惊,他眼前挥剑之人分明已身受重伤,但杀伤力却丝毫没有减弱,那蓝眸里的笑意,是嘲讽和享受。他嘲讽所有出现在他视线内寻求死路的人,他享受杀戮带给他的愉悦心情,他不再是他,更像一个魔鬼。 “嘶”的一声,姬孪灵剑凌空划下,血液却在空中抛起,溅起一圈,洒在汎尘的脸庞上,他笑的很开心,那天真烂漫的笑容里是畸形的yuwang和屠杀。 虽然被姬孪灵剑砍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但身为恶魔狼人的冥棂却有快速愈合的能力,血红色的眼眸锁定在汎尘身上的伤口上。冥棂从远处倏地靠近汎尘,指甲猛然嵌入他腹部的伤口上,狠狠地抓住,伤口里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汎尘吃了一痛,眉宇痛苦地蹙紧,手里的姬孪灵剑却灵活如蛟龙,在同一时间砍中冥棂的臂膀,二人才暂时分开一段距离。 冥棂的伤并不碍事,却好奇一身伤的汎尘,问道,“臭小子,你身上哪来这么多伤?” 汎尘始终没有回答冥棂的话,他比冥棂更专注,因为他渴望见到人们死亡前的绝望模样。 “臭小子,没人叫你尊重老人家吗?第一次,是本王心慈手软,这一次,送你归西!” “住手——!”远处的夕瑶大声喊道,她喘着粗气一路跑来。看来她又跟亚炽签了不平等条约,否则亚炽也不会带她来到这里。 冥棂见到夕瑶着实感到失落,他本想夕瑶找到汎尘之前就解决这件事,他若当着夕瑶的面杀了汎尘,想必一辈子都得不到女儿的原谅。冥棂不得不住手,而汎尘却根本没有停手,直要冥棂的性命。 “嗯?!”夕瑶诧异,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走!”吉宝拉着夕瑶跑,“离开这里!” “吉宝,为什么?” “这是主人的意思,他不想见到你!” “不想见到我……”夕瑶转头看向远处的汎尘,从她出现以后,他甚至没有瞥她一眼。 亚炽冷眼旁观,略感吃惊,他本以为汎尘身受重伤会不堪一击,没想到还这么能打,笑道,“明明是随时会倒下的虚弱身板,却固执的很呢,那东西果真如此吸引人啊!” “不要打了!”夕瑶甩开吉宝的手,跑向汎尘。 姬孪灵剑逆风而行,“嗦”的一声划过,停在夕瑶眼前,强劲的风涌过她的脸颊,吹散了黑色的长发。 “走开。”汎尘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没有眷恋,没有关心,只有不耐烦。 夕瑶摇了摇头,看着汎尘身上的伤,说道,“不要打了,你都受伤了。” “我说,走开。” “不要……” 亚炽一惊,见汎尘再次抬起手,没有任何停顿,姬孪灵剑砍下的地方正是挡在他跟前的夕瑶。 在亚炽消失的瞬间,姬孪灵剑垂直落下,地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剑痕,两边的尘土和落叶猛地散开。 “汎尘,你是疯了吗?”亚炽出现在另一个地方,顺走了姬孪灵剑下的夕瑶,他难以理解,汎尘竟然会对夕瑶动手。如果不是亚炽的及时阻止,夕瑶就被姬孪灵剑劈成两半。 惊魂未定的夕瑶,看着沉迷于杀戮的银发少年,感到无比的陌生,他不仅不管她生死,不理会她是否会遇到危险,即便是杀她都可以毫不犹豫。 “权利让人迷失了心智吗?” “权利?”吉宝不理解亚炽的话,“这跟权利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汎尘得到一样稀世宝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吗?” “传言就是胡说八道!以讹传讹!根本就是邪恶之物!”吉宝愤怒地说道。 对于吉宝来说,那东西并不陌生,他第一次见到它就在弗盯辛的手里,是一支笔。他亲眼见过它的可怖之处,无论是秦泠儿还是他吉宝,都中过招,它会带给人恶的yuwang,发掘内心的邪恶力量,激发并加以催化。 但奇怪的是,那支笔到了汎尘的手里,却突然化成了粉末,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 几年前,那支笔被吉宝插在弗盯辛的眼珠子上,而拔走那支笔的人正是纯种吸血鬼亚绔。亚绔为了夺位而发动西岚殿之战,被亚炽杀死,那支笔便被一个混种吸血鬼顺手牵羊而带走。 几番周转,经过多人之手,人们才熟知此物,并推向了宝物之称,相传拥有它就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最后得到那支笔的人死后,人头落在一名审判者的锁尸绳上,他才无意间得到了这支笔。汎尘是黑暗帝国的继承人,为了讨好未来的王者并献上宝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姬孪灵剑抵在地面上,溅起几颗火星,汎尘疲惫的磕在地上,精疲力竭。不死不休,若是正常人,那就是英勇的战神,而如今的汎尘,看上去更像被剥夺了灵魂的傀儡。 “父亲!不要!”夕瑶厉声喊道,挣脱了亚炽。 “小家伙,你也是疯了吗?不久前他差点杀了你。” “我的小公主,别担心,父亲只想要他身上的东西而已,”冥棂走向汎尘,说道,“臭小子,你输了,把东西交出来。”冥棂见汎尘根本就没力气再反抗而直接上手去搜身,却什么都没找到。 冥棂有种被耍的感觉,呵斥道:“臭小子,你把东西藏在了哪里?” 夕瑶跑上前,推开了她的父亲,见汎尘满身是血而无措,柔声并带着恳求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不要它不可以吗?” 亚炽见夕瑶对待汎尘的态度,才知道他和汎尘之间的差距在哪里。如果是他亚炽要杀她,她还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吗?亚炽不自觉地握紧手指,却难以掩盖心头的酸楚。 一心扑在汎尘身上的夕瑶,丝毫没有留意到亚炽离开时的落寞。 “那东西被我家主人毁了!”吉宝吼道,“你若不信,认为主人把它藏起来了,那就自己去找!” 冥棂虽不信,但是他确实没有找到,而从人类世界开始,汎尘根本就没提过他有什么东西,他只是乐于应战而已。冥棂失望之极,对着夕瑶说道,“走吧,跟父亲回家。” “我不走!”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很危险。”冥棂更愿意把现在的汎尘理解成一个魔鬼,他比谁都好战。当他持剑的时候,他的眼眸里,冥棂看不到半分慈悲悯。 汎尘抬起眼眸,瞥了一眼冥棂,煞白的脸色,清澈的蓝眸,无害的笑容,却说残忍的话,“带走她,不然我杀了她。” “嗯?!”夕瑶一愣,汎尘怎么会变成这样? “臭小子,你太猖狂了!” 夕瑶转过头,恳求道,“父亲,求你离开。”夕瑶认为,这是她和汎尘之间的事,她希望她的父亲不要插手。 冥棂对汎尘并不陌生,他曾借用过汎尘的身体,他能感受到汎尘对夕瑶用情很深,但他不能用女儿的性命去冒险,让她和这么危险的人在一起。 “父亲,求你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冥棂眼睁睁地看着夕瑶一遍遍地恳求他,她是下定了决心不愿离开汎尘,是死也不愿离开。冥棂知道,这就是狼人的悲哀,或许他们就不该动情,便不会有弱点。冥棂斗不过夕瑶的执拗,出于无奈而只能暂时离开。 汎尘的右手握剑支撑着身体,左手拾起地上的另一把姬孪灵剑,他确实使不上劲,握剑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把灵剑架在夕瑶的肩膀上,说道,“你很想死在我的手里,是吗?那我成全你。” 姬孪灵剑很沉重,压的夕瑶肩骨生疼,她泪眼婆娑,望着那双蓝眸,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汎尘笑着回道,他不但记得夕瑶的名字和长相,他还记得他很喜欢她。 夕瑶不明白,总觉得汎尘很奇怪,“你怎么了?” “走。”汎尘收回笑容,吐出一个字,如同一粒冰寒的雪子。 “不走,我不走……”夕瑶没有看见那只握着剑柄的手,手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而紧紧握住。 灵活的吉宝率先意识过来,一把推开夕瑶,同一时间,灵剑划落,汎尘倒地。 “夕瑶,你别再刺激他了,他真的会杀了你!”吉宝匆忙爬起身,查看汎尘的状况,他虚弱地无法动弹,垂下了眼帘。 不用吉宝说,夕瑶也已看见,若不是吉宝推开她,剑锋就已划开她的脖子,汎尘一点都没有犹豫。 正文 186、恶的欲望(二) 夕瑶没有离开,她心中满是疑惑,说道,“吉宝,我不明白,他是吓唬我的,对不对?” “是真的,他真的会杀了你,你还不明白吗?夕瑶,离开吧,真的。”吉宝说这话,一半是出于善意,一半是汎尘之前的命令。 夕瑶看了一眼远处地上的剑痕,今天不止一次他差点杀了她,“吉宝,至少要告诉我原因。” “那些追着主人讨要东西的人,并不是主人离开的原因,他想离开的人,是你夕瑶。” “为什么要离开我?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夕瑶,你真的没有发现他变了吗?你父亲说的没错,他现在很危险。” “如果我不离开呢?” “不是你死,就是他死,”吉宝的语气十分坚定,显然夕瑶会死的可能性更大,吉宝替汎尘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口,又道,“每次只有他彻底倒下的时候,我才能替他包扎伤口,你以为他身上的伤来自哪里?” “嗯?难道是他自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知道,他早已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吉宝怨恨那该死而多事的审判者,如果不是他献上那支笔,汎尘也不会变成这样,可奇怪的事,那支笔明明已不在汎尘手里。 “他没有疯,也没有中邪,他很正常,却又很不正常。”吉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汎尘。 显然汎尘无法适应这样的自己而选择离开夕瑶,一开始他还能守在她身边,即便是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都一直在。 心里恶的yuwang在与日俱增,曾经他只是厌烦那些人,所以他才会动手杀人,后来他感到讶异,他喜欢上那种浴血奋战的感觉,他很享受带给人死亡的瞬间。 这种疯狂的感觉在不断累积,逐渐盖过他对夕瑶的喜欢,相比之下,他似乎更喜欢杀人。 一开始,汎尘通过惩戒自己的方式来压抑内心畸形的yuwang,越到后面,越无法抑制,仿佛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愿意奋力一战,或许他躺进棺材里,也会爬出来再杀个人一起陪葬。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我不会再刺激他了。”夕瑶凝视着汎尘的脸庞。 “夕瑶,你怎么听不懂呢?!虽然主人没有亲口说过,但是他还是愿意你和亚炽在一起的。” 夕瑶觉得鼻子泛酸,笑中含泪,说道,“爱上了一个魔鬼,要我怎么办?”就算汎尘随时会杀了她,她也相信他不是故意的;就算他是故意的,她也相信他还是爱她的。 夕瑶执意要留下,连她的父亲都拿她没办法,吉宝更加无法说服她,他爬起身,说道,“我去找点水,他如果醒来,你自己多注意一点,你如果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苦口婆心地劝过你了,我已尽力。” “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会自己承担风险。”夕瑶说着拿起汎尘的一只手,扣在自己手指间,夕瑶觉得,还是留在他身边觉得最心安,最心满意足。 吉宝才一回来,原本倚靠着树睡觉的夕瑶立刻惊醒,她不敢让自己陷入深度睡眠,她低头看了一眼枕在她腿上的汎尘,见他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他暂时不会醒,这一次伤得比上次还重,”吉宝把盛水的水囊放在夕瑶身边,又道,“他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狼人,这样子下去是不行的,看来我还是得回趟闵德府,问泠儿要些药材。夕瑶,你尽量保住自己的命吧,至少得等我回来,如果他离开,沿途做下标记,也方便我找到。” “好,我知道了。” 此刻的夕瑶,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如果下一秒他醒来,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动手,她也不会有怨言。如果不是他,她或许已经死了无数次,这一次若死在他的手里,便算是她的宿命。 三年后他会死,那么她提前三年,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他说他记得她,若死在他的手里,他应该更加不会忘记她吧。 “谁告诉你人类就一定是花心的?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是哪种人呢?”夕瑶说着重新靠在树上,她仰着头望着天空,一只手依然紧紧握着汎尘的手。 她回顾这一路走来,留下无数的血液和眼泪,不同的经历带来不同的感触,幸好这一路都有他的相伴。 “如果我一开始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一懂事开始就遇见你,我想我一定会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你身上,一辈子扯不掉。” “其实,我觉得世界太拥挤了,人太多,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多好,这样你就没得选择了,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夕瑶不知羞耻地说道。 夕瑶想起亚炽的事,她承认,亚炽很好很优秀,如果她事先遇到他,她会爱上他,哪怕事后再遇到汎尘,她或许也一样,会动心会犹豫,但是结果也一样,她不会改变初衷,不会更改最初的选择。 夕瑶最后才明白,不是汎尘和亚炽谁更好,而是先入为主。爱情一旦走进心里,便会画出一个爱的轮廓,即便是更好的人出现,也没有多余的位置腾给新来的人,也无法替换。 “汎尘,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喜欢你帅啊!”夕瑶自问自答,被自己逗乐,她还是很诚实的,她最不擅长撒谎,优点是脸皮厚,“七岭山遇到你,我之所以带你下山,其实就是因为你长得帅,这才是关键点,看我动机多单纯。” “虽然我是有点贪图美色,但是我还是很有道德底线的,你看我,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不轨的事吧,我供你吃供你喝,对你多好,就当作我每天赏心悦目而付的小费。”夕瑶并没有因为遇到汎尘而抛弃崔哲楠,事实上是崔哲楠抛弃了夕瑶。 夕瑶在心里说道,曾经觉得回到以前才是幸福的,后来才知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最美的幸福,只可惜天公不作美,给这幸福套上了时间的枷锁。 汎尘醒来,却没有睁眼,即便不看,他也知道是夕瑶,他依然觉得她应该离开,但现在他却希望她不要动,哪怕多一分钟也好,他愿意这样安静地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忏悔”和“坦白”。 落叶飘落,洒在树下的人身上。夕瑶低头看着汎尘银发上的落叶,见它微微一动,原来是一只枯叶蝶。 “你也喜欢他吗?还是别喜欢他了,太危险了,说不定下一秒你就化作春泥更护花了,”夕瑶挥了挥手,枯叶蝶混在飘落的枯叶之中,混淆了视觉,“不过,我会死的可能性更大。” 夕瑶虽然说会小心一点,但是她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小心。她时而闭上眼睛休息,时而低头凝视着汎尘的睡颜,偶尔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更多时候是陷入沉默。 即便是风吹起落叶的声音,也能让她在睡梦中惊醒,那十指相扣的手指,即便麻木也不愿松开。 汎尘能感觉到夕瑶的心意,就算明知道会被他杀死,她依然不愿离开,她又和以前一样了,傻得冒泡,但是他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夕瑶听到动静睁开眼,汎尘挣脱了她的手,并坐起身,她看着他注视着她的眼眸,她心里没底,自觉地屏住呼吸,不知道他会说出怎样冷漠的话,还是直接动手杀了她。 汎尘垂下头,侧身靠着树上。夕瑶见他没动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么怕死,为什么还不走?” “嗯?怕死?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你觉得呢?” “没有啊,”夕瑶睁眼说瞎话,汎尘起身的时候,她吓得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她顿了顿,说道,“只是夜深了,雾气较重,空气湿润,所以才呼吸困难,不太通畅。”她说着偷偷瞥了一眼月光下的他,虽然衣裳上沾满了血迹,却依然勾勒出静谧的美感。 汎尘抬起眼帘,看着身侧的夕瑶,他也不想,但是他不能确定,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杀了你。”但汎尘知道,夕瑶的死可能不会带来太大的波澜,只不过是一时的享受,多么残忍的yuwang,他才不敢让她靠近。 夕瑶抬起手,手心贴在汎尘的胸口上,感觉到心跳,她笑着说,“你听,它还在跳动,它还记得我。” “没有用的。”汎尘知道,即便他心里依然萦绕着夕瑶的姓名,他依然深爱着她,但都无法改变什么,更加无法阻止什么。 “有用的,如果我死了,它也会死的,它会伤心而死。” “是吗?” “是的,我肯定,因为是我亲手扎进去的,”夕瑶还记得,准确地说,是汎尘握着夕瑶的手,一并将那设下诅咒的木桩刺进了他的心脏,“我相信,就算我死了,它也会陪着我,所以,对于我的死,你一定会很伤心的。” “活下去,我允许你和亚炽在一起。” “你是我父亲吗?还是我哥哥?得到你的允许,我就一定要去做吗?”夕瑶明明看到汎尘说这话的时候,蓝眸里闪过一阵忧伤,他依然语气平静,没有波澜,“我们还有时间的,还有三年,为什么要提早剥夺和销毁呢?” 正文 187、和魔鬼恋爱(一) “三年,是我的时间,不是你的,你留在我身边,可能你的时间只剩下三分钟。”汎尘不理解夕瑶的执着来源于怎样的基础,她是有多自信,还是有多愚蠢。 “至少还有三分钟,不是吗?”夕瑶握起汎尘的手,问道,“知道月亮为什么只绕着地球转吗?因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所以我只绕着你转。” 汎尘嘴角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却依然被夕瑶捕捉到,她低下头,竟然笑得很羞涩。被她握着的手伸开手指,扣在她指间。 该死,矜持一点,你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谈恋爱呢!夕瑶在心里警告自己稍安勿躁,安奈那颗心花怒放的小心脏。夕瑶的视线从十指相扣的手上一路延伸,最终落在汎尘的脸庞上,他仰着头看着远方的夜空,问道,“先遇到我,你后悔过吗?” “嗯?”夕瑶先是没听明白,想了想,突然意识过来,他是什么时候又闯进了她的梦里,掠夺她的秘密?汎尘在问夕瑶,先遇到他而不是亚炽,会不会觉得遗憾。 “如果先遇到他,结局会很不一样。”汎尘觉得夕瑶先遇到亚炽,她就不需要担惊受怕,也不需要对未来充满恐慌,最重要的是,还有憧憬和展望。 “如果转换时间顺序,你的结局也会不一样,不过,幸好先遇到的人是你,不然我可能就真的要红杏出墙了,到时候你还会要我吗?” 夕瑶脸不红、耳不赤地问道,虽然是开玩笑,她也做不出那样的事,但还是很期待他回答会,至少现在听上去会像情话。 “不会要,我不是他。”汎尘无法理解亚炽,因为他不是亚炽,他不喜欢纠缠,也不喜欢自找麻烦,更不喜欢勉强。 汎尘也不是夕瑶,对他来说,爱情和时间顺序无关,只跟感觉有关,没有计划,没有蓝图,因为事发突然而状况百出,至少他从没放弃过。 论认识先后的顺序,汎尘最先认识秦泠儿,夕瑶排在最后;论美貌,木芷凝甩了夕瑶好几条街;论智慧和气度,亚彦妠完胜,夕瑶惨败。 夕瑶绝对不是一个优秀的情人,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但对汎尘来说,她就是她,是她就好。 “回答得好干脆,幻想的余地都没有。”夕瑶嘀咕道。 “那你还想幻想些什么?”汎尘收拢手指,箍紧夕瑶的手指,重点不是那个假设,重点是他怎么觉得夕瑶很容易出轨,或许很期待做出越轨之事。 “疼!”夕瑶无辜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不是很虚弱吗?动手的时候果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卯足了劲,说道,“不要用审问的语气说我,也不要用质问的目光看我,不管怎么样,我冰清玉洁,苗红根正,政治立场坚定,绝不背叛国家和你,我完全没有龌龊的思想和肮脏的意图!” “是吗?” “当然了!绝对没有不良动机!”夕瑶撇开视线,鼓起腮帮子。心道,她最多就贪图汎尘的美色而已,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她为美色而挂,也算英雄为荣誉而牺牲。 “为什么我看你满眼是猥琐的想法?” “有吗?!有这么明显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月光太暗,你看走了眼!误会了一个纯情少女的美好心愿。”夕瑶说到“纯情少女”的时候,傲娇地指了指自己,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情绪。 “果然是狼人后代,皮毛保质保量。” “皮毛?保质保量?”夕瑶抿了抿嘴巴,说她脸皮厚就算了,还非得扯上“毛”,问道,“跟毛有什么关系?” “增加了脸皮的厚度。” “汎尘!”夕瑶觉得汎尘每次伤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嘴巴就从来没有残疾过,要么是沉默寡言,要么是说出来的话可以气死人,得理不饶人是小事,毒舌才是他的本质,而且每次都针对她夕瑶,话说她从来没有说赢过他。 “给你个机会,许个愿。”汎尘想起圣诞节的不辞而别,他知道夕瑶心里有遗憾。 “嗯……嗯……”夕瑶“嗯”了半天,说不出话,顾自傻笑,虽然她暗示自己要淡定,但是根本停不下来。 汎尘预感到夕瑶脑子里猥琐的东西在快速发酵,说道,“当我没说。” “不行!”夕瑶坐直了腰板,神经紧绷,义正言辞地说道,“男人说话要算数,一诺千金,不能言而无信!” “说。” “说你爱我。” 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汎尘侧过头,避开夕瑶渴望的小眼神,说道,“换一个。” “不行!我就要这个!” “换一个比较容易操作的。” “容易操作的?”夕瑶讶异,说爱她这事难度系数很高吗?很难操作吗?夕瑶探出身子,凑上前,直直都盯着汎尘的眼睛,说道,“我们的故事写成小说,都有五十万字了,你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我爱你’,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月光很暗,看不清汎尘泛红的脸颊,他伸手,五指按在夕瑶脸上,推开了她固执的凝望,说道,“过期了,明年再说。” “明年再说?!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命撑到明年圣诞节!你说过期就过期,哪有这样耍赖皮的!我的愿望很苛刻吗?我又没有逼你给我造原子弹……” “这个愿望可以有。” “啊?!什么鬼?!我不要原子弹!我要原子弹干嘛啊!我又不是****,我热爱和平,我是维护正义的好公民,你到底是给我满足愿望还是想送我进监狱?” “那算了。” “哪有你这样子的,勾起我蠢蠢欲动的心,又冷不丁地泼凉水,本来就没有什么期望,你一下子说可以,一下子又变卦,不是流氓行为吗?明明说好给我一间糖果屋,结果辣条都不给我一根。” “辣条?”汎尘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型词汇,这个世界竟然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他连原子弹都可以自己研制出来。 “打住!我不要辣条,也不要原子弹,我只觉得我刚刚过了一个愚人节,”夕瑶转过身,背对着汎尘,嘀咕道,“我想我可能不会被你杀死,我会被你气死,不然就是郁郁而终。” “我……”汎尘犹豫之后开了口,最终还是卡了带。 夕瑶闻声满心欢喜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汎尘的嘴巴,倒是说啊!往下说啊!还有两个字!又不是生孩子,有这么难吗?! 汎尘酝酿了半天,说道,“……什么你。” “啊?什么‘什么’?”夕瑶诧异地长大了嘴巴,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明年的愚人节也一并提前过了。”她松开了汎尘的手,转过身,侧头失望地靠在树上。 汎尘不是亚炽,汎尘宁可做一万件事,也说不出一句“我爱你”,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真心说不出口。 “嗯?干嘛?”夕瑶探出头,低头看着汎尘伸过来的手,手心里躺着一块东西,她定睛一看,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散,她接过他手里的心形石头,还隐隐发烫,连那烙下的字迹都散着温热:汎尘爱夕瑶。五个字,是融化的糖果浇在了夕瑶心头。 虽然是汎尘随手捡的石头,他也只不过放了一把火而已,制作过程也不过短短几秒钟,还有些幼稚,但是对夕瑶来说,却是最浪漫的圣诞节礼物。 汎尘这家伙,果真打死都不会说那样的话,夕瑶捏紧心形石头,感到手心温热,暖在心里,她转过身,见汎尘一脸“不是他干的”傲娇模样,顿时觉得超级可爱,夕瑶忍不住想掐一把汎尘的脸蛋,但还是收住发痒的手。 现在是关键时刻,她琢磨不透汎尘的心思,她可不想一不小心就玩火**。这场恋爱真是谈得惊心动魄,从阎王殿下过,死里逃生的感觉,连十二指肠都神经紧绷。 劫后余生会不会苦尽甘来?夕瑶这么想着,又问道,“你认识字吗?” “废话。” “念一下呗!会不会?我可以教你。”夕瑶扬起手里的石头,在汎尘眼前晃了晃。 “会,”汎尘不解思索地回道,当他看到夕瑶期待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给她浇盆冰冰的冷水,说道,“我会烧了它。” “没事!我什么都没说!”夕瑶立刻收回手,她就知道在汎尘这里,凭她的小计俩,根本就讨不到任何好处,而他给的甜头也总是十分有限,并且随时会被他销毁。 “嗯咳,”夕瑶顿了顿嗓子,坐的十分端正,她知道汎尘偶尔会去她梦境里溜达一圈,但是很多事他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生她气,夕瑶拿起身旁的水囊灌了一口,说道,“跟你坦白个事。” “说。”汎尘觉得,夕瑶该坦白的事应该远远不止一件,但是她不主动说,他也不问,偶尔实在忍不住,就自己去找答案。 “关于那支发钗,其实不是亚炽送我的,是我自己向他讨要的……” “什么?”汎尘知道那只发钗来自亚炽之手,但他还真不知道是夕瑶主动问对方要的。夕瑶问别人讨要东西,这种行为不就是在打汎尘的脸吗? 正文 188、和魔鬼恋爱(二) “别!别生气,听我说完,”夕瑶知道汎尘对那支发钗一直耿耿于怀,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解释,如今已经过去很久,她也没有恶化变成嗜血吸血鬼,正是最好的解释机会,又道,“你可能不知道,人变成吸血鬼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除了纯种吸血鬼,贵族吸血鬼,其他杂七杂八的混种吸血鬼,最终都会沦落成泯灭人性的嗜血吸血鬼,说白了就是当权者的嗜血工具。” 算得上汎尘的朋友,应该只有亚特,但汎尘对吸血鬼的事并没有太大兴趣,也不会深入了解,除非亚特偶尔提起,汎尘若有在听,那么他就会知道一些。但他知道一件事,人变成吸血鬼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这就是当初他发现亚特把“木芷凝”变成吸血鬼的时候十分震怒的原因。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发誓我不骗你!所以就算我知道这件事以后,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待在你身边。”夕瑶怎么觉得她的坦白从宽又潜移默化地变成告白了,好吧,她总是对汎尘各种表白。 “所以,那发钗是银器?”汎尘听夕瑶说了那么多,很快就得出最关键的结论。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呢!”夕瑶自认为重点还没讲到,就像一个故事,她只描述了开头的场景,只交代了人物,对方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整篇故事的中心思想,她不理解自己和汎尘的差距为何会这么大。 “刚知道,所以,你跟亚炽做了交易?” “你怎么又知道?!” “那你卖了什么?” “卖?!”夕瑶觉得发钗是交易没错,但是直接用“卖”这个词,未免也太严重了。 “你……”汎尘用审问的目光打量着夕瑶。 夕瑶连忙挥着手,说道:“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跟他做见不得人的事!灵魂和身体一直保持高度统一和绝对警惕,只瞻仰你一个人,绝不更改!绝不背叛!绝不退缩!” 汎尘嘴角掩不住的笑意,虽然很浅,但是很真,不知是被夕瑶信誓旦旦的模样逗乐的,还是被她的“宣誓”触动的。 夕瑶弯下身,侧着头,从下往上瞥了汎尘一眼,她觉得,其实魔鬼有时候也像个天使,她又坐直了身板,补充道,“我记不得他咬了我几口,反正作为代价就是血液,幸好老天保佑,我最终都没有恶化成嗜血吸血鬼。” 夕瑶不以为然地说道,因为她一直很好奇,自己的血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珍贵了,竟然可以满足一只纯种吸血鬼,就连银器都可以换到。 她哪里知道,亚炽为了她连亚必尔纳家族世代祖传的矢独剑都毁了,甚至远远不止如此。此刻的夕瑶坐在月光下和她喜欢的人如胶似漆,而西岚殿的亚炽却独自一人,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汎尘知道,亚炽喝夕瑶的血,并非因为渴了,而是因为爱了。那么对亚炽迷茫的夕瑶呢?又是如何看待亚炽的血液?汎尘专注地看着夕瑶,问道,“你喜欢亚炽的血吗?” 夕瑶被汎尘这么一问,有点懵了,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反问道,“对吸血鬼来说,只要是血液,都会喜欢,不是吗?” “总有一个人的血液,会让你感到喜爱,就像你喜欢那个人的感觉一样。” “你啊!”夕瑶不假思索地回道,她一把扑在汎尘身上,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脖子,咬了咬嘴唇,问道,“可以来一口吗?” 汎尘略感吃惊,看着自己身上趴着的夕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双蓝眸里全是无限的宠溺。 汎尘不是吸血鬼,他的确不了解吸血鬼,原来不是因为喜欢血液而喜欢上血液的主人,是因为喜欢这个人而喜欢他的血液,所以觉得味道更加特别和美味,并非血液本身,而是喝血的吸血鬼赋予了很深的感情。 “算了,我不渴。”夕瑶知道汎尘身受重伤,提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她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话说她很久没有咬过汎尘的脖子,但是好像哪里喝过他的血,或许是她做梦的时候。 “我可以这样睡觉吗?”夕瑶靠在汎尘身上,避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 夕瑶得到允许,安心地闭上眼睛,或许她再也醒不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动手杀死她。但这样死去,她也会觉得幸福,至少一直躺在他的怀里。 汎尘看着夕瑶的侧脸,洋溢在她脸庞上的笑容,或许很快就会被他无情而冷酷地吓跑。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皎洁白皙,看着更像不经世事,不染尘该,只需要握笔折扇的手,却沾满了鲜血,沐浴在哀嚎和屠杀之中。 这双手曾经用来保护她,为她披荆斩棘,为她打造一片安康天下,为她抚平创伤,为她抹去梦魇,如今却随时可能会夺走她的性命,染上她的血液。 汎尘认为,夕瑶不应该去人类世界,她适合留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她的父亲冥棂,有西岚殿的亚炽,还有一群暗中保护她的死侍。 汎尘也知道,夕瑶应该走,应该远离他,即便他死了,也会有人替他更爱她,有人陪她走更漫长的人生,也有一群死侍保护她。如果她留下,他可能会杀光那些暗中保护她的死侍,他曾经的努力就全部白费。 可是,觉得很不舍得呢!汎尘抚摸着夕瑶的头,他也舍不得离开她,不愿意看不见她,更不想看到她哭泣和四处找寻他的踪迹。瞧她此刻睡得多安逸,她明知道一切的美好和安详随时会被他打破和摧毁,她还对他百分百的信任,比他自己都更相信他。 杀死夕瑶,对汎尘来说,只是惊鸿一瞥,短暂地享受。恶的yuwang,爱的心痛,到底该如何平衡? 汎尘回想起人类世界的时候,那个审判者将一样细长的东西递到他手里,那东西像沙子做的幻觉,一瞬间就化开。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粉末滑落,以及留在他手心里的残骸,那东西没有任何异议之处,而他自己,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他渴望杀戮带来视觉冲击,他渴望临死之人痛苦哀嚎带来听觉享受,这种恶的yuwang没有底线地逐渐拓展开来。 “总会有一个尽头。”汎尘说着抬起头,看着头顶枝叶繁茂的树,那或许就是他最终的归宿,恶的尽头。就算是为了她,他也想最后赌一把。 次日清晨,夕瑶被鸟鸣声唤醒,当她稍微恢复一点意识,随即大脑的警钟拉响最高等级的长鸣,她发现自己竟然睡死了过去,完全忘记汎尘会随时离开的事。 夕瑶猛然睁开眼,看见汎尘仍在,她才松了一口气。她伸直了手臂,撑起身,地上的枯叶“吱咯”作响。她猫着腰,凑近他的脸庞,乌黑的长发顺势泄下,盖在他的胸膛上。 夕瑶看着一缕阳光投在汎尘的身上,他安静的模样,应该没有人会想到他是一个手持姬孪灵剑的魔鬼。 夕瑶痴痴地望着,百看不腻,或许对她来说,每天醒来看见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心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丢下我顾自跑路了,嘿,小子,姐姐昨夜梦到你了呢!你呢?有没有梦见我?怎么办,突然好想…… 甘甜如怡,就是这个味道;柔软嫩滑,如绵绵阴雨。 下一秒,当夕瑶吻在汎尘唇上的时候,他十分不配合地睁开了眼,看着夕瑶,逮个正着。四目交对,没有言语。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就算醒了也应该装睡啊!这茫然的表情能不能稍微注重一下场合,不要这个时候表现出来!这冷漠的目光可不可以稍微收敛一下,大清早的会冻死人的!尴尬的夕瑶顿时僵住,处于抓狂状态,心头无数只猫爪子在“唰唰”地挠。 汎尘抬起手,食指按在夕瑶的额头上,无情地推开。 “呵呵……”夕瑶转过头,目光四处游离,自言自语道,“空气不错哎,环境也很美,突然想起一句诗,‘鸟噪林子静,兽叫山幽幽’,呵呵,好诗,好诗……” 夕瑶暗自庆幸:尴尬的氛围有没有被我一句文雅的诗句机智地缓解?夕瑶,你简直是机智少女!我太佩服你了!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汎尘修正道,随后扶着树吃力地站起身,还是不行,没有多余的力气,伤口也一直作痛,像是发炎了,他只能勉强走路。这副身体迟早会被他玩坏,一想到还能折磨三年,他都替它感到悲哀,然而他不是冥棂,他没有资格和没有能力换身体。对汎尘来说,身体死了,他就死了,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嗯?”夕瑶为何觉得空气再次尴尬地凝结了?!起身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你自己蠢。” “我不蠢!我只是一时忘记了,至少我还知道作者……” 汎尘打断夕瑶,说道,“别再丢人了。” 夕瑶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关公面前耍大刀,只会自讨没趣,为什么她夕瑶总是屡教不改? 正文 189、和魔鬼恋爱(三) 多日以来,汎尘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夕瑶发现一个现象,尽管他们走走停停,漫无目的,但是他总是对古树情有独钟,会驻足仰望。 夕瑶顺着汎尘望去的方向看,看到一个鸟窝,问道,“你想掏鸟蛋吗?” “不想。” “可是我想哎,帮我一把,我够不到……”夕瑶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的古树“哗”的一声倒下了。 “够得到。”汎尘说着便收回手里的姬孪灵剑,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办事效率极高。 “呃……”夕瑶表示凌乱,好好的一棵树,因为一个鸟蛋而华丽丽地栽倒,真是树的奇耻大辱。 汎尘见夕瑶为难的模样,动了动手指,夹在树枝上的鸟窝被一团蓝色的火焰包围,“叭嗒”几声,烤熟的鸟蛋落到地上。 夕瑶见状跑上前,拾起滚烫的几枚鸟蛋,转过看着汎尘,问道,“你怎么把它们烤熟了?” “你不是饿了吗?” “我只是说想掏个鸟蛋,掏一下过过瘾而已,还是会放回去的,仅仅是想弥补一下童年乐趣……”夕瑶发现自己不能乱说话,身边有个魔鬼,会给周遭的万物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恶趣味。”汎尘的嘴巴里冒出三个字,毫不留情地奚落夕瑶的“童年乐趣”。 “恶趣味的人,明明是你吧!它们都是有生命的,怀着飞翔的梦想,破壳而出,竟然被你烤熟了……算了,熟都熟了,顺便吃了吧,不能浪费。”夕瑶说着剥开了蛋壳,塞进了嘴巴,心里默默地哀悼,嘴巴却吃的津津有味,果然骨子里也是个邪恶的家伙。 “你吃吗?”夕瑶跑了两步,跟上了汎尘的步伐,她捏着一枚鸟蛋,举着手臂,说道,“有点淡,给我加点盐。” “我哪来的盐?” “那算了,勉强吃吃好了。” “这么勉强,你可以不要吃。” “闻着还是挺香的,不吃太浪费,最后一个了,你真的不吃吗?野生的,很有营养哦!不知道是什么鸟生的蛋,你能认出来吗?” “乌鸦。” “乌鸦的蛋?你怎么又知道?!从哪里看出来的?”夕瑶捡起落在地上的蛋壳,仔细端详。 “我说你是乌鸦。” 夕瑶怎么觉得自己又被对方嫌弃了,还好她脸皮厚,刀枪不入,说道,“如果我是鸟类的一种,我觉得我也应该是凤凰,最高贵的鸟。” “呵呵。” “呵呵?你什么意思?你似乎对我的结论很有意见,那你觉得我是什么鸟?” “鸵鸟。” “为什么偏偏是鸵鸟?我觉得它太丑,和我的气质不配。” “因为和你的智商持平,一样蠢。” “呵呵……”夕瑶脸上写着:请允许我呵呵一笑,不说话,免得总是被嫌弃。 夕瑶注意到汎尘一路来都很留意古树,但是她没有认出,那些树都是樱花树,只是过了花期,樱花不再盛开。 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气质非凡的女子,夕瑶第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英癸高中那棵樱花树上坐着眺望远方的女子,一个浑身上下透着哀伤气息却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女子。 缨看着迎面走来的汎尘,问道,“你一路追来,就是为了找我吗?” “明知故问,有意思吗?”汎尘走近缨,直视那双浅紫色的眼眸,她美得不像话。 原来汎尘一路来都是为了找这个人,夕瑶莫名觉得难过,她爱的人,千里迢迢却是寻找另一个女人,关键还美若天仙。 缨没有闪躲汎尘的目光,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而已,为何你如今看我,眼满是恨意?” “因为,我想杀了你。” “嗯?!”夕瑶诧异地望着汎尘冷漠的侧脸。 “如此恨我?难道没有什么原因吗?” “有,你是我第一个想杀的人。”汎尘手里的笔瞬间化成粉末的时候,他条件反射一般,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缨,他想杀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汎尘曾好奇过,他与缨算不上认识,只见过两面,他却莫名其妙地恨上了她。 汎尘理解成缨是他恶的源头,杀了她,或许他就能得到满足,扼杀恶的源头就能走到恶的尽头,他要结束这场畸形的旅途,结束这场杀戮的追逐战。 缨是汎尘第一个想杀的人,夕瑶怎么听都觉得是一个独特的味道。 “杀我,你会感到快乐吗?”缨哀伤地望着汎尘。 “应该会的,我想看着你痛苦地挣扎,绝望地哀求;我想看着你满身鲜血,遍体鳞伤;我想看着你凄惨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缨明白过来,总之她有多惨,就会带给他多快乐,她浅浅一笑,说道,“你真的很暴虐呢,不过,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明白你为何恨我,你想知道吗?” 汎尘想知道原因,但是他不愿意向缨低头,所以他宁可不知道恨她的原因,他只需要手刃她。 “因为爱和恨并存,”缨说着便绕过汎尘,走到夕瑶跟前,她想了想,记起了英癸高中那个坐在樱花树下犹豫不决的女生,不就是眼前的人吗?缨说道,“我一直以为爱上一个不应该爱的人,是不可饶恕的。是你告诉我的,爱就爱了,没有应不应该,爱本就是神圣的,值得被供奉。” 夕瑶不蠢,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横刀夺爱,听上去对方还是旧爱。 “我不认识你。”汎尘果然地说道。 “不认识我,为什么执意要杀我?为什么如此恨我?” “我不知道。” “你不认识我,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会落泪?为什么感到悲伤?难道没有想起什么吗?” 夕瑶杵在一旁,或许旁观者清,她比汎尘更能看清局面。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汎尘的灵剑直指缨的喉咙,他发誓他不认识缨,他第一次见到缨就是在英癸高中,他的生命和记忆里都没有这个女人。 “你的身体可比你诚实,它都认出了我,你竟然不记得我,你知不知道,这几千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缨的哀伤可以感染到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她默默淌下泪水的一刻,仿佛世界万物都跟着一起悲伤。 “几千年?你耍我吗?”汎尘的母亲都没有一百岁,他什么时候活了几千年?! 夕瑶很想安慰缨,但是不得不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会不会认错了人?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来核算,他跟人类的未成年差不多。” 缨的手拂过汎尘的姬孪灵剑,剑锋割破了皮肤,她抬起手,血液浇在灵剑上,血液所滴落之处,灵剑化为蓝色的烟丝。汎尘并没有要收起姬孪灵剑的意思,他第一次看见灵剑违背他的心意而被她人收起。 夕瑶看着姬孪灵剑被缨的血浸染之后而重新化为蓝色烟丝,收回汎尘的指尖,她到底是谁?如果说她和汎尘没有任何关系,夕瑶死都不信。 “你看,你的剑都认得我,”缨走到汎尘跟前,手指轻抚汎尘的胸膛,一路下滑,指腹点在某处,又道,“第十三根肋骨,所缺的那一段终于回到了你的体内,如今的你,才是完整的你。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适应真正的自己。” 那根落在他人之手的诡异之笔,只不过裹着一层掩人耳目的外壳,当它落到汎尘的手里,外壳碎裂成粉末,而那一段缺失的肋骨却重新回到了主人的身体里。 “你的身体完整以后,潜意识地想了我,你又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去忘记我?为什么抛弃了爱而只剩下恨意?”缨低下了头,笑得很无奈,她自问自答,“因为我们不被祝福,我们不该相爱,我们不可饶恕。” 夕瑶红唇微启,用口呼吸,心道:这个美艳的女人,并非唐突地冒出来,或许她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在等汎尘成为完整的自己,她是他的过去,她是他曾经的一切,她比我更了解他,甚至更爱他。 缨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颗血液冒出,她拿起汎尘的手,用自己的血液在他手心画了一个符号,她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汎尘,握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那是她心脏的位置,贮存记忆的地方。 缨望着汎尘,他注视她的目光极其复杂,她在分享她的记忆,她在唤起他自己该有的记忆,以及他们共有的记忆。 “够了。”汎尘收回了手,他抬眸看向夕瑶,她的目光迷离恐慌,她在害怕,她害怕失去他;她彷徨不安,不知所措,她想逃跑,她想远离这个地方,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不敢面对接下去的事。 夕瑶讶异:汎尘,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为什么要觉得抱歉?! “对不起。”汎尘说着便从夕瑶身上收回视线,凝聚在缨的脸庞上,他很矛盾,内心在挣扎,他抬起手,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箍在缨的脖子上,他喃喃地说,“对不起……” “原来,是在跟我说;原来,你依然恨我。”缨才明白过来,或许她就不该现身,因为他们不可饶恕。 正文 190、天崩地裂 “对不起。”汎尘显然很痛苦,他收拢手指,通过缨的记忆他想起了之前的事,他确实爱过她,一心一意地深爱过她,但他也恨她,延绵不断的恨意,与爱并存。可是他现在已经有了夕瑶,他给她的承诺就应该履行,他不可以背叛她。 汎尘要杀了缨,这一次,不是因为恨她而想杀了她,而是汎尘自私,为了维护现在的爱情而不得不扼杀之前的那一份。 “没关系,你骨子里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你做得出任何别人做不出的事情。”缨闭上了眼睛,泪水划过精美的脸颊。 糟糕的第六感,夕瑶发现汎尘有多爱她,他就有多爱缨。夕瑶能理解汎尘的举动,他要杀了缨,是因为他害怕,因为他从心里放不下,他依然深爱着她,而她顾名思义会成为他的牵绊。夕瑶觉得,她自己才是汎尘的羁绊。 夕瑶觉得缨无辜,她很想喊“住手”,可是爱情不能让,也不可以让!爱情只能由两个人完成,不能三个人分享! 差距在哪里?夕瑶快速思索,她和缨的差距在哪里?一个立下承诺,设下爱的诅咒,而另一个却没有,所以这就是汎尘的抉择吗? “对不起……” 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泪水,落在缨的脸颊上。汎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缨,她依靠着樱花树,高高地坐着,她高贵美丽,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那不是第一次见,所以他才觉得似曾相识。他终于明白她为何如何哀伤,原来都是因为他,如今他却要亲手杀死她。 “对不起……”汎尘看着缨痛苦的模样,他也觉得呼吸困难,心脏难受得要命,这个女人,她曾陪在他的身边,很多很多年,他爱过她,爱过很多很多年。 一旁的夕瑶也十分纠结,她蹲在地上,不忍直视,她的口型是“不”,但是她发不出音,她不敢,她害怕,她怕说出口,离开的人就是她自己。 汎尘看着缨颤抖的睫毛,他终究还是放开了手,他做不到,他下不了手,他狠不下心。 缨睁开眼,看着汎尘,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或许她错了,这辈子就应该让他换一种方式过活,就不应该去打扰他的生活,可是她一个人受尽了煎熬,他也曾说过,如果以后再遇见他,一定要唤起他爱她的记忆。 “对不起。”汎尘说着擦去缨眼角的泪水,楚楚动人的她,他却差一点掐死了她,而她泣不成声,哭得梨花带雨,几千年一个人熬过来,一直等着他出现,她用了数不清的时间来酝酿她对他的思念和哀伤。 夕瑶抬起头,看到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情景,汎尘和缨相吻的瞬间。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穿越生死轮回而重逢的恋人。夕瑶比不过缨,她可以独自一人等他几千年,那么夕瑶呢?如果三年后汎尘死去,她没有跟随的话,她是会等他轮回还是和别的男人重新开始?! 未来的事,没有经历过的人都没有资格预判,夕瑶只知道,此刻的她,心有多痛,可悲的是,她竟然找不到怨恨汎尘的理由,找不到厌恶缨的理由。 夕瑶站起身,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泪如雨下,他都没有看她一眼,他只是温柔地擦拭缨脸颊上的泪水,他只是深情地凝视着缨,他只是不停地跟缨道歉,难道他忘记她夕瑶还在这里了吗? 夕瑶眼前一黑,一只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后背上多了一只手臂,扣在她肩头,她的身体一转,她的头被那同一只手揽进了一个胸怀。 “小家伙,瞧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事啊。”亚炽看着汎尘对另一个女人用尽了柔情,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简直是极品,十个亚彦妠都及不上,尤其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是个男人都无法熟若无睹。 夕瑶在亚炽怀里抽泣,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去的事,是离开成全他们吗?还是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等着汎尘的宣判? “小家伙,你是准备离开呢,还是在这里过夜?” 夕瑶握紧亚炽的袖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心猿意马,她语无伦次,“这个世界的人,好可怕,太认真,太深刻,太固执,爱情怎么可以如此刻骨铭心,真的好可怕……” “小家伙,欢迎你加入这个可怕的世界,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陪你去人类世界呢。”亚炽笑着说道,没有安慰的模样,像是在开玩笑,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过来。”汎尘握住夕瑶抓着亚炽袖子的手臂,她抬起头看着汎尘,她突然不敢直视他,她知道他要开始宣判她的死刑,她低下头,躲进亚炽怀里,她不想听那些可怕的话,就允许她暂时逃避吧! 亚炽笑着提议道,“小家伙,或者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呢。” 汎尘恢复了平静,脸上没有任何痕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缨站在不远处,看着纠缠的人们。 亚炽觉得很尴尬,至少得让他做些什么,而不是一直杵着不动,说道,“小家伙,你能不能果断一点,不要这么优柔寡断,你这样让我很困扰呢。” “我说,过来。”汎尘重复了一遍,带着命令的口吻,和他跟缨道歉的语气完全不同。夕瑶觉得很不公平,但她没有拒绝他的勇气,她脱离了亚炽的胸膛,松开了亚炽袖子,她跟着汎尘走去,她一路都看着汎尘抓着她手臂的手。 亚炽看着夕瑶跟着汎尘走去,发生这样的事她都可以妥协,他叹了一口气,手指扶着额头,真是头疼。 “你,很喜欢她吗?”缨从亚炽的举止和表情准确无误地解读到爱的信号,虽然他一直笑得很随意,偶尔有轻浮的味道,但笑容里却深藏着不为人知哀伤,她能感觉到这种情绪,因为她再熟悉不过。 “别跟我说话,我会把你睡了。”亚炽冷不丁地说出一句冒昧的话,显然缨吃了一惊。 夕瑶看着汎尘松开手,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这意味着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终将断裂。她和汎尘才认识几年?缨和汎尘有几千年的情缘。他们应该属于同一个种族,无论从外貌还是气质上,都极其地相似。 夕瑶知道,汎尘若一直活下去,就会像缨一样,他们是什么种族,竟然几千年不老,岁月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她可以花那么多的时间等待他的归来,可是独自承受哀伤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我是半狼人,身体里流着野兽的血液,我还是不正规的吸血鬼,就像随时可以报废的半成品,”夕瑶觉得自己的身份很低微,而汎尘和缨,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种族,但是乍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的不平凡之处,他们似乎凌驾于一切尘埃之上,夕瑶哽咽着说,“我能感觉到你很爱她,我也知道你们很相配……” 汎尘感觉到夕瑶由衷的不安,但他只能说“对不起”,当他爱上夕瑶的时候,他根本不记得缨。 “诅咒可以解开吗?真的没有办法解开吗?能不能想想办法,解开吧,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夕瑶说这话的时候,胸口撕裂的疼,是真心话,是很难过的话,也是很残忍的话,她终究没忍住,放声大哭。 远处的亚炽听到夕瑶撕心裂肺的哭声而感到焦躁不安,她是有多委屈。 面对这样的夕瑶,汎尘也很无措,很痛苦,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心,却没有资格再给她承诺。 “夕瑶,别哭了,是我不好。”汎尘不停地抹去夕瑶脸颊上流不完的眼泪,他知道她很难过,她没有安全感,或许在她此刻的心里,已经天崩地裂。 汎尘遇到缨不是偶尔事件,至少她等了一千多年,才终于等到了他。可是汎尘知道,夕瑶是无辜的,她不该承受这些事情。汎尘动过念头杀死缨,当做这件事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他下不了手,那个女人曾经陪过他三千年,他们之间的事和感情,已经根深蒂固。 “我不怪你……我不会……怪你……”夕瑶摇着头,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却根本控制不住,“我不后悔……我不后悔遇到你……我觉得很……幸福,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只是遗憾……闵德府的时候,没有……和你成亲……遗憾你的姓氏没有……冠我……之名。” 夕瑶并没有觉得汎尘背叛了她,他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一直都很用心地爱护她,就是因为曾经太好,如今才觉得肝肠寸断。 夕瑶憋了一口气,才相对顺畅地问出一句话:“你爱我吗?” “我爱你。”这一次,汎尘没有犹豫,没有尴尬,他第一次说出了口。 终于听见汎尘亲口说出这三个字,夕瑶笑了,只是眼睛一直在哭泣。她低下头,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觉得……很幸福,为什么……胸口……好痛哦……” 正文 191、爱的答卷 看到这样夕瑶,汎尘也觉得心疼;她说的话,像剜心的刀。汎尘爱她,和他刚立下承诺的时候一样,他从来都没有变过心,即便是缨唐突地出现,颠覆了他冷静的思维,他也爱夕瑶如初,他也始终想守护她。 对汎尘来说,爱情跟时间顺序无关,和相爱时间的长度无关,只要爱了就可以,只要是她夕瑶就可以。 但是汎尘万万没想到,会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他也会无措,他也会痛苦得难以抉择,无论对谁,他似乎都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女人,他一样认真地对待。只是时间上错了,撞到了一起,一切都变得混乱,再理智的头脑也无法清晰地整理出头绪。 “可以……可以抱我吗?”夕瑶仰着头望着汎尘,朝他伸开手臂,她向他索要拥抱。以前他每一次都会拒绝,但是没有关系,她都会厚着脸皮自己扑上去。 这一次,如果他再拒绝她,她就再也找不到扑上去的勇气。 “不要……不要……”夕瑶见汎尘犹豫,她不停地恳求,不要拒绝她,至少这一次不要拒绝她。 为了留住夕瑶最灿烂的笑靥,汎尘甚至愿意做任何事情。他不止想拥抱他眼前的人,他想一直和她在一起,如果命运允许,他多想和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现在,他还有这个资格吗? 夕瑶不知道汎尘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一定不是好事。他终究没有抱住她,无论她多么固执地伸着手臂,直到发酸为止,他都没有拥抱她。 “夕瑶,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身体和灵魂是不能分离的,爱情应该完整,”汎尘见夕瑶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同一个灵魂也不能分成两半,一份爱情更不能分成两半。” 夕瑶咬着下嘴唇,她全都明白,也全都理解,她知道她和缨不能共存,当汎尘拒绝拥抱她的时候,她已经猜到结论。 “好了,别哭了,你这样,我无法放心。”汎尘仅存的一点理性,被夕瑶彻底打乱。 “我明白的……你可以放心……我很好……”夕瑶说着转过身,从她目睹他们重逢、爱恨交织的画面,她就已知道她的位置在哪里,他们好不容易相聚,她又如何忍心拆散他们。 “你又明白什么?我自己都不明白。”汎尘伸手拦住要离开的夕瑶,事发突然,如同灭绝性的灾难。 夕瑶知道汎尘下不了决定,换成任何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束手无策。 她转过身,踮起脚尖,手臂缠在汎尘脖子上,吻在他唇上,她吻的很认真,很用心,因为她想一辈子都记住这个吻,记住她曾多么努力地爱过这个少年。 难以抉择,那么我来替你抉择;痛苦不堪,那么我来替你分担;苦不堪言,那么我来替你开口;爱的责任,那么我来替你背负“不忠”;所有不幸,我来扛,因为我爱你;完整的爱情,那么我退出,以我的残骸成全你的完整。 夕瑶噙着泪,这一次她很坚强,没有让眼泪落下。 她的唇离开了她最眷恋的地方,她会用一辈子记住这个吻别,她松开了手,双脚稳稳着地。她冲着他笑,是无比灿烂的笑容,如春日盛开的花儿,甜到了他的心窝里,涩进了他的蓝眸里。 他感觉到即将发生的事,他不舍得,在眼眶里蠢蠢欲动的眼泪终究还是滚落了。她扬起手,抹掉那一颗眼泪。 夕瑶心道,无论你曾经活了几千年,无论你原本的寿命有多长,在我眼里,你依然是七岭山那个稚嫩阳光的少年,难过的时候可以哭,受伤的时候可以喊疼,不喜欢的时候可以拒绝,不要什么都无所谓和不在乎,没有人责怪你,你依然是那个勇敢的纯真少年。 “我是半人类,体内有一半人类的血液和基因,人类不脆弱,人类很坚强,不知疲惫地追逐,寻找合适的爱情。再深刻的一段感情,也会被岁月冲淡,整装待发,再继续前进。” 夕瑶一直用心地看着他,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又道,“她很好,用了我无法计算的光阴在等你,你理应偿还她的情债,是你欠她的,三年根本不够偿还,所以不要辜负她。” “那……你呢?” “寻找下一份爱情,寻找更合适的人,开启新的旅程。你的时间不多,而我,有很多。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你,忘记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忘记我爱过你的痕迹。” “可是我不会忘记你。” “那就不要忘记我,想我的时候,就想吧,但是我没有办法回馈你了,你知道的,我该寻找自己的人生,新的爱人。所以,无论你多想我,也请不要来打扰我,好吗?”夕瑶的声音在颤抖,但还是坚持说完。 “我不知道,我不敢保证,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去找你。” “不可以这样,你不能耍赖皮,没有女生会喜欢不负责人的男生,我也不喜欢。决定以后,你如果还来找我,那就是不负责的表现,我会鄙视你。” “……我知道了。”汎尘低下头,不敢看夕瑶坚定的目光,她决绝的时候,比他还彻底。 “还有,不许偷偷跑到我的梦里来,这一点,你必须跟我发誓。” “不可以吗?”汎尘觉得夕瑶很过分。 “不可以!”夕瑶无比坚定,因为她知道她会暴露,如果被他发现,他一定会去找她。 “好,我发誓。” “不许骗我,如果你骗我,我会看不起你。” “……我知道了。” “不管我跟谁在一起,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与你无关,不要去打听,不要去好奇,就当你尊重我。” “你会跟亚炽在一起吗?”汎尘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承认刚才他看到夕瑶躲在亚炽的怀里,他很介意,很生气。 “和你没关系,”夕瑶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杂草,“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尽你该尽的职责,善待她,就是善待爱情本身,也一样算是善待曾经的我。” 汎尘没有回话,只是一直抓着夕瑶的手不肯放。 “记住,爱情不能跟任何一个人分享,它必须得完整,否则它会变得毫无意义,廉价到令人不齿,”夕瑶说着掰开汎尘的手指,他抓得很紧,真的很紧,她掰得很费劲,“我要走了,谢谢你爱过我,给过我一段奇妙的爱情。对你来说是一辈子,但是对我来说,只是曾经。” “对你来说,只是曾经?”汎尘重复了一遍夕瑶的话。 “你的三年换我一辈子,你觉得公平吗?你想让我像她那样,在无止境的岁月里独自承受思念和哀伤,孤独地等你回来吗?就算我等到你,你还会记得我吗?你敢保证那时的你,身边不会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吗?” 夕瑶反问道,她掰不开汎尘的手指,继而道,“我不是她,我不愿意那样悲惨地过一生,我需要有一个爱我的人陪着,我害怕孤单,我做不到一个人,我很懦弱。汎尘,放手吧,你给不了我未来。” 三年,真的太短了,汎尘也觉得很短,他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手,“所以,你最终还是后悔了,是吗?” “对,我后悔,后悔这么认真地爱上你,你却偏偏是个短命鬼!你连你自己的人生都没有办法负责,你凭什么负责我的人生?你凭什么给我幸福?你从来都不知道我要什么,我不要钱财,我不要权利,我只要爱我的人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你做得到吗?!” “可是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想给你最好的,努力让你感到幸福。”汎尘觉得很委屈,被“短命鬼”三个字刺中了心脏,但他无力反驳,事实如此,夕瑶没有说错,身为半人类的她,最终还是离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舍不得,他投入得太多,多到忘记要怎么收回。 丢了爱的汎尘,如第一次被夕瑶抛弃的时候,他在混沌界外徘徊,在那场雪地里悲伤,夕瑶转身离开,一样决绝没有回头,人类残忍的时候,胜过洪水猛兽。 “夕瑶,可以……不走吗?”汎尘恳求道,像个无助的孩子。 “不可以。” “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我会处理好。” “你终究会辜负一个人,而不是处理,所以,给你再多的时间,结果也一样。”夕瑶知道,时间拖越久,就越痛苦,而最痛苦的人就是汎尘,她又如何忍心? “可是我不想你难过,我也做不到,夕瑶……” “你做的到,你也必须做到,”夕瑶转过身,掏出那块她心爱的石头,摊在手心里,石头上烙着五个字,“汎尘爱夕瑶”,她看着汎尘,说道,“烧了它。” “为什么?” “试试看就知道了,你知道我有多在意它,你亲手烧毁它,你看我会不会难过。” “如果会,你会留下不走吗?” “好。”夕瑶看着手心里的一团蓝火,她唯一的一份圣诞节礼物被火焰吞噬,化作粉末,她垂下手,说道,“你看,结束了,连最后的念想也没有了。” 汎尘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夕瑶骗了,不是夕瑶变聪明,也不是汎尘变蠢了,他只是太想留住她。 夕瑶转过身,快步走开,当她眼睁睁地看着它化为灰烬,仿佛经历了一场毕生难忘的劫难。 对不起,我所深爱的少年,愿你不需要再为爱奔波,愿你最后的时光过得轻松自在,愿你的人生提交最完美的答卷。 我会一直祝福你,祈祷你少受伤,少流血,少一点疼痛。 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直无声地爱着你,以回报你给过我最深刻的爱情。 正文 192、满院木槿花(一) 夕瑶强忍着心头的难过,走到亚炽跟前,小声乞求道:“带我走,快一点,我快忍不住了……” “夕瑶!夕瑶!”汎尘追了上来。 “亚炽,求你了……”夕瑶焦急地看着亚炽,却看不清他的脸,视线全被眼泪覆盖。 “夕瑶,不要!不要走!” “亚炽,我求你了!!!” 亚炽抱起夕瑶,瞬间即逝。 “夕瑶,夕瑶……”汎尘正要往西岚殿的方向追去,却被缨一把拉住,她摇着头,说不要走。 缨一字一句地道着,“你觉得我多余是吗?你觉得我应该去死是吗?你在心里责怪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责怪我让你为难了。” “没有,我没有责怪你,但我三年后会死。” “没关系,一千六百二十一年零九十三天,我等到了你,”缨温柔地擦去汎尘脸庞上的泪水,她知道不是为她而流,但他知道,他依然是那个外表冰冷而内心温柔的人,“下一次,我不等你了;这一次,带我一起走。” 一千六百二十一年零九十三天,汎尘无法理解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个女人,他也曾一心一意爱过,爱的刻骨铭心。 缨和夕瑶,汎尘终究要舍弃一人,无论弃谁,难过和痛苦是必然。当他无法做出抉择的时候,夕瑶替他做了,他若再纠缠不休,只会徒添夕瑶的悲伤,以及三个人的悲剧。 汎尘知道,如今这样,这是最好的方式,可他为什么觉得心好痛,痛得难以承受。 离开汎尘的视线以后,夕瑶哭得撕心裂肺,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之中。 回到西岚殿的亚炽,他低头看着缩在他怀里的泪人,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也不忍心打扰她,一直站着不动,就当借她一个可以安心哭泣的避难所。 亚炽看着夕瑶痛哭,看着她岔气,看着她伤心欲绝,以及看着她哭得虚脱而疲惫地睡去。 亚炽走进屋子,将夕瑶放在床上。她紧握的拳,始终不肯松开,死死地捏着烧成灰烬的“圣诞节礼物”。 数日后,西岚殿的花园里,女婢们在修剪蔷薇花,准备赶在某件大事之前整理完。 亚炽看到夕瑶坐在花坛边,问道,“小家伙,你喜欢红蔷薇吗?” “吸血鬼都喜欢,它的颜色像血液一样鲜红。”夕瑶很平静,仿佛前几日大哭的人不是她,只是今日的眼睛红肿的像两颗核桃,视线也有些疲惫。 “可我并没有看出你有多喜欢它呢。” 夕瑶转过头,望着亚炽,转移了话题,“成亲以后,我想换一个地方,安静一点的地方,可以带个院子吗?” “好,可以。” “好美的花,好美的天空。”夕瑶喃喃地说,仰着头,目光散漫,大雁排成“一”字,映入夕瑶乌黑的眼眸中,如此壮观的队形,却没有引起她目光里的任何波澜。 当汎尘站在远处,望着金碧辉煌的西岚殿时,他想起夕瑶曾说过的话,她允许汎尘还会想她,但是不允许他去打扰她的新生活。他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不要闯进她的梦境,他做到了,但是他依然很想见到她。 缨走上前,站在汎尘身旁,握住他的手,问道,“想进去吗?” 汎尘摇了摇头,不是不想,而是不可以。 “可是大半个月来,你每天都会来这里,真的不需要进去看一看?”缨话音刚落,只见吸血鬼们“唰唰”的出现,接二连三地走进西岚殿的大殿门。 当门打开的时候,汎尘瞥见里面的场景,通往大厅的路上摆满了鲜红的蔷薇花,花瓣铺满了地面,当吸血鬼们走过的时候,地上的花瓣如蝶般飘起。 “她喜欢做梦,她喜欢把现实和梦幻对调,”汎尘知道今天的西岚殿会发生什么事,像是自言自语,“她爱胡思乱想,做的梦都稀奇古怪,我经常要想很久,才能读懂她隐藏的心思。” 缨听着汎尘的话,心口泛起一阵酸涩,他真的很爱那个半人类的女孩。 “今日的她,会是什么模样?”汎尘能闻到夕瑶身上独特的香味,此刻却被蔷薇花的气息覆盖,她的味道还在,只是十分稀薄,“此刻,她一定站在花丛中,和她曾经的梦境一样,婚礼要在花海里举行。她曾说,她不需要太多人祝福,因为拥挤的人头不好看,也不够浪漫,她只要满眼的鲜花,和站在她身旁的爱人……” 汎尘说到最后几个字,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剜了一个缺口,蓝色的眼眸在阳光和树荫下,显得格外忧郁和苍凉,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西岚殿里传出主婚人洪亮而喜庆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西岚殿外的汎尘转身离开,脚步沉重。 才几天而已,夕瑶就嫁给了亚炽,汎尘无法理解,但是他又没有资格去计较是否理解,也没人去在意他能不能接受。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 时间很过分,没人计较,它就慷慨地过去,不给人犹豫的机会。 缨叫住要出门的汎尘,问道,“你要去哪里?” “透透气。”汎尘说着便出了门。 缨觉得汎尘变了,他骨子里就是个邪恶的人,他享受杀戮带来的愉悦,可是自从夕瑶离开以后,他再也没有提过剑,更别说杀人。都过去了这么久,至少表面上看着相安无事,汎尘对缨依然很好,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时隔四月,汎尘再次来到西岚殿,他一直记得答应过夕瑶的话,决定以后,就不能眷恋,不能纠缠,也不能去打扰。 夕瑶说的话,汎尘都记得,他努力去遵守他们分离的约定,但是这四个月,或许半人类的她已经适应新的生活,而他注定无法适应。 汎尘觉得夕瑶残忍,她说得出,也做得到。 汎尘很快便发现西岚殿里并没有夕瑶,他没忍住,还是跟着亚炽前去。 亚炽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敞开的院子,满院子的红色木槿花,简朴的房子,结构简洁,一眼望穿,没有蜿蜒曲折的通道和走廊,规模不大,倒也宽敞,依靠着山,旁边是个湖,风景很美,环境幽雅。 亚炽推开院子的小木门,径直走去,屋前走廊上摆着一把躺椅,一张矮桌,夕瑶蜷缩在躺椅里闭眼休息,晒着太阳,闻着木槿花的香味,怡然自得。 “小家伙,你是有多懒,每天都只知道睡觉吗?”亚炽走到躺椅前,弯腰抱起蜷缩的夕瑶,走向院子。 “我没睡着,我听到你进来了。”夕瑶乖巧地靠在亚炽怀里。 亚炽发现夕瑶脚上的鞋又不见了,问道:“小家伙,你的鞋呢?” “大尾巴狼叼走了。” “是吗?宰了它吧。” “不行!它是我的骑士。” “你的骑士不干别的,专门叼你的鞋,是吗?” “或许,是它不喜欢鞋子的颜色,所以才闹脾气。”夕瑶话音刚落,远处走来一只狼,夕瑶叫它“大尾巴狼”。 亚炽抱着夕瑶经过走廊,又穿过院子,来到一棵树下,树干上吊着两根绳索,虽然是秋千,倒是最舒适的秋千,底下晃悠的是一把宽敞的椅子,成碗状。亚炽把夕瑶放在椅子里,问道,“小家伙,依你的意思,难道我还要考虑它的感受给你挑鞋吗?” “不用,反正我也不怎么走路,没有鞋子也没有关系,”夕瑶笑着说道,大尾巴狼跳上了椅子,蜷缩着身体,靠在夕瑶身旁,夕瑶摸了摸大尾巴狼的头,又道,“亚炽,给大尾巴狼洗澡吧,它好臭哦。” 亚炽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家伙,我觉得你更臭,要不我给你洗澡?” “走开!我才不要!”夕瑶伸了伸脚,踢向亚炽,奇怪的是,她的脚明明离亚炽很远,亚炽却像是故意的,配合她而靠近她,故而正好被她踢中。 远处的汎尘一直安静地站着,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打情骂俏,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果然不负所望,继承了人类良好的基因,善变的心。 “小家伙,我得走了,西岚殿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晚一点来接你。”亚炽起身摸了摸夕瑶的头,像极了金屋藏娇的味道。 嫁给亚炽以后,夕瑶似乎变得更加乖巧,也更爱撒娇了,矫情得都不用穿鞋,不用自己走路了,汎尘这样想着。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嫉妒和鄙夷,还有浓郁的哀伤,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夕瑶叫一声。 原来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汎尘倒不至于她摔一跤而感到焦虑,然而他的脸色却顿时变得难看。 夕瑶没有立刻坐起身,双手无目的地摸索,慢慢地伸直腰板,摸到石板上的鹅卵石,她不是在走路,而是在爬! 当她摸到花坛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伸手去够,触碰到一朵木槿花,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索,一路向下,凹断了花茎,她抬手插在自己耳朵上,转过头,笑着问道:“大尾巴狼,好看吗?” 汎尘的心头猛然抽搐,夕瑶转头的方向根本没有那只狼,它在她的另一侧,她看不见吗? 正文 193、满院木槿花(二) 所以,夕瑶从椅子上摔下来,就是为了摘一朵木槿花? 这就是她说她不怎么走路的原因,因为她根本就看不见,她也不会到处乱跑。这就是她踢向亚炽的时候,他会故意配合她而让她踢中,只为了守护她随时会破裂的玻璃心,但是他不知道,她其实很坚强。 夕瑶回过头,也不着急起身,她的手臂搭在花坛边,侧着头贴在自己手臂上,近距离地闻着木槿花的花香,她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夕瑶乌黑水灵的眼眸里映着木槿花,却没有目光,不是视线疲惫,而是被黑暗笼罩。 “亚炽,你怎么又回来了?”夕瑶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眸里映着她魂牵梦绕的人,她却看不见,认不出。 汎尘的手贴在夕瑶脸庞上,久久地凝视着她,她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人,没有沉鱼落雁的容颜,却是令他汎尘痴迷而无法忘怀的女人。 他想不通,乌黑灵动的眼眸怎么会失去光明?这四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她和亚炽成亲以后,为什么不住在西岚殿而住在这个地方? “不管我跟谁在一起,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与你无关,不要去打听,不要去好奇,就当你尊重我。” “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你,忘记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忘记我爱过你的痕迹,人类就是这样,善于忘记,善于重新开始。” “决定以后,你如果还来找我,那就是不负责的表现,我会鄙视你。” “无论你多想我,也请不要来打扰我。” “记住,爱情不能跟任何一个人分享,它必须得完整,否则它会变得毫无意义,廉价到令人不齿。” “对你来说是一辈子,但是对我来说,只是曾经。” 这些分离时说的话,是夕瑶的警告还是拜托,汎尘突然觉得听不懂,如果真如她所说,那只是曾经,她又为何对木槿花情有独钟? 夕瑶感觉到她脸庞上的手在颤抖,说明主人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她拿掉那只手,笑着问道,“亚炽,你怎么了呀?感觉你好奇怪呢!” 汎尘听到动静后突然起身离开,而很快亚炽又再次出现,看见花坛边的夕瑶,说道,“小家伙,你就不能消停一会?”亚炽说着抱起夕瑶,重新放在椅子上。 夕瑶听亚炽的声音并没有异样,才没有追问他为何刚才情绪不稳,她跳回第一个问题,问道,“亚炽,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又来了?” “因为半路得到消息,有人来了,所以我是来阻止的。”亚炽轻描淡写地回道,亚炽听到院子的小木门又响起,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夕瑶听了亚炽的口气,就知道来者是谁,她笑了笑,说道,“带我进屋吧,我要远离战场。” “小家伙,我也很想带你进屋呢。” “小鬼!本王限你一分钟之内消失!” “一分钟太久了,老人家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亚炽说着赶走了大尾巴狼,换自己坐下,一手搂住夕瑶的肩膀,冲冥棂露齿一笑。 “小鬼,把你的手给本王拿开!”冥棂见不得自己的女儿和吸血鬼黏在一起,时不时来要人。 “做父亲的,才要学会放手,认清现实。”亚炽每次都很准时,只要冥棂出现,他亚炽也一定出现。 “父亲,我不想回家,混沌界种不了花。”这话夕瑶已经说了很多遍,但是永远是个死循环,因为冥棂一定会说,晒成干花也一样是花。果然,冥棂又说了一遍。 “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夕瑶伸出手,虽然她看不见,但是一定会被人抓住,果然,亚炽和冥棂还是相当配合的,她抓着两只手说道,“一个是我最爱的父亲,一个是我最特别的人,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我真的很累,要休息了,你们要不改天再吵?” 抵着墙的汎尘,无奈地一笑,一个是最爱的父亲,一个最特别的人,那么他汎尘就是过去的人。 冥棂走了以后,夕瑶感觉到身边的亚炽还赖着,说道,“你不是说西岚殿有事吗?那还不回去?” “小家伙,我能不能留下过夜?” “不行!” “这里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留下过夜?” “这里是我的!” “没错啊,就是因为你在,所以我才想留下过夜,你要是不在,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行!” “那我就把你的花都拔了,种满甘蔗,甘蔗多好,还能吃呢。” “不好,还是花好,花也可以欣赏……”夕瑶说到“欣赏”二字,情绪瞬间跌入低谷,她看不见木槿花的模样,看不见它的颜色,即便是回忆也变得漆黑,她好害怕,总有一天会忘记回忆里的故事,忘记回忆里的人,忘记汎尘的模样。 “好,我错了,你别哭。”亚炽哄着夕瑶,他都没有这样哄过冉儿。 “我没哭。” “最好是。” “本来就是。” 亚炽说着便把夕瑶带回了屋子。对她来说,早已没有黑夜和白天的区别,只要她愿意,任何时候都是黑夜,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再有白天。 亚炽离开以后,夕瑶一开始还是乖巧地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上,随后坐起身,在床上摸索,慌张地寻找着什么。紧接着又爬下了床,在地板上摸索找东西。 汎尘很想问她在找什么,但是他不可以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没头没脑地四处摸索。 夕瑶一路寻到走廊,汎尘瞥见木板上的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不知名的粉末,她是在找这个吗?他小心地避开了她,将小瓶子放在她跟前,她却花了很久才发现,才摸到。从她脸上的表情,说明汎尘猜对了,但是他没有猜到瓶子里装着什么。 夕瑶握着小瓶子,挪了挪身体,换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她倚靠着墙,斜躺在走廊上,她看不见却依然固执地睁着眼睛。汎尘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他在身旁,他也不知道她在想他。 大尾巴狼真的一点都不敬业,看到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傲慢地从汎尘身边走过,来到夕瑶身边,随后趴在走廊的木板上。 夕瑶的手臂触碰到大尾巴狼的毛,她知道它来了,她伸手摸了摸,侧身躺下,靠着大尾巴狼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睡觉不一定要等到夜晚,也不一定要躺在床上。 汎尘看着走廊上,一只狼和一个女孩,她蜷缩的时候,体型和狼差不多大小,他们亲密是因为同类还是因为它感觉到她的孤单?一只傲慢的狼却愿意像一条狗一样温顺,或许也只有对她才这般温顺。 汎尘虎口处的图纹开始活跃,他很想知道她在梦些什么,她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答应过她,不可以闯进她的梦境,他发过誓,所以他再一次收回了手。 次日,亚炽又准时来看望夕瑶,见她缩在走廊上睡觉,说道,“小家伙,你再这样到底乱窜,不睡在床上,我就把你丢进湖里。” “不要去湖里,我会把湖怪吓跑的,”夕瑶喃喃地说,因为汎尘曾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她脸上的沉闷很快就烟消云散,说道,“亚炽,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是吗?梦里有我吗?” “我不知道,”夕瑶笑着说,“我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说完后半句话,她笑得更得意,因为她可以想象出亚炽听了这话以后,脸上会有怎样难看的表情。 “小家伙,你得为你说出的话负责任呢。” 夕瑶拍掉亚炽伸过来的手,说道,“我不要。” 亚炽一把捞起木板上的夕瑶,说道,“赖皮也没用,这可由不得你,砧板上的肉哪里会有不进油锅的道理?” “我不是肉,我不进油锅,我收回那句话。” “小家伙,来不及了……” 夕瑶不知道亚炽要带她去哪里,连忙说道,“我记得你!我真的记得你!” “记得什么?” “我记得你脸上的痣在哪里。” “我脸上没有痣。” “因为在大尾巴狼的屁股上!我知道的,呵呵……” “小家伙,你完了……” 汎尘听着亚炽和夕瑶打闹的声音,她笑得很开心,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画面也很和谐。 “亚炽,古城里有好玩的事发生吗?” “有,有个人被吸血鬼吸干了血,又被狼人大卸八块,骨头被路人捡走,雕刻成了艺术品……” “咦!你好恶心!” “那换一个,最近有个女人名声很大,据说医术高超,曾是扁鹊后代的门徒,后来自立门户,她最新研制了一种新药,卖的很火,很受欢迎。” “是什么?好吃吗?” “一种***吧,没吃过,听说味道很好,吃了会暂时忘记烦恼,刺激大脑皮层,会让人觉得愉快。” “我也想要。” “我没有。” “我知道你可以要到,限你三分钟给我。”夕瑶摊开手。 “你果然是他亲生的,一个德性,狼人都是这么蛮不讲理的吗?”亚炽话语间,院子里顿时出现几十名吸血鬼,其中一人走向亚炽,将一个盒子递到亚炽手里。 正文 194、满院木槿花(三) “亚炽,我好像流鼻血了。”夕瑶吃了一粒糖果一样的药丸,似乎补过头了,她仰着头说道。 “不是好像,是真的,”亚炽擦了擦夕瑶的鼻子,问道,“味道好吗?” “还可以,”夕瑶止住了鼻血,连连点头,她对味道很满意,“你要吃吗?” “蠢货才会把这种东西放进自己嘴巴,你们这种人,不是被毒死,就是被蠢死,”亚炽知道这东西没毒,也没吃死过人,才允许夕瑶塞进嘴巴,亚炽却被夕瑶的举止吓了一跳,问道,“小家伙,你干嘛?” “嗯?” “我问你干嘛脱衣服?” “不知道……”夕瑶也觉得很奇怪,脱衣服竟然会让她觉得很开心。 夕瑶一边脱,亚炽一边替她穿上,他看着院子里杵着的吸血鬼,问道:“你们干嘛?!”亚炽话音刚落,吸血鬼们瞬间消失。 亚炽才知道这药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了,他发誓他什么都不知道,绝对不是故意的。 “小家伙,你冷静一点,虽然我不排除,但是亚硞会是个畸形儿,”亚炽抓着夕瑶不安分的手,她吃了药,生的孩子一定会是个畸形儿,亚炽顿了顿,又道,“或许也没关系……” 夕瑶脸颊绯红,体温偏高,燥热焦虑,情迷意乱,越来越不受控制。 汎尘虽没有亲眼看见夕瑶此刻的模样,但是听着她急促的喘息声,他知道她要什么,以及她身上散发的荷尔蒙的气息。这样尴尬的场景下,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 汎尘离开以后,夕瑶却不自觉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汎尘……” 这让亚炽十分郁闷,他停下手,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女孩,这样的诱惑,却不是为了他;夕瑶毫无意识,被药效冲昏了头脑,完全是身体本能反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小家伙,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这么坏,就不怕我哪天控制不住把你做成干尸标本吗?”亚炽对夕瑶束手无策,他的底线被她拉得越来越低,他按住夕瑶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她却不停地唤着汎尘的名字。 亚炽觉得心好累,悉心相伴,用心守护,他陪她笑,逗她开心,她难过就给她可靠的港湾,她哭泣就默默地陪伴,多么无理的要求,他都不会皱下眉头,可他终究走不进她的心里,也赶不走霸占她整颗心脏的那个人。 “够了!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亚炽听得心烦意乱,他俯身堵住了夕瑶该死的嘴巴,那一直叫着另一个男人名字的嘴巴。他松开了手,任由她抱紧了他,多么无情的缠绵,在告诉亚炽,在爱情里,他是一个多么失败的人。 亚炽抽离了身体,绑住了夕瑶的手,他终究不愿意做一个傀儡,不愿意做汎尘的替代品。亚炽不懂,汎尘把夕瑶折腾成这副模样,她却依然对他念念不忘。那双为他哭瞎的眼睛,永远看不见她身旁守护她的亚炽。 亚炽看着夕瑶绯红的脸颊问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才能彻彻底底地忘记他?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真正属于我?!” 亚炽能感觉到夕瑶对他的信任,甚至还有一点让人迷惑的依赖,她依赖他,但是她不爱他。她说他是她最特别的人,但不是她的爱人。 他无法责怪她,也无法放任不管,他就这样任由她伤害他。等她的药效过去,等她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也是朦胧模糊的一天,浑浑噩噩地过去,她看不到光明,而他也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算了,就这样腐烂吧,一起腐烂就好……”亚炽嘲讽地说道,夕瑶的灵魂会为汎尘死去而最终腐烂,他亚炽的灵魂也难逃一劫,终究会跟着夕瑶一起腐烂,黏在棺材底,化为腐水,消失不见。 药效逐渐退去,夕瑶不再折腾,而是缩在椅子里睡觉,枕着亚炽的手,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亚炽还在她身旁。 她努力装傻,隐藏自己的爱情,而他亚炽也只需要负责陪着犯傻。 “我很担心你。”缨见到汎尘柔声说道,他彻夜未归,回来以后却更加消沉。 汎尘木讷地看着缨,他还有什么不满足?这样是最好的结局,无论对谁,都好。他欠缨千年情债,他不是在被迫偿还,他不厌恶她,他爱她,至少爱过,所以他还债也是自愿的。 夕瑶和亚炽在一起,也很好,汎尘觉得他们相处融洽,亚炽可以逗夕瑶开心,也可以给她安定和幸福未来。 “到头来,贪得无厌的人不是她,而是我自己;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她,也是我自己。”汎尘落寞地说道,他不想伤害缨,不想辜负她,可他也不想失去夕瑶,她的离开,仿佛抽空了他的灵魂。 缨捧着汎尘的脸庞,问道:“她是别人的妻子,她有自己的家庭,她经历了痛的抉择才有如今的安逸,你想去破坏吗?” “想。”汎尘像个傻子一样,没有任何避讳地说出了心声,他想去破坏夕瑶和亚炽的生活,他想烧了那个院子,他想夷平那座山,他想填平那个湖,他甚至想杀死所有的吸血鬼。 当他听到夕瑶的喘息声,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体发出的荷尔蒙,他想把亚炽剁成肉末,他想夺回她,但是他知道,她一定还是会选择离开他。 汎尘的坦率,让缨有些尴尬,她知道他一直在犹豫,即便夕瑶离开了,他也从未放下。 “你知道的,我不会离开,我和她不一样,除非我死。”缨明明知道汎尘下不了手,她也不可能自尽,而且很少有人可以杀死她,就算有,她这几千年里都没有遇到过。 汎尘知道这是一个死结,既然解不开,或许就不应该强行去解,只需要隐忍,等时间过去,等他死去。 尽管度日如年,汎尘依然足不出户,他一次次告诫自己,只要熬过去就好,熬过去就是对夕瑶好,不去打扰她,不给她制造麻烦,不给她拖后腿,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 汎尘看着窗外的樱花树,从满枝的枯叶到绿叶,从绿叶到粉色的樱花,再重新飘落,经历新的循环,他感觉自己熬过了一个世纪。 “还有最后半年。”汎尘笑着说道。庆幸自己死期将近的人,除了汎尘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一直陪在汎尘身边的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汎尘早已潜移默化地变了,他的心早就不在她身上,或许只有曾经爱的延续,爱的记忆不再是美好,而是限制他自由的沉重枷锁。 缨感到无比心寒,说道,“你不爱我了。” 汎尘早就不记得爱的味道了,他只知道心一直很痛,萦绕在心脏上的名字一直紧紧缠着它,勒得麻木。 “怎么会呢?”汎尘反问道,“我一直都在。” “你的眼睛里没有我。” 汎尘看着眼前的人,说道,“不会,我看得见你,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可是你的心里没有我。” “这由不得我,只有一颗心脏,诅咒无法覆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坦率?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人?!” “对不起,”汎尘走上前,搂住了缨,他对她依然很温柔,“如果可以,我愿意在心脏上刻上你的名字。” “这都不是重点,你现在只在乎时间,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不关心,我成了摆设,随处可放的摆设,即便是打碎了,你都懒得去丢。” “别哭了,虽然我承认你哭的时候很美,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不要胡思乱想。” “是我胡思乱想吗?是你形式主义,机械地对我好,对我温柔,这还是爱吗?你还爱我吗?” “嗯,”汎尘应了一声,他竟然无法爽快地对缨说出“我爱你”三个字,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敷衍的味道,抱歉地说道,“对不起。” “你以为,我等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些吗?”缨推开汎尘跑出了门。 男人惹女人生气、伤心,就应该安慰和道歉,这是汎尘的理念,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只是在循规蹈矩做事,根本没有走心。汎尘跟着缨出了门,太久没有踩到外面的路,他竟然觉得有些晕眩。 汎尘看着缨远去的背影,他却犹豫了,他不想去追,因为他不知道追到以后该做什么和说什么,他只是照搬一个负责的男人该如何做事,缨却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他不是找不到解决方案,他只是不愿意去动脑子。 汎尘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喃喃地说,“会下雨呢,淋雨会生病的。”汎尘说着进了屋,拿了一把伞,又出了门。 天空和汎尘一样,似乎压抑了很久,最终迎来一场狂风暴雨,然而他却始终找不到发泄的契机。 “我说了,会下雨的,看,下雨了吧。”汎尘笑着说道,他站在远处,看着女孩坐在地板上,伸手接着屋檐上淌下的雨水,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正文 195、淋雨会生病 汎尘来到走廊,站在女孩身旁,他撑开了伞,他也说过,淋雨是会生病的,所以他认为不应该淋雨,却完全忘记自己早已淋湿了一身。 女孩手里的雨水突然断了,她俯下身,身体往前倾斜,伸着手臂,却依然没有够到雨水,她明明听见雨还在下,觉得很奇怪,屋檐什么时候会跑了? 女孩的手臂撑在木板上,她往旁边爬去,很奇怪,屋檐好像全都消失了,她沿途都没有找到。 她的鞋又不见了,不知道被大尾巴狼叼去了哪里,她爬到走廊边缘,坐在边上,她一手撑着木板,一手提着自己的裙子,一只脚小心翼翼地往下延伸,踩到湿漉漉的石板,紧接着她又踩下另一只脚。 她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站稳了身体,她再次伸出手臂,去够落下的雨水。 “嗯?”女孩感到诧异,石板是湿的,这里会下到雨才对,为什么她碰不到雨水。女孩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她抬起头,不是在看,而是在听,感觉像是雨点落在什么上面的声音,并非梁瓦。 汎尘低头看着女孩茫然的模样,笑得很开心。他说会下雨,拿了伞却不是去接被他气跑的缨,而是替屋檐下的女孩撑伞。 女孩摸索着往前走,她头顶上的伞就跟着往前移,她突然停下,伸手抓住身旁的人,她仰起头,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亚炽,你竟敢耍我?!我就说嘛,怎么会……” 汎尘低下了头,吻在女孩唇上,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他根本就忘记他已经和她分开了,他也忘了他已经有快两年没有见到她,他更加忘记他曾答应过她的话,不要去打扰她的约定。 女孩发现自己被吻了,恼羞成怒,她推了一把跟前的人,一个踉跄,在黑暗中的她极其缺乏安全感,当她不知道会摔在哪里的时候,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汎尘松开手,手中的雨伞坠落,他一手托着女孩的头,一手捧着她的脸颊。 “亚炽,你疯了吗?!你会后悔的……嗯……”女孩表示抓狂,她推不开跟前的人,也无法脱离突如其来的强吻。 黄豆般大小的雨点打在花坛里的绿叶上,木槿花也过了花期,不再盛开,雨点同样打在女孩和少年身上。某人好像忘记自己不久前刚说过的话,关于淋雨会生病的话。 汎尘松开夕瑶,他看着她,他笑得阳光明媚,略带着稚嫩的傻气,是在缨面前看不见的灿烂笑容,发自内心的快乐。 “你混蛋!我讨厌你!亚炽你去死!混蛋!我不会原谅你的……”夕瑶吼道,难以平复愤怒的情绪,拳打脚踢完全不解气,她摸到对方的手臂,撩起袖子,埋头就是一口。 夕瑶咽下一口血,顿时愣住,随即慌张地松开手,一时没站稳,摔在了地上,她连忙爬起身,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去,她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但是在汎尘看来,她才逃离他不到五步,却跌了七八次。 汎尘上前去扶夕瑶,她却只顾着逃跑,或许不是逃跑,像是在逃命。 “淋雨会生病的,不能淋雨。”汎尘才想起来,理所当然地说道,他捞起地上的夕瑶,往走廊上走去。 无论夕瑶如何挣扎,依然妥妥地被汎尘抱着,挣脱不开,下不了地。夕瑶有种短路的错觉,两年多了,他怎么又出现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好了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吗? “他抱你的时候,你不是很乖吗?” “嗯?”夕瑶听出汎尘质问的语气,还有浓郁的不满之意,但她更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突然出现。 “为什么我抱你的时候,你的反应会这么大?”夕瑶的举动让汎尘有些受伤,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哀伤的情绪。 “因为……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们和好吧!”汎尘笑着提议道。 “嗯?!”夕瑶不是疑惑,而是震惊,“我们……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所以,也不是吵完架以后一句‘我们和好吧’就可以重归于好。”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想和我吵架吗?” “……我不想,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们,并不是吵架这么简单。” “那我们是什么?” “是……我们……是……”夕瑶被汎尘的突然出现,搞得心神不宁,“总之,我们已经分开了,我们回不去了。” “夕瑶,我很想你。”汎尘放下了夕瑶。 “嗯?”被突然这么说,夕瑶显得不知措施,她一定是在做梦,不然就是在梦游,哪有人不按常理出牌,就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来的?! “不可以。”夕瑶摇着头说道。 “你说可以想你的,为什么又不行了?” “我是说过,但我也说过,你不可以来打扰。” “这里没有人,我没有打扰到别人。” “可你明显打扰到了我。”夕瑶此刻的心,乱成麻。 “原来我打扰到你了,早知道打扰你的结果是这样的,我早该来打扰你了。” “啊?!” “夕瑶,你讨厌我吗?” “我……” “你不讨厌我,我感觉到了。” 夕瑶快被汎尘绕晕了,她稍微理清了一点头绪,说道,“汎尘,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是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夕瑶,你的衣服湿了。” “我知道。” “我帮你脱了吧,你会着凉的。” “嗯?!不!不用!不用!不用!”夕瑶凌乱,什么逻辑,她脱了才会着凉吧?“汎尘,你起来,你压到我了!” “好像是的。” “什么好像是的?!本来就是!你是故意的吧?!” “好像是的。” “汎尘,你住手!不要这样!”夕瑶觉得家里多了一只狼,而她的大尾巴狼此刻却不知道在哪里休息,根本不管它主人的生死。 “夕瑶,你的脸很红,你好像害羞了。” “我不是害羞!我是被你气的!” “没关系,这样也好,一样,看不出区别。” “不一样!放开我!” 汎尘停下手,撑着身体,看着躺在地板上的夕瑶,他头发上的水滴落在她的脸庞上,问道,“夕瑶,你看不见我,会难过吗?” “……不会。” “夕瑶,你撒谎了,你明明还爱我。” “你又跑到我梦里去了?!你不是发过誓的吗?” “我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不过,你好像承认了。” “……”该死,夕瑶被彻底绕了进去。 “夕瑶,我想要你。” “……不行!我已经成亲了,我是别人的妻子。” “我很难过,可我还是想要你。” “你不是说最讨厌红杏出墙的女人吗?” “可你是我的。” “别这样,我们已经分开了,这是事实!”夕瑶不是怕死,虽然她知道汎尘只剩下半年,她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咣当”一声,汎尘说着便把姬孪灵剑放在夕瑶身旁,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剑柄上,说道,“剑在这里,不喜欢的话,可以杀了我。”他说完俯下身,吻落在她身上。 他好直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给了选择的结果,夕瑶讶异得说不出话,他的吻落在她脖颈处,她握紧了剑柄。 “汎尘,你真的很过分,很霸道,你怎么可以擅自篡改游戏规则?什么都是你说了算,那我们之前说好的约定还算什么?” 她怎么可能真的杀死他?她爱他,一直以来都爱着他,她只是不服气,她那么艰难才下的决定,经历那么多的痛苦才说服自己成全他们。他却一声不吭的突然冒出来,打乱了她努力经营的一切。 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以前夕瑶说,假设她先遇到了亚炽,和亚炽成亲,她红杏出墙的话,他汎尘还要不要她,他那么肯定地说不要。现在他又一句“你是我的”而全盘否定,颠覆了原本的定义。 夕瑶自己选择了一条路,她的退出成全汎尘的完整。事实上,她和他一样,眼里除了彼此就是时间,他们都在等那一刻的到来,他等着自己的死期来结束这一切,她等着他离开以后再追随。 两年多前,西岚殿里的婚礼,不是亚炽的,也不是夕瑶的,而是克列仂公爵的嫡长子,借了夕瑶的光而在西岚殿举办婚礼,对混种吸血鬼来说,即便是贵族吸血鬼,也是头一次有这样的待遇。 “汎尘,你能不能有一次认真地听我说话?” “能,你说的废话,我都有认真听。” “那你能不能有一次尊重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 汎尘起身,愧疚地说道,“夕瑶,你不喜欢吗?我是不是逼你了,让你为难了?” 夕瑶看不见汎尘此刻的脸色,但她知道,他一定很困惑,也很自责,她穿上衣服,爬起身,坐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已经相安无事地过去两年多了吗?再多一点耐心等一会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徒添更多的苦恼? 汎尘看着夕瑶抱膝坐在一旁,她侧着头看听屋檐上落下的雨水声,她很安静,也很乖巧,仿佛搁在哪里都不会给人造成困扰。 正文 196、魔鬼和盲女(一) 瓦脊如琼玉,雨点敲击,雾气昭昭,瓦檐流水如线,三三两两灌入打翻的伞,积水明澈,攒人心事重重。 夕瑶的眼睛,如黑夜之眼,所有的一切,已褪尽繁华,固守的光明,待到尘世最后一瞥。 “汎尘,回去吧。”夕瑶的声音如鹅卵石上滴落的雨声,虽柔和却无比坚定。 “如果我不回去呢?”汎尘看着夕瑶脸上的决绝,和当初分开时一样。 “那你留下,我离开。” “我还是会找到你的。”汎尘要找到夕瑶,轻而易举,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他都可以把她抓回来。 “你这样欺负人,很开心吗?”夕瑶觉得委屈,她抓着自己淋湿的衣服,握紧了手,不公平,他一直都这样,只要他乐意,她无处可逃;而他轻易离开的时候,她却要满世界去寻找。 汎尘感觉到夕瑶生气了,他凑近她,解开她紧握衣角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心脏跳得平缓,和他不温不热的语气一样,跟夕瑶错乱的情绪形成强烈的对比,说道,“它不开心。” 汎尘在告诉夕瑶,她弄伤了他的心,她欺负了它,它不开心,所以它的主人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负她,也让她不开心,他总是有一套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只要他高兴,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 夕瑶抽离了自己的手,“心脏明明跳得很平静,哪里有不开心的迹象。” “我很难过,你都没有看见它伤痕累累的模样。” 夕瑶再也不需要躲避汎尘直视她的目光,因为她看不见,可她还是惯性地埋下了头,她知道他受伤了,她知道他没有撒谎,可是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她可以独自承受,但是她希望他的伤害可以降到最低。 “你来这里,她,知道吗?”夕瑶小心翼翼地问道,仿佛她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破坏人家感情的害虫,人人得而诛之。 汎尘突然意识过来,缨生气地跑了,他好像忘记去找她了,“不知道。” “趁她不知道,赶紧回去吧。”夕瑶心里是不愿意的,但还是接二连三地下逐客令,因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不知道就可以做出这样莽撞的事?不知道就可以任性地跑来,把她夕瑶搅得天翻地覆和心神不宁?夕瑶反问道,“你不知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然后跑了。” “应该是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吧?那是她伤心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地陈述这样的事?”夕瑶可以想象缨当时的表情,那样的场景她再熟悉不过,每一次都是她难过得要死,汎尘却平静的很过分,“你是跟她吵架了,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夕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感到吃惊,她在介意?!她怎么可以介意呢? 汎尘见夕瑶吃惊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在她追悔莫及的时候,他却笑了。 夕瑶在心里恳求:汎尘,不要再逼我了,我怕我会动摇,我怕我会坚持不住!可是现在的你,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开心?你忘记两年多前,你抉择的时候有多痛苦吗?我不希望你再经历一次。 汎尘此刻像是故意的,他心里是排斥的,不愿意多去想缨的事,因为他知道,他一想,就会引出一系列令人头疼的事。那颗聪明而理智的头脑,暂时腾空,却是任性和愚蠢的行为,也极其不负责任。 汎尘看到夕瑶冻得苍白的嘴唇,问道,“夕瑶,你冷吗?” 废话,穿着湿衣服这么久,能不冷吗?关键他还一直不肯走,只能害她这么僵持着,也不敢乱动,因为她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事。 “夕瑶,你好像很冷,我带你进屋吧。” “进屋?”夕瑶觉得是狼要进屋吧?!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连忙说道,“不用!我不冷!不用……” “你摸,”汎尘拿起夕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又道,“可是我冷。” 汎尘,你什么时候暖和过?!你不一直都这样的,不是冷,就是更冷,你怎么可能有感觉到冷的知觉?每次都是别人被你的冷漠冻死。 “汎尘,我求你了,你回去吧!”这场持久战,打了这么久,夕瑶不想投降,可眼看着她就要被敌方攻破了。她向来就不是玩游戏的高手,不是被汎尘虐,就是被亚炽耍,但至少战斗的时候,她是个不屈不挠的好士兵。 “可是雨下的很大,我走不了。” “你不是有伞吗?” 汎尘捡起屋檐下的伞,里面的积水“哗哗”地倒出,他放在夕瑶跟前,说道,“坏了。” “不是挺好的吗?哪里坏……”夕瑶听到声音伸手去摸,却摸到一副伞的骨架子,她就不该相信他,喊道,“欺负我看不见吗?!” “是你的狼咬坏的,你没教好它,你要负责任。”汎尘睁眼说瞎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毫无漏洞,不留把柄。 远处睡觉的大尾巴狼表示不服气,你们折腾你们的,关我什么事? “你骗人,我是不会负责任的。”夕瑶相信他,那就是弱智。 “那我去了。”汎尘起身说道。 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夕瑶正诧异的时候,又听见汎尘说道,“它要负责任,我去剥狼皮。” “汎尘!你……”夕瑶简直无计可施,她知道汎尘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这分明不关大尾巴狼的事,它只是懒而已,它只是不听话而已。 “夕瑶,一只狼而已,你都这么在意,你为什么不在意我呢?”汎尘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夕瑶。 就是因为在意你,很在意你!可是夕瑶不能这么说。 “你去吧,剥完了,就快点离开。”夕瑶忍痛说道,当下情景,没有办法,她只能牺牲大尾巴狼了,弃军保帅,对不起大尾巴狼,早知道多买几双鞋给它叼。 “夕瑶,你竟然同意了,你真的确定吗?”汎尘嘴角的那一抹邪恶的弧度为何如此猖狂?他见夕瑶极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说了三个字,“剥狼皮。” 夕瑶抬起头,一怔,她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的衣服从肩膀两侧猛地滑下,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汎尘!!”夕瑶才明白汎尘口里“剥狼皮”的意思,她就是狼人后代。 “夕瑶,你的狼成年了吗?”汎尘停下手,看着走廊尽头的大尾巴狼,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 “它好像在看我们。” “嗯?大尾巴狼来了?”夕瑶心中欢喜的火苗摇曳着希望的光芒,她的大尾巴狼终于来了,来救她了! “它好像没成年,”汎尘收回目光,落在夕瑶一脸期待的脸上,又道,“它走了。” “什么?!走……了?”夕瑶的希望瞬间落空,说好的骑士呢?! 未成年,所以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能看,大尾巴狼说,它被吵到了,所以要换个地方去睡觉。 “夕瑶,你好像很紧张,我怕弄疼你,”汎尘突然又开始怜香惜玉了,又道,“陪我说话吧,我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 “说话?”夕瑶是眼睛看不见,不是声带坏了,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难道汎尘都没听见声音?好吧,至少他收手了。 “夕瑶,你不想和我说话吗?” 夕瑶感觉汎尘很想听她说话,似乎满足他这个愿望,就可以皆大欢喜地散场,她想了想,说道,“一个魔鬼和一个盲女的故事,你要听吗?” “好。” “魔鬼有一个愿望,因为一直无法实现而变得郁郁寡欢,他越不开心,那愿望就变得越遥不可及;盲女也有一个愿望,并且很容易实现,所以,她的愿望就变得不是愿望,但是又由不得她。” “她的愿望是什么?” 夕瑶坐起身,伸手摸索着,触碰到汎尘,她温柔地捧着他的脸颊,笑着说,“希望魔鬼可以开心。” 汎尘凝视着夕瑶,她笑得好甜,却看得他有些心疼。 夕瑶看不见那双蓝眸,但她依然像往常一样睁着眼睛,因为她很渴望留住,那映入她眼眸里的深情。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拼了命想给我最好的,到最后才知道,我只想要你开心啊——这是隐藏在夕瑶笑容里的话。 “不要忽视心里的罪恶感,它滋长的速度同样会吓坏你,因为它一直都存在,不在意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它会吞噬掉全部的你。汎尘,去找她吧。” 汎尘承认,他心里没有缨,全部被夕瑶占据了,但是他意识里有缨,他潜意识里知道他要对缨负责,是爱的责任。当他刻意地忽视缨的时候,同时引起了心里的异样,他分心了,他伤害了缨,同时也伤害了心里的夕瑶,所以他很不开心。 夕瑶说,汎尘的这份不开心是因为罪恶感,她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开心,所以就算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他也得消除那份不开心,消除那份罪恶感,而罪恶感的来源,是缨。 正文 197、魔鬼和盲女(二) “我知道了,那我可以明天再走吗?”汎尘恳求道,他渴望触碰到夕瑶,他渴望近距离地看见她。 “不可以。”夕瑶知道,汎尘留一天,他就会想留三天,留三天,他就不想再走了。夕瑶心道:当我违背自己的心意,亲手把你推开,推向别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 “那我可以过一会再走吗?”汎尘依然不死心。 “你会得寸进尺的。” “我不会。” “不会的话,怎么现在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一本正经地耍赖皮?不想回答的时候就说你不知道,你分明就知道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夕瑶,我还是觉得你会冷,”汎尘不想继续一个话题的时候,就会思维离奇跳跃,但从来不离谱,始终围绕着中心思想,又道,“让我陪你吧,不然你会冻坏的。”汎尘说着抱起夕瑶,顾自进了屋。 夕瑶觉得有点失败,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听进去吗?” “我听进去了,我会离开,会去找她,不惹她伤心,会告诉她,我爱她。”汎尘没有失忆,他还记得自己如何气跑了缨,只因为他不肯说他爱她。 夕瑶的心猛地一震,被汎尘最后三个字深深地刺痛。但是夕瑶不知道,汎尘也只是为了她的愿望而已。 我爱你,三个字,汎尘对夕瑶难以开口,因为他会觉得害羞;对缨难以开口,因为他觉得很违心,心里缠在夕瑶的名字,除了她,对谁都无法说出口。 “夕瑶,你好像很介意,要不,我们私奔吧。” “嗯?!” “你知道的,我下不了手,我没办法杀死缨,但是我可以杀死亚炽。” “不是,这跟亚炽有什么关系?” “亚炽……”汎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完全没有正视夕瑶的疑惑,他把夕瑶放在床上,说道,“两年前我来过这里,你好像吃错了药,你和亚炽……” “闭嘴!”夕瑶想捂住汎尘的嘴巴,但是她看不见而扑了个空,她记得那件事,难以启齿的事。她不记得具体发生的事,但是自己一开始那颗骚动的心已足以令她羞耻一辈子。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汎尘怎么会知道。 “夕瑶,我很介意,怎么办?”这事在汎尘心里酝酿了两年,陈年老酒都酿成了陈年老醋。 “忘记它!忽略它!”夕瑶喊道,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亚炽发生什么,亚炽也不曾提起,她也没好意思追问。 汎尘顺着夕瑶不久前说的话,延伸,“不能忽略,不开心的因素会在心里生根发芽,迅速滋长。” 夕瑶尴尬万分,欲哭无泪,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把他……” “啊切——”夕瑶打了个喷嚏,打断了汎尘的话。 “夕瑶,你着凉了。”汎尘前一秒还在考虑,让亚炽死无全尸好,还是让亚炽碎尸万段好。 “汎尘……” “我不做什么。” “你不做什么,干嘛脱我衣服?!” “太碍事了。” “碍事?!碍你什么事?” “碍我眼睛了。” …… 该不该发生,反正都已经发生了。汎尘扯过被子,裹在夕瑶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汎尘……” “我知道,等你睡着以后,我就走。”汎尘理性地说道。 “嗯……”夕瑶应了一声,说不出的滋味,很矛盾,想让他走,又不想他离开。 “以后不要来了,当我求你。”夕瑶说着闭上了眼睛,虽然眼帘是否合上早已无区别,但至少此刻,会让她跟前的人得到她在睡觉的讯号,让他安心离开。 夕瑶睡着以后,汎尘才起身离开。 汎尘找到缨的时候,雨已停,她浑身湿漉漉,坐在树干上,居高临下,久久地注视着汎尘,和英癸高中的场景一样,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哀伤,足以感染汎尘,催化那心头的罪恶感,急速滋长。 汎尘正要对缨说些什么,却突然变了脸色,匆匆离开。 “滴答,滴答……”瓦檐上积攒的雨水,一颗颗落下。僻静的院子上空,弥漫着血腥味,往四处散去。走廊上的木板和链接屋子的门槛,被鲜红的血液浸湿。 汎尘冲进屋子,地板上一滩滩未凝固的血液,触目惊心。床前站着一只狼,浑身是伤,血液不断滴下,却仍旧保持战斗的姿势,血红色的瞳孔,虎视眈眈。 狼的身后,隐约可见一只染着血液的手臂,搭在床沿。 “夕瑶?夕瑶……” 汎尘走到床边,那裹在夕瑶身上的被子已散开,被血液染成血红,床板和墙上,到处溅满了血。 “夕瑶?夕瑶?夕瑶……”汎尘小心翼翼地托起床上的女孩,呼唤着她的名字,柔软的身体,如泡沫幻化,仿佛一用力就会破裂,“夕瑶,你醒醒,夕瑶,你睁开眼睛,夕瑶……” 大尾巴狼不是懒,它只是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它知道区分敌友,它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它,只是太多意外,连人都无法预料,更何况是一只狼,但至少它已经尽力了。 “一个魔鬼和一个盲女的故事,你要听吗?” “魔鬼有一个愿望,因为一直无法实现而变得郁郁寡欢,他越不开心,那愿望就变得越遥不可及;盲女也有一个愿望,并且很容易实现,所以,她的愿望就变得不是愿望,但是又由不得她。” “希望魔鬼可以开心。” 这些话,是夕瑶最后的一次告白,他汎尘真的有听进去吗?他真的可以明白她的心意吗?这些年来,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她向他告白了无数次,但是每一次都是真心的,她认真地传达她对他的心意,不是为了向他索要爱,而是在增加她自己的幸福感,她觉得能爱他就是一种幸福。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发誓我不骗你!所以就算我知道这件事以后,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待在你身边。” “当我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却离开了我,你变的冷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看着你走远,头也不回,当时我觉得全世界都崩塌了。” “我努力学习,不停地打工,让自己变得忙碌,只有那样我才不会有静下心的时间,因为我一静下来就会想你,完全不受控制地想你。” “我知道我疯了,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不会勉强你,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介意,我不会责怪你,真的没有关系,我很好。” “我很难过,真的很难受,不是因为你喜欢木芷凝,而是因为你剥夺了我喜欢你的权利。”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这样看着你,我都觉得幸福。” “能和你一起经历校园时光,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上课,我很开心;能和你一个学校,我很开心;能和你一个教室,转头就能看见你,我很开心;因为你的存在,弥补了我遗失的青春,我很开心。” “汎尘,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很喜欢你,看不见你,我会心慌会不安。” “我不要你的承若和你的认可,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可以看见你的角落,即便是远远地遥望,我也心满意足,汎尘,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么喜欢你的我,你看不见吗?为什么不喜欢我?” “如果我想和亚炽在一起,要跟他携手共老,那我为什么还要整天跟在你身后?!” “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可以见到你的时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怎么可以这样质疑我?我每天都笑得很开心,因为我真的很开心,难道你感觉不到我有多喜欢你吗?!” “知道月亮为什么只绕着地球转吗?因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所以我只绕着你转。” …… 夕瑶真的是一个不屈不饶而脸皮超厚的人,就算向汎尘告白一万遍,她都不会嫌多,因为她每告白一次,她都觉得幸福感在往上飙升。 崩溃的汎尘,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抱着夕瑶,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身体,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仿佛在问,汎尘,你听到了吗?我不厌其烦的告白声。 汎尘才离开没有多久,才一场雨的功夫,却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事。他离开之前,夕瑶还睡得香甜,似乎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梦,她嘴角浮着笑意,沉浸在甜美的梦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杀她?”汎尘不明白,他想不通。 是啊,缨为什么要杀夕瑶?她都已经退让了,她选择成全他们,她一直在独自承受,躲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自己消化爱情的相思和苦恼,再强烈的苦难之水,她都硬生生地咽下,她用自己卑微的方式默默地爱他。 她很安静,很乖巧,没有仗着汎尘心脏上设了对她爱的诅咒而大张旗鼓地去挑衅缨,她只是躲在一个角落里,守护她不起眼的心愿,坚持她爱的理念,供奉她爱的信仰,她并没有打扰到他们啊! 汎尘今日突如其来地闯入,拨乱夕瑶的心弦,也许是她用心祈祷爱情的回报,他并没有彻底抛弃她,她感觉到他依然深爱着她,她觉得很幸福。或许这样短暂的幸福已足够,足够她支撑完最后半年,够她用来思念和回顾她的爱情。 当她明白他的心意,他如此眷恋于她,不愿离去,换个人一定不会再拒绝,她却一次次颁下逐客令。 不是她心胸开阔,成全另一个女人,她只是希望她爱的魔鬼可以没有烦恼,不被罪恶感侵蚀,不被抉择强灌痛苦,所有一切,她只是希望他可以开心。 正文 198、仅此一生 汎尘再次出现,看着缨依然坐在树干上,不偏不倚,她身上依然是浓郁的哀伤气质。她裙摆上的血液,在她离开那个院子的时候就被雨水冲刷了,但裸露在外的脚踝,丝毫不掩饰被狼咬伤的痕迹,她分明就不怕汎尘知道,是她做的,也更像是在故意挑衅他。 “为什么……”汎尘万分痛苦。 缨见到汎尘来兴师问罪,也不诧异,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也会为我这般伤心欲绝吗?” “你为什么要动她?她哪里招惹到你了?!” “你真的以为,我等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些吗?为了和另一个人共享你的爱吗?” “那你想让我怎样?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有个你存在,我一定不会让自己爱上她!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出现?为什么非要在我遇到她以后再出现,再告诉我这些事?!” 汎尘也很苦恼,这个世界没有事他不能解决的,偏偏在他死期将近的时候,彻底难住了他,这一定是上天在惩罚他。 “是你背叛了我,为什么还要反过来责怪我?” “那死的人也应该是我,不是吗?!” “你会死,说不定半年以后,那个杀死你的人,就是我,”缨浅浅一笑,依然哀伤,她没有选择,她只能如此,又道,“你自己说过的,你会一直爱我,只爱我一人,你承诺过三生三世,而我只等到你的第二世,你就背叛了我。” “如果可以,我愿意爱你永生永世,可是她没有轮回!她只有这一生!你为什么要剥夺她的‘仅此一生’?!” “你疯了吗?你自己杀的那些人,不计其数,你有想过你也剥夺他们的‘仅次一生’吗?” “不一样,这不一样,她和他们不一样……” “汎尘,你真自私,你从来都没有变过,无论哪一世,你都是那个邪恶的魔鬼!即便是丢了第十三根肋骨,也无法彻底消除你的邪恶!” “呵呵,我邪恶?你们就不邪恶,你们的yuwang就全是善,而我的yuwang就是恶……这世间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种族?轮回到底是恩宠还是惩戒?我不稀罕……我只要她!我只要她一人而已!!!” “好残忍的话,你终究还是变心了。” “是我变心吗?”汎尘不觉得他背叛了爱情,他一直都很坚定,他只是无奈,他无法穿越生世之间的灰色地带,他无法独自贯穿生生死死,“变心的人分明是你!” 缨听了汎尘最后一句话,感到十分震惊,哭着说道,“所以,你还是在恨我?” “我恨你!我一直都恨你!我骨子里就恨透了你,我只是无法拒绝你而已!”汎尘对缨的爱,被她唤起了记忆,但是如影随形的恨意,也悄然而至。 缨觉得无比受伤,汎尘这样的话,是在否认他对她的爱,他曾经有多爱她,如今却被他定义成“只是无法拒绝”而已,“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吗?” 汎尘疯了一般吼道:“我不爱你!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我觉得肮脏!我觉得恶心!我觉得丑陋!你只不过是我不堪的过去!” 多么伤人的话,竟然出自一个深爱之人的喉咙。那双浅紫色的眼眸里,除了哀伤,还多了其它的情愫,不是愤怒,不是嫉妒,而是爱,深爱如渊,多么可悲的现实。 “起风了,”缨抬起手,淡淡地说道,她从树上落下,“汎尘,你会失去爱人,就连拥抱尸体的机会也不会有,你将永世孤独,受尽折磨,尝尽苦难,在追悔中过余生。” 汎尘看着缨离开,他终究没有动手杀她,他恨她,他也恨自己。汎尘和缨的过去,根本无法用“不堪”一词粗略地带过。如果夕瑶印在汎尘心脏上,那么缨就刻在汎尘骨骼上,前者因为爱的诅咒,后者却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然而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汎尘经历生死,渡过轮回之路,缨却固守生而等他死后复生,他和她之间,又算真情还是非情? 风里裹着清香,拂过汎尘银白色的长发,他抬起头,樱花树竟然开满了樱花,粉色的花瓣不断飘落,不是花季的樱花,就像不是夏日的雪花。 汎尘不自觉地想起自己刚说过的话,无比后悔,他只是被激怒了,或许他有这样想过,但绝对不是全盘否定。此刻的汎尘,蓝眸里笼罩了一层忧伤的氤氲,连他心里都突然涌起一阵酸涩和悲楚,那个女人,他真的深爱过,他并不想这样伤害她,可他又该怎么办? “汎尘,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欠我永生永世,不需要被人唤醒,你都会刻骨铭心地记住我……”这是缨走远以后,对汎尘说的话,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唯独他们这个种族的人,才有轮回,享受独特的死亡待遇。汎尘半年后死去,他下一生,或许还是一千六百二十一年以后,又或许是一万年。他可以与缨重逢,本是千载难逢的缘分,可偏偏弄巧成拙,埋下了怨恨的种子,那本是爱的源头,不知不觉已更加深入人心。 汎尘驻足在樱花树下,仿若一个失去灵魂的傀儡,麻木地经受樱花的洗礼。 他违背了对夕瑶的承诺,他说过他不会背叛她,他却没有能力排除全部的意外;他没有背叛对夕瑶的爱,他始终爱她如初,只是没有陪她走到最后。 他已尽最大的力,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对爱情忠贞,至死不渝,或许就是因为太专注,他才辜负了爱情本身。爱情不能分割,必须完整;爱情不能分享,必须两个人完成。他越是爱的认真,越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汎尘回到院子,缨说,汎尘会失去爱人,就连拥抱尸体的机会也不会有,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看着烧毁的院子,漆黑的木炭,依然冒着一缕缕白烟。 汎尘坐在废墟之中,他默不作声,低垂着头,哀莫大于心死,应该就是此刻的他。他的白裳上还残留着夕瑶的血迹,是她唯一存在过的痕迹。 “汎尘!你做了什么?!”亚炽难以置信,他才离开半天而已,就已物是人非,他连夕瑶的尸渣都找不到,但他能分辨出汎尘衣服沾着的血迹是夕瑶的,愤怒地吼道,“你把她怎么了?!” “如果你可以提前杀了我,我会感激你。”汎尘把姬孪灵剑丢在漆黑的木炭上,他不想再等了,没有夕瑶的日子,他不知道接下去的半年该如何度过。 “让你死,你想要解脱?你想这样撒手不管?你自己造的孽,就想全身而退?你知不知道,我费尽心思让她活下去,我想尽办法给她续命!你却一次次出现,轻而易举地把她推向死亡的边缘!这一次,你终于成功了!你满意了?!” “她应该早一点遇到你……”汎尘喃喃地说,只要早一点,比他汎尘之前先遇到亚炽,夕瑶就不会经历这些事,她应该会很幸福,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遇到谁,都不应该遇到你汎尘!” “呵呵,好像是的。”汎尘自嘲道。 夕瑶不爱亚炽,她心里一直住着汎尘,亚炽都默默地接受了,但至少他还可以陪着她,照顾她。他知道这两年多来,她过得很辛苦,即便她不跟他说,也不表现出来,但他都能感觉到,感觉到她爱的很隐忍很艰辛。 “是那个女人,对不对?”亚炽一语说中,怒视着汎尘,紫金色的眼眸,充斥着满满的恨意和杀气,“两年多了,你们过你们的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夕瑶?她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这样惩罚她?!” “是我不该来找她。”汎尘追悔莫及,他只需要继续忍耐就可以,继续麻木不仁地等死就可以,可是他爱她,他很想念她,他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她。 “那女人死了吗?”亚炽才问出口,就从汎尘的脸上得到答案,亚炽鄙视他,鄙视他是个懦夫。 “我会让你们的血,一滴一滴地祭奠她;让你们的尸骨,为她的亡灵超度。”亚炽丢下一句话,瞬间消失。 “夕瑶,你看见了吗,亚炽真的挺好,比我好,比我爽快,他比我还爱你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阻止你爱上他。”汎尘说着拿起姬孪灵剑,刺向自己的心脏,灵剑抵住胸膛的时候却瞬间化为蓝色的烟丝,不听主人的话。 “哄”的一声,汎尘的手心里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随即猛然涌起,笼罩在他身体周边,团团围住,在火焰收拢的一瞬间,倏地消失,他安然无恙,连一根发丝都没有烧毁。 汎尘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问道,“夕瑶,你不想见到我吗?还是在生我的气?” 汎尘起身,走到湖边,身体毫不犹豫地倒进湖水中,然而他身体周边却突然涌起一股蓝色的气流,将湖水猛然冲开,连窒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呵呵……呵呵……呵呵……”汎尘躺在湖底,看着天空,笑得好难过。 这样都死不了,非得等到半年以后吗?那个可以杀死他汎尘的人到底在哪里?他真的好想快一点见到那个人。缨说的没错,他将在追悔中过余生,受尽折磨,尝尽苦难。 正文 199、最后一天 这半年来,汎尘尝试了无数次,但他都没死成,他如游荡的魂魄,无知无觉,只是一心求死。 汎尘来到西岚殿找亚炽,亚炽却不在,他一直在追查缨的下落,她却像空气一样,飘忽不定,不见踪影。 “如此神圣的时刻,怎么就不在了呢?不是说好要我的血液和尸骨吗?”汎尘喃喃地说,显得十分落魄,他找不到亚炽。 汎尘撞开了门,对着屋里的人说道,“亚特,帮我。” 亚彦妠被汎尘这么叫,不知是何心情,她倒不是对汎尘念念不忘,过去的事,她也放下了,但至少得记住她名字吧?!好歹他们还夫妻一场过。 亚彦妠看着汎尘哀求的目光,还真是前所未见,他竟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真是稀奇。不过,她终究没有拒绝他。她跟着他离开了西岚殿,不明所以地来到极地。 极地是这个世界最北边的地方,没有人会来这里,也无人居住,冰川峭壁,如一把把锐利的冰剑,无人可以适应这样寒冷的气候。 “汎尘,你到底想干嘛?”亚彦妠一头雾水。 “帮我,杀了我,把我的尸体埋进冰川里。”汎尘看着冰川,和他多像啊,他冷漠,它寒冷,他们简直是绝配。 “什么?!”亚彦妠仿佛出现了幻听,汎尘竟然让她杀死他。 “亚彦妠,就算那是一个阴谋,你也是唯一一个跟我成过亲的女人。”汎尘回眸一笑,笑得天真无邪,令人无法拒绝。 “……汎尘?”亚彦妠震惊,她没记错的话,这笑容他只对夕瑶绽放过。 “亚特,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汎尘落寞地说道,死在亚彦妠的手里,就是死在亚特的手里,算是他们朋友一场,最好的终结方式。 汎尘见不到亚特的这些年里,没有说话的朋友,他多少还是有些寂寞的,没人和他共饮美酒,消遣度日。 夕瑶不在了,如果亚特在的话,这半年应该会相对好过一些,不至于他每天都像个孤魂野鬼,游荡世间,只为寻找各种死亡的途径。 忏悔,没日没夜的忏悔,汎尘后悔自己不该在那天离开她。 亚彦妠笑了笑,真是嘲讽,她的身份的确很尴尬,但她也身不由己,也许,以亚特的身份活下去,会更好,没有爱情,没有完整的婚姻,至少还有友情。 “呯”的一声巨响,一道金色的十字架光芒冲破了高耸的冰川,大大小小的碎冰石纷纷滚落。 “夕瑶,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汎尘无比愧疚地说道。那日,当他看着满地的血液,他本该享受这样血腥的场景,他理应适应而见惯不惯,死亡的亲临,第一次令他惊恐不安,只因为是她。那种失去她的感觉,深深地刺痛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血液从他的伤口里不断涌出,从锋利的冰面上淌过。那双蓝色的眼眸,终于可以如愿合上,带着无限的罪恶感和深深的自责彻底合上。 五十八年前,吉宝去找预言师卜思,选择自己的主人,卜思告诉吉宝,他未来的主人会在三十四年以后出现在黑暗帝国出世。 按照透明人自己的意愿,吉宝算了一卦关于自己主人的未来,却得到一个噩耗,他的主人活不过二十四岁。而今天,汎尘整好二十四岁,不多不少。 “咣——咣——咣——”金色的光芒一道道闪过,吸起碎冰石,重新补回裂开的冰川,唯独里面多了一个一心求死而终于如愿的少年。 这个种族的人,多么可悲,不愿意经历轮回的人,或许他汎尘并非第一个。他之所以选择极地成为他的葬身之地,因为他不想经历没有夕瑶的轮回。 当他们死去以后,只要尸体不腐烂,就不算彻底消亡,他们就无法经历轮回之路。 亚彦妠不知道汎尘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蓝眸里的绝望,以及对死亡的急切渴望。 “汎尘,你是多想死,竟然会说出那种话来哄我?”亚彦妠苍凉一笑,汎尘说她是唯一一个跟他成过亲的女人,就算不是一句情话,也是一句柔和的话。但他却是为了请求她杀死他而说的违心话,他到死都这么无情。 亚彦妠最后瞥了一眼那无数裂缝杂糅的冰川,看不清里面的人,时间会抹去那些裂痕,世间却不会忘记曾有一个魔鬼叫汎尘。 四处寻找主人的透明人,来不及赶上最后一面。吉宝知道这一天是汎尘的最后一天。 缨坐在樱花树上,眺望远方,安静地等待着爱人回来,下一世,她应该尽早出现,趁他没有爱上新的人之前出现。可是她不知道,她永远也等不到汎尘的下一世。 浅紫色的眼眸淌过一行泪水,樱花漫天飞舞,泪水混着花瓣滴落。“下一世,你还会这么恨我吗?或许,我不该唤醒你的记忆,而是应该,重新开始……” 吸血鬼们都疯了,只针对女人而展开屠杀,尤其是长相美貌的女人。但是在三个多月前,亚炽却突然撤回了命令,他没有找到缨,却找到了一个盲女。 “小家伙,原来你躲在这里,害我一番好找呢。”亚炽说着走到夕瑶身旁,宠溺地说道。 半年前,夕瑶已放弃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心情。没有寻死腻活,没有生死追随,甚至不愿意去看汎尘最后一面。 我曾爱过魔鬼,愿你一路走好,请原谅我,终究没有追随你的步伐。愿你来生,只爱一人。 夕瑶闭上了眼睛,让悲伤逆流。半年前的那件事,让她彻底明白,无论她多爱汎尘,多了另一个人,就是多了一场灾难,那份爱情永远不会完整,并非隐忍就可以完美的。 “小家伙,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不后悔,人要继续往前走,回忆是用来追忆的,不是用来过日子的。”夕瑶也是花了很久的时候,才想明白,各有各的命,逆天而行,只会徒添悲剧。但是她一直由衷地感谢汎尘,曾来过她的生命,给过她一段爱的旅程。 亚炽蹲下身,手指轻拂夕瑶隆起的腹部,问道,“小家伙,你说,亚硞到底是狼人还是吸血鬼?” “呵呵,我不知道……”夕瑶笑着回道,快做母亲的人,却笑得像个孩子,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一次,她真的适应了新生活,新的开始。远处的走廊上,一只懒惰而傲慢的狼正在睡觉。 半年前: 在汎尘离开后不久,缨便来到院子里,或许她一直在等他离开。当她的脚刚踏上走廊上的木板,大尾巴狼直扑而上,那些血液都是狼血,它誓死守卫屋里的女孩。与此同时,睡梦中的夕瑶被惊醒,没有太多时间去疑惑大尾巴狼攻击的对象是谁,那凛冽的刀锋,如狂风暴雨,纷纷落下,不由分说。 夕瑶身上的伤口会自行愈合,然而喷涌而出的血液却覆水难收。一边是逐渐恢复的伤口,一边是不断飞溅的血液,旧的伤口未合上,新的伤口又出现,那白皙的肌肤上开出一道道血口,不计其数。 大尾巴狼已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很少有人可以伤到缨,不知是大尾巴狼的凶猛,还是缨的注意力只放在了夕瑶身上。 “我本以为你心善,你成全了我,然而你只不过是在演一场苦情戏,以退为进。”缨的话语很平静,没有嫉妒和愤怒,只是疑惑。 夕瑶看不见闯入者,两年多了,她也不记得缨的声音,但是能从话语中听出她的身份。她挨了一剑又一剑,速度极快,由不得她认清状况而不得不承受,她都没有办法回话。惊恐在她的黑暗中无限放大。 “我至今都没有记住你的名字,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半人类,半狼人,一个随时可以被人遗忘的存在,却要跟我共享一份爱情。你知道我等了他多久吗?你知道为了他,我都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那些过往在我心里有多沉重吗?”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杀死你,我没有杀过任何人,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而已,我没有强迫他,是他前世自己承诺过的,是他自己说的。” “我敢肯定地告诉你,我杀了你,他也不会替你报仇,他也不会杀了我。” “他爱你多少,那你就该承受多少苦难,你受得起,你也必须经受住,才不枉你此生来过一趟。” 缨的独白,夕瑶始终没法插上一句话。大尾巴狼咬住了缨的脚踝,她吃了一惊,她竟然会被如此下贱的生物咬住。 夕瑶因为失血过多而进入休克状态,缨以为夕瑶死了才收手离开,包括后来的汎尘,也以为夕瑶死了。 缨说汎尘会失去爱人,就连拥抱尸体的机会也不会有。如她所说,她放了那把火,烧了院子。是大尾巴狼叼走了夕瑶,它不确定她是否死了,它只知道,即便她死了,它也要守护她的尸体。狼虽然凶猛残暴,但是它们很忠心。当冥棂把大尾巴狼送给夕瑶开始,它就清楚自己该尽忠职守。 夕瑶应该感到幸福,有一个疼爱她的父亲,是混沌界的王,有两个深爱她的男人,一个是人人畏惧的汎尘,一个是始祖吸血鬼。然而她的人生却可悲得要死,在她徘徊在生死边界的时候,她却独自一人,苍凉无比,守在她身边的,是一只浑身带伤的狼。 狼很傲慢,从不服输。大尾巴狼完全可以去找冥棂帮忙,但它却不肯离开,独自守护身边的女孩,因为这是它的使命,直到它死去为止。两个多月来,一直都是这只狼在照顾夕瑶,陪伴她,它不仅仅只会叼鞋子而已。 正文 200、天有异象 “啪”一声,洛奇锁尸绳上的断魂灯突然爆裂,那是汎尘的断魂灯。 洛奇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爆裂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间,在白宫殿门前扫雪的无息长老脸色大变,他手里的扫把“啪”一声落地,他望着最北边的天空,凝聚着不详的云雾。 “天有异象,必有大事!”无息长老顿觉不妙,事实上,这现象他在四百多年前见过,并不陌生,厉声吩咐道,“快去请各大长老,速速前来会合!” “是!” 无息长老疑惑道,“是那个少年魔化了,还是四百多年前的魔鬼又重新现世了?” 樱花树上的缨,同时注意到北边天空的异象,她的脸上首次浮现惊恐之色,她差点从树上摔了下去,她连忙抓住树干,那十指死死地抓住树皮,受到惊吓而不自觉发颤的嘴唇里,发出不安的声音,“淅……” 北边的极地,那埋葬着汎尘身体的碎冰川蠢蠢欲动,裂痕如灵活的树根,如洪水猛兽般涌向绵延不绝的冰川,极地的冰川和大地顿时出现无数条活跃的裂缝。 “嘭”的一声巨响,极地上的碎冰拔地而起,冲破那不详的云霄,仿若天地倒转,落下冰雹。 这一声巨响贯穿了整个世界,从世界的北边一直传到世界的南边。人们闻声纷纷抬起头,诧异地望向最北边的天空,前所未见的奇异现象。近者可见大地涌起冰雹,远者不明所以,只见天空的诡异云雾。 正要进屋的夕瑶和亚炽也被那一声惊到。 混沌界的尸狼也感觉到异样,包括其余的狼和拐角处休息的大尾巴狼,也突然仰天长啸。 极地上,冰雹赫然停住,悬浮于半空之中,仿佛时间和空间顿时静止。 那冻结的血液重新融化,“啵咚,啵咚……”血液于空中凝聚、相融,原路返回,涌向伤口,流入血脉。浑身上下的毛细血管重新流淌着血液,伤口愈合,不留一点残渣。 纤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睁开了蓝色的一双眼眸,嘴角浮起一抹无比邪恶的笑容,他喃喃地说,“好久不见,我的猎物们。” 闭眼之间,汎尘于极地消失不见,碎冰纷纷落下,重回自己的位置。 “啊——”缨见到眼前的少年,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从高高的树上摔下。 汎尘接住摔落的缨,他看着瑟瑟发抖的缨,笑着问候道:“怎么了,见到我,你这么不高兴?” 缨挣脱了汎尘的怀抱,慌张地往后退去,他却一把拉住了她,说道,“四百多年前,你合着那些老头子,那么阴我,现在就想跑了?” 缨吓得花容失色,无法直视跟前的少年。 汎尘抬起手,中指怜爱地拂过缨精美的脸庞,“蠢女人,见到你还活着,我开心极了。”汎尘说话的时候,清寒的气息拂过缨的唇,仿若亲吻她唇畔的初雪。 “淅,你不是已经……” “啊,”汎尘像是反应过来,又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合着那些老头阴的人,不是我,是你最爱的男人。” 缨无比震惊,浅紫色的眼眸里积满了泪水,“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骗我……” “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最了解我们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啊?呵呵。” 是啊,最了解他们的人,除了缨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她怎么可能没有认出来呢?!一千六百多年前,他们一个叫淅,一个叫洂。 “玩的,开心吗?”汎尘邪恶地问道。 缨吓得说不出话,如果汎尘没有说谎,那么这三年和她在一起的人,就是淅,而不是她爱的那个洂。因为如果四百多年前的那个人不是淅,而是洂的话,那么,洂没有轮回,永世不能复生。 “真是脏极了,把你不堪的记忆强行灌给我,”汎尘嫌弃的话语,却没有嫌弃的口气,倒是一贯的冷蔑,“你可真会玩,差一点把我玩坏了,害我把自己当成了他。” 汎尘不需要缨唤起他前世的记忆,时间到了,他自己会想起。这一天,不是他汎尘的死期,而是他解除封印的日子,是他回归的好日子。 为了陪缨玩游戏,汎尘还真是费了一点小心思,都把自己给封印了,足足四百多年,还是有些寂寞的,当封印的时间到期,就是新的游戏开始。 “这么多年,看来,对你的惩罚还是不够重啊,你一点都没有觉悟呢。”汎尘在缨的耳畔戏谑地说道。如果缨承受千年的相思之苦,受尽哀伤的折磨,那么都是拜汎尘所赐,那是他对她的惩戒。 “不可能……”缨还是不敢相信,“那把剑……” “啊,是呢,你说这把?”汎尘指尖涌起的蓝色烟丝化成一把姬孪灵剑,他抬起手,给缨看,说道,“是他的,没错,被你的血液浇灭了,不过,四百多年前,它就已经变成我的了,呵呵,只可惜,我无法彻底消除他的痕迹。” 洂和淅本是一对胞胎兄弟,一人一把姬孪灵剑。哥哥洂爱上了缨,为表爱意,给自己的灵剑设下封印,除了主人自己,那么缨就是唯一一个可以熄灭它的人。 缨一直深信,死于昆仑雪山的人就是淅,所以转世之人必定是洂,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多么感人啊,只可惜,他死了。”汎尘笑着说道,像是讲了一个笑话,那是他的哥哥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地说出哥哥死的事呢? “你太可怕了,你太可怕了!”缨哭着喊道。 “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作为邪恶的代表,一起降生于这个世界,你爱的他,不一样是邪恶的吗?被人称为魔鬼?” “他和你不一样!你才是最邪恶的人!你才是该死无全尸和永不超生的魔鬼!”缨歇斯底里地喊道。 “永不超生的人,又是他,呵呵,真是走运,每次都是他。” 汎尘越是冷漠和平静,缨就越是崩溃。 “你千万别给我死了,你知道的,我会生生世世等着你,慢慢折磨你,让你知道,一千六百多年前,你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汎尘托住缨的头,低头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笑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们这个种族,轮回不是恩宠,是惩罚,难道他没有这样告诉过你吗?他可是这样告诉过我呢,不然我也不会有这样深刻的领悟。” 缨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淅。他有掌控人死亡的能力。换言之,她缨不是想死就可以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自己杀了洂?为什么?!” “蠢女人,他是我哥哥,我怎么可能会杀死他呢?我只不过,借了你一只手而已,呵呵。” “魔鬼,魔鬼……”缨最崩溃的事,就是她知道是自己间接杀了洂,合着昆仑山的各大长老,亲手将洂送进永世不可超生的归途。 一个长相无害而完美无瑕的少年,却有一颗世间最邪恶的心,多么令人胆寒的事。 “好了,招呼打完了,乖乖等着我,下次给你带见面礼。”汎尘说着转身离去,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他无法让人起死回生,但是他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无论是快死的人,还是已死的人,他都能敏锐的感觉到。所以,他也能感觉到夕瑶没死。 汎尘离去以后,缨吓软了腿,跌坐在地,无法起身,最令她痛苦的是,莫不过于汎尘带来的这个消息,关于她爱的那个人的事。 同样震惊的,还有亚炽,他看着面前的少年,久久地愣住。倒是大尾巴狼突然从走廊尽头跑出,扑向汎尘。 “嘶啦”一声,姬孪灵剑凌空滑落,将大尾巴狼一分为二,狼血在半空中抛出血腥的弧度,“啪嗒”两声,大尾巴狼的尸体砸到地上。 “呵呵,”汎尘看着夕瑶笑,问道,“这是什么情况?麻烦你解释一下。” 夕瑶看不见汎尘,但是她听到了汎尘说话的声音,一时间无比错愕。 亚炽也有点没弄明白,当汎尘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大尾巴狼劈成两半,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亚炽却感觉到一股极其不详的气息从汎尘身上发出。汎尘没有发怒,却能令人不安,令人恐慌,仿佛席卷了死亡的气息,随时会将人吞没。 “我在问你,这是什么情况?”汎尘重复了一遍,夕瑶分明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冲击着她的心脏。汎尘的言辞里并没有指责她的字眼,但语气却充满了毋庸置疑地审问。 “我……我……我……” “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又出现在这里?”汎尘有点明知故问,他的视线往下移动,他抬起手,姬孪灵剑直指夕瑶隆起的腹部,“嗯哼?你不知道今天是我的‘死期’吗?都没去送我一程,你很忙吗?那以后也不会有时间去拜祭我了?” 亚炽拉回夕瑶,与那姬孪灵剑拉开一段距离,将她移到自己身后。夕瑶缓不过神,也说不出话。 正文 201、超级大礼 “亏你还是始祖吸血鬼,真是丢人现眼,吞噬父母的血液,也就只有你了,”汎尘能感觉到已死之人的气息,如今的他,能轻易地分辨出很多事,又道,“难怪我当时没有发现你的尸体,原来你根本就没死,不过没关系,我现在也可以送你去死。” “始祖吸血鬼?”夕瑶还是第一次知道亚炽是始祖吸血鬼,夕瑶推开亚炽,拦在跟前,喊道,“不要!” “你这么拦着他,是几个意思?”汎尘凑近夕瑶,俯下身,食指挑起她的下巴,问道,“你装死,就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是吗?”汎尘可记得很清楚,这半年他过的生不如死,她倒好,重新过上了新生活,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你身边不是已经有人了吗?你又不缺我,何必介意我是死是活?”夕瑶没记错的话,她死了,对汎尘来说是好事,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对缨。 “我身边有几个女人,那是我的事,我缺不缺你,也是我的事,但你背叛了我,就是你的事。”汎尘冷冷地说道。 夕瑶完全懵了,不知道如何接话,脑袋里只闪过“独裁”二字。 亚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现在的汎尘绝对不好招惹,但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夕瑶面对这样可怕的人。 汎尘对正要上前的亚炽说道,“没你什么事,闪开。”汎尘说着一把拉过夕瑶,转瞬即逝,连亚炽都没看清,他带着夕瑶去了哪个方向。 “该死!”亚炽身边顿时出现无数吸血鬼,往四处散去,寻找夕瑶的踪迹。 汎尘松开手,质问道,“说话,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只是觉得,这样会比较好。”夕瑶不想三个人凑在一起。 “好?好什么呢?说来听听。” “对你,对她,不是都很好吗?你不用再犹豫不决,不用再左右为难,你不是会感到轻松吗?”夕瑶想说,我死了,不是在给你解脱吗?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自己呢?” “不是的,我真的只是希望你……” “呵呵,你还想说,希望我开心?你的愿望是让我开心?” 夕瑶有种被汎尘嘲讽的感觉,他变了,就算看不见他,她都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变化,变得有些可怕,甚至有一种令她窒息的错觉,她解释道,“我承认我骗了你,我没死,我不想让你知道,可是之前的事,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好,我相信你一次,那么你介不介意,现在让我开心一下?”汎尘的手指碰到夕瑶隆起的腹部,笑道,“他死的话,我想我会很开心。” “不要!”夕瑶处于本能护住自己的肚子,往后退去,“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好,你说不要,那就不要好了,”汎尘的口中说出令人欣慰的话,却令听者胆寒,仿佛不详的事即将发生,他上前拉住夕瑶,又道,“见到我没死,你是意外呢,还是很意外呢?” 夕瑶确定汎尘打消了伤害她孩子的念头,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真的不会死吗?真的吗?”这一天还没有彻底过去,夕瑶并不确定。按照洛奇锁尸绳上的信息,汎尘逃不过这一天,他的断魂灯会熄灭。 “不知道,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我……”夕瑶说不出口,她低下头,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孩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呵呵。”汎尘从夕瑶的表情上看出答案,她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死,这个女人,他是有多爱她,可她却背叛了他,多么令人心寒啊!汎尘继续说道,“那么,陪我一起过这一天,如何?” “嗯?”夕瑶读不懂汎尘的话,猜不透他想做什么,隐隐觉得不安。 “怎么,不愿意?” “不是,我愿意。”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勉强呢?你好像很害怕,你在怕什么?怕死吗?”汎尘觉得很扫兴,这些多余的问题,所有答案都已呈现在夕瑶脸上。 “走吧,我不允许你看不见我。”汎尘说着拉起夕瑶离开。 “少爷!”闵德府的秦泠儿见到汎尘,格外开心,她已有三年多没有见到汎尘。 汎尘松开手,将夕瑶推向秦泠儿,说道,“治好她的眼睛。” “哦,”秦泠儿应了一声,替夕瑶诊治,说道,“你瞎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这属于长期性诱因,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激动,睡眠质量差,痛哭什么的,你的视网膜已经形成了一个裂口,要动手术。” 夕瑶急忙问道:“今天能治好吗?”既然汎尘出现了,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再见他最后一面。 “今天?不太可能。” “是吗……那算了。” “算了?你很喜欢做瞎子吗?一般人还真治不好你的眼睛,遇到我,算你走运,竟然放弃了?”秦泠儿诧异地问道。 夕瑶不是喜欢做瞎子,她只是觉得汎尘死了以后,也没什么非要看见的,包括她即将出世的孩子,她也不打算看见他,徒添伤感,所以她觉得黑暗也挺好。 汎尘伸手按在夕瑶肩上,让她重新坐下,示意秦泠儿即刻动手。 “不用,我不需要。”夕瑶不想把最后一天浪费在治眼睛上。 汎尘仿佛看出了夕瑶的担忧,说道,“我不赶时间。”汎尘有很多时间,这个女人,即将在漫长的岁月中,付出背叛他的代价。 秦泠儿替夕瑶做了手术,她头上缠着药用棉布,罩在眼睛之上。秦泠儿摸了摸夕瑶的肚子,她似乎也很喜欢小孩子,瞬间拉近了距离,说道,“你孩子这么喜欢动,说明很健康,以后一定是一个聪明的好孩子。” 夕瑶听了秦泠儿的话,嘴角浮起幸福的笑容,她很期待孩子的出世。而汎尘嘴角的笑容却是冷蔑和邪恶。 秦泠儿离开以后,汎尘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夕瑶对面,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更不知道汎尘什么时候会突然死去,显得焦躁不安。 汎尘见夕瑶坐立不安,问道,“你很怕我杀了你?” “嗯?没有。”夕瑶不想死,但是她此刻担心的人是汎尘。 “呵呵,你别怕,我不会杀了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动你,即便你自己想死,我也不会同意。” 良久,女婢上前禀报,“少爷,子时已过。” “真的吗?!”夕瑶站起身,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她摸索着前进,碰到汎尘,她仔仔细细地摸着他的脸庞,他还在,他还安然无恙,他还活着,他没死! 汎尘拿掉夕瑶的手,她这样的举动,真的让他以为她很在意他,可他不会忘记,白天的时候,她和亚炽在一起的模样,他也不会忘记她背叛他的事实。 夕瑶顾自傻笑,对她来说,若孩子是她第一份礼物,那么今天她已收到另一份超级大礼。压抑了半年的阴霾,终于从她脸上消散,她笑着说,“孩子……” “我累了。”汎尘打断夕瑶兴致勃勃的话题。 夕瑶听着汎尘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略感遗憾地说道,“干嘛走的这么快,都不让我把话说完,不过,苦尽甘来,一切都值得了。”夕瑶庆幸自己熬了过来,那艰辛的两个多月。她想起大尾巴狼,是它陪着她走过了最困难的两个多月,可是却被汎尘杀了。 “大尾巴狼,对不起。”夕瑶感到十分愧疚。 夕瑶肚子里的孩子动了动,似乎也感应到了她兴奋的心情,她没有心思睡觉,摸索着出了房门去找汎尘,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一件好事。 夕瑶是想过誓死追随汎尘,可当她发现自己怀孕以后,无论是出于一个母亲的角度,还是对汎尘爱的延续,她都不想死了,她只想把孩子生下来。 从她的角度出发,她知道这一天汎尘一定会死,这对她来说是无法改变的事,所以她只能逼着自己去适应,去接受,她得有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她要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现在,谁都不用死了,”夕瑶脸上是难以掩盖的幸福感,“嗯?血的味道,好浓的血腥味。” 夕瑶顺着血腥味摸索前进,听到有人痛苦的哀嚎声,不同的声音,是不同的人发出的声音,还有汎尘冷蔑的笑声。 “汎尘?”夕瑶喊了一声。 汎尘闻声回过头,走向夕瑶,他把姬孪灵剑塞进夕瑶的手,握着她的手,割向无辜的喉咙,血液“哗”的一下洒在她脸上,她听着跟前的人痛苦地叫了一声,随即是倒地的声音,她慌张地松开手指,却又被汎尘握住,接二连三,血液溅在她身上。 夕瑶意识过来,她在杀人!她惊恐地喊道:“不要!” 汎尘停下手,问道,“你不喜欢这种感觉吗?” “喜欢?为什么要觉得杀人是一种喜欢的感觉?” “不知道,就是觉得很开心,你不是希望我开心吗?” “不是,不是这种开心……” 正文 202、魔鬼的心思(一) 夕瑶怀了孩子,她肚子里揣着一个新的小生命,才更加觉得生命可贵,任何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可刚才那些人却死在了她的手里。 夕瑶恳求道:“汎尘,不要这样,草菅人命,会得到报应,就当为了孩子,不要这样,不要再杀人了,好吗?” “夕瑶,你在剥夺我的兴趣爱好呢,”汎尘觉得夕瑶的要求很过分,又道,“我都允许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不要这样说。因为我不知道你不会死,我和亚炽在一起,也是为了孩子。” “孩子,又是孩子,你现在满口都是孩子。” “难道你不想看着孩子出生吗?”夕瑶觉得想想都很开心,很幸福。 “你想说,这孩子,是我的?” “当然是你的,你是不是也很期待?六个月了,他已经基本成形了,偶尔还会动呢!”夕瑶笑着说道。 汎尘心道:夕瑶,你把亚炽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把两个男人耍的团团转,你就这么有成就感吗?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夕瑶显得格外兴奋,她想告诉汎尘,当她发现自己怀孕以后的心情,十分微妙,是不安,是激动,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是第一次,所以心情特别奇妙。 当她的肚子一点点变大,里面的孩子一点点长大,她觉得每一分钟都很特别。多么神奇,她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汎尘却丝毫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事,还在后面,将会源源不断地发生。 几日后,夕瑶的眼睛得以重见光明,只是无法直视光线太强的地方,眼睛会不舒服,也无法适应。 “走。”汎尘说着拉起夕瑶,最终来到人类世界。 夕瑶一开始还一头雾水,直到她看见熟悉的门牌号码,她按下门铃,开门的是她的养母,她又老了很多,倒是慈祥了很多。 “夕瑶?你去了哪里?怎么都不说一声就离开了呢?”养母注意到夕瑶隆起的肚子,“夕瑶,你怀宝宝了,真好,快进屋来。” “嗯,”夕瑶很开心,她拉起汎尘的手,一起进了屋,说道,“妈妈,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懂,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没事,就当跟着孩子一起成长,只要孩子平安长大就好,”养母握着夕瑶的手,一起坐在沙发上,“你要注意,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让自己不开心,要保持愉悦的心情,孩子很有灵性的,你不开心他会感觉到,你的情绪会影响到他的成长和发育。” “是吗?这么神奇!我很好,我现在很开心,觉得很幸福。”夕瑶说着转过头,看着汎尘。 “这是你的爱人吗?”养母顺着夕瑶的视线望去,看到汎尘,养母替夕瑶高兴,点着头说,“看到你现在幸福的样子,妈妈也替你高兴,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告诉我。我现在退休了,有大把时间,可以替你们照看孩子。” “嗯,谢谢妈妈。” “这是第一胎,所以要格外小心,做什么事的时候,都要先想着孩子,还有啊,很多东西不能吃,要忌口,不然对孩子发育不好。哦对了,孩子多大了?”养母因为心情好而打开了话匣子,不知不觉地变得唠叨起来,怎么说她也是孩子的外婆。 “六个月了。” “要开始胎教了,现在胎儿都很聪明的,懂得分辨声音。” 汎尘看着客厅里的另一个人,夕瑶的养父,他突然站起身,手起刀落,快得没来得及看到他的剑,养父身上的血液已经溅到餐桌上,夕瑶和养母目瞪口呆。 “啊!”养母看到自己丈夫鲜血淋漓,惊恐不已。 “汎尘,你干嘛?!” “嘶”的一声,结束了养母的惊骇之声,唯独她身上多了一条贯穿一身的剑痕,血液喷涌而出。 夕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养母倒地,她呆若木鸡,难以置信。今天是她重见光明的第一天,她却目睹了养母惨死的现状,前一刻她们还有说有笑的。 “妈妈,妈妈……”夕瑶大着肚子不方便,她艰难地跪在地上,靠近养母,却发现她已经死了。夕瑶哭着喊道,“汎尘,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杀她啊?” “因为开心。”汎尘看着两具新鲜的尸体,笑着说道,他垂直握着姬孪灵剑的剑柄,举起手,猛地插下,刺进养母的身体,随着他拔起剑,血液溅在夕瑶的身上,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夕瑶眨了眨眼睛,却依然眨不掉溅进眼眶里的血迹,视线血红模糊。她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汎尘,是视线血色,还是他身上萦绕着嗜血的气息?好可怕!她觉得他好可怕! “夕瑶,你看上去很难过呢。”汎尘嘴角的微笑,说明他此刻的心情不错。曾经的半年里,他的难过又何止这样的程度。 “你故意的……你带我来这里,原来是故意的……为什么……”夕瑶意识过来,汎尘给她希望,给她快乐的甜头,在她最开心的时候,却又瞬间摧毁。 “好像是的,”汎尘随口承认,他俯下身,伸手抹去夕瑶脸颊的血迹和眼泪,又道,“别再问我为什么了,你应该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夕瑶转过头,看着养母的尸体,她捂住自己哭泣的嘴巴,就因为汎尘还在介意那两件事,介意那半年她没有去找他而是躲着他,介意她不顾他的死而跟亚炽在一起,所以他要惩罚她。 汎尘没有直接伤害夕瑶,而是通过伤害她在意的人的方式去惩罚她,所以,大尾巴狼的死不是一个意外,第二个是养母,那么第三个会是谁?是对她有恩的亚炽还是她的父亲?夕瑶恍然大悟,她哭着恳求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夕瑶,你怎么了?”汎尘扶起跪在尸体旁的夕瑶,“我听不懂你的话呢。” “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是我错了……”夕瑶不停地道歉,她看得出来,汎尘平静冷漠的脸上,他完全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汎尘伸手抚摸着夕瑶的肚子,说道,“你没错,你已经解释过了,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而已,呵呵,多么伟大的母爱。”汎尘说到“母爱”两个字,蓝眸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是为了孩子,但也是为了你……”夕瑶觉得,孩子和汎尘一样重要。 对汎尘来说,这个孩子可不一定是他的,但是夕瑶选择和亚炽在一起是铁真真的事实,他如何相信这个孩子就一定是他的? “回去吧,”汎尘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还有一个人在着急找你呢。” 夕瑶脑海里想起一个人,那就是亚炽,她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夕瑶的不安,分不清因为怀孕的缘故,还是汎尘的缘故。 “怎么了?”汎尘见夕瑶不愿意走,略感疑惑,又道,“呵呵,既然你这么怕我,那就离开吧,不用勉强待在我身边,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了。” “不是,没有,我想待在你身边,我想和你在一起的。” “可笑,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汎尘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话,“我会告诉他,你在这里,让他来接你们母子。” “汎尘……汎尘……”夕瑶看着汎尘离开,令她捉摸不透。 不久以后,门外出现几个吸血鬼,紧接着是亚炽走进了门,见到一脸惊魂未定的夕瑶,以及地上和椅子上的尸体。 亚炽接走了夕瑶。时过三月,到处都能听到魔鬼汎尘的事,令人不安的存在。他给她留下一场惊悚的画面,关于养母的事,随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事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导致她经常能从噩梦中惊醒。 夕瑶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行动不便的她,不再四处奔波去找汎尘,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地说,“都过去三个月了,他都没有出现,他不要我们了吗?” 夕瑶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动,他仿佛在抱怨,表示对夕瑶刚才的话感到不满。 一个年长的女婢走上前,禀报道,“殿下今日得留在西岚殿议事,不用等他了。” “嗯。”夕瑶应了一声,一直以来都是亚炽在照顾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依赖变得越来越习以为常,不再有任何生疏之感。或许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夕瑶也不想给亚炽制造麻烦,自私地占用他。她心里琢磨着,快了,很快就好了,再等一等,等孩子出世以后,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汎尘见到孩子以后,一定会原谅她。 夕瑶的鞋子上溅了几滴血,她转过头,看到身侧的女婢倒地,随即映入她眼眸的人,是持剑的汎尘。为什么他每次出现,都会带来杀戮? 汎尘笑着说道,“怎么,看到我,还是这么不欢迎呢。” “汎尘,你真的……这么喜欢杀人吗?”夕瑶看着地上的女婢,她有照顾孕妇的经验,如今死的原因却是因为照顾她夕瑶。 正文 203、魔鬼的心思(二) 汎尘收起姬孪灵剑,说道,“亚炽是有多小气,给你这院子添了才这么几个人,都不够我拭剑。” “汎尘!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本来就是这样,不过,他们死的原因,都是因为你,是你惹我不高兴了,所以我只能找点事做,让自己开心一点。” “汎尘,我承认是我背叛了你,我当时选择和亚炽在一起,是因为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我不可能一个人抚养他,我没有汎夫人那么勇敢和坚强。那时的我还是盲人,我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我怎么照顾他……”夕瑶没忍住,哭出了声。 “夕瑶,你真逗,你还想说,这个孩子是我的吗?”汎尘觉得很滑稽,他走近夕瑶,笑道,“就算是我的,我也想杀了他。” “汎尘,你疯了吗?!”夕瑶感到震惊,汎尘是第二次动了这个心思,原来他一直都不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宁可错杀,也不允许这个孩子出世。她往后退去,摇着头,说道,“不行!不可以,孩子是无辜的,你不可以杀他……” “可我想杀他,我看着碍眼,我看着不舒服。”汎尘抓住夕瑶的手臂,平静地说道,仿佛在说,夕瑶,换件衣服吧,我不喜欢你身上的颜色。 “汎尘,我求你了,别这样,我求你,不要伤害他,汎尘,不要,孩子就快要出世了,不要这样……”夕瑶苦苦哀求道,她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汎尘的束缚。 “夕瑶,我在给你机会呢,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了。” “汎尘,你敢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 “那就恨我好了。”汎尘不以为然道。 “……魔鬼,魔鬼,你真的是个冷血的魔鬼!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是你的孩子!你都不放过?!” “呵呵。”汎尘的手抵在夕瑶的肚子上。 “不要——!!!”夕瑶歇斯底里地喊道,下腹疼痛难耐,血液从她大腿内侧流下,淋漓不断,不曾间断,她眼睁睁地看着逐渐染红的裙子。血,好多的血,染红了她的意识,使她惊慌失措。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怎么可以真的动手……他是你的孩子……”夕瑶痛不欲生,腹部疼痛得难以支撑身体,双腿发软,当她摔下的时候,汎尘扶住了她,她推着他的手,哭得崩溃而绝望,“疯子,魔鬼……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恨你,汎尘,我恨你!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魔鬼!我不会原谅你……” 三个月前,汎尘让亚炽接走夕瑶,他可不是大发善心,他只不过是为了养大这个孩子。怀胎十月以后就可以降世的孩子,却在即将临盆的时候,被夺去了性命,同时也是夺去一个母亲的所有希望。 夕瑶大出血而休克,在她安静之前,她一直在咒骂汎尘,她难以置信,他真的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而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明明知道,有一半的可能,这个孩子真的是他的,他也没有手下留情。从他第一眼瞥见夕瑶隆起的肚子,他就判了这个孩子死刑,他不允许这个孩子出世,他真的很残暴。 夕瑶为了这个孩子,下了多大的决心,却被汎尘一瞬间摧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如果说,夕瑶一开始的愿望就是希望汎尘开心,那么,有了这个孩子以后,她就多了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平安长大。 汎尘抱起夕瑶,回到闵德府,如果不是她,他一定不会再踏进这里。对他来说,闵德府不再是他的家,他不需要家,这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少爷……”秦泠儿见汎尘怀里的夕瑶,她仰着头,已无知觉,裙子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秦泠儿见状,心里多少有些数目。 长这么大的胎儿死了,别说作为母亲的夕瑶,连秦泠儿都觉得残忍和可惜,她还不知道是孩子的父亲亲手扼杀了他。 秦泠儿替夕瑶取出腹中死胎,紧闭着眼睛,两只小手握成拳,仿佛睡着一般。胎儿太小,甚至有些褶皱,无法辨认他长得像谁。 夕瑶醒来以后,不顾别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平了!而身为吸血鬼的她,肚子上的伤口也已愈合,但是她的孩子没了,她揣着这个肚子九个多月,无法适应孩子的突然消失。 夕瑶的情绪很激动,她坐起身,试图爬下床去找她的孩子,被秦泠儿拦住。 夕瑶哭着问道:“孩子呢?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夕瑶,孩子没了,节哀。”秦泠儿抱歉地说道,她救不了孩子,汎尘带夕瑶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 夕瑶突然安静下了,没有呼天抢地哭诉自已撕心裂肺的伤痛,她不再乱动,不再说话,不哭不闹,她只是呆呆地坐着,她的手一直放在自己肚子上,始终不肯放下。 汎尘站在房门口,看着床上的夕瑶,已经连续三天三夜,她都这么坐着,手放在肚子上,不说话不动,也不睡觉。 闵德府里突然出现数不胜数的吸血鬼,门口的汎尘,银发和袍服随着一阵风而吹拂,屋里倏地多了一个亚炽,抱起床上的夕瑶离开,汎尘也没有阻止。 “亚炽,为什么孩子不动了?我感觉不到了。”夕瑶见到亚炽,仰起头,疑惑地问道。 亚炽看着夕瑶平坦的腹部,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他累了,在休息。” “哦,原来是这样。”夕瑶低下头,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在安抚肚子里的孩子,随即露出幸福的笑容。 亚炽看得出夕瑶很疲惫,是啊,她两天两夜没有合上眼睛了,一直在疑惑孩子为什么不动。她听了亚炽的话,才放下了心,当他扶着她躺下的时候,她也不反抗,很乖巧,很温顺。 这件事以后,汎尘已有多日没有离开闵德府,也多日没有再提剑杀人。 他坐在闵德府的湖边,几年前的夕瑶,泡在湖水里,趴在他所在的岸边,因为心虚而冲他装傻充愣。 他左手虎口处的图纹游走,他看着她的梦境,她的梦里没有他,她只是反反复复地询问亚炽,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孩子在动。 亚炽每次都会找不同的理由和说辞,小心翼翼地安抚她,却从不说真正的原因,他怕她承受不住而疯掉,事实上,她已经疯了。 “亚炽说,孩子叫亚硞,不过,我给孩子取了一个乳名,叫槿儿,”梦境里的夕瑶低下头,她温柔地抚摸这自己的肚子,就像平时一样,她只是没发现,那肚子已经平坦,她喃喃地说,“孩子会动了,我能感觉到他好像翻身了,他很聪明,和他父亲一样,好像已经听得懂声音了,就是比较任性,不怎么乖,爱乱动……” “父亲说,槿儿长大一点以后,得跟他搬去混沌界住,他说他错过了我的童年,一直很遗憾,所以他要看着槿儿长大,不过,我知道槿儿不想离开母亲。” “槿儿会继承什么基因呢,是狼人还是吸血鬼呢?槿儿会喜欢人类吗?你父亲很不喜欢人类,说人类基因不好,不专情,容易变心……” 梦境里的夕瑶,说着平淡无奇的话。汎尘不想再做看客,他动了动指尖,拉进了与做梦人的距离,让对方看见他,说白了,就是强行让对方梦见他。 梦境里的夕瑶,看了汎尘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又转过头,顾自起身离开。被漠视的汎尘,感到前所未有的讶异,她不是说会恨他吗?她不是说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吗?为什么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他,甚至都不认识他?多么可怕,她潜意识里已经排除了他的存在! “别走!”汎尘命令道。 “嗯?”夕瑶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汎尘,问道,“你在叫我吗?” “怎么,你不认识孩子的父亲吗?” “孩子的父亲?”夕瑶瞥了一眼汎尘,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突然懵了,自问道,“嗯?孩子的父亲是谁?” 汎尘上前拉起夕瑶,说道,“不要总是用这样陌生的目光看着我,我受够了!” 无论他对她做过什么,她都是他深爱的女人,她可以恨他,甚至杀死他,但他无法接受现在这样的局面! “疼,疼,你抓疼我了……”夕瑶掰着汎尘的手指,她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不是陌生,不是疑惑,而是害怕,她觉得她眼前的人令她感到害怕。 汎尘能感觉到,即便她不认识他,可他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都会令她感到由衷的害怕,她根本不想知道他是谁,她只是想逃跑,只是想远离他。 “你不可能忘记我,你也不应该忘记我!”汎尘不甘心,即便是别人的梦境,也只有他控制别人,没有人可以拒绝他!从来都没有人可以拒绝他! 当一个人感到无助的时候,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在潜意识里想起自己熟悉并依赖的人。夕瑶被汎尘的强势吓到,她开始慌张。 “呵呵。”汎尘突然笑得很无奈,夕瑶没有说话,但是他依然感应到她内心的呼唤,她在喊亚炽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她在向亚炽求救。 汎尘只认为夕瑶背叛了他,所以她应该受到惩罚,无论是养母还是孩子,只不过是汎尘的一种惩罚她的手段和途径,让她感到痛苦的方式。 可他万万没想到,是他用力地推开了她,使她彻底远离了他。 魔鬼太极端,还是不懂得爱?或许是因为爱得太深了,连他自己都迷失了方向。 正文 204、淅的前世(一) 千年之前,有一个统领整个世界的种族,被人们成为神族,因为它神秘而强大。 每十年,族人们都会选出一名少女,推举成圣洁之女,受众人拥护和爱戴。那一年,懵懂的缨被选中,从默默无闻的身份一下子推到至高点,成为家喻户晓的圣洁之女。 按照族规,圣洁之女要在指定的地方生活。缨也一样,她住在一个金碧辉煌的楼宇内,每日固定的时间,她要站在高堂之上,受族人敬拜之礼。 “吱咯”一声,窗户被打开,缨从睡梦中惊醒,看见一个银发少年。 在缨惊叫之前,少年已上前捂住她的嘴巴,他邪恶一笑,说道:“我敬爱的圣女,你愿不愿意接受我最真诚的膜拜?” 缨疑惑地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眸,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当少年松开她的嘴巴以后,她起身准备下床。 少年见缨穿鞋子,问道:“你干嘛?” 缨指了指高堂的方向,那是她受人敬拜之礼的地方,既然少年连夜赶来膜拜她,她也不好拒绝。 少年明白过来,被缨的理解力折服,他自言自语道,“难怪每次选择的圣女都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什么……意思?” “因为蠢,不懂事,好欺负,”少年拉起缨的手,径直走出了门,又道,“他们养你两年以后,就会把你献给族长,那个老东西,我倒现在都没有见过他的模样,估计是个丑八怪,也不知道这些圣女用来干什么的。” “族长?”缨一头雾水。族人们都知道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族长,但是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嘘……”少年转身将缨压在墙上,捂住她的嘴巴,他侧着头观察着远处。与此同时,几个巡夜的人往一旁走过。 “砰——砰——”缨看着少年的侧脸,莫名觉得心跳加速。 “走吧。”少年回过头,没有看缨,而是直接带走。离开了楼宇,少年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个女孩为什么没有拒绝他而不问理由地跟他走了? “我长得很面善吗?!”少年瞪大眼睛,装出一副自认为凶恶的模样,他的愿望是成为一个人人畏惧的强者,见到他就令人闻风丧胆。 缨却很不配合地笑了。 少年见状尴尬地假笑了两声,收回表情,说道,“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被他们逮住。” “哎……”缨抓住少年的手臂,她真的很迟钝,才问道,“虽然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可是,为什么?” “你觉得我不是坏人,我就不是坏人吗?”少年似乎很失望,他仿佛想成为一个坏人,他认为坏人不容易被人欺负。 缨拿起少年的手,她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冒出一粒血液,在他手心里画了一个符号,顷刻间,符号发生了移动,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笑得很温柔,放下他的手,伸手摸在他脸颊上,安抚道,“我感觉到你心里的哀伤了,无论你曾经受过什么伤,都希望你可以康复;无论你曾经失去过什么人,都希望你可以遇到更温暖的人;所有的不幸,都希望你勇敢地跨过去。” 少年微微一怔,一时间,目光无法从眼前这张脸庞上移开。 “圣女是个阴谋,”少年拿掉缨的手,继续说道,“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上一届的圣女,就是我的姐姐,她也和你一样,开始两年住在楼宇内,每日出现在高堂之上,受众人敬拜之礼。但是那两年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缨听了少年的话,才明白他心里为何藏着哀伤,她不知道该道谢还是该安慰他。圣洁之女,在光环和荣耀之下,却是一条不归之路。 “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会带她离开……”少年后悔莫及,眼眸里燃起杀意,他找了很久,他怀疑是族长,可是他根本见不到族长。 远处的楼宇突然灯火通明,响起一阵喧闹,他们已经发现圣女不见了。 “该死!”少年注意到楼宇的状况,拉起缨再次逃跑,他本以为可以就此别过,看来一时间还不能撒手不管。 少年不喜欢逃跑,这种处于下风的感觉让他觉得可耻,但是他年纪小,力量有限,他根本敌不过那些人,但至少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终有一天,他会找到族长,撕开族长的假面具,替他的姐姐报仇。 志向远大,现实残酷,少年带着缨只能东躲西藏,躲避逮捕。 缨看着被少年牵住的手,问道,“你一直陪着我,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我可不是同情你,我只是不愿意看着他们得逞。” 缨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里冒泡,“那你为什么一直牵着我?” “嗯?”少年没有听清。 “没!没什么!” 少年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史以来,你是第一个逃跑的圣女,真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他们才会放弃。我好想见到那老家伙长什么样,我要是个女人就好了。” 缨见少年很困扰,提议道,“我是女人,要不,我回去吧,如果你猜的没错,我想我可以见到那个族长,如果运气好的话,我还能替你姐姐……” “闭嘴!”少年厉声呵斥道,他才不是那种要靠女人的人。他见缨被自己吓到了,突然又慌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不是,你千万别哭……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怪你……我只是不想你和我姐姐一样……” “那我,可以觉得你在意我吗?”缨第一次感觉到有人会关心她,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少年竟然红了脸,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路人甲说道,“圣女很久没有出现在高堂上了,听说她得病死了。” 路人乙说道,“没死,我听说,圣女被人玷污了,坏了名誉,已经被驱逐了。” “这么凄惨?” “反正是个孤女,无亲无故的,她已经很幸运了,至少做了几个月的圣女,想尽了荣誉和有待,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是死有余辜,死得其所……” 少年闻声捂住缨的耳朵,堵住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她低着头,没有说话。虽然他捂着她的耳朵,但她依然可以听见那些声音,那些伴着她成长的声音,始终无法习惯。如今多了一个人,竟然愿意在意她的心情。 说闲话的路人走远以后,少年放下手,说道,“依我看,你一定是走丢的。如果我是你家人,我一定会栓根绳子在你手上,这样就算你贪玩爱瞎跑,也不会走丢了。” 缨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她疑惑地看着他拔了一根自己的银发,在她手腕上缠了几圈,随后打了一个死结,笑着说道,“从今往后,你不是孤女了,你是我的女人。” 在一个深夜里,少年不辞而别,他不愿意处于被动的位置,不愿意逃命度日,宁可奋力一战。 当缨醒来,发现枕边少了一个人。至此以后,缨踏上寻找少年的旅程,她无意间发现,没有人再逮捕她,她再也不需要东躲西藏,然而她始终没有得到安逸的生活,因为她怀孕了。 遭人话柄,被人取笑,缨开始怨恨少年的自私和不负责任。她不知道,为了不让她四处躲藏,少年付出了代价。他以玷污圣女的罪名自首,去见了族长。 几年以后,本是推举圣女的日子,已无人再提起。缨隐约觉得这事和少年有关。她相信,他是为了给他姐姐报仇而离开,她不知道,那个“更温暖的人”就是她。 没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族长依然是一个迷,少年的失踪也成了一个谜。但是那座金碧辉煌的楼宇,再也不需要圣女。 那懵懂无知的年纪,却已知道自己该守护什么,在逃亡的旅途上,萌生的初恋,也该誓死守卫。 这个不显老的种族,过去十年,缨依然是那个少女的样子,只是身边多了两个银发萌娃,长得一模一样,分不出彼此,一个叫洂,一个叫淅。 一个妇女敲了敲院子的门,将一个篮子递给缨,里面装着食物,说道,“你一个女人也不容易,要一个人照看两个孩子,拿着吧。” 缨道了一声谢,在妇女离开以后,缨的脸上露出一丝哀伤,这样的帮助,只会让她感到难过,想起少年的不辞而别。 正在玩耍的淅,突然起身离开,当他重新回到家的时候,身上多了血迹,而那妇女却已倒在半途中,断了气息。年幼的淅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在意的人,只因为他瞥见缨脸上的哀伤,所以他认为刚才的妇女应该去死,简单残暴,不需要太多话语去解释和说明。 洂发现淅身上的血迹已为时已晚,这早已不是第一次,拉着他跑进屋,趁缨没有发现之前洗尽血迹。 早出生一分钟的洂,和淅的性格完全不同,因为单亲母亲的缘故,他的性格也变得相对沉稳。 “别再做这样的事了。”洂擦着淅衣服上的血渍,说道。 “呵呵,”年仅十岁的淅,脸上却露出超过这个年纪该有的邪恶笑容,他回味着那人死去的惨状,他似乎很愉快,说道,“他们,都该去死。” 正文 205、淅的前世(二) 淅站在远处,看着岩石上围着一堆同龄孩子,不知道在玩什么,笑得很开心。 一个小女孩转过头,注意到远处的淅,喊道:“淅,你要一起玩吗?” 受到邀请的淅,露出开心的笑容,他走上前,与此同时,他指尖的蓝色烟丝在快速旋转,姬孪灵剑瞬间形成,他举起手,双手握紧剑柄,毫不犹豫地一剑砍下。一个孩子的血液在空中抛出一个惊愕的弧度。 小女孩见到身旁的伙伴被瞬间砍成两半,吓得“哇哇”直哭,其余的小孩子都惊恐地看着持剑的淅。 当淅再次举起手,姬孪灵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急速的声音,却被洂一把拉住,“别这样!”如此同时,孩子们纷纷逃走。 淅收起姬孪灵剑,解释道:“是他们自己叫我一起玩游戏的。” “他们不是叫你这样玩游戏。” “可我觉得,这样玩,才好玩。” “你这样,我们会被赶走。” “不会,”淅动了动手指,手心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随即罩住了岩石旁的尸体,瞬间烧成灰烬,他转过身,看着洂虎口处的图纹,问道,“明天一觉醒来,他们都会忘记,不是吗?” 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他洂的弟弟,从他懂事以后,他仿佛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结束别人的性命。杀人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也是唯一的兴趣爱好。天使的脸庞和外表,却有一颗魔鬼的心。 “淅,你可以不杀他的。” “可我已经感应到他的死亡信息了,反正都会死,还不如让我开心一下。”淅不以为然地说道,往回家的路走去。他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他总是有杀人的理由,要么是惹缨伤心的人该死,要么本来就是快死的人。 多年以后,双生子长大成人,洂更加成熟沉稳,温柔心细;淅更加任性残暴,但是对他来说,除了洂和缨,所有人都可以去死,只要他高兴。 洂能控制梦境里的人,却只用来做两件事。为他的弟弟善后,抹去人们对淅的恐惧和他做过的事。以及从未笑过的缨,他每日都会走进她的梦境,扮演那个少年,她爱的人,给她现实里得不到的温柔,哪怕是短暂的,第二天醒来她又会全部忘记。 看似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千多年,却一夜之间发生了质的变化。 “魔鬼,滚出来受死!”屋外响起族人们愤怒的声讨,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屋内的烛火温馨,缨含着眼泪望着眼前的人,摇着头说,“不要,不要去,不要……” 蓝色烟丝缠绕在修长的指尖,妖娆妩媚,如同一个魅惑的女人,散着风华绝代的气质。 洂拿起缨的手,划在姬孪灵剑的剑锋上,为她设下封印,她的血液染在灵剑上,灵剑被浇灭。 “来世,我不想做你的儿子,”洂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哀伤,他有太多遗憾,只因为他无法逾越的身份,他笑着说道,“等我三生三世,遇到我的时候,一定要唤起我的前世记忆。” 洂的蓝眸里,第一次流露出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秘密:只需要唤起我曾多爱你的心情,不要其它的。 他低头吻在缨的脸颊上,来世,请允许他亲吻她的唇瓣;来世,请允许他勇敢地爱她;来世,请允许他光明正大地守护她;来世,不要作为儿子去关心母亲,而是作为男人去心疼情人。 洂转过身,“吱咯”一声,门开了,就像当年那个少年的背影。 缨见洂走出了门,哭着喊道:“不要!不要去!” 缨跑了两步,却被一股蓝色的火焰拦住,无法上前。她透着蓝色的火焰,眼睁睁地看着洂倒地。站在远处的淅,嘴角浮起一抹邪恶的笑容,他的手心里染着蓝色的火焰,随着洂的死去而熄灭。 缨面前的蓝色火焰消失,她跑出了门,躺在地上的洂已断了气息。他以谋杀族长的罪名死去,可他不久前才第一次拔剑。他没有反抗而自愿受死,是为了结束他这尴尬的身份,也是为了替他的弟弟赎罪,却根本唤不回淅的任何善念。 当洂死去的时候,缨都不知道,一千多年来,她梦境里的少年早已不是当年的他,而是洂。 直到洂死去以后,缨再也没有梦见那个温柔的少年,她才知道了真相,也才真的听懂他死前的那句话:来世,他不想做她的儿子,等他三生三世,遇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唤起他的前世记忆。 洂小心翼翼地呵护缨的心情,他心里的情愫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了变化,随着时光的沉淀而积攒了别样的感情,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尝试让自己跨越界限,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隐藏在他心里千年来的真实感受。 淅曾眼睁睁地看着洂做了一件蠢事,他废了自己第十三根肋骨的关键一截,虽是恶欲的源头,但也是力量的根源。淅终于知道洂这样做的原因,也是发现洂秘密的时候。他是为了缨,他怕自己的恶欲会误伤她,所以他宁可放弃那份力量也要做一个陪在她身边“最温柔的那个人”。 双生子,冥冥之中有着某种感应,比任何人都了解彼此,洂善于隐藏心事,他可以对任何人都瞒天过海,包括缨,但是不包括淅。 淅不懂爱情,他也不需要爱情,同样他也不认可这份丑陋而肮脏的爱情。淅认为,做错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即便是他的哥哥,还是他的母亲,都应该受到惩罚和付出代价。 那个族长,没人知道是原来那个族长还是新任的族长,总之,惨死在了姬孪灵剑之下。 当所有人都把洂当成淅,洂便背负了魔鬼的称谓,却没人知道,他是一个失去恶欲之源的温柔魔鬼。 洂死了以后,淅变得更加暴虐,没有人再替他善后,他也不需要。无论是谁,只要和缨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眼神,一道余光,都要付出死亡的代价。 缨站在一户人家的院子外,呆呆地望着某一扇窗户。淅从缨身旁经过,丢下一句话,“我不会让他转世轮回的。” 淅走进院子,踹开了门,进了屋子,“哗”的一声,屋里的血液洒在了窗纸上,孕妇和肚子里的孩子,以及产婆都一瞬间被淅杀死。 淅手重新走出院子,手里的姬孪灵剑,滴着血液,他冲缨一笑,天真无害的外表,本该如同天使一般,暖人心窝,惹人欢喜,可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冷血魔鬼。 这样的事,发生的次数已数不胜数,死在淅灵剑下的亡魂也不计其数,他不认为自己是个魔鬼,他也不认为杀人是坏事,他在替这个世界做清洁,用简单暴力的方式,换这个世界一份安宁和清净。 缨并不知道洂的下一世会在何时何地出现,但是淅的杀戮就是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放过一个。 “淅,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你的哥哥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该剥夺他的来世。” “呵呵,让你们在一起吗?” 缨分不清对洂是眷恋还是千年来的习惯,但是她受尽了淅带给她的折磨和痛苦,恳求道,“是我不可饶恕,或许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杀了我吧。” 缨死了以后,那就是结束了一切,来世的她不会记得洂,他们之间就真的彻底结束了,即便曾经萌生了什么,最终都没有发生并改变过什么。 淅走到缨跟前,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他是她的儿子,即便说是一对恋人,也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他低下头,吻在她的脸颊上,笑着说道,“赋予我生命的你,我会生生世世守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让你平平安安地一直活下去,我不会让你受轮回之苦。” 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儿子之口,怎么听都是一个孝子所说的话,可为什么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世人再无人知晓神族的存在,屠杀整个种族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淅,他觉得这个种族令他操碎了心,还不如灭了。不老的族人,母亲不像一个母亲,父亲不像一个父亲,子女也不像子女。 洂死去以后的一千两百多年里,缨的哀伤是洂带来的,但是她绵延不绝的痛苦却是来自淅。 终究迎来了洂的第二世,淅是第一个感应到洂的人,无论相隔多少世,他们依然有千丝万缕的胞胎情结。最了解这对双生子的人,就是他们的母亲缨;那么最了解他们彼此的人,就是他们自己。 洂不记得淅,但是看着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长相,不言而明。 “见到你转世,我有点不开心,有一个长的和我一样的人,感觉很不舒服,像是在照镜子,”淅低头玩弄着手里的姬孪灵剑,又道,“既然你来了,那我走好了,这个世界太小了,容不下我们两个人。” 洂说着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洂不记得缨,没有情感牵绊的他,同样,邪恶是本能。 正文 206、淅的前世(三) “祝你们好运,我最爱的两个人。”淅早已知道缨在昆仑山的事,他也知道洂总有一天会杀上昆仑山。一个深信转世的洂就是淅,一个忘记了前世的所有事,那么会演绎一场怎样的戏呢? 淅拔出自己第十三根肋骨的关键一截,随手抛弃。他为自己设下四百多年的封印,贯穿于他的轮回和转世之间。封印设下之时,在他上方的天空凝聚了不祥的云雾,天有异象,是魔鬼的沉睡还是邪恶的爆发? 昆仑山上的各大长老见到远处天空的异象,皆露出惊骇之色,当他们眼前出现一个持剑的银发少年,更是疑惑不解。 没有多余的话,一时间,白宫上下洒满了血液,躲在角落的小孩,吓得瑟瑟发抖,眼睁睁地看着同门师兄弟们被那名嗜血成魔的银发少年杀死,小孩就是后来的无息长老。 姬孪灵剑凌空落下,白衣弟子倒地之后,一个美貌的女子映入蓝色的眼眸,却丝毫没有停留,持剑直指女子咽喉,然而在剑刺破女子的喉咙,染到她的血液之时,姬孪灵剑瞬间化为蓝色烟丝。 洂认不得缨,但是他的灵剑认出了她。前生的他因她而为自己的灵剑设下封印,为了来世即便认不出她也绝不杀害她。 即便姬孪灵剑被浇灭,缨也没有发现端倪,更没有认出洂。因为淅的存在,她始终没能等到洂的转世,她早已放弃了等待,只希望与淅同归于尽,为这世间除去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缨知道,淅一定会来昆仑山,所以她一直在这里候着他的屠杀,因为只有这里,淅没有踏足过,他迟早会杀到这里。 “为什么?”洂看着缨,他不明白自己的灵剑为何会无端熄灭,又为何会违背他的旨意,这个女人是谁? 缨答非所问,说道,“因为你是魔鬼,所以你应该去死。” 在洂感到疑惑的时候,他被其余的人偷袭,而他的灵剑却不听使唤,一时间再也没有生成。没有武器,以一敌众,加上他第十三根肋骨被前世的他销毁,他失去了力量的根源,在这样的劣势情形下,他很快便身负重伤。 缨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对洂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活着吗?你最喜欢摧毁别人的期望,折磨别人,如果不让我死是你在意的事,那么,我也想让你失望一下。” “不要!”洂不知为何,突然开口制止道,从这个女人的血液浇灭他的灵剑以后,他隐约觉得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甚至不希望她出事。 “我死在你面前,你心里会起波澜吗?”缨出现在这里,就是打了必死的心,无论是淅还是洂,他们都会在意她的生死。而缨深信眼前的银发少年就是淅,他最在意她的痛苦,如果她死了,结束了痛苦,他一定会生气,他一定会极力阻止,所以缨的死亡威胁,多少都会牵制他。 洂看着缨将剑靠近自己的脖子,他不明白,只是一直喃喃地说,“不要,不要……” “魔鬼,去死!”心系苍生的长老虽已深受重伤,但还是借最后一点力气,举剑刺向一心聚集在缨身上的银发少年。 各大长老与缨携手,共同将洂送上永不超生之路,死亡的尽头,永不轮回之路。 “我们这个种族,轮回不是恩宠,是惩罚。”这句话浮现在银发少年的脑海里,也是洂曾对淅说过的话。轮回转世,记不得前世之事,唯有死亡之际,才会快速回顾这一生,以及前世之事,从脑海里以惊人的速度闪过。 洂在闭上眼睛之前,说了三个字,“我恨你。” 洂恨缨,恨她出现在他面前,却给了他无法逆转的身份;洂恨缨,恨她让他爱上了她,让他不由自主,深受良心与道德的谴责;洂恨缨,恨她不守信用,没有唤起他的前世记忆;洂恨缨,恨她始终没有爱上他,哪怕是一点点的心动,都没有。 世界的另一头,淅感应到洂死亡的信息,他的嘴角浮起一抹邪恶的弧度,他尽情地享受封印的漩涡,游走在他体内,他期待自己的来世,将是一个崭新的开端。他感应到哥哥的死亡信息,不是暂时的,而是永久的,他永世不可超生,他将彻底死去。 淅和洂都知道,神族的双生子本不该一同降生,一胎偏偏一分为二。本是一份强大的力量,却硬生生分成两半。一个彻底死去,永不超生,那么另一个就可以得到彻底的完整,完整的力量也会回到活着的那个人身上,得以延续。 一道蓝色的烟丝凝聚在淅的左手指尖,是他哥哥的那把姬孪灵剑;淅的左手虎口处浮现一道奇特的图纹,来世他会比他哥哥更加适应这份力量。 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的缨,离开了昆仑山。她脖子上留下了一个伤疤,至此以后,她脖子上都一直缠着一根丝带,遮住了那道伤疤,殊不知那是洂留下的最后痕迹。 缨终究爱上了那个不该爱的人,她曾问过自己,洂有没有恨过她,恨她给了他一个尴尬的身份。她种下一棵棵樱花树,用树的年轮记载她等待的时间,她等着他的第二世,偿还她欠他的一世苦情债,殊不知那是他最后一世。 四百多年以后,一直等待洂转世的缨坐在樱花树上,眺望着远方,她身上弥漫着浓郁的哀伤气质。 在英癸高中的樱花树上,缨第一次见到汎尘,银白色的短发,随微风飘逸,穿着人类的校园制服,清澈的蓝眸,精致完美的五官,没有邪恶的气息,他如午后阳光的明媚。这熟悉的容颜,是缨千年来的魂牵梦绕,她以为她终于等到了他,却不知魔鬼在逐渐觉醒,重新开启一场血腥的杀戮。 当汎尘抬头看见樱花树上坐着的缨,浅紫色的眼眸,如雪的肌肤,长发和她脖子上系着的丝带,随着樱花和微风而飘荡。他承认这个女人是他见过最美的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外表,只需一瞥,就很难让人忘怀。他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完美的容颜或多或少继承了她的基因。 “你,看得见我吗?”缨问汎尘,她等了他一千六百多年,岁月过去很久,她怕自己已恍惚,出现了幻觉。 “废话。”汎尘冷漠,常人难以引起他的兴趣和在意,也难以靠近,不过他说了这两个字以后又觉得抱歉,不知为何,就是感到不忍心对她苛责和忽视。 “你怎么了,你又为何事而悲伤落泪?”缨从樱花树上落下,擦去汎尘眼角滑落的一颗泪水。 “不是我的。”汎尘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不是他想落泪的,那不是他的泪水。同一时间,他左手指尖的蓝色烟丝蠢蠢欲动,那把姬孪灵剑并非想杀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而是无尽的眷恋,那是洂的那把灵剑,承载着他对缨无奈的爱,似乎还记得她,替它原始的主人残存着一点微弱的记忆。 见到汎尘,缨很开心,即便她心里早已酝酿成一份千年之恋,她也不愿让这份见不得光的爱情暴露在阳光之下。 一直以来只知道等待,当她真的等到,她又彷徨和犹豫,她想靠近他,却又害怕靠得太近。 缨知道汎尘不是人类,但他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人类世界的校园里,她以为他喜欢这里的生活,或许他也喜欢这里的人。 当叶莳悦跑到汎尘身旁,展开青涩而甜美的告白,缨愿意撮合他们,如果他能觉得幸福,她也想成全他的幸福。当夕瑶跑到樱花树下,被亚炽搞的心神不宁,她的心开始动摇。缨还不知道汎尘爱的人其实是这个女孩。 “爱就爱了,哪还有应不应该,爱本就是神圣的,值得被供奉。”这是夕瑶对缨说的话,无意间说进了缨的心里。 “来世,我不想做你儿子,等我三生三世,遇到我的时候,一定要唤起我的前世记忆。”这是千年前洂对缨说的话。 当那个少年,已经转世轮回,那么他和缨之间就不再是尴尬的身份,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缨离开了英癸高中,去寻找那第十三根肋骨的关键一截,她想让少年变得完整,她改变了主意,她想让他记起她,她想完成千年前他们不曾开始却已根深蒂固的爱情。她知道洂为她舍弃了它,她却不知道他不是抛弃了它,而是彻底摧毁了它。 那丢失的一截骨头,恶欲的源头,是汎尘缺失的一段肋骨,却不是转世的洂,而是等待封印结束而即将苏醒的淅。 缨调查了汎尘的身份,这一世的他,是黑暗帝国的继承人。她暗中帮助了审判者,借那名审判者的手,将那段骨头还回了汎尘的手里,回到了他的体内,弥补了他的缺失。 骨头提前回到了汎尘的体内,但是他的封印时间还没到,他无法承受这股恶的力量,也无法适应这份恶的yuwang。 正文 207、一线之间 淅的万恶之源在于他的本性,而他最恨的人就是他最爱的母亲和哥哥,他最恨的事就是他们畸形的爱情。当他得到缺失的骨头,得以完整,那深恶之极的感触,油然而生,就是恨他的母亲。 封印时间未到,汎尘记不得前世之事,但是完整以后的他,从骨子里怨恨缨。这就是汎尘不问缘由而一路追杀缨的原因。 缨理解错了汎尘恨她的缘由,虽然洂最后也恨她,但是她不知道,这个少年其实是淅。缨把自己的记忆共享给了汎尘,如果对方是洂,那么缨就是在唤醒洂的前世记忆;可偏偏对方是淅,他没有这份深爱着缨的记忆,故而被强行灌入,使他以为那就是他经历过的事和刻骨铭心的爱情。 然而,自从汎尘杀了夕瑶的孩子以后,彻底断了他和夕瑶之间的关系,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从潜意识地排斥他。如果她忘记他,她可以过得开心,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可她偏偏无法放下。 汎尘来到夕瑶的床边,就连睡觉,她都用手护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早已没了孩子,她却一直不愿认清现实,无法走出阴影,或许她的余生,都将在自己幻想里活着。 汎尘经历两世,才遇见自己的爱情。他有强大的掌控欲,他不允许任何人超出他的掌控范围,却唯独对她失效。她不再绕着他转,她不再爱他,她的心远远地逃离了他。 汎尘是魔鬼,拥有邪恶的本质,他极端而无情,冷血而残暴。四百多年前,洂的彻底死去,成全了淅的完整,使他拥有完整的力量和身体。他永远也不用担心有人可以伤到他,更别说杀死他,只有他主宰别人的生杀大权。 夕瑶睡熟的容颜上,布满了不安和惊恐,是梦魇侵蚀她的意念,还是她的意识已失去保护自己的信念? 汎尘伸手替夕瑶捋过脸庞上被汗水浸湿的一缕长发,他如何忍心让她如此度过有限的人生。他后悔过,不该做那样极端的事,不该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该抹灭她内心唯一的期望,不该摧毁她简单的幸福感。可他自身就是邪恶的根源啊! 汎尘说着俯下身,吻在夕瑶唇上,起身离开。 茫茫大地,皑皑雪山,寒风如刀。在银发少年靠近白宫之时,各大长老已准备就绪,为这一战做足了应战准备。 “呵呵,就让我最后享用一次杀戮带来的盛宴。”汎尘话语间已手持两把姬孪灵剑,顿时出现在白宫的大殿前。一刀一剑,血液飞溅,染红了白雪,血腥了蓝眸,圣洁的空气,已顷刻间浑浊。 汎尘是淅,他不是洂,他不会愚蠢地把自己第十三根肋骨摧毁。因为力量的悬殊,这一次和四百年前的那场屠杀截然不同,他很快就结束了这场嗜血的狂欢,台阶上满满的血色尸体,覆盖了白雪的痕迹。 无息长老看着一身他人血液的银发少年,他回想起那一年,少年抱着一名心口插着木桩的女孩,来到昆仑山。那时的他,眼眸清冷而冷酷,却对怀里的女孩充满了柔情和怜爱。无息长老曾对少年抱有一线希望,或许他会为爱改变,不会成魔。 “老头,你曾经说了很多我不爱听的废话,可我还是不想杀你,因为她觉得你很亲切。”汎尘血洗白宫,唯独留下无息长老的性命,只身前往最高的昆仑雪山。 汎尘来到雪山之巅,岩石上的千年白雪倏地往四周散开,扬起一圈强烈的风雪。他抬起手,蓝眸注视着左手虎口处,蓝色的火焰燃起,吞噬着虎口上的奇特图纹,它在游走,似乎在反抗和逃跑,可是依然难逃一劫,只能消亡。 他卸下手中的两把姬孪灵剑,他很喜欢它们,无论如何,它们都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他冷眼旁观,看着它们逐渐销毁,彻底消失。 “我以死神之名,万恶之源,不死之身,换你余生,无忧之年。” 汎尘笑着说道,他深爱的女人,你是否已听见? “滋滋”声从汎尘的胸口发出,那只燃着蓝色火焰的手,靠近心脏的位置,皮肤被烧成灰烬,纷纷落下,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胸膛,抓住一颗心脏。 他笑了,原来握着自己心脏的感觉,是这样的。他很好奇,设下永世爱的诅咒,缠在夕瑶名字的心脏,会是什么模样,然而他抓出心脏的同时,已失去睁眼的力气。 最后剩余的一点蓝色火焰,在最后一瞬间烧毁了那颗赤红的心脏,风雪吹散了他手心里的灰烬。同一时间,地上的岩石出现一道道裂痕,只听见一声声巨响,雪山开裂无数,从缝隙的深处冲起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碎晶石,悬浮于半空之中,开始迅速凝结成块。 汎尘的身体倒下之际,凝结的晶石涌向他,将他的尸体团团围住,共同结成一个晶体,形成一个整体,成为他永世的安息之地。雪山的裂缝重新合拢,依然是昆仑山上最高的巅峰。他用千年雪山的寒气凝结成不破的晶石,以防止他不甘的灵魂幻化成恶灵。 无息长老拖着重伤爬到雪山之巅,看到裹在晶石里的年轻尸体,他不知道少年这样做的理由,但是他还记得,几年前,有一个女孩来询问他,她见到雪山之巅的一座坟墓,她挖开了坟墓,里面有一具水晶棺材,水晶棺材里躺着一具尸体。 当她再次去寻找的时候,那坟墓却不见了,她问无息长老,这是为什么? 当时无息长老回答女孩,昆仑山是灵山,这里的山,雪,都是有灵性的。有缘之人,总是会见到有缘的画面。也许她看见的,就是未来。 “这就是昆仑山的奇妙之处,”无息长老感慨道,竟然被他说中了,女孩看见的是未来的画面,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默契,被提前预支了,无息长老弯下腰,亲手替少年造就一座清冷的坟墓,他都不知道墓碑上该写什么,那么就不写了,他喃喃地说,“孩子,愿你走好,魔鬼和天使,只差在一线之间。” “汎尘——!!!”夕瑶从梦魇中惊醒,她坐起身,大口喘气,大汗淋漓,汗水浸湿了衣衫。 “汎尘……是谁?”夕瑶还记得前一刻的噩梦场景,可她却无意识地喊出“汎尘”二字,她忘记了因为他杀死了他们的孩子而怨恨他,身体出于自卫而排斥会伤害到它的人和事。 夕瑶努力回忆,却始终找不到梦境里对应这个名字的人和长相。 夕瑶爬下床,惘然若失地走出了房间,她脑子一片空白。 “血?”夕瑶出于吸血鬼的本能,敏锐地捕捉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她舔了舔嘴唇,快步跑去。 夕瑶顺着血液的气味跑进一条巷子,看见一个手持长剑的少年,他的衣袖已破,暴露在外的是一道血口,血液涓涓地往外流。 “你流血了,”夕瑶跑向少年,眼睛却一直盯着手臂上的血液,“我帮你吧。”夕瑶说着抓起少年的手臂,嘴巴往上凑,她竟然自顾自地舔了两口血,然后不自觉地吸允。 少年低头看着莫名其妙的女孩,她竟然在喝他的血?!她是疯了吧!少年抽回自己的手臂,懊恼地问道:“喂,你找死吗?!” “对……对不起,一时没忍住,对不起……对不起……”夕瑶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道歉,她是怎么了?饿疯了吗?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有好多年没有喝到血了,所以一见到血,獠牙和喉咙就兴奋不已。 少年瞥见夕瑶嘴角露出的两颗尖锐的獠牙,又问道,“你是什么鬼?” “鬼?吸血鬼啊。”夕瑶如实回答,她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身体本能而已,真的不能全怪她。 “吸血的鬼?” “嗯,”夕瑶笑着应道,还不忘夸少年一句,说道,“你理解力真好。” “呵呵,你是吸血鬼……那我还是嗜血鬼,我最喜欢看人满身是血,垂死挣扎的惨样,会让我莫名觉得开心。”少年说着一把抓住夕瑶的脖子,他手里的剑凑近她的身体,剑锋投映着渗人的亮光,他的剑很锋利,才贴近她的衣服就被割开一道口子。 “等一下!”意识到死亡逼近的夕瑶,吼了一声,她见对方暂时停手,连忙解释道,“你受伤了,流在外面的血就已经是死血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我就舔了两口,不至于这样你就要了我的命吧?” 少年却根本没有听夕瑶在说什么,他只是突然低下头,凑近了她。 夕瑶诧异地盯着少年的脸庞,心道,天哪!一会要杀我,这一会儿就要吻我了吗?会不会太随便了?!虽然你长得的确很好看,我不介意这样浪漫的邂逅,但是这么掐着我的脖子吻我,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少年被夕瑶看得很不舒服,他抬起头,与她拉开一段距离。 正文 208、一张白纸 客栈的掌柜跑到巷子口,手臂撑在墙上,气喘吁吁地喊道,“臭丫头,你的房钱还没付呢!竟然就这么跑了?” “嗯?”夕瑶闻声瞥向巷子口的男人,反问道,“你在说我吗?” “臭丫头,少给我装蒜!” 夕瑶抬起眼眸,望着眼前的少年,她的脖子还在他手里,命都快没了,谁还管你房钱有没有给?夕瑶顿了顿,灵机一动,找到了借口,说道,“要不,你先放了我,我还欠人家钱呢,这么死了,太不负责任了。” 少年收回手,移开了夕瑶的脖子,在他转身离开前,他的手臂滑到她腰间,一把揽起,跟挟着一具尸体没两样,只是这具凌空悬着的“尸体”比较聒噪。 少年挟着夕瑶往巷子口走去,经过掌柜的身旁,他伸手拦住少年的去路,讨要房钱之际,那把剑毫不犹豫地落下。 夕瑶不久前才伸着脖子拼命抬起头,才瞥见掌柜的,就见到他倒地,她的头跟着垂下。她的目光却并没有停留太久在那具尸体上,随着她的身体而被迫挪开视线。顿时吓傻,她被一个暴力的****挟持了!只因为她嘴馋,舔了两口血。 少年推开门,触不及防地松开手,夕瑶摔在了地上,吃了一痛,因为目睹了掌柜的被秒杀,她不敢有抱怨。 少年俯下身,注视着夕瑶,疑惑地说道,“我感觉不到你的死亡信息。” “废话,我是活人,哪里来的死亡信息?”夕瑶此言一出,顿时后悔,乌黑的眼珠子不自然地转了一圈,顺势将头扭到一边,避开少年的目光。 少年不再说话,站直了身,他第一次露出挫败感,竟然有他感觉不到死亡信息的人。 夕瑶等少年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有一种与死亡亲密接触的感觉。她爬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环顾四周,房间不大不小,却很整齐,因为除了一张床,没有多余的家具,也没有任何温馨的感觉,和那少年身上冰冷的气质类似。 夕瑶走到门口,伸手去开门,正准备要溜走,门却突然开了,见到回来的少年,或许因为做贼心虚而吓了一跳。 少年走进屋子,背对着夕瑶,说道,“如果你累的话,你可以休息一下。” “啊?”夕瑶诧异地张大嘴巴,怎么转眼之间,这少年变化如此之大?像是换了一个人,她还没缓过神来,只觉得后脑勺一阵疼痛,眼前一黑,软了腿。 站在夕瑶身后的少年就是淅,随着夕瑶倒地而放下了手,不屑地说道,“哪里需要这么多话,不就是让她睡觉吗?”他觉得打晕她,直截了当,简单方便,而且效率极高。 洂转身见到软在地上的夕瑶,对于他弟弟的举止和性格,他已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淅问道:“看见了什么?” 洂虎口处的图纹动了动,却又很快停止了,说道,“很干净,没有秘密,没有期望,没有动机,甚至没有记忆,除了一个名字,‘汎尘’。像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感觉被人刻意漂白了,或许就是这个叫汎尘的人。” “不是,她还有贫瘠的智商,竟然敢喝我的血,不要命的蠢女人。” 洂见到淅脸上的表情,却会心一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弟弟脸上的挫败感,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带着陌生人来家里,不是一具尸体,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洂离开以后,淅就坐在床边,看着地上的夕瑶,中指轻点剑柄顶端,无名指时不时从剑柄边缘划过,转动着手里的姬孪灵剑,打发时间。他的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其余的一切,他都觉得多余和碍眼。 “嗯?”夕瑶醒了过来,撑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好痛……”她睁开眼,瞥见床边坐着的少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那个,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夕瑶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说道,往门口挪去。 “哄”的一声,夕瑶的眼前出现一团蓝色的火焰,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招惹这样的家伙?!少喝一口血,会死吗?!鸟为食亡,她夕瑶就是一只蠢鸟。 “汎尘是谁?”淅开口问道,他对这个人很好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竟然抹去了一切,不留痕迹,让他感应不到她的死亡信息,也让洂看不见她的秘密和记忆。 “我不知道。”夕瑶转过头,抿着嘴巴,冲淅无辜地摇了摇头,她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只要表现得积极配合,他就会大发善心而放了她,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个邪恶的魔鬼。 “那你是谁?” “夕瑶。” “然后呢?” “我是吸血鬼。” “然后呢?!”淅的耐心越来越不够用。 “我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发誓……”夕瑶就差下跪求饶了,她不记得任何事,不记得任何人,她不记得自己曾有多爱那个叫汎尘的人,也不记得她的丧子之痛。 汎尘用他的死,放弃死神的身份和力量,换夕瑶新的开始,忘记悲伤,重塑人生,将她带到新的时间和空间。但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力量,将她送到一千六百多年前。 或许,他不忍心留她一个人,不愿意让她独自待在没有他的时间里。 可是现在的汎尘,不是缺失第十三根肋骨的汎尘,而是第一世的淅,不仅仅是冷漠,而且骨子里都透着邪恶,是魔鬼的初始状态。 夕瑶直勾勾地望着坐在床上的少年,等着他发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连把椅子都没有,她就杵在原地,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和巷子口的掌柜的一样。 “跟我走,”淅突然起身,开门离开,让夕瑶跟上,他来到湖边,曲膝坐在岩石上,说道,“下去。” “啊?!” “下去!” 夕瑶想哭的心情都有,这个人太独裁和霸道了,还不允许人拒绝和反抗,因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挥剑把人劈开。夕瑶不知道他想干嘛,她只知道,她不照做的话,她的小命就要丢了。 夕瑶走进湖里,湖水没到她脖子处,一脸憋屈,问道,“请问……我要泡多久?” “把你身上的味道去掉。” 夕瑶抬起手,手臂凑近鼻尖,“我很干净,身上没有味道。” 淅却没有说话,因为他隔得这么远都闻到了,闻到夕瑶身上的味道。在巷子口的时候,他就觉得很疑惑,她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却莫名吸引他。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理解成“最糟透和最诡异的事”。 “喂……我泡了很久了……太阳都要落山了……” 她身上的味道依然没有消散,淅第一次觉得烦躁,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太奇怪了!他是想一剑了结她,可是她浑身上下到处是迷点,惹他整个人都极其不舒服。 “喂……我还要泡……多久……都起褶子了……天都快黑了……” 洂见淅迟迟不回家而出了门,他站在远处,看了一眼湖里的夕瑶,又看向岸边坐着的淅,他认真地注视着泡在湖水里的女孩。这样的淅,倒真是少见,洂叫了淅一声,转身离开,催促他该回家了。 夕瑶没有看见站在远处的洂,倒是听见了声音,是温柔的声音,她在心里琢磨道,淅?原来他叫淅。 淅站起身,对湖里的夕瑶说道,“起来。” “不用,我还想再泡一会,呵呵,你先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夕瑶觉得这是大好机会,可以溜走的好时机。 “起来!” “哦!”夕瑶应了一声,她的骨气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百遍,哪里来的奴性?!就这么怕死吗?! 夕瑶爬上了岸,却蹲着不愿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我……” “什么?” “我的衣服湿了……” “所以呢?” “……湿衣服贴着身体了,感觉像……没穿衣服,好歹,我也是女孩子……”夕瑶觉得这个样子跟裸着没什么区别,她哪里敢起身。 “你哪来这么多事?”淅真的很没耐心,他还是第一次,除了缨,和一个女人说这么多话。 “不是你让我泡在湖水里的吗?还嫌我事多……”夕瑶觉得憋屈,喃喃地说,“看不惯我,就让我自己走好了,你眼不见为净,我也逍遥自在。” “不好意思,我弟弟不懂事。”洂说着走上前,将外袍披在夕瑶身上。在洂看来,这个女孩好歹引起了他弟弟的一丝注意,并且没有二话不说就动手杀了她,实为难得。 “哇,好温柔的人,还……长得一模一样……”夕瑶看了看洂,又看了看站在远处的淅,虽然长得一样,但是性格完全不同。 “还不走吗?”淅的蓝眸冷得可以把人瞬间冻结,夕瑶连大气都不敢出。在淅弄清楚这个女人身上的疑点之前,他暂时不会杀了她,当然也不会放了她。 夕瑶站起身,跟在淅身后。她觉得自己的小命不久矣,已经握在别人的手心里了。 正文 209、不是响尾蛇 夕瑶在心里呐喊了无数遍,天哪,一直不说话,你到底想干嘛?!是死是活放句话不行吗? 夕瑶的双腿已站得发麻,罚站算不算变态体罚,是不是人身攻击?关键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看着坐在床边的淅,弱弱地问道,“你不会让我这样……一直站着吧?” 淅抬起手,指尖上的蓝色烟丝化成一把姬孪灵剑,指着前方的夕瑶,说道,“拿起你的武器。” 这是要跟我决斗吗?夕瑶捉摸不透这个少年,摇头说道,“我没有武器。” “我说,把你藏着的武器拿出来。” “我真的没藏什么武器,”夕瑶看着淅,他一脸认准她隐藏了武器的模样,她张开嘴巴,露出两颗獠牙,指着自己的獠牙问道,“这个……算吗?” 淅站起身,随时准备一场战斗,虽然分分钟可以一剑砍了她,但他还是希望见到一点别的东西,命令道:“那就飙出毒汁来。” “啊?!飙?毒汁?我是吸血鬼!但我不是响尾蛇……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光凭你一颗愚蠢的脑子,竟然可以撑到现在都不死,说明你很有问题。” “为什么我非要死了,我才算没问题啊?”夕瑶听不懂淅的逻辑。 淅认真地打量着夕瑶,寻找答案。他脑子里又多了一个未解之谜,这个女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在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种族里,她是如何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的?这个种族里的人,也分强弱,生死不由命,而由强者。 这个女人明显弱到了最底线,为什么她又可以悄无声息地躲过洂的梦境掌控和他的死亡感应。 少年,你颠倒是非了,明明你才是暴力****,却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看我,弄得我像个万恶的可疑分子。当然,这样的话只能在夕瑶脑子里粗略地过一遍,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顿了顿,说道,“你是不是一直住在这个地方,都没有出去过?” “不是。”淅一口否认。 什么不是?连吸血鬼都不知道!瞎猫碰上死耗子,被夕瑶猜对了。淅在这里活了十七年,的确还没有离开过。夕瑶虽然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但她肯定她的家不在这里,否则她干嘛过夜都要在客栈过,关键她还身无分文,如此窘迫。 夕瑶一直观察着淅的蓝眸,问道,“你有没有听过‘咔喇摩瓦西南嗒’?” “什么东西?” “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我的家乡,你别看我现在很弱,我强大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那你怕一个试试。”淅突然有点期待。 “不行,现在不行,我……我丢了一样神器,对,对!就是这样!神器!我只有找到神器以后,我才能使出我的蛮力……呸!不是蛮力,是神奇的力量,很厉害的那种,绝对可以把你分分钟撂倒。” 夕瑶一边扯淡,欺骗“良家少年”,一边观察着淅的脸色,他的掌控欲很强,所以他不允许有比他更强的人存在,每个人都有弱点,或许淅的弱点就是太过自负。 “我帮你找。”淅收回姬孪灵剑,一本正经地说道。 少年,你也太单纯了吧!这都信!夕瑶在心里震惊了一百遍,她干咳了两声,说道,“不用,不用麻烦,我自己找就可以了,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要去找‘神器’,等我找到,再跟你决战八百回……” 三十六策走为上策,夕瑶才打开的门,却被一只手用力的按住,门又重新合上。这么快被识破了?她抬起头,看到眼前一张精美的脸庞,本以为帅得独一无二,没想到他还有一个长得一样的胞胎哥哥。 夕瑶盯着这张脸走神的时候,耳朵里灌入一道理所当然的声音,“不行,你是我先捡到的,你现在归我。” “捡?”夕瑶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档次低了无数档,不过这话听上去会让心脏莫名悸动,这是在宣示主权吗?虽然没感情也不温柔,但是很霸气啊! “所以你的尸体也应该归我,你只能死在我的手里,我不允许别人抢在我前面。” “呃……好吧……原来是这个意思……”夕瑶额前三根黑线,表示自己想太多,她的命被他买断了,关键还一分钱都不给。 “我累了。”淅说着顾自回自己的床去睡觉,完全不理会夕瑶,他觉得她只是他捡到的玩偶而已。不过对他来说,除了洂和缨,所有人都不是人,更别说什么人权了,他只知道凭借自己的喜好,带给他们恐惧的同时,他会觉得开心,这就够了。 真是个自私的家伙!夕瑶退了两步,靠在角落里,看着床上睡去的少年,捉摸着等他睡熟以后再乘机溜走。 投射在地上的月光柔和皎洁,却不及侧卧在床的少年冷艳动人。夕瑶的视线不知何时已久久地凝聚在那张脸庞之上,无法移开。一丝丝美好遐想,或许只是对这张容颜吸引,那么很快就会被他的本质吓醒。 深夜里,门突然被撞开,吓了夕瑶一大跳,也惊动了熟睡的淅,他却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平静地睁开睡眼,看了一眼跑向他的女孩。 女孩一脸惊慌,见到淅以后,惊慌之中略感一丝欣慰,她爬上了床,侧身躺下,又看了他一眼,随后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辞而别……” 淅看着枕边的女孩,他和他的哥哥不一样,他不温柔,没有耐心,性格差而暴虐,但蓝眸里也会流露出温柔的时候,就是面对她的时候。 她闭眼睡去,她波动的情绪逐渐平复,脸上的惊慌和不安逐渐淡去,这样场景,从他懂事以来,就时常发生。这个长相如少女的美丽女孩,是他的母亲,缨。 今夜的缨,想必又是做了噩梦,梦见那个少年的离去和不辞而别,没人知道她是因此害怕儿子的离去,还是恍惚间把自己的儿子错当成了那个少年,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三分相似。 这样的她,这样的举止,会不定期的发生,因为她的生命之中,似乎只有少年离去而留下的哀伤。温柔的洂会选择拒绝,他一定会等她睡着以后,重新将她抱回自己的房间,然而淅却会允许,对于缨,他从来不拒绝。 夕瑶呆呆地望着这一幕的发生,不免感到诧异,淅也会有温柔的一面,那么这个女孩是谁?想必一定很重要。如果是夕瑶这样莽莽撞撞地爬上他的床,一定不能好好地活不过一秒钟。 门还开着,是被缨撞开的,夕瑶出了门,走在月光下。 “我这是在干嘛?我才第一天见到他,我干嘛要去在意他?!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喜欢谁,她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啊?好奇怪,我为什么要在意……” 夕瑶一路抱怨自己,不知不觉已远离了那个院子。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还在不在世,有没有到处寻找她。 夕瑶身上还披着洂给的外袍,过去这么久,她的湿衣服虽然已不再滴水,但还是潮湿的,穿着很不舒服。从湖边开始,她不是站着就是走路,连把椅子都不给她坐。 夕瑶拿下肩膀上披着的外袍,坐下身,背靠着一棵树,将外袍盖在自己身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汎尘……”夕瑶潜意识里唤着这个名字,脸颊上淌过一行泪水,这种莫名的心酸和寂寞,起源于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名字,原来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是梦里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 清脆的鸟语唤不醒睡熟的人,倒是远处飘来的花香,混着和煦的阳光,仿佛温暖的被子,带来一丝惬意。 “吧嗒”一声,不知为何物滴落在夕瑶的脸颊上,她的眉头轻轻一皱。初晨的气息,掺着熟悉的味道,鸟语花香,夕瑶仿佛遇到过这样类似的场景,虽然记不得是什么事,和什么人在一起,但是这样莫名心动的感觉,一点都不陌生。 “吧嗒”又是一声,落在夕瑶的脸庞上,是血腥味,而且是她很熟悉的气味。她忘记了曾经的事,当初的汎尘刚寻回缺失的一截肋骨,他一路追杀缨的时候,夕瑶义无反顾地留在他的身边。那时的他,到处是伤,浑身是血,连他周围的空气都被他的血腥味霸占。 夕瑶睁开眼,看见淅站在她跟前,蓝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淅觉得这个女人很奇怪,他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醒,才滴了两滴血,她就自己醒了,她对血液真是有迷一般的情结。他收回手,质问道,“不经我的允许,谁让你擅自离开的?” 夕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到手指上沾着血液,此刻的她,却突然对血液没了兴致,倒是莫名来气,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得到你的允许?好奇怪,我和你认识吗?” 正文 210、所属物品 “你是我的所属物品。”淅看着斜靠在树边的夕瑶,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物品?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啊!好痛!”夕瑶的胸口燃起一阵烧灼的刺痛感,直冲心头,突如其来,又去的很快,她的衣服完好无损,但当她低头扯开衣领一看,胸口上被烙下一个“淅”字。 夕瑶是吸血鬼,她的伤口是可以自行愈合的,她忘记了自己还是半狼人,一样有愈合伤口的能力,可为什么她胸口被烧出的字迹却一直无法消退?她从来都不知道那蓝色的火凝聚了怎样的力量,不仅仅是她的皮肤,就连骨头都可以瞬间烧成灰烬,无法恢复。 夕瑶抬起头,瞥见淅指尖的蓝色火焰逐渐消失,骂道,“你能再过分一点吗?!” “那我就写在你的脸上。” “不要!”夕瑶立刻捂住自己的脸颊,由于用力过猛,都拍红了自己的双颊。 淅转移话题,不耐烦地说道,“去找你的神器,跟我决斗。” “神你的大头鬼!” “什么意思?” “你个白痴加幼稚鬼!我瞎掰的,你都信,”夕瑶放下手,站起身,直直地望着淅,挑衅道,“怎么样?生气了?想杀我吗?” 淅第一次被人耍,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简直不要太狂暴!是他眼花了还是他跟前的女人疯了,她哪里来的趾高气扬?淅诧异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不敢杀你?” “打住!我可没这么想,我也不需要这份自信,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床睡,你想杀就杀吧,悉听尊便。”夕瑶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性,反正她也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无家可归,无依无靠,又身无分文,死了就一了百了,省得瞎折腾。 淅杀夕瑶,易如反掌,可他怎么觉得他若这样杀了她,让她逞心如意,自己就有一种被**的错觉。 “我会让你后悔的。”淅发誓,连老虎的胡须都敢捋,他会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 “哼哼,吓死我了!”夕瑶若知道对方的本性,一定不敢这么嚣张,总之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又道,“幼稚鬼,是你自己蠢,哪能怪我?” “你真的惹到我了。”淅说着扛起夕瑶转身走去。 夕瑶一瞬间便被拦腰倒挂而起,血液逆流冲进脑子,喊道:“喂!放开我!你干嘛?放我下来!” 夕瑶再次回到那个院子,当她经过一扇门的时候,一把抓住门槛,十指死死地掰住,喊道:“不要,我不要进去!” 洂闻声走上前,看到淅肩膀上的女孩抓着门槛做挣扎,一个要进,一个死活不肯进。看来,他的弟弟很喜欢这个玩偶,平常这个时候,他指不定在哪里挥剑杀人,沉浸在死亡与杀戮的畸形快感之中。 “放手。”淅命令道。 “我不!我不要进去!”夕瑶死活不肯放手,她才不要进这诡异的房间,连把椅子都不给她坐,她进去干嘛?就算做成腊肉,也应该有块砧板让她躺一躺。夕瑶吼道,“为什么非要让我进去?” 洂笑着说道,“因为他只认识自己的房间。” 淅闻声转过头,看到洂,他顿了顿,放下肩膀上的夕瑶,又不知道去了何处。 不需要淅说话,洂也能知道他的心思,他对夕瑶说道,“跟我来吧。” 夕瑶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一头雾水地问道,“去哪?” “领你去你的房间,我弟弟好像很喜欢你,所以他不可能放你走。”洂言下之意,让夕瑶打消逃跑的念头,不如暂时安心住下。 夕瑶想了想,反正无家可归,如果天天可以见到这么温柔又帅气的男生,或许暂时留下也不错,夕瑶问道,“你刚才说,他只认识自己的房间,什么意思?” “淅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就算是自己的家,他也不知道家里有几个房间,有几只茶杯,”洂说着示意夕瑶跟上,随后推开一扇门,又道,“假如你得到一样你感兴趣的东西,你会把它放在自己熟悉又看得见的地方,便于随手拿取,还是放在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 “当然是熟悉又看得见的地方,”夕瑶顺口回答道,不过,连自己家都不熟悉,会不会太夸张了?! “所以,淅也一样,如果他对什么事或什么东西感兴趣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把那样东西放在他认识的地方,就是他熟悉的场所。不过,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 “呵呵……我应该感到荣幸吗?”夕瑶反问道,她环顾四周,这个才像一个房间,有床有桌子有凳子,总之该有的都有,她忽然想起昨夜的场景,那个突然跑进淅房间的女孩,试问道,“你们家也不算小,怎么好像很冷清,都没什么人啊?” “你想问什么?” 夕瑶有一种瞬间被人看穿的感觉,她不花钱住在别人家,还问长问短地瞎打听,的确显得很没教养,她摇了摇手,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打扰你们,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但是我要提醒你,你可能会付出一点代价。”洂直言不讳,他第一次见到淅带陌生人回来,他也不确定等淅腻了以后,她会是什么下场,但是,最糟糕的也不过是个死字。 “谢谢你的友情提示,我也不蠢,自己也多少能感觉到。”夕瑶抿了抿嘴巴,脑袋里瞬间闪过一句话,“你真的惹到我了”,她后悔自己为何非要激怒他,接下去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或许等哪天她想起失去的记忆,她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城。 “和淅相处,你会觉得有困难吗?”洂知道,除了他和缨,淅都没有好好和人相处过,他跟人交流从来都不是用嘴巴,而是用染血的姬孪灵剑。 “嗯?” “淅不擅长与外人交流,因为没有这样的经验,即便是自己的亲人,他也话不多。” “对他来说,我根本连外人都不算。”夕瑶伸手按在自己胸口,她哪里是人?她分明成了一件被盖了章的物品。或许像快要宰了的猪,会敲一个章,再送往屠宰场一样。 “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夕瑶。” “好,我记住了。”洂浅浅一笑,名字挺好记。 “嗯?” “我会帮你把名字刻在你的墓碑上。” “啊?!”夕瑶张大了嘴巴。 “当然,我不希望你死的太早。”洂不否认,夕瑶来了以后,淅的话变多了,家里似乎也热闹了一些。像夕瑶这种平凡的人,用来做生活里短期的调味料,感觉也挺新鲜。 洂注意到夕瑶目不转睛的视线,问道,“你可以不要这么盯着我看吗?” “哦……不好意思……”夕瑶收回走神的目光,尴尬地低下头。外表完美无瑕,长相无可挑剔,性格还温柔沉稳,是个女孩子都无法抗拒吧。 为了缓解氛围,夕瑶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个,如果有人对你说,‘我会让你后悔的’,你觉得那个人会对你做什么啊?”显然,夕瑶还是很介怀这件事。 “是淅对你说的?” “呵呵,没有,不是……”夕瑶否认道,要是承认,不就是承认自己很惹人嫌弃吗?就算是撒谎,也要尽量挽留一点必要的正面形象。 “他只是个本性不太友善的孩子,只要他不动手杀你,其余的事,应该都不是什么大事。” “有你这样处处维护他的哥哥,他可真幸福,看你跟我说话,三句里面,有两句都是说他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把你留下吗?” “不知道。” “因为,我希望通过你,淅可以长大,”洂真的很疼爱他的弟弟,洂走之前,又吩咐道,“你可以随意走动,但是长廊的东边,请不要去,否则我会杀了你。” “……哦。”夕瑶应了一声,前一刻还感觉温暖亲切,后一刻就直接跳到墓碑和杀人,果然是双胞胎,总有一些地方很相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不允许人触碰,即便是很温柔的人,也一样吧!不过,长廊的东边,会有什么呢?还有,昨夜的那个女孩是谁?是淅的……呸,关我屁事!”夕瑶嘀咕道,离开了房间,四处走去,心里想着会不会遇见昨夜的那个女孩。 夕瑶在院子里晃悠,对于长廊的东边,她虽然好奇,但也只是远远地望了两眼。 “血?”夕瑶转过头,顺着血腥味走去,见到身上染了血迹的淅,从远处走过,和她昨日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手持蓝色长剑,他都是去干什么了,才弄成这样? 当他听到动静抬眸的时候,正好与夕瑶的视线撞上,四目交对。仅一瞥,他又往自己房间走去。 淅的房间在长廊的最西边,仿佛是刻意与东边的房间拉开最大的距离。淅走进房间,脱下染着血的衣裳,他知道,很快就有人进来,从小到大,洂每次都会很准时,在缨发现之前,替他的弟弟收拾干净。 正文 211、阴晴不定 “啪嗒”一声,托盘砸到地上。淅闻声转过身,看到夕瑶愣在门口,她被他背上血淋淋的伤口吓得目瞪口呆。在洂走向淅房间的时候,见到跟在后面的夕瑶,就改变了主意,将东西交给她,换她来,不是吩咐,语气更像是请求。 “拜托你不要流露出担心的我表情好吗?这样很惊悚。”淅习惯了这样的经历,突然有个人很担心他,竟然会让他觉得惊悚。 “我……我……没有……”夕瑶蹲下身,收拾洒在地上的干净衣裳和药品。 “那你还待着?”淅没好气地问道,却并没有等夕瑶回话的意思,转眼间,他已走出房间,来到洂跟前,问道,“干嘛叫那个女人?不一直是你吗?” “你可以自己收拾干净,总之别让她看见,也别让她发现。”洂决定放手,不希望淅一直依赖他,而他指的“她”顾名思义就是缨。洂的突然撒手不管,让淅有点不习惯。 “下一次,我会收拾干净再回来。”淅说着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所说的“收拾干净”就是指,下一次,他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也不会让别人的血液溅到他身上。 洂当然明白淅话语里的意思,笑着说道,“最好是了。” “这个房间除了床,什么都没有,不会很不方便吗?”夕瑶把东西搁在床边。 淅走进屋子,看到夕瑶还在,说道,“出去。” “呵呵……搞得我很想留下似得,我还巴不得见不到你呢!懒得管你,死了算了。” “站住。” 果然也洂说的一样,还是个孩子,只有孩子才会轻易被激将法击中。夕瑶闻声转过身,拿起药品,抹在淅后背上的伤口处,紧接着替他的伤口缠上纱布,心道,被人担心,竟然说人惊悚?! 淅的确需要一个人帮他,处理他背后的伤,至少不让伤口流血,否则很容易被缨发现。 夕瑶忍不住还是问道,“你都干什么去了,弄成这样?” “秘密。”淅说着嘴角浮起一抹邪恶的笑容。 “呵呵,好像我很好奇似得,我也只不过随口一问而已。”夕瑶嘀咕道,嘴上说的轻巧,但是这些狰狞的伤口看在眼里,还是极其不舒服的,看得都疼,难道他都无所谓的吗?一个连自己家都不熟悉的人,还真是怪胎一只! “哄”的一声,蓝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血衣和药品,淅一把揽过夕瑶,下一秒出现在墙角。夕瑶疑惑地仰起头,看着他一脸认真。随后听见门开的声音,同一时间,淅的手捂在夕瑶嘴巴上,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地面上的影子。 缨站在门口,停留了片刻,见屋里没人,也没有看见门板后面的淅和夕瑶,关上门离开。 夕瑶的第六感告诉她,那个影子的主人就是昨夜的女孩,为什么她的出现,让淅这么紧张?夕瑶竟然莫名其妙地开始羡慕那个女孩。 夕瑶掰开淅的手指,问道,“你怕她看见我?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里?” “你太高估自己了,”淅往后走了一步,与夕瑶拉开距离,手指却扯开夕瑶的衣领,这举止的用意却是为了让她自己看胸口的印迹,又提醒道,“你只不过是件物品而已。”他只是不想让缨发现他受伤的事,更不想让她知道,他杀过人,杀过很多人。 “可恶……”夕瑶拍掉淅的手,气得咬牙切齿,摔门而出。 “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至少暂时不用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我还得好好想一想,接下去该做点什么,不能没有计划、没有目的地混日子等死。”夕瑶说着回到自己房间,坐在桌边,捉摸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夜幕降临,夕瑶点燃一盏烛火,她爬上床,能平躺着休息,果然不一样。她侧过身,伸出手臂,一把抱住被子。 “啊——啊——”夕瑶吓得汗毛竖起,滚下了床,被子里躺着好几副新鲜完整的骨架,竟然跟她同床共枕! 最北边的房间里,银发少年听到夕瑶的惊叫声,笑得很开心,他动了动手指,燃起一缕蓝色的火焰。与此同时,夕瑶床底的麻袋被蓝色的火烧成了灰烬。 夕瑶才吓得跌坐在地,正要爬起身的时候,磕到滑溜溜、软乎乎的不明物体,她低下头,看到一条红黑色的花斑蛇,正与她亲密接触,她连忙爬起身往后退去,又是一阵惨叫,“啊——” 夕瑶才与那条粗壮的花斑蛇拉开一段距离,就听见“嘶嘶”声,接连不断,从黝黑的床底发出。她才发现自己身边到处是蛇,还有源源不断地从床底游出。 “啊——!”夕瑶整个人都不好了,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可是门却打不开。她一边拍着门,一边回头看,地上的蛇,四处游串,几乎满地都是,“开门!开门啊!开门……” 这就是淅说的秘密吗?这就是洂说的一个不太友善的孩子会干出“只要他不动手杀你,就不是什么大事”的事吗?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孩子好吗?! 一人闻声来到夕瑶房门前,夕瑶看见人影,更加用力地拍门求救,透过逐渐打开的门缝,夕瑶看到一张美丽的脸蛋,仿若无暇的仙子,来者正是缨。 同时,那双浅紫色的眼眸疑惑地看着屋内吓坏的人,当缨正要低头看见满地的蛇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夕瑶分不清护住缨眼睛的少年是淅还是洂,总之温柔得仿若湖面的涟漪。 少年小心翼翼的护着缨离开,却没有瞥一眼惊魂未定的夕瑶,她如同空气一般,荡然无存。 夕瑶感觉到脚踝处游过一条蛇,才反应过来,慌忙跑开。 不久后,夕瑶的去路被少年拦住,对方若不说话,她依然不知道是洂还是淅。但是冷漠的蓝眸里,隐约告诉夕瑶,这个少年是淅。 “下一次,你再发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就杀了你。”淅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他是在怪夕瑶,她动静太大,惊扰到了缨,差一点将她卷入其中。 空气里涌起一股烧焦味,院子里四处游走的蛇和被子里的骸骨都烧成了灰烬,一场恶作剧结束了,但是夕瑶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触。 “分明是你作弄我,还怪我动静大?真是不讲理……”夕瑶久久地坐在花坛边,不知何去何从。到了后半夜,气温明显降低,夕瑶起身,落寞地走在长廊上,莫名觉得难过,虽然没想过会跟淅有什么关系,但是他的行为真的很令人心寒。 “吱咯”一声,有一扇门由内向外打开,夕瑶还没看清开门的人是谁,就被一把拉了进去。与此同时,她的个人距离却顷刻间侵占,那张让人在意的脸庞,此刻就近在咫尺。而落在她唇上的气息和触感,过于暧昧和梦幻,却感到如此真实的柔软。 什么情况?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夕瑶已经懵了。如月光般柔和的容颜,清澈的蓝眸,目光温暖,仿若随时会融化被他注视的人。这个人应该不是淅。但无论是淅还是洂,和她夕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此刻要吻她? 夕瑶奋力推开眼前的少年,他却低下了头,仿若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薄唇里传出轻柔的低音,“对不起。” 声音太轻,夕瑶听得恍惚,彷如睡梦人的呢喃细语,分辨不出说话的人和他的情绪,但可以感觉到他的真诚和歉意。 淅?心猿意马的夕瑶,整颗大脑被异常激动的心跳声占据,她才认识他两天而已,为何心脏如此不矜持地剧烈跳动,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被他吸引。夕瑶疑惑,难道上辈子,他们就已经认识了吗? 夕瑶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跨出了门槛,她觉得有些闷热,需要透透气。 少年抬起头,目送夕瑶的离开,蓝色的眼眸里是愧疚,他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会尽量把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对不起,请原谅我……” 那晚以后,夕瑶和淅之间,发生了变化,他们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夕瑶站在远处,看着身上又染着血的淅,手持姬孪灵剑,走进院子,回到他自己房间。这样的场景,她在这里住了多少天,她就目睹这样的他多少次。她一直注视着他,他却从来不看她一眼,但他应该知道她的存在,他除了对死亡信息的敏感之外,就是她身上的气息。 “那个吻,算什么?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夕瑶低下头自问,却问不出答案。 夕瑶终究没能沉住气,来到淅的房门前,她抬起手,却犹豫要不要敲下。淅抬头看向门,他知道夕瑶在门外,她身上的气息对淅来说,很好辨认。 淅对站在门外犹豫不决的人说道,“进来。” 得到允许的夕瑶,这才推门而进,不等她开口,淅就将一个袋子丢进夕瑶怀里,说道,“看看,有没有你认识的。” “嗯?”夕瑶疑惑地打开袋子,看到一袋子的獠牙,问道,“这是……吸血鬼的獠牙?!” 就像夕瑶说的,淅从未离开过这里。到了外面,淅才知道,吸血鬼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生物。他每遇到一只吸血鬼,就拔下一颗獠牙。 正文 212、不是物品 夕瑶不蠢,她似乎明白淅的用意,他在帮她找家人,因为她自己就是吸血鬼。 夕瑶并没有从袋子里找到自己认识的獠牙,但她依然很感谢淅为她做的事,这个看上去漫不经心又邪恶的家伙,竟然是个行动派暖男。 “没有吗?”淅上前,从夕瑶手中接过袋子。在他看来,这些獠牙全都一个模样,或许下一次,他不应该拔獠牙,而是应该把整颗人头摘下。 多日前,淅作弄夕瑶,却差一点扯进了缨,他很愤怒。可奇怪的是,对淅来说,夕瑶明明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杀死就算了,却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竟然觉得过意不去。让淅道歉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替她找家人,显然是道歉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并且更加直接。 夕瑶的脸色突然变了,无比震惊,她直勾勾地盯着淅的手,他的手上没有游走的图纹,两只手都干干净净,除了几滴血渍。 “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你没有……”夕瑶难以置信,因为那日吻夕瑶的银发少年,她瞥见他的虎口处有浮动的图纹。 这些天以来,淅都早出晚归,替夕瑶找家人,没有和她说过话,也没有靠近过她。而夕瑶和淅接触最多的时候,就是一开始的两天,那时的她,一心想着逃跑和溜走,根本没有注意太多,也没有留意淅手背上有没有图纹。 而这些天一直和夕瑶接触的人是洂,她的确注意到了洂虎口处的图纹,但她一直深信那日吻她的人是淅。 那句对不起,声音太轻,很难区分谁是谁。更何况当时夕瑶也才认识淅和洂两天而已,她对这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并不熟悉。 淅顺着夕瑶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背,她在指洂虎口处的图纹,淅自嘲道,“呵呵,对,我没有,天生的。” 淅一直认为自己不如哥哥,他的力量也不及洂,但他没有发现,洂可以控制睡梦中的人,是一个短暂的过程,而他可以让人永远的沉睡,就是死亡。 “难怪……”夕瑶喃喃地说,失魂落魄离开,她觉得自己愚蠢,她竟然都没有发现。这段时间以来,难怪淅对她不冷不热,十分平淡,有没有她的存在,他都无所谓。 洂听到动静,抬眸见到站在门口的夕瑶,她眼满的迷茫和疑惑。 “怎么了?”洂放下正在修理的断琴。洂和淅不同,淅只在意自己的灵剑,爱不释手,而洂,除了姬孪灵剑,他对什么都感兴趣。 夕瑶犹豫了片刻,跨进了门槛,坐在洂对面,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根琴弦,却因为心不在焉而割破了手,她呆呆地看着手上的伤口破开,流出一丝血液,随即又快速愈合。 “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你是指你是吸血鬼的事吗?” “我没有和你说过。”夕瑶抬起头,望着洂。 “可是我知道,”洂笑着说道,他看着自己虎口处的图纹,又道,“在我这里,无论是谁,都没有秘密。” “秘密?” “比如你的秘密。我知道,虽然你的伤口会自己愈合,但你还是会感觉到疼,”洂说着继续修理他手中的断琴,声音柔和,像深海底部的涓涓泉水,温暖了听他说话之人的心,又道,“我还知道,你一直以为那晚的人,是淅。” 夕瑶震惊,不知所措地埋下头,却找不到地缝可以钻。 “你在彷徨什么?”洂笑着问道。 “我……我不懂,像你这样性格温柔,外表完美的人,怎么可能会……会……” “会喜欢你?”洂替夕瑶补充道,她低垂的头,依然无法掩住因紧张疑惑而绯红的双颊,洂重新接上一根新的琴弦,说道,“因为你身上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气息,你自己不知道吗?” 夕瑶抬起手臂,凑近鼻尖,却闻不到任何气息。第一天的时候,淅也说过她身上有味道,还让她在湖里泡了大半天。 “不问我,那天为什么跟你道歉吗?”洂见夕瑶摇头,继续说道,“因为我那样做,可能会给你今后带来不便,会让你感到困惑,很抱歉,是我自私了,没有顾虑到太多。” 洂比淅更成熟和稳重,但他也只是比淅早出生了一分钟,才十七岁的他,无法顾全大局,深谋远虑,预料到未来的事,他只是会尽量避免一些意外的发生,尽量降低有可能会出现的伤害。 不用等到今后,夕瑶此刻就已经迷茫和困惑了。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洂说着便站起身,示意夕瑶跟上,往东边长廊走去。 “……你不是说,这里不可以来吗?” “现在可以了。”洂说着推开了一扇房门。房子里放着一排排柜子,柜子里放着一个个空瓶子。夕瑶走到柜子前,看了看瓶子,又转过看了看洂,不明白。 洂走到夕瑶身后,没有贴住她的身体,但是可以感觉到距离很近。洂握着夕瑶的手腕,抬起她的手,示意她打开跟前的一个空瓶子。 她拧开塞子,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直到洂虎口处的图纹开始活跃,她才看见一幅动态的画面,是一对夫妻,做着普通的事,却让看者感受到他们的幸福感。 “喜欢他们的故事吗?”洂笑着问道。 “嗯。”夕瑶点了点头,虽然很平凡,却很温馨。 “有很多。”洂重新打开另一个瓶子,是一个小女孩,她和父母的故事,他们脸上的笑容被亲情温暖而格外灿烂。 “一个瓶子,就是一个故事吗?” “是的,是一个人的故事。” 瓶子很多,一个瓶子装着一个人的记忆,一个故事,是洂从人们睡梦中收集的美好。而夕瑶不知道,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全都死在淅的手里。为了证明他们活过,来过这个世界,淅收集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夕瑶看着小女孩天真烂漫的笑容,她不自觉地跟着开心,被小女孩的笑容感染。洂低下头,看着夕瑶脸上同样纯真的笑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要留住她的真实故事,而不是她死后梦境里的记忆。 洂一开始对夕瑶说,之所以同意留下她,是希望淅能通过她而成长,让淅知道,除了杀戮和血腥,还有其它的东西。淅感受不到别人的幸福,或许他可以亲自感受到。 然而就在第二个夜晚,淅的恶作剧引来了缨的注意,缨的差一点被卷入,导致夕瑶的存在感瞬间降为零。那一夜,洂从淅的梦境中看见他的秘密,他想杀了夕瑶,仅仅因为一个恶作剧。 “那个瓶子里装着什么?”夕瑶指着最上面的瓶子问道。 洂看着夕瑶指的方向,蓝眸里溢出无尽的柔情,他似乎很喜欢那个瓶子,里面装着的是他见过最干净,最简单,没有杂质的美好,他笑着说道,“那个瓶子,还没装满,等装满了,再给你看。” “哦……”夕瑶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瓶子,里面装着她的梦。她低头瞥见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一直握着,是温暖的触感。一开始的疑惑逐渐消散,困惑仍在,有些不真实,她从没想过这样一个人会离她这么近。 门突然被撞开,淅堵在门口,冷眼看着屋子里的洂和夕瑶,如果不是夕瑶身上的气味,淅一定会迷路,找不到这里。 夕瑶看见淅,下意识地挣脱洂的手,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心虚感。对啊,在不久前,她一直以为那晚吻她的人是淅,她的幻想里也一直是这个霸道无理的淅。 淅走上前,一把拉住夕瑶的手臂,蛮横地扯过,对洂宣布道,“她是我的所有物。” “她是人,不是物品。” 夕瑶咬唇不语,不知所措。 淅收拢手指,箍得夕瑶的手臂有些疼,他忽略了洂的话,重复了一遍,“她是我的。” 洂看得出来,淅很在意夕瑶,问道,“你的什么?” 夕瑶抬起头,看着淅的唇,不知在期待些什么,她只是很好奇他会说什么,除了物品,他是如何定义她的。 淅犹豫了很久,回道,“不知道。”他的确有很努力地想,可是他想不到,即便他知道洂在逼问他,他必须说出一个满意的回答,才能顶回去。 这三个字,使夕瑶莫名的期待瞬间碎裂一地,她低下头,果然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她在自己的幻想里度过。 “你弄疼她了,”洂说着走上前,掰开淅的手,“她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你又反对什么?” 淅被逼得无话可说。从小到大,洂都会让着他,不需要理由,一直都是如此,而这一次,洂却问他要理由,至少说一个,洂应该也会让他吧,可是他却说不出来。 洂带着夕瑶离开,淅杵在原地,他握紧拳头,第一次有这样的无力感。 “对不起,又一次让你感到困惑了。”洂很愧疚地对夕瑶说道。夕瑶的心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混乱不堪,但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很好。 正文 213、恋爱幻想 静夜适深思,瑶觞指尖捧,鞠一杯美酒,不知为何味。洂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知思绪飘向何处。 “呵呵。”淅沐浴在血液之中,姬孪灵剑和他的主人一样,异常兴奋,而这愉快的情绪中,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牵绊。他放下手,灵剑指地,孤身一人站在满地尸体之中,笑容凝结,呆呆地望着天空中一轮圆月,惘然若失。 “除了所有物,你觉得,我是什么?” “人,女人。” “那,我,是你的……” “你是我哥的女人。” 这是夕瑶和淅一年前最后的对话。屋子里水汽朦胧,水蒸气熏得夕瑶双颊通红,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字迹,指尖拂过,依然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细微触感,如此真实,却如此遥远。 夕瑶的离开,已有一年。如果当年,她突然的出现,是汎尘的期望,却不是她夕瑶的本意,那么离开,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这句话是夕瑶在一年前和洂说的最后一句话。 两个人长的太像,却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才会觉得压力很大。洂太温柔太完美,让夕瑶不敢亵渎,感觉像一场过于甜美的梦;淅太霸道太暴虐,让夕瑶觉得无法靠近,感觉像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她却偏偏为噩梦沦陷,无法自拔,她和淅之间,没有故事,只有一段夕瑶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的恋爱幻想。 “小娘子,本大爷来啦!哈哈!”珠帘外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不等夕瑶看清对方,那家伙已经瞬间出现在木桶里,水溅了一地。 “夕瑶,你的胸好小啊!这么久了,都不见长点,哈哈!” “你的大,你了不起,行了吧!”夕瑶说着便朝对面的女孩伸出魔爪,不甘示弱。 女孩名叫亚妤児,是未来亚必尔纳家族第十九代女王,显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身份。众所周知,她一直都是亚必尔纳家族最受宠的老幺,哥哥们对她宠爱无比,是捧在掌心的珍宝。 夕瑶离开淅和洂,去寻找自己的家人和归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时间和空间,也根本找不到自己真正的家。 亚妤児遇到夕瑶,一开始只是因为好奇,一个混种吸血鬼竟然没有沦落成嗜血工具。即便是这个时间,始祖吸血鬼也已经消失了几千年,所以不会出现这种现象的混种吸血鬼,顾名思义,夕瑶的存在,引起了纯种吸血鬼的注意。 一直在哥哥堆里长大的亚妤児,性格开朗,倒是很喜欢夕瑶,甚至愿意把夕瑶留在西岚殿。对于亚妤児的哥哥们来说,夕瑶只不过是一个陪他们宝贝妹妹玩的伙伴,倒也不排斥她。 “我错了,我不玩了……”夕瑶玩不过纯种吸血鬼,连连求饶道。 亚妤児靠在夕瑶身旁,问道,“夕瑶,你还在想他吗?” 夕瑶转过身,趴在木桶边上,说道,“没有。” 亚妤児一把勒住夕瑶,坏笑道,“还说没有,我刚才都看见了,你又对着它发呆。来,来,既然没有的话,就让我帮你磨了它吧!” “不要!” “没关系,不要客气啦!我们这么熟了,我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不要!” “夕瑶,看把你急的,你都暴露了,还装,真受不了你哎,就不能坦率一点吗?这么在意他,就去找他啊!” “公主殿下,三殿下来了。”珠帘外的女婢禀报道。 夕瑶才听到女婢的声音,一转头,亚妤児就不见了,连忙喊道:“喂,臭丫头,你还没穿衣服呢!” “夕瑶,还好你提醒,不然我又要出糗了……”屋子里响起亚妤児的声音,却只是一瞬间,她这一来一去,都看不清她身影。 亚妤児出现在西岚殿的某处,拦住一名华服男子的去路,喊道:“亚祈!” “妤児,叫三哥!” “不要,我就要叫你名字,”亚妤児笑着说道,“亚祈,亚祈,亚祈……” 心微动奈何情已远,夕瑶侧着头,贴在自己手臂上,喃喃地说,“是我不坦率的缘故吗?可是我坦率,又有什么用?他也不会承认我。” 珠帘突然剧烈晃动,亚妤児出现在夕瑶跟前,瘪嘴说道,“夕瑶,亚祈又走了。” 夕瑶抬起头,说道,“破纪录了,这次是他待的时间最短的一次呢,下次,可能就直接不来了。” “什么?!” “骗你的,瞧瞧,这个小美人,谁会忍心不要你啊,”夕瑶伸手,拉住亚妤児的手,安慰道,“说明他很在意你啊,明明很忙,还要挤出时间来看你。” 亚妤児听了夕瑶的话,从刚才的失望中缓过神,双颊通红。 夕瑶甩开亚妤児的手,嫌弃道:“咦,我也受不了你了,竟然还娇羞起来了。” 亚妤児干咳了两声,脸上的幸福感依然久久荡漾,说道,“你可以起来了,泡一身褶皱,丑死了!嫁不出去,想赖我西岚殿一辈子吗?” “我尊敬的公主殿下,你行行好,就收留我一辈子吧,让我这么懒死就好,千万不要来管我,我不需要太多口粮,很好养的。” “懒虫,穿上衣服,陪我去玩。”亚妤児说着一把拉起夕瑶。 不眠之夜,早已不是吸血鬼的专属。楼宇上下挂满琉璃灯火,宾客满堂之中,倏地出现众多吸血鬼,保护着吸血鬼界唯一的尊贵公主。 亚妤児拉着夕瑶走进隔间。夕瑶坐下身,透过帘子看到满堂的人,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这里人多啊,人多的话,嘴巴也多,就可以听到很多有趣的事,老是待在西岚殿,多没意思。夕瑶,你听。”亚妤児指了指隔壁,隔壁的人正在说透明人的事,说是抓到一只,十分难得,皮骨血液都是透明的。 亚妤児一时兴起,走到隔壁,说道,“那只透明人,可以卖给我吗?” “小妹妹,恐怕不行,这透明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很难抓,所以很稀奇,而且透明人的血液很珍贵。” “我可以出高价。” “还是不行,真不好意思。” “哎,”亚妤児叹了一口气,失望地回来,嘟囔道,“夕瑶,我也好想要一只。” “那,我给你一只。”夕瑶摊开手,放在亚妤児跟前。 “不是,我真的想要一只,我都没见过透明人。” “有什么好见的,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啊。” “谁要看透明人了,我只是好奇,透明人的血液是什么味道,会不会比一般人的血液好喝,”亚妤児托着下巴,抬头看着身旁的吸血鬼,勾了勾手指,吩咐道,“去给我抓一只透明人来。” “是,公主殿下。” “真是仗势欺人的家伙,你就不能不祸害可怜的无辜者吗?” “我有说会杀死他吗?” “是,被你尊贵的獠牙宠幸,是他的荣幸。” “夕瑶,你可以少酸我一次吗?” “我哪有酸你,我是在夸你,我尊贵的公主殿下。” “还说没,你都酸得我牙软了!” “公主殿下……”一名吸血鬼突然出现,在亚妤児的耳旁低声禀报道。 “什么?!”亚妤児突然站起身,嬉笑的脸上瞬间变得认真,留下两名吸血鬼,离开前对夕瑶说道,“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夕瑶点了点头,每当这样的时候,她都不会多问,因为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她离开喧闹的楼宇,走在静谧的街道上,身后跟着两名吸血鬼。 亚妤児见到大殿下亚蔚和五殿下亚濛并不意外,见到满地的吸血鬼尸体,却不见一滴血,亚妤児有种晕厥的冲动。这些混种吸血鬼都是三殿下亚祈的手下,如今他人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不久前才见过他。 夕瑶听到远处有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她快步跑去,却已来不及,在拐角处见到五六具尸体,这些人死了没多久,伤口里的血液还在往外流。 她蹲下身,伸手捋平一个死不瞑目之人的眼睛。她听见这些人死前发出的哀嚎声,没能救他们,即便是非亲非故的人,也不想看到他们这样惨死。 夕瑶站起身,看着其中一人的口型,估计死前在呼救,只可惜没发出完整的声音就被人杀了。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些死者是无辜的人,脸上残留的都是惊恐,却没有任何狠毒之意,她自言自语道,“可怜的人,是什么事导致你们丧命于此?肯定不是什么善类,罪恶深重之人,终有一天,会得到该有的报应吧,但愿你们可以得到安息。” 拐角处的另一边,一个银发少年后背依靠着墙壁,血液沿着姬孪灵剑的剑锋流下,滴落在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起来,他闻到她身上独特的味道,就不自觉地避开。他不讨厌她身上发出的清淡体香,相反莫名地吸引他。 这气息,相隔一年,他竟然还是如此熟悉,还有些莫名地眷恋,当然,他搞不清眷恋是一种什么情愫。 正文 214、酒肉朋友 夕瑶离开躺着五六具尸体的拐角口,在回往西岚殿的途中,遇到了袭击。 来者是几十名生面孔的吸血鬼,狰狞的獠牙,放大的瞳孔,没有对夕瑶做任何措施,而是直接掳走,不在乎她发出喊叫声,也不在乎她挣扎和反抗。跟随她的两名吸血鬼被围困,一番厮杀中不幸丧命。 同一时间,淅回到家,躺在自己床上,却无心睡眠,他看着不知名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是什么善类,罪恶深重之人,应该得到报应的人……”这些话,淅听过无数遍,无数人在死之前这样诅咒过他。 根本不需要提醒,他也一直清楚自己有多邪恶。但听到夕瑶这么说的时候,他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是罪恶感,不是愧疚感,也不是简单地觉得扫兴,就是觉得不开心。 一座华丽的府邸映入夕瑶的眼眸,“吱咯”一声,对半分的门同时打开,里面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通道。那名掳走夕瑶的吸血鬼松开了手,即便不知前方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后退的选择。 夕瑶沿着通道走去,两旁只有高耸的红墙和悬挂的水晶灯,这样气派的建筑,虽然及不上西岚殿,但住在这里的主人,想必也是拥有一定身份的人。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高大的厅堂,两旁长廊不知向何处延伸。厅堂内走出一个女婢,替夕瑶引路,而一路跟随她的吸血鬼们也已离开。夕瑶坐在桌边的高椅上,她看着空旷的厅堂除了十几名女婢,再无他人,也没有人提防她,当然她也逃不了。 女婢们见到进厅的中年男人,齐刷刷地行礼道,“伊索安伯爵。” “伯爵?”夕瑶嘟念道,她住在西岚殿已有一年,对于吸血鬼界的事,多少有所耳闻,伯爵的是贵族吸血鬼,并且身份较为尊贵,可这跟她夕瑶有什么关系? 伊索安伯爵坐在厅堂的最中间,他很欣赏这个女孩在这样的情景下不哭也不闹,要是换成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绝对没有这份冷静,估计他都没有耐心多看一眼。 他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在西岚殿借住了快一年,想必也知道公主殿下的为人,她可是我们吸血鬼界最尊贵的人。她对你情有独钟,肯善待你区区一个混种吸血鬼,难道你不应该有所感恩之心吗?” 夕瑶有知恩图报之心,但不愚钝,如果亚妤児需要她,也不应该借他人之口。 “你不必如此谨慎地提防我,如果我要杀你,你现在就不会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伊索安伯爵似乎已看出夕瑶此刻的疑惑,继续说道,“三殿下亚祈是公主殿下的未婚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或许你还不知道,公主殿下就是下一任的亚必尔纳女王。可是现在,三殿下不知所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吸血鬼们动作迅速,而得到消息的效率也极高,三殿下的失踪不久前就不再是机密。 “谁娶了公主殿下,就意味着谁可以共同统治吸血鬼界。” “小丫头,你很聪明,”伊索安伯爵对夕瑶的理解力表示满意,这让他省了不少口舌,又道,“吸血鬼贵族之所以可以明哲保身而长久不衰,因为我们知道该守护什么。” 贵族们只有一条宗旨,守护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并且是新一代的纯种,保证并维护他们的最高统治权。 夕瑶不是很清楚吸血鬼界的等级之分,但是从亚妤児那儿多少得知一些信息,贵族们虽然也是混种吸血鬼,但是对亚必尔纳家族极其忠心。 历年来发生过几次动乱,但都是围绕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们展开,并没有自己谋反的意图。 纯种公主只有一位,未来的纯种女王也只有一位,所以无论如何,夕瑶清楚眼前的这位伊索安伯爵并不会对亚妤児起歹意。 “伯爵大人是想说,现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是公主殿下还不想牺牲我?” “呵呵,小丫头,我很喜欢你,不过说到牺牲就太严重了,”伊索安伯爵走到夕瑶跟前,笑道,“三殿下不能死,他若死了,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可眼下看来,争夺战似乎已经拉开了帷幕。” “三殿下不能死……”就算不考虑太多别的因素,不去管亚祈死了,由谁替代他迎娶吸血鬼公主,其余五位纯种吸血鬼都有资格,争夺战随时会一触即发,夕瑶更在意的是亚妤児,因为她清楚亚妤児有多喜欢亚祈。 “小丫头,我很欣赏你,如果这件事办妥了,你不再是公主殿下的宠物或玩伴,你将会得到一定的地位。我可以赐你一个姓氏,给你一个身份,成为我伊索安伯爵的义女,上万使徒们可以供你差遣,这样会让你办起事来如鱼得水,效率更高。” “为什么?” “贵族分为五个等级和爵位,而我伯爵正好处于中间位置,说白了,不上不下,十分尴尬。如果能赶在其他人之前将事情办妥,我伊索安至少会晋升为侯爵,上一个等级,其中的区别大到你无法想象。” “这我可以理解,但我区区一个混种吸血鬼,我又能做什么?” “你不仅有我伊索安伯爵做不到的能耐,你甚至还有纯种吸血鬼都办不到的能力,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去过神族之地的外人,并且你还活着,所以只有你知道那个种族在哪里。” “神族?”夕瑶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个在她胸口烙下字迹的少年是神?不是的,夕瑶摇了摇头,伊索安伯爵说,外人都不知道那个种族的位置,因为不知道和不清楚,所以才给予如此之高的称谓。 “是的,一个神秘而拥有强大力量的种族。我还相信,那里还有你认识的人,既然你可以活着出来,那你也一定可以活着进去。三殿下不知所踪,这事刻不容缓,所以需要你再去一趟那个地方,尽快找到三殿下的下落,赶在他没死之前找到,才能阻止一场纯种吸血鬼之间的争夺战。” 伊索安伯爵敢肯定,对三殿下动手的人一定是纯种吸血鬼,但是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没有人敢质疑纯种吸血鬼,更加不敢去找人,因为一个都不好得罪。 话是没错,可夕瑶再三犹豫,迟迟不敢答应。她离开又回去,这太奇怪了,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和心情去见淅或者洂。 “你可以稍作考虑,现在,需要送你回西岚殿吗?”伊索安伯爵见夕瑶一时难以答应,提议道。 “不用,我认识来的路,我可以自己回去。”夕瑶说着起身离开。 夕瑶回到西岚殿,见到亚妤児坐在床上发呆,她靠着床栏,抱着枕头。亚妤児很喜欢夕瑶,她甚至愿意让夕瑶和她共睡一张床。 夕瑶知道亚妤児为何事不开心,她爬上床,亚妤児才注意到她,亚妤児松开怀里的枕头,一把抱住夕瑶,哭着说道,“夕瑶,亚祈不见了,不久前他还来了西岚殿……” 夕瑶捋着亚妤児的长发,真心觉得这个天真的公主可怜,她还不知道,害她这般伤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些疼爱她的哥哥们,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亲情和权力,对于纯种吸血鬼来说,总是很难平衡,而血缘关系,不仅仅代表亲密的关系,更突出的意义在于一种力量的象征。 夕瑶低头看着亚妤児,心道:她可以幸福吗?亚祈若死了,会有另一位纯种吸血鬼代替亚祈,亚妤児就可以幸福吗?谁也无法确保,不会有第二位代替,第三位代替,她根本不是在寻找幸福和归属。 她的身份很尊贵,却很可悲,她只不过是一个积攒了权力的中枢焦点,得到她就意味着得到整个吸血鬼界。顶着这么大的压力,爱情能否变得纯粹? 亚妤児的哥哥们会为了权力自相残杀,至少不会伤害她,无论谁和她在一起,都一样会疼爱她吧,但是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感受。只有夕瑶知道,对亚妤児来说,权力和身份,她更在意亚祈,那是她唯一的幸福。 “夕瑶,亚祈会死吗?”亚妤児哭着问道,虽然这么问,但眼眸里都是希望夕瑶回答亚祈还活着,他很好。 “不会,我看不到你先死,我也一定会死不瞑目,更何况是他呢。” “可他今天来看我的时候,很仓促,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他就离开了,我当时没有想太多,现在总觉得很不安心,他是不是专程来跟我道别的?” 夕瑶听亚妤児这般话,总觉得亚祈知道些什么,肯定不是事发突然,问道,“他今天见你的时候,有说什么特别的事吗?” 亚妤児摇了摇头,“没有。” “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怎么可能是道别呢?要跟你道别,至少得嘱咐你三天三夜吧,不然多让人不安心。” 即便是夕瑶安慰,亚妤児依然哭了很久,最终靠着夕瑶睡去。夕瑶托起亚妤児的头,小心翼翼地替她塞进一个枕头,掖好被角,她轻声说道,“总觉得那大叔在利用我,莫名地不舒服,但是,我的‘酒肉朋友’,我希望你幸福,一直都可以幸福地天真快乐下去。” 夕瑶离开前留下一张字条:我尊敬的公主殿下,我得出趟远门,这期间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哭太久,脸上会长皱纹,丑了的话,三殿下会嫌弃你的。 正文 215、可怕的人 淅察觉到异样,坐起身,望着窗户的方向。夜色漆黑,月光幽暗,看不清窗外的景色,但是他知道,有个熟悉的人此刻就在院子外。 夕瑶依然犹豫不决,但她知道有求于人,再急也不应该大半夜上门叨扰,她侯在院子外头,等着天明,就算给自己最后一点考虑的时间。 “真是热闹的一个夜晚。”淅感应到了密密麻麻的死亡信息,他指尖的蓝色烟丝幻化成一把姬孪灵剑,那样的场合下,怎么可以少了他呢? 夕瑶还不知道,她的到来,是在替那群吸血鬼领路,外面的人,对这个神秘的种族充满了好奇。如果说,夕瑶以伊索安伯爵义女的身份找到三殿下亚祈的下落,那么伊索安伯爵很有可能晋升为侯爵;如果他同时可以一举攻下这个神秘的种族,那么他伊索安就一定可以晋升为公爵。 “肯定不是什么善类,罪恶深重之人,终有一天,会得到该有的报应吧。”淅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夕瑶的声音,而她此刻就站在院子外,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竟然有了片刻的犹豫。 “可笑,我为何要在意她?”淅持剑离开,死亡的盛宴在向他热情招手,哪有不赴宴之理? “淅……”夕瑶见到一个少年从屋里出来,相隔一年,那个房间她依然觉得很熟悉。 淅路过夕瑶身旁,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拉起她的手,一同往黑夜的尽头走去。 夕瑶一边走,一边看着拉着她的手,她唐突的出现,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她疑惑地问道,“……去哪?”这是夕瑶来时走的路,淅在带她原路返回,是在让她离开的意思吗? 淅却转过头,冲夕瑶一笑,她看不懂这笑容表达了他什么心情。她看到五六具尸体就觉得他罪恶深重,那么就让她开开眼界,什么才叫真正的尸体和罪恶深重。 越往前走,夕瑶闻到越浓郁的血腥味。前方,是人影,是树影,看不真切,但夕瑶感觉到一场大规模的杀戮就在她眼前上演。她捂住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那些数不清的人影中,绝大部分都是吸血鬼,是她把这些吸血鬼引到了这里。 淅松开夕瑶的手,转眼间他人已到了杀戮的最中央,在夕瑶惊恐不已的同时,淅却很喜欢这样的场景,飞溅的血液,横七竖八的尸体,死亡的呼唤,多么令人畅快淋漓和心情愉悦。这个夜晚,注定会死很多人,而牵头人就是夕瑶。 夕瑶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活人倒地,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而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少年,就是主宰这场杀戮的终结者。他不分吸血鬼还是自己的族人,他一并动手,没有任何犹豫,对他来说,仿佛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别。 可怕,夕瑶觉得伊索安伯爵的使徒们可怕,这些混种吸血鬼们都是嗜血工具;夕瑶觉得自己可怕,是她的不小心引来了这群嗜血怪物,带来了这场血腥;但夕瑶觉得最可怕的人,是这个少年,他简直是死神的代表,杀戮中的他,像水里的鱼,自由自在,享受无比的愉悦。 “为什么……这样的场合下……他会这么自在?带给人们死亡和恐惧,他为何会如此开心?”夕瑶不自觉地往前走去。 她不相信,她要走近他,她要看清这是假的,可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年前的时候,很多次,她看到淅身上染着血渍,手持蓝色长剑,归来的场景。夕瑶明白过来,所以,他都是去杀人了吗? 这场屠杀持续了很久,淅却不觉得疲乏,他拔出姬孪灵剑的同时,血液飞溅在他白皙的脸庞上,他看着最后一个人倒下。 尸体太多,将一片大地叠高了很厚一层,淅站在尸体的最中央,他转过身,冲夕瑶笑。 多么天真无邪的笑容啊,如同璀璨的星光,耀眼夺目,令人痴迷,不愿转移视线。可他身上的血渍,和他不眨眼的屠杀,又是多么令人胆战心惊。 夕瑶疑惑地望着淅,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问道,“你,到底是谁?” “呵呵,你不是知道吗?”淅脑海里闪过夕瑶说过的一个词,罪恶深重。 “不是……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可怕的人?呵呵,我就是这样的人。”淅不以为然地说道。 夕瑶打造的美好瞬间崩塌,她独自维护和酝酿的情感被这一夜猛然摧毁,她哭着吼道:“魔鬼!你这个魔鬼!我讨厌你!” 淅看着夕瑶跑开,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过她希望,但他此刻知道,她现在对他失望至极。淅不明白,当他看到自己把她弄哭的时候,为何他也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淅,你真的很幼稚。”远处的洂喃喃地说道,转身走开,这个夜晚太吵闹,连他都被吵醒。 淅早就习惯了“魔鬼”的称谓,被人讨厌也不是稀奇的事,为什么听到夕瑶说的时候,淅的心头再次涌起这种莫名的感觉,很奇怪却很令人在意。 难道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的幻想吗?夕瑶竟然不知道淅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不了解他,所以当他将自己展露在她眼前的时候,才会让她害怕得如此猝不及防,是落差太大,还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现实?他还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吗? 夕瑶一头栽进一人怀里,她抬头看到那张脸庞,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她再也不觉得这张脸庞的主人有多令人眷恋,他喜欢杀戮,他是魔鬼,令人齿冷的魔鬼。 “很抱歉,时隔这么久不见,第一天就让你留下不好的印象。”洂对夕瑶温柔地说道,他在考虑要不要趁她熟睡以后,抹去这段惊悚的记忆。 一样的长相,天差地别的性格,夕瑶认出跟前的人是洂,不是淅。她擦掉眼泪,努力平息自己波动的情绪,可她依然难以相信,那个挥剑嗜血的少年,竟然是她喜欢的人。 “对不起,是我……引来了那些人。”夕瑶的声音很轻,她怕说话太响,会忍不住再次哭泣,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即便她清楚,洂会毫不吝啬地给她温暖。 “没关系,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如果不是,你一定不会回来这里。” 夕瑶并不认为得到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事,说实话,这一路来,她都找不到开口的方式,真的难以启齿。她努力不去回想关于淅的画面,她只想尽快知道亚祈的下落,然后离开,再也不要踏足这里,再也不想见到淅,哪怕是洂,也一样不想再有瓜葛。 “没关系,你可以直说,就当我替淅道歉。” “不用,不用道歉,他并没有做对不住我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夕瑶哽咽地说道,她犹豫了下,又道,“我在找一个人,亚祈,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亚祈,对你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吗?”洂随口问道,似乎并不在意夕瑶的回答,只专注于他虎口处浮动的图纹,片刻功夫后,他收回视线,凝视着夕瑶,说道,“虽然你是吸血鬼,但是我建议你,不要参与吸血鬼界的事,尤其是纯种吸血鬼的事。” “嗯?” “或许,你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混乱而充满杀戮的世界,”洂说着伸手摸了摸夕瑶的头,如果可以,他很想守护她心里干净的美好,不让那颗简单的心被这世界的血腥污染,“我真不知道该把你放在哪里。” 多么温暖的人啊,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心窝一暖。夕瑶很感谢洂可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前,她也很感谢他善意的提醒和建议,可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应该自己负责,怎么可以仰仗别人呢? 夕瑶往后退了一步,躲掉那只温暖的手,无论是淅还是洂,她都不该卷入这两人之中,说道,“我可能暂时无法回报你,但还是希望你告诉我,亚祈在哪里。” 既然活着,哪里有缩头的道理,硬着头皮也要继续走下去,夕瑶知道自己很弱,但那些施于她恩惠的人,又怎么能不管不顾? 洂发现夕瑶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说道,“你好像很怕我。” 是啊,冷酷的魔鬼很可怕,但是温柔的人也一样可怕,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会让人陷入美好的漩涡之中。这也是一年前,夕瑶选择离开的原因,她不能保证自己和这样温柔的人待久了,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洂发现夕瑶不愿多说,也不勉强,说道,“那个叫亚祈的纯种吸血鬼,在卫卢殿。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但你绝对不要去参与他们的事,知道吗?” 夕瑶发现洂知道很多事,他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却对外面的事和人,了如指掌,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信息的? “请不要和我这么说话。”夕瑶说着转身离开,请不要关心她,不要对她如此温柔,她会分不清淅和洂,他们长得太像,她容易搞混,更加会分不清自己的情绪,一寒一暖,一个地狱一个天堂,她会崩溃。 正文 216、三殿五府(一) 夕瑶往西岚殿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卫卢殿是什么地方,至少她可以将亚祈在卫卢殿的消息告诉亚妤児,中途却被伊索安伯爵的使徒们拦住了去路。 夕瑶见到伊索安伯爵,不免觉得惊恐。对方却很平静,说道,“小丫头,你果然没令我失望,你办事的效率都已经超过了贵族吸血鬼。明日就会有一道颁布令从西岚殿直接发出,关于我伊索安伯爵收了一个义女的消息,已得到纯种吸血鬼的认可。所以,欢迎你的加入,我的女儿。” “你只不过是利用我而已,何必这么较真?我也不稀罕这样的身份。” “如果你因为使徒们跟着你而生气,你大可不必如此在意,因为今后,这样的事还会再发生,”伊索安伯爵丝毫不回避这个话题,那些为此丧命的使徒们,伊索安伯爵并不觉得惋惜,通往胜利的道路上,牺牲总是在所难免,使徒们死了可以重新发展,又道,“你是吸血鬼,你应该清楚自己的立场,除了吸血鬼,任何一个种族都可以是你的敌人。” 夕瑶不想与伊索安伯爵纠缠,说道,“让开。” “西岚殿不再是你可以长待的地方,现在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你得跟我回去。” “我什么时候同意成为你的义女了?” “明日,吸血鬼界都会知道这个消息,无关你是否同意。” “你……”夕瑶心里清楚,对于她这样身份低微的混种吸血鬼来说,连自己的初始者都不知道是谁,伯爵竟然愿意收她为义女,即便是亚妤児也会认为是件好事。 “难道你嫌弃伯爵的爵位不够高贵吗?没关系,很快就不是伯爵这么简单了,毕竟这和你的切身利益相关,今后,你有权继承我的爵位。” “我不稀罕你的爵位,我可以告诉你三殿下的下落,但我不想和你走。” “当然,你是自由的,以你现在的身份,你可以去很多你想去的地方,没有人敢拦你,甚至是西岚殿,你也会得到一定的优待,因为你也不再是公主殿下的一个玩伴。” “卫卢殿,三殿下在卫卢殿,”夕瑶说完正准备要走,却见伊索安伯爵一脸严肃,不久前还津津乐道,仿佛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此刻的神情却变得如此紧绷,问道,“你可以立功了,不是吗?怎么一副很不喜欢这个消息的模样?” “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伊索安伯爵叹了一口气,又道,“接下去的事,我会处理,你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吧,玩累就回家,但是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包括公主殿下。” 夕瑶见伊索安伯爵离开以后,才往西岚殿走去,她弄不懂伊索安伯爵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折腾了一个夜晚,夕瑶来到西岚殿的时候已是清晨,那道颁布令果然准时下发,夕瑶也果真受到贵族的待遇。 “夕瑶,恭喜你。”亚妤児见到夕瑶,祝贺道,但她依然沉寂在亚祈失踪的难过中,并没有太大的兴奋和喜悦。大殿下亚蔚批准伊索安伯爵的申请,经过其余几名纯种吸血鬼的认同,并下发了颁布令。 夕瑶见亚妤児郁郁寡欢,虽然伊索安伯爵告诫过她,不要把三殿下的下落告诉亚妤児,可是那只老狐狸说什么,她夕瑶就要听吗?她之所以答应去找亚祈的下落,也是因为亚妤児,说道,“别难过,三殿下在卫卢殿……” 夕瑶话未说完,只见亚妤児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夕瑶,仿佛她刚才讲了一个极其惊悚的事,亚妤児竟然被她的话吓到了。 “怎么了?那卫卢殿到底是什么地方?”夕瑶连忙问道。 “不可能……夕瑶你骗我……不可能……”亚妤児说着转过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夕瑶一头雾水,她拦住几名女婢,问卫卢殿是什么地方,却无一人肯告诉她,皆露出惊恐之色。 伊索安伯爵见到夕瑶,说道:“这么快就玩累回来了?” “告诉我,卫卢殿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人人都会感到害怕?” “死亡之地,一个专门埋葬犯错纯种吸血鬼尸体和灵魂的高贵地方,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一个有死无生的地方,”伊索安伯爵放下酒杯,看向夕瑶,问道,“我让你不要告诉公主殿下,难道你还是跟她说了吗?” 夕瑶后悔不已,难怪亚妤児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她带去的不是好消息,根本就是噩耗,她走到伊索安伯爵跟前,说道,“就算那是个死亡之地,可目前三殿下还活着,你去找他了吗?” “你说活着就活着吗?”伊索安伯爵反问道,没人敢去那个地方,“既然你已经告诉了公主殿下,你有见到她采取行动吗?” “没有,她像是绝望了,认为他已经死了,似乎还不如不告诉她……可是他真的还活着!他没有死!” “进去那里,就代表已是个死人,没人可以活着出来。” “你不能这么武断!他真的没有死!但如果不快一点去,他就真的有可能会死!难道你不放手一搏吗?” “我是贵族,我不是赌徒,更加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爵位的晋升。” “你手底下不是有很多使徒吗?难道不可以派他们去吗?” “使徒是嗜血工具,没有自己的意识,这代表他们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是出于自己的意识,都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我是他们的主人,闯入卫卢殿,纯种吸血鬼怪罪下来,这黑锅就得我来背,你明白吗?包括你,你也不能去。” “可他真的没有死!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是没有用。看来,这场争夺战已经无法避免了,你就当做三殿下已经死了。如果你没什么事就多去西岚殿陪公主殿下,其余的事,你不要多想。” “那一开始,就别让我去找,找到了,又说当作死了就好,这是什么道理?他明明还活着,你们连虚实都不愿意去探,就判了死刑。公主殿下年幼不懂事,容易被吓到,可你们这些老谋深算的人,分明知道实情,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趟浑水不能趟,明摆着有人让三殿下死,下了套的陷阱,你认为哪个傻子会往里跳?这事一个字都不能提,随时会被牵连。那背后之人,必然是有身份的人,不用说你,就连我,伺机找个借口就可以杀了。” 夕瑶想起洂说的话,绝对不要去参与吸血鬼的事,尤其是纯种吸血鬼的事。连贵族都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愿意参一脚,她区区一个混种吸血鬼又该如何?可是看着亚妤児伤心欲绝的模样,加上亚祈明明还活着,她夕瑶真的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伊索安伯爵离开以后,夕瑶久久地坐在长椅上,陷入沉思。难道就只有她一人相信并承认亚祈还活着吗?可她又有什么能耐救亚祈?亚祈是纯种吸血鬼,他都深陷困境,无法逃离,她夕瑶又算什么东西? 夕瑶不想多管闲事,不想惹一身骚,可是亚妤児怎么办?一年前,夕瑶离开神族,被嗜血工具围困,是亚妤児救了她,甚至一直收留她在西岚殿,不分彼此,没有人这般真心地对待过她,让她觉得不寂寞和不孤单。亚妤児被所有吸血鬼高高捧在手心里,但是真正孤单和寂寞的人,不是夕瑶,而是亚妤児。 “或许,洂说的没错,我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混乱而充满杀戮的世界,我就像一条令人嗤之以鼻的寄生虫。这一年里,我就寄生在亚妤児的身上,才活到现在,把软弱当成借口……呵呵,我怎么这么可耻呢?” 夕瑶自嘲道,她有什么脸面怪淅冷血和残暴,她才是令人看不起的弱者,苟延残喘,只会依赖别人。而她最看不惯自己忍不住想要依赖那个温柔之人的自己,所以才尽可能地躲远一些。 夕瑶离开厅堂,游荡在这个“家”里,这里的人都认可了她的新身份,就像伊索安伯爵说道,果真没有人敢阻止她。她推开一扇门,跨进门槛,是一间书房,虽然比不上西岚殿的古今阁,书籍倒也多的令人咋舌。 关于纯种吸血鬼的书籍最明显,和他们高贵的身份一样张扬。夕瑶取下一本镶嵌着金色边框的书籍,还真是奢侈,竟然用真金镶嵌。书籍记载着亚必尔纳家族历代纯种吸血鬼的事迹。 “对于吸血鬼界来说,纯种吸血鬼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夕瑶自说自话,将书籍重新放回,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沿着书架一排排查找。 纯种吸血鬼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那么“死亡之地”,一个专门埋葬犯错纯种吸血鬼尸体和灵魂的高贵地方,也一样是一件重要的事和重要的地方,所以夕瑶相信,关于这个地方一定有相关记载。果然,她找到一本名为《三殿五府》的书。 正文 217、三殿五府(二) 夕瑶翻阅《三殿五府》,“五府”是指五大贵族,隶属于纯种吸血鬼;“三殿”分为西岚殿,司华殿,卫卢殿,三殿在地形上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状,象征着纯种吸血鬼的力量坚不可摧。 西岚殿是年代最悠久的大殿,象征着力量的集中,历代纯种吸血鬼的女王和统治者都居住在西岚殿。关于司华殿的记载为空白,有明显撕毁的痕迹,令人摸不着头脑。 卫卢殿,本是一大富丽堂皇之殿,由于某种原因,成了一个专门埋葬犯错纯种吸血鬼尸体和灵魂的高贵之地,记载进去过的人,即便活着出来,也会背负一生不幸的阴暗诅咒。 “进去过的人……”夕瑶合上书籍,反复咀嚼这五个字,说明有人去了又出来了,她完全忽略了后面半句话才是关键。 “那就让我这条令人不齿的寄生虫做最后的挣扎吧,如果可以起到一点作用,也不枉此生;如果不幸殒命,就算是死得其所。” 夕瑶离开了伊索安伯爵的府邸,司华殿记载的内容被撕毁,但是西岚殿和卫卢殿的信息还是相对完整的,甚至有精确的地理位置。 夕瑶来到卫卢殿的殿外,烈日当头,她依然觉得一阵阴森森的气息从殿内扑鼻而来,使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亚妤児惊慌不安的表情,西岚殿女婢们的拒之不答,伊索安伯爵的坚决反对,洂的善意提醒,还有《三殿五府》记载的内容,无不令人感到身心不安。夕瑶握紧双拳,站在殿外许久,说不害怕是假的。 夕瑶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大殿的门。她走在荒废的长廊上,毫无人气,森冷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的双腿都不自觉的打颤。 这里被人们称为死亡之地,是一个专门埋葬犯错纯种吸血鬼尸体和灵魂的高贵之地,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一个有死无生的地方,进去过的人,即便活着出来,也会背负一生不幸的阴暗诅咒。 夕瑶越走越心慌,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往前,调头就跑,仿佛身后有一群死尸在追她一般。 夕瑶头也不敢回,一口气跑出大殿的门,足足有千米之外,她才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卫卢殿高耸的大门,本是气派无比,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底发麻。 “该死!”夕瑶的双腿跟个小马达一样,吓得直打哆嗦,根本停不下来,她瘫软地坐在草地上,拍了拍自己的双腿。 “不对!”夕瑶望着卫卢殿,觉得很奇怪,虽然她刚才没有走多少路,并没有深入很多,但是已深刻感受到它带来的强烈压迫感和阴森恐怖。 夕瑶自言自语道,“一个专门埋葬犯错纯种吸血鬼尸体和灵魂的高贵之地,根本没有人看守,如果亚祈还活着,被困在里面,为什么不自己逃出来?难道是那些犯错纯种吸血鬼的灵魂在束缚他吗?” 夕瑶说到这里,汗毛都根根竖起。 “不会的!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灵魂!不要自己吓自己,都是没有的事,都是无稽之谈……”夕瑶一遍遍安慰自己,她站起身,又道,“亚祈还活着,他还活着,说明里面也没有什么危险,否则他早死了,对!就是这样!没什么可怕的……” 夕瑶重整旗鼓,再次前往卫卢殿,跨上台阶,她手里的石块早已被她手心的冷汗浸湿,有些滑。 夕瑶踏进殿门,沿着长廊走去,咬着嘴唇,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生怕突然有个东西冒出来,手指紧紧地抓着石块。 卫卢殿陈旧而积满灰尘,却并不破烂,没有一块地板是翘起的,没有一块砖块是破裂的,也没有一块木板是被蛀虫的,即便被废弃几千年,但它依然很高贵,连一粒沙子都不愿与外界的苟同。 夕瑶透过窗户往屋子里探望,家具齐全,只是没有人,不免有种时过境迁的苍凉感。她一路往前走去,寻找亚祈的踪迹,虽然她很想大喊一声,然后完事撒腿就跑,可是这样的场景下,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那些埋葬在这里的犯错纯种吸血鬼的尸体。 夕瑶突然停下脚步,瞳孔和嘴巴同时放大,还好她屏住呼吸才没有发出讶异之声。乌黑的眼眸里是满满的血色,血色的蔷薇花,满园盛开,娇艳欲滴,场面令人震惊,即便没有专门打理的人,却依然比西岚殿的蔷薇花还要茂盛。 夕瑶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亚妤児说过的话,是她的母亲曾告诉她的,说吸血鬼独爱红蔷薇,而红蔷薇也会回馈吸血鬼的喜爱之情。 对吸血鬼来说,红蔷薇比使徒更加忠心,用它的姿态和色彩表达自己的情感。越是血液滋养,红蔷薇就越开的鲜艳和旺盛,可是这荒废的卫卢殿哪里来到血液?红蔷薇越是娇艳,夕瑶的心脏越是深受打击,后背心发寒。 夕瑶再一次打起退堂鼓,可是她已经走了很多路,穿过一条长廊,现在回去也需要不少时间,还不如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说不定亚祈就在不远处。 曾经这里也是充满了生机,住满了吸血鬼,曾经这里也和西岚殿一样富丽堂皇……夕瑶一遍遍安慰自己。可当她横穿花园的时候,为何觉得毛骨悚然,像是趟过一片血海似得。 “吱——咯——”一声,夕瑶立刻蹲下身,透过花丛的缝隙望去,那被一阵阴风吹开的门,轻微晃了晃,而里面躺着一具血红色的高级楠木棺材。 卫卢殿是一个专门埋葬犯错纯种吸血鬼尸体和灵魂的高贵之地,这句话再一次冲击了夕瑶的大脑,她快要崩溃了,为什么让她听到这句话,如今已阴魂不散地给她一遍遍洗脑,榨干她心里仅存的勇气。 夕瑶躲在花丛中足足半个小时,蹲的脚都麻了,见那具棺材没有动静,她才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不敢靠近,小心翼翼地避开,往另一边走去,跨上另一条长廊。然而这条长廊上每一间屋子里都躺着一具血红色的高级楠木棺材,她不知道,这几具棺材里的尸体已经不在了。 “亚祈,你不是还活着吗?你到底在哪里?”夕瑶在心里呐喊,求他快出现,她快坚持不住了,胆汁都不够用,无法供应她顺利逃离这个阴森的地方。 血?!夕瑶再一次震惊,这地方哪里来的血腥味?!这里不是只有犯错纯种吸血鬼的尸体吗?这么浓郁的血腥味,榨干十个亚祈的血量都不够,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夕瑶再三犹豫,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在进退两难的情形下,还是选择前去一探。 夕瑶沿着血腥味走去,来到卫卢殿的一座内部大厅,她站在窗户外,透着缝隙往里看,因为没人打理而显得灰暗,而一具具血红色的高级楠木棺材却显得格外刺眼和诡谲,所有棺盖外翻,棺材里荡漾这某种液体,混着里面发黑的尸体而无法辨别那液体的颜色,但是夕瑶能嗅出那是血液。 七十二具棺材并非胡乱排放,按照有种阵型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大厅的西偏南七十二度的方向积攒着一堆新鲜的尸体,高如山,数不清尸体的数目。夕瑶不知道,对于吸血鬼来说,这个方位最为阴暗。 而那些穿着粗布麻衣的尸体们是没有自由的奴隶,巫师,在这个时代,他们还未被灭族。无关他们是否愿意,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像工具一样被当权者任意使用,只要有价值,就连他们的死亡都要被利用。 七十二具棺材里的血液皆荡起波纹,“哗”的一声声响起,凝结阴森的空气顿时弥漫这汹涌的血腥味,夕瑶看得目瞪口呆,手脚发软,七十二具棺材里赫然坐起七十二具染满血液的黑色尸体。 夕瑶手心里的冷汗如雨一般,手里的石块再也握不住,她惊恐地发现,那石块已克服最后一点摩擦力,从她手中滑落,石块落地,这些棺材里的尸体一定会立刻发现窗外的她。夕瑶欲哭无泪,吓得不敢呼吸,这回真的要死了! “跑……还来得及吗?”夕瑶在心里问自己,她只有半秒钟的时间决定并逃跑,因为石块就要砸到地上敲响死亡的钟声,可是半秒钟怎么够做这么多事?! 夕瑶不自觉张大的嘴巴,因为害怕而发生声音也是迟早的事,就像她快要死了一样。这些尸体都是历年犯错的纯种吸血鬼的尸体,她夕瑶怎么斗?怎么反抗?更何况不是一具,而是七十二具!显然那些空棺材里的尸体也一样被唤醒而不知在何处。 就在半秒内,夕瑶的思绪乱成麻的时候,一只手接住了落下的石块,而另一只手也及时捂住了夕瑶张大的嘴巴,才不至于她发出最后临近死亡的呐喊声。 棺材里的黑色尸体,在接触空气以后,皮肤开始重复恢复,却又无法彻底恢复,成为一具具半死人,一半已复苏,一半是尸体。一个个站起身,跨出棺材,积满尘埃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血的脚印。 正文 218、本末倒置 大厅里想起一串脚步声,不急不躁,优雅平稳,朝着厅中的那些棺材走去。 那苏醒的七十二具纯种半尸体闻声转过身,朝着一个方向齐声唤道:“主人。” 而在大厅的前方,那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三殿下亚祈。他不是被人杀害,不是失踪,也不是被人陷害困于卫卢殿,一开始死的那些手下,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只为了掩饰他现在的行迹和真正的目的,他唤醒了埋葬于卫卢殿的犯错纯种吸血鬼的尸体们,并占为己有。 夕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具半尸人的侧脸,不知是出神而是吓出了魂魄,连视线都无力闪躲。那半尸人像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逐渐转过了头,与此同时,其余七十一具半尸人也同时嗅到活人气息转过头,望向窗口的夕瑶。 夕瑶的身体已吓得发麻,与大脑脱离了联系,不听使唤,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任由一道力量将她的身体搬走,从半尸人的视线中挪走,离开了卫卢殿,那个诡异的地方。惊魂未定的目光久久地凝固,无法回收,如同一个冰冻的人,保持冰冻前最后的神情。 卫卢殿的亚祈,嘴角浮起一丝诡谲的笑容。在半尸人察觉到陌生气息之前,就是夕瑶踏进卫卢殿的殿门之际,他已知道有人闯入。敏锐的他,通过微不足道的气息,甚至可以辨认出闯入者有多么不堪一击,本以为她自己会被吓死,倒是没有料到后来的人,着实令他感兴趣。 亚祈转过身,看着夕瑶不久前站立的位置,却是在好奇之前站在夕瑶身后的那位,他若有所思地笑道,“你是谁呢?我无法辨认出你,但是感觉到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呢。” “你真的很不听话,”洂松开夕瑶,他不需要出来看这世界也可以知道所有的事,他只是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但是为了她,他还是第一次离开来到外面,又道,“跟你说了,绝对不要去参与他们的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夕瑶缓过神来,认出洂,脸色依然煞白,她的嘴巴却像抽筋一般,说道,“我……那个……那个……看到……好……可……怕……尸体……” “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 “我……我以为……”夕瑶以为这一次她死定了,就算不是被三殿下亚祈杀人灭口,不是被那些恐怖的半尸人吸干,那也一定会被活活吓死。 什么知恩图报,夕瑶发现,就凭她,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是她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即便她死一万次,她也拯救不了任何人,也没有人需要她去拯救,她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她今日做的事,原来,只是来送死的,真是愚蠢之极。 洂一直陪在夕瑶身旁,等她平复心情之后,说道,“好了,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没事,我自己走,今天,谢谢你,再见。”夕瑶礼貌而客套,她真的很感谢洂的出现,可是她不想离他太近,这让她感觉不自在,仿佛她在利用他的温柔一样,会让她鄙视自己。 洂看着夕瑶走远才离开,而夕瑶也在等洂的离开。 回哪里去?夕瑶发现自己没地方去。西岚殿,亚妤児是天真善良,可是她身边的哥哥们,却极其恐怖和深沉,根本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华丽和俊美;伊索安伯爵的府邸,那个人只不过是想利用夕瑶,她是唯一和神族有一点关系的外人。 普通的吸血鬼,在恶化以后就是嗜血工具,是当权者的使徒;贵族吸血鬼,各怀鬼胎,也怪不得他们,要活下去,活的好,就需要更多的权利,为之争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纯种吸血鬼,外表美好高贵,本性却是冷酷和野蛮,他们才是最可怕的吸血鬼。 夕瑶蹲下身,手臂环抱双膝,埋下头,乌黑的长发垂在地上。 我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的父母在哪里?我自己的家在哪里?那个出现在我梦里无数次的名字,我会觉得难过,感觉自己被那个名字抛弃了,汎尘到底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他知不知道我现在过得一点都不好。我觉得很害怕,我觉得这里很可怕,我觉得很孤单,一个人真过得好辛苦…… 淅见到洂回来,说道,“你从来不出去的。” 洂笑着回道,“是呢,我出去了,你想知道我去了哪里吗?” “不想,”淅转过身,补充道,“她在找你。” “反正我们长得一样,她也分不出区别,她甚至分不出儿子还是死去的丈夫。”洂连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一种不满的情绪掺杂在其中,温柔的他,也会有不满的时候。 “闭嘴!”淅转过身,看着洂,如果洂不是他哥哥,此刻他一定一剑砍下对方的人头。 洂理解淅的心情,从小到大,淅都不允许任何人有伤害缨的机会,洂无奈地笑道,“以后,换你照顾她,可好?” “你什么意思?”淅不懂,一直以来都是由洂照顾缨的。 “弟弟也好,哥哥也好,儿子或者丈夫,都由你来扮演。” 淅恼怒道:“你以为是在玩游戏吗?” 洂反问道:“难道你以为她什么时候清醒过吗?”缨看似柔弱,却最是残忍,她浑浑噩噩、不清不楚地活着,就让她身边的正常人也跟着装聋作哑陪她犯糊涂。日月颠倒,昼夜不分也就算了,一个连自己儿子跟丈夫都分不清的女人,让人情何以堪?! “啪”一声,白色陶瓷砸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新鲜的果子纷纷滚远。淅和洂同时转过头,看到站在走廊上的缨,双手还保持捧着陶瓷的手势。 淅沉默不语,拂袖而去,回到自己房间,狠狠地甩上门。 缨似乎被淅的甩门声惊醒,她意识过来,蹲下身,捡着洒了一地的果子,喃喃地说,“刚洗干净的,滚在地上,又重新弄脏了,还得去洗一次。” 洂站在原地,微微低下头,抬手扶额,十分头疼。缨捧着几颗果子,正要转身去重洗之前,顿了顿,她侧着头看着洂,若有所思,随即走到他跟前,说道,“我感觉到你的哀伤了,你在哀伤什么?” 洂放下手,直视着那双浅紫色的眼眸,说道,“因为你,你不知道吗?” “因为我……” “拜托你,可以清晰地面对现实吗?不要一直活在梦境里!” “……可梦里有个你。”缨似乎在乞求洂不要破坏她的梦。 洂一愣,完全没有预料到缨会这么回答他,他问道,“‘你’?你分的清哪个‘你’吗?” 缨刚才还很清楚,被洂这么一问,她竟然又糊涂了,反问道:“你……是洂还是衍?” “呵呵。”洂冷笑道,他从缨身旁经过的时候,手臂撞到了她的肩膀,她手心里捧着的果子再次洒到地上,她看着其中一颗果子滚远,一直滚进一旁的花丛中。 另一边的夕瑶被伊索安伯爵的使徒找到,“请”回了家。伊索安伯爵见到夕瑶显得十分高兴,笑道,“哈哈,小丫头,你真是我的福星!” 一头雾水的夕瑶,说道,“有话就直说,别给我扣高帽。” 伊索安伯爵凑近夕瑶,低声说道,“我本来是想怪罪你,竟然不听我的话去卫卢殿,不过,还真让你找到了三殿下,这回你立了大功。但是,对外绝对不可以提起‘卫卢殿’三个字,否则整个府邸的人都会因为你说漏嘴而丧命!” “三殿下……”夕瑶听到这三个字,整个神经都瞬间紧绷。 “小丫头,你真有能耐,连纯种吸血鬼都被你救了,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救了纯种吸血鬼?”本末倒置,是夕瑶差点被纯种吸血鬼杀了,等一下!亚祈为什么要说是她夕瑶救了他?亚祈怎么知道她夕瑶的?难道在卫卢殿的时候,亚祈最后还是发现了她?夕瑶想到这里,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她瘫坐在椅子上,连根手指都没有力气动。 “等公主殿下到了该继承亚必尔纳女王王位的时候,就差不多该跟三殿下举行婚礼了,三殿下已私下承诺,我伊索安不再是伯爵,而是公爵,那个时候,只需要三殿下的批准,无需所有纯种吸血鬼的认可。” 夕瑶看着伊索安伯爵,他脸上的喜悦并非空欢喜,亚祈对伊索安伯爵的承诺肯定是真的。 一个统治者需要忠心的跟随者,跟随者越多就越有利。 贵族本就忠心于纯种,所以没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亚祈是不可能灭了一整个贵族的,换言之,除非伊索安伯爵自己作死,不然亚祈不会杀他。 那么她夕瑶呢?明显是个替死鬼,亚祈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才调换了说辞,利用也是利用她夕瑶,杀了她易如反掌,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正文 219、帅气不过一秒 “洂!”夕瑶恍然大悟,亚祈的目的是洂。 亚祈竟然可以知道夕瑶去过卫卢殿,夕瑶相信,一定是她和洂最后逃跑的时候被发现的,既然夕瑶被曝光了,那么她身后的洂也一定被亚祈发现了。 洂是神族的族人,伊索安伯爵对神族一直心怀鬼胎才收她为义女,那么亚祈是不是也在打一样的主意? 想利用我?你们都想利用我?门都没有,我再也不当冤大头了!夕瑶想到这里,神情变得一本正经,挺直了腰板,握紧拳头,猛地砸在桌面上,帅气不过一秒钟,收回手,嘟囔道:“好痛……” “夕瑶!” 夕瑶闻声才抬起头,就被突然出现的亚妤児一把抱住,她笑得很开心,说道,“夕瑶,我好喜欢你!我就知道你一开始是骗我的,亚祈怎么可能会去卫卢殿呢,夕瑶,你太厉害了,竟然帮我把亚祈找回来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些话并不是虚情假意的恭维话,是亚妤児真心实意的话,为了感谢夕瑶,她还特地跑到伊索安伯爵的府邸来,是亚妤児太天真太善良,还是她夕瑶太愚蠢,一不小心踩进黑黝黝的泥潭,逐渐淹没。 她低垂的眼眸里藏着难以言明的情绪,恐怕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倾听亚妤児对亚祈的爱情,因为她无法忘记卫卢殿的亚祈,无法忘记那些恐怖的半尸人。 她甚至有点怀疑,天真的亚妤児和亚祈在一起,真的可以幸福吗?可是亚祈和其余的纯种吸血鬼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和纯种吸血鬼在一起,这是亚妤児的宿命。 “夕瑶,”亚妤児松开夕瑶,又道,“也让我帮你吧!” “嗯?”夕瑶还沉浸在亚祈的事件中,决定不要告诉亚妤児真相,至少这样,这个公主会一直天真地笑下去。或许亚祈就是看准夕瑶不会说,才暂时没有杀人灭口。 亚妤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夕瑶的胸口,一脸坏笑。 “干嘛?!”夕瑶从椅子上挪开,亚妤児要是个男的,她一定不由分说一拳砸过去了。 “夕瑶,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你发育不全的部位感兴趣?我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我还是有一定追求的!我是指你锁骨下面的那字……” “不用。”夕瑶打断亚妤児。 “你怎么了,表情突然变得这么凝重?难道……他死了?!” “今天不能陪你玩了,我有点累,”夕瑶答非所问,走向一个女婢,说道,“我有自己的房间吗?带我去。” “是。”女婢应道,领着夕瑶离开。 亚妤児看着夕瑶消瘦的背影,说道,“那我过些天再来找你玩。” 在女婢的带领下,夕瑶走进一间屋子,抵着门坐下,她解开自己的衣领,从一侧肩膀处滑落,她看着不知名的方向,手指弯曲,指甲长长,她木讷地抓着自己的皮肤,一下接着一下,烙印着“淅”字的一寸肌肤,被抓的伤痕累累,血渍模糊。 若不是亚妤児提起,夕瑶一直不愿直视这个问题,可她已经见过淅可怕的一面了,那个魔鬼一样的邪恶少年,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甚至有些疯狂,令人胆寒。 但是,为什么夕瑶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呢?还是不肯忘记他,还是隐约有一丝牵绊,真是作死的节奏。 “咦?是我晃眼了吗?”亚妤児从伊索安伯爵的府邸出来,突然停下脚步,刚才好像瞥见一张生面孔,女人的第六感很准,那个人绝对不是伊索安伯爵新发展的使徒,也不是吸血鬼。 “公主殿下,不回西岚殿吗?”跟着亚妤児身后的吸血鬼询问道。 “等会儿。”亚妤児往回走去,这一次,她是用走的,刚才动作太快,都没有看清远处的人。 两旁高耸的红墙构成一个长拱形的通道,亚妤児停下脚步,望着银发少年的侧脸,他平静而冷漠,一语不发地站着,似乎有些困惑和迷茫,不知道他在纠结何事。 少年听到脚步声而转过头,似乎因为被打扰而感到一丝不悦,指尖的蓝色烟丝蠢蠢欲动,即将见证神圣的一刻:活人变成死人的关键时刻。 亚妤児感觉到那双蓝眸里燃起的杀意,有没有搞错,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灭口?更何况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上!他竟然想要她的命?!她可是吸血鬼界的公主! 姬孪灵剑却没有形成,重新化为乌有,奇怪,淅竟然犹豫了。他瞥了一眼那扇门,转身离开。那些发现他的吸血鬼们,没来得及扑上去,皆被一股蓝色的火焰烧成了灰烬,纷纷落下。 亚妤児走上前,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却无法打开。抵在门板后的夕瑶站起身,开门见到亚妤児,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亚妤児第一眼就见到夕瑶血肉模糊的胸口和她染着血液的指甲,嗔怪道,“你在干嘛?!”若不是亚妤児嗅到血腥味,顶多是好奇那个少年是谁,也不会开门来看。 “我抠不掉……”夕瑶没忍住,哭着说道,觉得莫名委屈,就像她忘不掉一样。 “好了,好了,没事。”亚妤児安慰道,她替夕瑶擦去胸口的血迹,吸血鬼的伤口会自行愈合。 虽然被夕瑶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很快愈合了,那个字迹却无法消除,看来当初下手的家伙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夕瑶,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有一个人的动作比纯种吸血鬼还快,我就见过两次,还没看清,那时你还住在西岚殿。”亚妤児一边说,一边擦去夕瑶的眼泪。 夕瑶哽咽地说道,“我说了,是树影,不会有人的速度比你们这群纯种怪胎还快。” “这个叫‘淅’的人,是不是死了很久了?”亚妤児这么问的时候,自己都打了个哆嗦,应该只有鬼魂的速度会比纯种吸血鬼还快吧。 “其实……他没死。”夕瑶摇了摇头说道。 “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撞见鬼了,我说嘛,哪有鬼的基因比纯种吸血鬼的还要优秀,”亚妤児不否认,刚才那家伙比她的哥哥们长得还要好看,包括她喜欢的亚祈,继续说道,“不是,我感觉,我刚才好像看见他了。” “嗯?!” “真的!而且我敢肯定,当时他一定去过西岚殿,说不定还不止两次,应该是去看你的,”亚妤児觉得很奇怪,刚才那家伙就木讷地站在门外,看上去不像来找夕瑶的,更像是迷路了!总之是一个谜一样少年,又道,“他刚才就在外面哎,你们没打招呼吗?” “怎么可能?!” “那家伙是不是缺少黑色素啊?皮肤白皙,头发也是银白色的,眼眸是蓝色的……” 夕瑶一把捂住亚妤児的嘴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脏快要跳出九霄云外了,不想亚妤児继续说,却又忍不住问道,“他,手上有剑吗?” 亚妤児摇了摇头,随后掰开夕瑶紧张的手指,说道,“臭丫头,瞧把你紧张什么,手心都出汗了。” “没有剑……”夕瑶落寞地重复道,手里没有剑,那就不是淅,他手里总有一把蓝色的长剑,嘀咕道,“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怎么了?你情绪波动也太大了,小心得心脏病。” 可是洂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亚妤児说的没错,曾经去过西岚殿的人也是洂,为什么呢?夕瑶突然想起亚祈和伊索安伯爵的事,连忙说道,“这件事,你别告诉任何人,好吗?当我求你!” “夕瑶,你说的太严重了,我答应你就是。” 亚妤児离开以后,夕瑶也溜了出去,她一步三回头,十分警惕。这一次,她没让那些使徒跟踪,或许伊索安伯爵还沉浸在他美好的未来遐想之中,暂时没空搭理夕瑶。 夕瑶溜进院子,穿过长廊,敲了敲洂的房门,小声问道,“在吗?” 洂听出夕瑶的声音,有些意外,他打开门,还没开口,就听见夕瑶极快的语速,她似乎很赶时间:“之前很感谢你帮了我又救了我,但是你不要再去找我,就当我狼心狗肺,我也不决定报答你,显然你也不需要。你就当做没认识我这样的朋友,不是,我们根本就不是朋友,记住不要再去找我!” 因为夕瑶觉得亚祈和伊索安伯爵,或者其他的纯种或贵族吸血鬼,很可能会利用她。 “你是来通风报信的吗?”洂虽然觉得夕瑶多此一举,但还是觉得她很有趣。 “不是,我是来跟你划清界限的!”夕瑶说着潇洒地转身,像是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可当她走出院子的时候碰见淅,瞬间又蔫了。 魔鬼,邪恶的魔鬼,我应该给你一个鄙视加嫌弃和厌恶的眼神给你!夕瑶脑子里这样想着,实际上她头也不敢抬,晃动着两条腿,机械地走过。而淅也像没有看见她似得,直接忽略,倒是瞥了一眼站在房门口的洂,所以,她是专程来找洂的,和上一次一样? 洂目送夕瑶离开,同时听到淅甩门的声音,笑着说道,“我很好奇,你身上令淅着迷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正文 220、被忌讳的人 洂看得出来,夕瑶的出现,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淅。洂从淅的梦境中知道他迷恋夕瑶身上的味道,事实上,洂根本闻不到,一开始觉得有点意思,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 洂跨出房门,往前走了两步,却又折回,因为他对缨说了过分的话,他第一次对人不温柔,竟然会是她。 连续两天两夜,洂虎口处的图纹都没有再浮动,她在做什么?她想做什么?他终究没有忍住,推开了她的房门。 银烛吐烟丝,火光幽幽。缨手里握着一根发钗,挑着烛油,她听到开门声,抬头看见洂。 洂看着一桌子用蜡烛油作的画,却无心欣赏,问道,“你不休息,就是为了做这个?” “不是,”缨回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作品,又道,“为了不做梦。” “为什么?” “我不想记得那些梦境,因为付诸太多期望,醒来会觉得更加悲伤。” “没关系,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记得,你梦见过什么。”洂说着关门离开。也是从这一夜开始,缨每日醒来,再也不记得自己夜里做过什么梦,不记得因为什么而得到短暂的幸福。 亚祈站在远处,望着前方独具一格的一栋建筑,看不出他脸上的喜怒哀乐,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历史不能太悠久,否则会变成坟墓。” “三殿下,今夜是西岚殿一年一度的盛宴,其余几位殿下都到齐了,只差您了。”亚祈身后的吸血鬼禀报道。 “哦,是吗?我给忘记了。”亚祈说着便转身不见,他今夜的公主一定满心欢喜地在等他。 伊索安伯爵以外的贵族们,见到亚祈,虽然脸上都是尊敬和服从,但是心里都有点疙瘩,一个未来的吸血鬼界的统治者,竟然弱到一个混种吸血鬼去救,简直是耻辱。 这些虚伪的面孔下,装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在亚祈看来还是十分透明的,他朝那些向他问好的贵族们一一点头,表示回礼,走向自己的位置。 与其说夕瑶是以伊索安伯爵女儿的身份参加盛宴,倒不如说是被亚妤児拉来一起玩的。 当亚妤児盛装出现的那一刻,吸引了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她如同吸血鬼界的那颗尊贵的歃血宝石,独一无二。 亚妤児见到亚祈,笑着开口喊道,“亚……” 亚祈同时看向亚妤児,宠溺地对她一笑。 亚妤児没有叫全亚祈的名字,她及时合上了嘴巴,扫视了一眼满堂向她行注目礼的宾客们,她优雅地走向自己的位置,路过亚祈的时候,改口道,“三哥。” “妤児长大以后就变得这么偏心,还不如永远不要长大。”四殿下亚斐打趣道。 “四哥……”亚妤児嘟囔道,坐回自己的位置。 “就是,妤児的眼睛都长坏了,除了三弟,就看不见其余的人了。”二殿下亚恪抿了一口血酿酒。 “二哥,你酸到我了!”亚妤児冲亚恪吐了吐舌头。 亚祈嗅到一股令他厌恶的气息,他晃动着高脚杯里的血酿酒,看着里面晃荡的液体,紫金色的眼眸燃起嗜血的杀意,但很快又消了下去。 几秒钟后,一个身形挺拔而高大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盛宴中央,而他所站立的地方,无论是否拥有爵位的贵族,纷纷往后退去,与之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男人大步流星,走向纯种吸血鬼的餐桌,顺手拿过女婢托盘里的酒杯,来到亚妤児的身旁,笑着说道,“许久不见,妤児都长大了,算算日子,差不多都快要嫁人了。”男人说着看向斜对面的亚祈。 “叔父大人,身体可安好?”亚妤児笑着问候道。 “不好,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哪里能好得了?”男人名叫亚偔,多年未出府邸,见到他的这些晚辈们一个个已长大成人,倒觉得十分欣慰。 五殿下亚濛瞥了一眼亚偔,直言不讳道,“叔父大人真会说笑,身体不好,还娶那么多任妻子?” “没办法,谁让我是犯过错误的人呢,去过卫卢殿,虽然死里逃生,但是一生背负了不幸的阴暗诅咒,我可怜的妻子们才因为我而相继不幸身亡。”亚偔说着看向厅堂上的宾客们。 贵族们远离亚偔的原因有很多,因为他犯过错误,因为他去过卫卢殿那种地方,还因为他娶的妻子们都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伊索安伯爵伸手拉过一旁的夕瑶,示意她躲在自己身后,不要露面,他不希望亚偔盯上夕瑶,哪怕她只是他的义女。 亚祈听到亚偔说起“卫卢殿”三个字,会心一笑,也不说话。 “叔父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贵族们都不敢生女儿了。”亚斐站起身,嗤之以鼻道。 亚偔转过身,直视着亚斐的眼眸,慈祥地笑道,“孩子,你这么说话很没礼貌,不过,我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们,毕竟你们都只是孩子而已。” 亚祈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那把配在腰间的矢独剑,却被他身旁的亚恪私下拦住。 “今年的盛宴,真没意思。”今夜一句话都没说的亚蔚终于开了口,说着站起身离开。 “大哥,等我。”亚濛跟随亚蔚一同离场,老五从小就喜欢跟在亚蔚身后。 亚恪笑着问道,“叔父大人是准备在西岚殿过夜吗?” “当然不是,小公主未出阁,虽然是叔父,也一样不方便,只不过,这盛宴不是才开始吗?难道因为我来了,就要提前结束了?”亚偔表示吃惊,语气却很老练,说的话让小辈们很难回绝。 “当然不是啊,”亚妤児捧起一杯血酿酒,走到亚偔跟前,又道,“好多年的盛宴都不见叔父大人来,今日难得来,一定要玩的开心呢!” “还是老幺懂事。” “老幺?!”厅堂里响起一片喧哗。 贵族们齐刷刷地看向亚偔。 同一时间,亚妤児的两位哥哥们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亚偔,若是平常人家,长辈如此称呼倒也不足为奇,但是亚妤児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她是吸血鬼界的公主,是未来的女王。 亚祈却只顾着酒杯里的血酿酒,冷笑了下,看来,亚偔是故意的,来表明自己身份很特别呢! 夕瑶探出头,透过人群里的间隙,看到亚偔一脸得意忘形,他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而这些人似乎也很忌讳他。 “叔父大意了,既然没想到,妤児已不是小孩子了,而是一个女人了……”亚偔说着抬起手,拂过亚妤児的脸庞,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态度。 “叔父大人……”亚妤児望着亚偔异常的目光,她有点恍惚。 “够了!”亚祈手里的矢独剑在半空中一闪而过,伴随着几滴血液飞溅而出。 亚偔的手前一秒还在亚妤児顺滑的肌肤上摩擦,这一会儿手上却开了花,他舔了舔伤口处的血液。众人皆沉默,氛围异常,宴厅里只有亚偔略吃惊的哼笑声。 “亚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亚偔甩了甩手,凑近亚祈,又低声说道,“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最好按兵不动,你父母没有教你吗?” 不需要父母教,亚祈也知道,下一次,矢独剑一定会准确无误地刺进那颗肮脏发臭的心脏。亚偔会成为历史中最不堪的坟墓。 亚祈那双紫金色的眼眸,配着他嘴角不经意的笑意,一同映入亚偔的眼眸,心道,这孩子和其余几个很不一样呢!有点意思。 “呵呵,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是一样的顽皮和不懂礼貌。” 亚偔笑得肆无忌惮,无论如何,虽然是纯种吸血鬼,但是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帮小鬼。 既然这样,他只好暂时退而求其次,他走下台阶,来到宴厅中央,物色他的新妻子。 夕瑶虽然对亚偔这个人不熟悉,今日也才第一次见面,总觉得这个人很恐怖。 为什么要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她连忙缩回头,躲在伊索安伯爵身后。 其余贵族瞥见亚偔朝伊索安伯爵走去,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深感欣慰。可怜的伊索安伯爵,才不久前收的义女,这就要送出手去了。 “我没见过你,你是……” 夕瑶听到逐渐靠近她的声音,有种踩到狗屎的感觉。 “我……我……父亲……父……父亲……” 夕瑶听到一个女子颤抖的声音,一时间整个宴厅也只有这一个声音,有人回答了,那么不是她夕瑶踩到了狗屎?是哪个倒霉鬼? 夕瑶朝着声音的方向探出头,看到离她不远的一个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而她对面站着的就是亚偔。 女子的父亲敢怒不敢言,对于女儿的求助也只能隐忍。 而其余的贵族们一方面是自己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最多也只能投去同情的目光。 亚偔连纯种吸血鬼唯一的公主都敢动手和轻薄,更何况是贵族的女儿。 “原来我说话已经不顶用了,还真是世态炎凉。既然你们都不怎么欢迎我,我看我还是先离开比较妥当,免得扫了你们的兴致。”亚偔自嘲道,他少出门就代表他已经死了吗?可笑。 正文 221、趋炎附势 “父亲?女儿该怎么办?父亲!”刚才那名女子见亚偔离开以后,依然紧紧地抓着父亲的手臂,她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嫁给亚偔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夕瑶瞥见伊索安伯爵扭曲的侧脸,他似乎比那名女子的父亲还要愤怒。 除了夕瑶,所有人都知道,几年前,伊索安伯爵的独女就是被亚偔盯上,同样是迫于无奈和无力反抗,而伊索安伯爵连自己女儿的尸骸都至今未找到。 “我路塔文愿意让出爵位,请各位殿下允许我独自行动,所有后果都由我路塔文一人承担,与亚必尔纳家族的荣誉无关,也与我家人无关。” 路塔文公爵单膝跪地恳请道,如果被亚偔选中的人是旁系那也算了,却偏偏是他的直系,他虽然子女众多,但他还没有懦弱到把自己的女儿拱手相让,亲手送上死亡之路。 “路塔文公爵,你凭什么可以杀了他?”亚斐嗤笑道,虽然他也很想宰了亚偔,可对方的力量远远高于在场的所有人。 “父亲……”路塔文公爵的女儿无力地哀求道。 三名吸血鬼突然出现,分别是亚恪,亚斐和亚祈的心腹,不知各自禀报的消息是否是同一个。 亚恪对着宴厅里的贵族们说道,“很抱歉让各位扫兴了,今夜的宴会到此结束。” 聒噪的人群中响起一道几乎被忽略的抱怨声,“当权者都还太年轻,未经世事,根本没办法统治……”说话之人顷刻间倒地身亡。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亚祈将矢独剑插回腰间佩戴的剑鞘,转身离开。与此同时,亚恪和亚斐随后跟上。 夕瑶跟着伊索安伯爵正要离开的时候,被亚妤児喊住,“夕瑶,今晚可以留在西岚殿陪我吗?” “当然,我尊贵的公主殿下,小女荣幸之至。”伊索安伯爵替夕瑶回答道。 夕瑶赠送伊索安伯爵一道“我服你”的目光,还真把她当成自己女儿了,不过亚偔出现以来,这大叔还一直护着她,似乎人也不坏。 亚妤児见众人离开以后,才不安地说道,“夕瑶,我感觉出事了。” “废话,我不用感觉,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你喊的那个叔父到底是什么来头,感觉很恐怖,以前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的哥哥们,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女婢匆匆跑来,禀报道:“公主殿下,二殿下请您前去。” 亚妤児才踏进门槛,还未弄清状况,就被眼明手快的亚祈一把拦住,说道,“回去。” “可是二哥说……” “回去,听话。” “好吧。”亚妤児转过身,虽然一头雾水和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听了亚祈的话,往自己房间走去。 亚妤児离开以后,亚祈对屋里的人说道:“你怎么把妤児叫来了?” 亚恪反问道,“这么大的事,你准备不让妤児知道?” “她知道有什么用?” “但这件事隐瞒不了多久。” 亚祈看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说道,“可我不想让她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 “该死!”亚斐愤怒地踹了一脚身旁的桌子。那两具尸体正是大殿下亚蔚和五殿下亚濛。 独具一格的建筑内,某一间屋子里亮着灯,亚偔丢掉手中的笔,看着纸上的少女画像,笑着说道,“妤児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而是一个标致的女人。等着你长大,还真是需要很多耐心呢……” 亚偔站起身,将自己作的画像挂在墙上,满墙的画纸,用画笔记录一个小女孩成长的整个过程。 次日,伊索安伯爵亲自前往西岚殿,将夕瑶接走。如今吸血鬼界面临着一场灾难,因为亚偔而人心惶惶。 途中,伊索安伯爵想起昨夜宴厅上的亚偔,跟几年前的他一模一样,当时亚偔注视着他女儿的时候,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只恨当初自己没有能耐,女儿苦苦哀求,他也只能装作无动于衷,苦水往肚子里咽。 “我唯一的女儿,和昨夜路塔文公爵的次女一样,被他吓得浑身发抖,”伊索安伯爵回忆起当时的画面,他的眉头痛苦地拧在一块,“从小娇生惯养的她,被我宠的一身傲慢的臭脾气,那一夜,她一直喊着‘父亲’,不停地哀求,丝毫不顾虑自己的形象,在所有人面前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当时还很小,才十六岁……” 夕瑶吃了一惊,深表同情,从伊索安伯爵此刻的表情就可以猜到他当时有多痛苦。一个父亲却无法保全自己的孩子,是惭愧和自责。 “当时,年长的大殿下亚蔚都未成年,吸血鬼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经过亚偔之手,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成年的纯种吸血鬼,那简直是一场噩梦,他怎么不死在卫卢殿里?!”伊索安伯爵愤怒地咬牙切齿。 “我不是很清楚吸血鬼界的事,我感觉自己都没有经历从娘胎里钻出来的过程,就突然长这么大了,但是我可以理解你,大叔,你节哀顺变吧。”夕瑶可从来没有承认自己是伊索安伯爵的义女。 “小丫头,我挺喜欢你的,所以你一定要机灵一点,要想尽办法活下去,哪怕是狼狈地逃跑,也一定要跑得快一些。” “干嘛突然这么关心我?有点不习惯,你就直接利用我就好,我上当就当我自己蠢,不上当你也拿我没办法。” “小丫头,活下去,我不想我的爵位没有人继承。”伊索安伯爵曾说过,夕瑶成为他的义女,她有权利继承他的爵位,他并没有糊弄她。或许是因为亚偔的缘故,伊索安伯爵才拒绝再添子嗣,万一是个女儿,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不幸。 “我才不稀罕。”夕瑶不在乎贵族的身份和爵位,但是昨夜伊索安伯爵护着夕瑶的举动却令她十分暖心,恍惚间还真有一种家人的感觉,好像一个父亲在护着自己的孩子。 “等一下……”夕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伊索安伯爵,疑惑地问道,“这里……”夕瑶还没问出话,就被两名吸血鬼架起,从伊索安伯爵的视线中消失。 伊索安伯爵站在门口,喃喃地说,“小丫头,一定要机灵一点,一定要活下去。” 路塔文公爵出现在伊索安伯爵的身旁,说道,“真是难为你了,才收的义女,关系都还没融洽,就成了替死鬼。” “谁替谁,还不一定呢!”今后,伊索安会替代路塔文的公爵爵位,毋庸置疑。 “总之,我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小女就要丧命了,和你的亲生女儿一样的下场,”路塔文公爵久居高位,是连基本的说话礼仪都不懂还是太目中无人,觉得爵位比他低的人都理应帮助他?路塔文公爵继续说道,“不过,义女而已,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伊索安伯爵最后瞥了一眼这独具一格的建筑,丢下一句话,“所有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全死了,我也觉得没什么可惜的。” “伊索安伯爵,你……”路塔文公爵吃了一瘪。 夕瑶被带进一栋陌生的建筑,虽然不认识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肯定不是伊索安伯爵的府邸,顾名思义她被耍了,她一路骂道:“说的那么好听,结果是给我送终的?!可恶!老奸巨猾的家伙!竟然这么阴我!太黑了……” 夕瑶被强行塞进一间屋子,里面的女婢已久候多时,夕瑶才看见屋子里的物品,便已明白了一切,她无力地笑道,“果然是耍我!果然是单纯的利用关系啊!伊索安,你这个老狐狸!趋炎附势的小人,为了讨好那个路塔文公爵,就把我给卖了。” “路依娜小姐,请往这边走。”女婢上前说道。 “姑奶奶叫夕瑶!”夕瑶吼道,一肚子火,“姑奶奶昨夜没有踩到狗屎,怎么今天又让我替代狗屎,被人踩?!” 女婢们皆诧异地望着夕瑶,心中满是疑惑,这爆粗口的女孩真的是贵族的千金小姐吗? 夕瑶打不开门,门被外面的吸血鬼锁了,她踢了一脚门板,骂道,“说什么让我机灵一点,你都挖好了坑让我跳,我机灵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把我活埋了!还说什么一定要跑得快一些,让我往哪里跑?可恶!” “路依娜小姐,您还是放弃吧,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在您前面的二十五位夫人,都没有一个可以逃出去的,就算是尸体,也无法出去……” “你们是聋子,还是那个男人是瞎子?那个男人不是自己见到真正的路依娜吗?就过了一个夜晚,他就不认识了?” 一个年长的女婢走上前,好心提醒道,“这位小姐,看来你真的不是那位路依娜小姐,不过,你最好祈祷主人没有认出你是假的,否则你会死的更快。” “呵呵呵……就是让我认栽,还要装傻,然后感恩戴德,赐我晚一点再死?” 正文 222、替死鬼(一) 年长的女婢试了试水温,对夕瑶说道,“你别想着逃跑,因为你根本跑不掉,就算你是纯种吸血鬼,也不是主人的对手。我建议你把自己收拾干净,积极一点,努力博得主人的欢心,说不定你可以活的稍微久一些。” 夕瑶和亚妤児一样,关于大殿下亚蔚和五殿下亚濛的死,还丝毫不知情。对于亚偔的了解度,夕瑶只停留在昨夜的初次见面,即便是那样,她已经觉得这个男人很恐怖了。 夕瑶抱怨之后,发现只是白费力气,她收起暴躁的情绪,问道,“前面那二十五位,都死在这间屋子里,还是死也不能出这间屋子?所以……尸体也在这间屋子里?” 年长的女婢答非所问,“不管你是不是路依娜小姐,如今你都是新夫人的不二人选,你那个奇怪的名字,请你忘记。” “什么?奇怪的名字?”夕瑶气得直咬牙,这里的女婢都这么招惹讨厌,目中无人,可想而知,那个叫亚偔的男人会有多讨厌。 “你们好生伺候路依娜小姐,不要弄脏了主人。”年长的女婢说着便敲了敲门,示意门外的吸血鬼解锁开门,随后出了门。 “怎么说话的,到底是谁弄脏谁啊?”夕瑶懊恼地说道,她扫视了一圈,看中一个相对面善的女婢,说道,“除了你,你们都出去吧,不用这么多人伺候我,一个就够了。” “这……”女婢们皆疑惑地看着夕瑶。 “我也跑不了,反正我来这里的最终目的是送死,还不让我死前清净一会?” 女婢们想了想便按照夕瑶的意思出了门,嫁给亚偔的妻子没一个有好下场,这第二十六位虽然脾气不太好,却是脑子最清楚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肯认清现实的人。 “聊会天呗,请问,我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吗?”夕瑶对那名留下来的女婢说道。 女婢迟疑了一会,但一想到这个新夫人很快就会死去,想想挺可怜,也不好拒绝,回道,“能不能就要看小姐你自己了,前辈说的没错,小姐你还是积极主动一点比较好,努力讨得主人欢心才是,不然的话……” “不然会死得更快,我知道了,不用再提醒我了。”夕瑶捉摸着,她至少要想办法离开这个房间,看一看其他地方,伊索安伯爵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就算再狼狈,也要想办法逃跑,而且要跑得快一些,努力活下去才是关键。 “话虽如此,我这个冒牌货,怎么努力,还不是一眼就打回原形?” “小姐,如果你实在受不了的话……” 夕瑶庆幸自己看人还是挺准的,这女婢不仅面善,似乎还心善,迫切地问道,“你是不是肯帮我?” 女婢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小姐你也挺可怜的。” “嗯嗯!是的,我很可怜!”夕瑶很卖力地点头。 “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你要绳子还是刀片?” “绳子?刀片?” “是的,其它的东西,实在没办法带进来。你需要沐浴,熏香,装扮等等,你大概有三天的时候可以考虑,否则就没机会了。” “考虑什么?”夕瑶听得云里雾里。 “只有这三天你有选择权。” 夕瑶似乎听懂了女婢的意思,问道,“……你是说,我只有这三天可以选择自杀?不然就是他杀?”夕瑶话音刚落,便见女婢点了点头,果然是个面善的人。 神族的洂,长眉微蹙,看着自己虎口处的一块诡异黑斑,正好侵蚀了他虎口处的图纹。自从他去过卫卢殿,将夕瑶救出以后,这块黑斑就在逐渐扩张。《三殿五府》上对卫卢殿的记载,关于一生不幸的阴暗诅咒,似乎并非子虚乌有。 洂明知道去卫卢殿会背负阴暗的不幸,可是没办法看着夕瑶那么死去,倒是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后果。那么,缨怎么办? 淅躺在床上,玩弄着指尖的蓝色火焰,燃起,熄灭,燃起,熄灭,反反复复。他觉得夕瑶是一个奇怪的存在,让他无法不去在意。在伊索安伯爵的府邸,当他隔着一扇门,闻到她身上独特的味道混着血腥味,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却一直令他耿耿于怀。 关于女婢说的三天机会,夕瑶并没有把握住,倒是满意地收下了女婢送她的刀片,以备不时之需。 女婢替夕瑶收拾干净,换上华丽的新装,不过夕瑶认为,这新装估计是用来裹她的尸身的。 夕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承认,这么一弄,还是有点看头的。这女婢还真是心善,拼了命地给她打扮,应该是希望她尽量活的久一点。 “小姐,该走了。”女婢提醒道,语气里有一点同情。 “别为了不认识的人垂头丧气,”夕瑶起身,拍了拍女婢的肩膀,又道,“这三天,还好你陪着我,哪天你要是有幸离开这里,记得把我的名字告诉广大群众,我的名字一点都不是奇怪!” “嗯,不奇怪。” “就算有人跟我重名了,我也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嗯。” 夕瑶深吸一口气,她也不指望亚妤児回来救她,估计她自身都难保。那天的盛宴,已一目了然,亚妤児是未来亚必尔纳的女王,亚祈是未来的统治者,但那都是未来的事,如今她夕瑶能不能活下去才是当下最关键的事。 “路依娜是公爵的女儿,就算我是伊索安伯爵的亲生女儿,她的身份至少也比我高贵两级,我替她也是合乎逻辑的,更何况我还是个义女,摆明了用来做替死鬼用的。”夕瑶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她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跟着女婢走去。 “吱咯”一声,女婢打开了门,示意夕瑶进去。 夕瑶看着满墙的画像,认不出小时候的亚妤児,因为她没见过,但是后面的几张一眼便认出。她想起盛宴的场景,亚偔对亚妤児说话时暧昧的目光以及不该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举止。 夕瑶听到关门声,出于本能反应,转身去开门。 “他们还真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连个公爵的女儿都给我调包,以为我老了吗?看来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啊!” 夕瑶闻声不见人,不等她打开门,只感觉到一阵压迫感,压在她身后,导致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门板。 “咔”一声,骨头瞬间碎开。 夕瑶睁大眼睛,瞳孔瞬间放大,她清楚地听到自己颈部的骨头裂开,两颗獠牙硬生生地刺穿,直冒冷汗,按在门板上的手指疼得发抖。 汎尘?夕瑶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名字,仿佛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却又截然不同。 夕瑶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愤怒情绪,那扫过她肌肤的鼻息,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刮得皮肤疼痛。就算是进食,有必要如此愤怒吗? 亚偔贴在夕瑶身上,贪婪地吸食她的血液,他抬起手,从下往上,反手抓住她胸口的衣领,不留情面地往下一扯,新装被撕开一道口子。 “不要!”夕瑶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画面感,但是心头涌起熟悉的惊恐感,她肯定这样类似的事情一定在某个时候发生过。 亚偔松开夕瑶,任由她做最后的无用挣扎,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一边,如受惊的兔子。 “你可以吸干我,但你不可以碰我!”这是夕瑶最后的底线,不是恳求。 亚偔却被夕瑶的话瞬间激怒,可是,对于一个女人也需要露出纯种吸血鬼的本性吗?紫金色的眼眸里,是想撕裂对方的欲望,那饥渴的獠牙,刚才那一顿丝毫没有令他感到满足。 亚偔瞬间出现在夕瑶跟前,一把抓住她的长发,问道,“真是滑稽可笑,笼中鸟,还有资格提要求吗?” 无论夕瑶如何挣扎,她都无法逃脱,而她的獠牙,也根本触碰不到对方分毫,没有任何杀伤力。 亚偔瞥见夕瑶胸口的字迹,说道,“呵呵,还是二手货,他们是在耍我吗?” “啊——”夕瑶的一颗獠牙被活生生地拔下,血液如流水,嘴唇根本合不上。 亚偔握着那颗獠牙,扎进夕瑶的胸口,剜下那一寸烙着字迹的肌肤,即便磕到她的骨头,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因为他看见那骨头上依然有字迹烙着。 “不要,求你了……不要……”夕瑶疼得没有力气呐喊,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偶。夕瑶后悔了,关于她没有听女婢的话,没有把握住那三天的机会。 “咔!咔!咔……”亚偔手里的獠牙一下下扎进那一寸骨头,磕出一个个凹槽,混着血液,碎裂的骨头不断飞溅。 “这帮小鬼,还以为我死了?!也不知道是谁,他们才能活到现在!忘恩负义的东西!”亚偔一边谩骂,一边凿洞,完全没把夕瑶当成一个人,在她胸口处,硬生生地砸出一个狰狞的不规则缺口,却依然不罢手。 夕瑶脸色煞白,她终于知道那些贵族为何这么忌惮这个男人,也知道纯种吸血鬼为何都让他三分,即便怨恨他,也不敢随便动手。 正文 223、替死鬼(二) 在亚偔疯狂地砸着夕瑶胸口的时候,她颤抖的手指摸索到腰间的刀片,因为慌张而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她也没有心思去感受这样微不足道的疼痛,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疼得炸裂。 夕瑶颤巍巍地抬起手,却始终抬不高,明明是咫尺之间,刀片却离她的喉咙像是有十万八千里的遥远距离。 亚偔垂下眼眸,看见夕瑶手里的刀片,问道,“你是想杀我呢,还是想让自己解脱?” 夕瑶疼得眼帘都打不开,更别说拿起那轻飘飘的刀片,此刻像是变得有千斤之重。 亚偔松开夕瑶的头发,拿起她的手腕,“咔嚓”一声,不知何处的骨头又一次被他捏碎,她手里的刀片如同一片落叶,翻转着飘落在地。他拖着她来到墙边,将她的手高高抬起,按在墙上。 “啊——!” 夕瑶的手指仿佛跟大脑的神经瞬间断了联系,失控般地不停发抖,那只手被亚偔用她的獠牙钉在了墙上,刺穿了手心里的骨头。 亚偔将一张亚妤児的画像撕下,贴在夕瑶身旁的墙上,他托起她的下巴,认真端详,进行对比,说道,“眼睛,不像;鼻子,不像;嘴巴,不像;哪里都不像,一点都不像。” “杀我,杀了我吧……”夕瑶才明白,吸血鬼惹不起,特别是纯种吸血鬼,他们的事,死也不应该去参与。 “在你来这里之前,怎么没有做好这样的觉悟呢?”亚偔说着掰下夕瑶另一颗獠牙,再次剜开她胸口重新愈合的伤口,笑着问道,“这个在你身上烙下印记的男人呢?他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他知不知道你此刻在我手里?”亚偔虽然这样说着,脑海里却想起亚祈注视着亚妤児的目光,还真是令他感到无比的厌恶。 “我等了她十七年,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长大,我有多期待她的成长,她却不是我的,多么可笑!如果不是我,她现在哪还能活着?那帮小鬼,一个都不能活到现在!我想要他们的性命,简直就是探囊取物,不感恩戴德,还想杀我?” 门外响起一个吸血鬼的声音,“主人。” “进来。”亚偔说着走到桌边,似乎也累了,他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进来的吸血鬼看了一眼钉在墙上的夕瑶,她低垂着头,身上染满了刺眼的血液,染红了她的新衣。他走到亚偔身旁,说了几句话,只见亚偔顿时恼怒,将手中的酒杯砸成粉碎,他握紧手指,吐出一个名字:“亚祈!” 正要离开的亚偔,突然想起了什么,重新走到夕瑶跟前,拔掉插在她胸口的獠牙,猛地扎进她的咽喉处,防止她的伤口愈合,直到她流干血或窒息而死,因为在他手里,嫁给他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这是惯例。 亚偔如同一阵疾风,消失不见,却留下刚才那位吸血鬼,按照亚偔的意思,他负责看着这个女人断气为止,他面无表情,给她做最后的束缚,让她无法动弹,防止她挣脱。 夕瑶大口喘气,而气管早已被扎破,呼吸困难,窒息的感觉直冲大脑,直到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为止,那名吸血鬼才离开。 亚偔却并没有离开自己府邸,他出门没多久,就遇见了亚祈,以及他身后那些诡异的半尸人,其中还有几个是亚偔认识的人。 亚偔笑道:“半成品也敢拿出来用?” “是啊,巫师的血液太低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极限,”亚祈一脸平静,挥了挥手,半尸人直扑亚偔,亚祈拔出腰间的矢独剑,又道,“要唤醒成品,还需要叔父大人尊贵的血液!”最后五个字,亚祈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为了这些半尸人,亚祈牺牲了不少自己的使徒,果然没有令他失望,一个半尸人能顶几百个普通使徒。同时亚偔也被众多半尸人团团围住,一场酝酿多年的厮杀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月光被血液染红,无关乎血液是否尊贵或低贱,只要是血色,一样令人感到欣慰。亚偔的府邸遭遇一场入侵,一时间,满地是尸体。 亚偔浑身上下,顿时出现数道血口,但是被半尸人弄伤却并无大碍,伤口在快速愈合,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流了一些血液而已,就像被蚊子咬了一样。 “半成品就是半成品,哈哈!”亚偔说着更加肆无忌惮,他的獠牙和指甲一次次撕开扑向他的半尸人,他不管恶不恶心,因为没有人比他还恶心。 被矢独剑切开的口子,的确具有致命的杀伤力,破坏了吸血鬼的自愈能力,然而亚祈对于九百多岁的亚偔来说,就像一个刚长满乳牙的奶娃娃,力量上的悬殊,导致他根本伤不到亚偔的要害。 许久过后,亚偔将那些半尸人一一撕碎,他浑身上下沾满了乌黑的血液,除了被矢独剑划开的伤口,其余伤口都已基本愈合,他走向年轻的亚祈,一副长辈的口吻,说道,“亚祈,叔父很欣赏你,只可惜你太年轻了。你已经很优秀了,比你的兄弟们更能沉住气,也更会用脑子,你如果长大了,的确会是一个很好的统治者,所以,叔父决定,不让你长大。” “呵呵,是吗?”亚祈笑着收回矢独剑,刺进腰间的剑鞘。 亚偔没弄明白,问道,“小鬼,你几个意思?” 亚祈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却瞬间挪到远处,他靠着墙,漫不经心地看着亚偔。 和亚祈嗅到的气息一致,越来越近,直到他那双紫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一个银发少年,和他预料的一样,夕瑶果然是一个很有利用价值的普通人。 路塔文公爵的次女被亚偔选中,本与亚祈无关,当夜他却召见伊索安伯爵,要求伊索安伯爵将义女替换成路塔文公爵的次女,送入亚偔的府邸。故而盛宴的第二日,伊索安伯爵清早便前往西岚殿将夕瑶接走。 卫卢殿是什么地方,能有几个人敢去?既然那少年肯为了夕瑶去卫卢殿,那么也一定会为了她来这里。只是不知道她死了没有,如果没死的话,这少年还不一定肯动手杀了亚偔。 洂并没有理会亚祈和亚偔,顾自走过,推开一扇房门,没有找到夕瑶,紧接着又推开一扇门,依然没有见到。 “小子,你眼睛瞎了吗?没看见我吗?”亚偔诧异地看着洂,被对方直接忽视,还真是令人恼怒,他又看向远处依靠着墙的亚祈,问道,“你又到底什么意思?” “等着看结果,看她死了没,还有,看你怎么死,”亚祈脸上的笑容,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他能感觉到这个银发少年绝非普通人,亚祈脸上的笑容瞬间开成了一朵灿烂的花,说着便转身离开,“有意思,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亚祈离开后不久,亚偔府邸的大门“嘭”的一声弹开,一个手持蓝色长剑的银发少年出现在门口,他身边的蓝色氤氲分不清是火焰还是气流,瞬间扫过,往四周扩散,所蔓延之处,地上的尸体化为灰烬。不等亚偔好奇此人和刚才忽视他的人是不是同一个,少年已顿时出现在他眼前,伴随着他嘴角那抹嗜血而邪恶的笑容。 而亚祈的离开,无非是因为感觉到有一股魔鬼般的杀气席卷而来,从远至近,他深信今夜一定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尾。 “唰——唰——”姬孪灵剑如嗜血的恶灵,没有任何滞留和停顿。 洂推开一扇门,看见钉在墙上的夕瑶,他拔掉插在她咽喉处的獠牙,却没有唤起她重新换气的欲望,他拔掉钉在她手心的獠牙,抱起柔软的一具身体,离开了这间贴满画像的房间。 亚偔闪退到远处,低头看了一眼被那蓝色长剑切开的血口,虽然伤口很深,但毕竟不是矢独剑,不会抑制他自愈的能力。而同时,他也发现这个少年不是吸血鬼,这意味着他身上开几道口子,就会一直流多少血,直到他死亡为止。 洂不喜欢血腥,至少他努力抑制想制造死亡的欲望,所以此刻的他和往后一样,远离杀戮,顾自抱着夕瑶离开;此刻他也和往常不一样,今天,他一点都不想阻止他的弟弟杀人。 淅瞥了一眼洂怀里的夕瑶,真奇怪,他看到她身上狼藉的血迹,竟然会觉得莫名恼怒。 淅转过头,看着亚偔,双手握住剑柄,说道,“我不喜欢你,你弄脏了我喜欢的味道。”淅第一次承认他喜欢夕瑶身上的味道。 “什么?!”亚偔一愣,现在的小孩子,说话都这么没有礼貌吗? 姬孪灵剑划破静谧的空气,血液华丽地飞溅,如同一个优雅的舞者所散落的点点光芒。星光微弱,不及灵剑所过之处留下暂短的蓝色光晕。亚偔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活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他杀过的人远远多于喜欢泡在死亡气息里的淅。 正文 224、不堪的坟墓 淅雪白的袍服上出现一道道血痕,绽开的皮肉,血液涓涓地往外冒出,白裳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亚偔抬起手,舔了舔自己尖锐的长指甲,上面沾着淅的血液,笑着问道,“孩子,叔叔收了你,可好?让你也成为吸血鬼,你身上的伤口就可以像我一样,自己愈合。” “伤口,自己愈合?”淅看着手臂上的血口,喃喃地说道,似乎觉得亚偔说的话很有意思,毕竟他不是吸血鬼,伤口可以自己愈合,听上去很有趣。 亚偔见淅似乎犹豫了,他突然出现在淅的身后,獠牙朝着淅的脖子一口咬去。 与此同时,“嘶”的一声,淅的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他手里的姬孪灵剑刺进身后之人的胸膛,他拔出灵剑,听着血液飙出的声音,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说道,“我还是喜欢简单粗暴的。” 亚偔吃惊之际,淅已转过身,顷刻间,灵剑在他身上划开无数道口子,每一剑都触及到骨髓深处。亚偔退到远处,他小看了这个少年,如果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动,接受他的洗礼,成为他的使徒,似乎也不怎么好玩了。 淅并不想立刻烧死亚偔,他喜欢看着人们遍体鳞伤,血液外喷,慢慢享受死亡的过程,所以他更愿意使用姬孪灵剑,一剑剑结束对方的生命,他看着亚偔身上的血迹,说道,“呵呵,看你愈合的快,还是我的剑快。” 可亚偔毕竟不是普通人,淅这样的做法,显然十分不明智,一个是可以快速愈合伤口的纯种吸血鬼,连消耗的体力都会自己恢复,一个却是血肉之身,伤口会越积越多,血液会越流越少,体力会消耗的越来越多。 有几百年阅历的亚偔,和年轻任性的淅不同,不会因为喜好而选择自己不擅长的战术。 淅也不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任性,他只是觉得那个女人受了很长时间的苦,流血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她身上沾了那么多血,一定难过了很久,所以,他也想让这个人经历一样的过程,谁让这个人身上的臭味染在了她身上。 “可是,现在感觉不到你的死亡信息。”淅有点犯糊涂了,是他杀不死这个人吗? 亚偔感到讶异,看着少年的体力越来越虚弱,他受这么多伤,竟然还不倒下。 “就算感觉不到你的死亡信息,可我还是想让你死。”淅手心里的蓝色火焰涌向亚偔,他冲向亚偔,即便他每动一下,伤口里的血液就加速往下流,他依然挥剑如神,隔着那一层蓝色的火焰,姬孪灵剑砍向亚偔的时候,直直地切开他的身体,就像夕瑶身上的烙印一样,深刻到骨头上。 “呵呵。”淅垂下手,看着亚偔身上的血口,久久不能愈合,血液不断涌出。亚偔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感到无比震惊,那把蓝色的长剑根本不是矢独剑,怎么可能破坏他的自愈能力?! 一时间,亚偔身上出现无数无法愈合的伤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液冒出,这珍贵的纯种吸血鬼的血液,竟然如此廉价地往外喷涌,他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打击,有一种被**的感觉,他怎么可能被这乳臭未干的奶娃娃弄成这样? 亚偔跪倒在地之际,淅转身离开,姬孪灵剑从他染满血液的指尖消失。原来不是他杀不死亚偔,他只是忽然想起了那个蠢女人,哭着骂他是魔鬼的模样和语气,真是令人浑身不舒服,却又忍不住去在意。 淅回到家,当他闻到院子里有那蠢女人的气息,竟然觉得莫名心安。 一年多前,他在巷子里初次遇见夕瑶,向来杀人当作一件消遣和享受之事的他,即便她愚蠢地吸了他伤口里的两口血,这样不可饶恕的冒犯,足够她死在姬孪灵剑下一百次,他却没有动手杀她,就是因为她身上莫名吸引他的味道。 她后来选择离开,他又一次次去她所在的地方,带着无尽的疑惑和迷茫,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不明白自己为何被她吸引。或许某一天他会忘记她的长相,但他绝对不会忘记她身上独特的气息。 淅推开门,回到自己房间,浑身乏力,体力消耗殆尽,一头栽倒在床上,而他身后的地面上,残留着血迹。 这一夜真的很特别,除了喜欢死亡的气息,杀戮带来的快感,他第一次承认还有另一种喜欢的东西,喜欢那一直困扰着他的气息,若有似无却在他脑海里流连忘返的清淡体香。 这一夜是他持剑战斗最久的一次,对象却只有一个人,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他受重伤的人。 这一夜在同一个人身上砍了最多次,握剑的手都发麻,结果还没有把对方杀死,真是可笑至极,但至少他讨回了令他莫名不爽的东西。 洂坐在床边,擦去夕瑶身上不堪的血渍。他提醒过她,不要去参与纯种吸血鬼的事,她会受伤,会导致她性命攸关。可是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就像她自己就是吸血鬼一样,如何让她断了与吸血鬼界的联系? “汎尘,汎尘,汎尘……”神志不清的夕瑶,却清清楚楚地呼唤着一个名字,仿佛出于本能。 那紧蹙的柳眉,紧闭的双目,打颤的双唇,暴露她内心的恐慌和不安,汎尘才是她的救赎吗?可他到底是谁?洂从夕瑶的梦魇中看不到对应的面孔,连一个模糊的轮廓都没有,可这个叫汎尘的人,似乎是她难以割舍的牵绊。 洂曾好奇过这个叫汎尘的人,他看过所有活人的梦里,翻遍所有在世之人的记忆,并没有搜索到任何关于汎尘的信息,无论是姓名还是地方名,都没有被称为“汎尘”的线索,和白纸一样的夕瑶类似,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很抱歉,让你受了这样的罪过。”洂对意识模糊的夕瑶说道,他从一年多前第一次跟她道歉开始,他的温柔里多了一个她。 洂知道夕瑶的处境糟糕,也知道纯种吸血鬼的事,亚偔的事,亚祈想借刀杀人的事,以及吸血鬼贵族的事。 身为吸血鬼的夕瑶,如果不远离,就会卷进一场场阴谋。他似乎错了,因为她本是就是一个错误,凭空出现的误差,并且无法忽略不计,也许一切理所当然的可能,到了她这里,都变成一场场意外。 淅感觉不到夕瑶的死亡信息,是她不会死,还是因为她是一个特例,她的生死信息并不受这个时间的人感应?或许她只是不被别人左右和监视,而这些不正常的事迹,都是因为什么? “历史不能太悠久,否则会变成坟墓,”亚祈走到亚偔跟前,看着他狼狈不堪的跪在血泊之中,又道,“叔父大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流这么多血,有点刺痛了我的双眼。” 亚偔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轻的俊美男子出现在他眼前,他没有料到,亚祈竟然一直耐心地等着,等着这一刻的到来,说道,“小鬼,你还真的很沉得住气啊,比你父亲强多了。” “叔父大人,你的肮脏,真令我感到不齿,可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打算这样放过你的,即便你碎尸万段,我也不准备饶恕你的罪过。” 亚祈一把拎起虚弱的亚偔,埋下头,獠牙扎进这具九百多年的纯种吸血鬼的大动脉,虽然觉得恶心令他作呕,但亚祈需要他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更多的力量,捷径就摆在眼前,仿佛是这个可悲而可怖的人在乞求于他亚祈。 亚偔听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血液淌进另一个人的咽喉,却想起亚妤児天真的笑容,喃喃道,“好可惜,无法画你今后的模样了,无法替你披上美丽的嫁衣,无法看着你最美丽的样子,原本以后,今后的每一天都能相伴……” 亚祈拔出獠牙,松开手,看着亚偔瘫软地跌在地上,眼眸里的杀意不是鲁莽,而是睿智。一切都按照他期待的那样,顺利发展,进度控制得分毫不差,他不屑一顾地说道,“听叔父大人这么说,看来还真是很在意妤児呢。” 亚偔抬起头看着现在的亚祈,果断决绝,清楚自己要什么,头脑清晰,懂得如何抓准要害。亚偔死到临头只是不甘心和遗憾,连之前的愤怒都烟消云散,死到临头的他为何流露出一丝欣慰? “老五亚濛,死了,”亚祈平静地说道,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仅仅是陈述事实。亚偔听到这六个字,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仿佛涂了一层白蜡,亚祈又道,“为了配合你,我连大哥都一并杀了。” “什么?亚祈,你……”亚偔感到十分恼怒和震惊。 “妤児今后,不会再天真无邪地笑了,”亚祈依然平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说着拔出腰间的矢独剑,准确无误地刺进那颗肮脏发臭的心脏,又道,“叔父大人,请死不瞑目吧!” “啪!”亚偔倒地,将地上粘稠的血液溅到亚祈镶着祥云金边的白鞋上。亚偔瞪着一双惊恐万状的紫金色眼眸,他这一辈子唯独这一次露出这种神情,竟然是在他临死之前,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疑惑和遗憾。 亚祈说过,这独具一格的建筑,会成为历史中最不堪的坟墓。 正文 225、雨过天晴 夕瑶睁开眼,深吸了几口气,很通畅,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伤口已愈合。 “我怎么在这里……”夕瑶撑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碎骨和皮肉也已愈合,重新长回的肌肤上已不再有那个“淅”字,她喃喃道,“这算是脱胎换骨吗?”当初希望这痕迹消失,如今不在了,却突然有种失落感。 夕瑶下了床,走出房间,看到远处的缨坐在花坛边修剪花枝,她真是一道美丽而静谧的风景,不被尘世污染。 洂坐在长廊上,安静地看着远处的缨。 终有一天,他虎口处的图纹会被那诡异的黑斑彻底覆盖和吞噬,他将失去这份力量,他将无法保证她的梦境会不会出现可怕的东西,他无法再替她抹去哀伤,无法替她的梦境美化,无法带给她短暂的幸福和快乐。 夕瑶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和这里的人也完全不同,她的出现总是十分突兀,会破坏这里的美好画面。 夕瑶看着走廊上的洂,心道,原来我又被你救了,说了不用来管我的,又让我欠你一份人情,你果然是一个温柔的人,一个可怕的温柔的人。 “你醒了,”洂转过头,注意到夕瑶走近,笑着问候道,“你睡了好几天。” “谢谢你又……” “你可以去看看淅,他最近很乖,看到你,他应该会很开心。”洂打断夕瑶,重新转过头,看着花坛边的缨,他不知道今后,这个令他困扰的母亲和那个让他操心的弟弟,该怎么办。 夕瑶听到那个“淅”字,就足够让她混乱和心神不宁,加上洂这样的话,更加让她不知措施。 “我才不去看他。”夕瑶跑回自己房间。我为什么要去看那个魔鬼?他乖不乖跟我有什么关系?开心?开心!开心……夕瑶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呵呵,感觉自己很不正常。 淅真的很乖,一直趴在自己床上,哪也不去,因为他根本没办法下床! 淅听到开门声,睁开眼睛,看到进来的缨捧着一束花,仿佛自身携带了一抹阳光,这女孩真的是他母亲吗?他哥哥没说错,有时候,缨真的会让人觉得很困扰。 缨把那束新鲜的花放在淅的床头,替换了昨日的花,她蹲下身,伸手摸着他的银发,也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 淅不喜欢这些花,他不喜欢自己房间里多出任何不是床的东西,但是依然无法拒绝缨。 许久以后,缨起身,带着昨日的那束花离开。 百无聊赖的淅,扯下一片花瓣,塞进嘴巴。 “这是在怪我吗?”洂端着食物进门,笑着问道,“怪我提供的伙食太差,都让你饥不择食了?” 淅的薄唇上叼着一片玫瑰花瓣,抬头看着洂,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食物,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洂最近的心事有点重,做的食物都掺杂了他的情绪而变得难吃。 “真是白眼狼,什么都不干,还各种嫌弃,”洂说着放下食物,又道,“那个人,死了,是吗?” “嗯,他死了,不关我的事。”淅转过头,一开始他并没有感应到亚偔的死亡信息,可后来他分明还是感应到了,因为那是被亚祈杀的。 “这一次,我没怪你。”洂看着淅撇清关系的模样,奇怪,他什么时候会在意这种事了?从小到大,无论洂怎么说,淅也根本没有理会过,他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一意孤行,一心沉浸在畸形的杀戮快感之中,对于其它,一概不在乎。 “既然你嫌弃,那就算了。”洂端起食物,正要离开,他的手却被淅一把抓住。 淅依然没有转过头,看着雪白的墙,语气却很认真,问道,“怎么回事?” 洂低头看了一眼被淅抓住的手,虎口处的黑斑真是丑陋不堪,终有一天会腐蚀掉他整只手吧。洂笑着回道,“本就是很过分的力量,没有的话,还这个世界一份清净,不好吗?秘密,无论是否阴暗,都该有保守的权利。” 淅松开手,指尖的蓝色火焰摇曳,同时洂虎口黑斑上也燃起了蓝色的火光,却无法烧毁那块该死的丑陋黑斑。 洂笑着问道,“你的秘密,也全被我知道了,难道你都不介意吗?” 淅收回手,说道,“我没有秘密。” “是吗?”洂站直了身体,走出房门,转头对床上的淅说道,“令人无法不在意的味道,还真是很令人困惑呢!” “呯”的一声,蓝色的气流如洪水一般,将房门猛得砸上。 “呵呵。”洂的银发被残余的气流吹散,离开。洂走进客厅,放下食物,坐在一旁,看着虎口的黑斑。连淅都觉得不甘心,更何况是洂自己,相伴这么多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还没有找到适应它消失以后的心情。 “怎么了?”夕瑶本想找点水喝,却看见落寞的洂,他也会有烦恼吗?夕瑶走进客厅,注意到洂手上突兀的黑斑,本是一双漂亮干净的手,问道,“这……” “对不起呢。”洂抬起头,愧疚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夕瑶。 “对不起?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因为我借了你的身体,吻了你。” “……”夕瑶无语,她基本已忘了这件事,但被洂这么提起,还是觉得很无措,等一下,借了身体?什么意思? “毁了也好,就不会有不该的可能,也不会再有不可饶恕的罪恶感,不会再有畸形的莫名心动,没了也好,一切都会结束,都会回归正常的轨道。”洂喃喃地说道,看着即将被黑斑吞噬的图纹。 那一夜,淅的恶作剧吓坏了夕瑶,惊扰了缨,淅带着缨离开,并且责怪夕瑶。淅和缨是洂唯一在乎的两个人,他守护着唯一的两个亲近的人,也负责守护他们的内心和情绪。 淅动了想杀夕瑶的心,因为淅认为夕瑶会伤害到缨。也是那一夜,缨并没有被惊扰到,她的情绪和往常一样,哀伤,没有笑容,连梦境里也一样哀伤。洂看了缨的梦境,不忍心这样的她终有一天被哀伤的情绪吞没。 他擅自篡改了她的梦境,按照她内心深处期待又不敢想的场景,经过洂的手,在梦里变成了现实。第一次,洂看到缨脸上灿烂甜美的笑容,竟然莫名心动,他突然燃起一个念头:如果这个女人不是他的母亲,那该多好。 洂拉过刚好经过的夕瑶,他吻了她,他虎口处的图纹却十分活跃,他看见的人不是夕瑶,而是梦境里的缨。他借了夕瑶的身体吻了梦里的人,对于夕瑶,他觉得很愧疚。 缨半夜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梦见衍的不辞而别,惊慌失措的她会跑进儿子的房间,迷迷糊糊的她,其实只是不想她在意的人离她而去。可悲的她,却经常搞不清衍还是淅和洂,或许她只是不想“他”离开,害怕“他”的不辞而别。 淅不会拒绝缨,允许她所有的一切;可是洂会拒绝缨爬上他的床,因为有些情绪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只能选择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必须要扼杀和杜绝那该死的“情不知所起”。 洂动了不可饶恕的心,独自承受违背道德的罪恶感,努力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让它沉沦,让它死亡,让它腐烂。这到底是洂罪该万死,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也分不清自己丈夫和儿子的缨在逼他? 洂痛苦过,想过离开缨,这个让他迷惑的女人,快要把他逼疯了,他想逃跑,去天涯海角都无所谓,只要远离她就可以,可他又如何放心得下迷迷糊糊的她? 夕瑶听不懂洂的话,但是她感觉到他有难言之隐,这样温柔暖和的人,承受的悲伤和苦恼,会不会也要比一般人还特别,特别沉重?夕瑶得到过洂给的恩惠和温柔,此刻的她,也想给他一点温柔和慰藉,哪怕永远比不上他给的。 夕瑶撕下衣角的一块绸缎,坐在洂的身旁,温柔地缠在洂的手上,挡住了那块突兀的黑斑,看似灵巧的手却打不出一个漂亮的结,而是一个难看的死结。 她抬起头,看着这双藏着悲伤的蓝眸,冲他尴尬地笑了笑。 洂看了看自己的手,竟然觉得莫名暖心。如果他的弟弟真的只是把她当做玩偶或一时兴起的宠物,或许他那份该死的心动可以被转移。 是啊,以后,连她的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美好都看不到了,她的瓶子还没装满呢。 夕瑶看到洂笑了,温柔的他又回来了,有一种雨过天晴的感觉。 那份力量消失以后,深藏的秘密再也看不见,洂会和普通人一样,只能看到人们愿意展露出来的东西和情感。 是否真实,就需要他去用心感受,他可以习惯这样的方式去了解别人吗?但至少,对于缨,洂可以不用再沦陷。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想的太深,不一定是好事,因为需要承担更多,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并扛下的。 正文 226、冒出欲望 “吱……”深夜里,窗户响起一道很轻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却还是让夕瑶紧张得快要窒息,她的手指撑在窗户的框架上,佝偻着身板,透过窗缝往里瞄。事实上,此刻的她应该就是标准的一个贼吧,就差脑门上标个“贼人”的记号。 月光投射在少年安详的睡颜上,他依然趴在床上,侧着头。这些天,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保持这个姿势,乖乖地养伤。 “呼噜噜……” 做贼心虚的夕瑶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等一下,好像不是她的,那是谁的肚子在叫? 床上的少年蹙了蹙眉,因为嫌弃洂做的食物而没有吃,后果就是半夜饿得胃抽搐。睡意朦胧的他被饿醒,他摸了摸床边缨放的玫瑰花,扯下几片花瓣,塞进嘴巴,咀嚼了两下,这一次果真是饥不择食。 夕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淅,好凄惨的样子,感觉像是被人虐待了,她这么想着,很快她又后悔了。因为那双蓝眸不知何时已睁开,疑惑地看着趴在窗边偷窥的她。 被发现了!好尴尬!可以当我是在梦游吗?!可我要怎么做,才像十分顺其自然而又毫无破绽地告诉他我是在梦游? “啪!”夕瑶收回手,窗户合上,她转过身,挪到一边,躲在墙后。 “肯定是我看走眼了,对,一定是这样!他在睡觉,他没有发现我!可是……分明已经四目相对了……”夕瑶欲哭无泪,她为什么鬼迷心窍干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既然这样,装傻是不可能蒙混过关了,那就只能勇于面对了。 夕瑶光明正大地打开窗户,淅依然保持之前的动作,甚至连看着夕瑶的目光都没有发生任何更改,因为现在的他,能做的动作十分贫乏,最大的区别差不多就是头朝外面和朝里面。 淅脑袋里一排问号飘过,这奇怪的女人三更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看你笑话的,听说你被人教训了,才弄成这副德性,只能瘫在床上,你也有今天啊,活该,呵呵呵……” 淅额前三根黑线,这蠢女人脑子又坏了吗? “呃……”夕瑶从那双沉默的蓝眸里看到了毫不留情的鄙视,还不如一贯地漠视她来得更善解人意一些。 欲盖弥彰,原来是这样的顿悟,夕瑶开启第二道后悔模式:其实你可以把头转过去的,当做看到了一个鬼,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听到。可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还让我怎么心安理得地开溜?还有,少年你至少说一句话啊!这样真的很尴尬的! “外面空气挺好,我刚才是在散步,刚好路过,呵呵……”夕瑶说完,结果是被直接无视。 “其实,我是梦游,还是路痴,走错了,我从小就得这病,绝症,呵呵……”夕瑶说完,结果是再次被直接无视。 “事实上,我是被你吵醒的,你好像饿了,肚子叫的跟打雷一样,我房间里都能听到,所以我过来看看,呵呵……”夕瑶说完,结果是继续被直接无视。 “听说你受伤了,好像还挺严重,看看你还活着没。”夕瑶说完,结果是毫无疑问地又被直接无视。 “算了,你就当做了一个噩梦好了。”夕瑶乏力地说道,她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说辞了,反正说什么他都无视,她准备离开。 “站住。”淅说着转过头,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夕瑶一头雾水,就两个字,没有下文了,这是什么意思,能再吝啬一点吗?多说几个字会让你很辛苦吗?难不成时隔一年多,又是罚站吗? 翌日,洂看到窗户底下坐着睡觉的夕瑶,顶着新鲜出炉的黑眼圈。洂蹲下身,抹去夕瑶嘴角不知名的透明液体。 “嗯?”夕瑶睁开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爬起身,红着脸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肯定是睡得不舒服才会失态的,我发誓一般情况下都很淑女的,真的……” “呵呵,没关系。” 虽然洂这样说,但夕瑶还是觉得无地自容,这关乎个人形象,是很严重的事态。 洂看着夕瑶离开,走进淅的房间,将食物放在床边,说道,“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可以让她搬过来。” “我没有。” “可昨夜你似乎睡得很香甜,今天的气色也不错。” “呵呵。”淅笑笑不说话,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哥哥有点烦人,偶尔也可以让他去死一死。 缨站在院子的门口,接过门外之人的篮子,篮子里盛着一些新鲜的果子。 缨捧着篮子,转过身,在走廊上碰见刚从淅房间走出的洂,她看着洂,拿起一颗果子,塞进他的嘴巴,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眸,等他回应。 洂温和一笑,是在告诉她,果子的味道很好。洂接过篮子,缨瞥见洂手上缠着的绸缎,问道,“疼吗?” 洂摇了摇头,往厨房走去,中途见到正在打哈欠的夕瑶,说道,“昨晚,辛苦你了。” “没有。”夕瑶揉了揉眼角,她自己也有感觉,亚偔那件事以后,她总觉得身体有些异样,感觉十分嗜睡。 昨晚?!夕瑶意识过来,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昨晚什么都没干!我……” “不用这么紧张,”洂对昨晚的事并不好奇,不过早已一目了然,又道,“就算你喜欢他,也没有关系。” “……不是!我没有!谁会喜欢一个邪恶的魔鬼,杀人如麻……” 洂看着夕瑶涨红的双颊,笑道,“是魔鬼还是天使,或许你可以改变这个结果,事实上,他已经有所改变了。” “我?呵呵……别打趣我了。” “我得暂时离开下,总之,得拜托你照顾淅一段时间,他可是因为你才受了重伤的呢,”洂说着便将篮子递给夕瑶,补充道,“那么,就从这小小的果子开始吧。”洂说完摸了摸夕瑶的头,转身离开。 “因为我才受了重伤?”夕瑶震惊,昨夜她还说淅是被人教训,还说他活该,那一刻,他会怎么想她?这也太丢人了!到底谁才是笑话?地缝在哪里?! 夕瑶后悔一个时辰以后,她低头看着长相怪异的果子,鲜红的果肉表面是一粒粒细小的黑籽,她拿起一颗放进嘴巴,味道甜美,丝毫不被怪异的外表影响它的美味。 夕瑶拎着篮子敲开淅的房门,“那个……” 淅一脸迷惑地看着夕瑶,这个蠢女人红着脸是想怎样? “你哥哥说,他暂时要离开下……让我……”夕瑶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夕瑶暗自纠结:我在别扭什么?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照顾一下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在乱想什么? “……让我……让我把这个拿给你吃!”夕瑶说完松了一口气,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说辞。 “把黑籽去掉。”淅平静地说道。 “这个好像可以不用去掉也能吃,不影响味道,我吃过了。” “去掉。” “哦,”夕瑶应了一声,她四下环顾,不知道该呆在哪里,“那我……” “难道你还想爬上我的床吗?” “当然没有!没有……那我,弄干净以后再拿过来。” “不行。”淅爽快地拒绝。 夕瑶顺着淅的视线望去,他让她坐在地板上吗?!她放下篮子,说道,“那我去搬把椅子。” “不行,太挤了。” 少年,你这个房间不要太空旷好吗?哪里拥挤了?除了一张床,连一粒尘埃都没有!夕瑶抿了抿嘴巴,跪坐在地板上,从篮子里拿起一颗果子。 淅侧着头看着夕瑶瞪大眼睛一边挑着小黑籽一边打哈欠,这样的视角刚刚好,不用抬头,不用觉得脖子累,也不再觉得无聊。 “够吗?”夕瑶问道,她挑了半天,都快睡着了,战果才寥寥无几,但至少也够塞牙缝了。 “不够。”淅一口否决。 夕瑶挑得眼花缭乱,遇到强迫症的救命恩人,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报恩”。不知熬过了多少个年头,她终于完成任务,捧着干干净净的果子,热泪盈眶地望着淅。 “我要那个。”淅忽略夕瑶手里的果子,指着地板上一堆小黑籽。 “嗯?!”夕瑶咋舌,难以置信地抓起地板上的小黑籽,放在淅的床头,只见他指尖的蓝色火焰覆盖在其上,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 蓝色的火焰熄灭,淅看着黑乎乎的细碎粉末,失望地说道,“果然,不能吃。” “啊?!”夕瑶没搞懂状况,有一种喷血的冲动,她哀怨无比地看着淅,问道,“那,这些果子呢?” “你自己吃。”淅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他从来不吃水果和蔬菜。 “我自己吃?我自己吃……”夕瑶快要哭了,她自己吃的话,她干嘛要花这么多精力去把这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籽去掉?!这些果子都经过夕瑶这双勤勤恳恳的劳动之手,以及一双疲惫的眼睛,她竟然干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你确定吗?”夕瑶一脸憋屈,不死心,再次问道。 “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会让我冒出强烈的欲望。” “呃……” “你知道的,我现在不太方便。” “呃……” 淅的手指按在黑色的粉末上,来回碾了碾,他转过头,看到夕瑶的脸又莫名其妙地红了,她在想什么?他说的欲望,是忍不住想欺负她的欲望。 正文 227、事态严峻(一) 西岚殿的陵园里多了两具尸体。亚必尔纳家族第十九代的大殿下亚蔚,五殿下亚濛,除了亚必泗町家族以外,是有史以来丧命年纪最轻的纯种吸血鬼。 亚必尔纳家族第十八代的老十亚偔也终于“入土为安”,亚祈却不允许亚偔的尸体埋葬于西岚殿的陵园,除了犯错而埋葬于卫卢殿的纯种吸血鬼,亚偔是唯一一个尸体暴露在荒郊野外的纯种吸血鬼,他别具匠心的府邸已成为废墟。 死了都没有棺木的吸血鬼相当于被剥夺最基本的尊严,更何况是纯种吸血鬼,承受这样大的屈辱也只有亚偔一人,他的尸体任由野狗啃食,任由尸虫筑巢安居,直到尸体腐蚀干净为止。 西岚殿的议事厅里坐满了吸血鬼界的掌权者。这样的场合下,未来的女王却只是一位年幼的公主,亚妤児早已习惯,她都是看哥哥们的动作,听他们说话,而她自己却总是乖巧地坐在一边。 关于亚偔的死,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即便没人亲眼所见,但都清楚杀死亚偔的人就是亚祈。对于当代的吸血鬼们来说,亚偔的死,这是一件极好的事。 亚妤児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斜对面的亚祈身上,自从大哥和五哥莫名其妙地死了以后,她总是觉得心不安,生怕下一个会是她心爱的人亚祈。 而亚祈,对于贵族们说的话,无论是虚伪还恭维的话,亚祈都一概不表态,他只专注于高级酒杯里的血酿酒,每每晃动一下,他仿佛想起了亚偔的血液,却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 亚偔的死是证明亚祈的好大机会,大殿下和五殿下的死,也是一个很好的时机,纯种吸血鬼的数量越少,就意味着剩下的几位拥有更多更集中的权利。伊索安伯爵却迟迟不见三殿下亚祈动作和发言,即便他蠢蠢欲动,想说的话都已涌到喉咙,依然被生生地咽下。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事已至此,就不得不加快步伐,该做的还是在最适合的时机做比较好,”四殿下亚斐说着转过头,对一旁的亚祈说道,“三哥可以准备迎娶妤児,妤児虽然年幼,但只要坐上亚必尔纳第十九代女王的王位,相信三哥一定会让妤児适应这个新的身份,包括三哥自己的新身份。” 亚妤児自打懂事以来,她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嫁给亚祈,虽然自己也是期盼了这一天很久,此刻要真的面对的时候,又觉得莫名紧张。 “我反对。”亚祈此言一出,议事厅里的所有人都一脸震惊,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亚祈。不过最吃惊的人便是亚妤児。 亚祈放下手中的酒杯,抬眸看向斜对面的亚妤児,笑着说道,“大哥和五弟并非叔父大人所杀,而是我。” 众人再次吃惊。伊索安伯爵心里郁闷,不知这睿智的三殿下再想什么,就算是他杀的大殿下和五殿下,人都已经死了,推给死去的亚偔岂不一了百了,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是亚偔干的,亚偔的罪过已经够多了,再多两条也无所谓,亚祈又何必非要承认? 亚恪和亚斐怒视着亚祈,有一种被亚祈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亚妤児似乎难以接受,她噙着眼泪看着一脸平静的亚祈,他拒绝娶她,他还承认任何纯种吸血鬼都不会承认的事。历年来,兄弟间刀剑相向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没有人会自己主动承认,毕竟是一大罪过。 “怎么,各位对我很有意见吗?”亚祈泰然自若地扫视了在场的所有贵族。 路塔文公爵开口道,“三殿下是未来的统治者,想必这样做一定有自己非做不可的原因。” 伊索安伯爵也开口道,“三殿下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消灭……” 亚祈打断伊索安伯爵的话,说道,“这跟杀死叔父大人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我个人喜好。”即便亚祈承认自己杀了手足,又有谁敢动他?他依然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统治者,矢独剑的拥有者。 亚恪站起身,怒斥道,“亚祈,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二哥不必此刻装好人,如果有好的机会,你也一样会杀了我,取而代之。” “可是大哥和五弟跟你不一样,他们身上有什么值得你讨要的,非要杀了他们?”亚斐不解,他们兄弟间共同的敌人不一致是亚偔吗?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因为不想他们成为下一个亚偔。”亚祈回应亚斐的疑惑,却无法认同他的愤怒。 “所以,你是打破天窗说亮话了,那什么时候对我们动手?”亚恪质问道。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相反,我希望二哥和四弟可以成为我的左右手,但选择权在于你们自己,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只好杀了你们,”亚祈站起身,将杯中的血酿酒一饮而尽,他看向一直含着眼泪不说话的亚妤児,说道,“我以继承人的身份宣布,我将于三日后继承吸血鬼界的最高统治者的王位,并且不需要女王。” 议事厅里的所有人,都对亚祈的最后一句话,表示前所未有的震惊和难以理解,不需要女王?亚必尔纳家族不需要女王?! 决绝的眼眸,无情的目光,果断的决定,流露出的信息是毋庸置疑,这个亚妤児一直喜欢的人,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陌生?那个温柔的亚祈,宠溺她的三哥,去了哪里? 亚斐再也按耐不住,吼道:“亚祈,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不需要女王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她消失,让这份属于女王的荣耀彻底消亡,吸血鬼界不需要没有用的女王,只需要一个最高的统治者。” “可你就是那个最高的统治者,何必要做的这么绝?” 亚祈不再理会亚斐,而是面向贵族们,一派王者的风范,说道,“我要绝对的权利。” 亚妤児哭的花容失色,贵族们看在眼里,却不敢疼在心里,事态严峻,不是只要同情和道理就够了,任何一句话和任何一个表情,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故而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表态。 亚恪尽了最大的力让自己平静,再一次提醒道,“亚祈,不能冲动,废除女王,这是一件对整个亚必尔纳家族都十分严重的事,这关系到纯正的血统,关系到纯种吸血鬼的荣耀和力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妤児这样死了,女王在这一代废除,我们就是最后一代纯种吸血鬼。” “二哥,所以我才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左右手,我希望我们这一代不要再出现亚偔这样的人,我也希望我们三个人可以尽量活得久一些。”亚祈认为,连自己这一代都管不好的人,有什么脸面去管下一代如何?他要做的事,就是自己能做的事,未来的事,下一代的事,他都死了,与他何关?他死了以后,亚必尔纳家族的荣耀又与他何关? “亚祈,你这样太极端了!更何况,妤児是我们的妹妹!她还是你的未婚妻!” “我会有我的妻,仅仅是一个妻子的身份,我不希望她参与政事之中,会让我无法专心爱她。”亚祈无比认真地说道,贵族们开始沸腾,这意味着亚祈会在贵族里找合适的人选成为他的妻子,也意味着贵族们有机会参与到纯种吸血鬼的生活中。 “你的妻……”亚妤児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亚祈身上,她的一生都锁定在他身上,她是多么爱他,认准了他,如今他非但要抛弃她,还要杀了她,让她彻底消失。 亚祈没有看亚妤児一眼,但他一眼便看透贵族们心里的算盘,说道,“你们别在我身上寄托任何期望,你们只需要做好你们分内的事,否则,别怪我无情。” 亚斐骂道:“亚祈,你冥顽不灵,真的太过分了!”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你们可以选择保护你的女王,继续供养她,但是我也会在三日内杀死做出愚蠢决定的你们。”亚祈说着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亚祈曾看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说过,他不想让亚妤児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哪怕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也要用心守护她纯真的笑容。但是如今,亚祈知道,一切都已不复从前。 随着亚祈的离开,这场轰动整个吸血鬼界的议事会瞬间结束,气氛却凝结成丝毫不可怠慢的冰霜,没有人敢大口呼吸,大声说话,贵族们纷纷离开西岚殿,这三日应该会过的生不如死。 “四哥……”亚妤児哭着仰起头,看着一直护着她的亚斐,“亚祈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四哥……” “四哥不会让妤児死的,绝对不会!”亚斐擦去亚妤児脸颊上的泪水,心痛不已。 亚恪和亚斐的心情一样,可是对于这样棘手的事,也只能束手无措,即便是亚必尔纳家族任何一代,也无法完好地处理这样的事态。 “妤児先回房去休息吧,二哥和你四哥还有话要说。”亚恪支走了亚妤児,至少还有三天时间,总能想出一个办法。 正文 228、事态严峻(二) 亚斐目送亚妤児离开议事厅以后,正要冲出去,便被亚恪一把拦住,问道,“你想去杀了亚祈?你确定是去杀他,而不是去送命?你忘记大哥和五弟的死状了吗?那种伤害,根本不是我们能制止的!他之所以敢承认,就不怕有人反对他,他也有十足的把握,没人敢忤逆他。” “难道真的让他杀了妤児吗?!二哥,你都看见了不是吗?他脸上没有任何迟疑的意思,他不是在说笑话!” “我也很难理解,向来最疼爱妤児的亚祈,从小到大,处处护着妤児的他,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如果是的话,亚祈根本就不是我们平时认识的那个人!这意味着,他更加不是我们能随便对付的人。” “亚祈怎么会是这么阴森可怖的人呢?!他藏的也太深了!” “亚斐,你知道亚偔是亚祈杀的,对不对?”亚恪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这件事对亚祈有绝对的优势,就是因为这样,贵族们才认可了亚祈的能力。二哥,这事有什么蹊跷吗?” “或许我们漏掉了很重要的信息,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致厌恶亚偔的?” “记不得了,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们一直恨他入骨,但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恨他吗?” “这个……”亚斐回忆了下,说道,“还真忘记了,当时我们都还很小。”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第一个恨上亚偔的人就是三弟亚祈。” “对,没错,是有这么一件事。” “厌恶一个人,这种厌恶感就会随着时间不断增长,最后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往往早已忘记为何厌恶那个人,但是对那个人的厌恶情感却总是越积越厚。” 亚恪突然想起一件事,当时除了襁褓婴儿亚妤児和一岁的老五亚濛,其余四兄弟虽然年幼但都是一条心的,因为亚祈厌恶叔父亚偔,其余三人也可以毫无理由地恨上亚偔。 亚恪突然站起身,严肃道,“第一,亚偔犯过错误,去过卫卢殿,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犯过什么错误;第二,亚偔娶了很多任妻子,虽然生死不明,但都是他的家事;第三,亚偔做的所有令人厌恶的事,对于我们纯种吸血鬼来说,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纯种的事。” “二哥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如果亚偔叔父想谋朝篡位,当时我们都年幼,他明明是唯一一个年长的纯种吸血鬼,他可以一手遮天,可他没有闯进西岚殿而是自己建造了一个府邸,也没有伤害年幼的纯种吸血鬼。” 亚恪反问道:“然而,亚偔最终还是被亚祈杀死了,大哥和五弟也被亚祈杀了。所以,到底谁才是那个坏人?” “是亚祈!”亚斐恍然大悟,可惜已经为时已晚,愤愤道,“亚祈明明已经是继承人了,但是他担心自己的位置不稳固,所以杀了亚偔叔父、大哥和五弟。亚偔叔父才是替死鬼!” “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亚祈为什么要废除亚必尔纳历代传下来的女王?为了保证血统的纯种,这是亚必尔纳家族也是整个吸血鬼界的明文规定。提出废了女王,杀了唯一的纯种公主,难道他亚祈就不怕后代的血统不纯正吗?” “二哥,你这么说,我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亚斐的脸色大变,又道,“……亚祈可能不是纯种吸血鬼,他自己就是混血儿,所以无论他和谁结合,他的后代都不可能是纯血统的吸血鬼,故而他不需要纯血统的亚妤児。” 亚恪听了亚斐的话,如临大敌,这不是他们的灾难,而是整个亚必尔纳家族的灾难,更是整个吸血鬼界的劫难。 “母亲把矢独剑交给亚祈的时候,二哥你在场吗?”亚斐追问道。 亚恪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没人在场,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把矢独剑一直都在亚祈手里,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应该就是他自己的没错。” “总之母亲没有把矢独剑交给我,我们几个人之中,也没有人亲眼看见母亲把矢独剑交给了亚祈。母亲死的时候,妤児还是襁褓婴儿,才出生没多久。当初的大人们都说母亲是难产死的,我们却连母亲的尸体都没有见到,像是凶手为了刻意隐瞒母亲真正的死因。所以,我猜测,母亲的死可能和亚祈的身世有关!那把矢独剑的主人到底是不是亚祈,还不一定!” “母亲一生下妤児就死了,如果真的是被人杀死的,凶手好像就是为了一个纯种女婴。有了纯种女婴,上一任女王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亚恪也明白过来,理清了所有思绪,却又掉进另一个谜团,又道,“既然是需要纯种女婴的,那如今亚祈又为何要杀死妤児?” “母亲死的时候,亚祈才多大?亚祈才七岁,他懂什么?肯定不是亚祈杀的母亲,说不定就是他真正的父亲,某个贵族的混种吸血鬼。” “亚祈真正的父亲?” “是的,二哥,我们有办法救妤児了,并且可以揭露亚祈的真面目,只要找到他的生父就可以了。” “以亚祈的睿智和缜密的心思,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一条险路,都提出要杀了女王,可见他不是一个轻易会让人抓住把柄的人,估计他早已杀了自己的混种父亲。更何况,这些都是我们的推论,我们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亚恪的手指紧紧地捏着酒杯,如果亚祈是混血儿,那么绝对不可以让他成为统治者,而亚妤児也绝对杀不得。 这就是亚祈非要杀死她亚妤児的理由吗?离开议事厅以后的亚妤児再次折回,没有去自己房间,她不相信亚祈会真的想杀死她,故而来询问她的四哥和二哥,却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 不等亚恪和亚斐察觉,亚妤児已转身不见。她孑然一身地去找了亚祈,她还是不相信亚祈会突然变成这样。 “亚祈……”亚妤児出现在亚祈的门口,看着屋里熟悉的身影,亚祈见到亚妤児,正要离开,被亚妤児一把拉住,她哭着恳求道,“不要走,至少陪我说会儿话。” 亚祈低下头,看着亚妤児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开口道,“这最后三天里,我允许你叫我三哥。” “可我还是想叫你名字。”亚妤児和以往一样,可是她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宠溺和疼爱她的亚祈。 “可怜的小公主,你什么都懂不清就要丧命了,为何不害怕呢?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亚祈在心里希望亚妤児可以逃跑,女王必须消失,这是无法逆转的事,而这个女孩他曾动过真心,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她可以继续活下去,而不是此刻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逼他动手。 “一开始,我是不懂,可是现在,我懂了。”亚妤児听到了亚恪和亚斐的对话,她虽然天真,但还不至于供出她的四哥和二哥。 “你不会懂,你永远都不会懂,我也不希望你会懂。”亚祈的手指划过亚妤児的脸庞,如花似玉的娇容,将在不久以后成为一具尸体上的一寸腐烂的肉,无论如何,都是有些于心不忍的。亚祈只希望,亚妤児死的时候,可以少一些痛苦,少流一颗眼泪。 “亚祈,你曾说过,长大了会娶我,是真的吗?”亚妤児一直把亚祈年幼的话当作海誓山盟,他说过,会让她成为最快乐的新娘,会让她永远无忧无虑地笑,他会一直陪着她。 “小时候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亚祈无情地否定道。 亚妤児点了点头,哽咽地说道,“好……我知道了……亚祈,如果我非死不可才能让你安心成为统治者,我只有一个心愿,让我死在你怀里,可以吗?” 亚祈一怔,眼眸里闪过一丝犹豫,但是很快烟消云散。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妤児,你什么时候可以长大?我已不是你可以依赖的那个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亚祈说着撩起亚妤児的长发,埋下头,獠牙扎进她的脖子,目光变得温柔,和议事厅的他有所差别。 亚妤児闭上眼睛,遮不住眼角的泪水,她深爱着他,从懵懂的年纪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注视在亚祈身上,她习惯了依赖他和喜欢他,她一直相信她长大以后会如愿嫁给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却最终无法实现。 亚祈抬起头,亚妤児的血液还残留在他嘴角,说道,“对不起,我不能满足你这个心愿。” “为……什么?”亚妤児不懂,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走吧,三日后,会有人替我动手取你性命。”亚祈说着与亚妤児擦肩而过。 “为什么?为什么……”亚妤児蹲下身,哭得肝肠寸断。 “因为下不了手。”亚祈很想这样回答亚妤児,可他说不出口。他的獠牙扎进她的肌肤,她的血液淌进他的喉咙,那是他喜欢的味道,就算他不承认,他的舌尖和喉咙也会清楚地告诉他,他有多爱她,可是她非死不可。 正文 229、不一样的幸福 “咦?人呢?”夕瑶没看到卧床的淅,不会是滚到床底下去了吧?她弯下腰,往床底看去。 走到房门口的淅问道,“你在干什么?” “啊!”夕瑶吓了一大跳,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淅。 淅指了指床底的方向,平静地说了一个“蛇”字,夕瑶起了一身鸡皮,因为她对床底有阴影,当初她的床底游出许许多多的蛇,成了一年多以来经常光顾她的噩梦。 夕瑶冲出房门的时候被淅一把拉住,夕瑶使了吃奶的劲要逃跑,而淅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本想戏弄她,被猛虎上身的她一把带过,两人顺势摔倒。 “嘶”的一声,淅背上最长的伤口重新裂开。淅低估了夕瑶的逃生本能,说道,“蠢女人,你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夕瑶看着眼前的人,距离太近,恍惚如梦,似乎忘记床底游出很多蛇的事,只听见胸膛里那颗犯花痴的心脏,又开始不听使唤顾自发疯,“我……我……” 淅撑起身,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背上那条最顽固的伤口裂得还真是迫不及待,他看着躺在地板上的夕瑶,抬起脚,问道,“你是想让我踩你一脚吗?” “当然不是!”夕瑶缓过神,连忙爬起身,上下打量着淅,问道,“你可以下床了?你刚才去哪了?” “别这么关心我,我会做噩梦。” “谁关心你了?!是你哥哥百般恳求我,让我替他一段时间的,是我心地善良而已,鬼才关心你呢!” “不稀罕。” “你……”夕瑶这些天跟孙子一样伺候他,没日没夜被他使唤,外加各种捉弄,结果换来“不稀罕”三个字,她有这么倒贴吗?! “既然你好了,那我们两清了,我走了。”夕瑶说着正要走,却被一股突然冒出来的蓝色火焰拦住了去路,还差点烧了她的眉毛。 夕瑶转过身,质问道,“你不是不稀罕吗?干嘛拦着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拦你了?”淅摊了摊手,表示他的手没有碰到夕瑶分毫,故而与他无关,就算他手心里燃着几缕蓝色的火焰,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直接忽略和否定。如果那蓝色的火焰有灵性,一定会责怪这无情加幼稚的主人。 “可恶!你睁眼说瞎话!” “那你倒是穿过去。” “穿过去?你当我傻吗?” “我当你蠢,”淅走近夕瑶,低下头,补充道,“蠢女人。” “你……”夕瑶堵得说不出话。 淅忽然抬起头,蓝色的眼眸里燃起杀意,站直了身,从夕瑶身旁走过,他指尖的蓝色烟丝快速旋转延伸,姬孪灵剑顿时幻化成形。 缨手里的花忽然枯萎,不仅如此,花坛里的所有花草都一并枯萎。同一时间,院子里出现几十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黑色尖帽的人,遮着脸,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睛,口里念着诡谲的词,手里握着短剑。 “你们……是谁?”缨看着逼近她的几个人。 “不管是谁,都给我去死。”淅抬起手,姬孪灵剑凌空划过,黑色的长袍被切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那人倒地之际,身体如同沙子逐渐陷下与地面融合,同一时间,在另一处重新冒出一个人。 无论淅杀死多少人,他们都倒地与地面融合,又在另一处冒出,反反复复,无限循环,而那些烦人的诡异词汇,一声声萦绕在耳旁,如同催命符咒。 死亡,院子里到处弥漫着死亡的信息,无穷无尽,淅杀不完,无法结束。 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女人走向夕瑶,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窝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伸出一只手,说道,“你的时间到了,请跟我走。” “去死!”淅话语间已挡在夕瑶跟前,姬孪灵剑丝毫不差地砍中那名女子,她和那些男人们一样,身体陷入地里,又重新从某处冒出。 “不要试图阻拦,否则只会增加无谓的牺牲,”又是一名身披红色斗篷的女人从地里冒出,她手里的短剑抵在缨的脖子上,“你应该不想她死吧?” 夕瑶看见淅后背上的白裳被血液染红,他身上的伤口又重新绽裂。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谈条件?”淅一手拉起夕瑶,另一只手里的姬孪灵剑刺向挟持缨的女人,速度很快,女人来不及闪躲。可就算她死了,又会有一个人重新从土壤里冒出。 “就算我们杀不死你,你也会累死,”披着红色斗篷的女人说道,她指着夕瑶,又道,“我们只要她。” 为什么这些人明明死了,又重新冒出来?源源不绝,到底何时才是尽头?夕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针对她,可她知道自己会连累到淅和缨,却没有料到淅会这样袒护她,他明明已经很疲倦了。 “不要再念了,不要再念了!不要再念了!”缨捂住耳朵,那些诡谲的声音快要震裂耳膜。 当一人拽住夕瑶的时候,淅为了阻止那人而无法顾及上身后的缨。短剑刺进缨的身体,血液溅到淅的脸庞上,他愣住了,他竟然为了一个谜一样的女人而无法保全缨。曾经的淅,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缨一根头发,现在却让一把下贱的短剑刺中他从小到大守护的缨。 夕瑶侧过头看向被淅一直牢牢拉住的手,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全心全意为了缨而浴血奋战。夕瑶被人拽走,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缨是淅和洂的谁,他们从来不说,她也不问,她只知道缨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我在难过什么?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本来就是一个外人而已,可知道他眼里只有受伤的缨的时候,为什么觉得如此落寞? 淅的姬孪灵剑刺进最后一人的胸膛,果然夕瑶离开以后,这些人就不再纠缠,淅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看夕瑶去了哪里,他抱起受伤的缨进了屋。 淅解开缨的衣裳,伤口发紫,发紫的淤血并向四周扩散,短剑上被抹了不知名的毒汁,使她痛苦难耐。 淅和洂不同,让淅杀人他很擅长,可是要救一个人却比登天还难,他根本无从下手。 缨会死吗?淅的脑海里突然涌起这个可怕的疑问,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担心,因为他会杜绝一切可能会伤害到她的可能。此刻,她羸弱的生命气息在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死亡的气息,在逐渐增长。 缨看着淅眼眸里的惆怅和难过,问道,“淅,我会死吗?” “我不想让你死。”淅只能用“不想”两个字,而不是“不会”,因为他没有任何把握,做不到的事,他不会给承诺,就算来世的汎尘也一样。 “可是,我不想再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了,不想再自欺欺人……”缨理解成衍在召唤她,他终于负起了责任,准备来接她离开。 “你活着,难道一直都觉得在受苦吗?”淅有些难过,他一直想保护她,让她一生平安,即便他们这个种族可以经历转世轮回,可他也不想让她受轮回之苦。他所做的一切,难道对她来说,都是苦难吗? “是不一样的幸福。”缨依靠在淅的胸膛里,她肩膀上的伤口虽然血液不多,但是毒素在急速扩散。临死的人,头脑都会变得无比清晰,往日里糊涂的她,也仿若脱胎换骨。 她现在分得很清楚,她爱的那个少年叫衍,他都不认识她,就冒着危险从圣女的楼宇里带走了她,那一路的逃命,虽然辛苦,但是她觉得很幸福,她收获了一份爱情,从一个孤女到一个被人爱的女人; 她有一对拥有绝世容颜的双胞胎儿子,那个举止优雅、温柔爱笑的叫洂,心思细腻,体贴而善解人意,但他似乎隐藏着苦不堪言的心事,一直在独自承受,所以他心里有浓郁的哀伤; 这个脸上的笑容不是邪恶无比就是阳光灿烂的叫淅,他仿若两个极端,一面是嗜血的魔鬼,一面是纯真的天使,其实他很好读懂,他心里想什么,都会在外表流露出来,藏不住秘密,他也不在乎秘密。 “好多天没有看见洂了,”缨喃喃地说,望着湛蓝的天空,晴空万里却没有一片云朵,如此干净清澈,“洂不在的话,还真的觉得有一些寂寞,像是漏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对不起……”缨泛白的嘴唇微微一动,她仰起头,看着淅。她现在才觉得很抱歉,她太自私,只顾着自己,从来都没有尽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是她该负责淅和洂的成长,而不是一直受他们的照顾和保护,她为他们做过唯一的事,仿佛就只是生下了他们,仅此而已。 “淅,你怪我吗?” 淅摇了摇头,他从来不拒绝她,当然也从来不会责怪她。 “洂会怪我,对不对?”缨看着淅,努力把淅看成洂,希望可以通过淅,得到洂的原谅。 “我不会原谅你。” 缨闻声转过头,看到走进房门的洂,她看见他,很开心,却低声嗔怪道,“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虽然还是那么温柔,可是偏偏对我,变得有些苛刻了。” 正文 230、你已经死了(一) 披着红色斗篷的女人走上台阶,禀报道,“戈司大人,人已带到。” 女人行了行礼便退下身,留下夕瑶一人。 红瓦亭子里坐着一个人,他身旁站着一个女人,正在替他包扎伤口,白色的绑带一圈圈缠绕在他身上。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台阶底下的夕瑶,站起身。 “戈司大人……”女人手里的绑带还未处理完,戈司走下台阶,他身上的绑带一路飘着。 夕瑶看着戈司走向她,对于这个人,她只想到一句话,好任性的大人!可他真的是大人吗?夕瑶怎么看都觉得是个未成年。 这个叫戈司的人,脸色比吸血鬼还惨白,那双眼眸似乎很困乏,眼帘只睁开二分之一,长年累月的疲倦,使他看上去无比虚弱,仿佛久病缠身,旧伤未愈。事实上,的确如此,在他衣裳遮住的很多地方,缠着稀稀落落的绑带,渗透着点点血色。 “你的时间早就到了,”戈司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很有磁性,会让人沦陷,没人会拒绝聆听这样好听的声音,他似乎有点羡慕夕瑶,问道,“为什么你还活着?” “我不懂你的意思。”夕瑶摇了摇头,之前那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女人也说她时间到了。 “跟我来。”戈司从夕瑶身旁走过。 “戈司大人……”女人手里的绑带再次划落,来不及剪断,被戈司一路带过,沿途拖着。 “那个,”夕瑶冲戈司的背影说道,戈司闻声转过头,疑惑地瞥了一眼夕瑶,夕瑶指了指他身后一路拖着的绑带,又道,“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你不怕我吗?”戈司觉得很奇怪,这个女人应该替自己害怕才是,为何还要多管闲事去关心他? “怕你?我怕你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夕瑶觉得,如果这个人就是她的敌人,那也太虚弱了。夕瑶话音未落,她眼前的土壤里倏地冒出几十个人,浑身被黑袍遮住只剩下深深凹陷的眼窝,他们手里的短剑反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戈司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去。那些穿黑袍戴着高高尖帽的人往两边退下,示意夕瑶跟上戈司,她若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就只能送她去死,事实上,她就是走在死亡的道路上。 “啊——”一声猝不及防的哀嚎声,从生过渡到死,做完生前最后的死亡祷告。 光滑陡立的悬崖上淌下一串水流,悬崖顶上种满了刺鼻的草药,而具有药效的是深扎在岩石缝隙中的草根,流水从其中淌过,将药效溶于水中,又沿着悬崖往下流。悬崖底下是一个不深不浅的水潭,积攒的却是活水,融了药效的流水,水波涟漪,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水潭底下躺着一具尸体,她安详地闭着眼睛,仿若与世隔绝。 戈司站在水潭边,看着水底的尸体,默不作声,他身上垂下的绑带掉在了水潭里,他也不管不顾。 戈司那双半睁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病怏怏的疲倦,说道,“有人来了。” 闯进来的人正是持剑的淅,夕瑶身上的味道最终就断在了这里,相反是刺鼻的药味,呛得人难受。除了这药味,再也分别不出其余的气味,包括死亡的气息也一概盖过。 戈司叹了一口虚弱的气,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是谁?你打扰到了我。”与此同时,出现数不清的黑袍尖帽之人,围在淅的身旁,那些人口中念着诡谲的词汇。 淅没有回答,只有手里的姬孪灵剑在礼貌地一一回敬。 戈司看着不断倒下又重新冒出的人,对那个银发少年说道,“你可真暴虐。” 戈司挥了挥手,那些人纷纷往后退去,给淅让出一条路。淅看着戈司,这个随时会病倒的人,真的需要他多此一举地砍一剑吗?淅正纳闷的时候,瞥见那具泡在水潭底下的尸体,心头猛然一触。 无论是淅还是洂,当夕瑶和缨之间需要做抉择的时候,他们一定会选择缨,夕瑶只是半路出现的一个人。 当缨受了伤,中了毒,淅心里难受,无比自责没有保护好她。可当他看见这个蠢女人的尸体,心头第一次涌起一阵恐慌,他竟然如此害怕她的死亡和离去。 淅直接忽略了戈司,走进水潭,从药水里捞起那具冰冷的尸体,却早已没了气息。 “呵……呵……”淅脸上苍白的笑容,僵硬而苦涩,“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死呢?我还没允许,你就给我死了,蠢女人,你在搞什么?你脑子又坏了吗?” 淅想起他松开夕瑶手的时候,那时的他眼里只有受伤的缨,可他分明已经感觉到他手心的那只手有多眷恋他,仿佛在呐喊不要放手,他却连一眼都没有回头看她,如果知道会是最后一眼,他一定不会让她被人带走。 这个蠢女人不是没有死亡信息吗?她怎么会死呢?即便丢下她,扔进万丈深渊,她也不应该死才对。 “你爱她吗?”戈司弯下腰,注视着淅怀里的尸体,又道,“你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爱?好陌生的一个字,淅竟然听不懂,爱是什么?这个蠢女人又是什么?她带着一团迷雾横冲直撞地闯进他的血色世界,除了杀戮,她是他唯一感兴趣的存在,可她走了,他的疑惑还没有解开,她到底算什么?为何会牵绊着他的情绪? “蠢女人,你干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心好痛……”淅失魂落魄地从水潭里走出,水“哗哗”地流下,他抱着冰冷的尸体走下台阶。 戈司不准备让淅带着尸体离开,此刻的他似乎丢了魂魄,一把把涂满毒汁的短剑刺进他的身体,他也不反抗,固执地往前走去。 戈司疑惑地问道,“你刚才杀人不眨眼的气度去了哪里?” “因为怕她会疼。”淅若反抗,就没有手抱住她,她会摔在地上,她会疼吧。淅现在才知道心疼她,她活着的时候,他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如果他早知道自己在意她是因为喜欢她,他还是会一样有欺负她的欲望,但是他一定不允许除了他以外的人欺负她。 淅跪倒在地,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的手却死也不肯放。 戈司看着淅彻底倒下,失去知觉以后,才走上前,将尸体重新放进水潭里,看着她沉到水底,喃喃地说,“这里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戈司走下台阶,走到悬崖另一旁,看着被人捂住嘴巴的夕瑶,她早已泪流满面,戈司凑近夕瑶,戈司的愤怒都带着病娇的气质,说道,“我现在有两个疑问,第一,你的时间早就到了,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第二,外面那个不顾自己生死的少年是谁?” 捂住夕瑶嘴巴的人松开了手,整个过程,夕瑶只听到淅说话的声音,听到刀剑相向的声音。她哭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戈司显得很受伤,他示意抓住夕瑶的人放手,她才跑了出去,看见淅浑身湿漉漉,满身鲜血地倒在地上。 夕瑶冲戈司吼道:“你这个变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变态?”戈司被夕瑶彻底激怒,他抓起夕瑶的手臂,硬生生地拖上台阶,他放开手,夕瑶半个身体栽进水潭里,她爬起身,被刺鼻的药水呛得难受。 夕瑶的眼前呈现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是一个女人,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她浸泡在水潭底部,像是睡着一般。 戈司蹲下身,凑近夕瑶,说道,“你看,你已经死了。” “嗯?”夕瑶既不是脸盲症患者,也不是瞎子,她跟这具泡在药水里的尸体截然不同,除了一样是乌黑的长发,完全找不到任何相似点,“她不是我!你看仔细一点,她真的不是我!我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你怎么会认错呢?” 戈司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淅,问道,“你们看上去关系很不错,难道他也会认错吗?” 淅闯进来之前,戈司命人将夕瑶带到一边。夕瑶看不见淅和戈司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声音上辨别,淅的确把水潭里的女尸当成了夕瑶。夕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是我亲手杀的你,可你却还活着……”戈司伸手去碰夕瑶,有体温,是个活人,可这很奇怪,她明明已经死了。戈司疑惑地看着夕瑶,又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别再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夕瑶说着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的淅身旁,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连淅都会认错。事实上,除了夕瑶自己,所有人看到的夕瑶,都和那具浸泡在水潭底部的尸体一模一样。 “醒醒,我求你,淅,醒醒,不要死,那个人不是我……” “他杀了我那么多人,一命抵消,我还觉得不划算。”戈司幽怨地看着夕瑶,她背叛了他,他第一次杀死她,就是因为她背叛了他,那么第二次呢,她还是背叛了他。 洂回来以后,淅一路追来,他杀了戈司很多人,从他进门开始,他的剑上就染满了血液。 正文 231、你已经死了(二) 夕瑶唤不醒淅,问戈司,“为什么他身上的伤口会变成这个样子?” “显而易见,他中毒了,”戈司拽起夕瑶,将她与淅分离,又道,“素洱,你这样护着他,让我很不开心。” “素洱?”夕瑶望向悬崖低下的水潭,原来那个死去的女人叫素洱。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夕瑶发现戈司和水潭底下的女尸有着某种亲密又负责的关系,应该是爱恨交织那种。夕瑶推开戈司,正好推到戈司身上的伤口处,他才吃了一痛,身体往后退了两步。 夕瑶跟着戈司往前走去,戈司身后的随从为了护住他而伸出了手,夕瑶伺机夺过黑袍男人的短剑,往后退去,她把短剑抵在自己喉咙处,顺着戈司说道,“你不是很疑惑吗?如果我再一次死了,你觉得这些疑惑还能解开吗?” 戈司站稳身体,连忙说道,“住手!”素洱不是这个种族的人,她没有轮回转世,是戈司亲手杀了她,可他也曾后悔过。 “救他。”夕瑶以死相逼。 “不可能!”戈司再一次被激怒,他原本很在意夕瑶的生死,虽然疑惑,但还是不想让她再死一次,可她却偏偏因为另一个人而威胁他,令他十分恼怒。素洱背叛了戈司,夕瑶这样的举止无疑是在戈司的伤口上撒盐。 结果和夕瑶预料的也完全不同,戈司暴怒,他步步逼近她,那半睁开的眼眸依然无法遮住那种想让她死无数次的恨意,他拧着夕瑶握着短剑的手,直到那把短剑落在了地上。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成全你,即便是尸体,你也是我的!”戈司掐住夕瑶的脖子,“背叛,不可饶恕!死一万次,都不可饶恕!” “哄”的一声,戈司的长袍和头发猛地散开,由于一阵灼热感在手臂上蔓延而无法施力,只能被迫松开手。夕瑶捂着自己的喉咙,不停地干咳。 “我保证,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姬孪灵剑再次生成,抵在地面上,支撑起一具随时会倒下的身体,可是不看着别人先死的淅,哪里甘心自己先死。 “淅……” 戈司知道淅身上的剧毒已经扩散到五脏六腑,所以才很诧异他还能站起身,“你是怪物吗?这样都还没死?!” “我是魔鬼。”淅纠正戈司,邪恶地一笑。蓝色的火焰在地面上肆意延伸,猖狂无比,花草瞬间化为灰烬,水潭里的药水翻滚着热气泡,水位越来越低,最后连同那具尸体也一并烧成灰烬,无人敢越过一层蓝色火焰的屏障,只有它吞噬别人。 淅走到夕瑶跟前,牵起她的手,转身离开,他平静地说道,“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再松开你的手,只要我还活着。” 淅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夕瑶有点难以置信,她眼角的流水不断涌出,她捂着自己的嘴巴,触不及防的感动却在心里快速滋长。夕瑶跟着淅走去,从他的后背就可以看出,他很虚弱,仿佛随时随地会摔倒,可夕瑶还是觉得满满的安全感。或许用洂的话讲,是淅长大了。 “戈司大人,您还好吗?”披着红色斗篷的女人一边焦急地询问道,一边替他包扎烧伤的伤口。 戈司转过身去,喃喃地说,“背叛,绝对不可以饶恕……” 淅带着夕瑶离开,他知道不能带着夕瑶回家,会连累到缨,他认为至少要离开神族,他杀了太多的人,结下很多的仇怨,太多人想杀了他。这个种族的人,没有一个好惹,若是这种时候遇到他,他也会连累到夕瑶,可他说过,他不会再丢下她一个人。 淅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却一直很用力地抓着那只手。果然不能随便给别人许下承诺,会成为一种束缚,无法履行的话,会让人死不瞑目呢! 淅转过身,把手里的姬孪灵剑塞进夕瑶的手心,她身体的重心跟着姬孪灵剑一同栽倒。 淅叹了一口气,嗔怪道,“蠢女人,你怎么连把剑都拿不住?” “我……”夕瑶抿了抿嘴唇,站起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姬孪灵剑,不敢说剑太沉,否则又要被他奚落得体无完肤。对淅来说,温柔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分钟,让他像洂一样,死也不可能吧。不过,就是因为他这样冷漠性格的人,当夕瑶听到他说的那两句话的时候,才会觉得更加弥足珍贵。 淅捡起姬孪灵剑,支撑着身体,看着夕瑶,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层困惑的氤氲,这蠢女人什么都不会,都让他不好意思去死了。 夕瑶叫淅久久不说话,问道,“怎么了吗?” “那个躺在悬崖下的女人,是你亲戚?”淅把那女人当成了夕瑶,他竟然抱了那具女尸那么久,事后想想,还真是浑身不舒服。 “不是,我不认识她,”夕瑶一口否决,想起戈司的话,为了确认,又问道,“你真的觉得她和我长得很像吗?” “嗯。”淅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离开神族后不久,淅身上的毒素已经扩散到身体各个部位,这一次倒地以后,就真的再也没有起来。那只紧握着夕瑶的手,也无力地松开。淅感到一丝慰藉,因为那个浑身是刺鼻药味的女尸不是夕瑶,她身上依然是他喜欢的气息,空气里也没有其余过分的气味盖过她身上清淡的味道。 “如果我死了,卖了它,它很值钱的,拿着钱离开这里,也远离吸血鬼。”这是淅最后对夕瑶说的话,她坐在淅身旁,看着那把姬孪灵剑。原来一开始他是想把剑给她,可她却不会用,提起来都觉得吃力。 夕瑶想起那个病殃殃的戈司,虽然觉得他诡异而神秘,甚至有些阴沉,但如果不是他,夕瑶也不知道淅会如此在意她,她本以为自己就是他的玩偶,只是用来戏弄和玩耍,玩腻烦了就可以随手丢弃。 夕瑶无比自责,“都怪我,什么用也没有,才连累了你。” 就算她使尽全身力气去护着他,也毫无作用,连他护她的分毫都及不上,更加无法减轻他所承受的痛苦。 “淅,可以不要睡觉吗?你这么安静,我很不习惯……”夕瑶看着淅身上数不清的伤口,不知所措。 “小丫头,你果真还活着,不过你哭的这么伤心是为什么?”伊索安伯爵见到夕瑶,脸上的焦虑暂时收回,因为是否废除亚必尔纳女王的事而闹得沸沸扬扬,而她却丝毫不知情,今日已是第二天,亚祈给的期限。 “又想阴我?”夕瑶擦掉眼泪,看到伊索安这个老狐狸,就一肚子火。 “我怎么会阴你呢?小丫头,我很喜欢你,那件事我很抱歉,可是王命难违,也不能怪我。”伊索安伯爵是在发展吸血鬼使徒,使徒的数量越多越好。眼下亚祈已经和其余三位纯种吸血鬼已经彻底决裂,虽然绝大部分贵族们支持亚祈,但绝非心甘情愿,只是形势所迫,毕竟废除纯种女王是一件历史性的大事。 “走开!”夕瑶不想见到伊索安伯爵。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义父,”伊索安伯爵看着夕瑶护着银发少年的模样,笑道,“这孩子是中毒了吧?叫我一声义父,我可以救他。” “你又想耍我?” “小丫头,随你怎么想,如果你不需要,那我先走了,这两天,吸血鬼界可发生了很大的事,我很忙。”伊索安伯爵并不知情,关于亚祈是如何杀死亚偔的事,所以他也不认识这个银发少年,当然更加不知道他是神族的人。 夕瑶走投无路,叫了伊索安伯爵一声“义父”,他也果真愿意救淅。 回到伊索安伯爵的府邸,夕瑶寸步不离地守在淅的身旁。贵族毕竟是贵族,权利比普通人大,手臂也伸得比普通人长,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一些优势,比如找个药剂师就特别方便。 夕瑶琢磨着等淅的身体好一些就溜,待在老狐狸身旁,肯定没好事。 “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却要落下这样凄惨的下场,真是可怜。这叫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纯种公主也一样难逃命中劫数……” “等一下!”夕瑶拉住说话的女婢,问道,“你说公主怎么了?” “小姐,你还不知道吗?明日是公主殿下的大限之日。”女婢感到诧异,这件事如此轰动,哪有人不知道的道理? “说的具体一点!”夕瑶催促道。 “三殿下拒绝了婚事,而且要废除亚必尔纳家族的女王,就是要杀了公主殿下,并且已经杀了大殿下和五殿下。” “胡说!怎么可能?!” “小姐……没什么事,我们先去帮了。”女婢行了行礼,连忙告退。 夕瑶不信,亚祈杀了手足可以理解,但是他那么疼爱亚妤児,怎么可能连她都会动手,她不是吸血鬼界最尊贵的人吗?废除女王,疯了吧! 夕瑶赶往西岚殿,却被人拦住,因为亚祈的缘故,如今的西岚殿更像一座高贵的监狱,连只苍蝇都无法飞进,尊贵的公主殿下却成了监下囚。 正文 232、错在出生(一) “让我进去!放开我!让我进去……”夕瑶和守卫争执不休,明日就是亚妤児最后一天,夕瑶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 路塔文公爵一等人议完政事从门中走出,路塔文公爵经过夕瑶的时候停下脚步,回顾了片刻,说道,“那日西岚殿的盛宴,我好像见过你,还有……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伊索安伯爵的义女。” 夕瑶见路塔文公爵一脸“你竟然还活着”的表情,心道,这些贵族可真会装! 路塔文公爵支持三殿下亚祈,但他分明感觉到亚祈更重视伊索安伯爵。虽然伊索安伯爵没有参加今日的会议,但是路塔文公爵知道,亚祈吩咐伊索安伯爵做更重要的事,还不让他人参与。所以,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做的太绝,包括伊索安伯爵的义女。路塔文公爵笑道,“你是来找你义父的吗?真不巧,你义父不在这里。” “不是,”夕瑶去过西岚殿,她根本进不去,更别说见到亚妤児,又道,“我要求见三殿下。” “哈哈,还真是‘识时务为俊杰’,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往上爬了。”路塔文公爵三言两语就暴露了自己不可一世的本性,认为一个身份卑微的混种吸血鬼就像被人踩在脚底下的肮脏泥巴,攀龙附凤更加可耻。 世人都知道,亚祈拒绝了亚妤児,未来统治者拒绝了纯种吸血鬼的公主,那么机会就给了所有贵族的女儿们。 夕瑶听了路塔文公爵的话,着实恼怒,说道,“三殿下许诺我义父会成为公爵,不知道这算不算我往上爬呢?啊,听说明日就是三殿下成为最高统治者的大日子,想必我义父也很快可以晋升为公爵了,而我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是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公爵小姐,这么一想,我心情还真是越来越激动了!” “臭丫头,你……”路塔文公爵气得无话可说。 夕瑶才不管伊索安伯爵的处境,谁让那只老狐狸三番五次地利用她,让他背一口黑锅应该也不过分。 守卫们看着路塔文公爵愤愤不平地离开,加上夕瑶刚才说的话,竟然也不再阻拦她。 夕瑶见有效,就一路用这理由过五关斩六将,还真被她闯进来,见到三殿下亚祈。 亚祈见到夕瑶,问道,“你怎么来了?” 夕瑶讶异,反问道,“三殿下竟然还记得我?” “怎么说你也是伊索安伯爵的义女。”亚祈记住夕瑶却是因为那两个银发少年,可他毕竟不是亚偔,没想过要把那两个少年收为己用,变成自己的使徒。当初他利用夕瑶,也不过是想借刀杀人,杀了亚偔,仅此而已,其余的事,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处理。 “三殿下贵人多忘事,竟然还记得身份卑微的我,难道就忘记高贵的公主殿下了吗?”夕瑶试问道,她还是不相信亚祈会想杀了亚妤児,当初是谁对亚妤児百般呵护、宠爱有加来着?现在却翻脸不认人。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可是妤児真的很喜欢你,难道你都看不见吗?!”夕瑶一激动,直呼其名,又道,“你要权利你就拿去,她又不要,她才不稀罕女王的王位,她要的只是你而已!” 亚祈看着夕瑶,问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夕瑶一怔,亚祈身上是毋庸置疑的王者气派,气场强大的令人窒息。 “我只是觉得,妤児单纯善良,她不该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我本以为她是纯种吸血鬼唯一的公主,你们争夺权利,至少不会伤害到她,”夕瑶说着转过身,又道,“如果妤児可以选择,我相信她一点都不想成为纯种吸血鬼的公主,她想要的和她的心思一样单纯,可惜你一点都不单纯。” “牺牲品……”亚祈的笑容有些苍白无力,“与其说权利,我更希望她去死。” 夕瑶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亚祈口中说出,她替亚妤児感到悲哀,笑道,“呵呵,死了也好,妤児不用再白日做梦了。希望明日,三殿下动手的时候,可以彻底一些,让她的灵魂也死的透彻一些,免得在世间徘徊和留恋不舍,成为可悲的孤魂野鬼,毕竟她也曾是高贵的公主殿下。” 夕瑶回到伊索安伯爵的府邸,来到淅的床边。 “吸血鬼的事,果然不能参与,特别是纯种吸血鬼的事,太复杂了,我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天真的傻丫头死呢!” 夕瑶注视着昏迷中的淅,他们才认识一年多,连淅都愿意舍生忘死地守护她,更何况是亚祈呢?亚祈和亚妤児一同长大,他们从懂事明理之前就在一起了,那样深厚的情感,说断就断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到非杀不可的地步。 “我该怎么办?”夕瑶埋下头,苦恼不已。 西岚殿外埋伏着众多吸血鬼,是亚斐的使徒,他来到亚妤児跟前,说道,“妤児,跟我走。” “四哥,去哪里?” “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 “可我不想走。”亚妤児低下头,看着桌上一堆饰品盒子,这些漂亮的饰品都是亚祈送她的,不过是之前的事。 “妤児若喜欢这些东西,一并带上即可。” “四哥,我想待到明日,”亚妤児拿起一支发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发钗戴在头上,说道,“我还想见到亚祈,如果我这样走了,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妤児!别这样!” “四哥……”亚妤児放下手,转身仰起头,看着亚斐,眼泪汪汪,“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四哥,你能告诉我吗?” “妤児,听话,跟四哥走,离开这里,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亚斐心痛不已,这是他们最疼爱的老幺,亚祈怎么会变得这么冷血无情? 亚妤児摇了摇头,她不愿意离开,就算逃过这一劫,她也不会开心,因为亚祈才是她幸福的根源,离开他,她活着也不会快乐。 “妤児若喜欢住在西岚殿,四哥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你还是可以回来,你是亚必尔纳家族第十九代女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人有这样的否决权,就算是他亚祈,也不会有!” “四哥,我不在意这个。” “可是从昨日的那场议会开始,亚祈放了话,战争就已经开始了。”亚斐负责带走亚妤児,保障她的安全。亚恪一直忙于笼络人心,势必号召一批守护纯种吸血鬼女王的吸血鬼,废除亚必尔纳家族的女王,不单单是一个家族的事,更是整个吸血鬼界的事。 “战争已经开始了,因为我而开始,四哥和二哥都会被牵连,对吗?” “妤児,别问了,听话,现在就跟四哥走。” “现在,我不想四哥和二哥出事,我也不想亚祈出事……”亚妤児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夜幕低垂,明日很快就会到来,她转过头,冲亚斐甜甜一笑,说道,“四哥留下陪我,好吗?” “妤児……” “四哥帮我看一看,哪条裙子好看?”亚妤児说着走到衣柜前,打开一扇扇衣柜的门,里面全是漂亮的衣服。是啊,她是尊贵的公主,她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饰品,她住在最繁华的西岚殿,她曾受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天真地笑,快乐地做梦,可那都是昨日之前的事。 “妤児,再不走的话,会来不及……” “四哥,我累了,我想休息了。”亚妤児推着亚斐往房门外走。 被下了逐客令的亚斐,听着亚妤児关门的声音,他站在门外,不久以后,是亚妤児哭泣的声音。 另一边的亚祈,看着夜空出神,那些明亮的星辰就像亚妤児天真的眼眸,闪着耀眼的光芒。明日的西岚殿,将是一段新历史的开始。明日开始,亚必尔纳家族再也不需要纯种吸血鬼女王。 亚祈想起昨日的亚妤児。议事厅的她,听到那些可怕的决定,如同被噩梦惊醒的婴儿,除了惊恐万状和不断涌出的泪水,她说不出任何话。特地从西岚殿跑来,不是为了恳求他饶她一命,也不是质问他为何抛弃她,而是恳求他允许她死在他的怀里。 “妤児,你没错,错在你的出生,是我负了你,不要原谅我,就像我不会原谅你一样。”亚祈对着夜空说道,他也不想面对明日之事,可他别无选择。 那日,亚祈去盛宴之前,就站在亚偔府邸不远处,他说过,历史不能太悠久,否则会变成坟墓。他在说亚偔,这个肮脏的人活了太久,是该躺进坟墓的时候了。 当亚祈到了西岚殿参加盛宴,无关乎亚偔是否离开,他府邸周边都一直埋伏着一群半尸人,无论有没有用,亚祈都是专门为了他而准备的。 不久后,亚偔也来到西岚殿,对于盛宴,他不邀自来,打扰了其余参加宴会之人的心情,除了亚祈。事实上,他很欢迎亚偔的到来,因为另一边的半尸人已侵入亚偔的府邸,搜查线索。 亚偔离开西岚殿,不久后,三名吸血鬼分别向亚恪、亚斐和亚祈禀报。前两个是禀报亚蔚和亚濛的死讯,最后一个是在向亚祈禀报,找到了线索,发现了亚偔的秘密。 正文 233、错在出生(二) 老五亚濛,和所有其他的兄弟一样,厌恶亚偔。然而无论亚濛对待亚偔如何无理,亚偔对亚濛却情有独钟,格外善待,从来没有说重过一个字。亚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亚濛和亚偔的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亚祈很好奇,如果亚濛死了,亚偔会是什么反应。亚濛从小就喜欢跟着大哥亚蔚,亚祈只好连着大哥一起杀了。 直到亚恪和亚斐得到亚濛和亚蔚的死讯,亚祈也得到关于亚偔妻子尸体的秘密,原来亚偔是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娶那么多任妻子,却不碰一下,连尸体都藏着,不就是为了掩盖他无能的秘密吗? 可是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却对亚妤児如此在意和喜爱。是权利的诱惑吗?如果亚偔想要的是权利,他根本也不需要等到这个时候!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亚偔不是想占有亚妤児,相反他希望亚妤児留在西岚殿,成为亚必尔纳的女王,因为她是他的私生女,包括亚濛也是他的私生子。 这就是亚偔死之前,亚祈告诉他亚濛的死讯,这老东西会如此震惊、愤怒和悲痛万分。矢独剑刺进亚偔心脏的同时,这种痛苦应该远远不及他听见的声音带来的绝望,他小心守护的宝贝女儿,耐心地等着她一天天长大,从小女孩变到一个女人。 为了她更好的继承亚必尔纳女王的位置和统治吸血鬼界,他愿意躲在自己的府邸,他甚至不敢经常出现在她眼前。 最终,身份还是被亚祈发现了,被她未来的丈夫发现了,竟然还是他亚偔临死之前,他得知女儿的身份被暴露的消息。 “妤児今后,不会再天真无邪地笑了。”这句话,足以使亚偔死不瞑目。 亚祈果然是个心思缜密而头脑清晰的人,竟然让他发现如此惊人的秘密。去过卫卢殿的亚偔不近女色,因为他没那个能力,这就是他一生背负的阴暗不幸。 幼小的亚祈,当她的母亲生下老幺亚妤児,哭着对他说道,“祈儿,矢独剑就交给你了,是母亲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死去的父亲,但妤児是唯一的纯种公主,也是你的妹妹和将来的妻子,尽可能善待她。” 亚祈的母亲才说完这句话,矢独剑便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当时的亚祈还不懂事,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在自己跟前,成了他多年来的噩梦和疑惑。 亚必尔纳家族唯一的丑闻和污点,就是因为亚偔这个肮脏恶心的人。亚必尔纳第十八代女王死后,对于外界,人们只知道亚偔做了天地不容的错事,但不知道具体做了什么。 除了年幼的小辈们,和亚偔同级的纯种们将他送进卫卢殿,却无法困住他,反而送他进去的纯种们都被他杀了。 死里逃生,他离开卫卢殿,也因此背负了一生不幸的阴暗诅咒,从此不再有生育能力。 这一夜,太多人无眠。 清晨,亚祈如约而至,来到西岚殿,正式继承吸血鬼界最高统治者的王位,贵族们纷纷到场,见证这一刻。 夕瑶也趁机跟着伊索安伯爵来到西岚殿,目睹亚祈参加仪式,从继承人成为真正的王者。 夕瑶伺机而动,伊索安伯爵却快了夕瑶一步。西岚殿的东侧长廊上,亚斐拦住了伊索安伯爵的去路,质问道,“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伯爵,也敢擅闯西岚殿?” 亚斐明知故问,一个贵族却擅自前往西岚殿内部,没有亚祈的吩咐,想必伊索安伯爵也不敢这么做。 “四殿下,请不要为难我。”伊索安伯爵恭敬地回道。 “要么离开,要么留下人头!” “枪打出头鸟,我只不过是一个替死鬼,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伊索安伯爵的身后出现数不清的混种吸血鬼,数量多得堪比纯种吸血鬼,这就是伊索安伯爵这几天忙碌的事。 伊索安伯爵拔出剑,说道,“四殿下,还是让开吧。” “呵呵,纯种吸血鬼的公主,也是你可以动的?”亚斐说着瞬间出现在伊索安伯爵跟前,那些数不清的混种吸血鬼也一并扑上,有伊索安伯爵的使徒,也有亚斐的使徒,场面顿时混乱。 与此同时,西岚殿外,亚恪的使徒们也冲进西岚殿,其余贵族们的使徒也侯在西岚殿里,一场在所难免的战争已开始。 “吱咯”一声,房门打开,亚妤児站起身,看见进门的亚祈,他还是亲自来了,她冲他甜甜一笑,和往日一样。 亚祈看着亚妤児,她今日盛装打扮,穿着漂亮华丽的裙子,戴着她最喜爱的发饰,就像一个待嫁的新娘。 亚祈拔出腰间的矢独剑,他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他爱这个公主,无论是以未婚妻的身份还是妹妹的身份,他都一样深爱着她。 亚偔玷污了亚必尔纳家族第十八代女王,亚祈杀死亚偔,替母亲报仇,消灭污染亚必尔纳家族纯正血统的亚偔,虽然亚偔也是纯种吸血鬼,但是他的血液肮脏而丑陋! 亚偔死了,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亚祈可以放下心头仇恨,安安心心地和他心爱的公主成亲,就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他们将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偏偏在最后关头,亚祈发现亚偔的秘密,老五亚濛是亚偔的私生子也就算了,竟然连唯一的纯种公主也是亚偔的私生女,这让亚祈如何面对? “你来了。”亚妤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亚祈。 这不是亚祈所希望的,亚妤児越是这样,他就越难过,问道,“为什么不逃跑?”亚祈给了亚妤児逃跑的机会,昨夜他放亚斐进西岚殿,她为什么不跟亚斐离开? “因为我知道你今日回来啊,虽然被拒绝了,但我知道你会放心不下我,你看,你最后还是会来看我,”亚妤児走到亚祈跟前,手指纤细,拎起裙子一角,转了一圈,裙摆如绽开的红蔷薇,她笑着问道,“裙子好看吗?” 亚祈不语,他不知道亚妤児挑了一整夜,只为给他留下最美的时刻。 “我死了以后,你会记住我的,对吗?”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对我抱有期待?亚祈的手指握紧矢独剑的剑柄,问道,“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怨恨我?” “三哥……” 亚祈一怔,曾经亚妤児总是直呼他姓名,无论他怎么说,她就是不肯叫他三哥,因为她认为他和其余哥哥们不同。如今,她爽快地喊了他三哥,他竟然觉得有些失落。 “我想了一夜,我终于知道我错在了哪里,我错在不应该爱三哥。”亚妤児走到一边,扯开一块雪白色的遮布,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副高级楠木做的血色棺材,和亚妤児的红唇一样娇艳欲滴,她已做好准备。 亚祈看着亚妤児打开自己的棺材,棺材内侧有一块区域被磨掉得一片狼藉,看不清原来的模样,是指甲划的。 那一年,年幼的亚祈拉着亚妤児爬进他的棺材,他说,他要把她的名字刻在自己棺材里,就算以后他死了,她也会一直陪着他的尸体。 当他刻下“亚妤児”三个字以后,亚妤児笑得合不拢嘴,她也拉着亚祈,在自己棺材里刻下亚祈的姓名,弯弯扭扭的字迹,却独一无二。这就是亚妤児从那以后一直叫亚祈姓名,因为她棺材里刻着的是“亚祈”而不是“三哥”。 亚祈心头一阵刺痛。 “三哥不愿意抱妤児的尸体,三哥拒绝了妤児唯一的心愿,那只好妤児自己来,不劳烦三哥了。”亚妤児说着便乖巧地爬进自己的棺材,安静地躺下,她闭上了眼睛,眼角划过一颗泪水。 她嗅着西岚殿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拼命守护她的四哥和二哥。 亚祈很意外,亚妤児不哭不闹,不躲不藏,甚至出奇的乖巧懂事。 亚祈走向亚妤児的棺材,矢独剑上映着亚妤児姣好的容颜,她十分安详,连睫毛都不抖动一下,最算心里难过的要死,她也努力不表现出来,就这样让她离开人世,结束一切,只为成全他的期望。 夕瑶跑到亚妤児的房门口,不等她跨进门,就被突然冒出的众多吸血鬼拦住,她眼睁睁地看着亚妤児躺在棺材里,亚祈握着矢独剑站在棺材边。 亚妤児睁开眼睛,见亚祈迟迟不动手,说道,“三哥果然下不了手,妤児想到了……” 亚妤児伸手,拔下头发上戴着的发钗,对着自己心脏刺去。 该死!谁让她这么善解人意了?!亚祈觉得莫名恼怒,他手中的矢独剑毫不犹豫地刺向棺材里的人。 “不要——”夕瑶看着矢独剑反射出渗人的光芒,她喊破了音。 血液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是亚妤児的血,也是亚祈喜欢的血液。 亚祈抬起手,悬空的矢独剑上染着红色的血液,他松开手,“咣当”一声,矢独剑掉在地上。 “他还是动手了……”夕瑶依然难以置信。 被矢独剑刺破的伤口,会破坏自愈能力,亚妤児的血液如涓涓细流。 正文 234、今日她很美 “不要叫我三哥……”亚祈的眼眸里闪着一道湿润的光泽,他闭上眼睛,拿起亚妤児的手,凑近嘴唇,吸食着伤口里流出的血液。 发钗被矢独剑刺破,断成两半,同时矢独剑划破了亚妤児的手。她早已泪眼婆娑,用模糊的视线笼罩着跪在棺材旁的亚祈。 亚祈厌恶亚偔,可对于亚妤児,他终究下不了手,就让亚偔成为历史,就让他一个人成为不堪的历史就好。 亚妤児坐起身,凝视着喝着她血液的亚祈,露出一张天真的笑容,眼眶里的泪水却依然止不住地往下流。 亚祈抬起头,嘴角上残留着亚妤児的血液,他目光温和,不再是冷酷无情的决绝。他嘴角扬起一抹释怀的笑容,一直压抑着他的痛苦情绪,差一点酝酿成他一生的痛苦。他凑近亚妤児,第一次吻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今日她很美,因为她是他的新娘。 与此同时,西岚殿里的众多吸血鬼们突然消失,虽然是贵族们的使徒,却依然听命于最高统治者的心意。 夕瑶见状松了一口气,心道,纯种吸血鬼的事,果然惹不起!她看着亚妤児脸上幸福的笑容,她也跟着开心。 亚妤児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自己的舌尖触碰到自己的血液,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发现,亚祈似乎很喜欢她的血液。 “我去过卫卢殿,”亚祈向亚妤児坦白道,显然她很震惊,也很害怕,她连自己死都不怕,却害怕他去过卫卢殿那样可怕的地方,他一边擦去她脸庞上残留的泪痕,一边凑近她的耳旁,小声说道,“我背负了一生的不幸,和我在一起,你怕吗?” 亚妤児害怕,只是因为亚祈要承受一生的不幸;如果不幸可以共享,那么她就不害怕,在一起就好。 亚祈见亚妤児摇了摇头,她真的是个傻公主,连问都不问就答应。 自从亚祈离开卫卢殿,他明知道会背负不幸,为了杀死亚偔,他也在所不惜,可是那不幸却迟迟未表现出来。直到亚祈吸食了亚偔的血,他喝了亚偔那么多血,他本该因此得到亚偔的力量,可他没有,不仅如此,连他自己的那份力量也在消失。 “就算我失去纯种吸血鬼的力量,我也会用我的方式守护你。”亚祈在心里说道。 无论如何,他都是吸血鬼界最高的统治者,即便像普通的混种吸血鬼那样,他也可以活出纯种王者的风范,因为他有一颗睿智的头脑。而那桀骜不驯的纯种血液,受了不幸的阴暗诅咒,依然不甘心堕落。 亚恪和亚斐对于戛然而止的战争表示疑惑,以为亚妤児已经被亚祈杀了。下一秒出现在亚妤児的房门口。 夕瑶摆了摆手,离开前对匆匆赶来的二殿下和四殿下说道,“两位殿下来晚了,好戏错过了,再看下去,会被虐的。” 亚恪明白过来,笑着转身离开,看来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亚斐不明白,执意往里看。 屋子里的亚祈看着亚妤児的棺材,一寸狼藉,抹去了原本刻着的姓名,问道,“谁让你把它刮了的?” “是三哥。”亚妤児傲娇地扭过头,嘟囔道。 “不是让你不要叫三哥吗?” “我又突然觉得顺口了。” “再顺口也得改口。” “……亚祈。” “不是。” “嗯?啊……不要!”亚妤児爬出棺材,跑到一边。 不听夕瑶言吃亏在眼前,亚斐被屋子里的两个人狠狠虐了一把,灰溜溜地离开亚妤児的房门,眼不见为净。 不久以后,亚祈和亚妤児成了亲,但是亚必尔纳家族第十九代女王的王位却一直空着,他亚祈不需要女王,他只需要一位公主。 按照亚祈一开始说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参与到政事之中,却不是因为怕权利不够集中,他只是希望亚妤児永远可以天真而单纯,快乐地微笑。 即便路塔文不愿意,却不得不接受现实,他的爵位被伊索安取代。原因是路塔文不够忠诚,当亚祈与另外三位纯种吸血鬼对立的时候,路塔文做了两手准备,本是为求自保,却因此落下不忠的罪名,亚祈却没有杀路塔文,只是将他的公爵换成了伯爵,也够他一生感恩戴德。但是说白了,也不过是当权者一句话而已。 淅才刚刚苏醒,身体里的毒素已清除,伤口却还未愈合,就被夕瑶急忙拉走,离开了伊索安的府邸,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当下看似一片祥和,夕瑶却未雨绸缪,也不能怪她多心,被人阴了太多次,不长脑子是不行的。伊索安成了公爵,可以说位高权重,又深得当权者亚祈的重视。 伊索安一定会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亚偔死了,伊索安就不怕生个女儿还要被迫拱手相让。谁不希望自己子孙满堂,他伊索安都成了公爵,哪能甘心没有自己的子嗣? 还有,一个公爵会把这么重要的爵位让给一个义女吗?就算她夕瑶根本没想过,也不能保证别人不扣一顶帽子在她头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淅见到久违的太阳,有点晕眩,他本疑惑自己是死是活,一路上,听着夕瑶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觉得自己不是死了,是快死了,被夕瑶吵死的。 淅看着夕瑶无比自然地牵着他的手埋头走路,一本正经地说着纯种吸血鬼的事,淅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而是一路纳闷他现在和这个蠢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现在都不怕他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威震八方的强大存在感瞬间降为零。 “啊!疼!”夕瑶的手被淅箍得很疼,她抽回自己的手。 “不要随便碰我。”淅说着顾自往前走去。 夕瑶看着淅高傲冷漠的背影,甩了甩手,嘀咕道,“什么情况?身体好些了就翻脸不认人,搞得好像我占了你的便宜,早知道这样,我手烂了也不会碰你一下。仗着我喜欢你,就很了不起似的……” “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夕瑶摇了摇手,快步跟上,继续之前的话题,事实上她一路都在说给自己听,“伊索安这个老狐狸,最擅长见风使舵,这些贵族们全都一个德性,其实纯种吸血鬼也……” “夕瑶!”亚妤児突然出现,拦住了夕瑶的去路。 “呀!”夕瑶吓了一大跳,背后说人坏话,迟早被吓死,她看着亚妤児身后跟着的吸血鬼,这数量多的可真吓人,说道,“你现在出个门,蚂蚁都遭殃了。” “什么意思?”亚妤児不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并没有看见蚂蚁。 “我是说,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 亚妤児听懂了这句话,一脸幸福,说道,“夕瑶,你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吗?害我白跑一趟,我去伊索安公爵的府邸找你,可你已经离开了。” “我又不是你,你是高高在上的月亮,受万人敬仰,伤根头发,都是大事!我是地上其貌不扬的石头,谁在乎我走没走。” “夕瑶,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酸啊!” “没人疼没人爱,偶尔酸一下都不允许吗?”夕瑶哀怨地说道,忽然想起亚祈,话说他之前还想杀了亚妤児,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亚祈会不会又突然改变主意要杀亚妤児,问道,“亚祈,他真的……喂!喂!臭丫头,我话还没问完呢,你傻笑什么?” “呵呵……”亚妤児听到亚祈的名字都会觉得很幸福,没救了。 “喂!醒醒!”夕瑶摇了摇了亚妤児的肩膀。 良久,亚妤児才缓过神,拉着夕瑶走向一边,偷偷指了指淅,说道,“我记得他,你们和好了吗?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呵呵,想多了你,八字还没一撇呢,”夕瑶不久前才莫名其妙地被淅泼了一盆冷水,她拍掉亚妤児好事的手指,又道,“不要乱指,他很恐怖的,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随时会暴走,说不定下一秒就把你手指头砍掉了。” 亚妤児连忙收回手指,说道,“夕瑶,那你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 “臭丫头,跑的真快……”夕瑶转过身,发现淅也已走远,现在的人都这么没有耐心吗? 夕瑶加快了步伐,跟在淅身后,问道,“去哪?”她只知道远离吸血鬼,还真不知道去哪里。 “找个住着你同类的地方。”淅认为,即便他不在,夕瑶也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的地方。 “我的同类?在你眼里,我是异类吗?” “蠢成你这样,难道还算正常吗?”淅反问道。 “你干嘛老说我蠢?我到底哪里蠢了?!” 吸血鬼令人畏惧,但是对淅来说,也只不过是高级野兽而已。但至少他封了吸血鬼一个“高级”的称号,同样是吸血鬼,和淅交过手的亚偔可以那么厉害,夕瑶却弱得不行。她只会被人利用,不会反击,不懂反抗,那两颗獠牙仿佛是装饰品,这无疑跟她的低智商脱不了关系。 “为什么我觉得你此刻脑袋里想着一些诋毁我的词汇……”夕瑶一边跟着,一边侧着头看着淅那双蓝眸说道。 “有长进。” “你……”夕瑶把一口老血硬生生地咽下,他奚落人,还真是一点不留余地。 正文 235、夜不能寐 淅要么沉默不语,要么说出来的话气得夕瑶分分钟想来个人间蒸发。 “天都黑了,我们还要走多久?”夕瑶看不清路,双腿已走得麻木。 恍惚间,淅觉得左手虎口处一阵莫名刺痛,无伤无口,他知道,那是属于他和洂之间的微妙感应,是洂在承受更多的痛苦。无论如何,淅还是不甘心看着洂无缘无故地失去那份力量。 淅身上的伤太多,可他现在要做的事却因为夕瑶而变得更多更复杂,因为他不想她死。他不能像以前那样由着性子不管不顾,现在的他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淅,这条路,我们好像走过了……” 如果洂在的话,就会省很多事,他可以知道很多事,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淅才发现,他长这么大,除了如何结束活人的性命,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擅长,分不清方向,显而易见,淅又迷路了,如果不是夕瑶提醒,他还不知道。 “怪我,忘记洂说过的话了。”夕瑶自责道,一年多以前,夕瑶才认识这对孪生兄弟,洂就告诉过她,淅是一个连自己家都会迷路的家伙,现在她竟然跟着他一路走,不迷路才怪。 夕瑶借着月光,看向淅的侧脸,看到他脸上淡淡的自责,若不是黑夜的缘故,他一定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夕瑶仰起头,看着璀璨星空,找到小熊星座,指着一颗明亮的恒星,说道,“那颗就是北极星,它的亮度和位置相对于其它恒星来说是最稳定的,所以,不知道往哪里走的时候,只要找到它,就不会迷路了。” 他们这里的人不叫它小熊星座,也不叫北极星,他们叫那颗恒星为指路星,夜晚行走的人们靠这颗星找到正确的方向,只是淅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关心。淅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是常识,你不知道吗?”夕瑶的记忆虽然被汎尘抹去,但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这一回,换夕瑶带路,他们不再兜圈子,甚至还途经一个镇子。夕瑶欢喜不已,不用夜宿野外,她拉一拉淅的袖子,问道,“你身上有钱吗?” “没钱,有剑。”淅说着走进一家客栈。 “你不是说这把灵剑很值钱吗?这样卖了会不会不太好……”夕瑶话未说完,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淅手里的姬孪灵剑华丽丽地登场,他一脸冷漠,平静地对客栈里的人说道,“要么人走,要么人头留下。” 客栈里的人,包括客人、小二和掌柜的,齐刷刷地看向手持蓝色长剑的银发少年。 打劫?吃霸王餐?错了,他要整个客栈!不过,他只要这一夜。 客栈里的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纷纷散开,甚至连熟睡的客人们都被惊醒,逃命一般跑出,剩下小二和掌柜杵在门口,一脸不知所措,店就这样被抢走了? “少年,你这样会失去朋友的……”夕瑶说着转过身,向门外的小二和掌柜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地说道,“就借宿一晚。” 掌柜的听到夕瑶这句话,感恩戴德,连连鞠躬回礼,表示感激不尽。 淅上了楼,随手推开一扇房门,当他走向床的一点空隙时间里,蓝色的火焰从他身边散开,朝四周蔓延、吞噬。 “第一次分文不出就包下了整家客栈,我可以得瑟一下吗?既来之则安之,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选一间最上等的客房了,哈哈……等一下,什么味道?” 夕瑶走向淅的房间,推开门,满屋子的点点火星,闪着一明一暗的亮光,他把家具烧了,除了床以外的所有物品。他是得了有多严重的强迫症! 从漂浮的灰烬中,夕瑶还闻到点点血腥味,如果没猜错的话,淅身上的伤口因为沿途奔波劳碌而重新裂开。每当这个时候,夕瑶总在想,如果他也是吸血鬼就好了。 夕瑶走到床边,淅已三秒钟入睡,他真的很疲惫。只有这个时候,淅看上去才破绽百出,毫无防备。漂浮在空气里的灰烬逐渐落地,火星也渐渐熄灭,除了投进来的一点点月光,除了悬挂在房门外头的一排灯笼,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光线。 夕瑶转身之际,淅睁开了眼睛,因为左手虎口处再一次痛起,将他从睡梦中唤醒,恍然若失。 “嗯?”夕瑶低下头,光线太暗,却依然看见一只手扣在了她的手腕上,不等她转过头,她的身体随着那只手而往后栽倒。 爬上淅的床,不是被分尸就是被烧尸,夕瑶用人格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不是说不要随便碰他吗?现在算什么?夕瑶思绪万千,直到那只手臂缠上她的腰,搂的很紧,她感觉到那只手臂的主人极其不安,似乎很害怕,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夕瑶身上的味道,会让淅觉得安心,此时此刻,却依然无法使他平息。那双蓝眸里是疑惑,在淅看来,他这个哥哥除了偶尔比较烦,没有任何缺欠,也没有任何事是他无法解决的,而他现在承受的痛苦,却无能为力。 当缨受伤中了毒,她的生命气息减弱的时候,淅害怕她会死;当他以为夕瑶死了,看着那具尸体的时候,淅觉得害怕;如今是他的哥哥,正在承受非常人可以忍耐的痛苦,淅一样觉得不安。他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和胆怯?他厌恶这样无能的自己。 淅觉得杀一万个人很简单,可是要守护一个人却好难,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他从来没有深究过这样的问题,他不是只需要顾自己开心就好了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出来这么多疑难杂症的? 夕瑶不敢乱动,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淅,怎么了?” 淅惭愧地说道,“我不认识路。” 夕瑶哭笑不得,他还在介意这件事,看来是伤到他自尊心了,安慰道,“其实我瞎说的,我也不知道。” 从小到大,淅守护缨的方式是杀人,他除了杀人,好像什么都不会,如今才觉得很无助。就像缨中毒的时候,淅不知道该怎么做;此刻他能感应到洂的状况,淅也心有力而余不足。他低声说道,“我什么都不会,一无是处。” 夕瑶在心中由衷地感慨到,好深刻的觉悟,看来这家伙是真的长大了!夕瑶抠着床板,小声说道,“什么都不会是因为你从来没在乎过,慢慢就好了,说自己一无是处就太过分了,至少我觉得你很厉害……” 夕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淅从戈司手里救走她的场景,以及他带走她时说的话,能暖心窝很久。 “蠢女人,你喜欢洂吗?” “嗯?” “他如果死了,你会难过吗?” “死?”夕瑶从没想过洂会死,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死去,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可惜和遗憾吧,又道,“像洂这样温柔完美的人,应该不会死吧,如果死了,一定是老天没长眼。” 淅闭上眼睛,完美的人应该好好活下去,并得到祝福;残缺的人才不应该出世,连死亡的机会都不该有才是。 他们这个种族,双胞胎是不被允许的,所以要小心翼翼地活着,就像一个人遇到不幸,降临到双胞胎任意一人身上,不幸就会变成双倍。 换言之,洂去过卫卢殿,亚偔或者亚祈,他们的不幸是失去某种能力或力量,而洂的话,却远远不止这种程度。这也是淅感到不安的缘故,虽然他不知道洂做过什么,也不知道卫卢殿这种地方,但他感觉他可能会失去他这个聒噪的哥哥。 夕瑶见淅迟迟不说话,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淅吐出两个字,听不出他的情绪。 夕瑶腰间的手臂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左手虎口处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却疼得难以忍受。她拿掉他的手,转过身,借着一点点月光,她的手指按在他紧蹙的眉宇间,说道,“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心事很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困扰着你,但是很感谢你,为了我而踏上这一段枯燥乏味的旅途。” 她知道,戈司是冲着她来的,如果不是她,淅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不会受伤。面对这样稀有状况下的淅,夕瑶有种母爱泛滥成灾的错觉,她的声音都变得出奇地柔和,又是一次作死的节奏,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如果可以替你分担一些,请让我也为你做些什么。” “不用。” 陪着就好,淅只想到这四个字,却没有说出口。即便一无所知,他也会处理好所有在意的事。他不会让夕瑶死在那个病殃殃的人手里,他不会让缨经历轮回之苦,他也不会让他的哥哥被不幸吞噬。 夕瑶早已习惯被淅拒绝,她感觉到他的左手总是不自觉地抽搐,反反复复,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可能夜太静,又或许是她太敏感。 “不舒服吗?”夕瑶拿起淅的左手,握在两只手合起的手心里,总是喜欢玩火的他,体温却出奇的低。 淅喜欢夕瑶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也喜欢近距离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可当他再次入睡的时候,夕瑶却夜不能寐,怎么说也算是同床共枕,装作若无其事也太假了。 正文 236、搏红颜一笑 缨身上的毒素早已被洂清除干净,伤口也处理得格外悉心。缨觉得,未来那个能被洂照顾和爱护的女人,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缨看着烟雾缭绕的城,不知道洂为何带她来这里。 “你待在家里太久了,我怕你会闷坏,”洂温柔地说道,他多大了,缨就有多少年没有离开过家,她几乎要与这个世界隔绝。洂拉着缨的手,往前走去,又道,“你会喜欢这里。” 守卫们一个个倒在地上,打着满意的鼾声,在甜美的梦境里沉沦,如果可以纸醉金迷地过一生,或许也有人愿意永远不要醒来。 洂离开家的那段时日,就是为了找这座弥城,连他都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更何况是常人,根本找不到这座城。 洂的手上还缠着夕瑶替他绑的绸缎,有隔靴搔痒的嫌疑,虎口处难忍的疼痛却丝毫不影响洂的心情,他依然温和得像青冢上的一株换锦花,高雅脱俗。 缨跟着洂游走在城池里,古老而神秘,精美的雕刻,透着灵性的装饰品,简单华丽,丝毫不显累赘和多余。空气清凉,不浮不燥,不闷不热,湿度刚好,清新怡人,她的手指沿途拂过光滑的砖墙,宛如行走在梦幻之中。 每一个女孩子,都曾幻想过自己是一个公主,住在美丽的城堡里,等着她的王子出现,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缨的裙摆拂过数不清的台阶,却不染一点污垢,台阶面上映着橘红色的烛火,她看着洂的身影,很好奇这一路往上,他会带她通往怎么样的尽头。 洂跨上最后一级台阶,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他转过头,看着一脸期待的缨,烛火照的这张脸格外迷人。 “门的后面是什么?”缨好奇地问道。 “是自由。”洂笑着回道,他转过身,拉着她跨过门槛,不被束缚就是自由,有了自由才会觉得幸福,他不会再让她被隐性的困扰束缚,他要给她彻底的自由,给她真正的幸福。 微凉的风拂过缨的脸颊和长发,她仰着头看着夜空,璀璨的星,离得好近,星光落满她浅紫色的眼眸,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她的指尖竟然抚摸到了一颗星。 指尖传来微妙的触觉,缨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身旁的洂,却瞥见满墙的玫瑰花。她转过身,手指挡住吃惊而微启的嘴巴,才发现玫瑰花长满了整座城堡。 缨纤长的睫毛上沾着一片粉色的花瓣,她伸手去摸,淡淡的清香,抬眸之际,看到星空落下粉色的花瓣雨。 “这是什么花?”缨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大小如同她的指甲,纷纷扰扰,美不胜收。 “樱花。”洂宠溺地凝视着那双不可思议的浅紫色眼眸,樱花,属于她的花,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美得不像话。 “樱花……”缨跟着洂念了一遍,她摊开手心,接着落下的花瓣雨,花瓣落在她长发上,落在她衣裙上,她就像一个无暇的精灵,来到一个世外乐园。 没人看得见那被绸缎挡住的图纹做着垂死的挣扎,洂的脸上露出欣慰而温暖的笑容,就算是假的,那又如何,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就算是梦境里的幻觉,他也可以把所有美好收集,只为她而搬到现实之中,搏红颜一笑。 最美的花,是缨脸上绽开的笑容,这一次,是真实的笑容,不是她梦境里虚无缥缈的笑容。 缨踮起脚尖,闭上了眼睛,吻在了洂的唇上。 洂愣住,脸上的柔情瞬间凝固,不知安置在何处,他往后连退了两步,身体抵在身后的护栏上,十指不知所措地扣在栏杆上。 缨侧着头,笑靥如花,温如细流,对着洂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衍……” 时间冻结,夜风习习,吹散了银白色的长发,吹散了雪白的袍服,却始终吹不近遥远的距离。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模模糊糊的缨,分不清现实和梦幻,分不清儿子和丈夫,分不清洂还是衍,这才是真正的她,一个让洂困扰的女人。洂脸上的温柔被夜风吹得重新柔和,只是笑容里藏着太深的哀伤,只能由他独自一人承担的罪恶感,终究无法自拔。 “搞不清状况,如此乱来,真让人头疼,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你会后悔的。”洂走向一旁,摘下一朵玫瑰花,手指被花茎上的刺扎破,冒出一颗血珠。 缨似乎根本就没听懂洂的话,她也不在乎,走到洂跟前,伸手扶在洂的手上,看着他手指上的血珠,红唇微启,低下了头。 触不及防的温柔才是最残忍的血腥,洂感觉到指尖温热柔软的触感,洂看着缨,她在做什么?她在推他进万劫不复的地狱!可是,多么真实,让人沉沦,或许这样和她生活下去也不错,将道德的底线抛诸脑后,在这座弥城里一起绚烂地堕落,华丽地腐烂。 每当她觉得幸福的时候,她的眼里只有另一个人,即便是儿子,也一样被无情地剔除,仿佛她根本就没有儿子,没有朋友,她是一个孤女,她只有一个爱人。 可是,对洂来说,就算她不认得真实的他,至少他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在她觉得幸福的时候,他可以站在一旁凝视着她,将她的笑容尽收眼底。 缨抬起头,看着洂另一只手上的一枝玫瑰花,又看了看漫天的樱花,似乎有些困扰。她一开始喜欢的是玫瑰花,一直以来都喜欢玫瑰花,就像她一直喜欢衍一样,可她为什么突然觉得樱花更美?她明明才第一次见到这种花。 “樱花,是什么?”缨突然疑惑地问道,她仰起头,任由粉色的花瓣拂过她的脸颊,她看着星空下的樱花雨,又道,“洂,樱花到底是什么呢?” “嗯?”洂有点恍惚,她刚才叫了他的名字,她又认得了他,说道,“樱花,长在树上的一种花,不爱结果子的花,喜欢自由,喜欢漫天飞舞,象征着幸福的花。” “象征着幸福的花……好美的寓意,我很喜欢,回家以后,院子里换种樱花吧,好吗?” “好。”洂应了一声,早知道她喜欢,他或许会种满全世界。 “……衍,长什么样?”缨转过脸,疑惑地望着洂,“我想不起他的模样了,我爱他,每天都可以梦见他,可是我突然发现,我早就记不起他的脸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他。”洂说不知道是在撒谎,因为他不想知道,他松开手,手中的玫瑰花被风吹走,悬浮在半空中,他动了动手指,那朵玫瑰花瞬间裂开,碎成血色的粉末,往四周散开。 “你生气了?” “没有。” “可我感觉到了,”缨固执地望着洂,“为什么不开心呢?为什么哀伤呢?” “我很好,只要你开心,你想见他,我就变一个‘他’送到你面前。” “变?”缨失望的低下头,“那是假的,不是吗?” “可以是真的,只要你愿意相信。”洂没有信誓旦旦,也没有循循善诱,而是一脸平静,只要相信就够了,哪怕只是幻觉,也一样可以给人安定。 “洂,真的是一个温柔的少年,会给人希望的感觉呢,不知道以后谁家姑娘有幸可以遇到这样美好的你,必定一生幸福。”缨倚靠着护栏,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梦幻般的现实,如果可以,她希望此刻的自己是模糊的,傻傻分不清的,可她偏偏又无比清醒。 洂的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容,除了你,不会再有任何人,只可惜,你近在眼前,却远在天涯。承受阴暗的不幸,只要看着你站在阳光下快乐地微笑,也就心满意足了。如你所言,给你希望的感觉,给你一生幸福。 “洂说过,不会原谅我,为什么呢?” “因为你很残忍,不负责任。”洂笑着回道,蓝眸里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他哪里忍心苛责她,她不该给他任何除了母亲以外的错觉,可她偏偏南辕北辙,除了不像一个母亲,什么都很好。 “对不起……”缨愧疚地说道。 洂沉默不语,望着远处,蓝眸里是浓郁的哀伤。 缨梦到过无数次美好的场景,虽然她醒来的时候都会忘记,但此刻,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期待又不敢想的情景一次次呈现在眼前,她早该知道,是经过洂的那只手。 是洂制造了缨的美梦,还是洂偷走了缨的梦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缨梦境里的少年,不再是当年的衍,而是温柔细腻又藏着无尽哀伤的洂?缨知道,此刻站在她身旁的人,是洂,她的眼角滑下一行沉默的泪水,胸口隐隐作痛。她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哀伤,为什么隐忍,因为她才是他难以启齿的心事。 是缨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还是有人把太幸福的梦境替换掉了她的不幸现实?是她分不清丈夫和儿子,还是那个丈夫早就在岁月的痕迹中销声匿迹?缨不敢继续往下想,不敢将这个疑惑刨根问底,可是她分明已经一目了然。她不敢面对,她在不知不觉中摧毁了一个温柔而美好的少年,这个人竟然还是她的儿子。 罪恶深重的她,却做着全世界最美的梦,霸占着最温柔的人,她真的该死。她该如何替自己的恶行赎罪?她该如何救赎他?她该怎么做才能换他的自由和幸福? 正文 237、二人世界(一) 洂低下眼眸,居高临下,他知道现实里,这座城堡被云雾缭绕,心道,哪里都有这么一个令人操心的弟弟,什么时候才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会清静的日子。 底下的淅见到打鼾的守卫,更加确定洂就在这里。夕瑶不知道淅匆匆赶来为了什么,只是一路跟着。 夕瑶原本还很喜欢这座古老神秘的城堡,当她见到一道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以后,整个人都心神不宁了,她拉住淅的衣袖,小声说道,“淅,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鬼飘过去了……这会不会是一座死城?” “是死了很多人。”淅感应到很多已死去的信息,这里死过很多人,长年累月,不计其数。 “真……的……是……鬼?”夕瑶的声音都开始打颤,情不自禁地打起退堂鼓,可看着淅执意要往前,她也不好提出离开的要求。 城堡很大,就算是露天的,被厚重的云雾笼罩,也看不见指路的北极星,迷路是必然结果。 弥城里的所有守卫都在睡梦之中,如果洂不管不顾,这些人最终都会饿死在美好的梦境里。 淅顺着死亡信息来到弥城的某处,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口,拉过身后的夕瑶,床上躺着一具貌美如花的女尸,身体却惨不忍睹,有一个男人面目狰狞,站在尸体旁,手里握着一把利器,不停地刺进女尸的身体。 男人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门口的淅,目光迟疑了片刻,随后从侧门逃跑,晃眼间已不见人影。 “是什么?”夕瑶前方的视线被淅挡住。 “没什么。”淅转身拉着夕瑶离开,他也不关心刚才的男人是谁,在做什么。 “哦。”夕瑶只当淅又迷路了,走了冤枉路,也不再追问。 整座弥城里只有一具尸体,剩下的都是打鼾的守卫和许许多多蒙着面纱的女人。 “这些人为什么都蒙着面纱?”夕瑶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淅也不关心,他只想找到洂,他肯定洂就在这城堡里的某个地方。 好奇心害死猫,夕瑶手贱,揭开一名女子的面纱,着实被吓了一跳,女子面目全非,好不丑陋。 淅踹开一扇铁门,眉宇微蹙,看到远处的洂和缨。 “哇!好美!”夕瑶感慨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远处的公主和王子在共度良宵美景,“哎……等一下……”夕瑶被淅拉走,她才刚刚入戏,哪怕是旁观者也觉得很浪漫,却被淅活活拽出,拉回现实中。 不久以后,洂看着淅走近,当淅跨过铁门门槛的时候,星空、玫瑰花和漫天的樱花都化为乌有,毫无疑问是云雾缭绕。洂笑道,“这么隐蔽的地方,竟然让一个容易迷路的路痴找到了,真让人觉得有挫败感呢。” “没有了……”夕瑶失望之极,早知道就算站在远处,也应该多看几眼。 淅二话不说,伸手去扯洂手上的绸缎,洂却从淅身旁走过,躲过了淅的手,洂停在夕瑶跟前,凑近她耳旁,小声说道,“本想过个二人世界,却被打扰了,你知道这心情有多糟糕吗?” “好像是的,我理解,很糟糕。”夕瑶看着不远处的淅,这个不合时宜的家伙,就是因为他的出现,她想多看两眼那样的画面都没机会,她还不知道缨和他们的关系。 “带着他离开,好吗?”洂说着站直了身,拉起缨,从夕瑶身旁经过,跨进了门槛。 夕瑶一把拉住正要追上去的淅,说道,“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打扰?”淅疑惑地看着夕瑶。 “嗯,你横冲直撞的,会扫了他们的兴致,刚才他们还很幸福的,你一出现,全被你破坏了,要不,我们离开吧?” “幸福?”淅越听越糊涂。 “对啊,幸福,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勾勒成一个形状,就是幸福的轮廓,所以,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 “相爱的人?怎么可能!缨是我们的母亲。” “母亲?!母亲?!母亲?!”夕瑶瞬间觉得天塌了,有这么年轻美貌的母亲吗?是妹妹还差不多吧?夕瑶震惊之余,还是被淅拉走,他不放心留下她一个人站在任何一个角落发呆或是吃惊。 淅握着姬孪灵剑,奋力一掷,灵剑划过洂的脸庞,割断一缕银发,灵剑最终刺进砖墙的缝隙中,随后化为蓝色烟丝,回到淅的指尖。淅不耐烦地问道,“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带着缨来这里?” “想换个栖身之所,带她来看看,喜不喜欢,”洂说着看了缨一眼,又道,“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她喜欢这里。” 什么状况?夕瑶凌乱,她一直以为缨跟这对孪生兄弟关系暧昧不清,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三角恋,不久前她又认为缨是洂的恋人,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母子! 夕瑶暗示自己,是纯洁的关系,是纯洁的母子关系,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是我被洂的话误导了,是我自己想歪了!可是,洂和缨看上去,真的是母子吗?! 淅命令道,“我不管你们喜不喜欢,总之,把它切了。” 夕瑶和缨同时看向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 洂低眉看着自己的手,喃喃地说,“哪能说切就切,是有感情的。” “你下不了手,那我来。”淅说着持剑走向洂,他手上的东西,会吞噬掉他,包括他的性命。 “不要,淅!”缨挡在洂身前。 “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袒护我,会让我很困扰,”洂摇着头笑道,他看着缨固执守护他的小身板,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让人觉得很不习惯,又道,“很快,你就会后悔了。” “鬼!”夕瑶再一次看见一道白影飘过。 淅顺着夕瑶望着的方向看去,不一会儿,通道里响起一名女子的惊叫声。不是鬼,而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被蓝色的火焰围住而惊慌失措。 夕瑶看到面纱,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她手贱揭开过一名女子的面纱,是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孔。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弥城?”面纱女子的声音很好听,不知道她长相的人,一定相信面纱下是一张美丽的容颜。 “为什么不离开呢?你知道的,整座城堡里,没有人再阻止你逃跑了。”洂走上前,看着那名无助的女子,她紧张不安,是唯一一个没有沉睡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洂控制的人。 “你胡说,我就住在这里,我为什么要逃跑?”女子疑惑。 “可你不是自愿来这里的。” “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你不愿意逃跑,那我只好杀了你。” “什么?!” “这里换主人了,你不知道吗?我不喜欢太活跃的生物,你不离开,所以只能死。” “洂,不要这样……”缨拉了拉洂的手臂,她喜欢这里,但是不喜欢夺人所好,更加不会因为自己喜欢而杀了这里原本的主人。 “来不及了,我已经决定了。”洂说着掰开缨的手,走向那名面纱女子。 真奇怪,洂是怎么了,淅第一次听到洂说要杀人,对象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淅收回手,蓝色的火焰消失,他依靠着光滑的砖墙,冷眼旁观。 “滚出去!”面纱女子跟前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面目狰狞,厉声呵斥道,手握一把利器,上面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渍。淅有印象,他见过这个男人,疯了一般捅着一具女尸。 洂低下头,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却掩藏不住他沉重的心事。 好凶的男人,夕瑶往后靠了靠。 “我让你们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滚出……”男人疯狂的吼着,当他见到站在最远的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响亮的尾音回荡在幽深的通道里。 男人脸上的狰狞顿时收敛,正要落荒而逃的时候,只听见缨撕心裂肺地喊道,“不要走!不要!” 洂一直低着头,依靠着砖墙,淅和夕瑶,包括那名面纱女子,都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男人。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去找我?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你不想要我,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我?”缨哭着质问道。这么多年了,她都忘记了他的容颜,她都以为他死了,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唤起她的记忆?既然遇到了,又为什么要逃跑? “衍,她是谁?”面纱女子疑惑地问道。 “我们走。”男人答非所问,示意面纱女人跟他离开。 “我不管你是谁,总之我不允许你弄哭她!”淅说着持剑冲上,姬孪灵剑凌空划过,被男人的利器挡住,淅往后退了一步,姬孪灵剑划在砖墙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剑痕,火星四射。 “反抗?那就立刻去死!”淅说着双手握住剑柄,奋力砍下,男人手里的机器被切成两截。 “淅!住手!他是你的父亲!”缨喊破了喉咙。 姬孪灵剑距离男人的咽喉只有一毫米,在千钧一发之际,淅顿住了手,他侧着头,看着男人,像是打量一个怪物。如果不是缨,淅一直相信自己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当然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一个父亲,他没有这个概念。 正文 238、二人世界(二) 男人定睛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蓝眸里是满满的杀意和疑惑,他又看了看不远处靠着砖墙一直低着头的少年,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除了银发和蓝眸,长的和他一点都不像。男人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后代,他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缨已怀孕,如果他知道,他宁可一生逃亡也要陪在她身边。 “呵呵,原来如此,”淅意识过来,他挥动双手,同时说道,“一样该死!” “不要——!”缨眼睁睁地看着淅毫不犹豫地挥剑,几乎晕厥。 “淅!”夕瑶不明白,但至少已听清楚,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儿子怎么可以动手杀父亲呢?! 洂离开家,临走前嘱托夕瑶照料受伤的淅,那段时间他找到了弥城,第一次知道男人的存在,他很想装作不知道,可是他做不到。他始终低着头,喃喃地说,“暴躁的弟弟,我也无能为力,很抱歉,原本我不想让他参与,不过,你也无所谓。” 淡定的人,除了洂,就是面纱女子。姬孪灵剑划过衍的脖子,却没有切断他的喉咙。淅垂下手,疑惑地看着衍,他毫发无损地站着,一动不动。夕瑶和缨也同时诧异地看着衍。 洂明白过来,为何他之前都看不到衍的梦境,因为衍没有肉体,他不需要睡眠,也不会做梦。 “你把缨带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淅一头雾水,质问洂。 “让她看清现实,让她知道,她深爱的男人,是多么懦弱。他只不过是一个好高骛远的无能之人,无论过多少年,他都杀不死任何一个他想杀的人,可悲的人,只能沦落到欺负一具尸体,真是令人不齿。”洂笑着说道,他怎么可能做没有意义的事呢,全世界就他头脑最清晰,就他知道所有人的秘密,那些肮脏丑陋的自尊心,努力维护,在他看来,就像跳梁小丑,滑稽可笑。 缨制止道,“洂,不许你这么说你父亲!” “我说了你会后悔,你还不信。”洂说着走到缨跟前,不久前,她把洂错当成了衍,他说过她会后悔;也是不久前,她不明真相地袒护过他,她也很快会后悔。 洂撩起缨的一缕长发,挽在她耳后,说道,“我也说了,可以是真的,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就可以把‘他’变出来,送到你面前,可是,你现在相信吗?相信这个废物就是你爱的男人吗?” “啪”一声,洂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响亮的巴掌,缨第一次动手,显然她是着急了,打了之后,她又很快后悔了,她低声说道,“你不可以这样说他。” “呵呵,这才是错爱之下的盲目偏袒。”洂说着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责怪缨。 氛围很僵硬,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错觉,连淅都有些不知所措。夕瑶完全跟不上节奏,虽然她很想听懂,但她的理解力一直徘徊在九霄云外。 “尸体?”淅似乎想起初次遇见这个男人的场景,他正疯狂地捅着一具女尸。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衍听懂洂的话,他的确是一个无能的废物。那具女尸就是族长,并非死在衍的手下,正如洂所说,无论过多少年,他都杀不死她,而他的愤怒也只能发泄在一具尸体上。 “看你的表情,你好像听得懂我说的话,”洂第一次直视衍,嗤之以鼻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杀人呢,竟然一不小心就杀了你的梦想。你知道吗,其实杀死她一点都不难,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猜你幻想过无数次杀死那个人的场景吧?她破坏了你卑微的期望,蹂躏了你不堪的一生,你从骨子里憎恨她,可笑的是,你又拿她毫无办法。” “该死之人,何必贪恋残生?”淅对着衍说道,他抬起手,手心里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 果然是孪生兄弟,不由分说,在某种程度上,竟然高度保持一致。淅能理解洂的心情,但是其余人都无法理解,特别是缨。不是她没有教好他们,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教过他们什么。 洂笑着问淅,“你杀的死他吗?” “不知道,但是今天是他的死期,毋庸置疑。”淅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弧度。之前淅感受不到衍的死亡信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即便知道,他也无所谓,不过今夜很特别,今夜是衍的死期,浓郁的死亡信息,来自这位神秘而从未露过面的“父亲”。 “你们两个人是疯了吗?!”夕瑶厉声吼道,吼出了面纱女子和缨的心声,这对高度默契的孪生兄弟是什么情况,仿佛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是一心想让自己的父亲去死,这样的执念是来源于怎样的心境? 面纱女子挡在衍的跟前,她不知道衍竟然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但她是最清楚衍的人,说道,“我理解你们恨他,对你们来说,他是一个抛妻弃子的人,可是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英雄。” “那你就跟着你的‘英雄’一起去死!”淅的耐心已经用到极限。 “不要!”衍一直护着面纱女子,他看向远处的缨,惭愧地说道,“缨,离开这里吧,忘记我,就当你今天没有见过我。” “不是的……”缨摇着头,不愿相信,这些话出自衍的口中。 “如今我落得这般田地,也是报应,可我只想留在这里,我现在只想陪着她。缨,我们开始的时候也是偶然,相遇的时间很短,那段时间不够我回顾这十多年,我早就忘记了你,也早已不再爱你,这就是我没有去找你的原因。” 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这样的……” 夕瑶见过面纱下的面孔,想必这一位也一样,她咋舌道,“竟然为了一个毁了容貌的人,拒绝如此貌美又深情的缨?” 衍看向夕瑶,笑着说道,“美貌会吸引一个人短暂的注意,相守相伴才是感情最深刻的经历。” “拜托你们都离开!”面纱女子喊道。 洂心疼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缨,又转头对面纱女子说道,“我不杀你,只因为你是一个诱饵,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你们恨我的话,就杀我吧,但是不要动她,算我求你们了,也求你们离开。”衍说着跪在地上,竟然朝自己的儿子磕头。 “你太恶心了!”缨第一次说出骂人的话,是被衍的举止逼的,不是因为他爱上另一个人,而是为了护着一个人而向自己的儿子们磕头求饶。 面纱女子扯下脸上的面纱,走向缨,一张丑陋的脸暴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显然缨被吓了一大跳,女子见缨受惊,会心一笑,说道,“我的脸,看上去,很可怕,对吗?如果不是他,变成我这样的人,就是你!你说他恶心,你知道他是因为谁才变成不人不鬼的吗?” “走!”衍厉声吼道。 “我不走!你有本事拖走我?”面纱女子此言一出,衍竟然无言以对,她继续说道,“那老巫婆临死前的脸,都是我的!她躲在这个鬼地方,自己见不得光就拖一帮人下水!她自己不甘寂寞,就欺人太甚,她有能耐,有本事,她位高权重,不就是一个老妖怪吗?!圣洁之女,只不过是一件件祭品,给她提供需求罢了。” 缨记得这个称谓,圣女,她曾经就是圣女,最后一任。 “当我求你了,别再说了……”衍恳求道,如此卑微,低声下气。 “你知不知道,好端端的一张脸,被活生生地剥下来,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许你这样吓她。”淅警告面纱女子。 “我想知道……”缨恳求道。 “那感觉,很疼,很绝望,生不如死,”面纱女子回顾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永远无法忘记,她不顾衍的苦苦哀求,她笑得很苍凉,又道,“我不是他的情人,我是他姐姐,他以玷污圣女的罪名自首,单枪匹马地闯进来,你知道他为了你受了多少苦吗?” 衍天赋不够,他的力量单薄,他杀不死族长,但是他杀死了替族长换脸的人,他靠血肉之躯,没有任何胜算的力量,徒手杀了十七个人,族长因为没有替她换脸的人而不得不取消圣女的计划。而他的代价也显而易见,受到非常人可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他的肉体被摧毁,被强行剥夺轮回的权利,他的灵魂囚禁在这座弥城之中,无法逃脱。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你该死了!”淅受不了这烦躁的声音,手中的蓝色火焰涌向衍,可他却烧不死。 “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是时候陷入永恒的睡眠了,十八年了,作为鬼魂的你,连做梦都是奢侈,不觉得沧桑吗?别再做垂死的挣扎了,彻底沉睡就好!”洂说着扯掉手上缠着的绸缎,那丑陋的黑斑几乎已侵占他整只手背,看不见游走的图纹,但它确实发挥了最后一点作用。 正文 239、离别的礼物 “送你最后一程,让你做一场最后的美梦,安息吧。”洂说着走向衍,身体与那可怜的魂魄重合,他指尖的姬孪灵剑顿时生成。 “不要——!”淅冲向洂的时候,洂手中的姬孪灵剑已刺进自己的心脏,他闭上眼睛,无力地倒下,粘稠的血液不断涌出,从光滑的地砖上流过,毫无滞留。他手上的图纹在看不见的地方踊跃,直到他彻底断气。 缨目瞪口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洂的动作太快,她根本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灵剑刺进自己的胸膛,溅出的血液就像染红的樱花在空中飘过,缨都不知道洂也有一把姬孪灵剑,因为他从来没有拔出过这把灵剑。 夕瑶缓过神来,只看见洂倒在血泊之中,刚才还好好的,一直要杀别人的洂,死的人竟然是他自己。面纱女子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氛围影响而被迫戛然而止。 淅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当他感觉到洂突如其来的死亡信息,他已来不及制止这场突兀的悲剧。原来洂不是被那该死的黑斑吞噬的。 “我可以杀死他的,我可以的!你为什么要把身体借给他,你这个蠢货!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淅对着洂的尸体吼道,他悲痛万分,这是他的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事实上,他们就是彼此的一部分。 淅从一开始就想杀了衍,他不喜欢衍,不是因为衍不尽父亲的责任,而是因为衍弄哭了缨,理由十分简单。后来的淅也和洂保持高度一致,两人一心要让衍死,却为了让他的魂魄解脱,不必囚禁于死,不必受尽漫长的折磨。 衍不人不鬼,他痛恨这个地方,但他却无法逃离,他只能面对永世囚禁于此的现实。当他的儿子们说要杀死他的时候,他心里是宽慰的,如果可以,那就是难能可贵的一次解脱机会。 淅的左手虎口处浮现出洂的图纹,剧烈地涌动,他看见无数画面,看见了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秘密,那深藏在夜黑里的梦境中。洂胸口插着的姬孪灵剑化为乌有,从淅的另一只手中重新生成。淅身上未愈合的伤口迅速合拢,恢复如初。 魔鬼现世,超越生死,生灵涂炭。 包裹着弥城的云雾疯狂地旋转,直冲九霄云外,于万里上空瞬间弹开,涌起一股强大的气流。那残存的气流涌下,重新扫回地面的时候,城墙上瞬间出现无数条游走的裂缝,云雾重新围绕着弥城,看似如初,却彻底唤醒了沉睡的魔鬼。城堡里的无数通道被蓝色的气流席卷,那些打鼾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由内向外爆裂,混着点点蓝色的光芒和血渣肉沫。 卫卢殿的不幸在洂身上呈现出双倍的痕迹,如果无动于衷,那么黑斑吞噬的不仅仅是他的力量,还有他的灵魂。洂本身就是邪恶的化身,就像淅一样,如果没有灵魂,他将成为一个持剑杀人的行尸走肉。洂的死解脱了囚禁于弥城的衍,也成就了淅的完整,成就他的不死之身,同时也造就了万恶之源。 夕瑶知道,洂的死给淅的打击很大,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界。当淅左手虎口处感受到洂所承受的痛苦,他就开始心神不宁,不详的预感在逐渐扩散。那一夜在客栈,淅将夕瑶留在身边,他才勉强过了一夜。洂却抹去了淅梦境里的不详预感,他始终牵挂着这两个人,一个是不负责任又不像母亲的缨,一个是令他操心的弟弟。但洂始终无法改变一个现实,那就是他虎口处的疼痛,直接感应到了淅,才最终无法避免被他找到。 洂的死,淅觉得不安和暴躁,邪恶的欲望在冲击他的意味,是魔鬼嗜血的本能,就像恶魔狼人吃肉的本能,就像吸血鬼吸血本能。可他却又无处发泄,他要找一个契机,找一个方式,显然,他很快就找到了解决的途径。 “呵呵,这个混乱而肮脏的世界,需要血液的洗礼,需要一场大的清理。”淅说着站起身,浑身上下透着可怖的毁灭气息,他要摧毁这个不听话的世界。他这个可恶而喜欢擅自做主的哥哥,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淅不会原谅他,死也不可饶恕! 当淅转身之间,姬孪灵剑劈开面纱女子,是衍一直护着的姐姐,他笑着说道,“生命是多余的,死亡才是完美的。” 这是什么恐怖的理念?这个少年还是淅吗?夕瑶已恍惚。如果一开始她觉得淅是邪恶的魔鬼,那么现在,是双倍。 缨没有顾虑到淅的变化,她只是泪流满面,跪坐在洂的身旁,地砖上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裙摆。衍和洂都死了,衍就像缨一场梦里匆匆而来的过客,也是梦境里最不幸的一次重逢画面,不温馨,不可爱,他连死去的痕迹都没有。 而洂是实实在在的,缨抚摸着洂的脸庞,是母亲的抚摸,还是情人的抚摸,她已分不清,她只知道他的温度在一点点褪去。 淅的完整,说明洂的死亡是彻底的,没有回轮,没有来世,没有任何的一切,仿若他从未出现过一样。这就是解脱一个被永世囚禁之人的下场,相信洂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他知道这个结果,然而还有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属于洂一个人的秘密,将伴随着他的尸体彻底腐烂和消失。 “淅,我可以等到他的来世吗?”缨抬起头,期待地望着淅。 “不知道,或许吧,但我一样会杀了他。”淅无比坚定地说道。父亲只不过一个陌生的名词,没有任何情感,而哥哥却是淅唯一的认可。洂的温柔,从来感染不到淅;洂从不提剑杀人,淅也不会觉得洂无能,相反,淅很崇拜他的哥哥,就像一个孩子莫名崇拜自己的父亲一样。淅没有父亲,他只有一个哥哥。洂死了,彻底死了,也没什么,淅认为,死亡才是新的开始。 缨问的“他”却不是淅所理解的衍,而是洂。 城堡外头,当缨看着漫天樱花飞舞的时候,洂在心里许诺过,他会给缨希望的感觉,给她一生幸福。那个被洂判断为无能的懦夫,无论如何他都是缨深爱的人,洂的秘密,就是用他自己的永不超生替换衍的重生,只有衍,才能光明正大地给缨幸福的未来,正如她所愿。 洂说,先有自由才会觉得幸福。他要给她彻底的自由,给她真正的幸福,让她的梦想成为现实,让衍成为现实里可以触碰到的人,成为她可以勇敢爱的真实的人。 衍说,美貌会吸引一个人短暂的注意,相守相伴才是感情最深刻的经历。缨和洂之间的相守相伴算不算一种感情的经历呢?城堡外头,梦幻般的视觉效果,加上真实的触感,是洂为缨做的最后一场华丽而浪漫的秀,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为她做这些,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做这样的事,即便是现在拥有这种能力的淅,他也不会做出这样温馨而细腻的事。一次次,类似的场景和梦境,次数早已数不清,细心而温柔的洂,才会日复一日地做着这样的蠢事。 洂给缨,最后一场梦在现实里呈现,是离别的礼物。她第一次认识一种叫樱花的花,花瓣是粉色的,喜欢自由,喜欢漫天飞舞,是象征着幸福的花。洂不知道,最美的花并不是缨脸上的笑容,而是昙花,在最灿烂的时刻盛开,在下一秒结束。因为无法捕捉,所以才觉得美丽。 洂不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缨在最后动了心。和他一样,动了不可饶恕的心,不敢承认也不可以承认的情感,早已在平时的相守中潜移默化地转化和替代,深刻和铭心。缨和洂之间,那层朦胧的面纱,将永远无法揭开,注定积满厚重的灰尘,像尸体一样化为大地的一部分。 夕瑶看着缨哭得伤心欲绝,她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洂很好,完美无缺,本是魔鬼的他,却温柔心善,唯一的缺憾就是他该死的悸动,身不由己地沦陷,情不知所起,那可恶的一往而深,可他并没有做出任何逾越道德鸿沟的事,他到死都一直在压抑和克制,他将心里的罪恶感和哀伤深深埋葬,难以启齿就绝口不提。因为他知道,说出口会连累很多人,会让很多人因此而困扰。 淅最后瞥了一眼抱着洂尸体的缨,经过夕瑶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淅说着凑近夕瑶,他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她为何哭得如此煽情,死的人和她有什么关系?淅低头吻在她唇上,又道,“所以,我留你成为最后一个死的人。” 夕瑶看着淅转身离开,魔鬼之吻,这算告白还是恐吓? 弥城成了谜一样的死城,这座古老的城堡,岌岌可危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坍塌,将城堡里伤心痛哭的人湮没。 很多时候,洂希望缨认出自己,认出他是洂,而不是替代衍的那个人,当缨把洂当成衍,洂会莫名生气;很多时候,洂又害怕缨认出他,会让他不知所措和惶恐不安。 正文 240、樱花不开花 死亡,是一种最彻底的救赎。 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死亡,才是生命的终极意义。 蓝色的火焰在缨的怀里涌现,她却毫发无损,只是洂的尸体却逐渐被烧成灰烬。 虚无缥缈的灰烬,打着滚儿,冉冉升起,不知何处飘来的气流,将灰烬送出了不远处敞开的铁门。缨站起身,跟着灰烬走去,她跨出了铁门的门槛,倚靠在城堡的护栏上,是洂站过的位置。 灰烬代替了漫天的樱花,死亡的悲哀代替了不久前的浪漫,冰冷的感觉代替了之前的温馨。 缨望着灰烬飘向浓厚的云雾,直到消失不见。她再也看不见那样的梦幻情景,她伸手已够不到灿烂的星。洂的死,带走了缨所有的美梦。接下去的日子,该如何习惯没有他真实相伴的夜晚? 来不及好好地告别,他就匆匆逃跑了;来不及认认真真地道歉,他就恨上了她的不负责任。 既然不能在一起,又为何让他心动?这是洂最想质问缨却永远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如何忍心苛责她,他只怪自己尴尬的身世,却一直做着不该由一个长子该做的事。他应该早一点离开那个家,离开幼稚而不懂事的弟弟,离开浑浑噩噩而长着一张少女面孔的母亲,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才是。 夕瑶怕缨想不开而决定留下陪她,夕瑶终究没有忍住,开口问道,“他爱你,对吗?” 缨没有回答,只有止不住的眼泪和悲伤。她哪有资格提“爱”,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洂,那个心事沉重的温柔魔鬼。是她一手造就了他的死亡和悲剧,他却不给她任何救赎的机会。 “回家……”缨突然意识过来,自言自语。她转身跑下,染着洂血液的裙子和长发,沿途返还,走过洂带着她来时的路。 夕瑶跟在缨的身后,一路回到那个院子。这个家原本就人少,安安静静,只有三个人。洂的死亡,淅的离去,只剩下缨一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回到家以后,缨去了很多地方,她在找一种叫樱花的种子,她告诉过洂,家里的院子要种这种花,他也同意了。 缨找了很久,终于找到鲜为人知的樱花,她替换掉花坛里所有的玫瑰花,埋下樱花的种子,悉心照料。看着种子慢慢发芽,看着幼苗渐渐长大。 每当缨路过,看见孕妇的时候,她就会驻足停留,她期待新生儿的降世,她期待洂的转世,她等着他新的身份,她要领他去看院子里的樱花,只可惜,她种下的樱花一直不开花。她还不知道,她永远等不到洂的转世,即便是千年以后,结果还是一样,他再也不会出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可以驻足的余地。 新生儿伴随着“哇哇”的哭泣声来到这个世界,缨听到声音跑进别人家的屋子。屋子里的人诧异地看着闯入者,见她没有恶意也就没有动怒,只当来者是恭贺孩子的降世。缨看了一眼襁褓里的新生儿,失望地离开。 缨坐在长廊上,看着花坛里的幼苗一点点长高,她怀里抱着洂的断琴,他才修了一半就不管了。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漫长岁月,绵延千年,痴情等待,唤不回当初的情真。禁锢的情感,注定无疾而终,伤痕累累,心力憔悴。不是有缘无分,是无缘相恋,名分如鸿沟,还不如无分。 夕瑶曾以为缨是最幸福的女人,那时她不知道缨的身份,只知道这对孪生兄弟视缨如珍宝,碰不得,伤不得,甚至连目光都不可以亵渎。淅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守护缨,洂用温柔细心的方式呵护缨,多么令人羡慕的女人,又拥有绝世的美貌。可此刻,夕瑶却觉得缨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女人。 夕瑶望着长廊上的缨,当她发呆的时候,她周围突然出现一群穿着黑袍、戴着高高尖帽的人,夕瑶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群人。 缨已经够可怜了,她不应该因为夕瑶而再一次被连累。洂死了,淅又不在,缨若受伤,就没有人可以照顾她。她是一个多么令人放心不下的人,洂怎么可以弃她而顾自死去呢?如今的淅也已不再是之前的幼稚少年,他的眼里不再是只有缨和洂,他需要更多的死亡信息带给他短暂的喜悦,这个世界令他操碎了心,他必须要亲手毁灭它,回到亘古之前。死亡不是掠夺,淅认为,是一种荣耀。 夕瑶跟着黑袍男人们离开,她没有反抗,世界似乎在崩塌的边缘,就算可以逃跑,夕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跑;即便知道去哪里,那也是孑然一身,何去何从,又有何区别? 戈司见到夕瑶孤身一人前来,竟然有些失落,问道,“他人呢?怎么不跟你在一起?难道是毒发身亡了吗?” 淅承诺夕瑶是最后一个死的人,他对她可真好,算是最耀眼的“宠幸”了。就算她一不小心没有把小命留到最后,等不他来取她的性命,他也应接不暇而无所谓吧。 “你就不能把自己收拾一下,有伤治伤,有病治病,好好一个人,弄成这副模样,让别人看的都不舒服。”夕瑶看着戈司的模样,心里莫名疙瘩,明明身份不一般,诡异的随从多的数不清,又不是没条件,整日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哪来那么多伤都落在这么一副病怏怏的身板上? “大胆!竟然敢跟戈司大人如此说话!”一名披着红色斗篷的女人对夕瑶呵斥道。 斜靠在椅子里的戈司挥了挥手,随从们退下身,他疑惑地看着夕瑶,她有点奇怪,好像变了一个人,跟他认识的素洱完全不一样。要是素洱,一定会问他为什么受伤,被谁弄伤,伤口疼不疼之类的话。 夕瑶顾自坐下身,头也不抬,说道,“我见你两次,你每次都这样,如果你真的很虚弱的话,你就休息一会,我不会逃跑,我也逃不掉。” 戈司嘴角的笑容一晃而过,是鄙夷。 夕瑶感觉到一道极不友善的目光,她转过头看向戈司睁着二分之一的眼帘,说道,“请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没有对不起你!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不亏欠你!” 被抓住,算她倒霉,但不代表她允许别人将莫须有的罪名胡乱扣在她头上,更何况是一具八竿子打不着的尸体,她才不要替那具尸体背负罪名。 “这样睁眼说瞎话,你真的觉得我会相信吗?”戈司说着站起身,走到夕瑶跟前。 “我叫夕瑶,我不叫什么素洱!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看我像那个人!我可以说一万次,我不是她!” 如果戈司是个瞎子,他一定会相信夕瑶的话,只可惜他浑身上下,唯一没受过伤的就是眼睛,问道,“那你倒是证明给我看?” 从弥城离开以后,一切都变了,夕瑶早已头昏脑胀,这种时候还非要冒出来一个纠缠不休的病娇男。 “证明?”夕瑶突然站起身,一把搂住戈司的脖子,埋头就是一口,獠牙刺破缠着戈司脖颈的绑带,准确无误地扎进大动脉。 “咕噜,咕噜……”夕瑶毫不客气地咽下戈司的血,一口接着一口,戈司的血液里有淡淡的药味,他还真是久病缠身,药不离身。 素洱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癖好了?戈司有点恍惚。 夕瑶松开手,定睛地望着戈司,嘴唇被他的血液染红,嘴角的血液往下渗。戈司的目光聚集在夕瑶嘴角微露的獠牙上。 “敢问,那个叫素洱的人,也是吸血鬼吗?”夕瑶擦了擦自己的嘴巴,问道。夕瑶心道,如果那素洱刚好也是吸血鬼,那么她夕瑶真的有理说不清,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简直天理难容! “什么味道?” “啊?!” “我的血,是什么味道?”戈司疑惑地问道。 这是病娇还是变态?夕瑶有撞墙的冲动。事实上,就算夕瑶是吸血鬼,素洱不是,也无法证明什么。因为不是吸血鬼的人,也可以事后变成吸血鬼。戈司依然把夕瑶当成素洱。 “不好喝,全是药味,跟喝中药没什么区别,我还怕被你毒死。”夕瑶无力争辩,放弃了最后的解释,她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颓废模样,心里还是偷偷期待淅的出现,可他连缨都不管了,更何况是她夕瑶。 戈司突然伸手,手臂上缠着稀稀疏疏的一圈圈印着血迹的绑带,虎口紧紧箍住夕瑶的下巴,另一只手上多出一把短剑,抵在夕瑶的眼球上,虚弱无力的声音再一次从他喉咙里翻滚而出,“我不喜欢你的眼睛,它好像在想着别人。” 戈司的突然变脸,让夕瑶着实吓了一跳,说好不怕死的,显然她又害怕了,眼球被尖锐的剑抵着难受,她又不敢乱动,“不要……啊!啊!啊……” 仅在几秒间,夕瑶经历了一个恐怖的过程,戈司真的动手了,夕瑶的眼帘在挣扎的时候被割伤,短剑刺破眼部皮肤的时候也直接伤到眼球。 戈司松开手,短剑上滴着血液,他疲倦地看着夕瑶捂着一只眼睛痛苦地蹲在地上,听着她因为害怕而惊恐的声音。 正文 241、病娇戈司(一) 夜已深,戈司斜躺在椅子里,半睁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望着缩在角落睡觉的夕瑶。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和哭泣,她安静了很多。衣领上的血渍已经凝结成块,侧脸和低垂的手上,暗红色的血渍在烛火下呈现暗黑色。 戈司站起身,椅子来回晃动了下,走向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不久后衣裳上沾着深夜的露水,又重新回来。他蹲下身,指腹抵在夕瑶受伤的那只眼睛上,撑开一条缝隙,手里捏着一株深紫色的草药,乳白色的汁水滴入她的眼睛。 戈司躺下身,椅子正好容纳下他整个身躯,不多不少。一双迷离的眼眸,增添了一丝魅惑,不厚不薄的唇瓣似合似启,淡淡的红色透着一丝苍白,唇珠恰如其分,多一分累赘,少一分平淡。阴森不定的内心,时而安静娇柔,时而变态极端。 “滴答,滴答……” 夕瑶从睡梦中醒来,眨了眨眼睛,右眼已不再疼痛,也没有失明,她揉了揉眼睛,闻声转过身。戈司还在红瓦亭子中,侧着头躺在椅子里,那双永远半睁着的眼睛终于正常地合上了。那只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血液从他指尖滴落。一个女人跪坐在地,手里捧着一个容器,接着戈司身上滴下的血液。 女人全神贯注地看着滴落的血液,丝毫没有察觉到已醒来的夕瑶。 血液什么时候才会滴干呢?夕瑶这么想着。她靠着柱子,呆呆地望着,看着血液从戈司的手指滴下。她虽然好奇这个女人在做什么,可她不是圣母,没有多余的善心。白天的时候,这个变态差点挑出了她的眼珠,她怎么可能还会关心他? “滴答,滴答,滴答。”落下最后三滴。 女人放下容器,直起身,揭开戈司的袖子,原来他的一处伤口裂开了,女人替那伤口重新换上绷带。随后女人站起身,捧着容器离开,临走前看了夕瑶一眼,并不觉得这是大事,留下夕瑶一脸茫然,好像不正常的人是她夕瑶。 夕瑶好奇,关于自己的血液被人接走,他知道这事吗? 她爬起身,跟着女人离开的方向走去,最终看到女人来到一个园子,满园的药味,估计都是草药。女人跨上台阶,来到一处高地,高地上只长一株草药,长着毛茸茸的白色叶子。女人将容器里的血液倒入,染红了白色的叶子,沿着根茎滑落,渗入漆黑的土壤里。 女人离开以后,夕瑶的脚刚跨进园子,土壤里突然冒出几十名黑袍高帽的男人,挡住了夕瑶的去路。 “怎么,你还想要它吗?” 夕瑶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语气是厌恶,她立刻转过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向她,以穿着打扮判断,此人应该不是身份低贱之人。 “还?”夕瑶听懂对方的话,估计那死去的素洱曾要过这草药,这么多人守护,似乎很重要的样子,夕瑶不以为然道,“我才不要。”她只是有些好奇,仅此而已。 “我不管你是如何复活的,总之,戈司杀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算他不动手,我也会杀了你,你好自为之。”男人甩下狠话拂袖而去。 被人这么误解,还真是不畅快,这个素洱到底做了什么事,令这里的人如此厌恶她?直呼戈司姓名的人,多半是平级之人。 次日,夕瑶被重新带回戈司的视线范围以内。戈司泡在温泉里,靠在岩石上,水面冒着白茫茫的蒸汽。 戈司站起身,并非一丝不挂,被拆掉旧绑带的他,浑身是伤,惨不忍睹,他也丝毫不忌讳夕瑶,倒是她感觉很不自在,转过头,避开视线。 女人恭敬地上前,替戈司擦干,换上新的药和干净的绷带,重新穿上干净的衣服。 这里的下人和随从都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窝,分不清谁是谁,夕瑶也分辨不出这个女人是替戈司处理伤口的人还是夜里接他血液的人。 戈司有气无力地问道,“人都死了,你还要它做什么?” “我听不懂你的话。”夕瑶没好气地回道,显然她还在介意戈司弄伤她眼睛的事。 “听不懂还是装得听不懂?” “我真听不懂!我又不是她!谁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昨夜去那做什么?” “我……我只是觉得好奇。” “一样的借口,说第二遍有意思吗?” 夕瑶握紧双拳,说道,“好,我无话可说,我好奇,我犯贱,行了吧?!” “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戈司说着拽过夕瑶,一言不合就生气,夕瑶顺势摔倒,来不及爬起身,后脑勺上多了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她按进泉水中。 “嗯……咳……咳……”夕瑶挣扎着,泉水四溅,她却无法挣脱。 “和他在一起以后,你就变成这样了吗?令我好心疼,”戈司说着拽起夕瑶,她被泉水呛得不停咳嗽,他看着湿漉漉的她,心疼地说道,“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想杀你第二次。” 戈司丢下夕瑶,看着她跌坐在地,大口地喘着气。真是万幸,还好他即使收住了手,否则她又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戈司大人。”女人见戈司的衣裳又被弄湿了,手里捧着新的衣裳,侯在一旁。 夕瑶逐渐恢复平静,她坐在温泉旁,不再爬起身,因为她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又要面临某种突发状况,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似乎都是错的,都要受到惩罚。 夕瑶突然觉得淅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太肮脏,太混乱,需要一场大清理。 蛮不讲理的人,位高权重的人,自以为是的人,都该去死,对于这种人,死亡才是他们的救赎!而对于夕瑶这样无能的人,死亡就是新的开始。 夕瑶的脸上露出难以看懂的笑容,她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戈司,笑着说道,“你越害怕被人背叛,却越无法避免。如果我是那个素洱,我也想背叛你一次,你这个可悲而自卑的人,活该被背叛。” 夕瑶看着戈司持剑走向自己,她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脖颈处冰冷的一阵刺痛,她听见自己皮肤被切开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逆流。 “你就这么想死吗?”戈司停下手,质问道,看着夕瑶脖子上的伤口逐渐愈合。 “是啊,”夕瑶睁开眼睛,温和一笑,说道,“因为不想看见你。” 戈司微微一怔。 “怎么了?你好像受伤了,”夕瑶抬起手,手指扶在戈司的胸膛上,“这里疼了吗?是外面的伤口还是里面的心脏呢?” 戈司没有回答,与其说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夕瑶,倒不如说他第一次认识这样的“素洱”,陌生却很新奇,也让戈司无措。 “你有能耐,就直接杀了我,不然,就不要让我抓到你的把柄。”夕瑶反客为主,冷冷地说道。把柄,似乎已经抓到了。 戈司停顿了片刻,试着去解读夕瑶的面部表情,他突然抚掌大笑。 夕瑶看着戈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百思不得其解,他越笑得开心,她就越觉得恐慌,这是个疯子吗? 戈司笑得岔气,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下人们立刻搬来椅子,放在戈司身后,他坐下身,休息了好一会儿,才使自己平复。他俯下身,凑近温泉旁的夕瑶,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没有轮回,死了多可惜。” “轮回?”夕瑶想起弥城的时候,洂死了,缨也问过淅有没有来世,戈司又说她夕瑶没有,难道他们神族的人才有轮回吗?夕瑶想到这里,低下头,释怀一笑。 “你在笑什么?”戈司看不懂夕瑶的笑容。 淅和洂的父亲死了,悲苦的一生,他还有轮回转世;衍的姐姐死了,转世之后她不必过的像此生一样痛苦。所以,淅说的没错,死亡是解脱,是新的开始,至少对他们神族的人来说是这样的。但最关键的是,夕瑶想到洂的死,还有轮回转世,她就觉得释怀,多么温暖的一个人,他如果不在了,世界都会冰冷很多。她欣慰缨会因为洂的转世而不再孤苦,却不知轮回没有那么简单,没人知道要等多少年,最凄惨的是,无望的等待,痴等苦等,等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 夕瑶抬起头,说道,“我在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物降一物,这个世界还是很公平的。” “善恶?”戈司那半睁着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屑和讽刺,“那你觉得我是善还是恶?我的报应谁来给?这个世界哪里公平了?” “你不用不承认,其实你已经输了,你也已经得到报应了,”夕瑶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裙,说道,“事实上,你深受折磨,而给你痛苦和报应的人,是素洱。她是你心里的一根刺,扎得根深蒂固。” 戈司把夕瑶当成素洱,她相信,戈司越是针对她,说明他越放不下素洱。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素洱一定是戈司的病根。 戈司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也第一次无话可说,因为夕瑶说的没错,他并不快乐,相反,他很痛苦。 正文 242、病娇戈司(二) 汎尘将夕瑶送到这个时间,但她毕竟不是历史中真实存在的人,她只能是替代另一个人而存在。夕瑶替代的那个人就是已经死去的那具尸体的主人,素洱。除了夕瑶自己,所有人看她,都只看到素洱的模样。 戈司出生在草药世家,他也不负家族所望,是个天才,他从小就可以自己研制出各种奇妙功效的药。也是因为天赋,他被家族视如珍宝,单独栽培,他的身边没有兄弟和朋友,只有药,逐渐养成乖僻的性格。 素洱作为一个活人试验对象而被抓去,供戈司使用,那一年,戈司才九岁,素洱二十一岁。 对素洱来说是一个不幸,她被迫与家人分离,随时面临死亡;对戈司来说,却是一个机遇,除了只会叫他“戈司大人”的随从和下人,素洱是唯一一个和他说话最多的人。 戈司按在家族的期望,在素洱身上试验新药,一不小心弄伤她以后,他又会很快想方设法拯救她、治好她。 随着戈司逐渐长大,他不再想在素洱身上试药,他不再想伤害她。可是年幼的他无法任由性子忽略家族的期待,所以他开始在自己身上试药。从那以后,健康的戈司逐渐变得病弱娇柔,完好的皮肤也变得伤痕累累,浑身缠满了绷带。 可戈司的心情却很好,因为他不会再弄伤她,所以他研制的新药也越来越高效,越来越多。其中有一种,长期服用的话,人死了以后身体会瞬间融化,看不出任何痕迹,仿佛钻进了地里,给人一种错觉,以为这些人杀不死,从而给敌人心理上造成一种不安的阴影。这就是一开始,淅明明感觉到很多死亡信息,却疑惑那些人杀不死,而戈司却说淅杀了他很多人,因为死去的人是真的已死去,重新出现的人并非死而复生,而是其他活着的人。 戈司用自身试药,家族的人也因此由着他,只是照顾他的人越来越多,生怕他死去。 素洱作为活人试药者承受了四年的苦,她也没有哭过一次。但是看到戈司为了维护她而拿自己试药。他天真地说,自己的身体是天赋异能的,是最适合试药的身体,素洱哭了,那时戈司十三岁。 戈司和素洱相处了整整七年,素洱的身份也逐渐被模糊,人们更愿意接受她是照顾戈司的人,故而不再对她严加看管。素洱看着戈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绷带几乎成了他的衣服,每一次她都会哭得很心痛。那时戈司不明白,为什么不需要试药的素洱变得更加难过,她总是哭,不停地流眼泪,尤其是替他处理身上伤口的时候。 某日深夜,有人发现素洱偷偷离开,她逃回了自己的家,她七年没有回的家。七年前,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人,可当她回来以后,发现她的爱人早已娶了新人,而她自己也上了年纪,她并非神族之人,她会生老病死。 十六岁的戈司因为素洱的突然离开而不适应,他去过素洱的家,却只是站在不起眼的地方,远远地看着。 素洱并没有被自己的丈夫赶走,而是被接纳,只是她已不再是七年前的她,丈夫对她的感情也因为空白太久而变得只是客气。素洱总是看着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相亲相爱而独自流泪,这一幕也经常被远处的戈司尽收眼底。 一日清晨,戈司醒来,看见坐在他床边的素洱,她又回来了。素洱和以前一样,对戈司悉心照料,小心翼翼地处理他身上的伤,她不再流泪,但眼眸里依然有心疼的意思。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年多,戈司很多次都想问素洱,那时她为什么要回家,是不是他又做了伤害她的事?为什么回家以后又重新回到这里?但是戈司想起素洱看着那对男女总是独自哭泣的画面,他就不想问出口。 素洱因为擅闯药园子而被抓住,戈司称是自己叫素洱去摘草药的,素洱才被放了。 素洱见自己被暴露而说了实话,她向戈司坦白,她怨恨过戈司家族,为了一己之私而摧毁了她平静的生活,她的丈夫以为她死了而娶了新的妻子,即便她再回去,她的丈夫也不再爱她。 戈司对素洱,不是爱情,当素洱哭诉自己婚姻不幸福的时候,戈司还听得云里雾里。相差十二岁的友情,或许对乖僻的戈司来说,多了一点他母亲从未给过他的情感,是一种对成熟女性的某种依赖,更加是一种长年相伴累积起来的信赖。 素洱说,她的丈夫生病了,为了挽回丈夫,她才重新踏进这里,否则她逃离以后,死也不会回来。戈司听了有些难过,但还是问素洱,需要什么药,他可以替她研制。 素洱一口否决,她不要研制的药,她只要一种草药。园子里有一株特殊照顾的草药,长着毛茸茸的白色叶子,被人们称为“药王”,它不仅药效极佳,可以治百种疾病,而且它散发出来的气味可以滋养其余园子里的草药。 药王不是一个未成年的戈司说了算的事,这是整个家族的事。戈司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允许素洱摘走几片药王的叶子,要整株是绝对不可能的,素洱也没再逼迫戈司而同意。 事实上,即便是摘几片叶子,也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药王的叶子本就稀少而珍贵。戈司为了素洱而来到园子,支走了看守的随从。戈司走上台阶,才伸出手,却被他身后的素洱捅了一刀。那把刀是戈司曾经送给素洱防身用的匕首,上面涂了戈司研制的药,具有麻醉作用,她却用它刺穿了戈司虚弱的身躯。 素洱看着戈司倒下,也看着那具缠满绷带的疲惫身体从台阶上滚下。她将药王连根拔起,同一时间,园子里很多奇珍异草瞬间枯萎。 区区一个普通人,盗走药王顺利逃脱,对这个庞大的家族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素洱也很快便被发现而抓住。 戈司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麻药才退去一些,他却执意要起来,他后背上被捅的那一刀即便还流着血,他都要拖着一副半死不活的身体去见素洱。 戈司不明所以地质问素洱,“为什么?我都答应你了,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你是怪物,别人都认为你是天才,可我觉得你就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怪物!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抓来!你从小就是一头怪物!你将一生被人背叛,被朋友抛弃,孤独终老,亲人离散,爱人不忠!” “住口!” “你的家族根本不把你当人看,他们只是利用你!你的父母不要你,你的兄弟们远离你,你就是个怪物,你就跟着你的药一起下地狱吧!” “谁都可以背叛我,就你不能……”戈司说着夺过随从的一把短剑,抹了素洱的咽喉。 素洱死了以后,戈司将素洱的尸体泡在悬崖底下的水潭里,用药水浸泡,她死去一年以后,尸体还新鲜如初。 戈司再也不需要试药者,他宁可用自己的身体,他也不要再遇到第二个素洱。也是素洱死了以后,戈司彻底变了一个人,他的心智在不知不觉地变得极端而畸形,却只是针对素洱,对别人,戈司并非如此。就像戈司的随从,他们的短剑上抹着毒汁,却并非戈司研制的毒药,而是极为寻常的一种。因为戈司并不想置人于死地,或许从本质上讲,他并非素洱临死前说的“怪物”。 如今的夕瑶,却不幸成了素洱的替罪品。 屋子里呆呆地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瘦骨嶙峋,皮肤泛黄,褶皱而无弹性,眼窝深深地凹陷,目光涣散,表情呆滞,发梢干枯开叉,雪染鬓发,没有健康的光泽,久病缠身。 “该喝药了。”一个红衣女子端着一碗药走进房门,放在桌上。 呆坐的女人木讷地低下头,抬起皮包骨头的手,捧起一碗药,机械地将药喝完。 “戈司大人。”屋里的红衣女子见到戈司,行了行礼。 温泉那一次,导致了今后一个严重的后果,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夕瑶会一个字都不说。不是她没学聪明,撞在了戈司的枪口上,而是戈司的心思,没人能猜透。 多日以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件事,戈司大人的血,很珍贵;戈司大人的一切,都很珍贵;戈司大人身旁的夕瑶,却很低贱,不如下人。 戈司心疼地看着喝完药的女人,她就是夕瑶,她不是素洱,却没人相信她。一开始,她还会反抗,不愿意喝药。戈司会不断伤害她,又治好她,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后来她不再反抗,因为第一次被强行灌下药,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无法用丑陋描述,只能用惊悚二字。她吓坏了,不是学乖了,或许也是厌倦了,所以不得不放弃。 “看在你这么温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戈司走到夕瑶身旁,坐下身,又道,“让你离开。” 正文 243、病娇戈司(三) 夕瑶依然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她已麻木,任由视线里飘下一道血红的影子,她被换上一样的红色衣服,披上红色的斗篷,和那些女人们一样,遮住面孔以后,只露出一双惊悚而深深凹陷的眼窝,可她应该是这些红衣女人中最丑的一个。 戈司离开以后,不管夕瑶是否愿意,随从们带着她离开。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没有浓郁的药味,可是夕瑶闻不出任何清新的气息,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污垢和丑陋,被她的视线扫过的花,她都会觉得自己污染了那花。她曾说戈司自卑,她现在才知道,什么叫连自卑的心都不敢有。 浓郁的血腥味也一样唤不醒夕瑶的半点意识,然而涣散的目光却被一道亮丽而血腥的风景吸引。她眨了眨疲倦的眼帘,眨眼是她唯一愿意做的动作,她从喝下那碗药以后,就懒得不成样子,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具尸体。 黑袍高帽的男人们离开,红衣斗篷的女人们离开,只剩下夕瑶一人,她杵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风景:在尸体堆上,有一个手握两把姬孪灵剑的银发少年,银白色的发梢和白裳染着稀稀疏疏的血迹,灵剑每每从空中划过,必然洒出一道鲜红的血液,一个个不甘闭眼的尸体从那双血腥的蓝眸中倒下。 暂时结束了一场杀戮,淅转过身,看着远处的红衣女子。从她出现以来,淅已瞥见她。可是很奇怪,跟着她一起来的那些人很快又逃跑,弱者想苟延残喘就应该退避三舍,她为何站在那里不离开? 这个女人裹得严严实实,身体上没有多余的脂肪,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倒她。如果没有衣服和她表面的一层皮,所有人都会相信她是一具白骨,以及她浑身上下刺鼻药味,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夕瑶看到淅走向她,她才意识过来,落荒而逃。多么恐怖,那拼了命逃跑的两条腿,就只剩下两根骨头,没有多余的肉,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安全感,仿佛随时会散架或者折断。 她的重心仿佛根本就不在她自己身上,当她摔倒的时候,淅已来到她的跟前。没有片刻迟疑,那把蓝色的长剑对着她猛然砍下。 她眼眸里那道蓝色的光芒还未褪尽,就看到血红一片,那遮住面孔的血红色纱布飘落在地。 太突然,她来不及躲,她的丑陋已经被那双蓝眸看尽。 “你是谁?”淅冷漠地问道,他认为那双深陷的眼窝真的很丑,可是目光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他看到她惊悚的面孔,还以为看到一具干尸的遗容,但至少他并没有转身就走。 夕瑶低下头,任由眼泪滴落在漆黑的泥土上,只是不敢出声,连哭泣声都不敢发出,她害怕他认出她的声音,那样她会崩溃。是戈司在惩罚她,可她分明就不是素洱,为何要由她来承受这莫须有的生不如死? “我问你,你是谁?”淅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原本就没有什么耐心,而此刻,对方越是不说话,他就越不舒服,隐约觉得自己被耍了。 夕瑶理解淅,他是一个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人,他现在肯浪费这个时间来问她,已是极限。他已经怀疑了,如果她一直不吭声,他肯定不会轻易离开。 她一直埋着头,视线早已被眼泪侵占得模糊。她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甲在发硬的土壤上一笔一划地画着,即便指甲断裂,连着指甲的肉撕开,缝隙里磕出血丝,再疼也不如她心里的疼,她硬生生写下四个字:老身聋哑。 淅看着那双惨不忍睹的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像干尸一样的活人,当他看到土壤上的四个字,收回剑,转身离开。 老身,是一个老者对自己的称谓,淅认识的人里面并没有上了年纪的人;聋哑,他更加不认识聋哑之人。 淅走远以后,夕瑶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她浑身上下,除了她的声音完好如初,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她原来的那个样子。 “这个银发少年没有毒发身亡,他不但活的很好,而且无数人因他而丧命了。他这是怎么了?杀人不眨眼,如此残暴,”戈司走近夕瑶,望着远处一堆尸体,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理会痛苦的她,又道,“我还以为他会杀了你,都怪我,低估了他,野兽猎食都会挑食,我怎么还会以为他会饥不择食呢?” “你耍我,你从一开始就在耍我!”夕瑶冲戈司吼道,这么多天以来,自从她喝下第一碗药开始她就没有和戈司说过一句话。 戈司为夕瑶亲自调制的药,虽然药效有些缓慢,但是功效还是不错的。素洱第一次背叛戈司,他杀了素洱,并且派人杀了素洱的丈夫;第二次,他原本以为杀人不眨眼的银发少年看到这样一个丑陋的老怪物,会极其厌恶地一剑了结她。 戈司问道,“你不是早就绝望了吗?难不成你的幻想还有所保留吗?” “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确定你想从素洱身上要的东西可以从我身上拿去吗?如果你纯粹是为了折磨我,让我痛苦,你成功了,已经成功了……”夕瑶哭着说道。她何尝想要过什么,可她偏偏失去了一切。本就一无所有的她,如今连站在淅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背叛,不可饶恕,你怎么可以怪我呢?是你先背叛我的。”戈司有些疲倦,有些恍惚,他虚弱的身体被一名红衣女子搀扶住。 “我不是她,我不是她,为什么要逼我承认?我不是她,我真的不是她……” 戈司不理会夕瑶,而是转过头,问身旁的红衣女人,“爱情不是很重要吗?不是很伟大吗?不是可以超越生死吗?” 戈司认为,素洱因为爱情而背叛了他,可爱情最终还是背叛了她自己,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戈司推开扶着他的红衣女人,走向夕瑶,蹲下身,一把掐住夕瑶的脖子,疲惫地说道,“我累了,结束吧,看着你这样,我也觉得好辛苦,去死吧。” 死了也好,这样子还不如死了呢!夕瑶没有反抗,闭上了眼睛。 “戈司大人!”众人齐声喊道,拔出短剑。 一股急促的气流扑面而来,戈司的长发瞬间散开,他松开手指,半睁着的眼眸木讷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一道血口猛然绽开,血液“哗哗”地往外溢,缠在手臂上的绷带断开,被血液染红,垂在地上。 “我问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夕瑶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着淅居高临下地站在戈司身旁,姬孪灵剑直指戈司的咽喉。他回来了,他竟然又回来了,夕瑶不敢想象淅的出现,她不知道该觉得幸福还是可悲,她只觉得无地自容,带着这副丑陋的身躯和容貌,只想逃跑。 戈司站起身,迷离的眼睛打量着淅,失误了,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突然抚掌大笑,笑得很夸张,完全不是他这副身躯可以承受的,快要摔倒的他,及时被随从扶着,他笑道,“没,没做什么,就是喂了些药,让她看上去精神一些,哈哈……” 淅低头看着地上的人,看到她第一眼,他就觉得她很可疑,却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夕瑶。 “精神?你在耍我吗?”淅的声音如同暴风雨前的压抑,他没有抬眼,蓝眸注视着一心要逃跑的夕瑶,姬孪灵剑随着挥动的手,准确无误地砍中纷纷扑来的人。 “请戈司大人先行离开!”红衣女人扶着戈司急忙撤离。 蓝色的火焰席卷了大地,数不清的黑袍男人和红衣女人瞬间化为灰烬,连血液都不曾成形。 淅说着转过身,顷刻间,淅出现在戈司跟前,姬孪灵剑刺进戈司的胸膛,他的身体随着一股蓝色的气流猛然往后倒去,贯穿着那具虚弱的身板,姬孪灵剑直直地刺进戈司身后的树,将他整个身体钉在树上。 淅握着剑柄,凑近戈司惨白的脸,冷冷地问道,“不收拾残局就要走,你把我当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戈司不顾胸膛里涌出的血液,顾自大笑,又道,“为什么不刺进我另一边胸膛?我的心脏在另一边,咳咳……你喜欢她,就带走她,骨感不好吗?你不喜欢,可以煮骨头汤喝啊,哈哈……” 淅见过不怕死的,还真没见过这么变态的。 “骨头汤?呵呵。”淅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跟一个死神比邪恶,简直是自寻死路。淅的另一只手,指尖燃起蓝色的几缕火焰,他的手刺进戈司的身体,“咔嚓”一声,凹断一根肋骨,他伸出手,随手丢弃。 “咔嚓”一声,又凹断一根肋骨,他伸出手,丢弃。“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一共二十四声,戈司的脚边散着自己二十四截肋骨。他疼得满头冷汗,血液从身上的窟窿不断涌出,他再也没有力气笑。 淅直视着戈司半睁着的眼睛,问道,“这些,够你煮汤吗?” 正文 244、病娇戈司(四) “住手!”一名男子冲淅喊道,戈司家族的其余人都纷纷赶来,戈司是整个家族的期望,他们决不允许戈司丧命。 淅侧过头,看向冲在最前面的男人。他就是夕瑶曾在药园子里见过的男人,也是戈司的父亲,名为泊申,说道,“你要救那女人,就放了戈司!” “你在跟我谈条件?” “不是!只有戈司才能救她!他是我儿子,他是天才,他有办法的!” 戈司却吃力地说道,“我不想救她。” “戈司!不许你胡说!”戈司的父亲厉声呵斥道,他听说过这个银发少年,这些天以来,他已经杀了将近一半神族的人。 “看来你是真心实意想死,只可惜死亡由我掌管,即便是你自己的贱命,也由不得你。”淅说着抬起手,地上的断骨被蓝色的气流涌起,贴在他的手心中。淅出奇的耐心,一根根替戈司重新接回,而这耐心后头,不知是什么可怕的后果在等着戈司。只能怪他太懒,不把眼睛彻底睁开,视线不够宽广,招惹了他不该招惹的人。 对于神族的人,骨头可以及时接回,但是这窟窿,淅也没办法,不过他可以肯定,戈司不会死。淅从戈司身上拔出姬孪灵剑,同时戈司无力地倒下,连二分之一的眼帘都睁不开,他真的虚弱极了。就算没有遇到淅,这副半只脚一直踏进棺材的病弱身躯,也是难为了戈司。 淅已不见远处的夕瑶,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对她来说,以这副模样面对淅,还不如去死。 “叫戈司是吧?我会去找你算账。”淅说着转身走开。其余人才敢跑向倒地的戈司,匆忙扶起,离开。 蓝色的火焰往四周扩散,吞噬地面上的一切,包括夕瑶躲着的灌木丛也瞬间化为乌有,她蜷缩着身体,深深地埋着头,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屏障消失以后,淅已站在她跟前。 “不要,我求你不要看我,也不要管我……”夕瑶哭着恳求道。 “你不知道我很忙吗?”淅说着便脱下沾着血的外袍,盖在夕瑶头上,他俯下身,抱起那具惨不忍睹的身躯,真是轻得不像话。他才离开多久啊,她就这么没有自觉性,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淅说过,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可是现在,只剩下恶心的药味,更何况她现在这个吓人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嫌弃,他为什么还要管她,为什么不丢掉她? 那件外袍成了夕瑶唯一的屏障,她躲在里面,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不敢露出一丁点,她缩在淅的怀里,早已泣不成声。 淅离开弥城以后,还是第一次回到家。缨躺在洂的床上,却梦不见院子里的樱花开花。 拥有洂的力量以后,淅才得知卫卢殿的事,一生阴暗的不幸,所以洂是因为夕瑶才遭遇劫难,可是即便如此,他却无法责怪她,就算杀了她也无济于事,洂无法死而复生。 同样去过卫卢殿的夕瑶,却没事,这是为什么? 淅回到自己房间,放下夕瑶,她立刻爬到床角。她现在很敏感,仿佛只有角落才能给她短暂的安全感。 淅依靠着墙,也不说话,看着床角的夕瑶,她不像一个人,而像盖着一块布的物品,因为她一动不动。 她可真有耐心,直到天黑都不动分毫。 盖在夕瑶身上的外袍动了动,她敏锐地坐直身,看到伸进来一只手,手心开着一道血口,血液一滴滴往下坠。淅的另一只手上,染着自己血液的姬孪灵剑逐渐化为烟丝。 夕瑶的视线再次模糊,她望着那只手,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在淅这里,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换做以前,夕瑶舔两口他的血,他都会有宰了她的冲动。 夕瑶看着那只流血的手,修长的手指,白皙干净,并不像一只握剑而长满老茧的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瘦骨嶙峋,就像妖怪的手。 “你已经扫了我的兴致,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了。”淅平静地说道,语气却并没有不耐烦。夕瑶彻底扫了他嗜血杀人的兴致。一向话多的她,安静得让他不习惯,他只能理解成她饿坏了。 夕瑶低下头,眼泪止不住,哽咽地吸着伤口里的血液,咽下的每一口,就像一个个火辣辣的烙印,灼伤了她的喉咙。这个外表冰寒冷漠,对事满不在乎,性格糟糕,没有耐心,本质邪恶,脾气还暴躁的家伙,却让夕瑶觉得,她亏欠他一生一世。 淅离开房间,夕瑶才肯躺下休息,否则她会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可怕的皮肤,被淅看见。 “啊!啊!啊……啊!啊……”房间里突然响起因为害怕而惊恐的哭泣声,分不清发泄还是呼救,只知道从绝望的心底唤出。 房门外的淅看着左手虎口处的活跃图纹,随着他的手指微微一动,夕瑶才逐渐安静下来,恢复平静。 淅还是第一次看夕瑶的梦境,和她的人一样,简单明了,不懂隐藏,容易读懂,倒是让他感到很意外,自己竟然是她梦境里的常客。 客栈里淅搂着夕瑶共眠的场景,弥城里他吻她的画面,对淅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动作而已,他做之前甚至没有想太多,更加没有顾虑到后果。可是对夕瑶来说,却全被她一一定格,珍藏在心底深处,小心呵护。 “我保证,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再松开你的手,只要我还活着。”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所以,我留你成为最后一个死的人。” …… “呵呵。”淅不自觉地笑了,他看着夕瑶梦境里的自己,听着自己说的话,感觉有些奇怪。如果这就是夕瑶定义的喜欢,那么淅好像明白了什么。 连续几日,淅没什么事都守在房门外,夕瑶蜷缩在床角,瘦弱的她,只占了整张床的五分之一。 另一边的戈司,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身体虚弱的他,脑子却十分清晰,他死也不会救夕瑶,他不会让她好过的。 戈司的父亲泊申来到戈司的床边,说道,“戈司,救她吧,否则我们整个家族的性命都要搭上,那个少年,惹不起。” 戈司转过头,看着父亲百般恳求的模样,不屑地笑了。素洱第一次死之前,说他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怪物,现在又让怪物救她?怎么可能!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戈司鄙夷地说道。那个女人一起死,整个家族一起死。 “为什么不肯救她?既然他要,给他就是,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她曾是我的唯一……”戈司惨白的面孔上露出一丝伤感。 素洱是戈司童年里唯一陪他说话的人,唯一一个他受伤和生病的时候问他疼不疼的人,唯一一个为他的伤痛哭泣的人,她对戈司说过的话多得比过他的父母。他也曾用心待过她,怕家族的人为难她而提出自己的身体更适合做试药体,不需要别人;她逃离后回自己的家,戈司知道也没有为难她,并且阻止家族的人去抓她;她明明可以得到戈司研制的药,却执意要药王给丈夫治病,他也允许了。可她最后捅了他一刀,骂他是怪物,诅咒他一生被人背叛。 素洱死了以后,戈司又重新回到一个人,或许是他太依赖她,所以无法原谅她。戈司本性不坏,他也曾后悔过无数次,后悔杀死素洱。 “总之,我是不会救那个女人的。”戈司说着吃力地爬下床。 泊申见戈司往屋外走去,起身问道,“戈司,你去哪?” 戈司停下脚步,转过头,笑着说,“去死。” “戈司,你疯了吗?你要弃整个家族于不顾吗?” 整个家族的期待和荣誉,从八年前开始,就整个压在戈司一人身上,当初他才九岁,还是一个孩子。只有素洱曾心疼地对他说,不要逼自己,不要让自己这么辛苦。除了这个毫无关系的女人,没有任何人关心过他这个天才。 孤独的人,最怕寂寞,因为得到过温暖,所以无法原谅那份温暖有任何背叛的嫌疑,无论是什么形式,都不允许。 “家族?”戈司讽刺地说道。 “那个女人是该死,我当初就不该让她留在你身边,既然你不需要试药体,我就应该立刻杀了她。也不至于让她带坏了你!” “带坏我?我很坏吗?那你们怎么不带我?” “戈司,我们希望你成才,有一番作为!为家族撑起一片蓝天!那个女人当初竟然想毁了药王,就算你当初不杀了她,我也一定会杀死她……” “什么?毁?”戈司诧异地问道,他没记错的话,一年多前,素洱说要药王给她丈夫治病。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就被她毁了。药王一毁,无数奇珍异草都会随之摧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当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但是现在,你得先救她,之后的事,我自有安排,会处理干净……戈司!你去哪里?来人!快跟上!” “戈司大人……”几名黑袍男人快步跟上。 正文 245、病娇戈司(五) “母亲,母亲,你看,你快看……”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拿着一个罐子跑向一个女人。 “这里面装着什么呀?”女人慈祥地摸着孩子的头,笑着问道。 “蛐蛐。”得到母亲认可的孩子,卖力地摇着罐子,试图让罐子里的蛐蛐叫出声音。 “好厉害呀,抓到蛐蛐了,真棒……”女人说着抬起头,看到一个病怏怏的年轻男子扶在院子的门框上,即便穿着便衣,也是上等的绸缎,和她们身上的粗布麻衣截然不同。 “请问,你找谁?”女人站起身,走向戈司。 戈司垂下头,摇了摇,他努力回忆,他应该见过这个女人,可他记不得,他重新抬起眼眸,问道,“你认识素洱吗?” “素洱?我知道,你找她吗?她一年多前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啊!”女人见到戈司身后的几名黑袍男人,顿时吓得跌坐在地,她连滚带爬,去护着院子里的孩子。 “别怕,别怕……”戈司吃力地说道,努力去安抚受到惊吓的女人。 当初就是穿着黑袍,戴着高高尖帽,一双双恐怖的眼睛,突然闯进家里,不由分说,把女人的丈夫杀死,也是素洱的丈夫。 “滚!滚出我的家!滚!”女人一开始的友好瞬间全无,她既害怕又愤怒。 戈司抬起手,身后的黑袍男人们往后退去。戈司跨进门,走进院子。女人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子,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看上去年纪很小,事实上的确如此,他还未成年,脸色却极差,将死之人也不过如此,女人犹豫了很久,总觉得他和那些黑袍男人们不一样,她终究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素洱,为什么离开这里?”戈司眼眸里闪着异样的光泽,他似乎很害怕,却又不得不期待真相。 “素洱……”女人努力回忆。 “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没有,我们没有赶走她,是她自己要离开的,不关我们的事。” 戈司还记得素洱曾说过的话,都是因为他,是他害了她,破坏了她平静的生活,导致她的婚姻不幸福,戈司追问道,“你们没有赶走她,为什么让她觉得不幸福?”戈司不懂婚姻的概念,也不懂幸福的概念,他只知道素洱不开心,她怨恨他。 “她是说过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但她并没有抱怨过。当初我们留她不要走的时候,她说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说这个家里没有她可以留恋的,她要回到她牵挂的人身边,真的不怪我们……” “牵挂的人身边?”戈司略带自讽地说道,他突然想起素洱流眼泪的模样,一边哭,一边替他处理伤口,缠上绷带。 戈司低下头,低声问道,“她的丈夫不是得了绝症吗?” “绝症?”女人摇了摇头,又道,“没有,我们家虽然穷困,但是我丈夫生前身体很健壮……”女人说着想起丈夫惨死的模样,不忍泪下。 “没有得绝症,没有生病,那她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戈司自言自语,转身离开,他扯下腰间的玉佩,经过院子门的时候,将玉佩挂在篱笆上。 戈司的父亲说,一年多前,素洱不是准备盗走药王,而是要毁了它,药王毁了,数不胜数的奇珍异草就会跟着毁掉。 戈司一边走,一边觉得胸口发闷,隐隐作痛,脑海里想起素洱曾说过的话: “戈司,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草药,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再研制什么新药?” “戈司,真了不起,小小年纪,就一人挑起整个家族的期待,会不会觉得辛苦?” “戈司,伤口疼吗?吹了还是会疼,对吗?可不可以不要再弄伤自己了?” “戈司,可以替自己活着吗?不要管家族的事,不可以吗?” “戈司,今天不要去药园子了,休息一天,好吗?” “戈司,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迫不得已的,因为我比较蠢,没有读过什么书,想不出很好的办法。” “戈司,累的话就休息吧,不要勉强自己。” “戈司太善良了,这样会被人欺负的,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有些人只是想利用你的天赋,而并非真的在意你。” …… 素洱最后想到一个办法,用她自己告诉戈司一个道理,就算是很亲近的人,也是会背叛他的,所以,他该长大,学会如何看人,学会保护自己,不要为了满足别人的欲望而一味地伤害自己。 “啪嗒”一声,戈司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伤口里涌出,晕染了身上缠着的白色绷带,渗透了衣衫。 戈司的身体宛如无骨的风筝,素洱是唯一牵连着风筝的线,她用尽绵薄之力,只为将他从风雨中拉回,最终扯断了她自己的生命线。 戈司的身体向后仰去,乌发的长发散开,洒落在地,迷离的眼眸看着浩瀚的天空,他慢慢睁开另一半的眼帘,彻底睁开,那是一双无比干净清澈的眼眸,有些孤独,有些寂寞,有些倔强。 素洱一心想要守护的少年,她花了七年多的时间,陪着乖僻而善良的他成长,却没有机会看着他长成一个真正的大人。至少她认为值得,用自己的生命换他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只是耗费的时间有点久,有点迟。 “那个女人,她不是素洱……”戈司看着无边的苍穹,阳光照得他的皮肤更加惨白,毫无血色的唇里传来好听而虚弱的声音,本是很好的年华,却背负沉重的担子,唯一真心疼过他的人却死在了他的手里。一身的伤痛不如此刻胸膛里那颗心脏的绞痛,那个唯一温暖过他的人,早已尸骨无存。 戈司终于知道夕瑶为什么一直不承认,因为素洱无法替代,她们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此刻,戈司多么希望,夕瑶就是复生以后的素洱,遗憾的是,素洱只能成为戈司心中无法泯灭的痕迹。 一滴透明的液体落进戈司清澈的眼眸里,湿润了冰冷的眸光。紧接着,一滴,两滴,纷纷落下。明明阳光还很明媚,却偏偏下起了太阳雨,雨点越落越多,打在戈司身上。 “哥哥,你的东西忘了拿。”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撑着一把旧伞,蹲在戈司身旁,孩子的手里拿着一块玉佩,那是戈司愧疚才留下的。 神族的人和普通的人有区别吗?有时候,高贵不如贫贱,强者不如弱者,都有权利好好活下去,都有权利过自己认为幸福的生活,并为之努力。 戈司第一次遇见素洱的时候,比眼前的这个孩子没大几岁,却没有这个孩子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遇到素洱之前,那时的戈司,不怎么说话,不是因为他不爱说话,而是没有人和他说话;那时的戈司,早已认识上万种药材,可以研制上百种新药,可他从没有抓过蛐蛐,他也不认识什么是蛐蛐;那时的戈司,乖僻,孤独,内向,几岁的人却做着几十岁人都做不了的事。 戈司的脸上露出一抹透着悲伤的笑容,眼角笑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液体,他很想念素洱。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土壤,浸湿了戈司的衣裳,绷带上的血渍混着雨水晕染。 “戈司大人。”黑袍男人们出现,恭敬地唤道。 孩子抬起头,看了一眼穿着怪异的人,手里的玉佩丢在了地上,起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去,出于孩子的直觉,这样的人都是坏人,应该逃跑。 黑袍男人们扶起戈司,离开。 戈司回到家以后,躺在红瓦亭子里的椅子上,眼眸里的雨点似乎停止了,回忆的漩涡将他卷回了过去,那时的素洱还活着,可他再也感觉不到素洱带来的温暖,即便是已经发生过的回忆,戈司也无法再触摸和感受。 红衣女人看着戈司一身湿漉漉,泥水弄脏了他的衣裳和伤口,恭敬唤道,“戈司大人。” 戈司没有回应,听着雨点打在红瓦上的声音,这里的一砖一瓦和一年多以前一样,一草一木也不曾变过,却给人废墟的错觉,湮没了一颗活跃的心脏。那双眼眸又再一次合上一半,不愿面对现实,真相或许还不如永远不要知道。 女人走到椅子旁,跪坐在地,伸手解开戈司身上的湿衣服,剪断他身上狼籍的血色绷带,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湿润的空气里。女人擦拭着戈司身上的水渍和血渍,小心处理他伤口里的污垢。 “戈司,你为什么……不知道疼呢?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你很疼……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你明明还这么小,为什么要你一个人承担……你为什么不哭着说你不要做这种事,你明明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任性的……” 戈司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女人,却并不是素洱,他似乎出现了幻听,听见素洱的哭泣声。戈司回过头,重新木讷地看着前方。 正文 246、可以是你吗 夕瑶听到脚步声,警觉地坐起身,双手死死地抓着淅的那件外袍,她一直躲在里面。 淅看着躲在角落的夕瑶,说道,“过来。” 夕瑶摇了摇头,她不仅不想让他碰到她,而且不想出现在他视线内。 “我最后说一遍,过来。” 夕瑶咬了咬唇瓣,干瘦的手臂撑在床板上,往床外挪,靠在床沿,却迟迟不敢把腿放下,即便裹着两层衣服,还是会轻而易举地暴露瘦得恐怖的轮廓。 夕瑶的别扭,在淅看来是多余,该不该看到的,最丑陋的,他之前都已经看到了。 “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淅说着俯下身,一把捞起夕瑶,动作却出奇的小心,似乎还真怕她散架。这触感简直糟透了,就像抱着几根树枝。 淅带着夕瑶来到戈司的府上。戈司依然躺在红瓦亭子里的椅子上,经过几天调养,戈司虽然一副半死不活的老样子,却足够他死前再折腾一会。 戈司瞥了一眼淅,他果然如约来算账了,戈司收回目光,说道,“死心吧,我是不会救她的。” 躲在外袍下的夕瑶听得清清楚楚,她低下头,没有吭声。 “你好像很猖狂呢。”淅走近戈司,好固执的一个人,他依然是这句话,拒绝得很干脆。 戈司的嘴角微微一抽,似笑非笑,说道,“全世界,就只有我可以救她,你说我猖不猖狂?” 戈司不怕死,死了就死了,照样有轮回,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算一万年以后,也无所谓,反正素洱也不在了;戈司不怕淅用家人的死威胁他,他活了十七年,一直都在为家族的荣耀活,可他的家人却并不关心他,他又为何要为他们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给你机会,你既然不要,那就不能怪我了。”淅说着抱着夕瑶走进一间屋子。戈司家的随从和下人们纷纷往后退去,不敢靠近,关于这个银发少年的传闻,已在短短几日内传的沸沸扬扬。 戈司目送淅带着夕瑶进自己家,他还真是任性,仿佛是他自己的家一样。也是,所有人的性命似乎都捏在他手心里,更何况是房子,只不过是一个个躯壳罢了。 夕瑶听不懂淅的话,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开了口,“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戈司不愿意救她,那么她一辈子都要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她无法想象,淅要和一具“干尸”待在一起,就算淅不在意,她也不愿意。 “我不会让你的顾虑成真的,”淅说着放下夕瑶,又道,“你只需要配合。” “可是……” “你不是觉得亏欠我一生一世吗?怎么,不打算还了?” 夕瑶一愣,睁大眼睛,他是怎么知道的?不等夕瑶问,淅已走出房门,下一秒出现在红瓦亭子中。 戈司看着淅手握姬孪灵剑出现在他面前,动怒了?想杀了他?那双迷离的眼眸注视着扬起的蓝色长剑,随着后脑勺一阵刺痛,眼眸最终被黑暗笼罩。 “戈司大人!”随从们见到戈司被银发少年的剑柄打晕,此情此景,着急却不敢轻举妄动,最多是去通报消息。 “不想死的,都给我滚。”淅扫视了一眼四周的黑袍男人和红衣女人们,淅重新回到夕瑶在的房间,他平静地坐下身,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却活跃地游走。不久以后,戈司出现在药园子里,摘了几株上等的草药,又去往他平时研制新药的屋子,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最终拖着虚弱的身体出现在淅的视线内,却是走向夕瑶。 盖在夕瑶头上的外袍被戈司一把扯掉,夕瑶显得很慌张,淅站起身走出屋子。夕瑶见淅离开以后,她才平静下来,事实上,她只是不想他看见她这个样子。 夕瑶瞥见戈司,以及他手上的药,问道,“你,不是不想救我吗?” 戈司没有说话,手里的药却很固执地端着,他研制过数不清的药,可从来没有亲自煎过药。 夕瑶看了看站在门外的淅,他说只需要她配合,她又看了看戈司手里的药,她接过药碗,喝下苦涩的药。 夕瑶这病是慢性的,要分几个疗程,每个疗程的解药还要根据她的身体状况重新调制,如若不然,淅早杀了戈司。 不管戈司是否愿意,他都不得不救夕瑶;也不管这个家族是否欢迎闯入者淅,他都光明正大地霸占了这里,甚至没人敢靠近他半步,包括戈司最喜欢的红瓦亭子,那把椅子也换了新的主人。 接下去的二十多天里,夕瑶接二连三地喝下不同的药,她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冰冷的外表下,却让夕瑶感到无比的温暖。 淅似乎知道夕瑶介意某些事情,即便她不说,他也顺着她的心意,尽可能小心地保护着她的自尊心,他总是恰如其分地保持她觉得安全的距离。她不想让他看到糟糕的自己,那么他就不靠近。 夕瑶再一次接过戈司手里的药,她才喝完最后一口,就听见“啪嗒”一声,戈司趴下身,上半身倒在床上,仿佛灵魂瞬间被抽掉。 每次夕瑶喝下戈司送来的药,他就会突然倒下,就像梦游的人,突然游累了,不想动了,随时随地由着性子倒下继续睡觉,就像他经常任性地拖着未剪断的绷带,下人在他身后追,他却丝毫不介意。 “戈司?”夕瑶放下药碗。这几日下来,夕瑶发现戈司不变态的时候还挺好的,奇怪的是,他怎么变得不爱说话了,一个字都不说。 夕瑶爬下床,将戈司挪到床上,不小心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她连忙收回手,已来不及,血液晕染了白色的绷带。 “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弄成这样?难道不会疼吗?真搞不懂你,”夕瑶说着俯下身,她除了气色不是很好,已基本恢复,手指剥开戈司身上的绷带,往上挪了一些,将伤口盖住,喃喃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害我的,不然你现在也不会救我,你只不过把我当成了她。” “你不变态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想关心你,哪有人终日像你这样的,好像随时会死掉一样。我收回以前跟你说的那些过分的话,其实我也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但我知道,其实你很在意她……” “对不起。”戈司突然开口说道,这二十多天里,他第一次和夕瑶说话,因为他被夕瑶吵醒了。他也才知道,他这些天做着劳累的梦,替夕瑶诊治,研药,煎药,还亲自送来,原来不是梦。 “嗯?嗯……没关系。”夕瑶笑着回道。 戈司看不懂夕瑶的笑容,疑惑地问道,“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怎么一句‘对不起’就原谅了我呢?” “一开始是很恨你,觉得你蛮不讲理又变……,”夕瑶顿了顿,收回变态的称呼,又道,“但你最后还是救了我,你本性也不坏。” “救你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你不是素洱,我可以不救你。” “你终于相信我不是她了?!” “或许我早该发现了。”戈司因为一直耿耿于怀,对素洱的恨意深深地扎在心底而忽略了很多明显的细节,也是因为这样,知道真相以后,他才不愿意相信。 “我想你那么恨素洱,只不过是因为你在她身上寄托了很深的情感,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我觉得你很孤单。虽然你生在这样的大家族里,有很多下人和随从,他们都尊称你‘戈司大人’,可是你身边没有一个朋友,甚至……我都没有见过你家人来看过你。”夕瑶觉得很奇怪,戈司受这么多伤,身体状况这么差,为什么他的家人都不关心他?他身边除了下人就是随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孤单?夕瑶这么一想,又觉得戈司其实很可怜,他像一只关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金丝雀。 “孤单?即便身边围满了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可以温暖你,怎么可能不孤单呢?” “温暖的人就不会觉得孤独,就算失去温暖你的人,你也可以去温暖别人。”就像夕瑶,她见过最温暖的人是洂,而她最想温暖的人,就是淅,光是这样想,就不会觉得孤独。 戈司撑起身,拉过夕瑶,问道,“可以是你吗?” 缅怀遗憾,放下仇恨,戈司如此看来,即便夕瑶不是素洱,却长得一样,也一样让人觉得温暖。 “嗯?”夕瑶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戈司那睁着二分之一的眼眸,扑朔迷离,加上这具有磁性的虚弱声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夕瑶试图推开戈司,却无从下手,他身上到处是缠在绷带的伤口,提醒道,“戈司,我不是素洱。” “我知道,你叫夕瑶。”戈司第一次叫出夕瑶的名字。 “嘭”的一声,门被淅踹开,他冷眸看着床上纠缠的两个人,冷声问道,“当我死了吗?” 夕瑶闻声转过头,连忙解释道,“淅,不是的!” 戈司瞥了一眼持剑上前的淅,撑起身,坐到一边,依靠着墙,平静地对夕瑶说道,“他好像想杀了我。” 戈司,那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好吗?! 正文 247、转移话题 夕瑶爬起身,扑上前,一把抓住淅的手,姬孪灵剑距离戈司的脸孔只有分毫,夕瑶一手捂住自己胸口,盯着那双嗜血的蓝眸,红着脸吐出一个字,“疼……” 浪费了这么多天,还没有彻底治好她吗?淅转过头,看着夕瑶咬着唇,正期待地望着他,淅为何觉得这期待有点过头了?即便如此,他手里的灵剑也愿意被他收回,就当他相信夕瑶还需要戈司治疗,戈司的死期也不差这一会儿。 “看来,她不能没有我。”戈司笑着起身,从床上跨下,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怎么命这么硬朗? 夕瑶的手一直握着淅不肯放,她在心里忏悔道,“淅,对不起,我撒谎了,可是戈司不是坏人,他已经很可怜了,不要杀他。” 撒谎就是夕瑶脸红的原因,淅却看得像迷一样,她身上依然有药味,已清淡了很多,不像一开始那么难闻恶心,他也可以闻到她身上原本的味道,看来这个戈司还是有点用处。话说,他至今都没有解开这个女人身上的迷。她来自哪里,她身上的味道为何吸引他,又为何即便她变得那么丑陋的时候,他都不愿弃之不顾,以及她去过卫卢殿的事,连洂也无法避免的不幸,而她却可以。 夕瑶眨了眨眼睛,不知是撒谎心虚还是被淅直视得有些不自然。 “汎尘是谁?”淅突然开口问道,他真的很好奇。 “嗯?”夕瑶发现淅和她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平台上,她还在担心淅会杀戈司的事。淅却认为戈司迟早会死,当然也可以当作戈司已经是个死人,对淅来说差别都不大。 “汎尘……我也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还总是想着?”淅看过夕瑶的梦境,虽然他就是那里的常客,可是出现“汎尘”这个名字的次数远远超过了他。 “我……”夕瑶答不上话,疑惑淅怎么知道她经常想着这个名字?为什么他突然又开始在意这件事了?显然问他原因是极其不明智的举动,她松开淅的手,低下头,避开那道审问的眸光,犹豫道,“汎尘,可能……可能……可能是一个地方名吧。” “可能是你的家乡,是吗?” “嗯!”夕瑶猛然抬起头,像是找到了很好的机会,拼了命地点头。 淅丝毫没有被夕瑶莫须有的释怀氛围感染,冰冷的语气可以冻死人,“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 夕瑶失落地深呼一口气,只想说,那你前一句话是纯粹在逗我开心吗? 淅靠近夕瑶,质问道,“他是个男人对吗?” 夕瑶往后缩了缩却靠到了墙,支支吾吾地说道,“好像,是的……” “而且,你好像很依赖他。”淅翻看夕瑶的梦境,发现只要有不好的记忆或者梦境,每次都会出现汎尘的名字,她潜意识里在向这个人求救。最懊恼的是,就连淅欺负夕瑶的时候,她都会想起汎尘。 “我……”夕瑶别过头,抬起眼眸,看着顶上的横梁,垂在两旁的手,不安地抠着自己的指甲,为何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夕瑶乌黑的眼珠不安地转动,就是不看面前的淅,她的声音还不如胸膛里心跳声来得干脆,“那个,你,要去忙吗?忙的话,不用管我的……” “不要转移话题。”淅纠正试图跑偏的夕瑶。为了她,他这二十多天哪也没去,就守着她,看着她一点点好转。这才刚恢复没多久,搭上快死不活的戈司暂且可以不屑,大不了就是一剑了结的事。可汎尘却是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梗,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硬生生地卡在那,即便地动山摇也稳稳地占据夕瑶心头一席之地。 夕瑶保持一个警惕的姿势不动,假装自己是一根柱子,或许再僵持一会儿,淅就会扫兴,然后奚落她几句,丢下一道嫌弃的目光离开。夕瑶告诉自己,这种说不清的时候,沉默就好,可是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他还不离开?他最近的忍耐度一次次破纪录,本是可喜可贺的好事,夕瑶却希望他可以冷漠地甩下一阵风然而走掉。 “我在等你说话呢。”淅的忍耐果然还是有限度的。 夕瑶抿着嘴巴,用余光快速扫了淅一眼,以确认他此刻的表情适合跟他说什么话——什么话都不适合说。他的眸光不是质疑,分明已心中有数,判了夕瑶死刑,只不过等她自己招供以确保万无一失而已。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要怎么解释?夕瑶根本不知道汎尘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潜意识里这么在意这个名字的主人。 夕瑶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紧紧地闭上眼睛,仿佛有可怕的东西挡在她眼前,她涨红着脸,说道:“我只喜欢你!” 鼓足勇气,突然告白,像个小贼,偷了东西,快速爬下床,逃得不见人影。 淅一脸愣住的表情,什么状况?好像还是被她转移了话题,并且顺利逃脱了。 夕瑶一路逃跑,上气不接下气,她刚才像冒着生命危险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越狱,在拐角处撞到戈司。他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突然的撞击,身体往后退了几步,幸好被他身后的下人扶住。 “对不起。”夕瑶连忙道歉道。 戈司重新站稳身体,随口说道,“看在你心疼我的份上,我原谅你。” “心疼?”夕瑶恍然大悟,想起她为了阻止淅杀戈司而撒了谎,她一本正经地指了指戈司的身体,又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可以不要找死的,你就不能好好地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健康地活着?” 戈司抬起眼眸,瞥了一眼远处,他的父亲泊申刚好从花坛旁路过。戈司忽略了夕瑶说的话,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丢下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你差不多已痊愈了,可以离开了,否则我会把你当成她而再一次杀了你,因为你死了,就变成我的了。我想把你当谁,你就是谁,尸体不会辩解。” “呃……”夕瑶听得毛骨悚然,本以为戈司变了,没想到还是一个德性,变态起来分分钟不认人,更何况他是一个乱来的人,一个完全不怕死的人。脚踩棺材随时可以躺下的人,无所畏惧。 就算戈司不说,夕瑶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特别是淅,她总觉得淅不适合出现在有活人的地方,因为他很乐意把活人变成死人。可是不久前淅还审问她关于汎尘的事,她一着急还来了一场即兴告白,事后想想,丢死人!如果现在又厚着脸皮回到他跟前,别提离开的事,估计连张嘴都难。 “站住!” “叫我吗?”夕瑶说着转过头,见到泊申以后,她不自觉地站直了身,这个男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极其不友善,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泊申走向夕瑶,却又不靠近,最终停在十米开外,说道,“方便告诉我,你是怎么完成复活的吗?”泊申依然把夕瑶当成素洱,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复活?而且她还吸引了那个嗜血少年,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我没死,也没有复活,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素洱,”夕瑶如实回答,她想了想,又道,“你不信可以去问戈司,他已经认出我不是素洱了。” 夕瑶想说:所以,你怨恨素洱的话,请千万不要迁怒到我身上!我已经被白白冤枉了很多次了,之前还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不如死,不要再让我背黑锅了! “原来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夕瑶打断泊申,因为被人看成另一个人真的很不舒服,说道,“其实一点都不像!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看我都觉得像她。” “哦?是吗?”泊申突然很好奇,“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长什么样吗?” “告诉你?怎么告诉你?”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跟我来,你描述一下,让画师画下你真实的样子,”泊申说着往一旁走去,他好奇的是夕瑶的身份,他见夕瑶犹豫,又道,“别怕,那少年就在府上,你不会有事。” 淅是为了夕瑶才留在这里,经过泊申这张陌生的嘴巴,夕瑶觉得这话听上去莫名幸福。她捉摸了一下,如果真的可以,她倒是很愿意,因为她不想淅看自己的时候,是别人的样子,而希望不是真实的她。 夕瑶跟着泊申走进一间屋子,泊申示意夕瑶稍作等候,待他唤来画师。 不久后,进屋的画师是一个女人,人们称她为绘娘,她也习惯了自己的名字被人遗忘,用“绘娘”代替。夕瑶仔仔细细地描述,绘娘也认真作画,经过反复修改和调整,夕瑶真实的长相在纸上呈现。 “是这样吗?”绘娘手里的画笔还未落下,画师的耐心都很好,修改了很多次,她也不浮躁,不烦恼。 夕瑶拿着画纸,笑得很开心,毫不吝啬地赞叹道:“就是这样,你好厉害!” 正文 248、平平无奇 绘娘听到夕瑶的认可,莞尔一笑,放下手里的笔,将自己带来的工具一一收回、放妥。 泊申接过夕瑶爱不释手的画纸,端详着画像,问道,“这就是你真实的容貌?” “嗯。”夕瑶点了点头,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淅看到。 “还真是完全不一样,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稀奇的事,真让人费解。”泊申收回画纸上的目光,看了夕瑶一眼,她并没有像在说谎的意思。 既然验证完了,应该可以结束了,夕瑶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我……可不可以……要走它?” “随便,又不是倾国倾城。”泊申说着将画纸递给夕瑶。 “呃……”夕瑶觉得被泊申的话中伤了。算了,他说的也是事实,她接过画纸,出了门。 泊申见夕瑶离开,疑惑却接踵而来,问道,“这样的事,你见过吗?” “闻所未闻,前所未见。”绘娘话语间已收拾好自己带来的工具,转身离开。 “戈司?”夕瑶去找淅的途中,看到不远处的戈司,他站在悬崖下的水潭旁,单薄的身形,摧残的轮廓,虚弱的气息,他呆呆地望着水底的石头,那里曾经躺着素洱的尸体。 如果生命像年轮,那么活人就好比一棵树,而此刻的戈司却像一片已枯黄的落叶,正是青春年华的他却落得沧桑岁月的心境。有一天,就算戈司如素洱的遗愿,成长并学会保护自己;就算戈司明白温暖的人除了素洱还有很多新的人,但是他的心永远不会完整,永远会因为素洱的离开而落得一座空城。 不用追究,或许无关爱情,无关亲情,无关友情,只是一段长达七年的温暖相伴,戈司是素洱放不下的牵挂,素洱是戈司唯一的依赖和信任。或许情感不需要分的条理清晰,不需要洞若观火,不需要洞察秋毫,仅仅是一种需要,需要你一如既往的陪伴,宛如当年。 “他的心,终究是孤独的,那里面的伤远远超过了他外在可见的伤病。”夕瑶由衷地感慨道。像戈司这样的一个人,语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因为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今后的戈司,会变成怎样一个人?夕瑶突然有些担心。 “竟然你可以到处闲晃,说明你已经痊愈了。”淅突然出现在夕瑶面前,他嘴角露出一抹隐忍了很久的嗜血弧度,手中顿时出现两把蓝色的姬孪灵剑。夕瑶的病已治好,那么这里也是时候清理一下了。 “呃……”夕瑶看懂了淅邪恶的笑容,他果然还是这个样子,一个杀人不眨眼而崇尚死亡的魔鬼,正朝远处的戈司走去。 夕瑶将画纸卷起又对折,塞进腰间,突然跌坐在地,喊道,“我腿断了!” 淅和戈司闻声一并转过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夕瑶。 “这里有鬼,我被袭击了,”夕瑶一本正经地对淅说道,又认真地指了指自己流血的脚,说道,“真的有鬼。” “什么?”淅一头雾水,她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刚才还好好地杵在一旁。 既然如此,只能再厚颜无耻一回了,反正已不是第一次,熟能生巧。夕瑶的双颊比她脚上的血液还要红,她朝着淅伸出两条胳膊,说道,“拜托你带我离开吧,求求你了……” 淅回到夕瑶跟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快死了,我只有一个心愿,在我临死之前,带我去看一遍大好河山,万里江山,不然我死不瞑目,做鬼也不风流,拜托你了,请成全我微不足道的遗愿……”夕瑶说得情真意切,连她自己都快要当真了。 淅却一脸冷漠,仿佛夕瑶当才说了无厘头的梦话,她哪里来的死亡信息? 夕瑶见淅无动于衷,这么快被看穿了?她心虚地低下头,收回手,手心扣在自己脖颈后头,不安地挠了挠。 淅瞥了一眼夕瑶的脚,血液染红了她的裙子,他手里的姬孪灵剑已消失不见,即便破绽百出,他依然如她所愿,俯下身抱起了她。 夕瑶的头贴在淅的怀里,却听到自己胸膛里怦然心动的声音,她抿嘴偷笑,闻着魔鬼身上传来的幸福味道。 夕瑶以为自己阴谋得逞,在淅看来,她此番举动也不过是希望他的手没有拿剑的机会。如果她不希望看见一场血腥,宁愿弄伤自己也要阻止,那么他可以选择不在她眼前开启死亡的盛典,可以不让她目睹,可是杀戮不会因为夕瑶的存在而有所收敛,只是时间上被稍作推迟而已。 “真是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让人讨厌。”戈司看着淅带着夕瑶离开,他转过身,重新望着水潭。 夕瑶腿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再深的指甲划痕也已消失不见,虽然很眷恋这个怀抱,但她不想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欺骗淅,斟酌之后,说道,“放我下来吧,我的伤恢复了。” 淅松开手,“啪”一声,夕瑶触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尾骨都快摔断了,狠狠吃了一痛,抱怨道,“干嘛?” 淅俯下身,凑近摔在地上的夕瑶,说道,“你不是说有鬼吗?既然被我抓到了,不宰了,难道还让我供养着吗?” “鬼……”夕瑶差点忘记了,是她自己信誓旦旦地说遇到了鬼,被鬼袭击了。 “竟然还是一只吸血鬼,胆子还真不小。”淅嘴上说的平静,语气却是在说,竟敢骗我,胆子可真够肥大的,你完了! 果然穿帮了,夕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 “你什么?” 夕瑶想了半天,指着自己裙子上的血渍,说道,“我流了很多血,失血过多,我可以晕吗?” “什么?” “我晕了你会带我走吗?会不会丢下我不管?” 她又想编一些奇形怪状的借口转移话题,淅站直身,说道,“死了算了。” “我才不死呢!”夕瑶爬起身,无赖般地冲淅笑,她突然“哦”了一声,取出那张画纸,递给淅,又道,“给你看个东西。” 淅摊开画纸,仅仅瞥了一眼就随手丢了,然后顾自走了! 夕瑶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深受打击,她的容貌有这么不吸引人吗?! “这个人是我……”夕瑶欲哭无泪,对着淅高冷的背影说道,“你们好像都看不见我真实的样子,都把我看成素洱。” “所以呢?”淅转过身,问道。 淅竟然一点都不震惊?这种事情应该没人会相信,他却平静地接受了,夕瑶被淅的“不震惊”而深感震惊。 淅反问道:“难不成你还期待我会被那平平无奇的容貌惊艳到?” “你……太过分了!”夕瑶气炸,“平平无奇?我长的有这么糟糕吗?” 淅觉得,一具皮囊而已,何必如此介怀,终将化为一抔黄土,故而他长着一张惊艳众人的容貌,他也从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或者丑陋,只不过是为了修饰那一具骸骨罢了。 夕瑶失望地说道,“所以,你喜欢的也不过是别人,根本就不是我。”是啊,在淅的眼里,她的模样也一样是素洱。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淅重新走到夕瑶跟前反问道,他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夕瑶暴怒,吼道:“哼!我要跟你!绝!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夕瑶转身,才跨出一步,脚未踩到地上,脖子后头的领子被淅一把扯过,喉咙一紧,差点被勒死,她扭过头,质问道,“干嘛?!想谋财害命吗?!” “你的命是我的。”淅纠正夕瑶的说辞,宣告主权。 “哼,就算你得到我的命,你也得不到我的心!”夕瑶一脸“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气概。 “是吗?是谁说厚着脸皮说……” “住口!”夕瑶打断淅,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就知道祸从口出。这下好了,她那么认真地告白,结果成了被他笑话的把柄。 淅不介意夕瑶长什么模样,只要是她就可以,因为他喜欢的是她本身,以及她身体独特的味道。 夕瑶看着被淅丢在地上的画纸,不甘心地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真实的样子,别人怎么看我,我都可以不管,可我只希望你看见的我,是真正的我,而不是别人。” 就算淅不承认,夕瑶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多少还是喜欢她的,不然这些天他也不会一直守护着她,就算她变成那副可怕惊悚的样子,他也没有抛弃她,没有嫌弃她。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希望呈现在他面前的自己,是完整而真实的,她不想被替代,可她似乎别无选择,毫无办法,淅看见的她,是另一个女人的样子。 “我明明可以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样子,而你却看不见,我就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得我,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夕瑶说着放下捂着淅的手,她本以为淅看到她真实的样子会和她一样觉得很开心,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无论你长什么样,我都能认出你。”淅说着拉起夕瑶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夕瑶脸上的困惑因为淅一句话而全无。 夕瑶和淅离开以后,那张被人遗忘的画纸静静地躺在土壤上,直到一只陌生的手捡起它。浓眉如长剑,眉宇间是一道血红的印纹,既妖娆又刚硬,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是殷红的血色眼眸,久久地注视着画像上的人。 月光下,几十匹狼仰天长啸,一双双血色眼眸在黑夜里散着更加阴暗的光芒。 正文 249、不知廉耻 血液在空中飞溅,如同一个个活跃的精灵,淅喜欢这样的氛围,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姬孪灵剑下的亡魂们,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如何惨死的。 “呵呵。”血色迷雾中是少年邪恶的笑声。 垂死挣扎的人们,为了一线生机而奋力一搏,却只能演绎一场场以卵击石的惨剧。 淅瞥见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它突然静止不动,淅也停下手中染满血液的姬孪灵剑,喃喃道,“她醒了。” 夕瑶醒了,淅该停手了,他该回去了,这场杀戮也该到此为止了。 那还未死去的人,见淅停顿而奋力扑上,那人手中的刀砍中淅的后背,血液洒到那人的脸上。 “本想让你多活两天的。”淅遗憾地说道,话音未落,那人被突然涌起的蓝色火焰吞噬,瞬间化为灰烬。就在同一时间,洒在那人脸上的血液重新回到淅的伤口之中,而那伤口也瞬间愈合,不留任何痕迹。洂彻底死亡以后,成全了淅的死神身份,他拥有不死之身。如果这个世界是个猎场,那么他是唯一一个猎人。 淅回到家,却不见床上的夕瑶。夕瑶因为醒来没有看见淅而出门去找他。 这几天都过得相安无事,淅每次都可以在夕瑶醒来没多久以后,准时回到她身边。今夜若不是那人浪费了他一点时间,也不至于见不到她刚睡醒的模样。 淅重新跨出门,去寻找夕瑶。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我每次醒来他都才回来?”夕瑶急着出门,身穿一件单衣,夜风袭来,寒意阵阵。 夕瑶来到一座城镇,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美酒佳肴的味道,夜深却异常热闹。她穿的少,故而觉得脚踩石板都有寒意从脚底传来,使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淅会在这里吗?”夕瑶站在一座楼宇的门外,往里张望,里面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夕瑶忽然一阵恍惚,觉得身体有些轻飘飘,她低下头,晃了晃。她停顿了片刻,走进楼宇,往四周扫视了一遍,随后又离开,只要没人拦着她,她就一家家走过去。 “吱咯”一声,夕瑶推开了一扇门,看到屋子里挂满了朦胧的纱,一层接着一层,虚无缥缈的感觉,深处传来年轻女子此起彼伏的娇喘声。 夕瑶识趣地转身要走,却被人突然拉住,她转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一人抓住。她逐渐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上身**,大汗淋漓,下身随意地围着一件袍子。他身后的纱布被一阵强而有劲的风吹得纷纷扰扰,犹如梦幻里的白色羽毛。 夕瑶看着男人的一双桃花眼,开口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男人笑着问道。 “找……”夕瑶晃了晃头,她忽然想不起来要找谁。 男人关上门,拉着夕瑶往里走,柔软的纱布拂过夕瑶的脸庞,如情人的抚摸,她有种做梦的错觉。 屋子里头,躺着七八个**的女人,浑身湿漉漉,气喘吁吁,一个个身材曼妙,面容姣好,妩媚多情。 那不久前娇喘的女人见到夕瑶,扯过地上一件衣服,挡在胸前,极其不满意地斜了她一眼,是啊,夕瑶打扰到了他们。 男人伸手去解夕瑶身上的衣服,她就只穿了一件单衣,身体被夜风吹得冰冷。男人的手心炙热,从夕瑶身上划过的时候,仿佛会留下一道灼伤的痕迹。 夕瑶不自觉地晃着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而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此刻的处境。 “本王不喜欢分心的女人。”男人对夕瑶的表现表示不满,即便只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只把女人的身体当做一种用途,但他也不喜欢勉强,他要对方出于自愿的迎合,除非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 男人抬起夕瑶的下巴,这才制止了她不停晃着头的怪异举动,问道,“本王让你很失望吗?” 夕瑶眨了眨眼睛,有些疲倦,有些困乏,有些恍惚。男人的血色眼眸吸引了夕瑶的目光,让她潜意识里想起了杀戮和残暴,为何有一种向往的错觉?夕瑶本不喜欢杀戮的。 她抬起手,手指触碰到男人的睫毛,她仿佛在他眼眸里看见自己疯狂嗜血的影子,她隐约认同了某个人的理念,甚至有些憧憬,那个人是淅,可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男人看着夕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在满意什么?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嘭”的一声,门被弹开的同时,屋子里悬挂的纱布瞬间被烧焦。**的女人们被突如其来的蓝色火焰被吓到,尖叫起来,纷纷退缩到角落。 屋子里有夕瑶身上的味道,不见其人,只闻其味,淅都可以确定夕瑶就在这屋子里,淅出现在门口,质问道,“蠢女人,你在搞什么?” 话音未落,淅心头一凉,看到站在男人跟前的夕瑶,一丝不挂,脸上还残存着满意的笑意。 “呵呵。”淅冷蔑一笑,转身离开。他当这个蠢女人冰清玉洁,善良单纯,手无缚鸡之力,离开他会活不下去,她却让他大跌眼镜,好一个**的女人。 夕瑶丝毫不介意淅的离开,她回过头,看着男人的血色眼眸,紧接着,她张开了嘴巴,两颗逐渐长长的獠牙映入男人的眼眸之中,男人一眼便认出,这不是吸血鬼的獠牙,而是狼人的獠牙。而她此刻的眼眸也由乌黑色变成了血红色。 男人有些讶异,她竟然是狼人,所有狼人和狼都听命于他,他也了如指掌,可他并没有见过她。狼人和吸血鬼不同,不能后天变成。显然这个男人就是冥棂,混沌界之王。 女人们见到夕瑶的模样吓得四处逃窜,夕瑶的獠牙也并没有触碰到冥棂的皮肤,转眼之间,冥棂移到一边,抓住一名落跑的女人,丢向夕瑶。出于狼人的本性,夕瑶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女人发出惨叫声。冥棂则好奇地袖手旁观。 夕瑶失控一般,接二连二地撕扯并吞下女人的肉,她忽然意识过来,吓得跌坐在地,连连往后退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女人,她竟然在吃那人的肉!女人没死,而是拖着不堪的身体伺机逃跑。 冥棂将衣服重新披在蜷缩在地的夕瑶身上,问道,“你是第一次猎食还是太久没有猎食了?” “猎食?”夕瑶抬起头,不明所以,她的獠牙已缩回,血色眼眸也重新变回人类的乌黑色。 “这是狼人本性,你不必感到如此讶异,显然你刚才很享受,不是吗?”冥棂这才明白她一开始那满意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夕瑶不愿意承认,太突然了。 “饿了要吃,渴了要喝,这再正常不过,如果本王要像你这样觉得有罪恶感,几千年前本王就死了。”死在冥棂獠牙下的人可不计其数,他要是一一追究,还不如直接让他饿死。 “你下次张嘴前,衡量下自己的能耐,确定好自己适合捕食什么等级的猎物再长出獠牙,不然白白丢了性命,反被猎物杀了,只会丢了本王的脸面,”冥棂说着穿上衣服,离开前又道,“本王不干涉你们寻找配偶的自由权利,不过你刚才好像气跑了你的小情人。” 关于刚才那个银发少年,冥棂也有所耳闻,若不是那少年杀人如麻,把神族搞得鸡飞狗跳,冥棂还没机会来捣乱一把,伺机尝一尝几个神族之人的肉味。 “淅?!”夕瑶这才缓过神,爬起身,穿好衣服,连忙跑出门。 “去死,去死,都给我去死!”淅挥着剑,片刻功夫,大半个城镇的人都死在了他的剑下,喧闹的楼宇成了一座座铺满尸体和溅满血液的死楼。 夕瑶跑到一座楼宇前,停在门口,“淅……” “滚!”淅瞥见夕瑶,吐出一个字,蓝眸里涌起冰冷的杀意和鄙夷。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夕瑶拼了命地摇头,跑到淅跟前,她伸手去拉他的手,恳求他相信她,“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淅冷冷地警告道:“别碰我!” 夕瑶不肯放手,她知道她一放手他就会离开,她哭着说道,“不要,求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无辜的声音,不知道?她一直都用“不知道”三个字蒙混过关。戈司也好,汎尘也好,刚才那个男人也好,她一直说不知道,说的好像真的跟她毫无关系似得。 “放手。” “我不放……” 手起刀落,姬孪灵剑却只是停在夕瑶的手臂上,她不闪躲,死死地抓着不放。对这样的她,他的犹豫却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因为厌恶,厌恶到不愿意弄脏他的剑。他一心守护的人,却是个不知检点和不知廉耻的女人。 “别再污染我的视线。”淅嫌弃地抽回手,夕瑶的手抓了一个空,她的身体顺势往前倾,因为绊到了脚旁的尸体而摔了一跤。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正文 250、死神的眷顾 月光偷偷打量稀薄的缘分,岁月的气息弥漫着太多的遗憾,越是幸福而温暖的回忆,越无法让可怜的人适应之后的落寞,再诚恳的心,也渡不过绵延的红尘。 杀戮不再给银发少年带来喜悦和畅快,压抑的情绪在血液中愤怒地发泄。他曾什么都不懂,因为她而愿意一一尝试,学会真正的守护,在不知不觉中长成她所期待的模样。到头来,她却不是他所认为的模样,不是值得他守护的模样。 缨从睡梦中惊醒,因为梦见洂的离开,她点燃一支烛火,来到院子,花坛里的植物已长高不少,却唯独不见盛开的樱花,越是期待,越让人失望。 戈司躺在红瓦亭子里的椅子上,垂下的血色绷带随夜风轻飘,半睁着的迷离眼眸,在追忆中后悔莫及,在疑惑中独自沉沦,孤独的形状,寂寞的轮廓,该用什么画笔描绘,才能畅快淋漓? 夕瑶孑然一身,默默地行走在漆黑的巷子里,弄丢了爱情的她,迷失在夜色之中。 夕瑶转过头,巷子深处有一双双血色的眼眸,如同血液点亮的红色灯笼,在遥远的黑暗尽头忽明忽暗,可她并不觉得可怕,也不觉得陌生。 “过来。”夕瑶的声音很轻,朝看不清的深处唤道。她蹲下身,靠在巷子的墙上,沉重的心得到暂时的释放。 走出来的是七八匹健壮高大的狼,它们傲慢而威武,不发怒却依然给人野兽的凶猛感觉。此刻却出奇地听她的话,来到她的身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几匹狼就一直跟在夕瑶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为什么我不害怕这些狼?因为我也一样,那个男人说,我是狼人。我无法解释被淅撞见的场景,我更加无法跟他解释我张口猎食的事。这里的人们叫他死神,他也的确像一个超越凡人的神,即便他浑身透着邪恶的气息,他依然是一个不可亵渎且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我却是低贱的野兽,做着肮脏的事,獠牙撕下活人的皮肉,狼吐虎咽…… 夕瑶越想越难过,抬起手臂,抱住身旁一只狼,身体微微搐动,泣不成声。 翌日清晨,冥棂站在巷子口,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抱着狼睡觉的女孩,笑着说道,“本王的这几只狼什么时候成叛徒了?” 夕瑶听到声音醒来,却不愿意抬起头,就算对方说了这是他的狼,她此刻也不愿意撒手,也不想道歉,她问道,“如果你真的是狼人的王,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对吗?” “本王还真不知道。”冥棂依靠在墙上。她既然是狼人,那么父母其中一人一定是狼人,可冥棂手下的狼人却没有一个生过这只小狼,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连你都不知道,果然,哪里都没有我落脚的位置,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呵呵……”夕瑶自讽道,重新闭上眼睛。 巷子口突然栽倒一个人,匍匐在冥棂的脚边,吓得瑟瑟发抖,另一个男人则走到冥棂身旁,恭敬地俯下身,说道,“我尊敬的王,您要的人已带到。” 那匍匐之人是名占卜师。这个年代里,占卜师们很普见,普通人因为惧怕未知的将来而对占卜师们极为尊敬,也是尊重自己的未来。然而像冥棂这样的强者,却只是把占卜师们当做一件工具。几千年以后的占卜师们隐退到各个偏僻而隐秘的地方,并限制了自己的能力,恰恰因为局限而保护了自己。就像后来的预言师卜思,他只负责替透明人的主人占卜未来。 占卜师抬起头,看到一张纸晃晃悠悠地飘落,纸上画着一个女子。 “给本王看看,这画上的女人是谁。”冥棂对画纸上的人略感兴趣,或许是因为他找不到她,得不到才更想得到。 “画上的女人?”夕瑶喃喃地重复冥棂的话,她仰起头看去,那纸上的人不就是她吗? 占卜师将画纸平铺在地上,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罐子,点燃之后,那罐子里的固体瞬间化为液体,他抬起手,将液体沿着画纸上的面孔和五官倒下,说也奇怪,液体成丝状,不多不少也不断开,比绘娘的画笔还要细,还要灵活。 “呲——”的一声,画纸上突然涌起一股气体,形状正是那液体描绘的模样,悬浮在画纸正上空,随后又快速散开,化为乌有。 “是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却已出现,必将带来不幸。她却受万恶的祝福,受死神的眷顾,可将自身受到的不幸转移到他人身上。她不受时间的禁锢,因果循环,而她无因无果,无解无尽。”占卜师说完,连他都大吃一惊,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第一次占卜到这样离奇的事。 夕瑶听了占卜师的话,瞪大疑惑的眼睛,他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吗?死神,不是淅吗? “哦?这么说来,她还是个有来头的人了?”冥棂的兴致更加浓厚,又道,“可将自身受到的不幸转移到他人身上,你的意思是说,她杀不死?也无法毁灭?” “也不一定,受死神的眷顾和临幸,本就是两个极端的临界点。要么永生,要么永死;要么万幸,要么悲惨。仅在一念之间,一线之差,皆有可能。” 站在冥棂身边的狼人呵斥道,“你们占卜师说话都这么绕口吗?说的简单明白一些!” 这都听不懂,还让他来干嘛?占卜师敢怒不敢言,畏惧狼人,继续说道,“两者不可兼得,且过犹不及。被祝福的力量过于强大,就有可能适得其反,酿成极悲极惨;但是以万恶根源为首,极恶能否生极幸,就不得而知了。” 夕瑶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汎尘。她猛然站起身,跑到占卜师跟前,期待而伴随着乞求的目光,问道,“您跟告诉我,汎尘是谁吗?” 占卜师看着夕瑶,她似乎很信任他,并且也很尊重他,这种感觉很荣幸,也很有成就感,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愿意告诉她,问道,“我不确定,但是你可以把他带来让我看一看,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名字……”夕瑶很失望,失望地快要哭了,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突然之间被人狠狠夺去,尤其是她听见占卜师占卜她画像的话,觉得莫名心痛。 “很抱歉,那我也无能为力。”占卜师遗憾地说道。 冥棂瞥了一眼他的几只狼,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数量不多,也才七八只,却是首次跟错了主人。冥棂看着夕瑶,对占卜师开口道,“看看她,她是什么人?” 占卜师端详了夕瑶一会,顿了顿,却迟迟不肯回话,似乎怕伤害到她。 占卜师一开始占卜的那个人就是夕瑶,她已经听了很多无法理解的话。她原本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她突然害怕起来,仿佛知道的真相越多,她越无法接受。一开始是吸血鬼的身份,她还能很好的适应,结果她是个狼人,是个残暴的野兽。如今又知道更多,全都是她闻所未闻的事,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理解,真相后面到底是什么,夕瑶真的很害怕。 狼人催促占卜师,“说啊!卖什么关子?” 占卜师犹豫之后,说道,“这位姑娘,是个已死之人。” “已死之人?”冥棂略感吃惊,他昨夜的手,分明解开了一个活人的衣衫,活人和死人,难道他冥棂还会分不清楚吗? 狼人觉得占卜师在耍他尊敬的王,顿时露出两颗狰狞的獠牙,不由分说就要下口撕咬占卜师。占卜师吓得连连往后退去,他们擅长占卜,但是不擅长抵抗杀戮,弱肉强食,虽然粗暴残忍,但往往直接而有效,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中维持相对的平衡和稳定。 “他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夕瑶倒是理解,他们看到的都是素洱的容貌,而素洱的确已经死了。夕瑶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开。那七八匹狼朝着夕瑶离去的方向,却转头看着冥棂,仿佛在询问冥棂的意见。 “都已经做出选择了,还看本王干什么?”冥棂也不阻拦,狼听到冥棂的话,转过头,跟着夕瑶而去。 夕瑶一路自言自语,“本不该出现的人,却已出现……《三殿五府》上记载卫卢殿的不幸,就算活着离开也要背负一生不幸,我去过那里啊,可我为什么感受不到不幸呢?自身受到的不幸转移到他人身上,洂为了救我而进了卫卢殿,而我本该承受的不幸是不是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的死是不是因为我?那个温柔完美的人,因为我而死了……呵呵……呵呵……因为我而死了,缨也因为我而变得孤单……我为什么会变成素洱的模样?素洱的死会不会也是因为我?戈司受到的不幸是不是也是因为我?曾出现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受着我带给他们的不幸,他们却浑然不知……” 正文 251、沉默中崛起(一) “无巧不成书,这不是伊索安公爵的义女吗?”路塔文伯爵拦住夕瑶的去路,将“公爵”二字咬牙切齿地读出,因为过于刻意而听得人十分不舒服。 夕瑶目光无神,良久才认出路塔文伯爵,想起他是吸血鬼界的贵族。 路塔文伯爵见夕瑶不回话,嘲讽道,“公爵的义女,就可以这么目中无人吗?”路塔文伯爵的潜台词是,不就是义女而已,有什么可嚣张的?自从他的爵位被伊索安夺去以后,他心里总是很难平衡,却找不到契机发泄,正好遇到夕瑶,他当然不想轻易放过。 “离我远一点,不然你会遭遇不幸。”夕瑶一脸木讷地说道,言辞像是一种的威胁,可语气却一点都不猖狂,而是有些疲倦,有些麻木,她似乎很不喜欢这句话,可她又不得不说,不得不提醒任何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小丫头,你还真忘记自己下贱的身份了?还真把自己当成贵族的小姐了?” “我没有。”夕瑶不想纠缠,她此刻心很乱,试图从路塔文伯爵身边走过,却被他的使徒们拦住。 现在伊索安公爵是西岚殿的常客,有事没事,亚祈都愿意把事情交给他去办理,其余的贵族们更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而他路塔文虽然被连降了两个等级,但好歹还是个伯爵,竟然都不如下面的男爵和子爵。亚祈之所以闲置路塔文,显然是刻意的,君王的心思,总是让人猜不透。 路塔文伯爵瞥见从远处逼近的狼,即便才七八匹狼,面对十几个吸血鬼却丝毫不畏惧,它们皆怒目而视,露出随时爆发的凶相,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前方的吸血鬼,寻找合适的部位,以确保准确无误的攻击。 狼和狼人不同,但是狼依然是具有很高智商的野兽,并且擅长攻击,毅力惊人,不同于吸血鬼的使徒,狼的忠诚度是出于本能,就像它们食肉的本性一样,不需要教唆和命令。 路塔文伯爵诧异地看向夕瑶,问道,“身为吸血鬼的你,怎么会和狼在一起?” “吸血鬼,狼人……我不知道。”夕瑶一脸茫然。狼人和吸血鬼不合,众所周知,夕瑶却一无所知。 狼没空听路塔文伯爵的闲话,它们步步逼近。路塔文伯爵身后的使徒们也皆露出吸血鬼的本性。如果吸血鬼的优势在于速度,那么狼和狼人的优势就在于攻击力。 路塔文伯爵却很清楚,既然出现了狼,说明附近一定有狼人,数量不在少数。因为狼人是群体生物,他们不会单独行动。这个关键点,路塔文伯爵还不想蹚浑水,就算亚祈不是在等时机除掉他,那么其余贵族们也都等着看他好戏,只怪他还是公爵的时候,太过张扬而得罪了很多人。 “会有人收拾你这个吸血鬼界的叛徒。”路塔文伯爵说着转身离开,他不想弄累了自己的双手,他的使徒们虽然不甘心这场厮杀就此结束,却也只能随他而去。 “我想回家……”夕瑶喃喃地说。她垂下头颅,看着自己的脚,她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鞋,她竟然都没发现,“……可我的家在哪里?” 一个死去的人,至少活人可以缅怀他和他留下的事迹;一个未来的人,看不到也摸不着,只是残忍地留下一个姓名,因为爱而弃她不顾,如果此刻的夕瑶知道真相,她会不会怨恨汎尘的自以为是? 余生无忧,是汎尘最后给予的一切,可终究不是她夕瑶想要的啊!他以为替她抹去悲伤的痕迹,她就可以重新开始,重获新生和幸福,殊不知她依然在迷茫的漩涡中无限下沉。 若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冰冷寡言的少年是个魔鬼,她还会义无反顾地追随他吗? 最美好的他,到底是哪个阶段的他?是藏匿在七岭山的那只“黑豹”,还是高智商又腹黑傲慢的夏夕澈?是汎尘外表冷漠内心炙热细腻的时候,还是霸道爱记仇却让人无法拒绝的时候?无论什么阶段,魔鬼的爱情都一样,爱起来好累,好痛,又好深刻。这才是夕瑶潜意识里深深刻着汎尘两个字的原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被他用爱的名义夺走了一切,所有的曾经。 汎尘一直都这么自私,自以为是,不管夕瑶是否愿意,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他就会不顾后果地去做,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已是深秋的季节,没有太阳的时候都一样寒冷,单衣轻衫的她,却早已不在乎冷暖。沿着一个方向走去,想要去世界的尽头,看一看有没有适合她这双眼眸的风景,寻一寻有没有和她一样的人。 夕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一片花海,她潜意识里叫出花的名字,木槿花。 她来的原野上,卷缩在木槿花中,闻着清新,闭上双眸,熟悉而悲伤的感觉从心头涌起,抓不住原因。 洂无法爱缨,却用心美化了她的梦;汎尘可以爱夕瑶,却掠夺她梦见他的权利。洂的太多温柔,依然给后来的缨留下太多悲伤;汎尘的决绝,避开夕瑶悲伤的起因,而他忘记了,无因才会导致无果,无结果才是最悲哀。 千年以后,夕瑶若偶遇昆仑雪山上藏匿的坟墓,看见那具冰冷的尸体,终于知道汎尘是谁,她会不会彻底崩溃? 她就这样躺在木槿花之中,度过了整个花期,那八匹狼也一直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因为她身体里流淌着冥棂的血液,它们认为她值得被守护。 狼警觉地抬起头,突然站起身,与此同时,上百个吸血鬼突然出现在原野上。多嘴的路塔文伯爵,还真是闲的没事做,区区一个混种吸血鬼,他都如此上心,告了她一状。 八只狼围在夕瑶身边,与周边的吸血鬼对峙几秒后,狼露出凶相,纷纷扑上前。吸血鬼也不是来闲聊的,动作凶残而敏捷,一场厮杀在原本寂静的原野上展开。夕瑶听到声音才从睡梦中醒来,她才支撑起身体,就看到血腥的一幕。 吸血鬼在数量上占了绝对的上风,顷刻间,八只狼已身负重伤,却依然持续战斗,凶猛地扑上,对准吸血鬼的要害撕咬。 狼们倒下又站起,站起又攻击,誓死守护那搞不清状况的女孩,直到最后一只狼彻底倒下,停止了呼吸。 它们陪了夕瑶很多天,无论她去哪里,它们都跟着,让原本难过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她伸手去抚摸倒在她身边的狼,一道道伤口狰狞地暴露着,它尽力了,它们都尽力了,直到最后一刻。 “对不起,我连你们都没有放过,还是把不幸转移到了你们身上……”夕瑶愧疚地说道,她本以为它们是例外。越是想守护她的人,越是会被她连累,成为她不幸的转移者。 “小丫头,我很抱歉,”伊索安公爵从吸血鬼当中走来,他看着身旁躺着狼尸体的夕瑶,说道,“听到这个消息,我也不想接受,可是吸血鬼不允许叛徒的出现,特别是跟狼人有关。” 处理这件事的人本不是伊索安公爵,相对于整个吸血鬼界来说,夕瑶这样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杀了便可以。但夕瑶毕竟是伊索安认的义女,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培养起父女的情感,但至少名义上是义父和义女。所以,伊索安公爵主动接受夕瑶这件事,在他手里结束,好过她死在别人手中。 “你是来杀我的吗?”夕瑶没有抬头,只是看着自己染满血的手,她还在抚摸去死的狼。 “是的,我很抱歉。”伊索安公爵遗憾地说道。曾经夕瑶和淅在他的府邸住过一段时日,他们后来离开,伊索安公爵也没有拦着,从某种角度讲,他对夕瑶已经仁至义尽了,当然其中利用的成分也是无法忽略的。 “因为背叛是很大的罪名,所以你被判了死刑。”伊索安公爵说着往后退了退,前面的吸血鬼们瞬间出现在夕瑶跟前。 “咔!咔!咔……” 数不清的獠牙齐刷刷地扎进了夕瑶的身体,贪婪地吸食她的血液。她的血液很名贵呢,曾经被九殿下亚特的纯种血液喂养,他把她当成心爱的木芷凝,毫不吝啬地喂她;八殿下亚炽为了救她,避免她沦落成泯灭人性的嗜血工具而吸食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自身却作为容器,她可是第一个有幸喝下始祖吸血鬼血液而没有受到伤害的混种吸血鬼呢!现在,却成了这些嗜血工具们的口中餐。 “背叛真的是很大的罪名,是应该背叛死刑,可是……”夕瑶抬起血色的眼眸,脸上露出嗜血的痕迹,喃喃地说道,“可我本就是狼人,何来背叛吸血鬼之说?!” 一股血色的氤氲在夕瑶身边瞬间凝固,猛然散开,那咬在她身上的吸血鬼们倏地弹开,甩到远处,吸血鬼们的獠牙也在那一瞬间碎裂。 正文 252、沉默中崛起(二) 伊索安公爵大吃一惊,讶异地望着原野上的女孩,缓缓地站起身,她的长发在血色氤氲中轻拂,雪白的狼人獠牙替代了懦弱的吸血鬼獠牙,更加尖锐寒渗,冷静而暴怒的血色眼眸,扫过伊索安公爵之际,仿若一把锐利的刀,刮得他血肉模糊。 夕瑶抬手之际,速度极快,瞬间出现在伊索安公爵眼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嵌入他的皮肤,而她并不打算掐死他,而是埋头就是一口,狠狠地咬下。与此同时,那些扑向她的吸血鬼们,瞬间被血色的氤氲笼罩,转而化为血渣和肉沫,在空中纷纷落下,那上百只吸血鬼瞬间化为原野上一滩滩血色。 冥棂曾告诫不懂事的夕瑶,张嘴前要先做判断和衡量,有什么能耐就捕食什么等级的猎物。如今,她还是没有听进去,也没做任何判断,她只是想活下去。 远处的冥棂目睹了这一切,这个突然爆发的女孩到底是谁?她身体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而这力量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夕瑶松开手,伊索安公爵的身体砸到了地上,她的单衣被吸血鬼的獠牙扎出一个个洞,也被吸血鬼的血液染红。 “我不赞同杀戮,可我也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夕瑶瞥了一眼伊索安公爵的尸体,孑然一身地离开,“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知道,汎尘是谁……” 她隐约觉得,自己亏欠汎尘很多,多到无法用语言来衡量,如果她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死了,她觉得不安心。她想找到他,只问他一句,我亏欠你什么? 夕瑶第一次主动承认自己狼人的身份,曾经她也仅仅是被动,不愿意把自己定义成残暴的狼人。因为想知道汎尘是谁,因为想找答案,因为她不甘心这样受死,她的求生欲第一次如此强烈,足以激发她体内一半的狼人力量。是啊,她是冥棂的女儿,是狼人之王的后代,即便是与人类的混血儿,她依然有常人望尘莫及的力量隐藏在骨子里。 这样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会不会遇见那个叫汎尘的人?这个问题夕瑶问了自己无数遍,却没有人回答她。 “如果你真是存在过,请给我一点线索……”夕瑶站在一块岩石上,望着无边的尽头,就像她心中的希望,看不到结果。 夕瑶转过身,疲惫地眨了眨眼睛,看到远处的银发少年,而淅也同时看见一身狼狈的夕瑶。不等淅露出鄙夷的目光,夕瑶已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没有苦苦哀求他相信她,没有恳求他留下不要走,也没有拉住他求他不要丢下她,她甚至没有说一个字,连目光都没有多停留一秒,这让淅有些意外。而这意外显然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也不愿意做多停留,就像他的脚步,并没有因为遇见夕瑶而停下。 她不哭也不笑。不哭,哭泣无法令他心软,只会让他更加厌恶,而她自己也会厌恶自己;不笑,笑容无法再感染他,无法传递到他心里,也无法感动她自己。 不期待,不留恋。原来真正的告别,从来都不需要语言来结束一场相逢,转身离开就好,从此各安天涯。 西岚殿的大厅里,传出亚恪的声音,“那个叫夕瑶的女子,不就是妤児曾经的玩伴吗?” “谁说不是呢,伊索安公爵自己认的义女,结果竟然死在她的手里,真是可笑。”亚斐嘲讽道。 “当初可没有看出她有这能耐,如今不仅背叛吸血鬼,还勾结该死的狼人。”亚恪略吃惊,他本以为夕瑶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混种吸血鬼,掀不起大风大浪。 “怎么说伊索安也是公爵,这么被杀了,贵族的脸面往哪里搁?不知道的人,还都以为吸血鬼改吃素了,”亚斐看向亚祈,见他迟迟不说话,问道,“怎么,有困难吗?” 亚祈转动手中酒杯,说道,“第一,她一个混种吸血鬼,却没有恶化,本就可疑;第二,找不到她的初始者,更加可疑;第三,对付一个背叛者,伊索安和他的使徒们却有去无回,从他们死状看,她的身份可疑极了。所以,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牵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三弟分析的没错,难道就这样随她去?”亚恪反问道。 “当然不是。”亚祈抿了一口血酿酒,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动手。纯种就剩下四个人,首先排除亚妤児,亚祈绝对不允许亚妤児参与一丁点这样的事,而他自己因为去过卫卢殿而失去纯种吸血鬼的力量,故而他也决不允许另两位纯种吸血鬼受到伤害。姑且不说夕瑶是什么可疑身份,她身后的那位银发少年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连亚偔都被他杀死,没有万全之策,只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惹一身脏。 亚斐提议道,“当初她和妤児走得近,要不就让妤児……” “不行。”亚祈一口否决,亚妤児动不得,哪怕只是举手之劳。他当然知道,亚妤児出面,只要稍加利用,那夕瑶必然会中计。 “四哥在背后说妤児什么坏话?”亚妤児走进大厅,好奇地问道。 “呵呵,四哥哪里敢呢,妤児说不得,否则某人半夜会谋杀我,”亚斐说着站起身,他明白亚祈的意思,也不好再说,又道,“二哥,你随意,我先走了。” “那就先这样吧,等三弟想好了,再叫我们。”亚恪说着也便离开。 “怎么我一来,二哥和四哥都走了?”亚妤児走到亚祈跟前,身体靠在桌子上,托着下巴,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亚祈笑着说道,宠溺地摸了摸亚妤児的头。 “可我进来的时候,分明听到你说‘不行’,什么不行?而且我听到四哥说我名字了,不过就听到一半,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亚妤児愿意替她的哥哥们分担,尤其是亚祈。 “有。”亚祈说着站起身。 “什么事?”亚妤児也跟着直起身,一脸乐意效劳,话说她长这么大,还没做过一件像模像样的事。 “应该给亚必尔纳家族添后代了,如此艰巨的任务,非你莫属。”亚祈笑着说道,抱起亚妤児转瞬即逝。 夕瑶走在路上,她一身血迹吓哭了路过的孩子。她想起自己杀死上百个吸血鬼和伊索安公爵的事,认同那孩子畏惧她的心情,她变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沾任何血腥的善类,或许她曾经就不是一个好人,她只是不记得了而已。 姑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汎尘,这样的形象,就算找到了,他也会认为她很可疑吧。她快步走开,路过一农户家的院子,与其说讨要一件像样的衣裳,还不如自己取,免得吓到人家。她从院子里的竹竿上拿走一件晾着的衣服,随手披在自己身上,盖住了一身血迹和里面被吸血鬼獠牙扎破的单衣。 夕瑶沿途经过一个个村落,一座座城镇,询问一个叫汎尘的人。 夕瑶在街上拦住一个男人,问道,“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汎尘的人?” 男人打量着夕瑶,突然推开她,向后退去,说道,“你是个死人!” 街上的人听到男人的话,纷纷转过看向夕瑶,随后和男人一样与夕瑶保持尽可能大的距离。 “不是的……”夕瑶不喜欢这种被害怕的感觉。 人群里想起各种吵闹的声音,“他是一名占卜师,不会出错的!” “太可怕了,死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 “妖女,滚出我们的镇子!” “对!滚出去!”一个妇女站得很远,明明很害怕,却冲夕瑶厉声吼道,随手从篮子里取了一个鸡蛋,砸向夕瑶。 “我不是!我只是来找人的……”夕瑶解释道,可是人们不相信她,随即而来的是驱赶和咒骂声,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砸向她。 “这些愚昧的人,吃了他们吧,挑最好的位置,一口就够了,至少可以结束这样无聊的事。”冥棂突然出现,夕瑶没看清他从哪个方向来到,他因为好奇而一直跟着她。 夕瑶抹掉脸颊上的蛋清,问道,“怎么又是你?” “你平白无故地害死了本王八匹狼。”冥棂说着抓起不远处一名年轻女子,当他露出獠牙的时候,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那名女子吓得脸色惨白,冥棂却突然没了食欲而松开了手,任由那名女子连滚带爬地逃走。 “你跟踪我?”夕瑶愿意让那八匹狼跟着她,至少她不会太孤单。冥棂的话,虽然是同类,但是被跟踪,她依然觉得很不舒服。 “本王想去哪里,还需要你的同意吗?” “就算你的狼人之王,你也不能逼我屈服于你,我不会为任何人效力的。”夕瑶再也不要被人利用,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既然这个男人跟踪了她,知道那八匹狼死了,那么肯定看见她杀死吸血鬼的事,指不定是想利用她。 正文 253、爱上一个名字 “真有意思,本王对你的兴趣越来越浓了。”冥棂饶有兴趣地说道。无论是狼还是狼人,都是出于本能地效忠他,眼前这个小狼崽子却完全没有要听命于他的意思,相反既任性又有脾气。 “我很忙,没空讨论你的兴趣。”夕瑶说着转身要走。 冥棂拦住夕瑶的去路,说道,“可本王很闲,有的是时间跟你讨论如何培养兴趣。” 冥棂活了几千年,和始祖吸血鬼同期,当始祖吸血鬼在西岚殿的陵园里躺了几千年,而他冥棂却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不要太舒坦。 夕瑶眼睁睁地看着那八只狼为了保护她而丧命,心里的感触还是极大的,它们很凶猛也很勇敢,就算剩下最后半口气,它们也会爬起来继续战斗。夕瑶直勾勾地看着冥棂,说道,“你这么闲,那就管好你的狼和狼人。” “你对本王的统治和管理似乎很有意见,要不,换你来?”冥棂打趣道,他记得那八只狼为她而死时,她为死去的狼而伤心落泪,这样的人当然不适合做统治者,软弱只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我唯一的意见,就是……你离我远一点!” “本王要是不乐意呢?” “王很了不起吗?你再纠缠我,我就把你吃了!” “哈哈。”冥棂差点笑掉獠牙,被她的话吓到了。虽然她爆发出来的力量是不小,可是在他面前,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冥棂碰女人,仅仅为了满足生理需求,可他不会让那些女人们怀了他的孩子,他的后代,可不是随便哪个人的基因就可以染指的,他只会跟他的妻子生下后代。狼人对妻子是绝对忠心的,可冥棂还没有遇到他爱的女人,根本没有妻子,所以就算眼前这只小狼崽子无论力量、脾气跟性格都和他有几分相似,他也不会想到她会是他的后代。 “很好笑吗?”夕瑶不爽地白了冥棂一眼。 “是个狼人,却后天变成了吸血鬼,关键还是个已死之人,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可依本王看来,你是‘三不像’。” “什么意思?” “不是个真正的活人,不是个合格的吸血鬼,也不是纯正的狼人。” “呵呵。”夕瑶无奈一笑,是啊,她可能是个怪物。 “你身体里若有狼人的基因,那么你一生都是狼人,无关你事后变成吸血鬼还是死人,可是狼人对感情绝对专一,而你,本王可没看出来。”冥棂在夕瑶面前见过那个银发少年,年轻人就是不懂隐藏感情,一目了然,可夕瑶又急切地问占卜师关于汎尘的事,而她这一路打听和寻找的人也是汎尘。狼人怎么可能爱上两个人? 夕瑶能听懂冥棂的话,说她对感情不专一,可哪里需要他这个外人来告诉她?夕瑶反问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是那样的人?” “本王没记错的话,你一路找的人叫汎尘,而你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什么人,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何找他?” “我……”夕瑶答不上,就像当初淅质问她为何反复在意汎尘一样,她不知道,她就是有很大的欲望想找到他,想见到他。 “因为你喜欢他,你喜欢上了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我喜欢他?我……”夕瑶转过头,看着脚边混乱不堪的地面,是那些人砸向她的东西,和她的心一样混乱,“我,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名字……” “不是的,我喜欢的人是淅,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名字呢?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我却因为想见到他而第一次如此渴望活下去。” 自从遇见淅,夕瑶清楚地记得,她有多少个夜晚梦见他,被他吸引的好感逐渐发展成一种喜欢,是纯粹的一种情感,就像初恋的感觉,从好奇到懵懂,从好感到心动。 就算淅对夕瑶很好,可她还是会无意识地想起汎尘,每每想起这个名字,心内有种沉重而依赖的感觉。当她听了占卜师的话,她却突然发现,心头有某种情感在剧烈涌动,像火山喷发前的感觉,因为没法解脱和发泄而极其难受。 “不是喜欢,这种感觉很痛苦,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快乐轻松的事,可我想起这个名字,我就很难受,心里很压抑,好像丢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无论我怎么想,怎么找,我都一无所获,我不开心,我一点都不快乐,我甚至觉得这个名字在耍我,在戏弄和折磨我……”夕瑶摇着头,她很难过,也很困惑。 “看来真的不是喜欢,”冥棂如此一说,夕瑶像是遇到了知己,竟然有人可以理解她,冥棂也同时看向夕瑶乌黑灵动的眼眸,笑道,“本王觉得,你应该是爱上他了。” 夕瑶的目光突然呆住,不是喜欢,是爱,瞬间感觉好深沉,她爱上一个名字? “不过,本王要跟你分享一个消息,这个叫汎尘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冥棂不像淅,没有他那样的能力可以瞬间侵占所有人的秘密,可他手下有的是狼和狼人,就算找的是具尸体,也一样可以刨出来。 “不存在?不可能,不可能……” 之前抓来占卜师的狼人再次出现,恭敬地俯身,对冥棂说道,“我尊敬的王,狼人受到袭击,伤亡数量甚多。” 遇到正事,冥棂不再理会夕瑶,转身离开,留下夕瑶一人杵在原地,她不相信汎尘不存在的事实。 熊熊烈火逐渐蔓延,从四面八方向里靠拢,整个城镇被火光层层包围。 当夕瑶意识过来,火势已不可遏制,从周围凶猛地涌向她,火光冲天,底下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夕瑶站起身,环顾四周,却发现无处可逃。皮肤表面的温热逐渐上升,很快发出“滋滋”声,无情的火烫得她的皮肤一寸寸发红、起泡。 “啊——啊——” 被火包围的镇子里,响起夕瑶无助的叫唤声。 镇子外头围着一群人,手里举着火把,听着里面的惨叫声。 一个男人不安地询问道,“占卜师,那妖女烧死以后,还能复活吗?” “她本来就是一个死人,哪里来的复活!”年轻的占卜师坚定地说道。那些所有轻视他们占卜师的强者,或许都应该被大火吞噬。 “可你不是说,她本来就是个死人,大伙都看见了,她之前像个活人一样行走在镇子里……” “是啊,占卜师,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将整个镇子都烧了,她如果还不死的话……” “烧成灰以后,难道她还能像活人一样走动吗?!”占卜师反问道。 “啊——啊——”夕瑶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大火外头等着她烧死的人们。当她还沉寂在汎尘不存在的疑惑中,当她还在愧疚自己一心二用、对感情不忠贞的时候,蓄意已久的人们已点燃火把。 “唰”的一道蓝色的剑光,贯穿十几名围观的人们,火把纷纷跌落在地,同时砸在倒下的尸体上。 占卜师闻声转过头,看到一个银发少年,他蓝眸里没有杀意,只要烦躁和不耐烦。占卜师丢下手中的火把,转身逃跑。其余的人们见到占卜师离开也跟着逃跑。 淅收回姬孪灵剑,走进熊熊烈火,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他就这么走了进去,如履平地,大火对他来说就像深夜里的微风,只是温度有些偏高,他却丝毫不介意,大火烧伤他肌肤的同时又已愈合,导致他毫发无损。 夕瑶看见大火中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平静而冷漠,面无表情,不悲不怒,蓝眸里却是满满的不屑,既然他如此不屑,又为何要做这样多余的事? 就算她快烧熟了,至少在烧成灰烬之前,他依然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并且准确无误地找到她。 她的皮肤烧得很疼,可是见到他以后,她忘记喊出声,他像这大火里的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而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不堪,她也觉得自己不配。为何愧疚感在见到他以后,侵占了她整颗心脏,是啊,她爱上了一个名字,却不叫“淅”。 他不是叫她不要污染他的视线吗?他不是叫她滚吗?他不是很厌恶她吗?可他此刻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要救她? 夕瑶的周围出现一股蓝色的气流,往四周冲开,将大火推开一段距离,她才有喘息的空隙,被烧伤的皮肤才有时间慢慢愈合,可是心里的那道深深的坎已无法填满。 淅也不说话,从他一路走向她,到他俯身捞起她的这段时间。他的目光压根就没有停留在她身上,有一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有种情愫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无法回头。 夕瑶仰着头,看着他,心里不是滋味,眼泪流不出,因为出来的一瞬间就被这周围的高温蒸发。 她当初欠他的,已经无法偿还了,那么现在呢,更加还不了,她在潜意识里背叛了他,她爱上了别人,那个别人却虚无缥缈,根本不存在。 正文 254、重蹈覆辙吗 淅将夕瑶带回家里,就像他曾经救她回来一样,可他这一路都没有说话,她第一次觉得他好像变了,变得更加冷漠,变得无法靠近,可他明明就在眼前。 淅放下夕瑶,却并没有带她去他的房间。 夕瑶站起身,“淅……” “别叫我名字,恶心。”淅鄙夷地瞥了夕瑶一眼。 他还是怨恨她,如果冥棂那一次是一个误会,或许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总有一天她会解释清楚,可是汎尘的事,事实上,她是真心觉得自己对不起淅,他说她恶心,她也会承受。 既然厌恶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带我回来?夕瑶想问,可是她不敢开口。 淅却读懂了夕瑶的面部表情,冷冷一笑,说道,“我不是救你,我只是不想给你这样的女人任何死的机会,你连死都不配。” 夕瑶震惊地睁大眼睛,这话竟然出自淅的嘴巴,就像一个冰冷而狠毒的诅咒,是开启一段生不如死的致辞。他,到底有多怨恨和厌恶她?他,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年吗? 如果说,淅因为邪恶的本质而导致他杀戮嗜血的残暴,至少曾经那颗不经世事的心还是有药可救的,还是一汪清泉,那么现在,他的心也开始被邪恶浸染。 不是这样的,夕瑶记得带着她迷路的淅,他还有一颗纯真的心,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美好,不是一心摧毁和破坏。她也记得自己和他在客栈的时候,他像个毫无防备的婴儿,也会害怕失去,需要依偎,也有弱点和破绽,那样才是一个真正的人。 夕瑶不希望因为她而毁了淅最后一点希望,他如果因为她而堕入无边的黑暗,他将永远无法得到心灵上的解脱,她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不要这样,是我不好,请你不要变成这样……”夕瑶恳求道。这样的淅,好陌生,好可怕,他会彻底变得无药可救,最终痛苦的人也一定会是他自己。 “呵呵,”淅突然笑了,这个女人好奇怪,她表现的好像很关心他似得,“变成什么样?你又希望我变成什么样?” “像以前那样就好。”那时,至少夕瑶还能从淅身上看到希望,一些类似善良的东西,在慢慢发芽成长。 “以前?呵呵,我会重新帮你写一遍不一样的历史,让你终生难忘。”淅说着转身离开。 终生难忘,本该是一个很美的词,夕瑶却听得像四把血淋淋的匕首,深深地扎进她的心脏。 “淅,为什么樱花还不盛开呢?”缨看到淅,疑惑地问道,纤细的手指指向花坛,“樱花不开,洂不会回来……” 什么奇怪的逻辑?但是缨一脸委屈,还是令人心疼。 淅走到缨跟前,她坐在长廊上,他站在她身旁,伸手揽过她的头,轻靠在他怀里。就当做替他的哥哥照顾她,尽可能学着洂的一点温柔,虽然学的很不像,但是她需要的,那么淅就愿意给,无关她的身份,只需要在意她的心情。 “花期未到,所以不开。”淅在弥城外见过那粉色漫天飞的花瓣,可他那时根本没心情,直接忽略也不过为,所以他对这种花根本没什么印象。 “哦。”缨应了一声,安静地闭上了眼睛,遐想着此刻的淅就是洂,至少他们长得一样。 就算花期到了,就算樱花开了,他也不会回来了。 淅低头看着依靠着他的缨,她身上透着的哀伤气质,快让淅窒息了。他该如何守护她,就算替他的哥哥守护她,只有洂在的时候,她才会比现在好过,可他不是洂,他永远学不会洂对她的温柔吧。 夕瑶站在房门口,看着远处的淅和缨,她突然想起弥城的场景。 夕瑶知道,洂和缨,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孽缘,无疾而终。 缨是一个美丽而可怜的女人,夕瑶曾祈祷洂的来世,希望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延续情缘,逾越今生无法跨越的鸿沟。然而见到淅和缨相互依偎的画面,夕瑶突然觉得缨有些可怕,她可以吸引自己的儿子痛苦不堪地爱上她。 夕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洂和淅是孪生兄弟,淅会重蹈覆辙吗?夕瑶才认识淅的时候,她就目睹过缨半夜跑进淅的房间,爬上他的床,他也不拒绝她。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温柔了,对她也已经是最特殊的对待了。 可是,他们看上去是如此地般配,就是当时在弥城的洂和缨,星空下着粉色樱花,城堡长满玫瑰,王子和公主的相会。 夕瑶缩回脚,退进屋子,躲在墙后。 “淅和洂不一样的,他们完全不同的。淅什么都不懂,那种深沉而禁锢的情感,他绝对不可能理解,他也绝对不会赞同,他不是他的哥哥……”可是夕瑶无法忘却长廊上的画面。 这是一个秘密,无法见光的秘密,随着洂的死亡而深埋岁月的土壤中。 缨最后知道也没有告诉洂,关于她也动心的事,因为罪恶感。今后她更加不会开口说这件事,或许直到她遇见洂的转世,会亲口告诉他,她想和他过新的一世。 夕瑶发现端倪以后,当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将他们的事说破。说白了,洂和缨之间,也没有真正发生形迹可疑的事。为了不让缨为难,洂隐藏的很好,收拾得很干净,他认为他一个人下地狱就足够了。 夕瑶重新走到门口,手指扣在门框上,望着远处的长廊。 不负责任的哥哥,淅说过不会原谅他,就永远不会。可是没有他在,缨不习惯,淅也无法适应。 夕瑶久久地注视着那一抹清冷的身影,无法感知缨此刻感受到的一丝丝疑似温暖的触感。或许是夕瑶想多了,曲解了他们的情感。只不过是唯一的哥哥死了,剩下孤独的母亲和弟弟,相互依偎而已。 缨的呼吸声轻柔平缓,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真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淅真的一点都不善解人意,缨想看见樱花,举手之劳而已,他却压根没想过让缨在梦里如愿。 淅放下护着缨头的手,俯下身,手臂缠绕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挽在她曲膝以后的腘窝处,托起她轻柔的身体,往缨的房间走去。 好温柔的淅,夕瑶第一次见到,她差一点产生了一种错觉——洂回来了。 淅放下缨,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体,不忘记替她掖好被角。这些事,都是洂离开以后,淅才慢慢学会的事。 “不要走……”缨拉住淅转身之后的袖子。他动作很轻,却还是弄醒了她,因为她容易惊醒,因为她不安心,也因为她太想念洂。 眼帘缓缓打开,浅紫色的眼眸注视着转过身的淅,他又要出去了,虽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是缨知道,她又要变成一个人了。 “我不走。”淅答应缨,至少今天他不离开,也不出去,他可以多陪她一会。 “和洂一样,淅的手上也出现了这个图纹。”缨看着淅的左手说道。 淅收拢手指,曾经他想过得到他哥哥的这份力量,可当他真的得到了,却根本不想要。缨的话,更像一根刺,扎得淅难受。他得到洂的力量,是用洂生命换的,而缨却丝毫不知情。 她如果知道真相,会不会责怪他?会不会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哥哥?会不会认为他是吞噬他哥哥的人? “怎么了?淅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缨说着松开淅的袖子,双臂撑起身,朝淅倾斜着,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被子上。这样的女人,摆放在任意一个角落,不需要做任何事,都能勾起男人们的保护欲。 “如果……”淅欲言又止。如果告诉你,不要再等洂了,这个世界,包括以后,这个人都消失了,你可不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怎么不说话了?” 淅改口道,“不要等他了。” “淅真的好自私,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的哥哥呢?”缨嗔怪道,却没有真正地指责他。 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开心一点?散尽你身上无穷无尽的哀伤气质。淅凝视着那双浅紫色的眼眸,却看不出答案,找不到根源。 洂撒手不管,如今的缨,就是淅唯一在意和牵挂的人,所有人的性命都可以草草地了结,就她不可以。他希望她的生命可以延续到最快乐的尽头,可他始终抹不去她的不快乐。无论她冲他如何笑,那笑容里都藏着悲伤。 “我想我很快会等到他的,和淅一样,健健康康的。而且一定会比淅更好,因为淅都不笑,一点都不可爱,也不温柔。” “我不是他。”淅不想成为哥哥的影子,却为了缨而努力模仿他的哥哥。就像当初,洂扮演衍一样,但洂终究是洂,他做过的所有事,留下的都是属于他自己的痕迹,独一无二。而淅也终究是淅,不会成为洂。 “淅的脾气好差,又没有耐心,果然不是洂,”缨说着重新躺下,问到,“我可以梦见他吗?” “不知道。” “淅,真的一点都不可爱……”缨说着闭上了眼睛。 正文 255、强势的吻 待缨睡着以后,淅出了门,不等夕瑶躲避,淅已拽起夕瑶的手腕,挪到一边,问道,“你看够了吗?” 他竟然知道她一直在看他们,这样的质问,无疑让夕瑶觉得自己是个偷窥狂,事实上,何尝不是呢!她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我……”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癖好。”淅冷冷地说道。 “疼……你弄疼我了……”夕瑶试着挣脱淅箍紧她的手,她手腕上的皮肤被抓出一道印子,淅的手指却没有任何松懈的意思,这待遇为何差别如此之大。缨是雪花堆的,要轻拿轻放;她夕瑶就是泥巴做的,弄坏了重新揉捏一下就好,又能恢复原本的模样。 “你就是喜欢做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还真的很符合你的气质。”淅想起夕瑶一丝不挂地站在一个男人跟前,那屋子里都待着怎样污秽的人,无论男女,一个个的全都不知廉耻。 不久前,夕瑶站在门外,听着淅和缨的对话,他们的言行举止并没有涉及到苟且之事,若说见不得光,恰恰是她夕瑶。 夕瑶的无话可说,却惹怒了淅的无名火,他嘲讽道,“怎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仿佛形势所迫,她只能道歉,“对不起。” “呵呵”。淅丝毫没有接受的意思。对不起是说给犯错人自己听的,那样可以给自己的廉耻心盖上一块欲盖弥彰的遮羞布。而她夕瑶却根本不在意那一块薄薄的遮羞布,暴露无遗,她不需要,因为她压根就没有廉耻心。 他在生气,并且很生气,夕瑶从那双冰冷的蓝眸里看到了他压抑的怒意,他是在介意那件事吗? “淅,那件事……” “住口!”他根本不想听,解释有什么用,理由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才是关键点,这才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他无法原谅她的原因。 夕瑶转动自己的手腕,他的手却一直不肯放。解释不清,他也不要她的解释。让她离开吧,他会舒坦一些,她也会好过一些,她向那双蓝眸恳求,“厌恶的我,就不要看见我,让我走,让我消失就好……唔……” 淅的薄唇狠狠地攫住了夕瑶的粉唇,他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掐在她的肩膀上,捏得她的肩骨生疼,仿佛随时会被他捏碎。 手腕和肩骨,因为觉得疼才不自觉地张嘴唤疼,他却毫不怜惜地展开掠夺,深入却没有任何缠绵的意思,他依然厌恶她,由衷的感到不齿。 她混乱的意识被他强势的吻抽空,和以前蜻蜓点水般的吻完全不同,而此刻的他也和以前完全不同。是占有欲还是在发泄什么,是愤怒还是在实施报复?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就算死了,他也不会觉得痛快。他找不到任何让他舒坦的方式,他就是很不开心。 她身上的味道明明很好闻,从一开始就深深地吸引着他,为什么他觉得吻她的味道是苦的,是涩的,是不快乐的?他觉得好难过。 淅睁开眼,看着夕瑶紧闭的双眸,不断颤抖的睫毛,因为忍痛而微蹙的眉头,他却依然没有松手。她是吸血鬼,就算骨头捏碎了那又怎样,还是会愈合,再痛也只不过一段时间而已。可悲的是,这样的疼痛感却不能让她长记性,他该怎么做,她才能有所收敛? 夕瑶握紧的手,手心全是冷汗,是真的疼,可她只能忍受。 她喜欢他,无论他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责怪他,就算她感觉到他此刻吻她,并非真心实意,而是掺杂了其它的情绪,她也一样不会拒绝他。 可是无论他如何吻她,他都得不到满足,变了,一切都变了,她已不再是他心里面的那个模样。 淅松开手,转身离开。 夕瑶的手腕和肩膀留下一道深深的淤痕,她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因为她感觉到他不开心。 次日,缨敲了敲夕瑶的房门,她记得这个女孩,曾经洂还在的时候,夕瑶就借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从弥城回来,也是夕瑶陪着她一起回家的。 缨和夕瑶几乎没有怎么说过话,但是缨不排斥夕瑶。 昨日淅将夕瑶带回,缨见她一身狼狈,鞋子都弄丢了一只。今日她还没走,缨就拿了自己的衣物给她,也不说话,放在桌上就离开。 夕瑶走到桌边,拿起缨的衣物,与其说道谢,倒不如道歉,她昨日还觉得缨可怕,她明明很温柔很善良,关于洂的情感,她也是情不自禁和身不由己而已。 夕瑶拿着缨给的衣服,去了后院的一间独立屋子,屋子里面有一个温泉。说来也很有意思,这就是洂选择把家安置这里的原因。而淅却经常找不到,因为他觉得屋子都长得一模一样,路也长得一样,所以他才会迷路。 夕瑶洗干净身上的血迹,换上干净的衣服,她的一只脚也不用光着踩地了。 她路过院子,看到缨蹲在花坛边,专心致志地看着里面的植物,仿佛一不留神就会错过,樱花会像昙花一样。 夕瑶走到花坛边,对专注的缨说道,“不用太在意的,它若到了开花的时候,你不催它,它也会盛开的。” “洂说,樱花是象征幸福的花,所以,我也要传递给它幸福的感觉,让它知道我对它的期待,说不定它下一秒就能开花了。” 可是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幸福,你又如何传递给它幸福?这话夕瑶说不出口,只能咽下。 “你见过樱花的,对吗?”缨转过头,期待地看着夕瑶,“樱花很美。” “嗯,很美,很梦幻。” “梦幻……”缨失落地低下头,她昨夜又没有梦见洂,“淅真的一点都不可爱,一点都不温柔。” 缨怪淅,他左手虎口处也有和洂一样的图纹,那么他也应该可以操控一个人的梦境。她昨天临睡前都问他了,或许是拜托了他,可他竟然一点都不懂她。 事实上,缨之所以梦不见洂,也是因为淅,他不想让缨梦见洂,梦见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淅和洂真的很不一样,如果是洂,一定会毫无理由地宠她,顺着她。 缨不再说话,继续看守她的樱花苗。 夕瑶没猜错的话,缨这样可以待很久,看一样的东西也可以看很久。 夕瑶回到自己房间,陷入一片沉默,想着缨的事。缨的生活里只有几件单调事,谁家有新生儿出生,她若知道就会跑去看;独自守在花坛边,看樱花苗长大;坐在长廊上,一样望着花坛;躺在洂的床上;抱着洂留下的断琴。 身边之人的不幸,或许都是因为夕瑶。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夕瑶才打开门,跨出门槛,准备离开,当她穿过院子的时候,还没走到大门,就被淅一把拉住。 淅嗤之以鼻地说道,“怎么,你又要半夜跑去给陌生的男人显露你的身体吗?” “我没有……” “也是,你怎么可能只满足于脱件衣服,”淅想起夕瑶当时脸上的笑容,嫌弃地甩开了她的手,又道,“上次那个男人令你那么满意,这次还是去找他吗?” “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就算百口莫辩,夕瑶还是会坚持不懈地解释。 “原来你不满意,所以准备换个男人?呵呵,要我送你去吗?”淅笑着问道。 夕瑶恳求道,“不要这样说我,我跟那个人没有发生什么,是真的。” “做贼的,往往会说自己没有偷东西,”淅抬手便箍住夕瑶的下巴,使她仰起头,整个不安的面部表情都落在他的视线内,“怎么不大白天光明正大地走呢?非得挑这么隐晦的时间点?” 大白天他就会让她走吗?她挑这个时间点,不就是为了不惊扰到他。 “洂的死……可能是因为我……” “我知道。” “嗯?” “是他自己蠢。”淅毫不留情地奚落自己的哥哥,蠢人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在弥城也一样,愚蠢而自作主张地送死。 “不是的,是我害了他,我会带给身边的人不幸……淅,让我走吧,我也会把不幸转移到你身上,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淅打断夕瑶。 “不是虚情假意,是真的。” “我不需要。”淅丝毫不领情,一口拒绝。 “那么缨呢?难道你不怕她出事吗?”夕瑶搬出缨,淅一定会动容,他是那么的在意她。 淅果然动容了,他不会拿缨赌气,他不允许她出任何事,说道,“那你别靠近她。” 只是别靠近,却不是让她离开,这就是淅的意思,没有任何让夕瑶说不的余地。 “我没那么多时间满世界去找你,但是你离开,我一样会找到你,不过你的下场会更惨。”淅松开手,甩下一句话。 夕瑶看着那坚决的背影逐渐走远,是走是留,他看似给了她选择的权利,事实上,她毫无选择权。 夕瑶坐在院子的石板上,看着地上清冷的月光,和淅的脸庞一样,和淅的语气一样。 深秋的尾巴,初冬的开端,尤其是后半夜,格外的寒冷。她的手心贴在冰冷的石板上,却无法将心事冰封。 正文 256、予取予求 夕瑶的房门突然打开,她从睡梦中惊醒,睡意朦胧的眼眸才看见银白色长发的他,他已靠近,于咫尺之间。 “淅?”不等夕瑶起身,他已揭开她身上的被子,而他也已压在她身上,扯开她身上的单衣,胸口一阵凉意。 夕瑶没搞懂情况,也看不懂淅脸上的怒意,可她再清楚不过他在做什么,他要做什么。她的睡意瞬间全无,整个神经紧绷,她抓住他的手,试图阻止他,她摇着头,“不要……” 淅的冷眸瞥了一眼拦住他的手,这样瘦弱纤细的手也能阻止他吗?如此碍眼,要不直接凹断算了?或者杀了更安静,不会吵闹,可是她没有死亡的殊荣。 夕瑶不会拒绝淅,可是他现在分明不是真心想要她,蓝眸里的鄙夷和冷漠如同凌冽的霜雪,她恳求道,“不要,淅。” 淅却没有迟疑,抓起夕瑶的手,将她两个手腕交叉叠放,一只手便一把紧紧地扣住,反手按在夕瑶头顶之上的床板上,使她无法动弹,与此同时,利落地扯掉她身上遮掩的一层衣物。 冷蔑的眸光粗略地扫过这具胴体,可笑,还有什么可以掩护的,早就被人看光了,她此刻哪里来的羞涩? 他来真的,被钳制的夕瑶顿时觉得不妙,慌张地喊道:“淅!不要!不要!不要这样……” 他另一手箍在她白皙的颈部,几根手指的指腹扣在她脖颈两旁的床板上,即便虎口处抵在她的咽喉处,他丝毫不介意会勒到她,不介意会让她窒息和难受。他顺势俯下身,他寒冷的唇准确无误地欺上了那聒噪而不安的唇,探入她口中的舌尖却有一丝炙热的气息,霸占她口中有限的空间,无论那柔软紧张的舌尖如何闪躲,都被他准确地勾缠。 不是这样的,他根本不是真的想要她,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清楚知道。可她越是紧张地抵抗,他越是不想放手。 他不肯松口,她只能仰起头,只为唤一口气,却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隙,她分不清因为缺氧而意识抽空还是被他缱绻的深吻掠夺了仅存的意识。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夕瑶试图挣脱淅的手,握紧十指,指甲生长,却只是戳伤了自己的手心,只是徒劳。 她的獠牙也同时做最后的抵抗,划破他的舌尖,夕瑶的口中多了一丝血腥味,他停顿了片刻,眉宇不悦地一蹙,睁开眼,嫌弃的眸光扫过她不安的黑眸,仿佛在苛责她这愚蠢的行为。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泣,可那双黑眸已经不自觉地湿润,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眸,该责怪对方的人明明应该是她才对,她才是那个该委屈的人。 他却重新闭上了眼睛,拒绝与她的目光对视,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当他的血液淌进她的喉咙之际,他舌尖的伤口早已愈合,他却慷慨地赏了她两滴血液,让她记住他的味道,记住这一夜,成为她不堪的历史。 事实上,他并不愿意触碰她的肌肤,他觉得烫手,因为它的第一次不属于他,第一眼也不属于他,令他懊恼而厌恶。 可是屋子里到处弥漫着她身上的味道,尤其的此刻,有一些不一样,令他眷恋。 快一点结束就好,他不想再花太多时间在她身上,他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分开她的双腿。因为他不舒服,他满脑子是她一丝不挂地站在别的男人跟前的场景,以及那该死的名字。 淅松开夕瑶的唇,可她才缓了一口气,就感觉到他不带任何温柔和怜惜地闯进了她的身体里,或许是因为她太紧张而觉得很痛。尤其是这样的情景下,痛楚被套上了一层委屈而格外苍白和无助。他丝毫没有顾虑到她的感受,他的予取予求,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占有和掠夺。 他瞥见她眼角滑落的泪水,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嗤笑,他看不懂她在委屈什么,就像她看不懂他想要什么。 他抽身离开之际,才松开了她的手。她扬起麻木而酸疼的手,却终究没有落在他脸颊上,这一幕却落在他清冷的眼眸里,又是一道鄙夷的眸光无情地扫过她。 他想要的,只要她有,她都愿意给,可是他不要她给的,他要的是她的“不愿意”。 “你明明如此厌恶我,为什么还要碰我?”夕瑶的泪水不断涌出,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淅的脸庞。 “因为我不喜欢你刚才做的那个梦。”淅丢下一句刮便转身离开,没有留给夕瑶事后一点点温存。 淅是有多久不愿意理会夕瑶在想什么,可是他才翻开她的梦境,就看见那个名字,以及她对那个名字的主人复杂而难以割舍的情感。或许这才是今夜的导火线。 这件事以后,淅很久都没有去找过夕瑶。 北风从窗缝中钻进,刮过夕瑶的睡颜,她睁开眼。她住在这里已有一段时日,却始终无法适应淅的冷漠。 她披上一件衣服,下了床,走到窗户边,正要关上窗户,瞥见缝隙外头的情景。 “下雪了。”夕瑶说着打开窗户,北风从窗户中灌进,夹杂着雪花,从夕瑶脸上吹过。 从夕瑶的窗户可以看见院子。缨早早地起了床,她蹲在花坛边,她的油纸伞在北风中翻滚吹远,她看着花坛里冻死的樱花苗,哭得很伤心。 这是第一个冬天,它却没有熬过,她都没有看见它开花。 淅瞥了一眼花坛里的樱花苗,他知道她一直都很期待。淅撑着伞,走到缨身旁,替她挡住风雪。 缨站起身,哭得双颊通红,她仰起头望着淅,无比委屈地说道,“我这么努力地照顾它,可它还是死了。” 是啊,它怎么就死了呢?它怎么可以辜负她呢? 淅伸手捋去缨头发上的白雪,她在这里悼念了多久?身上积了厚厚一层白雪。淅平静地说道,“来年再种吧。” “来年还是会下雪,它还是会死。”缨哽咽地说道,倔强地看着淅,她在向他讨要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如今她唯一可以依赖并相信的人就是淅,而她身旁也只有他。 “我保证它不会死。”淅安慰缨,许下一个承诺。 “拿什么保证?”缨不信,她如此悉心照料都会死,淅却从来不顾,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事,他的保证让她很怀疑。 “明年你会看到它开花。” 缨点了点头,又道,“可是洂会怪我的,怪我连一棵樱花树都种不活,怪我没有办法让它开花。” “不会,他不会怪你。”淅擦去缨脸颊上的泪水。 “会的,你不是他,你说了不算……” “我说了算。”淅说着揽过缨,将他仅存的一点余温传递给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愿离开花坛半步的她。 夕瑶想关上窗户,她不想看那雪地里的两个人,他们总是这样,既让人觉得温馨而唯美,又让夕瑶看得纠结,他们暧昧不清,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责怪他们的理由,这感觉糟糕透了。 不要看,不要再看了!可是夕瑶的脚像是套了千根铁链,沉重地无法移动。 “嗯?”缨疑惑地仰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淅,“淅越来越像洂了……” “是吗?”淅不以为然地说道,虽然是疑问句,却说得像陈述句。 “嗯,开始变得温柔了。”缨肯定地说道,眼眶里依然噙着眼泪。 “他只对你温柔。”站在窗户口的夕瑶,低声说道,苦涩难言。那一夜他留给她的痕迹,和他给缨的温柔,真是天壤之别。 淅越来越像洂,对淅来说无所谓,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他;对缨来说是好事,她更加坚信洂很快会转世,会出现;对夕瑶来说,是噩耗,如果淅真的变成了洂,那会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今天会出去吗?”缨问淅的时候,浅紫色的眼眸里是期待他说不,上天真的不公平,踢给她一双美丽并且会说话的眼睛。 “不出去。”淅回答缨的期待,如她所愿。 “那你会陪我吗?” “会。” “嗯。”缨安下心,转过身,重新蹲下身,剥开积累的白雪,一波一波地捧起,从花坛里搬出。虽然樱花苗冻死了,但她还是不甘心,还是期待自己可以救活它。 搬走旧雪,还会落下新雪,缨的做法显然是徒劳。淅却不忍心破坏她的期望,至少她有了一件新的事可以做,而不是呆呆地看守樱花苗,因为他很怕她某天会变成一块石头,只有石头才会一动不动。 缨的长发轻拂积攒的白雪,留下一道道轻浅的痕迹;淅撑着伞站在她身后,为她遮风挡雪,也为她砌筑一堵可靠的防护墙;夕瑶站在窗口看着院子里的淅和缨,他们就像一道美丽而动态的风景。 对你们来说,我是多余的人,你又为何非要留下我?是我想多了吗?其实你们什么事都没有?可就算有,我又有什么资格提出异议? 夕瑶心头一阵苍凉,关上了窗,坐在桌边,点燃桌上摆放的小火炉,她木讷地看着悠悠的火光,却感觉不到暖意。 正文 257、曾动过心 缨躺在洂的床上小憩,淅彻夜未归,不知去了哪里。 夕瑶起身之际,觉得一阵恍惚,觉得身体很轻,却又重重地坐回原地,她撑着自己的头。 良久,她才缓过神来。 她嗅到血腥味,推开房门,大雪依然漫天飞舞,连续下了三天,没有停止的意思。 她穿过院子,白雪上留下一串脚印,来到大门口,她推开门,看到远处有一匹深受重伤的狼。 夕瑶知道,狼是不可能单独行动的,而它此刻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不是偶尔。它看着夕瑶,像是来找她的。她走向前,狼就转过身,她一路跟着它。 就算剩下一只狼,它也要尽最后的力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领着夕瑶去见冥棂。却被一道蓝色的剑光,瞬间结束了性命。 淅冲夕瑶邪恶一笑,收回两把姬孪灵剑。 狼值得被尊重,更何况还是夕瑶的同类。就这样死在她面前,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触。而他,似乎在拿它的死在寻开心,仅仅是为了寻开心。 “它们好像是来找你的,不过被我宰了。”淅平静地说道。 “它们?”夕瑶不久前还奇怪,狼为什么单独行动。 在夕瑶没有看见的远处,满地是狼的尸体。 他除了对缨温柔,对所有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凭借一己之好,做着残暴的事,包括她夕瑶,一样被冷漠而不公地对待。 淅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是有多久没见你了?”明明同一个屋檐下,他却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如果不是她身上的味道,他还真的快要忘记她的存在了。 “可我每天都能看见你。”夕瑶看着风雪中的银发少年,时而仅一瞥,看着他离开或者回来,时而会很久,当他陪在缨身边的时候。 “你好像在抱怨我?”淅略感吃惊,她不是一直想逃跑和离开吗?见不到他,不是因为很开心吗? “没有。”夕瑶低下头,避开淅审问的目光。 “没有,你怎么不敢看我?你在心虚什么?” 不是夕瑶心虚,只是那一夜的后遗症,她不敢与他的眼眸对视,即便万分委屈,可她依然喜欢他,终究无法怨恨他的粗暴和不怜惜。多么可悲的人,可悲到不会有任何人可怜她。而他,似乎早已忘记了那天的事。 淅走近夕瑶,看着她身后留下的一串脚印,说道,“我有跟你说过,别让我去找你吧?” “嗯?”夕瑶抬起头,顺着淅的视线转头望去,是她自己的脚印。他说过,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找她,但她如果离开,他一样会找到她,只是下场会不太好看。 “这,也算吗?”夕瑶疑惑地问道。 “你觉得呢?”淅的语气就像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我……我只是……”夕瑶不是故意的。这一次,她并没有想逃跑或者离开,她只是好奇,跟着那只狼走去,仅此而已,她想了想,反问道,“你本就不想见到我,又为何在意我是否离开?” “那是我的事。” 夕瑶无话可说,他真的好过分,好霸道,好不讲理。他不需要她,却不允许她离开。自他从大火中救走她,他对她的占有欲就突然变得很强,即便他不要,对她不管不顾,让她烂掉,他也不会丢掉她,不会让别人捡走她,就算一根尸骨也不可以。 夕瑶不知道,现在的淅跟成为死神以后的汎尘,一模一样,是啊,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一个彻底完整的人。 淅感觉到一阵异样,他转过头,看到走近的冥棂。 “呵呵,”淅记得这个男人,他略带嘲讽地对夕瑶说道,“你的旧情人来接你了,怎么办呢,我突然有点不高兴了。” 夕瑶看见蓝眸里的杀意,连忙拉住淅的手,摇着头说道,“不要这样子说我,他不是我的旧情人,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淅却不管夕瑶说什么,他根本就不在意她会如何解释,他只是看着她拉着他的手,问道,“我让你碰我了吗?” 夕瑶咬着唇,松开了手。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相处的吗?”冥棂看着这对别扭的小情侣,笑着问道。这个女孩原本的任性和脾气都去了哪里?在这个少年面前,却像变了一个人。而他冥棂要见这个女孩,还真是费劲,浪费了他不少狼,可即便如此,冥棂也不打算为此大动干戈,与这个银发少年刀剑相向。 冥棂开口索要,“本王向你借用她几天,你可有意见?” “你觉得呢?”淅话语间,手中的姬孪灵剑已顿时生成,散着对嗜血的欲望,透着对死亡的青睐,渗着对杀戮的迷恋。 “看来是不同意的意思,可是,本王很想要,有急用。” “那就留下你的贱命,跪舔我的剑,看我愿不愿意改变心意。” 夕瑶见状跑上去,站在冥棂跟前,却是在用目光恳求冥棂离开,说道,“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淅一把拉过夕瑶,质问道,“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背对着我了?” “我……”夕瑶只是不想目睹一场即将展开的杀戮。她清楚淅的能力,太多人死在他的剑下。他若想让人死,则无一幸免。 而这个男人看似和她非亲非故,冥冥之中却有着某种联系,她不想他出事,不想他去死。她的身体里流着一半来自他的血液,怎么可能没有联系? 冥棂的脸上露出一道深不可测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他就安安静静地等着看好戏。 夕瑶看着冥棂转瞬即逝,从她视线里瞬间消失,才松了一口气。 淅讽刺道:“你好像很关心他,难道你们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关系吗?” “不是的!没有的事!”夕瑶一直解释不清,淅也一直抓着这个话题不肯放,认定她和刚才的男人发生过什么。 “你当我脑子不好使还是当我眼睛瞎了?” “我承认,我……”夕瑶自己也不愿意回忆她一丝不挂地站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可我当时是为了去找你。” “找我找到别人的屋子里去了?” “我当时以为你可能在那里。” “呵呵,你果然把我当傻子了。”找他需要让她贡献自己的身体吗?需要她这么伟大吗?他是快死了还是要死了,让她如此下贱地去作践自己去拯救他? “没有,我没有把你当傻子。”如果说傻,她夕瑶才是个傻子,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不反抗,任由那个男人脱下了她的衣服,也偏偏在那个时候,身为狼人的她一味地渴望填满自己的胃。因为她见到了冥棂,身体里一半的狼人基因被唤醒而蠢蠢欲动。 “我理解你怨恨我,是我不好,忘记这件事,可以吗?”夕瑶卑微地恳求道,因为她喜欢他,或许早已变成一种爱。当初她变的不人不鬼,他都没有嫌弃和抛弃她,至少曾经,他对她是真心的。所以她才觉得自己活该承受他对她的惩罚,是她对不起他在先。 “别装,我不会怜悯你的。” 不要他的怜悯,可为什么他觉得她在装?是啊,他已经不信任她了。 “呵呵,我好像想起来了,”淅饶有兴趣地说道,傲睨一世,目光夹杂着戏谑之意,“跟我在一起的那一夜,你可没有露出那样满意的笑容。” 那一夜,他哪里是为了满足她?他分明是在报复和惩戒她。 事实上,他也成功地达到了他的目的,成为她记忆中最深刻的痕迹。她想起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疼,因为他不是因为爱她而要了她,这才是最伤人的。 “贪得无厌的女人,你怎么可能会感到满意呢?”淅凑近夕瑶,在她耳旁说道,“既然这样,要不换你满足我?” 听着淅冰冷而挑衅的耳语,夕瑶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你爱我吗?”她突然很想知道,就算不合时宜,她也想问一问,算是一丁点慰藉。 “我不爱你,或许曾经动过心。”曾经,他也想过要守护她,将她纳入在意之人的保护范围内。 夕瑶听得好心酸,好一个曾经,好一个曾动过心,可惜是曾经,回不去的过去,遥远的曾经。 “这个答案,还满意吗?”淅轻蔑地望着她,嘲讽地问道。 夕瑶撇开头,仰起头,将眼泪硬生生地咽回,悲伤的情绪顺着她蠕动的咽喉吞下,而她脖子上微微一动的部位却莫名吸引那双蓝色的眼眸。 夕瑶睁大眼睛,感觉到自己冰冷的脖子上落下一个炙热的吻,如果他是吸血鬼或是狼人,他很愿意就这样咬断她的脖子,看着她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随着她身体往后斜倒,她的头上托着一只手,最终一起栽倒在雪地里,他的手垫在她头后,埋进白雪里,看不见。 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白雪映得洁白无瑕,她半睁着眼睛,迷失了方向,看着天空中纷纷落下的雪花,感受到他落在她身上的吻,又觉得一样寒冷,一样无情。 他不爱她,多么残忍的一句话,他怎么可以说的如此轻巧? 她不知道,她身上的味道有多么令他痴迷,或许他真的不爱她,或许他真的只是曾动心,又或许他只是喜欢她的这具身体。可她偏偏不爱惜自己,没有替他保护好自己,没有善待它而让别人看到了,所以他很生气。 一开始他就宣布过,她属于他,她为什么如此没有自觉性? 正文 258、惩罚和满足 夕瑶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她的心和这冰雪天气一样,被淅遗忘的干干净净,视而不见。对他来说,或许她仅仅是一具有体温的尸体,浑身散发着他喜爱的味道,这就够了。 第一次,为了惩罚她,他觉得她的身体烫手,觉得她肮脏,不愿意触碰太多;第二次,为了满足他,她的身体让他适应了很多,他承认自己喜欢她的身体和她的味道,或许脏的只是她的心。 他离开她的身体,走的时候没有片刻犹豫,就像他杀完人,从来不需要验证对方死了没就转身离开,因为他都能感应到,他从不喜欢多此一举,做毫无意义的事,浪费他的时间。 可是安慰一个刚在他身下的女人,是多此一举吗? 他离开的脚步,轻盈,如他随风的衣袂;决绝,如他快如闪电的灵剑。积雪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声音,如她本能地在他身下发出不自觉的轻吟。 他离开以后,周围变得好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雪花落进她乌黑的眼眸里,凉入心底。冻得发麻的手指僵硬地动了动,将凌乱的衣服扣在冰冷的身躯上。她咬着泛白的唇,侧过身,折臂环抱,屈膝抬腿,蜷缩在雪地里,没有哭泣,没有吵闹,只是心痛。 雪虐风饕,他留下的吻痕,像冰雪划过她的身体,逐渐淡去,彷如一阵寒风,抓不住他爱她的证据。 淅和冥棂不一样,他不会随便碰女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吸引他,他总是习惯性地一概忽略,漠不关心,毫不在意,因为他觉得是浪费时间和精力。他碰夕瑶,却只是因为那具身体吸引了他,就算他不说,她也感觉到了他只需要她的身体而已。 她抬起眼眸,目光没有焦距,望着不远处那只狼的尸体,覆盖着一层积雪,冰雪冻住了它,因为它的死亡而让它失去了保护自己的温度,血液也被冻得鲜红。 它冰冷的尸体,可以暂时满足他对杀戮的欲望;她温热的“尸体”,也只是提供给他暂时的需求。她和它,又有何本质上的区别呢? 她恍然间明白,他要的,是杀戮,是血腥,和她无关爱情的身体。 就算她此刻冻死在雪地里,他也不会为她砌筑一座坟墓,他只会赏她的尸体一道藐视的目光。 他不会让她死的,死亡由他掌控,所以她受再多苦都是徒劳,她终究会被带到他身边。后果由他赏赐,轻重由他定夺,历史由他撰写,她的悲楚由他一手酝酿,而他依然不满意,他始终找不到舒心的途经,她也只能继续她无法言语的爱情。 他不允许她有一丁点抵抗和不完整,他要的是全部和彻底,可她给不了,她多么努力都给不了他完整,她多么想给也给不了。的确是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他喜欢的身体,第一眼不属于他。无论是这一次,还是千年以后;无论他叫淅还是叫汎尘。 夕瑶的眼眸里映出几个身披黑袍的男人们,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见过他们,她现在一定愿意相信,这些人是来自地狱的,来接她去地狱安息的。 男人身后响起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极具磁性,悦耳和迷人,“就算你说一万遍,你不是她,可是在我看来,你依然可以是她。” 戈司从黑袍男人的身后走来,他胸口的衣裳被北风吹得一晃一晃,露出缠绕着身体的一段绷带,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仿佛随时会摔倒死去。快大半年不见,他似乎变得成熟了很多,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三岁,或许跟时间无关,而是素洱的缘故。 戈司走到夕瑶身旁,他蹲下身,那双迷离的眼眸注视着夕瑶的脸庞,他看见的可是素洱的脸,多么温暖的一张脸,可是他心里还是孤独的,因为他清楚她不是真的素洱。 “成为我的尸体吧,好吗?”戈司伸出一只手,向夕瑶提出邀请。夕瑶变成尸体,就和素洱更像了。 真是无理的请求,但是戈司相比淅,似乎温柔了很多。 “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夕瑶竟然觉得是一种诱惑,因为她偶尔也会这样向往和憧憬,她伸起手,搭在戈司的手上,他拉起了她。 为了汎尘,夕瑶渴望活下去,希望找到他,可最后才知道汎尘根本不存在;如今,淅不爱她,而她却爱着他,越是爱的深,他给的伤害才越痛,死亡就是解脱,可是得不到他的允许,她可以顺利死吗? “可以吗?”夕瑶疑惑地问道,她真的可以成为一具尸体吗? “你在担心他吗?”戈司笑着问道。 “嗯,他不允许。”夕瑶木讷地回道,她第一次和戈司如此亲近地对话,仿佛同是天涯沦落人,说的话彼此可以理解。戈司外在的身体受着重伤,内心也受了很沉重的伤;夕瑶外在很好,就算有伤也会愈合,可是内心的伤却无法恢复。 “哦,原来死神不允许,这可真难办,”戈司捡起夕瑶脚边的绸缎,起身系在她腰间,又道,“不管他允不允许,很快就可以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你的尸体归我,好吗?” “好。”夕瑶应了一声。人死了以后就是一抔黄土,给戈司的话,好过让他追忆消失的素洱,或许可以排解他心里的后悔和孤独。 “夕瑶,你真善良,”戈司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轻浅的笑意,他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我也答应你,不会让你吃苦,我会让你走的很安乐,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尸体。” 尸体?明明是不好的词汇,从戈司此刻的唇里说出,却让人觉得莫名温馨,因为夕瑶很久都没有感觉到温馨了,至少此刻有人在意她了,虽然也是因为另一个人。 “发生了什么事吗?”戈司见夕瑶表情木讷,见她刚才也衣衫不整地蜷缩在雪地里,很是无助,令人心疼。 夕瑶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戈司。 戈司知道夕瑶一直待在淅的身边,如今她却答应了他的“死亡邀请”,宁可成为他的尸体也不愿待在淅的身边,她是怎么了? “待在他的身边不幸福吗?”戈司看着夕瑶想哭却没有泪水的眼睛,她在压抑什么?她在隐忍什么?可她并不愿意展露出来,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夕瑶待在淅的身边,不是不幸福,至少还有爱情;因为有爱情,所以觉得悲伤;因为悲伤,所以又不幸福。 “没关系,过段时间,换我来接你,我美丽的尸体。”戈司说着俯下身,他的唇珠轻柔的贴了下夕瑶冰冷的唇畔。 夕瑶往后退去,僵硬的手指挡在嘴巴上,似乎已为时已晚。 戈司也不等她的回应,他已转过虚弱的身体,黑袍男人们跟在他身后,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他如果知道,我答应把身体给别人,他一定会生气吧……”夕瑶自言自语道。可是她无法改变现状,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厌恶她,他不爱她,他只是想占用这具身体。如果只是身体,那么她会觉得做尸体会比较轻松,至少没有期待,没有悲伤,心不会再痛。 她在雪地里待了很久,但是她清楚,她还是得回去,回到淅的身边,无论他是否需要,她只能回去,别无选择,继续折磨着她的爱情,她也只能继续承受。所以,戈司的死亡邀请,令她在一瞬间心动了。 夕瑶才进院子的大门,就看见远处的淅从缨的房里走出。 当她独自一人待在雪地里的时候,他已早早地回到家,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当她在他残留的气息里沉沦,迷失自我的时候,他已毫不保留地给另一个人最大限度的温柔和耐心。 那个人却像一个谜,不给夕瑶捕风捉影的机会,但她知道,淅和缨之间暧昧不清,也说不清。 夕瑶低下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没有资格质疑淅和缨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他却忽然挡住她的去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的身体往前倾了倾,差点没有站稳。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淅质问道。 她迫不及待什么?迫不及待地想去死吗?就算她想,他会同意吗?他肯放手吗? “没有。”夕瑶转过头,避开淅锐利的眸光。和他争辩没有结果,和他解释没有作用,他只相信他所认为的。 “你到底沾染了多少个男人?” “我没有……嗯……疼……”夕瑶被淅一把拽过,手腕被捏得生疼,不知要被他拖去哪里。 他踹开了一扇门,将她触不及防地丢进温泉里,温热的泉水溅到四周的岩石上,洒在他的鞋上,他冷眼旁观,看着湿了一身的她。 泉水打湿了她的长发,浸湿了她的身体,也溅湿了她的脸庞,她睁开眼睛,残余的水从她纤长的睫毛中淌下,流进眼眶,打湿了眼眸。 她喃喃地说,“我没有。” 他俯下身,凑近她,问道,“你不知道此刻的你,身上有多臭吗?” 她抬起眼眸,一脸冷怔,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她身上留着别的男人的味道,是她太不小心,忘记戈司身上的药味。 淅见夕瑶百口莫辩,她总是这样,让人一眼看透,他冷语冰人,“我讨厌你欺骗我,可你偏偏喜欢撒谎。” 正文 259、意犹未尽 温泉水很暖,使夕瑶原本僵冷的身体稍微暖和了一些,但她还是打了个冷噤,因为她看见淅冷峻的目光,没有任何要放过她的意思。 他在等她给他一个交代,一个说法,他明知道她说任何话他都不会满意,不会相信,他只是想看一看,她会流露出多么难堪的表情,或许她的痛苦,多少会给他一点宽慰。 她也知道,他已经发现了,或许他知道的远比她认为的多,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开口也只是自寻笑话,被他多捏一个笑柄而已。 多么熟悉的一张俊美冷艳的脸庞,是她爱的人,却如此遥不可及,不允许她走进他的心,又不肯放走她。 夕瑶从淅的脸庞上收回目光,沉默不语,扶着温泉边的岩石,从中趟过,泉水在她身边荡起波纹。她不想撒谎,因为根本无法瞒天过海,他终究会知道,后果更可悲。 “呵呵。”淅自嘲地笑了笑,他竟然被这个女人无视了。 夕瑶踏上台阶,离开温泉,她都这样了,也无心搭理她狼狈的身体和湿漉漉的衣服,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门板却被一股蓝色的气流狠狠地砸上。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她杵在门口,像个被人操控的木偶,只是断了连着她的线。 她猛然转过身,却不是自愿的,她紧握的手被迫高高抬起,圈在她手臂上的是他强劲的手。 “你表现的无所谓,我就会让你的丑事顺其自然吗?”淅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道,见夕瑶不说话,警告道,“说话。” 夕瑶抬起头,“你想让我说什么?反正你从来都不信。”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你只需要我听你的话,而我也只需要顺应你的意思,我只需要承受就好,不是吗?”夕瑶妥协了,却是被迫妥协,他逼她的。 可她太听话,他又觉得无趣,“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妥协。” “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夕瑶定睛望着他,问道。这样的反问算不算一丝微不足道的抗议。 “我现在喜欢你。”淅笑着说道,回答得干净利索,没有任何犹豫,笑的阳光明媚,干净清澈,似曾相识。 “嗯?”夕瑶的瞳孔放大,为什么她看不懂他此刻的笑容?“你刚才……说什么……唔……”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埋下头,捧着她的双颊,手指扶在她的耳后,有一丝丝酥软,他吻得很认真。第一次如此温柔地深吻,是深情的缠绵,而不是强行地掠夺和霸占,他只想给她美好的感觉,她也尝到了他带给她的馨甜,令她痴迷和沉沦,也带给了她久违的悸动。 他抬起头,看着她微启的红唇,似乎意犹未尽,看着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如黑曜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眸被爱意熏染得格外迷人,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无害而满意的笑意。此刻的她,浑身湿透,她的身体半隐半现,说不出的诱惑。 “淅……”夕瑶有点恍惚。 “嗯?” 他没有拒绝她,回应她的语气也没有腻烦,倒是很感兴趣她接下去会说什么,耐心地等着她往下说。 “你,和缨……”夕瑶一直疑惑,一直想问,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嗯哼?” “……你们,看上去,像……” 淅不知道夕瑶在说什么,但是他已经感觉到她很在意他和缨的事,问道,“你很介意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 “没关系,你可以直说,我不会生气。” “淅,你……会不会……爱上她?”夕瑶问出口,十分后悔,却又很期待他否定,她害怕淅会步入洂的后尘。 “不会。”淅一口否决。夕瑶松了一口气。 淅笑了,他觉得夕瑶真的好傻,傻得好天真。 因为他从夕瑶的眸中看出她强烈的期待,他就按照她想要的答案,重复了一遍她期待的答案,但是和他本人的意愿无关,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夕瑶哪里会知道,他这样做,慷慨地给她短暂的温存,只不过是让她这死灰般的心境重新复燃,这样他才能继续玩下去。 说喜欢她,他只是不负责任地随口一说,根本不走心,却能轻而易举地激起她心里的涟漪,因为她本就深爱着他。 这样他才觉得有意思,就像她的反抗,可以激起他对她占有的欲望,她如果就这样放弃和妥协,他会觉得很寂寞。 魔鬼,也会成长,变得更加邪恶和残忍。 夕瑶犹豫了很久,试探性地问道,“关于那件事,你是不是还生气……” “不提那件事,好吗?”淅打断夕瑶,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又腻烦了。 夕瑶听懂了淅的话,他果然还是介意,关于她和冥棂的事,就算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可他还是介意。 “还有别的要说的吗?”淅提醒道,如果没有,他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有,”夕瑶酝酿了一会,说道,“我遇见戈司了。” “我知道。”药味这么浓,随便一想淅就知道是那半死不活的戈司。 “你生气吗?” “还好,”淅不以为然地笑道,“否则他现在已经死了。” “对不起。”夕瑶低下头,她感到很抱歉,不久前,她还向往死亡,觉得是一种解脱,甚至为了死亡,她愿意把自己的尸体让给戈司。 “为什么道歉?” “就在你……离开以后,我以为……”夕瑶回忆起她一个人留在雪地里的情景,依然凉意阵阵,“我,想过死亡……” 她想过死,这很正常,他完全理解她,也不会责怪她,她若没有这样的觉悟,他可能还会不高兴,说明他做的不够“好”。 “你爱我吗?”淅突然问道。 “嗯,爱。” “那就当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再痛苦也要活下去,好吗?”淅很认真,他没有撒谎,他是真心实意的,和他说的话一样真诚。迄今为止,他只撒了一个谎,说他喜欢她。 “好。”夕瑶点了点头,答应道。她完全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在等她。她怎么这么傻,明明听到后半句话,都没有联想到那“痛苦”在指什么,他都已经给她这么明显的暗示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往火坑里跳。 “淅,在吗?”门外响起缨的声音,她敲了敲门。 “嗯。”淅应了一声,拉过夕瑶,走到一边,示意她不要出来。 “哦,原来你在这里。”缨听到淅的声音,紧张的心情放松了很多,她因为见不到淅而满院子找,她很依赖他,她也只能依赖他。 淅重新走到门口,开了门,屋子温热的水蒸气拂过门口之人的脸颊,湿润而温暖。 “走吧。”淅拉起缨的手,正要离开。 “可是……”缨停住脚步,看着温泉,又看着弄湿的地,沿着地板上的水渍抬起眼眸,沿着水渍走去就可以看见躲在角落的夕瑶。 “怎么了?”淅温柔地问道,他明明看见缨已经注意到了异样,还明知故问,他只是后悔没有在缨看见前带走她,依然被她看见了。 “淅,带女孩子来了吗?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缨不傻,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没有想过会是夕瑶。夕瑶说自己的不幸会转移到身边的人,所以淅不让夕瑶出现在缨身边。久而久之,夕瑶也会主动避开缨,缨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夕瑶,而缨也不在乎除了洂和淅之外的人。 躲在角落的夕瑶看了看自己的湿衣服,没有说话。 “淅长大了,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了,”缨说话间,竟然有种失落感,连夕瑶都听了出来,缨又说道,“淅有了别的女孩子,就要离开我了……” “不会,永远不会离开你。”淅见不得这样的缨,令人放心不下,也不忍心丢下她,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她立下的承诺越来越多,连他自己都快要记不清数量了。 缨固执地望着地板上的水渍,不肯移开视线,说道,“淅撒谎了。” “没有,”淅挡住缨看着地板的视线,就像抹去多余的蛛丝,承诺道,“相信我,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不要担心。” 夕瑶和缨听了淅的话,同时抬起头,一个看见的是阴暗的墙壁,一个看见的是一张诚恳的面孔。夕瑶和缨的心境也完全不同,一个是纳入“她们”的行列,一个是“独一无二”。 夕瑶为何觉得心隐隐作痛?这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安慰吗?可是听上去,更像一个男人对自己深爱之人的承诺,而她夕瑶就成了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对缨,淅没有防备,也不会顾虑太多,他只在意她的心情和情绪。就像刚才,缨不开心了,他就只顾着缨的情绪而忘记了夕瑶的存在。事实上,他不想让夕瑶听到太多他无意间对缨说的话,至少此刻他不想。 “走吧,好吗?”淅对缨说话,语气里带着宠溺,就像情人间的细语,他总是对她小心翼翼,尽可能地温柔,尽可能地学着他的哥哥。 淅为什么要这样哄缨?夕瑶很疑惑。 正文 260、致命的诱惑 夕瑶坐在床上,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回想当时的场景,她湿着身子躲在角落。是她形象不好,淅怕她尴尬,还是他不想让缨知道?显然是后者。可是,为什么他不想让缨知道?他在介意什么? 洂还在的时候,淅虽然向着缨,但是他从来不忌讳他和夕瑶之间的事,就算他们吵吵闹闹,他也不会刻意避开缨,躲着缨。 按道理,淅和夕瑶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或许是淅变了,自从洂死了以后,剩下他一个人照顾缨,他就已经慢慢变了。 夕瑶的心思,淅若想知道,易如反掌,就算他不看她的梦境,他也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可是夕瑶却搞不懂淅,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咬着唇畔,她承认自己眷恋那个吻,就像她可以坦率地承认她爱他一样,可是那日以后,他又很久没有来找过她,而她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却一丝都没有停留在她身上。 当他说他喜欢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她也一直深信不疑,可是缨的出现,以及他对缨说的话,却让夕瑶犯糊涂了。 长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夕瑶知道,缨又半夜做了噩梦而跑向淅的房间,推开他的房门,爬上他的床。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夕瑶都可以想象出来整个过程。 夕瑶的脚往后挪了挪,手臂圈在弯曲的腿上,她的身体缩得更紧,头埋得更低。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应该相信他吗?相信他不会像洂一样爱上缨? 事实上的确如此,淅的床上多了缨。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缨呢喃地说道,侧着身躺在淅的枕边。她睁着一双如紫水晶般梦幻的眼眸,久久地注视着她身旁之人,以确认他真实存在,没有离开。 她就这样光着脚,穿着一件单衣,跑来的时候被风吹开一道口子,她躺在他的身边,领口耷拉在她一侧肩膀处,春光乍泄。 淅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莫名恼怒,因为他看见了她的身体。或许这就是洂当初拒绝缨睡在他床上的原因。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拒绝她,无论洂在不在。可是随着他长大,他做不到和以前一样,尤其是长得像缨这样的女人。她一点都不像个母亲,而像一个需要淅保护的无知少女,偏偏又长得明艳动人,一颦一笑一蹙眉就十分吸引人。 “嗯?”缨从淅刚才的眸光里看出一丝异样,这对她来说,极其少见,“淅,讨厌我吗?” “没有。”淅的声音依然温柔,只是语气里已经夹杂着一丝浮躁,连他自己都没有控制住这样的情绪。 “淅果然是淅,会不耐烦。”缨说着伸手抚上淅的脸庞,对他来说,他已经是温柔的最大极限,他依然有自己的情绪和脾气,个性鲜明,所以无论他如何模仿洂对缨的温柔,永远都不会一模一样。 淅的温柔就像风平浪静的海面,随时有波涛汹涌的危险;洂的温柔却永远是冰山上一汪清澈的泉水,给人永恒的宁静和安心。 缨不希望淅现在离开她,并不是反对淅找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他可以找,但是她不想他离开。因为洂的死,让她更加害怕失去,更加害怕孤单一个人。所以希望淅暂时留下,至少让她等到洂的转世为止。 缨看着淅看似平静的脸庞,但她知道他已经有情绪了,说道,“原来淅还是在介意我打扰到你们的事……” “没有的事。”淅打断缨,一口否决,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蓝眸里的浮躁油然而生,他不会拒绝她,向来如此,他甚至不忍心对她说话的语气太重,他不知道该如何提醒她,他已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缨分明看到那双蓝眸里异样强烈的不满情绪,他对她有不满的意见,这让她很不安,如果她失去他,那就是失去了唯一。 “洂不会这样……”缨不知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是啊,洂不会对缨流露出这样的不满,除非他死,他也不愿意离开她,她也不用担心。 “我不是他。”淅莫名恼怒,他模仿的是他哥哥对缨的温柔,只是希望她好过,她可以开心,可以适应,哪怕他已不在,也不会让她觉得孤单,但他拒绝自己成为他哥哥的影子。 他竟然恼怒了,缨垂下眼眸,从他的脸庞上移开了自己的手,她被唯一的人嫌弃了,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淅的语气里竟然有命令的意思,和温柔完全不搭边界。 淅这样的语气,分明让缨感到吃惊,就算是淅以前,也只不过是话少而已,但绝不会这样和她说话。 “不要再爬上我的床。”淅第一次拒绝了缨。 淅不耐烦,浮躁,恼怒,命令,拒绝,缨接下去只能想到“离开”两个字,这就是最终的结果。她不知道淅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不知道从来不拒绝她的淅会赶她走,如果不想他离开,那么她只能接受他的“拒绝”。她瘪了瘪嘴唇,手臂支在床板上,撑起身子。 “我说了,不要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淅话语间已起身,双臂撑在缨的两旁,他第一次凑近她,如此之近,他的唇都可以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 她支撑着手臂,那双睁大的浅紫色眼眸看着她眼前的人,是疑惑,是不安,甚至有点吓到了。她仰着头,尖巧的下巴高高抬起,乌黑的长发散在她身后,几缕长发搭在她身前,一寸白皙而嫩滑的肌肤暴露在外,因为单衣松开的领子耷拉在她一侧肩膀。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表情,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而她自己却丝毫不知情。因为她从来不觉得淅是一个男人,而她仿佛也不是一个女人。她一直都认为自己需要他的陪伴,仅此而已。 缨也不觉得洂是个男人,就算她最后发现洂的秘密,他隐藏的心事就是她,她也没有联想到太多。漫长的岁月早就使她忘记感情会和身体有关,她深信感情就是和心脏息息相关。 她唯一一次用到自己的身体就是衍不辞而别的那个夜晚,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当时她几乎什么都不懂。你若问她,她为何怀孕生下一对儿子,估计她也无法回答你。洂还没带她去弥城之前,她长年累月都足不出户,她只是被淅和洂妥善地照顾着,几乎与世隔绝的她,显然错过了很多她本该经历的事。 对淅来说,此刻的缨,就像妖娆的罂粟花,无限魅惑,勾人魂魄,摇曳着妖冶的光芒。而她的无知,却更让他燃起该死的欲望,这个女人,他碰不得,可她偏偏在诱惑他。 淅的浮躁和恼怒,都是因为这样的缨,就算她身上没有令他痴迷的味道,可他此刻依然想得到她。他按在床板上的手指狠狠地拽紧,紧蹙的眉宇压抑着一股欲望的火焰,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而不安。 他突然涌起一股可怕的心动——他想杀了她。 他不可以占有她,他不可以碰她的身体,但是他可以杀了她,这是他最擅长的事。因为想要她又不可以,那么就杀了吧,否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喜欢这种不受他掌控的事,这让他感到十分恼怒。 “淅?” 淅一怔,他收回杀欲,他看着那充满诱惑的红唇轻柔微启,唤出他的名字,香甜怡人的气息拂过他的薄唇。他的眼帘合上又缓缓睁开,他很好奇那红唇里未知的世界,那里会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却又很想尝试去了解,他干燥难受的喉咙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 这样的淅,让缨感到很陌生,他表现的已经很明显,可她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留下他,无关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做了,不要离开,可以吗?” 她为何要开口说话?她为何要如此不合时宜地开口说话?淅看着那微动的红唇,传出轻柔而胆怯的声音,她确实很怕他的离开。可是对现在的他来说,他已经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他在意的是她唇瓣的柔软,她口中舌尖的触感,以及她未知的身体。 欲望使他的体温比往常要高很多,也使他燥热不安,他的目光无法从她的唇上移开,他想吻下去,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顾虑,他只是想知道吻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他抬起手,指腹触碰到她精致的脸庞,他炙热的手心缓缓地与她的脸颊贴合,他并非第一次触碰到她的肌肤,此时此刻却异常不同,令他情不自禁地沉沦。他合上了双眸,他身上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伴随着炙热的气息,他的薄唇贴下。 “以后,不要再这样爬上我的床。”他的声音温柔了很多,是温馨的提示。他松开了她,躺下,闭上了眼睛。 缨的额头还残存着淅留下的一点点吻痕,她停顿了片刻,爬下了床,离开。她完全不知道淅刚才都经历了什么,那张看似平静冷漠的脸,内心却经历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剧烈的战斗,纠结和挣扎,这是他遇到过最棘手的事。 这个女人,他碰不得,杀不得,他还得天天这样陪着她,天天受她无知而要命的诱惑,他迟早会发疯的。 正文 261、残忍的对比(一) “嘭”的一声,夕瑶的房门被砸开,雷厉风行的淅开口问道,“她去哪了?” 夕瑶当然知道淅指的“她”是谁,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做,连个人都看不住吗?”淅无情地指责夕瑶,只因为他找不到缨。 “不是你让我远离她的吗?”夕瑶觉得莫名委屈,他什么时候又让她看着缨了?他找不到缨就迁怒到她身上,为何如此不公? “难道你的眼睛瞎了吗?”淅冷冷地扫了夕瑶一眼。 “我……”夕瑶委屈地说不出话。他多日不见,来找她也是因为缨,他的眼里全是缨,他这样正常吗?他不是说他喜欢她吗?可他并没有为这句话而负任何责任,她哪里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淅转身去找缨的时候,夕瑶也快步跟了上去,从淅的语气和举止里,让夕瑶觉得,好像缨出任何事,她都要负责任。 夕瑶忧伤地看着淅寻找缨的背影,焦急,不安,浮躁,恼火,缨到底是他的谁? 淅最终在一片丛林里找到缨,她正坐在草丛里,满脸泪水,似乎哭了很久。她抬头看到淅,刚才的惊慌失措慢慢消失,她也不再哭泣,而是冲他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因为他是她的定心丸,只要他在,她就会没事。 夕瑶闻到血腥味也快步跑去,看到缨以后,夕瑶不自觉地捂住嘴巴。 缨的脚鲜血淋漓,被利器夹住,一根根尖锐修长的铁齿贯穿了她的腿,刺透了她的骨头。这是猎人埋下的机关,用来捕捉猎物,这样的机关,就算一头猛虎路经此地也难逃一劫。 这样的情景,对淅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 “你为什么不看住她?!”淅的指责因为眼前的缨而变本加厉。 面对淅的指责,夕瑶没有说话,不是觉得自己错了,而是觉得心寒。 “你住在我们家吗?”缨疑惑地问夕瑶。 “我们家”这三个字,让夕瑶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一个多余的人,是不合时宜的入侵者。 缨好像知道那日在温泉的女孩子是谁了,她转过头,目光从夕瑶身上移开,回到淅身上,说道,“如果我知道家里有人,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和她说的,是我不好,没有说一声就走。” 当缨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在淅没有出现之前,她明明很害怕,从她通红的眼眸里可以看出她哭了很久。见到唯一的亲人应该更加委屈和放声大哭,以安慰她之前承受的苦难,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淅来了,就好了。见到淅指责夕瑶,她也会为夕瑶说话,因为她认为夕瑶是淅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淅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掰开那沾满缨血液的利器,可无论他多么小心谨慎,还是让缨疼痛万分。他听着她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声音,心如刀割。 一向果断残暴的淅,握剑的手也从不迟疑,动作迅速麻利,不喜欢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就算是再复杂的事他也会简单高效地解决。可是现在,夕瑶看得出来,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是因为缨。 缨早已痛得涌出泪水,淅闭上眼睛,掰开最后一根铁齿,从她的腿中抽出,他的手指清楚地感应到铁齿从她骨肉中摩擦的痕迹。 “为什么要来这里?”淅质问道,关于缨擅自跑到这里的事,让他不理解。 缨哽咽地回道,“我……看见……一个孕妇……” 她是因为看见一个孕妇,所以一路跟来。那孕妇为了去寻找她的丈夫而途径这里,她的丈夫是个猎人,她只是见丈夫迟迟不回家,不放心而来寻他。缨却一直远远地跟着孕妇,她不是不小心,她根本就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东西放在草丛中。 淅却突然生气,“不要再等他了!” 就算她目睹全世界的孕妇生产,她也等不到洂的转世。 缨被淅的语气吓到,自从那日他拒绝她爬上他的床开始,缨觉得淅变了。夕瑶也清楚淅指的“他”就是洂,可她不懂淅为何如此生气,他不是一直都对缨尽可能的温柔吗? “他不会再出现了!”淅逐字逐句地告诉缨,让她清楚明白她等不到洂,让她死心。 “你撒谎!”缨反驳淅,“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他没有转世,没有轮回,他死的时候就是他最后的时候,你那时看到的他,就是最后一眼……” “啪”的一声,淅的左侧脸颊上落下一个响亮的耳光。缨哭着吼道,“我讨厌你!” 夕瑶看着淅的侧脸,他脸色很差,却很平静,他没有撒谎,这是事实,她迟早要面对的事实。 缨推开蹲在她跟前的淅,他的身体也只是往后微微一倾,她奋力一推,却只能到这样的程度,却无形之中,推开了他们之间很远的一段距离。 缨撑起身,拖着那只血淋淋的腿,就算疼得快要死去,她也要远离淅,她不想见到他,因为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淅转过头,看着那拼命挪远的缨,草地上一路残留着她的血液,她摔倒又吃力地爬起,一点点挪走。 淅站起身,走上前,拦住缨的去路,“我跟他,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为什么你要执意于他?” 淅和洂,长得一模一样,缨却摇头说,“不一样……” “可他死了,我还活着!” “我不要他死,他不可以死,他不会死的,我会等到他的。只是樱花树还没种活,还没有开花,不然他一定会出现的。” “不要再提那该死的花!你算你种满全世界,你也等不到他的出现。” “淅果然是淅,你根本就不懂,你不明白……”缨知道,如果是洂,他一定愿意帮她种满全世界的樱花,淅却说那是该死的花。 “呵呵,我不明白?你不就是喜欢他吗?” 淅此话一出,夕瑶和缨同时愣住,诧异地望向淅,他竟然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缨跌坐在地,准确地说,是吓倒的。她的秘密被淅发现了,她惊慌失措,吓得脸色煞白,眼泪“哗哗”地往外涌。 “我不怪你,”淅蹲下身,眸光里是无尽心疼,他凑上前,吻掉她眼角的泪水,相比刚才的恼怒,他的声音变得温和了很多,“他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可以给你更多,忘掉他吧,让我代替他。” 夕瑶瞪大眼睛,僵硬的脚往后挪了挪,她都看见了什么?她都听见了什么?他在向缨告白吗?还是在向缨承诺? 缨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和洂长得一模一样的淅,他一脸诚恳,眸光认真,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仿佛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就是绝对的安全。 缨没有回答,淅也不再勉强,他抱起她,往回家的路走去。 夕瑶杵在原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一片片碎开、落下。 她的直觉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从她第一眼看见淅和缨在长廊上的情景开始,她的不安就是有理由的,她的担心也是准确的。 “原来,都是有理由的,这就是理由……”夕瑶蹲下身,无助地说道。 淅找不到缨,就冲夕瑶发火;缨受伤,他心疼的要命。 缨不在家,淅就心急如焚地到处寻找;夕瑶没有回去,一个人待在雪地里的时候,他却不管不顾,那时的她,不是一花一草一废物,而是一个刚被他占有过的女人,他都可以不理睬,随她去。 他对缨温柔,小心呵护;他对夕瑶,只有索取和冷言相待。 如果他对缨的感情真的已经延生了爱情,那么他应该清楚,缨第一个爱的人是衍,其次是洂,占有欲那么强的淅,却丝毫没有苛责她的意思,而是诚恳请求她忘记死去的人,让他代替。 夕瑶做错过什么?她是在冥棂前面一丝不挂过,可是她一心一意地爱着一个人,汎尘就是淅,虽然她不知道,但是从根本上讲,她没有背叛自己的爱情,没有背叛他,却要承受背叛爱情的惩戒。 淅将缨带回了家,悉心地处理她的伤口。 “我不可饶恕,不应该有这样的事发生,我没能制止。”缨看着蹲在她跟前的淅,她很害怕,这样的罪恶感被揭露的时候,她想死的心都有,她是罪人。 淅抬起眼眸,平静地说道,“有何不可呢?神族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有什么事不可能呢?” 不可能的事,他不一直在做吗?不可以杀人,他杀了很多人;不可以灭了神族,他也灭了一大半;不可以的事,他一直一意孤行地在做。 “我应该下地狱。”缨愧疚地说道。 “地狱?我就是地狱。”淅笑着说道。他原本想让这个世界变成地狱来着,他后来才发现,他自己才是地狱,一个邪恶的集结体,最该死的人是他,可他偏偏死不了。 “我会害了你。”缨觉得自己已经害了洂,她不想再害淅,可她不会料到,洂有底线,再痛苦也不会跨越那道鸿沟,淅却完全不管不顾,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也许某一天,我也会渴望死亡。”淅低下头,听不出语气里的意思,看不见蓝眸里的情绪。 正文 262、残忍的对比(二)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淅看着夕瑶,问道。 夕瑶闻声抬起头,见到淅的白裳上有不少水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趟过了一条浅溪。 他为什么还会回来?他不是带着他的公主回家了吗?夕瑶站起身,没有想质问他,没有想指责他,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权利,她只是疲惫地问道,“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找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淅说着上前,他需要她的身体。 当夕瑶看着淅走向她,蓝眸里的欲望已经告诉她,他想要做什么,他也没有任何掩饰。他拉起她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他扶着她的脸颊,吻在她唇上,一手伸进她的衣衫内,游走在她光滑的肌肤上。 夕瑶隐约觉得不对劲,有时候,就算无根无据,女人的第六感也准得吓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被他利用的感觉,即便如此,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他。 他用肢体语言霸道地要求她迎合他,却吝啬得一个字都不愿意和她说,仿佛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不需要流露出任何情感,只要满足他的需求就可以。 他白裳上的水渍,是在替缨清洗她腿上血渍和污垢时留下的。自从她那次爬上他的床,她毫无防备地让他看到她的身体以后,就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他的欲望。 所以当他在缨那里受了刺激,却只能找夕瑶解决。真是一个残忍而可恶的魔鬼,自私自利。 “我不要!”夕瑶一把推开淅,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分明已经知道他爱上缨,她无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爱我,或许你曾经对我有好感,可能喜欢过我,但是你不爱我,这是事实……”夕瑶强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平静,才不至于她说的话断断续续,听上去别扭。 淅略感吃惊,这是夕瑶第一次拒绝他,那双迷离的蓝眸,流露出一丝困惑和苦恼,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说道,“那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你既然已经找到你想爱的人,不觉得我很多余吗?为什么不放我走?让我尴尬地夹在你们中间,看你们有多恩爱?” “我不能碰她。”淅平静地说道。事实上,淅并不排斥自己会爱上缨,但他一定不会碰她的身体,这是他的底线。 夕瑶突然明白过来,觉得心好凉,这就是为什么他每次出现都只是要她的身体,其余时候,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可以很久都不出现,不跟她说一个字。 夕瑶觉得自己好可笑,像个傻子一样,因为她爱他,所以她就言听计从,从不拒绝,可最后换来的,只不过是利用,她问道,“那我呢?” “我喜欢你的身体和你身上的味道。”淅回答的很干脆,也很诚实。 “所以,我的作用就是弥补她给不了你的空缺?”夕瑶见淅不说话,他默认了吗? 他爱缨,所以用心呵护她的心,他愿意一直付出;他喜欢夕瑶的身体,却是一味的满足自己,向她索取。 淅曾说过,为了他,要夕瑶好好地活下去,再痛苦也要活下去,原来他要的,就是这具鲜活的“尸体”!就是为了满足他的欲望而已。 “我不知道你喜欢我身上什么味道,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宁愿我的身体烂掉,浑身散发着恶心的恶臭!”夕瑶哭着说道。 “你如果那样,我会很伤心。” “嗯?”夕瑶听不懂淅什么意思。 “没有你,我会觉得寂寞。”淅说着重新走上前,捧着夕瑶的脸颊就吻下。 她都这么说了,他仍然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依然是索取,只是表明他自己的想法和需要,丝毫不顾虑她的感受。 她感受到他炙热的吻,他强烈的需求,她觉得心好痛。 他抬起头,向她宣布,“只要你在,我不会碰别的女人。” 这算什么?他这话算什么意思?她该为此感到荣幸吗?她却忍不住去在意,她果真无药可救,她为什么会爱上一个魔鬼?要这样不计后果地折磨她? 她身上的衣衫通过他的手一路滑下,她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心情,她只是很后悔,她当初就不应该爱上他。她痛苦却又无法拒绝他,而他也从不顾虑她的心情,也从不安慰她。 那句他喜欢她,也只不过看她心灰意冷才赏了她一颗糖,而最终的目的还是他自己,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她终究没有拒绝他。 他只在意她身上出的细汗,因为那里散发出独特的荷尔蒙气息,和平时的有些不一样,却更令他依恋,他会觉得空气都变得好闻,清甜而不腻,让人舒心。他却不在意她脸颊上的泪水,多么令人心碎的现实。 他如此喜欢这具身体,却从来不见他珍惜过,事后他也只是顾着自己穿上衣服离开。他平静地说道,“喜欢你的身体,还不够吗?” 夕瑶笑得好苍白。他总是这样,对别人他都无所谓,只需要死在他的剑下就好,但是对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必须臣服于他一人,而她别无选择,因为她连死的机会都没有。这一切都归功于她的身体很荣幸地被他看中了。 “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我。”事实上,淅并不喜欢勉强,如果夕瑶不爱他,并且是真心要拒绝他,那么他也不会碰她。 “你分明知道我无法拒绝你!” “那是你无能,连拒绝都不会。” “是你太坏了!”她一直被他捏在手心里,被他吃得稳稳的。 “难道你不喜欢吗?”淅略带嘲讽地说道。虽然他警告过夕瑶不要离开,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绑住她,没有锁住她,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她若真的想逃,就算被他抓到一万次,她也会尝试第一万零一次的逃跑计划。 “我喜欢你,难道是我的错吗?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么践踏我吗?我是一个活人,我不是一具尸体!”夕瑶站起身,伸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魔鬼,请你,滚出我的世界,我不想再爱你了。” 夕瑶淌下最后一行泪水,从淅身旁走过。 淅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就像当初,在戈司的府上,他质问夕瑶谁是汎尘,她却猝不及防地向他告白,这一次也一样猝不及防,只是意思完全相反。 淅抬起头,手心还残留着夕瑶身上的味道,是他喜爱的味道,可是她说,她不想再爱他了,那么,她身上的味道会不会变掉? 他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惘然若失。他从没想过,他会失去她,所以她的离开让他觉得很唐突,以至于他忘记拦下她。他也从没想过,她会不爱他,不爱了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淅回到家,他以为夕瑶已回到家里等他,那个女人总是很善变,刚做出的决定,没过多久,又会因为各种理由而更改,可是他并没有见到她的影子,院子里也没有她身上的味道。 “咣当”一声,淅听到缨的屋子里传出茶杯摔碎的声音。 “别再让自己的身体受伤了,好吗?”淅依然温柔,看到缨割破的手指,低声说道。 “好。”缨应了一声,自从淅发现她的秘密,他又没有责怪她,让她觉得轻松了很多,她一直以为他知道的话,会震怒地想要杀了她。 这个女人,如果不是他的母亲,那该多好。这样的想法,并非第一次,曾经洂也如此设想过。 连续数日,夕瑶的不在,对淅来说,或许只是有点不习惯,他到现在都不理解夕瑶离开时的痛苦。而缨却是非她不可,他不允许她受再多的伤害,他要她完好地待在他的视线内。 “淅,怎么了?”缨见淅发呆,好奇地问道。 淅收回左手,浅浅一笑,“没什么。” “是吗?”缨觉得不像,他好像有心事,自从夕瑶离开以后,她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淅感觉不到夕瑶的死亡信息,或许是因为汎尘的缘故,夕瑶的生死已经不存在任何迹象。她的生,无关任何人;她的死,也无关任何人。 但就算感觉不到夕瑶的死亡信息,淅也隐约觉得,她可能已经死了。连续十六天,她不可能不睡觉,不可能不做梦,唯一的原因,她已经死了。 缨看到淅起身要走,问道,“淅,去哪?” 她总是这样,他一起身,她就担心他一去不回,他俯下身,吻了吻她额头,说道,“很快就回来。” “好。”缨目送淅的离开。 淅离开以后,缨拖着受伤的脚,一点点走去,挪到花坛边。事实上,即便淅那样说,她还是不死心,她依然想种樱花树,等开花,等洂回来,她深信这个逻辑:洂回来的时候,一定是樱花盛开的时候。 缨在花坛边捣鼓了很久,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被泥土弄脏。她转过头,看向远处大门的方向,确定淅没有回来,才松了一口气。他若是知道她偷偷弄她的樱花苗,他一定会生气。 缨挪到温泉旁,试图将裙摆上的泥垢洗净。 “啊——”缨失控叫了一声,因为受伤的腿,导致她行动不便,她在光滑的岩石上滑了一跤,整个人栽进温泉,没入底部。 屋子里响起水泡翻滚的声音,“咕噜噜……” 正文 263、我运气好差 泉水“哗哗”的从淅身上流下,他捞起水底的缨,将她放在温泉旁的岩石上,没有说话,而是靠在一旁,木讷地望着一个方向。 “咳、咳、咳咳……”缨不停地呛出水,残留的泉水从她身上流下,湿了一身。 淅面无表情,蓝眸里是疑惑和一丝摸不透的落寞。他所望去的方向,正是当初他拉着夕瑶躲避的角落。 他叫她不要出来,躲在里面不要动,她真的没有动,就算他已经带着缨离开,她也在那个角落里躲了很久,久到她身上的湿衣服晾干为止。那个蠢女人,总是这么傻,他说什么,她都相信,都言听计从。 在这个屋子里,他骗了她,她却深信不疑,他说那句喜欢她并不走心,或许这就是她最后选择离开他会那么伤心的原因,因为她又蠢又傻。淅垂下头,蓝眸里闪过一丝难以言状的哀伤。 当淅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令他震惊的事。 远处一道人影慢悠悠地晃过,落入蓝色的眼眸,身为死神的他,再清楚不过,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残缺的魂魄,用不了多久,它便会消失不见,除非它能变成恶灵,显然它没有成为恶灵的条件。 淅停下脚步,那张面孔,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淅的脑海里回响起一个声音,“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真实的样子,别人怎么看我,我都可以不管,可我只希望你看见的我,是真正的我,而不是别人,我明明可以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样子,而你却看不见,我就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得我。” 淅的心头猛然一抽,他曾对夕瑶说过,无论她长什么样,他都能认出她。 那残魄才注意到远处的淅,就像见到拖她进地狱的鬼差,慌张地逃跑。 那残魄的容貌,就是夕瑶当初拿着一张画纸,迫不及待地希望淅看见的模样。 淅见过夕瑶的梦境,就算是占卜师说的话,他也能通过夕瑶的梦境了解到,她是多么在自己的真实容貌让他看到。最终,她如愿了,人们看到她的时候,再也不是素洱的样子,而是她自己的模样,只可惜,她已经死了,成为一缕不久于人世的残魄。 这就是淅连续十六天都看不见夕瑶梦境的原因。 没人知道,夕瑶时常会出现恍惚和晕眩的时候,就算淅在夕瑶的梦境里看到过这样的疑惑,她搞不懂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异样,随着次数越来越频繁,她的疑惑越来越重,可他都视而不见,根本不在意她。 他只想从她身上得到他要的,他只是一味地索取,根本不关心她。她哭,她疼,她解释,他都一概漠视。现在,他竟然真的把她逼疯了,真的把她玩死了。 淅可以让人死或者不死,可是他无法让死去的人复活。那个蠢女人,竟然不通过他的允许,就死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她说,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他只喜欢她身上的味道,那她宁愿自己的身体烂掉,浑身散发着恶心的恶臭。 “淅,你怎么了?”缨疑惑地望着淅的侧脸,他的脸色好差,白的吓人,“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觉得哀伤?” 淅垂下眼眸,就算他瞥见缨湿漉漉的身体,也不觉得有诱惑,他没了那心情。他现在觉得心好痛,他好像明白夕瑶最后离开时,说那些话的心情。 他不是只在意自己的欲望,他不是只喜欢她的身体,他也不是只迷恋她身上的味道,他喜欢她,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想占据她的全部。因为无法占据她的全部而觉得恼怒。 他喜欢她。就算她当初变得那么丑陋,不人不鬼,他也要她,说明他喜欢她,无关她的容貌;就算她身上的味道被恶心的药味覆盖,他也要她,说明他喜欢她,即便她身上没了他迷恋的味道。就是因为太喜欢她,所以占有欲很强的他,才无法原谅她的行为,他厌恶她在别的男人面前裸露着身体,厌恶她睡觉的时候想着别人的名字。 缨第一次看到这样淅,无关乎他的身份和能力,他哀伤而不知所措,恐慌不安,像个做了错事又无法弥补的孩子,她抚摸着他的脸庞,想尽可能地安抚他,“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死了……”淅像是在宣布世界末日的噩耗一般。 缨不记得夕瑶的名字,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但她知道淅在说夕瑶,“没关系,她会有轮回的。” “不会,她不会有。”淅觉得胸口快要裂开了,他低估了那个女人的重要性,可她还活着的时候,他却刻意降低她的存在感。 淅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子,留下缨一人坐在温泉旁的岩石上。 他不要夕瑶的尸体,他不是戈司,他要一具尸体有什么用?!他甚至不想去找那一缕逃跑的残魄,找到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他无法让她复活。 那窗口,再也没有一个守望的人,没有一个远远仰望着他的人。他的身上,再也没有那道因为爱而凝聚的目光,因为她已不在。 淅走进夕瑶住过的房间,就在这张床上,他第一次要了她,粗鲁,掠夺,霸占。无论是他还是她,那都是一个糟糕的记忆。 夕瑶的圈子很小,她认识的人不多,几根手指就能数清,淅凭着一点记忆,翻开那些人的梦境,寻找她最后的痕迹,他无法相信她死的事。 红瓦亭子里的椅子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病娇男子,他此刻的梦境,正被一只手翻开,寻找关于夕瑶的记忆。 通过戈司的视角,淅看到夕瑶蜷缩在雪地里,她无助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只死去的狼,北风灌进她不整的衣衫,冻得瑟瑟发抖的娇小身躯却不愿意动一下,那乌黑的眼眸里是绝望和心寒。 戈司走上前,预约她的尸体,邀请她参加不久以后的死亡,当她听到可以死亡的时候,眼眸里燃起了希望,她对死亡的憧憬,源于对淅的失望。那个她深爱的人,将她一步步逼向死亡的边缘,她却不觉得害怕,而是渴望,死亡成了一个人的向往以后,就是她绝望的开始。 淅本以为,想死的夕瑶,再正常不过,他不以为然。但是他看到她那一半是绝望一半是悲伤的眼眸,他的心一阵阵抽搐。 她是没有办法,她不是真的想死,她只是爱的生不如死,她无路可退,也无路可逃,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甚至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曾经夕瑶对戈司说,有温暖的人陪在身边就不会成为孤单的人,可是就算没有温暖的人相伴,只要自己成为那个温暖的人,也可以变得不孤单,只要想着那个想要温暖的人就会觉得幸福。淅当然知道,夕瑶想温暖的人,一直都是他,她总是藏不住秘密。 当戈司如约而至,接到了夕瑶,提上诚恳的死亡邀请,她欣然接受,从戈司的视角,淅看到她笑得很灿烂,眼眸里却悲伤得要命,眼眶里噙着眼泪。 “我不会让你吃苦的,你会走的很安详,我美丽的尸体。” “没关系,再苦也比不过我现在的心情,戈司,让我痛苦的离开吧,我想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更加让人痛苦。”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哪有人希望自己痛苦地死去?” “因为我不想爱他,如果有更痛的感觉,超过了他给我的痛,说明我做到了,我做到不爱他了,”夕瑶无奈地笑着,泪水从眼眶里滑下,她低下头,伸手按着自己胸口,“可是心脏不听话,还是会拼命想他,一想他,就会疼痛不止,只有停止跳动,才能真的停止爱他吧。” “这就是爱情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爱情是一个人的事,还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一个人就够了,那么我想,我拥有了一份悲伤的爱情;如果需要两个人构建,那么,我没有爱情,他,不爱我,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看来,爱情不是一个好东西,夕瑶,你运气真差,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是啊,我运气好差,遇到了他,无论我多么努力,我都没有办法改变他对我的心意;无论我多么听他的话,他都不满意,他总是觉得我不够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不知道他所认为的好是怎么样的,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就把自己塑造成那个‘好的样子’,再出现在他面前。” “夕瑶,你好傻,既然觉得不幸福,你应该早一点来找我,我可以把你做成最幸福的尸体。” “做成最幸福的尸体?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尊重你的遗愿。” “他说我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戈司,你能闻到吗?”夕瑶期待地望着戈司。 “很抱歉,我闻不到,但我想,那味道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戈司,我看你种了很多草药,可不可以用我的尸体,种出一种有我身上味道的草药?” “为什么?” “他说,他喜欢闻,如果我把这个味道弄坏了,变成恶臭,他会伤心的,”夕瑶还记得淅的话,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请求道,“帮我送给他,但是不要告诉他,就种在离他家不远处的地方,等他某一天发现,让他自己搬回家里的花坛,这样他才不会起疑心,他很敏感,他不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正文 264、夕瑶,一路走好 戈司走上前,替夕瑶擦去脸颊上不断淌下的泪水,说道,“夕瑶,或许你可以不用死,做我的素洱吧?” “我长得和素洱其实完全不一样,我会让你失望的,我做不了她。”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 “可是我介意,心脏的空间很小,容纳不下两个人,被一个人占据了,就没有办法搬进另一个人。” “是吗?那可真遗憾,你只能死了。” “没关系,死亡早已成了我的渴望,因为我早已生不如死,”夕瑶仰起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她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天空的颜色,太像他的眼睛了,虽然很美,但总是看得我好难过。” “夕瑶……” “没关系,我很好,”夕瑶收回视线,落在戈司脸上,看见熟人送她一程,她多少还是觉得欣慰,“不用管我,是我该感谢你,可以让我解脱,不用在痛苦中无下限的一直沉没,那感觉真的太糟糕,我无法用语言告诉你,我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我不懂,你如此痛苦,为何不放手?” “可能是我犯贱,我看着他们……呵呵,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明白吗?就像一个极其缺水的人,饮鸩止渴,”夕瑶回想起淅对缨的态度和举止,她脸上的笑容好心酸,“他们给我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很自卑,连羡慕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我没有权利。我就像一个失去自由的奴隶,下贱,卑微,肮脏。可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他依然让我觉得我是如此不堪,反而让我觉得,是我对不起他,是我配不上他。” “太深奥了,我没有经历过,无法理解你。” “不要理解我,如果可以,戈司,我希望你不要和我一样,不要遇到爱情。虽然说,谁更认真,谁就会更痛苦,可是一旦遇到爱情,就会失控,认不认真,从来不由大脑和理智决定,而是不听话的心脏。” “好,我知道了,”戈司挥了挥手,一名红衣女人端来一碗药,递到戈司手上,“夕瑶,一路走好。” “谢谢你,戈司,除了洂,你是唯一一个对我温柔过的人。”夕瑶冲戈司微微一笑表示感谢,可以解脱了,再也不需要心痛了,无论淅爱不爱她,都不再重要,因为她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个问题了,死亡就是结束。她接过戈司手里的碗,一饮而尽。 淅收回手,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停止了浮动,梦境里的人影消失。 一个送她去死的人,她都觉得温柔,他淅对她来说,到底有多残暴?事实上,他何尝做过对她温柔的事,哪怕一句话都没有,一道目光都没有。 “饮鸩止渴?我一直都在给你喂毒药……”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夕瑶曾经就乖乖地待在这屋子里。不经他的允许,她就安静地待着,哪也不去,等着他出现,等着他来找她,最多就是站在窗口看着他,或者是他们。 可是他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好好陪她说过话,他不是**她,说过分的话,就是要她的身体,走的时候都没有留下一句好话。 曾经,她认为她欠他一生一世,因为他不嫌弃她丑陋的时候,那是因为她以为他喜欢她;如今,她用一生一世偿还了,同时也悼念了她卑微的爱情,她最后才知道,爱的人只有她自己,他并没有参与进来。她的爱情,是一场独角戏,演员只有她一个人,观众也只有她一个人。 事实上,她的身份一点都不下贱,不卑微,她不输给纯种吸血鬼公主,她不输给身为孤女的缨,她不输给被戈司重视的素洱。她是死神汎尘的挚爱,他用自己的生命给了她新的生活,新的开始,他给了她死神的祝福和眷顾,他希望她可以幸福。她是始祖吸血鬼亚炽的爱人,是他一直守护和心爱的女人。她是狼人之王冥棂的独女,她可以使唤无数忠心不二的狼和尸狼。 她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了魔鬼。爱上汎尘,他还是以爱的名义伤害了她,他尽最大的力去挽回,依然无法替她挽回一个美好的结局,因为她还是遇到了他,只不过他现在叫淅。 多少个夜晚,所有人都在同一片天空下,却对夕瑶极其不公平。西岚殿的纯种公主,依偎在亚祈的怀里,睡得安详,做着幸福的梦,想象着他们未来的孩子,给他们取什么名字,会像亚祈多一点还是像她亚妤児多一点;淅陪着缨,温柔地等她入睡;夕瑶却独自一人,承受不公的爱情,细数她见过爱人多少面,他注视过她多少眼,对她说过多少话,而这些话语中,又剩下多少值得让人温馨回忆的?一个字都没有。 或许,夕瑶的身体没有被别的男人看见之前,她是幸福的,她是唯一一个让淅动过心的女人。那时的淅依然沉浸在疯狂的杀戮中,没有多余的心思,因为他哥哥的死而深受打击,一心要毁灭这个不堪的世界。 淅来到这个房间的次数不多也不少,却没有一次是让夕瑶觉得幸福的,他自嘲地笑了,回忆着以前的事。 那时淅还没有拒绝缨爬上他的床。当缨睡在淅的枕边,睡梦中的她,微微一动,发出呢喃软语,“不要走……” 缨的呼吸声逐渐变深,在熟悉的人身旁,她睡得很踏实,她似乎还梦见了洂,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容。 淅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缨安详静美的睡颜,起身离开。 “吱咯”一声,夕瑶闻声抬起头,看到淅推门而进。 他为什么这个点出现?她没听错的话,缨不久前跑进了他的房间,此刻就应该躺在他的床上,他们的关系总是很奇怪,很暧昧。就算缨不是神族的人,就算她是一个年老的妇人,她也不应该和自己已成年的儿子睡在一张床上。可是他们从来不避讳这样的事,唯一在意的人,却成了夕瑶,因为她害怕,怕淅会成为第二个洂,怕她爱的人,会爱上缨。 进门的淅和往常一样,没有问夕瑶为何这么晚还不入眠,因为是多此一举。就算她睡着,他也一样会弄醒她。他的出现,只不过是因为他需要她。事实上,他哪一次来找她,不是因为她的身体?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觉得自己不被尊重,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他饲养的宠物,一个满足他生理需求的女人,可是她从来没有拒绝他。就像她最后离开他的时候一样,即便知道他很邪恶,很过分,很自私,可她说她没有办法拒绝他,是啊,因为该死的爱情,让她永远处于下风,没有话语权。 她想过离开,真的想过,结束这样的生活,可是每次她要放弃的时候,他又会很坏的出现,给她一点点类似希望的东西,虽然虚无缥缈,却是让她继续沉沦的毒药,让她继续心甘情愿地痛苦下去。她太愚蠢,被他抓得死死的,让她自甘堕落,直到最后,逼上无法回头的死路。 多少个夜晚,夕瑶在黑暗里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她的沉默和乖巧换不回任何温存,连缨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了,至少淅还会温柔地抚摸缨的长发。 他如果真心不喜欢她,那就决绝地告诉她,让她死心,她是不会死缠烂打的,她还不至于连这么一点骨气都没有。可是他很坏啊,他就是不肯放过她,拽得紧紧的,戏弄着她,玩耍着她,随心所欲,游戏的规则一向由他说了算,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如果满意也就算了,可是他就是不满意,他就是不痛快,非拉着她也不痛快,甚至让她更加痛苦。 那一夜承欢之后,他稍作停留,却是为了审问她。 他转过身,将她压在身下,眼眸里的迷离和困惑瞬间消失,冷眸扫过夕瑶的身体,问道,“你的第一次,给了哪个男人?” “嗯?”夕瑶不知道淅为何突然这么问,他质疑的目光,满是鄙夷,和之前说喜欢她的他,也截然不同。 “我在问你话。”淅腻烦地提醒道,蓝眸里是恼怒,仿佛她说错一个字,他就会让她万劫不复。 “我……”夕瑶不敢确定,不敢随便回答,如果她说错了,他不会放过她,她也不想欺骗他。但目前看来,无论她说不说,他都没有想放过她的准备。 在遇到淅之前,夕瑶不记得以前的事。 淅确定夕瑶不是第一次,因为她似乎比他还有经验,这对于他来说,是最无法原谅的事。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堆里练出一身丰富的经验。他原本想过收手,至少这个女人他曾经真的动过心,可她似乎隐瞒了他很多事,变得越来越不可原谅。她果然不值得怜悯。 淅表示怀疑,她那段空白的记忆,是不是为了掩盖她不堪的黑暗历史? “这么一具‘身经百战’的肮脏身体,我竟然才发现,呵呵。”淅轻蔑地看了一眼夕瑶,鄙夷地说道。 夕瑶不知道淅是如何得出这样的判断的,但她知道,他无比肯定并且坚信。他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肮脏,她害怕知道自己丢失的那一块记忆,或许就像淅说的那样,她不是一个好女人。 “不知廉耻。”淅甩下四个字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正文 265、窒息的痛 那一缕残魄游荡在世间,做最后的留恋,却不知该去何处,只是不停地走,以为自己还活着,直到她彻底消失以后。 淅找到她以后,一直远远地跟着,算不算送她最后一程?或许他不敢靠得她太近,怕她连最后一点距离也不给他,就像第一次,她见到他以后,落荒而逃。就算死了,就算一缕残魄,她都如此怕他,也许是恨他。 当夕瑶还活着,死亡一直牵引着她;当她死了成为残魄,消亡也一直在指引着她。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她这一路游荡,已经走到了尽头——魂溟河。 魂溟河深深吸引着留恋世间的残魄,给迷茫的他们作最后的引导,这样的消亡在冥冥之中早已成为他们的向往,因为孤独的残魄也想要最后的归属,即便是彻底吞噬他们的地方,也深陷这使命的引诱。 淅看着她跨出腿,踏进那魂溟河的黑暗之水,她一步步趟过,她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这一次,和悲伤无关,和她不幸的爱情无关,和他淅无关,她接受彻底消亡的洗礼,为她这一生做最后的救赎和忏悔。 她的笑容,像一把把沾满毒汁的匕首,狠狠地扎进淅的心脏。他知道这些残魄终将消亡,但是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的过程。对死去的人来说,这是真正的荣幸和解脱,但是对此刻的淅来说,却像经历了一场淹没于苦海的挣扎。 淅的手指紧紧握紧,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逆天而行去阻止她的消亡,还没有他做不了的事,只有他没有尝试过的事,他背负的罪恶已经多的数不胜数,他不差再多一个。可是此刻的她看上去很快乐,是啊,因为她就要得到解脱了,与这个不近人情的世界永别。 他想留住她,哪怕是她破碎的虚无轮廓,他依然如此自私。 可是,如果他阻拦,她会快乐吗?就算她原谅了他,她也无法复活,她愿意以残魄的形式留在他身边吗?他不敢问她,他怕她哭,就像戈司的梦境里一样,她哭得好心碎,好绝望。 “啊——啊——”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全无,她痛苦的呐喊,却丝毫没有减轻魂溟河水的吞噬之苦。 人出生的时候,就是带着哭泣声来临的,这意味着生命由悲伤开始,所以最后结束的时候,也要用哭泣声终止,由悲伤画上句号。 “啊——”那残魄根本不知道最后的苦难,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为何踏进魂溟河的黑暗之水,这都是注定的,无法改变的命运。 “不要……”淅心如刀割,那白皙的脸庞上首次滑下一颗泪水,除了他出生的时候,他还从来没有哭过,所以在他自己的印象中,没有眼泪的概念。 他才知道,人落泪的时候,就是心痛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那么这个经常哭泣的蠢女人,她到底承受了多少次心痛的历程? “啊——” “就当我自私吧,我还是想留下你。”淅说着冲上前,他踏进魂溟河的黑暗之水,他是活人,丝毫不对他起作用,可是他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他却碰不到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地哭泣和呐喊,他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我做不到的事……”淅很疑惑,他的心剧烈地抽搐,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是死神,可是他竟然无法救她,无法阻止她受苦。他的火烧不掉这魂溟河的黑暗之水,他的剑也砍不断这魂溟河的黑暗之水。 “夕瑶……夕瑶……”淅还是第一次叫夕瑶的名字,以前他总是满口“蠢女人”的叫她,可是现在他好害怕,好像除了她的名字和她还有一点联系,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了。 “啊——”她哭得有多痛,他就有多难受。 淅的手一次次穿过残魄,他抓不住她。原来死亡和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一点都不简单;原来死亡的痛苦不只是刀剑划下的一瞬间,最终是在这魂溟河的黑暗之水里;原来看着人死去和痛苦挣扎并没有带给他喜悦和畅快,相反带给他的是更多的痛苦和折磨,因为这个人是他爱的女人,而他却束手无策,连陪伴都给不了。 “夕瑶……离开吧,我求你了,离开这里,夕瑶……”淅恳求道,他碰不到她,带不走她,或许她自己可以逃跑,可是她早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魂溟河的黑暗之水深深地吸引着残魄,即便痛苦,却依然使残魄深陷其中,就像当初的夕瑶,即便爱的很痛,却始终做不到不爱他。 “想救她吗?”魂溟河畔站着一个女人,开口问道。女人来的时候,魂溟河里的少年一心在残魄身上,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走近。 “你耍我啊?”淅心力交瘁,目光痛苦而悲伤,看着那个女人,连他都做不到,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难道你不想试一试吗?”女人平静地问道,看了一眼受苦的残魄,又道,“可是你知道的,你无法彻底拯救她,你能做的,只是消除她现在受的苦难,换言之,让她更快的消亡。” 更快的消亡只为避免她现在承受的苦难,这也算选择吗?淅看着夕瑶,即便是一缕残魄,也是他爱的女人,他何尝忍心看着她如此痛苦,他的声音很疲惫,因为他不甘心,“要我做什么?” “要你自毁第十三根肋骨。”女人冷眼望着黑暗之水里的银发少年。 失去第十三根肋骨,就是失去死神的身份和力量,只为换她更快的消亡?如此大的代价,却换不回她? “果然是耍我。”淅抬头看向魂溟河畔,越来越多的人走上前,等着他自毁邪恶的根源,这些人都是神族的人,还没有被淅杀死的人,他们理所当然地畏惧死神,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再合理不过。 这样的情景下,让他自毁第十三根肋骨,分明没有留下任何一条活路。夕瑶也好,复活不了,淅也好,失去死神的力量,他一个血肉之躯如何跟这么多神族之人打? “死神很邪恶,他会同意吗?”女人身旁的男人小声问道。 “呵呵。”淅的嘴角浮起一抹阳光般的笑容。他曾对缨说过,他就是地狱,也许某一天,他也会渴望死亡。难道就是这一天吗? 那明媚的笑容下,修长的手指刺进自己的身躯,血液渗透白裳,染上白皙的手,“咔”一声,随后那平摊的手心里多了一截血淋淋的肋骨。 “他会不会糊弄我们?若不是的话,我们根本杀不死他,只能自己丧命。”男人小声问道。 女人看着淅的身体,回道,“不会,那个位置就是第十三根肋骨的位置,你看他的伤口,到现在都没有愈合,他若还是死神,愈合的速度,我们根本看不见伤口和他流血。” 淅手心里燃起蓝色的火焰,将那一截肋骨包裹。 “等一下!”女人喊道。 “送给你们吗?”淅嘲讽地问道。 女人怕淅动手脚,提议道,“将那邪恶的根源抛向魂溟河的正中间!” “呵呵,如此畏惧,还想杀我?”淅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照做了,因为他不想多听夕瑶一声哭声,不想多看一眼受苦的她。 河畔上的人看着第十三根肋骨落进魂溟河的正中间,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因为那里是最深的地方,凝聚着最彻底的销毁力量,没有什么可以不被那里的黑暗之水吞噬。 哭泣声戛然而止,那残魄瞬间消亡,不留任何痕迹,来不及道别。 “呵呵,耍我,是要付出代价的。”淅手里快速旋转两股交织延伸的蓝色烟丝,两把姬孪灵剑逐渐生成,他从魂溟河的黑暗之水趟过。 神族之人也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他们要他的性命,毋庸置疑,如今他已不是死神,何足畏惧? 魂溟河畔,第一次展开一场杀戮,血液飞溅,刀光剑影,点亮了死亡的岸边,月光照不进仇恨的心脏,他们都期待淅的死亡,他们怨恨他的邪恶,忌惮他的力量,畏惧他的气息。 他不再是主宰杀戮的死神,而是为了心中某个信念非要活下去的人。对外面的人来说,他依然是不同凡响的神族之人,但是对于这些想让他死的神族之人来说,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势单力薄的人。 “受死吧!”女人冲银发少年吼道,他一个人就弄得神族全乱了,让活着的人担心随时会被他杀死,死了的人却害怕轮回之后依然成为他剑下尸体。 “怎么办,我还不想死,那么,换你们去死!”淅说着持剑冲向怒视着他的人。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气息,恍惚间,让人们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还是死神。 夕瑶消失的同时,淅瞥见一个怪异的现象,那河畔边的女人很奇怪,她低垂的手动了动,他看见了女人袖中露出一根细长的东西。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能耐,还能操控残魄?连他死神都不能! 只能说明,那残魄根本不是真正的残魄! 这才是淅在残魄消失后,说耍他要付出代价的意思。但是他并不生气,这意味着那残魄不是夕瑶,而她或许还活着。都没有见到她,他怎么可以死呢? 正文 266、为死亡梵唱 指尖的沙肆意飞扬,敲击着姬孪灵剑的剑锋,磕伤了冰冷血腥的空气。沾着血滴的银色长发如纷飞的流霜,即便他挥剑如神,血肉之躯也难以抵挡众多刀剑相待。 女人看着同伴们一个个倒地,成为地上的众多尸体,银发少年一身血色白裳,遍体鳞伤,却始终不肯倒下,是他的身体不肯,还是他顽强的毅力不允许?女人感到无比震惊,她不知道,即便他不是死神,也是个可怕的魔鬼。 魂溟河的黑暗之水安静地等候亡魂横渡,死亡的诱惑,却吸引不了他,因为他不想死。 “呵呵,”淅从那些人的眼眸里看到了畏惧之色,这些人到现在都畏惧他,忌惮并怀疑他的死神身份,他握剑的手鲜血淋漓,那是他自己的血啊,他第一次流了这么多血,“让我的剑,为你们的死亡梵唱吧!” 话语间,蓝色的剑光划破黑暗的苍穹。 站在女人身旁的男人说道,“他是不是骗了我们?如果他依然是死神,我们必死无疑!” “我们都看见了,那第十三根肋骨已经毁了,他不可能是死神。” “可是你看他依然享受杀戮,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被他杀死……” “先撤离吧,在弄清楚情况以后再说。”女人清楚,如果银发少年真的不是死神,那么他一定可以杀死,没必要拖上这么多人一起给他陪葬;如果被他骗了,那么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女人离开以后,其余神族之人也撤离。他们并不是听命于女人,女人的身份也不是极其高贵,而是这场战术由这个女人提出。她就是绘娘,替夕瑶画了一张画像的画师。绘娘从泊申那得知,夕瑶被银发少年重视,当初她被戈司折磨得不人不鬼,淅为了她而一直守在她身边,那段时间他没有握过剑,没有杀过人,足以看出夕瑶对他的重要性。 事后,夕瑶却一直住在淅的家里,在他身边,导致没有办法下手。直到夕瑶的离开,绘娘的战术才有了机会施展。那不是夕瑶的残魄,是她画过的残影,即便那张画纸无用,但是替夕瑶作画的笔却大有来头,也是淅从绘娘袖中看见的那支画笔。 淅见众人离开,他垂下了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他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事实上,他很累,很虚弱,他也不确定今夜他会不会死在这魂溟河边,他只是尽量让自己活下去,撑下去,直到见到她为止。 左手虎口处,再次打开戈司的梦境。在夕瑶喝下那碗药以后,却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冥棂。 淅收了收手,再次打开冥棂的梦境,翻阅之后,他拖着虚弱的残躯,离开了魂溟河。 “呯”的一声,门被砸开。屋里响起几个女人的尖叫声,纷纷从床上爬下、逃跑。 冥棂睡意朦胧,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银发少年,正持剑对着他,冷冷地说道,“她在哪?” 冥棂起身之际,已出现在另一边,同时已穿上衣服,他的动作丝毫不输纯种吸血鬼,笑道,“你每次都喜欢这么闯进来,是想让本王分你几个女人吗?” “我问你,她在哪里?”淅有些不耐烦。 冥棂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淅,他不是死神吗?怎么会搞成这幅惨样?更让冥棂诧异的是,他都这样了,半死不活,口气竟然还这么不客气。 “如果本王不肯呢?” “那就去死。” “以你现在的状况,你杀得死本王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想侮辱本王吗?”冥棂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他的意思是,他若这样杀了这少年,显得他很没能耐,只能捡别人的残羹剩饭。 “你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我让你以后再也碰不了女人。”淅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 “呵呵,什么意思?”冥棂没搞懂淅的意思。 “某天你醒来,你会发现你少了一样东西。”淅微微侧着头,看着冥棂,笑着说道。 “本王不信你有这能耐。” “那就试试?”淅走向冥棂,低声说道,“今夜的那些女人,好像没有一个人令你感到满足的,那画纸上的女人是谁呢?好像很吸引你,呵呵。” 冥棂的桃花眼饶有兴趣地上扬,斜睨了一眼少年脸上打趣的笑容。 淅忽略冥棂的疑惑,同时收回笑容,说道,“别浪费我的时间,带我去找她。” 冥棂笑着站起身,走出了屋子,倒不是受了淅的威胁,而是对这银发少年的兴趣更浓了。 前一刻还是黑夜,到了此处却烈日当空,晒得淅浑身发烫不舒服,他不知道这里就是混沌界,是他涉及不到的地方,也是他看不见夕瑶梦境的原因。 淅跟着冥棂走进悬崖,不久后就听到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是夕瑶的声音,但是她此刻轻松欢笑的声音却让淅感到陌生,是啊,她待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哭,他都忘记她会笑了。 “别动,很快就好了,别乱动,你溅了我一身水……” 淅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夕瑶正在给一只狼洗澡,她笑得很开心,她身边趴着几只狼,耐心地等着她给它们洗澡。 “不是很舒服吗?呵呵,我知道的,不要装了,我知道你很舒服,呵呵,”夕瑶笑着摸了摸狼的脖子,毛茸茸的,她也觉得很舒服,她转过身又弯下腰,对另一只狼说道,“换你了,过来吧。” “她喜欢这里的生活,就算只有她和狼,她也不会觉得孤单。”冥棂看着远处的夕瑶,对淅说道。 “这样的笑容,我忘记有没有见过了。”淅话语间有些落寞,他觉得好可悲,他都记不得夕瑶的笑容了。 “她本就是个乐观的人,容易感到满足和快乐,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胆怯,谨慎,卑微,”冥棂印象最深的就是雪地里,夕瑶很在意淅,每个举止,每一句话,她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错和说错,却依然不被他认可,依然是嫌弃,冥棂又道,“不管你怎么想,或许你可以尝试着放手,让她过自己的生活。” 他的出现,就是宣布她禁锢的开始。他带走她,就是带她走进不幸。和他在一起,就是剥夺她微笑的机会。因为在他面前,她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了,久到他忘记了时间。 她本该是笑靥如花的年纪,在他身边却成了等爱的可怜怨妇,甚至没有抱怨的资格。 他放手,就是他对她最好的方式;不伤害她,或许就已经是在爱她了。 “放手,让她过自己的生活……”淅重复了一遍冥棂的话。是啊,让她过自己的生活,她才会开心地笑,才不会有痛苦。他低下了头,迈开了腿,脚步变得好沉重,无关他身上的伤,而是他心里莫名压抑的感受。 冥棂看着淅走远。 “可我本来就是一个邪恶的人,”淅说着已走到夕瑶身后,一把拉过她的手,她茫然地转过身,已被拽进了他满是伤口的胸膛,他邪恶地一笑,“即便如此,还是不想放手。” 夕瑶愣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只有狼吗?连其他狼人都不会来。 冥棂带走夕瑶,来到混沌界,这里不同于外面的世界,是真正的与世隔绝。 即便淅唐突地出现,夕瑶不再有心虚的感觉,她死过一回了,只是被冥棂救了。她喝下戈司的那碗药开始,她已经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系,她不欠他的,欠的也都还了,她夕瑶已不再亏欠他淅的! 夕瑶抬起手,抵在淅的胸膛上,就算触碰到他的伤口,就算他的血液沾在她手上,她也不会再心疼他,再痛也比不过他赏给她的痛。 可是她越是用力推,他搂得越紧,不留多余的间隙。他还是这么自私,不顾虑她的感受,不问她愿不愿意。 “放开我。”夕瑶的语气,没有恼怒,没有惊喜,甚至没有过激的情绪。 淅出奇地配合,他松开了手,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和他不久前经历的事丝毫不沾边,仿佛在夕瑶曾住过的房间里痛苦追忆的人不是他,在黑暗之水里崩溃的人不是他,在魂溟河畔浴血奋战的人也不是他。 除了他脸颊上沾着的几滴血液和身上的血口,他和平时丝毫无差别。见到她没死,见到她好好地站在这里,他脸上也没有任何意外的惊喜之色,他还是原来那样,冷漠,平静,邪恶,满不在乎,漠不关心,是他一贯的作风。但是他心里清楚,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离开这里吧。”夕瑶的语气很客气,她做不到冷言相对,装不出刻意疏远,就像对待久别的朋友,只是不亲近。 淅沉默不说话,看了一眼匍匐在夕瑶身边的狼,或许是因为看到少年和冥棂一起来的,所以也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夕瑶看向远处的冥棂,她的目光像在指责冥棂,说他是叛徒。她竟然指责狼人之王,除了她,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说来也奇怪,冥棂觉得和这丫头投缘,也不怪她,甚至愿意出手相助,带她来混沌界。 正文 267、堕落的邀请 夕瑶抿了抿嘴巴,现在是什么状况?淅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离开。☆→三☆→江☆→阁☆→小☆→说, “我们走吧,不洗了。”夕瑶朝身边的狼招了招手,转身之际,她手上多了一只沾着血的手,握在她手腕上,她没有回头,说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不想陪你玩了。” 她转了转手腕,却无法挣脱,她转过身,她都躲得这么远了,还想让她怎么样?不玩不行吗?认输都不行吗?夕瑶有些恼怒,“我说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是吗?”淅拉起夕瑶的手腕,同时伸手揽过她的头,靠近自己,他低下头,冰冷的薄唇堵在她因为身体突然失稳而讶异的红唇之上。 她不会再上当了,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愿意再相信他,不能相信,那只能重蹈覆辙。乌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他清冷高傲的脸庞,看着他抬起头,唇角微微向上一倾,“可我觉得,你还是爱我。” 夕瑶抿着嘴唇,握紧十指,他总是这样自信和肯定,就算不是,仿佛只要经过他的嘴唇,说出的话就会成为铁一般的事实。 而他,到现在都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他也不准备道歉,他只是觉得,幸好,她还活着。 “难道不是吗?”他笑着问道,抬起手,指腹拂过自己的唇,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他总是喜欢把别人努力隐私的心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由着性子扯开,暴露在空气中,让人不知所措,夕瑶咬着牙,恼羞成怒,“魔鬼!不关你的事!” “魔鬼?无药可救的魔鬼……”淅斟酌了片刻,他早就习惯了被人们称为死神或者魔鬼,如今他突然开始在意这个称呼,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就一起堕落吧。” 他嘴唇上扬略带轻佻的邪恶笑容,朝她伸出一只手,漂亮的手指,随意地向上扬起,一起堕落的邀请,是他爱的承诺。可她再清楚不过,握上这只手,会堕入无边的地狱,是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可是爱上魔鬼,本来就是一件自甘堕落的事,不是吗?对于这句话,夕瑶最明白不过,因为她已切身体验过。 她的目光锁定在那只手上,难以言状的复杂心情,魔鬼的诱惑,是不是背后藏着一把锐利的匕首?在猝不及防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她的心脏? 夕瑶犹豫地抬起头,内心却无比挣扎,她永远忘不掉那段饮鸩止渴的经历,可是一旦注视着这双蓝色的眼眸,又会深陷其中。这一次,她还可以再相信他吗? 她收拢手指,紧张的汗水已浸湿她的手心。在这里,她可以简单而快乐地生活;跟他走,是未知的将来,是美好的结局,还是致命的陷阱? 他看着她的手缓缓抬起,她不安,害怕,对未知的未来充满恐惧,而伸手唯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 “愚蠢的决定,”淅笑着说道,手却握紧了那只紧张的小手,牵着她,转身走去,补充道,“但我不会让你后悔。” 夕瑶又被淅带回了家,她一直被他牵着,低着头,不说话,她知道他是不可能丢下缨不管的,那么今后该怎么办?三个人一起生活吗?好讽刺了! “淅?怎么了?为什么受伤了?”坐在长廊上的缨,见到浑身是血的淅,吓了一大跳,她连忙起身,拖着受伤的脚,走向淅。 夕瑶见到缨,不知为何,她自觉地缩回手,挣脱了淅的手。 “没事。”淅依然对缨很温柔,安抚她的担忧之心。 夕瑶重新回到她之前住的那间屋子,虽然淅不再约束她,也没有说不许她靠近缨,但她还是会很自觉地待在自己房间里。 连续两个多月,淅身上的伤势好了很多,虽然他的身体依然有后遗症,却不影响他日常行动,只是较深的伤口还是容易开裂。 淅不再对夕瑶像以前那样说话苛刻和充满鄙夷,但是夕瑶也感觉不到他喜欢她,他甚至没有再碰过她的身体。 夕瑶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她连忙爬下床,推开一点窗,看着淅回来,他穿过院子,径直走向缨的房间。 “呵呵,我真是犯贱,我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要跟他回来,继续这样的生活……”夕瑶自嘲道,她松开了手,合上了窗户,她经常可以看见淅去缨的房间,他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避讳。是啊,他没有跟她立下承诺,他不需要为她负责任。 午后,淅路过夕瑶房间的时候,推开了门,说道,“你可以不用一直待在房间里的,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除了跟别的男人相处,我都允许。” 不等夕瑶回话,淅已离开,他像是来告知她的,而不是跟她说话。 夕瑶自言自语道,“每天都去她的房间,每天都会待那么久,每天都有那么多话和她说,对我却没有话说……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每日夕瑶都醒得很早,又睡得很迟,因为她很在意淅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去缨的房间,又是什么时候睡在自己房间。 傍晚,夕瑶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她跑到窗户边,看到淅离开的背影,她不知道他出去的时候都是在做什么事。 另一个房间里的缨,也在等大门打开的声音,淅出门以后,缨打开房门跑到院子,来到花坛边,照看她的樱花苗,因为淅不喜欢,所以她只能偷偷地照顾它。她早就想过了,哪天樱花树长高,淅也不会真的把它毁了,就说它自己长的,不关她的事。 缨看到长大的樱花苗,笑得很开心,“太好了!” 缨转身去打水的时候,瞥见站在窗户口的夕瑶,她笑着对夕瑶说道,“你看,我的樱花苗长高了!说不定明年就可以开花了!” “嗯。”夕瑶冲缨笑了笑,这样的缨,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喜欢吧。 “你不要一直待在房间里,要不出来,陪我一起照顾樱花苗吧。”缨向夕瑶提出友善的邀请。 “不了。”夕瑶想尽可能委婉地拒绝缨,她还是担心自己的不幸会转移到缨身上,无论淅会不会责怪她,她自己也不想害了别人。 缨却走到夕瑶房前,推开门,拉起她的手,说道,“一起吧,淅不在,你陪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一起给樱花苗浇水。” 夕瑶看到缨露出的手腕,雪白的肌肤上有勒痕和淤血,淅像宝贝一样照顾的缨,怎么可能会让她受伤?夕瑶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的手……” 缨发现自己的伤被夕瑶看到了,连忙收回手,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抿了抿嘴巴,似乎有难言之隐。 “……是淅吗?”夕瑶小心翼翼地问道。 缨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双颊不自觉地通红。夕瑶再清楚不过,以前淅也是这样对她的,她似乎明白了淅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碰她的身体,是啊,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缨都比夕瑶好很多,可夕瑶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对缨也这样粗暴。 “陪我一起去浇水吧,我想和你分享,希望明年它开花的时候你也在,”缨再次提出邀请,“快一点,等淅来了,我又没有机会照看它了,他不喜欢我弄樱花苗,他不喜欢我提洂,甚至不喜欢我提樱花。” 是啊,他很霸道。夕瑶朝缨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去了院子。 夕瑶不喜欢三个人的爱情,可显然,她并没有参与到淅和缨的爱情里,她是多余的,她现在都无法定义自己了,她像个暂住的客人,可是她又期待这样的事可以有所改变,因为她是真的爱他,爱到无法拒绝他的坏。 “缨,你喜欢淅多一点,还是洂?” “嗯?”缨愣了愣,她突然想起来了,她喜欢洂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被淅给公开了,她顿了顿,说道,“不一样。” “你……两个都喜欢吗?”夕瑶问出口就有点后悔了,她都觉得耳朵发烫。 “这样的关系,是不对的,”缨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她手里拿着一瓢水,站直了身体,“可是我没有办法。” “淅,强迫你了吗?” “没有,他对我很好,其实他不比洂差,他只是比较晚懂事,以前是他的哥哥在,所以他就像个孩子一样,责任感什么的,他都没有概念,事实上,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好高的评价,这些话,夕瑶可说不出来,因为她不像缨一样了解淅和洂。缨这么说,她是喜欢上淅了吗?夕瑶突然笑了,当然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发生那样的关系。难道就是因为神族,所以这样的事就变得理所当然吗?就像纯种吸血鬼,为了确保血统的纯种,结合的人都是很亲近的关系。可是夕瑶依然很难接受。 “其实,我不想让淅背负违背道德的罪名,同样,洂也一样。”缨冲夕瑶笑了笑。 “可是……”可是你们依然相爱了,夕瑶无法说出口,她心里难受。 “对啊,可是感情不受控制,”缨替樱花苗浇了一瓢水,“淅很好,我不想让他难过,所以我不拒绝他,就像当初,他也从来不拒绝我一样。可我还是想洂的转世,那样才可以名正言顺,你说,对吗?” “可是淅说,洂没有轮回……” “洂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一个人的,我相信他会回来,就算不会,我也要一直等,因为他值得我等。”缨轻咬唇瓣,无比坚定,可是浅紫色的眼眸里依然是哀伤,或许她已经慢慢接受现实,关于洂不会来回的事,她只是嘴上不停地这样说,安慰自己的信念。 sanjiangge百度搜索“三江阁”,看最新最全的! 正文 268、你好像需要我 (女生文学) “糟糕!淅回来了!拜托你了!”缨丢下水瓢跑进了屋子,原来她叫夕瑶陪她浇水是有目的的,为了以防万一被淅撞见,帮她收拾一下残局。 淅穿过院子的时候,看了夕瑶一眼,她还是难得出房门的,却也不对她说话,而是径直走向缨的房间。 真是残忍,还以为他变了,变得可信任了,结果还是一样,连个招呼都没有。夕瑶拎起木桶,走向一边。 “啊——疼——淅——疼——啊——” 夕瑶停下脚步,拎着木桶的手指紧紧地捏住。 “啊——淅——” “啪”的一声,夕瑶手里的木桶砸到地上,跑出院子,冲出大门。 夕瑶一边跑一边哭,“我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被耍了一次还不够,还不要脸地又往里逃?!夕瑶,你是有多贱!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吗?为什么非要招惹他?为什么非要他?” “因为没人比我坏,”淅不知何时追上了夕瑶,一把拉住了她,继续补充道,“也没人比我好。” “什么逻辑?放手!”夕瑶冲淅吼道,“我受够了!我后悔了!我就不该跟你回来!”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后悔做出那个愚蠢的决定。” “可是我已经后悔了!” “我会纠正你错误的行为。” “错误的行为?到底谁才是在做错误之事的人?!” “显然是你。” “你颠倒是非!” “我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但我觉得没这必要。” “没必要吗?你不是已经有她了,我好好地待在混沌界,你干嘛要来招惹我?” “所以,你是想那个男人了吗?” “不是我想,明明是你有问题!她什么都比我好,她现在也可以满足你了,你还要我做什么?当摆设吗?” “相比我需要你,我觉得你需要我,会更好。” “什么意思?”夕瑶听得一头雾水。 “别哭好吗?”淅的蓝眸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心疼,“不要落下任何一滴眼泪,除非我死。” “嗯?”夕瑶为何觉得心头一暖,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淅喜欢她。 “走吧。”淅说着转身离开,夕瑶跟在他身后,回到家,他没再说话,而是顾自进了自己房间。 夕瑶穿过院子的时候,依然听到缨房间里传出的声音,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跨出了脚。 “缨?” “嗯?”缨打开房门,看到夕瑶,有点疑惑,她还是第一次来她房门口。 夕瑶看到缨手里握着一把细长的剑,房间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到处是剑痕,夕瑶问道,“你在做什么?” “练剑。”缨说这话的时候,莫名觉得委屈,其实她不喜欢,可是自从淅受了重伤回来以后,第二天就送了她一把剑,然后她的腿伤才刚好,他就每天都督促她练剑。 “你的伤是因为练剑吗?” 缨的脸突然红了,说道,“嗯,淅说,身为神族的人,像我这么弱的人,会让人看不起。” 夕瑶的脸更红,因为她完全想歪了这件事。她连忙转移话题,又道,“你都弄伤了,你不疼吗?他,不会心疼吗?” “疼啊,我身上的伤,可不止这些地方,可是淅说,他已经不是不死之躯了,他得罪了很多人,那些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寻仇,他说如果他死了,转世轮回要很久,我一个人的话,他会不放心。” “他果然对你最好,最放心不下你。”夕瑶说着转过身,身影有些落寞,她和缨之间,果然还是有差距,无法攀比。 连续数日,夕瑶都没有睡好,因为心事很重,她弄不懂淅,以前经常听到缨跑向淅的房间,现在是淅经常去缨的房间。 这日深夜里,夕瑶睡了又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不满地说道,“你们直接住一起算了!讨厌死了!” “你说什么?”淅突然打开门,问道。 夕瑶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果然不能半夜说人坏话,“我……” “你也想要一把剑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就算你有,我也不会同意。” “真是不公平。”夕瑶嘀咕道。 “你有我,还不够吗?” “嗯?”夕瑶抬起头,她最近是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了。 如果可以,淅不排斥一直守护这两个女人,但是显然夕瑶很介意缨的存在,那么淅只能让缨自己变得强大,就算他死了,就算他离开了,她也可以一个人好好活下去。而缨原本就是神族之人,她有自己的力量,她有足够的条件变得强大,只是一直都被洂和淅照顾着而已。 “我感觉,你好像需要我。”淅说着走上前,低头吻在夕瑶唇上。他想要她的身体,可是如果她不喜欢,那么他可以做到不碰她的身体,不过她最近好像一直在胡思乱想。 他的话,越来越难听懂了,她疑惑地盯着那双蓝眸看,他好像变了。 他忽然抬起头,转身出了门,因为听到缨慌乱的脚步声。 “啊——”门外长廊上响起有人摔倒的声音。 淅走到缨跟前,向她伸出一只手试图去扶她,她却一直低垂着头。 “怎么了?”淅不明白缨在为何事慌乱。 “淅,很过分……”缨的声音有些颤抖。缨听到夕瑶和淅的对话,按淅说的,不用练剑的夕瑶拥有淅,那么要练剑的她呢?是不是意味着他要离开她? 淅蹲下身,拿起缨支撑在地板上的手,他看着她的手臂,被剑撞伤的淤痕,他虽然心疼,但是他清楚他不可能一直照顾她。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为什么变了?”缨抬起头,泪眼婆娑,是啊,她很依赖他,他也曾承诺过,她可以一直依赖他,如今他却要放手了。 淅看着缨哭着质问他,心里有些难受,因为他的确想过要离开她,而他也确实在做这样的准备。强大以后的她,或许会比不是死神的他还要强大很多倍,或许她可以不用再依靠他。 缨期待淅的否决,告诉她不要担心,他不会离开。她望着那双隐忍的蓝眸,它努力让这件事平息,处理得妥当。 对别人,就算倾国倾城,美过缨的女人,淅也可以无动于衷,因为他向来漠不关心,毫不在意,所以根本不会出现让他左右为难的事。可是缨不一样,是淅从小到大唯一想守护的女人。如果洂还在,缨就不会把所有的依赖感都强烈地加在淅的身上;如果不是洂的死,淅也不会把所有关注点都落在缨身上。缨的身份随着她不变的绝世容貌和淅的长大发生了改变,人都是有感情的,尤其是这样朝夕相处只有彼此的两个人。 “淅,撒谎了,骗人了。”缨用责怪的目光望着淅,却又在期待他的否决。 “我没有骗你,包括当时,我的确想过代替他,一直守护你。”淅坦诚道,无关他是否对缨动心,就算替他的哥哥,他也有职责守护她,而他自身也有应该守护她的原因,就像从小到大的他一样,谁说这样守护不能延续?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准备离开我?” “可你不是也没有答应吗?”淅有些难过。他搞不懂缨,她好像很需要他,这样的需要到底是出自怎样的情感?如果单纯的是亲情,她就不应该对淅有对情人的眷恋和依赖。更让淅无法接受的是,她一直把他当成他的哥哥。 “我……”缨没答应淅,但也没拒绝他,却一心想要留下他。 夕瑶站在房门口,心寒地望着长廊上的两个人,心道,原来是因为缨拒绝了淅,所以他才来找我的吗?我是一个替补,我差一点又以为他喜欢我了。 淅放下缨的手臂,低眉说道,“就算我告诉你他不会回来,你还是在等他,你还是在种他留给你的花,期待它的盛开,你梦见的人,就算长得和我一样,但你很清楚那个人是他。” “我……”缨咬了咬唇瓣,说不出话来。 “你需要的人,一直都是他,又为何一直要留我?”淅这一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反问。无论淅在不在缨的身边,她都一直在等洂,那么他离开,也不会影响她等洂,他又何必如此多余地留下? 夕瑶已不觉得淅是在单纯地吃洂的醋,而是有些受伤了,他对缨是萌生了爱情还是真的爱上了她? “你留我,因为我长得像他,你可以分的清清楚楚,可我会分不清,我会被你逼疯。”淅分不清缨到底算他的什么,分不清她的身份,就像当初的洂。这不是缨的错,她不是故意的,却让她身边的人沉沦,最终落入无法自拔的境地。或许淅想离开,只是想逃跑。 不可否认,来自缨身上的诱惑力就像毒药,会让无数人冒着生命的危险也想尝一口,这样的诱惑力,不仅仅是她的身体和容貌,还有她的性格和带着哀伤的气质。可淅也是一个男人,经受不住这样长期的诱惑,和她在一起,很危险。 无论怎样,淅都已经放手了,做了出选择,缨却不肯放他离开。 正文 269、为爱堕落 缨哽咽地说道,“我分得清淅和洂,我一点都不糊涂,我清楚我留的人是你。” “当然,因为只剩下我了,你怎么可能会分不清呢?” “淅……”缨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淅为什么非要离开她,“可以不要走吗?你和夕瑶都留下,不要走,不可以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淅反问道。淅看着现在的缨,心里是拒绝害她这样的,他不忍心,可是他若继续允许这样的事,他会失去夕瑶。那个女人让他经历了一场噩梦,他甚至愿意为了她而放弃死神的力量。各方面她比不过缨,可是他知道,她很重要;他也无比肯定,他死也不愿意让那个女人离开他。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我不想变成一个人而已……”缨哭得很无助,她害怕一个人待着,她不知道洂的轮回要等多久,如果淅说的是真的,那么她该怎么办?独自一人在漫长的岁月里沉沦。 淅收拢手指,内心是纠结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夕瑶的手指扣在门框上,她也不忍心听着缨无助的哭声,她清楚,缨心里是孤单和痛苦的,或许她只需要一个亲近的人陪着她,不想一个人,仅此而已。 淅抬起眼眸,凝视着那双充满泪水的浅紫色的眼眸,恳求道,“我求你,不要再无意间诱惑我了,我也是一个男人。” 缨一脸疑惑,看着淅站起身,越走越远,高冷的背影,沉重的脚步,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踏进深深的泥潭,逐渐下沉,他身后的影子,是有史以来最为挣扎和困惑的阴影。 夕瑶走到缨身边,伸手扶起她。从本质上讲,夕瑶有足够的理由讨厌缨,讨厌她身为母亲却不像个母亲;讨厌她没有分寸,做着颠覆伦理道德的事;讨厌她长得令所有女人都羡慕,令所有男人都想保护。可夕瑶却无法真的讨厌缨,相反,她很可怜,确实令人心疼。 “淅说他是个男人,这是什么意思?”缨疑惑地问身旁的夕瑶,“诱惑?又是什么意思?”但她再清楚不过,淅要离开,看来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夕瑶不想回答缨,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淅喜欢你,”缨突然开口道,夕瑶一愣,缨又恳求道,“帮我去跟淅说,不要离开,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 夕瑶擦去缨脸庞上的泪水,她都不忍心拒绝缨,想必淅拒绝缨的时候,心里一定更难受。 夕瑶来到淅的房门前,犹豫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说这件事,她一直都没有权利和资格。 淅闻到夕瑶身上的味道,他知道她在门外,他不说话,她就一直这样站着,在犹豫。 淅打开门,问道,“你准备站多久?” “我,我知道我没有插嘴的资格,可是,可是她一个人,真的很可怜,她,她说的也没错,为什么你非要离开呢?” “你不是介意吗?” “我……”淅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她夕瑶介不介意了? “也不全是因为你,”淅说着低下头,看不见他嘴角的一抹无奈尴尬的笑容,“我本身也拒绝和那具身体有进一步的接触,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肮脏,无法原谅。” 如果在意缨,想保护她,呵护她,就是爱的话,淅不排斥这样的情感,可他无法做到像个畜生一样,为了生理需求去碰她的身体,无论如何,她生下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我已经萌生了想要得到她身体的**。”淅的语气轻佻、鄙夷、讽刺,都是针对他自己。 淅如此坦率地承认,让夕瑶有点吃惊。 “或许……或许……”夕瑶说不清话,思绪混乱,想要找一个兼顾各方面的办法,因为夕瑶觉得缨没错,淅也没错,可是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伤害,或许可以想一个尽可能降低伤害的办法。 “我已经尽量避免和她身体上的接触,”淅依靠着墙,深深地垂着头,手指扶着额头,他真的很困扰,月光照在他清冷的身上,晾不干他的苦恼,“可是她不做任何事,就已经是难以拒绝的诱惑了。” 他除了离开,还能做什么?他不离开,就算他可以做到坚决不碰她的身体,但是那样的**已经有过了,就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无法相安无事地共度一生。淅不是洂,没有那样的隐忍和耐心,他或许根本等不到转世,他就会做出那样的事,他不敢保证,也无法保证。 夕瑶咬着下嘴唇的力道越来越重,内心极其复杂。她深爱的人,口口声声地告诉她,他被另一具身体迷得无法自拔,多么残忍的话,多么冷酷的现实。他的坦白承认是想让她接受还是单纯地倾述?他完全没必要和她说,她又没有权利去干涉他的决定和做事的自由。 “嗯……”夕瑶一愣,她被淅一把搂住,他的手臂缠绕在她清瘦的身躯上,他抱得很用力,无助,困惑,不安。就像当初他们在客栈的时候,去弥城之前,他因为感应到洂的痛苦而害怕失去他的哥哥。 他想尽可能处理好这样的事,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样棘手的事,却不能用他最擅长的方式解决,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夕瑶顿了顿,她感觉那个少年,仿佛又回来了,她抬起手,一只手贴在他瘦劲的腰上,一只手扶上他的头发,想尽可能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给他。 他是死神,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他这里,没有真理,没有应不应该,只要他高兴,他乐意,他就随心所欲。可是夕瑶已经横冲直撞地出现在他世界里,无论如何,他都想试着做她心目中的那个英雄,即便一半是邪恶的魔鬼。 事实上,他是为了夕瑶才放弃做死神的,并非因为他中了绘娘的计,他是自愿的,削弱他的力量,只为她而摧毁邪恶的根源,因为她害怕那样的他。缨却成了他最大的羁绊,成了他的软肋,他拿她没办法。离开或者不离开,都让他无法适从,仿佛他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怎么办,突然觉得自己很强大呢,魔鬼都好像依赖我了。”夕瑶笑着说道,真是一件稀奇的事,他要的不再只是她的身体和她的味道,好像是她整个人。 这是夕瑶第二次感觉到淅需要她,在他困惑和觉得不安全的时候,他伸手抱着她,以索要一点温暖,让夕瑶觉得很幸福,觉得她好像对他很重要。 “离开她的话,你也是不放心的,对吗?”夕瑶柔声问道,她的手指抚摸着他的银色长发,尽可能地温柔,希望传递到他心里,“那就不要离开了。” “可是……” “我相信你,你可以控制好自己的。” “为什么要相信我?我自己都相信。” “因为,你是我深爱的人。”夕瑶笑着说道,听不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是她的笑容是真的,她第一次觉得爱他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他值得。 淅闻着夕瑶身上独特的体香,让他不安的心感觉到一丝平静,他闭上眼睛。他疑惑,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她这里,会让他觉得舒心。 “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淅突然开口问道。从戈司的梦境里,淅看到了夕瑶被爱情折磨得生不如死,她却依然不肯放手。 “啊,这个问题很深奥,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爱我吗?” 夕瑶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就算是事实,被淅这样说出来,她总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夕瑶想了想,说道,“爱情,会让我患得患失,会让我痛苦,也会让我觉得幸福。就算某一天,遍体鳞伤,呵呵,哪怕就是因为你,就是你伤了我,但如果我知道,自己可以让你变得更好,更幸福的话,我想我应该也会愿意为你去做那样的事。” 淅睁开眼,想起夕瑶曾恳求戈司,等她死了以后,用她的尸体种出有她味道的草药,搬到离他家附近的地方。 “只要你不赶我,我就不会走,”夕瑶侧了侧头,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淅,留下吧,以后,不管是不是因为她,如果你还需要用到我的身体,我都没关系,我不会怪你,只要你不嫌弃。” 淅的心头猛然一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奇怪?淅无法理解,只是听了她的话,觉得心里很疼,让他觉得很愧疚。 “我知道自己跟她的差别很大,我也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让你感到满意,总之我不会在你拒绝我之前拒绝你。” 乌黑的眼眸里荡起湖面的涟漪,她是心甘情愿地堕落的,没有任何强迫自己的意思,从她答应堕落的邀请开始,她就清楚会有万劫不复的未来,如果这就是后果,她觉得还好,她还可以承受得住。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傻?淅甚至无法原谅她的身体被别的男人看见,她却愿意做另一个女人的替代。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不是她亏欠他,或许是他亏欠了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辜负她才对。 正文 270、不要招惹他(一) “诱惑,是什么意思?”缨看着眼前的男人,疑惑地问道。 男人同样疑惑地打量着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孩,虽然她很没有礼貌,唐突地提问,男人却不认为自己被她打扰了。男人开口道,“你现在就在诱惑我,你明白吗?” “不明白。”缨摇了摇头,为什么别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能明白的事,她却浑然不知,她只知道她要弄清楚这个疑惑,这样淅就不会离开,这也是她孤身一人离开家寻找答案的原因。 看来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男人扬眉一笑,提议道,“我刚好有时间,可以帮你解开你的疑惑,让你明白,可好?” “你可以吗?” “当然,会让你很明白,”男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一道饥渴的**,“请跟我来。” “去哪里?” “去找答案。” “不能在这里说吗?” “不能,有些事,不能说,只能做,难道你不想明白吗?” “不是,我想明白,明白以后,淅就不会困惑了,他就不会离开我了。” “淅?呵呵,是个不错的名字,”男人对这个名字没有概念,但如果说银发少年,那么他此刻一定会吓得瑟瑟发抖,男人拉起缨的手,又道,“走吧,你明白以后,他就不会离开你了。” 缨收回手,不知为何,她不喜欢不认识的人触碰她的身体,但她还是跟着男人走了。因为她很想留下淅,或者说,她不想一个人。 男人打开一扇门,对屋子里其余的人说道,“她是神族之人。” 屋子里的人顿时警惕地站起身,目光聚集在缨的身上,使她浑身不舒服,她转身要走,却被男人拦住,关上了门。 “怕什么?”男人并非对缨说,而是对屋子里的人说,“她似乎是个特例,神族之人竟然有如此之弱的人,也真是稀奇。” “弱?”缨往后退了几步。 “原来如此,这神族被那死神弄得鸡飞狗跳,一盘散沙,覆灭是迟早的事!但是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另一个人疑惑地问道,就算神族现在很乱,还不至于什么人都可以闯进去的,所以见到落单或出走的神族之人还是极其少见的。 男人见缨要走,一把按住,说道,“你不是要找答案吗?怎么就走了?” “不用了。”缨伸手去掰男人死死按着她的手。 “来不及了,这里有好多人,都很想要帮你解惑呢!”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缨看着那些人露出奇怪的表情,不断靠近她,使她浑身不舒服。 “嘶”的一声,缨瞪大眼睛,她身上的衣服经过男人粗壮的手,瞬间撕开。 “不要!不要——”缨茫然而无措,惊恐而不安,她一直被洂和淅悉心照顾着,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和这样的惊慌失措。 “神族的人,就是不一样,长得美,身材好,而且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就算被发现,那也是事后的事,谁在乎?!当下的事,才是天大的事!哈哈!”男人说着更加疯狂地撕扯缨身上的衣服。 缨哭着喊道,“不要!不要!不要——” …… 缨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彻底颠覆了她的世界。她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无数暴露在外的肌肤都是淤血和乌青,一双鲜血淋漓的脚,没有鞋子。这一路走来,她不记得踩的是路还是烧得滚烫的炭火。 “发生什么事了?”淅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坏了,他当宝贝一样的缨,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缨闻声转过身,目光呆滞,没有焦距,当她看见熟悉的人,眼眶不自觉地泛红,可是她不确定,这个淅是不是真实的,因为不久之前,她喊破了喉咙,他都没有出现。 淅看见缨脖子上红肿的吻痕,似乎已明白过来,他无比震怒,却努力压抑心头的怒火,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淅,我还是不懂……什么是诱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我还是不懂,不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不会离开,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缨的眼眸湿润,眼泪翻滚,却一直坚强地忍耐。 那些男人们告诉缨,她这一天所经历的就是诱惑的结果,淅也说自己是个男人,也说了诱惑,可是他和他们不一样,所以缨还是不懂。 “你在说什么?”淅看着这样的缨,心痛无比。如果缨所经历的这些,就是因为淅一句要离开的话,那么他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你又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要出去?!你为什么不听话?!”淅虽然对缨生气,但是他自己却心如刀割。 “我不想你离开……”缨哭着说道,再也忍不住,哽咽地说道,“他们说,他们有办法可以阻止你不离开我……可是我当时太害怕了,我不记得他们都说了什么……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留下你……” “他们?”淅重复了这两个字,虽然他依然很温柔地伸手揽住了瑟瑟发抖的缨,但是蓝眸里已燃起压抑了很久的杀欲,他对这个世界的隐忍,最终都换来了什么?令他无比失望,令他感到愤怒,这就是结果?! 魂溟河的黑暗之水猛然涌起,如遭遇了一场蓄意已久的狂风暴雨,在那凝聚着强大吞噬之力的正中央,喷涌起一股强大的黑暗气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直冲阴暗的苍穹,划破宁静的世界。 那魂溟河的黑暗之水,根本无法吞噬淅的第十三根肋骨,无法销毁邪恶的根源,死神的力量。从淅抛出去开始,他就知道。只不过因为夕瑶渴望心存一点善念的他,他才放弃了找回自己的力量。 可如今他才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罪恶就存在,只有世界消失,罪恶才能彻底终结。 夕瑶站在远处,看着搂着缨的淅,她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魂溟河的上空恢复平静之后,淅的身上重新散发着熟悉的邪恶气息,那残存的伤势也因为他的完整而瞬间恢复。 “这个世界,这些蝼蚁们,终究是不可饶恕的存在。”淅平静地说出可怕的话。 “淅?”夕瑶看到缨的模样,就算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想象得到,对她来说一定是一场终生难忘的噩梦。 淅转过身,看了一眼夕瑶,说道,“夕瑶,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怎么了?”夕瑶不安地望着充满杀欲的银发少年。 “我是魔鬼,我做不了你的英雄。”淅回过头,俯下身,抱起缨,从夕瑶的视线中逐渐走远。 即便淅一直守在缨的床边,她都无法安心,因为她忘不掉那些人对她做的事,可他只能等着她入睡,才能尽可能地抚平她的创伤。 “淅,你会走吗?” “不会。”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缨反复地问这样的问题,淅也反复地这样回答她,可是她依然不安心。 缨入睡以后,淅抹去了缨的这段不堪的记忆,可是他无法令她身上的伤瞬间愈合和恢复。淅脱下缨身上破碎的衣服,他已没有心情去忌讳太多的事,此刻他不再对这具身体产生**,而是钻心地疼。他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擦去她身上残留的污垢,替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等她明日醒来,疑惑地问他,她身上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有这么多伤,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回答她。 “是我的错,才让你遭遇这样的不幸。”淅说着走出了门。 屋子里异常热闹,男人们还在无耻地回味缨身上的味道,甚至大肆称赞无与伦比的触感,大笑声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而戛然而止,桌子被突然飞进来的门板砸成了两半,门口赫然出现一个银发少年。 男人们没见过淅,没见过死神,因为看见的人早已死了。他们看到银白色的长发而吓得双腿发软,因为传说中,那死神的头发是银白色的。 “我都不碰,却被你们这些杂碎给玷污了?”淅跨进门槛之际,屋子里圈起一阵蓝色的火焰,使这些人无处可逃。 男人们从少年的言辞中听出了他此行的用意,连忙跪地求饶,“我们不知道,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淅说着抬起手,挥了一剑,男人的脸上出现一道血痕。 “不知道?”淅出奇地有耐心,他每问一句,就砍下一道,不致命,却每一剑都深入骨髓,只听见男人一声声哀嚎,地上也出现一道道血迹,就像一张白纸,用细碎的血液一点点染红,直到全部染红。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讨回损失?”淅停下手,冷眼望着这群肮脏的杂碎。 “是我们该死!是我们该死!是我们该死……”男人们不停地磕头求饶。 “我当稀世珍宝,你们给我当什么?”淅笑着问道,蓝色的眼眸里燃着难以覆灭的愤怒,“你们当我是傻子吗?!” “啊——”其中一个男人痛苦地喊道。 “她好看吗?”淅俯下身,问其中一人,“令你满意吗?” “啊——”男人还没回话,捂着眼睛痛苦地哀嚎。 正文 271、不要招惹他(二) 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和淅此刻的心情一样,令他浑身不痛快,找不到发泄的缺口。 男人们突然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妻儿和父母走进屋子,他们不是在家里睡觉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痛快,只能让你们也不痛快。”淅说着拎起一个女人,女人同时从睡梦中惊醒,在她不明所以的时候,那燃着火焰的手指一把刺进女人的身体,一根根地抽出骨头。伴随着女人痛苦的呐喊声,她的骨头纷纷落在滴满血液的地板上。 “不要!不要!”女人的丈夫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呵呵,她当时也说了‘不要’,”淅轻描淡写地说道,手里却已掏出女人的心脏,猛然砸向那跪地求饶的男人,吼道,“那你为什么不住手?!” “啪哒”一声,女人的尸体从淅的手里滑落,他又抓起身后另一名木讷等死的孩子。他是故意的,故意在他们受死的时候让他们清醒,因为他们的哭喊声会让这些杂碎们崩溃。 “不要!不要!求你了!请饶过孩子!求你……” “父亲!父亲!父亲……”孩子不停地向无能为力的男人求助,却只能承受死神之手的临幸,最终剩下支离破碎的尸体。 尸体,一具,两具,三具,四具,五具……一共十一具尸体。 淅俯下身,对着其中一个男人问道,“那你怎么办?你无亲无故,让我很为难。” 就算不是他的亲人,他目睹这样的场景,也已吓傻,连忙求饶道,“我没有碰她!我没有碰那个女人!求你饶了我……” “唰”的一声,血液喷涌而出,同时男人的舌头落在了地上。 “我不喜欢说谎的人,”淅冷冷地说道,他站起身,走到一边,又道,“给你三分钟,我只允许你们一个人活。” 淅的话音刚落,处于求生的本能,男人们瞬间展开了一场为求生存的厮杀和搏斗。 可那剩下的一人,终究还是被淅给杀了,因为他一开始说的就是,他只允许你们一个人活,多活一秒钟。 一道血腥的清冷气息随着他的拂袖转身而逐渐淡去,那幽幽的蓝色火焰摇曳着魅惑的光晕,吞噬掉尸体的残渣。 淅回到家,安静地看着熟睡的夕瑶,凝视着她的眸光悲伤而依恋,他染满鲜血的手,不敢触碰她。第一次,他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不满,对自己的本质感到自卑,对自己骨子里的邪恶感到恐惧。洂说的没错,夕瑶心里有美好的东西,所以,即便她受尽苦难和折磨,她对爱情一样宽容,一直以来,她不是蠢,而是太善良。 “我喜欢你自己的样子,就像你希望我看见的那样,可我看不见。”淅低声说道,他俯下身,深情地吻在她的额头上,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淅温柔地坐在桌边,等着缨的醒来。 她支撑起身体,隐约觉得浑身酸疼,不明所以。 淅走到床边,俯下身,对缨说道,“我要离开。” “离开……”缨茫然不知所措,目光不安地四处游走,她想不到该如何留他。 “跟我走,好吗?”淅笑着问道。 缨抬起头,注视着那双蓝色的眼眸,点了点头,“嗯。” 或许对缨来说,去哪里都好,只要他不离开她,只要不留下她一个人。 “淅?”夕瑶看着淅牵着缨从院子里走过,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淅闻声转过头,看了夕瑶一眼,蓝眸里的不舍随即消失,化为冷漠,平静地说道,“我收回堕落的邀请,你不适合我的世界。” “淅……”夕瑶杵在原地,看着他带着缨离开。 你该拥有美好,你的心里,有美好的东西,简单而善良,所以,不要为我这样的魔鬼白白牺牲你的好,是我的邪恶配不上你的爱情。我已经毁了你一次,不可以再有第二次,让你离开我,就是对你最负责的行为。 淅觉得自己错了,从来都不是夕瑶污染他的视线,是他玷污了她干净的世界。 善与恶,是两个极端,在一起,必然有一方被彻底摧毁,而夕瑶的善,不够强大,抵抗不了淅的恶,无论他多么小心,无意间还是会将她毁灭。 缨遭遇的不幸,夕瑶觉得是她的不幸转移到了缨的身上,淅却认为是他的失误,如果他不提离开,如果他做得更好一些,如果他处理得更高效一点,缨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是他对不起她,更对不起他的哥哥,他没有替他的哥哥照顾好缨,他也没有尽自己的责任,照顾好缨。 夕瑶依然住在这个空旷而人少的院子里,它一直都这么清冷,她再也等不到他们的回来,整个院子,剩下她一个人,她明明不是这里的主人。 曾经这里住着三个人,一对孪生兄弟,一个美貌的少女。后来她夕瑶来了,被那个弟弟绑架而来,只因为她身上的味道吸引他,以及她白纸般的人生,没有死亡的信息,他像对待奸细一样审问她,霸道地宣布她是他的所有物,是他捡来的。那时的他,就是一个孩子,一个邪恶的坏孩子,除了杀人和守护哥哥和母亲,什么都不懂,也不需要懂。 然而哥哥的死却彻底颠覆了弟弟的人生,他成了死神,同时他也肩负起哥哥的责任,照顾那个“问题少女”。 这些人的经历,因为夕瑶的出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包括那个弟弟的人生,从单一的杀戮之路变得崎岖坎坷。原本的他,只是一个不断摧毁世界的死神,在这一世并没有经历爱情,心思简单粗暴,杀人,报复并惩罚发生情感的哥哥和母亲。却因为他遇到了夕瑶,他明白了还有一种奇怪的情感叫爱情,事态逐渐失控,他竟然理解了他的哥哥和母亲。 第二年,缨的樱花苗长高了,他们没有回来;第三年,樱花树长高了,他们没有回来;第三年,院子里第一次开出了粉嫩嫩的花,他们没有回来;第四年,花坛边落满了粉色的樱花,凄凉的空气里多了清淡的樱花味…… 夕瑶已经分不清几个年头,只是看着樱花树越长越高,每次盛开的樱花也越来越多,只是没有人和她一起欣赏,包括曾经最期待樱花盛开的缨,她也没有回来看一眼。果然,缨奇怪的逻辑是错误的,关于樱花盛开,洂会回来的事。 夕瑶终于肯相信现实,关于他们不会再回来的事,她打开院子的大门,跨出了门槛,离开了这个家。 这个家,第一个离开的人是洂,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却是她夕瑶。 “这位小哥,你见过一个蓝色眼眸的少年吗?”夕瑶拦住一个年轻人的去路,问道。 “老太太,你没事不要出来吓人好吗?”年轻人不耐烦地从夕瑶身旁走过,忽略了她的询问。 “老太太?”夕瑶疑惑地转过身,看着那名年轻人走远。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依然光滑如初,她哪里老了? “我老吗?”夕瑶拦住一个小女孩,小孩子不会撒谎。可小女孩却被夕瑶直接吓跑,口里嚷着“老妖怪抓人吃了”。 夕瑶走到河边,河面倒映着她的模样,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她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模样,和以前一模一样,算不上沉鱼落雁,魅惑众生,但长得也不赖,没有差到吓人的地步。 “哦,素洱……”夕瑶恍然大悟,暗自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素洱都老了,不是,她早死了很多年了。 “那他见到我的话,岂不是……”夕瑶倒吸了一口凉气,估计根本就认不出她了。 夕瑶无法打听到淅和缨的消息,因为见过死神的人,不是尸体就是一抔黄土。但是她可以想象,无论他去哪里,他都会带着缨,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缨。 西岚殿里热闹非常,弥漫着芬芳的蔷薇花香,正在举行庆典,庆祝吸血鬼界的王和纯种公主生下第二个儿子,她依然和当初一样,不变的姣好容貌。 亚妤児见到亚祈,瘪着嘴巴,说道,“不是小公主……” 亚祈宠溺地吻了吻亚妤児,说道,“在我心里,公主一位就够了。” 亚妤児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可是亚必尔纳家族需要女王,我们必须要生下一个小公主。” “以后的事,不关我们的事。”一个吸血鬼的王者竟然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只为他眼前的爱人,他只想过好当下,宠好他的公主,让以后沾一些当下他所做之事的光,而不是为了以后而活。 “这样想,不太好吧?” “只要你开心就好。” “那我想给你生个小公主。” “那我就不爱你了。” “啊!怎么可以这样?!” “我不希望你成为生育的工具,你懂吗?”亚祈不希望亚妤児像以前的女王一样,非要生出一个女婴为止,他爱她,所以心疼她,生孩子又不是举手之劳的事,他不想她为后代继承权的事承受疼痛。 “三哥这样,会把妤児宠坏的,”亚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依靠着门槛,打趣道,“也会把亚必尔纳家族给毁了,太不负责任了,只顾着自己,都不为家族考虑。” “四哥,你这样偷听真的好吗?!”亚妤児觉得双颊滚烫,私房话都被听去了,羞死人。 正文 272、最后的反击(一) “就是她!”一个男人冲夕瑶怒吼道。 “嗯?”夕瑶闻声转过身,便看到几十个人凶神恶煞地冲向夕瑶,很快便把她团团围住。 “老巫婆!快把灾难收回去!不然烧死你!”一个半张脸糜烂的男人厉声吼道,对眼前的人充满了恨意。 夕瑶环顾四周,这些人虽然很凶,但是身上各处都已经糜烂,看着惨不忍睹,她无辜地解释道,“可能你们看到我的样子,会产生误会,可是,我没有做什么……” “你们听!听她的声音!不觉得奇怪吗?”另一个男人像抓住了夕瑶的把柄,双眼通红,血丝爆粗,说话都是用喊的,足以见得他情绪十分激动,“为什么她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不一样?因为这就是她的目的!她散播灾难,用我们的性命延续她自己的青春,这个该死的老巫婆!” “我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老巫婆!快把灾难收回去!”一个男人嘶吼道。 夕瑶看着这些人,无论他们对她如何恐吓,她却依然觉得他们很可怜,因为他们很害怕,用愤怒和嘶吼的方式掩盖内心的恐慌,他们很怕她。 “我不知道你们都遭遇了什么,可是我才来没几天,真的不关我的事……” “就是你才来没几天,村子里就发生了瘟疫,你还敢说和你没关系?!” “瘟疫?”夕瑶的确闻到腐烂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浓郁,但她根本没有想到会是瘟疫。 “所有人都生病了,为什么就你没有?!为什么?!”人们怒视着夕瑶,虽然他们看到的她是一个丑陋的老太婆,但是她身上没有任何糜烂的地方。 “我……”夕瑶看见的自己,依然是当初的自己,她的确没有生病,完好无损,“我只是经过这里,暂住了几天,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再跟她废话了!烧死她!她死了,灾难就会跟着她消失的!”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难道是我的不幸又转移到了这些人身上?夕瑶一直记得那年占卜师的话,她慢慢地觉得,这件事可能真的和她有关。她看着人们越靠越近,她有能力杀死他们,可是她不愿意动手,也不忍心动手,因为他们看上去真的很可怜。 人们靠近夕瑶的时候,她闻到的腐烂气味就更加刺鼻,使她忍不住就干呕起来,这样的举止,彻底激怒了这些村民。 说时迟那时快,土壤里无端冒出几十名身披黑袍的男人们,吓得村民们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逃跑。因为他们原本就害怕这个散播灾难的老巫婆,见到如此怪异恐怖的现象,那鼓起的勇气再一次被硬生生地打压掉。是啊,他们是为生存而努力的普通村民,他们畏惧死亡,他们只是想平安地活下去。 “多年不见,我都已经认不出你了。”泊申从黑袍男人们的身后走来。如果不是通过占卜师的帮助,他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找到夕瑶,因为她看上去真的老了很多,皮肤都褶皱了,完全没了当年模样。 泊申认不出夕瑶,但夕瑶却一眼认出了泊申,戈司的父亲。 “我不记得我跟你关系融洽过,你为什么要救我?”夕瑶警惕地问道。 “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而已……” “我不知道!”夕瑶不等泊申问完话,一口否定,她感觉对方是想问淅的下落。 “看来你知道我要问谁,那你可知道,如今的神族早已不如从前,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多么凄凉!”泊申感慨道,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道,“我活了很久了,死了也就算了,但你知道的,我的儿子戈司,他本就身体弱,我实在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戈司?”夕瑶对戈司还是念一点情谊的,就算当初他要她的尸体是自私的,为了素洱,可是对夕瑶来说,却是一种帮助,当初她痛不欲生,死亡就是解脱。 “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你是希望戈司杀了你,而你终究没有死成,可你是否知道他后来的下场?” “难道是淅……”夕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淅对戈司下手。 “死神杀不死,但是他威胁了很多人的性命,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样,苍生如何不关我泊申的事,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儿子,我只是想救他。” 死神杀不死,夕瑶听到泊申这句话,她心里莫名舒了一口气。她真的很偏袒他,就算他是个邪恶的魔鬼,罪该万死,她却依然希望他平安无事,或许她也不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我也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了。” “没关系,”泊申走到夕瑶跟前,抬手便是一下,看着她软软地倒下,说道,“他会回来找你。” 无论如何,泊申也是神族之人,对付一个半狼人,还是不需要废太大的力气的,尤其是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只是找她花了好多年的时间,他差一点以为她已经死了。 “我不能让戈司没有未来,让家族没有未来,所以,苟延残喘的日子该到头了,死神带来的灾难也该结束了,”泊申说着掰开夕瑶的嘴巴,喂下一颗药,又道,“你陪他一起死,他应该会感谢我的。” 泊申起身离开,一名黑袍男人抬起地上的夕瑶跟在泊申身后。 事实上,淅曾经找过戈司,把戈司的半条小命捏在手心里玩弄和蹂躏,就当着泊申的面,泊申看着戈司受苦,心如针扎,而那死神的脸上却是对生命的戏弄和不尊重。淅带给戈司一场生不如死的经历,却又不让他彻底死去,不让他解脱。只因为戈司动了要杀死夕瑶的心思。他的女人,是死是活,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 夕瑶被放进一口石棺,身上钉着钉子,血液顺着石棺底部的一个洞缓缓地流下。而平原上远远不止一口石棺,在夕瑶所在的位置周边,排满了密密麻麻的石棺,每口石棺里都躺着一个人,身上钉着钉子,血液从棺底的洞里流下。 远处站着几个人,是神族最后的幸存者,绘娘看着夕瑶的那口石棺说道,“这一次,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了。” 泊申有些疑虑,问道,“他会来吗?如果这样都抓不住他,估计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一定会来。”绘娘无比肯定。她见过魂溟河那一幕,永远忘不了,死神会像一个无知的孩子一样无助和悲伤,只因为他目睹一个女人受尽了苦难,所以,这个女人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泊申还是担心,毕竟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蝼蚁一样活着、躲着,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反击,泊申问道,“那时间上来得及吗?如果这个女人在他来之前就死了,他一定会暴怒,更加残暴,我们只能死路一条。” “不会,他一定会在她死之前出现,这个女人,对他很重要,即便他是死神,他也有破绽。”绘娘一直后悔魂溟河那一次,计划缜密,她却错过了最佳的时机,那是杀死他唯一的一次机会。 “戈司?你怎么来了?”泊申见到戈司,讶异地问道。 戈司却毫不犹豫地走进石棺阵中,朝着最中间的那一口石棺走去。 “戈司!出来!快出来!”泊申厉声呵斥道。 “不是还没开始吗?”戈司幽幽地反问道,他依然和以前一样,浑身是伤,到处缠着绷带,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打开石棺的棺盖,叹了一口气,说道,“夕瑶,你怎么老成这样子了?真令我失望,原本我还想带走你的尸体呢,现在看来,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早一点给我呢?不然你遗容也不会变的这么丑陋了。” 戈司重新合上棺盖,失望至极,看来他是白来一趟了,还不如听泊申的,在家躺着就好。 泊申对付死神,不单单是为了仅存的几名神族之人,更是为了戈司,为了家族的荣耀。戈司却不在意这些事,死神在也好,死也好,他都没有兴趣,他原本是冲着夕瑶的尸体来的,结果看到这么一副模样,心目中的素洱都被毁了。 戈司离开前,虚弱的声音里却是嘲讽的语气,说道,“你们又杀不死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绘娘看着戈司走远,对泊申说道,“你这个儿子,像是你的克星呢。” “没办法,一开始他不是这样的,从来不需要我操心,从小就很懂事,算了,也不算懂事,是懂药,自从认识那个叫素洱的女人,他就变了。”泊申看着戈司身后露出的几段绷带,他已长大,身影也比以前高大了很多,但是虚弱的气息就像缠绕他的绷带,始终无法摆脱。 戈司的变化不是因为认识了素洱,而是知道素洱真正的死因,那个女人为他而死,还死在了他的手里,成为他一生无法治愈的病根。 正文 273、最后的反击(二) “嗷——嗷——”远处响起无数狼嚎声。 “什么情况?”绘娘看向远处奔来的狼群。 狼群纷纷涌向石棺,冲进石棺阵,围在最中间的一口石棺,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众人见状不明所以。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引来狼?”绘娘看向泊申,疑惑地问道。 “不管为什么,既然石棺阵还没开始,就是直接杀了它们,再怎么凶猛,也不过是野兽!”泊申说着带头冲向狼群,同时无数黑袍男人们也冲向狼群。其余神族之人也纷纷上前迎战。 狼虽然凶猛,一旦战斗就很难停下来,直到它们死亡为止。但对方毕竟都是神族之人,他们的力量终究还是消灭了这群突然闯进来的狼。 “不好!快撤!”泊申厉声吼道,离开了石棺阵。 与此同时,上百口石棺开始微微震动,站在一旁的神族之人皆露出异样的神情,唯独绘娘十分平静。 “要开始了,他还是没有来!”泊申焦急地问道。 “他一定会来的。”绘娘深信不疑。 泊申没有见过魂溟河的那一幕,他没有绘娘这样的坚信,追问道,“石棺里的人就要全死了,那个女人也要死了!她死了的话,就算他来了,也没有用了!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呵呵,知道我会杀了你们,还在做这么愚蠢的事?”一个银发少年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嘴角的笑容是一贯轻视生命的不屑和戏弄苍生的邪恶。 淅的出现,让众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就算他们为这一次反击做足了准备,却依然忌惮他,害怕他。 “这么怕死,就别送死。”淅冷冷地嘲讽道。 绘娘见到银发少年,却露出释怀的神情,事实上,他若再不出现,她还真怕他不来。 淅的身旁站着一个拥有绝世容颜的女子,她就是缨,他果然一直带着她,不离不弃。众人见到缨以后,皆好奇,死神身边有一位如此容貌的女子,为何还要为了石棺里的老女人前来?难道他真的很闲没事做吗? “呵呵,专门为我准备的?”淅打量着密密麻麻的石棺,他们还真是用心,为他准备了这么大的阵势。 泊申听了淅的话,手心不自觉地出冷汗,显然被对方看出了端倪,低声说道,“怎么办?他发现了。” 绘娘也吃不准,尤其是看到淅径直走向她,而不是石棺阵里的夕瑶,她原本以为他会义无反顾地走进石棺阵去救夕瑶。 “想我进去?你当我傻子吗?”淅一把掐住绘娘的脖子,笑着问道,“你耍了我一次,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你一条贱命吗?” 绘娘的脚逐渐离开地面,出于本能双手去抓淅的手臂,试图掰开他的手,可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随着蓝色的氤氲染起,她手上的皮肉瞬间被烫掉,只剩下白骨,连血液都没有看见滴下,而她身上却早已疼得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是对死神的畏惧,即便她善于谋略,却依然恐惧死亡。 “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那蠢女人对我有多重要,你总是给我惊喜,我怎么舍得那么快杀死你?”淅说着松开手,只听见绘娘一声惨叫,身体被活活撕成两半,血液溅了他一身,却在片刻功夫里,染在他身上的血液被蓝色的氤氲烧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 “但你最终还是辜负了我的一片耐心。”淅对着地上的两半尸体说道,随即抬起眼眸,看着那些远离他的人们。 随着石棺里的血液越流越少,上百口石棺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这才吸引了那双蓝色的眼眸,他前一秒还看着最中间的一口石棺,后一秒已经出现在泊申跟前,冷冷地命令道,“停下来。” 泊申害怕死神的威慑力,但还是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就算你杀了我们所有人,也停不下来了,已经开启了。” “什么意思?” “这是死阵,一旦开启,就无法停止。” “呵呵,”淅凑近泊申,睥睨的眸光,扫过泊申充满惊恐的双眼,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给她陪葬?”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我最讨厌撒谎的人,”淅说着不以为然地垂下眼眸,姬孪灵剑却突然刺进泊申的胸膛,他转动手腕,只听见泊申发出一声钻心的惨叫,淅淡淡地说道,“分明是想让我死,还说让她死,撒谎的人就该去死。” 淅收拢手指,姬孪灵剑化为蓝色烟丝,忽然消失不见。 “可我现在不打算让你死,”淅鄙夷地看着泊申,又道,“我要让你亲眼目睹,你们所有人,永世轮回都将不得好死,呵呵。” 淅再清楚不过,这些蝼蚁想做什么,从他第一眼看见着石棺阵开始,他就一目了然。他笑着自问道,“怎么办,是个陷阱呢,到底跳还是不跳呢?” “淅?”缨担忧地看向淅。 “他们根本杀不死我,”淅温柔地缨说道,他看向石棺阵里的那口棺材,又道,“他们只不过是畏惧我。” “你在等本王吗?”冥棂笑着问道。 “你这王做的也真够窝囊的,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狼,总是让它们白白送命,”淅转过头,冲冥棂露齿一笑,好一个天真无害的少年郎,“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死神的力量,呵呵。” 话语间,那倒在石棺阵里的尸体们纷纷站起了身,那些浑身是伤口,带着粘稠血渍的狼们走出了石棺阵。 众人们见到这一幕,皆露出惊恐之色。 冥棂也难以置信,问道,“起死回生吗?” “没有,它们已经死了,不过,虽然死了,但是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可以把你撕成碎片呢!呵呵。”淅说着走向那石棺阵,朝那最中间的石棺走去。 “淅!不要去!”缨看着淅走进石棺阵,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显然都是冲着他而设下的,而他进去,固然不会有好事。 淅打开剧烈颤抖的石棺,对着石棺里的女人说道,“既然这阵停不下来,那就不要停了,反正我也腻烦了你这副容貌。” 话语间,一股蓝色的气流倏地生成,将那石棺里的女人卷起,猛然涌起。同一时间,银发少年的一只脚已踩进那口染着夕瑶血液的石棺,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洞,为了提供血液流下,如今却成了黑暗的吞噬口,肆意而猖狂,暴露出贪婪的本性。少年仰起头,看着被蓝色气流不断涌起的身体,笑容灿烂,他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做了最后的浮动。 “淅,不要——!”缨冲银发少年喊道,泪如雨下。 每口石棺上方凝聚起阴暗的光晕,不等人们看清,猛然涌起,于石棺阵的上空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的形状,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席卷了周围的气流,草木皆化为灰烬,污秽的气体和光晕成螺旋状,不断冲向那最中间的一口石棺,吸进那石棺底部的吞噬之口。 那漂亮的薄唇微微启口,周围的声音远远盖过了他所发出的声音,但是他相信,她听得见。 “呯”的一声巨响,所有石棺瞬间开裂炸开,地面打开无数道裂缝,一直往下延伸,深不见底,平原上赫然出现无数道深渊,粉碎的无数尸骨和石块跌入阴暗的深渊。 “淅——!!!”缨哭着喊道。 人们没有看见那少年和石棺里其余的尸体一样粉身碎骨,只看见他身上凝聚着厚重的蓝色火焰,事实上,他的确化为了灰烬,尸骨在最后之际被蓝色的火焰吞噬干净,不留痕迹。即便迫不得已陷入泥潭,他依然高贵,没有谁可以触碰他的身体,哪怕他死前的最后一刻。 “怎么如此信任本王呢?真是嚣张,不久前还奚落本王来着。”冥棂笑着问淅,但是已没有人回答他,他的手准确地接住了空中落下的夕瑶,落回地面,站在深渊边。 缨曾问过淅,为何一心希望她变得强大,他说,因为有一个弱得要死的蠢女人需要他的保护。这算答非所问吗?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答案。 淅一直陪着缨,和他承诺的一样,如她所愿,没有离开她。因为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经历那场不幸,不会被那群砸碎玷污,当然他也有责任守护她,哪怕不是因为他的哥哥,她也是他的母亲,守护她是他该尽的义务。 母亲,是的,淅在离开夕瑶的时候开始,终于认清了缨的身份,他爱的女人,叫夕瑶,那个一次次纵容和原谅他的蠢女人。 即便淅一直陪着缨的身边,但是每个夜晚他都不在。缨曾好奇过,而跟随淅离开,最终发现他回到了夕瑶的身边,守在她的床边,什么也不做,就那样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睡颜。那时的他,不像死神,破绽百出,就算缨靠的很近,他都没有发现,因为他凝视着夕瑶的时候,眼里只有她。 正文 274、爱的桎梏,甘之如饴 这些年里,淅都没有看过夕瑶的梦境,因为他知道她会想什么,会梦什么,她总是这么无聊,同一个问题会想很久,同一个人也会爱很久。他只是看着她慢慢变老,日复一日,离开的时候在她额头上留下她永远不会发现的吻痕,清浅一吻如春雨落下,却述尽了他对她的眷恋。 他说他看腻了她的这副容貌,这副不是她自己的容貌。 淅对缨说,这一世,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去做自己该做的事,立下的承诺也都一一兑现,他偿还了他对她的亏欠,尽了他儿子该尽的责任。来世,请允许他用新的身份忘记缨,让他一身轻松。毫无后顾之忧,只为他爱的女人而活,只为守护一人,只为一人专心,也只为一人背负责任。 这些话,缨一直不懂,直到这一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为夕瑶飞蛾扑火,才她知道,原来他陪在她身边的时候,有多么心不在焉和魂不守舍。 神族之人,依然畏惧死神最后的话,今后也会成为他们的梦魇,他说,他们永世轮回都将不得好死。他们再清楚不过,那一天终究会到来,等魔鬼苏醒的时候,等死神封印结束的时候,他失去的一切,都将以千倍万倍地讨回去。 泊申站起身,捂着鲜血直流的胸口,望着一片狼藉,喃喃地说道,“虽然杀不死你,但是可以封印你,哪怕只有千年,至少这段时间可以过得相安无事。”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某一天’,无论如何,协议既然已达成,那就只能履行了,谁让你是死神呢!”冥棂笑着说道,抱着夕瑶转身离开,身后跟着一群浑身是伤和血的狼,准确地说,是跟着夕瑶。 淅跟冥棂达成某种协议,无论他带夕瑶去混沌界还是去哪里,必须要保证她活下去,一直活到他的转世为止。 是啊,封印,淅看到石棺阵开始,他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是夕瑶她根本就承受不了这样的封印,她会死的。所以他明知道是陷阱,也只能往里跳。也因为停不下来,所以他只能代替她被封印,而常人连她的身体都无法搬离那口石棺,更别提替换了,难道这还不算为他死神量身定做的吗? 她夕瑶果然是他完美铠甲上唯一致命的破绽,而他也心甘情愿让这破绽华丽地存在。 等封印期限一满,他还是会回来,他期待转世轮回以后的他,可以看见夕瑶真实的容貌,属于她自己的模样。 泊申看着冥棂带走夕瑶,也没多说什么,一来他们的目的是死神,二来他也不认为夕瑶可以活下去。因为泊申给夕瑶喂下的药是必死无疑的毒药,他说过,让她陪着死神一起去。 当戈司听到泊申说找到了夕瑶的下落,在泊申去找夕瑶之前,一副与他无关的病娇男却私自换走了泊申身上的药。若问他为什么,他可能会用那永远只睁开二分之一的眼睛瞟你一眼,然后转身走开。 戈司前往石棺阵,一方面是看看夕瑶的尊容,听说老的不成样子,他不亲眼目睹是不会死心的,另一方面,却是为了验证,她到底有没有吃下他换掉的药,吃下他的新药以后,她有没有按照他预料的那样睡个安稳的死人觉。 “为什么是你?”夕瑶睁开眼睛看到了冥棂,一脸疑惑,她没记错的话,她最终看见的人是泊申,泊申袭击了她,为什么她现在醒来看见的人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冥棂。 “你这个主角,却错过了整场好戏。”冥棂用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道。 “什么意思?”夕瑶浑然不知。 “没什么,你好好给本王活着就好。”冥棂说着转过身,他看了一眼淅留下的狼群,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的,怎么说原本也是他的狼,还被淅给无情地奚落了一顿,显得他这个狼人之王好像真的很没用似得。 夕瑶疑惑地目光也落在她身旁的狼群上,它们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难道这样还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冥棂没有再理会夕瑶的疑惑,顾自离开。他按照跟淅定下的协议,保证夕瑶的安全,他会在任何她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出手救她,但是不代表要一直伺候她,盯着她。一开始对夕瑶还有点兴趣的冥棂也不太愿意多看她几眼,因为她看上去真的太老太丑了。 夕瑶站起身,走了几步,狼群紧随其后,她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听懂,也只是随口一说,“你们可以不用跟着我的。” 狼群却极有灵性,似乎感知到夕瑶的不自在而纷纷转头离开,但是它们清楚,它们的使命是什么,它们的主人不再是狼人之王冥棂,而是死神。 淅还活着的时候,人们不敢提“死神”二字。可如今,人们很乐意说,死神死了,天下太平了,苍生得救了。 夕瑶明知道人们看见的模样并非她真是的样子,但是为了避免吓到人,她还是带了面纱。 夕瑶听到路人们闲聊的话,拦下其中一人,问道,“请问你刚才说什么?” “死神死了!”那人开心地回道,他十分乐意说这样的话,哪怕说上一百遍,他的嘴皮子也不会疲惫,因为他觉得死神死了,他们就可以长寿了。事实上,淅并没有伤害过这些弱者,因为对于他们,他压根就不屑一顾,连剑都懒得拔出。 “死神,死了?”夕瑶有点懵了,死神怎么会死呢?连泊申都说了,死神不会死的。 “是的!死神死了!”那人提高了嗓子,大声说道,笑着走开。 “死神会死吗?这怎么可能?死神死了……”夕瑶自言自语,内心是一片惊涛骇浪,此起彼伏。那个魔鬼怎么可能会死呢?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而已。 “等我。” 夕瑶脑海里想起一个声音,只有两个字,“等我”。 那是她做梦的时候,淅对她说的话,他真的很霸道,就连她梦里,他的语气依然是命令,不允许她拒绝;他也很吝啬,都不愿意对她多说一个字。可是那个梦里,他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却前所未有的阳光和甘甜,如清晨的露珠,闪着耀眼的光芒,给人干净而美好的感觉。 那时他最后对她说的话,在他被封印之前,那微启的薄唇,发出温柔的声音,是他在对她说,“等我。” 除了这两个字,什么都没有留下。 夕瑶突然胸口发闷,鼻子反酸,眼眶湿润,视线模糊,她抬起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却还是哭出了声。她深爱的魔鬼,竟然死了,她梦境里的他,似乎真的是在跟她道别,而她却后知后觉。 他曾说过,夕瑶爱上他,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可是他不会让她后悔的。而他一直觉得很抱歉,他没能成为她心目中的英雄,可他一直在做守护她的邪恶魔鬼。 红颜辗转,尘世繁华,爱的桎梏,甘之如饴。 她在不知不觉中历经太多的不可思议,只为遇到心仪的他,撰写刻骨铭心的爱恋,只是命运之路向来不平坦,而他牵着她走的路,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嘴唇上扬略带轻佻的邪恶笑容,睥睨的冷漠眸光,高傲清冷的身形,嗜血残暴的双手,不羁而霸道的性格,喜欢掌控一切,破坏和摧毁。这样的他,也会流露出少年阳光般的灿烂笑容,无害而完美的外表,偶尔让人迷失,完全联想不到他是杀人如麻的死神。 夕瑶蹲下身,哭湿了面纱,她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很重要的事,可她终究什么都不知道,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她只是很伤心,关于他会死的事,关于他在她的梦里留下那两个字的事。 淅和冥棂达成一个协议,冥棂遵守约定,保证夕瑶活下去,淅以死神之名,赦免冥棂的死亡,彻底抹去冥棂的死亡信息。这就是千年以后,魂王杀不死冥棂的真正原因。 然而死神就是死神,他的本质还是邪恶的,他不允许任何人脱离他的掌控,给予特殊的荣耀,必然也会留下破绽,所以他总是会留一手。冥棂若死不了,那么还要他死神做什么呢?冥棂若不想死,那么他就得好好地保护好自己的心脏,只有心脏不被摧毁,那么他就可以得到永生。 也是因为淅一直都感应不到夕瑶的死亡信息,所以他不能保全她,故而只能委托了冥棂。 真不知道是汎尘对夕瑶的过度保护,还是多此一举,或许他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送她离开,去另一个时间,如果遇到前世的他,那样的邪恶,连他自己都不敢确保,会不会杀死夕瑶。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呢,曾经的淅就动过杀死夕瑶的念头。 缨也已足够强大,强大都没有几个人可以伤到她,但是她始终没有杀过人,就算她亲眼目睹过淅杀死过很多人,她也没有动一下手,因为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她只是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 正文 275、千年等待,苦尽甘来(一) 不管淅在夕瑶梦境里留下的话是真是假,她都愿意相信,并且愿意等他。 时间在夕瑶身上仿佛已滞留,她日复一日地等,就像当年的缨,等着洂的转世。 这千年来,夕瑶去过很多地方,看过万千江山,沧海桑田,在她眼里也成了惊鸿一瞥,世间再美,没有他的作伴,再坚强勇敢的心,也多少会变得孤单。可是夕瑶和缨不同,夕瑶身上没有哀伤的气息,因为她相信,他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 如淅所说,不要哭,除非他死。当夕瑶得知淅的死讯,她彻夜蹲在那里,哭了很久很久。然而一直到现在,千年以来,夕瑶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因为她并不觉得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等他,她觉得也是一种幸福。 夕瑶看着人来人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些年轻人看上去很有朝气,夕瑶虽然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大,可是她知道,她真的是个老巫婆了,她活了很多年,久到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夕瑶看着一对可爱的女生,说说笑笑地走到她的身边,她自觉地站起身,将石板凳子让给她们坐。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看不见夕瑶,她也早已习惯了,她轻松一跃,身体如羽毛,飘到了一旁的树上,她的手指伏在树枝上,坐下身,后背依靠在树干上,她晃动着双腿,听着下面的女生说有趣的话。 “小芝,快帮我看一看,这样子写好不好?”扎着马尾的女生期待地把一封信交给身旁的女生。 “好呀,我帮你看看,咳咳,”女生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念道,“同学,你好,我是三年级七班的……” “不要念出来!多不好意思!” “呵呵,好吧……哎,小梅,有错别字哎。” “哪里?!” “这里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小梅,你好差劲哎,你这情书千万不要送出去,会丢死人的!哈哈!” “你好讨厌!早知道不给你看了!”女生夺过那封信,气呼呼地走开。 “小梅,不要生气啦……” “呵呵。”夕瑶不自觉地笑了,看着女生越走越远,这里的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夕瑶知道,这里就是人类世界,可是她不知道,她曾经也是一个人类。 微风拂过夕瑶的面纱,轻柔地飘拂,她该离开了,去下一个地方,但是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她看见一个银发少年,虽然是短发,她的心猛然一颤,漏跳了半拍。 少年微微仰起头,那双蓝色的眼眸如湛蓝的天空,干净清澈,毫无杂质;那白皙的皮肤如雨后晴天的白云,洁白无瑕。那五官,那脸庞,那银发,那与生俱来的冰冷而高贵的气质,对夕瑶来说,再熟悉不过,她,终于等到了他。 她答应过他,不要哭泣,可是此刻,她的眼眶充满了泪水,不停地滚下,打湿了她的面纱。 “……汎尘同学,请……请……请收下……”一个女生突然跑来,双颊通红,深深地埋下头,手臂高高举起,双手捏着一封粉红色的信,对少年说道。 “汎尘?!”夕瑶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丝毫不陌生,带给她无尽的困惑和眷恋,这个神秘而无法忘记的名字,竟然真实出现了!夕瑶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汎尘”竟然是淅转世之后的姓名!她为什么一开始就会知道这个名字? “汎尘?淅……”夕瑶的身体如同轻柔的羽毛,随着漫天的樱花一同落下,飘落在汎尘跟前,虽然泪水不断淌下,可是她觉得很幸福,她笑着看着他的脸庞,他们是注定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深深地爱着他,无论他叫汎尘还是叫淅。 夕瑶终于听懂了占卜师的话,为何死神的祝福和眷顾,原来都是来自这唯一的死神,她当初竟然没有想到,她死也不会想到。 “我不知道素洱的这张面孔老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的,我自己看不见,可是我好害怕会吓到你,你会……介意吗?”夕瑶有些心虚,因为他看上去依然美好,正如当年,如纯洁的白雪。 少年没有说话,他看着夕瑶身旁的樱花,一片片落下,在空中飞舞,美好的画面,或许可以被定格,他们相逢的时刻,是不是会像烙印一样落在彼此的心里? 夕瑶深信她会等到淅的转世,果然她等到了,对她来说,最意外的惊喜就是淅的第二世,他的名字叫汎尘,她再也不需要有罪恶感,因为她自始至终爱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千年等待,苦尽甘来,漫漫长夜和无边岁月,只为最终站在你的身旁。 夕瑶抬起手,她忍不住想触摸这张魂牵梦绕的脸庞,想确定他是否真实存在。 然而银发少年清冷的眸光却没有太久停留,他平静地侧过头,忽略了他眼前的夕瑶,看了一眼他身旁递信的女生,漠不关心,目光重新挪开,当他抬腿正要离开的时候,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汎尘!你混蛋!” 夕瑶和银发少年同时转过身,看向那声音的来源,一个穿着黑白制服的清瘦女生,樱花飘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眸如古井一般,纤长的睫毛都可以沾上一片樱花的花瓣,吹弹可破的肌肤,水嫩嫩的。她涨红着小脸,怒气冲冲,大步流星地走向少年,说道,“哼!被我抓到了!我就知道,你到处沾花惹草!” 夕瑶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那个穿着黑白制服的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她的声音都一样。 “不要一副我对不起的样子,我什么都没做。”少年不以为然地说道,平静冷漠的话语里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女孩的宠溺之情。 “对……不起……对不起……”那递情书的女生见状慌张地跑开。 “我也什么都没干。”女生撅着小嘴,头扭向一边,心里却很得意,又被她气跑了一个情敌。 “既然你这么闲,下周的考试能麻烦你考个合格吗?”少年的手一把按住女孩的头,硬生生地把她得意的头转了过来。 “我……”女孩转着灵动的黑眸,似乎在打什么注意。 “别找借口否定,蠢是你的天性。” “汎尘!”女孩涨红着脸,冲少年吼道,“我只是忘光了,我以前可是学霸!我现在是在体验校园生活的,我又不考大学。” “是啊,你就无忧无虑地赖在七班那样的地方,蠢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收尸的。” “汎尘!你能有一句话说我好的吗?!” “不能。”少年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气死我了!”女孩气得咬牙切齿。 少年再一次抬起眼眸,瞥了一眼那樱花树。 夕瑶泪如雨下,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可他忽略了她的存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她似乎已经感觉到,她来晚了。 “你最近老是往这边走,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和哪个女生约好了,在这里不见不散?”女孩的话算得牙都软了。 少年低下头,平静地说道,“我跟你说了,这树上有个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女人?夕瑶的心隐隐作痛,他在说她吗? “是吗?”女孩仰起头,看了半天,说道,“没有啊!” “看不见就算了。”少年说着跨出了腿,脚踩下的时候,地上的樱花扬起一圈,粘在他干净的鞋上。 “汎尘,你耍我!”女孩跟在少年身后,她不知道,他刻意为她放慢了脚步。 “那个女人长得好吗?”女孩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还不错。”少年随口回道。 “汎尘!我讨厌你!” “最好是了,千万别喜欢我。” “啊!啊——!!可恶!”女孩几乎要被气炸,“哄我一下会死吗?!” “你有钱吗?” “什么?没有啊。” “没钱还指使我做事?” “让你哄我,是指使你做事吗?!” “你不知道我说话很累吗?” “汎尘!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你才认识我吗?” “我……我……我要去跳楼!” “选好位置,不要溅我一身血。” “啊——!”女孩快要被气疯了。 夕瑶目送少年和女孩离去的背影,女孩被少年的话气得直跺脚,但是夕瑶可以听出来,少年有多宠她,有多在意她,有多喜欢她。 夕瑶等到了他,可是他不认识她,他的眸光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停留,整个过程,仅两瞥。她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女人,奇怪的女人,长得还不错的女人,是缨,而非她夕瑶。 成为死神以后的汎尘,将夕瑶送回千年以前,是希望她有新的开始,希望她可以幸福,那时的她,因为历史不可能无缘无故多出一个人,所以她只是替代了素洱,人们看到她的模样不是她自己的。如今她来回了,回到了自己本该存在的时间里,她的位置却没有了,被另一个人取而代之了。 死神的祝福和眷顾,是两个极端的临界点,极悲极惨,还是极幸? 正文 276、千年等待,苦尽甘来(二) “淅,我迟到了吗?”夕瑶好难过,心一片片地碎开,千年等待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她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对着三年级一班的教室,看着那坐在最后面靠窗的银发少年,哭着说道,“可是我没有偷懒,我一直听你的话,等你,等你,等你,等你……” 夕瑶含着泪水的眼睛笑着,笑容倔强,委屈和不甘心。 她摘掉早已湿掉的面纱,走进教室,和她预料的一样,这里的人们看不见她,她径直走向教室最后面,走近他,她深爱的少年。 她抬起手,凑近他的脸颊,贴在他的皮肤上,冰冷的触感,她碰到了他,她的泪水因为久别的触感而异常苦涩,他可知道,她一直在等她? 他转过头,可他根本就看不见她,蓝色的眼眸是疑惑,他分明感觉到有一只手轻柔地贴着他的脸颊,是纤细的手指,是颤抖的手心,有一点温热,还有他熟悉的味道,来自夕瑶身上独特的体香。 他低下头,伸手去碰他脸颊上的手,手感也和夕瑶的手也一模一样,因为夕瑶的手,他牵过无数次,他比谁都清楚。他重新抬起头,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啊,为什么? 夕瑶看着他的手握着她的手,为何觉得心好痛?因为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疑惑,她隐约觉得他好像看不见她,她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果然,他看不见。 她狠狠咬着唇,感受心脏剧烈地颤抖和抽搐。 透明人吗?汎尘只想到透明人,也只有透明人符合这样的情况,为何他感觉她是夕瑶? 他握起那只颤抖的手,径直走出了教室。 “汎尘同学,你去哪里?”讲台上的老师习惯了汎尘从不听课,但至少他的成绩出奇的好,也没有横加指责,只是如此目无尊长,还是让人不悦。 汎尘将夕瑶拉到一边,质问道,“你是谁?” 夕瑶哭着问道,“为什么你看不见我?为什么啊?为什么……那个女孩子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 “说话。”汎尘冰冷的语气拂过夕瑶的脸颊,有一丝丝不耐烦。 “为什么你听不见我说话?”夕瑶难以置信,她就像一个空气,他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声音。 汎尘一直紧紧握着那只不停颤抖的手,他似乎可以感觉她到不安而恐慌的情绪,她是谁?她在害怕什么?她有什么目的?为何他莫名肯定她就是夕瑶? 他抬起手,顺着那只被他抓住的手,他摸到了她湿润的脸颊,她哭了,那双蓝色的眼眸无比困惑。 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脸颊,他拉起她的手,生怕她会逃跑,他快步走下楼梯,走过楼道,来到三年级七班的教室,瞥到教室里的夕瑶正在上课发呆,他拉着她重新挪到一边。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两个夕瑶?为什么其中一个还看不见? “吉宝。”汎尘开口道。 “是,主人。”空气里响起一个声音。吓了夕瑶一跳。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主人,她好像不是透明人。” “是吗?” “是的,主人,透明人虽然看不见,但是彼此有某种感知的能力,我感知不到她,她不是透明人。” 这种感觉很糟糕,让汎尘很不舒服,动谁都可以,但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动夕瑶,也不允许有人伤害她,而现在这个奇怪的人,竟然让他觉得是夕瑶本人。 “不会说话是吗?会写字吗?”汎尘问道,他有些浮躁,又道,“吉宝,那支粉笔来。” “是,主人。”吉宝应道。过了一会儿,吉宝将一支粉笔递到汎尘手里。 汎尘抬起手,看着手心里的粉笔被她拿走,他感觉到她蹲下了身,粉笔一头也抵在了地面上,可是粉笔划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仅汎尘诧异,连夕瑶自己都吓得面容失色,她才划下一点,就不见了,她写不出任何字迹,她无法表达。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夕瑶紧紧握着那支粉笔。 汎尘从那只手上感觉到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当他的手再次触碰到她的脸颊,依然是湿润的,她一直都在哭,湿润的睫毛,他竟然觉得莫名心疼。 下课铃声响起,女生们在上课的时候就看见了汎尘,纷纷跑出教室,将楼道堵得水泄不通。 长得和夕瑶一样的女孩也跑出了教室,跑向汎尘之际突然双腿一软,汎尘见她倒下,像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去接。 夕瑶看着自己的手,不久前一直被他握着,现在已空荡荡,不留痕迹。她再清楚不过,那女孩晕倒之际,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女孩的同班同学看着女孩被汎尘抱走,在身后喊道:“夕瑶,你怎么了?” “夕瑶?”夕瑶重复了一遍,“她是夕瑶,那我是谁?” 汎尘抱着女孩去了医务室,可是连续三天,她都没有醒来,身体也检查不出问题,就是不醒。 夕瑶站在医务室的门口,疑惑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孩。 “樱花树下,你也在,对吗?”依靠着墙壁的汎尘突然开口问道,当时他的确闻到了夕瑶身上的味道,但是没有太在意,因为不久后,夕瑶也出现了,现在想想,似乎没那么简单。 汎尘突然转过身,准确无误地靠近夕瑶,那把姬孪灵剑突然出现,架在夕瑶跟前,他冷冷地警告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我绝不允许你动她。” 哪怕他觉得这个奇怪的人就是夕瑶,他也不允许他所认识的夕瑶出一点事,尤其是现在,他总觉得夕瑶躺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这个奇怪的人造成的。 “无论你是人是鬼,我一样可以杀了你。”汎尘冷漠的语气拂过夕瑶的脸颊。 “我该觉得幸福还是难过呢?”夕瑶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他似乎是在维护她,她?到底算不算她? “汎尘……”女孩撑起身,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着握剑的汎尘,“你在和谁说话?” “没什么,”汎尘收回姬孪灵剑,走到女孩身边,“哪里不舒服吗?” “这里不舒服。”女孩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冲汎尘傻笑,索吻的阴谋,已经大写在额头上。 “看来你已经好了。” “没有!我一点都不好!这里痛,这里痛,还有这里,都痛……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我难得生病,你都不能和我说好听的话吗?吝啬鬼!” “痛?我觉得你死了更好。” “不要!我才不要死呢,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女孩得意汎尘的心脏上设了对她爱的诅咒,他将永世属于她一个人,不会背叛她,她仰着头,嘀咕道,“我是病人,你可不可以有点爱心?” 女孩的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阴谋,她笑得很开心,爬起身,一把扑向汎尘,看着他白皙的脖子,咽了一口口水,说道,“我饿了,可以赏我一口吗?” 汎尘不知为何,看了一眼门口,他知道另一个“夕瑶”此刻就站在门口。 “怎么了?”女孩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汎尘。 汎尘回过头,对女孩说道,“既然好了就不要赖着了。” “我不走,我的后遗症还没好呢,”女孩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说道,“我发誓,我不是为了逃避这周的考试,我是真的不舒服。” “是吗?后遗症?哪呢?” “牙齿痒痒的,好像生病了,得了很严重的病,我估计很难康复了,除非……”女孩笑着说道,随后张大嘴巴,指了指自己的虎牙,两颗虎牙厚颜无耻地长成了獠牙,“可以吗?” 女孩的厚脸皮和死缠烂打,汎尘早已习惯,如果她对别人这样,估计他就不高兴了。他抬起手,得到默许以后的女孩,握着他的手,“啃嗤”一口便咬下,享用美味的血液,他的血液有她迷恋的味道,会让她觉得幸福。事实上,她待在他的身边,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不知为何,汎尘很介意站在门口的另一个人。 夕瑶也目睹了这一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汎尘对这个女孩的宠溺,化成难以言状的感触,让她觉得难过。 女孩松开口,舔了舔她留下的獠牙印,就像爱的记号,她仰起头看着汎尘,一脸满足的笑容,让她觉得这场病生的很值得。 “嗯?你在看什么?”女孩顺着汎尘的视线望去,他为何老是看门口?她想了想,问道,“吉宝吗?” “我在这里,”吉宝一直坐在窗台上,见她向主人讨血索吻的脸皮,简直无法用城墙打比方了,说道,“夕瑶,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贪婪的吸血鬼,真该心脏上钉一根木桩。” “呵呵,吉宝,要不……你也让我吸两口吧!”女孩蠢蠢欲动,试图去抓吉宝。 “放过我吧,被你的毒牙咬到,估计我要烂大半年。” “太夸张了,我早晚都刷牙的,不要诬赖我!”女孩想起自己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不忘露出两颗獠牙,也一并认认真真地刷。 正文 277、千年等待,苦尽甘来(三) 汎尘带女孩离开医务室,送她回了宿舍。 虽然天已黑,光线不如白天,但汎尘知道另一人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他顺着她身上的味道走去,抬起手,凑近夕瑶,说道,“咬一口。” “嗯?”夕瑶疑惑地看着汎尘。 “我说,咬一口。”汎尘有点不耐烦,语气里带一点命令的意思,让人无法拒绝,和淅一样,是啊,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夕瑶不明白汎尘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低下头,咬了一口,可她不敢喝他的血,很快又松开了口。 “呵呵,还真是一模一样。”汎尘看着自己两只手,两个獠牙印也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会出现两个夕瑶? 他抬起手,手指从她脸庞上划过,从她五官上抚过,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敢肯定,和夕瑶一样,尤其是她身上的味道。可是她不会表达,这让他很困扰,也更加疑惑。 “你如果敢冒充她,我会让你死得很惨。”汎尘虽然这么说,可是他真的有些糊涂了,他找不出任何破绽,证明她不是夕瑶。 汎尘的手指动了动,他触摸到的脸庞又湿了,她为什么一直在哭?她到底在悲伤什么?这让他莫名心痛。 “我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事,”汎尘拉起夕瑶的手,径直往男生宿舍走去,进门后对屋里的隽剀杰说道,“在我动手前,给我自己消失。” 隽剀杰极其不爽,尤其是他的游戏打到一半,恨不得把键盘给咬碎,喷这嚣张跋扈的银发少年一脸,可是他不敢,只能灰溜溜地转移阵地。 “如果我知道你耍我,你会被我撕碎。”汎尘说着捧起夕瑶的脸颊,突然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她有点吃惊。他感觉到她很紧张,他没有太多的顾虑,而是直接撬开她的唇齿,不知是掠夺还是尝试,触碰到她的舌尖,和夕瑶的味道一样甘甜,和她紧张的时候一样。 “砰”的一声,宿舍的灯突然灭了,他不喜欢像个傻子一样在触摸空气,既然看不见,那就不要看了。 夕瑶抓住汎尘一路向下的手,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他甚至很怀疑她的身份,他为什么要碰她? “在冒险的人是我,你怕什么?”汎尘说着低下头,吻在夕瑶身上。他无比肯定她就是夕瑶,可是不可能出现两个夕瑶,这让他感觉很郁闷。如果他碰她,而她不是夕瑶的话,那么他就是在背叛夕瑶,他的心脏就会疼,诅咒就会起作用。 汎尘可以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和无所谓,唯独夕瑶的事不行,现在出现两个人,如何让他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样的味道,一样的触感,一样令他着迷的身体,可他终究还是停下了手,万一不是,他会觉得恶心,而不是怕自己死在诅咒下。 汎尘起身,松开夕瑶,说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是和表示同意,把你的手放在我左手上,如果不是和不同意,放右手上,听懂了吗?”他话才说完,左手上搭了一只手,她表示听懂了。 “你是夕瑶?” “是。” “你认识我?” “是。” “你一开始就知道有两个夕瑶?” “不是。” 汎尘感觉到他刚才碰她的时候,她的抵触仅仅是因为紧张和疑惑,并没有厌恶的意思,他开口问道,“你爱我吗?” 怎么可能不爱?不然就不会等他千年,她没有犹豫,把手放在了他的左手上。 “为了我,我可以杀了你吗?” “嗯?”夕瑶很疑惑,听不懂他的意思。 汎尘见她没有表态,又道,“我不管你是谁,总之我爱她,你如果爱我,那就让我杀了你,因为你的存在,可能会伤害到她。所以,我可以杀了你吗?” 夕瑶咬着唇畔,好冷漠的语气,好残忍的话,好冷血的要求。 她犹豫了很久,他觉得狐狸的尾巴就要露出来了,可当他伸手去掐她的脖子之前,他的左手上却落下一只手。她竟然同意了?!这让汎尘很意外。 “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你如果现在走,我可以当作没遇到过你。”汎尘再次提醒道,他的语气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的话音刚落,左手上的那只小手,抬起又放下,表示她同意。 “呵呵,你是有多傻?”汎尘说着抬起手,一把掐住夕瑶的脖子,“既然你选择死,那我就成全你。” 无论她发出什么声音,他都听不见,哪怕是死亡前的声音,他也没办法聆听道。 那掐住喉咙的手指突然松开,因为他的手上滴了一滴泪水,他抬起手,她的脸颊又湿了,她到底为何一直在哭泣?她的心里到底隐藏了多少苦楚?她为何会这样凭空出现?但是无论如何,竟然使他不忍心下手。 “不好了!着火了!女生宿舍着火了……” 汎尘不再理会夕瑶的事,而是直接冲出了门。 夕瑶看着汎尘离开时,门板撞在墙上又猛地弹开,他很在意那个女孩,无论什么事,那个女孩对他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他不允许她出现任何闪失。 大火吞噬了一大半的女生宿舍楼,吵闹声,喧嚣声,女生们的尖叫声,纷纷传入人们的耳朵。夕瑶站在女生宿舍的门口,看到惊慌失措的女生们从宿舍大门里跑出。 “呯”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一个银发少年怀里抱着一个裹着浴巾的女孩,直接从五楼跳了下来,最终稳稳地落地。 “喂!快看!是三年级一班的汎尘,天哪,他也太帅了,竟然安然无恙……”眼尖的女生认出了银发少年。 与此同时,消防车和救护车也纷纷赶到,实施救援。 汎尘放下女孩,脱下外套披在女孩湿漉漉的身上,女孩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在洗澡而已。她转过头,看着火势凶猛的宿舍楼,才露出惊恐之色。 “走吧。”汎尘牵着女孩往校外走去。 “汎尘,去哪里?” “这里暂时住不了了。” “我的东西……” “不要了。” 女孩一边跟着汎尘走,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说道,“那明天上课怎么办?” “反正你也不听。” “可是我老是逃课,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这会成为我人生的污点,我自以为我还是一枚乖乖女来着,我苦心经营的良好形象就要在迫不得已的状况下毁于一旦了……” “你的形象本来就不好。” “汎尘!!你说什么?!” “说实话。” “你……” 夕瑶杵在原地,看着女孩和银发少年越走越远,任何她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虽然他说话没有甜言蜜语,但是夕瑶感觉的到,那就是他对她的宠爱,他的眼里容不下任何其他人,哪怕是另一个夕瑶。 “嗯?”夕瑶忽然愣住,刚才那被汎尘牵着的女孩突然转过了头,仿佛在看她,是错觉吗?女孩或许只是回头看一下着火的宿舍楼。 不是没有人看得见她夕瑶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戈司和冥棂也看不见夕瑶了,不单单是人类世界的人。 夕瑶本不想跟上去,可是她很在意女孩看她的那一眼。 汎尘带着夕瑶走进一家酒店,被前台喊住,“不好意思,请先到这里登记,办下手续,麻烦你们把身份证出示下,未成年的话……” 女孩拉了拉汎尘的手,小声说道,“怎么办?要不我们走吧,学校会给我们安排暂住的地方。” “我要一间房间。”汎尘看着前台的小姐平静地说道,冰冷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他不管别的,他只是表明他需要什么,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好,请……稍等……”前台小姐和那双蓝色的眼眸对视了一眼,手指飞速地敲打在键盘上,随后手上拿着一张卡,朝汎尘抬起手。 “这也可以?!”女孩嗔目结舌,看了看前台小姐绯红的脸颊,又看了看汎尘平静的脸。 “愣着干嘛?”汎尘对女孩提醒道。 “哦。”女孩屁颠屁颠地跑去,接过前台小姐手里的房卡,向她低了低头,说道,“谢谢。” 电梯里,女孩疑惑地问道,“汎尘,你干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给我们房卡?我们钱都没付!” “不知道。” “我不信!你肯定干了什么坏事……” “叮——”电梯到了,打开了门。 汎尘没有理会女孩一路的追问,只是刷了卡,开了门,示意女孩进去,说道,“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女孩仰着头问,“你不留下来陪我吗?” “你想让我留下来做什么?”汎尘反问道。 女孩被这么一问,双颊通红,“我……” 女孩见汎尘要走,嘀咕道,“我知道了,你是去找那个前台小姐,早知道要你以身相许才能要到一张房卡,我宁愿睡大街。” 前台小姐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一般,她只是不愿意拒绝那个银发少年,甚至愿意用自己的身份证帮他开了一间房。 “你这样留我,我不保证对你不做什么。”汎尘看着他心爱的女孩,她不知道她现在是在诱惑他。 “那你还是走吧,快走吧!” “呵呵。”汎尘低下头,吻了吻女孩的额头,可当他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的手臂却缠住了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红唇贴上那薄唇,她肩上的外套因为她高高抬起的手而滑落,她身上就只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 女孩第一次如此主动,但是对汎尘来说,就是唯一并且致命的诱惑。 正文 278、杀掉一个(一) 站在走廊上的夕瑶,目睹着女孩和汎尘在门口若无旁人的缠绵,随着他们一路转移到房间里,夕瑶也走到门口,那虚掩的房门,传出屋里女孩青涩而魅惑的声音。请大家搜索(¥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夕瑶低下头,手指扶在门把上,当她替他们关上门的时候,眼泪从她眼眶里落下。 夕瑶转过身,离开了那间房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无助,痛苦,纠结,茫然无措。 汎尘听到关门声,抬起了头,撑起身,看着他身下双颊通红的女孩,突然想起那个一直哭泣的夕瑶,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分心了。 女孩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如果有两个我,你会怎么做?” “两个你?两个汎尘……当然是全要啊!哈哈!一三五这个,二四六那个,星期日就两个一起要,哈哈……” “呵呵。”汎尘不自觉地笑了。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什么。”汎尘知道,他认识的夕瑶就是这副德性,更何况他一直陪着她,她是如假包换的夕瑶,绝对不会出现差错。而另一个,被悲伤浸没的夕瑶,却让汎尘觉得有些陌生,因为他没法想象,她都经历了什么。 “那我也问你,如果有两个我呢?你会怎么做?” “杀掉一个。” “呃……好血腥……好残忍……好暴力……”女孩缩回手臂,扯过床上的被子,捂住自己身上,身体从汎尘身下钻出,爬到床的另一边。 “过来。” “不要。” “过,来。” “不要!” “那我走了。” “走吧!快走!快点走!妖孽,快从我圣洁的目光中快快消失!” 女孩看着汎尘离开,她抱着柔软的被子倒下,一脸享受地说道,“这里比宿舍宽敞舒服多了,要是一直住在这里,好像也不错啊,哈哈!” 次日清晨,汎尘带着适合女孩的衣物前来接她,女孩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跑进卫生间穿衣服,随后一阵尖叫。 “怎么了?” 女孩打开一条门缝,弱弱地说道,“你忘了买……” “什么?” “呃……就是……呃……内……内……内……裤……” “走吧。” “走?!走?!”女孩瞪大眼睛,她记得她虽然口吃了,但是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竟然说走?! “不然呢?” “可是校服,裙子是短裙……”女孩瘪着嘴巴说道。 “可我跑来跑去,我也很累的。”汎尘嫌弃地说道,他一把推开门,拾起昨夜落在地上的外套,系在女孩腰间,一直挡在她脚踝为止。 “可是这样,我很没有安全感……”女孩一脸快哭的表情。 汎尘倚靠在门框上,唤道,“吉宝。” “主人,吉宝不是偷内衣的透明人。”吉宝一脸傲娇,果断拒绝。 “好吉宝,不是叫你去偷,去买一下,好不好?”女孩拜托道。 “现在才知道讨好我,来不及了,”吉宝扭过头,“让我去买?谁看得见我?不吓死人才怪!” “吉宝也是有尊严的,不能强人所难。”汎尘说着走向房门。 “主人英明!”吉宝趾高气扬地跟在汎尘身后。 “你们主仆二人……就欺负我……”女孩一脸憋屈,扯了扯系在腰上的外套,尽可能地密不透风,没人理她,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女孩回到自己教室,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一点都不敢乱动。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还没走进教室,女孩身后的小芝戳了戳女孩的后背,小声问道,“夕瑶,你身上怎么围在男生的衣服啊?” “我……小芝,中午的时候,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我想去买……”女孩的宿舍着火了,从理发店兼职得来的钱也烧掉了,她真的身无分文了。 “哦,原来你家亲戚来了,我有哎,可以借你。” “不是的,嗯……难以启齿,你还是借我一点钱吧。” “好啊。” 女孩才接过小芝给的钱,就看见隽露露穿着一身性感职业装走进教室,隽露露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穿的如此正式,吓坏了最后面的隽剀杰,他老姐什么时候换风格了?还是今天换了药吃? “同学们好,老师向你们介绍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亚……亚……亚……亚……亚……亚……亚……”女孩瞪大眼睛看着一个黑发俊美的男生走进教室,直接变口吃。就算他换了一身行头,穿上了人类的衣服,女孩也能一眼认出他,他随意而不负责任的笑容下,原形就是一枚玩世不恭的纯种吸血鬼——亚炽! “哇!好帅……” “他是贵族吗?感觉好高贵的样子!” 死气沉沉的教室瞬间被炒得火热,仅仅因为一位新同学的加入,而他还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新同学,做下自我介绍吧。”隽露露友善地提醒道。 “我是来找我的未婚妻的,”亚炽径直走向教室中央,走到女孩身旁,他瞥见女孩身下围着一件男生的外套,“小家伙,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我才不在多久啊,你就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玩如此暧昧的游戏?” 全班的目光齐聚女孩身上,她成了女生们公愤的对象。 女孩压低声音,说道,“亚炽,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成你未婚妻了?还有,把你的名牌给我摘了!” 亚炽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女孩桌上,说道,“换我的。” “什么?” “小家伙,你怎么变得这么懒了,你不动手,那我自己来。”亚炽说着伸手去扯女孩腰上的外套。 “不要——!”女孩原本就觉得没有安全感,等着中午去买,突然冒出一个亚炽来捣乱。 “咳咳,亚炽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讲台上的隽露露提醒道。 “扰乱课堂秩序,太偏心了,这样都不凑他?!”隽剀杰不满地抱怨道,要是换成他,一定被隽露露暴打一顿。 亚炽转过头,冲隽露露一笑,坐在女孩身旁的空位上,然而他的手,整堂课都在扯女孩身上的外套,女孩的手也死死地拽住那件外套。 “亚炽,你再不松手,我吸干你的血!”女孩凑近亚炽,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足以听出她的愤怒。 亚炽喜欢女孩在他耳畔说话,他笑着回道,“小家伙,不要在上课的时候诱惑我,虽然我喜欢你这样的诱惑,如果你不介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和我……” “闭嘴!” “小家伙,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开放了,连害羞都不会了?” “因为你一直胡说八道,我早就直接忽略了你某些词汇,不是跟你学的吗?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只挑自己想听的词,不喜欢的就一概忽略,”女孩狠狠地拍了一下亚炽抓着她衣服的手背,“放手!” “咳咳!”隽露露停下写字的手,转头看向女孩和亚炽。 “老师,我想请一节课的假,我那个……”女孩用恳求地目光看着隽露露,隽露露是个重女轻男的老师,果断就答应了。 “老师,我也要请假。”亚炽也站起身,他的手丝毫没有避嫌,一直抓着女孩腰间系着的外套。 “亚炽同学,你才第一天,第一堂课。” “保护未婚妻,是一个男人该尽的责任。”亚炽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跟着女孩出了教室,女孩是被他害得实在待不下去了。他却因为一句话赢得了女生们的认可,觉得他很有责任感,魅力感爆棚。 “亚炽,你放过我吧!我会感谢你的!”女孩请求道。 “换我的外套。”亚炽对这梗十分在意,就是因为女孩不肯,他更想换掉它。 “不是换谁的外套的事,不要扯掉!你不要再动了!松手!”女孩想钻进地缝。 “为什么?这外套有这么重要吗?和我的不一样吗?”亚炽抬起手,看了看女孩身上的,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亚炽说着便忽然一用力,扯下那件外套。 “啊——”女孩的身体也被他拽得往前倾去。 亚炽笑着看着女孩倒向他的趋势,看她惊慌失措,一直盯着自己飘拂的裙摆看,他觉得更有意思。 女孩的身体却突然转换了方向,重心往后倒去,贴在一人身上,只听说她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找死吗?” “汎尘?好久不见,原来你也在这里,”亚炽看着女孩通红的脸,更加好奇她为何那么在意那件围在她身上的外套,似乎隐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小家伙,我好像已经看见了,真是太不小心了,呵呵。” “啊?!”女孩的脖子都瞬间通红。 “给我立刻去死。”汎尘说着抬起手,手心里的蓝色烟丝快速旋转。 “你们几个!不上课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严厉的老师突然站在长廊尽头,厉声呵斥道。 “汎尘,不要……”女孩仰起头,伸手拦下汎尘的手,才不至于让那把剑被老师看到。 “老师,我可是新转来的好学生,没想打架。”亚炽说着耸了耸肩膀,嬉笑着转身走开,一副天塌地塌与他无关的模样。 正文 279、杀掉一个(二) “你怎么还活着?”女孩独自一人站在路边,像是自言自语,尤其是这样夜深人静,校园里没有什么人的时候。 坐在路边的夕瑶闻声抬起头,看到女孩,这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孩在跟她说话吗? “你不用感到讶异,没错,我看得见你,或许现在,也只有我看的见你。” “为什么你看得见我?而且只有你看得见我?”夕瑶疑惑地问道,但是说出口她就知道多余,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她苦涩地笑道,“算了,反正你也听不见。” “我是听不见你的声音,但是我说了,我看的见你,”女孩捋了捋自己的短裙,坐在夕瑶身旁,又道,“可是我很了解你,没有人比我还了解你,所以,就算看着你说话的嘴唇,我就看得出你在说什么。” “你了解我?” “当然,我们本是一体的,准确地说,我是因为你而独立出来的,我是你记忆里的影子,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你经历过的痕迹,我只是按部就班,就像我的使命一样,”女孩重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弯下腰,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会出现,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出现了,不过也好,我发现了一个新秘密,你的出现,捣乱了我原本的轨道,这说明,或许我可以不用按照你的痕迹走路。” “什么意思?”夕瑶完全听不懂,而这个女孩似乎清楚很多事。记忆的影子?这个女孩是她记忆里的影子?可是她不记得自己经历过这些事。是啊,那是早就被汎尘抹去的回忆。因为死神的逆天而行,让夕瑶经历这些依然还活着,当她重新来到自己的时代,身份却变得有所不同,故而衍生出一个记忆中的影子,来弥补这个空缺。 历史不能凭空出现一个人,也不能凭空消失一个人。 “你会慢慢消失哦,”女孩友善地提醒道,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夕瑶上下拨动了下,又道,“人们看不见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你会慢慢消失,出现两个人,是不对的,也是不允许的。” 夕瑶忽然明白她为何总是觉得身体异样,从很久以前她就感觉到自己嗜睡,恍惚,有时候还会晕厥,原来这些都和她即将消失的身体有关。 因为是记忆里的影子,所以女孩知道整段她要经历的记忆,一直到她的孩子被汎尘杀死为止。原本她只是尊从本体的记忆痕迹一直往前,毫无偏差地前进,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就是她提前知道了将来要发生的事,但她还是会规规矩矩地照过,就像已经设定的程序。显然她也享受这样的过程,因为她就是夕瑶的一部分,她爱汎尘,同样也爱夕瑶的人生和经历。 但是夕瑶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女孩偶然间发现,这个一开始就设定好的记忆程序,似乎允许偏差的存在,她更加爱上了这个偏差,因为这意味着,她可以自己撰写属于她的记忆,何乐然不为呢?谁喜欢做影子?谁不喜欢做主人? “他把你从大火里救走的时候,你回头看我,是故意的?”夕瑶隐约觉得这个所谓的影子女孩有些深不可测。 “当然,”女孩坦率地回道,她一脸幸福的笑容,又道,“让你看到,我比你更适合做‘夕瑶’,事实上,我并没有冒充你,我就是你……的一部分,今后,也会成为你的……全部。” “你真的是我吗?我……我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当然,你忘记崔哲楠了吗?”女孩想了想,觉得那里不对劲,她挥了挥手,继续说道,“算了,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衍生出来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是你。” 一个人不可能绝对地一边倒,要么善良到底,要么恶毒到底,人会因遇到什么事,经历什么事,和什么人相处,待在什么样的环境,性格也会有所改变。因为夕瑶一开始和崔哲楠在一起,她表现出来的某些性格会因为需求而多展露一些;之后因为遇到汎尘,夕瑶逐渐改变,他从来都不需要夕瑶独立去争夺什么,一直都是在守护和保全她,所以养成她的性格偏向善良和开朗多一些;夕瑶遇到死神的淅,经历那样的事,以及现在的事,才导致她或多或许有些悲伤和懦弱。 同理,影子女孩因为夕瑶的出现,她需要保护自己,那么她也会有所不同的表现,人不可能一成不变,都是在不断成长,只是成长的速度不同而已。 “那把火就是我放的。”女孩平静地说道,女孩现在已住进了学校安排的临时宿舍,幸好那场大火没有人受太重的伤,火源是508室,正是女孩的那间宿舍。 “为什么?你不怕自己受伤吗?” “我相信他会出现,你不是也看到了,再危险,他都会第一个出现救我。”女孩已经偷换了概念,不再是“夕瑶”和“记忆里的夕瑶”,而是“你”和“我”。 “我,有这么可怕吗?”夕瑶有点难以置信,这个女孩是她,她的心思会这么深沉吗? “当然,我只不过把你不太友善的性格放大了,为我所用而已,”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她阳光可爱,活泼乐观,却已露出邪恶的小尾巴,又道,“樱花树下,我就看见你了,那是第一次,我以为你会主动离开。可你没有,第二次又出现在我教室门口,我可以告诉你,我晕倒是假的吗?呵呵。” 夕瑶大吃一惊,她完全没有想到。 “第三次,在医务室门口,你还赖着不走,甚至还跟他去了男生宿舍,”女孩的脸上首次露出不悦的情绪,也是因为这样,她放了那把火,继续问道,“如果我那时什么都不做,你们在男生宿舍里做什么?他为什么带你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别告诉我,他带你去,就是为了让你在他手上咬一口!” 女孩显然早已发现汎尘另一只手上的獠牙印,他在确定这个夕瑶的身份,他对谁都可以冷漠对待,唯独夕瑶的事,他丝毫不会含糊。 夕瑶受到的讶异接二连三,问道,“你全都知道?” “我说了,我看得见你,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我就是你啊,”女孩弯下腰,凑近夕瑶的脸庞,认真地说道,“你也可以用你这具即将消失的身体去勾引他,我无所谓,反正你最后会不存在,这是事实。不过我告诉你,相比你,他更偏向我哦,是我一直在陪着他。奇怪的是,我本以为那晚他说了‘杀死一个’,他会去杀死你,结果你竟然没死。” 夕瑶完全接不上话。 “你现在的性格实在是太懦弱了,消失吧,如果不想死的太惨的话,就自己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消失。”女孩那双乌黑的眼眸突然变得深邃,盯着同样乌黑的眼眸,使对方无地自容。 “如果,如果我告诉他,你所说的这些话,他会怎么想?” “你开得了口吗?你能表达吗?呵呵,”女孩嘻嘻一笑,一脸顽皮,属于这个年纪的调皮可爱,“就算他知道好了,我倒是很好奇,他会丢下我,还是杀了你。我的邪恶,他又不是不知道,崔哲楠的那件事,他就在我身边,可是他也没有怪我,他依然爱我,爱一个人,就会包容一切哦,尤其是像他这样深情的人,宁可自己吃苦和痛苦,他也会纵容和爱我。” 女孩已经彻底将自己和夕瑶分开,是啊,她不想做记忆里的影子,她要做整个“夕瑶”。事实上,老天都在帮她,另一个人在逐渐消亡。 “看你这么震惊,那就让你再震惊一下吧,”女孩说着往后退了退,她抬起手腕,张嘴咬了一口,血液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冒出,不停地滴在地面上,染红了一片,她低头看着伤口,舔掉嘴唇上的血渍,念道,“一,二,三……” 女孩数到三的时候,汎尘果然出现了,而她手腕上的伤口在痊愈之前正好映入那双蓝色的眼眸,他已闻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尤其是看到这熟悉的獠牙印,他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人袭击了女孩。 汎尘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液,眸光极其不友善地看了路边一眼,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那个位置。但他还是希望不是那个人做的,他看着女孩,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女孩无辜地摇着头,“突然被咬了一口。”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夕瑶摇着头,她完全没有想到女孩会做出这样的事,分明是在诬陷她。而汎尘也相信了,因为他原本就怀疑另一个夕瑶。 “自己先回去,好吗?”汎尘对女孩柔声说道。 “好。”女孩乖巧地应道,转身之前,看了路边的夕瑶一眼,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女孩走远以后,汎尘走到路边,低垂着头,手却准确无误地一把掐住了夕瑶的脖子,他根据她身上的味道,以及她呼出不安的气息,确定她的位置。 “看来我那天放你走,是个失误。”汎尘的手没有犹豫,无论她如何挣扎,他都没有放松指尖的力度,这一次,他想让她死。 那日汎尘离开酒店,他的确去找了夕瑶,他说要杀死一个,显然他是不可能杀死那个女孩的,所以死的人只能是这个看不见的夕瑶,因为她足够可疑和奇怪。 正文 280、杀掉一个(三) 夕瑶的脸色越来越差,喉咙被汎尘死死掐住,他是要置人于死地,毋庸置疑,而她的“沉默”更加使他没有后顾之忧,因为他听不见她的哭泣声和痛苦声。 她竟然会死在他的手里?如果早知道这样,她何必苦等他千年,等他轮回转世?千年前,她就应该跟随他而去。何必等到如今,受尽这样无法言语的苦楚? 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群狼,身上依然是鲜血淋漓的模样,带头的一只狼猛然发起攻击,扑向汎尘那只手,狼牙奋力咬下,才迫使他松开了手。 “哪里来的这群死狼?”汎尘疑惑地看着这群突兀而凶猛的狼。 当汎尘手中两把姬孪灵剑生成的时候,狼群也毫不犹豫地扑上前,一番厮杀,他讶异地发现,这群狼杀不死,或者说,它们早已经死了,它们有的不是生命,而是永不停止的战斗。 这样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这群狼的主人就是死神,而汎尘就是淅,可是它们依然会对汎尘动手,因为它们的终极目的是守护夕瑶,确保她不会死。 夕瑶看着姬孪灵剑一次次砍在狼的身上,她清楚它们不会有事,然而此刻的汎尘却是血肉之躯,她还是不忍心看着他身上出现一道道血痕和狼牙印,“不要,不要了,够了,不要伤害他……” 狼群出奇地听话,停止了攻击,只是围在夕瑶身边不肯离开,它们也看不见夕瑶,但是它们的嗅觉极其敏锐,可以判断出夕瑶的位置。 “你到底是什么人?”汎尘看着这群狼,问那站着狼群中央的夕瑶。 “这是什么情况?汎尘竟然跟一群狼干起了架?”亚炽满脸看好戏的模样,突然出现在汎尘身旁,打量着狼群,又道,“话说……这群狼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没你的事。” “可是我很闲,没事干,找点事干干,你就看我不顺眼了?你这人,还真是不讨喜,这么好玩的事,也不叫上我?” “我什么时候跟你熟过了?” “汎尘,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怎么说,我们的眼光还是高度一致的。”亚炽显然在说夕瑶,他看着怒目而视的狼群,分明是想扑上来把他撕碎的凶恶目光,它们却一动不动,像是有人在命令它们。 可当亚炽靠近的时候,一只狼猛然跃起,扑向亚炽,只因为他靠近了狼群里的夕瑶,亚炽虽然躲得很快,但还是挂了彩,肩膀上的制服被狼牙撕破,血液染到了撕开的衣服上,伤口倒是快速地愈合了。 亚炽讶异他竟然没有躲掉,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痕迹,说道,“这狼还真够凶猛的,连纯种吸血鬼的血液都敢贪?” 夕瑶看了一眼汎尘,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对狼群说道,“我们走吧。” “一副咬死人不偿命的狼,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亚炽看着离开的狼群,疑惑不解,“汎尘,你是不是移情别恋,看上一只狼了?你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与其说汎尘在看着狼群,倒不如说他在看离开的夕瑶。他刚才差一点就杀了她,如果不是这群狼阻止,她已经死了。可汎尘不明白,既然她有这么一群凶猛而杀不死的狼,她为什么不报仇?为什么又让它们离开了?他甚至觉得她在阻止这群狼攻击他,多么奇怪的一个人,他可是一个想要杀死她的人啊! 夕瑶路过那棵樱花树,树上坐着一个女人,就是缨,她在等一个人的转世,显然,她似乎已经等到了。并且,她相信汎尘就是洂。 千年前,因为夕瑶的出现,导致很多事发生了变化,但无论如何,重复的历史,发展的方向总是惊人的相似。 “缨……”夕瑶叫了缨一声,但是没有得到回应,因为缨听不见也看不见她。 “我是一个即将消失的人。”夕瑶喃喃自语,坐在樱花树下的石凳上。现在校园里没有学生,她也不用给别人让位置。 狼群已离开,它们替淅守护着夕瑶,可是淅却已不记得夕瑶,也不记得他当初把这群狼留下的原因。 缨坐在树干上,夕瑶坐在树下石凳上,自从淅被封印以后,她们靠得这么近,还是第一次,仿佛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这两个女人,爱上了一对孪生兄弟,至少有一个应该幸福才对,为何此刻看上去,一个悲伤,一个哀伤。 次日,女孩气势汹汹地跑到夕瑶跟前,质问道,“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能耐!”女孩是看出来了,想要轻易杀死夕瑶是可能的,连汎尘都做不到,那么,就让她自己死心吧,否则她是不会自己离开的。 “你知道他现在伤的有多重吗?你该负全责!”女孩说完跑向医务室。 听了女孩的话,夕瑶也来到医务室,但是不敢靠得太近,站在远处,透过窗户看屋里的人。 “我没事,不用待在这里。”汎尘起身要走。 “不行!”女孩执意不让汎尘离开,女孩嘀咕道,“你只有待在这里,我才可以待在你的身边。” “没良心的小家伙,原来躲在了这里,嗯?”亚炽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路过的时候好像蹭到了什么,转身之际一把抓住了夕瑶,笑道,“这地方还有透明人?” 夕瑶意识过来,为时已晚,甚至无法挣脱那只手,紧接着他另一只手也抬起,反手扣在夕瑶脸颊上,埋头就是一口。果然是一枚合格的吸血鬼,遇到什么,首当其冲就是对血液的需求,更何况是透明人,如此难抓都被他抓到了。 亚炽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夕瑶和汎尘,为何这个透明人的血液让亚炽想到了夕瑶?一模一样的味道! “嗯哼?”亚炽低下头,看到自己手臂上多了两颗獠牙印。 夕瑶说话亚炽听不到,就只能咬他一口表示自己的不满。 “你这透明人,竟然还是吸血鬼?谁是你的初始者?”亚炽问了也白问,夕瑶答了也是白答,他只能当她是个哑巴。 “等一下……”亚炽疑惑了一下,低下头又是一口,一口接着一口,吸允着她的血液。 夕瑶觉得这个人的獠牙扎的特别疼,可是无论她如何反抗,他都没有松口的意思。 亚炽从这个人的血液里尝到了一点他自己的味道,无论过多少年,纯种吸血鬼对血液都极其敏感,尤其是他自己的血。奇怪,这个人什么时候喝过他亚炽的血? 亚炽抬起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啪”的一声,亚炽被扇了一个耳光,因为他的手碰到了夕瑶的胸。与此同时,这一记响亮的耳光也吸引了屋里的目光。女孩可以看见亚炽怀里的夕瑶,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纠缠到了一起?! “脾气还真不小,像极了小家伙。”亚炽突然对这透明人产生了浓郁的兴趣,他一把揽起夕瑶,无论她如何挣扎,他还是径直走向医务室,他还真是心大,两不误。 随着亚炽的靠近,汎尘也闻到了夕瑶身上的味道,看来她还没有离开。 女孩看了一眼亚炽手臂里夹着的夕瑶,没有多言。 “什么情况,我来了,气氛就变成这样了?”亚炽笑着说道,他还不知道这样的氛围只因为他手臂里挟持的夕瑶。 汎尘站起身,走到亚炽跟前,冷眸扫过多事的吸血鬼,他掰开亚炽的手,夕瑶才得以脱离束缚。 “汎尘,你怎么知道我抓了个透明人?”亚炽好奇地问道,话语间已抬腿将门勾上,是不准备让这有趣的透明人逃跑的。 “他为什么要帮我?”夕瑶疑惑地看着汎尘,“他知道是我吗?” 女孩也疑惑地看向汎尘,为何她觉得汎尘在意夕瑶? “你不要再惹我了。”汎尘警告道,若不是夕瑶一次次阻止他,他早就把吸血鬼烧光了。 “那我就给你几天清净的日子,在你眼前消失几天,可好?因为我发现更好玩的。”亚炽在两秒钟内,移动了屋子里的各个位置,关上门果然是有意图的,就算看不见还是可以被他抓到。 悲催的夕瑶又被这只吸血鬼给抓住了,亚炽的手臂缠在夕瑶身上,并且束缚住了她的手臂,免得她又伺机偷袭他,他可不想让自己另一边脸也挨一记,他对着女孩说道,“小家伙,我依然只喜欢你,希望你不要误会才好呢!” “放开她。” 女孩和夕瑶听到汎尘的话,都感到震惊,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占有欲的味道,仿佛在说,这个人是他的,别人碰不得。 “汎尘,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醋?你会不会太贪心了?你已经有一个了,不是吗?”亚炽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怀疑的,连他都觉得这个透明人像夕瑶。 女孩握紧了手指,怒视着亚炽怀里的夕瑶,她果然留不得,这样子下去,迟早会出事的,现在连亚炽都怀疑了。 正文 281、不一样的感受 “汎尘,你要是喜欢这个透明人,我跟你换如何?”亚炽笑着说道,走到女孩跟前,轻声说道,“小家伙,我可愿意拿任何东西换你的呢,我可不是一心二用的人。” 女孩看向汎尘,她在意他会说什么,问道,“你这么在意这个透明人,是真的喜欢她吗?” 女孩顺着亚炽的意思,将夕瑶说成透明人。 汎尘垂下眼眸,这个问题很奇怪,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如果那个人和夕瑶没有关系,他根本就不会去在意。可现在他爱的女人在问他,是不是喜欢一个疑似她的人。 “算了。”汎尘有些疲惫,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拉起女孩出了门。 夕瑶看着汎尘和女孩离开,心里失落得像在掉冰雹,无论他叫什么,他都是她深爱的人,可他却不认识她了,那句“等我”,此刻回想起来,好令人心碎。 “等我玩腻了,再去做正事。”亚炽说的“玩”是针对这个可疑的透明人,“正事”就是那个女孩。 对夕瑶来说,她的印象里没有这个唐突而张扬的吸血鬼,他就像突然出现的****。 自此以后,无论亚炽到哪里都会随身携带着夕瑶,反正别人也看不到。 女孩看着亚炽走进教室,当然也看到他拉着的夕瑶,说道,“亚炽,带着她,离开吧,回西岚殿或者回那个世界,去哪里都好,离开这里吧。” “小家伙,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带着别的女人离开你呢?”亚炽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凑近女孩,问道,“小家伙,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透明人呢?” “我才没有。” “小家伙,难道你是她的初始者吗?”亚炽一直想不通,这个透明人的血液为什么会有他亚炽的血味?可就算是初始者,也不可能把一个使徒的血液变成初始者一样。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小家伙,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我跟她一起玩。” “是啊,看得我烦死了。” “你如果不喜欢我跟她在一起,那么你跟我在一起吧,我不介意呢。”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 “那算了,我去找点别的乐趣,小家伙,你一定会后悔的,呵呵。”亚炽说着拉起夕瑶从教室后门走出。 汎尘坐在高三年级一班的窗边,瞥见亚炽从对楼的走廊经过,他最终停在拐角口,视线却刚好,一览无余,落入那双蓝色的眼眸。亚炽抬起头,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对视了一眼窗户口的汎尘,随后张开嘴巴,露出一对獠牙,低下头,扎进夕瑶的脖子,贪婪地吸血。 汎尘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亚炽很喜欢这个透明人的血液,但是他没想过她就是夕瑶本人,不过他好像知道汎尘也很在意这个可疑的透明人。 汎尘转过头,挪开视线,试图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可他压根没办法漠视亚炽这样嚣张的行为,亚炽已经不止一次做这样的事,每天都故意选同一个位置。 汎尘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一声刺耳的声音,他走出教室。 亚炽抬眸瞥见走近的汎尘,松开了口,说道,“呵呵,汎尘,你介意什么呢?你这样,小家伙怎么办?” “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觉得渴了而已,你又不是吸血鬼,你不会懂血液有多么重要,特别是心仪的血液。” “非得挑我眼皮子底下吗?” “你可以视而不见啊,管我这么多?”亚炽抬起手臂,圈在夕瑶身上,走近汎尘,“你要是为了这个透明人跟我动手,那说明你心里有鬼,不是吗?” 话都被亚炽说全了,汎尘怎么回答都不对,介意也不对,不介意也不对。 “呵呵。”亚炽笑着看着汎尘,慢慢侧下头,张开嘴巴,当着汎尘的面,那两颗獠牙再次扎进夕瑶的脖子,“咔”一声。 “够了!”汎尘有点忍无可忍,可当他动手前,瞥见站在走廊尽头的女孩,女孩和汎尘对视一眼以后,转身跑开。 汎尘觉得无比头疼,犹豫了一会,还是离开了。 夕瑶看着汎尘离开,走向女孩跑去的方向,心里隐隐作痛。这些人的游戏,她可不可以不参加? 汎尘追上女孩的时候,她已哭得梨花带雨,让他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她。当他伸手揽过她的时候,心里很纠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意她?”女孩哭着问道。 “对不起。”汎尘没有否定,他的确在意那个人。 “我承认,我想让她消失,我想让你杀了她,我承认那天是我自己咬的自己,是我嫁祸给她,因为我想让她快点消失,我怕你会跟她走,因为她也不是假的……” 汎尘有点意外女孩的坦白,可是他并没有责怪她,他感觉到她的害怕和担忧,他的下巴轻抵她的头顶。 “我不是假的,我没有冒充‘夕瑶’,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现的,可我就是出现了,我遇到了你,我喜欢你,我知道我邪恶了,可是我真的好害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我害怕,我好害怕,我不是假的……”女孩哭得很伤心,或许她是动了坏心思,可是她爱他不假,夕瑶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一种威胁。 “我错了吗?”女孩仰起头,满眼泪水,望着汎尘,“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爱了?觉得我很坏?觉得我很恶毒?” “没有,我没有怪你。”汎尘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水,就算她不坦白,就算她撒谎,他也会原谅她,也不忍心责怪她,更何况她只是因为不想他离开。 “就算我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提前知道会有多痛,会遭遇不幸,可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明明真正经历的时候,我很害怕,但是我从来没有退缩过,你明白吗?就是因为你,我知道你一直会在前面给我带路,我知道痛苦的后面,有你陪着我,我才会勇敢。”这是女孩自己的感受,和夕瑶经历的痕迹没有关系。 女孩的泪水不断淌下,因为提前知道,所以更加害怕,可是她都努力去面对,一一去经历,因为她心里有一个信念,就是汎尘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会一直爱她,现在夕瑶却出现了,她不确定,她彷徨了。 汎尘听不懂女孩在说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她不安而恐慌的心情。 “我只有你,我也只想要你,因为你,我才会更坚强。”女孩知道她要经历的所有事,她清楚她多久以后会经历什么苦难,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她全都不在乎,她只想要他,只要他,只爱他,和当初的夕瑶一样,爱他的心情一样简单和彻底,一样深深地眷恋着他,依赖着他。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害怕失去他。 “我不是假的,不怪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我什么都没有做,却让我这样唐突地出现,让我经历这些事……”女孩一开始就知道那些可怕的经历在等她,但是因为他,她都勇敢地去闯。 有时候,明明知道,却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按着记忆的轨道走下去。明明已经提前知道他会误会她,会离开她,她却不可以解释,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那种无助也是她自己的感受,和夕瑶经历的痕迹不同。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会去管她了,别哭了,好吗?” “可她也是‘夕瑶’,”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没有撒谎,“我不知道,其实……我是希望你在意她的……因为她也是‘夕瑶’,她和我一样……如果你讨厌她,就好像讨厌我一样……可你真的把她当成我,我又好难过,我不知道,心里好难过,就像蚂蚁咬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我不好,就算她也是,我也不去管,好不好?” “你不会觉得奇怪吗?可是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不管了,随她去,她怎么来的,就让她怎么离开,或者她在也好,消失也好,都不去管,好吗?”汎尘心疼地抚摸着女孩的脸颊,那乌黑的眼眸止不住地淌下泪水,让他无措。 “这算什么事?”远处的亚炽,脸上的笑容从女孩在汎尘怀里痛哭的时候就收了起来,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在别的男人怀里哭,无论如何都觉得无法释怀。 她都可以坦白自己的邪恶和坏心思,可见她有多在意汎尘。亚炽无法想象,她到底有多爱汎尘,多害怕失去汎尘。 亚炽听到女孩和汎尘的对话,他们说,他手里的这个透明人也是夕瑶,多么奇怪的事,亚炽无论如何都消化不了。 同时,被迫听到他们的对话,被迫看到他们相拥,被迫目睹他小心翼翼和温柔地安抚哭泣的女孩,夕瑶的心里就像上千根针扎一样疼。他说随她去,在也好,消失也好,全都随她去,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空气。即便他知道她是夕瑶,他也说随她去,多么残忍的话。 正文 282、给我消失 汎尘温柔地安抚他怀里哭泣的女孩,是啊,对现在的汎尘来说,他一直守护和深爱的女人,就是此刻他怀里的女孩。 夕瑶像随意插在原野上的稻草人,她看见的汎尘,对此刻的她来说也是新奇的,他也有对“她”温柔和耐心的时候,心疼“她”,哄着“她”,可是那个“她”到底算不算她自己? 现在的汎尘,缺失了第十三根肋骨,失去了邪恶的根源,没有死神的力量,他是不完整的,所以相对于死神,他现在看上去真的好温柔,令人沦陷,仿佛在他怀里,就是幸福的天堂。 “小家伙,你的眼睛里什么时候可以看到除了汎尘以外的人呢?”亚炽苦涩地说道,脸上戏谑的笑容不再,转化成令人看不懂的笑容,深不可测,这种时候,说明他受伤了。 亚炽松开了夕瑶的手,就算这个透明人真的是夕瑶,他也不会相信和接受,他也不会要,因为他的目光一直都锁定在那个女孩身上,一个看得见并且他熟悉的夕瑶身上。 紫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如同两颗璀璨而尊贵的宝石,嗜血的獠牙不是喧嚣,而是他无路可逃的悲伤,他心里难受,他得做点什么事,好让那颗沉默而深爱着她的心脏稍微好过一些。 当亚炽松开夕瑶的手时,他已消失不见,不知所踪。 女孩眷恋汎尘的怀抱,但是她清楚亚炽在做什么,按照夕瑶经历过的痕迹,她必须要去阻止。 女孩本以为她可以擅自改动轨迹,她本以为误差允许存在,可是夕瑶出现以来,乱了她行走的路,她的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这意味着,如果她改动历史的痕迹,消失的人不再是那个出现的夕瑶,而是记忆里的影子,是她自己,她连过这段经历的资格都没有。 又是这样无奈的感觉,由不得她做选择,她只有遵从的份,因为她不想消失,至少这个时候她有权利不消失,既然他也做了选择不会离开她,那么她更加不想离开他,哪怕只是影子,她也一样认真地深爱着他。 女孩闻到了血腥味,她知道亚炽在疯狂地吸血和杀人,她得从这眷恋的怀抱里抽身离开,女孩破涕而笑,问道,“可以吻我吗?” 可不可以有额外的小福利?女孩期待地望着汎尘。 女孩见他没有动作,心道,真是伤脑筋,没有一次索吻是成功的!女孩踮起脚尖,吻在他的脸颊上,她笑着转身跑开。 当女孩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收起了笑容,脸颊上的泪痕依然存在,她的嘴角淌下一丝血液,这是她擅自改动历史轨迹的惩罚,她多经历的这些,就要相应地付出代价。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液,跑向那栋即将倒塌的教学楼,去阻止嗜血的亚炽。 汎尘目送女孩离开以后才转过身,女孩已经离开了,但他依然闻到了女孩身上的味道,那说明另一个人就在附近,或许她一直都在。 他收拢指尖,他没有忘记他给女孩立下的承诺,就像女孩信任他一样,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就算他内心是纠结的,但是他别无选择。对他来说,不是按部就班,不是照着蓝图做事,而是真真实实地一场新的经历,他走下的每一步,就是一个真实的足迹。 他停下脚步,没有直接走过,因为他知道她就在他身旁。 “给我消失。”汎尘的薄唇里吐出不近人情的四个字,冷得可以让夕瑶窒息。 夕瑶的身体往后退了退,转身离开,她不停地伸手擦去脸颊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她哭得再崩溃,他也听不见,可他觉得,此刻的她一定又哭了。 夕瑶真的离开了,离开了英癸高中,离开了汎尘,离开了人类世界。 她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回忆她的爱情,但至少她做到了,她答应梦里的淅,等他,她也等到了,只是结果和她期待的不一样。失去的不仅仅是外观和声音,她的身体也在慢慢消失,她不得不适应和接受,她经常会晕厥在某个地方,不知道过多久以后苏醒,醒来以后是悲伤,是孤独,是她一个人的承受。 夕瑶一路游荡,她像极了一个孤魂野鬼,或许她只是在提前感受这样的旅程。 她遇到过冥棂,可是冥棂没有发现她,当时的他正在喝酒,他喃喃地说,“不是本王忘记了协议,只是连她的人都找不到,不过,连死神的你都没办法保全她,也不能怪本王无能为力。” 冥棂忽然笑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淅在的话,一定会不屑地说道,“既然你这么没用,那就去死吧。” 冥棂见到汎尘的时候,曾怀疑过,因为汎尘和淅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们又不一样。是啊,一个还不是死神,一个是邪恶的死神。冥棂更加不知道,千年前那些神族之人在做什么,他看见的是淅死亡的情景,可事实上他连淅的尸骨和血渣都没有瞥见,他更加不知道那是一道封印。 夕瑶遇见过亚妤児和亚祈。或许是亚祈腻烦了吸血鬼界的事,也或许只是为了守护亚妤児天真快乐的笑容,他带着她早就离开了西岚殿,撒手不管吸血鬼界的事,交给了下一代。女王,继承人,统治者,谋位,厮杀,阴谋,一切都远离了他们,他们只顾着自己过神仙眷侣的生活,他们看上去依然恩爱,依然年轻,依然美好。 夕瑶遇见过戈司,他还是那个身上缠满绷带的病娇男,喜欢躺在红瓦亭子下的躺椅上,睁着二分之一的眼帘,迷离的眼眸,好听具有磁性的声音,只是不怎么爱说话。他也经常站在悬崖下的水潭边,一个人可以站很久,注视着水底很久,因为那里曾躺着一个女人的尸体,她的名字叫素洱。 夕瑶遇见过泊申,他变得神神叨叨,因为畏惧死神最后的警告,所有神族之人,永世轮回都将不得好死。泊申觉得死神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人就是他,兑现死神承诺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夕瑶也偶遇过一些神族之人,有的是千年前的人,有的是转世之后的人,她只是不认识,但是她的名字却被很多人知晓,如果不是因为她,死神不可能沉睡千年之久。 夕瑶遇到缨的时候,是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午后,缨的脚踝受了伤,像是被狼咬的,她手里握着一把细长的剑,木讷地行走在大雨中。夕瑶知道,那把剑是千年前淅送给她的。 “看过你杀了无数的人,看过你挥过无数次剑,看过你断送无数人的性命如草菅,可是……”缨低下头,抬起手腕,看着那把细长的剑,有些失魂落魄,说道,“可是我第一次杀人,竟然害怕了,因为我杀的人,是夕瑶……淅,你会怪我吗?” 夕瑶听了缨的话,讶异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夕瑶不知道,她独自游荡已有多年。 对缨来说,汎尘到底是洂还是淅呢?这千年来,她一直等待的人是洂还是淅?她爱的人会不会又从洂变到了淅?可是她知道,曾经那多年陪伴她而不离不弃的人,他叫淅。 或许她只是孤单而已,她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熟悉的人陪伴而已,她只是害怕信任和依赖的人突然离开,或许从衍不辞而别开始,她就对爱情失望了,她的爱情观早就死亡了,她有的只是某种不想被抛弃的情感,所以她才很长一段时间,分不清丈夫和儿子,因为她早就没有了爱情的概念。 “我不是故意的,淅,我不是故意想杀夕瑶的,事实上,我并不想让她死的,”缨动手的时候,她迟疑了,所以她才被夕瑶的大尾巴狼攻击了,“我只是不想一个人而已……” 千年前,缨目睹淅封印的过程,她清楚淅是为了夕瑶,为了夕瑶而离开了她。她说过,她不反对淅爱上夕瑶,她不介意三个人一起生活,只要不丢下她一个人就好,只要有人陪着她,让她踏踏实实地等洂的回轮。可是淅却丢下了她,为了夕瑶。缨不懂,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为了避免同样的事再次发生,所以她别无选择,她只能选择杀了夕瑶。 想留下一个人,这种强烈的情感,缨愿意把它理解成一种爱情,因为她早已不记得爱情真实的摸样。而这种情感在千年以来不断强化,滋长了她心头更多的哀伤,更加惧怕孤独,因为她原本就不是一个适应独立的人,却被迫千年独处,或许是当初的洂和淅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过头了。 “可我依然觉得,我会失去你……”缨收回剑,声音像即将破碎的泡沫,听得令人心碎。 夕瑶看着大雨中的缨缓缓地走远,从她的视线中逐渐消失。 “缨杀死了夕瑶?那个‘夕瑶’是指那个女孩吗?她死了……那么他怎么办?”夕瑶觉得十分震惊,这个消息对此刻的她来说,如晴天霹雳。 正文 282、死神归来 夕瑶不放心汎尘,想去找他,可是她又一次晕厥了,这一次,她沉睡了很久,躺在雨中,和往常一样,没人会发现和看见她,就算她此刻就消失,也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和损失。 等到夕瑶苏醒,大地早就干了很多天,完全没有下过雨的痕迹,地面很烫,可是夕瑶却已感受不到,因为她的身体已开始真正地透明。 夕瑶在寻找汎尘的途中,遇见了亚炽抱着一身狼狈不堪的女孩走过,身后跟着一只狼。女孩目光空洞,因为此刻的她已失去了光明,陷入黑暗。事实上,她真的觉得黑暗,她明知道这样的经历,却无能为力,心力憔悴,苦不堪言。她明知道此刻的汎尘有多痛苦,无论她多么想不顾一切地跑到他身边,告诉他真相,告诉他关于她还活着的事,告诉她此刻已怀了他的孩子,避免之后的悲剧和不幸,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按照夕瑶留下的历史痕迹走。 女孩心里的苦,不比当初的夕瑶少,事实上,她承受的苦难更多。 毫不知情的夕瑶看着亚炽带走女孩,她笑了,原来女孩没有死,那么汎尘应该不会孤单了,他一定会开心的,她却忘记自己有多悲伤。无论过多少年,她始终如此愚蠢,爱得懦弱而无能,活该被人遗弃。 “原来,这个恐怖的吸血鬼还是很温柔的。”夕瑶看着亚炽抱着女孩走远的背影说道。 事情却没有像夕瑶以为的那样发展,当她偶遇汎尘,他变了,变得失魂落魄和萎靡不振,因为他以为女孩死了。夕瑶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次次寻死,脸上一次次露出绝望而痛苦的神情,看得夕瑶无比心疼,可是她做不了任何事情,因为她已经无法触摸到他,他也闻不到她身上的味道。 无法告知他,无法帮助和安慰他,无法阻止他一次次伤害自己。 夕瑶忘记了千年前自己和淅说过的话,就算某一天,她遍体鳞伤,哪怕就是因为他,但如果她知道,自己可以让他变得更好,更幸福的话,她应该也会愿意为他去做那样的事。 如今,她想为他做一些什么,却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而他自己,也在等死,等最后的一段时间,等着他的死期到来。 这一天,汎尘去了西岚殿,找了亚彦妠,一起去了极地,夕瑶也跟在汎尘身后,她并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夕瑶目睹汎尘的死亡,她哭得肝肠寸断,她并不知道汎尘的死期就是他解开封印的时间,是他结束封印期限的时候。 许久之后,天空的云雾在一瞬间出现了剧烈的变化,夕瑶同样目睹了整个过程,一块块碎冰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她看着他睁开眼睛,看着他复活,看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那双眷恋死亡的冰冷蓝眸并没有落在夕瑶身上,但是他唇角那抹轻视众生的邪恶笑容却深深地映入夕瑶的双眸里。夕瑶不陌生,在缨遭遇那件不幸之事以后,淅搂着受伤和被**的缨,他就突然变了,和现在一模一样,身上凝聚着无数令人畏惧的恐惧气息,死神,他真的又回来了。 “好久不见,我的猎物们。”汎尘说着便瞬间消失,他去找那个女孩了。 夕瑶不怪他丢下她一个人,他看不见她,发现不了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她早已习惯,可是为什么,心痛得让她想死? 随着汎尘的离开,碎冰块们纷纷落下,穿过夕瑶的身体,天空依然阴暗可怖,夕瑶却无心害怕,她只是悼念她这悲惨的一生,在她的意识彻底消失前做最后的回顾,她认真爱过、等过而卑微的爱情,她都不知道,她在经历些什么。 “他会幸福的,我想是的,那女孩说的没错,她不是一部分,而是全部,就算她只是记忆里的影子,他也会霸道地把她恢复到完整,因为他是死神,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夕瑶的声音像寒冷的风,吹过,不留痕迹,却冰寒刺骨,久久不能抹灭,这声音就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也听出了虚无。 夕瑶知道自己的身体已到了尽头,她躺在碎裂的冰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等着最后的消亡。 “不长记性的蠢女人,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落下任何一滴眼泪,除非我死。” “嗯?”夕瑶睁开泪眼,她出现了幻听,却由不得她多疑,她的手腕上扣住一直冰冷的手,霸道而果断,猛然间将她整个身体拽起,长发和裙摆扬起孤独而华丽的弧度。她乌黑的眼眸里映入一张熟悉的面孔,没有多余的时间疑惑,她的唇上落下一个触不及防的强势之吻。 逼真的触感,炙热的气息,以及熟悉的味道,她做了一个真实的梦。 是啊,没有人可以触碰得到她透明的身体,这场梦是她消亡前繁华的谢幕,是她人生最后的告别礼。 她忽然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在她口中肆意掠夺馨甜和柔软的魔鬼丝毫没有戛然而止的意思,他越吻越深,似乎要将她整个吞噬。缱绻的深吻,让她一点点沉沦,一步步跌入甜美的深渊,最终抽空了她残存的一点意识。 “唔……唔……”她的大脑一片晕眩,踯躅于窒息的边缘,她抬起手,手心抵在他的胸前,却如何都推不开他,她的手指拽紧他的衣衫,她真的要窒息了,可他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她的指甲分明已清楚地感受到划开他皮肤的触感,只看见他胸口的衣裳划破,却看不见他流血和伤口。 他松开了她,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拯救她缺氧的大脑,他睁开眼,那双蓝色的眼眸像在笑看他等待已久的猎物,允许她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片刻的挣扎。 “唔……”那微启的红唇再次被堵上,来不及换上几口新鲜的空气,一只手已托在她头后。她看着他光滑的脸颊,细腻得看不见毛孔,找不出任何杂质。原来死神不是在腐烂的尸体堆里伸出一只干枯可怖的手,让人畏惧的死亡气息从来不是可怖的容貌,而是那完美外表下的邪恶内心,是强烈的反差。 夕瑶突然蹲下身,从他怀里滑落,她一只手还被他拉着,手臂高高地举着,她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仰着头,疑惑地望着一脸坏笑的他,那薄唇上的猎物突然离开,让他有一点意外。 她才发现,他是真实存在的人,并不是她的幻觉,可是为什么? 她有好多疑问,好多问题,他不是走了吗?他不是看不见她吗?他怎么又回来了?然而她问出口,却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为什么……你可以……碰到我?”她清楚她是一个即将消失的人,准确地说,她应该已经消亡了才对。 “因为她死了。” “嗯?她?”夕瑶想起那个女孩,说是她记忆里的影子,“为什么会死?” “被我杀了。”汎尘平静地说道,平静得好像与他毫无关系。 “什么?!”夕瑶没有记错的话,汎尘有多在意那个女孩,甚至为了她而赶走了夕瑶,他怎么可能会动手杀了她? 汎尘的嘴角浮起一抹邪恶而轻松的笑容,有什么不可能?他现在是死神,没有他做不了的事,只有他乐不乐意,愿不愿意去做。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杀了她呢?”夕瑶觉得不可思议,她目睹过汎尘温柔安抚女孩的情景,即便是夕瑶知道女孩的死才能换回她的生命,她都会犹豫而下不了手。 “因为觉得烦。”现在的汎尘,不喜欢拖泥带水,不喜欢不清不楚,能用高效快速的方式解决,为何要浪费时间和精力? 他,残暴不仁,冷血无情,不讲情面,果断决绝是因为他没有耐心。女孩死的时候都没有落进他的怀里,他真的很过分,无关她到底是谁,她都是陪着他走了一段漫长记忆的女人,他下手的时候却丝毫没有犹豫,甚至连一点残存的温柔都没有施舍。如果有人指责他,他会用残暴的行动告诉你,在他这里,没有什么温柔,只有邪恶。 “烦?”夕瑶不懂,她觉得汎尘变得好快,她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你若再烦我,我也会杀了你。”汎尘拉起蹲在地上的夕瑶。 即便他深爱这个女人,他也不会哄她上天堂,他只会拉她一起堕落进地狱。 他似乎心情不错,因为这个蠢女人没有令他失望,她果真在等他。而现在,他看到的她,是真实的她,不是别的女人的模样。虽然比不上缨的绝世美貌,倒也不至于令他太失望,至少他允许她独一无二的存在。 魔鬼,不温柔的魔鬼,夕瑶只想到这几个字。可是她却觉得无比幸福,因为她心里的悲伤不再孤单,那漂浮的心情,终于有一种落叶归根的安全感。 她抬起手,手指轻拂他脸庞的轮廓,无论他的前世还是今生,无论他叫淅还是叫汎尘,她都是她唯一深爱的魔鬼,一个人人畏惧的死神。 正文 283、女孩最后的旅程 极地上空凝聚着异常的云雾,死神的回归,席卷了大地深处的黑暗,无形的力量之手,掌控世人的生死,恐惧的气息与那银发少年唇角轻佻上扬的邪恶弧度相辅相成,渗透于各个阴暗的角落。 沉睡千年之后的魔鬼,欣然接受这依然存在的世界,以及这盛大的猎场上可爱的猎物们,在那双蓝眸的睥睨之下,尽情地颤抖吧! 女孩双目失明,看不见这苍穹异常的变化,但是从她听到那一道贯穿天际的震耳之声,她知道,魔鬼要来了,她的悲惨人生即将开启,可她依然期待他的到了,即便是不幸,她也耐心等待,接受他邪恶的惩罚,至少,她又可以回到他的身边,是她一直坚持的唯一理由。 大尾巴狼和其余狼群一样,仰天长啸。 “小家伙,你这个表情,我有点看不懂。”亚炽疑惑地看着女孩脸上甜美的笑容,这是他几个月下来,见她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她一直在乖乖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亚炽,谢谢你,一直善待我,如果可以,请忘记我吧,无论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请都一并回到亚彦妠身上,好吗?”女孩一直想告诉亚炽,她甚至不愿意接受亚炽的帮助,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了全部的过程,她比当初的夕瑶更清楚,头脑更清晰,也包括亚炽玩世不恭之下的温柔。 女孩并不忍心这样耽误亚炽,不想依赖他的好,可她没有办法更改历史,否则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她会失去汎尘,所以她自私了,到现在才提醒亚炽离开她。 “是吗?小家伙,你这样说,让我好伤心呢,你知道的,我只喜欢你。” 女孩抬起手,摸到亚炽的脸庞,“亚炽真好,一直都很好,其实你陪我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我想我一个人,真的很难承受那样的痛苦,因为你在,所以我更好地熬了过来。” “小家伙,你今天有点奇怪呢。” “对不起,亚炽,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回报你的好呢,所以,收手吧,好好地爱自己,爱身边的人。”女孩知道,不久以后,她就要死了,还有几个月,一晃眼就会过去的,估计很难再见到亚炽,无法跟他好好地告别了,这个外表玩世不恭,好不负责任的纯种吸血鬼,其实有一颗很好的心。 就算女孩不说,亚炽也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但是听起来,还是觉得刺耳,“小家伙,我可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呢。” “不仅亚炽好,亚炽身边的人也都很好,冉儿乖巧懂事,那个时候为了保护我,她还睡在我的床上呢;亚彦妠好得没话说呢,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是个好妻子,不要辜负她;亚濏可爱聪明,长大以后,应该会像亚炽吧,可是我看不见他长大呢。” “小家伙,你说的话越来越怪了。”亚炽总觉得女孩在跟他仓促地告别。 “不奇怪,亚炽,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女孩踮起脚尖,凑近亚炽的耳朵,笑着说道,“千万不要告诉汎尘哦,其实有一段时间,我想过,要是先遇到你的话,那该多好。” 女孩松开手,重新站稳身体。 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这可怕的经历,女孩胆怯过,那时她还没有爱上汎尘,就是因为知道了全部,她有想过,要是先遇到亚炽,那应该会很幸福,历史会完全不一样。 “小家伙,你可以更直白一点呢。” “亚炽很优秀哦,如果我先遇到你,我想我也会爱上你哦,义无反顾的,”女孩脸上的笑容阳光灿烂,随后做了一个鬼脸,又道,“好可惜,还是先遇到了汎尘,所以,我也不后悔爱上他。” 亚炽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为这个女孩沦陷。 “啊!我的魔鬼,他来了。”女孩转过头,笑着说道,没有焦距的目光停在半空中。 大尾巴狼忽然站起身,试图攻击。 女孩听到声音,侧着头倾听,说道,“大尾巴狼,进屋去好吗?我没事的。” 大尾巴狼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女孩的话,转身进了屋。 “大尾巴狼,真乖。”女孩伸手擦了擦嘴角血渍,因为她又擅自改了历史的轨迹,阻止了大尾巴狼的死亡,或许,她就是那个善良的夕瑶。她知道,如果夕瑶就是此刻的她,也一样会做相同的事。 “亚炽,我先走了哦,不要想我呢,呵呵。”女孩朝亚炽挥了挥手,摸索着向黑暗前进。 果然,汎尘出现了,他是来找女孩的,见她走向自己,便也没再理会女孩身后疑惑的亚炽,此刻的汎尘,千年之前的记忆,已经不一样了。 汎尘带着女孩离开,他喜欢看着她,事实上,他不仅喜欢她,还喜欢和她一起经历的那段记忆,还有,她不是别人,她就是夕瑶。 可是汎尘的眸光没有落在女孩隆起的腹部,他笑着通知女孩,“到此为止吧。” “嗯?”女孩发现和之前的轨迹不同,有些彷徨。 “因为你不完整,我不要有缺憾的东西。” “东西?”女孩还是第一次遇到死神,她清楚他之后的邪恶,但是真正遇到的时候,还是有些无措。 “是啊,我不完整。”女孩感慨道。女孩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夕瑶离开以后,汎尘看过夕瑶和女孩的梦境,一个是本体,一个是记忆里的影子,可是汎尘还是选择了女孩,因为和他在一起的人一直都是女孩。 那时的汎尘,对女孩真的很温柔,他甚至发现她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他也尊重她,不去窥探她深处的秘密,所以他愿意当做一场全新的旅程,面对无知的未来,只为和女孩一起经历。他爱女孩,就是爱当初的夕瑶,爱得细腻而隐忍,自己再痛苦也一次次原谅她,陪着她,守护她。 但是现在的汎尘,已不同于之前的那个汎尘,他骨子里可没有多余的善心和犹豫。这一生,缨也不再是他的羁绊,他彻底孑然一身,毫无后顾之忧,任由他霸道而自私的邪恶,随心所欲。 “我只是本体记忆里独立出来的一部分,可是对我来说,是全部啊!”女孩泪眼婆娑,望着汎尘,她已经发现了端倪,因为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了更改,这一次不是她故意的,可是她口里还是涌起了一阵血腥味,她的嘴角流下鲜红的血液,“汎尘,可是还有一段路没有走完,还没有到终点呢。” “够了。” “哦,原来你不需要我了,”女孩低下头,看了看隆起的腹部,她知道她最终会失去这个孩子,可她真的爱这个孩子,她舍不得,她忍着泪水嘀咕道,“孩子呢?” “你清楚,最终还是会被我杀死。” “至少还可以多活几个月。”女孩真的不忍心,因为真的爱了,不是复制的情感。 “提前结束。” “哦,”女孩乖巧地应了一声,她嘴角的血液一滴滴落下,滴在了她白色的裙子上,像血色梅花的花瓣,“好遗憾,那没办法了,就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女孩问心无愧,她不是因为履行职责才一路坚持到了这里,而是因为爱情,一段一开始就知道会悲伤结束的爱情,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勇敢走下去。 “不畏惧死亡吗?”汎尘竟然看不到女孩对死亡的畏惧。 “好残忍啊,说话好冰冷,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女孩质问道,可是语气却很温柔,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怨恨我的话,也可以。” “没关系,我不害怕了。”女孩知道他要做什么,她乖巧地闭上了眼睛,流出了眼泪,而她嘴角不断淌下的血液远远多于泪水,染红了她的白裙。就算她只是夕瑶记忆里的影子,她依然是夕瑶的一部分,可以说,她就是夕瑶本人。 汎尘低下头,吻在女孩的唇上,她的血液染到了他的薄唇,一丝丝苦涩和血腥,是她爱的离别曲。 被他亲吻的红唇抿了抿,不知道在哭泣还是在微笑,她只是在跟他道别,跟她爱的人说再见,她的旅程彻底结束了。 蓝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了女孩的身体,带着那具倔强而娇小的身躯,在一瞬间化为漫天的灰烬。 他抬起了头,蓝眸里映着女孩的灰烬,他转身离开,没有犹豫,只是唇上还残留着一点女孩的血迹。 而他,并非真的无情,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他知道,女孩接下去的经历,全是痛苦。按照历史的轨迹,她要不断地承受折磨,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步步跌入谷底,逐渐崩溃,直到逼疯她为止。如果改变历史,她会受到惩罚,她一样会死,悲惨地死去。 他也清楚,女孩不是本体,她只是本体一段记忆的影子,记忆有始有终,早已尘埃落定,记忆的最后,就是女孩消亡的时候。 他能做的,就是提前结束她的痛苦,在最后的时刻,让她不觉得太痛。 事实上,汎尘若不在夕瑶彻底消失前杀死女孩,那就是一个可悲的死循环。夕瑶消失以后,最后女孩也会消失,历史的大方向不会更改,另一个受死神祝福和眷顾的“夕瑶”会出现在千年之前。这个循环若不在第一轮之前打破,就永远无法打破,悲剧会反复演绎,没有尽头,没有未来,没有希望。 正文 28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坐在樱花树上的缨,看到极地上空的异常现象已知道,死神回来了。 “淅回来了,封印结束了,真好。可是,好奇怪,淅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做错事情了呢,我杀了夕瑶,他为什么没有生气呢?”缨疑惑地看着蔚蓝的天空,想起淅蓝色的眼眸。 等一下,缨想起的那双蓝眸似乎不是淅的,因为没冷漠,而是温暖呢,是啊,那是洂的蓝眸,缨在想他。 缨脸上却没有笑容,按理来说,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她并没有预期的那么开心,反而是难过和失落,“淅都回来了,洂,为什么你还不回来呢?难道,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樱花从缨湿润的脸颊上拂过,沾过她的泪水。 “我好像慢慢明白了,洂当时的心情,爱一个人却又必须隐忍的心情,就像被雨水打湿的樱花,无法纷飞的寂寞。”缨似乎已经找回爱情的轮廓了,可是,好像太晚了。 “如果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去弥城了,那样,或许你就不会死了。”这件事,一直让缨无比后悔,即便那天的星空很美,城堡上的玫瑰花很美,漫天的粉色樱花很美,那银发少年也很美好。 汎尘没有再去找缨,他前世说过,这一世请允许他不再背负缨的责任。缨也没有再去找汎尘,她接受孤独的洗礼。 缨从原野上经过,看到另一棵樱花树,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仰起头,看着漫天纷飞的粉色精灵。 这一年的樱花开得比往年更茂盛,花香四溢,可是缨依然哀伤,怀念那年星空下的弥城,那个温柔细腻的魔鬼,心里藏着秘密的少年,独自承受一切罪恶感的洂。 “淅没有撒谎,洂真的不会再出现了,无论我等多少年,结果还是一样,”缨认清了现实,浅紫色的眼眸里失去了希望的光泽,“可我还是会等你,因为除了等你,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嗯?”缨的手指微微一动,触碰到一阵柔软的暖意,却并不觉得唐突,她转过头,眼眸里映入一个爱笑的少年,温和暖心,蓝色的眼眸,如雪山圣泉之水,清澈如万里星辰,银白色的长发,随温和的风飘拂,樱花落在他肩上,微微一颤,又重新被风卷起,于空中翻滚飘起。 “你为什么不拒绝我?”银发少年疑惑地问道,他看着被他碰到的手,他还以为这个女孩会拔出剑,二话不说刺进他的胸膛。 缨愣在原地,缓不过神。 “你竟然不抗拒我,真奇怪,前世,我见过你,对吗?”银发少年温柔地询问道。 缨依然没有回话,那双眼眸却逐渐湿润。 “我想,或许我还爱过你,你相信吗?”银发少年抬起那只牵着缨的手,他的笑容如和煦的阳光,如春日里第一道微风。 缨已泪眼婆娑,久久地答不出话,有点不可思议,她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银发少年略尴尬地问道,一直都是他在说话,有点傻傻的感觉,他都不确定她如何设想他。 随着缨的转身,她投进少年的怀里。他浅浅一笑,温文尔雅,他抬起的手,虎口处没有奇特的图纹,另一只手也没有,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事实上,他的手里也不会出现一把蓝色的姬孪灵剑。 “洂……”缨哭着唤出并不属于银发少年的名字。但是他听出她深爱这个名字,所以他不介意叫这个名字,真是一个温柔少年,一个细腻而有耐心的人。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淅也说你不会再出现了……” “淅?”少年已记不得缨,记不得前世之事,可是他记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感觉。 “嗯。”缨几乎已绝望,她只是惯性地等他。 樱花盛开的时候,洂不一定会出现;但是洂出现的时候,一定是樱花盛开的时候。因为他喜欢樱花,他出现的话,一定会去看漫天的樱花,他觉得这是象征着幸福和自由的花。 洂曾对缨说,只要你开心,我就很好,你想见他,我就变一个“他”送到你面前,只要你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的。 洂知道,缨一直想念着衍,一直想见到衍,可是衍是被族长囚禁在弥城的灵魂,他的身体早就没了,与其说洂是想结束衍被囚禁的命运和痛苦,倒不如说,他希望衍重生,转世轮回以后,回到缨的身边,成全她一直期待的幸福。 洂无能为力,他没办法弄回衍的身体,只能把自己的身体借给他的灵魂,让他完成轮回之路,开启新的人生。洂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该死的悸动,见不得光的情感,那万劫不复的沉沦。他说要给她彻底的幸福,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无论够不够完美,总之,他已尽了最大的力。 洂的声音,洂的外表,洂的身体,洂的温柔,只是这身体里的灵魂是衍的。无论是洂还是衍,他们都深爱着同一个女人,都希望她可以幸福。 洂早已消亡的魂魄,永远不知道缨最终动心的人是他。 后知后觉若悲伤,不如永远不知道。 “我后悔过,城堡的时候,我都没有来得及跟你道别,我后悔,我一直都后悔……”缨不停地忏悔道。 “哦,原来前世,你对不起我呢。” “对不起?”缨抬起头,突然想起洂曾说过,她不负责任,所以他不会原谅她,因为罪恶感成为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障碍,她认真地问道,“这一世,我可以爱你吗?” “我想,我可能需要考虑一下,你好像擅长做错事,你也好像擅长做后悔的事呢,可是后悔是很多余的情绪哦,因为没有什么用。”少年不否认这个女孩长得美若天仙,深深地吸引着他,不过从她的话语中推断,可能是个问题少女,好像会做很多错事,会惹很多麻烦。 “不会,我不会了,真的。” “呵呵,太突然了,有点快,我有点无法适应。”少年羞涩地一笑。 好像被拒绝了,缨低下了头,有点不知所措,她差一点忘记了,他没有前世的记忆。 “如果前一世我们真的认识,或许你可以帮我唤起我前世的记忆。”少年是神族之人,他也认出这个女孩也是神族之人,她若记得,便可以帮他唤起记忆。 “我……”缨有些犹豫。 “怎么了?前世的记忆很可怕吗?” 缨不想唤起少年的记忆,如果他知道,前一世他们的关系和身份,他会不会被吓到? “算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少年见到缨有些为难,他也并没有追问的意思,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少年。 缨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又收拢,她犹豫不决,那段记忆是她和洂共有的,她想和他分享,却又害怕这一世的他无法接受,也害怕再一次出现淅那样的错误。 少年见缨困惑,提议道,“如果你什么时候愿意,就告诉我,我都可以。” “我想让你知道,可是……” “没关系,”银发少年擦去缨脸颊上的泪水,摘去她长发上的樱花,笑着说道,“如果你一直等的人,是我,我想,我应该早一点出现在你眼前。” “嗯?” “如果我告诉你,我见过你,你会相信吗?” “你见过我?”缨有些不敢想象,她去过很多地方,但是每次途经一棵樱花树她就会滞留一段时间,等着洂的出现。 “是的,你似乎也很喜欢樱花,我经常可以看见你,站在樱花树下,仰望樱花,”银发少年抬起手,接住几片飘落的粉色花瓣,他觉得这个女孩才是这花瓣中最美的花,是她让樱花变成了一幅画,他继续说道,“有时候,你坐在樱花树上。我知道你在等人,可是我不知道你会是在等我。” 缨抬手捂住自己吃惊的嘴巴,原来他并非唐突地出现。 “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你如此哀伤,才无理地上前打扰,呵呵。”少年明眸皓齿,笑容亲和暖人,他似乎撒了一个谎,并不是简单的打扰,而是心动了,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心动了。 “我没有看到你,没有发现你……”缨摇着头说道。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棵樱花树就是我种的,你相信吗?”少年的笑容虽然温和,却夹杂着一点这个年纪的顽皮。 “我不知道。” “如果我再告诉你,其实我种了很多樱花树,你看见的每一棵,都是我种的,而且,是有目的的,你相信吗?”少年露出一笑,他不确定会不会吓到她,他种了很多很多的樱花树。 “有目的……是,因为我吗?” “你猜。” 缨双颊通红,微微垂下头,手背抵在惊讶的红唇上,觉得不可思议。 少年本以为自己的出现会很唐突,吓跑这个女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更没想到他们前世相识,甚至相爱过,算不算前世夫妻一场,今生延续曾经的缘分?或许也是延续曾经无法继续的孽缘,以新的形式开启。 “呵呵,不要唤起我前世的记忆了,这样挺好的。” “……嗯。” 正文 285、隐瞒的感动 夕瑶一路跟着汎尘走去,她低头看着那只被他牵着的手,准确地说,她在看他虎口处的图纹,突然说道,“我有话说!” “什么?”汎尘停下脚步,转过头。 “我觉得你亏欠我一件事!” 这是要翻旧账的意思?汎尘看好戏一般地看着夕瑶,问道,“什么事?” “你之前一直因为一个名字而跟我过不去。”夕瑶说出口又后悔了,后悔把话说轻了,根本不是“过不去”那么简单,他下手可一点都没有留情,一直觉得她想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因为他的占有欲和霸道,害她吃了不少苦。如今知道“汎尘”就是这一世的他,怎么想都觉得委屈,心里不甘心。 “我不记得了。”汎尘轻描淡写地回道。 “不记得?怎么可能?!” “给个提示。” “你的名字。” “从来不是我取的,不怪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汎尘知道夕瑶想说什么,但是他更感兴趣的是她要怎么描述,以她的智商和情商,他吃定她说不出口,只会自己干着急,想说又说不清。 “你还叫‘淅’的时候,你不是很介意‘汎尘’吗?然后……然后你……那个……就是……这样……你明白吗?” “要我填词造句吗?” “……不是,”夕瑶欲哭无泪,她自认为给的提示已经很多了,汎尘为什么会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夕瑶咬了咬唇,继续说道,“你之前生我的气,因为两个原因,这件事就是其中一个原因,现在看来,显然我没错,可是你当时……” “哦?是吗?哪两个来着?” “你只要想起其中一个原因就好。” “可我两个都想知道。” 为什么他还是不懂?!夕瑶被逼得答不出话,她觉得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事,可是让她如何说,一个原因因为她在别的男人面前光了身体,另一个原因是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名字。 被汎尘这么问,夕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两个都提起,显然没有好处,他一定会咬着另一个原因不放而反过来找她算账,要么两个都一概否定和不提,可是夕瑶又觉得委屈,其中一个真的不能怪她,她分明是被冤枉的。 “没什么……当我什么都没说……”夕瑶低下头,瘪着嘴巴,像吃了过期的黄连,又苦又臭。 汎尘看着夕瑶纠结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和他预料的一样。显然夕瑶这模样分明是想向他讨要点什么,说道,“向死神讨要愿望,是要付出代价的。” 夕瑶愤愤地想道,明明是你对不起我,应该你赔礼道歉才对,颠倒是非,变成我讨要愿望,还要付出代价?! “那算了。”汎尘说着转过身。 “等一下!” “嗯?” 夕瑶犹豫了一下,问道,“代价是什么?”她觉得她至少要衡量一下利弊和得失,再重新考虑一下值不值得。 “要看你的愿望是什么。” 真是会出难题,对夕瑶来说,完全没有优势,她嘀咕道,“真偏心。” 夕瑶记得汎尘对那女孩的态度完全不是这样的,就算她知道那个女孩就是她,可是她现在就是很羡慕那个女孩,因为对此刻的夕瑶来说,那段记忆一片空白,似乎与她本人已完全脱节。 夕瑶再三犹豫之后,看着汎尘虎口处的图纹,她觉得这个图纹很神秘,隐藏着神奇的力量,问道,“你是不是可以唤起一个人的记忆?” “然后呢?” “在那个高中学校的时候,我看着你和那个女孩……” 汎尘打断夕瑶,说道,“她就是你。” “可是,我又觉得不是我,因为我什么印象都没有,我像一个旁观者,甚至都没有看全故事就被你驱赶了,”夕瑶还记得自己被汎尘赶走的情景,说实话,很伤人,她难过了很久,“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我想记起那些经历。” 否则,夕瑶觉得自己和汎尘之间缺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她觉得遗憾很大。 “她死了,意味着你的那部分记忆没了。” “什么?没了?不可能!” “这是事实。”汎尘也是现在才知道真相。千年前,他叫淅,淅和洂都无法得知夕瑶的过去,无法知道她丢失的记忆,因为被那时的汎尘拎走了,这也是之后出现那个女孩的原因,她就是被汎尘从夕瑶本体中拎出的记忆,成了一个独立体,她由夕瑶的那段记忆构成,她死了,那段记忆也就销毁了。 夕瑶不甘心,追问道,“你的呢?你的记忆可以共享给我吗?从你那里,或许我也可以间接地知道我的那一部分。” “不可能。”汎尘一口否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汎尘没有给夕瑶商量的余地,总之就是不行。只有他看别人秘密的份,哪有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是夕瑶,他也不愿意。 “你不是说,只有付出代价,就可以满足愿望吗?” “你的理解能力有多差?”汎尘偶尔也会佩服夕瑶的智商,总是颠倒逻辑,曲解原意,简直蠢得无药可救,他继续补充道,“就算是,代价也大得你无法承受。” “吝啬鬼!有什么了不起!”夕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不情愿。 汎尘不知道夕瑶为何纠结于过去,记忆丢了就算了,又不能主宰一个人的一生,见她十分在意,说道,“我允许你换一个对象。” 从夕瑶本人到汎尘,再从汎尘退到另一个人,这算不算“间接”的“间接”?会不会扯太远了,偏离一开始的期望更加遥远了?夕瑶衡量了下,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她第一个想到就是那个抱着女孩走远的吸血鬼,他似乎和女孩也走得很近,应该会很了解她。 “亚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吸血鬼叫亚炽。” “为什么选他?”汎尘不知道为什么,莫名不乐意。 夕瑶捉急,提高了不满的音调,问道,“你不会又要反悔吧?!” “我什么时候反悔过?”汎尘无论是不是死神,一直都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他答应过的事,肯定会去做,哪怕他对缨的承诺,他也一一兑现。 “可是你刚才的语气,分明不乐意了。” “随你便。”汎尘说着抬起手,左手上的图纹开始活跃,看来从来不正经的亚炽还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汎尘这是第一次翻开亚炽的内心世界。 不久后,汎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让他很不爽,因为亚炽的内心世界里竟然全是夕瑶! 此刻的夕瑶却已经哭得完全停不下来,尤其是亚炽为了不让她沦落成嗜血工具,为了她去抓始祖吸血鬼,明知自己会死,还要去吸食始祖吸血鬼的血液,宁可把自己的身体做成容器。就算他快死了,他还要去救她,甚至他真的经历了一次死亡,就在他和她告别的时候,他一个人走远,不停地呕出乌黑的血液,失去各种知觉,最终独自一人倒下…… 这和表面的亚炽完全不同。 夕瑶不明白,亚炽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别人他都做了些什么,他不需要别人理解他,他也不稀罕让别人理解,他甚至都不愿意让夕瑶去理解真实的他。原来他每一次轻描淡写地说,小家伙,你不知道我很喜欢你吗?小家伙,我只喜欢你的呢…… 每一次轻浮笑容之下,都是一颗炽热而不愿意向任何人敞开心扉的心脏在跳动。 “够了!”汎尘收回手,实在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夕瑶现在这哭得忘乎所以的模样,让他觉得很不爽,她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哭成这样?! “你再哭,我就杀了他。” “不要!”夕瑶转过身,双手抓住汎尘的手臂,“我不哭了……不要杀他……啊……” 可她根本停不下来,看了亚炽的秘密,她觉得心里堵得慌,特别难受,已经不是感动那么简单,而是心疼这样的亚炽。 “给我打住!” “我……我不知道……还有人会这样……对我……我以为……没人会喜欢这样的我……”夕瑶哽咽着说道,却说不清话。 夕瑶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亚炽可以为她做到这样的程度。就算夕瑶深爱着汎尘,如果汎尘是夕瑶,夕瑶是亚炽,夕瑶也没有那样的勇气去做那种可怕的事。 汎尘可不会为了讨好一个女人,跟她说,他也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甚至会做的更好。 “你继续哭,就当提前替他哀悼。”汎尘说着转身。 “不要!不要!不要……”夕瑶紧紧地抓住汎尘,她听得懂他的意思,她哭得话,就是在害亚炽去死。 “我不哭了!我真的不哭了!”夕瑶的手臂死死起圈住汎尘的腰,可是贴在他背后的脸颊却一直是湿润的,哪怕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尽量连哽咽声都不要发出,可是她真的很难过。 通过亚炽的记忆,夕瑶的确间接地得到一些自己的记忆。 亚炽给夕瑶发钗,竟然是他毁了亚必尔纳家族唯一拥有继承权的矢独剑,她本以为他是吸血鬼界的王者,区区一件银器,肯定是唾手可及的事,所以才拜托了他,甚至都不是很感激,觉得他吸了她那么多血,应该是扯平了。 在汎尘收回手以后,夕瑶不知道亚炽还有多少事瞒着她,不知道他为了她到底做了多少令她无法想象的事,可是她觉得,应该还有很多,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更加难以平静。 正文 286、他其实很友善 (女生文学) 夕瑶的心情无法平复,但是她清楚自己不能在汎尘面前有对别的男人有过激的情绪,显然她已经把这件事弄糟糕了。 夕瑶强行压抑动荡的情绪,试探性地开口,“汎尘?” “什么?”汎尘依然很平静,冷漠的语气,永远都是某种不详的预兆,不知接下去会带给谁怎样的不幸,显然什么样的不幸还未可知,但是对象已经很明显是亚炽。 “如果你需要我,并且我也可以做到,我也愿意为你做到那样的程度。” “嗯?”汎尘有点意外夕瑶突然的告白。 “虽然我是不希望你伤害亚炽,因为他如果这样死了,说明是我害了他,我会觉得良心过不去,”夕瑶顿了顿,继续说道,“亚炽的所作所为,使我感触很深,可是我也突然发现,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你,我比不过他……如果我知道你一直都心仪着另一个人,并且很坚定地否决了我,就像我否决他那样,我是绝对做不到他这样的程度,我没有他勇敢和有毅力。” 就像千年之前,如果淅果断地拒绝夕瑶,让她清楚地知道,他爱的人是缨,那么她不会一次次犯傻,一次次越陷越深。她的无法自拔是需要他的推进,当时他也一次次在她快要绝望和放弃地时候又给她希望。所以她爱他是中毒的事,那么下毒的人就是他。 夕瑶没有给亚炽下毒,可亚炽却比夕瑶中毒更深,对夕瑶来说,是感动还是愧疚?或许是疑惑。 亚炽却不一样,夕瑶从一开始就果断地拒绝了他,并且表明了坚定的信念,她爱的人是汎尘,她追随的人也只是汎尘,可是亚炽还是为夕瑶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 汎尘没有说话,他听得懂夕瑶的意思,他也从亚炽的内心世界看到了亚炽愚蠢的行为。说实话,他也做不出亚炽这样的事。他如果知道他爱的女人根本就不爱他,显然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她,所以,他也有点搞不懂亚炽这个人,因为无法理解,不能感同深受。 但是,汎尘可没有夕瑶这样的觉悟,他也不可能会是第二个亚炽。 “我知道了。”汎尘解开缠绕在他腰间的手。 汎尘说他知道了,是不会对亚炽动手的意思吗?夕瑶吃不准,却只能这样相信。她跟着他一路走去,黑夜遮住了她脸庞上的疑虑和难过,掩盖了她复杂的心情。 “少爷。”守卫见到汎尘,低头唤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夕瑶来到闵德府,这里比淅曾经住的院子大很多,大的夸张,但是他再也不会在自己家里迷路了。夕瑶理应不是第一次来,但是她还是觉得很陌生,她不知道,曾经她差一点就成为这里的少夫人。 “一个安顿你的地方。”汎尘并没有把闵德府当成自己的家,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家了,这个世界,这个猎场,全是他的。但是夕瑶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当他在外面临幸猎物的时候,他认为夕瑶应该在这里等他回来。 夕瑶经过一个湖,她虽然一直被汎尘牵着走去,可是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望着平静的湖面,泛着点点月光。因为她从亚炽的记忆里见过这个湖,当她发作不断恶化的时候跳进了湖里,是亚炽救了她。 “你在看什么?” “没……没……没什么……”夕瑶连忙收回目光,加快了脚步,掩饰她波澜起伏的心情。 然而夕瑶脸上的不安,借着一点点阴暗的月光,已经准确无误映入那双蓝色的眼眸内。 “少爷。”女婢见到汎尘,俯身推开了房门。 汎尘却只是示意夕瑶进屋,自己却没有要留下的意思。汎尘可不是瞎子,夕瑶沉浸在亚炽一次次救她的事迹中,震惊和感动之际,汎尘的注意力却在亚炽吻夕瑶的画面,所以,亚炽必须去死。 “嗯?”夕瑶跨进门槛,见汎尘不动,转身问道,“你要出去吗?” “向死神讨要愿望,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呵呵。” “我……”夕瑶确实忘记了,一心在亚炽的事上,不对,就算是代价,讨要愿望的人是她夕瑶,代价也应该是夕瑶付出,汎尘为何要出去? 夕瑶才意识过来,汎尘要找的人是亚炽,就因为她愚蠢的行为,可她根本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她慌张起来,“汎尘……” “讶异什么,代价当然是你自己承担,”汎尘从夕瑶的面部表情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继而又道,“你说的,他若因你而死,你会良心不安,这算不算一种代价?” “汎尘,不要这样……我觉得好辛苦……我真的好累……可以让我安心地过一天吗?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夕瑶恳求道,她快要崩溃了,自从千年前淅带着缨离开那个院子,一直到不久前她才真正地等到他,没有一天过得安心。 她不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这府上的人为何叫他少爷,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她喜欢的人,一直等的人,就这么简单。 汎尘看得出来夕瑶确实很疲惫,她这样的恳求不免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不要走,留下陪我,好吗?”夕瑶拉着那只手说道。一部分原因是想阻止汎尘杀了亚炽,另一部分,她的确希望他留下,不要走。 这是夕瑶第一次向汎尘提出不要离开的请求,他听过缨对他说出无数次这样的话,夕瑶却和缨不同,她不擅长说这样的话,也不会说。他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她的首次请求,是那个亚炽很重要还是她太善良? “不要怀疑我好吗?”夕瑶突然开口道,她可没有看出汎尘那张平静冷漠的脸隐藏着什么样的心情,但她觉得他迟疑的话一定没好事,或许即将发生不好的事。 “好。”汎尘突然开口答应道。 “嗯?这就答应了?”夕瑶还以为要恳求他一整夜才能改变他的心意。 “你好像希望我不要答应?”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意外?” “嗯,因为你很不好说话,对人不信任,又不讲理,霸道又独裁,自以为是……”夕瑶连忙捂上嘴巴。瞪大眼睛,天哪,她都说了些什么?!这些话虽然都是事实,但是她从来没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过。 “蠢女人。”汎尘微微低下头,他走向夕瑶,烛光映着他嘴角一抹浅笑,有些看不懂。 “我……其实……是在说自己……不是说你……”夕瑶懊恼不已,往后退去,她试图解释,却发现欲盖弥彰,覆水难收。 “你真是不了解我,其实,我很友善。”汎尘脸上的笑容却跟友善丝毫不搭边界。 “友善?呵呵……”夕瑶往后退去的时候撞到凳子,她往后看了一眼,随后转身快步挪过,躲到桌子后头。死神会友善?那只能说明有人快要死了,显然现在是她夕瑶要死了。 “吱咯”一声,门外的女婢关上了门。 “咯吱”又一声,门打开又重新合上,吉宝默默地说道,“我走神了,忘记闪人了,还好我是透明人,才没有被人发现。” 吉宝,你真的确定你没有暴露身份吗?真的当我们是瞎子吗?! “我的主人是死神!我的主人是死神……”吉宝哼着得意的小调走远,“以后我吉宝就是透明人界的老大,哈哈!”好魔性的笑声!说白了,还是个五岁小屁孩的声音。 “我突然有点后悔杀了她。”汎尘略遗憾地说道。 “她?哪个她?”夕瑶疑惑地问道,乌黑的眼眸却一直警惕地盯着汎尘的靠近,“你不会是说那个女孩吧?” “没想到我也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断了自己的后路。”汎尘说着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心口,他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要给自己设下这么一个解不开的永世诅咒,简直是致命的桎梏。他是死不了,可是这个女人要是死了,他不是玩完了?死神竟然要寂寞永世?!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什么意思?”夕瑶还不知道汎尘心脏上的诅咒之事。 “应该留个备份才对。”汎尘略懊恼。 “备份?” 汎尘的手指抚在自己第十三根肋骨的位置,轻叹一口气,自嘲道,“原来我的智商都在这里,难怪之前如此愚蠢。” 如果那时的汎尘是完整的,没有缺失第十三根肋骨,就算两个夕瑶出现很可疑,他都会欣然接受,两个都要。显然他觉得酒店那一次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应该把门外那个看不见的夕瑶也一起拉进去才对,想必会很有意思。 “汎尘,你在想什么?”夕瑶隐约觉得汎尘不对劲。 “在后悔。”汎尘坦然道。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赶走那个看不见的夕瑶,就算看不见,至少还可以触碰到。现在想想,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可以做很多“看得见”做不到的事,他当时怎么那么愚蠢,要一根筋? “啊……不要……汎尘……我真的很累……啊……” 门外的女婢听到房内的声音,纷纷避开。 正文 287、为何投怀送抱 西岚殿里,宽敞的房间里摆着一具血色的高级楠木棺材,却并没有与房间里其余金碧辉煌的装饰和格局显得不合,唯独地板上的血迹有些突兀,形状很奇特,一直延伸到棺材边缘。 亚炽起身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趴在棺材边缘,地上的血迹早已凝结,他却没有多余的疑惑,因为他看见的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夕瑶。 “小家伙,你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吗?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睡在我的棺材边呢!”亚炽说着站起身,俯身抱起趴在棺材边缘的夕瑶,搬进了他心爱的棺材。 奇怪,她竟然没有反抗,一动不动,任由他把她带进了棺材,“小家伙,你再这样,我可要做坏事了呢!” 夕瑶没有说话,只是睫毛微微一动,似乎努力想睁开眼,却无法睁开。 “小家伙,我能理解成你在等我开始吗?” 夕瑶依然没有回话,似乎有些难受,若是平时,她一定跳了起来。 “怎么了?”亚炽见她双颊红得有些异常,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他竟然还不知道?地上的血迹又是怎么来的? “来人!”亚炽一声令下,门口突然出现几个吸血鬼,单膝跪地,恭敬道,“是,我尊敬的王。” “谁把她掳来的?” “是昨夜她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亚炽疑惑地看着躺在他棺材里的夕瑶,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她为何要伤害自己?就算不看她衣裙上的血渍,他也能嗅出这血迹是她自己的,“还有谁来过?” “没有了,我尊敬的王。” 亚炽没再问话,吸血鬼们起身之际已消失不见。夕瑶来了,他怎么没有察觉到呢?这很奇怪。 “血……”夕瑶干燥的喉咙发出一点声音。 亚炽看到夕瑶嘴角隐约可见的獠牙而托起她的头,并同时俯下身,当她触碰到一寸皮肤,却只对皮肤下的血脉感兴趣,她处于本能张开了嘴巴,獠牙扎进亚炽的皮肤。 亚炽是始祖吸血鬼,始祖吸血鬼的血液理应没人敢食用和适应,可他的身体是始祖吸血鬼本人,而是纯种吸血鬼亚炽。他也曾为她作成容器,用自己的血液喂养了她,才出现了这样的特殊性,也导致她并不排斥他的血液。 “嗯……嗯……”她一口一口地吸允和下咽,在她似醒非醒的状况下暴露出吸血鬼对血液贪婪的欲望。 一个吸血鬼界的王者,甚至还是稀有的始祖吸血鬼,却在喂一个混种吸血鬼,也只有亚炽才会干出这种事。 “小家伙,你发出这样享受而满意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诱惑我呢。” 亚炽的身体往后挪了挪,夕瑶的獠牙在不情愿的状况下离开了他的皮肤,她似乎并没有得到满足,那染着亚炽血液的红唇和獠牙,有些不甘心,似乎在告诉亚炽,她还想要他的血。 这样的欲求未满,或许只有吸血鬼才明白。因为吸血鬼若满意一个人的血液味道,是一种沉默的告白和爱的暗示。 “我说了,不要诱惑我,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经受不住你这样的诱惑,你为什么总是当耳旁风呢,小家伙?”亚炽说着低下头,吻在沾着血液而魅惑的红唇上。 当夕瑶的舌尖碰到不明物体的纠缠,而那不是血液,她才如梦初醒,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亚炽,她竟然在跟亚炽接吻?! 她一把推了他,由于用力过猛,导致她的身体也往后倾倒,栽倒在他的棺材里,她一脸惊慌失措,而他也一脸疑惑。 “亚炽,你干嘛啊?!” “小家伙,你为何投怀送抱?” 夕瑶和亚炽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疑问。 “你干嘛要吻我?!” “你干嘛诱惑我?” 虽然又是同一时间问的话,但双方还是听到了对方的问题,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夕瑶恼怒地瞪了亚炽一眼,亚炽却一脸笑意。 “你乱讲!我没有投怀送抱,也没有诱惑你!是你耍流氓!” “小家伙,喝了我的血液,你似乎恢复了不少体力呢,都有力气骂我了,刚才你可不是这样的,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喝血。”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比较妥当。夕瑶的手掰在棺材的边缘,吃力地支起身体,正要爬出亚炽的棺材,却被他一把拉住,问道,“小家伙,你的眼睛好了?” “眼睛?”夕瑶回忆起亚炽抱着女孩离开的情景,那时的女孩目光没有焦距,脸色极差,神情落寞,似乎承受了难以言喻的悲伤,难道那个时候她是个盲女?夕瑶握紧手指,心道: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对亚炽来说,夕瑶能不能恢复光明他都可以接受,因为他一直相信他会陪在她身边,而当时的她是拒绝光明的,因为身边没有汎尘,她觉得就是黑暗。 “小家伙,你还没回答我呢,夜袭我,是几个意思?” “我没有夜袭你!” “那你晚上偷偷摸摸地来我西岚殿做什么?还觊觎我的棺材?你若喜欢,说一声便好,我很乐意和你分享的呢。”亚炽虽然这么质问夕瑶,但他还是很欢迎她的到来,否则她也不会如此通畅地闯进西岚殿,因为没有人敢拦住她。 “觊觎你的棺材?我才没有这样怪异的癖好。”夕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变成吸血鬼的,也不知道吸血鬼对棺材的情有独钟,她现在只觉得棺材就是和坟墓相关,坟墓就是和死亡相关,哪有人喜欢这些东西的?奇怪的人是亚炽! “那你倒是说说,你大晚上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想我了?小家伙,我们才分开没多久呢。” “我……”夕瑶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道,“我只是不想欠你的。” “小家伙,你欠我很多,你是指哪一次?” “我……” “听你的语气,你好像认为自己还了什么,可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还了我什么呢,你不会以为一个吻就是你偿还的礼物吧?” “那不是我自愿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夕瑶咬着唇,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就在这一瞬间,亚炽已经被夕瑶的目光杀死了一百遍。 “呵呵,小家伙,你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这样的话你都说的不脸红?” “我哪里又厚脸皮了?!”夕瑶发现这个纯种吸血鬼是个无厘头,甚至很难沟通。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因为我吻了你,你就要找我算账,不是要吻回去的意思吗?”亚炽凑近夕瑶,笑得很开心。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咳咳……”夕瑶一激动,忍不住干咳起来,她原本就觉得身体虚弱无力,被亚炽气得,浪费了不少仅存的体力,竟然用在了生气的份上。 “小家伙,你如此眷恋我的血液,又表现得这么明显,真的很难不让我往那方面想呢。” 夕瑶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她是因为失血过多,说道,“我才没有眷恋你的血液,你要是一头猪,我也会喝的很舒心的。” “真是没良心,竟然把如此高贵的纯种吸血鬼跟一头猪相提并论,这么不合理的说辞,有违常规,我可以理解成你因为心虚而在狡辩吗?” “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计较,”夕瑶跨出另一只脚,动了动手臂,“放开我。” 亚炽可没有放手的意思,反问道,“我的棺材是孤儿的收容所吗?想躺就躺,想爬就爬出去?” “我根本没有要躺进来的意思!” “那你刚才又为什么躺在了里面?” “我哪里知道?!”夕瑶完全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爬进了亚炽的棺材。亚炽也是睁眼说瞎话,分明是他把她搬进了棺材,可他就是喜欢欺负她,看着她着急的模样。 “你说不知道就可以这样瞒天过海吗?你忘记昨夜你跟我做过的事吗?就算你忘记了,我可忘不了呢。” “你胡说!”夕瑶一口否决,心里却极其不安,害怕亚炽说的是真的,可是她不记得她有跟他怎么过。 “随你吧,反正我会记得……小家伙,你别这么瞪着我,我可没有强迫你!我可不是那种人。” “不许你胡说!我不会相信的!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来了!”夕瑶开始后悔了。 “等一下,小家伙,你的肚子怎么变平了?”亚炽侧头看了看地上的血迹,“你不会是为了留下来,把汎尘的孩子都打了吧?我说了,我不介意的,你不必如此伤害自己。” “孩子?”夕瑶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她怀过汎尘的孩子吗?既然怀了汎尘的孩子,她又为什么会和亚炽在一起?夕瑶很凌乱,她到底缺失了多少记忆?此时此刻,她也没有这种感觉,体会不到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的感觉,但是她相信,怀着一个深爱之人的孩子,那感觉一定会很幸福,很满足。 幸福和满足,是吗?未来,她并不知情;过去,她也一无所知。 只可惜她已经无法找回那缺失的记忆,只能从别人的口子得知一些零碎的记忆线索。 正文 288、专心亏欠一人 “怎么了?”亚炽疑惑地看着夕瑶,她好像对这事并不太了解。之前她都视孩子如珍宝,若不是她如此在意这个孩子,亚炽也不会接纳这个孩子,如果孩子没有了,夕瑶不疯才怪,她现在为何一点都不激动? “你是傻子吗?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介意?”夕瑶转过说了亚炽一顿。夕瑶心道,这个蠢货,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做那么多事,甚至连别人的孩子都一并接受,他有多傻?! “什么?!”亚炽像是出现了幻听。 “我说你这个吸血鬼,不要为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做那么多笨蛋才会做的事,我不会领情的!以后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了!”夕瑶发誓,以后无论亚炽再为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再管他了。 亚炽被夕瑶的话吓到了,今天的夕瑶是怎么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久前也对他说了奇怪的话,他还以为她在跟他告别,转眼间她又出现。然后孩子没有了,情绪也有些不同,却不是因为失去孩子的缘故。 是啊,之前的女孩,因为即将面临的不幸,既期待汎尘的出现,又害怕不久后的经历,以及她知道自己的死期越来越近,故而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令亚炽心疼的表情。 “小家伙,你当我愿意接受汎尘的孩子?”亚炽只是没办法,谁让这个女人是夕瑶呢,她都怀了汎尘的孩子,他总不可能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杀了呀!他又不是死神,能干出那么残忍的事。 “那你还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觉得,你的第二胎会怀我亚炽的孩子,所以才勉为其难地接受汎尘的孩子,现在看来,不是第二胎了,而是第一胎。” “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夕瑶一边说,一边掰着亚炽的手指,“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可你已经来了,并且我也不打算让你走,”亚炽说着对空无一人的门口说道,“把地上的血给我弄干净,搞得我心神不宁的。” 是啊,他喜欢她血液的味道,而地上的那些血迹会让他产生对她的欲望。 “是,尊敬的王。” “哥哥。”门口响起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却没见她进门,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亚炽跟前,她没有看夕瑶一眼,而是靠在亚炽的棺材边,踮起脚,身体向前倾斜,伸手搂住亚炽的脖子,抱住了他。而他一直在棺材里坐在,没有起身,一只手拉着试图离开的夕瑶。 冉儿出现以后,夕瑶就一直好奇地看着她。 “哥哥,给她喝血了吗?”冉儿看到亚炽衣裳上的血渍,问道。 夕瑶抿了抿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因为喝亚炽血的人正是她。 “为什么她可以喝哥哥的血?冉儿却不可以,冉儿也想知道,哥哥的血是什么味道。”冉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亚炽的眼睛,寻找答案。 亚炽笑着看着夕瑶,说道,“小家伙,你好像惹到我的冉儿了。” “我……”夕瑶听出了小女孩话语里一丝丝不开心的情绪,小孩子总是不擅长隐藏,或许她觉得亚炽是她的哥哥,就是她一个人的。 如果喝了亚炽的血液会让这个小女孩如此不介意,夕瑶是绝对不会喝的。其实上,夕瑶不擅长猎食,没有人主动允许她喝血,她是不会去攻击别人的。 “我真的该走了。”夕瑶说道,见亚炽没反应,便看向小女孩。 冉儿见亚炽没有放手,问道,“哥哥是准备要娶她吗?” 夕瑶咋舌,小孩,你从哪里得出这样轻浮的结论的?! “当然,她一直是我的未婚妻。”亚炽笑着说道。 亚炽,你又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理所当然?! “你们不会幸福的,”冉儿松开手,幽怨的语气,像是在诅咒亚炽,走之前说道,“哥哥是坏人,娶这么多妻子。” 亚炽的手肘撑在棺材边缘,手指扶着低垂的前额,表示头疼,第一次被自己的妹妹这么说,深受打击。准确地说,同为始祖吸血鬼,冉儿是亚炽唯一的亲妹妹,她对他来说,显然十分重要。 “活该!”夕瑶说着低头咬了一口亚炽的手背,才使他松开了手。 “啊——什么鬼?!”西岚殿的某处,传出亚濏一声惨叫。 “真是头疼,”亚炽站起身,跨出自己的棺材,“小家伙,那我就先放你离开,你乖乖等我去娶你。” “我才不会嫁给你!我以后也不会再来西岚殿了,我们互不相干了。”夕瑶说着走出门。 “真是绝情,这么快就忘记昨晚的事了。”亚炽说着离开了屋子。 夕瑶闻声转过头,“亚炽,你胡说八道!” “八哥!冉儿疯了!八哥!救我——”亚濏打不过身为始祖吸血鬼的冉儿,所以只有被冉儿吸血的份,加上始祖吸血鬼的獠牙有毒,被咬中的话会失去自愈能力。 “冉儿,好了,松开。”亚炽拉开冉儿,她的獠牙才从亚濏的脖子里拔出。 “八哥,冉儿疯了!她乘我不备偷袭我!” 冉儿也不狡辩,只是幽幽地对亚炽说道,“哥哥是坏人。” 冉儿说完转身走开,剩下亚炽和亚濏面面相觑。 “八哥,你得罪她,能不能不要把我牵扯进去!我是无辜的!被她的牙咬到真的很疼!”亚濏冲亚炽喊道。 “谁让你吃那么多甜食,蛀了牙,活该咬不过。”亚炽说完也转身走开。 “我现在已经不吃甜食了!别再提我的蛀牙!”那一颗蛀牙一直都是亚濏无言的疼痛,却总是被人时不时地提起,反复地说。小正太的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 夕瑶回到闵德府,穿过花园的时候遇见亭子里坐着的汎尘。她本想趁着汎尘回来之前先回家的,没想到中途昏睡过去,加上被亚炽拖了一段时间,被汎尘发现也是夕瑶预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会撞个正着。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出门了?”汎尘站起身,看着夕瑶,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却冷得让她直打哆嗦。 夕瑶嘀咕道,“你也没说我不可以出去。” “那还怪我了?” “没有。”夕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她哪里敢怪他。 “去了哪里?”汎尘明明可以自己知道,甚至可以很快找到她,可他却没有去找她,等着她自己回来,他倒是很好奇,她想做什么。 为了赶时间,夕瑶一路回来都没有停歇,尽管喝了不少亚炽的血液,恢复了一些体力,但是昨夜失去了太多的血,显然身体有些吃不消。她走向亭子,说道,“西岚殿。” “呵呵,是吗?” “嗯。”夕瑶不准备撒谎,因为她去西岚殿,并不是为了做认不得人的事。可是亚炽反复地说昨晚她跟他发生了什么,虽然她不相信,但是亚炽那么肯定的语气,多少让她很介怀。 “动作挺快的。去通知他,我要去杀死他,让他提前做好逃跑的计划吗?” “没有,”夕瑶走近汎尘,仰起头,冲他一笑,又道,“我只是不想欠他的,欠你一个人就够了。” 就算过千年,夕瑶都记得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时候,他没有抛弃她,从戈司手里救走她,当时她一直很自卑,但是不可否认,那时的淅,真的很帅气,就算是魔鬼,也是守护她的英雄。说好欠他一生一世来着,爱一个人要专心致志,欠一个人也不应该分心才对。 “那我杀了他,你也不会介意了?” “以后亚炽就是亚炽,我就是我,不再有关系。哪怕你真的想杀死他,也和我没关系,我不会阻止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嗯?”汎尘疑惑,这个爱瞎操心和同情心泛滥的蠢女人,什么时候如此识大体了? “我好累哦,可以借我靠一靠吗?”夕瑶说着已靠在汎尘身上,她的身体很软,也很烫,他也没有抗拒她的靠近。 “你还了他什么?”汎尘低头看着倚靠在他怀里的夕瑶,又道,“你一穷二白,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是啊,我什么都没有,可我有你啊,就够了。”夕瑶笑着说道。 “你不会是以身相许了吧?”正如汎尘所见,夕瑶只有一具身体了,他保证,她只有应一声,他会马上把她剁成肉泥。 “当然没有,我喝了他的血才没有变成嗜血工具,虽然我的血没有他的那么有用,他也不会变成嗜血工具,应该不会介意我的血有没有那样的功效,”夕瑶闭上了眼睛,继续说道,“但我有的就是自己的血了,所以我也还他我的血。汎尘,你不会生气吧?” “是吗?就这样?” “嗯……”夕瑶应了一声,抿住了嘴唇,埋下了头,避开了汎尘的视线,她可不敢提被亚炽吻了的事,甚至不敢让他看见她的脸,她怕穿帮,被他发现端倪。若让他也以为她是去投怀送抱了,他一定会杀了她。加上昨晚到底有没有发生亚炽所说的事,夕瑶也有一点吃不准。 正文 289、不小心碰到他了 “嗯?”夕瑶手臂上多了两只手,将她的身体从他怀里挪出,使她暴露在那双蓝眸的视线内,他果然没那么好骗,要被发现了吗?她觉得莫名心慌。 好不容易得到和等到的幸福,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吗? 夕瑶站稳身体,用力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说道,“还血是真的,我没有撒谎。”但是她没有说出了还血以外的事,只字不提,怕面部表情出卖了她。 “骗我的话,下场会很惨。” “我真的是去还债的,我不想欠他的而已,我没想做其他的事,真的,如果……”夕瑶知道,撒谎的下场一定很难看,他迟早会知道,知道以后,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可是她该怎么解释呢? “如果?”汎尘对夕瑶后面的话表示很感兴趣,她却不知道,她的咽喉处有一只看不见的魔鬼之手,随时会拧断她的脖子。 “我只是说如果,不是真的,就是假设而已……”夕瑶酝酿了很久,尽可能找合适的词汇,组织出无破绽的语句,让汎尘接受并且原谅她,却发现已词穷。 她想说,如果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不受她控制的话,能不能不要责怪她?显然她已想到结果,他一定会说,你连意外都无法控制,就不要做多余的事,难道你连这点自觉性都没有吗?! “然后呢?”汎尘耐心地等着夕瑶把省略号的内容补充完整,而这耐心显然并不友善。 “没事。”夕瑶犹豫了很久,最后吐出两个字。 “如果你现在不说,我就当这事结束了。” 夕瑶疲惫的眼眸突然燃起希望之光,问道,“真的吗?直接翻篇了吗?” “但是你以后会失去解释的机会。” “呃……你的意思是说,以后,会直接宣判死刑?” “你的理解力终于跟上了正常水准。” “呃……好直接,好简单,好粗暴,”夕瑶咬了咬牙,又道,“真的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那还不如过一天算一天,或许哪天他就忘记了。可她说完话,就觉得身体和脸突然变得更烫,撒谎后遗症,发作的时候从不耽误时间,是她唯一不迟钝的时候,因为条件反射。 “你的脸很红。” “我没撒谎!” “但愿如此,我温馨地提示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信任?好严重的词! “……其实,我不小心碰到他了。”夕瑶把亚炽吻到她的事描述成“碰到”,好像也有点道理,不算她撒谎。可似乎很深奥的样子,汎尘能听懂吗? 夕瑶觉得汎尘不懂最好,可是他偏偏追问道,“是吗?碰到哪了?” 夕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随时会喷出火的蓝色眼眸,如寒冰般的眸光在时刻提醒她:珍爱生命,远离作死! “……手。”夕瑶抬起自己的手,她还是不敢提那件事,却又害怕汎尘自己发现,所以一直犹豫,坦白能从宽还是加速她的灭亡? “你的手碰到他哪了?” “……手。” “你是在重复吗?” “没有,手碰到了……手,就是这样。” “是吗?他没拽你去哪吗?” “我说的这么抽象,你也可以理解?” “你以为我是你吗?” “……他……拽我……的时候……”夕瑶想实话实话,如果不交代清楚,搁在她心里会长毒瘤,因为她会无时无刻担忧会被汎尘发现。但如果她实说是她爬出亚炽棺材时他拉住了她,那么汎尘的侧重点一定是她为何进他的棺材和做了什么。 她恍然间发现,她越说越乱了。 “他说我夜袭他,我没有,我只是去还债的,可他好像不相信。” “你觉得我会信吗?” “会!”夕瑶替汎尘回道,就像她迫切需要这个回答一样,可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以那只吸血鬼的性格,你自己送上门,他怎么可能轻易放你走?” “反正我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夕瑶转过头,避开汎尘的视线,说得好像亚炽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这一次去西岚殿已时隔千年,那里的纯种吸血鬼都换了新面孔,纯种的事,谁知道呢,就像那个小女孩,看着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事实上并非那么简单。 “没关系,反正他会死。”汎尘结束了这场审问。 夕瑶以为暴露了,汎尘却没有再追问,而是俯下身抱起了她,往屋子走去。因为她身体发烫,双颊早已通红,分不清因为隐瞒事情心虚还是身体问题,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不久后,秦泠儿端着药木盒子走进屋子,替夕瑶诊治。 “少爷,她失血过多,体抗力较弱,身体才出现了异样。若是常人,估计得吃很多补血的药才能逐渐恢复,她是吸血鬼的话会有一定优势,可以直接摄取和吸收,同时再用其余的药材好好调养几日,便可恢复。” “你怎么知道我是吸血鬼的?”夕瑶的印象中并没有秦泠儿这个人,而她也没有露出吸血鬼的模样,对方为何如此肯定她是吸血鬼的事? “嗯?”秦泠儿疑惑地看着夕瑶,知道她是吸血鬼的事,不是很早之前的事吗? “我认识你吗?” “废话!”秦泠儿倒是宁可从来都不认识夕瑶。 “有空的时候,可以留下来,多和我说说话吗?”夕瑶友善地邀请道,她想知道以前的事,越多越好。 “啊?”秦泠儿自认为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很冷漠了,若不是汎尘的命令,她才不会给夕瑶诊治,“你难道感觉不出来我不喜欢你吗?” “感觉到了,但是我不介意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只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多陪我说说话,多告诉我一些我以前的事。” “让我说你以前的事?我估计我不会说你一句好话的,你还要听吗?” “呵呵,没关系,我很好奇,我有多坏。” 秦泠儿被夕瑶吓到了,夕瑶的追求什么时候降到这么低了?换做以前,夕瑶知道秦泠儿不喜欢她,顶多是解释一下,秦泠儿不听,她也便放弃了。现在,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自己找骂吗? “少爷,她是不是脑子坏了?”秦泠儿转过头,问汎尘。 “从来没好过。”汎尘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呵呵……”夕瑶干笑了两声,可是没人理会她是否有异议。 “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秦泠儿好奇地问道,见夕瑶点了点头,秦泠儿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以前啊,是个毒妇,心肠歹毒,无恶不作,害了很多无辜善良的好人,可你一点都没有良知,依然丧心病狂,自私自利……” 夕瑶讶异地看着秦泠儿的嘴巴,一直滔滔不绝,各种词汇不带重复的,她有点后悔提这样犯贱的请求了。 “啊!真舒坦!憋了我好多年,难受死我了!”秦泠儿一口气说了很多,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灌了一大口,看向夕瑶。 夕瑶见秦泠儿的嘴皮子又开始动了,连忙打住,说道,“够了!” “我不会再骂你了,”秦泠儿走到夕瑶身边,又道,“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怎么说有段时间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吉宝就会死了。” “吉宝是谁?” “吉宝你都不知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吉宝就是我!”吉宝幽怨地小眼神盯着夕瑶,她怎么会不记得他呢?怎么说吉宝也算夕瑶第一个好朋友。 “果然都不记得了,好吧,那我告诉你,很多年前,我和少爷是青梅竹马,然后你出现了,勾引了少爷,你们还差一点成亲了……” “泠儿,过头了。”吉宝听不下去了,提醒道。 “成亲?”夕瑶想都不敢想,是她厚着脸皮纠缠他,让他娶她的吗?还是他向她求的婚?她无法想象,当初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是怎么开始的,她觉得好遗憾,她什么都不记得。 “反正后来你们没成亲,最后亚必尔纳家族的女王和少爷成了亲。”秦泠儿直接跳到重点。 “亚必尔纳家族,不是纯种吸血鬼吗?”夕瑶在千年前就住过西岚殿,当然清楚亚必尔纳家族的事,可是汎尘怎么会和纯种吸血鬼在一起?两者唯一的联系,也应该是他握着姬孪灵剑血洗西岚殿才是,怎么会和纯种吸血鬼的女王成亲? “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少爷和那女王又散了,她现在是吸血鬼界之王的妻子。” “亚炽的妻子?”夕瑶有些凌乱了,原来汎尘和亚炽的过节这么深,夕瑶有些难以置信,“汎尘和亚炽抢一个妻子吗?现在亚必尔纳家族的女王是谁?长得很美吗?” “叫亚彦妠,”秦泠儿见过亚彦妠,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少夫人,又道,“凭良心说,她的确长得很美,身材也很好,而且身份又高贵。” “难怪我被甩了……”夕瑶弯下腰,一头埋进被子里,声音有些闷,“纯种吸血鬼基因本来就好,一个个不论男女,都长得很好,亚妤児就长得很好看,亚祈也一样,哎,真是没天理……换做以前,淅和纯种吸血鬼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现在不仅仅扯上了关系,竟然都成亲了……” 正文 290、喜欢吗?他的血 手机阅读 “是成过亲。品书网”吉宝纠正道,这个“过”字还是相当重要的,少了这个字,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算了,我被甩,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习惯了,”夕瑶嘴上这么说,也不过是死鸭子嘴硬,心里还是堵得慌的,被子捂得她声音有些沉闷,“反正我一直都是替补,随手可弃的替补……” 夕瑶好不容易去了趟西岚殿,竟然没有遇见所谓的亚彦妠,她很好奇,能吸引汎尘和亚炽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他们都想娶她。 “难怪冉儿说亚炽娶那么多妻子,哦!不是,应该庆幸还好没有遇见她,不然她还以为我和她丈夫不清不楚,孤男寡女共处一棺材……也不知道汎尘最后怎么设想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咦?少爷呢?”秦泠儿才发现汎尘已不再屋子里,他没什么事的时候都不在家里,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主人去拯救苍生了!”吉宝得意地说道。 拯救苍生?!这是在开天大的玩笑吧!吉宝,你真的确定你的主人是去拯救苍生,而不是去摧毁世界吗?! 夕瑶还沉浸在自己补脑的世界中,深深地沦陷,无法自拔,想象着自己是如何被汎尘甩了的情景,毫无疑问,肯定惨不忍睹。原来回忆不一定非要忆起来的,有时候还不如不知道。 “夕瑶,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主人的事?”吉宝学着汎尘的口吻问道。 “吉宝,你靠得住吗?” “废话!我当然靠得住了!” “算了,你肯定是偏向他的,不会帮我。” “你们当初能在一起,我吉宝可是大功臣,好不好?!”吉宝一心撮合汎尘和夕瑶,虽然一开始是有私心的,因为吉宝不希望汎尘和木芷凝在一起,不希望汎尘为木芷凝沦陷,所以一直鼓励并支持夕瑶。 “听上去好像很靠谱的样子,”夕瑶抬起头,她的脸脱离了被子,可是她看不见吉宝,对她来说吉宝奇特的存在方式还需要她一段时间适应,她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除了女婢,秦泠儿,还有几个秦泠儿的徒弟,夕瑶说道,“吉宝,你可以靠近我一点吗?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 “啊,被信任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嘛!”吉宝很乐意走向前,“我在这里,说吧。” 夕瑶伸手碰到吉宝的小胳膊,低声说道,“我昨晚去见了亚炽,虽然我不确定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但我个人认为没有发生什么,他却一口咬定有,然后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那就当做没有吧。” “吉宝,你真的很靠谱呢!”夕瑶瞬间觉得吉宝超级亲切,超级温馨,超级可爱。 “没事了吧?” “有,有一件事我能肯定,但我保证我是无意的,我没有想过背叛汎尘,就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夕瑶,能不能挑重点说!” “他吻了我。” “什么?!” “吉宝?你这么震惊是什么意思?”夕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最后一点安全感也没有了,她本以为吉宝很靠谱,想让他帮她出出主意,因为她觉得吉宝一直跟着汎尘,应该很了解汎尘,说不定会想出一个好办法。 “你死定了!”吉宝斩钉截铁地说道,从夕瑶床边走开。 “呃……”夕瑶胸口像是中了一箭。 “师傅,徒儿研究出那副药的配制方法了!”秦泠儿的徒弟拿着一张药方兴冲冲地跑来,这是秦泠儿第八个徒弟。 “有什么可高兴的,你都花了十天时间了!”秦泠儿责骂道。 “可是大师姐的药……” “什么?” “不是,是那个叛徒,她研制的药都很厉害,药方也真的很复杂,而且药效也很好。” “都怪你们,”秦泠儿扫视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徒弟,“我一样教你们,你们却没有一个人像她那么用心学,现在技不如人,还怪人家厉害?” “师傅,现在很多人都误以为她才是真正的扁鹊后人,人们不知道‘秦泠儿’,却知道‘遽尔’,甚至很多人都叫她‘秦遽尔’。” 因为“扁鹊”是人们尊称他的称谓,并非真名,他姓秦。 “可恨!”秦泠儿气得直咬牙,她的大徒弟遽尔自从汎夫人死了以后,就离开了闵德府,自立门户,利用她所学的医术独闯天下,却专门研制一些旁门左道的药,像是刻意破坏扁鹊的名声。可恶的是,人们却很喜欢她研制的药。当初夕瑶贪吃的药丸就是出自遽尔之手,导致她意乱情迷,差一点和亚炽发生了关系。 “泠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太天真了,全世界就只有你会毫无保留地教徒弟,最后养出这么一只白眼狼。”吉宝一副老练的口吻。 “我也这么教她们了,可她们却没有一个像那个叛徒的!不够勤奋,不够努力,不够认真,天资也全都愚钝!” “师傅……” “都下去吧,一个个的,都气死我了!” “你叫秦泠儿是吧?”夕瑶看向一脸气炸的秦泠儿,她虽然一直在郁闷她和亚炽的事,但是秦泠儿的怒火已经烧得整间屋子都暖和了,他们所说的话也都被夕瑶听了进去。 “干嘛?一副才认识我的模样,让我浑身起鸡皮。” “那算了,我不帮你了。”夕瑶继续她自己的困扰,继续脑补汎尘发现以后,她会怎么死。 “等一下!”秦泠儿连忙跑到夕瑶床边,她见识过夕瑶的“阴谋”,当初救吉宝就是夕瑶出的主意,那时的秦泠儿对夕瑶刮目相看,可是夕瑶这智商只要一牵扯到汎尘,就会瞬间降为负数,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愚蠢得无药可救。 夕瑶弱弱地说道,“你不是说,我让你浑身起鸡皮吗?” “好姐姐!” “呃……换我浑身起鸡皮了……”夕瑶很难适应秦泠儿的转变,不久前她还不带停顿地骂了她一通。 “你觉得我应该直接杀死她吗?”秦泠儿瞪大眼睛,询问道,似乎不是在问这主意好不好,可不可以,而是在问:你支不支持我? 这样的念头,在秦泠儿的脑海里已经存在很久了,她默默地说道,“可是我毒不死她,每一次都被她识破了。” 当初秦泠儿毫不保留地传授医术,遽尔也不辜负秦泠儿的教诲,导致遽尔现在的医术和秦泠儿不相上下。 “我还是觉得温和地处理会比较妥当,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人活着多不容易啊,为了活下去,我可一直在努力。”夕瑶虽然听汎尘的话,但是她心里还是希望汎尘不要乱杀无辜。 “温和地处理?”秦泠儿虽然疑惑,但是莫名觉得夕瑶靠谱。这可关系到秦家名誉,不单单是秦泠儿一个人的事,夕瑶若帮助了她,她一定会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嗯,不过得等我身体好一些,”夕瑶似乎已想到办法,但很快又情绪低落,“我不知道有没有命帮你,指不定今晚我会被他杀了……” “不会的,少爷不会让别人杀了你的。” “想杀死她的人就是主人。”吉宝留下一句话,大步走出门。 “啊?”秦泠儿一脸爱莫能助,但还是十分诚恳地希望夕瑶活下去,不然没人帮她“温和”地处理叛徒。 “你一定要挺住!”秦泠儿说着拿起药木盒子也出了门,替夕瑶去配药。 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女婢,没有人再说话。夕瑶躺下身,手臂搭在床沿,侧着头,看着从窗户投进来的一缕阳光,照在光亮的地板上。 在夕瑶的印象中,淅的家,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现在却完全不一样,很多人,很热闹,连阳光都温暖了很多。夕瑶却觉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因为她等待了太久,孤单了太多,悲伤了太多。 “少爷。”女婢见到汎尘,俯了俯身。 夕瑶抬头看着走进门的汎尘,他背对着阳光,却依然耀眼,她看见他,她的脸上就会露出幸福的痕迹,可是他手里是什么东西?一个罐子,罐子里盛着满满的血液,一瞬间,屋子里的空气都是血腥味。 汎尘把罐子放在桌上,女婢们看到血,害怕却不敢露出惊恐之色。 汎尘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喜欢吗?他的血。” 夕瑶支撑起身体,有些不敢想象,但是从汎尘的脸上,她看不见亚炽还活着的迹象。 那道鄙夷的目光扫过晃动的血液,他的手指伸进血液里,白皙的指尖染上一抹刺眼的血色,他走向床边,抬起她的下巴,将那染着血液的手指伸进她的嘴巴,笑着说道,“你这么喜欢他的血,我帮你带来了。”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舌尖,同时那血液也染上她的味蕾,她瞪大眼睛,的确是亚炽的血液,她不久前就喝过亚炽的血,甚至没来得及消散他血液的味道。 他果然会在不经意间做出可怕的事。 她侧过头,看着桌上的罐子,那是亚炽的血液,她终究还是害了他。 本书来自品&书#网 正文 291、多余的情绪 “亚炽,死了?”夕瑶依然不敢相信,她收回目光,凝聚在汎尘冷血漠然的脸庞上。 汎尘凑近夕瑶,在她耳旁笑着问道,“怎么,心疼了?” “我……”夕瑶若心痛,那一定是在责怪她自己。亚炽为她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她却害他丧了命。 “你不是说你不关心他死活吗?” “我……” “你不是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吗?” “我……”夕瑶不知道汎尘真的会杀了亚炽,昨夜她还见到了亚炽,今天他就死了。虽然她知道汎尘杀人的时候不会犹豫,只会享受杀戮,可是她还是觉得太突然了,亚炽的死太突然了! “杀他的时候,我心情不错。”汎尘对这一次的杀戮表示满意。他耐心地看着亚炽的血液喷出、溅出、洒开、流下,以及被他用随手取的罐子接住,整个过程,他都出奇的耐心和享受。 “杀人,真的会让你如此快乐吗?”夕瑶始终不能理解汎尘的这种喜悦和爱好。 “不然,还有什么事可做呢?”汎尘平静地反问道,“生命不就是为了终结而出现吗?土壤不是为了埋葬尸体而存在吗?” “可是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活着才是很长一段时间,活着的时候可以做很多其它事,你不觉得生命很有意义吗?” “我觉得很烦。” “那是你觉得,他们本身不这么觉得,可是你却替他们擅自做主,结束了他们的性命,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并不想死。” “想想有用吗?” “……是没用,可是,你真的不应该这样,你不应该主宰他们的生死,他们有权利活下去。” “我没有剥夺他们求生的权利,我允许他们的反抗和挣扎。” “可还是被你杀了。” “是他们自己没用。”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我还没有杀光他们,你若死了,谁来陪我?” 夕瑶承认汎尘说的话很理性,在逻辑上毫无破绽,就算是一个比他更理性的人,都说不过他,但这根本就是邪恶的歪理。 “那你就一下子摧毁掉整个世界算了。”夕瑶的眼角淌下了泪水,不是因为亚炽的死,而是因为她觉得汎尘让她难过,为什么他一直有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的恶欲。 “一下子?那多没意思,会少了很多乐趣。”他喜欢人们死亡的瞬间,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因惊恐而狰狞的瞳孔,因绝望而痛哭流涕的声音。 “夕瑶,你偷换概念的本事越来越大了。”汎尘差一点被夕瑶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今日他可不是为了跟她讨论自己的兴趣和爱好,而是找她算亚炽的那笔账的。 他看着她脸庞上划过的泪痕,笑道,“为他的死哭的?你越来越不听话了,会让我不喜欢你的,你知道吗?” “我没有,不是因为亚炽。” “那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那多余的同情心若是为了死在我手里的亡魂,你大可不必如此,因为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汎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怎么,你不喜欢吗?”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喜欢的吧。夕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汎尘,这么畸形而扭曲的问题。 “夕瑶,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对吗?” “我……” “怎么办,你喜欢的亚炽,已经被我杀了,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喜欢亚炽。” “夕瑶,你变了,变得擅长会撒谎了,我差一点都相信你了。” “汎尘……” 在昨夜之前,汎尘可以原谅夕瑶和亚炽之间的所有事,因为他觉得是他自己无能的性格,因为丢失了第十三根肋骨,是不完整的他,那时的他对夕瑶过于纵容,所以才一次次原谅了她。 现在的汎尘已经不一样了。 汎尘可以剔除夕瑶那段记忆,算此刻的她是从千年之前来的,如今面对的一切,都是新的经历,她本不该背叛他才对,可就算她说得不清不楚,他也敏锐地发现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若不是这个诅咒,你已经死了一遍,你明白吗?” “诅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想伤害你,”汎尘不想重复千年前的经历,他本意不想折磨这个女人,但是她如果非要逼他,他或许会重蹈覆辙,“你知道的,我骨子里不是一个善类,你若执意让我以本性待你,我不介意的。” 她清楚,这是他对她没有后路的告诫和警示。 “你真厉害,让我刮目相看。”他的眸光里夹杂着一丝意外,不过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新鲜感。猎物的奋力挣扎,他总觉得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是在给尸体梵唱悦耳的死亡进行曲。 即便是他爱的女人,也一样是他的猎物,只是独一无二的心爱猎物。 “我没有做什么。”夕瑶有点害怕,她明知道汎尘就是这样可怕的魔鬼,她忽然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爱他了,她爱他什么来着?她等他轮回是为了什么来着?他爱她吗?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缨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在背后做了什么呢?”汎尘若有似无的鼻息拂过她彷徨的脸颊,他越是平静和冷漠,内心的恶欲就越翻江倒海,他若真的急于知晓,他可以高效而快速地得知所有事,不过对于她,他更喜欢听她亲口说出。 “我没有。”夕瑶摇着头。 “可是他死的时候,似乎很幸福呢,让我很不开心。”汎尘轻叹道,他低下了头,银白色的长发随着他低头而泄下,如天边圣洁之水,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和他阴暗邪恶的内心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觉得,将死之人最后一刻是痛苦的才对,亚炽为什么不痛苦呢?他笑着说,“小家伙,会不会为我而哭泣呢?如果会的话,我不介意死一死呢。” “你到底对那只吸血鬼做了什么?迷得他神魂颠倒,让他忘记了死亡的本意,死亡,理应感到恐惧才对呢。他最后提到你的时候,笑得很开心。”汎尘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夕瑶乌黑而湿润的眼眸。 夕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同时泪水不断滑落。 “你果然还是为他的死哭泣了,你怎么可以让他死得瞑目呢?”汎尘抓住夕瑶的手腕,掰开她紧紧捂着嘴巴的手,愤怒使他压低了冰冷的语调,“你这样,让我很生气。” 夕瑶低下头,不敢看汎尘,眼泪不断滴落,染湿了雪白的被子。 女孩最后离开亚炽的时候,仓促的告别,或许也是无用的告白,她说先遇到他的话,一定会爱上他,就像爱汎尘一样,一样义无反顾,因为他值得被爱,他也懂得如何爱人。 亚炽,即便是亚必泗町家族的始祖吸血鬼,本该怨恨亚必尔纳家族,他也有能力杀死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但他还是允许了亚濏和亚彦妠的存在,甚至不介意自己一直以亚必尔纳家族之人的身份示人。 他善待冉儿,是个好哥哥,也一样善待亚濏。 他认真而用心地对待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她被汎尘抛弃的时候,他一直守护着她,照顾着她,陪着她,汎尘做不到的事,只要他能做到,他都愿意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她。 他也是一个两面人,表面是不负责而轻浮的贵公子,不愿示人的内心却愿意做一个根本不需要他去负责任的人。 “看着我!”汎尘的手指钳制住夕瑶的下巴,使她被迫抬起头,结束她对亚炽的哀悼。 “你,为什么,要杀死他?”夕瑶想不通,亚炽可以不用死的,为什么汎尘非要杀了他? “因为你啊,因为你愚蠢的行为,没用的眼泪,和一颗,善变的心。” “我没有变心,我只是……突然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上你了……”夕瑶哭出了声。 “那就别爱了,爱本就是多余情绪,我也不需要,”汎尘不以为然地笑了,爱就像他心脏上的桎梏,“爱不爱,反正你都是我的。” 被无视了,她纠结而复杂的情感被他一笑而过,被他直接忽略和否定,他竟然说,根本不需要她爱他这种多余的情绪。 “人怎么可以没有情感呢?怎么可以一句不需要就全盘否定呢?”夕瑶不懂,她是一个宁愿有爱情,不要生命的女人,难道是她傻吗? “我一开始并不排斥,但如果情感成为脚步的羁绊,那就只能被遗弃了。” “羁绊吗?我是你的羁绊,我对你爱情是羁绊,不被你需要……唔……唔……” 那堵上的红唇已无法再说话,那具发烫的身体上多了一只手。 女婢们低下头,纷纷退出了屋子,当夕瑶听见房门被关上的时候,她的心好痛,果然,他还是一样,只需要她的身体。 那滑落的衣衫,遮不住一具憔悴的身体,暴露出一颗疲惫的心。原本她觉得爱他的心情就足够支撑她一生,够她勇敢下去。现在才知道,她坚持的爱情,被他视为尘埃,成为不需要的多余之物。 相比此刻温度偏高的她,他的体温寒进了她的心脏。 哪有人不需要爱情的呢?不奢望被爱,是因为爱的太执着,不是不计较,是没有办法计较,就像亚炽对夕瑶,他何尝不希望她可以回馈他的爱? 正文 292、礼物是棺材(一) 夕瑶坐在湖边,倚靠着一棵树。身旁的岩石上放着一只小碟子,碟子上盛着细碎的食物。她抓起一点食物洒进湖里,鱼儿争先恐后地抢食,她却没有任何赏鱼的兴致。 那日,夕瑶并没有喝下亚炽的血,汎尘也没有再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也不理会她是否还在为亚炽的死难过,相反,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间越来越少,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似乎也不怎么想见到她。 秦泠儿拿着一本册子走到夕瑶身旁,并坐下了身,将册子递给夕瑶,“给你。” 夕瑶却很久没有缓过神来,目光涣散,望着湖面,却没在看鱼。 “夕瑶?”秦泠儿提高了声音。 “嗯?”夕瑶闻声转过头,见到秦泠儿,她才发现手上的册子,“哦。” “你最近怎么了?不是身体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吗?怎么还老是魂不守舍的?” “没事。”夕瑶低下头,翻阅册子。 “你和少爷吵架了吗?” “没有。” “奇怪,好久没有见过少爷了,连吉宝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秦泠儿也抓了一把碟子里的食物,丢进湖里,又道,“你看的这些疑难杂症,都是未解难题,至今都没有很好的治愈办法。不过,你看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药剂师,难道你想跟我学医吗?” “我不想,我没有这个天赋,”夕瑶顿了顿,随后合上册子,重新还给秦泠儿,又道,“挑一个最难的吧,就以此写一封战书给遽尔,跟她约个时间,选个人多的地方,公开比赛,输的人不得再用扁鹊之名,无论是‘扁鹊后代’还是‘扁鹊门徒’,都不允许,甚至承诺终生不得再碰药材。” “太狠了吧!会不会太绝了?药剂师不能碰药,还不如去死呢!” “如果这样都承受不了,死了又有什么可惜呢?” “让我跟她同归于尽吗?” “不会,她肯定会输,而你一定会赢。” “你别这么肯定我,老祖宗都解决不了这些疑难杂症,我哪里行啊!” “就是希望你不行,因为你这师傅都不行,她这个徒弟学的再好,也一样不行。” “那她也不傻啊,她不接受这战书呢?” “那就让她接受,闵德府这么大,人这么多,散播个消息不难吧?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她若不接,说明她自认不如你,遭人话柄,她自然不肯答应。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心高气傲的她一定会接受你的挑战。” “你怎么这么肯定?” “想必这些疑难杂症她也清楚你解决不了,对不对?” “所有药剂师都对这些残留的难题束手无策。” “她明知道你解决不了,你却还要以此挑战她,会让她觉得得意,师傅挑战徒弟,就是对徒弟的一种认可;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奚落你,打击你,让你彻底难堪的好机会。所以她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 “那要看你信不信我了,反正,她之所以敢一直挑衅你,无非就是觉得她没有什么地方不如你,这就是她的弱点。” “我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也是最后才看清她的为人,当时她已经阴了我,你都没有和她说过话,你就这么了解她。” “我也是听你们说的,以及她做的这些事,她太注重名声了,所以她喜欢炫耀自己的本事,让大家了解她,在众人面前过度地展示自我,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散播消息,下完战书,然后我该做什么?我真的没法解决那些疑难杂症,还挑最难的,要我投湖自尽吗?” “你不用再强调你会不会了,总之,你要给足她时间,让她慢慢研究,一来是给她时间,二来让她知道,其实你也需要时间,你是狗急了跳墙,做愚蠢的事。” “不用让她觉得,我也觉得我的确是在做愚蠢的事,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会,等你下完战书,就来叫我,我陪你去药房,接下去几天,你会很忙。” “哦,”秦泠儿起身离开,“你头脑很好使啊!虽然我听不太懂你想做什么,可我莫名觉得你很靠谱。” 夕瑶看着秦泠儿走远,她抓了一把食物,丢进湖里,喃喃地说,“头脑好使,是吗?可是对于他,我从来都没有聪明过,我至今都看不透他……” 不久后,几名守卫抬着一具棺材前来,灵珊走在最前面,指了指一旁,说道,“放下吧。” “是,大总管。”守卫们将棺材放在指定的位置。 汎夫人死了以后,灵珊也没有离开闵德府,她依然是闵德府的大总管,尽忠职守,管着闵德府上上下下的事。汎尘从来不管闵德府的事,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曾上过心,他连黑暗帝国都不要。 夕瑶听见声音站起身,眼眸里赫然呈现那口红松木制作的棺材,突兀地出现,与周遭的静谧格格不入。 灵珊向夕瑶伸出一只手,轻指那口红松木棺材,问道,“试试,合不合身,需不需要重新改一下?” “嗯?”夕瑶讶异的目光从棺材上收回,落在说话的灵珊身上,一脸疑惑。合身?是汎尘的意思吗?他为什么要送她一口棺材?是准备送她上路吗? 灵珊的手执意地指着棺材,仿佛夕瑶不照做,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也不会收回那只手。 灵珊看着夕瑶走向前,对身旁的守卫说道,“把棺材盖打开。” “是,大总管。”一名守卫伸出两只粗壮的手臂,“咔”的一声,麻利地打开棺材盖,搁在一旁。 灵珊示意那名守卫退后,对夕瑶说道,“如果你有别的要求,可以提前提出来,我会照做的。” 夕瑶走到棺材边,虽然知道是明知故问,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是汎尘的意思吗?” “是少爷的意思,希望你喜欢。” “是吗,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竟然还记得我,送了我一口棺材……” 多么诡异的礼物,在夕瑶的印象中,这是汎尘第一次送她礼物,竟然是一口棺材。 夕瑶的手指放在棺材的边缘,想起了亚炽的棺材,那个吸血鬼十分中意自己的那口棺材,还非说她夕瑶觊觎他心爱的棺材,真是奇怪的话。 夕瑶看到几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进棺材,暮秋了,落叶归根的季节,那么亚炽呢?他是否已安息? “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吗?少爷说了,哪怕你想镶嵌宝石,他也会满足你。” 夕瑶不自觉地笑了,装尸体用的棺材哪里需要宝石镶嵌,镀金都改变不了里面那具发黑发臭的尸体。 “你笑什么?”灵珊觉得,一个女孩子收到一口棺材,应该害怕才对。 “不用了,这样挺好的。”夕瑶向灵珊微微低了低头,虽然心里难过,但是感谢灵珊特别替她送来一具棺材,换个人一定会觉得晦气不愿意接手这种事。 灵珊和守卫们都没有说话,转身离开,剩下夕瑶和一口棺材。一个心事重重的清瘦女孩,一口硕大的冰冷棺材,两者构成好不诡异的情景。 夕瑶跨进棺材,双手叠放于身前,躺下了身,她平静地睁着眼睛,看着天空,看着偶尔飘落的枯叶。 “送人礼物,也真是没诚意,一点都不合身,这么长,这么大,就算是尸体,也应该躺的舒服一点才对啊。” 夕瑶说着抬起一只手,遮住了一抹视线,挡住了天空里的一朵白云,自言自语,“活人和死人,区别在哪里?谁比谁更幸福,谁比谁更悲伤呢?” 她想象着,她若闭上眼睛,像不像一具尸体呢?关上棺材的盖子,会不会更像一点?或者埋进土壤里,想必不是像了,那根本就是了吧!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这么玩吗?” 夕瑶的手上多扣了另一只手,一把将她拉起。她很久没有见到这个银发少年了,她甚至觉得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不是你送给我的吗?”夕瑶的语气里没有责怪也没有疑惑,而是欣然接受。 “我送给你,可没有允许你躺进去的时候想他。”汎尘可没有失忆,那亚炽一天到晚说要跟夕瑶共享一具棺材,他真是搞不懂这些吸血鬼,为何这么喜欢棺材,真应该把所有吸血鬼都在心脏上插一根木桩,塞进棺材里,永远埋进土壤中。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亚炽?” “我说的他,有提亚炽吗?” “我……”夕瑶发现自己不是不打自招了,而是被汎尘套取了话。 “呵呵,”汎尘嗤之以鼻地笑道,“这么在意话,当时应该一滴不剩地喝下他的血才对,你为什么一口都没喝呢?” “我不想喝。” “哦,我懂了,”汎尘抬起手,指腹在夕瑶的唇上来回摩挲,嘲讽道,“原来你是喜欢亲自动口,贴在他的皮肤上,吸吮着他的血液,是血液还是触感会让你感觉兴奋和满足呢?呵呵,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吸血鬼的怪异癖好。” “汎尘……”夕瑶找不到他说话的破绽,可他分明话里有话,含沙射影。 “所以,你一直在我面前装什么呢?假装正经,嗯?” “我没有。” 正文 293、礼物是棺材(二) “你也装得不像,不过我很好奇,你想在我面前扮演和展示什么呢,忠贞吗?”汎尘松开那只被亚炽碰过无数次的手,他冷蔑的语气丝毫不掩饰他对这件事的厌恶,关于夕瑶和亚炽的事,即便他已经死了,也不能原谅。 无论如何,夕瑶都不曾认为自己背叛了汎尘,如果这样就算忠贞,为何她觉得他在羞辱她? “喜欢就承认,我能把你怎么样?”汎尘笑得有些无奈,他若惩罚和折磨她,她痛苦的同时他也不会好过;他若杀了她,那么他的余生也会很寂寞。 “我没有喜欢亚炽。”夕瑶对亚炽,是愧疚,是感动。 “喜欢他的血液,难道也是假的吗?” “我……”夕瑶对亚炽的血液算不上迷恋,但是有很深的渊源,似乎无法一刀砍断,一言否决。 “呵呵,既然如此,就让他的血液全部流进你的喉咙,填满你空虚的身体才对,”汎尘的冷眸里是愤怒和厌恶,是嘲讽和鄙夷,“他人不在了,血液也一样可以吧,你看你,做了多么愚蠢的事,白白浪费了我一片心意。” “你一直都这么设想我的吗?” “你失去的那段记忆,就是我不堪的历史。” “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肮脏的心和行为举止,一手打造了那个懦弱无能的我。” 此刻的夕瑶不明白,汎尘也会懦弱无能吗?他甚至自己承认这样不堪的自己,这是十分罕见的事,这是为什么呢? “肮脏的心和举止?是指什么?” “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汎尘笑着说道,却像是在嘲讽当初的自己,他明明可以杀死亚炽的,却因为夕瑶一次次阻拦和恳求,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这算不算他对他们的纵容?他们越是嚣张,越是体现他汎尘的懦弱和无能。 “汎尘,那时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夕瑶觉得其中一定有误会,她不可能会朝三暮四。 “今日是你的死期,既然你千方百计地想找回那段记忆,那我满足你。”汎尘说着抬起左手,拉开他的记忆,扯出他认为最为恶心的画面,是曾经的他从夕瑶的梦境中提炼的记忆片段,一直使他耿耿于怀,可当时的他却不停地隐忍,一次次原谅她。 全是夕瑶和亚炽共有的记忆,和他汎尘无关,所有画面里,唯独没有他汎尘的影子。因为他不愿意把自己加进去。 夕瑶和亚炽,无论是在亚炽的西岚殿,还是他汎尘的闵德府,他们都如此嚣张和目中无人,他们一次次接吻,身体上的触碰,吸血,这还算简单的暧昧不清吗?这分明就是她夕瑶出轨了,可她还是口口声声地说只爱他汎尘一人。 夕瑶捂着嘴巴,难以置信,仿佛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她自己。 汎尘看到夕瑶如此震惊,如果他不是早知道,或许他会从她无辜的脸上看出有人陷害她,这些都并非事实。 “你说,他该不该死?”汎尘觉得亚炽被他杀死上千遍,都无法抹去他心里的阴影,他竟然被一只下三滥的吸血鬼给扣了一顶绿帽子,还那么嚣张地一次次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因为一个女人而没有动手宰了他。 “你说,你该不该死,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嗯?”汎尘冷冷地反问道。他厌恶当初的自己,没用的性格,所有的专注力都凝聚在一个不忠的女人身上,多么可耻的事,多么不堪的历史! 他现在是在撕扯自己的伤疤展示给这个女人看,让她看清楚,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所以他才觉得爱情这种情感是多余的,是拖后腿的垃圾,是不齿的羁绊。 温柔?温柔是什么?他汎尘哪里需要这种鬼东西?! 那几年,他宠她上了天,那么现在,就让她摔的粉身碎骨。 “汎尘……” “你真的应该生不如死,可我懒得折磨你,”汎尘不屑地说道,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和厌倦,“就算我余生碰不了女人,我都无所谓,你死吧,我烦透了。” “汎尘,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夕瑶哭着问道,她不是坐在棺材里,而是半跪在里头,她伸手拉住汎尘的手,她还是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会背叛他。 “这是不完整的,这记忆不完整的,对不对?肯定是断章取义的……汎尘,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这样的……肯定是有原因的……”夕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有原因,你就可以这样做吗?”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我不对,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夕瑶知道,千年前,就因为她的身体被别的男人看去,他一直无法原谅她,甚至一次次折磨和惩罚她,如今她竟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她知道他不会原谅她,可是她不甘心,也不愿意相信。 “怎么,你怕死吗?” “我不是因为怕死……” “他都死了,你下去陪他,不好吗?” “汎尘,我不爱他,我真的不爱他,我不知道那些事为何发生。”夕瑶摇着头,就算她记不清所有的事,但是她敢肯定,她绝对不是脚踩两条船的女人。 夕瑶相信,如果这些意外可以避免,她一定会避免的。意外?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她去西岚殿的时候,当她去还债的时候,亚炽吻了她,可她意识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可是夕瑶不想把责任推在已经死去的亚炽身上,哪怕就是亚炽的错,夕瑶也不想推卸责任,毕竟她没有阻止这样的意外发生,她自身就是有责任的,她理应承受惩罚。 汎尘看到夕瑶突然停顿,问道,“怎么,你想到别的事了?” 夕瑶重新抬起头,看着那双蓝眸如此酽冷,她不再哭泣,而是想了很久,她就这样久久地凝视着他。 汎尘不知道夕瑶想做什么,显然她没有选择去做的权利和机会,所以他允许她死前做最后的忏悔。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夕瑶的声音轻柔而小心翼翼。 “说说看。” 夕瑶知道,今日是她的死期,汎尘不会放过她,她也不想逃跑。她低下头,说道,“在我临死之前,帮我挖出我的心脏,我想最后看一眼,因为我不甘心。” “看什么?” “冥棂说,我是狼人。他说狼人一生只爱一人,所以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我同时会爱上两个人,”夕瑶的手指搭在汎尘的手心,想象着过一会,她的心脏就会出现在他手心里,“冥棂说,如果狼人的心脏发黑了,说明违背了狼人的本性,视为不忠诚,虽然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但如果发生在了我身上,我想看一看,我的心脏有多黑,有多肮脏。” “我不愿意。”汎尘甩掉夕瑶的手,一口否决。 “为什么?”夕瑶不觉得她这个要求过分,对他来说,不应该是举手之劳吗? 汎尘不愿意。事实上,他害怕看见夕瑶的心脏,如果那颗心脏并不是黑色的,他该如何面对她死去的事实? 他生气的或许不是夕瑶发自内心的背叛,他生气她没有看管好自己的身体,生气她没有用,无法避免那些意外。他何尝不知道她有多在意他,用夕瑶的话讲,她深爱着他,他并不能否定这个事实。 没有人的秘密可以隐瞒汎尘,不是吗? “喜欢这口棺材吗,作为尸体,是否合身?”汎尘突然开口道,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夕瑶回想起灵珊的话,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棺材。 “不合身。”夕瑶难过地说道。她重新坐下,伸直了腿,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怎么伸都够不到边,她的脚距离棺材底部还有很大一截空缺,她展开一只手臂。 他最后都要拒绝她,掏一颗心脏都不愿意,真是冷血无情。她叹了一口气,强忍着委屈,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又道,“送人礼物前,能不能稍微用一点心?好歹也是最后的礼物。” 夕瑶虽然这么说,但是她看着他的时候,仿佛在问她,他会不会亲手埋葬她?如果她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会不会又冷血地一口拒绝? 最后的礼物,死亡前的礼物,他都如此随意,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她太当一回事吗?他总是凭借自己的情绪和乐趣,任性自私,暴虐无道,霸道独裁,喜欢她的时候可以为她去死,厌恶她的时候恨不得她碎尸万段。 汎尘似乎有点期待夕瑶的回答,期待她是否满意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期待她是否已做好死亡的准备。 “可我觉得会很合身。”汎尘说着跨进棺材,一个转身,一手搂在夕瑶肩上,随着他揽下她的身体,一并躺下的时候,在搁在一旁的棺材盖子被一股蓝色的气流卷起,“咔”的一声合上,密不透风,视线也瞬间变得黑暗。 “嗯?”夕瑶侧过头,虽然很黑,却还是固执地看着她身旁的少年,想象着他的模样,她很疑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正文 294、礼物是棺材(三) “一起死,怎么样?”汎尘似笑非笑地问道。 死亡的邀请,一起堕落到地狱里的邀请。魔鬼陪她一起死,是她的不幸还是世人的庆幸?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留给她,他就是这么打算的,送她棺材开始,就已经想到结局。 “嗯?”夕瑶无比讶异。她也才明白,原来这就是他理解的合身,原来还有一个他。可是为什么?他不是还在生气她跟亚炽之间的事吗? “你不反对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汎尘平静地说道,语气不再寒冷,但是也绝不温柔。 她反对的话,他会听吗?他会允许吗? 他没有给她思考的时候,他说完,他手心里的蓝色火焰燃起一缕,同时棺材外围着一圈蓝色的气流,将棺材猛然抬起,只听见“砰”的一声响,棺材落进平静的湖面,荡起剧烈的波纹,水花四溅,湖水吞噬了那口棺材。 本该浮在水面上的棺材却硬生生被那蓝色的气流压进了湖里,逐渐下沉。 “汎尘,为什么?”夕瑶的思绪依然游离在她是否背叛汎尘的事上。 “不知道。”汎尘笑着回道,他挽起手臂,在有限的空间里,将她揽得更紧,那带着一点冰冷触感的薄唇落在她吃惊和疑惑的红唇上。 汎尘松开了夕瑶,邪恶地一笑,提醒道,“我们的时间不多呢,如果你要一直用在吃惊上,你会后悔的。” 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等她回话,解开了她身上的衣服,这具他喜欢的身体,这个他喜欢的味道,一开始是他的,那么最后也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夕瑶依然没有缓过神来,汎尘说,一起死?她要和死神一起死?这会是什么感受?算不算无上的荣耀?关于亚炽的事,他原谅她了吗? 或许是他独特的告白,他觉得爱情多余,可他终究还是深爱着这个女人,拿她没有办法。 汎尘吻到夕瑶脸颊上的泪水,问道,“蠢女人,你哭什么?” “不知道……”她哭着回道,并且哭出了声。 “害怕死亡吗?” “不怕。” “呵呵,是吗,你在挑衅一个死神,或者说,你在侮辱一个死神,竟然对死神说你不怕死亡。” “我不知道……汎尘……我好像产生错觉了,你把我搞糊涂了。” “是吗?你终于清醒了?” “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属于我一个人?” “或许是呢,谁知道。” “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提要求的,我应该要一口镀满黄金,镶满宝石的棺材,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知道你会陪我,我还以为你让我一个人上路。” “来不及了,你没有轮回呢。” “那你呢?你轮回以后,也会和别的女孩子一起死吗?” “不会,没有人比你还烦。” “不懂……” “不需要你懂。”汎尘说着重新吻上那聒噪的红唇,棺材里除了若有似无的低吟声和喘息声,以及死亡的气息在逐渐浓郁,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不懂,夕瑶一直都搞不懂汎尘,一直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死,他都会准备妥当,不让她操一份心。 棺材微微一动,落在了湖底,随后棺材的菱角嵌进了湖底的淤泥上,然而并没有停止前进的意思,那蓝色的气流一直抵在棺材上,将棺材逐渐压进淤泥,越陷越深,逐渐埋没。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棺材就不断下沉,钻进泥土,为他们的尸体埋葬。 湿润的身体,炙热的气息,柔软的唇舌,暧昧的触感,以及逐渐加深的喘气声,分不清因为身体的本能还是呼吸困难。空气再香甜,也无法更改氧气越来越稀薄的事实。 夕瑶的脸颊贴在汎尘的胸膛上,她张开嘴巴,大口呼吸,却依然无法抵抗强烈的窒息感,她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手心直冒冷汗,她身上的汗水也早已浸湿了搭在她身上的衣衫和长发。 汎尘伸手抹去黏在夕瑶脸颊上的湿发,问道,“害怕吗?” “不……怕……”夕瑶的声音已经颤抖得难以分辨原本的音调,她以为自己可以安详地死在他的怀里,她没有想到她还是会感到死亡的恐慌,她明明觉得很有安全感,明明觉得很幸福。 因为觉得窒息,夕瑶觉得喉咙很难受,像在着火,无论她嘴巴睁得多大,呼吸还是堵塞的,无法畅通,她缓缓地抬起头,无力地询问道,“汎尘,我,可以……喝……你的血……吗?” “可以。”汎尘爽快地答应了。或许是看惯死亡,也或许他对死亡情有独钟,所以他十分平静。他托起她的头,贴近他的脖子,而她也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凑近他的血脉。 她也是吸血鬼,她也对某个人的血液十分渴望,对他的血液眷恋,她只是不会表现出来这种需求。 可是此刻的她,却没有太多力气,连獠牙都不太愿意长长,生长的速度是有史以来最慢的,因为缺氧,她本身就很虚弱。 喝他的血,或许可以减缓一点她窒息的痛苦。 “咔”一声,她的獠牙最终扎进他的脖子,刺透他的大动脉,她吸了一口她迷恋的血液,却没有多余的力气下咽,而是任由那口血液滑过她的舌尖,淌进她难受的喉咙,留下甜美的味道,留下专属他的气息。 “安息吧。”他轻声说道,低头吻了吻她湿润的额头。 恐惧死亡是珍惜生命最后的表达方式,类似于一种本能,也是最有诚意的一种敬重。 他感觉到他怀里的娇小身躯在微微抖动,她的心脏因为严重缺氧而抽搐,他第一次感应到了她的死亡信息,并且在迅速滋长。真奇怪,他之前都没有感应到过呢! “汎……”她已没有办法叫全他的名字,无论她多想此刻告诉他,她爱他,至死不渝。 那只紧紧抓着他手臂的小手逐渐失去力度,松开了手指,那缠绕在他腰间的手臂也逐渐变软,变得无力,只是垂着,只是搭在他的身上。 这一路下沉,棺材都没有剧烈震动,仿佛一直平稳地放在平地上,没有打扰到棺材里面的两个人,以后也应该没人打扰这两具尸体了。 却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棺材的盖子瞬间打开,腾空翻起,最后砸进水里,荡起无数波纹,同时棺材浮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晚霞照的湖面格外温馨,却不知刚才与死亡亲临的恐惧和黑暗。 突然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夕瑶,出于身体的求生本能,她大口换着气,那堵塞的气管瞬间顺畅竟然让她觉得更加难受,却依然急促地呼吸、换气。 “真是个虚伪的女人,还说不怕死。”汎尘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眸光却无比沉溺地注视着贪恋新鲜空气的夕瑶,那原本憋得通红的双颊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格外迷人,她身上的衣衫半遮着身体,她一直侧着身体,一半的身体倚靠在他身上,一条修长的腿也屈膝搭在他身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良久,夕瑶才逐渐恢复意识,呼气也慢慢变得平稳,她扬起头,看着他一脸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幕跟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一个看戏的旁观者。 那双清澈的蓝眸带着笑意和戏谑,问道,“好玩吗,这个游戏?” “游戏?!”夕瑶支撑起身体,同时棺材晃了晃,往一边侧去,她的身体一时没稳住,压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不喜欢?” 夕瑶的手指按在棺板上,再次撑起身,乌黑的长发搭在她身体的一侧而随意垂下,双手臂支在他的两旁,由于有限的空间,她又衣衫不整,导致他们现在的距离和姿势无比的暧昧。 她第一次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点不适应,但还是铆足了劲儿冲他吼道,“不喜欢!一点都不好玩!” “可我怎么觉得你刚才玩的很投入,很享受,也很满意呢?”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是吗?” “是的!千真万确!你这个疯子!”夕瑶当真了,她真的以为她要死,和他一起死,结果他竟然是耍她的,竟然说只是一个游戏。 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吗?事实上,他是认真的,只是最后他反悔了,又不忍心了。 汎尘觉得,或许下一次,还是他先死比较好,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惨状。 四目相对,夕瑶觉得这样很奇怪,看着他很奇怪,被他看着也很奇怪。 她很不自然地挪了挪脚和身体,膝盖磕在棺材底部,抬起手臂,双手抓在棺材的边缘,试图爬出去。由于棺材漂在水面上,她的一举一动都引起棺材的剧烈晃动。 她准备跳进湖里游到岸边也不想跟这疯子玩死亡的游戏,她的腰间却突然缠上一只手臂,触不及防地往后一揽。 “啊!”夕瑶好不容易把握平稳的身体猛然间往后倾倒。 “刚才的事还没结束呢。” “我不要!” “由不得你。” “我不要!”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我……” “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重了,嗯?” “我没有!啊……不要……” 正文 295、报仇雪恨? 夕瑶睁着一双水灵灵的乌黑眼眸,凝视着枕边安然沉睡的银发少年,她的脸庞上洋溢着温暖的幸福感,静静的很美好。 每日清晨,她都会早早地醒来,然后这样看他很久,不会觉得腻烦。 正如千年之前,他每一夜守护在她床边,看着她一天天老去,也不曾觉得时间漫长而无聊。 关于这事,他不曾提起过,她也不曾知晓过,但他们都愿意为对方做这样的凝视和专注。 糟糕!夕瑶意识过来,她又忘了时间,估计秦泠儿又嘟着嘴一边骂她一边在药房等她。 自己说过的话,连自己都不遵守,不是自己挖坑让自己跳吗? 夕瑶转过身,正要爬下床,却发现那只悬在外头的脚根本没法落地。她的身后响起一道冷不丁的声音,“我允许你离开了吗?” 夕瑶收回脚,掰开她腰间的手臂,转过身,笑着说道,“其实你不用装酷,也不用拐弯抹角的,需要我就直说呗!不要害羞啦!” “走开!” “呃……”夕瑶果真有一种自己挖了坑自己跳进去的错觉,早知道不多嘴了,汎尘要面子,而且最讨厌夕瑶把他当小孩,她默默地说道,“我错了……” “来不及了。”汎尘嫌弃地瞥了一眼夕瑶,真是说翻脸就翻脸,不给人任何缓冲的时间。逐客令不单单来自那冷漠的声音,还有那极其不悦的眸光,真是够任性的。 “不要这样啊……” “不要再爬上我的床。” “等一下,这,好像是我的床。”这是夕瑶住的房间,她此刻睡的床也是她的那张,这汎尘这家伙每天跑来她的房间睡觉的,不是她赖着他,应该说他赖着她还差不多。 “这是我的地方。”汎尘不认闵德府是自己的家,但他还清楚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区区名苑里的客房当然也是他的,哪怕他直接说这个世界都是他的,也没人敢忤逆他,除非是不想活了要找死。 “呃……”夕瑶被汎尘的话一口闷倒,无话可说。果然人要自强才能不息啊,而且不能寄人篱下。尤其是女人,光有爱情没有钱财,腰板子就硬不起来,说话也不响亮。因为爱情说变就会变,男人说翻脸就翻脸,六亲不认,昨日温存也变昨日黄花菜汤,凉了一人心啊! “你被驱逐了。”汎尘宣布道。 “啊?!我就说了一句话而已……”夕瑶终于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患从口入,可是这汎尘小气起来就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子,又爱记仇,夕瑶坐起身,说道,“汎尘,你赶我出门的话,我会被人捡走的,你可不要后悔。” 夕瑶抓住了汎尘的把柄,瞬间变得趾高气扬,因为得意,音调都调到了最愉悦的状态,心道:求我啊,你这个恋香癖! “你敢惹一身别的男人的气味,我就把你剁成肉泥。” “你恐吓我也没有用,全世界就我独一无二,哼!”夕瑶终于有机会翻身做主人了,谁让全世界就她夕瑶身上有汎尘喜欢的味道呢!她当初怎么不知道好好利用这一个优势呢?被他欺压了这么久,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我一样可以把你的尸体做成熏香,我每天拿你的尸块焚香。” “焚香?你会烧完的!” “大不了戒了。” “戒了?你……算!你!狠!” “快走!”汎尘不耐烦地催促道。 夕瑶想起她的“守护天使们”,她爬下床,光着脚,冲汎尘吼道,“我放狼咬你了!” 汎尘坐起身,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说道,“你倒是放啊?” 果然没多久,屋子外头的走廊上响起女婢们纷乱的脚步声,因为看到了一群狼。狼撞开了房门,却没有进门,一只只都站在门外。 “为什么不动了?”夕瑶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狼,她的“守护天使们”虽然长得比较吓人,但是还是十分暖夕瑶心的,每次她遇到危险,它们都会及时出现并保护她,而且都很听她的话,为什么今天失灵了? “废话,那是我的狼。”那是他唤起来的死狼,虽然是为了替他守护这个女人的安全,但是真正的主人早已不是冥棂,而是他汎尘。 “乱讲,你又不是狼人!啊……我知道了!”夕瑶恍然大悟,转过身,冲汎尘喊道,“你竟然连我的狼都不放过,你有没有人性,连我的狼都要勾引,你这个妖孽!” “你说什么?妖孽?!” “我说你!你是妖孽!哪有男人长得像你这样好看的!” “那是你自己长得丑。” “汎尘!!我鄙视你的人格!” “顺便鄙视我的骨骼我都不介意,你的鄙视,没有任何杀伤力。”汎尘不以为然地说道,相比夕瑶的暴跳如雷,他倒是十分淡定平静。 说好她鄙视他的,为什么她觉得是她自己被他毫不保留地鄙视了。 狼群看了一眼屋里吵架的两人,纷纷转身离开,表示:没事别瞎嚷嚷,狼爷爷虽然是死狼,但也是很忙很傲娇的! “汎尘,你让我一下会死吗?” “让你走,大门开着,我没拦着你。” “你就不能像你哥哥那样吗?”夕瑶觉得,汎尘哪怕学洂一丁点的温柔,都够她用一生了,“等一下,你很偏心哎,你当时对缨那么好,对我这么吝啬,很不公平!” “我不记得了。” “你胡说,你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事?” “我失忆,不行吗?” 夕瑶灵机一动,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说道,“这件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就让友善的我帮你恢复一下记忆好了。” “不需要!”汎尘一口拒绝。 “干嘛不需要?我觉得很有必要,某人要深刻地检讨一下自己的人生观才对呢!” 汎尘,你的小尾巴还是被我捏住了吧!看我不好好奚落你一顿,帮你调整一下正确的价值观,我就不叫夕瑶! 夕瑶跨了一大步,身体靠在床边,她的身体往前倾斜,手臂撑在床板上,凑近靠墙坐着的银发少年,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想想,当初那家伙叫什么来着,年纪轻轻不学好!控制力差!” “闭嘴!” “那家伙,见到绝世美女就动歪心思,还不管人家身份是什么,真是胡搅蛮缠!” “闭嘴!” “别人都是苗红根正的好孩子,那家伙却‘苗不红根不正’,三观全毁,凌乱不堪,仗着自己有摧毁世界的能力,就颠覆伦理道德,简直就是蛮不讲理的!恶!霸!” “我让你闭嘴!” “当初是谁跟我说来着,被那谁的身体诱惑来着?一直纠结要不要碰,可不可以碰,该不该碰,啊!突然间忘记名字了,不过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家伙长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一双蓝色的眼眸。”夕瑶喋喋不休地说道,语速虽然很快,但是咬字十分清楚利落,可见她有多么在意这件事,逮住了大好良机,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我什么都没做!”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机会来了,夕瑶连忙说道,“我有说那家伙是你吗?你干嘛不打自招啊?莫非……你!就是!那个三观不正的家伙!”夕瑶说着便伸出一根正义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中汎尘。 哈哈!夕瑶的内心发出魔性的笑声,是胜利的凯歌。 “怎么样,我是不是成功唤起了你缺失的记忆呀?是不是很感激我?”夕瑶弯了弯那根正义的手指,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报仇雪恨的感觉就是爽,整个人都瞬间神清气爽了。 汎尘看着夕瑶动来动去的手指就十分来气,“夕瑶,你真的是在找死。” “啊!啊……疼……我手指……骨头要碎了……”夕瑶得意并畅快的笑脸瞬间转化成哭脸,那只无辜而可怜的手指被恶霸紧紧地捏住。 汎尘拽过夕瑶,使她凑近自己,说道,“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 “鬼知道,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们做了什么,我又看不到。就算被人看到,你也早挖了别人眼睛,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谁管得了你这个魔鬼,啊!疼!疼!疼……” “我跟你不一样,我有自己的底线。”汎尘被缨的身体诱惑过是没错,但是他都没有碰过缨的嘴唇,别说她的身体了,夕瑶却和亚炽不止一次。 “至少我苗红根正,”夕瑶嘟囔道,“我是好孩子,啊!疼……” “我没有跟她发生什么事。” 夕瑶喜欢这个回答,嘴上却说,“随便你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爱怎么发生就怎么发生,我又管不了你们。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你变的这么嚣张,你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跟你比,我的嚣张就像芝麻一样小,就一点点。”夕瑶说着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表示她的嚣张只有指甲上一点点的大小。 “可你脸上的灿烂已经过头了。” “还好啦,就是有一丁点的愉悦感而已。”夕瑶脸上的笑容很猖獗,因为她难得报了仇。 “那你做好准备哭吧。”汎尘说着一把拉起夕瑶。 “干嘛?” “你不是说我‘控制力差’吗?” “然后呢?”夕瑶隐约觉得不安。 “你觉得呢?” “我好像……觉得不太好……” “是吗?那你觉得怎样会比较好?” “我觉得你还是驱逐我比较好!啊……” 正文 296、耀武扬威 接连几天,夕瑶都和秦泠儿待在一会儿,汎尘对夕瑶做什么并不感兴趣,只要她不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他都不会去管她。 “差不多了。”夕瑶看着秦泠儿的作品,表示很满意。 “差很多!这个关键点为什么要做毫不相干的事?你知不知道那叛徒一定埋头苦干着呢,说不定已经被她找到破解的治疗方法了!而我却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天。”秦泠儿不知道夕瑶为何一直让她做和那疑难杂症毫无关系的事,“” “慌什么?”夕瑶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秦泠儿泡的花茶,“哦”了一声,又道,“晚点的时候你去问灵珊要两顶轿子,明天要用到。” 秦泠儿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开口问灵珊要轿子?你自己跟她说不就好了。” “我?我以什么身份说?” “你和少爷的关系不是很明显吗?整个闵德府的人都心知肚明,谁敢得罪你?你说一声,哪怕是灵珊大总管也不会拒绝你的。” “我不要。”夕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才不是那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女人。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人觉得她企图汎尘的什么,她动机很单纯,她只要他的人,哈哈! “夕瑶,你是不是介意名分?” “我不介意,我只是觉得,由你开口最方便,你为闵德府做了这么多事不求回报,你开口的话最合情合理,灵珊也会爽快答应,不会刨根问底,也不会多想。” “真的吗?你一点都不介意名分?那你介不介意少爷娶了别的女人?毕竟闵德府的少夫人位置一直空着,让很多女人垂涎三尺。”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魔鬼有什么好垂涎的。”夕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定,像蚂蚁在啃食,有点浮躁。 “少爷长得帅啊!闵德府又财大气粗!哪里不好了?少爷的个人魅力简直是个无限值,总之万丈光芒就对了。” “别人都这么认为吗?!”夕瑶的危机感瞬间飙升到极点,她是不记得那段记忆了,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淡定,换做以前她一定厚着脸皮天天向汎尘“逼婚”。 “你现在才着急会不会太晚了?” “不行,等处理完你的事,我要把他邪恶的本性昭告天下,我看谁还不知死活凑上来!”夕瑶愤愤地说道,等一下,不知死活的人不就是她自己吗? “完了,看来像我这样子的人还是很多的,完全打压不过来……”夕瑶绝望地说道。 秦泠儿叫夕瑶起身要走,问道,“夕瑶,你去哪?” “我想去闭门思过。” “我的事你不管了吗?!” “我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估计我又要被甩了,苍天呐,太没天理了!泠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的噩耗,我无法接受!”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啊!” “亚彦妠都被甩了,我夕瑶算什么?我还是去打包几样值钱的东西,提前做好准备……”夕瑶突然意识过来,连忙捂住嘴巴,却已来不及,话已说出口,只听默默地转过头,尴尬地看着秦泠儿。 “趁我告诉少爷之前,我建议你三思而后行,帮我处理完这件事,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秦泠儿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高高抬起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夕瑶看看,一副“是死是活你自己看着办”的架势。 “呵呵……我就说着玩而已,呵呵……” “这还差不多,”秦泠儿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作品,心里还是不踏实,说道,“距离比赛的时候越来越近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既然你这么担忧,那我带你去验证一下战果,”夕瑶说着示意秦泠儿跟上,想了想,感觉哪里不对,又道,“遽尔在哪?我不认识路,我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呵呵。”她说完尴尬地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她在哪里了,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去见她?哦!我明白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不是,我们是去炫耀的,带路,走吧。” “炫耀?”秦泠儿双手摊平,她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炫耀? “快点,抓紧时间。” “夕瑶,我要是完了,你也完了,你休想嫁给我家少爷……”秦泠儿一路念叨。 古城里有一座楼宇,规模不大,但是门庭若市,上门买药的人络绎不绝,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奇妙堂。 “这里就是那个叛徒的窝。”秦泠儿不悦地说道。 “听你说的,她离开闵德府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夕瑶看着这座楼宇,挺佩服这种要强又能干的女人,“看来她真的很有本事。” “还不是靠我!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哼!”秦泠儿话音刚落,就见到遽尔从堂里走来,她似乎很享受被人们关注的目光,算不上耀武扬威,眼神倒是十分轻视她这位师傅呢! “你也是来卖我的新药的吗?”遽尔走到秦泠儿的跟前,笑了笑,又道,“好可惜,今天的量已经卖完了,你迟来了一步。” “我才不是来买你那种下三滥的药的!” “是吗?那么老八为什么经常来光顾我的奇妙堂呢?为什么每次我出新药,她都会及时赶来买呢?难道你想告诉我,老八是自己想要我的药的?”遽尔明知故问,她分明知道是秦泠儿让她第八个徒弟来买她的药,好奇她制作的药到底是什么成分,什么药效。 秦泠儿越是在意,遽尔就越开心,所以她每一次都会刻意给秦泠儿留一份,让她第八个徒弟买去。 秦泠儿被遽尔问得无话可说,小脸蛋被气的通红,夕瑶也没有帮秦泠儿说话,因为她也不擅长跟人吵架和斗嘴。 遽尔嘴角的笑容收了收,有点假,但是秦泠儿的窘迫让她感到很满意,又道,“大张旗鼓地给我下战书,逼得我不得不接,这样也好,反正我也很好奇,你到底还隐藏了什么本事。” “你分明知道我没有隐藏什么!”秦泠儿被遽尔抓住了痛处,她后悔了无数次,就不该这么信任别人,尤其是遽尔这样的人,口口声声喊师傅,背地里却动着歪心思。 “那就公平了,大家的水准都一样,在同一起跑线上,不过今后的话,看谁跑得更快就要看真本事了。”遽尔享受人们蜂拥而至的关顾,就是对她的认可,能满足她的成就感和虚荣心。 “真是可笑,跟我说同一水准?你也不想想,你当初什么都不会,要不是我,你知道个屁!”秦泠儿叉着腰,冲着遽尔喊道。 “泠儿。”夕瑶拉了拉秦泠儿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太激动。 “那是你自己蠢,怨不得我,”遽尔见秦泠儿越生气,她就笑得越舒心,又道,“闵德府再好,你也还是闵德府的奴才,我这奇妙堂虽然比不上闵德府一个角落,但至少我是主人。” “你才是奴才呢!” “呵呵,你不是闵德府的奴才,难道还是闵德府的夫人吗?哦,我想起来了,你想做的不是夫人,而是少夫人,你一直有着远大的志向,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么样,现在有何进展?” “你……”秦泠儿气得直跺脚。 围观的人群里陆陆续续地响起指责秦泠儿的闲话,无非是说她姑娘家不知羞耻,有这样的念头。如此针对秦泠儿的态度和风凉话,显然都是为了赢得遽尔的注视,下次她推出的新药可以有机会抢购到。 夕瑶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你想做自己的主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人拦着你,但是你大可不必欺师灭祖,刻意拉扁鹊的名声下水。” 遽尔这才把目光聚集在秦泠儿身旁的女孩身上,笑道,“我记得你,我不得不佩服你,你的命可真大,你的脸皮也真是够厚,别人要你的性命,你还寄人篱下?你难道没有一点骨气吗?” 夕瑶不记得,所以听了遽尔的话也一头雾水。 遽尔转过身,对着大伙问道,“敢问各位,扁鹊之声被我遽尔弄臭了吗?” “当然没有!您是神医,您就是扁鹊!”人们喜欢遽尔的药,所以对她的赞赏毫不吝啬。 “多谢各位的认可。”遽尔谦卑地说道,随后重新看向她门口的两个女孩,一个疑惑她刚才说的话,另一个一脸怒火,估计正在想词骂她,但是又说不过她,所以只能自己干着急。 遽尔轻叹一口气,说道,“各位都知道闵德府财大气粗,连奴婢的嗓音都要比一般人高,这位来自闵德府的……呵呵,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秦泠儿握紧拳头,真想一拳打过去,但是夕瑶一直拉着,她也清楚她这么出手,估计会被这群无知的人给踩扁。 遽尔摊开手,指尖朝向秦泠儿,她对着人们说道,“她是闵德府的人,她还说她是扁鹊后代,今日我却想告诉大家,她只是扁鹊门徒,呵呵,各位听过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你说什么?!”秦泠儿扬起握紧的粉拳,怒气倒是丝毫不输粗壮的大汉,身上的铃铛包也发出一声声恼火的声音。 “我只想告诉大家,欺师灭祖的人,可不是我遽尔,”相比秦泠儿难看的脸色,遽尔要稳重很多,继续说道,“几日之后,务必请各位到场,见状手下败将告别药材的悲哀仪式。” 遽尔说着向各位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奇妙堂。她在说那场比赛,“手下败将”这几个字显而易见是针对秦泠儿。 正文 297、谁为他祭奠 “泠儿,走吧。”夕瑶拉着秦泠儿说道。 “夕瑶,你有没有搞错啊!你确定是让我来炫耀,而不是来自找奚落的?”秦泠儿恨不得放火烧了这该死的遽尔和碍眼的奇妙堂。 “虽然被奚落的体无完肤,但是你已经炫耀成功了。” “我不懂!” “炫耀你的无知。”夕瑶低下头,捂着小嘴忍不住笑了。 秦泠儿暴跳如雷,吼道,“什么?!原来你才是最大的叛徒!” “好了,别生气了,先离开这里,我慢慢跟你解释,”夕瑶拉着秦泠儿离开,“你看到了吗?她一开始就很得意,显然越到后面她越开心,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你的无知了。” “得意?压根就是耀武扬威,小人得志!” “不仅如此,她还胸有成竹。”夕瑶在整个过程就说了一句话,但是她一直在观察遽尔的言行举止,以及她脸上的表情。 “你是说,她找到解决方法了?” “从她最后一句话就可以听出来了,她有必胜的信息,所以她手里应该已经有很好的办法,就算无法根治,但也一定有新的突破。”夕瑶相信,遽尔一定认为秦泠儿对比赛丝毫无头绪,所以上门去吵闹,秦泠儿越生气,越让遽尔相信她只是恼羞成怒,为了解气才上门撒泼,自找奚落。 夕瑶没有把整个过程告诉秦泠儿,一来是因为秦泠儿会忍不住表露出来,让遽尔发现端倪,会打草惊蛇;二来,秦泠儿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安全,并且她表现得越真实,遽尔越容易上当,落入圈套。 秦泠儿急得焦头烂额,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完蛋了!都怪你,这些天让我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我都没有时间去研究那个疑难杂症,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做,我输定了!我堂堂扁鹊后代,竟然一生都不能碰药材,我死了都没脸见老祖宗了!” “淡定,相信我,你已经做好万全之策了,只欠东风。” “东风要是不吹来呢?” “那我就给你变出来,我保证,遽尔一定会输。” “夕瑶,我很相信你的,你千万别耍我。” “承蒙你前几日的照顾,我才痊愈。”夕瑶笑着说道。事实上,她挺喜欢秦泠儿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心机,爱恨分明。如果她可以一直留在汎尘身边,那么她就要一直住在闵德府,若秦泠儿相伴,夕瑶还是很乐意的。 “姐姐,这个给你。”一个小男孩拦住夕瑶的去路,高高地举起手臂,手里捏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 “这是什么?”夕瑶伸出手,结果小男孩手里的东西,当她看清手里的东西,顿时愣住。 “夕瑶?怎么了?”秦泠儿见夕瑶脸色不对,见她不说话,拉住正要跑开的小男孩,问道,“谁给你的?谁让你给她的?” “那个长得很凶的叔叔,他说物归原主。”小男孩指着远处的一个吸血鬼,说完便跑开。 夕瑶顺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男人在确定夕瑶拿到以后便转身,那是个吸血鬼,曾经跟在亚炽身后。 随着夕瑶的手指紧紧地握住那个东西,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始终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杵在原地。 夕瑶手里的东西,正是一个金丝编织的细长小盒子,她从亚炽的记忆中见过它,是他曾经送给她的。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雪白的衣裙,是她为他穿的素衣。 一个人死了以后,分七个阶段,头七,二七,三七,一直到七七,第四十九天以后才入土为安。每逢“七”的时候,夕瑶都会为亚炽穿上白色的素衣,是她祭奠他的方式,连汎尘都不知道。 而今天,正好是三七。 “夕瑶?”秦泠儿拉了拉夕瑶的手。 “泠儿,你先回去吧,我迟一点再回去,好吗?”夕瑶虽然这么说,但是她没有等秦泠儿回话,而是跨出了腿,一步步走远。 夕瑶独自一人走远,从秦泠儿的视线中消失。 她一人游荡,最终来到空无一人的平地,杂草丛生,一望无际,和当年一样,只是多了一分凄凉。而她脚踩的地方,就是当年亚炽摔倒的地方,他独自一人躺下的地方,失去视觉,失去触觉,失去味觉……独自一人,面对死亡。 “小家伙,至少今天,就这样戴着吧,就当为我而戴。”这是那日的亚炽心里的话,也是想和夕瑶说的话。 夕瑶低下头,看着那个金丝盒子,那打开盒子的手,滴上了一颗颗泪水,她却想到当初摔倒在这里的亚炽一口口涌出乌黑的血液,都是因为她。 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拿起盒子里的发钗,款式简单却不失大气,不浮华却无比精美,歃血宝石明明是蓝色的,此刻却变成了血红色,在夕阳的照射下,竟然显得格外凄凉和悲楚。 她将发钗戴在了头上,金灿灿的很好看,歃血宝石很凄美,只是不配她一身祭奠他的白色素衣。 她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却早已泪水满面。她找不到自己用什么身份为他哭泣。她不爱他啊,多么残忍的事实,可是她就是很难过,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死是因为她,更因为她对他亏欠了一份无法弥补的情感。 “小家伙,如果我不会再经常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记得我吗?” “小家伙,会记得我吗?请告诉我,实话,告诉我,让我可以接受的实话。” “小家伙,你不知道,我只愿你可以得到快乐,哪怕这份快乐不是因为我。” “小家伙,没有我,你会不会开心呢?我不会再去纠缠你了呢,你会不会有些不习惯呢?” “小家伙,我最终都没有把你绑进我的棺材,我觉得不甘心呢,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小家伙,一直都想给你幸福,却一直不懂如何温柔,带给你不好的坏心情,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除了这个方式,我找不到可以接近你的理由。不过,看着你生气和恼怒的小表情,依然觉得很可爱呢!” “小家伙……” 夕瑶蹲下身,抱着膝盖,埋头哭泣。 为什么要把发钗还给她?为什么让她隐藏的情绪暴露出来?为什么要为难她?她想自私地和汎尘过下去,当作从来都没有一个亚炽出现过,当作从来不认识那个吸血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彻底闭上另一只眼睛,看不见亚炽所做的事迹。 为什么要物归原主?因为矢独剑早就毁了,亚炽早就不需要这支发钗了,亚必尔纳家族也不需要一支镀金的银质发钗。 夕瑶哭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她抬起头的时候,天空已收起白天的光线,却没有彻底沦落到夜黑,这样的阴暗,一点点白昼留下的光,才更让人难过啊! 她知道,她不能再继续逗留了,她该离开了,回闵德府,收拾好因亚炽而哀伤的心情,自私地去面对她的爱情,她的幸福,她爱的汎尘。 当夕瑶抬起手,正准备摘下头发上的发钗,她看见了远处的一道身影,她难过地低下头,泪水落下,随后又抬起头,重新看向远处,看着那个脸上露出随意轻浮而不负责的笑容。 “亚炽……”夕瑶站起身,走向远处的亚炽,可是她始终拉不近与他的距离,如果换作以前,根本不需要她靠近他,他一定会瞬间出现在她面前,说着一堆不着边界的废话。 此刻,他非但没有靠近她,没有说话,很异常,这让夕瑶很难适应。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和以往一样,为什么她看着如此心痛和难过呢? “亚炽,你没什么死,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死,让我好难过,好愧疚。”夕瑶虽然这么说,但是她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她并不觉得亚炽还活着。 “亚炽,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汎尘生我的气了,你应该跟我一起去闵德府,帮我去跟他解释,让他不要误会我。” “亚炽,说话啊……”夕瑶一边走,一边擦着流不完的泪水。她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他的死,无可厚非。 是啊,今天是三七,看到亚炽的魂魄,也不足为怪。可是夕瑶好难过,她宁可没有看见他。 每逢一个“七”,亡魂会回来,看看他不放心的人,但是越靠近“七七”,亡魂就会越来越稀薄,直到去魂溟河,彻底在黑暗之水里消亡。 夕瑶的视线一直被泪水模糊,可是她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的亚炽,却留不住他,他还是消失了,从她湿润的视线中消化,彻底消失。 “亚炽!你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会死!”夕瑶哭得崩溃,“你这样死了,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你不知道吗?!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快乐吗?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死了?!亚炽!你混蛋!死了都让我不好过,让我觉得对不起你,你这个混蛋……” 正文 298、压抑的愧疚感 秦泠儿见到夕瑶,上前问道,“夕瑶,你怎么了?” 夕瑶木讷地抬起头,看了看秦泠儿,“我没事。” “天哪!”秦泠儿看到夕瑶的眼睛已哭肿,怪吓人的,问道,“你哭了多久?” 夕瑶从秦泠儿惊讶的目光中意识过来,她抬起手,手指抚在一只眼睛上,问道,“很明显?” “废话,不要太恐怖,好吗?” “完了,汎尘会杀了我的……” “跟我来。”秦泠儿拉起夕瑶,来到药房。 “弄点热水来。”秦泠儿说着便走向一排柜子。 “是,师傅。”老八应道,走出了门。不久后,她又端着一盆热水重新走进药房,放在桌上。 秦泠儿打开一个个抽屉,抓了几味药材,放进热水中,同时放进一块棉布,浸在水中。看着夕瑶手里依然握着那个金丝盒子,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愿意和我说,但是你如果需要我帮你的话,可以告诉我的,我也愿意帮助你。” 夕瑶抬起头,目光从手里的金丝盒子挪开,说道,“泠儿,谢谢你。” “但是,你如果对不起少爷的话,我还是毒死你的,”秦泠儿一边说着,一边捞起那块滚烫的棉布、绞干,“给你,敷在你自己眼睛上,可以消肿。” 夕瑶仰起头,把棉布敷在眼睛上,说道,“毒死我算了,我现在心里很纠结。” “这个精致的盒子看着很漂亮呢,想必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我看你一直握在手里,从你得到它以后,脸色都变了,现在又哭肿了眼睛,而且你回来以后,神情也很可疑。” “很明显吗?” “废话!” “完了。” “你是不是外面有男人了?”秦泠儿阴阳怪气地问道,她总觉得这个盒子是一个男人送给夕瑶的,而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她家的少爷,“夕瑶,你胆子好大,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 “我也觉得我在找死,可我也没办法。”夕瑶觉得自己祭奠亚炽是找死的行为,她不久前还哭了那么长时间,更加是一种自寻短见的行为,汎尘若发现了,她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可是很多事,不是光靠理智就行的,尤其是女人,是一种感情用事的物种。 “你真的外面有男人了?!” “三言两句说不清,我有苦衷的。” “夕瑶,我看你不像红杏出墙的女人啊,不过我支持你。”秦泠儿笑着说道。 夕瑶拿掉棉布,幽幽地说道,“别多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是不会撒手的,你没机会。” “啊!你这个恐怖的女人!”秦泠儿发现自己的小秘密被夕瑶看破了。 “那是,守卫爱情,依然是第一要素,是我夕瑶人生的第一准则,谁都动不得,我很坚定的,你还是放弃吧。” “阴险的女人。” “是啊,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夕瑶看着手上的金丝盒子,里面躺着一支漂亮的发钗,可是她不能戴,甚至不能放在身边。她该走了,趁汎尘还没有回来,把它藏好,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得赶快换掉她这一身素衣。 夕瑶站起身,“今天的事……” “我什么都没看到,走吧,我要忙了。”秦泠儿说着走向隔壁的药房。 夕瑶回到房间,打开衣柜,取了一件衣服,将金丝盒子团团围住,塞进衣柜的最里面,又利索地换掉身上的衣服。 夕瑶撑着头,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烛台,烛火摇曳,得到光明的同时一定有其余的牺牲,那一点点烧尽的蜡烛,是否心甘情愿?她不知在等汎尘回来还是在想亚炽的死亡。 三更过后,汎尘仍未归来。 他总是这样,她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或许跟死亡和杀戮有关,然而他每次回来,身上都干干净净,不沾一滴血渍和污垢。正如当年,淅对洂说,下一次,他会收拾干净再回来,不会让别人的血液染到他的身上。 可是,罪恶,能真的收拾干净吗? “呯”的一声,房门突然开了,却看不见人进来,屋里却突然响起诡谲的声音。转眼间,女婢们纷纷倒地,脖颈上留下血色的獠牙窟窿。 夕瑶闻声转过身,看到屋里竟有赫然出现几名吸血鬼,站在女婢的尸体旁,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桌边的夕瑶。 是嗜血工具,泯灭人性的吸血鬼,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当权者的杀人工具。 因为亚炽的死,吸血鬼界的王者,所以这些嗜血的吸血鬼们才寻上了闵德府吗? 夕瑶站起身,扶着桌子,一边盯着面目狰狞和残暴的吸血鬼,一边往房门走去。 她没有看见,房门外的景象更为可怖,长廊和院子里,倒着一具具尸体,每具尸体的脖子上都留着深深的獠牙印,无论是女婢还是守卫们。 阴暗的月光下,站着一个个吸血鬼,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只是做短暂的回顾,血液吸干的时刻,他们仅在几秒钟内攻进了闵德府。一个个的,如同坟地里的墓碑,尽显森冷。 事发突然,才让夕瑶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有多少吸血鬼闯进了闵德府,有多少人死于吸血鬼的獠牙下。她只想去找秦泠儿,她不想秦泠儿出事,那丫头还等着她出谋划策。处理叛徒的事,可是她不确定秦泠儿是否还活着,或许这才是她真正害怕的原因。 夕瑶可以杀死这些吸血鬼,就像千年前她为了活下去而动手杀了上百只吸血鬼和伊索安公爵,可是此刻,她看不见的那些吸血鬼呢?她该怎么办?她是否可以阻止秦泠儿的死? 如果数量远远超过了她能预计的,别说秦泠儿,连她自己也是獠牙下的亡魂。 吸血鬼不是沉默的羔羊,更何况是王者的死,他们不会平静。 屋里的吸血鬼们没有多余的迟疑,在被攻击之前,夕瑶跑向房门,却撞到另一名突然出现的吸血鬼,他堵住了房门,而她的身体受到激烈的撞击而往后倒去。 就在同一时间,那双乌黑的眼眸里映着数不清的吸血鬼,仅在一瞬间,填满了整间屋子。 到底有多少吸血鬼? 他们不畏惧死亡,他们好战,就是凶猛的野兽,只是钟情于吸干血液的方式结束一个个生命。 那支撑在地板上的手臂突然被拉起,她猛然转过头,脸上的慌张神情仍未褪去,眼眸里却瞬间充满了疑惑,不知为何,视线有些模糊。 “小家伙,你如此莽撞地冲出去,是准确去哪里呢?” 夕瑶被亚炽拉起,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脸,难以置信,今日不是他的三七吗?几个时辰前,她甚至看见了他的亡魂。 “小家伙,你怎么哭了?”亚炽虽然这么问,但是他喜欢她为他哭哭啼啼的样子。 夕瑶的脸庞上多了一只手,抹去她不知为何滑下的泪水,她垂下眼眸,虽然看不到那只手,可是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只手的存在感。 “小家伙,你撞到了我,是不是该道歉呢?”亚炽笑着问道,他那招牌式的笑容,随意轻浮而不负责任,“你知道的,我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其实很随意,只要你给的,我都喜欢。” “亚炽……你,不是死了吗?”夕瑶低下头,看着那只抓着她手臂的手,为何触感如此真实? “我是死了呢,可是我死不瞑目,所以前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吗?” “亚炽……你到底是死是活?”夕瑶被搞混了,她甚至怀疑自己过于愧疚而出现了幻觉。 亚炽俯下身,充满笑意的声音拂过她耳畔的一缕长发,“小家伙,我想让你给我陪葬,你知道的,没有你,我会很寂寞。” “……所以,你是来索命的?因为我害了你……” “不对,因为,我喜欢你呢,小家伙,不是吗?”亚炽乐于纠正。 为什么有种被耍的感觉?夕瑶对着亚炽的脖子就啃下一口,“咔”的一声,是温暖的血液,是流淌的血液,他是个活人。 亚炽也不拒绝,只是随口笑道,“小家伙,是汎尘虐待你了吗?你有多久没有喝血了?” 夕瑶收回獠牙,抬起手,一把推开亚炽,吼道,“你没死!你干嘛装死?!” “小家伙,我只是想看看,我死的话,你会不会伤心而已。”亚炽显然很满意,是他命人将金丝盒子里的发钗还给夕瑶。 当亚炽看到夕瑶为他戴上发钗,为他背着汎尘穿上祭奠他的白色素衣,甚至哭着跑向他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是真实的,因为他很开心看着她这副惹人怜的模样,是因为他。 “所以,我不久前见到的人,不是幻影,是你本人!”夕瑶恍然大悟,她还以为是亚炽三七还魂,她还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愧疚,夕瑶冲亚炽吼道,“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叫你,你都不答应?你还笑得那么开心!你几个意思?!” “小家伙,很有意思的呢,只是你不懂而已。” “亚炽,你太坏了!” 正文 299、今夜,回不了头 “可是那血……”夕瑶想起汎尘带回来的血,那的确是亚炽的血。 亚炽对于这件事,确实很恼火,那紫金色的眼眸在一瞬间闪过,以夕瑶看不见的速度消失,可是他现在不想破坏此刻的氛围。他期待地看着那双疑惑的黑眸,问道,“喝了吗,我的血?” “……没有。” “为什么不喝呢?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血液很尊贵吗?如此浪费,真是令人心寒。” “如果我死了,你会以那种形式喝下我的血吗?!”夕瑶莫名恼怒,一来是因为亚炽耍了她,二来,她觉得亚炽是在侮辱她。 亚炽一愣,还真是回答不上夕瑶突然的质问。 可他善于“废话”,问道,“所以,你是在向我告白吗?” “当然不是!”夕瑶认为,即便是一个普通朋友,也不可能以那样的形式下喝下对方的血液。 夕瑶看了看这些吸血鬼和女婢们的尸体,质问到,“亚炽,你在做什么?!” “汎尘杀了我那么多人,我只是还他一点小小的回礼。”亚炽清楚,汎尘才不会理会这些人是死是活,但是他看到他的闵德府被他亚炽捣了乱,一定会十分恼火。 不知为何,亚炽觉得这些尸体上的吸血鬼獠牙血印,美极了,简直是艺术作品,保证能让汎尘发火。 正要去找秦泠儿的夕瑶,却被亚炽一把拉住,问道,“小家伙,你火急火燎地要去哪里?” “亚炽,既然你没有死,那么我也不亏欠你了,我们两清了。” “小家伙,你真是没良心,说这么话,不怕我生气吗?” 相比让亚炽生气或者伤心,夕瑶只会偏向于汎尘,他若知道她又和亚炽纠缠不清,他一定会生气的。 “亚炽,你不要再逼我了,你这样,会让我无法回头的,我会一直觉得亏欠你,求你不要再出现了。”夕瑶何尝不知道亚炽为何来闵德府,无非是因为她,可是她无法回馈给他任何东西。 “小家伙,你已经回不了头了。” “什么意思?” “上一次分别的时候,你忘记了吗,我说过我会来娶你,就是……今夜,就是,此刻。”亚炽脸上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他说着一把抱起夕瑶,转身即逝。 相比闵德府的血腥和一具具尸体,西岚殿却异常热闹,灯火通明,如黑猫的金色眼眸,在夜黑里尽显诡谲的辉煌。 夕瑶被带到西岚殿,一头雾水,她被亚炽拉着一直往前走去,为何今夜的西岚殿宾客如此之多,胜过西岚殿每年一度的盛宴。 夕瑶完全跟不上亚炽急促的脚步,被门槛绊了一脚,却因为一直被他拉着而没有摔倒在地。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眸前晃过一道鲜红色的影子,“哗哗”的声音,是绸缎凌空飘拂的声音,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说了,戴上它,嫁给我。”亚炽嘴角的笑容如此自信,仿佛没有什么事他做不了。 发钗?夕瑶记得它,她不知道亚炽是何时从她藏着的衣柜里翻出,又是何时取走的。 王者,亚炽再也不会任性到把王冠丢进百米开外的粪坑,只为一时兴起。如今他要的,是绝对,哪怕死神汎尘,也无法再阻止。 “走。”亚炽说着拉起夕瑶走向西岚殿的大厅,长廊上是夕瑶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跟着亚炽身后,他刚才说了什么?为何她觉得自己听不懂? “亚炽,你想干嘛?放开我!亚炽……” 远处的花园里,盛开的红蔷薇如血液般鲜艳欲滴,预示着今夜的非比寻常,大喜之日,还是血洗之夜? 夕瑶被拉到西岚殿的大厅,满堂的宾客向来者投来注目礼,吸血鬼界的贵族们,纯种吸血鬼们,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唯独她夕瑶,完全没搞懂这雷厉风行的情景。 冉儿看着一路进门的亚炽,问道,“哥哥,果真要娶她?” “当然,哥哥希望冉儿也能喜欢我这不怎么听话的新妻子。”亚炽的脸上却没有笑容,只有非做不可的坚定。 “非拉我起来,就是为了这事……”亚濏打了个哈欠,他的困意和心思都在他那口棺材里。 “亚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亚彦妠竟然要沦落到共侍一夫的境地,她可是亚必尔纳家族的女王,即便亚炽不爱她,但是她也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妻子,至少名分上是绝对不可动摇的。 “我只能说,希望你们今后,相处愉快。”亚炽没有给亚彦妠多余的解释,无论亚彦妠是否同意,他都不会停止这件事。 “亚炽!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成亲了?!”夕瑶急得直跺脚,却一直甩不开亚炽的手心。这算什么事,他半夜三更带着一群吸血鬼闯进闵德府,杀了那么多女婢和守卫,又雷厉风行地拉她来成亲。 “小家伙,你现在才说这话,会不会太晚了?” “你有给我时间和机会说话吗?” “没有,今后也不会有。小家伙,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怨恨我呢。”亚炽说着挥了挥手,示意这场婚礼即可开始。 伴随着红色蔷薇花的芬芳,主婚人洪亮而喜庆的声音回荡在西岚殿的大厅里。 “亚炽!不要!不可以这样……亚炽!不要……”夕瑶不停地恳求道,她像在做一场猝不及防的梦,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她没有时间缓冲和思考,亚炽便直接带她来到终点。 亚炽并没有理会夕瑶的反抗和恳求,他不想再做背后的那个人。 “亚炽,我求你了,住手,我不想跟你成亲,亚炽,不可以……” 主婚人高昂着头颅,卖力地宣布道,“新人正式……” “啊!”主婚人惨叫一声,还没有宣布完,话音未落,已倒在血泊之中,而他身上的那把突然飞来刺中他胸口的蓝色长剑也顿时消失。 “我的女人,就特别香吗?”汎尘看着手中的两把姬孪灵剑逐渐生成,那唇角冷蔑地笑了。 吸血鬼们认出银发少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被人们成为可怕的死神,可曾经也是他们亚必尔纳女王的丈夫,如今倒是彻底换了一个人。他原本对事漠不关心,冷漠而话少,现今却将杀戮推至制高点,手刃无数性命,只为欣赏死亡前的最后一刻。 “汎尘……”夕瑶唤出那少年的名字,她果真已吓傻,若不是那主婚人没有喊出最后几个字,婚礼就顺利完成了,她将是亚炽名正言顺的妻子。 哪个女孩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婚礼,她夕瑶也曾幻想过无数次跟汎尘举行婚礼。就差一点,她的梦就彻底摧毁了。 不等众人反应,汎尘已倏地出现在眼前,却不是对着她夕瑶,而是她身旁的亚炽。 “你到底是喜欢我用过的女人,还是喜欢追随我?”那邪恶的笑容,像是在炫耀,也像无情地鄙视。 亚炽却并没有生气,笑道,“你如果是个女人,我不介意要了你,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长得像你这般美貌,算不算是一种羞耻呢?” 亚炽这话还真够毒的,听得汎尘的耳朵都快烂了,他讨厌夕瑶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但更加讨厌自己被别人说成女人。 “真是火大,”汎尘微微低下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羞辱,真是难以释怀,他低声说道,“原来你是在说我,不够男人,是吗?” 汎尘话音未落,只听见皮肉华丽绽开和骨骼碎裂的声音,那把姬孪灵剑早已重新落下,而蓝色的剑光却刚刚从半空中划过、消散。 “汎尘,你要是女人,一定不可爱,太暴躁了,没人敢娶你。”亚炽也早已闪退到一边,动作敏捷的他依然没能躲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一道长长的血口在快速愈合,血液却早已染红了他的衣衫。 “可我就是喜欢简单粗暴,呵呵。”汎尘抬起手腕,看着亚炽的血从剑锋上滑落,残余的血液滴在光洁的地板上。 “不用。”亚炽对着其余蠢蠢欲动的吸血鬼们说道,顷刻间,他身上的伤口已彻底愈合,他之所以敢这么做,就不怕汎尘找上门。 汎尘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没死呢?” “是啊,被你放了那么多血,我为什么没死呢?”亚炽说着走上去,瞬间掳走汎尘身旁的夕瑶,他笑着说道,“因为小家伙没了我,会哭的很伤心呢,我当然不忍心就那么死了。” “该死的吸血鬼,话这么多,真是让耳朵不舒服。”汎尘本该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了结聒噪的吸血鬼,让对方没有时间开口废话,哪怕一个字也没有机会。显然,此刻的汎尘似乎感应到了异样,他疑惑地瞥了一眼亚炽,他亚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疑了?可疑到他汎尘不得不多看他一眼。 而亚炽的猖狂似乎也到了新的境界,他不以为然地说道,“汎尘,你要是不喜欢,你可以不听,没人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来人,给我重新找个主婚人来,今夜,这妻子娶定了。” 正文 300、今夜,回不了头 夕瑶不知如何是好,这僵局,显然有人死了才能打破。但亚炽若真死了,那么她的罪恶感就真成的了,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偿还给亚炽了。 “哥哥实在是太嚣张了,”冉儿突然冒出一句话,走向已睡着的亚濏,伸手拽过亚濏的领子,又道,“这么大的场合下就顾自睡着了,真是不讲义气。” “小殿下……”老鬼眼睁睁地看着冉儿拖着亚濏离开,不知该不该插手,只能慌忙跟上。因为冉儿的身份一直没有被亚炽公开,但是西岚殿的所有人都知道,冉儿的身份很尊贵,至少她和吸血鬼界的王关系非比寻常。 是啊,冉儿是亚炽唯一的亲妹妹。 夕瑶的脸庞上拂过一阵强劲的风,鲜红色的裙摆和她的长发猛然散开,同时亚炽的袍服和长发也瞬间扬起,汎尘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亚炽身后,众人皆未看清他的动作,只见那蓝色的长剑已抹开了亚炽的喉咙。 在场的吸血鬼们皆吃惊,正要扑上前攻击汎尘,亚炽却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看来今夜是某人对我有意见呢,责怪我这西岚殿的红蔷薇开得不够旺盛不够鲜艳,非要主人家献点血来染染色呢。” 说来也怪,亚炽虽然抵着汎尘持剑的手,竟然不是为了反抗,而是在配合他握剑的手会累,亚炽那嘴角的笑容也让人摸不清头脑。 “你在嚣张什么?”汎尘侧着头问道。他第一次动手的时候,放亚炽的血,他也没有任何惊恐,连脸色都不更改,更别说害怕死亡了。就算他亚炽不怕死,也不至于他如此享受死亡,除非他才是那个变态。 “没什么,我只是陪你玩玩,看看今夜,谁会尽兴,谁会败兴,你猜你是前者还是后者呢?要不,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跟一个一心想杀了我,但是无从下手的人说话。” 汎尘一用力,姬孪灵剑更加陷进亚炽的脖子,他疑惑地看着亚炽脖子上的血丝喷出,伤口又重新愈合。 “怎么了,觉得很神奇吗?”亚炽松开夕瑶,笑着问汎尘,真是嚣张地挑衅,并且对于某件事,他似乎有十足的把握,比如,他相信今夜败兴而归的人一定是汎尘。 “如果我砍下你的脑袋,你也不会死吗?”汎尘说着重新抬起手,手腕一使劲,姬孪灵剑准确无误地砍向那嚣张的亚炽。 两人的身体瞬间退到远处的墙角,即便亚炽挡住了汎尘的手,那姬孪灵剑也已嵌进可怖的深度,那尊贵的血液在众人面前“哗哗”地流出,浸湿了衣衫。 “汎尘,不要!”夕瑶跑上前,她不想亚炽死,尤其不想亚炽死在汎尘的手里,会让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亚炽。 这是在自寻死路吗?对亚彦妠来说,亚炽疯狂的举止早已不止一次,亚彦妠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她觉得亚炽就是一个没轻没重的疯子,或许她早就应该放弃了。 “你可以试着砍下我的头颅,看我到底会不会死。”亚炽十分淡定,也十分猖狂,相比其余人,亚炽更像一个看好戏的人。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此刻流血的人不是他自己吗? “为什么会这样?”蓝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亚炽那张嬉笑的脸,汎尘的怒火被激发,可是疑惑也同时放大,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才对。 “与其说你在杀我,倒不如说,你在跟你自己过不去,”亚炽像是抓住了汎尘的把柄,他完全不怕汎尘砍下他的头颅,又道,“死神,你杀得死所有人,可你是否想过,你能不能杀了自己,能不能摧毁自己的力量?啊,你若死了,谁来替你收尸呢?我亚炽可没有这个闲功夫,除非你是个女人,我倒是很乐意。” 事实上,汎尘疑惑的并非亚炽有自行愈合伤口的能力。所有人都不知情,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仿佛只有汎尘和亚炽心照不宣。 “我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死神被彻底激怒了,看来后果会很严重呢,呵呵,怎么办,我有点害怕了呢,”亚炽笑着说着反话,有时候他还是相当欠扁的,他随后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夕瑶,又道,“汎尘,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汎尘,不要……”夕瑶拉住汎尘持剑的手臂,她此刻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早已不在汎尘会不会杀了亚炽的事上,而是她自己。 汎尘收回手,同时亚炽脖子上的伤口快速愈合。汎尘转头看向身旁的夕瑶,蓝色的眼眸里是无尽的疑惑和失望之极,他不明白,问道,“那日,你对这只吸血鬼做了什么?” “嗯?”夕瑶完全跟不上汎尘问话的节奏,她的思维没来得及跟上他的跳跃。 “我问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汎尘,我……”夕瑶似乎明白过来,她不自觉地放下抓着汎尘手臂的手。是的,她心虚了,即便她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她也意识到了汎尘为何恼怒,而她自己,显然百口莫辩。 “我从来都不想监视你,”汎尘有这个能力,但是他更愿意自己去感受,去了解她,去听她亲口说,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去看她的梦境,探看她的秘密,“可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汎尘,我不是故意想隐瞒你的,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 “你比我知道的更早,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是汎尘亲自做的,但是千年前,夕瑶就先比汎尘知道这事,他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不严重,还是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夕瑶听到这话,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不是的,汎尘,不是你说的这样……” “呵呵,你就这么在意这只吸血鬼,是吗?” “汎尘,你听我解释……” “那你说,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看!” 夕瑶想解释,不然她知道自己会失去他,可是她清楚她的确做了那事,显然汎尘在意的事她已经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 “够了,你的借口够多了。” 夕瑶咬着嘴唇,她意识到她已用尽了汎尘所有的耐心。 汎尘有一种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的感觉,那握刀之人竟然是她夕瑶,她不是一个蠢女人,他才是一个傻子。 “你,会付出代价。”汎尘临走前丢下一句冰冷的话,冷得大厅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沉默,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他是在冷眼警告还是在宣布死期?或许这都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他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强大震慑力,连亚炽都不自觉地看向那双嗜血的蓝眸,久久地无法挪开视线。汎尘的话,不是对亚炽,而是对她夕瑶说的。 “汎尘,汎尘……”夕瑶快步追了上去,伸手拉住汎尘的衣袖,死死地拽紧,她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离开。 “别碰我,别逼我生气的时候杀了你。”那冷漠的神情,冰冷的话语,决绝的眸光,冷血的杀意,鄙夷的恨意,即便夕瑶有千万个不愿松手,也不得不迫使她松开了手指。 “我……不怕死……”夕瑶哭着说道,她只是怕他离开她,怕他无法原谅她。 “我怕后悔,让你死得痛快。”汎尘拂袖而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他若现在动手杀了她,只会让他觉得太便宜了她。这个女人,果然很不简单,是他太傻,还是她太深沉和太会隐藏?他竟然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夕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汎尘离开,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人敢拦住他。而他也和平时很不一样,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杀,足可以看出夕瑶做的这件事有多么令他愤怒和心寒。 看好戏的亚炽这才心满意足地动了动脚,脚跟抵在墙角,后背离开了光洁的墙壁,墙上还溅着几滴他的血液。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真糟糕,弄成这副样子,多少还是有些扫兴的,好在结果比他预料的要精彩很多,所以他也没再计较这些琐碎的小事。 亚炽走到夕瑶身旁,遗憾地说道,“小家伙,他走了,看来他不太愿意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亚炽!”夕瑶转头看向亚炽,“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能怪我,我可什么都没干,我也没有强迫你,难道那一夜不是你自己主动上的门吗?” “是我自己来的没错……” 亚炽打断夕瑶,说道,“那不就结了,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 夕瑶那一夜来,是为了还清她亏欠亚炽的,为了跟亚炽划清界限,事情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变得更加复杂,不是难以解释,是无法挽回。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没有人逼着你这么做。小家伙,既然是心甘情愿,那就要有担当呢,我可没有让你动刀动枪和杀人放火,你知道的,我不忍心,但至少你要有一点责任感呢,太任性就不可爱了。” 为何夕瑶有一种错觉,亚炽是得了便宜在卖乖?可是他说的没错,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来,心甘情愿地做了那事。汎尘恨上了她,的确不能责怪亚炽。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也不需要害怕,我不会让汎尘杀了你,因为你是我亚炽的妻子,我当然会负起这份责任,乐意效劳,”亚炽见主婚人迟迟不上前,问道,“我有说婚礼取消吗?” 正文 301、她对亚炽做了什么? 情景回顾(夕瑶从亚炽的记忆里得知他隐藏的内心世界,为了还债,也是为了阻止汎尘去杀亚炽,她孤身一人去往西岚殿): 西岚殿依旧,不出意外的话,它会万年不动,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一直辉煌下去。时隔多年,夕瑶也再一次来到西岚殿,这里的主人不再是亚妤児和亚祈,夕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熟人,或许亚炽是唯一一个夕瑶认识的人。 因为丢失了记忆,那时的夕瑶不认识自己的初始者亚彦妠,不认识小正太亚濏,更别说冉儿了。 没有人阻止夕瑶进入西岚殿,很早以前,亚炽就下了命令,西岚殿会一直向夕瑶敞开大门,欢迎她成为这里的主人,成为西岚殿有史以来第一个混种吸血鬼主人。 夕瑶的身份不得不让坐在栏杆上的冉儿多看她一眼,因为冉儿身上有保护夕瑶的契约和诅咒。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冉儿从楼上的栏杆上跳下,她的突然出现吓了夕瑶一大跳,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见到对方是个小女孩,便放松了警惕,没有再紧绷着神经。 这个点,竟然还有人没有入睡?让夕瑶有些意外。 “你没有听到我说话吗?”冉儿又问了一句,语气里没有地主之谊的意思,倒像主人家质问不邀自来的鲁莽客人。 “我,来找亚炽。”夕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对她来说,是夜闯西岚殿,跟贼人应该没有太大区别。 “你走反了,哥哥的屋子在那边,”冉儿指了指远处的反方向,“你不知道吗?” “哦……谢谢。”夕瑶不明白冉儿话里的意思,只是略尴尬地道了谢。对方没有抓走她,已经让她很意外了,竟然还主动告诉她关于亚炽的住所。 冉儿也觉得很奇怪,夕瑶以前就住在西岚殿,她怎么会不知道亚炽的屋子在哪里?现在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走瞎晃。 “等一下,”冉儿叫住转身要走的夕瑶,又道,“你找哥哥做什么?” “我,我没有恶意,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来偷袭他的,我也不是来偷东西的。” 冉儿见识过夕瑶的力量,她爆发的力量强得惊人,但是冉儿不知道,那只是冥棂暂时寄存在夕瑶身上的力量,并非她自己的,事实上,她自己的力量只不过是半狼人和半人类的结合。她或许有能力对抗很多人,但是对于始祖吸血鬼,还是相差很多的。 冉儿走向前,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来偷东西的,我问你,你找哥哥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应该为他做点什么事,否则我心里不好受,我不想亏欠他的,可是我不知道我该还他什么,显然,他也什么都不缺。” 冉儿不知道亚炽为夕瑶做了什么,但她并不认为夕瑶在撒谎,问道,“你是来以身相许的吗?” “不是!” “就算是,我也不会看好你们,”冉儿直言不讳,她打量了一会夕瑶,又道,“那你有什么可给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说她夕瑶?她看上去真的如此贫困潦倒吗?她握紧了空荡荡的手。是啊,她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偿还?所以今夜来也是徒劳吗? “亚炽人很好,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我心里很不安,因为我没有办法回馈给他,我,我,我不爱他……”夕瑶低下头,她很惭愧,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我爱的人,他可能对亚炽有一些偏见,他性格不太好……我担心他会做出对亚炽不利的事……” 就是一点偏见和不太好的性格吗? “哦,你说汎尘是吗?”冉儿虽然很多事不懂,但是这件事她还是很清楚的,继续问道,“他的确是个麻烦,很大的麻烦,他若真的要对哥哥动手,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伤害无法避免。” 那魔鬼,本该人人得而诛之,可是没人可以阻止他。 冉儿身在西岚殿,但是对外界还是有所耳闻的,就算她不想知道,消息还是会流露进来,哪怕西岚殿的大门一直紧紧闭着。 因为他汎尘现在不再是闵德府的少爷,他成了人们害怕的唯一对象,连做梦的时候都会被吓醒,害怕自己是否一觉醒来已断了气息。那是彻底的恐惧,不再是曾经的畏惧;也不再是类似于死神,而是真正的死神。 “事态果然很严重。就算不是我的不幸转移给了他,我想他的不幸也应该是我造成的,我有责任。”夕瑶想保全亚炽,可如今看来,很难。 汎尘不会听她夕瑶的话,她越是恳求他不要对亚炽动手,只会加快亚炽的死亡。汎尘总是一意孤行,即便曾经他在意过夕瑶的话,为了让她心里好过,有时候她说说好话,根本不需要她撒娇卖萌,他偶尔也会听她的话。 现在,根本不可能,他没有温柔,没有耐心,只有霸道。 夕瑶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或许可以阻止亚炽的死。” “嗯?”冉儿疑惑地看着夕瑶,“我不想承认哥哥不如别人,但是对方若是汎尘,哥哥确实难逃一劫。” “你听过‘死神的祝福’吗?” “没有。” “如果亚炽得到‘死神的祝福’,或许他就不会死了。”夕瑶回忆起千年前占卜师说过的话,死神的祝福和眷顾,隐藏着强大的力量,可以把降临到自身的不幸转移到别人身上,虽然这样很缺德,但是至少可以保全亚炽,免受伤害。 “死神不是只有一个吗?他要杀人,还会给人祝福?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个,‘死神的祝福’,其实,在……我,身上……” “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我相信它真实存在,至少我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如果亚炽得到的话,我想他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免受死亡和不幸。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这祝福,抓不到,也摸不到,我不确定你是否相信我,而且,我担心汎尘很快就会来……”夕瑶焦头烂额,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她不记得冉儿,她不确定这个小女孩会不会相信她,因为她口说无凭。 “我相信你。”冉儿突然开口说道。 汎尘是死神,夕瑶是汎尘深爱的女人,所以这个女人身上有“死神的祝福”,这再合情合理不过,连小女孩都能想明白。 冉儿相信夕瑶,但是对于这“死神的祝福”到底有什么作用,能不能真的避免不幸和灾难,她还是保持怀疑态度的。 “我可以帮你转移这份力量,但是你要想清楚,不能后悔,尤其是中途的时候,你若反悔,你会死的。”冉儿提醒道,她还不至于强人所难,毕竟夕瑶不是别人,她若可以避免不幸,对冉儿来说是好事,因为夕瑶不死,冉儿就不用担心契约的事。 “真的吗?”夕瑶本来已经失去了希望。 “真的。”冉儿的母亲就是为了救亚炽而将自己的生命转移给了亚炽,才使他复活,冉儿继承了母亲的这份力量。 夕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后悔的,这样做,可以让我心里好过一些,我欠亚炽的,我欠他太多了,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任何可以还他的。” 冉儿再一次提醒道,“我要告诉你,做这件事,需要你的血,很多血,你有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就算你不死,你也会很虚弱。” “有可能?那也就是有可能我不会死,对吗?”夕瑶要还债,但还不至于搭上一条命,她依然想活着,待在汎尘的身边。与其说是为了亚炽,倒不如说是为了她夕瑶自己,使她没有后顾之忧,让她良心上好过,和亚炽划清界限,她才能更好地守护她自己的爱情。 “你一个大人也这么天真,就不怕我这个小孩骗你吗?” “不会,我觉得你人不坏。”夕瑶笑着说道。 “你放心吧,事实上,我也不想你死,因为我才不想死呢!” “什么意思?” “没事,你先去哥哥的房间,我很快就跟上。” “好。”夕瑶说着往亚炽的屋子走去。 夕瑶打开门的时候,冉儿同时进了屋子,并且来到亚炽的棺材边,在他醒来之前,又弄晕了他。估计这事,也只有冉儿敢这么做,可她不希望她的哥哥此刻醒来,若“死神的祝福”是真的,她希望她的哥哥可以得到。 夕瑶进门的时候,被其余的吸血鬼发现,但是他们清楚,亚炽允许这个女人的随意进出。而始祖吸血鬼的动作过于迅速,故而没有看清冉儿趁夕瑶开门的时候已进屋。 夕瑶关上房门,走向冉儿,她看到亚炽躺在棺材里,觉得很新奇,这家伙为何睡在棺材里面? “那我可以开始了吗?”冉儿向夕瑶询问道。 “嗯。”夕瑶应了一声。 冉儿割开夕瑶的手腕,她看着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流出,冉儿托着两只小手,接住了夕瑶流下的血液。奇怪的是,冉儿手心里的血液一直没有满出,也没有滴到外面,而棺材附近的地面上却逐渐印出一个诡谲而复杂的图案,随着夕瑶的血越流越多,那地上的血色图案也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夕瑶逐渐感到恍惚,她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不单单是失血,还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抨击着她的心脏,无比难受。 冉儿见夕瑶有些吃力和痛苦,说道,“不能后悔哦,你会死的,你死的话,会连累到我。” 夕瑶没有听清冉儿最后的几个字,她眼前一黑,无力地倒下,倚靠在亚炽的棺材边。 正文 302、愤怒和心寒 夕瑶看着主婚人走向前,她拔下头发上的发钗,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直勾勾地看着亚炽,说道,“亚炽,我们可以单独聊一下吗?” 这是请求还是威胁?亚炽不以为然地笑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厅里的吸血鬼们散场。 吸血鬼们散场后,亚彦妠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再待下去,她路过亚炽的时候,说道,“以后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不要再叫上我,反正你也从来不顾我的感受,你这个疯子。” 亚炽低眉一笑,没有回答亚彦妠,倒是走向夕瑶,说道,“小家伙,你真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呢。” 事实上,夕瑶提出单独聊,也是为了给亚炽面子,他毕竟是一个统治者,吸血鬼界的王者。 “我不是你的妻子,”夕瑶见大厅里只剩下她和亚炽两人,那只握着发钗的手凑近自己胸口,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恳求道,“亚炽,我不想成亲,不要逼我,好不好?” “小家伙,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呢。”亚炽清楚,这发钗里是银器,若夕瑶刺进自己的心脏,她必死无疑。 “我不想死……”夕瑶哭着说道。 “小家伙,我没让你死呢。嫁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吗?”亚炽有些受伤。 “不是,如果我没有遇到汎尘,我想我愿意嫁给你,我愿意爱你,我想我也一定会幸福,可是我还是先遇到了他,对不起,亚炽……” “这个理由听一遍就够了,第一次听见是开心的,第二次开始,听着就让人莫名恼火了,小家伙,你明白吗?我不是小孩子,你这么哄,没有用的呢。” “我没有哄你,好,我不说了,让我走吧,就当放过你自己,好吗?” “真是让人费解呢,”亚炽轻叹一口气,“你做的那些事,真的纯粹是还我的债吗?” “是的。” “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是吗?” “是的……” “你那时哭什么?你伤心什么?你又难过什么呢?” “我以为你死了。” “我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 “呵呵,我亚炽,既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爱人,你又为何因我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而肝肠寸断呢?” “你不是毫无关系的人。” “是吗?那我是你什么人呢?别跟我说朋友,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朋友,你再清楚不过,所以,不要给我扣高帽子,我不想戴,我也不愿意戴。” “亚炽……” “说啊,什么人呢?我很好奇。” “亚炽,求你不要再逼我了……”夕瑶说不过亚炽,她就快要被他绕晕了,忘记自己此刻是在以死相逼,逼亚炽收手,她不想和他成亲。 “真是不忍心,”亚炽伸手拂过夕瑶不安的脸庞,“我不是汎尘,我对你再有意见,我也不会想让你去死的,我怎么忍心逼你去死呢?” 夕瑶从亚炽的眼眸里看不见他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小家伙,那我再给你一点时间,虽然我的时间很多,可我等不了太久,因为我不想再等了,明白吗?” 亚炽虽然这么说,但是夕瑶明白,他已经退让了。 亚炽转身走出了大厅,夕瑶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发钗,她心里很乱,因为她做错了事情,她不知道汎尘会不会再原谅她。 汎尘发怒之前一直很疑惑,他为何感应不到亚炽的死亡信息,直到他回忆起闵德府的时候,他带着夕瑶一起躺进棺材一起去死,那时他第一次感应到她的死亡信息,当时他没有多想。今天才发现,原来是这个原因。 现在的汎尘,没有经历他杀死夕瑶孩子的过程,也没有经历他以死亡和死神全部的力量赐给夕瑶祝福和眷顾的事。可是千年之前,汎尘从夕瑶的梦境里得知占卜师的话,也是第一次知道神秘的“死神祝福”,却不够了解。 死神不就是他自己吗?他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事,因为对他来说是未来的事,但是他再清楚不过,那一定跟他有关,是他通过某种途径赐给了夕瑶,他甚至深信以爱的名义。是啊,他深爱这个女人。所以当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会如此愤怒和心寒。 某一天,汎尘若知道,这个女人,却把他以付出生命代价的祝福转赠给了另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原谅她。 某一天,夕瑶若知道,这“死神的祝福”不是简单的一句话,而是背负了汎尘所有的期望,他甚至为了她的幸福而断送了自己的轮回之路,彻底地沉睡于昆仑山的雪山之巅,她会不会为自己愚蠢的行为而崩溃? 汎尘第一次杀亚炽的时候,残暴地放了他的血。汎尘离开的时候,亚炽身上的血液依然在往外流淌,他没有滞留,因为他相信亚炽必死无疑,所以他允许亚炽慢慢死去。 多日以后,汎尘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本该死了的亚炽竟然还活着,非但如此,当他首次正视亚炽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没有死亡信息。 如今的汎尘,才知道这“祝福”的真正意义:被祝福的人,不仅仅是转移不幸,甚至不会死。汎尘若在千年前就知道此事,他也不必多此一举,替这个女人承受千年封印;若知道她如此不珍惜,他一定不会管她,就算不死,那就让她永久封印算了。 “冉儿!”夕瑶见到小女孩跑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说道,“请等一下。” 冉儿仰起头,看了看脸色焦急的夕瑶,问道,“你后悔了吗?我可没有逼你,哥哥也没有逼你,当初他甚至不知情。如今出了事,你想怪到我头上吗?”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当时我是自愿的,可是我没有想到汎尘会如此生气,冉儿,可不可以……”夕瑶连忙解释道。 “不可以!”冉儿一口回绝。 “为什么?”夕瑶想到唯一挽回汎尘的方式,就是弥补自己的过失,她真是越来越糟糕了,拆东墙补西墙,可是她没有办法,谁让她一无所有,又欠了一屁股的债。 “人死了能复生吗?”冉儿反问道。 “……不能。” “覆水难收,难道你没有听过吗?亏你还是个大人。”冉儿说着转身要走。 “等一下,冉儿,算我求你了,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那你知不知道,哥哥因为你差一点死了?”冉儿反问道,当初汎尘杀进西岚殿,冉儿眼睁睁地看着亚炽被汎尘放血,她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我只有一个哥哥,我不想他出事,整个吸血鬼界也需要一个王者,需要他。” 夕瑶知道错了,她当初只想着还清亚炽的债,没有考虑到后果会有这么严重,她犹豫地说道,“可我也只有他一个,如今他弃我而去,我知道我很自私,我是反悔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你一句反悔就反悔呢?”冉儿本是善意,也是举手之劳,她帮助夕瑶的时候还是有质疑的,她也没有寄予太多期望,当初只知道对亚炽无害,故而为了缓解夕瑶的愧疚感而做了那件事。 如今知道这事态远远超过了他们所预料的,效果也是出人意料的奇妙,哪里还有人会允许夕瑶的反悔? “可是……” “大人做事,就要负责,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会死人的,难道你不懂吗?”冉儿见夕瑶很担忧,又道,“关于你这个请求,我肯定拒绝。但是死神的警告,你可以放心,哥哥会保护你,就算他不会,我也会。” “你保护我?”夕瑶觉得自己听错了,一个小女孩说保护她? 冉儿是小女孩,可她也是稀有的始祖吸血鬼,她的力量也一样强大,她甚至继承了她母亲的力量。这也是夕瑶当初认为的,冉儿看上去是个小女孩,可是她一点都不简单,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显然我不是自愿,谁喜欢这样的枷锁?当年也是因为那个死神,设了该死了契约,让我不得不保护你的安危,你如果死了,我也会死的。” “契约?”夕瑶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汎尘到底做了多少事? “他当初给很多人设下契约,宗旨只有一条,就是保护你,不让你死。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所以,你活下去的机会很大,至少比很多人都大,你不要怕死,我们会尽量保护你,因为我们都想活下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夕瑶不知道这事并不意外,哪怕她没有丢失自己那段记忆,她也对此事不知情。当初的汎尘过一天算一天,他并不知道预言的死期是他解开封印的时候。他一次次原谅夕瑶,无非是希望他死后,亚炽可以善待她,她的余生可以幸福。 “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我有那个能力,我也不会帮你反悔的,事实上,我并没有那个能力,我做不到逆转,就像事情一旦发生,只能继续,不能后退。”冉儿说着转身即逝,或许是不想跟夕瑶继续纠缠了,所以快速闪人。 正文 303、她辜负了他 夕瑶来到闵德府,却没有找到汎尘。 昨夜被吸血鬼攻击的不是整座闵德府,而是名苑。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是并没有影响闵德府的日常。 没有人阻拦夕瑶的到来,可是她清楚,有些事已经发生了质变。 秦泠儿见到几名轿夫抬着两顶轿子来到院子,她走向灵珊,说道,“谢谢你。” “秦家姑娘,不必客气,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灵珊都看在眼里,秦泠儿为闵德府做的贡献,远远超过了闵德府其余的人,即便汎夫人已不在,依然少不了秦泠儿。 秦泠儿也不求名利,或许她和灵珊一样,早已把闵德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灵珊看了看轿子,问道,“秦家姑娘问我要轿子,是准备要出远门吗?” “是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会回来,有些事还等着我处理呢!”秦泠儿一想到那个叛徒就一肚子火,可是夕瑶去了哪里,说好今日要一起出门的,还让她向灵珊要了轿子。 “那秦家姑娘一路小心,如果需要的话,多带着守卫一同前去。”灵珊客气地说道,她对秦泠儿向来如此客气,哪怕汎夫人还在的时候也一样。 “不用了,这几个轿夫就够了。” “好。”灵珊说着转身离开,才没走几步,就遇见前来的夕瑶,灵珊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打了招呼,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行。 “夕瑶,你终于来了,昨夜名苑遭遇吸血鬼的袭击,却没有发现你,我就知道你没出事,不过你一直不出现,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秦泠儿一边说,一边走向夕瑶。 “泠儿,见到汎尘了吗?” “少爷不是去找你了吗?”秦泠儿反问道,“他昨晚发现名苑被袭击,十分恼怒,匆匆出了门,显然是去找你的,怎么了?你们没有遇到吗?” “或许,他一辈子都不愿意见到我了,要是遇见我,我想他一定是来杀我的。”夕瑶最怕汎尘连杀都不想杀她。 秦泠儿一怔,“好严重的样子!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夕瑶摇了摇头,不愿意说。 “那我的事呢?你还处理吗?”秦泠儿追问道,她觉得夕瑶应该没有这个心情了,所以,她秦泠儿就是在等死,那场比赛她输定了,要被叛徒骑在头顶上。 “你的事……”夕瑶愣了很久,完全没上心。 “你不是吧?!你不记得我的事了?”秦泠儿要哭了,亏她那么信任夕瑶,现在事到临头懊悔迟,进退也两难了。 “哦,”夕瑶看到轿子想了起来,有些力不从心,但她知道不能因为自己而半途丢下秦泠儿的事,不然她又要害了一个人,说道,“带上你前几日的作品,搬上轿子,带上我跟你说的工具,其余的药材,全都不用带,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秦泠儿说着走进药房,去收拾东西。 秦泠儿整理妥善,将东西搬进轿子,见夕瑶一直魂不守舍,问道,“夕瑶,你愣着干嘛,你不上轿子吗?” “嗯?哦,”夕瑶的反应有些迟钝,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又道,“我们走过去吧,虽然有点路,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为什么不坐轿子?不是有现成的吗?” 夕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坐轿子,又道,“听我的吧,我们走过去。” “好吧,你应该有你的道理。”秦泠儿说着走下台阶。 出了闵德府,走了很长一段路,夕瑶才意识过来,说道,“泠儿,我忘了一件事,对不起,我有点混乱,我想我们得再回去一趟。” “夕瑶,你怎么了呀?感觉你突然变得很不靠谱呢!我们走了很多路了!” “对不起。” 夕瑶重新回到闵德府,前往名苑取东西,当她路过花园的时候,涣散的目光一直投在平静的湖面上,久久不能回收,波澜起伏的是她的内心。乌黑的眼眸里仿佛映着一口棺材,仿佛此刻的她还能感觉到当时的窒息感和另类而疯狂的幸福感。 他没有跟她提过“爱她”这个词,但是她相信,他应该是爱她的。可是这样想,却只会让她更加难过。 这一次,不是汎尘,而是她夕瑶亲手毁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她知道,她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夕瑶!”秦泠儿在夕瑶身旁喊了一声。 “嗯?”夕瑶回过神,表情也有些木讷,没有安全感,仿佛漂浮在云雾之中,无法落定。 夕瑶转过头,往名苑走去,她不确定下一次她还能不能来闵德府,这是不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 名苑里已没有尸体,已全部收拾干净,连血渍都没有留下一滴。 夕瑶的房间,如今像没有坟墓的陵园,却有窒息的悲哀。 如果她继续待在这里,可不可以等到他回来?如果他一不小心遇见了她,他会不会掉头就走,连一个嫌弃和鄙夷的目光都不肯给她? 夕瑶走到房间的西南角,那里有一排衣柜,是她平时很少打开的衣柜,她日常穿的都在东南侧的衣柜里。现在,她得取走专门为今日准备的衣服,是帮助秦泠儿的其中一个步骤。夕瑶不愚蠢啊,可是为什么偏偏在爱情里,面对汎尘的时候,她会如此愚钝和白痴?或许她偶尔也应该向汎尘学习,变得冷血一点,自私一些,不要去管亚炽为她付出过什么,不要有愧疚感。 “吱咯”一声,衣柜打开,映入眼眸里的是一件嫁衣,它安静地悬挂着,没有一点褶皱,绣着精美的图案,镶嵌着耀眼的宝石和水晶,璀璨夺目,令人过目不忘。它是如此高贵,就像某人身上的气质,透着傲视群雄的高冷,不屑一顾的气场,唯我独尊的傲慢,即便被隐藏在漆黑的柜子里,依然无法阻挡它无与伦比的精美和华丽。 夕瑶往后退了两步,她伸手捂着自己吃惊而微启的嘴巴,不知为何,她的泪水划过她的双颊。 这里,为什么会挂着一件嫁衣? 夕瑶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挂着一件嫁衣? 是谁要闺阁待嫁?是谁要迎娶新妻?是谁和谁要以名正言顺的身份携手共度余生? 是谁将这嫁衣安静地放在这里,等着它的主人在不经意间发现它,充满惊喜地穿上它,幸福地嫁给他? 他欠她一场婚礼,无论她是否已忘记,他都一直铭记于心。 他甚至记得自己是如何向她求的婚,他记得她握着她的手将爱的诅咒和承诺刺进他的胸膛,他记得尖锐的木桩刺穿心脏时的刺痛是一种幸福感,他也记得自己当时想娶她的心有多认真。 若不是当初,他以为自己会死,对于她一次次告白,时不时笑着说娶了她,他也不会无动于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是在她发现它之前,她去了另一个男人的婚礼,无关她是否自愿,她都披上了别人的嫁衣,踏进了另一个男人的婚礼大厅。 当他及时出现,制止了那场突兀的婚礼,他没说让她嫁给他而不是别人,他也没有责怪她为何出现在别的男人的家里,没有怪她为何不穿上他为她精心准备的嫁衣。这些事,他都可以不计较。 可他最后离开了,带着对她的恨意和心寒,他失望之极,那心情如九霄云外直直地跌进万劫不复的阴暗深渊。 她不要他为她准备的嫁衣,她不要他给她的婚礼,她甚至不要他给她唯一的“祝福和眷顾”,不要也罢,她却偏偏给了别的男人。 所有的一切,她不稀罕也罢了,她又口口声声地说爱他。 她辜负了他,一个不善于说甜言蜜语的人,一个不愿意温柔的少年。他是残暴冷酷,霸道血腥,可是他对她,无论多么邪恶,依然是一片真心。 “哇,好美的嫁衣啊!”秦泠儿痴痴地望着衣柜的红色嫁衣,如同一朵盛开的绝世蔷薇,美过西岚殿的任何一朵。 秦泠儿走上前,伸手去摸,丝滑无比,手感极好,相信穿上它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夕瑶,是不是很意外?很惊喜?”秦泠儿笑着转过头,看向夕瑶,又道,“这场婚礼,早就准备妥当,就等你发现呢,整个闵德府都知道这事,就唯独你一人不知。现在知道了吧,这才是所有人对你十分尊敬的真正原因,因为你是少爷即将迎娶的妻子,是闵德府的少夫人。” “我不知道……”夕瑶摇着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寄人篱下,身份尴尬,但是一想到汎尘,她也愿意这样无名无份地留在他身边。 “说实话,我刚知道的时候,嫉妒得想把你杀了,”秦泠儿笑弯了眼睛,又道,“我觉得你太幸运了,少爷唯独对你如此用心,你知道的,少爷性格很冷漠呢,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不相信,少爷还有耐心的时候。我想,你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夕瑶无法回答秦泠儿的话,因为她早已泣不成声。 正文 304、秦泠儿之事 连续几日,夕瑶都坐在衣柜前的地板上,她呆呆地望着那件华丽的嫁衣,可是她一直等不到汎尘的回来,或许,她再也等不到他的回来。 若不是因为夕瑶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她想要一个家,汎尘根本不会回闵德府,他每次回来,都是因为他知道,有个蠢女人在等他。 “夕瑶,我想我得提醒你一下,我比赛的时候快到了,我就要一生碰不得药材了,老祖宗的名声就要被我弄坏了。”秦泠儿冲进夕瑶的房间,着急地说道,她见夕瑶像个木头人,总是盯着那件嫁衣出神。 秦泠儿还不知道夕瑶和汎尘之间的事,闵德府的所有人也都不知道,只是有点奇怪,他们的少爷虽然经常出去,但是不会隔这么久都不回来。 “嗯?”夕瑶木讷地转过头,不理解地看着秦泠儿暴跳如雷。 “你给我出的主意,到底是不是诚心要害死我?!” “哦。”夕瑶意识过来,她爬起身,从衣柜里取出几件衣服,然而手却又停住了,因为她湿润的目光无法从那件嫁衣上挪开。 秦泠儿吼道:“好了!你回来再看,行不行?!先救人要紧!救我!” “对不起,”夕瑶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落在手里的衣服上,递给秦泠儿,又道,“披上它吧。” 秦泠儿拿了一件衣服,抖了抖,说道,“好奇怪的衣服!” “穿上吧。”夕瑶说着也披上一件衣服,手里还拿着其余几件衣服,她挪着沉重的步子,出了门。 一路上,夕瑶都没有说话,心事重重,也心不在焉。 因为夕瑶的意外,秦泠儿之事,进度明显被拖延了。夕瑶也没了之前的心情,她只是遵守一开始的承诺,说会帮助秦泠儿,所以她只是在完成任务。 “站住!”一座府宅的两名黑袍男人拦住了轿子,虽然轿夫也穿着夕瑶准备的黑色外袍,但是依然引起了注意。因为这座府宅从来没有出现过轿子。 秦泠儿见到一个个黑袍男人,尤其是他们那一双双深凹而恐怖的眼睛,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拉了拉夕瑶的衣袖。秦泠儿虽然只露出两只眼睛,但她依然有一种被暴露的错觉。 一个黑袍男人突然揭开轿子的帘布,看了里头一眼,随后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同伴,两人讶异地对视了一眼。 “进去通报戈司大人。”男人对同伴说道,随后又将质疑和极其不友善的目光投向两名红衣斗篷的女子,夕瑶和秦泠儿。 秦泠儿凑近夕瑶,小声说道,“他看我们的目光,好可怕,好像我们很可疑。” 明知道会被识破,还装扮成他们的样子,甚至光明正大地抬着可疑的轿子,轿子里塞着可疑的东西。夕瑶这么做,就是为了起到可疑的效果,否则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戈司。 不久后,另一名黑袍男人走出大门,说道,“让他们进去。” 挡在夕瑶跟前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们进门。 “可以了。”夕瑶说着抬起脚,一步步跨上台阶,她一边解开自己身上的红色斗篷和面纱,跟着领路的黑袍男人走去。 秦泠儿也学着夕瑶,脱掉了奇怪的红色斗篷,她早就不想穿了。轿子也一路紧紧跟着。 秦泠儿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从府门开始,她就闻到了草药的味道,她看到路边种的草药,这种随意种植的草药仅仅是用来观赏,而她秦泠儿却压根就不认识。她好歹还有老祖宗留下的千草园,算是见多识广了,竟然别人家随手种的路边草都不认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穿过蜿蜒曲折的石板路,来到一个相对空旷院子,依然是红瓦亭子,戈司懒散地躺在椅子上。看着一层不变,但是夕瑶清楚,戈司应该躺坏了无数把椅子,毕竟过了千年之久。 “你认识我吗?”戈司站起身,他的声音依然很好听,有迷人的磁性,他走向夕瑶,他为何觉得这个女孩的眼眸里有熟悉的感觉,她似乎在看一个认识的人,可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夕瑶已经不是素洱的模样了,对于戈司来说,这是一张新面孔。 “夕瑶,很像哎!不过,这个人是不是病入膏肓了?”秦泠儿小声地问道。 “夕瑶?”戈司那睁着二分之一的眼帘微微一动,他对这个名字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却没有记起来。 “不管你认不认识我,我都想和你做个交易。” “好温暖的声音,我很喜欢听,”戈司浅浅一笑,惨白虚弱的脸庞上没有残留笑容的痕迹,他听得出来,这个女孩的言辞语气里没有客套和虚伪,也不是在刻意讨好他,这种亲切感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继续说道,“说来听听。” “你不要先看看吗?你的随从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难道你不好奇吗?”夕瑶觉得戈司还是一贯的懒散和病娇,他不动怒的时候总是不急不躁,病怏怏的。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说你想要的就好,我考虑一下,值不值得。” “泠儿,拿来,”夕瑶对身旁的秦泠儿说道,见她打开铃铛包,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指定一页,夕瑶接过小册子,递到戈司面前,她笑着说道,“天才,介不介意帮个忙,解个疑难杂症呢?” 戈司放下眼眸,并没有接手,只是瞥了一眼夕瑶举着的小册子,他重新抬起眼眸,看向夕瑶,又一次问道,“我认识你,对吗?” “你猜?”夕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戈司了,说实话,见到他,她很开心。只可惜,他看上去依然如旧,伤痕累累的外表,孤单的内心。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却又好像不知道,你很奇怪,”戈司走到一顶轿子前,随从走上前,揭开帘布,他瞥了一眼,又道,“我好像认识你,又好像不认识你,你这么可疑,不怕我杀了你吗?” “那就等你完成心愿以后,你再杀我,好吗?”夕瑶笑着说道,她并不害怕戈司。 那轿子里坐着一具药人,和戈司有八分相似。这就是夕瑶让秦泠儿在药房做的事,她没有在研制如何破解那疑难杂症,却一直按照夕瑶的描述做一个药人。 戈司转过身,看着夕瑶,说道,“你知道的,还真多呢。” “是呢,”夕瑶走到另一顶轿子前,揭开帘布,里面也是一具药人,是女子的模样,只是没有脸,还没有完成,因为她不知道素洱长什么样,她笑着对戈司说道,“如果你还记得你在意之人的模样,可以告诉我这位朋友,她手艺很好,不能十分相似,八分还是可以有的。” “是吗?好像很有意思。”戈司转过头,看了看秦泠儿。 这丫头正一脸崇拜的模样望着戈司,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非比寻常,加上夕瑶还叫了他一声“天才”。 这就是夕瑶让秦泠儿什么都不需要带,除了她制作药人的工具。 神族之人压根就不需要什么药人,他们的实药对象都是活人,就像当初的素洱。所以对于这种多余而无用的药人,戈司表示很不理解,但还是稍微吸引了他一点兴趣。 夕瑶觉得,反正戈司只要一具尸体,那么不管是真人还是像真人的药人,只要像素洱,就应该可以满足戈司。 戈司当初找上夕瑶,无非是因为夕瑶看上去像素洱,而他也只要一具尸体。 经过戈司的允许,随从搬出那具药人,秦泠儿也掏出工具,开始动手。这可关系到她自身和扁鹊的名声,无论如何都要卖点力,用点心。 许久过后,戈司看着那具药人的脸庞,摇了摇头,虚弱的声音,有些失望,说道,“不像。” “对不起,我是个药剂师,我不是一个艺术家。”秦泠儿抱歉地说道。平时她做药人,从来不管药人长什么脸,她要的是药人的身体,对药材的适应力,以及一些反应和症状。 关于那具类似戈司的药人,她和夕瑶一起,反复做了很久,换了很多个药人,最后才做到勉强八分相似。 如今就搬来一具,是好是坏,机会也只有一次,即便秦泠儿已经很尽心尽力了,显然效果不佳。 秦泠儿看向夕瑶,那目光仿佛在说:你说什么大话,那么肯定地说八分像是可以做到的,现在可好! 夕瑶回了秦泠儿一眼,又对戈司说道,“如果你有耐心的话,我的朋友可以留下来,一直做,一直修改,直到你满意为止。” “夕瑶?”秦泠儿可没有答应要留下来做人质。 “不用了,就这样吧。”戈司说着转身离开,他身后的随从抬起那两具药人,一具当场被摧毁,另一具被抬着,跟在戈司身后。 “夕瑶,这算什么?”秦泠儿不明所以。 “不知道,等等看吧。”夕瑶说着快步跟上。 “夕瑶,你去哪里?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等我!”秦泠儿说着跑向夕瑶,包上的铃铛发出一声声悦耳的脆响。秦泠儿被这些诡异的黑袍男人看得心里慌慌的,他们的眼睛和目光都令人感到不舒服。 正文 305、戈司的心愿 “戈司,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素洱笑着问道。 戈司正在忙碌地制药,随口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死了。” “无论你生什么病,受什么伤,我都会治好你。” “戈司,”素洱笑了,她的笑容很温暖,能暖进戈司乖僻的心,“我是普通人,就算没有人对我动手,就算我不生病,不受伤,我也会老的,我会死,我不是神族之人,你忘记了吗?” 戈司停下手,看着手里的草药,一语不发,素洱说的没错,而他戈司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他甚至早已忘记素洱是普通人的事实。 素洱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哀伤,她不忍心,不放心,却又不得不选择死亡,因为想通过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守护这个孤单的少年,换一种方式保护他。此刻的她,心里隐藏着一个秘密,就是要离开他的秘密,事实上,很快她就要死了,死在一无所知的戈司手里。 她知道自己的死是必然,相比神族之人,她的生命本就卑微而短暂,如果可以拯救他,她愿意这样仓促地离开,只希望他以后可以少受一点伤,多保护自己一些,不要为别人而活。 素洱拿掉戈司手里紧握的草药,他才看向她,她的手指捏着那株草药,凑近鼻尖闻了闻,笑着说道,“戈司,帮我一个忙吧,好吗?” “我不想。”戈司转过头。 “竟然被拒绝了,”素洱有些意外,有些遗憾,却没有生气,又道,“为什么呢?” 戈司没有回答素洱,他伸手抓起另一株草药,继续捣鼓,研制他的新药。 “好吧,既然戈司不愿意,那我就不勉强了,不过,我还是想说呢,”素洱不想后悔,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总是想说尽可能多的话,只为驱赶这个孤僻天才少年的孤单,她继续说道,“我死了,别把我埋进土壤,好吗?我不想虫子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把我的身体吃掉,水葬好吗?” “不好。”戈司的声音有些不乐意,不想继续和素洱说这样的话题。 “为什么不好?” 戈司丢下手里的草药,直视着素洱的眼眸,说道,“我会把你的尸体浸泡在药水里,很久很久,我活多久,你就浸泡多久。” “戈司……”素洱一愣,她第一次见到生气的戈司,可他的语气里却是无比的认真,没有孩子的任性。 素洱低下头,心里涌起一阵悲哀,他太信任和依赖她了,如果这样的话,他会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她的尸体呢?他能活很久,久到素洱无法想象,她的尸体一直陪着他,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相信那会让他更加孤单。 “我不想泡在药水,”素洱不敢抬头,她怕戈司看见她落下的眼泪,“给我水葬,不然,我会生气的,哪怕是尸体,我也会生你的气,不会原谅你的。” “无所谓!”戈司丢下一句话,推开桌子,转身离开,他很生气,气素洱说了奇怪的话。 素洱抬起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透过厚重的眼泪,看着戈司逐渐走远的背影。以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会过得好吗?她该如何放心呢?可是她没有办法陪他一直走下去,她迟早要先走,不如用她的死换他独立和成长。 回忆在戈司的脑海里终止,他站在江边,看着搁浅的船只,船上躺着一具药人,和素洱不像,至少在戈司眼中,素洱无法复制。过去千年,戈司依然记得素洱年轻时的容颜,她死的时候还很年轻,他也依然记得她说过的话,以及她的眼泪。 夕瑶看着戈司孤单的身影,江风吹散了戈司的长发,以及他手腕上露出的一截绷带。 夕瑶一直好奇戈司执意要素洱的尸体做什么,或许她今日会真正明白,这个病娇戈司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始终无法完成的心愿,是他千年来的遗憾,和他杀死素洱的痛苦和追悔一样,在他心里埋葬,酝酿无止境的孤单。 戈司疲惫地眨了眨眼睛,迷离的眼眸,却无比清晰,他清楚,这船上的“人”不是真的素洱,即便当初他得到夕瑶的尸体,他也不过是做这样的事。完成素洱最后的心愿,帮她一个小小的忙,她想要一场水葬,可那时的戈司果断地拒绝了她,他生气地丢下她一个人。 戈司笑了,笑得好苍白,笑的无声,笑容有些自欺欺人,可是他没有办法,从素洱死在他的手里开始,他的忏悔没有任何作用,即便他一生赎罪,他也不会好过。 “让她离开。”戈司虚弱地说道。他说“她”,因为他希望“她”是素洱。 “是,戈司大人。”两个披着红衣斗篷的女人应道,推了推船只。 戈司平静地看着船只顺着江水东去,越漂越远。他始终完成不了素洱最后的心愿,就像他始终无法忘记她,无法承认她离去的事实,无法脱离她离开以后带给他的孤单。 夕瑶目睹整个过程,她万万没想到,戈司一心想要素洱的尸体,不是他诡异的癖好,而是想送“素洱”一场她梦寐以求的水葬。 “戈司,这么多年了,忘记素洱,不可以吗?”夕瑶看着这样的戈司,莫名心痛。可她清楚,她这么问,不会有结果,戈司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戈司一直看着那只船漂到视线的尽头,仿佛去了天地之间,另一个世界。 “不要再为已故的人悲伤,你该过你的新生活,你应该有自己新的人生,或许那就是素洱所希望的,她希望你好。”夕瑶难以想象,过去这么多年,戈司还是当年的戈司,如当年他站在悬崖下的水潭边,孤独的身影,从未改变过。 戈司一直看着那船只消失为止,才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夕瑶,问道,“你怎么还在呢?” “嗯?” “我以为你早死了,你竟然还活着,”戈司走向夕瑶,又道,“这就是你真实的容颜吗?果真和素洱完全不一样,是不同风格的人。” “你认出我了?” 戈司有些疲惫,他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睁开,当然他不会彻底睁开眼帘,他总是这么懒散,答非所问,“你没有以前那么温暖了。” “嗯?” “没什么,”戈司跨出脚,从夕瑶身旁走过,随后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现在,你还会认为爱情悲伤吗?还会想用死亡解脱吗?” 夕瑶隐约记得,她曾和戈司说过的话,当初她一心求死,因为她爱得生不如死,爱得走投无路。 “我很久没有见到那个银发少年了,听说他回来了,真是一个噩耗,死神回来了,是所有人的不幸,唯独你的幸运。”戈司说着不自觉地望向无尽的江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很好奇,他这一生,会不会又是因为你而结束呢?因为除了你,他没有任何弱点,你若死了,才是真的噩耗,他今后的轮回,就无牵无挂了,更加没有人可以阻止他,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善待自己的性命。”戈司没有亲眼目睹淅替夕瑶封印的情景,但是从他神神叨叨的父亲那里,他多少得知了一些情况。 “戈司,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曾告诉我,不要碰爱情,因为悲伤。你当时求死的时候,很痛苦,好像爱情真的是那么不堪的。可是他替你死的时候,却没有悲伤呢,这是为什么呢?我一直想不通。” “你说淅,是因为我而死的?” “怎么,他这一世,没有告诉你吗?我想,这应该是值得炫耀的事吧,炫耀他对爱情的付出,对在意之人的守护,这是好事,即便有邀功的嫌疑,也一样值得被认可呢,”戈司觉得,死神没有理由沉默,他可不像性格隐忍的人,戈司又道,“所以,你当初说的话,被你自己否定了吗?” 当初,夕瑶说自己的爱情悲惨,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爱情,至少她不会感觉到疼痛。如今,不需要夕瑶说,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深信这个被死神深爱的女人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不知道……”夕瑶摇着头,她到底有多少事不知道? “是吗?不知道就算了,反正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至少还有期待,已经很好了,只是不要后悔就好。”戈司说着转身离开。 戈司,没有后悔的机会,没有期待的未来,他这一世,注定如此孤单,孑然一身。 秦泠儿看着戈司走远,她很好奇,他是怎样一个人,为何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感觉,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为何缠满了绷带?他生病了吗?他似乎是一个很懂药的天才,为什么不给他自己治一治呢? 戈司走远,秦泠儿才回过神,走向发愣的夕瑶,问道,“你怎么了?最近你都很奇怪,失魂落魄的,出了什么事吗?” 夕瑶摇着头,没有回话。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追问了,不过,刚才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嗯。”夕瑶点了点头。戈司的性格有些捉摸不透,就算千年前就认识戈司的夕瑶,也不是很了解他,不敢说自己是他的朋友,甚至见到他,随时有会被他虐杀的可能,因为戈司变态的时候,真的很恐怖。 正文 306、逃亡游戏(一) 夕瑶和秦泠儿临走之前,一个红衣女子递给夕瑶一张药方。 戈司果然是个天才,只需瞥一眼那病症的大致描述,哪怕只是初期的症状,他就可以在很快的速度内推断出患者如何死的。让他配制这种病的药,好像是在侮辱他,因为他的天赋远远凌驾于这样的水准。 但无论如何,看在那场破绽百出的水葬份上,戈司还是愿意偶尔侮辱一下自己,比如赏夕瑶一张药方,也不过是那迷离的眼眸,懒散地瞥几眼白纸黑墨,随手挥两笔的事。 吉宝坐在岩石上,看在自己的主人,落寞地站在一旁。 自从汎尘离开西岚殿,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也没有任何透露内心痕迹的表情。但是吉宝知道,他的主人现在很难受。 魁拔一干人等见到远处的银发少年,快步上前。魁拔是来请求汎尘继承黑暗帝国的王位。 事实上,很多审判者们都在寻找汎尘,一样的请求,只不过都被他杀死了,话都没来得及开口说。 审判者是黑暗里的骑士,黑暗帝国是酝酿诡异正义感的畸形之地。 说来也极其矛盾,即便魂王已死,群龙无首,因为众人都知道还有一个极其不平凡的继承者,所以这黑暗帝国依然稳固地屹立不倒,拥有着强大的自律性,丝毫不影响它的日常运作。 如果邪恶的死神成了正义的审判者,算是黑暗帝国的荣耀还是他汎尘的耻辱? 不等魁拔开口,吉宝爬起身,大声说道,“你们回去吧,我家主人不会答应的。” 吉宝觉得这些审判者很奇怪,明知道是死路一条,一个个还是来送死,只为一个请求,难道这份荣耀就如此重要吗? 魁拔认为,死神喜欢杀戮,如果换一种形式,残暴也能替换上正义的皇冠,被赋予一种对罪恶审判的名堂,岂不是两全齐美。 可是死神就是死神,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善心,他要谁死,哪里需要理由,管它正义还是罪恶,他只要见血,只要死亡。 可如今,他只想亚炽去死,偏偏他亚炽又死不了,还是因为一个他汎尘爱过的女人。 “呵呵,”汎尘想到这,不自觉地冷笑,说道,“一个人就只能有一颗心脏吗?” 如果换一颗心脏,他依然是汎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换掉这颗愚蠢的心脏,刻着那个女人名字的心脏,如今成了一个毒瘤,令他有浑身溃烂的错觉。 魁拔没听明白汎尘的意思,听说他每次杀人前不爱说话,只是不带犹豫地动手。今日算不算特例? “是的。”魁拔应道。 “谁规定的?” “上天注定的。” “好一个天定的,”汎尘望着远处,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感,“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死?” 魁拔走向前,顺着汎尘的视线望去,是一名年轻的女孩,他不认识,他的锁尸绳上也没有这个女孩的断魂灯。 审判者清楚自己锁尸绳上的每一个名字,也清楚那名字对应之人的容颜和身份。 魁拔转身看向其余审判者,众人皆明白魁拔的意思。 审判者们抽出腰间的锁尸绳,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断魂灯,却没有一盏断魂灯是属于那名女孩的。 “此刻暂时无法得知该名女子的死亡时间,如果剩下的审判者们都不知情,锁尸绳上没有她的断魂灯,那说明她近几年不会死。”魁拔诚实地说道。 “这就是天定的?”汎尘不以为然地笑了,“如果我现在就杀了她呢,算不算违背了天意?” “这……” “违背了,那又怎样?” 魁拔记得魂王就是因为逆天而为,得罪了上天,遭到了报应,故而丧了性命,可魁拔不知道,冥棂之所以死不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死神,淅和冥棂的一个约定。 逆天而为遭报应?或许真的有这种事,只不过在死神这里,根本行不通。 “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我去黑暗帝国,那我不介意去串个门,正好有事想做。”汎尘才说完话,人已不见。 魁拔眨眼间,看见远处的女孩旁站着一个银发少年,女孩的罗裙衣衫和长发因一阵强劲的风而肆意扬起,随即缓缓飘落,她正吃惊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少年。 吉宝高昂着头,对审判者说道:“背我走!” 汎尘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去一趟黑暗帝国,所以吉宝也要去黑暗帝国。他本是一个小跟班,区区一个透明人而已,如今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你了,块头大,稳重一些,不会太颠簸。”吉宝走到一名审判者跟前,扯了扯那人的斗篷。那人先是一愣,再是看了一眼魁拔,随后大气不敢出,果真蹲下身,让这趾高气扬的透明人爬上了他的背。 “请问……有……事吗?”女孩疑惑地问道,不知这少年为何突然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很困惑,”汎尘低头看着女孩因为受惊而散了一地的花,又道,“邀你一起探索,可好?” “嗯?”女孩显得更加疑惑,不知如何作答。 那双清澈的蓝眸,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的花,却让女孩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很不开心,淡淡的冷漠,似乎隐藏着很深的忧伤,令她过目不忘,无法释怀。 不知为何,女孩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鬼使神差地回道,“好。” 那绝世而清冷的容颜,彷如静止的岁月,凝聚了最美好的时刻,这样完美外表下的他,却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他听了女孩的回应,一侧嘴角扬起一抹冷蔑的轻笑,魔鬼露出这样的邪恶笑容,是不祥的预兆。 “会死呢。”汎尘善意地提醒道,他允许女孩此刻离开,最后的机会。 女孩一愣,她的直觉告诫她,此刻她应该逃跑,因为眼前的少年,浑身散发着邪恶的气息,并非她第一眼看到的阳光少年。可她却忘记了逃跑,而是深陷那好看的邪恶笑容之下,如同着了魔。 “嗯?”女孩低下头,看着被汎尘牵起的手,跟着他走去,她不知道这怦然心动的后背,真的是一场死亡,而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作剧。 女孩跟在汎尘身后,走在悠长的桥上,两旁的火光一直延伸到尽头的森冷古堡,除此之外,是无尽的黑暗。 走进古堡的大门,女孩不自觉地收拢手指,她不知道,他已经感觉到她手心冒出的一丝冷汗,可他不会停止,因为她同意了这场必死的冒险。 古堡里三三两两的审判者们见到汎尘,皆往后退去,他的到来,正是所有人的期盼。他们不敢靠的太近,一是畏惧,二是尊敬。 至少,在他们心目中,汎尘是有史以来最适合做黑暗帝国的统治者,可他偏偏不是,也不愿意。 古堡的大门在没有人的操控下合拢,只有残留的蓝色气流,往四周散去,最终消失不见。 汎尘瞥了一眼远处的审判者们,说道,“要么一起死,要么别碍事。” 审判者们听了汎尘的话,纷纷转身,退避三舍。 同时,女孩也被汎尘冰寒的声音吓到,她极其不自然地低下头,却无法掩饰脸上的不安之色。 汎尘松开手,手上还残留着女孩紧张不安的汗渍,他笑着说道,“下次记住,魔鬼的手,不要随便碰。” 下次?女孩还有下一次吗? 女孩仰起头,那双天真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和疑惑。是的,与其说她被诱惑了,倒不如说,她沦陷了。 “啊!”女孩吃了一痛,她抬起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有一点蓝色的痕迹,虽然范围很小,如同一颗痣,却烧得皮肤火辣辣的疼。 女孩不明所以,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按在手心的蓝色处,非但没有抹掉它,反而烧伤了那只手指,疼得她后背心直冒冷汗,湿了内衫。 不是印迹,而是动态的蓝火。会一直延伸,顺着她的手臂,一路上前游走。但是汎尘也不确定,那留在女孩身体里的蓝色火焰,是先割断她的喉咙还是烧毁她的心脏。 汎尘俯下身,凑近女孩吓得惨白的脸庞,说道,“你剩下一段时间,可以用来逃跑。” 原路返回,或者寻找新的出口,只要她在有限的时间里逃跑,他是不会阻止她的。可是他分明知道,那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大门,已经被他堵上了。 汎尘拿起女孩的手,冰冷的触感,留在女孩光滑的肌肤上,和他没有情感的语气一样寒冷,他笑着说,“找把刀,切断它,或许可以阻止你的死亡。” “嗯?”女孩的震惊接二连三,无法及时适应,跟不上他的节奏。 “不要自杀,”汎尘说着低下头,吻在女孩微微颤抖的红唇上,他抬起头,看不懂的眸光落在女孩的脸蛋上,又道,“好吗?” 女孩无法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她原本只是路过那个地方,带着她刚采的花回家,却偶遇了这个神秘而吸引人的少年,他身上有令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汎尘看着女孩绯红的双颊,不自觉地笑了。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汎尘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前,那个不谙世事的淅。 正文 307、逃亡游戏(二) 女孩看着汎尘转身离开,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烛火拉长了他孤傲而不近人情的身影,他,到底是谁?留在她唇上的冰冷触感,是推她进地狱的请柬。 女孩咬着唇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蓝色的点已经延伸成一条丝状痕迹,仿佛一把极细的剑割在她的手心上。 疼痛,烧灼,惊恐,使女孩不安地环顾四周,不知所措。一个个伸向远处的未知通道,是避免死亡的希望之路,还是加速死亡的捷径? 温暖的火光,到处弥漫的暗黑,浸透骨髓的森冷,触不及防的无助。 女孩慌张地迈开了腿,漆黑的地面上响起焦躁不安的凌乱步调,她一边张望,一边寻找出路,正式开启她的逃亡之旅。 没有尽头,她跑的每一条通道都是无止境的黑暗,通向无尽的未知,哪怕是死亡之路也应该有个尽头。 她不知道,这里的所有通道都是连通的。畅通无阻本该是件好事,可是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却是一生的噩耗。 那蓝色的丝状之火已一路延伸至她的手腕,妖媚的蓝光,诡谲的痕迹,以及贯穿一身的烧灼之痛,将她逐步推向死亡的边缘。 女孩跑了很久,随着逐渐消耗的体力,她跌入一次次绝望。她停下脚步,倚靠着冰冷漆黑的墙角,她头顶的烛火照得她的小脸格外无辜和楚楚可怜,她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孩看到远处的一道黑影,她正要开口,却又合上了嘴巴。 她中途见到了不少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可是无论她如何哀求,询问出口,他们都没有理会她,反而远远地躲开,不愿沾惹这件事。准确地说,他们不敢沾惹汎尘的事,哪怕多看一眼,似乎都会带来杀身之祸。 路过的洛奇看着无助的女孩,让他想起曾经的夕瑶。无论女孩遥望他的目光多么使人生怜,可洛奇也不敢多事。 “不要走……”女孩见洛奇要走,苦苦哀求道。 洛奇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收尸。” “嗯?”女孩原本见洛奇开口,以为有希望,万万没有想到,却是收尸,“我会死在这里,是吗?” “被死神盯上,从来没人活过。”洛奇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声音却准确无误地传入女孩的耳膜,多么不幸的消息。 “死神?”女孩一脸茫然,那银发少年是个死神,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她绝望地说道,“原来,死神邀请我……参加一场死亡……” 洛奇清楚,这个女孩本可以不用这个时间死的,可惜她一不小心撞见了死神,所以不得不提前死亡。 那双正义的丹凤眼,面对女孩不停淌下的泪水,也是爱莫能助。 “仪涟……”女孩哭着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恳求道,“带我的尸体回家,离开这里,求你……” 听到“死神”二字,女孩已经彻底绝望。 洛奇没再说话,离开前丢下一把刀,算是他仁至义尽,让她解脱这场惊悚的逃亡游戏,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活路。 女孩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延伸了一段蓝色的痕迹,她早已疼得衣衫湿透,一缕被冷汗打湿的头发黏在她光滑的脸庞上,本是很好的年纪,手捧鲜花,在阳光下微笑,如今却来到了这里,只为博取死神一笑。 女孩看着地上那把匕首,刀锋反射着绝望的烛光,她走向洛奇不久前站立的地方,蹲下身,捡起那把匕首。 “不要自杀,好吗?” 女孩突然想起少年冷漠而带着命令的声音,即便他此刻不在,依然有令人不敢拒绝的威慑力。 女孩的手指紧紧握着,泪水不断滴落,砸在渗人的刀锋上,犹豫不决。 隔壁通道上,一个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背靠着墙壁,微垂着头,冷血地听着女孩的哭泣声,那邪恶的弧度像在炫耀黑暗的力量。他没有猜错的话,之前落在地面上的应该是一把刀,可是这么久了,她为何还不动手? 他是说过,让她不要自杀,可是他并没有真正地阻止她自杀的行为。 既然如此痛苦,她又为何不选择解脱?多么奇怪的女人! 女孩同时看着自己的手臂,他说过,切断这只手,或许她可以活下去。 是啊,切断手臂,就能阻止它的蔓延,阻止她的疼痛,在她死亡之前,获得更多的时间。 可是她下不了手,这只手在不久前只是采了几朵鲜花而已,并不是握刀之手,如何让她狠心切下自己的手臂? 四通八达的路,没有窗户,没有尽头,没有希望。 而在古城里,秦泠儿和遽尔的比赛也告一段落,显而易见,秦泠儿赢了,虽然胜之不武,但至少驳回了扁鹊的名声。 “叛徒,你若不遵守约定,敢擅自碰药材,就名正言顺地诛杀你!”秦泠儿叉着腰,对着黑着脸的遽尔吼道。 遽尔虽然没有研制出彻底根治的药方,但是她的确配制出了可以减缓痛症的良药。这就是她当初胸有成竹的原因。 遽尔再不甘心,也没有脸面当众反悔,只能认输,因为场下数不清的看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看。 遽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场比赛本就是个阴谋。秦泠儿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研制出对症下药的方法?这个疑难杂症困扰了多少药剂师,她秦泠儿有这本事,早就毒死了她遽尔。 阴谋?秦泠儿这个头脑简单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出这样慎密的阴谋,一步步推她走到这里?是谁在帮她?遽尔的目光投向台下的夕瑶。 遽尔恍然间想起透明人吉宝的事,当时夕瑶也在闵德府。当初明明听说那透明人被**了,可现在那吉宝可是响当当的透明人,因为他的主人是死神,他不要太嚣张了!所以那一次,也是这个女人捣的鬼吗? 汎夫人在的时候,阻止了夕瑶和汎尘的婚礼,差一点就杀死了她,这事遽尔也知道,她当初还在闵德府。遽尔干笑一声,她还真没想到,这个看着简单的蠢女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夕瑶之所以在汎尘面前智商为负数,那是因为她情商不够用,她也一根筋地深爱着一个人,加上她不想用阴谋和手段玷污她真正的爱情。 夕瑶从遽尔的目光里看到了恨意,她低下头,避开了遽尔火辣辣的目光,不是因为怕遽尔,而是因为她整颗心思在离她而去的汎尘身上。 秦泠儿看着遽尔败兴离开,心里好不痛快!终于咽下了一口恶气。 “夕瑶,幸亏有你,果然‘温和’地处理了这件棘手的事,你不知道,我有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了!”秦泠儿一边说,一边跑下台,来到夕瑶身边,又道,“从今往后,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再也不怕那叛徒败坏我老祖宗的名声了。” “泠儿,汎尘多久没有回闵德府了?”夕瑶和秦泠儿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一个高度。 “少爷,好多天没有回家了,怎么了,你急着想嫁人了?”秦泠儿打趣道。 “快走!快走!审判者来了……”人群里响起一片躁动,人们往四周涌散,仿佛有不好的事突然发生了。 “审判者?”夕瑶不认识,因为不记得,从人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似乎不是什么善类。 “姑娘快走!”一个好心人提醒道。 “怎么了?”秦泠儿知道审判者,怎么说她家的少爷还是黑暗帝国的继承人,多少还是有一些渊源的。 “审判者如此兴师动众地出现,必然有人要死了,虽然冤有头债有主,但还是离血腥之事远一些比较好,免得染一身晦气!”那人说完也快步离开。 “奇怪,审判者不是一直都存在吗?现在怎么好像很怕他们似得。”秦泠儿疑惑地说道。 “什么是审判者?”夕瑶看着匆忙离开的人们,问秦泠儿。 “夕瑶,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告诉你吧,你跟少爷成亲以后,不单单是闵德府的少夫人,你还是黑暗帝国的女主人,因为少爷是黑暗帝国的唯一继承人。可是少爷向来不管黑暗帝国的事,审判者的事,他也不管,随他们去,”秦泠儿说着便看见远处几个审判者,匆匆走过,她指着前方,对夕瑶说道,“喏,就是他们。” 夕瑶看着那走过的几名审判者,她突然明白为何人们会怕他们,又为何要远离他们。 而在此之前,黑暗帝国里,汎尘走到女孩眼前,女孩愣在原地,即便有人告诉她,这个少年是死神,可她依然有些怀疑,不愿意相信。 “一开始就告诉你,你会死,为什么还要跟我来?”汎尘疑惑不解,等着女孩给个解答。 “我……”女孩却说不出话。 “给了警告,你不听;现在要死了,却又害怕了。”汎尘鄙夷地说道,他真是搞不懂,女人都是这么矛盾和口是心非的吗? 当时女孩之所以跟来,一方面是无法拒绝而沦陷,另一方面或许是她心存侥幸,她并没有彻底相信他会带给她一场没有预兆的死亡。 正文 308、逃亡游戏(三) 汎尘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女孩握着匕首的手,他看着那只紧张的手,死死地捏着,仿若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平静地说道,“杀我。” “嗯?”女孩仿若出现了幻听,讶异地望着那双漂亮而无情的蓝眸。 “不是我死,就是你死,”汎尘的目光从那手上挪开,落在女孩讶异的脸庞上,他略期待地等着她做出反应,等着那把匕首刺进他的身体,他平静而冷漠地催促道,“都可以,刺进心脏也可以。” 刺进心脏,那里缠绕着一个令汎尘厌恶的名字。他觉得,是该让它吃点苦头,为愚蠢的行为付出一点疼痛的代价。 女孩不知道汎尘不会死,至少通过他所说的话,意思很明显,杀了他,她就可以活下去,甚至逃出这里,显然他在暗示她,允许她杀死他。 女孩却犹豫了,那只打着冷战的手,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为何不动手?”汎尘比女孩更加讶异。 女孩摇着头,始终不肯动手。 汎尘握着那只手腕,凑近自己的胸膛,匕首划开一道口子。 女孩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裳染起一道血迹,她慌张地松开手指,“咣当”一声,匕首落在了地面上。 女孩的反应让汎尘很失望,他略带嘲讽地说道,“你没听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吗?” “可是……可是……可是我不觉得你是敌人……”女孩哭着说道。 真是一个可笑的冷玩笑,令人费解,汎尘鄙夷地问道,“呵呵,我看着像好人吗?” 女孩摇了摇头,她承认他看上去很美好,但是她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他坏极了,绝对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他身上有致命的诱惑力,吸引着她走向灭亡。 “你看,我死不了,我骗了你。”汎尘不以为然地说道,他看着自己的胸口,那白裳上的血迹已消失不见,如何来的,就如何回去,伤口也已愈合。 他骗了她,说她杀了他,她就可以不死,事实上,他死不了,而她也逃不了。 “伤口不见了……”女孩喃喃地说道,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睛,从他胸口挪到他的脸庞上,“死神?” “你猜。” “所以……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女孩见到这一幕,这才真的相信洛奇的话,她遇到了一个死神,所以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女孩听过死神的传言,但她一直以为,死神的外表是一具丑陋发臭的黑色尸体形象。 “捡起它,说不定还有用处。”汎尘看着女孩脚旁的匕首说道。 “不用了。”女孩抿着嘴巴。 这就放弃了?多么没意思!汎尘冷笑道,“我想杀死你呢,蠢女人,你可以稍微反抗一下。” 除了那个叫夕瑶的女人,其余的女人都是这么愚蠢的吗?还是她们都擅于表演,扮演无辜者?然后在背后冷不丁地捅你一刀? “不是,不是因为你是不是死神,会不会受伤,是我根本不想杀你……”女孩哽咽地说道。 “真是奇怪,你们女人就不可以简单一点吗?”汎尘再生气,他的语气都很平静,听不出他过激的情绪,他只是很困惑。 女孩不懂汎尘在为何事困惑,那双蓝眸里为何时不时的让女孩觉得他受了很重的伤,忍不住去揣测原因,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在找死。 “想什么,就直说。”汎尘开口催促道。 她如果说,她想活着,他可以考虑让她不死;她如果说,她想逃出去,他也可以考虑放她离开。 女孩犹豫了很久,她一直注视着那双蓝眸,问道,“你到底在为什么事难过?” “什么?”汎尘觉得很意外,女孩真是一语惊人。 “我感觉你好像很希望我死,好像我死了,你会开心,”女孩被困在这里很久,她不知道,其实她在这里逃亡已有两天,“可我觉得,你并不开心,好像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不开心。” “呵呵,管得还真多。”汎尘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听不懂话吗?他给了她好几次机会,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跟那个女人一样,到底是真蠢还是欲擒故纵?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我……”女孩低下头,发现自己废话多说了。 “你就要死了,你不知道吗?”汎尘看着女孩裸露的肩膀,那蓝色的火丝已蔓延至她的肩膀,甚至烧坏了她的衣袖,使那条修长的手臂一览无余,没有遮掩。 女孩哪里不知道,她一直承受的烧灼感一路上升,她离死亡越来越近。 如果她卑微地跪在他脚边,恳求他放过她,他会觉得这逃亡的游戏就该无趣地结束了,因为他得不到解开他困惑的答案,无关这个女孩是死是活。 她说的没错,无论他对她做什么,杀了她,**她,撕碎她,他都不开心,他都解不开使他困惑的难题。 古堡的大门逐渐打开,是允许里面的猎物逃跑,还是欢迎更多的猎物自投罗网,就像这个女孩一样,汎尘不懂,她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这里,他明明已经给了警告。 汎尘等着女孩求他,就像之前她求洛奇一样,她明明需要帮助,她想活下去,为什么此刻又不求他汎尘呢? “啊!”一直隐忍的女孩疼得叫出了声,因为她肩膀处的火丝加快了速度,分别涌向她的心脏和咽喉。 “为什么不逃跑了?”汎尘觉得很失望,“为什么你没有危险的意识呢?就算你不认识我,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善待你。” “嗯?” “为什么要隐藏情绪呢?”汎尘明明感觉到女孩强烈的求生欲望,她为什么不表现出来想要努力活下去?她在犹豫什么?她在矛盾和挣扎什么?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跟你来,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你……”女孩哭着说道。 “不懂拒绝,是为了索要更多。”汎尘淡淡地说道。 他从夕瑶身上明白的,她也不懂拒绝,可是她向他索要更多,而他也都一一给了,可她又不珍惜,给了别的男人。 女孩摇着头说道,“没有……我没有想索要更多……” “是吗?什么都不要,就跟着陌生人走?” “我……唔……唔……”女孩瞪大眼睛,无法适应触不及防的吻,只是乱了阵脚。 那烧灼感已经蔓延到脖子,同时也蔓延到胸口,疼痛感使她不该恍惚,可她却一点点沦陷,不停地沦陷,逐渐丧失意识。 汎尘捧着女孩的脸颊,他吻着她,就像他吻夕瑶一样,或许就像亚炽吻她一样,汎尘觉得很难过,他给了她全部。她却一边贪得无厌地向他索要,一边又在转身之际随手丢弃。 没有迷恋的味道,也一样是个吻,一样是柔软的触感,一样是一具身体,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爱不爱的情感,全是廉价的情绪罢了。汎尘在心里冷冷地笑道,为何心头有种疼痛到窒息的错觉? 女孩的身体因为烧灼感而瑟瑟发抖,火丝已缠绕上她的咽喉,烧进了肌肤,也同时钻进了她胸口里的心脏。 女孩剩余的意识全都迷失在一个霸道而强势的吻里,正如她第一次见到他唇角那抹邪恶而充满诱惑的弧度,她已一只脚踏进充满危险的陷阱。 通道的远处,不知何时,站在一个木讷的夕瑶,她不知揣着怎样的心情看着银发少年低头吻着另一个女孩。 这就是他一直不回闵德府的原因吗? 秦泠儿也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通道的远处,她家的少爷果然在黑暗帝国,只不过他好像很忙,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这才是古堡的大门打开的原因,因为进来了夕瑶和秦泠儿。 古城的时候,夕瑶听了秦泠儿对审判者和黑暗帝国的简单介绍,她说,汎尘可能在黑暗帝国。审判者一直像一盘散沙,却在短短两天内凝聚了一股团结的力量,显然很可疑。夕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汎尘回到了黑暗帝国,因为统治者的存在才是手下团结的唯一原因。 事实上,即便汎尘没有继承黑暗帝国的王位,但是他的出现,的确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夕瑶不记得,所以她不认识来黑暗帝国的路,可是秦泠儿知道啊,她来过,那么现在,是不是一个错误,她不该来这里? 那个女人来这里做什么?汎尘停顿了一下,因为他闻到了夕瑶身上的味道。他觉得真好笑,她怎么还有脸面出现在他面前呢?还真是厚颜无耻。 夕瑶的突然出现,无疑破坏了汎尘的心情,也没了兴致。 可他还没结束呢,凭什么她来了,他就得被迫停止呢?他不想再给她任何特殊性了,他甚至懒得看她一眼。 秦泠儿略尴尬地转移了视线,往一旁挪了挪。 夕瑶却丝毫不避讳,她咬着唇畔,忍着眼泪,目睹他们旁若无人地深吻。 该死!汎尘郁闷地松开女孩。 汎尘想忽略夕瑶的存在,可是她的出现,让他觉得空气都瞬间败坏了,实在是太令人厌恶了,使他无法继续。他拉起女孩的手,从另一边的通道离开。 女孩咽喉和心脏上的蓝色火丝瞬间消失,只留下一道烧灼的痕迹。 夕瑶看着汎尘带着那名女孩走远,从她的视线中慢慢消失。 她无法责怪他,她也没有合适的身份去质问他。她没有来得及穿上他为她准备的嫁衣,她没有成为他的妻子,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情,亲手断送了一切,推开了他。 正文 309、是她不识相 女孩名叫仪涟。 仪涟被汎尘拉走之前,瞥见远处的夕瑶,她看上去很痛苦,而他也似乎是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愤怒和浮躁。显然,他的难过和困惑就应该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夕瑶。 “夕瑶,要不,我们走吧?先回闵德府,少爷想回家的话,他会回去的……吧……”秦泠儿侧过头,略不自在地提议道。这样的情景,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但是无论如何,秦泠儿也没有资格评判自家少爷。 夕瑶将眼泪硬生生地咽回,久久地望着汎尘不久前吻女孩的位置,仿佛她的眼眸里依然存在那个画面。说不难过,怎么可能? 是她不识相,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不合适的场合出现。 可是几天前,他离她那么近,她甚至觉得他属于她一个人。 事实上,何尝不是呢? “夕瑶,还是别去了吧……”秦泠儿看着夕瑶往汎尘离开的方向走去,“那我怎么办?感觉好尴尬,等你还是等少爷?或者是等你们三个?哎,算了,我还是先会闵德府吧!” 秦泠儿往回走去,决定不趟这浑水。通道里响起清脆的铃铛声,是整座森冷古堡唯一欢快的声音。 “好久不见,你还活着?” 秦泠儿的头顶突然扣上一只大手,她转过身,见到洛奇,吼道,“废话!你见过死人这么鲜活的吗?!放手,不然我放毒了!” 秦泠儿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让洛奇想起以前的事,她真的向他洒了奇怪的药粉,害他痒了很久。 洛奇手指用力一缩,垂直向下施力,仿佛秦泠儿的头是个西瓜。 “啊!”秦泠儿被洛奇的手压低了身子,她弓着腰,掰着洛奇的手,咒骂道,“该死的审判者!” “死丫头,这么喜欢捣鼓药,怎么没见你把你自己毒死?” “我都没毒死你呢,哪能自己先把自己给毒死了!” “我看你是百毒不侵,你才最毒,嘴巴也毒,没一句好话。” “你这捡尸人,浑身恶臭,一身尸体味,恶心死了,离我远一点,别碰我!” “什么?捡尸人?!” “啊!我的头……” 本是各司其职且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但是在很早以前就结下了恩怨,因为一只金边蝴蝶,导致他们一见面就互掐,从来没有好好地打过一声招呼,别说坐下来一起喝茶什么的了。 仪涟被汎尘一路拉着往前走去,她仰着头看着他异常冷漠的侧脸,虽然依然好看,但是却令人不寒而栗,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正在急速凝聚,在某个触不及防的时间点炸裂,哪怕世界即将因他而崩塌,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或许他此刻的内心,就是在翻江倒海,而这压抑怒火的源头,到底是因为什么? “汎尘……”夕瑶追上前。 仪涟闻声转过头,看着夕瑶,她脚步却没有停下,因为他没有止步。所以,这就是这个银发少年的名字,原来死神有名字,他叫汎尘。 仪涟回过头,看向汎尘,心道:或许,死神还有爱人,就是这个追来的女孩。 “汎尘!”夕瑶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汎尘了,她是后悔,后悔得要死,尤其是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对着那件嫁衣发呆的时候。 汎尘要杀亚炽,是必然事件,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去做这件事。夕瑶不想亚炽因她而死,当她知道可以阻止的事,她也一定会去做,可是她不知道她做这件事以后,会带来连锁反应,也会使汎尘无法原谅她。 夕瑶恳求道:“汎尘,原谅我……” 汎尘不自觉地笑了,她到现在都只顾着自己,她只顾着自己被原谅,让她自己心里好过一些,那么他呢?她带给他的伤害,她为何只字未提?为何毫不关心? 汎尘转过身,笑着问道,“夕瑶,你觉得,我就应该无下限地原谅你,一直不停地原谅你,是吗?”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没错,错在我。”汎尘自嘲地笑了,是他活该承受这个女人带给他的屈辱和痛苦。 “嗯?” “如果我一开始就是完整的,我根本不会知道你的名字,因为,你开口前,我就会杀了你。”汎尘不喜欢琐事,不喜欢麻烦,再复杂的事,他都能简单地处理,大不了不问缘由地杀了对方,一了百了,带着麻烦进地狱。 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死神,没有被封印,也没有被自己的哥哥分去一半的力量,那么他第一次遇见夕瑶,闻到她身上吸引他的味道,他会觉得奇怪而直接杀死她,根本不会因为好奇而留下她的性命,他没有耐心去解开这种奇怪的疑惑,因为他不喜欢不受他控制的事,至少他能控制死亡。 显然,汎尘没错,杀了就好,一开始就杀死夕瑶,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令他烦恼的事。 夕瑶没有回话,她清楚,或许他们没有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汎尘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就像他杀死的那些人一样,她也不过是其中一具尸体而已,博得他暂时的一点杀戮的快乐。 汎尘初次见夕瑶,哪怕他当时就杀了她,至少他对她也是特殊的,杀她的原因是一个特例,她也死得独一无二,死得其所。而夕瑶呢,她第一次见到汎尘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当时有崔哲楠,而他汎尘也不是她的唯一和特别。哪怕他之后对她那么好,她依然是那样随便的女人,随便到她先遇见谁,就会爱上谁,不管是汎尘还是亚炽,似乎只要有一个不错的人,她都可以接受。 多么随便的一个女人,多么残忍的一个女人! 仪涟的手突然被放空,她看着汎尘走向夕瑶,不知是何感受。她想,他们之间应该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才会使他如此愤怒和忧伤。 “反正你都无所谓,他愿意要你这样的女人,你不是应该知足吗?” 夕瑶有些不敢直视那双冷漠而充满嘲讽的蓝眸,“汎尘……” “我现在不杀你,你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出现我的面前,炫耀你有多厚颜无耻。”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不齿的警告? 夕瑶觉得汎尘的话很伤人,可是她没有理由反驳他。 “你明知道我厌恶你,你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自觉一点消失吗?”夕瑶的出现,让汎尘更加烦躁。 “如果你真的这么厌恶我,杀了我吧。”夕瑶无法承受汎尘的离开,如果今后都要这样活着,她宁愿死在他的手里,她不想像戈司一样,后悔一辈子,孤独一辈子。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的血液令我恶心,我怕脏了我的眼睛。” 夕瑶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收起你虚伪的眼泪,你不累,我还腻呢!” 夕瑶抬起手,擦着眼泪,可是无论如何都擦不完,不停地滴落,打湿了她跟前的地面。 “你到底演够了没?你不知道看得人会疲倦吗?!”汎尘很恼火,这就是她来黑暗帝国的目的吗?和以往一样,演一场苦情戏给他看,可是她再善于演戏,再逼真,他也看得腻烦了。 汎尘见夕瑶既不说话,也不肯离开,问道,“那吸血鬼填不满你的胃,非拉我补空隙吗?你还想要什么,你说,我给你,我全都给你!只希望你让我清净一些,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死神竟然在请求一个女人,请求她不要再出现,不要再打扰他,她到底有多可怕?她的存在似乎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一切,生活,心情,甚至是生命,都被她搞得一团糟。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对不起……”夕瑶始终没有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却一字一句清晰地落进汎尘的心脏,和她的名字一样顽固,即便令他厌恶,却依然使他不得不在意。 夕瑶转过身,踩过被她眼泪打湿的地面。 她原路返回,来时脚步匆匆,因为想见到他的心情是迫不及待的。这些天,她一直在忏悔,她也一直在想他,虽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如何使他原谅她,无关她做错了什么事,可是她真的深爱着他,只爱着他一个人。 她离开的时候,脚步沉重而悲伤,她踏下的每一步,都是一个曾经的回顾,她不舍得走开,就像她不舍得离开他一样。可是他说,他愿意给她全部,只希望她不要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她清楚,这已经不是厌恶那么简单了。 她大胆地设想,他之所以不杀她,或许还残留一点曾经的情谊,是他最后对她一点怜悯之心。所以,她确实应该要有一点自知之明和一点自觉性,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她活了很久了,她从千年前活到了现在,或许也该够了,该知足了,至少被他爱过了。 事实上,她才活了没几年,那只不过是一场旅行,一场不可思议而无比漫长的时间之旅。 夕瑶一步步走远,走向彻底没有他的世界去,是她唯一可以赎罪的方式,就是还他一世清净。 汎尘靠着墙,坐在地面上,他一手搭在屈膝的腿上,垂下头,一语不发,他另一条长腿极其不舒服地抵在对面的墙上,磕得十分难受,就像他此刻复杂而揪心的情绪,无处发泄,无法释怀。 除了夕瑶逐渐远去和消失的哽咽声,通道里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仪涟从头到尾都没有吭一声,安静地待在一旁,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心情也很不好。 正文 310、待嫁新娘(一) 古堡的前方,悠长的黑暗之桥,逐渐湮没那抹娇小的身躯。来时的路,一样是回去的路,夕瑶却觉得心境截然不同,是生与死的差别。 即便远离黑暗帝国,明光重新,视线变广,她依然觉得天地昏暗。 远方,在一个种满樱花树的院子里,那一寸天空仿佛也被染成了粉色,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一个银发少年坐在樱花树下,指尖轻抚琴弦,桐木松软,琴音悠扬,雅致清幽。缨坐在少年跟前,半个身子慵懒地倚靠在矮桌之上,长发沿着她曼妙的身躯垂下,她侧着头叠着自己的手臂,青葱玉指轻抚积攒着花瓣的琴面,琴弦微颤带来的触感,于她指尖凝聚。 缨的笑容淡雅,恬静而美好;少年的目光温和,如清泉缓缓,如他指尖传出的琴音,轻柔怡人。无法逾越的鸿沟,于千年苦等之后,换来新的身份和开始,获得光明正大的长相厮守。 洂依然温柔如当年,带给身边的人如冬日阳光的美好;缨依然如当年少女,衍在圣女楼初见她时的模样。无论他是谁,他都是那个愿意倾尽细腻之心,博她红颜一笑的少年。 没有娓娓动听的情话,无需争夺和厮杀,一方土壤,一寸僻静,哪怕与世隔绝,唯有漫天的樱花,优雅的琴音,如画般的他和她,情景已够温馨,氛围已够甜美。 溪水浸湿了夕瑶的脚,一阵阵凉意袭上心头,她低下头,看到弄湿的裙子,她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踏进了溪流。 她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小桥,横跨在溪水上头,她努力压抑的哭泣声还是盖过了溪水流淌的声音。 她翻越岁月的山岭,等他千年封印开启,因他在她梦里留下“等我”二字,她深信不疑,值得她生生世世守望;转世之后,封印不曾开启,他不记得前世之事,却依然没有辜负她,在茫茫人海中认出特别的她。 汎尘和他的哥哥洂不一样,和衍也不一样,无关他是否完整,他都用他独特的方式守护一个他在意且深爱的女人。 即便他双手染满鲜血,浑身浸透死亡的气息,受尽世人的怨恨,恶欲在他骨髓里无止境地滋长,邪恶的本质无法更改,他却依然对她赤诚,一片真心,霸道不细腻,强势不温柔,但是爱得彻底而毫无保留,他不曾亏欠她,哪怕分毫,他也一一偿还。 无论他的邪恶是否在不经意间伤及了她,他都尽全力弥补和偿还。不惜放弃不羁一生,甘愿替她封印;不惜断绝生世轮回,换她平安余生。 夕瑶的脚一直浸泡在溪水里,泡得冰冷如尸体,溪水却冲不走她的悲伤和悔意。 月牙爬上夜幕之巅,穿过万里星辰。 夕瑶看着月光下流淌的溪水,如活跃的精灵。 “小家伙,原来你在这里,害我一番好找呢。”亚炽笑着说道。 夕瑶木讷地侧过头,看着溪水里倒映的模糊身影。 亚炽见夕瑶不说话,问道,“怎么了?反应这么迟钝。” 夕瑶抬起头,看到亚炽出现在小桥之上,“亚炽……” 不知为何,夕瑶叫出亚炽的名字,莫名觉得心酸和委屈,他应该是最了解她夕瑶的人了,他应该最清楚她有多爱汎尘,可是亚炽不会再理解她,因为他不愿意理解她爱汎尘的心思。 果然,亚炽开口道,“小家伙,我给的时间差不多了,你得给我一个交代呢。” 亚炽是来催债的,还是讨要答案的?或许是来接管夕瑶,索要一个结果。 “亚炽,我还清了,我给了你,我能给的全部……甚至给了汎尘给我的,我都给了你,还不够吗?” “就是因为是汎尘给你的,所以我才要的,小家伙,难道你还不懂吗?”亚炽可不想索要夕瑶什么东西,他只是想把夕瑶身上任何和汎尘有关的东西剥落干净,他要夕瑶这个人,干干净净的人,和他汎尘毫无关系的人。 “我不懂。” “我什么都不缺呢,唯独西岚殿缺了你,明白吗?” “亚炽,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夕瑶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亚炽。 “那他汎尘有什么好的呢?”亚炽反问道。 “他不好,”夕瑶低下头,泪水滴进溪水里,她看着自己浸湿的裙子,喃喃地说,“他霸道,脾气差,残暴,无情,冷酷,小气,邪恶,冷血,极端……他一点都不好,没有任何优点……” “是吗?他简直糟糕极了。” “可是我爱他!”夕瑶哭着说道。哪怕千年前,淅对她做过无数残忍的事,说过无数过分的话,她都没办法不爱他,深陷不能自拔。 亚炽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强忍着钻心的疼痛,说道,“你欠我的,就应该还,哪怕你不爱我,呵呵,你也得还。” “亚炽,我如此不堪,你还是想让我嫁给你吗?” “不然呢,你拿什么偿还,你还能拿出什么东西?!”亚炽第一次对夕瑶发火,因为她真的很残忍,很自私,她向来如此,一心只有汎尘,只有她自己的爱情。亚炽是自愿的,所有为她做的事,他甘愿,可是如今,他想要讨回去,一分不少地全部讨回去。 夕瑶捂着嘴巴哭泣,这是要逼疯她吗?她为什么要认识这么难搞的两个人?欠满一身无法还清的债。 亚炽看着夕瑶泣不成声,说实话,他很不忍心,可是他必须这么做,这一次,他恳请他可以自私一回,哪怕就这一次,他不想再做背后的那个人。 夕瑶哭了很久,亚炽站在桥上也很久,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曾说话。 黑暗帝国的汎尘,依然坐在原地,蓝色的眼眸显得格外疲惫和苍白,没有往日的果断和冷冽。 汎尘默许仪涟的离开,她却没有离开,安静地站在一旁,如果可以,她似乎很愿意安慰他,只是她做不了任何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汎尘说,像她夕瑶这样的女人,亚炽肯要她,她应该心满意足了才对。 “亚炽,如果你不嫌弃我,明日来娶我。”夕瑶哽咽地说道,她抬起麻木的腿,趟过溪水,从亚炽的视线中逐渐消失。 夕瑶回到闵德府,风光出嫁的话,至少要穿上漂亮的嫁衣,虽然不是嫁给汎尘,至少可以穿上他为她准备的华丽嫁衣,也算了一桩心愿。 没有守卫和女婢阻止夕瑶的进出,闵德府里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夕瑶和汎尘分开的事,他们依然以为夕瑶是未来的少夫人,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夕瑶走进秦泠儿的药房,却没有见到秦泠儿,看来无法好好地告别了,她离开黑暗帝国的时候过于仓促,她都不知道秦泠儿还在古堡和洛奇斗嘴。 夕瑶来到名苑,回到自己的房间,那衣柜依然敞开,精美的嫁衣在幽幽的烛火下,依然耀眼夺目,美不胜收。 夕瑶脱下身上布满风尘的衣衫,伸手取下汎尘留下的嫁衣,她穿上美丽的嫁衣,好美的水晶和宝石,却滴上了鲜红的血液,从她嘴角淌下。 她去了秦泠儿的药房,拿走了秦泠儿想毒死叛徒遽尔的药。 夕瑶觉得自己真的很对不起亚炽,她终究还是自私了,她能还的,只剩下一具尸体,所以她临走前才对亚炽说,如果他不嫌弃的话,明日来娶她。 夕瑶拖着长裙,走到镜子面前。 “多美的夕瑶啊,汎尘你怎么不要了呢?你会后悔哦,后悔的时候可不许哭鼻子呢!”夕瑶看着镜子的新娘,调皮地说道,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幸福笑容,因为她得到了甜美的糖果,心仪的礼物,所以她心满意足。 幸福的笑容里,却难以掩盖她内心的悲伤。她抬起手,用手背擦去她嘴角的血液,她低下头,抓起嫁衣的裙摆,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个个盒子。 她笑着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如此华丽的嫁衣,怎么可以素颜呢?呵呵,化上精美的红妆,才能成为最美的新娘。” 她拿起一盒胭脂,打开盖子的时候却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毒药已经开始蔓延,药效比夕瑶预期得要快,看来秦泠儿的毒药,药效有点强呢。 微微颤抖的手指,沾了少许胭脂,抹在那张鹅蛋小脸上,慢慢推开,抹匀,双颊有一点点泛红,不知道是胭脂的缘故还是她娇羞的原因,显得更加可爱动人,她笑着打趣道,“瞧瞧,这是谁家小姑娘呀?” 她放下胭脂盒,取了一支眉笔,可是颤抖的手无法描绘,因为对不准,她无奈地笑了笑,安慰自己,“算了,不画眉,也一样好看吧,夕瑶果然天生丽质难自弃,呵呵。” 她站起身的时候,嘴角的血液止不住地涌出,滴到了梳妆台上,也滴进了那未合上盖子的胭脂盒,血液染得胭脂更红。 夕瑶抿了抿嘴巴,不希望血液弄脏她的嫁衣;她强忍着眼泪,因为不希望哭花了她的红妆,她不擅长化妆,但是她还是希望今夜她是最美的待嫁新娘。 正文 311、待嫁新娘(二) 夕瑶抬起头,环顾四周,这个房间,仿佛还残留着汎尘的气息,仿佛还回荡着他们当初的嬉笑和吵闹声。 夕瑶笑得很开心,也很伤悲。 “嗯……”夕瑶没忍住,涌出一口鲜血,幸好嫁衣也是红色的,只是弄脏了镶嵌的宝石和水晶。 “真是糟糕,不可以这样啊,会很丑的。”夕瑶对自己说道,她看向镜子,不停地擦着嘴角的血液,染红了她整只手背,她有些慌张,她还有事没有做完呢,她不能现在死。 “得找点东西才行呢,得快一点……才行呢……”夕瑶有些吃力,打开梳妆台的抽屉,试图翻出一些她需要的东西,却看见精美的饰品。 没有她需要的,她打开一个个抽屉,却发现每个抽屉都放着满满的精美饰品。 她笑了,笑得很幸福,原来抽屉里的饰品是汎尘为她准备的,用来配上她的嫁衣和红妆,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款式,所以他准备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可是她从来不打扮,也不化妆,梳妆台只是供她偶尔照一下镜子,所以她一直没有发现。 夕瑶笑出了眼泪,那只染着血液的手,颤巍巍地拿起一支发钗,和汎尘一样,一点都不知道收敛,美过日月,华丽得让百花无地自容,璀璨得让众星躲进夜幕。 她抬起手,将发钗戴在头上,配上她唇边和嘴角的血液,竟然有一种妖媚感觉,不过她脸上的笑容甜得让人心动,也令人心痛。 “好看吗?”夕瑶捏着裙摆,转了一个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夕瑶觉得很好看,汎尘呢?”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夕瑶的问题,名苑很安静,没有人回应她,也不会有人送她最后一程。自从名苑被吸血鬼袭击以后,汎尘又没有回来,灵珊暂时没有安排下人来到名苑,所以整座名苑过于安静。 夕瑶叹了一口气,看着抽屉里的饰品,遗憾地说道,“我要是长一百个头就好了,那我全部都戴上,呵呵。” 夕瑶在房间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把剪刀。 她会心一笑,转过身,有些虚弱,她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向门口,墙上残留着她手上沾染的血迹。 “滴答、滴答、滴答……”她嘴角的血液不停地滴落,留在她身后的地面上,一路跟着她。 她可不是拿剪刀结束自己的性命,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吱咯”一声,一扇房门被夕瑶打开,她跨进门槛,借着月光摸索到桌边,点燃一支蜡烛,烛光暖了屋子,照亮了那口由红松木制作的棺材,这样的氛围显得格外诡谲和异常。 夕瑶却不害怕,因为这口棺材,非比寻常,它差一点就一起埋葬了她和她深爱的人,永久地躺进土壤之中,成为彼此的守护,就算尸体被虫子啃光,至少他们也是一起的。 那时,因为汎尘一句游戏,气了夕瑶很久,因为她当真了,深信不疑,以为他真的要跟她一起殉葬,显然他原本就是那个意思,只是事后反悔,并且不愿意承认。 就算汎尘一直不愿意承认,夕瑶还是愿意相信,并且开启少女的期待,只是这期待有点重口味。她期待着某一天,他们真的可以一起躺进这口棺材,一起埋进黝黑潮湿的土壤。所以事后,夕瑶偷偷藏了一块无字墓碑,期待着某一天,她和汎尘的名字可以刻在同一块墓碑上。 夕瑶走到西南角,扯开一块遮挡布,果然有一块墓碑。 “嗯……”夕瑶已经及时捂住了嘴巴,可还是涌出一口鲜血,从她指缝间喷出,溅到了墓碑上。她看着墓碑上的血迹,一点点晕染开,她有点难过。 “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弄脏了它,汎尘,你看见以后,会不会嫌弃?会不会觉得它太脏了,因为你说我的血液很脏,对不起,对不起……”夕瑶哭得很委屈,但是她很诚恳地道歉,她伸手去擦墓碑上的血迹,却擦不掉,反而染上更多的血液,使她更加慌张,乱了阵脚。 夕瑶的心脏在一阵阵地抽搐,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得快一点,否则会来不及,她不想再后悔了,她已经后悔过一次。 汎尘说,让夕瑶有一点自知之明,她听进去了,让她自觉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不就是从这个世界里消失吗?哪怕他不是这个意思,她也愿意这样理解,因为见不到他,无法留在他身边,她会觉得生不如死。 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她任性一回,至少死得任性一点,他也来不及责怪和质问她。 任性?是的,她要做一件很任性的事,就是在自己的墓碑上,镌刻下他汎尘的姓氏。 “就算你想骂我,我也听不见了。”夕瑶笑着说道,好像干了一件很得意的事,并且成功地推卸了责任,可是泪水一直止不住。 夕瑶握紧剪刀,在墓碑上刻字,刻下那个“汎”字。 她自认为她很乖,一直都很听汎尘的话,他说等他,她就等他。所以她相信,她现在干的这一件事,应该是她最大胆的事,因为她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就把他的姓氏,冠在她的名字之上。 “呵呵,明明是我自己的血液,为什么一点都不听话呢?不知道主人没有允许你的乱来吗?”夕瑶看着不断流下的血液,学着汎尘的口气说话,“真是一点都没有自觉性。” 她抬手擦了擦嘴巴,继续镌刻她的碑文。 她的碑文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汎”,“夕”,“瑶”。 “到底是谁给我取得名字,怎么比划这么多……”夕瑶镌刻“瑶”字的时候,忍不住开始吐槽并抱怨自己的名字比划多,累赘,麻烦,真是讨厌。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不知道清明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给我扫墓,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还记得我,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会记得我,”夕瑶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虽然你现在厌恶我,生我的气,不愿意搭理我,但是你不能否认,你是个恋香癖,呵呵。” 夕瑶不记得那段记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冥棂是她的父亲,也不知道人类世界的养母和继父。 汎尘曾找过冥棂,告诉冥棂,他杀了冥棂的女儿,就是夕瑶记忆里的影子。冥棂很愤怒,他们打了一架,可是汎尘没有杀了冥棂,他只是觉得好玩,不过他有点遗憾,以为激怒了冥棂,冥棂可以强大一些,没料到还是那么弱。 “啪嗒”一声,剪刀从夕瑶的手里滑落,砸在了滴满血液的地面上。 夕瑶伸手去够,她的视线却开始模糊,并且出现了黑影,使她看不清那把剪刀,“我点了蜡烛的,为什么还会这么黑呢?” 她放低了身子,伸手去摸,手指拂过染着血液的地面,最终摸到那把剪刀,却划破了她的手指,她也不觉得疼,因为这样的疼痛感,完全比不过她吞下那毒药以后就开始的疼痛。她只是一直在忍耐,不过幸好,她心里还是觉得幸福的。 “嗒、嗒、嗒……”剪刀一下下落在墓碑上,可是她的意识越来越恍惚,恍惚到她快看不清那个“瑶”字,看不清她还有哪一笔没有镌刻完。 夕瑶眼前的黑影越来越厚重,她的眼帘好疲惫,一直在偷懒,一直想合上,她喃喃地说,“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懒了,这么快就想睡觉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困呢……我的字也还没写完呢……怎么办,我好像忘记了,我写到哪里了……我……我是不是已经写完了?还是……还是……” “啪嗒”一声,剪刀再一次落地。 夕瑶摇了摇头,用力地合上眼睛,想要重新睁开,却发现没有力气睁开,她扶着墓碑,稍作休息。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黑得吓人,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伸手去摸那块墓碑,摸索她镌刻的字迹,那染着血液的手指抚过三个字,最后的“瑶”字还是少了三个比划,不过她已经摸不出来了。 夕瑶摸索着爬起身,凭着一点点记忆和方向感,挪到那口棺材边。 她的手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吃力地掰开棺材的盖子,“咣当”一声,棺材盖子砸在了地上,声音响得有些吓人。 她费了不少的力气才爬进了棺材,她原本想优雅地躺着,让她的遗容形象看上去端庄一些,可是她太难受了,药效已经蔓延了她的全身,抵达了她的心脏,她蜷缩着身体,捂着自己的胸口,却依然压不住那噬心之痛。 血液,冷汗,泪水,因为疼痛而发出的一点点低吟声,所有的一切,是她生命最后的迹象,是拽住这个世界最后的一股力量。 “亚炽,对不起,我最终……还是……亏……欠……你……” 屋子里逐渐变得安静,不再有任何声音,时间也没有因为夕瑶而减缓流逝的速度。桌上的烛台,孤独地亮着火光,因为空气里的血液,似乎让烛火异常妖冶,最终燃尽最后一截蜡烛,火光极其不情愿地熄灭,周围陷入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正文 312、亚炽固执守爱人 黑暗帝国里的汎尘,即便已感应到了夕瑶的死亡信息,他依然无动于衷,坐在原地,连头都不愿意抬一下。 看似平静的脸庞,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纠结也会让他产生死亡的错觉,蓝眸泛起难以言喻的感触,他爱过的那个女人,终于要死了,她在跟这个世界告别。 可他听不见,她是在跟他告别,事实上,她是在跟他告白。 他看不见,那墓碑上没有镌刻完的字迹,过于简单的三个字,却倾尽了她所有的爱恋。 再生动的情话,也不过如此,归根结底,是简单地述说,关键在于对的人,有没有认真听见。 她并不是无欲无求,也不是贪得无厌,她只是想要他的姓氏。 染着她血液的独白,再深情的碑文,也将随着岁月的痕迹风化干净,成为陨落的尘埃,飘忽不定,最终没入漆黑的大地,填满土壤的空隙。 汎尘看惯了死亡,也习惯了结束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哪怕是她夕瑶,也终将有这么一天。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每天都有很多骸骨化为灰烬,每天都有很多生命消失,从此以后,不留任何足迹。 “是她自己不要的,怨不得别人。”汎尘平静地说道,手指却紧紧地收拢,她死了,他也不会原谅她。 死神的祝福和眷顾,可以避免不幸,也可以不死。她自己不要,那是她自己的事;他愚蠢地给了,也是他自己的事。 仪涟很好奇,这个银发少年和离开的女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不敢唐突地询问,哪怕他不是死神,她也不敢开口问,她似乎很怕打扰到他,而他身上也仿佛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汎尘没有驱赶仪涟,甚至没有和她说一个字,也没有看她一眼,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而她也不曾挪移半步,不知为何,她竟然愿意这样陪着他,哪怕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陪伴。 古堡的远处,秦泠儿并不知道夕瑶已经吞下了她原本想毒死遽尔的药,她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夕瑶,遽尔吃下这药会死得多凄惨,多痛苦,会让她多么解气。 混沌界的冥棂,更加不知道他的女儿之前没有死,不过今夜,显然他已错过。冥棂曾好奇过,千年前的那个女孩也叫夕瑶,但他没有过多去想这个问题,毕竟那时,夕瑶的模样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素洱的样子。 冥棂遇到夕瑶的母亲,不知是因为长得像那张画里的人还是别的原因,也不知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但是他确确实实地爱上了那个人类女人。 关于冥棂后来得知自己有个女儿,她的名字也叫夕瑶,他也只是觉得是个碰巧而已,因为他错过了给女儿取名字的机会,故而虽然重名,他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翌日,亚炽如约而至,来到闵德府的名苑,他出现在夕瑶的房间里,真是熟门熟路,他已不是第一次来访并且带走她。可是这一次,她人已不在,唯独梳妆台上的血迹,墙上的血迹,以及一路的血迹。 这是夕瑶的血,血迹也早已凝结,是亚炽不安的唯一原因,这说明某件不幸的事,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并且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亚炽沿着血迹一路走去,是的,他是走的,一步接着一步,生怕错过什么,显然他早已错过了最重要的时刻。 一路的血迹,最终领着亚炽来到一间偏远的屋子,房门敞开着,没有任何遮掩,屋子里很空旷,那具红松木制作的棺材赫然呈现在亚炽的眼眸之中,那棺材里蜷缩的身躯如此刺眼。 她一身华丽精美的嫁衣,盛装打扮,果然是一个待嫁新娘的模样,可是她却如此对待今日迎娶她的亚炽,真是过分! 亚炽走上前,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棺材里的女孩,她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般,只是一动不动。 触目惊心的血迹,也无法述尽她昨夜经历的一切,血迹配着她的嫁衣,如此诡谲而妖冶,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血液凝结,使那张小脸紧紧贴着棺材板。多么狼藉,一侧脸庞和脖子全是血迹,手上也是,几缕长发被血液粘合,好狼狈,她真是一点都不顾虑自己的形象,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个样子会吓坏今日的新郎吗? 亚炽觉得空气有些凝重,使他呼吸有些困难,“小家伙,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血液吗?你就这样糟蹋了?” 亚炽转过头,顺着血迹看去,看到了西南角的墓碑,那把剪刀被黏在了地上,因为她的血液,他看着那丑陋的字迹,无法形容他此刻崩溃的心情,她到死都如此固执,她是诚心在惩罚他吗?还是在挑衅他? “这就是你还我的?死都要澄清你只爱他,是吗?”亚炽无比心寒,他若知道她昨夜说那话是这个意思,无论如何都会掳走她,哪还会等到今日? “有意思吗?他汎尘稀罕吗?!”那双紫金色的眼眸充满了愤怒和疑惑,嘴角那雪白而渗人的吸血鬼獠牙,无法宣泄内心的怒火。同一时间,整座名苑的地面和墙壁都出现无数道裂纹,于顷刻间崩塌,尤其是那块墓碑,炸裂成粉末。 名苑的崩塌惊动了闵德府的其余人,灵珊起身下了床,快步走出房间。 “大总管……”守卫看向灵珊,等她的命令。 “别去,少爷不在。”灵珊平静地说道。灵珊觉得,出事的又是名苑,估计又和住在名苑的夕瑶有关,甚至和吸血鬼有关,这种时候,不应该插手,搞不好只是去白白送命。 “给我一具尸体,呵呵,当我亚炽是什么,要饭的吗?这么容易打发?”亚炽的质问,得不到夕瑶的回答,她果真还是那么自私,那么坏。 “他的姓氏,你就这么想要?我亚炽的姓氏就让你受委屈了?!” 其余吸血鬼都出现在名苑的废墟之中,等着他们的王下命令,是否吸干这闵德府的所有人。 “呵呵,小家伙,你厉害,你赢了。”亚炽何尝不知道夕瑶这么做的目的,她还他一具尸体,却不肯给他一点希望和机会,直白地告诉他,她只爱汎尘,如果是常人,一定会拂袖愤怒离去,丢弃她的尸体。 她就这么任性地做了这样的事,他亚炽能不能承受,能不能接受,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可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哪怕是尸体,你也休想跟他汎尘姓!”亚炽说着俯下身,抱起棺材里的娇小倔强的身躯,于废墟之中转身消失。 回到西岚殿,亚炽低下头,瞥了一眼他怀里的身躯,那惨白的小脸,沾着凝结的血渍,真是气得亚炽无话可说。 “八哥!你见到冉儿了吗?冉儿不见了,从昨夜开始,她就不知所踪了……”亚濏横冲直撞地出现在亚炽跟前,昨夜他和冉儿正在吵嘴,她却突然消失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亚濏看到亚炽怀里的夕瑶,这个情景他见过,多年前,她也穿着红色嫁衣,不过是在汎尘怀里。 “八哥,她怎么了?”亚濏的视线从夕瑶身上挪开,移到亚炽木讷的脸庞上。 亚炽没有说话,此刻也没有心情理会冉儿消失去了哪里,如果他知道冉儿也死了,估计他真的会发疯。 “八哥?你去哪里?”亚濏看着亚炽一语不发地走去。 亚炽走去的方向是西岚殿的陵园,他是准备将夕瑶埋在纯种吸血鬼的陵园里,她可是混种吸血鬼,难道要成为唯一一具非纯种吸血鬼而偏偏埋于西岚殿陵园的混种吸血鬼吗?更何况,她夕瑶还是半狼人,狼人和吸血鬼是死敌!他亚炽不怕祖先被他气死吗?! “亚炽,够了!”亚彦妠挡住亚炽的去路,她知道他要去哪里,这长廊就是通往西岚殿陵园的唯一之路。 “让开。”亚炽没有过激的情绪,只是平静而非做不可的语气。 “我不反对你娶她,但是你别想把她的尸体埋进西岚殿的陵园。” “我说,让开!”亚炽的脸上早已没了笑容,无关是否轻浮或漫不经心,他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表情。 “没有这样的先例!” “那就破例,我高兴,你看不顺眼,就不要看。” “亚炽,你做的蠢事,已经够多了!” “蠢事?是的,我做了蠢事,我就不该逼死她,呵呵,我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回那该死的闵德府。”亚炽哪里知道,昨夜一别,竟然是永别,他被夕瑶骗了,说好今日去迎娶她,结果还是被她溜了,被她钻了空子。 亚濏走到亚炽身旁,看着他怀里的女孩,说道,“八哥不应该把她搬进西岚殿的陵园,你们不是没有成亲吗?她以什么身份搬进去?” 这个道理,连年幼的亚濏都明白,难道他亚炽就不懂吗? “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放她走,不该给她时间,是我愚蠢,”亚炽很后悔,那样夕瑶不单单是他亚炽的妻子,或许她也没有机会死,他迈开腿,笑着说道,“就当我亚炽娶了一具尸体。” 正文 313、汎尘霸气夺尸体(一) 不管亚彦妠是否同意,亚炽也不愿改变主意,他一想到那块墓碑上的字迹就来气。 对吸血鬼来说,有三件东西意义非凡,血液,尸体和棺材。 亚彦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为她当初固执嫁汎尘,才弄成这番田地,她都认了,也说不得亚炽什么,但是把混种吸血鬼的尸体搬进西岚殿的陵园,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置之不顾。 亚炽看着亚彦妠要动手的趋势,说道,“小家伙,看来女王殿下不同意呢,这可怎么办呢?我总不能让你无名无份地抛尸荒野吧,这叫我于心何忍呢?” “亚炽,你爱把她葬在哪就去哪,总之,西岚殿的陵园不可以!” “虽然你是我的妻子,可你知道,我们成亲的原因和目的,”亚炽笑着提醒亚彦妠,仿佛在揭一道亚彦妠不愿意提起的伤疤,“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亚炽的妹妹,我可不想伤了你。” 是的,亚炽依然把亚彦妠当成妹妹,就像他一开始就已经习惯了八殿下的身份,即便如今是吸血鬼界的王者,他也欣然接受这老八的身份。 亚彦妠不知亚炽在打什么主意,但隐约觉得没什么好事,这个疯子干起来的疯事,早已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范围了。 “既然女王殿下不同意,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可是,我不想委屈了小家伙呢。”亚炽说着转过身,沿着长廊走去。 亚炽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亚彦妠免不了起疑心,按照亚炽做事的风格,不让他做的事,他怎么可能说不做就不做,哪怕是火烧到了眉梢,他也不会停止。 亚彦妠跟着亚炽前去,看看这个疯子要做什么疯事。 “想一想也是,陵园大是大了一些,可是太阴森了,小家伙应该不会喜欢,她又这么怕生,不善于跟陌生人交流,我怕傲慢的纯种吸血鬼们会欺负她,”亚炽说着来到西岚殿的花园,他看着娇艳欲滴的红蔷薇,火红一片妖艳之海,他笑着说道,“这里挺好,也很大,而且很安静,就小家伙一个人呢,再适合不过,有蔷薇,有阳光,也够美了。” “八哥要把花园改成陵园?!”同时跟上的亚濏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来人,给我动作快一点。”亚炽一声令下,花园里出现数不清的吸血鬼。 “住手!”亚彦妠厉声呵斥道,“亚炽,你把西岚殿拆掉算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女王殿下,我可不敢大逆不道,说这样的话呢。”亚炽贫嘴道。 “都给我退下!”亚彦妠对着那些吸血鬼们说道,可他们竟然不听她的话,只看亚炽的脸色行事。 吸血鬼们尊重他们唯一的女王殿下,她若出事,必然及时出现护她周全,然而她并没有操控的实权。 “如果你现在才跟我说,让我把小家伙搬进西岚殿的陵园,那我只能告诉你,来不及了,我不愿意了,因为我看中了这里。”亚炽话音刚落,吸血鬼们便接受到王的旨意,开始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同红蔷薇一样鲜红的液体纷纷洒落,溅在花瓣和绿色上。 怎么,下雨了吗?颜色有点不对劲呢! 而且这雨点下得太偏心,也不够雨露均沾呢! 那倒地的吸血鬼旁赫然出现一个银发少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亚炽,抬起手,抹去溅在他一侧脸庞上的一滴血液。 “汎尘,你来做什么?”亚炽不意外汎尘的出现,亚炽只是意外他会这个时候出现,未免也太晚了一些。 “我来狩猎。”汎尘看着地上的尸体们,平静地说道。 “这家伙的动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亚濏嗔目结舌,他就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分散在花园里的众多吸血鬼竟然顷刻间倒地死去。 汎尘曾住过西岚殿,当时他还不完整,已经令众人畏惧他的存在,如今更像一个可怕的魔鬼,甚至有种势不可挡的气场。 “汎尘,你真的很喜欢破坏呢。”亚炽这婚结得可真操碎了心,三番两次被汎尘捣乱。 “被你发现了,我就这么几个爱好。”汎尘笑着回道,并没有生气。 是啊,他喜欢破坏和摧毁,他喜欢杀戮和掠夺,他喜欢带给人们死亡的恐惧。 亚炽哪里不清楚汎尘此次前来的目的,无非是来要人的,“汎尘,你来晚了,她现在可是我亚炽的妻子呢。” “我允许了?”汎尘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奇怪,为何要得到你的许可?你是她的谁?”亚炽没记错的话,夕瑶的父亲是冥棂,好歹他亚炽也曾登门拜访,还送了聘礼,提了亲,就差操办一场婚礼了,一切都是名正言顺的。 “你见过东西自己挑主人的?” “什么?”亚炽无法理解这比喻,听得让人一头雾水,“汎尘,不管你如何霸道,总之,这是事实,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也是她亲口答应的,我可没有勉强她,我也不像你那么粗暴,蛮不讲理呢。” “她是我的所有物,就算她亲口答应,她也没这个权利!” 汎尘说着抬起手,不曾见他拔剑之举,只见血色蔷薇之海猛然往两边倒去,如排山倒海之势,因一阵猛然涌起的强劲之风。而那凌空滑落的蓝色剑光直直地映入那双紫金色的眼眸之中。 亚炽臂弯之中的身躯被一股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蓝色气流倏地卷起,抛向空中。 与此同时,亚炽也不曾杵在原地,转眼间已迎上那必不可免的一战。 数不清的吸血鬼们纷纷扑上,那是野兽啊,嗜血的野兽,即便是死神,他们也不畏惧,因为他们早已泯灭了人性,失去了惧怕死亡的感知。 花园里的红蔷薇,被一道道染着血液的蓝色剑光削断,被雷厉风行的速度形成的风扬起,无数完整的或残缺的花瓣纷纷扬起,乃至整朵蔷薇也高高抛起。那娇小的身躯依然是上抛的趋势,时间很短,战斗却很激烈。 凶猛的无数獠牙,迎上那冷血而享受杀戮的蓝眸,就像开启一场盛世庆典,令死神心情愉悦。 他不准备瞬间了结了他们的性命,他喜欢这种血腥残暴的过程,而他给的时间却并不多,那空中的身躯已开始往下坠落。这意味着这场杀戮才刚开始,不过也要快结束了,因为他太不喜欢浪费时间了,而他认为他这一次给的时间也已经够多了。 汎尘身上溅满了血液,偶尔也有他自己的血液,只是他的血液总是会乖乖地原路返回,不留一点残渣痕迹。 这密密麻麻而凶猛的嗜血工具们,似乎也很不好惹,因为实在是太烦人了,就像长着獠牙的苍蝇们一样,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咔”的一声,时间相当短促,那趁机扎进汎尘脖子的嚣张獠牙是谁的来着?同一时间,姬孪灵剑也刺进亚炽的心脏,半秒之后,只听见“嘭”的一声,被姬孪灵剑刺穿的亚炽被抵到了西岚殿的墙上,而他的獠牙也早已脱离了那鲜美的血管。 半秒之前,他们在花园之中,半秒之后,他们在长廊的墙上,在亚濏跟前上演一场短促而惊世的决斗。 显然,他们之中,谁都死不了,简直是徒劳一场,为何还是令人如此渴望对方的死亡呢? “这就是小家伙迷恋的味道?”亚炽抹了抹嘴角的血渍。 “赏你的,让你知道差距。”汎尘笑着说道,他并没有收回自己血液的意思,相反,亚炽的反抗,让他很满意,他不喜欢等死和束手就擒的猎物。 “汎尘,你开什么玩笑呢,竟然跟一个拥有高贵血统的王说这样的话,”亚炽看着那把刺中他心脏的蓝色长剑,丝毫不介意,谁让他死不了呢,又道,“你汎尘的血液,味道也不过如此,真是搞不懂,哪里值得让她迷恋了,莫非你下了**?呵呵。” 汎尘却突然抽出姬孪灵剑,从亚炽跟前离开,回到花园之中,那刚刚抬起的臂弯之中,落下一具娇小的身躯,时间刚刚好。 “弄脏我的血,要付出死亡的代价。”汎尘话语间,那咬伤过他皮肤和触碰到他血液的吸血鬼们瞬间倒地,暴毙而死,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亚濏张大嘴巴,他可没有听清汎尘话里的意思,他只目睹那凶猛的嗜血工具们瞬间死亡,就在汎尘接住夕瑶的时候,亚濏不明白那些凶猛的吸血鬼们为何突然间倒地,那狰狞的獠牙都没有来得及再次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前一秒还凶猛来着,后一秒便倒地不起。 亚濏看向汎尘,他竟然莫名崇拜这个可怕的魔鬼,问道,“什么情况?我什么都没有看清,他刚才出手了吗?” 只有汎尘知道,那些暴毙而死的吸血鬼们,内脏和血管都瞬间空了,因为被他烧得干干净净,谁让他们低贱的身体触碰到了他的血液。 亚炽身上的伤口也迅速愈合,只不过他失去的血液就可惜了。 亚炽虽然不知道汎尘做了什么,但是他挥了挥手,指示等候差遣的吸血鬼们停止攻击,因为夕瑶已经落在了他汎尘手里,这意味着一场战斗他亚炽输了。 正文 314、汎尘霸气夺尸体(二) “小家伙和你汎尘在一起,一点都不幸福呢,你难道不知道吗?若不是因为你,.” 夕瑶若跟亚炽在一起,必然不需要经历这么多事。或许她可以像当初的亚妤児一样,被亚祈好好地保护着,远离所有血腥之事,她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单纯地天真烂漫即可。 扑火的飞蛾,难道不知道那炙热的瞬间,是死亡的时刻?夕瑶的义无反顾,从她离开人类世界,孤身一人闯进这个世界,奔向那冷漠的银发少年,她又何尝不知自己已踏上通往死亡的不归之路。 是从一而终的执念,还是至死不渝的信念?她到最后,都没有幡然醒悟。 该不该爱上这个人,都已经爱了,早就没了回头之路,即便想逃跑,也迷失了一开始的方向,无路可逃。 她安详的脸庞上,除了血渍,没有残留任何对死亡的惊恐之色,即便昨夜她承受的痛苦令她中途后悔过,她也不曾后悔这样缓慢的死亡过程,她不要立刻死去,而是一点点走向灭亡,只为了更多的时间去缅怀她这坎坷跌宕的一生,不幸和庆幸,都是围绕这个银发少年,是她这一生的全部。 她一无所有,她贫困潦倒,她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还不清亚炽的情债,她只有一份倔强的爱情。 她不会责怪任何人,她不会认为是别人逼死了她,无关汎尘还是亚炽,她都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既不辜负自己的爱情,也试着尽最后一点能力去偿还亚炽的债。 可是她终究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没有妥善处理好自己的后事,她越不想欠别人的,却越欠越多。她越想收拾干净自己闯下的祸,却越是一团糟糕。可是,她真的尽力了。 汎尘不知道夕瑶最后做的事,甚至不知道她怀着怎样的心情吞下那毒药,穿上这嫁衣,戴上这饰品,镌刻下自己的碑文,. 汎尘不会原谅夕瑶,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了。而他也永远见不到那块被亚炽毁掉的墓碑,看不见那倾尽一切也要把自己和汎尘联系到一块的碑文,正如她倔强的爱情。 亚炽见汎尘不说话,又道,“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 那抬起的蓝眸,睥睨的眸光,向亚炽投去高傲而不屑的讽刺。他汎尘只字未提,冷漠的薄唇甚至没有动一下,却让亚炽顿时明白他刚才问了一句白痴般的废话。 昨夜的夕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想象着对面站着的影像是汎尘,她问“他”,等他知道她死了以后,看到穿着华丽嫁衣的新娘,会不会后悔得哭鼻子。显然那时的夕瑶和此刻的亚炽一样,见到此情此景下的冷漠汎尘,一定会觉得心寒,却又拿他没办法。 因为一颗冰冷的心,被同样冰冷的高墙层层围住,围得密不透风,无论多么炙热的一双手,都无法温暖到那颗冰封的心脏。 他汎尘怎么可能会后悔呢?此刻,他连一点悲哀的情绪都不愿留给怀里的夕瑶。 所以,她的死亡,也是徒劳吗?那么,他为何又出现在西岚殿,为何要夺走她的身体?或许仅仅是为了让她不得安宁。是啊,她对他做了这样的事,却撒手人寰,不负责任地逃跑了,他怎么可能就此饶恕她呢?这件事,没有他的允许,还不能结束。 “还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呢!和我那些嗜血工具有何区别?只不过是杀人工具,送人去死的凶残傀儡罢了。”亚炽摇了摇头,他的苦笑是为了夕瑶的愚蠢,她为何爱上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呢?她为何要自寻死路呢? 汎尘嗤之以鼻地笑了,就他亚炽有人情味,可是最终换来了什么呢?汎尘不觉得亚炽的幸福感要比他汎尘多。当然,汎尘似乎不知道幸福感是什么,只知道他怀里的女人曾一直迷恋这种叫“幸福感”的情绪。 “不要仗着你沾了我的光,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汎尘不乐意听亚炽说教。 亚炽却来了兴致,笑道,“那你倒是杀了我啊,死神?” 亚炽是有多嚣张,刻意强调“死神”二字。汎尘杀不死亚炽,汎尘的确很不爽,对死神来说,这无疑是奇耻大辱。欠扁的亚炽,好死不死还非得抓着不放,逮到机会就奚落汎尘,并且露出那猖狂的灿烂笑容。 “你终有一天会死,等着。”汎尘冷眼望着远处的亚炽,杀不死亚炽,他汎尘始终咽不下这口恶气,他不允许任何人可以逃出他的掌控范围。 所以,亚炽,他必须死,无论花多少力气,都值得。 “好,好呢,”亚炽撑起身,不再依靠着墙壁,他理解汎尘想杀又杀不死他的心情,所以他更加嚣张,心情很愉悦,稍微缓解了一些关于夕瑶带给他的悲伤情绪,继续说道,“我等着,我好好地活着,活着等你,看你如果实现这个不可能实现的远大理想。” 这是要做什么?或许是托了夕瑶的福,亚炽跟汎尘之间,似乎这场恩怨会拉扯进漫长的岁月之中,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亚炽倒是很期待,今后汎尘会怎么杀死他,即便亚炽没有这死神的祝福,他依然会对具有挑战性的事物敞开双手欢迎。就像亚炽明知道汎尘已不是之前的少年,人们畏惧汎尘的时候,亚炽却和以往一样,他始终没有放手的意思。 或许,纯种吸血鬼都一个德性,无关他是否有把握一举拿下对手,即便他们也不确定是自己死还是对方死,但是他们都会欣然接受这种挑战。是喜欢刺激还是对自己高贵的血液过于自信? 亚炽知道夕瑶深爱着汎尘,可亚炽也曾疑惑过,那么汎尘呢?他似乎不是爱夕瑶,倒是专门为了折磨她而存在的。亚炽问道,“汎尘,你太自私了,死了都不让她安息,你就心满意足了吗?” “就算我喜欢践踏,乐意随意丢弃,也轮不到你捡残渣。”汎尘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夕瑶,他对她依然是愤怒和心寒,是的,他仍然没有原谅她。 “呵呵。”亚炽被汎尘这话说得,还真是浑身不舒服。 汎尘抬起眼眸,一侧唇角微微上扬,鄙夷不屑的冷色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扫过亚彦妠和亚濏,最终落在亚炽身上,说道,“现在,我杀不死你,我杀得死你所有在意的人;我毁不了你,我毁得掉你整个吸血鬼界。” 汎尘的声音不低不高,平静如水,但是给人寒风凛冽的感觉,他总是这样,喜欢在不经意间给人一个触不及防的警告,而这警告却往往是个提前通知,不是提醒人们逃跑,而是告知他们,洗干净,伸长脖子,等他来取人头。 亚炽懊恼地抬手扶额,他可不是光棍,的确没有汎尘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洒脱,没有汎尘那种了无牵挂的放荡不羁。事实上,不能说汎尘是个光棍,他只是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闵德府也好,黑暗帝国也好,如今他连她夕瑶,他都无动于衷,果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汎尘转过身,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带着他的“所有物”离开,穿梭在血色蔷薇之海,如血火弥漫的无声沙场,事实上,何尝不是呢?那一具具冰冷的吸血鬼尸体,仿佛使血色蔷薇更加娇艳。 亚濏看着汎尘抱着穿着嫁衣的女孩离开,正如当年他抱着她闯进西岚殿一样,一模一样的情景。只是如今,他身上多了某种强势的气息,却分布在蔑视万物的邪恶气质之中,似乎和死亡紧紧相连,密不可分,既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不敢靠近分毫,又深深地吸引着一双双好奇的窥探之眸,跌进来自地狱的甜蜜圈套。 仿若集聚万丈光芒也不过如此,只是多了一层令人恐惧的血色氤氲于无形之中赫然存在。 或许,他汎尘吸引的人,无关男人或者女人,只是各自的心境不同罢了,然而一边惧怕,一边被诱惑,偏偏同时存在。 那么,他亚炽应该就是一个特例,至少他还有底线,如果汎尘是个女人,他亚炽才会承认自己被汎尘吸引。 亚濏突然指着汎尘远去的高傲背影,认真地问亚炽,“八哥,我长大了,能像他这样吗?” 亚炽侧过头,看着亚濏,目光极其不友善,疑似要吸干这不会说话的小正太。 “我什么也没说!”亚濏说着转身消失,跑得不见人影。 “嗯?”亚濏路过冉儿的房间,听到屋内传出异常的声音,虽然很弱,但还是引起了亚濏的注意。 话说冉儿昨夜突然消失,不知所踪,莫非她已回来?原来她一直在自己房间里,他还以为她出事了。 亚濏推开冉儿的房门,见到棺材里躺着一个小女孩,瑟瑟发抖,脸色异常惨白,似乎极其不舒服。 冉儿和夕瑶有着契约和诅咒,无形之中,将这两人的生死紧紧地绑扎在一起,夕瑶的死,必然会影响到冉儿。事实上,也影响到很多人,那些看似和夕瑶毫不相干的人,平时也不怎么露面的人,却深受其害。 “冉儿,你怎么了?”亚濏趴在冉儿的棺材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 亚濏跑出房间,扶在栏杆上,喊道,“八哥!八哥!八哥……” 正文 315、他不想让她好过(一) 亚炽抱起棺材里的小女孩,疑惑道,“冉儿为什么会中剧毒?” “我不知道,昨夜她突然消失前,.”亚濏摇了摇头,回道。 汎尘带着夕瑶回到黑暗帝国。 秦泠儿见状,吓了一大跳,就是因为夕瑶撞见汎尘吻了一个女孩,就遭遇了一场谋杀?!天哪,夕瑶竟然死了! “少爷,你怎么把夕瑶杀了……”秦泠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久前夕瑶还帮她处理了叛徒。就算没有这交情,她们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秦泠儿也接受了夕瑶这个朋友。 秦泠儿突然意识过来,她也目睹了那个场景,汎尘连夕瑶都杀了,那么她秦泠儿是不是也要被杀人灭口了? 仪涟站在门口,看着汎尘抱着穿着嫁衣的女孩匆匆走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秦泠儿看见门口的仪涟,自觉地远离,保持一段距离,心道,这女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汎尘放下夕瑶,平静地说道,“看看她。” “啊?哦……”秦泠儿半信半疑地应道,走到床边。 夕瑶浑身冰冷,面色惨白,和血迹形成鲜明的反比,说是个死人,也不会有人怀疑。 “太好了,吓死我了!”秦泠儿检查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失血过多,还中毒了,现在处于休克状态,还能救。” 自始至终,汎尘都没说夕瑶是一具尸体,虽然她现在这个状况和尸体没有什么两样。 汎尘也不知道夕瑶为什么会中毒,他甚至觉得很奇怪,昨夜他分明感应到她的死亡信息,等着她死,可那死亡信息最后又消失了。 吉宝看着夕瑶一动不动,他看到夕瑶第一眼,也以为她是一具尸体,听了秦泠儿的诊断,也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夕瑶,你到底流了多少血?” 失血,那就补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吉宝都明白,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主人,问道,“主人,需要审判者的血吗?” 无辜的审判者,好像被吉宝盯上了,动不动就提审判者,. “不用。”汎尘不打算让别的男人的血液淌进夕瑶的喉咙,可他也不会好心到用自己的血液去喂她,曾经会,但是现在,绝对不会了。 吉宝理解成汎尘嫌弃审判者的血液,他仗义地说道,“吉宝愿意贡献一点透明人的血液。” 吉宝,你的血液非但满足不了一个失血过多的人,相反,你会害死她。 “呃……”秦泠儿突然收回手,认出了什么,神情十分震惊,“夕瑶为什么会中我的毒?!” 这是秦泠儿给叛徒遽尔专门准备的毒药,遽尔认赌不服输的话,秦泠儿就拿这药光明正大地毒死她。 “完了,原来最后是我把夕瑶杀了……”秦泠儿急得满头大汗。 秦泠儿研制这毒药,可是往死里加的药,本着非毒死遽尔不可的信念而做的,所以她一点都没有打算让遽尔有配制出解药的可能。 汎尘本不想理会夕瑶的生死,昨夜知道她在往死亡之路走,他虽然情绪很糟糕,内心很混乱,有犹豫过,但是他无法原谅她背后捅他一刀的事,所以他最终还是袖手旁观了,冷眼等待她的死亡。 “救活她。”既然没死,那么汎尘还没有跟夕瑶算清这笔账,若让她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少爷,我尽力……夕瑶,我对不起你啊,让你误食了我的毒药,我会尽量救你的,但是我根本没有研制解药,怕来不及,你知道的,我有多希望那叛徒死……”秦泠儿一边检查夕瑶的身体,一边道歉,“等一下,我的毒药,药效这么低吗?!” 秦泠儿才发现,夕瑶虽然中了毒,但是毒素并没有秦泠儿预期的那样,这应该是件好事,. 更多的毒素已在昨夜转移到了冉儿自己身上,这就是冉儿突然离开西岚殿的原因,也是汎尘突然感应不到夕瑶死亡信息的原因。 “少爷,我身上没什么药,我得回趟闵德府。”秦泠儿虽然不理解自己的毒药为什么变质了,但还是接受了现实,毕竟她也不希望夕瑶出事,更不希望夕瑶因为误食了她的药而死了。 汎尘没有说话,但秦泠儿知道他默许了,故而匆忙跑出了门。 夕瑶的死,汎尘真的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吗?他自己也不确定,他希望她去死,又不想她这么死了。 “需要……我帮忙吗?”站在门口的仪涟开口试问道。 “你?”吉宝疑惑地看向仪涟,他和他的主人一样,若不是这姑娘开口说话,都以为她不存在,吉宝又道,“你是药剂师吗?” “不是,”仪涟摇了摇头,又道,“刚才,你们说她失血过多,需不需要我……” “不用,”汎尘打断仪涟的话,离开前丢下一句话,“随她去。” 吉宝第一次听到他的主人对夕瑶说出这样的话,随她去,随她是死是活。他的主人现在是有多厌恶夕瑶? 事实上,汎尘只要确定她夕瑶现在不会死,其余的,他都不管,也不会再管她夕瑶好不好过,难不难受,她只要留下一口气,就够了。 “你怎么还不走?”吉宝问门口的仪涟。 “我……”仪涟的手指扣在墙壁上,说不出话。 对汎尘来说,只是一个游戏,玩完了,就杀了她,可是他现在因为夕瑶的事弄得心情很乱,无暇顾及仪涟的事。事实上,若不是夕瑶这件事,汎尘也不会去碰别的女人。但是对于仪涟来说,那是她的初吻。 “我懂了,”吉宝一口老练的语气,喜欢他主人的女人不要太多,突然画风一变,吉宝指着仪涟说道,“你这个坏女人,在等夕瑶死对不对?你准备趁虚而入!” “我没有!”仪涟摇着手说道,面对这透明人突然的指责,有些不知措施。 吉宝上下打量着仪涟,倒也看不出她哪里歹毒了,继而又道,“我建议你还是离开吧,离我主人远一点,不然你会死。” 仪涟不觉得这透明人说的话是吓唬人的,她看着床上的夕瑶,显然这个女孩的身份很不一般,可她依然会面临死亡的威胁,更何况是她仪涟。她没有忘记自己在古堡逃命的情景,和那与死亡亲密接触的惊悚感。 仪涟咬了咬嘴唇,待在那个少年身边,是一件危险的事,仪涟从第一眼见到他脸上那抹邪恶的笑容开始,似乎已有预感,可她没有经受住那致命的诱惑。 床上躺着的夕瑶,始终没有醒来。坐在一旁的吉宝,替他的主人一直守着,不知过了多久,吉宝趴在桌上睡着了,因为屋子里太安静。审判者们又神出鬼没,不怎么说话,所以整座古堡就像周边笼罩的黑暗一样,安静的时候仿若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透明人一直不出声,时间又过去很久,仪涟以为透明人已经离开,便走到床边,疑惑地看着穿着嫁衣的女孩。 昨日,仪涟目睹夕瑶和汎尘争吵,当时夕瑶哭得很难过,她试图解释什么,恳求被原谅,汎尘却很愤怒,语气冰冷无情,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在仪涟看来,因为某件事,导致他们关系似乎很僵硬,而这关系之所以这么差,或许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很深的感情。 不知为何,仪涟对夕瑶很好奇。 夕瑶长着一张鹅蛋小脸,五官算不上精美,拼凑到一块儿倒也不违和,看着挺让人觉得舒服,但绝对不是那种一眼看过就会给人留下深刻美感的女孩。 仪涟不懂,这个女孩容貌并不出众,但是她却可以吸引那样出众的少年,这的确令人很费解。 仪涟坐下身,伸出一只手,触碰到夕瑶冰冷的脸庞,同时她也摸到夕瑶脸颊上的血迹,不知她昨日离开以后,都经历了什么。应该很不好受,至少她离开的时候,哭得很伤心。 屋子里弥漫着血液的味道,在这样森冷的古堡里,或许就适合这样的氛围,相得益彰。 仪涟注视夕瑶的目光依然很疑惑,她身上的嫁衣很美,虽然染满了血液;她头发上的发钗很美,应该是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 何尝不是呢?就连夕瑶身上的嫁衣,每一颗宝石和水晶,都精挑细选,那一排排抽屉里的饰品,看似被汎尘随意塞着,却是能工巧匠花了很长时间精心打造的。若不是夕瑶爱胡思乱想,爱白日做梦,汎尘才不会去做这种无聊的琐事。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汎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看到仪涟坐在夕瑶床边,正在给她喂血。 吉宝闻声抬起头,看到仪涟慌张地站起身,却没有看见那流着血液的手被她藏在了身后。 “我……我……”仪涟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 不明所以的吉宝,从凳子上跳下,像抓住了现行犯,厉声呵斥道,“你果然是个坏女人!还装无辜!果然坏人脸上不写坏字!” 吉宝,如果说坏人脸上可以写坏字,你家主人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字,一点空隙都不剩。 正文 316、他不想让她好过(二) “没有,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可能会不舒服……”.是他们说这个女孩失血过多的,中毒,休克,想必她一定很难受。 汎尘走到仪涟跟前,拽起她那只喂夕瑶喝血的手,问道,“她舒不舒服,跟你有什么关系?” 仪涟的手腕被汎尘抓得生疼,她感觉到他的恼怒,尤其是那双冰冷而愤怒的蓝眸,似乎会毫不犹豫地撕裂她。 汎尘的恼怒,似乎不是因为仪涟不听话,他仿佛根本不在意仪涟是谁,不在乎她要做什么或者想什么,他不舒服的是夕瑶,他不想让夕瑶好过。 “是……跟我没关系,可是,我,我觉得,跟你有关系。”仪涟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直视汎尘的蓝眸,她不安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着话。 昨日夕瑶离开,汎尘并不好过,仪涟都看在眼里。所以她相信,这个女孩若不好受,他心里应该是不舒服的,因为他心里很在意这个女孩。 汎尘直接忽略了仪涟的回答,倒是突然开始注意他眼前的人,他似乎想起来了,他为何要带这个女人来这里,是为了解惑来着。 “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汎尘疑惑地问道。 汎尘不认为自己和这个女人是毫不相干的关系,至少是一个捕猎者和猎物的关系,可是猎物为什么要在意猎人的情绪呢? “我……”仪涟咬着唇畔说不出话。 汎尘看着那紧张的红唇,他似乎记起来了,他吻了她,若不是当时夕瑶的出现,打扰了汎尘的兴致,估计还不止如此。 汎尘松开仪涟的手腕,吐出一个字,“走。” 他不会因为一个吻而负责任,就算他跟她发生了关系,他也不会负责任。他不杀她,. 本就是一个游戏附带的环节,更何况,那时他分明觉得是她自己想要的,她根本没有抵触和反抗,他也是因为疑惑而吻了她,想知道和她夕瑶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他汎尘非要她夕瑶不可,也想知道女人是个什么生物,为什么这么奇怪,令人费解。 汎尘看着床上的夕瑶,她发现这件嫁衣了,也发现了抽屉里的饰品,他承认她穿上这嫁衣很美,很合身,戴上这多余的发钗也很好看。 可为什么,汎尘有一种想伸手扒了这嫁衣的冲动?可不是为了想要她夕瑶的身体,他只是有些反悔了,他为什么要给她准备这件嫁衣?她真的值得吗?她穿上他给的嫁衣去嫁给亚炽,又是几个意思?她是在开什么玩笑? 无论如何,都让此刻的汎尘觉得自己是个大笑话,或许他汎尘就是一块垫脚石,她夕瑶也不怕垫太高,摔得粉身碎骨! 等她醒来,他会不会一时没忍住,真的把她杀了?他不知道,也不确定,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她为何不安安静静地消失,为何不隐蔽一些,非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他汎尘知道? 可是,夕瑶似乎并没有大张旗鼓,她选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选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她已经很低调了。 汎尘为何要去抢人?因为知道她夕瑶没有死透,不让她舒坦和好过吗?还是看不顺眼他汎尘不要的东西,却被亚炽捡去当个宝,他不乐意? 他的东西,烂了也应该烂在他的脚下;他的女人,死了也应该在他眼皮子底下化为灰烬。他占有欲强,所以他不允许他的东西和女人被别人染指,尤其是他亚炽。 仪涟看着汎尘平静的侧脸,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就这样注视着床上的女孩,.他期待她醒来第一眼看见他,好奇她看见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又希望她永远不要睁开眼睛,一直沉睡到尸骨无存。 但至少汎尘此刻的眼里,只有夕瑶,无关深情还是恨意,关怀还是杀欲,她都是唯一被他专注的人。 或许夕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根本没有想活着和醒来的**和动力。她若知道此刻被他带到了黑暗帝国,并且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会不会惊慌失措地逃跑,因为他说了,他希望她消失。 夕瑶觉得,哪怕她不是故意的,她的尸体不小心碍到了他的眼睛,他也一定会责怪她,他总是这样蛮不讲理又霸道,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良久,汎尘的眸光从夕瑶身上挪开,余光瞥见仪涟,他记得他有叫她走,此刻见她还未离开,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要什么?” 仪涟摇了摇头,她明白,从他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可是离开以后,应该再也不会遇见他了吧,就像做了一场梦,充满了危险,明知道是涂着蜂蜜的毒药,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想吞下;明知道是个致命的圈套,找不到解开的方式,却还是想看一看圈套里诱人的糖果。 “呵呵,”汎尘突然笑了,他怎么觉得这个女人想留下,真奇怪,他差点杀了她呢,语气略带嘲讽,问道,“你不会是对我抱有什么幻想吧?” 汎尘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分明是他自己平白无故地把人带到了黑暗帝国的古堡里,玩了人家,玩腻了又赶人,无聊了又不要了,人家当真了他又不乐意,觉得麻烦了。 “我没有。”仪涟否定,并非撒谎,她没有期待什么,因为他的冷漠,让她明白,从他身上,她得不到任何回报。 果然,汎尘不负责任地说道,“我对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负责任,所以,识相的话,离开。” 好冷漠的一个人,也好直白,让人断了念想,即便有幻想,也被他浇了一盆冷水。 其实,也不好说他汎尘完全不负责任,至少他坦白了,算是给了忠告,虽然语气很不友善,毕竟他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当然,他对女人好多了,如果猎物是个男人,估计早就死了。不是他怜香惜玉,他只是不太愿意对弱者下手,除非真的是太烦了。 “……不需要你负责。”仪涟低着头说道。 汎尘瞥了一眼仪涟的脖子,干净白皙,他伸手拉开她的衣领,她慌张地往后退去。事实上,他的注意点是在她身上的伤口,为何不见了?他拿起她的手臂,那因为烧灼而留下的痕迹也已消失。 甚至是不久之前,她喂夕瑶喝血的手,也已完好无损。 汎尘冷笑道,“女人都爱隐瞒和撒谎吗?” 仪涟不懂汎尘什么意思,“我,我没有。” “跟我玩游戏,玩得还挺投入的,女人都爱演戏吗?”汎尘冷冷地质问道,那只抓着仪涟的手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仪涟掰着汎尘的手指,她觉得她的手就要被他捏断了,“我没有演戏,我没有……” “分明不是普通人,还装的那么无辜?”汎尘还真以为这个女人不谙世事,她逃亡的时候惊慌失措,一次次向路过的审判者求助,哭得无助而委屈。 “你是说我伤口可以自己愈合的事吗?”仪涟仰着头,望着汎尘,她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原因……” “狼人?还是吸血鬼?”汎尘的手指粗鲁地伸进并掰开仪涟的嘴巴,命令道,“把你的獠牙,给我露出来!” 那小嘴里硬生生地多了一根手指,抵着她的虎牙,导致她说不清话,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立刻!”汎尘不耐烦地催促道。 仪涟摇着头,甚至被汎尘突然粗暴的举止吓哭了,如果她有,她一定会长出獠牙,可是她没有。 “你觉得我很闲,是吗?”汎尘问道,明显语气已经冷到想杀了她的地步。他一把托起仪涟的下巴,手指掐在她脸颊两侧,不得不使她张开了嘴巴。 汎尘抬起手,仪涟的脚被迫离开了地面。可他始终不见那獠牙长出,她只是一直哭,她似乎很害怕。 “啪哒”一声,随着汎尘松开手,仪涟摔在了地上,她哭着说道,“没有,我没有獠牙,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汎尘俯下身,说道,“我给你机会你不说,让我发现,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獠牙……”仪涟甚至不知道狼人和吸血鬼是什么,她只是一直都有这种自己愈合伤口的能力而已。 “我最讨厌撒谎的人。” “我没有撒谎。” “没关系,我会有办法知道。” “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撒谎,”仪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恳求汎尘相信她,“我不想被你讨厌,如果我有獠牙,我不介意让你知道,我没有必要隐瞒……” “可笑,你为什么介意我会不会讨厌你?” “因为……”仪涟闭上嘴巴,低下了头,她不敢说自己喜欢他,那样一定会被他认为她是个随便轻浮的女人。 汎尘没有理会仪涟在纠结什么,他起身说道,“之前是你自己不走的,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 正文 317、一丘之貉 汎尘看着床上的夕瑶,千年前的无数个夜晚,他也曾这样安静地凝视着她,即便当初的容颜并非真实的她,他依然守护着她,日复一日。 此刻却全无当初的心境,他浮躁,愤怒,心寒。 汎尘收拢手指,那左手的图纹再也不想为她而动,让她的秘密和她的身体一起,在他汎尘心里一点点烂掉,烂干净为止。 他转身离开,来到另一间屋子,很安静,四周都是冰冷光滑的砖墙,一个女孩趴在桌上,并没有躺在床上休息。她不敢,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囚犯,而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她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对于那个少年来说,她似乎什么都不是。 玩偶?游戏里的猎物?被怀疑的对象?爱隐瞒和撒谎的女人? 汎尘拉开仪涟的梦境,若不是她可疑,他还真的不会多看她一眼,更别说她的内心世界和秘密。他只是不允许别人对他撒谎,无关他是否在意那个人,他都不允许。 事实上,仪涟并没有撒谎,她的确没有獠牙,她没有吸血鬼和狼人的概念。若不是她有自愈的能力,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 即便如此,汎尘也不会跟她道歉,他走到她身边。 仪涟听到动静,抬起头,瞥见汎尘以后,立刻站起身,如受惊的小鹿。 汎尘只在意她是不是撒谎,因为他不喜欢被人骗,但是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并不好奇,问道,“你为何如此在意她?” 汎尘从仪涟的梦境里发现,她竟然很在意夕瑶,她们应该没有任何关联才对。 仪涟知道汎尘指的“她”是那个穿着嫁衣的女孩,她低头看着石桌,说道,“我,我只是,好奇……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谁跟你说的?”汎尘像是听到了一句侮辱他的话,是啊,他现在不愿意承认这种事。 “没人告诉我,我自己感觉到的,”仪涟如实回答道,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小声说道,“我还觉得你不单单是喜欢她……” 汎尘抬手仪涟的下巴,说道,“看着我,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仪涟抿了抿嘴巴,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眸,他,真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可为什么却让她想留下?留在这个有些可怕,又吸引她的魔鬼身边,哪怕下一秒可能会因为他心情一好而杀了她。 那犹豫的红唇最后开了口,“我觉得,你爱得她……很辛苦。” “呵呵,”汎尘笑了,笑容很阳光,单纯而美好,可他很快又低下眼眸,那无邪的笑容消失不见,冷漠之后,是邪恶的笑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但一定不会是好事,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旁,冷蔑而嘲讽,说道,“那就让你自己变得有吸引力一些。” 当那清冷的眸光扫过仪涟的脸庞,他已转身离开。 他看了她的梦境,显然对她的心意一目了然,她难以启齿的悸动,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种多余的情绪。 即便不需要他汎尘负责任,他也绝对不会饥不择食地动手,他根本不缺女人,他缺的是一个吸引他的女人,显然,他现在对夕瑶很有意见,他甚至想替换掉她,无关是赌气还是厌恶。 汎尘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告诉仪涟,她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还是在暗示她什么?或许他希望有另一个女人可以成功地吸引到他,最好让他忘记她夕瑶的存在,忘记她身上的味道。 对汎尘来说,夕瑶不就是仗着自己的特殊性在为所欲为吗?她之所以敢把他给她的东西转赠给别的男人,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要么是真愚蠢,要么就是自信他汎尘一定会原谅她。因为她很特殊,她是唯一,他不能没有她,所以他必须硬着头皮原谅她,无关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多么嚣张的女人,和那只猖狂的吸血鬼一样,真是令人厌恶,一样的德性,所以两个苟且之人凑到了一块! 不可饶恕!汎尘不想让夕瑶好过,不想给她任何特权,他现在甚至想抹去她身上的味道。 仪涟不知为何,双颊通红,那纤细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仿佛汎尘刚才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她的确对他有好感,但是她不愚蠢,他分明对她没意思,他的允许,可以改变什么吗?可以让他爱的不那么辛苦吗? 秦泠儿回到黑暗帝国已有几日,此刻她就坐在夕瑶的床边,她手里拿着药碗,喂下最后一勺药。 “泠儿,夕瑶会死吗?为什么这么多天了,她一直不醒?”吉宝焦急地问道。 “夕瑶身上的毒素已经清得差不多了,按理来说,也该醒了才对,”秦泠儿将药碗放到桌上,继续说道,“我感觉,好像是夕瑶自己不想醒来。” “什么意思?” “夕瑶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秦泠儿拧着眉头,低头踱步,一边思考一边说,“我一直很奇怪,她明明知道这毒药是我为叛徒准备的,她也知道我放哪里的,她为什么还会误食我的毒药呢?” 顺着秦泠儿的话,吉宝幽幽地说道,“那就是她自己吃的……可是夕瑶为什么要自尽?” 吉宝的印象中,夕瑶跟蟑螂没什么区别,既顽固又坚强,除非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秦泠儿唯一想到的就是她带夕瑶来黑暗帝国的情景,说道,“夕瑶也太脆弱了,这么经不住打击,不就是看到少爷和那个女人……等一下,吉宝,少爷多久没有来看夕瑶了?” 吉宝掰着手指,数了数,说道,“你来黑暗帝国多久,主人就有多久没有来了,具体多少天,我也记不得了。” 汎尘只需要知道她夕瑶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好,能少见她,就绝不出现,他一看见她,就来气。 “少爷不关心夕瑶了,夕瑶也没有要活着的意识,怎么办?”秦泠儿停下脚步,看着床上消瘦的夕瑶,又道,“夕瑶的状况实在是太差了,我怕她再不醒来,她真的会死,她太虚弱了。” 吉宝也很着急,因为最近他的主人一直和那个仪涟在一起,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狼人还是吸血鬼,吉宝说道,“我想到一个主意!” “吉宝,我觉得夕瑶应该补点血。” “审判者!”吉宝一口回道,他来到黑暗帝国以后,老是盯着审判者不放。虽然他的主人没有同意给夕瑶喂审判者的血液,但是吉宝认为,不代表不可以偷偷地做这件事。 吉宝觉得,毕竟夕瑶只有一个,审判者却很多,这想法实在是太卑鄙了! 秦泠儿和吉宝正好想到了一会,秦泠儿坏笑道,“我有一个好人选。” 显然,这个人是洛奇。 “吉宝,”秦泠儿从自己的铃铛包里掏出一个药瓶,说道,“我做诱饵,然后你偷袭他,把他迷晕,我们再把他拖来。” “偷袭?这个词用在我身上,你觉得合适吗?我是那种小人吗?!”吉宝叉着腰,一本正经地问道,吉宝的模样虽然是五岁小孩,但是内心似乎还是很有正人君子的气势,他拿走秦泠儿手里的药瓶,又道,“透明人偷袭人,再合适不过!” “哈哈!”秦泠儿和吉宝不约而同地大笑,这两人,简直是一丘之貉。 秦泠儿出了门,穿梭在四通八达的通道中,见到远处的洛奇,喊道,“喂,捡尸人,刚回来啊,今天捡了几具尸体啊?收获如何?” “死丫头!”洛奇正要上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指不定又想在他身上乱洒奇怪的药粉。 “你怕我啊?胆小鬼,就你这胆子,你走夜路不怕撞见鬼啊!” “撞见鬼我可不怕,我也不怕你,我只是不想理你。”洛奇见惯了血淋淋的尸体和人头,他那锁尸绳上就可以拉出数不清的人头。 秦泠儿古灵精怪,洛奇又不是没见识过,尤其是今日她主动“骚扰”他,总让人觉得她没安什么好心。 “喂,捡尸人,你怎么走了呀?”秦泠儿一手叉着腰,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道,“你那天按我的头,按得很得意啊,怎么今日就怕我报复你了?敢做不敢当,怕我毒你吗?胆小鬼!” 吉宝才知道秦泠儿和洛奇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吉宝咬紧牙关,暗自发誓,他要收了这个审判者,以后成为他吉宝的坐骑! “啊!”秦泠儿大叫一声,因为她的身上突然多了一根绳子,缠着紧紧的,导致她的手臂紧紧贴着身体两侧,无法动弹。 “死丫头,道歉!快!”洛奇看着绑着扎扎实实的秦泠儿,说道。 秦泠儿看着洛奇走近,暗自窃喜,幸好她带了吉宝,不然她这样,还真不好动手,连身侧的铃铛包都打不开,更别说下毒了。 “喂,捡尸人,快把你的臭绳子从我身上解开!” “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死丫头,你信不信我卖了你?” “我秦泠儿太贵重了!我怕天价吓破你的胆!”秦泠儿高高仰起头,为了保持自己的目光尽可以居高临下地鄙视洛奇,只可惜,高差有点大,鄙视的目光和秦泠儿自己预想的有点差距。 “死丫头,你这嘴巴……”洛奇没说完,才感觉到腿上一阵刺痛,眼前就漆黑一片,“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秦泠儿看看地上的洛奇,得意地叫了一声,“吉宝!” 秦泠儿和吉宝,拖着迷晕的洛奇,一人一只脚,两人一路上发出魔性的笑声。 正文 318、就一直恨我吧(一) 秦泠儿放开手,看着空荡荡的床,“咦?夕瑶呢?” 远处的通道里,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孩吃力地扶着墙壁,一点点往外走去。 夕瑶醒来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在地狱,却发现她还活着,竟然在黑暗帝国,这对于她来说,是个噩耗。她不知道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不想让汎尘见到她的尸体。 他无法原谅她,她没有办法,但她不想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她不愿意让他唾弃她的尸体。 也是她爱他的方式,留给他想要的清净,没有她夕瑶在的地方,就是他汎尘喜欢的地方。 那只清瘦的手臂沿着冰冷的墙壁滑下,和她的身体一起坠落,她跌坐在地,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抬起低垂的头,那只按在地面上的手,不停地打颤,却无法施力撑起她的身体。 通道的尽头,站在一个银发少年,隐没在远处幽暗的烛光之中,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出了房门,朝着古堡的大门走去,扶着墙一路挪到了这里,看着她一次次摔倒又爬起。这一次,她似乎已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因为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顺利爬起身。 “为什么我在这里?”夕瑶看着自己的手,她已经意识到,她的体力到了尽头,自言自语,“亚炽为什么没有来娶我?连他也不要我了吗?” 汎尘站得很远,可是古堡太安静,那虚弱的声音沿着通道,准确无误地传进汎尘的耳朵,他握紧手指,说不出的愤怒。所以这就是她拼了命也要爬出去的原因吗? 夕瑶颤巍巍地抬起手,摘掉头上的发钗,放在地面上,她很喜欢,可是她无法带走它,因为她好累,她觉得它好重。 她解开身上镶嵌着许多宝石和水晶的嫁衣,吃力地脱下,只剩下一件单衣,她很喜欢这件嫁衣,可是她也无法带走它,真的好重。 “好多了,轻便了不少……”夕瑶笑着说道,笑容却很苍白,她不舍得,她看着地上的嫁衣和发钗。 夕瑶应该知道,她为何会在黑暗帝国的古堡里,除了他汎尘,还会有谁?汎尘看着远处的夕瑶再一次爬起身,那清瘦而倔强的小身板,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逃离他吗?她就如此依赖那只吸血鬼吗? 是啊,夕瑶依赖亚炽,就像她相信,亚炽最后会帮她处理她的尸体一样,可是此刻,亚炽在哪里?她很害怕撞见汎尘,亚炽可知道? 汎尘看不见,背对着他的夕瑶,看着那地上的嫁衣,淌下了眼泪。 夕瑶的手指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她抬起头,将那留恋嫁衣的视线强行移开,她咽下眼泪,扶着墙,一点点挪动。 “啪嗒”一声,那弱不禁风的身躯再一次摔倒,摔得很重,连带着额头也磕到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磕破了一层皮,渗出一点点仅有的血丝。因为她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导致她自愈的能力也迟钝了很多。 她撑起身,也只是脱离地面一点点的距离。那露在单衣外头的胳膊,也被磕破了皮。 汎尘的眸光一直锁在夕瑶的身上,看着她一次次跌倒,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当他正要跨出腿走向她的时候,却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亚炽,亚炽,亚炽……救我……亚炽,带我离开……” 汎尘才发现,他根本不该动恻隐之心。可是,这能怪她夕瑶吗?不是他汎尘冷冷地说,让她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吗?无论她多爱他,无论她如何恳求,他还是那么厌恶她。 夕瑶很清楚,汎尘不会原谅她,在他驱赶她之前,她必须要离开。可她坚持不住了,她连爬都爬不动了。她唯一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就是亚炽,她希望亚炽带走她,因为只有亚炽肯帮助她。 夕瑶看着地上多了一道影子,是亚炽还是汎尘?她不敢去揭晓答案,她害怕是汎尘。 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头顶响起汎尘冷漠的声音,“你就这么想嫁给他?” 夕瑶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心里一阵阵发酸:我想嫁给你。 汎尘俯下身,一把拉起夕瑶,她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一样,暴露在他那决绝而寒冷的眸光之下,没有任何安全感。 “你这么想要他,当初为何赖着我?”汎尘直视着夕瑶充满泪水的黑眸,再也不会有怜悯之心。 夕瑶恨自己,为什么不死透?为什么让她如此尴尬地待在这里?不知何去何从。 “是,我想要他,我不该赖着你,是我不好。”夕瑶无奈地承认道,心里却绞痛无比。就当是好了,不是也当是好了,因为夕瑶清楚,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还不如顺着他所认为的那样,承认就好。 夕瑶坦率地承认,让汎尘很意外,竟然让他一时忘记该说什么了,他竟然也会彷徨,就像当年客栈里的淅,找不到方向而迷路的少年。 夕瑶一愣,她看着汎尘落寞地低下头,冷漠的脸庞下,隐藏着他矛盾的心,既愤怒,又悲伤。 “所以,让我走。”夕瑶强忍着不敢落下的泪水,平静地说道。是汎尘带她来黑暗帝国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知道,他见到她,其实是不开心的。她的存在,会让他不舒服。 魔鬼,让我走,你恨我,不想见到我,可我还是觉得你爱我,因为我感觉到你的痛苦了。是我不好,做了那样的事,令你心寒了,所以,让我离开,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如果你可以好过一些,就一直恨我吧,彻底恨我。 汎尘抬起眼眸,“我为什么要放你走?” “你不是说,让我从你的世界里消失吗?你忘记了吗?”夕瑶不再哭泣,她直勾勾地望着那双清澈的蓝眸,又道,“不管我去哪里,和谁在一起,只要不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不就好了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在说,我一直都想要亚炽,他温柔,会说好听的话,会哄我开心,会为我做很事情,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嫁给他,做他的妻子,我想住在西岚殿里,躺在红蔷薇里,晒着太阳,窝在他的怀里。” “是吗?” “一开始,我喜欢你,因为你长得好看,可是你的性格太糟糕了,总是让我受伤,我会疼的,可你从来都不心疼我,无论千年前,还是如今,你不曾改变过。” “长得好看?”汎尘笑了,笑得好无力,她喜欢他,因为他长的好看? “纯种吸血鬼的基因也很好,虽然比不上你,可是一样令人痴迷,加上亚炽的性格,他要比你完美很多。汎尘,谢谢你拒绝了我,让我有机会多去留意亚炽,才知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不起,我把你给我的祝福送给了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夕瑶的声音很轻,因为她没有太多的力气,她抿着嘴巴,笑容有些甜,有些苦涩。 因为我喜欢“他”,我只喜欢那个魔鬼。夕瑶看着汎尘,她很想哭,鼻子很酸呢。 那握着夕瑶手臂的手指紧紧地收拢,因为过于用力,导致她的脉搏加快了速度,而他的手指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动的触感,却摸不到她的内心,汎尘竟然答不上夕瑶的话。 “我怕你杀了他,我想保护他,对不起,我利用了你,可是不能怪我,谁让你这么凶残。”夕瑶诚恳地说道,以求得他的原谅。 夕瑶转过头,是为了避开汎尘的眸光,她不敢再直视,显然他听了夕瑶的话,受伤了,甚至有些无法接受,他一直没有说话。 夕瑶看着不远处的嫁衣,说道,“谢谢你为我准备的嫁衣,原本想穿给亚炽看的,被你发现了,我想,我应该没有办法带走了,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带走,不过,亚炽是吸血鬼界的王者,他应该会为我准备更漂亮的嫁衣。” 汎尘顺着夕瑶的视线看去,落在那件安静地躺在地面上的血色嫁衣,宝石在烛光下闪着温暖的光泽,温暖了注视它的人,却暖不进夕瑶和汎尘的心。 解不开的误会,很努力地去解释了,还是解不开,那么就彻底崩塌吧,各过各的,至少悲伤以后,痛苦会慢慢消散。 夕瑶相信,作为死神的汎尘,可以活很久,很久,所以,这短暂的悲伤,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转瞬即逝,随着她夕瑶的尸骨风化以后,他一定可以重获新生,得到新的幸福。就像那天,在这类似的通道里,他吻着另一个女孩,就算不是她夕瑶,只要有他汎尘,画面一样会很唯美,很温馨。 森冷的古堡,没有女婢,没有守卫,冷得不像话,烛光却异常温暖,落在夕瑶单薄的身躯上,映着泛白的唇也格外温暖。 夕瑶本以为,汎尘只是一个自私霸道的坏家伙,现在,她很欣慰,她知道了,他其实也爱她。无论是嫁衣还是饰品,无论是千年前那句“等他”,还是此刻他充满悲伤的眸光,都证明,他也爱她。 难道,不是吗? 正文 319、就一直恨我吧(二) 汎尘低下头,视线从那件嫁衣上移开,落在夕瑶没有穿鞋就跑出来的脚上,看来她急着要离开呢! 她急着离开他,急着去找亚炽,死都要爬出去,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亚炽。汎尘想到这里,突然笑了。 如此,就不再矛盾了。 汎尘原本一直想不通,夕瑶一次次跑向亚炽,投进亚炽的怀里,一次次向着亚炽,却口口声声说只爱他汎尘一个。现在,她承认了,她的言行和举止终于高度统一了。 这算好事吗?为何解开这个疑惑的汎尘,更加不悦和愤怒呢? “呵呵。”汎尘笑而不语。 汎尘有点不习惯,也有点不适应,一直绕着他为中心的夕瑶,竟然更改了轨迹,并且坦率地承认自己已转移到了新的轨道。 曾经的夕瑶,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面对钟情于美味肠子的噬戾母,当时的汎尘也被夕瑶气得要死。但至少她没有做出让汎尘彻底绝望的事,也没有铁证直接证明她移情别恋的事。 如今,她却把汎尘给她的祝福转赠给了亚炽,她明知道那祝福的力量惊人,是主人给予了很大的期望和心意,她却为了守护另一个男人而背后捅了汎尘一刀。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原谅,也足以使汎尘相信她做出种事情的原因,是有多在意亚炽。 夕瑶仰起头,望着汎尘低垂的脸庞,令无数人胆寒的蓝眸,冷到可以冰封万物的生命线,此刻却露出令人心碎的眸光。 是啊,他心寒,心里疼得很难受。他视她为唯一守护之人,他可以漠视任何人和任何事,唯独她夕瑶的事,再无聊他都会去做。 夕瑶何尝没有看出他此刻的痛苦,她在心里说道:魔鬼,放手,你才会无拘无束,你才会真的快乐,你不该被任何人约束,因为你会不开心。 汎尘抬起手,手指落在夕瑶的脖子上,他始终没有抬起头。 犹豫了,冷血无情的死神犹豫了,残忍暴虐的魔鬼犹豫了,夕瑶却笑了,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爱他,或许她只是单纯地认为,他值得被她深爱着。 “魔鬼,果然很坏呢,不想要的东西,要亲手毁掉,才会甘心呢。”夕瑶笑着说道,她没有拒绝那掐着她喉咙的手指。 汎尘没有回话,只有不断用力的手指回应夕瑶。 那群狼不会再出现了,它们的使命早已被汎尘收回;亚炽和冥棂都不知道夕瑶还活着;她也没了死神的祝福,无法避免不幸和死亡。 随着汎尘指尖不断加强的力道,夕瑶手指挣开,紧紧地贴在身后的墙上,承受他带给她的窒息,欣然接受死亡的临幸。 她死了,他才能不被约束,她带给他的不快乐,才会彻底结束。 他曾说,爱情是多余的情绪,是累赘,是垃圾,是拖他后腿的废物。 从此以后,他会彻底摆脱这种不必要的烦人桎梏,他不会再困惑,不会再犹豫和彷徨,他依然是那个自私而快乐的可怕死神,享受畸形的爱好,沐浴在死亡的气息之中,露出邪恶而没心没肺的笑容。 远处的秦泠儿和吉宝见到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汎尘在亲手杀死夕瑶。 夕瑶的手扣在身旁两旁的墙上,随着她脖颈处不断加强的力道,她的手指也用力地抠在砖墙的缝隙中,却无法缓解窒息的痛苦感。 汎尘抬起眼眸,落在夕瑶痛苦的小脸上,她为什么不反抗?他很难过。她一次次寻死,是他汎尘带给她太多苦难,所以她想用死亡的方式逃跑吗? 那置人于死地的力道戛然而止,夕瑶的身体顺着光滑的墙壁一路滑下,无力地落在了地上。透过单衣,砖墙的寒意钻进她的身体。 既然她这么想死,他就偏不允许她死,他不允许她畏罪潜逃,哪怕是去地狱,他也要把她拽回来! “你和他,都别想好过!”汎尘丢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 活着,汎尘让夕瑶和亚炽都活着,但是谁都别想好过。可是折磨夕瑶和亚炽,他汎尘就真的可以开心和畅快吗? 夕瑶看着汎尘离开,那蓝色的眼眸里自始至终都是矛盾,挣扎,疑惑,愤怒和痛苦。夕瑶哭出了声,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个魔鬼好过,她该如何做才能赎罪? “泠儿,我先走了,你照顾好夕瑶吧。”吉宝对身旁的秦泠儿说道,随后跑上前,跟在汎尘身后走去。 秦泠儿跑到夕瑶身边,蹲下身,劝道,“夕瑶,别哭了……” 西岚殿里,亚炽有些消极,他守在冉儿的身边,半躺在长椅上,冉儿身上的毒素比夕瑶严重很多,因为夕瑶,她不得不接受这被强制牵连的飞来横祸。 亚炽不知道夕瑶还活着,他的不甘心,似乎并非夕瑶的尸体被汎尘夺走,而是因为夕瑶的言而无信和残忍。她说会还他的债,让他去娶她,她却把自己变成了一具尸体,丝毫不考虑他亚炽的心情。 夕瑶死了,他亚炽哪里还需要什么“死神的祝福”,他根本就不稀罕,他是始祖吸血鬼,他的身份一样高贵,即便死了,也是华丽地死去,亚炽觉得没有什么可惜的。 冉儿睁开眼,看见坐在长椅上发呆的亚炽,她伸出手,搭在棺材边缘,撑起身,她身上的毒素还未清干净,所以爬出棺材的时候有点吃力。 亚炽听到动静转过头,棺材已经空了,冉儿已出现在长椅旁,她的手臂撑在亚炽腿上,她抬起脚,放在长椅,爬到亚炽身上,趴下身,安静地躺下。 亚炽低下头,看着自己腿上的冉儿,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前几天那么烫,说明她体内的毒素已经在慢慢褪去。 “哥哥。”冉儿闭上眼睛,唤道,声音有些虚弱,她并不舒服。 “嗯?” “哥哥,冉儿死了的话,哥哥会伤心吗?”冉儿问道,她动了动,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却没有睁开眼睛。 “冉儿不会死。”亚炽的手摸着冉儿的头,动作温柔,满是宠溺。亚炽也只有对冉儿没有轻浮和随意的笑容,他再多么的玩世不恭,也依然是个温柔并且负责任的哥哥。 “冉儿会死,不像以前那样在棺材里沉睡,在土壤里埋葬,是真的死,哥哥会伤心吗?”冉儿固执地问道,非要亚炽回答。 “当然会。”亚炽之所以不愿意跟汎尘真正地扛上,就是怕汎尘动他的家人。那个死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夕瑶的死,让亚炽深受打击,变得消沉,冉儿若死了,亚炽最后一点心思都没有了。他没有为亚必泗町家族做过任何贡献,连冉儿都守不住,他这个哥哥都不好意思躺进那口棺材了。 亚炽、夕瑶和汎尘的事,如果仅仅是他们三个人的事,亚炽就会放手一搏,可是他亚炽不是一个人。第一个在意的人就是冉儿,亚炽不想冉儿出事。 关于冉儿中毒的事,亚炽很愧疚,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就这么唐突地发生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难受。 “冉儿和夕瑶同时死,哥哥会因为谁更伤心呢?” “嗯?”亚炽看着冉儿。 无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冉儿和夕瑶被定下了契约,如果没有保护好她,让她死了,冉儿也会受到一样的诅咒,冉儿也会死。” “有这种事吗?”亚炽竟然毫不知情。 “几年前,汎尘唤醒了始祖吸血鬼,每个人都跟他立下了契约,但契约真正的对象是夕瑶,他想要我们保护她。她若死了,我们都会被牵连致死。”冉儿睁开眼睛,侧过脸,看着亚炽。 关于另两名始祖吸血鬼的死,虽然都和亚炽有关,但是没人责怪他,包括冉儿也一样。纯种吸血鬼的事总是很复杂,一言难尽,换做常人,很难理解,但是他们有自己坚守的某种信念,根深蒂固,无法动摇。 比如下一代往往要比当代更重要,当代的吸血鬼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下一代的生命,延续家族的血脉和力量,似乎高于一切。 所以另两名始祖吸血鬼并不会责怪亚炽,而亚炽也不会对此事耿耿于怀,他在意的是冉儿,或许也是延续父母的责任感。 不过亚祈是个例外,无论他对下一代的看法还是他自身,失去纯种吸血鬼力量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了。 亚炽知道契约之事,即便被保护的对象是夕瑶,亚炽依然不愿意,他不想自己的妹妹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问道,“这契约解不开吗?” “解不开。”冉儿重新转过脸,贴在亚炽的腿上,像在跟她的哥哥告状,述说她受到的委屈,是的,她很委屈,但她没有哭。 可是亚炽不信,难道他汎尘自己设下的契约,他也解不开吗?总有办法解得开。 冉儿消失的那一夜就是夕瑶回闵德府那一夜,也是亚炽娶她的前一夜。这么看来,冉儿中毒显然就是因为夕瑶的事。亚炽算是明白过来,说道,“再有这样的事,告诉哥哥就好,不要自己去,听见了吗?” “嗯,知道了。”冉儿乖巧地应道。她做这事,其实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所有被立下契约的人,保护夕瑶的动力都是自保。汎尘果然做的很彻底,没有破绽。 始祖吸血鬼的身体本就具有剧毒,冉儿之所以愿意转移夕瑶身上绝大部分的毒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她会很难受,但至少她不会死,加上夕瑶不死,她也不用被牵连致死。 亚炽温柔地捋着冉儿的头发,待她安详入睡。 这么说来,她夕瑶也没有死。那么,她在汎尘身边,是否如愿以偿? 正文 320、礼尚往来 汎尘离开了黑暗帝国的古堡。 人们看到一个银发少年,就像见到了世界末日,他们惊恐不安,连滚带爬地逃命。 姬孪灵剑,即便割断无数次咽喉,也无法被血液染红,那森冷的蓝光,仿佛已成为死亡的象征。 那浮躁而愤怒的心,因为一个名字而碎裂。 此刻的汎尘,行走在纷飞的血液之中,却像丢失了灵魂的游荡者,他已经感觉不到杀戮带来的兴奋和愉悦,他只是麻木地了结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极端的发泄方式,依然无法令他释怀。 夕瑶一直靠在床头,不说话,也不休息,神情恍惚。 秦泠儿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夕瑶,你为什么要想不开?还吃了我的毒药,你不知道有剧毒吗?!你要真的死了,不是害我良心难安吗?” “剧毒?”夕瑶木讷地重复道,她吞下了剧毒,却只是阎王门前走过,“为什么我没有死呢?” 说起这个,秦泠儿也不解,剧毒的毒素和她预期的效果完全不同,“夕瑶,你和少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夕瑶摇了摇头,不愿意开口。 秦泠儿叹了一口气,“夕瑶,你不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对你身体不好。但是不管什么事,都等你养好了身体以后再说吧,不要再想不开了。” 不管是否想开,如今,她夕瑶想死也死不了,因为他汎尘不允许。 她不是因为想不开而奔向死亡,她是因为他,如果她的死,可以换他轻松无忧,脱离烦恼和痛苦,她不觉得是件坏事。 “夕瑶,你不要再乱跑了,你知道的,少爷还是会找到你,你何必惹他生气。”秦泠儿想起不久前,汎尘离开的时候,那糟糕的氛围,就像熔浆即将喷涌而出,将古堡的通道灌满。 秦泠儿转过身,看着迷晕的洛奇还躺在地上。 好不容易抓到洛奇,就当出一口气,秦泠儿都觉得应该让洛奇放点血,她才心满意足。 秦泠儿费了不少劲,才把洛奇拖到夕瑶的床边,她拍了拍手,解开洛奇的衣领,对发呆的夕瑶说道,“喝点血不?” 夕瑶疲惫地眨了下眼睛。 “随你吧,想喝的时候再喝吧,就放这了,我这药下的猛,他至少得昏迷两天!”秦泠儿得意地说道,朝昏迷的洛奇吐了吐舌头,又道,“我去给你煎药,这黑暗帝国就是没有闵德府好,连个女婢都没有,什么事都要自己做,真是不方便。” 秦泠儿离开后不久,仪涟出现夕瑶的门口,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夕瑶缓缓地转过头,她认得这个女孩,汎尘在通道里吻过她,他好像挺喜欢她,只可惜,被当时的夕瑶给破坏了。 夕瑶不否认她介意这件事,关于汎尘和这个女孩的事,但是相比她如今在意的事,简直沧海一粟。 良久,夕瑶应了一声,“嗯。” 她不是犹豫,而是反应有些迟钝。 “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让他伤心了?”仪涟开门见山地问道,她很好奇。 “嗯。”夕瑶应道,愧疚地低下了头。 “不能被原谅的事吗?” “嗯。” “那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在意你?” 因为他还爱她,可是夕瑶没脸说这样的话。 仪涟见夕瑶不说话,又问道,“我觉得你很普通,他,为什么会喜欢你?” 仪涟觉得,汎尘是那种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的人,他冷漠,冷血,又邪恶,就像一个坏到没有任何破绽的人。 “或许,是因为我身上的味道。”夕瑶的声音很轻,只要提及汎尘,她的心头就像压着一块滚烫的岩石。 仪涟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夕瑶,她并没有闻到夕瑶身上的味道,问道,“是什么味道?” “我不知道。” “嗯?” “他说有,但我自己,从来没有闻出来过。”夕瑶说这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悲伤,她辜负了他喜欢的味道。 “他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吗?” “或许吧。”夕瑶自知容貌一般,相比美若天仙的缨,她夕瑶仿若尘埃。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吸引力,”仪涟自言自语道,原来味道就是她和这个女孩的差别,她看了看床边的洛奇,又道,“你准备喝这个人的血液吗?” 夕瑶闻声看向洛奇,她不记得洛奇了,更加不记得是洛奇将她从人类世界带到这个世界,她摇了摇头,她并不打算喝洛奇的血,事实上,她没有打算喝任何人的血液。 “你为什么要喝血液?即便你身体不好,失血过多,但是喝血液这种行为,不会很奇怪吗?”仪涟认为血液从喉咙里淌过,应该很奇怪。 “不奇怪,我是吸血鬼。”夕瑶如实回答。 “吸血鬼?”仪涟想起汎尘曾问她是吸血鬼还是狼人,她这是第二次听到吸血鬼这个名词,觉得很稀奇,也很神秘,又道,“血液的味道不会很奇怪吗?那你还记得我血液的味道吗?每个人的血液味道都不一样吗?” “嗯?”夕瑶抬头看向仪涟。 “你昏迷的时候,他们说你需要补血,我喂过你血液。”仪涟并非邀功,她只是很好奇,太多东西她都不了解,没有涉及过,她觉得要走近汎尘,就应该去了解这些神秘而稀奇的事,不然会让她觉得更加有遥远感。 “我喝了你的血……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那你喝过他的血吗?” “喝过,有一点甜,有幸福的感觉。”夕瑶无法像纯种吸血鬼那样敏感,分辨出不同人的血液,但是她可以很快地区分出汎尘的血液,因为那是她喜欢的味道,她唯一敏感的血液。 “血液是甜的?”仪涟更加疑惑,“他,也是吸血鬼吗?” “不是。” “难怪他那么讨厌吸血鬼和狼人。”仪涟想起汎尘质问她的身份,这两个名词似乎让他很恼怒。 “他讨厌,或许是因为我,”夕瑶曲腿,埋下了头,“因为我是吸血鬼,我也是狼人。” “什么?!”仪涟像听到一个诡异的消息,她果然对这种事一无所知,“原来你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难怪,你可以把他弄成这个样子。” 死神喜欢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应该也非比寻常。 夕瑶搂紧了手臂,她很自责,是她把汎尘弄成了这个样子,让他变得痛苦和不快乐。 仪涟看着蜷缩的夕瑶,显然,她也不好过,既然夕瑶和汎尘都不好过,为什么他们不分开呢? 仪涟并不觉得狼人和吸血鬼可怕,因为她面前的夕瑶,并没有表现出吸血鬼的嗜血本性和狼人的凶猛和残暴。 “你为什么不讨厌我?”仪涟好奇地问道。如果她是夕瑶,她一定会介意突然闯进来的第三者,无关这个第三者是否是有意闯入的。 “我不喜欢你,但是我不讨厌你,”夕瑶诚实地回道,“如果你的存在,可以让他开心一点,我不觉得是件坏事,因为我带给他的不快乐,已经够多了。更何况,我也没有那样的权利,去干涉他。” 夕瑶也清楚,仪涟之所以还在古堡里,一定是得到了汎尘的允许。 不知为何,听夕瑶这么说,仪涟觉得轻松了很多,或许在她听来,她也得到了夕瑶的默认,问道,“那你身上有味道,是不是因为你喝血这种行为吗?” “我不知道。”夕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但是她不确定仪涟说的对不对,或许有这个可能。 千年前,淅初见夕瑶,他就注意到了夕瑶身上的味道,那时的夕瑶就是个吸血鬼,虽然不记得事情,但是她想她应该吸过人血。 仪涟犹豫了很久,最终开了口,问道,“我没有喝过血,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你介意让我喝一点你的血吗?” “嗯?”夕瑶不懂仪涟的用意,她是单纯地好奇吗?好奇这种既是狼人又是吸血鬼的生物。 “你喝过我的血,我应该也可以喝一点你的血,对吗?” “……嗯。”夕瑶虽然不是自愿要喝仪涟的血,但是她这么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合理,就当做礼尚往来。 夕瑶抬起手,在她张嘴的时候,露出两颗獠牙,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仪涟目睹了那两颗雪白的獠牙,原来这就是汎尘介意的獠牙,到底是厌恶还是喜欢? 夕瑶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举向仪涟,她很疲惫,只希望仪涟可以快一点,不然她怕自己的手臂没有力气这么举着。 仪涟犹豫了一下,走向前,拿着夕瑶的手,低下了头。 这就是血液的味道,仪涟第一次尝到,血腥味,有点涩,说不出的奇怪,尤其是咽下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呕吐,但是她依然咽了下去,一口接着一口。 夕瑶仅存的血液不断地淌进仪涟的喉咙,她明明不喜欢,却没有停止。随后,仪涟猛然睁大了眼睛,不知她意识到了什么事,那眼眸里忽然充满了疑惑和难以置信。 “啪”一声,夕瑶的头撞到了床板上,她太虚弱了,虚弱到没有力气拒绝仪涟。 可是夕瑶晕倒,仪涟也没有停止吸食她的血液。 正文 321、审判和惩罚 汎尘来到夕瑶的房间,看着她床上的洛奇,她就趴在他的身上,他脖子上那刺眼的獠牙印,让汎尘莫名恼怒,或许现在的夕瑶,做任何事,都会轻而易举地激怒汎尘。 哪怕夕瑶血量少,她出于吸血鬼的本能吸食了身边的洛奇,他汎尘也认为她做了不知羞耻的事。 他不允许她猎食,他不允许她吸食别的男人的血液,他不允许她触碰到任何一个异性,他又不允许她去死。 “起来!”汎尘一把拽起夕瑶,那只手腕原本被仪涟喝过血,过去了这么久,如今也已愈合,不留痕迹。 被惊醒的夕瑶,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眸,他来了,她的魔鬼又来了,他还是那么的不开心,那么的厌恶她。 可是夕瑶好累,她没有太多力气去挣脱那只被汎尘狠狠拽住的手,她也放弃了抵抗。那泛白的唇,早已没有曾经惹人喜爱的朱红色,似乎不管她喝下多少血,都很难成为她自己的血液。 “少爷……”秦泠儿端着刚煎好的药来到门口,却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 秦泠儿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洛奇被一股蓝色的气流猛然卷起,触不及防地砸向门口的秦泠儿,她连忙蹲下了身,躲过一劫,而洛奇却被狠狠地砸到门外的墙壁上,不知砸碎了几根骨头。 秦泠儿转过身,看着已摔在地上的洛奇,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啊,洛奇……” 秦泠儿觉得,虽然是出自她家少爷之手,但若不是她秦泠儿迷晕了他,也不至于让他惨遭如此不幸,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为刀俎鱼肉,任人宰割。 “洛奇,我会治好你的,对不起。”秦泠儿朝洛奇诚恳地低下头。 “肮脏的吸血鬼。”汎尘鄙夷地吐出几个字。 夕瑶看向门外的洛奇,明白过来,估计是她无意识的时候吸食了那个人的血液,所以才惹怒了汎尘。 汎尘可以转眼间杀死数不清的人,他甚至可以为她夕瑶造一片血海,哪怕明知道她急需血液,可是他不愿意让她喝上一滴血,因为他不想让她好过。 “啊……”夕瑶不自觉地唤出了声,因为手腕疼得快要断裂。 秦泠儿闻声转过身去,看着病怏怏的夕瑶于心不忍,连忙解释道,“少爷,是泠儿把审判者带过来的,不关夕瑶的事。” “喝血的人难道也不是她吗?”汎尘反问道。 “少爷……”秦泠儿答不上话,她不知道,她家少爷已经给夕瑶判了罪名,不管是谁,都无法替夕瑶开脱罪名,也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审判和惩罚。 “丑陋的獠牙,恶心的喉咙,难道不是你的,嗯?”汎尘的冷眸直直地逼视夕瑶,使她无路可逃。 “……是,我的。”夕瑶虚弱得像一件刚从水里捞起的湿衣服,却得不到汎尘任何怜悯。 秦泠儿站起身,目光一直锁在夕瑶身上,有些疑惑,才几个时辰,秦泠儿煎药的时间,为何此刻的夕瑶看下去更加糟糕?她不是喝了洛奇的血吗?难道她已虚弱到无法吸收血液了吗? 秦泠儿看着汎尘手里的夕瑶,他不该再折磨她了,她真的会死的。可是秦泠儿不敢这么说,也不敢阻止她家的少爷,她只能急得焦头烂额,左右为难。 秦泠儿看了看手里的药碗,语气里带着一点恳求,说道,“少爷,要不,先让夕瑶喝药吧?她的身体会支撑不住的,而且药凉了的话,药效会不好的……” “啪”的一声,秦泠儿话未说完,她手里的药碗瞬间炸裂,碎片和药都洒了一地。 秦泠儿愣在原地,看着被药打湿的手,她家的少爷,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何如此待夕瑶? “主人……”吉宝也被这一声吓到,他的主人从未如此恨过夕瑶。 仪涟闻声跑来,即便不问也知道此刻不适宜出声。 想帮忙却不知所措的秦泠儿,郁郁寡欢而左右为难的透明人吉宝,无缘无故地摔得半死不活的审判者洛奇,愤怒而痛苦的汎尘,虚弱而悲伤的夕瑶。构成一个糟糕至极的氛围,凝结着令人恐慌的气息。 仪涟看着屋里的汎尘和夕瑶,想着,无论这个少年多么爱这个女孩,她都应该去死,只有这样,才可以结束这个少年的苦恼,结束这个女孩的痛苦。他们,不适合在一起;他们,互相深爱却又彼此伤害。 仪涟之所以喝夕瑶的血,一方面是好奇血液的味道,另一方面是想尝试着做一些争取。 汎尘允许仪涟的存在,甚至不排斥她可以替换夕瑶。那么,只要达到他所希望的那样,即便是个游戏,她也无所谓。 仪涟怀疑,夕瑶身上有吸引汎尘的独特味道,或许跟她吸血的行为有关。那么,如果仪涟直接吸食夕瑶的血液,会不会更高效一些,更快地获得她身上的味道呢? 如果她和夕瑶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所谓的味道,她没有理由不去争取一下,因为她也很喜欢这个少年。即便知道他很危险,也莫名想留在他的身边,如果可以,她不会像夕瑶一样,做对不起他的事。 仪涟咬着唇畔看着屋里的汎尘,他清冷高傲的背影,一样勾勒出极具诱惑的轮廓。她想,他是个坏人吧,所以,她如果一不小心也变得自私了,他应该不会介意过程,而是接受结果吧! “都给我滚。”汎尘没有回过头,冷冷地命令道。他身体的人都清楚他在说谁,即便是昏迷的洛奇,也被二话不说地拖走。 汎尘遇到夕瑶,到底是谁的悲哀? “看着我!”汎尘抬起夕瑶的下巴,命令她睁开眼睛,“就算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只能死在我的眼里;而你死前的最后一眼,也必须看着我,你明白吗?” 夕瑶疲惫地睁开眼睛,“魔鬼,真是霸道……” 可是,她最后一口气,到底要留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咽下?她身心疲惫,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有多想死,多想给他解脱,而不是她自己。 “嗯……”夕瑶吃了一通,她的手腕被一道蓝色的剑光瞬间划开,那仅存的血液沿着她高高抬起的手臂一路滑下,流过那只紧紧抓着她的手,最终一滴滴地落下,在床板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小小太阳花。 汎尘冷冷一笑,他动了动,手指冷血地勒在那绽开的伤口处,压着那破开的血管,抑制她的自愈,他冷眼看着那滴落的血液,说道,“你喝了他多少血,就给我放多少,放干净为止。” 夕瑶的手不自觉地打颤、抽搐。 事实上,仪涟喝了夕瑶的血,导致她晕厥,在汎尘拽起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有醒来过,至于她有没有喝下洛奇的血液,她自己不知道,但是她的身体很清楚,她只有不断少血的份,压根就没有进血的量。 走在通道里的仪涟停下了脚步,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她知道,那是那个女孩的血,她还记得这个血液的味道,难道那个少年喜欢的,也是这个味道吗? “吉宝,我不放心,怎么办?我怕夕瑶会被少爷弄死……”秦泠儿不安地说道。 那日汎尘离开西岚殿,发现亚炽杀不死的原因是因为夕瑶,自从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跟着他身后的吉宝最清楚不过,这种时候的汎尘绝对不可以招惹。 吉宝急得直跺脚,他本以为夕瑶会是一个例外,没想到,汎尘爱她,也一样对她最为苛刻,这算不算一种稀有的“特权”? 吉宝见秦泠儿调头要走,连忙拉住,说道,“泠儿,别去,这个时候去,你会被主人杀死的,而且,你根本阻止不了。” “那,夕瑶怎么办?!” “如果主人铁了心要夕瑶死,我们……我们能做的,就是,替夕瑶准备后事……” “吉宝!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然怎么办?”吉宝也是没有办法。 “额,什么情况?我的骨头怎么断了?”洛奇醒来,发现浑身酸疼,骨头碎了好几处,他抬头看到秦泠儿,当然他看不见秦泠儿身旁的吉宝,“死丫头,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怎么哭了?” “总之,我不想夕瑶死!”秦泠儿对吉宝哭着吼道,并没有理会已经苏醒的洛奇。 可是吉宝不会放手,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秦泠儿撞到汎尘的枪口上,去自寻死路。 “夕瑶?”洛奇吃力地撑起身,他远远地见过夕瑶,就在汎尘抱着她回来的时候,她还穿着一身耀眼夺目的华丽嫁衣,只是不省人事,像一具尸体,但是他知道,那时的她还没有死。 若不是夕瑶归洛奇管辖,她曾经的断魂灯也不会落在洛奇的锁尸绳上,可她夕瑶命硬,九死一生,洛奇只有亲眼见到他锁尸绳上悬挂着夕瑶的人头,他才会相信她真的死了。 汎尘的事,可没人敢插手,尤其是审判者,无论如何,他汎尘都是黑暗帝国的唯一继承人。 洛奇和夕瑶算得上认识,但是关系并没有那么熟络,加上是他汎尘的事,他洛奇还是识趣的,选择敬而远之,没有靠近夕瑶。殊不知这两日,他一直在夕瑶的房里。 洛奇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两个深深的窟窿,他这是被什么东西咬了还是扎了?火辣辣的疼。 正文 322、死神,要成亲(一) 人类世界里,无论是高原还是深山老林,无论是平原还是丘陵,所有的公墓、孤冢、荒废的无碑无坟,周边的土壤都溢出了血色的液体,最终化作一朵朵鲜红的彼岸花,惊骇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个上了年纪的收藏家,不久前收购了一件神秘的文物,文物上镌刻着神秘的字迹,透着古老的气息。老者的手指拂过那字迹的时候,突然涌出一丝丝精美血色,不知为何物,深深地烙印在老者的手指上,顿时吓坏了他。 他连忙拿桌边的布去擦拭,可是怎么可擦不去,那留在褶皱皮肤上的血色纹路,仿若铭心刻骨一般。 就在同一时间,那所有记载与死神相关的书籍和字迹,也纷纷溢出了无名的血液,就像白纸黑字突然淌下了血泪,于一瞬间化为凝结华丽而悲戚奇异花纹,深深地烙下痕迹,无法剥落。 收藏家的文物上,那奇异的字迹,就是死神的意思,只不过是古老的一种文字。 这个世界也一样,包括西岚殿的陵园,纷纷长出了血色的彼岸花,惊艳过血色的红蔷薇,在阳光下散发着妖冶的光芒和死亡的气息。 是在祝贺即将发生的大喜之事,还是在预示一场旷世的死亡盛典。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就在夕瑶昏厥的时刻,有一件大事以大火燎原的速度蔓延至世界的各个角落,惊动了无数人——死神,要成亲。 古城里,早已掀起一片热潮,大街小巷,异常喧哗,是人们喋喋不休的讨论之声,讶异之声,惊骇之声。 “你说什么?死神要成亲!” “死神怎么会成亲呢?!” “是的,闵德府的少爷,就是他,那个银发少年。” “听说他还是黑暗帝国的继承人!” “那姑娘是谁?” “那姑娘没什么名声,也没什么背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会吧,她的命也太好了,竟然可以被汎尘看上……” “哪里是好命?天哪,太可怕的了,应该说,是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跟死神成亲,绝对活不过隔天的凌晨吧!肯定是个邪恶的游戏!不是真事!” “千真万确,就在今夜三更时分,就是那死神成亲的时间,你们若不信,可以去闵德府亲眼瞧瞧!” “疯了吧!谁敢去?不是找死吗?” “半夜三更?!太诡异了!” “说的也是,但你们不想见一见那死神的妻子长什么样吗?” “好奇心杀死猫,跟死神相关的事,还是算了吧!能躲得远一些就远一些,千万不要沾上任何一点事儿,那都是跟死亡相关的事儿!” …… 混沌界的冥棂也得知这个事发突然的重磅消息,狼群和狼人围住了闵德府,围得水泄不通。 那等候多时的银发少年,听到急躁的脚步声,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就在冥棂刚到闵德府的大门前,脚才落地,汎尘已顿时出现在冥棂的面前。 “臭小子,本王的女儿尸骨未寒,你就这么着急迎娶新妻吗?”冥棂呵斥道。 “呵呵,你若有能耐,便杀了我,如若不然,便让我畅快一番。”汎尘说着抬起手腕,两把蓝色的姬孪灵剑顿时生成。 今夜来了这么多猎物,还真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好事。 汎尘可没有心思跟冥棂解释,他的女儿不是已经死了,而是快死了,对他汎尘来说,意思都一样。 “本王真是看错你了!”冥棂正要动手,却来了数不清的吸血鬼,似乎不是冲着狼人来的。 “都来了,呵呵,”汎尘笑着看着远处的亚炽,又道,“你们可真没耐心,还没到三更,就急着赶来了,一个不少,一个不多。” “汎尘,你到底几个意思?”亚炽说着便突然出现在汎尘跟前,转眼间拉近了遥远的距离。 “呵呵,当然是为了替我未来的妻子庆祝,用血液庆祝,再合适不过,”蓝色的眼眸若无其事地扫视了一圈,微微低下了头,笑道,“肮脏的狼人,恶心的吸血鬼,就在今夜,一并进地狱,可好?” 汎尘这话彻底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狼人还是吸血鬼,那凶残的狼人獠牙,那嗜血的吸血鬼獠牙,在月光下压抑着死亡的气息,那即将破土而出的亡魂,正在替谁的尸体梵唱死亡的圣歌? 狼人和吸血鬼等着自己的王者一声令下,拼尽全力都愿意撕碎这个嚣张的银发少年,他果真不会死吗?他们不信,一直都不信。 “汎尘,你三番五次闹我婚礼,我亚炽怎么说都得礼尚往来一下,你死后,可别阴魂不散,再扰我清梦。”亚炽说着露出紫金色的眼眸,雪白渗人的獠牙才暴露在月光之下,他已瞬间消失,扑向汎尘。 同一时间,无数嗜血工具纷纷涌上。 冥棂也被汎尘激怒,今夜将是一个特别的记忆,是狼人和吸血鬼第一次站在统一战线的时刻。 冥棂身上猛然涌起血色的瘴气,直冲那银发少年。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是的,他想要一次大清理! 汎尘欣然接受这疯狂的杀戮,狼人和吸血鬼,今夜,可否永久地消失于这个世界?彻底变得干净? 在闵德府的仪涟,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灵珊则相对平静很多,自从汎夫人去世以后,她早已将生死看淡,她活着便尽力为闵德府效忠,死了也便无怨无悔,没有什么可以害怕。 吉宝不知何时爬上了屋檐,看着闵德府外混乱的杀戮现场,所有的狼人和吸血鬼,都是针对他家的主人一人,显然不占任何上风,他汎尘就是如此自信吗? 或许,汎尘累了,也乏了,一次次持剑扫荡,还不如一夜之间彻底清除,是他今夜等狼人和吸血鬼到来的目的。 汎尘很矛盾,他若今夜全都杀光了这些狼人和吸血鬼,那么今后,他还有什么期待呢?难不成让他赏花饮酒吗?想必他一定会郁郁而终,或者直接结束自己无聊的余生,因为弱者可不是他要清除的对象。 他若今夜被他们杀死,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技不如人,那就欣然接受。 随着数不清的尸体倒下,银白色的长发上也沾着分不清谁的血液,那雪白的袍服上也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沾满了血色。 那猛然弹出的血色瘴气准确无误地击中汎尘,汎尘的身体倏地往后退去,远处的亚炽也顿时出现在汎尘身后,嗜血的獠牙也同时狠狠地扎进他汎尘的脖子,贪婪地吸食着他的血液。 说时迟那时快,那血色瘴气依然将汎尘的身体弹开,那双紫金色的眼眸溢出前所未有的恼怒和杀意,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闵德府大门前的一块地面顿时开裂,炸出无数细碎的粉末,赫然出现一个深渊。 汎尘随着亚炽突然消失,速度极快,没人见到亚炽已推着汎尘进入深渊,那獠牙依然固执地扎在血管里,始祖吸血鬼的獠牙毫不留情地输入剧毒,随着汎尘的血液而淌进整个身体,出现间隔性的麻木。 “主人!”吉宝大喊一声。 然而闵德府的守卫们一个都没有走出大门,不说他们的战斗力抵不过外面的狼人和吸血鬼,就算值得一拼,汎尘也压根不允许他们出手。 他总是这样自命不凡,喜欢单枪匹马,不需要任何追随者替他动手或者挨刀。显然吉宝是个例外,因为对汎尘来说,吉宝的存在感太低,所以默许了他一直存在。 “本王之前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子竟然是始祖吸血鬼。”冥棂站在深渊边,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他没记错的话,这汎尘跟亚炽之所以不和,似乎是因为他的女儿。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人真正地杠上。 汎尘和亚炽不断下沉,粉末碎石不断往上喷涌,底下的岩石和泥土因为一双紫金色的眼眸而不断开裂、破碎。 “呵呵,这是要跟我同归于尽,一起深埋吗?”汎尘笑着问道。 话语间,亚炽喉咙里的血液却突然发生了逆转,那原本被他吸收的血液也开始原路返回,一滴不剩地重回汎尘的血管。而他身上被无数狼人和吸血鬼弄伤的伤口也早已愈合,包括受了冥棂奋力一击,也已恢复。 “哄”的一声巨响,站在深渊边的冥棂见到黑暗的深处,弹开一道强劲的蓝光,并猛然喷涌而起,直冲云霄。 那蓝色的气流掠过冥棂的身体,瞬间烧伤了他的肌肤,深入骨髓,许久才慢慢愈合,幸好他躲得还算及时,没有伤及他的那颗心脏,不然还真会丧了性命。 深渊底下,亚炽也被烧得不轻,始祖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却强大的惊人,那惊悚的烧伤一幕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倒是他的獠牙被这触不及防的气流震开。 汎尘握剑的手顿了顿,似乎有些异常,他看向对面的亚炽,略感疑惑。 亚炽笑着问道,“汎尘,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若不是亚炽有后顾之忧,生怕汎尘对他的家人动手,他还真不想与汎尘真正为敌,但今日,他总觉得不得不战,不礼尚往来,非礼也。 正文 323、死神,要成亲(二) 深渊底部的岩石不再碎裂,亚炽稳稳地着地,汎尘也轻巧落地。 “有点意思,”汎尘随意地抬起手,姬孪灵剑落下的时候瞬间化为蓝色的烟丝,回到他的指尖,说道,“出乎我的意料。” 即便有些意外,但是汎尘的脸庞依然很平静,仿若连湖面的涟漪都不曾有过。 “送你的,礼物。”亚炽一脸猖狂而轻浮的笑容。 “算是新婚礼物吗?”汎尘的脸庞上沾着未凝结的血液,那是他亚炽高贵的血液,此刻也只是一点配色,添加一点喜气,伴着皎洁的月光,映着他汎尘的脸格外俊美冷艳,那邪恶的笑容,睥睨的眸光,即便是具尸体,也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明月一般高贵,笑道,“你知道我娶的是谁,这新婚礼物,送出手的时候,不会心疼吗?” 亚炽握紧手指,他当然清楚,否则他此刻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这里,可是他的出现,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吗? “你并非诚心要娶她,不是吗?”亚炽觉得这场婚礼,是个阴谋,或者,是某种不幸的开始。他汎尘怎么会选这个时候娶夕瑶?他恨夕瑶,恨她将他汎尘赠送的东西转赠给了他亚炽,他希望夕瑶和他亚炽去死,才是最诚心的。 “死神今夜三更娶妻,你当这是笑话不成?”汎尘反问道,那邪恶笑容,不知在酝酿哪种邪恶的欲望,滋长哪种不幸的开始,“如果我这样,还不算有诚心,那你亚炽偷偷摸摸的时候,又算什么呢?” 亚炽曾经想娶夕瑶,从名苑直接掳走,火急火燎地奔向西岚殿的婚礼,被汎尘定义成“偷偷摸摸”。 “你分明怨恨她,此刻你又要娶她,甚至公告天下,有什么目的吗?” “宣布主权,我高兴,”汎尘不以为然地笑道,“让某些人知道,什么东西可以碰,什么东西,连看都不可以看。当然,你亚炽是个例外,我随时欢迎你抢走她,只要你有这个能耐。” 这“某人”分明是指他亚炽,他汎尘又给他扣一顶“例外”的高帽,真是有意思,说白了就是讽刺他没有这个能耐从他汎尘手里抢走。 “如你所想,从今往后,她不会幸福。你不是爱她吗?记得尽快将她拯救,脱离苦海,”汎尘走向亚炽,充满鄙夷的语气,像是在等一场期待已久的笑话,又道,“呵呵,可是,就凭你,夺得走吗?” “所以,你娶她,就是为了折磨她?” “折磨?可笑,是履行责任,负她该负的责任,承受她该承受的结果,当然,还有你,你们都将为活着而感到悲哀。”汎尘语气冷漠而充满敌意,可他没有想杀死他们的欲望。 亚炽不怕汎尘针对他,可是他怕汎尘伤害夕瑶,说道,“是男人的话,就不要威胁女人,也不要动女人。” “是男人的话,你就守护好你心爱的女人,不要被我汎尘蹂躏。”汎尘一语反驳了亚炽的话,堵得亚炽无话可说。 “你既没有这能耐,就别充这英雄,”汎尘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知道那血管里的玩意正蠢蠢欲动,又道,“还有,就凭这点‘礼物’,你在逗我开心吗?” “但是够你消停一段时间,不是吗?”亚炽喝下汎尘的血液,但是被他重新要了回去。可是经过始祖吸血鬼獠牙的血液,即便重返原先的主人,也带走了始祖吸血鬼的剧毒,一并淌进了他汎尘的血管里,分布全身的毛细血管。 “消停?你是指哪方面呢?”汎尘不以为然地笑了,“到底消不消停,还得问你心爱的女人才知道,对你,我可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呵呵。” “汎尘!” “怎么,你至今还没碰过她吗?呵呵,真是没用。除了她的血液,你还知道些什么?你亚炽到底行不行,就这么一点追求,还当什么吸血鬼界的王者?” “真是令人恼火。”亚炽不爽地自语道。 他亚炽不碰夕瑶,只不过是不想欺负她,他不喜欢勉强,他要动手,有的是机会,如今竟然在汎尘这,落得一个嘲笑的话柄。 “呵呵,你把她当圣女,她在我汎尘身下,可一点都没有你想得那么圣洁。” “够了!”亚炽厉声吼道,紫金色的眼眸因为愤怒而异常血腥,深渊的侧壁上裂开无数条游走的裂缝,而汎尘体内的毒素也仿佛有了灵性,毒素浸透他的骨髓,包裹着他的血因子,试图改变些什么,破坏些什么。 汎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快速流通的血管,还真有点不舒服,倒也不至于要了他汎尘的性命,他这副不死之身,倒是让他有些期待,到底会不会死,会不会灭亡? “呵呵,这就生气了,你还真是没有耐心,”汎尘的眸光重新落在亚炽愤怒的脸庞上,吸血鬼就是这样,越愤怒,面色就越苍白,就像躺在棺材里的尸体,又道,“看来,你对她还是真不了解呢,怎么,需要我跟你介绍一下吗?” 亚炽无法理解,问道,“汎尘,你把夕瑶当什么了?!” “还能当什么?当然是可以用的女人。” “用?”亚炽简直服了汎尘,这种词汇,也只有他汎尘觉得理所当然,“我觉得你在羞辱她!” “笑话,难不成我还把她供着,每天给她烧一支清香吗?” “汎尘,你若只把她当成可以‘用’的女人,你找谁不可以,偏要找她?!” “我乐意,”汎尘直视着亚炽,那双紫金色的眼眸有吞噬他汎尘的欲望,又道,“显然,她也自愿提供,她自己犯贱,你若有意见,可以向她提,做你亚炽的圣女去。” “汎尘?!” “虽然我不准备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但是我欢迎你随时来我闵德府,问问她每个夜晚是否还满意,我不介意的。” 亚炽气的说不出话来。 “等我玩腻了,说不定我会赏你,反正你就喜欢捡我不要的。”汎尘鄙夷地说道,就像亚彦妠,他亚炽是收容所还是垃圾回收站? “汎尘,你够了!”亚炽生气,一方面是汎尘含沙射影的侮辱,另一方面是汎尘对夕瑶的侮辱和不尊重。 “呵呵,恼羞成怒吗?有能耐就杀了我,不然别打扰我春宵一刻。”汎尘说着转身消逝,随即出现在深渊边,看着面目狰狞的狼人和吸血鬼。 冥棂见到汎尘,说道,“臭小子,你竟然还没有死?” 吉宝见到汎尘安然无恙地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 汎尘看向冥棂,冷冷地说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只管保护好你的心脏便是,不然,我少了乐趣。” “臭小子……”冥棂正要动手,只见亚炽也回到了地面,他面色极差。 即便汎尘中了始祖吸血鬼的剧毒,亚炽杀不死汎尘,就像汎尘杀不死亚炽一样,所以今日,该如何结束?他是否注定要失去他心爱的那个女人,成为他汎尘的妻子?正如她夕瑶也一心想要嫁给汎尘。 为何让亚炽觉得,他才像一个傻瓜,不知何去何从。夕瑶若说一句,她需要他亚炽,那么他还有动力为此一搏。如若不然,他亚炽抢走她,她一样会寻死腻活地要回到汎尘身边,就算回不去,她的心也不曾离开过汎尘,他亚炽要一具尸体做什么? 他只是希望她快乐地活下去,就像当初,为了避免她沦为嗜血工具,他不惜一切代价。可是,她的快乐也不曾因为他亚炽,即便是分毫,也没有。 如果他亚炽做的一切,最终换来她夕瑶的死亡,一具冰冷的尸体,他还不如放手。 显然,夕瑶答应让亚炽娶她,却呈现一具血色的尸体模样,真的吓坏了他,令他受了不少刺激,这份打击甚至到现在,都无法令他释怀。 亚炽抬眸看了一眼闵德府的大门,想必她夕瑶此刻一定盛装打扮,等着她深爱的人进她的房间,以完美她梦寐以求的婚礼。 在她夕瑶的概念中,到底幸福是什么?那个蠢女人,只认准一条,就是在他汎尘身边,多么不幸,多么痛苦,她都觉得是幸福。他亚炽凭什么插手?那是她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走的人是她自己,他亚炽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任何作用,改变不了任何事。 “呵呵。”亚炽笑了,笑得心力憔悴。 放手,不是简单的两个字,是扛着承重的眷恋,压抑着内心一阵阵的绞痛,最终转化在脸上随意的笑容,道不尽的辛酸,沉默的时候,才是最痛的哭泣。只是他亚炽流不出眼泪,他不是夕瑶。他受伤的方式,只有一种,沉默地隐忍,独自消化和承受,同时收起轻浮的笑容。 她不知道,他有多么的不甘心。 亚炽转身离开,吸血鬼们也同时消失不见。 汎尘抬起头,看了看高挂天空的月亮,三更已到,他该成亲了,他转身前对留下的冥棂和狼人们说道,“给我滚,不然在我身后化为灰烬。” 正文 324、梦寐以求? 夕瑶再次醒来,宽敞明亮的屋子,可不是古堡,她看到屋子里候着的几名女婢,穿着清一色的衣服,窗外是久违的阳光,原来她已经离开黑暗帝国的古堡,可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闵德府的。 一名女婢见到夕瑶醒来,匆忙出了门,去唤药剂师。 古堡的时候,若不是汎尘感应到夕瑶的死亡信息,感觉她会死,他也不会收手,他恨不得放干她的血,一滴都不剩。 不久后,秦泠儿匆匆赶来。 除了秦泠儿,一进门就直接往内室走去,她身后跟来的几个徒弟都候在帘外,恭敬地唤道,“给少夫人请安。” 夕瑶闻声撑起身,却不见其余人进来,除了一脸焦急的秦泠儿,哪里来的少夫人? “夕瑶,你终于醒了,我好怕你会死。”秦泠儿来到床边,开始替夕瑶诊治。 “泠儿,什么少夫人?” “你呀!”秦泠儿一边打开自己的工具盒,一边回道。 “嗯?”夕瑶一头雾水。 夕瑶住在汎尘的院子里,可不是因为名苑正在修建的缘故,是因为她是汎尘的妻子。 是的,没有嫁衣红妆,没有珠宝首饰,没有满堂宾客,没有主婚人的见证,没有亲属的祝福,甚至连新娘都是昏厥状态,可她就这么嫁给了他汎尘,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她成为死神的妻子,这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至今都是人们谈论的热门话题。 汎尘就直接宣布了这个重磅消息,不知为何,他刻意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明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相反是在暴露他的破绽。可是如今的夕瑶,还能算他完美铠甲上的唯一缺陷吗? 至少,他汎尘相信,她夕瑶会喜欢这个消息,只可惜,这不是一个美好的开始,而是噩梦的开场。 “张开嘴巴,给我看看你的舌头,”秦泠儿一边观察夕瑶的身体状况,一边继续说道,“前段时间,你的父亲来过,来了很多狼和狼人,我才知道,原来恶魔狼人之王是你的父亲,冥棂竟然有个独女,是你夕瑶!夕瑶,你太不够意思了,隐瞒我这么多事。” “冥棂是我的父亲?这怎么可能……”夕瑶的疑惑接二连三,她千年前就见过冥棂,可是他们的关系狼人之王和一个不服从王的小狼崽子,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还是独女! “夕瑶,你自己都不知道吗?”秦泠儿也很疑惑,又道,“不过少爷没让你们见面,当时场面很混乱,不仅仅是狼人,还有吸血鬼,天哪,无法想象,总之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 那日亚炽离开,汎尘回了闵德府,冥棂还未离去,正要闯进闵德府,屋檐上的吉宝告知冥棂,他的女儿并没有死,要和汎尘成亲的人,也正是夕瑶。 即便如此,汎尘也没有让冥棂见到夕瑶的机会,那一层层蓝色的火焰,照亮了整座庞大的闵德府,使冥棂不得不打消见女儿的念头,至少,夕瑶没有死,这对冥棂来说是件好事。 可是落在汎尘手里的夕瑶,才是不幸。 连续数日,在秦泠儿的悉心照顾之下,夕瑶的身体有所好转,可以下床走动,却依然虚弱。 “夕瑶,虽然少爷不允许你喝血,但是你可以喝我的血,不然你这身体,一直这么虚弱,也不是办法,”秦泠儿愿意贡献她的脖子和血液,又道,“我还有七个徒弟呢,都可以的,她们不敢违抗的。” “泠儿,不用了,没有关系的。” “可是,对于你们吸血鬼来说,再好的补药,也如九牛一毛,要不是你当初失血过多,也不至于如此虚不受补。你这样熬下去,不知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康复。” “放心吧,我会努力活下去的。”夕瑶笑着说道,她被秦泠儿搀着,路过花园,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回,落寞地看向名苑的方向。 名苑已修建,和曾经一样,只是住在那里的人,已不是夕瑶。 “夕瑶……”秦泠儿也看向名苑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 “没事,”夕瑶转过头,笑着看向秦泠儿,又道,“我们回去吧,不走了,我有些累了。” “好吧,那我送你回房。” 夕瑶原本很绝望,但是可以嫁给汎尘,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为此也是她想重新活下去的原因。因为成为他汎尘的妻子,是夕瑶梦寐以求的事,即便她当时昏迷,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夜,汎尘没有进夕瑶的房间,如果说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昏迷,那么之后呢?他为何一次都没有去见她?她顶着一个名不副实的身份,外人觉得光鲜亮丽,只有她和秦泠儿知道,“少夫人”一直都没有见到“少爷”,哪怕一面都没有。 汎尘去的是名苑,而且每一夜都会去,他似乎忘记自己的院子里有个夕瑶,有个妻子。而名苑里,住着仪涟,被汎尘带回来的女孩。 是的,夕瑶如愿嫁给汎尘,她都没有时间准备,一切都很突然地发生了,并且顺理成章,可是她却一直独守空房。 秦泠儿将夕瑶送回屋子,临走前叮嘱道,“夕瑶,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哪里不舒服的话就告诉女婢,立刻告诉我。” “好,我知道了。”夕瑶看着秦泠儿离开,她转过身,女婢揭开帘子,她走进内室,站在中央,环顾了一圈,宽敞空旷的房间,再华丽的装饰,点再多的灯,没有他,也一样觉得像个小黑屋。 夕瑶坐在桌边,她看着烛台,暖洋洋的烛火映着她的小脸说不出的孤寂。 名苑里,仪涟拿起一把刀,割开汎尘的手腕,她看着他的血液冒出,她放下刀,张开了小嘴,低下了头,吸食着他手腕上流出的血液。 那柔软的舌尖抵在那绽开的伤口上,温柔的力道,不急不躁,将血液吸进她的口中,顺着她的喉咙淌下,渗进她的血液之中,于她的血管中流淌。 汎尘听着仪涟吸食他血液的声音,没有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她微蹙的长眉,冒着细汗的额头,一一映入那双蓝色的眼眸。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发生。 夕瑶抬起头,自言自语道,“是血腥味,是他的血。” 如果夕瑶没有猜错,又是从名苑传来,到了夕瑶这里,已经变得很淡,可她还是嗅出那血液的味道是汎尘的。 仪涟第一次喝血,是在古堡的时候,她问夕瑶要,难道她就是从那个时候爱上了血液吗? “他竟然可以如此宠她,将自己的血液喂给她……”夕瑶落寞地低下头,喃喃地说道。 这不再是她夕瑶的专属,而他,甚至不允许她喝任何人的血,一滴都不允许。 “够了。”汎尘的语气依然冷漠而无任何情绪,他托起仪涟的脸庞,那沾着他血液的红唇,竟然莫名吸引他,他一把拉过她,她整个人被他瞬间拽过,栽进他的臂弯之中,她有点恍惚,他已低头吻下,掠夺她口中沾着他血液的柔软触感。 女婢们低下头,纷纷退下了身,合上了房门,候在门外。 夕瑶无心睡眠,再一次出了门,她身后跟着几名女婢,她来到花园,停下了脚步,她望着名苑的方向。她想去看一看,她想见到他,可是她又害怕撞见她不该看见的情景,就像黑暗帝国的古堡。 此刻,他们在名苑里,在做什么?这些天,他们都一直待在一起,似乎早已忘记夕瑶的存在。 “少夫人,夜已深,回屋吧,会着凉的。”女婢见夕瑶一直站在原地,在她身后提醒道。 “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走走,不必跟着我。”夕瑶说着往名苑走去。 门外站着女婢最多的屋子,想必就是汎尘和仪涟所在的那一间。而这一间屋子,也正是当初夕瑶住的那一间,只不过是重建以后的屋子,早已没了夕瑶当初的气息。 夕瑶犹豫,她站在远处,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叫他回家吗?可是整个闵德府都是他的家,更何况是闵德府的名苑。 女婢们见到走来的夕瑶,低下头,唤道,“少夫人……” “不用。”夕瑶摇了摇手,连忙制止,她不想惊扰到汎尘,她只是想见一见他,她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夕瑶走到门口,她再三犹豫,她竟然希望汎尘不在这里,她希望她可以白来一趟。她的手悬在半空中,却不敢贴在门板上,更加不敢推开那扇薄如蝉翼的屏障,她也害怕见到她不敢想象的画面。 汎尘闻到来自夕瑶身上的味道,他转身看着那扇门,映着一抹娇小清瘦的身影。自成婚以来,今日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令他有些意外。 话说,他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也很好奇,她敢不敢推开这扇门,见到他会是什么模样,惊慌失措还是呆若木鸡? 仪涟仰起头,顺着汎尘望去的方向转头看去,也见到了门外的身影,看不清是谁,但是让汎尘留意的人,必然是那个女孩,不对,应该说,是他的妻子。 夕瑶神情落寞,她终究没有推开那扇门,她不敢,就算她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去面对这样的事,她放下了手,低头转过身,一身清冷的月光,陪着她离开。 正文 325、给个理由,浴血奋战 秦泠儿来到夕瑶的屋子,说道,“夕瑶,我要去趟千草园,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了,我怕我再不去看看,我的那些药材都要坏了。” 夕瑶“哦”一声,反应有些迟钝,又道,“要去很久吗?” “要一段时间,”秦泠儿说着走到桌边,坐在夕瑶身旁,又道,“我不会让那个坏女人得意很久的。” “嗯?”夕瑶转过头,疑惑地看向秦泠儿。 “你别管了,做好你的少夫人就好。”秦泠儿笑着说道。 这丫头,还是很讲义气的,琢磨着等她从千草园回来,研制无色无味的毒药,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住在名苑的仪涟。 “要多少天?”夕瑶有点舍不得秦泠儿离开,因为秦泠儿离开闵德府,她就没有陪她说话的人了,汎尘根本不管她。 “呵呵,舍不得我啊?”秦泠儿笑着问道,她想了想,又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说实话,我也有点不放心你,我现在不太相信我的那些徒弟,担心她们照顾不好你,还有,我怕那个坏女人欺负你。” “带上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关于药材,我什么都不懂。”夕瑶也有点想离开闵德府,出去透透气。 “不会,”秦泠儿站起身,对屋里的女婢说道,“你,替少夫人收拾一下;你,去跟大总管说下,要两顶轿子,再准备一些守卫和女婢,一同前往……” “不用了,我自己简单收拾一下就好,不用人跟着。” “夕瑶,你能不能摆点架子,你才是少夫人,那个坏女人都骑在你头上了!” 夕瑶咬了咬唇畔,守卫和女婢多,又有什么用?他汎尘的心思不在她这里,她能怎么办? “真是拿你没办法,”秦泠儿叹了一口气,又对女婢说道,“那就要两顶轿子好了,还有,少爷要是问起,就说少夫人跟我去千草园了,如果是那个坏女人来打听,千万不要告诉她,就当少夫人还在闵德府,知道了吗?” “是,知道了。”女婢应道。 夕瑶低下了头,走到衣柜前,随意拿了一些衣物。心道,汎尘还会在意我在不在,去哪里吗?或许我不在,他觉得更好,更舒心。 夕瑶跟着秦泠儿来到千草园。 夕瑶爬下轿子,走向大门,正要伸手去推,却被秦泠儿一把拦住,说道,“别乱碰,有毒。” 秦泠儿转身对轿夫说道,“你们先回去,十日之后再来接少夫人。” “是,知道了。”轿夫应道,抬着空轿子转身离去。 秦泠儿从铃铛包里取出一个罐子,倒了一些白色粉末,洒在自己手心里,搓了搓,然后才推开门。 “泠儿,你在干什么?”夕瑶疑惑地问道。 “为了防止闲杂人等闯进千草园偷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隐藏着剧毒,胡乱碰不得,你住在这里的时候,也不要乱碰,尤其是那种长得好看的草药。”秦泠儿说着走进门,示意夕瑶跟上。 “这里好安静,是个好地方。”夕瑶闻着满园的药材味,竟然不讨厌。 秦泠儿将行囊放进了小木屋,开始收拾,“这里比较简陋,但是药材都很名贵,这个地方很隐蔽,一般人不知道的,夕瑶,你若是累了就休息吧,要是无聊,也可以去找我,我就在这个园子里。” “嗯,我知道了。”夕瑶环顾四周,她听秦泠儿提起过千草园,但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竟然挺喜欢这里。 秦泠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说道,“那我先去忙了,晚一点再给你煎药,记住,不要乱碰园子里的药材,免得受伤了。” “嗯。”夕瑶点了点头。 夕瑶坐在小木屋的外头,依靠着一根柱子,看着望不到边园子,晒着太阳,却暖不进心脏,她不知道此刻的汎尘在做什么,他和那个女孩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娶我?”夕瑶突然开口问道,却没有人回答。 连续数日,夕瑶都在疑惑,汎尘到底是因为什么娶她,娶了她又不管不顾,或许他还在生气那件事,不肯原谅她,既然如此,何必要娶她? 已经第六天了,千草园里依然只有夕瑶和秦泠儿两个人,闵德府没有派任何一个人前来,这说明他汎尘压根就不在意她夕瑶在不在闵德府,不在意她去了哪里,或许也不在意她死了没有。 她,还算是他的妻子吗? 夕瑶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秦泠儿还没有回来,估计是太忙了,忘记了时辰。 夕瑶站起身,往园子深处走去,她想去帮点忙,虽然不认识草药,但是可以帮秦泠儿提一提,拿一拿。 夕瑶的眼前晃过一道黑影,她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事实上,不止一个男人,在夕瑶的周边,杵着几十个极其不友善的陌生面孔。 那獠牙,无疑就是吸血鬼,而且是嗜血工具。 她往后退去的时候,那几十个吸血鬼猛然发起攻击,二话不说,直接扑上。 若不是她身体虚弱,没有多余的力气,她体内的半狼人力量也不至于使她害怕这几十个吸血鬼。 夕瑶转过身,正要逃跑,却撞进一人怀里,与此同时,那扑上来的吸血鬼瞬间化为尸末,如黑色的沙子,泻下,成为地上一堆堆粉末。 那紫金色的眼眸,放大的瞳孔,是王者的傲慢,强大的气场,映着血色的夕阳,眼眸说不出的妖冶。 当他低下头,看着栽进他怀里的女孩,那血腥的紫金色已荡然无存,他耐心地等着她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夕瑶看到亚炽,从他怀里抽出,往后退了两步,保持一段距离。 亚炽很疑惑,她的反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了?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汎尘是虐待她了不成? 夕瑶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黑色粉末,语气里没有波动的情绪,说道,“亚炽,别这么玩我。” 对亚炽来说,现在的夕瑶,很不一样,换作以前,她一定会呵斥亚炽,有时候她甚至会单手叉腰骂亚炽,不骂回本就不住口。 这些嗜血工具,可不是亚炽的,虽然他可以操控他们,他有这个绝对的权利,但是他不允许他们攻击他心爱的女人,所以,他们只能去死。 心爱的女人?亚炽无奈地笑了笑,他突然忘记了,夕瑶已经是汎尘的妻子了。 亚炽看着萎靡不振的夕瑶,脸上没有轻浮的笑容,问道,“这段时间,过的不开心吗?” 他的语气,压抑着某种蠢蠢欲动的情感,是的,他心疼她,可是他没有这个权利,他无法光明正大地为她做些什么,而她似乎也不愿意接受。 “没有。”夕瑶始终没有抬起头,平淡地回道。 亚炽看着清瘦的夕瑶,仿佛在说,给个理由,让他亚炽可以奋力一搏,为她而战,浴血奋战。 可是她果断地拒绝了他,连一个关心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亚炽看着夕瑶惨白的小脸,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夕瑶依然是这两个字。 夕瑶也不问亚炽和那些嗜血工具为什么会出现在千草园,她甚至不主动说话,亚炽问一句,她就回答一句,如若不然,她仿佛可以一直不说话。 亚炽轻叹一口气,但是听不到声音。他走上前,伸手扶在夕瑶的头上,凑近自己的脖子,那眸光里是无奈和心疼,说道,“喝吧。” “不用,亚炽。”夕瑶抬起手,却推不开亚炽,无法抽离。 亚炽并没有放手的意思,而夕瑶也没有多余地力气抵抗他的约束,她甚至无法扭过头,她的嘴巴就抵在他的肌肤上,她只是不肯张开嘴巴,露出獠牙。 “亚炽,我是汎尘的妻子。”夕瑶不得不提醒亚炽,他不该触碰到她,他们现在这样,是不对的。 “喝我的血,你没有背叛他。”亚炽固执地说道。 “亚炽……” “没关系。”亚炽平静地说道,夕瑶看不见亚炽眼眸里的心酸,更加没有看到,那日她成亲,他决定尊重她的选择,痛苦地放手,给她想要的生活,如她所愿,嫁给她爱的人。 可她如今,为何落得如此凄惨?她不是应该开开心心,幸幸福福的吗? 他亚炽是高贵的纯种吸血鬼,是吸血鬼界的王者,流淌着稀有的始祖血液,却愿意成为她夕瑶的血库。 而汎尘,根本不允许她喝任何一个人的血液,就让她留一口气,不管她是否好过,只要不死就可以了。 夕瑶心里有些难过,她抿着嘴唇。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待我?我骗了你,我答应嫁给你,却让你替我收尸,你又为何如此善待我这样自私自利的人? 夕瑶忽然瞪大眼睛,那惨白的唇,沾上了温暖的液体,是血,是亚炽的血。 她不知道,他好端端的肌肤为何突然开裂,涌出了血液,染红了她泛白的唇,按在她头上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那双紫金色的眼眸逐渐平复,而那开裂的皮肤却不断流出血液。 不知为何,夕瑶觉得亚炽的血液滚烫,烫伤了她的唇。她的脸颊上划过一行泪水,她依然不肯喝下那鲜红的血液。 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还要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他? 正文 326、吸血鬼贵族 夕瑶终究还是拒绝了亚炽的血液,他固执,她倔强,或许这就是他们无法走到一块的根本原因。 那绽开的血色皮肉里,滴进一颗映着温暖夕阳的透明液体。 亚炽抬起眼眸,似乎感应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在不经意间融入进他的血液之中,她哭了,她为什么要流泪?亚炽不明白,他只是心疼。 “亚炽,放开我吧。”夕瑶的语气很坚定,和她多愁善感的情绪截然不同,她很理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像她明明渴望血液,即便就在眼前,她也明白她不可以喝。 “为什么?”亚炽不懂。 “因为,我不需要啊。”夕瑶笑着说道。 亚炽想说,小家伙,我不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喝血,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流眼泪? 亚炽却不敢问出口,他怕听到令他后悔的答案,后悔他当初不该放手,不该离开,不该任由她嫁给汎尘。 亚炽松开了手,放开了夕瑶,见到她匆忙转过身,背对着他,慌张地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她不需要掩饰,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他只是没有资格去抹掉她的眼泪,没有权利却安抚她为何受伤的心。 “亚炽,别来找我了,我是汎尘的妻子。”夕瑶丢下一句话,往小木屋走去。 她不断地提醒亚炽,她是汎尘的妻子,他应该跟她保持距离,他不应该对她好,她是生是死,都是汎尘的妻子,不是他亚炽的谁。 亚炽看着那娇小清瘦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他低下了头,无力地笑了。 秦泠儿已经回来,正在整理药材,见到夕瑶失魂落魄地走进小木屋,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夕瑶摇了摇头,坐在一边,一直低垂着头。 “夕瑶,真的没事吗?”秦泠儿并不知道有吸血鬼闯进千草园,并且让夕瑶给遇到了。 事实上,他们是冲着夕瑶来的,并不是偶遇。 “嗯,我没事。” “那我去给你煎药。”秦泠儿说着转身离开。 秦泠儿来到隔壁的小木屋,配了药材,开始煎药。秦泠儿当夕瑶闷闷不乐是因为她家的少爷和仪涟,那个看似什么事都没做的女人,却让秦泠儿很不喜欢,她琢磨着如何毒死她,一了百了,免得有事没事勾引她家的少爷。 不久后,秦泠儿突然睁大眼睛,那长得很大的嘴巴却没来得及喊出吃惊的声音,已经被一只秀气的手给堵上。 秦泠儿快速搜索,这个英俊得像个贵族一样的男人是谁?她好像没有见过,她不认识这个人,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千草园? “你若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我就吸干你的血,听明白了?”亚炽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秦泠儿不敢轻易发出声音,因为她完全相信他会吸干她的血。 吸血?吸血鬼!秦泠儿恍然大悟,这个人和夕瑶一样,是吸血鬼。 亚炽松开手,打开药罐子的盖子,问道,“是她的药吗?” 秦泠儿的悟性不知何时变得很高,她竟然听得懂他是在说夕瑶,秦泠儿点了点,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亚炽抬起头,张开嘴巴,那雪白的獠牙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手,看得秦泠儿后背心发汗,心道,他不疼吗?他要做什么? 亚炽将那只流着血液的手悬在药罐子的上空,他看着自己的血液不断地流下,一脸平静,猜不透他的心思。 秦泠儿见到这一幕,捂住了嘴巴。他是夕瑶的谁?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血液滴进夕瑶的药里? “别跟她说。”亚炽侧过头看着吃惊的秦泠儿,那双眼眸令人不敢直视,仿佛在说,你若说了,你便死无全尸。 秦泠儿连忙点头,她觉得这个英俊的吸血鬼比她家的少爷还要恐怖,因为汎尘还没有对秦泠儿动过手,也没有想过杀死或者威胁她。 亚炽收回手,转瞬即逝,仿若他从未来过。 秦泠儿跑到门口,早已不见那人踪影,她小声说道,“好快的动作……” 秦泠儿重新走到屋里,心道,夕瑶缺血,那人也没有做出谋害夕瑶的事,也不想是要害夕瑶,反而献出了自己的血液。 秦泠儿取了一个碗,将药罐子里煎好的药倒进碗里,她还在疑惑那个贵族是何人,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她端着药碗走进另一间小木屋。 “夕瑶,该喝药了。”秦泠儿将药碗递到夕瑶手里。 由于药味浓郁,夕瑶并没有闻出药里掺了血液,她照常喝下了这种极其苦涩的药,是她最近一直喝的药,所以她并没有起疑心。而亚炽也自有分寸,加的分量也刚好。 秦泠儿看着夕瑶喝下药,犹豫道,“夕瑶,你有亲人或者什么朋友吗?” “嗯?”夕瑶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秦泠儿接过夕瑶手里的空碗,摇了摇头,又道,“没事,我随口问问。” 自此以后,秦泠儿每次煎药的时候,那个贵族都会出现,做同样的事情,将自己的血液滴进夕瑶的药里,然而二话不说地离开,剩下秦泠儿一头雾水。 第九天,秦泠儿煎药的时候,又见到了那个吸血鬼的贵族,她犹豫了片刻,开了口,说道,“明天,我们该走了。” 亚炽侧过头,看向秦泠儿。 “我说,夕瑶明天该走了,回闵德府了。”秦泠儿不知为何,将这事告诉了这个吸血鬼贵族,她觉得他对夕瑶没有恶意,甚至好得有点过分。无论如何,秦泠儿觉得应该告诉他这件事,不然他明日来,会白走一趟。 亚炽转过头,默不作声,看着自己的血液滴落。 秦泠儿看不见亚炽那双无奈而彷徨的眼眸,因为听到“闵德府”三个字而略感愤怒,却又不得不压抑。 到了第十天,秦泠儿和夕瑶站在门口,等着轿夫来接人,但是到了夕阳落山,都没有见到轿夫前来。 “呵呵,他似乎不想我回去呢。”夕瑶转身跨进门槛,往小木屋走去。她离开闵德府十天,汎尘都没有来找过她,如今,他甚至都阻止闵德府的人来接她吗?果然,少夫人只是徒有虚名而已,他汎尘压根就不在乎。 秦泠儿见夕瑶郁郁寡欢,连忙追上,安慰道,“夕瑶,你不要多想,可能是那些轿夫忘记了时间,偷懒来着,并非少爷的意思……” 夕瑶推开小木屋的门,低声说道,“我知道,我没关系,这里挺好,多待几天,也无所谓。” “夕瑶,其实我觉得……”秦泠儿正要说,却立刻闭上了嘴巴,因为她瞥见另一间小木屋里有几个人影。 夕瑶见秦泠儿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们再多住几日吧,说不定明后天,少爷就亲自派人来接你了,”秦泠儿放下行囊,往外走去,“我去给你煎药。” “吱咯”一声,秦泠儿推开另一间小木屋的门,果然,她从窗户里瞥见的情景一样,那个吸血鬼贵族又出现了,他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转着他指尖的戒指,即便是简陋的小木屋,堆放着杂乱的药材,他依然高贵得不像话,像坐在华丽的宫殿之中,他身旁的几名吸血鬼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秦泠儿隐约觉得他是在等她煎药,她甚至觉得那些轿夫不出现的原因也和他有关。 她抓了药,开始煎药,他出奇地耐心,只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玩弄指尖那枚镶嵌着血色宝石的戒指。 事实上,那些轿夫的确是因为亚炽而没有出现在夕瑶眼前,连尸体都没有露面的机会,因为在来的路上,已经丧了性命。 “那个……”秦泠儿再三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她不敢直视那个吸血鬼贵族,她很好奇,一直想问夕瑶,这个人是谁,可是她不敢开口。 “说。”亚炽瞥了秦泠儿一眼,眸光里没有任何感*彩,若不是夕瑶,他应该没有这样的耐心和秦泠儿共处一室。而他等的,也是那药,等着那药快煎好的时候。 “……夕瑶,好了很多。”秦泠儿不得不承认,这个吸血鬼贵族的血液比她的药材有效多了,才四天,夕瑶虽然没有痊愈,但是脸色已有所好转,果然,吸血鬼需要喝血才行,偏偏她家的少爷不允许夕瑶喝一滴血。 亚炽没有理会秦泠儿,他只是站起身,感觉差不多了,走到秦泠儿身边,打开药罐子的盖子,开始放血。 秦泠儿也自觉往后退去,似乎靠近他,会惹怒他而丧了命。 亚炽忽然抬起眼眸,瞬间消失,屋里的其余吸血鬼也跟着消失,秦泠儿不明所以,小木屋的门却突然打开了,夕瑶跨进门,问道,“泠儿,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秦泠儿用余光扫了一圈小木屋,除了夕瑶和她,再没有任何人。秦泠儿心道,那些吸血鬼的动作真是快得够可以的。 “泠儿……”夕瑶看着台上的盖子,虽然此刻已经安静不动,但是她刚进屋的时候,明明看见秦泠儿距离那台子有很长一段距离,可是盖子却在桌面上晃动,像是被人匆忙放下。 “怎么了?”秦泠儿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只见夕瑶匆忙跑出了小木屋。 夕瑶对着空旷的园子喊道:“亚炽!” “亚炽?”秦泠儿重复了一遍,那个吸血鬼贵族叫亚炽?夕瑶怎么知道那个吸血鬼贵族来过? “亚炽,我知道是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难道你想让我死吗?!”夕瑶对着空无一人的园子说道。 她相信,亚炽就在某个地方,他听得见她说的话。 果然,某处依靠着一棵树的亚炽,嘴角那抹轻浮的笑容,隐藏着沉重的心事,却无法述说他的悲伤。 正文 327、交易还是利用? 秦泠儿跑出门,站在小木屋的台阶上,看着夕瑶无比苦恼的模样。她说的话,那个吸血鬼贵族可以听见吗? 秦泠儿的千草园可没几个人知道,连她的徒弟都不知道具体位置,那个吸血鬼贵族却神出鬼没,非但没有中毒,甚至来去自如,似乎没有什么地方他去不得,拦得住他。 秦泠儿想不通,拥有冷酷的魅力,高贵的气质,这样一个人,会和夕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为夕瑶做这样的事情?甚至不愿意让夕瑶知道。 “亚特?”秦泠儿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个纯种吸血鬼,曾经住在琉璃阁,是她家主人的朋友。 亚炽,亚特?亚必尔纳家族的姓氏,所以那个吸血鬼贵族也是纯种吸血鬼。可显然亚炽不同于那个傲慢自大的亚特,他身上有王者的不可一世,秦泠儿恍然大悟:那个吸血鬼贵族是吸血鬼界的王者。 “泠儿,我们走。”夕瑶没有回头看秦泠儿,说着便往大门走去。 秦泠儿转过身,看了一眼小木屋里的药罐子,说道,“夕瑶,这药都煎好了,喝完再走吧……” “不用。”夕瑶一口拒绝。 这些天,她都没有喝出异样,甚至药味盖过了血腥味,但是她知道,和亚炽有关,他一定会做些什么,不是她狠心不领情,她只是不想欠他的,不想亏欠这个温柔的吸血鬼。 秦泠儿跑下台阶,说道,“夕瑶,没有轿夫。” “我们走回去。” 秦泠儿追上夕瑶,拉住她的手臂,说道,“夕瑶,很远呢,你身体吃不消的,而且天都黑了,非要现在走吗?明日再走不行吗?” 夕瑶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夕瑶,你若执意现在就要走,我就迷晕你了!”秦泠儿紧紧抓着夕瑶的手,不肯放,她不放心。 “好。”夕瑶应了一声。秦泠儿这才松开手,夕瑶转身往小木屋走去,顾自躺在床上休息,只是不肯睡去。 半夜里,小木屋的门缓缓地打开,门缝里洒进一道朦胧的月光,投映在一双倔强的脚上。 床上的秦泠儿睡得正香,她在做梦,梦见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天才,浑身缠着血色绷带的病娇戈司,当然,秦泠儿做的这个梦,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见戈司,而是去他的府邸偷药。 之前就那么仓促地瞥了一眼,还是路边花坛里,主人家随手种的,仅仅为了观赏,日后却让秦泠儿对那些草药念念不忘。 夕瑶离开小木屋的时候,从秦泠儿的包里拿出一个小罐子,学着秦泠儿的模样,在手上倒了一些粉末,这才推开了那扇涂着毒汁的大门。 “小家伙,你就非要如此不可吗?”远处的亚炽看着夕瑶出了门,低声自语。 夕瑶往闵德府的方向走去,路途遥远,她却始终不肯停下脚步,哪怕她的体力越来越弱,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她依然不肯停下脚步休息片刻。 夕瑶仰起头,看着远处的一颗星,那是北极星,她不经意间想起千年前迷路的淅,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只是此刻,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忧伤,不是因为汎尘让她独守空房,而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情,是她推开了他,令她后悔不已。 可是无论如何,北极星都只有一颗,而汎尘就是夕瑶一路前行的指明星,如今的他,只是被乌云遮住了星光,可他依然是她心中唯一的光源。 亚炽一路跟着,保持一段足够遥远的距离,那是夕瑶认为安全的距离,她想要,那么他给她。 亚炽看着月光下那抹倔强的身影,沉默的背后,是承受绞痛的心脏。 她非要选择一条路,他又该如何阻止? 即便摇摇欲坠,她依然倔强挪着脚步,是为了汎尘,还是为了亚炽?或许此刻,她是为了亚炽。 亚炽握紧的手指,心疼地看着她一点点走去,低语道,“小家伙,你非得如此残忍不可吗?你分明知道,你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夕瑶何尝不知道,亚炽就在某处看着她。 她非要连夜回闵德府,明知道自己身体吃不消,却还是要走。她想让亚炽明白,她的决心,不会有任何动摇,让他放弃,让他不要再管她,不要再理会她。 “可以了。”亚炽实在看不下去,话音未落就出现在夕瑶跟前,看着倔强而疲惫的她。 “亚炽,回西岚殿去,好吗?”夕瑶笑着说道,亚炽没有洂的那种细腻和山泉般的温柔,却是夕瑶认为最温柔的残暴吸血鬼,“我们,各过各的,是苦是甜,都是各自的命,不要相互干涉,好吗?” 夕瑶明明过得不好,身体不好,气色不好,精神不好,可是亚炽从夕瑶的脸上,看不出她不幸福的模样,亚炽没有说话,他不愿意回答夕瑶,也不愿意答应她。 “我,后悔过很多事,我经历了很多事,偶尔回想起来,我自己都很讶异,我是如何熬过来的,”夕瑶的声音就像此刻的月光,带着点点清寒,她低下头,看了看地上顽固的石子,又道,“后悔的事,没有办法改变,因为已经过去了,成为了事实,唯独一件事,我没有后悔过。” 夕瑶重新抬起头,倔强的眸光凝聚在亚炽忧伤的脸庞上,多么俊美的纯种吸血鬼,她笑着说道,“唯独一件事,不曾后悔,就是爱上了那个邪恶的魔鬼。” “呵呵。”亚炽笑着侧过头,看着远处无尽的黑暗,如同他此刻的内心,没有任何光线,他脸上的笑容深不可测,令人捉摸不透,看不透彻,即便是近距离目睹这笑容的夕瑶,她也看不懂。 夕瑶心道:对不起,亚炽,如果非要用伤害你的方式,才能让你解脱,我必须伤害你。 多么残忍,对于汎尘,她夕瑶愿意伤害自己去让汎尘好过,也绝对不会让汎尘受伤,即便自己遍体鳞伤,她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护他完好。哪怕当年,缨的事,他们都以为缨是汎尘前世的情人,夕瑶都愿意忍痛退出和成全,只为让汎尘好过,免收抉择的痛苦。 对于亚炽,夕瑶果真很残忍,对他所有的在意和心疼,到底是针对他亚炽本人,还是她夕瑶的愧疚感? “这是一颗怎样的心脏?为什么不知道疼呢?”夕瑶抬起手,手指轻按亚炽的胸膛,柔声问道。 亚炽转过头,收回那遥望远处黑暗的视线,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膛上那只小手。 疼?会疼呢,怎么不会疼呢?亚炽只是不愿意再承认。他也不是当初的他,因为心里疼痛而任性,吸干了英癸高中很多人的血液,吸干整个班级的人,甚至整栋教学楼,即便是整座学校,他都不在乎。因为心疼而在逼迫夕瑶,让她二选一,不是汎尘死就是他亚炽死。 夕瑶看着亚炽,疑惑地问道,“到底要多疼,才会知道收手呢?” 亚炽不回答,夕瑶也沈默了许久,她放下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死神的祝福,明明送给了你,为什么你还是得不到幸福呢?”夕瑶像是在自言自语,明明可以转移不幸的,亚炽应该是一个幸运的人才对。 因为你,不属于我,所以不幸福。亚炽沉默的笑容,如此苍白而无力。 亚炽忽然俯下身,抱起夕瑶。 “亚炽!不可以!放手!”夕瑶的挣扎,多余而徒劳,因为亚炽没有任何放手的意思。 “我送你回去。”亚炽平静地说道,声音很轻,听不出他的情绪,被压抑得很稳妥,不留任何异样的痕迹。也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但是,真的与他无关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亚炽,放我下来……” “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不需要管我,我是好是坏,也与你无关。”亚炽笑着说道,笑容却和快乐毫不相干,他固执地往闵德府的方向走去。 既然她如此想要回到他汎尘的身边,那么他亚炽送她去,送她回家,回她想回的地方。 亚炽只是不忍心看着她拖着这么一具随时会倒下的身体,走这么多路,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她如此急着要离开,那么,他送她去。 只要你好,利用我,也没有关系。亚炽在心里说道,好无奈。 曾经的夕瑶,算不算利用了亚炽的温柔?她迫于无奈而离开了汎尘,却默认了亚炽的存在,默许了亚炽对她的悉心照顾,陪着她一起煎熬那段艰苦的日子。在她忍痛离开汎尘的时候,在她双目失明的时候,在她以为汎尘会死的时候,而她却已怀孕的时候,她似乎一直在利用亚炽。 夕瑶自己知道吗?显然,亚炽却早已发现,从她向他借银器开始,他就知道她在利用他,而非夕瑶认为的一场交易。因为他亚炽根本不需要她给的任何东西,任何交易对他来说,都是亏本的。 交易还是利用? 如果真的是交易,那么此刻的夕瑶,已经属于他亚炽,这才是公平的交易。否则,就是一场无止境的利用。 正文 328、一场冰冷的质问 亚炽放下夕瑶,已经到了闵德府的大门,他没有任何逗留,转身离开。 这一路上,夕瑶百感交集,无论她说什么,亚炽都一句话没有说,仿佛他根本听不懂似得,或许,他只是不想听。 夕瑶的废话,她不断强调的事实,他亚炽哪里不明白。她从来都不知道有所保留,把自己对汎尘的感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亚炽,使他亚炽被迫成为聆听者,被迫成为最了解她夕瑶的人,却无法走进她的心,无关他是否愿意,她给,他就接受。 她夕瑶善待所有人,唯独对他亚炽最残忍。 亚炽早已消失不见,夕瑶对着远处阴暗的月光,自言自语,“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才能忘记我?” 夕瑶走进闵德府,路过花园的时候,望了一眼远处名苑的方向,温暖的灯火,映在夕瑶的黑眸里,却是无比冰冷。 她的心寒,并非对比亚炽跟汎尘,而是难过她的丈夫日日夜夜不在她的身边,她在与不在,对他来说毫无区别,他甚至都不给她机会露面,却允许另一个女人没日没夜地陪在他身边。 夕瑶当然介意仪涟的存在,她做不到落落大方,但是她没有办法。 如果她用了阴暗的手段,卑鄙的方式,唤回她的丈夫,她害怕自己被汎尘更加厌恶,不是得不偿失的明智,而是最后一点卑微的维护,维护她的爱情。 夕瑶回到自己的院子,门口的女婢见到夕瑶,低头唤道,“少夫人。” 这个称呼,夕瑶已有十天没有听见了。对她来说,这个称呼从来都没有让她觉得是属于她的,没有归属感,没有亲切感,有的只是尴尬。 夕瑶看着自己的屋子,心道,闵德府就是奢侈,即便没有人居住,依然点着灯,候着主人随时到来,可是她夕瑶,算是这里的主人吗? 女婢见夕瑶走向前,连忙伸手去开房门,却被夕瑶拦住,她木讷地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夕瑶抬起手,手指抵在门板上,却没有动,这样类似的场景让她想起名苑的情景,她当时若推开那扇门,会是什么尴尬的模样? 夕瑶好想问问汎尘,这些天她不在,他是否有察觉到?她没有过分的要求,只希望他不要把她当成空气。 夕瑶犹豫了很久,转身前往名苑,既然亚炽都可以如此固执,那么她夕瑶是汎尘的妻子,为何要一直隐忍,连自己丈夫都见不到一面? “少夫人。”仪涟屋外的女婢见到夕瑶,低头唤道。 夕瑶站在门外,看似已下定决心要见汎尘一面的她,又犹豫了。 少夫人?屋里的仪涟听到门外女婢的声音,她转过身,看着那抹孤单的身影,她不是去千草园了吗?怎么此刻会在这里? 仪涟最好奇的,应该是夕瑶为何还活着? 夕瑶犹豫的时候,仪涟脱下了衣服,走进盛满水的木桶,她可真有雅兴,三更半夜开始沐浴洗澡。 “吱咯”一声,夕瑶推开了门,却没有全部推开,门开了一条缝隙,她的手顿住了,没在施力。 夕瑶抬头看去的同时,仪涟听到门开的声音,从水中站起了身,背对着夕瑶,那白皙嫩滑的后背,挡住了夕瑶的视线。 看来,的确不该推开这扇门,夕瑶真傻,明知故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些什么。只有夕瑶蠢,想来打个招呼,告诉汎尘,她回来了,或许是单纯地想见一见他。 夕瑶并非不识趣的人,她放下手,转身离开,屋里更多的情景,她不应该多看,看到了,会让她自己难过,也会让汎尘尴尬。 是啊,相比此刻病怏怏的夕瑶,仪涟似乎更有吸引力。 夕瑶不再多想,也没有哭泣,她只是很难过,难过得说不出话,她回了自己的院子,推开自己的房门。 夕瑶才跨进门槛,就听见一道熟悉而冰冷的声音,“怎么,不喊他进来坐坐?” 夕瑶闻声猛然抬起头,看到一个银发少年坐在桌边,她感到十分震惊,他不是在名苑吗?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桌上香炉烟丝袅袅,那双注视着进屋之人的蓝色眼眸,因朦胧的烟丝而显得格外扑朔迷离,猜不透主人此刻的心思。 汎尘口中的“他”,显然是指亚炽,难道他看见了吗?看见亚炽将夕瑶送了回来?可夕瑶还沉浸在名苑的事上,很久都回不了神,被突然出现的汎尘如此一问,一时间慌了阵脚,不知如何作答。 汎尘则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瞥了一眼手中的白玉酒杯,从他坐在这里开始等她回来以后,他根本一口都没有喝。她不久前要进门又离开,是追出去跟她的老相好依依不舍吗? 看来,汎尘并不知道夕瑶刚才是去了名苑。 眸光是轻蔑和鄙夷,语气是寒冷和不耐烦,“呵呵,竟然还知道回来?” “汎尘……”夕瑶完全没有预料到此刻会见到汎尘,显然,他是在介意亚炽的事,夕瑶慌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慌什么呢?”汎尘手中的酒杯落在桌面上的同时,他已经出现在夕瑶跟前,那酒杯中的液体还荡着涟漪,“红杏出墙,很刺激,嗯?” “汎尘,我没有,我没有红杏出墙。我慌……不是因为我做贼心虚,因为,我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 那只强劲而霸道的手,毫不留情地托起夕瑶的下巴,就像一个犯人,不允许任何闪烁其词的机会,他就这样逼视着她,问道,“这是想让我给你们腾地方的意思,嗯?” “汎尘,你别这样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夕瑶清楚自己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为此她又一次伤害了亚炽。 “我若不去找你,再过几日,你是否已改嫁至西岚殿了?”汎尘并非对夕瑶不闻不问,似乎还监视了她的一举一动。 汎尘认为,他监视夕瑶,是对妻子的“关心”,亚炽过多地注意夕瑶,那就是对别*子的觊觎。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汎尘到底知道多少事,因为他不愿意表露出来太多,太明显的话,会打草惊蛇,会吓坏夕瑶。她恼羞成怒或者走投无路,又会走上寻死的路,他汎尘的账就没法结清了。 “汎尘,我离开闵德府,不是去西岚殿,我是跟泠儿去千草园的。”夕瑶嫁给汎尘,只是疑惑他为何娶她又不想理她,但是从没有后悔过,更加不会说要改嫁给亚炽。 “是吗,这么巧,你们何时约的时间?”汎尘可不信,无巧不成书? “没有,没有约好,我不知道亚炽会出现,我不是刻意去找他的。” 汎尘并不意外亚炽会和夕瑶见面,他早就说过了,他欢迎亚炽的出现,只要他亚炽有这能耐从他汎尘手里夺走。 所以千草园这一次,汎尘明知道都没有去阻止,任由他们发展,他只当是在看好戏,管它是真是假,精彩就行。她夕瑶说的话,他汎尘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她太擅长演戏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亚炽真是蠢极了,亏他还是吸血鬼界的王者,却太感情用事,一心都在她夕瑶身上,竟然都没有发现远处的汎尘。 即便如此,汎尘还是很好奇夕瑶的反应,问道,“那只吸血鬼,见你这般模样,他心情如何?” 亚炽的心情,糟糕极了,痛苦极了。他汎尘又不是没有看见,若不是亚炽杀不死,那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亚炽早已死了一万次。 显然,毫不知情的夕瑶,根本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一来不想回忆亚炽当时无奈而悲伤的模样,二来她不想让汎尘再纠结这个问题,却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场审问。 汎尘向前跨了一步,夕瑶往后退了半步却已抵在门上,他俯下身,凑近了她,他明明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如今却随它去,被药味包裹,也无所谓,冷蔑的警告,“别以为我不知道,而你,最好也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汎尘坦白了,事实上,他不喜欢这样背后阴森森的感觉,他宁可刀光剑影,来一场血腥的屠杀。那么她夕瑶呢,什么时候也可以坦诚? “我以后不出去了。”夕瑶不是害怕,不是妥协。 “胡说什么呢,你是我汎尘明媒正娶的妻子,又不是我的监下囚犯,我为何要限制你的自由?” “妻子?”夕瑶仰起头,看着这个冷血的少年,他还记得她是他的妻子吗?他们成亲以来,他今日才露面,却是一场冰冷的质问。 “怎么,我为何觉得你这目光是在责怪我,怪我没有尽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夕瑶挪开视线,撇向一旁,“我没有。” “你都出门去找别的男人了,不是在责怪我不够好,让你感到空虚了吗?” 夕瑶咬着唇,汎尘这话听上去,让夕瑶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她夕瑶是一个水性杨花的放*人。 “可我现在,对你,真的,没兴趣。”汎尘冷冷地说道,他拉开另一边的门,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夕瑶闭上眼睛,心里隐隐作痛。她的丈夫对她说,他对她,没兴趣。 而名苑的那一位,早已经洗干净在等他了。 正文 329、怪异的癖好 自夕瑶从千草园回来以后,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秦泠儿也回到了闵德府,抱怨了夕瑶很多天,怪她半夜不辞而别。 夕瑶见秦泠儿眉头拧到了一块儿,问道,“泠儿,你在烦恼什么?” “我在苦恼,这毒药要下在哪里,才能奏效。”秦泠儿把药放在饭菜里,那仪涟却一点事也没有,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安然无恙,也不知道她吃没吃,为什么会不起作用。 夕瑶这才听明白,说道,“泠儿,你疯了吗?别做这样的事。” “凭什么不可以?她是闵德府的谁?老是赖着不肯走,看着就来气!”秦泠儿叉着腰,愤怒地说道。 “可你又毒不死她。”吉宝幽幽地说道,晃着两条小腿。 “吉宝,你是透明人呀,你去啊!” “我才不去,看见她,我眼睛疼。”吉宝不悦地说道。 “吉宝,为了你的眼睛,我们必须毒死她。”秦泠儿不问吉宝理由,只当是个不错的借口。 “你们说的也太过了,看的眼睛疼就要毒死人家,哪有这样的事情。”夕瑶倒不觉得仪涟看得让人不舒服,她长得挺好。 “夕瑶,都是因为她,你才被少爷冷落的!你怎么还帮那个坏女人说话!”秦泠儿跳了起来。 “汎尘不想见我,不是因为她,是因为我自己。”夕瑶清楚,哪怕仪涟死了,还是会有另一个人,更多的人,因为问题的关键不是别的女人,而是她夕瑶让汎尘厌恶了。 “毒死她,我倒是觉得没这必要,随她去吧,主人又不是真喜欢她,迟早就腻了,”吉宝这话说的很实在,他也认同夕瑶的话,他的主人在意的就是夕瑶这事,吉宝又道,“夕瑶,你不能这么懒,你得做些什么,你当初那死皮赖脸的气质哪里去了?” 相比夕瑶,仪涟更加自由,汎尘从不约束她,也不驱赶她,换言之,他其实根本不在意她,正如他一开始说的,他不会负任何责任。而她也压根不需要汎尘操心,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都在。 吉宝觉得,当初他主人那么在意木芷凝,都让夕瑶给打败了,如今区区一个仪涟,何足挂齿? 吉宝,夕瑶不记得了,难道你也忘记了吗?那木芷凝早就死了!汎尘遇到夕瑶的时候,木芷凝就已经死了,死人如何跟活人争? “我不记得我死皮赖脸过,但是我觉得,与其让汎尘更加厌恶我,倒不如顺其自然,好歹我还是少夫人,不是吗?”夕瑶笑着说道。 可她分明不开心,她也根本不在意这个少夫人的头衔,她爱的人厌恶她,这才是最难过的事。 “夕瑶,我去药房了,不陪你了。”秦泠儿说着出了门,可是走的方向却不是药房,而是名苑。 “你等一下,”秦泠儿叫住远处捧着花瓶走过的女婢,她走到女婢跟前,拿走了她手里的花瓶,说道,“这花不错,我拿走了。” “哦。”女婢应了一声,闵德府的人还是不敢得罪秦家姑娘的,连灵珊大总管都很尊敬秦泠儿。 “我就不信,毒不死你。”秦泠儿从铃铛包里取出药罐子,将透明无味的药倒进花瓶里,往名苑走去。 来到仪涟的房门前,秦泠儿正要横冲直撞,却突然收了性子,礼貌地敲了敲门,问道,“我是秦泠儿,闵德府的药剂师,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门口的一名女婢回道,“秦家姑娘,她不在屋里。” “嗯?她去了哪里?被少爷金屋藏娇了?” “这倒没有,她偶尔会出去,具体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那她还会回来吧?” “会的,她出去的时候也不多,估计是回家去看亲人了,除此之外,她基本就在屋里待着。” “那就好,不然我白来一趟了,”秦泠儿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瓶,又道,“开门。” “是,秦家姑娘。”女婢应道,上前开了门。 “好好一个地方,被这么一个坏女人给污染了,夕瑶住在这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秦泠儿一边抱怨,一边在屋子里走,琢磨着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摆放这花瓶。 秦泠儿放了花瓶以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倒是耐心地等着仪涟回来,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女婢一些日常之事。 秦泠儿坐在一旁,问女婢,“少爷每天都在这里过夜?” “过夜倒不至于,但是每天都会来一下。” “每天都来,真是令人讨厌,果然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秦泠儿拍了一下桌子,她家少爷就去过夕瑶那里一次,似乎还很不愉快,秦泠儿挠了挠头,羞于启齿,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他们……每天都干什么……” “秦家姑娘,这……”女婢也不好意思回答。 “说呗,这里又没有别人。” “主人家的事,做奴婢的,也不好多嘴,秦家姑娘何必为难我。” “少爷是主人没错,这女人算什么?说!” “闺房之事,有何可说的,再者我们都是在外头候着,”女婢说话的时候,双颊通红,她顿了顿,说道,“不过有一事,少爷每次来都会让她喝血。” “喝血?!”秦泠儿站起身,顿时来气,她家少爷不允许身子虚弱的夕瑶喝一滴,哪怕是审判者的血,事后都被他给硬生生地放了血,他竟然用自己的血液去喂那个女人?! 仪涟进屋的时候见到秦泠儿,有些意外,“我这里,很少有客人来的。” “客人?”秦泠儿更加来气,这女人也太会本末倒置了。 “哦,不是,我说错了,我是客人,我的意思是说,我这里,没什么人愿意来,看到你,有些意外。” “呵呵,你应该只期待少爷来吧?” 仪涟听出秦泠儿不友善的语气,一直不知如何回应,她走到桌边,尴尬地拿起被子,倒了一杯水,瞥见不远处一个花瓶。 秦泠儿注意到仪涟发现了那花瓶,连忙说道,“少爷让我搬来送给你的,说你这屋子太单调了,死气沉沉的。” 秦泠儿爽快地推给了她家的少爷,因为她知道,汎尘对很多事都漠不关心,即便他后来知道秦泠儿把这种琐事推到了他头上,他也不会去在意,因为他无所谓。 “哦,他的确说过,我这里氛围不太好,我也觉得养些花草会好一些,看着有朝气。”仪涟走向那花瓶,看着那娇艳的花,抬手要去摸。 秦泠儿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可是仪涟却又放下了手,并没有触碰到那花。 秦泠儿不知道,仪涟之前就很喜欢花,汎尘带她去古堡之前,她就在采花。她对花很了解,也认得这花瓶中插着的花,显然,颜色有些不对劲,她发现了端倪,却没有说破,也没有揭穿秦泠儿。 仪涟转过身,坐在桌边,拿起刚才倒的那杯水,喝了一口。 秦泠儿的脸上已经透露出了失望之色,她也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丫头,说道,“你刚才回家探亲去了?” “是的。”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自己有家,却把我们闵德府当成了自己的家呢!”秦泠儿是想说,你有家,那就哪里来,滚哪里去,不要赖在这里! “他需要我。”仪涟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胜利者的姿态,也没有下人的卑微,她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如果汎尘不需要仪涟,他会赶走她,或者杀了她,既然他不动手,当然可以理解成他还需要她。 秦泠儿气得说不出话。这仪涟没有嚣张跋扈,也没有虚情假意,为何就是让秦泠儿如此不舒服?!有想杀她一百遍的冲动。 “我听人家都叫你秦家姑娘,我也可以这么称呼你吗?”仪涟看着秦泠儿,礼貌地问道。 “随便。”秦泠儿没好气地回道。 “你好像住在闵德府很久了,听说你们还一起长大的,所以你应该很了解他,对不对?” “是的,怎么,你想套我什么话吗?我家少爷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人,他从小就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以后也不会喜欢!” 仪涟低眉笑了,好直接的丫头,说话都不留余地,说道,“我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仪涟当然清楚汎尘爱的人是夕瑶,他娶的那个妻子。 “知道就好,我家少爷已经有妻子了,闵德府也有少夫人了,你不要多想了。” “我没有多想,我就想问问你,你家少爷是不是有一个……怪异的……癖好?” “什么?!” “你别激动,我就好奇,所以问一问。” “你才有怪异的癖好呢!” “那他为什么每天都让我喝他的血?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的事……”仪涟支支吾吾地说道,说话间双颊通红,“我不喜欢血液的味道,可是他还是让我喝,我又不能拒绝他,而且我也不想拒绝他,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无法理解……” “你这是在炫耀还是在找死啊?!”秦泠儿忍无可忍,吼了一声。 正文 330、我不是傻子 仪涟见到远处的夕瑶,她坐在湖边,正在赏鱼。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仪涟走到夕瑶身旁,顺着夕瑶望去的方向看,是几条正要抢食的鱼。观赏的人以为它们在嬉戏,事实上,它们是在争斗。 人观赏抢食的鱼,它们的争斗换观赏者愉悦的心情;老天笑看相互争夺的人,你死我活和头破血流也不过是博老天爷一笑。其实道理一个样。 夕瑶闻声抬起头,看着仪涟,话说自从黑暗帝国的古堡那次以后,她们都没有说过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可笑的事,仪涟无名无分,却做着夕瑶本该做的事,好像她仪涟才是汎尘的妻子,夕瑶倒是像个空壳。 她的丈夫说,对她没有兴趣,然后每天都会去找另一个女人,一天都不落下,他是有多需要这个女人啊! 夕瑶瞥了一眼仪涟,转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夕瑶的语气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耐烦,不过她的确不太想见到仪涟,她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当作她的丈夫每日见的人不是这个女孩。 “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还是得询问你的意见……” 仪涟的话没有说完,却被大步走来的秦泠儿打断,“那谁!麻烦你跟我家少夫人说话的时候,要有礼貌!别忘了你住在闵德府!” 相比秦泠儿对仪涟极其不友善的语气和目光,仪涟见到秦泠儿却忍不住想笑,她实在是太可爱了,仪涟笑道,“好,我知道了。” “真是令人反胃的笑容。”秦泠儿口无遮拦,恨不得直接把仪涟推进湖里淹死算了,这样的表情似乎就写在她秦泠儿的脸上,她也不怕对方发现。 仪涟对着夕瑶唤道,“少夫人。” 为何让夕瑶觉得很不舒服,这声“少夫人”像在讽刺她,事实上,好像仪涟正有此意。 仪涟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一直看向秦泠儿。 “你老是看我做什么?看得我毛骨悚然的。”秦泠儿没好气地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关于那个怪异的癖好,你家少爷为何喜欢让我喝他的血,你好像还没有告诉我原因。”仪涟说这话的时候,却刻意看向湖边的夕瑶,观察着夕瑶的脸色,虽然只看到她的侧脸,倒是一目了然,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夕瑶哪里不知道,每天从名苑传出的淡淡血腥味,那是汎尘的血液,但是听仪涟如此一说,还真是难以接受,有种刻意在伤疤上撒盐的嫌疑。 若此刻秦泠儿准备把仪涟推进湖里,夕瑶肯定不会拦着,当作没有看见。 “你真是够了!”秦泠儿呵斥道。 “好吧,既然你知道也不告诉我,我也没有办法,虽然疑惑,但还是会继续这样,毕竟我没有办法拒绝他,只要他开心就好,多怪异都没有关系。” 夕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看着湖里的鱼,抓了一把食物,丢进湖里喂鱼,她不想和仪涟计较,说道,“如果你想问的就是这事,我也没办法回答你,我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妻子吗?最了解他的人,当然是他的妻子了,”仪涟却没有想松口的意思,又道,“他这个癖好,是不是从你那里养成的?毕竟你是吸血鬼,不过,他好像很讨厌吸血鬼,所以我更加难以理解。” “你这么好奇,就直接去问我家少爷,干嘛多此一举来这里说?”秦泠儿恨不得扬起拳头,塞进仪涟的嘴巴,让她说不出来。 “没有,我要问的事,其实不是这事。”仪涟回到正题,走近夕瑶,她有话对夕瑶说,而非秦泠儿。 夕瑶的余光瞥见仪涟的裙摆,她没有转过头,说道,“你有话说,就直说吧。” “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果我说,我怀孕了,你可以帮我带孩子吗?” “什么?!”秦泠儿气得咬牙切齿。 夕瑶的手愣在半空中,一时忘了收回。 “我就随口问一问,毕竟他没有要娶我的意思,所以我不希望孩子没有名分,如果少夫人愿意帮我抚养,我就生下孩子,如果少夫人不愿意,我就打掉他。”仪涟的话说的十分中肯,也没有威逼利诱。 “你时不时出去的原因是什么?”秦泠儿恼怒地问道,她看着仪涟平坦的腹部,又道,“可是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我家少爷的!指不定是外面的哪个野男人的!” “我外面没有别的男人。”仪涟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看向夕瑶,分明话里有话,而她也清楚汎尘之所以和夕瑶不和,就是因为夕瑶外面还有一个男人,而且是只吸血鬼。 夕瑶收回手,想平复心情,她抓了一把食物,却无法顺利丢出,而是不由自主地握紧。 “把手给我,让我给你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怀孕!” “我之所以出去,就是因为不相信你。”仪涟诚实地说道,拒绝了秦泠儿。 “你……” “不要再给我的食物里放奇怪的东西,包括花草,你家少爷也会触碰到的,难道连他,你也想毒死他吗?”仪涟开门见山,但是至始至终她说话的语气都很平和,不急不躁,连语调都一个样,没有波澜起伏。 夕瑶站起身,说道,“我不是傻子,我不会帮你养孩子的。” “所以,你是希望我打掉?” “我什么都没说。” “可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想让孩子死。” “死不死,与我无关,不管你们谁养,都别让我看见,我不敢保证,我不会杀了他,”夕瑶说这话的时候,乌黑的眼眸瞬间变成了血红色,“要么,你让他休了我,或者杀了我。” 夕瑶说着从仪涟身旁走过,她丝毫不掩饰她的怒火,甚至杀意。 她不是蠢货,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恶魔狼人的后代,不是雪白的兔子。 仪涟看见那双血色的眼眸,着实感到震惊,和她以往认识的夕瑶完全不同,她还以为,对方会忍气吞声地接受这个棘手的孩子。 “坏女人,你会遭报应的!”秦泠儿临走前对仪涟吼道。 仪涟转身的时候,瞥见远处的汎尘,她没有被夕瑶的血色眼眸吓到,倒是被这银发少年吓了一大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那一幕,是不是已经被他看见和听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 仪涟清楚汎尘怨恨夕瑶,但是他娶了她,显然并非纯粹地报复她,不管多恨,他爱她,毋庸置疑。 转眼间,汎尘已来到仪涟跟前,他见她吓得脸色煞白,问道,“你怕什么?” “我……”仪涟不敢直视那双蓝色的眼眸,他脸上没有任何笑意,没有任何表情,着实令她恐慌不安,他会为此割掉她的舌头吗? “说的时候,可一点都不见你胆怯过,”汎尘并没有责怪仪涟多嘴,倒是饶有兴趣地说道,“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嗯?”仪涟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汎尘。 “有点意思。”汎尘转身离开,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他温顺的妻子,似乎发火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夕瑶,你别生气了,对你身体不好。”秦泠儿一边说道,一边示意女婢上前伺候。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我刚才差一点就想杀了她。”夕瑶坦诚道,一边任由女婢脱下她的衣服。 “那你为什么要忍住啊?!”秦泠儿吃惊地喊道,觉得十分遗憾。她倒是举双手赞成夕瑶杀了仪涟。 夕瑶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可是浮躁的心,始终无法安静下来。 “算了,还有机会的。”秦泠儿蹲下身,在温泉里撒药材,这是缓解夕瑶身体疲劳用的,她每日都会按照秦泠儿的要求,泡上一段时间。作为少夫人,这个温泉被她一个人承包了,还是相当霸气的。 “夕瑶,你刚才那样,是不是因为你是狼人的缘故啊?”秦泠儿撒完药材,坐在一旁,看着夕瑶走进温泉。 夕瑶坐下身,靠在岩石上,问道,“我,哪样?” “杀气很重,怨念很重,好像不是要杀人,是要把人给吃了。” “有这么夸张吗?”夕瑶似乎不知情,她当时太生气了,没有顾虑太多。 “知道人们为什么称呼狼人为恶魔吗?因为狼人猎食的时候,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他们的战斗力惊人,不畏惧死亡,就像天生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哪怕是狼,也一样凶猛。” “我有这么可怕吗?”夕瑶往下挪了挪,将身体往下沉了沉。 在夕瑶的印象中,她第一次杀人是在千年前,为了活下去,为了自保,她一下子杀了上百个吸血鬼,还有伊索安公爵。事实上,她并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她不想别人害怕她,她也不想杀人。 “我没有见过你猎食和杀人,所以可怕倒说不上,不过你刚才让我刮目相看,我一直以为你只会隐忍,我若是你,我早就把那坏女人给吃了,哪里轮得到她怀上少爷的孩子……”秦泠儿说到这,立刻住了嘴,但是话已经说出了口,顿时懊恼不已。 夕瑶叹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声音却很沉闷,说道,“泠儿,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回去吧。” “哦,那你自己注意时间,别泡过头了,没事的话,早点休息,不要乱想。”秦泠儿自知多了嘴,起身离开。 不久后,夕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哭出了声,她不开心,她不是那种大方的女人。 正文 331、十足的怨妇 “虽然我做错了事情,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不喜欢我就放我走,或者杀了我,怎样都好,干嘛非要这样折磨我……”夕瑶哭着说道,越哭越委屈。 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想法。 “嗯?”夕瑶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说道,“泠儿,我不是叫你回去吗?我一个人待……” 夕瑶话说一半,声音戛然而止,那两只沾满泪水的眼睛,定睛一看,瞬间睁大,看清来者之后,随后猛然转过身,她来不及憋一口气,身体倏地往下沉去,将整个身体和头,全部没入泉水之中。 汎尘走上前,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水里的人能憋多久。 “咕噜、咕噜……”水面不停地翻滚着气泡,大大小小,紊乱无规则,时间越久,气泡越多。 夕瑶终究没有忍住,探出了头,张开嘴巴大口换气,她睁开眼睛,泡着药材的泉水浸得她的眼睛有些涩,很不舒服,而她视线开始清晰的时候,正好与那看好戏的汎尘四目相对。 夕瑶移开视线,因为被汎尘看得极其不自然,这一次,她是真的裸了,一时间觉得无比尴尬,她压根不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汎尘和夕瑶成亲以来,汎尘这样安静地出现在她夕瑶眼前,还真是极其稀有的事件,就像水里的鱼,被雨点砸死的几率一样,不是微乎其微,而是压根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夕瑶蠕动了一下喉咙,却根本没有口水,她只是觉得很不自在,不是她不适应妻子的身份,是他汎尘根本没有给她适应这个身份的机会,她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她整天见不到自己的丈夫,好像跟鬼成亲似乎。 夕瑶的不自然相比汎尘的平静,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一个火一个冰。 夕瑶低下头,不去看那双蓝色的眼眸,她的余光瞥见旁边的衣服,她挪到一边,伸出手去够那件衣服,只听见“哄”的一声,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你……”夕瑶握紧手指,气得说不出话。 她在纠结,要不要快速爬起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并且可以顺利逃跑,应该不至于会太尴尬。可是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他的动作比她快很多,万一不小心被他逮住,这么光着的话,真是会让人产生想死的心。 夕瑶也不想这么泡在温泉里,在他汎尘的眼皮子底下,更加不自然。 “人呢?”夕瑶对着远处喊道。这些女婢,该在的时候,一个都不在,没她们事的时候,就像个木头一样,一个个都杵着一动不动。 汎尘进来的时候,他可什么都没说,那些女婢离开,他也没有阻止,他可不会为这种小事而多一句嘴,多说一个字。 夕瑶见女婢指望不上,只好放弃,她没记错的话,这里属于她一个人,这个温泉也属于她一个人,别人都不会来这里泡,他汎尘也应该有专门属于他的地方。 夕瑶失去的东西够多了,连丈夫都失去了,天天往别的女人那里跑,如今一个温泉都要失去,也太没人性了,夕瑶开口道,“这里是我的,你可以走开了。” 汎尘一怔,说道,“你脑子坏了吗?你是我的。” “你才脑子坏了,你不认识路了吗?去名苑的方向不是往这里过的。”夕瑶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第一次顶汎尘嘴,她只是顺口就说了,没有多想,并且这话说的十分顺口,没有任何疙瘩,说话也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相反,很解气。 “你说什么?”汎尘很意外,这是他温顺的妻子会说的话吗? “我说你,就是你!”夕瑶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泡在温泉里,蜷缩着双腿,一手挡在胸前,抬起头,一手指着汎尘,好重的怨气,感觉快要盖过这里的药味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个妒妇?” “你!像!流!氓!”夕瑶愤怒地说道,那指着汎尘的手指也十分带劲,她若是可以放出一把火,汎尘一定被她烧死了。 “什么?!”是汎尘耳朵坏了,还是他这妻子精神分裂了? “不是像,你就是!我不管你,我管不了你,但是不代表我不鄙视你!”夕瑶仰着一张气得通红的小脸,直勾勾地瞪着汎尘,这还是她第一次。 汎尘额前三根黑线,他竟然被鄙视了?! “你死心吧,我咬舌自尽,也不会给你们养孩子的!”夕瑶补充道,态度鲜明。她一想到仪涟跑到她跟前耀武扬威,就一肚子火,还让她给他们养孩子,疯了吧! “是吗?”汎尘似笑非笑地问道,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打什么主意。 “你们敢生出来,我就杀了那个孩子。”夕瑶不怕死地说道,她认真的,没有说气话,除非不让她看见。 汎尘蹲下身,凑近夕瑶,说道,“杀吧,你要是有那本事,你可以试一试。” “别当我隐忍好欺负,我死了也是一条好汉,你们才是狼狈为奸。” “呵呵。”汎尘伸手一把捞起隐没在水中的夕瑶。 “啊……”夕瑶被捞起以后,双脚落在地面上,泉水从她身上流下,她极其不自然地动着,试图挣脱和逃跑,“别碰我!” “我为什么不能碰自己的妻子?嗯?”汎尘收紧了那只揽在夕瑶腰间的手臂,使得那具湿漉漉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令她无法动弹。她身上的水同时弄湿了他的衣裳,这样的姿势,说不出的暧昧和诱惑。 夕瑶红着脸,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涩,吼道,“那我现在休了你!” “什么?!”汎尘觉得夕瑶今日是病的不轻,一直在胡言乱语。 夕瑶丝毫没有被汎尘吓到,她本就不怕死,现在汎尘做出这种事,说什么让她养孩子,不管是汎尘的意思还是那仪涟的意思,总之夕瑶是觉得没什么好期待的了,生无可恋,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她不奉陪了。 夕瑶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诧异什么,是你做错了事情,当然是我休你了!谁规定只有男的休女的?” 汎尘低头看着怀里的夕瑶,问道,“蠢女人,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夕瑶仰着头,面不改色道,“我在跟你说话,跟你!汎尘!我夕瑶在跟你汎尘说话!我要休了你!!我要跟你,一拍两散!!”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拍’法,怎么个‘散’法。” 微妙的触感,汎尘的衣服已被夕瑶身上的水弄湿,零距离的接触,让她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这点危险意识她还是有的,她急忙掰着那只缠绕在她腰间的手,喊道,“你先松开我!” “如果我不松呢?”汎尘不以为然地问道,他很好奇她还会做出怎样异常的反应,说出怎样不可思议的话。 是他没有教好他的妻子,还是他放任她太久了,不管不顾,让她变得如此任性和不听话了? “如果你再不松手,我就咬你了!”夕瑶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敢?” 夕瑶没有回答,她抬起手臂,挂在汎尘脖子上,踮起脚,“咔”的一声,毫不犹豫地啃下一口,獠牙扎进汎尘的脖子,刺穿他的大动脉。 她还真咬了!汎尘受到的惊吓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这个温顺的妻子被鬼怪附体了吗? 夕瑶心道,反正你血那么多,你也无所谓,听说你最近还得了怪癖,喜欢被人喝血,那我帮你吸吸干算了,不客气!你这个混蛋! “嗯……”夕瑶咽下血液的时候,突然愣住,非但味道有点奇怪,喝得她人也有点奇怪,她松开了口,明明双脚着地,却还是觉得晕眩,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她看着他的脸庞,也有一些重叠的幻影。 “你的血……什么时候……变质了?”夕瑶疑惑地问道,听上去像是有回音,她极其不舒服地摇了摇头,好像耳朵也有点不舒服。 汎尘不以为然地笑了,看着夕瑶眨着眼睛,摇着头,神志不清的模样,倒是另有一番韵味。 他低下头,堵上那沾着他血液的红唇。 “唔……”夕瑶有点恍惚,不是因为汎尘吻她,是她真的觉得晕眩,浑身无力,像是被抽了骨头。 汎尘的血液里有始祖吸血鬼的毒素,是亚炽送给汎尘的“新婚礼物”,显然夕瑶并不知情。 过去了这么久,汎尘体内的毒素已经清了很多,可夕瑶才喝了汎尘一口血,就已经觉得浑身不舒服,可见这毒素还是挺厉害的。 事实上,汎尘成亲那日,召集了狼人和吸血鬼,本想趁机一举歼灭了他们,若不是他中了亚炽的剧毒,他还不愿意放走那群吸血鬼和狼人。 果然,这“新婚礼物”,的确让他汎尘消停了一段时间。 那薄唇离开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是,“我会杀了你们的孩子,吸干那孩子的血,你们生一个,我就杀一个……” 因为那毒素,夕瑶意识恍惚,嘴巴却不饶人,十足的怨妇。 “等一下,为什么我觉得地板倒过来了?为什么温泉旋转了,水却没有甩出来……”夕瑶喋喋不休地说着,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某人抱走了,“为什么我看到屋顶掉下来了?” 夕瑶身上虽然没有遮掩的衣物,可她一路过去,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她,一个个的都低下了头。 正文 332、做个听话的妻子 秦泠儿走到床边,对着床上的夕瑶说道,“夕瑶,醒醒,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为什么我觉得好累,好困,浑身无力,好像才睡了没几个时辰,一点都没有睡够……我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累,特别辛苦的梦……”夕瑶呢喃道,睡意朦胧,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我理解你,昨夜少爷来了,难免你们……咳咳,会比较忙……”秦泠儿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几声,缓解她自己营造的尴尬氛围。 “你说什么?!”夕瑶忽然弹跳坐起,仿佛听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她坐起身的时候,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连忙扯过被子,一把抱住,幸好屋里都是女人。 夕瑶的剧烈反应让秦泠儿摸不着头脑,问道,“我说少爷昨日在这里过夜,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过夜?!”夕瑶已经习惯汎尘的不出现,也努力去适应他一直去名苑的事实,她甚至经常催眠自己,告诉自己,其实她根本就不是他汎尘的妻子。 “说来也是,你跟少爷成亲以来,这还是少爷第一次在你这里过夜,难免你会受宠若惊。”秦泠儿表示深深的同情,她若嫁人了,也遇到夕瑶这样的事,让她独守空房,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毒死那个没良心的丈夫。 夕瑶揭开被子的边角,侧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无比震惊,喊道,“天哪,我竟然真的被他给睡了!” “夕瑶,你冷静一点,少爷又不是外人,你跟少爷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睡一起不是很正常的吗?” “关键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觉得自己的人权被剥夺了。”夕瑶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关于昨夜,她喝下他的血液以后,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点意识都没有了。 “夕瑶,你什么时候有过人权啊?”秦泠儿并非泼夕瑶的冷水,而是实话实说。 “是啊,你家少爷是个魔鬼,独裁者,我哪里有人权,但是,我至少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吧!” “听昨日守夜的女婢说,你昨夜一直胡言乱语来着,好像中途还差一点跟少爷打起来了,闹得不可开交,”秦泠儿一边说,一边指着地面,又道,“女婢们已经收拾干净了,你是没看见,我上午来看你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你这屋子跟战场一样,乱七八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昨夜干了什么。” “不是吧……”夕瑶自认为还是比较文静的,虽然不是端庄的主,但是也不会跟人打架。 “全世界就你一个了,跟少爷吵起来,竟然还活着,你真是够很幸运了。” “完了,他本来就对我有意见,现在好了,一点形象都没有了,指不定更加讨厌我了。” “闺房之事,吵吵闹闹也正常,你不必太介意。”秦泠儿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但是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 “我觉得,是阴谋,肯定是个大阴谋!”夕瑶幡然醒悟,又道,“泠儿你失忆了吗?昨日那仪涟还叫我给他们养孩子呢!他突然跑来我这里,算什么,给我喂一颗糖吗?让我答应给他们养孩子?” 夕瑶有种不详的预感,千年前,淅就是这样的,是他一贯的作风,坏的要死,在她要绝望和放弃的时候,他又开始“下毒”,给她塞糖吃,诱导她自觉地走进陷阱,跌进万劫不复的地狱,不断沉沦。 秦泠儿一听到仪涟的名字,整个人就火冒三丈,她握紧双拳,认真地说道,“夕瑶,你要加把劲!” “加什么劲?” “怀孩子呀!现在闵德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那仪涟怀孕的事,私底下都开始传,”秦泠儿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房门,见没人进来,凑上前,在夕瑶耳旁小声说道,“传少爷会娶她。” “呵呵……”夕瑶干笑,果然是个陷阱,令人很不甘心,问道,“泠儿,少爷此刻还在闵德府吗?” “嗯……少爷……少爷……”秦泠儿支支吾吾不肯说。 秦泠儿的反应,夕瑶已猜到,汎尘在名苑。夕瑶咬了咬牙,心道,他倒是好,两边都不误吗?他就不怕猝死?! “夕瑶,你别生气,少爷不是在意那坏女人,肯定只是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已,所以才去陪她的。”秦泠儿这安慰,完全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让夕瑶更加不舒服。 夕瑶裹着被子下了床,走到衣柜前,被子落地,她取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随后匆匆出了门。 或许下人只是胡说八道而已,但夕瑶还是想要亲口问汎尘,到底是几个意思,她做错事情,不原谅她,又为什么要娶她,娶了她又把她晾在一边,不管不顾,然后塞给她一颗糖,这是准备让她接受两个女人和一个丈夫的事? “少夫人。”门口的女婢们见到夕瑶,低头唤道。 夕瑶叹了一口气,对女婢说道,“帮我开个门吧,我不想脏了手。” “是,少夫人。”女婢应道,上前打开了门。 仪涟见到夕瑶进门,慌张地站起身,第一反应就是转过看向一旁的汎尘。他倒是十分平静,再大的风雨也荡不起他脸上的一点涟漪,没有昨夜的温存,倒是有些冷漠,似乎不乐意见到夕瑶。 他果然在这里,这里很香吗?还是仪涟很特别,每天都吸引他来?反而对夕瑶来说,她倒是成了客人,既然这样,还不如她仪涟搬进那个院子,换她夕瑶住在名苑的客房里。 夕瑶不喜欢这种尴尬的氛围,开门见山,表明心意,说道,“关于孩子,我不会来抚养的。” “不用你养。”汎尘平静地说道,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 仪涟讶异地看向汎尘,她原本以为他会责怪她多嘴,和夕瑶说那样的话。 夕瑶也有点吃惊,看着汎尘。所以,他的意思是,他要娶仪涟?给孩子一个名分? “虽然你是我的妻子,但你这样横冲直撞,依然让我不太舒服。”汎尘放下指尖的酒杯,抬起冷蔑的蓝眸,瞥向门口的夕瑶。 仪涟被汎尘身上寒冷的气质震慑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原来他不单单对她冷漠,对所有人冷漠,连他深爱的女人也一样,没有任何殊荣。 夕瑶抿了抿嘴唇,她记得喝下汎尘血液之前的事,她的确顶了嘴,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当时因为太生气,也没有想太多,说了很多她平时想都不敢想的话,惹怒了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那么强势而霸道的一个人,断然不喜欢那样的夕瑶。 指不定夕瑶此刻觉得浑身酸疼、不舒服,是昨夜他惩罚她的后遗症,不过幸好,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事,说。”汎尘看着夕瑶,那冷峻的眸光似乎在告诫她,他已经不高兴了,因为她打扰到了他。 “你要娶她吗?”夕瑶看了一眼仪涟,问汎尘。 “需要你的同意吗?”汎尘反问道,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不悦的语气似乎不是因为夕瑶反对或者赞同这件事,而是因为夕瑶插足了他的事,她管得太多了,他觉得她有点不可爱了。 仪涟瞪大眼睛,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受宠若惊。 夕瑶爱汎尘,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她可以接受他不爱她的事,但她骨子里是坚决不同意爱情被分割的,这是她最后一点底线和尊严。 夕瑶也没有含糊,认真地说道,“如果两个人的话,我退出。” 夕瑶话音未落,一阵疾风拂过她的面颊,吹散了她的长发和衣裙,汎尘已站在她面前,他的笑容满是鄙夷和嘲讽,他凑近她的耳畔,纠正道,“你没这个权利。” 夕瑶呆若木鸡,说不出话。 “做个听话的妻子,”汎尘的手指挑起夕瑶的下巴,他低头一吻,如春雨落唇,又道,“不要惹我,明白吗?” 夕瑶望着那双清冷无情的蓝眸,她咬着唇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在警告她,不要做他不允许的事,不要多管他的事,她只需要做好他听话的妻子就好。 令人无法拒绝的气场,强势而霸道,逼得夕瑶无路可退。 “走吧。”汎尘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却像冰雹一样砸在夕瑶的心头,她没有质问的权利,似乎连问都不可以问,她是他的妻子,她不是他的一件物品。 可是对他来说,妻子和物品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有他要不要,丢不丢,有没有毁坏的区别。 夕瑶说不出话,转身离开,闭上酸涩的眼睛,难以言喻的难过,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夜幕瞬间黑了,那双握紧的手,指甲扎着手心的皮肤。 汎尘始终没有原谅夕瑶,关于她背后捅他一刀的事,无法原谅夕瑶把祝福转赠给亚炽的事。 但他毕竟深爱着她,他心脏上刻着她的名字,多日以来,他多少有些心软,却不足以使他忘记那件不可饶恕的事。 正文 333、猜不透的魔鬼 仪涟见夕瑶走远,坐立难安,开口道,“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可以马上离开,不出现在你们的视线范围内。” “你也要学我那不听话的妻子吗?”汎尘反问道,不以为然的言辞,却是毋庸置疑的强势。 “不是……”仪涟否认道,或者说,她不敢。 仪涟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开心,汎尘似乎还需要她仪涟,并没有驱赶她,没有杀她,甚至她考虑离开的时候,他阻止了。是她还有利用价值,还是她哪里引起了他的好感? 不开心,他语气再冰冷,那个“妻子”的称谓,一直都冠着他的所属权,妻子,他的妻子,他那不听话的妻子,多么令人羡慕的称谓。是所有女人都无法获得的荣耀,也是所有女人遥不可及的天堂。 从汎尘对夕瑶说的话可知,他没有要休掉夕瑶的意思,他甚至只认夕瑶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所以,即便他汎尘娶了仪涟,她也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妾室。 “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我都允许。”汎尘说着重新走到桌边,却没有坐下,他拿起白玉酒壶,手腕一斜,冷眼看着美酒倒下的曲线,灌入酒杯之中,他唇角是轻佻的邪恶弧度令人过目不忘,他这是要开启一场魔鬼的游戏了吗? 昨日汎尘对仪涟说,他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被死神盯上,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关于这个问题,似乎只有汎尘自己知道,因为他才是玩这盘游戏的主宰者,他也是制定游戏规则的独裁者。 按照他一贯的作风,这样的情景下,一定是邪恶,可怖,接下去,绝对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汎尘背对着仪涟,因为视角的缘故,她也刚好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只是听到了他的话。 仪涟疑惑,他为什么要允许她做任何事,说任何话?他连他的妻子,都如此苛刻,没有任何让夕瑶喘息和拒绝的空隙,却偏偏对仪涟开了大恩。 汎尘会娶仪涟吗?他说他都允许,那么,她想让他娶她,他会同意吗?仪涟想开口问,还是她犹豫了,她胆怯了,至少此刻她不敢开口,她怕只是一个梦,一个幻觉,她一开口询问,幻想的泡沫就要破碎。 门外的吉宝叹了一口气,光着脚走开,难道是他猜错了吗?他本以为他的主人只是一时兴起,玩腻了仪涟就会随手杀掉,抛尸荒野。如今看来,他的主人对仪涟的好感度已经上升到新的高度,甚至已经超过了夕瑶。 汎尘不允许夕瑶喝血,哪怕她虚弱到不行,一直拖着病怏怏的身体。他却允许仪涟做任何事,太不公平了。 汎尘放下白玉酒壶,他并没有饮酒,似乎只为了欣赏美酒倒下的曲线,就像他杀人,不是注重最终人们死亡的结果,而是他享受那个血腥的过程,看着血液飞溅、喷洒的弧度。 汎尘没有转身,只是抬起一只手,手心朝上,修长的手指随意打开,像极了优雅的兰花,白净漂亮,只是开在黑暗的地狱里,令人不敢靠太近。他的袖子因为重力往下垂了一些,那上好的绸缎垂感极好,柔软舒服,露出手臂的一寸肌肤,也是格外显眼。 如此完美的人,连指甲都透着高贵的气质,却掺着邪恶的黑暗,森冷的气息,死亡的号召。 桌上没有刀,仪涟看着汎尘那只手,她明白他想让她做什么,可是她不明白,他是如何知道她隐藏的秘密。 “要我等你吗?”汎尘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仪涟挪开脚步,走向前,她抬头看了一眼汎尘的侧脸,有些犹豫,因为感到不安,但她还是伸手握住了那只手,张开了嘴巴,那两颗雪白的獠牙,扎进了他的手腕,她的唇舌贴在他的皮肤上,吸允着他的血液。 仪涟忐忑不安,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有獠牙的事?他最恨别人欺骗他,可她之前信誓旦旦地对他保证,她没有獠牙的事。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动手杀了她,反而允许了她这种行为? 一口,两口,三口…… 仪涟喝着汎尘的血,这样的事早已习以为常,一开始的时候,仪涟会从恍惚到后来的彻底晕厥,随着汎尘体内的毒素越来越轻,她也不会再出现晕厥的状态。 之前每一次,她都是用刀切开他的皮肤,从而喝他的血。今日,他显然是让她自己动口。她演的不累,可是他看得累了。 汎尘血液里的毒素轻了很多,仪涟依然不舒服,紧蹙细长的柳眉,脸色有些惨白,她松开了口,疑惑地看着汎尘,他为什么总是喂她血液? 这个少年是个魔鬼,没有错,并且邪恶得深不可测,猜不透他的心思,仪涟是害怕的,但是她不愿意逃跑。从受到的诱惑开始,她就已经自甘堕落,套住了无法解开的脚链,无药可救。 汎尘收回手,他手腕上的伤口已愈合,连一点血渍都没有留下。他转过身,看着仪涟,问道,“你慌什么?” 汎尘到底知道多少事?仪涟在害怕这个。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不杀我?” 是啊,她有很多理由可以被他杀死。 汎尘抬起手,手指掠过仪涟的嘴唇,伸进她的嘴巴,掰开她的贝齿,拂过她的虎牙,那会长成獠牙的牙齿,他笑着说道,“因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 是吗?为何仪涟听上去并没有那么简单,是陷阱,从他带她去古堡开始,就是一条布满陷阱的路,而她仪涟,就在这条唯一的路上奔跑。 汎尘收回手,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仪涟慌张地解释道,“我没有撒谎,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汎尘打断仪涟焦急的解释。 他知道?仪涟感到更加不安。那么,他还知道些什么? “我……我差点……杀了她,你知道吗?”仪涟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指的“她”显然是夕瑶,他汎尘的妻子。 “我知道。”汎尘依然很平静,仿佛夕瑶不是他的妻子,他毫不关心她的死活,就算他知道仪涟对夕瑶动手,他也只是看了一场戏,没有任何插手的迹象。 仪涟抬起手,不可思议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他竟然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杀死一个试图谋杀他妻子的女人? 汎尘说,她仪涟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是否也包括这一件事,试图杀死夕瑶的事? 关于夕瑶喝洛奇血液的事,汎尘一开始的确不知道,不知道这是仪涟做的事,试图借他汎尘的手杀了夕瑶,但是他知道以后,既没有向夕瑶道歉,也没有任何愧疚之意。对于仪涟,汎尘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相反,他觉得她很有意思,不是那种愚蠢的女人,让游戏好玩了很多,丰富了很多。 也是因为这样,汎尘才开始注意仪涟,甚至带她回闵德府。 汎尘知道的事,似乎远远不止这一件事。 “为什么不怪我?你就不担心我真的杀死了她?”仪涟吓得脸色更加惨白。汎尘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深爱着夕瑶,仪涟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如果你杀得死她,我会对你刮目相看。”汎尘像是在说一句玩笑话,却听不出他话里的话。是在说她仪涟没有这本事杀死夕瑶,还是在期待仪涟是如何杀死夕瑶的?他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戏者,不管牵扯进去的人是谁,他只管这场戏好不好看,够不够精彩。 仪涟听不出汎尘话里深层的意思,但是她能听懂,他显然不反对她做这种事,甚至是默许了。 好可怕的魔鬼,那是他的妻子,不是吗?! 仪涟还是不相信,追问道,“我杀她的时候,你会阻止吗?” 汎尘抬起森冷的眼眸,他有些不耐烦了,反问道,“你看我阻止了吗?” 汎尘此话一出,仪涟往后连退三步,她听懂了他的话。那一次她动手的时候,汎尘的确没有插手,所以,他知道的事情,远远多于仪涟可以想象到的程度。 “我若杀了她,你会杀了我吗?”仪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又该期待些什么呢?对于这个魔鬼,她仪涟就像一个小丑,完全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她独自舞蹈了这么久,才知道,原来魔鬼一直在注视着她,她的套着深重的脚链在跳舞,磨破了皮肉,却还要求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你不杀她,我就杀了你,”汎尘冷冷地说道,脸上是不以为然的笑容,又道,“你若真杀了她,我不确定。” 仪涟看着汎尘转身离开,她整个人都麻木了,血管有种冰封的错觉。多么不公平的选项,好像无论如何选,她仪涟都没有活路,没有一个好的结果,是未知,可怕的未知数。 汎尘纵容仪涟杀夕瑶的行为,甚至她不继续,他会杀了她;她若真的成功杀死了夕瑶,仪涟的下场,还得看他汎尘的心情,因为他没有给她承诺,他说他不确定。 正文 334、少夫人害怕了不成? 汎尘坐在亭子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他清楚皮肤下的血管,带着那只吸血鬼残留的毒素,还在他体内流淌。 已过去这么多天,竟然还没有彻底清除干净,着实令他感到欣慰,是的,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死神喜欢血腥,带来死亡,但是他并不喜欢单方面的杀戮,越是懂得反抗的猎物,他越是有兴趣,反过来将对方杀死,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悦的事。 看来汎尘低估了那只吸血鬼,他依然不喜欢亚炽,希望亚炽去死,他不爽亚炽得到了他的祝福而避免死亡的不幸,可是他对亚炽,却有了更浓的兴趣。 或许他亚炽,是汎尘漫长岁月中消遣的对象。 只有两个人的秘密,汎尘不愿意去看,就是夕瑶和亚炽。因为他觉得,若是一目了然,便全然失去了乐趣。 他抬起头,瞥见远处走来的夕瑶,她也正好看见了他,却立刻转身跑开,这些天,她一直这样躲着他。 既不让她管他的事,又不让她去打扰他,夕瑶能做的,也就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远离汎尘。 夕瑶才跑没几步,她便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她差一点撞到路过的仪涟,倒不是怕当着汎尘的面撞死了她仪涟的孩子,被汎尘责怪,她只是不想见到这两个人。 仪涟有意无意地看向远处的汎尘,他却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唇角浮起一抹看不懂的邪恶笑容。 仪涟见夕瑶要走,急忙叫住,“少夫人,请留步。” “有事吗?”夕瑶开口问道,不愿逗留。 “这闵德府虽大,下人虽多,但我毕竟是个外人,且无名无分,也没什么人愿意听我说话,供我差遣,如今,连个人陪我去看医师的人都没有,”仪涟说着便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又道,“少爷允诺我,生下这孩子以后才肯娶我,所以,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直接,没有任何遮掩。夕瑶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汎尘,自嘲道,“你对我说这话,是做什么?” “闵德府里,除了少爷,与我说话最多的人便是少夫人你了,故而也只有少夫人与我相对熟络一些,少夫人本就无事可做,可否陪我去看医师?” 夕瑶深吸一口气,说她无事可做,的确,她的丈夫都不需要她陪,什么事都不需要她做,真是够讽刺。 “闵德府有药剂师,不必出门。”夕瑶一口拒绝。 “少夫人说笑了,那位秦家姑娘,我可不敢靠太近,我怕孩子夭折,”仪涟直言不讳,语气却不急不躁,又道,“并且我也看惯了外面的那位医师,换一个的话,我怕医师对我的身体状况不够了解,出现纰漏。” “我身体欠妥,不宜出门。”夕瑶再一次拒绝。 “呵呵,”仪涟捂嘴轻笑,又道,“少夫人这么忌惮我,可不像那日的作风,血色的眼眸,可吓坏了我,我那时还以为小命就要丢了呢!” 夕瑶有些不耐烦了,问道,“你非要我出去,到底想做什么?” “想赌一把,看最后回来的人,是你还是我,”仪涟笑的温和,语气却是很坚定,一点都没有弄虚作假的意思,又道,“难道你真的想要三个人一起吗?” 夕瑶暂时不去理会这件事,并非是妥协,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她仪涟自己开了天窗来和她说亮话,倒也不意外,这仪涟本就不是假惺惺之人,也是个爽快之人。 “怎么,少夫人害怕了不成?”仪涟笑着问道,笑容却是挑衅。是啊,她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忌惮,有汎尘在背后支持她。 “好啊,我陪你去。”夕瑶不再推脱,顾自往闵德府的大门走去。 汎尘瞥了一眼远处的两个女人,这是要出门的趋势,他明知道这仪涟没有安什么好心,诱骗夕瑶出门,他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倒是有看好戏的嫌疑。 若让夕瑶一直如此隐忍,倒不如爽快一些,至少她没有对不起他汎尘,反正她也看出来了,他也没有要阻止。 夕瑶若知道汎尘和仪涟的事,估计会无比心寒,连最后一点挣扎的欲望都没有。 “少夫人,请往这边走。”仪涟指了指另一边,纠正夕瑶的方向。 夕瑶不确定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仪涟的孩子,但是她并不想杀了仪涟,因为用这种方式去争夺一个男人,她觉得很悲哀。 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无关夕瑶是否失去那段记忆,她都如此认为。 关于现在的这种尴尬状况,夕瑶想尽快结束,无论用那种方式。 夕瑶跟着仪涟走,倒不是她愚蠢,她只是很疑惑,汎尘不愿放走她,也不允许她退出,她若自尽,他一定会责怪她;那她若是被人杀了,他是不是就满意了? “听说你去千草园的时候,遇到了袭击。”仪涟一边走,一边随口说道。 “你听谁说的?”夕瑶不曾向任何人说起此事,秦泠儿都不曾知道,她仪涟如何得知的? “少爷说的。” 夕瑶停下脚步,疑惑地盯着仪涟看,显然她受到了惊吓,汎尘为何会知道此事? 仪涟不紧不慢地说道,“少夫人,你是知道的,少爷每日都会去我那,所以他多少会说一些无法跟你说的事,而我也只不过是个聆听者罢了。但是我很好奇,那日救你的那位是谁?” 夕瑶一直以为,那些攻击她的嗜血吸血鬼,只不过是亚炽的手下,无非是亚炽的恶作剧罢了,她还真不知道那日亚炽是在救她。 夕瑶低下了头,汎尘知道此事,莫非他那时也在千草园?岂不是那些天的事都让汎尘知道了!他那么介意亚炽和她的事,难怪她连夜赶回闵德府的时候,汎尘见到夕瑶的时候,他的脸色那么差,更何况是亚炽送她回去的。 汎尘那日说夕瑶红杏出墙,夕瑶百口莫辩也就算了,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一切都早已明朗化,她简直是个跳梁小丑! 仪涟打趣道,“少夫人是做贼心虚吗?” “嗯?”夕瑶抬起头,显得不知所措。 “少夫人若真心喜欢那人,跟他去便是,何必在两个男人之间游走呢?” “我……” “今日我当着少爷的面把少夫人拉出来,可不是为了跟少夫人拼个你死我活,我们都是女人,没必要自相残杀。” “你什么意思?” “出来了,少夫人便自由了,可以选择不回闵德府呢,当然,少夫人也可以去找那个男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关于千草园一事,加上仪涟仓促的提议和质问,让夕瑶的思绪很是混乱。 仪涟不蠢,汎尘的意思很明显,她杀不杀夕瑶,她的后果都不太好看,那么夕瑶若不死,而是自己离开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少夫人不必如此惊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会放在心上,他会一直放在心上……”夕瑶不安地自言自语道。她清楚汎尘的性格,他本就无法原谅她,他甚至不愿意见到她和亚炽单独相处,可是这么大的事,他却只字不提,显然他已在心里记了她一笔账,他一定更加怨恨和厌恶她。 夕瑶记得,千年前,淅说过,只要她夕瑶还活着,他就不会碰别的女人的身体。他虽然本质邪恶,骨子里都透着坏,但是他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无论他承诺什么,对夕瑶也好,对那时的缨也好,他都会一一兑现。可如今仪涟却怀孕了,显然他是真的厌恶了她夕瑶,所以才收回了当初的承诺。 仪涟见夕瑶要回去,一把拉住了她,问道,“你去哪?” “我要去跟他解释,我和亚炽没什么的,我们是清白的……”夕瑶很慌张,她想立刻见到汎尘。 “清白吗?不清不白吧!” “嗯?” “你已经是少夫人了,别人的妻子,你没有做到一个妻子该尽的本分,你还和别的男人有肢体上的触碰,难道还算清白吗?” “我……”夕瑶握紧手指,她无法否认这件事,可她那时身体很虚弱,亚炽也是出于好意,并非占她便宜。 “少夫人,你犯了大忌,没有一个男人会接受这种事的,也不会有人喜欢一个水性杨花的妻子,你辜负了少爷对你的一片真心,难道你没有一点廉耻心吗?” “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可少爷认为你是,并且他都已经看见了,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允许我的存在,不是吗?” 夕瑶无法反驳仪涟的话,她这样跑去该如何解释,他一定只相信他看见的,而且这应该就是他更加冷落她的原因。 “那日你说,你不想要三个人,所以我和你,肯定要离开一个。可是我已经怀孕了,就算你想杀了这个孩子,但是少爷很重视这个孩子,你不怕他更加怨恨你吗?” “你说,他很喜欢这个孩子?”夕瑶看着仪涟的腹部,无比难过,说得好像她夕瑶像个第三者,而且还是一个做了不知羞耻之事的坏女人。 “当然,不然他也不会允诺我生下这个孩子。” 汎尘变了,他不再迷恋夕瑶的身体,不再眷恋她身上的味道,他接受了别的女人的身体,允许别人怀上他的孩子,这能怪他吗?这是她夕瑶推开了他,是她做错了事情,可是为什么,夕瑶觉得好心痛。 正文 335、漠不关心的人(一) “他喜不喜欢这孩子,是他的事,他信不信我也是他的事,可是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夕瑶甩开仪涟的手,往闵德府的方向走去,不管汎尘怎么想,夕瑶都想争取一下,至少她要去解释。 就算汎尘不相信夕瑶,她也不可能这样离开,更加不可能按照仪涟的提议,去找亚炽。 夕瑶跑了几步,突然愣住,感觉到两颗獠牙猛然扎进她的脖子,一阵刺痛,不等她反抗,只觉得身体无力,眼前一片漆黑。 仪涟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液,看着夕瑶倒地,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就此离开,我便不想动手,如今你不肯走,就休要怪我心狠,只怪你过于固执。” 不久以后,仪涟重回闵德府,见汎尘仍旧坐在亭子里,不曾移动半步。心道,他果真无情冷血,那是他的妻子,怎可如此漠不关心? 离开时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汎尘分明知道其中出了事,却依然不闻不问。 倒是汎尘身边的吉宝,见夕瑶没有跟着仪涟一同回来而心神不宁,却又不好开口多言。 仪涟深吸一口气,走到汎尘跟前,她没有逃避,坦然面对不公平的待遇。她只是有点疑惑,他动手杀她的时候,会不会有犹豫片刻? “怎么,你是邀功还是请罪?”汎尘知道仪涟走来,并没有抬起头。 “在你动手杀我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仪涟认真地看着汎尘,她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现实,以及她即将面临的结局。 “说。” “你……可曾对我,动过心,哪怕一丁点?”仪涟第一次见汎尘,他脸上似邪似纯的笑容,至今都令她无法忘怀,是引诱她堕落的开始。 “没有。”汎尘毫不犹豫地回道。 “呵呵,”仪涟笑得好无奈,“真是直接……” 汎尘抬起眼眸,没有笑容,平静地说道,“我没逼你。”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很坦白,甚至没有掩饰他的邪恶和动力,他邀请她一起参加古堡那场危险游戏,他都“善意”地提醒过她,甚至还给过她机会让她离开。 “是啊,我自愿的,或许没有一个女人会拒绝你的诱惑。” “诱惑?”汎尘觉得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令他恼怒。 仪涟看出汎尘的不悦,却没有住口,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吗?你身上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涂满了毒液,却还是令人向往。” 仪涟的话却莫名惹怒了汎尘,蓝色的眼眸里燃起杀欲,因为他想起了夕瑶的话,她说她喜欢他,只不过是他完美无瑕的外表。 多么令他感到厌恶的话,那时的夕瑶却说得那么一本正经,使他至今都耿耿于怀。 只认可一张皮囊,就是否定他汎尘的全部,对他来说,无疑是种侮辱。 仪涟从汎尘的蓝眸里看到了异样,这才住了口,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汎尘也没有立刻动手杀了仪涟,而是垂下了眼眸,不去看她。 仪涟已清楚自己的下场,倒也不意外汎尘要杀她。 爱上魔鬼,是一件不幸的事,冒着生命危险;被魔鬼爱上,也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夕瑶,一样要死。 “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不愿意碰我?”仪涟不觉得自己比夕瑶差,她甚至主动过很多次。 “没兴趣。”汎尘不以为然地说道。 仪涟被汎尘的冷漠彻底打败,但是她更加无法自拔,这算不算他对感情的专一? 仪涟吸汎尘血液的时候,会故意舔舐他的伤口,挑逗他,他为此还吻过她,却不是因为他受到了仪涟的诱惑,而是因为想起了夕瑶喝他血液的情景。 吉宝却听得很解气,这么说来,仪涟根本就没有怀孕。 难怪那日仪涟对夕瑶说孩子的事,她见到汎尘会吓得脸色煞白。他只是不管,见他的妻子反应很大,他倒觉得很有意思。 汎尘这是打算她夕瑶死了以后都不碰女人吗?即便如此,他都要夕瑶死,他是有多恨她? “你真是一个魔鬼,令人搞不懂。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厌恶她?既然你这么爱她……” “闭嘴!”汎尘突然打断仪涟的话,话语间,他已逼近她的跟前,冷冷地说道,“别再跟我提那个字,我对弱者没兴趣,你若再烦我,我就撕碎你。” 仪涟顿时愣住,说不出话。 这张脸庞近在咫尺,却远在生死两头,她该如何做,才能拉进这段遥远的距离? 汎尘讨厌那个“爱”字,他受够了。从夕瑶背叛他开始,他就不愿意承认自己爱她,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意她。 仪涟看着汎尘扬长而去,他竟然还允许她活着,也没有赶走她。 仪涟清楚自己无法替换汎尘心里的那个她,他怨恨她,又深爱着她,他希望她去死,结束他的痛苦和矛盾挣扎。 所以,她夕瑶才是汎尘的病根,要连根拔起才能治愈他。 仪涟看着汎尘远去的背影,说道,“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可是我心甘情愿啊!” 汎尘之所以留着仪涟,只不过是借用了她仪涟的一只手,让夕瑶的死变得精彩一些。 汎尘觉得仪涟是弱者,他本不屑于动手杀死她。可他此刻不杀她的真正原因,是他没有感应到夕瑶的死亡信息,她夕瑶还活着。 仪涟莞尔一笑,往名苑走去,既然不能替换他心里的她,那就弄脏她!让他彻底厌恶她! 吉宝隐约觉得不对劲,可他此刻才跑出闵德府去寻夕瑶,显然已来不及。 距离闵德府千里之外,有一条贯穿十多个镇子的江,名叫“川及江”。 江上渔者甚少,倒是漂着数不清的船只,船上挂满红灯笼,并且只有晚上才开船,白日都停靠于岸边。 “客官别走!”一个妇人拉住其中一名正要离开的客人。 “我们几个,终日来光顾你这花船,你见我们不腻,我们都已经腻了!”那名客人执意要走,准备换一条船。 “不会,不会!有新人!”妇人笑着说道。 “新鲜吗?不会是从别的船上跑来的吧?换来换去,全都一个样。” “不会!新鲜着呢!保证你们喜欢!生面孔,长得可水嫩了!” “是吗?”那名客人来了兴致,说道,“你知道的,我们几个喜欢凑一起,怕那小妮子吓到。” “当然,你们若不一起,我还怕出事呢。” “此话怎讲?” 妇人凑上前,小声说道,“那丫头是吸血鬼……” “什么?!” “怎么?怕了?” “哈哈,怕什么?果然是新鲜货!这花船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只吸血鬼,果真稀奇!”客人相当满意,琢磨了片刻,又道,“这吸血鬼不是只知道吸血吗?那小妮子有那方面的意识吗?” “这就得看你们的了,不懂的话,也有劳你们教教她,我这花船还要做生意,今后还得靠她打响名号呢!” “那这价钱怎么算?” “你们人这么多,怎么说,也得这个数。”妇人伸出五根手指。 “这么多!”客人吃了一惊,又道,“这个数目,你这整条船的姑娘都可以包下来了。” “那没办法,物以稀为贵,又是新鲜货,今日第一天,不要就算了,我也是因为跟你们熟络才推荐的。”妇人说着转身要走。 几名客人商量了片刻,喊住了妇人,说道,“成交!” “果然是不怕死的,”妇人笑道,一边数着钱,一边领路,指了指尽头,说道,“就那间了,小心一点,丢了性命,我可不管。” “哪能!只希望这小妮子不要被我们给玩死才是!” 妇人急眼了,连忙说道,“别,别给我玩死了,我还要靠她赚钱呢!” 另一名客人说道,“谁人不知,这吸血鬼有自愈能力,哪能这么就轻易地死了,放心吧。” “说的也是,听说寿命还很长,拥有不老容颜。”妇人笑的合不拢嘴,简直见到了无价之宝,她有生之年,可有的赚了。 “走吧,别碍事了,拿了我们这么多钱,还浪费我们的时间。”客人不耐烦地催妇人离开。 “得,得!你们忙!”妇人继续数着钱,笑容满面地走开。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客人们接二连三地弯腰转进了矮小的门,里面的空间虽然不宽敞,倒也不至于站不直身。 除了一扇矮小的门,并没有窗户,倒是木板之间的空隙较大,倒也透气,不至于屋里的人感到窒息。 仔细一看,这空隙别有来头,有几只眼睛正往里头瞧。 妇人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拍了拍趴在木板上偷窥的人,她摊开手。 那几个男人转头看向妇人,纷纷掏出几个小钱,自觉地放在妇人的手上。 里头的人并不知道外头偷窥的人,实际上,他们的区别并不大。里头的人给得起大钱,所以可以进去;外头看的人,花不起那价钱,也就只能付得起小钱,过过眼瘾。 屋里放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些食物和酒水,没有凳子,只有几个坐垫围在矮桌周边。 靠近东边有一张矮床,只有男人半只手臂那么高。这船的容量有限,所有的东西都尽可能做的简单一些,占的空间小一些,只要能用就行了。客人们也不计较,反而觉得有意思。如若不然,就不上这花船,陆地上的也一样。 正文 336、漠不关心的人(二)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安详地闭着眼睛,皮肤细腻,吹弹可破,倒是面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她一身华丽的衣裳,上好的丝绸,谈不上高贵优雅的气质,但也绝对不是一般人的模样。 客人见床上之人不像普通人家出生的女孩,倒像个有身份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沦落至这种地方,不免产生些许忌惮,向其余人问道,“这小妮子会不会是个纯种吸血鬼?”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露出惊恐之色。纯种吸血鬼,可没人敢靠近,谁人不知那纯种吸血鬼就是高贵凶残的主,常人想见一面,也早就被嗜血吸血鬼吸得一干二净,成为一具干尸。故而普通人压根就没有见过纯种吸血鬼。 其中一人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吧,这小妮子若是纯种吸血鬼,岂不是亚必尔纳家族的女王了,吸血鬼界的女王怎么可能会落单?” “说的也是,她若是纯种吸血鬼,估计我们还没有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就已经被吸干了。” “可是吸血鬼贵族也不好惹啊!没一个是善类……” “不可能,贵族也不应该落单,哪里还会落到这花船上来?你们都别多想了,估计就是一般的吸血鬼而已,没什么可害怕的。她若真有什么能耐,哪里还允许我们此刻有顾虑的时间?” “说的也是,再者钱都付了,现在才打退堂鼓,别说面子上过不去,钱袋也不肯舒坦,这样走的话,太愚蠢了!让我先验验货……”其中一个男人说着走上前,将床上的女孩翻了个身,二话不说便解开她的衣衫。 “等一下,”另一人拦住那名男人,说道,“那老太婆会不会骗我们,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吸血鬼?打着一个赚大钱的幌子罢了。” “试一试就知道了。”男人但是相当冷静,他掏出腰间的一把匕首,割开自己的手,将血液滴在女孩的嘴巴里。 随着血液的滴落,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女孩微微泛白的唇也被逐渐染红,那如扇般的睫毛动了动,随后慢慢睁开眼睛,与此同时,那两颗獠牙也逐渐长了出来。 男人们没有吭声,就一直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觉得很神奇。 许久没有喝到血液的夕瑶,咽下那一口积攒的血液,显然有些意外。不过她最意外的是眼前的陌生男人,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给我喝血?” “果然是吸血鬼!”男人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并没有回答夕瑶的疑问。 为何听到多人之声?夕瑶闻声坐起身,看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还站着四个男人,一个个并非粗犷野蛮之徒,但也绝非善良温柔之人,他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她看,就像看稀有动物一样。 对住惯了闵德府那样宽敞舒适的夕瑶来说,这里狭小得有些夸张,令人不舒服。因为没有窗户,让她在心理上觉得闷热和呼吸不畅。 其中一个男人不放心,开口问道,“你住在西岚殿吗?” 夕瑶摇了摇头,“不是。” 这是要送她回家的意思吗? 男人们可不这么想,既然她不住在西岚殿,那么她就不可能是纯种吸血鬼。 “那你是吸血鬼贵族吗?” “不是。”夕瑶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么问她。 众人听了此话,都放下悬着的心脏,不是纯种吸血鬼和吸血鬼贵族,那就好办多了。 夕瑶隐约觉得不对劲,她晃了晃头,觉得有些沉重。 “小妮子,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似乎有些虚弱,是太久没有喝血还是刚刚被人从棺材里挖出来的?” 夕瑶看向说话之人,她觉得身体不对劲,男人这么说来,可以排除她被这些人下了药的可能,但为什么她觉得很不舒服? “你们看她的脖子,”一个眼尖的男人看着夕瑶的脖子,继续说道,“一定是被同类给抛弃了,才会被丢到这里。” “嗯?”夕瑶抬起手,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两颗獠牙印子,深得有半截手指。 夕瑶记得她要回闵德府的时候被袭击了,此刻都没有愈合,说明攻击她的吸血鬼绝对不是普通的吸血鬼。 被咬的时候,有点像喝了汎尘变质血液时的感觉,似乎更加严重。 汎尘?夕瑶意识过来,她不该待在这里,她得回去跟汎尘解释那件千草园的事,她和亚炽之间是清白的,他看见的也并非是全部。他如此生气,一定是断章取义,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夕瑶虽然已苏醒,却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我得走了……” 夕瑶说着正要下床的时候被坐在床上的男人一把拉住,“小妮子,这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夕瑶掰着男人的手指。 “这里就是你的家。”男人笑着说道,他坐起身,扑向不明所以的女孩。 “啊!”夕瑶顺势倒下,后脑勺重重地砸在床板上,发出“哒”的一声。 “就在这里,替我生几只小吸血鬼给我玩玩,怎么样?”男人笑着问道。 夕瑶也不是娇柔的小女子,警告道,“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小妮子,还有脾气呢!我若不肯放开你,你能拿我如何?吸干我的血不成吗?”男人打趣道,其余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我会吃光你的肉。”夕瑶冷静地说道,微微张大嘴巴,露出两颗獠牙。 不知为何,男人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倒是笑得更加得意。 “新鲜货,果然有意思,够刺激,这钱花的值!”男人笑着说道,丝毫不畏惧,他伸手抓住夕瑶的衣领,“嘶”的一声,她身上的衣服被撕开一条口子。一条布料就悬在男人的手里,像是胜利的旗帜,悬在半空中,随后被男人松手丢弃,落在了地板上。 夕瑶讶异地睁大眼睛,不是吃惊她的衣服被撕开,而是她根本使不上劲,别说力量了,连力气都使不上多少。 这怎么可能?因为汎尘不允许夕瑶喝一滴血,哪怕亚炽亲自喂她,她都不肯开口,唯一喝过的就是亚炽把血液滴进了她的药里。所以她原本就缺少血液,还不如正常人的血量,对于一个吸血鬼来说,体内少血无疑是件不幸的事。 “小妮子,为何如此吃惊?难不成还没有经历过这方面的事不成?”男人露出猥琐的笑容,目光所在夕瑶紧紧护着的部位,倒是越发来了兴致。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夕瑶记得不久前,她都有杀气仪涟的心,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杀欲也不像是假的,为何此时她什么都没有了? 秦泠儿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慢慢调养她的身体,有点起色。殊不知她被攻击的时候被仪涟吸去了大量的血液,身体哪里吃得消这般折腾,别说力量,她能活着就不错了。 “帮个忙吧。”男人再次拿起那把匕首,转头对其余人说道。 意识到危险的女孩开始挣扎,不再思考为何使不上劲,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男人们走上前,分分拽住女孩的手脚,按在床板上,男人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名握着匕首的男人手起刀落,不停地割开女孩身上的衣服,他们的眼睛里看着一寸寸肌肤暴露无遗,皆露出欲望之火,烧得他们有些迫不及待。 那名握着匕首的男人也丝毫不知轻重,不理会匕首划开女孩的肌肤,渗出仅有的血液,染红了绸缎。 “不要!不要!不要……”女孩哭着喊道。她若被他们碰了,她肯定会自尽而死。 透过缝隙偷窥的男人们也异常兴奋,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生怕错过精彩的画面。 “果然是吸血鬼,有自愈能力。”男人看着女孩细腻的肌肤,那被匕首划开的伤口慢慢愈合,像是见证了一场奇迹。 “不要这样!求你们了,不要这样,我可以给你们钱,求你们了……”女孩不停地哀求道。 “看来是有钱人,”男人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可是我们现在不要钱。” 男人扑下身,不知是好奇还是心理扭曲,同时他一只手上的匕首仍然没有丢弃,而是狠狠地捅进女孩的身体,女孩的痛苦却愈发激起他的兴趣。 “啊!啊!不要!啊……” 屋子里响起女孩惨绝人寰的哭喊声,男人们猥琐的笑声,趴在外头偷窥的男人们也瞪着充满欲望的双眼。 名苑的仪涟握着汎尘的手臂,正咬在他的手腕上吸血,和往常一样。 吉宝还在闵德府外头寻找夕瑶,想着天已黑,不知她去了哪里。 连灵珊都带着一些守卫在外头寻找还未回来的少夫人。 “夕瑶,你到底去了哪里?”秦泠儿急得焦头烂额,她放出去的金边蝴蝶依然没有回来,没有找到夕瑶的下落。 花船摇晃得厉害,周边动荡着紊乱的波纹,不知是起风的缘故,还是屋里女孩绝望的挣扎。 仪涟抬起眼眸,一直看着汎尘平静的侧脸,她本以为他会杀了她,不料他和以往一样,一样冷漠,一样安静话少,甚至还给她喂血。 他的妻子仍没有回来,他分明知道她是跟着仪涟出去的,他却不闻不问,只字未提,也没有质问和指责仪涟。 正文 337、死神的女人(一) 仪涟不知该心寒还是开心,这是多么冷血的一个人,那是他的妻子啊!他连一句她好不好都没有问,更别说她被仪涟怎么了,他也一点不好奇,不担心。 是啊,他还默许了仪涟的行为,说她做任何事他都允许,包括杀死他的妻子。不对,不是纵容仪涟杀死他的妻子,他甚至还威胁了仪涟,她若不动手,他便杀了她。 就算夕瑶死了,和仪涟无关,而汎尘又没有杀死仪涟,甚至娶了她,她的下场就会比夕瑶好吗?仪涟想到这里,不寒而栗。死神,若然碰不得,不可以靠近,可她偏偏又靠近了他,甚至无法离开。 仪涟倒是希望夕瑶不要死,只要躲得远远的就好,永远不要回闵德府,这样她仪涟也不会被汎尘杀死。 仪涟相信,夕瑶被人玷污,她必然不敢回来,因为她没脸回来见她的丈夫。 这算不算仪涟的善心?至少她救了夕瑶一命,让她可以不用死,或者说,她可以迟一点死,至于她死在谁的手里都没关系,只要不死在她仪涟手里就好。 但仪涟还是有些担心,心有余悸,若死神知道自己的妻子被人玷污,是因为她仪涟,他会坦然接受这叫木已成舟的事,还是杀了她一起陪葬?可他自己说的,她做任何事,他都允许。 汎尘侧过头,冷眼瞥向仪涟,那双不安的眼睛似乎让他察觉到了异样。 仪涟一怔,不知为何,被汎尘这一眼看得直冒冷汗。 “嗯?”仪涟口中的触感顿时消失,汎尘也转眼间消失不见,屋里只剩下仪涟一人。站在门口等候差遣的女婢也没有看清她们家的少爷是何时出了门,她们甚至以为他就在屋里。 “啊!啊……”屋子里突然响起男人们痛苦的哀嚎声,他们纷纷捂住半张脸,不敢触碰自己的眼睛。 男人们的脸上不停地躺下粘稠的血液,从一只血窟窿中喷出,他们的眼睛不知为何瞬间爆裂,却很奇怪,只是一只。 趴在外头偷窥的男人们见到屋里的场景,顿时吓软了腿,甚至有人不慎掉进了江里,然而无一幸免,他们的一只眼睛也突然爆裂,吓得失禁。 一声巨响,一道蓝色的剑光划过,船顶突然凌空掀起,砸进江水里,水花四溅,船只剧烈地晃动,船上的人倒向一边。 夕瑶也摔到一边,她支撑起身体,惊恐地爬起,缩在角落里,被泪水浸湿的小脸看着有些呆滞,两只充满泪水的眼睛更是不知所措地睁着,看着周遭突然的情景,看着男人们痛苦哀嚎,听着外头女人们的尖叫声。 地上粘稠的血液因为船只猛然倾斜而留下一条条急促的痕迹。 “真是令人恼火。” 一道清冷而不耐烦的声音突然想起,从天而降,与周遭混乱的哀嚎声和尖叫声格格不入。 男人们抬起头,用另一只看到一个银发少年,手里握着两把蓝色的长剑,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那些仰视他的人,竟然觉得他与那万里星空相得益彰,仿若为他而生,为他而在,因他而璀璨。 说来也怪,船只瞬间平稳,如同陆地。殊不知那船只的周边燃起着一圈蓝色的气流,极速蔓延,甚至在一瞬间覆盖了整条川及江,固定住了所有漂浮在江面上的船只。 不久前跌进江里的男人也像一块木头插在冰封的江面上,尴尬得不上不下,不生不死,痛苦不堪。 男人们不认识这个少年,见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里的两把姬孪灵剑,那冷漠的脸庞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是男人们听说过这个少年的事,从见到银白色的长发开始,便已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连哀嚎声都不敢发出。 死神,相传那死神长着完美无缺的外表,以及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令人神魂颠倒的俊美容颜,羡煞众生的完美轮廓里,放着一颗邪恶而冷血无情的心,萦绕着来自地狱的黑暗和阴冷,那睥睨天下的傲慢和高冷。即便不说他是谁,众人已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和惊恐,他就是死神,那个人人畏惧的存在。 “汎尘……”夕瑶哽咽着唤出这个名字,却觉得无地自容,她只是没地方躲。 对所有人来说,他是个魔鬼,可是对夕瑶来说,那是她的丈夫,她深爱的那个人。 船上其余人的尖叫声明显吵到了汎尘,哪怕远在千米之外,于一瞬间消失匿迹,无论是声音还是尸骨。 那双清冷的蓝眸微微一动,安静了,这才适合这个静谧的夜晚,配得上这无边的黑暗。 汎尘走上前,不疾不徐,步伐平稳,就算他朝着地上的血液踩下,那污秽的血液也没有弄脏他干净的鞋底,被蓝色的火焰烧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不留。 看不出那张清冷脸庞上的怒意,猜不透他此刻的心境,他每个动作都极其优雅,仿若陨落的星辰,只是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森冷的死亡气息。 他俯下身,伸出一只手,衣袖在空中微微一晃,看得令人恍惚,他抓住一名男人的头颅,那修长干净的手指扣进那只血窟窿,他抬起手臂,逐渐举起,仿佛拿一件物品。 那看似轻巧的动作,却随着他直起身的时候,那名男人的脚已脱离了甲板,开始剧烈挣扎,疼痛得哀嚎起来,脸已扭曲变形。 “太吵了。”汎尘的声音如清凉的风,一晃而过,无法捕捉,听似平静安详的垂钓者心态,却令人不寒而栗。就在同一时间,那哀嚎的男人突然失去了声音,因为他的声带已被彻底烧毁。 众人吓得不敢吱声,那银发少年虽没有发怒,但明显已经带来了死亡的压迫感。 “蝼蚁和杂碎,就应该躲起来才对。”汎尘的语气除了寒冷,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不急不躁。然而他的手却突然奋力一甩,他手里的人腾空甩起又极速砸下,船只猛然一震,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如同闪电一般,唯独那一声“啪”的巨响,久久地回荡在人们的耳膜里,甲板砸碎的同时,那人的骨头也四分五裂。 众人看着那具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都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却迟迟不敢吐出那口气。 汎尘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和溅在他衣衫上的血液,被蓝色的火焰吞噬干净,不留一丁点的残渣,他依然干净高贵,如同夜空中那一轮独一无二的明月。 “不知道我娶了妻子吗?”汎尘俯下身,他冷眼看着那些半张脸淌着血液的人们,脸色吓得煞白,与鲜红的血液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我们……我们……我们不知道……是她……”男人们的声音因为受到了惊吓而变得颤抖。 他们一直担心的是纯种吸血鬼和吸血鬼贵族,认为惹不起,哪里会想到这吸血鬼会和死神扯上关系,竟然还是他的妻子。 谁都知道死神娶了一个妻子,但没人知道是哪家姑娘,什么身份,什么来头,甚至她死没死都是一个迷,毕竟她嫁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死神。 汎尘可不想听什么解释,他的耐心总是又有限,他站起身,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女孩,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问道,“碰她了?” “没……没……没……”男人们纷纷摇头。 此刻的夕瑶也看不懂汎尘脸上的表情,他总是这么冷漠,没有怜爱,没有心疼,甚至没有过激的情绪,那蓝色的眼眸从她身上挪开,他平静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们这些杂碎留一只眼睛吗?” “不……不……不知道……”男人们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害怕,他们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给我看清楚,她长什么样,”汎尘突然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一人肩膀上,那人吃了一痛,肩骨仿佛在炸裂,他继续不急不慢地说道,“去告诉所有人,我汎尘的妻子长这样,明白吗?” “明……明白……明白……”男人们连忙应道。 只要不死,他们怎样都可以,做任何事都愿意,贪生怕死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努力活下去也是一种对生命的态度,即便活得毫无尊严。 “给你们三天时间,若让我知道,还有一人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全都给我去死!”汎尘有点怒了,语气也变得强硬。是的,他心里不畅快。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汎尘侧过头,看向另一个男人,笑着问道,“怎么,有意见?” “三……天……三天……”男人认为三天的时间根本不够,支支吾吾地说道,“三天时间……可能不太……啊……” 男人猛然倒地,脖子上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只脚,踩在咽喉处。 男人急促地喘着气,那试图触碰到那只脚的手却突然烧成了灰烬,血骨不剩,疼得惨叫声连连。 “两天。”汎尘看着脚下的男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知道了……知道了……”其余男人们连忙应道。 正文 338、死神的女人(二) “咔嚓”一声,那脚下的脖子发出一声骨头裂开的声音,同时那惨叫和喘气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汎尘抬起脚的时候,看向另一个方向,那原本趴在外头偷窥的男人们,显然也有他们的份。 即便隔着木板,他们也感觉到死神正在注视着他们,因为那死亡的气息就萦绕在周围,使他们感到窒息和害怕。他们也不停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滚。”汎尘不愿意再多看他们一眼,那狼狈的血迹,一半身体浸泡在死亡之水的人们,让他觉得碍眼,他清楚这些人根本就活不过两天,他可没有承诺不杀他们。 男人们不知是为了求生还是逃命,连滚带爬地跑走,显然他们清楚自己已经被死神盯上,但还是会为了活下去而拼命完成死神交代的任务。 汎尘转过身,走向那缩在角落的女孩,他既没有嫌弃她,也没有心疼她,那看似平静的脸庞,她再清楚不过他胸膛里那颗暴怒的心。 “哗”的一声,那袍服于空中散开、落下,盖在那具蜷缩的身体上。 蓝色的眼眸依然冷漠,没有多余的停留,那冰冷的薄唇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安慰人的话,连一个字也没有。他俯下身,捞起那具身体,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夕瑶眼眶里的泪水不断滚下,她侧过脸,靠在他的怀里,不敢哭出声。 夜风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是寒冷的。 他怨恨她,恨她背叛他,厌恶她总是撒谎,但是他始终没有丢弃她,怕他还希望她去死。 所有的矛盾和纠结,无非是因为,他还爱着她,并且只爱着她。 汎尘回到闵德府,将夕瑶带回屋子,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说话,没有滞留,甚至没再看她一眼。 名苑里,仪涟的脖子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死死地卡住那脆弱的咽喉,将她从床上拎起,她的眼前也同时出现那个银发少年。 他冷冷地说道,“我让你杀了她,不是让你喊别的男人碰她!” “我……”仪涟并不意外汎尘此刻的出现,从他突然离开的时候开始,她已经猜到他去找夕瑶,他会知道这件事,她只是不知道他会如此愤怒。他都可以允许夕瑶去死,为什么不允许她被别人玷污? 即便那些杂碎没有碰夕瑶,可是汎尘依然咽不下这口气,他浑身不自在,恼火得要死,他凑近仪涟,问道,“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不舒服吗?” “我……咳……咳……”仪涟的喉咙快要被那只冰冷的手捏碎。 “你当我是什么?让我跟那些杂碎共享一个女人,嗯?!”那蓝色的眼眸怒火冲天,吞噬掉仪涟整个人的欲望都有。 “我……没有……”仪涟当然没想过让汎尘和别人共享那一具身体,她相信夕瑶被人玷污以后,他汎尘绝对不会去碰。 “那是我汎尘的女人,就算是尸体,我也不允许别的男人碰她!”汎尘的手指紧紧地掐住那咽喉,他的愤怒已经到了上限。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夕瑶若是被那些人碰了,他会当场杀了她,他要绝对地占有,他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无关她是否自愿,她没有替他保护好那具身体,他一样会怪罪她。 对汎尘来说,夕瑶和缨不一样,夕瑶是他汎尘爱的女人,爱到彻底的占有,哪怕是亚炽碰了他,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夕瑶,他绝对不允许她的身体对他不忠。 当然,他也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如今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仪涟喘不上气,连咳嗽都使不上劲。 得知少夫人已回到闵德府的消息,秦泠儿和吉宝匆忙跑进院子,不等女婢开门,便已破门而入,看到床上坐着的夕瑶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吉宝本以为他的主人看着夕瑶和仪涟出门,那仪涟断然不敢对夕瑶下手,哪里知道他的主人根本就不管不顾。 秦泠儿跑到床边,焦急万分,问道,“夕瑶,你去了哪里?这么晚都不回来,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你吗?” 吉宝有点生气,喊道,“夕瑶,你为什么要跟着那个女人出去啊!” “那个坏女人吗?”秦泠儿闻声转过身,之前吉宝急着找人,遇到秦泠儿也没说这事。 “夕瑶!”吉宝见夕瑶失魂落魄,大喊一声。 秦泠儿回过头,看着脸色煞白的夕瑶,问道,“你把她杀了吗?” 秦泠儿的印象中,那日仪涟挑事说让夕瑶给她养孩子,夕瑶气得差点杀了仪涟。所以夕瑶若杀死了仪涟,秦泠儿也不会质疑。 “没事的,杀死她最好,没关系,你别怕,夕瑶……”秦泠儿正安慰夕瑶,却被吉宝打断,“那女人没死。” 吉宝见仪涟单独回来开始,他总觉得凶多吉少的人是夕瑶。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脸色这么差?”秦泠儿伸手去把夕瑶的脉,虚弱而紊乱。 夕瑶始终没有说话,虽然汎尘及时救走了她,可是她依然很担心,她清楚他的性格,他不可能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如果他因此更加厌恶她,她该怎么办?还有千草园的事,亚炽的事,她该如何解释? 秦泠儿和吉宝不停地询问夕瑶的状况,可她似乎都没有听见,她突然爬下床,喃喃自语,“不行,我太脏了,我要去洗干净,他会怪我的,他那么小气……” “夕瑶!夕瑶!你衣服……”秦泠儿拿起汎尘留下的外衣快步追去。 吉宝连忙转过身,愤愤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夕瑶跌跌撞撞地走进温泉,她不停地洗着自己的身体,那毫无血色的脸,从一开始的木讷,到委屈和害怕,她终究没有忍住,哭出了声。 秦泠儿也跟着走进温泉,顾不得身上的衣服被打湿,她抱住哭泣的夕瑶,连忙说道,“别哭了,没事的,别难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会好的……” “他不会原谅我的……”夕瑶哭着说道。 千年前,因为她的身体被别的男人看去,他一直都耿耿于怀,就算如今说,那不是别人,是她的父亲。而汎尘之所以原谅这件事,也是因为当初的夕瑶,在所有人的眼中并非她自己的模样,而是素洱的样子。 可是今夜呢? “他一定觉得我红杏出墙,觉得我不守妇道,觉得我肮脏不堪……” 秦泠儿虽然不知道夕瑶具体指什么事,但是隐约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摸着夕瑶苍白而惊慌失措的脸庞,说道,“夕瑶,你别这样说自己,我听下人说,是少爷带你回来的,他若真的责怪你,一定不会管你的,不要胡思乱想了。” 显然这件事和那仪涟脱不了干系,秦泠儿一想到仪涟就来气,那个女人竟然还活着,她家的少爷为什么要允许她留在闵德府? “别哭了,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不要自暴自弃,会让坏人笑话了去,她若知道你此刻这个样子,指不定在偷着乐。” “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夕瑶哽咽地自问,她想不明白,那弱不禁风的仪涟怎么有这个能力攻击她?仪涟是吸血鬼吗?她不是一个普通女孩吗?她从来都没有防备过仪涟,倒是怕她自己一不小心会杀死了仪涟。 是夕瑶愚蠢,轻视了仪涟,还是因为汎尘经常去找仪涟,导致夕瑶心里有些绝望,默认了他们暧昧不清的关系,加上汎尘根本不允许她插手。 “这件事以后,他会更加厌恶我的,之前的事都没有解释清楚……这场婚姻,真的到头了……”夕瑶觉得身心疲惫,她好无力,她没有办法守卫她的爱情,留住她的丈夫。 “别!夕瑶,不许你这么想!你是闵德府的少夫人,永远都是!你就是少爷的妻子!” “妻子……”夕瑶回忆起汎尘找到她的时候,他说,她是他汎尘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似乎并没有摒弃她的意思。 夕瑶噙着眼泪看着秦泠儿。 秦泠儿见夕瑶稍微安静了一些,又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他说我是他汎尘的妻子。” “那不就好了,好了,别哭了,等你身体好一些,用着名正言顺的身份,把那坏女人赶出去,或者乱棍打死,闵德府有的是守卫。” “她,是吸血鬼……” “什么?!”秦泠儿大吃一惊,“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吸血鬼,吸血鬼……”夕瑶喃喃地重复,她低下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关于千草园的事,那些袭击她的嗜血吸血鬼,不是亚炽的手下,她幡然醒悟,“所以,那些嗜血工具,是她的使徒,她是初始者。” “嗜血工具?使徒?什么?”秦泠儿对这些词汇十分陌生。 夕瑶抬起头,看着朦胧的水汽,自言自语,“她不可能是始祖吸血鬼,也不是纯种吸血鬼,所以,她是贵族……” “什么?那个女人是贵族?”秦泠儿吃了一惊,她觉得吸血鬼贵族就应该像千草园那一位,高贵却又冷酷,貌美而又不友善。 那仪涟长得的确不错,但是秦泠儿觉得贵族应该很有修养才对,哪里会有像仪涟这种心思不正的人? 正文 339、尽妻子的义务(一) 秦泠儿气冲冲地走进屋子,她身后的一个徒弟端着刚煎好的药。 “气死我了!那女人竟然没有死!我刚才看到她了。”秦泠儿难以置信地说道,她坐在桌边,气不打一处来。 夕瑶清楚那件事,也知道汎尘也清楚那事是经过了仪涟之手,可他偏偏没有杀死仪涟,是别有用心还是仪涟对他汎尘来说很重要? “少夫人,起来喝药吧。”秦泠儿的徒弟隔着帘子对内室的夕瑶说道。 夕瑶被女婢搀扶着下了床,走到外室,见秦泠儿一脸怒意。 “夕瑶,你为什么这么冷静?”秦泠儿诧异道。 夕瑶坐下身,端起药碗,笑着说道,“养好身体,出去玩。” 她乖巧地喝着药。 那日痛哭了一场,脑子也清楚了很多。不管汎尘如何在意仪涟,她夕瑶不想再做傻子了,任由那仪涟三番五次羞辱和暗算她。 “出去玩?夕瑶,你是不是生病了?”秦泠儿瞪大眼睛。 “好苦,泠儿,下次能不能加点别的东西,真的很难喝呢,”夕瑶虽然这么说,但是已一口气喝完了,她可没有那么娇生惯养,“我生病?也什么时候好过呢?” “怪我,怪我医术还不够精湛。”秦泠儿有些愧疚。 “哪能啊,是我自己的缘故,”夕瑶说着站起身,女婢上前搀扶,她罢了罢手,又道,“多谢,不用扶我。” “夕瑶,你是少夫人,怎么老是和下人这么客气。”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等我身体好一些,我得出去猎食了。” “猎食?” “不管我是狼人还是吸血鬼,我都应该猎食才是,至少我的身体需要血液,老是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夕瑶吃亏了,就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才被仪涟给偷袭了。 “夕瑶……” 夕瑶打断秦泠儿,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我都使不上劲,屁点力量都没有,才被人踩在脚底下,就算不能翻身做主人,至少也不能任人宰割。” “夕瑶……”秦泠儿想打断夕瑶的喋喋不休,因为她看见汎尘进了屋,却不知道如何提醒她。 “他叫我不要喝血,我就要听他的话吗?身体是我的,他不心疼我也就算了,我为什么要折磨和折腾自己?大不了我出去猎食,天高皇帝远的,他哪能那么闲,老是盯着我不成?” “夕瑶……咳咳……” “泠儿,你别吵我,我憋屈很久了,”夕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獠牙,又道,“可怜的獠牙们,只让你们干长得,却不让你们派上实用,真的不能怪我,我也想磨磨牙来着……” “你在怪我了?” “不怪你怪谁?!等一下……”夕瑶为何觉得这声音特别耳熟,她猛然转过身,看到一个银发少年,不知何时开始,竟然一直站在她身后。 “啪”的一声,夕瑶触不及防地晕厥,倒在了地上。 “少夫人……”女婢慌了,连忙上前。 “夕瑶!”秦泠儿也急忙跑去。 “别碰她。”汎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娇小身躯。 “少爷,夕瑶身体不好……”秦泠儿连忙解释道。 “都出去。”汎尘平静地说道。 “……是,少爷。”秦泠儿一步三回头,目光总是落在地上的夕瑶,最终被合上的门给阻隔了视线。 “还不起来,是让我直接埋了你吗?” 夕瑶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汎尘一步都没挪开,他依然站在原地,显然被揭穿了,装不下去了。 她撑起身,却不愿站起,坐在地上,也不抬头,做足了思想准备,等着他奚落她一番以后,拂袖而去。 “站起来。” 夕瑶仰起头,诚恳道,“我,身体不好,很虚弱,你要骂我的话,这样也可以,我听着呢。” 离你远一点,是一点,也安全一点。这才是夕瑶心里的真实想法。 “起来!”汎尘命令道。 “哦。”夕瑶很没骨气地应了一声,她爬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她心里跟汎尘之间划了一根警戒线,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待在危险范围以外。 “我虐待你了,嗯?” 何止虐待,简直就是冷暴力好吗?!夕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没有。” 她回答的时候头扭向一边,眼睛撇向上方,手指不自觉地挠了挠耳后。 这心不甘情不愿的小表情,若说在冒充满怨念的烟,都能把正常人熏成瞎子。 “呵呵。”汎尘不自觉地笑了,她夕瑶果然是蟑螂,他还以为她至少萎靡不振个把月,才几天她就活了过来,身体没什么太大起色,心态倒是调整的很快。 夕瑶听到汎尘笑了,心道,真奇怪,今日他来,既没有开门见山地指责她,也没有触不及防地浇她一脸冷水,难不成良心发现,特地来看她不成? 夕瑶在心里自嘲道:呵呵,夕瑶,别犯傻了,他汎尘才不是那种好心人! 汎尘的眉宇微微一蹙,从她脸上不自然的笑容,显然她此刻在脑补一些奇怪的理论。 “你在傻笑什么?” 夕瑶闻声立刻收回尴尬的笑容,回道,“没有。” “跟我说话的时候,看着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汎尘的手扣在夕瑶头顶,硬是把那颗僵硬的脑袋扭了过来。 汎尘松开手,让她看着他,那两只乌黑的眼眸还真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动不动,一般这种时候,她越是安静,心里越是冒出无数的话,尤其是那蠢蠢欲动的唇畔。估计她正在挣扎该不该说,该说哪句话,挑什么词汇,用什么语句陈述。 夕瑶死命纠结她不累,汎尘看得她这个样子都替她累,说道,“有话就说。” 夕瑶很是吃惊,哎?!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竟然有耐心听她废话,是因为自责吗?自责那天她跟着仪涟出去,他分明看见也没有阻拦? 汎尘看着夕瑶的脸颊逐渐变得通红,可她却迟迟不说话,没耐心的他本想转身就走,却突然很感兴趣她在想着什么。 良久,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觉得,那天……你……超级……帅……” 汎尘是人人惧怕的死神,可夕瑶觉得他是她的英雄。 汎尘唇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我本以为你那天会死,是去给你收尸的。” “啊?!”夕瑶张大了嘴巴,吃惊得獠牙都要掉了。 “那仪涟没用,竟然还让你活着,我很失望。”汎尘坦言道,毫不遮掩。 夕瑶委屈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难怪仪涟至今都好好地活着,依然住在名苑里,汎尘仍然每天都会去她那里,夕瑶也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你做了那样的事,你认为我会原谅你吗?”汎尘反问道。 夕瑶瘪着嘴巴,魔鬼,就算你恨我恨得想让我去死,就不能有所保留吗?非要这么坦率的说出来吗?!就不能适当地顾虑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夕瑶的内心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怎么,觉得委屈了?”魔鬼的邪恶笑容也丝毫不隐藏,明目张胆地悬挂在那张精美的脸庞上。 “汎尘,你真的很过分!很坏!坏得好不遮掩!你怎么可以这么坏?!你心脏是黑色的吗?” “是吗?”汎尘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又道,“黑了的话,也是被你的名字熏黑的。” “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的名字难听。” “我名字……是不太好听……可是,这关我名字什么事?”夕瑶摸不着头脑,她根本不记得汎尘心脏上设下诅咒的事,“还有,关于千草园的事,就算你当时在场,我也不怕,我又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没有红杏出墙!” “是吗?”汎尘没有多说,这件事他的确至始至终都看到了,夕瑶除了拒绝那痴情顽固的吸血鬼,的确没有做出对不起他汎尘的事,可他就是不喜欢他们单独相会的情景。 “等一下,”夕瑶琢磨了片刻,问道,“你那时去千草园做什么?你……” 夕瑶话说一半,突然住了口。 汎尘看到夕瑶的脸又红了,就忍不住想欺负她,而她也无非是在自己脑补,是他汎尘放心不下她,去看她之类的。 “我去千草园,只不过是因为知道有人要杀你,去见证你死亡的时刻罢了。” “汎尘,你……” “哪知道那吸血鬼那么要事情,掺了一脚。” “汎尘!”夕瑶就差气绝生亡了,“见死不救也算了,你就不能虚伪一下,稍微委婉一点,为什么要这么直接?!我是个女孩子,我会受伤的,我还是你的妻子呢!你太坏了……” 汎尘打断夕瑶喋喋不休的指责,“妻子?是呢,你还是我汎尘的妻子,那你应该知道如何尽一点妻子该尽的义务。” 汎尘往前一步,夕瑶就往后退两步,可是距离似乎并没有拉开太多,“我不要!你都想杀了我,我为什么还要尽义务?” “你可以一边保命逃跑,一边尽妻子的义务。” “什么?!”夕瑶内心是崩溃的!这是什么话?! “那你现在打算逃跑还是尽义务,嗯?” “我不选,我哪一边都不选!”夕瑶哪一边都吃亏,好处全被他汎尘给占了! “真是令人头疼,那我只好亲自教你,因为选择很重要。”汎尘俯下身,抱起那具深受打击的身躯,穿过帘子,走向内室。 “啊……不要!我不要选……放我下去……魔鬼!啊……” 正文 340、尽妻子的义务(二) 夕瑶坐在床脚,环抱着被子,一脸憋屈,叼着被角,两颗獠牙露在嘴角,无声地控告某个蛮不讲理又霸道的魔鬼,那两只乌黑的眸子一直盯着汎尘看。 夕瑶心道:不休了我,却跟别的女人合伙要杀我,如此丧尽天良,竟然还要睡我…… “你一直盯着我看也没用,”汎尘不以为然地说道,一把扯掉夕瑶嘴里叼着的被角,补充道,“这是你做妻子的义务。” 他在说,他并没有占她一丁点的便宜,他只是合理地获取他想要的利益,合理地使用他的所属权。 被汎尘突然抽掉了被子,害夕瑶的上下门牙磕得有点疼,尤其是那两颗獠牙,还戳到了她的下嘴唇,反问道,“你合着别的女人谋杀我,还让我尽义务?” 夕瑶觉得真奇怪,汎尘和仪涟合伙想杀了她,不就为了两个结果吗?一是让她夕瑶死,二是夕瑶死了,他们两个在一起。 既然这样,他汎尘干嘛还要碰她,让她尽妻子的义务?他想要的,哪怕名不正言不顺,他也一样会去做,何必非要等她夕瑶死了,他才去碰仪涟?更何况,那仪涟都已经怀孕了。 “原来如此!”夕瑶幡然醒悟,又道,“原来是那仪涟怀孕了,你才来找我,让我尽义务的,你太可恶了!” 如此一想,夕瑶心里更加郁闷。 关于仪涟怀孕的事,汎尘从不否认,也从不认同,一来他觉得无所谓,所以从不解释,二来她夕瑶一直反应剧烈,倒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不行吗?”汎尘依然没有解释,而是反问道,期待她接下去暴跳如雷的反应。 夕瑶果然没沉住气,原本软软地跪坐在角落,此刻猛然坐起身,腰板伸得笔直,质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可以睡的女人。”汎尘那薄唇一点都没有积德行善的觉悟。 他看着夕瑶,怒火冲天的小表情,那耷拉在她身上的单衣,若是一副铠甲,铜山铁壁,估计她会直接冲上来,跟他汎尘决斗。 “你……”夕瑶咬着嘴唇,怒视着眼前的人,那两颗獠牙愤愤不平地贴在她的嘴角。 “你也可以死之前给我生一个,”汎尘伸手拿起一旁的衣服,又道,“但如果生出来长的像你,我会闷死他。” 夕瑶握紧拳头,“汎尘!你到底有多嫌弃我?这么嫌弃我就不要碰我!” “我碰你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只是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汎尘披上衣服,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你那完全没有手感的胸,我早就当成了你的背。” “啊!!”夕瑶崩溃,她习惯了被汎尘奚落,但是今日的打击,真是前所未有的过分,接二连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他都开始吐槽她的身体。 汎尘丝毫不理会夕瑶崩溃的情绪,他系上腰带,笑而不语。 “你们想谋杀我,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吗?”夕瑶希望汎尘说不是,否则她此刻就想悬梁自尽,人生被侮辱至此,也生无可恋了。 “我没动手,只是帮你收尸。”汎尘依然平静似水,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 “可你袖手旁观,一样可恶!” “偶尔推波助澜。”汎尘平淡地补充道,可是对夕瑶来说就是狠狠一刀,捅进她的胸口。 “你……魔鬼,我可以杀了你吗?!”夕瑶冲那外表无害内心邪恶的家伙吼道,院子外头的秦泠儿都听到了。 秦泠儿觉得,夕瑶还能吼,说明她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哪里知道她此刻快要气得自爆而亡。 “我允许你有这样远大的志向。”汎尘平静地说道,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床脚的夕瑶。 “这种时候还不忘奚落我,你能不能有点良心!你的良心被狗叼走了吗?” 汎尘转过身,“良心这种东西,我早就没了,不是你叼走的吗?” “我叼走的?”夕瑶一愣,为何有种被中伤的感觉?她恍然大悟,“我不是狗!” “狼和狗,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狗和狼不一样,而且,我是狼人,狼人和狼也不一样!” “无所谓,智商都一个水准,全是低等生物。” “你……”夕瑶气得直咬牙,扑向那腹黑男,他还真被她扑倒了,她瞪着那双清冷而无所谓的蓝眸,她那两颗獠牙从冒出来开始就一直不肯缩回去,因为她真的很生气,“竟然说我是低等生物!” 夕瑶活活吃掉汎尘的心都有,她扯开他的衣领,露出一寸皮肤,同时张开了嘴巴,可獠牙还没有触碰到他的皮肤,她的身体突然失重,后背落到了床板上,而他却已经出现在她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腰间还缠绕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手臂,他俯下身,在她耳畔低声问道,“你还想要,是吗?” 夕瑶耳朵一痒,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立刻缓过神,吼道,“我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我……我……”夕瑶握紧被子,一把扯过,捂住了自己的脸,喊道,“你们狼狈为奸,奸夫*,谋杀亲妻,狼心狗肺,你们会被雷劈死的……” 汎尘扯掉捂着夕瑶脸的被子,蓝眸里带着一丝警告的味道,他不悦地说道,“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 是啊,他不喜欢不听话的妻子,她可以温顺,也可以不温顺,但是他不允许她像个泼妇,满口脏话,他会觉得她很不可爱。 夕瑶憋屈地说道,“说得你好像什么时候喜欢过我似得,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是吗?”汎尘似笑非笑,那只揽着她腰间的手臂一紧,迫使那具身体离开了床板而紧贴另一具身体,“可你的身体比你嘴巴要诚实很多。” 夕瑶的脸颊抵在汎尘的肩膀上,正是被她扯开的地方,他的皮肤凉凉的,是他体温低还是她夕瑶身体发烫,她竟然没有挣扎,而是抬起手臂,缠绕在他精瘦有力的腰间,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哪怕千年前也一样。甚至你娶我,或许也是别有目的,我都没关系,可是你把我当成一个玩偶,拿我喜欢你的心情作为消遣的话,我真的好难过。”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风一吹就会消失;她的声音很柔,就像蒲公英的绒毛。 夕瑶说完,侧了侧头,脸颊从他肩膀处挪开,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真是冷血,听了她这样的话,他心跳声还是如此平淡,不急不躁,她都听不到任何期待中的回馈,也好,她的期待原本就很稀薄,也是她预料之中的结果。 汎尘没有说话,那双蓝眸缓缓地合上,看不见他眼眸里的情绪。 他听惯了她一次次告白,她的不厌其烦,他的沉默不语,就像春去秋来,再平常不过,可是这一次,却让他莫名触动。平静似水的心荡起了波澜,或许不是他的本意,而是那萦绕在心脏上的名字在活跃。 他坐起身,倚靠在床头,而她也没有离开,依然靠在他身上,他也没有拒绝她。 不久以后,那缠绕在他腰间的手臂脱落,搭在两旁,她微微张着的小嘴还露着两颗尖牙,忘了缩回,她闭着眼睛睡着了,似乎睡得还很安详,做着不错的梦,她很久没有这样靠着他入睡。 他低头看着靠在他身上的她,她穿着一件松垮的单薄衣衫,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体温。没有任何防备的小脸,气色并不好,有些苍白,本该惹人怜爱的模样,却被他一次次刻意忽略,任由她过着疲惫虚弱的日子,终日离不开药。 他缓缓地抬起手,她乌黑的长发从他指尖柔软地划过,如她平日里远远注视他的眸光,温柔而胆怯,渴望靠近,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怒了他,或者换来他冷漠轻蔑的对待。 身为半人类的她,相比这个世界,她脱不掉那过于普通的气质,就像人类的死亡,压根引不起死神的杀欲。她的普通,如此不起眼,让人无法记住她,别说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或许她多像冥棂一点,会更加接近于这个世界,她也会完美到像个傲娇而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她却偏偏像她的人类母亲,继承了母亲的绝大部分,延续人类的痕迹。 她不要露出獠牙,丢在人类世界里,任由她自生自灭,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汎尘收拢指尖,抬起手,她的长发凑近他的鼻尖,乌黑的长发也一样都是她身上的味道,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松开手,任由那一缕头发滑落,他抬起眼眸,看向不知明的方向。 他向来不会去追究爱情是什么,他甚至经常把她当成他汎尘的一样东西,他不许别人染指,他霸占她,就像他剥夺那些生命一样,觉得理所当然,根本无需计较。但他清楚,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很特别,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喜欢她什么?难道就是她身上独特的味道吗?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像他之前说的,直接把她的尸体做成熏香,也省得给他添这么多麻烦。 “汎尘……”睡梦中的夕瑶,呢喃细语,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汎尘闻声低下了头,看着那蠢蠢欲动的唇,一张一合。 “你这么坏,会遭报应的,我要诅咒你……”夕瑶似乎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什么,可她丝毫不知情,也感应到任何危险的意识。 那双注视着她的蓝眸似乎发生了异样,对死神来说,原本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柔情,疑似温柔的一点点痕迹,已荡然无存,相反燃起了一贯邪恶的欲望。 “嗯?!”夕瑶突然惊醒,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莫名其妙地一把拎起,不等她反应,已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睛,那扣在她头上的手,那缠绕在她腰间的手臂,以及突然开始掠夺她口中柔软触感的炙热气息。 前一秒她还做着惩罚坏人的美梦,后一秒发现她才是别人的盘中餐。 汎尘,你这样自私地弄醒她,真的好吗?! 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他一定会说,我的女人,睡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文 341、永远怀不上 秦泠儿端着药走进屋子,见夕瑶在房间里翻箱倒柜,问道,“夕瑶,你在找什么?” “找弱点。”夕瑶跪在地上,打开一个个抽屉。 “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这里一直是你家少爷的房间吗?” “嗯?怎么了?” 夕瑶的印象中,汎尘还叫淅的时候,他就特别懒,也很怕麻烦,所以他的房间很空旷,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可能跟出生和家庭环境有关,如今的汎尘,住的房间却不同于之前,摆设样样齐全。 不能一直被他汎尘欺负,夕瑶觉得可以翻出点什么,从而找出一些属于他汎尘的弱点,说不定还能找到他汎尘恋香癖的原因。 “没事,泠儿,你家少爷,小时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比如他的性格,弱点什么的,或者什么诡异的癖好。”夕瑶一边翻,一边随口问道。 “少爷就是一个完美的人,从小就是,”秦泠儿觉得她家的少爷一出生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哪怕她压根没见过她家少爷出生的样子,又道,“不过少爷小时候很可怜,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没有朋友,一直被夫人逼着练习。” “练习?” “嗯,夫人希望少爷早日独立,变成一个强者,所以同龄人还在玩的时候,少爷就已经握着比他人还高的剑。” “哦。”夕瑶随口应了一声,她的手一直没有停歇。 “夕瑶,你别应的这么随便,那所谓的练习,可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真人和真怪,少爷每一场练习,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实战,随时会丢了性命,所以少爷从小身体就有很多伤,旧伤未愈合,新伤又覆盖,当然这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什么?”夕瑶停下手,吃了一惊。 “少爷和夫人还有一个约定,他每次进去的时候,都会锁上门,和敌人共处一室,也就是说,不是敌人死,就是少爷亡。” “这么变态!有必要这么认真吗?”夕瑶本以为,这一世的汎尘出生好,住在闵德府,应该会逍遥自在一些。 “算了,都过去了,如今夫人也不在了。”秦泠儿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秦泠儿还是很想念汎夫人的,她对秦泠儿也不错,从来没有把她当作下人看待。 夕瑶低下头,咬着手指,原来那魔鬼也不是一帆风顺地长大的,好可惜,他最糟糕的时候,她没有机会陪着他。她从千年来,本应该可以早一点遇见他才是,可她却错过了。 夕瑶正要起身的时候,瞥见抽屉最里面的一个盒子,她伸手拿起那个盒子,“嗒”一声,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除了一根细长小巧的玩意,什么都没有。 “这个污渍好像是血渍,”夕瑶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身为吸血鬼的她,很快便认出了常人无法分辨的血渍,又道,“那家伙的屋子里,应该不会放乱七八糟的东西才对,可是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看都像没什么用的多余之物。” 秦泠儿揭开帘子,走到夕瑶身边,她接过夕瑶手里的东西,看了看,说道,“这东西是木头做的,一般这玩意叫木桩,无论大小粗细,还很有来头。” “泠儿,你知道这东西?” 秦泠儿摸了摸尖端,说道,“具体不知道,不过这种类似的东西我见过,少爷小时候就经常雕刻,少爷有一个叫季子人的师父,擅长诅咒之术,这玩意就是下诅咒用的。” 诅咒?夕瑶对这个词并不陌生,她偶尔听汎尘提起过,她连忙补充道,“那上面的污渍是血渍。” “这样啊,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留下的,不过肯定是被少爷下了诅咒,”秦泠儿将东西还给了夕瑶,又道,“但是诅咒都是一次性的,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还要留着它。” 这上面的血渍并非一个人,有汎尘的,也有夕瑶的,只是时间太久,没有人认出来是谁的血液。 这是汎尘向夕瑶求婚的时候,为自己设下的永世诅咒,永生永世不背叛她。夕瑶也曾用它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因为汎尘另娶她人而无法承受。 曾经被夕瑶当初宝贝,说要世代传下去,生儿子就当传家宝,生女儿就当嫁妆。 夕瑶被亚彦妠唤醒以后,她不再记得它,也不再需要它,汎尘就收了起来。 “泠儿,吉宝呢?”夕瑶站起身,开口问道。她记得汎尘曾经指着自己的胸口自嘲什么设下愚蠢的诅咒,她隐约觉得这玩意可能和那件事有关。 问汎尘,他肯定不会说,问汎尘身边的吉宝,说不定可以问出一些什么。 “吉宝现在是大忙人,很多人都巴结他,不知道他又跑去哪里狐假虎威去了,”秦泠儿耸了耸肩膀,又道,“夕瑶,先喝药吧,都凉了。” “哦。”夕瑶将小东西放回盒子,重新合上了抽屉。 夕瑶才喝完药,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血?” 她放下药碗,走出了门,顺着血腥味走去,最终看见刚回来的仪涟,正往名苑的方向走去,看不到她身上的伤口,只是衣衫上沾着不少的血液,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仪涟也见到了夕瑶,笑着打了声招呼,“少夫人好。” “假惺惺的,真恶心!”夕瑶身旁的秦泠儿白了仪涟一眼。 “少夫人依然滴血不沾吗?”仪涟笑着问道,分明话里有话,嘲笑汎尘不许夕瑶喝血的事,仪涟又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还是这么苍白,不过,身为吸血鬼,却不能吸血和猎食,真是可悲。” 秦泠儿听明白了仪涟的话,她仪涟一身血液,是在向夕瑶炫耀吗?如此铺张浪费,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你命还真大,这样都不死,”不过夕瑶倒是看出了一点破绽,又道,“看来我不用动手杀你了,自然有人会杀了你,果然坏人自有天收。” “嗯?”秦泠儿疑惑地看着夕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夕瑶相信,仪涟这一身血液,很有可能是她自己的,并且对她动手的人,数量还不在少数。她若是猎食去了,猎物的血液顶多是喷到她的身前,因为她攻击别人。那么她身侧和背后的血液,哪里来的?明显是她自己的。 “少夫人真是聪明伶俐,眼力也不错,是我的失误,猎食的时候没有观察清楚,对方的人数太多了,吃了一些亏,”仪涟低眉一笑,又道,“不过没关系,少爷的血液一样够我补回来。” “你……”秦泠儿气得说不出话,她若连这话都听不懂,她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仪涟跳过秦泠儿,走到夕瑶跟前,说道,“区区低贱的吸血鬼,是不懂高级吸血鬼的,像你这样的,才会因为猎物数量多就落荒而逃,所以你不懂其中的妙趣,也请不要瞎操心,妄下结论。” 夕瑶听懂了仪涟的话,估计袭击她的人,不是成为她的猎物,就是成了她的使徒,嗜血工具。 “低贱?高级?死女人,你说话怎么这么讨厌啊!”秦泠儿冲仪涟吼道。 “小丫头,你再对我无力,我会吸干你。”仪涟转过身,对秦泠儿笑着说道。 “你敢?!” “你家少爷说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干涉和阻止,吸干你这个小丫头,又能怎么样?”仪涟说话间又转身看向夕瑶,又道,“包括我无意间冒犯了少夫人,害少夫人吃了一些苦头,他最终都没有责怪我。” 秦泠儿快气疯了,夕瑶却笑了,对仪涟说道,“你根本没有怀孕,对不对?” 关于这事,仪涟撒谎,汎尘也没有否认过,虽然她不知道这已不是秘密,早就被吉宝听了去,但是吉宝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并没有告诉夕瑶。 “夕瑶,你怎么知道?”秦泠儿好奇地问道。 仪涟也有点好奇,看着夕瑶。 夕瑶抬起手,指着仪涟的腹部,说道,“她若真的怀孕,必然护着腹中胎儿,身为一个母亲,无论是去攻击别人,还是自己受了一身伤,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护着肚子,瞧瞧她现在,沾了这么多血,不管是不是她自己的血液,她都没有任何遮挡的意思。” “少夫人果然冰雪聪明,”仪涟有点佩服夕瑶,又道,“那又如何,我是撒了谎,可少爷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现在没有孩子,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或许明日就怀上了。” “我觉得你,永远怀不上。”夕瑶说着转身走开。 “夕瑶,等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秦泠儿快步追上,她不想和仪涟这样可怕的吸血鬼待在一起,总觉得仪涟真有可能吸干了她,又道,“夕瑶,你好厉害,这就揭穿了她。可是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肯定地说,她永远怀不上少爷的孩子?他们经常在一起的,保不准……” 夕瑶走了一段路,远离了仪涟,这才示意秦泠儿凑近自己,小声说道,“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生关系。” 正文 342、我是上了贼船 秦泠儿揉了揉耳朵,问道,“夕瑶,你怎么知道的?这种事,哪里会有人大声说出来的,那仪涟刚才也压根没有说这事啊。” 夕瑶不以为然地说道,“因为,魔鬼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秦泠儿一头雾水,觉得风马牛不相及,问道,“夕瑶,我不懂,两者有联系吗?” “泠儿,你承不承认你家少爷一肚子坏水?”夕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秦泠儿,威逼利诱也差不多是这个模样,是要秦泠儿非承认不可。 秦泠儿不可否认,外面的人对她家少爷的传言,差不多跟死亡有关,没人敢直接或者间接地说她家少爷的坏话,一个字都不敢提,那是因为他们害怕,但是显然她家少爷不是善类,不讨喜。 秦泠儿的手放在夕瑶指着的手指上,说道,“夕瑶,这样说……不太好吧……少爷还是你夫君呢!” 夕瑶放下手,得不到秦泠儿口头上的认可,夕瑶叹了一口气,说道,“反正你家少爷绝对不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 “这我承认,少爷对很多事都漠不关心,爱答不理。” “我猜,关于仪涟的事,你家少爷一定没安什么好心。”夕瑶可不信,汎尘想从仪涟身上得到的好处是她的身体,他想要,就直接要了,哪里会管那么多。并且那仪涟也没有要拒绝他的意思。 “夕瑶,你能不能不要绕圈子?” “一开始,我是讨厌仪涟,竟然还害我,但我现在有点同情她了。”夕瑶说着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表示深深地认同自己的这个猜测。 “她那么讨厌,为什么还要同情她?” “我感觉,你家少爷在利用她。”夕瑶扬起下巴,嗅了嗅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是仪涟身上飘过来的,她还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夕瑶猜测,汎尘推波助澜,不阻止仪涟对夕瑶动手,可能是为了看好戏,那家伙骨子里就邪恶,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若是去责怪他,他一定反过来说她夕瑶,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死了也是活该。 但夕瑶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汎尘这个人这么无所谓,无聊乏味的事情,他断然是不会去做的,浪费他一点时间,他就会“唰”的一下,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了结了别人的性命。而且他这个人那么没有耐心,却偏偏天天喂仪涟血液,显然十分可疑。 “这仪涟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只不过是少爷捡来的,少爷为什么要利用她?” “你家少爷坏,最爱看好戏,他就这么一个恶趣味,估计那仪涟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他,让他感兴趣了。”夕瑶一口笃定。 自从汎尘坦言他默许另一个女人谋害她夕瑶,丝毫不顾虑她愿不愿意接受,如何看待这件事,他就直接宣布,告知她事情就是这样,她要怎么消化就怎么消化,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她就更加肯定他坏得无药可救,没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当然除了好事他不会干。 至于夕瑶为何肯定汎尘没有碰仪涟,那是因为仪涟低着头说自己现在没有怀上,以后会怀上时候,夕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仪涟从见到夕瑶开始,说的每个字都直视着她,那是贵族吸血鬼与生俱来的傲慢,尤其是她自命不凡的时候,偏偏提到孩子,她却低下了头。她甚至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落寞的神情,正好被夕瑶瞥见。 她仪涟说以后会怀上孩子,说话间却并非是期待,反而很失望,说明汎尘根本没有碰她。 至于他们以后会不会发生些什么,夕瑶就不得而知了,说她仪涟以后也怀不上,也是夕瑶成口舌之快罢了,气气那仪涟。 秦泠儿一听,她家少爷并非喜欢仪涟而留她在闵德府,却是为了利用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利用什么,秦泠儿就觉得过瘾,莫名觉得空气都舒坦了,感慨道,“夕瑶,你好像很了解少爷,果然是夫妻。” “我被他耍了那么多次,多少还是有点觉悟的。”夕瑶觉得,哪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当然更多时候,夕瑶觉得自己就是一头猪,吃很多次亏,才会得到一点教训,他汎尘挖的同一个陷阱,她夕瑶还要摔好几个跟斗才能摔清楚脑子。 “我觉得少爷对你还是不错的。”秦泠儿相信他家少爷很有责任感,从他小时候就可以看出来,就像他一心想要保护他的母亲一样。只不过中间出了一点意外。 “不错?!泠儿,你太偏袒你家少爷了,你是不知道而已。”夕瑶不想细说,独自承受就够了,因为说了也没人拯救她,也无法改变现状,万一还崩塌了秦泠儿的美好幻想,害她对人生失去了展望,不敢嫁人就惨了。 但夕瑶一想到汎尘让她自生自灭,一边保命逃跑,一边尽妻子的义务,也真是够了,全世界就他会这么可恶! “也不是偏袒。”秦泠儿嘟囔道,她家少爷再坏,她都觉得好,胳膊肘绝对不会乱往外拐,这一点和吉宝一模一样。 “泠儿,我告诉你,如果我哪天死了,你千万要相信,绝对和你家少爷脱不了干系,他不是主谋,也一定是从犯,”夕瑶说着往前走去,又道,“只可惜,告诉你也没有用,反正你都站在你家少爷那一边,我要真死了,记得清明给我烧一支高香。” “太严重了吧,少爷怎么可能杀了你啊?” “大错特错!他会漫不经心地倚靠在一旁,冷眼看着我被别人谋杀,然后还会对凶手说一句,喂,那谁,离我远一点,血别溅我身上。”夕瑶一边说,一边走到亭子里,模仿她想象中的汎尘,倚靠在柱子上,可她才摆不出他那张寒冰似的脸,也学不来他事不关己的高傲样。 夕瑶甚至可以想象到,汎尘冷漠的脸庞,平静冷血的语气,漠不关心的蓝眸,唯恐血液流得不够多,洒得不够高,时不时还流露出嫌弃和不屑一顾的眸光。 秦泠儿跟着走上台阶,坐在石桌旁,看着夕瑶,说道,“夕瑶,你太消极了,都把少爷说得像个没心没肺的人了。” “得了吧,我是上了贼船,一开始是自愿的,自甘堕落,我认栽了,到了后面,想逃也逃不了,就算是尸体或者骨灰,他都会留下他汎尘的记号,证明是他的所有物。”夕瑶也走向石桌,坐在秦泠儿的旁边,支撑着脑袋。 夕瑶坐下以后,几个女婢走上前,将一些食物和茶水摆放在石桌上,随后退下了身。 秦泠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竟然说少爷开贼船,夕瑶,你是不知道,多少女人削尖了脑袋,想钻都钻不进来,想上都上不了。”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认清他的真面目,他的坏真不是一点两点,揭开一丢丢的遮挡布,往里稍微瞄一瞄,估计就会吓跑一堆人。”夕瑶对汎尘的意见,还真是不少,因为她一直耿耿于怀他合着仪涟要谋害她的事。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自然有人愿意往火坑里跳,你不就是其中一个嘛!”秦泠儿打趣道。 “我……”夕瑶抿了抿嘴巴,她拿起盘子里的一颗果子,想起千年之前,他让她把果子里密密麻麻的黑籽挑出来,结果竟然是为了点一把火。他当时一脸无害的呆萌,其实是那邪恶的本质在作祟。 吉宝爬到凳子上,“你们在说什么?” “吉宝!”夕瑶听到吉宝的声音,放下撑着脑袋的手,说道,“我正找你呢!” 吉宝若不说话,就算他站在夕瑶跟前,她也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的,他拿了一颗果子塞进嘴巴,一边嚼,一边问道,“什么事?快说,我最近很忙,约我的人很多呢!” “吉宝,你少猖狂了,别把少爷名声给败坏了。”秦泠儿看不见吉宝,但是看得见他手里的果子。 “你家少爷的名声,从来就没有好过,”夕瑶对着秦泠儿嘟囔道,最后转过身,继续问吉宝,“吉宝,今日我在你家主人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盒子,泠儿说是诅咒用的,关于那东西,你可知道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我对主人最了解,全世界没有比我吉宝更了解我主人的,”吉宝说着又拿了一颗果子,啃了一口,继续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会忘记,你真是太没良心了,亏我主人对你这么好。” “吉宝,别卖关子了,快点说,说重点。”夕瑶说完便把装果子的盘子挪到一边,不让吉宝吃,让他快点说完。 “主人为你下的诅咒,是个解不开的死咒,永生永世有效,甚至可以贯穿生死……把盘子给我!不然我不说了!”吉宝吃完果子以后,伸手够不到,喊了一声。 秦泠儿拿起盘子,端到吉宝跟前,催促道,“快点讲。” “主人当时给你求婚的时候设下的诅咒,说是永生永世不会背叛你,刺进了他的心脏,他心脏上缠绕着你夕瑶的名字,他若移情别恋,爱上另一个人,他就会被诅咒吞噬,受尽折磨而死,而且是永不超生。” “哇!”秦泠儿还是第一次听到,羡慕地看向夕瑶。 夕瑶却低下了头,她并不开心,一开始的好奇心全没了,反而觉得很沉重。她把他给她的祝福转赠给了另一个男人,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如此生气,为何一直不肯原谅她。 正文 343、情人和妻子 “少爷。”名苑的女婢见到前来的汎尘,俯身唤道,上前推开了门。 坐在一旁的仪涟看着汎尘进了屋,即便他不说话,她也知道他来做什么。 这段日子的相处,让仪涟明白,他汎尘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她起身走到他跟前,自觉地等着他抬起手。 汎尘抬起手,却不是为了让她喝血,他的手心贴在她的脸颊上,他笑着说道,“你若死了,我会很失望。” 他在告诉她,别死,可他已经看出,她继续这样下去,离死亡越来越近了。她此刻面色煞白,毫无血色,脸庞上都是湿漉漉的,因为一直在冒冷汗,估计受了不少伤,伤口虽已愈合,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汎尘知道,她必然流了不少血。 他的眸光里没有任何情感,这样亲昵的举动却依然让她受宠若惊,她抬头看着他,一时间让她产生了错觉,还以为他在意她,关心她。当然她不傻,她知道对他来说,这举止毫无意义。 汎尘放下了手,顾自坐下,也没有急着离开。他也不问仪涟出去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他一直由着她,从她搬家闵德府开始,她做的所有事,说的所有话,他都没有插过手。 “不用吗?”仪涟试问道。汎尘每日来都是为了给仪涟喂血,像是一种形式,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仪涟也已经习惯了,今日他汎尘似乎并没有此意。 事实上,他若再喂她几口血,估计她真的会死。 汎尘从不隐藏自己的动机和邪恶,也不曾欺骗过仪涟,他和她之间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仪涟见汎尘不语,他只是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她顿了顿,说道,“你若真怕我死了,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他有一丁点在意她。 “或许是。”汎尘抬起眼眸,瞥了对面的仪涟一眼,那似笑非笑的弧度,令人捉摸不透,却又吸引人的目光,让人浮想联翩。他并没有直接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而是模棱两可,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暗示她。 仪涟有点吃惊,随后她坐下了身,举手扶着额头,她很虚弱,身体也并不舒服,却还是等着他的到来。她低声说道,“你根本不需要哄我的,你知道我是自愿的。” “自愿喝下我的血,还是自愿服下那些毒?”汎尘饶有兴趣地问道。 “毒?”仪涟不明所以地看着汎尘,十分诧异。 可怜的吸血鬼,落单太久了,连最基本的危险意识都没有,是因为没有人教她吗? 汎尘放下酒杯,他的手指伸进酒里的同时,一道极细的蓝色光线划过,他的指尖冒出一颗血色,于透明的酒水中游荡开,血丝逐渐晕染,无比妖娆,杯中的酒水最终变成淡淡的红色。 仪涟的目光从酒水中挪开,落在了汎尘脸庞上,所以,他这是在告诉她,他喂她的血液里有毒。 汎尘从仪涟的面部表情得知,她已经明白了。她果真很聪明,这样就懂了,汎尘笑而不语,这女人比他的妻子聪明多了,理解能力也很好,甚至不需要他多费口舌。她也会隐忍和沉得住气,若是夕瑶,早就跳了起来,喋喋不休地在汎尘耳边念个不停,抱怨个没完。 汎尘能活到现在,不被夕瑶吵死,确实难能可贵。 仪涟站起身,走到汎尘身边,她朝那杯酒水俯下身,怎么,她是准备喝下这杯沾着毒的酒吗? 她仪涟早已不是一开始懵懂无知的女孩,随着她的身份慢慢揭开,她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知是天意,还是这魔鬼的一步步助推。 汎尘的手指被温暖柔软的触感包裹,他侧过头,略感疑惑。那仪涟并没有端起那杯酒,而是拿起他扣在杯口的手指,放进那微微开启的口中。 汎尘也没有急着收回手,任由她含着口中,不知是在吸允着他的血液还是他的手指。 她的确比他的妻子有意思多了,她引诱他也早已不是第一次。 汎尘刚开始给仪涟喂血的时候,她还是用刀划开他的皮肤,而非直接用獠牙,那时的她显然是故意的挑逗,舔舐他的伤口,却让他想起了夕瑶,他吻了仪涟,同时又觉得恼怒和浮躁,不知是因为夕瑶背叛他的那件事而感到恼怒,还是因为她仪涟不是夕瑶。 仪涟如此,他汎尘也不反感,但他的妻子若像她仪涟这般,估计他会恼怒。对很多男人来说,妻子和情人不能同概而论,情人可以用来调情,但是不可以替换成妻子。不过对他汎尘来说,这情人,他还真无福消遣。 汎尘收回手的同时,按倒了仪涟,只听见酒杯三三两两地砸落的声音,她的后背抵在桌面上,目光有些迷离,一直看着眼前的人,倒不是她刻意装出来的,是她体内的毒素开始侵蚀她的意识。 仪涟也是今天才知道,为何每次喝下他的血,身体会如此难受。 仪涟喝下汎尘一口血,留在她体内的毒素,需要她喝更多的血才能缓解不适,这是她出去猎食的其中一个原因,她本以为她只是饿了,需要很多的血液才能满足她的身体,却没想过是他血液的缘故。 他汎尘的血液里可有亚炽曾送给他的毒素,虽然清的差不多,但还是有所残留。 亚炽可真是卯足了劲,想看看他汎尘会不会死,换作平时的夕瑶,亚炽可下不了这毒手,顶多是那獠牙留在她夕瑶皮肤上多些日子,破坏了自愈能力,慢慢好起来。 仪涟喝下汎尘的第一口血液的时候,她因为承受不住那剧毒而直接晕厥。 汎尘是自私的魔鬼,他哪里会有那么好的心喂别人喝血? 事实上,自从汎尘中了亚炽的剧毒,喝他血液的人可不在少数,只是那些人都已经死了,都是净化他毒素的容器罢了。 喝下他的血,就是喝下他血液里的毒素,融进对方的身体,五脏六腑,每一根毛细血管。他的血液可以原封不动地返回,毒素却可以残留在对方体内。他可以若无其事地离开,那些人却瞬间成为一具具腐烂的尸体。 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他清理着体内的毒素。 唯独仪涟,汎尘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死,每一次喂血也就几口,并且是真的给她喂血,没有回收的意思,或许他只是好奇,她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死。又或许,他别有目的。 “你不怕死吗?”汎尘笑着问道,冰冷而充满戏谑的气息拂过她煞白的脸庞。 “怕,”仪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怕,就知道你很危险,知道靠近你,就是靠近死亡。” 瞧这一具被冷汗打湿的身躯,勾勒出诱惑人心的轮廓,该有的她都有,夕瑶没有的她仪涟也有,是高级吸血鬼独有的气质和养眼的外表,哪怕是具尸体,也一样比寻常的尸体要美很多。 “你的确很吸引我,可惜我没办法碰你。”汎尘坦诚道。他是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仪涟三番五次地引诱他,没反应才说明他不正常。 当然,他若可以碰她,他也一定不会负责任,就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 “为什么?” “你魅力不够大,不足以我冒险。”汎尘起身说道。 汎尘对仪涟有兴趣,还不至于他去挑衅他心脏上的诅咒,尝试一下噬心之痛是哪种程度,违背的话,他也不知道是立刻死去还是永世受尽折磨,不生不死。 “是吗……”仪涟撑起身,却没有急着从桌上落下,她的手臂扣在桌边,低垂着头。她本不该如此卑微地留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边。 “下次别再做这样的事,”汎尘说着拿起桌边一只未滚落的酒杯,重新满上,“你的命早已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我的。” “嗯?”仪涟看着那只漂亮的手拿起斟满的酒杯,最终贴在那无情的薄唇上。他在提醒她,不要随便做出让自己丧命的事,包括她刚才明知道他血液里有毒,却还喝的行为。今日他汎尘不让仪涟喝血,莫非是真关心她死活不成? 所以,他还需要她,可是需要她做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你……还想让我杀她吗?” 仪涟又不是瞎子,那日她把夕瑶丢到了花船上,汎尘撕碎她的心都有,他分明那么在意他的妻子。 “你不是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吗?”汎尘反问道,仿若那个“她”跟他毫无关系。 “我的确有理由,可是她是你的妻子……而且,我可能会把她……” “我不会管,你放手做就是。”汎尘打断仪涟,他不想听,他只管看就够了,并且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插手。 花船之事,他没动手杀死仪涟,临走前丢下一句话,除了他妻子的身体他绝不允许别人染指,其余的,他统统不管。 那没有饮完的酒水倒映着他清冷而嗜血的蓝眸和邪恶的笑容,他放下酒杯,出了门。 仪涟坐在桌上,转身看着他离开,自言自语,“我不明白……” 不明白,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却没有要爱护她的意思,似乎只是占有欲在作祟;不明白,她仪涟,他汎尘为何碰不得,他似乎并不排斥她。 正文 344、舔干净,再咽气 “等一下!”夕瑶喊住从名苑方向走来的汎尘,她怕他不理她,也怕他直接走人,便快步跑上前,她干咳了两声,“咳咳,要出去啊。” “你最近,管得似乎有点多。” “我没有,我哪敢啊,”夕瑶指了指夜空中的明月,又道,“我是赏月,刚好遇到你而已,跟你打个招呼罢了。” 三更半夜不睡觉,她在必经之地,她说她在赏月,分明侯在这里,刻意等着他汎尘路过。 “哎……别走呀!”夕瑶见汎尘走开,连忙上前,展开双臂,挡在他跟前。 汎尘低下头,凑近他跟前的女孩,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今晚,我没时间。” 夕瑶的耳朵一痒,脖子都连带着发酥,她往后连退三步,拉开一段距离,乌黑的眸子却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没安好心的笑容。 他的话好像什么意思都没有,为什么让她觉得隐隐不安,他邪恶的气息在一瞬间似乎渗透了她的骨头。是她想歪了,还是他在暗示什么,总之他这么一说,让她突然忘记她要对他说什么了。 她酝酿了一整天的话,一下子全被她忘的一干二净,一时间乱了阵脚,显得拘谨而不自在。 有些时候,汎尘挺喜欢他这不经逗的妻子,虽然反应有些迟钝,又爱胡思乱想。 可是再可爱,做错事情都一样要受到惩罚才行呢,谁让她招惹上了一个魔鬼。 夕瑶良久才缓过神,说道,“你们刚才,在计划着怎么谋害我吗?” 汎尘并不否定,说道,“你睡觉的时候锁好门窗,别在我看不见的时候给我死了。” “汎尘!我死的时候一定溅你一身血!” “那你给我舔干净,再给我咽最后一口气。” “你……”夕瑶气得说不出话,她深吸几口气,她清楚她这次主动找他有重要的事和他说,不能被他三言两语就气跑了,她不可以莽莽撞撞。 是的,她是来道歉的,不管他汎尘接不接受。 夕瑶才仰起头,试图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让她接下去说话通畅一些,最好一口气说完,不要被他打断,却被一只手给突然挡住了视线。 与此同时,那双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夜空中逐渐染红的明月,浓郁的死亡信息,从四面八方猛然涌起,那洒下的皎洁月光也顿时变成暗红色,说不出的诡谲。 蓝眸也映着狰狞的血色,不知是主人嗜血的缘故,还是被这诡异的月光照的。 通过一双注视的眼眸,一股强大的吞噬之力侵入身体的五脏六腑,发生剧烈的震荡,连汎尘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一些异样,更何况是常人。 同一时间,西岚殿的亚炽也注意到了异样,紫金色的眼眸同样被诡异的月光强行笼罩上一层血色。他没有看身后几滩模糊的血肉,但是从突然出现的血腥味可以得知,他身后的几只吸血鬼已丧了命。 冥棂额前的一道血色印纹,不知是因为异样的氛围还是他被溅了一身血肉而不悦,他侧了侧头,血色的眼眸一直盯着那千年难遇的奇异明月,那不知何时已露出的狼人獠牙,如饥如渴。 “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扰了本王的兴致。”冥棂懊恼地甩了甩袖子,不久前还是他冥棂臂弯之中娇羞的女子,仅仅因为看了一眼那血色的明月,落得如此下场。 远处响起无数狼嚎之声,冥棂跨出了腿,踩过身旁的一堆血肉。 “怎么了?”夕瑶的手指扶在那只突然挡住她眼睛的手上,他没有要放手,她也没有要强行掰开的趋势,只是有些疑惑。 就在一瞬间,那明月重新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仿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汎尘松开手,低头看着一脸无知的夕瑶,平淡地说道,“以后每个夜晚,洗干净在床上等我,不管我有没有去找你,明白吗?” 夕瑶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遍,不知如何作答。 “嗯?” “……哦。”夕瑶低下了头,双颊通红,即便是淡淡的月光下,依然格外醒目,娇羞无比,令人心动。 “走吧。”汎尘的语气却清冷,平静,一往如既。 “等一下!”夕瑶抓住正要离开的汎尘,扯住他的衣袖,愧疚地说道,“我……知道那件事了,关于你心脏上诅咒的事,我却做了那样的事……” “不用道歉,”汎尘打断夕瑶,那唇角邪恶的笑容,分不清是他的开心,还是对方的不幸,又道,“因为,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夕瑶闭上了嘴巴,想说很多话的喉咙不得不安静下来,那是因为被汎尘一语堵塞,没了发出声音的必要。 汎尘这个回答,夕瑶倒也不意外,她原本就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是听起来,依然觉得很不甘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才会原谅她。 汎尘见夕瑶一动不动,问道,“我刚跟你说的话,你就忘了,嗯?” “没有……”夕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转身往自己屋子走去。 汎尘让夕瑶每个夜晚都在床上等他,其实是为了不让她看见这诡异的明月。 汎尘抬起头,瞥了一眼那明月,是谁在挑衅他死神的身份?夺走他不少猎物,竟然还如此猖狂,还真是令他不舒服。 夕瑶再次转过身去看汎尘的时候,他已出了闵德府。 亚炽低眸一笑,那招牌式的笑容在多日郁郁寡欢之后,重见天日,“呵呵,到底是看戏好呢,还是参一脚好呢?” 亚炽话音刚落,西岚殿里顿时出现数不清的吸血鬼,等候差遣,既然被王召唤而来,显然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节奏。 “小家伙果然不能待在那死神的身边,太危险了呢。”亚炽笑着说道,伸手摘了一朵身旁的血色蔷薇花,那指尖捏在花茎上,漫不经心地旋转,同时凑近鼻尖,闻着心旷神怡的花香,于抬眸之际,流露出一丝久违的欲望。 “去看看,到底是谁。”亚炽说着松开手,吸血鬼们瞬间消失,他指尖的血色蔷薇花于空中划下,跌落之际,落下三两片花瓣,而他也已消失不见,唯独他不久前站立的地方,红蔷薇纷纷摇曳。 夕瑶回到屋子,走到柜子前,她跪坐在地,拉开一个抽屉,打开那个盒子,她趴在抽屉上,呆呆地看着那细长的小玩意,看它安安静静地躺着。 女婢见夕瑶一直跪坐在地,提醒道,“少夫人,一直坐在地上的话,会着凉的。” 夕瑶倒不是苛刻的主子,她甚至从不觉得这些女婢是下人,她跟女婢们说话不应该说是客气,倒是没有任何看不起她们的意思。 夕瑶若记得之前的事,知道她是从人类世界来的,她一定会把这些女婢理解成某种职业,不分高贵低贱,至少可以得到该有的尊重。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不这么想,太多自命不凡的家伙,也太多被践踏于脚底而不敢反抗的卑微之人。 夕瑶转过看着那名跟她说话的女婢,问道,“你成亲了吗?” 女婢摇了摇头,说道,“回少夫人,奴婢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少夫人是要赶走奴婢吗?”女婢慌张地问道。 “没有啊,我就随口问问,你不必如此惊慌。” 女婢松了一口气,但是迟迟不肯回答夕瑶的问话,怕答得不妥。 夕瑶站起身,揭开帘子,坐在桌边,撑着头,对那名女婢说道,“过来坐坐,陪我聊聊。” “这……”女婢有些为难,若是传到大总管灵珊的耳朵里,哪怕是少夫人的意思,估计也会被赶出闵德府,又道,“还是站着毕竟妥当,少夫人想说什么,尽管开口就是,奴婢知道的话,一定言无不尽。” “好吧,”夕瑶也不再勉强,问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不过我记得你,隔三差五的,你就在我这屋子里候着。” “回少夫人,奴婢并非偷懒,只是闵德府的规格,每三日轮一班。”女婢知道少夫人不是刁蛮任性的主子,倒是挺随和,但是主人家的心思,断然吃不准,说翻脸就翻脸,也不会给下人留一条后路。故而再随意的主子,她们也不敢得罪。 每三日轮一班,为了确保这些女婢有足够休息的时间,才有精力伺候好主子。事实上,她们的工作量并不大,人多主子少,闵德府也不差钱,所以有的是人愿意来闵德府,进来的人,显然也不愿意再出去。 “哦,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夕瑶连忙说道,见女婢说话字字谨慎,又道,“你不必如此拘谨,我的意思是说,你是熟面孔,经常在我这屋子里,想必也对我这里的事比较了解,说起话来也方便一些。” 女婢听了夕瑶随和的话语,倒是露出了笑脸,因为她想起她家少爷和这少夫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蛮搞笑的,当然这话,打死她都不敢说出口。 “少夫人,奴婢来!”女婢见夕瑶伸手去拿杯子,连忙走上前,替她倒水。 夕瑶看着女婢帮她泡了一杯花茶,说道,“你觉不觉得我很凄惨?” 女婢疑惑地看了夕瑶一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看啊,我总是独守空房,这么大的屋子,除了你们,就我一个人,白天还好,泠儿还经常来陪我,到了晚上,凄凄惨惨兮兮。话说,你们有没有后背笑话我?” “不敢!奴婢们不敢!” “没关系,笑话我也没关系,反正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夕瑶说着进了内室倒在床上,也不想喝茶了,虽然很烦恼,但还是有些累。半路拦住他,她可是等了很久。 正文 345、非杀不可的原因 汎尘让夕瑶洗干净等他,可是他连续多日都不见人影,闵德府里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他,说明他一直没有回来过。 “泠儿,你知道你家少爷去了哪里吗?”夕瑶问身旁的秦泠儿。 “我怎么会知道,少爷又不跟我睡一个屋。” 不管跟谁睡一个屋,或许他汎尘根本就没有家的概念,他顶多记得闵德府里还有一个妻子被他落下了,不过他近日感兴趣的似乎是另有其人。 “泠儿,快过来。”夕瑶拉着秦泠儿躲在假山后头,看着仪涟往闵德府的大门走去。 “为什么要躲着她?怕她做什么?”秦泠儿不解地问道,她看着仪涟远去的背影,说道,“夕瑶,少爷会不会和这个女人在外面幽会?” “不至于吧,他们虽然不清不楚,暧昧不清,但是你家少爷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他若想做什么,不会偷偷摸摸的,肯定简单粗暴,讲究高效,”夕瑶说完,拉着秦泠儿也一同跟去,又道,“不过我很好奇,她在搞什么鬼,跟去看看。” 夕瑶一路跟着,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一直想不起来。 “夕瑶,已你现在这身体状况,你打得过那仪涟吗?”秦泠儿有些担忧,小声问道。 “不知道。”夕瑶倒是很坦诚。 “你不知道就跟着来?!你不怕她把我们俩给杀了吗?”秦泠儿开始捉急,那仪涟似乎不是一般的吸血鬼,连夕瑶都说了,仪涟是吸血鬼贵族。 “怕什么,你看她那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夕瑶一边说,一边跟着。的确,那仪涟上次被伤得不轻,后来还喝了汎尘的血。 仪涟从名苑出门以后,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她走进一座府邸,从夕瑶的视线中消失。 夕瑶抬头望去,才恍然大悟,她连忙捂住自己吃惊的嘴巴。 秦泠儿顺着夕瑶望着的方向看去,疑惑道,“夕瑶,怎么了?” “天哪,我知道她为什么想杀我了……”夕瑶无比震惊,看着那座有些荒废了的府邸,被岁月侵蚀,虽然依然高大,却没有了当年的气派,倒是有一些沧桑。 仪涟要杀夕瑶,并非为了汎尘那么简单,她有非杀夕瑶不可的原因。 “仪涟?仪涟……”夕瑶喃喃自语,“她是不是真名叫伊涟?” “夕瑶,你怎么了?你在说些什么?” 夕瑶此刻看见的府邸,正是当年伊索安伯爵的府邸,她甚至借住过一段时间,包括当年的汎尘,还叫淅的时候。 伊索安伯爵的独女被当时的亚偔盯上,嫁娶本是一件大喜之事,却是送上鬼门关的请柬,为此伊索安伯爵不愿再添子嗣,生怕诞下女儿,再经历一次痛苦。 亚偔死后,亚祈当上吸血鬼界的王者,伊索安伯爵也晋升至公爵,然而好景不长,夕瑶的狼人身份被曝光,被吸血鬼追杀,是伊索安怜悯夕瑶曾是他收养的义女而亲自猎杀,却不料被夕瑶杀死。 “仪涟是吸血鬼贵族,是落败的贵族……所以,她才一个人落单,汎尘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不谙世事,原来她是落败的贵族,天哪,她是伊索安的后代……”夕瑶依然难以置信。 当年夕瑶急着离开伊索安的府邸,虽然她以养女的身份住着,没有人对她不敬重,但是她一直都很清楚,她的身份很尴尬,迟早会引来杀身之祸,无关她是否有意愿争夺爵位。因为亚偔死了,伊索安成为公爵以后,如此高位之上的人,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子嗣? “不可能的,我不知道伊索安当时已经有了后代……”夕瑶摇着头,仪涟若是伊索安的后代,那么就算她夕瑶是自卫,她也理亏,她都是害这个贵族家庭落败的唯一原因。 “夕瑶!”秦泠儿大喊一声,那府邸的门口顿时出现一群吸血鬼。 “夕瑶!快!快走!”秦泠儿拉着夕瑶跑,却已来不及,那远处的吸血鬼瞬间出现在她们身边,团团围住,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孔,露出一颗颗狰狞的獠牙。 仪涟从府邸走出,她站在门口,喃喃地说道,“原来有人跟踪我,我都没有发现,看来我真的生病了,要好好地休养几日才是。” “啊!”秦泠儿往后退的时候,摔了一跤,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吸血鬼,和夕瑶这种吸血鬼完全不同,顿时吓坏了她。 夕瑶一边拉起秦泠儿,一边看着逼近的吸血鬼,此刻的她,根本没办法抵抗,“泠儿,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求我,”仪涟不知何时出现在吸血鬼的身后,走向被围困的夕瑶,“求我,我就放走这个小丫头。” 夕瑶今日跟不跟来,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仪涟迟早会动手,即便是在闵德府,她一样可以动手,甚至连汎尘都不会插手。 夕瑶看了看仪涟,又看了看秦泠儿。 “我不用!”秦泠儿虽然害怕,但还是尽量提高了音调,给自己壮胆。 “那就一起死,吸干她。”仪涟扫了一眼秦泠儿。 “不要!”夕瑶拉过秦泠儿,从她见到这座府邸开始,她心里的防线就开始岌岌可危,毕竟是她杀了伊索安,被寻仇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仪涟走到夕瑶跟前,说道,“其实,这小丫头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是想要你死,你知道的。” “我现在知道了……放走她,我不跑。” 秦泠儿不傻,这仪涟分明是冲着夕瑶来的,“夕瑶!我不需要!” “泠儿,我被你家少爷祝福来着,我不会死的,听话,先回去。” “什么祝福?” “死神的祝福,可以九死一生呢。”夕瑶笑着说道,但是她的脸色很差,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时间无法接受仪涟是伊索安后代的事,可是她没有多余的时间缓冲这件事,也无法好好地消化,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仪涟。 “我没有听过,夕瑶你骗人……” “够了,我不想再看你们演戏了,”仪涟有些不耐烦,她看着夕瑶说道,“你的丈夫支撑我杀了你,这件事,你如何理解?” “因为他爱我,所以他恨我。”夕瑶冷静地说道。 仪涟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知道这是事实,可是她听着很不舒服,“我一直在犹豫,是直接杀了你,还是让你生不如死,留一口气。” “为什么要犹豫呢?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吗?”夕瑶说着抬头看向远处的府邸。 “可我杀了你,他有可能会杀了我,他真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又很霸道,令人捉摸不透,”仪涟见夕瑶的眼眸里泛着同样矛盾的光芒,又道,“就算我对他感兴趣,我也没有那么傻,搭上自己一条命。” 一开始,仪涟明知道自己可能会死,还是靠近了汎尘,现在不一样了,她找回了自己的身份,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那日她身体不适,汎尘告知她,他喂她的血液有毒,她依然要喝他的血,是她拿自己的性命赌他会不会动容吗? 事实上,她只是想诱惑他,并且相信他不会让她那么死了。 “坏女人,你离夕瑶远一点!”秦泠儿挡在夕瑶跟前。 “小丫头,是你家少爷让我杀了她,你还说我坏?” “你骗人!” 仪涟不再跟秦泠儿吵,而是对夕瑶说道,“我想我的犹豫该结束了,给我你的血,我留你一口气,同样也放走这个小丫头,让她带着你离开。” 夕瑶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仪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她,问道,“为什么只要我的血?” “你不是说,他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吗?”仪涟笑着问道。 夕瑶看着秦泠儿,犹豫了片刻,似乎这个交易不错,她释怀一笑,“我夕瑶的命真好,我的血液也特别香,谁都想要,看来我以后得好吃好喝的,把自己养得壮硕一些才是呢!” 仪涟轻叹一口气,说道,“你没得选,你答不答应,结果都一样,只不过会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纠纷。” 秦泠儿很无助,她也清楚她们的现状,话语权根本不在她们这边,“夕瑶……” “我之所以希望你是自愿的,那是因为,我还要回闵德府,希望我们和平相处,直到有一天,我实在没忍住,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你死。”仪涟坦率地说道。 “你竟然还想回闵德府?”秦泠儿瞪大眼睛,看着仪涟。 “你家少爷不是在闵德府吗?”仪涟说着又看向夕瑶,“或许某天,我会找出原因,为什么他想碰我,又没有办法碰,是问题,总是可以找到解决方法的。” 夕瑶隐约觉得和汎尘心脏上的诅咒有关,话说吸血鬼贵族真是喜欢挑战,一个个都自命不凡,自信所有问题都可以找到对应的解决方法,只是时间上问题罢了。 不过,什么叫想碰又不能碰?着实令夕瑶听得耳朵疼。 “快一点做决定,要么这小丫头被吸干,抛尸荒野,然后我带你回闵德府;要么你主动一点,让这小丫头带你回闵德府。”仪涟催促道。 “泠儿,又要连累你了,麻烦你带我回去了。”夕瑶说着抬起手,撩起她脖子上的长发。 “夕瑶……” “希望我们相处愉快。”仪涟莞尔一笑,走上前,她张开嘴巴,露出渗人的獠牙,朝着那白皙的脖子埋下了头。 正文 346、丈夫总是不回家 就在夕瑶侧过头的同时,扬起一阵风,裙摆和长发瞬间散开,如同一朵绽开的睡莲,只听见“咔”的一声,她的脖子上扎进两颗尖锐的獠牙。 “嗯……”夕瑶闭着眼睛,咬着牙。心道,这女人,还真是不客气,咬得不是一般的疼,扎得不是一般的深。 如果仪涟不是伊索安的后代,夕瑶一定在琢磨怎么弄死仪涟,即便她现在没有办法,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讨回来。可她偏偏是伊索安的后代,夕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仪涟的。 “夕……”秦泠儿瞪大眼睛,还没说出口,就不知道被人拖去了哪里,只知道一瞬间,她便见不到夕瑶。 夕瑶的脖子一阵酥麻,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她睁开眼睛,这仪涟在做什么?!她竟然在舔她! 夕瑶被舔得有点火大,“作为吸血鬼,吸血的时候能不能专业一点?!” 很快,夕瑶发现自己多嘴了,脖子处传来一阵阵刺痛,这吸允的力道,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她都感觉自己快被吸干了。 夕瑶为何觉得自己被仪涟给耍了,她不会想直接吸干她吧? “不行,不行,我还不想死,我不能死,够了,够了,够了……” 夕瑶突然住了口,猛然瞪大眼睛,那绕上她腰间的手臂是什么状况? “嗯?!”夕瑶的身体突然往前靠去,因为那只缠绕在她腰间的手臂用力一收,夕瑶的身体紧紧贴在仪涟身上,仪涟身上?她仪涟吸血的时候有这样的爱好吗?为什么夕瑶感觉……仪涟的胸……不见了?! 夕瑶后背上多了一只手,一路向上游走,最终落在她的头上。 夕瑶抬起自己的手,她看着自己撑开五指也就这么大,这仪涟的手什么时候变得大她夕瑶这么多了? 夕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动的眸子却看不见仪涟,连余光都瞥不见仪涟,倒是瞥见了高出夕瑶很多的肩膀,为什么仪涟肩膀的位置突然高了这么多?夕瑶不觉得自己跟仪涟站一起会矮这么多…… 夕瑶屏住了呼吸,听着那血液不断咽下的声音,以及时不时舔着那渗出血液的伤口,伴着一阵阵刺痛,让她有种触电的错觉。 不对!这个人不是仪涟!夕瑶收回手,一把推在那“不明物体”的胸口上,同时她的身体往后退去,她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啊……好疼……” 因为她突然剧烈挣脱,那獠牙撕开了两道口子,在她脖子上划开两道长长的血口。 夕瑶抬起头,一时间只顾着吃惊,忘记合拢嘴巴,也发不出声音。 乌黑的眸子里映着一个玩世不恭的家伙,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唇角还浮着一抹轻浮而随意的笑容。 “小家伙,你的血液掺假了吧!”亚炽笑着说道,他走向吃惊的夕瑶,又道,“味道有点怪呢,你到底喝了多少药?他汎尘是如何虐待你,你竟然还如此执迷不悟,非要赖在他的身边不成?” “亚炽!为什么会是你啊?!” “为什么不可以会是我?” “你干嘛吸我的血?!” “你侧着头,露着脖子,不就是让我咬上一口的意思吗?你知道的,对你而言,我从来不会拒绝如此直白的诱惑。”亚炽觉得接受的话就是直截了当,再好不过,拒绝的话会让他今后无法入眠,寝食难安。 “明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得了便宜还卖乖!亚炽,你可耻!”夕瑶有一种被亚炽占了便宜的感觉,而且是大便宜! “小家伙,你不是责怪我,作为吸血鬼,不够专业吗?”亚炽笑着说道,他的手指拂过自己的唇,又道,“虽然我不是很矜持,但我还是很专业的,刚才,你可还满意?” “满意你个大头鬼!满意的人是你自己吧?” “说实话,我不是很满意,药味太重了,熏坏了我的獠牙,到现在都有些发软,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要是影响我今后猎食就糟糕了,小家伙,你的赔偿我才是呢,都是因为你的血液,让我损失了这么多。” “喝我的血,还让我赔偿你,亚炽,你是不是强盗啊?!” “小家伙,你别这么诬赖一个拥有高贵血统的贵族,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你这样蛮不讲理地扣我一顶帽子,我可是会生气的呢,我生气的话,野蛮起来可比强盗严重多了。” 竟然还被威胁了,夕瑶简直无力吐槽,“既然你这么嫌弃我的血,那你还喝那么多?” “为了让你记住我。” “何止记住,我记恨你的心都有,你竟然耍我!”夕瑶说着环顾四周,她没有认出这些吸血鬼都换了人,但是她发现仪涟不见了,她重新看向亚炽,又道,“你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夕瑶没记错的话,是仪涟要吸她夕瑶的血液,而且埋下头的人也是仪涟才是,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亚炽? “走着阳光大道来的,以及,光明正大地吸你的血。”亚炽瞥了一眼远处的府邸,并没有留心,很快又收回目光,落在了夕瑶身上。 夕瑶在心里说道,亚炽,你真是一个华丽丽的贵族无赖! “小家伙,倒是我想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知道我要来,”亚炽低眉一笑,又道,“多日不见,你开放了很多呢。” “我才没有,我要是知道是你,我才不给你吸血!”夕瑶觉得自己刚才像个傻瓜,可是谁会知道,明明是仪涟,哪能一瞬间变成了亚炽。 “小家伙,你嫁了人,变得女人了很多呢,不过变得有点口是心非了,”亚炽说这话,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又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不过你如此主动,我作为男人,也不能视而不见,更不能坐视不管。” “亚炽,你在胡说什么?”夕瑶被亚炽搞得一愣一愣的,话说秦泠儿去了哪里? 秦泠儿比夕瑶先看清楚亚炽,就是千草园见过的那位吸血鬼贵族,是秦泠儿唯一认可的一位贵族。秦泠儿看到亚炽吸夕瑶血液的情景,只可惜她来不及开口就被人挪走了。似乎是某人嫌弃她秦泠儿太碍事了。 “我说,我们私奔吧,小家伙。” “啊?!” 亚炽随意地看向一旁,他感觉到有人在远处窥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不想这么快揭穿对方,既然别人期待看好戏,那就要好好表现才是,不然辜负了对方的满腔热血,多不好意思。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我的獠牙是有剧毒的,听话,不要乱动,不然会烂掉哦!”亚炽说着低下头,舔舐夕瑶脖子上的两道长长的伤口。 说实话,夕瑶这伤口,看着亚炽有些心疼,怪他太投入,太迷恋她的血液,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挣扎,这才一不小心弄伤了她,倒是有些自责。 “亚炽,不要舔我!” “汎尘看到,可是会生气的呢,不要乱动,不然会好得很慢,甚至到烂掉都不会好呢!” “亚炽……”夕瑶将信将疑,她知道亚炽的獠牙很毒,每次被他咬,伤口都要过很多天才能愈合。他说这样的话,好像被他舔舐伤口,就会好得快一些似得。听着很可疑,但是她很怕汎尘看见,她怕解释不清,所以才病急乱投医。 可事实上,亚炽是想说,看到了,他就当着他汎尘的面,直接掳走她。 不过亚炽清楚,那远处窥探这里的人,并非汎尘,他倒是觉得,这个窥视的人和上一次的主谋是同一个人,每次都和夕瑶有关,看来过节不是一般的深呢! 这个主谋,莫非和这远处的荒废府邸有关?不过是落败的贵族而已,甚至有不少年头了,估计很多人都已经忘记这里曾经住着一位贵族。 在亚炽到来的时候,虽然只有夕瑶和另一个小丫头,但是亚炽不蠢,显然有人匆忙撤离了,并且是因为他亚炽来了。 “真是够恶心的,装得像个圣女,却做着苟且之事。”远处的仪涟嘲讽道,看着那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上一次在千草园碍事的人也是他,怎么哪里都有他? 亚炽,如今吸血鬼界的王者,仪涟的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她不再继续逗留,转身离开。 “亚炽,不要了!”夕瑶受不了,推开了亚炽,又道,“我怎么觉得你在占我便宜?!” “本来就是。”亚炽笑着说道。 “你……”夕瑶气得直跺脚。 亚炽看着夕瑶气得通红的小脸就觉得好笑,多日不见,他的确很想她,想她在汎尘身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有没有忘记他亚炽。现在看来,这没良心的小家伙,他亚炽不出现,她断然不会记起他来。 “小家伙,你有几日没见汎尘了?”亚炽突然开口问道,眸光里有一些类似认真又随意的情愫,倒是很期待夕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为什么这么问?”夕瑶有种被亚炽看穿的感觉,难道她脸上写着“丈夫总是不回家”这几个字吗? 正文 347、别要饭要到西岚殿 亚炽随口说道,“因为我知道他在哪里,只是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呢。” “亚炽,不要卖关子!”夕瑶的确有多日没有见到汎尘了。 亚炽不是卖关子,不过他压根就没有打算告诉夕瑶汎尘在哪里,他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个时候,私奔最好,他汎尘赶过来,也来不及呢。” 夕瑶一把捂住亚炽讨厌的嘴巴,说道,“我才不要跟你私奔,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亚炽拿掉夕瑶的手,她的手腕细得不像话,他有些后悔,一时间没有顾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刚才一不小心喝了她不少血,说道,“可是他都不要你了,我如何忍心看着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所以才特意前来接你。” “他才不会不要我……”夕瑶红着脸,低下了头,她还记得前段时间见汎尘离开闵德府的时候,他还让她洗干净等他。 “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会忍不住想把你做成尸体标本的!”亚炽懊恼地说道。 夕瑶仰起头,说道,“那你别看我不就好了,你管我露出什么表情,我又不是你的妻子!” “小家伙,你最好不要再刺激我了。”亚炽的友情提示已经到了尽头,他最讨厌夕瑶动不动就说自己是汎尘的妻子。她反反复复地说,是她觉得成为汎尘的妻子很幸福,还是为了跟他亚炽划清界限? 夕瑶敏锐的鼻子,嗅到危险的味道,她可不敢确定亚炽不会干出一些出格的事,之前就雷厉风行地掳走了她,直接拉她去西岚殿成亲。 夕瑶也是看出了亚炽根本没有要告诉她关于汎尘的下落,她嘟囔道,“不告诉我算了,我自己回家等他。” “他汎尘现在过得不要太逍遥呢,有的是他感兴趣的事和人,哪里还会想到你。” 夕瑶看不住汎尘,他甚至不允许她多问多管他的事,他感兴趣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是她夕瑶?为什么不可以只有她夕瑶? 夕瑶低下了头,她不知道汎尘为什么不回家,但是亚炽没有说错,更有意思的事和人吸引着他。而且,她被丢下,又不是第一次了,她低声问道,“汎尘感兴趣的事,会是什么……” 她似乎过得很不开心呢,没有安全感,她为何还要留在他汎尘身边?亚炽不懂。 “亚炽,汎尘感兴趣的事和人,是什么?”夕瑶重复问了一遍,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亚炽,她很想知道。 亚炽看着夕瑶那双期待的黑眸,她是有多在意汎尘,渴望知道汎尘的所有事,渴望参与,可是她分明很无助,她不确定,甚至患得患失,害怕随时会失去他,真是令人心疼。 亚炽笑着说,“一个女人哦。” 夕瑶突然愣住,目光呆滞了很久,那疑似眼泪的东西还是填充她的眼眶,她意识过来,慌张地低下头,不让别人看见,却在她低下头的时候,亚炽分明见到那一颗颗落下的泪水。 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无论她夕瑶为何选择爱汎尘,亚炽都希望这件事可以停止了,够了,她承受的不幸和悲伤,够多了,该结束了。 “你骗人……亚炽,你骗人……”夕瑶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亚炽见到这样的夕瑶,他又开始动摇了,他叹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放在夕瑶头上,说道,“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亚炽动摇,是因为怕她夕瑶承受不了,怕她会崩溃,虽然他很希望夕瑶可以认清现实,她根本不适合汎尘,她在汎尘的身边不会快乐得像个小天使。 夕瑶擦掉眼泪,问道,“真的是玩笑吗?” “是的。”亚炽不以为然地说道。 夕瑶破涕为笑,并没有责怪亚炽如此过分地耍她,她只是很害怕失去汎尘,一听到是假的,是个玩笑,她就觉得很开心,因为她从心里就不愿意去相信这些事。 亚炽看着夕瑶一悲一喜,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一时间无法接受,那就顺其自然,可是,纸包不住火,迟早她会认清现实,那么,到时候再说吧。 亚炽的脸上看不出波澜,全部隐藏在他轻浮的笑容之下,他弯下腰,凑近夕瑶,说道,“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我可不会搭理你的,小家伙。” 话里有话,夕瑶却根本听不出,因为她不愿意太仔细地去听,“我才不会去找你!” “我送你回去,很快,你就不想待在那里了,到时候别要饭要到我西岚殿来,我是不会收留你的。”亚炽笑着说道。 “胡说,我不要理你。”夕瑶顾自走去,往闵德府的方向返回。 玩笑,幸好是个玩笑,夕瑶无比庆幸,她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同时也决定不再多想这件事。 不过,相隔多日,夕瑶再次见到亚炽,他似乎回到之前的他,她倒是舒了一口气。千草园那一次,夕瑶果真是不忍心多看亚炽一眼。 夕瑶放慢了脚步,想到那仪涟说不定已经回到闵德府了,仪涟若再一次提出吸血的要求,她是直接拒绝和反抗,还是因为伊索安的事妥协? 可恶的是,汎尘竟然还向着仪涟,他明明是她的丈夫,却向着别的女人,还是跟她夕瑶有仇的人。 “小家伙,你这嘴巴都翘到了天上呢!什么事让你如此委屈?” 夕瑶抿了抿嘴巴,一边走,一边说道,“没有,我好的很。” 夕瑶若说汎尘冷落她,估计会给亚炽造成负担。 “既然这么不愿意回去,又何必非要回去呢?” “我当然要回去,我是个好妻子!” “给我闭嘴!” 夕瑶往前跑了几步,和亚炽拉开一段距离,说道,“亚炽,你也回自己家去,做个好丈夫。” “我向来没有这个概念,我还是想跟你私奔呢!这我倒是很有兴致的。” “亚炽,你心术不正,这样是不对的!”夕瑶说着往前走去。 亚炽看着那抹娇小清瘦的身躯,胸口隐隐作痛,他汎尘若爱她,何苦让她落得如此不堪?明明心事很重,却露出一脸乐观,她心里藏着多少秘密,亚炽不是汎尘,他看不见,也猜不到,他只是比谁都心疼她,却无权干涉。 夕瑶一路喋喋不休,给亚炽洗脑,无非是说各自有家庭,各自做好自己的事,负责任之类的话。她夕瑶说她的,他亚炽却根本没有听进去。 夕瑶停下脚步,转过身,说道,“我到了,你也回去吧。” “是吗?”亚炽抬头看了一眼闵德府,这段路竟然这么快就走完了,亚炽觉得很吃惊。 “嗯,没什么事的话,还是不要串门比较好……”夕瑶怕汎尘看到亚炽会多想,那魔鬼气量很小。 “小家伙,我从来不串门,一般都是直接闯呢。” “亚炽,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一名吸血鬼突然出现在亚炽身后,夕瑶并没有看到他们说话,亚炽却侧了侧头,似乎知道了什么,说道,“原来闵德府还住着客人呢。” 显然,亚炽在说仪涟。 “汎尘还真是花心,小家伙,有你受的,哭鼻子,我也不会来管你呢。” 夕瑶抿着嘴巴,说不出话。 “小家伙,下次不要再把自己的脖子随便露出来,血液是人体最重要的部分,尤其是对吸血鬼来说,所以,尽量不要去浪费,哪怕是一滴血。”亚炽说着转身离开。 “亚炽说的没错,失去血液,血量不够,身体就会虚弱,使不上劲,被人欺负……”夕瑶喃喃地说道。 “是伊索安当时想杀我在先,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没有错……” “伊索安是伊索安,仪涟是仪涟,就算仪涟有足够的理由想杀我,我也没有理由非受死不可,我为什么要束手就擒?” “汎尘虽然很坏,让我一边保命逃跑,一边尽妻子的义务,可是他没有说错,我可以自保。” 夕瑶一边回自己的院子,一边理清思路,她应该不会主动去杀仪涟,但是她有足够理由保护自己。 “不应该依赖别人,哪怕是汎尘,也不可以,我自己保护自己!可是我现在这个状态如何自保?她仪涟还有一群使徒……” “夕瑶!”秦泠儿见到夕瑶跑上前,上下打量着她,“没事吧?我看见那个吸血鬼贵族吸你的血,但是我没搞懂,为什么那仪涟突然不见了,变成了他,他们的动作好快,我都晕了。” “我没事,那仪涟是不是回到名苑了?” “我听下人说,是的,她就在名苑,好可怕,怎么办?真是引狼入室!” “现在我也不知道,让我想想……” “哦!对了,那些吸血鬼留下一些东西,应该是给你的,你跟我来。”秦泠儿拉着夕瑶,她对亚炽的印象还不错,因为亚炽曾经给夕瑶的药里滴血,似乎是一个很关心夕瑶的人。 秦泠儿觉得,吸血鬼贵族就应该像亚炽这样的,她一直无法接受那仪涟也是吸血鬼贵族。 “就是这些。”秦泠儿指着一屋子的坛子。 “亚炽,你这个白痴!”夕瑶突然发火,可她的眼眸却忽然变得湿润。 秦泠儿见夕瑶动怒,连忙退出屋子,盯着坛子,不知道会钻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夕瑶,太危险的话,还是叫守卫的来吧!” 夕瑶却走上前,蹲下身,她打开一个坛子的盖子,手指紧紧地扣着盖子的边缘,看着里面鲜红的液体,“亚炽,你是个傻子吗?” 夕瑶对这些坛子并不陌生,她在千年前住过西岚殿,这些坛子里盛着的正是西岚殿独有的血酿酒。 “你可以对我坏一点的,为什么总是让我觉得亏欠你……”夕瑶喃喃地说道。 秦泠儿这才走上前,探出头看了一眼坛子里的东西,“这是血吗?好像又和平时的血有点不一样,那家伙对夕瑶你,果真很温柔呢!之前我煎药,单独见到他的时候,感觉他随时会吸干我,不敢靠近他。” 正文 348、拨开云雾见青天(一) 仪涟来到一间屋子,冷眼看着雕工精致的坛子,想来里面装着很精贵的东西。事实上,以她的嗅觉,哪里不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她来到这里,也是因为这里隐隐透出的血腥味。 仪涟离开又重新回来,手上多了一根棍子,她笑着说道,“堂堂一个纯种吸血鬼,竟然如此稀罕你,区区一个混种吸血鬼罢了,下贱低微的东西,也配享用此等精贵之物?” 血酿酒可不等同于一般的血液。 仪涟扬起手,只听见“呯”的一声,坛子被当场砸开,血红色的液体“哗哗”地流出。 “呯!呯!呯……” “咣当”一声闷响,仪涟手中的棍子落地,被满地的血酿酒染得通红,她转身离开,也不关门,似乎不掩饰,仿佛生怕夕瑶不知道是她仪涟做的。 仪涟相信,即便汎尘知道,也一样不会责怪她仪涟。 夕瑶闻到血腥味,赶到的时候,已一片狼藉。她连一口都没有喝,琢磨着让闵德府的守卫把东西给送回西岚殿去。 “怎么了?”秦泠儿也匆忙赶来,连她都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真是够了!”夕瑶转身,往名苑的方向跑去,半路撞见一身血渍的仪涟。 不等夕瑶开口,仪涟转过身,笑着看着夕瑶,说道,“是我做的。” “你……” “你有脸喝吗?”仪涟反问道,她走向夕瑶,又道,“你低贱的身份配喝吗?别的男人的东西,你有脸要吗?” 关于仪涟的质问,夕瑶无话可说,但她依然很生气,“那你也不应该弄坏它!” “我只是帮你处理了一下,”仪涟说着甩了甩手腕,那么多,砸得她手的发酸了,“要不趁现在,我杀了你,然后嫁祸给别人,或者制造你自杀的假象,便与我无关,他也不会迁怒于我。” 夕瑶看着仪涟冷静而自信的眼眸,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蠢,但是相比这个仪涟,她夕瑶简直弱爆了。 仪涟张开了嘴巴,露出两颗獠牙…… “少夫人!” 仪涟收回獠牙,和夕瑶同时闻声转过头,看到走来的灵珊。 “仪涟姑娘是我们家少爷的贵客,想来是我这个大总管做得不够到位,没有尽责,让仪涟姑娘受委屈了,”灵珊一脸从容,走上前,又道,“闵德府上上下下的事,都是我的事,是我的工作,仪涟姑娘对哪里不满,尽管告诉我便是,少爷的贵客,理应住得舒心才是。” 灵珊的话,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破绽,仪涟甚至没有任何插嘴的空隙。 灵珊向夕瑶点了点头,表示行了礼,又对仪涟说道,“我家少夫人年轻,才刚嫁入闵德府没多久,对很多事都不怎么清楚,恐怕难以理解仪涟姑娘的心思,仪涟姑娘尽管告知我即可,必然替仪涟姑娘安排妥当。” “有劳。”仪涟向灵珊说道,随后转身离开。她还没有愚蠢到吸干整座闵德府,那灵珊显然是闵德府的中心骨,她若贸贸然地动手,汎尘必然不会饶了她。 “慢走,”灵珊对仪涟的背影说道,随后转过身,又对夕瑶说道,“少夫人可有事吩咐?若无事,灵珊先去忙了。” “没有……” “灵珊告退。” 夕瑶看着灵珊走开,她自始至终都是一脸从容得体,措辞合理,举止合情。她分明救了夕瑶,却没有任何邀功的意思,因为对她灵珊来说,这也是她的工作而已。 一整天,夕瑶都心不在焉,她觉得自己很糟糕,很没用。从她把汎尘给她的祝福转赠给亚炽开始,她就没有做过一件正确的事。 汎尘不原谅她,驱赶她,让她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她吞下了秦泠儿给遽尔的毒药开始,她的身体就一直没有恢复过,身体不好,就没有力气反抗。 如今,无论是体力还是智力,夕瑶都觉得自己远远落后于那仪涟。 所有的事,都对夕瑶不利。 亚炽对夕瑶很温柔,但是她清楚,她不可以依赖亚炽,她甚至应该远离亚炽。 哪怕她的父亲是冥棂,她都感觉不到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她不记得那段记忆,更加不会去找父亲帮忙。 而她的父亲,以为她嫁给汎尘以后,至少没有人敢欺负她,因为在冥棂看来,汎尘曾经对夕瑶很好,冥棂只是不知道,那时的汎尘并不是完整的他。 她夕瑶成了刀俎鱼肉,任人宰割。 “少夫人。”女婢唤了一声发呆的夕瑶。 夕瑶缓过神,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泡进了温泉,她转了一个身,“我该怎么办?等着仪涟来杀我吗?我该如何自保?” “夕瑶!夕瑶!”秦泠儿跑了进来,“少爷回来了!” “汎尘回来了?”夕瑶坐起身,她很开心,可是很快她又失落地重新坐下,“他一定又去名苑了……” “没有!少爷在自己屋子里呢!你快一点,也差不多该起来了,你泡了很久。” “真的吗?”夕瑶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她连忙站起身,往外跑。 秦泠儿连忙喊道:“夕瑶!你还没穿衣服呢!” “哦!”夕瑶立刻往回跑了两步,到女婢跟前,匆忙地拿起衣服就往自己身上穿。 “夕瑶,你慌什么,还没擦干呢!” 夕瑶的身体湿的,的确穿起衣服来很不舒畅,她一边脱下穿了一半的衣服,一边连忙对女婢说道,“快点,给我布,快点,快点……” 秦泠儿见夕瑶手忙脚乱就觉得好笑,打趣道,“夕瑶,少爷又不是兔子,不会跑的,你慢慢来就是了。” 另一头的仪涟并不知道汎尘已回来,往夕瑶住的院子走去,她不想再等了,今夜,她准备让夕瑶去死。 那侯在门外的女婢们见到仪涟,倒没有灵珊的气势,只是伸手拦住,正要说话,只听见皮肤突然被扎破的声音,以及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三名女婢纷纷倒地,变成三具尸体。 仪涟是吸血鬼贵族,她的动作其实很快,即便她现在中了汎尘血液里的毒,区区三个人,吸干而已,并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她仪涟只当猎食罢了。 汎尘也已听到屋外的动静,即便仪涟吸血的时候一滴不剩,甚至没有落在地上一滴,汎尘也已嗅到血液的味道,他并没有直接冲出去看,这点小事,还不足以使他动容,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等着,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即将发生。 “吱咯”一声,门开了,仪涟是奔着夕瑶来的,并且是奔着夕瑶的死来的,却不料见到了汎尘,一时间还是很吃惊的。 “你……回来了……”仪涟良久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汎尘若问她,这个时候来夕瑶的屋子做什么,她该如何回答?直接告诉他,她是来杀夕瑶的吗?他自己说过不会管,不会干涉,并且是支持的,应该不会怪罪她才对。 “嗯。”汎尘应了一声。 没了?仪涟吃了一惊,汎尘就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他都不疑惑她仪涟来做什么。 也是,他一直都这么无所谓,事不关己,平淡冷漠。 “我,很久没有喝你的血了。”仪涟试探性地问道,目光一直锁在汎尘身上,看着他平静地倒酒,饮酒,以及那双没有过多停留在她仪涟身上的蓝眸。 仪涟话音刚落,汎尘倒是感了兴趣,他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仪涟,“是吗?喝我的血,要付出代价的,你付得起吗?” 代价,不就是那些毒素吗?以及她仪涟身上的某些东西,他汎尘感兴趣,并且愿意利用的地方。 “我自愿的,如果我付得起,我现在就想要。”仪涟目不转睛地望着汎尘,既然他没有直接拒绝她,那么换她来主动。 汎尘放下酒杯,轻浅的笑容,带着浓郁的兴趣,走到仪涟跟前,“看来,刚才门外几个,根本填不饱你,是吗?” “是的,”仪涟坦诚道,她任由汎尘的靠近,或许,她期待他靠得更近,最好一点缝隙都不要留下,又道,“我想要你的血。” 仪涟喝了汎尘的血那么久,虽然他血液里有毒,喝下去也令她极其不舒服,但是她喜欢他的血液,就像亚炽迷恋夕瑶的血液,夕瑶眷恋汎尘的血液一样。 “吸血鬼,果然贪得无厌,多少血液,才能真正地满足你们?” “得到想要之人的血液,才能感到满足,而我并不以此感到自卑。”仪涟不会因为自己是吸血鬼而自愧不如,相反,他们吸血鬼贵族一直都自命不凡,事实上,他们有觉得骄傲的资本,敏捷的速度,美丽的外貌,强大的力量,只是这些都离不开血液。 “当然,高贵的野兽,我也没有说厌恶这种生物,无论内心多么肮脏,体内的血管多么污垢,毕竟外表与众不同。” 仪涟莞尔一笑,这还是汎尘第一次认可她的外貌,虽然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不屑。 正文 350、跟命运过不去 亚炽没有撒谎,他的确见到了汎尘,而他汎尘身边也的确有一个女人,还是亚炽见过的。或许和那日诡异的血色明月有关,亚炽也是为了追查这件事而追踪到了那里,不过汎尘比他亚炽动作快很多。被捷足先登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不过亚炽很好奇,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来头?身份也是一个谜。竟然有那样强大的力量,还是前所未见。很多人都会感兴趣吧,当然也包括强势的汎尘。 汎尘若是简单地好奇那个女人的身份和力量,亚炽并不觉得不妥,除了亚炽,若是冥棂也发现了那个女人,估计也一样会好奇。当然冥棂也在找这个女人,不知是为了报洒了他一身血肉的仇,还是作为强者的好战之心? 可亚炽看见的情景,似乎并非如此简单,没有拔刀相向,没有争吵决斗,倒是很暧昧。作为一个男人的直觉,亚炽分明感觉到,当时情景下的汎尘,他想要占有那个女人。 说的委婉一点,汎尘对那个女人很感兴趣;说的直白一点,是汎尘的占有欲,占用那个女人的力量,占用那个女人的全部,当然也包括那具身体。 是啊,即便他汎尘得不到,或许不想得到,他也一定会摧毁掉,他不允许任何事脱离他的掌控范围,他不需要任何追随者,不需要任何手下,他一个人就够了,并且他要绝对的掌控。 是汎尘遇到一个令他无比感兴趣的人,魅力极大,足以使他冒险,挑战他心脏上的诅咒吗? 他是否也曾好奇过,他若违反了自己的承诺,会不会被诅咒吞噬而死?如何一个死法?或许是永生永世痛苦下去?那么,又会有多痛苦呢? 可是他自己就是死神啊,他控制别人的死亡,他也可以掌控自己的死亡信息,他的生死由他自己而定。 他和仪涟做的事,显然相安无事,他甚至很享受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和痛苦的样子。是不是意味着,那诅咒根本无效,还是早在仪涟之前就已经被破解了?那他第一次挑战诅咒的时候,是和谁?那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女人吗? 是他自己破除了诅咒,还是那女人助了一臂之力? 相比那翻云覆雨、享受激情的两个人,夕瑶显得很可悲,她拼了命地逃跑,她跑了很久,也跑了很远,她尽了最大力气逃离那个现场,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吧。 她是管不了他汎尘,可是她没法阻止自己心疼的感觉,尤其是亲眼目睹了以后。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路,空无一人,除了黑暗和淡淡的月光。他没有追来,他根本就无所谓。 那两条腿,因为她缺少血液,因为她身体不好,又被亚炽咬了以后,还失去了自愈能力,她这一路逃跑摔得伤,根本无法自愈。即便血肉模糊,也无法抵消她内心承受的痛苦。伤口被沾着污垢和尘土的衣裙一一遮住,她的内心世界却倏然崩塌,来不及躲避,已砸出一身伤痛。 她从满心欢喜跑去见他,到伤痕累累地落荒而逃,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她蹲下了身,那娇小无助的肩膀剧烈地打颤,她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却始终无法诉尽她心里的委屈和悲伤。 无论她爱得多么谨慎,伤害来的时候,她始终都没有保全自己,因为她对他的情感,毫无保留,一目了然,她视他为她生命的全部。 “小家伙,我说了你会哭鼻子的,我这话说了才没多久呢,你就照做了,也太给我面子了呢,”亚炽不知何时出现,他笑着蹲下身,看着泪眼婆娑的夕瑶闻声抬起头,继续说道,“我看,我亚炽可以去摆个摊,以后专门给人算命好了呢。” “嗯?”亚炽一愣,低头看着突然扑进他怀里的女孩,任由她尽情发泄和哭泣。 这么说来,汎尘已经回到了闵德府,似乎还做了很过分的事呢,莫非是把那女人也一并带回了闵德府?亚炽可想象不到,她夕瑶撞见了什么。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没有权利的妻子,她输得一败涂地。 夕瑶扑进亚炽怀里的时候,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分明是跪在了地上,蹭破了皮也不怕疼,她是有多么渴望一点温暖和慰藉,或许,她只需要一个肩膀可以暂时给她靠一下。 亚炽看着那双沾满泥土和血液的脚,说不出的难过和心疼,她从闵德府跑到了这么一个人烟荒芜的地方,这段距离,对她来说真的很遥远。她却连双鞋都不知道穿吗?她这样仓促地跑掉,他汎尘也不管不顾,好歹她还是他的妻子,他有这么忙吗? 还是他汎尘知道,总有一个亚炽会给他汎尘收拾烂摊子?他只管享受他的当下,那具他身下的身体。他可真自私。 亚炽不知道,这一次,汎尘是为了同一个女人丢掉夕瑶,还是另寻了新欢? “小家伙,抓好了,别摔得后脑勺开了花,我可不会处理你的尸体的。”亚炽说着抬起手,手臂抵在夕瑶的腿后,就这么原封不动地直接站起了身,就像他抱冉儿的时候一样。 虽然说摔得后脑勺开花不管他亚炽的事,但他还是抬起另一只手,护在她后背上,免得她真摔了下去。 夕瑶的额头依然抵在亚炽的胸口上,泪水沾在他衣服上,她紧紧抓着亚炽的衣裳,她知道自己不可以依赖亚炽,她不能占亚炽的便宜,可是她没地方去,没有人愿意理会她的心情,没有人愿意收留她。就算她要饭,或许也只有亚炽肯给她一碗饭,只有他会问她,还饿不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夕瑶哽咽地说着,不停地说这三个字,只说这几个字。 她亏欠亚炽太多,她永远还不清,她最终还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可耻地向他索要一点温暖,不然,她害怕自己会支撑不住。事实上,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亚炽笑了,没关系,就算不道歉,也无所谓,就算是利用,也请尽情利用便是。 “小家伙,你得吃多一点,你这么瘦,这么丑,丢在路边,都没有人愿意捡走你呢!” “人家还以为你是个丑陋的饿死鬼,捡回去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倒是不错,应该会很有效果,但是长大了,估计也是吓傻了,没什么太大用处呢。” “小家伙,你没有喝我带给你的血酿酒吗?为了这事,那亚彦妠跟我吵了很久,我耳朵都快炸了,你若为此一口都没喝,我可是会生气的呢!我原本还想着把你灌醉了,将你掳走来着……” 月光拉得亚炽的身影很长,他漫不经心地往西岚殿的方向走去,替某人收拾烂摊子,如果可以,亚炽希望那某人不要再出现了。 亚炽一路走回西岚殿,他最近是越来越喜欢按常人地速度走路,因为他很乐意和她共享这样的时光,倒是觉得不够漫长。 亚炽回到屋子,他怀里的泪人早已哭累了睡去。这一路,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哭得几乎岔气。 他弯下腰,将夕瑶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棺材,他笑道,“欢迎回来,共享我心爱的棺材,我的小家伙。” 亚炽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烛火映着他手上的血渍格外触目惊心,他揭开她的裙子,看到摔得血肉模糊的腿。 亚炽收拢手指,看向那张不安的睡颜,说道,“不管你是人类,狼人还是吸血鬼,对我亚炽来说,你就是一名吸血鬼,吸血鬼就应该吸血,而不是喝药。” “只不过是混种吸血鬼而已。”亚彦妠老远就闻到了血腥味,来到亚炽的房间,看了一眼棺材里的女孩。 “即便是混种吸血鬼,我也会让她成为最高贵的混种吸血鬼,”亚炽转过身,看着亚彦妠,“比你还高贵,我尊敬的女王殿下,你信吗?” “你……”亚彦妠气得不知该如何形容亚炽,他平日里的理智和王者风范,全都毁在这个混种吸血鬼的身上,抛开纯种和女王的身份,她夕瑶也不过是亚彦妠的一个使徒罢了,又道,“亚炽,你真是够了,你到底有多喜欢她,不厌其烦地把人掳来?” “他汎尘什么时候想到了把人带走,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掳来,我就是闲来无事,消遣度日罢了。”亚炽不以为然地说道。 “亚炽,你到底是跟汎尘过不去,还是跟你自己过不去?” “跟命运过不去。”亚炽走到棺材边,凝视着里面的女孩,为何他没有比汎尘先遇到她。 事实上,若不是汎尘,夕瑶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别说遇到亚炽了。 可她是半狼人,她并非与这个世界毫不相关,只是没人牵引她,被丢在了人类世界。 “不管你怎么想,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汎尘的妻子,你这么带她来西岚殿,你认为合适吗?” 亚炽反问道,“谁敢来我西岚殿说三道四?” 的确,没人敢招惹纯种吸血鬼,更别说吸血鬼界的王者,开口说一个字的时候,估计已经被突然冒出来的吸血鬼吸干了血液,不知为何而丧了性命。 “你这个疯子,随你,反正我也管不了你,没人管得了你。”亚彦妠说着转身离开。 正文 351、给我适可而止 夕瑶在西岚殿住了几日,她的脸色好看了很多,因为在亚炽这里,有源源不断的血液提供,只是没有药,就像他说的,他不需要她喝药,她做她的吸血鬼就好。 显然,她并不开心,萎靡不振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汎尘,因为那件事。而他也没有来西岚殿找她,就像她那日落荒而逃,他也丝毫不动容,完全无所谓。 夕瑶躺在亚炽的棺材里,亚炽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她忽然爬起身,靠在棺材边,看着亚炽,说道,“我饿了。” 这是夕瑶近日唯一说的一句话,也是那句“对不起”以后首次开口的话。 “嗯?”亚炽略感疑惑,因为她不久前才喝了血,这么快又饿了?看来汎尘的确虐待了她,一直饿着她,不让她喝血。 “我想喝人血。”夕瑶恳求道。 “小家伙,你不需要用这种目光恳求我,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你的,”亚炽坐直了身,又道,“你喝的一直都是人血,难不成你还以为是什么?” “我想自己喝,我要活人,我要人类,要干净血液。”夕瑶一口气提了不少要求。 “小家伙,这还是你第一次提要求呢,还有点苛刻,我哪里去给你弄人类来?这个世界,除了你这个半人类,可没再有第二个了。” “我知道你可以的。”夕瑶任性地说道。 “小家伙,你这样算不算在对我撒娇呢?”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要,”夕瑶躺下了身,又道,“我想要和我一样愚蠢的人类,这样才会让我记住,自己又多可笑,多愚蠢,就像在照镜子,‘自己’被自己吸干,会不会获得觉悟?” “小家伙,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随便一个奇怪的念头就让我跑来跑去,你知道你在指使谁吗?” “亚炽,我知道你最好。”夕瑶自私地说道。 “霸占了我的棺材,使唤拥有高贵血统的吸血鬼之王,竟然一句‘你最好’就打发了我……”亚炽说着站起身,却依然纵容了她,看来他得去一趟人类世界。 换做以前,亚炽咬个人类,夕瑶就吵个不停,生怕亚炽吸干了那人的血液,不停地说人类很脆弱,不可以随便剥夺他们的生命,如今却让他直接把人带来。 话音未落,亚炽已消失不见。 夕瑶看着华丽的吊灯,点着漂亮的烛火,就像亚炽的内心一样,高贵得不可随便触碰,却为夕瑶点亮温暖的烛光。 “对不起,亚炽,我不能这么自私。”夕瑶说着坐起身,爬出了亚炽的棺材,连夜离开了西岚殿。 一路上,夕瑶偶尔可以遇见几个人,但是没有人敢靠近她,更别说动她一根手指,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死神的妻子,却没人知道,她早已被抛弃。 “我要活下去,即便是我一个人,我也要活下去,为自己而活下去,不再为任何人。”夕瑶这样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就像救命稻草,她怕自己支撑不住。 她最终停下了脚步,依靠着巷子口的砖墙,蹲下了身,深埋着头。她依然软弱,她不是真正的蟑螂,经历这么大的打击,她无法在短短几日内恢复如初,她的眼泪很不争气,不停地落下。 何去何从?她为何没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地盘?她为何不能做自己的主人?非要像寄生虫一样依赖着别人才能活下去? 她清楚自己应该要忘记汎尘,像毒瘤一样切除他,从她的生命中剔除。可是她爱他,他早就成了她心头的一部分,割舍的时候会多痛,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 天哪,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仪涟在他的身上,他看见她夕瑶的时候,眸光如此冷血,那唯一的波澜仅仅是因为她夕瑶打扰了他而感到不厌烦。 “诅咒什么的,全是骗人的,全都是谎话……”夕瑶哭着说道,她坐下了身,曲着双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不久以后,她发现自己的脚变成了红色,雪白的裙摆变成了红色。 夕瑶哽咽地说道,“我的眼睛坏了吗?为什么月光突然变了颜色?” 那模糊的视线在一瞬间开始变红,她对面是巷子的另一堵墙,有限的地面瞬间变红,为什么会变成红色?就像洒下了血液。 无数人会像夕瑶此刻一样,疑惑地抬起头,然后仰望夜空中的月亮,最终眼眸里会被灌入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瞬间贯穿身体而吞噬,化为一滩血肉。 夕瑶也不例外,她抬起了头,视线顺着对面的砖墙一路上移,去看夜空中的明月,她早就忘记汎尘曾告诉她,夜晚的时候不要出门,待在床上等他。可是此刻,她的床的确等到了他的人,却多了另一个女人。 一阵强劲的风吹过,夕瑶没有眨眼睛,眼眶里噙着的泪水被那阵风刮走,落在了她身旁的地面上,仿佛能听到轻微的震动。 她没有看见染着血液的月亮,只有挡住月亮的一道身影,高冷傲慢,居高临下,不可一世。 片刻过后,大地重新恢复原样,没有血色,月光重新变得森冷泛白,阴森的巷子重新投下往日不近人情的月光。 “谁教你离家出走的,嗯?”那身影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霸道而清冷,不允许任何人反抗。 他为什么又出现了?夕瑶的眼眶顿时涌出泪水,他这个魔鬼,为什么又要出现?! 家,那是她夕瑶的家吗?多么可笑的名词! 汎尘伸手拉起地上的夕瑶,他看着她脖子上的伤,问道,“哪里来的伤?你又跑去喂那吸血鬼了吗?” “不要你管,不要碰我……”夕瑶掰开汎尘的手,她不想在他面前再狼狈一次,她甚至不想在他面前流下眼泪。 “呵呵,”汎尘轻笑了下,“我几日不在,你这脾气倒是越发的长进了,嗯?” 那乌黑的眸子,倔强而委屈,他真是过分,还反过来怪她脾气不好,什么强盗逻辑? “别再让我到处找你。”汎尘有些不耐烦,重新拉起夕瑶挣脱的手,他似乎并没有要安慰他这哭哭啼啼的妻子,甚至都没有要问一下的意思。 是啊,多此一举,有什么可明知故问的。 “我说了,别碰我!”夕瑶突然喊道,并且同时甩开了手。 汎尘看着自己的手被甩开,他抬起头,蓝眸里带着一丝吃惊和疑惑,问道,“你疯了吗?” 跟着汎尘身后的吉宝,也被夕瑶突然爆发的脾气吓了一大跳,不过吉宝没有插嘴,而是默默地避开。 “你根本就不缺女人,她们比我好,长得比我好,身材比我好,你何必还要来找我?!” 汎尘觉得夕瑶是疯了不成,他懊恼地说道,“这个问题,你应该找自身原因,而不是来质问我。” “天生的,我有办法吗?”夕瑶哭着说道,她觉得很委屈,“你不满意,你可以不要碰,你不要再拉我进你挖的地狱,我不想参与,我受不了,我退出,我求你了,让我退出……” “退出?你退到哪里,都是我汎尘的女人!” “可是我不想跟别的女人共享你!反正有的是女人等你临幸,而我只有你一个,我没有那么落落大方!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够了,你给我适可而止。”汎尘觉得,无理取闹也该有个限度。 “如果我可以杀了你,让我粉身碎骨我都愿意!”夕瑶怒视着汎尘,只是她的泪水遮住了她眼眸里的杀意。 “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就这么恨上我了?” “我是做错了事情,可是我没有背叛你,跟你相比,我做的事,是九牛一毛!你却一直咬着我不放,到了你这里,这样过分的事,你还让我接受,让我生不如死,你就这么痛快吗?!” “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我想让你去死啊,魔鬼!”夕瑶冲汎尘歇斯底里地吼道。 汎尘不悦地蹙眉,抬起手,触不可及地一把揽过夕瑶,抵在他身上,说道,“你敢的话,那就杀我试试。” 他没有看见,那充盈着泪水的眼眸已开始变成血红色,当然,就他看见,他也无所谓。 “咔”的一声,獠牙扎进他的脖子,她吸允着他的血液,她想要吸干他,她想让他去死。 他体内的毒素已清干净,就算被她吸干,她也不会再出现不适的症状。 他没有拒绝她,他只是很好奇,她到底有多恨他,够不够支撑到她杀死他为止。 果然,没过多久,她松开了他,她没有离开抽离。 汎尘低头看着夕瑶,问道,“蠢女人,你只会虚张声势吗?” “你知道我下不了手,哪怕我真的可以杀了你……你为什么不可以替我考虑一下,哪怕一丁点?让我走,让我过没有你的生活,我求你了……我快要疯了,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我的心脏在开裂,真的很疼……我看着你们纠缠在一起,看着你冷眼望着我,我觉得我快要死了……”夕瑶那不断涌出的泪水,是在倔强地指控他。 汎尘没有说话,那双蓝色的眼眸望着深远的黑暗巷子,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到底想我让怎么样你才能满意?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不要再折磨我了!”夕瑶哭着喊道,她已经崩溃了,汎尘若再逼她,她一定会走上当初的路——疯掉。 “我说过,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碰别的女人。”汎尘的声音依然清冷,平静,却很坚定,也没有刚才的恼怒,他的手搂着哭泣和轻微颤抖的妻子。 “嗯?”夕瑶扬起头,诧异地望着汎尘,这句话,夕瑶在千年前听过,却不觉得陌生。 “哪个不要命的杂碎在耍我?”汎尘冷冷地说道,蓝色的眼眸里荡起嗜血的愤怒。 一时间,那四通八达的巷子里,翻涌着死亡的气息,冲破了阴暗角落里的黑暗,侵蚀了刺骨的阴森月光。 正文 352、家事要处理 回到西岚殿的亚炽扯下肩膀上扛着的人类,“啪嗒”一声砸到了地上。 “真是头疼,竟然被骗了……”亚炽扶着额头,对着空荡荡的棺材说道,夕瑶早已不见。 “来人。”亚炽开口说道。 一时间冒出几十个吸血鬼,一个个单膝跪地,听候差遣。 “给我去找人。”亚炽说着也消失不见。 巷子口的夕瑶一直仰着头,疑惑地望着汎尘。 他说,只要她夕瑶活着,他就不会碰别的女人的身体,就像他第一次说的一样,就算他随口一说,她也愿意当刻骨铭心的誓言,一直记到现在。 他说他没有的时候,她潜意识里便相信了,就像他平时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认真听进去。可是这一次,她明明亲眼目睹了。所以,她很疑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汎尘低下头,看到夕瑶犹豫不决的黑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渴望信任他,却又胆怯,她深感不安,不知所措。 “不要再惹我生气了。”汎尘警告道,但是相比平时的时候,此刻的语气明显柔和了很多。他爱这个女人,她在他面前伤心欲绝,濒临崩溃,他不可能无动于衷。那背后捣鬼之人,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汎尘认为,即便他什么都不说,他的妻子也应该百分百地信任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对他来说,今日已算破例,他没有责怪夕瑶此番“无理取闹”。但他都已经说了他没有,她若继续跟他闹,他真的会生气,因为他真的不太有耐心,他也不认为愚蠢的事情需要反复地讲述。 事实上,从汎尘刚才见到夕瑶开始,他原本就有些生气。 生气她不听话,他让她夜晚的时候不要出门,她偏偏跑得这么远;生气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并挡住她的视线,她已经变成了一滩血肉;生气他回到家,却发现她不在;生气她是不是又去找了那只吸血鬼;生气她见到他不是开心地冲他笑,而是奋力地甩开了他的手。 汎尘见夕瑶不说话,问道,“怎么,刚才满腹牢骚,现在不会说话了?” 夕瑶并非娇生惯养,也绝非得理不饶人,她甚至已经相信了他,他说什么她都信。若是亚炽,估计哄上几天几夜,夕瑶都木讷不说话,看似没什么事,事实上,她都没有听进去,她心里一开始有多难受,到最后也一样有多难受。不知道是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因为他亚炽不是她夕瑶爱的人,虽然有些残忍,但这是事实。 可是夕瑶依然想不通,她有太多的疑惑,仿佛身边的人全都一清二楚,唯独她困在迷雾之中,深陷其中无法解脱。 夕瑶犹豫了很久,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看我心情。”汎尘允许夕瑶问,但是答不答就是另一回事。 “我杀了伊索安,仪涟是伊索安的后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夕瑶知道汎尘和仪涟通了气,不管汎尘利用仪涟,还是想要仪涟的身体,汎尘似乎知道仪涟很多事情,或许还有很多和夕瑶有关。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汎尘没有直接嘲讽夕瑶的智商,她反应迟钝,理解力差,不出汎尘的预料,她也果真被那仪涟耍的团团转,只可惜,这段时间他没有回去,看不到好戏。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杀我,也不允许我自己死,却让她杀我?”这件事,让夕瑶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寝食难安,她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久,始终没有想到答案。 “因为她杀不死你。”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不懂……” “因为我喜欢看你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求饶的样子。”汎尘不以为然地说道。 夕瑶低下了头,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想发出声音。他依然那样,一点都不温柔,不解风情,连她眼角的泪水都不愿帮她擦去,更别说安慰她的话。可是他不经意间,就可以让她觉得吃再多苦,都想留在他身边,是她犯贱吗? 夕瑶的另一只手贴在汎尘的左侧胸口,她低声问道,“诅咒,真的有用吗?可是人们都说你是死神,说你不会死。” “不知道,没尝试过,或许以后会出现一个人,让我感兴趣到想要去尝试。”汎尘坦诚道。他若不是死神,显然这个永世诅咒是个棘手的毒咒。 夕瑶想起自己屋子里纠缠的两个人,虽然她相信有隐情,但是她还是很介意,她哽咽地说道,“我不想你和别的女人发生那样的关系……” 汎尘笑着说道,“可你满足不了我,我不保证不会把你杀了。” 汎尘答应过夕瑶,她活着,他不碰别人,但是她若死了,那就是两码事,不算他违背承诺,加上他有不死之身,这诅咒或许对他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夕瑶的手,从汎尘胸口处滑落,有些失落。他总是这样,给的承诺很有限,但至少,他给的,他都会做到。 汎尘侧着头,看着地上的月光,这些天,他一直没有找到那个人,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的族人,可是神族之人三三两两,剩下的,转世的,分布各个地方,早已不如当年那么密集,当然,造成这个结局的人,就是他汎尘,因为他的大屠杀。 谁会是那个漏网之鱼?汎尘想不通。莫非还有他未涉及的领域?他真的很好奇。 汎尘忽然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说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这吸血鬼为什么要来找你。” “嗯?”夕瑶诧异地抬起头,隐约觉得这氛围不安,因为汎尘的语气明显变得不悦。 说时迟那时快,几十个吸血鬼已赫然出现,尤其是那最前面的亚炽,惹得汎尘的眼睛有点犯困,不过应该是他汎尘梦游胡乱杀人时的样子。 亚炽看着靠在汎尘怀里的夕瑶,一本正经地问道,“小家伙,你这么欺骗我的感情,真的好吗?走的时候,也不把我的棺材捂得热一点,你不知道高贵的我怕冷吗?” “他在说些什么?” 夕瑶听到头顶冰冷的声音,顿觉不妙,她看着汎尘清冷的脸庞,“我……” “小家伙,你若睁眼说瞎话,不仅让我体寒,还会让我心寒呢。”亚炽补了一刀。 亚炽没有说错,她夕瑶欺骗了他,说什么要喝人类的血,实则为了支走亚炽,她也的确睡在亚炽的棺材里,可是经过他亚炽的嘴巴一说,似乎全部变了味道。 “嗯?”汎尘等着夕瑶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些天,你一直和这只吸血鬼在一起?” 夕瑶犹豫,一边是亚炽带着笑意的期待,一边是汎尘森冷的审问,她蠕动了一下喉咙,支支吾吾地说道,“嗯……我没地方去……我……我睡了亚炽的棺材,可是,我没有和他睡一起……” 就算汎尘理解夕瑶遇到了事,迫不得已离开了闵德府,那亚炽必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带走夕瑶也是极有可能的事,但是睡亚炽的棺材,一直是汎尘不舒服的梗,“他那里只有他一副棺材吗?” “我那有很多棺材,多得数不清。”亚炽笑着说道。 夕瑶看着亚炽,心道:亚炽,你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开口,还要说这样的话,雪上加霜? 汎尘的不爽已经很明显,“嗯哼,所以,你钟情于他的棺材,是吗?” 亚炽替木讷的夕瑶回答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毕竟我亚炽的棺材独一无二。” “亚炽……”夕瑶被亚炽气得说不出话。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汎尘对亚炽说道,说话间已抱起夕瑶,从亚炽身旁走过的时候,补充道,“我很忙,家事要处理。” 汎尘说完已转身离开。留下的亚炽被“家事”二字活生生地捅了一刀。 汎尘回到闵德府,才跨进屋子,就嗅到一股生人来过的味道,“给我,立刻,马上,换掉这里所有东西!” “是,少爷。”女婢低头应道。同时有人连忙跑去找灵珊。 汎尘转身来到温泉室,放下夕瑶,说道,“你也给我洗干净,身上沾满了那吸血鬼的味道,熏得我浑身不舒服。” 夕瑶一步三回头,走进温泉,不知为何,她站在水里,似乎很不舒服,像是有什么在咬她的腿。 夕瑶又听到身后的汎尘冷冷地问道,“那吸血鬼的棺材是金子做的不成?令你这般痴迷?” “我没有痴迷……”夕瑶连忙解释道。 “嗯?” “亚炽把我放到他的棺材,我当时没有想太多,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它的事……”夕瑶当时在意的都是汎尘和仪涟的事,亚炽若是把她丢进垃圾桶,她应该也不会想着挪开,而是任由身体和垃圾一起腐烂。 “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放’?” “我……”夕瑶不知该如何解释。 汎尘质问的眸光忽然变得疑惑,他看着夕瑶的腿,因为她站在温泉里,浸湿了衣裙,那绸缎紧贴着她的皮肤,隐约透着血色。 他走上前,俯下身,伸手揭开贴在她腿上的湿绸缎,两条腿上分布着稀稀落落的伤口,有的是她摔倒时被尖锐的岩石割破的,依然肆意地开着血色的口子。 她因为被亚炽咬了而失去自愈的能力,只能等着伤口慢慢恢复,就像普通人一样。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原谅你。”汎尘毫不怜惜地说道,但他嘴上这么说,却已伸手拉起夕瑶,不想让她的伤口再泡在水里。 正文 353、哪句真,哪句假? “吱咯”一声,那是房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睡梦中的夕瑶。她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却依然看清汎尘出门时的背影。 汎尘总是出去,夕瑶不知道他都是去哪里,做什么。可是今夜是他才带她回来的日子,他都不愿意陪她过剩下的夜晚,他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夕瑶撑起身,揉了揉眼睛,爬下了床,走出了门,却看着汎尘往名苑走去。 他为什么要去名苑?名苑住着一个仪涟,他为什么要去找她? 仪涟听到开门声,女婢退下的时候,进来的是汎尘。 “我以为你今夜不会来了。”仪涟的声音有些失落,因为他把他的妻子接了回来。 “我来不来,还需要你的意见不成?” “当然不敢,我只是有些想你了,虽然才一宿未见,我却觉得隔了很多年,”仪涟之所以这么晚还没睡,显然是在等汎尘,她走上前,如水蛇般的手臂缠绕在汎尘的腰间,她的身体软软地贴上,又道,“为何你见我,总是如此冷漠?怪我还不够热情,暖不了你吗?” 汎尘没有拒绝仪涟,而是挑起仪涟的下巴,说道,“一具满足需求的身体而已,哪里来这么多的要求?” “真是冷血,”仪涟却没有生气,妩媚地笑道,“妻子是妻子,被你气跑了,你想要她了,一样会被你找回来,而我,却只是一具满足你的身体而已。可你是否知道,我已怀孕?” “嗯?” “这次是真的!”仪涟站直了身,一脸认真,“我甚至可以跟你保证,是个男孩。” 吸血鬼不仅仅喜爱血液,他们对人体的血液和血管分布都一清二楚。仪涟是高级吸血鬼,比常人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体,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因为她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生下他。”汎尘的脸上露出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 “真的可以吗?”仪涟还以为汎尘会动手杀了这个孩子,她也只是抱了一点点的希望。 “若是真的,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你会娶我吗?”仪涟仗着孩子询问道。 “差不多。” 仪涟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她笑着问道,“那么今夜,你是否需要我这具身体?” “你觉得呢?” “我觉得……”仪涟话说一半,她的红唇上多了一根修长的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她转过头,看向门外,一道突兀的身影。 汎尘有些懊恼,他本以为夕瑶已入睡,不料她竟然跟来了名苑。 门外的夕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暴露,她杵在原地,像是被千斤重的脚链套住,无法挪动。 良久,夕瑶才失魂落魄地离开,他们这样,还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夕瑶回到自己屋子,呆呆地望着那扇始终没有被推开的门。 汎尘没有来找夕瑶,也没有任何解释。 “他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夕瑶已经分不清。 翌日,秦泠儿进屋,说道,“夕瑶,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就离开了,我也是不久前才听到下人说你昨夜回来了。” “仪涟怀孕了。”夕瑶木讷地说道,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现在很混乱。 “又怀孕了?那坏女人,一定又是骗人的!” “是真的。” “不是吧?!”秦泠儿像是听到了一个噩耗,难以置信,“是……是……少爷的吗?” “我,不知道。”夕瑶俯下了身,埋下了头,额头靠在自己手臂上。 “我知道,”仪涟跨进了门槛,径直走向夕瑶,她看着闻声抬起头的夕瑶,继续说道,“偷窥和跟踪,也只有你这种混种吸血鬼才干得出来的事,也不知道羞耻。” 秦泠儿站起身,“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小丫头,跟我说话的时候,客气一点,不然,我会把你赶出去。”仪涟说着顾自走到桌边,坐下了身。 “出去?你才出去呢!你一个客人,谁让你来这里的?”秦泠儿转身对着屋里的女婢说道,“把她赶出去!” “这……”女婢们低着头,不敢动,她们竟然不敢动仪涟,是知道了她吸血鬼的身份,怕自己被吸干吗? 仪涟侧过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女婢,她根本没有说话,那女婢便一顿,似乎吓得不轻,随即上前,倒了一杯茶,递到仪涟跟前,颤巍巍地唤道,“少夫人,请用茶。” “什么?!”秦泠儿瞪大眼睛,她耳朵坏掉了还是眼睛迷糊了,“死奴婢,你瞎眼了吗?你在叫谁少夫人?” 女婢连忙跪地,吓得瑟瑟发抖,“奴婢……奴婢……” 夕瑶疑惑地看着仪涟,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因为昨夜汎尘说,仪涟若真是怀孕了,他会娶她。可是才过了一夜!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很吃惊?”仪涟笑着问道,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也很吃惊,原来这就是他昨夜说的惊喜,我还以为是他随口一说而已。” “他什么时候娶的你,我怎么不知道?”夕瑶想要相信汎尘,可是为什么他要做出这样的事? “可能就你们两个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没错,就在一夜之间,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仪涟莞尔一笑,又道,“虽然没有举行形式,但是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包括孩子。现在,他也给了我一个名分,全天下的人都认可了我,足够了。” 仪涟今日出去猎食的时候,发现意外之喜,猎物向她求饶的时候,竟然叫她闵德府的少夫人。因为疑惑,她接二连三地问了很多人,所有人都称呼她为闵德府的少夫人。 “我不信。”夕瑶转过头,视线却一不小心落在了分隔内外室的帘子上,她的心猛然一触,因为她当时就站在那里,目睹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情景。 “自从我知道自己怀孕了,我就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的身体无大碍吧?”仪涟略带嘲讽的问道。 夕瑶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竟然答不上仪涟的话。 仪涟不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要这个屋子,我不要住在名苑的客房里。” “你……”秦泠儿气得说不出话。 夕瑶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直视着嚣张的仪涟,反问道,“你要,我就要让给你吗?” “让给她。”汎尘走进了屋子,平静地说道。 夕瑶闻声转过头,直勾勾地望着汎尘,问道,“如果我不呢?” “那你离开。”汎尘的语气冷得没有任何情感。 夕瑶的手指死死地握紧,“你骗人。” 才过了没多久,他对夕瑶说过的话,全都忘记了吗?仅仅因为仪涟怀孕了,他的态度就全变了,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她吗? “我要那个孩子。”汎尘无比肯定地说道,他非要不可,不允许有任何闪失。为了这个孩子,他甚至要赶走她?他是后悔昨夜把她带回来了吗?她的重要性竟然比不上一个孩子。 “只有她可以给我这个孩子。”汎尘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仪涟也站起身,说道,“收拾一下吧,天黑之前,给我腾出来。” “你……”秦泠儿气得牙龈都疼了。 夕瑶的手指,不自觉地打颤,太快了,她接受不了。 “不过是孩子而已,有什么好嚣张的!”秦泠儿对着仪涟的背影说道,随后转身看向夕瑶,又道,“夕瑶,你也可以给少爷生孩子的,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气?!” “孩子?孩子……”夕瑶喃喃地说道,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她此刻才开始疑惑,为什么她的肚子一点都没有反应? “泠儿,你可以帮我看看吗?为什么我一直怀不上孩子?” “这种事,急不得。” “帮我看看。”夕瑶执意道。 “这……我不擅长,你若生病受伤,我还有办法,这个……”秦泠儿有些为难,她想了想,又道,“我们去古城吧,那里有专门医师,术业有专攻。” 夕瑶和秦泠儿来到古城,走进一家医馆,医师是个老妇人,替夕瑶做了检查,却说出惊人的话,“这位姑娘,恐怕是与孩子无缘了。” 夕瑶愣在一旁,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她只是觉得很不安。 秦泠儿一听,也急忙问道,“什么意思?” “姑娘流过产,出过大血,想必当时,身子骨也没有疗养好,所以……”老妇人遗憾地说道,深表同情。 “流产?”夕瑶一头雾水,不管她是否记得自己流过产,此刻的她,难以接受,她无法生孩子的事。 而现在的秦泠儿也并不知情,若是当初,还是她秦泠儿帮忙替夕瑶取出了死胎。 “夕瑶,我们换一家吧,可能这个医师也不是很专业。”秦泠儿一边安慰夕瑶,一边拉着她出了医馆。 她们接二连三地跑了几家医馆,虽然医师们的措辞有所不同,但是意思都一样。 秦泠儿安慰道,“夕瑶,你别难过,可能他们的医术都不好,他们不懂装懂,胡乱讲的,别往心里去。” “他说,他要那个孩子,他知道仪涟怀孕以后,态度就变了,那个孩子,他非要不可,对他很重要……”夕瑶没有哭,只是心头在滴血。 正文 354、金屋藏娇(一) 夕瑶回到闵德府,看到亭子里的汎尘,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他跟前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能给你生孩子的事了?” 汎尘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那时的汎尘,动手杀死夕瑶肚子里孩子的时候,就压根没有想过让她再怀孕,他当时恨她背叛了他,她的假死,却让他那半年过得生不如死,她到最后都不顾他的生死,连看都不去看他一眼,却和亚炽在一起。 但是这件事,对于现在的夕瑶来说,她一无所知,而他,不想提起。因为他清楚,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夕瑶喃喃地说道,她的声音越来越不自在,“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怀孕过,流产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保护好那个孩子……” 夕瑶一路压抑的情绪终究爆发了,她哭得很伤心,如今她的丈夫,想要一个孩子,还要别的女人给他生。 汎尘那双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忧伤,却转瞬即逝,“我只要那个孩子,她生下那个孩子,我会杀了她。” 所以,他是承认自己背叛她了吗?他承诺自己会杀了生完孩子的仪涟,这算不算他汎尘给她夕瑶的安慰?她看着他,使她恍惚,他似乎很在意她,又似乎无所谓,就像他说的话,似真似假,分不清。 夕瑶哭着问道,“昨夜在巷子里,你跟我说的话,是不是骗我的?” “你可以把它当成真的。” “可以?什么叫可以?” 汎尘警告道,“你若还想待在这里,就不要问,不要管我做什么。” “如果我就要问呢?” “离开闵德府,离开这个世界。”汎尘的语气决绝得不留任何空隙。 汎尘说完出了闵德府,夕瑶愣在原地,哭不出声。 仪涟不管夕瑶是否已搬出那个院子,总之她已入住,她很适应这个新的身份,而且下人们都不敢多吱声,在她面前,一直都不敢抬头。 仪涟见到远处的灵珊,突然出现,挡住了灵珊的去路,她似乎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捉摸着该说些什么。 灵珊不等仪涟开口刁难她,开口说道,“少夫人,可有事吩咐?” 和对夕瑶说话的时候一样,语气平缓,从容不迫,没有谦卑,没有尊敬,只是尽忠职守的谨慎,举止也合情合理,没有身份上的逾越和莽撞。 “你除了客气,还能多点别的吗?”仪涟不喜欢灵珊的口气。 “灵珊只做事,不懂得如何讨好人。”灵珊直言不讳,却没有顶撞的意思。 仪涟好歹还是吸血鬼的贵族,姑且不说她怨恨当初要杀夕瑶时被灵珊给阻止了,灵珊这样的口吻,断然惹得仪涟不舒服,说道,“你既然叫我少夫人,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最好和我说话的时候,端正自己作为下人的态度。” 灵珊抬起眼眸,冷静而理智,丝毫没有被仪涟的话吓到,回道,“少夫人是主子,但不是闵德府的主人,更加不是灵珊的主子。少夫人可以吩咐灵珊做事,但是无权对灵珊的态度指手画脚,若实在看不惯,也请告知少爷,灵珊甘愿受罚。” 而她灵珊也不是下人,她只是在尽忠职守,只是在工作,为闵德府工作。对她来说,主子只有汎夫人和少爷。 “你……”仪涟竟然再一次被灵珊气到,逼得无话可说。断然她现在的身份不同,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闵德府的大总管是汎尘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 “少夫人若是没有其它的事要吩咐,灵珊先告退了。”灵珊也不等仪涟做出回应,而是低了低头,继续往前走去。 仪涟低眉一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既然她灵珊如此固执,非要分出一个谁是主人,那么,她仪涟就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主人。她笑着说道,“只要不死就可以了,他也不会怪罪我,你依然是闵德府的大总管。” 走远的灵珊突然停下脚步,脖子上一阵刺痛,只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在急速流动,如洪水一般,涌向那刺痛的位置。 仪涟享用血液的时候,她喜欢闭着眼睛,这样不听话的人,她见了很多,可是最终的结果也全都一个样。 “啪嗒”一声,在仪涟松口之际,灵珊倒地。 “既然你非要得罪我,又挑衅了我,那么,就成为我的使徒吧。”仪涟说着睁开眼睛,一双紫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着高贵血*有的光芒,只是相比之下,更为贪婪。 “少夫人?给我这么一点甜头,就让我乖乖受死?汎尘,你也太小看我了,”仪涟说着低头,一手扶上自己的肚子,又道,“可是孩子必须有个父亲才行。” 仪涟期待地笑了,汎尘一次次破例,最终会破到哪种程度呢?带她去古堡,说了一开始会杀了她,他没有;说了让她离开,他带她来到闵德府;说了不会碰她,他非但碰了,还让她怀上了孩子;那么最后呢?他还会破例到哪个层面? 仪涟忽然抬起头,看着闵德府东北方向,喃喃地说道,“他又来了,这次是来送血酿酒的,还是来看那个傻女人的?” 远处的亭子里,夕瑶依然愣在原地,汎尘的话,就像不曾停歇的警钟。 就是亚炽走到她面前,她也像根本没有看见,目光都不闪烁一下。 “小家伙,你的眼睛是装饰品不成?难不成又瞎了?”亚炽抬起手,在夕瑶眼前晃了晃,她却根本没有反应。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仪涟是汎尘的妻子,当然亚炽也听说了这事,不过他倒是很乐意接受这件事,故而前来掳人玩。 亚炽一点都不好奇,汎尘这个新妻长什么样,不过他猜猜也是闵德府之前那位客人,也是千草园和伊索安旧址的那位。 仪涟注意到亚炽的到来,而亚炽不仅知道仪涟在哪里,他还知道仪涟刚才做了什么,那么一股血腥味,虽然她一滴都不剩,或许只有亚炽才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过,他对仪涟,倒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相反,他知道那仪涟一直很留意他。 “我早就跟你说了,汎尘花心的很呢。”亚炽明显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唯恐天下不乱。 “嗯?”夕瑶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亚炽,你怎么来了?” “哦,小家伙,你真是太残忍了,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听进去吗?”亚炽略受伤地说道,他看着夕瑶一只手一直贴在自己的腹部,那欲哭无泪的模样,还真叫人心神不宁。 “对不起……”夕瑶有些混乱,她无法消化汎尘说的那些话,和他做的事,以及她无法生育的残酷现实。 她夕瑶若是多问一句,多管一下,他汎尘甚至要赶走她。 堂堂吸血鬼界的王者,如今想做一回小人。 虽然亚炽不知道夕瑶发生了什么事,断然和汎尘有关,或许他亚炽不该再犹豫了,长痛不如短痛,直接揭穿汎尘,让夕瑶认清他。 亚炽依然是一口玩笑的语调,“小家伙,你可知道汎尘金屋藏娇?” “他没有藏,她一直都光明正大地住在名苑,如今她要搬出名苑,住在……”夕瑶机械地说着,神情木讷,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小家伙,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可不是这件事呢,或许他汎尘这样类似的事很多,但被我好不容易抓到的把柄,怎么说也得炫耀一下不是?” “亚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现在不想听,我现在很混乱……”夕瑶不想再接受任何不幸的消息,她觉得已经够多了。 “走吧,你不想知道汎尘出去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吗?”亚炽虽然在询问夕瑶,却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而是直接掳走了人。 偏僻的一个院子,那早已掉光叶子的枯树,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随着一只手的用力,篱笆做的门被打开了,旋转的木板,发出“吱咯”一声,挠得人心头一阵寒颤。 “这里是哪里?”夕瑶看向亚炽,“为什么非要带我来这里?” “你不想知道汎尘在里面做什么吗?” “我不想……我想回家……”夕瑶燃起了逃跑的念头,她不想再受到更多的打击,见到令她心碎的情景。 亚炽却一把抓住了夕瑶逃跑的手臂,“来都来了,看看又何妨?” 事实上,亚炽也很疑惑,这和他上一次见到的场景有些不同,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安静得有些过了头。与其说让夕瑶认清汎尘的真面目,倒不如说,他亚炽现在好奇,要一探究竟。 “什么味道?”亚炽自言自语,拉着夕瑶穿过院子,推开了屋子的门。 “亚炽!放开我!我不要看,我要回家……”夕瑶掰着亚炽的手指,却还是被亚炽一路拉着往屋子里头走去。 亚炽觉得汎尘的口味真是多变,闵德府气派华丽,这里却完全不同。屋子算不上简陋,但是干净雅致,清爽整洁,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汎尘这金屋藏娇,似乎要看针对的女人,估计是那女人有这样的兴致。 或许,他亚炽不想认为汎尘是个高雅之人,说他汎尘是个残暴低俗的屠夫,亚炽倒是很乐意这样诋毁汎尘。 正文 355、金屋藏娇(二) 屋子的布局算不上精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确适合人居住,不知是住在这里的人濡染这里的环境,还是环境熏陶了人。若他亚炽可以和夕瑶住在这里,亚炽似乎也愿意离开西岚殿。 “吱咯”一声,亚炽推开里屋的一扇门,一阵恶心的气味扑面而来。亚炽略感震惊,他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床,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面目全非,但他记得这一身衣裳,正是那日他看见的女子。 汎尘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活着,亚炽都不得不承认,她美若天仙,此刻却变成一具腐烂至流尸水的尸体。 亚炽曾经见过她,而她就是缨。 可是才没过几天,她就腐烂至此等程度?! “什么味道?”夕瑶也闻到刺鼻的气味,她抬起眼眸,往那不远处的床看去,却眼前一黑,凉凉的触感,捂住了她的双眼,同时她腰间多了一只手臂,她的身体猛然挪开,离开了那间屋子。 当夕瑶重新落地,她已来到院子外头,重见光明的时候,她看见汎尘进了屋。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出来了,他手里的姬孪灵剑刺在亚炽的胸口,一瞬间又退到了远处,那双蓝色的眼眸充满了怒意。 不明所以的夕瑶推开篱笆的门,追了出去,可他们离她很远。 亚炽看着汎尘紧握剑柄的手,打趣道,“怎么,体内的毒清干净了?” 汎尘转动手腕,亚炽的胸口再一次淌出一股血液,他冷冷地说道,“不要把她扯进来。” 亚炽往后退去,站在了远处,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快速愈合,他的手指拂过衣服上的血渍,相比汎尘的恼怒,亚炽倒是显得漫不经心,他舔了舔手指上自己的血液,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汎尘,你会不会太蛮不讲理了?”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但我警告你,不要惹是生非。” “你对我的警告,能有多少用处,最多放我一点血,你还能杀了我不成?”亚炽挑衅道,他不经意间侧头看了一眼跑来的夕瑶,不急不慢地说道,“你不久前还跟那屋里的女子暧昧不清,现在就杀了人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她抓住了把柄不成?” “你管太多了。”汎尘不想给任何解释,他自有分寸。 汎尘说过,让缨允许这一世还他一身轻松,可他终究还是惹上了缨的事,是他不能袖手旁观,还是有人不想放过他? 汎尘不知道有一个长着洂外表的衍,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衍只不过一个没有天赋的人罢了。 是谁攻击了缨?和那血色的明月有关吗?一个没有天赋的衍,可以理解他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但是他为何要去闵德府,他需要汎尘为他做什么?帮他找到杀死缨的凶手,为他的爱人报仇吗? 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是衍在戏弄汎尘,还是背后之人在挑衅死神?那只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手,汎尘竟然无法看见,他明明可以看透所有人的梦境和秘密,可他却一直找不到那背后之人,甚至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汎尘看不见衍的梦境,因为被一只手被硬生生地挡住了。 可显然,汎尘已察觉到了异样,他只是不明白,洂早已永不超生,为何还会出现一个长得像他汎尘的人?所以,他需要那个孩子,仪涟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既然有人针对他汎尘,他更加不能牵扯进夕瑶,他不允许她出现任何闪失,他甚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妻子是仪涟,而不是夕瑶。 “你的事,我可不想多管,”亚炽第一次见到那血色的明月,他隐约觉得这事是冲着汎尘来的,打趣道,“汎尘,你到底招惹了谁?” “管好你自己的家人,蠢货。”汎尘收起姬孪灵剑,鄙夷地看了亚炽一眼,随后转过头,看着跑近的夕瑶。她也是个蠢女人,她若知道杀了她孩子的人就是他汎尘,害她无法生育的人也是他汎尘,她还会如此义无反顾地向他跑来吗? 他不确定,他甚至不想让夕瑶记起那件事。 “这是含沙射影,还是华丽的威胁?”亚炽最头疼的事,莫过于汎尘动他的家人,他的冉儿还没有长大成人,没有落得亭亭玉立就要丧命,无论如何,他亚炽都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结局。 “我才懒得动手。”汎尘不屑地说道。 他看着他那无知的妻子,不知该如何安置她,这个世界早已岌岌可危,太多事情已经脱离了他汎尘的掌控,他正在经历的,是前所未有的棘手之事。 “汎尘……”夕瑶跑到汎尘身边,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么喜欢跟这只吸血鬼纠缠不清,就给我自我了断。” “我……”夕瑶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 亚炽也同时意识过来,脸色顿变,但是转身离开前,还是一贯的口吻说道,“小家伙,好自为之,晚点我再来找你。” “亚炽……”夕瑶看着亚炽转身消失,他每次都喜欢在汎尘在的时候补刀,每一次都会给她夕瑶造成无法避免的伤害,他却乐此不彼。 “怎么,想跟去不成?” “没有。”夕瑶只是不敢回过头看那双蓝色的眼睛,想也不用想,肯定很不好看。 夕瑶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好端端的院子突然着起了火,被蓝色的火焰团团围住,火势凶猛,如日冲天。 汎尘平静地看着那院子,心里却并不好受。 前一世,他奋力守护她,那个一点都不像一个母亲的少女,保护和陪伴她,曾是他应尽的职责。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她,不是不忍心,而是养成了一种习惯,直到他不再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他才开始跟她保持距离。可无论如何,他在被封印之前,他都守护着她。 这一世,他不管不顾,说要跟她划清界限,只为他爱的女人而活,只为一个女人负责,这算不算他自私?他分明可以兼顾到她,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哪怕抽出一点他杀人的时间,或许他就可以阻止她的死亡,可是他不愿意,搭把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樱花,是自由的花,漫天飞舞,是象征幸福的花,这是洂曾对缨说过的话。 衍拥有洂的身体,可衍终究不是洂,或许洂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缨的身上,哪怕他粉身碎骨。 那原本美得像绝世的公主,本该住在美丽的城堡里,被无数玫瑰花簇拥的笑靥,在人们温和而友善的目光中,尽情释放她的美好。 终究是一场梦幻,还是一段被噩梦诅咒的痕迹? 可是这不该责怪她才对,当初衍就不该不辞而别,不该让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怀上一对魔鬼双生子,独自面对受人奚落的日子,如果她原本就懂事,她或许就是一个优秀的母亲,一个称职的妻子。 可是那时她还太小,她很多事都不懂,那些事就这么触不及防地发生了,她能不能接受,都让她直接面对。 她只是一个孤女,无亲无故,没人教导她,如何识人,如何与人保持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如何交流才会让双方都舒心自在。她只是被当时的族长看上,因为一张好看的容颜,被选为布满陷阱的“圣洁之女”。 那么如今,看见缨不堪的腐尸,或许看着她死去的模样,那双蓝眸到底是属于洂的,还是衍的?如果是洂,会不会崩溃?他拼命守护的女人,渴望脱离尴尬身份,不敢逾越的女人,却在他温柔的眸光中成为一具恶心到发臭的尸体。 多么令人心碎的事实。 洂宁可自己下地狱,永不超生,也想给缨勾勒出幸福的轮廓,可她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洂一开始就知道,衍带给缨的,不是百分百的美好,他或许会死不瞑目,宁可他自己的身体千疮百孔,他也不会借给衍。 是洂的不够周全,还是缨无福消受这样隐忍和深沉的情感,不可饶恕的,最终都要受到命运的惩罚。可是前一世,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好不容易等到的这一世,却依然无法延续那份悸动。 那段时间,抚琴对饮,并排而坐,仰望满天的樱花,没有太多的言语,心平气和地相守,便已是心满意足,缨只是想要一个人陪,想要她苦苦等待的人留在她的身边,仅此而已。 是啊,那个和缨在一起的人,长得洂的容貌和外表,却终究不是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很多人会有这样的心动,可到底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真正的一往而深呢? 而她,到底又经历了一些什么事?她死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死在她爱人的怀里?她怀着怎样的心情跟这个世界道别了?他为什么没能阻止这场悲剧?还是因为,他当时根本就不在场? 夕瑶没有看见床上高度腐烂的尸体,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缨。 汎尘看着蓝色的火焰,和他眼眸的颜色一样,和此刻天空的颜色一样,但是他清楚,这一天,对缨来说,是彻底的结束。 死神,可以感觉到任何一个人的死亡信息。属于缨的,已经彻底断了。 缨和洂死亡的方式不同,可是他们最后的结局都一样,被剥夺了轮回的权利。 神族之人,轮回是恩宠还是惩罚?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汎尘很久。可是当他在意过的人,一一以这样的方式和他道别,他的心里是孤单的,他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 正文 356、吸血鬼的灾难(一) “汎尘,去哪?这不是回闵德府的方向……”夕瑶被汎尘一路拉着往前走去。 “你被驱逐了。”汎尘平淡地说道。可是他心里一点都不平静,他甚至有些害怕,他怕失去她。 缨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这个世界没有几个人可以动她,更别说伤到她,可她还是死了,不仅死状凄惨,而且结局悲惨。 汎尘想象不到会有谁有这样的本事,那背后之人到底想要什么?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汎尘来的,杀死缨也是因为他汎尘?是警告还是戏弄和挑衅?无论是哪一种,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汎尘的注意。 缨和汎尘之间还是前世的关系,于今世来说,并无太大关系,那背后之人却没有要放弃这层关系的意思,反而拿来利用。 缨的死若是因为汎尘,那么夕瑶呢?这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女人,她该怎么办?她又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 明着来,他不怕,可是他厌恶这种阴森的感觉,不知道自己的事情,有多少被对方看透和掌握,而他对那人却一无所知,多么不甘心。 那背后之人断然知道汎尘和缨的关系,或许还知道洂和汎尘,衍和汎尘的关系。那人想跟汎尘清算什么账,竟然不惜利用他上一世的关系和身份? 他汎尘不讨喜,他也从来不期待谁喜欢他,崇拜他,他都无所谓,你若过于关注他,估计就被他盯上了,接下去一定没好事,而是华丽的死亡,血溅他的视线。 汎尘被数不清的人怨恨,他也不以为然,可是这一次,他不敢保证,他不太确定,是因为夕瑶。 “我……被驱逐了?”夕瑶诧异地问道,她一边被汎尘拉着走,一边茫然地看着他清冷的侧脸。这样清美的轮廓,却总是如此不近人情,她还是被他赶出了闵德府? 汎尘最终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天空,注视着那阴暗的太阳,他另一只没有牵着夕瑶的手狠狠地拽紧,而牵着夕瑶的手却始终很平稳,无论他心里多么波澜起伏。 这是通往混沌界的入口,那永不落下的烈日,却变得阴暗,甚至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是谁堵上了去往混沌界的通道?还是有谁闯进了那个少有人知道的世界?是那个背后之人吗? 夕瑶依然一脸茫然,可是汎尘知道,死亡的信息,如此强烈,到处都弥漫着。他甚至可以感应到,那混沌界隐隐透出来的气息,全都是血液和死亡。 缨的事,让汎尘知道,夕瑶真的不该再待在他的身边。可当他决定把夕瑶带给冥棂,送去混沌界的时候,他又迟了一步,那里已被入侵,已被血洗。 为什么总是抢在他前面?那只在阴暗的角落里窥探他的眼睛,此刻是不是露出狰狞的窃喜之意? 无数的狼和狼人,已成为一具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他们本就凶猛好战,却无一幸免,遭遇那只不幸的阴暗之手。想必那冥棂此刻也自身难保。 汎尘侧过头,他看着夕瑶,平静的眼眸看不出他内心的害怕,可他真的害怕了,这样不利的形式下,他该如何保她周全,护她平安? 他要的万无一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岌岌可危。可是他不会丢下她,哪怕倾尽所有,哪怕颠覆这个世界。 “嗯……”夕瑶闷哼了一声,突然低下头,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此刻的汎尘,犹如惊弓之鸟。 夕瑶抬起头,看到那双眼睛竟然会心疼她,担心她,她虽然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不疼。” 汎尘这才意识过来,原来是那仪涟动手了,他伸手抹掉夕瑶脸颊上的汗水,“若疼的话,也请稍作忍耐,很快就会过去。” “嗯?” “火大,还是看不下去,就不能动作快一点?”汎尘懊恼地说道,随即带着夕瑶去了西岚殿。 西岚殿里,到处是吸血鬼的尸体和血液,墙壁和地板,皆触目惊心,唯独花园里的血色蔷薇花,依然娇艳欲滴。 亚炽回到西岚殿的时候,屠杀还没开始,他只是找不到冉儿。当亚炽去寻找冉儿的时候,仪涟已带着一群吸血鬼闯进西岚殿。 好一个调虎离山计,但若没有汎尘,仪涟也无法顺利闯进西岚殿,更别说后面的事。 汎尘从一开始就知道仪涟的身份,也知道她最终的目的,他之所以袖手旁观,时不时地推波助澜,就是为了看一场好戏,关于亚必尔纳家族的内讧和战乱。 只是现在,汎尘早已没了这闲情逸致,他之所以此刻来西岚殿,只不过是因为夕瑶。虽然他明知道夕瑶心头的疼痛并无大碍,随着某人的死,也就依然消退,可他还是看不下去这蜗牛的速度,让他爱的女人承受疼痛。 亚炽让汎尘中了剧毒,他清了很久,的确碍了他不少的事,加上夕瑶把死神的祝福转赠给了亚炽,这口气无论如何都难以下咽,不让亚炽吃点苦头,他汎尘心里不舒服。 汎尘之所以一直用自己的血液喂仪涟,就是在用亚炽留给汎尘的毒素喂养仪涟,逐渐融入她仪涟的身体。 即便冉儿是始祖吸血鬼,但毕竟是个小女孩,仪涟的偷袭并非毫无战果。 那一直被汎尘血液里的毒素滋养,仪涟的獠牙早已不同于一般的纯种吸血鬼。 与其说冉儿中了仪涟的毒,倒不如说是中了她哥哥的毒。 亚炽那会儿可是铁了心想让汎尘死来着,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可想而知,这剧毒到了冉儿的体内,反应有多剧烈。 仪涟没有直接处理冉儿,而是挪出了西岚殿,就怕遇到亚炽,为了支走亚炽。 仪涟也并不是伊索安的女儿,但是她后来得知伊索安和夕瑶的过节,就顺理成章地让夕瑶认为她仪涟就是伊索安的后代。那日引诱夕瑶跟去伊索安的府邸,显然是刻意击溃夕瑶内心的一道防线。 汎尘知道仪涟捣鬼,也不阻止,就像他说的,他喜欢看夕瑶在他汎尘面前哭哭啼啼求饶的样子。他的女人,不需要强大,尽管软弱就可以。就像千年前,汎尘让缨练剑,让她变得强大,是为了让她离开他,他却不允许夕瑶碰剑。 甚至她夕瑶的愚蠢,偶尔就是他汎尘消遣的乐趣。 “亚濏,醒醒,亚濏……”亚彦妠跌坐在地,半扶半抱着那一身血液的卷毛小正太。 这家伙甜食吃多了,露在外头的獠牙,还有一颗是蛀牙。只是此刻,没人会嘲笑他。 当有人入侵的时候,亚濏的蛀牙可一点都没有发软,只可惜他年幼,毕竟力量有限,他尽力了,他已经很勇敢了,不是当年哥哥们保护的那个老幺。 亚彦妠无法接受亚濏的死,无论她是亚濏的九哥还是他的姐姐,他都是亚彦妠的弟弟。她一直管着他,不让他吃甜食,他也经常在她背后说她坏话,说想念自己的九哥。可最后的时候,这家伙还是勇敢地挡在了他姐姐的跟前。 “亚必尔纳家族落得这般田地,也是够了。”仪涟走向亚彦妠,她身后的吸血鬼踩过地上一具具尸体,仿佛要登上胜利的巅峰。 此时的亚彦妠实则已身负重伤,夕瑶是亚彦妠的使徒,初始者的不适,使徒也多少会有所感应。 夕瑶却不记得亚彦妠是自己的初始者,她见到仪涟,着实震惊,“你怎么在西岚殿?” 仪涟闻声转过身,目光却落在夕瑶身后的汎尘上,说道,“你怎么来了?你说过,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允许,不会干涉的。” 仪涟孤身一人,发展使徒,壮大嗜血吸血鬼的力量,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此刻好不容易闯进西岚殿,杀死这么多人,现在就剩下目标人物亚彦妠了,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原来你汎尘还喜欢做这样的事。”亚彦妠嗤笑道。 夕瑶的目光也不知何时锁在亚彦妠的身上,这个女人是谁?她就是亚炽的妻子吗?为何让夕瑶无法挪开视线?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根线连着彼此。 仪涟对着沉默的汎尘说道,“我想给你留一个好的印象,不想让你看见我杀人的样子……” 汎尘有些不耐烦,打断了仪涟,说道,“要么你赶紧杀了她,给我趁早结束,要么给我回闵德府去。” 汎尘不想看到夕瑶因为亚彦妠的事而受到牵连,亚彦妠要死不死的样子会连累到夕瑶,虽然不至于让夕瑶死了,却也会让她感到不舒服。 “我喜欢你后半句话,那我就快一点结束好了。”仪涟说着走向亚彦妠。 夕瑶瞪大眼睛,看着仪涟露出紫金色的眼眸,渗人的獠牙,“她怎么是纯种吸血鬼?” “啊——”远处响起一道愤怒的喊声,大地于一瞬间龟裂。 数不清的吸血鬼们站在随时会断裂的土壤上,看着自己的王愤怒地发泄,他们安静地等候一声令下,开启一场屠杀。 正文 357、吸血鬼的灾难(二) 夕瑶眼睁睁地看着仪涟向亚彦妠动了手,她仿佛出于本身的本能,她一边跑向亚彦妠,一边喊道:“不要!” “该死,你不是不记得了吗?”汎尘说着已超过夕瑶,出现在仪涟跟前,他一把扯过仪涟,“够了,给我回去。” 夕瑶见仪涟被拉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汎尘若没有阻止,夕瑶觉得自己会扑上去给亚彦妠做肉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念头,她只是有非做不可的意念。 “为什么又要干涉我?”仪涟反问道。 “我烦了!”汎尘松开仪涟的手,他不想再看这场戏了,他现在没这个心情,那仪涟若是动作快一点也就算了,她非耗了这么久。 仪涟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说道,“你若阻止我,我就杀了这个孩子,你不是很在意吗?你不怕失去……” 仪涟话还没说完,身体便突然被推到远处的长廊上,那只掐着她脖子的手,丝毫没有怜惜,蓝色的眼眸无情地逼视着她,冷漠的声音,却像死亡的钟声,“我最讨厌自不量力的人。” 汎尘不是那种轻易会被威胁的人,他也厌恶这种自不量力的威胁,就像软绵绵的风声,却吵得他耳朵不舒服。 仪涟被汎尘突然的举止吓了一跳,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一时间说不出话。 汎尘低眸看着仪涟的腹部,说道,“你想杀,那我现在就帮你剥开,取出来,捏死。” 夕瑶也被汎尘的话吓到,他的确很想要仪涟肚子里的孩子,夕瑶甚至以为那就是汎尘的孩子,可他却眉头也不皱一下,说出这么残酷冷血的话。 “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浪费我的耐心,让我彻底对你反感。” 这个魔鬼,对仪涟的再三纵容可不是因为他心善,只不过她身上有他可以利用的东西罢了。 但她若以此为要挟,他宁可不要这条线索,也要亲手摧毁它。 仪涟原本还有一些期待,以为汎尘对她有所改观,如今看来,她错了,他从一开始就是冷血的魔鬼,唯一动心和在意的人,就是那愣在远处的混种吸血鬼。 仪涟看向远处的夕瑶,她这才清楚,他汎尘认可的妻子从来就不是别人,从来没有变过。 妻子,他的妻子,他那不听话的妻子。 这几个字一直萦绕在仪涟脑海中,她至始至终都与那“妻子”无关。 那该死的贵族尊严,不肯低头,不肯认输,仪涟问道,“你这样杀了我,弄一身血,不怕吓着你心爱的她吗?” 汎尘唇角扬起一抹靓丽的邪恶弧度,“既然你非要找死,那我成全你。” 就算汎尘杀了仪涟,染了一手的鲜血,他也会很快弄干净,重新牵起他妻子的手,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的邪恶和欲望,他从不掩饰,他的罪恶和残暴,他也从不掩盖。 千年前,他明知道会吓着她,却还是拉着她去目睹他如何开启一场杀戮,当着她的面,展开一场大屠杀。 他若怕这种事,他就不会活到现在。 “不要,不要!”夕瑶跑上前,“不要,汎尘,不要……” 汎尘略不悦地瞥了一眼抓在他手臂上的手,问道,“与你何干?” 夕瑶一愣,她知道汎尘不喜欢她管他的事。 夕瑶有时候真的很烦人,不要杀亚炽,不要杀亚彦妠,现在连仪涟都要阻止。汎尘觉得很神奇,他竟然一直让聒噪的夕瑶活到了现在,他竟然还允许她好端端地待在他的身边。 亚彦妠站起身,看着远处的人,那个叫仪涟的女人到底是谁?亚彦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孩子,她肚子里的孩子……”夕瑶觉得,仪涟若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死。 汎尘的确想要这个孩子,可是与她夕瑶有何关联? “我……我愿意,我愿意抚养这个孩子。”夕瑶没办法给汎尘生孩子,这孩子若是汎尘的,那么她多么不愿意承认,她都愿意逼着自己去接受这件事,去努力适应。 汎尘这才意识到夕瑶好像误会了什么,他放松了掐着仪涟脖子的手,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是说,生一个,你就杀一个吗?” 夕瑶的眼睛不自觉地眨着,她挪开了视线,怕自己的情绪暴露。是的,她心里并不愿意,甚至是抵触的,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原本就不好受,可是没有人给她太多思考的余地,没有让她消化和吸收的时间。在有限的选择选项中,她只能选相对伤害低的那一个。 仪涟心道,他汎尘莫非就喜欢夕瑶这种假惺惺的模样吗? “嗯……”仪涟发出痛苦的声音,因为她脖子上突然用力的手指。 汎尘收紧的手指,却平静地看着夕瑶,说道,“我不喜欢你这种逞强,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伪装,不需要逼迫自己。”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本该如何就如何,她夕瑶只要做自己就好,他汎尘见不得她这副勉强自己的委屈样。 夕瑶看着仪涟脸色涨红,痛苦的模样,连忙说道,“我没有勉强,我真的没有勉强!” “是吗?”汎尘随口问道,手却没有松开,仪涟的脚已挣扎着离开了地面。 “我没有多余的慈悲,我只是不想你再碰别的女人!”夕瑶冲汎尘喊道。 如果为了孩子,夕瑶可以原谅汎尘一次,既然已经发生的话,那么就让这个孩子平安出世,如果这个孩子死了,夕瑶又无法满足他,他还会想要孩子,就还会去碰别的女人。 事实上,有没有孩子,汎尘无所谓,他要仪涟的孩子,也不过是为了找线索,想揪出背后的人。 但是夕瑶的话,令汎尘很难过。为了孩子,为了所谓他汎尘的孩子,她都接受这样无法接受的事,说明她真的很在意孩子这件事,可是让她无法生育的凶手却不是别人,而是他汎尘。 汎尘放开了手,仪涟跌坐在地。 仪涟确实应该活着,至少现在她应该活着,这样对夕瑶也有利,不管有没有效果,也是多了一层保障。那背后之人一定会找上汎尘的妻子。 仪涟真的十恶不赦吗? 她到底是汎尘的棋子,还是他们各取所需? 亚彦妠抱起亚濏,回了他的房间,将他放进了自己心爱的棺材,可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仿若一场噩梦,来得太快,又去得仓促。 亚彦妠的手抚摸着亚濏的脸蛋,笑着说道,“都怪你吃太多甜食了,就算你今后长大,玉树临风,迷倒众生,可你露出蛀牙的话,还是会被姑娘们笑话的呢!” 长大?亚彦妠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笑脸上划过一行泪水,最终滴落在小正太的脸蛋上,却唤不醒他。 亚彦妠嫁给汎尘的时候,亚濏就嚷着让汎尘休了她;亚彦妠从闵德府搬回西岚殿,亚濏就天天头疼,因为有人管着他;亚濏以为亚彦妠被汎尘休了,亚濏就期盼着哪个倒霉鬼可以娶走亚彦妠,离开西岚殿。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最亲近的人。 亚炽在意自己的家人,可是没有亚彦妠心细,可是她一直不被冉儿和亚濏接受。冉儿还好,总觉得关系远了一点,可是亚濏就不一样。 亚彦妠早就不期待她和亚炽之间会发生什么,他们的婚事本就只是一个形式,真正的名不副实。事实上,亚彦妠也不曾想过自己会有后代,对她来说,她是亚濏的姐姐,却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亚濏,期待着亚濏的成长,期待着长大后的亚濏娶妻生子。 亚炽和冉儿是始祖吸血鬼,亚濏和亚彦妠才是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第二十一代纯种吸血鬼,就算说他们相依为命,也不夸张。 亚彦妠替亚濏合上棺材,来到仪涟跟前,问道,“你到底是谁?” 亚彦妠根本没有听过仪涟这个人,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因为被你们遗忘,所以我今日才来的西岚殿。”仪涟环顾四周,除了尸体和血液,她不得不承认,这里很美,很华丽,很符合纯种吸血鬼的气质,可是她一样是纯种吸血鬼,她却从来没有住过这里,今日还是她第一次来。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下毒手?亚濏是个孩子!”亚彦妠哭着说道。她怪自己没有用,若不是她小时候被大殿下亚绔陷害,限制了她的成长速度和力量,她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亚濏死在她的面前。 “你的母亲,是我的姐姐。”仪涟笑着回道。 “不可能,”亚彦妠一口否决,“亚必尔纳家族,决不允许有第二个女婴出世,即便出生,也会第一时间处死。” 亚妤児本该是亚必尔纳家族第十九代女王,亚祈却不让她成为女王,她始终都是亚必尔纳家族第十九代的纯种公主。 “同样是亚必尔纳家族第二十代的公主,姐姐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女王,住在西岚殿里,享受无尽的荣耀,受哥哥们的爱戴,得到心仪的爱情,受万人瞩目的婚礼,”仪涟的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哀伤,“而我,从一出生就被偷偷带出了西岚殿,身为吸血鬼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甚至在我不知情的状态下,被迫隐姓埋名。” 正文 358、吸血鬼的灾难(三) “你是第二十代的纯种公主……”夕瑶喃喃地说道,看着仪涟,又道,“亚妤児是亚必尔纳家族第十九代纯种公主。” “嗯?”仪涟有点吃惊,夕瑶怎么会认识她的母亲? 所有人都认为亚妤児天真善良,只有仪涟觉得亚妤児心狠手辣,她不想管仪涟,就不该生下她才对,生下来,又遗弃了。 或许就是因为亚妤児没有做过女王,所以她不知道女王是什么概念,需要背负什么责任,她一直傻傻的,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哥哥们告诉她,第二个女婴留不得,必须处死。 连当时的亚祈都认为这个女婴应该处死,留下必将成为一个隐患。亚必尔纳家族世代遵循的族规,并非没道理,从一开始亚必尔纳和亚必泗町就是一个例子。 亚妤児却逃出了西岚殿,为了她襁褓中的女婴,她不懂,她只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她应该保护这个孩子,不应该歧视孩子的性别就判了死刑。 亚祈找到亚妤児的时候,她哭着求他手下留情。 亚祈终究不忍心,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亚妤児。 他们最终没有杀死这个女婴,甚至搬离了西岚殿,为了抚养这个见不得光的女婴,亚祈也退了王位,撒手不顾吸血鬼界的事。直到孩子三岁,熬过了最艰难的三年,不让这个孩子喝一滴血,让她的身体逐渐忘记自己是吸血鬼的身份。 不能说遗弃,而应该说为了保护她,才让普通人家养育这个三岁的孩子,让她一直深信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远离血液,远离吸血鬼界。 仪涟的身体有自愈的能力,那是吸血鬼的本能。 仪涟在普通人家长大,所以她不知道吸血鬼,不知道狼人,她无忧无虑地过着每一天。奇怪的事,她的“父母”老去,死亡,而她一直如少女一般,时光在她脸上停留,她疑惑过,但是没有结果。 那时的她,就像她的母亲,纯真善良,被放在普通人之中,也一样是引人注目的存在,那纯种吸血鬼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美丽外表。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在茫茫人海中,汎尘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可哪怕是死神,仪涟也不至于触碰到血液,可偏偏死神深爱的女人是个吸血鬼。那时的夕瑶失血过多,需要血液。 仪涟好奇吸血鬼和狼人这两种生物,并且好奇汎尘喜欢夕瑶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吸血的这种行为,所以礼尚往来,仪涟喝了夕瑶的血。那是仪涟第一次喝血,随着她一口口咽下,吸血鬼的本能被逐渐唤醒。 古堡的时候,仪涟喝着夕瑶的血液,当她发现自己的虎牙逐渐长出,长成了獠牙,她十分震惊。 当时的仪涟,并非故意要吸干夕瑶的血液,她只是第一次吸血,一时间没有控制住,哪怕夕瑶已经晕厥,她都没有停止吸血的行为。 那时的洛奇被秦泠儿和吉宝拖到了夕瑶的屋子里,为了提供血液。仪涟发现自己是吸血鬼以后,她咬了床边的洛奇,吸了他的血,嫁祸给了夕瑶。没有人知道仪涟是吸血鬼,连汎尘都不知道,因为他问她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身体也不知道。 “我,我认识妤児,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夕瑶喃喃地说道。 夕瑶最后见到亚妤児和亚祈的时候,他们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远离了吸血鬼界的纷争,简单轻松的生活,也是夕瑶一直向往的,只可惜,她爱的魔鬼,从来都不喜欢这种平淡,她没有选择,只能一路追随他的步伐。 “你见不到她了,永远。”仪涟笑着说道,像是在讲一个笑话。 夕瑶疑惑地望着仪涟,“嗯?” “因为她死了,”仪涟随口说道,她低头一笑,又道,“被我吸干了。” 亚彦妠和夕瑶同时瞪大眼睛。 对亚彦妠来说,她没见过亚妤児,但是她听自己的母亲说过,亚妤児是唯一一位没有继承女王王位的纯种吸血鬼,说她是亚必尔纳家族最幸福的一位纯种公主,也是最善良和最温柔的一位,因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残酷的事情,不需要她像其余女王一样,做出顾全大局的决定,也没有任何责任。 对夕瑶来说,亚妤児显然是一位很重要的朋友,也是夕瑶千年前唯一一位朋友,并且愿意收留来路不明的混种吸血鬼,同吃同住,甚至一起洗澡和睡觉。 可是对仪涟来说,亚妤児是一位不负责任的母亲,该死。 “告诉你们一个笑话,亚必尔纳家族第十九代吸血鬼界的王者,还不如混种吸血鬼呢!”仪涟笑着说道,是的,她在说自己的父亲,又道,“所以,不需要费太多力气,我也吸干了他的血。” 亚祈,曾是亚必尔纳家族第十九代吸血鬼界的王者,因为去过卫卢殿,背负了一生阴暗的不幸,作为代价,他失去了纯种吸血鬼的力量。 “你这种人,真的可以去死!!”夕瑶冲着仪涟吼道。 夕瑶已后悔,她为什么要阻止汎尘杀死仪涟?她死一百次,夕瑶都觉得应该。 “呵呵,呵呵……”仪涟笑得很开心,很解气,那些人该死的,谁让他们遗弃了她,她就算毁了亚必尔纳整个家族,她都不会觉得遗憾。她甚至不稀罕这个姓氏。 仪涟,亚必尔纳仪涟,简称亚仪涟?冠上这个姓氏,会让仪涟觉得讽刺。 “咔”的一声,清脆而血腥,顿时安静了很多。 夕瑶一直怒视着仪涟,却在她眨眼的时候,她的视线里多了一个人,站在仪涟身后,那双紫金色的眼眸充满了愤怒,放大的瞳孔上,甚至分布着几根血丝。 仪涟的脸上多了一只死死扣着的手,有劲的五指,仿佛要活活捏爆那张看似精美的脸庞,她的脖子上淌下醒目的血液,从那獠牙扎出的血窟窿里溢出,她脖颈处可以清晰地看见快速流动血液的血管,正在剧烈地抽搐。 亚炽的手指收拢,那张美好的脸庞也同时变得狰狞,干缩,看不出原本的容颜,她浑身上下的皮肤也在同一时间收缩发黑,成为一具干尸。 亚炽拔出獠牙,松开了手,没有看那具干尸砸落,他木讷地走开,沿着长廊走去,那背影落在夕瑶那双乌黑的眼眸里,如此孤寂和悲伤。 夕瑶隐约觉得亚炽有些不对劲,对着那逐渐远处的背影唤道,“亚炽……” 区区一个女人,管她仪涟是谁,纯种吸血鬼还是混种吸血鬼,对他亚炽来说,都一样,不过是跳梁小丑,哪怕她在闵德府的时候,一直躲在远处窥视,亚炽也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却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 仪涟的死,在亚炽的獠牙下,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甚至来不及挣扎,看不清他从哪里下的口。 亚炽也是仪涟唯一畏惧的吸血鬼,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排除了亚炽,没有要去攻击亚炽的意思,因为她清楚,她斗不过亚炽。故而仪涟攻进西岚殿,是确保亚炽不在的前提下。 仪涟不是为了争夺亚必尔纳家族女王的位置,她只是怨恨这个家族,她要尽最大的力捣毁这个家族,杀尽可能多的人,方能解恨。哪怕最后会搭上一条性命,她也不怕,她自认为她本就是一个被遗弃的人,亡命之徒罢了。 与其躲躲藏藏,隐姓埋名,倒不如肆意地张开嘴巴,露出獠牙,一次次扎进那些她怨恨之人的大动脉里,让他们的血液润滑她瘙痒的喉咙,贯穿她饥渴的身体。 区区一个不足挂齿的人罢了,却闹腾出这么多事。 到底是仪涟狠毒厉害,还是他汎尘邪恶?他的举手之劳,摧毁了亚炽的心灵防线,这就是他汎尘一开始期待的好戏吗? 不管是不是,汎尘从一开始就知道仪涟的目的和动机。如果有人责怪汎尘,他一定会说,是你自己没有用,没能避免这种伤害,活该罢了。 可是如今,汎尘早已没有看戏的心情,他想要利用的仪涟被亚炽杀了,仪涟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死了,唯一的线索,也彻底断了。 亚炽消失在长廊的尽头,走进一间屋子,坐在长椅上,他看着自己的腿发呆,再也没有一个喜欢黏着他的妹妹爬在他身上,趴在他腿上睡觉。 “啊!啊——” 亚炽崩溃,痛不欲生。 “亚炽……”夕瑶听到亚炽发疯似得的喊声,他遇到了什么事? 亚炽找到了冉儿,却是一具尸体,他带她回了家,放进了她的棺材。 那棺材此刻就在他身旁,咫尺之间,就像她当初得知夕瑶吞下毒药而赶去救她,并且转移了夕瑶体内绝大部分的毒,当初她就躺在这口棺材里,亚炽就坐在这把长椅上,一直陪着她,直到她苏醒,爬到他的腿上,向她的哥哥告状。 棺材里躺着的小女孩,面色发黑,右侧脸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想必她被偷袭的时候,她正在和亚濏玩耍,笑得很开心,所以她脸上的酒窝才在她死后依然留着,却再也看不到属于她的甜美。 正文 359、别再让我分神 死亡的气息再一次凶猛地涌起,该来的,还是会来,汎尘从一开始就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他想知道那个背后之人是谁,有何目的,可是此刻,他只能选择离开。 “让那吸血鬼保重身体,不要给我死了。”汎尘对亚彦妠说道,他在指亚炽,他拉起夕瑶离开了西岚殿。 夕瑶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望着那传出亚炽悲伤的方向,她不放心,可是她没有资格过问太多,甚至没有身份去安慰他,更何况他的妻子就在这里,而她夕瑶也有自知之明,她是汎尘的妻子,不该对别的男人有过多的关心。 可是夕瑶放心不下这样的亚炽,他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纨绔子弟,是个任性妄为的王者,一个轻浮随意的贵族公子。 “汎尘,去哪里?” “离开这个世界。” “为什么?” “做回你的人类。” “为什么?” “你本就是半人类,你适合过那样普通的人类生活。” “我不要!我不要走!我不去!”夕瑶停下脚步,即便被汎尘拖着在地上平移,她都不肯抬起腿。 “由不得你。”汎尘转过身,一把扛起夕瑶。 落在汎尘肩膀上的夕瑶不停地挣扎,喊道:“我不要!我不去!我不去!为什么要赶我走?我不去……” 汎尘的世界,间不容发,夕瑶留在他身边,朝不虑夕。 有时候,脆弱的城墙,反而是最坚固的保障,就像人类世界。因为强者,不削一顾,甚至懒得踏足。 “呯”的一声,钢化玻璃瞬间碎开,随着一阵强劲的风,碎玻璃却像雪子,在空中急速飘过,最后稀稀落落地砸到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同时警鸣声响起,现场的安保人员吓得面色煞白,奇怪的是,却发现没有人闯入和袭击,疑惑这坚硬的钢化玻璃为何自爆。 在人们面面相觑的时候,汎尘已闯入一间屋子,他冷眼看着屋子里碰杯的男女。 他们手中的酒杯碰在一起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音,却被忽然砸开的门声盖过,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一个银发少年正冷漠地望着他们,一身异于常人的服装,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本该有些突兀,却显得他气质非凡,令人无法挪开视线,他的肩上还扛着一个女孩,嘴里喋喋不休地嚷着。 “滚出去,不然,我杀了你们。”汎尘说着顾自走开,扛着肩上吵闹的夕瑶,穿过客厅。 拿着酒杯的女人一直望着那银发少年的身影,像是看到了幻觉。男人则像是出现了幻听,他听过入室抢劫的,还没听过入室抢房子的! 男人掏出手机正要报警,却突然燃起一股蓝色的火焰,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多余的时间,他手里的手机瞬间化成了灰烬,纷纷落下,这怪异的现象,吓得他跌坐在地。女人的视线一直在银发少年身上,直到他走进房间,女人才转过头,却看到坐在地上的男人。 女人连忙放下酒杯,蹲下身去拉男人,问道,“你怎么了?” 女人话音刚落,只觉得屋里的氛围突然变了,有种类似死亡的压迫感突然逼近,女人和男人这才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到那银发少年正站在他们跟前,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他们。 一张俊美的容颜,完美的外表,却让人瞬间联想到血液和死亡。他的声音冷漠而不耐烦,“我说了,滚。” “我不要待在这里!”房间里的夕瑶嚷着爬下床,同一时间,客厅里的男人和女人慌张地逃出了门,像是从地狱之门逃脱,以求一线生机,不敢有半刻迟疑。 夕瑶跑出了房间,一直追问,“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把我带到这里?为什么赶我走?为什么……” “安心地待在这里。”汎尘说着便要离开。 夕瑶跑到汎尘身后,“你要去哪里?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因为我不能生孩子吗?” “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突然这样……”夕瑶跑到汎尘跟前,拦住他的去路,她仰着头望着他。 “别再让我分神了。”汎尘看着那双慌张不安的黑眸,后半句话他没有说:越想保护你,我越怕自己会分神,会破绽百出,会保护不好你。 “我不会吵你的,我会很安静,不要赶我走,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问,不要管,你只需要相信我。” “汎尘……” “记住我的话,不管谁找你回那个世界,你都不要相信他,哪怕是‘我’,也不要理会,当作不认识。” “汎尘……” “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当成人类,与那个世界切断一切关联。” “你不要我了吗?”夕瑶哭着问道。 “你永远都是我汎尘的女人。”他的话语,听着依然不温柔,夹杂着冰雪的气息,带着强势的霸道,坚定不移的信念,和理所当然的“他认为”。 “汎尘!”夕瑶的呼唤,汎尘早已听不见,消失得不见踪影。 汎尘回到闵德府,这里的一切,面目全非,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并且每一具尸体都高度腐烂,死亡的气息到处弥漫,没有一个生命的迹象,连花园里的花草都枯萎,湖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腐烂的鱼。 这个结果和汎尘预料的一样,只是进展快了很多,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再犹豫一会,夕瑶会不会就是一样的下场。 他汎尘才是主宰生灵的死神,可他如今成了别人牢笼里的宠物,被人尽情玩耍,被人肆意戏弄。 黑夜再一次被染红,落下血色的雨点,打在地上的尸体上,发出“滋滋”声,已经腐烂的尸体再一次被腐蚀,发出恶臭,冲击着视觉。 血色的雨点也滴在汎尘的脸庞上,却因为他的不死之身而无法侵蚀他的皮肤,那要被腐蚀却又快速愈合的身体,看上去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他始终那么高贵,即便残暴地杀人,不喜欢染脏自己的衣服,一尘不染,哪怕鞋底,都不允许弄脏。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腥风血雨之中,身上一圈蓝色的氤氲,若有似无,只为不弄脏他的衣服,隔绝这诡异的液体。 他头顶的明月染得通红,荡着诡异的波纹,像是有粘稠的血液不停地流下,像一只恶心而血腥的眼珠子,狰狞而阴森。 “死神,也会感到不安吗?”远处走来一个男人,讥讽地问道。 汎尘转过身,看见冥棂走近,那额头上血色的印纹,倒是和这诡异的现象,相得益彰,可是汎尘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汎尘,你在顾虑些什么?”冥棂走到汎尘跟前,笑着问道。 若背后之人是冥棂,他为何杀了自己的狼和狼人,甚至血洗混沌界?冥棂怎么会知道缨的事?冥棂打得过缨吗?夕瑶看见的那个人,长得像汎尘的人,又是谁?两者真的没有关系吗? 到底背后之人是不是眼前的冥棂,试一试就知道了。 “唰”的一声,姬孪灵剑赫然出现,蓝色的剑光,在血雨中耀眼夺目,直指冥棂的心脏。 背后之人若真是冥棂,那么直接毁掉他的心脏即可,如若不是,心脏毁了他依然不死,说明事有蹊跷。 冥棂瞬间退去,并没有被姬孪灵剑刺中心脏,他笑道,“话都不说一句,就直接动手,游戏才开始,你就想让我死,是着急游戏不够精彩,还是你就这么忌惮我?” 汎尘感应不到冥棂的死亡信息,千年前因为夕瑶而定下协议,抹掉了冥棂的死亡信息。可是此刻的冥棂,除了他自己的没有,却多了紊乱嘈杂的死亡信息,如千丝万缕纠缠不清。 为什么?汎尘觉得很疑惑。 “很疑惑,是吗?很好奇,是吗?想问就问,你一言不发,会让我误会,以为你不尊重我。”冥棂说道“尊重”二字,语气明显提高很多,压抑着暴怒的情绪。 他为何如此在意自己被不被尊重?难道他一直不被人尊重?这个人,是自卑还是自负? “呵呵。”汎尘垂眸一笑,依然不语,看来他们的过节真的很深。 “汎尘,你还太年轻了,你那微不足道的屏障,已经开始破碎。” 汎尘猛然抬起头,不安地看向冥棂,冥棂话中有话。 “汎尘,你的破绽已经开始暴露了,记得要收好,别再让我发现更多了,”冥棂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血月,逐渐变浅,恢复如初,又道,“因为,这才刚刚开始。” 汎尘唯一的破绽就是夕瑶,可夕瑶不就是冥棂的独女吗? 冥棂让血雨停了,他收回目光,“我差一点真的相信你的妻子已经死了,被你骗了。我就说,那女孩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我见过。” “你到底是谁?”汎尘握紧剑柄,区区一个冥棂,汎尘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眼前这个人,分明让汎尘觉得阴森,深不可测。 汎尘觉得,冥棂不可能对自己的女儿动手,唯一的可能,他根本就不是冥棂。 “别管我是谁,管好你那宝贝妻子,她似乎不怎么听你的话。” “你敢动她试试?!”汎尘震怒。他清楚自己应该冷静的,可是他一听到夕瑶,就开始暴露破绽。 “我劝你现在不要对我动手,我怕你来不及给你那宝贝妻子收尸。” 汎尘不再理会这个男人,而是急忙赶回人类世界,可是当他进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夕瑶,她去了哪里? 正文 360、你可以主动一点 夕瑶才回到这个世界没多久,便目瞪口呆,看着大地上的尸体,全都高度腐烂,难以分辨。 “这里很危险。”汎尘走向愣在尸体里的夕瑶,他抬起手,抚着那张吓得惨白的小脸,看来她受了不小的惊讶,难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吗? “汎尘,这是不是你赶我走的原因?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夕瑶不敢低头,怕瞥见地上的尸体,“我又回来了,因为我很担心你……” 她怕他生气,主动解释她回来的原因。 汎尘打断夕瑶,说道,“幸好你没事。” “嗯?我还以为你会怪我,会骂我,说我不听话……唔……” 夕瑶忽然睁大眼睛,她竟然站在尸体附近被吻了,她眷恋他的吻,就像她眷恋他身上的一切,哪怕他说的每一句话,只要不是太过分令她十分伤心,她都愿意听进心里去。 她一想不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解释道,“对……对不起,我……我怕我会吐……我怕被你厌恶……” 她对他的爱,总是如此小心翼翼,又全心全意。 “没关系,我不会怪你,”汎尘说着抱起夕瑶,穿过尸体,说的,“是我不好,让你看到这些可怕的画面。” 好温柔,夕瑶觉得汎尘今日说话好温柔,有点不可思议,非但不责怪她,还一直安慰她。她一路上看着那双一样温柔的蓝眸,有些恍惚。 虽然和平时的汎尘有些不一样,但是夕瑶不会质疑他,不会怀疑她深爱的这个人。 良久,当夕瑶缓不过神来,发现自己已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是她自己的屋子,也不是名苑,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们不回闵德府吗?” “那里不能去了,也一样被袭击了,死了很多人,我不希望你和那些尸体住在一起,我不想吓着你。” “什么?!那泠儿呢?”夕瑶的神经瞬间紧绷,急忙询问道。 “泠儿很好。”他随口应道,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泠儿是谁,只是顺着她说罢了,为了安慰她。 “哦……”夕瑶舒了一口气。 他将夕瑶放在了桌上,他忽然笑了,笑容不腻,温文尔雅,十分好看,说道,“我有一笔账想跟你算一算。” “嗯?” “那日你打扰了我,让我很不开心。”这一点,他和汎尘一样,很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喜欢浪费时间,做无用功。 “哪一次?”夕瑶惹汎尘不高兴,早就是家常便饭,只是不知道他此刻说的是哪件事,她至少得知道,才能对症下药,解释清楚。 他抬起手,贴在她的脖子上,手腕往上挪去,手指由下往上穿进她的头发上,托在她的脑后,他答非所问,“这么仔细一看,这小脸还挺耐看,我当时怎么没有发现呢?” 当时他的心思在那极其主动的纯种吸血鬼的身上,以及她那销魂的身材,惹火的诱惑。 “汎尘……”夕瑶才叫出他的名字,却已说不了话,被那异常温柔的唇堵上。 他忽然又松开了她,说道,“你可以主动一点,太被动的话,我会觉得很累。” 夕瑶一愣,她被嫌弃。也罢,她被嫌弃早已不是稀奇的事,仿佛随时会被汎尘丢进垃圾桶的可能。 “不过看着你脸红娇羞的模样,倒是让我很感兴趣。”他说着重新吻上那红唇,品尝她口中的馨甜。 那只手解开了她腰间的丝带,随着他松手而落下,一半垂在桌上,一半悬在空中。 夕瑶习惯了被动,因为汎尘一直都很强势,都是他在引导着她,可今日他却嫌弃她不够主动,多少受了一些打击。 衣衫从那娇小的身躯上滑落,叠在了桌面上,盖住了一旁的杯子,沾湿了衣角,染上清单的茶香。 他拿起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随即扶上她的腰间,往前一挪,使那具身体靠近他,她真是够被动的。换个人的话,一定主动贴上了他,就像那日的纯种吸血鬼。 他的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探索她身体的秘密。 他吻她的时候,一边看着那张通红的小脸,倒让他觉得更加可口。对她来说,不管是谁,应该都一样吧?不过对他而言,倒是有些新奇,汎尘的妻子,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当那只手在她光滑的腿上摩挲,她突然躲开了他,低下头,身体往后退了退。 他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的头垂得更低,低声说道,“对不起……” “怎么突然道歉了?” “对不起,我无法给你生孩子……”夕瑶愧疚地说道。自从她得知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汎尘,他喜欢孩子,可是她无法满足他喜欢孩子的心情。 “没关系。”他依然温柔,就像一个高雅的绅士,他抚起她深感愧疚的脸,“现在满足我就好。” 夕瑶的脸颊更红,不知如何回应,这样温柔的汎尘,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羞涩地低下头,看到自己腿上的那只手,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她猛然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他的话还未说完。 夕瑶一把推开眼前的人,慌张地拾起衣服,挡在身前,她爬下桌子,退到一边,她惊恐地问道,“你是谁?!”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笑道,“原来不是个傻姑娘。” “我问你,你是谁啊!”夕瑶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她觉得自己身上像爬满了虫子一样恶心。 千年前,这一道奇特的图纹,淅左手上并没有,但是洂有,夕瑶不知道那图纹为何会在那对孪生兄弟上转移。但是她可以肯定,这一世的汎尘,他左手虎口处一直都有,有时候那图纹还会浮动和游走。 夕瑶以前问过汎尘那图纹是什么,他说专门治红杏出墙的女人,她若敢做对不起他的事,他很快就会知道,然后把她撕碎。 可是这个人的左手上并没有那道图纹,所以他绝对不是汎尘! 夕瑶想不出,长得和汎尘一样的人,除了洂还会有谁?可是洂早在千年前就死了,而且是无*回的,这个人是谁? “不管我是谁,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跑不了,逃不掉。”他说着走向那角落的一抹身躯,无论她如何瞪着他,他依然却她很可爱,如果不是她突然中止,他不介意让这件事继续做完。 温柔的声音,迷人的笑容,让夕瑶想起了洂,可是洂若知道她是他弟弟的妻子,他是不会对她做这样的事的。 “我不喜欢勉强,所以你放心,我不会逼迫你,”他可不想逼死了她,因为她很重要,他笑着说道,“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不能白白放你走,你理解吗?” 夕瑶听到他说不会逼迫她,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个人太像洂了,都让她恍惚到以为他就是温柔的洂。 “穿上衣服吧,别着凉了。”他温柔地提醒道,现在的他也没了那心情,他可不想因为一时的情欲而逼她自尽,她的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她警惕地盯着他,慌张地穿上衣服,不知道他安着什么心。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他请求道,渴望地看着她。 “嗯?” “我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苦恼地说道,他想起了缨,他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发生了意外,他拿出一把剑,是缨的剑,曾经淅送给她的,他塞进夕瑶的手中,说道,“帮我,杀了我。” “嗯?!”夕瑶的目光从那把剑上移到他脸上。 “我想死,你想活;你不杀了我,我就会杀你;你要活下去,就只能杀了我。所以,我们各取所需。” 夕瑶是讨厌他,竟然敢骗她,让她以为他是汎尘,差一点做出不计后果的事,但是他的容貌过于特殊,一时间她还真下不了手,“可是……” “犹豫不决的女人,最讨厌了!”他忽然有点愤怒,他一把抓过她的头,毫不怜惜地扯过,他吻着她犹豫不决的唇上,他粗暴地撕扯她不久前才重新穿好的衣服上,他的手贴上她的胸口,肆意揉捏…… “不要!!”夕瑶吼了一声,握紧手中的剑,脸庞上顿时溅起几滴血液,洒进了她的眼睛,有些不适,她瞪着眼睛。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口血液,他胸口刺进一把细长的剑,血液晕染了他的衣裳。 夕瑶连忙松开手,看着他倒地,那血液不断溢出。 他闭上了眼睛,无论他是谁,他看上去一样高贵和完美,那温柔的声音里,总是隐藏着一份难言之隐的温情和蠢蠢欲动的愤怒,这样矛盾的他,心里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 夕瑶蹲下身,她的手凑近他的鼻尖,已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她的身体往后退去,跌坐在地。 她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再醒来,因为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夕瑶不懂,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弄不懂他为何要寻死。 或许他希望有个人看着他死,陪着他,证明他真的死了,他才会觉得自己不是行尸走肉。 夕瑶的视线被地上的血液染红,她是吸血鬼,她再清楚不过,流这么多血,他绝不可能还活着。 她爬起身,再一次靠近他,她伸出手,手指碰到他的脸庞,早已冰冷。 “不能怪我,不管你是不是洂,我都很抱歉,可是不能怪我,你逼我的……”夕瑶说着站起身,走向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重新跨出了门,逃离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既然这个人可疑,那么他说的话也可疑,夕瑶跑向闵德府的方向,她要去找汎尘。 正文 361、怕你有去无回 夕瑶跑到闵德府,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恶臭。 强烈的惊恐感,使她知道这里发生了事情,但是她不放心,她怕汎尘遇到了不幸,她还是捂着嘴巴,一步步走进,往闵德府的深处走去。 满地的尸体,高度腐烂,她吓得双腿发软。 她难以置信,不久之前他们都好好的,如今却面目全非,死于非命,分不清谁是谁。 她找不到秦泠儿,或许就是她路过的某一具尸体,只是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还是很多人想进来的华丽闵德府吗?谁会想到,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座空府,除了尸体没有任何生命,最恐怖的地狱也不过如此吧!夕瑶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现在的闵德府还要惊悚。 “汎尘……汎尘……”夕瑶很害怕,她快站不稳脚,那仅存的一点信念,支撑着那具随时会倒下的身体,机械地往前走去,她不记得自己踩的是路,那黏稠的地面,还算是以往的路吗? 她有限的脑容量,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可怕。 夕瑶忽然瞪大眼睛,她总算见到一具可以分辨的身体,她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却一不小心被脚前的腐尸绊倒。 那恶心腐烂的触感,因为被她的手砸到而溅起腐烂的肉沫,洒在了她的脸颊上,吓得她惊慌失措。 是的,她很害怕,这样的环境下,她快要崩溃了。 可是她还没有找到汎尘,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鼓励自己要坚强,不要害怕。 她哭着重新爬起身,她转过头,避开视线,不敢看那具被她绊得一塌糊涂的腐尸,她心灵上最后的防线就要崩塌了。 她走到那具唯一可以分辨的身体旁,蹲下了身,说道,“醒醒,醒醒……” 夕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人,他们说,他是她的父亲,可是她不记得。她只知道他叫冥棂,千年前遇见过,他是狼人的王者,是混沌界的统治者。 “醒醒,求你醒醒……”夕瑶哭着喊道,看着冥棂胸膛上一个血窟窿,她感到十分不安,她怕他已经死了。 她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一个个地死去,这种事情太令人齿冷。 亚濏死了,冉儿死了,缨死了,仪涟死了,冥棂死了…… 事实上,冥棂的心脏就在他身体旁,只是已经毁得无法辨认,也早已停止了心跳,没有了气息。 夕瑶知道冥棂不是普通人,他有强大的力量,他有无数追随者,他的狼和狼人都很忠诚,很凶猛,都是好战的勇士。如果连冥棂都遇害了,夕瑶会觉得更加害怕,害怕汎尘也会出事,或许他已经出事了。 “醒一醒,醒一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夕瑶的手触碰到冥棂的皮肤上,冰冷的触感,清楚地告知她,他根本不会再醒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着腐尸的味道,恐慌的气息,仿佛无路可逃。 汎尘闯进的时候,只看见地上一具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尸体,他胸膛上还插着一把剑,汎尘认得,是他自己送给缨的。 所以,这个人一直和缨有联系,或许亚炽看见的人,和缨在一起的人,就是这个人。 这个人,绝对是洂,汎尘无比肯定,他了解自己的身体,同时也了解作为双生子的洂,至少这具身体就是洂的,毫无疑问。 “你不是死了吗?”汎尘疑惑地看着那尸体。 汎尘不是说洂现在死没死,而是千年前他就应该死了,在弥城的时候,就已经是彻底死了。 “蠢货,原来你打着这个主意!”汎尘意识过来,洂成全了被囚禁的衍,原来不单单是为了让衍解脱,竟然愚蠢到把自己的身体借给了衍,让他完成轮回之路,重获转世新生。 “死不足惜,蠢货!”汎尘对着洂的尸体愤怒地说道。可是他心里很难受,毕竟那是他的哥哥,他曾经最在意的人之一。 可是汎尘毕竟是理性的,他不会做浪费时间的琐事,更不会抱着洂的尸体痛哭,他不是缨。 这里残留着夕瑶身上的味道,所以汎尘确定夕瑶来过这里。 他转身离开,没有太多逗留,因为他知道,地上的人已经死透,成为一具尸体,再做任何事,都是徒劳。 就算汎尘疑惑,这个人为何死在了这里,为何死在了缨的剑下,但是死人说不了话,无法回答他。 更何况,洂的身体早已没了任何力量,即使得到洂身体的衍,对汎尘来说,一样是废物,衍是一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罢了。 因为衍重来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职责,他甚至都不知道,而汎尘和洂也早就当衍不存在,他们没有父亲的概念。更何况是今生今世,对他汎尘来说,更加毫无关系。 汎尘找遍了所有地方,重新回到闵德府,见到夕瑶蹲在地上,着实感到愤怒,质问道,“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回来了,嗯?” 夕瑶听到声音,抬起头,那双充盈着惊恐和泪水的黑眸终于见她寻找的人,她慌忙站起身,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松手,她哭着唤着他的名字,“汎尘……” 她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他低头看着他怀里因为害怕而剧烈颤抖的人,他的怒气已消了一半,他只是太害怕失去她而已。 汎尘的眸光最终落在脚旁的尸体上,冥棂?“冥棂”?他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被杀死了? 到底是谁在背后耍他汎尘?! 这个世界,许许多多的种族,狼人,吸血鬼,包括神族,在短暂的时间内,都逐渐被侵蚀。 背后之人,是针对他汎尘,还是他是最后一个? “我见到那个人了,”夕瑶仰起头,她哽咽地说道,“那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洂,但是他看上去好像很矛盾,很纠结,也很奇怪,而且……我杀了他……” “无所谓,他本来就是废物,一个毫无用武之地的人。”汎尘说着抱起夕瑶,转身消失。 衍的死,汎尘觉得无伤大雅,多余之人罢了,死不足惜。 那个世界,仿佛已崩塌,人类世界,却和以往一样。 汎尘将夕瑶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还没有跟她算账,他恼火地质问道,“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是吗?” 当汎尘回到人类世界,见夕瑶不在,他说不出的愤怒。 “不是……”夕瑶摇着头,哽咽地解释道,“我担心你。” 她没有听他的话,擅自离开了人类世界,跑去找他,她知道他此刻很生气,和她一开始预料的一样,她只是不放心他。 “可笑,你觉得,我还需要你一个柔弱的女人来保护?”汎尘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出事,我不想失去你,不想你一声不吭地消失,然后再也见不到你,我只是想见到你……” 汎尘沉默不语,他何尝不想让她留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可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甚至不知道那背后之人的任何痕迹,死了太多的人,所有关键人物都死了,线索全都断了。 夕瑶见汎尘要走,一把拉住,恳求道,“不要走,不要去那里了,留下来吧,一起待在人类世界,好不好?” 夕瑶也意识到,人类世界,似乎要安全一些,而那个世界已经变得很危险,她怕他,有去无回。 汎尘却清楚,他得回那个世界,那背后之人肯定会等他的出现,或许在主动寻找他。 他留在人类世界越久,那背后之人找不到他,就会想到人类世界,这样对夕瑶来说就越危险,她就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多么令人感到不安的现状。 “就算你生我的气,你要是走了,我还是会去找你的,要么你杀了我。”夕瑶固执地说道,她不是在挑衅他,她真的不想他出事。 她这是在逼他吗?为什么要为难他?他现在做的事,早已不是对强者的好奇,想要占据那股强大的力量,他只是想要保护她,让她免受伤害罢了。 他怕,怕她也变成那些腐烂的尸体,他也会疯掉。 可是,他留下,真的好吗? 他对那人一无所知,他不确定自己可以不可以保护好她,他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所以他要藏起她,让她远离那些事,让他安心去处理。他会弄干净所有的事,然后好好地回到她身边。 如今,她却逼着他,让他左右为难。 “不要走,不要去,好不好?”夕瑶不停地恳求。他不答应,她就打算一直恳求。 “好。”汎尘平静地应道。 夕瑶不知道他有没有骗她,这一次,她很怀疑,因为他最近一直都很奇怪。 夕瑶起身,离开了沙发,她一步三回头,警惕地看着汎尘,生怕她一不留神,他又消失不见。 她真的很固执,他依然平静地看着她,心里却波澜起伏,她终究是他完美铠甲上最致命的破绽,可他又该拿她怎么办? 夕瑶打开一个个柜子,时不时地转头看着汎尘,她翻着柜子,却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他也不问她想做什么,在找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或许不久以后,他真的会看不见她,再也看不见她,他从没有过这样强烈的不安,因为事情早已脱离他的掌控。 她合上柜子,环顾四周,这个宽敞明亮的屋子,夜晚和白天一样亮,不同于那个世界的烛光,却没有她要的东西。 正文 362、拴住就不会落跑 夕瑶看到角落的一根电线,想也没想就快步跑去,伸手拽起,随即低头要去咬。 汎尘看到夕瑶嘴角的两颗獠牙,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拉过,问道,“你想找死吗?” 夕瑶的身体被汎尘一拉,原本拽着的电线早已不再她手里,她指着那根线,说道,“我想要那根绳子。” 绳子?愚蠢的女人,她就不怕被电死。好吧,她不记得那段记忆了,不怪她没有身为半人类的常识。 汎尘也同时明白过来,说道,“我不会走。” “我要!”夕瑶固执地说道,指着那根电线,她现在不相信汎尘,不管他答应她什么,给她什么承诺,她一点都不信。 汎尘无语。 客厅里,只听见“噼啪”两声,电线的两头溅起火星,吓了夕瑶一大跳,那绳子为什么这么恐怖?! 汎尘见到夕瑶一脸震惊的模样,倒是不自觉地笑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电线落地,良久,都不再有火星。她犹豫不决,但还是鼓起勇气将它捡起,见没事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拿着那根电线转过身,一端绑在汎尘的手腕上,打了七八个死结,若是这线够长,她会一直打死结,不厌其烦地打下去。 汎尘低着头,看着夕瑶认真地做着毫无意义的事,至少现在,他由着她。 随后她扯了扯,发现很牢固,她似乎很满意,然后又在另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 这样,他就不会突然消失了,离开的话,也会一并带走她,哪怕不带走她,她也会察觉到。 夕瑶站在一旁,久久地望着他们之间的那根绳子,尽可能地不眨眼,不是怕它突然断了,让他给跑了,而是怕它。 汎尘也安静地注视着夕瑶,见她较真的模样,突然起了邪恶的欲望。 “要炸了。”他说话的时候手突然一动。 “啊——!”夕瑶吓了一大跳,她一直盯着看,就怕这绳子突然又炸了。 她吓得往后退去,出于本能要逃跑,却因为那根拴着的电线而无法逃脱,因为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么怕死,就解开它。”汎尘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不要!”夕瑶一口拒绝。 “随你。”汎尘说着转过身。 “哎?!”夕瑶被迫被拉走,“去哪?” 汎尘不怀好意地反问道,“你猜?” “嗯?”夕瑶疑惑的时候,已经被拉到洗手间,她意识过来,说道,“哦,原来你要……” 夕瑶话说一半,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伸着手臂,身体走到门外,背对着他。 “开解。”汎尘说道。 “不解!”夕瑶依然一口拒绝,又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会看你的。” 她虽然这么说,可是不好意思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汎尘看着那根线,不怀好意地一笑,他突然用力一扯,毫无悬念,她又被拉了进来。 夕瑶极其不自然地说道,“那个,我在的话,你会不自然的,我还是出去比较好。” “我不会感到不自然,”汎尘靠着雪白的瓷砖,又道,“我再问你一次,解不解开?” “不解!”夕瑶坚定地说道。 “那就不能怪我了。”汎尘觉得是夕瑶自找的,真的不能怪他,他都善意地提醒了她。 “嗯?”夕瑶看着汎尘唇角一抹邪恶的弧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汎尘抬起手,一扯,夕瑶的身体往他用力的方向栽倒,他平静地说道,“洗吧。” “啊?!”夕瑶意识过来,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不用洗……”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汎尘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打开了水。 夕瑶见汎尘倚靠着墙壁,说道,“你这样看着我,我当然介意了!” “并非我自愿。”汎尘说着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线,似乎在说,他可不想待在这里,也不想看她洗澡,都怪这根该死的电线,与他无关。 “咳咳,其实我不脏,真的不用洗……”夕瑶说着往外走去,“啊——!” 汎尘一手拿过那花洒,看着被重新拉回的夕瑶,笑着说道,“既然你不方便,那我帮你。” “不用!不用!汎尘!不用……”夕瑶一边喊着,一边躲,却还是被迫淋水,她摇着头,淋得睁不开眼睛。 “呵呵。”他看着她逐渐被浸湿。 “我解!”夕瑶喊道。她不介意先解开,至少不应该是这种时候绑着。 “蠢女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啊……我耳朵进水了!” “我看你脑子进水了,竟然敢绑我。” “我错了!啊!不要弄了!你把我弄湿了!汎尘!啊……” 汎尘突然松开手,任由那水四处乱洒,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旁,低声问道,“哪湿了?” “嗯?”夕瑶抬起头,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意识过来,连忙说道,“没有!” “是吗?我帮你看看。”他说着朝那具浸湿的身体伸出一只手。 “啊……不要!”夕瑶拍掉那只邪恶的手,往后退去。 “为什么不要?” “没有湿!” “是吗?可我见你都湿了一身了,难道唯独那里……” “干的!”夕瑶红着脸,打断汎尘的自由发挥,若让他继续说下去,总觉得会掉进陷阱。 “那你是在怪我了?”汎尘反问道。 “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夕瑶再次打掉那只不安分的手。 “你有没有,都无所谓,我有就够了。” “自私鬼!霸道!” “满足你丈夫的需求,是你作为妻子应尽得义务。” “你也不能只顾着你自己的需求!”夕瑶觉得汎尘老是这样,她的人权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去了哪个垃圾桶。 “很快你也会有,”汎尘伸手揽过夕瑶的脖子,使她靠近自己,不等她再次挣脱,那只手却已一路滑下,探进某个部位,他笑道,“呵呵,撒谎是不对的。” “我……”夕瑶涨红着脸,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羞涩。 不等她辩解,那琢磨着如何组词的小嘴已被堵上,入侵者已带着炙热的气息一路突破那紧闭的门,闯入那狭小的口中,顾自探索他所需要的温度和触感,以及他所喜欢的味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比以前更加好闻,使他眷恋。或许再理性的人,也会有感性的一面,要么不想表露出来,要么是因为某人而潜移默化地改变。 可为什么他霸道的性格不能改一改,哪怕稍微温柔一点也好?!又没有让他像洂那样! 那主动勾缠和吸允他的小舌,让他眉头一蹙,停住了动作。那小舌因为突然触碰不到而主动伸出,张开的小嘴和出一口清单的香气,滑过他带着一丝凉意的唇畔,她的舔舐让他感觉到一阵阵若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痒,更让他意外的是,那迷茫又好奇的小舌竟然主动探进他的口中,寻找那突然撤离的魔鬼。 她解开自己身上的湿衣裳,那小手又在他腰间摸索,解开他的腰带,褪去他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最终却只能悬挂在他一侧臂弯,无法彻底脱下,因为那不合时宜的电线。 在他皮肤上滑过的手,迷恋的逗留和诱惑的抚摸,同时她终于找到他口中发愣的魔鬼,带着他喜欢的味道开始小心翼翼地触碰他。 他感觉到那细微若软的舌尖在一次次试探和触碰他,索要他的回馈和反应,他的确受到了诱惑,身体有了反应。 在他身上的手似乎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直到她历经千辛万苦地找准了位置,他却有点不高兴了。 他微微抬起头,试探着她,她果然跟着踮起了脚尖,即便那小身板踮着脚有些站不稳,却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虽然他有些疑惑,有些问题想要问她,但是现在打断似乎不太划算。他俯下身,落在那翘臀上,一把托起了她。 她感觉到异样的触感,那不属于她的,此刻却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随着一声声低吟,那悬在半空中的玉足,紧张地夹在他精瘦有力的腰间。 …… 当她精疲力竭地靠在他身上,浑身无力,她侧着头,小脸贴在他的肩上,她依然没有被他放下。 那双蓝色的眼眸,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嗯?”夕瑶被突然放下,她有些无力,一时没站稳。 他一手撑在夕瑶身后的墙壁上,因为那根电线,她的手也被迫这样悬挂着,有些别扭,那双蓝眸逼视着夕瑶,审问道,“蠢女人,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嗯?”夕瑶一头雾水,“我没有。” 汎尘第一次觉得夕瑶变得如此主动,是她做了亏心事要讨好他,还是她被谁改变了?如果是后者,他不敢保证现在就把她剁成肉泥。 “给我说清楚,少说一个字,后果自负。”汎尘不悦地命令道,或许是警告。 “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夕瑶摇了摇头。 她和那个长得像洂的人,悬崖勒马,应该不算背叛汎尘,她只是听那个人说,她很被动会让人觉得累,好像被动的女人会被嫌弃的样子,而她之前都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正文 363、那么,恨我吧(一) 汎尘虽然被夕瑶成功诱惑了,但他愿意碰她的身体,归根结底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是谁。 所以,汎尘并不喜欢突然变得主动的夕瑶,他不悦地问道,“你这个蠢女人,你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觉悟,是哪个男人教你的,嗯?” “我,我只是不想被你嫌弃,我已经不能帮你生孩子了,我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怎么做……”夕瑶低下头,低声说道。 孩子?又是孩子。 等一下,汎尘突然意识过来,他怎么就忘记了孩子的这件事。 “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再那样了。”夕瑶说完抿了抿嘴巴,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她尝试着去努力,不过最终还是被他一口否决了。 不管他汎尘喜不喜欢,他都感觉这个“以后”会很久以后,或许还会被忽略不计。 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突然涌起一股蓝色的火焰,顿时水雾缭绕,朦胧了眼睛,他却平静地拿过臂弯上的衣裳,重新穿上已烘干的衣服。 白茫茫的水雾太重,夕瑶看不真切,不过她感觉到手臂上的垂力忽然轻了不少,她伸手一摸,湿衣服竟然干了。 既然干了,那就穿上吧。 夕瑶穿上衣服,见汎尘不说话,她伸手去摸跟前的人,“汎尘?” 他依然没有说完,他又走了吗? 夕瑶慌张地扯了扯手腕上的线,才拽到了他,“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汎尘听着夕瑶喋喋不休的声音,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她如此烦人的声音都眷恋了?可是不久以后,她还愿意在他面前这样随意地说话吗? 既然她绑上了这根线,就让她自己解开,才不会有后顾之忧,才能解得干净,断得彻底。 “嗯?去哪?”夕瑶跟着汎尘出了卫生间,来到客厅。 汎尘顾自坐在沙发上,好像有没有夕瑶绑在他手腕上都不轻不重,无关紧要,对他来说,她对他的束缚从来都不在外表,而在他内心。 他默不作声,没有情绪的脸庞,看不出他心事重重,他总是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让她在他身边开心地过几天,还是让她崩溃地离开他?后者会比较痛苦,但至少她可以得到安全的保障。 夕瑶也跟着坐在沙发上,她收起双腿,认真地看着那张冷漠而俊美的侧脸。 她很好奇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她从没去过他的内心世界,她渴望知道他的一切,就像她一直向往着他的心情一样。 但是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紧闭那扇心里的大门,所知甚少的她不敢多问,她问的话,他一定冷不丁地说她管太多,闲她烦。 “睡吧。”汎尘说着一把揽过夕瑶,在她看得出神的时候,她的身体随着那只手臂触不及防地栽倒,她的头枕在了他腿上。 “你会趁我睡着的时候离开吗?”夕瑶不安地询问道。 他没有回答,而是把手放在了她的脸上,顺便挡着那两只瞪得圆溜溜的眼睛上,他甚至都没有低头看她。 得不到回答的夕瑶,拿掉那只挡着她视线的手,倔强地说道,“这样的话,我是不会闭眼睛的。” “那你还想怎样?”汎尘反问道。 他这妻子越来越不温顺了,以前百依百顺,现在竟然不怎么听话了,还老是给他出难题。 “我不想你走。”夕瑶执拗地说道。 “你不睡觉,也不让我走,难不成在怪我刚才没有满足你吗?” “我……”夕瑶侧过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想汎尘离开,不想他去那个世界,怕他会和冥棂一样。她还没有那种意识,认为冥棂是她的父亲,所以冥棂的死,对夕瑶来说并没有那种丧父之痛。 汎尘知道,无论他给什么样的承诺,现在的她都不会放心,他离开了,她还是会跑去找他。他总不可能把她关起来,锁起来,或者拴在哪里。 “我不走,除非你让我走。”汎尘平静地说道。 他看着落地窗外漆黑的夜晚,竟然还没有天明,他有点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结束,或许这样安静地延续下去,也很好。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夕瑶撑起身,再三询问,索要确认的回答,似乎百听不厌。 汎尘收回落地窗外的目光,落在夕瑶脸庞上,“不要再让我同样的话说第二遍。” “魔鬼,真是没有耐心,说第二遍又不会怎么样……”夕瑶嘟囔道。 她却没有因为汎尘的不耐烦而不开心,她反而觉得这魔鬼似乎变得好说话了很多,虽然还是嫌弃她,各种奚落,动不动就要用冷漠的眸光封杀她,杀得片甲不留。 夕瑶仰起头,笑得很开心,吻在那看似无情的薄唇上,就像蜻蜓点水一般,她竟然大胆地决定,他不推开她,她就这样赖着不动。 她很喜欢他,喜欢时好时坏的他,不管他曾经对她多好多坏,她都只认准他。 追随他,早已成了她一种无法更改的习惯,哪怕是要命的坏习惯,也无法改变,因为无法自拔。 他低眸看着她微微闭着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勾勒出可爱的弧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总是很容易得到满足。 此刻的她,看上去是如此天真而快乐,他有点不忍心打破这样的安详。 是的,现在的他并不想弄哭她,不想看她痛苦和悲伤,他给她的快乐,总是很有限,是他太吝啬,还是他的本质太邪恶,总是有意无意地伤害她? 他说,除非她赶走他,不然他不会走,他说了这样的话,心里却很清楚,很快她就会赶走他。 他何尝想离开她。 他闭上眼睛,看不到蓝眸里的犹豫和不忍心,他动摇了,他启开了口,吻着那无知而单纯的红唇。 他所爱的女人,他所眷恋的身体,他所喜欢的味道,终将会一一失去,远离他汎尘,远离充满危险的他。 离开他,她会不会快乐一些?不再有痛苦,不再受到伤害。 她或许就该留在人类世界,过普通人类的生活,她不适合那个混乱而血腥的世界。 曾经的他,宁可亲眼看着她死在他眼眸底下,也不允许她离开他的身边,她是他的所有物,他的东西,他不要她的时候,也要亲手摧毁她,不允许别人捡残渣。 如今的他,如此害怕她的死亡,害怕世界没有她的痕迹。哪怕他看不见她,至少他知道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这么一想,多少觉得有些心安。 就像他平时在外头,不管做什么事,他总是很清楚,闵德府有个妻子在等他回家。 他用心吻着她,缱绻的深吻,也无法烙进心头成为永恒的纪念,因为他不甘心,魔鬼不甘心,他不愿意放手,也不想这么放手,不肯给她离开的自由。 他该怎么办?因为一时感性而做出不理智的事吗? 他或许会因为生气她做错的事情,认为她背叛他,不可饶恕,他怨恨她,恨到想让她去死,可是他不敢保证,她真的死了时候,他会不会再经历一次魂溟河的痛苦,他会不会后悔。 “嗯?”夕瑶额前多了一只手,不等她反应已无情地推开了她,靠在他腿上。 “你说你不会走的,你不可以骗人!”夕瑶又说了一遍,因为不放心,所以握着那只被她绑住的手,闭上眼睛睡去。 他安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入睡,这一次,他真的很有耐心,耐心地跟她告别。 那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开始活跃,在那只漂亮的手上浮动,游走,似乎感应到主人的不舍,而渐渐变慢了速度。 可是她的眼角已淌下泪水,那悲伤的记忆大门已重新开启,尘封已久的过去,他终究还是还给了她。 他沉默不语,凝视着她,心里踊跃着矛盾和悲伤,她此刻被唤醒的疼痛同样在他心里化成一阵阵刺痛。他的手指,抹掉她不断淌下的泪水,却还是亲手还给了她不幸的记忆。 他撒谎了,他之前说,夕瑶记忆里的影子女孩被他杀死了,她的死亡导致夕瑶那段记忆也跟着消亡,无法追溯。 事实上,他一直留着,藏在他心底。 那段记忆,有好有坏,有光明有黑暗,有笑容也有眼泪,但都是属于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曾经,她心里的他,她深爱的他,以及她怨恨的他,他都不愿丢弃。 他只不过不愿意让她想起那最后的悲剧,她第一次真正认识的魔鬼,邪恶残忍,冷血无情,甚至亲手杀了她腹中胎儿,一步步逼她走向绝望的深渊。 他以为,她永远不会再触碰这段记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她有权利知道,知道以后,她有权利选择恨他,逃离魔鬼。 这真的是汎尘给夕瑶的权利吗?或许,只不过是为了推开她的理由。 “如果恨我,你才愿意离开,与不确定的危险彻底脱离,那么,恨我吧。”汎尘在心里说道。 那不停流下的泪水,打湿了被她枕着的绸缎。 良久,他左手上的图纹停止了动作,她却哭出了声,只是不敢睁开眼睛,可她分明已经醒了,她只是不敢面对。 正文 364、那么,恨我吧(二) 汎尘的目光从哭泣的夕瑶身上挪开,他侧过头,看着落地窗外微微亮起的天空,灰蒙蒙,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找回那段记忆以后,夕瑶哭了很久,她爬起身,看着那张平静冷漠的侧颜,问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瞬间……哪怕是错觉……” 汎尘回过头,看着那湿润的小脸,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你爱过我吗?”夕瑶倔强地问道,她从来不奢望他给她同等的爱,哪怕一点点,她也心满意足,足够支撑她很久,给她勇敢追随他的力量。 那平淡的薄唇,清冷地吐出两个字,“爱过。” 他的声音,他的回答,就像一阵清冷的风,吹过以后,不留痕迹,也根本听不出任何情感,像是在陈述一件不以为然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孩子啊?!”夕瑶哭着质问道,难以接受。 虽然她此刻没有一开始经历的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没有逼疯她,只是回顾一段不堪的过去,仅仅知晓,却已经让她心如刀割。尤其是医师们告知她,她今后无法再生育的事,她与“母亲”这个身份无缘。 原来她真的怀孕过,因为汎尘;她流产过,因为汎尘;而她无法生育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深爱的人,汎尘。 相比夕瑶激动的心情,汎尘显得若无其事,过去的事,还能如何?他侧过头,不去看夕瑶质问的黑眸,无所谓地说道,“爱你的时候,是不完整的我,缺失了第十三根肋骨,所以才一次次纵容和原谅你。” “什么意思?我不懂……”夕瑶虽然听不懂,但是她已感觉到不详的预兆。 “意思是说,完整的我,只爱自己,你明白吗?不要再对我抱有期待。”汎尘冷漠地说道,浇灭了夕瑶唯一的希望,她还以为他多少是爱她的。 “你这个魔鬼!可是我没有背叛你,那是你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那又如何?” “你知道还杀了孩子?!为什么!”夕瑶不敢相信,他可以如此自私,他只爱自己,所以为了满足自己,他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下手。 “为了惩罚你。”汎尘看着夕瑶,坦言道,他之前那么做,也的确是出于这个目的,惩罚她背叛了他。 “折磨我,你就会开心吗?不惜拿孩子来折磨我……”夕瑶无法接受,他真的太残忍了。 她看着那双冷静而无情的蓝眸,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甚至没有一丁点的遗憾。 “只要我开心,什么事不能做?” “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良心是什么东西?”汎尘直起身,凑近夕瑶,又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指责我?” 夕瑶被汎尘问得答不上话,是啊,她到底算他的什么?她有什么权利去指责他?明明占理的人是她,可是他根本不讲理,他只讲他自己的感受,所有人都得听他的,不然就会被他杀死。 “我之前把你当一回事,只不过我不完整,对真正的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一具可以满足我生理需求的身体罢了,若不是那心脏上该死的诅咒,我才不会只碰你!”汎尘说着一把揽过夕瑶,欺上她沾着泪水的红唇。 那在她口中粗暴掠夺的他,她早已清楚他不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啊,他只顾自己,千年前也一样,自私,残暴,无情,冷血,掠夺,侵占…… 曾经,她一边痛苦,一边爱着他。此刻,她怕他,她害怕了解他,却被迫知道了更多,已超过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 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即使如此近的距离,她都看不清眼前的他,她所爱的他,更别说看清他的内心。她的身体不停地往后挪去,躲避那粗暴的强吻,现在,她害怕他的触碰。 她是一个女人,需要爱的女人,也是很努力去爱的女人,不是满足他生理的工具。 她躲到沙发的另一头,哭着说道,“孩子也不是工具,是一个生命……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期待他的出生……我都没有见过他一面……我做过很多梦,想象他的模样,想象着他长的像你,想象我们以后的生活……结果你当时带我回去,陪着我,全是假的,全是为了最后折磨我而已……” 汎尘低下了头,没有说话,看着手腕上的电线,她的手臂一直悬着,勒得手腕一圈通红的痕迹。 “你真的很坏,你懂得如何利用人心,你给我希望,把我捧上天,却是为了让我摔得粉身碎骨……我之所以摔得难过和痛苦,是因为我爱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一直深信不疑……”夕瑶蜷缩在沙发的角落,一手悬着,一手抱着双腿,她没有安全感。 看到这样的她,汎尘后悔让她记起这些事,比他想象中的她,还要痛苦。 “你不爱我,我早就说过无数遍,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老是要剥夺我爱你的权利……” “你无法理解,我有多在意那个孩子,我不知道那半年以后你不会死,孩子对当时的我来说,就是你生命的延续……” “不管是孩子,还是你,都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最不能接受的事,你杀了孩子!”夕瑶抬起头,看着汎尘,她心力交瘁,她一手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夕瑶看不懂汎尘,他在哪里都是一道耀眼的风景,举手投足,哪怕不需要任何表情,不用说一句话,都深深地吸引人们的眼球。 一个看上去如此美好的人,就像自身携带着一缕阳光,干净清爽,明朗透彻,一尘不染,可是他的内心却如此阴暗深沉,残暴不仁,冷血无情。 “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去那个世界,我不该去找你,不该追随你。你跟我,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夕瑶幡然醒悟,似乎为时已晚,她怪自己,为何觉悟得这么迟钝。 汎尘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怕自己反悔。 “我最后悔的是,我遇到了你,是我这一生,最为可悲的事情……”夕瑶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沧桑感。 汎尘侧过头,说不出的心痛,她说遇见他,是她一生中最可悲的事,她否决了他的全部,包括所有的好与坏。可是,对他而言,无关他邪恶的本质,她都是他的一切。 也罢,这样的结果,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已心平气和,整个过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破绽,看不出他挣扎的内心。 “啊!”夕瑶被汎尘一把拉过,她整个身体被他拽过。 他俯视着栽倒的她,冷冷地说道,“如此后悔遇到我,那你早就该开始替你自己哀悼了。” “不要!不要碰我!不要……”她不停地挣扎和抵抗他的靠近。 慌乱之中,她的獠牙啃在自己手腕上的电线,因为慌张而啃伤了自己的皮肤,哪怕血液滴在她自己脸上,她依然啃着。 汎尘顿了顿,在夕瑶不经意间闭上了眼睛,因为实在心痛,无法直视。 她终究还是咬断了那根她亲手绑上的电线,她从他身下抽离,逃脱。她是如此抵触他的靠近,仿佛咬断自己的手,也要从他身边逃脱,现在的她,有多么厌恶他? 她绑的线,由她自己解开了。她不久前说他离开,她也会回去找他,现在,她主动要逃离他,带着对他的绝望和怨恨。 那抵在沙发上的手指紧紧地收拢,这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结果吗?为何如此不甘心?可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这么做,她必须离开他才行。 躲在一旁的夕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自言自语,“今天是几号?养母……” “已经死了,”汎尘打断夕瑶,补充道,“按照历史,今天还没到她死的时间,但是我提前杀了她。” “你……” “不管你是不是恨我,对我来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原谅你,我的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汎尘说着站起身。他想告诉她,他杀了孩子,因为不能原谅她背叛他,没有跟随他一起去死,是对他爱的不忠诚;这一次,他也没有原谅她把祝福转赠给另一个男人的事。 汎尘走到夕瑶跟前,“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因为你而付出了代价。” “你到现在还利用他们的死来惩罚我吗?” “你以为冥棂的尸体为何会在闵德府?” “是你杀了我父亲?” “孩子只不过其中之一而已,你的父亲,你的养母,你的朋友,哪怕秦泠儿和吉宝,当然还包括你的情人亚炽,所有你认识的人,都会因为你而死。” “魔鬼!” 夕瑶抬起的手,却被汎尘一把抓住,“打我?呵呵,你以为我是那只吸血鬼吗?” 夕瑶握紧手指,她现在杀他的心都有,不仅仅是对他心灰意冷。 “杀光了你身边的人,就无法继续玩下去,而你身上,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你留着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带着悲痛和恨意,在余生中独自度日如年吧。”汎尘说着甩开夕瑶的手,她的身体撞到了身后的墙上,而他顾自走开。 “魔鬼,你会遭报应的!你会下十八层地狱!” 走到门口的汎尘,听到夕瑶的咒骂,他觉得胸口发闷,心脏酸涩,却无法辩解,所有难以言喻的情绪,只能跟着他的身体,转瞬即逝,从她视线中消失。 正文 365、寻找背后之人(一) 西岚殿的陵园突然被一股蓝色的火焰席卷,那深埋在土壤里的棺材内发生了异样,插在心脏上的木桩一根根烧毁,一旁站着一个银发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对那虎口处的图纹说道,“都给我醒过来。” 土壤涌起,棺盖掀起,那一具具棺材破土而出,除了已经死去的亚绔,其余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纯种吸血鬼们,重获新生,得到苏醒,紫金色的眼眸,见到了久违的蓝天白云。 前一秒他们还是棺材里的死尸一动不动,沉睡万年也有可能,这一秒已全都站在地上,看着那突兀的银发少年。 显然是被他唤醒的,但纯种吸血鬼可不会领情,要不是他,他们也不至于躺进棺材,埋进土壤,高贵的他们,绝对不会服从于任何人。 二殿下亚隗走到汎尘跟前,恼怒地问道,“汎尘,你几个意思?” “利用一下。”汎尘坦言道。 四殿下亚肆抬起手,那獠牙痒得已难以忍受,竟然咬了自己的手背一口。血液的味道,就是不错,他看着伤口愈合,随后问道,“汎尘,你以为你是谁?把我们当什么了?” “诱饵。”汎尘唇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完全没有掩饰,他转身离开,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纯种吸血鬼们,沉睡了几年,还不知道现在的汎尘已不是当初的闵德府少爷,更不是亚彦妠的夫君,也不知道现在吸血鬼界已经有了王者,就是亚炽。不过,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能不能接受,就另当别论了。 “蠢货,不就死了一个人吗?”汎尘不知何时已闯进了屋子,看着长椅上沮丧的亚炽,对着棺材里那具小小的尸体发呆。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失职,我不是一个好哥哥。”亚炽呆滞的目光从冉儿身上挪开,落在了地上,他很愧疚,如果可以让冉儿复活,他愿意做任何事,只可惜,已为时已晚。 “我帮你唤醒了其余纯种,他们之中总会有一个人活下去,继承你们亚必尔纳家族的王位,所以,你跟我走。” “怎么,你汎尘还需要别人的帮助吗?”亚炽抬起头,看着门口的汎尘,略感吃惊和嘲讽,“你不是向来独来独往,不需要任何一个追随者吗?” “追随者,一个就够了。” “什么?”亚炽可不愿意做他汎尘的追随者。 “别自作多情,我说的是女人。”汎尘冷笑道。他在说夕瑶,可是他此刻笑得很无奈,她不会再追随他,她已恨他入骨。 连冥棂都被杀了,汎尘觉得,那些纯种吸血鬼,顶多可以作为诱饵,而亚炽却不一样,抛开始祖吸血鬼的身份,他还是唯一一个得到死神祝福的不死之人。 “我就当你求我。”亚炽虽然难过冉儿和亚濏的事,但他毕竟是个王者,守护吸血鬼界,不让吸血鬼这个种族灭绝,也是他身为王者该尽的职责。 “蠢货,是我在帮你。”汎尘说着转身离开。 “汎尘,你真是一个不讨人喜的家伙!”亚炽说着起身,瞬间消失。 亚炽清楚,显然那诡异的明月,那诡异的背后之人,他针对的已不仅仅是汎尘一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吸血鬼界,乃至这个世界。 汎尘重回闵德府,走向冥棂的尸体。 亚炽也随即跟到闵德府,看着满地的腐烂尸体,令他都作呕,是啊,他是吸血鬼,他喜欢的是新鲜的血液,而非恶心的腐尸烂肉。 昨夜冥棂来到闵德府,汎尘从一开始就怀疑了他,肯定他跟背后之人脱不了干系,他甚至当着汎尘的面控制了那血月,却又突然死了。汎尘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怎么死在了这里?”亚炽也走到冥棂跟前,又道,“恶魔狼人就是野蛮不讲理,明明收了我的聘礼,竟然把女儿嫁给了别人。” 汎尘看向亚炽,“什么?” “没什么。”事已至此,夕瑶已是汎尘的妻子,他亚炽还能如何? 汎尘也不再追问,他看着冥棂的尸体,说道,“我怀疑他的尸体有问题,你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汎尘感应不到冥棂的死亡信息,哪怕冥棂已经死了,他也感应不到。可昨夜,他面对冥棂的时候,却感应到了紊乱奇怪的死亡信息。 “大老远把我叫来,竟然让我干这么脏的事,你跟我有仇吗?也是,你嫉妒我长得比你帅,我原谅你了,”亚炽说着蹲下身,他食指的指甲瞬间长长,割开冥棂的皮肤,揭开那层还未腐烂的肉体,看了看里面凝结的血液,随后站起身,说道,“死了有四天。” “可他的心脏是昨夜才被挖出的,他理应昨夜死的。”汎尘看着冥棂尸体旁的一滩血肉,他没猜错的话,那是冥棂的心脏。 “尸体也一样可以挖出心脏,有什么可奇怪的。”亚炽倒是一点不疑惑。 “只要冥棂的心脏不毁,他就不会死,哪怕不停地替换身体,他都可以一直活下去。” “什么?!”亚炽十分震惊,因为冥棂总是杀不死,跟中邪一样,对于恶魔狼人的死敌吸血鬼来说,的确对此事耿耿于怀,追问道,“谁赋予他这样的能力?” “死神,”汎尘的睥睨眸光投向亚炽,补充道,“我。” “……算你狠!”亚炽胸口憋了一口恶血,“原来这老东西还收了别的聘礼,我说他怎么出尔反尔。” “才放出的诱饵,就上钩了。”汎尘感应道了某只纯种吸血鬼的死亡信息,随即消失不见。 “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竟然让如此高贵的我,成了你汎尘的跟班?别忘了我们是情敌!”亚炽有些恼火,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上。 二殿下亚隗见到汎尘,“汎尘,怎么又是你?” 汎尘看着周围,除了几个被亚隗吸干血的尸体,再无别人,可他分明感应到了亚隗的死亡信息,正在侵蚀他的生命。亚隗应该被攻击了才对,很有可能是背后之人,可是那人为何没有出现?或者说,那人是如何隔空下的手? “亚炽?”亚隗见到随后跟来的亚炽,倒是很感兴趣,因为唯独亚炽没有跟他们一起躺进棺材,如今又和汎尘在一起,质问道,“莫非你跟外人联合起来的不成?” “你果然都把他们给唤醒了,”亚炽低声说道,走到亚隗跟前,答非所问,“二哥要是饿的话,多喝点血。” 亚炽早已不是以前的亚炽,他可不是真正的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他是始祖吸血鬼,叫了亚隗一声二哥,也算是留了之前的情面。但是亚炽清楚,汎尘之所以称呼亚隗为诱饵,显然他活不久了,能多喝点血,就多喝一点。 “在你离开陵园,和我来之前,你见了谁,谁找了你?遇到了什么事?”汎尘冷静地问道。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亚隗反问道。 “因为死人说不了话,你现在说话,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汎尘,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额!”亚隗话未说完,胸口猛然刺进一把蓝色的长剑,不等他反应,身体已钉在远处的墙上。 不听话的诱饵,大不了丢弃,他汎尘还有别的,不少他亚隗一个。汎尘冷冷地说,“你原本可以多活两天,你非要现在找死,我就成全你。” 汎尘没有猜错的话,冥棂要三天,那么亚隗一个纯种吸血鬼,顶多不会差过两天。无论那背后之人是如何攻击的亚隗,他已经中招了。 亚炽看了一眼远处的汎尘和亚隗,表示头疼。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族被别人给杀了,可是要揪出背后之人,拯救整个吸血鬼种族,他亚炽的确需要汎尘,更何况,他杀不死汎尘。 “我的冉儿都死了,我心灰意冷,你们慢慢打,我要去找小家伙倾述一下内心的苦水,找点慰藉。” 亚炽转身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汎尘拦住,“你找死吗?” “你杀得死我吗?”亚炽猖狂地反问道,他看了一眼远处的亚隗,又道,“我的冉儿都死了,再悲惨的事,也莫过于此,你汎尘,还能奈我如何?” “果然,一下子玩完,就没意思了,”汎尘有些落寞,随即,他的脸上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继续说道,“看你这么消极,我就送点礼物给你,安慰你一下。” 亚炽略期待地说道,“这么好,那我等着。” 汎尘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亚隗身上,即便亚隗已离开,汎尘也会一直跟着他。 翌日,亚炽恼火地找到汎尘。 汎尘见亚炽火急火燎,笑着问道,“似乎对我送你的礼物,表示意见很大呢。” “汎尘,你真是够了。” “我也是为了你好,让你长长见识,毕竟自己幻想,会比较辛苦。” “汎尘!”亚炽气得没话说。昨夜他睡得好好的,还梦到了冉儿,中途出现了一个夕瑶也就算了,关键还突然冒出了个汎尘,竟然让他亚炽成了一个观众,看着他们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纠缠。 正文 366、寻找背后之人(二) 汎尘看着地上的一具尸体,亚隗已死,果然没出两天。可他一直跟着亚隗,亚隗除了吸血,什么都没有干,也没有见可疑的人。亚隗死的时候,汎尘都没有看出破绽,他就直接倒地而亡。 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觉得他死了多久?”汎尘看着亚隗的尸体问身旁的亚炽,亚炽还在恼火汎尘胡乱侵入他梦境的事。 “她都这么主动吗?”亚炽反问道。 “恩?”汎尘疑惑地看向亚炽,他开个玩笑而已,亚炽竟然如此当真,他亚炽果然很喜欢夕瑶,似乎受了不少打击,汎尘笑道,“还好,太多的,不宜让外人看到,毕竟是隐私。” “汎尘!” 汎尘的注意力重回亚隗的尸体上,说道,“如果没错的话,昨日他已死了。” 汎尘感应到亚隗的死亡信息,他赶到以后没过多久,亚隗的死亡信息已彻底消失,理论上讲,亚隗已死,可是汎尘依然看见亚隗完好,他猎食,吸血,完全正常,甚至没有受到攻击,就在今日突然倒地。 亚炽也变得严肃而一本正经,他割开亚隗的皮肤,从亚隗血管里凝结的血液来看,亚隗的确死了有两天,也就是昨日已死。 “真奇怪,昨日他好好端端的,并非像个死人。”亚炽当时还以为汎尘要杀了亚隗。 “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汎尘挥动手中一把姬孪灵剑,亚隗被开膛破肚,涌出鲜血。 “他的血液早已凝结,这些血液是从哪里来到?”亚炽疑惑地看着那些血液。 “是他吸食的,来不及吸收。”汎尘收回姬孪灵剑,汎尘意识过来,不对,不是来不及,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吸收,亚隗的身体在他吸血行为之前就已经死了,身体坏了,所以没有消化和吸收的能力。 但为什么亚隗还会有吸血的这种行为? “你怎么知道那人会攻击纯种吸血鬼?”亚炽看着亚隗身上流淌下来的血液,问汎尘。 “那血月和血雨,对一般人有效,他之所以那么做,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但是对于强者,不至于有致命的作用。所以,对于能力强的人,他会亲自动手。” “这就是你唤醒纯种吸血鬼的原因?为了引诱他现身?” “显然,已经被他发现了。”汎尘握紧手指,从昨日他感应到亚隗的死亡信息以后,就没有再收到其余纯种吸血鬼的,他们都没有受到攻击,说明那背后之人已经察觉到汎尘的行为和动机,所以那人停止了动作。 “那怎么办?这种阴森森的感觉,还真是令人不舒服,好像根本没有办法。” “被他发现,他就收手,那说明诱饵不够吸引他,”汎尘说着看向亚炽,又道,“换你去抓他,我来做诱饵。” “呵呵,”亚炽笑了,提醒道,“汎尘,你要死了,我不介意帮你接受你的财产和妻子,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我可是会使劲利用你这个诱饵的。” “随你,你要是有这本事。” “那我就不客气了。”亚炽说着便张开了獠牙,扎进汎尘的大动脉。 这两人向来不和,今时今日倒是前所未有的默契,汎尘也正是这个意思,让亚炽喝他的血,允许他亚炽该死的毒再次入侵他汎尘的五脏六腑和每一根毛细血管,只可惜这一次他没有太多时间清毒了。 “还真是很不客气呢。”汎尘一边说道,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臂,那血管里的血液,正急速流淌,吸进亚炽的身体里。 短短几秒钟,汎尘已感觉到身体的不适。 亚炽收回獠牙,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笑道,“差一点没忍住,把你吸干了呢。” “你也没给我剩多少。”汎尘瞥了亚炽一眼。 “吸血鬼都这样贪婪,怪不得我,更何况是自己送上口的猎物。”亚炽耸了耸肩膀,说的轻巧,分明有趁机报私仇的嫌疑。 “随你,你若这样都抓不住他,你也够窝囊的。”汎尘说着转身,一步步离开,他的确有些虚弱,因为失血过多和亚炽的剧毒,让他动作迟缓了不少。 那背后之人之所以躲着汎尘,应该是怕他吧,那么他现在这副德性,那人岂有不现身之理? 亚炽看着汎尘逐渐远处,低声说道,“汎尘,你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吗?” 可亚炽分明没有感觉汎尘以往那种睥睨天下的不可一世,仿佛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任由他揉捏,相反,亚炽觉得他汎尘似乎有点不安,他在害怕什么? 亚炽远远地跟着汎尘,等候那背后之人的出现。 古城,也一样被袭击,到处是腐烂的尸体,或许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一寸真正干净的地方。 巷子里涌起蓝色的火焰,如同踊跃的海水,所过之处,烧毁了地上腐烂的尸体,化为灰烬,才看上去相对干净了一些。 汎尘依靠在巷子口,想起千年前,他刚杀完人,提着剑回去的时候,遇见被血液吸引的夕瑶,她匆匆忙忙地跑来,还没弄清对方是谁,就贪恋他伤口里的血液。 事实上,他此刻有点想她,可是他现在不适合去见她,而她,也不想见到他。 一道人影急速晃过,但远处的亚炽已看清,只是这人根本没见过,因为不确定,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同时,听到细微声响的汎尘也侧过头,看着跟前的男人,这长相完全不认识,怎么看都记不住的一张脸,但是汎尘确定,他就是背后之人,就像那日的冥棂,紊乱嘈杂的死亡信息。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汎尘又说不上。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你不知道你是我最看重的吗?我原本打算把你留到最后一个的。”男人严肃地问道,他极其失望。 “我的力量,在吸引你,对吗?”汎尘不屑地问道。 汎尘没猜错的话,这个人一直在吸食别人的力量,小到普通人,大到强者,各大种族的首领,包括冥棂,这也是汎尘唤醒纯种吸血鬼引诱他的原因。 男人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他低头一笑,“很快就是我的了,只不过你现在变弱了……”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提高了音调,显得十分愤怒,吼道:“你怎么可以作践自己的力量?!” “因为我看不起你,我觉得这样就足够杀了你。”汎尘说着涌起一股蓝色的气流,猛地扑向男人,同时他手中的两把姬孪灵剑已生成,急速砍下。 男人也及时退去,他身后涌起的血色瘴气显然是冥棂的力量。可他身上的力量远远不止冥棂一人的,多得数不清,还有很多神族之人的力量,汎尘最清楚不过的就是缨的那一份力量。 “咔”的一声,男人的脖子被咬了一口,但很快又被他挣脱,退到远处,他看着突然出现的亚炽,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咬伤的脖子,说道,“原来还有帮手,似乎和普通的纯种吸血鬼不太一样。” “我还以为你三头六臂,或者奇形怪状,既然如此其貌不扬,真是令人失望透顶呢!”亚炽略遗憾地说道,神秘的背后之人就长这样? “呯”的一声,两股强大的气流相撞,巷子和楼宇瞬间击碎,夷为平地。汎尘和男人的身体同时往后退去。 亚炽看着远处的汎尘,喃喃道,“这家伙被我吸了这么多血,还中了我的剧毒,战斗力还如此惊人,他这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说道,“这并非我真身,你们此刻若想见,但真见不到了,不过汎尘,你应该认识我才对呢!” “我要记住每只蝼蚁,岂不是要活活累死!”汎尘说着再次迎上,只见蓝色的剑光瞬间划破浑浊的空气,割开来不及躲避的男人身上,那扬起的尘埃落入清冷的蓝眸之中。 男人的身体被切开一道深深的血口,他却丝毫不在意,仿佛那具身体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而且他的力量也丝毫没有消弱。那猛然弹开的瘴气,混着各种力量,瞬间弹开了汎尘和远处的亚炽。 姬孪灵剑从狼藉的地面上划过一条长长的痕迹,才不至于主人摔倒。发愣的亚炽表示不服气,他才走神了一小会儿。 汎尘看着男人走向他,男人任由腹部的血液不断喷涌而出,沿途流着,他也不管不顾,似乎是别人的身体和血液。 “原来如此。”汎尘平静地说道,他明白冥棂和亚隗诡异的行为了。 冥棂被攻击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侵占,身体先死,同时被入侵者汲取身体主人的力量,主人越强,这力量汲取的过程就越长。那日汎尘见到的“冥棂”,实则身体已死,并且冥棂的力量正在被汲取。当力量汲取干净,身体便被遗弃。亚隗吸血的行为是他自身残余力量的一种驱使而已。 那么,现在跟前的这个男人,或许也是身体被侵占,也在被汲取力量。 可是冥棂的心脏为何在力量被汲取完了以后被掏出?汎尘不明白这一点。 正文 367、再坚持一会 “我中意你的这具不死之身,但我必须得让你死,我想要你的力量,那本就属于我,”男人对着汎尘认真地说道,非要不可,随后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亚炽,又道,“我要你身上的东西,死神的祝福,给我,我就不杀你。”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亚炽不以为然地说道,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又道,“我死也不给你,你想要,我就给你,你当我傻子吗?” “你不给,那我只能自己汲取了。”男人似乎很不满亚炽的回答,他仿佛纯心想放过亚炽。 “我怕你无福消受!”亚炽说着瞬间迎上。说时迟那时快,亚炽下一秒出现在远处,他笑着看着手里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转动手腕,心脏落地。 “怎么会这样?”亚炽疑惑地看着男人,男人胸膛被掏空,留着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可是他一点都不惊恐,身体也没有倒下。 男人笑着看着亚炽,打趣道,“看把你这小娃娃吓的。” “原来也是个怕死鬼。”汎尘恍然大悟,他明白冥棂的心脏为何在最后才被挖出。 这个人想要不死之身,外头相传冥棂有不死的能力,除了冥棂的力量,估计还有冥棂的身体一同吸引了这个人。故而,一开始留着心脏是为了占为己有,帮助他得到不死之身,只可惜,对他无效,所以最后才放弃了,将那心脏给毁了。 男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剑,丢向汎尘,“咣当”一声,溅起一圈灰尘。 汎尘认得,是缨的剑,他最后见到的时候,插在洂的身体上,准确地说,那是衍,现在又为何在这个人的身上?莫非有一段时间,衍也被这个人占据了?可是那衍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长得像汎尘,所以唯一的用途,就是……夕瑶!汎尘猛然抬起头,怒视着眼前的人,同时抬起手。 男人见汎尘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连忙说道,“别急,你若不想那女孩死,最好别急。” 汎尘记得,夕瑶说她见过长得像洂的人,但是那个人不是洂,而且她还说自己杀了他。 男人见汎尘慌张的模样,着实感到满意,说道,“你不用再藏着她了,我也不会再找她了,因为该利用的,我已经利用,你知道我的目的很清晰,我要你死,要你的力量。坑,我已经挖好,跳不跳,就看你的了。” “该死!”汎尘说着便转身离开。 汎尘将夕瑶藏在人类世界,男人的确没有预料到,而他之前费尽心思找汎尘的妻子也一直没有找到,最终在路上遇到从人类世界跑回来找汎尘的夕瑶。 夕瑶杀了衍,跑到闵德府找汎尘,却发现已死亡的冥棂。 汎尘离开闵德府去人类世界找夕瑶,他离开的时候,冥棂的力量已被汲取干净,尸体也被抛弃;夕瑶却已离开人类世界回来找汎尘,当她被遍地的腐烂尸体吓坏的时候,衍找到了她,当时的衍是不是已经被这背后之人给占据了身体? “小娃娃,你是主动给我,还是我自己来取?”男人对着留下的亚炽问道。 “取你的大头鬼!”亚炽说着扑向男人。 …… 汎尘急忙赶回人类世界,当他进屋的时候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夕瑶,他很害怕他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具尸体。 一阵冰冷的触感落在滚烫的脸颊上,夕瑶睁开朦胧的眼睛,视线里是魔鬼焦急的脸庞,她相信只是一个梦,因为她知道,那个残酷冷血的魔鬼才不会为她露出这样的慌张和担忧。 她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梦见他,她分明很恨他,永远都不想见到他,她想要忘记他,关于他的一切,哪怕是他的名字,她都不想记得。 汎尘看不出破绽,找不到伤口,闻不到血液,看似完好无损的她,却奄奄一息,仿佛随时会离世。 剑?汎尘想起缨的那把剑,夕瑶说自己杀了衍,所以剑才是突破口。 汎尘拿起夕瑶的手,果然,和剑有关,她右手的手心里有一块发黑的印记,是她曾经握那把剑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汎尘不停地道歉,他很慌张,很害怕,冷静的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惊慌失措,“求你不要死,对不起,我没有看好你,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不要死,对不起……” 夕瑶闻声睁开眼,魔鬼在她梦境里道歉吗? “再坚持一会,求你了,别死,求你了,再坚持一下……”汎尘恳求道,他好怕她会绝望得想要去死,怕她会放弃活下去的信念。 “恩……”夕瑶吃了一痛,却没有力气反抗,她的手心被划开一道口子,乌黑的血液涌出。 她疑惑地看着汎尘,他好像在吸食她的血液,奇怪,他又不是吸血鬼,他为什么要吸她的血?难道他又是在折磨她吗?连梦里都不肯放过她吗? 事实上,他清楚她中了毒,所以不难理解,他肯定会帮她吸掉那些毒素。可是他傻了吗?他也应该吐掉才对。但是他很害怕,怕来不及,怕自己动作不够快,所以直接咽下。 夕瑶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她似乎眼花了,为何看到魔鬼那双蓝眸湿润了,慌张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他在怕什么呢?还会有人敢惹他这种魔鬼吗?退避三舍才对,谁会喜欢他,谁会愿意靠近他?! 那蠕动的喉咙,被火烧一般,他却不敢浪费一点时间。同时他的身体开始被某种不知明的东西侵占,那原本已中了亚炽剧毒的血管,加上这来路不明的毒,快要把他浑身上下的血管炸裂。 一阵滚烫而柔软的触感落在那张冰冷的脸庞上,他抬起眼眸,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她。 她抚摸着那张不安的脸颊,柔声说道,“明明很恨你,可是看到这样的你,还是忍不住想要给你温暖,你真是一个魔鬼,在别人的梦境里,就应该有所收敛才是。” 他凝视着她,同时一口接着一口地咽下,他不知道下一秒他会不会看不见她,可是他清楚,他不能死,他现在还不能死,他必须要活下去。 不久后,他低下头,松开了那只手,看到她手心的黑色印记已经消失不见,他才松了一口气。他起身的时候却一阵恍惚,停顿了几秒才站稳了脚,随后不再逗留,他走进厨房,然后又出了门,从她的视线中再次消失。 “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夕瑶重新闭上眼睛。 “呯”一声,隔壁的门被突然撞开,屋里男子还没有转过身,后脑勺一阵刺痛,晕了过去。 “放点血,死不了。”汎尘的声音很虚弱,他割开了男子的手腕,将他从厨房随手取走的罐子放在那流血的手腕下。 汎尘无力地坐下,他撑着沉重的头,浑身乏力,他冰冷的体温在逐渐上升,尤其是他的心脏,烫得他恨不得挖出来丢进冰窟窿里。 接了血,他又拿起罐子离开,回到夕瑶身边。 他坐在沙发上,他本该轻松地一把揽起她,可如今的他竟然觉得很吃力,费了不少力才扶起了她。他一手托着她的额头,靠在自己胸膛上,一手拿过盛满血液的罐子。 夕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血液。 “喝了它。”他托着那个罐子,说道,声音轻得像拂过湖面的清风。 不管是不是一个梦,看到血液,闻到血腥味,吸血鬼都会喜欢,同样夕瑶也喜欢,当然她现在的身体很需要这血液,所以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太多力气拒绝,她一口接着一口喝下。 他看着她喝完所有的血液,才重新放下了她,她疑惑地看着他,感觉如此真实,血液的味道也很真实,但是她相信这个汎尘一定不真实,他不久前才羞辱了她一番。 随后,她闭着眼睛,睡得很安详,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他见到她脸色好了很多,才放下了心,他拿着罐子起身,手指却无法施力,罐子从他手中滑落,砸到了地上,碎了一地。他收了收手指,感觉到尸体般的僵硬,已不再灵活。 他的身体突然失重,往前倾斜,他的手臂及时撑在跟前的桌子上,才不至于他狼狈摔倒,他低下头,闭上恍惚的眼睛。 他不应该会死才对,他失去再多的血也好,中亚炽的剧毒也好,哪怕是这不知明的鬼东西,也不该要了他的性命才对,为何他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 如果真的会死,也不应该死在她面前才对。他缓了一会,站起身,离开。同时那地上碎开的罐子也被蓝色的火焰烧成了灰烬,不留之前的痕迹,仿若他根本没有来过。 汎尘走在安静的街上,橙色的路灯拉得他的身影很长,略显孤单。 他停下脚步,倚靠着路灯,为何觉得心脏好痛?他扯开自己的衣裳,看到胸口一个发黑的印记,他喃喃地说道,“果然是为了我才挖的坑,或许我就不该遇到那个蠢女人,或许一开始就应该杀了她才对,也不至于老是被人抓了把柄……” 为他准备的,不管他是否咽下那乌血,结果都一样吧。 “啪嗒”一声,那倚靠着的身体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正文 368、他说就看一眼 落地窗外,雷鸣闪电,惊醒了沙发上熟睡的夕瑶,她撑起了身,冷得打了个哆嗦,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下着倾盆大雨。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玻璃门,这个凌晨格外冷寒,就像某人身上的体温,和他冷漠的脸庞。 她走到阳台上,伸手接着那砸下的雨滴,她的脸颊上淌下一行泪水,像不像那段记忆里的场景,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明,她住在僻静的院子里。那里种满了木槿花,弥漫着清香,那个雨天,闯进了一个魔鬼,他违反了他们之间的约定,约好不再见面,不再干涉彼此的生活,可那天,他赖着不肯离开。 那个魔鬼,偶尔还是很温柔的,可是她相信,那只不过是因为那时他不完整而已。 就在离她不远处的街上,路灯还没有熄灭,橙色的灯光,照得雨点格外温馨,像是被情人的怀抱暖着。 路灯下的银发少年,泡在雨水之中,煞白的脸色,真的和白雪一样。凌晨的时候,人们还在屋里熟睡,就算醒来,这样的大雨天也不会急着出门。 他睁开眼睛,并非被雨点砸醒,而是胸膛里噬心之痛唤醒了他,那双蓝色的眼眸,如此不甘心,却多了一层抹不去的氤氲,不再如从前那般清澈明亮。 他突然明白过来,清楚自己活不过这一天,无论是失血过多,是中了亚炽的剧毒,还是这该死的噬心之痛,哪怕他一点伤都没有受,他都一样活不过这一天,这早已注定的一天,是他亲手为自己设下死亡的一天。 他撑起身,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一栋公寓,那没有朝着他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他喜欢的女人。此刻,他想见她,哪怕一眼,他也想见她。可是他很害怕,见到她以后,他怕自己后悔,不愿意离开,或者要自私地拉着她一起去死。 无论如何,却还是想见她,更何况这么近,他心动了,他告诉自己,一会就好,看一眼就走,他会克制自己,不会因为自己霸道自私的性格而再一次伤害她。 可是这条路从昨夜开始,就变得如此漫长,他拖着随时会倒下的残骸般的身体,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没有走进那栋公寓,因为他看见了阳台上的她,原来她已经醒了。 才十一层的楼,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不可及。她的视线里没有他,她眺望远方的眼眸里没有欣赏风景的光泽,那噙着眼泪的黑眸里,想着记忆里的他,遥远的他,可他明明就在离她不远处。 他说就看一眼,可是看到她以后,他犹豫了,他不甘心。 原本,他还打算,让她暂时离开他。如果他还活着,他依然会霸道地夺走她,不管她愿不愿意,是不是怨恨他,他都一样要占有她,占有她的全部。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只能属于他,就像千年前,是他捡到了她,从那一刻开始,她的身上就已经烙下了他汎尘的所属权。 谁让她自己这么倒霉,遇到了他,她就应该有接受后果、承受一切的觉悟。他后来才发现,是他自己没有这样的觉悟,他总是不甘心,不愿意认输,却一次次为她而投降,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尽力了,事态不受控制,或许不是他不够强大,只怪他的弱点太明显,他始终不忍心抹去那显眼的破绽。 原来可怕的人,并非那背后之人,而是他汎尘自己,那挖坑之人,也是他汎尘自己,义无反顾跳进去的人,依然是他自己。 这一日,是汎尘注定死亡的日子。历史的痕迹多多少少被更改了,但是大方向依然没有改变。 汎尘曾以为,杀了夕瑶记忆影子里女孩,一切都结束了,是新开始。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当初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大,强大到他自己都被卷入其中,那该死的循环一样没有暂停,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不紧不慢地往前。 从汎尘开启的时候,就没有停止过运行,因为他当初没有想那么多,他死了,无法经历轮回,他哪里还有心情去想别的? 死神的祝福和眷顾,用占卜师的话讲,是一个极端,极幸或者极悲,谁也不知道那强大的力量将当局者推向了何处,天堂还是地狱。 是悲剧?是无边无际的悲剧吗?永远不会结束的死循环,因为希望她幸福而开启,却早已深陷其中。为爱无法自拔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夕瑶,而是他汎尘自己。 控制,死神一直都在掌控世人,他强大的占有欲,控制欲,到最后才发现,他被自己控制了。是无法摆脱,身不由己,还是心甘情愿?如果他狠心一点,冷血一点,直接杀了身为关键点的夕瑶,这该死的循环难道还不会结束吗? 可是他不敢拿她的不幸和死亡去破除这死循环,就像他一开始做出的决定一样,为了她,他都愿意舍弃轮回,放弃死神的身份,还有什么他不会做的。 那被他称为垃圾的情感,却是他唯一致命的软肋。 即便是个悲剧,汎尘也清楚这个循环不能停,他不希望她留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他要把她藏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他依然如此霸道,不询问她的意见,他认为的,就是对的,就是天理,就应该这样发生。 可是汎尘不甘心,他想要和她有未来,而不是一次次经历悲伤的历史,他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回到过去的人是夕瑶,不是他汎尘,她可以记得他,可是他的生命没有她,他记不得她,他不记得自己有多爱她,他邪恶的本质还是会伤害她。 再一次经历,一样的痛苦,一样的伤害,如果结果都是爱上她,有美好的未来,他觉得值得,可是他分明知道,没有结果,没有未来,没有展望,是个无限而悲伤的循环。 一无所知的夕瑶,依然接着不断落下的雨水,她还是想象,没有他的以后,该如何过接下去的日子。 汎尘清楚,胸口的噬心之痛,其实在吞噬他的力量,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再给她祝福了。如何避免她的不幸,阻止不记得这一世的自己伤害她,汎尘只能想到亚炽,那个唯一得到死神祝福的男人,可以替他汎尘爱她,保护她,甚至带她远离他。 他不愿意承认亚炽,不愿意让她成为别人的人,可是他不忍心让她再经历自己带给她的伤害,这个该死的循环,既然无法阻止,就让里面的她过得尽可能幸福一些,原本就是奔着这个目的而开启的。 汎尘低下头,转过身,一步步挪开,在雨帘中逐渐远去,那高傲清冷的背影,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即便他华丽地死去,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他逐渐腐烂的尸体,他要的高贵,一尘不染。 不久以后,阳台上的夕瑶,看着天空一点点泛白,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 “小家伙,我是来接手你的。”亚炽打断了夕瑶的呆滞。 夕瑶转过身,看着依靠在栏杆上的亚炽,问道,“亚炽,你怎么来了?” “休妻书,你现在归我亚炽了,”亚炽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他摊开手心,沮丧地说道,“糟糕,雨太大,淋坏了。” 夕瑶转过身,低下了头,她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恨汎尘,可是听到他休了她,她又觉得很难过,如果不够爱他,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恨他残忍。 亚炽丢掉手里淋湿的废纸,看着夕瑶低垂的头,问道,“怎么,你还眷恋他吗?” 夕瑶咬着嘴唇,心脏隐隐作痛,她忘不了他,她早就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爱上他,可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 她闭上眼睛,泪水淌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眷恋他,是该结束了,早该结束了。” “如果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你会后悔说这样的话吗?” “不会……”夕瑶转过头,避开亚炽的视线,那不断涌出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紧紧握着手中冰冷的栏杆,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一片一片,割得好痛。 “小家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亚炽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走上前,抱住了哭泣的夕瑶,又道,“不过,我也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我允许你今天为他的死哭泣,不过从交往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想他了,更不要为他而哭,忘记他吧。” 亚炽此刻的出现,并非偶然,显然是得到了汎尘的许可。 几天前,她夕瑶还是他汎尘的妻子,那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死神的女人,没有人敢靠近她,更别说欺负她。 几天前,她还住在闵德府,那里的人们叫她少夫人,她以这样的身份住在他从小就住着的院子里,住在他的屋子里,可她经常一个人待着,等着她的丈夫回家。 几天前,她看见那屋子里一男一女在她的床上缠绵,她逃离了那个疯狂的情景。他后来在古城的巷子里找到了她,因为她的离家出走而令他生气,他说她退到哪里,都是他汎尘的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几天前,他还允许那个纯种吸血鬼动手杀死他的妻子,他甚至对她没有任何隐瞒,仅仅因为他喜欢看她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求饶的样子。 几天以后的现在,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他们不再是夫妻,连分开的时候都要经另一个的口,宣布他们的关系彻底破碎。 如果当初,他们一起躺进那口棺材,一起埋进湖底的土壤,一起沉睡到尸体腐烂,会不会比现在幸福一些,没有遗憾一些呢? 正文 369、固守繁华为瑶觞 亚炽也终于明白,汎尘之前在害怕什么,他担心的,如今也成了亚炽害怕的。因为当汎尘离开,急着赶回人类世界救夕瑶的时候,亚炽杀了那个人,准确地说,他杀了那具身体,可是他清楚,那背后之人根本没有死,那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小家伙,哭完以后,下次你若见到他,就当他已经在你心里死了,可好?” “嗯?”夕瑶抬起头,还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的事。 “以后,过和他汎尘无关的生活,新的开始,以我亚炽妻子的身份,过新的生活,他给不了你真正的幸福。” “太快了……”夕瑶避开亚炽直视的目光,她是恨汎尘,可是一下子接受亚炽,她做不到。 “没关系,你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 “对不起,亚炽,我是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夕瑶不知道自己在坦诚,还是在以此拒绝亚炽。 “我不介意,只要你就够了。”亚炽不等夕瑶回应,俯身之际,撩起她的长发,埋下了头,獠牙扎进她的脖子。 “嗯……”夕瑶脖子一阵刺痛,却比不过汎尘给她的痛苦。不知道汎尘给她的伤害,还是因为他休妻之事带给她的难过。 天已亮了很多,只是因为雨天,而见不到阳光,总觉得十分压抑。 随着那被不断吸食的血液,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逐渐变暗,最终化为一片漆黑。 亚炽松开了口,抱起晕厥的她,进了屋,他并非想要喝她的血,他只是为了配合另一个世界的汎尘,开启一段死亡里的新开始。 姬孪灵剑抵在雪地里,随着那疲惫虚弱的脚步,一点一点往昆仑山爬去。 银发少年依旧看似稚嫩年轻,光看他的外表,谁也无法将他联系到那个嗜血可怖的死神,天使的外表,魔鬼的内心,邪恶的本质,却有一颗萦绕着一个名字的心脏,是有形的枷锁,还是爱的桎梏,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一次,白宫没有被汎尘血洗,而是满地已冰冻的腐尸,那人已来过这里,一样汲取了这些人的力量。 冰天雪地里,一个陌生人挡住了汎尘的去路,他疲惫地看着那个人,不一样的容貌,但是他很快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紊乱嘈杂,数不清的死亡信息,不就是那个后背的人吗? “难受吗?”男人开口问道,见汎尘不语,继续说道,“这是一种活性极强的毒,越强大的人,中了这种毒,毒性就越强,因为它是靠身体主人的力量在急速成长,换言之,在汲取你的力量。” 汎尘没有理会男人,顾自往前走去,他不是逃跑,而是还有事没有做完,在他死之前,他会处理好一切,替她擦干净这个世界,就算他不再,他也不允许有人欺负她,除了他,他不希望有第二人。 “其实你可以活下去的,”男人转过身,看着那不屑一顾的身影,又道,“只要杀了你爱的那个人。” 汎尘想活下去,自然有他自己的办法,他只是不愿意。 男人继续说道,“你以为你在救她,其实她在给你下毒,你中的毒,是用她的身体培育的,杀了她,你可以活下去。” 男人的期待却得不到想象中的回馈,而是一样的冷漠和不屑,汎尘根本没有停下虚弱的脚步。 汎尘这样的态度,不免让男人感到愤怒,“你果然是那女人生的,一样愚不可及!” 汎尘听得出来,男人说的“女人”是缨,而非汎夫人。 男人挡住汎尘的去路,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你跟你的哥哥一样,全都继承了她的愚蠢!死不足惜!” 那双蓝色的眼眸和昆仑山的冰雪一样冷漠,扫过那愤怒到扭曲的脸,就算他已不占任何优势,他依然懒得跟这个男人说话。 “我在跟你说话!”男人愤怒地吼道。 “以什么身份?从不露面的‘父亲’,还是杀妻凶手?”汎尘反问道。 从男人说汎尘像那个女人开始,他就听明白了,这个背后之人,就是衍。 难怪汎尘看不见这个人的梦境和秘密,因为衍放弃了洂的身体以后,只不过是一个灵魂,不断占据不属于他自己的身体,他不需要睡眠,没有梦境。 这也就是说,为何他讲自己的真身已经没有办法让别人看见了,却又说汎尘应该认识他才对。 衍占据冥棂的身体,汲取冥棂的力量,当时他一样很愤怒,因为汎尘不尊重他。 汎尘为何感应不到衍的死亡信息,说明现在的衍,已经强大到足够抵抗汎尘,也是,他汲取了那么多人的力量。 而汎尘可以感应到除了衍以外紊乱嘈杂而众多的死亡信息,因为衍同时在汲取多个人的身体和力量。 汎尘不以为然地看着衍,冷冷地嘲讽道,“我的死,并非你的缘故,相反,我也不认为自己杀不死你。” 他只是没有赶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对衍动手,因为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一个死循环。 “不管你怎么认为,我都承认我没教导你们,才让你们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所以我现在教你们怎么做人!” “我现在和你没关系,让开。”汎尘有些不耐烦。 “这一世,我们是没有关系,可是我得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这一世,衍和缨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不记得前世之事。就算缨叫他“洂”,他也欣然接受。 他原本是为了更好地爱她而想要记起前世之事,可当他真的记起前世之事,已不再是想要给缨幸福,而是希望她去死,因为她爱的人是洂。 缨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面前的人早已不是洂。衍给自己的身体种下了毒,其实是洂的身体,他本是给缨机会,可她偏偏和汎尘一样,选择了愚蠢的选项。 衍的愤怒,可想而知,他不仅仅汲取了缨的力量,甚至吸食了她可以轮回的力量,他最终都弄坏了她的身体,让她成为一具高度腐烂并且发臭的尸体。 衍一想到缨就无比震怒,吼道,“你们继承她的愚蠢,但是别忘了,你们的力量是继承我的!” “你汲取所有人的力量,你也没有能耐杀死我,好意思说我继承你的力量?”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现在没有一具称心如意的身体,无法很好地驾驭你偷来的力量,你连那只吸血鬼都打不过,你还想杀我?”汎尘从一开始就不怕自己被这“背后之人”杀了,他只不过害怕夕瑶被对方杀了,所以他才束手束脚,破绽百出。 “你也不可否认你现在的状况很差,你的力量在被我一点点汲取。” “被你吗?”汎尘不以为然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你若可以,你早就侵占我的身体,而不是现在我跟前说废话。” 衍一怔,的确被汎尘说中了。千年前,衍的力量还没有被激发出来,就闯入弥城,身体被毁,灵魂被人囚禁,他并非一个没有天赋的人。 “就算这该死的毒汲取了我全部的力量,你也没这本事消化,你得不到,因为它会被我毁了。”汎尘鄙夷地望着衍,唇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他的东西,他摧毁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就凭你现在这副德兴,你还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衍上下打量着虚弱的汎尘。 汎尘笑道,“就凭你渴望却又得不到的,都在我这里。” 衍要不死之身,要死神的祝福,就算他汲取很多力量,他还是会死,可悲的是,他还没有一副自己的身体。他一死,再多的力量都与他无关,所以,他不想死。 “你不怕我杀了她吗?”衍反问道。 “那你最好动作快一点。”汎尘说着往雪山之巅走去。 汎尘相信,衍找夕瑶需要时间,遇到夕瑶身边的亚炽,也需要一段时间,足够他汎尘做想做的事。 衍现在没有一具强大的身体,杀不死被死神祝福的亚炽,可是衍迟早会找到一具令他满意的身体,他活下去,终究是个祸害。 汎尘觉得最不值得的就是洂,他那愚蠢的哥哥,如果他回到过去还记得这一世的事,并且夕瑶不再是汎尘考虑的范围,那么他一定亲手宰了他的哥哥。 “哄”的一声巨响,猛然涌起无边的蓝色火焰,于顷刻间席卷了白茫茫的昆仑山,如同一片汪洋大海,翻滚着湛蓝的海浪,虽然凶猛无比,落入眼眸中却无比壮观而美丽的景象。 汎尘隔着一层蓝色的氤氲,看着另一头的衍,鄙夷地笑道,“我的尸体也不会留给你,你就等死吧,废物。” 他的语调不高,不是因为他没有太多的体力,他只是懒得跟衍说话费太多的力气,就算衍可以毁灭这个世界的能力,他不会因为衍做了什么而对他改观,他汎尘依然说衍是一个废物,是一个没有用处的人,和他前世第一次在弥城见到衍的时候一样,连对衍的态度都不曾有任何变化。 衍还不知道汎尘要做什么,为何要来昆仑山,他本以为至少他们会打一架,或者等着汎尘被那毒吞噬掉全部的力量。不等衍做出反应和阻止,那蓝色的火焰顿时收拢,于那不可一世的身体聚拢,瞬间化为灰烬,随着白雪纷飞,那淡淡的灰色,随风而逝。 衍看傻了眼,这就是汎尘说,毁了也不会给他吗? 汎尘没有抹去夕瑶的这一世记忆,因为上一次循环,没有任何记忆的她,还是爱上了他,所以这一次,他希望她是自愿忘记他,就让她以为他始终是那个残暴冷血,无情血腥的魔鬼。让她怨恨他,让她厌恶他,让她害怕他,就算无意间遇到了他,也要主动躲得他远远的。 汎尘一点都不怀疑,没有这一世记忆的他,他随时可能会杀了夕瑶,哪怕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他也会动杀心。夕瑶一死,循环会结束吧,汎尘可以得到解脱吧,可是夕瑶死了,对汎尘来说就是真的结束。 汎尘相信,新的循环开启以后,只要洂不死,或者不是彻底地死亡,汎尘就不会完整,不会变成死神,他只是一个邪恶的神族之人,他是血肉之躯,他会死。而亚炽不会死,或许亚炽还可以杀了汎尘。 在汎尘灰飞烟灭之前,他对自己说:“我爱女人,希望亚炽可以替我好好的爱你,将你带离我视线,远离我对你的伤害,可是我不敢确定,你能否顺利逃脱。” 正文 197、魔鬼和盲女 2 readx;?“我知道了,那我可以明天再走吗?”汎尘恳求道,他渴望触碰到夕瑶,他渴望近距离地看见她。笔《趣》阁www.biquge.info “不可以。”夕瑶知道,汎尘留一天,他就会想留三天,留三天,他就不想再走了。夕瑶心道:当我违背自己的心意,亲手把你推开,推向别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 “那我可以过一会再走吗?”汎尘依然不死心。 “你会得寸进尺的。” “我不会。” “不会的话,怎么现在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一本正经地耍赖皮?不想回答的时候就说你不知道,你分明就知道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夕瑶,我还是觉得你会冷,”汎尘不想继续一个话题的时候,就会思维离奇跳跃,但从来不离谱,始终围绕着中心思想,又道,“让我陪你吧,不然你会冻坏的。”汎尘说着抱起夕瑶,顾自进了屋。 夕瑶觉得有点失败,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听进去吗?” “我听进去了,我会离开,会去找她,不惹她伤心,会告诉她,我爱她。”汎尘没有失忆,他还记得自己如何气跑了缨,只因为他不肯说他爱她。 夕瑶的心猛地一震,被汎尘最后三个字深深地刺痛。但是夕瑶不知道,汎尘也只是为了她的愿望而已。 我爱你,三个字,汎尘对夕瑶难以开口,因为他会觉得害羞;对缨难以开口,因为他觉得很违心,心里缠在夕瑶的名字,除了她,对谁都无法说出口。 “夕瑶,你好像很介意,要不,我们私奔吧。” “嗯?!” “你知道的,我下不了手,我没办法杀死缨,但是我可以杀死亚炽。” “不是,这跟亚炽有什么关系?” “亚炽……”汎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完全没有正视夕瑶的疑惑,他把夕瑶放在床上,说道,“两年前我来过这里,你好像吃错了药,你和亚炽……” “闭嘴!”夕瑶想捂住汎尘的嘴巴,但是她看不见而扑了个空,她记得那件事,难以启齿的事。她不记得具体发生的事,但是自己一开始那颗骚动的心已足以令她羞耻一辈子。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汎尘怎么会知道。 “夕瑶,我很介意,怎么办?”这事在汎尘心里酝酿了两年,陈年老酒都酿成了陈年老醋。 “忘记它!忽略它!”夕瑶喊道,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亚炽发生什么,亚炽也不曾提起,她也没好意思追问。 汎尘顺着夕瑶不久前说的话,延伸,“不能忽略,不开心的因素会在心里生根发芽,迅速滋长。” 夕瑶尴尬万分,欲哭无泪,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把他……” “啊切——”夕瑶打了个喷嚏,打断了汎尘的话。 “夕瑶,你着凉了。”汎尘前一秒还在考虑,让亚炽死无全尸好,还是让亚炽碎尸万段好。 “汎尘……” “我不做什么。” “你不做什么,干嘛脱我衣服?!” “太碍事了。” “碍事?!碍你什么事?” “碍我眼睛了。” …… 该不该发生,反正都已经发生了。汎尘扯过被子,裹在夕瑶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汎尘……” “我知道,等你睡着以后,我就走。”汎尘理性地说道。 “嗯……”夕瑶应了一声,说不出的滋味,很矛盾,想让他走,又不想他离开。 “以后不要来了,当我求你。”夕瑶说着闭上了眼睛,虽然眼帘是否合上早已无区别,但至少此刻,会让她跟前的人得到她在睡觉的讯号,让他安心离开。 夕瑶睡着以后,汎尘才起身离开。 汎尘找到缨的时候,雨已停,她浑身湿漉漉,坐在树干上,居高临下,久久地注视着汎尘,和英癸高中的场景一样,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哀伤,足以感染汎尘,催化那心头的罪恶感,急速滋长。 汎尘正要对缨说些什么,却突然变了脸色,匆匆离开。 “滴答,滴答……”瓦檐上积攒的雨水,一颗颗落下。僻静的院子上空,弥漫着血腥味,往四处散去。走廊上的木板和链接屋子的门槛,被鲜红的血液浸湿。 汎尘冲进屋子,地板上一滩滩未凝固的血液,触目惊心。床前站着一只狼,浑身是伤,血液不断滴下,却仍旧保持战斗的姿势,血红色的瞳孔,虎视眈眈。 狼的身后,隐约可见一只染着血液的手臂,搭在床沿。 “夕瑶?夕瑶……” 汎尘走到床边,那裹在夕瑶身上的被子已散开,被血液染成血红,床板和墙上,到处溅满了血。 “夕瑶?夕瑶?夕瑶……”汎尘小心翼翼地托起床上的女孩,呼唤着她的名字,柔软的身体,如泡沫幻化,仿佛一用力就会破裂,“夕瑶,你醒醒,夕瑶,你睁开眼睛,夕瑶……” 大尾巴狼不是懒,它只是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它知道区分敌友,它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它,只是太多意外,连人都无法预料,更何况是一只狼,但至少它已经尽力了。 “一个魔鬼和一个盲女的故事,你要听吗?” “魔鬼有一个愿望,因为一直无法实现而变得郁郁寡欢,他越不开心,那愿望就变得越遥不可及;盲女也有一个愿望,并且很容易实现,所以,她的愿望就变得不是愿望,但是又由不得她。” “希望魔鬼可以开心。” 这些话,是夕瑶最后的一次告白,他汎尘真的有听进去吗?他真的可以明白她的心意吗?这些年来,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她向他告白了无数次,但是每一次都是真心的,她认真地传达她对他的心意,不是为了向他索要爱,而是在增加她自己的幸福感,她觉得能爱他就是一种幸福。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发誓我不骗你!所以就算我知道这件事以后,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待在你身边。” “当我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却离开了我,你变的冷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看着你走远,头也不回,当时我觉得全世界都崩塌了。” “我努力学习,不停地打工,让自己变得忙碌,只有那样我才不会有静下心的时间,因为我一静下来就会想你,完全不受控制地想你。” “我知道我疯了,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不会勉强你,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介意,我不会责怪你,真的没有关系,我很好。” “我很难过,真的很难受,不是因为你喜欢木芷凝,而是因为你剥夺了我喜欢你的权利。”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这样看着你,我都觉得幸福。” “能和你一起经历校园时光,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上课,我很开心;能和你一个学校,我很开心;能和你一个教室,转头就能看见你,我很开心;因为你的存在,弥补了我遗失的青春,我很开心。” “汎尘,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很喜欢你,看不见你,我会心慌会不安。” “我不要你的承若和你的认可,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可以看见你的角落,即便是远远地遥望,我也心满意足,汎尘,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么喜欢你的我,你看不见吗?为什么不喜欢我?” “如果我想和亚炽在一起,要跟他携手共老,那我为什么还要整天跟在你身后?!” “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可以见到你的时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怎么可以这样质疑我?我每天都笑得很开心,因为我真的很开心,难道你感觉不到我有多喜欢你吗?!” “知道月亮为什么只绕着地球转吗?因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所以我只绕着你转。” …… 夕瑶真的是一个不屈不饶而脸皮超厚的人,就算向汎尘告白一万遍,她都不会嫌多,因为她每告白一次,她都觉得幸福感在往上飙升。 崩溃的汎尘,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抱着夕瑶,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身体,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仿佛在问,汎尘,你听到了吗?我不厌其烦的告白声。 汎尘才离开没有多久,才一场雨的功夫,却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事。他离开之前,夕瑶还睡得香甜,似乎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梦,她嘴角浮着笑意,沉浸在甜美的梦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杀她?”汎尘不明白,他想不通。 是啊,缨为什么要杀夕瑶?她都已经退让了,她选择成全他们,她一直在独自承受,躲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自己消化爱情的相思和苦恼,再强烈的苦难之水,她都硬生生地咽下,她用自己卑微的方式默默地爱他。 她很安静,很乖巧,没有仗着汎尘心脏上设了对她爱的诅咒而大张旗鼓地去挑衅缨,她只是躲在一个角落里,守护她不起眼的心愿,坚持她爱的理念,供奉她爱的信仰,她并没有打扰到他们啊! 汎尘今日突如其来地闯入,拨乱夕瑶的心弦,也许是她用心祈祷爱情的回报,他并没有彻底抛弃她,她感觉到他依然深爱着她,她觉得很幸福。或许这样短暂的幸福已足够,足够她支撑完最后半年,够她用来思念和回顾她的爱情。 当她明白他的心意,他如此眷恋于她,不愿离去,换个人一定不会再拒绝,她却一次次颁下逐客令。 不是她心胸开阔,成全另一个女人,她只是希望她爱的魔鬼可以没有烦恼,不被罪恶感侵蚀,不被抉择强灌痛苦,所有一切,她只是希望他可以开心。 正文 196、魔鬼和盲女 1 readx;?瓦脊如琼玉,雨点敲击,雾气昭昭,瓦檐流水如线,三三两两灌入打翻的伞,积水明澈,攒人心事重重。笔%趣% 夕瑶的眼睛,如黑夜之眼,所有的一切,已褪尽繁华,固守的光明,待到尘世最后一瞥。 “汎尘,回去吧。”夕瑶的声音如鹅卵石上滴落的雨声,虽柔和却无比坚定。 “如果我不回去呢?”汎尘看着夕瑶脸上的决绝,和当初分开时一样。 “那你留下,我离开。” “我还是会找到你的。”汎尘要找到夕瑶,轻而易举,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他都可以把她抓回来。 “你这样欺负人,很开心吗?”夕瑶觉得委屈,她抓着自己淋湿的衣服,握紧了手,不公平,他一直都这样,只要他乐意,她无处可逃;而他轻易离开的时候,她却要满世界去寻找。 汎尘感觉到夕瑶生气了,他凑近她,解开她紧握衣角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心脏跳得平缓,和他不温不热的语气一样,跟夕瑶错乱的情绪形成强烈的对比,说道,“它不开心。” 汎尘在告诉夕瑶,她弄伤了他的心,她欺负了它,它不开心,所以它的主人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负她,也让她不开心,他总是有一套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只要他高兴,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 夕瑶抽离了自己的手,“心脏明明跳得很平静,哪里有不开心的迹象。” “我很难过,你都没有看见它伤痕累累的模样。” 夕瑶再也不需要躲避汎尘直视她的目光,因为她看不见,可她还是惯性地埋下了头,她知道他受伤了,她知道他没有撒谎,可是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她可以独自承受,但是她希望他的伤害可以降到最低。 “你来这里,她,知道吗?”夕瑶小心翼翼地问道,仿佛她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破坏人家感情的害虫,人人得而诛之。 汎尘突然意识过来,缨生气地跑了,他好像忘记去找她了,“不知道。” “趁她不知道,赶紧回去吧。”夕瑶心里是不愿意的,但还是接二连三地下逐客令,因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不知道就可以做出这样莽撞的事?不知道就可以任性地跑来,把她夕瑶搅得天翻地覆和心神不宁?夕瑶反问道,“你不知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然后跑了。” “应该是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吧?那是她伤心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地陈述这样的事?”夕瑶可以想象缨当时的表情,那样的场景她再熟悉不过,每一次都是她难过得要死,汎尘却平静的很过分,“你是跟她吵架了,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夕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感到吃惊,她在介意?!她怎么可以介意呢? 汎尘见夕瑶吃惊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在她追悔莫及的时候,他却笑了。 夕瑶在心里恳求:汎尘,不要再逼我了,我怕我会动摇,我怕我会坚持不住!可是现在的你,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开心?你忘记两年多前,你抉择的时候有多痛苦吗?我不希望你再经历一次。 汎尘此刻像是故意的,他心里是排斥的,不愿意多去想缨的事,因为他知道,他一想,就会引出一系列令人头疼的事。那颗聪明而理智的头脑,暂时腾空,却是任性和愚蠢的行为,也极其不负责任。 汎尘看到夕瑶冻得苍白的嘴唇,问道,“夕瑶,你冷吗?” 废话,穿着湿衣服这么久,能不冷吗?关键他还一直不肯走,只能害她这么僵持着,也不敢乱动,因为她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事。 “夕瑶,你好像很冷,我带你进屋吧。” “进屋?”夕瑶觉得是狼要进屋吧?!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连忙说道,“不用!我不冷!不用……” “你摸,”汎尘拿起夕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又道,“可是我冷。” 汎尘,你什么时候暖和过?!你不一直都这样的,不是冷,就是更冷,你怎么可能有感觉到冷的知觉?每次都是别人被你的冷漠冻死。 “汎尘,我求你了,你回去吧!”这场持久战,打了这么久,夕瑶不想投降,可眼看着她就要被敌方攻破了。她向来就不是玩游戏的高手,不是被汎尘虐,就是被亚炽耍,但至少战斗的时候,她是个不屈不挠的好士兵。 “可是雨下的很大,我走不了。” “你不是有伞吗?” 汎尘捡起屋檐下的伞,里面的积水“哗哗”地倒出,他放在夕瑶跟前,说道,“坏了。” “不是挺好的吗?哪里坏……”夕瑶听到声音伸手去摸,却摸到一副伞的骨架子,她就不该相信他,喊道,“欺负我看不见吗?!” “是你的狼咬坏的,你没教好它,你要负责任。”汎尘睁眼说瞎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毫无漏洞,不留把柄。 远处睡觉的大尾巴狼表示不服气,你们折腾你们的,关我什么事? “你骗人,我是不会负责任的。”夕瑶相信他,那就是弱智。 “那我去了。”汎尘起身说道。 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夕瑶正诧异的时候,又听见汎尘说道,“它要负责任,我去剥狼皮。” “汎尘!你……”夕瑶简直无计可施,她知道汎尘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这分明不关大尾巴狼的事,它只是懒而已,它只是不听话而已。 “夕瑶,一只狼而已,你都这么在意,你为什么不在意我呢?”汎尘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夕瑶。 就是因为在意你,很在意你!可是夕瑶不能这么说。 “你去吧,剥完了,就快点离开。”夕瑶忍痛说道,当下情景,没有办法,她只能牺牲大尾巴狼了,弃军保帅,对不起大尾巴狼,早知道多买几双鞋给它叼。 “夕瑶,你竟然同意了,你真的确定吗?”汎尘嘴角的那一抹邪恶的弧度为何如此猖狂?他见夕瑶极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说了三个字,“剥狼皮。” 夕瑶抬起头,一怔,她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的衣服从肩膀两侧猛地滑下,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汎尘!!”夕瑶才明白汎尘口里“剥狼皮”的意思,她就是狼人后代。 “夕瑶,你的狼成年了吗?”汎尘停下手,看着走廊尽头的大尾巴狼,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 “它好像在看我们。” “嗯?大尾巴狼来了?”夕瑶心中欢喜的火苗摇曳着希望的光芒,她的大尾巴狼终于来了,来救她了! “它好像没成年,”汎尘收回目光,落在夕瑶一脸期待的脸上,又道,“它走了。” “什么?!走……了?”夕瑶的希望瞬间落空,说好的骑士呢?! 未成年,所以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能看,大尾巴狼说,它被吵到了,所以要换个地方去睡觉。 “夕瑶,你好像很紧张,我怕弄疼你,”汎尘突然又开始怜香惜玉了,又道,“陪我说话吧,我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 “说话?”夕瑶是眼睛看不见,不是声带坏了,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难道汎尘都没听见声音?好吧,至少他收手了。 “夕瑶,你不想和我说话吗?” 夕瑶感觉汎尘很想听她说话,似乎满足他这个愿望,就可以皆大欢喜地散场,她想了想,说道,“一个魔鬼和一个盲女的故事,你要听吗?” “好。” “魔鬼有一个愿望,因为一直无法实现而变得郁郁寡欢,他越不开心,那愿望就变得越遥不可及;盲女也有一个愿望,并且很容易实现,所以,她的愿望就变得不是愿望,但是又由不得她。” “她的愿望是什么?” 夕瑶坐起身,伸手摸索着,触碰到汎尘,她温柔地捧着他的脸颊,笑着说,“希望魔鬼可以开心。” 汎尘凝视着夕瑶,她笑得好甜,却看得他有些心疼。 夕瑶看不见那双蓝眸,但她依然像往常一样睁着眼睛,因为她很渴望留住,那映入她眼眸里的深情。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拼了命想给我最好的,到最后才知道,我只想要你开心啊——这是隐藏在夕瑶笑容里的话。 “不要忽视心里的罪恶感,它滋长的速度同样会吓坏你,因为它一直都存在,不在意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它会吞噬掉全部的你。汎尘,去找她吧。” 汎尘承认,他心里没有缨,全部被夕瑶占据了,但是他意识里有缨,他潜意识里知道他要对缨负责,是爱的责任。当他刻意地忽视缨的时候,同时引起了心里的异样,他分心了,他伤害了缨,同时也伤害了心里的夕瑶,所以他很不开心。 夕瑶说,汎尘的这份不开心是因为罪恶感,她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开心,所以就算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他也得消除那份不开心,消除那份罪恶感,而罪恶感的来源,是缨。 正文 194、满院木槿花 3 readx;?“亚炽,我好像流鼻血了。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吃了一粒糖果一样的药丸,似乎补过头了,她仰着头说道。 “不是好像,是真的,”亚炽擦了擦夕瑶的鼻子,问道,“味道好吗?” “还可以,”夕瑶止住了鼻血,连连点头,她对味道很满意,“你要吃吗?” “蠢货才会把这种东西放进自己嘴巴,你们这种人,不是被毒死,就是被蠢死,”亚炽知道这东西没毒,也没吃死过人,才允许夕瑶塞进嘴巴,亚炽却被夕瑶的举止吓了一跳,问道,“小家伙,你干嘛?” “嗯?” “我问你干嘛脱衣服?” “不知道……”夕瑶也觉得很奇怪,脱衣服竟然会让她觉得很开心。 夕瑶一边脱,亚炽一边替她穿上,他看着院子里杵着的吸血鬼,问道:“你们干嘛?!”亚炽话音刚落,吸血鬼们瞬间消失。 亚炽才知道这药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了,他发誓他什么都不知道,绝对不是故意的。 “小家伙,你冷静一点,虽然我不排除,但是亚硞会是个畸形儿,”亚炽抓着夕瑶不安分的手,她吃了药,生的孩子一定会是个畸形儿,亚炽顿了顿,又道,“或许也没关系……” 夕瑶脸颊绯红,体温偏高,燥热焦虑,情迷意乱,越来越不受控制。 汎尘虽没有亲眼看见夕瑶此刻的模样,但是听着她急促的喘息声,他知道她要什么,以及她身上散发的荷尔蒙的气息。这样尴尬的场景下,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 汎尘离开以后,夕瑶却不自觉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汎尘……” 这让亚炽十分郁闷,他停下手,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女孩,这样的诱惑,却不是为了他;夕瑶毫无意识,被药效冲昏了头脑,完全是身体本能反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小家伙,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这么坏,就不怕我哪天控制不住把你做成干尸标本吗?”亚炽对夕瑶束手无策,他的底线被她拉得越来越低,他按住夕瑶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她却不停地唤着汎尘的名字。 亚炽觉得心好累,悉心相伴,用心守护,他陪她笑,逗她开心,她难过就给她可靠的港湾,她哭泣就默默地陪伴,多么无理的要求,他都不会皱下眉头,可他终究走不进她的心里,也赶不走霸占她整颗心脏的那个人。 “够了!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亚炽听得心烦意乱,他俯身堵住了夕瑶该死的嘴巴,那一直叫着另一个男人名字的嘴巴。他松开了手,任由她抱紧了他,多么无情的缠绵,在告诉亚炽,在爱情里,他是一个多么失败的人。 亚炽抽离了身体,绑住了夕瑶的手,他终究不愿意做一个傀儡,不愿意做汎尘的替代品。亚炽不懂,汎尘把夕瑶折腾成这副模样,她却依然对他念念不忘。那双为他哭瞎的眼睛,永远看不见她身旁守护她的亚炽。 亚炽看着夕瑶绯红的脸颊问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才能彻彻底底地忘记他?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真正属于我?!” 亚炽能感觉到夕瑶对他的信任,甚至还有一点让人迷惑的依赖,她依赖他,但是她不爱他。她说他是她最特别的人,但不是她的爱人。 他无法责怪她,也无法放任不管,他就这样任由她伤害他。等她的药效过去,等她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也是朦胧模糊的一天,浑浑噩噩地过去,她看不到光明,而他也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算了,就这样腐烂吧,一起腐烂就好……”亚炽嘲讽地说道,夕瑶的灵魂会为汎尘死去而最终腐烂,他亚炽的灵魂也难逃一劫,终究会跟着夕瑶一起腐烂,黏在棺材底,化为腐水,消失不见。 药效逐渐退去,夕瑶不再折腾,而是缩在椅子里睡觉,枕着亚炽的手,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亚炽还在她身旁。 她努力装傻,隐藏自己的爱情,而他亚炽也只需要负责陪着犯傻。 “我很担心你。”缨见到汎尘柔声说道,他彻夜未归,回来以后却更加消沉。 汎尘木讷地看着缨,他还有什么不满足?这样是最好的结局,无论对谁,都好。他欠缨千年情债,他不是在被迫偿还,他不厌恶她,他爱她,至少爱过,所以他还债也是自愿的。 夕瑶和亚炽在一起,也很好,汎尘觉得他们相处融洽,亚炽可以逗夕瑶开心,也可以给她安定和幸福未来。 “到头来,贪得无厌的人不是她,而是我自己;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她,也是我自己。”汎尘落寞地说道,他不想伤害缨,不想辜负她,可他也不想失去夕瑶,她的离开,仿佛抽空了他的灵魂。 缨捧着汎尘的脸庞,问道:“她是别人的妻子,她有自己的家庭,她经历了痛的抉择才有如今的安逸,你想去破坏吗?” “想。”汎尘像个傻子一样,没有任何避讳地说出了心声,他想去破坏夕瑶和亚炽的生活,他想烧了那个院子,他想夷平那座山,他想填平那个湖,他甚至想杀死所有的吸血鬼。 当他听到夕瑶的喘息声,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体发出的荷尔蒙,他想把亚炽剁成肉末,他想夺回她,但是他知道,她一定还是会选择离开他。 汎尘的坦率,让缨有些尴尬,她知道他一直在犹豫,即便夕瑶离开了,他也从未放下。 “你知道的,我不会离开,我和她不一样,除非我死。”缨明明知道汎尘下不了手,她也不可能自尽,而且很少有人可以杀死她,就算有,她这几千年里都没有遇到过。 汎尘知道这是一个死结,既然解不开,或许就不应该强行去解,只需要隐忍,等时间过去,等他死去。 尽管度日如年,汎尘依然足不出户,他一次次告诫自己,只要熬过去就好,熬过去就是对夕瑶好,不去打扰她,不给她制造麻烦,不给她拖后腿,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 汎尘看着窗外的樱花树,从满枝的枯叶到绿叶,从绿叶到粉色的樱花,再重新飘落,经历新的循环,他感觉自己熬过了一个世纪。 “还有最后半年。”汎尘笑着说道。庆幸自己死期将近的人,除了汎尘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一直陪在汎尘身边的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汎尘早已潜移默化地变了,他的心早就不在她身上,或许只有曾经爱的延续,爱的记忆不再是美好,而是限制他自由的沉重枷锁。 缨感到无比心寒,说道,“你不爱我了。” 汎尘早就不记得爱的味道了,他只知道心一直很痛,萦绕在心脏上的名字一直紧紧缠着它,勒得麻木。 “怎么会呢?”汎尘反问道,“我一直都在。” “你的眼睛里没有我。” 汎尘看着眼前的人,说道,“不会,我看得见你,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可是你的心里没有我。” “这由不得我,只有一颗心脏,诅咒无法覆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坦率?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人?!” “对不起,”汎尘走上前,搂住了缨,他对她依然很温柔,“如果可以,我愿意在心脏上刻上你的名字。” “这都不是重点,你现在只在乎时间,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不关心,我成了摆设,随处可放的摆设,即便是打碎了,你都懒得去丢。” “别哭了,虽然我承认你哭的时候很美,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不要胡思乱想。” “是我胡思乱想吗?是你形式主义,机械地对我好,对我温柔,这还是爱吗?你还爱我吗?” “嗯,”汎尘应了一声,他竟然无法爽快地对缨说出“我爱你”三个字,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敷衍的味道,抱歉地说道,“对不起。” “你以为,我等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些吗?”缨推开汎尘跑出了门。 男人惹女人生气、伤心,就应该安慰和道歉,这是汎尘的理念,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只是在循规蹈矩做事,根本没有走心。汎尘跟着缨出了门,太久没有踩到外面的路,他竟然觉得有些晕眩。 汎尘看着缨远去的背影,他却犹豫了,他不想去追,因为他不知道追到以后该做什么和说什么,他只是照搬一个负责的男人该如何做事,缨却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他不是找不到解决方案,他只是不愿意去动脑子。 汎尘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喃喃地说,“会下雨呢,淋雨会生病的。”汎尘说着进了屋,拿了一把伞,又出了门。 天空和汎尘一样,似乎压抑了很久,最终迎来一场狂风暴雨,然而他却始终找不到发泄的契机。 “我说了,会下雨的,看,下雨了吧。”汎尘笑着说道,他站在远处,看着女孩坐在地板上,伸手接着屋檐上淌下的雨水,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正文 193、满院木槿花 2 readx;?所以,夕瑶从椅子上摔下来,就是为了摘一朵木槿花? 这就是她说她不怎么走路的原因,因为她根本就看不见,她也不会到处乱跑。笔@趣@阁wWw。biqUgE。info这就是她踢向亚炽的时候,他会故意配合她而让她踢中,只为了守护她随时会破裂的玻璃心,但是他不知道,她其实很坚强。 夕瑶回过头,也不着急起身,她的手臂搭在花坛边,侧着头贴在自己手臂上,近距离地闻着木槿花的花香,她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夕瑶乌黑水灵的眼眸里映着木槿花,却没有目光,不是视线疲惫,而是被黑暗笼罩。 “亚炽,你怎么又回来了?”夕瑶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眸里映着她魂牵梦绕的人,她却看不见,认不出。 汎尘的手贴在夕瑶脸庞上,久久地凝视着她,她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人,没有沉鱼落雁的容颜,却是令他汎尘痴迷而无法忘怀的女人。 他想不通,乌黑灵动的眼眸怎么会失去光明?这四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她和亚炽成亲以后,为什么不住在西岚殿而住在这个地方? “不管我跟谁在一起,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与你无关,不要去打听,不要去好奇,就当你尊重我。” “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你,忘记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忘记我爱过你的痕迹,人类就是这样,善于忘记,善于重新开始。” “决定以后,你如果还来找我,那就是不负责的表现,我会鄙视你。” “无论你多想我,也请不要来打扰我。” “记住,爱情不能跟任何一个人分享,它必须得完整,否则它会变得毫无意义,廉价到令人不齿。” “对你来说是一辈子,但是对我来说,只是曾经。” 这些分离时说的话,是夕瑶的警告还是拜托,汎尘突然觉得听不懂,如果真如她所说,那只是曾经,她又为何对木槿花情有独钟? 夕瑶感觉到她脸庞上的手在颤抖,说明主人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她拿掉那只手,笑着问道,“亚炽,你怎么了呀?感觉你好奇怪呢!” 汎尘听到动静后突然起身离开,而很快亚炽又再次出现,看见花坛边的夕瑶,说道,“小家伙,你就不能消停一会?”亚炽说着抱起夕瑶,重新放在椅子上。 夕瑶听亚炽的声音并没有异样,才没有追问他为何刚才情绪不稳,她跳回第一个问题,问道,“亚炽,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又来了?” “因为半路得到消息,有人来了,所以我是来阻止的。”亚炽轻描淡写地回道,亚炽听到院子的小木门又响起,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夕瑶听了亚炽的口气,就知道来者是谁,她笑了笑,说道,“带我进屋吧,我要远离战场。” “小家伙,我也很想带你进屋呢。” “小鬼!本王限你一分钟之内消失!” “一分钟太久了,老人家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亚炽说着赶走了大尾巴狼,换自己坐下,一手搂住夕瑶的肩膀,冲冥棂露齿一笑。 “小鬼,把你的手给本王拿开!”冥棂见不得自己的女儿和吸血鬼黏在一起,时不时来要人。 “做父亲的,才要学会放手,认清现实。”亚炽每次都很准时,只要冥棂出现,他亚炽也一定出现。 “父亲,我不想回家,混沌界种不了花。”这话夕瑶已经说了很多遍,但是永远是个死循环,因为冥棂一定会说,晒成干花也一样是花。果然,冥棂又说了一遍。 “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夕瑶伸出手,虽然她看不见,但是一定会被人抓住,果然,亚炽和冥棂还是相当配合的,她抓着两只手说道,“一个是我最爱的父亲,一个是我最特别的人,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我真的很累,要休息了,你们要不改天再吵?” 抵着墙的汎尘,无奈地一笑,一个是最爱的父亲,一个最特别的人,那么他汎尘就是过去的人。 冥棂走了以后,夕瑶感觉到身边的亚炽还赖着,说道,“你不是说西岚殿有事吗?那还不回去?” “小家伙,我能不能留下过夜?” “不行!” “这里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留下过夜?” “这里是我的!” “没错啊,就是因为你在,所以我才想留下过夜,你要是不在,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行!” “那我就把你的花都拔了,种满甘蔗,甘蔗多好,还能吃呢。” “不好,还是花好,花也可以欣赏……”夕瑶说到“欣赏”二字,情绪瞬间跌入低谷,她看不见木槿花的模样,看不见它的颜色,即便是回忆也变得漆黑,她好害怕,总有一天会忘记回忆里的故事,忘记回忆里的人,忘记汎尘的模样。 “好,我错了,你别哭。”亚炽哄着夕瑶,他都没有这样哄过冉儿。 “我没哭。” “最好是。” “本来就是。” 亚炽说着便把夕瑶带回了屋子。对她来说,早已没有黑夜和白天的区别,只要她愿意,任何时候都是黑夜,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再有白天。 亚炽离开以后,夕瑶一开始还是乖巧地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上,随后坐起身,在床上摸索,慌张地寻找着什么。紧接着又爬下了床,在地板上摸索找东西。 汎尘很想问她在找什么,但是他不可以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没头没脑地四处摸索。 夕瑶一路寻到走廊,汎尘瞥见木板上的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不知名的粉末,她是在找这个吗?他小心地避开了她,将小瓶子放在她跟前,她却花了很久才发现,才摸到。从她脸上的表情,说明汎尘猜对了,但是他没有猜到瓶子里装着什么。 夕瑶握着小瓶子,挪了挪身体,换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她倚靠着墙,斜躺在走廊上,她看不见却依然固执地睁着眼睛。汎尘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他在身旁,他也不知道她在想他。 大尾巴狼真的一点都不敬业,看到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傲慢地从汎尘身边走过,来到夕瑶身边,随后趴在走廊的木板上。 夕瑶的手臂触碰到大尾巴狼的毛,她知道它来了,她伸手摸了摸,侧身躺下,靠着大尾巴狼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睡觉不一定要等到夜晚,也不一定要躺在床上。 汎尘看着走廊上,一只狼和一个女孩,她蜷缩的时候,体型和狼差不多大小,他们亲密是因为同类还是因为它感觉到她的孤单?一只傲慢的狼却愿意像一条狗一样温顺,或许也只有对她才这般温顺。 汎尘虎口处的图纹开始活跃,他很想知道她在梦些什么,她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答应过她,不可以闯进她的梦境,他发过誓,所以他再一次收回了手。 次日,亚炽又准时来看望夕瑶,见她缩在走廊上睡觉,说道,“小家伙,你再这样到底乱窜,不睡在床上,我就把你丢进湖里。” “不要去湖里,我会把湖怪吓跑的,”夕瑶喃喃地说,因为汎尘曾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她脸上的沉闷很快就烟消云散,说道,“亚炽,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是吗?梦里有我吗?” “我不知道,”夕瑶笑着说,“我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说完后半句话,她笑得更得意,因为她可以想象出亚炽听了这话以后,脸上会有怎样难看的表情。 “小家伙,你得为你说出的话负责任呢。” 夕瑶拍掉亚炽伸过来的手,说道,“我不要。” 亚炽一把捞起木板上的夕瑶,说道,“赖皮也没用,这可由不得你,砧板上的肉哪里会有不进油锅的道理?” “我不是肉,我不进油锅,我收回那句话。” “小家伙,来不及了……” 夕瑶不知道亚炽要带她去哪里,连忙说道,“我记得你!我真的记得你!” “记得什么?” “我记得你脸上的痣在哪里。” “我脸上没有痣。” “因为在大尾巴狼的屁股上!我知道的,呵呵……” “小家伙,你完了……” 汎尘听着亚炽和夕瑶打闹的声音,她笑得很开心,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画面也很和谐。 “亚炽,古城里有好玩的事发生吗?” “有,有个人被吸血鬼吸干了血,又被狼人大卸八块,骨头被路人捡走,雕刻成了艺术品……” “咦!你好恶心!” “那换一个,最近有个女人名声很大,据说医术高超,曾是扁鹊后代的门徒,后来自立门户,她最新研制了一种新药,卖的很火,很受欢迎。” “是什么?好吃吗?” “一种***吧,没吃过,听说味道很好,吃了会暂时忘记烦恼,刺激大脑皮层,会让人觉得愉快。” “我也想要。” “我没有。” “我知道你可以要到,限你三分钟给我。”夕瑶摊开手。 “你果然是他亲生的,一个德性,狼人都是这么蛮不讲理的吗?”亚炽话语间,院子里顿时出现几十名吸血鬼,其中一人走向亚炽,将一个盒子递到亚炽手里。 正文 192、满院木槿花 1 readx;?夕瑶强忍着心头的难过,走到亚炽跟前,小声乞求道:“带我走,快一点,我快忍不住了……” “夕瑶!夕瑶!”汎尘追了上来。笔|趣|阁www。biquge。info “亚炽,求你了……”夕瑶焦急地看着亚炽,却看不清他的脸,视线全被眼泪覆盖。 “夕瑶,不要!不要走!” “亚炽,我求你了!!!” 亚炽抱起夕瑶,瞬间即逝。 “夕瑶,夕瑶……”汎尘正要往西岚殿的方向追去,却被缨一把拉住,她摇着头,说不要走。 缨一字一句地道着,“你觉得我多余是吗?你觉得我应该去死是吗?你在心里责怪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责怪我让你为难了。” “没有,我没有责怪你,但我三年后会死。” “没关系,一千六百二十一年零九十三天,我等到了你,”缨温柔地擦去汎尘脸庞上的泪水,她知道不是为她而流,但他知道,他依然是那个外表冰冷而内心温柔的人,“下一次,我不等你了;这一次,带我一起走。” 一千六百二十一年零九十三天,汎尘无法理解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个女人,他也曾一心一意爱过,爱的刻骨铭心。 缨和夕瑶,汎尘终究要舍弃一人,无论弃谁,难过和痛苦是必然。当他无法做出抉择的时候,夕瑶替他做了,他若再纠缠不休,只会徒添夕瑶的悲伤,以及三个人的悲剧。 汎尘知道,如今这样,这是最好的方式,可他为什么觉得心好痛,痛得难以承受。 离开汎尘的视线以后,夕瑶哭得撕心裂肺,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之中。 回到西岚殿的亚炽,他低头看着缩在他怀里的泪人,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也不忍心打扰她,一直站着不动,就当借她一个可以安心哭泣的避难所。 亚炽看着夕瑶痛哭,看着她岔气,看着她伤心欲绝,以及看着她哭得虚脱而疲惫地睡去。 亚炽走进屋子,将夕瑶放在床上。她紧握的拳,始终不肯松开,死死地捏着烧成灰烬的“圣诞节礼物”。 数日后,西岚殿的花园里,女婢们在修剪蔷薇花,准备赶在某件大事之前整理完。 亚炽看到夕瑶坐在花坛边,问道,“小家伙,你喜欢红蔷薇吗?” “吸血鬼都喜欢,它的颜色像血液一样鲜红。”夕瑶很平静,仿佛前几日大哭的人不是她,只是今日的眼睛红肿的像两颗核桃,视线也有些疲惫。 “可我并没有看出你有多喜欢它呢。” 夕瑶转过头,望着亚炽,转移了话题,“成亲以后,我想换一个地方,安静一点的地方,可以带个院子吗?” “好,可以。” “好美的花,好美的天空。”夕瑶喃喃地说,仰着头,目光散漫,大雁排成“一”字,映入夕瑶乌黑的眼眸中,如此壮观的队形,却没有引起她目光里的任何波澜。 当汎尘站在远处,望着金碧辉煌的西岚殿时,他想起夕瑶曾说过的话,她允许汎尘还会想她,但是不允许他去打扰她的新生活。他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不要闯进她的梦境,他做到了,但是他依然很想见到她。 缨走上前,站在汎尘身旁,握住他的手,问道,“想进去吗?” 汎尘摇了摇头,不是不想,而是不可以。 “可是大半个月来,你每天都会来这里,真的不需要进去看一看?”缨话音刚落,只见吸血鬼们“唰唰”的出现,接二连三地走进西岚殿的大殿门。 当门打开的时候,汎尘瞥见里面的场景,通往大厅的路上摆满了鲜红的蔷薇花,花瓣铺满了地面,当吸血鬼们走过的时候,地上的花瓣如蝶般飘起。 “她喜欢做梦,她喜欢把现实和梦幻对调,”汎尘知道今天的西岚殿会发生什么事,像是自言自语,“她爱胡思乱想,做的梦都稀奇古怪,我经常要想很久,才能读懂她隐藏的心思。” 缨听着汎尘的话,心口泛起一阵酸涩,他真的很爱那个半人类的女孩。 “今日的她,会是什么模样?”汎尘能闻到夕瑶身上独特的香味,此刻却被蔷薇花的气息覆盖,她的味道还在,只是十分稀薄,“此刻,她一定站在花丛中,和她曾经的梦境一样,婚礼要在花海里举行。她曾说,她不需要太多人祝福,因为拥挤的人头不好看,也不够浪漫,她只要满眼的鲜花,和站在她身旁的爱人……” 汎尘说到最后几个字,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剜了一个缺口,蓝色的眼眸在阳光和树荫下,显得格外忧郁和苍凉,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西岚殿里传出主婚人洪亮而喜庆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西岚殿外的汎尘转身离开,脚步沉重。 才几天而已,夕瑶就嫁给了亚炽,汎尘无法理解,但是他又没有资格去计较是否理解,也没人去在意他能不能接受。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 时间很过分,没人计较,它就慷慨地过去,不给人犹豫的机会。 缨叫住要出门的汎尘,问道,“你要去哪里?” “透透气。”汎尘说着便出了门。 缨觉得汎尘变了,他骨子里就是个邪恶的人,他享受杀戮带来的愉悦,可是自从夕瑶离开以后,他再也没有提过剑,更别说杀人。都过去了这么久,至少表面上看着相安无事,汎尘对缨依然很好,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时隔四月,汎尘再次来到西岚殿,他一直记得答应过夕瑶的话,决定以后,就不能眷恋,不能纠缠,也不能去打扰。 夕瑶说的话,汎尘都记得,他努力去遵守他们分离的约定,但是这四个月,或许半人类的她已经适应新的生活,而他注定无法适应。 汎尘觉得夕瑶残忍,她说得出,也做得到。 汎尘很快便发现西岚殿里并没有夕瑶,他没忍住,还是跟着亚炽前去。 亚炽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敞开的院子,满院子的红色木槿花,简朴的房子,结构简洁,一眼望穿,没有蜿蜒曲折的通道和走廊,规模不大,倒也宽敞,依靠着山,旁边是个湖,风景很美,环境幽雅。 亚炽推开院子的小木门,径直走去,屋前走廊上摆着一把躺椅,一张矮桌,夕瑶蜷缩在躺椅里闭眼休息,晒着太阳,闻着木槿花的香味,怡然自得。 “小家伙,你是有多懒,每天都只知道睡觉吗?”亚炽走到躺椅前,弯腰抱起蜷缩的夕瑶,走向院子。 “我没睡着,我听到你进来了。”夕瑶乖巧地靠在亚炽怀里。 亚炽发现夕瑶脚上的鞋又不见了,问道:“小家伙,你的鞋呢?” “大尾巴狼叼走了。” “是吗?宰了它吧。” “不行!它是我的骑士。” “你的骑士不干别的,专门叼你的鞋,是吗?” “或许,是它不喜欢鞋子的颜色,所以才闹脾气。”夕瑶话音刚落,远处走来一只狼,夕瑶叫它“大尾巴狼”。 亚炽抱着夕瑶经过走廊,又穿过院子,来到一棵树下,树干上吊着两根绳索,虽然是秋千,倒是最舒适的秋千,底下晃悠的是一把宽敞的椅子,成碗状。亚炽把夕瑶放在椅子里,问道,“小家伙,依你的意思,难道我还要考虑它的感受给你挑鞋吗?” “不用,反正我也不怎么走路,没有鞋子也没有关系,”夕瑶笑着说道,大尾巴狼跳上了椅子,蜷缩着身体,靠在夕瑶身旁,夕瑶摸了摸大尾巴狼的头,又道,“亚炽,给大尾巴狼洗澡吧,它好臭哦。” 亚炽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家伙,我觉得你更臭,要不我给你洗澡?” “走开!我才不要!”夕瑶伸了伸脚,踢向亚炽,奇怪的是,她的脚明明离亚炽很远,亚炽却像是故意的,配合她而靠近她,故而正好被她踢中。 远处的汎尘一直安静地站着,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打情骂俏,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果然不负所望,继承了人类良好的基因,善变的心。 “小家伙,我得走了,西岚殿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晚一点来接你。”亚炽起身摸了摸夕瑶的头,像极了金屋藏娇的味道。 嫁给亚炽以后,夕瑶似乎变得更加乖巧,也更爱撒娇了,矫情得都不用穿鞋,不用自己走路了,汎尘这样想着。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嫉妒和鄙夷,还有浓郁的哀伤,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夕瑶叫一声。 原来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汎尘倒不至于她摔一跤而感到焦虑,然而他的脸色却顿时变得难看。 夕瑶没有立刻坐起身,双手无目的地摸索,慢慢地伸直腰板,摸到石板上的鹅卵石,她不是在走路,而是在爬! 当她摸到花坛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伸手去够,触碰到一朵木槿花,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索,一路向下,凹断了花茎,她抬手插在自己耳朵上,转过头,笑着问道:“大尾巴狼,好看吗?” 汎尘的心头猛然抽搐,夕瑶转头的方向根本没有那只狼,它在她的另一侧,她看不见吗? 正文 189、和魔鬼恋爱 3 readx; 多日以来,汎尘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发现一个现象,尽管他们走走停停,漫无目的,但是他总是对古树情有独钟,会驻足仰望。 夕瑶顺着汎尘望去的方向看,看到一个鸟窝,问道,“你想掏鸟蛋吗?” “不想。” “可是我想哎,帮我一把,我够不到……”夕瑶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的古树“哗”的一声倒下了。 “够得到。”汎尘说着便收回手里的姬孪灵剑,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办事效率极高。 “呃……”夕瑶表示凌乱,好好的一棵树,因为一个鸟蛋而华丽丽地栽倒,真是树的奇耻大辱。 汎尘见夕瑶为难的模样,动了动手指,夹在树枝上的鸟窝被一团蓝色的火焰包围,“叭嗒”几声,烤熟的鸟蛋落到地上。 夕瑶见状跑上前,拾起滚烫的几枚鸟蛋,转过看着汎尘,问道,“你怎么把它们烤熟了?” “你不是饿了吗?” “我只是说想掏个鸟蛋,掏一下过过瘾而已,还是会放回去的,仅仅是想弥补一下童年乐趣……”夕瑶发现自己不能乱说话,身边有个魔鬼,会给周遭的万物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恶趣味。”汎尘的嘴巴里冒出三个字,毫不留情地奚落夕瑶的“童年乐趣”。 “恶趣味的人,明明是你吧!它们都是有生命的,怀着飞翔的梦想,破壳而出,竟然被你烤熟了……算了,熟都熟了,顺便吃了吧,不能浪费。”夕瑶说着剥开了蛋壳,塞进了嘴巴,心里默默地哀悼,嘴巴却吃的津津有味,果然骨子里也是个邪恶的家伙。 “你吃吗?”夕瑶跑了两步,跟上了汎尘的步伐,她捏着一枚鸟蛋,举着手臂,说道,“有点淡,给我加点盐。” “我哪来的盐?” “那算了,勉强吃吃好了。” “这么勉强,你可以不要吃。” “闻着还是挺香的,不吃太浪费,最后一个了,你真的不吃吗?野生的,很有营养哦!不知道是什么鸟生的蛋,你能认出来吗?” “乌鸦。” “乌鸦的蛋?你怎么又知道?!从哪里看出来的?”夕瑶捡起落在地上的蛋壳,仔细端详。 “我说你是乌鸦。” 夕瑶怎么觉得自己又被对方嫌弃了,还好她脸皮厚,刀枪不入,说道,“如果我是鸟类的一种,我觉得我也应该是凤凰,最高贵的鸟。” “呵呵。” “呵呵?你什么意思?你似乎对我的结论很有意见,那你觉得我是什么鸟?” “鸵鸟。” “为什么偏偏是鸵鸟?我觉得它太丑,和我的气质不配。” “因为和你的智商持平,一样蠢。” “呵呵……”夕瑶脸上写着:请允许我呵呵一笑,不说话,免得总是被嫌弃。 夕瑶注意到汎尘一路来都很留意古树,但是她没有认出,那些树都是樱花树,只是过了花期,樱花不再盛开。 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气质非凡的女子,夕瑶第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英癸高中那棵樱花树上坐着眺望远方的女子,一个浑身上下透着哀伤气息却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女子。 缨看着迎面走来的汎尘,问道,“你一路追来,就是为了找我吗?” “明知故问,有意思吗?”汎尘走近缨,直视那双浅紫色的眼眸,她美得不像话。 原来汎尘一路来都是为了找这个人,夕瑶莫名觉得难过,她爱的人,千里迢迢却是寻找另一个女人,关键还美若天仙。 缨没有闪躲汎尘的目光,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而已,为何你如今看我,眼满是恨意?” “因为,我想杀了你。” “嗯?!”夕瑶诧异地望着汎尘冷漠的侧脸。 “如此恨我?难道没有什么原因吗?” “有,你是我第一个想杀的人。”汎尘手里的笔瞬间化成米分末的时候,他条件反射一般,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缨,他想杀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汎尘曾好奇过,他与缨算不上认识,只见过两面,他却莫名其妙地恨上了她。 汎尘理解成缨是他恶的源头,杀了她,或许他就能得到满足,扼杀恶的源头就能走到恶的尽头,他要结束这场畸形的旅途,结束这场杀戮的追逐战。 缨是汎尘第一个想杀的人,夕瑶怎么听都觉得是一个独特的味道。 “杀我,你会感到快乐吗?”缨哀伤地望着汎尘。 “应该会的,我想看着你痛苦地挣扎,绝望地哀求;我想看着你满身鲜血,遍体鳞伤;我想看着你凄惨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缨明白过来,总之她有多惨,就会带给他多快乐,她浅浅一笑,说道,“你真的很暴虐呢,不过,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明白你为何恨我,你想知道吗?” 汎尘想知道原因,但是他不愿意向缨低头,所以他宁可不知道恨她的原因,他只需要手刃她。 “因为爱和恨并存,”缨说着便绕过汎尘,走到夕瑶跟前,她想了想,记起了英癸高中那个坐在樱花树下犹豫不决的女生,不就是眼前的人吗?缨说道,“我一直以为爱上一个不应该爱的人,是不可饶恕的。是你告诉我的,爱就爱了,没有应不应该,爱本就是神圣的,值得被供奉。” 夕瑶不蠢,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横刀夺爱,听上去对方还是旧爱。 “我不认识你。”汎尘果然地说道。 “不认识我,为什么执意要杀我?为什么如此恨我?” “我不知道。” “你不认识我,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会落泪?为什么感到悲伤?难道没有想起什么吗?” 夕瑶杵在一旁,或许旁观者清,她比汎尘更能看清局面。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汎尘的灵剑直指缨的喉咙,他发誓他不认识缨,他第一次见到缨就是在英癸高中,他的生命和记忆里都没有这个女人。 “你的身体可比你诚实,它都认出了我,你竟然不记得我,你知不知道,这几千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缨的哀伤可以感染到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她默默淌下泪水的一刻,仿佛世界万物都跟着一起悲伤。 “几千年?你耍我吗?”汎尘的母亲都没有一百岁,他什么时候活了几千年?! 夕瑶很想安慰缨,但是不得不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会不会认错了人?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来核算,他跟人类的未成年差不多。” 缨的手拂过汎尘的姬孪灵剑,剑锋割破了皮肤,她抬起手,血液浇在灵剑上,血液所滴落之处,灵剑化为蓝色的烟丝。汎尘并没有要收起姬孪灵剑的意思,他第一次看见灵剑违背他的心意而被她人收起。 夕瑶看着姬孪灵剑被缨的血浸染之后而重新化为蓝色烟丝,收回汎尘的指尖,她到底是谁?如果说她和汎尘没有任何关系,夕瑶死都不信。 “你看,你的剑都认得我,”缨走到汎尘跟前,手指轻抚汎尘的胸膛,一路下滑,指腹点在某处,又道,“第十三根肋骨,所缺的那一段终于回到了你的体内,如今的你,才是完整的你。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适应真正的自己。” 那根落在他人之手的诡异之笔,只不过裹着一层掩人耳目的外壳,当它落到汎尘的手里,外壳碎裂成米分末,而那一段缺失的肋骨却重新回到了主人的身体里。 “你的身体完整以后,潜意识地想了我,你又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去忘记我?为什么抛弃了爱而只剩下恨意?”缨低下了头,笑得很无奈,她自问自答,“因为我们不被祝福,我们不该相爱,我们不可饶恕。” 夕瑶红唇微启,用口呼吸,心道:这个美艳的女人,并非唐突地冒出来,或许她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在等汎尘成为完整的自己,她是他的过去,她是他曾经的一切,她比我更了解他,甚至更爱他。 缨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颗血液冒出,她拿起汎尘的手,用自己的血液在他手心画了一个符号,她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汎尘,握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那是她心脏的位置,贮存记忆的地方。 缨望着汎尘,他注视她的目光极其复杂,她在分享她的记忆,她在唤起他自己该有的记忆,以及他们共有的记忆。 “够了。”汎尘收回了手,他抬眸看向夕瑶,她的目光迷离恐慌,她在害怕,她害怕失去他;她彷徨不安,不知所措,她想逃跑,她想远离这个地方,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不敢面对接下去的事。 夕瑶讶异:汎尘,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为什么要觉得抱歉?! “对不起。”汎尘说着便从夕瑶身上收回视线,凝聚在缨的脸庞上,他很矛盾,内心在挣扎,他抬起手,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箍在缨的脖子上,他喃喃地说,“对不起……” “原来,是在跟我说;原来,你依然恨我。”缨才明白过来,或许她就不该现身,因为他们不可饶恕。 正文 04、夺爱之战 1 readx; “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放心,是暂时的,你以后会说话了你就自己改,或者等你找到自己的亲人,就可以找回自己的姓名了。笔&趣&阁www.biquge.info我可不像某人,喜欢剥夺别人的权利。” 夕瑶说到某人,心里还是有些气愤和恼怒。 “嗯……我在这个夏天遇见了你,那你就姓夏吧,你眼睛很好看,明亮清澈,然后又遇到了我,我姓夕,那……你就叫夏夕澈吧!” 夕瑶用酒精擦拭着他的伤口,她很满意这个名字,夏夕澈,等他学会说话,肯定会说喜欢的,夕瑶这样想着。 “你别动,我给你减轻一点负担吧,帮你把老泥擦擦掉。” 夕瑶说着抬起手,用多余的酒精擦拭着夏夕澈的脸庞,和他的蓝眸一样,干净漂亮,线条分明,精致立体,鼻梁挺拔,眉目多情。 “你是不是长太帅得罪了不少人,才被人丢到这么一个深山老林里,任由你自生自灭?咳咳,我救你仅仅是因为你昨晚救了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只是,不知道等我回去还算不算是我男朋友了……” 夕瑶坐在岩石上,任由阳光洒在身上,她想着多晒晒太阳,说不定可以晒干她身上的霉运。 夏夕澈伏在岩石上休息,他依然觉得自己是一只黑豹。 他们走走停停,也翻过了一座山。 夕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夕澈说着话,尽管她知道他听不懂,此刻,她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夕瑶的人生一直都不完美,到处是缺陷。她假装无所谓,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她知道身边的人都靠不住,即便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她要自己去争取,所有的一切,只能靠她自己的双手得到才是实实在在的。但她却依然犯傻,曾以为崔哲楠是特例,他们相识那么多年,他会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夏夕澈听到动静,警觉地抬起头。 “没事,没事,是电话,手机在震动,这里有信号了,我们有救了!” 夕瑶安抚着夏夕澈,她接起电话,是崔哲楠,她心头一沉。 “喂!夕瑶!” “嗯,是我。” “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有些担心你,是我不好,不管你,一走了之……” 夕瑶在心里冷哼了一下,原来她一直都不知道,崔哲楠还会假惺惺地演戏。从夕瑶删除第三者发来的示威照片以后,她决定适当地收敛自己强势的性情,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单单是崔哲楠这个人,而是她夕瑶做人的骨气,她不能再任由别人从她身上肆无忌惮地一件件拿走她的东西,她要守卫自己的权利。 “夕瑶?你在听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深林里遇到了黑熊……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固执,不该不听你的话,一个人上山……”夕瑶哽咽着说道,这是她第一次服软,她在告诉崔哲楠,她需要他。 “什么?!黑熊?夕瑶!你受伤了吗?严重吗?别怕!定位发我,我这就去找你,别怕,等我……” 夕瑶挂断了电话,说到黑熊,她不自觉地看向夏夕澈,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血腥而可怖的场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尚且能如此,准确地说,那时的夏夕澈是一只兽,至少他自己是那么认为的。那如果是崔哲楠呢?他应该会跑的很快吧,他连登山都觉得无聊和劳累,遇到生与死的时候,他一定跑的比谁都快,因为他怕辛苦、惜命。但是,对于崔哲楠如此紧张的态度,夕瑶还是感到意外,他是因为顾念他们多年来的友谊还是三年的爱情?不管怎么样,仿佛奏效了,那么,她该高兴吗? 夕瑶并不开心,她躺在岩石上,望着天空,她的目光呆滞,没有焦距。 夏夕澈撑起身。 “不用,我们不用再赶路了,会有人来接我们,你伤的很重,原地休息就好。” 夕瑶冲着夏夕澈笑,她伸手去摸夏夕澈的脸庞,这是她安抚他的方式,告诉他没事,很安全,放松,差不多就是这种意思,因为他听不懂。夕瑶觉得摸他的头,这个动作不好,他是人,不是狗;摸他的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同样不妥,他身上伤口太多,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他伤口;夕瑶最后决定摸他的脸庞,他不介意,夕瑶更加不介意,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介意去触碰一张漂亮的脸蛋。 夏夕澈重新伏在岩石上,夕瑶靠着他睡去。如同两个被世人遗弃的孤儿,在此相依为命。 许久,夏夕澈听到动静,出于本能,喉咙里发出一阵野兽的闷哼声,他警惕地注视着远处的动静。 “怎么了?” 夕瑶听到夏夕澈发出的声音,从睡梦中醒来。 “野兽又来了吗?” 夕瑶顺着夏夕澈注视的方向望去,却并没有看见什么野兽。 “没什么东西啊,你怎么了?” 夕瑶不明所以。 夏夕澈却早已撑起身,做好随时战斗的姿势,喉咙里翻滚着汹涌的低沉声,和那晚遇到黑熊时一模一样。 三两分钟后,远处传来崔哲楠的声音,他喊着夕瑶的名字。 “没事,是人,是来接我们的人,人,和你、和我一样的人。” 夕瑶安抚着夏夕澈,却不起作用,她不可以让别人觉得夏夕澈怪异,他是人。夕瑶一把捂住夏夕澈的嘴巴,小声说道,“不要再发出那样的声音了,别人会觉得你很奇怪,然后把你抓走,曝光你,你就上新闻头条了,全世界都知道你是野人,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夏夕澈的手臂微微弯曲,撑在石面上,他的指甲很长,指甲里还嵌着黑熊的血渍。即使虚弱到不行,他依然做足战斗的准备,如果他会说话,亲口告诉他身边的女人,我是为你而战,她一定会觉得无比幸福。 “没事的,没事的,放松……” 夕瑶的额头抵在夏夕澈的前额,近距离地看着那双蓝眸,仿佛能看见一个纯净的世界。她捋着他的喉结,不停地安抚他。 夕瑶感觉到指腹上的颤抖慢慢减弱,夏夕澈逐渐平复情绪。夕瑶欣慰地说道,“你做的很好,就是这样。” 夕瑶转过身,背对着夏夕澈,掏出匕首,她咬着牙,在自己胸口猛地划去,她手起刀落,白皙的胸膛上顿时出现三条狰狞的口子,鲜血直流。 夕瑶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她依然无比冷静,任由胸膛的血液流出,她取出一瓶水,将匕首上的血迹冲洗干净,随后放进背包。 “夕瑶!”崔哲楠站在远处,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是他喊来的帮手,也是崔哲楠的死党,叫孙杰。 夕瑶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她吃力地站起身,走向崔哲楠。 崔哲楠看到胸口一片血红的夕瑶,顿时傻了眼,跌跌撞撞地跑向夕瑶,连连道歉,“怎么会弄成这样?是我不好,夕瑶,原谅我,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让你遇到那该死的畜生……” 孙杰举着猎枪,却没看见黑熊,他注意到岩石上的夏夕澈,说道,“兄弟,你这服装很特别啊!乍一看还以为你是黑熊崽子呢!” “别!别伤害他!”夕瑶喊道。 崔哲楠心疼地扶着夕瑶,说道,“傻瓜,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管别人做什么?” “是他救了我,具体情况,我回去和你说,可以喊你的朋友背他下山吗?他受伤了,很多很多伤口,都是因为我才被黑熊抓伤的。” 崔哲楠瞥了一眼夏夕澈,并没有放心上,只是简单地说,“谢谢。”朝着孙杰侧了侧头,随即一把抱起夕瑶,往下山的路走去。 夏夕澈看着夕瑶被崔哲楠抱走,他的指甲在岩石上划过,喉咙不自觉地发痒,在他顺势准备扑向崔哲楠前,看到夕瑶正期待地望着他,朝他摇头,仿佛在告诉他,不要做出让她失望的举动。 夏夕澈确认夕瑶没有受到任何危险,才放松了警惕。 孙杰收起猎枪,走向夏夕澈。 “兄弟,你很勇猛啊!单枪匹马,空手搏黑熊,全世界就你敢了!”孙杰看着夏夕澈浑身是伤,不知从何下手,他挠了挠头皮,抓起夏夕澈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崔哲楠停下脚步,冲着孙杰喊道,“别磨蹭了,快点!不然天黑前都下不了山!” 夏夕澈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被崔哲楠抱着的夕瑶,任由孙杰把他扛起。 孙杰见夏夕澈不说话,为了缓解气氛,他又说道,“我背着你,人家还以为我打猎打到了一只黑豹呢!兄弟,你这皮毛不错啊,哪里买的?” 孙杰没有得到夏夕澈的回答,觉得略尴尬,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快步跟上崔哲楠。 孙杰跟上崔哲楠,夏夕澈的蓝眸才燃起了亮光,他注视着崔哲楠怀里的夕瑶,当夏夕澈看到夕瑶安静的脸庞,他仿佛意识到,自己不发怒、不攻击是正确的。 正文 05、夺爱之战 2 readx; 到了山下,崔哲楠马不停蹄地将夕瑶送往最近的医院。笔、趣、阁www。biquge。info医生检查了两人的伤势,建议住院治疗,特别是夏夕澈,伤口数量过多、过深,已严重感染。 孙杰见没他能帮得上的便告辞了。 医生处理夏夕澈伤口,一刀刀剪开他的皮毛,夕瑶坚持待在夏夕澈的身旁,她不能留下他一个人面对陌生人,她不怕他受到伤害,她怕他伤害别人。 “这皮毛是量身定做的吧?做工精细,花了不少钱吧?”医生笑着说道。 夕瑶尴尬地笑了笑,等医生处理完,夕瑶借了剪刀顺便把夏夕澈乱糟糟的头发剪了一通。 之后,崔哲楠一直陪在夕瑶的病床边,当手机时不时响起,他都没有看一眼。夕瑶知道,是另一个她。 “既然你朋友一直打你电话,说明一定有急事,你回一个吧,别让人家着急了。” “没什么重要的事,不用。” 夕瑶出奇的贤惠,笑着说,“那我饿了,不想吃医院食堂的饭,你去给我买好吃的吧。” 对于夕瑶的态度,崔哲楠表示震惊,她分明是在给他找理由,找台阶。 “去吧,我真的很饿。” “嗯。”崔哲楠应了一声,吻了一下夕瑶的额头便离开。 夕瑶看着崔哲楠出门,她心里冷笑着,她的忍让和大度,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不会白给。 邻床的夏夕澈趴在床上,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夕瑶,他仿佛不喜欢崔哲楠,但是他隐约感觉到夕瑶似乎很在意崔哲楠,就像他自己很在意夕瑶一样。 “你不累吗?一直看着我,你可以闭上眼睛睡会觉,你需要休息。” 夕瑶爬下床,走到夏夕澈床边,洗干净后的夏夕澈,小鲜肉一枚,仿佛随便煮一下便会十分可口。与那只披着厚重黑毛的“黑豹”相比,仿若两个极端。夕瑶伸手抚摸着夏夕澈的脸庞,继续说道,“其实,你做的很好,就该这样,要记住,你是人,对人和对黑熊是不一样的,你不能伤害别人,知道吗?” “你好,打扰一下。”一个小护士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袋子。 “怎么了?” “他,他是你的弟弟吗?”小护士指着夏夕澈问夕瑶。 “算是吧。” “我听医生说,他,他身上的衣服,那个皮毛,攒了很多细菌,即使他喜好这一款,还是建议他不要再穿了,对他伤口愈合不利,更容易感染。” “我知道,他已经换了病号服。” “我这里有我几套衣服,是我家人穿不下的,如果,如果他不介意……可以换着穿。” 夕瑶这才明白过来,笑着说,“哦,好的,谢谢你。” 小护士见夕瑶同意了,开心地将袋子放在小桌板上,随即害羞地跑开。 夕瑶打开袋子,是毛茸茸的衣服,帽子上还有兔子的耳朵,明明商标还没来得及剪,看来别人是误会了夏夕澈,把他那件作为保护色的黑毛皮误会成他是动物控,喜欢穿动物服装。夕瑶开玩笑地说,“我有点后悔把你带下山了。” 夏夕澈眨着眼睛,他似乎很累,也很困。 “睡吧,我会在你身边,直到你会说话,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为止。” 夕瑶见夏夕澈睡去,去了护士台借了一把剪刀。随后坐在夏夕澈的床边,一边帮他剪指甲,一边想着崔哲楠的事,她得做些什么?单单塑造一个温柔贤惠的形象根本不够。夕瑶听到动静回头望去,又是那个小护士,躲在门后张望。 “哦,对不起……” “没事,进来坐吧。”夕瑶笑着说。 小护士见夏夕澈睡着了,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生怕吵醒他,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在夕瑶的床边,这个角度很好,她可以清楚地看见睡着的少年。 夕瑶理解小护士情窦初开,忽然出现一个俊美的少年,难免会有点心动,只是她上班时间怎么可以如此清闲?夕瑶试探性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年纪这么小就上班,不念书吗?” 小护士压低声音回答道:“我叫王倩倩,我学习成绩不好,爷爷说我读那些没用的专业也是浪费时间,所以我暂时不念书。” “什么逻辑?成绩不好就说读书是浪费时间?就算家境不好,也不能剥夺孩子读书的权利啊!” “不是,其实……我爷爷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把我放这让我受环境影响,之后再把我送出国去学医。” 呵呵,有钱任性,辍学是为了培养兴趣,有钱什么时候想念书就什么时候送出国,出国跟隔壁邻居家串门似得,夕瑶觉得人生真是很不公平啊! “倩倩,你喜欢我们家夏夕澈吗?” “啊?”王倩倩瞪大眼睛盯着夕瑶,显得不知所措,随后红着脸低下了头,不停地拨动那画的很精美的指甲。 “我弟弟比较内向,他不爱说话,不招女孩子喜欢,到现在都没女朋友。” “没有,姐姐你不知道,那些从这门来回走过的女生,其实都是为了来看他的,嗯……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可以啊,但是……” “但是什么?” “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王倩倩见夕瑶有求于自己,期待地睁大眼睛望着夕瑶,爱屋及乌,这是她很好的一个表现机会,她连连答应。 王倩倩走之前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睡着的夏夕澈。 夕瑶打开手机,将删除的照片恢复,随后发了一条微博,接着躺在病床上睡去。 崔哲楠拎着一大袋东西回来,见夕瑶睡着了也没有吵醒她。崔哲楠出去的时候和那女生打了很久的电话,他掏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随后坐在床边陪着夕瑶。 在崔哲楠去打水的时候,夕瑶拿起崔哲楠正充电的手机,偷偷地给他装了个定位软件,随后又快速地钻进被窝装睡。 次日大清早,王倩倩推着轮椅进来。 夏夕澈坐在轮椅上,王倩倩推着,夕瑶跟在旁边。夏夕澈还不能下地走路,应该他还没学会用两只脚走路。 到了公园,夕瑶蹲下身,摸着夏夕澈的脸庞,说道,“你在这里晒太阳,你看那个地方,那叫窗户,等会我回去,我就在那个窗户里面,你可以看见我,等你晒完太阳我再来接你,好吗?” 夏夕澈看着夕瑶走远,随后一直盯着夕瑶指的窗户,没过多久,他看见夕瑶在朝他挥手,他才安下心。 随后,一个名叫小洁的女生忽然闯进病房,她披着笔直的长发,穿着一身雪纺连衣裙,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手里拎着一款精致的小包,画着美美的淡妆。 “学姐,你还好吗?听学长说你被熊抓伤了,严重吗?” 不等夕瑶看清是谁,崔哲楠已经拉着小洁的手臂,试图将她带离病房。 “你干嘛?学姐住院了,我来看看不行吗?”崔哲楠的举止让小洁感到不耐烦,她的语气也显得怪异。 “夕瑶,她就是我以前和你提过的小洁,我们部门的……”崔哲楠连忙解释道,他还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已经心照不宣,都知道这肮脏的三角关系,唯独他自己,不清不楚,左右徘徊。 夕瑶尴尬地说道,“嗯,我记得,说来惭愧,是我自己倒霉。” “呵呵,学姐你年纪大了,就不要东跑西跑了,难怪你会遇到熊,的确很倒霉呢!”小洁推开崔哲楠的手,径直往里走。 夕瑶往窗外看去,夏夕澈依然望着她,阳光下的干净少年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跃和叛逆,反而像座精美的白玉雕像。夕瑶理解夏夕澈为何依赖她,毕竟她是第一个和他接触的人类,有些事即便他还不懂,她依然不想让他看见。 夕瑶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小洁,好奇地问:“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昨天傍晚才住得院,你一大早就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啊?” 小洁得意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现在科技还真发达,想要安静地失踪也难啊!”夕瑶开玩笑道。 崔哲楠并没有告诉小洁地址,就怕她来闹事,夕瑶一句科技发达,让崔哲楠想到了什么,他拿起手机,翻了一会,发现一个定位软件,顿时火冒三丈,说道:“小洁,你太过分了!我还以为你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没想到你心机这么重!在我手机上装定位!” 小洁第一次见崔哲楠生这么大的气,“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我是关注了夕瑶的微博,她发了微博,有位置!你不信的话,我翻给你看!咦?怎么没了?是她删了!肯定是她!她微博说‘受伤了,害爸爸妈妈担心了’,她真的有发微博!” 崔哲楠和夕瑶相识多年,了解夕瑶的家庭情况,她亲生父亲早就过世,继父又是个流氓,她怎么可能再提到“爸爸”两个字,她也很少提到她妈。崔哲楠拉着小洁往外走,口气依然不好,“夕瑶在山上呆了那么多天,我给她打通电话的时候,她手机已经是最后一点电了,没过多久就自动关机了,她没带充电线,自己脑电波冲电的?微博?你别再胡编瞎造了,你别来烦我,也别来烦夕瑶,她身体很虚弱!你走!别像个泼妇一样,这里是医院,别让我更加厌恶你!” “崔哲楠!你太过分了!你竟然不相信我!”小洁生气地跺了两脚,哭着跑开。 夕瑶站在崔哲楠身后,欲言又止,“你们……” “学生会一个部门的,经常一起做事,所以比较熟悉,我原以为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平时挺照顾她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她变得有些奇怪……”崔哲楠试图解释,不管夕瑶信不信,总之他自己深信不疑,自认为这个谎言如同一个真相。 呵呵,这么明显,瞎子都看的出来,夕瑶却依然给足崔哲楠台阶,转移话题,说道,“夏夕澈,我在山上遇到的,他一个人在山上待太久了,脱离社会有点久,说话什么的都有些困难,但他很勇敢,遇到黑熊的时候他救了我,所以作为报答,我可能要照顾他一段时间,可以吗?” 可以吗?崔哲楠第一次听到夕瑶做事前会征求他的意见,心里竟然觉得一丝丝欣慰,他认为是夕瑶经历命悬一线的事,所以改变了,他突然有点感谢那只畜生。他朝夕瑶笑着点了点头。 夕瑶回到夏夕澈身旁,她依然会摸着他的脸庞,告诉他,他做的很好。 正文 06、夺爱之战 3 readx; 夕瑶上了大学便从家里搬了出去,自己租了一个房子,平时不上课的时候就做兼职。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好胜要面子,从来不肯接受崔哲楠的救济。出院以后,夏夕澈跟着夕瑶住,他学会了用两只脚慢慢走路,平衡感仍然不太好,但他站直了身体,人也显得更加英俊、好看。但由于长期不规律进食,又只吃生肉,导致营养不均衡,气色并不好。 夏夕澈已经学会吃熟食,最让夕瑶头疼的是,他严重挑食,只吃肉,不吃蔬菜和水果。 夕瑶把一盘水果蔬菜沙拉放在夏夕澈的面前,说道,“接下去,你只能吃这个,不吃的话,饿死算了!” 夏夕澈眼巴巴地望着夕瑶,一脸无辜。夕瑶别过脸,不忍直视。 一天、两天、三天,夕瑶替夏夕澈换了六七次沙拉,他却依然不肯动一口,饿的脸都瘦了一圈。 “肉就这么好吃吗?你这么想吃,把我吃了啊!”夕瑶生气地说道,把自己的胳膊凑在夏夕澈的嘴巴。 夏夕澈的身体往后退了退。 “我说话,你听不懂;让你回答,你不会说话;你长着人样,却不会做人事,教你都教不会,像个木偶人,你还能做什么?回你的大自然去算了!” 夕瑶也是着急了,她教了夏夕澈那么久,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她有自己的人生,学习、工作,将来还要结婚生子。 “为什么倒霉的事都让我遇到?为什么?为什么!”夕瑶越想越委屈,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夏夕澈走到夕瑶跟前,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生涩,“夕……瑶……” 夕瑶听到声音,抬起头,有些意外。 夏夕澈蹲下身,那双蓝眸柔如白雪,暖如火炉,他伸手去摸夕瑶的脸庞,就像夕瑶安抚他的时候一样。 “夕瑶……” “夕瑶。” 夏夕澈一遍遍说着夕瑶的名字,一次比一次顺口。 夕瑶这才破涕为笑,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据说笑容是会感染的,夏夕澈见夕瑶笑了,便凑上去舔她的脸颊。 “不行,痒,不行,你是人,不是黑豹,不要舔我……” 夕瑶越往后躲,夏夕澈越是往前凑,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用两只脚跑步对夏夕澈来说还是有难度,但是此刻四肢着地还是十分灵活的。 “你再这样,我明天就给你去买个猫笼,把你关起来……不要……不要再舔我了!夏夕澈!走开……” 夕瑶在心里呐喊:各位亲朋好友,养宠物最好别养猫,特别是大型猫科动物,千万别养,腻歪起来如滔滔江水,止都止不住!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后面的很多次,凡事只需要一个好的开端,夏夕澈自从第一次开口说话以后,学习语言和理解能力也加强了不少,进步很大。 夕瑶带着夏夕澈剪了个正常的头,顺便买了几件衣服。当路人对夕瑶说,你男朋友好帅,夕瑶就会笑着说,我弟很帅,不像我。 夕瑶上课的时候会带着夏夕澈一起,一来是不放心他一个人,二来也是让他跟着学点知识。夕瑶下课兼职的时候,夏夕澈就一个人留在家,用学习软件自学,等着夕瑶回家,他们之间,沟通已不再是问题。 夕瑶斜靠在沙发上,快速地按着手机,她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舒展,不知在预谋什么事。紧接着她又把手机放进口袋,换好衣服匆忙出了门,随后拎着一大袋东西跑厨房,学着杂志上的介绍开始煲汤。 夏夕澈斜靠在厨房的门框边,看着夕瑶各种忙碌。 夕瑶咬着牙,把自己的手背贴在滚烫的锅上。 “滋”一声,空气里弥散着一股皮肤烫焦的味道。 夏夕澈眼睁睁地看着夕瑶把自己弄伤,却没来得及制止,他很难理解,除了心疼,也没有责怪,他拿着夕瑶的手,替她舔舐伤口。 “没事,我出去一下,你把锅里剩下的汤喝掉,不许浪费,等着我凯旋。” 夕瑶明明疼得冒汗,脸上却依然露出胜利的喜悦,她抽回被夏夕澈握着的手,拿起盛着汤的保温杯出了门。 那双蓝眸目送夕瑶出门,透着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忧伤。 夕瑶去往崔哲楠的学校,来到崔哲楠的教室。 崔哲楠的同学见到夕瑶,不约而同地起哄,“哦……楠哥好福气,嫂子来送爱心餐了,嫂子好贤惠啊……” 崔哲楠很享受这种感觉,自己的女人围着他转,会让他觉得很有面子。他走上前去迎夕瑶,接过夕瑶手上的保温杯。 “给你们二人世界!” 崔哲楠的同学们喊着纷纷往外走。 夕瑶期待地望着崔哲楠喝汤,等待他的点评。 崔哲楠注意到夕瑶今天举止有点奇怪,他突然放下杯子,拉过夕瑶放在身后的手,看到她手背上一大块烫伤。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跟我去医务室!” “医务室?医院,我不去,我不想去,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夕瑶,你怎么了?” 夕瑶低着头,喃喃自语,“反正我不想去医院,我没有用,爸爸走了,妈妈也不需要我,我煲个汤都不会,我没有用,你肯定觉得不好喝,所以才不开心,我年纪大了,我怎么变笨了,哲楠,我们分手吧……” “什么年纪大了?你才二十一岁!不要胡说。” “不是的……” “夕瑶,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个自信、好强的你去哪了?” “哲楠,我没有用,我好像很多余……我不想去医院……” “好,不去医院,我们去药店。”崔哲楠搂着夕瑶的肩膀。 崔哲楠买了药,处理了夕瑶的烫伤。那天以后,夕瑶几乎每天都会煲汤并送到崔哲楠的教室,各种各样的汤,味道一次比一次好,崔哲楠知道,夕瑶在进步,她在很认真地做这件事,说明她很重视他,只是她似乎和以前不同了,变得胆怯、退缩,还总是质疑自己。 孙杰走进教室,刚好碰到夕瑶出去。 孙杰走到崔哲楠跟前,说道,“夕瑶似乎有点不对劲,反应有些迟钝啊,她刚才看到我,目光很呆滞啊!好像不认识我似得!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跟我打了招呼。” “其实,我也有点发现了,我感觉她好像很不开心,情绪很低落,有点奇怪,我明天去看看。”崔哲楠转着笔说道。 孙杰突然环顾四周,随后压低声音,问道,“哥们儿,你那地下情人,小洁,现在算怎么一回事?” 崔哲楠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脸上却露出快活似神仙的表情。 正文 07、夺爱之战 4 readx; 夕瑶则拎着保温杯回到家,看到夏夕澈愣了一会,随后缓过神,说道,“锅里的汤你喝了吗?好喝吗?” “不好喝。笔《趣》阁www.biquge.info”夏夕澈靠在窗台回答道。 “怎么了?”夕瑶走到厨房,看到锅里干干净净的,继续问道,“这不是喝掉了嘛!” “倒了。” “夏夕澈,你很过分哎,干嘛倒掉!浪费可耻!” “又不是给我的。”夏夕澈说着躺进沙发,一双长腿挂在扶手上。 “你这个野人,现在学会做人了,就这副态度对你的恩人吗?忘恩负义!” “你明天再煲汤,我就把你的锅丢掉。” “夏夕澈,你造反啊?” “听不懂,这词没学过,不理解。”夏夕澈翻了个身,如同一只豹,慵懒地伏在沙发上休息,浑身散发着一股“别惹我,否则吃了你”的气势。 “给我装?懒得理你!” 夕瑶掏出手里,不知在和谁聊,接连很多天,她隔三差五就跟神秘人聊会天,时而愤怒郁闷,时而眉飞色舞。 夕瑶又走到书桌前,翻出一本书,书里夹着几张单子,她看着单子陷入沉思,她在心里祈祷,噩梦,拜托你早点结束吧! 翌日,崔哲楠没有等到夕瑶的汤,便前往夕瑶的住所。开门的是夏夕澈,却不见夕瑶人。 崔哲楠知道夏夕澈的大致情况,也同意夕瑶暂时照顾他,但是今天亲眼目睹这么一个相貌不凡、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男生在自己女朋友家自由走动,崔哲楠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夏夕澈是吧?在这住的还习惯吗?” 崔哲楠试探性地问道,他自己可以有两个女朋友,却绝对不允许夕瑶有两个男朋友,这是崔哲楠的强盗逻辑。 夏夕澈瞥了崔哲楠一眼,没有回答,并没有想理会他的兴趣,便顾自走开。 崔哲楠额前三根黑线,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哑巴不成?崔哲楠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屋子里踱步。 “叮咚!” 崔哲楠听到声音看去,是夕瑶的手机,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夕瑶落下手机,应该没有走远,崔哲楠走上前,瞥见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消息来自小洁,小洁! 夕瑶和小洁什么时候有联系了?崔哲楠整个神经紧绷了起来,他还不知道夕瑶知道自己和小洁的事,小洁为什么要联系夕瑶?他慌张地拿起手机查看她们的聊天记录。 “学姐,人要脸树要皮,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啊!还缠着我的哲楠?” “学姐,我们的合照你没收到吗?你看不到我们一家三口很恩爱吗?” “学姐,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你拿什么跟我比?这么自不量力,我都替你感到羞涩!” “学姐,你不知道吧,哲楠在电话里和你说他爱你的时候,他其实是在我床上……” “多余的人,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你家庭有我好吗?出生有我好吗?你浑身上下哪里值得男人爱?不知廉耻!” …… 信息,照片,崔哲楠难以置信,如此刻薄、咄咄逼人的话竟然出自温柔的小洁。直到他瞥见书下压着的单子,一张接着一张,是夕瑶的诊断书,夕瑶患了抑郁性障碍,就是抑郁症。最近的一张诊断书:较为严重,神经衰弱,记忆力下降,具有严重的自残、自杀倾向。医生建议:亲人、爱人和朋友应多关注患者,给予鼓励和支持,不建议再受刺激,暂时不建议做高强度的工作和学业,按时吃药。 崔哲楠打开夕瑶的抽屉,全是治抑郁症的药品。 原来夕瑶一直都在一个人默默地承受,难怪她变的那么奇怪,这段时间她过的是有多辛苦?崔哲楠恍然大悟,摔门而出,气冲冲地回到学校。 小洁正与同学谈笑,看到崔哲楠,开心地跑上前。 崔哲楠却推开了小洁扑上来的拥抱,原本崔哲楠很喜欢这样的见面方式,一个温柔的小女生见到自己,开心的扑上来要求一个爱的拥抱。此刻,他只觉得小洁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女人。 “我可以原谅你在我手机上装定位,我可以给你找理由,因为你爱我,所以想知道我在哪,我原谅你的小任性。” “我说了我没有!你为什么还是不信?” “好!我不说这事,就算它过去,你为什么要去找夕瑶?为什么要给她发那样的照片去刺激她?我什么时候说要跟她分手了?” “对!是我发的!对!你没说你要跟那老女人分手,是我等不及,我不想再做你的地下情人了!” 小洁的同学看不下去了,说道:“你这男的真够渣的,脚踩两条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你是土匪吗?” “关你什么事!滚开!”崔哲楠吼道。 “你对我朋友凶什么凶?就算我发了,那又怎么样?” “什么叫那又怎么样?你在一步步将她往死里逼!你这小嘴怎么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说最后一次,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们结束了!”崔哲楠说着便愤怒地离去。 “崔哲楠!你混蛋!我死也不会原谅你!”小洁冲着崔哲楠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吼道。 崔哲楠和小洁分手,又马不停蹄地去找夕瑶。 夕瑶在自己楼下徘徊,她低着头,显得十分困扰。 “夕瑶!” 崔哲楠老远就看见夕瑶。 “哲楠?你怎么来了?怎么办,我忘了拿钥匙,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家?我不知道妈妈在不在家……我不敢回家,我害怕,我怕他……我怕见到他,害怕和他独处……我怕回家……”夕瑶看着崔哲楠跑向她,她喃喃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夕瑶,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尽男朋友的责任,非但没有帮助你脱离不愉快的过去,还给你制造新的困扰,是我滚蛋,就连你受伤回来以后,我一次都没有去探望你,我对你漠不关心,我保证我再也不会了!求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夕瑶,我爱你,我保证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崔哲楠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夕瑶,不停地忏悔。 “哲楠,你弄疼我了。” 夕瑶推开崔哲楠。 崔哲楠看着夕瑶,这一次,他在心里发誓,他会用尽一生的力量,让他眼前的女人幸福,只让她幸福。 崔哲楠与夕瑶和好,他们热吻的时候,夏夕澈就站在窗口,他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比黑熊拍了无数次还来的疼痛、发闷。 正文 14、透明人的秘密 1 readx; 若夕瑶不说话,夏夕澈就更加沉默,为了缓解气氛,夕瑶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不在的时候,倩倩一直打我电话,嚷着要找你,半个月前她就出国了,不过才念了十几天的书,就吵着想回来。笔&趣&阁www.biquge.info” “谁?” “那个很可爱的小女生,你忘了吗?在医院你们见过的,后来还通过几次电话。”夕瑶说到电话,有些惭愧,所谓的通电话,她是有私心的,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夏夕澈和王倩倩通电话,也只不过是夕瑶开了手机外响,通过写字的方式,让夏夕澈念,当夏夕澈学到的东西越多,他就知道的越多,最后他便不乐意做这样无聊的事了。 “你现在已经学会怎么和人交流了,你不能再一个人待在深山里,不能吃生食,不能只吃肉,人不可以离开群体独自生活的,你得交自己的朋友,找自己的家人,你得有自己的社会圈……”夕瑶拉着夏夕澈往回走,一路碎碎叨叨,她觉得自己很烦,但是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她的脑子就会想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她会反复地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夏夕澈,她和崔哲楠又算什么,她真的可以接受另一面的夏夕澈吗?这些问题都太深奥了。 什么叫一个人,我不是人吗?吉宝暗自不爽,他站起身等着夕瑶从树下走过,随后用力蹬脚下的树干,枯黄的树叶纷纷落下。 “山上就是这样。”夏夕澈早就习以为常,顺手拿掉夕瑶头发上沾着的落叶。 “是啊,山上就是这个样子。”夕瑶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边夏夕澈的话,她抬头看了看那剧烈摇晃的树枝,她看不见吉宝,却可以想象那小家伙在上面捣乱的模样。 “啪嗒”一声,一根树枝莫名折断,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秒,随即猛地飞向夕瑶,正好砸中夕瑶的额头,顿时鼓起一个红红的小包。 吉宝得意地冲着夕瑶做鬼脸。 “你这可恶的小鬼!”夕瑶揉了揉额头上的小包。 “怎么了?”夏夕澈不明所以地问道。 “就是那个……那……算了,没什么,我们走吧。” 夕瑶闷不吭声地走着,两颗乌黑明亮的眼珠费劲地往上转,却始终看不见额头上的包,她撅着嘴,捋了捋自己的刘海,把它遮住。 吉宝爬下树,远远地跟着夏夕澈,就像他第一次跟着夕瑶离开一样,吉宝一直默默地跟在身后,远远地望着,又不能靠太近。 “希望接下去的六年可以过的慢一些……”吉宝揉了揉湿润的眼角,目送完夏夕澈后,吉宝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悬崖峭壁上长了一棵歪歪扭扭的古树,极其丑陋,却散发着独一无二的清香,树上缠满了鸡血藤,正是这奇特的清香,滋润着稀有的鸡血藤。 吉宝嘴里叼着一个乌龟壳,沿着悬崖往上攀,最终爬上那棵丑陋的古树,他双腿缠着一根突兀的树干上,身体压在树枝上,伸手抓起一根鸡血藤按在树干上,取下嘴巴里叼着的乌龟壳,用龟壳的边缘打磨鸡血藤,那红色的液体很快便流了出来,他用龟壳去接,随后又叼在嘴巴里,原路返回。那娇小灵活的小身板,早已不是第一次攀上悬崖、割开鸡血藤。 吉宝来到平地上,捡了一把小石子,在平地上摆了一个字母“b”。他放下龟壳,咬开自己的手指,手指上冒出一颗透明的液体,连吉宝自己都看不见,不过他能感觉到,因为那是他的血液,一滴滴落入龟壳,与鸡血藤的红色液体相融,那红色的液体很快就变成了奶白色的胶状体。吉宝用手指沾着龟壳里奶白色的胶状体,抹在小石子上,一颗接着一颗,直到最后一颗为止。 吉宝坐在地上,耐心等待。 两三分钟以后,远处出现一座白色的轿子,并没有桥夫,却朝着吉宝飘来,准确来说,不是朝着吉宝,而是朝着平地上的“b”形图案,轿子最终悬在图案的正上方。 吉宝站起身,爬上轿子,少了血的吉宝有些疲惫,他躺在冰冷的木板上睡去。轿子慢慢地变得透明,和吉宝的身体一样,隐在半空中,没人看得到它往哪个方向飘去。 轿子飘进一条漆黑的巷子,摇摇晃晃地前进,最终停在一扇挂着一盏白灯笼的门前。灯火幽幽,并不通明,仿佛随时会熄灭。门板上的红漆早已剥落,颓废不堪。门槛很高,有吉宝半个身体高,他费了不少力气才翻过。 吉宝翻过门槛的同时,门外的白灯笼慢悠悠地飘落,悬在吉宝跟前,领着他往前走,周围漆黑一片,白灯笼里的灯火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发出“滋滋”的燃烧声。 吉宝跟着白灯笼来到里屋。 黑暗中伸出一双苍老的手,接住悬空的白灯笼,小心翼翼地将灯笼放在桌子中央。 “我这里很多年没有亮光了,我都以为自己瞎了呢!真的太久没人来了,”老人坐在桌边,凝望着白灯笼里的小火苗,继续说道,“吉宝,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五十二年前吧?” “五十二年多四十一天。” “你记得可真清楚。” “时间对我来说很重要,过一天就少一天。” 吉宝难过的垂下头,在老人对面坐下。 仔细看才能发现小火苗的正中间有一根极细的蓝丝,泛着幽幽的蓝光。火苗下方是一块小蜡烛,两节手指那么高,成奶白色。火星飘到蜡烛油上,发出“噼啪”声。 “真的只剩下最后六年了吗?” 五十二年前,卜思已经替吉宝算过,五十二年后,吉宝又来了,还问了同样的问题。是吉宝不甘心,他无法接受。 “吉宝,你知道的,只能问一次,你真的要问已经知道的吗?”老人善意地提醒到。 “是的,我想,也许‘未来’并不是固定的,或许它是变动的。”这是吉宝唯一的希望。 “不知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质疑过,也没有人同一个问题问过我两次。” “那我就问两次。”吉宝无比坚定。 “好吧。”老人取出白灯笼里的蜡烛,他真的很老了,连手都会不自觉地发抖,老人叫卜思,是个预言师,他小心翼翼地将蜡烛油倒在桌面上,取出一根细长的火柴,借着小火苗点燃,事实上,这种火柴不能自燃,也不能摩擦点燃,它只能被白灯笼里的火苗点燃。卜思将火柴放进倒在桌面上的蜡烛油上,“噗”的一声,蜡烛油的上方出现一片薄薄的火光。 与此同时,吉宝浑身发热,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不断冒出。 卜思看不见吉宝的模样,却清楚他所承受的煎熬,说道,“好孩子,你已经尽力了,不是你的错,你的主人不会责怪你的。” 吉宝咬着牙,疼得瑟瑟发抖,却没吭声。 正文 15、透明人的秘密 2 readx; 火光里的画面只有卜思看得见,他叹了一口气,闭上那双苍老的双眸,他手一挥,泡在蜡烛油里的火柴熄灭,化成一条燃尽的灰迹,那片薄薄的火光也随即消失,桌面上的蜡烛油也逐渐蒸发。笔&趣&阁www.biquge.info 同时,吉宝的身体缩小了一圈。 “吉宝,我很遗憾。”卜思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半截蜡烛放回白灯笼。 吉宝听到卜思的话,绝望地低下头颅,嘴唇因为悲伤的情绪而颤抖。 只有透明人才能见到卜思,卜思见到光才能预见未来的画面,透明人却只能占卜自己主人的未来,而且必须要透明人自愿前往,心甘情愿承受占卜时的疼痛。 卜思家族的预言师世代背负着使命,终身不能离开黑暗的“无人巷”,只有透明人的血液掺着鸡血藤的红色液体才能点亮“无人巷”的黑暗,白灯笼里的奶白色蜡烛正是吉宝抹在“b”形阵上的奶白色胶状体。每经历一次占卜,他们的血液就会透过皮肤然后蒸发,事实上那不是汗珠,而是他们的血液,每次占卜完,透明人的身体便会缩小一圈,所以他们总是越长越小。 每一个透明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火芯。吉宝的火芯是蓝色的,就是小火苗的正中间那一根极细的蓝丝,和他主人的眼眸一样,是蓝色的。卜思看不见透明人,却能通过火芯的颜色来判断到访者是谁。 “现在已经很少有像你这样忠心的透明人了,很多透明人都离开了自己的主人,毕竟你们有着绝对的自由。所以来我这里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当然除了你,吉宝,你是最后一个了。” “我是最后一个?”吉宝强忍自己的情绪,但心头的悲伤如洪水般涌出,“只剩下最后六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只剩下六年时间?就算六年后我还活着,我也不会再来这里了,也用不着我来了,我也没有权利再来了……”吉宝抹掉眼角的泪水,站起身,小肩膀剧烈地颤抖,这些为什么,吉宝并不是在问卜思,他只是不甘心。 “吉宝,未来就是未来,发生就是发生,没有因果循序,就只是一种必然而已,你不必太难过,尽力就好,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常态,不必过于纠结。” 卜思见多了这样的结果。曾经他这里也很热闹,灯火通明,照亮了整条无人巷,来访者接连不断,如今时过境迁,也是一种必然,卜思从不曾质疑,也不曾感到沮丧。 “那我先走了。”吉宝的声音有些别扭,他转身离开,轿子已在门口侯着,吉宝爬上轿子,终于是忍不住了,失声痛哭。 映在卜思脸上的烛光越来越弱,卜思凝视着火光,直到熄灭,无人巷又恢复了常年的黑暗和阴冷。 …… “你可以想一想,有没有想做的事,也许,你该找一份工作,赚些钱,养活自己,以人类的方式。”夕瑶对夏夕澈说道,她并不准备进门,而是示意夏夕澈自己进去,继续说道,“这个房子留给你住,我可以帮你先垫付房租,以后的话,你得靠自己生活。” 这是夕瑶之前租的房子,她自己却没有进来,夏夕澈不解地望着夕瑶,他有些不安。 “别这样,我并不是要跟你诀别。你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夏夕澈了,我也没有理由再去教你什么,而且,我们都是成年人,又无名无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的确不太合适。” 夕瑶笑着说,但笑容并不灿烂,因为夏夕澈正用那双无辜而又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她,仿佛离开她,他就会饿死。 “其实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只是不住在一起,明白吗?” 夕瑶不是在期待夏夕澈同意,也不是在询问他是否有意见,而是在通知他。夏夕澈并不蠢,他能感觉到夕瑶的坚定,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被别人左右的人,她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和想做的事。 “好。”夏夕澈应了一声,关上了门,没有犹豫。 在夏夕澈关上门的那一刻,夕瑶的视线被冰冷的门板挡住,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也许,在夕瑶潜意识里,她并不排斥和夏夕澈同居,她只是还没决定要不要勇敢地跨出一步,承认自己爱上一个不平凡的人。 既然还决定不好,那就让时间来做判断,但那些心知肚明的事,夕瑶决定要做个了断。 夕瑶离开以后,去往崔哲楠的家,在楼梯口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崔哲楠。 “夕瑶,你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几天!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呢?” 崔哲楠看上去十分疲惫,他的确找了夕瑶很多天。 “哲楠,对不起。” 崔哲楠上前两步,用力抱紧夕瑶,他真的很怕失去她,“不用道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很担心,怕你出事。” “不是,”夕瑶同样用力地推开崔哲楠,“我想,我们不应该继续在一起了。” 夕瑶毫不犹豫地说道,她这么做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不拖累崔哲楠,而是她自己,她不想再让自己处于尴尬而麻烦的处境。她做不到像夏夕澈那样单纯和善良,她承认自己有阴暗面,当受到伤害的时候,她的坏心思就会蠢蠢欲动,以自卫的名义去实施报复行为,以德报怨的做法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有些时候她过于理智,以至于理性得有些残忍,让人觉得她是冷血的。 崔哲楠有些手足无措,“夕瑶,你听我解释,我和小洁已经断的干干净净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成熟了,真的,我不会再犯浑了,夕瑶,你一定要相信我……” “哲楠,我已经不爱你了。” 要了断一段感情,总是一件残忍的事,总有一个人要扮演坏人,将感情破坏、摧毁或终结。夕瑶完全可以拿崔哲楠出轨的事来为自己辩解和开脱,即结束这段感情又立一个受害者的形象,但她没有找任何理由,她只是决绝,没有一丝留恋和不舍。 “不可能,我不信,夕瑶,别闹了,跟我回家,听话!”崔哲楠一把拽住夕瑶的胳膊,因为情绪激动而用力过度,勒得夕瑶生疼,崔哲楠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强行拉上了楼。 正文 16、神秘机构 1 readx; 在发生争执的过程中,两颗獠牙掉从夕瑶的衣袋里掉出。笔|趣|阁www。biquge。info “这是什么东西?”崔哲楠抢先一步捡起獠牙。 夕瑶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夏夕澈的另一面,包括崔哲楠,她看到崔哲楠疑惑的目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没,没什么……是,是装饰品。” 崔哲楠从夕瑶慌张的表情上读出了一丝端倪,“夕瑶,我们认识已经十二年了,你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吗?你是不是有事隐瞒我?” 夕瑶觉得十分不自在,仿佛自己做了羞愧的事,对不起崔哲楠,却正好被对方逮了个正着。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她出轨。夕瑶努力暗示自己平静,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崔哲楠,我们分手吧,我们之间早就没有爱情了。” “夕瑶,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崔哲楠愤怒地咆哮道,“什么叫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我知道自己错了,伤害了你,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一个拼命对你好、去爱护你的决心,我就只剩下这个了,你却说要结束这一切?” “对不起。”看到崩溃的崔哲楠,夕瑶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不会……”崔哲楠喃喃地说,他把门反锁,又疯了一般拿起榔头砸向桌椅,又将一块块木板钉在窗户上,将所有窗户都牢牢封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崔哲楠丢下榔头,钉子撒了一地,他坐在凌乱的地上,抱头痛哭。 “哲楠,你别这样。”夕瑶恳求道,崔哲楠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她不再忍心逼迫他,她试图安慰他,使他平复情绪。 夕瑶一系列的做法不是简单地给了崔哲楠一拳的事,她是在折磨他的内心。先是让他惭愧、无地自容,让他深受良心的谴责;再是给他用心弥补的机会,让他更加深刻地爱上了她,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情,只为了更好地爱她,给他期待的空间,给他为爱赎罪的机会,给他希望,他坚信用自己的力量可以给她最幸福的未来;最后告诉他,这一切该戛然而止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崔哲楠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他不擅长软弱,更不擅长哭泣,从他记事以来,如此痛哭只有一次,就是父母死于一场意外的时候。 夕瑶缩在角落里,事情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她不知道崔哲楠会如此难过和难以接受。他们原本应该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一起毕业,一起工作,结婚,生小孩,不需要轰轰烈烈的爱情,只要平淡的家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崔哲楠出轨的时候,还是夕瑶遇到夏夕澈的时候? “夕瑶,你瘦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崔哲楠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朝门走去。他语气很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和他平时出门说的话一样。 夕瑶仰起头看着崔哲楠,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崔哲楠开了门,不等夕瑶起身,又把门牢牢地锁上,他软禁了她。 夕瑶看不见窗外的情景,但她知道,外面的天早就黑了,墙上的钟显示凌晨四点十一分,根本没地方可以买到吃的。她捡起地上的獠牙,握在手心,她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件事。 崔哲楠失魂落魄地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拐角处,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崔哲楠的去路,他身穿黑色西装,腰板笔直,一张严肃的脸,一双较真的眼睛,正义凛然的样子,他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是崔哲楠先生吗?” 崔哲楠的一颗心思还在夕瑶身上,他木讷地应了一声。 中年男人将一张小卡片递到崔哲楠的手里,小卡片镀了一层金属,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卡片上只印着两个金闪闪的大写字母:zm。 “我是洲盟慈善机构的西区负责人,弗盯辛。” “不用了,谢谢。” 三更半夜遇到推销的也不是常有的事,崔哲楠头次遇到,他把卡片还给中年男人,随后擦肩而过。 “即使拔掉嗜血獠牙,恶魔依然是恶魔。”弗盯辛在崔哲楠身后说道,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崔哲楠的后背,耐心地等着对方的转身。 獠牙?崔哲楠停下脚步,他不久前就见到了两颗獠牙,是从夕瑶衣兜里掉出来的。 崔哲楠转过身盯着弗盯辛,满眼的怀疑和不信任,同时流露出极大的好奇。弗盯辛顿了顿,继续说道,“洲盟慈善机构是一个高尚的组织,不需要任何人付钱,和它的名字一样,是做慈善的,不仅免费,而且提供周到的服务。” 崔哲楠蹙眉,疑惑地看着弗盯辛的脸,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说世界和平、社会和谐,那么,洲盟慈善机构就是提供最大功劳的组织。事实上,这个世界并不和美,鱼龙混杂,好人、坏人,甚至还有恶魔。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消灭嗜血恶魔,还人们一个安康环境。”弗盯辛一边介绍,一边走向崔哲楠,再一次礼貌地将卡片递到崔哲楠的手里,继续说道,“我们机构的情报员得到消息,在你身边就有一只嗜血恶魔,我是西区负责人,负责接手这件事。” “说的好像头头是道,但我怎么觉得这事很蹊跷,既然你们是正派机构,为何三更半夜来找我,如此偷偷摸摸,也算搞慈善?”崔哲楠不傻。 弗盯辛笑了笑,毕竟是专业的,遇到类似的事并不稀奇,他从手提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崔哲楠。文件夹里装着一沓证件,正规的资质证书、正规审批文件,以及一份秘密操作特许证书。崔哲楠读的就是法律系,并且在校成绩优秀,认出这些文件和证书的确都是真的。 “如果是在大白天,我这样跟你做介绍,你还会理我吗?当然,即使你听我介绍,我也不会跟你介绍,这是一个保密机构,我们不能大肆喧哗、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们会选择绝对合适的时间与需要帮助的人对接,独自一人的时候或者独居的时候。洲盟慈善机构也只会找有需要帮助的人,因为他们遇到了恶魔,所以会相信我们的所言,崔哲楠先生,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觉得他是,他应该就是的,可能……可我没有亲眼见过他嗜血……”崔哲楠摇了摇头,他有些混乱,如果说他身边有恶魔,那一定是指夏夕澈,只有他最奇怪,而且崔哲楠亲眼见过夏夕澈的嘴角和身上染着血液。 “既然你这么说,想必你已心中有数,没错,他的确是只恶魔,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杀人,但是恶魔就是恶魔,嗜血的本性绝对不会更改,我们必须在他完全恶化前消灭他。值得提醒的是,恶魔很狡猾,也很聪明,善于利用人类的弱点。”弗盯辛拿回他的资料,整齐地放回文件夹,塞进手提公文包,再一次礼貌地说道,“好了,那就先这样,需要我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弗盯辛再次取出一张小卡片,和之前的不同,上面印着“”以及一串联系方式,“fdx”是弗盯辛名字的缩写。 崔哲楠拿着两张卡片,一张是洲盟慈善机构的名片,一张是弗盯辛的名片,他坐在路边,他很混乱,他需要一些时间冷静和消化,而他一坐就坐了一整夜。 正文 17、神秘机构 2 readx; 崔哲楠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他开门的那一刻看见夕瑶趴在床边睡觉,看到她手里捏着那两颗獠牙,顿时恼怒,他一把拉起夕瑶的胳膊,她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拽起,不等她意识过来,一巴掌拍在她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她的耳朵“嗡嗡”作响。笔×趣×阁www。biquge。info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两颗獠牙?你为什么要在意那个恶魔?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说!” 崔哲楠疯了一般咆哮着。在他还不知道夏夕澈就是恶魔前,他就看到夕瑶对夏夕澈百般照顾,他若是丝毫不介意,是根本不可能的。只不过那时的崔哲楠,还游离在小洁和夕瑶之间,分心乏术,对此事并没有十分上心。此刻,他有一种不好的直觉,夕瑶跟他提分手,若与小洁无关,那便与夏夕澈有关。 夕瑶两眼发昏,却依然看见崔哲楠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她听不清崔哲楠的问话,耳鸣声贯穿了她整颗大脑。 “他差点要了你的命,他差点吃了你,你是有多贱?爱上一个恶魔?我对着你这么好,我掏心掏肺地对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为什么!夕瑶,你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 崔哲楠若恨,便是因爱生恨,他已经彻底发疯了,他拖着不断挣扎的夕瑶到洗手间,如同拖着一只小狗,如此轻而易举,他扯下皮带,将那双瘦弱的胳膊牢牢地绑在水龙头上,随后困住她挣扎的双腿。 屋子里一片混乱,桌子椅子被他砸开,窗户被木板钉住。 “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需要清醒!”崔哲楠打开水龙头,水不断地从夕瑶头顶流下,水流太急,她睁不开眼睛,呼吸的时候会被水呛到,她只能张开嘴巴呼吸。 崔哲楠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怕夕瑶吵,将毛巾塞进夕瑶的嘴巴,却忘了关水龙头,然后掏出手机接听。 “你最好不要杀死她。” 电话里穿过这么一句话,很有礼貌,崔哲楠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正是弗盯辛。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们是正规机构,我们的情报员都是专业的,既然我可以找到你人,当然也可以找到你的联系电话。” 夕瑶挣扎着,但是两只胳膊被牢牢地绑在水龙头的钢管上,头部几乎被固定在水流的正下方,很难挣脱。她的嘴巴被毛巾堵住,因缺氧而被迫深呼吸,使大量水分进入呼吸道、肺泡,数秒钟后神志丧失、呼吸停止,夕瑶不再挣扎。 崔哲楠却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性,也没有片刻怜悯,他现在只有愤怒,但他没有愤怒到想杀死夕瑶。他没好气地质问道,“你们在偷窥我的私生活?” “当然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如果没有最好,”弗盯辛平静地回答道,他只是站在门外的时候,听到屋内女孩子的尖叫声,不得不引起怀疑。根据情报员给的信息,那个叫夕瑶的女孩子进了这屋没再出去过,弗盯辛继续说道,“我们只搜寻与恶魔相关的信息,以及相关的人。我不介意你有过激的举动,包括犯罪的事。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们需要相关人物的帮助,比如这次,也许需要一个叫夕瑶的女孩。据情报员给的消息,她应该是你的女朋友,并且昨天就去了你家,对吗?” 相比夕瑶,崔哲楠应该更厌恶夏夕澈,也就是那个恶魔,他巴不得夏夕澈下一秒就死去,以最惨的方式死去。他迫切地追问道,“该怎么做?”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允许我进屋吗?我刚好在你家门口。” 崔哲楠听到弗盯辛就在自家门外,显然有些不舒服,但一想到他们的目的一样,便开了门。 弗盯辛走进屋子,先是一惊,这里实在是太乱了,他都不知道脚该往哪里踩,才会使他舒服一点。 “你是想杀了她吗?你疯了!”弗盯辛瞥见卫生间的女孩,连忙上前,关掉水龙头,解开她手臂上的皮带,取出她嘴巴里的毛巾,双手抱住她的腰腹部,使她背部朝上,头胸下垂,用力摇晃。 “没有,我没想杀死她,我只是希望她可以清醒一点,我爱她,但我也恨她,她背叛了我……”崔哲楠不停地解释。 不一会儿,夕瑶呛出几口水,抢救才算成功。 “让我看看,你恨她,到底够不够理由。”弗盯辛将夕瑶扶正,掏出一块古铜色的怀表,他抬起手腕,松开手,怀表坠落,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链子的一头,他微微摇晃手臂,怀表在夕瑶面前来回晃动。 “你现在有些累,有些疲惫,眼皮有些重,你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些困难,因为你很困,也很虚弱……” 夕瑶逐渐闭上眼睛。 “你有见过长着獠牙的人吗?” “见过。” 这是弗盯辛预料之中的回答,根据情报员给的信息,他们见过手里拿着两颗獠牙的女孩,坐着前往七岭镇的火车。 “他是谁?” “夏夕澈。” 洲盟慈善机构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伤害任何一个人,绝对不能杀人,杀人的后果十分严重,除了恶魔,这一点,机构里的所有人都清楚。但恶魔善于伪装成普通人,为了掩饰,有的甚至会拔了自己的獠牙,使他们分不清谁是谁非。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别人,你遇到了恶魔并且需要帮助?” “他不是恶魔。” 这个回答倒是让弗盯辛感到意外,但他知道,即便被催眠的人,也是不会撒谎的。她又为何会认为他不是恶魔?弗盯辛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认为他不是恶魔?他明明长着恐怖的獠牙和狰狞的面孔。” “他不是恶魔,他是人。” 夕瑶依然如此回答,干脆利落。 “那么,夏夕澈在哪?” “海口路109号。” 弗盯辛走这一趟,就是为了确定恶魔的身份和位置。即便洲盟慈善机构的情报员遍布各地,但没有人亲眼看见这只恶魔露出原形,咧开獠牙,从而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正文 18、神秘机构 3 readx; 崔哲楠却知道,海口路109号是夕瑶之前的住址。笔&趣&阁www.biquge.info他认为她在替夏夕澈做掩护,他眉头紧皱,因为情绪激动而使他的嘴唇有些颤抖,问道,“夕瑶,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夏夕澈?” 夕瑶并没有回到崔哲楠的问题,她仿佛只能回答弗盯辛的问题。弗盯辛重复了一遍崔哲楠的话,“你是不是爱上了夏夕澈?” “是的。” 被深度催眠的夕瑶,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她承认自己爱夏夕澈,答案在她潜意识里早已明确,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这个问题,在她清醒的时候,因为顾虑太多,她始终闭口不言,不敢言。 崔哲楠听到夕瑶的回答,恨得牙龈都抽搐,他吼道,“你消失的这几天是不是去找他了?是不是背着我一直和他在一起?” 弗盯辛并不愿意问这些情爱的问题,他觉得是浪费时间,他只想消灭恶魔,问有用的信息,说有用的话。但是崔哲楠却十分在意这些问题,弗盯辛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 崔哲楠的隐忍早已到了极限,被夕瑶这句“是的”彻底激怒,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掐夕瑶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不能杀死她!”弗盯辛掰开崔哲楠的手指,一把将他推开。 崔哲楠跌在地上,他的脸扭曲成一团,他痛苦而纠结。 弗盯辛朝着崔哲楠跌倒的方向望去,瞥见地上的两颗獠牙,他收回怀表,站起身,跨过崔哲楠的身体,捡起獠牙,细细端详,这就是那两颗獠牙了。 弗盯辛收回专注的眼神,依然绅士地说道,“崔哲楠先生,现在已经知道了恶魔的位置,随时可以采取行动,但在做事前还是需要办理一些手续,毕竟我们是合法的机构,做的事也都是合法的,”弗盯辛从手提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和一支刻着孔雀羽毛的笔,走回到崔哲楠身旁,他蹲下身,将文件和笔递向崔哲楠,继续补充道,“你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在右下方签字。” 崔哲楠是学法律的,遇到签署文件的时候还是会比较谨慎,他那张因痛苦而狰狞的脸稍微恢复了一点,他逐字逐句地扫视了一遍,文件并没有涉及到个人财产等利益问题,只是一些注意事项,崔哲楠签完字。既然夏夕澈是恶魔,崔哲楠并没有愚蠢到自己上门去送死,若让对方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专业的洲盟慈善机构。 弗盯辛将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回手提公文包,将笔插进左胸口袋,他站起身,走到客厅,捡起地上的一只杯子,倒了半杯水,喝了两口。 “你怎么还有心情喝水?” 崔哲楠问道,显然他很不满意弗盯辛的服务态度,他应该立刻、马上把夏夕澈杀死才对! “当然,我渴了。”弗盯辛微笑地回应道,随后猛地砸向崔哲楠的后脑勺。 弗盯辛松开手,沾着血的陶瓷杯和崔哲楠一起华丽落地。 “崔哲楠先生,实在是抱歉,我可不想看见你杀死这个女孩,你如此暴躁的脾气会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们的合作只能愉快地提前结束了。”弗盯辛彬彬有礼地说道,从崔哲楠的口袋里翻出两张名片,一张是洲盟的,一张是他自己的名片,他将手提公文包套在手腕上,俯下身抱起地上虚弱的夕瑶,跨过满地的废墟,出了门。 “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 夏夕澈连忙丢下笔,三步跑到门边,他迫切地想见到夕瑶,然而站在门口的女孩并不是夕瑶。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女孩有点羞涩,红着脸,半低着头,时不时抬起头,偷瞄男孩的脸色。 夏夕澈想了一会,说道,“记得,王倩倩。”他的语气有些失落,只因为他没有见到期待的那个人。 女孩听到对方叫了自己名字,莫名心跳加速,她有些激动,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我……可以进去吗?” “嗯。”夏夕澈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晃着两条长腿,往屋里走去。女孩跟在他身后,她的脸红得像苹果,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王倩倩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她的存在并没有让这间屋子显得不一样,十分钟过去了,依然很安静,没人说话,仿佛没有她一样。王倩倩拨动着自己的手指,开口道,“夕瑶姐姐呢?她没在家吗?手机也打不通……”她夸张地装东张西望找夕瑶,这样会让她觉得有事做,而不至于太尴尬。 夏夕澈摇了摇头,他不认识崔哲楠的家,更不知道夕瑶去了崔哲楠的家。他找了她好几天,但都没找到。 “你在干嘛?”王倩倩走上前,绕过书桌,看到满地的钱,夏夕澈就盘坐在地上,坐在钱堆里,“哇!好多钱!” “对,钱,这就是钱,夕瑶说我得赚钱养活自己,我在赚钱。”夏夕澈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仿佛在跟自己说话。 “赚钱?”王倩倩走到夏夕澈的面前,他正拿着剪刀在裁剪,他旁边放着一沓白纸和各种颜色的笔,“这……都是你自己画的?” 夏夕澈点了点头,他按照夕瑶给的钱画,他觉得这个赚钱的方法很麻烦,但他还能接受。 王倩倩捂着小嘴笑个不停,说道,“你要画也应该画百元大钞啊,干嘛画一块钱的!” “我没一百块钱的。” 夏夕澈不是傻子,他只是没有模板,一块钱也将就画,至少他画得很快,效率高,而且又很像,他还用了好几张,换了两块牛肉。 夏夕澈放下剪刀,抓了一把“钱”,准备出门。 “你去哪?”王倩倩跟在夏夕澈身后问道。 “找夕瑶。” “你那钱不能用,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夏夕澈并没有拒绝王倩倩,从他的角度来看,夕瑶似乎挺喜欢王倩倩,所以他也不排斥她。 到了傍晚,仍然没有找到夕瑶。夏夕澈前脚跨进门,后脚就把门关上,王倩倩被关在门外。 “干嘛不让我进去?我走了一天,很累。”王倩倩可怜兮兮地说道。 “成年人,无名无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不合适。”夏夕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是夕瑶对他说过的话,他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正文 22、被隐藏的泛尘 readx; 夕瑶来到海口路109号,她又回到了这里,却没有看见夏夕澈,除了一地的一元纸币。笔|趣|阁www。biquge。info “你终于来了。” 空无一人的屋子,突然响起一个小孩的声音。 “吉宝?” 夕瑶在空气里挥动着手臂,试图触碰到吉宝。 “吉宝,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都不知道你在不在。” “我在,我就坐在椅子上,但你别碰我,离我远一点。” 夕瑶听到吉宝说他在椅子上,还是伸手去碰他,因为和空气说话,实在是太奇怪太滑稽了。 夕瑶一碰到吉宝,他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声音很痛苦。 “吉宝,你怎么了?” “没事,你离我远一点就好。” “吉宝,你一直在这里?” “是。”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这?” “有。” “他攻击了那个女孩,是吗?”夕瑶的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如拧绞的麻布,扯得难受,她硬生生地吐出两个字,“汎尘?” 夕瑶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夏夕澈了,她要收回她给他取的姓名,她从来就没有问过汎尘是谁,他从哪里来,她对他一无所知,却一直深信他是善良而单纯的,即便在警局她已猜想到凶手是谁,她却依然选择包庇他。 “吉宝,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否定这件事。那个女孩是无辜的!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见那个该死的人!”夕瑶越说,情绪越激动。 “你不了解他。”吉宝抽搐了一下,他一身伤痕,透明人很脆弱,身体是不可逆转的,伤口也要比正常人恢复的慢很多倍。在汎尘攻击王倩倩的时候,吉宝拦在中间,免不了受到伤害。 “你还要替他说话吗?他是噬血狂魔!”夕瑶无法想象,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口扯下无辜女孩的肌肤,那还是爱慕他的女孩,他怎么忍心撕裂她、啃噬她? “他不是噬血狂魔,他只是偶尔会失控……” “偶尔失控?就可以逃避责任了?”夕瑶打断吉宝的话。 “我明白你不能接受,但在我们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对与错,只有弱者和强者,弱者若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否则,死亡是必然,怨不得任何人。” “强盗逻辑。” 夕瑶嗤之以鼻地说道。 “汎尘以前不是这样残暴的,他本性善良。如果你愿意相信,你可以选择相信他没有杀死那个女孩。” “如果我选择相信,事情真相就会改变吗?” “改变不了,未来都无法改变,更何况是历史。”吉宝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这最后的六年,他想不出任何能拉长时间的办法。 “人活着,心脏就会跳动;人死了,心脏也会跟着死掉。在心脏表面有一个隐蔽的部位,只一个极细的孔,一直连通到心脏内部,细孔里长满神奇因子,那是承载生命的动力。”吉宝说着吃力地跳下椅子,椅子晃动了一下,他抓起夕瑶的一根手指,点在自己身上,继续说道,“那个细孔的位置,就在这两根肋骨之间。” 夕瑶不知道吉宝想表达什么,她只是安静地听他讲,她隐约觉得和汎尘有关,因为吉宝会说的话,都是围绕汎尘。 “汎尘这里,就插着一根寒冰针,我插的。”吉宝松开夕瑶的手指。 “他自己不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看不见。那寒冰针是用我的骨髓炼成的,非但坚硬牢固,而且透明,没有人能看见,就连透明人也不能。” “吉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懂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一定不是好事,对吗?” “汎尘是我的主人,我当然不会害他!” 就在汎尘攻击王倩倩的时候,吉宝为了保护汎尘,宁愿自己被他吃掉也要努力阻止那场杀戮,因为一旦杀人,他就会受到审判,审判者就会找到他。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把他藏起来,”吉宝懊恼道,“他从来都不约束我,给我绝对的自由和尊重,我却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擅自替他做了主。我只是想保护他,所有人都在找他,所有人都想得到他,所有人都想杀死他……” “吉宝,我听不懂。” 夕瑶听得出吉宝很难过,却搞不清状况。 “既然是最后六年了,那就不必再躲藏了,就让他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吉宝拉起夕瑶的手,领着她出了门。 “吉宝,去哪?什么六年?” “我带你去认识真正的汎尘。” 吉宝之所以等着夕瑶回来,是因为敬重自己的主人。是汎尘自己选择了夕瑶,在深山里,他选择了她,并且愿意跟着她离开深林,即使那时的他,还什么都不懂。 吉宝拉着夕瑶穿梭在泥泞的小道上,小道的尽头是一座破旧的古庙。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们相信人定胜天,很久以前就没有人相信神明了,庙宇也成了累赘,神像倒在废墟之中。 一个落魄的少年倚靠在矮墙上休息,两条腿随意地躺在乱石上,独自一人,略显孤单。 夕瑶站在不远处,望着乱石中的少年,她始终不敢相信,那个噬血狂魔就是他。她该如何选择,是亲手杀死这个随时会变成恶魔的少年,还是选择继续相信他、偏袒他? 如果夕瑶走近他,趁他不备的时候杀了他,他会不会恨她?还是死有余辜? 吉宝不知何时已走近汎尘,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汎尘胸口的纽扣,露出一寸肌肤,他对准一个方位伸出手,汎尘被惊醒,就在同一时间,吉宝用力一拉,扯出一根透明的针丝。 汎尘觉得心脏剧烈地颤抖,隐隐作痛,随即是一阵阵强烈的刺痛,他不明所以地捂着发痛的胸口,承受着突如其来的苦楚。 “对不起,主人。” 吉宝看着汎尘受苦,惭愧地说道。 汎尘却听不见吉宝的声音,疼痛从心脏发出,瞬间贯穿一身,使他每一根神经都紧绷,濒临极限,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衫。 远处的夕瑶见状,跌跌撞撞地跑来,眼前的场景却让她目瞪口呆。 黑色的短发逐渐染成银白色,并不断延伸;乌黑的浓眉变成了深棕色,如两片笔直的柳叶,连睫毛都变成了深棕色,浓密纤长,形成诱惑的弧度;朱红齿白,肤如凝脂,俊美绝伦,依然是原来的五官,此刻看上去却更加立体精致。他依靠在矮墙边,双眉微蹙,隐忍疼痛,半低着头,冒着细汗,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银白色的长发垂着身上和乱石上,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耷拉着,搁在一条弯曲的腿上,左手虎口处浮现出一条奇特而精美的图案。 “汎尘?” 声音在夕瑶的声带里滞留。这就是真正的汎尘,一个与夏夕澈一样轮廓却完全不同的人,夕瑶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却不敢走近,他仿若远离尘世的汉白玉雕像,美轮美奂,却气场强大,使人不敢轻易接近,更不敢肆意亵渎。 汎尘微微抬起头,那双蓝眸依然温柔多情,却多了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仿佛根本就不认识,就跟瞥了脚边的碎石一般。他摊开一只手,动作儒雅却不失风范,他的手心很快便出现了一样沉甸甸的黑色物体,随即扣在自己面部,是一个面具,丑陋而狰狞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独一无二的蓝眸。 汎尘人尽皆知,无人不晓,不单单是因为他容貌过人,更因为他的不平凡。而他自己,却宁愿佩戴一张丑陋而狰狞的面具,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容貌展示给任何一个人看。 胸口的疼痛感逐渐消散,汎尘站起身,仿若在乱石与废墟中重生一般,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高大挺拔的身躯,他对很多事情都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顾自离开,没有再多看夕瑶一眼,也不问吉宝发生了什么事。木已成舟,他便不会去追究是哪一棵树,所有事情,对汎尘来说,只有可以解决和不能解决,从来都没有为什么。不是这个世界遗弃了他,仿佛是他遗弃了整个世界。 夕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竟有些悲伤。他离开了,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个叫夏夕澈的少年再不会围绕在她的身旁。 吉宝从透明袋子里取出一块缯帛,交到夕瑶手里。就像他刚才取出那个丑陋面具,放在汎尘手里一样。 夕瑶看不见吉宝,但她能想象出吉宝跟在汎尘身后的模样。她看不懂缯帛上的字,应该是很古老的字迹,描述着某个故事,或许和汎尘有关。夕瑶的目光最终汇聚到缯帛上的少女,她会是谁? 夕瑶离开破旧的庙宇,游荡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她身上没有钱,房子也快到期,她没有朋友,差不多也算没有家人,她发现这个城市根本就容纳不下她。 夕瑶路过一座大厦,大厦前的喷泉池看上去有些眼熟,她似乎来过。 “你怎么来了?” 夕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是一个中年男人,弗盯辛。 “我……”夕瑶并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窘迫,那是最后一点尊严,她必须捍卫。 以弗盯辛的阅历和年龄,夕瑶是否窘迫,看一眼便一目了然。他十分绅士地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上去喝杯咖啡,有些事情,你若感兴趣,我可以向你说明一切,包括你心里的一些疑惑。” 夕瑶仔细端详着弗盯辛的面部表情,寻找他的破绽,相比崔哲楠,夕瑶显得更加警惕。 “我有钱有权,有身份,有地位,当然也有年纪,我想你身上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你唯一给过的便是信息,难道你不好奇是什么信息吗?” 他说的没错,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她也的确好奇,那所谓重要的信息到底是指什么。 夕瑶跟着弗盯辛走进大厦,上了楼。 正文 25、再见,神秘世界 readx; 市区里最热闹的莫过于晚上,人们忙碌了一天,会选择美味的佳肴来犒劳自己。笔?趣?阁wWw。biquge。info “夕瑶,辛苦了。”一个年轻的男服务生端着油腻腻的盘子,放到盥洗区。 “啊?”夕瑶抬起头,手一滑,摔碎了一个盘子。这是她新找的兼职,在火锅店的后厨洗碗。 “对不起,我天生嗓门大,吓着你了,这盘子的钱从我工资里扣,我来赔。”男生尴尬地说道。 “不用了,是我走神了。” 夕瑶经常魂不守舍,做事也没有以前麻利迅速,总是走神。 “那……那我先去忙了,今天周五,人比较多,我去面前了。”男生说着便跑开。 夕瑶将碎盘子丢进垃圾桶,继续洗着堆成山的盘子,机械地冲洗盘子上的油渍。 到了晚上十点,服务生们收拾完后都陆续回了家,后厨房只剩下夕瑶一人,盥洗区里堆着十几口油锅,是她接下去要清洗的东西。 一直忙到十一点多,夕瑶才将最后一只锅放进储藏柜。 夜太安静,安静得让孤独的人悲伤。 夕瑶倚靠着储藏柜,肩膀抖动,黑夜掩盖了她的哭泣。 对面三楼的窗台上,坐着一个透明人,望着对楼窗户里的夕瑶。 “你怎么这么蠢呢?我都给你暗示了,你怎么还不懂!”吉宝愤愤道。吉宝只关注自己的主人,他愿意和夕瑶接触也是因为汎尘,但他也知道,相处下来,夕瑶已经成了他的朋友。 吉宝爬起身,钻进窗户,明目张胆地从别人家的房间穿过。 房间里的赤膊男人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自己打开又关上,摸不着头脑。 吉宝来到对面楼,他不准备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吓到他的朋友,他敲了敲门。 “谁?”夕瑶急忙擦掉眼泪,问道。 “吉宝。” 夕瑶听到吉宝的声音,心里一暖,仿佛是老朋友雪中送炭的慰问。她打开门,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进门了没。 吉宝质问道,“你没看我给你的缯帛吗?” 说到缯帛,夕瑶就想起那个美若天仙的少女,她回道,“看了,很漂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她和汎尘……”夕瑶还是无法说出口。 “恋人。”吉宝脱口而出。 夕瑶咬着唇,她心里有数,但听到了还是会难过。 “不是,”吉宝摇着头,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了,怎么还在这瞎忙活!” “我?我怎么了?” “行动啊!”吉宝跺着脚催促道,“我忍了你很多天了,你都没什么行动,你不知道时间很宝贵的吗?过一天就少一天!”吉宝在心里呐喊,我可怜的主人… “吉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我也看不懂缯帛上的字。” “你没念过书吗?字都看不懂!”吉宝拧着眉头问道。 夕瑶被吉宝说成文盲,不爽道,“我念的书都不长这样的字!” “好吧,我忘了,”吉宝抓了抓脑袋,“缯帛上记载的都是木芷凝的个人信息,还有一些事迹,她年纪轻轻可不一般!上面字太多了,我懒得看,才丢给你,让你自己看的。” “我为什么要看这个?” “难道你不想知道汎尘为什么爱上她吗?” 夕瑶被吉宝这一问给问住了,她的确很想看,她从包里拿出缯帛,“他真的很爱她吗?” “嗯,”吉宝应了一声,“她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我猜她已经死了。”吉宝擅自把汎尘隐藏起来,一来是为了躲避想杀死他的人,二来是因为木芷凝,吉宝不想让自己的主人难过和苦等。 夕瑶有点诧异,自己主人的爱人死了,吉宝怎么可以如此洒脱,仿佛在说别人家的闲事,这别人家好像甩了好几十条街那么遥远。事实上,吉宝的确不太喜欢木芷凝。 身为旁观者,吉宝最明事理。在深林里,夕瑶吸引了夏夕澈的注意,他愿意跟她走,还一直待在她身边,说爱可能有点牵强,但至少是有好感的。 吉宝继续说道,“你才是关键,你要把‘好感’转换成‘爱’,所以,你要多学学人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没人看的到吉宝,也看不到吉宝的身体早在几天前又缩小了一圈。用卜思的话讲,这六年会有一个结果,无论好坏,都将是个终结。吉宝不想汎尘有遗憾地死去,汎尘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漠不关心,唯一的牵挂就是木芷凝。 吉宝擅作主张的事已经不是一两件了,这一回,他都大胆到打算把自己主人的爱情给暗渡陈仓、偷梁换柱了。吉宝一心为了汎尘好,却总是弄巧成拙。 “既然他那么爱她,那他为什么还要吻我?”夕瑶的声音很轻,难以掩盖的失落,仿佛在质问他。 “或许你们有什么共同点,”吉宝拿过夕瑶手上的缯帛,第一次仔细端详木芷凝的画像,看一眼木芷凝又看一眼夕瑶,经过一番对比,他摇了摇头,略苦恼地说道,“还真……没有任何共同点。” “那他是在玩我吗?”夕瑶想起夏夕澈吻她的画面,觉得有些心酸。 “不会,汎尘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他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漠不关心,怎么可能会有心思去玩别人的感情?他不会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那……”夕瑶住了口,她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难道要她去找他当面质问吗?破庙那一次还不够明显吗?他根本就不认识她,或者根本就是无视她,他那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又怎么可能厚着脸皮跑去问他,你爱不爱我?你爱的人是缯帛上叫木芷凝的人还是我?夕瑶不会去问,她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就算失去全部,她也不能失去一丁点自尊心,那是她唯一的保护色。 夕瑶看了看墙上的钟,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她拿起背包说道,“时间不早了,明天早上我还要送报纸,我先走了。” 夕瑶一天要做很多份工,空余的时间用来学习充电,她依然很少有好好休息的时间,她逐渐回到之前那个努力而坚强的自己,但她也清楚,有些人来过,有些事发生过,感觉就已经不一样了,回不到真正的从前。 “夕瑶,你怎么了?”吉宝在夕瑶身后喊道。 “我很忙,忙着如何活下去,忙着让自己尽量过的好,我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又这样残忍现实。和你们的世界不同,完全不一样。” “夕瑶,你别这么悲观,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还是朋友。” “吉宝,认识你,我很开心,你让我大开眼界,也曾让我开怀大笑,谢谢你把我当朋友,我人缘不好,没什么朋友。” “那汎尘呢?” “呵呵,我对他一无所知,他也对我不闻不问。”夕瑶想,虽然夏夕澈和汎尘是同一个人,但是她所认识的人,应该是夏夕澈而不是汎尘吧。 “夕瑶,缯帛呢?” “我不要了,我不想学做他爱的人,宁可永远一个人,我也不要**的影子。”夕瑶挤出一个让人心疼的微笑,她开了门,“我们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相遇已是偶尔,注定无缘……吉宝,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再见吧。” 吉宝看着夕瑶出了门,她说再见,是指不要再相见了。 吉宝将缯帛放进自己的隐形袋,惭愧自语,“我不是出于好意,是私心。” 警察暗地里跟踪了夕瑶几天,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最终放弃了夕瑶这条线索。 到期仍未解决西区问题,没抓住沽名路的行凶恶魔,弗盯辛被革了职,只能暂时离开洲盟。 妇人按照约定交给弗盯辛一篇解说稿,一共十三张纸。 “我可以走了吗?”妇人毫无耐心地说道,言语里充斥着鄙夷和不屑。 “你不需要整理一下吗?带走你的东西。” 弗盯辛一副好心提醒的嗓子。 “这该死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这里所有的一切,我都厌恶!” “死的东西你不要,那么活的呢?或许你可以带走这个女佣,你这腿脚不便的老太婆,应该用得上呢!” “让她继续监视我吗?”妇人吐了一口唾沫,“你想都别想!你这个垃圾!”妇人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走了门,走到门外,她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外的黑衣壮汉,那些一直看守她的人,同样令她作呕。 妇人叫弗琳,是弗盯辛的胞胎妹妹。两个人的身体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人受伤,另一个人也会同时感到疼痛。这对龙凤胎,因为身份的特殊性,按照家族的规定,他们必须要结婚,家族需要血统纯正的后代。弗琳被迫与自己的哥哥别扭地过了几年夫妻生活,她始终不肯为他诞下后代,她曾亲手杀死了三个腹中胎儿,她觉得这样的关系是丑陋的,后代也是肮脏的,她怨恨弗盯辛毁了她的一生,她怨恨自己畸形的家族。由于多年的忧郁、愤怒和自残,加速了衰老,她的身体比她的实际年龄要老很多,看上去更像弗盯辛的母亲。 弗盯辛恨弗琳扼杀了自己纯血统的子嗣,坏了他的大事,也坏了家族的兴衰,但他骨子里也爱她,无论是处于对妻子的爱还是妹妹的疼惜,她都是他很重要的人。 弗盯辛任由弗琳离开,不再多言,他清楚她衰老的体质,就让她过看不见厌恶之人的晚年吧。 弗盯辛端详着解说稿,脸色颇为失望,内容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这都是些什么? 正文 30、误入险境 1 readx; “不要!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让你死在我面前的…”夕瑶哭着说,她看着露出的一寸长剑,不知如何是好,她压住长剑底部的伤口,想阻止不断涌出的血液。笔《趣》阁www.biquge.info长剑微微一颤,忽然变成一只干枯狰狞的手,一把抓住夕瑶的手臂,死死捏紧,不等夕瑶反应,猛得一拽,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成螺旋状,她被拽进一片黑暗。 夕瑶最终摔在黑暗潮湿的环境里,伸手不见五指。 “欢迎你来到这里,”是一开始问夕瑶冷不冷的声音,“这里有永世的堕落。” 夕瑶不敢相信,她不久前才看见了汎尘,怎么忽然被拉入这里? 夕瑶不能跟着洛奇进入另一个世界,人类无法通过那个入口,半途会被烧成灰烬。人类若想进入,只有通过临时打通的一次性通道,唯一的缺陷是没人陪同,路上又有诱精,就是和夕瑶说话的那位,它会幻术,通过制造困境来偷取路人的期望,再幻化出对方期望的人和事,从而进行诱导,骗对方回头,一旦回头便会被拉入混沌界,人类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夹层。 “扑哧、扑哧…” 远处传来一片压抑的声音,是一群诱精,从远处飞来,拍打着巨大的翅膀。 夕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知道来者不善,如果没猜错,那是翅膀拍打而发出的声音。 “是谁指引你进来的?”诱精问道。 夕瑶并不想回答它,她不乐意,这个环境使她感到无比压抑。 “我在问你,是谁给你指引的路?”诱精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诱精耐不住性子又大声呵斥道,“你说话!快说话!” 夕瑶听出对方很急躁,远处翅膀拍打声越近,对方就越迫不及待,催着她说话。 夕瑶有个好习惯,她没弄清楚状况前不爱说话,习惯于聆听。正是这个习惯救了夕瑶一命,夕瑶听到身旁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很响,说明离她很近。对方说话声和翅膀拍打声来自同一个地方,这让夕瑶断定远处飞来的正是对方的同类,可是同类来了,不应该更加高兴和兴奋吗? “你快说话!”诱精在空中飞着,不停地催夕瑶说话。诱精咧着嘴,一口黑色发臭而参差不齐的尖牙,细长的舌头成波浪形颤抖,喉结肿大,能模仿各种声音,风声、雨声、雷声等等,用于施展幻术诱骗路人。两只眼睛早已被黑暗熏化,退化成两块高高凸起的肉球,怪异而丑陋。 夕瑶随着对方发出的声音而小心翼翼地挪移,远离它。夕瑶突然明白过来,同伴来了,它之所以着急,是因为怕它们来抢食物,而她就是食物。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里,是根据什么发起攻击的?夕瑶根据它发出的声音而远离它,那么它也会根据夕瑶发出的声音来确定她的位置,从而发起攻击,所以它一直急切地催夕瑶说话,发出声音。 夕瑶猜的没错。 诱精无法离开混沌界,却可以利用幻术诱骗路人,路人回头的时候会落入陷阱,被混沌界的污气吸引,但至始至终,诱精都没有直接碰到“猎物”。通过诱骗对方说话,回答问题,从而确定位置并发起攻击。恰巧夕瑶一句话也没说,诱精无法确定她的位置而感到恼怒和急躁。 夕瑶渐行渐远,但为了防范诱精,遇到时可以快速低下身躲避,她一路小心翼翼地爬行,但她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潮湿冰冷的地,时而坑坑洼洼,时而黏糊糊,特别恶心。 夕瑶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她试着站起身,却撞到不知名的坚硬物体,她低下身,揉着撞疼的头,又撞到旁边的坚硬物体,她伸手摸了摸,发现顶上和两旁都是冰冷潮湿的岩石,她顿时觉得不妙,只有前后通畅,这是一条通道!她不知不觉爬进了一条通道! 通道深处吹来一阵阴风,发出“呼呼”的声音,吹起夕瑶的裙摆,她犹豫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但她也没有退路,成群的诱精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徘徊。 “扑哧!扑哧!扑哧……” “你冷吗?” “你害怕吗?” “我可以带你出去,离开这里。” “带你回家。” …… 诱精们到处寻找新来的猎物,诱导对方说话。 夕瑶别无选择,她只能继续往前爬行,前方说不定还有出口。 夕瑶的膝盖磨出血泡,她不能再爬行了,她起身,也只能半蹲着身体,一点点往前。 夕瑶沿着蜿蜒曲折的通道走了很久,却仿佛一直处于原地,因为到处一片黑暗,都是一个模样。 就像洛奇说的,她再也出不去了吧,在夕瑶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看见了通道尽头有一口亮光。看到希望后的夕瑶,加快了动作,她可不想死在这里,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夕瑶迎着亮光,出了通道,她终于站直了身体,挺直了僵硬的腰板。 四周空旷无边,大地一片血红,烈日烧灼,时而吹过一阵风,却是滚烫的风,卷起地上的沙土,螺旋上升。 夕瑶蹲下身,好奇地捞起一把红色的沙子,滚烫,她立刻甩手,红沙滑落,手心却已被烫伤。 夕瑶行走在红沙大地上,脚底隔着鞋依然觉得滚烫,仿佛走在油锅之上。 “有人吗?” 夕瑶试探性地问道。 什么也没有,连回声也没有。 夕瑶走了很久,毒辣的太阳丝毫没有落下的意思,一直悬挂于高空,丝毫没有移动。 夕瑶很渴很累,嘴唇已干裂,她觉得生不如死,十分煎熬。如果诱精在这个时候飞来,将夕瑶吃掉,她也许会表示感激。然而诱精的眼睛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退化,说明它们常年处于黑暗之中,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这里的太阳,从不升起,也从不落下,永远定格于高空,照亮血色大地。 远处忽然亮起一道闪电,如同一把巨大的神斧,紧接着又是连续三道,仿佛要将大地一分为二。 “会下雨吗?” 夕瑶的声音很干、很轻,她望着远处,大地的尽头。 然而并不是下雨前的预兆,而是一个血红色的龙卷风,红沙飞速旋转,从尽头逐渐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以飞快的速度朝夕瑶的方向移来。 夕瑶意识过来,往反方向跑,两者距离却丝毫没有拉长,而是越来越近,直到将夕瑶吞没,红沙刮过夕瑶的身体,如无数把尖锐的小刀,衣衫被划出无数个细小的口子,皮肤也被割出无数细小的血口。 在龙卷风里,除了红沙和夕瑶,还有无数细碎的白色物体,那是被岁月风化的白骨,深埋于大地,却又被龙卷风重新刮起。 龙卷风肆无忌惮地席卷大地,猖狂地掠过,连隆起的岩石也被瞬间粉碎。 夕瑶最终被甩出,重重地砸在高耸的悬崖峭壁上,那娇小柔软的身躯沿着崖壁滑落。 这里的太阳永远在一个地方,只要这座庞大的悬崖一直在,那么它背后的阴凉也一直存在。 夕瑶摔在阴凉处,在悬崖底下。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在烈日下,却已掉入另一个凶险的环境,十几只瞪着血红眼睛的狼正注视着新来的猎物。 如果人需要躲避烈日的炙热,那么狼也一样,吃不消太阳毒辣的照射。 每一只狼都瘦骨嶙峋,骨头高高凸起,狼毛紧贴皮肤,十分狼狈,却又凶恶无比。 夕瑶不敢动,与狼群对视了一分钟,第一只狼率先朝夕瑶扑来,夕瑶虽浑身是伤,体力不支,头脑昏涨,但她有强大的求生yuwang,为了她最后一点信念,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拔腿就跑,却没跑两步,远处又出现了狼,而且是密密麻麻的狼,数不胜数,正一步步朝夕瑶靠近。 夕瑶慢慢往旁边退,最后靠在阴凉的崖壁上,她想着: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你…… 对峙不到五秒,饥饿的狼群,生怕食物不够,都龇牙咧嘴地朝夕瑶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团红色的物体从天而降,落在夕瑶身旁,夕瑶只觉得身体忽然一轻,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夕瑶看到一张人类的脸庞,他正朝她怪异的一笑,他有一双比血液还要殷红的眼眸,明明血腥诡异,却长一双多情桃花眼,说不出的视觉效果,浓眉如剑般锐利修长,眉宇间有一道印纹,黑色长发披肩。 底下的狼群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哀嚎。 男人最终落在一处平地上,是悬崖的中间部分,一条宽大笔直的路,两边排满高耸整齐的岩石,气势宏伟,通往前方,一个巨大的石门。 夕瑶看到人类,又惊又喜,这里有活人,那就是有希望!夕瑶动着身体,试图跳下来,说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听不懂,只是冲她狡黠一笑,执意抱着她走进石门。 正文 31、误入险境 2 readx; 男人固执地抱着夕瑶一路往里走,路上点着无数火把,赶走了黑暗,照亮了环境。笔|趣|阁www。biquge。info 夕瑶仰着头,看到顶上无数血红色的晶石,映着火光闪着鬼魅的光泽。这里的环境和这个红袍男人一样,透着诡异的邪气。 男人停下脚步,忽然腾空而起,红袍飘逸,飞向远处。 男人轻点一块岩石,放下夕瑶。这是一处孤立的巨大石块,不知被什么削成了平地,在深渊之上悬空,四周是一根根铁链,连着远处的崖壁。几十根火把,却照不亮底下深渊的黑暗。平地中间有一块平滑的扁圆形石块,上面铺着厚厚的兽皮。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夕瑶试问道。 “很久,数不清多少年了。”男人意味深长地笑道。 夕瑶听到动静抬头望去,远处峭壁石路上过去几个人,低着头快步走去,手里端着东西。 “这悬崖里面真是别有洞天,里面竟然可以住人,你们真是聪明,知道躲在这里面,外面可真是热死人了,我差一点就被烤熟了。”夕瑶感叹道,贪婪地吸着山洞里的阴凉,不久前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还以为这里就她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了都没人知道。她转头又望向男人,指着铺着兽皮的扁圆形石块,问道,“那你就住在这里?” “是你。” “我?”夕瑶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她尴尬地笑道,“不要这么客气,我只是路过,我还得找人呢,真的不要这么客气,不过还是谢谢你收留我。” 男人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喂!你别就这么飞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夕瑶喊道,她还没问他怎么出去。 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见。 远处走来三个女子,出现在峭壁石路上,手里端着物品,朝深渊跨出了腿。 夕瑶见状大声提醒道,“小心!” 那三个女子却似乎听不懂,执意将脚踩在铁链上,铁链剧烈地摇晃,看得夕瑶心惊胆战。 三名子女却安然无恙地走过三根铁链,走到夕瑶身旁,将物品放在地上。 夕瑶替她们倒吸一口冷气。 两名女子将红色的绸缎挂在四周,摆上装饰品。 一名女子拿起一件物品,抖了抖,是一件红色的衣服,说道,“请您穿上新衣。” “不用,谢谢。”夕瑶的衣服虽然破了,但不至于非换不可。 “请您穿上新衣,夫人。”另一名女子走上前,重复了一遍。 “夫人?” 紧接着第三个人也走了过来,三名女子完全不理会夕瑶的诧异,两人强行拉住夕瑶,夕瑶由于受了伤,使不出多余的力气,另一名女子粗暴地撕开夕瑶原先的衣服。 “你们疯了吗!”夕瑶愤怒道。 没有任何道歉之声,只有被强行穿上新衣。 三名女子拿起夕瑶原先的衣服,重新踏上铁链离去。 夕瑶愤怒地扯着自己身上的红衣。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没想到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跟我同房?”男人再次出现,站在远处对夕瑶说道。 夕瑶停止动作,她才意识到,她不是被救了,她只不过是个“猎物”,辗转在不同的血口间。 “我真的是路过,真的!你放我走,我有急事。”夕瑶恳求道。 “这里路过的人,可从来没有活着出去过,要么死,要么留在这里当俘虏,你显然很走运,你该庆幸自己不用死,也不用当俘虏,我的新娘。” “我不能留在这里做你的新娘!我不爱你,我压根就不认识你!” “不需要爱。”男人狡诈一笑,展开双臂,轻点铁链,朝夕瑶飞来,又说道,“我这里没有时间,和外面的太阳一样,不会动。你也不必感到羞涩,只需要服从。” “你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的,刚才那些女人不都一样吗?你为什么非要找上我?”夕瑶往后退。 “是你找上我的,是你把自己送进来的,没人逼你回头,你自己回了头,又自己来到我这里。” “我回头是因为……是因为……”夕瑶不知所措。 “是因为什么?” “因为出现在我身后的人,是我爱的人,他受了伤,我怎么可能不回头?”夕瑶哭着说,十分委屈,她根本没有多想,那个汎尘会是假的;就算她真的知道那是个幻影,他受伤了,她也不会不管。 男人听到这里,有些恼怒,一把抓住夕瑶的手臂,身体不断靠下,夕瑶失重,摔倒在地,他压在她身上,粗暴地扯开她的领子。 “不要!我求你!求你了……”夕瑶哭着、喊着、挣扎着。 男人彻底撕开夕瑶身上的衣服,那雪白的tongti上开着一个个被红沙划破的伤口,他却丝毫没有怜惜,也不问她疼不疼。那只手肆无忌惮地游走在每一寸肌肤上,完全忽略了她身上的伤口。 “求你了,求你住手……”夕瑶哀求着,她不指望自己会跟汎尘在一起,但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碰她的身体。 男人不顾夕瑶的苦苦哀求和奋力挣扎,他强行掰开夕瑶的一条腿,那双手抓在夕瑶腰间,几乎缠住了她整个腰部,他用力一拉,将她好不容易挣扎的一点距离再次残忍地拉近,他一把将她托起。 夕瑶痛得浑身一颤,她停止了嘶喊,绝望地看着顶上的血色晶石,目光黯淡,没有焦距,这场噩梦还是无法阻止,她不再反抗,四肢无力地垂下,任由她身上的男人亵渎她受伤的身体。 夕瑶才刚发育的时候,她那变态的继父就盯上了她,经常借着长辈的名义对她毛手毛脚,在她洗澡的时候假装误闯,给她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导致她跟崔哲楠交往了三年,她都不愿意让他碰她一下。 男人穿上红袍离开了,只留下夕瑶一人。 夕瑶爬到边缘,趴在地上,手臂上全是乌青,她木讷地望着深渊,空洞的眼眸里流出眼泪,滴入黑暗。 她想,她已不再完整,她真的脏了,而且很脏,就像学校里的谣言一样,这一回成真了。他知道了一定会嫌弃她吧?这一回,离得更加遥不可及了。要这样跳下去吗?她摇了摇头,他早就不是夏夕澈了,他早就不爱她了,或许从来没有爱过,又怎么会嫌弃她呢?她是来救他的,她是准备想方设法将自己的“意外生存”转移给他的,这是她此次前来的目的,脏不脏又有什么关系?活着就好。 夕瑶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醒来,看到身旁放着食物,她将食物倒在地上,拿起陶瓷砸在地上。 “我只需要活着。”夕瑶喃喃地说,她捡起碎片,划在自己脸颊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夕瑶觉得很痛,她流着泪,流着血,却没有停手。没有哪个女孩不爱美,而她别无选择,她毁容了,丑陋了,连那些女婢都不如,那个男人一定会嫌弃她,说不定会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赶尽杀绝,放走她。 婢女再次来到夕瑶身旁,看到她满目疮痍的脸庞,吓得花容失色。 很快男人便来了,他依然穿着红色外袍,看到夕瑶,愤怒道,“你就这么厌恶我?” “我不厌恶你,我只是想恶心你。”夕瑶对自己已毁的容颜毫无遮掩,她倔强地抬着头,生怕男人看不全她此刻的丑陋。 男人的目光没有闪躲,直勾勾地盯着夕瑶的脸,他只是诧异她的举动,来到这里的人,谁不想过得好一点,有的是女人对他谄媚,而这个女孩,却如此极端,并且愚蠢,愚不可及! “今晚留下来过夜吗?”夕瑶挑衅地说道,她想了想,又说,“不对,这里没有夜晚。” 男人不语,挥袖离开。 夕瑶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她只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停了很久,久到她的短发变成了长发,并且很长,她脸上的伤已愈合,丑陋却是永久的,伤疤覆盖了她一脸。男人却依然不肯放走她,也不杀她。 夕瑶在这空白的时间里度日如年,却还在寻找机会逃离。 男人隔了很久才来到夕瑶身旁,仿佛隔了十年,他却依然年轻,他二话不说宽解夕瑶身上的衣服。 夕瑶觉得男人是疯了,他要**一个如此丑陋的女人,难道心里不会有阴影吗? 男人这是第二次睡了夕瑶,却没有第一次的粗暴。 夕瑶觉得自己很可笑,或许她早该跳进深渊,不该苟延残喘。忽然远处响起一片喧哗,往这边不断涌来。 男人腾空而起,与此同时,前方突然飞来四五十根粗大的铁链,男人均一一躲过。紧接着,四五十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一个个踩在定格的铁链之上,来者不善,气势汹汹。 夕瑶见过这黑色斗篷,洛奇就是这样的衣着,这四五十个人正是审判者。 男人笑道,“你们的锁尸绳上,可有我的断魂灯?” 一时间,悬空的铁链上冒出无数挂钩,无数个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其下,一片血腥和恶臭。夕瑶本能地闭上眼睛,不敢直视。 领头的审判者厉声呵斥道,“虽然没有你的断魂灯,但这些人头都因你而挂!你理应受死!” 正文 32、误入险境 3 readx; “是吗?我杀了这么多人?”男人有些难以置信,语气里却充斥着戏谑,仿佛在说,呵呵,是我杀的,那又如何? “受死吧!”审判者们齐声道。笔@趣@阁wWw。biqUgE。info 人头瞬间消失,审判者们手持锁尸绳一头,猛地砸向男人。铁链如同活跃的毒蛇,纷纷发起致命攻击,却都被男人一一躲过,他自由穿梭,动作敏捷。 “没想到正义的审判者也如此狡诈,以多欺少呢!”男人说道,语气里又是另一个意思:你们这些审判者,就这么弱,也敢找上门? 男人话音刚落,他扯下红袍,盖住两个审判者的头,他快速地抓住锁尸绳的头,转了一圈,将两名审判者缠绕在一起,他的身体瞬间笔直倒立,悬在空中,双手抓住两名审判者的头颅,随即奋力一转,他的身体跟着旋转起来,只见他手上顿时出现两个流着血的头颅。 男人倒过身,丢下两颗人头,又伸向另一名审判者,双手插进那人胸膛,猛地一掰,将人瞬间撕开。 审判者们皆放手,只见四五十条锁尸绳相互靠拢,悬于半空,瞬间连成一条,飞向男人,快速地缠上身,将他团团围住,并吞没。 两名审判者各拉住锁尸绳的一端,向两边用力拉扯,锁尸绳越缩越小,挤压着里面的人。 夕瑶看着那团锁尸绳逐渐变小,小到只有她一半人这么高。 锁尸绳在吞噬里面的人,碾碎他的骨骼,挤压他的肉体。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锁尸绳,等着尸渣和血水从锁尸绳的缝隙中掉落。 “嘭!”一声巨响,回音晃荡在空旷的悬崖内部,使人头疼不止。只见那锁尸绳断成无数碎片,男人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脸上一抹狡黠而不可一世的笑容,嘲笑在场的所有人。 男人勾起一条腿,另一条腿伸得笔直,身体如空气一般灵活自如,毫无阻碍地往后漂移,他闭上眼睛,闭目养神,额前那道印纹亮起一丝血色,他忽然双臂展开,张开嘴,獠牙如弯刀,他瞪大血色眼睛,血丝爆出,脸色煞白,他怒吼一声,身后形成一股血红色的瘴气。他身体突然跃起,冲向审判者,大开杀戒,顿时鲜血横流,皮肉四溅,崖壁被无数道血液染红。 夕瑶目瞪口呆,那四五十个审判者在一瞬间都成了四分五裂的尸块,在半空中停顿了三秒,随即直直地落入深渊。男人则高悬在空中,他一身鲜血,却都是别人的血液。 夕瑶身旁吹过一阵风,将她整个人吹倒,她回过神才发现,不是风,而是一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他一手掐住夕瑶的脖子,将她整个拎起。 “魂王,你不辞劳苦来我这,就是为了要一个丑女人吗?”悬在空中的男人冷笑道,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继而道,“你要,我亲自给你送上门便是,何必你亲自跑这一趟。” “你杀了这么多人,今天还把我这么多审判者给杀了,一个女人来换,岂非太便宜了你?!” “我可没杀人,我只是猎食,你不会想让我活活饿死吧?你也太搞笑了,只需你们吃饭,就不许我吃肉?”男人张了张嘴,舔了舔自己的獠牙,又说道,“魂王,你劳师动众地派出这么多审判者,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吧,一下子死了这么多跑腿狗,你还够用吗?你可别告诉我,他们来我混沌界,还不知道自己出不去的下场。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要死,是不是被我杀死,又有何关系,总归要因我而亡。”男人说的没错,没有几个人来到混沌界还能活着出去,若能,也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魂王呵斥道,“休要狡辩!你这狡诈的恶魔!” “呵呵,魂王竟然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了,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多年来都是相安无事,你非要管闲事,我只能送你一程!给脸不要脸,就不要怪我!”男人说着再次露出凶相,直扑而来。 魂王一把箍住夕瑶的身体,袖衣里伸出一把短剑,扎进夕瑶胸口,逐渐深入,威胁道,“你若束手就擒,我便饶她不死,毕竟她也是无辜的,我可不像你凶残无度,自私歹毒,无情无义。” 夕瑶胸口吃疼,短剑逐渐扎进自己胸口,她仿佛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她心中冷笑,这个叫魂王的男人,亏他还是一个王,是有多愚蠢,竟然拿一个丑女人来作威胁。 夕瑶搞不懂这些打打杀杀的男人,她也不想懂,也根本不想参与,却身不由己地被卷入这荒谬的事情中,如今已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毁容之人,哪还有见日月的脸面。 男人见状并没有停止动作,依然直扑而来,一口獠牙对准了目标,他的手成爪形,指甲如倒勾,他身后一条长长的红色瘴气如影随形。 夕瑶闭上眼睛,人类世界容纳不下她,另一个世界进不去,误闯来到这里,依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是有多可悲,为何还让她活着?为何不让她快一点去死! 一阵强大的风扫过夕瑶的脸,又突然停止了,她睁开眼,看到一只手悬在她面前,长着倒刺般的指甲,手指的骨骼被拉长,干瘦可怖,布满血丝和青筋,手的后面是男人的脸庞,男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还是停止了攻击。 男人放下手,身后的瘴气开始消散,他额前的那道印纹逐渐淡去,他的獠牙缩回,眼眸里的血丝褪去,他望着夕瑶,那双桃花眼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多情和真意。 夕瑶吃了一惊,这是什么眼神?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他在看什么?他注视的人还是自己吗?分明是一个深爱之人! 魂王抽出夕瑶胸口的短剑,他丢下夕瑶,猛地刺进男人的胸膛,扎进他的心脏,魂王手腕一转,短剑一转,男人闷哼一声,魂王抽出短剑,一手伸进男人胸膛,将他的心脏整颗挖出。 夕瑶半撑着身体,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受死,最后倒在血泊里。他承受那一剑的时候丝毫没有反抗,只是一直温柔地注视着她,与那个秒杀四五十个审判者的恶魔判若两人。 魂王看着男人断气,才转身对夕瑶说道,“我很抱歉,利用了你,但是你的伤口并不深,没有触及到心脏,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夕瑶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的尸体,他怎么会为一个丑陋的女人束手就擒?!他是疯了不成?他是在做什么!夕瑶搞不懂这个男人,为何最后都要让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离世? 魂王带夕瑶离开了混沌界,重新回到人类世界。 一个月后,夕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笑了,她的人生简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笑话!她想过杀死腹中胎儿,却又不忍心,毕竟是一条生命,还是她的骨肉,她下不了手。 十个月后,夕瑶生下了一个女婴,一点都不像那个男人,男人虽残暴邪恶,长得倒也英俊无害,女婴像夕瑶自己,十分普通,放在人群里便会淹没,无法识别,可也可爱。 又过了一个月,夕瑶穿上斗篷,盖住自己丑陋的脸,她抱起孩子,在夜黑里穿梭。 夜晚的风,寒冷刺骨,肆无忌惮地刮在夜行者的身上,夕瑶的斗篷吹得“嗦嗦”直响,寒冷灌进夕瑶的衣衫,她掖了掖孩子的衣服。 夕瑶看到一座亮着灯光的房子,她站在窗外,看到里面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十分恩爱,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她吻了吻孩子的脸颊,落下两行泪水,她将孩子放在门口,把拨浪鼓放在孩子身上,转身离开。 夕瑶来到墓地,站在一座没有墓志铭和姓名的碑前,摘下斗篷,月光阴森,容颜可怖。 魂王出现在夕瑶身后,问道,“你需要什么?权利、财富还是荣耀?” 夕瑶浅浅一笑,笑容被阴霾覆盖,看不出笑意。 这块墓地是一年前魂王与夕瑶分开的地方,魂王因为夕瑶而杀死混沌界的男人,他承诺夕瑶,可以帮她实现一个愿望,等她想好了,就来这里见他。 “带我去混沌界。” 夕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述说别人的事情。 魂王深感意外,他认为没有人愿意回忆那些惨痛的遭遇,她为何要白白浪费这个机会而选择重回混沌界? “这个承诺,很难兑现吗?”夕瑶看着魂王的眼睛,问道。 “没有,但如果你去了,我是不会再把你带出来的,所以,你得死在那里。”魂王给夕瑶重新考虑的机会。 “那就去吧。”夕瑶平淡地说道。 魂王虽诧异,却还是答应了夕瑶。 夕瑶再次回来那个地方,她依然无法在悬空的铁链上如履平地,她抓着铁链,一点点往前挪,好几次差点掉进深渊,最终抵达中间悬空的平地上。 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 夕瑶躺在男人身旁,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一颗泪水。 夕瑶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想明白,残暴的男人为何因她而束手就擒。一年前,魂王将夕瑶带回人类世界,他说男人是恶魔,混沌界之王,也是狼人。夕瑶翻阅奇闻古籍,最终才得知,狼人凶残暴虐,却重情重义,一生只爱一人,一生只认一妻。所以,即便她自毁容颜,面目丑陋,他却依然爱她,至死不渝,甘愿为她受死。魂王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杀死了他。 夕瑶不知道,多年来,在她沉睡的时候,男人一直坐在她身旁凝视着她,守护着她,目光和他最后一次凝望她一样。 死去的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白骨旁,多了他的妻子。 正文 34、琉璃阁血案 1 readx; 夕瑶低垂着头,她刚才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样子,丑陋的模样,全部都显露出来,在他面前,一览无余,这可如何是好? 在汎尘的记忆中,除去梦境里的场景外,他这是第二次见到夕瑶,两次之间,差别很大,第一次她只是一个人类;这一次,她分明不是一个普通人。笔%趣% 汎尘并不喜欢多管闲事,事实上,他已经参与了,否则他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在琉璃阁失控吻了木芷凝,却想起梦境里的夕瑶,以至于他不得不多在意她一些。他再次翻看了夕瑶的梦境,却是一片空白。夕瑶在混沌界做的任何梦,汎尘都看不到,因为混沌界是个特例。 汎尘看了夕瑶未来一天的梦境,就是她离开混沌界后第一天做的梦,梦里有白茫茫的大雪,有撑着白色油纸伞的汎尘,从远处走近她。 夕瑶在这里偶遇汎尘,原本是不存在的事情,这只不过是她自己期待的场景。能实现的也只有在她梦境里。而汎尘恰巧看了她这一天的梦境,他忍不住想替她圆一次梦,按照她期待的方式和场景现身。但夕瑶变成另一个模样的场景,是汎尘不知道的,也是在梦境里没有看见的。或许改变历史是有悖常理的,多少会生出一些变数。 汎尘和夏夕澈虽然是不同阶段的人,有着不同的经历,但是毕竟是同一个人。汎尘从夕瑶的梦里了解了她和夏夕澈的经历,却无法彻底感同身受,但是冥冥之中有着某种联系,使他无法放任不管。 汎尘将伞放在夕瑶手里,她的手很暖,他转身向前走,伸出手,吉宝将面具放在汎尘手上,他戴上了面具。 夕瑶碰到汎尘的手,他的手很冰冷,她捏紧伞柄,跟在他身后,她也觉得幸福。 吉宝习惯了汎尘话少,但是夕瑶也不说话,还是让吉宝的喉咙有点痒痒,他肚子里翻滚着无数问题,为什么夕瑶会出现在这?夕瑶明明是普通人类,为什么会变成另一个模样?为什么……吉宝咬着牙,强忍好奇心。 雪停了,说明路走完了,夕瑶仰起头,脸上有些遗憾,她第一次离得汎尘这么近,虽然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 远处的小麦田里站着洛奇,洛奇看到带着面具的银发少年,他知道那是汎尘。汎尘从洛奇面前走过,却没有多看他一眼。 临时通道一次只能进一人,从人类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只能进一人,但是另一个世界去人类世界却无所谓,只要临时通道还开着,他们随时都可以去往人类世界,所以汎尘才能接到夕瑶。 洛奇看到夕瑶,问道,“你怎么走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逃跑了。” 夕瑶一心只想跟着汎尘,并不想理会洛奇。 “我在跟你说话呢!”洛奇不满夕瑶的态度,吼道。第一次,夕瑶对他说话不客气,不尊重他的职业和身份,他就放出锁尸绳上的人头吓唬她、教训她,这一次,她刚遇见汎尘就又不搭理、不尊重他,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 夕瑶转身,瞬间移到洛奇跟前,掐住他的脖子,倒刺般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肤,她冷冷地说,“别烦我。” 洛奇一怔,如此强大的杀气,她还是之前那个被死人头吓哭的女孩吗? 夕瑶现在讨厌审判者,但还是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一次警告,下一次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她松开走,继续往前走。 吉宝边走边仰着脑袋问,“夕瑶,你连审判者都敢威胁?你太酷了!”吉宝早就看不惯那些整天把死人头挂在身上的审判者,只是他们身份特殊,也不敢去得罪,吉宝还很担心自己主人被他们盯上,所以千方百计阻止汎尘不杀王倩倩,吉宝想到这,很疑惑,审判者竟然还没找上门,为什么?难道王倩倩不是汎尘杀的? 夕瑶已经变了,她不再是之前那个她了,唯独不变的是对汎尘的感觉,或许她遗传了她的父亲,只认准一个,只爱一人。那么对崔哲楠根本就不是爱,难怪对方背叛她的时候,她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有愤怒和报复心。 吉宝拉住夕瑶的手,小声地说,“木芷凝回来了,她竟然没死!” “我记得这个名字,她是汎尘曾经的恋人,不对……没有‘曾经’,一直都是,或许我不该跟你们一起走,我会给他造成困扰……”夕瑶很失落。 “不要!夕瑶你别走!”吉宝使劲拉扯夕瑶,让她蹲下身,他在她耳边说,“汎尘是在意你的,否则他去接你的时候也不会特地摘掉面具,他最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容颜,除了很熟悉的人。” “接我?面具?”夕瑶抬头看向走远的汎尘,熟悉的人,那么,他们并不是遥远的距离,夕瑶之前只看到汎尘表面给她的冷漠和距离感,被吉宝定义成熟悉和在意的人,使她心头暖了一下。 汎尘的确保留了夕瑶梦境里的场景,见面的时候还特地摘了面具,直面她,他也没有抹去她梦境里的他,他允许她记得他的容颜。 “总之,你相信我,你还有机会,我吉宝绝对支持你!”吉宝不喜欢自己的主人和木芷凝在一起。 汎尘刚跨进琉璃阁的大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汎尘,你小子可多日没来了,某人甚是想念你呢!”亚特瞬间挡住汎尘的去路,看到汎尘身后的新人面孔,饶有兴趣地走到夕瑶跟前,说道,“特地带个人类回来孝敬我?我可很久没有吸到人血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亚特见到人类,两眼放光,朝夕瑶的脖子美滋滋地埋下头。 夕瑶还没听懂这个妖娆男子的话,只听见“哄”的一声,亚特披肩的长发燃了起来。 “汎尘,你疯了吗!”话音未落,亚特已不见。 汎尘指尖的蓝火逐渐熄灭,他若无其事地跟随领路女子走去。 一直站在汎尘身后的夕瑶,并没有目睹这一幕,亚特动作又快,夕瑶只觉得他十分怪异,自导自演,像个疯子。 “姑娘这边请。”一个长裙女子推开一扇房门,对夕瑶说道,示意她可入住这间屋子。 夕瑶却呆呆地看着长廊,汎尘逐渐走远,直到跨进一扇房门。 “他住那吗?”夕瑶问女子,女子不答。 吉宝“呵呵”笑了两声,却不是真笑,似乎对什么很不满意,又不能表达,只能干笑两声发泄下不满的情绪。 “吉宝?你怎么还在这?”夕瑶觉得汎尘是吉宝的主人,吉宝应该如影随形才是。 “那是木芷凝的房间。”吉宝说完,又“呵呵”假笑了一声,他仿佛真的很不喜欢木芷凝。 “哦,是吗?”夕瑶自言自语,失落地进了屋,她想,她不该要求太多的,他没有赶她走,已经很好了。 汎尘进门,看到木芷凝正要跟他说话,他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声张,他依靠在门槛上,看着屋里愤愤不平的亚特。 亚特一副狼狈,上半身湿透,水滴从他长发上低落,他坐在玉桌边,一副委屈的模样,对着木芷凝抱怨道,“汎尘带了个陌生女人回来,还极其偏袒于她,对我下了如此重手,差点把我头发都烧光了,我是有身份的人,他竟敢这么对我。我好心帮他看管琉璃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这忘恩负义的家伙,等会他来了,你替我告诉他,我要跟他绝交!” “陌生女人?”木芷凝问道。 “对!从来没见过。”亚特喝了一口闷酒。 木芷凝望着门口的汎尘,淡淡愁眉,如水波荡漾,问道,“她是谁?” “鬼知道!”亚特回道,看到木芷凝并没有在看自己,他顺着她望去的方向转过身,喃喃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身后跟着一个审判者,你若那时吸干了她,岂不是自找麻烦?”汎尘这才进了屋,没有回答木芷凝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夕瑶到底是什么人。 木芷凝见汎尘不愿说,便也不强求,她揭开珠帘,走进内室,婀娜多姿,席地而坐,低眉抚琴,指如青葱,手似玉笋。 亚特“哦”了一声,显然没了刚才的不满之意,又问道,“那你打算让她住在琉璃阁?” “如果换成一个绝世美女,想必你就不会有这么多异议了。” “知我者,汎尘也。”亚特笑道。 玉桌上美酒佳肴,香薰袅袅,琴声悠悠,帘内伊人。 汎尘漫不经心地转动玉杯,无心饮酒。 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出现在门外,禀报道:“亚特大人,阁内出事了。” “何人敢在琉璃阁闹事?”亚特放下酒杯,他倒是好奇,能有什么事? 琉璃阁分为东南西北四条长廊,长廊两侧各设数百雅间,内设中庭,四处拐角为大厅,与长廊分离,为单独间。其中以东为贵,以北为偏。 汎尘看着眼前的场景,立刻挡住木芷凝的眼眸。 琉璃阁本是文雅之地,文人骚客都喜欢来此消遣,借机施展魅力,此刻东侧大厅却尸块遍地,分不清男女,血腥无比。 正文 35、琉璃阁血案 2 readx; “谁干的?!”亚特厉声吼道。笔~趣~阁www.biquge.info 站在现场的几名男人低声回道,“目前还不清楚。” 阁内人口众多,来往之人不在少数,凶手也不可能在自己脸上写着“坏人”两字。 “这是要拆台啊!好一个不知好歹的人!”亚特愤怒道。 大厅不如雅间,但东侧大厅的来客也不是泛泛之辈,关键还死了这么多人,事态严重,掩饰不过,定会闹得满城风雨,汎尘问道,“死了这么多人,难道没有任何动静?” 一人回道:“厅内本是歌舞升平,却忽然鸦雀无声,前来一看,便已如此。” 亚特问道:“事隔多久?” “发现到禀报,前后不足一分钟。” “凶手定在阁内,召集所有人,给我彻底搜查!”亚特说完便迅速离开。 汎尘示意木芷凝回房后,停留在大厅内,查看现场,所有尸块均不成形,看不出破绽,看不出凶器,又听不到任何声响,在悄无声息间杀死这么多人,并且撕裂尸体,动作如此之快,看来非等闲之辈。汎尘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吸血鬼,但是亚特就是纯种吸血鬼,没人敢来此闹事。还有谁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这么多人? 选择东厅作案,作案前肯定隐藏在附近,那么凶手很可能在东侧长廊的雅间内,那里的人也正是地位较高,能力较强者,最有可能做好常人做不好的事。汎尘离开东厅,前往东边长廊,正巧半路遇到行色匆匆的夕瑶。 “所有雅间我都查看过了,没有可疑之人,唯独发现一间……没有人。”亚特动作迅速,闪移到夕瑶跟前,冷眼盯着她,又说道,“琉璃阁从未发生过这类事件,偏偏你来了,就发生了……你不是人类,对吗?” 亚特此刻的气势,可谓咄咄逼人。 夕瑶被亚特逼退几步,靠在精雕细琢的墙壁上,她看到汎尘同样质疑的目光,说道,“我不是人类,但我没有杀人!” “没人说杀人。”汎尘看着夕瑶,淡淡地说道。 亚特冷笑一声,说,“我可没说事件是指杀人事件,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你就是肇事者?” “我没有!我不可能一下子撕碎那么多人!” 亚特的俊脸贴近夕瑶,质问道,“呵呵,我也没说死的人是几个,更没说是怎么个死法,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夕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看着汎尘,希望他能相信她。 亚特讽刺道,“你看他做什么?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颠倒是非,是花容月貌、娉婷袅娜,还是风华绝代?” 夕瑶咬了咬唇,亚特这话略伤人,在暗指她姿色平平。 “亚特,派人把东厅清理下,查一查死的人都是什么人,在家属找上门前先行处理。”汎尘最后看了夕瑶一眼,目光里第一次没有寒冷,唯独是质疑。 “你们几个,给我盯着她!”亚特冷哼一声,对旁边的守卫说道。 午夜时分,亚特坐在中庭的石凳上,石桌上平铺一张宣纸,纸上写着六十一人的名字,他根据尸体唯一没有被分解的人头来辨别,说道,“其中二十六人为我阁内女子,其余三十五位皆在各地小有名气,此事颇为险峻,若以身份压人,视为不妥,只能将凶手推出,但必然还会影响到琉璃阁的名声。” 汎尘将酒杯玩弄于指尖,第一次露出愁眉之色。 “那个女人是谁,你可清楚她的底细?”亚特问道。 汎尘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夕瑶真实身份,只是感觉似曾相识,原本只以为她是个普通的人类。汎尘放下酒杯,站起身,在月光下抬起左手,虎口图纹快速游走,中庭内瞬间出现无数人影,今日所有来过琉璃阁的人,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没有一个可疑之人。 汎尘忽然睁开眼,他发现这些人影里面,少了一个人,少了夕瑶。他一挥长袖,众人影消散。 汎尘针对夕瑶一人,却依然没有看见她。 “怎么?”亚特问道。 “我看不见她。” 亚特知道汎尘所指之人,说道,“莫非她做贼心虚,心事重重,还未入眠?” “不是,”汎尘看着手背上的图纹,它一直在游动,说明对方正在做梦,并且很活跃,他却看不见,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那疑惑之眉逐渐散开,淡淡道,“她是在反抗。” “反抗?她如何知道有人在看她的梦境?你告诉她的?” “没有。” “吉宝,是不是你出卖自己的主人,偷偷告诉别人的?”亚特对着空气问道。 “没有!我从来没有说过,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过,我发誓!”吉宝连忙解释道。 亚特疑惑道,“不该啊!知道这件事的,这世界除了我们在场的三个人,就是汎尘你的父亲,没有第五个人了,她是如何得知的?她竟然能反抗,够可以的,不容小觑,有点本事,这样看来,能瞬间杀死那么多人的本事也是有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吉宝犹豫了很久,支支吾吾地插嘴道,“没人……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夕瑶干的,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不会做出如此残暴的事,更何况,那些人都跟她非亲非故的,她为何要杀死他们?” “也许是本能。”汎尘想起雪地里的一幕,她身上的杀气可不是一般的重。 “哼,不是她做的,她为何反抗?还不是怕在自己没意识的情况下让人知道她不堪的秘密!”亚特对夕瑶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 汎尘收回手,他昨天还看了夕瑶的梦境,今天却不能,恰好今天又发生这件事,不是欲盖弥彰吗?汎尘还怀疑,夕瑶很可能已经知道是他在看她的梦境,否则时间上怎么会如此巧合? “汎尘,你向来不做闲事,偏偏这次,带了这么一个人回来,闹出这等丑事。”亚特起身,继而道,“我这就把她抓来!也给她来个碎尸万段!以儆效尤,否则别人还以为我琉璃阁是吃素的。” “还是再等等吧,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了,不差多等一天。”汎尘虽然怀疑夕瑶,种种迹象都指向她,但是他心里却不希望是她,希望能等到直接线索,证明凶手不是她。 “汎尘,我是不知道你跟那来路不明的女人是何关系,事到临头还如此袒护于她,你别忘了你还有个木芷凝!你不会是瞎了,看上那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吧?”亚特见汎尘的偏袒似乎有些过头了,不得不提醒道。 吉宝见亚特对汎尘出言不逊,第一次顶撞亚特,说道,“亚特大人,这琉璃阁虽然一直由你掌管,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这儿的主人,但你别忘了,真正的阁主是我家主人!” “呵呵,吉宝,你以为我稀罕当这里的管家?!”亚特笑道,仿佛在讲一个笑话,把他自己都逗笑了,他堂堂纯种吸血鬼,整日泡在这琉璃阁里无所事事,若不是因为木芷凝,他才不愿多待一天。 吉宝答不上话。 “汎尘,若到明日亥时,你还不动手,我便替你出手,到时候,她会死得更惨。”亚特冷冷道,挥袖离开。血洗东厅,对于亚特来说,虽然严重,但不至于使他与多年好友汎尘翻脸,他生气的是汎尘的态度,对那个陌生女人暧昧不清的关系,若不是木芷凝唯独钟情于汎尘,亚特也不至于甘心当个“管家”。与其说,汎尘到琉璃阁是为了等失踪的木芷凝,倒不如说,一直守在琉璃阁的亚特在等她。 任何人都可以进琉璃阁,唯独审判者不允许。洛奇不见夕瑶出来,一直在外徘徊。 “洛奇?你怎么在这?”另一名审判者匆匆赶来,正是因为琉璃阁东厅之事,他的锁尸绳上瞬间出现六十一个人头。 “武氘师兄,里面出事了?” “正是,而且是大事。” “我这血迹都没干,尸体还热乎着,这么快就引来了苍蝇,是我这尸体太香,还是你们审判者鼻子太灵?”亚特不知何时站在围墙之上,居高临下下看着门外的洛奇和武氘。 “原来是亚特大人,多有叨扰,早有听闻,大名鼎鼎的纯种吸血鬼窝在女人阁里,我还以为是无聊传闻呢!”武氘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十分欠扁。 “你这大半夜来,就是为了跟我寒暄不成?哼,”亚特飞身而下,一个机灵便把武氘一脚踹飞,他飘然落地,整个过程不足一秒,就在说话之间,只听见他后面半句话,“……你也配?” 武氘吐了一口血沫,爬起身,说道,“亚特大人为何要为难我,我也是秉公办事。” “我并没有阻止你秉公,也没阻止你办事,我只是不允许臭苍蝇进我的‘女人阁’。”亚特将最后三个字加重了语气,拉长了语调,他的身体如箭般朝远处的武氘飞去,一手掰断武氘的脖子,只听见“咔嚓”一声,亚特却没有埋下头去吸他的血,他嫌弃了“啧啧”了两声,松开武氘的身体。 “你!”洛奇连忙上前,扶起武氘,他却已断了气息,“武氘师兄?武氘师兄?” “别叫了,他已经死了。” 亚特替武氘回答道。 洛奇愤怒地瞪着若无其事的亚特,难以置信,他竟没有丝毫顾念就直接杀死了审判者,他不怕审判者? “你这么看着我,是对我不满意吗?我可以顺带也送你上路。”亚特不屑地瞥了一眼洛奇,亚特并不是真的怕审判者,他只是怕他们像苍蝇一样缠着他、烦他。 还是见习生的洛奇对很多事和很多人都并不熟悉,他抱起武氘的尸身离开。 正文 36、琉璃阁血案 3 readx; 洛奇带着武氘的尸体回到黑暗帝国,对着一个白眉老者说道,“师傅,这世界上还有对审判者毫不尊重的人?” 老者的手拂过武氘来不及惊恐便死去的眼睛,老者泰然。笔%趣% “师傅!您倒是说句话啊!” “能说什么?” “至少您应该问一下,是谁杀死了武氘师兄。” 老者从腰间抽出锁尸绳,原来武氘的断魂灯已熄灭,他今日注定会死。 洛奇一怔,看着武氘的尸体,想了一会,问道,“就算今日是武氘师兄的死期,但他是被人杀死的,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我们是审判者!是我们审判他们,而不是让他们来杀戮的!” 老者理解洛奇年轻气盛,很多事他还不懂,老者摇了摇头,不再多语。 “师傅,您不管这事,那我只能去找能管事的人了。” “站住!”老者将拐杖在地上一顿,抽出锁尸绳,飞向洛奇,锁尸绳一头将他牢牢缠住,老者一拉,洛奇的身体被腾空拎起,摔倒老者脚边,老者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断魂灯灭,人死;断魂灯不灭,人不死,那杀武氘之人,断魂灯可有熄灭?” “我管它熄没熄灭,照灭了它不可!活着也把它弄成死的!” “违背常理,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什么?”洛奇抖了抖身体,身上的铁链还紧紧缠着他的身体,洛奇只听出老者一半的意识,只认为老者言下之意是有人开了先河,急切地问道,“这么说,是有先例了?灯灭人死的规则是可以人为打破的,是吗?”洛奇眼里闪过迫不及待的渴望,如果可以,那么他们审判者就是死神了,天下无敌,想要谁死就能让谁死,毕竟他们是掌管断魂灯之人。 老者松开洛奇,那双老眼有些迷离,回忆道,“我们审判者已不如从前,是有原因的。早前,混沌界的邪气和污气滋养了一个恶魔,狼人冥棂,残忍暴虐,狡猾奸诈,残杀无数无辜之人,上千年都逍遥法外。天不收他,纵容恶行,他的断魂灯如永世之灯,不曾暗淡分毫,始终如烈日般明亮,而且有一个怪异的现象,他杀的人越多,嗜的血越多,他的断魂灯就越亮。一条锁尸绳上,便是上万个人头,冥棂造的孽,何止千万?魂王忍无可忍,亲自率领众多审判者前往混沌界,与冥棂决一死战。” “然后呢?冥棂死了?”洛奇催促道。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场混沌之战,四十九名审判者不幸丧命,严重影响黑暗审判的日常运作,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处于瘫痪状态,很多位置无故空缺,无人管辖,也是那时开始,审判者的威望大不如前。” 四十九个,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洛奇好奇道,“那冥棂就这么厉害?” “何止厉害,连魂王都敬他三分。那场恶战得以平息,也都因魂王智取。但是冥棂的断魂灯不是自己熄灭的,而是魂王亲手摧毁的。哎……天意难为啊!”老者感慨一声,又道,“违背天意,要受到血的代价,魂王不久后便身患疾病,一蹶不振,时隔多年,如今才见好转,你这样鲁莽地去面见魂王,又有何用?只会添乱。” 洛奇瞪大眼睛,“事态竟如此严重?!” “何止如此,你还年轻,你不懂。众人表面上依然畏惧审判,但魂王不如从前,这是不争的事实,也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一些自命不凡又有一定地位和本事的人开始轻视审判者的这个职业,甚至有人觊觎黑暗帝国,早已策划多年,找机会吞并,如今我们是四面楚歌。” 洛奇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处境如此不堪,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莫慌张,黑暗帝国之所以可以立万年,必然是有原因的。这种困境不会再持续很久,很快就会结束,在不久之日重振雄威,再无人敢轻视和觊觎,如今只需要等待,耐心等待……”老者说到这里,两眼燃起光芒。 “可是武氘师兄就这样白白丧命吗?” “这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目前,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的事情,自会有人操持,你们每一个审判者,只需要记住自己的使命,做好自己的事。” “那琉璃阁的六十一条人命呢?任由那个嚣张的亚特继续得意?” “魂王已经派了魁拔前去,你若存心要帮忙,便去助他一臂之力,听候魁拔差遣,自然会有你可学习的东西,早日摆脱见习生的身份,他日你转为正式审判者,必然与现在的审判者不一样,你会有更多的权利和力量。”老者说着便拄着拐杖离开。 “是,师傅,徒儿受教。”洛奇恭送老者远去。 “因果循环,皆有天命,血债血偿,视死如归……饥饿的獠牙,渴望的血眼,觉醒的恶魔,何以囚禁于此,受人监视?” 夕瑶从梦中惊醒,她用力晃着头,却甩不掉梦里血腥的场景,以及脑海里的声音。 “父亲?”夕瑶脱口而出,是她死去的父亲的遗愿还是她对父亲的思念? 没有回应。 夕瑶爬下床,打开门,却被壮汉堵住,距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亚特吩咐,不允许这个女人离开房间半步。 “我不是犯人,你们不能这样关押我。” “是不是,再过一个时辰就会有结论。” “是让我坐以待毙吗?难道我不能去找证明我不是凶手的证据吗?” “是找证据还是想逃跑?” “我说了……”夕瑶此言一出,瞬间掐住两名壮汉的脖子,将两张涨得猪肝红的脸扯近自己的视线,说道,“我不是犯人!” 夕瑶推开壮汉,顾自走向长廊。 两名壮汉被夕瑶瞬间的邪气怔住,面面相觑,她若是犯人,血洗东厅之人,必然有杀死他们的能力;她若不是犯人,从刚才那一幕来看,她也有杀死他们的能力。两人连忙爬起身,跑去禀告亚特。 夕瑶路过一扇门,是之前汎尘跨进的门,也是木芷凝的卧室。夕瑶情不自禁地驻足于门外,想看看里面的场景,更想看看真人木芷凝,她到底有多美。 “这位姑娘,你进不得。”席地而坐的女子提醒道。 “那木芷凝是雪做的不成?如此娇贵、看不得?难不成瞧上一眼会融化不成?”夕瑶觉得奇怪,看一下会被人要去一块肉或夺去一点美吗?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公主生性善良,又体态娇弱,与姑娘这样的女侠断然是截然不同的。” 说着无意,听者有意。夕瑶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似乎话里有话。夕瑶觉得这里的人真是奇怪,一个个都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她,她就是皮糙肉粗为下等人,那木芷凝就是仙女下凡为上等人,可真是好笑。夕瑶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叫亚特的妖娆男子,心里更是不爽,他说话最难听,处处针对她,看她哪里都不舒坦,仿佛是他眼中刺一般。 行吧,看不看都无所谓,反正与她夕瑶没有任何关系,看了她也不能怎么样,总不至于看一眼自己就能变成木芷凝,然后可以替代汎尘心目中的恋人地位,这才搞笑了,夕瑶拍了拍屁股便走人。 是哦!还有汎尘!夕瑶想到汎尘,他还误会自己呢,她得赶紧做些什么,消除误会,她快步离去,消失在长廊尽头。 “哐当”一声,窗子被风吹开,磕到墙壁上。 夕瑶闻声上前,一扇门开着,窗户还在小频率地撞墙,风很大,吹起夕瑶的裙摆。 “姑娘!你怎么了?” 夕瑶见一地的血液和不知名的块状物,连忙上前,扶起血泊里的美少女。 少女睫毛微微颤抖,长眉紧锁,十分痛苦,却睁不开眼,脖颈处有两颗獠牙印,正流着涓涓的血。 夕瑶看着窗户在风中摇晃,想必凶手是听见有人来了便跳窗逃跑了,这地上的块状物应该就是原本席地而坐的女子,原来凶手是这样作案的,难怪走廊上的人都没有发现。夕瑶连忙放下少女,爬上窗户,去追凶手。 夕瑶穿过郁郁葱葱的植物,拨开一层层厚重宽大的叶子,时间这么短,凶手跑得一定不会很远,夕瑶想到这,加快了步伐。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汎尘,他难得没有赶走她,她落脚还不到几个时辰,就出了东厅血案,所有矛头都指向她,使她百口莫辩,如果真的是她杀的,那也一定是无知觉的行为,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忽然,一张铁网从天而降,砸断了植物粗壮的茎叶,压断了花卉,一并盖住夕瑶。 “妖女,还不束手就擒!”屋顶上响起亚特的声音。 “为什么抓我?凶手在前面!”夕瑶喊道。 亚特从屋顶跳下,说道,“人赃并获,休要狡辩!” 夕瑶拨开混乱的植物叶子,看到亚特正怒视着她,一副要活吞了她的模样,她被铁网压得喘不过气,仍然提着嗓子解释道,“我是跟着凶手追来的,你们抓错人了,得赶紧去追真正的凶手!” 亚特使了个眼神,几个壮汉上前,将夕瑶连带着铁网一并扛起,穿过中庭,路过北侧长廊。 正文 37、结束罪恶 1 readx; 夕瑶看见行走在长廊上的汎尘,正抱着一个女子,正是夕瑶在屋内看见的美少女,她一身鲜血,脖子上绑着一根白色缎子,躺在汎尘怀里,汎尘的衣袖断了一截,想必就是少女脖子上的缎子,夕瑶问道,“她……她是木芷凝?” “妖女,你还要装吗?”亚特冷冷道,手一挥,壮汉们将裹着铁网的夕瑶毫不留情地丢到地上。笔%趣% 夕瑶面朝下,额前摔出了血,浑身疼,“我没装,我说的都是事实!凶手不是我!” “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只有你身上沾满了别人的血,你说真凶逃跑了,为什么染在植物茎叶上的血迹只有你走过的路有,别的地方都没有?” “不可能,凶手只可能从窗口逃走,否则长廊上的女子都会看见的,我的判断不会出错的……” “明明是你把木芷凝诱骗出去,带到偏僻的北侧长廊,并趁机伤害她。” “我没有!我之前还站在她的房门前,想见一见她长什么模样,但是被她门口的女子拦住了,你不信的话,可以找她来与我对质。”夕瑶透过铁网眼巴巴地望着停在原地的汎尘。 亚特接过一个壮汉手上的人头,丢向夕瑶,“你自己看!” 夕瑶不明白亚特的意思,她朝那死人头望去,睁着惊恐的眼睛,那人正是木芷凝门前的女子!夕瑶听到声音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血泊里的美少女以及满地的块状物,的确没有去看滚在墙角处的人头。这女子怎么会死呢?不久前才跟她说话来着,还暗讽夕瑶和木芷凝是两类人。 “没有,我真的没有杀她……” 亚特一脸铁青,继续质问道,“难不成你还想狡辩,说木芷凝自己走出去,自己把身边的丫鬟撕裂,自己扯下头颅咬了自己的脖子?” “你不该动她的。”汎尘冰冷地说道,抱着木芷凝从夕瑶跟前走过。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没有……我都没有见过她,怎么可能会杀她……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夕瑶朝着汎尘的身影,哭着喊道。 “你这妖女,露出你的真面目吧!这是你最后一次以真面目示人了,可别怪众人记不住你这张再平凡不过的脸。”亚特的手指嵌进铁网,拖着夕瑶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夕瑶绝望地说着,“不是我……不是我……” 夕瑶被拖出了长廊,拖出了琉璃阁的大门,拖过台阶,拖过青石板路,她一直以跪坐的姿势困在铁网内,无法动弹,小腿和膝盖磨得血肉模糊,身体上的伤怎比得过心里受的伤,没有任何一个好心人告诉她,有时候,爱一个人过于沉默和卑微,就是世界上最残忍、最恐怖的毒药,一旦中毒,没有解药,所以清醒的时候应该趁早结束和了断。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聚集在铁网里的夕瑶,他们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事,但是都知道,那一定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所以,没有任何人投来怜悯的目光。 各路人马齐聚百年刑场,这里已经有一百年没有沾过血,今日的刑场上站满了人,一个个哀怨而愤怒的人。 “亚特大人,感谢您如约而至,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一个身着精美华服的妇人对亚特恭谨地说道,她一脸苍老和苦相。 亚特微微低头,说道,“是我琉璃阁的失误,还请夫人见谅。” “不会,您亲自将凶手送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亚特放开铁网,由其他两名男人将夕瑶拖上刑场的台阶,台阶的棱角磕破她膝盖上最后一点皮,她依然喃喃地说,“我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男人解开厚重的铁网,将夕瑶绑在罪恶柱上,这根罪恶柱在一百年前,那个充满杀戮的年代,浸透了无数人的血液,死在上面的人,却并非都是罪恶之人,杀戮需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论罪恶是否属实,只需要见血,只需要死亡。 洛奇和魁拔站在人群里,魁拔留心观察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亚特。洛奇却只望着罪恶柱上的夕瑶,她怎么会被绑在上面? “那么,开始行刑吧,老规矩,一个个来,只要不死得太快,抢了后面人的机会即可。”亚特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死死盯着罪恶柱上的夕瑶。 刑场上的人都是死者的家属,他们被赋予权利,可以惩罚罪恶之人。众人皆掏出自己带来的武器,都怒视罪恶柱上的女孩。 “我先来!”一开始的妇人拿起一把长剑,朝夕瑶的胸膛刺去,贯穿她的身体,剑头发出一声脆响,是抵在罪恶柱上的声音。 夕瑶承受着撕裂的疼痛,喉咙发出一声闷哼,都觉得钻心的疼。 妇人拔出长剑,看着夕瑶吐出鲜血才略微满意。 “夫人,这第一下就是想要她的性命吗?”亚特问道。 “她对我儿做的事,何止这么简单?”妇人想起儿子的死状,不忍泪下。 紧接着,后面的人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一时间,夕瑶身上到处是伤口,血液染透她的白衬衫,哪怕夕瑶是个死人,他们也不会停手。 夕瑶伤心,她一直不反抗,只是不停地流泪,她还是被世人遗弃了,即便是这个新的世界,依然容纳不下她。 “住手。”远处传来一道熟悉而冷漠的声音。 夕瑶抬头望去,是带着面具的汎尘。 汎尘身后的吉宝,远远地看到受苦的夕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亚特坐起身,“汎尘?你不会还想偏袒这个妖女吧?她差点杀了木芷凝!” 汎尘没有回答亚特,而是径直走向罪恶柱上的夕瑶。 “你……终于……肯相信我了吗?”夕瑶吃力地说道,她每说一个字,伤口里就流出一些血。 “我该如何相信你?”汎尘看着夕瑶遍体鳞伤的身体。 夕瑶不懂,汎尘为何用如此质疑的目光看她?她朝着他望着的方向低头看去,尽管她身体到处是伤口,到处在流血,却依然有很多伤口在自己愈合,此刻,她膝盖和小腿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我……我不是……妖女,我……没有想杀她……我没有杀人……”夕瑶哭着说,声音很轻,很轻,却很诚恳,她恳求他相信她是无辜的。 亚特听不见汎尘和夕瑶的对话,只是在远处大声催促道,“汎尘,木芷凝还生死不明,你就这么急着救新欢吗?!” 汎尘抬起手,拂过夕瑶脸颊上的泪痕,平淡地说道,“那个叫夏夕澈的人,他爱过你,爱得很认真。” 夕瑶吃惊地睁大眼睛,仿佛眼睛睁得越大,耳朵就会越好使一些,她恨不得将汎尘的一言一行,每一道目光都录下来,珍藏起来,一定会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夕瑶忍不住又淌下泪,这一次眼泪是特别的,眼泪不咸,仿佛是甘甜,是久违的感动,是暖人的触动。她露出幸福的笑容,苦尽甘来的滋味,尽管一边流泪一边微笑很怪异,她却觉得值得,这是对她的宽慰,是对她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认可,她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没想到会换来他的肯定。 “可我不是他。” 汎尘依然平静地说道,没有任何情感的流露,仿佛说话的人与他无关。 “什么?”夕瑶仿佛断片了,耳朵“嗡嗡”作响,她难以置信,这前后两句话真的是出自同一个人的口吗? 汎尘垂下抚摸她脸庞的手,抬起另一只手,长袖滑落,露出一只白皙的手,纤长的手指握着一个木桩,足足有夕瑶三只手腕那么粗,两头为尖,似箭头,木桩上刻满金色的符文,木桩的尖端抵在夕瑶的胸膛上,重新刺破她的皮肤,一点点插入。 夕瑶如天堂跌入地狱,希望摔得粉碎,难能可贵的幸福感瞬间爆裂,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银发少年,她原本是有多爱他啊!爱到想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他短命的未来,他却亲手在摧毁她,扼杀她最后一点爱的权利,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的视线被泪水占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那双湛蓝的眼眸。 夕瑶哭出了声,撕心裂肺,很无助,很委屈,很绝望。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爱上一个人就是错吗?她已经爱得很卑微很沉默了,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如果早知道会伤得这么痛、这么彻底,她宁可从来没有遇见过夏夕澈,更不想见到汎尘。 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感到意外的亚特,古城瞬间沉默,只有夕瑶悲戚的哭泣声。 “主人……”吉宝仰着头,用哀求的目光望着汎尘,眼里装着透明的泪水,这里唯一真心在意夕瑶的也只有吉宝,而他却无能为力。 木桩扎进夕瑶的胸膛,刺穿她的心脏,木桩上的符文忽然活了过来,缠绕在周围,将它牢牢地钉在她的心脏上,设下永世毒咒。 夕瑶逐渐闭上眼睛,流下最后两行泪水,再也没有睁开。她身上的伤口也不再自动愈合,唯独血液还在不停地往外流。 正文 38、结束罪恶 2 readx; “滴答、滴答……” 血液不停地滴落,染红了刑场上的青石板。笔&趣&阁www.biquge.info 夕瑶钉在罪恶柱上,胸口插着木桩,柔软的四肢再也使不上劲,她低垂着头,飘逸的短发在风中凌乱,连头发上都沾着粘稠的血液,好不狼狈,她的衣衫被扎出无数破口,每个口子都染着醒目刺眼的血,仿若无数血花开在她的白色衬衣上,她胸口插着木桩,雪白的手臂和长腿开着无数血口,翻着泛白的粉色皮肉,她的脸上不再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一切都结束了,罪恶也跟着结束,无论这份罪恶是否与她有关,她都已承受。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这里住着奇妙的第二人类,有着奇妙的古建筑,古色古香的城池和人们;那是一个同样美好的世界,那里住着善良的人类,自食其力,勤勤恳恳的人们,每天为生存而忙碌,辛苦工作,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而付出踏踏实实的劳动。这两个世界都很美好,都很光明,阳光很暖人,月亮很漂亮,繁星很璀璨,照亮人心,却唯独对夕瑶不公平,唯独对她残忍,为何会唯独对她这般偏心? 刑场上下的人们,一个个都穿戴整齐,却一直冷漠地看着逐渐死去的女孩,看着她停止呼气。对于她的死,没人任何人发出质疑和同情,仿佛她来与不来一样,死与不死也一个样。 到底是谁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不是因果报应都是命中注定、务须计较吗?那么谁来替可怜的夕瑶申辩?也许只有那个叫夏夕澈的少年,只有他才会义无反顾地去救她保护她,就像他们在深山老林里初遇,他却依然会誓死守护她,为她勇斗黑熊。 忽然,古城里响起一片喧闹,怪异的声音,是凶猛野兽的低吟声,从远处快速蔓延而来,势如洪水,势不可挡,如千军万马踏着铁骑飞驰而来。 “是什么声音?” “是什么气味?”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感到十分不安。 “怕什么?妖女已受刑致死!”亚特大声回答道,满意地看着体无完肤的夕瑶。 众人却没有听进亚特的话,齐刷刷地朝那尘土飞扬、灰蒙一片的远方望去,恐惧感油然而生,只见无数尸狼飞奔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如地上翻滚的乌云,凶神恶煞,体型雄壮却腐烂不堪,狰狞獠牙,空气里弥散着死亡的气息,呛人的恶臭,强烈冲击人们的视觉,压迫着古城里的每一个人。 人们见状四散逃亡,刑场上的人也慌乱不堪,瞬间没了刚才的凶人气势。尸狼来势汹汹,遇人撕咬,场面顿时失控,数不胜数的尸狼纷纷跃上刑场,上百只凶恶尸狼将罪恶柱上的夕瑶团团围住,龇牙咧嘴,形成一个壮观的保护圈。其余无数尸狼扑向众人,不分男女,一片血腥。 亚特一把夺过妇人手里的长剑,虽然速度快,一时间劈开十几只尸狼,但尸狼数量上占绝对优势,亚特终究被尸狼团团围住,步步逼退。 汎尘站在原地,始终没有移动半步,他释放的蓝火也只是将自己围住,不让尸狼靠近,却并没有打算烧死它们,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罪恶柱上的夕瑶,没人看的出他此刻的情绪。 “她到底是何许人?”洛奇诧异道,被眼前声势浩大的场面震住。 “哪里来的空闲发呆!”魁拔替洛奇打掉一只飞扑过来的尸狼,“还不快走!待在这里等着填这些腐烂的狼胃吗?” 洛奇被魁拔拽远,逃避尸狼的攻击,洛奇透过惊慌错乱的人们和肆意伤人的尸狼,望着刑场上被尸狼保护着的女孩,即便如此,尸狼已经来的很及时、很迅猛了,却已来不及,她受到的可是永世毒咒,一切都晚了。 当洛奇看到汎尘将下了毒咒的木桩刺向夕瑶时,他产生一丝想救她的冲动,那一刻锁尸绳已经就位,等着他奋力一掷,却已来不及,木桩已经扎进她的心脏,诅咒已经落下,成为永世。 众人逃窜的逃窜、受伤的受伤、死亡的死亡。 这是一场突然袭来的攻击还是一次悲哀的死卫? 青石板上横尸遍地,血迹斑斑,血肉模糊,尸不完整,太多人血溅现场,四分五裂。 “哦……哦……哦……” 无数尸狼仰起头,对天长啸,凄厉,哀怨,惨烈。 周围只剩下罪恶柱上的女孩,无数尸狼,满地尸体,还有汎尘。 汎尘还站在原地,在蓝火圈内,他看着自己的手。左手,翻阅很多遍她的梦境,她的记忆,她的期望和梦想,以及她心里面的他;右手,亲手削的木桩,亲笔写的符文,亲手下的毒咒,亲手扎进她的心脏。 汎尘还记得夕瑶最后望着他的目光,那哀怨如一把尖锐的寒冰剑,刺进他的眼眸,那眼神是在苛责他的残忍,痛斥他的无情,她仿佛在质问他:你可以不爱我,但为什么要伤害我对你的爱? 爱?对啊,一切都是因为爱。汎尘爱木芷凝,所以见不得她濒临死亡的模样,见不得她泡在血泊里的惨状,他可以因为不爱夕瑶而杀死她,他只不过是在保护他爱的女人,他似乎没有做错。可此刻,他为何觉得如此心痛?因为另一个自己,夏夕澈吗? 一只体型最为健壮的尸狼扑在罪恶柱上,咬断绑住夕瑶的绳索,将她冰冷的身体驮在背上。 众尸狼消失在古城尽头,浩浩荡荡。 汎尘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原本只是有些疼痛,还可以忍耐,此刻已疼痛难耐,心脏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生物狠狠啃食。 吉宝发现汎尘的异样,关切问道:“主人,你怎么了?” 汎尘没有回答,而是倒在地上,蓝色火焰逐渐熄灭。 “主人!主人!主人……” 汎尘醒来,已回到琉璃阁,躺在一张卧榻上。 “主人,你好些了吗?”吉宝捧着一杯暖茶,靠在榻边。 汎尘摇了摇头,不想喝茶,蓝眸迷离,胸口依然疼痛,却没有晕倒前那般难受。 “主人,需要回家去看看医师吗?” “不用,”汎尘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也不想回去,他坐起身,“去看看她。” 又是木芷凝,吉宝只恨自己不能多嘴。 亚特刚从木芷凝的房间出来,遇见前来的汎尘。 吉宝愤怒道:“亚特大人,你只顾自己逃跑,都不管我家主人吗?” “吉宝,你要弄清楚状况再质问我,第一,你只是一个奴隶,你没有资格这样跟我说话;第二,你家主人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哪里需要我去保护和照顾?他不伤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那些尸狼哪里近得了你家主人的身!”亚特说着便离开,没有与汎尘说话。 连吉宝都感觉到,亚特变了,变得对汎尘有了敌意。 汎尘并没有理会亚特的异常态度,走进木芷凝的房间,一直守在她的床边,他握着她的手,等她苏醒,她的手很软,也很小,手心却有两颗类似老茧的东西。 几日后,奄奄一息的木芷凝睁开了眼,死里逃生,幸运地活了下来。木芷凝看到汎尘,浅浅一笑,仿佛在安慰他,告诉她没事,她很好,她总这样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汎尘心疼地拂过木芷凝的脸颊,见她活了过来,便松了一口气,他胸口依然沉闷,时不时发出一阵阵钻心的疼。 所有人都认为东厅血案是夕瑶干的,刑场上的那一幕犹如梦魇,还时不时涌现在人们心疼。事实上,夕瑶离开琉璃阁以后,琉璃阁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优雅,仿佛血案从未发生过。因为通过这件事以后,汎尘出现在刑场,处决了犯人妖女,人们都知道了一件事,琉璃阁真正的主人不是亚特,而是汎尘。 在人们的印象中,汎尘神秘而强大,他的地盘,断然是安全的,无人敢作恶,哪怕是那个能召唤无数尸狼的妖女,也依然会死在他的手上。 然而好景不长,琉璃阁再次出事,接二连三地死了八个人,都死在东侧雅阁内,全是身份极其高贵之人。与东厅血案不同,死去的人都是相对完整的,至少骨架是完整的,只是少了一些皮肉,多了肆意的獠牙痕迹,像是被恶魔啃食。 “主人,这些伤口的形状像极了……” “那日的尸狼。”汎尘将白布遮住死尸的脸,看出来尸体上的痕迹。 “那日它们带走了……”吉宝不知该如何在汎尘面前提夕瑶,他猜不透汎尘的心思,跳过夕瑶,直接说道,“是那些尸狼来报仇了吗?” “它们是群体生物,很少单独行动。”汎尘并不认为是尸狼干的,若要寻仇,第一个找的不应该是他汎尘吗? 亚特蹲下身,查看了另一具尸体,他嫌弃地“啧啧”道,“真是丑极了,够恶心的,这琉璃阁到底遭遇了哪个瘟神的迫害,真是越来越邪门了,越到这么多事,好不容易平息东厅血案的事件,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端。” 吉宝白了一眼亚特,夕瑶都已经死了,他还不放过她,连个口德都不愿意积,夕瑶生前,亚特就一口“妖女妖女”地叫,夕瑶死了,他还有满口“瘟神瘟神”地叫。 正文 42、药剂师 一 readx; 吉宝拉着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在地面上打转,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笔·趣·阁www.biquge.info “吉宝,别闹了!”女孩甩开吉宝的手。名为秦泠儿,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她穿着一身轻便的衣装,扎着一个轻巧的辫子,浑身透着灵气,身上背着一个五彩斑斓的斜挎包,斜挎包下挂着五个彩色的铃铛,行走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没闹!我主人就关在这里的,怎么一回来什么都没了?” “有什么?” “牢房啊!一个很大的牢房,一座很高很大的牢狱!” “吉宝!你不是说少爷身在水生火热里吗?你怎么还有心情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我就是因为着急啊!不知道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吉宝伸长脖子、提着嗓子,这两天吉宝上火,因为他总是很认真地告诉别人实情,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这满地的灰烬……”秦泠儿摸了一把地上的灰,环顾四周,“吉宝,或许你说的没错,少爷应该来过这里。” 吉宝跟着秦泠儿跑去。 “这里又没有水,怎么会有股腐烂的鱼腥味?” 秦泠儿捂着鼻子,闻到远处飘来一股恶臭。 “不好!肯定是主人出事了!” 吉宝仰着鼻子边嗅边跑。 吉宝看到前方一片尸海,忍不住呕吐起来。 “呀!” 秦泠儿看到地上无数苍蝇,吓掉了一身鸡皮,恶心得抽搐了一下。 “嗡嗡嗡~嗡嗡嗡~” 无数苍蝇被秦泠儿的尖叫声吓飞起来,却久久不肯离开,盘旋在尸体上方。 “可怜的主人,吉宝还是来晚了,都怪吉宝……”吉宝哭着喊道,随即又呕吐起来。 秦泠儿从铃铛包里掏出一块涂了药的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她蹲下身,睁大眼睛端详起来。 “这不是少爷!这是魍魉怪物的尸体。” “真的?!” “千真万确,而且,这还是宝贝呢!” 秦泠儿确认之后,从铃铛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罐子,捞起一块魍魉怪物的尸块,装好放回包里。 “秦泠儿!多年不见,你怎么变这么恶心了!”吉宝眼睁睁地看着秦泠儿收藏了一块散着恶臭腐肉,还妥善地纳入自己的小斜包。 “你懂什么!魍魉怪物可是十大毒物之一,十年才养大一只,它活得越久,身体里的毒就越厉害,我刚才捞的这一块,可不得了,少说也有一百年,可是宝贝!今日竟然让我给遇到了,我只从医书上见过,实物还是第一次见呢!”秦泠儿满意地站起身,认出魍魉怪物尸体之后,她便欣然接受这股恶臭,她都迫不及待地想带回去研究了。 “你说的这魍魉怪物这么毒,这么厉害,那饲养这些魍魉怪物的人不是更毒吗?完了,主人现在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吉宝,你不是说少爷患了严重的痛疾才被恶人有机可乘吗?” “我去找你就是因为这事,本想着你治好主人的痛疾便万事大吉,没想到如今还是来晚一步。” “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们沿着血迹再找找。” 秦泠儿带头穿过魍魉怪物的尸海。被打扰享用饕餮大餐的苍蝇不满地“嗡嗡”飞起,扰人心烦。 尸海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深渊。 “血迹到这就断了。” 秦泠儿探头望去,不见底。 “主人!主人!我是吉宝!主人……” 吉宝趴在深渊边缘喊道。 只有空灵的回音。 “秦泠儿,等我死了以后,一半给你研制药材,孝敬夫人;一半让我掉进这深渊,让我陪主人,黄泉路上可以继续陪着他,他习惯了我一直跟着,若是别人,他一定会不习惯的。” 吉宝哭着说道。 “吉宝,我看你不是人越老越小,而是脑子越来越不好使,智力也降到婴儿了。” 秦泠儿选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擦了擦地上的灰尘,从铃铛包里取出一个五彩瓶子,将粉末倒在地面上。 “这是什么?” “好东西,迷蝶花粉。”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远处飞来一只彩色的蝴蝶,翅膀周边是金色的花纹,中间为鱼鳞纹路,停在秦泠儿洒了粉末的地面上,触角抖了抖。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喂蝴蝶?” “别废话了,快拉着我,你不想救少爷了吗?” “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要是主人死了,我吉宝也不独活……” 吉宝将信将疑,一把扯住秦泠儿伸出的手。 不等吉宝说完,秦泠儿纵身一跃,跳进了深渊。 “秦泠儿,你疯了吗!!!” 秦泠儿“咯咯”笑着,风劲很强,刮得铃铛不停作响。 忽然,那只金边彩色蝴蝶飞到深渊里,身后跟着无数彩色蝴蝶。秦泠儿依然调皮地笑着,托起另一只手,那只金边彩蝶落到她的手上,紧接着无数彩蝶都落到前一只上,形成一条无限长的轨迹。 吉宝和秦泠儿的身体才逐渐减缓了降落的速度,悠然地往下落去。 “秦泠儿,你太厉害了!” 吉宝对秦泠儿刮目相看,上一次见面时,秦泠儿还是个小丫头片子,除了药材方面的东西,什么都不懂,还经常做恶作剧。因为吉宝是透明人,她又极其好奇吉宝的长相,做了一缸有颜色的药材,趁吉宝不留意,把他推进药缸,害他十多天都顶着一层绿油油的皮,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见人,却一身药味,躲不过秦泠儿的鼻子,她总是毫不客气地去骚扰“绿色吉宝”,一手指着吉宝一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尽情取笑。 深渊从中部开始一直到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坑洞。 吉宝和秦泠儿落到深渊底部,底部是厚厚的一层灰尘,没入吉宝的大腿根部,没入秦泠儿的膝盖处。 “少爷!”秦泠儿率先看见远处的汎尘,她跑向汎尘,铃铛在这空旷的环境里响得格外动听。 吉宝见汎尘还活着,一路紧锁的眉头才终于解开。 汎尘靠坐在侧壁边上,银发染满了灰尘,看不到原来的颜色,身上除了灰烬又是血迹,他双目微闭,眉宇紧蹙,似乎十分痛苦,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主人痛疾又犯了!”吉宝个子矮,好不容易跑到汎尘身旁,自己已经变的脏兮兮,而已沾满了灰,他抖了抖,皮肤倒也顺滑,灰烬很快便被抖落,又回到一只透明的吉宝。 秦泠儿蹲在汎尘身旁,多年不见,他除了个子长高外,其余倒也没有多大变化,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秦泠儿此刻见汎尘嘴唇泛紫,脸色暗红,顿时没有重逢的喜悦,小丫头突然转化成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拿起他的手臂,她的手指一节一节地按下,使了八分半的力,那白皙的皮肤下赫然出现一个个紫红色的指印,从内往外渗出。 秦泠儿一本正经地说道,“情况不妙,尸毒渗体,已开始入骨。” 几个时辰前,汎尘拔出嵌在侧壁上的姬孪灵剑,任由庞然大物压在其上,壁上的尸手抓不住猎物而略显焦躁不安,汎尘的身体越坠越快,魑魅深渊却深不见底。 姬孪灵剑逐渐黯淡,化成蓝色烟丝,成螺旋状,最终在汎尘的指尖消散。他的手心开始凝聚气流,气团逐渐生长扩大,衍生起深蓝的火焰,逐渐笼罩了他整个身体,形成一个蓝色的光圈,延伸之处,与魑魅深渊交汇之处发出“滋滋”的燃烧之声,嵌在壁上的尸骨发出烤焦的气味,随即发出一声足以使天地动摇的巨大声响,庞然大物与魑魅深渊瞬间烧成灰烬,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汎尘的身体缓缓落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胸口的痛疾却又犯了。 “那怎么办?!” “我身上药材不够也不全,得赶紧去千草园,吉宝,快!搭把手……额,还是算了,我自己来吧。”秦泠儿忽然想起吉宝的身高,只能自己咬牙把汎尘扶起,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吉宝额前三根黑线,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意识模糊的汎尘,被小丫头一瘸一拐地搀扶着行走。 吉宝见秦泠儿沉着冷静、心有成竹,倒也放下心来。 秦泠儿一脸稚气,却是一名优秀的药剂师,世代学医,先祖名为秦越人,因他的医术高超,被世人认为是神医,当时的人们借用了上古神话的黄帝时神医“扁鹊”的名号来称呼他。 千草园已有两千三百年的历史,用于种植各种奇珍异草,名贵药材,相传扁鹊对世人有功,感动了众神,众神赐予了扁鹊一块神奇而富饶的土地,只要用心,就可以种出各种神奇功效的草药。秦泠儿成了千草园的第一百八十一代继承人。 “你还经常去千草园吗?” “当然,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可不敢荒废!” 由于秦泠儿的身份特殊,她可以自由出入,从不被约束,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去往千草园。此次吉宝偷偷地把秦泠儿叫来,汎夫人也只是以为秦泠儿去千草园,并没有起疑心。 汎夫人是汎尘的母亲,母子俩却有十分微妙的关系,汎尘不愿回家也成了多年来的习惯。 秦泠儿把汎尘搀扶到千草园,这里的主角是药材,用心栽培和呵护的也是药材,相反人住的地方却相对简陋,园内一共十一间小木屋,其中十间木屋用于储存药材,唯有一间才是给人住的。木屋外是一片空地,晒着各种草药。 正文 43、药剂师 二 readx; 秦泠儿将汎尘放在木板床上,擦了擦他脸上的冷汗,她知道他出了一身冷汗,这一路搀扶汎尘,就像搀着一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一样,湿哒哒的。笔&趣&阁www.biquge.info “吉宝,你快烧些热水,越多越好。” “好。” 秦泠儿抱起一个矩形浅木盆,木盆里分为四十八个单独区域,由薄木片隔开,用于装药,木盆两遍各有一根带子,她把带子套在肩膀上,把药木盆子抵在腰侧,一手扶平。 秦泠儿走到隔壁,自言自语道,“伤口深而见骨,污血融之,毒气入骨,需灵风四两三钱半、玉歇八两六钱、杜季五两……时而晕眩,清醒不自知,如梦如幻,感知混淆,需月伯四两五钱、苦首七两半、血秂三两半……内火旺而体态虚,需紫车三两五钱、灵合子六两……” 不一会儿功夫,药木盆子上装了三十一种药材。 秦泠儿将药材带回,分别研磨制成粉,装进一个个二三十公分高的竹罐子,按药材的不同性质倒入不同的药水,使之充分溶解,已发挥最大的药效,并及时盖上木塞子,塞子上分布着十几个细小的筛孔。 秦泠儿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大型木桶,将烧好的热水倒入木桶,屋子顿时充满了白茫茫的水汽,打湿了屋里人的眼睛。 秦泠儿在床前看着汎尘,一动不动地站着。 “你在干嘛?” 吉宝见秦泠儿一直跑来跑去,忙的不亦乐乎,现在却忽然站着不动了。 “我……” “你什么?还不该干嘛就赶紧干嘛,你没看到主人现在很难受吗?你不是神医后代吗?快给我治治,主人要是痛死了,夫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可我毕竟是女孩子!!!” 原来秦泠儿在顾虑这事。 “你让我烧热水,不会是趁我主人生病受伤、意识模糊,想和他洗鸳鸯浴吧?!” 吉宝鄙视地盯着秦泠儿。 “怎么可能!我是让少爷泡药浴!” “哦……原来是我主人泡澡,那又关你什么事?你羞涩个什么劲!”吉宝恍然大悟道,爬上床给汎尘宽衣解带,又嘀咕了一句,“小丫头片子,胎毛都没褪尽,都没发育完全,就算给我主人看,他还不稀罕呢!我吉宝都不稀罕……” “你……说……什……么!”秦泠儿朝着汎尘衣服被解开的方向,一把抓住吉宝,用尽吃奶的力气,抡了一圈,将吉宝丢出了门。 “啊~~~” 吉宝吃了一痛,摔在门外。 秦泠儿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取了一块棉布,擦拭汎尘身上的灰尘和污渍。汎尘身上越来越干净,盆里的水却越来越脏。 秦泠儿又将汎尘搀进木桶,一个浑身是伤的俊美少年在白茫茫的水蒸气中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韵味。 不知被雾气熏得还是因为羞涩,秦泠儿只觉得脸蛋滚烫。 木桶口子类似椭圆的形状,一边用于泡药澡的人依靠,另一边是三排突出来的构造,最下面是一个个小托盘,中间设一个个环状物,对应其上四十公分处是一圈光滑的木板,成倾斜状。 秦泠儿将三十一个事先配了药材的竹罐子插在木桶的环状物上,又在对应的下方倒入可燃物,放入一根灯芯,点燃。 竹罐子底部受热,里面掺着药材的药水就会通过木塞子上的筛孔蒸发,在顶上的木板凝聚,最后沿着倾斜的光滑木板滴入木桶里的水。 秦泠儿拿了一个木制药箱盒,打开盖子,放在自己左边;又拿了另一个药木盒子,同样是四十八个单独区域,每个隔间里都放着一个瓶子,多数为白色粉末,却每样品种都不同,另有两排空瓶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少爷,泠儿失礼了。”秦泠儿顿了顿,解开汎尘的衣服,只见白皙的胸膛上有一颗醒目的红痣,正是对准心脏的位置。 秦泠儿将食指轻按于那颗红痣,汎尘却疼得捏紧眉宇。 秦泠儿确定了汎尘痛疾的部位,却觉得很困惑,区区一颗红痣而已,怎会引起如此大的痛疾?秦泠儿拿起汎尘的手臂,放在木桶边缘,双指按在他的脉搏之上,气息不畅,偶有滞顿,淤血积蓄,体内毒气紊乱。尸毒会致命,此刻却不是关键,汎尘所泡的药浴正有去湿气、尸毒的疗效。 秦泠儿点燃一支蜡烛,在蜡烛上撒上白色粉末。随后便从药箱里取出一块折叠的犀牛皮,摊在自己双腿之上,四排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 秦泠儿取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火上烤了烤,随即抿着银针,扎进红痣。 汎尘疼得身体不自觉地抽搐。 “对不起,少爷。” 秦泠儿低声道歉,手却没有停止。 随着银针的不断深入,红痣处溢出些许浅色的血水。秦泠儿拔出银针,放入一个空瓶子,从药木盒子上取出一个小指大小的瓶子,将红痣处的血水剥进小瓶子,盖上瓶盖,放回药木盒子的隔间里。 “少爷莫怪,泠儿不才,目前还不知道病根。” 秦泠儿略抱歉地说道,替汎尘加了一桶热水,刚跨出门便绊了一跤,面朝下狠狠摔了一身。 “吉宝!你干嘛堵在门口?” 秦泠儿摔一跤倒,也不怕疼,就是可惜了她端着的药,洒了一地,她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粉末,一脸委屈。 “对不起,我太累了,坐在门口就睡着了。” 吉宝见秦泠儿快哭的样子,连忙道歉,吉宝来回奔波,精神上又受了不少刺激,确实有些困倦,又嘟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行,我再重新帮你采一回便是,这满院子都是药材,又不缺。” “这几味药材可名贵着呢!又不是说摘就能摘到的,说长就会长出来……” 秦泠儿愤愤地离开,走进另一间木屋。 “呼~~” 吉宝趴在地上大吸一口,药粉纷纷吸进吉宝的鼻孔。 吉宝走到另一间木屋的门边,对着里面的秦泠儿说道,“竟然这么重要,那也不能浪费,我全吸了,要不,你研究我吧,算我欠你的,还你,你说吧,要肉还是要血?” “你全吸了?!你疯了吗?” “对啊……”吉宝话还没说话,鼻孔里流出透明的鼻血,如涓涓流水,他仰起头说道,“鼻血……要吗~~~~”说完便晕乎了,倒地不起。 “吉宝?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吉宝?你说话呀!你能不要瞎添乱吗?!” 秦泠儿摸索着,终于摸到门口一坨软软的吉宝,他翻着白眼,鼻血还在流,却没人看见,他若这样死了,也没人看得见。 秦泠儿跑到外面的小院子,取了几根晒干的草药,随便扭了几下,回到门口,一摸到吉宝的鼻孔就往里塞,跟瞎子摸鱼似得。 “鼻血?鼻血!对哦!不能浪费!” 秦泠儿连忙跑回木屋,取了一个空瓶子,她拔掉草药,把瓶口抵在吉宝的鼻子边,她看不见,不确定透明的血液是否流进了瓶子,她摸了摸,确定吉宝的后脑勺,然后用力拍了拍。 吉宝此刻若有意识,一定会有想死的心。 秦泠儿重新替吉宝塞上止血草药,然后起身盖住瓶盖,凑在耳边晃了晃,听到液体晃动的声音,邪恶地一笑,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果然本性难移,只听她满意道,“吉宝,就算你死了也没事,后人都会记住你,等我研制出新药,就取名叫‘吉宝’,你就功垂史册、名留千古了!” “等下!少爷!” 秦泠儿想起汎尘差不多该添热水和换药了,将装着稀有透明人血液的瓶子妥善放好,重新端起一个药木盆子,一脚跨过悲催的吉宝,好一个过河拆桥的臭丫头! 屋里,湿哒哒、朦胧胧。 汎尘依然泡在药浴里,脸上和银发上积满水珠,他的脸色已逐渐恢复,嘴唇不染而朱,手臂上的紫红色指印也已消散。 痛疾过后,汎尘恢复意识,苏醒,看到一个少女趴在木桶边缘沉睡,埋着头,一只手还垂在水里,此举本是试温,此刻却已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汎尘不问少女是谁,也不好奇自己为何泡在水里,他淡漠地起身,水“哗啦啦”响起。 秦泠儿从睡梦里醒来,看到已走出木桶的汎尘。 “少爷!觉得如何,身体可仍有不适?” 秦泠儿揉着眼睛问。 汎尘这才看到少女抬起的脸,睡意朦胧,脸上又有一丝喜悦之情,这张小脸蛋有点熟悉,却又没有认出。 “少爷是……不认识……泠儿了?” 秦泠儿见汎尘似乎不认识她,略伤心地瞪大眼睛,再无任何困意。 汎尘记得秦泠儿这个名字,也记得那个调皮捣蛋的天才小药师,小时候经常跟在汎尘身后,跟一条尾巴似得,或许她真正在意的是汎尘身后的吉宝,那个透明人对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小时候的秦泠儿总是对着汎尘撒娇卖萌,求他把透明人让给自己。汎尘却说“随你”。所以她无数次拿着一把银针或一把小刀追在汎尘身后,却是冲着吉宝,她分分钟都有把吉宝解刨、研究的动机。 如今的秦泠儿已落得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多了一点少女该有的腼腆和淡淡的羞涩,却依然像个孩子。汎尘认出秦泠儿以后,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虽然笑意风描淡写,却掺杂着一丝难能可贵的亲切感。 秦泠儿这才冲着汎尘天真一笑,好一个无邪小丫头。 正文 44、药剂师 三 readx; “她……” 汎尘没有指名道姓,他不想提,话说出口,他又不想再问。笔~趣~阁www.biquge.info “泠儿独自前来,夫人并不知情,少爷放心。” 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知道汎尘口中的“她”是指汎夫人。 秦泠儿取了一块干净的棉布,垫着脚替汎尘擦拭身上的水。随后拿起药木盆子里的一味药剂,轻柔地抹在汎尘身上的伤口处。 “少爷,那个叫夕瑶姑娘,她很美吗?” 秦泠儿鼓着小嘴、仰着头、望着汎尘。 “夕瑶?” 汎尘被秦泠儿这么一问,有些意外,秦泠儿怎么会知道夕瑶这个人? 秦泠儿看了汎尘的表情,说道,“少爷不需要疑惑,泠儿知道的事可远远不止这些。泠儿还知道,少爷现在四面楚歌,身处危险,所以少爷得先养好伤,治好病才能离开千草园。” 汎尘灭了十大家族的事,消息不胫而走。曾经,人们畏惧他,又莫名崇拜他,也有人觊觎他的力量而想占为己有。如今,传说已开始黯淡,转为传言:神秘力量,主宰生死,冷血无情,嗜血杀戮,汎尘不死,危害众生。 所有人都认为汎尘建造琉璃阁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猎食和杀戮,还蛮不讲理,滥杀无辜,杀人不偿命,反而屠杀了整个十大家族。 “有多美?” 秦泠儿固执地问道,走到汎尘身后,继续替他擦药。 “很普通,一张看过就会忘记的脸。” “既然如此,少爷为何在意识模糊、半昏迷的状态唤她的名字?” 秦泠儿探出小脑袋,一双八卦又好奇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直勾勾地盯着汎尘,嘴巴却翘得很高,似乎很不满。 “是他,不是我。” 汎尘一脸平淡,干脆地撇清关系,“他”是指夏夕澈,只是自己的一段记忆,一段与夕瑶共享的记忆。 “他?谁啊?这里还有别人吗?” 秦泠儿摸不着头脑,听不懂汎尘的话,却见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怎么都看不出他有多在意那个夕瑶,仿佛那个呼唤她名字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死了。” “泠儿知道那件事。” 夕瑶被绑在罪恶柱上受刑的事,以及尸狼成群出现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秦泠儿替汎尘擦完药,拿起床上的外袍,替汎尘穿上,“泠儿这边除了药材,什么都缺,只能委屈少爷先穿下外袍,等泠儿把内衫洗净晾干再替少爷换上。” 秦泠儿缠过汎尘的腰,替他系上腰带,又道,“少爷可知自己从何时患上痛疾?” “刑场那日。” “那日可还有其它异样之事?” 汎尘并不愿意回忆那个场景,那个女孩,那个眼神,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使他终身难忘。 “泠儿认为,万事皆有起源,不会无端事发,少爷胸口痛疾,并非偶然,实则有因,具体为何,泠儿暂且不知,还需一些时日。”秦泠儿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到汎尘手里,继而道,“虽还未查明病因,但这是泠儿为少爷研制的特效药丸,有缓解疼痛的功效。” “泠儿有心了。” “应该的。” 秦泠儿笑着捡起地上的湿衣服,出了门。 吉宝昏睡了四天四夜,醒来之后,摸了摸发痛的后脑勺,突然大叫起来:“我头发怎么没了!” “你有什么头发?就算有,那也看不到,有跟没有又有何区别。” 秦泠儿在院子里晒草药,不以为然地说道。 “至少还保暖啊!” 吉宝愤愤道,心里却说,我自己帅,我自己知道,没了头发,连最后一点自信都没了。 “仗着自己透明,衣服都不穿,还要什么头发来保暖?” 秦泠儿哼着小曲,端着一箩筐药材走进屋子。 “秦泠……儿……嗝~” 吉宝刚要教训秦泠儿这不尊老爱幼的死丫头,话没说完打了一个嗝,还冒了一缕烟,从喉咙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觉得肚子里有一股气,仿如一条活跃的小鱼,游来游去,好不自在,甚是怪异,“秦泠儿!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一下子补太多了,我只好给你加点料,慢慢你就习惯了。” 秦泠儿冲吉宝做了一个鬼脸,好戏才刚开始,她也有点期待吉宝接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呯!” 木屋里传出一声巨响。 秦泠儿和吉宝不约而同地跑去。 屋里桌子被打翻,汎尘靠在墙边坐在,捂着胸口,低垂着眼眸,嘴角淌着一丝血液,冷汗淋漓,一手无力地摊在地上,手边是一个打开的小木盒。 “主人!你怎么了?” 秦泠儿捡起小木盒,里面的药丸已被汎尘吃下,“不应该啊,吃了这药怎么会变得更加严重呢?” “秦泠儿!你给主人吃了什么药?!” “这只是特效的止痛药,本不该有任何副作用才对。少爷,泠儿失礼了。”秦泠儿咬了咬嘴唇,解开汎尘衣领,只见那红痣已变成指甲般大小。 “这是什么东西?” 吉宝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不知道……” 秦泠儿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表示怀疑,短短四天,还未发现病因,却已变成这般严重。 吉宝忽然神情凝重地低下头,难道这就是预言师卜思说的未来吗?只剩下六年的汎尘,莫非是因此而丧命的?如果是,吉宝宁可汎尘安然离去,也不愿他这般痛苦地熬六年。 “吉宝,跟我去琉璃阁。” 汎尘吃力地站起身,一手扶在墙壁上。 “不行!”吉宝跳了起来。吉宝认为现在的时机不合适,汎尘患了痛疾,若知道了木芷凝与亚特的奸情,必然会十分恼怒和生气,若一时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事,只会打草惊蛇,稍不留神,反而会让亚特反击。 “是我平时对你太过放纵了吗?” 汎尘声音很平淡,却难掩眉宇间的疼痛感。 “主人……吉宝不敢。” “少爷,你的确不能离开这里。一来,痛疾未治愈反而更加严重,二来,外面很多人在追杀你。” 汎尘执意离开,就是因为现在形势险峻,他更要离开,因为他爱的人还在琉璃阁。琉璃阁发生的血案,凶手依然没有抓到,说明琉璃阁仍然处于危险,他得去救木芷凝。 吉宝跟随汎尘多年,多少明白汎尘的心意,吉宝握紧双拳,酝酿该不该说出木芷凝与亚特的奸情。 不行!这是自投罗网!吉宝冲向汎尘。 汎尘听到木板上的声音,转身手一挥,一团蓝色的火焰将吉宝团团围住。 “主人!真的去不得!” 吉宝咬着牙,把脚跨进火里,试图穿过,阻止汎尘,只听见“滋滋”的声音,屋子里充斥着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吉宝!你疯了吗?你会被烧死的!你没出来之前就会化成灰烬!”秦泠儿对着蓝火里的吉宝吼道,却见他不曾停止动作,秦泠儿对着头也不回的汎尘喊道,“少爷!吉宝真的会死的!少爷!” “啊~~啊!” 吉宝终究是忍不住烧灼之痛,喊了出来,却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 “吉宝!你别再置气了!快住手!” 秦泠儿夹在这固执的主仆二人之间,左右为难,急得焦头烂额。 “少爷,你这样做怎么对不起透明人的忠诚?!” 所有人都知道,透明人虽然没有天大的本事和伟大的贡献,却对自己主人忠心耿耿,从古至今,没有一个透明人背叛过自己的主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拥有一只透明人。 “主人,吉宝死不足惜,若说对不起,主人对不起夕瑶……” 吉宝此话一出,冲进厚厚的蓝色火焰。 吉宝自认为死不足惜,他誓死保护自己的主人,阻止汎尘步入险境;吉宝第一次对主人说出心声,第一次指责主人,竟然是为了夕瑶,他的朋友。 一瞬间,蓝色火焰凭空消失。 “吉宝?吉宝?吉宝!” “我在。” 吉宝没有被烧死,而是跌在了地上。 汎尘听到吉宝最后一句话,及时收了手,那个叫夕瑶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个名字总是出现在汎尘的耳边? 汎尘听到“夕瑶”二字以后,只觉得胸口更加疼痛难耐,仿佛这痛疾与夕瑶有莫大的关系,也正是从夕瑶行刑那日开始。汎尘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主人!” “少爷!” …… 几日后,吉宝腿上的烧伤经过处理已没有大概,只需等待,等自行愈合,只是今后会留下一大块丑陋的伤疤,但也无妨,毕竟看不见,吉宝也不怪自己的主人。 汎尘却日渐消瘦,连续几日都处于半昏迷状态,胸口那块血印却越来越大,已有一个半个拳头的大小。 “吉宝。” “嗯?” “要不,我们带少爷回家吧。” “不行!” “得让夫人知道此事才行。” “秦泠儿,主人和夫人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少爷跟夫人置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不能了结吗?其实……夫人一直都很想念少爷。” 很多人都知道汎尘和自己母亲大吵一架后离开了家,具体因为什么事却没什么人知道。 吉宝看了一眼床上的汎尘,喃喃道,“不行,主人不会愿意回去的。” 正文 47、年少的回忆 1 readx; “尘儿,母亲若被坏人抓走,你该如何?” “奋力保护。笔%趣%” “那母亲若是被坏人害死,尘儿又该如何?” “杀死他们!” “尘儿真乖,真勇敢,只可惜,我们娘俩势单力薄,如今形势险峻,也许等不到尘儿成人为止,母亲就不在了。” “不会的!尘儿现在就长大了,会一直保护母亲!” “尘儿乖,去练习吧,母亲累了。” “嗯。” 一个稚气未脱却一身华贵衣着的银发少年目送母亲的离去。 “小少爷,这边请。”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着年幼的汎尘说道。 汎尘见母亲彻底消失在走廊里才跟随女子前去练习。 “少爷!” 秦泠儿嘴里叼着一根草药,看见汎尘便高兴地喊了一声,踩着轻快的步子从远处跑来。 “秦家姑娘,小少爷练习的时间到了,你还是自己去玩吧。” 女子躬着身,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说道。 “又是练习,天天练习,不会乏吗?” “那你天天追着我跑,你不乏吗?” 汎尘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吉宝!哈哈!吉宝!” “叫吉宝叔叔!” “吉宝!吉宝!泠儿来抓你啦!哈哈!吉宝!不要跑!” “我就不该吭声……” 吉宝见来势汹汹的小丫头,伤不得,只能拔腿就跑。吉宝虽然个子小,但比这小丫头年长好几轮,怎么教都教不会,一口一个“吉宝”,还叫的不亦乐乎。 走廊上一个欢快的小丫头光着脚来回跑着,她可以不穿鞋,但一定会背着那个铃铛包,包不离身,她一边跑一边从铃铛包里摸出一个小罐子,将药粉随手洒在空气里。 “咳咳!” 被洒中药粉的吉宝呛了起来。 “哈哈,泠儿逮到你了,泠儿看到你了!”秦泠儿冲着吉宝追去。 吉宝一边拍着身上的白色药粉,一边跑,这小丫头简直就是透明人的恶魔。 走廊上有两种脚步声,好不热闹。 “小少爷,我们走吧。” “嗯。” “主人,等我!” “吉宝,哪里跑!” “叫吉宝叔叔!” “吉宝!吉宝!” …… “吱咯”一声,女子打开一扇门,说道,“之前都是一对一,现在开始,范围得扩大了。” “好。” 女子退下,汎尘走上前,门后是五条巨蟒,这是一间巨大的屋子,高高的天花板,宽敞的空间。 女子见汎尘走进,便把门关上,并上了锁。 锁上门,这是汎尘与母亲的约定,他若不能全身而退,便死于现场,因为外面的敌人比训练场里的敌人更加险恶与歹毒,他若杀不死训练场里的敌人,便保不全母亲的安危,死又何惜? 不等汎尘动作,巨蟒先发制敌,五条巨蟒不约而同地跃向汎尘,张着血盆大口。 汎尘脚踩巨蟒头颅,在空中翻身而过,同时双臂展开,手心朝外,指尖蓝色烟丝快速旋转,两把姬孪灵剑顿时生成,与汎尘人等高,好不协调,他却运用自如,灵活敏捷,完全看不出十四岁的生涩模样。 他停在巨蟒尾部,正如他所料,蟒蛇猛地甩尾,将他整个人都腾空甩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灵剑在手只等见血!” 汎尘此话一次,身体正往天花板甩去,他转身一侧,脚踩天花板,正是在等这一股力量,他双腿一蹬,手持灵剑,直冲巨蟒。 灵剑刺进一条巨蟒的身体,血液飞溅。 巨蟒奋力扭动,摇首摆尾,试图挣脱。汎尘却毫不犹豫,根据蟒蛇的动作而转换自己施力的方向,蟒蛇朝东甩,他就往西。两股力量分为两个方向,各自用尽最大的力气,拉扯越大越是优势,正是汎尘所希望的。 就在一瞬间,只听见长长的一道“嘶”声,蟒蛇的背部被撕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几乎贯穿了它整个身体,血液涓涓地往外流。 汎尘抽出姬孪灵剑,蟒蛇奋力癫痫,片刻功夫便停止了动作。 另一条蟒蛇猛地一扑,汎尘却侧身躲过,蟒蛇只缠着自己同伴的尸身,却没缠住灵活的汎尘。 其余三条在地上快速游走。 汎尘也不含糊,动作敏捷快速,于其间穿梭自如,伺机寻找机会。 “夫人……” 候在门外的女子倾下身,半鞠躬。 来者正是汎尘的母亲,她摆了摆手,示意女子起身,她不放心,也睡不着,特意前来,透过门上的小窗望着里面的打斗,哪有一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她却没有办法,只有让他不断磨练,才能继续生存。 妇人看到血腥的场面,一道道,一剑剑。妇人眼里闪过难以言喻的情愫,随着屋内汎尘的动作而变化,于心不忍又不得不痛下狠心,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在杀戮中浴血奋战。 空中划过无数道蓝光剑影,一身鲜血的汎尘回到地面上,瘫软地盘地而坐,背靠着墙壁,累得不愿抬起头。五条巨蟒已变成尸体,屋内恢复安静。 妇人见汎尘安然无恙才舒了一口气,眼角的泪水却不自觉地淌下,她提手,用手绢擦了擦泪水,是无奈,也是迫不得已。 妇人又看了一眼屋内的汎尘,才缓缓转身离开。 女子打开锁,开了门,“小少爷可还安好?” “嗯,我没事,就是有些累罢了。” “那我们便去下一个场地练习,敌人无处不在,甚至会在你最虚弱的时候出现,现在前去,时机正好。” “好,我知道了。” 汎尘握紧剑柄,剑头朝地,抵在墙角,才支起自己疲倦的身体。 “吱咯”一声,门又开了,女子道,“小少爷,请。” 汎尘跨进门槛,女子关上门,锁上。 汎尘收回姬孪灵剑,化为烟丝融入指尖。 这个场地和之前的不同,不同在它的一望无际,不同在它的静谧和谐。远处亮着点点灯火,好一个安静惬意,看似平静。 远处一轮圆月搁浅在地平线上,不知是要升起还是落下。 月光照得大地美妙静好,也照得少年如世外仙子,俊美秀气,唯独他白袍上的鲜血,那来自五条蟒蛇的血液,显得他格外鬼魅,却又神秘。 “在我这,没有秘密,不需要隐藏,也不需要暴露,只需要结束。” 汎尘喃喃自语,他才不计较敌人如何隐藏自己,他也没有心思将他们一一找出,统统消灭即可。 他闭上眼睛,抬起左手,虎口上的精美图纹快速游走,绕过他白皙的手背,游到手心,又忽然往指尖冲去,一直冲出,在半空中瞬间放大,如同一只猛虎,一跃而起,小小的图纹逐渐变大,大到笼罩了整片夜空,挡住了月光,将黑夜彻底变黑。 半空中的黑色图纹与黑夜融为一体,只有汎尘自己知道,它正活跃地在空中旋转游走,开启神秘的大门。 忽然,底下的万家灯火均摇曳,无数人影被笼罩其上的图纹深深吸住,拔地而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暗流,一跃而起,涌上天空。 这些梦境里的人们,不知为何来此,却对汎尘惟命是从,他一声令下,人影纷纷坠落,底下顿时掀起一片狂潮,嗜血狂潮。 人们持剑挥刀,无数人不明所以便血溅当场。 底下分为两派人马,做梦人与未做梦的人,迷茫者与清醒者,嗜血者与被杀者。 至亲之人突然变成持刀恶人,刀剑落在亲人身上,血液溅在爱人脸上,不知该奋力反抗还是极力制止,场面顿时失控,哀声漫天。 人们自相残杀,杀人放火,哭天抢地,好不残忍! 一场屠杀之后,底下烟火四起,血腥一片,无数失魂落魄的迷茫者立在尸堆中,等候差遣,亦或是等候汎尘的唤醒。 “可怜的人们,为何贪恋梦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汎尘此言一出,双手手心燃起一团蓝幽幽的火光。 血色白袍被火光聚集的气流吹散,蓝火飞向半空中游走的黑色图纹,点燃整个图纹,泛着蓝色的光芒,好一个壮观无比。与此同时,底下无数迷茫者顿时燃起蓝色火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灰烬。 汎尘收回手,空中的巨大图纹瞬间消散,重新回到他左手虎口处。夜空再次被月光照得微微亮,他面朝地平线上的圆月,面无表情,好一个残忍无道的年幼少年! 汎尘起身走进废墟,检查他的战果,满地尸体、乱石和火渣子,这场杀戮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已夷为平地,且不沾一滴人血。 远处传来乱石滚落的声音,汎尘闻声前去,只见乱石堆里躲着一个小小的身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浑身肮脏,沾满灰尘,蓬头垢面,却丝毫不影响她精美的容颜。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不断涌着泪水,一双手却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是有人教她,一定要捂住嘴巴,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哽咽声也不可以,那会引来敌人,引来杀身之祸。 汎尘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站着,站在一块高高的断墙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唯一的幸存者,他诧异,怎么还遗留了一个?这一个又该如何处置?他并不打算自己动手。 汎尘在心里说道,就剩你一个了,快沉睡吧,让我赶快结束这一切。 她却一直没有睡去,睁着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四周,眼泪一直流着,却没看见站在她身旁不远处、高墙上的少年。 不等少女入睡,汎尘先行睡去,他实在是太累了,与五条蟒蛇打斗的时候就费了不少力气,他真的很累,很疲惫。 正文 48、年少的回忆 2 readx; “醒醒,快醒醒,快醒醒……” 汎尘被一道软绵绵的力量摇醒,闯入他视线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庞,仰着头认真地望着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笔《趣》阁www.biquge.info她探出头,一手紧紧抓着断墙墙面上的砖块,一手拉住汎尘的胳膊。 “不要待在这么醒目的地方,会被敌人发现的。” 汎尘拍开少女的手,警觉地往后退去。 “小心!”少女看着汎尘一脚踩空,整个身体从断墙的另一面摔落,着实吓了一跳,她却及时抓住了汎尘的另一只胳膊。 她的手臂搁在断墙之上,她试图将对面的少年拉起,却用不上劲,唯独将自己的胳膊磨得血肉模糊,血液透进肮脏的残砖断瓦。 “放手。” “我不!” “我让你放手。” “你是唯一活着的人,就是我的子民,我不会让你摔死的!” “什么?!” “我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汎尘可不是心疼少女的胳膊会凹断,小小年纪的他就有成年人的果断和冷静,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完全超过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气质。仿佛全世界除了自己身边的人,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所有人都可以用来屠杀。 汎尘硬生生地掰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他的身体坠落。 “不要!” 断墙那头响起少女的惊呼,她张开五指,抓不住坠落的他而惊慌无措,顿时忘记还有敌人潜伏在四周的事。 断墙这头的汎尘却安然无恙地落地,风度翩翩,银发飘逸。 汎尘绕过断墙,走到另一头,不明所以地望着趴在高墙上的少女,她踮着脚,踩在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块上,探着身体,却看不到断墙另一头的情况,哭着说,“不要死,你不要死……” “喂!” “啊?!” 少女吓了一跳,一转身,脚一滑,崴了一下脚,从高处摔落。 汎尘却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摔下,像在看戏,看一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戏,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景里和人对话,很是奇怪。 汎尘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上前一把接住了坠落的少女,她的身体很软,而且很暖。汎尘一惊,连忙松开手,少女从汎尘怀里滑落,摔在地上,倒也不高,不是很疼。汎尘却往回连退数十步,离她足足十米开外。 少女揉了揉眼睛,他突然离她那么远,他是在怕她吗?少女四下看去,又抬起头,故作勇敢,眼眶却不停地打颤,泪水翻滚,其实她很害怕,嘴上却说,“你别怕,我也不怕,我们都不能害怕,我们害怕了,敌人就会得逞。” “你……是活人?” 汎尘诧异地问道,少女一瘸一拐地走近,他就往后退。 “嗯?你怎么了?” 少女不解,为何他见到活人比见到死人还要害怕? 汎尘收了收手指,指尖还有来自她身上的余温,他接住她身体的时候,分明感觉到她身上温热的体温,问她是否是活人,似乎是多此一举,却把汎尘吓得着实不轻,脸色煞白,显得那张精致的脸庞多了一层阴郁的气质。 “你怎么会是活人呢?这不可能啊,怎么会呢?” 汎尘喃喃自己,无法理解,彷徨而迷茫。 “我……我不该是个活人吗?我……我……”少女蹲下身,不知是因为崴去的脚疼还是心里疼,忍了一会没忍住,还是哭了。 “不是,你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汎尘见少女哭,开始解释,但是他的疑惑又有谁来解释? 少女又开始机械地翻着地上的乱石堆,在汎尘熟睡的时候,她等了很久,发现没有敌人,就一直翻着乱石,却一直找不到父母的尸骸,“或许,我是不该活着,不该就我一个活着……” 少女越说越伤心,哭得梨花带雨。 汎尘慢慢走上前,拿掉她手上的石块,一块块帮她拿掉,帮她寻找她想找的尸骨,她父母的尸骨。 整个过程,汎尘没再说话,心却很沉重。周围很安静,只有少女哽咽的哭泣声。 最终找到了少女父母的尸身,已经压得变形,认不出脸,只认出他们的衣着,只有国王和王后才穿的衣服。 少女将父母的尸体重新安葬,她哭了很久,久到月亮落下,太阳升起。 汎尘一直坐在断墙下,沉默不语。 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却有着天囊之别的身份。从这一刻开始,汎尘的心里种下了一个秘密,从此以后,他都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也守护着她。 “我带你走。” 汎尘起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他不敢确定,她是否会愿意,或许直接杀死他,她才会义无反顾吧。 “去哪?”她哽咽着问。 “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死亡和杀戮的地方。” “可是,这里曾是我的国家,我的家,还有我的家人,只是现在……他们都死了。” “我会给你一个国家,一个家,还有家人。” “家人?你吗?” “嗯。”汎尘言不由衷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十分苦涩,他撒谎了,他没有告诉她真相,他也不想告诉她真相。 “嗯。”她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越是对他信任,他越是难过,心里承受的分量就越沉重。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他牵起她,他小心翼翼地领路,她一瘸一拐地跟着,两人一起走过废墟,仿佛共度了一段漫长的人生,一段沉重的人生。 他第一次对人立下承诺,竟然如此压抑,心头仿佛压了一座泰山。那一年他十四岁,第一次知道承诺这个东西是如此神圣,但他不知道,这份承诺会成为一颗种子,不断吞噬他心里的赎罪感,埋藏的越久,罪恶感越重,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上来吧,我背你。” 汎尘第一次对少女温柔地说话,也是他今后对她宠爱的开始。 “没事,我可以自己走,你身上都是血,你也受伤了,不用在意我。”少女十分乖巧懂事,也善解人意,她哪里知道他身上的血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我背你。”汎尘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重复了一遍,虽然平淡,却毋庸置疑,让她不敢拒绝。 少女趴在汎尘身上,他背起她,就是决定背负起她的全部,她的人生,她的未来,一切的一切,他都决定揽在自己肩膀上。 汎尘背着少女穿过璃国的废墟,重新回到原地,那个他大开杀戒的地方,那个他高高在上站立的地方,那个开启杀戮钥匙的地方。 少女看到一扇门,觉得有些诧异,她和汎尘一样,因为年少无知,根本不知道这是两个国家的交界处。 汎尘拍着门,十分用力,也十分愤怒。 “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少女怕汎尘累而提议自己下来,他却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门后的女子听到动静解开锁,开了门,“小少爷……” “滚!” 汎尘第一次对这名女子发火,也是第一次说出“滚”字。他背着少女与鞠躬的女子擦肩而过,往长廊走去。 女子看了看门外的场景,又看了看汎尘,匆匆跑开。 汎尘将少女带到自己房中,暂且安顿了她。 “我去去就回,你别乱走,我很快带你离开。” “我……” “什么?” “我叫……木芷凝。” “我叫汎尘。” 做完简单的介绍,汎尘便出了门。 汎尘穿过走廊,来到一扇门前,他的手掌靠近门板,燃起一团蓝色火焰,将门瞬间烧成灰烬。 “尘儿,为何火气如此之大?” 屋里的妇人见到门口的少年,平淡地问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事实上她已知道了整件事。她旁边站着之前的那名十八九岁的女子,女子倾了倾身,便退了下去。 “母亲,您骗我!您怎么可以这么骗我?” “尘儿怎么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母亲怎么会欺骗于你?” “您一直都说这是练习,仅仅是练习而已,不是真的,也不该是真的!”汎尘哭着说,他懂事以来第一次哭,不是因为打斗中流血和受伤,即便差点丢掉性命,他也不曾害怕过,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他们都是活人!他们怎么会是活人呢!他们不该是练习场上的幻影吗?怎么会是活人呢!训练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实战现场!” “尘儿,你迟早会面对这些事,你应该尽快接受,而不是害怕。” “我不怕他们,再强大的敌人,就算弄死我,我也不怕,但是我现在怕我自己,我手上沾满了人血,就在刚才,我杀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活人,他们本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我却把一切都毁了,我掠夺了他们的一切,毁了他们的国家和城池,包括他们的性命……” “尘儿!你冷静一点,没人怪你,这世界就是这样,强者生存,弱者灭亡,这是自然法规,这是天意。母亲今日的做法,就是要教你领会这个道理,你不该有任何悲天悯怀的心,你应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母亲,您太过分了!您太可怕了!” 汎尘吼道,甩袖而去。 “尘儿!你站住!” 汎尘却没有回头。 妇人看着自己儿子远去,那还未成年的身板却背负着重大的责任,她也想心疼他,却不能心疼,也不能心软。 “灵珊。” “是,夫人。”那位十八九岁的女子从偏门重新走出。 “灵珊,我做错了吗?” “夫人……” “我何尝不知道,他还是一个孩子,我何尝希望他的童年一直在杀戮中度过,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夫人莫自责,小少爷还年少不懂事,所以才不领悟夫人的苦心,待小少爷长大成人,自然能理解。” 妇人扶额,连连叹息,心痛不已。 正文 50、身处险境 1 readx;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笔@趣@阁wWw。biqUgE。info到处找你,你竟然躲在琉璃阁里!” 六个男人路过琉璃阁附近,正好遇见不远处的汎尘,见他脸色极差,六个男人心中暗自叫好。 吉宝挡在汎尘跟前,唯有发出声音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你们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也敢这么跟我主人说话!” “哟!透明人!正好一起抓了!” “大哥,要不要通知大伙,这汎尘……” 一人小声地在另一人的耳边说道。 “怕什么!”男人大声喝道,像是故意说给汎尘听的,“看他这惨兮兮的模样,哪里有传言里那么厉害,什么狗屁神秘力量、主宰生死!我看他今日就要死在大爷我手里!只要我杀了汎尘,世人都要对我刮目相看……” “大哥!!” 其余五人齐声喊道,话音未落,只见刚才那人瞬间被蓝色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五人齐刷刷地看向汎尘,他依然极其虚弱,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胸口,脸色极差,惨不忍睹,另一只手却如恶魔之手,手心的蓝焰徐徐燃烧。 五人之中唯有一人脑子相对灵活,便是刚才提建议之人,他背对着所有人,从腰间掏出一个细长的小竹筒,点燃,对着半空一举,一个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冲云霄,随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 “不好!” 吉宝和秦泠儿见状不约而同地喊道。 汎尘哪里不知道此举的意思,用不了多久,就会引来各路人马,皆是要他性命之人,他却不愿意逃跑,也没必要逃跑。 “主人,走吧!” “少爷,回家吧!” “他们都会来,那么,亚特也应该会来吧,他怎么会舍得错过好戏——看我如何死。”汎尘放下手,任由胸口钻心的痛,等着亚特的到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从四面八方赶来无数人,断断续续地围在汎尘周边,围成一个圈,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后面的人也都十分急躁,生怕错看什么、生怕错过什么。 洛奇和奎圡也赶来,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冷眼旁观。 “汎尘不死,危害众生!汎尘不死,危害众生!汎尘不死,危害众生……” 人们喊着口号,气势仿佛是喊出来的,越喊越带劲,越喊越响,仿佛要吞噬整座古城。 秦泠儿见状,连忙从铃铛包里掏出药粉,才刚引来金边蝴蝶,来不及通风报信,就被洛奇的锁尸绳一甩、一抽,拉了过去。 “你个恶人!还我!” 秦泠儿气得直跺脚。 锁尸绳已将金边蝴蝶团团围住,围成一个球体,洛奇转动手中“球体”,说道,“此事与你这个小丫头无关,你若不参与,便饶你不死,扁鹊后代。” 人群中有人听到“扁鹊后代”四个字,纷纷来了兴趣,一人道,“小丫头,你果真是扁鹊后代?能否帮在下一个忙?在下的父亲患了……” “住口!没出息!”旁边一人狠狠打了那人一下,呵斥道,“今日来是冲着汎尘,只要汎尘一死,他身边的透明人也好,这小丫头也好,说是谁的那就是谁的了!哪里需要这般低三下四的恳求!” “就是!就是……” 秦泠儿瞪着那些拍手叫好的人,嘀咕道,“大言不惭,若真抓了我,看我怎么毒死你们!” “唰”的一声,从人群中突然冲出一道白影,直冲汎尘。 众人皆没看清来者何人,甚至不知为何物,看到是针对汎尘而去,便都没有插手,一个个都是看好戏、等出手的状态。 汎尘从白影刚出现的时候便已看清,来者面孔再熟悉不过,正是木芷凝,不对,是假的木芷凝。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露出真面目了?汎尘还以为她还会再继续忍耐,继续装呢。 “主人!你为什么不闪?!” 吉宝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白影停在汎尘跟前,才看清来者是假木芷凝,却已将獠牙扎进汎尘脖颈处,贪婪地吸着血。 汎尘自己都诧异,那蓝火就在自己手上燃烧,他明明可以在她靠近的时候瞬间将她烧成灰烬,他却犹豫了,没有动手,他怎么就不忍心了? “主人!主人!” 吉宝看着汎尘脖子处的血液越流越多。 “死女人!”秦泠儿拿着铃铛包,连续数下打在假木芷凝的身上,铃铛发出凌乱的声音。秦泠儿见无效,丢下她平时最爱的铃铛包,一把扯住假木芷凝的头发,使劲往后拉,吉宝见状也助秦泠儿一臂之力,这才使假木芷凝的獠牙极其被动地脱离了汎尘的脖子。 有时候,男人不适合跟女人打,但是女人和女人,就不一样了。只见秦泠儿和假木芷凝扭成一团,假木芷凝似乎不会打架,当她够不到秦泠儿的大动脉时,简直弱爆了。众人见地上扭打的两丫头,都表示看不懂。 “主人!烧死她!” 吉宝吼道。 汎尘却依然没有动手,连手心里的蓝火都熄灭了。 “主人!她是假的,她不是木芷凝!” 吉宝哪里知道汎尘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木芷凝,曾经所有人都以为木芷凝是汎尘的恋人,因为他才对她百般疼爱和照顾。 周围几个不耐烦的人已经不愿意等了,掏出武器冲向汎尘,招招往死里打。 姬孪灵剑仿若汎尘身体的一部分,汎尘还游离在假木芷凝是谁的时候,灵剑便自行从他指尖生成,开始几招都是灵剑自己一一接招,直到汎尘回过神。 刀光剑影间,鲜血四溅。 汎尘却越来越力不从心,他的痛疾已到难以驾驭的程度,没有人看见那块血印已蔓延到他整个胸口。 痛感已贯穿到他整个身体,四肢已开始不听使唤,变得僵硬,姬孪灵剑从他手心滑落,“呯嗙”两声,灵剑落地,随后化成蓝色烟丝回到汎尘指尖。 敌人见状越是得心应手,一刀刀、一剑剑,每一招都往要害里伤。 “主人!!” 吉宝眼睁睁地看着汎尘遍体鳞伤地倒下。 “唰唰唰”几声,十几个人纷纷倒地。 亚特突然站在中央,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嫌弃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我说过很多遍,我最讨厌我的食物有恶心的汗臭味。” 其余数十个人手持刀剑,刀剑上还沾着汎尘的血液,其中一人说道,“亚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在下没记错的话,亚特大人跟我们是一伙的吧,怎么现在对自己人动手呢?” “嘶”的一声,说话那人瞬间被亚特吸干、倒地。 亚特若无其事地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自己人?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自称为自己人?真是活腻了!” “亚特!”吉宝此刻见到亚特,如见到了救世主,一边扶着汎尘一边哭着对亚特说,“你来了,太好了。” 汎尘平淡地说道,“他是来看我怎么死的。” “汎尘,还是你了解我。”亚特走到汎尘身边,一样的语气,就像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一样,继续说道,“既然你都要死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朋友一场,让你落得一个死不瞑目,我亚特还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呵呵。”汎尘笑而不语。 “没错,这个小公主是假的,”亚特从秦泠儿的胳膊弯里挖出假木芷凝,两个丫头扭打以后,都沾了脏兮兮的灰尘,头发也乱七八糟,亚特一手搂着假木芷凝,严格意义上说,不是搂,而是束缚,她似乎并不喜欢亚特,亚特却依然怜爱地注视她,还帮她理头发,继续说道,“如果我不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那么我一定和你汎尘一样,深信她就是失踪的木芷凝。那日有人跟我禀报,在璃国废墟见过一个少女,我还不信,拉着你一起去见证,没想到真的遇见了,我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木芷凝,总之,我喜欢她。” 假木芷凝似乎对亚特的告白很不屑,她不停地挣扎,试图挣脱亚特的束缚,但对方毕竟是纯种吸血鬼,哪能如此轻易地就让她挣脱。 “你杀了她,对吗?” 汎尘冷冷地望着亚特,只可惜他的身体已开始僵硬,他的指尖已燃不起火焰。 亚特的确很了解汎尘,不需要对方明说,就知道汎尘指的“她”是真正的木芷凝,亚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夹杂着深深疑惑,“你那时才多大啊!小小年纪离开自己的家,还带着那么一位可人的小公主,你有钱,有本事,还有不小的名气,但你真的以为自己是英雄吗?呵呵,无所谓,你有的我都有,唯独她,是我没有的,我可不是争强好胜,我是真心喜欢她。” 亚特越说越激动,那张俊脸逐渐变得可怕,变成一个吸血鬼的模样,仿佛随时会发疯,抓人就吸干,众人见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天我单独找了她,”亚特仿佛在回忆一件很浪漫的事,“她一身轻纱,美极了,就像一个小仙子,她问我,亚特,好看吗?我说,好看。她很开心,脸上的笑容就像花儿一样灿烂……她却又说,好看就好,尘哥哥一定会喜欢的。她叫我亚特,却叫你尘哥哥,哥哥长,哥哥短,真是刺耳。” 正文 51、身处险境 2 readx; “我问她,等她长大了,做我亚特的新娘好不好?她说不要,她说吸血鬼是鬼,她不要做鬼的新娘。笔×趣×阁www。biquge。info”亚特拖着假木芷凝来到人群前,问跟前的人,“吸血鬼是鬼吗?吸血鬼很可怕吗?” 被问的人机械地摇头,生怕惹怒亚特。 “其实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害怕吸血鬼,她只是在等你,等你长大了娶她……”亚特回到汎尘跟前,亚特眼里闪过一道忧伤,他真的很喜欢木芷凝,又说道,“所以我告诉了她真相……哈哈。”亚特笑出了眼泪,是苦的。 蓝眸里飘过一丝不安,汎尘听懂了亚特话里的话,真相就是汎尘一直守护的秘密,一直守护木芷凝的原因。 “明明你才是那个虚伪的人,她却视你为唯一的英雄,你!汎尘!是伪英雄!所以,当她知道真相以后,“哄”的一下,你辛辛苦苦在她心里筑建的城堡瞬间崩塌。” 汎尘想握紧拳头,手指却不听使唤,已完全僵硬。 “她死了,不是我杀的,我怎么忍心去伤害她,难道全世界除了你汎尘是她的英雄,会保护她,就没有我亚特了吗?你是假的,我才是真英雄。可是她太固执了,宁可选择自杀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事实,连质问你的勇气都没有,她才十三岁啊!她不该承受这些沉重的东西……汎尘,你才是那个凶手!你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你好。”人群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西装笔直,彬彬有礼。 “这里怎么会有人类?” “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是谁?” …… 人们议论纷纷。 亚特许久才注意到中年男人,“你是什么东西?” “我叫弗盯辛,来自人类世界,”弗盯辛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我代表洲盟慈善机构前来,也是代表人类,汎尘先生在我们人类世界杀了人,杀了一个叫王倩倩的人,我好不容易才追到这里。” 洛奇听到“王倩倩”的名字,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锁尸绳,不正是他管辖的人嘛,这么一来,说不准这项任务今天也能顺带完成了。 其余人没听过弗盯辛这个名字,倒听过洲盟慈善机构,在人类世界专门针对恶魔的机构,有两把刷子,还弄死了不少恶魔。 “呵呵,有点意思,”亚特看向汎尘,“你还真是不受人待见,四面受敌啊,连区区人类都来找你算账了,真是滑稽可笑。” “那我看看,人类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亚特饶有兴趣地退后两步,给弗盯辛让路。 弗盯辛见到汎尘,先是一愣。 “怕什么?他都这样了,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亚特催促弗盯辛。 弗盯辛走到汎尘面前,低下头,在汎尘耳边轻声说道,“汎尘,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认识你吗?” 对于弗盯辛的慰问,汎尘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好。”弗盯辛非常绅士,对方的冷漠并没有引起他丝毫不满,继续说道,“我找了你很久,托了那么多人给你信,你若早点收到,今日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汎尘丝毫记不得有信这一回事。 亚特不耐烦道,“老头,你还不动手吗?” “在我们人类世界,不允许随便杀人,即便是恶魔,也需要办手续,走流程。” “你在逗我吗?” “不敢,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人类,在场的任何人轻弹手指,便可要了我的性命,我怎么敢戏弄阁下?”弗盯辛说着微微倾身,十分诚恳,礼数得体,“我可以带走他吗?我个人不能擅自行动,需要将他带回洲盟慈善机构,让董事会表决再做处理。” “有这么繁琐吗?”亚特已失去耐心,“按你这个处理法,汎尘还没被你带到人类世界,半路他就已经死了。” “可是我需要他。” 弗盯辛微笑道,语气却十分坚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挑战我的耐心吗?” 弗盯辛一脸标准的笑容,走到亚特跟前,“这位大人,依我看,你好像是这里说话算数的人,一个算得上一个人物,那么,我可以私底下和你做个交易吗?” “交易?就凭你?算个什么东西!” “凭我是人类,人类也有人类的特长,能做你们做不到的事。” “什么意思?” “恕我无礼,我一直隐在人群中,呵呵,我太渺小了,站在哪里都一样,总是不起眼,”弗盯辛自嘲道,苦笑了一下,“所以你们的对话,我都有听到,什么真真假假,但最后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想必你们都不清楚这位小美人是谁吧?” “木芷凝”看了弗盯辛一眼,似乎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弗盯辛冲“木芷凝”微微一笑,他就是遇到路人就让对方帮他转交信封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会见到汎尘的人,汎尘却一把火烧了,压根就没看。 弗盯辛很聪明,他的脑子总是很好使,条理清晰,思路顺畅。 亚特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少女,她还真有毅力,虽然挣脱不开,却一直在挣扎。亚特佩服这个人类,他说的话像个陷阱,却很有吸引力,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她的身份?” 弗盯辛惭愧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会知道,但我有办法让她自己说。” 弗盯辛见亚特将信将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古铜色的怀表,开始催眠少女。 “你来自哪里?” “人类世界。” “那你为何来到这里?” “我找汎尘。” 少女很乖巧,弗盯辛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弗盯辛看向汎尘,汎尘一直疑惑地望着少女。 “为什么?!” 亚特似乎比汎尘还想知道她为何来找汎尘,为何偏偏来找汎尘,她不是木芷凝,她应该只是长得像木芷凝而已,她不应该来找汎尘,她甚至不应该认识汎尘才对! 弗盯辛重复了一遍亚特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来找汎尘?” “我爱他,但我也恨他。” 少女回答得很干脆。 亚特愤怒地握紧双拳,她不是木芷凝已不是秘密,但为什么偏偏和木芷凝一样,而且一模一样? 弗盯辛听到这个答案似乎也很震惊,当然最震惊的应该是汎尘,他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吗?既然她不是木芷凝,何来交集,何来爱恨之说? “你是谁?”弗盯辛替在场所有好奇她身份的人问道。 少女的目光散漫,眼眸里却闪着湿润的光泽,她在流泪,嘴唇微微开启,却又合上,似乎难以启齿,仿佛隐忍了许久。 汎尘和亚特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女,连吉宝和秦泠儿也好奇地盯着她,人们好奇这张樱桃小嘴里会说出什么惊人的秘密。 “夕瑶。” 少女开了口,泪水从眼眶里流下,划过精美的脸庞,目光涣散,没有焦距,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麻木的表情,唯独那双眼眸,述尽苦难和忧愁。 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 …… 亚特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女,他摇着头,无法接受,喃喃道,“夕瑶?夕瑶不是那个妖女吗?她不是死了吗?受刑而死的那个人吗?你……你怎么会是她呢?” 对亚特来说,她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是偏偏是夕瑶,这让亚特很难接受,他觉得很奇怪,不是,是很诡异。 吉宝惊讶得连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夕瑶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模样了?这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先是两个木芷凝,现在又是两个夕瑶,这实在是太扯淡了! 汎尘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如果这个少女是夕瑶,那么被他设下永世毒咒的女孩又是谁?但是现在,他不想知道了,即便知道也没有意义,他仿佛听到死神在呼唤他的名字。 弗盯辛问亚特,“我们的交易还算数吗?我能否带走汎尘?” 亚特显然不满意这个交易,他宁可不知道。 弗盯辛见亚特不同意而略显苦恼,这里的人似乎也不赞同他带离汎尘,他一个人根本没有任何优势,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弗盯辛来回踱步。 “知道她身份以后,你竟然如此失落和诧异,这么说来,你也不是真的爱她,是吗?你只是喜欢她的这副让你感到似曾相识的皮囊?” 弗盯辛的脚步停在亚特跟前,试探性地问道。 “哼!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 亚特被她吸引,的确是因为这副与木芷凝一模一样的皮囊,但若说他只喜欢这副皮囊那就大错特错了,亚特爱木芷凝,不然他不会一直在忏悔中度日如年,难受煎熬,他后悔过无数次,三年多前,他不该一时冲动告诉木芷凝实情,他不该逼迫她,或许她就不会那么极端地选择自杀。 亚特就是因为爱木芷凝,所以一直将木芷凝的尸体冷藏在隐蔽的地下室里,他一直不愿离开琉璃阁,堂堂一个纯种吸血鬼却在琉璃阁做一个无聊的代理阁主,都是因为木芷凝,他一直留在那里,守着她,哪怕她已经死了,成了一具尸体,他依然每天都去看望她、陪她。 亚特就是因为爱木芷凝,所以当另一个疑点重重的“木芷凝”出现时,他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她,一样对她好,一样默默守护她,在她受伤的时候着急,在她失落的时候安慰她,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珍贵的纯种血液。但他毕竟爱的是木芷凝,他对假的木芷凝好,也只不过因为她是木芷凝的影子。 正文 53、岁月静好,时光美好 readx; “夏夕澈!你别过来!” “夏夕澈!不许舔我!走开,走开啦!不要,不要……” “哈哈。笔@趣@阁wWw。biqUgE。info” “你是人,你不是大猫,你不是黑豹,夏夕澈!闭上你的嘴巴!”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不要……痒……哈哈……” “走开啦!不要理我,我烦着呢。” “走开,不要舔我脸,别妨碍我,我要去上课了……” …… “我回来啦!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今天餐厅老板娘夸我勤快能干,背着抠门老板给了我这么多新鲜牛肉,你闻闻,香不?夏夕澈乖,姐姐给你煎牛排吃啊!” …… “今天你乖吗?有没有好好学习,过来让姐姐看看,啊!不错嘛,会写字了!来来,摸摸头,让姐姐抱抱,真乖。” “既然你都认识字了,也听得懂人话了,那明天开始,姐姐带你去蹭课呗!跟我一起去听课,哎呀,可以有嘛!一份学费,两人上学,划算!我夕瑶简直就是天才啊,哈哈!这都被我想到了。” …… “夏夕澈,你等会跟我一起进去,跟我学,脸皮一定要厚,不对!呸呸呸!我怎么这么说自己!反正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别人问你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为什么之前没见过你来上这课,你就说你是转学生,新来的,知道不?” “夏夕澈,快一点!得赶着去蹭课!呸!是上课!先去上数学系的第三节课,再去生化院的第四节课,下午还得去医学院的第六节课……啊,带个人一起,我觉得自己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的无敌了,哈哈,不对!我是好学!” “喂喂,夏夕澈,你过来!额……这一题怎么解?” “你是猪吗?” “我觉得我跟不上,听得课太多了,内容太多太乱了,我脑子跟不上节奏,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明天开始,我们不去蹭课了吧!现在搞得自己的学科都挂科了……啊啊!好烦啊!” “哦,这一题,很简单。” “啊?!简单吗?我都看不懂题目意思。” “因为你蠢。” “夏夕澈!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没大没小!” “我什么时候承认过你是我姐。” “臭小子!你还不会说人话的时候就承认了!” “我不会说话,你怎么听到我承认的。”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亏我对你这么好!” “好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夏夕澈!” “夕瑶,以后,你不许要别人的零食,不许利用我,满足你馋嘴的私欲。” “我……我哪有利用你?!是她们硬把情书塞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顺便……给了我零食,我只是不想浪费而已,不吃白不吃嘛。” “以后别拖我去上课了,也别来问我题目。” “为什么呀?” “烦。” “别呀!你这么聪明,脑子又好使,还过目不忘,你简直就是一台高科技的吸尘器啊,什么知识,跟尘埃似的,‘唰唰’,一股脑地进你大脑皮层了,你必须得去学校,翻边图书馆所有的书,我不能白交那么多年的学费,你得帮我赚回来,以后我还指望你给我赚大钱呢!到时候我就发大财了,哈哈哈哈……” “夕瑶!!!” “糟糕!一激动把自己邪恶的本性给暴露无遗了……哎呀,不是啦,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有那么龌鹾的想法呢,我是真心为你好,希望你茁壮成长,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你看你,想哪里去了,思想不纯了吧!明天我带你去上政治课,让教授给你灌输一点正能量的内容,好好做人,报效祖国。” 后半句话真实的意图是这样的: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得让他去上政治课呀!以后混个大官当当,等到那时,我夕瑶就……哈哈…… “夕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再多嘴,我就掰开你的脑子,把你里面蠢蠢欲动的坏思想,一根根捏爆。” “哎!别走呀!你这道题目还没教我呢!我明天补考要考到的,你别不管我呀,我不想明年再参加一次补考!” …… “十点了,你怎么还赖在家里。” “夏夕澈,帮我去请个假,我今天不去上课了。” “干嘛?” “我不舒服,不想去。” “哦。” 夏夕澈打开门准备出去,看着夕瑶吃力地从床上爬起,去个洗手间跟唐僧取经似的,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哎!干嘛呀!放我下来,夏夕澈!你抱我去哪呀?” “医院。” “不要,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快放我下来。” “要去,你受伤了。” “不是,我哪里受伤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你先别跑,放我下来。” “你流血了,我看到你的床单……” “闭嘴!不要再往下说了!”夕瑶面红耳赤,浑身发热,好不自在。 “总之,我不会让你死的。” 夏夕澈虽然说话很冷漠,眼眸里却难以掩饰那份着急和担忧。 “啊?!额……”夕瑶额前三根黑线,又羞又怒,在她脸上打个蛋、浇点油,可以煎成一个荷包蛋,“额……你……那个……我……夏夕澈,你真的可以放我下来,我……我只是……只是……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 “你得绝症了?” “你妹!你才得绝症了!!!” 夕瑶跟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试图挣脱夏夕澈的怀抱,她要是因为这事被送到医院,估计会被人笑死。 “什么?” 夏夕澈却根本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仿佛再迟一点,她就会错过最佳治疗期,她就会死掉。 “就是……就是……反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不要再问我了……啊啊!”夕瑶欲哭无泪,“我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有这么艰辛吗?” “医院也有厕所。” 夏夕澈一脸呆萌。 “不是厕所的问题!” 夕瑶抓狂。 然后夕瑶还是被活活逮到了急诊室。 经过医生的一番“教育”,最后是夏夕澈红着脸,一声不吭地出了急诊室,夕瑶跟在后面,腰上扎着夏夕澈的外套,挡住那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 “夏夕澈,晚饭给你放锅里了,到时候自己热一下吃。” “你去哪?” “去找你姐夫啊!” “呵呵。” “呵什么呵,臭小子,你这表情是几个意思?” “你不是被甩了吗?” “什么叫我被甩了!” “那就是还没甩彻底。” “夏夕澈!你不能盼我一点好吗?” “被甩活该。” “夏夕澈!!!” …… “夏夕澈,来吃点水果呗,刚上市的,可新鲜了,超甜。” “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干嘛啊!” “有事说事,没事走开。” “那个……明天你有空吗?我带你去吃顿大餐吧,有很多肉哦!” “不去。”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事,就一件小小小事,芝麻小事,哈哈。” “说。” “明天下午你得去下艺术学院当半天模特,她们要画你。” “不去。” “你必须得去啊!” “为什么?” “因为她们预交的钱……已经被我用掉了,嘿嘿。” “要去你自己去。” “别呀!我求你了,你就去吧,就半天,你爱站就站,爱坐就坐,她们说都依你,只要你去,只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上半身得裸着,把你的马甲线露一露。” 夕瑶此话一出,连忙跑开,躲在直径离夏夕澈最远的墙角,厚着脸皮冲他装傻充愣,好一副欠扁的模样。 “夕瑶!!” “嘿嘿。” …… “夏夕澈,过来借我个怀抱吧,让我靠靠。” 夕瑶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撑着胳膊,扭过头,一脸委屈地望着屋里的夏夕澈,苦苦哀求道。 “哦。” 夏夕澈漫不经心地走到夕瑶身后,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她把身体往后仰,贴在他胸膛上,她百无聊赖地晃着两条腿。 “崔哲楠又去找小洁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见了。” “哦。”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真的很过分,他骗我,刚对我信誓旦旦地说爱我,然后转身又去哄她,真是个两面派。” “哦。” “我不开心!我不舒畅!我很不舒服!我心里堵得慌!” “哦。” “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的,让他后悔莫及,跪着求我原谅他,让他跪舔我的脚趾头,求我留下来,求我不要离开他,这个渣男!” “哦。” “可是会有这么一天吗?” 夕瑶仰起头,她的短发垂在耳后,锁骨深得可以放一枚鸡蛋,她认真地望着夏夕澈,询问他。 “什么?” 夏夕澈瞥了夕瑶一眼。 “有一天,爱情会变得纯粹,没有欺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计较得失,没有公不公平,只有心甘情愿的爱和付出。” “不知道。” 夏夕澈微微抬起头,看着夜空中最亮的星。 “夏夕澈!你哄我一下不行吗?!顺着我的毛捋一下会死吗?!你会不会安慰人啊!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会少块肉吗?” “你很美。” 夏夕澈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子。 “嗯,这还差不多……哎!不对!夏夕澈!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很丑吗?站住!别走!夏夕澈!” 夕瑶转过身,从栏杆上跳下。 正文 54、对不起,我来晚了 readx; 那段时光的记忆曾无数次出现在夕瑶的梦境里。笔&趣&阁www.biquge.info “后知后觉注定后悔,失去后才知道是弥足珍贵的,最好的你,原来一直都在我身边,可惜那时我没认出你。” 夕瑶躺在血玉树下,喃喃地说,她很怀念那段时光,虽然短暂,却在夕瑶心里定格成了永恒。 血玉树的另一边,躺着一个银发少年,听到声音睁开眼,原来地狱长这样,说不上恐怖,却是十分阴寒森冷,倒也不令人太失望。 “人死了以后,都会来到这里吗?” “怎么?你说让我带你走的,你后悔了吗?” “不后悔。” “你的心脏生病了,患了痛疾,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个恶疾吗?” “不知道,或许是报应。” “那你知道你患得是什么病吗?” “我知道。” 汎尘嘴角扬起一抹坦然的苦笑,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他亲手下的毒咒。这根本就不是病,所以药剂师也治不好。但是他不知道,他对夕瑶下的永世毒咒为什么会落在他自己身上。 “你知道这是诅咒?” “嗯。” “那你为什么不给自己解咒?” “是个死咒,解不开。” “是吗……你是有多恨我,要给我下这么一个解不开的毒咒。” 夕瑶觉得很心寒。 “因为要誓死守卫我爱的人,任何会威胁到她安危的人,我必须让他消失,比死还要彻底。” “呵呵,原来如此,她可真幸福。” 夕瑶无奈地笑了笑,仰着头,看着血玉树没有叶子的枝条,和她的心一样孤独和凄凉。 汎尘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他竟然又能动了,这样看来,死了也好,比活着还方便。他起身走到树后,看到一个短发女孩,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她真的来了,来带走他了。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吗?”夕瑶表情木讷,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喜怒哀乐,“失望毒咒不够毒,永世不够长?失望我死得不够彻底,魂魄不够破散,是吗?” 夕瑶直直地盯着汎尘,固执地等着他回答,她设想过无数遍这样质问他的情景,她想不出他会如何回答,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总是冷漠得令人心寒。 “对不起,我来晚了。” 汎尘对夕瑶说道,一句迟到的抱歉,多少人没来得及说出口,多少人因此失去了人生最最要的人和事。她不是最美的,没有绝世的容貌,没有过人的才华,不温柔,不乖巧,不听话,有时候还自私、固执、邪恶,还有点小心机,却是最吸引他的人,也是让他唯一心动的人。 “你……” 夕瑶望着这个温柔多情、阴郁气质的银发少年,她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柔情是为了谁,要给谁。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受刑的时候,他告诉她,夏夕澈爱她,但是他不是夏夕澈,他是汎尘,多么残忍的话啊!那么现在的他,到底是夏夕澈还是汎尘?他又为什么要对她说这句话?他是什么意思?他真是一个令人读不懂、看不透的人。 汎尘没有回答夕瑶的质疑,他俯下身,深情闭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忧伤的蓝眸,他的脸上写满了哀伤,如同一个落败的王子,有道不尽的阴郁,述不尽的忧伤。银白色的长发穿过女孩无状的身体,他的吻贴不到她的唇,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团魅影,一团气流。 汎尘微微一震,他竟然无法触碰到她,她明明就在他面前,他却依然闭着双眼,久久地保持亲吻的动作,深情地吻着那股魅影的唇,他的眼角滑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他终将失去她。 夕瑶诧异地瞪大眼睛,她并不诧异自己的身体是无状的,无法触摸,她诧异的是汎尘竟然会吻她。她近距离地看着汎尘的脸庞,他长的真好看,就像画一样,比雪还白,比水还灵,比云还干净,比太阳还耀眼。她虽然感受不到他的吻,却清晰地闻到他专属的气息,恬静而淡淡的苦涩。她看到他哭了,她也跟着心酸,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等到这一刻,如今算不算等到了?她眼眶噙泪,终究是忍不住落下。 良久,他们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生怕一不小心连幻影都会消失。 汎尘终究落寞地垂下头,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汎尘曾看过夕瑶的梦境,很多次,那些本该是他们共同回忆的美好画面,汎尘却无法体会,他无法理解那时的自己为何会觉得如此幸福,单纯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听她抱怨和唠叨,他都觉得心满意足,那时的汎尘叫夏夕澈。汎尘最后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他,夏夕澈就是他汎尘,那段回忆不是谁的,就是汎尘自己的,而他一直爱的人也始终是她夕瑶。当他彻底感受到以后,已经晚了,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 夕瑶伸出手,同样触碰不到汎尘,他却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气流拂过他的脸庞,有些冰凉,有些刺骨。 “我一直萦绕你身边,看着你吃苦受累,看着你承受诅咒,看着你身处逆境,看着你被人伤害,还有看着你如何死去……我以为你最后会求我饶恕你,没想到,你还是如此平静,还平静地让我带你走,你真是很过分呢,你都这样了,哪里还有话语权,竟然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肯有半分妥协。” 是啊,夕瑶是来报仇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曾看着他一次次被痛疾折磨,一日日消瘦,受尽苦难,她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和解恨,她曾说过,失去的,就要伸手一件件要回来,要到不想要为止,包括他欠她的,她也要一样样讨回来。但是他真要死的时候,她又下不了手。 汎尘微微一笑,一抹精致的弧度浮现在他嘴角,他真是高贵得让人不敢有半分亵渎之意。 “你知道我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 “哦……是吗……” 夕瑶竟有些失落。 “怎么了?” “我恨你。” “我知道。” “我不甘心!” “是啊,的确不能太便宜了我,我也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如果可以,再杀我几百遍吧,我不会还手的。” “……你没死,是我死了。” 夕瑶没再直视汎尘,低下了头,没人能懂她背负的疼痛和无奈,她最终还是选择救他。 “你不是来给我引路的吗?”汎尘以为这是地狱,以为恶灵转告了夕瑶,她便前来带走他。 “这里是混沌界,不是地狱,那个恶灵……就是我。” 夕瑶笑了,笑得很苦涩,像在讲一个冷笑话,听者没笑,自己却被逗笑了。 夕瑶将汎尘带到混沌界,上万年的血玉树仅此一棵,它能吸食世界所有邪恶的力量,包括汎尘设下的永世毒咒。但除了混沌界的主人,没有人知道这棵血玉树。 “没事,我陪你。” 汎尘平淡地说道,却道出了夕瑶心里最柔软的感动。 夕瑶闻声抬起头,她发现他变了,变得令她感到熟悉和亲切,仿佛那个夏夕澈又回来了,是啊,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夕瑶和汎尘之间的距离似乎瞬间拉近了,可是他们依然相距遥远,无法触摸到彼此,连拥抱都奢侈,生与死的距离,就是永别的鸿沟。 “我的样子恐怖吗?” 夕瑶冲汎尘傻笑,笑容有些尴尬,事实上,她一点都不想笑,她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嗯,很恶心,很恐怖。” “你哄我一下不行吗?顺着我的毛捋一下会死吗?你会不会安慰人啊!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会少块肉吗?” “你很美。” 汎尘和夕瑶不约而同地笑了,回忆里是夕瑶和夏夕澈的对话,同样也是夕瑶和汎尘的对话,回忆里是甜的,但回忆的时候,心里却寒苦万分。 这一刻,夕瑶渴望活着,她后悔了,她不想死,但是生死往往不由自己。她多想一直活着,和他一起活下去,和他朝夕相处,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相互依靠着。 夕瑶不想成为恶灵,但由不得自己,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将自己消亡。 夕瑶本性不坏,即便成为恶灵,之前她积蓄的所有邪恶的怨念都来源于汎尘,她只针对他,但旁人若制止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吸食别人。 但她不同于其他恶灵,她的意念里还有很多爱,很深刻的爱。她想,她应该是最失败的恶灵吧! 夕瑶想起洛奇的锁尸绳,想起汎尘的断魂灯,她终究无法救他,他的未来终究只有他自己能走,或长或短,都是他自己的人生。夕瑶觉得气氛过于忧伤,忧伤得令她窒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了缓解压抑气氛,问道,“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喜欢我给你取的名字吗?” “夏夕澈?” “嗯。” “不喜欢。” 汎尘毫不犹豫地回应道,他不喜欢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被她取名字,总觉得很奇怪,就像夏夕澈不喜欢夕瑶总是自称姐姐,他想要的关系不是姐姐和弟弟,其实他想要她。 “是啊,那时你还不适应人类生活,不会说话,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我只能暂时帮你取一个,那时挺好……” 夕瑶声音越来越轻,如果现在还是那时,那该有多好啊! 汎尘也不想再说话。 两人陷入沉默,他们的悲伤默契地处在同一份思绪上。那时?那时,如果可以回到那时,他们就可以安静地共度彼此的人生,跳过很多的不愉快和心痛的经历,甚至有平淡却幸福的未来。 正文 55、以后,别走了 readx; “你那时去了哪里?” 汎尘漫不经心地问道,蓝眸却认真地注视着夕瑶,空气里隐约有些小怨气,他在审问她。笔?趣?阁wWw。biquge。info “哪时?” 夕瑶转过头,躲开汎尘的视线。 “从七岭山回来,一起回的家,你却没有进门。” “家?” 夕瑶心里偷偷地触动了一下,他说那个出租屋是一个家,多么温馨的名词啊! “对,就是那一次,你这个穷鬼,你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你能去哪?你说,你后来去了哪里?” 汎尘伸手去拉夕瑶的胳膊,想让她转身面对他,他的手却不出意外地穿过了她的身体,他眼里闪过一丝忧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明明很难过,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仿佛是为了安慰她。 敏感的夕瑶却已发现汎尘的这个举动,她同样默不作声,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冲他若无其事地一笑,眼里却闪着蠢蠢欲动的泪光。 他们不约而同地逃避着现实——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穷鬼?你说什么?说我是穷鬼?”夕瑶强忍自己悲伤的情绪,假装平静,“是我耳朵堵住了还是你嘴巴长歪了?好一个没良心的家伙!那时我辛辛苦苦地兼职,养着这么一头没心没肺的‘兽’,还挑食只吃肉不吃蔬菜,我要有钱也都被你吃光了,竟然还嫌弃我,说我是穷鬼。” “不要转移话题,那晚你是不是去找他了?你们一起过夜了是吗?你们……” “嗯,我一个穷鬼,我的窝被你占了,总得去找个落脚的地方,不找他我还能找谁?” 夕瑶顺着汎尘,故意自称穷鬼。 “夕瑶,我忍你很久了!” “干嘛?” 夕瑶见这少年怨气不小嘛,看来是积攒了很久呢,这是要找她算陈年旧账的意思。 “你这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女人。” “我没!我才不像崔哲楠,我不是那种脚踩两条船的人。”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俩根本就是同一类,臭味相投,一个德行。” “你别污蔑我,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对,你随便起来不是人。” “我才不没有。” “……那天以后,”汎尘突然垂下头,声音很轻,却很用心,“我一直等你,你说你并不是要跟我诀别,所以我以为你很快会回来的,但是你一直没有回来。” 汎尘回想那段等待的日子,真的有些漫长,那时他以为她不要他了。 夕瑶看着这样落寞的汎尘,好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庞,借他一些温热,给他一些安慰,而现在,她却只能低头不语,默默地看着自己若隐若现的手。她当然不会告诉他那个可怕的回忆,那时的她不是去崔哲楠家过夜,而是去跟崔哲楠说清楚、划清界限,却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噩梦。 夕瑶不肯说,汎尘也不勉强。 “以后,别走了,别让我等你那么久,我会迷路的。”汎尘喃喃地说。 “好,我知道了。”夕瑶像哄小孩一样哄他,说会答应他的要求。 汎尘得到夕瑶的回应,靠着血玉树,疲惫地闭上双眼,又说了一句,“你若饿了,可以把我吃了,我不介意。” “好,我知道了。”夕瑶笑了。 夕瑶看着少年安静入睡的脸庞,干净得像个天使,而她自己却是一个血腥丑陋的恶灵,她如何忍心将他留在身边,但她又舍不得他离开她的视线。 夕瑶知道,父亲深爱着母亲,但他不懂得如何友善的表达,他的爱就像狂风暴雨,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强势而暴虐,爱如洪水,爱得血腥而透彻。 母亲不是自愿的,她应该是恨他的吧,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夕瑶开始模糊了,她不明白母亲最后为何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她选择陪着父亲,是被迫的感动还是真心的爱情?但夕瑶知道,接受这样极端的爱情需要很大的勇气,也会折磨人。 那么汎尘呢?他是自愿留下的还是被迫感动的?夕瑶看着汎尘的脸庞开始感到迷茫,夕瑶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父亲,也不希望汎尘成为第二个母亲,这样的结合,注定是个悲剧。 夕瑶不想让自己成为父亲那样,用暴虐的方式得到爱情,她不想毁了爱的人。爱他就要保护他吧,而不是伤害他,这是夕瑶慢慢懂得的道理。 夕瑶化成一股红色的魅影,卷起沉睡的少年,离开了混沌界。 等到汎尘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雪地里,这里,他不是第一次来,他曾来到这里接初来驾到的夕瑶,而此刻他却孤单一人;曾经他是主动,此刻他是被动。没有人,只有大雪不断飘在他身上,衣衫上的血渍早已凝结成了暗红色,被白雪映得格外诡谲妖艳。 “汎尘。” 汎尘闻声回过头,看见夕瑶站在远处冲他甜甜地笑,他也笑了。 汎尘看着夕瑶朝他跑来,随即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愣住了。 “在这里,我可以碰到你,如果只能在这里,我们才能触碰到彼此,你愿意一直和我待在这里吗?”夕瑶喜极而泣,将头埋在汎尘怀里。 汎尘有种不祥的预感,却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环顾四周,蓝眸里涌起无尽的哀伤,他闭上眼睛,低下头,下巴磕在夕瑶的头顶。 “你,怎么不说话了?”夕瑶抽离自己的身体,从汎尘怀里钻出,“为什么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我知道你喜欢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所以你不愿意一直生活在冰天雪地里,是吗?” 汎尘摇了摇头,温柔地注视夕瑶,摸了摸她的头。 “你可以触碰到我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你可以吻我了,你不愿意吗?” “你还是介意我是恶灵的事,对吗?你心里有芥蒂,你觉得我恶心、丑陋,是吗?” “汎尘,你不用迁就我,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被约束,也没有关系,大不了我触碰不到你,那我们离开这里好了,总之我一直会待在你身边,只要你不嫌弃我,不嫌弃我是一个恶灵。” “那么我们离开这里吧,太冷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里。” 对于夕瑶的问话,汎尘只是摇头,却不作答。 “走吧。”夕瑶拉起汎尘另一只手,拉着他走,雪地里踩出一个个惬意的脚印。 “嘭!” 一声巨响,夕瑶瞬间消失,没有一声呼喊。 汎尘的手再次落空,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杵在雪地里,夕瑶的脚印仍在,证明她曾来过的痕迹。 “你疯了?!”空中响起夕瑶的声音。 “你是来了,还是没走?”汎尘问道。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说你为什么要跟她走,你不知道她是诱精幻化的吗?” 汎尘当然知道,从她扑进他怀里开始,他便已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夕瑶,“所以,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混沌界的出入口,是吗?” “是。”夕瑶不知道汎尘为何要这么问。 “你是想丢下我,是吗?”汎尘幽怨地望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夕瑶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就是汎尘明知道刚才的“夕瑶”不是真正的夕瑶,还要跟她走,是让她带他走进混沌界,真正的夕瑶应该会在混沌界里。 夕瑶看穿了汎尘的心思,说道,“你走吧,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诱精了。” 另一边的混沌界里,满地的尸体,都是被夕瑶瞬间杀死的诱精,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可以闯进混沌界,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汎尘来说,却是噩耗。 “夕瑶?夕瑶你还在吗?说句话,夕瑶?” 汎尘呼唤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汎尘试着去看夕瑶的梦境,试图找到她,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在抗拒。 琉璃阁发生东厅血案的时候,汎尘看不见夕瑶的梦境,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拒绝了,是那股力量在保护夕瑶,拒绝入侵,那股曾属于夕瑶父亲的力量。那时的夕瑶是被动的,她并不知情自己被那股力量保护;后来她知道了,而现在的她是主动使用这股力量,拒绝汎尘入侵她的梦境,拒绝他找到自己。 “夕瑶,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夕瑶!你出来……” 汎尘第一次如此不淡定,他到处找她,因为找不到而浮躁不安,这是那个不安的预感吧,她会离开他。 “不要,不要再喊了,求你了,汎尘,不要再找我,不要,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我,我只不过是一团气流,一道魅影,一个丑陋的恶灵,一个令人作呕的死物,而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 隐在半空中的夕瑶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看着底下的少年疯狂地找着自己,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着急的他,第一次看见如此真性情的他,此刻的他,不是那个冷漠孤傲、不可一世的人,仅仅是一个丢了爱的少年。 “我叫你出来!!” 汎尘愤怒一吼,一团蓝色的火焰瞬间炸开,燃起一片熊熊烈火,蓝火吞并了白色的雪,空中飘着的鹅毛大雪瞬间裹上一圈圈蓝色的火光。 没用的,夕瑶在心里喊着,她看着火光穿过自己的身体,她只是一团气流而已,她没有任何资格得到他的爱,她甚至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轮廓。 汎尘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划过自己的脸庞,像极了雨点化成的风,他仰起头,却什么都看不到。 夕瑶连忙抹掉眼角的泪水,她的泪水对别人来说也只是一股微弱的气流。夕瑶来不及闪躲,他已腾空而起。 夕瑶眼睁睁地看着汎尘的身体穿过自己,如果她有心脏,这一刻一定碎成了无数块,纷纷落下。前一秒她也渴望他能触及到她,拦住她不要离去,那么她一定不忍心离开他。然而事实却是残酷的,他们之间隔着生与死,那是永别的距离。 “夕瑶,你这个骗子!你出来!你出来!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再等你很久的,你说过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夕瑶,你这个骗子……” 对啊,我答应过你的,不会让你等我,所以,汎尘,不要等我了。 “夕瑶,你这个骗子,你出来吧,我什么都不要,求你出来,只要你出来就好,只要让我看见你就好,求你了,夕瑶,求你出来,求你让我看见你,求你了……” 汎尘第一次恳求道,他哭着求她不要离开,求她现身,像一个被人遗弃的迷路孩子,无助而委屈。 夕瑶眼睁睁地看着汎尘从冷静到疯狂,仅仅是因为她。 对不起,我爱你。夕瑶在心里说道,她不再忍心继续看他,她怕自己会心软,只能选择离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文 58、二选一,你选谁? readx; 汎尘胸口的毒咒虽然解开了,但身上的伤口却丝毫不见好转,因为一路奔波而重新裂开,因失血过多而容易疲惫和虚弱。笔×趣×阁www。biquge。info “汎尘,睡了吗?” “说。” “木芷凝,对你来说,应该很特别吧?”夕瑶试问道,她还记得自己成为恶灵以后,一直萦绕在汎尘身边,从而依稀得知一些事情,比如亚特在琉璃阁说的话,还有汎尘对待木芷凝的态度,当然那时的汎尘还不知道真正的木芷凝已经死了。 “嗯。” “假如时光可倒流,你想回到哪?” “这个话题没意义。”汎尘不想继续说没有意义的话,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阻止那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那么璃国还是璃国,木芷凝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他汎尘也是汎尘,务须背负那么多的罪恶感。 “假如你有一次机会,回到木芷凝自杀前,你会救她吗?” “会。” “那如果木芷凝也是恶灵的话,她可能需要一具活着的肉体。”夕瑶指的肉体就是自己的身体,她想知道,汎尘若真帮她要回自己的身体,可能会再次伤到木芷凝,他是否真的没有遗憾,夕瑶不想汎尘再背负新的罪恶感或加深愧疚感。 “不会的。只不过是那个审判者的妄自推断,不必在意。”汎尘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也不愿意相信木芷凝是恶灵的事。 “可万一是真的呢?”夕瑶不依不饶。如果说两个恶灵需要争夺同一具肉体才能继续存活,在她和木芷凝之间做选择,那么汎尘是否会有顾虑?夕瑶不希望等他们到了西岚殿才发现事实的确如此,在那样仓促的情形下,让汎尘做选择,夕瑶怕自己来不及接受。 “她若是恶灵,必然只会恨我,三年前就会来杀我,岂会等到今日?” “那是因为吉宝,吉宝的寒冰针,把你藏在七岭山,你在人类世界过了十八年,相当于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三年多,所以木芷凝的恶灵才没有找到你。” “吉宝的寒冰针?”汎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觉得十分滑稽,吉宝的胆子是被他汎尘养肥的吗? “现在的重点不是吉宝的寒冰针,这事暂且可以放一放吗?” “可以。”汎尘是说,吉宝真是够可以的! “所以这三年,不是木芷凝失踪,而是你失踪;她找不到你,而不是你找不到她。” 汎尘第一次觉得夕瑶的脑子变灵活了,但是理清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木芷凝一直都在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然后借机杀死他,就像那日他受万人追杀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她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夕瑶见汎尘沉默,他是犹豫了,这正是夕瑶所担心的。 “我灭了璃国,杀了她的家人和国人,她理应恨我,若要杀我报国仇,也是理所应当。”汎尘喃喃道。当年木芷凝自杀,就是因为知道了事实,她若无法承受现实,积满怨恨,死后化为恶灵也极有可能,万一是真的,或许只有一个办法,让木芷凝如愿以偿,让她杀死汎尘,归还夕瑶的肉体,夕瑶重获新生。 夕瑶知道汎尘对木芷凝下不了手,甚至有可能会自愿受死以偿还自己犯下的罪恶,夕瑶起身道,“明天不去西岚殿了,我不要了,给她就是。” “什么?” “我说我不要了,给她好了,反正要回来也不一定有用,断魂灯也已经灭了,我是个死人,这事毋庸置疑。” “你现在的怨念已经少得可怜,身为恶灵的你也只会被欺凌;你若不要回自己的肉体,你将一直处于魅影状态,连透明人都不如。” 夕瑶何尝会不知道这个结果,就算是恶灵,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不被别人消灭,也迟早会被其他强大的恶灵吞掉。 “如果我杀了木芷凝,或者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杀死她,哪怕是她的恶灵,我都不会好过,你懂吗,夕瑶?”汎尘用心地凝视夕瑶,他可以为她颠覆整个世界,甚至杀死全世界的人给她陪葬,唯独木芷凝不可以。汎尘说不上为什么木芷凝是个例外,但就是不可以,他下不了手,是他亏欠她的,血债血偿,也许只能用命偿还。 “我懂,所以我不要了,给她好了,我不去找她了,你也别去,我知道她若动手杀你,你断然不会闪躲,答应我,不去找她。” “那具身体本来就是你的,为何不要?” “也许不是我的呢?她长得一点也不像我。” “我说是就是。”汎尘比夕瑶还要肯定,他已经全部想起,在七岭山的时候,就是夕瑶的体香吸引了他;在璃国废墟的时候,同样是那体香吸引着他。 “就算是好了,既然她需要那就给她,当作我替你赎罪,行吗?” “你必须得要回自己的肉体,你不欠她,是我欠她。” “你若死了,便是欠我的!你十辈子都还不起!”夕瑶突然一声厉吼。 这是将汎尘逼于不仁不义的边缘,稍微施加一点力,便会将他推进万丈深渊。 傻瓜,哪里来的十辈子,不就五年吗?汎尘泰然自若,若不是洛奇梦境里有夕瑶,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也就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一个关于自己的秘密。以及夕瑶的事,透过洛奇的视角得知,原来她历尽千辛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他,真是个傻丫头。那所谓的“意外生存”,不就说明夕瑶死没死还是未知数吗?既然让他知道此事,他如何能坐视不管,她若可以活下去,为何要死? “我自有分寸。”汎尘依然十分平静,仿佛再大的事都无关紧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安好,一切都会解决稳妥。 “你若决心要死,今日就不该来找我,也不该让我知道此事。你总是这样,如此自私,只顾虑到自己,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夕瑶不想一个人活着,他为何不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她已经被他抛弃过一次,她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他若死了,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孤苦伶仃,又有何意义呢? 汎尘看着矛盾纠结的夕瑶,心里自然不是滋味,想到:如果我真的只能活五年,多陪你五年又有何难,说不定五年以后,我的死就是因为还债,还木芷凝的债。 “好,明天不去西岚殿。”汎尘终究是妥协了。 “真的?”夕瑶期待地望着汎尘。 “嗯,但是你现在这副尊容……我很难接受,你躺在我旁边,我会做噩梦。” “哦,是吗,我差点又忘了自己的身份,那模样的确让人倒胃口。” “……那都不是事,关键是干什么都不行,要你何用?”汎尘冷冷地瞥了一眼夕瑶,似乎对她很有意见。 “汎尘!你什么意思?” 汎尘一副“我累了,我说话都累”的模样,没有再搭理夕瑶,顾自睡去。 次日清晨,一道直冲云霄的惨叫声猛地响起,“啊——什么鬼!” 夕瑶听到隔壁洛奇发出的声音,心虚地低下头,唯独汎尘十分淡定,因为被吵醒而微微蹙眉,有些不爽。 洛奇只是起个床,眼角的余光瞥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什么时候黑了一圈!他自认为长的不错的皮囊为何有一股浓浓的焦味? “你饿吗?”汎尘问道。 夕瑶摇了摇头,说还好。 “还好就是可以吃,你要几分熟?” “嗯?什么?”夕瑶见汎尘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狡黠笑意,顿觉不妙,看来他是嫌洛奇太吵了,夕瑶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不饿,我减肥。” “可是他已经有一分熟了。” “随他熟去吧,你可以不要老针对他吗?他也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你昨天已经烧了他两回了,够无辜了。” “他当然得罪我了,”汎尘起身,洛奇的秘密已不再是秘密,汎尘又道,“你以为他会这么好心帮你?” “我知道,无非就是利益,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他也得不到什么,其实他人也不是很坏。” “他人是不坏,就是没眼光。” 汎尘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洛奇叫夕瑶的声音。 “洛奇叫我去西岚殿,我得去跟他说下,我不去了。” “隔了一夜你就忘了,看来那叫洛奇的家伙的确该‘十分熟了’。” “好,我知道了,我的视线里必须得有你,我的视线里必须得有你,我的视线里必须得有你……” “你很在意他吗?”汎尘玩弄着指尖的蓝火。 “当然没有。”夕瑶回道。虽然她不喜欢审判者,但洛奇也不令她厌恶。那日她带走汎尘,众人皆以为他被恶灵吸食,此时才得以平息。但四面树敌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她在意的是这个,若汎尘动不动就杀人,必然重新引起一场轩然大波,重蹈覆辙。 “那走吧。” “哦。” 被放鸽子的洛奇,披着黑色的斗篷,遮住自己烧伤的皮肤,自言自语道,“恶灵果然不可信,翻脸比翻书还快。” 正文 59、有得必有失 1 readx; 一个满脸胡腮的老男人,衣衫褴褛,松松垮垮,看上去萎靡不振,套在脚上的鞋子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更像几根草绳和一块破旧垫子。笔《趣》阁www.biquge.info他背上驮着一个与人等高的破旧布袋,袋子上粗略地缠着几根麻绳,拧巴着,充当补丁。他一手抓着布袋的衣角,口子撑得老大,因为年代久而老化,硬邦邦的。时不时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东西,反手丢进口袋,他的眼里只有地上的废弃物品。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拾荒者。”夕瑶感慨道,看着前方孤独而可怜的人。 汎尘倒并不可怜男人,径直走去。 “臭小子,路这么宽敞,你非得挡我的道吗?”男人见人踩住他正要拾起的东西,说道。 “若有意见,倒是将我塞进你的破布袋试试?” “毛头小子,老者没时间跟你墨迹,一边玩去。”男人放弃汎尘脚下的物品,掉过头走去。 夕瑶见状上前阻止道,“汎尘!你干嘛为难他?” “我可没有为难他,他倒是为难我很多次。”汎尘看着男人佝偻的背影说道。 男人转过身,这才抬起头仔细瞧着汎尘的脸,男人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如果不是这位姑娘叫你名字,我都认不出你,快十一年没见了,变化还真大,真不敢认。”男人笑道。 汎尘却一眼认出男人,就是显得更老更沧桑了。 夕瑶诧异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他还是我的师父。” “不敢当,若这样都算,那你的师父还真是多得满地爬了,”男人又对夕瑶说道,“你好,我叫季子人。” 季子人?夕瑶觉得这名字很奇怪,但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他。 汎尘见季子人欲言又止,说道,“无碍,直说便是,她不是外人。” 夕瑶见状识趣道,“没事没事,我自己溜达溜达,你们聊。” 季子人见夕瑶走远才开口道,“她身上有一股强大的邪气,现今看似安然无恙,他日迟早会是祸害,理应除之而后快。” “这世界是否安好,与我汎尘何干?”汎尘看着远处顾自走动的夕瑶,她是好是坏,是福是祸,他都坦然接受,接受她的全部。 “你怎能如此任性,只顾自己?汎夫人如此含辛茹苦地将你抚养成人,曾向各方奇能异士求教,教授你本事,不就是希望你能为……” “够了,我今日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事。”汎尘不想提及自己的母亲,她一直都在利用他,什么培养他成人、成为强者,无非是把他当成杀人的工具,嗜血的傀儡,以满足她自己的私欲。 “那好吧,你找我什么事?” “我要你救她。” “不可能。”季子人一口否决。 “我说,我要你救她。”汎尘重复了一遍,他不是在请季子人帮忙,而是在要求他。 季子人见汎尘执意如此,看了看远处的夕瑶,她看上去的确无害,但是日后断然不会是这般模样,保不住不会影响汎夫人,他深思熟虑之后说道,“我可以救她,但是我也有底线。” “说。” “要么她死,要么将她的力量消除干净,绝不留后患。” “不行,我不同意。” “你为什么不同意?”季子人已退让,若汎尘还不同意,他宁可死。 汎尘在心里说道:我当然不同意,五年后我若死了,只剩下她一人,她已经没了我,若再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她该怎么办?世界会被她毁成什么样,那又如何?但我决不允许她被人摧毁! “你若坚持不肯,就当我今日没来找过你,我自己想办法救她。”汎尘说着便要离开。 季子人拦住汎尘,说道,“我没看错的话,她现在是一个失去怨念的恶灵,也是一个不稳定、不成熟的恶灵,在恶灵的等级里算是最低级的。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让我帮她‘复活’。恶灵是无法复活的,并且一日为灵,永生永世都是,除非被同类吞并。” 汎尘冷哼一声,“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是吗?” “办法肯定是有的,你不要真以为我是个拾荒者,但得有前提条件,她还不是真正的恶灵,并且肉身还在,而且一定要活着的。” “不能重新占据一具新的肉身吗?” “可以,但是没有用。” “什么意思?”汎尘若没有猜错,那木芷凝此刻不就占据着夕瑶的肉体吗? “灵魂和肉体都是活的,有各自的生命迹象,两者可以分开而独立存活,但是不能保持太长时间,简而意之,分开太久,活的也会变成死的,她的灵魂就可以完全进化成恶灵。成熟的恶灵可以占据任何一具活体。不成熟的恶灵,就像她这样,这种不稳定的,也可以占据别的活体。但是时间不能被停止,她该怎么样就还是会怎么样,也就是说,她还是会逐渐发展成真正的恶灵。” “这么说,还是得去一趟西岚殿。”汎尘算是明白过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讨回来的还是得讨回来。 “去西岚殿是为了找回她的肉体吧?西岚殿离这还真够远的,这一去一回得花上不少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是得来找你?” “这‘恶灵复活’可是技术活,只有我办得到,你没听过师父都是会留一手的话吗?”季子人冲汎尘笑了笑。 “我可以控制你。” “当然,你有你的能耐,你能进我梦境控制我,但如果我三天三夜坚持不入睡呢?我没事,她可就出事了,她就来不及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师父都会留一手防备徒弟,汎尘倒是对师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怪他当时年幼不懂事。原来自己有多少本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关键时刻会被人抓住小辫子,汎尘琢磨着什么时候得把那群老家伙的记忆全部清除,那些曾教过他本事的人。 “你若真心不想她死,那就让我清除她的邪气,消除她的力量。”季子人提议道。 季子人见汎尘犹豫,陷入难择状态,老谋深算的他冲夕瑶喊了一声,招呼她过来。 夕瑶见汎尘平静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问道,“你怎么了?” “夕瑶。” “嗯?” “没事。” “怎么了?” 季子人见汎尘难以开口,替他说道,“我可以救你,但是有得必有失,我若帮你完成复活,你得给我一些你的东西。” 夕瑶听到季子人的话,顿时开朗起来,她可以复活,就不用整天恍恍惚惚,缥缈不定了,“好啊!” “你都不问他要你什么东西吗?”汎尘蹙眉。 “活着就好。”夕瑶冲汎尘傻笑,她只想活着,和他一起活着。 “你是傻子吗?” “好吧,”夕瑶转过身对着季子人,问道,“你要我什么东西?” “你身上的力量。” 夕瑶这才愣住,她身上的力量,不就是她父亲遗留下来的力量吗?夕瑶还没有完全领略到,更别说融会贯通了,这就要拱手相让吗?她父亲若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恼怒。夕瑶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指什么力量?”夕瑶还心存侥幸,期待对方并非指父亲的那股力量,然而第六感已明确地感应到不妙。 “不勉强,我们走。”汎尘心一急,忘记夕瑶是恶灵的事,他本想拉着她走,手却再一次穿过她的身体。 夕瑶百感交集地看着汎尘,问季子人,“我,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可以,这种机会是千载难逢的,但最好在天黑之前决定,否则我怕时间会来不及,考虑好了就来找我,”季子人重新驮起破旧布袋,对汎尘说道,“你知道哪里来找我,就离这不远,十多年了,我还没搬。”季子人说完便不紧不慢地走开。 夕瑶看着季子人走远,对汎尘说道,却像自言自语,“起风了,你的银发都被吹散了,真好看。可是我感觉不到,我都不记得风拂过我的脸颊是什么感觉了,不知道是凉的还是暖的;阳光打在我身上,我也感觉不到,因为它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碰不到你,感觉不到你的体温。我总是会失迷自己,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人了,像是空气,那种虚无的缥缈感,真是糟糕极了。死又不死透,活又不让我活,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可悲的人,明明哪里都排挤我、不要我,却偏偏不彻底放开我、让我消失……” 夕瑶说着说着就哭了,她什么都不怕,但最怕孤单,却不得不一直承受。如今汎尘就在她身旁,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她依然是孤单的,依然没有安全感。 汎尘看着夕瑶哭泣,却不能做什么,他心里何尝会好受。如果他可以一直待在她身边,她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力量,他一样可以保护她,但是他明知自己会比她先死,而且死期越来越近,过一天就少一天,他如何忍心丢下她一人面对这个现实残酷的世界?他如何忍心她一人在世间受苦受人欺凌?他母亲说的最对的话就是,人要好好地生存下去,就要成为强者。 正文 60、有得必有失 2 readx; “汎尘……”夕瑶泪眼汪汪。笔?趣?阁wWw。biquge。info “嗯?”汎尘于心不忍。 “我该怎么选?我不知道。”夕瑶很矛盾,她想活着,但代价是父亲的力量,某种意义上说,是父亲生命的延续,它一直在混沌界等着新的主人,必然是有自己的使命,夕瑶还没做任何事,就要失去它,父亲若是泉下有知,断然不会原谅她。 “要么成为一个普通人,为生存奔波奋斗;要么成为一个强大的恶灵,猎食别人。”汎尘虽然说得很轻巧,心里却很压抑,如果他可以帮她选择,他会帮她选第二个,他不想等自己死后,她要那么辛苦地活着。 夕瑶仰着头望着汎尘,她是多么渴望活着,她唯一想活着的动力就是他啊!那么父亲呢? 夕瑶是混血儿,身体里流着两股血液,一股是人类的,来自她的母亲;一股是恶魔的,来自她的父亲。 夕瑶知道,父母的死看似自愿,实则迫于无奈。她曾躺在父母尸骸旁,暗自发誓,会替他们讨回血债。 魂王大战混沌界之后就病入膏肓、销声匿迹,不但夕瑶不知道他的下落,就连其他人都不知道,人们甚至传言魂王已死。 夕瑶难以抉择,一边是自己想共度一生的爱人,虽然这“一生”十分短暂;另一边是自己的父母,也许母亲仁慈,但父亲绝对是死不瞑目,否则那股力量就不会如此固执地等着夕瑶到来。 爱情和复仇,该如何抉择? “夕瑶,别想了。”汎尘见夕瑶犹豫不决、苦恼困惑的模样,着实不忍心。 “可是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啊,汎尘,难道你不想我复活吗?” “对我来说,都一样。”汎尘当然希望夕瑶可以复活,希望她像正常人一样,但如果非要以这种情势下做抉择,他并不介意夕瑶是恶灵,他希望夕瑶选第二种,他不愿意花短暂的五年相处换她一世苦难。恶灵就恶灵吧,他一样可以守护在她身旁,五年以后,即便他死了,她也可以保护自己。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夕瑶喃喃地重复,她觉得一点都不一样,这样的她简直糟糕透了。 “汎尘……带我去见季子人吧。”夕瑶握紧拳头,这简单的字到夕瑶喉咙里却像一颗颗刺球,扎得她疼痛难耐,她终究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硬生生地咽下苦涩的泪。将来某天,她的父亲若在黄泉路上与她相遇,一定会骂她为不孝女。 “夕瑶?” “带我去吧,我想活着,我想感受烈日的照耀,冰雪的寒冷,北方的呼啸。” 夕瑶更想触碰到她爱的人,她要求不高,只需要和那些普通人一样,哪怕亲手为他增一杯茶,倒一些水,至少他们不会相距遥远,成为两个世界的人。夕瑶挤出一个令人心碎的微笑,她还是那么坚强,却只是坚强的表壳,内心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汎尘在夕瑶眼睛看到了坚定,她已经下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好。”汎尘应道,即便有万千个不同意,还是会尊重她的选择。 夕瑶走在汎尘身旁,她伸手去“拉”他的手,他却丝毫没有知觉,因为她还是一股魅影。她在心里说道,对不起,父亲。 汎尘和夕瑶来到季子人的住所,和他的人一样,破破烂烂。 “来了?”季子人看到汎尘和夕瑶,随口说道,他一点都不意外他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两人都没有回应季子人的问候,气氛有些尴尬。 “既然考虑好了,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后悔,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决定承担相应的后果,事后万不可以怨天尤人,因为那根本没有用。”季子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顾自说道。 “你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汎尘对季子人冷漠地说道。 “我自愿承受,”季子人坦然道,又转身对夕瑶说,“你的时间已快到头了,实在耗费不起,那我们这就开始?”季子人示意夕瑶躺在他刚收拾好的地方。 “好。” “会痛。” “没事。”夕瑶承受的疼痛已不再少数,不怕再多一些。 “会很痛,痛到你的意念想自动放弃生存的机会,但那时放弃已来不及,要么坚持,要么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季子人并没有开玩笑,即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依然有人中途放弃,真正可以复活的人,寥寥无几。 “不要了,我们走。”汎尘对夕瑶说道,他曾对季子人的印象还不错,否则也不会想起来找他帮忙。今日看来,他真是看走眼,这简直就是一只老狐狸。 “真的没事,我会坚持住的。” “万一不行呢?” “那你就会一辈子记住我,也不错啊。” “不行!跟我走!” “如果我不呢?”夕瑶闭上眼睛,坦然接受死亡的洗礼,汎尘不知道她有多渴望活着。 汎尘半响说不出话,夕瑶是恶灵,是一团抓不住的魅影,汎尘根本奈何不了她。 “……好,我陪你。” 夕瑶笑了,笑得心满意足,汎尘从未对夕瑶说过“我爱你”,但她知道,“我陪你”,这简单的三个字,是汎尘对夕瑶说过最浪漫的话。无论生死,无论是否可以相互依偎,他都有陪伴她的决心。 “季子人,你只会收破烂吗?!”汎尘推开一堆破烂,第一次直呼季子人的姓名,曾经他多少还是有些尊敬季子人,毕竟是季子人教汎尘诅咒之术。 “你若想利用诅咒,以毒攻毒,减缓她的痛楚,那就完全没必要,对她没用。” “什么意思?” “诅咒是对活人肉体束缚和捆绑,所以只对活人有用,并且是对活人肉体才有用,对灵魂根本无效。你若对恶灵用诅咒,简直是自寻死路,诅咒会反噬给下咒之人。”季子人真的藏得很深,说是教导年幼的汎尘,实则很多事都没有和他说清楚。 “呵呵,是吗?”汎尘明白过来,为何夕瑶受刑那日,他便患上痛疾,自己承受永世毒咒的吞噬,原来夕瑶那时已不是人,而是恶灵。那么,她是什么时候死的?被那些站在刑场上的人一刀刀、一剑剑杀死的,还是她原本就死了?或许汎尘在洛奇梦境里看见的信息是真的,洛奇的秘密和心思,以及他的推理。 “所以,洛奇说对了,我从一开始就是恶灵,那我那具肉身是什么?木芷凝的恶灵是从什么时候换走的?为什么……”夕瑶也恍然大悟,难怪汎尘给她下的永世毒咒最终会落在他自己身上,也重新跌进新的迷雾。 “我不得不提醒一下,你的时间真的快不够用了,一旦发展为成熟的恶灵,一切都会成为定局。”季子人急切道,脸色有些紧张,显得更加迫不及待。 “可以开始。”夕瑶咬紧牙关。 夕瑶话音刚落,季子人便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夕瑶腾空拎起。季子人展开双臂,似乎在用力拉扯某种无状的物体,与此同时,夕瑶的身体隐约泛起一层粉红色的光影,随着夕瑶的惨叫声,光影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厚。是魅影里的影子,逐渐剥离。 “啊!!!”她的哭喊声如雷贯耳,响彻云霄。 汎尘握紧双拳,捏的指关节“咯吱”作响。 季子人的额头直冒冷汗,手上工作不耽误,嘴上也不闲着,说道,“恶灵本无知无觉,体会不到冷暖,故而可怕,无人可伤及。但不成熟的恶灵,依然会眷恋拥有肉身的记忆,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换言之,他们本感受不到疼痛,只是遇到伤害的时候会自行回忆起过去的感受,从而身临其境一般,重新感受到痛楚。所以,她若抛弃旧念,强迫自己不去回顾,可保她安然渡过。” “你为什么不早说?!”汎尘恼怒道。 此刻的夕瑶独自承受剧痛,根本听不到季子人与汎尘的对话。 “因为……我必须让她死。”季子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可不是一般人,她是一个隐患,怎能放任不管? “她若死了,你也休想活!” “这可不一定。”季子人的嘴角扬起一条奸佞的笑意,她此刻就在他手上,汎尘断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她只会死得更快,最终一样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汎尘看着夕瑶身上的红色光影正快速地转进季子人的身体,他们都被骗了!季子人根本就不是要清除夕瑶身上的力量,而是占为己有!他不是要杀死夕瑶,而是觊觎她隐藏的力量。 “季子人!”汎尘怒吼一声,燃起一片蓝火。 “被你发现了?但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若心善,她若走运熬过这一劫,我便留她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如若不然,同归于尽!” “啊——”夕瑶哭喊着,疼痛如万千蚂蚁啃食,如千军万马践踏。 “我的好徒儿,”季子人第一次称呼汎尘为徒儿,“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就是……你有该死的悲天悯怀之心,那卑微低贱的善心,纵然你天赋异能,也注定成不了大事!成不了一个强者!” 季子人认为,若成大事,与其指望汎尘,倒不如他自己来。今日不是夕瑶复活的机会,而是他季子人的机会。 正文 61、西岚殿寻人 1 readx; 季子人大吼一声,撕扯那股流动的红色光影,试图将它整个吞没。笔×趣×阁www。biquge。info “嘭!”一声巨响,只见季子人腾空弹起,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冲出了屋。力量再强大,毕竟只是一股力量,还是需要主人的,否则就是一团无用的空气。季子人口吐鲜血,他万万没想到,这股力量会如此强大,竟会反抗他,并且攻击他。 与此同时,夕瑶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她的身体逐渐飘落,如同一支轻飘飘的羽毛。 “我说了,你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汎尘眼里燃起嗜血的yuwang,蓝眸中隐约透着血液的颜色,他起身冲向屋外的季子人,同一时间,姬孪灵剑在汎尘手中生成,直指季子人的咽喉,“撕拉”一声,季子人来不及闪躲,脖颈处被划出一条细长的血丝。 “她没死!”季子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吼出声。 汎尘停顿手中灵剑,季子人的咽喉就在咫尺之间,手指稍动,便能割破。 季子人解释道,“我刚才只是清除她的力量,并没有开始施救,她的复活之路还未开始,你不能杀我,因为只有我可以救她。” 汎尘冷蔑地望着季子人,“你根本不是在救她,你也根本无法让恶灵复活,你一直利用这个谎言,夺取他们的力量,对吗?” “这倒没有。第一,恶灵满足复活条件的只有少数里的少数,而他们本身处于不稳定状态,基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力量,她是个例外,”季子人也看向屋里的夕瑶,“第二,我只是一个拾荒者,汎夫人慧眼识人,不计较我的身份,还以礼相待,将年幼的你托付于我一个月,让我教你诅咒之术,但是别人可不这么看我,他们哪里都知道我有让恶灵复活的本事,更别说登门拜访了。” 汎尘不语,冷眼看季子人极力辩解。 “我季子人虽然出生卑微,但也是言而有信之人,我说了,要么她死,要么清除她的力量,然后救她。”季子人本不认为自己可以真的吸取她的力量,也只是一试,能成功最好,不能成功就让她自己因受不了疼痛而放弃生存、魂飞魄散。季子人见汎尘完全不信,又道,“我是想得到她的力量,但毕竟不是我的东西,你也看见了,它并不听我的,还把我伤成这样,你若真不信,完事以后可以随时杀我,我也无悔。你可以迟点杀我,但是不能迟点救她,因为她等不了,你最好赶快将她的肉体寻回。” 季子人只做了第一阶段的事,就是清除夕瑶的力量。接下去才是真的救她,但是需要她的肉体,她所要承受的痛苦还没真的开始,那随时会让她的意念失去理智,随时会痛苦得让她想要放弃生存的可能,真正挑战死亡,要么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要么死灰复燃,重获新生。 汎尘透过门望着夕瑶,她安详地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一般。复活是夕瑶唯一的渴望,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会紧紧抓住,哪怕要压上灰飞烟灭的赌注,她都丝毫不畏惧、不闪躲。若季子人是夕瑶复活的唯一希望,他怎么忍心剥夺她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姬孪灵剑划过季子人的膝盖和脚踝,紧接着是季子人的惨叫声。 持剑的手指逐渐展开,姬孪灵剑换为蓝色烟丝,灵剑上的血液滴落。 季子人紧紧捂着血淋淋的双腿,就在前一秒,汎尘挥袖间挑断了季子人双腿上的经脉。 汎尘一把拎起季子人,扔进屋子,冷冷道,“你不是说,我有该死的悲天悯怀,卑微低贱的善心吗?从今日起,你就好好过一个半身不遂的瘫子,细细品尝,哪也去不得!” 汎尘挑断季子人的经脉,并非为了惩罚他,而是为了防止他逃跑。汎尘不再相信季子人,也不再愿意相信任何他曾认识的人,现在开始,他只相信自己,并且相信他可以让夕瑶如愿,可以让她复活,故而留着季子人的双手。 就在汎尘转身离去之时,屋子外燃起一圈蓝色火焰,将破旧的房子重重围住。 季子人看着汎尘离去,竟然不恨他对自己下的狠手,反而有些欣慰,低声道,“这就对了,谁都不要信,因为任何人都将可能成为你的敌人。” 季子人又抬眼望着夕瑶,心道,你果然是个祸害,竟能让他如此上心。季子人又笑道,“就算你的绊脚石,也无妨。汎尘这小子果然还是孩子,他哪里知道你的力量已经到了我的体内,排斥只是暂时的现象,只需要假以时日,就能融会贯通,为我所用……区区一双腿,又能奈我何?!” 此时的西岚殿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大型聚会,众多吸血鬼齐聚一堂。 金灿灿的桌椅旁优雅地坐着十一名纯种吸血鬼,品尝珍贵的血酿酒。一个个都长着一张比女人还要精美的脸庞,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雪白的脸庞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病态美,给人一种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然而平静的脸上又仿佛随时会露出嗜血獠牙,点燃死亡。 坐在长桌正前方的男子微侧着头,细长的手指轻抚精致酒杯的杯口,专注于杯中的红色液体,对人群里的亚特说道,“九弟还真是性情中人,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依然如此粗暴。” 亚特抬起头,松开女子的脖子,会心一笑道,“高高在上的大哥哪里会理解,再珍贵的血酿酒也无法满足我的口感,我还是喜欢温热的血液,能让我的喉咙舒服一些。” 血酿酒由血精酝酿并加以提纯而成,一个人约有四千毫升的血液,却只有十毫升的血精。只需轻轻抿一口血酿酒,就要断送一个人的性命。 “是吗,好像说的很在理。” “也不全是,或许我更享受亲自吸血的快感,更喜欢听女人在我耳旁娇喘的声音,那最后一声尤其诱人。是我让她们的死亡变得非比寻常,不再可怖,也无需害怕。”亚特说着又搂过一名女子,温柔地注视着她,喃喃道,“你真是美极了。” “九哥,九哥,我也要,我也要。”一个七岁的小正太顶着一头卷毛,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跑到亚特身旁,睁着大大的黑色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亚特。 “哦,亚濏,你还太小,九哥可不敢教坏你,否则等你长大,不知要祸害多少人。”亚特松开手里的女人,蹲下身对小正太说道。 “九哥不是说,活人的血比血酿酒更好喝吗?” “那也要等你长高,瞧着你这小身板,哪里够得着人家的脖子。” “九哥抱我!九哥抱我……” “亚濏,回来。”坐在长桌最前方的男子说道,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亚濏却不敢不听从。 亚濏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餐桌,一步三回头,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亚特。 亚特转身,看见宴厅大门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笑着走上前,说道,“哦!瞧瞧,这是谁来了呀?真是够稀奇的,你竟然还活着!我可听说你被恶灵掳走,吃得可是一干二净呢!难不成你真是凌驾于死神,把恶灵都给吃了?” “把木芷凝给我。”汎尘并没有想寒暄的意思,直奔主题。 “我知道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我们是老朋友,你这么冷漠地开门见山,连句问候都没有,是不是显得有些无情了?”亚特低头,轻抚他的指甲,语气依然没变,只是压低了一些,又道,“如果我不给呢?” “唰”的两声,汎尘握紧姬孪灵剑,冷冷道,“那就一窝端。” 宴厅里的众人见到杀气腾腾的银发少年,顿觉不妙,除了餐桌上的十一名纯种和宴厅里的猎物,众人皆上前,皆露出凶相,站在亚特身后。一人说道,“九殿下,此人莫非是……” “蠢货,汎尘都不认识?!”亚特转身便给说话人一记耳光。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汎尘向来带着面具,故而不认得他的脸……” “蠢货,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滚!”亚特呵斥道。 亚濏歪着头,望着汎尘,问身旁的人,“十哥,汎尘是谁?” “一个非常美味的人。”那人笑道,若无其事地品尝他杯中的血酿酒,眼角却流露出垂涎已久的贪婪之意。 “这是着什么急,火气这么大,可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汎尘。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是第一次来西岚殿做客吧,要不,我领你逛逛?”亚特见汎尘无动于衷,凑上前,在汎尘耳旁说道,“你不是看到了吗?她不在这,你这么杵着又有什么用?” “我再说一遍,把木芷凝给我。” “那你跟我来啊。”亚特似笑非笑地看了汎尘一眼,随即跨出门。 众人见汎尘跟着亚特离去,齐刷刷地看向大殿下亚绔,他却平淡自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手指却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 正文 62、西岚殿寻人 2 readx; 亚特来到庭院,走进一个八角亭子,坐在石凳上,说道,“我猜你是来找夕瑶的肉身,而不是木芷凝。笔×趣×阁www。biquge。info”亚特见汎尘不说话,无论是汎尘默认还是懒得搭理他,他都猜对了,竟然如此,他怎么肯轻易将人拱手相让,又道,“当初我就好奇,你怎么亲自带了一个女人来琉璃阁。” “你不用这么多话,只需要把人给我。” “怎么说我们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好吧,我承认,中间出了一些问题,但至少曾经是,我们无话不谈,怎么如今你却不愿意多和我说几句话?” 汎尘之所以没有进门就动手,见人就杀,不就是因为顾念曾经的一点情义,以至于亚特那时落井下石,他也没有过于追究。 亚特扬起眉梢,挑衅道,“汎尘,你喜新厌旧或见异思迁,我都不怪你,但是你不该招惹木芷凝,你亏欠她的,需要用尽一切去偿还,你必须对她负责!” “我该怎么做,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教我。” “你觉得我多此一举也好,自作多情也好,显然我比你对她更好,至少我从没伤害过她,不是吗?你觉得是你有资格再继续伤害她,还是我有资格继续保护她?你敢保证今日要走这具肉身不会对不起木芷凝?我若继续袖手旁观,你认为我还叫亚特吗?” “今日我必须要带走她!” 汎尘此言一出,手中姬孪灵剑合二为一,他握紧剑柄,抡成半个蓝色弧线,手背朝内,亚特迅速闪退,一缕乌黑的长发依然被割断,从空中悠然飘落。 汎尘脚踩石凳,一跃而起,直冲亚特。 亚特也丝毫不含糊,侧身躲过直指其咽喉的一剑,闪退到远处,仅在一秒间,他分别出现在不同方位,伺机冲向汎尘。 汎尘猛地抬手,灵剑挡住亚特突如其来的一脚,与此同时,汎尘五指一弯,另一把灵剑瞬间形成,“撕拉”一声划破亚特的长袍,亚特退到不远处,长袍上染着鲜红的血液。 “那叫夕瑶的女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与我刀剑相向?!”亚特不服道。 汎尘忍让了亚特无数次,除了跟他冷漠和无所谓的性子有关,还有他顾念的一点情义。亚特不服,汎尘便甩手一掷,将其中一把灵剑丢给亚特。 亚特闪到半空中,一把接住灵剑,扑向汎尘。 庭院里的黑夜被幽幽的灯光照透,也被一道道蓝色的火星和光芒点亮。 “嗙啷”一声,灵剑落地,亚特的后背狠狠地撞在凉亭的柱子上。 “我不想杀你,但你若再逼我,我只能让你消失。” “汎尘,你胜之不武。灵剑不是我的,我必然用不顺手,它是你的,也当然不肯伤你。” “是我的剑不顺手还是你的手是废物,既然没有用,我便帮你切了。”汎尘举起剑,没有片刻停顿,蓝光映在亚特雪白的脸上,剑锋落在亚特的皮肤上。 亚特震惊地瞪大眼睛,汎尘果真动了杀心! “呼”的一声,莫名刮起一阵强劲而迅速的风。银白色的长发瞬间飘散,在空中抡起无数道优雅的弧度,剑锋撞击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如此闯进别人的家闹事,恐怕不合理吧?”亚绔从汎尘的剑下救出亚特,对于汎尘的无礼,亚绔倒也看不出有多愤怒,只是不喜。 亚特推开亚绔的手,似乎并不买账,宁可跌在地上起不来也不愿亚绔搀扶。 亚绔和亚特虽是亲兄弟,却一点也不亲,不知是否隔得太远的缘故,还是跟吸血鬼的本性有关。纯种吸血鬼往往成年以后,便不再依赖于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力量,就像亚特,若不是超过自己能力所及的事,亚特是不会回到西岚殿的。 对于亚特来说,他一直不满意自己出生的时间,如果可以早一些,那么继承者就是他亚特;对于亚绔来说,这些亲兄弟还不如自己的跟随者来的更亲近,但他也绝不允许外人来屠杀他的同类。 汎尘起身,冷眸注视着亚绔,一语不发便向他出手。 亚绔闪退于凉亭之上,说道,“以你现在的体魄和状态,若真与整个吸血鬼种族为敌,你还以为自己有胜算吗?” “胜算到底有没有,不试试怎么知道?”汎尘却丝毫不畏惧,握紧灵剑便冲向亚绔。 “你若是来寻他所带之人,寻人便可,何须动怒杀人?”亚绔躲过汎尘的攻击,似乎并不想与汎尘交手,瞥了一眼亚特,又道,“那女人又不是稀罕之物,哪里需要如此令人费心?” 亚绔是个明事理的人,否则他就管不了这偌大的吸血鬼群体,杀人需要理由,动手需要力气,不是非杀不可,他又何必要蹚一趟浑水? “不行!”亚特不同意。 亚绔没有斥责亚特,说话语气倒是一点不亲近,仿佛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九弟,你闯的祸够多了,你没那本事,就别做那事。” 亚特不在西岚殿的这几年,任由自己的性子,杀的人不在少数,吸血致死的人也比比皆是,甚至有审判者武氘,哪一样不是亚绔在背后替亚特善后。 亚特不服,心中甚是不爽。但此刻,他没有任何胜算,原以为汎尘得了恶疾,又遭受众人迫害,身受创伤,甚至被从恶灵口中死里逃生,必然体力耗尽,不堪一击,不料事实并非如此,他激怒了汎尘而差点被杀。 亚特不明白,那夕瑶到底是谁,值得汎尘如此奋不顾身,虽身负重伤,所激发的战斗力却丝毫不输从前。 “我只要人。”汎尘的手并没有收回,他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时间,他只需要夕瑶的肉身,只需要找到木芷凝霸占的身体,夕瑶还在等他去救。 “那就拿走吧。”亚绔说“拿”,不是“带”,他根本就无视那个女人,仿佛她不是人,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废弃物品,若扔掉一件无用的物品可以换一场安宁,何乐而不为?何况那汎尘又不是无名小卒,若真动起手来,多少会有一些损失,他亚绔还没有到那非战不可的必要。 亚绔说完便转身消失,下一秒出现在宴厅之中,若无其事地继续品尝他的血酿酒。 汎尘收回姬孪灵剑,头也不回地离开庭院。 亚特想上前阻止,却被汎尘虐得起不了身,也使不上劲,瘫软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汎尘走远,咬牙切齿地暗自发誓,“汎尘,今日你让我彻底失去木芷凝,他日我也一定会让你失去夕瑶!” 亚特是个蠢货,木芷凝是诚心不想留在西岚殿,才故意说自己饿,要喝他的血,他却心甘情愿地喂她,到头来搞得自己越来越虚弱,他喝再多别人的血,也不够弥补自己失去的纯种血液。 这边的汎尘已推开第十九扇门,众人都去参加宴会,加上亚绔的默许,汎尘这一路,几乎没人任何阻碍。 “吱咯”一声,又一扇门被推开,房间布置的并不浮夸倒也舒服养眼,住在这里的人一定会很享受。房间分成四间,外面两间并排,里面纵向又分两间。 汎尘闻到那股熟悉的清香,没错,她就在这里。汎尘走进里屋,最里面还有一扇门,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锁。亚特将她带到西岚殿,她却并非愿意留在这,亚特无奈,他不在的时候,只能将她锁在屋内。 汎尘的手掌凑近门上的铁锁,片刻功夫,那铁锁便被烧成铁水,一滴滴落下。 汎尘推开门,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女,或许叫她木芷凝更加贴切吧。 木芷凝闻声转过头,看到汎尘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冲着汎尘便扑来,她明明有天使般的外表,眼睛里却是毒辣的仇恨之意,她真的很恨他啊! 汎尘转身,反将扑过来的木芷凝按在门板上,她丝毫不冷静,怒视着他,张牙舞爪,指甲一道道嵌进他的皮肤,染红她的长指甲,他却不能伤她,无论她是木芷凝还是夕瑶,他都不能伤她。 “把身体还给她,我欠你的,我愿意偿还。” 汎尘对木芷凝一如既往地温柔注视和述说,蓝眸里溢出无尽的柔软。就算木芷凝做错事,他也应该尽量去原谅她,他必须要原谅她,容忍她的一切。 听了这话的木芷凝逐渐冷静下来,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放弃挣扎和攻击。 “你曾是我最信任的人,唯一信任的人,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你,也只有你,你履行承诺,为我建造了琉璃阁,给了我一个国家,一个家,还有一个家人。我觉得你就是全世界最好最温柔的人,你处处维护我,保护我,守着我……”木芷凝说着说着便哭了。 “对不起。”汎尘拂过木芷凝的脸庞,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她虽然占据了夕瑶的肉体,但她依然是木芷凝,那个需要汎尘呵护和宠溺的小妹妹。 “你为什么没有守住那个秘密?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木芷凝不愿意接受现实,她宁愿汎尘可以将这个秘密隐瞒一辈子。 “对不起,是我不好。”那时的汎尘不知道亚特会出卖他,更不知道木芷凝会因为无法接受事实而选择自尽。 正文 63、真相的面纱 1 readx; “我后悔了,在我死的前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不应该死,我没脸见父母,没脸见自己的国民,他们都会恨我的……所以我不应该死,我应该恨你,我应该杀死你!”这就是木芷凝死后化成恶灵的原因,她有恨,她不甘心,她四处游荡,寻找汎尘,她哭着说,“可是你却突然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笔、趣、阁www。biquge。info” 那时的汎尘因为别的原因而被吉宝带到了人类世界,木芷凝从没去过人类世界,也想象不到会有那么一个世界,她当然找不到他。 此时的汎尘虽有满满的罪恶感,却也不糊涂。他知道事情远没有他所见的这么简单,木芷凝也绝非恶灵如此简单。若木芷凝是恶灵,那便有意识,若恶灵占据了活体,活体需要休息,需要休眠,有意识的灵魂加上生理需求的活体,便会做梦,所以这样的恶灵,依然会做梦,那么汎尘依然可以看见她的梦境,就像可以看见夕瑶的梦境那样,然而他从未见过木芷凝的梦境。 按理来说,木芷凝若是占领夕瑶肉身的恶灵,那么她的主观意识就是恶灵本身。那日叫弗盯辛的人类催眠了她,她却说自己是夕瑶,并没有说自己是木芷凝或是木芷凝的恶灵,这就十分矛盾。 但无论如何,汎尘都该承受自己所犯下的罪恶,说道,“把身体还给她,我把我命还给你。”他和以前一样,对木芷凝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温柔体贴,耐心地哄着她。 木芷凝犹豫了一下,看着汎尘,他一直都说话算数,说一是一,答应她的事也从不反悔,他是一个值得令人信赖的人,却偏偏是灭她国家的人。 木芷凝刚刚乖巧地点了点头,又突然反悔,冰冷地注视着汎尘,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说道,“你应该赎罪的,你必须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否则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将无法安息。” 对于木芷凝情绪的变化,汎尘微微一怔,但她说的没错,他问道,“你是想让我现在死吗?” “不,不能死在这里,要死在那些无辜者面前,用你的死来乞求他们的原谅。” “我同意,但是夕瑶等不了,你得先把她的身体还她。”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并且不会把肉身还回去。”木芷凝冷漠地说道,她吃定汎尘不会伤她,她吃定汎尘的罪恶感和内心深处的善性,又道,“你先死,我再把身体还给她。你,没得选,你,欠我的!” “不行。”汎尘要确保夕瑶的安全,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若不能亲眼目睹夕瑶复活,他是不会愿意死去的。汎尘俯下身,将木芷凝一把抱起,她若不肯走,便只能强行将身体带走。 “你若强迫我,我便毁了这具肉身!”木芷凝吼道,这具肉体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在于掩饰了她恶灵的身份,坏处在于行动不便,处处受阻碍。 汎尘一愣,只能放下木芷凝,她说的没错,他,没得选。 木芷凝冷冷地瞥了汎尘一眼,说道,“跟我走。” 出了西岚殿,一路往前,足足走了三个时辰的路,木芷凝领着汎尘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说道,“是时候还债了!” 这地方是汎尘第一次来,他何尝在此欠过木芷凝的债? “这里不是璃国。”汎尘提醒道,他的长眉微微紧蹙,为何木芷凝非要他来到这么一个地方赎罪还债? “你当然得来这里赎罪……”木芷凝义正言辞地说道,说着说着,却出现另一个声音,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汎尘闻声望去,丛林里走出一个男人,和木芷凝说着一模一样的话,仿佛是出于同一张嘴。 “这片土地下埋葬着四百二十一个人的尸骨,他们都是无辜的,却不得不丧命于此,罪恶的源头,就是你啊,汎尘!” 木芷凝的声音越来越轻,她如同一个木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说话之人却是弗盯辛,那个人类,那个从事洲盟慈善机构的人类。 “又是你。”汎尘记得这个男人的脸,那日在琉璃阁门前是他第一次见到弗盯辛。 “是我,你应该看一看那封信的,你当初若看了,说不定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信?汎尘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将木芷凝从璃国带回琉璃阁,她转交给汎尘一封信,那人就是弗盯辛,汎尘却完全漠视,随手便烧毁。那时弗盯辛给汎尘的机会,他却连看都不看。 弗盯辛走到汎尘跟前,说道,“这片土地曾经热闹非凡,来了好多人,来了两千五百多万人,简直可以踩平一切,别说人了,是头大象也能踩成肉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你对她做了什么?”汎尘见木芷凝已完全“石化”,像座雕像。 “她很好,我不会伤害她,我也不能伤害她,她是我的恩人,牵引人。”弗盯辛捋过木芷凝的头发,却被汎尘一把打掉,“别碰她!” “好,好,我不碰她。我知道你现在一头雾水,但在你死之前,我还是愿意让你死个明白。” 汎尘冷蔑一笑,这人类是疯了吗?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让他死的明白? 弗盯辛无视汎尘的冷漠,继续说道,“这片土地一直都如此荒芜,从来没有辉煌过,也没有繁华过,很偏僻,但也很清净。那些驰骋疆场的人都不屑一顾,这片土地丝毫引不起他们的注意。那些善良的人故而选择这块土地,筑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村落,规模很小,但是他们很勤劳,不求财富,不求权利,只求安然度日。但好景不长,那些人还是来了,他们总是阴魂不散,贪得无厌,领着千军万马,摧毁村落,夷为平地。区区四百二十一个人,如何对抗两千五百多万人?” “你在说你自己的故事吗?”汎尘打断弗盯辛感人的演讲,又道,“我没来过这里,也没杀他们,更没有两千五百多万人供我差遣。” “我没说是你,但是你得有起码的礼貌,听别人把故事说完,”弗盯辛有些不爽,却强行忍耐着,仅仅是因为汎尘对这件悲惨的事过于冷血和冷漠,又道,“那场杀戮持续不到半个时辰,人都死了,他们却迟迟不肯走,连续一个多月都守在这片土地上,看着那些可怜的尸体腐烂为止。有一个女人,压在尸体堆里,身上也压着几具尸体,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动。烈日晒得尸体发臭、腐烂,尸油、腐肉和脓水淌在她身上,她也不能出声,不能逃跑。她饿了只能吃同伴的尸体,尸虫和苍蝇分不清尸体和沾满腐肉和尸气的她,同样啃食着她的皮肉,钻进她的皮肤,她的身体和心灵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只能长久地保持那个姿势,尽量不发生任何移动和声音。因为那些人一直守在尸体周边,防止有活人。那一个多月,对她来说就是噩梦,就是地狱!” 弗盯辛说到这,第一次丢掉伪善的绅士面具,露出愤怒而狰狞的面孔,吼道,“她是个女人,也是一个孕妇!如果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一定会选择死亡,她一定没有那么可怕的毅力去承受那个悲剧!” “你这么激动,是想告诉我,那女人就是你的妻子?” “不是。”弗盯辛稍微恢复了一点情绪,那个顶着大肚子的女人,在恐惧中苟且偷生,每日以尸体为食,就是弗盯辛的母亲,那场屠杀发生在五十年前。 汎尘不管那女人是谁,与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但从男人的表现来看,必然是同类,说道,“不会无缘无故招来灭顶之灾,必然是你们自己的原因。” “我们的原因?哈哈!我们有什么原因?我们是人类,区区的人类而已,我们能有什么原因?我们应该背负什么原因?”弗盯辛觉得很可笑,他笑的很夸张,笑的脸都抽搐了,随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信,礼貌地递给汎尘,他脸上怪异的笑容还未褪尽,十分畸形别扭。 若真是人类,为何会在这个世界,而不去人类世界?汎尘本无心理会弗盯辛的诡异举止,但眼下看来,木芷凝和这弗盯辛有必然的联系,他又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不能当做什么事也没有便离开。 这是一份求助信,恳求汎尘帮助弗盯辛的信,也就木芷凝一开始转交给汎尘的信,言辞生动感人,感情又循环渐进,若不是汎尘过于冷漠,读信之人必然有所动容,不忍心拒绝。 “没错,我原本是希望你可以帮助我,帮我找到那些人,毕竟数量过于庞大,我若一个个动手,给我两百年也不可能杀尽他们,但我也没有抱太大希望,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完全被你漠视了,更别说会帮助我。”这是弗盯辛一开始的计划,如果汎尘愿意帮助他那就最好,如果不愿意,那么他和很多人一样,都渴望抓住汎尘,并加以利用。 正文 64、真相的面纱 2 readx;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了,你要么直接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要么我直接送你去死。笔?趣?阁wWw。biquge。info” “我哪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去死?我是人类,但我不是愚蠢而无用的泛泛之辈,我的杰作可不止你面前的这位小美人,还有很多,很多。”弗盯辛注视着木芷凝,目光十分温和,仿佛一个父亲在注视自己心爱的女儿。 在高楼大厦里,弗盯辛的家里,那时的夕瑶拿着缯帛离开以后,弗盯辛走近里屋,床上躺着一个少女,就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木芷凝,准确的说还不是木芷凝,而是夕瑶的肉体。 时间往前推,那时的弗盯辛找到崔哲楠,并且救了差点被崔哲楠弄死的夕瑶,他哄骗崔哲楠签了一份文件,一份认罪书,那空着名字的地方,是指被杀人的姓名,正是留给夕瑶的。弗盯辛打晕了崔哲楠,带走了夕瑶。 弗盯辛恰巧是整个家族和同类的意外,他为人谨慎缜密,从不做无用功的事,也从不浪费一点时间。 四年前,一件大事闹得沸沸扬扬,就是璃国一夜间被歼灭的事,无人目睹整件事的过程,除了汎尘和木芷凝。 璃国上下几百万条人命,一个国家莫名覆灭,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为了安抚大众,亦或是为了今后更好的掠夺,强者需要捏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有人放出风声,说璃国被别国强敌一举歼灭,因为没有第三者亲眼见证,便无人敢质疑,也猜不到是谁,那所谓的“别国强敌”,四年来都成了一个未解之谜。除了后来的亚特,是年幼的汎尘将亚特视为好友才说出心中苦恼,不料却种下恶果。 汎夫人为了拔草除根、不留后患,借用神秘“别国强敌”的名义颁布了一条通缉令,通缉璃国孤女,发放黄纸。 黄纸上画着璃国孤女木芷凝的画像,以及一些个人信息,说她如何厉害,如何传奇和不平凡,以及如何邪恶可怕,因为需求而虚构信息,引起众人注意,参与缉拿。 那时,黄纸满天飞,无人不知此事,可怜的孤女成了恶女。 年幼的汎尘得知此事,虽已远离汎夫人,却深知是她所为。 汎尘再次回到家,却是为了拿灵珊手里的缯帛,第一道通缉令。随后他走进所有人的梦境,没有入睡的人,他就等他们入睡,最终一个不剩,将所有关于通缉令和黄纸的记忆全部抹掉,包括他自己的母亲。 黑夜里燃起无数蓝色的火焰,星星点点,烧得不是人,而是黄纸。 弗盯辛却在噩梦中惊醒,导致他的黄纸只烧去一半,记忆却已不再,事后他每次见到那半张黄纸总觉得很重要,却又想不起什么事,他看着纸上的少女画像,他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这纸为何在他家里。 那日夕瑶手里拿的缯帛就是第一道通缉令,多疑的弗盯辛才开始重新留意这件事,直到弗琳破解上面的字,弗盯辛丢失的这块记忆才逐渐被唤起。 汎尘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可以控制恶灵!”这就是他们的同类惨遭灭绝的原因吧。 弗盯辛笑着问道,“哦,不!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恶灵这东西,太玄幻,太可怕了,我避之不及,哪里还敢去控制,不是自寻死路吗?我若可以控制恶灵,我一定控制那小丫头,真没想到,她能发育的这么好,若能为我所用,我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弗盯辛是指夕瑶,他完全没想到夕瑶会变成恶灵。木芷凝根本就不是恶灵,她的所作所为都受弗盯辛控制而已,由于入戏太深,弗盯辛都觉得自己就是木芷凝。 “你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也没什么,一点小伎俩,对你来说是真相,对我来说是变戏法。”弗盯辛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封闭的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块被某种液体浸湿的手帕,他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木芷凝的脸庞,仿佛一个父亲在给自己的乖女儿擦脸。 汎尘不喜欢别人碰夕瑶的身体,正要阻止,却听见弗盯辛说,“年轻人,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住繁华,忍得住性格才能撑的起天下,这么一点时间都忍耐不了,你就注定死不瞑目。” 弗盯辛在说话间,将手帕放回袋子,木芷凝的脸发生了变化,表面变得透明,仿佛有一层不厚不薄的胶状物。他又从胸口衣袋里取出一支刻着孔雀羽毛的笔,他打开笔盖,露出尖尖的笔头,小心翼翼地划在木芷凝的发际线处,笔却没有划出颜色。弗盯辛收回笔,食指在她发际线处轻轻拨弄,撩起一层透明的皮,撕下。 汎尘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木芷凝,随着弗盯辛撕下那成透明的胶状物,汎尘的眉宇不安地拧紧,他第一次知道人类是多么可怕的生物!木芷凝的模样在顷刻间变回了夕瑶。 “不必过于诧异,这对人类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弗盯辛看着她,目光柔和,她美极了,简直是巧夺天工。从催眠木芷凝开始,让她在大庭广众说出自己是谁开始,就没再想继续隐藏这个秘密,他又说道,“是不是很伤心?自己的小情人是假的?” 弗盯辛寻回那段失去的记忆,也只和所有人一样认为,以为汎尘爱木芷凝,故而按照画像做了一张木芷凝的美人皮,伺机靠近汎尘。却不知道实情,更不知道汎尘爱的人是夕瑶。 汎尘看到夕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弗盯辛挑起眉,不解地望着汎尘,说道,“你的小情人是假的,你不失望?她仅仅是一具肉体,没有意识的傀儡,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无意识的,都是我在背后操控她。” 为何汎尘看不见木芷凝的梦境,一来是因为真正的木芷凝已经死了,二来假的木芷凝没有灵魂,仅仅是一具活着的肉身,被弗盯辛掌控的肉身,所以她不会做梦。 “挺好。”汎尘竟然觉得无比轻松,不是木芷凝的恶灵,那么他随时都可以还债,而无须急于一时,更不必被迫丢下夕瑶。 “什么?!” “失陪了,我实在没有兴趣再听你讲故事了。”汎尘说着抱起夕瑶准备离开。 “想这么走?那我做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弗盯辛呵斥道,随即面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 汎尘闷哼一声,胸口吃痛,低头看到一只手插在自己胸口,正是夕瑶的手。 身后的弗盯辛仍然不停地念着诡异的语言,夕瑶面无表情,她的手逐渐收拢,紧紧抓着汎尘胸膛里的那颗心脏。 汎尘的视线瞬间漆黑一片。 五十年前,这片土地上有一个村落,住着人类,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人类。对于另一个世界,他们一无所知,没有人告诉他们,还有一个世界住着和他们一样的人,在那里,他们不需要躲躲藏藏。他们本不属于这里,因为需求而被强行带入这个世界,成为强者的奴隶,一代接着一代,时间太久,也因为长期受到压迫,精神处于随时会崩溃的状态,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家园,忘记了另一个世界。几百年以来,他们都战战兢兢地苟且偷生,后代都养成了卑微胆怯的性格,如蝼蚁一般。 他们是人类,却又不完全与人类相同,他们是巫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世界的强者才会将他们从人类世界强行带入这个世界,如同物品一般,被占有,被使用,成为奴隶,成为所属品,没有任何人权,仿佛是被圈养的家畜。 六十年前,他们之中出现一位勇敢的领袖,带领同类开始团结,开始反抗,他们第一次,利用自己的巫术保护自己,与压迫他们的强者进行剧烈的对抗。然而他们毕竟是少数,注定是要吃亏。强者将他们赶尽杀绝,烧死的烧死,淹死的淹死,活埋的活埋。他们最终逃亡至此,一处再偏僻不过的荒地,他们建立自己的村落,开始隐蔽地过自己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是自由。然而好景不长,死去的人并没有换来存活者的幸运,他们依然被发现,被杀戮。 那两千五百多万人,之所以杀死他们之后,依然久久不愿离开,非要亲眼看着他们的尸体腐烂为止,就防止他们使用巫术,防止他们是假死。 弗盯辛的母亲最终大难不死,逃到人类世界,生下一对龙凤胎,弗琳和弗盯辛,希望这唯一的血脉可以延续,完成家族的复仇。弗盯辛不负所望,一直隐藏身份,伺机报仇。 弗盯辛首先要杀的就是那两千五百多万人,可是他没有亲眼目睹,即便他见过,他也记不住。弗盯辛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他们都是无情的人,特别是强者,除了血腥就是残暴,他们都该死,一个不剩,应该碎尸万段,应该死无全尸!强者都是罪恶的源头!他们所有人都有份,即便没有参与,但他们袖手旁观,也一样是凶手,一样是刽子手。 汎尘是一个特别的人,对弗盯辛来说,是一个纽带,一个意义重大的枢纽,当然他也恨汎尘,这种无情冷漠的强者,最终也应该彻底消失。 正文 65、真相的面纱 3 readx; 弗盯辛从崔哲楠的家中救走夕瑶,并用巫术将她剥离,将灵魂与肉身分离。笔?趣?阁wWw。biquge。info并制作了类似人体的寄宿体,将灵魂灌入寄宿体。 这个世界的人都看不起人类,觉得人类就是卑贱不堪的蝼蚁,懦弱无能,不堪一击,死不足惜。弗盯辛却偏要用脆弱的人类逆袭这个世界,他一心要亲手毁掉这里的一切。如果实验成功了,弗盯辛就可以将人类一分为二,在数量上占绝对的优势,他不会让悲剧的历史重演。 所以当弗盯辛放走夕瑶时,才会那般爱惜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他夸她是一个精致可爱的洋娃娃,他舍不得她就这么离开,原来是他亲手制造的艺术品,那个寄宿体,是他按照夕瑶的肉身量身定做的傀儡,那时的他不是在夸夕瑶长得是否可爱,他是在赞叹自己的杰作。同样,弗盯辛在里屋的时候,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女,目光如慈父一般,原来他实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他是在感慨自己的天赋和力量,为他实验的成功感到欣慰和喜悦。 那个寄存在寄宿体里的灵魂,就是夕瑶,她似乎十分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也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异样,照样过着自己的生活,打工,学习,以及在自己的思绪中沉沦,在自己卑微的爱情中无法自拔。 那个没有意识肉身,则一直静静地躺着,等候命运的差遣。 灵魂主宰肉体,同样也可以支配寄宿体,但寄宿体不是真正的肉身,所以洛奇那日吓唬夕瑶,教训她口出狂言,对审判者不尊重,她说她累了,受够了这样不公平的生活,她求死的时候,洛奇掐住她的脖子,又很快收回,他很诧异,因为他没有摸到夕瑶脖子上的脉搏,她竟然没有脉搏!这让洛奇十分困惑,分不清她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他才决定继续留下观察她。 弗盯辛可以控制夕瑶的肉体,灌入他需要的意识,并操控她。然而夕瑶的灵魂却不受弗盯辛控制,弗盯辛至今都不知道夕瑶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混沌恶魔的后代,他一直以为夕瑶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曾一度迷茫,为何无法控制她的灵魂。 姑且不说夕瑶隐藏的强大力量根本不是弗盯辛可以控制的,就连夕瑶固执的意念也不是弗盯辛可以任意摆弄的。 巫术虽然神秘而可怕,却不是万能的,总是有限的,否则在几百年前他们就会反抗,六十年前就会对抗,五十年前就可以避免那场灭族灾难。 当弗盯辛得知缯帛事件以后,唤起缺失的记忆,便将夕瑶的肉身改头换面成缯帛少女,借机接近汎尘。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让弗盯辛喜出望外,他本以为他要和自己的母亲一样,老死都不能报仇,将郁郁而终。 弗盯辛是一个优秀的谈判专家,他懂得说话的技巧,他能让不感兴趣甚至厌恶他的人继续和他交谈,通过循循善诱的方式,一点点解开人们防备的心理,一步步走近他所需要的领域,他总是能够通过交流和细心观察就快速了解到对方的喜怒和习性,并准确无误地抓住对方的弱点。善于利用人性的弗盯辛,有一双聪明的眼睛,那些看似无用的人,对弗盯辛来说,总是可以找到一些值得利用的价值,比如崔哲楠。 在琉璃阁的东厅血案发生之前,弗盯辛就来过这个世界,不是迫不及待地闯入琉璃阁,而是一一登门拜访,拜访那些有一定地位但又不是特别高贵的人。弗盯辛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伶俐的口齿,那些原本并不打算去琉璃阁消遣的人,却被弗盯辛一一说服,并准时去了琉璃阁的东厅,岂不料那诱人的话语背后是血腥的死亡之路。 连审判者都无法进入琉璃阁,身为人类的弗盯辛却可以,就是因为木芷凝的里应外合。发生血案那时,木芷凝在闺阁内抚琴,亚特和汎尘饮酒聆听,一切都十分安逸。亚特对气味十分敏感,若是人类进入琉璃阁,不等对方跨进大门,他就可以嗅到。偏偏那日玉桌上点着新的香薰,一样沁人心脾,气味香甜,使人沉迷,加上伊人帘内,亚特更无心去关注其他事。 身为巫师的弗盯辛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琉璃阁,他没有直接去人多的东厅,而是躲在一处无人的角落。早在几天前便见过的人,没一个人知道自己身上多了某样东西,随时会被弗盯辛点燃而暗自爆裂。 那些人在顷刻间炸成粉碎,祸及其他厅内之人,一同碎裂。弗盯辛笑了,虽然没有笑出声,他心里却觉得无比痛快,畅快淋漓,因为好戏已经拉开了帷幕。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弗盯辛的笑容僵硬住,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转过头仔细瞧去,正是夕瑶,他亲手剥离的作品,她越走越近,朝东厅走去。 她一个普通人类怎么会在这琉璃阁?弗盯辛十分诧异,她似乎不是一个普通人,这事才刚刚发生不到半秒钟,她是如何发现异样并第一时间赶来?连汎尘都没发现。 那时的夕瑶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虽然很淡,淡到几乎没有,但是数量众多,并相聚在一起。夕瑶也是好奇便顺着气味前去一看。那东西正是弗盯辛暗藏在那些人身上的东西,引爆这场杀戮的东西。 引爆仅在一瞬间,那东西便瞬间消失,夕瑶闻不到便也没有太放于心上,这才重新放慢了脚步,调回了头。那时她若继续往前走,就可以看见血案现场,她若一声尖叫便会引来众人,那么躲在角落里的弗盯辛就失去了逃跑和隐藏的机会。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快的令人摸不着头脑。 夕瑶是个意外已不是秘密,弗盯辛尝试控制她很多次,然而没有一次成功,他只能放弃。但弗盯辛没想到的是,她不但不受他控制,而且还严重影响他的计划,差一点毁了他。弗盯辛是一个极其谨小慎微的人,不允许自己的计划有半点闪失,所以,夕瑶必须死。之后的一招嫁祸、一招借刀杀人,使夕瑶受刑,有了第二次“死亡”。 也正因如此,那日发生东厅血案,夕瑶不在房内,而从走廊上路过,半路遇到汎尘和亚特,却被他们误以为她才是行凶之人。 所有人都开始搜查凶手,翻遍了整个琉璃阁,却找不到凶手,因为弗盯辛躲进了木芷凝的闺阁,唯独她的房间没人去搜查。出事以后,汎尘和亚特一心在东厅血案之事上,也没有去木芷凝的房间。 夕瑶的寄宿体坏死,成为恶灵也不是弗盯辛所能控制的,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那日的恶灵是夕瑶,而夕瑶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弗盯辛在捣鬼。弗盯辛剥离夕瑶的时候,她至始至终都处于被催眠的状态。 弗盯辛制造东厅血案的真正目的:为了引起众人的注意,将目光凝聚在琉璃阁,同时引出琉璃阁真正的主人。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正的阁主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也是因此,人们得知汎尘才是琉璃阁的阁主,所有的焦距最终落在汎尘身上,这正是弗盯辛为之后的事做的准备。 东侧长廊的死亡事件,死者身上的獠牙印的确是汎尘自己的,那獠牙正是弗盯辛曾在崔哲楠家地板上捡走的獠牙,曾一直握在夕瑶手中的獠牙——夏夕澈为夕瑶亲手拔掉的两颗獠牙。 而这两颗獠牙被弗盯辛用巫术隐藏在木芷凝的手心里,所以汎尘从刑场回到琉璃阁,陪在木芷凝床边的时候,他无意间摸到她手心里有两颗类似老茧的东西。正因为这样,木芷凝嫁祸夕瑶时,她的脖颈处有两颗獠牙印,是她自己伤的自己,夕瑶却百口莫辩,只能被陷害。 弗盯辛所有的计划,就是为了让汎尘孤立无援,引起公愤,使他与所有人都对立,最终,弗盯辛坐收渔翁之利。 弗盯辛剥离夕瑶,还有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剥离汎尘,利用他,帮他复仇。 夕瑶只不过是一个试验品,是弗盯辛首次使用那个剥离巫术的实验小白鼠,他是一个谨慎的人,甚至考虑到夕瑶中途会死,实验中途可能会被迫暂停,他若弄死了夕瑶,为了避免麻烦和审判者的审判,他需要找替罪羔羊,崔哲楠便成了那个替罪羔羊,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签了一份认罪书。 可是计划始终跟不上变化,这个世界的人各色各样,有些人愚蠢,便于利用,杀死也不是特别难的事,但是要杀死全部的人,谈何容易,所以弗盯辛必要要得到汎尘。故而千方百计地想要带走汎尘,搬出人类世界的洲盟慈善机构,以他在人类世界犯下罪行,杀死王倩倩为由,争取带走奄奄一息的汎尘。中途却出现了恶灵,所有人都害怕的诡异生物,何况是弗盯辛,他迫于无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那次大好机会。 弗盯辛之所以任由吸血鬼亚特将木芷凝带走,就是为了等待机会。若汎尘被那恶灵吸食,那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放弃汎尘这一条途径,那么他需要重新选择,重新规划,改变计划。弗盯辛重新盯上纯种吸血鬼,盯上亚特,殊不知亚特就是一个蠢货,只知道把木芷凝留在自己身边,一点男子该有的雄心壮志都没有。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弗盯辛没想到,汎尘非但没被恶灵吸食,还重新出现,自己寻上了门。 正文 66、这一次,我陪你 readx; “不要——” 夕瑶忽然睁大眼睛,惊恐地喊道。笔|趣|阁www。biquge。info 季子人诧异地看向夕瑶,一个灵魂而已,何必如此较真,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夕瑶坐起身,环顾四周都没看见汎尘,慌张地问道,“汎尘呢?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在这?” 季子人平淡地说道,“汎尘不在这里。” 夕瑶和季子人的状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夕瑶做了一个梦,梦到汎尘被自己杀死了,挖出了心脏。 “他……他可能出事了。”夕瑶看着自己若有似无的手,就是这只手一把插进了汎尘的胸膛。 “出事很正常,西岚殿那么多纯种吸血鬼,一人一口也就将他吸干了。” “西岚殿?汎尘为什么要去西岚殿!”夕瑶意识过来,汎尘去了西岚殿,定是会出事,他不是答应自己去不找木芷凝的吗?他们不是说好了肉体不要了,让给木芷凝吗? “去要回你的肉体,没有肉体你如何复活?他没告诉你?”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如果我知道复活需要自己的肉体,我就不要复活了……他果真出事了,他果真出事了……” “人各有命。”相对于夕瑶的慌张,季子人倒是十分看得开。 “你不是他师父吗?怎么能说着这样的话!” “呵呵。”季子人笑而不语,看着自己的双腿,这是好徒儿该做的事吗?当然他也不是好师父,他们根本就不算师徒。 季子人见夕瑶要走,说道,“白忙一场,你注定要成为恶灵。” “什么意思?” “你可以去那里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 夕瑶无奈地笑了笑,恶灵就恶灵吧,若汎尘死了,她又何须复活? 夕瑶没有去照镜子,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她的轮廓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她将失去自己原本的模样,成为一个真正的恶灵,一个无形无状的恶灵。 季子人取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像是他拾荒的时候,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变质巧克力,随后捡起一个废弃品,将药丸碾碎,说道,“吸食它,但不要吞下去。这东西和你们恶灵平时吸食的血水和肉渣不同,不能被你们消化,所以你吞下去也没有,又直接会掉出来。” 夕瑶嫌弃地看了季子人一样,她没有时间,她的确没有时间,汎尘也没有了时间。 “快点!”季子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他不是小人,答应过的事还是会尽量去做,他答应过汎尘会救她,能不能救活他不管,但救不救就是他季子人的事了,他又说道,“你若看见自己的肉体,便奋不顾身地进去,别管占据你肉体的是谁,你只要将这药粉咽下,不是给你吃的,是给你的肉体吸收的。但你能不能复活,也只能听天由命,怪不得我。” 夕瑶听从了季子人的话,便不再理会季子人,凭着梦境里的一点记忆,慌慌张张地赶去那片荒地。 季子人仰头看着屋子,屋子外的一圈蓝火在夕瑶惊叫的同一时间熄灭。蓝火是汎尘离开前留下的,这意味着除非等他回来,否则这蓝火将一直存在。此刻熄灭,显而易见是发生了悲剧。夕瑶的时间也快到了,她原本的模样已经快看不清了,她终将化成恶灵,她若能在最后几分钟能找到自己的肉体,也不一定能要回自己的身体,她的力量已经转移了,她拿什么跟别的恶灵抢食? 夕瑶是恶灵,她是一团魅影,很快就赶到那片荒地,她看到自己的手正插在汎尘的胸口,那是她的肉体,和夕瑶梦境里一模一样,她在掏汎尘的心脏。 “你竟然敢反抗我?!”弗盯辛愤怒地吼道,原来夕瑶的肉体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犹豫了,不听从他的命令,并没有一把将汎尘的心脏挖出。 弗盯辛原本打算将汎尘剥离,就像剥离夕瑶一样。然而中途出现的错误实在太多,倘若汎尘的灵魂和夕瑶一样,不受弗盯辛控制,岂不是自找苦吃,被汎尘虐死! 力量源于心脏,同时受意念控制。所以仅仅得到肉体也根本就没有用,就像夕瑶的肉体,她有的只是本能,没有任何强大的力量。 既然不能利用汎尘,得不到他的力量,那就亲手杀死他,也算是弗盯辛在报仇,他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特别是强者。 夕瑶的肉体却依然不动,她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你只不过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肉体,披着人皮的傀儡而已!我让你动手!你听到没有!”弗盯辛完全可以乘机自己动手,但他就是让夕瑶杀死汎尘,他之所以愤怒,不是因为汎尘,而是因为自己的作品,这具被他剥离的肉体,她胆敢不听从他的指令,这意味着他的巫术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他又要面临新的困难,他的复仇之路还很长,他都五十岁了,他不可以有太多失误,甚至不该有失误。 “废物!你在做什么?!”弗盯辛走到夕瑶跟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扯过,在她耳旁吼道,“我让你杀死他,立刻!马上!动手!废物!” 夕瑶仰着头,呆滞的目光逐渐恢复一点意识,一点微弱的意识,转瞬即逝,如同一个幻觉,唯独眼角滑下一颗泪水是如此的真实,她松开手,慢慢抽回手,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弗盯辛见状更加恼怒,将她整个拎起,狠狠地扔出,她撞在不远处的树上,清晰地听见脊椎碎裂的声音,她却不喊疼,从树上滑落,跌在地上。 身为恶灵的夕瑶目睹这一切,这个男人她有印象,不就是人类世界的那个中年男人吗?自称弗盯辛的男人。木芷凝不是占据她夕瑶的肉体吗?她为何又变了模样,为何不反抗?木芷凝和弗盯辛是什么关系,他们在做什么? 那日汎尘受众人迫害,也有弗盯辛,为什么哪里都有他?难道一切都是他在捣鬼?夕瑶扑向弗盯辛,她突然愣住,她的力量去了哪里?她恍然大悟,作为复活的代价,被季子人清除了。 同时,弗盯辛对着夕瑶的身体一顿猛踢,他第一次如此暴虐,厉声吼道,“废物!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是一具没死透的尸体而已!胆敢反抗我?!废物!” 夕瑶被弗盯辛打得口吐血沫,她没有说话,她似乎不会说话,只是默默地承受,她仿佛也不懂得反抗,唯独他让她杀死汎尘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不愿意。 “吸食他!将这个残忍的男人吸食掉!你是恶灵,就该做恶灵应该做的事,吸食他!快吸食他!”夕瑶的意念里出现一个声音,催促夕瑶将弗盯辛吸食干净,连骨渣子都不要剩下。 “别管这个男人,快进入自己的肉体!你应该复活,重新做人!”夕瑶的意念里又出现另一个声音。 “快吸食他!成为真正的恶灵!成为强者!” “不要!重新做人!重新做人!” “汎尘都死了,你还做什么人?!为他报仇,是这个男人害死了汎尘,快吸食他!快!” “夕瑶不要!你的时间快到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重新做人的机会!” “吸食他!成为渺小的人类有什么用?你能替汎尘报仇吗?吸食他!快!!!” “不要!!!” …… “滴答,滴答,滴答……” 夕瑶难以抉择,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听到秒针走动的声音,那是弗盯辛胸口袋里的古铜色怀表。 夕瑶意念里的两种声音依然喋喋不休地争吵着,底下的弗盯辛也依然恶狠狠地对夕瑶的肉体拳打脚踢。 地上的夕瑶任由弗盯辛殴打,她会死的,这具肉体会变成一具尸体,她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汎尘,仿佛有灵性。 那日弗盯辛催眠木芷凝,也只是做做样子给亚特看,为了让亚特答应自己将垂死的汎尘带走。她不该被催眠的,她没有灵魂,也没有意识,却奇迹般地被催眠了。原本按照弗盯辛的指令,她应该说自己是木芷凝,可她偏偏说了夕瑶。 现在,弗盯辛控制夕瑶的肉体,命令她掏出汎尘的心脏,她却失控了,她的体内还有一缕微弱的残魄未被弗盯辛剥离干净,这一缕残魄不及完整魂魄的千分之一,明明十分微弱得如同泡沫的幻影,无法形成一串自主的意识,她偏偏为他执着。 “你总说,你陪我,这一次,我陪你。我不要成为永生永世的恶灵,不能一起生,那就一起死。”夕瑶喃喃道,一头扎进自己的肉体,夕瑶咽下那一口药丸的粉末,迅速融入进身体。 “啊——” 夕瑶突然惨叫一声,凄厉痛苦的声音贯穿了整片荒地。 弗盯辛停下手,诧异地看着夕瑶,看她受尽痛苦的折磨,她怎么会自己说话?就算被他打死,她都不会发出一个音节,她根本就没有意识才对,怎么会觉得痛? “滴答,滴答,滴答……” “我受不了了,好痛苦,真的好痛苦,好痛,好烫,好热……” “此刻放弃,你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不要,我不要,可是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正文 69、闵德府 一 readx; 吉宝为了阻止秦泠儿杀死夕瑶才迫不得已打晕了她,却没有要真的砸死秦泠儿,吉宝爬到秦泠儿的身旁,掐着她的人中。笔《趣》阁www.biquge.info 秦泠儿醒过来,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后脑勺,“好痛……” “泠儿,对不起。” “臭吉宝!原来是你袭击我的!疼死我了!” “我拉不动你,你疯了一般,我也是无奈之举,但我也没有很用力……” “算了,不怪你,现在回想起来,她若真被我杀死了,少爷一定会恨我,相比挨这么一下,可以避免少爷怨恨我,还是值得的。不过……我是厌恶她,但我也没想过杀死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一刻我恨死她了,恨不得她立刻去死,永远不要出现在少爷眼前……”秦泠儿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的视线从夕瑶身上挪开,停留在汎尘脸庞上,然后心砰砰直跳。 “泠儿?”吉宝看不懂秦泠儿绯红的脸颊是什么意思。 “没!没事!我,我没事,我的伤口不深,不碍事,我,我之前要做什么来着?哦对,她脊椎断了三节半,我得给她处理下,否则她真的会瘫痪……”秦泠儿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边,后脑勺的伤口令她晕眩,她去捡树枝,却正眼撞上弗盯辛被戳烂的脸,那支笔惊悚地插在眼球上,秦泠儿惊呼一声,“啊!!!” “别看!我来!”吉宝连忙跑上前,拉开秦泠儿,随即一股脑地抱起地上的树枝。 “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我不知道,”吉宝支支吾吾地说,目光闪躲,“我们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这里邪乎,不宜久留。” 秦泠儿后脑勺的伤口不深,却也难受,她晃了晃头,让意识清晰些,接过吉宝怀里的树枝,绑扎在夕瑶身上,将她的身体暂时固定住。 秦泠儿从铃铛包里又掏出一个小瓶子,在手心洒了些粉末,不出一会儿,一只金边蝴蝶便飞向秦泠儿的手心,它已不如从前,其中一只翅膀有明显的折痕和破损。 那日汎尘受众人迫害,秦泠儿的金边蝴蝶被洛奇用锁尸绳收走。当洛奇目睹汎尘被恶灵掳走之后,便放走了金边蝴蝶,让它回到自己主人身旁。 “那万恶的审判者,他日我定将他毒死!”秦泠儿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蝴蝶,愤愤说道,这是她第二次说这话,第一次是洛奇放走它的时候飞回了秦泠儿身旁,若她的金边蝴蝶一直如此,无法复原,她必然会见它一次便立一次誓,直到将洛奇毒死为止。 吉宝看着秦泠儿将金边蝴蝶放走,问道,“你这是……向夫人通报?” 秦泠儿本以为汎尘被恶灵掳走必然是死路一条、尸骨无存,那件事闹得那么大,迟早会传到汎夫人的耳朵,后果定然是个“死”字,秦泠儿才一直迟迟不敢回去。如今汎尘没死,但汎夫人并不一定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万一不分青红皂白下了杀令,那可就晚了。加上现在形势严峻,汎尘的伤势不养个两三个月根本康复不了,此时若遇上歹人,必然会吃大亏,不能再孤军奋战,他应该回家。 “你说的没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几个伤病员,只能等着别人发现,然后等着受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吉宝的小个子,连瘦弱的夕瑶都背不起,更别说汎尘了,指望秦泠儿一人带走汎尘和夕瑶根本不现实,他们的确需要帮手,并且是手脚麻利、速度迅捷的帮手。 秦泠儿已没有任何多余的药材,她脱下短外套,捂着自己无法处理的后脑勺,坐在一旁守着。 这片荒地过于诡异,看似静谧,却充斥着沉重的怨气,令人窒息。 不一会儿,远处出现两顶轿子,分别由六人抬着,前后各两人,左右各一人,如脚底抹油,速度极快,却又十分稳妥。 轿子停下,一女子揭开帘子,半个身体钻出帘子,双手高高抬起,将帘子卷起。里面的妇人透过帘子往外看,看到秦泠儿身旁躺着的汎尘,那双被岁月浸透的目光猛地一触,眼里闪过些许难以言喻的光泽,唇畔不自觉地触动了一下,却没有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女子放下帘子。 “夫人……”秦泠儿和吉宝异口同声地唤到。 汎夫人和往常一样寡言和平静,哪怕与儿子四年多不见,也没有表现出过激的情愫,这让秦泠儿更加心慌。 揭开帘子的女子便是灵珊,灵珊走到汎尘身旁,没有细细过问,只是对抬轿的人说道,“扶少爷上轿!” “是!” 吉宝见灵珊直接忽略了夕瑶,提醒道,“她是主人很重要的朋友……” “重要的朋友?”灵珊回过头打量着倒在地上的夕瑶,“是有多重要?” “对主人来说,比夫人还重要。”吉宝压低声音,却没有压低气势,他是仆人,却只是汎尘的仆人,他不惧怕任何人,包括汎夫人,因为他不惧怕死亡,只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忠心。 “大胆吉宝!多年不见,竟如此嚣张,口出狂言……” “灵珊,带上她。”轿子里传出妇人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夫人。”灵珊应道,对着轿子微微倾了倾身。 待众人离开以后,荒地上出现一个身影,走到弗盯辛的尸体旁,指腹轻巧地捏住那支笔的顶端,动作优雅却力道十足,那支笔连带着眼球一并拔起。那人甩了甩笔,眼球甩到地上,沾上一层灰尘,滚了半米多远。 轿子穿梭在十里桃花,行色匆匆的人们丝毫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思。 桃花飘进轿子,落了一地,洒在妇人衣衫上,也沾在苍白的鬓发上。 灵珊倾身,替妇人整理衣衫。 “不打紧,”妇人揭开帘子,任由桃花迎面吹来,柔软地扫过她的脸颊,“灵珊,我老了很多吧?” “没有,夫人。” “四五年的光景,我的青丝已花白,如何叫个不老呢!”妇人看着月光下的花瓣,忆起旧梦阑珊,桃花片片落尽人彷徨,黯然惆怅故人旧心伤。 妇人放下帘子,低眉微叹一口气。她虽不见汎尘为何而伤,吉宝那句“比母亲还有重要的人”让她感慨万千,她待嫁之年,也曾为爱疯狂,不顾家族反对,远赴他乡。 轿子回到闵德府。 灵珊扶着汎夫人下了轿子,她虽一言不发,眼睛却时刻不离汎尘,亲眼目睹他被送进房间。 秦泠儿回到闵德府倒是如鱼得水,她还有自己的小跟班,清一色,全是年纪相仿的少女,倒不是闵德府不允许男医师,只是秦泠儿不喜欢男性总是围在自己身边。 汎尘被送进房间的那一刻,所有女医师都一同匆匆进了屋。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到秦泠儿说道,“老大清洗并处理少爷的伤口。老二去取化瘀止血药,三七、茜草、蒲黄、花蕊石、降香等,按照我之前教你的分量配比。” “是,师傅。” “秦家姑娘,少爷可有大碍?”灵珊问道。 “请夫人不必过于担忧,小心自己身体为上,少爷已无性命之忧。”秦泠儿嘴上说得坦然自信,心里却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夕瑶的血,想必后果不是如今这副和谐画面,而是自己被千刀万剐的下场。 老八见到秦泠儿,便熟练地在桌上铺平一张纸,备好一支笔。 秦泠儿说着便坐在凳子上,开始埋头在纸上写诊断书和所需的药材。 “师傅,你的头……” “破了,我知道。”秦泠儿写完诊断书,老三连忙接过,其余几名快步跟上,往药房走去。 “那有劳秦家姑娘悉心照顾少爷了。”灵珊说着便扶着汎夫人出了门。 秦泠儿目送汎夫人离开以后,对身旁的老八说道,“你这个大笨蛋,看到我头破了,还愣着干嘛?看好戏吗?我死了你就可以当师傅了,是不是?没良心!” “不是的,师傅,不是的。” 老八挨了一顿训,手忙脚乱地处理并包扎秦泠儿的伤口。 虽然年纪相仿,最小的老八也才比秦泠儿小一岁,秦泠儿却有十足的师傅气质。 “好了好了,我自己来,”秦泠儿接过老八手里的绷带,替自己系上,“除了老大,剩下的两个人跟我走。” “师傅,那我呢?”老八数了数,除了老大之外,自己竟然是剩下的第三个人,看来自己又被嫌弃了。 “你去抄医书,今晚抄满十本。”秦泠儿说着便往夕瑶的房间走去。 “是,师傅……”老大见秦泠儿离开之后,小声嘀咕道,“什么情况,一回来就罚我,这天都快亮了,哪里抄的完十本医书?大师姐,师傅是不是讨厌我了?她是不是嫌弃我了?要赶我走了?我不想走,大师姐,你帮我去跟师傅求求情,我以后会聪明一些的,一定不惹师傅生气了。” “是你自己蠢,没看见师傅今天心情不好吗?还往枪口上撞,不轰你轰谁?别在这妨碍我,快去抄你的医书。” “哦。” 正文 70、闵德府 二 readx; “啊!!!啊……” 屋内传出凄厉的喊声,一声接着一声。笔?趣?阁wWw。biquge。info 屋外的秦泠儿蹲在门口,蜷缩着身体,地上倒着一个瓶子,多余的红色液体从瓶口流出,染红了地面,她小声哭泣,“吉宝……对不起……泠儿没办法……” 屋内的木架上拴着被药水染红的吉宝,忍受着刑具的折磨。 灵珊丢下手中刑具,对吉宝呵斥道,“夫人是如何让你妥善照看少爷的?!” “是……吉宝的错。”吉宝咬咬牙回答道。 “你错在何处?” “吉宝不该私自将主人带离人类的七岭山,不该让主人的身份曝光,不该让主人身处逆境。” “那你为何还明知故犯?!你果真认为自己是自由人不成?!” “吉宝不敢,吉宝是主人的仆人,最衷心的透明人,吉宝心甘情愿与主人签下主仆契约,永生不悔。” “狡辩!”灵珊再次抡起刑具往吉宝身上一遍遍砸去,染红的皮肉顿时一道道绽开。 “吉宝……只衷心于……自己的主人!”吉宝咬牙切齿地回道,透明人只衷心于自己的主人,吉宝也只衷心于汎尘一人,他有权不听从任何人的指令,包括他主人的母亲。吉宝后悔带汎尘离开七岭山,不是后悔违背汎夫人的命令而在此受罚,而是因为汎尘。那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虽然日子会很乏味,但至少相安无事。 “吉宝!你什么意思?!” 吉宝当初听从夫人的命令,在汎尘体内插入寒冰针,将他带离,也仅仅是出于对自己主人安危的考虑,并非因为惧怕汎夫人而不敢违背她的指令。对吉宝来说,他更愿意理解成是汎夫人当年的委托。 “吉宝,我看你是年纪大了,成老油条了,脸皮竟然如此厚实。” 透明人可以被任何人屠杀,唯独自己的主人不行,主人若是亲手杀死自己的透明人,便会破坏他们当初立下的主仆契约,主人会受到相应的惩戒。 吉宝仍不语。 灵珊又道,“你暴露了自己的稀有身份,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汎尘身后跟着的透明人有罕见的血液,可以研制令人麻醉的药物,此乃不忠不义之举,歹人前来捉拿你,果真不会影响到少爷吗?” 吉宝惭愧地垂下头,在琉璃阁的地下室,他被亚特发现,不得已才利用了自己的血液暂时麻醉了亚特。 灵珊丢下刑具,走到门口,对蹲在地上的秦泠儿说道,“秦家姑娘,又要麻烦你了,把里面这该死的透明人制成有用的药吧,闵德府已不需要他了,少爷也不需要他。” 秦泠儿瞪大眼睛,这是在判吉宝死刑,让他死得有价值一些。 “秦家姑娘,有难度吗?” “这……这是……夫人的意思?”秦泠儿难以接受。 “是的,不听话的奴隶要受到相应的惩罚。”灵珊说完便挪步离开。 “可是,透明人不是奴隶,吉宝不是闵德府的奴才,即便他做错事,也应该是少爷惩罚他。”秦泠儿对着灵珊的背影喊道,却丝毫不起作用。 秦泠儿连忙跑进屋子,吉宝看到秦泠儿倒露出一丝微笑,他已预料到这个下场。 “吉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的笑容呢,”秦泠儿说着便哭了,“吉宝,你恨我吗?” “不恨你,这个颜色比那个绿色好看多了。”吉宝理解,为了抓住吉宝,才让秦泠儿用有色药材给他染色,她不做,也会有其他人来做。 “吉宝,我不想你死,我不知道该如何救你。” “她们让你杀我,你不杀我,她们就会杀你。” “不会的,我们秦家世代是闵德府的家臣,夫人不会忍心杀我的,你知道的,整个闵德府,上上下下,除了我那八个徒弟,其他人都喊我秦家姑娘,他们都很尊重我,这样的称谓虽然有些空洞,悬浮在一个不知名的位置上,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对我的一种认可。” “傻丫头,你也太好哄了,一个不清不楚的称谓就收买你了。” “吉宝,你这小屁孩,矮我半截,竟然敢叫我丫头!”秦泠儿嘴上说着,手却不停地抹着眼角的泪水。 “泠儿,帮我照顾好主人,不需要很久了;还有夕瑶,她是我的朋友,请别伤害她,她是个好女孩。” “吉宝,泠儿也是你的朋友!” “可是夕瑶只有我一个朋友,拜托了,也尽量帮助她。” “吉宝,你没义气!” 吉宝冲秦泠儿咧嘴笑,除了皮肤的颜色有些奇怪,他还是挺可爱的,笑容也很灿烂,约莫五岁的模样,却有大人成熟的头脑和心智。 “吉宝,你是大笨蛋!为什么不求饶?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 “我才不是奴才呢!我是透明人,我有绝对的自由权,我不向任何人屈服!” “但是你会失去活着的权利!笨蛋!” 吉宝的笑容越来越尴尬,僵硬在脸颊上,他心里清楚,并不是自己乞求就真的可以避免一死,从汎尘离开七岭山开始,汎夫人已经判他死刑,只是碍于汎尘的面子,不能在汎尘面前起冲突,否则会强化他们母子尴尬的关系,故而迟迟没有动手。 经历琉璃阁事件,吉宝才恍然大悟,当主人身处逆境,四面楚歌,万人讨伐的时候,他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主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所以,该让汎尘回到自己的地盘,受自己人的拥护,才对他有利,这就是在荒地的时候,吉宝明知道自己难逃惩罚也不反对秦泠儿通报汎夫人的原因。 “吉宝,逃跑吧!我掩护你,逃离闵德府,逃……” “师傅!” 秦泠儿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转头看到老大,“你怎么来这里了?” “大总管让我辅助师傅制药。” “不用,你照看好少爷就可以了。” “这些天少爷的伤势已有好转,今日清晨已清醒,一切都安好,只需要静养即可,其余师妹都候着,妥善照顾着少爷。” 秦泠儿听到汎尘醒来,兴奋地对吉宝说道,“吉宝,你听见了吗?少爷醒了,我们去找少爷,少爷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师傅,少爷需要静养,不宜收到任何打扰,还是不要去找他了。” “老大!你什么意思?” “平日师傅悉心教诲,徒儿皆一一受领,这是师傅教导徒儿的,受过重伤的患者应该仔细调养,更何况是少爷,更加粗心不得。” 秦泠儿竟无话可说,她离开闵德府才几个月,这个大徒弟像换了一个人似得,表面上对她这个师傅十分恭敬,言语里却一直向着那个大总管,就是灵珊。 老大也不是针对秦泠儿,她只是比较理性,知道自己身处的环境和立场,知道自己改如何抉择,这里是闵德府,不是秦家药园子。她也懂得如何察言观色,就像秦泠儿刚进闵德府,老八还傻傻分不清师傅为何罚她抄写药书,老大已看出秦泠儿的脸色,知道她那日心情不好,不宜招惹。 那日夕瑶第一次进闵德府,这意味着汎夫人默认她的存在,这让秦泠儿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知道师傅和吉宝交情深,如果师傅觉得处理这件事有所不便,我可以全权代劳,保证不会让师傅和大总管失望。” “老大,你……”秦泠儿知道老大和老八不同,她不能和老大说,我死了你就可以当师傅了这种话,因为年幼的秦泠儿没有心机,教徒都是倾尽自身所学,而老大又一直认真刻苦,医术并不差。 “既然师傅要亲力亲为,那么师傅决定何时开始动手?我好去做准备。” “……明……日。”秦泠儿被迫吐出两个生硬的字。 “是,师傅。”老大倾了倾身便退下。 “可恶!可恶!可恶至极!!这是要爬到我头上来了!”秦泠儿气得直跺脚。 “傻丫头,太单纯了,会吃亏的,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长心眼,”吉宝死到临头还是一副老练的模样,“或许你可以和夕瑶试着做朋友,其实她也很善良,但是一点也不单纯,她的人生只有主人一人,多个朋友也会好一些。” “吉宝,你也胳膊肘往外拐,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却处处为她着想!偏心!” “泠儿,主人醒了,去看看他吧。”吉宝转移话题。 汎尘醒了,秦泠儿是很想去见他,但汎尘随时可以看见,可是眼下吉宝就要死了。 吉宝见秦泠儿快速转动眼珠子,他知道她又在想一些古灵精怪的主意,无非是想方设法要救他,吉宝说道,“不要跟主人提到我,反正我是透明人,就让他一直以为我还在他身边就好。他性情冷漠,不爱多言,除了面对夕瑶的时候,所以,就算我一直不吭声,他也不会怀疑我已经不在了。” “我不管!你等我!”秦泠儿说完便拔腿就跑。 吉宝看着秦泠儿跑开,喃喃道,“傻丫头,我知道你喜欢主人。我多恨自己是透明人,多讨厌自己儿童模样的身体,如果我是正常人,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你……” 正文 71、闵德府 三 readx; “秦家姑娘,且慢!” 秦泠儿还未跨进汎尘的院子就被门卫拦下。笔@趣@阁wWw。biqUgE。info “为何不让我进?” “少爷在养伤,不可打扰。” “你疯了吗?我是药剂师,你说我打扰少爷?!” “对不起,不可以,大总管已交代。”男子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秦泠儿探头往里看去,走廊上来往婢女和往日一样,并没有减少人数,看来只是针对秦泠儿一人,不让她见到汎尘。 只有吉宝一死,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汎尘事后知晓,也必然不会因为一个透明人的死而杀了自己的母亲。 这可如何是好!秦泠儿灰溜溜地往回走,她该怎么办?该如何救吉宝? “师傅!” 秦泠儿听到这一叫声,下意识往后跳了半步,被老大吓出来的。 “师傅怎么了?” 秦泠儿转头看到老八,才舒了一口气,她原以为是催命鬼老大又来催她处理吉宝。 “师傅,你脸色好差,你生病了吗?头上的伤好一些了吗?” 秦泠儿微微低着头,眼睛去往上瞟,上下打量着老八,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人心隔肚皮,这些表面看上去听话的徒弟,心里却打着自己的算盘,真是令人生气。 “师傅……还要罚我抄写医书吗?”老八见秦泠儿闷不吭声,怯怯地问道。 “不用,我可不敢得罪你们了,你们全是祖宗,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捅我一刀。”秦泠儿瘪了瘪嘴巴。 “师傅别走!此话严重了,徒儿不敢!” “少来这一套,装的真像,我竟然一点都没发现,亏我不求回报地传授你们医术,竟然这么阴我!” “师傅!老八虽然天资愚钝,但是一直对师傅心存感激,师傅虽然一直嫌弃我笨,但是从来没有赶我走,我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心,学医救人本事药剂师的天职,治病救人,不害人,更加不会害师傅,师傅这么说,果真是冤枉我了。” “你感激我?” “当然!师傅的大恩,我无以回报。” 秦泠儿转了转黝黑的眼珠子,说道,“……有的报!” “什么?” “帮我把老大宰了。” “啊?!” “啊什么啊?你看你!我就知道你是骗人的,走开,别来烦我。”秦泠儿推开老八,顾自走开。 “师傅……你这玩笑开大了,大师姐怎么能宰了啊?师傅……”老八摸不着头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泠儿烦恼地走远。 秦泠儿一直垂着头,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地走着,喃喃道,“闵德府到处是人,就算吉宝是透明人,短时间内也逃不掉,那些关押吉宝的人,一个个如狼似虎,不等我解开吉宝的链子,他们就可能把吉宝杀了。明日老大就会监督我把吉宝制成药,偷梁换柱也来不及,这么短的时间,我也制不出跟吉宝一模一样的药人。少爷也不让我见,就是为了防止我去告状,我该怎么办?” 秦泠儿一路想着却不仔细看路,不知不觉走进名苑,名苑是闵德府专门设置的客房,所有客人都会被安排在这里入住,夕瑶也不例外。 “对了!少爷醒了,一定会来见夕瑶,我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以,说不定少爷已经在夕瑶房间里了!” 秦泠儿跑到夕瑶房门外,又立刻停住了脚步,她听见了汎夫人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婚事?”秦泠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吱咯”一声,门开了。 汎夫人见到杵在门口的秦泠儿,语气平淡道,“泠儿,辛苦你了。” 秦泠儿答不上话,直到汎夫人远去都没说上一句话。 灵珊回头对秦泠儿说道,“秦家姑娘,想必你已经听到了,未来的少夫人,还有劳你悉心照顾,尽快让她伤势痊愈。吉宝的事,如果你忙不过来,可以让遽尔代劳,少夫人的事更为重要,需要你亲力亲为才是。” 遽尔就是老大的名字。 未来少夫人?秦泠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不信!这不合常理!夫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秦泠儿许久才反应过来,推门走进屋子。 “你这个坏女人!你用了什么妖术?连夫人都被你迷惑了?”秦泠儿气势汹汹地走到夕瑶床边。 几天相处下来,对夕瑶来说,秦泠儿就是一个懂医术会救人的药剂师,但是聪明的夕瑶很容易就从对方此刻的脸色上看出了端倪,她的脊椎受伤,行动不便,只能卧床,经过多日调养,脸色却好了很多。 “我也不清楚,今日还是我第一次见她,她就问了我一些常规问题,随后突然问我,愿不愿意和汎尘成亲。” “你骗人!我没听到的,肯定还有很多内容,你一定有所隐瞒!” “她只是希望儿子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夕瑶简洁地叙述道,她的父母很早就离开了她,但她可以理解一个被岁月染白头发的母亲,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汎尘的母亲,她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母亲的请求。 汎夫人如实告诉夕瑶,他们母子的关系因为璃国之事而闹僵,事后又发生了一件灾难性的事,她迫不得已才让吉宝将汎尘藏于人类世界,躲避灾难。如今不幸的事已过去,她也老了,更希望儿子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希望化解母子多年来的怨恨,而此刻出现的夕瑶,正是一剂化解干戈的良药。 “我不想成为他的羁绊,他若要自由,我定不强求。”夕瑶对此并没有报太大的奢望,她也只是答应汎夫人,会尝试劝汎尘留下。 “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夫人达成了协议,只要你劝少爷肯留下,你就可以和少爷成亲?你太卑鄙了!” “我没答应婚事,我只是答应可以帮她劝汎尘。” “你怎么可能没答应?”秦泠儿认为没有一个女人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爱情不是交易,也不能勉强,”夕瑶抬头,又对站在床边的奴婢说道,“麻烦你帮我递下水。” 曾经的夕瑶,逼着自己努力,一心想证明自己过得很好,要赚很多钱,提高生活质量,给所有看不起她的人一个永远高攀不上的高度。如今的夕瑶,和从前大不一样,心态平和了很多,也没有什么信仰和yuwang,经历过死亡的人,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而汎尘,夕瑶并不奢望与他长相厮守,只希望他这五年可以过得安好。 “是。”女婢上前去倒水。 “我……我先给你换药。”秦泠儿的思绪有些混乱,不知该说些什么,打开屋里备着的药箱。 夕瑶喝完水,屋里另两个婢女上前,协助夕瑶翻身,她趴在若柔的床上,对秦泠儿说了声“谢谢”。 秦泠儿一愣。夕瑶给她的感觉是不温不热,不疏远也不亲近。秦泠儿敢打赌,如果不是因为汎尘,夕瑶与她擦肩上万次,她都不会跟夕瑶打招呼,不会说上一句话,更不会帮她治伤。因为夕瑶会给人一种感觉:她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你亲近她,她也不需要刻意讨好你。 “不,不用谢,”秦泠儿替夕瑶换了新的药,又嘱咐她身旁的女婢,“药别忘了,也不要让她乱动,否则骨头会走位,乱长会刺穿她的脾脏。我……先走了。” 秦泠儿深受打击,完全忘了吉宝的事,丢了魂一般,落寞地出了门。她不能接受汎夫人的提议,她不想汎尘和夕瑶成亲。可是夕瑶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坏的人好像是她自己,就在几分钟前,秦泠儿的脑海里闪过一丝邪念,如果她换了药,把促进骨头修复的药换成其它同色同味的药,那么夕瑶就真的会瘫痪,汎夫人一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瘫痪的女人。或者把补血补气的药换成无色无味的毒药,她若死了,便一了百了。 “吱咯”一声,门又开了。 “你还真够愚蠢的。” 夕瑶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侧过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面带病娇的绝美少年,银白色的长发,湛蓝的眼眸,一身干净素色的内袍,怎么看都像一个未睡醒的人。 一名女婢匆忙跑进门,将外袍披在汎尘身上。 汎尘走到床边,一动不动地站着,注视着趴在床上的人,“你不是不同意婚事吗?你这诱惑人的姿势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已经醒了,也不知道你会来……”夕瑶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遍,因为她断的那几节在脊椎中间位置,换了药之后都要趴半个时辰,让药汁渗入。每日早晚要换一次药,加上身边都是女子,短短几天,夕瑶已经适应敷药的这段时间裸着背,不料今日进来的会是汎尘。 “麻烦帮我一下。”夕瑶跟床边的女婢说道。 “出去。”汎尘平淡地吐出两个字,如同一阵深秋的风拂面,漫不经心,又不得不让人十分在意。 夕瑶见屋里的女婢纷纷低头出了门,她才意识过来,这里是他的家。 “可否翻个身。”汎尘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 “不能!” “要我帮你吗?” “不要!!” “我又不是没见过。” “住嘴!!!” 正文 72、吉宝的死刑 1 readx; 汎尘见夕瑶不自在,便抬手解开床上的帘子,一层朦胧的轻纱丝滑地垂下,正好挡住视线。笔《趣》阁www.biquge.info 夕瑶见汎尘此举,心头莫名一暖。 “你别多想,是你的身材令人不敢恭维,隔一层纱反而好些,让人有个念想,可以稍微往好的方面想象一下,不至于让幻象泯灭。” “汎尘!这么勉强你别看啊!我又没逼你!” 汎尘似笑非笑,他有些累,慵懒地趴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床上的人。 汎尘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找夕瑶,在他进入这扇门之前,他一直到处找她,他的女婢也才刚刚追上他,给他披上外衣。 汎尘在来名苑的途中遇见汎夫人,他却与自己的母亲擦肩而过,不愿说话。他的母亲跟他说了一句话,我同意你娶她,但她似乎不愿意。 夕瑶见汎尘不说话,问道,“你还在吗?” “在。” “你,还恨你母亲吗?” 汎尘不语。 夕瑶觉得略尴尬,又道,“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应该忘记了吧?我觉得你家挺好的,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离家出走。” “你不是我,你不用帮她说话。”汎尘一下子就揭穿了夕瑶的预谋。 “呵呵,果然富二代都是矫情鬼,没事找事,爱闹脾气,早知道你家这么有钱,那时我就不用辛辛苦苦地打工赚钱了,坑你一笔,就够我活十辈子了。” “你求我。” “什么?” “求我养你,我会考虑。” “汎尘!你太嚣张了!” “求我,只要你求我留下,我就会留下。”汎尘的声音很轻,轻如耳语。 夕瑶一愣,随即将头埋进枕头里,“我求你……” “少爷,该回去喝药了。”门外响起女婢的声音。 “我走了。”汎尘起身。 “好。”夕瑶侧耳倾听,听着汎尘走远的脚步声。 不久后,秦泠儿听说汎尘在名苑,急忙跑回,推开门,喊道:“少爷!” “秦家姑娘,少爷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女婢回道。 “什么?他回去了?该死!把我重要的事给忘了!”秦泠儿无限自责中。 “怎么了?”夕瑶斜靠在床上,看着秦泠儿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 “完了,来不及了,我进不去少爷的院子,我见不到他,会出大事!夕瑶,你能不能去找少爷。” 夕瑶无奈地笑了笑,“我……我怎么去?我都下不了床,算半个瘫子。” 秦泠儿吼道:“吉宝会死!” 夕瑶这才仔细地询问了具体情况,秦泠儿说完,一脸绝望,低声道,“吉宝还留了遗言,让我替他照顾少爷,还有……你。” 秦泠儿此言一出,原以为夕瑶会很感动,没料到对方却一脸平静,生气道,“你这个女人真的很冷血,吉宝死到临头都关心你,你竟然如此冷漠!” “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一定会的,一定,一定,一定!”秦泠儿愤愤地走了门。 “等一下!”夕瑶叫住秦泠儿,“当然不能直接逃走,那些守卫又不是傻子,应该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吉宝。” 秦泠儿怒吼道,“你疯了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夕瑶笑着说,“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吉宝痛快的死,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你这个疯……”秦泠儿正要怒骂夕瑶,只见夕瑶朝她使了个眼神,她扫视了一遍屋子里的低头的女婢。 夕瑶朝秦泠儿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自己。 秦泠儿将信将疑,回到夕瑶床边。 夕瑶在秦泠儿的耳畔说了几句话,秦泠儿便勃然大怒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么好的主意,没想到你如此蛇蝎心肠!你忘了吉宝当初有多在意你这个朋友?你还能有点人性吗?” 夕瑶耸了耸肩膀,“我这个人爱恨分明,谁对我好,我就记得谁,但谁对我不好,那之前所有的好也一并抵消。那日在刑场上,所有人都不信我,他若是真心拿我当朋友,为何一句话都不帮我说?朋友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冤枉而无动于衷吗?” “那件事我不清楚,但是他真的很在意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信不信由你。” “就当我信了,这个主意就送给他,死的时候也不会过于痛苦,早死晚死都要死,免得夜长梦多,徒添痛楚。” “吉宝是傻子!交友不慎!”秦泠儿摔门离开。 秦泠儿回到牢房,吉宝依然拴在木架上,秦泠儿愧疚道,“吉宝,对不起,泠儿没用,错过了机会,今日我是见不到少爷了,吉宝,泠儿救不了你。” “没事,我不怕死,我就一个要求,能别让别人在我身体上划来划去吗?还有,不该看的地方,能不能……不要看,直接忽略掉。” 秦泠儿见吉宝羞涩,“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就该这样,笑一笑,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说的倒是轻巧,哪有这么容易,我去见了夕瑶,夫人主动提出少爷的婚事,还亲自征求了她的意见。” “是吗?这是好事,夕瑶一定很开心,主人也会很开心。” “呵呵,他们是开心了,那你呢?你消失了这么多天,一直在这里受苦,却没人关心你,连问都不问一句。” “我本来就是透明人,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你把夕瑶当朋友,她似乎不这么认为,她好像还记仇了,怪你在她受刑那日没有帮她说话。” 吉宝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愿意回想那天的场景,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无能为力,就算他求情,那时的汎尘也听不进去。 “我答应你,不会让别人的脏手碰你的身体,除了我,谁都不行,那遽尔就更别想了!”秦泠儿信誓旦旦地说道,弯下身在吉宝耳边说了一句话。 吉宝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秦泠儿这么说,吉宝觉得立刻去死都知足。 “吉宝,我亲自手动,你若变成鬼,恨我就好,我不会怪你,就算你找我索命,我也不会有怨言,对了,你也要恨夕瑶,那个坏女人,她见死不救,她明明可以想办法通报给少爷,让少爷制止这场灾难的……” 吉宝笑而不语,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无所谓,哪有那么多的恨。 秦泠儿离开牢房又兴冲冲地跑进药房,见到七个徒弟,唯独不见老大,问道:“老大呢?” “大师姐在少爷那。” “她想往上爬,我偏不让!她要参一脚,我就偏不许!”秦泠儿愤怒地收拾药罐子和工具,“老八留下,等老大来了,别让她离开药房。剩下的人,全部跟我走。” “师傅,去哪?” “带你们开眼界,也许这辈子,你们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场景,因为……这可能是最后一个透明人了。”秦泠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透明人?难道是少爷身边的那个?” “人真是可怕,最喜欢也最擅长做自相残杀的事,哼哼!”秦泠儿转身又道,“你们两个,把这药剂带上;还有你们两个,把这木桶带上。他可不是一般人,是最为稀有的透明人,他的血液,弥足珍贵,一滴都不能少。” “是,师傅。” 老八见众师姐跟着秦泠儿离开,虽然也想跟去看,却又不能违背师傅的意思,只能乖乖地继续磨药,等着大师姐回来,她低声道,“师傅这脸色可真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傅为什么这么讨厌大师姐?师傅是怎么了,不久前还让我宰了大师姐……”老八说到这,立刻捂住嘴。 秦泠儿再次来到牢房,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她惭愧道,“吉宝,我们……开始吧。” “嗯。” “你们把木桶放在这,把药剂倒入木桶,倒满为止;你,收拾一下桌子,弄干净些,别污染了;你,把药罐子和刀具摆整齐,候在这里等我吩咐;你,把这些空瓶子准备好,等会要装……”秦泠儿说不出口,装吉宝的血液、骨骼和肉块。 徒弟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 秦泠儿对着旁边的守卫说道,“把他解开,我要开始了。” 三个守卫走到牢房门口,堵着门,站着一动不动,明显是为了防止吉宝逃跑。另一个守卫走上前,拿钥匙解开吉宝身上的链子,随即双手叉腰,目不转睛地盯着。 “师傅,已准备就绪。” “吉宝,你自己进来吧。” 吉宝应了一声,乖乖地跨进木桶,木桶里的药水一股脑地往外溢出,洒了周边一圈,也溅在周围人的身上,那几个徒弟都纷纷往后退了两步,只有秦泠儿站在原地,看着吉宝身上的红色颜料被药水溶解,重新变为无色。 “老七,拿笔纸记录。” “是,师傅。” “实验体:透明人,姓名:吉宝,性别:男,外观年龄:五岁。目前已清洗干净,身上无菌无杂物,可以进行试验。” 秦泠儿接过老二手里的刀具,俯下身,只听见一声声皮肤被划开的声音,牢房很安静,这声音却很清晰,听得人十分不舒服。 徒弟们纷纷打了个哆嗦,仿佛这刀割就在自己身上。 吉宝先是闷哼了几声,随即断了气息。 正文 73、吉宝的死刑 2 readx; 对不起,吉宝,对不起。笔|趣|阁www。biquge。info秦泠儿在心里不停地道歉,泪水滴进药水里。 “死亡过程:一分钟,疼痛感为五级。”秦泠儿哽咽着说道,她换了一把刀,俯下身,伸进药水里,一边切割,一边说道,“试验药剂由青曼、古撂、立可苇、利洛等七味药材研制调配而成,有良好的隔绝异物和菌类的作用,试验过程中,尽量避免空气接触,这是实验体浸泡于药剂内的原因,可以杜绝空气里的细菌和杂质,避免影响试验结果。” “给我瓶子。”秦泠儿一手按着药剂里的吉宝,一手抬起,老二接过秦泠儿手里的刀具,老三将瓶子放在秦泠儿手上,她将瓶子没入药剂,从瓶子打开盖子、装肉块和骨骼、封装都在药剂内完成,连带着药剂一并灌入,不接触一点空气。 解说、分尸、分装…… 眼看着木桶里的液体越来越少,意味着第一步试验即将结束。 “将所有东西,包括这个木桶里的药水,都一并带入药房,然后进行下一步试验,老三,你发什么愣,接住啊……啊!”秦泠儿伸着腰,将最后一个瓶子递给发愣的老三,老三接住了瓶子,却没拉住秦泠儿,她被地上的药水滑了一跤,整个人扎进木桶,湿了一身。 “你在干什么?!”秦泠儿骂道。 “师傅……对不起……” “走开,不需要你拉我,保不准要把我淹死,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是不是都和老大一样,一心想让我死?” “师傅,不是的……” “行了!就这样吧!”秦泠儿愤愤地爬出木桶,浑身湿哒哒的,秦泠儿对着门口的守卫吼道,“走开啊!” 三名守卫不语,齐刷刷地看向牢房里的另一名守卫。那名守卫走到木桶边上,俯下身,伸手去够。 “住手!”秦泠儿见状制止道,“你会弄脏药水的!” 那名守卫却丝毫不听秦泠儿的话,伸手在木桶内粗暴地捣鼓了一下,确定木桶内没有透明人,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泠儿的动作,中途并没有发现透明人逃跑,那三名守卫也一直堵在唯一的门口,这才说道,“让她们走,去报告大总管,任务完成。” 老二见其中一名守卫一直色眯眯地盯着湿身的秦泠儿看,说道,“狗奴才!秦家姑娘的身体也是你看的吗?!” 秦泠儿在闵德府住了这么多年,短短几天才看清身边的人,原来讨厌的人有这么多!好人却不一定有好报,比如吉宝。 “木桶里的药水已被污染,不要了,把其余的东西搬到药房,我不再的时候,谁都不许碰他的身体!” “是,师傅。” 秦泠儿临走前白了三个壮汉一眼。 秦泠儿来到名苑,推开门,对夕瑶大声呵斥道,“吉宝死了!恶毒的女人!你满意了?!” “呵呵,人必有一死,早死晚死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你信不信我毒死你?” “话可不能乱说,说不定我真的是你未来的少夫人呢?” “夕瑶!你太无情了!” 夕瑶对女婢说道,“麻烦你取块干净的棉布什么的,秦家姑娘都弄成落汤鸡了,冻坏了身体可不好。” “不需要你假惺惺地讨好我!” “呵呵,这小姑娘的火气可真大,”夕瑶转头对女婢说道,“麻烦你们出去一下,我的药剂师对我有些误会,看来得好好沟通一下,万一她真的把我毒死了,我可亏大了。” “是。”女婢将一块干净的棉布放在桌上,退出了房门。 秦泠儿见女婢都出了门,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喃喃地说,“吓死我了……” 夕瑶笑而不语。 “吉宝,快松开我,勒死我了。”秦泠儿的心砰砰直跳。 “哦,”吉宝松开手臂,有点依依不舍地离开秦泠儿的后背,这是他们第一次零距离地接触,吉宝走到床边,“夕瑶,谢谢。” 夕瑶应了一声,听到吉宝声音,她才松了一口气。 夕瑶给秦泠儿出了一个主意,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吉宝,并且演了一场好戏。 秦泠儿离开名苑先到了牢房,乘机在吉宝耳边说,等她落入木桶的时候让他乘乱抓住秦泠儿的肩膀,挂在她背上,千万不要落地。 所有人都看到染了颜色的吉宝进了木桶,听到他皮肉被切开的声音,听到他痛苦的声音。第一刀是苦肉计,真真切切地割开了吉宝腿上的皮肉,发出渗人的皮肉被切开的声音。加上秦泠儿一本正经的解说,之后的每一刀都在药水里实施,声音必然听不太清楚,实则只是演戏,吉宝一直坐在木桶一边。人们以为吉宝死了,看着木桶内的药水越来越少,真以为吉宝被分尸装入瓶中。 秦泠儿摔那一跤,一是为了给吉宝争取机会,让他乘乱爬上秦泠儿的背,否则就算他的动静再小,从药水里起来,必然也会引人注目;二是为了掩护,湿哒哒的吉宝一定会滴下水,秦泠儿一湿身,滴下的水渍就可以巧妙地掩饰从吉宝身上落下的水渍。 秦泠儿深吸了几口气,碎碎叨叨:“这简直太疯狂了,真的吓坏我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从头到尾盯着我!太可怕了!夕瑶姐姐,你不知道,吉宝抓在我背上,我走到牢房门口的时候,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我浑身湿透了,肯定会穿帮,夕瑶姐姐,你太聪明了,想出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办法,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我把吉宝分尸了。” 夕瑶看着几乎虚脱的秦泠儿笑了笑,说道,“是你表现的好,若真要天衣无缝,还得看你事后如何处理那堆‘透明尸骨’。” 吉宝扯过桌上的棉布,盖在秦泠儿身上,“擦擦,别着凉了。” “嗯,我想过了,等晚上我就去药房处理,就说把尸骨都分解和融入药剂了。”秦泠儿拉着吉宝到药箱边,给他处理伤口,“对不起,吉宝,疼吧?夕瑶姐姐说了,开始这一刀必须划得重,辛苦你了。” “没事,一刀换一条命,超值。”吉宝咬牙忍受疼痛。 “你得考虑到那个大管家和你的大徒弟,这两个人应该不好糊弄吧,总得拿出点真东西给她们看看,否则难以服众。”夕瑶提醒道。 “这个好办,是老天不让吉宝死的,我那还有吉宝的鼻血,很补的鼻血,哈哈!” “动作快一点,你最好尽快去处理之后的事,乘她们没发现之前。还有吉宝,擦干,不要留下任何脚印,别让人抓住把柄。” “好,吉宝,你先擦干,然后跟我走,去我那里,我给你擦药,等你把伤养好了再跑路吧,不然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从此以后,闵德府不再有透明人,不再有吉宝,你真的自由了,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找你的同伴,做你自己想做的事。”秦泠儿将棉布裹在吉宝身上擦拭。 “我没想离开闵德府。”吉宝并没有想跑路。 “吉宝,他们都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留在闵德府?如果是我,我一刻都不想多待。”秦泠儿心里嘀咕道,如果不是因为少爷在闵德府,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因为主人还在闵德府,我没想过要离开他,但我也不想成为他的负担,等我伤养好了我再回到主人身边。”吉宝痴痴地看着秦泠儿,他也有点舍不得她。 “好吧,那随你了,你自己房间就别去了,就住我那,也好有个照应。” 住秦泠儿那?住一起?吉宝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额……不太好……” “你娇羞个什么劲?我都不介意,不就一小破孩嘛,就这么定了。”秦泠儿拉起吉宝往门口走去。 小破孩?听得吉宝有些莫名心酸,他傻笑道,“呵呵,也是。” “夕瑶姐姐,你,可以叫我泠儿吗?” “好,你应该不会再想毒死我了吧?” “坚决不会!”秦泠儿朝夕瑶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经过这件事,秦泠儿才真正地认识了夕瑶,她和吉宝说得一样,真的一点都不单纯!但是很聪明,不像秦泠儿自己,只知道干着急,无头苍蝇一样撞来撞去,遇事会乱了阵脚。摘去有色眼镜,秦泠儿发现她虽然没有绝世的美貌,却有与众不同的气质,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总之很吸引人。 秦泠儿松开吉宝的胳膊,跑到夕瑶床边,凑上前,小声说道,“但我还是不想你跟少爷成亲!” 夕瑶看着秦泠儿傲娇的背影,逐渐远去。 夕瑶挺羡慕秦泠儿,羡慕她的性格,单纯率直,爱恨分明,虽然浑身上下透着未成熟的稚气,却十分聪明伶俐,明白事理。 夕瑶的固执,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她经历过秦泠儿的年纪,却从未感受过秦泠儿这样的心态,也从未拥有过秦泠儿这样的天真性格。因为身份的不同,注定很多东西都会相差甚远,幸福感也会差很多。 正文 77、不一样的成婚礼 1 readx; 闵德府上上下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笔&趣&阁www.biquge.info 夕瑶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女婢们井然有序地为她打扮,她的长发被挽起,戴上精美的发饰。夕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也有温和文静的一面,乖得像一只猫,我见犹怜,她庆幸自己没有手贱把长发剪掉。 夕瑶还是第一次化妆,涂上胭脂水粉之后的她,不是不好看,只是有些不习惯。 “少夫人,这是闵德府最好的师傅做的嫁衣,按照你的尺寸做的,希望你能喜欢。”灵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叠着一件华丽的嫁衣。 “谢谢,不过……” “少夫人有何疑虑?” 夕瑶犹豫了一会,终于开了口,“夫人为什么选我?”这个问题困惑了夕瑶很多天。 灵珊笑着走上前,放下托盘,“正如少夫人所见,闵德府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少爷四年多,果真不像一个家,对夫人来说,少爷就是全部,之前由于种种原因,少爷不宜暴露身份,夫人只能忍受思念儿子的苦楚。” “可我什么都没有。” “少夫人有,你有的正是闵德府缺的,就是少爷的重视。夫人不是选你,而是少爷选了你。只有把你留下,少爷才会留下。少夫人待嫁,家人又不在身旁,难免会有些焦虑,不必过于上心,只当是一个仪式,日子照过就是。” “只当是一个仪式?” “难道不是吗?少爷天天往这里跑,仪式过后,便是少夫人搬往少爷的院子,”灵珊笑了笑,又道,“好了,灵珊该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做,今日来了很多客人,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灵珊朝夕瑶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女婢伺候夕瑶换上嫁衣,果然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夕瑶,恭喜你!”吉宝冲着夕瑶笑。 “吉宝?你怎么来了?没撞见灵珊吧?伤好些了吗?” “我的伤都好多了,不碍事,我有在半路遇到灵珊,但是她没发现我,没关系,不必担心我。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夕瑶,你今天美翻了!” “吉宝,谢谢你。” “夕瑶,其实你不剪个男生头,留个长发还是挺女生的。” “呵呵,好吧,我只是比较懒,嫌弃长头发麻烦。” “主人喜欢长发的女生。” “哦,那我留着。” 夕瑶此言一出,和吉宝不约而同地笑了。 “哼!”屋外响起一个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随后是匆忙的脚步声。 “泠儿?”夕瑶看见秦泠儿跑远的背影。 “没事,我去看看她,夕瑶,你一定要幸福哦!” “嗯。” 夕瑶终于知道,什么叫苦尽甘来。让夕瑶觉得幸福的不是少夫人的身份,也不是闵德府的一切,而是汎尘那个无言的承诺。她再也不用站在远处,孤单地遥望他,他就站在她的身边,唾手可及的地方,就是最温暖最幸福的地方。 夕瑶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根木桩,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桩,表面上已没有任何金色的字迹,但夕瑶知道,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少爷?这个点您不能出现在这里。”女婢阻止道。 夕瑶转过头,看到一身红色华服的汎尘,银白色的长发,理应不配红色的袍服,到了他身上,倒是比夕瑶还夺人眼球。 汎尘不顾婢女的阻拦,径直走到夕瑶身旁,“你是有多久没洗澡了,这么重的味道,还未进门就闻到了。” “胡说!你才不洗澡,”夕瑶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胭脂盒,用指甲挑起一抹香粉,高高举起,凑近汎尘,“这个吗?闻闻,可香了!” “拿开,臭死了。” “哪有臭?明明很香。” “少爷!您真的不该在这里,您该去前厅,那里有很多客人在等您。”女婢催促道。 “走吧,走吧,别在这妨碍我。”夕瑶推着汎尘。 “把你脸上奇奇怪怪的颜料擦掉。” “颜料?”夕瑶恼羞成怒,怎么说也是她第一次化妆,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哪有丑?” “是臭!” “你管我?!走开!”夕瑶关上了门,真过分,第一天就吐槽她,哪有成个亲还不让化妆的? 汎尘在门外说道,“擦掉!” 夕瑶抵在门后,“不要!” 另一个婢女说道,“少爷,该走了,夫人上了年纪,那么多客人,她一人应付不来,会累着的。” “擦掉!”汎尘又重复了一遍,才转身离开。 “我不!”夕瑶走到梳妆台前,气呼呼地坐下,“给我再加一层!不行,两层!不行,帮我把这衣服脱了,给我全身擦一遍!臭?臭?那就臭死他!” “是,少夫人。” …… “少夫人,时辰到了,该出去行礼了,”女婢将红盖头盖在夕瑶头上,又道,“少夫人千万不可将红盖头扯下,不能被客人们看见,尤其是男性客人,在我们这,视为不吉利,少夫人千万得记得。” “好,我知道了。” “行礼之际,千万不可多言,有违礼数,会被人笑话。” “好,我知道了。” “那走吧,别让少爷等急了。”女婢扶着夕瑶出了门。 夕瑶一路低着头,她的视线只能看到裙摆周边一圈,视线受限导致走起路来有些不便,但当夕瑶看见汎尘便露出了笑颜。 女婢将红菱的一头递到夕瑶手里,夕瑶握着红菱,紧张得手心出汗,她跟着汎尘走去。 闵德府大的夸张,名苑较为偏僻,这一路有些漫长,倒也值得共度。 夕瑶听到前方锣鼓喧天,不免更加紧张。 “新人入堂!” 夕瑶听见主婚人洪亮的声音,正要往前走,汎尘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夕瑶问道。 不等汎尘回答,红盖头瞬间滑落,夕瑶头上的发饰“叮呤”作响。 “怎么会?怎么办?”夕瑶眼睁睁地看着红盖头落地,她已十分小心翼翼,为何还会落下?出门前女婢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扯下,视为不吉利,难道……他们不被上天祝福? “新人端茶!”主婚人再次高声喊道。 “嗯?”夕瑶有点懵了,他们还没入堂,何来端茶?夕瑶抬头看向汎尘,说道,“汎尘,我们……” 夕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她身旁的人根本不是汎尘,只是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夕瑶,而是粗暴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少夫人奉茶!”主婚人洪亮的声音灌入夕瑶的耳朵。 少夫人?夕瑶抬头望去,遥远的距离,却足以让她看清远处的高堂,远处的汎尘,还有一个穿着一样嫁衣的女子,盖着一样的红盖头,和她差不多高,却不是她。 女子跪在事先铺好的垫子上,接过女婢托盘里的茶杯,女子端着茶杯,双手奉上。汎夫人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颜,接过茶杯浅呷了一口茶。 女婢搀扶着女子,女子起身之际,依然被长裙摆牵绊住,差点摔倒,被汎尘及时拉住。他虽然看不见她,却依然宠溺地注视着她。 夕瑶永远都记得这双蓝色的眼眸,时而寒冷漠然,时而杀气腾腾,但面对夕瑶的时候,更多的是温柔,比山泉还甘甜。 距离太远,夕瑶看不见汎尘眼里的光芒,从他温柔的动作中,夕瑶不难想象他此刻的心情,他毫不吝啬地将所有的柔情都灌注给他身旁的女人,却不是夕瑶。 夕瑶的泪水再也噙不住,在心里呐喊,不要!不要!不要这样!我在这里啊……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做错事情就要被惩罚,”灵珊从身后走来,继续说道,“不该要的东西就不应该心存妄想,即便偶然得到,那也只是单纯的邂逅,万万不可觊觎。” 夕瑶支支吾吾地发不出音,只能拼命摇头。 “少爷奉茶!”主婚人的声音一遍遍传来。 “夫人的用心良苦,就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的地位,天差地别的距离,是你这样的人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不是你的,再喜欢也没有用,”灵珊顺着夕瑶注视的方向望去,是汎尘的方向,她哭的楚楚可怜,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灵珊对男人说道,“杀了她,处理干净,不得留后患。” “是,大总管。” 灵珊往前厅走去。 原本在夕瑶身边伺候的女婢拾起地上的红盖头,交到男人手里,男人松开夕瑶的嘴巴,又迅速地将红盖头捏成一团,塞进她的嘴巴,夕瑶的挣扎显得如此无力,很快便被男人用红菱拴住了双手,男人粗壮的手臂勒着她的脖子,野蛮地往后面的树林拖去。 “不要!我在这里!不要!不要这样,求你转过头,求你了,求你看到我……”夕瑶撕心裂肺地喊着,却根本喊不出正常的音节,只是一声声沉闷的哽咽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呼救,又有谁会来救她? “新人行成婚礼!” “一礼……成!永结同心!” “二礼……成!百年好合!” “三礼……成!子孙满堂!” …… 正文 78、不一样的成婚礼 2 readx; 夕瑶被活活拖进幽暗的树林,主婚人的声音不依不饶地传进夕瑶的耳朵,令她痛不欲生,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笔@趣@阁wWw。biqUgE。info 男人觉得已远离前厅,突然停止了脚步,将夕瑶扔在地上,夕瑶的头磕在石头上,血液涓涓地往外流,她却依然跌跌撞撞地爬起,往后跑,往前厅方向跑去。 男人一脚踩住地上的红菱,夕瑶一个踉跄再次跌倒。 男人捡起地上的红菱,粗暴地拉扯,红菱的另一头将夕瑶的双手反捆着,夕瑶如同一只小狗,所有的挣扎都变得微不足道,被男人活生生拖走,拖了一段漫长的路。 夕瑶的脸颊蹭在地上,被磨出一道道血印,同时也磨出一身伤痕。 男人认为他们也算是举行了半个婚礼,就这么让她死了,似乎有些可惜,应该给她留点什么,好让她在黄泉路上不那么孤单。 男人将红菱的一头绑在自己腰间,一把扯过夕瑶的头发,将她翻了个身,一手撕扯着夕瑶的嫁衣,一手竟然无耻地褪下自己的裤子。 夕瑶意识过来,她四处爬着,试图远离这个男人,却始终无法逃离,轻而易举地被他重新拉回。 “叫得好听一点,我可以让你死的舒服一些,不至于那么痛苦。”男人提议道,扯掉夕瑶嘴里塞着的红盖头。 “汎尘!汎尘!汎尘……”夕瑶哭喊着,可她已远离了前厅,听不见主婚人的声音,汎尘也听不见她的呼喊声。 男人一怒,狠狠地扇了夕瑶一巴掌,夕瑶的身体倒向一边。男人又抓起夕瑶,“我让你叫得好听一点,你听不懂吗?”男人说完又连续扇了夕瑶几个耳光。 夕瑶的耳朵嗡嗡作响,嘴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依然嚷着,“汎尘,我在这里,那个人不是我,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求你听见我,我在这里……” “嘶!嘶!嘶!”男人不顾夕瑶的挣扎,撕扯着她的嫁衣,男人紧贴着夕瑶的身体。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夕瑶觉得很恶心,恶心的触碰,恶心的气味,恶心的男人。男人十分恼怒,因为夕瑶的挣扎导致他根本不方便做想做的事,夕瑶一口啃在男人的肩膀上,在她的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吸血鬼的獠牙,她的獠牙扎进男人的皮肉,男人抓住夕瑶的头,好不容易掰开她,自己肩膀上的肉也活活扯下一块。 “疯女人!去死!”男人放弃了念头,扯过腰间的红菱,缠在夕瑶脖子上,男人用尽了力,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手臂青筋爆粗。 “额……哼……咳……”脖子上的红菱扯得越紧,夕瑶的太阳穴发胀,因为窒息而开始耳鸣,夕瑶的双手一直极其别扭地反捆着,只能成为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华丽精美的糖纸里面,一定不会是一颗单纯的糖果,但夕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裹在里面的现实竟然是这样的下场。 …… 闵德府的前厅里,宾客满堂,美酒佳肴,色香味俱全。 前排独立的餐桌边坐着几个冷艳的男子,既不喝酒也不进食,只是象征性地参入,看不出喜悦或是愤怒,一个个面无表情,美如雕像,什么都不做便美化了宴厅。唯独一个七岁的小正太,吃着甜点,一口接着一口,丝毫停不下嘴。 主婚人高喊道,“礼成!新人结为夫妻!” 众人齐声叫好,发出各种恭贺之声。 “呯”的一声,有人猛地敲了一下桌子,拂袖离席。小正太吓了一跳,手一抖,勺子里的甜点落到衣服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出“啊哦”一声。 “小殿下,小的带你去清理一下吧。”小正太身后的男人走上前,俯身说道。 “哦。”小正太看了一眼甜点,一手搭在男人平摊着的手上,从位子上跳下。 主婚人对新娘身旁的婢女小声说道,“可以领着少夫人先行离开,在新房内候着。” “是。”女婢应道,搀扶着新娘姗姗离开。 “少爷且慢,”主婚人拦住正要跟着新娘离开的汎尘,“少爷得留下,应酬这些宾客,直到喜宴结束。” “哼,是吗?如果我不留下呢?”汎尘对这些人并不感冒,凭什么要他留下陪这些无聊的人?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原本他就觉得多余,何必多此一举;那些本不情愿到来的,却因为受到邀请而不得不来,又何必强人所难。 “少爷,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违背,”灵珊走到汎尘跟前,端起一杯酒,对着众人说道,“小女子灵珊,闵德府的大总管,代夫人和少爷感谢所有到场贵宾,灵珊先干为敬,各位请随意。”灵珊说完便一口饮尽。 灵珊将空酒杯递给身旁女婢,对汎尘小声说道,“少爷乃闵德府的少东家,今日成婚,便已成人,应担当重任,为闵德府的当家人,夫人已年迈,终有一日需要少爷撑起这个家,无论是夫人还是少夫人,抑或是整个闵德府,都需要一个男人。今日来的这些人都是有身份之人,少爷理应换个当家人的身份与他们打个招呼,他日要成大事,必然少不了这一档子的事。”灵珊说完便倾身退下。 汎夫人抿了一口茶,说道,“尘儿,你的妻子自然会在房内等你,你大可放心,做你该做的事便可。你是该成熟了,如今已为人夫君,万不可如任性胡为,他日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该教点实用的东西给他。” 汎尘入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大哥是怎么了?突然不高兴了?他为何发火?吓我一跳。”小正太对自己的佣人说道,在途中遇见新娘,新娘揭开红盖头,伸手去摸小正太的头,小正太往后缩了缩,一瞬间闪到柱子后头。 “亚濏,你怕我作甚?” “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我认识你吗?” “呵呵。”新娘笑了笑,美如一朵牡丹,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人,随即盖上红盖头,沿着长廊走去。 “老鬼!你在干嘛?干嘛给她行如此大礼?”亚濏对自己的仆人说道。 “小殿下,她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 “什么?!”亚濏惊讶地张大嘴巴,久久地合不拢,亚必尔纳就是纯种吸血鬼的姓氏,简称亚姓。亚濏跑了两步,瞬间闪现在宴席上,拉着一名男子问道,“二哥,这闵德府的新娘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你知道吗?” “不久前刚知道。” “三哥,四哥,你们呢?你们都知道吗?” “也刚知道。” “你们别因为我小而糊弄我,这不可能!我根本不认识她?怎么突然冒出一个王?”亚濏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感到十分差异,“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不应该是大哥吗?” “亚濏,你何必如此惊讶,吃你的甜点便是,无论谁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都与你无关。” 亚濏推了推桌上的甜点,他哪里还吃的下,虽然与他无关,估计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空降的王,绝非善类。亚濏回想起亚绔敲桌子愤怒离开的样子,摇了摇头,日子真的不会好过了。 另一边的大殿下亚绔愤怒地离开宴席,途中闻到血液的味道,他瞬间移进树林,看见一个壮汉正在解一名女子的衣衫,女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脖子上还缠着红菱,涨红着脸。 女子的嫁衣引起亚绔的注意,他二话不说,上前就拧断了壮汉的脖子。 亚绔看到她微启的唇里露出两颗獠牙,他解开夕瑶脖子和双手上的红菱,他摇了摇头,还是个吸血鬼,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真够丢脸。 “咳!咳!咳……”夕瑶脖子上的红菱被解开,才顺利吸上几口气,因为缺氧而导致她的意识有些混乱,她看见亚绔,却唤着汎尘的名字。 亚绔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夕瑶,久久地沉默,只听着她一遍遍喊着汎尘,声音却并不洪亮,倒有些沙哑,她喊了太久,喉咙早已撕裂。 宴席接近尾声,人们纷纷离开。 “我们等大哥回来吗?”亚濏探出头,问众位哥哥们。 “走吧,他应该早走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突然出现一个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实在是讽刺。”二殿下亚隗起身说道。 “我可以走了吗?”汎尘对自己的母亲问道,语气看似平静,却没有任何情感,他依然介意璃国之事。 “走吧。”汎夫人起身离开,对于汎尘,她也是丝毫没有办法,她让他应酬这些宾客,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席位上,别人上前来敬酒,他也丝毫不领情,着实令人尴尬。 汎尘回到自己房间,就是新房,对屋内的女婢说道,“出去。” “是,少爷。”女婢们恭敬地退了出去。 汎尘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对坐在床边的新娘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很臭,让你擦掉吗?” 新娘摇了摇头,不说话。 胭脂水粉的味道太重,远远盖过了夕瑶原本的体香,汎尘不喜欢这种多余的气味,几乎要把他的鼻子熏坏。 新娘的沉默引起汎尘的疑惑,他说了这样的话,以夕瑶的脾气应该马上顶嘴才是,为何如此安静? “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汎尘走上前,伸手去扯她的红盖头,她却往后躲了躲。 正文 79、最大的愿望,是没有愿望 readx; 新娘的食指贴着汎尘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即起身走到一盏灯前,揭开红盖头的一角,吹灭了灯,然后又走到另一边,又吹灭一盏,当她走向第三盏灯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吹,一道蓝色的火焰扫过橙色的火苗,瞬间被压灭,在同一时间,屋内的所有灯都被熄灭。笔|趣|阁www。biquge。info 汎尘拂过自己的指尖,蓝色的火焰也即刻熄灭,“怎么,脸皮这么厚的你,也会娇羞?”汎尘的印象中,夕瑶可一点都没有娇羞的意思,他们第一次见面,夕瑶就光着身体泡在七岭山的水潭里,一丝不挂。 新娘揭开自己的红盖头,摘下头上的发饰,一件件落在地上,她顺滑的长发也随即滑落,她解开身上繁重的嫁衣,一件件褪下,她抬起脚,从一叠衣衫中跨出,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汎尘隐约看到一抹影子,怕她跌倒,伸手去扶,她却一把拉过他,往床上走去。 当新娘俯下身,一边替他宽衣解带,一边吻在他身上的时候,树林里的场景又是另一幅画面。 “叮呤,叮呤,叮呤……”纯金的精美发饰相互撞击,发出一道道脆耳的声响。 亚绔看着在地上爬的夕瑶,往前厅的方向,听她断断续续地喊着汎尘的名字。 这样一个狼狈的女人,一身新娘的装扮,口口声声喊着汎尘的姓名,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闵德府,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亚绔走到夕瑶跟前,挡住她的去路,蹲下身,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呆滞,泪水翻涌,仿佛世间万物都跟着悲伤,她脸颊上磨破的伤口混着泥土和细碎石在慢慢自愈,亚绔的眼睛微微一收,问道,“你是谁?” 夕瑶没有回答,也不做多余的反抗,她只是稍微往后挪了挪,躲开亚绔,绕过他,继续往前。 “你想去找汎尘?”亚绔没起身,转头又道,“以你的速度,恐怕永远到不了。” 亚绔的话刺痛了夕瑶,永远到不了,永远够不到,永远的隔阂,永远的距离,如今连遥望都不可能了,夕瑶忍不住抽泣,哭出了声,像一个小孩,她明明很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却还是被抛弃。 “新人入堂,新人上茶,新人行成婚礼,一礼,永结同心,二礼,百年好合,三礼,子孙满堂……”主婚人的声音像一个梦魇,不停地回响,夕瑶的坚强一点点被侵蚀,消耗殆尽。 “你不用去了,婚宴早已结束。” “婚宴,结束,了?”夕瑶的心碎成无数块,他们行了礼,他们共同完成了整个成婚礼,他的妻子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 “婚宴结束就是新人共度良宵了吧。”夕瑶抬起头,望着半轮明月,嘴角扬起一抹无声的浅笑,笑容令人心酸,笑不笑都一样,眼睛已坏,眼泪不用花太多代价,可是眼泪越流,视线就越清楚,残忍地告诉夕瑶,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现实。 “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发现我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发现我?”夕瑶问明月,明月不答,只是同情地将月光借她一身,却给不了她任何温暖,夕瑶低下头,双手在地上摸索,寻找着什么。 亚绔不认识夕瑶,但从她这幅模样可以初步做出判断,应该是一个被汎尘抛弃的旧爱,她却固执地将自己打扮成新娘,来闹婚礼罢了。 夕瑶摸索着,原路返回,在她第一次摔倒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盒子,她掰开盖子,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握着里面的东西,嵌满泥土的指甲,其中一根手指的指甲在挣扎中剥落,粉嫩脆弱的皮肉早已疼的麻木而沾满肮脏的黑泥。 它是汎尘亲手削刻的,它是汎尘和夕瑶相爱的证据,夕瑶带上它,让它参与他们的成婚礼,见证永恒的时刻。 夕瑶喃喃地说,“原来……都是假的,难怪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你爱我,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根本不缺女人,你不缺爱,你什么都不缺,你什么都有,而我却只有你……骗人了,永世诅咒,骗人的,你骗我,我明明在这里,你却和别人同床共枕,你骗我,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哄我的,不需要骗我,我说过的,你可以不用爱我,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让我相信是真的……” 夕瑶缓缓抬起手,尖锐的木桩一点点扎进胸膛,血液涓涓地往外涌,夕瑶松开手,倒在地上,她看着夜空中的半轮明月,明月皎洁,和汎尘一样干净、好看,也一样冰冷、刺骨。 “夕瑶,以后,别走了,别让我等你那么久,我会迷路的。” “夕瑶,我警告你,不要趁我睡觉的时候逃跑。” “夕瑶,从现在开始,我要求你的视线里必须得有我。” “好,我陪你。” “我说了,不要碰她,否则你会死的很彻底。” “嫁给我,永生永世不背叛你。” “不知道,没遇到过,也没见过上辈子的人,但如果有,来世一定寻觅你的足迹,就算我不记得你,它也会记得你。” …… 汎尘对夕瑶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清楚记得每一个字,他每一个说话的表情,都映在她的心里,承诺破碎,夙愿如烟。 违背天命,会天各一遍。夕瑶觉得心好痛,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不会再逞强,她会顺应天意,不要誓言,不要承诺,不要思念,不要守候,不要任何有关他的记忆,不要为任何人心动。爱情是苦是甜都不该轻易尝试,没有顺其自然,只有情非得已,深陷万世泥潭,身不由己。 如果可以选择,现在的夕瑶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别有来世,别有轮回,别再有任何希望,就让她彻底沦陷,因为任何出现在她面前的希望都是泡沫,只会让她跌入更黑暗的深渊。 原来最大的愿望,是没有愿望。 夕瑶闭上绝望的眼睛,渗出最后一行泪水,红唇微启,“你骗我,你不需要骗我……” 对亚绔来说,这只是一场戏,一场别人的戏,比婚宴有趣的多。 亚绔离开以后,树林里剩下两具尸体,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一个穿着嫁衣的夕瑶。 一个女婢匆匆跑到灵珊房门外,急切道,“大总管,少爷和少夫人打起来了!” 灵珊披上一件外衣连忙赶到汎夫人那,将事情禀告,汎夫人却一脸平静道,“新婚夫妻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外人无须插手,回去睡吧。” “可是夫人……” “回去睡吧。” “是,夫人。” 汎尘房内,火光四起。 “夫君这是何意?你若不喜欢,奴家改便是,何须如此动怒?” “亚特!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汎尘觉得浑身起鸡皮,他竟然和一个男人举行成婚礼。 “奴家不是亚特,奴家是亚彦妠,夫君为何就是记不住奴家的名字呢?”亚彦妠扯过被单裹在自己曼妙的身体上。 “不许走!”亚彦妠喊不住执意要出门的汎尘,“想这么就走?夫君也太看不起奴家了。” 亚彦妠双手抬起,与胸口齐平,手心朝内,双手拇指与食指相对,食指朝上,拇指指向胸膛,其余双手三指叠放微微弯曲。 “咣”的一声巨响,一道金色的十字形亮光从亚彦妠的指尖倏地发出,逐渐放大,涌向汎尘的后背。 汎尘的身体被那道十字形亮光猛地吸住往后拉去,十字形亮光顿时贴在雪白的墙上,汎尘则牢牢地被吸住。 亚彦妠即便只是裹着一条素色的被单,依然婀娜多姿,她贴近汎尘,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一个女性全部的美感,她柳眉微促,“夫君在新婚之夜就这么着急地出去,可真让奴家伤心呢!” 人们都知道亚必尔纳家族是一个庞大的吸血鬼家族,但奇怪的是纯种吸血鬼里没有女性,人们预言亚必尔纳家族将在不久的将来湮灭,至少纯种吸血鬼只会少不会多,因为没有女性纯种吸血鬼,就一定不会有新一代的纯种吸血鬼子嗣。 亚特是个例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双性人,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汎尘还有亚绔,因为亚特本就是一个女儿身,实名为亚彦妠,并且是亚必尔纳唯一的继承人,也就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亚绔想得到王位,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故而他明知亚彦妠的特殊性,却依然保持沉默,认可亚特的存在。 亚绔也曾犹豫过,直接杀了亚特,无论他是否可以变回亚彦妠,只要他死了,那便一了百了,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就是大殿下亚绔。即便吸血鬼的寿命很长,他们活一百年就像普通人活几年一样,但若亚特真被杀死,唯一的女性纯种吸血鬼便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纯种吸血鬼将在未来面对绝种的事也是不争的事实。 亚必尔纳家族在五十年前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代女王诞下亚濏那日突然销声匿迹,亚彦妠也在一夜之间从女儿身变成了男儿身,并且一同消失。 某日凌晨,亚绔的父亲领着一个小男孩回到西岚殿,告诉亚绔小男孩叫亚特,叮嘱亚绔务必悉心照顾,他是亚必尔纳的继承人。 那日以后,人们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发现两具男性尸体,其中一具是亚绔的父亲,事实上另一具是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代女王。 正文 90、成王或败寇 1 readx; 夕瑶连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给这小正太做好吃的?夕瑶见他这身打扮,非富即贵,猜想应该和亚炽类似,加上这傲慢而目中无人的模样,想必一定是纯种吸血鬼。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问道,“一定要现在吗?” “当然!快去!快点!”亚濏拉起夕瑶,瞬间就到了厨房,动作极快,他是馋了好几天,迫不及待了。 “快……快点儿。”亚濏喘着气催促道。 “哦。” 夕瑶应了一声,在厨房绕了一圈,寻思着可以给他弄点什么。她答应了亚濏,倒不是因为怕对方吸干她的血,那样的恐吓应该只有亚濏自己觉得十分恐怖吧。夕瑶不善于拒绝,尤其是对这样无害的小家伙。 “这里!在这里!你这个笨蛋。”亚濏指着架子上的蜂蜜。 “哦。”夕瑶转过头,在架子上取了一罐蜂蜜。 “不够,不够,要两罐!” “太多了。” “不多!”亚濏立下豪情壮志——要把前几天没吃到的全部补回来。 “你这么喜欢吃,为什么不直接喝?”夕瑶把蜂蜜凑到亚濏跟前。 亚濏一听,顿时不爽,插着腰,嚷道:“我是有身份的人!我有这么饥不择食吗?照你这么说,我直接去吃蜜蜂算了!” 亚濏自认为很酷很凶,很有气势,但是在夕瑶看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向她撒娇的小正太,吵着要吃东西。 “好,知道了,”夕瑶抱着蜂蜜罐子,环顾四周,厨房有很多东西,可很多都是她没见过的东西,不知从何下手,说道,“我需要帮手,这么大的厨房,就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亚濏说着便傲娇地扭过头,目光却默默地躲避着什么。事实上,亚濏来闹厨房已不是第一回,他没什么事也不喜欢瞎晃,更多的时候就在宅在自己屋里吃甜食,是他打发日子的方式,倒是乐此不彼,亚彦妠却剥夺了他唯一的快乐。在厨房的仓库里,躺着三四十个女婢,脖子上的两个獠牙印十分滑稽,一颗深一颗浅,就是亚濏的杰作,浅的那颗是他的蛀牙。因为她们不肯给他做甜食。 “好吧。” 既然都是厨房里的食物,应该都是可以食用的。夕瑶便自己看着办,只有是甜的,都是可以食用的,掺杂在一起变可以了,她这样想着便开始捣鼓。倒也奇怪,她本以为自己的是第一次做东西,却没料到越来越上手,并且做东西的时候,心情变得逐渐平静,粗糙的食物逐渐变得精致。 亚濏瞪大眼睛,看着夕瑶手里捣鼓的东西,简直不可思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了她手里,组合起来竟然如何神奇,无论是外观还是香味,都十分吸引亚濏。 大功告成,夕瑶端起盘子,递到亚濏手里,说道,“缺少食材,做的不是很好,比不上提拉米苏,但是你可以尝尝,味道应该不错……额……提拉米……”夕瑶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刚说了什么?提拉米苏是什么东西? 亚濏顾不上夕瑶的吃惊,迫不及待地勺了一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甜点。亚濏坐在桌子上,晃着双腿,一勺接着一勺,露出满意的笑容。 夕瑶开始走神,脑海里出现两个声音: “夕瑶,我警告你,不许再利用我要别人的零食。” “我……我哪有利用你?!是她们硬把情书塞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顺便……送给我零食,我只是不想浪费而已,不吃白不吃嘛。” “借口。” “没有,别这么小气,你又不吃亏,也不少块肉,不要这么斤斤计较,来来,姐姐给你带了好吃的,当当当~~提拉米苏!这可是国外空运过来的,保鲜保味,出自大师之手,味道超赞……” “夕瑶!!” “好好好,我错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 夕瑶松开捂着嘴巴的手,低下头,手背上沾染泪水。夕瑶不知道自己何为会哭,只是觉得莫名忧伤,惘然若失。 那对话的男孩和女孩,夕瑶在原野上见过,那些画面映入夕瑶的眼眸,当时她觉得十分唐突,然而此时,她却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画面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变成了她的记忆。 亚濏吃完甜点,含着勺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夕瑶,他意犹未尽,还想要。亚濏看着夕瑶的侧脸,突然拧起眉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突然“啊”的一声,说道,“你不是那个新娘嘛!你活过来了!不过你怎么在这里当佣人?竟然被卖到西岚殿来了,哎,你别哭啊,别伤心了,那你归我了,我要你了!”亚濏的脸上顿时开满了鲜红,夕瑶归他了,他就可以天天吃到美味的甜食。 “新娘?”夕瑶连忙擦掉不知名的泪水。 “嗯,”亚濏应了一声,随口又道,“汎尘娶的第二个妻子。” 亚濏的随口语气却造成夕瑶的极其震惊,夕瑶回忆起她第一次见汎尘的场景,他当时就穿着一身红色的新人礼服,而她自己身上的衣服,虽衣衫褴褛,破乱肮脏,却也正是嫁衣。 夕瑶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她蹲下身,思绪紊乱,不知所措。汎尘怎么可能会娶她夕瑶,他这样的人,理应跟亚彦妠这样完美的人相配,他们才是夫妻,他们才是天作之合。 “原来主人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我果然不值得她信任,我真是该死……”夕瑶恍然大悟,汎尘娶的第二个妻子,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夕瑶就是插足者,破坏亚彦妠和汎尘感情的人。 “小殿下!小殿下!”仆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明天再来找你。”亚濏对夕瑶丢下一句话便瞬间消失。 夕瑶来到亚彦妠的门前,却迟迟没有动作,她呆呆地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亚彦妠见到门外的身影,说道,“进来吧。” 夕瑶得到允许才推门走进,她一直低着头,十分内疚。 “怎么了?” “主人……” “没事,有话就直说。” “主人,你讨厌我的话,可以将我杀死,是我罪该万死。” “嗯?”亚彦妠没有听懂夕瑶的话。 经过夕瑶的一番解释,亚彦妠才明白过来,亚彦妠笑了笑,破坏人家感情的人,似乎是自己。 “主人……你不会原谅我,是吗?”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也不用多虑,我不找你,不是因为我记恨你,只是你真的帮不上我什么。” 亚彦妠从不觉得夕瑶是她的对手,以她的身份和她的力量,包括汎尘,亚彦妠一直都自信满满,十拿九稳。事到如今已没有任何意义,汎尘不理会亚彦妠,亚彦妠早已习惯,如今他连夕瑶也不再理会。 亚彦妠叹了一口气,这个房间,已经不再有汎尘的气息。他要么不在西岚殿,要么就去古今阁。亚彦妠有一种愈来愈强烈的预感:汎尘迟早会离开西岚殿,从她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一阵风从夕瑶身边擦过,亚彦妠的身边赫然出现一名男子,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夕瑶见亚彦妠行色匆匆地离开,从她脸色判断,必然事出有因,且事态严峻。夕瑶惭愧地低下头,她果然帮不上亚彦妠任何事,简直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西岚殿外,被众多吸血鬼重重围住,围得密不透风。 “你们这些杂碎,是想造反不成?!”亚炽从大殿门中走出,厉声呵斥道。 黑压压的人群,却都露出一张张惨白如纸的面孔,狰狞的瞳孔,嗜血的獠牙,怒视着大殿的大门,他们在等待亚彦妠。 “当了王爵,果然不一样了。”人群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亚炽抬头望去,人群蠢蠢欲动,纷纷往后退,让出一条路,来者正是大殿下亚绔。 “大哥……” 亚绔的脸上挂着轻描淡写的笑意,“多日不见,八弟可还好?” 亚炽的袍服扬起一阵小而强劲的风,亚濏顿时出现在亚绔跟前,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显得十分亢奋,嚷着:“大哥,你来接我了吗?” “呵呵,我们不走。”亚绔摸了摸亚濏的一头卷毛,亚绔身为长子,长兄为父,平日对老幺亚濏管教虽严,却也是最为疼爱。 亚炽一时有些无措,亚绔此行目的明确,无非是来讨债的。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吸血鬼界已作出选择,他们更愿意接受亚绔作为统治者,换言之,王爵也好,亚必尔纳的第二十一代王也罢,只不过是势单力薄的高贵身份。 亚绔笑道,“亚炽,在我这可没有王爵,你要想清楚呢。” 亚绔说的没错,如果亚绔为统治者,意义就完全不一样。就算选继承人,亚炽排行老八,在他之前还有七位,何年马月才会轮到他亚炽?但如果是亚彦妠,她将王爵的位置给了他亚炽,已经默许他的存在,甚至默许他成为今后的亚必尔纳的王者。这样的等级,真的差得十分明显呢! 亚绔给亚炽选择的机会,要么老老实实地成为臣子,做他的八殿下,过他的逍遥日子;要么奋力一搏,做最后的争取。成王或败寇,今日必须做出个抉择。 正文 91、成王或败寇 2 readx; 亚濏见亚炽一脸为难的模样,急的直跺脚,这有什么可模棱两可的,冲亚炽喊道:“八哥,你在犹豫什么?!” “将亚濏先带走。笔%趣%”亚绔吩咐道,他不想让年幼的亚濏事先看见血腥。 “是,我尊敬的殿下。”一人走上前,领着亚濏没入人群。 “这帮老家伙,还真是难对付,真是小看了他们。”亚炽连连摇头,低眉感慨道,此言一出,便是做了抉择,他选择站在亚彦妠这边,为他可预见的王位放手一搏。 “八殿下以为,一个小丫头的三言两语就真的可以打发我们?”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恭敬地站在亚绔身旁。 “路古斯公爵,你口里所说的小丫头,可是我?”亚彦妠巧笑倩兮,优雅地跨出大殿的门槛。 众多混种吸血鬼里,许许多多的人都没见过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王的真面目,今日一见,皆瞠目结舌,本以为是个不足挂齿的小妮子,没料到竟是个美人胚子。 议事厅之事,亚彦妠一声不吭地将所有人的底细调查了一遍,尽收眼底,使人顿觉不妙,众人有谋反的心,却仍有忌惮,不敢做谋反的事,皆因理由不够充分。然而亚绔的出现,正好填充了空缺的理由,仅仅需要他一句话,便能号召所有人,直接攻上西岚殿。 “亚彦妠,你若直接让出王位,便可继续做你的闵德府少夫人。”路古斯直呼其名,势在必得。 “哦?是吗?”亚彦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以抉择,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如今我身处逆境,进退两难。我若丢了王位,便无言对母亲大人,无法辅佐夫君,闵德府我是去不得了。我若誓死守卫王位,却无能为力,如今大哥民心所向,众人皆指望我快些去死。哎,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众人见女王乃一枚娇滴滴的弱女子,不免引发恻隐之心,纵然如此,也无法动摇追随大殿下亚绔的决心。 “无需为难,只管束手就擒便是!”路古斯见不得亚彦妠的这副模样,厉声喝道。 亚炽倏地移到路古斯跟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当亚炽的獠牙迅速长出,伴随着瞳孔发生了质的变化,外层的虹膜逐渐变浅,只剩下一双通透嗜血的紫金色眼眸。只有纯种吸血鬼的眼眸会在暴怒嗜血的时候,眼眸会变成紫金色,仿若璀璨的宝石。 “亚炽,路古斯家族世代效忠亚必尔纳家族,你这样的行为可不对。” “是效忠你,而不是亚必尔纳!”亚炽回道,只听见“扑哧”一声,他咬住路古斯的脖子,那蠕动的喉咙,仿佛在向亚绔挑衅。 路古斯咬着牙,就在一瞬间,脸和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见,正快速地逆流,涌往脖子,纯种吸血鬼的速度惊人,来不及反抗,路古斯已感到道血液断流,发出“嗦嗦”的声音。 “啪嗒”一声,路古斯摔在地上,他还未缓过神,转头看见亚绔和亚炽出现在西岚殿的大殿门口,两人不知何时动起了手,正打的火热。 亚炽的獠牙却是被迫离开路古斯的血管。 速度过快,人们看不清是谁出的手,如何出的手,只看见亚绔嘴角滑过一丝血迹,而亚炽身上却顿时出现数条血色,伤口愈合的速度同样惊人,唯独残留在衣服上的血迹才是唯一的证据。 亚炽重重地摔在大殿的台阶上,亚绔一脚屈膝踩在亚炽身旁,一手搭在平摊的大腿上,俯身对着亚炽,说道,“速度不够快,力量不够强,眼神不够狠。八弟,你知道这些差距在哪里吗?” 亚炽的笑容倒是十分真切,说道,“差距在于先后,大哥先出生,仅此而已。” “哈哈,还真像,真是像极了,都自命不凡,和九弟一模一样呢!”亚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亚彦妠,他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亚绔离开亚炽,两阶一跨,走向亚彦妠。 亚绔抬手扶在亚彦妠的脖颈处,低下头,在她耳畔说道,“你没出现的时候,挺好,吸血鬼界一直相安无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大哥在,”亚彦妠如实回道,她莞尔一笑,又道,“可是,现在……有我在啊!”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的十字形亮光在亚彦妠与亚绔之间发出,亚绔的身体顿时变轻,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向胸膛,猛地凌空弹出,他落在远处的台阶之下,单膝跪地,一手握成拳,拳峰着地,嗤笑道,“呵呵,这就是你最后的救命符吧!” “大哥此言差矣,小妹虚心求教,还望大哥不吝赐教。”亚彦妠放下抬于胸前的手臂,青葱玉指微曲。 “那就开启一盘饕餮大餐,来一场嗜血盛宴吧!”亚绔笑道,露出雪白的獠牙和紫金色的眼眸,起身移向亚彦妠,亚炽也同时迎上前。西岚殿内外,两拨人马纷纷涌动,一时间风声鹤唳,势如燎原。 夕瑶逐波而流,跟着殿内的人涌到西岚殿外,一片混乱,血液四溅,分不清谁是谁。 “嗯哼!”亚炽吐出一口鲜血,不知从何处砸到墙上,他吐掉口里的血渣,正要往前,被夕瑶一把拉住,亚炽是夕瑶在这混乱场面唯一认出的人。 “小家伙,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亚炽染满血液的手拂过夕瑶的脸颊,劝她离开。 夕瑶当然看出此地不宜久留,但她却不能离开,问道,“我主人呢?” “小家伙,你再拖着我,你的主人可真的会死。”亚炽话音刚落,那散出金光的地方发出亚彦妠一声惨痛的叫声。 夕瑶也听见了亚彦妠的声音,没跑两步,被混种吸血鬼整个扑上,同为混种吸血鬼,夕瑶却没有他们的狠毒和彻底,他们的攻击没有片刻迟疑。 “杂碎!”亚炽抬腿猛的一脚,将那扑在夕瑶身上的吸血鬼踹到远处,“小家伙,去我房间,把矢独剑取来。” 亚炽话音刚落,顿时不见踪迹,再次出现在亚绔跟前,一场在所不免的厮杀,已到了无法停止的阶段。 夕瑶被那混种吸血鬼一扑,差点咬断了脖子,深知自己的差距,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殿门,去找那把矢独剑。 殿内的吸血鬼本不多,相比殿外的吸血鬼,寥寥无几,很快便被攻破,吸血鬼们踩着尸体纷纷涌进殿门。 “剑……剑……”夕瑶却根本不知道亚炽的房间是哪一间,急得满头大汗,她推开一扇扇门,跑遍各个角落,“在哪里?在哪里……” 亚炽曾跟夕瑶说过,矢独剑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剑,由纯银打造,不是世界上最为锋利的剑,却能造成吸血鬼的致命伤,银质会消耗吸血鬼的力量,即便是纯种吸血鬼,只要**进心脏,必死无疑,关键在于如何靠近纯种吸血鬼,往往还未靠近对方,就会被吸干。 夕瑶听到嘈杂的脚步声,深知大事不妙,哪些入侵的吸血鬼已经进入西岚殿,即便她找到矢独剑,又该如何送出去? “嘭”的一声,门被砸开。 “啊——” 夕瑶惊呼一声,手臂被用力一扯,却并不疼,腰身一紧,脚尖离开了地面。 还未等夕瑶定睛一看,已被塞进一个匣子,“啪”一声,盖子被合上。 “小家伙,你的动作还真是慢的够可以的,跟蜗牛不相上下啊!” “亚炽,原来是你,”夕瑶听出了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帮上忙,主人她怎么样了?主人……” 亚炽走到一边,取了矢独剑,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话,“小家伙,等我回来,娶你。” “嗯?”夕瑶先是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亚炽早已不见踪影,夕瑶随即敲着厚重的木板,喊道,“不是!放我出去!亚炽!为什么要关着我!放我出去……” 夕瑶被塞进的地方不是匣子,也不是横放着的柜子,而是一具华丽丽的棺材,那是亚炽的床。亚炽认为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殿外的亚彦妠见到回来的亚炽,一把夺过亚炽手里的矢独剑,却在转身之际再一次被亚绔击中,亚彦妠整个身体软绵绵地撞在亚炽身上。 “我可爱的弟弟妹妹,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亚绔疑惑地摇了摇头,“亚炽,你知道母亲为什么偏偏会送你一把矢独剑吗?” 亚炽没有回答亚绔,而是移向亚绔,亚炽最致命的伤就是速度不够,矢独剑距离亚绔的胸膛半尺之远,已被亚绔抢先夺过。 “可恶!”亚炽不服气。 吸血鬼的寿命很长,长到仿佛岁月被静止,越是血液纯种的吸血鬼,他们的身体越不易衰老。亚特和亚炽都认为,自己与亚绔的差距仅在于出生时间的不同,的确如此,然而他们之间相差的可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三百年。对人类来说,这三百年足够开启一场追逐战,更新换代,即便是王朝,也可以换好几代。对吸血鬼来说,也足够拉开一段力量上的悬殊。 正文 92、成王或败寇 3 readx; 吸血鬼界的数量极其庞大,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他们不允许这个世界出现任何一点银器,更别说一把银质的剑,久而久之,矢独剑成了这个世界最后一把银质的剑,却在纯种吸血鬼的手上。笔×趣×阁www。biquge。info 亚绔轻转手指,矢独剑在指尖转动,随即握住剑柄,剑指亚炽胸膛,说道,“亚炽,我跟你说了,你的速度太慢了,你要不要试一试,看你跑得快,还是我的手快?” “呵呵,是吗?我倒是很想试一试。” “不要!”亚彦妠制止道,矢独剑插进心脏,必死无疑!亚彦妠和亚炽,虽然谈不上感情深厚,但毕竟有血缘关系,同属亚必尔纳,自相残杀向来被历史演绎,但王位的争夺,没到迫不得已,纯种吸血鬼也不会选择了解对方的性命。毕竟这算内斗,还有永恒不变的外斗,战争随时也会扩大到纯种与混种。 “嘶啦”一声,皮肉被撕开,亚炽虽已远离亚绔,胸膛上的口子却狰狞地开着,血液涓涓地往外流。 “被矢独剑伤到,伤口可是不好愈合呢!”亚绔遗憾地说道。 银器会消耗吸血鬼的力量,换言之,被矢独剑弄伤,伤口无法自行愈合。 亚彦妠拥有继承者的强大力量,但她的速度同样抵不过亚绔,才使他一次次巧妙而及时地躲过。此刻矢独剑又落在亚绔的手上,西岚殿已攻破,这场战争的胜败似乎已成定局。 “亚炽,让我告诉你,为何母亲把矢独剑赠给你,就是为了防止今日的事发,你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她,亚彦妠。” “大哥,分明是你,好吗?”亚炽反驳道。 亚绔移到亚彦妠的跟前,托起她的下巴,说道,“亚必尔纳家族留着矢独剑,一代接着一代,不是为了争夺王位而自相残杀,而是为了防止背叛,矢独剑是对背叛者的惩罚。而你,亚彦妠,你就是叛徒。你自私自利,将家族抛诸脑后,竟然嫁给外姓人,你弄脏了纯种吸血鬼的血液,你就是家族的罪人和叛徒。” 这一点,亚炽赞同,所有纯种吸血鬼都赞同,所以他们参与亚彦妠与汎尘的婚礼之时均无笑颜,仅仅是出于对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王的尊重。 “你本该是我的妻子。”亚绔在亚彦妠耳边说道。 这一点,亚炽同样赞同,纯种吸血鬼的长子和纯种吸血鬼唯一的女性结合,这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对于吸血鬼家族来说,这是从始祖便开始的规矩,只有血液纯粹,才能使纯种吸血鬼的力量永垂不朽。 亚绔丢下亚彦妠,转身移到亚炽跟前,矢独剑抵在亚炽的胸膛上,插进之前切开的伤口,亚绔怒视着亚炽,说道,“可为什么偏偏是你?你算什么?怎么算都轮不到你!” 亚炽和亚彦妠同时看向亚绔,不明白亚绔的怒意。 亚必尔纳的王一直都由女性纯种吸血鬼继承,是一个光荣的头衔,因为她们肩负着传宗接代的使命,是所有吸血鬼都该保护的人,而真正的统治者却是女王的丈夫。矢独剑交给谁,谁就是下一任女王的丈夫,他有权惩罚并处置女王的不忠和背叛,他就是吸血鬼界的统治者。 纯种吸血鬼在诞下第一个女婴之后便会选择继承人,在子嗣中选择一位作为下一任女王的丈夫,并将矢独剑赐予他,作为吸血鬼界真正的王者。纯种吸血鬼会保密,直到女婴继承亚必尔纳的王位,再公布矢独剑的真正意义。在此之前,矢独剑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银剑,仅此而已。 纯种吸血鬼绝对不会出现第二个女婴,即便出生,也会被父母第一时间处死,这样的行为是为了维护吸血鬼的统治,避免继承纠纷,女王只能有一个。无论哪一代,出生的第一个女婴就一定是下一任亚必尔纳女王,集千万宠爱于一身,受所有吸血鬼的爱护。 当亚彦妠还是襁褓婴儿之时,父母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她,百般呵护。亚绔看在眼里,他只认为父母喜欢亚彦妠仅仅是因为性别,所有人都知道亚必尔纳的女王位置世代单传,而神奇的是,亚必尔纳家族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女性。 当所有孩子还在嬉闹玩耍之际,亚绔就明白亚彦妠的重要性。然而他的讨好行为并没有引来任何好处,恰恰适得其反,他的刻意使父母对他产生了芥蒂之心。 亚绔可以理解,亚彦妠每次玩耍,父母都提心吊胆,生怕她摔倒或是受伤,也不允许她玩任何危险的游戏,包括和她一起玩耍的人,父母也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不可伤到她,并且能免则免,尽量让她自己玩,唯独亚炽不同。从父母的言行中,亚绔看出,父母赞同并支持亚炽和亚彦妠接触。当亚炽不愿意和亚彦妠玩耍,只想和自己兄弟们玩的时候,父母会呵斥亚炽,批评他的行为。 当其余纯种小吸血鬼都认为亚彦妠和亚炽玩的好,是因为排行最近,年龄最接近,一个老九,一个老八。只有亚绔发现其中端倪,并且发现亚炽和其余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一把玩具剑,就是那把矢独剑。 没有人知道,区区人类巫师如何可以瞒天过海,在吸血鬼的獠牙下逃离西岚殿。亚绔与巫师打成协议,巫师使用巫术,限制亚炽与亚彦妠的成长速度,他便帮助巫师逃离西岚殿,结束巫师的奴隶生涯。 亚绔杀不死亚彦妠也不可以杀死她,同样,亚炽被保护不如亚彦妠明显,但在暗地里,他一样被妥善保护着,亚绔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限制吸血鬼的成长速度,就是限制他们力量的成长。亚绔认为,父母终有一天会死,亚彦妠总有一天会继承亚必尔纳的女王位置,亚彦妠和亚炽的成长速度受限,即便继承强大的力量,自身也无法运用自如。这就是如今的亚彦妠和亚炽的速度远远不如亚绔的原因。 然而亚绔的父母很快便发现了异样,却不知从中作梗的亚绔,而把矛头指向逃跑的巫师,开启一场吸血鬼追杀巫师的杀戮。为了向纯种吸血鬼讨好,其他种族的人纷纷加入这场屠杀。 狗急跳墙,被逼上绝路的巫师即便赌上一切都要给亚必尔纳设下最毒的巫术,断子绝孙的巫术。 亚绔本以为他这一代会成为最后一代纯种吸血鬼。最终巫术破解,亚绔也不知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只知道事态早已不受控制,既不按照亚绔父母的计划,也不按照巫师的巫术,那么,就按照亚绔的方式来吧。 亚绔的眼眸燃着yuwang的光芒,紧握剑柄,矢独剑逐渐插进亚炽的胸膛,血液不受控制地往下滴。 矢独剑插入越深,亚炽就越使不上劲,根本推不开亚绔,连脚都无力挪动,他的力量如抽空一般,被矢独剑迅速吸收。 “嘭”的一声巨响,触不及防的亚绔再一次被亚彦妠的金色十字形的光芒弹开,矢独剑落地,亚炽捂着胸口的伤,满手的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淌。 同样一身伤的亚彦妠颤巍巍地站在一边,喘着气,由于身受重创,指尖的十字架力量不再如一开始那么强大,金色的光芒很快便熄灭。亚绔吃了一痛,却很快重新站起,走向台阶上的亚彦妠。 “我尊敬的殿下,西岚殿内还有一人!”路古斯公爵上前禀报道。 亚彦妠和亚炽齐刷刷地看向亚绔,还有一人,是发现了汎尘还是夕瑶? “是吗?这是金屋藏娇的意思吗?”亚绔笑道,不以为然。 “休想碰她!”亚炽咬牙说道,他拾起地上的矢独剑,用尽浑身解数,速度极快,是他平时最快的速度,冲向亚绔,眨眼之间,矢独剑已刺进亚绔的胸膛,刺穿亚绔的心脏。 “哼,这怎么可能?”亚绔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插进自己心脏的矢独剑。 “骄兵必败,母亲没有告诉你吗,大哥?”亚炽朝亚绔露出一口雪白的皓齿,两颗獠牙逐渐缩回,变回两颗虎牙。亚炽抽出矢独剑,剑锋抵在地面上,支撑着亚炽摇摇欲坠的身体,胸膛的血液滴了一地,他却依然一脸笑容。 亚绔赫然倒地,紫金色的眼眸闪着异样的光芒,死不瞑目。 “殿……下……”路古斯难以置信,亚绔已倒地不起。 亚炽转头冲亚彦妠一笑,一脸功臣的傲娇,说道,“等你死了,王位记得传给我。”亚炽说完便无力地跪在地上,矢独剑在地面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 亚彦妠紧绷的脸,依然没有任何放松,她本以为今日难逃一劫,而眼下,并肩作战的亚炽似乎要随亚绔而去。亚彦妠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亚炽胸膛的伤口上,依然没有任何作用,伤口肆无忌惮地绽开着,任由血液涌出,亚彦妠只能扯下自己的裙子,一圈圈缠在亚炽的胸膛上。 亚必尔纳女王和矢独剑本是一对,亚炽和亚彦妠却并不知情。 亚彦妠也不知,自己和亚炽已被混种吸血鬼团团围住。 正文 101、难言之隐 1 readx; “嘘!”夕瑶突然拉着洛奇一起蹲下了身,隐藏在花丛中。笔~趣~阁www.biquge.info “和纯种吸血鬼成亲的人,怎么会是你?” “先不要说这个。”夕瑶早已适应吸血鬼的身份,对血液的气味也变得比常人要敏锐,她分明闻到血腥味,从不同的方向飘来。 西岚殿的各个角落,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空气里弥漫着阴谋的气息。 “难道是亚必泗町家族开始行动了?”夕瑶忽然想起亚炽曾说起的这个古老的家族。 “小家伙,你这是在干嘛?”亚炽不知何时出现在夕瑶身后,看见夕瑶身旁的洛奇,问道,“你又是谁?” 夕瑶见亚炽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想必是误会了,连忙起身,解释道,“亚炽,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虽然很淡,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但还是依稀可以闻到,是不是?” “是什么是,等会再找你算账,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真让我伤脑筋!”亚炽转头对着刚站起的洛奇,继续说道,“我在问你,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敢跟我的女人厮混?!胆子还真不小。” “什么厮混!说得也太严重了!”夕瑶拉着亚炽,只想远离这样尴尬的场景,再待下去,指不定会发现什么样的事。 “难道不是吗?否则你们躲在花丛中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没有!”夕瑶拽着亚炽,朝洛奇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先离开,见洛奇不动,夕瑶开口道,“洛一,你可以去前面逛逛……” “我叫洛奇,不是洛一。”洛奇一脸郁闷,比自己身上的斗篷还要黑。 “呵呵,不好意思,我记错了。”夕瑶尴尬地解释道,洛奇却没有接受,转身离开,原本是一场不错的邂逅,洛奇偶尔会想起夕瑶,这个倔强的女人,不知道又在为谁流泪。对洛奇来说,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吸引他的魅力,却不足以使他为她抛弃什么或做些什么,当然,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她和之前一样,从来都不需要他。 “小家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就这么放走你的奸夫,真的好吗?我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走你呢!”亚炽转身,反手拉过夕瑶,两人一同栽倒,没入花丛中,蔷薇的花瓣纷纷飘起,掠过夕瑶的脸颊和黑色的长发。 蔷薇的刺划过夕瑶的身体,也划破了她的脸颊,小伤口很快便自行愈合,唯独留下一条细长的血迹。亚炽俯下身,凑近夕瑶,脸颊上的血迹被他柔软的舌尖拂过,亚炽脸上是不认真的笑意,仿佛在开一个漫不经心的玩笑,他总是这样,让人摸不清他何时认真过。 和亚炽在一起,唯一的好处,是没有压力,不需要顾虑太多,因为对他来说,所有的事,都不是难事,三言两句就可以看透本质,一举一动就可以理清繁琐的局势。越是理智的人,越是可怕,因为他们认真起来,会没心没肺。 “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不需要你去羡慕任何人,而是让所有的女人都羡慕你,让她们一听到你的名字,就自愧不如而退避三舍。” 夕瑶看着亚炽,多么动听的承若,仿佛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飞上天去给你摘下,可是越好听,就越让人感到不安。 亚炽见夕瑶游离的目光,知道她又走神了,亚炽觉得夕瑶很奇怪,每次跟她认真说话的时候,她就会走神,心不在焉,或是心里想着其它的事,她总有顾虑不完的烦恼,仿佛只能跟她说玩笑的话,她才会认真听进去。 “亚炽……” “怎么了?” “我……我后悔了,或许,我们不一定非要成亲不可。” “你想说,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夕瑶没想过她可以和亚炽成为朋友,不过听亚炽这么说,夕瑶倒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问道:“可以吗?” “不可以!”亚炽一口否决。 “为什么?” “我没那么闲。” “是吗……那我们,可不可以把婚事取消……” “不行。”亚炽堵上夕瑶的唇,事到如今,没有后悔的药,也没有后退的路,因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婚礼之后,亚炽便会宣布,成为吸血鬼界真正的王者,一个全新的身份,而她,也会有一个不一样的身份,成为吸血鬼王的女人。 “嗯哼?”亚炽松开夕瑶,指腹抹过自己的唇,染上鲜红的血液,他的唇被夕瑶的獠牙扎出了一个洞,不过伤口很快便自行愈合。 “小家伙,这么暴力可不对呢,难道你是在怪我?怪我不够暴力?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满足你小小的心愿。又或许,你只是又饿了,不过很可惜,我今天不准备喂你,而是打算……让你喂我。” 夕瑶不懂亚炽话里的意思,不过她很快便明白过来,亚炽抽开夕瑶腰间的细带,解开她的衣服,衣领划过她的肩膀,划过她的手臂。是谁带来了一阵风,吹散了蔷薇的花瓣,纷纷落至夕瑶身上,如血液般鲜红的花瓣,如白雪般的肌肤,映入亚炽眼眸中的人,此刻有多妖娆魅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是啊,后悔没有用,他也不要我,我也不能要他;他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他……”夕瑶心里这样想着,同时也想起汎尘冰冷的模样,他曾说她是一个残忍的女人,他在苛责她忘记他的事,可她是无心的,她也不愿意忘记。她有苦衷,她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如何翻越那些鸿沟,从人类世界一路追到他跟前的。如今一个亚彦妠,就把夕瑶彻底打败,她无法背叛亚彦妠,那个替她做复苏礼的初始者。 亚炽吻过夕瑶的每一寸肌肤,包括汎尘曾留下獠牙的地方,亚炽会彻底抹去汎尘的痕迹吧,抹去了,就好了,心就不会多想。 夕瑶相信,一个人的心脏是很小的,小到只能容纳下一个人,赶走一个人很难,即便赶走了,空荡荡的心依然不肯安宁,会无时无刻想着离开的人。如果换一个人呢?是不是只要填满了,就不会有多余的空间,就不会有多余的奢望? 亚炽虽然玩世不恭,却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 夕瑶不需要亚炽的承诺,她需要对汎尘彻底死心,不让自己再有幻想的余地,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心痛?为什么眼角会滑下一颗泪水。 层层叠叠的红蔷薇,遮住了羞涩之人的眼眸,淹没了夕瑶和亚炽,却挡不住一道白色的身影。 浓郁的花香,却依然无法掩盖那熟悉的气息,来自她身上的独特的清香。 汎尘望着远处倾斜的蔷薇,花儿开的正妖艳,躺在花丛中的她,会是怎样一幅令人心醉的画? 不需要靠近,汎尘依然可以闻到夕瑶身上散发出的清香,此刻的气息却比往常更加浓郁,因为她出汗了。不难想象,她躺在另一个人身下娇喘,是多么讽刺的事。 那双蓝色的眼眸落寞地垂下,隐藏着太多的难言之隐。她等到了这一刻,成为亚炽的女人;他也等到了这一刻,让她成为别人的爱人。 众多吸血鬼将西岚殿围得密不透风,却唯独围不住汎尘。他来到昆仑雪山,万年白宫,无息长老在宫殿前扫雪。 汎尘坐在台阶上,安静地看着被一层层扫过的白雪,低声说道,“扫了有什么用,依然会下雪,你永远也扫不干净。” “不扫的话,会越积越厚,淹没原本的路,”无息长老放下扫把,坐在汎尘身边,继而道,“孩子,你知道路有什么用吗?” “可以领着你走向死亡。” “哈哈!也可以这么说,路很重要啊,可以通向生存,也可以通向死亡,没有路,就止步不前,会让人杵在尴尬的境地,进退两难。” “没关系,”汎尘冲无息长老微微一笑,“即便你不扫雪,看不见脚下的路,我也可以带你一程,送你走上死亡的道路。” “无事不登三宝殿,真不该让你闯进这里,”无息长老嘴上虽这样说,脸上去依然平静如水,“那你说说理由,看我愿不愿意上你的路。” “没有理由,寻开心而已。”汎尘说着,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漫天的飞雪。 “是吗?我可一点都看不出你开心呢!倒是心事重重,怎么,还在伤感逝去的故人?”无息长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汎尘,那是一年前,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女孩。 “她没死,她活的很好,并且会活很久。” “既然她活的很好,你爬这么高的雪山,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她?”无息长老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见过了红尘往事,见惯了孰是孰非。 “老头,你懂得还真多。” “哈哈!人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了,总要比你们这些小娃娃懂得多一些。” 汎尘站起身,指尖冒出两股蓝色烟丝,姬孪灵剑顿时生成,说道,“我跟你打,如果你赢了,杀了我;如果我赢了,希望你心甘情愿给我——你的命。” 正文 102、难言之隐 2 readx; “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冲动。笔%趣%”无息长老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耐心地看着它融于掌心。 “老头,你年纪大,我可以让你。” “哈哈,谢谢你,孩子,不过你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我的命,说不定不用打,我也自愿给你呢!” “不行!我要你心服口服,这样你才不会有怨言。”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最后一个,你的性命,今日我非取不可。” “你要我的性命,又是嫌弃我活太久?”无息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可不是自愿活这么久的。 “不是,我希望你活越久越好。” “这我就不懂了,你既说要我的性命,又说让我活的久?” “你活的久,她才能活的久,”雪花落在姬孪灵剑上,瞬间化成雪水,发出“滋滋”的声音,汎尘从袖子里取出一根木桩,丢在无息长老的身边,说道,“你跟我打,如果你输了,我给你下诅咒。” 无息长老捡起台阶上的木桩,看这雕工,是用尽了心思,问道,“你不是希望心甘情愿吗?那么说来听听,什么诅咒,也好让我知道,才能做到无怨无悔。” “在你有生之年,你要护她一世周全,她若死,你也会死。” 无息长老笑了,果然和那女娃娃有关,问道,“那我若死了呢?她会怎么样?” “她不会怎么样,还有其他人会保护她,和你一样的人,被下了诅咒的人。” “所以说,这个诅咒是单向的,别人会因她的死而亡,故而会保护自己一样去守护她,她却不需要为那些守护她的人付出同样的代价。”无息长老不得不佩服这个少年细腻的心思。 “是这样,但我也不会逼你,我希望你自愿,你有选择的权利,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下诅咒。我说了,我可以让你,允许你先砍我两刀。”为了公平起见,汎尘自愿让步,约束自己的力量,这就是他经常带着一身伤回到古今阁的原因,他要一刀一剑亲自为她打下这片天下,为她创建一支守护她的死侍。 有太多人希望汎尘死,因为他的强大,让人眼红,让人憎恨,让人除之而后快。当汎尘开出这样的前提,很少有人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用汎尘的话讲,无息长老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他认为比较强大的人,有资格守护他爱的女人。 无息长老不解,问道:“你明明可以自己守护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我只剩下四年的寿命,我陪不了她那么久。”汎尘说出了心声,这就是他明明很爱她,最后还是决定忍痛将她推向亚炽的原因。亚炽是吸血鬼,他若爱她,必然会陪伴她一辈子,吸血鬼的寿命多长啊,可以陪她很久很久。 汎尘曾怨恨过夕瑶,苛责她竟然敢忘记他,区区一个复苏礼,怎么可以说忘就忘呢? 汎尘也曾想霸道地命令夕瑶,既然她不记得他,那么命令她重新记得他,牢牢地刻在心上。 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不是因为恨她,而是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今后过得好。 汎尘能感觉到,夕瑶似乎重新爱上了他,他却没有机会感到幸福,因为他没有时间。在心动的时候,快刀斩乱麻,难过是一时的,幸福才是一辈子的,一切都值得。与其让她四年后因为他的离世感到一辈子的悲伤和孤独,倒不如换她一世无忧生活,一个爱她的人,时间久了,她也会爱上那个陪伴她的人。 “孩子,如果这是你的遗愿,即使不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我也愿意帮你,帮你守护她,”无息长老提议将诅咒的方式换成一个约定,“显然,你已经对很多人下了诅咒,少我一个老头,应该也不碍事。但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把她接到昆仑山,我可以保证,没人会伤到她。” “她不喜欢寒冷,这里太冷了,”汎尘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脸庞上,脸上的伤疤早已愈合,心里的创伤却是永存的,应该会持续到他死亡的时刻。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化成雪水,融入他蓝色的眼眸,从他眼角滑落,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他喃喃地说,“今日她成婚,他日将一世无忧,换一份长久的幸福,这天下都将属于她一人,无人再敢欺负她,各大种族的领袖,将保护自己那样保护她,即便我不在,必然也无人敢伤她分毫。” 无息长老感慨道:“世间红尘一瞥,唯爱方可长存,且永固于人心。” 汎尘早已不再责怪亚彦妠,他反而感谢她,让他有机会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些有用的事。如果不是亚彦妠,汎尘相信,那个傻瓜一定会执迷不悟,紧追他的步伐,生与死本不可怕,可怕的是相爱的人生离死别。 汎尘回忆起夕瑶的脸,脸上浮起一丝带着厚重忧伤的笑容。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又过去了一年,他还是初遇她的那个少年,外表冷漠,内心炽热。 古今阁夕瑶的自残行为,汎尘难受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冷漠地说一句够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够了,说出口时有多心痛,但他知道,只要他表现无所谓,亚彦妠不会真的杀夕瑶,夕瑶是吸血鬼,她身上的伤口还是会自行愈合。 对汎尘来说,最难过的莫过于古今阁的那场拥吻,夕瑶和亚炽。没人知道,汎尘跨出门槛的时候,有多艰辛,他多想瞬间将亚炽撕成碎片;也没人听见,汎尘心里滴血的声音,无人问津的哀伤,只有他自己独自承受。 吸血鬼亚绔之战,亚炽把夕瑶关进棺材,区区一层棺材能有什么用,隔不开真正的危险,夕瑶没有被闯入者攻击和伤害,全都是因为汎尘,他在外面守护她,为她扫清所有障碍。西岚殿唯独亚炽的院子没有被吸血鬼入侵,也只有闯入亚炽院子的那些吸血鬼才被烧成灰烬,只因为夕瑶在亚炽的屋里。 当汎尘打开棺材,关在里面的夕瑶却以为来者是亚炽,她喊的每一声都是亚炽的名字,汎尘沉默不语。 当夕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为别人求他。夕瑶那句“你太冷血了,我恨你!”重伤了汎尘的心,她不知道,他可以对任何人冷血,却唯独对她一腔热血,甘愿为她做任何事,包括最后出手救亚彦妠也是因为夕瑶。 当夕瑶端茶送水来到古今阁,香薰炉里烟雾缭绕,她的食指按在汎尘不安的眉宇间,他睁开眼,眼眸里出现那张魂牵梦绕的脸,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烟雾缭绕,熏得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显得更加动人。汎尘只一眼,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梦幻般的动容。 汎尘心想,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放你走,给你自由,让你过你想过的生活,见你想见的人,爱你所爱的人,你又何必再来招惹我?我怕自己会不够坚定。 他明明动心,却强忍着想拥她入怀的心情。太多的难言之隐,厚重的苦涩,谁能懂他的苦心?他违心地赶走她,他只是害怕自己不够坚定,会忍不住想留下她,忍不住会自私,想让她陪他,共度最后的几年光阴。当她走了,古今阁里残留着她独特的气息,这样微弱的方式,对他来说,却如同一豪华奢侈的盛宴。他浇灭香薰炉,抹灭多余的气味,只为留下她人去楼空的余味,缅怀他心里的相思之苦,而她身上更浓郁的气味是药味,汎尘知道那是替亚炽更换的药味。 当汎尘深受重伤,发着低烧昏迷不醒。汎尘做了一个温暖的梦,梦到夕瑶爬上了他的床,钻进了他的被窝。只有在梦里,汎尘才敢用力地抱紧夕瑶,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永远不要醒,一直抱着她。可当他清醒,发现这不是一个梦,而是现实的时候,他反而感到失落,因为现实里,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他只能做对的事。 多少个夜晚,汎尘在古今阁里削刻木桩,用于诅咒,护她一世平安。刻下的每一刀,无不回忆起在闵德府的情景,他一样认真地雕刻,雕刻只属于他和她之间的故事,许下只属于他们的承若,永生永世不背叛她,没有“爱”这个字,却是最爱的承若。 无息长老起身,走到汎尘身旁,心道,前世的你,可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白茫茫的雪地,却让汎尘想起血红的满园蔷薇,只有汎尘自己听见,心脏一阵阵抽搐的声音,绞痛得令人窒息,爱是无言的,却会带来连锁反应,连副作用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丝毫不让人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结束了,按照汎尘期望的那样,进展顺利,没有任何阻碍,因为都已被他一一扫平。 “老头,喜欢我的剑吗?送你可好,反正我也用不上了。”汎尘冲无息长老无邪一笑,那张干净无瑕的脸庞,让所见之人永世难忘。 不等无息长老回话,“咣当”一声,汎尘松开手指,姬孪灵剑双双落地,溅起台阶上的雪花。 汎尘走下台阶,一步一个脚印,他留下的足迹和他的背影一样,孤傲绝决,清冷落寞,明明是一个急需温暖的少年,却固执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坚守心中的那份深沉的爱。 绝尘低吟仅一瞥,固守繁华为瑶觞。对汎尘来说,她夕瑶就世间最难舍弃的瑶觞,却无法替他汎尘满斟。 汎尘走到悬崖边,嘴角向上扬起,勾勒起一抹完美而凄凉酸楚的弧度。悬崖边,寒风凛冽,银白色的长发肆意飘扬,雪白的袍服,躁动不安,在风雪里尽情起舞。风雪发出的呼啸声仿若一支死亡进行曲。 “四年,曾经以为太短,如今倒是觉得太漫长了,多出来的,还给你。”汎尘对着天空说道,合上了双眸,身体前所未有的轻飘。 “原谅我,给不起;对不起,我已尽力;再见,心爱的你。请你,一定要幸福。” 正文 103、亚必泗町 1 readx; 满园春色盎然。笔|趣|阁www。biquge。info 汎尘离开后不久,一个行色匆匆的混种吸血鬼从远处赶来,停在花坛边,说道:“八殿下,女王殿下找到了。” 夕瑶既不拒绝亚炽,也不接受他,她只是不主动。当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夕瑶莫名舒了一口气,仿佛得到了解脱。 “这个时候被打扰,还真是够扫兴的。那么,小家伙,晚上等我,欠我的,一次性还,”亚炽在夕瑶耳旁轻声说道,将外袍盖在夕瑶身上,起身问向仆人,“活着还是死了?” “活的。” “那再好不过。”亚炽跨出了花坛,女王回来了,代理王就不存在了,亚炽却并不觉得遗憾,因为他自有打算。 亚炽离开后,夕瑶依然对着空旷无比的天空发呆,亚彦妠回来了,她没有失踪,真好。但夕瑶一想到亚彦妠,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汎尘,就像她看见汎尘,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亚彦妠。 “你没有资格谈论爱与不爱,你需要做的事,是认清现实,并且乖乖认命。” 夕瑶脑海里想起一个声音,一个卑微的自己所发出的心声。 是啊,对夕瑶来说,遇到亚炽应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她该知足,而不是对另一个人想入非非。 女婢久久地侯在不远处的花坛边,见夕瑶一直不起,躺在花丛中,酝酿了许久才开口道:“王爵夫人,吉辰快到了,该回去准备一下了。” “为什么要准备?”夕瑶一直心不在焉,恍恍惚惚。 “您该准备一下,马上要举行成婚礼了,客人们已全部到齐。” 夕瑶听到“成婚礼”三个字,红唇微启,嘴角绽开一抹幸福的笑容,仿佛不属于她本人,只是象征性地替所有未成亲的女孩感到幸福,因为她也是一个女孩,也一样期待一场华丽的婚礼。然而她目光却无神,思绪随着天空划过的大雁游离,自语道:“穿上鲜红亮丽的嫁衣,戴上金光闪闪的首饰,化精美华丽的妆容,挽起长发盘成发髻,轻盈踱步迈上礼堂,万人瞩目慷慨祝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夕瑶觉得,成亲,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是幸福生活的开始,是和爱人携手共进的见证。 “可是,我穿过嫁衣了,那身嫁衣破了,不知是如何破的,就是破的不成样子,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自己穿嫁衣的模样,觉得好遗憾。”夕瑶回想起闵德府的场景,她根本没有照下镜子,却一直记得汎尘穿那一身华服的样子。 夕瑶说遗憾,是遗憾自己想不起,如何与汎尘共进的礼堂,那是夕瑶做梦都不敢想的画面,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因为只要站在他身旁,或许就是幸福的样子。 “呵呵,我想我是生病了。”夕瑶自嘲道,得了胡思乱想的病,患了无药可治的妄想症。 另一名女婢匆匆赶来,说道:“王爵夫人,该回房准备了,主婚人已就位,宾客们也已到齐,一切就绪,只等王爵夫人您了。” “主婚人?”夕瑶反问道,为何她会由衷地讨厌这个称呼,甚至还会感到害怕。 “是的,王爵夫人,是主婚人。”女婢一直低着头。 “新人入堂,新人上茶,新人行成婚礼,一礼,永结同心,二礼,百年好合,三礼,子孙满堂……” 夕瑶瞪大眼睛,脑海里的声音洪亮而喜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循环,却让夕瑶听得心如刀割,为何一个主婚人的声音会让她如此痛苦?又为什么隐藏在夕瑶最深刻的记忆里,为什么可以拨动内心如此大的波澜? 夕瑶如茫茫大海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蚂蚁,她想起了什么,又再一次跌入更多的疑惑之中,夕瑶起身跑开,穿梭在花丛之中。 沿途路过一个拐角,瞥见两名吸血鬼正在吸人血,夕瑶有印象,是前几天就来到西岚殿的客人,还祝贺过夕瑶,她们竟然也是吸血鬼,被吸血的两个男人面无血色,目测已快不行。 此刻的夕瑶,没有管闲事的心情,她连自己都管不清。 夕瑶来到自己房间,亚濏和那小孩还在吵架,屋子已被弄得乱七八糟,不难想象,他们打得有多激烈。 “亚濏,我问你一个事。” “什么事?不急的话晚点再说,我现在很忙!” “急!吸血鬼的心脏上插了木桩,还能复活吗?”夕瑶急切地问道,她明知道答案,她自己就是通过复苏礼醒来的,但是她需要确认。 “你怎么跟汎尘一样,问这么低级的问题。” “汎尘?” “能!你自己不就是心脏插了木桩,然后做了复苏礼才复活的嘛!”亚濏不耐烦道,“有时候,我们纯种吸血鬼还不如你们这些混种的,你们只是一个相对拉长的死亡过程,做了复苏礼就能复活,要是我们的心脏**上木桩,沉睡个一万年都有可能!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唤醒。” 夕瑶低下头,努力让自己平静,开始正视这个问题,整理思绪:她和汎尘要成亲,所以他们穿着成亲的礼服,发出那个声音的主婚人应该就是他们的主婚人,明明是喜庆的祝福,却偏偏带给夕瑶心灵上的痛苦,只能有一个原因,他们的婚礼不顺利。嫁衣破了,脏了,她的心脏也插上了木桩,这都是不幸的迹象,意味着他们的婚礼遇到了阻碍。亚彦妠是她的初始者,只有亚彦妠才能给她做复苏礼,当时汎尘就在场,就在她的床边,亚彦妠却偏偏说汎尘是她的夫君,完全没提夕瑶和汎尘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唯一的解释,夕瑶和汎尘不幸的婚礼里,还有一个亚彦妠。 所以,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最终还得去问亚彦妠。 “啊——”屋外响起一声惨叫。 夕瑶和亚濏一同跑出来门,看到吸血鬼们正在吸人血。 夕瑶盯着吸血鬼看,有些眼熟,这两个男人不正是不久前被吸血的两名男子吗? “到处都是血液的味道,真美妙!”小女孩突然出现在走廊上,仰着头,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 “你……你是纯种?!”亚濏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女孩。 夕瑶也在此刻看见小女孩的另一个模样,一双纯种吸血鬼独有的紫金色眼眸。事实上,小女孩躺在夕瑶床上睡觉的时候,就是吸血鬼原本的模样,只是那时她闭着眼睛,看不见眼眸。 “我说了,我是你祖奶奶!破小孩!”小女孩朝亚濏吐了吐舌头,右边脸颊的酒窝深深地凹进,调皮地做着鬼脸。 “你是……亚必泗町家族的?”夕瑶也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联想到了这个家族的姓氏。 “什么?!你是始祖吸血鬼?!”亚濏张大嘴巴,打死他都不信,这个小屁孩是始祖吸血鬼。 “叫声祖奶奶来听听,饶你不死!”小女孩瞬间移到亚濏跟前,速度惊人,她歪着头,等着亚濏惊完呆,喊她祖奶奶。 “不要!鬼啊——”亚濏大喊一声,瞬间消失,跑得不见踪影。 小女孩耸了耸肩,表示无奈,见夕瑶要走,瞬间挡在夕瑶跟前,说道:“我观察了你这么多天,难道你都没有发现我?” 很长的一段时间,夕瑶的确感觉到一双眼睛无处不在地注视着她,不过此刻,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 始祖吸血鬼,跟在夕瑶身后,甚至半夜爬上夕瑶的床,绝非简单地想找个睡觉的床。 “你明白几千年躺在阴暗潮湿的棺材里的感受吗?”小女孩笑的很甜,右边脸颊的酒窝陷的很深,重见天日的感觉好极了,小女孩继续说道,“亚必泗町家族和亚必尔纳家族,势必要开启一场必不可免的战争,我不希望你陷入其中,因为你的命很重要,你可能会害了整个亚必泗町家族。” “我?我怎么会害了整个亚必泗町家族呢?”夕瑶根本就不认识亚必泗町家族的人,眼前的小女孩也才见过三面。 西岚殿的古今阁珍藏着无数奇书,其中包括记载各大种族的书籍。起初,汎尘在古今阁翻阅古籍,只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的各大种族的习性,却在无意间发现“亚必泗町”四个字,记载十分简陋粗糙,字里行间却无不透露着对这个家族的恐惧心理,想必提笔记录之人也心怀敬畏。既然作者是吸血鬼,能让吸血鬼害怕的那一定是比吸血鬼更厉害的家族。 各大种族里并没有叫亚必泗町的家族,却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亚必尔纳,故而很快就可以推断出亚必泗町家族很可能和纯种吸血鬼有关。 汎尘最终在西岚殿的陵园里发现“亚必泗町”的线索,棺材里躺在三具尸体,其中有一具小孩的尸体,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插着木桩,尸体干瘪丑陋,结满蛛丝,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古书上记载,杀死纯种吸血鬼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使用银剑。 银质可伤吸血鬼,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了避免伤害,纯种吸血鬼禁止任何银质物品的出现,那时亚必泗町和亚必尔纳同在。亚必尔纳为了争夺王位,争夺继承权,在找不到任何银质物品的前提下,随手拿了木桩,刺进亚必泗町的心脏,这才无意间发现,木桩也有置吸血鬼于死地的作用。然而那时,人们还不知道木桩仅仅是沉睡的作用,误以为可以带来死亡。直到很多年以后,即便知道了真相,但对吸血鬼来说,沉睡和死亡无差别,一样不醒人事,一样深埋于土壤,躺在棺材里。 正文 104、亚必泗町 2 readx; 既然有沉睡,那就也有苏醒。笔?趣?阁wWw。biquge。info 干瘪褶皱的皮肤开始回弹,尸斑褪尽,皮肤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土壤里,蠢蠢欲动,棺钉子一一拔起,棺盖开始颤动,土壤踊跃,随即猛地翻起,棺盖弹起。 一个银发少年弯下腰,伸手揭开那一层厚重的蛛丝。 露出一双紫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耀眼生辉。 汎尘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已安静下来,停止了浮动。要唤醒沉睡千年的人,也只有他可以做到。 “算了,你也别管原因了,总之,由我负责保护你,所以一直跟在你身后,”小女孩一脸不情愿,她对这个工作表示不满,继续说道,“现在,我带你离开西岚殿。”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亚炽吩咐所有人,将西岚殿团团围住,就是为了不让始祖吸血鬼离开西岚殿,来个瓮中捉鳖,也不知道是谁抓谁。 “不行,我还不能离开。”夕瑶还要去找亚彦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她确认。 对亚必泗町家族来说,夕瑶若死了,整个家族不再是沉睡,而是彻底灭亡。 关于汎尘设下的诅咒,没有一个人会把这件事说出口,告诉任何一个人真相,相当于将自己的弱点公之于众。同样亚必泗町家族的人也不会实说。 小女孩的父母叮嘱她,务必保护好夕瑶,而她真正的工作是负责将夕瑶带离随时会爆发一场战争的西岚殿,为了让她免受其害。 “你闻到了吗?血液的味道,比刚才更加浓郁了,”小女孩歪着头,对夕瑶说道,“西岚殿要开启一场血液的盛宴了,你还不走,想被一起洗礼吗?你就这么喜欢留在西岚殿?你就这么喜欢做亚炽的妻子?” 小女孩不让夕瑶移动一步,一心要将夕瑶带离西岚殿,且势在必得。 夕瑶并不讨厌小女孩,但是小女孩却一直缠着她,她摇着头说,“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了……” “你哪也不能去,只能跟我离开西岚殿!”小女孩拉起夕瑶的手。 “我不能走,我还不能走……”就差一点,就差亚彦妠了,夕瑶就可以想通所有的事,解开所有困惑她的疑问。 “走!”小女孩不顾夕瑶是否愿意,执意要带离她。 “哄——”的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小女孩被瞬间弹开,连续撞倒了长廊上的四根柱子,梁瓦石砖纷纷砸下,小女孩最终摔到远处,口吐鲜血。 夕瑶眼前的场景吓坏了,捂着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这股力量竟然是自己激发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灰烬逐渐平息,空气才变得干净,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废墟中的小女孩诧异地看着夕瑶,夕瑶身后那股血色瘴气,逐渐平息,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你……是恶魔狼人?”小女孩开口,先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狼人?”夕瑶摇着头,她第一次听见。 小女孩却并不陌生,狼人和吸血鬼在几千年前就已是死敌,这力量并不陌生,分明是恶魔冥棂的,只是那时,还轮不到小女孩上阵,她只是躲在一旁,看着大人和冥棂一战,就是这股强大的血色瘴气。 夕瑶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她只是想推开小女孩而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瞬间就变成了这样。 夕瑶看着小女孩从乱石中站起,确认她没事以后,才开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可是,我现在真的不能离开西岚殿,我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小女孩的内伤已自行愈合,她站在原地,看着夕瑶跑开,自言自语道,“父亲和母亲要是知道你是狼人,应该会很意外吧,到底该保护你还是杀了你呢?” 当夕瑶还在闵德府养伤的时候,月圆之夜,汎尘变成恶魔,衣裳上沾着一身不属于他的血液,那是季子人的血液。汎尘来到夕瑶的房间,却咬了她的脖子,吸了她的血,汎尘的头埋在夕瑶的脖颈处,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微微亮着光,有些迷离,他依然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庞,似乎并没有完全魔化,却又不是真实的他,没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些什么。当夕瑶昏迷沉睡的时候,他将本属于她的力量,还给了她,藏进她的身体,却隐瞒了另一个秘密。而当他次日睡醒,顶着两只发黑的熊猫眼,他似乎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 西岚殿里,夕瑶一路跑着,去找亚彦妠,时不时撞见吸血鬼吸人血的场景,这些人都怎么了? 夕瑶跑到亚彦妠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她想起花园的事,有人来禀告亚彦妠回来了,亚炽就离开了,所以亚彦妠很可能和亚炽在一起,夕瑶又转头跑向亚炽的院子。 “新人入堂——”远处传来洪亮而喜庆的声音。 这梦魇之声再次响起,顿时惊扰到夕瑶,但这声音不是来自夕瑶的脑海里,也不是记忆碎片里的声音,而是真实的声音。 夕瑶闻声跑去,最终停下脚步,她的手指扣在长廊的柱子上,看着人群中的一对新人,其中一人是亚炽,而新娘不是夕瑶。 “为什么新娘又不是我……”夕瑶不自觉地发出疑问,等一下!什么叫“又”?! “新人行成婚礼——”主婚人的声音一次次响起。 夕瑶呆呆地望着远处,喃喃地说:“一礼,永结同心,二礼,百年好合,三礼,子孙满堂……” 果然,主婚人接下去要说的话,和夕瑶说的一模一样,一一说对。 夕瑶的脸颊上划过一行泪水,不是因为亚炽另娶她人,而是想起了全部,想起了自己成婚的时候,汎尘身旁却站着另一个新娘,想起他曾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一双温柔似水的蓝眸,那时的他,深信他身旁的新娘是他心爱的人。 远处的亚炽却不同于那时的汎尘,他一直心不在焉,目光四处飘过,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各种出错,反应也变得迟钝,宾客们虽诧异,却无人说破。 “八殿下,八殿下……”主婚人提醒发呆的亚炽。 “嗯?”亚炽回过神,却还是一脸无知无觉。 “成婚礼已结束,该领着新娘回房了。”主婚人小声说道,示意女婢将新娘的手领到亚炽手上。 亚炽没有说话,拉起新娘的手,从人群中走过。 主婚人大声说道:“各位来宾,请稍安勿躁,待八殿下将新娘领入新房,再出来与大家一一道谢。” 离开人群,亚炽松开新娘的手,杵在原地。新娘迟疑了片刻,随即将手搭在女婢的手上,继续往前走去。 亚炽转过身,瞥见远处的夕瑶,她站在柱子旁,泪眼婆娑,呆呆地望着亚炽,这样的目光,亚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只有满满的委屈。 再好听的承诺也只是说说而已,随时可以不算数,较真的人会深信承诺,当承诺一文不值的时候,认真的人就会输的一塌糊涂,所以,越好听的承诺,越不可以太认真地聆听。 亚炽走到夕瑶跟前,惭愧道,“对不起,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真的。” 夕瑶摇了摇头,她觉得没关系。因为相比上一次类似的场景,这一次反而是一种解脱,一种释然,上一次才是痛不欲生的经历。 “亚必泗町家族苏醒了,始祖吸血鬼回来了,他们就在西岚殿里,伺机埋伏,或许不该说埋伏,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但是他们的动作敏捷,速度极快,根本无法停止。亚彦妠回来了,她是亚必尔纳家族唯一的女性纯种吸血鬼,所以……” 夕瑶仰着头,注视着亚炽,替他开口道:“身为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你必须在这关键的时刻站稳立场,笼络人心,不仅是吸血鬼界,还有各类种族面前,让他们知道,亚必尔纳家族一直都在,一直都是团结的,千年不倒。所以,你必须要和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成亲,和亚彦妠成亲。” 亚炽正愁不知该如何跟夕瑶开口,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才能理解。 亚炽并不吃惊夕瑶说的话,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揽住夕瑶,说道,“小家伙,别怪我好吗?这只是一场联姻,一种途径,真的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 “又是她,亚彦妠……”夕瑶每次都落在亚彦妠的手里,原来一直戏弄夕瑶的人,不是汎尘,不是亚炽,一直都是亚彦妠。 新房里的亚彦妠,关上了门,坐在床上,泣不成声。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是一封休书,是汎尘离开前放在亚彦妠屋里的休妻书。 亚彦妠失踪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找汎尘。 当亚彦妠找到汎尘,当面对质,她才知道,最可悲的人是她,到头来,一无所有的人也是她。 “吸血鬼就该躺在棺材里,就该埋在土壤里,太活跃了,就该去死。亚必尔纳家族的吸血鬼们,此刻就躺在自己家的陵园里。”对那些纯种吸血鬼动手的人,不是亚必泗町家族的人,而是汎尘,因为他们太活跃,让汎尘觉得碍眼。 “那我呢?你为什么不对我下手?”亚彦妠不死心,心存一丝希望,她在心里恳求汎尘,不要太残忍。 “因为你是亚特。”汎尘从来都没有把亚彦妠当成一个女人,汎尘唯一认可的就是亚特,那家伙虽然烦躁,却是汎尘唯一的朋友。 对汎尘来说,亚濏还小,不足以构成威胁;亚炽将娶夕瑶,也不该对他动手;最可悲的是亚彦妠,她竟然成了亚特的影子。 正文 106、只为寻你 1 readx; 没人记得汎尘这个人,包括闵德府的佣人,不记得有个少爷。笔~趣~阁www.biquge.info 如果不是亚必泗町家族的人,不是那个小女孩强大的力量,诱发了夕瑶体内的力量,也不会被激发,或许会随着夕瑶的逝去而彻底消失。夕瑶重获力量,又可以回到混沌界,回到自己的家。 夕瑶躺在血玉树下,曾经汎尘就躺在一旁,她侧着身,仿佛在注视躺在她身旁的汎尘,她喃喃地说:“你真的存在过,不是幻觉,为什么这个世间会不记得你?” 尸狼纷纷走进,围在血玉树旁,围在夕瑶身旁,伏在地上,安静地躺着。 “帮我去找找他,好吗?”夕瑶对着尸狼们说道。 尸狼没有回应,只是起身离开。 至此以后,各地的人们经常可以看见神出鬼没的尸狼,他们时而成群结队,时而形单影只,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一日,尸狼集体回到混沌界,回到夕瑶身旁,仰头长啸。 夕瑶那布满阴霾的脸终于露出了希望的笑颜,她跟着尸狼出了混沌界,一路来到昆仑山。 茫茫白雪之山,无数尸狼缓缓前行,声势浩大,尸狼群中有一个瘦弱的长发女孩。 “站住!昆仑圣地,岂有尔等污秽之物靠近之理!”几名白衣弟子站在岩石上,持剑对着远处的夕瑶。 “哦——”尸狼纷纷仰起头,对天长啸,随即纷纷低下头,血红色的瞳孔平视着远处的人。 白雪纷飞,无数双血色妖瞳魔眼注视着人们,任何一个举动,都会点燃一场血腥残暴的屠杀。 “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银发少年?大概这么高,他不爱说话,脾气不太好,冰冷的气质,和这里的天气一样,会让人觉得寒冷。”夕瑶期待地望着远处的白衣弟子。 人们并不觉得这个女孩是个恶魔,但是她身边的这群尸狼,若说与她毫无关系,恐怕没人会相信。 “没有!”一名男子壮了壮胆,大声回道,他不想让这些尸狼污染昆仑圣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阻拦我……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见到他?为什么……”夕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大雪纷飞,风向却出奇地一致,集于夕瑶身后,白雪被逐渐染红,染成血液的颜色,鲜艳刺眼,令人胆寒,仿佛空气里洒满了血液。 “哦——”尸狼们再次扬天长啸,情绪激动,一个个都龇牙咧嘴,露出恶魔的腥味。 “怎……怎么……办,师兄……怎么办……”几名白衣弟子见状都往后退步,齐声问向中间的人。 “什……什么……怎么办?去……去禀报……” “师兄……来不及……”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都说没见过他,都说不认识他,为什么要阻止我见到他?”夕瑶睁着一双水灵灵的黑色眼睛,无辜地望着远处的白衣男子们,然而眼眸却在快速地变化,被血色逐渐染红。身后的血色瘴气快速旋转、集聚。 “……无息长老!” 白衣弟子们看见无息长老的及时出现,那悬挂在死亡边界的心脏才一颗颗落下。 “好久不见,孩子。”无息长老捋着花白的胡子,走向夕瑶。 夕瑶看见面善的老人,才稍微平息了情绪,“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吗?” “那个叫汎尘的孩子,带你来过,不过,你应该没印象。” 夕瑶听到汎尘的名字,脸上露出了笑容,终于有人说认识汎尘了,她笑出了眼泪,“我就知道,他不是幻觉,他是真实存在的。” “你是来找他的,还是它们来找他的?它们若这样上去,我的白宫就要被它们踏平了。”无息长老耐心地问道。 夕瑶顺着无息长老的视线望去,在夕瑶的眼里,尸狼们不是尸体,不是腐肉,更不是恶魔,它们都是父亲的死侍,都是好孩子,夕瑶冲尸狼们微微一笑,如同家人一般,轻声说道:“都回去吧,我找到他了。” 尸狼们乖乖转过头,纷纷下了山。 夕瑶转过头,看着无息长老,她身上的杀气已褪尽,血色的瘴气已消散,眼眸里的血色也荡然无存,她期待地问道:“他在山上,对吗?” 无息长老点了点头,“那孩子太倔强,不过见到你,他应该会很开心,你跟我来,有样东西帮我还给他,我用不到。” 夕瑶跟着无息长老上了山,来到白宫。 “这两把剑,你可认得?” “是他的姬孪灵剑。” “没错,是他的。这是灵剑,剑由心生,可不会随便认主人。这是他的剑,一般人根本用不了,替我还给他。” “嗯?”夕瑶不懂,这剑为何在这位老人手上,在夕瑶的印象中,汎尘可不是随便会把自己的东西赠送给别人的人,除非是他不要了。 可是,这剑一直跟着他,甚至陪着他长大,他怎么会不要了呢? “怎么,不愿意?”无息长老见夕瑶发呆,问道。 “没有。”夕瑶接过剑,却没握住,剑很沉,砸到地上,和它轻巧的外观完全不同。 “有问题吗?” “没有,老爷爷,他在哪呢?”夕瑶蹲下身,握紧剑柄,吃力地将剑拾起。 “在那座雪山之上,”无息长老指着远处的高山,“孩子,爬这段路有些艰辛呢!” 夕瑶抬头望去,握紧了手里的剑,笑着说:“没事,我翻遍世界各个角落,只为找到他,如今他就在眼前,已经是万幸,这点路,不算艰辛。” 无息长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夕瑶走远。 越高的雪山,风雪越大,北风呼啸,略过夕瑶单薄的衣衫,刮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她却满心欢喜,她拖着深重的姬孪灵剑,向最高的雪山爬去。 想象着遇到他的第一眼,会不会没出息地流出眼泪。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该如何表达她对他的思念?还有,该如何解释亚炽的事,他那么小气,说不定还在生气呢! 夕瑶打了个冷战,风雪肆意猖狂,看不清前方的路,视线被白雪占据,甚至睁不开眼睛。 夕瑶咬着牙,忍受寒冷的袭击,嘴角却一直挂着久违的笑容,久违的幸福感荡漾在心间,暖暖的,如同冬日的太阳,她一步步往上爬,踩下的每一步,都值得庆祝,因为又靠近了一步。 “他肯定还在生气,所以躲在这与世隔绝的雪山上,看到我,会不会吓一跳?”夕瑶咬着唇,心里却甜滋滋的,想象着,下山的时候,得让他背她下山,才不枉费她一路这么艰辛地上山。 或许是老天怜悯夕瑶,风雪开始变小,夕瑶爬上最后一段坡。 夕瑶看见远处一道身影,她顾不得喘气,拖着姬孪灵剑,不管胳膊的酸疼,用最快的速度靠近那道身影。 “汎尘,我来……了……” 夕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姬孪灵剑从夕瑶手里滑落,摔在地上。 夕瑶杵在原地,泪水充满眼眶,她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 那不是身影,而是一块墓碑,一块屹立在雪山之巅,风雪之中的冰冷墓碑。 “汎尘,我来了,我是夕瑶,你在哪里啊?”夕瑶绕过墓碑,往另一边走去,喊着,“汎尘,我是夕瑶,我来了,你在哪里呢?这里很冷,我想回家了,带我回家吧,汎尘,别玩了,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躲了……” 山顶并不大,一目了然,夕瑶却固执地绕了一圈又一圈,唯独不去看那块墓碑,唯独绕过那座坟墓,她哭着说:“汎尘,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怪我忘记你,是不是?汎尘,别这么小气……” 夕瑶跪在雪地里,放声痛哭,“汎尘,你在哪里?别丢下我,我是夕瑶啊,求你别丢下我,我来了,你在哪里?你躲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为什么不吭一声就离开呢,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你可以告诉我的,也可以骂我,至少让我想起你,你才可以离开我啊!” 夕瑶瞥见地上的姬孪灵剑,重新化成了蓝色的烟丝,消失在白雪之中,不留任何痕迹。 “不要,不要这样子,不要……” 夕瑶看着姬孪灵剑化为乌有,这是不是意味着,汎尘真的已不在了。 夕瑶的手撑在雪地上,膝盖磕在冰雪上,一步步爬向坟墓,泪如雨下,滴在雪地里。 “不要这样,我不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坏,丢下我,自己走,我不信……”夕瑶爬到坟墓边,赤手挖着挤满冰雪的冻土,指甲折断,一双干净细腻的手顿时鲜血淋漓。 夕瑶挖开了坟墓,里面放着一具水晶棺材,夕瑶将仅存的温度贴在水晶棺材上,棺材上留下血迹,她抓起身旁的白雪,搓了搓手,将血液搓干净,重新抹在水晶棺材上。 棺材里躺着一个熟悉的人,银白色的长发,纤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多情的薄唇。面无血色,惨白如雪,却依然好看,仿若冰雕一般。 夕瑶摇着头,难以置信。 血色的瘴气瞬间凝聚,水晶棺材被爆裂,碎成无数块。 “坏蛋!你给我起来!不许给我装死!” 夕瑶的手指凑近汎尘的鼻尖,没有任何气息,他的身体冰冷僵硬,已去世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尸体没有腐蚀,也仅仅因为这里的冰天雪地。 正文 107、只为寻你 2 readx; “大混蛋!大混蛋!汎尘,你混蛋!混蛋!你怎么可以丢下我,自私鬼!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不管我呢,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信,这是假的,这是梦,我不信。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的獠牙咬进自己的手臂,血液从伤口里溢出,残忍地告诉她,这是现实。 得到过温暖的人,才最害怕寂寞,如果夕瑶从未得到过汎尘的爱,当他撒手人寰的时候,或许她不会如此悲伤。 夕瑶拿起汎尘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苦苦哀求道:“我会很乖的,以后都听你的话,不跟你顶嘴,不跟你吵架,我会很乖很乖,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管我,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离开你的视线,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夕瑶,汎尘,别这样,求你了,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来了,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我再也不敢忘记你,求你别这样惩罚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夕瑶哽咽着,不停地道歉,不停地忏悔,不停地立下承诺。 绝望的呐喊,悲楚的呼喊,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他却再也无法心疼她,再也无法将她揽进怀里。 “如果,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也没有关系,我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当做你只是我生命中不足挂齿的过客。离开或留下,都没有太大关系。可是你偏偏在我心里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印记,然后离开,你不觉得很过分吗?你这个坏蛋!” 夕瑶伸手,捂在汎尘的胸膛上,“大骗子,还说会记得我,你倒是记得我啊!你倒是来找我啊!”夕瑶仰着头,没有汎尘的魂魄,只有漫天的飞雪,和她快要流尽、干枯的泪水。 夕瑶哭了很久,她最终安静下来,因为精疲力竭。 “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说,你见到我,会很开心,汎尘,你开心吗?”夕瑶凝视着汎尘的脸庞,温柔地问道。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那句‘我陪你’,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它遗弃了我,只有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靠近你,遥不可及的人,却成了最爱我的人,做梦都会笑醒呢!”夕瑶冲汎尘笑,笑容很甜,很幸福,也很悲伤。 “现在,换我来说,我陪你。”夕瑶俯下身,吻在汎尘冰冷泛白的唇上,如白雪落唇,泪水滴在汎尘平静的脸庞上,不再又任何动容。 “汎尘,你知道吗,狼人很固执的,一旦爱上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认定那个人。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是狼人,父亲也是狼人,曾经他住在混沌界,他遇到了母亲,他爱上了她。我遇到了你,爱上了你,那也是一辈子认定的事,所以,我会追随你的脚步,就算你走得比我快,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我也不怕,因为我会一直追随你,你还欠我一句话呢!”夕瑶握紧汎尘的手,倾下身,靠在汎尘身上,真糟糕,听不见他心跳的声音了。 “汎尘,死亡的路,黑吗?可不可以替我点一盏烛火,提一盏为我引路的灯?我怕路太黑,太漫长,我会找不到你。” “汎尘,请你等我一会,等我到了,我们再一起喝孟婆汤,好吗?我怕太苦了,你不在,我会没有勇气咽下。” “你在世的时候,从没有告诉我,你爱我,当我追到阴曹地府的时候,可不可以告诉我了,告诉我,你很爱我,因为,我也一样很爱你……” 夕瑶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划过,和她的母亲一样,躺在爱人的身旁,死亡和沉睡画上等号,即便成为一具白骨,也无怨无悔。 …… 良久,夕瑶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夕瑶笑着说道:“真好,找到你了,你没骗我,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真好,你来接我了。” 汎尘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夕瑶,满眼的宠溺,却没有回答,走向不知名的方向。 夕瑶重新闭上眼,紧贴着汎尘的胸膛,安然睡去,她很累,很疲惫,却很安心。她知道,通往阴曹地府的路可能会很漫长,但是她不害怕,因为有他在。 …… 夕瑶再次睁开眼,看到光滑的天花板,挂着一盏硕大的油灯,亮着温热的火光。 夕瑶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不明所以的夕瑶下了床,四处寻找,最终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桌边,在低头写字。 “阴曹地府长这样?”夕瑶跑到汎尘身边,趴在桌上,托着下巴,歪着头,冲他笑。 汎尘瞥了一眼夕瑶,没说话,继续练字。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你只写这五个字吗?”夕瑶随意翻着宣纸,每张纸上都是这五个字。 “陪我说话,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夕瑶抢过汎尘手里的笔。 “你怎么在这里?”汎尘问道。 “我来找你啊!”夕瑶理所当然地回道。 “找我?我跟你很熟吗?” “很熟啊,十分熟,熟得透透的,”夕瑶拉起汎尘的手,“走吧,一起去喝孟婆汤。” “孟婆汤?你着凉了吧!” “嗯?”夕瑶看着汎尘离开,他怎么了? 夕瑶跑到汎尘跟前,拦住他的去路,问道:“难道死了不用喝孟婆汤吗?奈何桥,你不知道?没有吗?” 汎尘完全不知道夕瑶在胡言乱语什么,说道:“要么你自己下山,要么我送你下山。” “下山?我们不是死了吗?”夕瑶露出獠牙,咬了自己一口,血液涓涓地往外流。 “你在干什么?”汎尘责怪道,觉得夕瑶莫名其妙,他扯下一块布,缠在夕瑶的手臂上。 夕瑶看着汎尘替自己包扎伤口,手臂上的伤口是疼的,说明她没死,难道他们都没死?那汎尘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夕瑶低下头,抓着汎尘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出血了!”夕瑶瞪大眼睛,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地喊道。 “废话!”汎尘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两颗獠牙印,淌着血。 “你别动!哪也别去!知道吗?”夕瑶认真地说道,然后跑出了门,她要验证一件事,出了门,夕瑶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山,她还在昆仑雪山上。 “不行!万一他又消失了怎么办?”夕瑶重新跑进了屋子,拉起汎尘往外走。夕瑶认真地说道,“虽然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但是不久前,你还是一具尸体来着,这太诡异了。” 夕瑶拉着汎尘,往最高的雪山爬去,雪山之巅有一座坟墓,里面躺着汎尘的尸体。 然而,他们重新来到山顶的时候,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怎么会没有?明明有一座坟墓的。”夕瑶如梦游一般,问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没有看见自己的尸体吗?” 汎尘一头雾水,什么叫他找到她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尸体?他在这座雪山上住了很多天,无息长老说他性格冲动,让他每天练字,就写那五个,冲动是魔鬼。 他从来没在这座山上看到别的东西,更别说自己的坟墓和尸体了。 夕瑶在坟墓边沉睡了三天三夜。汎尘却在山脚捡到躺在雪地里的夕瑶。 “够了,你该下山了,我送你去西岚殿。”汎尘说道。 “为什么要送我去西岚殿?”夕瑶倒觉得汎尘有些奇怪。 “既然为**子,就该做妻子该做的事。” “为**子?你是说亚炽?”夕瑶甩开汎尘的手,他为何这么希望她下山,希望她回西岚殿,甚至希望她回到亚炽身边? “哦——我知道了!你小心眼!你还在记仇,怪我把你忘了。” “你,记得我了?” “当然!你化成灰,我都记得你!”夕瑶一想不对,这话听起来像在骂人,立刻改口道,“我全部想起来了。” “是吗?那你也该走了。”汎尘平淡地说道。 “汎尘,你什么态度?这么不稀罕我?我走了,你求我,我也不会再来找你的!”夕瑶瞪着汎尘,心里却在说:留我! “快点走。”汎尘转身离开。 “嗯?”夕瑶气得直咬牙,“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快走,不送。” “可恶!”夕瑶咬着唇,见汎尘逐渐远去。 “我一定是在梦游!”夕瑶望着另一座雪山,雪山上有一座晶莹剔透的白宫。 夕瑶来到白宫,遇到宫殿门口扫雪的无息长老,不等夕瑶开口,只听见无息长老开口问道,“姬孪灵剑还给他了吗?” “嗯……不知道,消失了,化成了烟丝。” “那就是还了,灵剑找回了主人。” “我在雪山上看见了一座坟墓,是……是汎尘的,可是我重新去的时候,又不见了……老爷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孩子,你知道昆仑山妙在何处吗?”无息长老放下手中的扫把,问道。 夕瑶摇了摇头。 “昆仑山是灵山,这里的山,雪,都是有灵性的。有缘之人,总是会见到有缘的画面。也许你看见的,就是未来。” “未来?”夕瑶想起洛奇的锁尸绳,汎尘的断魂灯,现在算来,他还剩下四年,所以,四年也以后,汎尘会葬在昆仑雪山之上? “他在上面可好?可有认真练字吗?”无息长老笑着问道。 夕瑶回过神,想起汎尘冷漠的脸,回道:“没有,老爷爷,我告诉你,他在上面,一个字都没写!笔都没提一下!” “是吗?” “是的!他真的很可恶!”夕瑶开启打小报告的模式。 正文 108、求收留 1 readx;?汎尘瞥见门口的夕瑶,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咳咳,请叫我夕瑶长老,从今天开始,由我夕瑶长老来督促你,希望你勤奋努力,休养生息,磨炼性子,早日成为汎尘长老。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一本正经地说道,官架子十足,仿佛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似得。 汎尘一脸黑线。 夕瑶走到汎尘身边,拿过汎尘手里的笔,在纸上写到:夕瑶人美心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夕瑶将笔塞进汎尘手里,厚着脸皮说道:“换几个字练练吧,对你有好处,要多听前辈的话,虚心求教。”夕瑶说到“前辈”两个字的时候,厚颜无耻地指了指自己。 汎尘无语,放下笔,离开了座位。 夕瑶见汎尘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追了上去,问道:“你去哪里?” “看到我,你不开心吗?看到你,我很开心哎!” “你真的打算留在昆仑山出家吗?” “长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和尚还是道士?还能成亲吗?” “别不说话呀,陪我聊会,我大老远来找你,很辛苦的。” 夕瑶不厌其烦地出现在汎尘跟前,喋喋不休地发问。 “我送你下山。”汎尘拉起夕瑶的手。 “我不!我没跟亚炽成亲,为什么非要赶我走?你很讨厌我吗?” “他为什么没娶你?”汎尘和夕瑶的关注点完全不同。 “那你为什么没娶我?”夕瑶反问道。 “别闹了,他没有理由会不娶你,我带你去找他。” “来,低一点,我告诉你,他为什么不肯娶我。”夕瑶朝汎尘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头。夕瑶踮起脚,一把搂住汎尘的脖子,“吭哧”一口,啃在汎尘的脖子上,獠牙扎进血管。 汎尘的蓝眸微微一动,只当她饿了,也并没有拒绝她。 叫你不理我!夕瑶喝足后,松开汎尘,认真说道:“你别不承认,别欺负我记性不好,我可是很记仇的!在西岚殿的时候,你一下子咬了我七口,现在想想都觉得疼,所以,你不介意还我吧?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夕瑶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液。 “还清你才走?” “当然了,还要加利息!” “那速战速决。” “不行,够了,我已经饱了。”夕瑶一副“我不贪心”的乖宝宝样,知足常乐,满意地一笑。 夕瑶心道,想一次性打发我?休想!门都没有! 夜里,夕瑶叼着笔,偷偷溜进汎尘的房间,点了一盏灯,趴在地上,写下“夕瑶”和“汎尘”,并且超厚脸皮地在两个名字间画了个爱心。 夕瑶小声问道:“魔咒,魔咒,快快显灵……” 次日,汎尘起床,看着满地的杰作,不知脚该搁哪里,房间,书房,大厅,走廊,只要是地面,全被夕瑶写满、画满。 夕瑶熬夜,睡得正香,手上还捏着一盏油灯,嘴里叼着一支笔,却被汎尘一把拎起,“把地板洗干净。” “不是我干的!”夕瑶睡眼惺忪,却义正言辞地狡辩,一开口,笔从她嘴巴里落下,她看着滚落的笔,硬着头皮说道,“真的不是我,是老天在祝福,我们天生一对。” “擦干净,否则,下山。”汎尘丢下一句话。 夕瑶一听要她下山,连忙说道,“是!遵命!” 夕瑶灰溜溜地打了一桶水,取了一块抹布,开始把地板上的字,小声问道:“魔咒,魔咒,你再不显灵,就要被擦掉了!” “你说什么?”汎尘见夕瑶鬼鬼祟祟地嘀咕。 “没有!”夕瑶将抹布放进桶里沾湿,绞干。心道:早知道还要自己擦掉,我就不写这么多了,这魔咒根本就没用! 昨日彻夜做贼,都没合上眼睛,夕瑶擦着擦着便靠墙睡去。 汎尘从廊上走过,看到角落睡去的夕瑶,她嘴角挂着的微笑,不知在梦些什么。 汎尘左手虎口处的图纹微微浮动,但他最终还是收了手,没看她的梦境。他俯下身,只是将她抱回了房间。 汎尘坐在夕瑶的床边,凝视着熟悉的她,蓝眸里的多情温柔只为她而存在,魔咒似乎显灵了。 昆仑山上,短短两天,夕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痕迹,就连睡着的她,都会做甜蜜的梦。 西岚殿里,一年多了,汎尘从未见过这样的夕瑶,她总是不哭不笑,过着拘谨的日子,每做一件事,都会经过认真的思量,是不是自己该做的事,可以做的事。 汎尘拂过夕瑶的脸颊,难道我真的错了吗?可是四年后,你该怎么办? 汎尘下了山,来到白宫,无息长老坐在亭子里,一个人下棋。 “上天善待有心之人,也会惩治有恶之人,”无息长老落下一颗白子,又道,“但同一件事,对不同的人来说,又分善恶对错,关键要看自己如何理解了。” 夕瑶找到昆仑山,千里迢迢来到汎尘跟前,他们的重逢,到底算好还是算坏?是善还是恶? 汎尘说道:“不好理解。” “爱恨皆由人心生成,由执念维系,执念尚在,爱恨且存。” “所以,人死后,没了执念,也没了爱恨。” “生死无常,有何畏惧,人死如灯灭,灯油未尽,何患后事之黑暗?”无息长老看着棋盘,捋着白须,思量。 “老头,你说的不对。”汎尘明白过来,夕瑶不快乐,她不愿意接受他为她做的安排,只是因为他没处理妥当,做的还不够好。汎尘走到棋盘边,指尖叼起一粒黑子,落下,转身离开。 无息长老看着棋盘,笑道,“孩子,你还是得多练练字啊!” 汎尘一颗棋子就将整盘棋下成了死棋,一举手投足便判下死刑,可不是好事。急于对错和成败,就失去了下棋之人的乐趣,人生的执念过深,活着就会很累,失去很多本触手可及的快乐。 夕瑶光着脚,站在风雪之中,眼眶里噙着泪水,望着最高的雪山。 汎尘离开白宫,上了山,见到杵在雪地里的夕瑶。 夕瑶听到声音转过头,跑向汎尘,不由分说地扑进汎尘的怀里。 汎尘离开以后,夕瑶做了一个梦,冰天雪地里,汎尘冰冷的尸体,孤独地躺在水晶棺材里,棺材里溢出鲜红的血液,逐渐将他的身体淹没。 清冷空旷的胸怀,落满太久的风尘,突如其来的拥抱,温暖了固执的冷心。 汎尘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却没有落在夕瑶头上。他知道,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却不安地颤抖着身体,仿佛在惧怕什么。 汎尘发誓,终有一天,即使没有他,他也会为她驱逐赶尽一切的不安。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拜托了……”夕瑶恳求道,手臂紧紧地缠着汎尘的腰,生怕残留任何空隙,他会突然消失。 汎尘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女孩,无法保证的未来,承诺又该如何给?无法确保的话,不是安慰,是谎言,如果明知道是谎言,又该如何说出口? 汎尘抱起夕瑶,穿过冰雪,回了屋。 “你若冻死了,我会随手丢了你。”汎尘不温不热地说道,夕瑶重新回到床上,那双冻红的脚也重新放进被子。 “不会,我是吸血鬼,不会随便死的。”夕瑶得意地说道。 汎尘却有点不高兴,说道,“不是谁想活就能活下去的,既然活着,就不要不珍惜。” 汎尘的话,说进了夕瑶的心,莫名觉得沉重,她低下了头,小声应道:“知道了。” 傍晚,汎尘停顿手中之笔,看着门口抱着枕头的夕瑶,问道:“怎么了?” 夕瑶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一本正经地说道:“床坏了!” “所以呢?”汎尘不以为然。 “不能睡了,要你收留我。”夕瑶厚着脸皮提议道。 汎尘不语,继续练字。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夕瑶跨进门槛,屁颠屁颠地爬上汎尘的床。 半夜,汎尘拎起赖在自己床上的夕瑶,放回她自己的床。 夕瑶看着被重新修好的床,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次日,汎尘又看到夕瑶跑到自己门口,问道:“又怎么了?” 夕瑶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一本正经地说道:“床没了!” “怎么可能?” “真的!被人偷了!” “然后呢?” “不能睡了,要你收留我。”夕瑶厚着脸皮,再次屁颠屁颠地爬上汎尘床。 半夜,汎尘又拎起赖在自己床上的夕瑶,放回她自己的房间。 夕瑶看着重新多出来的新床,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第三日,汎尘听到脚步声,已懒得抬头看站在门口的夕瑶,问道:“你的床又怎么了?” 虽然汎尘不抬头,夕瑶依然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一本正经地说道:“房子破了!” “什么?”汎尘不信,放下笔,来到夕瑶的房间,雪白的墙千疮百孔。 “被雷劈坏了。”夕瑶仰着头,认真地望着汎尘。 汎尘前额三根黑线,顿时说不出话。 “不能睡了,要你收留我。”夕瑶厚着脸皮,屁颠屁颠地跑回汎尘的房间。 正文 109、求收留 2 readx; 夕瑶偶尔会想起了亚炽。笔?趣?阁wWw。biquge。info亚炽将夕瑶带离西岚殿,在殿外的时候,亚炽说过,如果他还活着,他会去找她,如今过去这么多天,没有亚炽的消失,他是不是已经死了?西岚殿的那场杀戮和血的洗礼,是如何平息的? 夕瑶虽然不爱亚炽,但对夕瑶来说,亚炽也不是无关紧要之人,至少他曾带给夕瑶安慰、陪伴和温柔。夕瑶此刻回忆起亚炽,也是心中有愧,在西岚殿遇到灾难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夕瑶心道:不行!不可以这样想!如果汎尘知道,他一定会巴不得马上赶我走,亚炽,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夕瑶的房间破了以后,顺利搬进了汎尘的房间,却也多了一张床,她盘腿坐在自己床上,抱着枕头,望着汎尘的方向,憋了半天,放下枕头,爬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汎尘床边。 夕瑶趴在床边,双手肘在床沿,托着下巴,凝视着熟睡的汎尘。 “要是我也可以看到你的梦境,那该多好,你的梦里,会有我吗?是不是也会想我呢?”夕瑶小声问道,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回答她,但是这样的距离,她已经觉得很满足,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最甜美的地方吧。 夕瑶撑起身,凑上前,低头吻在汎尘唇上,然后满意地走开,乖乖地爬上自己的床。 这一夜,夕瑶睡得十分踏实,还做了一个奇妙的梦:一只红毛的小狼崽,在雪地里奔跑,夕瑶发现了它,跟着它一路跑。雪山上有一片凹地,风雪吹不进,形成天然的屏障,凹地中央有一汪泉水,呈深蓝色,和汎尘的眼眸一样好看,令人着迷。 夕瑶醒来,对梦境里的那一汪泉水仍恋恋不忘,如果昆仑山上真有那一块凹地,那泉水一定甘甜如蜜。 夕瑶下了床,行走在雪山之中,别说小狼崽了,这冰天雪地里,根本没有任何动物。 当夕瑶准备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两名白衣男子,夕瑶看着男子的水桶问道:“请问,这水是从哪里打来的?” 男子指了指远处,说道:“哪里有个水源,是昆仑山唯一的泉眼。” 每日白衣弟子都会翻过四座山,打两桶泉水,为无息长老所饮用。 “哇,这么远!早知道我也拿个水桶来了。”夕瑶看了看手里的水壶,就算打到了,也只够煮三杯。 夕瑶已翻过两座山,先回去再来,就要多翻四次山,她轻叹一口气,说道:“算了,一壶就一壶吧。” 夕瑶来到白衣弟子所指的方向,翻过两座山,果然看到一汪泉水,虽然和梦里的不同,景色却更加美妙,泉水清澈如蓝色的宝石,仿佛多看一眼,人心的污秽就会被瞬间洗净,只留下一颗赤子之心。 夕瑶蹲下身,舀了一瓢水,喝了一口,感慨道:“哇!好甜!难怪白宫里的老爷爷能活这么久!如果我也天天喝,一定也会长命百岁吧!” 夕瑶打了一壶水,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去。 夕瑶见到汎尘,见他眼眸里快速地闪过一丝焦虑,见到她以后才随即烟消云散,她得意地问道:“是不是一天不见我,想我了?还以为我走了?现在知道舍不得我了吧!看你平时装酷,那么嫌弃我……” 不过,夕瑶很快就知道了,是自己想多了,因为她发现,汎尘房里的那张床不见了,她的床不翼而飞了! “汎尘!你有多希望我走?!就这么迫不及待?”夕瑶气呼呼地跑到汎尘跟前,抓起他的手,一口啃在他的手腕上,血液从夕瑶嘴角滑落,滴在地板上。 夕瑶愤愤地想,亏我翻山越岭地去给你打泉水,竟然这么没良心!咬死算了! “我讨厌你!”夕瑶甩开汎尘手,一肚子气,“可恶!人讨厌,血都臭了!难喝!” 汎尘没说话,只是抬起自己手腕,舔了舔手腕上残留的血,真是浪费,不知道滴滴皆辛苦吗? “竟然搬走我的床?仗着我喜欢你,就可以赶尽杀绝吗?不让我好过,你也别安稳睡觉了!没良心的家伙……”夕瑶内心燃起破坏的欲望,血红色的瘴气开始酝酿,她忽而瞪大眼睛,愣在原地,虽然她的床不见了,可她的枕头还在——在汎尘床上。 “那个……”夕瑶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遍。 夕瑶跑出了房门,不见长廊上的汎尘,她又跑出了屋子,望见雪地里的白亭,汎尘坐在亭子里,他依然一脸平静,一山一亭,一人一壶,煮酒天涯,不问尘世浮云。 他本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他只是不爱说话,才看上去十分自在和惬意,唯独那双蓝色眼眸里,总是藏着无尽的思绪和随时要拂袖离开的干脆。 夕瑶提着翻山越岭打来的一壶泉水,走向亭子。 “我……”夕瑶咬着唇,看着汎尘手腕上两个深深的獠牙印,有些自责。 “有事?”汎尘并没有抬头看夕瑶。 “那个……我给你煮杯茶吧。”夕瑶转移话题。 “我不喝茶。” “别这样防备我。” “怕你下毒。” “下毒?怎么可能……”夕瑶的声音却越来越轻,她的确没干什么好事,不是把床毁了,就是把房子拆了,还咬了他两口,他不是吸血鬼,也不是恶魔,伤口在他身上总要多留些日子才能愈合。 夕瑶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水壶,低声说道,“可是,我走了很多路,才找到的,好歹尝一口。”说不定,汎尘四年后就不会死,反而和昆仑白宫的无息长老一样,延年益寿。 汎尘揭开酒壶的盖子,热气袅袅,酒香醇厚,扑鼻而来。汎尘接过夕瑶手里的水壶,将泉水倒入正在煮的酒壶中,香醇中多了一丝甘甜的气味。 夕瑶抿嘴惬笑,坐下身,托着脑袋,直直地望着汎尘的脸,这样坐一天,两天,一百天,夕瑶都觉得很有意义,觉得空气都变得香甜。 汎尘倒了一杯掺着泉水的酒,抿了一口。 “很好喝,对不对?”夕瑶期待地问道。 “不对。”汎尘不喜欢甜味,掺了水的酒,能好喝吗? “怎么可能?”夕瑶不信,伸手拿过汎尘手里的酒杯,灌了一大口,来不及后悔,喉咙烧得火辣辣的疼。 “好辣!好辣!好……好酒!”夕瑶红着脸,冲汎尘露齿一笑。 这样的场景,汎尘隐约觉得似曾相识,但这种感觉却很不友善。 夕瑶替自己续杯,闭着眼睛,又灌了一口,毫不吝啬地夸口道,“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酒!” 汎尘的手还未放下,夕瑶已经把酒壶里的酒全部占为己有,一滴不剩。 “服务员,再来一瓶!来一瓶老干妈!不对!来一瓶老白干!要十年陈的!不对,越沉越好,不是,陈!”夕瑶转过头对着茫茫雪山喊道,一副“我有钱我怕谁”的模样。 夕瑶心虚地想道,大老粗也是偶尔装一装的,其实我没钱,趁服务员赶人之前,得赶紧看一看,身上还剩多少钱!夕瑶的手不自己地摸口袋,摸了半天,口袋不翼而飞了,忧伤道,“咦?我的衣袋怎么不见了?我的钱包呢?” 一阵呼啸的北风卷起鹅毛大雪,飘进亭子,沾到亭内之人的身上。 夕瑶伸手摸了摸脸颊上的雪花,冰冰的,凉凉的,她和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手上的雪花融化。 “冷冰冰的,很了不起吗?还不一样会融化!”夕瑶转过头,看到坐在对面的汎尘,恍然大悟,仿佛才发现他的存在,她“啊”了一声,指着汎尘说道,“我就是在说你!冷冰冰的,了不起吗?!多说句话会死吗?” “快说,女侠饶你一命!”夕瑶瞬间变脸,笑的很甜,开始卖萌,“快说,夕瑶人美心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这就是汎尘不详的预感,夕瑶不擅长喝酒,却擅长发酒疯。 “快说,说你喜欢我,我就放你一马。”夕瑶的脸红,分不清因为羞涩还是酒精的缘故。 “……臭小子!”夕瑶突然呵斥道。 汎尘一愣。 “姐姐跟你说话呢!臭小子,耳朵被狼叼走了吗?信不信我发神功击毙你?!” “嘭”的一声,夕瑶垂下头,脑门砸在石桌上。 汎尘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每次默默善后的人都是他,抱起夕瑶返回。 汎尘放下夕瑶,一手护着她,一手替她整理床铺。 夕瑶睁开眼,看见自己眼眸里朦胧的少年,她晃了晃脑袋,视线变得稍微清晰了些,她的手臂挂在他脖子上,认真地问道,“这么喜欢你的我,你看不见吗?为什么不喜欢我?” 汎尘低下头,解开套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为什么不喜欢我?”夕瑶重复了一遍,固执地望着汎尘,委屈而决绝,仿佛汎尘说错一个字,她下一秒就要去英勇就义。 汎尘不愿直视夕瑶,解开她的手指,转身离开。 “明明变心了,还说永生永世不背叛,骗子!我就知道,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妖孽,说话不算数,不可信,只会骗人!大骗子!” 正文 110、生个儿子叫泛尘 readx; 夕瑶抓起身后的枕头,砸向门口汎尘,说道:“你什么意思嘛!不要我拉倒,我夕瑶才不稀罕你!失去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有什么了不起,崔哲楠都比你好!以后我和亚炽成亲了,生个儿子就叫‘汎尘’,让你喊我一辈子妈!龟儿子!臭小子!” 汎尘突然出现在夕瑶跟前,他俯下身,一手撑在床板上,逼视着夕瑶,不悦地警告道,“别再我面前提那该死的吸血鬼!” “我偏说……唔……”夕瑶瞪大眼睛,那嚣张的小嘴突然被一阵冰凉的触感堵上,那双古井般的蓝眸,似乎对此刻的她很有意见。笔×趣×阁www。biquge。info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在那唇上停留,而是直接撬开那两片红唇和来不及合上的贝齿,强势攻破,霸道的炙热气息席卷她口中狭小的空间,略带惩罚地勾住那慌张躲避的小舌。 他的酒都被她喝光了,总得留下点什么还给他才是。 和平时的他有点不一样,她开始慌张,往后退去,脑袋后头却突然扣住一只手,使她无法逃脱。在她口中掠夺的入侵者丝毫没有撤离的意思,反而更加猖狂。 随着触不及防的力道,她口中的气息瞬间被抽空,使她的意识也跟着抽空,他似乎并不满足于她口中的领地。 她腰间的丝带经过几根手指而轻松解开,最后落在了地上,可她忘记做出反应,也没有意识到要阻止,她有点晕眩的感觉,或许只是因为有些缺氧。 她冷得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胸口一阵凉意,才缓过神,她的衣服什么时候被解开了?! 那只揽过她腰间的手臂突然一用力,她的身体猛然往后倾斜,她出于本能,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却依然没有阻止她栽倒的结局。 而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不介意当她抓着他的衣服是为了留下她。 她忽然屏住了呼吸,她所有的意识都在他那只落在了她皮肤上的手上,他剥去搭在她肩上没有滑下的衣服,她的肌肤随着他的触碰而暴露在带着寒意阵阵的空气中。 因为过于紧张,她忘记抵抗她口中炙热的入侵者,却让他更加有机可乘,深入地探索。 完了,要沦陷了!夕瑶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汎尘的衣服。 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喜欢她口中带着一点香甜的柔软,可他还是松开了她。 她大口换着气,让自己缺氧的脑子清醒一些。 “记住,你是我的。”他命令道,随后低下头,在她胸口上方突然张开了嘴巴,露出两颗獠牙,扎进白皙的肌肤,溢出了鲜红的血液。 “嗯……疼……”夕瑶吃了一痛,不自觉地唤出了声,手指更加用力地抓着,恶魔的獠牙,一点都不知道怜惜,可她却没有办法拒绝他,任由他吸允着她的血液。 他咽下几口血液,抬起头,薄唇让沾着血色,他看着她胸口的两颗獠牙印,她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她的血液,显得格外妖娆魅惑,他略苦恼地说道,“我不是吸血鬼,血液满足不了我。” 恶魔是狼人,喝血,吃肉。夕瑶理解汎尘的意思,难道他要啃光她的肉吗?她慌张地问道,“你……你……你不会是……饿了吧?” “是饿了。”他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崩溃,她夕瑶的死法会不会太搞笑了?!被她爱的人吃了,填饱了他的胃。 夕瑶被汎尘的话,吓得一点醉意都不敢有,她连忙撑起身,她可不想就这么死了,说道,“饿了的话,我,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她爬到床边,一只脚才落地,却被他一把拉住,她的脚尖再次脱离了亲爱的大地。 “汎尘,我不想死,不要吃我……”她委屈道,她来找他,可不是为了填饱他的胃。 “可这里,只有你了。”汎尘略无辜地说道,他似乎别无选择,这不能怪他。 “啊?!”夕瑶张大了嘴巴。 汎尘低下头,低声说道,“夕瑶,我想要你。” 夕瑶的鼻尖略过一阵若有似无的气息,带着一点烈酒的余香,响起梦幻般朦胧的声音,根本不是询问,是在通知她,而是毋容置疑,容不得任何反驳的余地。 果然,不等她做出回应,他再次欺上她的红唇,同时她身上的衣服彻底剥落,从她手臂上一路滑下,她腰间的手臂一收,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他身上。 随着他炙热的气息,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极速加快,“呯——呯——” 汎尘感觉到夕瑶很紧张,问道,“你很怕吗?” “不怕。”她趁着酒精的作用,壮了不少胆,她咬着唇畔,双颊通红,伸手解开了他身上的腰带。 挂在床沿上,垂在地上。光滑明亮的地板,雪白的衣衫一件件落下,安静地躺着。 她的身体柔软地躺下,落在在双蓝眸中,尽显娇羞。 “疼吗?”他看着她胸口残留的獠牙印,低头吻下。 “不疼了……”她侧过头,手指塞进自己的嘴巴,咬着,或许是忍着,因为那落在她身上的吻让她觉得触电一般,贯穿了整个身体。 那只手一路滑下,不知是她身体的柔软,还是她的敏感,让她觉得他指尖带来的触感变得异样微妙。 “嗯……”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娇喘,她睁大眼睛,被自己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拿掉咬着的手指,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她捂着脸,扭过头。 烈酒的醇香,泉水的甘甜,暧昧的空气,屋内传出魅惑的喘息声,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午后,若有似无,融于风雪,久久不散。 他抬起她的腿,当突破那一层薄弱又倔强的阻碍,他已足够温柔。 “啊——!!”她的眼角淌下两行泪水,一阵终生难忘的刺痛。 他愧疚而心疼地看着她,放慢了动作,抱起了她,亲吻着她脸颊的泪水。 他说了很多次,她是他的,这一次,她真的成了他的女人。 门口的枕头,倾斜在门槛上,却不显得孤单。 窗外漫天飞雪,一尘不染的苍穹,落下人们单纯的思念,和相遇的渴望,以及恋人之间更多更深刻的触摸,谁是谁非的执念,只为懂你的人撰写不老的传说,一曲伊人低声吟唱,琴声悠扬,扣人心弦,清新甘甜。 …… 不知是酒醒还是梦醒,夕瑶睁开眼,侧着身,一手本能地抱着被子,露出雪白的香肩和手臂,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尽,残留着汎尘身上的气息。此刻的夕瑶,倒是少了一份盛气凌人和淘气,多了一份女人的妩媚和乖巧温顺。 夕瑶伸出一根手指,屈指一弯,拨动了两下,扫过汎尘纤长的睫毛。 夕瑶心道,应该是真人,没错吧?你能睁开眼睛,我就相信你。 汎尘的睫毛动了动,映入夕瑶视线里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一道蓝色风景,夕瑶不知为何,一看到汎尘的眼眸,就落荒转身,不敢再直视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庞。 “是个真人!真的是他!他竟然跟我睡同一张床!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自己爬上他的床的?好奇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然没有把我拎出去丢掉?!夕瑶,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铜墙铁壁啊!这样都可以赖着无动于衷,是他脑子冻坏了,还是我修成正果了?!”夕瑶在心里偷偷说道,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嗯?!”夕瑶只觉得腰间缠上一只手,身体猛的往后一拽,整个人被拉了过去,被揽进某人怀里,这是真事吗?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要踹我下床呢!”夕瑶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等一下!夕瑶用力眨了眨眼睛,这地上七零八落的衣服是谁的? “呵呵,应该不是我的吧……”夕瑶傻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笑声干涩,好假,她自己都想踹自己一脚,她低下头,才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肩膀和手臂,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假的!假的!肯定是假的!夕瑶揭开被子一角,将头埋进被子,她竟然一丝不挂,那只不属于她的手臂缠着她的腰,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比她本人的任何部位都要淡定,这是什么情况?!夕瑶彻底凌乱。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不是一直都对她不温不热的吗?时不时下驱逐令,让她下山,让她去西岚殿。 “天哪!难道我被**了!”夕瑶惊呼一声,脱口而出,语出惊人。 她的思绪开始乱窜,开始胡言乱语,“虽然我喜欢你,但是你也不能**我啊!我是想过那个啥啥啥的,可是我只是想想而已,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这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至少得先见一下双方父母才行……不对!汎尘,竟然**我?!” “**?”汎尘立刻松开手,不知是嫌弃还是不以为然。 夕瑶转过身,像只抓上岸垂死挣扎的虾米,供着身体,保持警惕姿势,双手抱着被子,护胸状态,与汎尘保持警惕的距离,“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反正已经发生了。”汎尘却十分坦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穿上衣服,起身下了床,捡起地上的外袍。 “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你诱惑我的,不关我的事,”汎尘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足够夕瑶风雪中凌乱十天,他披上外袍,系上腰带,穿戴整齐,没事人一样,夺门而出前,说道,“你如果怀孕了,孩子不会叫汎尘,但会跟我姓。” “孩子?!啊——我——不——信!你耍我!”夕瑶在房内呐喊,惨绝人寰。 汎尘的心情却出奇的好,或许,这天以后,他的心情一直都会很好。 夕瑶抱着被子,瘪着嘴,嘴里叼着被角,成憋屈状态。努力回顾“案发情景”,为何她好像记得是她自己解开了他的腰带,脱掉了他的衣服? 夕瑶吃惊地张大嘴,涌出一股酒味,闻到气味的她,自觉地捂上嘴巴。 天哪!我竟然干出这种事?!这不是我的作风!却绝对不是我夕瑶干不出来的囧事,我好色,肯定是被他的皮囊给诱惑了…… 遗漏的部分案发情景: “那我走了。”汎尘丢掉夕瑶的手,她的手“啪嗒”一声,磕在床板上,微微的痛感。 “不要——!”夕瑶意识过来,抓住汎尘的衣角,又道,“在这神圣的一刻来临之前,可不可以夸我一下?” “什么?” “夸我心地善良,有内涵,有气质,有品味,聪明伶俐,知情达理,夸我夕瑶是你汎尘见过最好的人,最漂亮的人,最温柔的人,尽情夸我吧,我不介意的。” “太多了。” “不多,那说你爱我。” “不说。” “吝啬鬼!你欠我的,必须说!” “不说。” “算你狠,有什么了不起,鬼稀罕!说了你会少块肉,我听了还多长肉?切——” “口是心非的女人,不可爱。” “我爱你!” 正文 112、隐藏的阴谋 1 readx; 汎尘的身体依然虚弱,见夕瑶出门,问道,“去哪?” “打水。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提了提水桶。 汎尘抓了一把雪,丢进夕瑶的木桶,说道:“煮煮就化了,一样是水。”他虽然身体状况不佳,却依然是一副霸道的口吻,脸上仿佛写着两行小字:不经我的允许,你哪也不准去! “一点都不一样,不可以一概而论。那老爷爷就是一直喝那泉水的,看他多健康。” 夕瑶明白,他们很快就得离开昆仑山,离开以后,汎尘再也喝不到昆仑山上的泉水。但她还没有对汎尘开口,她知道,以他的性格,他若不愿意,他会毫不犹豫地杀光所有的人,将昆仑山夷为平地。 夕瑶则认为,无息长老收留他们的这段日子,已是多有打扰,岂有继续叨扰的道理,更别说带来一场杀戮,血洗昆仑山,那真是罪恶深重。 “那老头要死了,会跟你说吗?” “汎尘!” “别去。” “我又没让你去。” “我陪你去。”汎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说,什么泉不泉眼的,这么爱折腾,等会就把你埋了。 夕瑶从汎尘的眼眸里读出不好的用意,说道,“算了,不用你陪我去。” “不行,你怀孕了。” “怀孕?!我没怀孕!”夕瑶如晴天霹雳,她什么时候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 “我说你怀孕了,就是怀孕了。” “你这么厉害,那你自己生啊?!”夕瑶凌乱,掉入另一个死胡同,在是否怀孕的问题上做无谓的争辩。前一秒她在沉寂在何时出发下山,如何找一个适当的理由离开昆仑山,不让汎尘起疑,不能让他知道是无息长老下了驱逐令。 汎尘不是想要孩子,他只是觉得,那啥了以后,夕瑶肚子里就一定会多出一个长的像汎尘的小孩,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呵呵。”汎尘突然笑了,笑容浅浅,却流露出深深的歉意和忧伤,他突然意识到,不该有孩子,难道等他死了,再多个孩子让夕瑶难过吗? 汎尘忧伤的笑容,带着一丝哀愁,映入夕瑶的眼眸,她拉起汎尘的手,问:“怎么了?” “没事,我陪你去。” “好吧。”夕瑶点了点头,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想一起去也不能去了,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夕瑶领着汎尘翻过一座雪山,见他脸色煞白,他明明很疲惫,却一声不吭,夕瑶暗自责备。 “嗯哼……”汎尘的手臂从夕瑶手中滑落,身体直直地垂下,跪在雪地里。 “怎么了?”夕瑶见汎尘难受的模样,蹲下身,“别吓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汎尘眼眸里的蓝色又浅了一层,这是夕瑶最怕见到的情景,这段时间,他眼眸里的颜色,一直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像被什么洗净,夕瑶好怕,那双温柔的蓝眸彻底褪尽之后,他是不是该离开人世了? 汎尘见夕瑶一脸担忧,眼里噙着泪,忍受着自身的痛楚,反而安慰夕瑶,“傻瓜,你在怕什么?” “没有,我不怕,不怕。”夕瑶眨眼之际,泪水已滑落,她真的很害怕,怕他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怕他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怕他不说话就再也开不了口喊她的名字。 “我不能陪你去了,暂且饶了它。”汎尘笑道,擦去夕瑶脸颊上的泪水,看来他今日是埋不掉那一汪泉眼了。 “不去了,我们不去了,我们回去。”夕瑶想带着汎尘尽快离开,她害怕,害怕回忆起那雪山之巅的坟墓,害怕那水晶棺材,害怕那具尸体。那画面却不停地闪现在夕瑶脑海里,坟墓,墓碑,水晶棺材和汎尘冰冷泛白的尸体,事实上,夕瑶当初见到的坟墓,就在这附近,这让她更加不安。 夕瑶扶起汎尘,汎尘低下头,看着自己指尖自动生成的姬孪灵剑,没有遇到危险的情况下,灵剑还是第一次自行生成,剑头抵在雪地里,撑起汎尘,连它都希望汎尘尽快离开这里。 夕瑶将汎尘带回了屋子,他疲惫得睁不开眼。 夕瑶蜷缩着身体,将汎尘搂在怀里,她的手指拂过汎尘的脖子,不自觉地颤抖,两颗深深的獠牙印,触目惊心。 今日的风雪比往日还大,这将是他们最后一夜,难怪格外的清冷和寂寥。 汎尘已入睡,夕瑶则无心睡眠,她望着窗外的风雪,感慨道:“这房子,真是无情,相处这么多天了,一点都没有留恋呢,还是一样的冰冷。” 次日,待夕瑶醒来,却看见汎尘安静地凝视着她,她心里猛地一触,鼻子泛酸,他依然温柔如旧,只是这双眼眸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他自己却看不见这变化。 “好些了吗?”夕瑶强忍着心里的难过,柔声问道。 汎尘低下头,吻在夕瑶额头上。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夕瑶提议道。 “嗯?”汎尘有些疑惑。 “这里太冷了。” “好。”汎尘应道,夕瑶来到昆仑雪山,他知道她不喜欢这里的天气,却因为他而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现在又说因为寒冷而要离开,想必事出有因,他却没有追问的意思,他从来都不会逼迫她,不让她为难。 已没有和无息长老道别的意义,汎尘和夕瑶直接下了昆仑山。 无息长老却站在白宫前,一路目送汎尘和夕瑶的离去。 “为什么去西岚殿?”汎尘认出这条路是通往西岚殿的。 夕瑶听出汎尘口气里莫名的不爽和怒意,想必和住在西岚殿的某人有关,夕瑶连忙解释道:“不是去找亚炽的。” 汎尘听到亚炽的名字,脸色阴沉了一半,空气里弥漫着不详的烟火气息。 “别这样,真的不是特地来找亚炽的,我想见亚彦妠。” “亚彦妠?” “嗯,很快就好,不会耽误很久。”夕瑶望着前方的路,说起亚炽,说起西岚殿,不知现在是一副怎样的场景,那场杀戮是如何平息的,亚炽至今都没有出现,没有去找她,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西岚殿依旧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金光灿灿,高贵的气质,强大的威慑力。 西岚殿里没有尸体,只有数不清的女婢们跪在地上,擦洗地面上顽固的血迹,这已是第六遍大清洗,才使西岚殿基本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这些女婢们却不是西岚殿原本的人,而是闵德府的女婢。 “少爷!”秦泠儿从一间屋子里出来,手上的药洒了一地,见到汎尘,愣在原地,激动得说不出话。太多人不记得汎尘,在睡梦中被他抹去了关于他的记忆,却还是会漏掉一些人。而某些人的心里,他一直存在。 “什么?”空气里响起一个小孩的吃惊声音,随后是光着脚跑在石板地面上的声音,从远到近,“主人!我就知道你没死!” “吉宝?”夕瑶认出吉宝的声音,即便看不见,听到吉宝的声音,还是觉得十分亲切。 “夕瑶,见到你,我很开心。”吉宝也是事后才听说那场婚礼搞砸了,夕瑶并没有如愿和汎尘成亲,却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纯种吸血鬼亚彦妠成了闵德府的少夫人。今日见到汎尘身边依然站着夕瑶,吉宝倒是很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 “我不开心!”秦泠儿不愿见到夕瑶,走上前,拿起汎尘的手,第一眼就见他气色极差,正要替他把脉,却看见他手掌上的獠牙印,灌入秦泠儿是视线。 夕瑶见状惭愧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秦泠儿从夕瑶缥缈的目光里发现端倪,汎尘每次受伤,必然都和她夕瑶脱不了关系,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何不彻底消失?为何会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汎尘身边? 一年前,秦泠儿因受不了打击,见不得汎尘和夕瑶成亲而跑出了闵德府,跑到千草园,一心照料草药,不问世事,只为逃避现实。吉宝放心不下而留在千草园,一直陪着秦泠儿。 西岚殿出事,始祖吸血鬼回归,血洗西岚殿,牵扯进各大种族,同样惊动了闵德府。 吸血鬼有自愈的能力,而始祖吸血鬼的力量过于强大,所攻击之人,即便是吸血鬼,也被破坏了其自愈能力。 亚彦妠与汎尘决绝,为了亚必尔纳家族重嫁亚炽,这事已众所周知。汎夫人却依然承认亚彦妠的儿媳身份,提供帮助,除了闵德府的女婢和守卫,包括闵德府的药剂师,纷纷调到西岚殿,甚至是藏身于千草园的秦泠儿,也由灵珊亲自登门拜访,带到西岚殿替伤者治愈。 秦泠儿瞥见汎尘脖子上的伤口,转头怒视着夕瑶。 夕瑶被一个小姑娘盯得浑身不自然,毕竟是她理亏,也怨不得人。 “走,你不是要找亚彦妠吗?”汎尘拉起夕瑶的手,绕过秦泠儿,往亚彦妠的住所走去。 “少爷……”秦泠儿握紧双拳,以她的医术,多少已目测出一些常人看不出的症状,特别是那双眼睛,预示着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吉宝跟着秦泠儿离开闵德府,那时以为汎尘和夕瑶在闵德府过着郎情妾意的好日子,加上汎尘自身强大,吉宝自认为离开一下,问题应该也不大,没想到这一别,却差一点成了生离死别。吉宝的自责不比夕瑶少,吉宝发誓至此以后,寸步不离,肝脑涂地也再所不辞。 正文 113、隐藏的阴谋 2 readx;?汎夫人不在西岚殿,灵珊却寸步不离地守在亚彦妠的身边,悉心照料。笔~趣~阁www.biquge.info 满屋子的药味,扑鼻而来。西岚殿可不怎么需要药材的,纯种吸血鬼几乎不需要依赖普通人的药材,他们可以快速的愈合伤口。遭遇始祖吸血鬼的袭击,亚必尔纳家族的一切规则都被重新打破。 灵珊见到汎尘,先是一喜,随即见到夕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夕瑶早已想起全部的事,却并没有告诉汎尘那日在闵德府所发生的事,更没告诉汎尘,是灵珊将夕瑶交给一个假冒汎尘的男人手里,是灵珊奉命领着夕瑶走向绝望的深渊。 灵珊向汎尘倾了倾身,退出了门,关门前极其不友善地瞥了一眼夕瑶。 夕瑶轻叹一口气,被人讨厌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呵呵,真是够讽刺的。”亚彦妠尴尬地笑道,再次见到汎尘,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曾经一口一个“夫君”和“奴家”,虽然汎尘从未承认过,亚彦妠倒也叫的舒心自在,现在可好,汎夫人还承认自己儿媳的身份,多么尴尬的关系。 吉宝好忙,看看床上斜靠着的亚彦妠,看看一脸愧疚的夕瑶,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汎尘,吉宝的脑袋跟拨浪鼓一样,在三个人之间转换。 汎尘见到亚彦妠,也十分不自觉,转身离开前,对夕瑶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亚彦妠冷眼看着汎尘出了门,感慨道,“还真是无情无义,夫妻一场,本是缘分不是?何需如此决绝?” 显然,吉宝站在夕瑶这边,没有跟着汎尘出门,爬到凳子上坐下。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主人选择夕瑶,更因为夕瑶也是吉宝的朋友。 “你今日来西岚殿的目的是为何?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示威?真是可笑,纯种吸血鬼,还不如一个区区的混种。” 纯种吸血鬼都自命不凡,他们身上的确流淌着高贵的血液,潜藏着强大的力量,而混种吸血鬼,顾名思义,血液混乱不堪,甚至肮脏。亚炽和亚彦妠,若不是因为中了亚绔的计,导致他们的成长受到限制,力量被局限,也不至于在这次与始祖吸血鬼的战斗中占了下风。 夕瑶走到亚彦妠跟前,脸上并没有亚彦妠口中胜利者的姿容,而是虔诚地跪在地上,恳求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亚特还是亚彦妠,但我知道,你是把我变成吸血鬼的初始者,甚至是给我做复苏礼的人。” 亚彦妠被夕瑶这一跪,略感诧异,“不是记起所有的事了吗?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单纯唤醒你的吗?竟然还选择做我的仆人不成?” 被唤醒的混种吸血鬼不能背叛初始者,实则意义是他们无法杀死初始者,并不代表他们是木偶,没有自己的思维。换言之,夕瑶记起所有的事,即便亚彦妠是夕瑶的仇人,夕瑶有非杀亚彦妠不可的理由,甚至有将亚彦妠大卸八块的力量,她依然杀不死亚彦妠。 夕瑶摇了摇头,问道,“人类可以变成吸血鬼,那么作为初始者,能不能把吸血鬼重新变成人类?”夕瑶不想沉浸在血液的无限欲望中,她若不愿离开汎尘,终有一日,她会吸干他。 “哈哈。”亚彦妠觉得这是一个惊天大笑话,怎么会有这么搞笑而单纯的人? “不行吗?”夕瑶落寞地望着亚彦妠。 “行,当然有办法了,”亚彦妠下了床,走到夕瑶跟前,弯下水蛇般的腰,在夕瑶耳边说道,“死了就行,只有死亡才能彻底结束吸血鬼的命运。” 亚彦妠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夕瑶,心道:可悲的混种吸血鬼,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落在平凡的人类身上?人类变成吸血鬼,得到长久的寿命,哪能那么轻易随便?得到一些蝇头小利,就一定会付出更多的代价。想必是夕瑶的身体进入到新的阶段了,嗜血的阶段,甚至会为了血液而丧失最后的一点人性,等到那时,她会彻底忘记自己是个人,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工具,一个嗜血与杀戮的工具,只听从强大的纯种吸血鬼,这就是纯种吸血鬼都想成为吸血鬼之王的理由,王者才能拥有一批不惧怕死亡,而渴望杀戮的工具。 始祖吸血鬼是厉害,原始的力量就是强大,轻易就能打破几千年来例行的规矩。但是毕竟只有三个人,而亚必尔纳家族也不是吃素的,拥有那群嗜血的杀人工具。两派力量最终得以均衡,换言之,两败俱伤,才导致现今这个局面。 本是亚炽与夕瑶成亲的日子,亚炽预备设宴十日,实则隐藏着一个阴谋,那些参加婚宴的人们,被一个个吸血,变成吸血鬼,西岚殿里,不断有吸血鬼吸人血,不断有新的吸血鬼生成,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十个,十个变百个,百个变千个,最终隶属于纯种吸血鬼。 听到亚彦妠的话,夕瑶的心变得冰冷,喃喃道,“这么说,我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明明只有四年光阴,如此短暂的时间,为什么还是不能相守?” 吉宝伸出手,扳了扳手指,准确地说,已没有四年,只剩下三年零八个月。 亚彦妠不明白夕瑶的话,问道:“什么四年?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夕瑶还是不死心,追问道,“如果,如果我不想死,我该如何控制自己,不去伤害身边的人?” “控制?哈哈!”亚彦妠笑出了眼泪,“可笑的自制力,只有纯种吸血鬼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欲望和思维,才能做到收放自如,对于你这样的混种吸血鬼来说,没有自制力的说法,最终都会沦落成纯种吸血鬼的嗜血工具,没有任何思维。” “没有思维的嗜血工具?”夕瑶最后一点希望被亚彦妠的话打入无底的深谷。 “除非你是吸血鬼界的贵族,除了纯种吸血鬼,混种吸血鬼界也存在着贵族,他们也是自由人,他们世代为纯种效力,被赋予了赦免的权利。只可惜,你什么都不是,你是最为下贱的混种吸血鬼,”亚彦妠坐在床边,双腿叠放,弯下腰,放低了声音,笑道,“你赢了,至始至终你都得到了他,他也用心维护着你,悉心呵护着你,可悲的是,到头来,你仍然无福消受他全神贯注的爱。” 这就是亚彦妠任由夕瑶存在,因为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只会沦为一件杀人工具。 吉宝瞪大眼睛,吸血鬼果然可怕! 夕瑶的心碎了一地,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根本不奢望长久的寿命,她不是自愿要变成吸血鬼的,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与汎尘共度最后的时光,为什么最后一点期盼都要剥夺得不留余地。 “呯”的一声,门被砸开。 夕瑶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门口的汎尘,越发觉得委屈。 太久了,汎尘等的有些不耐烦,看到夕瑶跪在地方,眼眶里噙着泪水,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误会。 “耶——?!”吉宝张大嘴,自己主人瞬间变脸,原本俊美冷艳的脸庞顷刻间布满杀戮的暴戾,如火山爆发,涌起强大的杀气。 一股蓝色的火焰如凶猛的洪水,涌向亚彦妠。 “还真是过分呢!”亚彦妠却丝毫不畏惧,冷眼瞥向夕瑶,心里却莫名沧桑。 “不要——”夕瑶起身挡在亚彦妠跟前,蓝色的火焰瞬间化成一股透明的气流,扫过夕瑶的身体,吹起她的衣裙和长发。 亚彦妠毕竟是夕瑶的初始者,无论如何,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亚彦妠死在自己面前。即便亚彦妠不是夕瑶的初始者,夕瑶依然会挡在亚彦妠跟前,毕竟亚彦妠并没有伤害夕瑶,只是汎尘误会了。 “走。”汎尘走上前,依然不问缘由,不逼迫夕瑶,不让她为难,只是拉起她护在亚彦妠跟前的手,走出了门。 吉宝从凳子上跳下,快步跟上。 “汎尘,即便不需要我出手,你也一样会受到最好的惩罚。最深刻的惩罚,不是出自敌人之手,而是自己心爱之人的手,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既然你拒绝我对你的救赎,那你就好好享受她带给你的死亡盛宴吧!”亚彦妠拿起桌上的药碗,喝了一口,随即砸在地上。 “我们,要不先留下,好吗?”夕瑶停下脚步,提议道,低头看着汎尘拉着自己的手,她将另一只手放在汎尘手背上,紧紧地抓住。 是啊,她应该感到荣幸,他的心里一直都装着她一人,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是,汎尘对夕瑶越好,她就越害怕。 亚彦妠的话,不带一个脏字,字里行间却暗藏刀光剑影,可她说的都对。 “怎么了?”汎尘转身问道。 夕瑶摇着头,却不说话。看得一旁的吉宝都着急,然而着急没有任何用处,吉宝听到了夕瑶和亚彦妠的对话,那样可悲的结局,吉宝是千万个不愿开口说起,更别说当事人夕瑶了。 汎尘见夕瑶不语,她闪躲的目光里是不安和焦虑,汎尘也不再追问,只是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 被汎尘胸怀挡住的夕瑶,才敢暂时淌下因为承受不了恐惧而涌出的泪水,因为委屈,因为不甘心,却不敢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只是沉默。 正文 115、结下梁子 1 readx;?“不过是只吸血鬼,蠢货,你在玩火**。笔?趣?阁wWw。biquge。info”汎尘已暴走,持剑冲向亚炽。 亚炽闪到一边,遗憾地摇头,嗔怪汎尘才疏学浅,说道,“这样的量词如何配的上我高贵的身份?好歹也是纯种吸血鬼,血管里流淌的可是无与伦比的高贵血统呢。”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纯种吸血鬼,在我汎尘眼里,也不过是具尸体。”汎尘话语间,灵剑凌空划过。 “不要——”夕瑶看着蓝色的姬孪灵剑往她头顶削过,离亚炽的喉咙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亚炽却安然躲过,移到远处,只被姬孪灵剑削去一缕长发,亚炽笑着说道,“小家伙,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如果我死了,你愿不愿意给我陪葬?” “不是的,我有事求你帮忙。”夕瑶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很怕远处的汎尘听见,夕瑶来找亚炽并不是为了叙旧,却又无法和汎尘开口的难言之隐,或许只有亚炽可以帮助她。 夕瑶瞥见汎尘,忽然意识过来,“亚炽,你先放开我,你真的会惹到他的。” “汎尘吗?惹到了,那又会怎么样?”亚炽拭目以待,他还真不怕汎尘。 “不是你会怎么样,是我会怎么样,估计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夕瑶绝望地说道。 “那就别洗了,你又不脏,我也不介意,不是吗?” “废话这么多,看来你是活腻了,我手头可没木桩,无法送你入眠,那么,直接送你去死吧!”汎尘邪恶的一笑,收回灵剑,手心下方集起一团高速旋转的气流,顷刻间一团蓝色的火焰转移到正要闪开的亚炽,将他团团围住,火光四起,越收越拢。 “糟糕,被困住了呢,他使了阴招,”亚炽嘴上这么说,实则却十分淡定,低头吻了一记夕瑶的发顶,“小家伙,你身上好闻极了,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殉情,可好?” “好什么好?!好个大头鬼!”夕瑶快被亚炽气疯了,若这么和亚炽死一块,就真的变成一伙的了,夕瑶心道:这回真要冤死了,汎尘一定会唾弃我的骨灰的! 蓝色的火焰以极快地速度收拢,汎尘却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 “亚炽,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而且只能跟你说。” “哦,是吗?只能跟我说?”亚炽喜欢这句话,让他的心情好极了,他才犹犹豫豫地松开夕瑶,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夕瑶舒了一口气,容不得想太多,她闭着眼睛冲向蓝色的火焰圈,果然,她穿过之际,蓝色的火焰被汎尘熄灭了。 夕瑶一把抓住汎尘的双手,才使他放不出那把分分钟想烧死亚炽的火,夕瑶紧紧地握着汎尘的手心,好像稍有松懈,亚炽真的会被烧成灰烬。 夕瑶头也不回地拉着汎尘,他却根本不想离开,这回是彻彻底底和亚炽结下了梁子。 夕瑶使了吃奶的劲,各自姿势拖拽,才将汎尘移动两公分。 “小家伙,可别忘了,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的棺材可一直愿意为你打开。”亚炽简直是补刀高手,在夕瑶身后不怕死地喊道,她已焦头烂额,亚炽却真的一点都不怕事多! 夕瑶额前三根黑线,这是赤裸裸的告白还是调戏?不管是什么,汎尘的火焰已岌岌可危,随时会爆发,这西岚殿会因此夷为平地吗?这可是古迹啊! 如果汎尘的眼眸会放火,亚炽和这个世界必然在一瞬间已壮烈牺牲。 夕瑶转过头,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亚炽,仿佛在说:求你祖宗十八代,先离开可以吗? 亚炽勉强得耸了耸肩,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消失。 “要不,我们离开西岚殿吧?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的,是吧?呵呵呵……”夕瑶改口道,也不知道是谁,在不久前提议要暂时留在西岚殿。 “不行,等我烧了他再走。”汎尘固执道。 “别!”夕瑶始终不敢放开汎尘的手,“别管他了,不行吗?他也只是嘴巴比较欠扁,其实人也不坏。” “就是嘴巴吗?” 夕瑶顺着汎尘的视线低头看去,正是刚才亚炽的手臂一直缠着她的位置,惨了,罪魁祸首似乎不是亚炽,而是她夕瑶自己。 夕瑶连忙说道,“别!别生气了,我跟他没什么,他只是比较喜欢玩,越是不让他做的事,他就越想掺一脚,我们不跟他玩就是了,别跟他玩,好不好?” 夕瑶连哄带骗,各自说情。 “不好!”汎尘咽不下这口气,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就剩下亚炽和亚彦妠了,亚濏还小,如果亚炽死了,吸血鬼界该由谁统治呢?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遭殃。” 夕瑶记得亚彦妠的话,按她说的,数不胜数的混种吸血鬼,最终都会堕落成杀人嗜血的工具,如果没有英明的统治者去管理那些杀人工具,不单单是吸血鬼界混乱,而且会影响到整个世界,危及其他人的生命。 “谁遭殃,又与我何干?”对汎尘来说,或许只有夕瑶才与他有关吧。 “别造孽了,善恶有报,万一真落到你头上呢?我不想你有事,请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夕瑶是鼓足了勇气才决定继续留在汎尘身边,她不再逃避,不再退缩,全都是因为他,她不希望再有其它不好的事陨落,动摇她的决心。 夕瑶见汎尘略有动摇,她才露出释怀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夕瑶厚着脸皮说道,踮起脚尖,轻吻在汎尘唇上。 汎尘的手脱离夕瑶的约束,糟糕!夕瑶不自觉地想起那时的洛奇,好好睡个觉,莫名其妙地被汎尘烧了两次,那么亚炽呢?完了!她还没找他呢! 然而在夕瑶担心之际,只觉得心脏快得已漏跳好几十拍,汎尘的手轻扶在她的脸颊和头上,他闭上双眸,柔软轻弹的唇,温暖甜蜜的舌,无声地倾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轻吻突然变成深吻,深不见底,触不到底,他席卷了万千山河的柔情眷恋,只倾注于身前唯一令他心动的她。 这样深沉的爱,或许此生只能经历一次,所以才惹天地嫉妒,纵然如此短暂,如昙花一现,却繁花似锦,绚烂一生,值得三生回顾。 甜的,灌了蜂蜜一般;软的,铺了棉花糖一样。 “遇到你,真好;认识你,真好。”夕瑶在心里说道,脸颊不由分说地染红,手臂缠在汎尘的脖子上,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拥吻。 远处的秦泠儿端着药木盒子,站在长廊的柱子边,手指死死地捏紧木盒的边框,她还没来得及给汎尘诊治,他却因为不放心夕瑶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秦泠儿不懂,明明是不可饶恕的女人,在两个男人之间游走,却可以三言两语化解汎尘愤怒的情绪,真是可笑之极,也真是可怕之极。 “快点!快!”西岚殿的另一边,几名吸血鬼不耐烦地催促道,十几个妙龄女子往大厅走去。 女子们进了门,见到躺椅上慵懒的俊美男人,略带着些许病娇气质,女子们均自觉地走上前,匍匐在男人身边,祈求靠的更近,贴的更紧,献上自己的脖子和血液,哪怕是死亡来临之前,都坦然接受,毫无任何怨言。 一个,两个,三个……纷纷倒下。 “真糟糕,还是想念那小家伙的血液呢。”亚炽抬起头,獠牙上滴着女人的血液,女人仰着头,高高抬起的尖下巴,迷离的眼眸,多情而妩媚的姿容。 亚炽松开手里的女人,靠在躺椅上,望着天花板上金光灿灿的吊灯。 女人的身体软软倒地,并没有被吸干血液,只是有些疲惫,爬过其余的几具尸体,攀上躺椅,匍匐在亚炽腿上,等候最后时刻的来临。 另一边的夕瑶将汎尘拉进了屋子。 “不是说要离开西岚殿吗?” “既然遇到秦泠儿了,至少让她替你诊治下。”夕瑶拉着汎尘坐在桌边,等着秦泠儿。 “是你想去找亚炽?” “不是!没有!”夕瑶条件反射地否定,她撒谎了,先不离开西岚殿,一部分原因是汎尘的身体状况,另一部分原因,确实为了去找亚炽,当然,她不能在汎尘面前承认这事。 “少爷。”秦泠儿进了屋,仍然端着那个药木盒子,她不愿多看夕瑶一眼,径直走到汎尘身边,放下药木盒子,替汎尘诊治。 夕瑶觉得屋子里的气氛莫名压抑,一年多不见,夕瑶感觉到秦泠儿又讨厌她了,而且比闵德府的时候还要厌恶。 “要不,我先出去?”夕瑶被秦泠儿的无名火压得喘不过气。 “你想躺进他的棺材?”汎尘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夕瑶,他虽然答应夕瑶不会杀了亚炽,可是他不允许亚炽如此嚣张的存在。 “呵呵呵……怎么可能……”夕瑶一脸抱歉的笑容,分明是心虚,被亚炽这么一搅和,她都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理由去找亚炽,“那我还是留下吧。” 正文 116、结下梁子 2 readx;?秦泠儿的诊治结果,令她自己都诧异,汎尘的身体只是因为血量少而虚弱。笔@趣@阁wWw。biqUgE。info可是这种虚弱的程度,不该单纯由血少而引起,然而除此之外,又找不出任何原因。 吉宝也发现汎尘眼眸的异样,在汎尘眼前挥了挥手,想试一试他的视觉是否出现了问题,随即放下手,吉宝又差点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少爷好生修养,切勿动气,紊乱了气息,不利于康复,泠儿先去配药。” “泠儿,等一下。”夕瑶追出了门。 秦泠儿转过头,目光充满敌意,说道:“别这么叫我。” “好吧,”夕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有注意到汎尘的眼眸吗?” “你说呢?要不换你来做药剂师?” “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质疑你的医术,但你也没有提,所以我才……” “少爷的眼睛若坏了,瞎了,眼不见为净,不就正合你意?”秦泠儿鄙夷的目光不留余地地扫过夕瑶,继而又道,“这样,你就可以做哪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夕瑶觉得秦泠儿这话说得有点过头了,“泠儿,你可能误会我了……” “哼,或许你也以为我瞎了,还有,别叫我名字!听得我刺耳。”秦泠儿转身离开。 夕瑶叹了一口气,在闵德府,好不容易跟秦泠儿建立起的友好关系,也仅仅维系在一段时间内,说崩塌就崩塌,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小家伙……” 夕瑶跟前响起亚炽的声音,浑身一哆嗦,汎尘还在屋里,夕瑶立刻跑上去,捂住亚炽的嘴巴。 亚炽拿掉夕瑶的手,小声而暧昧地说道:“哦,这是准备跟我偷情吗?”话音刚落,他揽起夕瑶瞬间消失。 “偷你的大头鬼!” “也是,你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不需要偷,所以,你赖在汎尘身边,是几个意思?朝三暮四,可不是好孩子呢!”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不是已经和亚彦妠成亲了吗?” 亚炽会心一笑,说道:“哦,小家伙,原来你还在介意这事呢,要我如何补偿你,你才会不生气呢?” 夕瑶只是陈述事实,并非是介意,但这话似乎让亚炽更加误会了,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听夕瑶说什么,只会擅自歪曲事实,挑他所认为的重点去理解。 “亚炽,我已经想起所有的事了。”夕瑶坦白道,就像她失去记忆的时候,和亚炽坦白自己对汎尘动了心一样坦诚。 “就因为想起来了,所以回到汎尘身边了?”亚炽的语气瞬间变得落寞,哀伤道,“小家伙,你太无情了,想起汎尘,就可以忘记我吗?这么残忍的事,你是如何心不跳脸不红地做出来的呢?”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只是一直拿我当消遣,差不多也该够了,别装了。”这话也只有现在的夕瑶敢说,失去记忆的她,自视卑微如蝼蚁,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闭口不提,埋在心底。 “小家伙,你太不了解我了,喜欢你的地方可多了去呢,比如,你身上流淌着一半的人类血液,味道好极了。”亚炽埋下头,在夕瑶的脖子上舔了舔。 “咦——”夕瑶推开亚炽,“我找你,想确认一件事。” “确认完了,可以让我咬一口吗?” “不行!”夕瑶双臂交叉,态度端正,坚决不同意,纯种吸血鬼的獠牙有毒的,被亚炽咬了,汎尘一定会发现。 “那算了,我先走了。”亚炽转身要走。 “等一下,在彻底变成杀人工具之前,我还有多少时间?”夕瑶认真问道,她想知道,她还能在汎尘身边待多久。 “嗯?”亚炽转过身,是谁告诉她这件事的,真是多嘴,亚炽却不以为然,笑道,“所以,在你彻底沦落之前,把你的身体和血液献给我,如何?” 夕瑶心道:果然是耍我的,吸血鬼没一个好货,特别是纯种吸血鬼,既然早知道我会变成那个下场,还说什么要娶我? 不可以悲伤,不可以消极,夕瑶咬了咬牙,斟酌片刻后,问道:“可以借我一样东西吗?只有你有。” “你是说独一无二的我吗?当然可以,不过记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可能没有办法亲手还你了,到时候,得麻烦你自己拿去。”夕瑶望着亚炽,一脸决绝。 “小家伙,你不会是想要矢独剑吧?” 夕瑶摇了摇头,凑在亚炽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小家伙,我可以给你,不过,我不准备让你用上。既然你开口问我要了,我也不忍心拒绝你,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要回点什么?礼尚往来,才合情合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夕瑶知道躲不过了,她侧过头,撩开脖子上的长发,说道,“别太深了。”夕瑶不是怕疼,只希望亚炽可以轻一点,那么伤口就会浅一点,也会愈合得早一些。 “如果可以,我只想要你的血,小家伙,你可明白?”亚炽埋下头,舌尖滑过夕瑶雪白的脖子,獠牙扎进皮肤,发出“咔”一声。 “嗯……”夕瑶咬着牙,吃了一痛。 “我只想要你的血”,这并不是贪得无厌的索取,而是吸血鬼独有的告白,可惜夕瑶还听不懂。 亚炽吸了血,依依不舍地松开夕瑶,笑道,“那么,你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来取?” “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快去取。”夕瑶心事重重地说道。 “好,那我等你来。”亚炽舔了舔夕瑶脖子上残留的血迹,随即消失,不见踪影。 伤口火辣辣的疼,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夕瑶将一缕长发放回原处,盖住脖子上的獠牙印,满心的不安。 夕瑶一回到屋子,便被汎尘质问,“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泠儿的药房。” “这里不是闵德府。” “临时的……药房,呵呵,西岚殿有临时的药房,你不是看到我跟着泠儿出去的嘛!” “别骗我。” “不会,不会……”夕瑶坐在凳子上,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似和平时一样,实则是在用手掩护脖子上的獠牙印。 秦泠儿端着一碗药进了屋,“这是刚煎好的药,请少爷慢用,没什么事,泠儿先退下了。” “等下。”汎尘叫住秦泠儿,这一声却把夕瑶叫破了魂。 夕瑶放下手臂,叠放在桌上,深深地埋下头,仿佛避开视线,就可以避开现实。夕瑶暗自自责,怪自己撒谎前没有做足准备工作和善后工作,显然,秦泠儿已厌恶自己,根本不会帮她说话,早知道就换个理由了。 “少爷,什么事?”秦泠儿问道。 汎尘看着桌边的夕瑶,说道,“没事。” “泠儿告退。” 吓出一身冷汗的夕瑶,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秦泠儿离开以后,吉宝也走了出去,关上门,侯在门外。 夕瑶抬起头,端起桌上的药碗,走到汎尘身边,说道:“喝药吧。” 汎尘却避开夕瑶手里的汤勺,顾自躺下,不知在生什么气,显然是跟夕瑶在置气。 汎尘知道,夕瑶撒谎了,其实他根本不用跟秦泠儿对质,他心里也一清二楚,她根本没有去秦泠儿的药房。 汎尘太了解夕瑶了,不知是她太过单纯还是他太过心细,她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写满情绪,什么样的眼神会流露出秘密,什么样的举止会隐藏着心事,甚至撒谎的时候,那种心慌的表情,心虚的模样,也许只有她自己认为天衣无缝。 “你不喝药,身体就不会好;你身体不好,我就没血喝了。”夕瑶并不知道自己的谎言已被汎尘看破,他只是没有戳穿她。 夕瑶见汎尘不语,放下药碗,手背贴在汎尘额前,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汎尘拿过夕瑶的手,放在胸口,目光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幽怨的光芒,难以言状的悲伤感,说道:“这里,不舒服。” 汎尘觉得胸口发闷,隐隐作痛,夕瑶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骗他,她在隐瞒些什么,他就这么不令她信任吗?非得去找那只吸血鬼不可? 后知后觉的夕瑶,依然没有看明白汎尘的悲伤,也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白痴道:“胸口疼了?我去找秦泠儿。” “算了。”汎尘撒开夕瑶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夕瑶莫名被嫌弃了,她总是被人嫌弃,已经习以为常。夕瑶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依然很疼,手指摸过去,能感觉到两个深凹的洞,说了别咬太深,亚炽丝毫没有口下留情。 夕瑶烦的是这伤口没个几天,根本好不了,这意味着,她必须谨慎地躲着汎尘的视线,才不会被他发现。 “夕瑶,你是我的。” 夕瑶闻声抬起头,汎尘说这话的时候,夕瑶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情绪,仿佛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夕瑶却觉得无比温馨,如天籁之音。 “嗯。”夕瑶应了一声,起身探出头,看到汎尘闭着眼睛。她又重新坐下,拾起汎尘的一缕银白色的长发,心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的。 正文 120、黑暗帝国 1 readx;?夕瑶经常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地关注着汎尘,但当他发现她,她却很快跑开,她开始有意识地躲着他,这让汎尘感到头疼。笔&趣&阁www.biquge.info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答应,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汎尘在夕瑶身后说道,语气里没有愧疚感,甚至没有任何不自在,他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仿佛仅仅是因为她介意,他才愿意开这口提这微不足道的事。 当初崔哲楠的事,夕瑶的态度是十分鲜明的,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必须让他华丽丽地受到惩罚。可是汎尘,夕瑶虽然感到难过,却丝毫没有要惩罚或报复他的想法,她甚至有些害怕,怕他突然跟她说,离他远一些,不要再出现之类的话。 难道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差距吗?爱了就会变得不够勇敢,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外强内脆?真的很不公平呢! 夕瑶低着头,心道,明明是你对不起我,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一言带过?明明是不可原谅的事,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全部都被打乱了?我明明应该恨你才对。 夕瑶和亚炽什么都没做,她只是撒了谎去找了亚炽,汎尘就会很生气。如果换位思考,是夕瑶和亚炽发生了那样的关系,然后她告诉汎尘,这不是爱,这只是需求,汎尘还会平淡地原谅她吗?肯定不会! 夕瑶绞着袖子说道:“不公平!” 汎尘走到夕瑶跟前,笑道,“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因你而存在,终有一天,这把度量的天平,由你掌控。” “为什么会由我掌控?” “因为我会把最好的东西,全部给你。” 汎尘依然是那个他,暴戾,残忍,却又温柔,心细,时而无情,时而多情。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或许夕瑶还不习惯那双蓝色眼眸的消逝。 汎尘对夕瑶很好,和以前一样好,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眼中放大,无论多么细小的事,只要她介意,他都会给她一个交代,都会尽可能地为她抹去不安的情绪,处理好每一件事。 夕瑶拉着汎尘进了屋,她需要验证一件事,困惑了她好几天的事。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汎尘问道。 “我觉得你有问题,我觉得你很奇怪。”夕瑶直言不讳,她忍了很多天。每晚夕瑶入睡前,汎尘一定会去看她,然后吻在她额头上,跟她说晚安,但他从不留下过夜。 到底是夕瑶多想,还是汎尘有问题,试一试就知道了。夕瑶伸手去解汎尘的衣服。 “别闹了。”汎尘一手抓住夕瑶的手,一手托着她的脑袋,安慰似的亲吻了下。 “为什么只吻我的额头?!”夕瑶不服气道,为什么?汎尘可以碰陌生女人的身体,却偏偏拒绝她夕瑶?他们还是恋人吗?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动作,就是他亲吻她的额头,永远都是额头,额头都要烂掉了! 这就是汎尘无限的宠爱中,最奇怪的事,他依然爱护夕瑶,宠着她,却再也没有碰过她的身体。 汎尘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的小公主。” 夕瑶放下手,喃喃道,“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保证,很快,不会让你等很久,”汎尘信誓旦旦地说道,他摸了摸夕瑶的头,问道,“你是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去,还是先回家?” 夕瑶并不觉得她和汎尘还有一个家,何来回家一说? “嗯哼?很难抉择吗?” “和你在一起。”夕瑶回道,天哪!她的骨气去了哪里?就这样妥协了?!简直无药可救! 汎尘往汎夫人的院子走去,见到已收拾妥当的汎夫人,说道,“母亲,可否出发?” 汎夫人点了点头,按照吩咐,两顶轿子已侯在门外,只等主人上轿。 按照汎尘的意思,夕瑶一直乖乖地呆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倒是把吉宝挤掉了。 轿子穿梭在艳阳下,经过十里桃花,穿进黑色的通道。 伸手不见五指,长期的黑暗使夕瑶略感不适,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汎尘搂住靠在他怀里的夕瑶,黑暗淹没了他嘴角极其矛盾的笑意,平静地回道:“去见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希望他还活着。” 轿子最终停在悠长狭窄的无墩桥上,周边被黑暗笼罩,两旁点满通红的灯火,照亮一条细长的通道。 汎夫人率先下了轿子,她沿着桥往前走去。 汎尘下了轿子,伸手牵着夕瑶,夕瑶环顾四周,无边的黑暗冲击来者的视线,令人胸口莫名压抑,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地方?如果有,夕瑶更愿意相信,这是通往死亡的黑暗之路。 恶魔暴露在光明之下,为了让给人们温馨提示;正人君子却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是为了掩盖他们内心虚伪的正义感还是为了保护他们脆弱的身体? 恶魔狼人永世经受烈日的烧灼,正人君子审判者永世经历黑暗的浸泡,多么诡异的法则! “害怕吗?”汎尘问道。 “你在,我就不怕。”夕瑶冲汎尘一笑,或许她没必要走这一遭,但因为汎尘在,她依然选择同行。 穿过细长的桥,是一座黑压压的古堡,仿佛建在地狱之中。 “来者何人?”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拦住汎夫人的去路。 “让开,否则,你会死。”汎尘冷冷地警告道。 “尘儿,住手。”汎夫人阻止道,却根本来不及,就在一瞬间,汎尘已拧断那斗篷之人的脖子。 一时间,门内涌出十几名身披斗篷的男人,拦在来者面前。 “是何人在门口吵闹滋事?”门内想起一个老者的声音,斗篷男人们均往左右两边退了几步,喊了一声“师傅”。 一个佝偻驼背的老者拄着拐杖从门内走出,见到站在门口的华服妇人,略感吃惊,随即俯下身,他的身体更加矮了半截,恭敬道:“三夫人安好。” 其余斗篷男人见状纷纷效仿,均俯下身问好。三夫人,顾名思义是魂王第三个妻子。 “多年未上门,却是面生了,苍老了许多,”汎夫人自嘲道,走到老者前跟,问道,“箜老,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早已将生死至于身外,没有好坏,只有生死,三夫人请进。” 夕瑶见汎夫人已进门,拉了拉汎尘的袖子,低声问道:“这个建筑阴森森的,进去了会死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汎尘握紧夕瑶的手,一并进了门。 夕瑶沿途谨慎地跟着,目光却不知该放在何处,仿佛没有一个角落是正常的。 洛奇看着不远处的女孩,这身影十分熟悉,快步上前问道:“夕瑶?你怎么在这?” 夕瑶转过头,看见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见到熟人,但在这样的场合下,真不知道该如何到招呼,说道:“洛奇,原来这是你家?好恐怖……的家,难怪你身上总透着怪怪的气息。” 洛奇闻了闻自己的斗篷,“臭吗?” “不是,是你骨子里透着邪气。”夕瑶说了这话,自己都觉得诡谲,仿佛这里的黑暗会流动,流进夕瑶的脑子,把她变成一样黑暗和阴森的人。 “夕瑶,你不是嫁给亚炽,住在西岚殿吗?怎么和汎尘在一起?” 夕瑶听到“亚炽”两个人,不自觉地瞥了汎尘一眼,又朝洛奇使了个不要多嘴的眼色,离开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道那日西岚殿发生了什么事?” “一场空前的杀戮。幸亏魂王英明,觉得这事另有蹊跷,不宜久留,让我们报个道就及时撤离,否则卷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叙旧完了吗?”汎尘问道,汎夫人早已走远。 “哦,完了。”夕瑶朝洛奇挥了挥手,她可不愿意跟洛奇说,等会忙完了去找他玩之类的话,她都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 洛奇看着夕瑶和汎尘走远,心道,这汎尘怎么也来黑暗帝国了。洛奇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锁尸绳,难道汎尘的死期快到了,提前来报到了? “箜老,你怎么来这里了?有事要求见魂王?”魁拔看到老者,略感诧异,老者无事几乎不会出现在这里。 老者往旁边退了两步,魁拔这才看见汎夫人,俯下身恭敬道:“三夫人。” 人们知道闵德府有个汎夫人,却极少见到其真人,并且她一直躲避审判者的视线,与黑暗帝国没有任何联系,殊不知其真实的身份是魂王的第三个妻子,且一直隐姓埋名,更不知道汎尘是魂王的儿子。 汎夫人问道,“魂王可好,现在何处?” “三夫人舟车劳顿,请暂且休息,等魂王忙完,魁拔再去通报。” “他还是这么忙,真是贵人事多,或许早就忘记我了,看来我此行是多余了。” “三夫人切勿多想。”魁拔低头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我等他就是了。”汎夫人看了看身旁的汎尘,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也应该等一等,否则他都忘记自己还有这个儿子了。 正文 121、黑暗帝国 2 readx;?魁拔命人给汎夫人带路,汎夫人笑道,“虽然我离开这里多年,但应该不算外人吧?我记得路。笔·趣·阁www.biquge.info” “是,三夫人,是魁拔无礼。” 汎夫人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 魁拔这才注意到汎尘身边的夕瑶,略感诧异,她不是恶灵吗?身上却没有任何恶灵该有的气息,她如何重新变回了人? 汎尘见魁拔一直注视着夕瑶,笑问道:“怎么,对她有意见?” “不敢。”魁拔的视线从夕瑶身上移开,既然汎夫人是三夫人,那么汎尘就是魂王最小的儿子,魁拔可没有愚蠢到惹怒汎尘。 “那么,你留在这,还不走,是对我有意见?”汎尘冷眼看着魁拔。 魁拔抬起头,往身后的石门瞥了一眼,魂王就在这扇石门内,向来由魁拔守在石门外。即便汎尘不是魂王的儿子,也是不好招惹的主。石门是由内往外才能打开,换言之,外人根本无法闯入。魁拔精心思量之后,决定先行退下,侯在外面。 夕瑶看着自己被汎尘牵住的手,心头隐隐作痛,她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汎尘转过看着夕瑶,问道:“怎么了?” “刚才那个人说,魂王?这个世界有几个魂王?” “一个。” “那些人叫你母亲为三夫人,那她就是魂王的妻子了?所以,你是魂王的儿子?”夕瑶这才捋清楚这层关系,魂王不就是利用她的母亲,杀害父亲的恶人吗?那个戴着虚假面具的男人,口口声声说恶魔邪恶、可恶和该死的人,却比恶魔还要奸诈狡猾和卑鄙。 躲在石门后的洛奇听到夕瑶的话,也才知道汎尘是魂王的儿子,魂王儿子的断魂灯竟然挂在他洛奇的锁尸绳上,到底是件好事还是不详之事?没人可以破坏这生死法则,不能勉强为之,灯续灯灭,乃天意。可魂王儿子的断魂灯灭在他洛奇的锁尸绳上,洛奇真的可以安然无事吗?这简直是这个世界最棘手最烫手的山芋! 汎尘上前,却被夕瑶一把打掉,“别碰我!” “怎么又生气了?”汎尘若不是隐约感觉到夕瑶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也不会多事支开魁拔。汎尘见夕瑶调头要跑,问道,“要去哪?” “没有你的地方,哪都好。”夕瑶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汎尘,原来他不单单是闵德府的少爷,他竟然跟魂王扯了上关系,这该死的关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哪都别去,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汎尘拉住夕瑶的胳膊,来之前他问过夕瑶,是先回家还是在一起,既然她选择跟他在一起,那么他一定不会让她落单。 “不要!你怎么可以是魂王的儿子?你太过分了!” “是他的儿子,就是过分?”汎尘觉得这逻辑很有问题,这指责也十分滑稽,不过他喜欢看她这样的表情,这样生气的模样。 “你笑什么?!”夕瑶都快烦死了,汎尘却笑得很开心,好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你不能走,主角怎么可以不在呢?” “我是主角?”夕瑶看着汎尘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带她来见魂王,见他父亲,难道是见家长?确定他们的关系? “不行,不行……”夕瑶陷入一片焦虑之中,夕瑶和魂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应该手刃魂王,可是为什么偏偏扯进一个汎尘,多了一个他,所有事都变得混乱了。就算夕瑶可以不恨汎尘,但至少要划清界限不是吗? “等一下!”夕瑶突然意识过来,她的确不能走,她还没见到魂王,她为什么要离开?她听传言魂王已死,曾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魂王的蛛丝马迹,她甚至不知道审判者和魂王之间的关系。既然来到这里,眼看着就要见到魂王了,为何不把握机会,替自己父母报仇? “你会恨我吗?”夕瑶望着汎尘,问道,如果她杀了他的父亲,他会不会恨她?会不会杀了她? “不会,你做任何事,我都会原谅你。”汎尘不问缘由,却无比肯定。 “轰隆隆”一声,石门由内向外打开,魁拔听到动静连忙上前,只见石门内走出一个斗篷男人,石门又立刻合上。 斗篷男人对魁拔说道,“去请三夫人前来。” 魁拔离开后,斗篷男人转身之际看了一眼银发少年。虽在石门内听到外面的动静,并且得知三夫人回到黑暗帝国,这意味着她的儿子也应该回来了,所以,这个少年就是魂王最小的儿子了。但在未确定之前,警惕的魂王并不会轻易见人。 汎夫人跟着魁拔再次回到这里,石门打开,汎夫人进门之前对汎尘说道,“尘儿,母亲会替你要回你该得的东西。” 汎尘倒是一点都不稀罕这黑暗帝国,要他住在这里,跟住在坟墓里有何区别? 石门内又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内分多个隔间,沉沉深入,每一间都有众多身旁斗篷的男人把守,戒备森严。 汎夫人跟着出门迎接她的斗篷男人一路往前,穿过一道道石门,随即又一扇扇合上,密不透风。 “三夫人,请进。”斗篷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最里面的一间石室,就是魂王所居住的地方。 汎夫人进了门,石门再次合上,一个男人站在西南角,看着石台上的一盏明亮通透的灯,灯光是血红色的,灯上写着魂王的名字,这是他自己的断魂灯。 汎夫人走上前,问道:“我走了以后,你就一直住在这里?还真是自私自利之人,贪生怕死之徒,只顾着自己躲在这层层严密的石室里,苟且偷生。” “这世间活人,谁不怕死?与死亡亲密接触过的人,更加惧怕死亡。”魂王管辖整个黑暗帝国,手下的审判者,更是与死尸亲密接触之人,他们这类人才算是行走在死亡与黑暗里的人。 汎夫人鄙夷地看了一眼石台上魂王的断魂灯,他身为父亲,却不顾儿子的生死,只考虑自己,汎夫人呵斥道:“你就不怕遭到报应?” “报应早就一一兑现了,正如你当年所说,你真是神了,都应验了。”魂王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妻子,十多年不见,她苍老了很多。 “十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去混沌界,你就是不听。”汎夫人情绪激动,眼眶里闪着疑似泪水的光泽。 “恶魔不除,世间何来安康太平之说?” “少来这一套大道理!难道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你自己遭逆天而行的惩罚,那是你罪有应得,身患恶疾,死无全尸,也是你理应承受的。可是你的那些儿子们,他们是无辜的,一个个都相继去世,死于非命。他们不是我生的,我可以不用管,也与我无关,可是尘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差点也害死了他,你知不知道?!” 汎夫人怨恨魂王,因为魂王,她明明是个爱子慈母,却不得不扮演一个冷酷黑心的坏母亲。她不得不剥夺汎尘的无忧无虑的童年,逼迫年幼的他提早经历血腥和杀戮,一次次忍痛将他推向死亡的边缘,让他独自挣扎,并非让他自生自灭,而是逼着他浴火重生,只为让他尽早成熟,尽快成为一个强者,摆脱他父亲的阴影,免受其害,可他明明还是个孩子。 魂王逆天提前杀了冥棂而身患重病,汎夫人认为这是报应,魂王不信,魂王第一个儿子莫名死去,始终没人正视冥棂的事件,却认为汎夫人整日神神叨叨。 对于汎夫人的指责,魂王感到腻烦,甚至将她赶出了黑暗帝国。汎夫人不放心儿子,坚持要一并带走,那时的魂王,共有六妻,生育九子,汎尘为幺子。少一个最小的,魂王并不在意,他自认为还会有更多的子嗣。 然而魂王万万没想到,每当他的妻子们怀孕,很快就会流产。甚至是之前所生的儿子们,在几年之内,都一个个相继死去。魂王才开始相信汎夫人并非妖言惑众,而是自己遭遇了逆天而行的报应。 汎夫人得知魂王第八个儿子死去的消息,再也坐不住,才委托吉宝将汎尘带离这个世界,躲藏到人类世界。汎夫人的思子之痛,对于汎尘的生死来说,都不算事,为此他们母子多年来分隔两地,聚少离多。 汎夫人之所以无所不用其极,一心想让汎尘变得强大,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之王,就是不希望再有人可以伤害到他,更别说危机他的性命,就算魂王也不行。 没人知道汎夫人所承受的这些痛苦和悲哀,就连当年将年幼的汎尘带到人类世界并用心守护的吉宝都不知情,他只知道他的主人有危险,需要躲藏起来。汎尘不理解自己的母亲,他觉得他母亲惨无人道,冷酷自私,是全世界最可怕的母亲,他一直不愿回家,不愿去见她。 没人知道汎尘是如何躲过这一劫难的,就像没人知道他是魂王最后一个儿子的事一样。即便魂王知道他的小儿子尚且还在人世,且跟母亲已改了姓氏,却依然不敢前去相认,就怕这无形的报应。 魂王万万没想到,歼灭冥棂竟不是罪恶之事,反而落得妻离子散、身患重病的下场,这老天是疯了不成? 用汎夫人的话讲,魂王不是在替天行道,而是他狂妄自大以为可以只手遮天,以铲奸除恶的名义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只为了证明他自己,才会遭天谴,落得这般滑稽可笑的下场。 正文 122、黑暗帝国 3 readx; 汎夫人指着石台上的断魂灯,嗤笑道:“可笑,为什么你的断魂灯还会亮得如此通透?像你这样的人,不应早死了吗?” 对于汎夫人的指责,魂王并没放在心上,这样的指责以不是第一次,他的妻子们无法面对儿子们一个个死去的现实,纷纷觉悟,后悔没有早日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在离开之前,没有一个人不是指着魂王的鼻子谩骂,痛恨自己瞎了眼嫁给这样的男人。笔?趣?阁wWw。biquge。info “断魂灯灭不灭,亮不亮,又如何?我们只是履行天命的使徒,无法擅自替他人做主,但至少可以替自己做主。”魂王看着自己的断魂灯,回想当年,他收齐儿子们的断魂灯,一样用心呵护,藏于密室之中,但那又如何?该灭的一样会灭。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凡人了?不是以为自己是主宰世界的神吗?认为人们的生死都由你掌控,说白了,你不就是一个看灯的人吗?一个守灯奴!” “慧儿,你的风范不减当年啊,说话还是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余地。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守灯奴,”魂王守着自己的断魂灯,转头又道,“说实话,多年来我挺想念你。” “想念?呵呵,真讽刺,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吗?” “当然记得,我不去找你们,不是正合你意吗?你一直都以为我是个毒瘤,会祸及你们母子,所以躲得远远的。” “你少本末倒置,说的好像不是你赶我走似得。我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抚养尘儿长大,我还怕什么?我只怕尘儿出事。” “慧儿,我知道你终有一日会回来找我,我本以为是三年以后,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还真是意外,不过我真怕你今日不来。”魂王指的三年以后,就是汎尘断魂灯熄灭之日,汎尘若死,身为母亲的她必定会登门拜访,讨一个说话。 “你知道我今日会来?” “不知道,但是你来了,我很开心。” “尘儿已长大成人,黑暗帝国该更换主人了,你只需守着你自己的灯,在哪里都一样,何必赖着不走?这帝国早就被你糟蹋了,是时候需要一个新的主人接管,重建昔日辉煌。”汎夫人开口说道,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闵德府毕竟只是一个邸宅,满足不了他,他理应接管这个帝国,必定会比魂王更加称职,重振威信。 “如今,尘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何尝不希望他继承黑暗帝国,难道让外人来接管不成?”魂王反问道,不是魂王贪图权利,只是太多事情身不由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魂王走到汎夫人跟前,继续说道,“你可知,尘儿的寿命只剩下三年?难道我要把黑暗帝国移交到他手里,三年之后,跟着他一起毁灭?” “什么?!”汎夫人瞪大眼睛,死死地瞪着魂王,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那报应仍在?尘儿终究没有夺过那一劫难?不可能!我不信!” “慧儿,你冷静一些,难道让我带你去看尘儿的断魂灯你才信吗?” “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世界上?!你为什么要害尘儿?你造的孽,为什么要强加在尘儿身上?为什么要连累他?”汎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她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样的男人,她千躲万藏,终究逃不过这命运。 “我也很心疼,儿子们一个个死去,离我而去,但是只要我活着,黑暗帝国就会一直存在,儿子可以再生,但是黑暗帝国只有一个,世间绝无仅有的一个。”魂王并不理会汎夫人疯狂的指责,他看着自己的断魂灯,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恢复健康,妻子没了,依然可以再娶,儿子死了,他依然可以再生,这黑暗帝国必然会有新的继承人。 “禀告魂王,时辰到了,该进食了。”斗篷男人推开石门,对魂王禀报道。 魂王跟着斗篷男人走进石门,汎夫人受不了打击,跌坐在地,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希望自己孩子平平安安的女人而已。 “啊——!!!”密室里响起空灵而凄厉的喊声。 魂王闭目养神,问道,“这是第几个了?” “启禀魂王,这是第八十一个。” “什么?!才八十一个?今日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差一个?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启禀魂王,这恶灵实在是狡猾,力量又十分强大,真的不好抓……” “这是理由吗?!本王若死了,你们全都得死!” 另一名斗篷男人走上前,单膝跪地,说道,“魂王息怒,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魂王的病情己基本痊愈,并不会危及性命,更何况,就只差一个,实在抓不到,就自己培养一只恶灵。” “自己培养一只?呵呵,好主意!”魂王抬腿,踢了那人一脚,呵斥道,“为何不早说?!害本王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外面的人都骑在我头上,都以为我死了。” 那人连滚带爬到魂王脚边,回道,“魂王息怒,只是自己培养的恶灵,力量并不大,怨念不深,怕影响药效,所以……” 魂王抬腿又是一脚,“力量不大,怨念不深,药效不够,所以你这个提议是在耍我?” 这就是那日琉璃阁门外,汎尘受万人讨伐,恶灵出现,众人皆落荒而逃,魁拔却隐藏起来,在远处留心观察,洛奇并不知情,只是跟着魁拔隐藏在树中。那日的恶灵便是夕瑶,力量过于强大,怨念极深,魁拔想抓住她,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即便轰动大半个黑暗帝国,依然无法确保可以抓住她。 夕瑶遇到汎尘以后,两人重归于好,从混沌界离开,夕瑶身上的怨念才逐渐消散,沦落成一个失败的恶灵。那日夕瑶前去寻找洛奇,询问自己断魂灯之事,遇见魁拔,魁拔离开前注视夕瑶的目光极其复杂,就是因为夕瑶身上的怨念消散,力量消弱,换言之不能被魂王利用,魁拔故而流露出失望的目光。 没人知道,那木芷凝死后的的确确是变成了恶灵,并且是第一个被魂王吸食的恶灵。魂王杀了冥棂,却身患重病,魂王在多年前便开始暗中抓拿恶灵,利用歪门邪道替自己治病,十几年来,也才抓了八十一恶灵,与一开始预计的还差一个。 魂王终有一天会康复,吸食了恶灵之后的他,会变得更加强大。这就是被审判者尊称为师傅的老者所说的原因,黑暗帝国的困境不会再持续很久,很快就会结束,在不久之日重振雄威,再无人敢轻视和觊觎,他们要做的就是暂时的隐忍,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等着魂王康复,携众审判者恢复当年模样,将黑暗帝国立万年之久。 汎夫人抬起头,自言自语道:“我的儿子因你而死,你怎么还可以如此心安理得?既然要死,天命难违,那么你先死!”汎夫人爬起身,伸手去够石台上的断魂灯。 汎夫人的手还未靠近石台,“咕噜噜,咕噜噜……”石台上的断魂灯开始抖动,仿佛随时会掉落、砸碎。 魂王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而进,感到石台边,聚精会神地盯着石台上的断魂灯,它又不动了,仿佛有灵性,知道有人图谋不轨,伺机破坏,故而发出声音,唤主人前来。 “慧儿,念在夫妻一场,切勿做出让我为难的事。”魂王用软话警告汎夫人不要乱来。 灯灭人死,先灭灯再死人,就和当年的魂王杀冥棂一样,那么,如果人先死,灯再灭呢?又会怎样?汎夫人收回手,说道,“好吧,天命难违,尘儿还在外面候着,你作为父亲的,难道不想见一见?” “当然要见,目前来说,尘儿是我唯一的血脉。”魂王说着率先推开石门,汎夫人放弃砸碎魂王断魂灯的意图,跟着魂王穿过一扇扇石门,最终来到大厅。 夕瑶听到动静,紧紧地盯着石门,从石门内走出一个男人,和夕瑶母亲的记忆中略有差距,但夕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魂王。夕瑶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拳。 夕瑶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即便她可以杀了魂王,她也一定逃不出去,那就不管那么多了,目的就一个,杀了魂王。夕瑶数着台阶,她该往哪个方向冲向魂王,抓住他哪个部位,才能准确无误地杀死他。 夕瑶想起在闵德府的时候,那个纯种吸血鬼的小女孩,当时的夕瑶激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唯一的遗物,应该可以一举歼灭这个万恶的魂王。 但夕瑶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魂王,对他所有的了解,也只有母亲的记忆,了解甚微,那些传言更是不可信,还说什么魂王死了,他明明还活着,躲在这么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任谁都找不到他。 “尘儿,可还记得父亲?”汎夫人走到汎尘身边,随即凑近汎尘的耳朵,低声道,“母亲希望你杀了他。”汎夫人坚定不移的目光,充满了对那个男人的仇恨。 夕瑶难以置信地望着汎夫人,她分明听见汎夫人叫汎尘杀了魂王,杀了自己父亲?怎么会这样? 正文 123、黑暗帝国 4 readx; 夕瑶心道,这一家人是怎么了?怎么就起内讧了?汎夫人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让自己儿子为难,夹在父母之间,汎尘会如何选择? 管不了那么多了,拼了!夕瑶冲向魂王,直击魂王的喉咙,却被魂王一把抓住了脖子,魂王略感惊讶,问道:“小姑娘,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咦?!我的力量呢?我的力量去哪里了?”夕瑶更是一头雾水,她竟然使不出自己的力量。笔《趣》阁www.biquge.info 一直跟在汎尘身边的吉宝,对这事再清楚不过,却无法回答夕瑶的疑惑。夕瑶的力量被汎尘拿去了。 夕瑶追上汎尘,汎尘问她借东西,就是指夕瑶的力量。他咬了她的脖子,在她昏睡之时,要去了她体内的力量。 血红色的一团强大的瘴气,从夕瑶身体里剥离,灌入汎尘体内,这就是吉宝目睹的场景,前所未见,足以让他终生难忘。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闵德府的时候,月圆之夜,汎尘离开闵德府,杀了季子人,夺回了力量,却又咬了夕瑶,在她昏睡之后,才将力量重新灌入她的体内,护她周全,保她平安。但这丫头过于单纯,在与汎尘成婚之日,被人陷害,遭恶人欺凌,她都没想过反抗,只是一味地试图逃跑,才没有激发体内的力量。 “放开她。”汎尘冷冷地说道,这红色的眼眸里,没有对父亲的敬爱,只有冷酷的对视。 魂王掐着夕瑶的脖子,并没有放开,说道,“尘儿,这丫头想谋害你的父亲,难道你不认为她该死吗?” “我让你放开她!”汎尘发出最后的警告。 “竟然尘儿如此在意这丫头,那父亲就放她一马,小丫头也翻不了天。”魂王说着松开手,夕瑶摔在地上,干咳着,转头看着汎尘,心道:你怎么不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你的父亲?为何还要袒护我? “呵呵,”汎尘的嘴角扬起一抹冷蔑的笑意,“可是我不准备放你一马!” 汎尘话音刚落,室内涌起一股莫名强大的气流,集于汎尘身后,雪白的袍服肆意飞扬,银白色的长发瞬间散开,身后凝聚起一团血红色的瘴气。与此同时,夕瑶最先注意到汎尘的异样,他的眉宇间多了一道印纹。 “父亲?” “冥棂!” 夕瑶和魂王同时诧异地喊道,不明所以的汎夫人看着自己儿子。 “本王来了,魂狗受死!”冥棂一语惊人,倏地凌空而起,直冲魂王,速度极快,魂王来不及反应,被冥棂一把掐住脖子,一转眼见被推进层层叠叠的石室之中,只听见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声音,石门一扇扇破碎炸裂,飞溅出无数碎石。碎石也砸在原本守在石室里的众多斗篷男人们的身上。 冥棂的手依然死死掐着魂王的脖子,他举着手臂,将碎石中的魂王一把拎起,高高悬起,看着魂王涨红的老脸,笑着问道:“魂狗,好久不见啊,谢谢你一直留着一条狗命等着本王来收。”冥棂说完抡起魂王,转身一个回旋踢,魂王整个人又重新飞了出去,撞破一堵堵石壁。 石室内的斗篷男人们拔出锁尸绳,却被冥棂瞬间撕碎,血液和肉沫四处飞溅,纷纷落在石块上。 汎夫人此刻才认出,这个汎尘不是自己儿子,问道:“冥棂,你不是死了吗?” “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断魂灯不灭,人不死;人死才灯灭?本王的断魂灯是自己灭的,还是狗东西自己打碎的?”冥棂从幽暗的层层石室中瞬间飞出,一脚踩在魂王的肩膀上,魂王的病并未痊愈,遭冥棂这一顿猛摔,内外伤无数。 “父亲……”夕瑶依然无法相信,她父亲竟然没死。 “我心爱的小公主,重新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冥棂宠溺地看了一眼夕瑶,随即转过身,露出暴戾的恶魔獠牙,低下头,一口咬在魂王的脖子上。 夕瑶明白过来,难怪汎尘会叫她小公主,他以前从不会这么称呼她的;难怪汎尘一直只吻她的额头,拒绝与她身体上的触碰;难怪他只是每晚睡前只来看她,跟她说晚安,而不是留下陪她过夜;难怪他说一个人认定一个爱人,就是一辈子,无论她美丑,是否变老,那个人是指她的母亲;难怪她说他有生理的需求应该找她,他却说她傻,胡言乱语;难怪他会问她,先回家还是跟他在一起,那个家是指混沌界;难怪他说不能走,她是主角,是为了让她亲眼目睹血海深仇是如何报的;难怪他的眼眸变成了血红色,和她父亲眼眸的颜色一模一样。 夕瑶还是一头雾水,汎尘为什么会变成自己的父亲?汎尘去了哪里?他怎么了? “恶魔!你还我儿子!”汎夫人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冥棂身上。 冥棂的獠牙并没有松开魂王的皮肤,而是活活扯下一块皮肉,魂王的脖子顿时少了一大块肉,血管断裂,血液不断地往外涌,冥棂紧接着又咬了魂王的肩膀,而左手却猛地伸出,同一时间抓住汎夫人的脖子。 “父亲!不要!”夕瑶喊道,那是汎尘的母亲,事实上,她并没有参与混沌界的杀戮,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冥棂松开口,同时松开了手,他看着垂死挣扎的魂王,冥棂速度极快,魂王根本没有时间反抗,却被冥棂招招击中,且都是要害。 外面的审判者们听到打斗声纷纷赶快,提着锁尸绳,就在他们听到动静赶来的这段时间,魂王已一身血,瘫坐在地。 “要死的,都一起上来,本王正饿着。”冥棂戏谑地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审判者们。 “冥棂,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没死?”魂王捂着自己的不断流血的脖子。 冥棂俯下身,膝盖弯曲,脚踩魂王耳畔的一块凸起的石块,手臂弯曲,撑在腿上,笑着说道:“那要问你自己。” 夕瑶看着银发少年时不时地走神,明明是汎尘的外表,却成了她的父亲,难道父亲和汎尘之间,注定要失去一个?眼下看来,夕瑶分明已失去了汎尘。 “你这个恶魔,为什么霸占我儿子的身体?!为什么要杀了我儿子?”汎夫人濒临崩溃,哭着喊道。 “老太婆,本王看在女儿的份上,才姑且懒得动手杀你,不要再废话。” “恶魔!你还我尘儿!”汎夫人手无缚鸡之力,却依然奋力打在冥棂身上。 “打吧,用力打,你伤不了本王,即便你儿子的身体被你打烂了,你也伤不了本王分毫,”冥棂站起身,瞥了一眼四周,笑道,“给本王速战速决,一块上!别浪费本王时间!” 夕瑶从母亲的记忆中见过父亲杀戮的模样,真的是恶魔,夕瑶冲到冥棂跟前,摇着头说,“父亲,不要。” 冥棂摸了摸夕瑶的头,低下头吻在她额头上,说道,“我的小公主,你太善良了,可是没有用的,这个世界不需要善良这种东西,不过你喜欢,我愿意替你守护这颗善心。” 魂王身上发出一声惊天呼啸之声,一只巨大的恶灵瞬间出现,在半空中疯狂盘旋,随即直冲冥棂和夕瑶。 “不好!是恶灵!”夕瑶对恶灵再熟悉不过,她自己就曾是恶灵,恶灵由怨念的分量决定力量的大小。冲向他们的恶灵却不是一个,而是一个集结体。 魂王露出狰狞的一笑,“我能杀你一次,必然可以杀你第二次!” 恶灵的脓汁和尸油纷纷流下,滴在地面之上,甚至有腐蚀的作用,地面的岩石瞬间变得坑坑洼洼,恶气熏天。 恶灵冲向冥棂和夕瑶,顿时将二人吞没。 “呵呵……哈哈!”魂王激动地笑道,脖子上的血液仍在外飙,他捂着断裂的血管,开始剧烈地干咳,面部扭曲,表情可怖。 “心?”魂王忽然明白过来,冥棂不死,就是因为那颗心脏!因为那颗心脏还活着,不过没关系,现在他依然被恶灵吞噬了,一样是个死字! “咔”一声,魂王瞪大眼睛,冥棂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活活拧断了他的脖子。 魂王死前最后一秒,试图伸手去拉汎夫人的手,他想对汎夫人说,没想到你今日会来,我真怕你不来。原来今日是魂王的死期。 夕瑶曾是恶灵,恶灵虽然强大可怖,但有一个致命点,除了恶灵无人知道,恶灵无形却可化成各种恐怖的形状,而本尊有形却有弱点。被恶灵吞没,皮肉将瞬间腐蚀。但夕瑶却即使捂住了冥棂的口鼻,如果不流露出活人的气息,恶灵一时间就会找不准对象。冥棂才趁机袭击了魂王,魂王一死,因他吸食的恶灵才瞬间化为乌有。 魂王闭眼之际,最深处的石室响起一道破碎的声音,石台上的断魂灯同时落地,却依然亮着通透的亮光。 冥棂听到声音,走进石室,捡起摔在地上的断魂灯,掰开碎片,掏出里面的东西,正是一颗血色的心脏,是冥棂的心脏。 原来魂王早已知道自己的断魂灯会在今日熄灭,在他闭上眼睛去死的时候,正在的灯芯已同一时间熄灭。魂王不久前跟汎夫人说,他们黑暗帝国的人,只是履行天命的使徒,无法擅自替他人做主,但至少可以替自己做主,魂王到了今日依然相信人定胜天,既然老天规定他的断魂灯会熄灭,那么他就换了灯芯,拿冥棂的心脏作为灯芯,万万没想到,他依然输给了天意,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正文 124、黑暗帝国 5 readx; “报应,这都是报应!”汎夫人哭着说道。笔?趣?阁wWw。biquge。info 冥棂从混乱的石室中走出,说道,“什么报应,上天有这么空闲吗?管这么多事岂不是要忙死了。” 冥棂的身体腐烂了,但他的心脏一直被魂王收着,并且带到了黑暗帝国。魂王将冥棂的心脏藏于自己的断魂灯之中,希望借助冥棂残留的一点力量点亮他魂王永世的断魂灯。 冥棂是恶魔,是狼人,魂王却没想到引狼入室这个词。那不是报应,魂王的儿子们一个个死去,都是冥棂一个个干掉的。冥棂只剩下一颗心脏,但他没死,他的意念尚在,他的力量且在,他凭什么要消亡?他寄藏在魂王儿子们的体内,一个个相继死去。 汎夫人事先带离了汎尘,才暂时免于一难,但终究还是被冥棂找上。故而汎尘月圆之夜会变成恶魔狼人,实际上,那不是真正的汎尘,而是冥棂。 月圆之夜可以赋予狼人神秘而古老的力量,会在那日增强狼人的力量。汎尘自身强大,与其余魂王的儿子不同,冥棂很难彻底占用汎尘的身体,也只有月圆之夜稍占上风,然后天明之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冥棂试图占据汎尘的身体,他的目的不再是简单地想杀死汎尘,而是想借助汎尘的身体,杀了魂王,毕竟冥棂只剩下一颗心脏,没有实体。 闵德府的时候,那日月圆之夜,杀了季子人的人并非汎尘,而是冥棂,是占据汎尘身体的冥棂。故而那日汎尘盯着黑眼圈并不知情。 汎尘去杀季子人的时候是在西岚殿,夕瑶刚做完复苏礼没多少日,夕瑶忘记了汎尘,汎尘将夕瑶带离西岚殿,带夕瑶回顾她的梦境,最终选择放弃,而下了另一个决心,要替夕瑶打一片只属于她的天下,让所有强者都成为她的死士。夕瑶比汎尘先回到西岚殿,汎尘迟回西岚殿,实则去找了季子人,然而季子人已死,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故而汎尘初次下山,跟着夕瑶离开七岭山,第一个月圆之夜,汎尘第一次在夕瑶面前变成狼人恶魔,他明明袭击了夕瑶,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停止了攻击,不是因为汎尘爱上了夕瑶而没忍心伤害她,那时的汎尘仅仅是被夕瑶身上的体香吸引,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爱,他只是对夕瑶有好感。汎尘之所以没有伤害夕瑶,没有咬下那一口,是因为被冥棂占据了身体才变成月圆之夜的恶魔,是冥棂认出了夕瑶,她和她的母亲长得十分相似。 自从闵德府大婚之后,夕瑶遭人陷害而丧命,汎尘在绝望之际而因夕瑶成魔,滥杀无辜,摧残人命。汎尘内心的邪恶被激发,同时他的力量也开始开启。导致冥棂彻底失去机会,被汎尘的力量压着,即便实在月圆之夜,也无法现形,无法占据汎尘的身体,然而被汎尘吞噬,他可以利用冥棂的力量,随时随地长出恶魔的獠牙。 除了无息长老,没人知道,汎尘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狼人恶魔,他是魔鬼,至少他的前世是十恶不赦的魔鬼,他的本质是邪恶的。夕瑶和汎尘暂住在昆仑雪山之上,无息长老喝山泉水可以延年益寿,但是汎尘却不行,他是邪恶的本体,那圣水对汎尘来说,却是剧毒,夕瑶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让汎尘一次次喝下那山泉圣水。汎尘被夕瑶吸血,导致他血少身体虚弱,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山泉圣水。 在昆仑雪山上,夕瑶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只红毛的小狼崽,她才看见了一汪泉眼。或许是冥棂的意念在诱导夕瑶,帮助他占据汎尘的身体。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冥棂才有机可乘,伺机占据了汎尘的身体,这就是那个过程,汎尘的眼眸从原本的蓝色逐渐变浅,最终变成血红色,直到最后被冥棂彻底占据。 审判者们见魂王一死,一时群龙无首,对于冥棂,这个可怕的混沌界之王,更是无人敢上前比试胆量,分分钟被秒杀的节奏。 “夕瑶,原来你是混沌界之王的女儿?”洛奇站在角落里,小声问道,这声音仿佛只有洛奇自己听见,难怪古城刑场上,夕瑶受刑之日,会出现无数的尸狼。 “我的小公主,你要练练手,或者磨磨牙吗?”冥棂宠溺地询问夕瑶。 审判者们听到这话,纷纷往后退去。 夕瑶摇了摇头,问道,“父亲,汎尘呢?” “如果父亲跟汎尘之间,只能选一个,我心爱的小公主,你会怎么选?” 夕瑶憋着嘴,委屈地望着冥棂,一副快要哭的模样,明明是汎尘,为什么就变成父亲了?又为什么只能选一个? 冥棂笑着说道:“这具身体很好,隐藏了这么久,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又好不容易适应了,占据了,就这样拱手让人,实在有些不情愿。我的小公主,要不你换一个人?” “不要!父亲是坏人!”夕瑶哭着对冥棂吼道,她不同意,为什么她的父亲可以只选母亲一人,一生只爱一人,到了她这里,就让她换一个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天命难违。”冥棂摇了摇头,拉起夕瑶往外走。仿佛一个小女孩明明有很多玩具,却还任性地要别人手里的娃娃,她的父亲不依,就用哭闹的方式撒娇,父亲只能无奈地将她牵走。 审判者们纷纷往后退去,让出一条路,皆惊恐地盯着冥棂。 “夕瑶……”洛奇见夕瑶走过。 “洛奇!你疯了吗?!”箜老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洛奇的腿。 夕瑶转过头,看了一眼洛奇,随即又转过头,她现在没空理会洛奇,她一直哭着说道,“父亲是坏人!父亲是坏人……” 冥棂带着夕瑶回到混沌界,回到家。 冥棂看到两具白骨,他知道其中一具是他自己的,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尸骸旁还多了一具女性的尸骨。 “这是母亲,她最后还是恳求了魂王,将她重新带到混沌界,陪在父亲身边,”夕瑶替母亲开口道,虽然有些悲伤,但她相信,母亲最后还是幸福的,夕瑶看着冥棂,不是,是汎尘的外表,顿时又伤心起来,哭着说,“父亲是坏人!” “好了,我心爱的小公主,别哭了。”冥棂收起两具尸骸,领着夕瑶行走在溶洞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这里,他不懂得爱,却不后悔那么鲁莽而粗暴地爱过夕瑶的母亲。父亲对女儿的爱,似乎从不需要彩排,天生的宠溺和爱护,仿佛与生俱来。 冥棂将尸骸埋葬在血玉树下,他所深爱的她,即便死了,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一直住在他的心里。冥棂在心里感谢夕瑶的母亲,她最终替他留下了一条血脉,留下了一个念想,一个爱的影子,也是他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难道你见到我,不开心吗?”冥棂转身微笑,问夕瑶。 “不是,可是……”夕瑶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要出现这样的抉择?为什么要二选一? “可是,我不能死,我的小公主,你是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冥棂如实说道,夕瑶的母亲已经死了,这意味着冥棂不会再爱任何女人,但他会一直爱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并且会一直守护她。 众多尸狼闻到冥棂的气息,一只只走近,随后便匍匐在地,安静地守候。领头的尸狼走到冥棂的身旁,温顺地注视着冥棂的眼睛,片刻过后,转身离去。 “但是父亲剥夺了我活下去的理由。”夕瑶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懊恼地砸向远处,石子“咕噜噜”的滚去。 “我任性的小公主,你可不能有这么的想法。”冥棂看着埋着尸骨的位置,他深爱着夕瑶的母亲,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死,因为她是人类,脆弱的人类,即便没有人伤害她,她一样会生老病死。她死了,一并埋葬了冥棂的爱情,但换个角度思考,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依然深爱着她,思念着她,可这不影响他继续活下去。 活着就有活下去的理由,总是可以找到一个坚定的信念和不老的动力。夕瑶就是冥棂新的信念和动力,她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液,也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冥棂将自己的心脏挂于血玉树的枝头上,仿若一刻永恒的红心。心脏上的血脉与血玉树上的经脉相互衔接,仿佛是血液在流淌。 关于冥棂归来,血玉树似乎也感到意外。当年,冥棂的心脏被魂王带离混沌界,心脏的离开,很快使冥棂的身体腐烂,力量再强大也是无形的,需要载体才能运用,失去身体的心脏无法适应本身的力量,故而力量凝聚在血玉树上,结成一个晶石,由尸狼守护。准确地说,不是在等新的继承人,而是在等冥棂的归来和重生。 如果夕瑶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有误闯进混沌界,那么她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用人类的方式过这平庸的一生,而她体内另一半狼人的血液,也将为平淡的岁月冲淡,直到她躯体的老去和腐烂,最终化为乌有。 正文 130、始祖的血泪 1 readx; 当日光散尽,夜幕降临,夜空中薄云层层,堆积成厚厚的防护墙,遮住了璀璨的星,依稀的月光,找不到指路的北极星。笔&趣&阁www.biquge.info仰头望天的脸庞,那无尽的沉默,阴冷的目光,是黑暗的宣泄。 丛林中,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快速闪过,扬起的风,伴着沙子,卷起落叶,一段短暂而华丽的舞蹈,在黑暗中旋转,飞扬的姿态,散发着孤芳自赏的悲伤。 这将是一个不眠不休的夜晚,竹影拉开血染黑暗的帷幕,将嗜血的獠牙暴露于天地之间。 追铺,猎杀,阴冷的夜风,晃动的树荫,迅速的人影,血液,杀戮,死亡,没有凄厉的哀嚎声,是有享受于血腥的好战气息,死得其所的凌然。无数倒在血泊中不再动作的尸体,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龇牙咧嘴的怒吼,虎视眈眈的冷眸,至死方休的毅力,谁在挑战谁的忍耐,谁在守卫谁的信念。被追赶的人,拥有一双令人颤抖的紫金色眼眸,那凌驾于吸血鬼界的始祖,身手弥漫着染上血液的杀气。那早已失去人性的野兽们,机械地战斗,与英勇无关,疯狂地迷恋,赌上生死的杀戮,压上所有的性命都要咬上一口,撕下一块皮肉,否则绝不善罢甘休。 这种看似低三下四的混种吸血鬼,战斗力却丝毫不逊色,他们凶猛,比猛虎豺狼都暴戾,他们似乎早已忘记自己还是个活人。 形单影只的始祖,被数不清的混种吸血鬼扑上身,撕碎一批,又扑上一批,无始无终,纠缠不清,那些难以摆脱的凶暴的獠牙们,如倾盆大雨。 竹林里,竹叶飕飕,吹响死亡的进行曲。 “可怜的始祖,你落单了,真是不幸呢!”一个身上浸透血液的年轻男子,不容忽视的高贵姿态,紫金色的眼眸里却是冷酷和绝情,却又带着一丝轻蔑的戏谑之意,此人正是亚炽。 亚炽在战斗中身受重伤,却依然一副王者风范,丝毫不曾畏惧,是啊,他不需要畏惧,他身边是数不胜数的混种吸血鬼,一批失去人性而只知道嗜血的工具,死了很多,不计其数,也死不足惜。但同样又很多咬伤了对方,让对方流血不止,来不及愈合,又开了新的伤口。 “哼,亚必尔纳家族的种就是卑鄙,不择手段的下等物种!”落单的始祖吸血鬼名为亚茨淂,是亚必泗町的丈夫,因为中了计而落单,中途被涅莽人的工具弄成重伤,加上这难缠而疯狂的嗜血工具,终究落了下风。 涅莽人为吸血鬼猎人的统称,亚炽偏偏诚邀了涅莽人参加婚宴,明知西岚殿都是吸血鬼,不少涅莽人依然前往西岚殿。皆是因为亚炽放出始祖吸血鬼的下落,显然一山容不得二虎,对涅莽人来说,那日前往必有收获,无论是始祖吸血鬼还是亚必尔纳纯种吸血鬼,任何一方受伤或者死去,都是极大的好事,这样千载难逢的时机,没人会放过。 亚炽设下计谋,将婚宴的来宾纷纷变成混种吸血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扩散,从而壮大自己的力量。而涅莽人的加入,确实是亚炽意外的收获,也是志在必得的一股力量。将吸血鬼猎人变成混种吸血鬼,从而变成自己的嗜血工具,这样的事也只有亚炽可以做出来,他的父母的确没有选错,他天生就是一个王者,拥有着清晰而敏锐的统治头脑。 “兵者,诡道也,”亚炽笑道,移到亚茨淂跟前,“成王败寇,就不要再说谁比谁下等了,不一样留着先祖的血液,至于谁身上的血液会流的更久,那就不好说了。” “呸!亚必尔纳家族的种,还敢提先祖?不觉得丢脸吗?” “亚必尔纳家族至少传承了二十一代,统治这整个吸血鬼界,怎么说也是替先祖发扬光大了,而你们亚必泗町呢?第一代就躺在棺材里,一觉醒来,不会感慨世间百态、人生沧桑吗?整个时代都变了,老古董,躺在棺材里不是挺好的,非得出来刷存在感,最终落得一个彻底死亡的下场,就这么亟不可待!” 或许几千年前,当亚必尔纳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现今的局面,亚必尔纳比亚必泗町更适合做统治者。无论哪个朝代,哪个种族,甚至是哪个世界,争夺继承权,没有谁比谁正义,谁比谁光明磊落,也没有谁比谁阴暗,只有成王或败寇,后人不会去追究原因,只追随必然的结果。 “哼,今日我死,你也不会好过,你身上的伤,足够你耗到死亡的时刻。”亚茨淂看着亚炽的肩膀,是被他咬伤的裂口。纯种吸血鬼的獠牙有毒,而始祖吸血鬼的獠牙更是万毒之首,会让吸血鬼失去自愈能力,在亚炽自愈之前,这伤口必将溃烂,甚至腐蚀到心脏。 “借你吉言,让我比你后死,甚至等到你的妻子和女儿一同死去,我再死。”亚炽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肩膀和胸口,那伤口确实占据了一大块面积,伤口深得令人头疼。 亚茨淂听到妻子和女儿,顿时恼怒,吼道:“卑鄙无耻!” 亚炽冷笑,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亚必泗町家族的人,而被擒住的人却是亚彦妠,亚濏,甚至是亚炽自己,亚必泗町家族的人一样会觉得理所当然,下手的时候丝毫不会留情面,谁卑鄙,被擒的人说了不算。 “如果你这样想会觉得安息,那你就这样认为好了。”亚炽说着冲向亚茨淂,只听见“咔嚓”一声,亚炽的獠牙扎进亚茨淂的脖子,贪婪地吸着血液。亚茨淂睁着那双紫金色的眼眸,从眼眶里流出一行血泪,莫名悲伤,从心头翻涌而出,他竟然无法反抗。冥冥中有某种神秘的东西死死地压制着他身体里的力量,那会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与始祖吸血鬼的力量抗衡? 亚炽的獠牙扎进始祖吸血鬼的血管,飞溅出一滴血液,血液飘落在竹叶上,顺着竹叶上的脉络一路下滑,在枝节出聚拢,忽而从枝节出长出几根白色絮状物,顶上一点为血红色,如娇媚女子的红唇,性感火辣,散发出带着血腥味的清香。 与此同时,成片的竹林皆开出白色的花丝,竹子开花,乃世间罕见之现象。有古老传言,竹花盛开,乃不祥预兆。 亚炽松开口,懒得擦鲜血淋漓的嘴巴,起身冷冷地看着亚茨淂倒地,“啪嗒”一声,永远地倒地,是死亡,而不是沉睡。 “殿下,这尸体如何处置?” “当然要物尽其用。”亚炽堵上性命,费尽心思才逮住始祖吸血鬼,即便他死了,也应该用尽最后的一点价值,才不枉费亚炽即将失去的性命。 地面卷起一阵强而有劲的风,竹林里的人影顿时消失不见。在吸血鬼们离去后不久,成片的竹子顿时枯萎、死去。如昙花一现,无论多么奇幻而美妙的景象,终将毁于一夕。 亚炽回到西岚殿,无力地靠在躺椅上,已明显感到身体不适,胸口涌起一阵阵如排山倒海般的恶心和难受,他俯下身,呕出一口接着一口浓稠的污血,将雪白的地砖染成了暗红色。 “殿下!”亚炽的仆人见状,惊骇不已。 “肮脏的血液。”亚炽笑道,擦了擦嘴角,嫌弃地注视着地上发黑发暗的污血,却并不感到惊讶,似乎开始追杀亚茨淂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殿下,不要紧吗?需不需要……” 仆人的话未说完,亚炽又开始接二连三地呕血,脸色煞白,仿佛连心脏都要呕出来。 亚彦妠闻到怪异而浓郁的血腥味,来到大厅,见到亚炽呕血的场景,同样一脸诧异,问道,“你吸了谁的血?” 亚炽呕得精疲力竭,仰头躺下,看着绚丽夺目的吊灯,嘴角扬起一抹难以看懂的笑容,接过仆人手里的手帕,擦了擦嘴巴上残留的污血,说道,“亚茨淂,始祖吸血鬼。” 亚彦妠被亚炽的话吓了一跳,“亚炽,你疯了吗?!” “疯了?呵呵,或许是吧。” “你何止是疯了,你简直在自寻死路!亚必尔纳家族都要毁在你的手里!”亚彦妠厉声呵斥道。 “我尊敬的女王殿下,亚必尔纳家族若是毁了,难道不是你这个女王没有统治好的缘故吗?哪能血口喷人,责怪于我?”亚炽坐起身,双臂搭在腿上,看着亚彦妠。 “亚炽,你明知故问!” 自从亚彦妠嫁给亚炽,亚炽早已不是单纯的八殿下,更不是亚彦妠一开始册封的王爵,他是亚必尔纳第二十一代女王的丈夫,吸血鬼们便已认定他才是吸血鬼界真正的统治者,事实上,掌权也全在亚炽的手上。 这样的事并不稀奇,也是亚彦妠理解并接受的事。亚炽和汎尘截然不同,如南辕北辙,因为他们的身份和血统有着巨大的差别,吸血鬼们绝对不会认可汎尘,却可以顺其自然地接受亚炽。没有人会认为亚炽夺走了亚彦妠的权利,吸血鬼们更乐意接受这个现实。女王是一个高贵的身份,一个光荣的头衔,被众人保护的对象,所以人们更希望她远离战斗和屠杀,而真正做事和掌权的就是她的丈夫,也是吸血鬼界真正的王者。 正文 131、始祖的血泪 2 readx; 亚炽吸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却让亚彦妠无比震惊。笔《趣》阁www.biquge.info 混种吸血鬼的血液有轻微的毒,可以把人类变成吸血鬼,跟着他服从于纯种吸血鬼;纯种吸血鬼有毒,獠牙有毒,血液有毒,能让伤口更深,减缓自愈能力;而始祖吸血鬼,顾名思义,他们的血液和獠牙有难以想象的剧毒,会彻底破坏吸血鬼的自愈能力,恢复到最原始的人类状态,最可怕的是会彻底破坏原本完好的血基因。这就是亚炽吸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之后的副作用,他身体里原本完好的血基因被强力的篡改和破坏。 这是先祖为了保护自己而设下最原始的诅咒,无论是谁,若想通过先祖和始祖吸血鬼的血液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当他吸第一口血液开始,他的血基因就会遭到前所未有的病变。故而所有人都知道先祖和始祖吸血鬼的血液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却无人敢冒险去尝试,包括几千年前的冥棂,一直都与始祖吸血鬼恶斗,依然不会愚蠢到去吸食他们的血液。 身为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明知故犯,没人知道亚炽这种类似于自杀行为的目的何在。 “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愚蠢的人,我就不会选择你。”亚彦妠看着亚炽一脸病态的脸庞的姿容,她想,他迟早会死吧,或许就在几日以后,那么亚必尔纳家族该怎么办,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的亚濏和亚彦妠自己,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真的可以独自撑起一个家族和一个吸血鬼界吗? “你原本就没有选择我,你只是没有选择权,你只能选我。”亚炽冷冷一笑,亚彦妠一开始的选择可是汎尘,她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选择一个外姓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却依然飞蛾扑火,弄得一身伤回来,差点把亚必尔纳家族弄得鸡飞狗跳。 亚彦妠被亚炽如此一说,顿时说不出话,如果不是她非要汎尘,亚必尔纳家族的纯种吸血鬼们也不会内讧,与她不合,造成家族内伤。如果亚绔还在,如果其余的纯种吸血鬼们还在,亚必尔纳家族或许就不会落得现在的局面,他们会更加强大,即便无需他们团结一致,但对外界来说,他们依然是个整体,依然是一个强大得令人敬畏的纯种家族。 亚彦妠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吸始祖吸血鬼的血液?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都说了是始祖吸血鬼,那么遥远而古老的吸血鬼,身体里必然藏着原始而巨大的力量,你也见识到了,大婚之日,被他们区区三个人就搞得一团糟,拜他们所赐,你娇柔的小身板,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吧,”亚炽说的有些累,他说两句就忍不住要停顿一会,进行缓冲和休息,继而又道,“既然让我这一代遇见始祖吸血鬼,本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奇迹般的发生了,我为何要错过?” “可你根本得不到他们体内的力量,没有人可以得到,你为何要做无用的尝试?” 亚炽低眉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有幸遇到始祖吸血鬼,以他这样傲慢的性格,如何愿意让这样大好的机会从指缝间滑落,他起身说道,“古老的诅咒,没有亲眼见证过,盲目的信仰,才是蠢人会做出来的事。” “可你现在不就应验了吗?你看看你自己!根本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亚炽说着往外走去。 亚彦妠诧异地看着亚炽的背影,问道:“这么大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亚必尔纳家族的事,你怎么还可以如此心安理得?”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亚炽转过身,“要不,趁我还没死之前,给亚必尔纳家族留个后代?话说,你嫁给我以后,我们还未同过房,可惜了你这副令男人神魂颠倒,令女人羡慕嫉妒的身体。” 亚炽重新走到亚彦妠跟前,食指挑起亚彦妠尖巧的下巴,说道,“我不碰你,我不喜欢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最重要的却不是因为我有精神洁癖,而是因为我,不爱你。” 亚炽低下头,轻吻了一下亚彦妠的红唇,一副纨绔子弟和不负责任的贵公子模样,眼眸里却是无比的认真,笑道,“我可爱的妹妹,你果真选错了人。” 亚彦妠看着亚炽步履蹒跚地走远,心情莫名被亚炽搞得沉重和压抑。多么难以理解的话,选错了人,是指她一开始选错了汎尘,还是后来选错了亚炽,或许她不犯第一次的错误,没有招惹汎尘,而是老老实实地和亚炽成亲,就像冥冥之中他们父母的期望和安排一样,就不会有这么多令人无法平息的事态。 亚炽不愿接受亚彦妠,或许不是因为汎尘染指的缘故,而是因为夕瑶的横冲直撞。 “殿下,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报。”亚炽的仆人单膝跪地,深低着头颅。 “说。” “猎杀始祖吸血鬼的时候,那些撕咬并咽下其血液的混种吸血鬼,皆已暴毙。” “呵呵,是吗?还真是够毒的,才尝了一两口,就要了他们的命,还真是不划算呢!”亚炽不再理会跪在屋外的仆人,跨进了门槛,躺进自己的棺材,喃喃道,“可我一不小心吸干了他的血,这又该怎么办呢?” 亚炽话音未落,胸口再次发慌,从喉咙里涌上一口浓稠得可以熬出一大块血浆的污血。 亚炽呕完血,虚弱地闭上眼,这一闭眼,是否就是永别了? “滴答,滴答,滴答……” 血液从上而下滴落,落在棺材里躺着的亚炽脸上,手上,胸膛上。棺材底部积攒起一层粘稠的血浆,越积越多,血液逐渐上升,漫过亚炽的背,漫过他的身体,漫过他的脸庞,越漫越多,直到将他整个身体埋没。 “啵咚,啵咚,啵咚……”血液还在滴落,落下的每一滴,都荡开一小圈血的涟漪,一直延伸到棺材的侧壁,整个棺材已被血液灌满,沉在棺材底部的亚炽,分不清是在沉睡还是已死亡。 “啵咚,滴答,啵咚,滴答……”血液滴落,棺材边缘却溢出了血液,落在地板上,逐渐延伸。 “咕噜,咕噜……”棺材里的血液翻滚起几个气泡,接触到空气以后都一一破裂,溅起细细的几滴血液。 亚炽睁开眼,看到一片血红,透着红色的光,隐约看见一只手,血液从手上一滴滴落下,落入这片血液之中,落入棺材里。随即映入亚炽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的脸庞,乖巧懂事,安静地闭着眼睛,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亚濏?不对!不是亚濏!而是亚炽自己!是小时候的亚炽!这怎么可能? 亚炽猛地坐起身,棺材里血液四溅溢出,倒在地板上。 然而在亚炽起身之际,房间内一片死寂,棺材里也没有血液,更没有滴血的年幼亚炽。 “做梦吗?”亚炽伸手扶着自己的前额,汗水浸湿了身体,没有尖叫,只有血液滴落的声音;没有凶神恶煞和面目狰狞的人,只有一张稚嫩乖巧的小脸。为何让亚炽感到由衷的惊恐和不安。 侯在房门外的仆人听到屋内的动静,问道,“殿下,需要进食吗?” 西岚殿的偏厅里候着作为食物和血库的人,亚炽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开口吸食,他第一次觉得血液也有够的时候。始祖吸血鬼的血液,亚炽体内被破坏的血基因,一口口乌黑发紫的暗色污血,以及梦境里满棺材的血液。 亚炽重新躺下,他真的很累,累得连死都觉得辛苦。 “咔!咔!咔……”一只手探进棺材,伸向亚炽,指甲猛地扎进亚炽肩膀上的伤口,狠狠地拨动撕扯,沿着伤口直冲心脏的位置。 亚炽企图反抗,身体却仿佛定住了,无法动弹。 “亚必尔纳家族的种,就是纯种里的败类!” 出现在亚炽眼帘里的人,正是流着血泪的始祖吸血鬼。 “我的血液会贯穿你整具身体,流遍你每个器官,破坏你每个血基因,全新的体会,让你领略痛不欲生的旅程。别死,千万别死的太快,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地解脱,我的血液也绝不允许你这么痛快地死去,好好享受,好好体会!” 亚炽闭上眼,他知道这又是一个梦,在心里说道,你都死了还要在我梦里叫嚣,真够顽固的。 然而当亚炽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竟然意外的痊愈了。 “难道那不是梦吗?”亚炽回忆起淌着血泪的始祖,他说他的血液不允许亚炽那么痛快地死去。 “嗯……”亚炽难以忍受,出于条件反射地呕出一口污血,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病变。 “殿下,您要找的人出现了,在闵德府。”门外的仆人禀报道。 亚炽擦了擦嘴唇上的污血,自嘲道,“小家伙,我还没要到可以送给你的礼物,你可会怪罪于我?不过,现在,还真想见到你呢!” 亚炽起身跨出棺材,他的脸色和皮肤已发生明显的变化。 亚炽来到闵德府,根据混种吸血鬼的监视,亚炽很快就找到了站在湖边的夕瑶。 亚炽看着夕瑶惊慌失措的模样,小声自问道,“这张小脸是怎么了?” “血液,血液,血液……”夕瑶几乎是处于吸血鬼的本能,尽管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颤抖的声音里却难以隐藏她内心深处对血液的欲望。 亚炽看到夕瑶嘴角的两颗獠牙,算是明白过来,那天生嬉笑而不负责任的眼眸竟然流露出心疼和不忍之情真。 “扑通”一声,夕瑶落入湖中。 亚炽虽然被始祖吸血鬼的血液折磨得步履维艰,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跳进湖水。 正文 137、开始的方式 1 readx; 灵珊急匆匆地赶回闵德府,来到汎尘的院子,一向沉稳的她,难得见到惊慌失措,她敲了敲汎尘的房门,站在门外说道,“少爷,请您即刻前往黑暗帝国。笔·趣·阁www.biquge.info” 女婢见到灵珊,说道:“大总管,少爷不在屋内,他已多日不在府里。” 灵珊又匆忙离开,命人寻找汎尘,最终在闵德府前往古城的途中遇见返回的汎尘和夕瑶,灵珊自动忽视夕瑶的存在,说道,“请少爷前往黑暗帝国,夫人出事了。” 不等汎尘说话,夕瑶连忙说道,“那就快去吧。” “那你呢?” “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帮不上什么忙,因为我父亲的事,我出现在黑暗帝国,确实不妥当,”夕瑶不想去的原因,或许主要是因为汎夫人,汎夫人应该很不想见到她,她去了只有添乱的份,又道,“我在闵德府等你。” 汎尘见夕瑶不愿一同去,也不再勉强,说道,“好,我先送你去闵德府。” “少爷!”灵珊催促道。 “不用,不用,我认识路,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先去忙吧。”夕瑶说着挥了挥手,为了不给汎尘添乱,她自觉加快了步伐,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少爷若不放心,这些守卫可以护送她,但是黑暗帝国,真的急需少爷前去,”灵珊说着示意身后的守卫跟上夕瑶,又补充道,“灵珊保证,她会平安到闵德府,不然灵珊自愿献上人头。” 灵珊如此说话,可见汎夫人果真出了事。 夕瑶走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只看见身后跟着的守护,远处已不见汎尘。她突然想起自己成亲的事,也是灵珊派人害她的,那么这些男人会不会让悲剧重蹈覆辙? “我告诉你们,我是吸血鬼,很厉害的那种!我的族人都很厉害,你们要是敢对我有非分之想,你们家人都会被吸干的!”夕瑶开启一副狐假虎威的嗓子,“你们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身上的杀气会不小心伤到你们的。” 守卫们面无表情,一路跟在夕瑶身后,让她更加不安,她一步三回头,但就在她回头之际,只听见齐刷刷的一声“咔”,她看见守卫们身后都多了一个个面目凶恶的人,埋头吸血。 虽然是同类,可这些分明和夕瑶平时见到的吸血鬼不同,不难理解,这些都是泯灭人性的嗜血工具,他们不分彼此,只需要血液和杀戮。他们很快便吸干了守卫们,均抬起头,嗜血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唯一活着的夕瑶,说不害怕是假的,夕瑶的腿都有些发软,她往后退去,转身要跑的时候撞到一个人。 “小家伙,你不是说你身上的杀气会不小心伤到人吗?你怕什么?”亚炽看着撞进他怀里的夕瑶问道。 夕瑶听到亚炽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跑到亚炽身后,双手捏着亚炽身上的衣服,她确实吓到了,声音都有些不自在,“你不是纯种吸血鬼吗?应该可以制服他们,对不对?” “他们可都是你的同类,小家伙,你这话说得也太伤人了呢!同类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比如,他们饿坏了,你是不是应该贡献一点血液给他们?” “不要!”夕瑶一直低着头,看见几只脚已走到她身边,更令她毛骨悚然的事,她肩膀上,头上,手臂上,一时间出现很多只手,“不要,我的血很臭,不要吸我的血……” “没关系,他们不嫌弃,饥不择食,只要不弄脏我的衣服就好。” 夕瑶不敢抬头看那些人的面孔和獠牙,但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当她听到那些人张开血口发出沉闷的声音,她就可以联想到守卫们被吸干的场景。 她突然瞪大眼睛,身上各部位分明已感觉到一股股热气,是那些血口靠近她皮肤的感觉。 夕瑶觉得亚炽是耍她的,可是他为什么还不住手,眼下她真要被这些人咬上了,这么多张嘴,用不了几秒钟,她就会变成吸干的尸体吧。 今日,她会不会就这么被亚炽玩死了? “小家伙,你可以求我呢,不过你得快一点,因为他们实在是太饿了,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可没有人性,不知道见好就收,所以,你只剩下一秒钟求我,因为其余几秒钟已经被我用完了,真糟糕,见到你我太开心了,一时话就多了。” 一秒钟吗?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留给她夕瑶!一颗颗獠牙已经抵到她的皮肤,她甚至感觉到尖锐的刺感。 夕瑶喊破了音,“求你!” 夕瑶话音未落,她身边的吸血鬼们顿时消失不见,就在同一时间,亚炽突然从前面移到夕瑶身后,不安分的手缠在夕瑶身上,随即松开,他举着手,对着阳光,仔细瞧着手上的东西,说道,“瞧瞧,我在你身上摸到了什么?” 夕瑶抬头看到她的发钗已落到了亚炽手上,说道,“还我!” “小家伙,你是不是忘记了,这原本就是我的呢,让我看看,它是如何认主人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对自己的主人可不能有所隐瞒呢。”亚炽对着阳光看着蓝色的歃血宝石,仿佛可以从中看出些什么似得。 夕瑶不知亚炽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也跟着他盯着那可歃血宝石看,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泽,剔透的光芒,映在亚炽的脸庞上,竟有种说不出的高贵之感,他仿佛生来就是个王者,不过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王者,他若把自己的王位和王冠丢进十里开外的粪坑,似乎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看看,这是谁呢,穿着米分色的睡衣,露着香肩,是在诱惑梦魔吗?只可惜,梦魔应该不喜欢睡觉流口水的家伙……”亚炽笑着说道。 “你胡说!这石头里哪能真的看到?” 亚炽转过脸,看着夕瑶脸颊上的红晕,愈发觉得有意思,问道,“难道你没有米分色的睡衣?还是睡觉不流口水?” 夕瑶确实有那样的睡衣,所以才对亚炽的话半信半疑,吼道,“我只是偶尔会流口水!吃根猪尾巴就好了!不要污蔑我!” “是吗?”亚炽似乎不信,他侧过头,继续看着手上的歃血宝石,又道,“瞧瞧,这洗完澡光着身体跑来跑去的人是谁呢?” “闭嘴!” “哦,原来是在找东西,不过,这么湿着身,果真好吗?要是着凉了怎么办呢?小家伙,下次记得事先准备妥当再洗澡呢。” “闭嘴!还我!” “哎,果真没有亚彦妠身材好,瞧瞧,该多点分量的部位一点都不多,你还真是够吝啬的,多长点肉很困难吗?这种事,你应该找我帮忙才对,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亚炽,不要再给我胡说八道了!闭上你的臭嘴巴!” “哎?这是什么?看不清呢,是胎记吗?” “亚炽!你闭嘴!!!还给我!快还给我!!!”夕瑶一手抓着亚炽的手臂,一手在半空中乱挥乱抓,却始终够不到。 “你这么激动,难道真的是胎记不成?”亚炽看着满脸通红的夕瑶,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无忌惮,他一手举着发钗,一手伸向夕瑶,口里喃喃道,“歃血宝石太小了,看不清呢,让我看看,你这胎记到底长什么样,别动,别乱动,看看又不会跑掉,还一样是你的好胎记呢。” 夕瑶原本觉得亚炽在胡言乱语,石头里难能真的看到什么画面,只是一直被亚炽的话说得十分不自在,被他提到胎记,夕瑶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她真的有胎记,而且长在她屁股上。 “走开!亚炽!闭嘴!住手!” “小家伙,你的要求真是越来越多了,到底是让我走开,闭嘴,还是住手呢?人不能太贪心的。你看我,我的要求就简单多了,也容易满足呢,给我看看,你这胎记到底长什么样?” “闭嘴!不要再说了!” “哦?你是选择‘闭嘴’是吗?这意味着我可以动手了,我本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但也算来者不拒的好人,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小家伙,给我过来……” “亚炽!你陷害我!你套我话,可恶!” “小家伙,别动,紧张什么,看了又不是不还你,我又不要你胎记。” “不行!” “小家伙,你的脖子都红了,是不是很热?要我帮你降降温吗?” “不要!离我远一点就好了。” “好吧,好吧,算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亚炽松开手,不再戏弄夕瑶,他撩起她一缕长发,挽起,插上发钗。 夕瑶确定亚炽不再耍她,她才舒了一口气,她伸手摸了摸,准备将发钗取下,却被亚炽拦住,她嘟囔道,“不行,太明显了,他会看见的。” “小家伙,你是有多愚蠢,你这么明目张胆地随身携带,他应该早就发现了吧。说来也奇怪,以他的性格,怎么还能允许这支发钗还安然无恙呢?” “不会,他要是发现了,他一定会跟我生气的,虽然这不代表什么,可是他就是容易多想。”夕瑶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如果不是另有所用,她也不会挑战汎尘的忍耐而一直偷偷留着这支发钗,她根本不知道,她早已不需要它。 “不代表什么,呵呵,是吗?”亚炽浅浅一笑,那脸上的浅浅忧伤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正文 138、开始的方式 2 readx; “至少今天,就这样戴着吧。笔&趣&阁www.biquge.info”亚炽没有告诉夕瑶实情,就让她以为她还是会变成嗜血工具,这样她就会一直留着这支发钗。 “好吧。”夕瑶不是贪财之人,但是发钗确实精美,如果不是因为汎尘介意,她还是愿意戴着的。 亚炽的眼眸里,映着璀璨的歃血宝石,闪着灿烂的金光,还有夕瑶烂漫的脸庞,这样的画面,突然变得弥足珍贵。 “小家伙,如果我不会再经常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记得我吗?”亚炽笑着问,仿佛隐藏着一个邪恶的陷阱,耐心地等着夕瑶往里跳。 “不会!谢天谢地你不出现。”夕瑶可不想亚炽有事没事就专程跑来欺负她。 “呵呵,是吗?” “当然,巴不得。” 亚炽脸上轻浮的笑容突然被收敛,他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夕瑶,仿佛在期待什么,重复地问了一遍,“会记得我吗?” 夕瑶在亚炽的脸上看到必须回答的意思,这样的亚炽,夕瑶觉得有些陌生,如果回答会,他一定会想出其它戏弄她的主意,如果回答不会,他仿佛会受伤。 “应该会吧,”夕瑶别过脸,语气显得模棱两可,不愿直视这样的亚炽,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你是我人生的污点,我当然不会轻易忘记你。” 在夕瑶别过脸的时候,亚炽脸上浮起难以读懂的笑容,释怀,无奈,还有默默地隐忍。 夕瑶隐约觉得亚炽有些异常,问道,“你要出远门吗?” 亚炽很快又恢复平静,和往常一样,扬起不负责任的随意笑容,问道,“怎么,舍不得我?我可以带上你,塞哪里都方便呢。” “我才不要,一路顺风,半路失踪,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换个人欺负欺负,不行吗?非得赖上我……”夕瑶话说一半,听到亚炽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他已离她远远的,背对着她,抬着手,似乎在擦拭着什么。 “你怎么了?”夕瑶跑向亚炽,同一时间,亚炽放下手。夕瑶见他满脸细汗,脸色比刚才白了一倍,“亚炽,哪里不舒服吗?” “牙疼。”亚炽吐出两个字,虽然艰辛地忍耐,却还是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你也吃甜食长蛀牙了吗?獠牙吗?哪一颗?要紧吗?我帮你看看。”夕瑶扶着亚炽的脸庞。亚炽微微启口,露出两颗獠牙。夕瑶睁大眼睛仔细瞧着。 亚炽面无表情,仿佛很累,连微笑都不会,涣散的目光依然锁在夕瑶脸庞上,只可惜他快看不清她了,厚重的朦胧感,笼罩在亚炽的视线上。 “这一颗吗?疼吗?”夕瑶的食指摸了摸亚炽的獠牙。 亚炽木讷地望着夕瑶,多么普通的一个人,是什么吸引了他?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就像夕瑶曾问他,他如果不是戏弄她,那么他喜欢她什么呢?他回答不上,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这张脸庞都很快就会消失,他再也看不见,看不清,和那个为什么会喜欢她的疑问一同消失。 亚炽闭上眼睛,合上模糊的视线,缩回獠牙,仿佛凭感觉低下了头,却准确地吻到了他想吻的唇。 猝不及防的夕瑶意识过来,往后退了两步,恼羞成怒。亚炽却又是一脸戏谑的笑容,他转过,收起纨绔的笑意,脸庞上的冷汗如雨淋下。 “亚炽!你混蛋!”夕瑶冲着亚炽远去的背影骂道。 亚炽说,戴上这支他送她的发钗,却没说就今天为他而戴吧;他说,他离开以后,她会不会记得他,他忘了去想,万一她说不会,他该如何收拾自己残缺的心情。 “再见了,小家伙。”亚炽轻声说道,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以玩笑的方式开始,以玩笑的方式结束,在她心目中,他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被人唾弃的纨绔子弟,自私自利,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玩弄别人的感情,戏弄别人的情绪,捉弄别人的认真。 那只手,因为夕瑶跑上前而不得不仓促放下的手,手背上沾着触目惊心的黑色污血,在夕瑶没有发现的角落里,一滴滴落下,没入看不见的草丛中。 “一直都想给你幸福,却一直不懂如何温柔,带给你不好的坏心情,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除了这个方式,我找不到可以接近你的理由。不过,看着你生气和恼怒的小表情,依然觉得很可爱呢!”亚炽在心里忏悔,他已看不清地上的石子,看不见前方的路,但对他来说,最可悲的是,他看不见她了,那张较真而容易生气的小脸。 “只希望你可以得到快乐,哪怕这份快乐不是因为我,因为我也不想看见你哭泣。”这是亚炽最后想跟夕瑶说的话,却一直说不出口。 没人做得到彻底的无私,总会心存侥幸,希望所有真心的付出都可以得到一些的回馈,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心灵的宽慰。 至少,该做的,他都做了。 亚炽抬起头,他的脚步早已变得沉重,从他的獠牙咬进始祖吸血鬼的血管开始,他的生命就变得无比沉重。 他一步步踩下的,不是路,而是人生最后的记忆。 矢独剑算什么,因她而摧毁,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银器,除了那支发钗。亚炽偶尔会想象,某一天,她会不会睹物思人,记得曾经有他亚炽这么一个人? “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亚炽喉咙里翻滚而出,染遍他泛白的唇,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滴落在他干净的衣裳上,如同一朵朵开在地狱的彼岸花。 阳光下的亚炽,皮肤表层通透得像一层透明的介质,仿佛一触就破,如同他此刻脆弱的灵魂,即便没有外界的冲撞,它依然会自己破裂和消亡。 开始的开始,亚炽不问夕瑶是否愿意,一口咬下流淌着一半人类血液的血管,他是一个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的纯种吸血鬼,拥有高贵的血统和无可挑剔的外表。 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都是可以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只要他高兴,他会耐心地陪你玩一段时间。 看似无害而温和的他,却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因为你永远看不透他戏谑的笑容下面是一颗怎么样的心,他不会轻易流露出认真的表情,但当他认真的时候,那说明他可能受伤了。 最后的最后,亚炽很想再咬一口夕瑶的脖子,再尝一口令他沉迷的血液。只可惜,他喝不下。 自从吸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血基因和身体病变,不停呕血的他,甚至喝不下任何一个人的血液,他体内的血液只会越来越少,即便不喂夕瑶喝血,他的血量也只减不增。 他的皮肤病变,血管病变,血液会透过血管和皮肤渗透,导致他血管里的血液越来越少,那本是健康的血液,渗透到胃里,最后变成污垢的黑血,再重新呕出。 亚炽的视线里连最后一缕阳光也变得模糊,他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往前走去。 视觉,触觉,听觉,味觉,都在一一坏掉,记忆却愈发清晰。 他第一次觉得她有意思;他第一次强吻她;他第一次惹怒她;他第一次挨了她一巴掌;他第一次想保护她;他第一次允许另一个人进入他心爱的棺材;他第一次有愿意原谅一个不爱他却依然想给她幸福的冲动;他第一次想娶一个人,哪怕她最终会变成嗜血工具;他第一次觉得对不起一个人,因为他迫于无奈娶了另一个人;他第一次知道女人的身体不单单是容纳血液的容器;他第一次觉得人生不再无聊,岁月不再单调。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愿意为守护一个人而做疯狂的事,如此冷静睿智的他,竟然也会失控,像个疯子。 亚炽停下脚步,扬起头,望着天空,阳光如此明媚,他却看不见刺眼的太阳,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只是身体本能地出虚汗。明明晴天万里,他却如淋大雨,湿了一身衣裳,染了一片乌黑的血迹。 路的另一头,是喋喋不休的夕瑶,口中还在谩骂亚炽的轻薄举动,往闵德府的方向走去。 路的这一头,是真正寂寞的人,是没人理解的亚炽。他话很多,却经常没有一句是真话,误导听他说话的人,隐藏他心里的秘密,保护他小心翼翼呵护的人。 多么高傲的人啊,从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就是这么自命不凡的人,即将消失于这个世界,却不会有任何人替他流下一滴眼泪,和他自己一样,或许从来都不知道眼泪这东西是什么,为何会有这样多余的东西存在呢? 此刻,他却感觉不到自己脸庞上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液体滑落,原来他是真的爱上了那个人,那个再普通不过的混种吸血鬼,那个心里没有他的人,那个坏透了的小家伙。 尘土随着亚炽的倒下而扬起一圈氤氲,在阳光下开启一段短暂的飞扬。即便失去视觉,却依然想睁开眼睛呢,依然想看见那张脸庞呢,然而最终,还是会合上,彻底的合上。 那只安静地躺在地上的手,始终握不住想牵起的另一只手。 以开始的方式结束,就是最好的结束方式。 正文 173、城市的角落 1 readx; “对不起,我骗了你。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抱歉地说道,她并没有打算和眼前的男人做滑稽的交易。对于男人的举止,夕瑶也感到意外,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景,应该会感到惊恐,是逃跑而不是要求她继续完成“交易”。 “小妹妹,对不起是说给会原谅你的人听的,而我,不准备这样原谅你。”男人探过身体,关上了夕瑶身旁的车门。 “我会吸干你的血。”夕瑶不打算杀了这个男人,但是他如果逼她,或许会成为第一个死在她獠牙下的人。 “吸干我的血?这么重口味,难道你是吸血鬼吗?”男人打趣道,他的手箍住夕瑶的下巴,一根食指强行伸进夕瑶的嘴巴,说道,“给叔叔看看,你的小獠牙在哪里?” 夕瑶掰掉男人的手,转身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已上锁,根本打不开。 “小妹妹,你这个年纪,真的不应该独自出来……觅食。”男人说道最后两个字,语气加重,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枪口抵在夕瑶的后脑勺上,又道,“更不应该出现在人类世界。” 夕瑶这才听懂男人话中的意思,他不是普通的人类,难怪她吸他血的时候,他都没有做出很大的反应。 “这子弹可是银质的,小妹妹,你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味道。”男人不是普通的人类,他是涅莽人,他是吸血鬼猎人。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银器,即便是涅莽人的手里也没有,因为纯种吸血鬼决不允许。然而在人类世界,廉价的银质材料,到处都可以买到,只可惜很少有吸血鬼来到人类世界,无法满足涅莽人的成就感。 夕瑶的手指抠在皮质的座椅上,她的确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事实上,她还是第一次觅食。 “小妹妹,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没有教你,人类世界不能待吗?只会加速你恶化,变成嗜血的吸血鬼,变成嗜血工具。” 连涅莽人都知道,吸血鬼来人类世界是自寻死路,而他们这些游荡在人类世界的涅莽人就是专门收拾那些愚蠢的吸血鬼,那么在恶化前,要么在恶化后,逐个清理。 “咔嚓”一声,涅莽人扣下扳机,说道,“去死吧,恶心的吸血鬼!” 事到临头,夕瑶也没有反抗,事实上,她没有反抗的机会,对方动一动手指,被银质的子弹打穿脑袋,她必死无疑,根本无法愈合。 涅莽人诧异道,“你不反抗一下吗?我杀过的吸血鬼,没有一只不做垂死的挣扎。” “有用吗?” “当然没用。” “那又何必做多余的事。”夕瑶看着车玻璃,上面有夕瑶自己的影子,虽然不清楚,但她还是可以看见自己绝望的脸,不是因为要死了,而是因为死之前都没法解释心里的疑惑。 涅莽人收回手,擦了擦自己的枪,问道,“你这个状态已经多久了?”他在问夕瑶,恶化过程有多久了。 夕瑶机械的回答道:“很久了,记不清了。” “怎么可能会很久?” “不知道,”夕瑶转过头,看着涅莽人,说道,“你可以杀了我的,我不介意。” 夕瑶觉得日子很难熬,一个人很寂寞,还有想念他的那颗心脏也很孤独。她想她应该是爱汎尘的,至少她离开英癸高中以后,她一直想念的人都是汎尘,而不是亚炽。 涅莽人打开一侧西装,把枪放回里面的侧袋里。 夕瑶见涅莽人发动了车子,问道,“要去哪?” “你都不介意让我杀死,你何必介意去哪里?”涅莽人打着方向盘,转了一个圈,踩下了油门。 车子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人们都已入睡。夕瑶靠着车玻璃,看着城市的夜景,她或许已麻木,迷失了方向,是啊,她已失去了那颗指明星,连遥望的机会都没有了。 夕瑶经常一个人想着,汎尘在做什么,会在哪里,会和谁在一起,这些天他都过得好吗?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那就是第二百一十三天。 紧急刹车以后,涅莽人下了车,绕到副驾驶的一旁,他打开了车门,拉着夕瑶下车。他推开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拉着夕瑶一路往前。这是一个被人遗弃的铁皮场库,不知道曾经用来堆放什么。 越往里走,里面越热闹,有人们起哄的声音,有震耳欲聋的音乐,还有清脆的碰撞声,以及沉闷的嘶吼声。 “嘿!老皮条,你是不是喝多了,把妞都领到了这里?你不会要一边欣赏一边享用吧?哈哈!”一个满脸胡渣子的中年男人冲夕瑶身旁的男人吼道,原来他叫老皮条。 夕瑶对男人叫什么并没有兴趣,倒是眼前的场景,吓得她不自觉地往后退,却被老皮条死死拉住,他笑道,“小妹妹,怕什么?叔叔带你长长见识。” “不要,不要,不要……”夕瑶不敢睁眼。 场库的各个角落里,都发出铁链的声音,那些一身血迹斑驳的人都被拴着,脖子上套着厚实的铁圈,嘴巴被铁器强行撑着,他们挣扎,他们发狂,他们嘶吼,他们都是被抓住的吸血鬼,供这些涅莽人消遣和玩弄的野兽。 场库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那些围在铁笼子外的男男女女都是涅莽人,笼子里面关着的是嗜血的吸血鬼,他们已恶化,泯灭了人性,因为对血液的极度渴望,他们甚至自相残杀,汲取对方的血液。 这样残暴而血腥的场面,却带给涅莽人们无尽的欢乐,他们听着音乐,欣赏,起哄,喝酒,碰杯。 夕瑶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城市的角落里,隐藏着这样一群人,隐藏着这样一个地方,而这只是沧海一粟。 人类世界,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和安全,或许连亚炽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不知道这些人在虐待他的嗜血工具,正应了那句话,天高皇帝远。 老皮条一直拽着夕瑶的胳膊,他转头看着她,问道,“小妹妹,想一起玩吗?” “不要!”夕瑶宁可他开枪打爆她的头颅,她也不要被拴着铁链上,更不要进那沾满血迹的铁笼子。 老皮条不顾夕瑶的恳求,拽着她往一旁走去,他扯过一根铁链,拷在她的手腕上,他松开了手,她出于本能地跑,却被他一把拉回。无论她如何抵抗,不愿意走,一样被他拖往他想去的地方。 “老皮条,原来这是一只吸血鬼啊!完全没有看出来,这回你有的玩了,抓到这么个稀罕物。”胡渣子男人大笑道,说话的时候满嘴喷唾沫星子,他看着老皮条走去,灌下大半瓶啤酒,转头继续欣赏笼子里的厮杀。 “小妹妹,你要怪就怪你的爸爸妈妈,怪他们没有看好你,让你不小心沦落成了恶心的吸血鬼,年纪轻轻就堕落了,还真是可惜,”老皮条把夕瑶拽进里间,将她拴着铁柱子上,他转身拿起一个钳子,又道,“把你獠牙长出来!你这个恶心的吸血鬼!” 夕瑶盯着肮脏而生锈的钳子,她不敢张开嘴巴,不敢让这样的东西伸进她的嘴巴。 “不长獠牙也没关系,我会把你所有的牙齿都拔光。当你把獠牙扎进别人血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别的东西敲断你的獠牙,这样的惩罚,已经算很仁慈了。” 老皮条说道“仁慈”两个字,面目却突然变得狰狞而凶恶,他不管夕瑶紧闭的嘴巴,猛的一挥臂,铁钳子砸在夕瑶的嘴巴上,血液染红了铁钳子,溅到了老皮条的脸上。 夕瑶的下巴似乎已坏了,兜不住血液,一直往下流,是很疼,但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傻了。 “你们这种低贱的生物!”老皮条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擦掉脸上的血液,他似乎很痛恨吸血鬼,应该说没有一个涅莽人不痛恨吸血鬼,老皮条抬头又是一击,他丝毫没有把对方当成一个小女孩,他的眼里只有“吸血鬼”三个字。 “不愿意拔牙,那就全部砸碎,全部敲碎!全部敲碎!全部敲碎……”老皮条说一句就砸一下,力道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地激动和来劲。 夕瑶倒下,但无法落地,因为她的手一直被铁链考着,身体挂在柱子上。粘稠的血液混着细碎的白色块状物落地。 吸血鬼该死,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吸干人们的血,或许真的该死,可是她还没有恶化,她也没有吸干过人血,她还没有杀过人,却依然被涅莽人判了死刑。 老皮条看着一地的血液和白色碎末,满意地收了手,他丢掉铁钳子,说道,“牙没了,獠牙就没了,钳子也就没用了。小妹妹,有没有重获新生的感觉?有没有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人类?不要感谢我,因为我还没有给你彻底洗净你身上恶心的吸血鬼的气味!” 老皮条从一旁拿来一把因沾染血液而生锈,因生锈而变钝的剪刀,他走近夕瑶,捏着她的手指,说道,“吸血鬼的指甲很长呢,没人告诉你们要修剪吗?叔叔帮你修剪。” 老皮条嘴上这么说,却根本没有在替夕瑶剪指甲,而是连着手指将整个长着指甲的区域一并剪下,因为剪刀钝而难以剪下,他双手箍着剪刀,硬生生的夹下。 伴随着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截截手指落地。 正文 174、城市的角落 2 readx; 老皮条踩在地上的断指上,甩了甩剪刀上的血液,说道,“小妹妹,你离人类又进了一步,是不是很开心?” 夕瑶无法回答,她吓得浑身打哆嗦,除了哭泣和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她什么都做不了。笔@趣@阁wWw。biqUgE。info 老皮条丢掉剪刀,打量着夕瑶,说道,“让叔叔好好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整顿和修正的。” “小妹妹,别哭,叔叔不是在嘛,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老皮条蹲下身,抹了一把夕瑶哭泣的眼睛,泪眼没有擦掉,倒是抹上了一把夕瑶自己的血迹,真是越帮越忙。 老皮条起身来回度步,夕瑶的哭声让他有些烦恼,思绪被打乱,他最终一拍大腿,笑道,“想起来了,吸血鬼最恶心的就是喉咙和食道了,明明是用来喝水吃饭的,却偏偏用来喝血!” 老皮条说着从一堆工具箱里翻出一个钩子,分明是工地上用来钩货物的东西,如此厚实的东西,他却非要用来钩出吸血鬼的食道,被它扎进胸口,别说食道了,整个内脏都会被扯出。 夕瑶见老皮条走近,她不停地摇头,无助而惊恐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皮条手上的钩子,她后悔了,一开始她就应该祈求一颗银弹结束她卑微的性命。她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这个地方?显然,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即便拒绝,也一样会被带到这里,只是途经不同而已。 老皮条一手抓住夕瑶的肩膀,她身上太多的血,他根本看不清,他只能凭着感觉操作,钩子的尖端抵在夕瑶的皮肤上,她感到一阵刺痛,那尖角已扎进她的脖子,不是食道的位置,反而是气管的位置。 夕瑶急促地呼吸,她已看不清眼前的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眼泪伴着绝望和惊恐,遮住了她的视线。 “咣嗒”一声,钩子砸在地上,“呯”的一声巨响,老皮条的身体倏地出现在场库的另一头,身体砸进铁皮里,随即由于重力而滑落。 “死!死!都给我去死!!!” 场库里响起一个少年愤怒的声音,随即听到无数道挥剑的声音,场库的铁皮上出现无数条血迹和切口,场库里的人们,无论是涅莽人还是被拴住的吸血鬼,一时间,身上均出现无数道血口。 老皮条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看见一个银发少年,手持两把蓝色的剑,他不属于人类世界,他不是人类,却出现在了这里,在这个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夕瑶听出是汎尘的声音,第二百一十三天,他出现了。为什么他出现了,她却觉得更加委屈?她明明很想见到他,但只是想而已,她做不到真正的面对。她别过头,与其这样暴露在他视线内,她还不如去死。 汎尘解开夕瑶身上的铁链,他的确做不到无动于衷,尤其是看到这样狼狈的她,他的情绪很难平复。他没再说话,只是抱起她走出了满目疮痍的铁皮场库。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分辨不出谁是谁。 “原来,我不爱你,我也才知道。”这是夕瑶曾经对汎尘说过的话,不是决定独自一人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吗?为什么要在她最不堪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为什么根本就不想拒绝他?为什么如此贪婪这个冰冷却令人安心的怀抱?那可耻而卑微的自尊心,又该如何摆放? 汎尘走进一栋楼,人们看到他并不觉得奇怪,倒是见到一身血的夕瑶,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他进了门,将夕瑶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又转身离开。 这样高档的住宅却没有人阻止他,说明他来过这里他进门没有开锁,说明他没有锁门他在这套房子里走动,他熟悉房子里的东西,说明他住在这里。可是他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他不是回自己的世界去了吗? 如果说他一直都没有离开,一直都没有回去,一直都在她身边默默地守护她,她会不会难以置信? 浴室里响起流水的声音,汎尘走到客厅,将夕瑶带到浴室,放进浴缸里,他坐在边上,拿着毛巾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她是吸血鬼,只要不是银器所伤,她都可以自己愈合,她还是恶魔狼人的后代。碎了的牙齿可以重新长出,破了的伤口可以重新愈合,断了的手指也可以慢慢复原,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覆水难收,给他造成的伤害又该如何康复? 夕瑶仰着头看着汎尘的脸庞,他依然是那个他,不爱说话的他。对一切都很冷漠,漠不关心,毫不在意,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即便是给她的温柔也带着冰冷的错觉。 浴缸里的清水很快就被弄脏,被她身上的血迹染脏。 很好,他看到她脸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心里才稍微觉得好过一些。吸血鬼,是多么可怕的生物,或许老皮条说的没错,这就是涅莽人痛恨吸血鬼的原因,因为处理的不及时或不够快,吸血鬼很难死,他们有自行愈合的能力。所以除了银器,就应该快速送他们去死,让他们来不及愈合而死亡。 汎尘放下毛巾,将夕瑶的手放在浴缸边缘,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她泛红的十指,伤口太深,还没有完全愈合。他打开花洒,清洗她头发上的血迹,或许她就这样安静地不要动,像个洋娃娃一样就好,因为她总是不听话,做出让他生气的事,说出让人伤心的话,还有不许人拒绝的任性。 他按了下浴缸底部的金属按钮,放掉了水,房子里只有水流的声音,没有说话人的声音。他替她吹干了头发,他站起身,取了一块浴巾裹在她身上,带她走进卧室。 他放下一件干净的衣服,出了卧室,带上了门。 夕瑶看着自己的手指,骨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长出来吧。她觉得疼的地方不再是手指,而是心脏,那么外面那个少年呢?他的心脏会有多疼呢? 夕瑶脱下湿衣服,换上汎尘留下的衣服,是他的衣服,盖住了夕瑶的大腿,她不知道他在人类世界待了多久,但她知道他似乎已适应这里的生活,比她都要适应。 夕瑶爬上了床,她侧身抱着柔软的被子,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今天是圣诞节。在几个小时前,她以为每年的圣诞节都会成为她的忌日,但是不会有人祭拜她。 夕瑶的脸藏进被子里,她小声抽泣,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她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不理解,如此糟糕的她,他为什么没有放弃她,难道还是因为那个爱的诅咒吗? 夕瑶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很久没有躺在一张像样的床上,没有盖上一床正常的被子,没有安安心心地睡过一个觉。从离开英癸高中以后,她每天都过得很忙碌,每个夜晚都过得很仓促。 汎尘左手虎口处的图纹活跃地游动,是谁的梦境如此不安?他起身再次走进卧室,见她不安地闭着眼睛,睫毛颤抖。 灵剑在切开手心之后再次消失不见,他的手指小心地撑开她的嘴巴,血液滴在她的唇上,滴在撑着的手指上,也滴进她不安而渴望的喉咙里。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做惯了这样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他可以一次次救她,一次次保护她,一次次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但他始终无法拯救她的灵魂。 从夕瑶和亚炽牵扯不清开始,汎尘已不确定他是否还爱着她,或许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那一次次的原谅从来都没有得到她的觉醒。 他继续坚持他爱的理念,继续愚蠢地守护她她继续莽莽撞撞地做着伤害他的事,她的谎言太多,多得连她的梦境也全是谎言。 或许那不是谎言,她只是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搞不懂自己,她的迷茫过于厚重,特别是对亚炽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汎尘不再想杀亚炽,他知道,亚炽或许就是夕瑶唯一的希望,是替他继续爱她的那个人。 这场爱情太滑稽,太可笑,像极了一场接力赛,汎尘这一段却是最尴尬的一段,在最中间,没有开始的希望,没有结束的展望,但他比谁都爱的深,爱得令人心碎。 鲜红的血液,落地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飘起了鹅毛大雪。楼层太高,听不见街道上喧闹而喜庆的声音。谁家放着圣诞的歌,谁家的餐桌上摆满了盛宴,谁家的地板上堆满了礼物,谁家的圣诞树更高更漂亮,谁家的门上挂在圣诞花环,谁家的窗上贴着圣诞的装饰品。 汎尘收回手,擦掉夕瑶唇上的血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出了卧室。 当人们看着天空里飘落的白雪,欢天喜地的时候,只有汎尘的心情和天空上的乌云一样,是压抑的,是沉闷的。 汎尘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包括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吉宝,没有人慰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停下脚步休息一下。 正文 178、层层云雾 1 readx; 理珂手里的枪指着夕瑶,“呯”的一声,她再次倒地,血液染红了地面,溅到了钢化玻璃。笔|趣|阁www。biquge。info 在六天前,西岚殿里的亚炽,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他完全不知道人类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夕瑶很过分,令他很愤怒。 亚炽砸掉手中的酒杯,血酿酒洒在了亮堂的地板上,他又想起了那该死的画面。 “哥哥。”小女孩闪现到亚炽身旁,她爬上了亚炽的腿,靠在他身上。她不知道亚炽遇到了什么事,自从他回到西岚殿,每天都过的不开心。 亚彦妠路过大厅,看到小女孩又靠着亚炽腿上歇息,这样的场景经常能看见,她也没有逗留,而是径直走过。对于这个小女孩,亚彦妠也只知道亚炽叫她“冉儿”,即便身份不明,她也这么光明正大地住进了西岚殿,因为亚炽的缘故,也没人敢有异议。 除了始祖吸血鬼,没人知道亚炽的真实身份,这意味着冉儿的出现很唐突,但她叫亚炽“哥哥”的时候,比亚濏都要顺口。 冉儿除了去跟亚濏打架和斗嘴,就是黏在亚炽身上,她在西岚殿倒是过的很充实,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尤其是亚彦妠。 一个男人跨进大厅的门槛,禀报道,“殿下,克列仂公爵有事求见。” “冉儿,起来。”亚炽摸了摸冉儿的头说道,她乖巧地坐起身,“嗯”了一声便瞬间消失。 不久后,克列仂公爵走进大厅,向亚炽行了一个礼,随即禀报道,“殿下,人类世界出现了多具吸血鬼的尸体,并且集中在同一个地方。” “人类世界?”亚炽冷哼了一声,听到这几个字他就免不了想起夕瑶,“真是令人心寒呢!”亚炽说的不是死了多个吸血鬼事,而是夕瑶的事。 “殿下,这显然是蓄意的屠杀行为,对方很嚣张,并没有任何隐藏的迹象,像是故意挑衅。” “谁?” “从吸血鬼的尸体上看,全是剑痕,并且是独特的痕迹,是姬孪灵剑。” “汎尘?”亚炽站起身,瞬间出现在克列仂公爵跟前,“没别的了?” “没了。”克列仂公爵前往的时候,铁皮场库里只有吸血鬼的尸体,并没有涅莽人的尸体。并且是有人刻意通知的克列仂公爵,如若不然,这样的事还不知何时会见光,更不会传到亚炽的耳朵里。显而易见是挑拨离间,是有人想借纯种吸血鬼的手杀了汎尘。 偏偏在这最敏感的时候,亚炽倒是很乐意去趟人类世界,去会一会汎尘,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何,正好有机会见识一下。这是亚炽和汎尘之间的事,和夕瑶无关,但又似乎脱不了干系。 西岚殿的另一边,是两个小鬼吵架的声音。 亚濏冲着冉儿吼道:“你干嘛缠着我八哥?!” “破小孩,他是我哥哥!不是你的!蛀牙鬼!” “我八哥是你哥哥?可我不记得有你这个妹妹!” “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祖奶奶!我都说了八百遍了!!” “反正你不许黏着我八哥!” “凭什么?!” “你黏着我还不够吗?” “我哪里黏着你了?” “我八哥是有妻子的男人!” …… 人类世界的基地里,有一间无菌室,那是洲盟慈善机构耗资最多的地方,他们愿意花巨额买下一些先进的仪器,为了给神奇的大自然生物们解密。 夕瑶睁开眼睛又合上,眼帘上下动了几次,她才看清视线里的人:全副武装的男人,戴着帽子,戴着口罩,戴着手头,像是医院里给病人做手术的医生。夕瑶没有认出来,男人就是理珂。 “咔”一声,理珂松开镊子,将子弹放进铁盘子里。夕瑶不觉得疼,她被打了麻药,所以从她胸膛里取出子弹都没有知觉。 夕瑶想起来了,理珂朝她开了一枪。她可以理解对方要她的命,但是为什么又要救她?更何况,他没有理由杀她,她并没有招供。 理珂见夕瑶醒了,并用疑惑的目光直视着他,他一边替夕瑶缝上伤口,一边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朝你另一侧胸口开枪吗?” 夕瑶听出是理珂的声音,她戴着氧气罩,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因为我还不想让你死,但我又必须开那一枪,因为你已经被判了死刑,被枪决。”理珂熟练地打了一个结,随即剪断了线,伤口缝合完毕。 显然,理珂这一枪是开给洲盟慈善机构听的,说明夕瑶已被枪决。这里虽然还是洲盟慈善机构的基地,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可以进来的。而理珂确实是一个有专业知识的人。 “枪决?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被判刑?”夕瑶一片茫然,但她记得,对于满仓的尸体和尸肉,她一口都没有吃,她并没有暴露狼人的身份。 “这还算什么都没做?你都吃了我的前辈,”理珂放下手里的工具,又道,“早知道你喜欢吃女人的肉,我就不用白白砍了自己两刀,你不知道有多疼。”理珂说着拿掉夕瑶的氧气罩,她恢复的很好。 夕瑶努力回忆,她不记得自己吃过人,但是她做过一个梦,她的确扑向了那个女人,并且朝着她的脖子啃了几口,没有太多意识,几乎是本能,难道这不是梦而是事实? “我……吃了人?”夕瑶难以置信。 “是的,你饿极了,渴极了,你先是喝了她几口血,然后又狼吐虎咽地啃了她几口肉,你果然是只小狼崽子,不过无意识的你已经很努力了,由本能支配身体的状态下,你竟然还知道收手,令我十分震惊。” “我,真的吃了她?为了食欲,我杀死了人?”夕瑶被自己的行为吓到,她从没想过为了满足自己的喉咙和胃而杀人。 “也不全是,最后是我杀了她,因为我不忍心看着漂亮的女士受苦,所以帮她结束了苦难。”理珂说的很平淡,仿佛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替一个优雅的女士让了一个位置。 当理珂和他的前辈一起进入管理房,一番交谈以后,他猝不及防地割开了女人的喉咙,当血液喷出,溅到夕瑶脸上的时候,她出于本能而想要喝那鲜红的血液,同样因为饿了太久而啃了几口肉。 理珂本以为夕瑶会把女人啃食干净,狼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他们经常会啃食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骨头。夕瑶却突然住手,她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女人而措手不及,这让理珂百思不得其解。 “让我帮你揭开谜底,狼人和人类的后代,到底能衍生出怎样神奇的生物,看看你的狼性多一点,还是人性多一点。”理珂说着侧下身,伸手拉出台子下的把手,他转动了两圈,齿轮旋转,台子一端升起,夕瑶上身也跟着升起,她才看见自己的身体,穿着一样无菌的衣服。 理珂见夕瑶很不自然,解释道,“别害羞,虽然是我给你做了消毒处理,替你换了衣服,但是我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算了,事到如今,夕瑶根本没有机会计较这些,问道,“你要解剖我吗?”夕瑶对理珂疯砍尸体的场景,记忆犹新。 “太血腥了,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理珂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夕瑶身旁,又道,“我们聊聊吧。” “聊聊?”夕瑶觉得很诡异,理珂每次提的话题看似平淡无奇,却仿佛是一个循循善诱的陷阱。 “就聊你想聊的,随便什么都可以。”理珂倒是很随意,就像他一开始问夕瑶要不要喝杯咖啡,以及问她饿不饿一样。 “汎尘,我只想知道他的事。”夕瑶的第六感告诉她,汎尘的失踪和这个洲盟慈善机构有关系,这才是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原因。 “这个话题很不错,”理珂认为,只要夕瑶感兴趣的话题,都很不错,因为有助于他更好地了解她,继续说道,“你还真问对人了。之前我说过,他因为你杀了我们很多人,不久前我也参与了,不过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我只是在一旁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说实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僚倒在血泊里,还真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为了我?”夕瑶隐约觉得难过。 “没错,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一个小小的半狼人,竟然征服了一个魔鬼,你介意告诉我关于你们的故事吗?” “我们关系不好。”夕瑶一口否决,她可不想让对方抓住把柄并加以利用。 “别紧张,我就随口问问,这样的谈话,也只不过是希望你可以放松一些,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理珂还真没有想利用夕瑶去对付汎尘,笑道,“不过,他看上去糟透了,他是不是生病了?” “嗯?”夕瑶完全不知道汎尘生病的事,她甚至在不久前才知道他还在人类世界,但是见到汎尘的时候,她确实觉得他脸色很差,她还以为是他生她气的缘故。 “看你这么关心他,还说关系不好,真的很假呢!”理珂笑了笑,却没有恶意,他说的是事实,他见过汎尘,汎尘看上去的确很糟糕,理珂又道,“以他那样的状态,人类或许拿他没办法,但是你知道的,还有另一个世界,还有很多神奇的种族,他们若是遇到那样状态下的汎尘,他估计也会凶多吉少吧。” 正文 179、层层云雾 2 readx; 夕瑶身上的麻醉药在逐渐消退,她一直在等药效过去,才愿意和理珂谈话,或许还有反击的机会,夕瑶问道,“不是你们带走汎尘的吗?” “哦,不是,如果我们有这个能力,我相信我们更愿意直接了结他的性命。笔×趣×阁www。biquge。info” 夕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苦恼,她得到了很多关于汎尘的信息和线索,可她依然不知道他在哪里。 理珂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他依靠着椅子,说道,“虽然我没有去过那个世界,但是我一直都相信它存在,并且一直都很向往,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当我的向导吗?” 夕瑶不傻,她不认为理珂会是个好人,为了达到目的,他连自己共事的前辈都可以不眨眼地杀死,那么夕瑶死在他手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相信我?”理珂看透夕瑶眼里的不信任,摇了摇头,“你如果觉得我杀死前辈是自私的行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进入洲盟慈善机构之前,任何人都要经历长达八年的培训和考验,其中有一条明文规定,为了机构的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机构的任何成员,哪怕是董事会的人也一样。” “好可怕的机构……”夕瑶不知道,这些人是出于怎样的信仰,才自愿为这个机构卖命的。 “所以,解开你身上的谜团,也是为了机构的利益,尽管现在看来,掺杂了一点我个人的情绪,但是只要得到答案,那就是对机构最好最大的贡献。” “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怎么解?” “别这么严肃。第一,我只是想知道狼人是如何思考问题的,为了今后更加地工作第二,你是第一个半狼人,我想通过你去了解一下人类和狼人的后代,最终会偏向人类还是狼人。” 理珂的话很明显,如果是偏向狼人,那么今后遇到,一并杀死即可如果是偏向人类,说不定可以加以利用,半狼人不但可以混进狼人这个种族,甚至可以帮助洲盟慈善机构将恶魔狼人一窝端,将这个种族彻底消灭。 “我凭什么要配合你?” 理珂连忙安慰道,“你可千万不要有轻生的念头,不然我就白救你了。你可以这么理解,你还有一半的几率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就算你为了你的种族而牺牲了自己,你也应该为汎尘想想,他那么在乎你,难道你也不在乎他吗?” 理珂说的没错,夕瑶不能死,至少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她开始整理思绪,汎尘不在洲盟慈善机构的手里,但他生病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 那天他把门反锁之前,一定是出现了另一个人或者一些人,他不想让夕瑶卷入,要么是出于对夕瑶安危的考虑,要么那些人是冲着夕瑶来的。 他流了血又消失,要么因为身体状况不佳而被对方乘机擒住,要么是为了夕瑶而自愿跟着对方离开。 但如果说对方是冲着夕瑶来的,她在门后大喊大叫,理应引起对方的注意,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对方和汎尘达成了某种协议。 夕瑶算了算日子,她知道汎尘死不了,但是她不敢想象他会吃什么苦头,如果这样的事一直持续到他死亡的那一刻,她更加无法接受。 “为了让你保持愉悦的心情,我给你透露一个好消息,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绝佳之地。这个地方主要用于做实验,所以相比你之前待的地方,这里戒备不严,更方便逃跑。”理珂甚至告诉夕瑶该往哪个方向逃跑才最合适,是没有遮掩的诱惑。 夕瑶能从理珂的目光中感觉到,对方看透了她,和他在咖啡厅第一次流露出深邃的目光一样,令人不安,而她却一点也看不懂他,这是明显的劣势和差距。 夕瑶心道,既然被看透,那就直接地说,“我想活着出去,因为我爱他,我想去找他,我想见到他。” 理珂听到夕瑶的话很开心,她愿意这么说,意味着她选择信任他,这是人类的传统美德啊,狼人是畜生,理珂认为狼人不需要这种人类的感情积蓄。 理珂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半狼人爱上了非狼人,真是奇闻趣事,那你愿不愿意牺牲自己而成全他?” 陷阱,又是陷阱,夕瑶没有作答。 “没事。”理珂的专业是医学,但是他在英国主修心理学,为了更好地了解狼人,他还选修犯罪心理学,他已经从夕瑶的神情和肢体语言中得到了答案。 理珂了解到,夕瑶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牺牲自己,那么,这到底是人类的特质还是说明狼人也有这样的弱点?如果是后者,这对洲盟慈善机构追捕狼人来说,简直是一个飞跃性的进步。 紧接着,理珂给夕瑶做了一系列的测试,那看似平淡无奇的谈话,却带给理珂一次次意外的收获,他将夕瑶的回答和表情转化成一串串数据,全部记在他脑子里。 “你原本可以吃了我的前辈,但你却及时收了手,说明很大程度上,你的人性比重高过了狼性,”理珂将这个结论直接告诉了夕瑶,他起身将夕瑶身上的皮带解开,他竟然不怕她突然攻击或逃跑,他在给她放“信任”,又道,“怎么说也算我救了你,人类是会知恩图报的,我想你连口中的‘食物’都可以放弃,应该不会对我动手吧?” 夕瑶若杀死理珂,那只有一种可能,出于自卫,同样对任何一个人,她的潜意识里是拒绝伤害别人,更别说杀死别人。 “呵呵,你又被我看穿了,还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夕瑶觉得理珂可怕,比管理房的尸体还要可怕。夕瑶被解除了束缚,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伤口已恢复,麻醉药也已消退。 理珂拉起夕瑶的手,示意她下来。 “要去哪里?”夕瑶警惕地问道。 “放你走,”理珂松开夕瑶的手,“但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到时候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对吗?” 夕瑶在心里琢磨,她这样算不算欠他一个人情?如果是,那又被他说中了,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她应该没有理由拒绝他,但是这样的感觉太令人不踏实了,因为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打算。 “你能不能有所保留,别让我什么都从你脸上看出?”理珂懊恼地说道,他突然觉得夕瑶在侮辱他的专业和智慧,他领着夕瑶出了门,指了指前方的柜子,又道,“你的衣服在里面,否则你穿这一身出去,会被人当成医院里跑出去的病人,说不定还会把你抓进精神病医院。” “你真的要放我走?” “当然,我已经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了,对洲盟慈善机构来说,你这只小狼崽子也被枪决了,你自由了。我希望下一次见到你,你会对我产生真正的信任。”理珂将一张磁卡放在夕瑶手里,他指了指方向,告诉她该往哪里出去,哪里需要这张磁卡刷门。 夕瑶看着理珂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觉得自己是他做研究的实验对象,类似于生物统计中的标记法调查,或许他已在夕瑶身上做了某种标记,暂时将她放回去,等差不多的时候再重新打捞起来做下一步的研究。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可以离开了,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往理珂指的方向跑去。 理珂听到不远处夕瑶刷卡开门的声音,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连汎尘都在意的人,如果就这么弄死了,多可惜!” 夕瑶重新回到汎尘住的大楼,她向安保部门的人讨要钥匙,几番周折和恳求,才勉强答应再让她进去一次。 物业的前台需要登记夕瑶的个人信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号多少?” 当夕瑶报了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之后,前台要求她拿出身份证核实,因为对方的信息和1910室住户的信息完全符合,这意味着夕瑶就是1910室的住户。 夕瑶虽然觉得很疑惑,但至少她名正言顺地要到了钥匙。她再次来到汎尘的住所,寻找线索。 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很多天,阳台上的那滴血迹也已不见。夕瑶见到隔壁阳台上玩耍的小女孩,想起圣诞节那天的场景,她连一句圣诞快乐都没有和汎尘说。那一天,他们根本就没有说一句话。 夕瑶也不知道她被锁在门外的时候,汎尘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等一下!”夕瑶见小女孩要进屋,突然喊住了她,“小朋友,圣诞节那天,除了住在这里的哥哥以外,你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小女孩想了一会,摇头说道,“没有。”她给汎尘分了一块巧克力以后就没再跑到阳台上玩耍。 “你是谁?”小女孩突然反问道,“你怎么在那里?”小女孩的印象中,隔壁的哥哥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夕瑶很难定位自己是汎尘的谁,她想了想说道,“我是1910室的房东。” 小女孩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女朋友。”小女孩说着跑进了屋子。 夕瑶额前三根黑线,喃喃道,“所以,巧克力是一个阴谋。” 正文 180、层层云雾 3 readx; 夕瑶手指上的伤已愈合,看到自己的指甲还会觉得后怕,但是想起汎尘出现在铁皮场库的场景,她又觉得一切都值得。笔|趣|阁www。biquge。info 夕瑶将汎尘的房子翻了个遍,最终在客厅里捡到一根长长的头发,她敢肯定不是她自己的,因为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角落。 夕瑶捏着头发的两端,扯直的时候跟她的一只手臂差不多长。她不知道这是圣诞节那天另一个人留下的,还是之前就有了。 “他是不是找了新的床伴?!”夕瑶冲进了卧室,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检查,特别是那张床,她上上下下检查了十多遍,似乎对这张床情有独钟。 “难道他们不喜欢床?”夕瑶又跑到浴室,“果然!太可恶了!等一下,这好像是我的……” 夕瑶最后盘坐在地上,她找不到任何线索,除了一根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的头发,而她也闻不出头发主人的气味。 “汎尘,你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怎么找你?为什么会生病?生病……”夕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汎尘受伤,或者生病,人类是办不到的,所以和他接触的人一定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人会是谁? 除了注重容貌的女人以外,汎尘的性格一点都不讨喜,太多人和他有过节,要他性命的人也多了去。夕瑶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如果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么夕瑶手上的这根头发就可以泛指任何一个人,毫无针对性。 “19楼,这么高的楼,一般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爬上来又突然消失,所以圣诞节那天出现的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夕瑶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但是她并没有白白趟了一次危险,至少她已确定汎尘不在洲盟慈善机构。 夕瑶回想理珂的话,当她提到涅莽人的时候,理珂一点都不意外,也不好奇,说明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涅莽人为了消灭吸血鬼而存在,洲盟慈善机构为了消灭恶魔狼人而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讲,涅莽人和洲盟慈善机构算是“同盟”。 夕瑶捉摸着,汎尘为了保护她而杀了很多洲盟慈善机构的人,所以他们怨恨汎尘汎尘为了救她而去了废弃的铁皮场库,他也一样杀了众多涅莽人,所以涅莽人也怨恨汎尘。如果本就属于同盟性质的两派人,又有共同的怨恨对象,那么很容易联盟。 “可是无论是涅莽人还是洲盟慈善机构,都无法直接对抗汎尘,而可以伤害到汎尘的人也一定是那个世界的人,所以涅莽人和洲盟慈善机构很有可能联盟,利用了某种途经,挑起了那个世界的某个人或某个种族对汎尘的冲突。” 夕瑶最终得到这个的推论,事实上,她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稍微有些偏差。 洲盟慈善机构分布在人群中的眼线众多,即便是涅莽人,在机缘巧合的时候,也时常有相遇的时候,只是他们各司其责,一般情况下不会相互干渉。 铁皮场库的事,不是惊动了洲盟慈善机构,倒是引起了理珂的好奇,当然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做了一件好事,帮涅莽人收尸,剩下的事只需要放个消息就好。 挑拨离间也好,借刀杀人也好,最重要的是,汎尘自身难保就分身乏术,无法再阻止洲盟慈善机构的人追捕夕瑶。 到底是一石二鸟还是一石多鸟,理珂认为,这都要看个人造化,他只不过是一个助推器,如果汎尘死了,对谁都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 “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因为涉及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和种族,那么汎尘现在一定不在人类世界!”夕瑶恍然大悟,跑出了门,既然对方有伤到汎尘的能力,说明靠她夕瑶一个人更加不可能,她需要找帮手。 夕瑶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审判者,不管他们喜不喜欢汎尘,他都是唯一的继承人。 夕瑶来到黑暗帝国,因为冥棂的缘故,显然不受待见。如果可以,审判者们很愿意杀死夕瑶,但是害怕冥棂报复而不敢动手。显而易见,她说的话也没有任何说服力,没人愿意相信她。 “洛奇,连你也不信我吗?” “就算我相信你也没有用,也只是一个人的力量而已,得让所有的审判者都信才行。主要是你空口无凭,加上你特殊的身份,确实很难让人信服,”洛奇瞥了一眼其余在场的审判者,他们都不愿意多看夕瑶一眼,各做各的事,洛奇拉着夕瑶走到一边,小声说道,“汎尘还有三年,所以他不会死,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会有事的。” “那我捅你一百刀,我也不会让你死,你愿意承受吗?” “话虽如此,但是也没有办法。” “你们这些审判者,都不知好歹,黑暗帝国迟早会毁灭,死了魂王,死了汎夫人,死了……”夕瑶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说不了话,被洛奇一把捂住了嘴巴。 洛奇压低声音,说道,“不可以说!” 洛奇知道夕瑶还未说出口的两个字就是汎尘的名字,虽然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但是黑暗帝国的局势而已动荡不安。 每个审判者虽都矜矜业业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眼睁睁地看着汎尘不继承王位,谁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要是知道汎尘三年后会死,一定会掀起巨大的风波。 这股风波迟早会到来,但至少这三年内还是相安无事的,没人敢造反。 “我会试着说服他们,但我还是一个见习生,人微言轻,你最好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洛奇见夕瑶冷静下来才松开了她的嘴巴,又道,“所以只能找熟人帮忙找,但我还是不介意你声张,因为‘救人’和‘找人’这两个概念,在这个世界,很容易被转化,变成‘杀人’,尤其对象是像汎尘这样的人。” “变成杀人?” “很容易弄巧成拙,也许你只是好心,但很可能引起更糟糕的事,他若真的已受伤,如果你是恨他的人,难道你不会伺机参与去追杀他吗?” 夕瑶被洛奇说的哑口无言,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忘记汎尘之前被万人讨伐的事。 “但是你们这些审判者也太无情了!”夕瑶依然指责审判者们见死不救。 “不是无情,他们只是不知道真相,没有接收到准确的指令,没有统治者的领导,无论是哪个种族或哪个组织,都是不可能贸贸然行事的,这是常识。” 洛奇的确很清楚这方面的事,头脑也很清晰,或许他天生就有做领导者的才能,只可惜身份不够强硬。 夕瑶斟酌了洛奇的话,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此路不通,那就只能换一条路走,只不过她不好意思走。 夕瑶离开黑暗帝国以后,来到另一个地方,但是她一直犹豫,在门外徘徊。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夕瑶闻声转过头,看到迎面走来的亚炽,她却接不上话。 “别再让我看见你。”亚炽从夕瑶跟前走过,往西岚殿的大门走去,跟在亚炽身后的吸血鬼们极其不友善地看了夕瑶一眼。 “等一下!”夕瑶知道自己厚颜无耻,但是她走投无路,她认识的人不多,剩下的就是西岚殿的亚炽,也只有他有能力帮到她,但目前看来,别说帮了,他压根就不想见到她。 “让我吸干你的血吗?”亚炽转身问道,他的脸上不再有笑容,他嫌弃地说道,“可是我不想碰你的血。” 被嫌弃是意料之中的事,夕瑶无言以对,握紧了手指,低下了头,但是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曾经的亚炽每次都被夕瑶这个样子征服,但是他一想到英癸高中车库的事,就一肚子火。 夕瑶抬起头,不再闪躲,问道:“你有多厌恶我?”她并不打算告诉亚炽关于英癸高中车库的事。因为她知道,她终究会辜负他,那就让他一直以为她肮脏,随便,下贱就好,最好永远不要原谅她,也永远不要再喜欢她。 亚炽闪现到夕瑶跟前,他捏着夕瑶的下巴,他觉得她很神奇,区区一个半人类,非但把汎尘耍的团团转,连他亚炽都深陷其中,她夕瑶这个漩涡到底是有多深?亚炽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曾经有多喜欢你,我现在就有多厌恶你。” “那有没有厌恶到让我去死?” “最好生不如死。” “你会觉得舒畅一些吗?” “我想应该会的。” “我跟你做个交易。” “我不需要跟你做交易,我也一样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可是你不了解我,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生不如死?” “呵呵,”亚炽笑了,反问道,“你就这么想找死,是吗?”亚炽觉得夕瑶在嘲讽他,他曾经是多么地珍惜她的命,胜过他自己的,现在她却要找死。 “我不想死,生不如死,不是算还没死吗?”夕瑶直直地看着亚炽的眼眸,他在犹豫,但是夕瑶看不懂这种犹豫是为了什么,夕瑶又说了一遍,“跟我做交易吧。” 正文 185、恶的欲望 1 readx; 汎尘站在树下,微微仰着头,银白色的发梢在他额前轻拂,洒下细碎的阴影,遮住蓝色的眼眸,得到片刻的安宁。笔·趣·阁www.biquge.info 吉宝眼睁睁地看着汎尘指尖滴落的血液,却无可奈何。 远方飘来花香的味道,冲淡了汎尘身上的血味。吉宝却闻到腐尸的气味,他转过身,看到远处奔来的一群尸狼。 一阵哀嚎声响彻云霄,尸狼在途中被烧成了灰烬,包括漂浮在空气里的腐尸味道也一并消失。 “臭小子,把东西交出了!”冥棂一声呵斥,倏地冲向树下驻足的银发少年。 “呵呵。”面无表情的汎尘露出浴血的笑容,转身之际,空中出现两道蓝色的弧线,朝那血色的瘴气猛然砍下,地上的落叶卷土重起。 冥棂往后退去,他只想要东西,并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意图。汎尘却不罢手,起身一跃,冲向冥棂,挥剑的手,血液如雨飘落,他却丝毫没有意识。 “臭小子,本王只要东西,可饶你不死!”冥棂再一次警告道,他也不愿乘人之危,如果汎尘执意如此,他便顾不得夕瑶的感受。 冥棂话音刚落,顿时一惊,他眼前挥剑之人分明已身受重伤,但杀伤力却丝毫没有减弱,那蓝眸里的笑意,是嘲讽和享受。他嘲讽所有出现在他视线内寻求死路的人,他享受杀戮带给他的愉悦心情,他不再是他,更像一个魔鬼。 “嘶”的一声,姬孪灵剑凌空划下,血液却在空中抛起,溅起一圈,洒在汎尘的脸庞上,他笑的很开心,那天真烂漫的笑容里是畸形的欲望和屠杀。 虽然被姬孪灵剑砍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但身为恶魔狼人的冥棂却有快速愈合的能力,血红色的眼眸锁定在汎尘身上的伤口上。冥棂从远处倏地靠近汎尘,指甲猛然嵌入他腹部的伤口上,狠狠地抓住,伤口里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汎尘吃了一痛,眉宇痛苦地蹙紧,手里的姬孪灵剑却灵活如蛟龙,在同一时间砍中冥棂的臂膀,二人才暂时分开一段距离。 冥棂的伤并不碍事,却好奇一身伤的汎尘,问道,“臭小子,你身上哪来这么多伤?” 汎尘始终没有回答冥棂的话,他比冥棂更专注,因为他渴望见到人们死亡前的绝望模样。 “臭小子,没人叫你尊重老人家吗?第一次,是本王心慈手软,这一次,送你归西!” “住手——!”远处的夕瑶大声喊道,她喘着粗气一路跑来。看来她又跟亚炽签了不平等条约,否则亚炽也不会带她来到这里。 冥棂见到夕瑶着实感到失落,他本想夕瑶找到汎尘之前就解决这件事,他若当着夕瑶的面杀了汎尘,想必一辈子都得不到女儿的原谅。冥棂不得不住手,而汎尘却根本没有停手,直要冥棂的性命。 “嗯?!”夕瑶诧异,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走!”吉宝拉着夕瑶跑,“离开这里!” “吉宝,为什么?” “这是主人的意思,他不想见到你!” “不想见到我……”夕瑶转头看向远处的汎尘,从她出现以后,他甚至没有瞥她一眼。 亚炽冷眼旁观,略感吃惊,他本以为汎尘身受重伤会不堪一击,没想到还这么能打,笑道,“明明是随时会倒下的虚弱身板,却固执的很呢,那东西果真如此吸引人啊!” “不要打了!”夕瑶甩开吉宝的手,跑向汎尘。 姬孪灵剑逆风而行,“嗦”的一声划过,停在夕瑶眼前,强劲的风涌过她的脸颊,吹散了黑色的长发。 “走开。”汎尘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没有眷恋,没有关心,只有不耐烦。 夕瑶摇了摇头,看着汎尘身上的伤,说道,“不要打了,你都受伤了。” “我说,走开。” “不要……” 亚炽一惊,见汎尘再次抬起手,没有任何停顿,姬孪灵剑砍下的地方正是挡在他跟前的夕瑶。 在亚炽消失的瞬间,姬孪灵剑垂直落下,地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剑痕,两边的尘土和落叶猛地散开。 “汎尘,你是疯了吗?”亚炽出现在另一个地方,顺走了姬孪灵剑下的夕瑶,他难以理解,汎尘竟然会对夕瑶动手。如果不是亚炽的及时阻止,夕瑶就被姬孪灵剑劈成两半。 惊魂未定的夕瑶,看着沉迷于杀戮的银发少年,感到无比的陌生,他不仅不管她生死,不理会她是否会遇到危险,即便是杀她都可以毫不犹豫。 “权利让人迷失了心智吗?” “权利?”吉宝不理解亚炽的话,“这跟权利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汎尘得到一样稀世宝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吗?” “传言就是胡说八道!以讹传讹!根本就是邪恶之物!”吉宝愤怒地说道。 对于吉宝来说,那东西并不陌生,他第一次见到它就在弗盯辛的手里,是一支笔。他亲眼见过它的可怖之处,无论是秦泠儿还是他吉宝,都中过招,它会带给人恶的欲望,发掘内心的邪恶力量,激发并加以催化。 但奇怪的是,那支笔到了汎尘的手里,却突然化成了米分末,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 几年前,那支笔被吉宝插在弗盯辛的眼珠子上,而拔走那支笔的人正是纯种吸血鬼亚绔。亚绔为了夺位而发动西岚殿之战,被亚炽杀死,那支笔便被一个混种吸血鬼顺手牵羊而带走。 几番周转,经过多人之手,人们才熟知此物,并推向了宝物之称,相传拥有它就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最后得到那支笔的人死后,人头落在一名审判者的锁尸绳上,他才无意间得到了这支笔。汎尘是黑暗帝国的继承人,为了讨好未来的王者并献上宝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姬孪灵剑抵在地面上,溅起几颗火星,汎尘疲惫的磕在地上,精疲力竭。不死不休,若是正常人,那就是英勇的战神,而如今的汎尘,看上去更像被剥夺了灵魂的傀儡。 “父亲!不要!”夕瑶厉声喊道,挣脱了亚炽。 “小家伙,你也是疯了吗?不久前他差点杀了你。” “我的小公主,别担心,父亲只想要他身上的东西而已,”冥棂走向汎尘,说道,“臭小子,你输了,把东西交出来。”冥棂见汎尘根本就没力气再反抗而直接上手去搜身,却什么都没找到。 冥棂有种被耍的感觉,呵斥道:“臭小子,你把东西藏在了哪里?” 夕瑶跑上前,推开了她的父亲,见汎尘满身是血而无措,柔声并带着恳求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不要它不可以吗?” 亚炽见夕瑶对待汎尘的态度,才知道他和汎尘之间的差距在哪里。如果是他亚炽要杀她,她还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吗?亚炽不自觉地握紧手指,却难以掩盖心头的酸楚。 一心扑在汎尘身上的夕瑶,丝毫没有留意到亚炽离开时的落寞。 “那东西被我家主人毁了!”吉宝吼道,“你若不信,认为主人把它藏起来了,那就自己去找!” 冥棂虽不信,但是他确实没有找到,而从人类世界开始,汎尘根本就没提过他有什么东西,他只是乐于应战而已。冥棂失望之极,对着夕瑶说道,“走吧,跟父亲回家。” “我不走!”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很危险。”冥棂更愿意把现在的汎尘理解成一个魔鬼,他比谁都好战。当他持剑的时候,他的眼眸里,冥棂看不到半分慈悲悯。 汎尘抬起眼眸,瞥了一眼冥棂,煞白的脸色,清澈的蓝眸,无害的笑容,却说残忍的话,“带走她,不然我杀了她。” “嗯?!”夕瑶一愣,汎尘怎么会变成这样? “臭小子,你太猖狂了!” 夕瑶转过头,恳求道,“父亲,求你离开。”夕瑶认为,这是她和汎尘之间的事,她希望她的父亲不要插手。 冥棂对汎尘并不陌生,他曾借用过汎尘的身体,他能感受到汎尘对夕瑶用情很深,但他不能用女儿的性命去冒险,让她和这么危险的人在一起。 “父亲,求你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冥棂眼睁睁地看着夕瑶一遍遍地恳求他,她是下定了决心不愿离开汎尘,是死也不愿离开。冥棂知道,这就是狼人的悲哀,或许他们就不该动情,便不会有弱点。冥棂斗不过夕瑶的执拗,出于无奈而只能暂时离开。 汎尘的右手握剑支撑着身体,左手拾起地上的另一把姬孪灵剑,他确实使不上劲,握剑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把灵剑架在夕瑶的肩膀上,说道,“你很想死在我的手里,是吗?那我成全你。” 姬孪灵剑很沉重,压的夕瑶肩骨生疼,她泪眼婆娑,望着那双蓝眸,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汎尘笑着回道,他不但记得夕瑶的名字和长相,他还记得他很喜欢她。 夕瑶不明白,总觉得汎尘很奇怪,“你怎么了?” “走。”汎尘收回笑容,吐出一个字,如同一粒冰寒的雪子。 “不走,我不走……”夕瑶没有看见那只握着剑柄的手,手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而紧紧握住。 灵活的吉宝率先意识过来,一把推开夕瑶,同一时间,灵剑划落,汎尘倒地。 “夕瑶,你别再刺激他了,他真的会杀了你!”吉宝匆忙爬起身,查看汎尘的状况,他虚弱地无法动弹,垂下了眼帘。 不用吉宝说,夕瑶也已看见,若不是吉宝推开她,剑锋就已划开她的脖子,汎尘一点都没有犹豫。 正文 186、恶的欲望 2 readx; 夕瑶没有离开,她心中满是疑惑,说道,“吉宝,我不明白,他是吓唬我的,对不对?” “是真的,他真的会杀了你,你还不明白吗?夕瑶,离开吧,真的。笔&趣&阁www.biquge.info”吉宝说这话,一半是出于善意,一半是汎尘之前的命令。 夕瑶看了一眼远处地上的剑痕,今天不止一次他差点杀了她,“吉宝,至少要告诉我原因。” “那些追着主人讨要东西的人,并不是主人离开的原因,他想离开的人,是你夕瑶。” “为什么要离开我?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夕瑶,你真的没有发现他变了吗?你父亲说的没错,他现在很危险。” “如果我不离开呢?” “不是你死,就是他死,”吉宝的语气十分坚定,显然夕瑶会死的可能性更大,吉宝替汎尘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口,又道,“每次只有他彻底倒下的时候,我才能替他包扎伤口,你以为他身上的伤来自哪里?” “嗯?难道是他自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知道,他早已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吉宝怨恨那该死而多事的审判者,如果不是他献上那支笔,汎尘也不会变成这样,可奇怪的事,那支笔明明已不在汎尘手里。 “他没有疯,也没有中邪,他很正常,却又很不正常。”吉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汎尘。 显然汎尘无法适应这样的自己而选择离开夕瑶,一开始他还能守在她身边,即便是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都一直在。 心里恶的欲望在与日俱增,曾经他只是厌烦那些人,所以他才会动手杀人,后来他感到讶异,他喜欢上那种浴血奋战的感觉,他很享受带给人死亡的瞬间。 这种疯狂的感觉在不断累积,逐渐盖过他对夕瑶的喜欢,相比之下,他似乎更喜欢杀人。 一开始,汎尘通过惩戒自己的方式来压抑内心畸形的欲望,越到后面,越无法抑制,仿佛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愿意奋力一战,或许他躺进棺材里,也会爬出来再杀个人一起陪葬。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我不会再刺激他了。”夕瑶凝视着汎尘的脸庞。 “夕瑶,你怎么听不懂呢?!虽然主人没有亲口说过,但是他还是愿意你和亚炽在一起的。” 夕瑶觉得鼻子泛酸,笑中含泪,说道,“爱上了一个魔鬼,要我怎么办?”就算汎尘随时会杀了她,她也相信他不是故意的;就算他是故意的,她也相信他还是爱她的。 夕瑶执意要留下,连她的父亲都拿她没办法,吉宝更加无法说服她,他爬起身,说道,“我去找点水,他如果醒来,你自己多注意一点,你如果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苦口婆心地劝过你了,我已尽力。” “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会自己承担风险。”夕瑶说着拿起汎尘的一只手,扣在自己手指间,夕瑶觉得,还是留在他身边觉得最心安,最心满意足。 吉宝才一回来,原本倚靠着树睡觉的夕瑶立刻惊醒,她不敢让自己陷入深度睡眠,她低头看了一眼枕在她腿上的汎尘,见他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他暂时不会醒,这一次伤得比上次还重,”吉宝把盛水的水囊放在夕瑶身边,又道,“他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狼人,这样子下去是不行的,看来我还是得回趟闵德府,问泠儿要些药材。夕瑶,你尽量保住自己的命吧,至少得等我回来,如果他离开,沿途做下标记,也方便我找到。” “好,我知道了。” 此刻的夕瑶,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如果下一秒他醒来,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动手,她也不会有怨言。如果不是他,她或许已经死了无数次,这一次若死在他的手里,便算是她的宿命。 三年后他会死,那么她提前三年,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他说他记得她,若死在他的手里,他应该更加不会忘记她吧。 “谁告诉你人类就一定是花心的?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是哪种人呢?”夕瑶说着重新靠在树上,她仰着头望着天空,一只手依然紧紧握着汎尘的手。 她回顾这一路走来,留下无数的血液和眼泪,不同的经历带来不同的感触,幸好这一路都有他的相伴。 “如果我一开始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一懂事开始就遇见你,我想我一定会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你身上,一辈子扯不掉。” “其实,我觉得世界太拥挤了,人太多,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多好,这样你就没得选择了,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夕瑶不知羞耻地说道。 夕瑶想起亚炽的事,她承认,亚炽很好很优秀,如果她事先遇到他,她会爱上他,哪怕事后再遇到汎尘,她或许也一样,会动心会犹豫,但是结果也一样,她不会改变初衷,不会更改最初的选择。 夕瑶最后才明白,不是汎尘和亚炽谁更好,而是先入为主。爱情一旦走进心里,便会画出一个爱的轮廓,即便是更好的人出现,也没有多余的位置腾给新来的人,也无法替换。 “汎尘,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喜欢你帅啊!”夕瑶自问自答,被自己逗乐,她还是很诚实的,她最不擅长撒谎,优点是脸皮厚,“七岭山遇到你,我之所以带你下山,其实就是因为你长得帅,这才是关键点,看我动机多单纯。” “虽然我是有点贪图美色,但是我还是很有道德底线的,你看我,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不轨的事吧,我供你吃供你喝,对你多好,就当作我每天赏心悦目而付的小费。”夕瑶并没有因为遇到汎尘而抛弃崔哲楠,事实上是崔哲楠抛弃了夕瑶。 夕瑶在心里说道,曾经觉得回到以前才是幸福的,后来才知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最美的幸福,只可惜天公不作美,给这幸福套上了时间的枷锁。 汎尘醒来,却没有睁眼,即便不看,他也知道是夕瑶,他依然觉得她应该离开,但现在他却希望她不要动,哪怕多一分钟也好,他愿意这样安静地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忏悔”和“坦白”。 落叶飘落,洒在树下的人身上。夕瑶低头看着汎尘银发上的落叶,见它微微一动,原来是一只枯叶蝶。 “你也喜欢他吗?还是别喜欢他了,太危险了,说不定下一秒你就化作春泥更护花了,”夕瑶挥了挥手,枯叶蝶混在飘落的枯叶之中,混淆了视觉,“不过,我会死的可能性更大。” 夕瑶虽然说会小心一点,但是她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小心。她时而闭上眼睛休息,时而低头凝视着汎尘的睡颜,偶尔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更多时候是陷入沉默。 即便是风吹起落叶的声音,也能让她在睡梦中惊醒,那十指相扣的手指,即便麻木也不愿松开。 汎尘能感觉到夕瑶的心意,就算明知道会被他杀死,她依然不愿离开,她又和以前一样了,傻得冒泡,但是他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夕瑶听到动静睁开眼,汎尘挣脱了她的手,并坐起身,她看着他注视着她的眼眸,她心里没底,自觉地屏住呼吸,不知道他会说出怎样冷漠的话,还是直接动手杀了她。 汎尘垂下头,侧身靠着树上。夕瑶见他没动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么怕死,为什么还不走?” “嗯?怕死?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你觉得呢?” “没有啊,”夕瑶睁眼说瞎话,汎尘起身的时候,她吓得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她顿了顿,说道,“只是夜深了,雾气较重,空气湿润,所以才呼吸困难,不太通畅。”她说着偷偷瞥了一眼月光下的他,虽然衣裳上沾满了血迹,却依然勾勒出静谧的美感。 汎尘抬起眼帘,看着身侧的夕瑶,他也不想,但是他不能确定,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杀了你。”但汎尘知道,夕瑶的死可能不会带来太大的波澜,只不过是一时的享受,多么残忍的欲望,他才不敢让她靠近。 夕瑶抬起手,手心贴在汎尘的胸口上,感觉到心跳,她笑着说,“你听,它还在跳动,它还记得我。” “没有用的。”汎尘知道,即便他心里依然萦绕着夕瑶的姓名,他依然深爱着她,但都无法改变什么,更加无法阻止什么。 “有用的,如果我死了,它也会死的,它会伤心而死。” “是吗?” “是的,我肯定,因为是我亲手扎进去的,”夕瑶还记得,准确地说,是汎尘握着夕瑶的手,一并将那设下诅咒的木桩刺进了他的心脏,“我相信,就算我死了,它也会陪着我,所以,对于我的死,你一定会很伤心的。” “活下去,我允许你和亚炽在一起。” “你是我父亲吗?还是我哥哥?得到你的允许,我就一定要去做吗?”夕瑶明明看到汎尘说这话的时候,蓝眸里闪过一阵忧伤,他依然语气平静,没有波澜,“我们还有时间的,还有三年,为什么要提早剥夺和销毁呢?” 正文 187、和魔鬼恋爱 1 readx; “三年,是我的时间,不是你的,你留在我身边,可能你的时间只剩下三分钟。笔%趣%”汎尘不理解夕瑶的执着来源于怎样的基础,她是有多自信,还是有多愚蠢。 “至少还有三分钟,不是吗?”夕瑶握起汎尘的手,问道,“知道月亮为什么只绕着地球转吗?因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所以我只绕着你转。” 汎尘嘴角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却依然被夕瑶捕捉到,她低下头,竟然笑得很羞涩。被她握着的手伸开手指,扣在她指间。 该死,矜持一点,你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谈恋爱呢!夕瑶在心里警告自己稍安勿躁,安奈那颗心花怒放的小心脏。夕瑶的视线从十指相扣的手上一路延伸,最终落在汎尘的脸庞上,他仰着头看着远方的夜空,问道,“先遇到我,你后悔过吗?” “嗯?”夕瑶先是没听明白,想了想,突然意识过来,他是什么时候又闯进了她的梦里,掠夺她的秘密?汎尘在问夕瑶,先遇到他而不是亚炽,会不会觉得遗憾。 “如果先遇到他,结局会很不一样。”汎尘觉得夕瑶先遇到亚炽,她就不需要担惊受怕,也不需要对未来充满恐慌,最重要的是,还有憧憬和展望。 “如果转换时间顺序,你的结局也会不一样,不过,幸好先遇到的人是你,不然我可能就真的要红杏出墙了,到时候你还会要我吗?” 夕瑶脸不红、耳不赤地问道,虽然是开玩笑,她也做不出那样的事,但还是很期待他回答会,至少现在听上去会像情话。 “不会要,我不是他。”汎尘无法理解亚炽,因为他不是亚炽,他不喜欢纠缠,也不喜欢自找麻烦,更不喜欢勉强。 汎尘也不是夕瑶,对他来说,爱情和时间顺序无关,只跟感觉有关,没有计划,没有蓝图,因为事发突然而状况百出,至少他从没放弃过。 论认识先后的顺序,汎尘最先认识秦泠儿,夕瑶排在最后;论美貌,木芷凝甩了夕瑶好几条街;论智慧和气度,亚彦妠完胜,夕瑶惨败。 夕瑶绝对不是一个优秀的情人,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但对汎尘来说,她就是她,是她就好。 “回答得好干脆,幻想的余地都没有。”夕瑶嘀咕道。 “那你还想幻想些什么?”汎尘收拢手指,箍紧夕瑶的手指,重点不是那个假设,重点是他怎么觉得夕瑶很容易出轨,或许很期待做出越轨之事。 “疼!”夕瑶无辜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不是很虚弱吗?动手的时候果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卯足了劲,说道,“不要用审问的语气说我,也不要用质问的目光看我,不管怎么样,我冰清玉洁,苗红根正,政治立场坚定,绝不背叛国家和你,我完全没有龌龊的思想和肮脏的意图!” “是吗?” “当然了!绝对没有不良动机!”夕瑶撇开视线,鼓起腮帮子。心道,她最多就贪图汎尘的美色而已,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她为美色而挂,也算英雄为荣誉而牺牲。 “为什么我看你满眼是猥琐的想法?” “有吗?!有这么明显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月光太暗,你看走了眼!误会了一个纯情少女的美好心愿。”夕瑶说到“纯情少女”的时候,傲娇地指了指自己,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情绪。 “果然是狼人后代,皮毛保质保量。” “皮毛?保质保量?”夕瑶抿了抿嘴巴,说她脸皮厚就算了,还非得扯上“毛”,问道,“跟毛有什么关系?” “增加了脸皮的厚度。” “汎尘!”夕瑶觉得汎尘每次伤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嘴巴就从来没有残疾过,要么是沉默寡言,要么是说出来的话可以气死人,得理不饶人是小事,毒舌才是他的本质,而且每次都针对她夕瑶,话说她从来没有说赢过他。 “给你个机会,许个愿。”汎尘想起圣诞节的不辞而别,他知道夕瑶心里有遗憾。 “嗯……嗯……”夕瑶“嗯”了半天,说不出话,顾自傻笑,虽然她暗示自己要淡定,但是根本停不下来。 汎尘预感到夕瑶脑子里猥琐的东西在快速发酵,说道,“当我没说。” “不行!”夕瑶坐直了腰板,神经紧绷,义正言辞地说道,“男人说话要算数,一诺千金,不能言而无信!” “说。” “说你爱我。” 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汎尘侧过头,避开夕瑶渴望的小眼神,说道,“换一个。” “不行!我就要这个!” “换一个比较容易操作的。” “容易操作的?”夕瑶讶异,说爱她这事难度系数很高吗?很难操作吗?夕瑶探出身子,凑上前,直直都盯着汎尘的眼睛,说道,“我们的故事写成小说,都有五十万字了,你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我爱你’,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月光很暗,看不清汎尘泛红的脸颊,他伸手,五指按在夕瑶脸上,推开了她固执的凝望,说道,“过期了,明年再说。” “明年再说?!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命撑到明年圣诞节!你说过期就过期,哪有这样耍赖皮的!我的愿望很苛刻吗?我又没有逼你给我造原子弹……” “这个愿望可以有。” “啊?!什么鬼?!我不要原子弹!我要原子弹干嘛啊!我又不是****,我热爱和平,我是维护正义的好公民,你到底是给我满足愿望还是想送我进监狱?” “那算了。” “哪有你这样子的,勾起我蠢蠢欲动的心,又冷不丁地泼凉水,本来就没有什么期望,你一下子说可以,一下子又变卦,不是流氓行为吗?明明说好给我一间糖果屋,结果辣条都不给我一根。” “辣条?”汎尘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型词汇,这个世界竟然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他连原子弹都可以自己研制出来。 “打住!我不要辣条,也不要原子弹,我只觉得我刚刚过了一个愚人节,”夕瑶转过身,背对着汎尘,嘀咕道,“我想我可能不会被你杀死,我会被你气死,不然就是郁郁而终。” “我……”汎尘犹豫之后开了口,最终还是卡了带。 夕瑶闻声满心欢喜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汎尘的嘴巴,倒是说啊!往下说啊!还有两个字!又不是生孩子,有这么难吗?! 汎尘酝酿了半天,说道,“……什么你。” “啊?什么‘什么’?”夕瑶诧异地长大了嘴巴,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明年的愚人节也一并提前过了。”她松开了汎尘的手,转过身,侧头失望地靠在树上。 汎尘不是亚炽,汎尘宁可做一万件事,也说不出一句“我爱你”,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真心说不出口。 “嗯?干嘛?”夕瑶探出头,低头看着汎尘伸过来的手,手心里躺着一块东西,她定睛一看,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散,她接过他手里的心形石头,还隐隐发烫,连那烙下的字迹都散着温热:汎尘爱夕瑶。五个字,是融化的糖果浇在了夕瑶心头。 虽然是汎尘随手捡的石头,他也只不过放了一把火而已,制作过程也不过短短几秒钟,还有些幼稚,但是对夕瑶来说,却是最浪漫的圣诞节礼物。 汎尘这家伙,果真打死都不会说那样的话,夕瑶捏紧心形石头,感到手心温热,暖在心里,她转过身,见汎尘一脸“不是他干的”傲娇模样,顿时觉得超级可爱,夕瑶忍不住想掐一把汎尘的脸蛋,但还是收住发痒的手。 现在是关键时刻,她琢磨不透汎尘的心思,她可不想一不小心就玩火**。这场恋爱真是谈得惊心动魄,从阎王殿下过,死里逃生的感觉,连十二指肠都神经紧绷。 劫后余生会不会苦尽甘来?夕瑶这么想着,又问道,“你认识字吗?” “废话。” “念一下呗!会不会?我可以教你。”夕瑶扬起手里的石头,在汎尘眼前晃了晃。 “会,”汎尘不解思索地回道,当他看到夕瑶期待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给她浇盆冰冰的冷水,说道,“我会烧了它。” “没事!我什么都没说!”夕瑶立刻收回手,她就知道在汎尘这里,凭她的小计俩,根本就讨不到任何好处,而他给的甜头也总是十分有限,并且随时会被他销毁。 “嗯咳,”夕瑶顿了顿嗓子,坐的十分端正,她知道汎尘偶尔会去她梦境里溜达一圈,但是很多事他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生她气,夕瑶拿起身旁的水囊灌了一口,说道,“跟你坦白个事。” “说。”汎尘觉得,夕瑶该坦白的事应该远远不止一件,但是她不主动说,他也不问,偶尔实在忍不住,就自己去找答案。 “关于那支发钗,其实不是亚炽送我的,是我自己向他讨要的……” “什么?”汎尘知道那只发钗来自亚炽之手,但他还真不知道是夕瑶主动问对方要的。夕瑶问别人讨要东西,这种行为不就是在打汎尘的脸吗? 正文 188、和魔鬼恋爱 2 readx;?“别!别生气,听我说完,”夕瑶知道汎尘对那支发钗一直耿耿于怀,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解释,如今已经过去很久,她也没有恶化变成嗜血吸血鬼,正是最好的解释机会,又道,“你可能不知道,人变成吸血鬼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除了纯种吸血鬼,贵族吸血鬼,其他杂七杂八的混种吸血鬼,最终都会沦落成泯灭人性的嗜血吸血鬼,说白了就是当权者的嗜血工具。笔@趣@阁wWw。biqUgE。info” 算得上汎尘的朋友,应该只有亚特,但汎尘对吸血鬼的事并没有太大兴趣,也不会深入了解,除非亚特偶尔提起,汎尘若有在听,那么他就会知道一些。但他知道一件事,人变成吸血鬼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这就是当初他发现亚特把“木芷凝”变成吸血鬼的时候十分震怒的原因。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发誓我不骗你!所以就算我知道这件事以后,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待在你身边。”夕瑶怎么觉得她的坦白从宽又潜移默化地变成告白了,好吧,她总是对汎尘各种表白。 “所以,那发钗是银器?”汎尘听夕瑶说了那么多,很快就得出最关键的结论。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呢!”夕瑶自认为重点还没讲到,就像一个故事,她只描述了开头的场景,只交代了人物,对方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整篇故事的中心思想,她不理解自己和汎尘的差距为何会这么大。 “刚知道,所以,你跟亚炽做了交易?” “你怎么又知道?!” “那你卖了什么?” “卖?!”夕瑶觉得发钗是交易没错,但是直接用“卖”这个词,未免也太严重了。 “你……”汎尘用审问的目光打量着夕瑶。 夕瑶连忙挥着手,说道:“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跟他做见不得人的事!灵魂和身体一直保持高度统一和绝对警惕,只瞻仰你一个人,绝不更改!绝不背叛!绝不退缩!” 汎尘嘴角掩不住的笑意,虽然很浅,但是很真,不知是被夕瑶信誓旦旦的模样逗乐的,还是被她的“宣誓”触动的。 夕瑶弯下身,侧着头,从下往上瞥了汎尘一眼,她觉得,其实魔鬼有时候也像个天使,她又坐直了身板,补充道,“我记不得他咬了我几口,反正作为代价就是血液,幸好老天保佑,我最终都没有恶化成嗜血吸血鬼。” 夕瑶不以为然地说道,因为她一直很好奇,自己的血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珍贵了,竟然可以满足一只纯种吸血鬼,就连银器都可以换到。 她哪里知道,亚炽为了她连亚必尔纳家族世代祖传的矢独剑都毁了,甚至远远不止如此。此刻的夕瑶坐在月光下和她喜欢的人如胶似漆,而西岚殿的亚炽却独自一人,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汎尘知道,亚炽喝夕瑶的血,并非因为渴了,而是因为爱了。那么对亚炽迷茫的夕瑶呢?又是如何看待亚炽的血液?汎尘专注地看着夕瑶,问道,“你喜欢亚炽的血吗?” 夕瑶被汎尘这么一问,有点懵了,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反问道,“对吸血鬼来说,只要是血液,都会喜欢,不是吗?” “总有一个人的血液,会让你感到喜爱,就像你喜欢那个人的感觉一样。” “你啊!”夕瑶不假思索地回道,她一把扑在汎尘身上,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脖子,咬了咬嘴唇,问道,“可以来一口吗?” 汎尘略感吃惊,看着自己身上趴着的夕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双蓝眸里全是无限的宠溺。 汎尘不是吸血鬼,他的确不了解吸血鬼,原来不是因为喜欢血液而喜欢上血液的主人,是因为喜欢这个人而喜欢他的血液,所以觉得味道更加特别和美味,并非血液本身,而是喝血的吸血鬼赋予了很深的感情。 “算了,我不渴。”夕瑶知道汎尘身受重伤,提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她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话说她很久没有咬过汎尘的脖子,但是好像哪里喝过他的血,或许是她做梦的时候。 “我可以这样睡觉吗?”夕瑶靠在汎尘身上,避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 夕瑶得到允许,安心地闭上眼睛,或许她再也醒不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动手杀死她。但这样死去,她也会觉得幸福,至少一直躺在他的怀里。 汎尘看着夕瑶的侧脸,洋溢在她脸庞上的笑容,或许很快就会被他无情而冷酷地吓跑。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皎洁白皙,看着更像不经世事,不染尘该,只需要握笔折扇的手,却沾满了鲜血,沐浴在哀嚎和屠杀之中。 这双手曾经用来保护她,为她披荆斩棘,为她打造一片安康天下,为她抚平创伤,为她抹去梦魇,如今却随时可能会夺走她的性命,染上她的血液。 汎尘认为,夕瑶不应该去人类世界,她适合留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她的父亲冥棂,有西岚殿的亚炽,还有一群暗中保护她的死侍。 汎尘也知道,夕瑶应该走,应该远离他,即便他死了,也会有人替他更爱她,有人陪她走更漫长的人生,也有一群死侍保护她。如果她留下,他可能会杀光那些暗中保护她的死侍,他曾经的努力就全部白费。 可是,觉得很不舍得呢!汎尘抚摸着夕瑶的头,他也舍不得离开她,不愿意看不见她,更不想看到她哭泣和四处找寻他的踪迹。瞧她此刻睡得多安逸,她明知道一切的美好和安详随时会被他打破和摧毁,她还对他百分百的信任,比他自己都更相信他。 杀死夕瑶,对汎尘来说,只是惊鸿一瞥,短暂地享受。恶的欲望,爱的心痛,到底该如何平衡? 汎尘回想起人类世界的时候,那个审判者将一样细长的东西递到他手里,那东西像沙子做的幻觉,一瞬间就化开。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粉末滑落,以及留在他手心里的残骸,那东西没有任何异议之处,而他自己,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他渴望杀戮带来视觉冲击,他渴望临死之人痛苦哀嚎带来听觉享受,这种恶的欲望没有底线地逐渐拓展开来。 “总会有一个尽头。”汎尘说着抬起头,看着头顶枝叶繁茂的树,那或许就是他最终的归宿,恶的尽头。就算是为了她,他也想最后赌一把。 次日清晨,夕瑶被鸟鸣声唤醒,当她稍微恢复一点意识,随即大脑的警钟拉响最高等级的长鸣,她发现自己竟然睡死了过去,完全忘记汎尘会随时离开的事。 夕瑶猛然睁开眼,看见汎尘仍在,她才松了一口气。她伸直了手臂,撑起身,地上的枯叶“吱咯”作响。她猫着腰,凑近他的脸庞,乌黑的长发顺势泄下,盖在他的胸膛上。 夕瑶看着一缕阳光投在汎尘的身上,他安静的模样,应该没有人会想到他是一个手持姬孪灵剑的魔鬼。 夕瑶痴痴地望着,百看不腻,或许对她来说,每天醒来看见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心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丢下我顾自跑路了,嘿,小子,姐姐昨夜梦到你了呢!你呢?有没有梦见我?怎么办,突然好想…… 甘甜如怡,就是这个味道;柔软嫩滑,如绵绵阴雨。 下一秒,当夕瑶吻在汎尘唇上的时候,他十分不配合地睁开了眼,看着夕瑶,逮个正着。四目交对,没有言语。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就算醒了也应该装睡啊!这茫然的表情能不能稍微注重一下场合,不要这个时候表现出来!这冷漠的目光可不可以稍微收敛一下,大清早的会冻死人的!尴尬的夕瑶顿时僵住,处于抓狂状态,心头无数只猫爪子在“唰唰”地挠。 汎尘抬起手,食指按在夕瑶的额头上,无情地推开。 “呵呵……”夕瑶转过头,目光四处游离,自言自语道,“空气不错哎,环境也很美,突然想起一句诗,‘鸟噪林子静,兽叫山幽幽’,呵呵,好诗,好诗……” 夕瑶暗自庆幸:尴尬的氛围有没有被我一句文雅的诗句机智地缓解?夕瑶,你简直是机智少女!我太佩服你了!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汎尘修正道,随后扶着树吃力地站起身,还是不行,没有多余的力气,伤口也一直作痛,像是发炎了,他只能勉强走路。这副身体迟早会被他玩坏,一想到还能折磨三年,他都替它感到悲哀,然而他不是冥棂,他没有资格和没有能力换身体。对汎尘来说,身体死了,他就死了,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嗯?”夕瑶为何觉得空气再次尴尬地凝结了?!起身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你自己蠢。” “我不蠢!我只是一时忘记了,至少我还知道作者……” 汎尘打断夕瑶,说道,“别再丢人了。” 夕瑶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关公面前耍大刀,只会自讨没趣,为什么她夕瑶总是屡教不改? 正文 189、和魔鬼恋爱 3 readx; 多日以来,汎尘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发现一个现象,尽管他们走走停停,漫无目的,但是他总是对古树情有独钟,会驻足仰望。 夕瑶顺着汎尘望去的方向看,看到一个鸟窝,问道,“你想掏鸟蛋吗?” “不想。” “可是我想哎,帮我一把,我够不到……”夕瑶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的古树“哗”的一声倒下了。 “够得到。”汎尘说着便收回手里的姬孪灵剑,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办事效率极高。 “呃……”夕瑶表示凌乱,好好的一棵树,因为一个鸟蛋而华丽丽地栽倒,真是树的奇耻大辱。 汎尘见夕瑶为难的模样,动了动手指,夹在树枝上的鸟窝被一团蓝色的火焰包围,“叭嗒”几声,烤熟的鸟蛋落到地上。 夕瑶见状跑上前,拾起滚烫的几枚鸟蛋,转过看着汎尘,问道,“你怎么把它们烤熟了?” “你不是饿了吗?” “我只是说想掏个鸟蛋,掏一下过过瘾而已,还是会放回去的,仅仅是想弥补一下童年乐趣……”夕瑶发现自己不能乱说话,身边有个魔鬼,会给周遭的万物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恶趣味。”汎尘的嘴巴里冒出三个字,毫不留情地奚落夕瑶的“童年乐趣”。 “恶趣味的人,明明是你吧!它们都是有生命的,怀着飞翔的梦想,破壳而出,竟然被你烤熟了……算了,熟都熟了,顺便吃了吧,不能浪费。”夕瑶说着剥开了蛋壳,塞进了嘴巴,心里默默地哀悼,嘴巴却吃的津津有味,果然骨子里也是个邪恶的家伙。 “你吃吗?”夕瑶跑了两步,跟上了汎尘的步伐,她捏着一枚鸟蛋,举着手臂,说道,“有点淡,给我加点盐。” “我哪来的盐?” “那算了,勉强吃吃好了。” “这么勉强,你可以不要吃。” “闻着还是挺香的,不吃太浪费,最后一个了,你真的不吃吗?野生的,很有营养哦!不知道是什么鸟生的蛋,你能认出来吗?” “乌鸦。” “乌鸦的蛋?你怎么又知道?!从哪里看出来的?”夕瑶捡起落在地上的蛋壳,仔细端详。 “我说你是乌鸦。” 夕瑶怎么觉得自己又被对方嫌弃了,还好她脸皮厚,刀枪不入,说道,“如果我是鸟类的一种,我觉得我也应该是凤凰,最高贵的鸟。” “呵呵。” “呵呵?你什么意思?你似乎对我的结论很有意见,那你觉得我是什么鸟?” “鸵鸟。” “为什么偏偏是鸵鸟?我觉得它太丑,和我的气质不配。” “因为和你的智商持平,一样蠢。” “呵呵……”夕瑶脸上写着:请允许我呵呵一笑,不说话,免得总是被嫌弃。 夕瑶注意到汎尘一路来都很留意古树,但是她没有认出,那些树都是樱花树,只是过了花期,樱花不再盛开。 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气质非凡的女子,夕瑶第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英癸高中那棵樱花树上坐着眺望远方的女子,一个浑身上下透着哀伤气息却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女子。 缨看着迎面走来的汎尘,问道,“你一路追来,就是为了找我吗?” “明知故问,有意思吗?”汎尘走近缨,直视那双浅紫色的眼眸,她美得不像话。 原来汎尘一路来都是为了找这个人,夕瑶莫名觉得难过,她爱的人,千里迢迢却是寻找另一个女人,关键还美若天仙。 缨没有闪躲汎尘的目光,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而已,为何你如今看我,眼满是恨意?” “因为,我想杀了你。” “嗯?!”夕瑶诧异地望着汎尘冷漠的侧脸。 “如此恨我?难道没有什么原因吗?” “有,你是我第一个想杀的人。”汎尘手里的笔瞬间化成米分末的时候,他条件反射一般,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缨,他想杀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汎尘曾好奇过,他与缨算不上认识,只见过两面,他却莫名其妙地恨上了她。 汎尘理解成缨是他恶的源头,杀了她,或许他就能得到满足,扼杀恶的源头就能走到恶的尽头,他要结束这场畸形的旅途,结束这场杀戮的追逐战。 缨是汎尘第一个想杀的人,夕瑶怎么听都觉得是一个独特的味道。 “杀我,你会感到快乐吗?”缨哀伤地望着汎尘。 “应该会的,我想看着你痛苦地挣扎,绝望地哀求;我想看着你满身鲜血,遍体鳞伤;我想看着你凄惨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缨明白过来,总之她有多惨,就会带给他多快乐,她浅浅一笑,说道,“你真的很暴虐呢,不过,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明白你为何恨我,你想知道吗?” 汎尘想知道原因,但是他不愿意向缨低头,所以他宁可不知道恨她的原因,他只需要手刃她。 “因为爱和恨并存,”缨说着便绕过汎尘,走到夕瑶跟前,她想了想,记起了英癸高中那个坐在樱花树下犹豫不决的女生,不就是眼前的人吗?缨说道,“我一直以为爱上一个不应该爱的人,是不可饶恕的。是你告诉我的,爱就爱了,没有应不应该,爱本就是神圣的,值得被供奉。” 夕瑶不蠢,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横刀夺爱,听上去对方还是旧爱。 “我不认识你。”汎尘果然地说道。 “不认识我,为什么执意要杀我?为什么如此恨我?” “我不知道。” “你不认识我,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会落泪?为什么感到悲伤?难道没有想起什么吗?” 夕瑶杵在一旁,或许旁观者清,她比汎尘更能看清局面。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汎尘的灵剑直指缨的喉咙,他发誓他不认识缨,他第一次见到缨就是在英癸高中,他的生命和记忆里都没有这个女人。 “你的身体可比你诚实,它都认出了我,你竟然不记得我,你知不知道,这几千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缨的哀伤可以感染到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她默默淌下泪水的一刻,仿佛世界万物都跟着一起悲伤。 “几千年?你耍我吗?”汎尘的母亲都没有一百岁,他什么时候活了几千年?! 夕瑶很想安慰缨,但是不得不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会不会认错了人?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来核算,他跟人类的未成年差不多。” 缨的手拂过汎尘的姬孪灵剑,剑锋割破了皮肤,她抬起手,血液浇在灵剑上,血液所滴落之处,灵剑化为蓝色的烟丝。汎尘并没有要收起姬孪灵剑的意思,他第一次看见灵剑违背他的心意而被她人收起。 夕瑶看着姬孪灵剑被缨的血浸染之后而重新化为蓝色烟丝,收回汎尘的指尖,她到底是谁?如果说她和汎尘没有任何关系,夕瑶死都不信。 “你看,你的剑都认得我,”缨走到汎尘跟前,手指轻抚汎尘的胸膛,一路下滑,指腹点在某处,又道,“第十三根肋骨,所缺的那一段终于回到了你的体内,如今的你,才是完整的你。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适应真正的自己。” 那根落在他人之手的诡异之笔,只不过裹着一层掩人耳目的外壳,当它落到汎尘的手里,外壳碎裂成米分末,而那一段缺失的肋骨却重新回到了主人的身体里。 “你的身体完整以后,潜意识地想了我,你又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去忘记我?为什么抛弃了爱而只剩下恨意?”缨低下了头,笑得很无奈,她自问自答,“因为我们不被祝福,我们不该相爱,我们不可饶恕。” 夕瑶红唇微启,用口呼吸,心道:这个美艳的女人,并非唐突地冒出来,或许她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在等汎尘成为完整的自己,她是他的过去,她是他曾经的一切,她比我更了解他,甚至更爱他。 缨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颗血液冒出,她拿起汎尘的手,用自己的血液在他手心画了一个符号,她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汎尘,握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那是她心脏的位置,贮存记忆的地方。 缨望着汎尘,他注视她的目光极其复杂,她在分享她的记忆,她在唤起他自己该有的记忆,以及他们共有的记忆。 “够了。”汎尘收回了手,他抬眸看向夕瑶,她的目光迷离恐慌,她在害怕,她害怕失去他;她彷徨不安,不知所措,她想逃跑,她想远离这个地方,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不敢面对接下去的事。 夕瑶讶异:汎尘,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为什么要觉得抱歉?! “对不起。”汎尘说着便从夕瑶身上收回视线,凝聚在缨的脸庞上,他很矛盾,内心在挣扎,他抬起手,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箍在缨的脖子上,他喃喃地说,“对不起……” “原来,是在跟我说;原来,你依然恨我。”缨才明白过来,或许她就不该现身,因为他们不可饶恕。 正文 192、满院木槿花 1 readx;?夕瑶强忍着心头的难过,走到亚炽跟前,小声乞求道:“带我走,快一点,我快忍不住了……” “夕瑶!夕瑶!”汎尘追了上来。笔@趣@阁wWw。biqUgE。info “亚炽,求你了……”夕瑶焦急地看着亚炽,却看不清他的脸,视线全被眼泪覆盖。 “夕瑶,不要!不要走!” “亚炽,我求你了!!!” 亚炽抱起夕瑶,瞬间即逝。 “夕瑶,夕瑶……”汎尘正要往西岚殿的方向追去,却被缨一把拉住,她摇着头,说不要走。 缨一字一句地道着,“你觉得我多余是吗?你觉得我应该去死是吗?你在心里责怪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责怪我让你为难了。” “没有,我没有责怪你,但我三年后会死。” “没关系,一千六百二十一年零九十三天,我等到了你,”缨温柔地擦去汎尘脸庞上的泪水,她知道不是为她而流,但他知道,他依然是那个外表冰冷而内心温柔的人,“下一次,我不等你了;这一次,带我一起走。” 一千六百二十一年零九十三天,汎尘无法理解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个女人,他也曾一心一意爱过,爱的刻骨铭心。 缨和夕瑶,汎尘终究要舍弃一人,无论弃谁,难过和痛苦是必然。当他无法做出抉择的时候,夕瑶替他做了,他若再纠缠不休,只会徒添夕瑶的悲伤,以及三个人的悲剧。 汎尘知道,如今这样,这是最好的方式,可他为什么觉得心好痛,痛得难以承受。 离开汎尘的视线以后,夕瑶哭得撕心裂肺,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之中。 回到西岚殿的亚炽,他低头看着缩在他怀里的泪人,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也不忍心打扰她,一直站着不动,就当借她一个可以安心哭泣的避难所。 亚炽看着夕瑶痛哭,看着她岔气,看着她伤心欲绝,以及看着她哭得虚脱而疲惫地睡去。 亚炽走进屋子,将夕瑶放在床上。她紧握的拳,始终不肯松开,死死地捏着烧成灰烬的“圣诞节礼物”。 数日后,西岚殿的花园里,女婢们在修剪蔷薇花,准备赶在某件大事之前整理完。 亚炽看到夕瑶坐在花坛边,问道,“小家伙,你喜欢红蔷薇吗?” “吸血鬼都喜欢,它的颜色像血液一样鲜红。”夕瑶很平静,仿佛前几日大哭的人不是她,只是今日的眼睛红肿的像两颗核桃,视线也有些疲惫。 “可我并没有看出你有多喜欢它呢。” 夕瑶转过头,望着亚炽,转移了话题,“成亲以后,我想换一个地方,安静一点的地方,可以带个院子吗?” “好,可以。” “好美的花,好美的天空。”夕瑶喃喃地说,仰着头,目光散漫,大雁排成“一”字,映入夕瑶乌黑的眼眸中,如此壮观的队形,却没有引起她目光里的任何波澜。 当汎尘站在远处,望着金碧辉煌的西岚殿时,他想起夕瑶曾说过的话,她允许汎尘还会想她,但是不允许他去打扰她的新生活。他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不要闯进她的梦境,他做到了,但是他依然很想见到她。 缨走上前,站在汎尘身旁,握住他的手,问道,“想进去吗?” 汎尘摇了摇头,不是不想,而是不可以。 “可是大半个月来,你每天都会来这里,真的不需要进去看一看?”缨话音刚落,只见吸血鬼们“唰唰”的出现,接二连三地走进西岚殿的大殿门。 当门打开的时候,汎尘瞥见里面的场景,通往大厅的路上摆满了鲜红的蔷薇花,花瓣铺满了地面,当吸血鬼们走过的时候,地上的花瓣如蝶般飘起。 “她喜欢做梦,她喜欢把现实和梦幻对调,”汎尘知道今天的西岚殿会发生什么事,像是自言自语,“她爱胡思乱想,做的梦都稀奇古怪,我经常要想很久,才能读懂她隐藏的心思。” 缨听着汎尘的话,心口泛起一阵酸涩,他真的很爱那个半人类的女孩。 “今日的她,会是什么模样?”汎尘能闻到夕瑶身上独特的香味,此刻却被蔷薇花的气息覆盖,她的味道还在,只是十分稀薄,“此刻,她一定站在花丛中,和她曾经的梦境一样,婚礼要在花海里举行。她曾说,她不需要太多人祝福,因为拥挤的人头不好看,也不够浪漫,她只要满眼的鲜花,和站在她身旁的爱人……” 汎尘说到最后几个字,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剜了一个缺口,蓝色的眼眸在阳光和树荫下,显得格外忧郁和苍凉,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西岚殿里传出主婚人洪亮而喜庆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西岚殿外的汎尘转身离开,脚步沉重。 才几天而已,夕瑶就嫁给了亚炽,汎尘无法理解,但是他又没有资格去计较是否理解,也没人去在意他能不能接受。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 时间很过分,没人计较,它就慷慨地过去,不给人犹豫的机会。 缨叫住要出门的汎尘,问道,“你要去哪里?” “透透气。”汎尘说着便出了门。 缨觉得汎尘变了,他骨子里就是个邪恶的人,他享受杀戮带来的愉悦,可是自从夕瑶离开以后,他再也没有提过剑,更别说杀人。都过去了这么久,至少表面上看着相安无事,汎尘对缨依然很好,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时隔四月,汎尘再次来到西岚殿,他一直记得答应过夕瑶的话,决定以后,就不能眷恋,不能纠缠,也不能去打扰。 夕瑶说的话,汎尘都记得,他努力去遵守他们分离的约定,但是这四个月,或许半人类的她已经适应新的生活,而他注定无法适应。 汎尘觉得夕瑶残忍,她说得出,也做得到。 汎尘很快便发现西岚殿里并没有夕瑶,他没忍住,还是跟着亚炽前去。 亚炽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敞开的院子,满院子的红色木槿花,简朴的房子,结构简洁,一眼望穿,没有蜿蜒曲折的通道和走廊,规模不大,倒也宽敞,依靠着山,旁边是个湖,风景很美,环境幽雅。 亚炽推开院子的小木门,径直走去,屋前走廊上摆着一把躺椅,一张矮桌,夕瑶蜷缩在躺椅里闭眼休息,晒着太阳,闻着木槿花的香味,怡然自得。 “小家伙,你是有多懒,每天都只知道睡觉吗?”亚炽走到躺椅前,弯腰抱起蜷缩的夕瑶,走向院子。 “我没睡着,我听到你进来了。”夕瑶乖巧地靠在亚炽怀里。 亚炽发现夕瑶脚上的鞋又不见了,问道:“小家伙,你的鞋呢?” “大尾巴狼叼走了。” “是吗?宰了它吧。” “不行!它是我的骑士。” “你的骑士不干别的,专门叼你的鞋,是吗?” “或许,是它不喜欢鞋子的颜色,所以才闹脾气。”夕瑶话音刚落,远处走来一只狼,夕瑶叫它“大尾巴狼”。 亚炽抱着夕瑶经过走廊,又穿过院子,来到一棵树下,树干上吊着两根绳索,虽然是秋千,倒是最舒适的秋千,底下晃悠的是一把宽敞的椅子,成碗状。亚炽把夕瑶放在椅子里,问道,“小家伙,依你的意思,难道我还要考虑它的感受给你挑鞋吗?” “不用,反正我也不怎么走路,没有鞋子也没有关系,”夕瑶笑着说道,大尾巴狼跳上了椅子,蜷缩着身体,靠在夕瑶身旁,夕瑶摸了摸大尾巴狼的头,又道,“亚炽,给大尾巴狼洗澡吧,它好臭哦。” 亚炽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家伙,我觉得你更臭,要不我给你洗澡?” “走开!我才不要!”夕瑶伸了伸脚,踢向亚炽,奇怪的是,她的脚明明离亚炽很远,亚炽却像是故意的,配合她而靠近她,故而正好被她踢中。 远处的汎尘一直安静地站着,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打情骂俏,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果然不负所望,继承了人类良好的基因,善变的心。 “小家伙,我得走了,西岚殿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晚一点来接你。”亚炽起身摸了摸夕瑶的头,像极了金屋藏娇的味道。 嫁给亚炽以后,夕瑶似乎变得更加乖巧,也更爱撒娇了,矫情得都不用穿鞋,不用自己走路了,汎尘这样想着。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嫉妒和鄙夷,还有浓郁的哀伤,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夕瑶叫一声。 原来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汎尘倒不至于她摔一跤而感到焦虑,然而他的脸色却顿时变得难看。 夕瑶没有立刻坐起身,双手无目的地摸索,慢慢地伸直腰板,摸到石板上的鹅卵石,她不是在走路,而是在爬! 当她摸到花坛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伸手去够,触碰到一朵木槿花,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索,一路向下,凹断了花茎,她抬手插在自己耳朵上,转过头,笑着问道:“大尾巴狼,好看吗?” 汎尘的心头猛然抽搐,夕瑶转头的方向根本没有那只狼,它在她的另一侧,她看不见吗? 正文 193、满院木槿花 2 readx;?所以,夕瑶从椅子上摔下来,就是为了摘一朵木槿花? 这就是她说她不怎么走路的原因,因为她根本就看不见,她也不会到处乱跑。笔·趣·阁www.biquge.info这就是她踢向亚炽的时候,他会故意配合她而让她踢中,只为了守护她随时会破裂的玻璃心,但是他不知道,她其实很坚强。 夕瑶回过头,也不着急起身,她的手臂搭在花坛边,侧着头贴在自己手臂上,近距离地闻着木槿花的花香,她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夕瑶乌黑水灵的眼眸里映着木槿花,却没有目光,不是视线疲惫,而是被黑暗笼罩。 “亚炽,你怎么又回来了?”夕瑶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眸里映着她魂牵梦绕的人,她却看不见,认不出。 汎尘的手贴在夕瑶脸庞上,久久地凝视着她,她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人,没有沉鱼落雁的容颜,却是令他汎尘痴迷而无法忘怀的女人。 他想不通,乌黑灵动的眼眸怎么会失去光明?这四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她和亚炽成亲以后,为什么不住在西岚殿而住在这个地方? “不管我跟谁在一起,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与你无关,不要去打听,不要去好奇,就当你尊重我。” “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你,忘记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忘记我爱过你的痕迹,人类就是这样,善于忘记,善于重新开始。” “决定以后,你如果还来找我,那就是不负责的表现,我会鄙视你。” “无论你多想我,也请不要来打扰我。” “记住,爱情不能跟任何一个人分享,它必须得完整,否则它会变得毫无意义,廉价到令人不齿。” “对你来说是一辈子,但是对我来说,只是曾经。” 这些分离时说的话,是夕瑶的警告还是拜托,汎尘突然觉得听不懂,如果真如她所说,那只是曾经,她又为何对木槿花情有独钟? 夕瑶感觉到她脸庞上的手在颤抖,说明主人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她拿掉那只手,笑着问道,“亚炽,你怎么了呀?感觉你好奇怪呢!” 汎尘听到动静后突然起身离开,而很快亚炽又再次出现,看见花坛边的夕瑶,说道,“小家伙,你就不能消停一会?”亚炽说着抱起夕瑶,重新放在椅子上。 夕瑶听亚炽的声音并没有异样,才没有追问他为何刚才情绪不稳,她跳回第一个问题,问道,“亚炽,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又来了?” “因为半路得到消息,有人来了,所以我是来阻止的。”亚炽轻描淡写地回道,亚炽听到院子的小木门又响起,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夕瑶听了亚炽的口气,就知道来者是谁,她笑了笑,说道,“带我进屋吧,我要远离战场。” “小家伙,我也很想带你进屋呢。” “小鬼!本王限你一分钟之内消失!” “一分钟太久了,老人家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亚炽说着赶走了大尾巴狼,换自己坐下,一手搂住夕瑶的肩膀,冲冥棂露齿一笑。 “小鬼,把你的手给本王拿开!”冥棂见不得自己的女儿和吸血鬼黏在一起,时不时来要人。 “做父亲的,才要学会放手,认清现实。”亚炽每次都很准时,只要冥棂出现,他亚炽也一定出现。 “父亲,我不想回家,混沌界种不了花。”这话夕瑶已经说了很多遍,但是永远是个死循环,因为冥棂一定会说,晒成干花也一样是花。果然,冥棂又说了一遍。 “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夕瑶伸出手,虽然她看不见,但是一定会被人抓住,果然,亚炽和冥棂还是相当配合的,她抓着两只手说道,“一个是我最爱的父亲,一个是我最特别的人,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我真的很累,要休息了,你们要不改天再吵?” 抵着墙的汎尘,无奈地一笑,一个是最爱的父亲,一个最特别的人,那么他汎尘就是过去的人。 冥棂走了以后,夕瑶感觉到身边的亚炽还赖着,说道,“你不是说西岚殿有事吗?那还不回去?” “小家伙,我能不能留下过夜?” “不行!” “这里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留下过夜?” “这里是我的!” “没错啊,就是因为你在,所以我才想留下过夜,你要是不在,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行!” “那我就把你的花都拔了,种满甘蔗,甘蔗多好,还能吃呢。” “不好,还是花好,花也可以欣赏……”夕瑶说到“欣赏”二字,情绪瞬间跌入低谷,她看不见木槿花的模样,看不见它的颜色,即便是回忆也变得漆黑,她好害怕,总有一天会忘记回忆里的故事,忘记回忆里的人,忘记汎尘的模样。 “好,我错了,你别哭。”亚炽哄着夕瑶,他都没有这样哄过冉儿。 “我没哭。” “最好是。” “本来就是。” 亚炽说着便把夕瑶带回了屋子。对她来说,早已没有黑夜和白天的区别,只要她愿意,任何时候都是黑夜,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再有白天。 亚炽离开以后,夕瑶一开始还是乖巧地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上,随后坐起身,在床上摸索,慌张地寻找着什么。紧接着又爬下了床,在地板上摸索找东西。 汎尘很想问她在找什么,但是他不可以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没头没脑地四处摸索。 夕瑶一路寻到走廊,汎尘瞥见木板上的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不知名的粉末,她是在找这个吗?他小心地避开了她,将小瓶子放在她跟前,她却花了很久才发现,才摸到。从她脸上的表情,说明汎尘猜对了,但是他没有猜到瓶子里装着什么。 夕瑶握着小瓶子,挪了挪身体,换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她倚靠着墙,斜躺在走廊上,她看不见却依然固执地睁着眼睛。汎尘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他在身旁,他也不知道她在想他。 大尾巴狼真的一点都不敬业,看到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傲慢地从汎尘身边走过,来到夕瑶身边,随后趴在走廊的木板上。 夕瑶的手臂触碰到大尾巴狼的毛,她知道它来了,她伸手摸了摸,侧身躺下,靠着大尾巴狼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睡觉不一定要等到夜晚,也不一定要躺在床上。 汎尘看着走廊上,一只狼和一个女孩,她蜷缩的时候,体型和狼差不多大小,他们亲密是因为同类还是因为它感觉到她的孤单?一只傲慢的狼却愿意像一条狗一样温顺,或许也只有对她才这般温顺。 汎尘虎口处的图纹开始活跃,他很想知道她在梦些什么,她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答应过她,不可以闯进她的梦境,他发过誓,所以他再一次收回了手。 次日,亚炽又准时来看望夕瑶,见她缩在走廊上睡觉,说道,“小家伙,你再这样到底乱窜,不睡在床上,我就把你丢进湖里。” “不要去湖里,我会把湖怪吓跑的,”夕瑶喃喃地说,因为汎尘曾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她脸上的沉闷很快就烟消云散,说道,“亚炽,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是吗?梦里有我吗?” “我不知道,”夕瑶笑着说,“我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说完后半句话,她笑得更得意,因为她可以想象出亚炽听了这话以后,脸上会有怎样难看的表情。 “小家伙,你得为你说出的话负责任呢。” 夕瑶拍掉亚炽伸过来的手,说道,“我不要。” 亚炽一把捞起木板上的夕瑶,说道,“赖皮也没用,这可由不得你,砧板上的肉哪里会有不进油锅的道理?” “我不是肉,我不进油锅,我收回那句话。” “小家伙,来不及了……” 夕瑶不知道亚炽要带她去哪里,连忙说道,“我记得你!我真的记得你!” “记得什么?” “我记得你脸上的痣在哪里。” “我脸上没有痣。” “因为在大尾巴狼的屁股上!我知道的,呵呵……” “小家伙,你完了……” 汎尘听着亚炽和夕瑶打闹的声音,她笑得很开心,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画面也很和谐。 “亚炽,古城里有好玩的事发生吗?” “有,有个人被吸血鬼吸干了血,又被狼人大卸八块,骨头被路人捡走,雕刻成了艺术品……” “咦!你好恶心!” “那换一个,最近有个女人名声很大,据说医术高超,曾是扁鹊后代的门徒,后来自立门户,她最新研制了一种新药,卖的很火,很受欢迎。” “是什么?好吃吗?” “一种***吧,没吃过,听说味道很好,吃了会暂时忘记烦恼,刺激大脑皮层,会让人觉得愉快。” “我也想要。” “我没有。” “我知道你可以要到,限你三分钟给我。”夕瑶摊开手。 “你果然是他亲生的,一个德性,狼人都是这么蛮不讲理的吗?”亚炽话语间,院子里顿时出现几十名吸血鬼,其中一人走向亚炽,将一个盒子递到亚炽手里。 正文 194、满院木槿花 3 readx;?“亚炽,我好像流鼻血了。笔&趣&阁www.biquge.info”夕瑶吃了一粒糖果一样的药丸,似乎补过头了,她仰着头说道。 “不是好像,是真的,”亚炽擦了擦夕瑶的鼻子,问道,“味道好吗?” “还可以,”夕瑶止住了鼻血,连连点头,她对味道很满意,“你要吃吗?” “蠢货才会把这种东西放进自己嘴巴,你们这种人,不是被毒死,就是被蠢死,”亚炽知道这东西没毒,也没吃死过人,才允许夕瑶塞进嘴巴,亚炽却被夕瑶的举止吓了一跳,问道,“小家伙,你干嘛?” “嗯?” “我问你干嘛脱衣服?” “不知道……”夕瑶也觉得很奇怪,脱衣服竟然会让她觉得很开心。 夕瑶一边脱,亚炽一边替她穿上,他看着院子里杵着的吸血鬼,问道:“你们干嘛?!”亚炽话音刚落,吸血鬼们瞬间消失。 亚炽才知道这药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了,他发誓他什么都不知道,绝对不是故意的。 “小家伙,你冷静一点,虽然我不排除,但是亚硞会是个畸形儿,”亚炽抓着夕瑶不安分的手,她吃了药,生的孩子一定会是个畸形儿,亚炽顿了顿,又道,“或许也没关系……” 夕瑶脸颊绯红,体温偏高,燥热焦虑,情迷意乱,越来越不受控制。 汎尘虽没有亲眼看见夕瑶此刻的模样,但是听着她急促的喘息声,他知道她要什么,以及她身上散发的荷尔蒙的气息。这样尴尬的场景下,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 汎尘离开以后,夕瑶却不自觉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汎尘……” 这让亚炽十分郁闷,他停下手,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女孩,这样的诱惑,却不是为了他;夕瑶毫无意识,被药效冲昏了头脑,完全是身体本能反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小家伙,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这么坏,就不怕我哪天控制不住把你做成干尸标本吗?”亚炽对夕瑶束手无策,他的底线被她拉得越来越低,他按住夕瑶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她却不停地唤着汎尘的名字。 亚炽觉得心好累,悉心相伴,用心守护,他陪她笑,逗她开心,她难过就给她可靠的港湾,她哭泣就默默地陪伴,多么无理的要求,他都不会皱下眉头,可他终究走不进她的心里,也赶不走霸占她整颗心脏的那个人。 “够了!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亚炽听得心烦意乱,他俯身堵住了夕瑶该死的嘴巴,那一直叫着另一个男人名字的嘴巴。他松开了手,任由她抱紧了他,多么无情的缠绵,在告诉亚炽,在爱情里,他是一个多么失败的人。 亚炽抽离了身体,绑住了夕瑶的手,他终究不愿意做一个傀儡,不愿意做汎尘的替代品。亚炽不懂,汎尘把夕瑶折腾成这副模样,她却依然对他念念不忘。那双为他哭瞎的眼睛,永远看不见她身旁守护她的亚炽。 亚炽看着夕瑶绯红的脸颊问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才能彻彻底底地忘记他?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真正属于我?!” 亚炽能感觉到夕瑶对他的信任,甚至还有一点让人迷惑的依赖,她依赖他,但是她不爱他。她说他是她最特别的人,但不是她的爱人。 他无法责怪她,也无法放任不管,他就这样任由她伤害他。等她的药效过去,等她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也是朦胧模糊的一天,浑浑噩噩地过去,她看不到光明,而他也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算了,就这样腐烂吧,一起腐烂就好……”亚炽嘲讽地说道,夕瑶的灵魂会为汎尘死去而最终腐烂,他亚炽的灵魂也难逃一劫,终究会跟着夕瑶一起腐烂,黏在棺材底,化为腐水,消失不见。 药效逐渐退去,夕瑶不再折腾,而是缩在椅子里睡觉,枕着亚炽的手,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亚炽还在她身旁。 她努力装傻,隐藏自己的爱情,而他亚炽也只需要负责陪着犯傻。 “我很担心你。”缨见到汎尘柔声说道,他彻夜未归,回来以后却更加消沉。 汎尘木讷地看着缨,他还有什么不满足?这样是最好的结局,无论对谁,都好。他欠缨千年情债,他不是在被迫偿还,他不厌恶她,他爱她,至少爱过,所以他还债也是自愿的。 夕瑶和亚炽在一起,也很好,汎尘觉得他们相处融洽,亚炽可以逗夕瑶开心,也可以给她安定和幸福未来。 “到头来,贪得无厌的人不是她,而是我自己;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她,也是我自己。”汎尘落寞地说道,他不想伤害缨,不想辜负她,可他也不想失去夕瑶,她的离开,仿佛抽空了他的灵魂。 缨捧着汎尘的脸庞,问道:“她是别人的妻子,她有自己的家庭,她经历了痛的抉择才有如今的安逸,你想去破坏吗?” “想。”汎尘像个傻子一样,没有任何避讳地说出了心声,他想去破坏夕瑶和亚炽的生活,他想烧了那个院子,他想夷平那座山,他想填平那个湖,他甚至想杀死所有的吸血鬼。 当他听到夕瑶的喘息声,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体发出的荷尔蒙,他想把亚炽剁成肉末,他想夺回她,但是他知道,她一定还是会选择离开他。 汎尘的坦率,让缨有些尴尬,她知道他一直在犹豫,即便夕瑶离开了,他也从未放下。 “你知道的,我不会离开,我和她不一样,除非我死。”缨明明知道汎尘下不了手,她也不可能自尽,而且很少有人可以杀死她,就算有,她这几千年里都没有遇到过。 汎尘知道这是一个死结,既然解不开,或许就不应该强行去解,只需要隐忍,等时间过去,等他死去。 尽管度日如年,汎尘依然足不出户,他一次次告诫自己,只要熬过去就好,熬过去就是对夕瑶好,不去打扰她,不给她制造麻烦,不给她拖后腿,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 汎尘看着窗外的樱花树,从满枝的枯叶到绿叶,从绿叶到粉色的樱花,再重新飘落,经历新的循环,他感觉自己熬过了一个世纪。 “还有最后半年。”汎尘笑着说道。庆幸自己死期将近的人,除了汎尘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一直陪在汎尘身边的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汎尘早已潜移默化地变了,他的心早就不在她身上,或许只有曾经爱的延续,爱的记忆不再是美好,而是限制他自由的沉重枷锁。 缨感到无比心寒,说道,“你不爱我了。” 汎尘早就不记得爱的味道了,他只知道心一直很痛,萦绕在心脏上的名字一直紧紧缠着它,勒得麻木。 “怎么会呢?”汎尘反问道,“我一直都在。” “你的眼睛里没有我。” 汎尘看着眼前的人,说道,“不会,我看得见你,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可是你的心里没有我。” “这由不得我,只有一颗心脏,诅咒无法覆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坦率?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人?!” “对不起,”汎尘走上前,搂住了缨,他对她依然很温柔,“如果可以,我愿意在心脏上刻上你的名字。” “这都不是重点,你现在只在乎时间,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不关心,我成了摆设,随处可放的摆设,即便是打碎了,你都懒得去丢。” “别哭了,虽然我承认你哭的时候很美,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不要胡思乱想。” “是我胡思乱想吗?是你形式主义,机械地对我好,对我温柔,这还是爱吗?你还爱我吗?” “嗯,”汎尘应了一声,他竟然无法爽快地对缨说出“我爱你”三个字,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敷衍的味道,抱歉地说道,“对不起。” “你以为,我等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些吗?”缨推开汎尘跑出了门。 男人惹女人生气、伤心,就应该安慰和道歉,这是汎尘的理念,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只是在循规蹈矩做事,根本没有走心。汎尘跟着缨出了门,太久没有踩到外面的路,他竟然觉得有些晕眩。 汎尘看着缨远去的背影,他却犹豫了,他不想去追,因为他不知道追到以后该做什么和说什么,他只是照搬一个负责的男人该如何做事,缨却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他不是找不到解决方案,他只是不愿意去动脑子。 汎尘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喃喃地说,“会下雨呢,淋雨会生病的。”汎尘说着进了屋,拿了一把伞,又出了门。 天空和汎尘一样,似乎压抑了很久,最终迎来一场狂风暴雨,然而他却始终找不到发泄的契机。 “我说了,会下雨的,看,下雨了吧。”汎尘笑着说道,他站在远处,看着女孩坐在地板上,伸手接着屋檐上淌下的雨水,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正文 196、魔鬼和盲女 1 readx;?瓦脊如琼玉,雨点敲击,雾气昭昭,瓦檐流水如线,三三两两灌入打翻的伞,积水明澈,攒人心事重重。笔·趣·阁www.biquge.info 夕瑶的眼睛,如黑夜之眼,所有的一切,已褪尽繁华,固守的光明,待到尘世最后一瞥。 “汎尘,回去吧。”夕瑶的声音如鹅卵石上滴落的雨声,虽柔和却无比坚定。 “如果我不回去呢?”汎尘看着夕瑶脸上的决绝,和当初分开时一样。 “那你留下,我离开。” “我还是会找到你的。”汎尘要找到夕瑶,轻而易举,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他都可以把她抓回来。 “你这样欺负人,很开心吗?”夕瑶觉得委屈,她抓着自己淋湿的衣服,握紧了手,不公平,他一直都这样,只要他乐意,她无处可逃;而他轻易离开的时候,她却要满世界去寻找。 汎尘感觉到夕瑶生气了,他凑近她,解开她紧握衣角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心脏跳得平缓,和他不温不热的语气一样,跟夕瑶错乱的情绪形成强烈的对比,说道,“它不开心。” 汎尘在告诉夕瑶,她弄伤了他的心,她欺负了它,它不开心,所以它的主人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负她,也让她不开心,他总是有一套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只要他高兴,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 夕瑶抽离了自己的手,“心脏明明跳得很平静,哪里有不开心的迹象。” “我很难过,你都没有看见它伤痕累累的模样。” 夕瑶再也不需要躲避汎尘直视她的目光,因为她看不见,可她还是惯性地埋下了头,她知道他受伤了,她知道他没有撒谎,可是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她可以独自承受,但是她希望他的伤害可以降到最低。 “你来这里,她,知道吗?”夕瑶小心翼翼地问道,仿佛她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破坏人家感情的害虫,人人得而诛之。 汎尘突然意识过来,缨生气地跑了,他好像忘记去找她了,“不知道。” “趁她不知道,赶紧回去吧。”夕瑶心里是不愿意的,但还是接二连三地下逐客令,因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不知道就可以做出这样莽撞的事?不知道就可以任性地跑来,把她夕瑶搅得天翻地覆和心神不宁?夕瑶反问道,“你不知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然后跑了。” “应该是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吧?那是她伤心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地陈述这样的事?”夕瑶可以想象缨当时的表情,那样的场景她再熟悉不过,每一次都是她难过得要死,汎尘却平静的很过分,“你是跟她吵架了,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夕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感到吃惊,她在介意?!她怎么可以介意呢? 汎尘见夕瑶吃惊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在她追悔莫及的时候,他却笑了。 夕瑶在心里恳求:汎尘,不要再逼我了,我怕我会动摇,我怕我会坚持不住!可是现在的你,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开心?你忘记两年多前,你抉择的时候有多痛苦吗?我不希望你再经历一次。 汎尘此刻像是故意的,他心里是排斥的,不愿意多去想缨的事,因为他知道,他一想,就会引出一系列令人头疼的事。那颗聪明而理智的头脑,暂时腾空,却是任性和愚蠢的行为,也极其不负责任。 汎尘看到夕瑶冻得苍白的嘴唇,问道,“夕瑶,你冷吗?” 废话,穿着湿衣服这么久,能不冷吗?关键他还一直不肯走,只能害她这么僵持着,也不敢乱动,因为她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事。 “夕瑶,你好像很冷,我带你进屋吧。” “进屋?”夕瑶觉得是狼要进屋吧?!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连忙说道,“不用!我不冷!不用……” “你摸,”汎尘拿起夕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又道,“可是我冷。” 汎尘,你什么时候暖和过?!你不一直都这样的,不是冷,就是更冷,你怎么可能有感觉到冷的知觉?每次都是别人被你的冷漠冻死。 “汎尘,我求你了,你回去吧!”这场持久战,打了这么久,夕瑶不想投降,可眼看着她就要被敌方攻破了。她向来就不是玩游戏的高手,不是被汎尘虐,就是被亚炽耍,但至少战斗的时候,她是个不屈不挠的好士兵。 “可是雨下的很大,我走不了。” “你不是有伞吗?” 汎尘捡起屋檐下的伞,里面的积水“哗哗”地倒出,他放在夕瑶跟前,说道,“坏了。” “不是挺好的吗?哪里坏……”夕瑶听到声音伸手去摸,却摸到一副伞的骨架子,她就不该相信他,喊道,“欺负我看不见吗?!” “是你的狼咬坏的,你没教好它,你要负责任。”汎尘睁眼说瞎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毫无漏洞,不留把柄。 远处睡觉的大尾巴狼表示不服气,你们折腾你们的,关我什么事? “你骗人,我是不会负责任的。”夕瑶相信他,那就是弱智。 “那我去了。”汎尘起身说道。 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夕瑶正诧异的时候,又听见汎尘说道,“它要负责任,我去剥狼皮。” “汎尘!你……”夕瑶简直无计可施,她知道汎尘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这分明不关大尾巴狼的事,它只是懒而已,它只是不听话而已。 “夕瑶,一只狼而已,你都这么在意,你为什么不在意我呢?”汎尘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夕瑶。 就是因为在意你,很在意你!可是夕瑶不能这么说。 “你去吧,剥完了,就快点离开。”夕瑶忍痛说道,当下情景,没有办法,她只能牺牲大尾巴狼了,弃军保帅,对不起大尾巴狼,早知道多买几双鞋给它叼。 “夕瑶,你竟然同意了,你真的确定吗?”汎尘嘴角的那一抹邪恶的弧度为何如此猖狂?他见夕瑶极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说了三个字,“剥狼皮。” 夕瑶抬起头,一怔,她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的衣服从肩膀两侧猛地滑下,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汎尘!!”夕瑶才明白汎尘口里“剥狼皮”的意思,她就是狼人后代。 “夕瑶,你的狼成年了吗?”汎尘停下手,看着走廊尽头的大尾巴狼,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 “它好像在看我们。” “嗯?大尾巴狼来了?”夕瑶心中欢喜的火苗摇曳着希望的光芒,她的大尾巴狼终于来了,来救她了! “它好像没成年,”汎尘收回目光,落在夕瑶一脸期待的脸上,又道,“它走了。” “什么?!走……了?”夕瑶的希望瞬间落空,说好的骑士呢?! 未成年,所以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能看,大尾巴狼说,它被吵到了,所以要换个地方去睡觉。 “夕瑶,你好像很紧张,我怕弄疼你,”汎尘突然又开始怜香惜玉了,又道,“陪我说话吧,我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 “说话?”夕瑶是眼睛看不见,不是声带坏了,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难道汎尘都没听见声音?好吧,至少他收手了。 “夕瑶,你不想和我说话吗?” 夕瑶感觉汎尘很想听她说话,似乎满足他这个愿望,就可以皆大欢喜地散场,她想了想,说道,“一个魔鬼和一个盲女的故事,你要听吗?” “好。” “魔鬼有一个愿望,因为一直无法实现而变得郁郁寡欢,他越不开心,那愿望就变得越遥不可及;盲女也有一个愿望,并且很容易实现,所以,她的愿望就变得不是愿望,但是又由不得她。” “她的愿望是什么?” 夕瑶坐起身,伸手摸索着,触碰到汎尘,她温柔地捧着他的脸颊,笑着说,“希望魔鬼可以开心。” 汎尘凝视着夕瑶,她笑得好甜,却看得他有些心疼。 夕瑶看不见那双蓝眸,但她依然像往常一样睁着眼睛,因为她很渴望留住,那映入她眼眸里的深情。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拼了命想给我最好的,到最后才知道,我只想要你开心啊——这是隐藏在夕瑶笑容里的话。 “不要忽视心里的罪恶感,它滋长的速度同样会吓坏你,因为它一直都存在,不在意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它会吞噬掉全部的你。汎尘,去找她吧。” 汎尘承认,他心里没有缨,全部被夕瑶占据了,但是他意识里有缨,他潜意识里知道他要对缨负责,是爱的责任。当他刻意地忽视缨的时候,同时引起了心里的异样,他分心了,他伤害了缨,同时也伤害了心里的夕瑶,所以他很不开心。 夕瑶说,汎尘的这份不开心是因为罪恶感,她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开心,所以就算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他也得消除那份不开心,消除那份罪恶感,而罪恶感的来源,是缨。